《秦皇扶苏:赳赳大秦,称霸全球》 第1章 沙丘之变 始皇三十七年,嬴政崩于沙丘宫,彼时,只有中车府令、大宦官赵高及宰相李斯陪在身侧。 行宫内,微弱的灯光随着微风摇曳,隐隐欲息,越是靠近龙榻,那股刺鼻的尸臭味越是浓烈。 “皇帝驾崩一事,外人无从知道,这是陛下留给大公子扶苏的亲笔诏书,定谁为太子继承大统,还需靠丞相决断!” 独有的鸭公嗓即便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依旧这清寂的黑夜里显得是那么的尖锐。 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言语,又看了看推到眼前的一卷黄帛,李斯又怎么会不知道眼前这阉人有篡诏改立的意图。 “陛下既然已有遗诏,我等岂敢妄言废立?自然是遵旨行事!” “陛下以天下安危相托,我等自然要尽臣子本分,况且,丞相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只是......” 看着赵高话犹未尽的样子,李斯自然明白这是他在探听自己的口风,当即面露愠色,“赵府令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这般吞吞吐吐!” “丞相的赤胆忠心只怕未必入得了扶苏公子的眼,若真是大公子继承大位,你我二人必然招致杀身之祸,届时,我赵高一介阉宦,无子无女,一死了之倒也没什么,可丞相举家数百口,若真是祸事来临,又有几人能得以幸免呢?” “杀身之祸?赵府令言重了吧?扶苏公子为人仁厚,即便之前政见不合,也不过是为国尽忠罢了,又怎会事后迁怒?” “以丞相之见,您与蒙氏兄弟相比,才能、功绩,谋略、军备及大公子的信任,孰强孰弱?” 听了赵高的反问,李斯不禁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黯然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不及!” 赵高进一步试探道:“丞相起于微末,布衣之身走到今日,自然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聪明人,这等利害关系,当比我看的更加清楚,若是大公子一旦即位,丞相之职必定落入蒙氏兄弟之手,到了那个时候,你我这些前朝老臣还能得善终吗?” 赵高的一番话循序渐进,直击李斯内心,此刻的他早已心乱如麻,眼神不知觉的飘到了不远处的龙榻上,那里面躺着的,正是昔日威震华夏的始皇帝。 不知过了多久,李斯那沉重的声音才再次在大殿内响起。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听了李斯的话,赵高顿时心中暗喜,却依旧不露声色的答道,“少公子胡亥慈仁敦厚,实乃立嗣的最佳人选。” “那扶苏公子呢?” “大公子屡次顶撞陛下,有违孝道,蒙氏兄弟手握重权不思报国,依我看......” 说着,赵高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 李斯顺着赵高的手指看去,赫然是“赐死”二字,心中大惊。 赵高继续说道:“而今宝玺在我们手中,陛下驾崩一事也只有你我二人得知,你我的诏令便是陛下的诏令,以不孝和不忠为由,派遣特使去信边关,让二人自裁。” “可是,蒙氏兄弟一文一武,根基深厚,尤其是蒙恬,手握三十万重兵,若是一旦察觉,萌生反意,届时你我拿什么抵挡?” “自然是要做两手准备,蒙毅而今前往东海为陛下祈福,不足为虑,至于蒙恬,若是他胆敢违逆旨意,便让其随特使见驾,并由丞相心腹暂管边疆事宜,到时候离了军队大营,蒙恬还不是待宰的羔羊?” 听了赵高的话,李斯依旧犹豫不决,如此大事,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丞相大人,耽误不得啊,你我得尽快随驾回咸阳,到时当着文武百官宣读皇帝遗诏,才能坐稳大局,免了后顾之忧。” 门外微风徐徐,裹挟着阵阵独属于夏日的热浪,吹进屋里,平添了几分燥热。 过了良久,李斯的声音才在大殿内响起,声音沉重。 “那就依府令大人的意思办吧!” ------ 上郡,秦朝四十八郡之一,亦是秦朝边疆所在,承担着御边之责,同时,大秦三大精锐军团之一的长城军团也驻扎于此。 军营大帐内,公子扶苏躺在榻上,透过铜镜看着那张陌生且苍白的脸,惆怅的闭上了双眼。 不是出车祸了吗?怎么就穿越了呢? 而且这穿越的后遗症也太大了,都已经躺了半个多月了,脑子里还是不断的传来刺痛感,这也太折磨人了。 这般想着,扶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想以此舒缓一些。 “公子,公子,扶苏公子......” 门外传来的急促而粗犷呼喊声,让躺在榻上的扶苏更是一阵脑袋疼。 “谢谢你蒙大将军,我还活着呢,你倒也不用这么大嗓门!” 看着进到帐内的魁梧大汉,那满脸络腮胡、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真是很难把此人与那个有着华夏第一勇士之称的蒙恬联系起来。 “蒙将军不是去视察将士们训练去了吗?怎么回来了?”扶苏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开口问道。 “我听医官说你病的又厉害了,实在是不放心就赶回来,你现下如何了?” 看着蒙恬那一脸关切,扶苏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开口道,“我这身体反反复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旧疾而已,劳将军挂念了。” 一边说着,扶苏用手倚着榻边,笑着继续问道,“视察工作进行的怎么样?底下将士们没有偷懒吧?” “嗐,别提了,有两个校尉竟敢把演练缩减了半个时辰,让我狠狠地打了三十军棍,这些家伙,一刻不盯着都不行。” 蒙恬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倒是让扶苏无奈的笑了笑,“一天一共才十二个时辰,光是对阵演练就要占去近三个时辰,更何况还有兵械操演,这些兵士也着实够苦的。” “这算什么?现在苦一些总好过被那些匈奴蛮子割了脑袋吧,上了战场,刀剑可不认人呐。” 蒙恬说着,看了一眼榻上的扶苏,犹豫了一番,这才缓缓的说道,“公子,我总觉得你像是换了个人似得,总感觉咱们之间的关系不如之前那般亲近了。” 看着眼前这耿直的汉子有些局促的模样,扶苏急忙回道,“有吗?蒙将军多虑了,你我之间自然还是亲密无间的。” “以前公子称呼我,可不是称我为蒙将军的。” 听了这话,扶苏扶了扶额头,张了张嘴,一脸的难为情。 “老......老蒙......” 这般称呼,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哎,这就对了嘛,末将与公子过命之交,称我官职岂不是太见外了!” 倒是蒙恬高兴的很。 二人闲聊之际,帐外突然闯进一兵士,一脸急促,进帐之后,竟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在了地上。 作为边境三十万边军主帅,蒙恬自有威仪,看着进帐的兵士这样没有规矩,当即便变了脸色。 “公子帐前这般无礼,成何体统?” “将军恕罪,前帐......前帐......” 看着兵士这般吞吐,蒙恬“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喝问道:“前帐怎么了?好好回话!” “圣旨驾到,请扶苏公子与蒙大将军前去接旨!” 第2章 赐死? 中军大帐内,两名宦官昂首挺胸看着一众边军将领,尖锐的嗓音充斥着整座营帐。 “咱家是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前来宣读圣旨的,耽误了时辰,你们可担待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有一将领站了出来,躬身说道,“这位制使,扶苏殿下身体不适已有多日,宣读旨意可否稍挪脚步去往偏帐,想来陛下知道了,也会谅解一二。” “真是好大的架子,陛下圣旨,不在这中军大帐里宣读,竟还要跑去偏帐,扶苏公子若是不在这大营里,难不成这旨意还要去追着公子吗?” 那为首的太监冷眼环视了一周,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这当奴才的只管照着陛下的吩咐行事,这普天之下,难不成还有比陛下圣旨更要紧的事情?” 眼看说不通,那将领无奈,只好说道,“制使所言极是,我这就让人去催。” 话音未落,帐外便传来了蒙恬那雄厚的声音。 “不必了。” 随着几人入帐,那名宦官也立时变了副脸色。 “老奴见过公子,见过蒙大将军。” 因手拿圣旨,为首的宦官也仅仅只是躬身弯腰以示礼敬。 “实在是有旨意,还望两位见谅。” 搀扶着扶苏的蒙恬并未说话,倒是病恹恹的扶苏开了口。 “听人说,制使是赵高的亲信?” “回公子的话,什么亲信不亲信的,不过是在中车府令大人跟前伺候了些年头,也在陛下面前混个脸熟而已,”虽是自谦的话,但太监语气中的自傲却是掩饰不住的。 听了这话,扶苏那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像是挂满了寒霜一般。 “既然如此,那便宣读圣旨吧!” 说着,扶苏率先跪拜在了地上,紧接着,以蒙恬为首的众将也拜伏了下来。 那宦官清了清嗓子,重新挺直了腰杆,随着圣旨缓缓展开,那独特的尖锐嗓音也使得帐内的气氛逐渐降至了冰点。 “大秦皇帝诏,朕御极三十七年,一统华夏,盖以微功仍时常自省,然,长子扶苏,不敬天道,屡违朕意,看似忠厚,实则沽名钓誉,大肆收揽人心于朝堂之上,用心奸险,实为大不孝,朕本顾念亲情,罚戍边关,却不料其不思悔改,心生怨恨,如此这般,岂为人子乎?为大秦万年计,着,赐死于当即,见旨如面,无需上奏。” “大将军蒙恬,蒙朕垂怜,三代荣华,满门富贵,然,不思报国,乃敢交通扶苏,谋求非分恩荣,图谋不轨,旨到之日,着即革去官职爵位,囚于阳周城,无朕旨意,不得擅离,边军统帅一职暂由副将王离领任,并由李虔、李越二人实领边军副将一职,钦此!”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满帐将帅皆是哗然。 “公子扶苏,罪臣蒙恬,谢恩接旨吧!” 唯有那宦官一脸冷漠,脸上哪还有方才半分卑谦,昂首看着地上跪拜的诸将,眼神向后瞥了一眼,其身后二人顿时心领神会,当即向前迈了一步。 “这两位便是旨意上的李虔、李越二位将军,边军一切事宜,今后皆由此二位共同掌领,诸将,领旨吧!” 蒙恬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怔怔的跪在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倒是扶苏,言语之间却是风轻云淡,好像旨意上的意思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有劳制使了,舟车劳顿,还能这般及时的将旨意传达来,真是辛苦了。” 扶苏越是这样,为首的那名宦官越是心里没底,只能赔笑着说道,“公子说笑了,陛下有旨意,老奴就算是跑断了双腿也得及时把圣旨送到,天大的事情也没有陛下的事情重要不是?” 说话间,扶苏已经将圣旨接了过去。 “公子,这旨意......” 那宦官刚要提醒,却被扶苏直接打断了话语。 “这字迹,可不像是我父皇的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那宦官后背发凉,感受着眼前秦皇长子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陛下旨意,有时会让高府令代笔,但旨意上的天子宝印却是陛下亲自盖上去的,这可做不了假!” “原来如此,想来是父皇对我这个长子失望至极,竟然连一封亲笔信都不愿来了!” 听了扶苏的话,蒙恬终于缓过了神,直接便站了起来,口中喝道:“不可能,我与陛下相处十数载,自问对陛下的心思也是了解一二的,扶苏公子并无大错,岂会无故下旨赐死。” 说着,蒙恬又看向扶苏,“公子,陛下尚未立太子,却让你来做三十万边军监军,这般重任关系到天下安危,如今只因一个宦官制使拿着一封不知真假的圣旨便要置你于死地,实在是于理不合,末将请求面见陛下,若是当面请示无误,再行自尽不迟!” 还不等扶苏说话,那宦官便立时对着蒙恬喝道:“蒙恬,旨意上说的明明白白,你此举可是要抗旨行事?” 随后又转头看向扶苏,严词厉色的说道:“扶苏公子,陛下斥责你不孝,若你抗旨而为,无论真假便是坐实了此等罪名,你身为长公子,便是这样为后世做表率的吗?” “公子......” 蒙恬还要说些什么,却直接被那太监厉声打断了去。 “扶苏,谢恩接旨!” 场面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倒是扶苏,轻咳了几声。 抬起头,与那宦官四目相对。 “本公子何时说过要抗旨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其身旁的蒙恬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公子,不能啊......” 扶苏转头看着脸色煞白的蒙恬,同样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蒙,父皇的旨意,身为人子,是万万不敢违背的......” 一边说着,扶苏脸上闪过一丝冷色。 “可这份圣旨,根本就是那个阉货的伪诏!” 话音刚落,扶苏强提了一口气,一把抽出了蒙恬腰间佩剑。 不待那宦官反应,一道寒芒闪过,下一刻,一道血印赫然出现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阉奴祸国,我辈,当杀之!” 第3章 回咸阳 随着那为首宦官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其身后李虔、李越二人大惊失色,刚要有所动作,却被眼疾手快的营中诸将按在了地上。 “扶苏,你敢抗旨,杀皇帝使臣,是要谋反吗?” 听着地上两人挣扎声,饶是这些久经沙场的铁血汉子也不由得一阵心悸,皆是抬头看着眼前的扶苏公子。 始皇帝何等人物? 荡平宇内,横扫八荒六合,在秦人眼中,那是比肩神明一般的人物。 敢造他老人家的反,活腻歪了吧! “凭你们也敢自称皇帝使臣?我且问你,父皇既然要你们接管上郡大营,那虎符何在?”扶苏喝问道。 “虎符?虎符......自然是在咸阳宫里,皇帝陛下南巡,怎会把此等要物带在身边,难不成陛下圣旨还不如......” 还不等那二人说完,扶苏却是冷笑一声,“荒唐,以你所言,父皇南巡途中倒是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逆子,所以特意派你们来赐我一死吗?我好歹也是陛下长子,便是要处死,也理应等到父皇回了宫里,明旨昭告天下才是,而今你们拿着一封不知真假的圣旨就想要唬鬼弄神,是欺我扶苏不明是非,还是当在场的诸将不辨黑白?” 这一番话自然是说给营中诸多将领听的,当下之际,没有什么比稳定军心更加重要的了。 “对,公子所言极是,尔等假传圣旨,意图戕害皇子,其罪当诛,来人呐,给我拉下去关在营牢,等候发落。” 蒙恬适时说道,大手一挥,便立时将此二人押了下去。 扶苏转过头看着帐中另一名宦官,目光幽沉,那彷若万钧的雷霆气势压的那人冷汗直流。 “说到底你只是个副使,应当不知道赵高的谋划,本公子只问你一句话,如实说来,可饶你一条性命。” 极其平淡的话,却让那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公子饶命啊,奴才只知道奉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知啊公子!” “我问你,若我自尽,死讯,你们如何传递?” “这......” 看着那人吞吞吐吐的模样,蒙恬顿时大怒,一步上前,接过了扶苏手中仍在滴血的利剑,架在了那人的肩上。 “说,胆敢有一句虚言,老子活劈了你!” 被这么一吓,那宦官立时将身子伏的更低了,止不住的颤抖着说道,“营外使团中有专门用来联络的信鸽,说......说大公子伏罪之后,当立即飞鸽传书,将这个消息报回陛下行营!” “原来如此”,说着,扶苏弯下了身子,低声说道,“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做,可保你无恙!” 然后又看向其他诸将,“劳烦几位将军看着他,让他把我的死讯务必传出去。” “是!” 屏退了众人,扶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公子,你没事吧?我去叫军医来!” “不用了蒙大哥,我扛得住,”扶苏叫住了准备起身的蒙恬,“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赶回咸阳城,要不然一旦被那阉人疾足先得,届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假诏,就完全没了挽回余地了。” “假诏?你的意思是......” 看着蒙恬不明所以的样子,扶苏点了点头,好似肯定了他心中的想法一般。 “这阉货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假传圣旨,我猜,父皇定然是驾崩了,而今他们秘不发丧,又有玉玺在手,一旦回了咸阳,咱们可就真成了乱臣贼子了。” “这......这怎么可能!” 听了这话,蒙恬一脸不可置信,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若真是这样,你我就是赶回去了又能如何呢?边军三十万,没有虎符,我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拔营回师,他们手持玉玺,占尽先机,我们如何应对?死路一条啊!” “只要能够在他们前面赶回去,就一定还有回还的余地,凭我长子的身份,还有你蒙大将军赤胆忠心的威望,只要他们不曾当众宣读圣旨,我不相信朝中众臣会都信一个阉人的一面之词。” “可是,你我回去也没有军权,光是凭着他们南巡的数万大军,也足以成事啊!” “放心,他既然下旨赐我一死,说明这阉人当下还没有自立为帝的打算,所以咸阳城定然是安全的,退一步来讲,他要真敢谋反,咱们也正好师出有名,这边境三十万大军立时便可以化作勤王之师。” 扶苏坚定的看着蒙恬,继续说道,“大军无法开拔,你可调动的亲兵有多少?” “依制,边军将领回京师,可带三百轻骑!” “足够了,你我就带着这三百人,今日便出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奸计得逞。” “可是,咱们远在上郡,即便是不眠不休也要四五天的路程,且不说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现在南巡的队伍恐怕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咱们,恐怕赶不及啊!” 听了这话,扶苏眼神微微一沉,思索了一番,竟是轻声笑了出来:“别忘了,嬴高他们,可都还在咸阳呢!” 第4章 城郊 为了掩人耳目,赵高下令,数万南巡大军回程依旧走的是官道,气势浩荡。 队伍中,护军将军章邯骑着高头大马巡视着队列,阵阵刺鼻的鱼腥味不禁让他眉头紧皱。 当下正值暑期,天气炎热,这令人不适的味道夹杂着热浪,直叫人胃中翻滚。 “这恶臭是怎么回事?” 章邯问道。 “将军有所不知,听闻公子胡亥近日喜吃腌鱼,陛下特意下令拉来了一车,随在队伍中,所以才会有这般味道。” 一副将答道。 “原来如此,”章邯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们继续巡视,我去请见陛下。” “是!” 恢弘的车营里,赵高手捧着密信,声音中透露出无法抑制的兴奋和喜悦。 “大事成矣,大事成矣!” 公子胡亥坐于赵高一旁,对面便是丞相李斯。 听着赵高的喃喃自语,李斯面色复杂,虽然已经猜到了来信的内容,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是扶苏公子他......” “不错,扶苏已经自裁,蒙恬也被关押了起来,自此以后,再无忧虑了!” 听了这话,胡亥目光灼灼,心中的期待被燃烧放至了最大,唯有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显得惴惴不安。 “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公子放心,有我和丞相在,只要进了咸阳城,公子的帝位便再无悬念了。” 看着赵高胜券在握的模样,胡亥才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随之而来的,是得意,是憧憬,是对称帝之后君临天下的自我豪迈。 就在这时,营车外,一尖锐的声音响起。 “赵府令,车外章邯请见!” 听了这话,车里三人皆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段时间,几人最怕的就是随行的朝臣拜见,总得找一些合适的理由拒绝才是。 “所为何事?” “章将军说,还有一日路程便要抵达咸阳城郊,依制,随行大军不能进城,陛下若无其他诏令,明日一早他便率军回营,届时陛下护卫将由咸阳禁军接管。” “告诉他,陛下准了,还有,章将军这一路辛苦,陛下定有赏赐,让他安心归营!” “是!” 做完这一切,赵高转头看着胡亥心有余悸的样子,不免心中的轻视又多了几分。 他和李斯都知道,之所以拥立胡亥,并不是他真的“慈仁敦厚”,作为始皇帝幼子,其天性愚昧,沉溺享乐,立这样一个废物当皇帝,为的也不过是大权在握罢了。 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些的,当即出言安慰道:“公子放心,这章邯与咱们不是一路人,等到了咸阳城,禁军副统领阎乐自会前来护驾,他对公子忠心不二,定会护得公子无恙。” 听了赵高这话,李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心头忍不住暗自冷笑了一声。 谁不知道那阎乐是你这个阉人的干女婿,忠于公子?忠于你还差不多! 胡亥却是不明所以,口中连连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翌日一早,大军如期抵达咸阳城郊,换防完毕之后,赵高一行继续朝着咸阳行进,隐隐间已然看到了咸阳城头。 期待与紧张互相交织,几人皆是不由自主的捏了把汗。 “吁!” 数十骑由远而近,不多时便横在了皇帝驾前。 “儿臣嬴高,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永存!” 为首那人率先跪拜,其后众人也跟着跪地高呼。 听着外面的高呼,赵高等人急忙探头看去。 “公子高?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细想,赵高递了一个眼神给李斯,随后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走出了营车。 “几位公子有心了,”一脸谄媚的将为首的嬴高扶起,赵高接着说道,“公子出城相迎,这份孝心天地可鉴,陛下有令,着几位公子随于车驾之后,一同进城。” 嬴高对眼前这皇帝近侍一向没什么好感,现在看着他一脸谄媚,更是反感至极,冷声说道;“赵府令,可否让我等见见父皇?” “这可不是老奴能做主的,陛下口谕,让各位公子随驾,想来是要等到进城之后再接见各位公子。” 听了这话,嬴高瞥了一眼赵高,随后一步上前,朗声道,“儿臣请见父皇,请父皇恩准!” “公子,公子,切莫高声,陛下身体有恙,近来屡感不适,方才小憩片刻......” “原来如此,”听了这话,嬴高转头向后望去,“太医令,陛下贵体有恙,片刻也耽误不得,你领着众位太医上车,为陛下诊断。” “是!” 眼看着几位太医越过赵高就要上营车,赵高顿时大急。 “这可使不得,陛下舟车劳顿,刚刚休息,惊了圣驾,咱家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用不着你负责,本公子是皇帝亲子,若是陛下责怪,自有我顶着,”说着,嬴高又看向几位太医,“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就在赵高竭力拖延之时,车上走出一人,冷冷一喝,便让在场的众人呆在了原地。 “皇帝驾前,你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毕竟是皇帝近臣,当朝宰相,对几位公子又有半师之仪,李斯的威严自然是不容置疑的。 “几位公子,陛下口谕,让你们随行进城,有什么话进城再说。” 嬴高咬了咬牙,心一横,再次跪在了驾前,“陛下龙体有恙,身为儿子,心急如焚,请丞相再行通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父皇一面,稍安我心,若是父皇因此怪罪,不论何等责罚,我都认!” “儿臣请见父皇!” 身后一众公子也纷纷跪地,高呼道。 赵高与李斯互相看了一眼,顿感场面有些骑虎难下。 就在这时,胡亥走了出来。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胡亥一边扶起嬴高,一边招呼着诸位兄弟起身,“父皇病重,我就伺候在身旁,难道连我你都不放心吗?” 说着,胡亥凑到跟前,低声说道,“父皇偶感风寒,受不得凉,见不得光,你们这一行人风尘仆仆,若是把湿气带了进去岂不是加重了父皇的病情?而且父皇病重的事情不得对外宣扬,要不然满朝文武指不定会有什么奸臣乘机作乱,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可是......” “你就放心吧二哥,我虽然年纪最轻,但事情轻重我还是懂得的,”胡亥一边说着,一边将嬴高拉到了一旁,同时悄悄将手背到身后,示意赵高赶紧进城,然后继续说道,“再说了,父皇洪福齐天,这点小病定然无碍,眼下你我兄弟就不要添乱了。” 趁着这个空档,赵高大手一挥,那尖锐的鸭公嗓音顿时响彻整片郊外。 “进城!” 在数百位禁军的保卫之下,秦皇御驾车轮滚滚,逐渐驶近了咸阳城。 第5章 台宫 “公子,前面就要到咸阳城了!” 三百轻骑风尘仆仆,扶苏与蒙恬二人一马当先,咸阳城那恢弘的轮廓隐隐现于眼前。 “绕道去北门,加快进程,快!” 随着扶苏一声令下,队伍迅速转向,马蹄声响彻官道。 不多时便已到了北门城下。 “我是公子扶苏,速让你们值守将军出来见我!” 扶苏跃马立于城下,高声喝道。 片刻而已,随着“吱呀”一声,城门大开。 “末将秦知守,参见扶苏公子,参见蒙大将军!” 看着来人,扶苏急忙下马,将之扶了起来,心急如焚的问道,“城内情况如何了?” “自从接到公子密信,我日夜守在城头,就怕耽误了公子大事,陛下銮驾两个时辰前已经回宫,丞相下令,召集满城文武前往章台宫。” 听了这话,扶苏顿感不妙。 “蒙大哥,你命人率一队人马,前往李斯府邸,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你随我带着其他人马去章台宫,快!” “是!” 此时的章台宫里人头攒动,各式佩绶比比皆是,整个咸阳城的文武高官齐聚一堂,立于大殿玉阶之下。 殿前,公子胡亥居中而立,两侧站着的,正是左右丞相。 李斯和冯去疾。 相比于左丞相李斯的成竹在胸不同,这位右丞相则显得一脸茫然。 与百官一样,冯去疾只知道陛下口谕,召集咸阳在册官吏,具体为何则一概不知。 “圣旨到!” 随着大钟敲响,殿门缓缓打开,宦官之首赵高双手捧着圣旨自殿内走了出来。 “众臣接旨!” 尖锐的声音好似传遍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百官纷纷跪拜,左右丞相及诸位公子亦不例外。 “朕受命于天,奋六世而创大秦基业,威加海内,今朕巡游天下,龙体违和,然,国事不可废,故立公子胡亥为太子,总理朝政,望诸卿同心同德,共辅之,以保我大秦万年江山,钦此!” 随着圣旨的宣读完毕,胡亥虽然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悲伤之色,口中高呼道,“儿臣惶恐!” 倒是李斯,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是放了下来,第一个附和道,“臣领旨,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然而阶下群臣却是一片哗然。 长子扶苏犹在,岂有废长立幼的道理? 就连阶上的右丞相冯去疾也不淡定了,“腾”的一下便站起了身子。 “如此大事,本相为百官之首,为何事先连一丝端倪都不知,我要面见陛下!” “冯大人,册立东宫乃是陛下乾纲独断的事情,您难不成还敢擅议废立吗?” 看着赵高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冯去疾却是不依不饶,“即便陛下有心立储,也应当与百官商议,况且而今公子扶苏戍边未归,废长立幼怕是有江山倾覆的危险,无论如何,今日我必须亲自面见陛下,若非如此,难服人心!” “哼,陛下早就知道你冯家怀有二心,特地降下口谕,凡是不遵此诏者,一律杖毙,来人呐,给我拿下!” 冯去疾虽贵为两朝元老,但在禁军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干瘦老头而已,随着赵高的一声令下,没有太多挣扎,冯去疾便被束缚住了手脚。 连带着的,阶下毫无防备的禁军统领冯劫也被阎乐率一众亲信抓了起来。 自此,宫中防卫算是彻底落在了赵高手中。 “哼,咱家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想着等扶苏回来,好给你们做主,”看着阶下众臣哗议沸然,赵高的声音刻意的提高了几分,“不怕告诉你们,扶苏谋逆,陛下已经责令其自裁,你们若是再敢怀有异心,族灭之危,就在眼前,冯家父子便是例子。” 敢这样公然威胁群臣,赵高定然是有所依仗。 而看着阶下百官有群情激奋的苗头,赵高不由得转过头来,低声对着李斯说道,“我朝以右为尊,他日胡亥公子登基,李丞相定然再进一步,只是眼下这情况......” 李斯明白赵高是希望自己威服群臣,虽然不愿,但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刚要站起身子,却不料,宫门外,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让他心头一颤。 “公子扶苏在此,宵小之辈焉敢造次?” 话音未落,蒙恬一马当先,其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些百战余生的边疆猛士。 “是扶苏公子!” “是大公子回来了!” 看着被簇拥在铁骑中央的扶苏,群臣顿时便沸腾了起来。 随着蒙恬率先勒马,两百余轻骑也停在了阶下。 那一人一骑走到人前,好似给了群臣莫大的信心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扶苏之所以被罚戍边,为的正是天下黎民百姓和朝堂之上那些敢直言上谏的朝臣。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赵高万分不敢相信! “扶苏!” 他竟然,活了下来! 没有理会赵高的震惊,扶苏先是看了一眼被阎乐等人按在地上的禁军统领,一个眼神而已,几名边军上前,便将那位副统领拿下了! “冯劫将军,速去召集人马,宫城防卫,从这一刻起,便交给你了!” 脱身的冯劫一脸喜色,拱手之后,便速速离去了。 扶苏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阶上的赵高和已经站起身来的李斯二人,缓缓走了上去,蒙恬紧随其后,生怕有什么不测。 “扶苏,陛下圣旨令你自裁,你竟敢......” 还不待赵高说完,扶苏一把夺过其手上的圣旨,细细端详了起来。 “这份圣旨,出自陛下?” 扶苏问道。 “那是自然!” 听着赵高那肯定的回答,扶苏冷笑了一声,随后便将圣旨展开,公之于众。 “这上面盖的只有陛下的玉玺宝印,我问你,其他六玺为何不盖印?” “什么......什么其他六玺?” 看着赵高茫然的神情,扶苏甚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李斯,“赵高一介阉宦,不知道朝廷规矩也就罢了,李丞相该不会不会知道吧?册封东宫也好,封立诸侯也罢,依制,除了加盖天子宝印之外,还应当盖有六方行玺,传示诸郡,以示正统,而今如此大事却只有传国玺印,岂非儿戏?” “这......” 看着李斯支支吾吾,扶苏转而看向冯去疾,同时对着蒙恬大手一挥。 蒙恬得令,快步上前,手中利剑出鞘,区区几名禁军又岂是这位华夏第一高手的对手,手起剑落,便将之尽数解决。 “李丞相不记事,难不成冯大人这位百官之首也忘记了?” 冯去疾看着眼前的圣旨,顿感豁然。 “对,陛下册立东宫,怎么会只盖传国玺印,这份圣旨是假的!” 这话一出,群臣登时便都站了起来,一片哗然。 眼看着事态脱离了掌控,赵高急忙喝道,“扶苏,你妖言惑众,这份圣旨乃陛下病危所立,那时六玺不在身侧,即便未盖,也不是你当众抗旨谋反的理由。” “病危?”扶苏眼神一沉,“这么说来,陛下已然驾崩了?” “是又如何?陛下立胡亥公子为储君之时,我与丞相李斯就在跟前,岂能有假?” 这话一出,扶苏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个阉人,竟敢掩瞒陛下驾崩的消息,秘不发丧,这是皇帝近侍该做的吗?” 听着扶苏的厉声喝问,赵高刚要出言反驳,却不料一旁的蒙恬早已怒不可遏,手中利剑直刺而出,一剑穿胸。 “你......” 生机逐渐消逝,随着那个权倾天下的权宦缓缓倒地,一旁的李斯早已是面色惨白。 “李大人是父皇近臣,想必是受了这奸人的蛊惑,你放心,我已派人前往丞相府,护你一家周全,只要李大人迷途知返,犹未为晚!” 扶苏的低语传入耳帘,让李斯心如死灰。 再多挣扎已是无益,李斯当即跪拜了下来。 “一切听凭大公子安排!” 听了这话,扶苏转身面对着阶下群臣,朗声说道,“即日起,咸阳城的防卫皆由蒙恬统领,此次犯上作乱者,一并关押,等候处置。” 说完,扶苏又看向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胡亥,低声吩咐道,“把他关在望夷宫!” “是!” 处置完这一切,扶苏刚要再说些什么,却不料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尽了一般,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幸好其身后的蒙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叫太医,快叫太医!” 第6章 该杀则杀,当留则留 一连几日的强行军让扶苏本就尚未痊愈的身体透支到了极致,所幸皇宫大内的太医可不是边境那些军医可以比得了的,经过几日的悉心调理,已然恢复了一些气色。 天色渐晚,宫中已经燃起了星星烛火,躺在榻上的扶苏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正看见蒙恬坐在榻前打着瞌睡。 “老蒙?老蒙?” “嗯?” 本是睡眼朦胧的蒙恬看着醒过来的扶苏,顿时大喜,“公子,你可算是醒了,你都吓死我了!” 看着那张粗糙大脸满是真情流露,扶苏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一个大男人,你守在我的榻前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你个勇冠三军的大将军,怎么能让你做伺候人的活计呢。” “现下宫中情况不明,为防万一,公子榻前自是不能让生人靠近的。” 听了这话,扶苏顿时心头一暖,这蒙恬看似五大三粗,心倒是细的很,就是这照顾人的本事没用到正形上,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也没讨个婆娘! “现在宫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扶苏问道。 “冯劫将军已经接手了宫中防卫,正在逐次排查赵高一党安插在禁军中的眼线,我已下令,陛下圣体葬于棺椁,现在停放在卫安宫,满朝文武皆待命在府,无公子诏令,不得外出。” 听着这妥善的安排,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说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胡亥呢?现在何处?” “望夷宫里。” 扶苏点了点头,随后从榻上坐了起来,“你随我去一趟,有些事情,要尽快解决才是,否则,必然夜长梦多!” “是!” 望夷宫里,听了下人的禀报,胡亥早已是六神无主,等扶苏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直接便跪在了地上。 “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赵高那个阉人一手谋划的,我并不知情啊!” 扶苏冷眼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胡亥,有些于心不忍的闭上了双眼。 但转念一想,按照史书记载,胡亥登基之后,为免后患,对亲族同胞大肆杀戮,始皇一生有子女二十余,尽皆死于他手,念及于此,扶苏心中愤愤难平。 “与你无关?我问你,父皇近侍假传诏书,令我自尽,此事你可知道?” “不......不知道!” “不知道?哼,可怜那传旨的阉货还以为你是什么明君圣主,他自己却是个没有骨头的,蒙将军还不曾上刑,他便什么都招了,你此时说不知道?那倒是我冤枉你了?”扶苏严词厉色,声音中自带着三分天威,让胡亥更是乱了方寸。 “大哥,我也不想的,是那赵高威逼利诱,你知道我的,素日里杀鸡都不敢,又怎么会有此恶毒的心肠?” 听了这话,扶苏语气中好似缓和了一些,“你在咸阳城前假传圣喻,光此一条,便是死罪难逃,你啊,真是糊涂!” “大哥,我.......” 看着胡亥百口莫辩的样子,扶苏长吐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我问你,父皇临终前,可还留有其他遗旨、遗信吗?” “没......没有了!” 听了这回答,扶苏立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叹了口气,说完便朝着宫外走去。 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平添了几分光亮。 站在宫门外的扶苏感受着微风徐来,脸色阴沉而决绝! “老蒙,让他们下手利索一点!” “明白!” 随着蒙恬手掌一挥,数名兵士蜂拥进了望夷宫,凄厉的叫声仅仅只是持续了几息的时间而已,便恢复了平静。 “你随我,再走一趟李斯府吧!” 扶苏看着泛着微光的夜空,心里明白,今夜,注定无眠。 “公子......”蒙恬欲言又止,张了张口,思虑一番,还是出言说道,“李斯毕竟与您有半师之谊,落得个欺师的名头终究是不好的,要不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 “放心,我自有打算!”扶苏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在边境的时候便与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现在更是处处为自己考虑的蒙大将军,心中不免有了些许安慰。 李斯府中,昔日的朝廷左丞相好似苍老了许多,两鬓挂满了霜白,眉眼间的皱纹也加深了一些。 两人端坐案前,都显得颇为平静,只是相顾无言罢了。 许久,还是扶苏出言打破了沉寂。 “胡亥死了,父皇葬礼之后,我会让人放出消息,说他死于恶疾,也算是对世人的一个交代!” “赵高谋逆,阎乐附逆,此二人,皆夷三族。” 这话一出,饶是一向沉稳的李斯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只是片刻之后,又都化为了无奈,“公子真是长大了,不光有雷霆手段,还有......” 看着李斯欲言又止的模样,扶苏苦笑一声,言语中好像是在自嘲,又好像是在威胁一样,“还有一副铁石心肠是吗?” 蒙恬只以为是胡亥死有余辜,毕竟假传圣旨,属大逆,论罪当死。 但李斯久经宦海,何其聪明,自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无论传位诏书是真是假,毕竟是盖了玉玺宝印的,即便不符合规制,未曾加盖其他六印,但若是强词辩驳,依旧不是没有可信的余地,到了那时,诸位公子中,只有胡亥是真正受命于大行皇帝遗诏的继位之人,即便当下扶苏能够把控朝局,但不免会有二心者借此大做文章。 况且,陛下临终前,只有赵高、胡亥与他伺候在身前,若是他们三人一口咬定圣旨无误,即便是扶苏真的荣登大宝,可千秋万代的史书上,天下悠悠众口中,难免不会给他扣上一个悖逆篡位的名头。 想到这里,李斯倒也释然了,抬头看着面前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言语之间多了一丝哀求,“公子此番前来,意图我已明了,只是,看在我李斯为秦国操劳半辈子的份上,能否为我留条血脉,也算是对得起你幼时,我对你的启蒙之情。” 听了这话,扶苏犹豫片刻,微微的摇了摇头。 李斯如遭雷击,万念俱灰,却依旧不肯放弃,“我有个小孙子,不到一岁,留着他,放到乡下,不会是祸患的。” 扶苏依旧未曾说话,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波动。 李斯无奈的苦笑了几声,两眼无神,原本挺立的身板也在这一刻瘫了下来。 扶苏看着这个昔日里最喜欢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左丞相一脸颓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缓缓起身,朝着门外叫了一声。 “蒙恬.......” 随着房门推开,高大威猛的身影借着月光映在了屋里。 李斯的双手在这一刻紧握成拳,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抬进来!” 听了扶苏的话,蒙恬挥手,几名侍卫抬着一口箱子放到了屋内。 下一刻,扶苏那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却好像不再那么冰冷。 “丞相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也该回乡下含饴弄孙了,为国操劳了一辈子,这五百金,算是学生的一点心意,我秦国待人,从不亏欠!” 说完,扶苏拂袖离去,留下李斯面如死灰的独坐在那里,回味着那一番话。 第7章 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朦胧的晨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咸阳城里,街面清凉而寂静。 卫安宫里,白幡低垂,随风微微摆动,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祭文吟诵和焚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飘荡在殿内,缭绕在正中的楠木棺椁周边,久久不散。 “开-宫-门!” 随着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宫墙之内,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满朝文武皆身披缟素,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跪在灵前。 殿内,早已换上了素衣素服的扶苏一夜未眠,此时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微微搓动着手指,一言不发,好似在等着什么一样。 不多时,蒙恬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站在扶苏身前,躬身低语道,“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咸阳城里的文武官员基本到齐了,现下都跪在殿门外,您看......” “不急,唱戏的还没来,咱们再等等!” 扶苏言语中略带着一些疲惫,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是淡淡的说道。 蒙恬不明所以,但看着扶苏的样子,并没有追问,静静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外,李斯身着缟素,缓缓走来,与其他官员不同的是,丧服里面穿着的,并不是秦朝官服,而是寻常布衣。 “不是在闭门思过吗?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这家伙与赵高那厮沆瀣一气,朝廷还未定罪于他,他怎么敢来祭拜先帝?” “且看他耍什么花样!” 李斯身居左丞相多年,确有真才实学,但同时也喜欢逢迎上意,对于始皇帝的诸多错处不加以规劝,这自然与儒家学说不符,所以众多朝臣不耻李斯久矣,此时皆是忿忿不平。 但也有不少他昔日的门生党羽眼神一亮,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位左丞相一步步的走到了殿前。 随着李斯双膝跪地,其双手高捧一卷黄帛举过头顶,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大殿。 “罪臣李斯,受小人蒙蔽,辜负皇恩,使我大秦江山险些有倾覆之危,百死莫赎,今日自去丞相尊位,以身谢罪,祈望赎吾罪于万一,如此,罪臣纵死,亦心安也!” 李斯声泪俱下,头埋的极低,身体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另有始皇亲笔遗诏,今献于灵堂之前,请公子扶苏与诸臣同启,以定大位,早安民心。” 殿内的扶苏终于睁开了双眼,长吐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不过现在明显还不到万事大定的局面,脸色依旧是古井无波一般,缓缓站起了身子,向着殿外走去。 阶下跪着的群臣闻听此言,均是骇然不已。 若说此前诸多大臣还对赵高假传圣旨的事情抱着八分信,两分疑的态度,毕竟智者见智,疑说纷纭,但此时随着始皇亲笔遗诏公开问世,先前的所有疑虑便都烟消云散了。 扶苏来到殿外,站于阶上,看着这个昔日的始皇帝宠臣,心中思虑万千。 就在这时,群臣中有人悍然发问,矛头直指李斯,“既有遗诏,为何不早早公诸于世?” “阉党势大,上至宫廷禁军,下到皇帝行辕,皆有耳目,若是及早拿出,只怕赵高定然会想方设法毁了去,届时陛下遗诏难存,真相难以面世,李斯更是千古罪人!”李斯依旧低着身子,坦然答道。 “一派胡言,如今赵高已经伏诛,谁又能知道这份遗诏当初是不是你伙同赵高藏了起来,继而假传圣旨,意欲加害扶苏公子,而今不过是见大势已去,想要以此保命罢了。”另有人喝问道。 “事情原委如何,旁观人不知,公子自然知道,送去边境的赐死诏书是赵高所写,也是他的人宣读的,至于两位接掌兵权的将军,不过是早些年就已经被我逐出家门的旁系不肖子孙,赵高此举,便是要让我骑虎难下,还请公子明鉴。” “那章台宫前,你委身附和,高呼领旨,又该怎么解释?”还有大臣厉声问道。 听了这话,李斯缓缓的挺起了身子,抬头看着阶上的扶苏,沉声说道,“当日在宫中值守的禁军多是赵高党羽,若我不从,诸位大人,及我李斯本人,顷刻间便会血溅当场,依当时的情况,唯有徐徐图之,才能保住我大秦的诸多国之柱石。” “你......” 还有人刚要发问,却不料台阶上的扶苏直接挥了挥手,朗声道,“父皇灵前,此事暂且不论,当前要务乃是稳定朝纲,安葬先帝。至于李斯.......” 扶苏顿了顿,好像是在思考,就这几息之间而已,台下的李斯却是冷汗直流。 “依他所言,革去丞相之职,另待发落!” 话音落地,众大臣纷纷附和,唯有李斯感激涕零,再次叩头谢恩。 扶苏走下台阶,接过李斯手中的始皇遗诏,打开之后,细细阅览了一番,随后将之交给了跪在最前方的右丞相冯去疾。 “冯大人,陛下遗命,令我主持一应丧葬事宜,你即刻发布诏令,将陛下的死讯通告全国,另外,大秦境内,所有官衙府邸、在建行宫皆停工待命,所征劳工给予补偿,发还原籍,还有,所有的征兵之举都要停止,凡因故未曾按时抵达戍边的劳民,不做处理,陛下丧葬期间,各郡县不得以任何名目擅加税赋,违令者,严惩不贷。” 听着扶苏高亢的声音,早已是年过花甲的冯去疾欣喜若狂,当即领命。 始皇帝五次巡视全国,靡耗甚多,又在多地刻石纪功,广建楼宇,以示威强,国力早已日渐微薄。 大秦一统天下数十年间,千万人口,光是服兵役者、服劳役者便多达两百万之巨,几乎占了全国青壮的三成之多,民间早有愤懑之声。 而今公子扶苏显然有与民修养的打算,又岂能不让这些儒家名士们大为感动。 ------ 钦天监定下了下葬吉日,满朝文武皆领命在身,整个朝廷忙的不可开交。 当然,唯有一人除外。 咸阳城头上,扶苏看着李斯拖家带口,驱赶着马车驶出咸阳城,心中百感交集。 昔日始皇帝一统货币与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创下壮举,这其中离不开这位朝廷左丞相的辅佐。 而今落寞离去,不知其心中作何感想。 “公子,就这样放任他离开吗?”蒙恬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在军中任职多年,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当下开口询问道。 况且,前几日李斯的灵前诡辩,就连他这个大老粗都不曾信服,眼前这位智谋远虑的扶苏公子自然也是不信的。 “留着他吧,毕竟他在朝中还有根基,杀他,会失了那些人的人心,再者说了,他肯出言为我正名,我今日饶他一条性命,也算是互不相欠了。”扶苏看着远去的车辆,低声说道。 “公子,公子......” 就在这时,城门下有人登上城楼,手持书信,满脸焦急。 “泗水郡郡守上奏,十万火急。” “泗水郡?” 闻言,扶苏急忙接过书信,阅过之后,面色顿时便苍白了起来。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第8章 大泽乡起义 “怎么回事?”看着扶苏忽变的脸色,蒙恬急忙问道。 “泗水郡大泽乡有人举兵谋反了!” 听了扶苏所言,蒙恬亦是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不过这位带兵打了一辈子仗的大秦将军自然不会把这等规模的半武装起义放在眼里,立时便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沉声说道,“要不要我带一支兵马前去平乱?” “不行,而今咸阳城局势未稳,城内还需要你坐镇才能震慑宵小,”说着,扶苏看向蒙恬,继续问道,“蒙毅现在何处?” “三日之后便会抵达咸阳!” “好,他在朝堂根基深厚,颇有威严,届时城中有你,朝堂有他,宫里还有一个冯劫将军,才能算得上是大局安定。” “可是,大泽乡那边该怎么办?” 扶苏沉思片刻,旋即说道,“我记得城外军营中有一领兵将军,名为章邯,你找人传我口谕,即刻让他来见我,还有,北门守将秦知守,速速诏他前来。” “是!” 与蒙恬不同的是,作为穿越者,扶苏深知此次民变起义的影响之深远,若是处理不当,定然动摇大秦根基。 不多时,得了诏令的秦知守率先前来拜见。 “秦将军,前几日你立下大功,本公子还不曾赏你,是否心急了?”扶苏笑吟吟的开口问道。 “为公子效命是末将的本分,怎么敢贪功受赏。”秦知守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答道。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若是本公子赏罚不明,岂不是庸主?”扶苏扶起秦知守,继续说道,“此次诏你前来,是要给你个再立新功的机会,若是你能完成,以后咸阳城禁军副统领一职,便由你领了。” 听了这话,秦知守刚刚站起来的身子立刻又跪拜了下去,“公子大恩,末将无以为报,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也没外人,就不必这么多虚礼了,”扶苏赶紧再次将他扶了起来,“这次,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你去接一个人,务必要把他给我送到咸阳城来。” “接人?”秦知守一怔,显然不知道眼前的扶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人物,当即说道,“公子请说,去往何处,我即刻带人去接。” “不不不,此人现在只是一布衣草民,你不能带兵去,否则恐怕会适得其反,我要你亲自去,恭恭敬敬的把人给我接回来。” 这一下,秦知守更加迷茫了。 布衣? 自己好歹也是个城门将军,虽然品级不高,但也不是一般平民老百姓可比的,还得恭恭敬敬的去?啥人架子这么大啊? 虽然这样想着,但毕竟是扶苏亲自安排的差事,自己也不好表露什么,当即拱手说道,“姓甚名谁?什么模样?去哪里接?” “此人名为韩信,泗水郡淮阴县人士,至于模样吗?我目前也不得而知,你去了只管打听就是了。” 韩信? 籍籍无名。 不曾听过。 秦知守思索片刻,确认此人不是什么地方大贤,心中疑惑更甚。 “这人至关重要,你切莫自视甚高,小觑了人家,若是这趟差事办不好,别说你先前之功一笔勾销,说不定我还要问罪于你,明白吗?”扶苏叮嘱道。 “末将明白,末将领命!” 说罢,秦知守便拱手离去了。 “什么人竟能让公子这样重视?”看着扶苏一脸严肃,蒙恬不禁好奇的问道。 扶苏转头看了一眼蒙恬,不答反问道,“老蒙,你这一辈子,打过败仗吗?” “败仗?”蒙恬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公子,真不是我蒙恬说大话,莫说是败仗,军阵之事,让我吃亏的人都不曾有过。” 扶苏微微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话,却是让蒙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可以!” ------ 领命之后的秦知守有些郁郁寡欢,显然,对于此等命令,实在是不屑一顾。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等先帝下葬之后,扶苏公子必然登基称帝,届时大封群臣,自己岂不是赶不上了。 想及于此,心中愤懑更是愈发多了。 倒是其属下,看着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满脸的不开心,当即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 “将军,这韩信何等人士?也配让您亲自去接,要不这样,我带着几个人去,保管给您把人带回来。” 秦知守瞥了一眼那人,苦笑了一声,“得了吧,说不定这人是公子的什么旧友,可不敢怠慢了。” “公子自己不都说了吗,连此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想来定是朝中哪位大人推荐的无名贤士,再者说了,把人接回来不就得了,这有何难,属下跟在将军身前这么多年,还能连这点小事都办砸了?” 秦知守听了这话,略微思虑一番,觉得有些道理。 那属下继续说道,“将军只管留在城中接受封赏,其余的事情,小的定然给您办妥了。” 本就心中愤懑的秦知守听了之后,也不再过多顾虑,转头叮嘱道,“那你小子可得给我学机灵点,这可是公子亲自安排的差事,你要是办砸了,我可饶不了你!” “您就放心吧!” 那人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几个平民打扮的人骑着高头大马便要出城。 因不是什么正式差事,平常穿戴的盔甲自然是要换成布衣,省的惹人注目。 行及城门楼下,远远望去,好似有一略显魁梧的身姿早已等候在此。 临近了,几人才看清了此人的面庞。 “秦将军,不是说我们去接那人吗?您这是......” “差点着了你小子的道,公子亲自安排的差事,指名让我去,我若不去,岂不是白白挨一顿数落!”秦知守倒是不傻,终究还是反应了过来。 “额......” 看着几人支支吾吾的样子,秦知守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知道你们也是好心,但是这一趟,还是得我亲自去才行,要不然公子怪罪下来,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罢,秦知守策马扬鞭,朝着城外疾驰而去,身后几人见状,同样挥鞭跟上,一行人逐渐消失在了泛着微光的晨色之中。 第9章 三劝三辞 作为现代来的穿越者,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泽乡起义,扶苏自然是知晓的。 陈胜、吴广两人因为戍边延误,依秦律当斩,被迫之下,揭竿而反,成了历史上第一支农民起义军。 而这支义军也如同导火索一般,迅速蔓延,彻底引爆了大秦国内的反对浪潮,其中最为强悍者,莫过于项梁、项羽这叔侄俩。 所以,当章邯前来觐见的时候,扶苏只有一个命令。 “章将军,本公子令你亲率京郊五万大军,赶赴泗水郡,定要切断泗水与周边郡县的联系,决不能让叛军的势力呈燎原之势,还有,你带着我的手诏去,凡是接收招安者,以往违律情事,朝廷既往不咎。” 章邯剑眉星目,正气十足,此时半跪于地,没有丝毫拖沓,抱拳应了下来。 扶苏将之扶起,看着眼前这个历史中秦朝最后的一位名将,颇有感慨。 “章将军,你我交际不多,但父皇五次巡视天下,其中三次皆由你担任护驾之责,足见将军是个忠君爱国之人,深受先皇信赖,本公子识人之才远不及先帝,所以,先帝信任的人,也是本公子信任的人,像将军这样的大才,日后定会是我朝的国之柱石。” 听了这话,饶是章邯那不苟言笑的性子,心里也不由得添了些许暖意,当即抱拳说道,“公子过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所为皆是本分而已,哪有什么大才,不过是先帝抬爱罢了。” 扶苏拍了拍章邯的肩膀,表情凝重,“将军,泗水叛军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十五日之内,不要让叛军势力继续西扩,十五日之后,自有人前去平叛。” “末将明白!” 看着章邯领命离去的背影,扶苏无奈的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可用的人太少了。 以章邯的能力,再加上秦军数万精锐,剿灭陈胜、吴广之流自然不在话下,可若真对上千古名将项羽,只怕是有些不够看。 现下自己手中,也就大将军蒙恬面对项羽略有胜算,只可惜现在的咸阳城还离不开他,为今之计,也只能期盼秦知守能尽早的把韩信安然的带回来。 到时候有了这位“兵仙”的加成,天下可定。 正在扶苏这般想着,蒙恬推门而入,拱手道,“公子,丞相冯去疾率文武百官于殿外请见。” 闻听此言,一向镇定自若的扶苏此时脸上也不由得挂上了些许的紧张,手心微微捏了把汗,长吸了口气,这才说道,“走,去看看!” 殿外,十数位朝廷重臣看着扶苏走了出来,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为首的冯去疾率先开口道,“公子,我等老臣商议过了,现在天下不宁,战祸再起,朝中不可一日无君,恳请公子灵前继位,以承大统,安定民心。” 果然,不出扶苏所料,是劝进的桥段。 扶苏赶忙走到阶下,将冯去疾扶了起来,开口说道,“老丞相啊,这怎么使得?父皇遗诏,只是命我主持丧葬事宜,对于大位归属并无遗命,我怎敢僭越?” “公子,您是长子,又贤名在外,为朝廷久远计,唯有公子继承大位,才是合情合理!”冯去疾苦口婆心道。 “那也不行,我既然是长子,更应该以身作则,不能贪图大位,依我看,当由各位贤臣良佐从父皇遗子中再择一品德优良之人继位,我嘛,自当以皇兄的身份尽心辅助,兴我秦国!” “公子......”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就这样吧!” 说完,扶苏不再理会众臣所请,拱手之后,便回了殿里。 “这......”众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时候,蒙恬悄悄的凑了过来。 “冯大人,不是我说你,陛下既然没有遗诏,咱们做臣子的,怎么能擅自劝进呢,你难道看不出来,大公子可不是那种贪图大位的人。” 蒙恬的一番话更是让冯去疾摸不着头脑。 现在整个皇宫大内连同着咸阳城都在这位大公子的掌控之中,现在你说扶苏并无继位之心,怕是没人信吧? 看着冯去疾依旧是不明所以,蒙恬适时点拨道,“冯大人今日之举,可得到了其他几位公子的默许?同是先皇公子,公子高等人作何感想?你可曾考虑过?” 经此一说,冯去疾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老朽昏聩了,多谢蒙大将军。” 说罢,便领着众臣离去了。 第二日,又是同样的桥段,只不过只一次,为首跪着的,多了几位先皇公子。 “大哥,咱们兄弟几个,唯有你可堪大任,这继位人选非你莫属,你就不要推辞了!”公子高朗声说道。 “对呀大哥,若是你都不能坐此大位,那这皇位还有谁能坐得?”众人纷纷附和。 这一次,扶苏却是连面都没有露。 声音自殿内传来,拒绝的还是很干脆。 “我说了,继位人选应该从你们几个择贤而立,我作为兄长,自当辅佐,再说了,父皇生前将我贬到边境历练,恐怕也觉得我并不是最佳的继位人选,此事无须再议!” “论贤明,我等兄弟几个有谁能及的上你?父皇遣你前往边境,更是用心良苦,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留下遗诏命你主持大葬,这分明是有意传位与你,大哥,你可不能辜负了父皇的一片好心呐!” 殿内没了声音回应,蒙恬再次走了出来打圆场。 “诸位公子、大臣先请回吧,如此大事岂能儿戏,诸位还是再好好商量一番再做定夺吧!” 第三日,看着孜孜不倦的劝进大臣又齐刷刷的跪在了殿外,饶是蒙恬也觉得一阵头疼。 “公子,古人三劝三辞,为的是谦逊守礼,不落人口实,咱们这戏码,也差不多了吧?天天和这帮大臣们打口水仗,我老蒙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看着蒙恬这个大老粗一脸痛苦的表情,扶苏还真有一种想要掩面大笑的冲动,毕竟能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朝大将军这般模样,可着实不常见。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父皇没有继位诏书,我若是心急火燎的登基称帝,天下臣民少不了会有人说三道四,说我贪图帝位,到时候若再加上别有用心之人巧言蛊惑,说不定便会乱从内起,现在的大秦,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任何地方都马虎不得啊。” 扶苏略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突兀的,殿门外,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臣,上卿大夫,忠信大臣,蒙毅,叩见公子扶苏!” “是蒙毅那小子回来了!”蒙恬大喜,快步走到门前,探着脑袋向门外望去。 “先皇驾崩,苍生蒙难,大秦有倾覆之危,值此难时,尊位不可久虚,微臣恳请公子以江山社稷为重,继位大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多难兴邦,柔服以德,如此,实为江山之幸,社稷之幸,黎民之幸。” 好似余音绕梁一般,蒙毅那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宫廷之内,游走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散。 许久,扶苏闭着的双眼才缓缓睁开,向着蒙恬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殿门大开! 第10章 胯下之辱?去一边子吧 泗水郡位于大秦东境,其南与会稽郡相邻,北与琅琊郡接壤,地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八月,陈胜高举“张楚”大旗,自称张楚天王,已然占领了数十县,泗水大半之地,尽归其手! 同年九月,会稽郡守举兵造反,呼应陈胜义军,短短十数日,便在统兵大将项梁的带领下攻克会稽全境,一时间拥兵近十万。 东境之上,占地最为广袤的两郡,此时皆在叛军的掌控之中,其形势,可见一斑。 “听说了吗,会稽郡守难堪义军大任,已经被项梁杀了,现在整个会稽郡的十万兵马都在项家叔侄两人手中,权势滔天呐。” “我也听说了,朝廷派了一员大将前来平叛,听说以前是给皇帝护驾的,这次带了几万大军前来,屯兵在两郡边境,虎视眈眈。” “那大将还带来了朝廷的御令,说是以前违反律令的罪民既往不咎,也不知真假!” “当然是假的了,天王陛下已经下了告示,说这不过是朝廷的权宜之计罢了,若是真信了,杀头族灭,可就不远了。” 酒肆里,众人议论纷纷。 唯有秦知守冷眼旁观,一语未发。 “将军,他们说的......”一下属刚要开口询问,但看了看秦知守那吃人的眼神,当下又识趣的闭上了嘴。 看着下属那将信将疑的表情,秦知守冷哼了一声,说道,“难不成你也以为公子此举是为了诱降那帮义军不成?” “哼,那陈胜何等人?骤然富贵,岂肯轻易放手,当然是要继续蛊惑人心,替他卖命,等着吧,待我朝廷精锐亲临,这些宵小,定然叫他灰飞烟灭。” 秦知守不忿的说道,随后一口烈酒入喉,接着问道,“都打听清楚了?那韩信当真在此居住?” “将军,都打听过了,那韩信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游侠,居无定所,不过他有个相好的就在此处附近,咱们守在这里,一定能寻到他。” 听了这话,秦知守微微皱了皱眉头。 游侠?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不过是被美化之后的浪荡子的代名词罢了,一般都是没有什么正经营生的。 “公子怎么会认识这等人?” 秦知守实在是想不通。 就在这时,酒肆里急匆匆的进来一人,附在秦知守耳边低语了几声,下一刻,秦知守脸色大变。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看着属下那笃定的神情,秦知守的眉目之间皱的更深了。 街上,热闹非凡,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聚集在一处,等着看那持剑年轻人的笑话。 “好你个韩信,没事就挎着个破剑乱逛,招摇撞骗,蹭吃蹭喝的,我看你就是个登徒子,明着告诉你,季桃是不会跟了你这等人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年轻男子对面,是一五大三粗、屠夫模样打扮的中年人,此时满脸不屑的破口大骂着。 “季桃会不会跟我,自然由她说了算,我是不是登徒子,也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听了这话,那中年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奈何这韩信的身手,在附近的十里八乡也是小有名气的,自己还真打不过他,但却又不想这般轻易了事,当即说道,“我已托人与那季桃的娘家谈好了聘礼,不日就要嫁过来给我繁衍香火,你这样纠缠她,分明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一边说着,那男子双腿岔开,趾高气昂的接着说道,“今天,要么你一剑攮死我,要么,你就给本大爷低个头,认个错,从老子裆下钻过去,否则的话,你今天走不了!” “无理取闹!” 韩信怒斥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 杀人者以命抵罪,自己可是有大抱负的,岂能被对面那条贱命抵了去。 “怎么?不敢了?”看着韩信转身,那屠夫赶忙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他,“我告诉你,你今日要是走了,等季桃嫁了过来,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你......”被几次三番的逼迫,韩信也有些愠怒了,以剑抵在身前,怒目圆睁的看着眼前的汉子。 却不料那汉子丝毫不怕,“还是那句话,要么你一剑囊死我,要么,就从老子的裆下钻过去,让季桃看看,你是个什么鸟样!” 强忍着怒意,韩信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是不是我钻过去了,你就不找她麻烦了?” 那汉子却是没有言语,只是再次岔开了双腿,指了指裆下。 在围观群众的哄笑声中,韩信咬着牙,缓缓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不偏不倚的射来,正好插在了那人裆中的土地上,若是再抬高半寸,只怕宫里就要多口子人了。 “谁......” 那汉子大惊,转头之间,话还没说完,一只硕大的拳头便砸在了脸上。 这一拳力道着实不轻,饶是那汉子膀大腰圆,挨了这么一下,也趴在地上呻吟了好一会。 “行了!” 看着随行兵士还要上前出手,秦知守神色淡默的开口道,随后又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的韩信,收了手中硬弓,缓缓走了过去。 “你就是韩信?” 眼前男子生的倒是奇伟,只是这懦夫的做派,实在是让身为秦人的秦知守鄙夷的很。 “是我!” 听了这回答,确定了这就是扶苏公子要找的人,秦知守更是满心疑惑,再看了看韩信手上的佩剑,当即发问道,“瞧你也算得上是个三尺男儿?要这佩剑何用?大丈夫只跪天地父母,只跪君上恩师,你这膝盖,未免也太软了一些。” 韩信不曾答话。 “起来吧,有人要见你,随我走一趟吧!”秦知守说道。 “见我?何人?”韩信面露疑惑,不解的问道。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反正是一位贵人,与你有益无害就是了!”一边说着,秦知守又看向了一旁挣扎着站起身来的屠夫汉子,“怎么?不服气?还想要再吃一拳不成?” “你们这些狗娘养.......” 话依旧是没说完,一旁的兵士一脚踹出,这一次,那屠夫趴在地上呻吟了好久,终究是没了力气和胆量再起身了。 第11章 坏事了 泗水郡现下遍地都是反民,局势远比秦知守刚来时复杂的多,此时要想返回咸阳,最为稳妥的,便是穿过大泽乡,经由长沙郡进入到朝廷管辖的地盘,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不过,这几人都是精壮大汉,又是寻常难民打扮,一路上倒也没有也遇到什么麻烦。 “前面还有不到百里就是秦军关隘了,这百里之地是叛军和秦军严防死守之地,三股势力纵横交错,咱们这一行人目标太大,恐怕太过惹人注目了,牧也,你拿着我的印信,连夜去一趟长沙大营,让他们派些兵马在路上接引一下。” 一边说着,秦知守从怀中掏出一枚印信,交给了下属。 倒是韩信,听了这话,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这人好大的面子,竟能调的来长沙大营的人马。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枚黑金印信的时候,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依秦制,这种级别的印信,唯有直属朝廷管辖的几支兵马将军方才持有,恐怕眼前这人,身份不简单呐。 秦知守自然不知道韩信心中的打量,转头看着众人,开口说道,“今日咱们就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出发,尽早进入长沙境内。” “是!” 虽是战乱的光景,但客栈里依旧是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同时也是各种小道消息、舆论漫天飞的地方。 “新皇即位,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葬先皇,那阵势,千年难遇呐!” “我听说为先皇修陵的几千民夫都要殉葬,这事,是真是假?” “那还能有假?不光如此,新皇还要再征数百名生辰在午时的男女一同殉葬,说是要为先皇冲淡墓中的阴气,啧啧啧,咱们泗水郡那么多人反秦,这些名额,怕是都要落在咱们这儿喽!” 有人危言耸听,自然也就有人出言帮衬。 “这狗娘养的朝廷,真是不拿咱们泗水郡的人当人呐!” “哼,先皇劳民伤财,新皇尤有甚之,这样的朝廷,不反待何?” “可是,我听说新皇扶苏爱民如子,已降下御令,停了各地在建的宫楼殿宇,还不许各地擅征赋税,照此种种,不该是无道昏君才是啊。” 听见有人替朝廷说话,立时就有人反驳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摆出一副贤明的模样,想让四海归心而已,天王陛下已经说了,暴秦无道,当伐而诛之,以安天下民心。” “对,反了他娘的!” 有人撺掇,一时间小小的客栈里群情激奋。 唯有客栈角落里的秦知守一行人冷眼旁观着一切,默默的记下了故意抹黑朝廷的那些人,冷着脸,低语道,“那些人你们记住,一会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教训一顿。” “是!” 听了这二人的对话,韩信瞅了一眼旁边的秦知守,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阁下,是朝廷的人?” 秦知守看了一眼韩信,对其之前的懦弱之举尤记心间,也自然没有把他太过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说道,“到了长沙,你自然都会知道。” 听了这话,韩信却是追问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方才他们所言,是真是假?” 韩信指了指不远处正在高谈阔论大肆抨击朝廷的众人。 “真也好,假也罢,无论如何,自有朝廷的道理,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秦知守瞥了一眼韩信,像是有话未尽,但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在他心里,扶苏公子贤德,自是不会做出这种无道之举,但殉葬一事,自古有之,他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而且,这话现在对韩信说,为时过早。 倒是韩信,听了秦知守的言语之后,眯着双眼,不再说话。 只是拳头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今日先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便出发!”秦知守丝毫没有注意到韩信脸色的变化,饮了最后一口酒,便起身朝屋内走去。 第二天一早,秦知守尚在睡梦之中,便听见了属下急匆匆的敲门声。 “将军,将军.......” 秦知守不耐烦的起了身,打开门之后,却看见一脸焦急的属下站在门外。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将军,那韩信,他......他不见了!” “什么?”听了这话,秦知守顿时睡意全无,急忙跑到了韩信的屋子里,却见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影。 “子时他说是要去起夜,我也就没当回事,等我醒了,他却还没回来,我摸了摸,床是凉的,应该是走了一阵了!”那属下说道。 “不应该啊,他有什么理由非得逃走呢?”喃喃的说着,秦知守急忙吩咐道,“去叫店家来,快!” 不多时,客栈小二便睡眼朦胧的被领了过来。 “我问你,与我们同来的这人哪里去了?” “哦,您说这位客官啊,他夜里打了招呼,买了匹马往会稽郡方向去了,还特意说,等天亮之后再知会各位呢!” 会稽郡? 秦知守只觉得一阵头大。 “对了,那客官留了封书信与您!”说着,店小二便将一截绢布交给了秦知守。 上面只有八个大字。 “庚午戌月日柱午时!” 竟是他的生辰! 看着绢布所写的几个大字,秦知守顿时怒不可遏,一把将之揉成了一团。 “这特娘的!” 第12章 新皇登基 始皇三十七年秋,百官朝贺,新皇登基。 “诏曰:秦有天下三十有七年矣,历疆无数,四海一统,今先皇骤崩,宇内踌躇,公子嬴扶苏,贤德礼士,刚毅勇武,为大秦万兆子民计,当,克承大统,继皇帝位,外攘夷狄,内安民心,敬告天地神只,受皇帝玺绶,祚于大秦,与民更始,永绥四海。” “新帝即位,诏告宇内万方,先帝以“始皇”纪年,以三十七年为终,今新皇登基,改元“秦皇”,以次年为秦皇元年,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随着悠扬的钟声落定,大殿中,百官肃立,目光皆聚集在那英武的年轻身影上。 黑色的龙袍上绣着金灿灿的龙纹,冠冕上,垂挂的玉旒发出轻微碰撞,成了大殿中唯一的声音。 在众臣注视之下,扶苏缓缓地走上玉阶,每一步都踏得坚实而有力。 “众臣朝贺!” “吾皇万年,大秦万年!” 随着众大臣跪拜完毕,玉阶上的扶苏居高临下,清冷的声音响彻殿内。 “朕登基第一诏,免天下田税两年,与民修养,天下狱中,凡有不白冤案者,均赦其罪,凡有徭役不力者,皆免其罚!” “朕登基第二诏,凡参与修建先皇陵寝者,皆赏钱千贯,以示犒劳,自今日起,大秦革除殉葬弊政,修陵者,纳入骊山大营,守护先皇陛下。” “朕登基第三诏,加封蒙恬太尉一职,一体节制天下兵马,加封蒙毅为左丞相,协领国政,加封冯劫卫尉一职,总领咸阳禁军,授右丞相冯去疾关内侯一爵,世袭罔替......” 随着一道道诏书宣读完毕,文武百官几乎皆有封赏,一时间,谢恩的声音好似要冲破云霄,久久不散。 登基大典足足持续了三日,随着最后的祭告天地、宗庙礼成,也预示着扶苏正式坐上了那个曾经失之交臂的皇位,至此,秦皇扶苏,将为天下亿兆生灵共主。 章台宫勤政殿里,左丞相蒙毅与卫尉将军冯劫坐于案下,静静等着正在翻看奏折的陛下的垂询。 “国库积蓄如何?” 扶苏头也不抬的翻看着各地郡县呈递上来的奏折,出声问道。 “臣这几日清点了一番,国库目前存金三十五万两,钱两千三百八十万贯,积蓄颇丰,只是......” 听了蒙毅支支吾吾的言语,扶苏这才抬起头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 “只是陛下下诏,要免全国两年田税,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陛下施恩天下,实乃万民之福,但是,毕竟田税占了我朝税收的六成有余,况且现今天下大乱未平,长此以往必定会入不敷出,陛下需得早做打算才是。” 听了这话,扶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坐吃山空不是办法,但依秦朝税制,平民百姓不论实际土地有多少,一律按官府掌握的每人应有土地的亩数征收,即使没有那么多的土地,也要按照十之税一的数目征税,这实在是一大弊政。 除了田税之外,本朝还有口税及杂税,即人口税和各种临时征收的税赋,这些种种相加,无一例外的让这个泱泱大秦的底层百姓痛苦不堪。 “朕登基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改革税制,不过,而今税制积重难返,需得从长计议,”说着,扶苏合上了手中的奏折,笑着开口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提携你坐上这左丞相的位置?” 这话一出,让蒙毅不知如何答话,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朝臣中不少人认为,朕提拔你蒙毅,为的不过是还你劝进之功而已,若真是这样,那他们可是小觑朕了,”一边说着,扶苏缓缓起身,走下御台。 见状,蒙毅与冯劫也急忙起身。 “你们蒙氏三代,深受皇恩,却不曾与商贾勾连,一心事武,而今到了这一代,终于出了你这么一个能臣,朕自然要委以重任,朕想过了,若是改革税制,必然从各地大商入手,只是,满朝文武,盘根错节,与地方商贾皆有利益往来,这差事,也只有你,蒙毅,才能接得下,办得了。” 这话如千斤之重,蒙毅当即便跪在了地上,朗声道:“陛下信任,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谢皇恩。” “言重了,”扶苏双手扶起蒙毅,瞅着那双坚定的眼睛,心中欣慰不已,“此事还需循序渐进,朕今日也只是知会你一声,早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臣明白!” “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两件事着你去办,”说着,扶苏走到御案前,拿起一摞竹简,“大秦土地已有数十年未曾重新丈量记录,你即刻派人前往各郡县,以户为单位,重新丈量各户所拥有的实际田产,记录在案。” “还有,现在的大秦律法酷刑居多,更有不少不法之罚,百姓有罪无罪全是官府说了算,罚轻罚重也没有明文规定,如此一来便导致律法不清,你召集一些饱学之士和名宿耆老,协助你重新修订秦律,以备日后变法。” “臣即刻去办!” 看着蒙毅离去的身影,扶苏这才转头看向早已恭候多时的冯劫。 “朕记得,你是始皇二十一年入的朝,转眼之间,已经是十六个春秋了。” “承蒙先皇抬爱,臣这十六年间均守在这皇宫大内,从一小小的什长步步晋升到现在的卫尉将军,自问无尺寸之功,都是陛下信赖。” 听了这谦虚的言语,扶苏笑着摇了摇头,“冯将军啊,你守在皇宫的这十六年间,宫里宫外一片安宁,这便是最大的功劳,要不然,朕也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你。” “陛下此言,臣惶恐,陛下天子龙威,上苍护佑,为将者,不过是借着陛下天威,尽本分罢了。” “不愧是右丞相冯去疾的长子,”扶苏夸赞了一声,随后凑近了低声说道,“朕要你去办件事情,不要声张!” “但凭陛下吩咐!” ------ 始皇帝积威甚重,在世之时,纵有战祸,规模却也不大,任谁也没有想到,先皇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开,竟会激起滔天巨浪。 “北境边界,匈奴联合东胡、月氏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意欲犯边,局势危急。” “西南边境,夜郎、西滇诸部北犯蜀郡,已经侵占了数座城池,蜀郡郡守上书告急,请求朝廷驰援。” “东境上,会稽郡的项梁大军已经攻克长沙,大有继续西进的苗头,泗水郡陈胜的张楚大军也兵分两路,一路直指南郡,一路兵攻陈郡,前日章邯来信,五万兵马已折损近三成,不过两郡之地还在朝廷手里。” 听着蒙恬的汇报,扶苏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这天下局势,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难为章邯了,只有区区五万兵,既要对泗水郡的叛军严防死守,还要分兵提防着虎视眈眈的项梁。”扶苏无奈的笑了笑。 “还有......”蒙恬抬头看了一眼扶苏,不禁面露难色。 “还有?”扶苏也是略感诧异,有能力造反的各方势力都已经出来了,还有哪儿能比这些情况更糟糕吗? “但说无妨,这点事情,还吓不到朕!” “东夷国趁乱犯边,数万水军已在东海郡登陆,地方郡守告急。” 听了这话,扶苏眉头一皱。 东夷国? 特么的,小日子那边的人? 弹丸之地,也敢来凑这热闹? 真是厕所里挑灯,找屎呢! 长吐了口气,强压着心中怒火,扶苏再次看着蒙恬,说道,“这次应该没有了吧?” “倒是还有一件小事,不过与各地战乱相比,不值一提。”蒙恬合上了奏折,开口道。 “一起说了吧,局势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糕不成?”扶苏闭着双眼,思考着应对之策,听了蒙恬语气这样轻松,倒也真的没当回事。 蒙恬也没有思虑太多,直接开口道,“是秦知守的请罪折,说是辜负陛下信任,没有办好差事,让那韩信逃往会稽郡去了!” “什么?” 听了这话,扶苏忽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如雷贯耳一般。 会稽郡? 项梁、项羽的地盘? 好家伙,兵仙和西楚霸王搅和在了一起。 这局势,还真是越发的糟糕了! 第13章 泗水沛县 扶苏看着眼前的大秦疆域图,只感到一阵头大。 北境上的匈奴、东胡再加上西北边境线上的月氏国,三大蛮夷联手来犯,前所未有。 西南边境上,夜郎、西滇诸部本是大秦的藩属国,数十年来双方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东境上,各路起义军就不说了,历史的必然结果而已,但那小小的东夷国竟然也敢来摸老虎屁股,这是扶苏万万没有想到的。 “夜郎、西滇只是疥癣之患,短时间里难成大器,蜀郡和汉中郡的地方军足以牵制他们。” “东夷远居海外,国弱民贫,如今跋山涉水而来,后备军需一定是个问题,咱们现在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先让薛郡郡守派些兵马驰援东海郡,把大局稳住,一定不能让他们把东境的局势搅得更乱。” 说完,扶苏用手指了指地图最上方,看向蒙恬:“当下最难的还是北境,三夷之乱不可小觑,二十多万蛮军陈兵阴山,来势汹汹,这是瞅准了我朝内政不稳,想趁着皇权交替之际,一举越过长城,侵入我朝北境,若是真被他们得逞,届时,九原、上谷、渔阳三郡危矣,所以,北境,还得需要你去坐镇方才是稳妥之举。” 听了这话,蒙恬深表认同的点了点,随后指了指地图上的南境,说道:“陛下圣明,只是,如今咱们北境三十万兵马被牵制,动弹不得,朝廷上,除了京师的中卫军之外,怕是也只有岭南驻守的防军可以短时间内驰援东境,您看,是不是下一道诏令,让任嚣和赵佗二人开拔大军,赶赴长沙郡?” 依大秦兵制,除了驻守各郡县的守军之外,还划分为三大精锐军团,分别是驻守京师的中卫军,即关中军团以及驻守北境的长城军团和驻守南境的岭南军团。 三大军团总计兵力超过六十万,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再加上数量不等的车兵和水师,是大秦最为依仗的根本力量。 现下蒙恬所言,本应是最为稳妥之举,不料扶苏却是摇了摇头,沉思了一番方才缓缓说道:“此二人,怕是不会这么听话。” 闻言,蒙恬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问道:“陛下是说,这两个人,会造反?” “造反不一定,但割地自立却是有可能,”说着,扶苏叹了口气,脸上的愁容不由得加重了一些。 “从始皇三十三年开始,此二人所掌管的岭南三郡便以地贫民苦,烟瘴多生为由请求减免三郡赋税,先皇考虑到岭南刚刚收复,为了以安民心,便同意了,但是这几日我翻看卷宗,查了些细枝末节才发现,岭南三郡的赋税非但没有减轻,反而相较于其他郡县有所加重,不仅如此,我即位之初便遣使传过口谕,要他们率大军北上,驰援章邯,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岭南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若说他二人没有异心,只怕是不可能。” 这话一出,饶是蒙恬也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两人手握二十万精兵,是我大秦南境最为精锐的部队,若真是反秦自立,大秦以南,只怕是危在旦夕啊!” “现在还好,他们两人只是有些听调不听宣的苗头,只要不是逼的太紧,造反应该不会,毕竟天下大势未稳,此时造反,收益甚低。” 听了扶苏这话,蒙恬看向地图的目光再次转向咸阳城的方向,说道:“如此一来,那就只能动用中卫军了,这是我大秦战力最强的军队,若是配上几个得力将军,定然能够横扫东境叛军。” 却不料扶苏再一次摇了摇,说道:“中卫军是底牌,坐镇中央,可以随时驰援各地,非万般无奈之下,绝对不能倾巢出动,此前我已让章邯从中调走了五万人马,剩下的十三万留在这里,进可攻退可守,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那东境困局......” 扶苏挥了挥手,出言打断了蒙恬的担忧,“兵力不足的事情,我自有解决的对策,不瞒你讲,我手里可还有一支二十万的生力军不曾使呢!” “二十万?”蒙恬闻言大吃一惊,他对整个大秦的兵力配置了如指掌,可却从来未曾听说过哪里还有如此雄厚的兵力。 看着蒙恬吃惊的表情,扶苏却是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放心吧,这支大军一出,定然如狼似虎!” 蒙恬虽心中仍有疑虑,但见扶苏如此自信,也不好再多问。 一边说着,扶苏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大秦疆域图上。 “北境有你,万无一失,其他几处目前也称不上是大患,至于东境上嘛......我想亲自走一趟。” 这话一出,蒙恬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出声劝道,“陛下天子之尊,岂能亲出?再者说了,东境局势远未曾恶劣到需要陛下御驾亲征的局面啊!” “不是我想,而是非此不可!”扶苏轻声说道。 整个东境,卧虎藏龙,作为“过来人”,扶苏深知,此时的东境,远远要比北境的局势更加不容乐观。 陈胜、吴广之流纵然难成大器,却小觑不得,毕竟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拉起来一支数万人的反秦大旗,此二人的能耐可见一斑。 更何况,按照历史记载,即便在起义后期此二人确实是昏招频出,但前期的表现,已经足以媲美历朝历代的名将了。 还有韩信、项羽二人,一个是传世兵仙,一个是西楚霸王,都是可以鼎定乾坤的人物,哪一个是易与之辈?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这可就有点难搞了。 但蒙恬自然不知道这些,看着扶苏坚定的眼神,当即便跪了下去,开口劝道:“陛下亲征,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方可,一是有必胜之把握,二是国难当头万不得已,恕末将直言,依着当下东境的局势,两个条件都不成熟,如果贸然亲出,万一出现不测,大秦危矣,还请陛下三思!”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蒙恬的举动也着实吓了扶苏一跳,赶忙俯身将之扶了起来,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我要去冒险,而是东境局势非我不可。” 扶苏目光深邃的盯着地图,心中的无奈又岂能说于他人? 百万雄兵又如何? 东境上,比拼的可不单单只是兵多兵少的问题。 要知道,那二人,最擅长的,便是以少胜多。 若真是摆开阵势刀兵相见,放眼整个史海沉浮,有谁敢说能必胜此二人? 当今统兵的将领中,可称帅才者,大秦治下,怕是唯有蒙恬一人。 章邯倒也算是摸到了帅才的门槛,可比起那两个在帅才中都能名列前茅的人,还是相差甚远。 历史上的破釜沉舟一词,不就是因为项羽亲率五万嫡系骑兵,再加上数万诸侯联军于巨鹿一战中大破章邯、王离四十万秦军得来的吗? 史册煌煌,如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主帅不行,带的将士再多又有何用? “放心,我自有对策,再说了,你我相处这么多年,何时见我做出过以卵击石的荒唐之举?” 蒙恬依旧有些不明所以,“陛下,不是末将多嘴,实在是我不理解,陛下亲自去往东境,到底为何?” 扶苏抬头指了指,眼神炙热的说道,“因为那里!” 蒙恬顺着手指的方向也抬头看去,“沛县”两字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泗水郡的一个小县而已,有何特殊?” “特殊?”听了蒙恬的话,扶苏不由得一笑,下一刻,抬着头独自喃喃道,“要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压那两人一头,也唯有他了吧?” “他?那两人?陛下,你在说什么?”蒙恬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哦,没事,”扶苏醒了醒神,没有解释什么。 毕竟若是跟他说有一个人能取缔大秦建造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庞大王朝,他只怕会立刻急的跳起来的吧。 扶苏转身,看着眼前粗犷的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北境局势刻不容缓,你即刻启程吧,我这边你不用担心,你都说了,我是真命天子,岂会轻易蒙难。” 蒙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抱了抱拳,“陛下心意已决,末将遵命就是!”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着殿外走去。 看着那将要离去的魁梧背影,扶苏忍不住的出声叫道。 “老蒙......” 听了呼喊,蒙恬转头看向扶苏,以为扶苏还有旨意,开口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觉得......”扶苏顿了顿,旋即苦涩的笑着说道:”你我好像生分了些许,要是......能再听你叫我一声公子,那就好了!” 这话一出,饶是蒙恬那久经沙场的汉子,此时也不由得眼角中浸湿了一些。 君臣之别相较于数年换来的过命交情,终究还是后者更重。 扶苏,还是那个扶苏。 “公子!” 听着蒙恬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扶苏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记着,你我,不只是君臣,更是兄弟,一起曾经浴血北境的兄弟!” “老蒙明白!” “行了,快去吧,两个大男人,让人看见该笑话了!” 说罢,扶苏转过身去,闭上双眼长出了一口气,好似在缓解心中的不舍一般。 “公子保重,若是有什么事,差人送个信,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老蒙也去得。” 听了这话,扶苏双眸轻阖之间,热泪悄然滑落,但嘴上却是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记得勤来信。” 说罢,背对着的扶苏,只听见蒙恬下跪拜别的声音沉重的在大殿之中响起。 久久不散! 第14章 二十万虎狼之师 始皇陵墓坐落在骊山之中,其工程浩大,前后历时近四十年,动用民夫和各地遣送而来的罪奴共计七十余万,即止到始皇下葬,骊山仍然有在册奴籍近五十万。 有诗云:“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说的便是秦皇的功绩和皇陵的浩荡。 为了使这些罪奴安心修墓,始皇帝曾特意下旨,准许其互相通婚,只是身份仍旧是罪身奴籍,即便是诞下后代,也多是送去各个高官宅邸做苦役,与寻常人家相比,天然便是要低人一等的。 就连此次新皇登基,所下发的赦令,也是对于那些民夫而言的,与他们并无关系。 不过他们倒也不觉得什么,无非是日子苦一些,难熬一些,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可而今,好像连活下去,都成了奢谈。 最近营地中议论纷纷,说是新皇虽不打算让那些民夫殉葬,但身为罪奴,唯有追随先皇而去,才能脱了奴籍,当个正常人家。 虽说不少人都深信不疑,但身为罪奴一员的魏左却是淡然的很。 他已有儿有女,纵然以身殉葬,若是能给儿女及家中妻子换来一个平民身份,那也是值得的。 甚至,他有些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结束了一日的苦役,魏左兴冲冲的端着一盆饭食推开了屋门。 “快来快来,小馋嘴们,今天还有肉吃呢!” 听了招呼,一大一小两个娃娃顿时从屋外跑了回来,只是脚上的镣铐叮当作响,显得格外刺耳。 “哇,好香啊!” 闻着肉香的味道,两个孩子顿时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去把你娘叫来,可不许偷吃哦!” 魏左故作严厉,不过脸上的慈爱却是遮掩不住的。 “娘,快来吃肉啦,今天还有肉吃呢!”两个娃娃兴高采烈的呼喊道。 “来了来了,你们两个小馋鬼,”一农妇模样打扮的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笑着揉了揉两个娃娃的脑袋,说道:“吃吧吃吧,看你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说完,便溺爱的看着两个孩子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魏左看他们吃的这么香,好像手里端着的一碗粟米也顿时可口了起来,大口的扒拉了几筷子。 “爹爹,为什么王婶他们家就不用带着脚链,咱们家就要带着这个呀,叮呤咣啷的,还沉的很!” 两个孩子纯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魏左一时语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那女子,及时出言说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这脚链啊,是磨炼,时候到了,自然就去掉了。” 听了这话,两个孩子倒也没有深究,继续埋头干起了饭,丝毫没有注意魏左与那女子眼中的无奈和辛酸。 夜深人静,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听着身旁两孩童轻柔的呼吸声,两人皆是无眠。 许久之后,女子叹了口气,有些忧虑的说道:“多少年了,朝廷每日都只是给每人一斗粟米充饥,这几日这是怎么了,顿顿有肉吃!” “想这么多干什么,难道有肉吃还不好啊?” 听了男子那无所谓的话,女子转头看着魏左,颇有些紧张的询问道:“你最近听说了吗?朝廷......朝廷好像要找人为先皇殉葬的事。” “操心这事干嘛?” “你是真不担心,还是假装镇定?”看着魏左满不在乎的样子,女子侧起身子,开口问道,“你我倒是没什么,可囡儿和鸣儿怎么办?他们......” 听了女人欲言又止的话语,魏左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旋即无奈的深吸了口气,“放心吧,整个囚营几十万人,总不能都殉葬了吧?我琢磨着,每家每户出一人足以,到时候有你带着孩子们,我也安心。” “你......” 女人刚要说什么,却被魏左用手抵在了嘴上,这一刻,把半辈子都奉献给了这座皇陵的魁梧男子,眼中也不由得挂上了一些泪花。 “听说新皇仁慈,我若是伴随先皇去了,没准会降下恩旨,免了咱们一家的奴籍,要真是到了那时候,你就带着孩子们,再找个好男人,就当是......就当是为了孩子们。” 听了这话,女子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伏在魏左的身上不由得低声抽泣了起来。 没有再说什么,魏左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眼中的无能为力,尽显无疑。 若真有机会,谁不希望自己同正常人家一般,过那男耕女织的安稳生活?只是这一切,离他们却是那么遥远,遥远得甚至令人绝望。 翌日一早,还不到劳作的时辰,便已有营中管辖挨家挨户的敲门,声音之大,顿时将魏左夫妇惊起。 来不及思考,两人急忙穿衣起身,小跑着将房门打开。 屋外站着的,是两个身披盔甲的大秦将士。 为首一人看了看名册,旋即抬头问道:“是魏左一家吗?” “正是!” “嗯,”那人点了点头,用笔在竹简上勾了一笔,然后继续说道,“传上喻,骊山大营每家出一青壮,即刻前往校场集合,不得有误。” 说着,那人一挥手,身后那兵士拿出钥匙,走上前去,不等魏左夫妇出言,便把两人的脚镣打开了去。 “上喻,即日起,骊山大营中,所有罪奴的枷锁脚镣皆除,按册上记载,你家还有两个孩子,把他们的镣铐也一并去了,”说罢,那人再次叮嘱道:“罪奴魏左,切莫误了时辰。” 听了这话,与女子煞白的脸色不同,魏左却是显得尤为兴奋。 “是大人,罪奴即刻前往!” ------ 随着日头升起,骊山大营的校场上早已是人头攒动。 从未见过的具甲精锐站满了校场四周,那等肃杀的气势,与素日里看管他们的管辖兵士完全不同。 高台上,新任大秦卫尉将军冯劫环视着四周,既在警惕着,又像是等待着。 “陛下驾到!” 随着尖锐的一声响起,所有的在场兵士皆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齐呼万岁,那等气势,震撼人心。 “是......是陛下?” “好像......真是陛下,没看到吗?连台上那大官都跪下去了!” “我的天呐,真的是新皇!” 随着身着黑衣的扶苏走出,不少囚徒都露出大惊之色。 任谁都想不到,皇帝竟会亲自驾临骊山大营,这在以往,可是从未发生过的。 一时间,不少人都跪地膜拜,口呼万岁,有人带头之下,其余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随着扶苏站定台上,全场顿时静默了下来,一时间只有微风拂过旗帜的猎猎声响。 片刻之后,扶苏的声音响起,好似震颤人心。 “朕今日前来,是听说营中有传言,说唯有给先皇殉葬,才能洗刷自身罪孽。” “可朕登基之时,便明发诏书,大秦殉葬弊政自此革除。” “朕想问,你们,还算是我大秦子民吗?” 全场寂静,并无一人胆敢应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突兀响起,让所有人不由得捏了把汗。 “自秦地生,便是大秦人!” 此言一出,扶苏循声望去,当看见台下不远处一魁梧的汉子褴褛着衣衫伏着身子,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一个‘自秦地生,便是大秦人’,朕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或犯律法之罪,或受连坐之刑,既有十恶不赦的狡诈之徒,也有诚心悔过的良善之辈,无论如何,朕都不愿意你们陪葬骊山,平白化作冢中枯骨,如今朕已命人除去你们的枷锁,可想要去掉罪身奴藉,却要靠你们自己。” 扶苏语毕,众人哗然,皆是有些不敢相信。 台下跪着的许多人中,不乏有身获重罪甚至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人,依秦律,此一等罪名,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洗脱的。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魁梧大汉,率先发出了高呼。 “陛下圣明,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扶苏环视了一周,继续朗声道:“东境之上,乱贼丛生,朕已决定御驾亲征,若你们愿往,朕在此允诺,阵斩一人者,免其罪身,斩两人者,脱其奴藉,自此以后再有新功,皆按我大秦律授予爵位功勋。” 说完,扶苏看向方才出声的那大汉,问道:“你是何人?所犯何罪?” “罪奴魏左,犯......犯......” 看着那人支支吾吾有些胆怯的样子,扶苏当即说道:“但说无妨。” 听了这话,魏左咽了口唾沫,咬了咬牙,说道:“罪奴原是长信侯门下门客之子,家父随长信侯造反被诛,罪奴彼时年幼,先皇免了我死罪,自小养在营中,做苦役长大。” 长信侯? 一旁的冯劫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正是那在始皇帝即位之初便出兵造反的嫪毐,其下门客数千人,当年可是曾杀到了皇宫之下。 虽说主犯已被尽数族灭,可此等大罪非同小可,冯劫当即上前低声说道:“陛下,这是谋逆大罪,属十恶不赦,依律,不能赦免。” 倒是扶苏,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站起身来,让朕瞧瞧!” 魏左当即便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姿立在那里,让扶苏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一副过硬的身板!你可愿意随朕出征?” 魏左大喜过望,立时便又跪了下去,口中高呼道:“陛下之恩,恩同再造,魏左定然不遗余力杀贼,以报陛下大恩!”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声音四起。 “我愿往!” “我也愿往!” “陛下万年!” ...... “诸位,自今日起,你们便是天子亲军,胜,则凯旋而归,朕许你们荣华富贵,败,则战死沙场,朕与你们一同埋骨东境!” 顿了顿,扶苏郎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似传遍了整座校场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朕绝不会败!” 此言一出,校场之上,二十万虎狼振臂高呼。 “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 声势浩大! 天地动摇! 大秦龙旗,猎猎作响! 第15章 东境局势 要说现在比扶苏还头大的,当属撤出长沙退守南郡的章邯了。 此时的他在沙盘前来回踱步,十指交叉,一脸凝重。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长沙、泗水两路叛军,一路直扑南郡而来,一路兵围陈郡,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一举吃掉我西征大军。” “前几日的夜袭倒是取得了一些成效,不过,虽说烧了项梁大军的部分粮草,但却依旧没有让这位曾经的楚国贵族放慢了脚步,而今他们兵临江陵城,得尽快想个对策出来才是。” 听了章邯所言,营中一副将站了出来,开口说道:“项军势大,人强马壮,依末将看来,对这一路,咱们唯有坚守不出,固守待援才是上策,”说着,那人又转头指着泗水方向,继续说道:“陈胜这一路,虽说攻势浩大,但与他们的数次交锋来看,其作战往往毫无章法,畏首畏尾,颇有些小得即安的习气,若是能整合优势兵力,先击垮这一路大军,到时候于战局有益不说,对朝廷,也算是有个交代。” 这话一出,顿时让营中诸将深表赞同。 唯有章邯,眉头紧锁,双手交叠不时地摩挲着,站在那里思虑着什么,对于方才那人所言,既未表示赞同,也不曾出言否决,。 而今最大的隐患,还是兵力不足的问题,两路叛军加起来,兵力超过三十万,但己方这里,即便是加上两郡的守军以及收敛的一些其他郡县败退而来的溃军,整体兵力依旧不到十万。 这样悬殊的兵力,若是要两线作战,风险实在是太大。 良久之后,章邯才缓缓的开口问道:“岭南那边,有音信了吗?” 闻言,众将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了众将的反应,章邯顿时怒不可遏,一拳砸在了帅案上,愤愤道:“任嚣、赵佗两人深受先皇恩典,值此国难之际,却拥兵自重,不思报国,着实可恨!” “听说,现在有人将这两人与北方匈奴的冒顿单于并论,共尊两方为北强、南劲,这样的传言,其心可诛啊!”一副将忧心忡忡的说道。 “哼,他们二人胆敢自立,我大秦铁骑,定然马踏南境,诛而灭之!”章邯脸色阴沉的可怕,言语中亦是杀意十足。 “报.......” 就在这时,营外一兵士闯进,跪地高呼道:“朝廷援军已至,距离我军大营不足三十里。” 章邯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太好了,领军将军是谁?待我去迎。” “援军未曾通报,立的乃是我朝‘秦’字军旗!”那兵士回道。 “秦字军旗?”章邯疑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依制,将军出征在外,帅旗上一般所书写的都是主帅姓氏,如此,帅旗所至,既可令敌军闻风丧胆,也可保证主帅威望,使兵士们甘愿依附其下。 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个道理。 “除非......”想到这里,章邯突然眸光大炙,虽然有些觉得难以置信,但还是当即下令道:“全军列阵,所有校尉以上将军,随我出营恭候。” “是!” 诸将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章邯下令,也是没有人胆敢置喙的。 营外,诸多将军翘首以盼,都想看看这次朝廷派来的统军大将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让一向以沉稳着称的章邯震惊失色。 “莫不是蒙大将军?” 有人猜测道。 “不可能,蒙将军是我朝柱石,小小的贼人叛乱,岂会惊动这样的大人物。” 也有人立即否决道。 “难不成是陛下的亲信冯劫将军来了?亦或是左丞相大人蒙毅亲临?” 就在众人低声议论之时,远处,裹挟着阵阵黄土飞扬的数百铁骑由远及近,快速疾驰而来,那声势,如钢铁洪流一般,低沉而有力。 临近了,为首那人年轻的面庞也随之让人看的清楚了一些。 众将看着来人,内心皆是疑惑不已。 从未听说过朝中有这样年轻的将军啊! 难不成是哪位高官子弟来这军前历练来了? 想及到此,诸将皆是不免有些失望。 唯有章邯长出了口气,双手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一向沉稳的脸上也挂上了些许的忐忑。 待那人停马站定之后,章邯竟直接跪拜了下去。 “末将章邯,拜见陛下!” 这声高呼一出,诸将皆是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陛......陛下亲临? 幸好有一副将及时反应了过来,赶忙跪了下去。 “拜见陛下!” 这一声拉回了还在震惊中的众人,当即纷纷跪拜。 “章将军请起,”扶苏下马之后,先把章邯扶了起来,随后又看向其他诸将,“诸位将军请起,军前无虚礼,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必讲究了。” “末将羞愧,驻守东境数十日,未得寸功,还丢了长沙郡十数县,如今劳动陛下亲征,请陛下降罪!” 听着章邯自请其罪,扶苏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长沙一事朕已知晓,项军以其主力连日攻伐,长沙郡守战死,长沙郡尉畏惧项羽,不战而降,致使军心涣散,如此艰难之局面,将军能做出弃长沙而退守南郡的举措,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再者说了,以五万人两线对阵,数十日没有使贼军西进半步,已是不易,朕如何能够加罪与你?” 秦朝官制,每郡设郡守、郡尉一职,分管政事与军事,而今长沙最高长官一死一降,对于军心和民心的冲击可想而知。 此时扶苏的一番言语,不仅让章邯心中如同涓流滑过,更让在场的诸将心头一暖。 无论如何,丢城失地之罪明晃晃的摆在眼前,这是事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最不济也要被朝廷责罚一番,好让众人戴罪立功,却不曾想,眼前的这位年轻天子这般明察秋毫,倒是让诸将一时间有些感动。 “此次我所带来的二十万大军中,绝大部分都是骊山罪奴,我将他们交于你,切记告诉军中将士,待他们,当如手足,不得有半分歧视,如若激起哗变,决不轻饶。” “末将明白,”说着,章邯笑着拱了拱手,“陛下手段,神鬼莫测,末将佩服。” 扶苏略有些诧异的看着章邯,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冷面将军竟然也学会了溜须拍马,不过......这一番话倒是挺受用的。 “拍马屁的话留待以后再说吧,先说说局势!” 章邯闻言,收敛了笑脸,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陛下请移步幕府。” “走!” 随着扶苏与诸将进到中军大营,看着眼前的沙盘,纵横交错的敌我态势一目了然。 章邯上前开口说道:“整个东境上,目前除了陈胜的张楚大军和项军之外,泗水郡、琅琊郡皆有规模不等的小股叛军,现下虽不成大器,但也着实牵制了不少地方兵马,会稽、长沙、泗水,三郡尽落敌手,威胁最大的,当属占了两郡之地的项梁所部。” “如今朝廷援军抵达,末将觉得,当做如下部署。” 说着,章邯指了指长沙方向,“南郡有地势之利,易守难攻,现在军备充足,不妨调集少量军力布防,遏制项军西进,同时,调集优势兵力,集中合围泗水的张楚大军,陈胜所部,兵疲将弱,若是能先收复这一失地,届时就可以对长沙、会稽两郡形成合围之势,如此,大事可定。” 扶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名留青史的一代名将,章邯对于整体局势的把控十分明了。 避强击弱,也确实是最佳选择。 不过,他却漏了至关重要一点。 而就是这一点,最终成就了西楚霸王,也让这位秦末最后的名将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ilwxs.com “章将军以为,项家叔侄比起陈胜吴广,孰强孰弱?” 听了扶苏那没来由的一问,章邯也不由得愣了愣,随即说道:“项家叔侄是前楚贵族,深得名将项燕家传,兵法韬略皆可称当世顶尖,不仅如此,项家起兵,背后的依仗,正是昔日的六国余孽,要不然,粮草军饷定不会像今日这般源源不断,毫无后顾之忧,至于那陈胜吴广嘛,不瞒陛下,此二人虽有过人之处,但眼光不免太过短浅了一些,小富即安的心思,在用兵上,往往害怕损兵折将,没有把握的仗,几乎从不涉险,依我看,这两方,没有可比性。” 扶苏听后,点了点头,指着长沙方向说道:“一方志骄,以谋夺天下为己任,一方器短,不过是诸侯之才而已,若是伐陈,项家叔侄必然相助,即便功成,其溃军也必然会被项家所得,但若是伐项,陈胜大军却不见得会出兵援助,一旦功成,以项军的傲气,也必然不会投靠陈胜吴广之流。” 扶苏顿了顿,又指着泗水方向,接着说道:“不仅如此,陈、项两路皆以义军自称,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相互攻伐。” “泗水而今有陈胜大军在,项家势力便无法北扩,东边是大海,南边是南岭,要想发展,只能西进,可一旦陈胜兵败,也就给了项家兵发泗水的理由,届时项军全面展开,东境局势顿时便乱了,所以,依朕来看,伐项,先难后易,而伐陈,则先易后难,如此,不如先攻项而诱陈,于大局来讲,才是稳妥之举。” 扶苏话音落下,再看诸将,此时皆震撼不已。 只听说过陛下知兵,不曾想竟对于战场局势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一番言论下来,在场众人无不钦佩。 “陛下圣明烛照,末将佩服之至。” 这句话,可远比之前营外的那句溜须之言更显得诚挚了许多。 扶苏摆了摆手,继续提醒道:“说到底,陈胜吴广不过是苛刑峻法之下为求自保而已,对于陈胜所部,要以安抚为主,剿灭次之,反观项家,背负的是六国余孽对于我朝的灭国之恨,所以只能灭之,而无招抚之可能。” “末将明白!” 扶苏微微颌首,将躬身抱拳的章邯扶起,意味深长的说道:“大秦治下,唯有你与蒙恬,朕可倚为柱石,而今他北上御敌,这东境,朕便交给你了,一应粮草辎重,朕已自敖仓调出,与那二十万大军一同,随你调配。” 这话一出,章邯顿时便跪了下来,伏身说道:“陛下此言,末将惶恐,末将何德何能可与蒙大将军比肩,陛下信赖,末将单凭一个‘忠’字做去,绝不辜负陛下厚恩。” “快起来,”扶苏扶起章邯,不由得叹了口气,“国难思良将,时艰念铮臣,你我共勉之吧!” 说着,扶苏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道:“朕不会久留,平贼大军依旧由你调领,不过,你明日前去军中,调拨大军两万,开赴沛县,记住,大军压境之后许进不许出,至于何时退兵,朕自会再来旨意。” “沛县?”章邯闻言,不由得感到疑惑,“沛县不过是一小县,虽有一些反贼,但也不过寥寥千人而已,何至于调集重军围困?” 听了章邯所问,扶苏却是笑了笑,“朕自有打算,照做就是了。” 闻言,章邯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即抱拳领命。 ------ 沛县人口不多,城小墙破,任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地方竟然能招来两万秦军铁骑。 此时的沛公刘邦站在城头上,望着城外不远处安营扎寨的秦朝大军,不由得一阵头大。 月初造反拉起大旗,被众人推为沛公,庆功宴都还没来得及消化,雄心壮志还来不及施展,就被浇下这一盆凉水,这谁受得了? 再者说了,南边的项梁,北边的陈胜,哪一个不值得朝廷大动干戈?更何况周边还有数不胜数的义军势力,自己这都是招谁惹谁了,要遭此天谴。 想到这里,刘邦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自己这小小的沛县,能经的起秦军的一次冲锋吗? “这狗娘养的秦军,打不过南边的,耗不过北边的,偏来捏咱这软柿子。” 听着身旁樊哙满嘴顺口溜,刘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问道:“萧何、张良有对策了吗?” “他们两个文绉绉的,有个屁的对策,要俺说,今晚趁着夜色,杀将出去,搏一把,兴许还有条出路。” 听了这话,刘邦抬腿踹了樊哙一脚,没好气的说道:“出去?出去送死啊?就咱们这点人,还没人家探子多呢,去,召萧何、张良、曹参、周勃等人去县府,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说罢,刘邦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远处的灯火通明,转身走下了城头。 县府里,主战主降者不一而同,争吵不休。 “现下秦军围而不攻,其目的一定是想要做给周边各反叛势力看的,若是请降,必然能够得到厚待,这样一来,周边势力自然也会产生动摇,若是死战,秦军保不准便会屠城,届时用沛县几千条人命昭告世人,死战不降便是我等这样的下场,想来,这就是秦军围攻沛县的打算。” 说话的人是萧何,本为秦国治下沛县的功曹,打理狱中诸事,如今泗水郡狼烟四起,趁着大乱,伙同曹参等人杀了县令,拥立刘邦为沛公,本想有番作为,不曾想,义军大旗才刚刚竖起,便遭此祸事。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了曹参、周勃等人的赞同,皆认为投降是唯一出路。 “若是如此,降书也好,战书也罢,总是要送来一样的,可现在秦军毫无动作,明显是毫无商量的余地,如若不战而降,城门大开之日,便是我等身死之时。” 出言反驳的人名叫张良,原为六国之一的韩国贵族,其祖上曾五代为相,被誉为五世相门之家,年少时更是参与刺杀始皇帝未遂,于秦朝,可谓是有深仇大恨。 话音刚落,便得到了以樊哙为首的主战派的支持。 “战?怎么战?凭着咱们这几千老弱,顶得住秦军铁骑的一个回合吗?” “天下苦秦久矣,咱们全力一搏,打出气势来,周边势力必然不会侧目旁观,任由秦军各个击破,如此才有生机可言。” 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吵的刘邦耳根子生疼。 “好了,这样吵下去,结果没出来,秦军倒是先来了,”刘邦出言喝止了争吵不休的两方,随后环视了一周,缓缓说道:“秦军压境,必不能力敌,依我看......” 就在这时,一声音悠悠的自门外传来,惹得众人不禁为之侧目。 “在下倒一计,可解沛公之难!” 第17章 天机不可泄露 门外声音不大,却好似奔雷一般轰然骤响,让堂内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看着门外的两个年轻男子,不光是刘邦,其他人一时间也是有些愣住了。 “阁下是?” 片刻之后,还是刘邦率先开了口。 “在下苏兴,见过沛公。” 为首那男子身着黑衣,俨然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样,言语之间彬彬有礼,抱拳的同时对着正坐堂上的刘邦鞠了一躬。 