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神的凡间一世游》 第1章 嘴馋误神啊 花娴是被舌头舔醒的! 脸上涩涩的湿漉触感让她幽幽转醒,一张毛茸茸的大脸放大在她的面前。原来,她是被狗舔醒的! 望着这张放大的狗脸一边哈气一边继续朝她探出湿漉漉的舌头,花娴本能的伸手去挡,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原本让她引以为傲的青葱玉指变成了肉乎乎的小巴掌,花娴顺着手臂看向身体,天哪,她变小了!真的变小了! “汪汪!”大黄狗憨憨的朝她咧嘴笑。 花娴看向这条傻狗,一股陌生的记忆灌入了她的脑海。 这个小小的身体名叫花娴,是楚州府着名的茶商花适谦的嫡女,与她同名也叫花娴。 花家本是楚州府富豪榜三甲之一,但是却在一系列变故之下,家道中落,在花娴三岁的时候,花适谦在春茶上市之际暴毙于自家茶山,死因不明。 花娴的母亲是楚州商户海家第三女,名为海嫣,与花适谦感情颇深,在花适谦亡故后仅一月,郁郁而终。 花娴作为孤女,便被花氏族人吃绝户,名义上是把她送到公孙家养育,实则是为了侵吞她的家产。 桃花神花娴穿越来的这个人类小花娴时年五岁,刚刚在公孙老宅度过了两年寄人篱下的岁月。 要说这个公孙府,也是一言难尽啊,对于花娴这个小孤女来说,虽不是龙潭虎穴,也不输于虎狼窝。 “你,过来!”花娴指着大黄狗。 大黄狗有点懵的看着小花娴。 “说你呢,土狗!” 大黄狗试探的伸起一只爪子指指自己。 “对,就是你!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花娴见大黄狗想装傻,伸出小胖手薅住它一只狗耳朵:“别装了!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你,你怎么知道?”大黄狗脸上的表情是裂开的震惊。 “你刚刚跟墙头上懒洋洋走过去的吃瓜三花猫说的话我听见了,你们说我可怜,在这儿昏迷一天一夜了也没人找过来。” “妈呀!你还真能听懂我们说话!” “土狗,你跟我说说我昏迷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人过来找我?” “我不叫土狗!” “土黄狗。” “行吧,不能好好聊天了是吧?”大黄狗生气的磨腚转身就要走。 “要不叫土黄?” “你为什么就一定得带上土字?黄狗、大黄、阿黄哪个不行,你就非得喊我土黄?” “哦,”花娴听懂了:“嫌我把你喊土了?人间的狗真虚荣!莫不是喊你天狗就高兴了?这样吧,以后就叫你天狗!” “天狗啊?”大黄狗立马挺直脊背,抖了抖毛发,还装模作样的转了两圈:“天狗,行吧,就叫天狗!” 被“封”为天狗的大黄狗神气活现的告诉了花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花娴听后更加确定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处境不妙啊。 原本就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要是能抱紧未来小娇夫公孙白的大腿,以后的日子也未必不能越过越明朗,可惜,这个公孙白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花娴晕倒是因为被人下了毒,而之所以没有人关心她的处境,是因为公孙老宅失踪的家主夫妇,也就是花娴未婚夫公孙白的父母公孙无忧与夫人高芷鸾的尸首在一个山洞里被找到了。 那个成亲后被分出去立府的公孙府的庶长子公孙无虑借口来公孙老宅吊唁,上门就不走了,意图谋夺侄子公孙白的家产继承权。 按照嫡庶尊卑,公孙府即使家主身故,公孙无忧的嫡子公孙白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是,如果公孙白死了呢? 花娴从天狗的口中弄清楚了,自己这个身体之所以中毒身亡,是因为误食了原本炖给公孙白吃的燕窝。 花娴叹了口气,嘴馋误神啊! 自己这个堂堂的上古十二花神之一的桃花神之所以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不也是因为贪嘴司酿仙君新出品的“桃花酿”而在醉酒后跌下谪仙台,这才误打误撞穿越到这个五岁的小肉团子身上吗? 想到自己的小娇夫,花娴眯眼笑了,桃花神花娴在天界是公认的“好色”之徒,她爱看所有美丽的事物,美女、美男、美景、美食……公孙白眉眼已经长开了,剑眉星目,长身玉立,妥妥一个美男胚子。还时不时喜欢装高冷,臭屁的念几句诗词。花娴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如此,这趟“人间一世游”也不是那么全然无趣了。 “我——来——啦——” 肉包子花娴甩动两条小短腿,在天狗大黄的带路下,朝前厅出发“救夫”去! 花娴被人堵在了花园里。 堵住花娴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原主的记忆告诉花娴,这个穿着淡粉色绣彩蝶衣裙的小姑娘叫林霜儿,是公孙家庶长子公孙无虑正房夫人林氏的侄女,与大房长子公孙焱青梅竹马。 这个姑娘,自己母族没落,在小公孙府寄人篱下,自己日子都过得不咋地,还总喜欢欺负这个比她小三岁的花娴来寻找存在感。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花娴急着想去前厅寻公孙白,不想与这个无脑小姐纠缠,就往旁边绕路想过去。 林霜儿使了个眼色,她跟前的两个婢女彩春和彩夏一左一右拦住了花娴的去路。 “让开!好狗不挡路!” 天狗听了不满的“汪”了一声,心想,人挡道赖着狗啥事儿! “我说,你这个花家小破落户,这又是想去哪儿卖惨啊?” 林霜儿这样一说,花娴想起来了,去年中秋的时候,林霜儿跟着小公孙府一家来公孙老宅过节,家主公孙无忧为了活跃气氛,拿出了一些类似于盲盒的首饰,让几个姑娘挑选。 花娴抽中的一串珍珠项链被林霜儿相中了,林霜儿便哄骗花娴想换过去。 花娴自然是不依的,林霜儿便下手生抢,还狠狠推了花娴一把,这一幕碰巧被小公孙府的姨娘柳氏看见。 柳氏本就嫉恨正房林氏,送上门的报仇机会不可能不用,于是在柳氏添油加醋的借题发挥下,林霜儿不仅要还回珍珠项链,还被罚去跪了一整夜的祠堂。 林霜儿也因此记恨上了花娴。 花娴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三个女孩,暗想,这要是原主花娴,今天肯定要吃大亏了。 可惜,她是桃花神花娴,而且是从来都是让别人吃亏的暴脾气花娴! 花娴抬头看着林霜儿邪魅一笑:“挡我的路,你确定?” 第2章 没什么是一根肉骨头解决不了的 林霜儿想象着花娴一会儿被欺负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心里爽得不得了。林霜儿不会承认,她嫉妒花娴!而且非常嫉妒! 同为孤女,凭什么花娴就可以养在公孙老宅,而这座千年老宅却是他们小公孙府可望不可及之所在。 公孙老宅坐落在钟灵毓秀的栖梧山脚下,老宅占地面积千亩,布局精巧,大小院落数十有余,对于林霜儿而言,每年只有在大小节气才有可能随姑母一道来老宅过节,莫说是在老宅里肆意闲逛了,就连后院的大花园,林霜儿都没有机会走遍过。 后院大花园中间有一个种满了荷花的天然湖泊,名叫莲池。莲池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湖心岛,为了方便主人赏荷,岛上建有精致的亭台楼阁,还种植各类花卉及果树。更为奇观的是,岛上还建有一座很高的观星亭,据说站在亭子顶端能遥看整座楚州城。 可是,除了住在老宅的这些人,他们这些随着老家主公孙瓒的庶长子公孙无虑出去开府令立的“小公孙府”的人,莫说是观星亭了,就连湖心岛都不得随意登上。 可是花娴呢,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却可以随意泛舟暗香之间,甚至有一次,林霜儿还站在岸边看到花娴坐在湖心岛的台阶上,脱了鞋袜边吃桃子边用脚逗弄水中的小鱼。 而她呢?她永远忘不了那日的羞辱! 那是个夏末的午后,姑母林氏奉自己姑父公孙无虑之命,上门给老宅主母送礼物,实则是因为公孙无虑新近在谈一单丝绸生意,急需一笔资金周转,便想到了老宅主母高芷鸾。 高家是公孙白的外祖家,主要做钱庄生意,也兼做当铺与首饰铺的生意。高家钱庄不仅开在楚州地界,放眼整个大宋,只要是富庶繁荣之地,都有高家的分号。 公孙老宅的老家主公孙瓒给嫡子公孙无忧定下的主母正是高家嫡女高芷鸾。