刘邦起身相迎,赶忙问道:“方才你所言有退秦之策,可是真的?” “区区万余秦兵,如土鸡瓦狗,退之有何难?” 这话一出,莫说是其他人,就连男子身旁的亲随也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再看向黑衣男子,一副“你真豁得出去”的样子。 “你这娃儿,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天,区区万余秦兵?口气倒不小,难不成你当自己是秦军主帅?”樊哙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听着来人大言不惭的言语,当即怒喝道。 听了这话,自称苏兴的男子却是并未理会,双眸看着眼前的刘邦,笑吟吟的问道:“若我真能退秦,沛公当如何?” “若真能退秦,我等日后必唯公子马首是瞻!”刘邦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当即躬身抱拳,便要退位让贤。 “哎,我今日可不是来取代沛公的,”苏兴急忙扶起刘邦,继续说道:“苏某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听闻沛县刘公深明大义,特来投奔,如蒙不弃,在下愿助沛公一臂之力,成就一番大事业。” 刘邦心中一动,刚要再说什么,一旁的萧何急忙走了下来,开口问道:“先不妨说说阁下有何退敌之策,若是可行,我等也好尽早谋划。” 苏兴抬头看了看众人,笑道:“不瞒各位,秦军此次领兵将军的幕僚中有我一同乡,算得上是那将军的心腹之人,来之前我曾与他把酒言欢,喝到兴处,嘴上便没了把门的,他说那将军爱财如命,所到之处,必要搜刮一番,中饱私囊,”说着,苏兴又看向刘邦,继续说道:“若是沛公愿意舍财,我代各位走一趟那龙潭虎穴,定能叫秦军退兵。” “胡说八道,”还是樊哙,还是那偌大的嗓门,听了这一番话顿时便站了出来,“眼下整个沛县都捏在人家手里,城破之后,什么金银财宝取不到,还用得着受贿退兵?” 闻言,苏兴笑着点了点头,“这位兄弟所言不错,只是,城破之时,依秦律,一切归公,按功分配,即便他是秦军主将,想要昧下这些钱财,也需要上下打点才是,远不如收钱办事来的份量多啊。” “可有把握?” 看着刘邦那急切的眼神,苏兴坚定的点了点头,“若是不成,苏某甘愿被秦军祭旗。” 听了这话,苏兴身旁那亲随又是一阵嘴角抽搐。 倒是刘邦,思虑一番,旋即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看向樊哙,吩咐道:“县衙库中还有金千余两,钱数万贯,你带些兄弟,都搬来,随这位公子一道,送去秦军大营。” “这......”樊哙还有犹疑,刚想说什么,却被刘邦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快去!” 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樊哙面对着刘邦却像是鸡崽子一般乖顺,站在一旁的苏兴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这其貌不扬的刘沛公,对待手下,当真是有一套啊。 不多时,沛县的家产便被尽数搬了出来。 “苏先生,沛县存亡,可就都看你的了。” 看着刘邦对于眼前金银毫不在乎的模样,苏兴不由得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寻常人家,一朝得势,最看重的,无非是钱财、女人而已,这两样最是让人忘乎生死,可而今,面前的刘邦却是连眼都没眨一下,如此看来,的确不是俗辈。 而最为关键的,更是他那用人不疑的处事方式,怪不得堂内众人皆以其为尊,确有其独到之处。 “定不辱命!”苏兴抱拳回道,说罢,便领着众人开了城门,朝着秦军大营走去。 秦军军法森严,这一行人尚未靠近,一队人马便将其拦在了营外。 “什么人?胆敢靠近秦营?”来人喝道。 “沛公使者,请见刘将军,烦请通报,”苏兴回道。 “沛公?什么沛公?我家将军也是你能随便见的?” 听了这话,苏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亲随,那人顿时了然,快步走到了那人跟前,说道:“我家主人与你们刘将军有旧交,还望这位将军辛苦一趟,”说着,将怀中黑金印信掏出一角,不动声色的露在了那人面前。 那人顿时一惊,拱了拱手,说了声“稍候”,便匆匆离去。 片刻而已,那人再回来,却是已经换了副脸色,“我家将军有请,诸位请入营。” 看着秦兵恭维的模样,一同来的樊哙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嘴里嘟囔着,“这吹牛皮的家伙,还真是有两下子。” 入了营帐,只见帅案前,一威武的披甲将军正襟危坐,看着几人进来,不禁咽了口口水,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你等前来,所为何事?” 苏兴一步向前,抱拳躬身道:“沛县地小民苦,实在是不值得秦军将士大动干戈,沛公令我等前来,送些礼物,不成敬意,希望与刘将军罢兵言和。” 说着,苏兴挥手,身后的樊哙等人立时把一箱箱金银搬到了案下。 “搬这么点东西,就想打发我大营万余将士?你们沛公,可着实寒酸了一些呐。” 这话里透着寒意,一行人中,除了樊哙依旧挺直着身体,其余随行人早就低下了脑袋,生怕眼前那将军一个不高兴,大家伙都跟着苏兴被祭了旗。 倒是苏兴,丝毫无惧,笑道:“此地往北五十里是丰城县,那里地广物博,可比小小沛县富硕的多,听说不少秦军将领正在率兵前往,若是将军去晚了,这功劳,怕是要被别人分一杯羹啊。” 哪料,听了这话,那刘将军却突然脸色一变,手中酒杯一摔,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喝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腌臜污垢之所吗?哼,尔等犯上作乱,聚贼谋逆,搬些金银来就想打发我,也太小看我了,来人呐......” 喝声刚落,帐外便涌进来一队士兵。 “统统给我拿下,拉到营外斩首!” 这话一出,众人大骇,樊哙刚要反抗,然而还不待动手,便已被数支长矛抵在了脖颈处。 “将军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这些秦军将士们着想吗?”苏兴大喝道。 “好好好,我倒想看看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想说,把他们都给我拉下去,”说着,指了指眼前的苏兴,“他留下,今日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们这些人,就都给我把脑袋留下来。” 说完,便一挥手,吩咐手下兵士们将樊哙等人拉出了帐外。 眼瞅着几人出了帐,那将军探了探脑袋,确认几人被拉远了之后,下一刻,脸色大变,赶忙走到了案下,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苏兴身前。 “末将举止不当,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 看着眼前将军哪还有半点方才威风凛凛的样子,化名苏兴的扶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弯身将其扶起,“刘将军何罪之有,演戏嘛,不就得演的真一些,要不然怎么取信沛县那帮人。” “陛下九五之尊,何必与他们同流,只要陛下下旨,两个时辰之内,我必拿下沛县。” 闻言,扶苏却是莞尔一笑,“说了你也不会懂,对了,章邯有什么打算?” “章将军令我率军护驾,只要陛下需要,我部万余将士顷刻必至。” 不料扶苏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吩咐道:“你率所部,立刻赶往丰城县,只围不攻,具体如何行事,我自会差人告知于你。” “可是......” “放心的去,我这里有秦知守在,自会无恙。” “末将遵令!” 出了营帐,看着苏兴毫发无伤,樊哙等人皆是诧异不已,尤其是看着为自己松了绑的秦兵,更是心中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 樊哙众人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想知道啊?”苏兴笑吟吟的问道。 “想!” 看着樊哙呆愣的点了点头,苏兴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机不可泄露!” 第18章 起于微末 作为退秦功臣,苏兴理所应当的打入到了刘邦集团内部。 而今看着一众坐在自己身旁的大汉元老,苏兴不禁一阵唏嘘。 刘邦座下居于首位的,正是有着谋圣之称的张良张子房,若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当今世上,莫过此人。 其后便是萧何,论起镇国家抚百姓,开创盛世,此人当之无愧是栋梁之才。 再往下,樊哙,曹参,卢绾,周勃等人,哪一个不是能独当一面的大才? 黄金大世,人才涌现,在这样的时代当皇帝,可真不是一件易事。 就在苏兴出神之际,刘邦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朗声说道:“今日退秦,苏先生居功至伟,我们大家一起敬他一杯。”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附和。 “全赖沛公信任,再加上诸位兄弟的鼎力相助,苏某才得以成事,而今怎敢贪功,我敬诸位。” 说着,苏兴一口干了杯中酒,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沛县城小民弱,我等跻身于此难有作为,何去何从,沛公要早做打算才是。” “我们之前已经商量过了,我等举的是反秦义旗,自当以陈王为尊,不日便准备南下,投效陈王。” 陈王即陈胜,听了这话,苏兴面色一变,手中的酒杯也慢慢的放在了面前案上,长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像是自嘲道:“苏某飘零半身,原本以为遇到了明主,不曾想也是小富即安之辈,也罢,你我无缘,今日宴后,便各奔东西吧。” “先生何出此言?而今大半个泗水郡都在陈王麾下,兵卒何止十万,若要成就大业,陈王自然是不二人选。” 看着刘邦不解的神色,苏兴站起身来,面对着众人,正色道:“陈胜吴广之流,不过一朝得势,实在是不值一提,若在举事之初,趁着秦国朝堂不曾反应过来,大举扩张,何至于现在困在泗水,而今面对困局,一无雄才大略,二无应对之策,数月以来,一直徘徊于几县之地,足见其胸无大志。” 说着,苏兴再次看向刘邦,声音激昂,“沛公乃是大丈夫,有胆量胸襟,有雄韬伟略,再加上一众文武辅佐,何愁大事不成,为何不自成一片天地,何需寄居他人篱下,看别人脸色。” 这话一出,性格豪爽的樊哙第一个出言支持,站起身来说道:“先生说的对,俺不懂什么大势,但真要是到了陈胜营内,俺老樊到底是听谁的,是听大哥你的,还是听那个什么鸟陈王的。” “樊哙鲁莽,给我坐下,”刘邦白了他一眼,随后有看向苏兴,无奈的说道:“我等起义,为求自保而已,如今大秦军队兵围泗水,我这一支孤掌难鸣,不寻求庇护还能如何呢?”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苏兴朗声说道,“陈胜之流自身难保,为今之计,当食弱以自强,积粮草,聚兵马,方能成大事。” 说着,苏兴走到刘邦案旁,指着泗水地图缓缓说道:“如今大秦军队的重心在南边的项梁、项羽身上,其余兵力也都在围剿陈胜势力,距离沛县最近的胡陵、彭城两县皆是无险可守,若要取之,如探囊取物,有此两地在手,北进可攻取富饶的丰城,南下可吞并甾丘,到时徐徐谋划,逐鹿中原,亦非不可能。” 这一番话落地,堂内众人顿时表情不一。 张良、萧何做沉思状,细细打量着利弊。 樊哙、周勃等人则是一脸兴奋,一口干了杯中烈酒,心中憧憬着策马中原的场景。 唯有刘邦还在犹豫。 若真是如此行事,到时候不说秦军,怕是会引得泗水境内的其他义军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如此决策,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看着刘邦的犹豫不决,苏兴深知还差最后一哆嗦,随即看向张良,拱手说道:“张先生有大才,当对局势的分析更加明了,依你之见,当如何?” 听了询问,张良皱着眉头,缓缓舒了口气,开口道:“此举,大险!” 话音未落,张良却是突然换了副脸色,慷慨激昂的看向苏兴,继续说道:“不过,大险才有大收益,如今鹬蚌相争,得利的未尝不是我们这些起于微末的小股势力,就看谁更有胆量和气魄。” 听见张良说了自己想要的话,苏兴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萧何,问道:“听闻萧先生做过朝廷的属吏,政绩卓着,若是能打下这周边城池,到时交于先生,修筑城防,集聚粮草的重任,先生能否担当?” “自是无碍,大话不敢说,依靠这几城之力,数月内积蓄万余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绝不是问题。” 萧何所言正中苏兴下怀,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旋即又看向樊哙等人,“樊将军勇猛无敌,周将军足智多谋,若是只靠现下千余人,可有把握拿得下胡陵、彭城两县?” “打下这两个鸟县有何难,不过瘾,依着俺的意思,要打就直接打丰城,到时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岂不痛快?” 相较于樊哙的大言大语,周勃则是显得稳重的多,思虑之后点头说道:“胡陵、彭城两县皆由不同势力的义军占领,相比较起来,与咱们的实力不相上下,若是突然奔袭,胜算极高。” 问完众人,苏兴心满意足的再次看向刘邦,拱手躬身道:“沛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成大事者,切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具体如何,还请沛公决断。” 刘邦还在犹豫之际,那个粗大的嗓音再次响起,震得旁边几人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大哥,那大秦的鸟皇上也不过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娃娃,这皇帝宝座,他坐得,你也坐得,有何可惧?” 这话一出,立于苏兴座位后方的秦知守顿时脸色抽搐,刚要上前,但想了想,还是克制了下来,只是白了一眼前方的樊哙。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沛公,时运在你,犹豫不得啊!”苏兴最后补了一刀,言语中满是期待。 再抬头,看着堂下众人的目光,过了良久,才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刘邦忽的站起身来,眼神坚定而决绝。 “明日整兵,拿下胡陵!” 第19章 北边的南边的,都不是好惹的 整个东境,除了陈胜所部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十数支义军部队。 这些人名义上虽是军队,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里参与的最大规模的战争也不过是几个县与县之间因争地盘而产生的械斗,论战斗力,怕是连二流都算不上。 因此,当樊哙、周勃各率几百人马突然出现在胡陵城城门之下的时候,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便占领了整个县衙,除了原来的首领逃脱之外,大部皆望风而降。 半日而已,胡陵城便拿了下来。 毕竟造反起义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 拼命? 那实在是不值当的。 “樊将军,周将军,立刻整顿人马,趁着彭城守军没反应过来,一鼓作气拿下彭城。” 入城之后,还不等这千余人休整,张良便招来了二人,火急火燎的吩咐道。 “张先生,这大家伙还没好好歇息一番,怎么着也得等大家吃饱了肚子再去也不迟啊。” 听着樊哙颇有抱怨的语气,张良正色道:“现在咱们攻下胡陵的消息还未传开,彭城尚不曾布防,一旦他们得知胡陵易主,到时势必起戒备之心,届时攻城,少不得要多死上几百兄弟,孰轻孰重,难道你看不清吗?” “这......” 被这一通教训,樊哙刚要再说什么,却被赶来的刘邦一脚踹在了屁股上,怒喝道:“听张良的,还不快去,你要是怕了,那个......卢绾,你带人上。” 看着刘邦要临阵换将,樊哙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别别别呀,我去就是了,大哥你消消火。” 看着匆匆离去的樊哙,刘邦转身,朗声说道:“卢绾,陈平,传下军令,每下一城,凡我军中,有滋扰生事者斩!有伤人害人者斩!有擅闯民宅者斩!有不听将令者斩!” ”另外,你们带人把胡陵县衙的金银都搬出来,拿一半出来分给受降的兄弟们,告诉他们,凡是愿意归顺者,从今以后就是自家兄弟,凡是攻城所得,人皆有份,剩下的一半留着,等樊哙他们拿下彭城,一并分发。” “明白!” 两人得令离去。 这一番操作,让原本看不上这帮乌合之众的秦知守顿时有些另眼相看,低语道:“公子,这家伙收服人心倒是有些本事。” 闻言,扶苏莞尔一笑,回道:“瞧着吧,这家伙的能耐可不止这些呢。” 随着傍晚彭城告捷的消息传来,刘邦所部一天之内连下两城,也算是在这泗水郡堪堪站稳了脚跟。 现已入秋,晚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吹走了最后一点炎热,倒是让众人暂时放下了疲惫,好好地睡上个安稳觉。 门外传来“吱吱”的几声翠鸟叫声,不细分辨的话,只当是鼠类趁着夜深人静出来觅食来了。 倒是躺在床上的扶苏,忽的睁开了双眼,静静地聆听着门外的响动。 又是一阵“吱吱”声传来,扶苏知道,那是他与章邯约定的信号,若非有大的变故,是绝对不会冒险前来的。 出门之后,来到一偏僻地方,一道身影若隐若现的站在那里。 “末将参见陛下。” 看着扶苏到来,那身影急忙跪了下去,恭声道。 来人正是章邯。 “你不在前线待着,来这里做什么?”扶苏皱着眉头问道。 “局势有些变化,末将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前来请旨。” 看着章邯满脸肃色,扶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说!” 章邯闻言,低恭声说道:“前几日与那项军交战,末将指挥不当,损失了一些人马,如今江陵城朝不保夕,只怕是......” 章邯的脑袋埋的极低,言语中既有请罪之意,更多的,则是自责的意味。 “若是他们攻下江陵城,南郡大半可就无险可依了,”扶苏摩挲着手指,有些出神的低声呢喃道。 “请陛下治罪!” 这一声把扶苏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再看向又跪了下去的章邯,无奈的笑了笑,一把将其拉了起来,“治罪还谈不上,那项羽勇猛,又有昔日诸侯鼎力支持,丢个几座城池,朕还是能够接受的。” “陛下......” 章邯眼含热泪,刚要再说什么,却被扶苏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言语,“知耻而后勇,先前你有秦国大将的傲气,自然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而今一事,你要吃一堑长一智,万不可再轻敌大意,明白吗?” “末将明白!”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近日有岭南的探子来报,任嚣病逝,赵佗全权接掌岭南全境,不仅如此,这贼人公然叛秦,封关,绝道,筑起三道防线,聚兵自卫,恐有自立之嫌。” 听了这话,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但扶苏依旧是忿忿不平,“岭南十数万大军啊,竟被这贼人所用,当真可恶!” “属下担心的是,赵佗若是率军北上,与东境叛军合兵一处,到了那时,局势怕是不可控啊。” 闻听此言,扶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岭南辖内,东西横跨数千里,自保无虞当是没有问题,若是逐鹿中原,他赵佗还没这个胆子。” 当下还不是解决岭南问题的时候,扶苏定了定心神,再次看向章邯,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蒙相从朝廷寄来的折子,西南边境上,夜郎、西滇诸部大败蜀郡守军,蜀郡大部皆落于贼手,蒙相请奏,是不是调集关中大营的兵力,驰援蜀郡。” “什么?” 这话一出,扶苏满脸的不可置信。 “夜郎、西滇全境人口满打满算不过数十万,能用之兵最多不过八万余人,蜀郡据险而守,可用兵力更多是多达十万之众,如何会敌不过一个小小的西南蛮夷?” “奏折上说,蜀郡太守轻敌贸进,而且夜郎、西滇两部兵士展现的战斗力非昔日可比,所以大败而归。” 这一刻,扶苏对于全国局势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一些心悸的感觉。 蜀郡易守难攻,早在始皇二十六年之际,便在此地设置了巨大粮仓,作为秦朝的后援之地。 扶苏继位之后,对于蜀郡亦是很看重,本想着平叛东境之后,借助着蜀郡的地势之利,一西一北,两面围攻岭南,彻底收复南境,可如今若是蜀郡有失,整个大秦南境将全落贼手,到了那时想要再收复,将难上加难。 “即刻给蒙毅下令,调关中十万兵马驰援,无论如何,蜀郡决不能有失。” 自扶苏上位以来,东西南北的战乱就没有停过,各方势力好像商量好了一般,想趁着皇权交替之际,要给这个大秦王朝最后一击。 他总是感觉,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双大手在推波助澜,可具体是谁,又没有明显的征兆,这些种种,让扶苏不由得心乱如麻。 转头再看向章邯,他已经没了再问下去的勇气。 “额......”倒是章邯,只觉得这汇报的差事简直太难了,面露犹豫之色,悻悻的看向扶苏,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还有什么糟心事,一起说出来吧,朕扛得住。” “东夷国劫掠东海数县,如今已退出我朝国土,不过依旧陈兵海上,虎视眈眈,我朝水师......” “东夷!”这两个字,几乎是扶苏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不过愤怒归愤怒,现在还真奈何不了他们,大秦虎狼之师,歩骑皆是无敌于天下,唯有这水师,只有寥寥数万人,如今作为后手陈兵泗水东面海域上以防不测,实在是没有多余兵力御敌。 “告诉东海郡太守,多加一些兵力,为今之计,还是以防御为主。” 扶苏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攘外必先安内,这样的道理,扶苏还是明白的。 说罢,扶苏再次看向章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蒙大将军神勇无敌,在北境上连战连捷,数日前,更是一战歼灭东胡大部分兵力,月氏国也在副将王离的围攻下损兵折将,如今北境的局势已经彻底稳住了。” 终于有了个好消息了。 扶苏长舒了口气,“还得是老蒙啊,等他腾出手来,什么南境东境,都得消停。” 笑着接过北境来的战报,扶苏看了几眼之后,脸上的笑容再次凝固了下来。 “这......”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了上面的内容之后,扶苏再次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为何只有东胡和月氏国的战损,匈奴的呢?” “蒙大将军说,匈奴首领冒顿单于在北境线上一触即溃,全线撤军,所以伤亡倒是不大,保留了完整的建制。” 听了这话,扶苏顿感不妙。 “这样说来,如今的草原诸部,岂不是匈奴一家独大?”扶苏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过了良久,才缓缓的说道:“好一招借刀杀人,冒顿,好一个匈奴大单于。” 章邯离去之后,扶苏依旧是有些心神不安。 强敌林立,帝星璀璨,想要破局,谈何容易。 魂不守舍的回到住处,却恰巧碰见了张良竟然等候在此,扶苏急忙收敛了内心的烦杂,拱手示礼。 “如此深夜,不知张先生到访有何指教?” “深夜?”张良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随即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是深夜。” 扶苏刚想接话,不料下一刻,张良所言,却是让扶苏对这位智近若妖的“谋圣”生起了厚厚的忌惮之心。 “深夜才好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不是吗?苏先生。” 第20章 方与城 化名苏兴的扶苏眯着双眼看着面前的张良,二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许久之后,苏兴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故作轻松道:“张先生说笑了,我若是想做一切不利于沛公的事情,当初在沛县又何必以身犯险劝退秦军?” “苏先生是个聪明人,昨日一番慷慨激昂,今日便让我们多了两城之地,可谓是居功至伟,不过,而今大势不在秦,若先生诚心辅佐沛公,你我自当以兄弟相称,可若是......” 说着,张良弯身凑了过来,低语道:“若你欲行不轨之事,还需得好好掂量一番。” 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张良,听着略带威胁的言语,苏兴却丝毫不觉得这人在狂说大话。 这可是曾经在博浪沙刺杀过始皇帝的狠人呐,不仅如此,始皇一生遇刺三次,荆轲和高渐离都是有死无生,唯有眼前这人,不仅躲过了全国追捕,还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这等本事,举世罕见。 苏兴只是笑了笑,未曾搭话,见状,张良也不再多说,拱了拱手,便甩袖离去了。 角落里,时刻关注着二人的秦知守见着张良走远,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收起手中的匕首,缓缓走了出来。 “陛下,这人难不成知道了咱们的身份?” 听了这话,苏兴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可能会猜到咱们是大秦的人,不过并无具体实据,至于咱们是什么人,只怕他也不知。” “依您看,是不是.......” 看着秦知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苏兴摆了摆手,“这种大才,杀了,太可惜了。” 说着,苏兴眯着双眸,看向张良远去的方向,继续说道:“再说了,他此次前来敲打,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奉了刘邦的命,说不好啊。” “您是说,那刘邦......” “猜测而已,无需多想,既来之则安之,”说完,苏兴再次看向秦知守,“今日拿下了胡陵、彭城,明日怕是会有新的动作,早些歇息吧。” 言罢,苏兴自顾自的回到了屋里。 翌日一早,胡陵县衙内,刘邦众人便聚集到了一起,商议着下一步的动作。 “如今沛县、胡陵、彭城都在咱们手里,兵马足有四千之多,若是一鼓作气拿下丰城,到时候兵马粮饷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萧何指着地图说道。 樊哙等人无不表示赞同。 丰城地广物博,是泗水郡往北一带最为富硕的大县,最关键的是人丁众多,拿下丰城之后,兵源充足,实力也会大涨。 “不妥,”不料张良却摇了摇头,说道:“丰城城高墙厚,周边还有秦军虎视眈眈,现下不是上上之选,依我看,武原城倒是不错,若是攻克下来,可与现在三城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才是稳妥之举。” 二人各抒己见,皆有一定的道理,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好了,吵个没完没了。” 也不知为何,这群人各有千秋,却唯独对刘邦言听计从,现下他一发话,堂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苏先生有何高见,不妨说一说?” 听着刘邦突然把矛头转向自己,苏兴先是一愣,随后歉然的说道:“攻城略地实在不是苏某的强项,就不在这里献丑了,不过我来时看见各营兵士正在准备干粮,想必沛公已经有了打算。” 刘邦闻言也不再追问,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地图,伸手指了指方与城方向,缓缓说道:“既然图谋自强,那么南边的陈胜所部就不得不防,而方与城横跨东西,若是将此地控制在手,隔断泗水南北,到时候再攻取武原、丰城,逐渐壮大才没了后顾之忧,不然的话,即便是拿下了这两城,届时陈王遣兵来夺,也不过是为人家图做嫁衣。” 听了这话,苏兴不由得心中暗暗赞叹道:谁说刘邦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就这种高瞻远瞩的大局观,绝非常人能及。 这般想着,苏兴不由得开口赞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关门徐徐图发展,如此一来,等拿下了武原、丰城,整个泗水北境就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了。” “只是,方与城现下还在秦将李佩之的手里,这可是块硬骨头,怕是不好啃啊。” 看着刘邦面露难色,樊哙当即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说道:“怕他作甚,大哥,你给俺两千人马,两日之内,定给你把方与拿下来。” “而今泗水全境几乎都皆掌握在起义军手里,唯有这方与城的李佩之独力支撑,仅凭着几千老弱就能面对南北夹击,这人倒也是一员悍将,”苏兴说着,转头看向刘邦,拱手道:“不如由我带着樊将军走一趟,若是能为沛公收服此人,也是一大助力啊。” 刘邦闻言大喜过望,一把抓住苏兴的双手急切的说道:“如果真能降服此人,刘邦感激不尽。” “我既为沛公谋划,自当尽心尽力,感激之言沛公不必多说,”苏兴说完,又看向樊哙,叮嘱道:“此一行不同于攻城掠寨,杀戮越多,仇恨越盛,如此一来,再想劝降可就难上加难了。” “俺听你的,你说咋打就咋打!”樊哙直爽的说道,显然对于苏兴的感观还是很不错的。 “好,樊将军即刻整兵,半个时辰后出发,你我一同,拿下方与!” 第21章 耿直的逗比 作为大秦天子,当得知属下将领不畏时艰,不受高官厚禄蛊惑,甚至能为了大秦疆土不顾一切,扶苏心中那种豪迈油然而生。 李佩之! 一路上,这个名字不知道在扶苏心里默念了多少遍。 就在扶苏思索之际,秦知守快马赶来,停在了扶苏身旁,低声道,“章邯将军回信了,这李佩之原是蒙大将军手下小卒,因功累升校尉一职,后来因为执行军令不严,被蒙大将军贬到地方任职,不曾想竟一路爬到了泗水副尉一职,如今泗水皆反,整个泗水的军政高层,除了郡尉殉国之外,也唯有此人恪守臣节,不曾与叛军合谋。” “老蒙的人?怪不得,”扶苏笑了笑,随后又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又不能跟他明言我的身份,该怎么让他带着这帮士卒归降呢?” “蒙大将军的人一向认死理,让他们战死沙场容易,让他们投降贼寇,怕是难如登天呐。” 听了秦知守所言,扶苏抬头望着天空,无奈的叹了口气:“得想个办法才是......” 经过一日行军,扶苏等人抵达方与城下的时候已是傍晚,城头上依稀可见的火把来回巡视着。 扶苏下令两千兵丁于城外五里处安营扎寨,无令不得攻城。 樊哙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按照扶苏的吩咐行事。 一夜相安无事,次日一早,扶苏便下令将所带的部分粮草装车,派人押运到了方与城下。 “苏先生,俺不明白,仗还没打,就先给人家送了一车粮草,这不是资敌吗?” 看着樊哙郁郁不平的神情,扶苏笑着解释道:“既然是要招降,总得送些见面礼吧?这么长时间以来,凡是来犯者,皆是以兵戈相见,如今我们见面先送粮草,诚意可是摆的十足啊。” “就怕他们吃饱了肚皮掀桌子,白糟蹋了那一车粮食。” 扶苏闻言,笑了笑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不同的是,这一次又多送了一车,好像生怕城里的人吃不饱似得。 “咱这两千人还得吃喝呢,照你这么个败家法,不出两日咱全得喝西北风去。” 面对着樊哙的喋喋不休,扶苏却依旧不以为意,笑道:“喝西北风也好过死上几百人马不是?” “这......” 樊哙无言以对,不知道眼前这位苏先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三日一早...... “啥?送三车?他们吃的倒是油头满面,让咱们饿肚子,这仗还怎么打?” 樊哙明显急了,气冲冲的便闯进了扶苏营帐,大声质问道:“这三车粮草一送,咱们两千人马的口粮可就剩下两天的量了,这是打仗来了,还是送死来了?” “既是打仗,也是送死!”说着,扶苏站起身来,正色道:“今日粮草我去送,若我能回来,万事大吉,若我回不来,以你樊将军之勇,拿下这方与城,两日足矣。” “你......” 扶苏挥挥手打断了樊哙的话,“冲锋陷阵之士,向来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我身在军伍,就无需婆婆妈妈的了。” 樊哙本来脑子就不够用,现在被扶苏这样一忽悠,更是心中钦佩万分,就差当场给扶苏磕一个了。 “先生放心,若是先生被那贼子剁成肉泥,等我破城,一定也将那贼子碎尸万段。” 听了这话,扶苏顿时眉头一挑,赶忙呸呸呸。 你要不会说话,把嘴闭上也是一种善意。 扶苏自然不会跟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一般见识,无奈的拍了拍樊哙的肩膀,随后一脸苦笑着走出了营帐。 来到方与城下,随行兵士朗声喊道:“我家苏先生请见你家将军,烦请打开城门!” 过了不多时,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城里顿时涌出一批带甲士卒,为首那人倒也礼敬,拱了拱手,开口道:“我家将军有请,除了这位苏先生,其余人等,皆在城外等候。” 远处的樊哙看着扶苏孤身入城,当即喝令道:“酉时不见苏先生,全营拔寨,即刻攻城。” 一旁的秦知守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方与城里,除了零星的披甲兵士巡逻之外,到处都是一片残破,哪还有百姓居住的样子。 扶苏一路被引到县衙府前之后,为首那人说道:“将军就在里面,先生进去便是。” “有劳!”扶苏点头致意,随后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那人,出乎意料的却不是魁梧模样,相反有些清瘦。 随着房门关闭,男子立刻起身,走到扶苏“噗通”一声便面前跪了下来:“末将李佩之,叩见制使大人。” 扶苏将其扶起,笑道:“看来章邯已经给你来过信了。” “不错,章将军来信,说是有一位苏姓特使自朝廷而来,让我务必礼敬有加!” 闻言,扶苏拍了拍李佩之肩膀,“泗水大乱,唯有将军恪守臣节,孤守此地,实乃大忠大义之臣,可敬可叹呐。” “大人过奖了,这不算什么,末将早年跟随蒙大将军,什么阵仗没见过,还怕这些造反的所谓义军吗?” 看着李佩之一脸耿直的模样,扶苏不由得笑了笑,继续说道:“蒙大将军也曾与我提起过,说李将军之勇,勇冠三军,是其麾下最得力的校尉,若非军令如山,实在是不想忍痛割爱啊。” 这自然是瞎话,扶苏可从来没听蒙恬提起过此人,不过这话落在李佩之耳里,却是无比受用,当即一脸雀跃的问道:“蒙将军,还记得末将?” “那是自然,”扶苏一脸肯定的回答道。 “如此一来,我也总算是没丢了他老人家的脸面,也算是对得起蒙将军的提携之恩。” 老人家? 扶苏一脸怪异。 蒙恬好像也才四十出头吧? 这称呼要是落在蒙恬耳朵里,不得再给你补三十军棍呐。 这般想着,扶苏强忍着笑意,接着说道:“不光是蒙大将军,就连陛下都盛赞你的忠勇,要立你为朝廷楷模呢。” 这话一出,李佩之登时愣在了原地,张大着嘴巴,许久之后才满脸欣喜的说道:“当真?陛下他老人家也知道了末将的名字?” 下一刻,扶苏本来还强忍的笑意顿时全没了。 他不知道新皇登基了吗? 也才二十多岁而已啊,用老人家这个称呼,是不是过分了? “额......陛下年岁不大,倒也不用这般称呼,”扶苏尴尬的提醒道。 哪料这家伙却是头倔驴,直言道:“陛下乃万民之主,做臣子的,该有的尊敬自是不能少的。” 扶苏无语,闭上双眼缓了缓。 看着眼前朝廷来的大人不说话了,李佩之急忙出言道:“想来大人是路途劳累身体不适,我让属下取些药来,”说着便要向门外招呼。 “那倒不必了,”扶苏挥手制止,“想不到围城数月,城里还有医药可用,想来定是李将军思虑深远,提早备下的。” “哦,大人误会了,说是药,其实就是猪饲料,味道呛鼻难闻,寻常小病,吃一口就能痊愈。” 合着你搁这儿以毒攻毒呢?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问道:“这城中百姓......” “哦,大乱伊始,我便打开城门,放他们逃生去了。” 扶苏这才点了点头,心想,可算是办了件靠谱的事了,不禁恭维道:“将军远见。” “也不是远见,主要是粮食不够,多个人多张嘴,总不能让他们上城头杀敌吧,还不够贼人攒军功的呢。” 扶苏一口气没倒过来,差点晕厥过去。 这家伙,真是耿直啊。 言及与此,扶苏也不再问下去了,生怕这家伙再倒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当即开口说道:“这次我来,是带了朝廷密令来的,你要随我一起举事,带着你这帮兄弟们投靠沛公,日后见机行事。” “行,没问题。” 这回答,干脆利落,倒是让扶苏一时间愣住了。 “额,你不问问为啥?” “问这干啥?朝廷有令,我等自然是遵令行事。” 看着李佩之一脸当然的表情,扶苏挠了挠脑袋,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本想好的说辞和借口竟然统统用不上了,这倒是出乎预料。 “见了沛公之后,你要奉其为主,行跪拜之礼,能做到吗?” “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对!” “那没问题,就当是跪猪了。” ...... 扶苏无言。 城外,樊哙等人早已是急不可耐。 “这都进去两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是动了杀心,也该抛个尸体出来才是啊。” 听着樊哙满嘴的不吉利,秦知守一脸无奈。 “不行,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连尸体都见不到了,”说着,樊哙便要整军备马带人杀过去。 “我家公子自有打算,你贸然出兵岂不是坏事吗?再说了,现在还不到酉时,出兵出兵,出个鸟兵啊。” 兴许是跟樊哙待久了,秦知守现在也变得“出口成章”了。 “打仗靠的就是拼命,要都能靠嘴皮子,还要我们这些兵做什么,要我看,没准你家公子已经被人绑了起来,就等着下锅呢。” 二人争执不下,谁也说不服了谁。 然而就在这时,方与城,城门打开。 紧接着,扶苏拉着李佩之的手便从城内走了出来。 樊哙一脸吃惊的看着眼前一幕,不敢相信。 这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吧? 第22章 连战连捷 自从刘邦麾下多了李佩之这一员大将,总感觉他走路都带风了一样。 倒不是李佩之的归降对战局而言起了多大的作用,而是方与城内,那足以让人咸鱼翻身的军备物资,对以往的他们而言,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及。 其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盔甲。 依秦律,民间凡有私藏盔甲过五者,皆按谋反论处。 要知道,整个大秦境内,私藏个什么刀枪剑戟,强弓劲弩的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只要不成规模,官府一般也不会多管闲事,唯有这最为不起眼的盔甲是明令禁止的。 原因无他,这玩意穿身上,可比其他武器更能提升战斗力。 毕竟,活着才有输出不是? “现在周勃带着两千人守在方与,后顾无忧,接下来,我准备兵分两路,一路向东,直插武原城,李将军,这一路兵马就劳烦你和苏先生带着手下兵卒跑一趟。” 刘邦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即便是面对着初来乍到的李佩之,依旧是放心起用,不曾有半点犹豫。 “末将明白,请沛公放心,”李佩之当即抱拳应声答道。 “剩下一路,我和樊哙带兵,直扑甾丘城,功成之后,你我在丰城城郊汇合,”说着,刘邦又看向张良、萧何,继续吩咐道:“一应粮草,你们及时调度,务必跟上。” “明白,”二人同时答道。 再回头,看着眼前的泗水地图,刘邦顿时豪气冲天:“如此一来,泗水北境,大部都将归咱们所有。” “到了那时,即便是面对秦军精锐,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了。” 萧何等人皆是面露喜色,天下的宏伟蓝图好像就摆在了眼前一样,唾手可得。 “传令,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发兵,定要一战功成。” “是!” ----- 李佩之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更是受过大规模兵团作战的熏陶,拿下一个小小的武原城自然不是话下。 其兵锋所指,守城兵将无不望风而逃,少许反抗者亦被尽数斩杀,短短半日便已是登在了武原城的城头上。 “大人,咱们接下来何去何从?”李佩之拱手问道。 “你派人带一部分兵士守在此处,你我带着剩余人马火速赶往丰城,那里一定是块难啃的骨头,去晚了,只怕刘邦会吃亏啊。” 听了这话,李佩之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道:“难不成咱们还真给这帮反贼卖命?要我说,咱们趁势杀他个回马枪,到时候拿下沛县等地献于秦军,陛下知道了定会赏赐的。” 扶苏闻言,眼神玩味的看着李佩之,笑着说道:“哦?李将军说说,想要陛下赏个什么差事当当?” “那还用说,当然是让末将重归边疆了,跟着蒙大将军与匈奴厮杀才是为将者该做的事情。” 看着李佩之一脸得意的神色,扶苏当即忍俊不禁的大笑了起来:“好好好,等咱们回到朝廷,我一定奏明圣上,让你继续回到蒙恬身边当个校尉,不,至少也得是个副将。” “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扶苏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眼下朝廷需要刘邦,你我还是要依旨行事。” 李佩之听后一脸喜色,抱拳应道:“都听大人的。” 另一边,樊哙倒真是无愧于刘军第一猛将之称呼,凡攻城掠寨,必身先士卒,手下兵士皆视其为楷模,无不拼命杀敌,所到之处竟也是攻无不克。 同样是半日而已,甾丘城便已是尽数归降。 “曹参,你带些人马留守,樊哙,整军备马,立刻前往丰城。” “是!” 作为泗水北境为数不多的大城,丰城一向都是作为泗水郡备用粮仓的存在,其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 现在的丰城之主名为雍齿,原本是丰城豪族,世家子弟,在陈胜起兵反秦之初便召集人马杀了本地县令,之后更是打开大牢,放出了诸多罪徒,予以厚恩,一时间聚集了数千悍兵,成了一方霸主。 大秦锐士曾数次围攻皆是无功而返,倒也能看得出此人的领兵才能着实不一般。 不过,现下面对着樊哙、李佩之两大悍将的轮番攻击,还真是有些顶不住了。 这二人之生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看看谁先登上城头!” 樊哙一手持剑,一手拿盾,凭着一股蛮力,竟冒着檑木滚石爬上了云梯。 “怕你不成!” 李佩之手持长矛,不甘落后,也随之上了云梯,艰难的向上行进着。 城上守军亦是悍不畏死,拼命抵挡之下,这二人皆是寸步难行。 城下,秦知守率人以撞城木终于轰开了城门,只是还不待欣喜片刻,城中迎面而来的兵卒便蜂拥而出,双方顿时在城门洞下战成了一团。 就在战局僵持不下之际,一声战马嘶吼突然从后方传来。 刘邦亲驾战车疾驰在前,扶苏策马奔腾在后,二人双双加入战局。 有了主帅的临阵加持,樊哙、李佩之、秦知守三人更是如虎添翼,一时间局面竟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杀!” 樊哙一声怒吼,临近城头纵身一跃,率先登上了城墙,拿下了这先登之功。 城下的秦知守也打开了局面,一杆长枪舞的虎虎生风,率着一众兵马打进了城内。 刘邦立于战车之上,高举着手中的利剑,大喊道:“降者不杀!” 刘军众人纷纷附和。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一时间气冲霄汉,闻者无不胆寒失色。 随着尘埃落定,这一战也算是有惊无险。 城头上,樊哙拉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壮汉走了下来。 “老实点,快走!” 就连雍齿也成了樊哙的阶下囚。 “给我跪下!” 即便是被樊哙强压着身子跪倒在地,雍齿倒也不失血性,挣扎着站起身之后,破口大骂:“让爷跪你们?呸!一群乡野村夫,要不是我这一众弟兄与秦军战了几场,身心俱疲,你们能轻易进城?” 刘邦闻言倒也不恼怒,挥手屏退了樊哙,笑呵呵的打量着眼前壮汉,爱才之心顿起,“你我兵戈相向,都为自保而已,说起来,咱们都是反秦义士,何不一起干呢?” “杀我部众,夺我城池,还想让我给你卖命?做梦!” 看着雍齿宁死不降的倔模样,刘邦再次开口问道:“兄弟,你说个条件,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都依你!” “当真?” “大丈夫绝无虚言!” “好,”说着,雍齿挺起头颅,傲然说道:“给爷磕三个头,叫爷一声主公,爷就应了你!” “你这鸟人......” 刘邦还没有说什么,樊哙倒是瞬间怒上心头,举起佩剑就要结果了这厮性命。 “好!” 只是还不等樊哙动手,下一刻,刘邦便拜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叫了三声主公。 这一幕,可把围观的众人看呆了。 这...... 你要说他不拘小节吧,这多少有点儿没脸没皮的感觉。 可你要说他没有尊严吧,就这招揽人心的手段,还真是......不拘一格!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有些分不清谁才是胜者,谁才是阶下囚了。 “你真敢留我?就不怕我日后背刺你?” 这一番操作也是把雍齿整的没了思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哪料,站起身之后的刘邦听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吩咐樊哙为其松绑,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城内走去。 而看着刘邦颇为洒脱的背影,这一刻,扶苏也好像明白了一些,为什么那些明明能力都在刘邦之上的能人异士,却甘愿拜服在其麾下了。 相较于实际利益而言,面子?屁都不是! 第23章 皇城司 如今泗水北境,除了寥寥数县之外,几乎都掌握在了刘邦手中。 萧何、张良扎根在沛县、胡陵、彭城三地招兵买马,周勃率军守在方与城,樊哙、曹参率军留在甾丘、武原,几座城池相互倚重,刘邦势力已然是日益壮大。 谁能想的到,半月之前刘邦众人面对着万余秦兵还是战战兢兢,如今其势力已然不容小觑。 “苏先生,这是剩余几县的请降书,他们已经明言归顺了,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听了刘邦的询问,扶苏当即开口说道:“大大方方受降,有了这几千兵马,泗水北境之上就将再无敌手了。” “不错,我也是这样打算,”说着,刘邦略微沉思了一番,继续说道:“这样吧,李佩之与雍齿留在丰城,明日你我率轻骑百余一同去往相城。” “苏某愿往!” 两人相视一笑。 半月前的那句“逐鹿中原”好似真的要实现了一样。 次日,百余轻骑东出丰城,朝着相城奔腾而去。 半日而已便抵达了相城郊外。 “秦将军,烦劳你跑一趟,告诉相城的王老五,就说沛县刘邦来了,在这里等着他。” 听了刘邦的吩咐,秦知守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扶苏,得到默许之后,随即抱拳应了下来,策马朝着相城驶去。 “其余人等,就地扎营!” “是!” 待营寨扎好之后,秦知守已然返回,刚一见面便开口说道:“王老五已备好城中金银,只待安顿好手下兵士,便来受降。” “那就等等他!” 刘邦倒是不急,笑吟吟的回了一句,便入了营帐。 “这些人真是麻烦,投个降还搞这些排场,”秦知守走到扶苏身前,低声说道。 “都是些骤然富贵的人,好不容易被人尊一声主公,如今又要寄人篱下,这番心情倒也可以理解!”扶苏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营帐外,刘邦看着相城方向依然是毫无动静,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王老五搞什么名堂?” “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有变啊!”扶苏提醒道。 这话一出,刘邦顿时心神不安,略一沉思,旋即下令道:“不等了,回丰城。” 就在刘邦转身之际,漆黑之处,一支冷箭突然射来,秦知守眼疾手快,手中长枪一挡,一道寒光闪过,那支箭矢登时被劈成了两截。 “保护苏先生!” 秦知守横枪在前,警惕的四下张望着。 “你们带着沛公先走!” 扶苏眼看情况不妙,当即对着营中百余骑大声吩咐道。 不料扶苏话音刚落,喊杀声顿时四起,再看向四周,赫然多了许多手持兵戈的兵卒。 “刘邦,你逃不掉了!” 顺着喝声望去,四人四骑缓缓现身。 赫然是泗水北境剩余的四位起义军头领。 “宵小之辈!” 刘邦忍不住怒喝道。 “宵小?哼,你刘邦也有资格说我们是宵小之辈?” “跟他废什么话,杀了他,然后趁夜色一举拿下丰城,你我兄弟的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杀!” 随着喝声落地,两方人马顿时拼杀在了一起。 只是敌军数倍于己,刚一触面,便是肉眼可见的落了下风。 “杀刘邦者,重赏!” 显然,这帮人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扶苏,再加上有秦知守护在身前,一时间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公子,我先护送你杀出去。” 长枪起落,秦知守已不知斩杀了多少人,浑身遍布血迹,却依旧死战不退的挡在扶苏前面。 看了一眼不远处埋没在一片喊杀声中的刘邦众人,扶苏咬了咬牙,立即吩咐道:“刘邦如果死在这里,万般谋划可就付诸东流了,你护着他杀出包围圈,我把这些人引开。” “什么?”秦知守闻言心中大骇,随即眼神一定,长枪横握,反手将一人捅了个透心凉,接下来的话却是坚定而决绝:“天下生灵,就没有比公子更金贵的,想要我弃公子而去,绝无可能。” “我自有脱身之法,这些人还困不住我,若是刘邦身死,我定饶不了你!” “就是诛我九族我也认了!” 百般相劝就是劝不动眼前这愣头青,扶苏顿时气的跳脚,压低了声音喝道:“朕不是在与你商量,这是旨意,你要抗旨吗?” 这话一出,秦知守不免有些动容。 “边境百万虎狼尚且伤不了我半分,凭着这几千人马还奈何不了我,”眼看着刘邦逐渐落于下风,扶苏厉色说道:“快去!” “公子......”看着身后扶苏那坚定到不容质疑的模样,秦知守牙一咬心一横,当即抱拳道:“公子支撑片刻,末将定然赶得回来。” 说罢,手中长枪挥舞,杀向刘邦方向。 看着秦知守离去,扶苏长出一口气,随后手中利剑一横,看向不远处。 那里,四人四骑翘首以观,等着部下斩杀刘邦的好消息传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冰冷的眼神正死死的盯着他们。 史记有载:扶苏者,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 作为曾在边军历练过的始皇长子,其武力自是不容小觑。 手中利剑泛着寒光,扶苏双眸冷厉,朝着那四人径直杀来,其身前亲兵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号猛人,一时间乱了阵脚。 片刻而已,扶苏已然杀到近前。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可是蒙恬的拿手好戏,扶苏一身本领虽比不上那位蒙大将军,但受其熏陶良久,面对着眼下阵势,倒是镇定自若。 反观那四人可没这份豪气,急忙高呼道:“回援,速杀此人!” 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一众兵士,扶苏一剑刺出斩杀一人之后,踩着那人尸体飞身而起,长剑力劈而下,马上一人顿时应声倒地,没了气息。 丝毫不给其他三人反应的时间,扶苏翻身上马,挟持了一人,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追!” 剩余两人咬牙切齿,一声怒喝,率众追来。 双方你追我赶,疾驰了数里之远,不过毕竟扶苏一马驼两人,速度稍缓,不多时便被追了上来。 “你逃不掉的,趁早放了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听着身后渐近的马蹄声,扶苏看了一眼毫无阶下囚觉悟的这人,当即冷冷一笑:“我可不喜欢受人威胁。” 说罢长剑划过那人脖颈,一道血柱迸射而出。 “逃?谁说我逃了?” 将马上尸体随手扔下,扶苏亦是停马立在了原地,笑盈盈的看着追来的数百轻骑,面无惧色。 “你......你杀了王大哥?” 听了这般质问,扶苏笑了笑,答道:“杀就杀了,你能如何?” “你一人而已,狂妄什么,给我杀了他.......”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呼啸而来,穿胸而过。 看着胸前滴答着血珠的箭头,那人只觉得浑身力气散尽,随后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紧接着,远处突然战马嘶鸣,下一刻,数百身披黑甲黑袍的精骑杀至,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末将皇城司指挥副使林默,拜见陛下!” 看着来将跪在自己面前,扶苏笑着抬了抬手,说道:“林将军来的倒是及时,平身吧。” “末将奉冯劫将军之令,日夜守在陛下五里之内不敢有失,今日让陛下受惊,是臣之罪,请陛下责罚。” 听了这两人的对话,余下那义军首领骇然不已,再看着眼前骑兵赫然都是秦兵打扮,更是心中惶恐万分,言语中也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陛......陛下?” 没有理会林默的请罪言语,扶苏微微抬头,下一刻,冰冷的言语好似充斥着整片天地。 “一个不留!” 第24章 西进攻秦 作为从十八万中卫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两千精锐,即便现下来的并非是皇城司的全部主力,只有寥寥数百人而已,但依旧不是眼前这帮二流军队可以匹敌的,短短不过半个时辰,这近千起义军便已是被尽数斩杀。 等秦知守赶来的时候,除了满地的残肢断臂之外,就只剩下扶苏一人悠然的等在原地。 “陛下,这......” 看着秦知守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扶苏却是并未回答,开口问道:“刘邦呢?” “已经退回到了丰城,受了些伤,不过无碍。” 闻言,扶苏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经此一事,刘邦大怒,回城之后,还不待养好伤,便着令雍齿、李佩之两人第二天一早率兵出战,一路自北向南,一路自南向北,两路大军同时出击,有这两位主将领兵,自然是无往不利,短短五日而已,泗水北境已是尽数归降。 自此,泗水十余县尽皆掌握在刘邦手中,人马更是激增到了两万余众,一时间风头无两。 丰城县府衙内,刘邦一众班底尽数到齐,商议着下一步的动作。 “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地盘广了,才觉得泗水北境不过芝麻绿豆大小,养活这两万多人已是不易,想要再攒下一些家底则更是困难,要是不能继续扩张,坐吃山空之下,迟早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啊!”帅案前,刘邦苦笑着说道。 对于不善用兵者来讲,一万人是累赘,两万人是拖累,十万人则是祸事,若是喂不饱手下兵卒,一旦激起哗变,那可是灭顶之灾。 “泗水往北是琅琊郡,那里倒是富饶,但也是兵强马壮,听说大秦朝廷还调了薛郡部分兵马驰援东海,现在就驻扎在琅琊郡,以咱们目前的实力只怕是可望而不可及。” 张良指了指地图,旋即又把目光转向西边,“如今唯有向西进兵,一举拿下秦兵的济仓,如此一来,粮草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唯有李佩之面色凝重,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扶苏。 同时,听了张良所言,刘邦也点了点头,不过还是看向扶苏,开口问道:“苏先生觉得如何?” 自从舍身救了刘邦一命,刘邦对其可谓是信任有加,凡事无论大小,必要先征求其意见之后再做决定,也算是给了这位半路而来的谋士最大的殊荣。 “济仓是秦廷三大粮仓之一敖仓的中转仓,想必粮草器械的储备一定甚为可观,若是能够一举得手,到时候兵强马壮,放眼东境,咱们也算是一方诸侯了,”扶苏笑着点了点头,不过紧接着便面露难色,沉吟了一番,继续说道:“只是济仓必然有重兵把守,想要拿下来怕也不是易事,依我看,最好是派一精明得力之人详细探查一番,在做决定为好。” “不错,是这么个道理,”刘邦点了点头,然后环视一周,刚想开口,却不料被扶苏抢了先。 “这话既然是我说出的,不如就由我去吧。” 听着扶苏竟然主动请缨,刘邦思虑一番,旋即便应了下来。 “事不宜迟,我去准备一番,今夜便起身出发,”扶苏抱拳说道,随后便离开了府衙。 ------ 应是入秋的缘故,今夜间格外凉爽,月明星稀之间更是平添了几分神清气爽。 丰城之外一座残破的庙宇之中,几道身影正在低语着什么。 “这封信务必尽快交到章将军手中,片刻耽误不得,”为首那人吩咐完之后,旋即看向另一人继续问道:“苏大人什么时候出发?” “看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你去走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禀报,请他来一趟这里。” “将军,咱们是不是等章将军回信之后在做打算......” 还不等手下说完,为首那人却是摆了摆手,“不做两手行动只怕是来不及了,你去请就是,责任我来担。” 虽然有些犹豫,但身为军卒,主将之令自然是不可违抗的,那人当即应了一声“是”,便匆匆离去了。 随着两名属下离去,破庙中,就只剩下了为首那人静静地等候着。 不多时,门外下马声响起,片刻之后,扶苏的声音便还传了进来。 “李将军什么事情,一定要在这大半夜的邀我前来?”进门之后,扶苏看着眼前身影笑着问道。 “也没别的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苏大人,您与蒙大将军相识,想来定然是极好的故交吧?” 听了这没来由的一问,扶苏先是一愣,虽不明其意,但还是开口答道:“我自小便与其相识,又曾一起征战,算得上是过命之交。” “过命之交......”李佩之点了点头,轻声嘀咕着,随后又看向扶苏,继续问道:“不知苏大人于朝堂之上身居何职,既然能许我调回蒙大将军身边,想来定然是位高权重吧?” 话及于此,扶苏已然察觉李佩之眼神中的不善,微眯这双眸,开口道:“李将军有话请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扶苏话音刚落地,李佩之眼神一变,随后手中佩剑出鞘,径直架在了扶苏肩膀上,冷声道:“李某在朝中也算是有些朋友,三公九卿中可没有一位姓苏的大臣,即便是新晋朝臣中也没有一位像阁下这般年轻的陛下宠臣。” 扶苏看着眼前的李佩之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得暗暗想道:这家伙突然长脑子了?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虽是这样想着,但依旧不慌不忙的答道:“章邯将军的书信你是看过的,难不成这位平贼大将军还能帮着我骗你不成?” “章将军自是不会,但我从未与章将军打过交道,也未曾见过他的亲笔书信,谁知道那封书信是不是你们伪造的。” “你.......”扶苏轻抚着额头,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而看着扶苏一脸无奈的神色,李佩之好像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当下恨恨的说道:“你们从我手中骗走了方与城,现在还要偷袭我朝粮仓,我岂能继续与你们为伍?” “你这脑回路,还真是清奇!”扶苏叹了口气,更加无奈的摇了摇头。 “什么是脑回路?” 听了这一问,扶苏差点被他逗笑,旋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问道:“给章邯写信了?” “写了!” 这回答倒是干脆,饶是扶苏强忍着笑意,此时也不由的咧开了嘴。 “你笑什么?” “等着吧,等着章邯来了,你就知道了。” 看着扶苏一脸不以为意,李佩之只觉得这家伙诡计多端,当即又看向手下,吩咐道:“绑了,省的他使计逃了。” 听了这话,扶苏望着李佩之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清澈,不禁开口劝道:“我劝你还是别绑我,别再给章邯吓着。” 不料这两人丝毫不听劝。 扶苏见状,倒也不反抗,任由两人折腾,只是脸上的无奈尽显无疑。 这事整的! 传出去了,堂堂大秦皇帝的颜面可往哪儿搁。 第25章 舆论战 连着几日,这几人都在这破庙中度过,李佩之倒是好耐心,三餐所食都亲自喂给扶苏,按他的话来说,等扶苏的罪名坐实了,免不了要被斩首示众,这几日能吃一些就多吃点,也好做个饱死鬼上路。 看着李佩之又端着饭食坐到了自己身旁,扶苏不由得好奇了起来:“你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又深谙带兵打仗之道,还把蒙恬视为崇拜之人,怎么会犯军法呢?” 闻言,李佩之显然一愣,脸上随即挂上了一些不悦的神色,“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这还是扶苏第一次看见李佩之变脸,以往即便是怀疑自己通敌,脸上也依旧是波澜不惊,眼神中从来都是清澈如水,如今一提往事,竟然罕见的生了气,这倒是让扶苏心底里的好奇更加多了几分。 不过他不愿多说,扶苏也自然不会赶鸭子上架。 心中暗暗想着:以后见了蒙恬可得好好问个清楚。 倒是李佩之,一脸惋惜的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扶苏,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你倒是个人才,若是愿意归顺,发誓效忠大秦,章邯将军那里我去为你求情,看看能不能网开一面,留你条性命。” 听了这话,扶苏不由得一笑,开口道:“你要真有那好心,就给我松松绑,这几日吃喝拉撒都要靠你们伺候,也太不自在了。” “那可不行,你这家伙心眼多,万一让你跑了,我弃城之罪不就坐实了,”这般说着,李佩之突然反应了过来,把饭碗往地上一摔,大声说道:“谁伺候你了?这不也是无奈之举吗?总不能让你饿死吧?” “对对对,你说的对。” 扶苏这辈子就没这么无奈过。 你说他傻吧,这家伙又猴精猴精的。 可你说他不傻吧,扶苏又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家伙的脑子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手下推门进来,拱手说道:“将军,章邯将军亲自来了,已在庙前下马,你赶紧去迎一迎吧。” 一听陛下钦命的平贼大将军亲至,李佩之顿时站了起来:“看来是要把丰城那伙贼人一窝端了,”说着便看向那手下,急忙问道:“带了多少人马?” “就一个亲卫,两人两骑!” “这么点儿人?”李佩之心中疑惑,急忙出门相迎。 出了庙门,一打眼看着火急火燎走上台阶的章邯,李佩之急忙抱拳躬身行礼:“末将泗水副尉李佩之参见章将军。” 章邯却是未曾理会这些虚礼,忙问道:“你在信中说抓了一个冒充朝廷制使的奸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现在就关押在庙里。” “未伤分毫吧?” 听了章邯的这般询问,李佩之当即耿直的答道:“将军放心,末将没事。” “谁问你了!”章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是说,那......那奸细没事吧?” “没事啊,绑的严严实实的,逃不了!” 看着李佩之一脸耿直的模样,章邯当即如五雷轰顶一般,只感觉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章将军,你......”李佩之急忙伸手去扶,面色中满是疑惑不解。 到了如今,章邯也只能期盼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随后定了定心神,推门走了进去。 下一刻,只看见被五花大绑的扶苏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天老爷啊,你给我绑了个什么玩意啊这是! 这般想着,章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扶苏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末将来迟,请陛下恕罪!” “章将军,你这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李佩之支棱一下就清醒了许多。 陛......陛下? 眼中的错愕与惊恐交织在一起,李佩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双膝亦是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跪在了章邯身旁。 “好了,不知者无罪,朕也不是那种被人无故绑了就挟私报复的无道昏君,你说是吧?李将军?” 听着扶苏不善的口吻,李佩之当即伏下了身子,颤抖着说道:“末将有眼无珠,冒犯陛下,万死难赎。” “还不快给陛下松绑!”章邯也同样伏低了身子,急忙出言提醒道。 褪下绳索之后,扶苏活动活动了浑身筋骨,再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不由得一笑,随即弯下身子将章邯扶了起来,“本就是要去找你的,现在你远道而来,倒是省了我辛苦一趟。” 说着又看向跪伏在地上的李佩之,故作沉声道:“怎么着,还等朕扶你不成?” 听了这话,李佩之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唯诺的站在一旁,等着扶苏降罪。 那料扶苏却是并未理会,转而看向章邯,开口问道:“上次让你查楚军中有一个叫韩信的,现在可有音讯了?” “据探子回报,楚军高层中并没有此人,倒是项羽帐下亲兵中有一个叫韩信的,不过这人官职只是一个执戟郎中,与陛下所描述的能征善战相差甚远,想来应该不是一个人。” “执戟郎中?”扶苏听了这话,微微皱眉。 这等官职虽然名头响亮,但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个守帐门的小卒,实在是难跟日后“兵仙”二字挂上钩。 “多留意此人,有任何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是!” “近几日局势有什么新的变化吗?”扶苏继续问道。 “除了南郡之外,其他各郡县算是大体稳住了,不过......”章邯顿了顿,看了一眼李佩之,在得到扶苏表示无碍的眼神示意之后,才继续说道:“无论是陈胜所部亦或是项梁所部,皆大肆造谣,诽谤朝廷,说我大秦无道,以人殉葬,横征暴敛,等等此种言论不绝于耳。” 闻言,扶苏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以义军自诩,自然不想出师无名,落得个造反的名头,而今以舆论收敛人心,确实是上策。” 扶苏摩挲着手指,沉思了一番,旋即开口道:“为先皇修建陵墓的徭役之中应该有不少泗水郡人和会稽郡人,给蒙毅去道旨意,把这些人放归回乡,还有,打开各郡的关隘要道,使其正常往来,让他们把朝廷颁布的免税政令和息养政策流通起来。” “明白!” “对了,济仓内,你运走一部分粮草和辎重,其余的留给我,再派些兵士装装样子,等我去劫的时候,佯装溃败。” 虽有不解,但章邯还是抱拳应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扶苏这才笑呵呵的看向一旁的李佩之,开口道:“李将军不是要为我向章邯求情嘛,现在我两人都在这里,怎得你倒是不做声了?” “陛下说笑了,军国大事,我哪里敢插嘴。” 听了这谦虚的言语,再看李佩之依旧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扶苏旋即抬起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绑了朕三日,朕还给你一拳,算是两清了,日后谁也不能记仇哦!” 第26章 剧变 有扶苏这样一个超级内应在,刘邦等人拿下济仓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如今有了粮草接济,刘邦这一支队伍也算是真正的站稳了脚跟,放眼整个东境之上,除了项梁叔侄与陈胜吴广之外,当属这一支队伍最为兵强马壮。 刘邦营中,一众兵士挤在一起,吃着碗中刚刚盛出来的粟米,虽是天气渐凉,但热气腾腾之下,倒是别有一番暖意。 “苏先生,您可是主公的左膀右臂,跟我们挤在一起吃这大锅饭,实在是不合适啊。” 听了眼前汉子的调侃,扶苏咽下嘴里吃食,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懂个什么,这饭呐就得抢着吃才香呢,倒是你,张老三,好歹也是个百夫长,也有自己的小灶,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啊。” “嗐,那厨子做的饭菜不香,俺老张还是爱吃这热气腾腾的大锅饭,香的嘞。” 闻言,扶苏微微一笑,开口调侃道:“你这家伙,野猪吃不了细糠,这辈子也就这么点造化了。” 这话一出,顿时惹得周边几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张老三倒是不恼,抓了抓脑袋,憨笑着说道:“我算个甚,您看看魏老五,那家伙也是上个月升的百夫长,这不也来凑这热闹。” 扶苏转头看向另一个汉子,打趣道:“张老三,魏老五,你俩这名字都这般相得益彰,怪不得战场上一样的不要命。”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就在这时,秦知守寻了过来,躬身道:“公子,沛公有要事相商,请公子过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扒拉完最后一口粟米,扶苏放下碗筷,临走时还不忘丢下几贯大钱,笑道:“天气凉了,去酒坊打些酒暖暖身子,算是我请弟兄们的。” 说罢也不顾众人的推辞便转身离去了。 帅帐中,刘邦面色凝重,待一众文武到齐之后,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周勃在方与城传来消息,三日前,陈胜军中哗变,假王吴广被杀,不仅如此,驻守各地的张楚军队将领皆有意倒戈,依诸位之见,咱们该当如何啊?” 这则消息如同晴天惊雷一般,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还是张良率先开了口:“陈胜听信谗言,诛杀了不少故人,这一祸事本就是再所难免的,如今既然天赐良机,不如整兵备马,自方与城南下,趁机收敛张楚残部。” 一旁的萧何闻言,深表赞同,开口道:“不错,我们现在能够安然无恙,全靠着陈胜项梁拖住了秦军大部,如果陈胜一倒,秦军兵戈必然转向我们,到时候仅凭手中的两三万兵马只怕是难以抵挡,为今之计,只有迅速壮大己身,方能自保。” 张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听说朝廷放开了关隘,遣返了不少泗水民夫,现下对于朝廷的各路谣言不攻自破,长此以往必然民心尽失,就大局而言,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啊。” “你还别说,这小皇帝真是有两把刷子,不声不响的,搞了这么大一个动静出来,”樊哙一如既往的大嗓门,但总是跟不上众人的思路,不禁让刘邦白了他一眼。 “毕竟是秦帝的长子,有朝廷诸子百家的熏陶,又在边军跟着蒙恬历练过,想来也是见识不凡的,”刘邦说着,看向一直未曾出声的扶苏,开口问道:“苏先生觉得,我们当下该如何行事?” 扶苏方才听了刘邦那一重磅消息,心中思虑万千,正在想着怎么应对东境局势的变化,被刘邦突然一问,不禁愣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张良、萧何所言老成持重,甚为稳妥,况且,即便是咱们不出手,会稽郡的项梁也一定会虎视眈眈的北扩。” 说着,扶苏走到案前,指了指地图,正色道:“如今陈胜所部占着泗水大部分地盘,又打着“张大楚国”的名义,这才与项梁这些楚国旧部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陈胜分崩离析,再加上西进受阻,项梁定然北上吞并陈胜残部,若是我们不能及时出手,只怕会一步慢步步慢,到时候也就只能唯项公马首是瞻了。” 就在众人点头表示赞同之际,刘邦却是指了指地图上北边的琅琊郡和西边的砀郡开口道:“现在咱们手握数万精兵,粮草充足,如果放弃泗水偏隅之地,那么无论是北上攻取富硕的琅琊郡,亦或是西进攻取秦军粮道砀郡,都是不错的选择。” 众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 琅琊郡是大秦东境赋税最为丰富之地,若是能够拿在手中,兵马钱粮自是无忧。 而砀郡,横在三川郡与陈郡中间,这两地,一个是大秦最重要的粮仓所在地,一个是现下大秦兵马大营,若是能够拿下砀郡,只需闭关坚守数十日,大秦兵马一旦断粮,只能西撤,届时,整个大秦东境可就再无秦军袭扰了。 张良刚要出言,却不料被扶苏抢了先,“万万不可,琅琊郡有薛郡和东海郡为后援,贸然进攻,胜负难料,砀郡是秦军粮道所在,必然是重兵把守,一旦咱们出兵,若是久攻不下,必然引来秦军大部的围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扶苏心中一惊,若真是按照刘邦所言行事,那自己的万般谋划可就功亏一篑了,赶忙接着说道:“如今秦军的目光紧盯着陈胜和项梁,此举无疑是将他们的战火引到咱们身上,一旦秦军调转枪头,咱们四面受敌不说,他们倒是渔翁得利,我还是那句话,食弱以自强,缓慢壮大,方是上策。” 闻言,刘邦这才缓缓的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南下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样一来,便与天下义军背道而驰不说,也必不可免的将与项梁项羽产生冲突,不管如何,大家打的都是反秦的旗帜,若是反目,得利者还是朝廷呐。” “天下义军本就各自为利,图谋自强罢了,沛公难道忘了相城的王老五为了一己私利出尔反尔了吗?再者说了,南下吞陈也并不一定非要与项军起冲突,”说着,扶苏指了指地图上的南郡方向,继续开口道:“如今南郡才是项家军的首要目标,我们可给项公去信一封,进而择一大将率部分人马前往相助,到时候他们西进攻秦,咱们南下吞陈,各取所需。” “如此一来,两难自解!”一直不曾说话的李佩之开了口,一出声便是对扶苏的鼎力支持。 刘邦闻言,再抬头望向张良、萧何几人,看到他们皆是没有异议,沉思许久之后,这才点了点头。 “整军,三日之后,南下吞陈。” 第27章 三足鼎立 三日之后,除了萧何率部分兵马留在后方筹备粮草之外,其余两万余众皆是浩浩荡荡越过方与城,踏上了泗水南境。 与此同时,秦军竟不顾南郡安危,贸然分出数万兵马,陈兵在会稽与泗水之间,意图彻底隔绝项军与刘军之间的联系。 刘军大帐内,刘邦正与扶苏、张良二人探讨着如今局势,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欣喜高呼。 “主公、主公,”只见曹参拿着一份军报小跑着进了营帐,兴冲冲的开口道:“周勃、樊哙两路兵马已经攻克数县,收纳降卒不下万余。” “好歹也是军中参将,稳重些,”刘邦白了他一眼,接过军报随手放在了案上,显然对于这一结果早有预料。 “你们说这秦军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对咱们不管不顾,对项羽倒是穷追猛打,”刘邦眉头紧皱的指了指地图,接着说道:“现在他们陈兵两郡之间,倒像是替咱们免了后顾之忧。” 张良说道:“依着目前局势来看,他们是怕咱们与项军合兵一处,届时义军势力壮大,害怕一发不可收拾。” “不像,”不料刘邦却是摇了摇头,“倒像是有意相助于咱们似得。” 看着二人沉思的模样,一旁的扶苏急忙开口道:“雍齿带着五千兵马助项公攻打南郡,如今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刘邦再次摇了摇头,目光依旧不曾离开地图,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还是琢磨不透秦军的心思,这样,传令给周勃、樊哙,不要在意缴获,以占地纳降为主,另外,给萧何去信,令他再送十万石军粮来,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一应粮草万不可短缺了。” “是!” 曹参领命离去。 ------ 这一世,由于烽火刚起之时秦军反应迅速,再加上朝廷部署得当,陈胜的张楚大军终究是没能出了泗水之地。 而反秦的燎原之火始终烧在大秦以东,于秦朝内部的统治而言,并没有造成动摇其根本的危害。 也如扶苏所料的那样,陈胜大军由内而崩,逐渐瓦解,唯一失算的就是这一刻来的太快了一些。 史料记载:“陈王崩,其部多投汉楚,两王继而壮大。” 所以这一世,扶苏绝不可能让这位西楚霸王得到陈胜部众,除了秦军鞭长莫及之处之外,扶苏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收敛陈胜部下归于刘邦麾下,如此一来,整体局势依旧掌握在自己手里。 现下秦军削弱南郡守备,陈兵两郡之间,便是这般打算。 始皇三十七年冬,陈胜被部下所害,至此,这位浩荡起军却以身死结局的义军首领彻底落下帷幕。 其残部除大将王臧率军自立之外,余下皆收归刘邦麾下,部众一时间激增数万,势头无两。 同年十二月,南郡大部失守,霸王之威名传遍天下。 至此,整个东境之上,秦军、项军、刘军,三足鼎立。 刘邦大营内...... 张良伸手烤着炭火,嘴上却是滔滔不绝,“事到如今,大秦虎狼之师不得不防,依我看,联项伐秦才是上上之策。” 这位刘邦帐下的第一谋士,对大秦可真是苦大仇深,每每他一出言,扶苏总是头疼的很。 “如今项家叔侄拥立楚王为义帝,是名义上的天下义军共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上奏楚王,册封项梁为王,以其侄项羽为天下兵马元帅,再加上又有雍齿在其阵前相助,如此示好,联项之举,可事半功倍。” 出人意料的,这一次扶苏却并未出言阻拦。 张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扶苏,继续说道:“南郡告破在即,届时秦军主力必然尽数撤到陈郡以南,如此一来,横在泗水和会稽两郡的秦军兵马便成了一支孤军,若是我们与项军南北夹击,这数万秦军定是插翅难逃。” 闻言,刘邦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周勃领着万余兵马与王臧对峙于符离城,除了中军大营之外,唯有樊哙率领的三万人马可以腾的出手,现在泗水基本大定,即刻给樊哙去信,整合兵马,开往泗水南境,只要项军发兵,当即南北配合,全歼这一支秦军兵马。” “是!” ------ 当项梁收到刘邦书信之时,顿时大喜过望。 “这几万秦兵横在两郡之间,一直使我军如鲠在喉,既然沛公有意,那就灭了这支秦军,”项梁说着,随即吩咐道:“即刻给南郡前线的项羽去信,着令他率大军七万东进,定要一战歼之。” 底下诸将纷纷附和,唯有居于首位的范增一脸担忧,作为项家军为数不多的谋臣,自然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当即开口说道:“章邯毕竟是当世名将,数万孤军陈兵在外,这简直就是兵家大忌,其中唯恐有诈啊!” “怕什么?送上门来的肥肉,不吃岂不是太可惜了?”当即便有其他将领反驳道:“再说了,那章邯算什么当世名将,数月以来一直龟缩不出,丢城弃寨不说,观其用兵韬略亦是平平,秦朝以此人为领军大将,看来秦廷也是无人可用了。” “现在天下瞩目,都在盼着我们能与秦朝决个胜负出来,而且我听说刘邦上奏楚王,奏请王上加封项公为项王,却被楚王身边一些宵小之辈以天下未定为由拒绝,若是我们能一举歼灭这支秦军,这东境上就将再无秦军势力,到时候我看楚王身边那些人谁还敢说个不是!” “对,有项将军领兵,先灭了这支孤军,再回过头来一举拿下南郡全境,到时三郡之地都在咱们手里,灭秦在望。” 范增刚想开口,却不料帅案前的项梁挥了挥手。 “就这么定了,其余人等坚守不出,时刻注意秦军大部动向。” “是!” 此时的秦军大营内...... 章邯面色冷峻的将手中密信放回案上,缓缓起身走到舆图前,许久之后,低沉而坚定的声音才响起。 “岳乾、赵牧,你们两人各率三千人马,星夜赶往泗水,佯攻丰城,若遇阻碍,不可恋战,即刻退往泗水边境。” “属下明白!” “李仲师,白新武,钱毅,你们三人各率两万兵马,即刻赶往符离城外,静待军令。” “是!” “其余大军开赴南郡境外随时待命,不得有误!” “是!” 随着几名副将领命离去,章邯冷峻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直到现在,他才有些明白了扶苏的意图。 “以贼攻贼,两贼自破,不愧是陛下,当真好手段。” 第28章 东境之上 东境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谁能料到,一直隐忍不发的秦军竟然会在前线决战的关键时刻,突发奇兵袭扰刘军后方,所以,在收到萧何告急书信之时,刘邦军内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沛公,咱们这帮老兄弟的全部家眷可都在沛县、丰城一带,若是后方告破,军心立时就乱了啊!” 看着眼前曹参一脸焦急的模样,刘邦却是一言未发,仔细的打量着眼前地图,像是要探寻秦军意图一般。 “大哥,刘老太公和嫂嫂侄儿也都在沛县城内,你就甘心让他们做了秦军俘虏?” 刘邦倒也不亏有人主风范,任凭曹参百般催促,依旧是不为所动,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看向曹参,一脸不悦的说道:“慌什么?萧何的军报我看了,不过五六千人而已,明显是秦军佯攻,要的就是咱们回援置大局于不顾,现在樊哙领着大批人马与秦军交战在前线,若是此时撤兵,一旦没了南北夹击的优势,项羽的数万人马便会被秦军缠住动弹不得,到时候楚王、项公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可是萧何长于募粮聚财,短于排兵布阵,若是秦军真对北境数县展开攻势,只怕萧何难以抵挡啊。” 听了曹参这话,刘邦刚要开口,却不料帐外探子来报,声称周勃来信,秦军大部集结于符离城,意欲强攻。 闻言,曹参更是大惊失色,“符离城横在陈郡与泗水之间,是两郡门户,若是被秦军夺了去,届时进可攻退可守,咱们数万大军可就被动了。” 刘邦脸色愈发的阴沉了起来,思虑片刻之后缓缓问道:“张良和苏兴呢?” “张先生前往项军大营调回雍齿,此时尚未归营,苏先生在各个营中安抚军心,若是主公需要,我即刻寻他前来。” “去找苏先生来!” 曹参领命之后抱拳离去,不多时,扶苏便急匆匆的进到了营帐内。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苏先生觉得,当下该如何?” 看着刘邦面露沉重,扶苏心里却是长舒了口气。 看来章邯动作足够快,一切部署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虽是这般想,但脸上的难色还是要表现出来。 沉吟了许久,扶苏这才缓缓说道:“一旦北境有个闪失,咱们这数万大军可就成了无根之木,届时能否立足不说,只怕会激起兵变。” 说着,扶苏又指着地图上符离城的方向说道:“此城得失关乎日后我军西出大计,若是此城丢了,西出逐鹿中原,怕是遥遥无期啊。” 陈明利害之后,扶苏这才抬头看向刘邦,继续说道:“现下最要紧的,无非是兵力问题,北境要有人去守,依我看,目前只有李佩之可担此重任,不如着令他率着中军将士回援北境,至于符离城......” 扶苏思考了片刻,好似艰难的下定了决心一样,指了指泗水与会稽边境,说道:“周勃的万余人马攻下符离城是绝对不够的,唯有把樊哙手中的兵马调回来,两军汇合,如此,才能说得上稳操胜券。” “这样一来,项军便要独自面对这支秦军兵马,如深陷泥潭,难以自拔,”刘邦忧心忡忡。 樊哙撤军之后,若是项军能胜,那么自己无非是背个不仁不义的骂名而已,可若是项军败了,那日后,项军残部定然视自己为敌。 这般决断,可真是不好下啊。 就在营中众人纠结之时,营外,张良一脸沉重的步入到了帐内。 “张先生......”刘邦看了看张良身后,一脸疑惑,“雍齿呢?他没有随先生一起回来吗?” “被项公扣下了,”张良叹了口气,说道:“目前秦军大部集结在南郡边境,有大举进犯之意,项公人手不够,便把雍齿和他的五千人马一起留在了项营。” “什么?”这话一出,刘邦顿时暴跳如雷,“我遣雍齿助他,是一片心意,现在我自家门前的雪还扫不干净,他倒好,来了个有借无还。” “主公,苏先生说的对,咱们自己生死难料,哪有空管得了别人的生死,不如就依先生所言,即刻把樊哙大军调回来,等咱们拿下符离城,整个泗水全境都在咱们手里,哪还需要看别人脸色。” 那料,听了曹参一番话,张良顿时反驳道:“此言万万不可行,现在撤回樊哙,便是得罪了项军,如此一来,大秦东境上,项军也好,秦军也罢,都将视我等为敌,这如何使得?” 说着,张良脸色不善的看向一旁的扶苏,沉声说道:“苏先生也称得上是当代名士,如此弊端难道看不出来吗?还是说......你另有企图?” 扶苏并未搭话,看向刘邦,缓缓说道:“局势再明朗不过了,秦军四面出击,为的就是收复南郡诸地,无论是发兵泗水北境亦或是陈兵符离城外,都是佯攻而已,就连横在泗水与会稽的数万秦军也不过是诱饵,为的就是引义军来攻,所以,南郡正面的秦军主力才是真正的秦军意图所在。”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张良的意外,旋即点了点头,刚要接过话茬,却不料扶苏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指着符离城继续说道:“可若是南郡久攻不下,亦或是横在泗水与会稽的数万秦军被灭,诸君以为,秦军下一步动作,会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登时心头一紧,一时间竟无人答话。 “若是攻项不成,那泗水便是首当其冲,凭着符离城外数万兵马,不消数日便能拿下这座两郡门户,不仅如此,泗水北境的佯攻也会变成主攻,到了那时,北上无路,西出无门,咱们这几万兵马如果不想跳海,那就只能投靠项梁叔侄,继续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听了扶苏所言,曹参一时间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这局势,会这样糟糕吗?” “你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扶苏表情淡然的看向曹参,指了指地图上陈郡大秦军营,缓缓说道:“章邯身为平贼大将,却屡屡丢城弃寨,朝野上下早就是物议沸然,若是再不作出一些战绩,只怕是大秦朝堂要拿他开刀了,现在,若是他能一举收复南郡,自是能让朝廷非议弱上不少,退一步来讲,若是南郡拿不下来,收复泗水,也算是对朝廷有个交代,不是吗?” 说罢,扶苏再次看向刘邦,正色道:“沛公,是投项军所好,为其图做嫁衣,还是一举拿下符离城,割地称雄,该如何,你心里要有个数才是啊。” 话音落地,帐中久久无言,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邦的身上。 “呼~”,不知过了多久,刘邦长出了一口气,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说道:“即刻去信樊哙,驰援符离城,还有,立即令李佩之率一万兵马回北境,助萧何守城。” “主公......” 刘邦面露疲惫,不再想听张良的进言,摆了摆手,说道:“就这样办吧,你们都退下吧。” 营外,大雪纷飞,扶苏抬头,感受着刺骨的寒意,不禁有些失神。 这个冬天,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才肯罢休。 第29章 狼烟四起 如今整座符离城两面受敌,城破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结局,只是早晚而已。 府衙内,身披甲胄的王臧听着麾下兵士报上来的战损,一脸阴沉。 “秦军那边还是没有回信吗?” “禀将军,还是没有。” 听了这话,王臧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脑袋接着问道:“给沛公的呢?可有回信?” “也......也没有!” 王臧闻言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本想着守在这里能够待价而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如今两方都是铁了心的不招降,一时间还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过符离城毕竟是一座大城,城墙坚厚,刘邦军中除了攻城云梯之外又没有其他的攻城器械,一连两日下来都被王臧守军拒之门外,半步不得行进。 城外的刘邦众人自然是心急如焚,毕竟秦军虎视眈眈,若是不能及早攻下这座城池,说不得就要发生别的什么预料不到的变故。 “给王臧的去信还是没有回音吗?” 听了刘邦的询问,扶苏不等其他人回话,一步上前开口说道:“我已经让秦知守去过几次信了,都是石沉大海,看来这家伙是铁了心的要与咱们要死磕到底了。” “一支孤军而已,如此死拼,图什么呢?” 刘邦话音未落,大帐外,一军探骑马驰来。 “报~” “符离城东门外,秦军兵士正在拔营后撤!” “撤了?” 刘邦一脸不敢置信的接过探报,心中满是疑惑:“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曹参则是大喜,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不用担心秦军坐收渔翁之利,咱们原本防备秦军的兵马也可以调用起来,轮番攻城之下,两日之内,符离必破。” “想来应该是南郡战事吃紧,这些人马被章邯调了回去,简直就是天助我也,趁此时机,一鼓作气,先拿下符离城要紧,”扶苏紧跟着说道。 闻言,刘邦也不拖泥带水,当即下令道:“卢绾,曹参,你们带着剩下弟兄们立刻驰援樊哙、周勃,两日内......不,一日内,一定要攻下符离城门!” “是!” 随着两人领命离去,再回头,帐内就只剩下了刘邦、扶苏、张良三人。 刘邦看着面前的地图,心中五味杂陈,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如今,项羽被秦军数万兵马牵扯在泗水与会稽之间,抽不开身,南郡项梁与章邯打的不可开交,都是无暇他顾,这才给了我们夺城的机会,时局至此,都是先生的功劳啊。” 这话一出,帐内的张良面无表情,倒是扶苏心中一凛,看着刘邦望向自己那复杂的眼神,扶苏赶忙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沛公圣明决断,将士以命相拼,苏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何敢贪天之功啊。” 刘邦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问道:“依先生之见,攻下符离之后,我等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现在帐内的两人都是天底下顶了尖的聪明人,扶苏身份只怕是两人早有怀疑,如今刘邦出言试探,倒也在扶苏的预料之中。 “南拒项羽,西拒秦兵,坚守泗水之地,徐徐发展,以待时机。” 刘邦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张良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扶苏,心中所想,无人得知。 ------ 符离城毕竟只有两万守军,哪能经得起刘邦数万大军日夜不息的轮番进攻,一日之后,樊哙攻破城门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刘军大帐内。 “樊哙来报说,四座城头如今都在被我军攻了下来,王臧率军退守内城巷道负隅顽抗,局势基本大定。” 听了刘邦所言,扶苏也是长舒了口气,说道:“两相交战下来,敌我双方都是疲惫不堪,若是此时能有一支奇兵突袭王臧大营,如此一来,胜局可定!” “现下也就只有中军大营还有千余人马,不过如今樊哙、周勃、卢绾、曹参都在前线,谁来领兵呢?” “我倒是有一人选,”扶苏说罢,转头对着帐外喊道:“秦知守......” “末将在!” “自你来到沛公营中还不曾立下功劳,现在我可是给你争取了一个难得的机会,”扶苏说着,拍了拍秦知守的肩膀,笑道:“城内残兵,可就靠你收拾了,别让我和沛公失望,明白吗?” “失望”二字扶苏说的尤其重,秦知守会意的点了点头,抱拳朗声说道:“沛公放心,两个时辰,必定肃清残敌。” 刘邦看着秦知守离营而去,不禁感叹道:“苏先生真是高深莫测,就连手下亲随都有大将之才。” 扶苏笑而未语,不曾接话。 有了秦知守千余生力军的加入,城内守军早已是无心恋战,纷纷弃械而降,不到两个时辰,便已是接到了秦知守战报。 “王臧率亲卫死战不降,已被秦知守亲手斩杀,其余部众尽数归降,符离城,拿下来了!” 就在几人欣喜之时,又是一则战报自南郡传来。 “章邯亲率大军偷袭了项军大营,项梁不敌身亡,南郡,尽数收复秦军手下!” 这则消息使得几人皆是脑袋轰的一声愣在了当场。 项梁竟然死在了南郡之上! 可想而知,那位西楚霸王,此时该是何等的怒火滔天! 第30章 霸王 随着符离城收入囊中,如今整个泗水郡飘荡的皆是“刘”字军旗。 同时,随着南郡项梁的身死,秦项之间的大战也暂时落下了帷幕。 这一战之后,刘军彻底掌控泗水,秦军成功收复南郡,纵观全局,唯有项军损失惨重。 大帐外,风雪飘摇。 大帐内,气氛沉重。 刘邦依旧站在地图前,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横在泗水和会稽之间的秦军也都撤回了南郡,一战下来,项军死了主帅不说,兵卒也是损失了不少,这口恶气,项羽只怕是会算在我们的头上啊。” 这话一出,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樊哙也噤声不言,更遑论帐中的其他人,皆是表情凝重。 项羽在起兵之初,便率领着十余轻骑杀入会稽郡首府之地,于千军之中斩杀会稽郡守,帮项梁坐上了义军首领的位置。 其后更是率百余骑屡战屡胜,攻城拔寨往往皆是以少胜多,长沙郡数十县就是这般被这位人称“霸王”的无敌将军逐步蚕食,最后尽数落在了项军囊中。 虽无王封,却有王名。 西楚霸王,实至名归! 见无人开口,张良缓缓说道:“如今项羽做了项军之主,其用兵之道更胜项梁,而且,虽说现在项军损失惨重,但毕竟还握有长沙、会稽两郡,麾下兵马十余万,不得不防啊!” “而且项羽背后有昔日六国贵族鼎力支持,钱饷粮草无忧,实在称得上是一支劲旅,”曹参补充道。 张良转头看了一下眼默不作声的扶苏,眯着双眼,继续说道:“联项伐秦依旧是上上之策,为今之计,不如尊其做义军之主,奉其为项王,约其择日一同攻秦,夺回南郡。” 曹参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有了前车之鉴,只怕项羽会心生芥蒂,不愿再同我等盟约啊。” “项羽有重兴楚国之大志,定然不会鼠目寸光,况且大秦虎狼之师在侧,即便他不想结盟,但天下局势却由不得他,”张良说着,目光转向刘邦,继续道:“我愿为沛公去信一封,陈明利害,必能联项抗秦。”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那就有劳张先生了。” 随着刘邦拍板,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一场会议从开始到结束,扶苏未发一言,樊哙等大老粗可能不曾察觉,但秦知守却是瞧出了一些端倪,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出了营帐之后,趁着四下无人,秦知守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道:“公子,恐怕刘邦等人已经起了防备之心,你看我们是不是早做打算为好?” 扶苏沉吟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事情到了关键一步,若是半途而废,大秦恐有倾覆之危。” 而看着秦知守还想再说什么,扶苏却是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你家公子算无遗策,更有天命在身,定会无恙的。” 闻言,秦知守心思一沉,凝重的点了点头,再看向扶苏,眼神却是坚定无比:“如有危难,秦知守挡在前面,公子一定及时撤离,绝不可向上次一样置自己于死地,您肩负的可是大秦亿兆生灵和数百年的大秦基业,如有闪失,末将如何向秦氏先祖交代啊!” 听了这话,扶苏不禁心头一暖,旋即拍了拍秦知守那厚重的肩膀,笑道:“放心,不会到那一步的。” ------ 一连几日之后,张良送出去的书信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就当众人以为合盟一事要不了了之的时候,符离城外斥候来报,项羽麾下钟离昧、龙且、季布三员虎将亲率万余轻骑已至城外不到五里处。 “看样子是直奔符离城来的,”刘邦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来,朗声道:“既然来客人了,岂有闭门不见的道理,樊哙、卢绾、周勃,随我上城墙,一起目睹项军风采。” 看着主公毫无惧意,被点了名的三位将军一时间也是豪气顿生,抱拳之后紧跟在刘邦左右。 与此同时,扶苏、张良、曹参等人也接到了项军来犯的军报,纷纷走上城头。 符离城外,万余大军浩浩荡荡奔腾而来,虽然不曾高举旗帜,但那有我无敌的整齐军容,整个东境之上,除了秦军之外,也就唯有以楚人为主的项家军能够拥有的了。 看着城外大军,饶是张良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得赞叹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此言非虚啊!” 随着万余大军停在了城外数百步之外,那股肃杀之气好似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刘邦低语道:“昔日六国,也唯有楚国有此血性,其余诸侯,皆不足道也。” “这三人都是随着项羽百战余生之士,现在气势汹汹到此,只怕是来者不善呐,”曹参不免有些担忧。 闻言,樊哙那大嗓门顿时又响了起来:“这三个鸟人怕他作甚,又不是项羽亲自来了,再说了,要真是项羽亲率大军兵临城下,咱们不都得玩完!” 这话虽然糙了一些,不过依着现下城内的兵力来看,倒也是实情,所以众人全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哪料,随着樊哙话音刚落,远处,风尘滚滚,无数铁骑由远及近,奔腾而来,军旗飘荡之间,鲜红的“项”字格外瞩目! 这一刻,就连一向淡然的扶苏也不由得脊背发凉。 “你这张嘴,特么的言出法随啊!” 第31章 月下拜将 千骑疾驰而来,不多时便已到了符离城下,随着三位大将让出路来,一个身披战袍铠甲,高大威猛且面容刚毅的男子缓缓驾马来到了人前。 看着城下的那位年轻将军,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回过神来。 以往人们总是被项羽的赫赫威名所折服,却忘记了,此人竟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年将军。 这般年纪,可是要比在场的众人都要年轻不少啊。 当然,扶苏除外。 两相对峙,皆是一言不发,只见项羽接过兵士递来的硬弓,弯弓搭箭,缓缓瞄准了城头。 见状,所有众人皆是护在了刘邦身前,生怕其发生不测,唯有秦知守一步上前护住了扶苏。 却不料刘邦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扶苏也轻轻拍了拍秦知守肩膀,轻声道:“放心吧,项羽来此,不是攻城的。” 下一刻,箭矢呼啸而来,擦着刘邦脖颈径直嵌入到了其身后的城柱之中。 箭上绑着一封书信,曹参走过去打开一看,赫然是先前张良所书合盟信。 射完这一箭,项羽不再理会城上众人,一声令下,那一众项军顿时调转马头,向着陈郡方向疾驰而去。 “他这是......” 众人不解,一时间搞不清楚项羽到底要做什么。 “陈郡,那可是秦军大营所在!” 张良缓缓说道。 “秦军大营?那里可驻扎了十余万兵卒,这一去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是啊,可那里,还有项梁的遗体啊。”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这一日,项羽亲率两万之众,面对数倍之敌怡然无惧。 于秦军大营三进三出,视秦军十万兵卒为无物,虽不曾夺走项梁遗体,但项羽之名,再次名动天下。 霸王之威,冠绝天地。 ------ 冬天的夜寒风刺骨,呼啸在营帐外,月明星稀之下显得格外清冷。 唯有那一声声“清脆”的翠鸟叫声平添了几分生气。 本已就寝的扶苏听着帐外寒风中不时夹杂的几声鸟鸣,顿时睡意全无。 一定是章邯有要事禀报,否则的话必不可能这般冒险。 一边想着,扶苏快速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朝着远处漆黑走去。 “末将皇城司联络使参见陛下。” 看着眼前一身黑衣之人,扶苏道了声“起来吧”,随后紧接着问道:“有什么要事?” “章将军密令,已寻到陛下想找的人,”说着,那人从怀中掏出书信,“上面有其地址和近来情况,如何行事,请陛下决断。” “哦?”扶苏闻言大喜,急忙接过书信,阅过之后,长长的出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随着那人告退,扶苏一人思虑着什么,片刻之后,对着身后缓缓叫道:“秦知守!” “末将在!” 秦知守应声现身,扶苏随即将手中书信递给他,说道:“此人关乎东境大局,这一次可不能失之交臂了。” 秦知守看过之后心头一喜,这可是扶苏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办砸之后虽说扶苏不曾怪罪,但他却是一直耿耿于怀,当即抱拳道:“末将定然将功补过,绝不让此人再溜走了。” 扶苏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要亲自去一趟,方能万无一失。” 虽是这样说,但还有一个理由扶苏并没有明言。 那就是,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位记于史册之上的“兵仙”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南郡开阳县郊外...... 此地位于南郡与陈郡交界之处,因数月战乱的影响,方圆数里人迹罕见,再加上现在又是数九寒冬之时,白天都不见几个人影,更何况现在是深夜。 远处,火光摇曳,隐隐欲熄,火堆旁,一顶帐篷孤立在空旷的四野之下,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帐内一年轻男子正在酣睡,突然间听到不远处马蹄嘶鸣,顿时惊醒了过来,尤其等那马蹄声停在了帐篷外面的时候,更是警觉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在下路过宝地,深夜叨扰实在是抱歉,帐内兄台可否出来一叙?” 声音倒是彬彬有礼,这让韩信更是忍不住一阵狐疑,犹豫片刻之后,最后还是拉开了帐门。 “在下苏兴,见过韩将军,”扶苏拱手说道。 “将军?阁下莫不是认错人了吧?”韩信心中戒备拉满,回道。 “韩将军曾在项羽帐下做过执戟郎中,以将军相称,自是无碍。” 韩信听后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门卒而已,不值一提,阁下前来,不会是为了消遣在下的吧?” “那倒不是,”扶苏说着,从马背上取下行囊,随后一屁股坐在了火堆前,自顾自的说道:“这鬼天气实在是要人命,不过在下备了一些烈酒取暖,若是韩将军不嫌弃,你我借着这月色,痛饮几杯如何?” 看着眼前斟满的烈酒,一连数日的饥寒交迫让韩信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沫,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是项将军派你来的?” “项羽?不不不,我与他道不同,再者说了,逃走一个执戟郎中,何需大动干戈的遣人来追,对项羽而言,由着他走就是了,不是吗?” “那你是......” “只是一个识货的人罢了,”说着,扶苏将手中酒杯递了过去,不过看着韩信依旧心存戒备,扶苏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收了回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说道:“将军千里宝马,却不得伯乐青睐,大丈夫在世,郁郁不得志,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吗?” 说完,又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 这一次韩信不再犹豫,一屁股坐下之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抿了抿嘴唇,缓缓说道:“听闻泗水沛公是明主,我已经给其麾下重臣萧何去信,正要前往投靠,一展胸中抱负。” “沛公此人,心有大志,确实是将军大展手脚的好靠山,只不过......”扶苏说着,面露难色,如此作态顿时勾起了韩信的好奇,赶忙问道:“只不过什么?” 扶苏一口饮尽杯中酒,这才说道:“沛公麾下,樊哙、周勃、卢绾、曹参四员大将都是扶龙之臣,随着沛公从沛县一路杀出来的,将军去了之后,何以立足?” “那四人能力平平,哪里称得上什么大将?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 “那项羽呢?也是一介莽夫?”扶苏笑吟吟的问道。 “他算是厉害点的莽夫,不过胸无谋略,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那以韩将军所言,整个东境,也就章邯称得上是个大将军了?” “他?比起项羽来都差得远呢,算个什么大将军!”韩信多饮了几杯,身上暖和不少,话匣子也随之打了开来,“也不知道朝廷那个小皇帝是怎么想的,派这么个笨蛋来,迟早得败光秦朝家底。” 这韩信真是好大的口气! 扶苏暗暗想着,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若不是史记确有所载,任谁听了他这一番话,也会觉得这人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短短几句言论,把整个东境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都得罪了个遍。 想到这里,扶苏倒是有些佩服萧何了,当初向刘邦极力举荐此人做三军统帅,该是何等的压力。 “章邯可是攻杀了项梁,成功收复了南郡数十县,这等功绩,可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照我说,留着项梁比杀了项梁的作用更大,一来项羽能力强过项梁,却绝对不会背叛项梁,二来项梁志在恢复楚国霸业,无意争天下,现在项梁一死,项羽立志要杀进咸阳,为叔父报仇,一得一失之间,孰轻孰重?” 听了韩信的见解,扶苏微微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他的本意也是留着项梁牵制项羽,奈何事出有变,现在亦是多说无益了。 “那也不至于说章邯是个笨蛋吧,”扶苏笑着又为韩信斟了一杯酒,“毕竟还是有些能力在身上的,如今东境全局的稳定可都是他一人在支撑着呢。” “这场叛乱早该结束了的,如果不是他庸人自扰,何至于拖这么久?” 韩信这话一出,扶苏顿时来了兴趣,当即问道:“愿闻其详!” “项军粮饷几乎全靠昔日六国支持,可六国贵族虽说亡国,但过得都是富贵日子,如今冒着被大秦清算的风险敢这样行事,看的是谁的面子?不还是楚国怀王的面子吗?可这一点,六国知道,怀王也知道,唯有两人不知道。” “谁?” “一个是项羽,自恃功高,又是昔日楚国勋贵,根本没把怀王放在眼里,如今立他为义帝,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罢了。” 扶苏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 按照史书记载,项羽真正失去天下人心,便是从斩杀了这位名义上的义军共主开始的,这一举动也直接致使其在后期与汉军作战中难以得到勋贵及百姓支持才逐渐落败的。 “还有一个呢?” “那当然是章邯了。” “此话怎讲?”扶苏一脸不解。 “怀王驾前守卫不过寥寥百人,如今前线打的如火如荼,若是能派遣一支奇兵迂回,生擒也好,击杀也罢,只要这位怀王消失,便是断了项军与六国之间的联系,到时候不出半月,缺粮少饷,项军如何维持大军战力?” 这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扶苏久久无言,片刻之后才渐渐缓了过来。 “将军所言,一针见血,”说着,扶苏再次看向韩信,眼神中却是多了一份迫切,正色道:“将军之才,当为三军统帅。” “三军统帅?”一听这话,本已是有些微醺的韩信顿时来了精神。 “是沛公派你来的?” 扶苏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韩信,却是开口问道:“韩将军是楚人,想必对秦军也是深恶痛绝吧?” 韩信也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只是一介草民,谁家当政与我来讲,并无二异。” “那秦廷可对韩将军有什么绕不开的苦大仇深吗?” 韩信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如果非说要有的话,那就是前半辈子实在是清苦了一些。” “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说着,扶苏从怀中掏出一截绢布递了过去,笑道:“韩将军的生辰八字我看过了,午时生人,乃是极阳之人呐。” “这......”韩信接过绢布,酒意顿时全醒了过来,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满是骇然。 “我想拜你为帅,做秦军的大将军,一体节制东境十余万兵马,给你一个施展抱负的绝好舞台,韩将军可有兴趣?” 看着眼前之人轻描淡写的就对自己许下了拜将诺言,韩信依旧是一脸不敢置信,“章邯可是朝廷钦封的平贼大将军,你如何......” 话未说完,韩信看着眼前年轻男子突然就醒悟了过来,惊的张大了嘴巴,“你......你是......” 扶苏并未搭话,依旧是笑吟吟的看着韩信,嘴上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韩将军可有兴趣?” 第32章 这下完犊子了 扶苏让秦知守护送韩信前往秦军大营,等他独自回到符离城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劳累一夜,还不等他入帐休息,兵营中只听见鼓声四起,一众将士不到片刻便都从营内集合了起来。 “怎么回事?”扶苏皱着眉头,正巧看到了樊哙从帐前走过,急忙拉住了他开口询问道:“樊将军,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敌军来犯了吗?” “那倒是没有,”樊哙摇了摇头,开口道:“张先生说了,想要结盟项军还需要纳个投名状,主公特意派我集合士兵,准备趁着夜色未熄之际,突袭秦军大营,若是能斩了那鸟人章邯,到时候送给项羽做见面礼倒也不错。” “秦军大营少说也有十万兵卒,这等大事为何不细细谋划?” “嗐,还谋划个鸟啊,秦军大营被那项羽一顿折腾,现如今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说着,樊哙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放心吧苏先生,你就等着俺樊哙提着章邯的人头来请功吧。” 说罢,便不再理会扶苏,自顾自的朝着大军集结的方向去了。 扶苏心中有些不安,也顾不上休息了,急忙朝着刘邦营帐走去。 临近中军大帐,曹参却好像等待已久一般,刚一见面便将扶苏拦了下来,“苏先生,主公与张先生探讨一夜,此时刚刚入睡,他说了,睡醒前不接见任何人。” “我有要事禀报,”扶苏说着便要强闯。 “天大的事情也要等主公醒来再说,”却不料今日的曹参与往日完全不同,没有了对自己的丝毫尊敬,语气之间强硬无比。 两人一时间四目相对,许久之后,扶苏长吐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那等主公醒来,请及时通报于我。” “我知道,苏先生请回!” 看着曹参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扶苏也不再纠缠,转头看了一眼大帐便转身离去了。 回到营帐,扶苏坐卧难安,若是一旦樊哙率军突袭成功,届时刘、项两家重归于好,自己这百般谋划可就付诸东流了。 可如此大的事情,刘邦既不与自己商量,刚才又故意躲着不见自己,显然是起了疑心,这里的消息该如何才能传的出去呢? 就在扶苏左右为难之时,一下人端着茶水步入到了帐中,恭声道:“苏先生,用些茶水吧,叶子都是刚从库中取来的,新鲜着呢。” 扶苏此时哪有这个心情,随意敷衍了几句,便继续陷入了沉思。 “苏先生劳心劳力,总归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要不然老家的人知道了,该心疼坏了。” 那人把“老家”二字说的尤为重,一时间倒是引起了扶苏的注意。 “苏某四海飘零,哪有什么老家?你们这些帐中下人,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扶苏故意怒斥着,走近一看,只见那人以指沾水,在桌子上赫然写下了一个“冯”字,虽是这般动作,嘴上却说道:“是奴才多嘴了,请苏先生息怒,奴才这就退下。” “罢了罢了,念你是第一次,下不为例吧,”扶苏知道这人应该是皇城司安排在刘军中的细作,当即不动声色的坐在了案前,奋笔疾书了起来,嘴上却是说道:“既然是新茶,那就泡一壶尝尝吧。” “是!”那人大声应道。 “其他几位大人都有吗?”扶苏笔下不停,嘴上也同时问道。 “都有的。” “嗯!” 一问一答间,茶水已经沏好了,同时,扶苏笔下信简也写完了。 “苏先生请!” 趁着那人递上茶水之际,扶苏也将信简递了过去。 “事成之后,速来报我。” 细弱枉闻的声音自扶苏口中说出,那人听后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出了营帐。 也在这时,帐外一侧,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几息之间而已便消失不见了。 “竟然还派了耳朵来,”扶苏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是张良的意思还是刘邦的意思。 一连过了许久,帐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眼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天的时辰就这般度过,扶苏不由得心中疑惑。 皇城司那人目前还没有来回信,也不知道是否把自己的信简交到了章邯案前。 关键的是,樊哙率领众将士出征,一点音讯都没有,着实是不正常。 就连刘邦、张良等人也是一天不曾露面。 这些种种都透露着诡异。 突然,帐外脚步声急促而来,扶苏大喜,急忙迎了出去。 打开帐门,外面站着的,赫然是刘邦与张良等人。 “沛公,张先生,你们这是......” 不等扶苏把话说完,张良却是一步上前,开口问道:“苏先生是在等人吗?” 扶苏心中一惊,但依旧面不改色,反问道:“此言何意?” 再看向刘邦等人,脸色皆是黑的可怕。 张良也并未直接回答,侧着身子看了一眼帐内,继续问道:“苏先生的亲随秦知守怎么不在帐内?该不会是别有安排吧?” 扶苏闻言刚要说话,却只见张良自怀中将那封书简缓缓掏了出来,“送信之人武艺高强,就连樊哙都费了些手段,苏先生身边,真是藏龙卧虎啊。”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亲笔书简,扶苏不禁心中一凉。 哦豁,这下完犊子了! 第33章 百万雄兵汇东境 根本就没有樊哙带兵突袭秦军大营一事,这一切不过是为扶苏设下的局罢了。 扶苏也着实没想到自己暴露的这么快,所以被关进营牢之后,一连几天,任凭刘邦麾下一众文武如何相劝,都是一言不发。 “是杀是留总得有个决断出来吧?”刘邦坐在帅案前,闭着双眼,按揉着太阳穴,缓缓问道。 案下樊哙等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都不曾言语。 见无人说话,曹参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进言道:“现在苏兴的身份还没有核实,在朝廷上是个什么官职,卧底在这里意欲何为,这些都不知道,贸然杀了,只怕是与我等不利啊。” “对啊,主公,若是没有他,咱们这些人能不能走出沛县都很难说,要是杀了,是不是......”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现在帐内不少人都对扶苏心有好感,所以当听到樊哙出言求情,一时间周勃等人皆是点了点头。 张良倒是一如既往的“抗秦先锋”的做派,立时出言反驳道:“哪有造反之人替被造反一方请求的?不管怎么说,他是秦廷派来的细作,光凭这一点就足够杀他千次百次了,再者说了,他来相助,无非是秦廷想要扶持一股义军势力与项羽相互攻伐,若是项羽被灭,你我的性命还能保得住吗?” 曹参继续开口道:“我并非替他求情,只是实际情况使然,他的身份不明,若真是达官显贵之后甚至于是皇室后裔,这一颗脑袋落地换来的可是秦军的大举讨伐,与我等不利啊。” “还有,苏兴辅佐主公时日不短,现在咱们麾下兵马大多都受过他的恩惠,平日里更是与不少千夫长、百夫长关系交好,光是这一点,就不得不从长计议。” “实在不行,给他上上刑,先把他的身份逼问出来,知道了他是朝廷的什么人,咱们心里也好有个底。” 周勃这馊主意一出来,满帐人员顿时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刘邦叹了口气,心里想道:看来指望这些人是不成了。 “他不愿开口,我们也没办法,不过好在现下章邯主力都在防备着项羽,我们也有时间逐步谋划,先看看章邯接下来是个什么动向,如果秦军毫无波澜,那说明苏兴对秦廷而言可有可无,若是章邯愿意分兵来救,说不定这人身后真的牵扯着什么大人物,到时候也可以跟秦廷讨价还价。” 刘邦说完,缓缓起身,继续吩咐道:“这几日多向周边派些探子、细作,一定要密切留意秦军的动向,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 又是几日过后...... 秦军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好似根本没有人在意苏兴的死活一样。 “看来他应该是成了朝廷的弃子了。” 这是刘邦众人一致的看法。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苏兴被抓一事,早已超出了章邯的决断范围,就在消息递到章邯案前之时,也在当日,一封八百里加急密信便送往了咸阳城皇宫内...... ------ 刘军大营内...... 踌躇多日的刘邦终于下定了决心..... “明日一早,将苏兴拉到营外斩首,以明我军抗秦之决心!” “主公......” 曹参几人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刘邦挥手打断了言语。 “就这么定了!” 随着刘邦拍板,那个屡建奇功的苏兴,其命运好似也被敲定了下来。 翌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陈郡边境,一支竖着“章”字军旗的浩荡大军没有做丝毫遮掩,直奔符离城而来...... 也就在这时,一封封军报接踵而至。 “报~章邯亲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现已达城外十里处......” “报~琅琊郡郡守率两万兵马直奔泗水而来......” “报~砀郡兵马全军出动,已与薛郡大军合兵一处,直奔符离城......” “报~大秦东海水师已登岸,虎视眈眈......” “报~李佩之紧闭方与城城门,隔断泗水南北联系,十万火急......” “报......” 随着军报源源不断传来,刘邦帐下所有众人皆是骇然不已。 一夜之间,整个大秦的兵马好像都盯上了泗水偏隅之地,不说周边几郡,就连较远的三川郡、颍川郡等兵马也都涌了过来。 起兵至今,这等阵势,还从未见过。 即便是长沙、南郡相继陷落之时,大秦朝廷也不曾有过这般浩大的举动。 大牢里到底关了个什么玩意?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难不成是大秦皇帝的小舅子? 未曾听闻大秦皇帝有过婚配啊! 众人头疼不已。 不管如何,如今泗水之地面对的,是大秦的倾国之力。 “一夜之间,将近三十万大军兵临泗水,这不是来打仗的,这是来拼命的。” 刘邦脸色凝重的看着地图,一时间也没了应对之策。 “报~” 就在这时又有探子来报,入帐之后一个趔趄竟然摔在了众人面前。 “主......主公......” “慌什么,城门还没破呢,好好说话。” “关外......蒙恬亲率八万铁骑星夜驰来,已然逼近泗水郡。” “什么?” 闻听此言,众人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顿时都愣在了当场。 那个所向披靡、威震天下的三军统帅,竟然......亲自来了! 第34章 天下谁得我不管,但是大秦必须亡 “蒙恬......” 从造反之初开始,所有人便都知道迟早会与这一位无敌战神兵锋相交,但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觉。 “这个苏兴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能让蒙恬不远万里从北境挥师而来......” 就在刘邦喃喃自语之时,又有兵士来报:“主公,章邯已到城下,扬言要见沛公。” 张良急忙问道:“带多少人来的?” “只有数骑亲卫。” “这么点儿人?”刘邦不禁疑惑了起来。 张良倒是看的透彻:“这是谈判来了,看来这位苏先生的生死要比这位平贼大将军的性命尊贵不少,要不然他也不会冒险前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管怎么说,躲是躲不过去的,走,上城头会一会这个秦朝将军。” 说罢,刘邦袖袍一挥,率先走出营帐,其余文武皆是跟在其后,唯有张良脸色沉重,内心挣扎无比,许久之后长吐了一口气,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朝着不远处的几名亲卫挥了挥手。 刘军营牢内,扶苏一脸的悠闲自得,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觉悟。 远处,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即便离着很远,扶苏依旧能感受到那汹涌而来的杀气。 “果然是你,张先生。” 看着来人那张熟悉的面孔,扶苏微微一笑,好像早有预料。 “早就听闻大秦天子不过及冠之年,却能以雷霆之势控制大秦朝局,进而登基为帝,今日一睹风采,纵然是张某识多见广,也不由得真心赞叹,说实话,你真不愧是嬴政的后人,当得起这天下之主。” 这番恭维的话扶苏并未放在心上,双眸直愣愣的看着张良,缓缓说道:“张先生气势汹汹的来这里,可不光是为了夸我吧?” 听着扶苏不曾否认自己的身份,这更加坐实了张良心中所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来的意图。” “知道,杀我嘛,”扶苏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在乎,反而问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杀了我,沛公这一支队伍可就成了秦军眼中的头号大敌,到时候,你们要面对的,将是整个大秦。” “我知道,”张良却也是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缓缓说道:“我还知道,杀了你,依着秦军的性子,整个泗水,只怕是要鸡犬不留了。” “可我还知道,杀了你,大秦朝堂必然再起波澜,届时天下大乱,正给了项羽可乘之机,以他之能,未必不能灭了大秦。” 扶苏两眼微眯,继续问道:“费尽心血却为他人铺路,值得吗?” “只要灭了大秦,便值得!” 张良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扶苏不由得面露无奈,“不愧是韩国后裔,你们张家五代为相,为韩国振兴竭尽所能,即便如今国灭,却依旧有你这样的后人孜孜不倦图谋复国,当真难得啊。” “复国与否,不在人为,而在天命,但秦朝于我,有灭国之恨,若不能报,张良死不能安。” 扶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错,大秦铁骑当年横扫六国,第一个灭的就是你们韩国,国仇家恨,不报者,不为君子。” 看着扶苏身处险境却依旧不为所动,张良胸中的怒火一时间竟被平复了许多,怔怔的看着牢内之人,心中犹豫万分。 扶苏盯着张良,好似看透了其心思一般,缓缓说道:“你在挣扎,在想要不要杀我,对吗?” 扶苏说着,不禁笑了笑,“就人伦纲常来讲,我于你,有着破家灭国之恨,不共戴天,可就天下苍生而言,你也明白,杀了我,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刚刚平息的百年战乱好不容易盼来的一点太平的苗头顷刻间也就烟消云散了,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还是要尽人臣之道,你也没想好,对吧?” “要不然,依着你杀伐果决的性格,也不会同我说了这么多废话。” 张良看着眼前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大秦天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你登基时间不长,却愿意施行仁政,与民休养,尤其是减免天下赋税,就这一点来讲,日后未必做不了一代明君。” 说着,张良不禁面露苦涩,“说实话,你们秦国从秦孝公起,时至今日已经出了六代明君,再加上你的父皇嬴政,七世伟岸,实在是古来罕见,若是假以时日,这七世余烈在你手上必然继往开来,华夏之威说不定真的会远播海外,开创一个古今未见的极强盛世。” 说完,张良眼色一变,瞬间凌厉了起来,“只是,国仇家恨,血骨累累,容不得张良半分松懈,今日杀你之后,我会自尽于此,到了那时,天下也好,苍生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我所求的,不过是面见地下祖宗之时的一份心安罢了。” 言毕,张良后退几步,其身后数十名亲卫顿时上前,一刀劈断了锁链,打开了牢门。 就在这时,嘈杂声突起,下一刻,张老三和魏老五各自带着一队人马迅速围了过来。 张良见状立时喝道:“你们要造反吗?” 那料张老三等人却是丝毫不惧,笑道:“张先生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活不下了才造的大秦的反,如今您斥责我们造反,那我们这反是该造呢还是不该造呢?” “牢内此人是大秦奸细,杀他乃是沛公下的令,我看谁敢违抗。” 说罢,张良也不待众人反应,转头喝道:“杀了他!” “我看谁敢!” 张老三率先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拦住那些亲卫,魏老五同时出手,挡在了牢前。 虽有人数上的优势,但牢营狭隘,众人施展不开,张、魏二人一时间被拖住,四五名张良亲卫借机溜了进去,挥刀砍下,就要结果扶苏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突然自门外射来,正中一人眉心,余下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接连袭来的箭矢取了性命。 下一刻,秦知守魁梧的身形出现在牢前,长枪挥舞,临近的几人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便倒地而亡。 “敢伤我主,拿命来!” 秦知守看向张良,眼神一沉,满目怒气,说罢便箭步冲了上去,长枪直刺,就要将其斩于枪下。 “住手!” 关键时刻,扶苏大喝一声喝止了秦知守。 “公子.......”秦知守看向扶苏,心有不甘。 “退下!”扶苏语气坚定的说道。 本来已到张良身前不足一寸的枪头随着扶苏的一声令下,缓缓挪了开来。 扶苏接着看向张老三、魏老五两人,抱拳致意,“两位不顾军令来救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两人皆憨实的挠了挠头,笑道:“苏先生言重了,没有苏先生鼎力举荐,我们这两个大老粗又怎么会当上百户。” 扶苏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秦知守,开口问道:“现在局势如何了?” “蒙将军借机把刘邦等人都调到了城头,皇城司千余轻骑就在城外不远待命,只等陛下脱险,便可大举攻城。” 听了秦知守所述,扶苏轻轻点了点头,再望向张良,只见其脸上却并没有失败的颓色,相反的,甚至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模样。 “张先生,扶苏这条命看来还不该绝,那接下来,可就该看我的了。” 第35章 归降 站在符离城头,即便是搁着数里之远,大秦那黑压压的一片大军依旧是隐隐可见。 城下一人一骑双眼紧紧盯着为首的刘邦,即便是面对着城头上蓄势待发的强弓劲弩却是毫无惧意。 刘邦感受着章邯浑身散发的凌人气势,不禁笑道:“久闻章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刘公数月之间便能召集数万之众,想来也不是凡夫俗子,我大军到此意欲何为想必刘公已然知晓,我也不多说废话,刘公只要放人,我即刻班师回营,日后绝不来犯。” “绝不来犯?”刘邦闻言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等举兵起义,为的就是推翻秦朝暴政,尔等视我为贼寇,说这些话,不觉得好笑吗?” “朝廷意愿我自然无法违抗,不过章邯愿意以身为质,有我这个朝廷钦命的大将军在,刘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章邯朗郎的声音响彻城头,众人无不面露惊讶之色。 只有刘邦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双眼对上章邯的目光,毫不避让。 “若是我不愿意呢?” 闻言,章邯双眼微眯,也不再多说什么,缓缓举起一只手臂。 下一刻,令旗手高举手中旗牌,一番动作下来,远处大军竟有了动作,如整齐划一一般向前推进了数里之地方才停下。 秦军大旗,已然清晰可见。 “我十万大军一旦攻城,顷刻间便能攻下这符离城,除此之外,泗水境外尚有数十万大军枕戈待旦,若是此处战端一开,泗水各处立时便会陷入战祸之中,刘公是聪明人,自当看得清局势。” 说着,章邯又看向城头上的其他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起事,一则是为了活命,二则是为了富贵,可如今我大秦天子已经明下诏书,减免天下赋税,各地行宫也停建停工,不再征召劳夫,就连边境修筑长城以及戍边二事也都交给了蒙大将军统筹,不再糜耗民力,如此这般,就是为了我大秦亿兆生民能够休养生息,还大家一个太平盛世,诸君何必再过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呢?” 樊哙闻言一脸鄙夷,大声回道:“呔,鸟章邯,说的好听,咱们杀了你们那么多秦军将士,只怕是放下兵刃之后,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任你屠戮了。” “我以性命作保,绝不杀一个降卒,如违此誓,甘受天咎!” 即便是章邯信誓旦旦,城头上的众人依旧是不信,周勃更是反驳道:“自我等举义之日起,要么功成,要么身死,便无他路,况且,说到底你也不过是给朝廷卖命的,大秦律令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若是大秦朝廷要将我等明正典刑,你保的了吗?” 这话一出,章邯顿时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所有众人不由得纷纷侧目。 “他做不了主,朕做的了。” 随着扶苏缓缓走上城头,刘邦等人皆是一脸骇然之色,城下,章邯看着扶苏脱险,更是大喜,当即翻身下马,跪拜于地。 “末将章邯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高呼直接让樊哙、曹参、周勃等人惊愕在了原地。 陛......陛下? 一直朝夕相处达数月之久的苏兴竟然是大秦皇帝? 这...... “苏兴......扶苏......我怎么就没想到,”曹参看着眼前男子,不禁喃喃自语道。 “我的老天爷,大秦皇帝我恨不得一天骂八遍,这......这不得扒了我的皮呀,”樊哙的脑回路永远与常人不同,此时也是低声嘀咕道。 倒是扶苏一脸歉意的拱了拱手,开口道:“实在不是有意瞒着各位,东境局势复杂,若不这样,只怕难以存身,还望各位见谅。” 说着,扶苏又看向满脸悻悻之色的樊哙,笑着打趣道:“你骂我的那些话我可都听在耳朵里,说说吧,该怎么处置你?” “要杀要剐随你便就是了,俺......俺不怕!” 听了樊哙这话,扶苏顿时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可舍不得杀你,嗯.......这样吧,我知道你的营帐中私藏了三坛好酒,分我一坛,这事就既往不咎了。” 樊哙一脸愕然。 “就这?” “要不然呢,总不能让你小子把那三坛子酒都给了我吧,你这家伙嗜酒如命,肯定不愿意,哈哈哈!” 说完,扶苏也不再打趣他,随即看向刘邦,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沛公见谅,扶苏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为了东境万民不得已而为之,若真是举兵攻伐,生灵涂炭,这既不是我所愿,想必也不是沛公愿意见到的,所以才出此下策,请赎扶苏之罪。” 堂堂大秦皇帝,不远处更是有十万大军严阵以待,扶苏这一番低姿态倒是把刘邦整不会了。 过了许久,刘邦才回过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从我知道蒙恬不远万里从边塞而来,我就猜到了,举世茫茫,也唯有大秦陛下值得他这般劳心劳力。” 说着,刘邦双膝跪地,伏首而拜,口中朗声道:“沛县众人谋反皆我一人之罪过,陛下降罪,请加罪于我一人之身,樊哙、周勃、曹参等人都是受了我的蛊惑,还望陛下明鉴。” “沛公何须如此,快快请起,”扶苏急忙上前扶起刘邦,诚挚的说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啊。” 说着,扶苏环视着众人,痛心的说道:“想我大秦虽然一统宇内,但连年苛政峻刑,不惜民力,以至于大秦百姓举步维艰,如今先皇已逝,为人子者,不可擅论其功过,但朕有意厉行改革,还我大秦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诸君皆是栋梁,还望助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扶苏又转身看向刘邦,再次鞠了一躬,继续说道:“沛公仁义,实乃吾辈楷模,天下苍生也好,太平盛世也罢,失了沛公,等同失去我大秦一臂,万望沛公莫要推辞。” 听了扶苏一席话,良久,刘邦才缓缓了吐了一口气,下一刻冲着扶苏深深一拜。 “草民刘邦,拜见秦皇陛下。” 第36章 匈奴的崛起之路 当蒙恬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泗水局势已然大定,整个刘军摇身一变都换上了大秦的旗帜,这数万大军的归降也顿时让章邯的压力减轻不少。 “末将蒙恬参见陛下......” “快快快,快起来,让我好好瞧瞧,”扶苏赶忙将其扶起,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着打趣道,“几个月不见,瘦了许多呢。” 蒙恬却是没有理会扶苏的说笑之言,拱手请罪道:“末将无诏率兵入关,还望陛下治罪。” “去一边子吧,什么罪不罪的,少跟我来这一套,”扶苏笑着锤了他一拳,越看心里越欢喜,忍不住的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前待在北境天天见面倒也不觉得什么,这许久不见,还真是越发的想念呐。” “陛下,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倒是让这位秦国大将军一愣,有些不自在的抬了抬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哎?脸红什么?”扶苏松开蒙恬之后,看着那张原本黢黑的老脸憋得通红,当即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我又不是个娘们,完全是出自兄弟之谊,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啊。” “哦哦,吓死末将了......” “你......” 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 让座之后,扶苏也收敛了嬉皮之色,开口问道:“北境上局势如何了?” 蒙恬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是末将疏忽了,着了那冒顿的道,他借着我秦军之手,剿灭了不少月氏和东胡的兵马,现在整个北境草原,匈奴一家独大,长此以往只怕是不可阻挡啊。” “月氏和东胡呢,就没个说法?” “原本这两家倒是还能制衡匈奴,如今一战之后,精锐尽失,整个河套草原都落在了匈奴人的手里,再想抗衡,只怕是难了。” 扶苏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河套草原,那可是最为肥美的养马之地,相较于大秦的蓟北之野,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扶苏忧心道:“如此一来,不出数年,匈奴人便能再出数以万匹上等好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蒙恬也点了点头,神色中罕见的有些颓色,“是啊,自古养马之地,非高寒之地不可,还要有美草、有甘泉,有可供骏马奔腾的旷地训练耐力,如此一来才能群养,只有这样训练出来的才可称得上是战马,才可供长途追击之用,现下咱们大秦的战马多数出自蓟北之野,那里的环境相较于河套来讲,终究是逊色不少啊。” 马比人重要,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一匹良马可以弥补士卒在战力上的不足,只要不是战力相差巨大,在作战时,拥有良马的一方无疑具备更大的优势。 同时,相当数量的上好战马更是大规模兵团作战的决定性因素。 进则迅疾如雷电,防不胜防。 退则如猛兽回笼,追无可追。 如此这般,仗还没打,便先赢了一半。 “现在关外的长城军团依靠着天堑,守有余而攻不足,接下来,冒顿必然吞并东胡,南下月氏,不出几年,整个北境草原,可都是匈奴的天下了。” 听了蒙恬的言语,扶苏也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是啊,自古以来,域外游牧民族皆是劲敌,若是他们四分五裂也就罢了,可若是他们一旦统一起来,那等威势,不可小觑啊。” 这般说着,扶苏无奈的笑了笑,“担忧这些也无济于事,现下我朝内政不稳,也只能静观其变了,不过月氏和东胡经此一变,恐怕也对匈奴恨之入骨,必要时候倒是可以帮上一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那倒是,”蒙恬咧嘴笑道。 “对了,还有一事,”扶苏话题一转,接着问道:“西南蜀郡遭逢大败,夜郎、西滇等国以往从来没有展现过如此强大的战力,这里面必然透着蹊跷,你的想法是什么,说来听听?” “蜀郡一事我也有所耳闻,即便是蜀郡太守轻敌大意,但依着夜郎等国的国力来看,想要维持一场大的战役恐怕是不够的,依末将来看,其后必然有助力。” “助力?”扶苏听后一怔,想了想,缓缓说道:“你是说,西羌诸部?” 蒙恬点了点头说道:“对,也唯有他们能够跨过横断山,对夜郎等国源源不断的输送粮草和兵力。” “西羌......”扶苏呢喃了一声,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蜀郡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却依旧被他们夺去了大半,那些羌人常年环山而生,对于山城攻防尤为擅长,这样一说,也就不足为奇了。” “陛下应对也是老道的很呐,听说如今蜀郡失地已经收复大半,等东境局势平稳了,这等疥癣定然不足为虑。” 听了蒙恬的夸奖,扶苏不禁一阵汗颜,“你就别夸我了,当初就是以为西南小国不足为虑,所以才差点酿成大祸。” 那料蒙恬却是一脸正色的说道:“操控全局者哪能事事料敌于先,人又不是神仙,因事而变,因时制宜,这本就是能力的体现,就拿末将来讲,打了一辈子仗,匈奴的想法我还是不清楚,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由他出招便是,末将都接得下。” 扶苏笑着打趣道:“你可是我大秦的顶梁柱,当然有这般信心了。” “陛下这话可不对,我大秦的顶梁柱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可不是末将。” 看着蒙恬一脸正色,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家伙......” “其实当下,还有一个难处。” 蒙恬面露严肃,扶苏也跟着收敛了笑脸,缓缓的点了点头,“是啊,岭南赵佗带着我大秦十数万精锐公然叛变,如今更是关闭了横浦、阳山、湟谿三座关隘要道,彻底隔绝了与朝廷的联系,相较于外患来讲,更加可恶。” “不错,”蒙恬附和着说道:“以末将来看,收复岭南宜早不宜迟,一来,赵佗手下十数万人大多都是关内士卒,必然不会真心叛秦,及早出兵,人心在我不在他,二来,岭南虽说是偏隅之地,但东西毕竟延绵数千里,辖内百姓也有数十万,若是真被他励精图治几年积累下了家底,届时再收服,比之现在将会难上不少。” “一语中的啊,”扶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东境稳住之后,岭南必然是下一个征伐之地,拖不得啊。” 说罢,扶苏再次看向蒙恬,长舒了口气,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与你交谈,必然有所收获,看来你蒙大将军,既是良师,亦是益友啊。” “陛下这样说可就折煞末将了。” 看着蒙恬难为情的样子,扶苏不禁笑了笑,接着说道:“北境上还离不开你,要不然匈奴又该搞出幺蛾子了,歇息几日便尽速返回吧。” “这东境上......” “放心吧,我应付的过来。” 闻言,蒙恬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既然如此,末将今日便率军返程。” 扶苏起身走到蒙恬身前,拍了拍那厚重的肩膀,缓缓说道:“还是那句话,多保重,北境苦寒, 别委屈了自己。” “末将知道了。” “还有......”扶苏神色古怪的看着蒙恬,凑近了悄声说道:“四十多岁的人了,该给自己找个婆娘了,咋也得有个后不是?” “啊?” 蒙恬老脸一红。 下一刻,君臣二人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37章 三路攻项 趁着秦军大举围攻泗水之际,项羽出奇兵突袭,短短数日便接连攻克了南郡十数县,一时间,南郡半数之地尽皆落在了项军之手。 秦军营帐内,扶苏看着眼前大秦舆图,良久之后缓缓开口道:“会稽郡、长沙郡再加上南郡半地,项羽麾下十五万大军把战线拉的这么长,后备军需一定是个问题。” 闻言,帐内的刘邦、章邯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尤其是章邯,与项军交手数月,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对于项军兵力部署不说了如指掌,那也绝对是心里有数的,所以率先开口道:“三路大军之中,项羽坐镇长沙,掌控全局,季布守在会稽,为项军调度粮草军需,南郡领兵的如今正是被誉为虎威将军的钟离眜,这人可称得上是一员虎将,作战之风颇有些项羽的风格,每逢恶战必身先士卒,勇猛的很呐。” 听了这话,饶是扶苏也也不由得赞叹道:“大楚之地,人杰地灵,虽亡国已有十数年,竟然还有这些忠勇之士,难得啊。” “泗水南边是会稽郡,西南是长沙郡,都在兵锋之内,若陛下要出兵收回南郡,泗水的数万大军可与章将军配合,为其牵制住项军主力,”刘邦建言道。 章邯点了点头,“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那就有劳沛公了,”说着,扶苏指了指地图上的长沙,“这里是项羽大本营,强攻之下,只怕会损失惨重,相对来说,会稽防守则更为薄弱一些,如今那里驻扎着项羽的三万守城将士,以此入手,更为稳妥一些。” “泗水一旦交兵,章将军即刻令南郡将士奋起反扑,务必要将项军在长沙的兵马都吸引过来,攻不攻的下南郡我不在乎,但绝对不能让他们驰援会稽郡。” 扶苏说完,看着刘邦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开口问道:“沛公有话说?” “陛下信赖倚重,把攻下会稽的重任交给我们,纵有千难万险,我们也能做到。” 听了刘邦的话,扶苏却是笑着摆了摆手,“会稽虽说兵员不多,却都是跟着项羽起家的百战之士,以泗水七万兵马,若是两军摆开阵势真刀真枪的相互对垒,或有胜算,但若是他们坚守城池不出,只怕这七万人不够看呐。” “那陛下这是......” “别的不用管,沛公只管带着这帮老兄弟摆足了一举拿下会稽的阵势,至于动真格的嘛,那就不必了。” 章邯、刘邦两人听后皆是一头雾水,但看着扶苏自信满满,二人也不好追问,只能应诺之后便退下了。 ------ 秦皇初年一月,扶苏兵分两路,采用掐头去尾之攻势对东境项军展开大举围攻。 与此同时,项羽急令前军先锋大将龙且亲率五万大军驰援南郡,意图一举拿下南郡全境。 两军人马在南境之地以县为单位,寸土必争,厮杀数十场,虽说互有胜负,但整体而言依旧是项军略占优势,十余天里接连攻克三座城隘,不断压榨着秦军的存身之地。 “这项羽真是艺高人胆大,全然不顾会稽安危,这是铆足了力气要吞并整个南郡数十县。” 章邯看着地图上项羽的出兵路线,不禁有些担忧。 扶苏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缓缓说道:“南郡事关重大,把这一地握在手里,北上可以直攻陈郡大营,西进可以夺取南阳郡,本就是咽喉要地,也怪不得项羽要拼命,况且,以项羽的军事谋略,必然看得出会稽郡不过是有惊无险的佯攻而已,有季布守在那里,他自然是放心的。” 章邯点了点头,进言道:“南郡失陷于全局不利,陛下是不是考虑该把陈郡备战的兵力投入到南郡中去,这样一来,颓势定然可以逆转。” 扶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地图上的长沙郡,“项羽正满心期待的找咱们秦军主力呢,若是把全部兵力都投入到正面战场,长沙的项羽也会倾巢出动,与我们来个大决战,可是,毕竟咱们是以全国之力敌一隅,光是兵马粮饷,他们便耗不起,所以决战之举实在算不上明智。” 说着,扶苏走上前拍了拍章邯的肩膀,继续说道:“放心吧,项羽虽勇,却也并非是一支无敌之师,况且现在的局势与我们来讲,也算不上是劣势,朕看呐,倒是可以给前线的几位将军去信,适当时候弃守几座城池,保存实力,以待良机更为稳妥。” “这......”章邯面露难色,忍不住劝道:“城池争夺,自古都是易守难攻,若是轻易弃城,对士气的影响怕是不会小啊。” “无妨,朕自有打算!” 章邯刚要再说什么,却突然听见门外快马来报,下一刻,风尘仆仆的秦知守一脸喜色的小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韩信率皇城司兵马于前日夜间攻克会稽郡新昌城,生擒义帝楚怀王。” “成功了?”这消息传来,扶苏顿时大喜过望,没有理会章邯那愣住的表情,当即吩咐道:“传令,楚怀王由皇城司指挥副使林默所部暂时看押,韩信即刻赶回陈郡,不得有误。” “是!” 随着传令兵的退下,扶苏这才看向章邯。 “陛下,这是......” 瞧得章邯一脸疑惑,扶苏不禁朗声笑了起来,心中悬着的石头也总算落了下来, “朕让刘邦佯攻会稽守军,为的就是吸引他们注意力,只要把这位名义上的义帝握在手里,朕倒要看看那些昔日的六国余贵们谁还敢往会稽运一粒粮草。” “断其后路,妙啊!” 看着章邯同样欣喜的脸色,扶苏长呼了一口,但是紧接着脸色便沉重了下来,再望向章邯的眼神,好像......多了几分歉意。 “有件事情,朕想与你商量一下......” 扶苏突然放低姿态,倒是让章邯一惊,当即就要跪了下去。 “陛下,这商量二字末将如何担待得起,陛下如有吩咐,尽管说就是了。” 扶苏急忙将其扶起,缓缓说道:“我知道,这几个月以来,你殚精竭虑,为了大秦付出了很多,大秦东征主帅一职,即便朕没有明诏,许多将士也定然理所应当的认为除你之外,别无他选,只是......” 扶苏顿了顿,叹了口气,“只是依着目前东境局势来看,朕觉得,韩信,更为适合做秦军主帅。” “韩信?”章邯闻言心中一惊。 陛下看重韩信,这是章邯早就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两军打的如火如荼之际还要费尽心思的托自己去寻他的音际,只是章邯没想到眼前陛下竟会将其看重到这般地步,以至于要把几十万大军乃至扶苏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这个无名小卒。 当即拱手说道:“陛下,并非是末将恋栈权位,末将本是关中大军当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偏将军而已,承蒙圣恩才有了施展手脚的机会,哪怕是陛下现在下令将我夺职罢用,末将也绝无二言,只是这大军统帅实在是非同小可,那韩信既非出自高师名门,也没有过统帅千军万马的实战经验,如此任用,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一点。” “连你都认为他寂寂无名,更遑论底下将士们,必然是蜚声一片,若是朕强行下诏,必然有人不服,这也是朕要与你商量的事情,”说着,扶苏缓缓凑近章邯,低语道:“若是你能心悦诚服,底下将士们必然也会心服口服,毕竟连你章大将军都自愧不如的人,众将士还能说什么呢?” “陛下是想......” “不错!” 看着扶苏坚定了眼神,章邯缓缓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才躬下了身子。 “末将......遵命!” 第38章 登台拜帅 秦军大营之中,今日格外的热闹。 众将士列阵以待,议论纷纷,在其前方,一座以巨石层叠而上的雄武高台拔地而起,尤其惹人注目的,更是那托于盘中象征着天子权柄的宝剑、帅印。 “今日陛下登台拜帅,受封之人将统领东境数十万兵马,我看呐,这主帅一职,非咱们章邯将军不可了。” “我听说陛下帐内有一个叫刘邦的,就连陛下都尊称其为沛公,可见此人应当不凡,若是此人掌帅,也未可知啊。” “哎,陛下通晓军武,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帅才,据不可靠消息传言,今日陛下要亲掌宝剑、帅印,择日挥师东进,一举平定东境乱局呐。” 众人闻言皆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这小子,不可靠消息还拿出来宣扬,当我们傻的不成。” 这话一出,顿时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最前方,樊哙、周勃、曹参等人倒是没有理会后面的那些说笑之言,一脸严肃。 “今日拜帅,你觉得陛下会指定谁?”周勃明明看向的是曹参,然而还不等曹参搭话,一旁的樊哙却是忍不住先插了一嘴。 “除了咱家主公,还能有谁?” 周勃闻言,转头看向樊哙,继续问道:“别忘了,秦军中可还有一个章邯呢,咱们毕竟是降将,若要服众,自是他最合适。” “他......”樊哙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叹了口气,“那厮倒也有两把刷子,俺老樊服他。” “你不服倒也不成啊,哈哈哈......”另一旁的卢绾打趣道。 这话一出,倒是让几人顿时大笑了起来,一扫先前紧张的气氛。 “陛下有旨......” 随着一声高亢的声音响起,高台一侧,只见秦知守双手高捧着圣旨缓缓走上了拜帅台。 随着他站定台上,众将士纷纷单膝而跪,口中高呼道:“吾皇万岁!” 龙旗猎猎,金鼓齐鸣,伴随着那道圣旨的缓缓展开,众人的心也不由得再次紧张了起来。 “秦皇诏曰:朕有闻,自古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之大者,无外乎安邦定国,然,值此边疆动荡,境内难安之时,正乃建功立业,杀敌报国之时,唯盼诸将同心,上下协力,共驱贼寇,以安太平。” “朕亦闻,自古名将出于时势,天下时势亦造英雄,今日朕得韩信,乃天意向秦,即日起,敕封韩信为征东大将军,统帅东境兵马,诏书所达之日,三军将士皆由其调度安排,行进停止,使兵用将,可自度之,凡有不遵者,亦可便宜行事。” 随着诏书最后一字缓缓落下,台下诸将早已全都傻了眼。 韩信? 何许人也? 秦知守却是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惊讶之色,缓缓合上手中圣旨,口中朗声道:“请韩将军上台,授予宝剑、帅印。” 就在众人举目四望之时,人群中,一身材消瘦却不失刚毅挺拔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目光坚定而深邃,步履沉重而稳健,缓缓朝着秦知守走了过去。 “末将韩信,领命接旨!” 铿锵的声音响彻台上,就在双手将要接到圣旨那一刻,突然一道声音响起,顿时惹来一阵附和。 “不知韩将军先前官居何位?所任何职?” “对,要让我们拼命,也得说个来由。” “不错......” 韩信听着台下哄乱一片,手上动作一顿,下一刻却是并未接过圣旨,转而拿起了一旁摆在案上盘中的宝剑,站起了身子。 “我本草民一个,说出来倒也不怕大家笑话,所居最高官职,不过是昔日在项羽帐中做了一段时日的执戟郎中。” 听了韩信所言,底下顿时议论纷纷:“执戟郎中?这算什么官职?不就是个守门的吗?” “好家伙,俺说闻所未闻呢,原来是老母鸡变凤凰,一飞冲天呐。” 樊哙的嗓门尤其的大,言语中的讽刺之意更是毫不遮拦。 “既然未建寸功,又曾是项羽帐下亲兵,你何德何能敢僭居大位,当这个大将军?” 曹参言语更是激烈,几乎是质问道。 还不等韩信说话,一旁的秦知守便开口解围道:“韩将军数日前亲率千余兵马奔袭项军后方,一举擒获楚军义帝,不知道此一事,在诸位眼中,算不算得上是功劳一件呢?” 这话一出,众人愕然。 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傀儡,那也是项军名义上真正的领导者,更是项军起义的出师之名,当然算的上是大功一件。 一时间不少人都闭了嘴。 唯有樊哙不依不饶,“若不是我们兄弟拼死拖住了会稽大军,你能侥幸得手吗?俺樊哙第一个不服你。” 听了这话,秦知守刚要上前威压,却不料被韩信挥手制止。 随着韩信缓步上前,众人皆是一脸忿忿的看着这位新任大将军,想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高论来。 “这位兄弟怀疑我的德行能力,无可厚非,但你不能质疑陛下的决断。” 这话一出,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樊哙脸上也变了颜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俺......俺没质疑陛下,俺就是单纯的不服你,不服你不算是对陛下不敬。” “陛下明诏在前,任命我为大将军,而你却不服我,这还不是对陛下的不敬吗?” “这......”樊哙词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信不再理会樊哙,转而扫视着台下诸将,朗声道:“为将者,身先士卒,战必胜,攻必克,为帅者,谋而后定,统御四方,我问你们,如今数万大军陈兵南郡,长沙境内更有项羽虎视眈眈,克敌制胜,谁有十足把握?”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 笑话,举世茫茫,敢言有十足把握败霸王者,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我有!” 下一刻,韩信口中二字脱口,却是让诸将为之一颤。 只见韩信高举天子剑,眸光如炬,高声道:“此剑,天子所赐,既是权柄亦是皇恩,韩信在此立誓,两月内不败项军,便以此剑斩我头颅,以谢皇恩浩荡。” 这话一出,诸将更是一片哗然。 台下,章邯也终于得到了不远处帐内扶苏的点头致意,下一刻竟是直接跪拜在地,朗声道:“前军将军章邯领旨,参见大将军。” 有了这位本是大将军之位最有力竞争者的认可,台下诸多将士哪还敢多言半句不是,当即纷纷跪拜了下来。 韩信见状,缓缓放下手中宝剑,继续说道:“我既然受命于天子,当为全军负责,即日起,韩信承诺,绝不因情势危难而存必亡之心,绝不因身份尊贵而轻慢士卒,绝不因权柄滔天而私谋己利,绝不因将士用命而好大喜功,我愿与诸将士一同共赴甘苦,唯望诸位将军鼎力相助,韩信在此,拜谢了。” 说罢,双膝跪地,重重的朝着大军行了大礼。 帐中,扶苏听着韩信的慷慨陈词,不禁面露怪色。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倒是一旁的刘邦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此人确实不凡,陛下慧眼如炬,用人之道当真高深莫测。” 扶苏笑着回道:“沛公过誉了。” “那樊哙几人不知陛下天威,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赎罪。” 听了这话,扶苏这才转过头来,笑着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刘邦,开口道:“原来你不是夸我,只是想给这几人求个情啊?” “额.......”刘邦脸色一怔,随即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夸是真的出自肺腑,求情嘛,顺便为之而已。” 扶苏闻言顿时笑出了声:“哈哈哈,既是如此,那我可就当你是真夸我了。” “只是......”刘邦看着扶苏,不禁言语之间有些犹豫,停顿了几息方才继续说道:“数十万大军交到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韩信手中,是不是多少有些冒险了?” 这话一出,扶苏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怪色更重了一些。 好家伙,你还嫌冒险了,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今天拜韩信为帅的可就是你了。 虽是这样想,但扶苏还是拍了拍刘邦肩膀。 “放心,两月之后,自见分晓。” 第39章 兵者,在于料敌于先 自韩信接掌帅印之日起,秦军大部接连溃败,南郡半数之地尽皆落于项军之手。 倒是刘邦,亲率七万兵卒再度逼近会稽郡,与原本停靠在泗水边境的三万东海水师两面夹击,隐隐之间对会稽全境有合围之势。 但整体来说,正面战场上,项军依旧有着不可阻挡的明显优势。 大势滔滔,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秦项决战,似乎不可避免。 “启禀将军,前线来报,项军龙且所部已于昨日夜间攻克南郡上离城,我部领兵将军已退守白羊县城。” “传令,三日之后,如遇强攻,继续弃城后撤。” “是!” 随着送信兵卒退下,一旁的章邯忍不住开口质问道:“陛下弃城自保,是为了等你韩大将军掌控全局,力挽狂澜的,如今大将军同样之举,敢问大将军是何用意?” 韩信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南郡是要收复,但不是现在,”然后便继续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东境全图。 章邯看着眼前韩信的不以为意,心中一时间也是怒火中烧,开口道:“兵战者,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等道理,大将军难道不懂吗?” 听了这话,韩信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指了指地图上的南郡失地,说道:“南郡尚有项军五万之众,以硬碰硬,章将军以为我等得损失多少兵马才能拿得下南郡失地?”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可我秦军死不起!”还不等章邯说完,韩信冷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会稽如今被围,义帝也在我们手中,项军粮饷已断,不出半月便要为吃喝发愁,十五万大军,断粮一日便是滔天之祸,纵使项羽天纵奇才,可稳得住军心一时,能稳得住十天半月吗?” “如今大秦,北有匈奴之祸,南有赵佗叛军,西南边境上,就连蕞尔小国也敢进犯,我朝兵力不足,若是此地折损太多,以后拿什么平定各地?” 闻言,章邯这才消了心中怒火,但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大将军看的深远,末将不及,可我不明白,大将军分明已经从陈郡调了十万兵马前往南郡,如今却又让他们按兵不动,放任项军攻城掠地,这也就罢了,就连陛下身边都只留了一万守备,要知道,大军调动必然逃不过项羽的眼睛,届时只需率一支轻骑突袭,这一万人挡得住吗?” “章将军倒也不必拿陛下压我,我既然执掌帅印,自当为陛下负责,”韩信说完,再看向章邯,语气中却是缓和了许多,“这大将军一职本就是该由你来坐的,如今你心中多有怨愤我也能理解,但是你也别忘了,数十万大军调动,发号施令者只能有一人,如此才能令行禁止。” 听了这话,章邯却是一声冷哼,“若是韩将军这样想我,那也未免太看低了我章邯,我虽比你出身高些,但也算得上是起于微末,若不是陛下圣心独照,破格简拔,怕是我连与大将军争论的资格都没有。” “既是如此,那好,”说着,韩信手指向地图,开口道:“南郡后方的十万大军没有主心骨是不成的,这是秦军精锐,也唯有你章将军去了才能够服众,我只给你一个命令,无论局势如何不堪,没有我的军令,这十万大军不得擅动,如有违抗,定斩不饶!” “军令我接了,但是,陛下若有闪失,休怪章邯无情!” 撂下一句狠话之后,章邯拱手作揖,甩袖离去。 大帐内独剩韩信,指尖轻叩着帅案,心中默默盘算着大局走势。 ------ 如今项羽麾下兵马近半数都集结在南郡之上,与秦军对峙而望,几日攻伐下来,更是胜多负少,稳步推进。 不过虽说项军气势恢宏,但也正如韩信所料的那样,近几日项军攻城拔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想来应是后备粮草不济导致的。 扶苏帐内,这位大秦天子虽说做了甩手掌柜,但看着南郡地图上步步逼近的项军,却也不由得忧心忡忡。 “虽说实行了坚壁清野的方略,所弃之城没有给项羽留下一粒粮食,但依着这样的推进速度,项军不是没有机会在粮草用尽之时拿下南郡全境,到了那时,凭借着三郡之地自给自足,熬过这个冬天应该是没有问题,一旦等到开春,冰雪消融,再想围歼他们可就难了。” 就在扶苏自言自语的呢喃之时,帐外,秦知守提着一火炭盆子走了进来。 “入了夜,天气凉,我给陛下添些炭火,生些暖和气儿。” 看着秦知守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往火炉子里夹炭,扶苏不由得一笑,旋即开口问道:“你说,朕用韩信,是用对了?还是用错了?” “陛下天心难测,用的人自然也是高深的很,我可看不懂韩将军的排兵布阵,不敢妄下言论呐。” 闻言,扶苏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家伙,怎么还拐着弯的夸自己呢?” “额?”秦知守一愣。 “怎么?难道你不是朕用的人吗?难不成你也高深的很?” 听了这话,秦知守才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跟韩将军、章将军可比不了,只是凭着一颗忠心事主罢了。” “你这家伙......”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帐外响起了喊杀之声。 “怎么回事?” 秦知守立时便站起了身子,护在扶苏身前。 倒是扶苏,好似早有预料一样,“还真的来了。” “陛下,你说什么?” 没有理会秦知守的一脸疑惑,扶苏当即吩咐道:“带上亲卫,去大将军营帐。” “是!” 陈郡军营中,随着突如其来的数千甲士突然杀出,整片大营顿时便被火光映照的通亮,一时间金铁交鸣,喊杀冲天。 大将军营帐内,看着急匆匆走进来的扶苏,韩信当即跪拜了下来,“陛下,敌军人数不明,请陛下暂避锋芒,待末将肃清贼军,再迎回圣驾。” 扶苏扶起韩信,笑着打趣道:“怎么?用我当完诱饵就嫌弃我碍事了?” “这......末将也是关心陛下安危,毕竟......” 看着韩信一脸惶恐,扶苏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怪不得正史上都说韩信智商超群,为人处世却是一窍不通,这情商实在是......一言难尽。 大敌当前,自己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缓和一下气氛,就搞得这样严肃,好像自己多严厉一样。 “行了,随口之言而已,再者说了,我大秦没有临阵退缩之将军,更没有望风而逃之天子,”扶苏挥了挥手,打断了支支吾吾的韩信,问道:“依你之见,当下该如何?” 一提军阵之事,韩信顿时换了副精气神,当即走到帅案前,指了指地图,开口道:“如末将所料,龙且、钟离眜一路攻城拔寨,损失甚多,心中所想的,定然是接下来如何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夺取南郡剩余之地,再加上粮草不济,定然也要想方设法的补存粮草。” “方才兵卒来报,此次率军攻营的,既不是龙且也不是钟离眜,人数也不多,而且都是轻装上阵,这样一支军队突袭我军大后方,还能为何?” 听了韩信所言,扶苏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这是一支疑兵?” “不错,陛下身系社稷安危,作为领兵将军,天大的功劳也比不上勤王护驾之功,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周边大军回援,以末将愚见,他们真正想要,一定是这里。” 扶苏看着韩信在地图上指着的正是秦军的南郡粮仓,不由得赞叹道:“一旦粮仓守军回援,只需他们二人中的一人亲自率万余轻骑,便能拿下这座储备了数十万石粮草的粮仓,而我们若是不想让他们得手,那就只能从南郡调兵,如此一来,我大秦十多万兵马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两人,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仅如此,末将猜想,此时或钟离眜,或龙且,定然大军集结,只要南郡守军一动,他们便会发动攻势,一举拿下南郡全境。” “可惜了,凭着这两人的道行,到底还不是你韩信的对手啊。” 此时的南郡后方,章邯终于得到了军令。 却不是回援救驾。 军令上只有四个大字。 “关门打狗!” 与此同时,在南郡粮仓苦等了十数日的樊哙、李佩之两人也终于如愿等到了那杆写着“钟离”二字的军旗。 “好家伙,还真让那只老母鸡算对了,项军还真的来了!” 樊哙一如既往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是这一次刻意压低了声音罢了。 一旁的李佩之则是双眼放光。 这些逐渐步入到秦军包围圈的项家军,在他眼里,那可是一件最好不过的赎罪军功呐。 即便扶苏本人对昔日被绑一事毫不在意,但在他心里却总是过意不去。 今日真要是能生擒钟离眜,日后见了陛下,自己也总算是能够抬起脑袋来了。 这般想着,李佩之手中长矛不由得握得更紧了一些。 第40章 决战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战者之势,知其行,明其道,料敌于先,方立于不败之地。” 一部《孙子兵法》,被历代兵家捧为至圣,受到无上追崇。 可自古以来,“战无不胜”四个字,谁又能真正做到? 屈指可数! 而毫无疑问的,“兵仙”韩信,定在其中。 南郡境内,章邯收到韩信军令之后,即刻整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率万余轻骑一夜之间奔袭数百里,一举拿下了挡在长沙郡与南郡之间的竟陵、华容两城。 先前韩信屡屡弃城之举,导致龙且大军步步推进,最终深陷南郡腹地,等到长沙的项羽、南郡的龙且反应过来之时,秦军章邯主力早已汇合。 至此,彻底隔断了两郡之间的联系。 另一边,樊哙、李佩之等人率大军大举围攻,钟离眜不敌,无奈之下只得率两万残兵退守开潜城,这是一座荒凉孤城,与南郡龙且遥遥相望,汇而不得。 至此,南郡境内的项军势力亦被一分为二。 谁能想到,短短一夜之间,局势便突转直下,秦军再度拿到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大秦军营内...... 扶苏听着前线战报,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关门打狗之势已经初见成效,如今只要守住几座关键城隘要地,使项军首尾难顾,不出半月,南境项军必然溃败无疑。” 韩信补充道:“除此之外,会稽边境的刘邦大军也要有所动作才是,有水师配合,同时从会稽郡的东、北两个方向夹击,届时单凭季布一人之力定然难以阻挡,而长沙的项羽将要面临的则是两难之选,要么回师保住兴兵之地,要么出兵争夺南郡诸城,无论如何,二选其一,都有利于我大秦。” “有道理,项羽绝非等闲之辈,事到如今还远远不到庆祝的时候,”扶苏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秦知守,说道:“即刻去诏刘邦,令他率大军对会稽诸城展开全面攻击,同时给水师将军去令,要他务必配合刘邦,一定要在最短时限内对季布大军展开围攻之势。” “末将领命!” 随着秦知守退出大帐,扶苏转头再次看向韩信,询问道:“依你之见,项羽下一步最有可能走哪一步棋?” 谁知韩信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回道:“项羽此人,用兵从不遵循常理,世人皆知其勇猛无敌,却不知其用兵韬略亦是举世无双,末将也无法得知他下一步的动作,不过,他有一个足以致命的弱点,如果能利用得当,项羽大军,必败无疑。” “什么?” “傲!” 听着韩信口中轻飘飘的一字吐出,扶苏不禁眉头微挑,旋即打趣道:“傲?要论傲气,天下之大,还有人能比得过你韩大将军?” “陛下见笑了,末将之傲,在于有自知之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末将万万不会做,可项羽之傲,在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世人都说项羽有万夫莫挡之勇,可这天底下,真的有以一敌万之人吗?”韩信说着摇了摇头,“不过是夸大之词罢了。” 扶苏闻言,细细回味了一番韩信的言论,许久之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以韩将军的意思,如果我是项羽,那么,会稽要保,南郡也是势在必得。” “不错,如今我军大部尽出,在项羽看来,正是决战良机,即便时下分兵绝不是上上之举,但依着项羽的自信和为人来看,是绝对不会放任南郡的龙且、钟离眜两人被我军逐步蚕食,而会稽郡更是项军大多兵士的故土所在,如果丢了,必然军心动荡,所以他一定会分兵南北,两头作战。” 韩信一语中的,让扶苏不禁为之动容。 与敌作战,为帅者最大的本事便是知己知彼,如此才能料敌于先,就这一点来讲,韩信真是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人。 扶苏不禁暗暗想道:还好当初项羽不识货,要不然如今焦头烂额的可就该是我了。 韩信自然不知道扶苏心底里的想法,伸手指了指地图,缓缓说道:“无论如何,优势在我,仅凭长沙郡内七、八万项军要想扭转颓势只怕是难如登天,我们要做的,就是以逸待劳,管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 ------ 接下来的数日里,战局发展几乎如同韩信预料的那般,项羽分兵而行,除了三万将士回援会稽之外,其余大军皆由项羽亲率,对南郡边境的竟陵、华容两城展开猛烈攻势。 短短三日而已,两军已是大大小小拼杀十数场,虽说互有胜负,但项羽每逢大战必身先士卒,项家全军士气高昂,一时间,项军人数上的劣势竟被项羽的个人之威弥补了去。 “启禀章将军,南郡境内的龙且大军已杀至华容城下,守城将士急待支援。” “启禀章将军,项羽大军再次对竟陵城展开围攻,守军损失过半。” 如今被南北夹击,未得军令,章邯亦是不敢贸然率军出城应战,就在低头沉思着应对之策时,后方探马踉跄着闯入到了帐中。 “报~项羽突袭我军中粮草大营,斩杀粮草提调官,焚毁粮草过半,现下这支轻骑正向我大营杀来。” “什么?”章邯闻言顿时骇然不已,“前线如火如荼,他这个项军主帅竟敢率轻骑突袭?有多少人马?” “足有两千余众,看那阵势,都是项羽亲卫。” 也就在这时,一调令官手密信快步走入了帐中。 “天子密令,请章将军亲启。” 章邯不敢怠慢,快步上前,打开信件快速阅览了起来,片刻之后,原本紧皱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了开来。 “圣明无过陛下啊,项羽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和大将军的预料之中,”说着,章邯对着帐内诸将下令道:“竟陵守军全体出城一战,势必要大破贼军,另外,给华容城主将去信,令其务必坚守三日,三日之后,援军必到。” 说着,章邯环视一周,缓缓抽出腰间佩剑,下一刻,低沉的声音响彻帐内。 “其余诸将,各领本部兵马随我出阵迎敌,务必将这一支轻骑赶入南郡境内,违令者,立斩不赦。” 这一日,南郡周边各郡县均奉旨出兵,驰援南郡而来。 这一日,章邯大军以损失过万的代价终于将这一支项羽轻骑逼入到了南郡境内。 这一日,秦军近二十万兵马全军出动,彻底将南郡牢笼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是在这一日,项羽率残余的七百亲卫突破层层围追堵截最终与龙且三万大军成功汇合。 决战之日,终于要到了! 第41章 困兽 项军营帐内,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姿挺拔而立,双目死死的盯着地图上的华容城,虽是一言不发,但那等自然流露的威严,却是让久经沙场的龙且不寒而栗。 良久之后,龙且才缓缓进言道:“项王,如今秦军四面围攻,我军正面唯有华容城守卫薄弱,如果能够一举拿下这座城池,届时我们与长沙大军的隔阂就只剩下了竟陵城,拼死夹击之下,未必没有机会破城,到了那时,不仅危局可解,还可以大举反攻,全歼南郡秦军。” 项羽依旧是盯着华容城,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明日出兵,直指陈郡。” “陈郡?”龙且闻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急忙说道:“项王,陈郡可是秦军帅营所在,一旦我们调转攻势,华容城守军必然出兵偷袭我军后方,届时腹背受敌,正面又有大秦主力,只怕是......” 龙且还未说完,抬头却正好对上了项羽那不容置疑的眸光,下一刻,龙且不由得咽了口吐沫,乖乖的闭上了嘴。 “怕了?” 两个字而已,却是让龙且冷汗直流,当即抱拳道:“跟着将军,何言怕字?” “去准备吧。” “是!” 随着龙且领命离去,整座大帐就只剩下了项羽一人挺立在帅案前。 许久之后,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缓缓挂在了项羽脸上。 困兽? 哼! 却不知,困兽,才最是伤人! 当章邯得知项羽大军全力挥师陈郡之后,急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除了陈郡那两位之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军的兵力配置。 虽说南、陈边境秦军声势浩大,但也不过是徒具虎形而无威罢了,秦军最为精锐的中卫大军早就埋伏在了华容城,就连战力稍逊一些的骊山罪营也大都摆在了竟陵、华容两城附近,只等着项羽大军来攻便可以一举围歼之。 可谁能想到,这位西楚霸王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放弃了秦军明面上最为薄弱之地,反而挥师北上,朝着秦军腹地开去,这一手棋下的让章邯措不及防。 原因无他。 大秦天子可是在陈郡大营呐。 “即刻传我将令,华容城主力全军出动,务必追上项军拖住他们。” “传令骊山营,调拨半数兵马驰援陈郡大营,一定要赶在项军之前驻守防线,绝不能让他们踏入陈郡境内一步。” 然而就在传令兵将要领命离去之时,韩信帅令也同一时间抵达到了章邯帐内。 阅过之后,章邯顿时怒不可遏,一把将其揉成一团,怒斥道:“这个混蛋,这是那陛下的千金之躯赌项羽的脑袋,万一有失,莫说是他韩信的九族,就是老子的身家生命也得搭进去。” 说罢一把将帅令丢在了地上,喝道:“去执行我的将令,天大的干系我一人承担。” 底下将士顿时面面相觑,急忙开口劝阻道:“章将军,如今韩信深受皇宠,更有陛下所授天子剑,自执掌帅印以来也并无过错,若是这般公然违抗,日后追究起来,只怕......只怕是......” “只怕什么?”章邯怒目圆瞪,环视了一周,看着诸将缓缓低下了脑袋,这才继续说道:“放跑了项羽,本将最多也不过是临阵抗命的罪,杀我一人头,足够了,可若是陛下有个闪失,在场诸将,你们和你们族人,谁能逃过一死?再说了,如果前线领军的是钟离眜、是龙且,那么靠着陈郡五万人马掰一掰手腕倒也不是没可能,本将倒也不至于这样冲动,可是......可是前线领军的是项羽啊,他一人即可挡千军万马,项家军有他没他,完全是两支军队,韩信小儿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不是要动摇我大秦根基吗?” “将军言之有理,可是,陛下也在陈郡,韩信既然能将这封军令送来,想必定然是得到了陛下的准允,如果贸然挥师,只怕是会打乱了陛下的谋划,还望将军三思啊。” “依末将愚见,我们目前万万动不得,但坐视不管也不妥,不如这样,即刻将大军整合起来,静待局势发展,只要陛下军令一到,华容城数万大军便可以倾巢而出,又或者,即便陛下军令未到,但若是陈郡局势危难,我等再出兵救援也不迟啊。” 接连的劝阻让章邯的头脑逐渐清醒了一些。 方才他关心则乱,竟忘了这样的军令能直达他的帐内,若是没有扶苏的首肯,单凭那个刚刚走马上任的韩大将军根本是办不到的。 过了好一阵,章邯才缓缓吐了口气,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有气无力的说道:“先去把华容城的三万中卫军集结起来,随时听我调令,准备救驾。” “是,末将即刻去办。” 陈郡大营内,听了项羽亲率三万兵卒直奔这里而来,饶是苦战恶战经历无数的秦知守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扶苏。 “陛下,不管有什么妙计,它也抵不上十万大军啊,目前整个陈郡前线也就只有从周边郡县调来的地方军,人数不过五万,这些兵的战力您最是清楚了,面对着项羽亲率的三万铁骑,不说一触即溃吧,那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呀,陛下还是听末将一句劝,先撤离陈郡,待局势平稳一些再回来也不迟啊。” 听了这话,扶苏顿时抛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有你这么说自家兵卒的嘛?那好歹也是五万多人,就是五万多头猪,项羽抓三天也抓不完吧,还说什么一触即溃、毫无还手之力,一套一套的,我告诉你啊,以后离樊哙远点,都给你带坏了。” 秦知守一阵无言。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较这言语上的真儿了呗。 “陛下不走也行,章邯将军临走时不是留了骊山大营四万多兵勇嘛,把他们调回来护驾,要不然末将这心总也不踏实,”说着便赌气似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看着秦知守竟然也耍起了小性子,扶苏不由得哈哈一笑:“那四万人韩大将军另有安排,调怕是调不回来喽,你要真想踏实踏实,问问他,他兴许能让你踏实一番呢。” 扶苏说着,轻轻扬了扬下巴,指了指案前全神贯注的韩信。 “韩将军......” 秦知守刚转过头要说话,却不料韩信挥了挥手,开口说道:“陛下御前亲卫皇城司前日刚刚抵达,虽然只有千余人,但我已经令他们率领三万地方军从两翼迎击项军,想来此时已经交战在了一起。” 闻言,秦知守刚要大喜,但旋即便清醒了过来,急忙追问道:“两翼?这可不是退敌的策略,两翼夹击,这是驱赶敌军之策,敢问大将军,你是要把他们驱往何处?” 韩信听了秦知守的话,顿时眼前一亮,倒是对这个秦皇亲卫的印象第一次有了改观。 “我以为秦将军只是一介武人,想不到秦将军竟然也知道兵家策略,大秦天子麾下,真是人才济济啊,”韩信一边赞叹着,一边指了指南、陈边境的归阳城,说道:“就是这里,我要让项羽大军兵临归阳城。” “归阳?”秦知守一听立时便从地上跳了起来,“这是两郡之间的边城,是一小城而已,过了归阳城,往北数百里可就直达陈郡大营啊,你......”秦知守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支支吾吾的开口问道:“你在这里驻守了多少兵马?” 韩信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二十万?” 秦知守自己说的话怕是他自己都不信。 韩信闻言之后则是无奈一笑,“整个东境也不过二十多万的秦军,再说了,这归阳小城,哪能挤得下二十万大军。” “不会是......两万吧?” “不错,就是两万!” 看着韩信洋洋得意的表情,秦知守一下子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要疯啊,费尽千辛万苦把项军赶过来,就拿两万人挡他们?下酒菜怕是都不够吧?” 韩信闻言倒是不恼,笑道:“两万人当然不够,可归阳城外,还有一片延绵数十里的林子呢。” “林子?”秦知守眉头一皱,脸上的疑惑更甚,“咋滴,大将军莫不是指望项军一个个的都一头撞死在林子里呢?” 秦知守这话一出,一旁的扶苏顿时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家伙脑仁不大,脑洞倒是不小,出去了可别说是我扶苏的御前侍卫。 韩信也不过多解释,只是指了指归阳城缓缓说道:“唯一的纰漏,就是归阳城的两万多人直到现在也没个主心骨,如果能有一个得力干将前往驻守,项军定然前进不得半步。” 秦知守闻言,哪能不知道韩信言语中的意思,转头看了看扶苏,得到点头致意之后,当即抱拳说道:“为陛下安全计,末将愿往,这两万人拼光之前,绝不让一骑项军越过归阳城。” “好,”韩信拍案而起,朗声笑道:“秦将军悍不畏死,可敬可叹,不过,秦将军到了归阳之后,只管摆出一副请君入瓮的自信姿态,其他的交给本将军即可。” 请君入瓮? 引狼入室还差不多吧? 但秦知守也不再多说什么,拜别扶苏之后,领了将印便匆匆离去了。 看着秦知守远去的背影,扶苏不禁叹了口气。 “能成吗?” “陛下放心,保成的!” 第42章 两大绝顶天才的较量 在刚收到项羽率军北进的军报时,饶是自信如韩信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出乎预料。 “项羽用兵,不循常理!” 这便是韩信对这位西楚霸王由衷的感叹。 但兵仙就是兵仙,短暂惊叹之后,便瞧出了端倪。 “即便项羽知道了我军部署,但他只有区区三万兵,而我军大营可调动的兵力是五万有余,即便战力不够,但依据城池险地,想要拖到援军到来,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一点项羽不会看不出来。”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浩浩荡荡而来,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我们大营虚实,若是有机会,一举夺营自然是上上之策,可若是没有机会......” 韩信看了看地图上距离归阳城仅两日路程的开潜城,不由得点了点头,“若是没有机会,便顺势西进,救出被围困在开潜城的钟离眜,届时两军汇合,五万之众,那还不在南郡境内闹翻了天。” 扶苏更是忍不住赞叹道:“咱们调集二十万大军层层包围,那料这位西楚霸王根本没把自己的处境当成孤军奋战,反而是要中心开花,要真是被他得逞了,到时候与长沙项军里应外合,咱们这二十万大军还真不一定奈何得了他。” “当前关键因素有三,一,是华容城的守军什么时候动?该怎么动?这支军队是将来剿灭项羽大军的主力,必须用在恰当时候,二则是如何能让项羽不对陈郡大营产生威胁,如今整个南、陈边境只有五万地方军在加上千余皇城司铁骑,这点人马面对着项羽三万精锐,守有余而攻不足,三,就是如何能让项羽不去救援钟离眜,这三件大事完成,便是大局已定。” 瞧着韩信说的一脸轻松,扶苏却是一阵头大。 这三件事情,完成一件都极难,更何况要完成三件。 除非项羽脑子秀逗了。 “关键之处在于这里。” 扶苏上前看着韩信指了指地图上的归阳城,不禁疑惑的问道:“一座小城而已,城墙薄而且低,如何能抵挡得住项羽铁骑?” “此城虽小,却是挡在南郡与陈郡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是项羽行军到此,那么北上夺营的信心定然倍增。” 扶苏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若是此城一破,北上再无阻碍,朕这颗颈上人头怕是也得拱手相让了。” “所以,如果能让项羽不攻此城,我陈郡大营定然安全无忧。” 扶苏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的回道:“如果朕能凭空变出十万大军驻守在这里,再借项羽个胆子怕是他也不敢来。” 韩信闻言微微蹙眉,然后顺着地图一路摸索着,“如果真有办法让他兵临城下之后转道,依陛下之见,他会走哪一条道?” “这还用问,那当然是西进了,”说着,扶苏指了指地图标识,“沿着这条路可直达开潜城,两日之内便可以兵临城下,到时候里外夹击,樊哙、李佩之二人定然不是对手,项军会合必然再无阻碍。” “不错,就是这条路,”韩信点了点头,“两日路程,再加上项军连日行军,与樊哙一战之前,中途必然歇息......” 韩信指尖划过地图,终于在一处标识着“盼归城”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附近十数里都没有我军驻扎。” 扶苏顺着韩信指尖看去,开口解释道:“这里不是战略要地,而且周围十数里荒无人烟,相较于开潜城这座孤城来讲,称之为弃城也不为过。” “就是这里,”韩信指尖轻点了几下,旋即笑道:“若是不攻归阳,项军西进的话,这里是绝佳的落脚之地。” 扶苏听得云里雾里,赶忙开口问道:“你还没有说呢,项军有如此大好局势,为何不攻归阳城?” 韩信顿时面带怪笑,开口道:“项军不攻归阳的原因,陛下先前已经说过了。” “朕......朕说了吗?” ------ 天色蒙蒙亮,归阳城头上,秦知守眯着双眼,静静等待着那位西楚霸王的到来,紧握的双拳更是片刻都不敢放松,生怕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 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了逐渐爬升的日头,好像也吹走了些许寒意。 远处,随着日光洒下,浩浩荡荡的数万铁骑奔腾而来,最前方,那一杆“项”字军旗迎风呼啸,最是夺目。 “终于来了!” 秦知守缓缓吐了口气,定了定心神,随即朗声喝道:“开城门,列阵迎敌!” 等到项羽大军行进到距离秦知守军阵不过百丈之时,终于勒马停了下来。 “久闻项羽威名,今日一见,却也不过是一凡夫而已,实在是有些失望,”说着,秦知守手中长枪一沉,喝道:“项羽匹夫,今日你秦爷爷摆下军阵一座,可敢来战?” 这话一出,项羽尚未出言,其身后龙且顿时怒不可遏,手中长刀挥舞就要冲了上去。 “激将而已,这就沉不住气了?” 倒是项羽气定神闲,摆了摆手制止了龙且的动作,随后冷声问道:“报个姓名上来,我项羽戟下,不斩无名鬼。” “秦皇御前亲卫,秦知守!” “秦知守......”项羽细细琢磨了一番,未曾听过秦军当中有这样一员大将,但想到是秦皇驾前的人,当即冷斥了一声:“看来秦朝的小皇帝当真是没人可用了,派这么一个愣头青来。” 说罢,高举过头的霸王长戟就要挥下。 其后兵卒见状更是跃跃欲试,胸中按捺不住的战意涌动。 秦知守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手中长枪缓缓抬起,只等着项羽挥兵攻来。 就在这时,项军前军斥候快马来报。 “启禀项王,归阳城两边林中发现敌军埋伏,看军阵排列,足有七八万人。” “七八万人?”项羽闻言眉头一皱,“难不成是我料错了?” 龙且适时进言道:“项王,我们一路北进,身后的华容城对我们不管不顾,而且路上所遇之敌一触即溃,唯有左右两路秦军对我军有夹击之势,看来就是要把我们逼到此处配合着这数万大军围攻,若真是与他们胶着在一起,一旦陷入重围,情况只怕对我等不利啊。” “而且,归阳城是秦军最后一道防线,怎么会只派这点兵力把守,只怕有诈啊!” 项羽听完龙且所言,再抬头,对上的,却刚好是秦知守那悍不畏死的双眸。 “秦皇麾下不养无能之士,可此人断无大将之才,却能驻守如此重要的关隘,看来所倚仗的,正是其身后林间数万以逸待劳的秦军。” 说着,项羽缓缓放下长戟,冷冷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秦知守,随后下令道:“大军西进,直奔开潜城!” “是!” 看着突然调转马头的项军,秦知守却是片刻不敢放松,直到项军大部扬长而去,他才不由得长出了口气。 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秦将军......” 就在这时,一兵卒上前,低声询问道:“林子里面那些草人草马,是不是搬出来烧了?” 秦知守闻言缓缓转头看向远处的一大片林子。 兴许是离得远的原因,也可能是天色朦胧的原因,林间依稀可见些许人影晃动,若是仔细听,甚至还有零星且微弱的马鸣声响起,若不离近了看,还真看不出真假来。 没有回答那兵卒的问题,秦知守抬头,看着逐渐升上来的日头,心中百感交集。 什么是兵不厌诈。 这就是兵不厌诈! 第43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上) “报~项羽率三万铁骑已转头向西,即日将进入盼归城地界。” 听了探子递上来的消息,扶苏与韩信皆是一脸喜色。 到目前为止,南郡局势完全如韩信所预料的一般。 “接下来只需要将章邯麾下的三万中卫军调回来,配合着埋伏在盼归城周边的四万骊山兵卒,再加上数万地方军,只要项羽入城休整,此局便再也无解了。” 听着韩信的自言自语,扶苏心中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即刻给章邯下诏,令他亲率三万中卫军前来剿贼。” “是!” ------ 项羽三万铁骑马不停蹄一路狂奔,短短半日而已,远处盼归城城廓已然尽显眼前。 雄伟的身影居于队伍最前方,感受着四下非同寻常的宁静,当即勒马停了下来。 “前面是什么地方?”项羽问道。 “项王,前方是一座废城,过了这里,最多再有一日路程便能抵达开潜城外,只是,弟兄们人困马乏,是不是先稍事休整,待养足精神再继续前进。” 听完龙且的建议,项羽更是眉头一皱,“不对呀,数万秦军就在身后,我们意图如此明显,竟然未遇到一点阻击,而且此地易攻难守,无论如何都不该这般安静才是。” “项王威名,谁人不惧?如今秦军所部,除了章邯之外,怕是连个一合之将都没了吧。” 而今项军坐困南郡,举目皆敌,形势可谓是万分危急,项羽自然不会把这等溜须之词放在心上,略一思考,当即下令道:“大军全速前进,越过前方废城,兵锋直指开潜,片刻不得耽误。” “项王,开潜城可还有数万秦军严阵以待呢,不加以休整的话,人受得了,坐下马匹也受不住啊,届时遇敌一战,只怕是......” 项羽还不等龙且说完,转头冷冷瞟了一眼,打断道:“怎么?不歇息这片刻,就连仗都不会打了?不会打也罢,跟在我身后就是!” 说罢,项羽手中马鞭挥舞,一骑绝尘而去。 其麾下诸将见状哪还敢再多半句言语,当即策马跟了上去。 另一边,当韩信得知项羽根本没有在盼归城落脚时当即大惊失色。 “情况不太妙啊,项羽这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开潜城。” 扶苏亦是担忧道:“万万不能让他们两军汇合,如若不然,项羽手握五万大军,定然要将整个南郡搅个天翻地覆不可,”说着,扶苏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盼归城,“他们多日行军,定然劳累不堪,为今之计,只能让这里的四万骊山兵卒竭力抵挡,再以其后方的几万地方军拖住他们,逼他们入城暂避,这样一来定然可以拖到章邯大军驰援。”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韩信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扶苏,抱拳道:“前军无主帅不行,接下来便由陛下坐镇大营居中指挥调度,由末将率兵亲临前线,会一会项羽。” 谁料扶苏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十数万大军的调度出不得丝毫的纰漏,朕自认为还没有这般本事,大营还是得由你坐镇,才能稳操全盘,盼归城,就让朕去吧。” “陛下......” 韩信刚要再说什么,却被扶苏抬手制止,随后拍了拍这位大将军的肩膀,笑道:“朕既然任你为大将军,大小事宜自然是放心的,不要被世俗牵绊,放开手干,盼归城有我,你放心。” “陛下......”言及于此,韩信已是有些哽咽。 “行了,当好你的大将军,长沙郡也好,会稽郡也好,一定要稳住局势,只要盼归城大局一定,大秦以东便再也没有大的战事了。” 扶苏说完,便大笑着走出了营帐,独留下韩信一人怔怔发呆。 盼归城数里之外,喊杀之声滔天而起不绝于耳,即便是尚未兵临战场的扶苏,遥隔数里亦是能闻到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 “竖旗!” 随着扶苏一声令下,大秦龙旗顿时便迎风展开。 “众将士,随朕杀敌!” “杀!” 不多时,扶苏轻骑杀到,双方短兵相接的下一刻,扶苏身先士卒冲入敌阵,手中长剑立时便见了红。 “大秦龙旗!” 项羽身陷重围,战袍早已是鲜红一片,但当他看到那杆紫金黑龙旗的下一刻,胸中怒火顿时爆燃而起。 “龙且,夺旗!” 随着项羽一声令下,身为项羽身边唯一脱得开身的猛将,龙且登时怒目圆瞪,手中长矛舞的更加威势十足,十数名近身的兵卒反应不及,立时便做了矛下亡魂。 “驾!” 战马嘶鸣,一声长喝,龙且朝着大秦龙旗飞驰而去。 战场中的秦知守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喝道:“皇城司众将听令,保护陛下,拦住此人。” 说罢,单人单骑率先杀去。 这一声大喝不仅使得皇城司众人急忙回援,更是让项羽身躯为之一震。 大秦皇帝? 项羽举目望去,恰巧看见了手持长剑奋勇杀敌的扶苏。 “来得好!”项羽不禁大笑一声,随后手中霸王战戟横扫,逼退众人,眼中眸光大炙之际扬鞭策马,朝着扶苏杀去。 “糟了!” 秦知守反应过来之时为时已晚,项羽威势不可抵挡,转瞬之间已经连斩数十人,片刻而已便已是到了扶苏驾前。 “就拿你的脑袋,祭奠我叔父的在天之灵。” 项羽一声大喝,单手高举长戟,自上而下劈向扶苏。 扶苏不避不退,横起长剑硬生生接下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当!”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 项羽一声大喝,双手握住戟身,使出浑身解数,力压而下,扶苏胯下战马承受不住这等力道,顿时瘫了下来,连带着扶苏亦是跌落在地。 项羽倒是丝毫不给眼前这位大秦天子喘息的机会,再次举起大戟就要劈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天而降。 “休伤我主!” 只见一人策马而来,一跃而起,下一刻竟借着惯性撞向了战马之上的项羽。 这一撞力道极大,项羽躲避不及,与那人一同摔下马来。 也就在这时,秦知守率军姗姗来迟,将扶苏护在身后,严阵以待。 扶苏起身,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救驾之人,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魏左?” 竟是那个昔日在骊山罪营中崭露头角的叛臣之后。 想不到再次相见,竟然全赖此人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秦知守哪管这些,当即说道:“陛下暂退,我等拦住项羽。” 倒是扶苏,看着不远处缓缓起身俨然毫无损伤的项羽,心中一股豪气不由得冲天而起:“我大秦将士不退,朕哪有退避的道理。” 说罢,一把接过大秦战旗,高声喝道:“三军听令,随我,杀敌!” 有了扶苏的鼓舞,秦军士气顿时大增,一时间战场上竟有了压倒之势。 眼看局面拖下去于己不利,项羽脸色阴沉的看了一眼被百余名皇城司将士护在身后的扶苏,虽是心有不甘,但还是咬了咬牙,大手一挥。 “全军听令,撤入城中。” 第44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下) 随着项羽率领着两万余众残兵退到盼归城中,直到这一刻,扶苏心中的巨石才算是落了下来。 临时搭建的营帐中,扶苏简单包扎了一下震裂的伤口,抬头问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一切依陛下吩咐,骊山将士和地方军相互配合,已经将盼归城围的水泄不通,攻城辎重已经去调了,最多半日便能抵达城下,还有,信使来报,章邯亲率大军星夜兼程已经在路上了,最多两日之后便可抵达。” 听了秦知守的汇报,扶苏点了点头,下一刻便又沉思了起来。 “两日......” 指尖轻轻搓动,扶苏缓缓说道:“这两日千万不能让项羽大军歇养过来,一旦他们养足精神,到时候兵攻一处,依着项羽之威猛,真没准让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明白,末将这就去安排,这两日不分白昼,日夜攻城,即便拿不下盼归城,也一定让他们睡不了一个好觉。” 随着秦知守离去,扶苏这才想起那个舍身救主的魏左,当即起身出了营帐,朝着伤兵营走去。 营内,数百名伤兵呻吟不断,但随着扶苏入帐,呻吟声顿时小了许多。 “陛......陛下?” 临近的几人看着扶苏亲至,顿感受宠若惊,当即不顾身上伤口就要跪拜下来。 扶苏急忙上前将其扶住。 “你们都是我大秦勇士,是朕的恩人,无需如此。” 扶苏说着,环视一周,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高大威猛的魏左。 扶苏笑着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伤的如何?严重吗?” “劳陛下挂念了,一点小伤而已,是秦将军非得要罪民在这里休养,其实我完全可以上阵杀敌的,不信陛下您看。” 说着,魏左挥舞着两只拳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扶苏不禁笑道:“你小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看你穿的军甲规制,那可是百夫长才能穿的,怎么?短短数月,就当上百夫长了?看来立了不少功劳啊。” “都是章将军信赖,罪民哪有什么功劳。” 看着魏左挠头抓耳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扶苏点了点头,下一刻缓缓开口道:“褪去上衣,让我看看。” “啊?” 魏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的看向扶苏。 “褪去上衣!” 直到扶苏重复了一遍,魏左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脱下了军服,露出的,除了健壮的肌肉之外,更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 扶苏见状,长叹一口气。 章邯治军最为严厉,若不是拿命拼杀,想要在其军中出人头地,那真是如登天之难。 “魏左,你已是军中百夫长,从今以后,朕都不许你再以罪民自称,明白了吗?”说着,扶苏抬手缓缓拍了拍其肩膀,轻声道:“二十万骊山子民,现如今活着的不到十五万,是我扶苏欠你们的,来日必将加倍偿还。” “陛......陛下......” 魏左无语凝噎,双膝刚要跪下,却被扶苏一把拉了起来。 “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 连日来片刻不停的攻城,既让城内项军损失惨重,也让城外秦军疲惫不堪。 不过,好在章邯率军及时赶到,也算是给了扶苏最后一丝底气。 有了这三万精锐,即便是正面一战,项军也绝对不是对手了。 “攻城云梯和投石战车都已齐备,只等着陛下一声令下,最多三个时辰,末将定然能全歼项军精锐。” 听着章邯的信誓旦旦,扶苏也停了手中的笔,拿起案上的黄绢轻轻吹了吹,然后笑道:“既然大局已定,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黄绢整齐垫好,看向秦知守,吩咐道:“这封书信想办法送到城内,还有,备上两车粮食,一同送去。”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扶苏的话,秦知守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的,当即接过黄绢,领命离去。 倒是章邯,一脸急切的进言道:“陛下,项羽和那刘邦可不一样,他是楚国后裔,又是贵族出身,从来都是以覆灭大秦,恢复楚国山河为己任的,况且项羽性傲,是绝对不会归降的。” 扶苏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秦楚两国血海仇深,总归是要有个了结才是,虽说项羽不会归降,可我还是不忍杀他,这等大才,千百年才得一见,杀了实在是可惜了。” “陛下今日不杀他,一旦放虎归山,来日必成大祸。” “是啊,我又何尝不知呢?”扶苏叹了一口气,揉着脑袋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让朕再仔细想一想。” 仅一日而已,项羽便遣麾下大将龙且前来复信。 “我家项王说了,要想和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家老主公死在章邯手下,若是大秦陛下真有诚意,就先斩了章邯,再谈后续。” 看着眼前高昂着脑袋无所畏惧的龙且,扶苏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这项羽......真是拿朕当个三岁孩童一般。” “龙将军既然来了,也别空着手回去,秦知守,再给龙将军备上两车粮食,回城之时捎带回去,”说着,扶苏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了,告诉你家项王,钟离眜那里不用他操心,我已经让樊哙和李佩之按时送粮,绝不会饿着他们,还有,”扶苏顿了顿,眼神也随之一变,“章邯将军与我大秦有再造之恩,刚才那番愚蠢的言语,下次就不要再带来了,送客。” 待龙且离去之后,章邯率先站了出来,刚要说话,却被扶苏摆了摆手制止。 “章将军,去军中挑一些会唱楚歌的兵卒来,明日一早帮他们找找家乡的感觉。” 章邯闻言顿时明白了扶苏的用意,当即脸色大喜,抱拳道:“明白!” 谁能想到,“四面楚歌”这一招如今被用到了这里,不过都是为了涣散项军军心,区别倒也不大。 同时,每日的两车粮食也是扶苏精心计算过的,既不至于让被围项军饿死,也不会让他们填饱肚子,为的正是避免他们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一连几日下来,效果显着,如今的项军上下,是既无战心,也无战力。 翌日一早,一口硕大的青铜棺椁缓缓运到了秦军大营之中。 依东周一朝祖制,唯有王族死后才能以青铜棺椁收敛亡体,如此来看,棺内此人身份之显赫,应当非比寻常。 “陛下......” 看着秦知守一脸担忧的神色,早已换上了一身素衣的扶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刚走到营门前,扶苏止住了脚步,长吐了口气,想了想,回头再看向营内诸将 ,语气中好似诀别一般。 “若真的有事,就让先皇次子赢高继承大统,叮嘱他,要善待天下百姓。” 第45章 东境平定 盼归城一座破败庙中,项羽盯着眼前地图,苦思着脱身良策,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叹了口气。 龙且见状,当即抱拳道:“项王,如今我们还有一战之力,再拖下去,只怕是......任人宰割啊。” “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这座废城之外,近十万大军围的水泄不通,无论从哪一方突围,都必会招致秦军援兵的大举围攻,固守与出城一战,并无两样。” “依末将之见,就由我率军为项王杀出一条血路,只要项王能够逃出生天,假以时日,必然可以东山再起。” 项羽闻言刚要说话,却听门外将士来报。 “启禀项王,城外有人自称大秦皇帝,请见项王。” 项羽眉头一皱。 “扶苏?带了多少人马?” “只......只带了数人而已,还带了一口棺材。” 项羽尚未说话,龙且顿时便怒不可遏,沉声道:“这皇帝小儿欺人太甚,如今战局未定,他便来送棺收尸,项王,待我去斩了他。” “慢着,”项羽抬手阻止了刚要动身的龙且,转头对着门外兵卒吩咐道:“把他带来这里。” “是!” 不多时,一身素衣素服的扶苏便进到了庙内,其身后,正是那口青铜棺椁。 “不愧是始皇帝后人,胆识过人呐。” 听了眼前魁梧汉子的赞叹,扶苏却是轻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项将军勇猛过人,项燕有此后人,足以瞑目了。” “这口棺椁,是何用意?” 看着项羽指了指庙外的青铜棺椁,扶苏当即让开了身位,说道:“是项梁将军的尸身,我命人以青铜棺椁纳之,来日以国礼下葬,倒也不枉项公一世威名。” “叔父?”项羽一听,顿时脸色一变,急忙走了出去,双手伏在棺椁之上,身躯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扶苏亦是缓缓走到棺前,轻声道:“项将军与项公情同父子,而今项公身死,若是不能归葬故土,只怕死亦有憾。” 听了这话,早已是满目通红的项羽赫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扶苏,沉声道:“真是好手段呐,既送粮草,又唱楚歌,一步一步瓦解我军心,而今又亲自送来我叔父遗体,这等收揽人心的本事,便是大秦先皇也不曾有吧?” 说着,项羽眼神一冷,“只可惜你看错了我项羽,以为这样行事,我就不杀你了吗?” 话音刚落,只听得“锵”的一声,龙且腰间宝剑出鞘,随着一道寒光闪过,剑刃瞬间便抵在了扶苏的脖颈之上,只等着项羽的一个眼神示意,定然叫这位大秦天子身首异处。 那料扶苏竟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的开口说道:“项将军杀伐果断,实为古今难遇之奇才,今日扶苏前来本就抱着必死之心,所为的,一是为了送上项公遗体以表哀悼,二来,也是为了化解秦楚恩怨。” “秦楚两家,有灭国之恨,此恨不除,两地百姓将永无宁日,可将军想过没有,若是先皇不曾一统天下,今日华夏还是那副千疮百孔的局面,七国之间征伐不断,连年战祸,自战国起到今日,死伤百姓兵卒何止千万,这样的天下便是项将军想要的天下吗?” “我知道,以项将军之能,只要麾下将士愿意拼命,将军定然能够杀出一条血路来逃出生天,可这样一来,城里的三万将士便会化作三万枯骨,不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顾忌,将军才不愿拼死血战吗?三万人尚且看的如此之重,南郡、长沙郡乃至会稽郡,还有百万百姓和数万项军,他们的生死,将军就不挂念在心里吗?” “巧舌如簧,一派胡言,七雄争霸,天意为之,灭国之举,数百年来何曾有过?你大秦虎狼之心,得了天下,却是一副仁义道德的模样,口口声声说什么百姓、百姓,大秦治下,百姓可有宁日?若有,何至于陈胜、吴广之流一呼百应?” 项羽言语激昂,步步紧逼,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大秦天子,厉声质问着。 扶苏也是毫不退缩,朗声道:“天下积弱百年之久,大治自然需要数代共同努力,如今大秦宗室上下皆有此大志,甘愿付出心血,励精图治,与天下百姓休养生息,只盼望项将军能够罢兵言和,如此,扶苏纵然身死,亦无憾。” 项羽微眯着双眼,冷声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扶苏却是一笑,回道:“本来是怕的,但死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这话一出,项羽顿时一怔,片刻之后朝着龙且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谋逆是大罪,我手下兵卒,你打算如何处理?” 项羽说这话时的口吻已是缓和了许多。 “刘邦也曾附庸谋逆,不过如今的他正在会稽郡为大秦效命,将军若是愿意,南也好,北也罢,有的是赎罪的机会。” 听完扶苏所言,项羽步步靠前,双目紧紧盯着身前的这位大秦皇帝,眼中的霸道凌厉毫不收敛。 扶苏亦是无惧,目光不曾避让半分,与眼前的这位西楚霸王相对而视。 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许久之后,项羽率先收回了摄人的目光,言语中却依旧冰冷:“若是有朝一日你重开暴政,我必举兵伐你,亲自斩下你的首级!” 闻言,扶苏咧嘴笑道:“若是日后我成了无道昏君,将军尽可以将我弃尸荒野,扶苏死而无怨。” 两人相视一笑,下一刻,项羽那魁梧的身躯弯腰跪了下去。 清脆的声音,仿佛响彻天地之间。 “楚将项羽,拜见秦皇陛下!” 第46章 兵伐东夷 秦皇初年二月,项羽归秦,东境平定,数日而已,这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大秦东境,一时间众人无不感叹大秦新皇的霹雳手段。 当然,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听说了吗?昔日楚国大将之孙彻底归降了大秦,秦楚两国积怨一清而空,依着我看呐,这战乱一结束,咱们老百姓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我看不一定,项羽胸有大志,那是要做天下之主的人,如今不过是迫于形势暂时低眉而已,如果我是项羽,就慢慢集聚兵马,等日后寻得机会,再伺机而动。” “还有那刘邦,本是抗秦义士,听说也是被新皇施了手段才无奈乞降的,如果日后这两人联起手来,啧啧啧,那可就有的看喽。” “你们真是愚蠢,那新皇岂是泛泛之辈,看着吧,等到东境局势平稳了,随便一个由头,就够这两人喝一壶的了,还慢慢集聚兵马,你们也太小看咱们这位大秦天子了。” ...... 天下臣民议论纷纷,却好似都与那位大秦天子无关,此时的他,正坐在大秦营帐里苦思着治国之策。 一旁的秦知守欲言又止的模样自然逃不过扶苏的眼睛,伸了个懒腰缓缓抬头笑着问道:“脸都憋红了,你要是有话,再不说我可不听了。” “那个......”秦知守挠了挠脑袋,尴尬的笑了笑,旋即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听说了吗?现在外面议论的可凶了,都说项羽、刘邦归降不过是无奈之举,日后再反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哼,一些市井流言罢了,何必当真,”扶苏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项羽是当世英豪,诈降之举,他断然是不屑为之的,至于刘邦嘛,如今有了荣华富贵,必然不会再过那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所以,这些话到此为止,朕也不想在军中再听到这样的传言。” “末将明白。” “大军休整了几日,也该开拔了,岭南也好,西南边境也罢,这些宵小蹦跶的时间够长了,是时候铲除了。” 扶苏说完,秦知守顿时一脸喜色,不禁问道:“陛下,大军转道直奔岭南,还是先平定蜀地叛乱?” “这两个地方哪儿都不去,先去这儿!” 秦知守上前看着扶苏指着的正是大秦最东边的东瀛国,当下更是摩拳擦掌。 “这帮东夷小儿,早该收拾他们了。” 看着秦知守的模样,扶苏一脸怪色的说道,“你小子这么激动干啥?又不让你领兵。” 谁料秦知守却是一脸的理所应当,“陛下所在,末将定然要护在身边才是。” 扶苏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大秦如今既不缺良帅,更有悍将千员,披甲之士何止百万之众,一个小小的东瀛,还用的着朕御驾亲征?” “啊......陛下是打算,班师回朝了?” “当然了,亲征半年之久,如今东境上有章邯善后,自是无恙,这些时日以来都是蒙毅在朝堂上苦苦支撑,我再不回去,岂不是成了甩手掌柜?” 秦知守憨笑着挠了挠头,“那倒也是。” “不过,”说着,扶苏轻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得办完才能回去。” “什么事情,末将愿意代劳。” 看着秦知守一脸正色,扶苏却是摇了摇头,“朕亲自去都不见得有把握,更何况是你去。” 秦知守闻言刚要询问是什么事情,就在这时,帐外传来章邯那雄浑的声音。 “启禀陛下,皇城司指挥副使林默和水师主将卫满在帐外请见。” “请进来!” 扶苏话音落地不久,两道身影便走了进来,跪拜之后同声说道:“末将参见陛下。” “请起,”扶苏挥了挥手,看向林默,问道:“朕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林默躬身答道:“已经查清了,此次进犯东海郡的贼寇当中,除了两万余东瀛水师之外,另有高句丽、箕子辰国等部参与,总计约两万三千余人。” 扶苏听后顿时冷哼一声,缓缓说道:“瞧瞧,瞧瞧咱们这些大秦的邻居们,父皇在时年年朝贡,无不以藩属自称,如今朕初登大宝,这些家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捞些好处,真是没把朕这个大秦天子放在眼里啊。” 一旁的卫满闻言,当即拱手朗声道:“这些东海蛮夷胆敢小觑陛下,当受灭国屠族之祸,末将请命,择日起兵,攻伐三国,以壮我大秦天威。” 扶苏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哈哈一笑,赞叹道:“卫将军不愧是先皇倚重的虎将,有你在,朕自然是放心的,那就这样吧,林默,你率皇城司为卫将军掠阵,至于海战一事,便交由卫将军全权指挥,朕只有一个要求,此次进犯之敌,决不能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去,还有,朕也绝不允许他们掳走一个大秦百姓。” “总而言之,先把他们赶出我朝疆域,至于灭国屠族嘛,朕自有后算。” “末将明白!” 随着两人离去,扶苏又抬头看向章邯,笑吟吟的说道:“章邯呐,此次东境平定,你可谓是劳苦功高,一军主帅的位置朕给你留着,等你班师回朝,朕定然亲自授予你金册宝印。” 章邯一听这话,顿时便跪了下来,大声拜道:“东境平定全赖陛下天威,末将何敢贪功.......” 话还没说完,便被扶苏挥了挥手段打断,起身走到章邯身前将其扶起,缓缓说道:“有功当赏,有过要罚,这点朕都做不到,还怎么为人君主啊。” 一边说着,扶苏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笑着看向了章邯,“不过朕现在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章将军忍痛割爱啊。” “陛下这话让末将惶恐,但凭陛下吩咐。” “你手底下有个百夫长叫魏左,这人是把好手,把他调到朕的身边当个亲卫,不算埋没了他吧?” 章邯闻言顿时心中一喜,“能侍奉在陛下左右,是他之福,亦是末将之幸,末将即刻前往中军大营宣召调他前来。” “那就有劳章将军了。” 等章邯出了营帐,扶苏这才看向一旁的秦知守,笑道:“给你找个伴,省的你一路寂寞,哈哈哈哈。” 说罢,扶苏一脸怪笑的看着秦知守,低声问道:“朕让你办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 “陛下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看着秦知守信誓旦旦的样子,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意味深长的看向帐外,独自叹了口气。 这一世,也算是朕帮你弥补了上一世的遗憾吧。 ------ 随着东境战事落下帷幕,韩信也总算是清闲了一些。 扶苏念其功高,特意在淮阴县为其开门立府,如今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 “恭迎大将军回府!” 府前排场隆重,除了一众下人之外,淮阴新任县衙班底及各路八竿子打不着的无名亲戚也纷纷前来拜见,这倒是让清贫了半辈子的韩信有些不知所措。 阵前谋划他是好手,可要是应对人情往来,他可就差了些意思。 好不容易敷衍了事,本想着躲一刻清静,但听了府中下人的汇报之后,登时让他精神一振。 韩信小跑着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可人儿。 “季桃......” “韩信......” 四目相对,下一刻,二人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韩信喜极而泣,不敢置信的询问道:“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我娘本是要把我卖给城里屠夫的,不过被一个贵人拦了下来,出高价把我赎了回来,之后我便被安顿在这里。” “贵人?”韩信何其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季桃口中的贵人是何许人。 “是陛下......”韩信呢喃着,随后拉着季桃面北而跪,激昂的声音响彻屋内。 “韩信,叩拜皇恩。” 那等感恩戴德的模样,甚至比之昔日高台拜帅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47章 大才自有大用处 壶关城,原属韩国下辖军镇要寨,是昔日大秦出兵齐国的必经之地。 随着始皇帝一统宇内,军镇要寨这一作用自然也就没有了,而且东境乱了数月,薛郡亦是饱受战祸,辖境内盗匪横生不说,就连薛郡郡守也因为能力低弱而难堪大任,几月前辞官而去。 如今整个薛郡都满目疮痍,更遑论这座薛郡大城。 壶关城内一座院中,一人独坐案前,棋盘上摆满了黑白棋子,虽是自奕,倒也乐在其中。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那人指尖一顿,却是头都没有回,只是静静地将一子落在了棋盘上。 “张先生好兴致啊,”扶苏笑着走了进来,站在张良身旁,看了看案上的棋盘,不禁咂舌道:“就是这棋艺嘛,啧啧啧......” 没有理会扶苏的打趣言语,甚至头都没有抬,只是淡淡的问道:“来杀我的?” “张先生说笑了,扶苏并无此意......” 还不等扶苏把话说完,张良便开口打断:“既不是来杀我的,那就请回吧,大秦皇帝日理万机,就不必与我在此多费口舌了。” 看着张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淡漠态度,扶苏却是不恼,拱手说道:“扶苏今日前来,是为了多谢那日张先生的不杀之恩。” “非我不杀你,是你命不该绝,若不是魏五、张三舍命救你,今日你我就只能在黄泉路上相逢了。” 扶苏闻言一笑,缓缓说道:“那日先生本无意杀我,要不然也不会与我唠叨那么多,说到底,还是先生手下留情的缘故。” 看着默不作声的张良,扶苏接着说道:“想必先生已经知道,此地乃是韩国故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难道就不想去看看故土风光吗?” 张良抬头,怔怔的看着眼前扶苏,不知道其是何用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即便是要寻死,能死在故国土地上,也算的是死而无憾了,”扶苏笑着让开身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张先生,请吧。” 虽不知眼前这个小皇帝用意何为,但自己本为鱼肉,若要杀他,倒也不必费这么的周折,所以思虑片刻之后,张良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扶苏见状不禁笑了笑,随后便跟了上去。 街上行人甚少,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更有不少门户都高挂白幡,可以想见,这一场东境动乱下来,不知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随便找了一家铺子坐下,扶苏抬头刚好看见了张良那黯然神伤的表情,当即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相比较起来,壶关城的情况倒是好上不少,那些两郡边境的城市乡县,方圆十里难见人烟,我来的这一路上已经收拾了不少盗匪,但依旧无济于事。” “偌大个朝廷,东境之乱都平了,些许蟊贼倒把你难住了?” 听了张良的质问,扶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旋即无奈的说道:“难啊,举国上下,无一处不难,”说着,扶苏话锋一转,看向张良,“想必先生也知道,我在登基之初便下发诏令,大秦田税减免两年,本意是想与民休养,可一些地方豪族却乘机大肆购买民间土地,一些太平的地界倒还好,尤其是受到此次战乱波及的几个郡,粮食欠收,百姓们为了活命只能卖地以图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土地兼并自古有之,朝廷一纸政令,虽不能彻底杜绝这等现象,但应该也能抑制一些才是。” “不错,蒙毅在朝堂上连发了数道政令,虽说略有成效,但执行命令的官员多是大族出身,如此一来,实际成果却是大打折扣,前几个月,薛郡郡守递交辞呈,也是迫于朝中一些大人物的威压,这家伙虽说能力一般,但倒也是有些良心,不愿压榨百姓,所以愤然辞官而去。” “有来有走,官场向来如此,你今日与我念叨,是什么意思?” 扶苏闻言,缓缓站了起来,拱手躬身道:“张先生有大才,扶苏希望张先生能够主政薛郡,造福一方。” 这话一出,张良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惊讶,“你想让我当薛郡郡守?” “韩国故土,唯有张良先生主政,我才放心。” 看着眼前扶苏一脸的认真之色,张良确定他不是在戏耍自己,心中顿时感到不可思议,下一刻竟然朗声大笑了起来,许久之后才恢复了平静,缓缓看向扶苏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楚怀王所得钱粮,都是我暗中联络昔日五国余贵才运往了会稽郡。” “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张家数代为韩国宰相,国灭之时,举家百余口皆被秦军所杀!” “知道!” “你知不知道,若我手掌权柄,有朝一日羽翼丰满,必将反秦自立!” “我知道!” 看着扶苏脸色如常,张良不禁皱了皱眉头,“既然都知道,你还要我主政一方吗?” 扶苏长吐了一口气,笑道:“为人臣者,为国图谋,是为忠,为人子者,为家复仇,是为孝,”说着,扶苏眼神一变,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可我既然坐在皇帝位置上,自是要为大秦百姓谋福祉,一家一姓之恩怨同天下亿万苍生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我既然用你,就不怕你反,若真是有朝一日天命在你,扶苏唯愿张先生能善待天下臣民,如此,便够了!” 张良眯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掩饰着内心的骇然。 自古以来,为君者,最怕的就是“谋反”二字。 可扶苏表现的这般淡然,倒是让张良不禁对其有些刮目相看。 拥有这般胸襟的君主,若不是低智弱能,那便是雄才大略。 可若真是前者,又怎么可能平的了东境之乱呢? 直到这一刻,张良才对眼前的大秦皇帝产生了兴趣,正视着这位年轻天子,开口道:“我曾几次暗杀嬴政,甚至在博浪沙几乎得手,如此大逆之罪,你也不在乎吗?” 扶苏闻言,沉思良久,再抬头,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身为人子,我自当杀你,可作为天子,却不能置我大秦满目疮痍于不顾,先生有治世之才,主政一郡之地绰绰有余,只要能让此地百姓富足安康,昔日恩怨,不足道哉。” “再者说,七国之间互战百余年,谁与谁没点深仇大恨?如今不过是因为我大秦促成了江山一统才招致六国余贵的共同敌对,我还是那句话,一人之恩怨相比于四海万方,不足为道。” 扶苏字字铿锵,让张良不禁为之动容。 许久之后,张良才缓缓说出了内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你用我,朝廷上下必然哗然,你初登大宝根基不稳,满朝文武的流言蜚语你如何应对?” “万般压力扶苏一人承担,我只要天下百姓有一席安身之所,有一餐饱腹,有余财,有活路,这便是我心中所愿。” 听完扶苏所言,张良胸中积郁已久的怨恨悄然消逝,回目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凉,不禁苦笑出声:“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张良竟然能做了你们大秦臣子,真是世事无常啊。” 扶苏闻言,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对着眼前张良深深一拜。 “愿与先生一同,开创盛世,造福黎民。” 第48章 波诡云谲(上) 章台宫内,麒麟殿上,众臣子口呼万岁,三拜九叩之后,各地奏折便在蒙毅的安排下逐步汇报给了龙椅宝座之上的大秦天子。 “启奏陛下,泗水、会稽两郡已经开始恢复民建事宜,同时,两地请求免除秦皇初年徭役,另望朝廷拨付钱粮以助重建,一应详情皆在奏疏之内,请陛下阅览。” 宦官接过奏疏递给扶苏,翻阅之后,扶苏缓缓点了点头,“不必细看了,照准,另外免除两地百姓两年徭役,其余凡所需钱粮皆由二位丞相调度。” “启奏陛下,上党、太原、巨鹿三郡自入夏以来因地旱而粮食减产甚多,三地奏请朝廷拨付赈灾钱粮,日前冯、蒙二相已经自国库中调拨一部分粮食过去,是否再追加一些,请陛下圣断。” “这三地关乎北境前线安稳,应当再拨一些钱粮过去,”说着,扶苏看向下方,“治栗内史......” “臣在!” 扶苏开口问道:“太仓存粮可还够三地之用?” “启奏陛下,若是先调给泗水、会稽两郡,怕是有些不足。” 这般回答倒是在扶苏的预料之中,当即说道:“泗水、会稽两郡所需粮食可至敖仓调往,太仓余粮先紧着赈灾,若是还不够,便从富裕郡县征调。” “是!” 大秦天下,四十八郡下辖数百县,称得上十万火急之事天天都有,先皇在时,每日处理政务可达百余件,批注奏折更是多达万余字,现下扶苏为帝,先皇的“勤政”“慎免”二事倒是被他继承了过去。 当然,朝廷上下也不光是和谐一片,总是有些不同的声音。 “启奏陛下,东境之乱,乃是先楚遗民所致,微臣请奏,罪魁之人,万不可轻赦,如此方能彰显朝廷威严,如若不然,必会导致朝野上下物议沸然,届时有损陛下圣德,还望陛下明鉴。” 说话的人是主管大秦刑名一事的廷尉官何清风,属于九卿之列,位高权重。 这一次,扶苏既未准奏,也没拒绝,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随后便不再理会。 那料何清风却是不依不饶,当即跪拜在大殿之下,朗声道:“陛下,有罪不罚,遗祸千秋,为我大秦万年计,还望陛下赏罚分明,严惩犯上作乱之罪徒,如此,方能安定天下人心。” 扶苏眉头一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朕说了,朕知道了。” “还望陛下明发上谕,昭告天下。” “你......”扶苏被这样相逼也顿时来了脾气,厉声问道:“那何大人倒是说说,谁是罪魁?谁是祸首?” 皇帝称呼臣子一般多用“卿”,如今直呼何清风为“何大人”,可见这位皇帝陛下已然是动了怒了。 倒是那何清风,仍是不管不顾,开口回道:“泗水刘邦,会稽项羽,及其麾下主要谋逆作乱之徒皆不能赦,如此才能彰显律令清明。” 这话一出,还不等扶苏开口,居于百官次位的蒙毅率先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皇威昭昭才使得二人迷途知返归降大秦,若是刑罚加身,只怕是会再次激起变数,还望陛下三思。” 言罢,扶苏与蒙毅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心领神会。 扶苏暗暗想道:还好上朝前与蒙毅提前商量了一下,今日没他帮腔,非得被这些腐儒坏了事情不可。 “蒙毅此言,弃国弃家,不足为道......” 那料正在扶苏自喜之时,何清风却是突然发难,“陛下天威自然无需多言,可秦法惶惶亦不容犯,昔日商君徙木立信,才有了我大秦日益强盛的国力,若是失信于法,只怕天下难服,蒙毅此言分明是陷皇帝于坏法之境地,还望陛下斥责。” 扶苏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是在......逼宫吗?” “微臣不敢,”何清风说着便跪了下去,言语中却是不卑不亢,“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微臣所言句句是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倘若有半点私心,甘愿伏诛于丹陛之下,以正视听。” 蒙毅刚要再说什么,却被扶苏挥了挥手制止。 “今日是朕第一次临朝,有些话本不想多说,但既然爱卿提到了商君之法,朕心中所想也不得不一吐为快,”说着,扶苏缓缓起身,环视着阶下众臣,朗声道:“商君与孝公变法,符合时事实情,以至于百余年而已,令我大秦一统天下,可世易时移,变法宜矣,律法非千年不变之陈规,应随世情而演进,如今我大秦一统宇内,严刑峻法已然不适用,诸如连坐之法、重农抑商之法、异子之科之法皆是轻罪而用重刑,于今世国情不符,自当变革。” “还有,如今秦法严峻,光是死刑一条,便有坑杀、枭首、腰斩、弃市、绞杀、磔刑、车裂等数种,更何况还有诸多不法之罚,例如,弃灰于道者即受黥刑,破坏树木者更是罪同偷窃,诸位爱卿,你们可知偷窃之罪要处以什么样的刑罚吗?” 扶苏冷冷的看着阶下众臣,缓缓说道:“斩左趾!” “丢个垃圾便要被脸上刻字,无意破坏树木便要斩去脚趾,朕倒想问问你们,这般严刑峻法,百姓们的守法之举,是出于本意呢?还是出于畏法呢?” “陛下此言差矣......” 还是何清风,一脸大无畏的站了起来,开口道:“法不严,无民遵守,法不峻,难以立足,大秦自孝公起百余年间,秦法收效甚好,无故废之,只怕会引得天下大乱。” “好一个法不严,无民遵守,”扶苏冷笑一声,不再忍让,而是看向一旁,“秦知守!” “末将在,”秦知守一步上前,对着扶苏拱了拱手,随后又看向阶下群臣,朗声道:“一月前,皇城司密奏,何府大公子在街上与百姓起了争执,情急之下竟鞭笞百姓,以律当处以绞刑,可何大人依仗手中权柄,竟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十日前,亦有城东刘府托何大人为一伐树之人求情,现已证实,何大人受托之后,暗嘱属下,最后仅仅只是罚没钱三百贯,可就算是如此,这三百贯钱也没有进入到国库之内,而是被何大人私吞了。” “三日前.......” 还不等秦知守说完,何清风的脸色早已是煞白,当即又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大声叫冤,“纯属诬陷之词,陛下明鉴,什么皇城司,微臣闻所未闻。” 听了何清风的话,冯劫明白该自己站出来了,当即一步上前,拱手道:“奉陛下密旨,由末将组建皇城司,一查坏法乱政之事,二查战阵情报之事,有暗访巡察之权,直属御前,故未曾在廷尉府登记在案。” 何清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扶苏挥了挥手,也只能识趣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何清风,你贪赃坏法一事,朕念你任职多年兢兢业业,又是先帝老臣,暂且不追究,但你给朕记着,法与不法不是你说了算。” “微臣谨记。” 看着何清风那唯诺的样子,扶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次看向群臣,缓缓说道:“大秦百姓多诟病我秦法严酷,言谈之中更是把罪名怪到嬴氏先王的头上,可是前辈先贤根据时事、大势制定律法,既然崛起,必然有其道理,然而,再好的律法又岂能沿用千百年,这自然需要后人根据当下状况一一调整,如若不然,便是迂腐!” “昔日有商鞅变法,今朝也要变法,谁再敢谏言阻挠,休怪朕不念先皇情谊。” “还有,大秦天下百废待兴,东境诸多降将的处置朕自有打算,此事无需再议。” “退朝!” 第49章 波诡云谲(下) 谁能料到,即便扶苏已经把话说的很明了了,可依旧有人悍不畏死一般上奏言明利害,主张严惩东境叛逆,更是试图延续旧法。 扶苏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手中奏折扔在了案上,看了看一旁的蒙毅,开口问道:“这么多人上奏阻碍,你怎么看?” 蒙毅笑道:“预料之中,自古变法都是难事,百余年的旧法规制早已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一旦变法,这些人必然受到影响。” “不过陛下也无需忧心,这些奏折当中也不乏有真心为大秦出谋划策之国士,他们怕的,是一旦贸然变法,必然会激起新旧两股实力的对立抗衡,届时损害的还是我大秦国力。” 扶苏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但旋即便是一笑,补充道:“也不尽然,还有一部分人怕是别有用心啊。” “别有用心?陛下这是何意?” 看着蒙毅一脸疑惑,扶苏这才把心中由来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东境大乱之初,大秦各地边境便都烽烟四起,那个时候朕就觉得一定有人或是势力在推波助澜,要不然各路蛮夷怎么会如同商量好的一般同时犯边?必然有人居中联络。” “只是任由皇城司明察暗访了数月也毫无所获,依朕看来,此人要不就是身居高位,要不就是藏的极深,丝毫不露马脚。” 蒙毅听后心中骇然不已,“若真是如此,那此人的用心便昭然若揭了,如今大秦除了些许外患之外,内部并无大的战事,这般光景,只要休养生息数年之久便可以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可秦制旧法更适用于战时机制,若是能阻碍新法颁行,大秦盛世也自然来的要晚一些。” 扶苏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只怕还有一些人也不希望我大秦太平,若是没他们助力,任那幕后之人有天大的本事只怕是也掀不起浪花来。” “陛下是说......六国那些残余的王公贵族?” 