庶长子公孙无虑迎娶的是林家嫡女林雨珊,也就是林霜儿的姑母。 公孙无虑成亲后就被撵出老宅开府另立。公孙瓒给了公孙无虑一处地处楚州城北区的宅子,占地有百亩,在楚州城也算是富贵的好宅院了,但是公孙一族是千年大族,再好的宅子与气派的公孙老宅相比,都不值一提! 作为妯娌,回到老宅来跟弟媳妇借钱,林雨珊本就觉得憋屈,带着林霜儿一道出门也不过是好有个借口说是带孩子来老宅消夏。林雨珊去与高芷鸾说正事儿,便嘱咐林霜儿在园子里简单逛逛,切记不可乱跑。 林霜儿带着彩春和彩夏逛到了莲池,见湖中荷花开得甚好,莲蓬也多有成熟,便想摘几支荷花带回去插瓶里,再采几朵莲蓬回去吃个新鲜。 彩夏听了姑娘的吩咐,见园中并无其他丫鬟小厮可使唤,只得自己脱了鞋袜,挽了裤脚,去替姑娘摘靠近岸边开得旺盛的那支荷花。 “小手莫动!” 一声悦耳的小奶音传来,喝住了彩夏伸出去的手。 林霜儿闻声看去,只见湖心亭边坐着一个身着浅绿纱衣的小姑娘,约莫四五岁,小姑娘扎着一对俏皮的双髻,发髻上系着同色系的绿丝绦。正是花娴。 花娴坐在湖心岛的台阶上,脱了鞋袜的脚浸泡在水里,嘴里还啃着一个桃子。更可气的是,她喝止彩夏的时候,还不忘了边吃桃子边用脚逗弄水中的小鱼。 “你,还有你们,干什么呢?” 花娴用手里啃了一半的桃子指着林霜儿一行人。 “奴,奴婢见过娴姑娘,奴婢想为姑娘采几支荷花。” “为哪个姑娘采的?”小花娴皱了皱眉头:“你不知道这池中的荷花不许随便采摘吗?” “奴婢彩夏,是小公孙府表姑娘霜儿姑娘的贴身丫鬟。” “小公孙府的?表姑娘?” 明明只是重复彩夏的话,林霜儿却生生的听出了轻贱之意。 后来,荷花没采成,因为花娴不允许,彩夏也就不敢造次。可是,林霜儿永远忘不了,那日,她和姑母准备告辞时,小花娴抱着几支荷花跑进主院;“鸾姨,你看,今日荷花开得多好看,我采了湖中最香的几支来给鸾姨插花用。” 高芷鸾宠溺的摸着花娴的脑袋:“娴儿真棒!娴儿采的花总是最香的!” 而林霜儿,双眼如淬毒般的望着花娴怀里的那几支荷花,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碎了,原来,不是不可以采,是外人不可以采! 呵呵,今非昔比!林霜儿面容扭曲的看着被拦住去路的小小的人儿,当日那个护着花娴的公孙老宅当家主母高芷鸾已经和她的好夫婿公孙无忧一起躺在棺材里了,再没人可以护着这个小贱人! “花娴,你这个小贱人,你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在我手里吧?” “你到底想怎样?”急着去找美人夫婿的花娴很是不耐烦:“有什么条件快说,反派死于话多你不知道吗?” “我要你游到莲池中,去给我亲手摘几支最香的荷花!” 听到这里,关于去年夏天那段原主与林霜儿之间关于荷花的梁子记忆闪现在桃花神花娴的脑海中。原来,这是原主留下的祸端啊! 不过,这也怨不得原主,公孙老宅上下都知道,主母高芷鸾极爱荷花,莲池中准许采莲,但不许无故摘取荷花,除了高芷鸾自己,只有公孙白和花娴可以随意采摘荷花。 花娴瞄了大黄狗一眼,黄狗装作没看见的舔舔爪子,心想,这是你们人类之间的事,祸不及狗,自己解决! “一碗红烧肉,外加两根肉骨头。”花娴淡淡的亮出条件。 “你说什么?”林霜儿一脸茫然。 “得嘞!成交!”大黄狗狗眼放光:“娴主子您忙您的去,这三个人类母幼崽就交给天狗啦!” 林霜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黄狗立起身朝她扑过来,林霜儿尖叫一声就逃跑。 彩春和彩夏也顾不得拦花娴了,急忙从园中找到一根树枝去追赶大黄狗了,开玩笑,林霜儿要是真被狗咬了,她们俩也别想活了。 花娴得意的吹着口哨往前厅走去。 没有什么是肉骨头解决不了的,一根不行就两根! 第3章 绿茶小夫婿 花娴凭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通往前厅的路,公孙老宅是真大呀! 许是这副身体刚刚中过毒,从后院到前厅这段路走得花娴虚汗直冒。 花娴试着想“飞”过去,结果自然是不可能的,从谪仙台降落凡尘的神仙是不会保留法力的…… 咦?花娴发现了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她,桃花神花娴,是喝醉了酒误闯谪仙台掉下来的,可是,所有下凡历练的仙人都是没有仙界记忆的,为什么她却是个例外? 