扶苏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新法尚有不足之处,这段时日还得劳烦你多辛苦一些,其中细节之处可以多向那些地方大儒们讨教讨教,无论如何,大秦新法,一定得是一部继往开来的盛世之法。” 说着,扶苏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刘邦、项羽等人如何安置,尤其是这二人麾下的那些人,能文能武,可都是不可多得的济世之才。” 就在扶苏犯难之际,门外一宦官来报。 “启禀陛下,御史大夫姚贾姚大人请见。” 扶苏闻言顿时面露有疑惑,看了看一旁的蒙毅,不禁问道:“姚贾?他来做什么?” 蒙毅却也是摇了摇头,笑道:“姚大人年过花甲,虽说身子骨是每况日下,但每逢国事却是事必躬亲,今日请见,怕是有要事与陛下商量。” 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有监察百官、起草诏命之重责,与丞相、太尉都可称得上是站在权力顶峰的大人物,扶苏不解的是,这位老大人告病多日,即便是扶苏第一次临朝都未曾露面,今日请见倒是出乎预料。 随着姚贾步履蹒跚的步入到大殿之中,蒙毅拱手行礼之后很是识趣的退了出去。 “姚大人卧病在床,有什么事遣属吏递个折子上来即可,何需亲自来这一趟呢,”扶苏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为姚贾看座,却不料这位老大人刚一见面便噗通跪在了扶苏面前。 “何清风一事,老臣有失察之罪,还望陛下降罪。” 这一套操作倒是把扶苏给整不会了。 何清风一事本就可大可小,也并未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最多也就是按照渎职之罪罚俸数月也就罢了。 至于他所贪墨的那三百贯钱,怕是连一顿像样的花酒都喝不上。 这也是扶苏执意变法的根本原因。 大秦旧法,于官轻,于民重,最初是为了给大秦引进更多的他国贤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天下一统,天下之才尽归秦有,自然也就没了那样的顾虑。 愣了片刻,扶苏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走下了御案,将其扶了起来,笑道:“爱卿何罪之有啊?何清风一事朕本就不打算追究,这株连之罪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陛下宽仁,老臣无地自容。” 看着姚贾一脸悔恨的表情,扶苏也只能宽慰道:“老大人是国之柱石,先皇在时便甚为倚重,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御史台自然数不尽的差事要办,这一点疏忽算不得什么,”说着,扶苏话锋一转,继续问道:“姚爱卿今日前来,可不只是单单为了请罪来的吧?” “圣明无过陛下,”姚贾拱了拱手,旋即开口道:“听说陛下不打算处置东境降将,这一点老臣没有异议,可有一点,希望陛下三思......” 扶苏不禁眉头一皱,缓缓问道:“什么?” “东境降将,用不得!”姚贾表情凝重的看向扶苏,“这些人有大能耐,但也与我大秦有血海深仇,这样的仇,只能用时间洗刷,若是此时授予权柄,必将酿成滔天之祸。” “老臣建议,不妨将之恩养起来,使其做个闲散富家翁,既全了陛下的恩义之名,也让大秦少了份威胁。” 扶苏听后,神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这话......”再看向姚贾,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温和,“老成谋国之言,朕会考虑的。” “还有,变法一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旧法早已是根深蒂固,再者说,数代积累之弊政想要一朝清除谈何容易,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这话倒是说到了扶苏心坎里,面色一时间缓和了许多。 “另外,陛下初回咸阳,不知可曾听说了些什么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扶苏眉头一紧,“这倒是未曾听说。” “蒙家世受国恩,三代皆是国之重臣,到了蒙家兄弟这一代,更是如日中天,三公之中,蒙家独占两席,就连冯去疾的右丞相之位也不过是摆设而已,朝堂政事实则全由蒙毅掌控,数十万边军更是只认蒙大将军不认朝廷诏令,如此震主之臣,陛下需得心中有数才是啊。” 这话一出,扶苏顿时脸色冷了下来,缓缓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察觉到了扶苏情绪的变化,姚贾当即又跪在了地上,“蒙家兄弟恩宠日盛,老臣无意挑拨,只是......只是民间流言也并非全无出处。” 扶苏双目如炬,直直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姚贾,沉声道:“什么民间流言,说说看!” “说......说什么大秦两柱国,蒙嬴共天下。北境龙起日,风云变色时。” 扶苏听完,心中骇然不已。 这话......能杀人呐。 看着扶苏久久未言,姚贾挺起身子,继续说道:“蒙氏忠贞,自是无可置疑的,但,军政自古以来都是要分开而立,更何况,臣子权柄过甚,必然危及皇权。” “对于皇帝而言,臣子会不会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反。” 最后一句话直击扶苏内心,双拳紧握,许久之后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低头看了一眼姚贾,冷声说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臣......” “退下吧!” 看着扶苏背过身去,姚贾也不再多说什么,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大殿。 “大秦两柱国,蒙嬴共天下。北境龙起日,风云变色时。” 轻声呢喃着刚才姚贾所说的民间流言,扶苏不禁胸中杀意盎然。 “秦知守、魏左!” 随着扶苏话音刚落,门外两大汉顿时走了进来。 “末将在!” “秦知守,你人头熟,去查一查近日都有谁与姚贾有来往,记着,要一个不落的给朕查清楚。” “魏左,你去走访一下咸阳民间,但有散播不法言论者一定要多加留意,皆记录在案。” “是!” 随着二人领命离去,偌大的殿中又只剩下了扶苏一人的身影。 缓缓抬头,看着眼前那张御案宝座,下一刻,扶苏自语的声音响起,飘荡在大殿之内。 “跟朕斗,朕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腌臜势力,斗不斗得过朕!” 第50章 流言四起 随着东境局势的彻底稳定,四道圣旨自咸阳城八百里加急送出,一时间激起惊涛骇浪。 朝野上下,流言不断,都在猜测这位大秦皇帝意欲何为。 “要我说啊,陛下这是要斩草除根了,自古天心难测,当今圣上又有荡平天下之志,绝无可能留着昔日叛逆再给他们祸乱天下的机会。” “我看不然,如今东境刚刚稳定,贸然杀人只怕是会再次激起兵变,依我看呐,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这几个人恩养在咸阳城里,放在天子脚下,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要真是这样,何需蒙恬大将军坐镇?要知道,四道圣旨中可是有一道送往北境的。” “这你都不知道?陛下这是忌惮蒙氏大权在握呢,想着趁此机会一起收拾了好扶植自己的人上任呐,没听说嘛,北境军副将王离如今可是全权接掌了北境军权,蒙家这一文一武终究是要断条臂膀喽。” ...... 大秦律法森严,光是非议朝政和诽谤朝廷两条大罪就有刑罚十数条,其中更是不乏残酷之刑,所以即便是这些人说些交头接耳的荫蔽之语,但依旧是第一时间便惊动了皇命在身的魏左。 看着扎堆在一起的那几人,角落里的魏左虽是神色冷厉,但却并未制止,只是对着身旁下属低声吩咐道:“瞅准了那几人,一会给我盯紧了他们,散了之后,他们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吃什么饭,就连睡什么女人也要给我记录在案,不得贻误丝毫。” “明白!” 就在旨意抵达东境之时,种种言论也随之扩散而来,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尤以泗水及会稽两郡最为严重。 项军驻所内,钟离昧说着近日民间传言,越发的神情激动,到了最后竟然直接跪在了项羽帅案前,“项王,扶苏旨意邀你一人赶赴咸阳,摆明了是要卸磨杀驴,不如趁着咱们手中还有些兵权,给他来一出东山再起,成也好,败也罢,也好过任人宰割啊。” 一旁的季布与龙且更是愤愤不满的说道:“是啊项王,奋起反击总比坐以待毙强,真等你坐困咸阳之时,咱们这些老兄弟们还不成了那扶苏小儿砧板上的羊肉。” 高坐案前的项羽却好似并未将这三人的言语放在心上,只是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范增,开口问道:“亚父觉得这道旨意意欲何为?” 听了项羽的询问,本在闭目养神的范增缓缓睁开了双眼,思虑之后,沉声道:“如今东境局势也只是明面上稳定了下来了,咱们这些昔日反贼势力犹在,那小皇帝心有忌惮倒也情有可原,依我看,你此一去,性命当无碍,只是,怕是这辈子也出不了咸阳城喽。” 这话一出,项羽反倒有些释然,旋即又看向那三人,问道:“如今军中可调动之兵马还有多少。” “虽说遣散了部分兵卒,但精锐建制仍在,加起来尚有八万可战之兵,若是项王愿意振臂一挥,末将保证,半月之内,定然可以再聚集数万兵马。” 看着龙且信誓旦旦的样子,项羽却是轻声笑了笑,“若是扶苏真有杀我之意,当初就不该把这些兵马留在我手中,如此看来,他的胸襟胆量绝非常人能及,况且我与他有旧约,若是他有失人君之道,那我起兵叛他乃是上合天理下顺民意,可若是仅仅凭着些许流言便做那降而复叛的小人,岂是我辈大丈夫所为?” 说着,项羽抬头看着帐内几人,正色道:“无我军令,大军不可调动,即便......即便是我真的留在了咸阳,那你们也当遵照朝廷旨意,不得擅动。” “项王......” 几人刚要继续进言,却被项羽挥手制止,“扶苏有荡平天下之志,而你们都有大将之才,扶苏不会不用你们,说白了,对他有威胁的只是我一人罢了,即是如此,我便从了他的愿,守在监管之下,做个富家翁倒也没什么不好。” 项羽嘴上虽是轻描淡写的言语,但那脸上的苦涩却是抑制不住的。 “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后,楚地百姓,天下万民,就交托给各位了,切莫让项羽失望。” 说完,那道魁梧威严的身影缓缓起身,对着帐内几人抱拳行礼。 英雄者,无过项羽也! 也就在同一时间,北境上,蒙恬交代完军中事宜之后,便吩咐属下轻装简从准备连夜赶往咸阳城。 “蒙大将军.......” 看着手下几位主将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蒙恬当即面露愠色,“陛下圣旨在前,岂能耽误?快去!” 就在这时,一位跟着蒙恬征战多年的老将凑了上来,低语道:“近日上郡城内的一些流言您可曾听说了?” “什么流言?”蒙恬先是一怔,随后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又是什么有损陛下天威的蜚短流长吗?如果是的话,即刻让边辅军去查,查实了,一并押解进京。” 听了这话,那老将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倒也不是什么诋毁陛下之言,只是对陛下用意有所臆测罢了。” “煌煌天意岂是民间凡夫可以度量的?再说了,在这中军大帐里,难不成诸位靠着一些乡野村夫的所谓臆测来揣摩陛下圣心吗?若是这样,蒙某可要多带上几颗脑袋去往咸阳了。” 蒙恬眼中寒光凌冽,一扫而过,在场众将无不纷纷低眉垂目,不敢与之正视。 “做了这么多年领兵将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流言当信,什么流言不当信,这些还用本将教你们吗?传令下去,军中若是再有谣言肆虐,哪一营有,便斩哪一营的校尉,如果诸位军中有,那便莫怪蒙恬刀下无情!” “是,末将遵命!” “下去吧!” 随着诸将离去,偌大的营帐就只剩下了他一道身影而已。 早就褪去战甲的蒙恬看着帐中角落挂着的大将军战袍,眼中虽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作为统兵御边多年的大秦大将军,在这北境之上,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那些流言他只是不愿说而已。 再者,无论流言真假,在蒙恬这里,也只有四个字。 唯命是从!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所以,无论扶苏作何决定,他都理解,并且无条件支持。 论起为臣之忠,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比得过这位蒙大将军? 相比较之下,刘邦与韩信在接到旨意之后却是表现的毫无顾虑,旨到之日,二人便轻装简从踏上了前往咸阳的路。 只是不同的是,给刘邦的旨意上,还挂有萧何的名字,让其随刘邦一同赶赴咸阳,这倒是让樊哙忍不住一阵腹诽。 “老曹,你说这陛下为啥不让俺也跟着去见见世面,不会还记恨俺当初背地里说他坏话的事吧?” 曹参闻言一阵头疼。 这家伙,当真是毫无心眼可言。 “可能是你太能吃了,陛下怕你把咸阳吃垮了吧?” 听了这话,樊哙略一思考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无言,许久之后才抛给了转身离去的曹参一个大大的白眼。 “尽特么扯淡!” 第51章 你抱左腿,我抱右腿 无论流言如何来势汹汹,终究抵不住几人的车轮滚滚,短短几日之后,便是尽数抵达到了咸阳城。 自扶苏登基以来,大内皇宫就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武英殿内,蒙恬坐于案下首位,其对面正是从泗水一路赶来的刘邦。 蒙恬身旁是在东境平叛中立下大功的韩信,而韩信对面,则是身形魁梧的项羽。 随着御案上扶苏的一声招呼,几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扶苏笑吟吟的看着蒙恬,说道:“蒙大哥,你旁边这位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论起排兵布阵,只怕是不在你之下啊。” 蒙恬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韩信,笑着点头致意,随后又看向扶苏,说道:“陛下的眼光向来独到,这一点末将不胜钦佩。” 扶苏接着指了指埋头饮酒的项羽,开口道:“这位是项羽,想来他的威名,就算是你在北境也是有所耳闻的吧?” 蒙恬对着项羽抱了抱拳,笑道:“世人都说,羽之神勇,千古无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蒙大哥也有华夏第一勇士之称,你二人要是能切磋一番,想来也称得上是千古绝唱。” 听了扶苏的话,蒙恬却不像项羽眼中那般炙热,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御前舞刀弄枪的实在是有失体统,再说了,项将军年少力壮,陛下就不要打趣末将了。” 今日的蒙恬与以往有些不同,扶苏虽说心中疑惑,但也只以为是他不习惯这热闹的场景,所以有些放不开而已,当即笑了笑,转而又看向刘邦,说道:“这位,便是泗水沛公,我给你的信中有提及,论起上马打仗,下马治国,只怕我大秦朝中无人能及啊。” 直到这时,蒙恬才脸色一变,眼神中夹带着些许的不善,缓缓说道:“沛公......倒是听过,蒙某昔日东境一游,便是拜沛公所致,今日见得大驾,想不到竟能把酒言欢。” 刘邦倒是对蒙恬不善的言语置若罔闻,缓缓举起酒杯,笑道:“我亦荣幸之至。” 看着场中气氛有些微妙,扶苏赶忙打圆场,“蒙大哥驻守北境,防线足有千里,今日群英荟萃,既然比武不成,那就交流交流排兵布阵之心得,也算是另类切磋了。” 扶苏说完,看着底下无人率先开口,扶苏当即看向了韩信,笑道:“韩将军不妨先说说北境布防一事,言者无罪,蒙大哥听了,若是有用,便记在心里,若是无用,便一笑了之。” 蒙恬坦然一笑,对着韩信举起了酒杯,开口道:“正要讨教,还望韩将军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却也有些见地,若是所言不当,还望蒙大将军切勿见笑,”韩信将杯中酒饮尽,随后娓娓说道:“去年一战,东胡、月氏损兵折将,如今匈奴于草原之上一家独大,统一各部是迟早的事情,届时匈奴将拥有更为辽阔的纵深地带,以往蒙大将军所采取的大规模歼灭战只怕也将不再受用。” “打得过则打,打不过则退,游牧民族最擅长的便是千里奔袭及大纵深撤退,依我之见,如今与匈奴作战,当不以歼灭其有生力量为主,杀其千人不如攻其一地,用我朝之优势兵力、民力逐步蚕食其生存之地,一步步将其逼往更为荒凉的漠北之地,迫其就范,方是上策。” 蒙恬闻言,仔细回味了一番韩信的话,旋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一旦兵出阴山,越过长城之后,即便是能占下地盘,也没有立足之地,我朝将士毕竟与匈奴游牧不同,他们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世代生活在草原之上,早已习惯了那里的环境,况且其骏马之优良更是使我等望尘莫及,只怕是还不等我军徐徐展开,这些匈奴军队便会再三袭扰,届时又将如何应对?” 韩信回道:“匈奴擅长骑射,骏马硬弓自是不缺的,但唯独攻城拔寨稍逊一筹,若是能在阴山以北筑起高城大墙作为根基,到了那时,任凭匈奴人机动能力再强,也只能是望城兴叹了。” 韩信说完,蒙恬刚要接话,项羽却抢先开了口,“域外长城,既有阻碍匈奴骑兵的用途,但同时也让大秦优势兵力无法得以展开,始终处于被动的境地,若是东北方向的长城能筑起一道雄关,以重兵驻守,届时便可与阴山之兵互相配合出击,牵制匈奴骑兵主力,假以时日,只要寻得一次战机,便可左右夹击一举击溃匈奴主力。” 这两人的见解不谋而合,独到而新奇,倒是让蒙恬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场宴会下来,除了刘邦之外,在场几人无不各抒己见。 宴散之后,众人离去,唯独蒙恬被扶苏留了下来。 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扶苏笑着问道:“蒙大哥对这几人印象如何?” “项羽自是不用多说,师承名将,骨子里便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倒是那韩信,寂寂无名却有这等天赋,当真是后生可畏,只是.......”蒙恬顿了顿,看了扶苏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只是那刘邦,恕末将眼拙,实在是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 扶苏闻言却是摇头一笑:“有的人是刀子,总是要出鞘的,如此才能表露锋芒,可有的人,最是喜欢藏拙,处处落于人下,实则却是最不可小觑的那一个。” “陛下用人,眼光独到,不拘小节,这一点让末将不胜钦佩,有这些年轻人辅佐陛下,倒是让我心安不少,”说着,蒙恬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奏折,躬身递给了扶苏。 扶苏顿时面露疑惑,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北境战情的折子吗?我不是都说了嘛,北境军阵之事,你全权处理即可,无需禀报。” “陛下误会了,这是末将的辞呈!” 这话一出,扶苏顿时眉头一紧,“辞呈?好端端的,递个辞呈上来干嘛?” 蒙恬缓缓挺起身子,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道:“末将御边数十载,早就想好好享受享受这人间富贵了,昔日不愿离去,本就是因为接替之人能力不济,怕他们折辱了边军威名,如今无论是韩信亦或是项羽,都有统帅边军之才,末将也该歇歇了。” 说着,蒙恬凑近了,神色古怪,低声道:“再说了,末将也想找个婆娘,生根发芽,还能留在咸阳陪在公子身前,如此,简直就是一举三得。” 看着蒙恬一副淡然自得的模样,扶苏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禁开口问道:“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 蒙恬一脸坚定,扶苏却是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怕是还有些别的原因吧?” 蒙恬尴尬的笑了笑,“圣明无过陛下,确实还有一些别的原因,”说着,蒙恬长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道:“自古以来,军政之事,除了皇帝之外,无一人能够独揽,可而今我蒙家一文一武高居大位,朝野上下早就是非议一片,长此以往只怕是对朝廷政局不利,为今之计,唯有退出一人,方能平息朝野议论。” 扶苏听后,一脸信誓旦旦的说道:“若是如此,蒙大哥大可不必担忧,朝廷上有我,你只管统御北境,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那料蒙恬却是直接跪了下来,双手捧着那道辞呈,声音低沉的说道:“陛下天纵之资,麾下能人异士不计其数,有没有蒙恬如今已经不重要了,不如借此机会,给后世做个表率,警告后世权臣,即便恩宠再盛,军权与政权,也绝不可握于一家之手。” 看着蒙恬一脸决绝,扶苏长吐了一口气,缓缓问道:“心意已决?” “是!” 蒙恬的这一字回答的干脆利落,扶苏一时间也没了办法,接过那道辞呈之后,既未同意也未拒绝,轻声道:“既然今天说不动你,那就让我先想一想,你先回府休息吧。” 随着蒙恬退出大殿,扶苏不禁揉了揉脑袋。 这可真是流言害死人呐。 这般想着,扶苏突然抬起头,对着殿外吩咐道:“去,把李佩之给朕叫来。” 得了上谕,贴身宦官丝毫不敢怠慢,急匆匆领命而去,不多时,李佩之便奉诏而来。 扶苏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朝中、乡野流言四起,蒙大哥为了朝堂长久之计要自去爵位官职,明日他来朝见之时,你就抱住他的左腿,让他不要走!” 李佩之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 “这什么这,还想不想在蒙大哥手下当将军了。” 李佩之一脸为难,“想是想,可是......”吞吞吐吐之际,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悄声问道:“那陛下呢?” “我?” 扶苏抿了抿嘴,思考片刻之后,才一脸正色的看向李佩之。 “我抱右腿!” 第52章 明君的明,是识人之明 第二日早朝,御史台一众官员在御史大夫姚贾的带领下率先上奏,声称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虎归山。 “项羽旧部只认所谓项王军令,对朝廷谕令置若罔闻,长此以往必将君不君,臣不臣,届时陛下天威何在?朝廷法度何在?望陛下为我大秦万年计,断不可使其再掌兵权,否则定然后祸无穷。” “刘邦本是沛县亭长,吃皇粮而不思报国恩,拥兵附逆,承蒙陛下天恩才得以将功补过,微臣建议,可授其爵,恩养在京畿之地,无诏不得返乡。” “蒙大将军公忠体国,辞呈已于昨日递到了列卿府,我等商议之后,皆觉甚妥,望陛下恩准。” ...... 看着丹陛之下源源不断的奏章呈递上来,扶苏只觉得一阵头大。 这些御史官员无不是儒家饱学之士,真要与他们辩论,一番引经据典下来,就是圣人在世也得扒层皮。 而且这些人与那何清风之流不同,素日里敬畏法典,没有丝毫的僭越之事,算的上是清流铮臣,便是始皇在位时,对于他们也多有无奈之处。 世间多有焚书坑儒之说,用以指责昔日始皇暴政。 实际上,所谓焚书,焚的是六国典籍及六艺之书,而对于医学,农牧等书籍却是举国之力大行推广。 所谓坑儒,也多是一些民间术士,其传播一些反秦言论,试图颠覆大秦政权,这自然是始皇帝不能容忍的。 如若不然,当今的大秦朝堂上,岂会有这么多的大儒名士位列朝阁。 听着阶下吵嚷不断,扶苏只感觉莫名的烦躁,当即出声喝道:“好了!” 原本热闹沸腾的局面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朕再说一遍,东境之事,朕自有安排,至于蒙恬的去留,朕也早有打算,姚大人年老体衰,只怕是难以胜任御史大夫一职,依朕看,早些归养吧!” 扶苏冷眸扫过,丹陛之下皆是噤若寒蝉,御史台众官员更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扶苏,瞠目结舌。 “冯劫,即日起,再有擅议此二事者,一律当斩!” 说罢,扶苏袖袍一挥,甩下“退朝”二字之后便径直离去,独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下朝之后,扶苏踱步在长安宫里,心中依旧是怒气难消。 “这帮酸腐臭儒,面对着外患束手无措,整起自己人来倒是不遗余力,还说什么为了朕好,为了大秦万年江山计,难不成不听他们的,我大秦就有亡国之危吗?” 听着扶苏的骂骂咧咧,立在一旁的李佩之则是傻笑了起来,发出的怪声不禁引得扶苏侧目。 “你这家伙,笑什么笑?看朕的笑话让你很开心是吧?” 那料李佩之却是捂着嘴摆了摆手,良久才平复了一些心情,开口道:“想当初,陛下在东境上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怎么到了自己的地盘反倒让这帮大臣们气的跳脚?” 听了这话,扶苏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毕竟都是些股肱之臣,总不能都罢黜了吧?再说了,东境上那是沙场征战,对的是敌人,这些大臣们虽说气人了一些,但毕竟还是出于为大秦安定所考虑,不一样的。” 说完,扶苏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李佩之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小子,你倒是会安慰人。” “陛下仁德,这样的道理岂会想不明白,只是当局则乱而已,末将也只是稍加提醒了一下而已。” 看着李佩之嘿嘿傻笑的样子,扶苏心中怒气顿时便消了大半。 “启禀陛下,蒙大将军率刘邦、韩信、项羽三人请见,现已至宫外。” “召他们进来。” 说罢,扶苏看向李佩之,给了他一个眼神,李佩之顿时收敛了笑脸,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随着蒙恬几人步入到宫内,刚见扶苏,还来不及跪拜,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李佩之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一把抱住蒙恬的大腿,下一刻,那鬼嚎一般的嗓音顿时传遍了整个院落。 “大将军,你可不能听信谗言呐,大秦可离不开你啊!” 要说蒙恬也算是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阵仗没见过,但却也被这一操作吓了一跳,当即就要抬腿震开那双有力的双臂,但一抬头却刚好看见了扶苏掩面偷笑的一幕,心中立时便明白了个大概。 倒是伏在蒙恬腿前的李佩之,嚎完之后,眼见约定好的一人一腿却迟迟不见人来,知道自己被耍了,不禁面露尴尬,缓缓松开蒙恬大腿,站起身来,傻笑着挠了挠头,“见笑了,见笑了各位。” 再看向扶苏,那幽怨的眼神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身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又都看向扶苏,一脸不解。 “没事没事,李佩之原是蒙大哥旧部,想来定然是许久不见,难掩思情,一时没按捺住自己,”扶苏强忍着笑意摆了摆手,随后又看向蒙恬,笑道:“李将军盛情难却,蒙大哥想走,只怕是不容易喽。” 说完,扶苏再次看向刘邦几人,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有几件事要与你们商量。” “一嘛,便是泗水与会稽两地的郡守一职,朝廷迟迟没有委派官员,实在是朝廷大员人手不够,所以,朕想从你们两方人马中调一些人,以解朝廷之难。” 刘邦、项羽二人闻言,没有丝毫推脱,当即便抱拳应了下来。 “项将军麾下有一谋士,听说被项将军尊为亚父,其才思不凡,依我看,当个会稽郡守是绰绰有余了,至于泗水郡嘛,曹参可当大任,周勃任郡尉辅之,当无碍,剩余一些属吏,等你们回去了再行安排。” “还有一事,便是岭南赵佗所部叛乱,其麾下十余万兵卒昔日皆是我大秦精锐,若真是被他站稳了脚跟,凭借着岭南防线,日后再想收复可就不容易了。” 扶苏话语刚落,项羽当即站了出来抱拳请缨:“会稽与岭南边境不远,若是陛下信任,末将可为陛下拔掉这颗钉子。” “朕也是这样打算的,”扶苏笑着拍了拍项羽肩膀,欣慰的说道:“有项将军出马,定能攻无不克。” “除此之外,西南边境上,夜郎、西滇等小国屡次犯我蜀郡,有西羌诸部的扶植,这股势力也是不容小觑啊,虽说现在局势稳定了下来,但终究是一股后患......” 扶苏话未说完,韩信当即一步上前,朗声道:“西南边境事关大秦南境安危,若是能够握在朝廷手里,届时西羌之祸定然不足为虑,末将请缨,愿为陛下平定夜郎、西滇。” “如此甚好,”扶苏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只剩海外的东夷了。” 眼见两块硬骨头都被分了去,再不站出来,只怕这最后一块立功之地也要被抢去,刘邦立时上前,躬身道:“弹丸蛮夷之地而已,何需陛下劳神,末将愿为陛下分忧。” 至此,三大外患被三人分而得之。 一切安排妥当,扶苏这才又看向蒙恬,笑了笑,说道:“看来北境暂时还离不开蒙大哥,那道辞呈我命人交到了列卿府,表个态也就罢了,真要走,只怕是很多人会不同意呢。” 一边说着,一边又看了一眼还没缓过来的李佩之,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陛下既然有安排,末将遵命就是!” 蒙恬说完,项羽等人也纷纷抱拳,准备近日离京,去筹措军备。 那料扶苏却是挥了挥手,脸上挂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笑脸。 “不急,还有桩大事,缺了你们可不行!” 第53章 天下震动 秦皇初年四月,本是极为平常的一个月份。 东境降将何去何从尚未盖棺定论,就在天下臣民猜测那位大秦天子的心思之际,一道道旨意从朝廷之上颁布,顿时激起惊涛骇浪。 “敕封张良为薛郡郡守!” “敕封曹参为泗水郡郡守!” “敕封周勃为泗水郡郡尉!” “敕封范增为会稽郡郡守!” ...... 谁都没有料到,东境诸郡的主政官员竟都未曾由朝廷委派,而是直接在当地提拔,关键这些人还都是当今陛下圣心独断定下来的,这在以往可是闻所未闻。 要知道,朝廷选派官员,即便是陛下钦命之人,也需得将名薄下发至列卿府审核查勘,无误后方能送到丞相府加印,然后才送抵至各郡县。 可如今直到圣旨发出,列卿府诸多官员才后知后觉,不免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张良何许人也?之前从未听过,竟能得到陛下青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张良祖上世代为相,倒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家,只可惜喽,世代当的都是韩国的丞相,如今让他做了韩国旧地的郡守,陛下此举,怕是不妥啊。” “这算什么,圣旨上点名的几人,几乎都是昔日刘邦与项羽的旧部,陛下用人,可真是不寻常理啊!” “最为关键的是,陛下绕过列卿府,与丞相直接任命官员,一旦行差踏错,只怕是会有损陛下圣威啊。” “对啊,以往即便是陛下有心仪官员,也会交给列卿府审核查勘,事后以列卿府及丞相府的名义下发廷寄,这样一来,即便这些官员日后出了差错,责任依旧在列卿府和丞相府的诸多官员身上,于陛下而言,并无不妥,可如今陛下来这么一出,日后这些人一旦出了差错,世人不都得诟病陛下的用人之道吗?” 朝野上下议论不止,但也不乏有些人看的更为透彻。 “陛下此举,当真是妙啊,刘邦、项羽搁置不用,反倒提拔其麾下能人异士,这样一来,即便是这二人再回东境,面对的却是一帮品级高于自己的昔日旧部,该如何自处?以后怕是只能唯朝廷之命是从了。” “我看不然,陛下此举,恰恰是为这二人铺路,如今朝堂上谏声如流,贸然对这二人委以重任,只怕是会与诸多朝廷重臣产生隔阂,可如今大胆启用这些人的旧部,既免了这样的麻烦,却也保证了这二人在东境之上的权威,一举两得啊。” “天心难测,陛下用人,啧啧啧,难以琢磨啊。” ...... 无论是平衡之道,亦或是退让之举,在众臣看来,随着圣旨下发,这一切也都算是敲定了下来,至于这结果嘛,倒也在各方势力的接受范围之内。 接下来要看的,就是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是经世之才了。 毕竟能不能当郡守和能不能当好郡守,这可是两码事。 另外,此番任命多为权柄极重的地方大员,相比较之下,另一人的任命倒是显得不那么扎眼。 同一日,列卿府中多了一个名叫“萧何”的议事郎中,这等微末官职,自是不会放在那些达官显贵的眼中的。 无非是多了一个学习政务的待选之官罢了,又有谁会真的把他当做一回事呢? 东境之事,至此也该告一段落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可偏偏却不是扶苏的想法。 四月末,众臣领旨,凡咸阳在册官吏,皆往祭天之地集合。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若无天大的事,祭天之地唯有在特定的几个时间段才会兴起祀火。 上一次这般隆重,还是扶苏初登大位,祭告天地宗庙之时。 不知这一次这位皇帝陛下意欲何为。 大秦太庙殿里,扶苏席地而跪,双手合十,嘴中默默悼念着什么。 殿上供奉的,正是历代大秦先祖。 从始祖嬴非开始,到始皇帝嬴政为止,三十八道灵位享受着后世的香火供奉,距今已有近六百年。 六百年的血泪辛酸,六百年的屈辱兴盛,到了如今,也就只剩下典籍记载和眼前这三十八道牌位诉说着昔日种种。 殿外,秦知守轻声走来,跪在扶苏身后,行过拜礼,缓缓开口说道:“陛下,众文武官员及中卫大军皆已集结完毕。” 扶苏不曾回言,许久之后才放下了双手,睁开双眸,炙热而坚定。 “真是个好天气啊!” 站在殿外,感受着初春的暖意,扶苏只觉得浑身爽朗无比。 “想必他们都等不及了吧?” 扶苏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秦知守,随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大步踏入龙辇内,朝着祭天之地行去。 ------ 祭天之地有一座拜将台,昔日大秦先祖每逢遭遇国战,总是会来此处祭告上天,以期望统兵之将旗开得胜,扬大秦国威,数百年来,凡在此封将之帅,皆不辱圣威。 今日,扶苏也来了。 秦皇拜将台上,微风徐来,刮的扶苏皇袍猎猎作响。 台下,数十万大军列阵以待,最前方,四道笔直的身影挺立,犹如苍松翠柏一般。 “秦皇诏令!” 随着宦官手中圣旨展开,尖锐的嗓音顿时便充斥着整片祭祀之地。 “封刘邦为汉王,加征东大将军职,以平东夷!” “封韩信为齐王,加征西大将军职,以克西羌!” “封项羽为楚王,加征南大将军职,以镇南越!” “封蒙恬为魏王,加征北大将军职,以御匈奴!” “天日郎朗,皇道昭昭,今诸卿率我大秦忠义之士,披坚执锐,必将所向披靡,壮我华夏声威。” 随着圣旨宣读完毕,数十万大军齐呼万岁,声势之浩荡,震彻天际。 呼声落,风声起! 这一日之后,天下震动。 第54章 余孽 一天之内,大秦多了四位异姓王用以镇守边镇,这等大手笔着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都知道当今圣上偏袒爱护这四员大将,可没想到竟然信任到了这等地步,不仅封了王爵,甚至还授其兵权,这几乎是以天下安危相托付了。 不过始皇帝曾明诏废除分封制,所以这四人虽有王之尊名,却无王之封地,也算是给朝廷底线留了些体面。 随着四人各领其职离京而去,另一边,皇城司指挥副使林默也复命归来。 “启禀陛下,东夷贼寇已尽数驱逐,卫将军屯兵海上布起防线,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的战事了。” 听了林默的汇报,扶苏倒是没有表现的太过吃惊,大秦水师战力不俗,对付这些东夷岛人自然不在话下,他关心的是另一桩差事。 “东境祸乱之时,都有哪些六国余孽在暗中资助可都查清了?” 名义上皇城司是为水师掠阵,实际上是借着驱逐贼寇之名暗地查探昔日六国贵族的通敌情事。 当初的六国勋贵中有一大部分都被始皇帝迁往了咸阳城看管了起来,还有一部分人则被罚没戍边,除此之外,其余一些商贾巨富和部分士族则因为一些情由留在了故土,也算是始皇帝安定民心的一种手段。 只可惜他们不仅不感念始皇之恩,甚至还敢图谋复辟,这可就不是扶苏所能容忍的了。 “已经查明了,三川郡、临淄郡、琅琊郡、薛郡等韩、魏、齐旧地皆有世家大族曾暗中往会稽郡资送粮草财帛,另外,上谷郡、渔阳郡、代郡以及太原郡等燕赵旧地更有不少大族私通匈奴及东夷,东境之乱时,诸多谣言、流言也多是由他们散布至各地,意图颠覆大秦根基。” 接过林默呈递上来的那一份厚厚的名单,扶苏随意翻动的看了几眼,眸色便愈发的阴沉了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先皇恩典竟然都给了这样一群白眼狼,既然这样,朕也无须再有过多顾忌了,”说着,扶苏将手中名单仍在了御案上,吩咐道:“将其罪行昭告天下,令章邯率大军进驻三川郡、临淄郡、琅琊郡、薛郡等地,凡名单上的大族一律抄家,其族人皆贬为庶人,至于抄家所得,皆收归国库。” “还有,给蒙大哥去信,上谷郡、渔阳郡等地凡有通敌情事者,一律抄家灭族,立斩不赦,抄家所得皆用作北境军费,无需详禀。” “是!” 扶苏接着又看向秦知守、魏左两人,开口问道:“这段时间以来让你们查的事情可都查清了?” “都查清了。”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秦知守一步上前,递去了一道折子,开口说道:“姚大人素日里深居简出,很少与人走动,倒是其长子姚长兴交际广泛,与各官宦子弟皆有来往,不仅如此,咸阳城里恩养的六国公子们也都与其交情颇深。” 扶苏面无表情的翻看着奏折,许久之后才冷笑着说道:“真是看不出来,这姚公子倒是个八面玲珑的好手,”一边说着,扶苏又看向魏左,问道:“你哪里呢?” “启禀陛下,这段时日以来,末将在各个酒肆客栈撒下眼线,凡是恶意传播流言者皆记录在案,顺藤摸瓜之下,发现这些人都与一人有所交往。” “什么人?” “此人名叫赵颉,是昔日赵国余贵,现已查明,城内流言四起,此人多是源头。” 听完魏左所述,扶苏冷笑着摇了摇头,“赵国本与我秦国同宗同源,昔日父皇攻灭六国,给赵国的恩宠最为丰厚,不仅令其保留王族礼节,还特许其后人入仕,现在看来,这些人呐,单靠恩宠根本是喂不饱的。” “还有一事,”魏左思虑一番,继续说道:“赵颉与冯府管家走的很近,二人之间多有金钱往来,因为涉及到朝中重臣,末将不敢擅自决断,所以未曾细查下去。” “冯府?”这则消息倒是出乎扶苏预料,赶忙确认道:“你是说,冯去疾府上?” “不错,正是右丞相冯去疾。” 看着魏左点了点头,扶苏不禁眉头一皱,指尖轻扣着御案,一丝疑虑在眼中一闪而过。 依秦律,家奴通敌,祸及朝廷,主家亦受牵连,当满门抄斩。 不管冯去疾、冯劫是否知晓此事,一旦昭告天下,此二人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了。 “你做的不错,这事先不要声张,容朕思量之后再做决断。” “明白!” 随着两人退出大殿,扶苏脸上竟逐渐浮现出了盈盈的笑意。 “冯去疾......冯劫......真是愈发有趣了。” ------ 大秦攻灭六国之后,除了各国国君之外,其余王族后裔皆受恩待,尤其是一些世家大族及商贾巨富,更是几乎未曾受到影响,这其中缘由,除了始皇帝本人愿意与天下和解之外,更多的则是秦国的崛起本身便是网罗尽了天下之才的缘故,也正是因为如此,大秦一统天下之后,不乏昔日功勋之臣向皇帝进言,希望能够善待六国臣子百姓。 可是灭国之深仇大恨又岂是一代人能够平息的? 如今扶苏施展雷霆手段,不再对六国余贵采取宽仁政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来,既然有心去保刘邦、项羽等叛逆之臣,那当初东境之乱总得有人买单才是。 否则,造反的代价一旦低了,只怕是人人都要扛起锄头搏一搏那一世荣华。 二来,六国余贵中不乏有人持观望态度,不曾参与附逆,可若是对那些参与其中的六国余贵处罚的轻了,那真要是再来一次叛乱的话,本在观望的一些人只怕也会按捺不住心思,为附逆之人多添上一份力了。 所以,东境平定之后的这次流血,定然是不会少了。 在各郡郡守、郡尉的协助下,章邯抄家的工作倒是顺利不少。 范氏家族、狐氏家族、田氏家族、鲍氏家族、庆氏家族、孟氏家族......这些昔日即便是在国破之后依旧享受着一方荣华的超级大族无一例外的倒在了大秦铁蹄之下,流放、贬斥之人多达两千余人,抄家所得财帛,更是几乎抵得上大秦一年的税赋收入。 可能直到这一刻,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才真正知道了,当今坐在皇帝宝座上的那个少年天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想保之人,哪怕是与满朝文武对立,那也是要保的。 他想杀之人,哪怕是得罪天下贵胄,那也是要杀的。 这便是大秦天子的手段。 第55章 东夷平定 大秦自开国以来,每逢大战,倚重的多是铁骑与步卒,再配以车兵辅阵,虽无往而不利,但往往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不是后来有了强弓劲弩的加持,只怕大秦一统天下的时日还要往后推个数年之久。 秦惠文王之后,大秦水师才算是初见雏形,不过时至今日,大秦水师也不过两万人而已,算是大秦兵种中人数最少的一个兵种。 但大秦战船却是实打实的国之利器。 其船体体型庞大,船身坚固,更是能够借助风力在海面上迅速穿梭,拥有极强的乘风破浪的能力。 如今这一利器便握在汉王刘邦的手里。 秦皇初年五月中旬,泗水兵马整备完毕,并于当月尽数登船。 六月初,大秦数艘先锋战船载着万余水师主力打头阵,护着后方十数艘载满了大秦步兵的战船浩浩荡荡跨过东海,踏上了东夷国土。 之后经过两个多月的厮杀交锋,东夷全境,尽归大秦所有。 同年八月中旬,大秦挥师向北,一路连克箕子辰国多座城池,战无不胜,并于九月初与大秦辽东郡大军夹击高句丽,仅半月而已,便一举攻克高句丽全境。 至此,大秦以东,插满龙旗。 谁都没有料到,秦皇所封四王中最是让人小觑的汉王,竟是第一个建功之人。 仅仅半年不到,东夷、箕子辰国、高句丽三国便在其所率领的八万步卒和两万余水师的猛烈攻击下被打的丢盔弃甲。 当捷报传到朝廷的那一刻,满朝欢庆。 “这些东夷小儿,昔日趁我大秦无暇他顾之时兵犯边疆,如今便是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这刘邦真是一把带兵的好手,打了半年多,愣是靠着以战养战未曾向朝廷要过分毫军械粮饷,陛下慧眼,当真独到啊。” “如今扬了国威,出了口恶气,想必接下来陛下便会令刘邦班师回朝。” “是啊,这一仗打出了我大秦风范,十数年之内,只怕是他们无胆再犯了。” ...... 与朝野上下的议论不同,麒麟殿内,一众朝臣对于如何处理战果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蒙毅认为:东夷距离大秦边境不过千余里,中间横跨了整个东海,其广阔的海域是最为理想的训练水师战船之所,不如就此将东夷划归大秦国土之下,既免了后患,也为大秦多了一处练兵之地。 冯去疾认为:东夷蛮荒,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其人更是如野兽一般难以驯化,其国土大小尚不足国内一郡之地,如鸡肋一般,与其费心费力,不如干脆弃之,或者置其为藩属之国更为妥当。 这一右一左两位丞相倒是罕见的产生了分歧,也代表了朝堂上的两种声音。 “我听说那些东夷人野蛮至极,即便是现在全境陷落,但不少地方依旧在负隅顽抗,依微臣之见,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也就罢了,何苦想着要驯化他们,这等蛮夷,配得上咱们的孔孟之道和宗室礼法吗?再而言之,即便是耗时耗力的驯化他们,其结果也未可知,如今我大秦正当蒸蒸日上之时,实在是难以抽出心力再往那等蛮荒之地派遣朝臣了。” “是啊......” “冯大人所言,老成谋国,一语中的。” “东夷蛮人,不值得我天朝上国耗费心力......” 冯去疾一番话下来,顿时让不少朝臣纷纷附和。 蒙毅却也是不甘示弱,开口道:“步、骑、水三军之中,唯有水师是我大秦弱项,若是能借此机会一举打造一支披靡天下的大秦水师,届时再有外来兵祸,当可立于不败之地,再者说了,孔孟之道也好,宗室礼法也罢,都是教化万民之道,想当年圣人亦有云:无民不得以教化,天下根本,同宗同源,莫不以教化为大务,难不成我大秦朝堂尽皆是些井蛙之见?” “蒙相所言有理......” “兵者在于先,滞后而被动,蒙大人所虑甚远,亦是柱石之言。” 两方朝臣谁也说服不了谁,吵得好像要把整座麒麟殿掀翻了一样。 关键时候,还是得要扶苏盖棺定论才是。 “好了,再吵下去,房子都要塌了。” 扶苏揉了揉脑袋,出言喝止了丹陛之下群臣的鼎沸之声。 “前线将士拿命拼杀,为的,可不是出一口气而已......” 扶苏环视一周,缓缓开口说道,只是刚一发言便表明了立场。 “朕记得昔日六国也是文化不同,语言不同,可如今天下一统,不也相安无事的过了数十年了吗?无非是再来一次书同文、车同轨罢了,先皇做得到,而且已经打下了基础,朕相信有诸位爱卿的尽心辅佐,本朝也能做的到。” “退一步来讲,东海海域也算是我大秦领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数十年后,数百年后,焉不知那东夷贼人是否能够强盛起来,若是到了那时再受那些蛮夷欺辱,岂不是追悔莫及?” “所以,朕的想法只有一个,那便是一劳永逸,能驯化的便驯化之,驯化不了的,干脆投到东海喂鱼算了。” 说着,扶苏又转头看向冯去疾,缓缓说道:“冯卿刚才也说了,东夷国土上,不少地方依旧在负隅顽抗,这些蛮夷呐,你若是给他们点好处,他们可能不会记在心里,可你若是得罪了他们,即便是过了几代人的时光,这些人一朝得势,也会翻出旧账来,所以依朕来看,当下一封诏书给刘邦,凡是顽抗之人,皆可杀之。” 一边说着,扶苏眸中寒光越发冷冽了起来,“若是有必要,亦可施行车轮斩之策,即,凡是男子,高过车轮之人,皆当斩之,以绝后患。” 这话说完,阶下群臣皆是不由得后背发凉。 真狠呐...... 扶苏却是没有理会群臣不寒而栗的样子,接着说道:“至于派往东夷的驻守大臣,朕心中已有打算,就无需在此多论了,即日起,东夷国除名,设立东郡,至于箕子辰国和高句丽嘛,就合为一郡,设立真番郡。” 说罢,扶苏缓缓起身,抬眼望向群臣。 “朕就是要明着告诉天下人,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朗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久久不曾散去。 第56章 荡平西南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蜀郡因其地处盆地,四面环山,峻岭无算,地理优势可谓是得天独厚,所以自古以来就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 也正是因为崇山峻岭的缘故,大秦最为精锐的骑军无法得以展开,只能以步卒与羌兵斡旋,可若论短兵相接,西羌族兵却是毫不逊色于大秦步卒,也正是因为如此,蜀郡郡守才连丢数座城池,若不是大秦援军抵达及时,只怕此时的蜀郡大部都要沦陷在西羌人的手中了。 可如今即便是成功收复了不少故土,但蜀郡与西南蛮夷之间的门户---剑门关却依旧是被西羌族兵牢牢握在手里,依靠着天险之利,纵然大秦步卒悍勇,且人多势众,却还是只能望关兴叹。 剑门关外,秦军营内,新任征西大将军,大秦齐王韩信正注视着远处那座好似立于天堑之上的蜀郡雄关,那原本是隔绝秦蛮两地的门户要塞。 “若是要进击羌蛮,除此之外,可有其他途径?” 听了韩信的询问,一旁的蜀郡郡守赶忙躬身回道:“倒是还有一条悬崖险路,长逾数百丈,其上原本倒是有条栈道可以行人,但实在是年代久远,早已失修,下官已勘查过了,如今难以立足,更遑论行军了,除此之外,剑门关四周皆是悬崖峭壁,遍满荆棘,再无路可循。” 韩信听后缓缓点头,随即吩咐道:“从明日起,所有兵士停止攻关,中军分为三班,日夜不息赶修那条险路,半年之内,一定要修一条可以行军的栈道出来。” “半年?”蜀郡郡守闻言大骇,急忙说道:“齐王,这......半年之期,实在是难以完工,数百丈的悬崖险路,单以人力修筑,没有数个年头,只怕是......” 还不等那郡守说完,韩信转头冷哼了一声,打断道:“完不成也不要紧,只不过,到时候你丢城弃寨的罪名,再加上贻误军期的罪名,两罪并罚,本将军也只能将你阵前斩首,以示恩威了。” “我知道你是朝廷命官,背后又站着不少重臣支持,但是陛下在我临来之前,许我相机专断及便宜行事之权,郡守大人身后的重臣大的过陛下吗?” 说罢,韩信不再理会那万般惶恐的蜀郡郡守,独自走回了营帐之中。 自这一日起,大秦中军万余兵卒化身基建狂魔,夜以继日的修筑悬崖栈道,这一拖便是三个月...... 咸阳朝廷上,治粟府又收到了西南前线的催粮军报,内史大人不由得大怒道:“这个韩信,率十数万大军出征在外,每日糜耗便是几万石军粮,再这样拖耗下去,我大秦的家底迟早要被他拖光了。” “嘘,大人慎言......”属下看着主官这般失态,当即小声劝告道:“这韩信恩宠甚隆,连陛下都说了,凡西南所需,无有不准,咱们可不能触这个霉头。” “孰重孰轻,本官自然知道,我就是气不过罢了。” 也不怪这治粟内史这般气愤,陛下新封四王中,蒙恬自是不用多说,既有擎天保驾的从龙之功,更是大秦威名赫赫的无敌将军,封王倒也还在情理之中,其余三人,哪个都是难以服众,但相比较之下,韩信无疑是最让人信服的。 毕竟昔日东境平叛,韩信表现亮眼,算得上是一功臣。 可如今呢? 刘邦远渡海外都已建功立业,项羽面对着最难啃的岭南都是捷报频频,唯有这西南一隅的韩信,数月以来寸功未建不说,更是平白消耗了国库的不少钱粮,怎么看都是庸才一个,也不知当初如何就当了大将军,还击败了项羽。 “给他给他,统统给他,这个修路将军,我倒要看看仗着陛下恩宠,他能蹦跶到几时。” 修路将军,是羌人送给韩信的称呼。 意指其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开山修路倒是一把好手,连带着大秦朝廷也被羌人贬低了一番。 说什么“修路的将军是懵懂的娃,纸糊的朝廷养着吃干饭的兵。” 这话落在谁耳朵里不得气的咬牙切齿? emmmm 落在韩信的耳朵里不咬牙切齿! “这些蛮夷,既不读书也不识字,做起歌谣来倒是朗朗上口。” 看着韩信一脸轻松淡然,灰头土脸满是疲惫的蜀郡郡守却是一改往日谄媚,当即就要撂挑子不干,“韩大将军,本官自你到任,日夜不息,三个月来,所修栈道也不过十余丈之长,这半年之期恕难从命,既然韩大将军畏惧那些羌人,就让本官率军出击,若是拿不下剑门关,本官绝不活着回来,省的碍你大将军的眼。” “哦?郡守大人这是打算以身殉国吗?”韩信说着,故作不解的问道,“本将军对于大秦律例的熟悉不及你们这些文人墨客,你与本将军说说,丢城弃寨是何罪名啊?” “你......” 看着郡守面目狰狞的指向自己,韩信立时便拍案喝道:“以律当夷三族对吗?” 那郡守顿时便哑口无言。 韩信接着说道:“陛下仁慈,才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郡守大人莫要自误。” “好......好,我去修,我接着去修!” 瞧着那郡守大人愤然离去,韩信这才无奈的笑了笑,随后缓缓走出帐外。 现下正值八月暑期,日头正盛,蜀郡之地又因地势的缘故,烈日洒下,如火炉一般炙热,让人躁动难安。 韩信伸出手,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阵阵热浪,抬头望着天空,双眸漆黑而深邃,不知在期待着什么。 ------ 八月末,毫无征兆的,狂风四起,乌云遮天蔽日,久违的暴雨一扫连来日的炎热,酣畅淋漓的下了好几天。 这一日雨势渐小,韩信缓步走到帐外,望了望暗淡的天色,又低头看了看帐前熟睡的亲兵,不由得长呼了一口气。 “前军将军何在?” 随着韩信的一声轻唤,一魁梧汉子顿时走到韩信身前。 “末将在!” “整军,集合兵马!” “是!” 这一日清晨,休养了数月的大秦步卒再一次兵临剑门关外。 与此同时,出乎意料的是,一支千人左右的步卒队伍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剑门关后方。 前后夹击,再加上出其不意,一日而已,剑门关的城头上,便再次悬上了大秦龙旗。 战报传回咸阳之时,满朝哗然。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大秦齐王,仅仅休养生息了三个月,剑锋所指,便是雷霆之势,几乎以极小的代价便攻克了这座雄伟关卡。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没了雄关庇护的夜郎、西滇等国,甚至连与之对阵的机会都没有,往往都是一触即溃,就连素来以短兵相接闻名的西羌士兵,也在这位征西将军的运筹帷幄之下尽数埋骨在了这西南边境。 至此,大秦西南,平矣! 第57章 昔日恩师,今日君臣 当捷报传到扶苏手里的时候,他也只是淡然的看了一眼,随后便放在了一边。 倒是蒙毅,对这位韩大将军赞不绝口,“这一招明修暗度之策用的着实是妙,出战之机选的也是恰到好处,韩将军用兵,当真高深莫测啊。” 一旁的秦知守亦是附和着说道:“谁能想到,韩将军三个月里竟能让千余步卒越过那崇山峻岭,奇袭羌人后方,这等手段真是非凡呐。” 听了这两人的赞叹,扶苏停了手中的书写动作,抬头笑道:“怎么?现在打心眼里认可这位布衣将军了?” 秦知守讪笑一声,挠了挠了脑袋,回道:“末将的眼光自然是比不上陛下万一的,论起这用人选将来,陛下当之无愧是天下第一。” 说着还不忘给扶苏竖了个大拇指。 扶苏却是脸色古怪的看着秦知守,不禁笑出了声,“你小子,这话哪是夸朕呢,分明是连你一起夸了嘛,朕用你当宫中的禁卫统领,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朕用你用对了?” 说完,没有理会秦知守那憨笑的模样,扶苏将手中信件仔细垫起,交给了蒙毅,吩咐道:“如今西南已平,夜郎、西滇等国既已覆灭,不如就此将这几地划入蜀郡管辖,这封信你盖印之后即刻送往蜀郡,令韩信全权掌管蜀郡当地兵马,对西羌诸部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此次他们奸计未遂,指不定会再搞出什么动作来。” 说着,扶苏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存道:“对了,撤回当初派往蜀郡支援的中卫军,让他们回归建制。” “微臣明白!” 蒙毅领旨退下,扶苏又接着看向秦知守,说道:“西南边境有蜀郡郡守和韩信在,当无后顾之忧,岭南是块难啃的骨头,不过有项羽在,应该也无大碍,这两地毕竟都是我大秦内地,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倒是东郡上,那些东夷刚刚归降,人心不稳,必须得派人过去尽快收拾残局才是。” “你去准备一下,明日出发,随朕去一趟上蔡县,会一会老朋友。” “是!” ------ 颍川郡,自古以来便是大郡,因其地处中原腹地,又是交通中枢,所以人口众多,富庶繁华的程度甚至可与大秦京都咸阳相提并论。 不过其辖内的上蔡县却是一个微末小县,地处边缘不说,人口也不是很多。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本地窘况却好像并没有因为这里曾出了一个大秦宰相而得到该有的改变。 这也怪不得后人会对其有“虽担亡国之责,然非一奸臣矣”的评价。 颍川郡内,上蔡城外,木栖村里。 兴许是远离世俗繁杂的缘故,这座建在偏僻山野的小村落倒显得格外的宁静祥和。 小河边,一垂钓老翁悠然自得的享受着以往不常有的闲暇时光,旁边,其长子立在身后,静候着父亲的吩咐。 “由儿,东西都收拾的怎么样了?” 那老翁突然出声问道。 中年男子赶忙躬身回道:“已经都收拾妥当了,她们母子明日便出发回娘家。” 听了这般回答,那老翁缓缓点了点,过了许久,才有些低落的问道:“连累你丢了三川郡守一职,心中不曾责怪为父吧?” “父亲说的哪里话,你我父子本就同气连枝,何来连累一说?”一边说着,那中年男子顿了顿,旋即面露不解的开口问道:“其实我觉得,陛下未必会做那灭绝之事,毕竟咱们父子如今庶民一个,对大秦而言,已是再无危害,何必要让双儿母子回娘家避难呢?” 听了这话,那老翁这才抬起头来,虽是苍老了许多,但那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是昔日大秦左丞相李斯。 “你不懂,为父昔日所做的,是灭九族之大罪,岂是一个小小的罢黜就能够幸免的?”说着,李斯轻叹了口气,“原本想着,大秦若是再乱上一段时日,趁着陛下无暇他顾,为父也好多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可如今天下已有了承平之势,不早做筹谋,真等日后大难临头,咱们李家,可就连一丝香火都保不住了。” 看着李斯满脸悔恨,身为长子的李由于心不忍,当即半跪了下来,轻声抚慰道:“父亲莫要伤感,有儿子在,即便前面是尸山血海,也当由儿子先趟过再说。” 这话一出,李斯更是不由得苦笑了几声,心中悔恨更是加重了几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就在两人叹息之际,不远处,一懵懂娃娃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那奶声奶气的样子,倒是让两人的心中宽慰了许多。 “爹爹,你又惹爷爷生气了......” “爹爹没有,爹爹可不敢惹爷爷生气,要不然双儿该生爹爹的气了,”李由溺爱的揉了揉那孩童的脸颊,笑着问道:“是不是你娘让你喊爷爷和爹爹吃饭呢?” “没有......家里来了客人,娘让我喊爹爹回家待客呢!” 听了这话,李由不禁与李斯对视一眼。 “客人?” “骑大马的客人......” 二人顿时脸色一变。 “朝廷的人!” 李斯缓缓闭上了双眼。 还是慢了一步吗? ------ 古朴的院落外今日罕见的多了十数名壮硕的汉子,一个个皆是面带肃色,俨然一副不善的模样。 秦知守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直到不远处,那两大一小三道身影的出现,脸色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来人可是李斯父子?” 语气冷厉,毫无生气一般,让李由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倒是李斯不卑不亢,缓缓行了个礼,回道:“正是庶人李斯!” “有人要见你们,请到院中一叙,”秦知守说着让了个身位,做了个请的手势,等着李斯三人步入到了小院中,秦知守才再次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四下观望着,像是警惕着什么一样。 当李斯踏入院中的下一刻,眼前出现的,赫然是一道年轻的身影。 “公......陛下......” 满脸的骇然,李斯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跪拜了下去,口中高呼道:“罪民李斯,携子,拜见吾皇陛下。” 李由更是顾不上心中的惊涛骇浪,拉着幼子便伏在了地上,口中止不住的高呼万岁。 “李先生快快请起,今日扶苏前来,为的是叙旧,可不是来摆大秦皇帝的谱的,”一边扶起李斯,扶苏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李由,笑道:“还记得以前在李府求学,李公子还为我摘过府上的李子,只是那味道嘛......实在是不忍回味。” 见着扶苏有意缓和气氛,李斯也当即赔笑了几声,小心翼翼的说道:“犬子无状,倒是难得陛下还记得这些陈年往事,让李斯倍感惶恐。” “李先生请坐,”扶苏为李斯让座之后,又对着伏在地上的李由父子轻声道:“你也别跪着了,快把娃娃扶起来吧。” 说完,扶苏又转头看向李斯,指着门外的禁卫笑道:“本来是不想带他们来的,可是秦知守觉得不放心,非得多带些人护驾,若是惊扰了李先生,可莫要见怪啊。” “应该的,应该的,陛下安危关系到大秦天下,来的又是楚国旧地,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看着昔日那个最是喜欢高谈阔论的大秦丞相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就连简单的寒暄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饶是扶苏也不由得一阵唏嘘。 “不管李先生信与不信,之前的那桩事情扶苏早已抛到了脑后,断无秋后算账的道理,”扶苏说着,又转头看向李由,笑道:“李公子昔日是三川郡守,满朝上下即便是对李先生颇多微词的大臣们也是对此毫无异议,看得出来应是有真才实干的。” 李由赶忙躬身道:“陛下谬赞了,草民何德何能当得起陛下的挂念。” 看着这两父子皆是这般不自在的样子,扶苏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实话说了吧,今日扶苏前来,是想请两位出山,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出山?” 李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错愕的看向扶苏。 “不错,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刘邦打下了东夷全境和箕子辰国、高句丽两国,我已下诏,在东夷设立东郡,在箕子辰国和高句丽的国土之上设立真番郡,作为大秦的海外练兵驻所,可是这三地与我大秦文化、习性、言语皆不相同,李先生昔年辅佐先皇完成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之伟大国策,今日,朕也希望先生能再现昔日风采,让这两地彻底归于大秦国土,使其子民成为大秦之子民。” “这......” 听完扶苏所言,李斯、李由两父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个人之恩怨,相较于大秦天下来讲,终究是比之不及的,不是吗?” 扶苏说完,再看向李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 “先生若是还胸怀大秦天下,不妨再为大秦尽些力气,就当是......就当是日后见了我父皇,也算有个交代。” “陛下......” 李斯声泪俱下的跪在了扶苏身前。 “老臣......愿往!” 第58章 湟谿关 咸阳城里,还不等扶苏还朝,一则消息便铺天盖地而来,矛头直指楚王项羽。 “一无朝廷诏命,二无陛下圣谕,他竟敢......竟敢私自屠戮满城降兵,这般作为,哪还将陛下,将朝廷,放在眼里?” “如此行径,岂是王道之师所为?这不是让我大秦受天下人唾骂吗?”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沙场拼杀,死人自然是在所难免,可自古“杀降”者“不详”,更何况是出师有名的正义之师,若是处理不当,有名也会变成了无名,到时一旦激起岭南民众的激烈反抗,只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毕竟涉及到扶苏一手提拔的心腹爱将,即便是冯去疾、蒙毅也不敢轻易决断,只能去信由扶苏圣裁。 另一边,还在颍川逗留的扶苏看着朝堂上送来的岭南战报,也是不由得一阵头大。 “这项羽,真是会给朕找难题,不管怎么说,那些也是昔日为大秦卖命的将士,怎么能这样行事呢?” “是不是给蒙相复信,让他们斥责项羽,使其退出岭南之地?” 听了秦知守的建议,扶苏略一思考,便缓缓摇头否决了这一提议,“军报上说的很清楚,项羽攻了阳山城三个月,劝降之举从不间断,可直到破城之日,守军将领才下令弃械投降,他如今杀降,是做给下一道关隘看的,如若不然,往后每下一城都要苦战数月,只怕敌我的阵亡数字会更大,倒不如以凶名制造威名,使岭南诸将胆寒,如此才有可能尽快平复岭南三郡。” “但毕竟杀降之名有关大秦颜面,而且,若是岭南赵佗加以利用,只怕会让岭南三郡同仇敌忾,这样的话,只怕会事倍功半,得不偿失啊。” 扶苏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也只能看项羽如何处理了,给蒙毅去信,就说项羽所为,是得到了朕的默许,让他告诉满朝上下,此事等朕回去再议。” “是,”秦知守应了一声,旋即再次看向扶苏,问道:“那陛下,我们......” “行程不变,先去薛郡,张良主政半年多以来,咱们也要去验收验收成果。” ------ 岭南东西防线足有千里之遥,与大秦之间更是横隔了一条长江,若想进岭,需得跨过横浦、阳山、湟谿三道关隘,天险重重,也怪不得赵佗胆敢据险自守,自封为王。 横浦城立于两座高山之间,是岭南的第一道防线,同时也是三道关隘中最为容易攻下的一座城池。 可即便是这样,横浦城三万人借着地势之利,依旧挡了项家军两月之久,最后还是项羽下令,自城外到城内挖通了数十条地道,采用内外接应的策略才拔了这座雄关。 可接下来的两座大城土质坚硬,再想故技重施已是不可能,如此一来就只能以硬碰硬。 三个月! 项家大军死伤过万,就连项羽本人也身负箭伤,最后还是凭借着霸王之威,硬生生登上城头,夺下了一片立足之地,这才接引攻城将士拿下了阳山城。 如今面对着更为城高墙坚的湟谿关,若是还采取以往的强攻之策,只怕届时的伤亡会大的可怕。 就在湟谿关数里之外,七座人头京观堆砌而成,即便相隔甚远,可那浓重的血腥味却依旧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数以万计的降卒被割下的首级筑成的“山丘”堆叠在荒野上,放眼四周满是干涸的血迹,除了偶尔传来的野兽啃食尸体的微响之外,哪还有半点生机可言。 站在湟谿关城头,远处那支“项”字军旗隐隐可见,数万虎狼的枕戈待旦之势扑面而来,使得关内守军人心惶惶。 此时的湟谿关主营内,一众将领就是战是降的问题争论不休,听的关内主将杜安生一阵头大。 就在这时,营外士卒慌忙来报。 “启禀将军,项羽扣关,已至城门外。” 杜安生闻言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带多少人来?” “两人两骑!” “两人两骑?”杜安生眉头一皱。 当即便有将领冷笑道,“这是送死来了,传令弓弩手,当即射杀。” “慢着,杜将军,若是一旦射杀项羽,事情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不如让其入帐,问清来意再杀不迟啊,”也有将领开口劝道。 “对啊将军,先听听他要口出什么狂言,若真是轻辱我等,届时我为刀俎,杀他祭旗正好以振军心。” 听了这话,杜安生沉思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道:“那就先把他们押到帐中。” 不多时,项羽、龙且二人便被带到了大帐内。 看着即便是身处敌营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二人,杜安生冷声道:“项将军真是好胆量啊,你知不知道,阳山城主将付伟是我的义兄,杀他,便如杀我!” 项羽回道:“知道,所以当初在筑成人头京观之时,我特意命人将付将军的人头取下,与尸身缝合,好生安葬!” “好生安葬?哈哈哈,项将军真是好大的恩德啊,莫不是还要我对你好生感谢,以感念你为我义兄留了个全尸的情义?来人呐,给我拿下!” 听着杜安生暴怒的言语,看着帐外涌进来的一众兵士,龙且当即宝剑出鞘,护在了项羽身前。 倒是项羽依旧是一脸淡然,甚至都不曾回望一眼那些手持兵戈且杀气腾腾的兵士,反而开口笑道:“杜将军军威就不要在本将的面前卖弄了,我既然敢只身赴会,就不怕身陨在此,倒是你们,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城中数万百姓和几万兵卒的身家性命都全然不顾了吗?” “少废话,先杀了你为我义兄报仇,届时,我倒要看看你们打不打的进这湟谿关。” 项羽听后一步上前,营中诸将顿时如临大敌一般宝剑亮锋,却不料项羽冷眼环视一周,接着开口说道,“本将是来好言相劝,杜将军若是愿意谈,本将便坐下与你好好谈,杜将军若是执意一战,本将也有的是手段攻破这座城隘,只是到了那时候,满城士卒、百姓只怕是都要步了阳山后尘。” 杜安生眉头一挑。 七座京观血淋淋的就摆在关外,那等血腥的场面即便是久经沙场之人见了也不由得胆颤。 但依旧强装镇定的冷言问道:“你在威胁我?” “威胁你又如何?只是不希望杜将军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你什么意思?” “如今天下大势在大秦,岭南一隅之地孤力难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败亡是迟早的事,赵佗早已与朝廷不少重臣有书信往来,如今派你镇守此地,也不过是为了与朝廷讨价还价,好为自己的荣华富贵加些筹码罢了,至于你们,不过是马前卒而已,一旦赵佗得到了朝廷许诺,你们这些负隅顽抗之士,自会受到朝廷清算,只不过,这些却都与赵佗却是无关了!” 项羽说完,转头又看向帐内面面相觑的其他诸将,劝谏道:“昔日项羽也曾起兵叛秦,所做之事比诸位割地自立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如今却身居高位,可见当今的朝廷是容得下人的朝廷,诸君若是归降,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可使诸位无虞。” 这话一出,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良久之后依然是杜安生率先开了口,只是那态度却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我等家眷都在关中番禺城内,若是我们祈降求生,到时只怕他们将再无活路……” 项羽适时打断道:“此去番禺不过三日路程,杜将军只管大开城门,剩下的都交给项羽便是,别的不敢说,项羽自当拼尽全力护得各位家眷周全。” 项羽说完,满帐寂静。 思考片刻之后,杜安生缓缓说道:“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给你个答复!” 哪料项羽却是伸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天!” “你......” “一天之期已经够久了,明日此时,若是未见城门大开,本将定率大军兵临城下,届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第59章 天下一统,秦皇遇刺 有惊无险的出了湟谿关,龙且不禁面露疑色,“未曾听说那赵佗与朝廷有书信往来啊?将军这是从哪儿得知的?” “兵不厌诈,这都不懂?” “原来如此,”龙且恍然大悟,“这等消息自是无法求证,如此一来,杜安生等人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项羽却是忧心忡忡,“且看明日杜安生如何抉择吧,若是他执意不降,只怕是得再费些手段了。” 翌日一早,项羽大军开营拔寨兵临湟谿关城下,虽未做出攻城之举,但那等浩荡的王者气势却是使得城头上的诸多将士不寒而栗。 眼看着时辰一点点流逝,城内守军却依旧是没有半点归降的意图,项羽等待的耐心也随之逐渐磨平。 “投石车出阵,一个时辰之后,攻城!” “是!” 诸将按备定计划领命离去。 可也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关内的杜安生也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我等男儿投效沙场既为一世功名,也为保家卫国,可如今赵佗叛国求荣,并非明主,现在大秦既然有意纳降,若是拒之,杀身之祸只怕就在眼前了。” 说着,杜安生抬头看向营中诸将,继续朗声道:“我是关内主将,降也好,战也罢,一切责任皆由我来担,传我军令,即刻开城,弃械投降!” 这一日,随着湟谿关被项羽大军收入囊中,至此,岭南三关皆破,面对着秦军铁骑,岭南以南,再无险地可守。 同一日,项军入关,项羽亲率八百轻骑不做丝毫停歇,直奔番禺城而去。 沿途军镇莫不望风而降。 后世诗曰:八百骑兵战岭南,天下归秦天下安。挥剑定叫浮云开,使得诸侯尽西来。 仅仅半月之后,岭南捷报如约而至,华夏版图至此一统。 不得不说,扶苏一行人刚到薛郡不久就能迎来这等天大的好消息,这着实是始料未及。 此时的这位大秦皇帝手握着朝廷寄来的战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欣喜实在是难以抑制。 “好啊,好啊,自今日起,我大秦境内,再无战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秦皇初年九月。 距离扶苏登基,已然过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从昔日的东境平叛,再到各地狼烟四起,直到今天,扶苏才算是能够真真正正的喘口气了。 “传令项羽,原地待命,降卒编制皆要重整,至于赵佗嘛,虽是十恶不赦之徒,但念在其对辖地百姓及兵士还算优待,着令革去一切官职,押往咸阳,待朕回朝再做定夺。” “是!” 随着朝廷制使离去,扶苏也是长吐了口气。 “终于能腾出手来了。” 就在这时,秦知守推门而入。 “启禀陛下,薛郡郡守张良巡视各县未归,属下已经派人去催了,”说着,秦知守指了指身旁一人,继续说道:“这是薛郡监察史王庆丰,薛郡一应详细此人皆明了,陛下如有想问的可先问他。” 秦知守说完,王庆丰立时跪拜了下来口呼万岁。 扶苏看着眼前跪拜之人,思考之后缓缓笑道:“王庆丰......朕记得你,你是始皇二十五年入仕,在薛郡一待就是十多个年头,不瞒你讲,朕当初考量薛郡郡守人选之时,还曾考虑过你呢。” “微臣惶恐......恐难当大任......” 王庆丰战战兢兢的模样倒是让扶苏不禁蹙眉。 看来蒙毅说的不错,这王庆丰的心态着实一般,能做到一郡监察史已经是到了极限,再往上走,只怕是力所不及。 这般想着,扶苏挥了挥手,让其起来答话。 “监察史,在地方官员体系中是仅次于郡守和郡尉的主政官员,再加上你在此地当政十数年,想来对本地的风土人情和近来变化应该算是极为了解了,朕问你,张良到任之后可有哪些为政举措,细细说与我听。” “回陛下,张大人此人,与以往各郡守的举措皆不同,到任半年以来,大多数时间都在民间走访,回到衙门里也都是批注公文,本地诸多官员直到今日为止只得其政令,尚且不见其真容。” 听了这话,扶苏缓缓点头,继续问道:“沿途走来,我看民间复耕土地不少,想来薛郡的人口也是有所增加的吧?” “回陛下,张大人数月前颁布政令,凡是自薛郡逃难的百姓愿意回归原籍者,皆由衙门承担其一应费用,复耕土地所需的农具、粟种也都是由衙门出资购买,不仅如此,张大人还下令,半年未归者,其原属土地将再行分配,政令一出,百姓们纷纷响应,相较于半年之前,本地人口增加了五成有余。” “原来如此......” 对于这一结果,扶苏自然是颇为满意。 胸怀韬略之人往往皆有经世之才,若不是如今地方人才匮乏,张良这样的人才自当出阁入相,恐怕也只有在朝廷中枢才能发挥这位“谋圣”的最大才能。 薛郡郡守府中,扶苏一行人等了几日皆是没有见到这位郡守大人,这倒是让秦知守这位秦皇扈从大为恼火,眼见又是一日夜幕降临,还是没有得到张良回归的通报,不由得低声嘟囔道:“这张良也太自以为是了,陛下传令召见,他竟敢有所怠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反而是扶苏一脸的不以为意,对于这位大才,他从来都是胸怀宽广的。 “百业待兴,政务繁杂,耽搁一两日倒也无妨。” 就在二人言语之际,房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秦知守顿时眉头一皱,旋即警戒心拉满,“陛下稍安,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秦知守出门的同时,院外一众皇城司兵士也纷纷散在四周,警惕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唯有扶苏,依旧怡然自得的品着茶水,丝毫没有把房外的异动当回事。 不多时,秦知守一脸急匆匆的赶了回来,“陛下,听说是库房走水,那里仓储着数千石冬粮,衙役们正在救火呢。” “原来如此,”扶苏点了点头,旋即看向秦知守,“你们都不要守在院里了,朕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去,帮着衙役救火去。” “那可不行,”岂料秦知守却是一脸正色,“陛下此行本就带的人手不多,这些人必须时刻护在陛下周边才是。” “放心吧,朕不会有事的,”眼看说不动秦知守,扶苏只能看着院外吩咐道:“钱涛,带些弟兄们去看看府库那边的情况,收起你们御前亲卫的架子,那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及时相帮,明白吗?” 皇城司那统领听见扶苏的亲口吩咐,又看了看秦知守,一脸左右为难之色。 “看他做什么?快去。” 扶苏再三催促,那统领也不得不领命,当即带了些许人马便赶了过去。 “你呀,就是太谨慎了,”扶苏看着秦知守满脸戒备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大秦治下,若是有人真敢行刺皇驾,那可真是厕所里挑灯......” 秦知守一愣,“何意?” “找屎!” “额......”秦知守先是一怔,再看着扶苏那戏谑的模样,当即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然而,也就在他刚刚放下戒备的下一刻,房外,十数支燃火之箭突然射来,这猝不及防的一幕让秦知守大惊失色。 手握长枪挡在扶苏门前,将袭来火箭尽数斩落,听着院外响起的密集脚步声,当即脸色一沉。 “护驾!” 第60章 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谁能想到,一句戏谑之言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房外刺客皆是身着黑衣,且身形矫健,瞅着便不像是一般的亡命之徒。 在他们冲进来的下一刻,院中留守的十数人便与之缠斗在了一起,这倒是给了秦知守护送扶苏离开的机会。 “你们几个随我来,保护陛下先行离开!” 秦知守护着扶苏自后门逃出,本以为前院刺客已是全部,却不料这里更是早早的便布满了天罗地网,十数名黑衣死士瞬间围攻而来,顷刻间双方便陷入了混战之中。 秦知守长枪挥舞之间一众黑衣死士竟然无一人能近得了身。 但毕竟以寡敌众,时间一长便逐渐落了下风。 眼见情势不妙,秦知守当即大喊道:“末将拖住他们,陛下先走!” 扶苏闻言倒也不扭捏,拔腿便朝着门外一片林间跑去。 也就在这时,一片夜色下,身着黑衣且用黑纱覆面的数十人静静地观望着郡守府内的动乱,丝毫不为所动。 远处,一人疾驰而来,下马之后当即单膝跪地沉声道:“一切都不出大人所料,扶苏已逃至后山林中。” “一个人吗?” “只有他一人,其余随从皆被围困在郡守府,短时间内是逃不出来的。” 听了这话,为首那蒙面男子才缓缓起身。 “既是天要灭秦,我等,便顺天为之!” 另一边,逃至林间深处的扶苏看着四周环境,眉头一皱,顿感不妙。 周围寂静的可怕,便是连一声蝉鸣都不曾入耳。 突然,一支箭矢自黑暗中径直射来,扶苏大骇之际,一个闪身躲到了一旁。 下一刻,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是那等的得意与骄狂。 “堂堂秦皇陛下,竟如丧家之犬一般慌不择路,啧啧啧,这等模样,真是难见呐。” 看着缓缓现身的数十名死士,再望向居中那首领模样的蒙面男子,扶苏不禁长出了口气。 “今日死局,想来是先生的谋划吧?既然扶苏都已经身陷囹囵,何不以真面目见人?也好让朕看看今日到底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那蒙面男子没有搭话,腰间宝剑缓缓露出锋芒,周围黑衣死士亦是弯刀出鞘,看样子是不打算给扶苏丝毫的挣扎的机会了。 “是六国的人?还是境外的人?亦或是别的什么势力?总要让朕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里吧?” 即便是大难临头,扶苏的脸上却依旧看不出一丝慌乱,这倒是让那蒙面男子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哼,难不成你还想拖延时间等人救驾不成?” 蒙面人嗤笑着摇了摇头,言语中满是有恃无恐,“你的爪牙皇城司如今大部分都留在京城当中,所带来的一些人马也都在郡守府里,薛郡衙役不堪一击,即便是东境上距离最近的章邯大军也远在琅琊郡,我不明白,如今你这位大秦陛下还能靠谁来逃出生天呢?” 扶苏闻言环顾四周,数十名黑衣精锐缓步逼近,那等训练有素的模样,绝不是一般兵卒可比的。 边军! 这是这些人给扶苏带来的第一印象。 “为了杀朕,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扶苏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似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缓缓抬头看向为首那人,不禁再次问道:“即是将死之人,那也不妨让朕做个瞑目鬼,你们竟然能够训练如此规模的死士,想来你背后之人定是手眼通天之人,朕倒是很想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想知道啊?” 那人眼神玩味的看着扶苏,旋即突然冷笑了起来,“下去问阎王爷吧!” 说罢大手一挥,厉声喝道:“杀扶苏者,赏金千两!” “杀!” 四周黑衣扑杀而来,扶苏却是毫不动容,下一刻,数十支箭矢破风而来,十数名已经举起弯刀的黑衣死士来不及反应便被呼啸而至的弩箭穿胸而过。 紧接着,不远处的夜色中,数以百计的黑甲步卒逐渐靠拢过来,即便未曾具甲重装,但那肃杀之气却不是一般边军可比的。 放眼大秦,除了蒙恬手里的长城军团之外,恐怕也只有百战余生的中卫军团有这等凌厉的气势了。 为首一人更是勇猛不可阻挡,顷刻间便已是斩杀数人,护在了扶苏身前。 看清来人的面庞,那蒙面之人满脸的不可置信,当即惊呼出声:“冯劫?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在这里?” 冯劫对那人的惊呼丝毫不理会,转身对着扶苏抱拳跪了下来。 “末将护驾来迟,让陛下受惊,请陛下责罚。” 扶苏将其扶起,笑道:“不迟不迟,来的恰到好处。” 这一副君臣相融的模样让蒙面男子更是疑惑不已,“不可能,京城的禁卫军以及中卫军皆在我的监控之内,数日以来并无百人以上的调动,他们是哪里来的?” 扶苏闻言,这才缓缓看向那人,眼神玩味的问道:“想知道啊?” “不用你去问阎王爷,朕现在就能告诉你,这些人虽是中卫军将士,却不是从中卫大营调出来的。” “不可能,中卫军归属中卫大营,不从那里调派还能从何处?” 扶苏哈哈一笑,旋即说道:“你幕后那人真是百密一疏,前段时间西南大捷,数万中卫军自蜀郡归营,你们竟没有察觉,有一营兵士未曾随队回归,而是径直转道东境,真是一大败笔。” “你......”那人闻言顿时咬牙切齿,“堂堂大秦皇帝,竟然......竟然阴谋算计,这岂是为人君者所行的王者之道?” 眼见蒙面男子有些气急败坏,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开口好言劝道:“你倒还算忠勇,若是能说出你幕后之人,你,和你这帮弟兄们,朕可以保证,绝对不杀。” “呸,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杀!” 眼见此人这般决绝,竟不顾性命冲杀而来,扶苏也是轻叹一声。 “留个全尸吧。” “是!” 得了命令的冯劫当即振臂一挥,下一刻,百余人战阵顿起,将这些黑衣死士团团围住,不出片刻而已,喊杀声便渐渐地弱了下来。 随着数百名中卫军的加入,本次参与叛乱的近百余人皆是被斩杀殆尽,整座薛郡郡守府自内到外均是血腥一片,惨状不堪入目。 战场打扫接近尾声,冯劫站在扶苏旁,一脸踌躇,丝毫没有立下救驾之功以后的喜色。 倒是扶苏,似乎有所察觉,淡淡的开口道:“有什么话就说,犹犹豫豫的,可不是你冯将军的行事风格。” 听了这话,冯劫几步走到扶苏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末将及家父,向陛下请罪!” “请罪?”扶苏不以为意,反问道:“说说看,何罪之有?” “末将府上管家暗通贼寇,末将有御下不利之责,此罪一,末将当职卫尉将军,京城中竟有宵小作乱,实为失察,此罪二。” “两款大罪皆涉及陛下安危,末将难辞其咎。” “原来如此,”扶苏缓缓点头,说着探过脑袋,开口问道:“那你可知,朕为何指你为朕保驾护航?” “额......末将不知......” “哈哈哈,”看着眼前冯劫满是疑惑之色,扶苏不由得大笑出声。 “京城宵小不足为道,那是先皇留下的遗祸,至于御下不利嘛......” “护驾之功,难道还抵不了一个御下不利之责吗?” 第61章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自古以来,臣子皆为王上谋,哪有王上为臣子谋的道理? 所以扶苏的一番话顿时便让冯劫感激涕零。 “行了行了,两个大男人这般扭捏成什么样子?”尤其是听着屋外渐渐临近的脚步声,扶苏赶忙将其扶起,“你可是我大秦的卫尉将军,若不是对你有十分的信任,朕岂会把整个咸阳宫城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 就在这时,院外浑身血迹的秦知守开了口,“末将请见陛下......” 听了秦知守的声音,扶苏笑着锤了冯劫胸口一拳,“门外可都是你的兵士,让他们看见你这副模样,日后还不得私下里笑话你。” 冯劫这才收敛了情绪。 “进来吧。” 扶苏话语刚落,秦知守便推门而入,朝着两人抱拳行礼,“陛下,冯将军......” “怎么?受伤了?” 听了扶苏的询问,秦知守憨笑着挠了挠头,“血迹大多都是贼人的,就是胳膊让箭矢咬了一口,已经无碍了。” 扶苏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旋即继续问道:“怎么样,那些活口愿意开口吗?” “倒也不全是硬骨头,刑具还没有用全,便把知道的都招了,果然不出陛下所料,这些贼人是北境来的,素日里为东胡人充作打手,此番入秦,是为了前段时间陛下查封的那些六国余贵报仇来的。” “幕后之人他们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平时联系皆由中间人联络,正是那蒙面客,他一死,线索算是断了。” 扶苏叹了口气,旋即又看向冯劫,问道:“京城安排的如何了?” “一切安排妥当,皇城司所有人都撒了下去,由魏左居中调度,但凡某个大臣或是将领有个异动,定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扶苏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这些暗藏的毒瘤也是时候该拔掉了。” 就在这时,门外衙役来报,说是郡守张良回归,在院外请见。 “这家伙,来的倒正是时候,”秦知守一脸愤愤的说道。 冯劫也面色凝重的看向扶苏,低语道:“这些贼人潜藏薛郡多时,身为薛郡郡守,张良只怕是难辞其咎,更何况此人数日不露面,昨晚陛下遇刺,这家伙今日便赶了回来,这实在是太巧了。” 那料扶苏却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无妨,张良与那些贼人不同,他胸怀天下,没有人比他更期盼太平盛世的了。” “召张良进见,”说着,扶苏看向二人,“你们退下办差去吧。” “是!” 若是寻常地方大员得知皇帝在辖区内遇刺,只怕是惶惶不可终日,一见面恨不得先把脑袋磕破以祈求赎罪于万一。 但张良可就不同了...... 闻着满院那刺鼻的血腥味,张良不由得眉头紧皱,刚一进门便开口问道:“催了我数日,这么着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说着还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样子是丝毫没有把眼前之人当做大秦皇帝。 扶苏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着看向张良,“好歹我昨晚也在你的地界上险些遇刺,你咋也得给我个说法吧?” “遇刺?”那料张良却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不可思议的看向扶苏,“论起心机算计,细数天下也不见得有人能出你之右,还有人敢行刺你?脑子有泡吧?” “你......”扶苏顿时语塞。 良久之后,扶苏这才换了副颜色,缓缓开口道:“有一事,想询问询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张良一脸谨慎,“先说好了,处置六国之事我不参与,若是你询问我的处置意见,我无话可说。” “这种小事我自己就拿捏了,何需用的着你,”扶苏白了他一眼,旋即开口道:“如今天下四十八郡百废待兴,可官吏冗余不说,郡与郡之间并无直接联系,朝廷政务施行起来每每必受阻碍,这算是我朝一大弊政。” 这话一出口,张良也顿时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不错,就拿此次我召回薛郡百姓一事来说,这些百姓在其他郡县大多皆是流民,居无定所,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当地府衙的负担,可我政令一出,当地府衙愿意配合的却是少之又少,为何?无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扶苏亦是同感,“所以得想个法子,统一政令,一体施行才是。” “依我之见,天下幅地辽阔,郡县制度虽然能够最大程度的避免地方作乱,却也加重了朝廷的管辖负担,若是能想个法子,在不破坏原有制度的前提下将天下重新划分,收归治权为朝廷所有,如此一来,不出数年,弊政可除。” 听了张良所言,扶苏不禁神色古怪的看向眼前之人,“好你个张良,朕苦思冥想了许久的办法竟被你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看样子,朕不仅得用你,还得重用你。” “我就知道你早有打算,说来听听?” 扶苏莞尔一笑,旋即神秘兮兮的凑到了张良身前,“若是在郡之上,另外设置一个单位,此单位统辖数郡之地,主政官员皆由朝廷调派,数年一轮换,届时,郡一级官员还是有朝廷指任,县一级官员则由此单位提名,如此一来,政令上通下达,既减了朝廷的管辖负担,也免了政令不一的弊政,你觉得如何?” 张良沉吟片刻,不由得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朝廷实际上只需要管辖好这几个单位的主脑官员及属吏即可,再由朝廷派员监督,天下之地,可尽归朝廷统治,甚妙,甚妙啊。” 听着张良的由衷夸赞,扶苏也不由得有些傲娇了起来,“朕算过了,大秦四十八郡,按地域划分可划为十四州,相互之间呈倚重之势,既可防止这些地方大员权势过重,也可以相互依赖,互补不足,不出数年,我大秦天下,定然可以四海富足,万民自养。” 这一刻,张良才真正的对眼前这位年轻天子有了一丝敬畏之意。 心机算计终究是旁门左道,堂堂天子岂能是阴诡之士,正大光明的王道之路才是天子所为。 想到这里,张良眸中不禁流露出一丝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神色。 “你......”张良欲言又止,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就没有想过,昨日行刺之人,他们的谋划我也知晓?” 闻听此言,扶苏先是一怔,随后竟然大笑了起来,“有也好,没也罢,先生之才,足以抵得过那些腌臜之事。” “可是你一死,大秦朝廷必将陷入混乱,他们要谋夺的,可是你的大秦天下啊!” “天下......”扶苏喃喃自语着,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天下,岂是我一人之天下,更是天下人之天下啊。” 张良心中泛起波涛,长呼了口气,竭力压制着内心的异动,笑着问道:“我听说你大秦丞相府上的管家竟然与贼人沆瀣一气,你就没有细查一番,看看这父子两人有没有谋反意图吗?” 谁料扶苏却是看了张良一眼,旋即低声道:“谁说我没查过?” 果然...... 自古天子皆是孤家寡人...... 张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在这朝堂上,你也没有全信之人呐。” 扶苏笑着摇了摇手,“这话可不对,蒙大哥便是我的全信之人,哪怕有一天他兵临咸阳城下,我也只会以为是朝堂上出了奸臣,蒙大哥是来保驾勤王的。” “还有很多,比如魏左、秦知守等等,我都可将身家性命托付。” 扶苏说完,正好看见张良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刚要发问,却被他抢了先。 “那要是我有朝一日兵临咸阳城下呢?” 这话一出,扶苏顿时一愣。 下一刻,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第62章 君恩还不尽 告别了张良之后,扶苏依旧不曾还朝,而是直奔着琅琊郡而去。 那里驻扎着数十万骊山大军。 在当初东境平定之后,最先驰援东境的中卫军团便随着扶苏返回到了咸阳,五万大军余者不足两万之众,这在当时可着实是让扶苏肉疼了好一阵子。 要知道,中卫军选拔极为严格,除了身经百战等条件之外,其过往种种还不得有丝毫劣迹,所以,当初十八万中卫军几乎都是曾跟随始皇帝荡平六国的老兵及其后人,其余的想要进入中卫大营,那必然是各个军队的佼佼者方可。 同时,昔日东境一战也几乎掏空了大秦国库的家底。 除了兵械粮草饷银之外,更大的支出便是阵亡补恤。 大秦律有一整套颇为完善的军士阵亡补恤机制,除了金钱、爵位等实质性补贴之外,还有相当程度的国策援助遗属,可以说,整个大秦律中,唯有这一机制最是深得扶苏的认可和推崇。 骊山大营中,扶苏屏退了一众将领,唯独留下了章邯一人。 看着这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秦名将,扶苏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昔日若不是你率兵稳住了东境局势,未曾让战乱蔓延,今日这一局面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功不可没啊。” 章邯则是一脸汗颜:“末将率王者之师,粮饷器械一应俱全,但在交战之初却是屡屡丢城弃地,陛下不曾责罚已经是末将的福分,何敢贪功啊。” 扶苏却是没有理会章邯的谦逊,继续说道:“如今东境已无战事,你还帮着朕剿灭了六国余孽,可就连那些寻常人眼中的东境降将都授封了爵位,唯独你这位居功至伟的大秦将军还不曾得到赏赐,心里就一点都不急?” 章邯倒甚是坦然,“末将心里明白,无论是刘邦、项羽,亦或是陛下圣心独照的韩信,其能力都在末将之上,同他们相比,末将自然是服气的,再者说了,只要陛下还能让末将统兵那便是莫大的恩赐,不敢再有他求。” “你这家伙,倒是淡泊名利,”扶苏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岭南失而复得,朕需要一位信得过、靠得住的将领驻守在那里,不知你意下如何?” 章邯甚至连思考的动作都没有便直接应了下来。 “谨遵陛下圣谕。” “你先别急着答应,”扶苏摆了摆手缓缓解释道:“岭南多瘴气,且天气湿热,当地百姓亦是不尊教化,顽劣不堪,你此一去只怕是困难重重,想好了再来回复朕也不迟。” “末将愿往......”不料章邯依旧是坚定不移,“陛下收复东夷诸国,为的是发展水师军队,既然如此,东海与南海相连,岭南之地刚好可与东夷诸国呈掎角之势,若是岭南能够牢牢掌握在大秦的手里,皆是东南两境相互自保,大秦半壁江山可保无虞。” “陛下既然有意将此重任交给末将,是对末将的信任,至于岭南百姓的教化,虽不是一朝一夕可见成效的,但末将有这个信心和把握。” 听完章邯的慷慨激词,扶苏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有将如此,朕还何求啊?” “章邯听旨......” 章邯伏地而拜:“末将在!” “朕封你为镇南将军,命你率骊山大营择日南下,一体节制岭南三郡军政事宜,同时加封你为镇南侯,世袭罔替,为我大秦镇守南境!” 世袭罔替...... 这可是连扶苏最为亲近信任的蒙大将军都不曾有的恩荣啊。 这四字一出口,章邯顿时受宠若惊。 “陛下厚恩,末将惶恐......” “君恩不宜辞的道理你不懂吗?”扶苏故作严肃的说道。 “末将......末将领旨谢恩!” “哎,这就对了,”扶苏转头便换了一副脸色,笑盈盈的将其扶了起来,“过些时日,项羽会带着他的本部兵马和岭南残兵北上,届时我会在朝廷上为你物色几个得力之人就任岭南三郡的郡守,有了他们相助,想必定会事半功倍。” “还有,岭南之地虽说气候不适,但终究背靠长江水域,若是能够推行善政,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兴旺发达倒也不是一句空话。” “至于这三郡的郡尉嘛,我看就先免了吧,有你章将军节制岭南军马事宜,比得上十个郡尉之力。” 这便是相当于把岭南的军权全权放到了章邯手中,这般信任更是让其感激涕零。 “别忙着谢恩,岭南百姓如今也是我大秦的百姓,朕既然给你权,那么数年之后,你要给朕一个富足安宁的南境,可别让朕失望啊。” 章邯当即抱拳立誓:“若是章邯有负君恩,当自去官职爵位,连着这颗脑袋一并还给陛下,以谢圣上隆恩。” “好端端的朕要你这颗脑袋干什么?”扶苏轻斥了一声,旋即无奈了笑了笑,叮嘱道:“岭南毕竟不同于内地,遇事多给朕上折子,天塌下来,朕帮你顶着。” “末将遵命!” 看着眼前章邯信誓旦旦的模样,扶苏也是长出了口气。 天下初定,盛世峥嵘已然崭露头角,有了这些人镇守大秦边关要塞,至少大秦百姓便再也没有了外敌侵扰之忧,徐徐发展之下,只要政策得当,国力日上已是难以阻挡。 对了,还有一事...... 扶苏缓缓将目光转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咸阳城。 新政推行,那里才是最大的阻碍...... 第63章 北境大捷 作为亚洲大陆上战略纵深最辽阔的超级帝国,匈奴一向以纵横驰骋闻名于世,近百年来更是一度成为横亘在东西之间的一支可怕的破坏力量。 以往匈奴部落四分五裂,虽说战力卓着,但对中原王朝的影响始终保持在边境范围,倒也不足为惧。 可如今随着冒顿单于一统匈奴各部,其行军打仗也有了章法可依,现在更是一跃成为北境草原上最为强大的游牧民族,其南下中原之意昭然若揭。 秦皇初年十月,冒顿兴起三路大军,一路直扑秦军阴山大营,意图牵制秦军主力,另两路分别攻取月氏、东胡,准备一举统一整个北境草原。 上郡大营中,蒙恬看着眼前沙盘,听着手下将领的逐一汇报,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是说,三万匈奴铁骑陈兵阴山关外,却没有任何动作?” “不错,不仅如此,匈奴主将还带来了冒顿的休战书,姿态放的极低。” “哼,”蒙恬嗤笑一声,接过那道所谓的休战书,看都没看随手便扔在了案上,“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来这一套,这冒顿真是不知所谓。” 说着,蒙恬又抬头看向其他诸将,开口问道:“都说说吧,你们觉着如何?” “意图很明显,这三万人堵在家门口,为的就是给冒顿主力攻取月氏、东胡赢得时间,如果咱们不插手,单凭如今这两个部落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和匈奴精锐抗衡。” “对,末将觉着,即便是我等与月氏、东胡一惯并不和睦,但若是北境草原真被匈奴一家独大,到时候只怕会成为我朝劲敌。” “前段时间边辅军的斥候来报,自入春以来,匈奴各部皆遇大旱,这些草原蛮夷向来以游牧为主,大旱对他们来讲可谓是灭顶之灾,想来冒顿急于统一草原,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不管如何,束手旁观都不是上上之策,末将几人商议过了,不如趁机出兵,哪怕保不住月氏、东胡,可若是能够在河套草原站住脚,日后即便是与匈奴兵戈相遇,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这几人所言倒是甚合蒙恬心意。 十数年的军阵磨炼,最是让这位秦朝大将军得益的便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军国大事,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敌人。 同理,也自然没有永远的朋友。 虽说月氏、东胡昔日曾对大秦边境有过兵犯之举,可若是坐山观虎斗,坐任一方壮大,那便是他这位北境大将军的失职了。 换句话说,只有草原各部内乱不止,才有可能换来大秦边境的安稳。 “传我军令......”蒙恬环视众人,随后朗声道:“虎山营、百卫营、赤山营越过阴山关口,迎战这三万匈奴骑兵,轻羽营、重械营掠阵,无论如何,这三万人务必要死死拖住。” “剩余的前军六营快马奔袭,一定要赶在匈奴西线主力抵达月氏之前将其拦下,目的只有一个,长城以西,可以容忍一个羸弱的月氏,但决不能容忍一个强大的匈奴。” “是!” “东胡诸部我们鞭长莫及,但也不能让匈奴得逞的太过容易,”说着,蒙恬指了指地图上的三座城池,吩咐道:“绥边、临河、开山这三座大城是匈奴人修筑在我朝边境为数不多的城池堡垒,既然他们主力全军出动,这三座城池咱们便笑纳了。” “王离,你亲率中军五万铁骑,一定要在匈奴东线战事落幕之前将这三座城池收入囊中。” “末将领命!” “其余诸将传我将令,上郡大营全线开拔,奔赴阴山......” 说着,蒙恬不由得双拳紧握。 “自今日之后,长城关外,便是我大秦铁骑跃马驰骋之地。” ------ 阴山,地处东西长城两线之间,乃是天然的守卫屏障,更是大秦北境门户。 数十年来,阴山关隘凭借着天堑之利,不知抵挡过多少次匈奴铁骑的袭杀。 不过也正是因为阴山关隘地势狭小,无法大规模的运送粮草,导致秦军曾数次想要主动出击匈奴,却都因为粮草不济最终无功而返。 十数年来,除了蒙恬有过出兵建功之举之外,阴山关隘一直能做的,便是守有余而攻不足。 如今匈奴主力于东西线展开,在这无暇他顾之际,倒是给了大秦兵团充足的时间运送粮草器械。 只要王离能够把离大秦边境最近的三座城池收入囊中,届时大秦兵卒在草原上便有了立足之地。 如此一来,大秦边境防线就能向外延伸数百里,到时候几万大秦铁骑在长城关外展开,再加上有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河套草原断然不至于全部都落在匈奴之手。 杀其千人不如攻其一地。 这是当初韩信的见解。 其本意是尽可能压榨匈奴的生存之地,将其最为倚重的战略纵深逐步压缩至漠北之地,相较于漠南的富饶,那里水源匮乏,植被难生,此消彼长之下,不出数年,匈奴各部必将再生嫌隙。 到了那时,大秦龙旗,未必不能插满整个草原。 而就在蒙恬有条不紊的布置着这一切的时候,匈奴王庭里,冒顿脸色阴沉的看着战报,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属下将领建议道:“绥边、临河、开山三城是兵犯阴山的水源粮草补给之地,真要是被蒙恬夺了去,只怕日后我们连阴山关隘的关口都望不见了。” “对,大单于,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秦军北扩这数百里之地,如今东胡、月氏如同砧板肥肉,随时都能吃到嘴里,可要是丢了这三城,只怕河套草原也会不可避免的被秦军染指,到了那时候……” 那人话未说完,却看见冒顿抬眸瞧着自己,登时打了个寒颤,识相的闭上了嘴。 这位靠着弑父自立上位的匈奴单于,其威严一向不容冒犯。 “告诉左右贤王,月氏、东胡,入冬之前一定要攻下,凡有不从者,当杀之,无需再报,至于那位秦朝大将军嘛......”冒顿阴鹜的眼神中竟然缓缓透出一丝笑意,“就让本单于去会一会他。” 另一边,当接到匈奴王庭五万亲卫尽出的消息时,蒙恬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 “是奔着这三座城池来的,这家伙,既不想放弃东胡、月氏那唾手可得之地,却也不想让我们在这北境上捞到好处。” 有将领忧心道:“王离将军的五万铁骑只怕不是这些匈奴精锐的对手啊。” “哼,硬碰硬,我蒙恬何惧之?”说着,蒙恬对着帐外吩咐道:“传令,近卫营、大纛营、陷阵营集合待命,随我出征。” “蒙将军,你可是三军主帅,岂能亲出啊。” 虽有属下竭力劝诫,但蒙恬却是主意已定。 “无妨,我去会会他,若是真能交战,到时候还能割下那冒顿的首级回来下酒,岂不痛快,哈哈哈!” …… 这一日,蒙恬与冒顿对阵而立。 双方身后皆是本部最为精锐的亲信。 而就在他们对峙的数里之外,开山城陷落在即。 也是这一日,冒顿,这位匈奴单于,终究未曾逾越雷池一步。 第64章 弊政改革(上) 咸阳宫里,勤政殿内,大秦的高阶官员几乎都在。 御案前,扶苏翻看着北境呈上来的战报,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老蒙,还是这么拼命......” 虽是低语,但殿内几人却是听得真切,对于两人那超越君臣的过命情谊,几人皆是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魏王智勇双全,边境有此一将,实乃是朝廷是福分呐,”御案下为首的冯去疾笑着开口道:“北境大捷,匈奴伤了元气,数年之内,只怕是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了。” 扶苏听后亦是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忧心忡忡,“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东胡全境落入匈奴囊中已是不可避免,只怕数年之后,北境上便会多出一个庞然大物,届时的局面只怕会更加难以收拾。” 位于冯去疾一侧的蒙毅听完扶苏所言,亦是开口进言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朝廷财政已经出现了赤字,入不敷出之下,已经无法发动大规模的兵团作战,若是不加重百姓负担,当务之急最要紧的便是先恢复国内的经济秩序。” “蒙相所言在理,”冯去疾缓缓点了点头,“匈奴再强,经济手段毕竟有限,可我朝地大物博,相同的发展时间,匈奴必然难以追赶,假以时日我朝国富民强,再转头收拾他们也不迟。” 归根结底还是没钱...... 扶苏叹了口气,旋即看向蒙毅开口问道:“天下土地丈量的如何了?” “已经全部登记造册,随时可供陛下阅览。” 对于蒙毅的办事效率扶苏还是放心的,点头之后吩咐道:“朕就不看了,着你从御史台挑选一批得力之人,待免税期限一到,将原来的田赋、徭役、杂税并为一条,实际缴税皆按人丁和田亩的多寡来缴纳,无论是世家大族亦或是官差士绅均不得例外,税赋比例暂定为十五税一,具体的以观后续成效。” 冯去疾听后刚要进言,扶苏却是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转头看向这位大秦右相,笑道:“冯卿在城南有良田百亩,届时就由冯卿带个头,率先缴纳赋税可好?” 冯去疾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拱手道:“能为百官表率,臣不甚荣幸。” “还有一事,朕准备将盐、铁、茶、矿收归国有,民间不得私贩,冯卿率百官拟个章程,尽快呈上来。” 说着,扶苏又看向两人身后的治粟内史,开口问道:“林爱卿总管大秦谷食钱货十数年,对于各地方的地税田亩、人丁收成等情况了如指掌,朕准备在全国范围内兴修水利、奖励农耕,并推广良种与农耕技术,你们治粟府能吏干吏不少,把他们都派发下去,指导各地方的农业建设,朕把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人能在地方干出政绩来,天大的赏赐朕都舍得给,可若是尸位素餐甚至荼毒百姓,该下狱的下狱,该杀头的杀头,概不留情。” “微臣明白。” “还有......”扶苏思考片刻之后接着说道:“从明年起,国家实行贵粟轻种政策,凡是种植所需的粟种、稻种等皆要低价出售,粮食收成以后,无论是朝廷收购亦或是民间买卖,均不得低于朝廷定价。” 扶苏说完又看向一旁的何清风,自上一次事件之后,这位廷尉大人倒是老实了不少。 “何爱卿,以你们廷尉府的名义拟一道谕令,即日起,凡是士族富商有违本朝律令但罪不至死的,皆可以交粮、纳金以减其罪,至于何罪可减、何罪可赎,你们廷尉府拟个章程上来,咱们再议。” “微臣领旨。” 扶苏目光扫过与冯去疾、蒙毅同样站在最前方的御史大夫姚贾,刚要开口,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诸卿都是我大秦的栋梁,万望你们实心办差,不要让朕失望,都退下吧,”说完扶苏又补充了一句,“姚大人留步。”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不明白扶苏的用意,但也不好多问,只得拱手告退。 待众人都退出殿外,扶苏这才缓缓看向这位数月前险些被当朝免职的三公之一,开口问道:“贵公子的事情,想必姚大人都知道了吧?” “臣正要感谢陛下宽恩......” 看着姚贾要起身拜谢,扶苏赶忙摆了摆手。 这位老大人年过花甲,位居朝堂的时日比大秦右相冯弃疾还要长,如今身体早已是每况愈下,扶苏还真怕他猝死在这朝堂之上。 “朕都查过了,姚公子并无违反律令的实际情事,不过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罢了,姚爱卿一生为国操劳,这颗独苗,朕自然是要为你们姚家保下的,”说着,扶苏缓缓走下御案,“当初朕不是真的要罢免你,不过是情急之言而已,事后蒙毅等人上奏求情,朕才有了悔意,这事还望姚卿不要往心里去。” 扶苏姿态放的极低,姚贾还能再说什么,起身便要跪拜,被扶苏赶忙拦了下来。 “方才你也都听到了,朕准备大刀阔斧的改革税制,一旦施行起来,必然有许多权贵乘机谋求非分恩荣,而且,朕既然准备在全国推行农耕,届时土地归属便是重中之重,说不得就会有权贵依仗手中权势对百姓手中的土地强买强卖,朕需要你们御史台为朕守好这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苦了百姓,富了那些士族。” 无论儒家士子多么酸腐,至少在天下万民面前,有很多人都做到了问心无愧。 眼前的姚贾姚大夫,便算一个。 “陛下信任,老臣万死不辞,有我在御史台一日,必不叫那些宵小之辈趁机得利,祸乱朝政。” 这话说的铿锵,饶是扶苏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国有老诤臣,定能兴旺其国。 “举国上下,姚爱卿用得上谁,无需请旨,皆可调度,便是皇城司,爱卿也可以当做属吏使指,朕只有一个要求,御史台要做朕的助力,决不能成为朕的羁绊。” “微臣......领旨谢恩!” 随着姚贾领命离去,殿外,一贴身宦官轻声来报。 “陛下,列卿府议事郎中萧何已在殿外恭候多时,您看是不是召见一下?” 扶苏闻言一拍脑门。 “怎么把他给忘了......” 第65章 弊政改革(下) 在列卿府习政了数月时间,萧何明显消瘦了许多,不过相较于之前,眼中却是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微臣萧何,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伏地而拜的萧何,扶苏笑着抬了抬手,”平身吧。“ 即便是站起身来,萧何依旧是一副拘谨模样,这可与当初在泗水的那副敢于指天说地、无所畏忌的样子大相庭径。 扶苏打趣道:“昔日旧友,刘邦自是不用多说了,张良封了薛郡郡守,曹参当了泗水郡守,卢绾为郡尉,就连周勃、樊哙这两个大老粗都分别当了东郡和真番郡的郡尉,唯有萧先生还是寂寂无名的在列卿府当个议事郎中,不知先生对朕可曾有过怨言?” “能在京城中谋个一官半职,微臣已经是感激涕零了,何敢有什么怨言?” 听了萧何的回答,扶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看了你数月以来的公文批注,各项事宜处置妥当并无遗漏,以你之才,位列朝阁当个三公九卿,当不在话下,不过嘛......”沉吟了片刻,扶苏才接着说道:“三公九卿多是朝中老臣,无故,朕也不好轻易取缔他们,你要体谅朕才是啊。” “陛下这话让微臣惶恐,臣力弱无威,贸然僭居大位,只怕是人心不服,如今在列卿府议政所闻甚多,已经很满足了。” “你倒是不贪,”扶苏不禁朗声笑道:“不过也不能委屈了你这等大才,今日召你前来,是有要事安排。” “如今的治粟内史,让他赈灾筹粮,改革弊政是把好手,可唯独对于军国之事不甚了然,对于前线所需的军备物资,往往都是手续繁杂,效率低下,即便是朕的谕令,也每每有所耽误,军粮筹措更是不必多说,什么先民后军的论断朕听了都头疼,所以朕准备让你赴任治粟都尉,专管兵马、军粮、器械等事,位于九卿之下,位列朝阁之上。” “陛下,这......” “莫要推辞,”扶苏挥手打断了萧何的言语,“你有军前效力的经验,知道士卒们缺什么,需要什么,这是你的优势,虽说治粟都尉是治粟内史的属吏,但遇事你可以直接向朕上奏,朕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当好你的后勤总管,再有战事,务必保障前线的粮草用度,不可使他们有后顾之忧,明白吗?” “微臣明白,微臣,领旨谢恩!” 扶苏笑着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别忙着谢恩,朕这里,还有个重担要交给你……” 自这一日起,秦皇新政问世,虽然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但却也足以激起惊涛骇浪。 其中,最为不甘与不满的自然是各大士族。 士不纳粮、不交税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如今竟然有人试图挑战整个世家大族的权威,这岂能容的? 虽说不敢直接触怒陛下霉头,可针对左右两丞相的弹劾自这一日起就没断过。 扶苏自然是不曾理会,偶有翻起些波浪的士族也无一例外的都被打压了下去。 笑话! 比强势,谁能强势的过当朝天子? 不过,预料之外的是,除了一些上奏弹劾之外,倒也未曾出现什么更大的乱子。 原因无他,唯以身作则尔。 就在秦皇新政颁布当日,主管皇室财库的少府使便降下谕令,宫中大肆裁撤用度,凡宫中奴隶及各皇室衙属,皆酌情消除奴籍,放归原籍为民,更是停止各地的上贡之举,表明了勤政殿里那位大秦天子与民休养的决心。 与此同时,秦知守与魏左也没闲着。 整个咸阳城凡是在扶苏离京期间有过不法举动的六国余贵基本上都被肃之一清,虽说没有挖出那潜藏极深的幕后主使,但咸阳城内众多受其蛊惑的各级官员及将领也是被抓的被抓,被关的被关,十数年谋划几乎毁于一旦,这一番动作下来,料定他们也再没了翻身的可能。 相较于这些种种,另一则消息却更是让满朝哗然。 “秦皇诏令,诸郡各执一政,弊端良多,即日起,划天下四十八郡为一十四州,由朝廷刺史总领其政,直达御前,设属官治中从事、别驾从事、功曹从事,分领政务、军务、刑名等事。” 自此以后,天下各地,突然多了十四位封疆大吏,且无一例外的都是由扶苏亲自点名任用,这一日之后,中央权威,将空前强盛。 “啧啧啧,岭南三郡划归交州统辖,蜀郡及昔日夜郎、西滇等部都划到了益州辖区之内,东境十一郡也分为了豫州、扬州、徐州、青州四地,陛下这一手棋,下的极好啊。” “不止如此,就连汉中、陇西整体划到了陇州之下,咸阳城的正面,荆州所统辖的更是昔日最为富庶的南阳、颍川、黔中三郡,真正做到了权集刺史,收归中央的战略之举,这等大手笔,堪称一代雄主啊。” ...... 就在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之时,秦皇二年二月,北境上,东胡覆灭,草原上,匈奴彻底一家独大。 同时,项羽大军亦是彻底在北境边塞稳住了脚跟,与蒙恬东西相望,长城天堑之上,一座名为制夷关的宏伟雄关筑起,与阴山天堑共同承担着御边之责。 所有人都以为,与匈奴一战不可避免,可谁都没有料到,战事再起之时,却不是发生在北境。 秦皇二年七月,新政施行已有半年有余,算是初见成效,第一批稻种已然临近收割之时,按照钦天监的推测,今天必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只要今年收成颇丰,大秦国库便能再次丰足起来。 可一封战报的到来,却是打乱了扶苏的全部部署。 “齐王韩信奏报,今年六月开始,西羌各部大肆集结,屯兵横断山,有大举进攻之意。” 听完蒙毅所言,扶苏的双眸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些西羌蛮子,朕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66章 西北两枭雄 秦穆公时期曾称霸西戎,彼时,部分不愿归附秦国的部分西戎部落越过横断山,就地扎根,经过数百年来演变以及与土着的融合,逐渐形成了现在的西羌诸部。 如今的西羌部落杂多,无复统一,但无一例外的都有两个传统。 一是尚武。 二便是想着重回故地。 秦皇二年七月,西羌最为强大的先零、乌吾、钟存、卑浦、封养,共计五大部落合二十七万兵马陈兵横断山,想来便是准备恢复昔日荣光。 此时,益州蜀地,朝廷钦命征西大将军兼益州刺史、齐王韩信手下兵卒只有不过五万之众,再加上一些刚刚归降不到一年的昔日夷军,满打满算也筹不够对方一个零头。 所以,在接到益州方面的军情战报之后,朝野上下纷纷进言,建议调派中卫军进驻益州以防不测。 “即便韩将军用兵如神,可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微臣建言,着调中卫军五万进驻益州,用以加筑边防之事。” 说话的正是右丞相冯去疾。 这话一出,自然有人出言附和。 “冯相所言甚是,凡事预者立,不预者废,如今我大秦蒸蒸日上,切不可让西南蛮夷找到可乘之机,进而为祸边境。”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作为如今朝堂上为数不多曾经带过兵、打过仗的大秦丞相,对于军国之事,蒙毅的话语权还是很重的。 “陛下,臣认为不妥,如今西羌虽有进犯之意,但无实际情事,贸然调动中卫大军,只怕是于全局不利,”说着,蒙毅看向身侧的冯去疾,拱了拱手,说道:“冯相应该知道,去年我朝占了草原百里之地,现在北境上的匈奴虎视眈眈,如今他们吞并了东胡,军力民力皆是大涨,中卫兵团坐镇中央,驰南援北都应该视实际情况而定, 绝没有被敌军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这话倒是深得扶苏心意。 “有韩信在益州,再加上天堑地利,即便是西羌来攻,短时间之内他们也是难有建树,现在我朝驿道通顺,一旦西南有变,再行派兵也不迟,”扶苏一边说着,一边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朝臣后方的萧何,继续开口道:“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萧爱卿可先行点拨粮草器械,以备不时之需。” 萧何领命躬身:“微臣领旨。” 