可是,既然天道放水了,那何不一放到底给她点法力啊!花娴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花娴舔舔嘴,哪怕,给她个点金术变点钱来买吃的也是好的。 悲催的桃花神花娴已经从原主花娴的记忆里得知,自从半月前家主公孙无忧和主母高芷鸾去栖梧山上香失踪未归,小公孙府一家子就借口担心兄嫂和年幼的侄子,在老宅住下就不走了。 小公孙府的柳姨娘还接管了老宅的中馈,嘴上说是怕公孙白主幼奴欺,实则是觊觎公孙老宅的家产。 也是打柳姨娘接管中馈那天起,原主花娴的吃喝用度就被消减了。 对了!他们还带来了很多随身衣物和一概用品,就好像,他们已经预知家主和主母回不来了!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花娴揉了揉肚子,路过花园的时候摘了几个李子在衣摆上擦了擦啃了下去。空腹吃了李子,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但是,总比饿得头晕眼花强。 花娴撇撇嘴,原主真可怜,已经被毒死了一天一夜却还没有人发现。 花娴拍拍自己的肩膀,就像对朋友说话一样:“你放心,既然本花神接管了你的身体,就一定会帮你报仇!你且安心的去吧,你这一世,本花神定为你活得精彩!” 说来也是奇怪,花娴说完这些话后,原本胃里被酸李子烧得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居然减轻了,想来,这副身体有原主的怨气所在,还没有完全与她适配。 到了前厅,花娴一眼看到摆在厅中的并排两幅棺木,呵,不是刚找回来尸体吗,才一天的时间就寻来了上好的棺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早早就提前备下了棺木似的。 厅里已经搭好了灵堂,香案旁跪着三个男孩子,两个都是十岁左右,还有一个是七八岁。除此之外,厅内再无旁人,就连伺候的奴婢小厮都没有一个。 原主的记忆里自然是认得这三个孩子的。 两个大点的,一个正是花娴的小夫婿公孙白,长得剑眉星目,宽肩窄腰,不过皮肤过于白皙,看起来有些孱弱。 另一个长着一对桃花眼的大点的孩子是小公孙府家主公孙无虑的庶长子,妾室柳韵兰所出,名为公孙庆,与公孙白同为十岁。 最边上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一点的男孩子叫公孙焱,是公孙无虑的嫡子,主母林雨珊所出,今年八岁。 至于小公孙府为什么是庶长子比嫡子还要长两岁,这里面实有隐情,之后会细表。 花娴进厅的时候,这三个孩子自然都看见了。 只见公孙庆大吃一惊,继而又掩饰的装作面无表情。 公孙白则紧皱眉头的盯着花娴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孙焱呆萌的看向花娴,第一个开口:“娴妹妹,你跑哪儿去了,你知道家里发生大事了吗,小叔叔和小婶婶的尸体被找到了……” “阿娴,你面色不对,可是身体不适?你一日没有露面,我本想去找你,可是,此等况遇……我实在无暇顾及你……”公孙白一脸担忧的看着花娴,他眼睛肿得像个桃子,神情悲切,还不忘了关心花娴。 花娴心里有点暖暖的,这个府里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突然,花娴盯着公孙白的脸征愣住了,这张脸,为何如此熟悉?忽略掉公孙白哭成桃子的眼睛,这张脸的轮廓,缩小了的……再放大了……啊啊啊啊啊!花娴在心里狂呼!是他!居然是他! 那个绿茶神仙!白莲鼻祖! 花娴想起天界那个整日里有事没事逗弄他的白龙天孙,气得牙痒痒。 白龙天孙名为白辰锦,是天帝的第三子,也是天帝最小的孙辈。 天帝还有一个长孙和一个孙女分别名为白辰熙和白凌薇。 在花娴的印象中,白龙长孙白辰熙总是挂着温润的笑容,而龙女白凌薇则清冷傲娇。不管怎么样,两位龙孙和龙女身上都很符合神龙族的气质。 可是,唯有幺孙白辰锦总是一副又茶又婊的做派,不是拔了孔雀仙官的尾巴毛做羽扇,就是偷了在天池洗澡的仙子的七彩纱衣,非要人家承诺奉上赎金才肯归还。 最可气的是,白辰锦特别喜欢吃桃子!她掌管的仙界桃园的桃子总是等不到仙桃会就被白辰锦偷摘走了最大最甜的那些,害得她每每被掌管仙宴的司膳仙君数落。 有一次,她生生抓住了又来投桃子的白辰锦,她用从司海神君那里借来的神网撒向白辰锦,把他像鱼一样的困住,可是这个不要脸的茶神居然大喊大叫说她非礼天孙,吓得她急忙撤了神网,谁料下一瞬间手里的神网落到了恢复自由的白辰锦手里。 当花娴被白辰锦用神网捆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她哭了,是被气哭的! 因为不要脸的白辰锦说,放了她可以,但为了惩罚她以下犯上冒犯天孙,网住花娴身体部分有几个网眼,花娴就要亲白辰锦几口! “你做梦!” 白辰锦看着花娴气红了的小脸,笑得更欢了:“做梦啊?这种梦叫啥梦?凡间好像称之为——春……梦……” “你不要脸!” “桃花神这才发现啊!” “你休想!本花神冰清玉洁,绝不会亲你的!” “也是哦,桃花神高风亮节,如何能自堕身份来亲本天孙,那要不……我亲你?” 见花娴真被气哭了,白辰锦这才讪讪的松开了神网,嘴里嘟囔着:“还真哭了啊?你这神好生无趣,一点儿都玩不起……” 花娴发誓,整个天界,她最讨厌的神就是白辰锦!没有之一!只有唯一! “你说你讨厌我,没有之一,只有唯一?”白辰锦扬起嘴角,坏坏的笑着:“好啊!那我就做你的唯一!” 小花娴收回思绪,看着眼前这个跪在灵堂前的小小的男孩子,就说嘛,白龙天孙为何有些时日没到桃林去捣乱了,原来是下凡历练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白辰锦比花娴早几日来凡间,正好公孙白比花娴大五岁。原来如此! “你喜欢吃桃子吗?”花娴试探的问公孙白。 “你说什么?”公孙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被花娴这句不合时宜的话给问傻了。 花娴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白辰锦的下凡并没有带着仙界的记忆。 哈哈?他没有带仙界记忆? 他没有开启神格? 那岂不是,这一世,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辰锦,你死定了,本花神定要把你在仙界的欺辱尽数讨回来! 不要着急,我的绿茶小夫婿,这凡间一世,换我欺负你了! 花娴心里美坏了,若不是因为身处灵堂,面前还躺着两口棺材,花娴定要得意的大笑出来。 第4章 骗狗粮呢 花娴和大黄狗人眼都狗眼的互瞪了老半天了。 大黄狗是满脸怒气。 “骗狗呢!骗狗粮呢!连狗粮都骗!” 面对大黄狗那深深的怨念,花娴心虚的辩解:“不是,你听我说啊土狗,哦不,天狗,是这样子的,红烧肉嘛,会有的!肉骨头吗,也会有的!” “什么时候有?” “过几天,过几天啊,等我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能拿到掌管府中中馈的权利吗?” “不能。”花娴很清楚自己这个寄人篱下的小“童养未婚媳”的斤两。 “那你能跟掌管中馈的柳姨娘要到钱买肉吗?” “这个嘛……” 大黄狗的狗眼一亮。 “也不能!” 大黄狗眼中的亮光熄灭,狗脸上的期待表情也垮了:“算了,我不问了,你自己吃饱饭都是问题,我还指望一个五岁的人类母幼崽能给我弄来肉骨头,我可真是想撞狗运了!我还不如去厨房讨好讨好厨娘来得实在。” “厨娘能给你红烧肉吗?” “不能……” “厨娘能给你肉骨头吗?” “好像……也不能……”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重说一遍。” “行了行了,我一只成年狗,跟你一个撒谎精人类母幼崽在这说什么,我跟你说得着吗?就知道画骨头!” 见大黄狗要走,花娴急了,以她现在这个五岁的小身板,还没有法力傍身,她在这个府里能依靠的眼下也就是这只大黄狗了:“你听我说,天狗,我不是有意诓骗你,我其实是有办法给你拿到肉骨头,只不过,眼下还不到时机。但是我只是暂时欠你的,绝不会耍赖。” 大黄狗冷哼了一声,转身继续走。 “再说了,除了我,还有人欠你骨头吗?” “好像,没有。” “也没有人欠你红烧肉吧?” “好像,也没有。”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重新说一遍!”花娴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大黄狗的脊背:“你想想,像我这样人美心善又能听懂你说话的人类,没有其他人了吧?