扶苏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丹陛之下的冯劫,吩咐道:“西南的边辅军尚不成规模,战阵情报一事远不如你们皇城司那般得心应手,把你在益州的那些探子们都撒出去,如有重要情报先行交付给韩信,绝不能误了军国大事。” “末将领命!” 安排完这一切,扶苏这才缓缓的看向殿内群臣,“西南小贼而已,诸位爱卿不必挂念在心,继续各司其职,即便是打仗,国内诸多安排也不能停,尤其是秋收在即,切不可自乱阵脚。” ...... 散了朝,身为卫尉将军的冯劫自然是免不了要被扶苏单独召见开小会的。 “西南局势不稳,北境上匈奴又是蠢蠢欲动,只怕这方天下,又将是战火连绵呐。” 扶苏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说他让群臣不必挂念在心里,但他自己却是不能不放在心上。 益州蜀地多山林,不利于骑军展开,一旦真的与西羌交锋,那些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西羌兵卒必然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再一个,夜郎、西滇等国刚刚归复,恩威不足,人心不齐,难保不会在关键时候背刺益州守军,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益州之地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谋划可就功亏一篑了。 “传令中卫大营,即日起大军恢复战时机制,随时待命。” 扶苏说完依旧有些不放心,沉思了片刻,继续吩咐道:“给岭南交州的章邯去信,令他整军备武,随时等候朕的旨意。” “是!” 随着冯劫退去,偌大的勤政殿里就只剩下了扶苏指尖轻扣御案的微弱声响回荡。 没有人知道这位大秦天子此时在思考着什么。 ------ 先零部落,是此次西羌犯边的五大部落中实力最为强悍的部落,其部族临近横断山脉,辖地内更是流淌着整个西羌为数不多的水源大河,也正是因为如此,先零王麾下兵卒有近十万之多,可谓是称霸一方。 先零大营帐内,先零王自顾自的大口吃肉,好像丝毫没有把一旁的匈奴特使放在眼里。 “回去了告诉冒顿小儿,本王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他来说三道四,要论行军打仗,我先零族内随便拎出一个将军哪一个不比他强上百倍?” 听着眼前粗糙大汉那没有一丝敬意的言语,匈奴特使倒是不恼,笑着恭维道:“那是,那是,先零王足智多谋,麾下士卒更是骁勇善战,区区所谓韩信,自然是不必放在眼里的。” 好像是听见了最不想听见的名字,先零王一顿,随后冷哼了一声,“韩信......这个乳臭未干的东西,落在本王手里,定要他好看!” 说罢,缓缓抬头看向那匈奴特使,开口问道:“喂,你们单于,真有把握取了那蒙恬的首级?我可听说了,那家伙有两把刷子,又跟如今的大秦皇帝关系匪浅,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连累了老子。” “这一点先零王大可放心,没有这般把握,我们单于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派我送来这么多见面礼,”那匈奴特使倒是信心满满,“只要大王在这西南边境再起战火,大秦必然首尾难顾,到了那个时候,你我两家分秦,指日可待。” “哼,”不料先零王却是不屑的笑了笑,“你们这帮人,都爱吹牛皮,两年前也有个中原人,说什么可保我坐拥大秦西南之地,结果如何?还不是害的老子死伤了无数儿郎,老子还是那句话,不见兔子不撒鹰,什么时候大秦中卫军真的难以驰援这西南之地,老子什么时候发兵,别的,免谈。” 被这番话一呛,那匈奴特使一脸悻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 西南边境剑拔弩张之际,几乎就在同时,大秦北境东线上,十万匈奴铁骑集结待命,遥望着远处的那座制夷关。 那里,驻守着项羽十几万大军。 第67章 匈奴王庭 北出阴山数百里,绥边、临河、开山三座大城互成犄角之势,依靠着阴山方向源源不断的兵马粮草的后勤支援,近一年以来,即便是匈奴几次来犯,却无一例外的都是气势汹汹的来,狼狈不堪的走。 论起草原驰骋,没有骏马良驹的加成,大秦将士或许自叹不如。 可若是论起城池攻防,中原称得上是他匈奴人的祖宗。 更何况近一年以来不断地加筑城防,此时的这三座城池,可要比昔日更加坚不可摧。 如今的秦军主营就安置在绥边城内,毕竟是曾经匈奴人的领地,此举虽说冒险了些,但有蒙恬在的地方,秦军将士总是能士气高昂的与敌作战,不仅如此,更是能对来犯敌军起到至关重要的震慑效果。 毕竟十数年边境拼杀积累起来的赫赫威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军大营内,听了制夷关那边呈来的战报,饶是蒙恬思考了许久还是猜不透这位匈奴大单于到底意欲何为。 “根据项将军的战报来看,这十万人皆是具甲轻骑,这般模样可不像是来攻关的,倒像是......”蒙恬沉吟片刻也没想到一个贴切的说辞,旋即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倒像是来送死的。” 不光是蒙恬想不通,麾下一众将领也是满腹狐疑。 “制夷关有十多万项军驻守,再加上雄关天堑,可谓是攻守皆备,这十万人干嘛来了?难不成是遛弯来了?真要是打起来,这十万匈奴士兵除了逃跑,还能干嘛?” “事出反常必有妖,冒顿不会这般愚蠢,白白送上这十万颗脑袋给项羽攒军功,这其中定然有诈,”说着,蒙恬看向帐内将领,开口问道:“边辅斥候都撒出去了吗?” “都撒出去了,根据目前的探报来看,方圆数百里境内,除了这十万轻骑之外,再无敌军踪迹,不仅如此,就连......就连匈奴的辎重兵都不曾见到。” 听了这话,蒙恬不禁眉头一皱,心中疑惑更甚,“这么说来,这十万人是一支孤军呐,真要是交手在一起,他们的后勤粮草必然是大问题,如果.......” 蒙恬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如果能出一支奇兵迂回包抄,只要拖住他们,届时配合着项军大部,这一支十万轻骑便是插翅难逃了。” 不过也有将领面露犹疑,“长途奔袭,目标太大,这些匈奴兵的马快,只怕是咱们还没等到达指定地点,这些家伙就撤的无影无踪了。” 听了手下的担忧,蒙恬亦是苦笑一声,“是啊,恐怕这也是这些匈奴骑兵有恃无恐的原因,如果真的有办法能让他们蒙蔽双眼,静等被围的话,那就好了。” 这自然是戏谑之言,众将听后皆是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毕竟匈奴大军又不傻,面对着数倍于己之敌,不跑难道还等着大秦管饭不成? 要真是这样的话,刀枪剑戟,绝对管够! 就在帐内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营外探马来报。 “启禀大将军,开山城百里之外发现匈奴骑军,已在须弥城落脚。” “须弥城?”蒙恬闻言急忙低头循着地图找去,同时开口问道:“有多少人马?举的是哪一部王旗?” “人马不过五千,举的是匈奴飞鹰旗。” “飞鹰旗!?”诸将皆是大吃一惊,纷纷看向蒙恬,“大将军,是......是匈奴王庭。” 也就在这时,蒙恬在地图上终于找到了须弥城的位置。 根据以往探报,那是一座位于匈奴腹地的小城,距离开山城不过仅有百里之遥。 “这冒顿,竟然把王庭送到了咱们嘴边,当真是不知死啊,”当下便有将领言语激昂的请战道:“将军,给末将两营队伍,若是冒顿真的在须弥城,明日日落之前,我定可以取下他的狗头献于将军。” “蒙将军,这冒顿真是昏了脑袋,如此战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末将请战!” “末将也愿往,若是不能全歼这股敌军,甘领军法!” 在场诸将一时间群情激奋,这种境地下,蒙恬却依旧清醒的很。 尤其是看着请战的诸多将领,一时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嚷什么?看见了军功比看见家里的娘们还亲,”蒙恬白了众将一眼,随后指着地图缓缓说道:“这十万人的意图还没搞明白,冒顿现在又自己送上门来,这到处都是阴谋的味道,你们就一点看不出来?” “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都不能轻举妄动,违令者军法从事,”说罢,蒙恬对着帐外传令兵吩咐道:“去一趟制夷关,邀项将军来共商北境边防之事,要快。” “是!” 随着传令兵领命离去,蒙恬还不忘环视着营内将领,接着训斥道:“遇事毛毛躁躁的,这北境边防日后怎么交到你们手里?” 在场众人皆是噤若寒蝉状,不敢多言。 蒙恬冷着脸看向一旁的边军副帅,开口吩咐道:“王离,去传我的军令,前军集合,随时待命。” “其余将领,守好三城,等着与项将军商讨之后再做定夺。” “都下去吧!” 一众将领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缓缓退出大帐,整座帅帐,不多时便就只剩下了蒙恬一人。 双手交叉死死的盯着眼前地图,过了良久,蒙恬才长吐了口气。 旁人看不懂的局势,却难不倒这位大秦大将军,自他听到匈奴王庭出现在了须弥城的那一刻,冒顿心底的盘算他便是猜到了一二。 只是有些拿不准罢了。 不过若真是如他所料,那么北境局势说不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这里,沉思了许久的蒙恬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来我的这颗脑袋,可值不少钱呐。 第68章 与君再饮一碗酒 中军大帐里,气氛有些微妙。 一向桀骜不驯、处事决断的项羽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我不能同意蒙将军所言,此事我需得向陛下汇报才行。” 听了项羽的话,蒙恬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十万颗脑袋,这几乎是匈奴右贤王部所有的精锐,如果功成,北境上十年之内,将再无战乱,这等利弊,项将军想必看的明白吧?” “匈奴而已,你我东西合力,数年之间自可平定,何需如此?” 蒙恬只当是眼前之人的托大之辞,无奈的说道:“我与他们征战了十数年,他们的斤两我最是清楚了,想要数年建功谈何容易,再者说了,国内建设需要时间,可战端不停,陛下如何腾的出手?要知道,如今天下,不光有北境上的匈奴蠢蠢欲动,西南边境上,还有数十万枕戈待旦的西羌兵卒虎视眈眈,这两地若是同时进犯,数年之内,定会兵戈不息,难以安宁啊。” 一边说着,蒙恬一边叹了口气,“我心意已决,此事无需多议,我自会奏报圣上,临行前我只有一句话说与你听,”蒙恬脸色凝重,沉思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只是语气是那样的沉重。 “我知道,你的叔父死于东境上,这是陛下与你之间的一根刺,虽不曾挑明,但仇恨就摆在眼前,不提及并不代表就能过去,可是陛下有兴国安邦之志,我只希望项将军能念在亿万生民的份上,莫要再起内乱,给天下百姓一份安宁。” 这话一出,项羽先是一愣,旋即胸膛起伏,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再抬头,看着蒙恬正色说道:“我与扶苏有旧约,只要天下百姓幸福安康,我自然不会再起兵戈,徒增杀戮。” 蒙恬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当世英豪,降而复叛之事定然是做不出来的,今日与你把话挑明了,也是怕日后有宵小之辈借此事蛊惑人心,希望你能理解。” “我今日回京,会向陛下详禀,日后北境军政一事,怕是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蒙大将军......” 项羽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蒙恬挥手制止,“你我都是军伍之人,婆婆妈妈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说实话,那日在武英殿上,陛下让你我二人比试,我还真是有些技痒,只是碍于场面才没有动武,如今想来,真是后悔当初没有领教一番你项将军的神威,不过,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事情也许不会到那一步,等蒙大将军凯旋,项羽定要与你讨教一番。” 没有理会项羽的劝慰之言,蒙恬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陛下是值得跟随托付的明君圣主,真到了那一天,陛下,可就交给你们了。” ------ 扶苏最近总是心神不安,太医令看过之后,只说是操劳过度,并无其他。 想来也应该是这个症结,所以扶苏也并未放在心上。 近来一段时间,以蒙毅为主撰官的大秦律经过两年的完善,终于定下了初稿。 这十几个日夜以来,勤政殿里,来自各地方的饱学名士皆是通宵达旦的做批注,力图使新法更加贴合当今天下的实际情况。 乱世重典,盛世仁政。 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新法必然要以简刑宽罚为主,诸如以前那般动不动就要砍人脚趾的恶刑,自然是要革除的。 御案上,一旁的饭食已经不知道热了几遍,扶苏却依旧没有丝毫胃口,捧着一卷新法批注聚精会神的看着,直到贴身宦官轻声呼唤了几次,才回过神来。 “陛下,蒙大将军自北境回归,现在就在殿外请见,您看是不是召见一下?” “谁?蒙恬来了?”扶苏不禁面露喜色,“快快快,请进来。” 依制,边军将领无故不得随意返京,这要是被那些御史台的老酸儒看见了,那御案上不得再多几道弹劾的奏折才怪呢。 不过扶苏何时在意过这些,在他眼里,蒙恬是最懂规矩之人,此番前来,必然有他的道理。 二人刚一见面,蒙恬刚要行礼,却被扶苏一把搂在了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蒙,你怎么想起回来看看我来了?这段时日可把我忙坏了,想偷个闲都不成啊。” 扶苏自顾自的说着,显然对于蒙恬的突然回京是非常高兴的。 “陛下,你怎么......消瘦了这么多......” “嗐,公务繁多,不打紧,忙过这一阵了也就好了,”扶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着,随后又看向蒙恬,不解的问道:“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你看我这乱糟糟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倒也没什么,就是想陛下了,想来......”蒙恬破天荒的竟然露出了腼腆的神情,“想来讨杯酒喝喝。” “额......”扶苏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家伙,好吧,我这就让御膳房备上几个小菜,你我今日可得痛饮几杯,说起来,咱俩可有些年月不曾一起喝酒了。” 一边说着,扶苏刚要吩咐殿外下人,却正好听到了有宦官来报,“陛下,殿外治粟都尉萧何称有要事启奏,现在就在门外恭候。” 听了这话,扶苏两人对视一眼,旋即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扶苏不禁苦笑道:“真是一点空闲都抽不出,想来应该是西南军粮筹措的事情,这样吧,老蒙你先歇息片刻,等我回来,咱们再不醉不归。” 看着扶苏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蒙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这一忙便是几个时辰,等扶苏再回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蒙恬的身影。 “这个老蒙,搞什么鬼......”扶苏疑惑的自语道,随后又看向一旁的宦官,开口问道:“蒙恬走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话了吗?” “只说让陛下多保重身体,别的就什么也没说了。” “这个家伙......”扶苏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次一别,这一碗酒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喝到了。” 第69章 大秦酒,不归还 秦皇二年八月中旬,二十七万羌兵不知何故,突然挥师东进,越过横断山,数天之内连克三座边境军镇,益州情势危急。 得到消息的朝廷第一时间调集岭南交州三万骊山军驰援益州,与此同时,坐镇中央的中卫军团亦是蓄势待发,只要西南有变,皇诏下发之日,便可第一时间开赴益州蜀地。 勤政殿内,扶苏看着益州军报,开口问道:“粮草军备如何?” 萧何拱手答道:“朝廷一应物资皆已备齐,随时可沿石牛粮道送往西南边境,益州方面,天府粮仓尚有存粮,足可供十万大军一月之需,另外,韩信遣使来信,羌兵越过横断山之后再无动作,目前意图不明。” 扶苏不禁皱了皱眉头,“羌兵素来奸诈狡猾,经上次一役,他们不会不知道,西南战局的关键因素在于中卫军,我朝有此后手,即便他们能占得一时之利,终究也是难以长久立足的,现在他们不惜大动干戈,到底图什么呢?” 沉思了片刻,扶苏依旧是没有眉目,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西南边境上有韩信坐镇,自当无虞。” 说着,扶苏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北境匈奴近来有什么异动吗?” “自从上次北境战报说匈奴十万大军屯兵制夷关外,一直到现在,再无新的战况传来。” 扶苏缓缓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一旁的冯劫,“多留意北境战报,一旦有变,第一时间呈上来,还有,我总觉得西羌大举来犯,离不开这些匈奴蛮子的暗中出力,让皇城司的探子们多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末将领旨!” 随着两人退下,扶苏缓缓走向挂在墙壁上的大秦舆图,再次陷入了沉思。 地图上,匈奴与西羌诸部相隔甚远,如果两者真的有暗通情事的话,除了距离匈奴最近的月氏国之外,必然是要经过乌孙十二部以及西域三十六国的,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局势可就有些糟糕了。 就在大秦朝堂上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应对之策的时候,北境东线的制夷关内,项羽麾下十万大军集结待命,只等着主帅的一声令下便可挥师出关,以雷霆之势对关外匈奴大军予以重创。 点兵台上,项羽神色肃然的看着阶下一众有些迫不及待的领兵将军,朗声道:“诸位将士,匈奴十万铁骑此时就在我关外横行无忌,这帮蛮夷仗着有良驹快马,丝毫不曾把本将、把你们放在眼里。” “你们当中,有些人曾随我征战在东境上,也有些人曾附逆岭南叛乱,都是幸遇明君英主才被网开一面,现在皆是建功心切,这十万匈奴颗脑袋便是我等交付给朝廷最好的答谢。” “今日一战,旨在全力杀敌,一不纳降,二不招俘,本将只有一条军令,”说着,项羽指着那杆“项”字军旗,沉声道:“跟着本将的大纛冲锋陷阵,凡遇敌军,片甲不留!” “杀!” “杀!” “杀!” 呼声震天,战意高昂。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北境上,副帅王离亲率长城军团六万铁骑悄然出动,兵锋直指制夷关外那十万孤军。 除了草原三城及阴山留守的军队之外,这几乎是长城军团的全部家当。 相较于制夷关前的群情激昂,此时的秦军大营内,气氛则是有些低沉,诸将抬头看着帅案前那道魁梧挺拔的身影,皆是心绪难平。 “启禀大将军,近卫营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了。” 听了帐外亲兵来报,蒙恬缓缓点头,随后看向案下众人,笑道:“蒙恬此去,北境可就交给诸位了,切莫让我失望啊。” “将军......” 蒙恬摆了摆手,“昨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无需再多赘言,既然冒顿都舍得下血本,我堂堂大秦将军,岂能落于人后?” 说着,蒙恬轻叹了口气,“十数年袍泽之情,我亦是心有不舍,今日,还请诸位再为我蒙恬点一次兵,如何?” 这话一出,营中诸将皆是面露苦涩,更有人低眉垂目,不忍直视这位威名赫赫的大秦将军。 过了良久,才有人缓缓抱拳。 “末将......遵令!” 绥边城外,三千近卫营将士严阵以待。 作为蒙恬的亲卫,近卫营与陷阵营、大纛营合称边军三卫,就战力而言,称得上顶尖。 营中将士无一例外的都是跟随蒙恬征战了数年之久的军中老兵,就连近卫营的三位统兵校尉,那也是整个北境边军里含金量最高的。 有人曾戏言,近卫营的三大校尉,无论哪一个若是调到其他军队之中,那至少都得是个副将。 要知道,这三大校尉中,就连李佩之这个“新面孔”那都是曾在边军杀出赫赫威名的存在,如果不是因故被贬到了地方,说不定前军四位副将的名额中便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就是这些人,却都心甘情愿的留在了近卫营当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尉统领,为何?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拱卫的,可是那大秦边军的支柱,是大秦几近无敌的战神蒙恬。 随着一碗碗烈酒斟满,城头上的蒙恬笑着看向那些追随自己出生入死了十多年的大秦儿郎,不禁朗声笑道:“都说匈奴铁骑甲天下,跟他们打了十数年,甲不甲的,我还能不知道吗?” “不过是马快了一些而已,论起逃跑的本事,他们才是真正的甲天下。”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百里之外的须弥城里,匈奴王庭的飞鹰旗就插在那里,他们看得起我蒙恬,觉着我这一颗脑袋抵得上十万匈奴骑兵,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让人小看了不是?” 说罢,蒙恬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愿随我破阵夺旗者,尽饮此酒,与我一同,杀进须弥城!” 城下三千儿郎无一人犹疑,碗中秦酒皆是一饮而尽。 “愿随将军一战!” 呐喊声一时间响彻天地。 “上马!” “出征!” 城头上,“蒙”字军旗随风摇曳,城头下,三千将士视死如归。 第70章 交易! 八月底,雨水渐少,天气转凉,大秦各地都在眼巴巴的盼望着新政之后的第一次秋收。 朝堂内,扶苏首次于地方上引进了一批了青年才俊,这些人当中,除了各地引荐的世家俊才之外,大多数都是出身寒门,虽说这些人目前都安排在各个衙门里做些微不足道的差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有弃世家而重寒门的想法了。 而也就在大秦朝堂逐渐焕发生机之时,那封北境战报也如约而至。 不过这封战报里面的内容,饶是扶苏看了也不禁一阵错愕。 这冒顿,脑子被驴踢了? 这是扶苏的第一想法。 不会是个阴谋吧? 这是扶苏的第二个想法。 “这十万人,既无粮草后援,也无援军接济,面对着王离六万大军的迂回包抄,更是不曾后撤半步,这不是明着送人头来了吗?” 不仅扶苏不解,就连一旁的萧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啊,这些匈奴骑军若是后撤及时,即便会有损失,但主力大军定然不会有损,现在这般动作,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难不成他们真的以为,用这十万骑军便可以正面击溃我近二十万兵马吗?” 扶苏听后缓缓摇了摇头,“匈奴与蒙恬征战十数年,双方都是知此知彼,这般托大当不至于,除非......” 思索间扶苏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不经意的问道:“蒙大哥现在身在何处?” 萧何开口回道:“据报,匈奴王庭出现在开山城百里之外,蒙将军亲率近卫营出兵迎击。” 听了这话,扶苏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蒙恬多有陷阵之举,有现下这般动作倒也不足为奇,所以也没有太当回事。 “这些匈奴蛮子到底要干嘛呢?” 扶苏皱着眉头低声自语着,指尖摸索着划过北境地图,想要竭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至从草原上的绥边、临河、开山三城落在了蒙恬手上,就整个边境局势而言,秦军已然是占得了主动,如果再能把这十万骑兵斩落马下,依着匈奴的人口资源来讲,这等元气大伤的战损,没个几年时间可缓不过来。 这样想着,扶苏更加疑惑不解。 那冒顿能一统草原诸部,如今又是占领了东胡全境,应当是一个不世枭雄才对,这样的昏招,实在不像是他的所作所为。 正在疑惑之际,扶苏突然看到了地图上的一个角落。 须弥城! 匈奴境内为数不多的城隘。 扶苏不禁心头一紧。 “匈奴王庭何在?” 萧何急忙回道:“据报,当是应该落在了须弥城内。” 果然...... 扶苏脸色瞬间大变。 “我知道了!” 这突然的一声大喝,惊得身后萧何顿时一个激灵。 “陛下……” “这十万大军是诱饵,所谓匈奴王庭也是诱饵,目的就是为了让蒙恬引兵到此,然后围而歼之。” 扶苏不禁一阵后怕,急忙在地图上摸索着,许久之后,双手颤抖不止,心中骇然万分。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匈奴骑兵之所以不退,就是为了等着蒙大哥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这不是阴谋,倒像是......交易.....” “制夷关兵马再加上阴山王离率领的六万大军一旦与这十万诱饵交战,双方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整个北境,除了些许守军之外,竟然……竟然再无可用之兵,蒙大哥所率领的这支近卫营一旦攻进须弥城,必会被匈奴大军缠住,届时单凭一座小小的须弥城,根本不足以抵挡。” 这话一出,萧何也急忙凑上前来,看了看地图上须弥城方向,顿时恍然大悟,“这样一来,蒙大将军面对的将是八万匈奴最为精锐的王庭骑兵,说不定还有匈奴左贤王部为其掠阵,这……”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要来和我喝一顿酒,他……他早就知道了……” 这般呢喃着,扶苏眼神愈发的坚定了起来,“即刻下旨,关中兵马全军出动,星夜驰往北境,所需粮草速速调拨,发往阴山。” 萧何听后当即劝阻道:“陛下,关中大军一但拔营北进,单单凭借着韩信的五万兵马再加上部分骊山兵卒根本不足以镇守益州全境,一旦羌人的近三十万大军全军出击,届时西南半壁江山危矣,请陛下三思!” 萧何跪拜于地,痛声说完,却并未得到扶苏的回应,缓缓抬头,迎面撞上的,正是扶苏阴冷而凌厉的目光。 一言未发,光是那雄浑的气势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一时间整座大殿内了然无声。 萧何已然知道扶苏心意已决,又缓缓低下了头。 “微臣这就去办!” “要快!” 这两个字清冷而又坚定,更是让萧何心中一颤。 “微臣明白!” 说着,萧何刚要退走,扶苏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给韩信去旨,西南边境不求他有破敌之功,只要能给朝廷兵马一个月的转圜之机,便是大功一件,到时,朕亲自为他庆功。” “是!” 随着萧何退出大殿,空荡荡的大殿就只剩下了扶苏独自一人,脑海中更是不由得漾起了昔日与蒙恬一起纵马弯弓的岁月。 不禁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又何尝不知西南边境的安危,可现在,也就只能寄希望于韩信能够化解危局了。 但是对于这一点,扶苏心里也是没底。 毕竟益州满打满算也就八万可用之兵,面对着近三十万西羌士兵,如此悬殊的敌我军力,要想力挽狂澜谈何容易? 过了许久,扶苏才再次睁开双眼,看着地图上的北境。 那里,蒙恬与冒顿皆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一方觉得,以十万大军换一颗蒙恬的脑袋,值得! 而另一方则觉得,以蒙恬一颗脑袋换十万颗匈奴脑袋,更值得! 双方都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可唯有扶苏不这样觉得! 十万? 一百万又如何? 纵使整个匈奴全境加起来,在他眼里也不及蒙恬一两重! 这便是扶苏的算法! 第71章 蒙恬绝笔 须弥城外,蒙恬亲率三千铁骑如约而至。 望着那座矮墙小城,蒙恬面色毫无惧意,反而笑着看向身旁的三人三骑。 “据探报说,城里面有五千匈奴旁系,就战斗力而言,实在是上不了牌面,”一边说着,蒙恬又指了指远处的山林,“据我推断,那儿,便是匈奴主力。” 旁边一人笑道:“五千杂牌正发愁不够杀呢,咱可都是蒙大将军的王牌,要打,也得打匈奴王牌才是,这样才不掉价。” “老刘这话说的对,看你小子平常不着调,没想到也能说出这么有滋味的话来,真是小看你了。” 说话的人正是李佩之,别看着这家伙刚调到近卫营不到一年,俨然是一副老大哥的做派。 用他的话说,“咱跟陛下都是莫逆之交,与你们称兄道弟,你们可是赚大发了。” 所有人对他说的话都是不以为意,只当这家伙是吹牛皮罢了。 毕竟,当初蒙恬神色不善的看着他,跟他说出那句“李将军与陛下都能称兄道弟,看来我蒙恬也得叫您一声大哥了?”的时候,这家伙吓的足足三天没睡好觉。 三位校尉中,另一人一贯的沉默寡言,可要论战阵杀敌的本事,怕是连李佩之也是要自愧不如的。 最前方的蒙恬听着两人的拌嘴之言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转过头看向李佩之,笑道:“当年,你虽然违抗军令追击敌军,但也是为了给诸多袍泽报仇雪恨,也算是事出有因,我不由分说把你贬到了地方上,这些年你不曾记恨我吗?” 听了这话,李佩之先是一顿,随后叹了口气,“是末将当年年少,只会意气用事,险些坏了将军围歼敌军主力的大局,若不是将军明降暗保,末将这颗脑袋只怕早就埋在了土里,那敢有半点怨言。” 听了这话,蒙恬转过头来再次看向不远处的那座须弥城,缓缓问道:“今日来的目的你们也知道,送死来了,怕吗?” 另两人轻轻一笑,刚要说话,却不料被李佩之抢了先。 不过他却不是看向蒙恬,而是转头望向身后,对着一众兵士朗声问道:“蒙大将军问你们呢?怕吗?” “不怕!” “大点儿声!” “不怕!” 听了身后那震耳欲聋的回答,李佩之这才看向蒙恬,表情颇为得意的说道:“喏,没人怕!” 旋即又补存了一句,“再说了,贪生不进蒙家军,怕死不入近卫营,咱们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哈哈哈!” “你小子......”蒙恬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举起手中长枪,朗声道:“既然不怕死,那就随我,再冲锋一次。” “杀!” 毕竟是三千精锐,又是蒙恬亲自领兵,这一行人一路上横冲直撞,所遇之敌几乎无一合之将。 而正如蒙恬所料的那般,须弥城不到五里处,八万匈奴铁骑严阵以待,静静等着那个秦朝大将军自投罗网。 “大单于,蒙恬已至城下,此时出兵,蒙恬两面受敌定然难以支撑。” 冒顿缓缓抬眼看了看那进言的将军,嗤笑一声,“他已如待宰的羔羊,可本单于花了那么大代价,若是让他在我军合围之际逃了,那才是得不偿失,不急,等他入城再说。” “可是......城中的五千兄弟......” 那料冒顿却是毫不在意,挥手打断了他的言语,“一些不入流的旁系罢了,用他们消耗消耗蒙恬的锐气,再好不过了。” 感受着冒顿言语中的寒意,那将领亦是很识趣的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眼前的这位大单于,可是个敢杀母弑父的狠人呐。 兴许在他眼里,这五千旁系能有这般作用,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荣幸了,何敢有贪生之念? 就在冒顿闭着双眼静静等着前方战报之时,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临到近前,马上那人翻身而下,跪地说道:“大单于,蒙恬入城了。” 冒顿唰的睁开了眼,脸上的喜悦却是抑制不住的。 “蒙恬啊蒙恬,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生还。” “大军围城,两日内,本单于要看到蒙恬的首级摆在案上。” “哪一部胆敢放走了蒙恬,本单于便斩哪一部首领的头!” ------ 就在须弥城被围之际,扶苏亲率一万轻骑已然赶到了阴山关内。 刚一入帐,扶苏便急忙召集在营将领,一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先询问蒙恬去处。 当得知蒙恬已经领兵前往须弥城有两日之久了的时候,扶苏顿感不妙。 “阴山还有多少兵马?” “除了守军之外,战力最强的便是陷阵营和大纛营。” 听了一将领的回答,扶苏轻轻点了点头,旋即看向身旁的秦知守。 “你带皇城司打头阵,一定要从正面扰乱匈奴战阵,魏老五、张老三,你们随朕从侧面突袭,无论如何,先进须弥城再说。” 魏老五、张老三两人是昔日刘邦部下,皆是不可多得的悍将,曾对扶苏有救命之恩,扶苏惜才,便从刘邦那里要了过来,各自当了中卫军的一营校尉。 当初给各自大营起名字的时候,这两个不识字的大老粗还特意拜托扶苏为其参谋,为此,扶苏狠狠的讹了这二人一顿大酒。 魏五营、老三营! 这就是那顿大酒换来的。 吩咐完之后,扶苏刚要动身,却不料被营中将领拦了下来。 “陛下,蒙恬将军临行前留有亲笔书简一封,委托末将一定要亲自交到陛下手中,”说着,那将领从怀中掏出递给了扶苏。 缓缓打开书简,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那笔锋更是苍劲有力,赫然便是蒙恬亲笔书写。 可上面的内容却是让扶苏动容不已。 “臣蒙恬,沐手叩拜吾皇陛下,自蒙家先人起,承蒙圣恩已积三世,及至如今,功小而受恩深重,虽日夜匪懈,仍不得报圣恩于万一,今有免奴祸之策,当以身报国,虽死,而不忘先人教诲,不忘恩主之义......愿吾皇陛下,为万民思而从王道,如此,臣无憾也!” 蒙恬绝笔! 扶苏读完,心绪久久难平...... “传朕旨意......” 双眸如炬,似有无尽的怒火要喷发一般。 “陷阵营、大纛营、魏五营、老三营随朕一同出战,中卫大军压后,两日内定要赶至须弥城。” 说罢,扶苏缓缓看向在场众将,言语冰冷而威压十足。 “如果蒙恬身死......” 话未说完,扶苏长吐了口气。 “朕......不要他死!” 第72章 大秦龙旗遍山野 作为草原游牧民族,与西南羌兵恰恰相反的是,匈奴虽有良驹快马,但城池攻防却是经验不够,最主要的是,是缺乏重要的攻城器械,也正是因为如此,匈奴大军只能依靠着人海战术轮番攻城,两日下来虽说收效甚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城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须弥城内,蒙恬一帮人早已是疲惫不堪,三千之众,目前活着的不足两千,更是大多都挂了彩,不过即便如此,城中众人却依旧是不曾有半分沮丧。 尤其是那刘姓将军,甚至还有闲情调侃道:“这帮匈奴人,跟咱们打了十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拿骑兵改步兵攻城,这不是摆明了送人头吗?” 蒙恬闻言无奈的笑了笑,“你小子,看不出来这是匈奴人的袭扰之策吗?城中粮草已空,这帮匈奴人呐,是想困死咱们。” 还有一点蒙恬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这两日下来,城中将士都已是身心俱疲,如今包围圈已成,冒顿自然不会再多耽搁,恐怕下一次敌军来犯,便会拼尽全力了。 刘姓将军憨笑着挠了挠头,“末将哪能看不出,这不是调侃调侃嘛……” 一边说着,他收敛了笑意,看着蒙恬那毅然的表情,不禁开口问道:“大将军,说真的,您这心里,就没有一点不甘吗?” 一旁之人也是点了点头,跟着问道:“对呀,这滔天之功,拱手让给了那个姓项的,还甘愿以身为饵,值得吗?” 蒙恬却是摇了摇头,“可别小瞧了项羽,天下之大,军伍战阵之事能胜他者,只怕是不过五指之数,”说着,蒙恬不由得笑出了声。 陛下用人,眼光毒辣而老道,其成长之快,常人不及,就算没有了老蒙,这天下,依旧是大秦的天下,扶苏,依旧是大秦的天子。 这般想着,蒙恬又看向身旁的几个老兄弟,言语中夹了一丝歉意,“劳你们随我一同赴死,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大将军这是哪里话?末将追随大将军十数年,临了若是不能陪在将军身边,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蒙恬闻言,双目望着天空,不禁一阵失神,随后叹了口气,“可惜了,终究还是没能和公子再好好的喝上一顿酒,若真有下辈子,可一定要不醉不归啊!” 那刘姓将军听后左右探看了一下,随后神秘兮兮的凑到了蒙恬身前,“大将军馋酒了,我这里可还有存货呢,”说着,从怀中掏出行军囊,笑道:“本来是准备留在我儿子满月上喝的,现在看来是用不到了。” “你……”蒙恬露出错愕的神情。 “哎,大将军不必多说什么,大丈夫为国生为国死,我家妻儿定是能够理解的,”说着,那人望向北境上渔阳郡的方向,笑了笑,“我记得我小时候,北境战乱不断,匈奴屡屡犯边,每次都是满载而归,牛羊牲口还有女人,不知被他们掳走了多少,我全家就是这样死在了他们的刀下,如今好啊,看着长城,望着阴山,他们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了,这都是先皇、陛下和大将军的功劳啊!” “你小子......”蒙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转头望向草原的东方。 那里,项羽应该也已经和匈奴骑兵交手在一起了吧? 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就在蒙恬怔怔愣神之际,李佩之急匆匆的登上了城头。 “大将军,他们来了。” 待李佩之说完,蒙恬抬头望去,只见城外,灰压压一片的匈奴大军结阵而来,气势磅礴。 “可算是来了!” 城头上几人相视一笑,皆是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蒙恬长枪一振。 “大秦儿郎们,随我一战!” “杀!” 顷刻之间,仿佛水火交织一般,两方人马毫无悬念的厮杀在了一起。 两天以来的多次交战,皆不如这一次来的激烈,除了人数上的大幅增加之外,匈奴更是搬来了攻城云梯。 有了这等攻城利器的加入,双方交战不到一个时辰,蒙恬所部便肉眼可见的落入到了下风。 “李佩之,守住城墙,把他们赶下去。” “得令!” 李佩之一杆长矛舞的虎虎生风,许多攻上城头的匈奴士兵甚至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被刺了个透心凉。 也就在这时,城下一支冷箭袭来,本就力竭的李佩之躲闪不及,被一箭穿透了肩膀。 手上顿感无力,长矛亦是应声落地。 攻上城墙的几个匈奴士兵见状,挥舞着手中弯刀径直砍来。 说时迟那时快,蒙恬眼见救援不及,怒喝一声,左手盾牌甩出,迎面撞上了那几人。 这一击力道极重,两相接触的下一刻,数名匈奴士兵便被砸的倒地不起。 “轰隆!” 几乎就在同时,城下一声巨响传来。 城门破了! “大将军......” 李佩之挣扎着站起身来,一脸担忧的看向蒙恬。 战已至此,无力回天。 匈奴大军一旦涌进城内,只怕是不消片刻便能结束战斗。 蒙恬扶着李佩之,长吐了口气。 “以身殉国,就在今日!” 李佩之闻言,不禁朗声笑了起来。 “末将愿随!” 将无贪生之念,士有必死之心。 放眼北境煌煌,哪有一个怕死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乎意料的,匈奴大军正面竟然起了骚乱。 传来的声响就连蒙恬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那里,一支精锐骑兵正在搅动风云。 同一时间,匈奴侧翼,一杆龙旗竖起,在数千铁骑的裹挟之下奔腾而来。 “将军......那是......”李佩之不可思议的看着远处出现的那杆黑金颜色的“秦”字龙旗,失声道:“大秦龙旗!?那是大秦龙旗!” 蒙恬亦是一怔。 “陛......陛下......” 就在两人失神之际,另一边,陷阵营、大纛营直捣匈奴王庭,意图使攻城大军回还。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匈奴大军阵脚大乱,当王庭鸣金之声响起的下一刻,方才还势不可挡的匈奴大军顿时便如潮水般退去。 等到侧翼两营一路杀到了城墙下,蒙恬与李佩之才看清了那覆甲青年的脸。 “真的是陛下!” 一直等到扶苏走上城头,蒙恬两人才回过神来。 “臣蒙恬,叩见陛下。” 看着这位大将军浑身是伤的模样,扶苏本来铁青的脸色也不由得有些缓和。 “听说你蒙大将军要找朕喝酒?” 说着,扶苏伸手接过后方亲随递来的行军囊。 “酒,我给你送来了......” “人,得跟着我平平安安的回去......” 第73章 凯旋 虽说有了扶苏带来的人马助阵,但情况好像并没有变得太过乐观。 诚然,扶苏突出奇兵之下确实是给了城中蒙恬一行人喘息的机会,可冒顿却也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在王庭大营遇袭的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那就是,王庭最为精锐的六卫铁骑彻底封断了城内众人的退路。 如今城门已破,单凭扶苏带来的一万多人再加上建制不全且连战数日的近卫营,面对着远超于己的匈奴大军,就正面而言,秦军依旧没有胜算。 须弥城城头上,扶苏与蒙恬并肩而立,看着城外不远处匈奴军营燃起的点点火把,二人久久无言。 最终还是蒙恬打破了沉默。 “陛下不该来。” 蒙恬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死一个北境大将军,于大秦而言,并不伤其根本,尤其是现在大秦麾下良将众多的前提下。 可若是扶苏也折在了这里,那对大秦朝堂,将是一次猛烈无比的冲击。 不说新政会不会由此断送,单说现下扶苏无子,一旦扶苏有个三长两短,大秦皇族之间至尊之位的争夺,将极有可能会让朝廷有倾覆之危。 “我知道......” 扶苏转头看了一眼蒙恬,笑着说道:“可要真是无情无义,莫说做天子,就是做人,怕也是无趣的很呐。” “更何况,在很多人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子,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以身犯险去往东境,直到现在,不少朝臣还对我当初不坐镇朝堂反而去东境当个卧底的事情颇有微词。” “卧底......”蒙恬抿了抿嘴,“倒是个新奇的说法。” 扶苏莞尔一笑,看着远处的匈奴大军,不禁有感而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与你一起横刀立马了呢,要知道,我当初可是也在北境上留下过威名的呢,我亲手斩杀的敌军有多少?十个?还是八个?” “六个半,我都记得呢!” 听了蒙恬的回答,扶苏不禁眉头一挑,“六个半?那半个......是怎么来的?” “哈哈哈......”蒙恬不禁失声笑了起来,“陛下忘了吗?当初砍伤一匈奴骑兵,伤势倒是不重,只可惜送往匈奴救治的时候,那郎中实在是个二把刀,生生把那人救死了,这样说来,岂不就是半个了?” “哈哈哈......” 扶苏想起陈年往事,也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这二人闲聊的轻松惬意,倒好像丝毫没有现在的处境放在心上。 就连身后的李佩之等人也不由得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听了身后的声响,扶苏回头看着李佩之,笑着打趣道:“你小子,倒是比东境的时候稳重多了,想来是蒙大哥治军有方,把你治的死死的。” 这话说完,还不等李佩之回话,蒙恬倒是先开了口,“这家伙四处吹牛,说和陛下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让我吓唬了一番,现在倒是老实了不少。” “额......”扶苏先是一愣,随后眼珠子一转当即说道:“他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最难得时候,吃喝拉撒都得靠他呢。” 这话一出,不仅李佩之一怔,就连一旁的刘姓将军都是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确有其事啊? 再看向李佩之的眼神中,明显的多了几分羡慕和敬意。 倒是扶苏,没有理会李佩之投来的感激涕零的眼神,再看向远处的匈奴大军时,眼神亦是为之一变,“中卫军还有一日才会抵达,这一天的时间差,得靠我们自己了。” 说着,扶苏看向蒙恬,开口问道:“有什么想法?” “末将倒是想先听听陛下的后手。” 听了这话,扶苏不禁摇了摇头,笑道:“知我者,蒙恬也!” 一边说着,扶苏指了指身后,说道:“冯劫率领两万阴山守军就在十五里外,明日卯时太阳初升,他便会率军对包围圈最外围的匈奴六卫发起猛攻,如果我们能配合他们从后方撕开一道口子,只要突出包围圈,便能缩短与中卫军汇合的距离,届时,匈奴大军,也只能无功而返。” 蒙恬听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今夜是关键,冒顿反应及时,匈奴大军已经稳住了阵脚,今天夜里必然不会让咱们过得太舒服。” “那倒也是,”说着,扶苏看向身后的秦知守。 秦知守会意,当即一步上前抱拳道:“末将此行,除了给蒙大将军带来了些许酒水之外,还有三十八罐火油,现下天气干燥,想来够这些匈奴蛮子喝一壶的了。” “如此安排,甚妥,”蒙恬听后,不禁开口夸赞道,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你小子,打趣我不是?” “哈哈哈......” 看着蒙恬那佯装愠怒的样子,一时间,城头众人皆是失声笑了起来。 ------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蒙恬亲自率军,以大纛营、陷阵营为前锋主力,扶苏率老三营、魏五营居中,秦知守等皇城司一众殿后,迎着熊熊烈火杀将出城。 与此同时,冯劫率两万大军接阵,经过半日不停歇的厮杀,终于逃出了匈奴包围圈。 就在距离开山城三十里处,眼看就要被匈奴主力缠上之际,中卫大军如期而至。 若不是匈奴领兵将领撤退及时,再加上占了马快之利,这些追击的匈奴骑兵,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有惊无险的撤回到了开山城内,扶苏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先把伤员送到医官那里,”说着扶苏看了一眼蒙恬和李佩之,“你俩就别硬撑着了,都给我去伤兵营躺着去。” 扶苏说的严厉,这两人也只能悻悻的在兵士的搀扶下乖乖的去了伤兵营。 看着二人这般听话,扶苏这才转头问道:“项羽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项将军捷报昨日已经送达,此次在王将军的配合下,十万匈奴骑兵尽皆被围杀,逃出者不过两万人,匈奴右贤王部精锐尽灭。” 本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喜事,可如今在落在扶苏的耳朵里却是没有丝毫的喜出望外。 阴沉着脸,扶苏缓缓看向身旁将领。 “现在、立刻、马上,召项羽来见朕!” 第74章 意外之捷 秦军大帐里,扶苏与项羽两人对视而望。 记得上一次两人这般剑拔弩张,还是在东境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扶苏再先开口道:“这么说来,还是朕的错了?” “你错与不错,心里清楚,何必问我?”项羽依旧是那般的桀骜不驯,即便是身归大秦帐下,但那份独属于西楚霸王的傲气,却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垂目,“身为大秦天子,本就不该以身涉险,再者说来,边境安定,本就是有人要牺牲的,陛下看重蒙大将军,是重情重义,无可厚非,可陛下想过吗?那些累年战死沙场的边军将士,他们就不值得活吗?” “如果有朝一日,死我项羽一人可换来边境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安定繁荣,我亦可往!” 这一番话说的震耳欲聋,饶是扶苏也不由得一怔,“朕是在问你,身为边军统帅,本就有上奏明言之责任,为何蒙恬如此行事,你事前知道却不奏报?” 项羽闻言却是丝毫不退让。 “方才我已经说了,这便是理由!”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朕的天下,唯有牺牲最为亲近之人,方可安宁?”扶苏强压着心口怒火,低声道:“十万颗匈奴脑袋换蒙恬一人,怎么看来都是划算的,可你们都不想想,蒙恬一死,边军将士军心一乱,不正是给了匈奴起兵之机吗?” “你们以为匈奴右贤王部主力一灭,匈奴大军短期内定然难以重整兵力对我大秦北境进犯,可你们也不想想,冒顿此人胸怀大志,有着一统草原诸部的手段,现在竟然如此行事,若是没有后手,这怎么可能?” 这话一出,项羽顿时一愣,然而还不等项羽接话,扶苏便将手中的一封密折扔到了他的身前,“看看吧,这是皇城司前日探得的密报,就在北境上东西两线与匈奴作战之时,匈奴左贤王部已经率军收降了乌孙三大部落,其余各部或明言称臣,或翘首以待,这十万兵源的折损,冒顿只需要半年时间便可以补得回来,可我大秦统兵十数年的大将军是半年能够补回来的吗?” 说着,扶苏不由得冷哼一声,“朕统筹全局,遇事不与朕商量,全靠个人好恶来做决断,这是边军统帅该做的事情吗?” “还说什么边军将士不值得活,朕对你们负责,若是你们不对边军将士负责,朕岂能容你们坐上这统帅之职?” “什么死你一人可换来边境安定繁荣,朕告诉你,天下之大,还不曾有人能以一己之身死左右天下之大局,自以为死得其所,到头来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一边说着,扶苏喘了口气,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一些,“幸好今日未曾酿成大错,不仅蒙恬平安的回来了,东线上还斩杀了八万余匈奴骑兵,若不是这样,等着明年匈奴携手乌孙诸部联袂来攻,靠你一人之力,你应付的过来吗?” 言尽于此,项羽也缓缓地回过神来,再看向扶苏的眼神亦是不像之前那般理直气壮。 想来也是,扶苏身为大秦天子,坐拥大秦的全部资源,也正是因为如此,其目光绝不能仅仅局限于北境之地,除了大秦疆域之外,这些左邻右舍,哪个不得关照一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边境局势。 “是......是末将草率了。” 本来还是余怒未消的扶苏,突然听了项羽这一句,竟然不由得一怔。 他刚才......是道歉了吗? 这可是破天荒啊。 眼前这人是谁? 西楚霸王! 论一身胆气与傲气,放眼天下,谁人比得过? 莫说是他扶苏,就是始皇帝在世的时候,他怕也是不放在眼里吧? 要不然怎么会在始皇帝的驾前说出那句“彼可取而代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日竟然低下了那颗高昂的头颅,这着实是出乎意料,一时间倒是让扶苏不知所措了。 过了许久,扶苏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到项羽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天下多少官员都说朕不是个好皇帝,可朕不在乎,只要百姓能念朝廷个好,那朕便知足了。” “在朕看来,绝情无义,或许是为君之道,但却不是朕的道,朕既然为人君主,既要对得起朕信重的人,更要对得起信重朕的人。” “同理,若是真的有朝一日,需要牺牲你才能安定北境大局,朕亦不愿,无他,不想心有愧而已。” “至于北境大局,朕相信你们,所以才把北境交给你们,朕也知道,你们绝不会让朕失望。” “陛下......” 项羽听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扶苏摆了摆手打断了去,“今日一事,到此为止,从今往后,自戕伤敌之举,绝不能再有,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 听了这话,扶苏才缓缓了吐了口气,打趣道:“走吧,让咱们一起去看看蒙大将军吧,这位爷如今可在边军将士的眼里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北境一战,他倒是有惊无险,连累的朕东奔西跑。” 说着便自顾自的往营外走去。 伤兵营里,蒙恬光着膀子,浑身上下皆是伤痕累累,虽说医官已经明言,并无性命之忧,但那等触目惊心的情景,依旧让人后怕不已。 看见扶苏前来,蒙恬刚要起身,却被扶苏挥手制止。 “就别搞那套虚礼了,有伤在身还逞什么能!” 蒙恬不由得一笑,“毕竟君臣有别,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忘的。” 这话一出,扶苏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笑道:“也是,蒙大将军逞的一手好英雄啊,现在全军上下可都在歌颂你的勇猛事迹呢,什么舍生取义,身先士卒,朕听了都想拍案叫绝呢。” “朕记得,当初在边境上,你可没教朕这些本事啊!” “额......”蒙恬看着扶苏一脸的怪笑,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当即老脸一红,低声道:“这事,陛下不是已经在须弥城教训过了吗?说好的过去了呢。” 岂料扶苏却是不依不饶,“朕这儿是过去了,怕你蒙大将军那儿没过去啊,这要是不记在心里,过阵子再来这么一出,谁受得了?” 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当即哄笑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营外秦知守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开口便将一封密奏递了过去,“陛下,西南八百里加急军报!” 西南? 扶苏闻言心中顿时一紧。 就连一旁的蒙恬和项羽也不由得肃穆了起来。 若无紧急军情,韩信轻易不会上折子,更何况是八百里加急的折子。 “想必是西南战事吃紧,韩信支撑不住了。”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密奏。 快速阅完之后,扶苏不禁愣在了当场。 这一举动可把蒙恬和项羽吓得不轻,赶忙出声询问道:“难不成,是益州丢了?” 片刻之后,扶苏才缓缓回过神来。 再看向两人的眼神,不可置信之余竟是多了一丝的兴奋。 “西南......大捷!” 第75章 谋战者,无过韩信 就在中卫大军赶赴北境之时,西南边境上,西羌联军趁机挥师东进,剑锋所指,大有一举攻克西南之意。 短短交战两日,西羌联军连战连捷,原夜郎诸地及部分西滇旧地皆落在了西羌手中。 镇西关,是韩信当初平定西南之后建起的一座大型关隘,横在夜郎与西滇之间,位于剑门关之前,算是为西南腹地多添了一份天堑屏障。 如今西羌联军连克数城,兵锋直指关前,若是这一关隘被破,那么西南局势便就又回到了秦皇初年时的那般模样。 这也就意味着,韩信一年多以来的苦心经营,将全都化作东流。 八月底,渐入秋,夜色也来的较之先前更早了一些。 镇西关秦军大营内,韩信盯着眼前的西南边境舆图,直到帐下亲兵前来汇报,他才回过神来。 “启禀将军,五千人马已经集结待命,随时可出关迎敌。” 韩信闻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传令,五千人马趁夜出关,全力猛攻西羌左翼的钟存所部,无军令,就是拼尽最后一人,也不得后撤。” “得令!” 随着亲兵退下,帐内其他将领靠了过来,指着舆图说道:“钟存所部虽然是西羌联军最弱的一支,但左翼上的乌吾一族却是实力强劲,如果单靠这五千人的话,两部联合足以应对,只怕调不动先零王的主力。” 说着,那人又指向舆图右侧,“这里是西羌右翼,驻扎着卑浦、封养两部族,综合实力相对薄弱,如果先全力打击这一翼,先零主力便无法作壁上观,引虎出山的可能性倒是会更大一些。” 韩信听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先零王这个人呐,自负却谨慎,我军现在贸然出关,主动求战,想来他一定是心存疑虑,所以,无论哪一部族遇袭,他定会观望一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驰援。” “那将军这是......” “我自有打算,”韩信说着,转头吩咐道:“你去看看三万骊山军集合的如何了,这一支兵马才是取胜的关键。” “是!” ------ 另一边,先零大帐内,先零王听了左翼遇袭的战报,顿时轻蔑的摇了摇头。 “哼,韩信小儿,小家子气,靠着五千人能成什么事?”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帐内一众将领,继续道:“左翼遇袭定然是韩信的佯攻之举,其最终目的定然是我先零大营,传令三军,按兵不动,无我军令,不得擅自出击。” 手中毕竟有十万先零大军坐镇大营,即便是韩信调来全部兵马,他亦是无惧。 更何况,中原人一向都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说法,如今韩信既然有心为先零部落削弱其他部落的实力,他倒也是乐见其成。 所以,当第二封军报送来之时,说韩信增兵左翼,兵员又加了五千的时候,他依旧是不为所动。 “我羌兵各部族皆不善夜战,如今韩信大举来犯,只怕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大王若是再不出兵援助,只怕是联盟之举会生嫌隙啊。” “是啊大王,如今西南局势未定,各部落虽然以我们唯首是瞻,但若是咱们袖手旁观的保身之举太过明显,只怕是其他部落的几个首领会生异心啊。” 虽是有一众将领的劝说,但先零王却是坚持己见。 “你们懂什么,只要咱们这里一动,中军大营必然迎来秦军的痛击,再者说了,没准那韩信就在半路设伏等着咱们的援军呢,听本王的,区区万余人而已,钟存、乌吾应付的过来。” 说罢,先零王挥了挥手屏退了一众将领。 直到第三封军报送来,亦是韩信增兵羌族左翼的消息,这一刻,他才略略有些动容。 “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先零王长吐了口气,虽说猜不透韩信的想法,但他也绝不能真的坐视左翼大军伤了元气,毕竟接下来还有许多恶仗要打,如果现在上下离心,于大局来讲确实是得不偿失。 “着即令右翼的卑浦部族驰援左翼,不管韩信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一万五千人,咱们笑纳了。” “另外,三军待命,准备迎战!” 不管左翼局势如何,他还是坚信,那个秦朝皇帝亲自敕封的大秦齐王,其最终目的,定然是先零大军,也唯有先零军遭遇重创,才真正能对战场局势产生实质性改变,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果不其然,等第四封军报送来之时,营帐外,数万秦卒的摇旗呐喊之声响彻天地。 “报~韩信引军来犯,已至军寨一里处!” “果然来了,”一听这消息,先零王顿时拍案而起,不禁冷笑着说道:“韩信这点小伎俩,到底还是瞒不过本王,”说着看向传信兵卒,开口问道:“带了多少人马来?” “看不清,不过旌旗遍野,火把滔天,看规制,足有数万人!” “数万人,”先零王眉头一挑,“哼,这是准备与本王拼个你死我活了,”说罢,他看向营内将领,沉声喝道:“大军出寨,布阵迎敌,另外,传令右翼的封养部族前来助战,若是今夜功成,这西南之地,大秦便是再也无可用之兵了。” “是!” 随着两部人马摆开阵势,秦军与羌军亦是没有丝毫悬念的厮杀在了一起。 短短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整个漫山之上,便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一番景象。 即便是不善夜战,但正面交锋之下,这一点不足实在是微不足道,毕竟兵员上的巨大优势足以弥补任何的短板。 也正是因为这样,交锋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先前还声势浩荡一副拼命三郎架势的秦军便有了后撤的举动。 先零王同样看出了秦军意图,当即喝道:“大军压进,务必要全歼秦军!” 奈何秦军虽是溃败,但在两路大军的相互配合以及强弩手的掠阵之下,撤退的井然有序,并未产生过多的慌乱,那般从容的模样,倒像是提前演习过一般。 “雷声大雨点小,这家伙到底是要干什么?” 就在先零王疑惑不解之际,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刚一临近,便跪地大声道:“秦军三万士卒已兵临横断山关隘前,此时正在猛烈扣关!” 听来报之人说完,先零王顿时大惊失色,还不待有所反应,远处,又是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报~秦军已攻克横断山关隘,数万秦军杀入我羌族腹地。” 这话一出,先零王顿时两眼一黑,气血上涌之间竟是险些栽倒在地。 这特么的....... 家被偷了? 第76章 放火烧山 就在秦军越过横断山的消息传到其他部族的时候,二十万羌族大军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骚乱。 若不是先零王余威尚在,只怕这些兵士早就踏上了归程。 但寻常兵卒他能镇得住,可其他几部的首领却不吃他这一套。 这日一早,先零大帐内,远远便听到了吵嚷声一片,除了先零王之外,其他四部皆是同意率军西撤,先解决了族内的麻烦再说。 “先零王,不是我乌吾一族不听从你的号令,如今为了攻秦,我全族上下精锐尽出,留守的多是一些妇孺老幼,就连青壮都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兵卒,再不回援,我这个族长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我封养一族也遭到了秦军的袭击,族人遣使来信,说大秦军队兵分三路,乌吾一族一路,封养一族一路,卑浦、钟存一路,如今已是连可数寨,若是回去的晚了,只怕是族人都要被这些秦人杀尽了。” “中原有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现在不回去,待得族人血流成河,就算是打下了整个西南又有什么意义?” “先零王,下令撤军吧。” 啪! 先零王听着众人七嘴八舌,顿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的同时大喝道:“那韩信贼子就是想要咱们自乱阵脚,率军回援,若是此时撤军,大好局面可就功亏一篑了,给本王十日、不,五日的时间,只要攻克了镇西关,咱们便能在西南之地站稳脚跟,届时回援也不迟。” “五日?如今族内一日一变,谁知道五日之后族人们能剩下多少?莫不是因为你先零族未曾遭遇秦军突袭,所以你才这般漠不关心?” “对,你先零一族家大业大,出征之际还留了七千兵马守护族寨,你自然是不怕的,可我们耗不起,大不了光复祖训的大业老子不要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今日我便率领本族人马回援,至于你们.......”说着,乌吾王环视着其他部族首领,冷哼了一声,“随你们的便吧!” 毕竟是仅次于先零的第二大部落,有了他的领头,在场诸王也顿时要撂挑子不干了。 “我看谁敢!” 随着先零王的一声大喝,帐外顿时围来一众兵丁。 “军国大事岂能如同儿戏?几十万大军此次出征,几乎耗尽了各个族内所存积蓄,再加上天赐良机,才有了如今的局面,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仗,你们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否则的话,休怪老子不客气。” 这话说的决绝,再看着帐外一众先零王亲兵怒目圆睁的模样,这几人虽是心有不甘,但也无奈。 “即刻给你们本部兵马去信,令他们今日拔寨,兵临镇西关。” “至于你们,就先在我帐内稍歇几日,待我五日之后破了镇西关,到时再来向你们赔罪。” 说罢,先零王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大帐。 ------ 虽说羌族大军人势浩荡,但镇西关毕竟城厚墙坚,在加上关内有韩信坐镇统筹,接连两日下来,羌族大军除了丢下几千具尸体之外,再无所获。 而此时的镇西关内,韩信听着这两日以来的战报,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先零王连日来发动这般不要命的攻势,明显是急了,如此急于求成,时间一长,必露破绽。” 帐内将领亦是附和道:“只怕他现在也是压力山大啊,有王、赵、刘三位将军在他羌族腹地横冲直撞,他还能力排众议做出扣关之举,看来这家伙还是有些能力的。” “哼,”韩信冷笑一声,开口道:“他现在的压力还只是来自其他几个部族,不如再给他一些别的压力试试。” 听完韩信的话,一众将领先是一怔,随后皆是捂嘴偷笑了起来。 这位齐王大将军,又想到坏点子了。 这下,那先零王可有的受喽。 第三日,一封战报自羌族腹地传来,让这位雄心壮志的先零王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羌族境内的三路秦军汇合,兵锋直指我先零族寨,仅一日而已,我族便已是伤亡千余人,就连......就连老族公都被那些秦人斩杀了!” 听完手下将领汇报,先零王大口喘着粗气,胸中怒火似要喷发一般,“可恨,可恨,可恨,韩信老贼,我羌族世代,与你不共戴天。” 一双拳头砸在案上,先零王发泄着怒火,可如今局面,再是厉声咆哮也无用处,当看到帐内将领那欲言又止的两难模样,只得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传令三军,即日,班师回营。” ------ 镇西关城头上,韩信看着正在有序撤离的西羌士兵,不禁冷笑着摇了摇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些羌人,还真是我大秦的土地当成自家的了。” 说着,韩信看向身后的一众将领,沉声吩咐道:“按照计划行事,这一次,不仅要让他们损兵折将,还要彻底夺回横断山的控制权。” “属下明白!” 随着一众将领退下,韩信这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了朝廷上寄给他的廷文。 廷文的意思很简单,总结起来就四个字。 坚守待援。 可他韩信,又岂是庸碌之辈? 小小西羌,何时曾放在他的眼里? 回眸所望,好像穿过了数千里之遥,最终落在了北境上。 那里,才应该是他的战场。 ------ 就在西羌退兵之际,大秦西南主力全军出动,对西羌士兵采取“敌攻我退,敌退我打”的八字方略,就这样双方一直纠缠了数日之久,一直将他们送到了横断山前方才罢休。 这般热情好客,倒是让先零诸部有些吃不消了。 扬言一定会回来的。 殊不知,西羌族内的三万秦军早就等在了横断山的关隘前。 有山外的数万秦军接应,这三万孤军从数个方向撤离,倒也未受太大阻碍。 不过,临别之际,一把大火焚山,算是彻底断了羌军的前路。 不仅如此,三万秦军出山之后,又是一把大火封断了羌军的后路。 至此,西南边境,完美收官。 第77章 盛世在即 当西南大捷的消息传到咸阳时,满朝哗然。 二十七万西羌联军被一把大火烧的折损过半,横断山脉几条主要的关隘要道重回朝廷的掌控,真正做到了毕其功一役。 可以预见,未来数年之内,整个西羌诸部将再无进犯之力。 而这一切,皆得益于韩信的力挽狂澜。 如今随着南北大定,再加上秋收将至,整个朝堂皆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秦皇二年十月底,勤政殿内,扶苏看着各地呈上来的奏报不由得喜上眉梢。 御案下,治粟都尉亦是一脸喜色的汇报着:“启禀陛下,根据各州郡呈递上来的奏折,今年,我朝新增耕田共计二百七十三万六千亩,截止到日前为之,各地皆是丰收之势,各地总计收粮约一千九百五十万石,各地所收税粮约两百九十三万石,相较往年,国库收入足足多了两成有余啊。” “不仅如此,自盐铁茶矿收归朝廷统一经营以来,一年时间,我朝入库钱税足有一千七百八十万贯,即便是抛去了朝廷用度,所剩钱税依旧有八百七十三万贯。” “如今,大秦所辖的京仓、敖仓、天府粮仓等各地粮库积粮如山、仓储丰盈,如再加上民间存粮,足可供大秦子民食用五个月之久,国库丰足如此,实乃我朝开国以来的先例。” 听完治粟都尉的汇报,扶苏忍不住的赞叹道:“好啊,如此一来,新政基础便有了,往后会越来越顺利,”说着,扶苏又看向一旁的蒙毅,开口问道:“新法制定的如何了?” 蒙毅闻言一步上前,躬身答道:“启禀陛下,新法初成,共计十二篇,分律、令两卷,其中,撰律共计295条、设令共计207条,臣等谨遵上谕,新法之道,贵在专尚仁义,慎刑恤典,只待陛下与群臣审议之后,便可颁行天下。” 扶苏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明令以导民,定律以绳顽,如此,可天下太平,冯卿,劳你再辛苦一些,率百官过议一遍,如无异议,大秦新律,便从明年元月起正式颁行,旧律同时废止,”说着,扶苏一脸严肃的叮嘱道:“这是大事,切勿出现纰漏。” “臣明白,臣领旨!” 说罢,扶苏又看向案下最后方的萧何,刚要开口询问,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对着群臣吩咐道:“诸位爱卿这一年都辛苦了,等到年终尾祭,必然少不了诸卿的赏赐,不过现下还远不到举国同乐的时候,各位都退下办差去吧。” 一边说着,扶苏不动声色的对着萧何使了个眼神。 萧何心领神会,虽是同群臣一样施礼告退,却并未踏出勤政殿,直到群臣离去,扶苏这才开口问道:“朕交给你的重担,你办的如何了?” 萧何顿时拱手躬身回道:“启禀陛下,微臣这一年以来着采铁司遍寻天下矿脉,如今已探得金矿两座,分别是交州境内的纱岭金矿,凉州境内的阳山金矿,另探得银矿三座,分别是凉州境内的双尖子山,豫州境内的桐柏山以及咸阳境内的竹山,除此之外,还有丹阳,怀山,贲古三座铜矿。” 扶苏闻言不禁满意的赞道:“真是辛苦你了,这一年军事杂多,你这个治粟都尉本就有着全国军粮器械的调度之责,没想到这个差事还能办的如此出色,想必你也是尽了心力的。” “陛下信重,微臣岂敢不尽全力,这两金三银五座矿脉中,皆是矿产富足,尤其是凉州、交州两座金矿,若是开采得当,臣粗略估算,岁入十万金当不是难事,只是......”萧何说着,不由得面露不解,旋即开口问道:“这银矿探来为何?这并不在我朝币制体系中啊。” 扶苏闻言笑而不语,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凉州地处北境,给蒙恬去信,凉州的一金一银两座矿山便交由他来监督开采,至于交州嘛,那是章邯的地盘,就把纱岭金矿全权托付给他,豫州刺史倒也是个得力之人,豫州银矿就交给他吧,至于咸阳境内的竹山银矿,想必你萧何定然能够胜任的了。” 扶苏没有说明银矿的用途,萧何自然也不会追问,当即拱手应了下来:“微臣必不辱使命。” “嗯,”扶苏点了点头,继续道:“丹阳,怀山,贲古三座铜矿......”一边说着,扶苏看向身后的魏左、秦知守两人,正在思虑之际,秦知守却是赶忙挥了挥手。 “陛下,我可不擅长开采之事,我就静静地立在陛下跟前当个护卫就挺好的。” “你这家伙......”扶苏无奈的笑了笑,随即把目光投向魏左。 “陛下若是吩咐,末将自当竭力办好。” 听着魏左主动请缨,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就带着皇城司一些人马去监督采矿事宜吧,朕会给这三地郡守去旨意,着令他们全力配合你。” “末将领命!” 随着三人退下,扶苏这才缓了口气,不过心中的喜悦却是溢于言表的。 至于刚才萧何所问,不是他不愿回答,而是现在回答,为时尚早。 昔年始皇帝一统天下,对本朝币制做了完善和改革,实行二等制,直到现在,大秦流通的货币只有两种,上币为黄金,用于大额交易,下币为秦半两,是一种圆形方孔的青铜制钱,更利于民间流通,并废除了原来六国通行的珠玉、龟贝、银锡等,归为器饰收藏,不再做为流通货币。 但随着朝廷鼓励贸易的政策实行,民间交易的盛行必然大兴,届时原有的二等制便会渐渐地露出弊端。 一来,黄金作为稀罕物件,民间本就甚为少见,多见于大族交易,二来,随着民间交易量的增多,动辄百贯大钱的交易金额,再加上秦半两本就有其不足之处,这也就导致了民间交易的不便利性。 对此,扶苏在政策实行之初便有了思虑,不过毕竟作为过来人,还是有一套应对之策的。 如果能变二等制为三等制,在秦半两与黄金之间加一种币制,则可以完美克服这种弊端。 这样说来,银,便是不二的选择。 不过,币制改革所需的条件甚为苛刻,其中有两点是必须要满足的。 一来便是朝廷必须有足够的储银来引导民间流通,并承认其官方属性,二来便是朝廷要有足够的物资储备,来应对银两在推行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阻碍,以保证其合法性。 这两点缺一不可。 如今,这二者初备,想来这位秦皇的下一步动作便是币制改革了。 勤政殿里,扶苏静静的立在大秦舆图前,思索万千。 那里,大秦十四州,近两千万子民,正在逐步朝着太平盛世迈进。 第78章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秦皇三年初,新法颁行,昭告万民之际,举国欢庆。 这一年,是甲子之年。 天下大吉! 就在大秦腹地热火朝天的变法之时,北境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上次北境大捷之后,匈奴大军短时间内元气难复,这倒是给了蒙恬、项羽两人逐步吞食之机。 西线上,原有的绥边、临河、开山三座小城被蒙恬重整合并,重新建起两座雄关,分别名为安定城和望夷城,不仅进驻大军严密注视着匈奴的一举一动,更是在秦皇二年十月加派民夫在河套草原修筑了一座拒夷城作为缓冲之地。 此时的河套草原,这个历来兵家必争的养马之地,半数尽归秦手。 除此之外,东线上,项羽在制夷关外亦是修筑了一座雄伟军镇,是为兴北城,与西线两城遥相呼应。 这四座城池所铸守的关外防线,如今让匈奴铁骑连看一眼长城关防都成了奢望,更遑论侵入大秦内地。 不过那冒顿终究是一代草原雄主,即便是势微之下,依旧能够做出妥善的应对之举。 就在北境大军驻扎草原关外之时,匈奴王庭亦是对草原最东边的肃慎部族进行了拉拢,在这一支精兵悍将的威逼利诱之下,肃慎首领对匈奴王庭称臣,并接受冒顿调遣,共抗大秦边军。 再加上草原西部的乌孙诸部已有不少部落明言归顺,实际上,匈奴整体实力依旧强悍,不容小觑。 而另一边的西南边境,自上一次韩信八万大破西羌联军二十七万之后,整个西羌已呈现一蹶不振之势,诸部离心,士气低落。 扶苏的本意,是想借此机会一举消灭了这个西南大患,届时,韩信这个西南兵仙也刚好能够腾出手来另派他用,奈何西域三十六国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仅纷纷派兵进驻西羌御秦,更是联名抵制所谓的暴秦之举,要求大秦朝廷止戈息兵,这可把扶苏气的牙根痒痒。 “这些家伙,昔日西羌兵犯我朝边境他们倒是一概不提,如今怕我们灭了西羌之后陈兵在他们家门口,反而过来倒打一耙,哼,颠倒是非黑白,这些人倒是好手!” 瞧着扶苏这般模样,蒙毅当即轻声劝慰道:“陛下息怒,西羌之患如今已是不足为惧,可这西域三十六国如果真的拧成了一股绳,那等实力,只怕是比匈奴弱不了多少,如今我朝百业待兴,真要是打起来,只怕会得不偿失啊。” 扶苏闻言,怒气顿时消了一半,“是啊,咱们这些个邻居们,除了月氏算是保持中立之外,其他的,不是明里暗里与匈奴勾结,就是干脆站到了西羌的阵营,真要想都收拾了,没个几年,还真不好办到。” 说着,扶苏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打铁还得自身硬,不急,咱们地大物博,有的是时间。” 说罢,扶苏将御案上整理好的一些奏对拿了起来,打开其中一篇,开口问道:“这则戍边六策的谏言是何人所写?朕观其字里行间对御边之势颇有心得,当是大才。” 蒙毅听后拱手说道:“这是幽州寒士赵西林的谏章,此人祖上曾是赵国边军大将,后来家世衰落,不过这人倒是颇具武将门风,如今在太尉府任职,是一小吏。” 扶苏听后点了点头,随后又拿起一份,继续问道:“这一篇御民九章也写的不错,尤其是教化于民这一章,写的着实不错,依朕看,进丞相府当个属吏,当不为过。” “此人名叫高新政,现在在列卿府任职议事郎中,是正经的寒门出身,若是陛下有意,臣这就把他调到丞相府学习政务。” “高新政......”扶苏细细品味了一番这个名字,不由得笑道:“这名字,倒是与我朝新政甚为贴合。” “哦,对了,”扶苏说着,好像又想起什么一样,拿起一篇文章询问道:“尤其是这篇,治国千字言,朕看了也是大为赞叹,其中更是有不少想法都与昔日变法之初朕的本意不谋而合,此人当重用才是。” “豫州的杜京墨,这人虽是寒士出身,但却是豫州刺史张良举荐来的,上一次各州郡举荐贤才良士,各刺史、郡守举荐之人最少的也有十数人,唯有豫州的张良,只推荐了这一人,可见此人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嗯?”扶苏不禁眉头一皱,“张良举荐来的?他现在所任何职?” “同高新政一样,在列卿府当个议事郎中,是不是把他也调到丞相府?” “不,”扶苏摆了摆手,沉思片刻之后缓缓说道,“看看咸阳境内哪一县最为贫苦,调他过去当个县令……” 话还没说完,扶苏便摇着头改了主意,“先让他从县丞干起,若是干的好,两年后再升任县令,到时候若是县令干得好,再把他外派到地方州郡当个属吏。” 单论权力大小而言,地方主政官员总是要比京城里各个衙门的属吏大上不少的。 可要论政治前途,地方上除了那些凤毛麟角的般稀少的封疆大吏之外,自然是更靠近政治中心的京城官员更加得利一些,更遑论是主导天下政务的丞相府,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官员削尖了脑袋想迈过那道门槛而不能如愿。 所以扶苏此举显然是明升暗降之举,但蒙毅一时间也不确定扶苏是对张良有所防备,还是对这位名叫杜京墨的年轻寒士有意栽培磨砺,况且帝心难测,这种事情也不好直接开口发问,只能先应了下来。 “其余这几个奏疏也写的不错,你看着给他们安排个实职,日后多加留意观察,还有,朝堂上的寒士多了,对以往的世家大族会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两方之间的平衡之道,就要靠你这个左丞相居中斡旋了,”说着,扶苏认真的看着蒙毅,叮嘱道:“千万不要出乱子。” “臣明白!” 扶苏点了点头,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探着脑袋神秘兮兮的看向案下的蒙毅,悄声问道:“你听说过科技吗?” “科......科技?”蒙毅一脸茫然,“何为......科技?” “科技......”扶苏噘着嘴想了片刻,随后笑着说道:“科技,可是第一生产力。” “额......” 瞧着蒙毅那更加懵逼的脸色,扶苏不由得捧腹大笑了起来。 第79章 秦皇造纸 这日刚下早朝,蒙毅尚未走出宫门,远远的便看见秦知守领着一帮工匠朝着广明宫的方向走去,顿时眉头一皱,快步迎了过去。 看见蒙毅走来,秦知守赶忙停了脚步,对着蒙毅拱手道:“见过蒙相。” “这是......” “回蒙相,这些都是工艺坊的工匠。” 蒙毅听了又探头看向后面那一车子......破烂,继续问道:“这些是......” “都是一些作废的旧麻绳、旧渔网、破麻布和树皮等物。” 听了这话,蒙毅不禁眉头皱的更紧了,“宫廷禁地,岂是闲杂人等随意出入的地方?还拉着这么些腌臜之物,成何体统?” “这......”秦知守一脸的为难,“这都是陛下点名要的。” “陛下要的?”一听这话,蒙毅更加不解,“陛下要这些东西作什么?” “末将也不知,这几日陛下一下朝,便把自己和工匠们关在广明宫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只能照着吩咐行事。” 瞧着秦知守一问三不知的模样,蒙毅想了片刻,随后说道:“前面带路,领我去见陛下。” “蒙相请!” 随着一行人临近广明宫前,秦知守刚到宫门前,朗声道:“陛下,蒙相请见.......” 话还没说完,里面便出来了扶苏激动的呐喊声。 “成了,朕成了,哈哈哈......” 这番动静可把门外的蒙毅、秦知守两人吓坏了,也顾不得御前失仪,当即便推门小跑了进去。 宫中院里,杂七杂八的堆积着不少破旧之物,尤其是院中那一口大水池子,更加惹人注目。 “咦?蒙爱卿,你也来了,太好了,你来的可正是时候,”一边说着,扶苏过去抓起蒙毅的手便把他拉到了一张案前。 “瞅瞅,朕的杰作,如何?” 扶苏那得意的眼神落在蒙毅眼中却是惊愕不已。 陛下,不会得了什么大病吧? 难不成是这段时日操劳过度,累的? 这般想着,当他看向案上的那一张张泛黄带棕的不明之物,更是疑惑不解。 “这......这是何物?” 瞧着蒙毅一脸茫然,扶苏当即开口解释道:“纸啊,用来书写撰文最好不过了。” “纸?臣知道纸是丝絮制品,可这也不像是丝絮啊。” “你说的那个纸,不是朕现在的这个纸,”说着,扶苏从旁边拿起一支毛笔递给了蒙毅,“来,提几个字让朕瞧瞧。” “这个能书写?” “当然!” 看着扶苏怂恿的眼神,蒙毅半信半疑的写了“大秦万年”四个字,仅一瞬间便被眼前纸张的流畅性惊呆了。 “妙啊,妙啊,这可比写在竹简和丝帛流畅多了。” 听着蒙毅的赞叹,扶苏不禁得意的笑道:“好处可不止这些呢。” 一边说着,扶苏一边将那张带有墨迹的纸张拎在了手里,随后四四方方折叠起来,朝着蒙毅挥了挥,“瞅瞅,携带方便,这可要比竹简轻多了,”说完,扶苏又将那张纸打开来,展示给蒙毅,“看看,字迹清晰,丝毫无损。” “陛下真是神人也,有了此物,官府再发行文,可就方便多了。” 看着蒙毅一脸喜色,扶苏笑着点了点头,旋即说道:“好处可不止这些呢,民间书信流通不便利,本就是因为竹简携带不便,而丝帛又价格昂贵,如果能把这东西在民间推广开来,必然是大受欢迎啊,关键是便宜啊,瞧见这些日常舍弃的杂物了嘛,这就是主要原材料,刨去人工,几百张纸的造价也不过一枚大钱而已,如今制纸工艺掌握在朝廷手里,简直是暴利啊,称之为垄断也不为过。” “额......垄断?” “就是......就是这买卖只有咱们能做,嗐,这些都不重要,”扶苏摆了摆手,对于这些名词也懒得解释,继续说道:“就算是一百张卖一个大钱,只要全国流通起来,那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想想前些年国库拮据,朝堂之上想办个什么差事处处受限,朕可真是穷怕了,不管这么说,先让咱大秦富起来再说。” 看着眼前的大秦天子这般哭穷,饶是蒙毅也不由得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但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这物件确实是极为便利,不知陛下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扶苏甚是得意的看了一眼蒙毅,滔滔不绝的说道:“先把这些树皮、破麻布、旧渔网等物让工匠撕碎了,剪断了放在这个大池子里浸泡几日,等到那些杂物烂了,独独留下那些纤维之后,再让工匠们把它们捞起来放入石臼中,搅拌,搅拌,不停的搅拌,直到它们成为这种浆状物,然后再用竹篾把这些东西挑起来晾晒,过个几日等干燥后再揭下来就变成了现在眼前的纸。” 扶苏说的兴起,蒙毅却听的是一知半解。 “纤维......又是何物?” “额......”听了蒙毅的询问,扶苏再次摆了摆手,兴奋的说道:“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虽说现在这些纸张的质地还不怎么样,但也足够当前用了,以后再慢慢改善,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道工艺形成产业,多搞几条流水线。” 蒙毅:...... 今日扶苏所说的,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倒是扶苏,丝毫没有理会蒙毅那一脸的求知欲,一边说着,一边环视了一周,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广明宫四处通风,以后就把这里当做造纸基地,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扶苏看向后方的秦知守,吩咐道:“明日起,再多找一些工匠来,还有这些原材料也多寻一些来。” “末将领命!” “至于这做生意的活计嘛,那当然是交给治粟府最为合适了。” 自语的同时,扶苏不由得喜上心头。 好家伙,原本东汉才应该出现的造纸技术,竟被自己硬生生往前推了数百年的时间,这以后,不得在青史上狠狠地留下一笔啊。 这般想着,扶苏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秦知守,明天给朕找些硫磺、硝石和木炭来,朕要搞把大的。” 第80章 不速之客 兴北城项军大营内,项羽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简,面色铁青,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开口问道:“此人现在关在哪里?” 帅案下方龙且躬身答道:“启禀将军,此人现在就关在偏帐,将军要见他,我现在就把他带来。” 思索犹豫了片刻,项羽才轻轻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中年男子便被押到了项羽帐前。 看着眼前消瘦男子,项羽扫了一眼,随后拿起信简冷声问道:“这信是你写的?” 岂料那人面对着项羽的质问毫无惧色,昂头对视着这位昔日的西楚霸王,没有回答项羽的问题,只是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绳索后缓缓反问道:“这就是项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看着眼前之人不避斧钺的大无畏模样,项羽倒是来了兴趣,朝着龙且使了个眼色。 龙且会意,几步上前为其解了绳索。 帅案前,项羽依旧是阴沉着脸,开口问道:“说说吧,你此行前来旧事重提,是在为谁当说客?” “说客?哼,”那人嗤笑着摇了摇头,“项将军也太小看在下了,赵兴今日前来,是救将军命来了。” “赵兴?”项羽闻言不禁眉头一皱,“旧赵公子?” “将军好记性,还记得我这个国破家亡之人,不过,即便时至今日,我燕赵男儿依旧在舍生忘死抵抗暴秦,这一点,与项将军的委身伺贼之举倒是不敢苟同。” 这话一出,项羽还不曾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龙且却已是怒不可遏,当即宝剑出鞘,作势就要活劈了此人。 关键时候,还好项羽及时出言制止,才避免了血溅当场。 项羽朝着顿在当场的龙且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接着又看向那人。 “继续说!” 那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旁龙且一眼,盯着帅案上的项羽朗声说道:“贵祖父项燕一代楚国名将,为保国土甘愿战死疆场,你的先父项超亦是豪杰,可惜被秦将王翦所戮,就连你的叔父项梁,都被那章邯斩于阵前,可如今你项将军竟然忝居秦国高位而不思往日国仇家恨,难不成我方才所说的不敢苟同之言论,有错吗?” “在下看来,昔日东境之乱,所有人都可以投降秦国,唯独你,项羽,没有投降的理由,”赵兴说着,更是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项家先祖泉下有知,该如何看待你这个不孝儿郎。” 赵兴说的慷慨激昂,再看项羽,虽说脸色微变,但顷刻间便恢复了平静,“今日你来,就是为了在此大放厥词,说这些诛心之言的吗?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你可就太小看我了。” “项将军英明神武,放眼天下,谁敢小觑项将军?”赵兴此时也放缓了语气,“但是,你不会以为,当今的大秦天子真的对你这样的楚国降将抱有十分的信任吧?” 一边说着,那人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若真是如此,你昔日攻克岭南,扶苏又岂会下旨令章邯接手你的战果,反而将你安排在蒙恬身边?无非是怕你在岭南割地自立,又怕章邯压制不住你,所以才把你放到这北境上,现在有蒙恬这十几万大军看着你,便是昔日的西楚霸王,不也得乖乖为秦国卖命吗?” 项羽听后,却是冷笑着摇了摇头,“小人挑拨之言,不足为道。” “那章邯借项将军之功忝居镇南侯,这也是小人之言吗?” 赵兴丝毫不让,厉声厉色的继续说道:“扶苏此人,表面温和谦逊,实则心机深沉,现在他用得着项将军,自然是礼遇有加,高官厚禄亦是拿得出手,可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北境平定,匈奴远遁,那兔死狗烹之举,恐怕也是在所难免。” 听完赵兴所言,项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说来说去,你的这些言论都不过是臆测而已,既无实据,也无征兆,想让本将军信服,只怕是还不够啊。” “那我就说一点将军感兴趣的,”说着,赵兴自怀中掏出一卷名单,递到了项羽案前,“这些人都是本公子潜伏在岭南的精锐,若是项将军愿意,章邯的首级本公子可亲手奉上,为项梁公报仇雪恨。” 项羽眉毛轻挑,眼神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对方的这一举动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这相当于是把底牌亮给了自己,更是让项羽不禁有些好奇。 “你孤身犯险,又将麾下精锐暴露给我,所图的,可不单单就是为了替我项家报仇吧?” “将军透彻,”说着,赵兴指了指地图上的望夷城,“几日后边军副帅王离巡边,匈奴为其备了一份大礼,他是昔日秦国大将王翦之孙,于将军而言,亦是有深仇大恨,到时只要将军按兵不动,亦或是晚些出兵相救,这两桩旧恨,便都由我代将军报了,如何?” 项羽这才明白眼前之人的意图,不禁冷笑道:“若是我不出兵救援,那王离麾下的两万亲兵再加上他这一颗边军副帅的脑袋,可就都成了匈奴大军的囊中之物了,真是好算计。” 赵兴却好似吃定了项羽一般,坚定的问道:“将军可愿意?” 项羽思虑良久之后缓缓吐了口气,再看向赵兴的眼神时,已不同于先前那般凌厉。 “就如你所言,王离若真是落难,本将绝不发兵救援。” 这话一出,赵兴努力克制着心中喜悦,追问道:“项将军是为当世英豪,自当千金一诺,对吗?” 项羽双眸盯着赵兴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觉得我项羽会是那种反复无常,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赵兴讪讪一笑,“那自然是不会的,西楚霸王自然有西楚霸王的傲气,这一点,我是放心的。” “龙且,送客!” 随着项羽下了逐客令,那赵兴也不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便退出了大帐。 大帐内,项羽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我堂堂西楚霸王,自是一诺千金之辈! 第81章 深谋远虑的老臣 咸阳皇宫里,扶苏终究是没有造出火药来。 不知道能不能,反正是不敢。 那玩意儿,谁敢随意捅咕? 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自己这个皇帝还没当够,自然是不能这般冒险。 要不然一个不慎,那自己在青史上的描述可就精彩了。 帝造纸,大成,然遭天妒,遂遣天火,帝崩。 想想都过瘾。 不过,原理都已经知道了,也不急于这一刻,天下能人异士这么多,还愁没几个愿意为科学献身的? 想到这里,扶苏一拍脑门。 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要论起科学奉献,整个先秦时期,哪家的功劳能大的过墨家? 说起墨家,饶是扶苏也不由的有些叹惜。 其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与儒家的“仁义礼智,尊卑有序”的思想不同,难为历朝历代的帝王所用,所以逐渐式微。 可扶苏毕竟是过来人,自然有些不同于人的想法。 在他眼里,三教之中,儒家告诉人们要担得起,道家告诉人们要放得下,佛家告诉人们要想得开,可三教之外,唯有墨家告诉人们:哥们别怕,有我呢! 所以,这一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手段扶苏自是不会去用的,百家各有所长,取长补短,方是正道。 不过,让扶苏真正头疼的是,墨家早已隐退,虽说各地偶尔有墨侠的出没,也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寻踪迹,如何找到当代墨家首领--矩子,便成了当下的当务之急。 更何况,墨家不谙世事多年,即便是寻到了,如何请矩子出山,又是一大难题。 “不管了,先找到人再说!” 一边说着,扶苏朝着殿外呼唤道:“冯劫!” “末将在!” 随着冯劫进殿,扶苏当即吩咐道:“把你的那些探子们都撒出去,找一找有没有墨家矩子的消息,如果有的话,第一时间来报。” “墨家矩子?”冯劫一愣,“陛下这是......” “别问了,办差去吧,有消息尽快报上来。” “是!” 作为理工学渣,想要单靠他一人之力就能科技兴国,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必要的助力定然是不可或缺的。 不过泱泱华夏,向来都不乏奇人异士。 相较于现代科技来讲,他们所缺的,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之前有句话说的甚好:你可以说古人见识短,但你绝不能说古人不聪明。 总有些人喜欢站在上帝视角,想凭着经过现代科技洗礼过的脑子来对古代先贤指手画脚,其实不过是愚者自以为智的臆想罢了。 出了勤政殿,扶苏感受和煦的日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近来一段时间政务相较于之前已经是轻松了许多,他也总算是不用像之前那般没日没夜的熬了。 不当皇帝不知道皇帝的辛苦,怪不得许多勤政之君都是短寿的命,天天这样拼命,迟早过劳死。 “启禀陛下,宫外冯去疾冯大人求见。” 听了宦官的轻声禀告,扶苏登时一愣。 冯去疾? 这位右丞相大人年事已高,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这个时候请见,想来是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吧。 “请进来。” 说罢,扶苏无奈的笑了笑。 真是片刻不得闲呐。 待得冯去疾进到殿内,出乎预料的是,这花甲老头子竟是拉起扶苏唠起了家常。 有一遭没一遭的,东南海北扯个没完没了,听得扶苏不禁一阵头大。 临了,还是扶苏直言挑明的说道:“冯爱卿有话可以直说,朕让你这三言两语绕的实在是不着头脑。” “额......确有一事,也是之前上奏说过的,只是那时候朝局复杂,政务繁多便耽搁了,今日再提也是为了我大秦社稷安稳着想,望陛下体谅。” 听着冯去疾这般恭谦,扶苏亦是大手一挥,开口道:“只要是于国有益,冯爱卿尽管直言便是,朕一定应允。” “陛下这般说,那老臣就放心了,”说罢,冯去疾站起身来拱手躬身道:“请陛下早日选妃定后,为我大秦宗庙延续子嗣。” 额...... 这特娘的,话说早了...... 扶苏这般想着,不禁面露为难,打着哈哈探着脑袋低声道:“不是说好了嘛,等以后天下再稳定一些,再议后宫之事。” “后宫一日不定,天下一日难安,为臣者当为陛下长远计,只当深谋远虑,更何况......”一边说着,冯去疾亦是露出为难之色。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如今的朝野民间多有绯议,说陛下......说陛下......” 看着冯去疾欲言又止的模样,扶苏亦如便秘一般难受,“放心大胆的说,朕还能让着三言两语打倒了不成?” “说陛下有龙阳之好,所以才......” “放特娘的猪屎狗臭癞蛤蟆屁.......” 扶苏听后“啪”的一声拍案而起,骂完之后才觉得有些失仪,当即长出了口气缓缓的又坐了下来。 昔日为了新政顺利推行,更好的得到民间的真实反馈,扶苏曾特意下诏“言者无罪”,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敢这样诽谤自己,这要是传开了还了得? “陛下息怒,凡有此妖言惑众之举者,大都已经被廷尉府缉拿了,老臣也与何清风知会过,凡是敢有辱陛下天威之人,皆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听了这话,扶苏思虑之后还是摆了摆手,“算了,告诉何清风,定罪之事可以作罢,教育是一定要教育的,朕大好男儿,岂能蒙此不白之冤。” “陛下圣德昭昭,可堪日月,”说着,冯去疾从怀中掏出一卷名单拱手递了过去。 “什么玩意儿?” “京城中三公九卿府里的待嫁千金皆在名卷上,先请陛下过目,不日臣便命她们进宫,到时陛下若有中意的,可暗示老臣。” “你.......” 扶苏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好家伙,合着你这是来逼婚来了。 第82章 墨家矩子 其实扶苏并不是没有过议亲之举。 想当初及冠之日,始皇帝亲自指婚,对方正是大秦猛将王翦的孙女。 若无意外,此女必将陪伴扶苏度过漫长岁月。 只可惜,还是有意外的。 那女子无福消受皇恩浩荡,不久之后便病逝了,至此以后,扶苏便再也没有了婚配之举。 倒也不是用情至深的缘故,实在是没来的及。 同样是及冠不久之后,扶苏便因为与始皇帝在处理儒生的事件上意见不合,被派去了北境给蒙恬打下手,至此,便与蒙恬学的一样不近女色。 当然,也不算是完全不近女色,在扶苏的旧记忆里,有一个女子非常特别。 特别到什么地步呢? 扶苏登基时,曾特意嘱咐蒙毅,此女不必带来见驾,在家里老实待着就好,实在待不住了,就出去闯闯,见识见识也好。 不错,是特别怕! 要说这女子,倒也确实称得上是家世显赫。 堂堂大秦名将蒙骜的亲孙女,蒙恬与蒙毅的亲妹妹,扶苏眼里的第一悍妇,蒙柔。 兴许是命里缺什么,名里就有什么。 蒙柔,跟“柔”可沾不上一点边。 犹记得年少时,扶苏曾在蒙府有幸一睹芳容。 不过,扶苏敢举双手对天发誓,绝不是有意闯进后山偷看人家女孩子洗澡的。 绝对是无意的。 但也是那一次,扶苏被这彪悍的将门虎女打的差点连他妈都不认识。 事后,连累当时的四朝老将,那个一向威望很高的蒙大将军一连上了几道请罪折子。 也是那一次留下了儿时的阴影,以后扶苏每每看见这女子就莫名的发怵。 不过还好,冯去疾递上来的名卷中没有她的名字,看来这位右丞相大人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一连十几日,扶苏的终身大事几乎成了朝堂上的必议话题,让这位大秦天子苦不堪言。 直到这一天,冯劫的探子回来了。 “启禀陛下,墨家当代矩子李如归的踪迹已经查明了,岭南归附之后,其便隐居在交州南海郡珠崖县内。” “交州?”扶苏听后不由得一愣。 谁能想到,显赫一时的墨家,如今的掌家矩子竟然隐居在这等穷乡僻壤。 “章邯的地盘......”扶苏轻声呢喃着,“刚好去看看这几年章邯的成就。” ------ 所谓岭南是指五岭之南,即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高山。 始皇帝时期,划岭南为三郡,分别是南海、桂林、象郡。 三郡之地,北靠五岭,南连南海,东接闽州丛林,西通益州群山,自古以来便是天险之地,又因其四面封闭,不得教化,所以也被昔日山东诸国视为蛮夷之地。 有诗云:岭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椰叶暗蛮溪。愁冲毒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 说是便是岭南多烟瘴、山水多曲折的地理特征。 秦皇二年,扶苏将岭南三郡合为一州,是为交州,由章邯以镇南将军之职兼领交州刺史,一体节制南境军政。 其实朝廷对交州之地在当初归附之时就有政策支持,轻徭薄赋的同时,再加上交州水源充足,所以丰收的时节要比其他各州郡来的更早一些。 虽说如今诸多县乡依旧没有摆脱贫困,但至少都有了一口饱饭吃,不至于饿死了去,想来随着仁政施行的时间越久,昔日蛮夷之地定是能够改头换面。 南海郡,是交州三郡中最为靠近南海海域的,而扶苏等人此行的目的地珠崖县更是距离南海只有半日之遥,算得上是交州边界。 “都说岭南湿热,果真传言非虚,明明已是深秋,这地界还是没有一点凉气,真是见鬼了。” 听着秦知守的一通小声嘟囔,扶苏也是不由得笑了起来,“别看现在这地方贫瘠破落,再过个两千年,你要是能在这地方有套府邸,那才叫非富即贵呢。” 秦知守只当扶苏是拿他解闷子,笑着的回道:“再过个两千年,末将早就化成了一抔黄土了,这福啊,留待咱们大秦的后世儿郎去享受吧。” “哈哈哈.....” 两人谈笑间,远处一人一骑飞奔而来,落马之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着扶苏朗声道:“启禀陛下,现已查明,李如归就在珠崖县外十五里的临水村中,那里人烟稀少,全村不过十余户人家,另外,李如归此人性格古怪,自搬来之后鲜少与人来往,所以村民们甚少见其真容。” “倒是有些隐居高人的做派,”扶苏说罢,手中马鞭一扬,“走,去会一会这位墨家矩子。” 片刻之后,数十骑便来到了那间破落的茅草屋前。 “这......是人能住的地方?” 看着眼前四处透风的屋子,秦知守不禁有些诧异。 就连扶苏也是有些不敢相信,四处张望之际,正好瞅见了不远处树下有一纳凉的老伯,当即下马走了过去。 “老大爷,问你个事.......” 扶苏拱手行了一礼,刚要开口说话,不料那老伯好似耳背一样,侧着耳朵,一脸茫然的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大爷,问你个事......” “啥?” “问个事......” “什么?” 扶苏:...... 他已经是扯着嗓门在喊了,奈何这大爷还是全然听不见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个聋子,扶苏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事了,歇着吧......” “好嘞。” 再次走到茅草屋前,扶苏左右看了看,刚要进去,转念一想又不对,赶忙折返了回来,再次来到了那老汉身前。 “你不是个聋子啊?” 扶苏问的唐突,那老汉脸色顿时一变。 “你才是聋子呢。” “那我刚才问你话,你装作听不到干嘛?” “什么装作听不到?你一直问个事问个事的,我不是问你什么事吗?你也不说。” “你......”听了这话,扶苏顿时哭笑不得,敢情这老汉是有意耍笑自己。 “行了,不跟你计较,我问你,这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叫李如归的人的吗?”说着,扶苏从怀中掏出几枚大钱,“你告诉我,这钱给您老买顿酒喝。” “你先给我。” 那老汉倒是丝毫不客气,直接伸出了手。 扶苏无奈,只得把钱递了过去。 那老伯倒也痛快,拿钱办事,直接了当的回道:“是!” 果然,就是这里...... 扶苏心中暗喜,接着问道:“您老可知他人呢?” 岂料那老汉只是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几枚大钱,不再言语。 “你......”扶苏岂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无奈的又从怀里掏了一吊钱出来,“说好了,这吊钱给你,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那老汉笑着接过那吊钱,随后一脸哀愁的叹息道:“李如归啊,死了,死了有一阵子了,”一边说着,那人一边指了指不远处那座连块碑都没有的土圈子,“看见没有,死的时候就挖了个坑,放进去埋了,连副棺椁都没有。” 这话一出,扶苏顿时瞠目结舌的看了过去。 堂堂墨家矩子,就这么死了? 第83章 天工院 离开临水村的时候,天色已然渐黑,回去的一路上,扶苏一直都是郁郁寡欢。 这下好了,墨家矩子一死,墨家便如一盘散沙一般散落各处,没了科学领头人,科技振兴的愿景只怕是要遥遥无期了。 “唉~” 看着扶苏这一路长吁短叹,秦知守着实有些心疼,但奈何自己是个大老粗,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悠悠的自责道:“是属下们办事不力,让陛下白跑这一趟,请陛下责罚。” 扶苏闻言,转头白了他一眼,“与你们何干?终归是我太心急了,再说了,那李如归隐居的这般偏僻都能被你们找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何谈责罚一说。” “是啊,冯将军为了这事可是忙前忙后的跑了好久。” 扶苏听后刚点了点头,旋即便想起了什么一样。 冯劫? 他办事一向得力,像李如归身死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不查明禀报上来? “特娘的,又被耍了,”扶苏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随后调转马头,大喝道:“回去!” 秦知守不明所以,但看着扶苏疾驰而去,当即也不作犹疑,率领众人紧紧跟在扶苏身后。 再回到临水村,那老汉依旧坐在树下,不过身边却是多了一壶酒水,此时正在悠然自得的自饮着。 走到那人身前,扶苏直接了当的开口质问道:“堂堂墨家矩子,这样为老不尊,可不太好吧?” “什么墨家矩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老汉直接拿起酒水背过身去。 这举动可让秦知守有些愠怒了,直接走上前先是对着扶苏拱了拱手,然后开口说道:“这位可是大秦天子,李如归,你如此扯谎欺瞒陛下,莫不是要欺君不成?” 不料那老汉依旧是不为所动。 扶苏轻轻一笑,摆手屏退了秦知守,“可怜李如归一代大家,身死之后却是连下葬的棺椁都没有,天可怜见,晚辈自当为李先生送上一副葬身的棺椁,”说着,扶苏一挥手,便要秦知守掘墓。 “得嘞!” 眼见那魁梧壮汉要动真格的,那老汉也顿时急了,赶忙转过身来说道:“死者为大,你们折腾他干啥呢?” “我们动李如归的墓,于老先生又没有关系,您又何必这般着急呢?”扶苏一脸笑吟吟的看着那老汉。 “我这不是......嗐,我就知道不得安生。” 这话一出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了,还不等扶苏表态,秦知守便走了上来,“好家伙,老头儿,你欺君啊,这罪过可大了。” “欺君?什么欺君?我家养了条狗也叫李如归,如今它身死葬在这里不行吗?秦律里面有说不能埋狗的吗?” “你......” 眼见秦知守言语上落了下风,扶苏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少说两句,”说着又看向李如归,“李先生大量,他一介粗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行了,你也别假惺惺的了,堂堂大秦皇帝来我这穷乡僻壤,肯定没好事。” 即便是李如归言语之间多有冒犯,但扶苏却是毫不恼怒。 开玩笑,墨家矩子,自先秦时期开始,那是多少国君的座上宾。 最鼎盛时期,各国皆有“不入于儒,即入于墨”的说法,其中,就连一代圣人孟子都曾明言: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 可见昔日墨家地位之高。 “晚辈此次前来,是想先生出山辅秦,造化万民。” “造化万民,哼,说得好听,不过是替你们打江山罢了,你们这些君主啊,最是喜欢穷一世之功,立千秋伟业,好在史书上留下那么一笔千古功绩,什么时候真正在意过底层小民?” 说着,李如归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登基不久,也算是广施仁政的份上,给你留份见面礼吧,至于出山之言,莫要再说了,我这把老骨头,哪也去不了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书简,上面,“墨经”两字隐隐可见。 “老夫毕生心血都在这里了,它可比我这把老骨头有用多了。” 接过古卷,扶苏缓缓翻开看了几眼,不禁觉得有些惊奇。 虽是简本,但上面却实实在在的记载了诸多机关、器械的制造之法以及诸多关于几何、物理、逻辑等方面的简义。 怪不得墨家学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称作“奇技淫巧”,这些涉及到诸多科学理论方面的知识,别说是现在的秦朝,便是放在两千多年后的现代,那对不少人来说也是晦涩难懂的。 虽说只是一些理论基础,但能有这般思想就已经着实不易了。 这样想着,扶苏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多少君王为了得到墨家的超高机关术而绞尽脑汁,却不知,墨家真正的财富正是那些一直被很多人都忽略的“奇技淫巧”。 古有买椟还珠已是贻笑大方,可自古以来,多少自恃聪明的人不都是这样嘛。 “奇思妙想,举世无双,”扶苏忍不住赞叹道:“虽然只是条目,但窥一斑而知全豹,可以想象,墨经全文,该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那是,”李如归不置可否,“别说全文不给你,实在是老夫也没有,如今能够把这条目简义补齐已是不易,其中记载的器械制造够你们大秦攻城略地了吧?” 扶苏听后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器械一篇不过尔尔,真正让人动容的,还是后面那些理论,在才是历代墨家先贤集大成的心血。” 扶苏这话说完,再看向李如归,明显看见了一丝惊诧。 “想不到大秦天子竟这般识货。” 听了李如归的赞叹,扶苏缓缓坐在了一旁,“只可惜呀,都只是些皮毛罢了。” 一边说着,扶苏自顾自的斟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轻声道:“晚辈也有一些见解,虽不敢与墨家先贤相比,但也值得一提,若我说完,李先生还是不愿出山,那扶苏绝不强求。” 说罢,扶苏朝着秦知守等人挥了挥手,支开了随身亲卫。 这一夜,扶苏与李如归相谈甚欢,二人皆是一夜不休。 没人知道两人到底探讨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日,李如归便答应了去往咸阳,开府立学。 离去临水村的路上,秦知守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道:“陛下与那李先生都谈了些什么?竟然能将他说动。” “没什么,就是一些奇思妙想而已,”扶苏笑了笑。 他的优势在于接受过现代科技的洗礼,脑海中有着诸多想法却难以实施。 李如归的优势在于经过数十年的墨家学说的洗礼,各种科学理论早已是烂熟于心,只是碍于时代不同,思想上仍然有莫大的阻碍。 若是两者结合,科技兴国,绝不是说说而已。 “李先生开府,总要有个响亮的名头才是,替朕想想,给这新府取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陛下说笑了,末将怎敢在陛下面前舞文弄墨,这取名一事,末将可不敢代劳。” 扶苏本就是随口之言,本来也不对秦知守的文采抱有希望。 “天工开物......就叫天工院如何?” 第84章 别怕,朕给你撑腰! 番禺城,是昔日桂林郡治所所在,如今更是交州首府。 章邯的将军府就在城内。 要要论行军打仗,放眼当今天下,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可着实是不多。 可要论打理地方政务,这可就愁坏了这位镇南侯了。 若不是扶苏给他派来的都是些得力之人,再加上三郡郡守还算配合,又有朝廷下发的廷寄文书作为指导意见,交州三郡之地的新政举措定然不会这么快收效。 不过他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当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他是可以不讲理的。 想当初,秦皇初年年末,朝廷下发廷寄,凡世家大族及官差士绅,有田者皆需纳粮交税,传到岭南的时候,不少世家都想糊弄了事,章邯几次派人去催都是无济于事。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只好来武的了。 章邯倒也简单,不就是不想交税嘛?那就别交了。 直接改罚。 本该交一石税粮的大户,直接以扰乱国策的罪名罚十石,该交十石的那就罚一百石。 反正兵在老子手里,你想干嘛? 造反? 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若是还不识相,该抓抓,该关关,该杀杀,绝不留情。 不到半个月,那些世绅大族便都乖乖的补齐了税粮。 不过,此举虽说收效不错,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章邯铁腕将军的名号不仅在交州三郡传的人尽皆知,便是朝堂上也多有绯议。 扶苏这一趟的本意是微服私访,皇城司轻骑留在城外,他与秦知守先行进城,看看章邯风评如何,只是秦知守这头倔驴百般不愿,任是扶苏说破大天也不行。 “陛下安危关系社稷,赎末将不能从命。” “有你在,我怕什么?” “双拳难敌四手,若真是有个什么变故,万一末将失职,我掉脑袋是小事,陛下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是滔天祸事,”说着,秦知守颇为幽怨的看着扶苏,低声道:“朝中有些大臣可能是迂腐了一些,但他们有些话说的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怎么能处处把自己置于险地呢?” 扶苏当即反驳道:“这是章邯的地盘,怎么能说是险地呢?” “那末将即刻给章将军传信,令他接驾。”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扶苏无奈的摆了摆手,“依你,大家都弃马步行随我入城,好了吧?” “要不还是给章将军知会一声,令他调一营兵马前来......” 秦知守话还没说完,抬头看见扶苏那吃人的眼神,顿时乖乖的闭了嘴。 “入城之后不能声张,别搞得大张旗鼓似得,知道了不。” “知道了。” 皇城司本就是中卫军中选拔出来的善战之士,一身肃杀之气更是旁人比不得,所以入城之后,即便是这一行人不曾刻意表露,还遵照扶苏的吩咐三三两两散了开来,但即便是这样,依旧是甚为扎眼。 城内摊前,扶苏随手拿起一小把件,刚要问问价格借此套套近乎,抬头却看见了那摊主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再看看跟在身边的秦知守,手握长枪立在身旁,即便是掩了锋芒,但那一脸的肃穆再加上左右张望着的举动,当即便让扶苏什么心思都没了。 “你这个样子,是个人都要怕你三分,”扶苏无奈的笑了笑,“罢了,去章邯府衙吧。” 听了这话,秦知守紧绷的面色才出现了一丝缓色,转头看向身边跟随吩咐道:“你们去将军府通报一声,让他准备接驾。” “是!” ------ 章邯是怎么也没有料到,扶苏会在这时候亲身前来,所以当他接到通报时,再想大张旗鼓的迎驾已经是来不及了。 “陛下亲至,末将有失远迎,实在是有违臣礼......” 扶苏却是挥了挥手,“你知道的,朕一向不喜好这些虚礼,”说罢,环视着这座将军府略显寒酸简朴的摆设装饰,不由得欣慰一笑,“身居高位却能洁身自好,这一点你做的倒是不错。” 扶苏轻轻茗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你在交州推行新政的事情,如今在朝廷上传的是沸沸扬扬的,都说你是什么铁腕将军,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扶苏广施仁政乃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心腹中出了一个“铁腕”,虽说谈不上与扶苏仁政背道而驰,但总归是好说不好听的,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的耳朵里,自然是免不了一阵腹诽。 扶苏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低着脑袋的章邯,继续开口道:“还听说你得罪了不少本地士绅,此次新政改革的大秦十四州刺史中,你的弹劾是最多的,就没什么想说的?” 章邯躬身道:“末将一介武人,不懂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的,只知道陛下交代的事情是一定要办好的,再者说了,末将心里,只有两头,上头是陛下,下头是百姓,其他的,末将也只能委屈他们了,至于他们记不记恨,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末将无关。” 看着章邯说的这般义正言辞,扶苏当即无奈的笑了笑,“今日就你我君臣,你那点心思,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说着,扶苏缓缓站起身来,坦言道:“岭南之地,四面环山环水环林,一但关闭五岭的交通要道,便与朝廷腹地断了联系,到时候凭借着东西数千里之地,若是据险以守,自立一国当不是问题。” “这也是朕不让项羽守岭南的原因,”说罢,扶苏自嘲一般的笑了笑,“朕知道,项羽既然归降便不会反叛,但朕依旧不敢冒这个险,原因无他,朕不能拿大秦的江山做赌注。” “所以才派了他去北境,协助蒙恬守匈奴,但是,朕对你,却没有这般心思。” “朕知道,你这样雷厉风行的得罪人,其实是做给朝廷看的,真要是有自立之心,得不到岭南士族的支持那也是站不稳脚跟的,想当初,任嚣、赵佗不就是先对本地士族示好,得到了这些人明里暗里的支持才敢有了自立为王的心思吗?” “朕今天来,一是为了看看你在交州的政绩如何,二来,便是要告诉你,朕信任你,你只管做好本职之事,朝中若有什么谗言诬告,朕自会处置,你自是不必理会。” “有什么事情,朕会给你撑腰,放心大胆的干。” 听完扶苏的话,章邯已然有些许哽咽,当即跪倒在地,“末将......万死难报皇恩,若今生有负陛下于万一,甘受天谴.......” “好了好了,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将其扶了起来,拍了拍其肩膀,轻轻的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你我君臣共勉之吧。” 第85章 立威 因为还要接见三郡郡守及郡丞,扶苏便多留了几日。 有些事情,章邯碍于交州大局不便于做,那自己这个大秦皇帝,自然也是要学着为麾下臣子排忧解难的。 谁让自己是当代好皇帝呢? 这日深夜,扶苏已然入睡,朦胧间似乎听到了院外阵阵嘈杂声响起。 不多时,秦知守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钱涛,带些弟兄们守住后门,凡有不明之人胆敢靠近一律射杀,杨五六,带些弟兄们守住前门,敢放进来一个不明之人,我唯你是问,其余人等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守好这座院子,绝不能让一个刺客近到御前。” 