你结交我这个朋友不亏,你才和我合作第一天,就已经得到了一碗红烧肉和两根肉骨头的欠款,那以后,随着我们合作加深,你将从我这儿得到的红烧肉和肉骨头岂不是更多?你怎么能忍心错过我这么优秀的合作伙伴呢?你不傻吗?你不亏吗?你心灵不痛吗?” “你这个人类母幼崽说的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自信点,把……” “行啦行啦!我信你了还不行吗!走啦!” “去哪儿?” “本天狗带你去找吃的,你要是饿死了,谁来还我的红烧肉和肉骨头。” 花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忽悠了天狗加入自己的阵容,有了天狗的保护,有很多事情她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花娴刚刚发现,自己不仅带着天界的记忆来到凡间,她居然还有一些神格没有被封闭,比如,她能够催熟一些植物,这也是她纠结着眼前李子树上的果子不如旁边还没成熟的桃子好吃的时候,发现,在她的念叨下,那颗桃树上离她最近的小毛桃疙瘩居然肉眼可见的迅速成熟了几个。 花娴决定凭借此等技能让大黄狗带她去山里找一些值钱的药材和果木,催熟后拿去换钱。没有大黄狗的陪伴,就她这个小身板进栖梧山还不够给野兽送菜的。 唉,没办法,她必须想办法挣钱,谁让她还有一个绿茶小夫婿要养活。 小公孙府那波人办事效率神速,三日之内就把公孙老宅的家主公孙无忧和主母高芷鸾下葬了,说是横死的不能在家里停灵太长时间。丧事办完后,这波人也没有走。 回小公孙府?回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公孙无虑找来族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二弟和弟媳一场,又把公孙白强行搂在怀里哭着说公孙老宅偌大产业若没人打理,主弱奴强,定会生祸事,他不忍侄儿有遭遇横祸之险,就暂且携小公孙府家眷暂住公孙老宅,帮助侄儿公孙白打理家产,待公孙白冠礼之后再将老宅祖产交予他手。 公孙无虑的心思,所有人都能看出,可是,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族长叹了口气,答应了公孙无虑的要求。 公孙白想开口说什么,柳韵兰一把抱住公孙白,儿啊肉啊的边哭边说他可怜。 这是明显着不想让公孙白开口啊! 族长和众位爷叔们对视几眼,起身借口家中有事便一一离开了。 眼下公孙老宅就 是一滩浑水,谁也不想搅和进去。 彼时,花娴和大黄狗,外加那只爱吃瓜的三花猫坐在一簇花丛里观察着厅里的动静,三花猫舔舔爪子:“以后,你和公孙白的日子难过了哦,小公孙府掌管老宅,那个表小姐林霜儿尽可以找你寻仇了。” “我和她有仇吗?” 三花和大黄狗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像花娴是个傻子。 这之后的几日,公孙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柳氏对公孙白倒是没有苛刻,毕竟明面上,公孙白才是这座公孙老宅最正经的主子。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小公孙府的人,绝不会让公孙白活到冠礼那一天! 在林霜儿这朵真莲花的授意下,花娴这个比“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更低一等的“寄人篱下的花家小破落户”就仅仅是饿不死了。且不说饭食是否新鲜,那些点心和肉食是万万不可能有的,所以,花娴承诺天狗的红烧肉和肉骨头自然也无法兑现了。 “你放心,天狗,本姑娘绝不会骗狗粮!” 花娴鼓舞士气的朝大黄狗攥紧小拳头:“你就记住了,跟着娴主子,保证有肉吃!” “肉呢?” “别急呀,接下来我们就要做很重要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 “钻狗洞!” 