听着院外秦知守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扶苏不禁一阵狐疑? 刺客? 哪儿来的刺客? 怎么哪儿都有刺客? 一边想着,扶苏穿好衣物,推开房门,只见屋外灯火通明,便是每个角落都被照得透彻。 扶苏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有人夜闯将军府,幸好被章邯将军察觉,现下已经交上了手,看那些人的穿饰装扮、招式路数,应当和之前薛郡郡守府的那批贼人是一伙的。” “这些人倒是消息灵通,”扶苏说罢,又转念一想感觉不太对。 这些人既然如此灵通的消息,那为何不在当初自己前往南海郡之时刺杀?反而如今进了戒备森严的将军府才做出了这般行刺之事? 于理不通啊。 扶苏皱着眉头,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整整一夜,扶苏未眠,直到天亮时分,外面的喊杀声才渐渐小了。 而扶苏的院落里,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一个刺客的身影。 难不成不是奔着我来的? 扶苏正在这般想着的时候,门外再次响起了秦知守的声音。 “启禀陛下,章邯请见。” “让他进来。” 等这位镇南将军将来的时候,那浑身血迹着实是让扶苏不由得一阵心悸。 “受伤了?” 章邯笑了笑,回道:“一点轻伤而已,不妨事,”一边说着,章邯拱手请罪道:“是末将守卫不利,让陛下受惊了,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些贼子竟会趁着城内守卫换防之际行刺杀之举,还请陛下责罚。” “责罚?”扶苏不由得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怎么责罚?朕这院子里一个刺客影子都没有见到,要不是秦知守来报,朕还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说罢,扶苏看着眼前略显疲惫的章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得一变。 沉思了良久,扶苏这才缓缓说道:“你激战了一夜,先下去好好歇着去吧,扫尾之事,就交给秦知守去办吧。” “是!” 随着章邯领命离去,扶苏也回到了屋内,思索着刚才所想。 难不成这帮刺客的目的是章邯? 可这帮刺客都是昔日六国的余孽,所图的都是颠覆大秦政权的大事。 章邯一个交州刺史,竟值得这些人大动干戈,扶苏实在是想不明白,杀了他对大局又有什么影响呢? “除非......”扶苏双眸微眯,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除非章邯的死,对某些人有利。” 根据之前秦知守对薛郡刺客的拷打得知,这些人都曾在北境给昔日东胡充当过打手。 如今东胡覆灭,悉数归在了匈奴的统辖之下,那得利之人,必然也是来自北境。 北境...... 要说北境上与章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还真有一个。 “项羽......” 轻声唤出这个名字,扶苏不由得双拳紧握了起来。 “战场之上,本就你死我活,可如今,富贵给你了,项氏一族的荣耀也给你了,就连你想要的楚国故土的安定繁荣朕也给你了,即便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能给你的信任也都给你了,所为的,不过是希望化解昔日你我之间的仇怨,可你若是还放不下,朕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罢,扶苏紧握的双拳重重的砸在了一旁的茶桌上,似乎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 自岭南归附以来,这还是这位秦皇陛下第一次亲自驾临南境,所以收到消息的三位郡守及各自的二把手都是没有敢做任何的耽搁,马不停歇的赶到了番禺城。 “杨大人竟然早早就到了,想必已经等候多时了吧?” 看着来人拱手示礼,早就等候在将军府正堂的桂林郡郡守杨谦之也急忙站起了身,回礼道:“王大人也不慢呐,我本就是在桂林郡任职,这番禺城也算是我的辖地,倒是不曾想王大人来的竟然也是这般快。” “陛下召见,我等岂敢怠慢,是一刻都不敢歇息啊。” 就在两人寒暄之际,堂外又有两人走了进来。 “杨大人、王大人,好久不见呐,看来我这紧赶慢赶,还是落在了二位的后面。” “齐大人远在南海郡,也只是比王某晚到了片刻而已,这脚力已经是不慢了。” 说话间,三位郡守落座。 沉默了些许时刻,那位齐大人最先忍不住了,不禁低声问道:“二位仁兄可知,陛下此次召见,所为何意?” “这......” 岂料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迷茫的摇了摇头。 “我听说昨日,将军府遇了刺客,这事是真是假?” 那位齐大人说完,另一位王大人也是忍不住的看向了杨谦之。 毕竟他是桂林郡郡守,辖地内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他要是不知道,那可就罪过大了。 “这事......”那料杨谦之却是淡然的喝了口茶方才缓缓说道:“这事不是咱们能琢磨的,而且,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看见这家伙虽然缄口不言,但通过那一副淡然的表情也知道,必然是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了,此事与他无责。 要不然,单凭皇驾遇刺一事,他这个辖地郡守便难辞其咎。 不过这两人倒也聪明,既然杨谦之不愿透露,他们自然也不会多生事端的去追问。 也就在这时,正堂外,一声高呼响起。 “陛下驾到!” 三人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了院外,待得见到扶苏,连同三位郡丞在内,当即跪拜在地,口呼万岁。 “都是我大秦的股肱之臣,就不必多礼了,都起来吧。” 说着,扶苏缓缓看向最左边一人,开口道:“杨谦之,朕听章邯说,你在桂林郡干的不错,尤为得力,朝廷诸多政策施行你都帮了大忙,看来朕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当初把你从治粟府调到桂林郡的时候,你们的内史大人可是百般的不舍啊。” 扶苏身后的章邯闻言,顿时一脸茫然。 我还说过这话呢? 但转念一想便知晓了扶苏的用意。 这是给自己拉人缘呢啊。 杨谦之也不傻。 自己当初与治粟内史不合,要不然十数年也不会只升了一级,如今的所谓“不舍”,自然是扶苏的场面话。 “陛下恩德,微臣谨记,”说着又对章邯拱了拱手,“下官不过是尽些心力罢了,感谢侯爷美言。” 紧接着,扶苏又看向另外两人,笑道:“东海郡与象郡治理的也颇为不错,新政施行也算是顺利,朕初来交州,章邯便当面向我为几位请功,思索了几日,觉得各位高官厚禄什么都不缺,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赏你们些什么好。” “这样吧,给你们进爵大夫,加俸三百石,你们的父母妻儿每口赏俸两百石,算是一点慰藉,日后再有新功,朕还要重重的赏你们。” “谢陛下隆恩!” 说罢,扶苏又看向三人身后的随行郡丞,脸色顿时一变。 “林易,听说你在东海郡人缘甚广啊,不少世家大族都唯你马首是瞻,昔日东海郡新政推行,你可没少帮着他们出谋划策,怎么着?是不是觉得朕的新政不好,你们东海郡地处偏远,在那一亩三分地就该你这个郡丞说了算呐?” 这话可吓坏了那东海郡丞,当即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声泪俱下,“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敢不敢的你都这样做了,难不成还指望着朝廷上列卿府里你的那位族兄替你继续遮掩吗?我看呐,你也别回东海任职了,”扶苏冷哼一声,随即对着秦知守吩咐道,“革去此人官职,押回廷尉府问罪。” “是!” 扶苏说着又看向其余两人,“至于你们二位......” 话还没说完,这两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微臣虽有办事不利之处,但从未与本地各族之间商量使坏,望陛下明察。” “章邯也替你们向朕求过情,也罢,朕就免了你们这次的责罚,但是,若再有这类情事,胆敢对抗朝廷新政,朕决不轻饶你们!” “谢陛下隆恩。” “谢侯爷求情之恩。” “我等必然竭尽全力,以报朝廷恩典。” 看着这二人一个接一个的磕头谢恩,章邯不由得看了一眼身前的扶苏,满是感激之色。 今日扶苏所言,他可从未与之说过,如今这般作为,全是为他立威之举。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遇明君如此,为臣何求? 第86章 北境起风波 交州事了,扶苏也不再多做停歇,马不停蹄的率着一众皇城司亲卫离开了南境。 “陛下,是回咸阳吗?” 听了秦知守的询问,扶苏摇了摇头,沉声道:“去北境。” “北境?”秦知守一愣,开口道:“是去西线的蒙将军那里?还是东线的项将军那里?” 思索了片刻,扶苏缓缓说道:“去蒙大哥那儿。” ------ 就在扶苏一行人赶往北境之际,东线项羽的中军大营里,正在吵得不可开交。 “项将军,兴北城外百里之处有敌军踪迹,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该这般安静才是,如今蒙大将军的大部兵马都在河套地区的拒夷城,咱们对数百里之外的望夷城有拱卫之责,若这部分匈奴骑兵真对望夷城起了心思,一旦他们交战,咱们再整顿兵马可就来不及了。” 说话的是昔日岭南军团的旧将,如今是项羽东线大军的中军副将,虽说官职相较于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升迁,但作为昔日的叛臣附逆,能有这般恩待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项将军都没有发号施令,你个副将着什么急?” 说话的自然是项羽的铁杆,如今的前军主将龙且,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一旁的钟离眜,“这是你的副将,如此不懂规矩,你的中军主将就是这样当的吗?” 钟离眜瞥了那人一眼,示意其噤声,随后又看向帅案前的项羽,开口道:“项将军见谅,这人虽说不懂规矩,但终究是言之有理,依末将之见,是不是先把中军集合起来,若真是有变,也好及时应对。” 如今项羽麾下的三军之中,前,中,后三位主将皆是昔日项羽旧部,分别是龙且、钟离眜以及季布,至于副将,则几乎全是昔日岭南军团旧部,如此安排,不得不说,扶苏对于项羽,多少是有一点防备之心的。 不过项羽自然是不在意的,此时的他听了钟离眜的话之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全军按兵不动,敢有违抗军令者,立斩不赦。” “项将军......” 几位副将还想继续进言,一抬头却刚好迎上了项羽那锐利的眼神,下一刻也只能乖乖的闭了嘴。 “都退下吧!” 随着屏退了众人,项羽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了北境舆图前,思索着北境局势。 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次日,又有探马来报...... “启禀将军,望夷城外出现匈奴左贤王部军旗。” 这话一出,不知项羽与那赵兴有约的钟离眜当即坐不住了。 “将军,望夷城如今只有王离的两万亲信,再加上两万守城之军,若真是匈奴大举攻城,蒙恬救援不及,望夷城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项羽却是未曾接话。 这一下钟离眜可有些急了,“无论如何,咱们也该有些动作才是,即便是中军主力不动,前军先锋营和冲阵营等部也该先集合起来,要不然真要是打起来,咱们一时片刻只怕也是难以驰援啊。” 项羽听后这才抬起头来,“知道为什么让你当这个中军主将吗?” “额......”这没来由的一问顿时让钟离眜愣在了当场,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那是因为将军信任,才把中军重担交给末将。” “依你之言,龙且、季布,我就不信任了?” “这......”钟离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因为你足够稳重,分得清缓急,拎得清主次,中军是我军主力,不仅有我项军精锐,更有昔日岭南军团的数万大军精锐,关系错综复杂,我麾下诸将之中,也唯有你能平衡两方,不至于生出乱子,可是,身为一军主将,像现在这样浮躁,可不行。” 听了这话,钟离昧顿时一阵汗颜,旋即上前轻声道:“若是将军有其他谋划,还请告知末将,也好让末将早做打算。” 这话说的已是极为明显,哪料项羽听后却是摇了摇头。 “还是那句话,全军按兵不动,静等前线的消息。” ------ 一直等到王离与匈奴大军交战的消息传来,项羽才终于做出了大帐。 只不过,却并不是集合兵马。 兴北城城头上,项羽目光眺望着远处,那里,是望夷城的方向。 “消息确定了吗?” “确定了,匈奴左贤王部加上数万肃慎步卒,王离面对的,是数倍于己之敌。” 项羽身后,龙且拱手回道,说罢,却是一脸担忧。 “将军,真的不去救吗?” 项羽头也不回的答道:“我说过的话,何时不算数过?” “可是......”龙且欲言又止。 任谁都知道,此时坐山观虎斗,若真是放任王离大军被灭,项羽也必然会被扶苏问罪,说不定就会治他个挟兵自重、以权报私的罪名。 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会。 这可不是他们能吃得消的。 更何况,项羽眼下好像并没有反秦自立的意图,那如今此举可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难不成真是为了昔日王翦阵杀项燕之仇,所以才迁罪于那个王翦之孙吗? 可这般行事作风,亦不像是昔日那个西楚霸王的风格啊。 这般想着,龙且咬了咬牙,拱手躬身道:“将军,坐以待毙可不像是您素日里教诲的那般,该何去何从,您心里得有个打算才是啊。” 许久之后,项羽才缓缓笑道:“我虽答应了赵兴不救援王离,可却未曾说过我东线大军要按兵不动啊。” “如今既然他们都露出了底牌,那咱们也该动一动了。” 说着,项羽转头,目光看向了更远处。 那里,一杆飞鹰旗正矗立在匈奴王庭之内。 第87章 秦皇与霸王 半个多月后,当扶苏终于抵达北境蒙恬大营时,却被一封战报搞昏了头。 “幸好有项将军提前预警,末将才及时从拒夷城中把兵力调到了望夷城,总算是没有让匈奴得逞。” 看着蒙恬这般绘声绘色的说着,扶苏不禁疑惑的问道:“项羽呢?他的兴北城距离望夷城最近,为何不出兵救援?” “那小子真是一手好算计,趁着匈奴左贤王主力强攻望夷城之际,发兵北上,一举攻克了匈奴王庭,斩杀敌军过万,俘获牛羊无数,不仅如此,他还分兵东进,在肃慎各部的腹地驰骋纵横,那杀的叫一个痛快。” 从这赞叹不绝的言语中就能看的出来,蒙恬对这位楚王的表现是相当的满意。 “如今匈奴损兵折将,短时间内,只怕是对我大秦边境再难造成威胁了。” 即便这一战收获战果极大,扶苏的心思却好像并不在这上面,思考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吩咐道:“速召项羽见驾,令他前来。” “是,末将这就去传旨。” 蒙恬自然并不知道南境上发生的事情,只以为是扶苏要当面论功行赏,兴冲冲的便离去了。 只留下了扶苏一个人满脸疑惑的立在原地。 难不成他并不想叛秦,只是想要借刀杀了章邯? 这般想着,扶苏不禁感到一阵头大。 自古以来,人心最是难测,他扶苏也不是神仙,没办法对所有事情都做出最准确的预判。 他所依仗的,不过是过来人的身份罢了,抛开这一层面,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或者说,是个位高权重的普通人...... 两日之后,项羽只身前来。 大帐内,依然是两人独处。 气氛,依旧是那般凝重。 好像两人只要一见面,气氛从来都是这般紧张,从未有过缓和的时候。 过了许久,依然是扶苏先开了口。 “燕赵旧人你见过了?” 现在的大秦北境,大多都是昔日燕赵旧土,那么,能在大秦北境上豢养如此规模的死士军队,除了燕赵遗贵之外,只怕是再没有人有这个能力了。 这一点,扶苏自然是清楚的。 “见过了。” 听了项羽这般干脆的回答,扶苏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问道:“那么章邯遇刺一事,你定然是事先就知道的了?” “不错!” 依旧是那样的干脆,这倒让扶苏大为不解。 “既然知道,为何不报?” “因为无需上报。” 听了这回答,扶苏先是一愣,随后追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不怕那燕赵遗孤真的杀了章邯然后嫁祸于你?” 听了这话,项羽才缓缓抬起头来,双眼不避不让,就那样正视着扶苏,片刻之后才缓缓开了口。 “末将不信单凭一些所谓的精锐便能杀了朝廷钦命的镇南侯,再说了,章邯那颗脑袋若真是被他们这般容易就割了去,那这镇南将军也死不足惜,朝廷有的是贤士人才,令派人去就是了,总好过让一庸才废物驻守南境。” 这话说的狂妄至极,饶是扶苏听后也不由得愣了许久。 “这样说来,你不上报,倒是因为你对章邯有信心了?” 项羽则回答道:“我与他军前对阵数十次,虽说此人用兵或有瑕疵,但多是一些细微末节之处的不足,于全局而言,并无明显的不妥之处。” “况且,此人用兵向来胆大心细,如此看来,章邯为人亦是如此,若真是单凭些这许刺客便能斩下他的首级,那昔年在东境上,我也不会被他困在那一隅之地那么长时间,所以,末将所言,不是对他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有信心。” “你......”扶苏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倒是项羽,苦笑了一声,说道:“陛下不远千里跑这一趟,想来还是对我不够放心,怕我做出有损大秦的举动来,既然如此,末将不明白,你当初明明只需要将我囚在咸阳便万事大吉,即便是现在,也只需要一道旨意就能将我罢官夺职,这个决心,陛下为何迟迟不下呢?” 这一反问倒是让扶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不成说,老子是几千年后穿越来的,早就仰慕你西楚霸王的英武威名,所以舍不得? 他扶苏敢说,想来项羽也是不敢信的。 只怕还会把扶苏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当成对他这个西楚霸王的智商侮辱。 其实扶苏自己也知道,他不是不信项羽的为人。 甚至,扶苏宁愿相信刘邦会造反,也绝不相信项羽会造反。 说到底,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怕不怕的问题。 他是真怕眼前这个西楚霸王。 按照历史记载,韩信的军事能力是要比项羽强的,但扶苏不怕韩信。 因为他不会反。 是宁死不会的那种。 至于刘邦,他的长处不在军阵对决,而在于用人之明。 没了张良、萧何、韩信等人的鼎力辅佐,单凭其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撼动乾坤。 唯有这项羽,既有堂而皇之的造反理由,也有倾覆天下的盖世能力,唯一的弱点,也只是不懂政治手段罢了。 可这毕竟是自身可以弥补的短板,所以扶苏怕他。 但又舍不得杀他。 自古两难,不过于此。 沉默许久之后,扶苏也是自嘲般的苦笑一声,旋即长长的叹了口气,“是朕多虑了,如今天下初定,人心思安,朕既要为大秦江山负责,也要为大秦千万子民负责,还望......还望你能体谅朕的难处。” “天下、江山、子民,”项羽轻声笑了笑,然后看向扶苏,正色道:“境外匈奴自古以来便是华夏诸国不共戴天之敌,若是只有联合他们才能报我项家之仇,那这仇,不报也罢。” “我项羽顶天立地,不是那些燕赵遗孤可比的,要我舍弃民族大义来报私仇,我做不到。” “再者,如今的大秦天下蒸蒸日上,万民亟待盛世,我亦不愿在此时做这个千古罪人,”说着,项羽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让扶苏眼前一亮的是,书信所用纸张,赫然是昔日朝廷大力推广的造纸技术所产的。 “这是我的亚父,现任扬州刺史范增给末将寄来的,上面诉说了这几年来我楚地所发生的变化,百姓安居乐业,家家皆有存粮,仅此一项,便够了。” “所以,不管陛下信与不信,昔日恩仇,项羽放下了,即便是祖宗怪罪,我也认了。” 扶苏抬了抬手,终究没有接过那封书信。 只是拍了拍项羽肩膀,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再给朕些时间,朕一定能让天下百姓过得更好,相信朕。” “末将,坚信!” 两人互相看着,突然,扶苏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不禁怪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你这是......” 看着项羽一脸疑惑,扶苏则是笑的更大声了。 “你啊,真是一点政治都不懂,那范增是扬州刺史,封疆大吏,他给你的信,你怎么能公之于众呢,真要是被御史台那帮老酸儒知道了,必然参你俩个图谋不轨的罪名。” “你要知道,自古以来,帝王们最忌讳的,便是领军将军与朝廷勋贵互相勾结,你啊,可得长点儿记性呐。” 这话一出,项羽顿时一愣,但看着扶苏那止不住的笑意,也不由得跟着大笑了起来。 一时间,大帐内,二人爽朗的笑声好似传遍了整个军营。 自这一日起,二人之间的隔阂,才算是真正消除了去。 第88章 大秦盛世 盛世繁华映九州,太平喧嚣满玉楼。不枉天下群英志,笙歌沸沸乐悠悠。 随着两大边境局势的彻底稳定,大秦国力亦是蒸蒸日上。 没了域外势力的虎视眈眈,转眼间,三年时光便是一闪而逝...... 秦皇六年九月底,大秦再次举国丰收,一时间,国库丰盈,百姓富足。 几年新政的实行和积累,在这一年终于迎来了爆发。 史曰:“秦皇三年至秦皇六年末,天下相安,各地无水旱之灾,举朝吏治清明,民则人给家足,国则府库充盈......京师之钱累计千万余,三仓之粟充溢露积于外,新陈相积,以至腐烂而不可食。”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秦富了。 钱花不完,粮吃不完,相比秦皇初年时候的光景,那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 就连如今的麒麟殿上,满朝上下都是一片欢荣的景象。 “启禀陛下,治粟府已按照陛下所授的办法,对各地粮仓重新布置规划,烘干、防潮,有效的防止了粮食腐烂,不仅如此,治粟府还在各郡县设置了多处广惠仓,对老幼病残者施粮援助,大大缓解了我朝粮仓的积蓄难题。” “另外,治粟府遵照陛下吩咐,在各地广设养济院,按照老无所依者、贫者、妇孺儿童者、鳏寡孤独者、老病残疾者等人群划分,制定了详细的补助政策,恭请陛下预览。” 丹陛上,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朕就不看了,下朝之后送到丞相府,若是两位丞相无异议,即刻办就是了。” “是!” 随着治粟内史奏完退下,群臣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正是治粟都尉萧何。 “启禀陛下,西南益州、南境交州、东境徐州、北境凉州、幽州,六座军备库已于上月建成,并于本月备齐了一应军粮、军械储备,另有《军备新制》两卷共计八十七条已修制完毕,恭请陛下阅览。” 丹陛下,秦知守看着扶苏点了点头,当即会意,走上前双手接过那两卷新制。 “启禀陛下......” 又有一人站了出来,正是廷尉何清风。 “自新法实施以来,根据全国报上来的卷宗来看,所判极刑者、徙行者及入囹圄者相比往年甚少,如今我大秦天下,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实乃太平之天下。” 囹圄,即秦朝牢狱的统称,这一数字的减少,意味着大秦各地真正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安定的社会体系之中。 扶苏听后也是不由得大为赞叹道:“盛世光景,天下所愿,如此,实乃千万百姓之福,实乃我大秦之福。” 扶苏说完,立时便有朝臣上奏道:“陛下之功,盖过三皇五帝,当效先帝封禅泰山,昭告日月神只,以示我大秦万年盛世延绵不绝之意。” 这话一出,虽有不少朝臣附和,但扶苏兴许是了解过某个朝代帝王的封禅之举,对于此等盛事却是表现的兴趣缺缺,笑着摇了摇头,“盛世之功,非朕一人之功,再说了,封禅之举劳民伤财,我大秦如今的国力还远不到可以挥霍的时候,此议日后莫要再提了。” 一边说着,扶苏看向群臣最后方的高新政,开口问道:“高新政,听说这一年来你普查天下人口,可有收获?” 作为丞相府的议事郎中,能来参加朝会已是殊荣,如今竟能被御前点名,这可是简在帝心的大幸,当即诚惶诚恐的站了出来,躬身答道:“启禀陛下,微臣奉旨查点人口诸事,月前已将各地方报上来的数字统计、核实,现得统计如下。” 一边说着,高新政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努力的定了定心神,朗声道;“如今我大秦有户九百七十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户,人口约四千五百九十三万八千余口,相较于秦皇初年时期,人口增长了一倍有余,而且,每户人丁皆有户籍册详细记载,绝无错漏。” 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 与国土的广袤一样,人口亦是国力发展的根本,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看得出来你是用心了的,”一边说着,扶苏然后又看向其一旁的赵西林,开口问道:“赵西林,你在太尉府任职多年,又几次代朕巡边,对于边镇军事想来是颇有心得,说说你的看法。” 蒙恬虽说实领太尉一职,但其久居北境,所以,朝廷太尉府的一应事宜实际上皆是由太尉府长史、司马等人统领,赵西林虽然只是太尉府的小吏,但因为扶苏对其有厚望,只要是朝廷派员巡边,名单上必然有赵西林的名字。 “启禀陛下,以臣之见,西羌各部不复一统,短时间内不足为虑,倒是北境匈奴,这几年来恢复了一些元气,再加上乌孙各部及肃慎部族的支持,隐隐有起势的苗头,臣建议,若是再起兵戈,不如重北轻南,先彻底革除北境危患是为上策。” 赵西林倒是比高新政镇定的多,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奏折,继续说道:“另外,我朝兵役与户籍无二,战时为兵,闲时为农,此为一不利也,微臣建议,可将兵、民、士三籍分立,兵练操守,民农其事,士政全国,如此分离,可保证边军战力。” 扶苏笑着示意秦知守接过奏折,“你倒是有心了。” 说着,扶苏又抬头了一眼最后方的杜京墨,刚要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如今大秦有此光景,皆赖诸卿同力,传朕旨意,即日起,凡我大秦官役,皆加俸百担,以示犒劳。” 说罢,扶苏还不忘告诫道:“新政虽有小成,但远不到庆功之日,还望诸卿再接再厉,使大秦之繁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愿我等君臣一起,开创华夏有史以来最伟大之盛世,使天下千万生民、使四海万方,共享盛世之乐。” “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山呼之声一时间响彻整座麒麟殿。 龙椅上,扶苏缓缓抬头。 思绪好似飘到了北境上。 也好似落在了西南。 两大强敌又如何? 老子现在,强的可怕! 第89章 先南再北 能在朝会之后被皇帝留下来“独对”的朝臣本就不多,而作为品级不高的一县县令有此殊荣,自新朝伊始,杜京墨算是独一份。 实际上,即便是一郡郡守等地方大员也不一定有临朝旁听的机会,可杜京墨、高新政、赵西林三人竟然都能获此恩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凭借着帝心青睐,此三人日后必是平步青云一般的人物,为官品级的下线绝不会低了,至于上线嘛,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 勤政殿里,扶苏扫阅着杜京墨这三年以来的政绩,许久之后才满意的笑着开口道:“三年时间,换了三个县衙,每次都是刚干起一些政绩就被朝廷的一纸发文让旁人摘了果子,想来你这心里应该是颇有一些微词的吧?” 御案下的杜京墨拱了拱手,“微词倒是不敢有,心里不舒服却是真的。” 这话不禁让扶苏一愣。 这家伙,倒是比高新政、赵西林二人胆子大多了。 不愧是张良举荐来的,就是有一点傲气。 扶苏故意冷下了脸:“你可知道,就凭你刚才那句话,定你一个御前不敬的罪名,就足以让你在地方上待一辈子了。” 哪料杜京墨却是不卑不亢,“御前不敬还能有官做,足见陛下仁义之心非比寻常,而且家师举荐我之前特意嘱托,陛下重实事,轻礼节,就算是话说的再漂亮,也不如实心实意的办好差事更能报效君恩。” 扶苏闻言不禁有些意外,“哦?这话是张良说的?” “额......前半句是,后半句是微臣自己的意思。” “我就说嘛......”扶苏这才点了点头。 就张良那个性子,再加上与大秦昔日的过节,若不是放不下韩国旧土的百姓,让他做大秦的官?做梦吧! 更不可能说出什么“报效君恩”的话来。 扶苏这般想着,从御案中抽出一份奏折,继续开口道:“这是赵西林上奏的兵制改革的条陈建议,你拿回去好好看看,阅完之后,有什么想法,也递个奏章上来。” “还有,你这一年在烜阳县干的很好,来年朕准备给你再换个差事,就先去张良的刺史府当个属吏吧,多与他学习学习政务处理。” “陛下......” 杜京墨刚要说话,却被扶苏摆了摆手制止了。 “你这个性子与张良一般无二,要是在京为官,用不了几年就会是满朝政敌,这一点,看似恭谨实则最会藏拙的高新政可要比你强多了,至于赵西林嘛,朕已经准备让他去往韩信的帐下效力,朕也给你透个底,日后,大秦西南,才是你的用武之地。” 扶苏话音未落,门外有宦官来报:“启禀陛下,冯相与蒙相于殿外请见。” “让他们进来吧,”说着,扶苏看了一眼杜京墨,再次叮嘱道:“戒骄戒躁,为国为民,切不可恃才傲物,这一句话,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微臣谨记!” 说罢,杜京墨躬身告退。 冯、蒙二人入殿之后行完拜礼,冯去疾率先开口道:“陛下,这是御史大夫姚贾递上的辞呈,自今年十月起,姚大人便久卧榻上,数月来病情反复无常,太医令去看过了,只怕是......” 对于这一位国之柱石的病情,扶苏早有耳闻,早些时候也曾几次探望过,如今看来,国失一臂是在所难免了。 “姚贾坐镇御史台多年,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新政伊始更是日夜操劳,才有了如今吏治清明的景象,传朕旨意,赐其文安侯,赠太傅,其子贤孝有加,荫爵大夫,”说着,扶苏看向冯去疾,吩咐道:“姚贾在朝为官几十年,为了避嫌,其子一直不曾有官职,你们丞相府可以视其才能,给他安排个差事。” 秦朝曾废除太傅一职,如今扶苏新政,为了奖示功勋卓着之臣,特意在实职三公之上又恢复了太师、太傅、太保,位尊职虚,多为兼官、加官及赠官,算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冯去疾自然无异议,当即躬身应了下来。 扶苏听后点了点头,旋即叹了口气,苦笑道:“姚贾卸任,御史大夫一职便空了出来,依你们看,如今朝中,谁能担此大任呢?” “额......” 冯去疾与蒙毅相互看了一眼,不禁有些为难的答道:“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掌朝臣百官监察之事,权柄之重,不下于丞相府,如此大任,自当陛下圣心独裁,我等自是不敢进言。” “只是让你们推荐,又不是让你们做决定......”扶苏看着二人面面相觑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朕再做打算吧......” 话没说完,扶苏突然想到一个人来,忍不住的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冯劫如何?” 这话一出,蒙毅还没开口,冯去疾便是抢先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御史大夫一职职责深重,冯劫只怕是难当其任,还望陛下三思。” 冯去疾这个态度倒是在扶苏的预料之中,所以未曾理会这位右丞相的言语,而是转头看向蒙毅,问道:“蒙相觉得如何?” “冯将军兼管着皇城司,本就有纠查坏法乱政之权,再有,冯将军当朝任职十数载,威望深重,如今任御史大夫一职,倒也是合情合理。” 冯去疾刚要继续开口,却被扶苏摆了摆手制止了,“那就先这样定下来,你们丞相府拟一道旨意,让冯劫兼领御史大夫一职,至于总领咸阳防卫的卫尉将军一职,就先让秦知守暂领。” 说着,扶苏也不再给冯去疾开口的机会,看着蒙毅继续问道:“让你们丞相府拟的条陈可拟好了?” “已经拟好了,”蒙毅说着从怀中掏出奏章递了上去,“北境和西南两地的敌我总况我等已会同太尉府、治粟府汇成一册,整体来看,无论哪一境,皆是优势在我,不过,之前太尉府属吏赵西林所言倒是不错,如今西南一隅难成气候,对我朝边境再难构成威胁,所以,若是能先集合国力,彻底打烂匈奴建制,十数年内,北境安宁可定。” 扶苏听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打怕他们也好,打服他们也罢,都不如一劳永逸来的彻底,所以,匈奴也好,西羌也罢,朕要的,可不是什么十数年的安定。” “朕要的,是把这两片土地彻底纳入我大秦版图之中,以绝后患。” “所以,先南再北,才是上策。” 说完,扶苏看着御案下的两位秦相,沉声吩咐道:“给韩信去旨,即刻整顿军备,明年四月,进军西羌。” “至于西域诸国,若是胆敢掺和,那便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秦的强弓劲弩。” 一边说着,扶苏看向了不远处悬挂的大秦舆图,嘴角不禁微微弯起。 亚洲大地上,不允许有比大秦更牛逼国家存在! 第90章 定西羌(上) 西南边境上,自韩信接到旨意之日起,益州近八万步卒便朝着横断山靠拢,大有随时展开进击的意图。 而远在交州的章邯所部也在收拢各部,准备随时驰援益州战场。 另一边,治粟都尉萧何本着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也在查漏补缺,国内资源一律优先供给到益州边境。 总而言之一句话,全国各部门的协同作战之下,对于西羌诸部可谓是势在必得。 也就在大秦整军备战的同时,秦羌边境的异动也引得西域诸国纷纷遣使来朝,原本以为这些诸侯是来摇尾乞降的,没想到却是态度强硬的要求罢战。 其中尤以于阗、楼兰、托弥三国最是不知天高地厚。 勤政殿里,扶苏翻看着逞上来的诸多国书,不由得怒极反笑:“这些坐井之蛙,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敢说出什么,不息兵戈,便要起兵伐秦的言论来,当真是不知所谓。” 一边说着,扶苏一边看向下方的蒙毅,笑着问道:“我记得,这于阗国内的人口是多少来着?十万?还是八万?” 蒙毅亦是无奈的笑了笑,答道:“启禀陛下,于阗国国土东西辖长近千里,约三万户,人口在十万上下,此等国力规模已经是西域三十六国中国力最为强盛的了,也难怪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哼,千里土地,十万上下.......”扶苏笑着摇了摇头,“还不如我朝的一郡之地,就凭这也敢大放厥词,真是......” 扶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像坐井之蛙都比他们强些。 “毕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倒也可以理解,”蒙毅宽慰着扶苏,又适时提醒道:“虽说西域零散实力不足为虑,但若真是合并一处,倒也不可小觑,依陛下之见,是不是给韩信去信提醒一下?毕竟这一战关乎着西南安定,莫说是满朝文武,便是举国上下也在关注着,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啊。” “不用,”扶苏摇了摇手,“最难的时候他都挺过来了,现下这些残兵败将还有何可惧?我只关心他多久能击溃西部联军,进而全面占领横断山以西。” 一边说着,扶苏一边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大秦舆图,“西南边境宜快不宜迟,如今西羌北部的西域诸国有了动作,只怕是西羌西部的孔雀王朝也会有些动静,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西南只怕是会节外生枝。” “这陛下倒是无需忧虑,听说孔雀王朝王族嫡系为了王位正在争得头破血流,想来是无暇顾及他国之事,”蒙毅一边说着,一边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孔雀王族中有个被称为阿育王的人,倒是有些手段,已经杀了不少手足兄弟,如今王族一脉中,他的实力是最为强盛的。” 扶苏缓缓点了点头,“先不管他们了,告诉韩信,不要有所顾忌,什么西域,什么孔雀,胆敢不识抬举,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大秦锐士,朕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覆灭西羌内部的军事力量,以武力一统西羌各部。” “明白!” ------ 秦皇七年三月,益州各部整备完毕,随时可以越过横断山朝着西羌腹地发起冲击。 横断山西侧,站在高耸的关隘之上,隐隐可见数里之外各种军旗林立。 那便是西部联军的驻防之所。 根据探报,西羌诸部再加上西域联军,大约有二十万人上下。 关隘上,居中而立的韩信在听了斥候的汇报,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一群蠢货,全部兵力屯集边境,内部一旦有失,所谓联军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连最简单的吃一堑长一智都不懂,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坐上各部首领的。” 身旁将领亦是嗤笑着附和道:“这帮土鳖哪见过什么世面,只以为咱们益州的八万大军便已是全部家当,肯定觉得只要将咱们这一支挡在横断山前,便能够高枕无忧了。” 另有将领拱手说道:“朝廷来信,希望能尽快解决西南羌患,您看,是不是给朝廷复信一封?” 听了这话,当即有将领信心满满的开口道:“依我看,一年之内,西羌主力定可平定。” 也有将领持有不同意见:“王将军说的还是保守了一些,朝廷此时大动干戈,投了这么大的力气在这西南边境上,一年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依我看,半年足以,剩下的半年留给朝廷派员前来收拾残局,重新整顿西羌各部,如此才能彰显我大秦国力之雄壮。” 众人说笑着,好似完全没有把远处敌军数量远胜于己方的西部联军放在眼里。 过了许久,韩信才缓缓说道:“给陛下复信,我部绝对遵从陛下旨意,并将于四月初对西羌诸部发动总攻,三个月之后,请朝廷派文武各级官员接手西羌旧地。” 众将领:...... 好家伙,终究是他们保守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东海海域之上,养精蓄锐数年之久的大秦水师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东郡大营内,刘邦还在等着各部水师集合的消息,便听见了帐外樊哙那偌大的嗓门传了进来。 “大哥,大哥,六万水师,百余条战船都备齐了,就等着你一声令下了。” 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刘邦先是眉头一皱,但看着兴致冲冲闯进来的樊哙,顿时间又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好歹也是个水师先锋大将,能不能稳重一些?” “嘿嘿嘿......”樊哙挠了挠脑袋,朝着刘邦探过头去,低声央求道:“大哥,这次出征,让俺领军吧?憋了这么些年,俺都憋死了,那曹参、周勃都有仗打,就俺跟在你屁股后面练兵,实在是没意思,俺就想着上了战场狠狠地搂他几矛子,也好再立些战功不是?” 刘邦闻言不由得无奈一笑:“你小子,这些年平定东郡叛乱立的功还少了?” “嗐,这些夷蛮子实在是不禁杀,不过瘾,这次就让俺当这个先锋将军,行不?” “你就算是不这么大嗓门,原本也是准备让你出征的,把你留下来,李斯大人好不容易稳定的东郡局面非得让你搅黄不可。” “嗐,你早说啊,费俺半天唾沫。” 听了樊哙的唠叨,刘邦却是不以为意,紧接着沉声吩咐道:“大军今日登船,即刻出发,行至南海海域之后,由交州章邯所部补存给养,之后,同他们一道沿南海西进,于西羌南境登岸,直扑西羌腹地。” “凡有贻误战机者,皆斩勿论!” 樊哙也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末将遵命!” 第91章 定西羌(下) 秦皇七年四月初,大秦八万精锐步卒东出横断山,其所驻营地与西部联军仅隔十数里之遥。 作为历史上有名的“兵权谋家”代表人物,韩信之能,绝不仅仅局限于战阵筹谋,更在于其有一套独特的练兵方法,能够让士兵们在相对短的时间内迅速提升战斗力。 所以,即便是如今面对着在兵力方面远超过己方的西部联军,益州秦卒却依旧是斗志昂扬,其威势,远胜对面。 “启禀将军,开山营、护军营、锐锋营、满甲营、神武营共计两万余将士已至阵前,随时可以对敌冲阵。” 听着帅台下将领的汇报,韩信缓缓点了点头,“传我将令,开山营、满甲营率先发起攻击,扰乱敌前军阵营,锐锋营、神武营紧随其后,目标直指敌军大营,护军营殿后,随时支援。” “另,轻弩营左右掠阵,协助配合打乱敌人的前军阵型,为前军五营创造进攻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压制敌军的进攻势头。” “还有,传令重弩营随前军阵型往前推进,只要敌营进入到床子弩和连弓重弩的射程,不惜一切代价,为锐锋、神武两营开阵。” “中军待命,无我将令,不得擅动。” 说罢,韩信低头看向帅台下整装待发的几营将领,再次沉声道:“西南一役,成败皆看首战之功,如今敌众我寡,能否一举打乱敌军阵型,为我中军主力开创进攻条件就看你们的了,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本将就在此处督战,若是哪一营敢有畏战后退者,士卒有之斩伍长,伍长有之斩什长,什长有之斩百夫长,百夫长若有之,连同本营校尉一并立斩不赦!” “末将领命!” “开拔!” 随着韩信一声令下,前军五营两万余将士结战阵之型,迎着西部联军杀去。 一时间,整个西羌边境喊杀滔天。 以八万对阵近二十万,韩信选择了在旁人看来最不明智的硬碰硬。 要知道,军阵对拼,有的是阴谋诡计,有的是兵法韬略,唯有这两军摆开阵势,真刀真枪的互捅最是考验双方的综合实力。 其实韩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在正面战场拖住这二十万联军主力,只要西羌腹地生变,西羌部族战力定然大打折扣,届时单单只靠着西域驰援的联军,就正面而言,韩信将有极大的胜算让他们埋骨于此。 而也就在正面交战的同时,西羌南境海域上,刘邦、章邯两军先头部队终于顺利登岸。 “樊哙,你率领两营队伍尽快肃清残敌,接引大军登岸,周勃、曹参、卢绾,待大军登岸之后,即刻发兵西羌腹地,先控制住西羌城寨要塞再说,”一边说着,刘邦又转头看向章邯,“章将军,西羌与西域边境就烦劳你率军前往一趟了,只要把好西羌与西域交界要道,便能彻底断了两方联系,届时西域援军便没了后路,陛下旨意也说的很清楚,既然西域有意染指大秦西南,那他们这次入羌的联军也就不必回去了。” “明白!” 得到章邯回应之后,刘邦紧接着说道:“其余各部,随我驰援韩信,务必对西部联军展开合围之势,一举歼之。” “得令!” ------ 就在西南战事展开之时,大秦咸阳城勤政殿里,扶苏也在紧盯着身前的大秦舆图,久久不言,所思所虑,无可得知。 其身后,一众文武待命,随时恭候着圣谕。 不知过了多久,扶苏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北境匈奴有什么动作?” 左丞相蒙毅上前回道:“启禀陛下,蒙恬几日前来信,说匈奴部分兵力有西移的迹象,蒙恬担忧这支兵马会跨过乌孙、西域驰援西羌,所以已经派前军袭扰。” 扶苏听后不禁冷哼一声,“自身难保,还有空去管他人之危,当真是不知死活,”说着,扶苏转头看向蒙毅吩咐道:“给项羽去信,令他伺机而动,若是匈奴真敢托大西进,那肃慎诸部必然将会自顾不暇,若是能发兵剿灭,到时候没了肃慎数万步卒的协助配合,草原上的兴北、望夷、安定、拒夷四城,匈奴将再难以逾越。” “是!” 说罢,扶苏再次看向舆图的一个角落,继续开口问道:“月氏国有什么动作?” 虽是蕞尔小国,但月氏的地理位置却是极为特殊,与大秦、匈奴、乌孙、西域四方接壤,可谓是一个四通八达之地。 若这家伙真是记吃不记打,为匈奴让道,届时匈奴骑兵便可以经由大秦西部直插大秦西南,先不说会不会影响西南战场,真要是这样的话,有了匈奴在中间穿针引线,西羌、西域、乌孙、月氏还真有可能结为同盟,对大秦同仇敌忾。 这可不是扶苏想要的结果。 “据探马来报,月氏国自去年起便封关绝道,大有一副与外界不相往来的架势,”说话的正是外出督矿归来的魏左,此时的他已经从冯劫的手中接过了皇城司指挥使一职,是这个大秦兵制麾下最大的特务机构的实际掌舵人。 “月前,皇城司探报曾捕获几名匈奴特使,末将使了一些手段让他们开了口,据他们招供得知,这些人是匈奴单于派往月氏的说客,意欲说动月氏王再次联合攻秦。” 听完魏左所言,右丞相冯去疾当即摇了摇头,“前些年,匈奴联合东胡、月氏兵犯北境,却被冒顿摆了一道,损兵折将不说,就连东胡也被匈奴所灭,这月氏王只要还有些脑子,应该就不会再听信冒顿的鬼话。” 众臣听后皆是深表赞同,唯有扶苏有不同意见。 “冒顿也不是傻子,他必然知道此举肯定说不动月氏国出兵,所为的,不过是希望能让他们继续保持中立罢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政治立场中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若是这个“朋友”保持中立,于己无益不说,最终便宜的还是敌人。 “既然他不想动,那咱们就逼着他们动,”说着,扶苏看向秦知守吩咐道:“给蒙恬去信,令他撤回月氏防线的守军,把月氏大门露给匈奴,我倒要看看,没了我大秦边军对匈奴的阻碍,他月氏王面对着匈奴的虎视眈眈,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还有,给韩信去信,君前无戏言,说好了三个月,那就是三个月,多一天,朕都治他个欺君之罪。” 第92章 一文一武 西南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 除了直接参战的大秦、西羌、西域诸国之外,就连北境匈奴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再加上明确站边匈奴的乌孙诸多部落以及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兵牵制乌孙诸部的月氏,整个大秦周边算是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作为始作俑者的大秦帝国,内部倒显得风平浪静,除了各郡县比平日里多了一些巡街的衙役、兵士之外,好似一切如常。 豫州刺史府里,张良缓缓停下了手中的笔,用嘴轻轻吹了吹案上书信的墨迹,随后将其叠起,看向下方的杜京墨,开口道:“这封书信你带去咸阳交给扶苏,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西南鼎定之后,大秦又将多出一州之地,而这新任刺史一职,只怕是也会落在你的头上。” 杜京墨接过书信后却是黯淡一笑,“只怕如此大任落不到学生头上了,”说着不由得自嘲了起来:“学生做官以来,最大的官职便是如今的治中从事,论起实权,还不如一郡郡守,刺史这般重担,只怕是......” 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这般垂头丧气,张良亦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才智过人,思绪周全,唯一不及的,就是这性子,骄躁不安,自视怀才不遇,认为只有高居庙堂才能一展胸怀,可你也不想想,庙堂之上的那些人物,那是单有才能便可以坐得稳那个位置的吗?” 一边说着,张良冷哼了一声,言语中也加重了一些严厉的口吻,正颜道:“你也是御前见过圣驾的人,怎么就听不明白扶苏的意思呢?” “他与你说,赵西林已经到了韩信帐前效力,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不想想,西羌一旦收归大秦治下,如何治理,派谁治理便是一大难题,那里的地势险要,比之昔日岭南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派你们这一文一武过去,相辅相成,最重要的是你们二人都根基不深,即便是做了封疆大吏,西南依旧可以掌握在朝廷的手里,还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人选吗?” “学会揣摩圣心才是朝堂上的必修课,以你的性子,只怕是这辈子也学不会了。” 这番言语下来,杜京墨顿时恍然大悟,当即就要跪谢师恩。 “好了,这套虚礼就没必要了,还有一点你要记着,朝中那个高新政你要多加往来,此子日后,必是新贵。” “弟子明白了,弟子告退。” 说罢,杜京墨刚要出门,却再次听见张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身形不由得一颤。 “记住,出了这个门,你我就再也没有了师徒情谊,日后,也莫要再在人前提起你我的师生往事。” “恩师......” “去吧,记着为百姓做些实事。” 随着杜京墨揖身一拜,那道背影也渐渐远离而去。 只剩下案前的张良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心中所想,无人可知。 ------ 西羌腹地,随着韩信、刘邦一个多月的围追堵截下来,西部联军主力已然所剩无几。 其中尤以先零、乌吾、钟存、卑浦、封养五大部落折损兵员最多,如今剩下的残部已经不到四成,就连那个昔日最是耀武扬威的先零王的首级也被挂在了秦军大营的高杆之上。 韩信军营内,属下将领来报:“启禀将军,这几日又有西羌残部递上了降书,乞求息战言和。” 韩信听后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示意其扔到一边。 那将领犹豫了片刻,还是壮了壮胆子,低声进言道:“将军,这段时间以来,弟兄们也厮杀的辛苦,不妨先与他们谈谈归降的条件,总好过他们做困兽之斗,徒增我部伤亡。” 这话一出,韩信明显一顿,随后缓缓抬起头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帅案下的那人。 “额......”那将领不知觉的咽了口唾沫,下一刻只感觉浑身发凉,赶忙拱了拱手说道:“是末将多嘴了......” “去监军那儿领三十军棍。” 看着韩信再次低下的脑袋,那将领只得硬着头皮答了声“是”,然后便退下了。 “你说说看,为何本将军不接受西羌残部的请降之举?” 此时的帐内,除了韩信之外,就只有赵西林一人,所以这话明显是在问赵西林。 “西羌残部已无战力,此时请降,不是出于服,而是出于怕,日后难免有反复无常的举动,不如趁此机会一劳永逸,到那时,西羌境内再无兵卒,才更好统辖管理。” 韩信听后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说对了一半,比我帐下不少人都强些,为将者,目光要长远,若是他们日后降而复叛,岂不是今日我的失职?” “一半?”赵西林却是眉头一挑,旋即躬身请教道:“敢问韩将军,另一半是......” 韩信这才将目光从案上的地图移开,看向这个陛下亲自指派来的赵西林,开口道:“以你之言,这剩下的西羌残部都得杀尽了才能免了他们降而复叛的后患,可你没有想过,这些兵卒是西羌腹地多少家庭的中流砥柱,若真是全部死在了我大秦的兵戈之下,这个仇怨,没有几代人可洗刷不掉,到了那个时候,人心向背,这西羌旧地如何治理?” “那韩将军这是.......” “我要的,不光是这些请降书简,更要的是他们归降的诚意,一种足以证明他们不会降而复叛,诚心归顺的诚意。” 听了韩信这话,赵西林先是一怔,刚要开口发问,却不料被韩信抢先问道:“刚才那将领在前线拼杀勇猛,数次身先士卒,可我依旧要打他三十军棍,你说说是为何?” “军令如山,身为执行者,当坚定不移的执行主帅军令,若是每个将领都像他这般建言献策,自作聪明,主帅威仪何在?上下尊卑何在?” “需知,军纪严明之军队,在于万众一心,而这颗心,便是一军统帅。” 韩信满意的点了点头。 陛下识人的眼光,还是那般毒辣。 就如当年,在南郡开阳县郊外一般。 昔日月下那一壶酒的滋味,直到现在,韩信还是回味无穷。 第93章 西州六郡 韩信嘴中的“诚意”,直到半个月之后,赵西林才知道了是什么。 “启禀将军,乌吾、钟存两部斩杀西域诸多士卒,其使者现在营外恭候,并奉上西域两员大将之首级前来请降。” 听了这话,下方的赵西林不禁一怔。 闹掰了? 反而倒是韩信早有预料一般轻轻点了点头:“传令前军,凡乌吾、钟存两部有愿归降者,收其兵械之后一并接纳入营,等陛下圣裁。” “是!” 直到来报那人退下,赵西林才反应过来,“这样一来,乌吾、钟存两部除了归顺大秦之外,再无退路可言,齐王这一招,末将佩服。” “你该佩服的人不是我,”韩信却是摇了摇头,“我的本意与你无二,如今此举,是陛下的意思。” 一边说着,韩信看向赵西林,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如今这两部归降,其他西羌旧部只怕也会纷纷效仿,所以接下来,这收买人心的活计就交给你了,从明日起,前军主将一职,便由你接任。” 如今大局将定,韩信现在这样的决定,那是准备要让赵西林吃现成的军功,以后好在这西南边境立足。 “韩将军......” 赵西林刚要说什么,却被韩信挥了挥手制止。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你我遵照旨意办事就是了。” ------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西南一役,真的只打了三个月。 秦皇七年七月,西羌诸部归降。 至此,西南平定。 当接到西南奏报之时,扶苏亦是长出了口气。 “韩信等人不负众望,如今西南勘定,大秦以南,再无大乱矣。” 说着,扶苏看向下方的冯去疾和蒙毅,开口问道:“西羌旧地作何规划,你们丞相府有定论了吗?”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冯去疾一步上前躬身回道:“遵照陛下的意思,西南之地当开州设县,我已于蒙相合议过,对于郡县官员的名单拟了个条陈,还望陛下御览。” 一边说着,冯去疾一边将奏章递了上去。 “丞相府议定之后,决定开府西州,并对西州之地设六郡四十七县,这名单上的三百七十二名官员都是从京师衙门里和地方衙门里挑选的近几年政绩卓着的官员,委任西南,当无大碍,唯有州一级的主政官员,还请陛下圣裁。” 一边阅览着名单,一边听着冯去疾的耐心讲解,扶苏欣慰的点了点头,“既然丞相府都已经勘察过这些人的品行和能力,朕也就无异议了,至于刺史和别驾从事等人选,朕也拟定了一份名单,若是你们丞相府无异议,即日起便昭告天下吧。” “臣等明白,臣等告退!” 随着二人退出勤政殿,扶苏缓缓拿起案上的一封书信,揭开第一页,上面赫然署着张良的大名。 《定西南九策疏》 这封书信扶苏已经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洋洋洒洒几千字,每次阅完,总是心绪难平。 西南战事将起之时,不是没有朝臣质疑过这一决定。 毕竟西羌腹地山林茂密,可耕之田本就不多,远不像大秦这般富硕。 如此一隅之地,打服了、打怕了也就是了,若是真的收归囊中,于大秦财政而言,不仅无益,甚至还是拖累。 即便是那些支持扶苏的大臣们,也多是不明缘由,只知道扶苏指到哪儿,他们就打到哪儿。 可张良却是看的通透。 “此地在手,南下孔雀,北上西域,皆可驱兵使之......” “西羌旧地,益州屏障,可保大秦内地安定无虞......” 说白了,有这一隅之地握在大秦手里作为缓冲,除了北境匈奴还有些许可能兵犯大秦边境之外,整个大秦将固若金汤,只有我犯人,再无人犯我的可能。 “张良啊,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扶苏一边自语着,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 任豫州刺史多年,张良从未就朝廷大事建言献策过,如今竟然破天荒的让杜京墨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这倒是让扶苏有些讶异。 不过简单思索之后,张良的意图也就明了了。 无非是用这一纸书信为他的亲传弟子铺路罢了,好让那刺史之位再无波澜。 “杜京墨现在何处?” “启禀陛下,就在殿外恭候。” “让他进来。” “是!” 时隔半年多再见,杜京墨倒是出乎预料的学会了一些君臣礼节,言语中亦是不像初次君前奏对那般唐突。 “这封信名义上是给朕的,实际是却是给你的,这上面关于西羌旧地的民生发展、荒土开拓、兵士幕选,军镇布防以及与旧民相融等事,你的恩师倒是替你想的周全。” “这信自然是给陛下的,若是陛下另有圣裁,也当乾纲独断,再者,豫州张大人与微臣仅仅只是上下尊卑的关系,微臣感念昔日张大人举荐之恩,但更感恩陛下的圣心独照。” 这话一出,扶苏不禁眉头一挑,旋即笑着问道:“这话,也是他教你的?” “全是微臣的肺腑之言,句句不敢有虚。” “无非就是跟朕表个忠心罢了,好借此说明你与张良并无结党之嫌,”扶苏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朕也不瞒你讲,以张良的才能,入朝当个三公九卿完全不在话下,可他就甘愿留在豫州当个封疆大吏,你可知为何?” “先朝种种,只怕是陛下与张大人都未曾放下,两者依旧心存芥蒂。” “不错,”扶苏点了点头,“所以他推荐来的人,朕用起来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一边说着,扶苏眼神一变,沉声道:“说到底,你与张良有师生之谊,若是有朝一日他不遵朝廷谕令,你又该当如何?” 扶苏说完,只见杜京墨双膝跪地,俯首而拜,“天下苍生期盼盛世已久,若是有人胆敢行倾覆之举,莫说微臣不答应,便是天下子民也不会答应,真有那么一天,微臣可做讨逆先锋,为我大秦除害。” 杜京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久久不散。 扶苏也不曾继续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那个拜服在御案下的大秦才子。 过了许久,扶苏将手中那篇《定西南九策疏》扔到了杜京墨身前。 “他对你寄予厚望,朕对你也寄予厚望,莫要我们两人失望。” “是!” 随着杜京墨退了出去,扶苏也缓缓起身走了到大秦舆图前。 手指轻叩间,双眸冷冷的盯着大秦北境。 不知过了多久,扶苏才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如今,边患,就只剩下匈奴了。” 第94章 风云聚北境 就在西州六郡出现在大秦版图上的同年九月,章邯率骊山大营浩荡北上,十数万大军暂归蒙恬麾下。 与此同时,刘邦亲率大秦水师自真番郡登陆,兵锋直指肃慎诸部。 同年十一月,项羽自兴北城发兵北上,在匈奴与肃慎边境之间横起一道延绵近百里的铁骑防线,意在隔断两地之间的联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秦皇八年二月,在萧何的有序调度之下,朝廷一应粮草器械相继送到。 另有兖州、并州、冀州三地源源不断的后备粮草驰援还在路上。 至此,东风已至。 北境西线大营中,蒙恬做着最后部署。 “陛下的旨意是二月底对草原各部发起总攻,由汉王刘邦率大秦水师自真番郡北上,牵制肃慎主力,楚王项羽率东线大军自东向西推进,本将率西线所部自南向北推进,章邯率骊山大营越过河套草原,守住匈奴西境,防止匈奴率部西逃,决不能让匈奴主力和乌孙部汇合。” “还有,给月氏王去信,乌孙部落主力就靠他们了,差事要是办砸了,让他自己掂量着点。” 说罢,蒙恬抬头环视着在场诸将,继续沉声道:“此次出征,目的有两个,一是全歼匈奴主力,二是尽可能压榨匈奴骑军的生存空间,任何一条办砸了,都是我等有负皇恩,所以,这一战,只能功成,不能失败,明白了吗?” “明白!” ------ 自扶苏登基以来,这是大秦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调动。 加上后勤补给线、战前斥候、边辅军、皇城司等辅阵兵力,总计投入兵力超过七十万,这还不算各地征调的民夫。 大秦主力中,除了朝廷直辖的中卫军以及还在西南稳定大局的韩信军团之外,几乎全部聚兵北境。 大秦统帅中,魏王蒙恬、汉王刘邦、楚王项羽,再加上一个镇南侯章邯,这等豪华天团,足见大秦朝廷对匈奴的重视。 秦皇八年二月底,战斗正式打响! 整个大秦北境,一时间狼烟四起。 蒙恬大营内,一封封军报接踵而至…… “启禀大将军,汉王刘邦遣使来报,他们已在肃慎边境与肃慎步卒交锋,十二万肃慎主力尽皆出现。” 蒙恬缓缓点了点头,对于这一战场,他是最不担心的,“有东海水师,再加上真番、东郡的地方军,牵制这十二万肃慎步卒应该不是问题。” “启禀大将军,楚王项羽遣使来报,他们已与匈奴左贤王部交手,不过敌军似乎并没有恋战的打算,刚一接触便有西撤的苗头。” 蒙恬听后眉头微皱,“这是一支佯动之兵,既然出现在东线上,方圆一定有敌军主力伺机而动,”蒙恬一边看着眼前地图,一边思索着,也就在这时,又有探马来报。 “启禀大将军,王离将军遣使来报,我军正面出现敌军右贤王部活动踪迹,王将军请示,是否迎击?” “原来如此,”蒙恬听后不禁冷笑出声,随即做出判断,“我军正面的右贤王部是为了接应敌东线大军,其匈奴王庭主力一定就在附近,传令王离,前军大营全军出击,务必缠住匈奴右贤王,使其不得与东线敌军汇合,另外,中军大营随时待命,只要有匈奴王庭的踪迹,即刻发兵迎击!” 匈奴大军经过数年来几次交战失利,已经彻底丧失了战场的主动权,可即便是如此,经过这几年的补充,匈奴三军主力依旧有近二十万铁骑可以驰骋纵横。 其中,尤以匈奴王庭这一支最为精锐。 所以,只要能将匈奴王庭斩落马下,其余两部将不足为惧。 双方的第一次交锋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虽互有伤亡,却也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对匈奴来讲,毕竟是主场作战,有着就近的后备资源,再加上有天时相助,即便是一时落于下风,但只要随着大秦骑军逐步深入,其作战能力定会大打折扣。 对于大秦来讲,初次交锋的几场战斗中,秦军几乎都是碾压之势,交战至今已经有了逐步控制漠南的势头,但毕竟现下严寒未消,再加上草原之地实在是辽阔,后备补给的供需是一大难题,所以想要进一步扩大战果,只怕也是不易。 纵观整个北境战场上,要论最难的,当属两个地方。 一个是匈奴的盟友。 肃慎部族面对着刘邦大军,几乎表现的毫无还手之力,交战一个月下来,屡战屡败,十二万步卒折损近三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另一个则是大秦的盟友。 谁能想到,月氏国竟能被乌孙联军打的节节败退...... “启禀大将军,月氏王来信求援,乌孙大部攻入月氏边境,月氏国大军现已呈溃兵之势。” “这帮废物,”蒙恬怒骂之余,对于乌孙联军表现出来的战力也是相当吃惊,“月氏、乌孙对峙数月之久,明面上的军阵实力一直不相上下,没想到竟然是刻意隐藏实力的缘故。” “如果真的让乌孙联军突破月氏防线,到时候与匈奴合兵一处,北境战局只怕是会多生变故啊。” 听了副将的提醒,蒙恬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当即传令道:“给章邯去信,令他分兵救援,一定要把乌孙联军挡在正面战场之外。” “是。” 随着副将离开大帐,蒙恬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北境地图。 他在等。 等着匈奴王庭主力出现在北境战场上。 冒顿也在等。 等着大秦底牌全部亮在他的眼前。 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决战的时刻。 第95章 朝堂风波 北境对峙还在持续,朝堂上却已经多了不少不同的声音。 “启奏陛下,北境上每日消耗粮草可达数十万石,钱财更是无算,一个月下来,凉州、幽州两座军备库即便是中间有所补存,但如今已是捉襟见肘,如此消耗下去,只怕不出数月,我大秦多年的积蓄就要挥霍一空了。” “臣听闻治粟都尉萧何准备从太仓、敖仓调粮驰援北境前线,臣听后惶恐万分,太仓、敖仓与天府仓之储粮乃是我朝国计民生之根本,如今西南刚刚平定,天府仓有着赈济西州之责,可若是太仓、敖仓存粮也用尽,届时我朝内地有个天灾人祸,只怕朝廷连赈灾的粮食都调不出来,还望陛下三思。” “唯今之计当责令蒙恬尽快寻敌决战是为上策,如若不然,大秦国力迟早会被他拖垮的。” ...... 朝堂纷扰自古以来都是边将建功的最大阻碍,说句不好听的,来自于同朝之臣的三言两语,有时候比对手射出的冷箭更有杀伤力。 扶苏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再者说了,如今坐镇北境的那几大将领,哪一个不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统帅? 论起行军打仗的本事,扶苏还没有愚蠢到觉得自己可以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的地步。 自古以来,多少败仗,不都是因为当权者的“微操”从而导致大好局面落的个惨败的下场。 扶苏可绝对不走这种老路子。 “蒙恬对于战局的把握朕是有信心的,既然他觉得不到决战的时刻,必然有他的道理,再说了,当前国内局势还远不到像诸位爱卿说的那般糟糕,如今前线只是调用太仓和敖仓的储粮,各州、郡、县的粮食储备依然丰足,足以应对突发状况。” “还有,司天监也测算过了,未来几年皆是丰年,偶有灾祸也是局部,以大秦如今的国力,自是无虞。” 扶苏刚说完,便有朝臣站了出来进言道:“陛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北境战事糜耗太多,于我大秦,总归是益少害多,微臣奏请,尽快结束北境战事,还天下安宁。” 这话一出,还不等扶苏开口,百官最前方的蒙毅一步上前,朗声说道:“如今北境战事到了关键的时候,无论进退都关系到大秦国运,可不管怎么说,匈奴为祸边疆数十年,若能毕其功于一役,于边疆百姓而言,实则一大幸事,再者,边疆防御每年花费的金银钱财亦不在少数,如钝刀割肉一般,而今不过是把钝刀子换成了快刀子,长痛不如短痛,所以臣奏请,北境战事万不可半途而废,为我大秦留下祸患。” 扶苏听后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不料群臣中,廷尉何清风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廷尉府何清风,弹劾上卿大夫、左丞相蒙毅,私通边将,暗藏不轨,臣已查明,秦皇八年初月,蒙大人曾往边军去信,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臣知道蒙氏兄弟情同手足,可值此边境战乱将起之际,朝中柱国大臣与边镇将领私自来往书信,终究于朝廷规制不合,臣请奏,愿为陛下详查此事,以安天下民心。” 也就在这时,御史台亦有官员站了出来,朗声道:“臣弹劾大秦魏王、太尉、边军主将蒙恬,身负皇恩而不思报国,养寇自重,辖权废公,据查,今年三月中旬,匈奴右贤王部曾与蒙恬前军交战,敌军溃败之时,蒙恬下令不予追击,三月底,蒙恬前军再次与敌交锋,依旧大胜之,却依旧下令不得追击扩大战果,如此种种,其养寇之心昭然若揭,还望陛下派遣御史台连同廷尉详查,以安群臣之心。” 这两道弹劾一出来,满朝哗然,就是扶苏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一个是朝廷柱国大臣在国战之时私通边将。 一个是朝廷倚重的边镇主帅有养寇自重之嫌。 这可都是族灭的罪名呐。 “启禀陛下,寄往边境书信虽是出自蒙府,却是小妹的手笔,北境之战非同小可,小妹关心兄长,故一时情急去信边关,事后臣已重重责罚,至于蒙恬养寇自重之事,实乃......” 扶苏及时挥手打断了蒙毅的言语。 他能够把私通边将的事情解释清楚就已经够了,若是还想着替蒙恬辩驳一二,那就是真的有嘴也说不清了。 “朕即位之初便说过,北境军镇一事,蒙恬可行便宜之权,御史台若是查无实据,只靠着一些风闻言事,那今日所请,日后也就不必再提了,至于蒙柔去信边疆一事,无论如何,你这个大秦丞相终究是难辞其咎......” 说着,扶苏环视一周,片刻后才缓缓说道:“着即革去蒙毅相位,回府思过,以待后效。” 这话一出,满朝骇然。 群臣震惊过后,唯有蒙毅一脸苦涩的拱手躬身。 “臣,领旨谢恩。” ------ 下了朝,扶苏听说魏左办差回来,一刻都不想耽搁,疾步朝着勤政殿走去。 如今魏左统领皇城司一众暗探,莫说满朝文武的一举一动,就是乡野民间,只要他愿意,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得知。 紧紧随在扶苏身后的秦知守不明所以,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方才为何不让蒙大人把话说完呢?蒙将军养寇自重之事子虚乌有,蒙相定然是能解释的清的。” “你个猪脑子,这事是他能解释的吗?”扶苏白了他一眼,脚步却是一刻不停,边走边说道:“他方才已经有些乱了分寸,也不好好想想,他与蒙恬本就是亲兄弟,更况且他是个坐朝大臣,边境一事,岂是他能掺和的?一旦他出言为蒙恬解释,那不等于坐实了书信往来出自他的手笔?” 秦知守这才恍然大悟。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勤政殿。 “末将魏左,参见陛下。” 魏左刚要跪拜,扶苏却是挥了挥手,“虚礼就免了,说说差事办的怎么样?” “果真如陛下所料那般,那赵国公子趁着边境战乱,还真就潜入到了我朝内地。” 扶苏听了魏左所言,这才点了点头,“如此良机,他和他身后的那些人怎么可能错过,”说着,扶苏看向魏左,开口问道:“他们进了哪一州?” “豫州!” “豫州?”扶苏闻言不禁心头一紧。 张良的地盘。 “看来他们昔日策反项羽不成,这是又要把目标转向张良了。” 扶苏思索片刻,然后对着魏左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豫州,他们在我朝内地的人马定然是不多了,这一次,一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还有,那个赵国公子叫赵兴的,把他带来咸阳,朕要亲自审他。” “末将遵命!” 待魏左的退下,扶苏又缓缓看向一旁的秦知守,“今日麒麟殿上对蒙毅的突然发难一定不简单,你去查查,看看何清风最近与什么人来往,还有,查一查今日御史台那个御史的弹劾与冯劫有没有关系,查清了来报朕。” “末将领旨!” 第96章 草原大火烧四方 毕竟有几乎举国之力的支持,蒙恬耗得起,冒顿却不见得耗得起。 秦皇八年四月底,万物春生,整个草原一片绿意盎然。 水和草是匈奴驰骋草原、赖以生存的根本,在他们的观念里,人饿一天倒没什么大碍,可马饿一天,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如今草原春回大地,给倒是了那位匈奴大单于足够的信心。 也是这一日,最为靠近前线的望夷城内的蒙恬大营终于接到了关于匈奴王庭的阵前战报。 “启禀大将军,匈奴王庭出现在我前军右翼。” “终于来了!” 蒙恬亦是长出了口气。 “传令近卫营、陷阵营、大纛营出城迎敌,驰援王离前军,务必从正面牵制住匈奴王庭主力,中军全军出击,目标直指王庭大营,后军各营迂回包抄,这一次,一定要将匈奴王庭主力斩于马下。” “是!” 与此同时,东线战场上,匈奴左贤王部一反常态,两日里连续对项羽前军主动发起攻击,其所展露的不同于以往的强大战力,让龙且所率领的前军各营损失惨重。 项军军营里,项羽手掌重重的拍在案上,嘴里大声斥责道:“这个龙且,早就告诫过他不要轻敌,不要轻敌,他怎么还这般冒失?这样拙劣的佯败诱敌之计,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一旁的钟离眜劝慰道:“也不能全怪龙且,这帮匈奴人与咱们交战两个月以来,逢战必溃,一向都是我进他退,我退他进,跟个苍蝇似的,这一次好不容易缠住他们,任谁去了都想一举歼之。” “你还替他说话,”项羽瞪了钟离眜一眼,冷声道:“匈奴各部当中,除了右贤王部当初被打废了建制,是这几年新建起的新军之外,左贤王部在这几年的交锋当中损耗并不大,余下的也多是一些精锐,岂会是不堪一击之辈?” “再说了,纵马骑射,草原驰骋,那几乎是匈奴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战力又怎么会弱?这般沉不住气,还怎么当这个前军大将。” 项羽正在气头上,钟离眜也不敢再接话,当即悻悻的闭了嘴。 过了许久,项羽才接着说道:“如今匈奴王庭出现在蒙大将军正面,这是要决战的势头,所以东线的左贤王部一定不能让他们突破王离防线与王庭主力汇合。” 说着,项羽看向钟离眜,继续吩咐道:“从今日起,你率中军各营全面接手前线战场,先让龙且他们缓口气,只要西线大军展开对匈奴王庭的攻击,咱们这里也要第一时间对东线匈奴发起攻击。” “还有,给季布传令,后军大营开拔,与中军配合迂回包抄,以狼烟为号,届时配合王离大军一举全歼这一支匈奴精锐。” “末将明白!” ------ 与西羌不同的是,匈奴有广袤的战略纵深和难以披靡的良驹骏马,再加上那一身驰骋纵横的马上杀敌的本事,想要一举歼之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按照最初制定的战略,本次秦军的主要目标有三个。 一是彻底掌控漠南草原,将匈奴各部赶往较为荒凉的漠北之地。 同时,为了实现第一战略,匈奴三大主力大军必须要尽可能多的使其埋骨于此,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免除日后匈奴对大秦边境的危害,这便是第二目标。 第三,就是收服肃慎诸部,到时候没了这一强力支援,匈奴再想发展壮大的可能性将微乎其微。 最开始,所有的战略战术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制定的。 西线上,蒙恬的长城军团分兵南北,与乌孙边境的章邯大军徐徐推进,对匈奴王庭及右贤王两部展开合围之势。 东线上,项羽集合三军主力与王离大军一东一西,对匈奴左贤王同时展开攻击,彻底阻断了其想要与匈奴王庭汇合的后路。 本来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战阵局势的发展慢慢的竟然偏离了蒙恬等人的最初设想。 望夷城大营内,蒙恬听着战阵局势的汇报,顿时眉头紧皱,大感疑惑。 “这个冒顿,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帅案下的几个将领也是摸不着头脑。 “如今大局于我等有利,只要等到刘邦大军腾出手来或是朝廷中卫大军一到,东西两线的包围圈将彻底成型,届时匈奴大军再想突出重围必然是再无可能了,可那冒顿也算是个人物,如此明显的局势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如今却是一副死战到底的模样,如此作风,可不像是匈奴的战法。” “是啊,短短五天,敌我双方已经伤亡过万,可即便如此,匈奴各部依然是不退反进,与之前的游击攻势完全不同,就连项羽也遣人来信询问,是否发现匈奴各部之间有何异常。” 当然,也有将领心思轻、看得开,当即说道:“管他这么多做什么?他自己找死,这送上门的泼天军功还能不要了不成?若真是能把匈奴全部主力斩落马下,从此以后整片草原哪还有什么漠南漠北之分?不都是我大秦的天下吗?” 蒙恬虽然不解,但毕竟从两方的纸面实力来看,大秦远胜于匈奴,即便是匈奴真的还有什么未曾搁在台面上的底牌,但依着大秦如今的军力,那也是不怕的。 蒙恬这般想着,缓缓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帐外,一探马斥候踉跄来报。 “启禀大将军,两日前,一支万余规模的匈奴骑兵夜袭拒夷城,斩杀守将,放火焚城,如今......如今拒夷城已化为一片废墟。” “什么!?” 蒙恬闻言顿时拍案而起。 拒夷城是草原四城中,唯一一座立在河套草原的大城。 有这座城隘居中周转,北境大军可以随时对河套及乌孙十二部发兵,除此之外,这座城也是挡在月氏之前的门户。 此城一废,即便是河套草原还在大秦的掌握之中,但终究是没有了可以依赖的根基,从长远来看,于己不利。 “匈奴现在出奇兵攻克拒夷城,无非是想要为以后收复河套打下基础,可这一前提是要建立在匈奴依旧拥有足够强悍的军事实力的基础上的,如今匈奴大军皆在我军包围之中,既然如此,那就彻底剿灭了这十几万匈奴骑兵,到时候城没了咱们再盖,我看他匈奴人没了,拿什么来争夺失地。” 听了属下将领的话,蒙恬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即刻给各军去令,全力追击匈奴各部主力,务必要围而歼之......” 蒙恬话还没说完,只见帐外又有人慌张来报,那惊恐万分的神情,好似见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火......大火......好大的火!” 第97章 豫州张良 豫州辖区内,大多都是昔日的韩国旧地。 作为韩国旧臣之后,再加上其曾经是始皇帝明诏通缉的罪犯,张良出任豫州刺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颇受朝廷微词。 更有传闻,上一任御史大夫姚贾曾被扶苏这一任命气的卧床不起数月,足见这位老大人对于这一决定是多么的愤慨。 不过张良毕竟才能卓着,随着实打实的政绩传到朝廷上,那昔日的诸多微词倒也慢慢弱了下来。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张良这个刺史与其他各州刺史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那就是他只有主政之权,却没有调兵之权。 或许是扶苏对朝臣的妥协。 亦或是扶苏对张良的忌惮。 无论如何,大秦天下一十五州,唯有豫州实行了军政分离的制度,这一点,倒是给了旧赵公子赵兴可乘之机。 汝南郡新息城,作为如今的豫州治所,自是一片繁华。 刺史府内,顺利见到张良的赵兴还未说话,这位刺史大人就已经将他心中所想尽数都说了出来,可谓是不给这位旧赵公子丝毫的机会。 “我一个没有兵权的刺史,对你们的作用应该是微乎其微的,你们总不能指望我带着那些大秦官员去起兵造反吧?” “思来想去,你们要做的,无非是想利用我来损坏大秦天子的威严罢了。” “毕竟我是扶苏乾纲独断提拔的,若是我公然反秦,那他这位大秦天子在朝堂上文武百官中的威信,可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听完张良所言,赵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徐徐说道:“五朝相府,世代贵胄,有秦一朝,对张家而言,血海深仇我就不多说了,张先生是举世少有的聪明人,我只想听一句痛快话,”说着赵兴收敛了笑意,正色问道:“张先生可愿意?” 张良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思考了片刻之后,略带戏谑的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是要反秦自立吗?可你们并没有这个实力。” “是要报国仇家恨吗?可如此大行阴诡之道,甚至还不如直接刺杀扶苏来的光明正大。” “细细想来,你们要的,无非是个天下大乱的结果罢了。” “说到底,就是不想让这个攻灭六国的大秦过得太安生而已。” 一边说着,张良嗤笑着摇了摇头,“小人之心,也来问我愿不愿意?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些如今安居乐业的豫州百姓愿不愿意?” 赵兴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张良挥手打断。 “我知道,你们用了手段让朝廷左丞相蒙毅被罢官夺职,可你们也太小看扶苏了,没有了蒙家,朝堂上还有一个冯家,即便是没有了冯家,朝堂上还有那么多被他一手提拔却还来不及感恩戴德的清贫寒士,只要他愿意,谁都可以成为蒙毅,谁都可以成为冯去疾,这才是这位大秦天子的手段和气魄,跟他比起来,你们简直就是萤虫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 等到张良说完,赵兴早已是脸色铁青,“看来张先生是铁了心的要为大秦卖命了!” “哼,孺子之语,”张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这刺史府虽说不是什么固若金汤之地,但也不是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你们以为今天你们能进来,真的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我本有意给你们一条生路,奈何你们自己却是个扶不起来的,也罢,多说无益,请回吧!” 张良说完,又做恍然状,补充道:“对了,送你们四个字---好自为之。” 赵兴冷着脸,连一句告辞都不愿多说,径直出了刺史府。 府外,几名亲信早已等候多时,看着赵兴出府,急忙跟了上去。 虽说胸中怒气满满,但对于张良最后所言,赵兴心中还是不由得疑惑万分,开口问道:“刺史府周边有什么异常?” “发现了皇城司的人。” 听了这话,赵兴不免心中一紧,但随即又是放松下来,低声吩咐道:“分头走,把尾巴甩干净之后,召集旧部老地方汇合。” “明白!” “公子放心!”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毕竟都是边军出身,各个身手不凡,该有的镇定和傲气还是不缺的。 而且,这些人既然敢来大秦腹地,想来应该是对新息城做过仔细布局的,尤其是衙役巡防的路径更是做过详细调查,对于城内情况虽不敢说了如指掌,但至少还是心中有数的。 也是凭借着这份有恃无恐的准备,他们带着皇城司的尾巴足足在城内绕了几个时辰,直到最终确认没有了皇城司跟踪的踪迹,才放心大胆的溜进了一处偏僻小巷中。 丝毫不起眼的院落中,赵兴早已是等候多时。 当他看到所有旧部都安然的抵达之后,才长出了口气,不过却依旧是不放心的问道:“没带来什么不该带来的东西吧?” “放心吧公子,早就把他们甩的远远的了,这帮家伙,跟咱们赵国边辅轻卫的追缉手段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要不是想逗他们耍耍,看看这些所谓皇城司的本事,咱哥几个早就到了,也就不用公子等这么久了。” 看着属下旧部一个个满怀信心的样子,赵兴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嘴上却是叮嘱道:“毕竟是暴秦的地盘,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张扬之举千万要不得。” 几人听后皆是悻悻的挠了挠头。 赵兴见状,刚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也就在这时,屋外变故陡生。 院中传来的阵阵异响还不待几人有所反应,伴随着几声箭矢划过空气的声音之后,除了几声闷响之外,不多时,便再次回归了宁静。 赵兴等人瞬间脸色大变,急忙推门跑了出去。 再一瞧,屋外的整个院落乃至于屋顶、墙壁上,数十名皇城司属卫赫然林立,各个手持弓弩,蓄势待发。 也在这时,皇城司指挥使魏左缓缓步入到了院中。 “赵公子,我家陛下想请公子去往咸阳一叙,你看,是先死几个人再去呢?还是你体恤部下,愿意免了这中间的波折?” 一边说着,魏左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哦,对了,给你一句忠告,若是以后再有人跟你说,他们甩丢了皇城司的人,这话,可千万不要信。” “是一个字都不要信。” 第98章 冯家变故 如果说之前朝堂上是蒙家一家独大,那么现如今,冯家除了王爵尊位之外,好像也并不比三世勋贵的蒙家差到哪里去。 大秦祖制,以右为尊,冯去疾作为大秦右丞相,是当之无愧的百官之首。 冯劫由卫尉将军升任御史大夫,统管全国官员的监察之权,亦是实打实的三公之一。 如今冯蒙两家皆是大秦首屈一指的豪门勋贵,其权柄之大,自是不言而喻。 只是今日的冯家,与往日宾客络绎的景象不同,早早的便大门紧闭,就连一向不怎么打理府中事务的冯去疾都亲自嘱咐府内下人,无论谁来,今日冯家概不待客。 冯府正堂内,扶苏抿了一口下人端上来的茶水,待那涩味入喉,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堂堂关内侯,大秦的丞相,喝的茶水竟是这般平常,难怪父皇常常称赞你敦厚持重,刚正廉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冯去疾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臣素来不好此道,今日不知陛下大驾莅临,未曾及时采办,还望陛下恕罪。” 扶苏则是欣慰的摆了摆手,“什么赎罪不赎罪的,国有良臣,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寒暄过后,扶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北境军报前日送到了朝廷,想必冯卿已经看过了吧?” “看过了,”冯去疾点了点头,显得忧心忡忡,“匈奴不比西羌,其纵横草原数十载,如今又逢草原雄主,实力不可小觑,蒙恬此战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听了这话,扶苏先是一怔,随后看向冯去疾,沉声问道:“就没看出来点别的?” “臣不知,陛下所言别的......是什么意思?” “你没看出来,冯劫不会也没看出来吧?”话说到这里,扶苏的口气明显是已经变了,但看着冯去疾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只能继续解释道:“蒙恬等人制定的战前方略朕是看过的,纵观全局来讲,万无一失不敢说,但至少也是面面俱到,就连诸多细节也多有考量,可依旧被匈奴骑兵焚毁了拒夷城,巧合的是,本来应该镇守拒夷城的章邯部分守军却被阴差阳错的调往了月氏境内。” “不仅如此,拒夷城东面是蒙恬大营所在,西面是章邯镇守乌孙边境的主力所在,恰恰就在两军合力围攻匈奴右贤王部及王庭之时,这一支骑兵竟然能够鬼使神差的错开蒙、章两军主力,出现在我军后方,实在是让人不解。” “还有,合围大势将成之际,匈奴王庭、左右贤王两部竟然同时突围,所选的,正是我军最薄弱的地方,”说到这里,扶苏不由的轻声笑了笑,“竟然连火油都提前预备好了,一场草原大火纵横千里,烧了一天一夜,彻底阻绝了我大军主力的追歼,这一桩桩一件件,若不是那冒顿真有神明相助可以预查先机,那就是......” 说着,扶苏的言语也逐渐冷了下来。 “那就是蒙恬制定的战略部署已经提早被有些人泄露了出去。” “这......这怎么可能呢?”冯去疾听完已然是惊骇不已,“事先知晓北境战略的,满朝上下也就那么几个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私通外敌?” 看着冯去疾那不可置信的表情,扶苏话锋一转,谈起了另一件事,“之前在朝堂上,何清风公然对蒙毅发难,朕当时还纳闷呢,他一个廷尉,主管全国的刑狱之事,怎么会得知蒙毅去信边关的消息?通过这几日的调查才知道,原来是有贵人相助。” 说罢,扶苏将一封名单掏了出来,递给了冯去疾。 “这几个人都是昔年六国的余孽,布落在咸阳的各级衙门当中,藏得可真够深的,正是其中的一人借故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何清风,目的就是要他对蒙毅当廷发难,想要借此影响北境战局。” 冯去疾看过之后,当即义愤填膺的怒斥道:“这帮祸害,当真可恶,臣建言,这几人定要处以极刑,以证效尤,至于何清风,虽无恶意,但终究有不察之责,更是险些酿成大祸,依律也当严惩。” 扶苏却是并未表态,只是让他再细细看一眼名单上的人员。 “其中有个叫孙潜新的人,正是当日出言配合何清风,弹劾蒙恬拥兵自重的那个御史。” 这话一出,冯去疾顿时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当场,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 要说何清风的弹劾,虽说不合时宜,但毕竟是受人蛊惑,再加上身为朝廷大臣,专管刑狱一事,接到举报倒也有上奏陈明之责任。 可如今御史台出了里通外敌的余孽,冯劫这个御史大夫则是难辞其咎。 若只是失责的话,大不了丢官罢爵而已,可若是别有用心呢? 如今整个朝廷上下谁不知道,蒙家一旦失宠,届时放眼朝堂,谁还敢与冯家分庭抗礼? 说不定就是冯家与前朝余孽勾结,构陷边军,从而致使北境大败也未可知。 “陛下......” 许久之后,冯去疾才反应了过来,全身颤抖着跪在了地上。 “老臣纵然再昏聩,也绝不会做此无君误国之事,至于冯劫,更是自幼受到先皇关照,承蒙两代明主提拔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地位,这定然是贼子的奸诈诡计,万望陛下明查!” 如此声泪俱下,倒是让扶苏一愣,随即赶忙起身将之扶了起来,“冯爱卿想到哪里去了?朕没有怀疑你们父子二人的意思,更何况,这孙潜新朕已经查过了,入职御史台已有十数年,一向表现的兢兢业业,素日里也甚少与人往来,若不是那日朝堂之事,他燕国遗孤的身份朕直到今日还不得而知,何谈加罪于你们?” “只是......” 扶苏说着,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毕竟冯劫执掌御史台,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百官也好,臣民也罢,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看着冯去疾一脸疑惑的模样,扶苏突然话锋一转,开口询问道:“朕记得冯爱卿,今年已经有七十三岁的高龄了吧?” “臣明年才满古稀之年......”话还没说完,冯去疾便明白了扶苏的意思,当即苦笑着点了点头,“臣明白了,是老臣昏聩,御史台失责,竟然藏了如此祸害,臣身居右相之位十数年竟然毫无察觉,是老臣的过失,臣明白该怎么做了。” 扶苏听后亦是长叹了一口气,随即朝着冯去疾拱手道:“如此决断实属无奈,还望冯卿见谅!” 冯去疾见状赶忙躬身回礼道:“陛下言重了!” ------ 出了冯府,扶苏身旁的秦知守抬头看了看将息的天色,开口询问道:“陛下,起驾回宫吗?” 扶苏面露愁容,不由得摇了摇头。 “去一趟蒙府吧,有些事情,总归是避免不了的。” 第99章 蒙府有女......是真虎 等扶苏一行人来到蒙府门前时,接到旨意的蒙毅及一干府内家眷早已恭候多时。 “罪臣蒙毅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扶苏走下御辇,缓缓将蒙毅扶起,刚要说话,却看见人群中蒙柔赫然也跪列其中,当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蒙三姑娘也在哈......起来吧,都起来吧......” 即便是换了副灵魂,可有些刻在骨子深处里的东西却是没办法丢掉的。 所以,即便是现在身为大秦天子的扶苏,看着眼前已然是亭亭玉立的昔日少女,可一想起陈年旧事,还是有些发怵的。 “回来已经有些时日了,”蒙柔冷冷的回了句,只是那表情尤为不善,看得出来应该是对扶苏罢免蒙毅颇有微词的。 “这是你该不敬的场合吗?”兴许是察觉到了蒙柔语气不当,蒙毅当即白了她一眼,随即赶忙对着扶苏躬身拱手道:“还望陛下见谅,这孩子在外面野惯了,以往我父亲在时还能管教一二,现在臣......臣实在是管不住,万望陛下勿怪。” “不妨事不妨事,这妮子的性格还是如以前那样直爽,这么些年了倒是没有变化,”扶苏打着哈哈笑道。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踏入了蒙府大门。 正堂内,扶苏还是先抿了一口茶水,入喉之后,旋即点了点头。 “蒙府的茶,倒是比冯府的茶多了些沁香。” “陛下去过冯相府上了?” 听了蒙毅的疑问,扶苏也不瞒着他,“刚从冯去疾那里出来,想着有些事情总该是要给你个交代的,所以才来你府上讨口茶喝喝。” “陛下言重了,做臣子的,哪敢与君上要什么交代?再说了,雷霆雨露莫非天恩,难不成我蒙家就只能受得陛下恩宠,却受不得半点委屈吗?没这个道理。” 看着蒙毅那豁达的模样,扶苏却没有露出半点开心的神色,长叹了口气之后,才缓缓问道:“北境军报你看了吗?” “具体军报没有看,但也听说了,北境一战,徒耗钱粮甚多,取得的战绩却并不大,光这一点来说,蒙恬难辞其咎。” “不错,”扶苏也是缓缓点了点,“虽说刘邦打下了肃慎诸部,北境联军也成功占得了漠南之地,但匈奴大军主力犹在,如今河套草原上更是没了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筑建的拒夷城,就长远局势来讲,依旧是不乐观。” “现在匈奴退居漠北虎视眈眈,我已经令刘邦暂时屯兵肃慎旧地,随时策应北境各军,只是交州尚缺主事之人,所以章邯大军必然不能久留,可若是章邯率兵退去,匈奴各部必然会寻机卷土重来,到了那个时候,北境局势会如何,尤为可知啊。” 一边说着,扶苏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递了过去,不由得苦笑道:“这是蒙恬的请罪疏,他倒是大度,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却把难题抛给了朕,这个家伙.......” 蒙毅听后却是一脸正色,当即拱手进言道:“蒙恬毕竟是边军主将,此番失利罪责难逃,陛下若是偏袒徇私,只怕是会惹来群臣绯议,如今我大秦盛世初临,正是百官同心协力的时候,可不能因为一个蒙恬而不顾大局啊。” 这话一出,扶苏顿时一脸怪色的看向蒙毅。 你俩不是亲兄弟嘛? 这落井下石的桥段,怎么瞅着就好像是......是政敌一样? 蒙毅好似察觉到了扶苏脸色的变化,竟再次跪在了扶苏身前,拱手说道:“国是国,家是家,身为柱国大臣,岂能因私情而废公事?若陛下不重责蒙恬,我也只好向陛下递交辞呈,以全君臣之恩义。” “你俩可真是亲兄弟明算账,他也是这般同朕说的,”扶苏一边说着一边将蒙毅扶了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朕这一趟一趟的还得扶,麻不麻烦?” 扶苏笑着白了蒙毅一眼,旋即无奈的叹了口气,“朕岂是不识大体之人?就算是有心回护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吧?朕已经给蒙恬去了旨意,免去他朝廷太尉一职,暂留征北大将军之衔以观后效。” 大秦太尉,掌管全国兵马,单以权责之重来讲,当属三公之首。 当初始皇帝虽说设立太尉一职,但常年空虚,并无实任,所以蒙恬严格意义上来讲,算得上是第一任太尉。 现在扶苏免了蒙恬太尉一职,如此处罚,在旁人看来,可谓是重责了。 可蒙毅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这个哥哥最是知道君臣有别的道理,所以僭越一事从来都不曾有过,这些年来,除了北境军镇之外,即便是临近北境的其他州郡,但凡需要调兵遣将,即便是一兵一卒的调动,都一定会事先征得朝廷的允许,从不曾借着太尉大权来行使先斩后奏之事。 所以,太尉一职对蒙恬来讲,多少有点儿鸡肋。 想到这里,蒙毅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是不是太轻了?” 听了这话,扶苏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你们哥俩是亲兄弟嘛?别是私底下有什么大仇吧?” 说罢,扶苏没好气的笑了笑,“我倒是想打他三十军棍,可是就北境那些将领们,谁敢真的上手拿着棍子往蒙恬屁股上招呼?” 那料蒙毅却是一本正经的答道:“可以让皇城司的人代劳。” “你......” 扶苏一时间有些无语了。 “你......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扶苏无奈的指了指蒙毅,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两军战前,你们蒙府都不该去信边疆才是,我已经查清楚了,蒙柔是受了他人蛊惑,担心兄长才如此行事的,可你也是蒙柔的兄长,虽说只是个二哥,但也有教导管辖之责,我跟治粟府说了,罚你一年俸禄,以儆效尤,还有,朝中的事情你先别管了,这半年少出门,就在家里好好管教管教你那个妹妹。” 一边说着,扶苏换了一脸严肃,再次重申道:“记住,无论是谁来让你出面插手朝中之事,都不要理会。” 不料扶苏话刚说完,蒙毅还来不及表态,只听见蒙柔“咣当”一声推门而入。 进来之后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地上,那模样,倒颇有些视死如归的韵味。 “陛下,是我坏了朝廷规矩,你要打要罚就冲我来吧,我二哥对大秦鞠躬尽瘁的,求你不要罢免他,错是我一个人犯的,无论是擒拿下狱,还是流放边疆,我都认。” 听完蒙柔的一通言语,扶苏只感觉脑袋疼。 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呐。 都说将门虎女。 这蒙柔...... 可真够虎的! 第100章 昔日阴谋,终得天日 云阳国狱,是大秦近畿最大的监狱,常用来关押十恶不赦之徒。 以往都是归廷尉府统辖,可近几日突然有一帮自称是皇城司的人全面接管了云阳国狱,倒是让狱卒们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说了吗?咱地牢里头关的那位,是昔日的赵国王族公子,啧啧啧,咱这牢里有多久都没来这样的大人物了。” “唉,这些人呐,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偏要找死,你说这......真是让人不懂。” ...... 昔日的赵国遗贵如今沦为了阶下之囚,也怪不得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那赵兴既然敢行悖逆之事,应当也是有今日境遇的觉悟的。 几名狱卒还在饶有兴致的议论着,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当即提起灯笼大声喝道:“什么人?” 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扶苏的脸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放肆!” 秦知守一步上前挑开灯笼,刚要再有动作,却被扶苏挥手拦了下来。 “前面带路,朕要见赵兴。” 朕? 这般小众的称呼顿时让那些狱卒一愣,还好有秦知守及时出言提醒,“陛下的话没听见吗?前面带路!”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弓着身子朝着地牢深处走去,不多时,一间宽敞的牢房便显现在了眼前。 扶苏挥了挥手示意几名狱卒退下之后,魏左上前打开了牢门。 对于扶苏的到来,赵兴倒是没那么意外,虽是低着脑袋,但那一声嘲讽般的冷笑却是格外刺耳:“你还是来了,看来我终究是高看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抬头露出了那张苍白的脸。 “是不是想不明白北境军略泄密一事,特意来求我的?是不是觉得我会像条狗一样对你这个大秦天子摇尾乞怜,请求宽恕?还是觉得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然后求你饶我一条命?啊?哈哈哈......” “扶苏啊扶苏,你终究不过是一孺子而已,我赵国公子,岂会如你想的那般不堪,至于,北境一事,我就是要让你食不安寝不宁,让你知道知道,你大秦朝堂上都是我赵兴安插的人手,随时都能取了你的性命。” 看着眼前赵兴那双目充血瘆人的模样,扶苏无奈的叹了口气。 若不是四肢都被铁链绑着,此时的他恐怕恨不得冲上来咬自己一口吧? 相较于赵兴那张牙舞爪的举止,扶苏却是显得格外镇静,“秦王政二十五年,王贲攻破代郡,俘虏你的父王赵嘉,虽然是亡国之君,但好歹也落的个善终,而且,对于你们赵国王室,朕的父皇念在大母的份儿上也多有优待,比起燕国贵族来讲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你又何苦要和他们搅和在一起呢?” 这话一出,赵兴的脸色明显一变,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不过也就是这片刻,却依旧逃不过扶苏的眼睛,“怎么?很诧异吗?你伙同燕国太子丹之后在边境训练兵马死士,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吗?” “朕昔年初登大位,不也是你们二人东奔西走,鼓动大秦边境各族势力犯边的吗?要不然,西南夜郎怎么会攀上西羌这颗高枝?要不然凭着东夷蛮子那不开化的脑子,又哪里来的本事兵犯我大秦东境?还不都是你们暗中援助的吗?最让朕想不到的是,你们竟然会勾结匈奴、东胡等草原各部,难不成你们真把王室祖训都抛之脑后了吗?” “一旦匈奴真的突破边境防线,最先遭殃的,不就是你们燕赵旧地的万千百姓吗?” 这一番义正言辞落在赵兴耳里却是感觉嘲讽十足,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是如今的大秦天子,自然说什么都对,我不过是阶下之囚,待死之身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完,赵兴只感觉胸中怨气难消,眼神也是为之一厉,“可若是昔日我真的功成,只要让燕赵旧地摆脱你们大秦的控制,我便可以第一时间立起一支复赵大旗,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大秦,什么匈奴,天下归属,尤为可知。” “哼,痴人说梦,”扶苏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 继续说道:“对了,你的那个盟友,燕国太子丹之后,听说改了名字,叫什么......” “燕无落。”魏左开口提醒道。 “对,燕无落,“扶苏笑着点了点头,戏谑的说道:“皇城司的人已经打探清楚了,他现在领着你们的残存人马成了西域各国的座上宾,看来,他对你的生死好像也没那么在意嘛。” “你懂什么,这个家伙可要比我冷血无情得多,等下次你们二人见面时,想必你我之间的境遇只怕是要换一换了。” 看着赵兴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扶苏也只是淡然一笑,“朕倒是很期待。” “你刚才说,你要让朕食不安寝不宁,这样的诛心之语就不必拿出来卖弄了吧?”扶苏玩味的看着赵兴,继续说道:“知晓整个北境军略的,满朝加起来也不过五指之数,蒙毅绝无可能泄露军情,至于冯家父子嘛,朕也是绝对信任的,想来你们能入手的,也就只有粮草器械了。” 这话一出,赵兴顿时脸色一变。 方才扶苏故意波动他的情绪,使他显得颇为亢奋与愤怒,如今脸色突然冷了下来,面部变化是那样的明显。 扶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看来朕猜对了,你们通过粮草器械的运送路径和多寡来判断战场的走势,即便得不到全部战阵情报,却也能猜出个大概,尤其是本该送往拒夷城的一百五十万石粮草突然减少,更是让你们知道了拒夷城兵力空虚的现状,真是好算计。” 扶苏说完,再看向赵兴,此时半跪于地的他早已是双拳紧握,双手指尖更是深深扎进血肉里,喉中的低吼沉闷而有力,宣示着不甘与愤怒。 “扶苏.......我要杀了你......” 赵兴突然的暴起吓了魏左和秦知守一跳,赶忙上前将扶苏护在了身后。 只是其身上的铁链铿锵作响,由不得赵兴的身子再往前半步,这一举动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将死之人而已,徒做挣扎罢了,只可惜了,你看不到我大秦龙旗插满西域列国的那一天了,不过,”说着,扶苏弯下身子,轻声道:“杀燕无落之前,我会告诉他,你死得其所。” 说罢,扶苏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牢房。 第101章 脑子不好使的妹妹谁家都有 相比于暗无天日的地牢,狱外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尤其是北境军情泄露一事连日来一直都让扶苏如鲠在喉,此一行总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扶苏还是颇为满意的。 北境之战时,负责粮草调度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最为知晓细节的,无非两人而已。 萧何自然是可以排除在外的。 作为朝堂新贵,能坐到如今治粟都尉的位置,除了个人能力之外,几乎全靠扶苏一手提拔,他是没有任何理由行此悖逆之事的。 更何况,他做事一向谨慎小心,绝无可能泄露这么重要的军前情报。 可另一个就不一定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何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治粟内史,既然如此,那些昔日的先帝老臣自然是多有不忿的。 扶苏看着魏左吩咐道:“去查一下治粟内史最近都和什么人有来往,尤其是查一下他在北境大战前后都有哪些异常举动,详细一些,查完报朕。” 魏左拱手道:“末将领旨!” “明天午时,将赵兴明正典刑,昭告天下。” 秦知守也当即领命:“是!” 倒是一旁的魏左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拱手问道:“陛下,一同逮捕的还有十余名旧赵从犯,您看......” 这话一出,扶苏身子明显一顿,随后撂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扬长而去。 这倒是让魏左有些为难了起来,只能看向一旁的秦知守,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一帮拿起兵刃就是刺客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你这颗榆木脑袋,这道理都想不通?”一边说着,秦知守一边压低了声音,“在陛下跟前当差,若是事事都要陛下做决定,那还要咱们干什么?你记着,要紧的事情,一日三问都不为过,不要紧的事情,随口一提都是多余,明白吗?” 魏左也没想到这个素日里像个大老粗一般的秦知守竟然还有这般学问见识,当即一副受教的模样朝着秦知守抱拳道:“感谢秦兄教诲,魏左谨记在心。” ------ 这一日,扶苏难得片刻清闲,本想着诏高新政入殿,询问一下他最近差事办的如何了,却不料贴身宦官来报,说是华丽公主嬴季曼请见,当即不由得一怔。 “这小妮子,她来干嘛?” 也不怪扶苏疑惑,始皇帝有子女三十三人,女儿中,这位华丽公主是年龄最小的一位,性格也最是活泼好动,每每见面,总是拉着扶苏要这要那的,此行前来莫不是又看上什么稀罕物件了? 想到这里,扶苏不禁轻笑了几声,“让她进来吧,这小妮子要是没个正事,正好拿她逗逗闷子。” 本以为一见面又会是一副撒泼打滚的场面,哪料一向不喜欢拘束的嬴季曼刚一见面竟然行起了拜礼,嘴中还振振有词的高呼道:“臣妹季曼,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 这倒是给扶苏整不会了。 唱的是哪出啊这是? “咋滴了这是?”扶苏一边询问着,一边将其扶了起来,“你这又是闹什么幺蛾子呢?” “臣妹身为皇族嫡亲,理当恪守臣道,御前见驾,礼数自然是不能少了的。” 这鬼话自然是骗不了扶苏的,但眼瞅着赢季曼还要同他打上几个马虎眼才肯说明来意,当即眼睛一打转,便想到了法子。 “你能有这觉悟,皇兄甚慰,前几日朕还同大臣们闲聊起来,说你虽然不拘小节,但大事不含糊,讨论着是不是该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果然,一听这话,嬴季曼登时便没了先前的淑女风范,赶忙摆手道:“皇兄,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扶苏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你觉得卫平侯家长子怎么样?朕见过他,一表人才,也算是饱学之士,配你倒也算是合适。” “别别别,我可不是为这事来的,想让我嫁人,门都没有。” 看着嬴季曼一脸慌张的神情,扶苏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明白被耍笑了的嬴季曼当即拉下了脸,故作愠怒道:“堂堂天子,有你这么开自己妹妹玩笑的嘛?” 扶苏打趣道:“嘿,你倒是先不高兴了,一上来就行如此大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我的勤政殿了呢。” “一群老头子来来往往的地方,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一边说着,嬴季曼左右张望了一番,旋即拉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皇兄,我这次来,可是为你出谋划策来了。” “出谋划策?”扶苏不禁一怔,“就你?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猪鼻子插大葱,你还装起大象来了?” “你......你别小瞧我,我有的是本事呢。” “好好好,那你说说看,准备给朕出什么谋,划什么策啊?” “我听说北境打了败仗,你要罢免蒙大哥,其实吧,我觉得这事就是缺个背锅的,你想想啊,蒙大哥作为北境统帅虽说主责难逃,但底下将领肯定也有执行不利之责啊,拉一个出来背锅,做做样子,大家面上都过得去,皆大欢喜,再说了,古语有云,知耻而后勇,说不定经此一役,蒙大哥后面就越发勇猛了呢。” 扶苏:? “你是听谁说北境打了败仗了的?不是,你是听说谁说我要罢免蒙恬的?” “不是已经有旨意了吗?太尉一职已经褫夺了,坊间有传闻,就连蒙姐姐也这么说。” “蒙柔?”扶苏不禁一脸疑惑。 “对啊,”一边说着,嬴季曼一边小声嘀咕道:“当初被蒙姐姐按在角落揍的时候,也不记得是谁冒着被挠伤的风险拼了命的护着你。” 这话一出,扶苏顿时觉得老脸一阵发烫。“你当时才几岁啊你就记事了?” “我记事早着呢。” 看着嬴季曼满脸的倔模样,扶苏只感觉无奈,长叹了口气之后,打趣着缓缓问道:“那你说说看,北境上谁给蒙大哥背锅合适啊。” “北境上别人我又不认识,”嬴季曼沉思了片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了,不是说有个叫项羽的嘛?听说威风的很,打他一顿出出气......” 还不等嬴季曼说完,扶苏便打断了她的话,“人家项羽是此次北境上为数不多建功的将领,你要打他?” “额.......”嬴季曼一时间语塞,“那......那另寻他人嘛。” “胡闹!”扶苏这才变了颜色,“别总是跟那个蒙家的虎娘们来往,都给你带坏了,怎么着?你也想学她二十多岁不嫁人,准备孤独终老了?” “你自己的后宫还没着落呢,还说别人......” 虽说声音细弱惘闻,但扶苏却是听得真切。 “你个小妮子,打趣到我头上了?” 看着扶苏抬手作势要打的样子,嬴季曼赶紧低头示弱:“哎呀呀,错了错了,”但当她看到扶苏抬起的手又放下的时候,当即恢复了气势,“那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嘛,不罢免蒙大哥行不行?” “朝堂上的事儿我还需要给你个交代了?我看你就是欠管教,不行,得尽快把你嫁出去才是,”这般说着,扶苏好像意识到哪里不对,随后脸色古怪的看向嬴季曼,“你不会是......看上蒙大哥了吧?” “你......你胡说。” “我就说嘛,你俩可差着小二十岁呢。” “差二十岁怎么了?” “你看,你又急,还说没看上.......” 第102章 太学院与官制改革 如今随着纸张的推行,民间书信往来便益的多了,一些经史子集、治国韬略也有了更好的载体,逐渐的在各个坊间盛行开来。 以往只有贵族子弟才有可能修习的名家着作,而今随着大秦政策的施行,也慢慢的誊写在了纸张上流向了寒门学子。 至于深受皇帝陛下青睐的高新政,这几日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勤政殿里,扶苏翻看着高新政递上来的奏疏,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太学院的落成深得朕意,博士人选朕也觉得无有不妥,只是这所学典籍实在是少了些。” “除了布政、祭礼、律学、四书、五经之外,骑射、军阵、算学、书学也要加在其中。” “对了,还有天工院那边,朕跟李如归打个招呼,如果天下学子有愿意学习墨家手艺的,尽可报名,届时由李先生考核,考核通过者,可入天工院习艺。” “总而言之一句话,朕不求天下学子们样样精通,但求他们各挥所长,人尽其用,另外,士子的入院考核也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滥竽充数的情况,一定要公允,这一点朕交给你来把关,同时朕也会给冯劫打个招呼,有御史台支持你,一般权贵倒也不敢太过放肆。” 扶苏说完,却久久没有得到高新政的回应,不禁疑惑的抬起了头,却看见那一张脸上露出了些许凝噎的神情。 过了许久才缓缓跪拜于地,拱手揖拜:“微臣代天下寒门,叩谢皇恩!” 扶苏见状,笑道:“尽心办好差事,为我大秦选一些得力之才便是对朕最好的答谢了,”一边说着,扶苏走下御案,将其扶了起来,再次缓缓说道:“朕决意改革世袭及荐举制度,这会对朝堂产生不小的影响,如今朕设立国子祭酒一职,暂由淳于越担任,他的学识、品德、威望皆在你之上,你要跟着他多学勤问,用不了几年,等你威望够了,学识足了,大秦士子的简拔定是要交到你的手里的。” “微臣谨记!” 作为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的代表,近几年交给高新政的几件差事他都办的不错,足见其可堪大用。 而扶苏既然锐意改革,定是需要这样一批有才干且不受朝堂诸多因素牵绊的寒士来冲锋陷阵。 高新政,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秦皇八年九月,太学院作为大秦最高学府正式开始招募新生。 也是这一日起,扶苏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大秦弊政的根本之上。 官制! 无论是之前的税制改革还是律法改革,虽说一定程度上对大秦的官僚集团造成动荡,但却都被控制在了一定范围之内,再加上有左右丞相的鼎力支持,过程虽有波折,但好歹也算是圆满落实了下来。 可如今,右丞相冯去疾以罪辞官,左丞相蒙毅革职在府,整个朝堂上,除了御史大夫冯劫之外,好似就只剩下了扶苏一人独对整个文武百官。 勤政殿里,冯劫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扶苏的娓娓道来。 “总的来说,大秦官制弊端有三。” “一来,官责不明。” “三公九卿制度,混乱杂管,往往一件事情的直属管辖部门便有多个,一旦出了岔子,互相推诿,各执一词,想要追责实在是困难。” “二来,官员任用机制的不健全。” “以往官员选拔,更多的是依靠门第和世家大族的举荐和世袭,缺乏必要的考核与培养步骤,这必然导致官员素质参差不齐,实在是难以保证朝廷的高效运转。” “三来,便是各府衙的权力太过集中。” 说着,扶苏看了一眼思考状的冯劫,笑着问道:“你任职御史大夫以来,可有什么感受?” 御案下的冯劫听后先是一愣,片刻后缓缓起身,拱手道:“不满陛下,御史台诸多大夫皆有直接插手法案判决之权,权力之大,实在是让臣惶恐,昔日有姚老大人多年的心血治理,尚能保持一片吏治清明,可若真是长此以往,实在是难保不会有腐败滋生及职权滥用的现象发生。” “不错,”扶苏点了点头,长叹了口气,“其他各府衙亦是如此,所以朕决定分权而立。” “将朝廷划分三省六部,中书省依旧依左右丞相署理,辅佐朕总理天下政务。” “门下省作为内侍,既有谏言天下大事之权,亦有对天下百官奏章的复核、封驳之权。” “尚书省统领六部,总管天下行政,对国计民生有执行之权。” “另外,三省六部之外保留御史台建制,依旧行使监督百官之权,但要另设都察院,复勘刑案及监督朝廷纲领的实施。” 听着扶苏早有打算,冯劫亦是会意的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政权、治权、监察权三权分立,彼此制衡监督,倒是不失为强国之道,”一边说着,冯劫面露疑惑的看向扶苏,问道:“既是六部,敢问陛下是哪六部?” “一是吏部,主管全国文职官员的品秩铨选、考课黜陟、封授策赏、定籍终制等事务。” “二是兵部,主管全国军卫、武官选授、军备调度及内外武职官员的除授、封荫之典。” “三是刑部,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刑名,与你们御史台、督察院共掌定案、稽察、审核之权。” “四是户部,主管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五是工部,主管全国的土木兴建、规范及水利、兵械制造等事务。” “六是礼部,主管律法制定、典礼、太学院考核、藩属和外国的往来事务。” “如此六部,各司其职,各执一政,再加上三省居中调派,可免了混乱杂管的朝廷乱象。” 听完扶苏所言,冯劫长出了一口气,“陛下思虑周全,想必已是考虑了许久,臣不才,却也可为陛下如臂使指,朝堂变革,臣定当不遗余力,以供驱使,以谢皇恩。” 扶苏听后缓缓点头,内心对于大秦的强盛之势,不由得更加期盼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一世,定要让大秦之盛世,遗泽千秋。 第103章 杀鸡儆猴,古来有之 秦皇九年初,一场浩浩荡荡的朝堂变革拉开了帷幕。 政令颁布之日,一时间激起了万重骇浪。 连续的数月里,不知有多少朝廷大员纷纷上奏进言,试图言明利害,却都被扶苏留中不发,主打一个不批示、不同意、没看见的处理态度。 几个月下来,他们才真切的发现,昔日那个始皇长子,经过数年的韬光养晦,早已成为了朝堂上真正的掌舵之人。 地方上,虽说各地郡守也有陈奏之人,但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各地的刺史都是扶苏昔日指定之人,自然也是这位大秦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更是不会行反对之举。 朝堂上,昔日三公只剩下了冯劫一人,却也明确站在了扶苏的一侧,九卿中倒是有不少官员明言反对,甚至还想对扶苏下达的政令动些其他心思,只可惜,各府衙具体的办事之人多是昔日朝廷提拔的寒门士子,自是不可能由得这些所谓上司断了他们的晋升之路。 曾经有人说过,一国之朝堂,往往欺上瞒下,肥了的,正是中间那波人。 现在好了,如今上下拧成了一股绳,难受的,恰恰还是中间那波人。 ------ 朝堂上的波澜对于革职在家的蒙毅亦是有不小的影响。 