于是,一人一狗凭借身高优势,大摇大摆的从老宅的狗洞里爬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栖梧山,身为花神残留的神格告诉花娴,这里面有很多可以换来银钱的宝贝在等着她! 花娴对着大山喊了一句:“栖梧山——本神……哦,我来啦!” 第5章 祸不及狗啊 花娴怀着豪情壮志带着大黄狗往栖梧山深处去。 其实,她想多了,以凡人花娴这副身体的体力,她根本走不到深处就累得瘫倒在地。 “我说,娴主子,你到底行不行啊?” 看着大黄狗那副嘴脸,花娴作为桃花神的自尊心驱使她很想怼回去,可是,她身上薄薄的衫裙已经被汗浸透了。 “人类,真弱!”花娴忍不住骂了一句。 想到自己在天界的时候到哪儿都是御着一片桃花瓣飞行,千里之行也不过须臾之间即可抵达,可现在,她只能凭借两条腿地走着,而且还是一个五岁小孩的肉乎乎的小短腿! 花娴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仙君或仙子把她从谪仙台踢下凡间的,花娴发誓等她回仙界,一定要找出这个人,也把他或她踢下谪仙台! 不!踢一次不够!至少踢三次!送他或她个“三生三世凡间体验大套餐”! 远在天界正在研究新膳食的司膳仙君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人类,真弱!”大黄狗从花娴的身上找到了自己身为狗的优越感,也跟着重复了一句花娴刚刚发泄的话。 花娴凉凉的目光瞄向大黄狗,大黄狗居然在盛夏的山坡上感到了犹如密林深处灌木丛里才能感受到的冷飕飕。 好吧,大黄狗承认它从这个小小的人类母幼崽身上感受到了跨物种的血脉压制。 忽然,花娴盯着大黄狗宽宽的脊背,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看到花娴这副神情,大黄狗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上次花娴让它扑林霜儿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大黄狗心想,这个人类母幼崽又准备算计人了。 大黄狗左右看看除了它和花娴以外空无一人的山坡,不,这回应该是算计狗了 “嘻嘻天狗……” “我不同意!” 大黄狗打算实在不行就扔下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人类母幼崽磨腚就走。 “我还没说呢,你就说不同意!”花娴气呼呼的双手叉腰:“你知道我想说啥啊!” “我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 “不,这次真的是好事!你想不想吃红烧肉?想不想吃大骨头?” “想啊!” “你看那山林里有很多珍贵的草药,我们采下来能换很多很多的红烧肉和大骨头!” “那我们快去呀!” “我走不动了”花娴的小脸垮下来,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可怜兮兮的看着大黄狗。 “那怎么办啊?” “不如,你驮着我去!” 大黄狗终于明白自己那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最终,大黄狗认命的让花娴爬上它的狗背,驮着花娴往栖梧山深处走。 进入山林深处,花娴的神识更加清晰了,她能够反应的何处有珍稀植物的香气。 “往右走,对,顺着这丛灌木往前走,再往前,先不要停……好,停下!就是这里,放我下来。” 大黄狗在花娴的指挥下停在了一棵高大的松树前。 花娴从狗背上滑下来,兴奋的循着香气往松树的根部寻找。 一大丛一大丛的蘑菇出现在花娴的面前。原来,这就是那香气! 花娴的脸垮下来了,蘑菇啊,蘑菇也不怎么值钱啊! 虽然“做凡人”还没几天,可是原主花娴出身商业世家,血液里的商业嗅觉也随着这副身体给留给了桃花神花娴。 可能是不忍心看小花娴受打击,大黄狗难得没有怼她,反而安慰她说:“蘑菇嘛,蘑菇也挺好的,我看府里的采买也经常买蘑菇,想来,蘑菇也能换银子。” 算了,大黄狗说得有道理,反正蘑菇也能换点铜子儿,来都来了不能浪费。 花娴把大蘑菇全部都采了,装进从府里堆杂物的地方顺出来的麻袋里,便在大黄狗无效的抗议中给绑到了大黄狗的背上。 待蘑菇采完,一股更浓的香气飘了过来,花娴几乎趴在草丛里仔细寻找,居然在一片浓密的杂草里找到了一片花期正盛的当归。 