看着府内管家又送来不少拜帖,蒙毅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些人呐,最是看不清局势,朝堂变革已经是大势所趋,他们竟然还想着阻挠,当真是不知死啊。” 听着蒙毅的自语,下方的蒙柔却是尤为不解。 “上一次的事情既然都已经说清楚了,按理说陛下应该让兄长官复原位才是啊,毕竟这样的大动作,有二哥在朝中帮衬着岂不是会更顺利一些吗?” 蒙毅听完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有心回护蒙家,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回护?” 看着蒙柔越发的疑惑,蒙毅当即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几年前陛下锐意改革税制与法制,咱们蒙家可出了不少力气,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和地方士族怀恨在心,若是此次官职改革也参与其中,这仇怨只怕是越结越深了,”一边说着,蒙毅看向蒙柔,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大秦朝有史以来最为波澜壮阔的那次变革吗?” “那怎么会忘呢?”蒙柔轻轻吐了口气,一时间好像思绪万千,“孝公与商君那一对君臣可称得上是万世楷模,想我大秦奋六世之余烈,源头便在于那一场变革啊。” “是啊,”蒙毅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只可惜了,后世之君虽然依旧坚持新法,可商君却是死在了自己亲手制定的秦法上,让人唏嘘啊。” “兄长是说......” 蒙柔话未说完,蒙毅便已经肯定了她的想法,“不错,自古变法,必然触动许多人的利益,他们不敢忤逆君上,却敢直面变法之臣,可这些人又恰恰是一朝的中流砥柱,所以为了平衡各方,变法之臣自然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牺牲品。” 说到这里,蒙毅也不由得不赞叹起了扶苏的手段。 “陛下深谋远虑,早就想到了今日局面,所以第一次改革之时,我是冲锋陷阵的那个人,就连冯去疾这个右丞相都比不上,如今再行变革,我反而能够置身事外,让冯劫成了拥护变法的大臣,这样一来,冯蒙两家共同分担士族敌意,即便日后真有什么变故,至少咱们蒙家还有个盟友在身旁,不是吗?” “现在你懂了,陛下当初为何借着那桩小事来罢黜我这个左丞相了吧?而且,即便是没有那封去往北境的书信,陛下也一定会随便找个由头将我革职在家,为的就是躲过这一场风波。” 听完蒙毅的话,蒙柔只感觉五味杂陈。 她的记忆里,扶苏依旧是那个喜欢高谈阔论、开口闭口都是之乎者也的酸儒做派,何曾想,自己早已猜不透这位大秦陛下的心思。 这些年......他也一定很辛苦吧? 这般想着,蒙柔不由得心里一酸,眼眶也不由自主的泛红了起来。 抬眸所望,就连思绪都好似飘到了那座让旁人遥不可及的深宫之内。 ------ 秦皇九年四月,朝堂纷争愈演愈烈。 诸多大臣的奏章虽然被留中不发,但扶苏毕竟没有采取什么强硬措施,一时间倒是给了不少大臣们一个错觉。 那就是,官制改革,不是没有不可回旋的余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日麒麟殿散朝之后,不少大臣干脆跪到了勤政殿外,只盼望着里面的大秦皇帝陛下能够回心转意。 勤政殿里,秦知守正汇报着殿外的情况:“咸阳城各级官员一共来了一百四十七名,光是九卿中就有六位跪在殿外,听说还有不少官员持观望态势。” 扶苏听完秦知守的汇报,不由得冷笑了几声,“这些家伙们呐,还真是跟朕杠上了,朕记得,这样的阵势,先皇在位时也曾有过,当时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哦,对了,杀一儆百!” 一边说着,扶苏指了指一旁早已拟好的圣旨。 秦知守会意,刚要上前,却被扶苏抬手拦了下来,“你统领宫禁宿卫,不合适办这样的差事,还是魏左去吧。” 魏左听后当即一步上前接过了那道圣旨,没有丝毫犹疑,朝着殿外走去。 诸多大臣看着走出来的皇帝亲卫,尤其是那一道明晃晃的圣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皆是眼前一亮,心中竟然多了些许迫不及待。 “陛下旨意......” 爽朗的声音回荡在宫墙内外,一时间跪着的所有大臣们都竖起了耳朵。 “现已查明,治粟内史孙潜息府内长子孙无士勾结旧赵叛逆,泄露我朝军情要务,以致北境之战无功而返,着即令皇城司捉拿归案,并查封孙府,以待三法司会审。” “咸阳内史白明学,身负皇恩而不思报国,贪赃坏法,蓄意收受贿赂,着即革去内史一职,发往内狱候审。” “列卿府詹事常越来,擅用职权,私自干预太学院学子考核,着即革去职衔俸禄,流放西州。” “郎中令刘长齐,绯议国策,中伤朝廷,对上不敬,于下不安,着即罢官夺职,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 一道旨意下来,十几名官员受到严惩,就连九卿要员中都被下狱了两个,其他官员或流放、或罢官,一时之间,跪在殿前的群臣皆是惶惶不安。 为官十数载,谁敢保证自己一定干净? 即便真是如姚贾那样一生清廉,可谁又能敢保证自己府邸里没有个坑爹、坑爷的不孝子孙? 所以,这一道旨意真可谓是出来的恰到好处。 所有人都明白,众多官员所依仗的,正是扶苏之前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为国进言乃是本职工作,总不能皇帝陛下不喜欢,咱们就都做那谄媚之臣吧? 可扶苏却是反其道而行。 好好好,你们为国进言是本职,老子为国锄奸也是本职。 来吧,看谁刚得过谁? 随着这一道旨意宣读完毕,魏左缓缓抬头,目光如炬。 “陛下案前还有三道这样的旨意,各位大人稍后,我这就去请旨,”说着,魏左转身向着殿内走去,只是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哦,对了,陛下还说了,若是各位大人此时退去,从此各司其职,安分守法,以往情事,也可既往不咎。” “何去何从,可都在各位大人的一念之间。” 这话一出,众臣面面相觑,不多时,便有朝臣请罪告退,有了领头的,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办了,不到半个时辰,勤政殿前便已是没有了先前那般热闹。 殿里的扶苏听了魏左的汇报也是长出了口气。 真要是把这些人都办了,咸阳城各衙门的运转必然是要出大问题的。 就在扶苏松了口气的同时,殿外,冯劫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匈奴遣使来京了!” 第104章 远交近攻 匈奴使团访秦的消息,三天前蒙恬就已经派人送到了咸阳,所以扶苏早有所准备。 虽说如今大秦六部尚不成规模,但好在匈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所以礼部操办起来倒也不用太过麻烦。 而且冒顿这人奸诈多端,用屁股想也知道,他们这一次来肯定没憋好屁,所以扶苏压根也没准备让朝廷大员按照国礼接待。 勤政殿里,扶苏随意翻看了几眼呈上来的匈奴国书,不禁摇了摇头,笑道:“看来冒顿这家伙是被逼急了,要不然也不会这般低姿态的放下他匈奴大单于的身段来。” 萧何缓缓答道:“自去年入秋以后直到今年九月,匈奴漠北大旱已久,水源匮乏,粮草短缺,这位大单于只怕现在早已是焦头烂额。” 官制变革开始,第一个受益的人便是萧何。 凭借着昔日平定西羌和北境之战的后勤保障之功,一跃成为门下省的实际主官,朝中凡有大事,扶苏必先与其商量,被不少人贴切的称为“左相”。 听了萧何的话,扶苏也是深以为然,“冒顿这人暴虐无常,麾下将领稍有不顺心意便是又打又杀,以往靠着不吝啬金银财宝还能揽住人心,可如今这十数万控弦之士嗷嗷待哺,只怕他现在是睡觉都睡不好。” 冯劫听后笑着点点头,说道:“冒顿此人无情无义,为了训练部下,竟能不惜以宠妃为箭靶,而且,昔年陛下初登大宝之时,冒顿也曾对东胡王如此示弱,甚至连千里宝马和自己的正妻都舍得送出去,这样的人,一旦手中权力受到打击,对其统治定然也是毁灭性的。” “是啊,不敬天道人伦,就是老天也要收他,”说着,扶苏看向阶下几人,挥了挥手中所谓国书,开口问道:“对此你们怎么看?” 冯劫率先拱手说道:“依臣的建议,如今匈奴自身难保,若是我们此时能够挥兵北上,瀚海、狼居胥山以及匈奴圣地龙城必然可以尽入囊中,到了那个时候,北境之患将再无忧虑。” 萧何听后倒是有不同见解,“依臣来看,即便如今匈奴各部为天旱所困,但战力犹在,最要紧的,一旦北上用兵,战线可达几千里,我军军备只怕是难以维济,更何况,现下匈奴内部裂隙将生,如果此时我们发兵,必然使其万众一心对抗我朝,那样反而是帮了冒顿的忙,所以臣建议,不如先稳步经营漠南草原,等到时机更为成熟一些再出兵也不迟。” 两人各有看法,却也都有道理,扶苏听后思索了片刻便已是有了打算,“此事暂且不论了,至于那匈奴特使,过段时间打发走就是了。” 说完这些,扶苏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继续开口问道:“听说孔雀王朝的伐摩王也遣人来信了?” “正是,”萧何竟然罕见的有些愠怒:“蕞尔小国,不知所谓,竟然想着要我们秦军退出西羌旧地,还敢说什么如有不从兵戈相见的话来,真是不知道我大秦铁骑的厉害。” 冯劫亦是颇为不忿,“哼,孔雀王朝自阿育王死后,便一路走起了下坡路,到了如今内祸不止,现在自己国内刚刚稳定一些,竟然还敢对我大秦边疆指手画脚。” 扶苏听后却是无奈的苦笑了几声,“谁叫咱们与人家隔了一座喜神山脉呢,若真是打起来,除了喜神山脉的几条山路可以用兵之外,最稳妥的便是绕行西域的昆仑山脉出兵夹击,可如今咱们与西域诸国交恶,想来那伐摩王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的。” “而且如今北境未平,若真是再与伐摩王起了纷争,届时又会陷入到两头作战的窘境,这可不是上上之选。” “朕记得昔年秦相范雎曾为秦昭王献计远交近攻之策,如今看来亦是适用啊。” 冯劫与萧何听后不禁一怔。 “陛下是说,派一得力之人出使孔雀王朝?” 扶苏缓缓点了点头,“不错,哪怕是能拖上个一年半载不使其出兵来攻我西南边境,只要等北境之患一了,这些宵小,也就不足为惧了。” “如此说来,这人须得位高权重才是,要不然定然引不起孔雀王族的重视。” 听了萧何所言,扶苏叹了口气,“这一人选朕也思虑了良久,可却一直定不下来,既要使其不辱国格,还得出色的完成使命,谈何容易啊,如今我大秦不乏良臣良将,唯有这外交人才甚是匮乏。” ...... 这一场君臣会议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萧何、冯劫两人才告退离去。 关于朝堂内及边境的诸般大事基本都定了下来,唯有这出使孔雀王朝的人选思来想去,不是威望不够就是能力不足最终搁置了下来。 忙了一天的政务,扶苏也确实是感到有些疲累了,刚准备回寝宫歇息,就这个时候有宦官来报,说是先皇公子赢高求见。 “公子高?” 扶苏一愣,“这小子今天怎么有空进宫来了?请进来。” 等到赢高走进勤政殿,刚要下跪行礼的时候,却一把被扶苏扶了起来。 “这里也没外人,你我兄弟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说着,扶苏一边给赢高看座,一边笑着问道:“这大晚上的,你不在你府上歇息,怎么有空来看朕啊?” 赢高笑着回道:“听闻陛下现在朝堂缺人手,臣弟斗胆也来谋个差事,为陛下分忧一二。” “哦?”这话一出,扶苏不禁有些意外,“你这个家伙,素日里最是喜欢当个清闲散人,朕几次三番让你在朝堂任职你都推脱不来,今天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这不是听说将闾在齐王韩信的手下干的风生水起,臣弟也觉得再这样荒废下去实在是有失我赢氏宗庙风范,所以这不就想着也找些事情做做。” “你这小子......”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起将闾,就连韩信那个性子都直夸其有将才之姿,你如今想着把他比下去,可是不容易的很呐,”一边笑着,扶苏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说说吧,想干个什么差事,只要与国无碍,朕都应了。” 那料赢高听后竟然站起身来跪在了御案下,正色道:“臣弟想替陛下出使孔雀朝,望陛下允准。” 扶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过了许久才回过味来。 “你......想要出使孔雀王朝?” “正是!” 听了这肯定的回答,扶苏欣慰之余却也是告诫道:“你可知道此行凶险吗?那孔雀王朝内部不稳,想借着外乱来平息内乱,说实话,遣使一事之所以久久未有定论,朕顾虑的也正是这个,万一有个什么变故,异国他乡的,朕就算是真想发兵救援都来及的。” “臣弟知道,可为国分忧本是赢氏男儿的天命,再者说来,那孔雀朝既然肯遣使来信,说明其本意只是为了给伐摩王增加一些威望而已,这样一来,臣弟此行倒也不能说是必死的境地。” “而且,身为大秦宗族,即便真是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臣弟也必然不会做出有失国格的事情来,唯有以死报国,何惧之?” “好小子,真是长大了,”扶苏不由得赞叹道:“你能看到这一层,说明真是用心专研了,朕心甚慰,”说着,扶苏话风一转,“不过,出使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如果......如果真有必要,朕亲自送你和使团出咸阳。” “谢陛下成全。” 将赢高送出宫门外,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扶苏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始皇帝的子女当中,几乎都见识不凡,怎得昔日就让那胡亥篡了大位了? 难不成真是六世余烈加于一身耗尽了气运不成? 扶苏想不明白。 不过还好,这一世,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第105章 兵戈再起 对于匈奴,扶苏的态度很坚定。 那就是,北境草原,必须尽归秦土之内! 所以当蒙恬接到朝廷旨意的时候,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甚至对于那位匈奴大单于的这般做法颇为嗤鼻。 “那冒顿想把陛下当成昔日的东胡王,素不知我皇之圣明,岂是他个草原蛮子可以比得了的?” 一边说着,蒙恬看向帅案下的项羽、刘邦,徐徐道:“陛下旨意,定于秦皇十年二月,东西两线全线出击,由汉王率师自肃慎旧地全力攻击匈奴右贤王部,只要东线战端一开,匈奴左贤王部必然驰援,届时就有劳楚王亲率精锐之师阻击。” “至于我西线兵马,即日起便挥师北进,无论我们三路哪一支斥候探得匈奴王庭踪迹,第一时间报给本将,这一次决不能让匈奴主力再逃了。” “还有,朝廷虽然派遣了各部主官全力支持此役,但此次作战毕竟与以往不同,是大兵团、长纵深作战,所以一定要做好后备军需跟不上的准备。” “明白!” 在场的几人都是将帅之才,战阵利弊自然看的比常人透彻一些。 草原辽阔,且极少有高墙城池,所以根本无法建成一条条像大秦内地那样的运粮通道,即便真是不计人力物力建成,也随时会有被匈奴游骑切断的风险。 所以,这一战,只能快,不能慢。 拖得越久,胜算越低。 “还有一件事情,”蒙恬想了想之后,继续说道:“之前冒顿北逃时裹挟走了不少漠南的牧民百姓,如今陛下有意在北境设立新州,必然是需要人心支持的,所以,请两位将军一定要告诫部下,凡草原上明言归顺及弃械投降者,一概不得随意杀戮,违令者以国法论处。” 项刘两人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 等几人商议完军情大略,出了营帐,刘邦心有忧虑,思考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的追上了前面的项羽,开口问道:“项将军,陛下只说了让我们迎击匈奴主力,可对于西边的乌孙等部却没有做应对策略,这是何意啊?” 也不知怎么的,项羽对眼前的刘邦一向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一种打心底里的厌恶和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总觉得这家伙是不是上辈子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一样。 不过毕竟如今同朝为臣,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倒也能够被克制。 “汉王放心吧,乌孙是匈奴的战略后援,不把这条路堵死了,陛下是不会贸然出兵的,你我只管奉旨行事就是了。” 说罢,项羽便头也不回的上马离去了。 就在北境整军备战的同一时间,大秦朝堂上,扶苏也在做着最后部署。 “启禀陛下,中卫军已经拔营赶赴凉州,并、冀、兖三州后备兵力也已经集结待命,随时可以驰援北境战场。” “启禀陛下,太仓、敖仓、天府仓三库所存军粮已尽数调出,另外,西南益州、南境交州、东境徐州,北境凉、幽两州共计六座军备库,一应器械、战甲、弓弩、兵戈等器械皆已备好,臣联合户部、兵部、工部已制定出详细的后勤策应方案,定然全力保证前线将士的后备支援。” “陛下旨意已传达到各州郡,北战期间,定要保证国内安定,绝不能给宵小之徒可趁之机。” ...... 听完各部朝臣的汇报,扶苏深吸了口气,神情凝重的扫视着阶下群臣,开口道:“此一战,北境之患定要毕其功于一役,即日起,凡北境所需,务要优先供给,若是那一部院有所耽误以至于贻误战机,朕绝不轻饶。” “还有,值此非常之时,若是哪一州郡出了岔子,拖了北境战事后腿,也别等着朝廷的治罪文书了,自己革职谢罪吧。” “臣等领旨!” ------ 也是在这一日,一支十余人的大秦使团整装待发,准备开赴西南。 咸阳城外,扶苏看着眼前踌躇满志的嬴高,虽说打心底里欣慰,但依旧有些担忧。 倒是嬴高,一副“将士一去不回还”的大义凛然的模样,拱手说道:“皇兄放心,臣弟此去西南,绝不让孔雀一朝趁机发兵,不达此目的,绝不活着回来。” “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扶苏本想斥责几句,许久之后也只能化为了一声轻叹,“等你回来,朕在武英殿为你设宴庆功。” “那到时候臣弟一定要多喝几杯才是。” 两人相视无言,许久之后扶苏才无奈的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平安回来,朕在咸阳等着你!” 临别远行,万千叮嘱也就只剩下了这一句。 看着嬴高那浑然无畏的憨笑模样,好似那悲壮肃穆的气氛也被冲淡了几分。 或许在他眼里,为国舍身,嬴氏族人,本该如此。 ------ 秦皇十年二月初,大秦举国之力倾出数十万大军,起北境三路之兵挥师漠北。 最东线上,以东海水师及东郡、真番两郡的守备力量为主,于当月对匈奴右贤王部落率先发起冲锋。 以樊哙、周勃为前军将军,战端初起便一路势如破竹直插匈奴腹地。 另一边,项羽依旧是习惯了的大开大合,前、中两路大军一起压上,对驰援东线的左贤王部给予迎头痛击。 与此同时,章邯亲率骊山大营再次兵临北境,只不过这一次,他却不曾横兵于乌孙边境,用来阻绝匈奴骑兵的退路。 这一次,月氏国放开关隘道路,迎秦军入境。 十数万兵锋所指的,正是月乌边境。 几乎在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是,三万西州军也在二月初自西南边境悄无声息的抵达到了北境。 领军的正是屡立战功且威名赫赫的齐王韩信。 这一次的北境,大秦最能打的几个,都来了! 第106章 韩信点兵 韩信所率的这三万人虽不是西州的全部家当,但也都是经过战场厮杀的精锐步卒,单论战力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一支劲旅。 不过北境作战毕竟不同于西南羌地,骑兵才应该是主力。 而且区区三万人,也实在是埋没了这位兵仙的才能,所以,除了西州兵之外,中卫大军十余万人及幽、并、兖三地约四万歩骑也统归韩信调遣。 如此安排,足见扶苏对于这位齐王的厚望。 即便是心驰神往已久,但如今真的踏上北境草原,韩信却依旧是心绪如常,不曾有丝毫的波澜影响。 韩信大帐外,十二道魁梧挺拔的身影列阵而立,因为都是久历沙场之人,所以浑身散发的肃杀之气不免让人不寒而栗。 大帐内,韩信亲兵正向眼前这位大秦齐王汇报着当前军情局势。 “汉王所部已与匈奴右贤王激战两日,敌军略显不敌,已有西撤的迹象,楚王所部在匈奴正面截击左贤王部,已经连取三胜,目前匈奴这两部有汇合之象。” “匈奴王庭依旧不曾出现,所以魏王所部屯兵漠北按兵不动,只等着这块肥肉上钩。” “此外,朝廷中卫大军十二营全部集结完毕,十二营领军校尉此时就在帐外候命。” “另有三州统兵都尉此时已按照将军军令开赴匈奴与乌孙边境布阵规划,只要漠北匈奴呈现溃败之势,必然可以第一时间知晓动静。” 站在北境地图前的韩信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过了良久才把目光从地图上挪开,吩咐道:“请十二位将军进帐。” “是!” 随着这十二道身影步入帐内,偌大的营帐一时间竟然显得略微有些拥挤。 待众人站定,韩信率先笑道:“诸位都是大秦的定国之士,是连陛下都信赖倚重的百战之将,能与诸位共为袍泽,是韩信三生有幸,如今让我做这三军统帅,既是陛下信重,也承蒙诸位看得起,请在此受韩信一拜。” 说罢,韩信拱手作揖,这一举动倒是让帐内诸将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片刻后,为首一老将站了出来拱手回礼,说道:“韩将军但有吩咐尽可明言,我们这些人都身负皇命,绝对无有不从,便是刀山火海也可下得。” “不错,韩将军尽管吩咐就是了。” 听着帐内响起的一片附和声,韩信缓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是如此,过场话韩某就不多说了”。 韩信以手指向北境地图,分析道:“即便如今匈奴大军失了漠南,但漠北东西辖长依旧辽阔,尤其是与乌孙部落的交界之处,南北上下也足有千里之遥,如此辽阔的疆域,单凭咱们这十数万人马真要撒了出去,只要匈奴主力攻其一处,必然是难以阻挡。” 说着,韩信看向最前方的两位校尉,说道:“嬴峰、嬴虞二位将军,你们都是嬴氏宗亲,是久经沙场的百战之将,麾下所统辖的两营兵马也都配备着大秦境内少有的甲等大马,论起腿力来,足以和匈奴良驹一较高下,所以,本将准备让你们二人驱敌入围,只要发现匈奴西撤主力,当即从南北两翼袭扰敌军。” “赵越、钱硕两位将军,你们麾下铁骑的马匹虽不如这两营,但要佐阵御敌当是无碍,本将要用你们四营兵马造成我军主力之假象,逼他们进入预设的包围圈之中。” 四人没有丝毫迟疑,当即抱拳应了下来。 “不过,依着草原的辽阔和匈奴骑兵的马上功夫,即便是再坚厚的包围只怕是也难以挡住十余万金戈铁骑的冲阵,所以绝不能让匈奴大军合力冲击。” 一边说着,韩信又看向另外的几人,笑道:“李仲师、白新武、钱毅、岳乾,你们四位可都是老熟人了,昔日东境一战的威猛无敌本将直到如今依旧历历在目,本将知道,你们四人尤擅长途奔袭,所以,横兵截击的重任可就交给你们了,待到匈奴大军临近包围圈十里处,你们四营突然杀出,务必要将匈奴主力一分为二,使其首尾难顾。” 依旧是不曾有丝毫迟疑的回答,四人同时抱拳道:“末将领命!” “本将已在匈奴、乌孙边境的方圆百里布下了弓弩车阵,只要匈奴前军一到,白岳山、常犀二位将军,你们随幽、并、兖三州将士一同冲杀,西州三万步卒会为你们掠阵,到了那时,这百里之地,就是匈奴各部的埋骨之地。” “末将领命。” 韩信听后缓缓点头,随后一改方才笑意盈盈的模样,沉声说道:“陛下如今倾国之力战于一役,其重要性自是不用本将多说什么,来时,陛下授予我先斩后奏之权,将北境收尾之战全权托付于我,这一战,若是哪一营执行军令不到位,以至于放跑了匈奴大军,到时,可别怪本将手中天子剑无情。” 韩信话音刚落,依旧是那位老将军率先拱手道:“军令如山,如有纰漏,甘愿受死!” “对,如有纰漏,甘愿受死!” 听着众人群情激奋的附和声,韩信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余下的两营主将,却是并未说什么,只是让各营回去准备待战。 等领了军令的十位校尉出了营帐,余下的张老三和魏老五当即一步上前,开口问道:“韩将军,他们几人都领了军令,为何独独落下我们二人?” “你们......”韩信面露为难,过了许久才长吐了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本将不用你们,实在是你们二人经历的战阵厮杀太少,如今这般庞大规模的战事,只怕以前更是闻所未闻,所以......” “原来将军是看不起我们哥俩,”魏老五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当即面露不善,阴沉着脸说道:“比起中卫军的这些老将们,我们自问是缺少些斤两,所以,以往他们说我们是受于恩宠才跻身于中卫编制之内时,虽有不甘,但碍于资历,我们倒也受得了这些绯议之言,可如今陛下明旨,中卫军全军参战,若是将军置我们不用,那我们也没脸再回营中向各位弟兄们交代了。” 说罢,魏老五直接抽出腰间佩刀“噌”的一声插在了地上。 “请将军斩下末将头颅,也算是给我魏五营三千将士一个说法,告诉他们,不是他们不能战,是我这个领兵校尉太无能。” 一旁的张老三虽然也是义愤填膺,但好歹还有些理智,当即抱拳说道:“韩将军,我们二人麾下虽说兵卒是中卫十二营中最少的,但七千将士却都是具甲重装,真要论起战力来,绝不会逊色于任何一营,若是韩将军担忧我二人的统兵之能,那我们便立个军令状,若是完不成军令,末将甘领军法。” 韩信听了这两人的言语,继续说道:“不是我要自断一臂,你们二营昔日随陛下在须弥城大破匈奴战阵,战力自是毋庸置疑的,只是......” 话到嘴边,韩信犹豫了片刻,随即双目微垂,低头问道:“若是血腥拼杀,当真敢死战不退?” “谁退谁是狗杂种!” “对,是狗娘养的!” 两人虽不是异口同声,意思却是出奇的一致。 “好!”韩信顿时面露大喜之色,随即指向乌孙边境,“不瞒你们讲,匈奴王庭也有一支万余人的重甲铁骑,这支重骑一旦拼死冲阵,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挡在包围圈之内,所以思来想去也只能放任他们逃离......” “末将领命!” 韩信话未说完,魏老五“噌”的一声抽起佩刀,转身快步走出了营帐。 张老三看着魏老五头也不回的决绝模样,刚要出声阻拦,但已经是晚了些许,只得回头对着韩信抱拳道:“韩将军放心,你只管给他们让条生路出来,若是有一骑能从我们两营手下逃脱了,我二人提头来见。” 说罢,亦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独独留下韩信怔了许久方才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第107章 饮马瀚海 瀚海,亦可称之为北海,是匈奴漠北之地唯一的水源。 说是海,其实不过是匈奴人的自说其话罢了,充其量也只能算得上是一水域辽阔的大湖而已。 因为天气久旱的缘故,再加上兴北城的上游之地被项羽拦腰截断,水源长时间得不到补存,如今整个湖面早已是临近干涸。 但即便是这样,匈奴依旧将之视为圣地,要不然匈奴右贤王部也不会在此与刘邦大军死战不退数日之久。 刘邦大帐内,听完士卒的汇报,这位汉王微微点了点头,旋即无奈的笑了笑,“这些匈奴骑兵真不愧是草原骄子,竟然能抗这么久,还真是小觑他们了”。 刘邦麾下本就以水师居多,如果不是有东郡、真番郡的兵力补充,再加上一些大秦其他州郡驰援来的兵卒,可即便是如此,除了在战争之初利用着兵员优势和突然袭击表现出了该有的压倒性之外,等匈奴骑兵反应过来之后,双方竟是打的有来有回。 虽说战局的整体优势依旧在自己手里握着,但本该摧枯拉朽的战斗却打的这般胶灼,着实是有些出乎刘邦的预料。 毕竟匈奴三大主力中,右贤王部可以算的上是最弱的一支了。 倒是一旁的卢绾提醒道:“根据前线周勃、樊哙传来的战报来看,右贤王部应该是已经有了撤军的意图,按理说应该留以少许兵力断后,为主力争取撤退时间才是,如今这般边打边退实在不是上上之选。” 刘邦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溃而不乱,必有所指,你猜猜看,他们是想引的樊哙前军孤军深入?还是想要趁着我部主力逐渐远离大营,来取我这颗汉王的头颅?” 卢绾笑着答道:“那就要看看匈奴王庭大军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了。” “也是,”刘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如果匈奴王庭主力真的出现在咱们这里,那所图的必然不只会是我这一颗脑袋。” “不过,管他有枣没枣,先敲他一杆子再说,”刘邦说完,对着帐外大声吩咐道:“传令前军樊哙、周勃,不要管战线拉多长,让他们放开手脚,两日之内定要击溃敌之主力,曹参、陈平所率中军全军压阵,从左右两翼增援,目标直指匈奴右贤王王帐。” “如此一来,咱们这里的大营可就完全暴露给了匈奴人,真要有个什么变故,他们想回援都来不及。” 虽然这样说着,但从卢绾的神情来看,却是没有丝毫的担忧。 刘邦更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有你卢大将军在,怕什么?” “那倒也是!” “哈哈哈......” ------ 几乎就在刘邦军令送出的同一时间,一支千余人的匈奴轻骑也在悄然靠近着刘邦大营。 远处,一匹快马由远及近,不多时便已经到了为首那人的马前。 “启禀骨都侯,此处距离刘邦大营已然不足十里之地,营内灯火晦暗,探不清虚实,但刘邦大营周围未有大军警戒,想来并不知道我部行踪。” 听着探马的汇报,为首那人还不曾开口,倒是一旁的随行将领不禁冷笑着出言道:“这一路来几乎没有碰到什么探子,看来这秦朝的汉王真是徒有虚名。” “肃慎那帮废物竟会被这样的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真是想不明白。” “若真是斩下刘邦这颗首级,我看以后谁还敢说咱右贤王部是七拼八凑的杂牌军。” ...... 听完探马带来的消息,为首那骨都侯亦是不由得心中暗喜,再加上左右部下对刘邦大营那仿若已是手到擒来的信心,更是让其好像已经看到了亲手斩杀那位秦朝汉王的场景。 更何况,如此近的距离,也根本用不着再做掩饰,凭借着胯下骏马,疾驰之下,半个时辰便足以杀到刘邦营前。 想到这里,那骨都侯再也忍不住的大笑了出来,随后缓缓抽出腰间弯刀,挥舞着大喝道:“儿郎们,秦朝营地就在前方,随我全力冲杀,凡能活捉刘邦者,封千户,赏牛羊千匹,杀!” “杀!” 一时间,骏马疾驰混合着冲天的喊杀声响彻这一片草原。 等刘邦收到军报之时,这一支匈奴轻骑已然杀到两里之外。 “还真是冲着我来的,”一边说着,刘邦看向卢绾,“你再猜猜,我这颗汉王脑袋,值得他们用多少人来拼?” “那要看末将能为汉王斩多少颗头颅了。” 看着卢绾自信满满的样子,刘邦轻声笑了笑,随后脸色一沉,冷厉道:“既然来了,就别让他们再走了。” “明白!” 卢绾说完便抱拳离去。 大营外,千余步卒手持弓弩列阵以待,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面对着即将冲阵而来的匈奴大军没有丝毫的惧意。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卢绾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奔腾而来的千余轻骑,缓缓抽出了腰间佩刀。 “就是现在,”随着卢绾手中弯刀一挥,早已等待多时的弓弩手顿时引弓搭箭,锋刃直指匈奴骑兵。 “放!” 随着呼啸声划破天际,数百支箭弩顿时急射而出,两相接触的下一刻,匈奴数十骑顿时应声倒地。 “再放!” 又是一轮急射,虽说对匈奴骑兵造成一定伤亡,却也并未有效阻碍其凌厉的冲锋攻势。 眼看敌军骑兵已不足百步,卢绾当即大手一挥,沉声喝道:“各营冲杀!” 这一声令下,原本晦暗的大军营帐顿时燃起道道火光,一时间亮如白昼。 下一刻,营帐内早已等候多时的后军各营兵马顿时蜂拥而出。 “糟了,有埋伏!” 那骨都侯此时反应过来已是为时已晚,如此近的冲锋距离,秦军根本不会给他们后撤的机会,仅几息之间而已,两方兵马便已是缠斗在了一起。 整个帐外一时间金铁交鸣,喊杀冲天。 战斗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最终除些许匈奴骑兵逃脱外,绝大部分皆被斩落马下。 当卢绾兴冲冲的赶来汇报时,刘邦却是没有丝毫喜色。 “既然引不出匈奴王庭,看来是他们志不在此啊,想来是我这颗汉王脑袋还不值得那冒顿大单于大动干戈,”刘邦自嘲般的笑了笑,“那这东线瀚海之地,他们也就别想染指了。” “传我军令,后军大营开拔,赴瀚海饮马!” “以后,这个地盘,就姓秦了!” 第108章 封狼居胥 作为大秦首屈一指的绝世武将,项羽向来都是不喜欢墨迹的。 我才不管你匈奴王庭在哪儿,你不出来,那我就打到你出来。 所以,正面的匈奴左贤王部遭殃了。 短短十天里,项军战报几乎每日更新,连战连捷之下,斩敌首级已过万余。 项军前线,又是一场恶战过后,项羽铠甲已被鲜血浸的透红,不过这位西楚霸王却是丝毫没有在意,对着一旁的联络兵缓缓说道:“给韩、蒙二位将军去信,匈奴左贤王率领残部西逃至狼居胥山,如今匈奴王庭尚未现身,我部决意追击,彻底歼灭这一支匈奴骑军。” 倒是一旁的钟离眜听后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将军,弟兄们连日作战都疲累的很,是不是先休整一日?而且,我军所带军粮最多还能维持一日,最起码也要等到后备军粮到了再行追击也不迟啊。” 那料项羽却是冷哼一声,说道:“匈奴骏马脚力快,我们休整一日,他们便能休整一日半,如今我们累,他们也累,仗打到这份儿上,拼的就是一口气,告诉弟兄们,别指望后备粮草能跟的上,只管跟着我向前冲杀,等到了匈奴的祭天圣地,还愁吃喝吗?” “将军......” 钟离眜还想再说什么,项羽已经翻身上了战马,随后高声喝道:“还能战者,随我上马,去匈奴圣地喝酒吃肉,不能战者,就留在此地等待接济吧,驾!” 钟离眜等人见状只能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挥,招呼各营将士紧跟在项羽身后奔驰而去。 而面对着这样一支不知疲倦、攻伐必取的秦朝军队,匈奴左贤王是打心里想骂娘的。 要说他这一部也称得上是匈奴精锐中的精锐,十数年来纵横草原,何曾被这样如同丧家之犬撵着跑过? 实在是越想越气。 所以,当他得知匈奴右贤王大军已被刘邦大军从东线上赶到了正面战场上时,顿时有了与项羽决一死战的信心。 尤其是当他得知刘邦主力还得需些时日才能抵达的时候,更是下定了决心。 不怕跑了。 说什么也不跑了! 就在这里,借着匈奴祭祖圣地的庇护,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秦楚霸王好好上一课,也让他也知道知道匈奴铁骑的厉害。 远处山峰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之间,让那连绵成片的山脉时隐时现,好似真如匈奴祖辈相传的神山那般神圣而不可侵犯。 跻身于如此巍峨与壮美之下,匈奴左贤王部所列军阵似乎都有了一丝不可匹敌的韵味。 所以,当项羽大军远道而来时,数万匈奴大军终于展露出了昔日狰狞的獠牙,好似还如同以往不可战胜一般。 “吁!” 两军阵前,项羽横戟立马,看着不远处摆开阵势一副准备拼命的数万匈奴大军,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老鼠一般的东西,总算是有了些胆量了,”项羽轻蔑的笑了笑,随后缓缓抬起手中霸王长戟,遥指着匈奴军阵,大声喝道:“诸位,驱除夷患,在此一役,今日,就让这些匈奴杂碎瞧瞧,我中原男儿,亦有英雄本色。” “杀匈奴,除边患!” “杀匈奴,除边患!” “项家男儿......” “在!” “随我,杀敌!” “杀!” 风声起,喝声落! 有我无敌! 这一刻,大秦锐士与西楚霸王的完美结合体现的淋漓尽致。 随着秦军的率先冲阵,战场之上,如同离弦之箭的悍然相撞一般,两大军团毫无悬念的厮杀在了一起。 仅仅几息之间而已,冲阵喊杀的滔天之声便已是如同冲破了天际一般,响彻这片昔日的匈奴圣地。 “噗!” 又是一人被项羽斩落马下。 那杆霸王长戟携带着无尽寒芒凌厉在数丈以外,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将。 “龙且、钟离眜,你们二人率军拖住匈奴主力,我去杀了那左贤王!” 话音刚落,项羽一骑绝尘而去,直奔匈奴左贤王。 即便是身经百战之士,但当匈奴主帅看着项羽一路攻杀如入无人之境时,也不由得大骇了起来,当即喝令道:“谷蠡王,率你帐下亲兵拦下他!” “是!” 领了军令,数百重骑呈现夹击之势,朝着项羽围杀而来。 “滚!” 任你千军万马,我自豪气凛然。 这般无敌的气势,纵有数百骑拼死阻拦,却也只是堪堪挡住了这位西楚霸王片刻而已。 若是扶苏能亲眼得见今日场面,定然拍着胸脯侥幸当初能在项羽戟下逃了一条命。 这可是大造化啊! 只可惜,这位匈奴左贤王就没有这样的造化了。 也就在这时,远处,风尘滚滚,似有数万铁骑奔腾而来。 是匈奴右贤王部! “太好了,这一次,定叫你这个什么西楚霸王埋骨狼居胥山之前。” 左贤王话音刚落,项羽已然破阵而出。 “狗东西,拿命来!” 胯下骏马虽已是将近力竭,却依旧载着项羽杀到了这位匈奴主帅眼前。 “项羽小儿,你敢......” 话未说完,左贤王高举的弯刀已然与那一杆长戟交触。 “当!” 随着金铁交鸣之声炸响,下一刻,弯刀上好像传来了千钧之力一般,使得那一人一骑轰然倒地。 “噗!” 一口鲜血吐出,还不待左贤王起身,长戟利刃已然划过。 一道寒芒过后,再下一刻,人首分离。 这一日,项羽率近十万大军连破左、右贤王两部,并亲手斩杀左贤王于阵前。 霸王之能,似乎比所谓圣山,更具威名。 第109章 踏破龙城 蒙恬大营里,一众将领终于接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军情战报。 “启禀大将军,匈奴王庭大军在我军左翼出现,正快马驰援东线战场。” “另外,匈奴单于已率麾下亲信进驻龙城督战,距离我军大营不足五百里。” 听完探马的来报,蒙恬顿时拍案而起。 “终于来了!” 盼了这么多天终于把他们盼了出来,蒙恬现在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 “东线的项羽、刘邦接连破敌,冒顿终于坐不住了,”蒙恬指着北境地图,缓缓说道:“匈奴王庭大军的目的必然是去接应左右贤王两部西撤,既然这样,咱们可不能让他们走的这么痛快。” “即刻传令王离前军,在匈奴王庭必经之路沿途设伏,迟缓敌两军之汇合。” “中军各营立刻出发,不惜一切代价吃掉匈奴主力。” “近卫三营随我出击,目标直指王庭大营。” “是!” 自上一次北境大战劳师动众却是无功而返以后,整个边军将领的胸中便一直憋着一口气,都在期盼着这一战的到来。 随着一众将领领命,整个秦军大营中也瞬间忙碌了起来。 近卫三营集结待命,只等着眼前蒙恬发号施令。 “本将只有一句话.......” 蒙恬目光缓缓扫过。 “杀敌,雪恨,洗耻!” 说罢,蒙恬率先翻身上马,一杆长枪横在身后,朗声高呼道:“随我征战!” 众将士同声喝道:“不破匈奴,誓不回还!” 话音落下,万余将士翻身上马,追随蒙恬出营而去。 ------ 所谓龙城,与狼居胥山不同的是,其不仅仅是匈奴人祭祀祖先、天地、鬼神之地,更是整片草原的政治中心,类似于中原王朝的都城。 不过与中原都城不同的是,因草原游牧习性使然,各部族首领及匈奴单于并不长居于此,除非有大事需要商议决断,否则的话,这座匈奴圣地几乎与普通的匈奴营地并未二异。 显然,如今大秦倾国之力举兵来伐,称得上是大事中的大事。 王庭大帐内,由于前线接连的败报传来,大单于冒顿从未这般脸色阴沉过。 即便是几年前折损了右贤王大部兵马,但毕竟匈奴主力仍在,于草原全局而言虽有影响,倒也不至于有倾覆之危。 尤其是去年,即便是面对着秦朝边境几部大军的围剿,不仅尽数而退,还焚毁了秦朝边境重镇,为草原各部重返漠南打下了基础。 这倒是给了这个大单于莫名的信心。 只要能从秦朝手里骗来几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届时凭借着草原的生力,不是没有机会重返昔日荣光。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秦朝皇帝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不仅如此,他更没想到的是,秦朝边军的报复竟然会来的这么迅疾。 数十万大军的漠北之争,根本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拼命的。 所以他头疼。 早知道秦朝这么不好惹,当初就不该听信那两个中原人的夸夸其谈,虽说借着他二人的计谋顺利统一了草原各部落,可如今面对着这个庞大的中原王朝的暴怒,自己的处境却是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大单于,一万两千重甲铁骑已在百里之外做好接应准备,只要我王庭大军与左右贤王两部汇合,便可第一时间西撤。” 听完属下将领汇报,冒顿非但没有丝毫的喜色露出,反而是恶狠狠的咬牙道:“刘邦、项羽,这笔账,迟早是要与你们算的,”一边说着,冒顿双拳紧握,“还有蒙恬,本单于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以慰我草原诸部英灵。” 说完,冒顿缓缓抬头,冷声问道:“西线边境的敌情探得怎么样了?” “目前只发现了部分步卒挡在西线上,只要我军三部汇合,全力冲开敌阵绝不在话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突破正面的蒙恬、项羽、刘邦三军的围堵,只要出了包围圈,依着我军的良驹骏马之利,秦朝军队将不足为惧。” 听了这话,冒顿的心刚刚放下片刻,却不料突然有探马闯进了营帐。 “大单于,十五里外,有蒙字军旗出没。” “什么?”众人顿时大惊失色,“蒙恬这是直奔我王庭大营来的。” “哼,本单于早就料到了,这些秦朝的将领,最是喜欢迂回突袭,”一边说着,冒顿看向帐内两人,吩咐道:“折兰王、卢胡王,率你们本部兵马前去阻击,一定要将他们挡在大营之外。” “谷蠡王,你即刻集合本部兵马,出两翼扰敌,你们当中若是谁能斩了蒙恬首级,那左贤王一部,便归谁统领!” “领命!”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蒙恬所率领的三营兵马已然远远看到了龙城轮廓。 “陷阵营开路,缠住敌军主力,近卫营兵分两路掠阵,大纛营随我冲杀。” “是!” 得了军令,冲锋在前的陷阵营跃马当先,眼看着与匈奴前军将要交锋之际,却是突然阵型一变。 “上火油!” 随着一声大喝,最前方的几百魁梧将士借着冲锋之力,悍然将早已备好的一罐罐火油丢向了敌军阵型。 火油凌空之际,后方一支支带火箭矢迅疾而发,目标直指罐身。 “嘭!” 两相接触的下一刻,整个前方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打了匈奴前军一个措手不及,眼看着匈奴阵型被火海冲乱,折兰王和卢胡王也是面色剧变,想要重整阵型之时,陷阵营几千将士已然杀到。 借助着火势的迅速蔓延,许多匈奴士兵被大火困住,一时间无法逃脱。 “全速冲锋!” 蒙恬不做丝毫停留,率领大纛营目标直指匈奴王庭,不多时便已经杀进了龙城之内。 有这位华夏第一勇士的带头冲锋,大秦锐士兵锋所过之处,攻无不取。 最终经过几个时辰的奋力拼杀,匈奴大部皆是被斩杀殆尽,余者也不得不向西仓皇撤退。 若不是冒顿亲兵拼死突围,只怕是这个匈奴大单于也要做了阶下之囚了。 “蒙将军,蒙将军,”不远处,秦知守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临近之后,将手中首级一把丢在了地上,“匈奴谷蠡王的脑袋,我给您摘下来了。” “你小子......”蒙恬笑着拍了拍秦知守的肩膀,“记你一功!” 也就在这时,前军王离军报传了过来。 打开阅过之后,蒙恬轻叹了口气,“王离来报,除右贤王部几乎全军覆没之外,左贤王部已经与王庭主力汇合,突出了包围圈,向西撤走了。” 不过他却是丝毫不担心,因为西线边境上,有一个真正的噩梦在等着匈奴的这些残兵败将呢。 “传令大军,继续向西追击,不要给他们喘气的机会,”说着,蒙恬抬头环望了一圈这座匈奴圣地,“至于此城嘛,以后就除名了吧。” 这一日,漠北大火延绵百里,匈奴龙城,至此化为了一片灰烬。 以牙还牙,以火还火。 大秦的处世之道,一向如此。 第110章 韩信除北患 当匈奴西逃的军报传到韩信大营里的时候,营内诸将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东线三路大军把活都干完了,那么接下来,可就看我们的了,”韩信说着,抬头看向帅案下的一众将领,吩咐道:“各营依计划行事,弓弩手、重骑、轻骑、步卒依次配置,阶梯阻击,绝不能让匈奴骑军越过边境防线。” “是!” 众将齐声应诺。 韩信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抱拳躬身道:“诸位,北境安宁在此一役,事关重大不得有半点疏漏,韩信在此,拜托诸位了。” 众将齐声道:“不灭贼寇,誓不回还!” 所有诸将皆是视死如归。 士气高昂之兵,焉有败阵之理? ------ 一切都如同韩信所预料的那样,匈奴残部以保存了完整建制的万余重骑做破阵先锋,以王庭大军居中调度,以左右贤王两部残兵殿后,意图一举攻破北境西线防线,进而与乌孙诸部汇合。 嬴峰、嬴虞倒也无愧嬴氏宗族之威名,南北两线齐头并进,配合着赵越、钱硕两营兵马,单靠不到六万兵马,竟将十一万匈奴大军牢牢控死在韩信预设的包围圈内。 眼看着首当其冲的万余重骑和王庭大军都过了预伏地点,李仲师、白新武、钱毅、岳乾四营才突然杀出,将整支匈奴大军拦腰截断,使其一分为二。 至此,牢笼已成。 一路以韩信西州主力再加上两营中卫军和幽、并、兖三州将士全力剿杀王庭大军。 另一路则以中卫军八营主力拖住左右贤王两部残军,配合着紧随其后的蒙恬大军,对其实施清剿围歼之策。 也是直到此时,那位匈奴大单于才知道了大秦朝廷肃清边患的决心。 只可惜,为时已晚。 韩信大营内,当他听到匈奴先锋重骑已经开始破阵突围的时候,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去令前线,放开一道口子,让这支重骑兵过去,主要兵力继续围攻匈奴王庭主力。” 也有将领对于这个军令表现的忧心忡忡,“韩将军,匈奴大单于可也在这支重骑兵队伍里,要真是放跑了他,只怕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啊。” “今日全军上下皆是遵照我的军令行事,陛下那边自有我去交代,若真是放跑了匈奴重骑,我一人担责,无须你们多虑。” “韩将军......” “无需多言,执行军令吧!” “是!” 随着帐内将领的退下,韩信这才缓缓看向北境西线地图。 说实话,对于两支重甲营能否抵挡得住万余匈奴重骑,他心里也没有数。 众所周知的,重骑兵团向来是最难培养的。 其要求条件之苛刻,所需消耗之庞大,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 即便是倾尽大秦举国之力,数年来也不过是培养了不到八千重骑而已。 放眼驰骋草原多年且不缺骏马的匈奴,重骑建制也始终不过万人,即便如此,这一支铁骑部队依旧能够在数次对秦作战中表现亮眼,也由此可见俱甲重骑的威力实在是非同凡响。 良久之后,韩信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希望他们扛得住吧!” ------ 就在韩信麾下两部兵马与匈奴大军打的如火如荼之时,被刻意放出牢笼的匈奴重骑也终于在包围圈的十里之外遇到了该属于他们的敌手。 “可算是来了!”魏老五轻笑了一声,随后缓缓看向一旁的张老三,“还是原计划,我先率军冲,打乱敌军阵型,你率军殿后,说好了,可不能让一骑逃了出去啊。” “赶紧的吧,”赵老三举起双锤,“打完这一仗,老子可得好好喝顿酒犒劳一下自己。”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边说着,魏老五缓缓看向身后早已准备多时的魏五营将士,大喝道:“小子们,可别让老三营的家伙们小瞧了。” “随我,出战!” “杀!” 也就是这一声令下,两营重骑一前一后,朝着匈奴重骑迎面杀去。 随着双方军队瞬间撞在一起,金属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顿时响彻天地。 魏老五身先士卒,手中长枪如龙,连连刺出,匈奴重骑纷纷落马。 张老三率领的老三营则紧随其后,双锤挥舞,砸向匈奴重骑的盔甲,一时间人仰马翻。 虽说有着人数劣势,但凭借着悍不畏死的决心和士气,竟然逼得匈奴重骑连连败退。 尤其是魏五营不计一切代价的重装冲锋,竟硬生生冲乱了匈奴阵型。 直到数个时辰之后,两方人马皆已是疲惫不堪,匈奴重骑不得不后退数里重整阵型。 随着匈奴重骑的暂时退去,战场上的这片刻安宁显得尤为珍贵。 草原上,大秦两营近八千将士已是十不存二三,放眼望去,尸横遍地,血满荒野。 作为两营主将,张老三与魏老五两人亦是伤痕累累,此时不得不下马休整,相互依靠在一起,大口的喘着粗气。 突然,张老三眉头一皱,随即看向十里之外的秦军大营方向。 “听到了吗?是大营那边传来的声音。” 魏老五听了这话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家伙,大营距离此处十数里,怎么可能有声音传来。” 张老三则是眼神坚定的看向魏老五,“我听到了,是我军大获全胜的声音,他们在高呼,在庆祝。” 魏老五依旧笑的那样勉强,“你说是便是吧,” 就在两人打趣之际,远处,残存的千余匈奴重骑再次压阵而来。 两人却是相视一笑。 既然赢了,那便值得了。 “接着杀他狗日的?” “哈哈哈,你可还比我少杀一人呢!” ...... 这一日,老三营三千余众无一生还。 这一日,魏五营四千多人片甲未留。 也是这一日,匈奴王庭万余重甲骑兵活着突围出去的仅仅百余骑而已。 还是这一日,草原上,十一万匈奴大军无一人活着走出那座牢笼。 正如两人期盼的那样,秦军大胜之! 至此以后,北境边患,将不复存在! 第111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秦皇十年八月,当北境捷报传到朝廷上时,满朝文武皆是奔走相告。 自先秦时期开始直到如今,为祸了百余年的北境边患终于彻底根除,这实在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 勤政殿里,蒙毅如今作为中书省丞相归来,依旧是总理朝堂政务的第一要臣。 “启禀陛下,本次北境大捷,四路大军共计斩敌首级十五万余,收服草原各部牧民累近百万,俘获牛羊无数,如此胜绩,前所未有。” “匈奴单于冒顿及麾下两部贤王等十余名匈奴首领皆被斩于阵前,美中不足的是,冒顿之子率领百余重骑逃往了乌孙部,不过如今镇南侯章邯已经连克乌孙三大部落,所下城寨多达五十有余,想来平定乌孙应该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这些残兵倒也不足为惧。” “另外,朝堂各部斟选的一百二十三名大小官员名单已拟定完毕,陛下敲定之后,便可以陆续派往北境草原施政,只是刺史、别驾等主政官员还需陛下亲自选定。” 御座上的扶苏却是略显低沉,好似全然没有把蒙毅的奏告听进去,许久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 “传朕旨意,追封魏老五、张老三二人驷车庶长之爵,荫其子孙,从内廷司调拨金银慰其遗属,其后代若有人志在朝堂,着令太学院细心教导,待学满之后,视其才能优劣任用官职。” “还有,凡北境阵亡将士,善后、抚恤、追封等一应事宜让北境拟好名单报上来,你们中书省连同尚书省、门下省尽快拟个章程出来,落实到位。” 说着,扶苏又缓缓看向一旁的冯劫,沉声吩咐道:“你们御史台连同都察院要把好战后抚恤事宜,若是当中敢有官员上下其手,贪赃坏法,一律严惩不待。” “是,臣领旨。” 说完,扶苏才好像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蒙毅,“北境地域辽阔,朕准备设立两州分管,原来肃慎旧地连同部分东胡旧地设建州,暂由项羽代管,漠南漠北之地设立胡州,暂由蒙恬代管。” “着令二人主掌北境两州的兵卒、战马训练一事。” “另外,给刘邦去旨,等在北境休整完毕之后,即刻率领所统辖的大秦水师返回东郡,继续操练水师事宜。” 蒙毅躬身答道:“臣明白!” 扶苏缓缓点了点头,旋即长吐了口气,继续说道:“嬴高前日来信,孔雀朝的伐摩王已经同意两国互签国书,愿结两国安定之好,你去准备一下,等着两境事了,朕要在武英殿犒赏这些为国立下不世之功的将帅。” 一边说着,扶苏终于露出了笑意,“只等着韩信和章邯平了乌孙各部,这方天下,就将再无战乱了。” “即刻传旨韩信,告诉他,小小匈奴可不够他韩大将军跑这一趟的,既然来了,那就吃饱了再回去,朕盼着他向西再进十万里,彻底打废乌孙建制。” 蒙毅、冯劫二人闻言也是不由得笑出了声。 “十万里”自然是扶苏的夸张之辞,但这等豪气,却是让人叹服。 待两人退下,扶苏靠在龙椅上也终于缓了口气。 御极天下十年,百般波折,一路艰难险阻都走了过来,如今可算是得见曙光,心中的一块巨石也总算是落了地。 “接下来,这方大秦天下,才会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喃喃自语着,扶苏竟是靠在龙椅上小憩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 ------ 另一边的西北边境上,自战争伊始,镇南侯章邯便连战连捷,其所率领的骊山大营面对着乌孙联军表现出了几乎是碾压一般的态势。 一时间,一杆“章”字军旗所到之处,往往是摧枯拉朽,越是打到后期,战场统治力越是明显。 章邯大营内,听完底下将士的汇报上来的最新战况,这位镇南侯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照此情况下去,不用到年尾,乌孙诸部便可以平定了。” 底下有将领笑着附和道:“依末将来看,等韩将军的北境大军加入进来之后,最多三个月,咱们就能班师回京了。” 也有将领叹惜道:“若不是被山林河川阻碍,导致浪费了不少时日,哪还用韩将军车马劳顿的赶过来助阵?” “你小子,是怕韩大将军过来分一杯羹吧?我看你是怕回京受封的时候,拿的赏赐少了。” “你这.......看破不说破不是?” 那人颇具幽怨的神色,顿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了起来。 看着案下难得的轻松时刻,章邯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但毕竟是一军主帅,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的。 “好了,不要说笑了,”章邯轻轻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如今我军阵前的屏山关号称乌孙部落的第一雄关,其势巍峨,其地险要,不容小觑,即便是乌孙各部战力不行,但若是据险以守,只怕还真不好办。” “现在赵、齐二位将军正在前线扣关,战况如何还未可知,等把这座雄关拿下来再喝酒庆功也来得及。” 一边说着,章邯看向一旁的几人,继续纷纷道:“你们三营随时准备待命,若是前线攻击顺利,则后续入关之后的接阵布放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们了,若是不顺利,本将随时有可能让你们顶上去,总之不管如何,月底之前,必须入关。” 三人闻言,一改方才嘻哈的模样,同时拱手道:“末将领命!” “还有......” 章邯点头之后,刚要再说什么,却不料帐外一士卒突然闯了进来,浑身是血,俨然一副刚出前线下来的模样,刚一入帐便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口中大呼着:“章将军,援军,乌孙的援军......” “援军?”章邯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哪里来的援军?” “属下不知,这些人都身穿异服,口不吐人言,绝不是乌孙部落的人。” 看着眼前这人这般模样,章邯虽有疑虑,却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召集诸将随我去关前!” 说罢,章邯便快步走出了大帐。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屏山关前,远远望去,城头上竟确如那兵卒所说,站满了身具异服的兵士。 也在这时,前线两位主将慌忙跑了过来,刚一见面便跪在了地上。 “我军本来已经攻克了关隘,但不知从哪里突然杀出来的这一股异军,人数不少,战力也是非凡,让我们吃了大亏。” 其他诸将也是疑惑不解。 “难不成是西域的人?” 倒是章邯,毕竟曾经当过先皇的少府令,对于一些外族遣使也见过不少,此时看着远处那些身影,眼神顿时沉了下去。 “不是西域的打扮......” 一边说着,章邯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是孔雀一朝的人。” 第112章 人算不如天算 华氏城,是孔雀朝集政治、外交、军事于一体的第一大城,亦是孔雀朝的首都所在。 城内一座贵族院落中,赢高等人正在兴冲冲的收拾着行李包裹,只等着国书交换之后,扶苏交代的重任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 随行的一文一武两名副使也是归心急切。 其中的武将名为牧野,算是皇城司的得力干将,昔日曾随着扶苏和秦知守一同在东境征战过,算得上是一骁勇之人。 “这一趟可真是不容易啊,这些蛮子们不懂礼仪,不讲人话,交谈起来是真不方便,若不是有......有哪个叫什么来着?” 虽是抱怨的言语,但从神情可以看得出来,当是非常开心的。 “那叫翻译!”另一人白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也是此行的副使之一,名叫齐越,因其学识不凡再加上口才出色,在太学院表现的甚为优异,所以被高新政破格举荐。 扶苏让他随行,目的也是对其历练一番,日后入了朝堂,也算是有些资历。 牧野一拍脑门,笑道:“哦,对,翻译,嗐,想不到我朝之外竟有这等异域,真是咄咄怪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多学着点吧。” “我只管上阵杀敌,其他的,不学也罢,哈哈哈。” ...... 听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插科打诨,一旁的嬴高无奈的笑了笑,随后开口问道:“国书递上去了?” 齐越听了询问,当即正色的点了点头,说道:“昨日就已经递上去了,按理说,应该有回信了才对。” 牧野倒是看的开,“这些蛮夷不懂规矩,事情有拖沓倒也正常,实在不行,午后我去催一下。” “胡闹,”嬴高也白了他一眼,“两国交换国书何等的庄严肃穆,贸然去催,岂不是显得我朝急切?” 牧野顿时一脸悻悻,“公子教训的是,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哪能真的去催.......” “你小子......”嬴高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长吐了口气,缓缓说道:“此行比预计的要顺利的多,那伐摩王倒也是个识大体的,知道单靠西域诸国根本抵挡不住我朝大军攻伐,如今愿意交好,倒是省的我们再起兵戈了。” “他倒是敢说个不字......”牧野刚要继续出言不逊,但看了嬴高一眼,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一脸谄媚的笑道:“不起兵戈好,不起兵戈好,谁还不愿意过几天太平日子呢不是,嘿嘿?” “你少说两句憋不死你,”嬴高笑着骂了一声,随后低声吩咐道:“告诉随行的皇城司兄弟们,越是这个关口越不能防放松警惕,而且,我总觉得孔雀朝的那个大王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日王庭辩论,就属他最是反对,可别再闹出什么变故来。” 一谈到正事,牧野顿时像换了个人一样,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明白,公子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除了那座王宫之外,城内其他各处要道都安插了人手,真要生变,也能进退。” “那就好。” 嬴高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颇为蹩脚的中原话。 “几位制使,我王有请宫内一叙。” “嗯?”嬴高闻言先是眉头一皱,随后缓缓打开门,看着眼前来人不禁开口问道:“前些日子结盟事项不都已经交涉清楚了吗?今日相邀,这是.......” “诸位远道而来,我王想为诸位摆酒设宴,依秦礼为各位饯行。” 嬴高闻言倒也没有多想,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劳你前方带路,”说着,嬴高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身后两人,说道:“牧野,你留在这里继续打点,齐越,你随我走一趟吧。” “是!”两人同声应道。 整个孔雀王朝崇尚佛教,这是昔日阿育王遗传下来并发扬光大的宗教信仰,所以,整座孔雀王宫虽不似秦廷那般庄严富丽,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一座大殿里,伐摩王正怡然自得的躺在一众嫔妃怀里享受着鱼水之欢,当他听到秦使拜访的消息,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些秦人怎么这么麻烦?国书不是都签好了吗?现在又来,为的什么?” “秦人多礼节,想来是告别来的。” 听了这话,伐摩王无奈的屏退众妃,“真是麻烦,叫他们进来吧。” 虽说心有不愿,但伐摩王毕竟也不敢怠慢大秦制使,说罢之后便换了副高兴的面孔。 (接下来就当是自带翻译!) 嬴高等人入殿之后,微微躬身道:“外臣见过伐摩王。” “制使何须如此?国书已签,你我两国盟约已定,应该速速返国应约才是。” 这话一出,嬴高顿时眉头一挑,“不是伐摩王召我们进宫饯行的吗?” “本王何时......” 话未说完,只听见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盔甲兵戈的碰撞声,还不等嬴高有所反应,一道爽朗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是我叫你们来的。” 走进殿内的竟是孔雀朝大王子萨塔。 嬴高看了一眼殿外的带甲兵士,脸色一沉,冷声问道:“王子这是何意?” “何意?”萨塔冷哼一声,“今日结盟之后,等你们收拾完自己国内的那一摊子事情,难保不会引兵来攻,到了那时,我们可真就是叫天不应了。” 嬴高不露丝毫胆怯,开口喝问道:“你我两国国书说的很清楚,西域诸国只要从此不再来犯,我们大秦自然也不会再兴兵戈,届时两朝门户犹在,何谈我朝有兴兵之举?” “虎狼暴秦我也不是没听说过,总而言之,合盟一事绝无可能,”说着,萨塔看向王榻上的伐摩王,脸色颇为不善的说道:“朝中大臣对于此事多有微词,还望父王三思而定。” “胡闹,”伐摩王却是冷声喝道:“国书已签,我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听了这话,萨塔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缓缓走上前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了那份所谓国书,“签了的,烧了就是了。” 说着,竟将之丢进了一旁的火堆里。 “你......” 无论是嬴高亦或是伐摩王皆是一脸骇然。 谁能想到,眼前这人竟是这样的胆大妄为。 “至于父王的意思嘛,改了就是了.......” 萨塔冷笑着,随后突然脸色一变,袖中利刃显露之际,还不等伐摩王反应过来,便刺穿了他的胸膛。 “萨塔,你敢......” 嬴高惊骇之际,正好看见了伐摩王的身体缓缓倒下,与此同时,也看到了这位孔雀大王子徐徐转过身来。 也在这个时候,萨塔那冷厉的声音缓缓响起。 “秦使刺王,视同宣战!” 第113章 大秦与孔雀 看着殿外涌进来的一众兵士,齐越当即护在了嬴高身前,大喝道:“萨塔,你行如此悖逆之事,就不怕我大秦来日清算吗?” “清算?哈哈哈.......”哪料萨塔听后却是冷笑着摇了摇头,“半月前我就已经调度两路大军兵发西域和乌孙,只是你们后知后觉罢了。” “半月前?”嬴高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原来如此,半月前正是你我两国决定签约国书的时候,借着我传信回国之际,你竟然暗行不义之举,当真是可耻可恨。” 萨塔对于这等不痛不痒的辱骂却是毫不在意,一脸戏谑的看着眼前两人,开口道:“今日这事可不是我一人之功,若不是有你们秦人相助,我又怎么能掌控的了这王宫守卫?” “说起来,你们这些中原人倒也确实是有些手段的,心谋算计实在是厉害的很,”一边说着,萨塔缓缓看向兵士后方,“我说的对吧?燕先生......” “王子过誉了,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要论韬略,我可不及王子之万一。” 随着声音缓缓传来,一中原模样的人从兵士中走上前来,听着那一口熟悉的口音,嬴高顿时脸色一沉,“陛下曾说过西域有燕国余孽作祟,让我警惕一些,不曾想,你竟然流窜到了孔雀朝,真是想不到,昔日王族勋贵,今日竟然做了他朝的走狗,若是燕国祖宗有灵,只怕是定要收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牙尖嘴利的东西,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今天,就先用你的首级来祭奠赵兴,至于国仇家恨,我自会亲自去找扶苏报,”一边说着,燕无落看向萨塔,拱手道:“王子殿下,以他一颗人头,换一座王位,这买卖,可还划算?” “你们中原人最是会做买卖,当然是划算的,不过.......”萨塔略带玩味的看了一眼燕无落,随后又缓缓看向嬴高,“听说你与当今秦朝皇帝是同胞兄弟,想来还是有些份量的,”说罢,萨塔后退一步的同时,手掌一挥,“要活的不要死的。” 这话一出,燕无落顿时脸色一变,但看着萨塔对自己那用完即弃的态度,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倒是嬴高,虽是赤手空拳面对着诸多兵士,却依旧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俨然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我为大秦宗室子弟,岂能受你蕞尔小邦的牢狱之辱?” 说着,嬴高看向身前的齐越,朗声道:“都说咱们大秦将士悍不畏死,你我虽不是武将,但也应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大秦的武采风范。” 齐越亦是应声笑道:“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黄泉路上有我陪着公子,倒也省的寂寞!” “哈哈哈.......” 两人大笑着,随后眼神狰狞的看向前方。 “弑君谋逆之徒,天必殛之.......” “今日以后,我大秦,便是你们的天......” ------ 当前线军报传到咸阳朝堂上时,一众文武才醒过了神。 麒麟殿里,扶苏怒不可遏的将孔雀朝送来的战书丢在了一旁。 “竟然说我大秦公子刺王杀驾,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嬴高既无缘由,也无动机,两国合盟在即,他怎么会行此举之事?” 蒙毅答道:“敌国出兵总是需要理由的,再者说了,如今伐摩王莫名暴毙,想来定然是那孔雀大王子所为,这一盆子脏水扣下来,这怕这孔雀王位,非他莫属了。” 萧何也进言道:“据前线战报,西北边境上章邯已经暂时稳住了局面,当无大碍,只是西州边境上,西域联合孔雀大军犯边,赵西林和杜京墨已经是独力难支,当务之急,是尽快调兵驰援西州六郡。” 扶苏闻言,暂时压下了胸中怒火,沉声说道:“给韩信去旨,令他即刻率领大军回援西州,还有,即刻让刘邦率水师战船赶赴西南,以备边境之变。” “无论如何,西州羌族人心初归,万万不能有失。” “臣等领旨!” 散了朝,扶苏心不在焉的回到了勤政殿,坐下之后,心中满是懊恼,手掌握拳的同时更是不停地砸在御案上,“明知危机重重,为什么还要让他去出使孔雀,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从未见过扶苏这般自戕的秦知守实在是于心不忍,但看着扶苏一脸痛苦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幸好这时,有宦官来报,说是魏左办差归来。 “快叫他进来。” 扶苏迫切的想知道孔雀朝的消息,尤其是嬴高的消息。 随着魏左踏进殿内,还不待其行礼,扶苏当即开口问道:“怎么样?有使团的消息了吗?” “有倒是有,只是.......” 看着魏左一脸为难的神色,还不等扶苏催促,一旁的秦知守却是先忍不住了,“陛下面前,有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据华氏城暗探来报,孔雀王宫封门已有多日,就连一些孔雀朝的大臣们都不得随意进出,所以里面的情况难以探明,公子高及副使齐越的生死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据查,公子高二人进宫当日,宫内曾发生械斗,暗探亲眼看见有几具尸体从里面抬了出来。” 这话一出,扶苏顿时心头一紧,“其中有他们两人吗?” “没有,都是王宫守卫。” 看着魏左摇了摇头,扶苏这才长出了口气,“这么说来,他们二人还有活着的可能。” 说着,扶苏皱着眉头一阵沉思之后,缓缓吩咐道:“给西州边境去道旨意,让他们配合着华氏城皇城司众人先护着其他使团的人归秦,另外留下些人手继续打探这二人的消息,只要有最新情况,朕要第一时间得知。” “末将明白!” 扶苏说完又看向秦知守。 “你去安排一下,陪着朕去一趟天工院。” “末将这就去安排。” 随着二人退出大殿,扶苏这才长舒了口气,只是眼神却依旧是那般杀气腾腾。 第114章 天下第一大杀器 作为当今的墨家矩子,李如归这些年忙的可谓是不亦乐乎。 扶苏要大力发展农业,所以为其提供了不少闻所未闻的农业装备的设计想法,虽然碍于材料有限,短时间内大多数都难以实现,但也实实在在的研发出了不少先进农具,比如说风车和水车,皆是极大的提高了农业效率。 不仅如此,随着金属提炼技术以及磨坊、织布机等新奇物件的问世,也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 每每与李如归交谈,扶苏总是能够切身体会到古人的智慧。 说是举一反三实在是埋没了这位墨家矩子,往往都是扶苏将心中构想全盘托出,李如归总是能够在关键的点子上做出补充,实在是难得。 也就是因为这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扶苏总是怨恨自己是个理工渣渣。 学遍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诚不欺我啊! 此时的天工院内,扶苏看向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天工院副院使,缓缓问道:“半年前咸阳城外的一声巨响动彻天地,想来是先生不负所托,已经按照朕的想法,把火药研制了出来了吧?” “一切依照陛下的旨意,已经初见雏形了。” 说话的人名叫周慎行,名义上虽是天工院三位副院使之一,暗地里却是扶苏安排的主要研究新型兵器的人。 没法子,昔日请李如归入朝廷主掌天工院时,扶苏曾有言在先,不会使其破坏墨家兼爱非攻的规矩,可善战者,有神兵而无往不利,扶苏又怎么会轻易放弃此道。 只能瞒着那位掌院使悄悄研究。 扶苏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当初北境大战时,我便想过要将其用在对付匈奴铁骑上,后来仔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如今的火药应用水平还远远做不到陛下之前所预想的那般指哪儿打哪,而且这个东西威力实在过于巨大不说,储藏要求也是苛刻的很,一个不慎,便是自取灭亡。” 听完周慎行的解释,扶苏也是深以为然,“不错,而且匈奴铁骑风驰电掣,想要以此来重伤他们谈何容易。” 叹了口气之后,扶苏继续道:“不过现在不同了,西南边境急需一场速胜,最好是能呈现碾压之势,你的成果刚好能够派上用场。” “近日倒是有些突破,陛下如要一观,下臣可陪同陛下前往郊外演武场,也好亲自演示给陛下。” 扶苏自然是乐的如此,当即说道:“前方带路吧!” ------ 一行人来到郊外演武场之后,周慎行让人拿来一些最新制造的火药武器,依次介绍给扶苏。 “这是雷火弹,外面由空心石包裹,里面除了添加硝石、硫黄和木炭之外,还加了一些药粉,以攻城战车抛之,可自空而下,落地之后借助着爆炸的威力震裂外石,以冲击力杀伤敌军,而且里面的药粉也可以眯人耳目,周遭一丈之内皆不得相见。” “这是震天雷,内置大量火药,点燃引线之后抛出,爆裂可产生天雷之响,威力亦是不可小觑。” “唯一不足的是,这两款火药的引爆时间难以估摸,有时在半空中便会炸开,也有时会在落地数息之后炸开,不一而同。” 说着周慎行示意扶苏等人退后几步,“我来为陛下演示。” 待扶苏等人退到安全距离,周慎行将一枚放在投石车上的雷火弹点燃,随着一道抛物线的划出,数息之后,一声砸在地上的沉闷声响起,片刻之后,远处突然传来巨响。 扶苏见状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仍有瑕疵,但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若是临阵御敌,倒是能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出来,看来你是用心了。” 听完扶苏所言,周慎行刚要说话,却听见二人身后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不禁让两人回身望去。 “这也算是用心的话,那你这个掌院副使也真是干到头了。” 看着来人,扶苏顿时露出了笑脸,拱了拱手,说道:“李先生见谅,实在不是有意欺瞒与您的。” 那料李如归却是根本没有给扶苏好脸色,阴阳着说道:“你是大秦皇帝陛下,自古只有欺君之罪,哪有欺臣之罪呢?” 说着又看向一旁早已噤若寒蝉的周慎行,皮笑肉不笑的询问着,“你说我说的对吧?周副使?” “李先生所言,自然是鞭辟入里,下臣......下臣.......” 看着周慎行支支吾吾的样子,李如归也不再打趣他,转而看向扶苏,“你三番几次让周慎行对火药一事与我旁敲侧击,每次谈论,都有意无意的往这上面引,试图探听我的想法和改进建议,当我不知道?” 扶苏闻言,不禁面露怪色。 这老头子,真是一点都没有老年痴呆的症状啊。 “怎么着?觉得我老头子天天喝大酒,早就该把脑子喝坏了是吧?” 看着李如归一脸的不善,扶苏赶忙摆了摆手,“哪有哪有,李先生老当益壮,耳聪目明,简直是当世神仙,扶苏哪敢这样想。” 一旁的周慎行闻言顿时偷偷看了一眼李如归。 能让大秦皇帝这般诚惶诚恐,可这天下去找,也就这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李如归了吧? 倒是这位天工院的掌院使,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这二人心中的小九九,挥手让随从递来一枚与之前所展示的那些完全不同的火药弹。 “去,试试这个。” “是!” 周慎行毕恭毕敬的接过之后,装在投石车上,点燃引线抛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过后,那枚火药弹于离地还有一丈左右炸响,威力也比之前的那枚大的多。 李如归不禁得意的看了一眼扶苏,随后又望向周慎行,“瞅瞅,这才是我大秦利器,你的那些,以后过年当个乐子玩吧。” 周慎行:...... 说完,李如归又指向剩余的几枚火药弹,朝着扶苏介绍道:“这里的火弹,根据其本身的重量不同,引线长短不同,配合着专门制备的投石车的力道,可随意选择爆炸时间,只要陛下想,都能做到。” “李先生.......” 扶苏刚要说什么,李如归却是轻轻挥了挥手。 “墨家的一贯主张,针对的是我中原百姓,干异域外族什么关系?” “还请陛下把这些火弹拉到西南,让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们看看,什么是我大秦利器!” 第115章 西南双壁 西州刺史杜京墨和西州将军赵西林,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各领军政二事。 不过虽说这两位是名义上西州六郡的军政主官,但实际上西州各地依旧是韩信统领大权。 只是韩信长于军阵,短于政务,所以倒也甚少插手西州政事。 昔日北境之战时,扶苏将韩信调离西州,最担心的,除了西南边境上的敌国犯边之外,更担心这两位朝堂新贵能不能真正的独当一面。 毕竟西州人心初定,再加上这二人威望不够,内忧外患之下,能不能稳得住局势实在是难说。 曲靖城,素有“西南咽喉”之称,为西州境内四通八达之地。 当初在秦皇七年西州六郡初立的时候,韩信、赵西林、杜京墨三人商议,皆是觉得以此地作为西州六郡治所是最为合适的,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不过西州刺史府虽是六郡的主政之地,但要论起寒酸程度,那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大秦各州之首。 只因为朝廷拨付的钱款大多被杜京墨用在了民生发展和军事规划上,到了如今,若不是有这几座“破门烂府”的办事衙门挤在一起还算热闹,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象征着朝廷脸面的刺史衙门会是这般寒碜。 也怪不得会有御史弹劾,说他“罔顾朝廷威仪于大庭广众,失威于小民市井之中。” 一时间颇有些天怒人怨的苗头。 不过杜京墨对于这种诛心之言却是不以为意。 “朝廷脸面在于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不在那些画栋雕梁上,若这也算臣之罪,臣甘愿受罚。” 一份奏疏几千字,除了这短短一句话是为自己辩驳的之外,其他的皆是西州这几年取得的不菲政绩,这倒是让扶苏龙心甚悦,大手一挥,又拨了西州不少钱粮。 秦皇十年九月,孔雀朝举兵越境,同西域诸国合兵一处,意图一举攻克西南守卫,告急军报传回朝廷之时,西州边境已经连丢三城两寨,虽说还不至于危及大局,但若真是坐等朝廷援军的话,只怕待他们赶到之时,西州战火定然是已经延及腹地。 所以不谙武事的杜京墨早早的便找来了赵西林,商讨着边军防御事宜。 “从朝廷接到奏报,再到齐王从北境回援,中间少说要耽搁半个多月,如今敌兵来势汹汹,这是瞅准了我西州军力空虚来的,我军主力该如何布放,赵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听了杜京墨那一脸急切的询问,赵西林却是不慌不忙的抿了口茶水,只是刚一入喉,脸色瞬间变得奇怪了起来。 “白水?” “要不然呢?我这刺史府一向不备茶水的.......哎呀,赵兄,我问你正事呢,你与我讨论这茶水干什么?这边境御敌你可得心里有个数才是啊。” “哈哈哈,”看着杜京墨着急的模样,赵西林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无奈的摇了摇头,“韩将军说过,临阵御敌,心浮气躁可是大忌,就算今日这帮夷蛮杀到了曲靖城下,你我也要有谈笑风生的心境才是。” “你.......” 眼见杜京墨有些愠怒,赵西林见状赶紧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瞒你说,御敌之策,本将早已是成竹在胸了。” 杜京墨听后赶忙凑了过去,急切的说道:“仔细说来听听。” 赵西林也不再扭捏,转头将桌子上的茶杯、茶托、茶盖依次摆开,缓缓说道:“此次来犯之敌总计三路,一路是西域于阗国,一路是西域托弥国,这两路共统军三万,从边境左线入侵,另一路是孔雀国,总兵力在六万上下,从边境右线来犯。” “这三路中,左线的西域两国对地形更加熟悉,又有主场作战的优势,再加上我军为数不多的兵力都布防在右线上,理应是他们攻击更为迅猛才是,可如今几天过去了,他们也不过是往前推进了不到百里之地而已,为何?” 转头看着杜京墨那一脸的疑惑,赵西林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继续解释道:“原因无他,昔日被韩将军打怕了而已。” “要知道,当初西域援助西羌的各国当中,这两国损失最为严重,几乎是伤了国本,如今再犯,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可若是连这几万人都折损了,只怕这两国以后连自保都难了。” “所以让他们有所忌惮甚至退兵,其实倒也不难。” 一边说着,赵西林指了指茶杯,笑道:“只要孔雀国帮个小忙,便可以了。” 杜京墨闻言不禁一愣,“他们互为友军,怎么会帮咱们?” “说会倒也不会,说不会倒也会.......” 看着赵西林神神叨叨的样子,杜京墨只感觉一阵心累,“我的赵大将军,您要不一次说完了?” 赵西林听后讪讪的笑了笑,随后换了一脸正色,开口道:“我已经探明,孔雀大军的后备粮草只能维持三到五日之久,如今他们攻势缓慢,便是在等后续大军和粮草补给,他们的粮道守备严密,几乎没有截断的可能,但若是集合我军主力猛攻敌军正面,出其不意之下,短时间内收复右线失地,将孔雀大军逼至战前的势力范围,本将还是有胜算的。” “至于左线的西域两国嘛,杜大人就瞧好吧,本将略施小计,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这些胆小鼠辈撤出我朝领土。” “你......”赵西林眯着眼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杜京墨,“军前无虚言,你可不要诓骗本官呐,若真是让这些蛮夷攻入了西州腹地,多年心血规划,必将毁于一旦。” “你有什么好骗的?”赵西林不禁白了他一眼,“一穷二白不说,连盏茶都没有,骗你?还不够浪费口水的。” 杜京墨最怕别人说他小气,当即开口允诺道:“你这话说的,若是真能退敌,莫说喝茶了,我自掏腰包请你喝酒都成!” “那可就说好了,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第116章 沙场新贵 秦皇十年九月中旬,赵西林集西州军共计三万余,再加上益州驰援的两万步卒,于西州右线全力猛击。 因秦军前期羸弱的表现,孔雀大军多有骄兵之心滋生,如今突然面对着迅猛攻势,一时间难有招架之力,短短两天而已,西州一城一寨便再次收归秦手。 此时,西州边境右线孔雀军大营中,主将布里哈德铁青着脸坐在大案前,两旁一众将领一字排开个个耷拉着脑袋,整个大营内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还是布里哈德开了口:“即便是秦军攻势凶猛,前线也不应该一退再退,一败再败,说到底,是轻敌大意所致,即日起严令各军主将,再有败退者,立斩不赦。” 说着,布里哈德又看向案下为首一人,开口道:“后方有什么消息?” 那人答道:“昨日夜间,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袭击了我军后方粮道,虽不曾得手,但却掳走了我军运粮兵十数人,至今下落不明。” “王宫来令,后续大军已经出发,十日左右便可以抵达。” 布里哈德闻言顿时冷笑一声,“哼,小打小闹,这些秦军的能耐也就这些了,不成气候,等我后续大军一到,定然杀他个片甲不留,”说罢,布里哈德又转头疑惑的看向帐内其他人,有些愠怒的问道:“西域那帮废物在干什么?如今秦国大军都在右线,他们磨磨蹭蹭的不肯出击,要是贻误了战机,别怪本将不客气。” 底下将领回道:“已经再三催促了,暂时没有回信。” “不成气候的东西,若不是国主有令,老子先平了他们。”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边境左线上,秦军大营内一杆韩字军旗高高矗立,据西域探马汇报,整座大营夜夜笙歌,好像丝毫没有把他们这三万多大军放在眼里。 要说于阗、托弥两国能派来主阵的大将,自然也不是什么庸才,皆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根据军报,秦朝的韩信应该还不到时日返回才对,如果所料不错的话,秦军此举,多是在虚张声势。” “如今秦军主力都在盯着孔雀朝,如果咱们能够乘势发兵,说不定能一举打到西州腹地,一旦站稳了脚跟,真到了那个时候,配合着孔雀朝后续大军,还真有可能与拿韩信扳一扳手腕。” 这般说着,那主将略微沉思了片刻,旋即下令道:“多撒些探子出去,若是秦军真的只靠着一杆军旗就想诓骗我等,那这左线上的诸多城寨,咱们可就都收下了。” “是!” 随着几天的时间过去,所探军报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秦军营内并无异常,于阗、托弥两国兵力本该按照先前制定的战略出击,却不料都被一封来信拖住了手脚。 此时的于阗大营内,一众将士皆是一副愁容。 “国主来信说,都城附近的粮草大营遭遇贼人偷袭,所幸防御及时,才没有被贼军得逞。” 一边说着,那主将拉下了脸,继续沉声道:“贼人虽然都是穿着秦军的服饰,可根据斩杀留下的几具尸体来看,却都是孔雀人的面貌。” 底下也有将领忧心忡忡的附和道:“国内流言四起,都说孔雀人这次调兵遣将,为的可不光光是助咱们兵伐秦国,只怕还是冲着咱们来的。” “而且,孔雀一朝向来自诩步兵无敌,怎么会面对着秦军一触即溃,甚至还一路向后退到了我国边境,将军别忘了,他们的后续大军可就要借道我国国土,若真是趁机发难,两路大军合围之下,都城必破。” 就在营中诸将讨论之时,帐外有兵士急匆匆来报,“启禀将军,托弥国大营开拔后撤,已经准备返回本土了。” 这话一出,诸将皆是面面相觑。 “将军,他们都撤了,我们是不是.......” 许久之后,那主将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令各军,退回本土待命。” “是!” ------ 当西域两国大军后撤的消息传到边境右线上时,主营中的赵西林也总算是长出了口气。 “不愧是陛下身边的皇城司,真是得力啊!” 听了眼前主帅的赞叹,属下将领不由得疑惑着询问道:“仅仅靠着一些站不住脚的非议流言和几具故意留下的尸体,这西域两国竟然就真的信了?真是这样的话,这西域两国的国主还真是昏庸的很呐。” “哼,”赵西林轻笑着摇了摇头,神情戏谑的说道:“你看到的和他们看到的可不一样,昔日入羌助战,他们可是带着一片赤诚来的,结果呢?大部分兵士竟然被为图自保的羌兵斩杀,这道疤,可是会留一辈子的。” “而且如今他们国力式微,若是再次重蹈覆辙,被盟友背刺,那可不是兵败那么简单了,是要亡国的,你说他们赌得起吗?” “额......”那将领听后不禁挠了挠脑袋,憨笑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就在这时,帐外有兵卒来报,“启禀将军,前军各营已经集结完毕,床子大弩、投石战车皆已拉到阵前,随时可对敌作战。” 那将领听了汇报顿时一愣,随即问道:“将军这是要乘胜追击吗?可是如今敌我两方兵力几乎相等,贸然出击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依末将看,现下左右两线重归我军手中,不如借此机会重整防线,等着朝廷大军回援实为上策。” 那料赵西林闻言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以目前局势来看,拖下去对我军确实有利,可现在孔雀后续大军想要驰援西州前线,必然要从于阗、托弥两国借道而行,如今他们国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几方少不了要周旋几日,如此一来,横在我朝边境的这几万孔雀兵可就成了一支孤军了。” “谁都猜不准这几国交涉需要多久,倒不如借此战机,好好打一打这些孔雀蛮子的嚣张气焰,再说了,等韩将军的脾气也是知道的,等他回来,得知咱们把如此战机都错失了,肯定要被责骂一番。” “可是......” 那将领还要继续说什么,却被赵西林挥手打断了去。 “本将是西州将军,如今齐王不在,西州军务我自有决断之权,你只管听命行事,若真是出了差错,我自当领受军法。” 说着,赵西林俨然没有了方才那般戏谑的神色,整个人的气势都是为之一变。 “传令前军,全面对敌发动攻击,也让这些没见识的东西看看,我大秦兵卒岂是这般好惹的?” 第117章 谈判的筹码 当扶苏一行十数人赶到西州的时候,刚好听到了边境大捷的消息传来,顿时有些喜出望外。 “这个赵西林,还真有两把刷子!” 一旁的秦知守则是开口问道:“陛下,是不是给西州刺史府去道旨意,令他们接驾。” 扶苏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也不剩多少路程了,咱们直奔刺史府,去看看这位西州刺史平时是如何办差的。” “是!” 当扶苏一行人抵达刺史府时,纵然是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由得一愣。 “这.......”扶苏扶着额头尴尬的笑了笑,“我原以为是御史台的人大惊小怪,现在看来,也不怪人家参他,这.......这实在是太寒碜了点。” “寒碜是寒碜了点,至少.......至少清廉不是。” 秦知守也不知该如何替这位西州刺史说话,憋了半天也只憋了这一句话出来。 “让他们留在这里,你随我去见一见这位清廉的刺史大人吧。” 说罢,扶苏率先下马走了进去。 整个刺史府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各有差事,看得出来是忙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对扶苏几人的闯入视若无睹。 直到走到了正堂,眼前景象更是让扶苏不由得皱了皱眉。 虽说是到了午饭时间,可在堂堂刺史府的正堂里支一口大锅煮粥的场面可不多见。 尤其是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此时就坐在锅边端着饭碗聚精会神的看着公文,更是不由得在心中平添了几分欣慰。 扶苏缓步上前,凑了过去,杜京墨却是丝毫不曾察觉。 扶苏轻声道:“办差呢?” 杜京墨:“嗯!” 扶苏:“粥都凉了。” 杜京墨:“嗯!” 扶苏:....... 突然有一种自己被冷落了的感觉。 片刻之后,杜京墨才意识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好好办差,偷什么......”杜京墨刚要转头斥责,哪料那一张明晃晃的大脸就这么矗在自己眼前,尤其是脸上挂着的笑意,是那么的熟悉。 “陛......陛下,”惊慌失措之余,杜京墨赶忙起身跪拜,“臣西州刺史杜京墨叩见吾皇陛下,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这话一出,正堂里其他的诸多官员也顿时纷纷侧目看来,尤其是听了杜京墨口中的称呼,登时皆一脸惶恐的叩拜在原地。 “是朕不请自来,你何罪之有啊?”扶苏笑着将杜京墨扶起,随后又看向其他官员,抬了抬手,“都起来继续办差吧。” 说着,扶苏又看向杜京墨,笑道:“朕要恭喜你们呐,打了个大胜仗,扬了我大秦国威,让域外宵小见识了我大秦锐士的厉害,说吧,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朕统统舍得给。” 杜京墨拱手回道:“前线大胜,靠的是将士用命和赵将军的得力谋划,臣怎么敢贪天之功呢?”一边谦虚的说着,杜京墨却是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君恩不宜辞,要臣来说,不如借此机会减免西州六郡百姓的一成田税,也好让他们感受一番皇恩浩荡,而且,更能让六郡百姓知道,只要是大秦治下,这日子一定是越过越有盼头。” “如此一来,西州军民上下一心,何惧区区一只小孔雀?” “哈哈哈,”扶苏听后不禁大笑了起来,“你啊你,巧舌如簧,但倒也敢狮子大开口,好,就依你。” 杜京墨眼见扶苏同意,顿时大喜。 “臣替六郡百姓谢过陛下。” 看着杜京墨又跪了下去,扶苏赶忙抬了抬手,“好了好了,朕今天来也不光是为了视察你们来的,说说看,现在前线局势如何了?” “已经大体稳住了,孔雀残存的三万大军如今都退到了西域边境,进不得也退不得,短时间内无力来犯,只是现在这三万多残兵据守待援,龟缩不出,要想全歼,恐怕还是有些难度的。” 听了杜京墨的汇报,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吩咐道:“给赵西林去信,让他来见朕,朕有要事与他商量。” “是!” 一直等到晚间时候,扶苏才等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赵西林。 “末将参见陛下.......” “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扶苏扶起刚要参拜的赵西林,缓缓说道:“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韩信正在率军回援,就时间来看,恐怕还得要个几天,但是有一件事,却是等不了了。” “陛下是说西域使团归国的事情?” “不错,”扶苏轻轻点了点头,“你既然心里有数,朕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赵西林却是谦虚的拱了拱手,笑道:“陛下亲临西州,想来定然是已经有了打算,末将不才,岂能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不过陛下既然让末将说,那末将斗胆揣摩一下圣意,若是有不到之处,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说着,赵西林快步走到房内挂着的西州舆图,指了指上面的两国边境,开口道:“这里横着孔雀三万大军,若是能尽数擒获,若真是日后两国谈判,我方也能多些筹码,而且,据皇城司兄弟们的探报,此次孔雀领兵的是孔雀国大权在握的王公大臣普希亚密的长子。” “如今孔雀国萨塔大王子篡权夺位,想来一定是急于得到国内各权贵的支持,若是能把他擒了,说不定能换回被困在孔雀王宫的嬴高公子等使臣,退一步来讲,即便是不能,也足以让其投鼠忌器,不敢擅行生杀。” 听完赵西林所言,扶苏倒是有些出乎预料,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不禁夸赞道:“你小子,让你当个西州将军还真是委屈你了。” “皇恩浩荡,西林焉能不尽心尽力,”赵西林谦虚的拱了拱手,随后露出愁容,“终究还是末将谋划不利,让这支残兵逃进了西域边境的阿托城,如今再想有所建树,只能采取强攻之策了。” 扶苏听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朕这一趟也不白来,给你带来了神兵利器,一座区区的阿托城,想来还不在话下。” “神兵利器?”赵西林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由自主的向扶苏身后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不禁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是何等利器?难不成有攻城拔寨之能?” 扶苏却是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的说道:“别看了,神兵利器还在路上,最晚后日应该便会抵达西州境内,不过,等你见识到它的威力之后,定会叫你大吃一惊。” 第118章 早期大炮雏形 当一支规模约在两百人左右的轻骑抵达西州边境时,期望了许久的赵西林不免有些失望。 “这就是陛下说的......神兵利器?” 赵西林不禁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人马。 姑且把他们算作神兵吧? 毕竟是跟在陛下身边的人,没准都是一些百战余生的大秦锐士。 可利器又在哪里呢? 赵西林侧着身子向这些人的身后望去。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恐怕就只有随行的几辆马车比较扎眼了。 只是车身通体都被黑布遮着,看不清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但无论上面装着什么,想要以此来破开城墙,攻杀那些孔雀士兵,只怕是不能够吧。 想及于此,赵西林不禁挠了挠脑袋。 这两百人只怕是来监军的,至于其身后那些马车上所载的,莫不是一些金银细软? 想要以此来激励将士? 赵西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和那位同胞兄弟感情深厚,如今这般行事,只怕也有警告自己莫要为了前线将士的伤亡而耽误了营救嬴高公子的大事的意图。 “唉~”赵西林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赵西林能有今时今日,靠的全是陛下的圣心简拔,即便是没有这些恩赐威服,只需一道旨意,我也自当以命报恩,绝不会退缩半步....... 奈何,君不知我啊....... 这般想着,赵西林苦笑了几声,随后看向迎面走来的那两百余骑的为首之人,拱了拱手。 那人拱手还礼,开口道:“还请赵将军率大军前移至阿托城前两百丈外,只要坚守住即可,其他的交给我等。” 两百丈? 倒是出了孔雀弓弩兵的攻击范围,可立在两百丈之外又能干什么呢? 赵西林想不明白,但既然这将领都这样说了,自己也只能委身配合,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 阿托城内的孔雀大军龟缩不出,赵西林前军的推进几乎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待他们落定之后,只看见后方两百余人掀开黑布,露出的却并不是预料中的金银细软,而是各种各样的零件,其中两辆车上更是放了数个竹筐,里面摆满了黑色球状物。 只见他们将车上的各式零件卸下组装,不多时数座投石器模样的战车便显现在了眼前。 “各队列阵!” 随着那主将一声高喊,五队人共计十辆战车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一队装填!” 在赵西林等人疑惑的目光中,只见其中两辆战车的几人互相配合,一通操作之后,将那黑色球状物摆置在了弹兜里。 “这么块儿小石头能有什么威力?”一旁的几人不禁发出疑问。 以往攻城,投掷的多是檑木巨石,如此才能产生最大的破坏力。 就在几人疑惑之际,只听见那主将又是一声令下。 “目标,正前方!” “距离,两百丈!” “两发齐射!” “放!” 随着巨大压力的释放,车臂顿时抛掷而出,那枚球状物也在庞大的推力下呈弧状飞了出去。 数息之后,那两枚黑弹在城门前落下。 “轰隆!” 震耳欲聋的声音顿时波及四方,强大的冲击力即便是离着两百余丈依旧能够感受的到。 “这.......” 看这远处因为爆炸而产生的漫天尘土,赵西林等人皆是目瞪口呆。 “刚才.......那是什么?” 还不等几人反应,后方便又响起了军令。 “一队装填!” “重量加十!” “目标,正前方!” “距离,两百一!” “两发齐射!” “放!” 随着又是一声巨响过后,这一次的两发正中城头,远处顿时响起经久不绝的哀嚎声。 “全队装填!” “重量不变!” “目标,正前方!” “距离,两百一!” “十发齐射!” “放!” 十发雷火弹一起发射,其威力可想而知,待得爆炸声过后,整座城墙都出现了破损。 “全队装填!” “再放!” 随着几轮下来,阿托城头上早已没了人影,有的就只剩下了不绝于耳的哀嚎。 那主将抬手,后方兵士会意,顿时停了下来。 “赵将军,我看差不多了,此时攻城想来不会再遇什么阻碍,若是有的话,莫要硬拼,只管退回来,末将再请他们吃一些雷火弹,这玩意,管够!” 赵西林也算是出身将门世家,自小饱读兵书,什么样的攻城方式没听说过,可今日所见,属实是第一次,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有劳......这位将军了!” 说罢,赵西林转头看向远处阿托城,缓缓抽出腰间弯刀,眼神凶狠而凌厉。 “兄弟们,该咱们了,随我,破城杀敌!” 要说城内的孔雀士兵早已被炸昏了头,只感觉自己是不是遭了天谴?要不然又怎么会遣下天雷往死里轰。 城头上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赵西林大军自然也是未遇任何阻碍的攻破了城门。 城内的数万大军除了死伤之外,大多数也都被吓破了胆子,哪还有什么反抗的能力,若不是赵西林有意纳降,只怕这几万人定会被杀的片甲不留。 孔雀主将布里哈德早些年在国内参与过平叛,表现倒也算得上骁勇,可自入秦作战以来,屡屡受挫不说,本想着依靠着城池之利坚守待援,却不料竟然遭此炮击,此时也已经没了反抗之心。 他的想法只有一个。 “你们到底用了什么圣灵法术,竟然请来天雷?” 赵西林却是丝毫不客气,直接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脸上。 “说的特么的什么鸟语!” “给我拉下去关起来!” 莫说布里哈德不明所以,就连赵西林都一脸懵逼。 神兵利器....... 陛下诚不欺我啊! 第119章 暗流 孔雀都城华氏城内,仅剩的十数名皇城司属役聚集在一偏僻房内中,自从全城戒严之后,他们便甚少活动,除了必要的采买之外,几乎从不白日出行,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在孔雀王宫卫士的一次次搜查中躲了过去。 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即便是细弱惘闻,但依旧逃不过这些精锐的耳朵。 “噔,噔噔.......” “是暗号,牧统领回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才长舒了口气,随后缓缓将刀剑收入鞘内。 等牧野进到屋内,几人接过吃食之后赶忙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了牧统领?” “前线大胜,如今整个华氏城都在调兵遣将,对于搜捕倒是没那么严了。” “使团已经趁着孔雀国和西域谈判之机顺利的返回了西州,魏大人还带来了陛下的口谕,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嬴高公子和齐越大人的消息,只要能把这一消息定下来,就有希望把两人救出来。” 牧野说完,这几人互相看了看,顿时面露为难。 “就咱们这几个面相,一出去就得露了馅,平常在城内偏僻处遮掩一些还好,可如今几个牢狱都探查过了,并没有两位大人的踪迹,想来也只能是在王宫里了。” 牧野闻言深深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险棋了。” ------ 作为孔雀王朝的辅政大臣之一,普希亚密的政治地位不言而喻。 再加上其长子手握边军大权,父子二人在整个王朝内都可称得上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只是如今随着布里哈德身陷囹圄,还有新王对这位老臣的暗中提防,一时间,连带着整座王公府都好似冷清了些许。 这一日国议散会之后,不出所料的,普希亚密所提的与秦合议的请求再次被新任的萨塔王搪塞了回来。 只说再等等局势变化,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却是没有定论。 所以回到府中的普希亚密满脸愁容。 也就在这时,府中奴仆来报,说是有一僧人打扮的人入府留个物件,并再三叮嘱一定要转交到普希亚密手中。 “僧人?什么样的僧人?” “看不清面貌,只说是此物关系到少主人的安危,务必要重视。” “关系到布里哈德的安危?”普希亚密一脸疑惑的打开外面的包裹,露出的赫然是一枚信物。 正是他长子布里哈德的贴身之物。 普希亚密“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急忙询问道:“这僧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偏房等候,还说.......” 不等那仆人说完,普希亚密便急冲冲的推开门直奔偏房而去。 偏房里等着的,正是乔装之后的牧野。 此时看着这位孔雀朝的王公大臣快步走了进来,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这老小子关心他儿子胜过对新王的忠心。 那就好办了。 果不其然,刚一见面,普希亚密第一句话便急匆匆的问道:“布里哈德现在在什么地方?” 牧野却是淡然的褪去了伪装,轻声笑了笑,“普希亚密大人爱子心切,这个心情我能理解,可如今我家主子也不知所踪,想必我这做下属的心情,您也是能理解的吧?” “你是来做交易的?” 看着普希亚密如此上道,牧野也是点了点头,“不错,你我都是各为其主,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我能保下贵公子,可大人却未必能保下我家主子,既然这样,这份买卖本来就是我吃一些亏,不过,我大秦有大量,吃些亏倒也无妨,但买卖交易也得有个先后不是?” 说着,牧野换了副颜色,死死盯着眼前的普希亚密,开口问道:“被你们国王抓的那两个人,如今是生是死?” 这话说完,牧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是面目依旧不曾有变化,就这样盯着眼前之人,生怕被这人诓骗。 不知过了多久,普希亚密内心衡量过后,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都活着!” 呼~ 牧野听完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总归会有办法。 “布里哈德呢?” “也活着,而且相当滋润,”牧野笑着答道,随后紧接着开口问道:“这两人现在关在什么地方?” “王宫内狱,”普希亚密说完之后不由得摇了摇头,“如果你们想劫狱,那还是趁早断了这份念想,内狱之地除非有国主的命令,就连我都靠近不了,况且如今还增派了狱卫,单凭你们这十几个人,根本成不了事。” “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牧野笑盈盈了回了一句,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劲,下一刻脸色一沉,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有十几个人的?” “这位小将军当我十几年的辅政大臣的位置是白坐的吗?”普希亚密冷哼一声,缓缓说道:“萨塔愚蠢,虽然想抓你们,但却也只能满城布防,最终落得个白费力气,自从布里哈德落在你们手上,我就一直在打探你们的消息,不过,手段嘛,却是比萨塔高明了一些。” 牧野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什么手段?” “人要活下去,无非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什么问题你们都能自己解决,唯独这吃,你们只能依靠城内,所以,早在前几日我就下令,城中凡有异常采买者,皆要盯紧,如此排查下来,自然会有收获。” “原来如此。” 原本以为已经滴水不漏了,没想到还是有破绽,这倒是让这位皇城司统领不禁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既然普希亚密大人没想着一网打尽,想来也是有合作的打算,对吗?” 普希亚密点了点头,“这场战争本就不该有,你我两国和平相处才是长久之道,何必一定要搞出这血海深仇来。” “那以您之见.......” “只要把那个人解决了,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听了这话,牧野轻笑着点了点头,“只要萨塔一死,迎立新王这等大事还不是普希亚密大人说了算吗?” 两人相视一笑,刚要达成一致,也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了院外起了嘈杂声。 普希亚密急忙起身要去查看,却见一奴仆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王宫卫士,他们......他们杀进来了!” 第120章 刀俎?鱼肉? 孔雀王宫的内狱,凡是能关押其中的,莫不是对这个国家造成过极大危害之人。 但如今这里,却关押着与其国家毫不相干的两个秦人。 “吱呀~” 随着推门声响起,被五花大绑着的嬴高也缓缓抬起了眸子,映入眼帘的,正是不久之前杀父篡位的大逆之人,萨塔。 站定之后,萨塔上下打量着面前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两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嬴高,轻声笑道:“嬴高公子见谅,本王也是为了防止你自戕自害,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不过你们这些秦人的暗探确实得力,若是没有你们的帮忙,本王又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抓住普希亚密的把柄,进而扳倒这个三朝老臣,不瞒你讲,我已经令王宫卫士以通敌叛国之罪名将普希亚密满门入狱,如今的孔雀帝国,本王才真正称得上是说一不二。” “说实话,你秦国与我孔雀帝国并无旧怨,至于你们与那燕无落之间的恩怨本王也并不感兴趣,再说了,他那点儿心思又怎么会逃得过本王的眼睛,竟然还想借着我的手完成他们的复国大业,实在是可笑。” “本王此来,只有一个要求,谈妥了,你我皆大欢喜,谈不妥,只怕嬴高公子就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多待些时日了。” “我国觊觎西域疆土已久,我父王在时就曾经有过吞并西域的想法,奈何力不从心,不过,他做不到的事情本王却不一定做不到,等西域诸国纳入我国版图之后,你我两国免不了会在边境有所摩擦,所以,本王建议,边境北线上,你国与乌孙各部的冲突便就此停止了吧,有他们挡在你我两国中间,也算是个缓冲。” “至于边境南线上,不如将你国西州六郡让出来,形成你我两国共管地带,如此一来,两国子民和睦相处,倒是能够少了很多纷争,你说呢,嬴高公子?” 萨塔说完,看着被堵住嘴巴的嬴高顿时做恍然状,“哦,对,你现在没办法开口,那这样吧,若是你觉得可以,就点头示意一下,也好让本王知道知道你的心思。” 也就是嬴高现下无法说话,要不然定要破口大骂,只可惜如今身陷囹圄,也只能横眉怒视着他。 “看来嬴高公子并不是很赞同呢,”萨塔却是不以为意的摇头笑了笑,“没关系,等你们前线受挫,你自然会改变想法的。” 说罢,萨塔刚要转身走出牢房,却好似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存道:“对了,那个燕无落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为你们秦国备了份厚礼,想来够你们那个什么皇帝挠头的了,哈哈哈.......” 随着萨塔大笑着离去,整座牢房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只留下了嬴高二人回味着他刚才的那一番话。 ------ 与此同时,身在西州境内的扶苏也接到了孔雀国内传来的暗报,顿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皇城司来信,已经证实了嬴高等人还活着的消息,不仅如此,普希亚密的全族也都被关押了起来,看来牧野他们差事办的不错。”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书信递给了赵西林几人。 作为大秦话事人,扶苏自然对权力有着更深层次的理解:“普希亚密毕竟是三朝元老,手握实权多年,追随者不在少数,萨塔急于掌权,这一步棋走的属实是着急了些。” 一旁的杜京墨也是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萨塔初登大位,孔雀国内本就人心不稳,再加上旧王之死扑朔迷离,不服者恐怕不在少数,如今他急于铲除异己,巩固政权,只怕会适得其反,搞得人心惶惶。” 另一边的赵西林也是点了点头,“这个家伙,自以为咱们帮他拔了眼中钉肉中刺,殊不知正中咱们下怀。” “这个人呐,觉得懂些权谋算计便心比天高,自以为是,只可惜他却不知,王位易得难守的道理,真是愚蠢,”扶苏轻笑着摇了摇头,旋即看向案下的赵西林,吩咐道:“我总觉得孔雀此番用兵,其意不在西州之地,要不然也不会分兵行进,你这几日要多留意一些边境动向,若是西域有变,可千万不能让孔雀国捡了漏子。” “末将明白。” 经过上次一役,赵西林对扶苏佩服的可谓是五体投地。 按照他的原话来说:得此神兵利器之助,便是头猪都能攻无不克。 不过扶苏却有不同看法:战阵之事,从来在于将之谋略,兵之悍勇,所谓利器,不过辅助而已,并不能真正决定战场走势。 兴许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回忆,扶苏当时说完,不禁一阵唏嘘,倒是赵西林不明所以,只能笑着拍扶苏的龙屁。 “韩信大军已过陇州,最多再有三日便会抵达西州,届时西域各国,依朕看,也是时候给他们些颜色看看了,要不然他们还真以为我大秦朝堂尽是些软弱可欺之辈。”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下方的秦知守,吩咐道:“给章邯去道旨意,让他不要有所顾忌,既然孔雀国铁了心的要趟乌孙这趟浑水,那就放开手脚去干,也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们见识见识我大秦兵锋的厉害。” “末将领旨!” 扶苏缓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刘邦所率水师战将,在西州补给完成之后,即刻动身前往孔雀海域,这帮蛮夷目前还没有成规模建制的水师,那他们属地的几个港口也该换个主人了。” 扶苏说完,倒是一旁的杜京墨略微有些担忧,拱手说道:“陛下,咱们这样兴师动众,只怕囹圄内的嬴高公子等人的处境会有些不妙啊。” 扶苏却是摆了摆手,“放心吧,既然萨塔有心留他们一命,定然也是想看看我朝的反应,既是如此,若是咱们反应小了,反而对嬴高他们不利。” “况且萨塔这家伙自命不凡,若是咱们战场失利,岂不是更加助涨他的嚣张气焰?到时候借着手中的主动权,说不定会提出什么更加过分的要求,倒不如咱们打服了他,打怕了他,最好能打清醒了他,这样对边境局势的稳定才更加有益。” “总而言之,朕就一点要求,无论是谁想借着各种理由站在我大秦头上拉屎拉尿,那就让他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第121章 兵锋聚西南 大秦战船上,曹参看着船头的圆盘,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如此神物,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吧?” 一旁的陈平也是深表赞同。 “以磁石摩利针锋,巧借天地之力,使其头尾各指南北,这等奇思妙想,也就是当今陛下能想得出来的了吧?” 曹参听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若是没有它相助,这茫茫大海,该如何行进停止,还真是要难死咱们呐。”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叹的时候,刘邦自船舱内走了出来,笑着问道:“嘀咕什么呢?” “汉王!” 两人笑着拱了拱手,曹参开口答道:“也没什么,就是感叹感叹朝廷天工院的手艺,属实不一般呐。” 刘邦听后也不由得看了一眼面前的指南圆盘,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正色问道:“各营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依情报来看,孔雀国的水师力量并不强大,待我军临近孔雀海域之后,若是海上遇敌,前军六营可以随时作战,必能一战溃之,登岸之后,以我舰队中军为主力,定可以尽速剿灭孔雀守军,届时再由舰队后军打扫战场,等孔雀国那帮人反应过来,地图上的这几个港口只怕早就插满了我大秦的龙旗了。” 刘邦听了陈平所言,微微点头,旋即说道:“陛下的旨意的很清楚,这一次我军不远万里突袭孔雀的大后方,目的有三个,一个是截断孔雀国的海上路线,使其海路联系,二是破坏其港口储备,尽可能的拖住其国内摩罗军队,为正面战场争取有利局面,三是扬我国威,打压那个萨塔的嚣张气焰,从而降低其主政威信。” “三者缺一不可,所以千万不要懈怠,别忘了,咱们是在他国领土作战,没有后备支援,而且这一仗打多久还没有定数,一定要告诉弟兄们,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所谓摩罗军队,意指孔雀国的常备军,是一支战力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 曹、陈两人自然也明白个中凶险,皆是脸色肃穆的点了点头,拱手领命道:“汉王放心,我等都明白!” 刘邦听后长吐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看向远处的海面,不禁心有感叹。 “壮士远洋,恩威海外,这在中原之地可是头一次啊。” 一边说着,刘邦轻笑了几声,像是自语一般的继续说着,“当初筹建水师战舰,不知有多少朝中大臣都颇为诟病,说咱们糜耗甚多却少见成效,这一次,可万万不能堕了我大秦水师的威风啊。” ------ 作为与秦同一时期的超级帝国,到了萨塔这一代,虽然国力不复其祖父阿育王时的极盛,但依旧不可小觑。 就国土而言,其南临无垠大海,北接希腊王国,东与西域接壤,西与塞琉古帝国交汇,面积之大,在鼎盛时期甚至比大秦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是因为这样的地理环境,其兵种有两大特色。 一是象兵。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陆生动物,其冲锋破阵的能力实在是无可披靡,而通过特殊手段训练的孔雀战象,更是有着超凡的战力,无论是破城门,毁营垒,还是折兵器,踏敌军,都有极大的战场优势。 二便是雇佣军,也叫布利陀军队。 因为曾经短暂依附于马其顿王国,亚历山大因故撤军之后,不少周边附属国便陆续组建了自己的军队,只是随着时间的推进,这些小政权陆续被灭亡、吞并,但这些军队却大多存活了下来,成为了一支几乎不受任何统一政权控制的特殊军队。 又因为平常周旋于各个政权之间,以杀戮为生,其战力自然是极强的。 现如今屯兵西域边境的,便是这样的两支军队。 虽说花了不小的代价,但萨塔对于西域的志在必得以及对大秦的重视,也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的于阗国内,经过数天的谈判周旋,两国终于谈崩了。 孔雀主将坚持借道伐秦,于阗国主坚持闭关绝道,各不相让。 尤其是当前线消息传来,于阗国主本以为孔雀主将会心生忌惮,继而率兵回退,没想到其不仅一副不怕的模样,反而更是义愤填膺,打着为同袍报仇的旗子,说什么都要借道而过,这可是难坏了于阗国主。 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早知道今日的局面,当初就不该听信那个中原人的鬼话,什么在大秦西南分一杯羹,都是扯蛋,”于阗国主越说越气,一把将手中酒杯摔了出去,“如今倒好,我们损兵折将不说,还得罪了大秦皇帝,现在就连孔雀国都对我不善,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 一旁的一位大臣见状,躬身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酒杯捡起,笑着劝慰道:“国主放心,秦国与咱们之间还搁着一个托弥国,有他们挡着,秦国就算是有气也得先朝着他们发,至于孔雀国就更无需忧虑了,咱们如今关了边境各地的隘口,只要防守严密,孔雀军团定然是不敢来犯的。” 也有大臣起身进言道:“不过毕竟跻身两大强国之间,都得罪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国主不如委身示好一国,到时候真要是出现什么预料之外的变故,也好有个退路啊。” 于阗国主刚要开口,却不料最先进言的大臣却是看向那人开口说道:“孔雀国的态度很明确,若是不放开关隘,便没有再谈的必要了,可如果真的引狼入室,只怕有灭国之祸,至于秦国,就更不用多说了,我国多少男儿死在了那个韩信的手上,秦国又有多少男儿死在了我国的手上,这样的深仇大恨恐怕不是能够一带而过的。” 说着,那大臣转头看向于阗国主,继续说道:“您是国主,秦国的皇帝和孔雀的国王也是国主,咱们凭着险关隘口,固守自然是无虞的,何必自堕威风?” “你们......这......” 看着底下大臣争执不断,于阗国主一时间左右为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大殿外有兵卒慌张来报。 “启禀国主,前线急报,孔雀大军已经开始扣关。” 这话一出,满朝大臣顿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于阗国主才长叹了口气。 “就看托弥国能不能扛得住秦国的兵锋了......” 第122章 公子将闾 韩信回来了! 作为大秦西南的主心骨,韩信一向被西州六郡的兵卒百姓被视为“天威将军”,其军中威信,就连朝廷敕封的西州刺史和西州将军都远远不及。 所以,他的归还,也意味着西南局势的彻底稳定。 军中大帐里,扶苏对于眼前心腹爱将的到来实在是打心底里开心。 “这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扶苏拍着韩信的肩膀欣慰的说道。 韩信笑着回道:“相比前线将士,末将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扶苏点了点头,随后与韩信一同走到了西南地图前,“据前线探报,孔雀大军已经与于阗国交战,以你之见,于阗国能坚持多久?” 韩信略一思索后,答道:“末将没有与孔雀军队交过手,对其战力不甚熟悉,所以不敢妄言,不过,”一边说着,韩信指了指距离大秦边境最近的托弥国,笑道:“对于他们, 末将倒是熟悉的很。” “哦?”扶苏看着韩信自信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那你说说看,破开托弥国的边境关隘需要多久。” 韩信闻言随即伸出一只拳头。 “十日?”扶苏撇了撇嘴,“十日的话,倒也还行,只要能在孔雀大军占领于阗国之前在托弥国站稳脚跟,即便是起了兵戈,也可以攘敌于外。” 韩信却是摇了摇头,“末将的意思是,十日内,便可以兵临托弥国都城下。” “额……”扶苏不禁尴尬的挠了挠头,“我就知道小看了你这家伙,不过你这大喘气的毛病可得改改了。” 一边说着,扶苏指了指地图上西域的其他诸国,正色道:“西域各国虽说形似一盘散沙,但却排外的很,一旦托弥国有倾覆之危,只怕会引起其他各国的援助,这一点你要有所打算才是。” 韩信笑着说道:“陛下放心,我与他们交过手,料定他们在战争之初绝对不会插手干预,只要我军动作够快,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便是想援救也来不及了。” 扶苏听后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韩信遣将用兵向来算无遗策,自己都能预料到的,他必然也是会有所准备的。 毕竟盖世兵仙,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哦,对了,有个人陛下怕是想见一见呢,”韩信说着,转头冲着帐外喊道:“进来吧!” 扶苏也是疑惑的看向帐外。 不多时,一精干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扶苏打眼一瞧,顿时面露喜色。 “好小子,是你啊!” 却不料那男子直接跪拜了下来,拱手道:“末将嬴将闾拜见陛下,见过韩将军!” 扶苏一阵错愕,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还是自己那个无法无天惯了的三弟嘛。 “你小子,在军营里摔打了些时日,倒是比之前稳重了许多,”扶苏笑着将其扶了起来,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有些将军的风采了,之前就听韩信说过,你小子每逢战事总是身先士卒,现在如何了?是千夫长,还是升了校尉了?” 还不等嬴将闾回话,一旁的韩信笑着开口道:“公子将闾如今是我的前军副将,单论战功而言,便是比起许多军中老将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哦?”听了这话,扶苏先是眉头一皱,看向韩信,问道:“不是你给他走了后门吧?” 韩信则是拱手回道:“陛下,你是知道我的,军中无贵贱,想要晋升全凭自身能耐大小,公子将闾如今坐在前军副将的位置上,就服众这一点,那确实是没说的。” 扶苏这才舒展了眉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嬴将闾,欣慰的说道:“看来以后中卫军要再加一营兵马了,哈哈哈!” “陛下,末将还想跟着韩将军多学些战阵之事,暂时还没有离开西州军的打算,今日请见是有一事,还望陛下允准。” 扶苏闻言不禁开口问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一边说着,扶苏赶忙补充道:“可别是什么破坏朝廷规矩的事情。” “将闾身为宗族子弟,自然是不会做有违朝廷礼法的事情,”说着,嬴将闾看了一眼韩信,当瞧见那鼓励的眼神之后,顿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拱手道:“臣弟想当此次攻打西域的先锋主将,还望陛下恩准!” 这话一出,扶苏先是一愣,旋即笑出了声,“这事你得找韩信做主才是,再说了,如今你都已经是前军副将,自当辅佐主将统筹全局,何必还要去冲锋陷阵呢?” “我已经和韩将军说了多次了,他都不准,不过他答应了,只要陛下准许,他便不再阻拦,”一边说着,嬴将闾竟然再次跪了下来,沉声道:“两位兄长为国殚精竭虑,不畏艰难险阻,身为嬴氏后人,将闾自当为前线尽一份力。” 言及于此,扶苏不禁转头看了一眼韩信,正好韩信左顾右盼的样子,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家伙…… 然后又看向嬴将闾,开口道:“怎么,身在前军副将的位置上就不能为国尽力了?一定要做那身先士卒的万人敌才好?” “总要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看看,我大秦宗室子弟,不仅能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的本事也是不弱于人的。” “你……”扶苏听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吟片刻之后只能再看向韩信,“韩大将军,他可是你的兵,你意下如何啊?” “全凭圣裁!” 听了这话,扶苏不禁翻了个白眼。 你在这儿跟我踢皮球呢? 求助无果,扶苏只能叹了口气,缓缓将其扶起,开口说道:“你可要想好了,冲锋陷阵之士,向来都是有死无生。” 哪料嬴将闾却是一脸的正色和决绝。 “愿为大秦献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听完这话,扶苏长出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此地,等着你攻破敌都的消息!” “只是有一条,绝不能堕了我大秦宗室的威严!” 说完,扶苏脸色稍缓了一些,轻轻拍了拍嬴将闾的肩膀。 “还有,活着回来!” 第123章 兵伐托弥国 因为生产能力的原因,扶苏此行所带的雷火弹并不多,但用来轰开托弥国的国门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交战仅仅一日而已,横在大秦西州与托弥国之间的三座关隘便相继告破,没了雄关险要,大秦步卒往西一路平推,几乎难遇阻力。 而当托弥国满朝文武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秦前军先锋早已驰骋在了托弥腹地之内。 作为本次率军的先锋主将,嬴将闾缓缓合上后方中军大营追来的军令,不由得长吐了一口气。 这时,有麾下兵士来报,“启禀赢将军,前方就是定军城,是托弥国除都城之外最大的城池,南北辖长数十里,城内守军不下两万,您看是不是向北绕行,避其锋芒?” 嬴将闾轻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就算是绕过去了,也难保我们这支孤军不会腹背受敌,届时两面受击,只怕处境会极为艰难,”说罢,嬴将闾转头看向随行诸将,大声吩咐道:“传本将军令,全军集中一力猛攻敌城东门,只要破了此城,往西数百里,将再无阻碍,届时,托弥国都便如囊中之物。” 这话一出,不免有将领担忧道:“嬴将军,我军先锋营再加上随行步卒也不过三万人,攻城之举是不是过于冒失了一些?一旦久战不利,敌军调兵来援,凭着我们这些人马,只怕是要吃亏啊。” “当前上策,是围城待援,只要等韩大将军率领中军主力赶到,拿下一座小小的定军城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听了几个将领的建议,嬴将闾却是摇了摇头,“蕞尔小邦的一座小城而已,何需韩将军亲自出马,等大军主力来时,我等拱手献城,岂不痛快?” “将军........” “不用再说了,我是先锋主将,有什么责任我担着,你们奉命行事吧,”嬴将闾挥手打断了几人的话,接着说道:“告诉各营,凡千户以下,皆要上阵杀敌,敢有畏敌避战者,格杀勿论,还有,凡能先登破城者,晋爵三级,赏金千两!” 说罢,嬴将闾缓缓抽出腰间佩刀,看向身后众人,高声喝道:“破城拔寨,扬我军威,皆在此一役,诸位将士,凡有能战者,随我上阵杀敌!” “杀!” ------- 就在秦军兵临定军城的同时,托弥朝堂也终于做出了反应。 “定军城城坚墙厚,城内两万守军坚持数日定然不成问题,怕就怕秦军主力驰援,真到了那时候,敌众我寡之下,城池告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那秦军主将竟然敢悍然攻城,这倒是个机会,我已经奉国主命令,调集全国精锐赶往定军城,只要能在秦军主力赶到之前吃掉这支秦军,到了那时我国将士必然军心大振,趁势反攻之下,定能将这群来犯之敌赶出我国国土。” “既然秦军给机会,那咱们如果把握不住,岂不是白费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哈哈哈.......” 托弥国满朝上下皆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当初边境告破,不知有多少朝中重臣都在暗地里担忧,只等着秦军合兵一处展开攻势,到了那时,不出数月,甚至用不了这么久,定军城必然是难保。 只是如今前线的秦军先锋主将竟然贪功冒进,仅仅靠着不到三万兵马就敢对一座重镇发起冲锋,这可是始料未及的变化。 现在只要增援及时,缠住这支秦军,届时靠着兵力的优势,定是能够一口吃掉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秦军,如此一来,前线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要谢就谢这次的秦军先锋吧,听说他是秦朝的宗室后人,想来是那大秦皇帝不甘心军功全都落在韩信这个外人手里,所以才派了这么一个冒失的家伙前来,真是天助我也!” “真要是那个诡计多端的韩信前来,只怕还真是不好对付。” ....... 一切也正如所料的那样,嬴将闾在定军城的攻击并不顺利,一连两天下来,虽秦军将士多次登上城头,却都无法立足,十数次的冲锋陷阵无一例外的都被挡了回来。 军营中,嬴将闾坐在帅案前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一语不发。 倒是一旁的数名将领劝谏道:“赢将军,如今每日几百人的伤亡,这实在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起的,在这样打下去,只怕大军还没来,我们便没了作战的能力,这可不是你往日的作风啊。” 也有将领叹息道:“前方探报传来,托弥国几万精锐距离此地已经不到三百里,对方这是举国来援,咱们再不撤走,只怕是都要埋骨此处了。” 嬴将闾听了这泄气的言语,缓缓抬头,出乎预料的,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问道:“怎么?怕了?” “怕?”那将领一听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末将为了大秦,出入疆场十数载,从一无名小卒坐到如今的军中校尉,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就是没听过一个怕字,真若是需要,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末将若是皱一皱眉头,那便不是爹生娘养的,只是让末将像现在这样要糊里糊涂的送命,实在不服。” 这人刚说完,另有一人也站了起来,拱手道:“将闾殿下,末将也是跟着你上过几次沙场的老人了,在末将眼里,殿下一向都是沉稳持重,虽说如今不少将士都在非议殿下是急功好利,是拿他们的鲜血染自己的晋升大道,可末将深知殿下不是这样的人,只是,现下这般情形,便是我等都能看出来的局势,殿下为的到底是什么啊?” 嬴将闾听后只是长吐了口气,旋即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既然不怕,那还说这么多干什么?你们放心,真要是到了埋骨沙场的那一天,这抔黄土下,定然也有我的一席之地,只不过,在那之前,你我可得杀够了本才是。” “将军.......” “公子.......” “不用多说了,集合全营,随我,再冲锋一次!” ------ 就在托弥国举国之力驰援定军城的同时,后方的韩信终于收到了军报。 “呼~” 长吐了一口气之后,韩信缓缓抬头,看向帅案下的赵西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用不到三万人就拖住了托弥国能够调用的全部兵力,如果此时向北绕过定军城,率大军直扑托弥国都,用多少时日可以拿下这座都城?” “急行军之下,七日之内定可以建功!” 听了赵西林的信誓旦旦,韩信好像却并不满意,抬眸看了一眼这个西州将军。 “额.......”赵西林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改口道:“五日内,我军定可以攻破托弥国都,生擒托弥国王。” 韩信依旧没有说话,似乎还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四......四日,四日之内,必能攻破其城。” 韩信这才点了点头,旋即开口问道:“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四日之内吗?” “韩大将军曾在陛下面前立过军令状,十日内必然兵临托弥国国都城下,而四日后,正是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韩信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依你所言,我韩信倒是一个拿着部下鲜血染自己官袍的小人了,”自嘲般的摇了摇头,韩信换了一脸严肃,看向赵西林,“记着,四日之内,你若能兵临国都城下,嬴将闾所率大军尚有生路,若是不能.......” 说着,韩信缓缓看向帐外,目光好似飘到了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定军城。 在那里,几万先锋大军还在浴血奋战。 第124章 全面营救 因为地势的原因,整个西域三十六国被多条喜神山支脉分割为南北两道,而作为西域南道诸国里国势最为强盛的托弥和于阗,谁都没有想到,托弥竟然在秦军的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去,这实在是让其他诸国的国主骇然不已。 韩信当初的十日之期并非是夸大之词,除了对自身能力极度自信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如今秦朝的国力很难再支撑一场旷日弥久的战争。 如今北境之战刚刚落幕不久,虽说取得了一场旷世罕见的大捷,但也因此几乎将大秦国力消耗殆尽,如今匈奴残余的势力还不曾消化,北境草原依旧是人心不稳,如果大秦西南不能尽快建功的话,国库赤字将不可避免。 所以,西南之争,唯有速战速决,才是上上之策。 毕竟,打仗,从来都不仅仅只是兵将之争,更多时候,比的还有钱粮底蕴。 作为扶苏青睐、韩信看重的西州将军,赵西林自然是本事不弱的。 不仅利用四天时间横穿半个托弥国,更是一举攻下了托弥国都,一时间威震整个西域。 几乎就在同时,成功登岸的刘邦军团也正式对孔雀国后方发动庞大攻势,打了孔雀国一个措手不及。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几座重要的港口及沿海城池皆是悬挂上了大秦龙旗,逼得孔雀国不得不调集重兵防守,以防止刘邦军团北进。 而在另一边,自从牧野被抓之后,华氏城内残存的皇城司众人便销声匿迹潜藏了起来,直到今日总算是接到了秦廷指令…… “魏指挥使命令,明日寅时在城内放火制造混乱,林洛,你率些弟兄趁机潜进孔雀皇宫,直奔萨塔寝宫,一定要把皇宫守卫吸引过去。” “其他人随我埋伏在内狱附近,趁乱救出公子高和其他两位副使大人。” “北边齐王和南边汉王会配合我们行动,给孔雀边境施加压力,只要功成,即刻出城,不得耽误。” “记着,此役凶险,万不能有半点疏漏,还有,若是不慎被擒,诸位当知道该怎么办吧?” 那人说完,在场的十几人顿时会意一般的点了点头,皆是沉声道:“副统领放心,兄弟们绝不会堕了皇城司的脸面。” 那副统领闻言长吐了口气,旋即伸出一拳横在身前。 “大秦万年!” 众人皆伸拳相撞。 “陛下万年!” ------- 孔雀尚佛,这是自阿育王便定下的传统,一直传承至今,整座华氏城大大小小的寺庙不下百余座,不要说是孔雀朝中的一干权贵,就算是弑父篡位的萨塔自从坐上王位之后也多有礼拜之举,其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 若说有人胆敢纵火焚寺,只怕是有人会说,那也是没人会信的。 随着入夜已深,黑暗中,几道人影闪烁,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寺庙前,寺庙上方,一块挂着“那兰达佛寺”的匾额巍峨矗立。 “装神弄鬼,这些地方也值得敬拜?哼,”随着一声冷笑,为首那人开口道:“动作都麻利些,烧了这座还有下座,时间紧任务重,可别让那些皇宫卫士回过神来。” “明白。” 随着火油上墙,只需配合着一支火折子,整座寺院登时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冲天的火光在黑夜中尤为扎眼,片刻之后便引来了巡城卫士。 不过,伴随着着火的寺庙数量的增加,皇宫大内不得已只能调动皇城卫士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 皇宫内,当萨塔接到奏报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判断。 “这些人,是奔着救人去的,”一边说着,萨塔刚要起身吩咐左右加强内狱守卫,却只听见殿外传来阵阵喊杀声,不禁向殿外大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启禀大王,有刺客欲行刺王驾,末将已经调来重兵围攻,请大王暂避。” “蠢货,”萨塔不由得怒骂了一声,“他们这点人手够干什么?这帮秦人定然是奔着内狱去的,即刻传令,给内狱加派人手,若是那三人逃了,本王饶不了你们!” 话音刚落,殿外又有人慌张来报:“启禀大王,内........内狱遇袭,我们抵挡不力,嬴高三人被救出去了。” “啊......”萨塔闻言怒不可遏,一把推到了身旁烛台,怒喝道:“他们一定逃不远,传令,即刻封城,绝不能让他们走脱了,”一边说着额,萨塔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赶忙问道:“边境有什么动静?” “南边不久前传来战报,秦国统兵大将亲率大军夜袭我军大营,向前推进数十里,连破两城。” “这是来接应他们的,传我命令,华氏城以南层层布防,凡有他国可疑人等一律拿获候审,绝不能轻易放走。” “是!” 就在萨塔暴怒之时,成功救出嬴高三人的皇城司众人已经乔装打扮趁着一片混乱出了华氏城。 “公子,牧统领,齐大人,南边的汉王大张旗鼓的攻城拔地,此时的萨塔一定以为咱们是奔着南边去的,不过魏指挥使已经安排好了,咱们一路向北,只要避开孔雀大军,到了边境自然有人暗中接应。” “好,就依魏将军的安排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韩信亲率大军越过托弥、于阗边境,挥师直奔于阗都城。 “赵西林,你率后军先将于阗城围了,凡有抗拒不降者,一律斩杀。” “嬴将闾,你率前军先锋直奔于阗与孔雀边境,先拿下边境关隘的控制权再说!” “我率其余中军各部随后就到。” “记着,目的只有一个,先把使团剩余的人接回来再说!” “末将明白!” 第125章 再无羁绊,放手大干 孔雀与西域边境交界纵横长达千余里,但若要大规模进出用兵,那么握在于阗国手中的怒山关关隘无疑是最合适的。 自托弥国满朝文武被俘之后,于阗国本就为数不多的兵力不得不面临着分兵作战的窘态。 可即便是倾国之力,面对着大秦虎狼之师也避免不了在正面战场上的屡战屡败。 如今西有孔雀虎视眈眈,东有大秦枕戈待旦,于阗国上下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了。 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有人贼心不死。 “只要支撑数日,等西域其他各国的支援一到,纵是秦人善战,面对着数万联军也定会退却,到了那时,我国之危自然可解。” “对,其他诸国是绝对不会坐视秦军各个击破的,为今之计,只有据城死守,以待援军才是上策。” 当然,于阗朝堂上也不乏有清醒的明白人。 “根据数日前传来的乌孙战报来看,秦国的镇南侯已经攻破了乌孙的屏山关,如今乌孙大部皆已陷落,西域北道诸国害怕他们攻灭乌孙之后转道南下,只怕是不会出兵援助我国。” “而且秦国遣使来信,他们的目标是怒山关外的孔雀大军,只要咱们愿意归降,以往情事既往不咎,仍然可以对我朝保留国宾之礼,至少不用像托弥国那样举国做了阶下囚。” 一方主战,一方主和,整座王殿一时间吵做了一团。 就在于阗国主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殿外,有兵卒慌张来报。 “不好了国主,都城外三十里处有秦军出现,正朝我方杀来。” “什么人领兵?” “举得是秦国的韩字王旗!”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皆闭了嘴。 毕竟是实打实杀出来的威名,单论威慑力,孔雀大军可远远不如“韩信”这两个字的威力大。 那于阗国主脸色铁青的看着王座下的一众大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话啊,怎么又哑巴了?”一边说着,于阗国主看向主战大臣,问道:“既然主战,你可有退敌之策?王都附近只有不到万余兵马,挡的住韩信大军吗?” 那人低头垂目,默不作声。 有些话说说可以,真要去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阗国主说完又看向主和大臣,“既然你主和,可有什么好的方略拿出来?谁去与韩信交涉?” 众大臣:....... 开玩笑,如今秦国势大,若真是开出什么难以接受的丧权辱国的条件,答应是死,不答应也得死,这差事可不好办呐。 而于阗国主看着这帮关键时刻就歇菜的重臣,无奈的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缓缓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传令,开城门,归降!” ----- 当前线军报传到韩信大营的时候,饶是这位威名赫赫的齐王也不由得长出了口气。 “他们这般识趣,倒是免了一场大战,这样的话,接手怒山关隘倒是省了许多麻烦,”韩信说着,对帐内将领吩咐道:“告诉赵西林,入城之后不要扰民,保留于阗国主尊位,不要折辱他,另外,给陛下去信,如何处置两国王室请陛下定夺。” 说罢,韩信看向帐外,朗声道:“除必要留守兵力之外,全军拔营开赴怒山关隘,我倒真想见识一下这些孔雀国的精锐。” ...... 随着怒山关隘的彻底易主,秦军主力也终于陈兵在了两国边境之上。 出乎孔雀主帅预料的是,秦军并未据关以守,反而是主动出击。 此时的怒山关前,嬴将闾亲率先锋大营出关迎战,万余秦军步卒在这位大秦公子的带领下于敌军阵营中横冲直撞,竟硬生生冲乱了敌军阵型。 不过随着时间越拖越久,敌军大部越聚越多,大有围歼这支秦军先锋的打算。 而在孔雀大营中,近万骑象军严阵以待,只等着怒山关后的秦军主力出关援救,便可以一战歼之,进而入主关内。 关隘上的赵西林看着远处的两军厮杀,不由得面露担忧,开口说道:“孔雀军团数万人组成的战阵确实是有过人之处,以前闻所未闻,将闾公子现下身陷重围,若是我们在不出关接应,只怕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而韩信却表现的相当淡然。 “无妨,孔雀军团虽说战阵奇特,但也不是没有弊端,如今嬴将闾单单只依靠着万余人就能冲散他们的阵型,足见他们之间缺乏有力配合,攻有余而守不足,若是能有两支兵马兵分两路,左进右出,右出左进,必能使其方寸大乱,到时配合着嬴将闾先锋营将其一分为二,胜局可定!” 赵西林听后当即抱拳道:“韩将军,请给末将一支兵马,末将定能一举击溃敌军。” 韩信抬头看了看日头,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还不到时候。” 这话一出,赵西林虽说心有疑虑,但韩信的军令在西州军中向来分量极大,所以当下也只能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便不再多言。 直到后方有人来报,所有人心中的石头才总算放了下来。 “启禀将军,皇城司护送使团一干人等已经入关。” 听了这话,韩信长出了口气,旋即缓缓看向赵西林。 “关外再无担忧之事,从现在起,放手一搏吧!” “让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好好瞧瞧,什么是歩骑甲天下!” 第126章 割地赔款 要论步骑之争,秦军自然是无惧那些孔雀国的所谓精锐。 但在此之前,秦军从未有过对阵象军的经验,所以,如何克制孔雀象骑兵,才是此役取胜的关键。 战场走势一切都如韩信预料的那样,赵西林等一众将领兵分两路自南北分击,使其东西难顾,配合着中军主力和嬴将闾先锋营,仅仅不到两个时辰便扭转了战局颓势。 “呜~”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号角声吹响,孔雀大军也像是收到指令一般如潮水般后撤,丝毫没有了恋战之心。 “是象军,他们要发起冲锋了。” 赵西林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怒山关内也响起了鸣金之音。 “全军后撤!” 待嬴将闾、赵西林各率人马退到了关前,关内大门也缓缓大展开来。 下一刻,数千匹骏马背负干草冲了出来。 “弓弩手准备!” 随着韩信缓缓抬手,千余支长箭的箭头上燃着熊熊烈火,引弓待发。 “放!” 一声令下,顿时箭如雨柱,激射而出。 就在正面战场上两方悍然相撞的那一刻,箭雨如约而至。 一时间,整片战场皆被大火覆盖。 战马嘶鸣和骑象那尖锐高亢的叫声顷刻间便响彻这一片天地。 “再放!” 韩信面无表情。 在他眼里,用这千余骏马来换敌军近万战象,无论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随着火箭倾天而下,即便是经过训练的战象,也再难以克制畏火的本性,再加上骏马携带烈火冲阵所制造的巨大声响,立时便惊做了一团。 此时纵观整个战场,又怎是一个乱字可以概括的。 短短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孔雀象军大溃,孔雀兵卒被踩死踏伤者不计其数。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韩信再次下令道:“三军各将听令!” “末将在!” “兵分左右,直奔孔雀大营,斩将搴旗,荡涤寇仇,追百里之地驻守。” “本将只有一个要求,遇敌即斩,逢人便杀。” “末将明白!” 赵西林与嬴将闾两人领命之后率先策马奔腾而去,其余各营紧随其后。 ------ 当前线捷报传到西州境内刺史府中,早已等候多时的扶苏等人不由得长出了口气。 居于案下首位的杜京墨不禁一拍大腿,笑出了声:“韩将军这一仗打的漂亮,也让这些孔雀蛮子知道知道疼。” “是啊,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既然他们欺人太甚,也怪不得咱们把事情做绝了,”扶苏亦是笑了笑,然后看向杜京墨对面的嬴高,开口宽慰道:“这一趟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孔雀国如此行事,朕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嬴高闻言,站起身来躬身道:“委屈倒是无妨,只是这出使的差事........” “哎,”扶苏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便是朕也没料到孔雀国会发生政变,这本就不能怪你,而且,他们没有趁着北境之战的时候发兵,你这一趟差事,办的已经算是圆满了。” 扶苏说着,沉吟思考了片刻,再次开口道:“不过,孔雀国毕竟疆域辽阔,国力雄厚,如今虽说前线暂时得胜,但想要一举灭之,以目前我国国力来讲,还是太难了,以你们之见,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处理?” 杜京墨与嬴高互相看了看,随后还是杜京墨回答道:“汉王刘邦与齐王韩信齐头并进,南北皆有捷报传来,咱们难,萨塔更难,如今战场得胜,后续可就论到他们找咱们议和了,不过嘛,这议和的条件可不能低了,如若不然,既对不起前线将士用命拼杀出来的累累战果,也对不起嬴高公子及使团诸臣的牢狱之苦。” “不错,”扶苏点了点头,“想来孔雀朝堂早已是人心惶惶,这个时候若不狮子大开口,那真是对不起人家萨塔的一片苦心。” 这话说的自然是反话,每每这样的时候,便是扶苏准备让对方放血的时候。 和几人预料的丝毫不差,没过几日,孔雀便遣使来拜,声称带了厚礼为嬴高等一行人赔礼赎罪。 几大车子的奇珍异宝落在扶苏眼里却是丝毫提不起兴致,“带这么些垃圾玩意儿来就想打发我们,真是把我大秦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穷乡僻壤了。” 杜京墨则开口问道:“孔雀使臣就在正堂等候,他们此行是代表了孔雀王来朝见的,陛下是否去见一见?” 扶苏摇了摇头,说道:“按照商量好的,你去会一会他们就行,记着,扬我国威,可别掉价。” 杜京墨会意一笑,拱手道:“臣明白,臣谨记!” ------ 西州刺史府大堂内,被晾了两天早已是焦急难耐的孔雀使臣终于等到了大秦朝廷的官员,刚一见面便着急的问道:“这位大人可否为我们引见,我王真心有意与大秦罢战言和。” “罢战言和?”杜京墨故作震惊,一脸不解的问道:“本官以为你们是来宣威的呢,怎么?现在不想着让我朝让出西州六郡做那缓冲之地了?” “这位大人说笑了,若是宣威,岂会让我等几人携礼而来,门外那几车子异宝........” “一些小玩意儿嘛,我朝倒是不缺,不过看在你们这样孝敬的份上,我们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一边说着,杜京墨缓缓看向案下几人,开口问道:“当真是要言和?不打了?” “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岂不是伤了和气?” 看着为首那人一脸赔笑的模样,杜京墨也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抬了抬手,堂外立时便有下属送上了一份国书递到了为首那使臣的手上。 “罢战言和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国那萨塔小儿如此狂妄,不给些教训也是不行的。” “这样吧,就依我朝国书所言,嬴高公子被囚四十二日,便割你朝四十二城于我国,也算是你们的一片诚意。” 还不等那一众使臣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杜京墨接着开口道:“还有,我朝使兵用将,糜耗甚多,但我朝毕竟是天朝上国,与你们一般见识实在是掉身价,这样吧,就简简单单赔付个黄金一千万两意思意思,也算是你们有个议和的态度。” “对了,萨塔不是说想在两国之间寻一缓冲之地以免两国纷争嘛,依本官看,你们割地之后,边境再收缩五百里,建一共管之地,如此也算是圆了你们那个国王的心愿。” “还有,我朝将士死伤无算,除了那黄金一千万两之外,抚恤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过我朝陛下大人有大量,你们就随便意思个三千万两白银,这事也就作罢了。” “另外,你们临海的四座港口兵防形同虚设,在你们手中实在是浪费了,以后你我两国免不了要来往,这四座港口便交由我朝水师为你们暂管吧,省的你们徒耗国力还不见成效。” 杜京墨洋洋洒洒说了一堆,那几人早已是面如死灰,为首那人听完更是来了脾气,一改方才谄媚的作态,开口道:“这位大人,我们代表的我国国主前来议和的,像割地赔款这样的条件,是绝对不可能答应下来的。” “怎么着,那就是还想打了?”杜京墨神情玩味的看着眼前几人,不禁笑道:“要打便打,我朝奉陪就是了,只不过嘛,这场战争拖得越久,我朝条件越是苛刻,你若是真有此意,本官也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杜京墨说罢,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你方才说,你代表的是你国国主?” “正是!” 杜京墨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那就好!” 说完,杜京墨随即看向堂外,厉声喝道:“来人呐,给本官拉下去每人先打三十大板,好好杀杀他们的锐气。” 看着堂外突然冒出的许多兵士,那几人顿时大惊失色,挣扎着大喊道:“我等是一国使臣,如此折辱我等,是想与我国不死不休吗?” 杜京墨却不想多听他们废话,扬着脖子朝外面大声喊道:“给我狠狠地打,什么时候求饶了,什么时候再停。” “特娘的,战场上都能把你们打服了,来本官地界上,非得好好招呼招呼你们!” 第127章 秦土变故 当孔雀使臣一行人步履维艰的回到华氏城复命的时候,饶是不可一世的萨塔也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尤其是当他听到秦朝提出的那些条件,更是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本以为如此示弱之举应当得到秦国的积极回应,毕竟再打下去,于交战双方都是不利,可没想到秦朝竟然是如此的得寸进尺,张口便是一千万两黄金和三千万两白银,还要加上四十二座城池以及数百里之地作为赔偿,更有临海的四座港口的管辖权也要一并交到秦国手中,想及于此,萨塔只感觉怒不可遏。 散了朝会之后,萨塔快步走到了行宫内,刚与燕无落见面,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当初是谁与我说的秦国羸弱,不堪一击?是谁说的秦将无能,只会贪图享乐?若不是听了你的谗言,本王何至于此?” 那料燕无落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缓缓说道:“我先前便劝过大王不要想着议和之举,暴秦向来无道,只要战端一开自然是想尽办法捞好处,如今这般自取其辱,难道不是大王自己的决定吗?” 看着一向恭敬的燕无落此时竟然也敢这样顶撞自己,萨塔眼中的杀意顿时一闪而过,但转念一想此人留着还有用处,便又很快的压了下去,松开那双拽着衣领的双手,缓缓吐了口气。 “我初登王位,朝中大臣对我本就颇有微词,原本想借着收复西域之功加强威信,可如今南北两线大败,本王若是再一意孤行,届时满朝文武离心离德,我这个王位怕是也坐不长久,”说着,萨塔紧紧盯着眼前的中原男子,继续开口道:“你不是说有重礼要送给秦国吗?这么久了,为何还不见有所行动?” “若是前线能再现焦灼状态,我这份厚礼才送的出去,如今这样的态势,只怕是时机不成熟.......” 燕无落话未说完,却直接被萨塔挥手打断,“本王不管什么时机不时机的,秦国欺我太甚,既然他们不留情面,那也别怪本王鱼死网破,现在,立刻,马上,给本王召集你的那些喽啰们,把秦国给我搅他个天翻地覆。” “可是.......” 燕无落还想再说些什么,萨塔却是不再给他机会,冷冷的盯着他,厉声道:“本王不是再与你商量,既然身在我国,就要守我国的规矩,而现在,本王的话,就是规矩,明白吗?” 过了许久,燕无落才长吐了口气,随即缓缓的点了点头。 脸色铁青的走出皇宫之后,燕无落随即召来了旧部。 “告诉中原故土各部,计划开始施行。” “还有,萨塔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既然这样,那他这个王位也就该让让了。” 一边说着,燕无落看向不远处那巍峨的皇宫高墙,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我扶的起来你,也就能把你再踩下去。” -------- 西州刺史府里,扶苏看完眼前乌孙前线传来的战报,高兴的简直合不拢嘴。 “章邯上奏,乌孙十二部平定,十二部部落首领除了少数负隅顽抗之人被斩杀之外,其余各部皆明言归顺,自此以后,大秦以北,再无战事了。” 随着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下,扶苏也总算是能缓口气了。 “于阗、托弥两国国土暂时纳入西州的管辖范围,有这两国挡在西州前面,即便是西南再有变故,战祸短时间内也不会蔓延到我大秦内地。” “朕猜测孔雀国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就范,如今韩信等人深入敌国,你们西州一定要保障他们的后备粮草,若是有难处就给朕上奏,朕会给予支持。” “臣明白!” 对杜京墨吩咐完,扶苏又看向一旁的秦知守,开口道:“你和魏左准备一下,明日启程返京,顺便给蒙毅、萧何去个信,让他们把这些时日的奏章备好,朕返京之后要查看,对了,还有.......” 扶苏话还没说完,便有兵卒在门外高呼道:“启禀陛下,朝廷八百里急递,请陛下启阅。” “哦?”扶苏一怔,旋即轻声笑了笑,“这些家伙,想来是朝堂上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等着朕回去决断呢,”一边说着,扶苏招呼门外兵卒进来,接过奏章仔细阅览了起来。 片刻之后,方才还笑吟吟的扶苏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陛下......” 在场几人看着愣在那里的扶苏,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呼~” 扶苏长出了口气,脸色凝重的放下手中奏章。 “十日前,扬州将军杀害扬州刺史,起兵谋反了。” “什么?” 几人闻言顿时大骇,杜京墨更是一脸不相信的接过扶苏递来的奏折,仔细看过之后,脸色铁青的喃喃道:“赵相极.......谋反了.......” 秦知守更是怒骂道:“这个王八蛋,竟然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唯有一旁的嬴高一脸恍然,怔怔的看向扶苏,说道:“陛下,这.......这是那燕无落的手笔?” 扶苏强压着心中怒火缓缓点了点头。 昔日在孔雀王宫内狱中,萨塔曾不经意间透露出燕无落有份“大礼”要送给大秦,嬴高归还之后,也曾向扶苏说起这事,当时扶苏还有些许的不以为意,以为如今大秦毕竟国泰民安,纵有风浪也不足为惧,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些燕赵余贵竟然还有这般后手,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即刻给扬州附近的豫州、徐州两地去旨意,令他们先遏制住叛军势头再说,还有,给北境的项羽去信,着即令他调兵平叛........” 扶苏话未说完,一旁的杜京墨便拱手说道:“陛下,万万不可遣项羽平叛。” 扶苏不禁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扬州属昔日楚地,身为楚人,项羽前去平叛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有何不可之处?” “就是因为项羽是楚人,所以才万万不可,臣不是怕项将军附逆作乱,只是如今朝堂人心尚需安稳,此时如果调项将军前去,只怕会惹来朝廷非议,可没有陛下坐镇的朝堂,万一平叛事宜有所耽搁,得不偿失啊。” 扶苏听了这话,也顿时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就给章邯复信,让他率军前去,至于乌孙各部嘛,就暂时交给项羽来管辖,同时给蒙恬去信,令他全权节制北境草原的两州之地,另外,让北境上的中卫大军火速返回关中,以备不时之需。” 一边说着,扶苏看向秦知守,吩咐道:“告诉魏左,先不回京师了,随朕一道,先去一趟大秦东南。” “末将领旨!” 随着秦知守话音刚落,一份由蒙毅单独呈奏的密信也被送到了刺史府里。 “蒙相单独来信,未曾与奏疏一道前来,只怕也是十万火急之事。” 听了杜京墨的分析,扶苏缓缓打开了书信,阅过之后,脸色却是比方才还要难看了许多。 “难不成是局势有变?” 在场几人皆是一脸狐疑,而这一次,扶苏却是缓缓合上书信之后并未展示给众人,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杜京墨,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憋了回去,反而转头看向嬴高,吩咐道:“扬州之事虽说是燕无落的手笔,可定然离不开孔雀国的授意,他们一定是借着此举逼我朝退军,哼,既然如此,朕偏偏不让他们如意。” “你即刻返京,告诉蒙毅和萧何,要不遗余力的资助西南战事,还有,调集益州军民粮草以及天府粮库所剩存粮,一定要保障韩信军备。” “臣弟明白!” 扶苏点头之后,犹豫再三,还是看向了杜京墨,语重心长的说道:“记着,不管有什么流言蜚语,你只管安心办差,不要误了正事。” 杜京墨听后一头雾水,但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拱手应了下来。 吩咐完一切,扶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随即看向秦知守。 “调皇城司,随朕,先走一趟豫州。” 第128章 谁说文官不知兵? 扬州四郡是大秦东南的税赋重地,昔日斟酌刺史和扬州将军等军政大员时,扶苏可谓是再三考核过的,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没想到这个赵相极竟会是燕赵余贵后人,实在是失策。 而看着扶苏一路上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秦知守也不由得宽慰道:“陛下也不必神伤,蒙相来信也说了,此人自幼便是遗孤,由赵国贵卿养大,只是旁系外室,更何况,赵国覆灭时,他还是孩提,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与燕赵旧人扯上联系。” 扶苏听后却是叹了口气,“他既是姓赵,朕也该有所察觉才是,怎么就能让他担当了一州将军这样的重职。” 说完,扶苏脸色古怪的看向秦知守,不禁笑出了声,“好家伙,你小子都能宽慰朕了,不错不错,也算是朕没白重用你,比那赵相极可好了不知多少倍!” “末将这样的忠肝义胆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匪人可以比的?陛下这样比喻,倒是贬低末将了,”一边说笑着,秦知守一边探过脑袋,略微带了些犹疑的开口问道:“陛下,那豫州的张良.......” “蒙毅单独呈上密奏,说豫州各地皆有流言,刺史张良有反叛之意,杜京墨与张良有师生之谊,这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他,免得影响他在西州执政,不过,还是要留一手以防万一,”说着,扶苏看向秦知守,问道:“都安排好了?” 秦知守点了点头,“陛下放心,有魏左留在西州,纵有变故,也能应对。” 扶苏听完亦是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其实打心底里扶苏是知道张良这对师生不会萌生反意,尤其是杜京墨,寒门出身一路走到至今,他比任何人都更爱惜自己的羽毛。 可都说人心隔肚皮,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要对大秦江山的安危负责任才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有百分之百的准备才行。 ------- 豫州刺史府,当扬州兵变和各地流言四起的时候,豫州将军赢硕第一时间便以保护刺史大人为由封锁了这里。 此时被困府中的张良盯着眼前大秦东南地图,思忖着叛军的下一步动向。 “十数年的隐忍谋划,若不是有万无一失的把握,贸然起兵谋反简直就是自找死路,可如今叛军明显准备不足,前线战场更是破绽百出,这些人到底图什么呢?” 一边自语着,张良仔细摸索着地图,生怕漏了任何一个细节角落。 直到看到一处标着“乾仓”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是这里,”张良用手指点了点这个地方,自语道:“若是把这里握在手中,短时间内官兵还真奈何不了这支叛军。” 所谓乾仓,是大秦敖仓的附属仓之一,也是豫、扬、徐三州境内最大的地方粮仓,主要做赈灾救济之用,据张良所知,里面现下还备着三州粮草近两百万石。 这可是三州之地数年的积累,若真是被叛军夺了去,其后备粮草短时间内自然可保无虞,如此一来,这些叛军也就有了足够的资本和秦廷官军周旋。 找到了叛军的目的,张良片刻都不想耽搁,当即推开房门,朝外呼喊道:“来人呐,把嬴硕给我叫来,我有要紧的事情。” “启禀大人,嬴将军他外出公干,他嘱咐末将,张大人若是有事,可由末将转达。” 听了这话,张良不禁冷哼了一声,“是奉朝廷指令准备调兵平叛去了吧,你现在就去告诉他,如果此时出兵,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正中了叛军下怀,还有,告诉他,若是他这个豫州将军连哪些是贼人的挑拨,哪些是诋毁流言都分不清的话,那他这个豫州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说罢,张良转身进屋,然后头也不回的关上了房门。 “这.......” 看守的几人面面相觑,为首那人思索片刻之后,当即对着其余几人低声吩咐道:“你们守好这里,我去与嬴将军禀报。” “是!” 大秦官制改革之后,地方上的军、政两权名义上是由一州刺史统辖的,这是因为刺史在官职上要大州将军半级,所以平日里刺史对于州将军有调派之权,用以维护地方各郡的安宁。 但实际上,凡是超过千人的兵员调动,还需得上报朝廷知晓,得到允准之后方可行动,若是在战时,一州将军因为有守卫国土之责,是可以越过刺史府直接向朝廷请命调动兵员的。 所以,一州刺史其实并不全是像外人看来那般全权主掌一州的军政大权的。 而豫州之所以特殊,是因为豫州将军嬴硕乃是大秦宗室后人,更是由中卫军调任的实权将军,就品级而言并不弱于豫州刺史,所以无须听从刺史府的调派,只要符合朝廷规制,有自行调兵遣将之权。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常人看来,大秦十数州,也唯有豫州实行了军政分离。 军营里,当听了来报士卒对张良言语的转达,饶是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由得有些狐疑。 他与张良相处不多,但对这位刺史大人的才干却是由衷钦佩的,再加上扶苏调任自己之前曾再三叮嘱过,说“只要他不曾聚众谋反,豫州一应大小事皆听他的”,所以嬴硕对其倒是鲜少有过冒犯。 如今若不是军情紧急,再加上有朝廷授意,他倒也不至于将张良禁足府内。 “告诉各营,先就地待命,你随我先去一趟刺史府,听听这位张先生的高见。” “是!” 因为前线军情不明朗,所以嬴硕带着麾下亲卫快马加鞭,片刻都不敢耽搁,不多时便赶到了刺史府。 刚一推门进到屋内,还不等嬴硕开口说话,张良便站起身来急切的问道:“豫州驻军出发了吗?” “本将都还在这里,各营自然是在原地待命,我说张先生,你遣人来信,说什么‘本将此时出兵便正中叛贼下怀’,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了询问,张良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将地图摆在案上,开口道:“如今叛军来势汹汹,你准备在什么率军地方阻截?” “那当然是陈郡了.......” “为什么是陈郡?” “前线来报,叛军集结兵马准备北上,陈郡自然是不二的阻敌北上的路。” “那我就不明白了,叛军满打满算不多五万兵马,为何北上?” 听了张良的反问,嬴硕一时间愣在了当场,许久之后才想当然的回道:“叛军起兵,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扩大地盘,如若不然,等我朝廷平叛大军一来,那他们岂不是困死在扬州一隅之地?” “既然是要扩张,南也好,东也好,可他们偏偏要北上,碰你这颗硬钉子做什么?要知道,无论是东边的徐州,还是南边的交州,军备都远不如北边的豫州充足,如此行事岂不是违反常理?” 张良说完,看着嬴硕一脸茫然,指着地图上的“乾仓”继续解释道:“他们北上是假,其目的一定是这里,若是乾仓被攻克,届时凭借着充足的粮草和几座险要之地,即便是朝廷平叛大军来了,固守之下,扬州各郡也足以支撑数个月。” “乾仓?”嬴硕顺着张良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摇了摇头,“不可能,乾仓守军两万余人,更有地势之利,凭着他们这些地方军,没有攻城重器,短时间里哪能吃得下?” “没什么不可能的,”张良看着嬴硕,缓缓说道:“赵相极起兵谋反,朝廷平叛的旨意此时一定送到了临近各个州郡,如今他们大张旗鼓的北上,明面上是主力尽出,各地将军谁不想借此建功立业?而且我料定乾仓守将必然也收到了旨意,若是他也以为北上的这些叛军便是赵相极的全部兵马,一定会分兵阻击,一旦粮仓兵马被调出,可就正给了赵相极可乘之机。” 这话一出,嬴硕顿时眉头一皱,“真要是到了这一步,局势可就不妙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分兵两路行进,一路南下阻击赵相极的这支佯攻之兵,另一路东进,埋伏在乾仓附近,如此,定然可以全歼叛军。” 张良说完,又转头看向地图,手指缓缓指向徐州。 “徐州刺史范增想来应该也能看到这一点,接下来能不能攻破叛军大本营,就要看他的!” 第129章 平叛 徐州刺史府里,范增看了一眼院外摆放着的众多箱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赵相极还真是看得起我啊,一出手便是这样的大礼,真是折煞我了。” 一旁恭恭敬敬候着的说客听了范增这话赶忙谄媚的接茬道:“范大人是徐州五郡的封疆大吏,朝廷倚重的治国能臣,若非身为楚国降将,便是位列庙堂也不为过,我家将军说了,这些礼物不成敬意。” “赵相极倒是有心了,不过,”范增听后故作为难的挠了挠头,“朝廷已经下了谕令,现在让我袖手旁观也着实说不过去.......” 那说客刚忙上前一步说道:“并非是让大人抵抗朝廷谕令,大人身为徐州刺史,总是有办法暂缓几日出兵的,待前线事成之后,我家将军还有重礼相谢。” “哦~原来是这样啊,”范增做恍然状,随后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不行.......” 说着,范增转头看向那说客,眼神中满是不怀好意,“赵相极的一片好心我收下了,只不过,还得借你一样东西使使,要不然实在是难以服众啊。” “大人请说,只要卑职拿的出来,绝不吝啬。” “得借你这颗人头用一用,”说罢,范增脸色一变,朝外喊道:“来人,将此人拉下去斩首祭旗。” “这......范大人......范增.......” 丝毫不理会那人歇斯底里的哭喊,范增冷着脸对着院外喊道:“将这些赃物都封存起来,留待日后朝廷查验。” “还有,即刻传令徐州将军,令他集结人马兵进扬州。” “是!”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苦等了几日的嬴硕终于等到了那支心心念念的叛军。 “终于来了,那张良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一边说着,嬴硕缓缓抽出腰间佩刀,对着左右吩咐道:“弓箭手靠前,只要我将令一出,即刻朝敌阵射杀,两翼步卒待弓箭手停止之后,给我立刻扑上去,先斩下大纛再说。” 嬴硕说完,几名随行将领领命离去, 随着叛军队伍毫无防备的踏入包围圈的下一刻,一声尖锐的哨箭声顿时腾空而起。 “嗖!” “嗖.......嗖.......” 霎时间,整片林间呼啸之声此起彼伏,叛军队伍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有不少人中箭倒地。 “有埋伏!” “快撤!” 虽然下了撤退令,只可惜此时想走已经为时太晚,早就迫不及待的嬴硕挥舞着手中长刀高呼道:“随我杀敌,冲啊!” “杀!” 片刻而已,四面八方突起的喊杀声便犹如决堤之水一般袭来。 本就占着出其不意的优势,再加上嬴硕的身先士卒,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整支叛军队伍便被冲的七零八落。 随着大纛帅旗被嬴硕一刀拦腰斩断,那叛军主将更是没了恋战之心,策马就要逃走。 “拿弓箭来!” 嬴硕接过亲兵递来的硬弓,搭箭之后,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中那叛将后心。 “叛军主将已死,传我军令,赵相极裹挟部将谋反,凡不知情者,即刻放下兵刃,可免一死,有负隅顽抗者,立斩不赦!”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 叛军大营中,扬州将军赵相极浑然不知前线溃败的消息,还在做着割地自立的美梦。 “只要拿下了乾仓粮库,届时固守一方,就算是朝廷大军来了也奈何不了我们,到了那个时候,逼着朝廷不得不与咱们谈判,你我也未必做不了那异姓王!” 当然,此时的附逆诸将当中也不乏有清醒的人在,当即忧心忡忡的开口道:“如今朝廷势大,真要是铁了心的打到底,只怕咱们胜算渺茫啊。” “无妨,”赵相极闻言却是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朝廷真要是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一路向东,跨过青州,渡海去东郡,如今大秦水师都不在,东郡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嘛。” “毕竟是以一隅敌全国,就算是趁着东郡兵力空虚打了下来,届时大秦水师返航,咱们这些兵马又该如何应对呢?” “这你就放心吧,刘邦他们回不来了,”赵相极倒是信心满满,“燕公子早就做好了打算,再说了,那孔雀国在前线吃了那么大的亏,岂能善罢甘休?真等人家调集全国之力反攻,区区几万兵马只怕是还不够人家看的。” 一边说着,赵相极一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若是再给我几年时间谋划,乾仓迟早是咱们的,何需像现在这样费力。” 听了这话,营内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只是讪讪的笑了几声以作回应。 就在这时,营外突然起了一阵嘈杂声,诸将立即起身,不明所以的朝外望去。 “怎么回事?”赵相极也是眉头一皱,当即起身开口道,“速去查看......” 话音未落,只见一兵卒慌张的跑了进来,“将......将军,书......书信......满营的书信!” “书信?”赵相极一脸疑惑的接过那兵卒手中的信纸,定眼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相极谋反,附逆诛族! 赵相极大骇,赶忙喝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对营投过来的,撒的满营都是,现在全营上下议论纷纷,乱成了一团。” 听了这话,赵相极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诛心,诛心之举,快,调一营兵马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收缴起来烧了,凡营中敢有私自议论者,一律军法从事!” “是!” 随着那兵士退下,还不等赵相极喘口气,便又有兵卒踉跄来报。 “将军,孙将军等人在乾仓路上中了埋伏,我军不敌,战死者、投降者不计其数,就连......就连孙将军也被射杀了。” “什么?” 这话一出,赵相极顿时瘫坐了下来。 那般模样,已然没了方才的自信神色。 ------ 等扶苏一行人千里迢迢赶到豫州的时候,前线局势早已大定,附逆之将多被斩杀,附逆之兵多缴械投降,除了赵相极率领着不足万余人马困守一座孤城之外,扬州其余各郡的叛乱皆亦是被平定了下来。 “这一趟来的,真是多此一举,”扶苏看完战报,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若没有陛下天威将至,这叛乱哪有这么快就能平定的,这一趟,应该是不虚此行才对。” 听了秦知守的马屁,扶苏抬头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这马屁拍的真是越来越顺嘴了,这可不好,继续发展下去,有奸臣的潜质。” “哈哈哈......” 两人正说笑着,门外有随行皇城司的人来报,声称有一封密信要呈奏。 秦知守接过所谓密信,在扶苏的示意下看过之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沉了下去。 扶苏看着秦知守脸色一变,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了?是前线局势发生变化了?” “不......不是,”秦知守握着那封密信,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道:“皇城司密报,赵相极困守的迀城中,发现了......蒙炀的踪迹。” “蒙炀?”扶苏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蒙毅的族亲?蒙家的人?” “他去哪里做什么?” 第130章 预料之外的人 身为朝廷柱国大臣,值此敏感的时期,蒙家竟然有人出现在叛军的势力范围当中,不免让人有些浮想。 最关键的是,扶苏并没有接到过任何关于此事的奏报,这可不像是蒙毅那一向谨慎的性格。 “盯着蒙炀,看看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还有......”犹豫了片刻,扶苏接着说道:“去查一下蒙毅知不知情。” “是!” 随着秦知守拱手离去,扶苏也陷入了沉思。 要说整个大秦上下谁会参与谋反,扶苏心里是没底的。 可要说谁绝对不会参与谋反,那么蒙氏兄弟在扶苏心里一定是排在首位的。 但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谁都不知道那些暗地里的宵小之辈有什么手段能让那座大秦丞相府在浑然不觉中参与到谋逆情事当中来,若真是如此的话,届时无论蒙毅是否知情,按大秦律都是难辞其咎,连带着的,便是北境的蒙恬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扶苏不得不谨慎应对。 等秦知守再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渐晚,可他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让扶苏不禁感到疑惑。 “照你说来,那个蒙炀此行不单单只是一个人,还带了丞相府的护卫?” “不错,”秦知守点了点头,“三百人的精锐除了部分混进了迀城中之外,其余人马都布守在城外,倒像是在防范着什么一样。” 依大秦规制,除了兵部和刑部有豢养兵士之权之外,其余柱国大臣皆无权私养兵卒,可昔日无论是前丞相冯去疾亦或是前御史大夫姚贾都曾被奸人所算计,所以扶苏君权特许,从中卫军中调了近千甲士充当这些大臣的近卫,其中尤以蒙府人数最为可观。 三百人,几乎是蒙府近卫的全部人马,这般规模的调动蒙毅不可能不知情,这样一来,扶苏可就更加想不通了。 “若是来协助平叛的,这点人马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可若不是,那蒙毅派他们来是干什么呢?” 一边自语着,扶苏思考片刻之后,当即看向秦知守下令道:“先不去豫州刺史府了,给嬴硕去旨意,令他撤了刺史府周边的兵士,让张良出来全权主掌平叛之事,你去把咱们此行随行的皇城司众人都集结起来,随我去一趟迀城城外。” “末将领旨!” 现下已经入秋多日,夜晚的天气渐凉,远处城墙上的星火点点依稀可见。 等扶苏一行百余人抵达的时候,秦知守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陛下,此去前方不到两里之地便是蒙府近卫布守的地方,再往前就是叛军驻守的迀城。” “就在这里等着,朕倒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一边说着,扶苏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豫州军马此时停在何处?” “都在百里之外,据嬴硕将军来报,明日巳时,全军会对叛军发起攻击。” 扶苏听后微微点了点头,旋即便不再言语,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了起来。 一直等到深夜寅时,迀城城内才有了动静,秦知守得知之后片刻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汇报给了扶苏。 “陛下,探马来报,迀城城内有人闯城门而出,现下直奔城外这里而来,另有千余叛军出城追击。” 扶苏听后当即问道:“是蒙府的人吗?” “闯城的人都黑衣覆身,看不清面貌,不过看这架势,想来应该是蒙府的人。” “不管蒙毅要做什么,现在总得帮他们一把,要不然一旦被这股出城的叛军缠住,他们再想脱身可就难了,”扶苏说完,当即转身命令道:“皇城司众人听令,将随身火把统统燃起,分两路夹击叛军,记着,贼人势大,务必不要恋战。” “遵令!” 此时的迀城城外,蒙府众人由于脚力不济,终究是跑不过叛军的马蹄子,虽说是中卫军的精锐,但面对着千余叛军的围攻一时间也是落了下风。 眼看敌军越围越多,那护卫统领深知不能耽搁下去,当即对着一旁的黑衣男子说道:“蒙炀,你带着小姐先走,我率人先给你们挡上片刻。” “钱将军.......”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婆婆妈妈的了,再不走,迟早被这些贼子包围致死,到时候咱们可就一个都逃不脱了。” 蒙炀闻言也不再扭捏,“那就有劳了!” 说罢,蒙炀带领几个亲卫,借着夜色向叛军包围的最薄弱处方突围,而钱统领则率领其他中卫军将士,拼死抵抗,为他们争取时间。 只是出城追击的叛军将军也不是易与之辈,第一时间便看出了蒙府众人的打算,当即喝令道:“他们要逃,拦住他们,不能放走一个人!” 毕竟占了人数优势,随着包围圈的逐渐合拢,蒙炀等人也被逼退了回来。 也看形势不利,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片火光,随着喊杀声震天,秦知守率先杀将而来。 “豫州将军在此,降者不杀!” 紧接着皇城司众人如神兵天降,从两侧杀出,冲击叛军阵线。 一时间整片战场火光遍布,再加上皇城司众人声势滔天,两方兵马接触的下一刻,局势立时便被搅乱了。 “豫州将军?是嬴硕!?” 而听了秦知守的自报家门,因是天黑的缘故,那叛军将领一时间也难以分辨真假,只以为是豫州大军杀了过来,顿时便没了再战之心。 “有埋伏,撤回城内!” 交战不到片刻,出城叛军便急忙回撤,这倒是让扶苏松了口气。 “我是咸阳城蒙家的人,感谢这位壮士搭救,可否留个姓名,也好日后大礼恩谢.......” 蒙炀上前对着扶苏鞠了一躬,刚要表示感谢,却正好借着火光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当即不由得一惊。 “陛......陛下?” 扶苏先前曾去蒙府做过客,彼时蒙毅曾携全府亲眷在府外相迎,蒙炀自然也有幸见过扶苏圣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此地再说。” 扶苏一边说着,抬头之际也注意到了蒙炀背上背着的那人,不禁有些疑惑:“这是.......” 扶苏话还没说完,只见那人连着咳了几声,随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也是借着这个空档,扶苏这才看清了那人清秀的脸庞,不由得大吃一惊。 “蒙......蒙柔?” 第131章 糟了 谁能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这个曾经避之不及的“母老虎”,不过看她这个模样,俨然是受了重伤。 “数月前小姐游历各地,结果到了扬州便再也没了音讯,又正赶上叛军作乱,蒙相便令我等来寻,谁知道正巧碰到叛军在迀城城内为非作歹,小姐不慎被箭矢所伤,若不是遇到陛下,只怕今日凶多吉少。” 听了蒙炀略带哭腔的言语,扶苏不禁叹了口气。 这小妮子,还是这样莽撞,真是一点不见改。 一边想着,扶苏看向一旁的秦知守,开口问道:“随行军医可在?” “咱们此行带的都是皇城司的汉子,没带军医啊......” 听了秦知守的回复,扶苏也来不及多想,对着众人吩咐道:“先离开这里再说,秦知守,你去寻一偏僻安静的地方把营帐搭起来,她这个模样,可撑不过几个时辰,得尽快救治才行。” “是!” ------ 临时搭建的营帐内,侧躺着的蒙柔脸色一片煞白,气息微弱,心脏上方几寸处,一支箭矢前后贯穿而出。 即便是经过处理,箭头已被摘下,并用布条、绷带对伤口做了包扎,可前后依然有一截箭身留在其体内,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营内的秦知守不免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这里荒郊野地的,距离城镇至少也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但是蒙姑娘失血太多,恐怕经不起颠簸,为今之计,只能将箭身从一侧拔出,然后消毒止血,只是.......只是这里太过简陋,恐怕........” 看着秦知守欲言又止的模样,扶苏自然也知道个中凶险。 “去找一些野菊花和忍冬草,碾碎备用,再多找一些布条来,另外,多烧些沸水来,”一边说着,扶苏又看向一旁的蒙炀,吩咐道:“你带些人去城镇里找几个郎中来,一定要快!” “是!” 随着二人应声离去,扶苏也撸起袖袍,快步走到蒙柔身前,将包扎在其身上的布条取下,然后轻手轻脚的将其肩上衣物尽数褪去,整片伤口赫然露在了扶苏眼前。 也在这时,门外两名兵士端着烧开的沸水和布条走了进来。 将随身匕首丢进沸水中之后,扶苏紧接着开口吩咐道:“看好营帐,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遵命!”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外科手术,扶苏心里也实在没底,但情势紧急,也由不得他多想,只能依靠着一些昔日的学识和战场经验硬着头皮上了。 “呼~扶苏,你可是大秦皇帝,还没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一场小手术而已,一定没问题的。” 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扶苏一边从捡起水中消好毒的匕首,看着眼前蒙柔肩上贯穿前后的竹木箭身,不禁咽了口唾沫。 秦朝箭身多为竹木所制,配合着青铜箭镞,往往穿透力极强,但穿入人体之后,竹木箭身又极易断裂,从而对伤者造成伴随伤。 所以在拔出箭身之前,需得对其伤口周边的碎肉进行切除和消毒,以免在拔箭的过程产生阻碍,如若不然,真要是留一截箭身在其体内,依着现在的医疗条件,那可真是回天乏术了。 长呼了口气之后,扶苏开始小心翼翼的下刀,而伴随着每一次的碎肉割离,扶苏都能感受到蒙柔的身躯的微微颤抖。 “忍一下,马上就好.......” 短短不过片刻而已,扶苏已然是满头大汗,随着前后落刀完毕,扶苏也不免长舒了口气。 也在这个时候,营外响起了秦知守的声音。 “陛下,野菊花和忍冬草备好了!” “拿进来!” 扶苏说罢,眼神一横,一手扶住蒙柔的身体,一手握在箭身上,然后单手用力,将那支箭矢硬生生从蒙柔肩头抽了出来。 箭身刚一离体,伤口的鲜血便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快!” 扶苏也顾不得许多,将备好的草药敷在伤口两侧,然后用布条对伤口进行压迫止血。 做完这一切,扶苏只感到有些脱力,缓缓吐了口气。 “守住营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这一夜,扶苏片刻未眠,就这样静静地守在蒙柔榻前,一刻不曾离开。 直到天色将明的时候,蒙炀带来的几个郎中轮番看过伤势之后,确认蒙柔无碍,扶苏心中的石头才算是落了下来。 “多少年了,都没这样紧张过,老蒙啊老蒙,你这个妹妹可是把朕折腾的不轻啊,”一边轻声笑着,扶苏看着眼前依旧昏迷不醒的蒙柔,不禁仔细端详了起来。 以往因为小时候的事情,扶苏对于这只“母老虎”想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可现在这般安静下来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美人姿色。 “呸呸呸......想什么呢.......” 虽然这样说着,扶苏的眼神却依旧不曾挪开。 回想着昨夜自己万分焦急的模样,扶苏还是第一次对异性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感。 恐怕他也知道,昨晚自己那样着急,为的,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是蒙恬妹妹这一层身份。 登基十年来,扶苏一直都把振兴大秦摆在首位,即便是诸多大臣上奏劝谏早立后宫一事,扶苏也多是能搪塞就搪塞。 非是扶苏不近男女之情,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再在后宫诸事中操心劳力。 可现在不一样了,匈奴已平,除了西南还有战事之外,整个大秦天下也算是步入到了正轨上,他也该琢磨琢磨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昨夜的香肩酥露,扶苏也终于想起了自己不光是大秦帝国的皇帝,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呸呸呸......龌龊.......” 又是一阵理智与不安分心思的对弈,扶苏赶忙起身准备洗把脸冷静冷静。 “冷......” 也在这个时候,蒙柔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扶苏听后赶忙将手背在其额头上探了探,确认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 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这般想着,扶苏将蒙柔拥在怀里,把能用得上的衣物都盖在了蒙柔身上。 “这一招我可是跟别人学的,天地可鉴,我可不是乘机揩油啊。”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娇躯搂的更紧了一些。 “我可是当代柳下惠,绝对没有非分杂念......” 自语着,扶苏低头看着近在眼前那副略显苍白的面孔,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糟了....... 好像....... 是心动的感觉...... 第132章 蒙恬返京 秦皇十年十月底,孔雀国军队在刘邦、韩信的南北夹击之下连连败退,再加上大秦东南局势的逐渐平复,孔雀一朝自然也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心思,于当月向秦廷递交国书,以乞和平。 勤政殿里,扶苏阅过孔雀国书之后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萨塔这个老小子,投降就投降,还说什么‘为结两国万世盟好,愿迎我朝公主为王妃’,真是可笑至极,先帝公主朕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爱护,岂能受得了他小国贫瘠之苦。” 一旁的蒙毅笑着回道:“恐怕那个孔雀王也是没了办法,陛下给他们开出如此天价的赔偿,那萨塔即便是能赔的起,到时候只怕也是会威严尽失,现下当然是要想办法挽回一些颜面,好对孔雀文武有个交代。” “哼,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扶苏冷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他想要个体面,朕偏偏不给他这个体面,告诉孔雀使臣,原定的四十二座城池一座不能少,他不给,我们打也能打的下来,至于金银嘛,在原来条件的基础上再加五百万两白银算作出兵军费,他要是也不愿意给,那就等我朝大军攻破华氏城的时候,咱们自己去他们国库搬就是了。” 听了这话,御案下的蒙毅、冯劫、萧何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禁面露难色,最终还是蒙毅开口说道:“陛下,如今北境刚刚安定,百废待兴,各库所存钱粮实在是支撑不起大的战端,咱们是不是.......是不是把态度稍微放缓一些?免得逼得那个萨塔狗急跳墙,真要是让其下定决心鱼死网破,只怕局势会越拖越不利啊。” “放心吧,朕心里有数,”扶苏则笑着摆了摆手,“对付萨塔这种无君无父之人,但凡有一点示弱,其必然得寸进尺,再者说了,萨塔这种人对于个人之得失永远都是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的,如今他新登王位,前线战场便接连失利,再不想办法止战,那他这个孔雀王可就做不长久了。” 一边说着,扶苏将手中的孔雀国书丢在御案一旁,“再给韩信去道旨意,西南战事全权交由他决断,孔雀国一日不答应这些条件,我们便一日不撤兵。” 说罢,扶苏抬头看向三人后方的高新政,开口问道:“乌孙旧地的教化之事朕全权交给你处理,如今可有进展了?” 高新政闻言,一步上前拱手道:“启禀陛下,乌孙旧地经六部商议,定名甘州,下设九郡七十二县,除州郡一级的主政官员之外,一应辅政官员皆已上任,另有太学院博士赶往甘州开设分院,户部也有官员前往驻任,行移民垦荒、抚恤救济之事,初有成效,这是奏本,请陛下阅览。” 扶苏让贴身宦官接过奏本,看过之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差事办的不错。” 说完扶苏又看向蒙毅三人,吩咐道:“至于甘州的主政官员嘛,你们三人商量一下,拟个名单上来,朕看过之后再定,另外,扬州遭逢变故,后续如何善后处理,抚慰民心,你们也一并商量个政策出来,还有,扬州局势如今已经定了下来,给章邯也去道旨意,令他率军返回交州,朕另有差事派遣。” 三人同声道:“臣遵旨!”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扶苏与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枝末节,待诸事议定,天色已然渐晚,几人也准备行礼告退。 “蒙相这几日辛苦了,不知令妹如今伤势如何了?” 扶苏这没来由的一问倒是让蒙毅一怔,余下几人见状知道扶苏有其他事情要与蒙毅商量,也是识趣的拱手告退。 “承蒙陛下挂念,已经无碍了。” 扶苏听后缓缓点了点头,笑道:“蒙柔性格跳脱,不喜拘束,这几年便走山川大地,饱览江山,着实有几分女中豪杰的韵味,这不过嘛......”扶苏略微一顿,旋即正色道:“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陛下教诲的是,回去了,臣一定好好教训她。” “谁让你教训她了?”扶苏翻了个白眼,“扬州叛乱,蒙柔却刚好深陷叛乱之地,即便这是巧合,可叛军退守迀城,她却也正好出现在迀城,这一桩一件的,蒙卿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这话说的蒙毅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扶苏见状不由得轻声斥道:“你啊,一心都扑在朝政上,难道就没注意到,你们蒙府的下人有私通外敌的情事?若不是他们暗中鼓动,蒙柔岂能深陷险境?” “这帮人要的就是你救妹心切,乱了方寸,不过好在你还算稳得住,哪头重哪头轻还拎得出来,但即便是这样,你也着实不该下令软禁了张良,这一次若不是他,东境局势只怕还要乱上几分。” 蒙毅闻言之后也是一阵懊悔。 当初扬州叛乱的消息传到朝廷上时,再加上蒙柔的音讯消失在叛军势力范围之内,蒙毅确实是有些心乱,这也使得当豫州的流言传到京城时,他已然无心辨别真假,当即便下令先软禁了张良以免使东境局势更加混乱。 事后想想,若张良真是有意反秦,如此绝密的消息岂会传的满大街都是? 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 “陛下教训的是,臣.....臣惭愧.......” “没什么惭愧不惭愧的,”扶苏却是摆了摆手,“这一次贼人奸计未曾得逞,想来已经是耗尽了底牌,但朕依旧心有不安,那个燕无落竟然有本事将赵相极这样的地方重臣藏在朝廷里十数年之久,着实是出乎预料,朕要你去暗中彻查一下现如今所有的地方重臣,把他们往上三代都要查个明白,在这期间,皇城司随你调用,总而言之一句话,像扬州之事,却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臣领旨!” 吩咐完这一切,扶苏这才又换了副脸色,笑着问道:“蒙恬最近在北境可有来信?” “自北境大捷之后,想来兄长忙于军政之事,我二人便再无书信往来......” “这可不行,”还不待蒙毅说完,扶苏便打断了他的话,“国事重要,家事自然也重要,如今胡州、建州两地一切平稳,还有那么多的官员施行政令,也该让他歇一歇了,你去给他修书一封,让他即刻返京,就说......就说他妹子想他了。” “额......”蒙毅不禁愕然,然后笑道:“陛下想见兄长,何不亲手去信一封,我的话,只怕兄长......” 扶苏也是笑着摇了摇头,“这不一样,我若是去信,蒙恬还不当成圣旨一样火速返回?但若是你去信,只要言明朕已应允,他便会当做是寻常家事,心里自然也会轻松的多。” “陛下真是......细心啊!” 殿内君臣互视一眼,随后皆是会心一笑。 第133章 互为妹夫 整个大秦宗室当中,扶苏不曾婚配,自然无儿无女,而先帝未嫁的女儿当中也只剩下了华丽公主嬴季曼,所以孔雀一朝求娶的也自然正是她。 也就是扶苏将这事按了下来,要不然依着嬴季曼那泼辣的性子,要真是知道了孔雀王想要大秦用她和亲,说不定真会闯进使臣驻馆,暴揍那些孔雀使臣一顿。 此时的皇宫御花园里,扶苏与蒙恬二人酣畅对饮,自对匈奴作战以来,两人皆是许久未曾得到这般放松的时刻了。 就连今日的嬴季曼都是安静了许多,那一副乖巧的模样真是让扶苏不禁为之咂舌。 这妮子,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呢? 蒙恬倒是没有注意到这对兄妹的神情,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之后,忍不住的赞叹道:“还得是宫廷御酿啊,过瘾,过瘾!” 听着蒙恬的连连赞叹,扶苏也笑着端起酒碗一口闷了。 随行宦官刚要上去添酒,却被嬴季曼抢先接过酒壶,先为扶苏斟了满满一碗,然后转头便要为蒙恬倒酒。 这可把蒙恬吓了一激灵。 “殿下,这可使不得.......” 扶苏则是笑着拉下蒙恬阻止的双手,说道:“无妨无妨,都是一家人,在此地就不要拘礼了,再说了,我这妹子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也就是你在,她才能消停片刻,素日里你不在,她能把我这御花园拆了。” 这话一出顿时惹得嬴季曼对其抛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蒙大哥别听皇兄胡说八道,我平日里也很文静的,最多也就是在皇兄的御书房里弄些琴棋书画,从不折腾的。” 一边说着,嬴季曼为蒙恬也斟上了一碗酒。 倒是蒙恬,看了看扶苏那一脸笑意,再看看嬴季曼的一脸娇羞,这才回过味来。 千里迢迢的把自己召来,别是挖了什么坑等着自己跳吧? 果然,还不等蒙恬说什么,扶苏便一脸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 “老蒙,说实在的,你觉得我这妹子怎么样?” “额......”这一问可把蒙恬问的怔在了当场,许久之后才从脑子里翻出了些不知哪里来的赞词,“殿下自然是性情直率,尽善尽美,美若天仙,仙......仙......” 看着蒙恬一脸的便秘神情,扶苏赶忙挥手打住,“行了行了,什么跟什么啊,我是问,她如果嫁为人妇,以你之见,会不会是个贤内助?” “这......” 蒙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旁的嬴季曼却是脸一红,锤了扶苏一拳,“有你这样的兄长打趣自己妹妹的吗?” 说罢,又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蒙恬,旋即便快速起身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看着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嬴季曼竟然也有害羞到脸红的时候,扶苏不禁笑出了声。 “陛下这玩笑可实在是开的大了些.......” “我可没有开玩笑,”扶苏慢慢收敛了一些笑意,轻声说道:“这小妮子早就到了待嫁的年纪,可满京城达官显贵的高门子弟她是一个也看不上,也怪我素日里政务繁忙,由的她胡来,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唉~这要是再不嫁出去,迟早得砸手里不可。” “公主殿下眼光高,挑挑拣拣自然也是应当的,我听说太学院有不少的青年才俊,倒也不妨让从他们当中选一选,万一有殿下看上眼的呢!” 扶苏听后并没有接茬,而是开口问道:“你这一辈子就真的打算以黄沙兵马为伴,不婚不娶了?蒙毅可都子女齐全了,你这个做兄长的,不打算为你们蒙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蒙恬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末将常年驻守边关,哪个千金姑娘愿意随我远赴边境,受那苦寒之地的孤苦,若是累年分居,又岂不是耽误了人家?所以这男女情事也就不想啦,末将这辈子啊,就管带兵打仗,等哪一天打不动了,我就守在这皇宫里当个看门卒,天天缠着陛下要酒喝,哈哈哈......” “你这家伙......”扶苏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叹了口气,“都说长兄如父,到了如今,我也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女大不中留,”一边说着,扶苏看向蒙恬,笑道:“不瞒你讲,我那妹妹痴情于你,数年来从未变过,就在前日,我与她说,‘若是我为你做媒,成了这桩婚事,日后便要随行军中,彻底远离了这京城的繁华热闹,你受的了吗’,你猜她怎么说?” 蒙恬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她说‘愿随夫去,不入繁华’,你说说这......这叫我如何是好......” 看着蒙恬依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扶苏也转而换了一脸正色,说道:“你我兄弟两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妹子你若看的上眼,便让她入了你蒙府,从此以后我便将她托付给你了,若是你看不上眼,回头我与她说,也好让她断了这份念想。” “殿下龙凤血脉,蒙恬何敢......” “行了,都这时候了就别拽这些酸邹邹的词儿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你要是答应,以后你就是我妹夫,我就是你大舅子,你要是不答应,我还是你的公子,你还是我的老蒙,你我之间,总不会因为这一桩事情便起了隔阂吧?” 扶苏说完,看着蒙恬还是一副扭捏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这还是我大秦朝那个无往不利的蒙大将军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情可做不得假。” “倒也不是不喜欢......” 听了蒙恬这话,扶苏顿时一拍双手,“那不就得了......” 看了扶苏面带欣喜,蒙恬仔细一想,顿时觉得哪里不太对,“哎?我说陛下,你不也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一边说着,蒙恬一拍脑门,“是啊,陛下早就该定下国本,开纳后宫了,如今迟迟不娶,这可不行啊。” 这话一出,扶苏的神色顿时萎靡了下来,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我倒是也有心仪之人,只是我与我那妹子一个命数,就怕人家不同意啊。” 蒙恬听后“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言语激愤的说道:“谁家的门槛这般高贵,竟然敢拒陛下于门外,陛下与我说说,我老蒙非得走一趟不可,我倒要看看,放眼大秦天下,谁家竟然这般不知好歹?” 扶苏见状赶紧摆了摆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话可别说这么早,莫说是我了,就是你恐怕拿她也没办法。” “我不信,陛下说是谁家府上千金,待我去看看。” 瞧着蒙恬一脸自信的样子,扶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旋即轻声道:“不就是那个......那个蒙毅的妹子嘛......” “蒙毅的妹子也不能......”蒙恬话说的急,秃噜到了嘴边才反应过来。 “谁?蒙毅的......妹子?那不就是我妹子嘛?” “可不就是蒙柔嘛。” “额,”蒙恬略显尴尬的坐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局促的搓着双手傻笑着。 “唉,就怕你家妹子的眼光比我那妹妹还高,到时候我俩也能是有缘无分喽。” 听着扶苏这般自惭形秽,蒙恬赶忙开口道:“其实吧,我家那妹子刀子嘴豆腐心,最是明事理了,上次陛下救她一命,她一直都是挂念在心,这门亲事吧,也不是没可能。” 扶苏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端起酒碗碰了一下蒙恬身前的酒碗。 “那可就说定了,我先干为敬,这门亲事可就拜托你了。” 说罢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啊?” 蒙恬还没反应过来,扶苏酒碗已经见底。 “这事要是成了,咱俩可就互为妹夫了,这多亲呐。” 听了扶苏的言语,蒙恬只能勉强的挤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完了...... 话又说早了...... 第134章 山有扶苏 作为蒙府唯一的掌上千金,蒙柔自然是生来便被娇养着长大的。 尤其是其父蒙武,一向对这个小女儿宠爱有加,恨不得将其捧在手心里。 若不是这样,蒙柔当初怎么敢把扶苏胖揍一顿,让其留下了十数年的心理阴影。 也正因如此,虽是一介女儿身的蒙柔,性格却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也是因为这样,蒙家两兄弟对于蒙柔的终身大事一直都头疼不已。 如今幸得天子青睐,可自己这个妹子的心意还无从得知,如何开口促成此事便成了这两人的难题。 蒙府正堂里,蒙毅一脸的愁容惨淡。 “就依着柔儿那个性子,她若是愿意,谁都挡不了,她要是不愿意,恐怕就是圣旨她都敢违抗,你说说咱们两人一会该如何向她开口啊?” 听了蒙毅的询问,蒙恬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的说道:“怕什么?如今是陛下求娶,这丫头就是再叛逆,也得有些分寸吧?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她任性胡来吧?况且长兄如父,我看她敢说出个什么一二来。” 一边说着,蒙恬缓缓看看一旁的蒙毅,“一会她来了,你与她说,我在一旁为你压阵。” 蒙毅:? “不说是长兄如父吗?我这个二哥说话管什么用?” 蒙恬笑道:“我是她长兄,就不是你的长兄了?少废话,一会你先开口,若是情势不妙,我再出言帮你。” 蒙毅:....... 好家伙,合着“长兄如父”是用来压我的。 就在蒙毅一脸不悦的翻着白眼的同时,蒙柔也从堂外走了进来。 “见过两位兄长。” 躬身施了个万福礼之后,蒙柔小跑着过去挽住蒙恬的胳膊,一副委屈的模样指着蒙毅说道:“大哥,你不在的这些时日,二哥可没少教训我,你这次回来可要替我出出气,不能跟他一起欺负我。” 对于蒙柔的这点小心思,蒙恬自然是了若指掌的,当即一脸嫌弃的扒拉开蒙柔,笑着摇了摇头,“怎么着?想拿这话堵我的嘴?告诉你,没用,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往日里由着你在外游历,是想着毕竟你承习蒙氏家学,自保当无虞,可现如今险些丢命于东境,若是再由得你胡闹,我们如何向父亲交代?” 听了这与蒙毅如出一辙的口吻,蒙柔顿时无奈的耸了耸肩。 蒙恬说罢,也适时的朝着一旁的蒙毅使了个眼神。 “咳,”蒙毅会意,先是战略性的咳嗽了一声,随后缓缓开口道:“这次趁着大哥回来,依我看,就趁早把你的婚事定了吧,日后有婆家管着,你这性子也能收敛一些。” 果不其然,蒙柔一听这话,顿时便如同炸了锅一般,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连声说道:“不嫁不嫁不嫁,不是都说过了嘛,以后我给你们两个人养老送终......” 蒙恬不禁白了她一眼,“瞎说八道,我们两个大男人用得着你为我们养老送终?” 那料蒙柔却是一本正经的看着蒙恬问道:“二哥倒是不用,可是大哥你一无妻妾,二无子嗣,以后真要是孤独终老可怎么办才好啊?” “你......”蒙恬一时间无言以对。 一旁的蒙毅赶忙接话道:“无论如何,这次绝不能由得你胡来,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几日都给我在家里老实待着等候内廷的旨意。” “内廷?”蒙柔一愣,随即站了起来,有些愠怒道:“我蒙柔嫁与不嫁碍着他扶苏什么事了,还值得让内廷下旨?” “蒙柔!”蒙恬也站起身来变了脸色,“陛下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简直毫无人臣之礼!我告诉你,陛下信重蒙府,如今又青睐于你,这是关乎蒙家满门荣耀的幸事,你万不可再耍小性子。” 蒙毅也刚要出言劝谏,却不料蒙柔听了这话竟然立时便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追问道:“你是说......扶苏,哦不,陛下他.......他看上我了?” “要不然呢?”蒙毅不禁白了她一眼,“如果不是这个缘故,又岂会劳动内廷司下旨?如若不然,我们俩又何苦与你在这里苦口婆心的说这些?” 得了肯定的回答,蒙柔的脸肉眼可见的便红了起来。 他......不是一向都很讨厌我的吗?怎么会...... 看着蒙柔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说话,蒙恬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决定以退为进。 蒙毅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过你终究是我们妹子,我们也绝不会拿着你的终身大事来铺我们的路,若你真是百般不愿,我明日便进宫去向陛下阐明缘由,到时再自请辞去我这个中书丞相的位置,依着陛下宽仁的性子,想来也不会追究。” 蒙恬也紧随其后的叹息道:“还有我这个大将军的职位,到时一并辞了,虽说是无奈之举,但为了妹子的终身之事,也顾不得了。” 说罢二人便要往外走去。 “别别别....别呀,”蒙柔赶忙拉住二人摆了摆手,“我毕竟是蒙家子女,总也想着为蒙府出些力气,再说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终身之事,还不是两位兄长说了算吗?” “额......” 这般巨大的态度转变倒是让蒙恬两人有些始料不及。 “可别勉强啊。” “不勉强不勉强。” 蒙毅看着蒙柔小脸通红一副娇羞的模样,过了许久才有些反应过来,凑近身子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对陛下早就心怀情愫了?” “胡......胡说八道,才没有呢.......” 说罢,也不理会耳边传来的阵阵取笑声,转头便逃出了正堂,独独留下蒙恬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蒙柔一路小跑着回到了闺房,直到合上房门,心绪才缓缓平静了下来。 呼~ 长出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莫名的紧张,随后蒙柔弯腰从榻下抽出一个了木盒子。 打开之后,里面摆放着的竟然是一幅刺绣。 刺绣的图案是一株高大的桑树,而在树下池中,荷花绽开。 就刺绣水平而言,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尤其是一旁绣着的两行古诗,更显歪歪扭扭。 但对于不擅女红的蒙柔而言,应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作品了。 轻抚着手中刺绣,蒙柔不禁泪湿了眼眶,轻缓的声音也随之在屋内响起。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相知相伴,不偎不依......” 第135章 大秦极盛 秦皇十一年,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是普天同庆之事。 扶苏终于成婚了! 迎娶的还是蒙府千金。 毫无疑问,蒙家自这一代开始,算是真正步入到了极巅。 一座蒙府,陆续走出了一位权倾朝野的大秦宰相和一位手握数十万兵马的北境魏王,如今再加上一位母仪天下的大秦皇后,遍数历代,还有比如今的蒙氏一家更加得宠的臣子吗? 想来是没有的。 扶苏成婚当日还发生了一件预料未及的小事。 那便是孔雀国以贺礼的名义送上了金一千万两,银三千五百万两,称以作朝贺之意。 那孔雀王萨塔这样的做派,也怪不得扶苏会当着满朝文武忍不住的打趣道,“这个萨塔真是属驴的,见坡就下,也算是别具一格了。” 倒是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另一件是惠及天下之事。 大秦朝廷以户部的名义于各地开设银号,鼓励民间商品流通的同时,以银票的形式汇通天下,并展开民间存贷业务,推动经济,收效甚广。 不仅如此,作为过来人,扶苏也深知“要想富,先修路”的发展理念,全面开放商品流通的同时,对于各地的运输畅通一事也极力督促户、工两部尽快落实到位。 自秦皇十一年三月起到十月底,共计动用各地民工数十万,修筑了十数条纵横各州郡的驿路,累迂近十万里。 除了陆路之外,扶苏的本意是还打算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运河,从而紧密南北各主要城隘的联系。 但毕竟有着上一世的记忆,有些例子扶苏还是铭记在心的,所以甚惜民力,打算缓缓图之。 第三件事,便是军制改革。 地方的州郡刺史、太守、将军手握军政大权,若是在和平年间,政令一体,自然是利大于弊,可若真是出现一两个心怀不轨之臣,立时便会造成大乱,而大乱的源头,必然是军伍之人。 所以,自秦皇十一年四月起,除了边境要塞的几个州郡之外,大秦腹地皆施行两军制。 一军为“兵”,只负责兵防演习及训练一事,无朝廷谕令,调不得一兵一卒。 一军为“役”,负责城镇安防及维护地方治安、缉拿、捕盗等事务,属刺史府直调。 两者比较而言,前者无论是兵员数量以及战力皆是要远胜于后者的,这也是扶苏的本意,就是要形成干强枝弱的军事局面。 麒麟殿中,又是一日早朝....... 门下省侍中令萧何站在丹陛拱手道:“启禀陛下,自秦皇十一年三月起到本月初,朝廷所征用的民夫共计三十万八千七百余,按照陛下旨意,户部各司官员所呈奏的用民补贴皆已审核无误,所需钱粮一部分摊到了地方政府,一部分则需由国库调用,这是细则,请陛下过目。” 扶苏听后示意秦知守接过奏章,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民者,国之根本,切记务劳务损,待朕审阅无误之后,应立即拨付至各工手中,朝廷各司衙门莫要推诿延迟,”说着,扶苏又看向丹陛下的冯劫,吩咐道:“冯爱卿,你率御史台、督察院全权监督此事,凡有敢中饱私囊之徒,一律革职查办。” “臣遵旨!” 冯劫话音落下,站在百官之首的蒙毅也一步上前,拱手道:“自前线停战以来,我朝边境再无大的战事,各地经济恢复极快,及至秦皇十一年十一月初,国库及各地存银存粮已恢复到战前秦皇六年的八成有余,各地粮价也逐渐趋于平稳,据各地呈奏上来的入囹圄者名单来看数量锐减,天下一片安宁太平。” 扶苏闻言之后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也是长呼了口气,“得天庇佑,朕御极十余年,各地少有天灾发生,即便是有,也多在局部,再加上诸卿得力,往往都是能够尽速解决,不至于影响民生,这是朕之幸,亦是大秦之幸,不过,居天下之安而思天下之忧,依朕来看,朝廷财富再多,也不如藏富于民来的稳妥,着即令中枢各省传朕旨意,明年起,各地赋税再减一成,以安民心。” “陛下圣明!” 随着丹陛下的高呼落下,早已恭候已久的高新政也适时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太学院推行学制初见成效,今年太学院学满而成的学子多达四千八百余人,微臣及中枢三省官员和六部衙门经过考核、查验,已将各学子的任用名单提至中书省复勘,另有一百四十二名优秀学子的任命还请陛下圣心决断。” 依旧是秦知守,在得到了扶苏的点头示意之后,走上前去接过了那份名单。 “太学院尽揽天下之才,是我大秦不可或缺的人才基地,一定要告诫各学子,朝廷用人不问出身,切勿妄自菲薄,朕还是那句话,有德无才,其才可用,有才无德,其才难用,这十六字你们要铭记在心,这也是朝廷用人之根本。” “微臣谨遵圣谕!” 随着高新政退下,扶苏又将目光落在了大殿里稍稍靠后的天工院掌院使李如归的身上。 这位墨家矩子向来不喜朝堂,所以一向也甚少上殿参与廷议,再加上确实是年岁大了些,所以扶苏对于这位老先生的所请从来都是无有不准的。 可今日李如归却是一反往常,不免得让扶苏有些吃惊,所以当即也是笑吟吟的问道:“李老先生可是有事奏报?” “新一代的曲辕犁、水利车、扬谷扇车等农作用具已经初见雏形,臣已在各地试验,效果甚好,随时都可以投入各州郡使用了,另外,按照陛下所想,新式战车及火器皆已研发完毕,随时恭候陛下御览。” 原本以为需要数年才可以见得到的新式火器,不成想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已问世,这可是让扶苏大喜过望。 “有了这些火器的加成,即便是边境再有战事,我大秦兵马也怡然无惧,至于这些新型的农作用具,一旦推广开来定然能使我大秦粮产成倍提升,老先生真可谓是居功至伟啊,”说着,扶苏转头看向丹陛下的蒙毅等人,吩咐道:“传朕旨意,加封天工院掌院使李如归先创侯爵位,其功昭告天下,凡有感念者,皆可为先生筑庙立祀,朕要让先生之功传颂千秋万代。” 说罢,扶苏缓缓起身,走到丹陛阶前。 “先有盖世之人才,再有盖世之功绩,如今大秦吏治清明,国泰民安,自是离不开诸位爱卿的日夜匪懈,传朕旨意,从明年起,凡我大秦在籍官员,皆以官职、功绩大小各加俸禄,以资勉励。” “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丹陛下的高呼,扶苏也缓缓抬眼望去殿外。 只是这一次,其目光好似不仅仅落在了大秦境内。 大秦以西,依旧是横强林立。 第136章 大航海时代 秦皇十一年末,蒙恬与嬴季曼大婚。 一年之内,蒙家先后与皇室联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蒙家的权势地位会因此而水涨船高之时,不料朝廷下发的一封圣旨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北境军副将王离,承蒙先帝倚重受封武城侯,自承继父任以来,十数年临边御敌,忠心耿耿,累有宿功,实乃朕之股肱心膂,朕甚嘉之,令旨到之日起,着即升任北境军主将,一体节制北境兵马。”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陛下忌惮蒙家权势危及主君,故而借联姻之机将这位大将军调离北境,好使其在京城当中颐养天年。 也有人认为是蒙家兄弟知道进退,深知权势极盛之下必致衰败的道理,所以未雨绸缪之下主动请辞,以全君臣恩义,也为后世做一个君臣知遇的表率。 也有人认为,如今匈奴旧地尽归秦土,北境大定之下,蒙恬这一位骁勇善战的皇亲国戚留在北境自然是屈才了一些,而无论是西南边境的齐王韩信亦或是西北边境的项羽,真要论起来,对当今陛下而言都只能算得上是外人,所以若无意外的话,朝廷必会使其将之取而代之。 无论是哪一种传言都不过是臆测而已,并无实据。 而蒙恬自大婚之后,便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没了音讯。 就连蒙毅与蒙柔想要打探一些内幕都被扶苏以“天机不可泄露”的玩笑之语搪塞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咸阳中卫军及昔日的北境长城军和章邯麾下的岭南骊山大营总计数十万大军进行了兵制重组,并选其中精锐之士组建新营,因是朝廷绝密,这支新营军队的具体用处还未可知。 咸阳宫内,门下省政事堂里,侍中令萧何看着属下呈上的复核奏本,不由得眉头一皱。 “如今天下太平,哪里来的如此巨大的军费花销?而且边疆数月以来并无战事,这些兵员损耗所带来的抚恤贴补是怎么来的?” “这是兵部联合户部呈奏上来的,下官也不知情由,不过这些都是当初陛下亲自审定然后由户部向兵部支出的,其中缘由,只怕也只有两部堂官和陛下最是清楚了。” “陛下亲自审定的?” “不错,就连中书省都没有经过,若不是咱们门下省对百官奏本有复勘之责,只怕咱们也不知道户部会有这样大的花销。” 这倒是让萧何有些意外,以往扶苏下达政令,都会先与三省主官商议,待各项细节议定之后才会经由六部施行,如今这般实在是有些一反常态。 “你去整理一下,看看还有哪些奏本是未曾经过三省主官合议的,稍后我要面圣。” “是!” ------ 勤政殿里,扶苏正仔细看着天工院送上来的设计图,口中称赞连连。 “李如归啊李如归,你可真是生不逢时,要是能晚生个几千年,必将是一代科技大拿啊。” 仅仅只靠着自己提供的一个想法便能在如此的短时间内将火器研发出来,实在是不枉自己当初远赴南海郡邀他出山之举。 就在扶苏沾沾自喜之时,殿外有人来报,说是门下省侍中令萧何求见。 “萧何?正要找他呢,他倒自己来了,”扶苏不禁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一边折起手中的设计图,一边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臣萧何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吧,”扶苏摆了摆手笑着问道:“这个时间你不坐在你的政事堂理政,跑来我的勤政殿是有什么事情禀报吗?” “启禀陛下,是兵部联合户部有几项花销未曾经过三省合议,因花销巨大,臣不敢擅作主张,所以特来请奏。” 萧何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几份奏疏递了上去。 扶苏看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几项朕都知道,也是朕让这两部堂官办的,此事以后由朕直接负责,你们就无需过问了,”说着,扶苏又看向萧何,问道:“前几日让你们备的三千万两白银都备好了吗?” “已经全部由户部调出,可随时由陛下派遣。” 扶苏闻言接着吩咐道:“三千万两白银中,一千万两发往交州,朕准备在南海新建港口,以作海上商贸交易之所,另外两千万两发往东郡,交给李斯,令他再造大船、战舰百余艘备用。” “额......”萧何闻言不禁一阵错愕,思虑之后还是开口问道:“敢问陛下,这是.......为何啊?” 扶苏哈哈一笑,解释道:“如今孔雀国慷慨,将境内四座港口托付于我国水师,咱们可不能白瞎了人家的一片好意啊,”一边说着,扶苏缓缓起身走到大秦舆图前,指着南海海域说道:“沿着南海一路向西沿途可经过十余个临海国家,若是能与他们建立邦交,到时候扩展海外市场,提升我朝商品的出口数量,届时天下金银尽入中国之地,我大秦焉有不富之理?” “而且此举还能引进海外各国的新奇物种,填补我朝农物短缺,岂不是一举两得?” 萧何听完也只是明白了个一知半解,不免讪讪的笑了笑,说道:“陛下思虑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臣愚昧,不懂其中利害,既是陛下所定,臣自当竭力遵旨奉命就是了。” 扶苏听后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些种种对于当前来说确实是有些超越时代,也难怪萧何一知半解。 不过如今大秦国力鼎盛,正是开海远洋的最佳时机,若是一切顺利,假以时日,光是海上贸易这一项便足以岁收千万两之巨。 这还是最低估算。 ------ 而在另一边,停靠在孔雀港口内的大秦水师也接到了朝廷旨意。 大营内,刘邦缓缓合上圣旨,对着营内诸将说道:“如今孔雀国安分了不少,想来短时间里也不会再生事端,陛下的意思是让咱们留下部分水师驻守,其余各部即刻沿海路行进,远航海外诸国,递交国书,以做盟好之举。” “此举一来展示国威,二来邦交各国,三来促进贸易,四来拓展视野,习他人之长以补短,所以这一路定然是困难重重陛下特意交代了,非必要时刻不得轻动武力,莫要给海外诸国留下口舌,有损我天朝上国之名誉。” “末将明白!” ...... 自秦皇十一年末开始,刘邦率大秦水师几次远洋,累计航行超数十万里,途径大小国家数十个,虽然并非都是一帆风顺,也偶有战端,但几乎都无伤大雅,数年下来,与不少异域国家建立邦交,明确贸易关系。 一切也正如扶苏所料,航海远行的第二年便初见成效,其中尤以交州南海港口最是热闹。 及至秦皇十三年,光交州海贸一项,国库便添银近千万两。 更有域外使臣不断从南海登岸,入朝觐见。 当今的大秦,已然隐隐有了万国来朝之势。 第137章 战端再起 海上贸易做的火热,陆上贸易自然也不甘其后。 自秦皇十一起,在朝廷的刻意推动下,大秦商贾便陆续与周边各国通商。 而西域之地因为盛产各种香料、宝石及玻璃器皿,再加上特有的葡萄、石榴等水果深受秦朝民众喜欢,如此丰富的物产,自然也成为了大秦各路商号不二的行商之地。 当然,也得益于如今匈奴旧地尽归秦土,商贩们自各州郡出发,来咸阳换取官府的关牒文书,之后从凉州经甘州往玉门关出塞,一路上都有大秦关隘,再无胡人劫掠之事,倒是平安了许多。 在玉门关换取了文书之后,出关往南百里,便行进到了西域车师国的地盘。 不过眼前的这一支商队的最终目标显然并不是车师国,在交换文书之后,便继续向南行进了。 商队一行数十人中既有青壮也有老幼,一路上欢歌笑语倒也打发了不少无聊时光。 “三儿啊,等这一趟走完,给你娶婆娘的银子可就攒够了,到时候你可就能把你心心念念的刘家姑娘娶过门来当老婆了,怎么样?开不开心?” 这话一出,随行众人也不由得放声大笑了起来,唯独一面色稚嫩的小伙略带羞涩,不禁红了脸。 “王老头又拿小子打趣了,我什么时候对人刘家姑娘心心念念了......” 还不待那小伙说完,王老头立时便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问道:“那你每次行商回去,换的那些玛瑙宝石为何要单独送人家一份?那些小玩意可值不少绫罗绸缎呢,若不是人家喜欢,你能舍得?” 王阿三撇了撇嘴,辩解道:“指甲缝大小的玩意儿,人姑娘家家的戴着好看便送了呗,又不值多少银子。” “你看你这小子,还嘴硬,我告诉你啊,喜欢人家就要告诉人家,别等着人姑娘嫁了人你才后悔,到那时候可就晚喽,”一边说着,王老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不过我听说钱家那小子在咱们出发的时候已经向刘家提亲了,等你这次回去,只怕人家早就拜了高堂了。” “什么?”果然,一听这话,王阿三立时便急了,赶忙追问道:“真的?我怎么没听说?何时下的聘礼?找的哪家媒婆......” 话未说完,王阿三看着王老头那憋笑的表情顿时感觉自己被诓了,不由得送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就知道骗我,为老不尊,下次再也不给你买酒喝了。” “哎,逗个闷子嘛,再说了,那刘家姑娘成天与你卿卿我我的,说不得早就被你骗了身子,谁敢去上门提亲去......” 这下王阿三是真的急了,腾的一声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开口道:“王老头,这话可不兴胡说啊,别到头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你看你又急,我这不是多喝了点,嘴上没了个把门的嘛,谁会跟个老酒鬼一般见识呢,”一边说着,那王老头拿起一旁的酒壶自顾自的灌了几口之后,随手将酒壶递了过去,笑眯眯的开口道:“来点儿?” “我可不学你,”王阿三又白了他一眼,随后坐了下来,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着囊中积蓄。 “哎呀~”王老头又是一口烈酒下肚,随后笑着长出了口气,“这日子啊越来越有盼头了,等走完这一遭,交了关税,估计还能剩下不少银子,到时候老头子的棺材钱也就挣够了,回了家,喝了你的喜酒,老头子也能安享晚年喽。” 王阿三也笑着回道:“那我到时候多给你备几坛子美酒,让你喝个痛快。” “哈哈哈,那敢情好......” 就在这一老一少打趣之际,前方有人说道:“再往前十数里就到了龟兹国的地界了,那里的人对咱们这些秦人可向来不友好,依您老的经验,咱们是不是先让几个人去打点一下?” 一谈到正事,那王老头顿时收敛了笑意,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该花的银子可不能省,让白武去,这小子嘴皮子利落,还懂西域话,让他先去打点打点。” “得嘞!”听了吩咐的一精壮男子立时便策马远去。 ------ 因为秦朝势大,再加上韩信灭了昔日西域南道最为强盛的于阗、托弥两国,使得数年间西域各国老实了不少,况且两地通商也确实为西域各国带来了许多切实的好处,所以西域各国对于往来通商的秦人向来都是尊敬的。 但总是有些例外存在的。 比如眼前的这个龟兹国。 作为西域北道强国,龟兹国王一向都是自视甚高的,更何况龟兹国的地理位置极佳,处于南道诸国的环围之中,即便是真与秦朝起了冲突,他也是不怕的。 有什么样的老子,自然也就有什么样的小子。 龟兹国太子尤利对于大秦一向也是不感冒的。 在他心里,更愿意奉隔山相望的孔雀国为藩主国,而不是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大秦。 白象城,是龟兹国北境门户,也是西域各国交流的重要交通要道,不凑巧的是,龟兹太子尤利今日便在城内。 当他听说又有一队商贩要借道过境,登时就有些不愿意了。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五支商队了,这些秦人,是要把我们西域的好东西都搬到他们国家吗?”阴沉着脸听完属下的汇报,尤利一把扔掉手中酒杯,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跟我去看看,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帮秦人能带来些什么好玩意。” 白象城前,已经交换了通关文书的王老头一行人正准备驱赶车队过境,却不料被刚好赶到的尤利拦了下来。 “车上装的都是什么?” 眼瞅着来人面色不善,王老头也不敢怠慢,赶忙笑着答道:“是一些布匹、丝绸和铜器,用来行商交换货物的,方才几位官爷都查看过了,并未违禁。” 越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越是让尤利看不顺眼,当即手一挥,厉声道:“查过就不能再查了吗?本太子倒要看看,你们都带了些什么破玩意,也好意思来行商,怕不是哄骗我们吧?” 还不等王老头一行人有所反抗,两队兵士立时便涌了上来,将几车货物翻了个乱七八糟。 片刻之后,那统兵兵士凑了过来,对着尤利低声道:“确实没发现什么违禁的东西......” “嗯?”尤利却是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没发现?这些东西不都是违禁的吗?”说着,尤利看向一众兵士,朗声道:“把这些东西都扣下,就当是秦朝的孝敬了。” 这话一出,王老头顿时急了,“这可不行,这都是行商的货品,再说了,我们有大秦的关牒文书,你不能......” 手中文书还来不及展开,尤利眼神一横,挥起拳头便砸在了王老头的面颊上。 可怜王老头人老体衰,哪受得了这一记重拳,立时便倒地不起,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手中文书也随之掉落在地。 其余众人刚要上前,却被一众兵士拦了下来,铁戈横在眼前,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什么狗屁文书,本太子不认识......”一脚踏在地上的关牒上,尤利冷眼看了看身前的十数人,不禁笑了笑,“什么大秦人铮铮铁骨,狗屁,告诉你们,这些东西本太子收下了,你们敢说个不是我听听?” 说着,又抬脚踩在王老头的身上,眼见无人做声,尤利轻蔑的摇了摇头。 “都滚吧!” 也就在这时,人群中的王阿三应是瘦弱的缘故,硬是挤到了人群前,眼看着王老头受此大辱,当即便怒从心起,借着人群的推力愣是冲开了兵士的防御,然后借着身体惯性一把将那龟兹太子推倒在了地上。 没有理睬尤利那狼狈倒地的模样,王阿三赶忙扶起王老头,关切的问道:“王爷爷,你没事吧?” “咳......” 王老头艰难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好不等他说些什么,一旁被扶起的尤利一脸暴怒的模样,“来人呐,给我抓起来。” 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尤其会是这些兵卒的对手,不多时王阿三便被人束住了手脚压在了尤利面前。 “你敢冲撞本太子?” “冲撞你又如何?”王阿三语气极硬,兴许是觉得不过瘾,当即又补了一句:“狗屁太子!” “你......”尤利双拳紧握之间,指尖已然泛白,可想而知其现在的暴怒程度。 幸好随行官员中不乏有知晓利害之人,赶紧出言劝说道:“毕竟是大秦子民,若是随意处死了,日后秦廷责问起来,只怕是不好交代啊.......” 听了这话,尤利倒还是留了一些理智,长吐了一口气之后,压住了心头怒火,缓缓看向一众秦朝商贩,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王阿三的身上,“听说你们大秦素来都有跪拜之礼,这样,今天你向本太子也磕几个头,若是本太子开心了,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这话一出,还不待王阿三开口,一众秦商们却是不答应了。 “秦人膝盖向来只跪天地父母,只跪良臣君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爷们跪你?” “就是,狗屁太子,巴掌点儿的地方还没我们郡大呢,也敢作威作福?” “我呸......” 王阿三更是一口吐沫吐在了尤利的脸上,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王八蛋......” 这一刻,尤利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抽出腰间佩刀就要结果了王阿三的性命。 王阿三动弹不得,就在刀尖将近之时,王老头以身护在其前,下一刻,刀尖立时透胸而过。 紧紧握着刀身的双手不愿松开,缓缓转头,不久之前还和蔼可亲的老者此时已然面无血色。 “走......快走......” 一众秦商都是血性爷们,哪受得了这种场面,当即奋力冲拖了身前兵士,口中呼喊着:“跟他们在这帮畜生拼了......” 尤利也不再压抑本性,怒喝道:“都给我杀了......” 短短片刻而已,白象城前已然是一片惨状。 ------- 当消息传到甘州边境时,项羽正在大营中布防军阵。 “如今边境无事,军阵演练切记不能落下,若是.......” 还不等他话音落地,一兵士便慌忙闯到帐前,对着帐内朗声汇报道:“启禀将军,几日前,边商数十人皆被龟兹无故屠戮,除了一青年被拼死护送逃离之外,无......无一人生还.......” “什么?” 听了这话,项羽当即走出帐外,抬头看着不远处浑身是血且颤抖不止的王阿三手中还拎着沾满血迹的酒壶,另一手中则握着撕成两截的关牒文书呆愣在原地,双眸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龙且,速调前军大营,开关出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