花娴几乎要笑出声了,心想身为花神,我就说嘛,以我残留的神格,哪怕神识再弱也不可能只找到一堆蘑菇。且等我催熟这些当归就挖出来换钱! 花娴便按照之前催熟桃子的方法对当归念叨着让它们快点成熟。 大黄狗也屏住呼吸等着这些当归的神奇变化。 一息,两息,三息…… 当归的花瓣在轻柔的山风中摇曳,却是一丁点儿没有变化! 花娴不可置信的看着当归丛,难道自己的法术只对桃树好使? 花娴看到树根旁边有几颗很小很小的蘑菇,她试着催熟了一下,几乎是瞬间,蘑菇就长成了很大的一片。 花娴顺手又试着催熟旁边的一株梨树,只见离她最近的那一枝梨树上的原本有点生的果子都迅速变成大个儿的熟梨子。 花娴又不信邪的去催熟当归,还是无济于事。 于是,花娴明白了一个悲催的现实,那就是,她能催熟的东西似乎是按照这种物品在凡间所值的价值来定的。 也就是,她只能催熟便宜的东西! 花娴手指着天空狠狠地咒骂着:“无耻天道,无辜堕我下凡尘,还不给我厉害点的外挂,让我堂堂上古花神活得如此憋屈,你这是欺负神啊!” 随着她的这句话落音,远远的天边外划过来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斜的刚巧打到花娴和大黄狗身上。 被熏黑的花娴和大黄狗面面相觑,似乎是为了与这画面应景儿,大黄狗身上背的一包蘑菇“轰”的一声掉在地上,然后,燃起火来慢慢烧成灰烬了。 那灰烬冒起的烟儿居然还绕着花娴转几圈,这才慢悠悠的飘向树林深处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士可杀不可辱!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啊! 花娴正想接着开口骂,大黄狗嗷呜一声跳起来逃离花娴好几步远:“娴主子,你你你,这雷电该不是被你骂出来的吧,你要骂就离我远一点,祸不及狗啊!” 呜呜呜祸不及狗啊!可怜我那干净美丽油光水滑的大黄皮毛呀!看着自己的一身焦黑,大黄狗都快哭了。 第6章 小娇夫脸红了 花娴垂头丧气的带着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的大黄狗从狗洞原路返回。 回到自己居住的的玲珑阁时,花娴惊讶的发现公孙白居然在院中等着他。 因有孝在身,公孙白着一袭天青色长袍,外罩一件白色褙子,晚霞的柔光笼罩着这个长身玉立的男孩儿,美得像一幅画。 花娴很没出息的咽了一下口水,没办法,她喜欢所有美的事情。美酒美食美人美景…… 虽然白龙天孙白辰锦的样貌在天界是数一数二的俊美无铸,但是他那纨绔浪荡的做派让桃花神花娴很是鄙夷,所以欣赏美这种事对着白辰锦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是眼前这个小号的白辰锦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却是那么的引人注意,身上带着一种圣洁的光环,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白哥哥来了啊!”花娴挂上甜甜的笑容冲公孙白走过去。 公孙白转身,当看到花娴一身的焦黑,嘴巴惊讶的张大了,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花娴露齿一笑:“白哥哥怎么不说话?你是傻了吗?” 可别说,一身焦黑的花娴眼下就是牙齿是白的,这一笑,更是衬得牙齿白森森的,这副画面很是滑稽。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莫不是钻了灶台?” 花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狼狈模样惊着公孙白了。 “这个……嘿嘿嘿,一言难尽。白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公孙白看着花娴的脸,欲言又止,终于叹了一口气:“我这几日没顾上你,怕你吃不好,给你送了一些点心过来。” 这厮原来是来关心她的。说实话,被人关心的感觉挺好的,花娴心里暖暖的,虽然她是神,而且是活了好久好久,自己都记不住岁数的上古花神,可是眼下自己在凡间的属性毕竟只是个五岁小女孩,她需要吃饭,需要睡安稳觉,而不是现在这样每日担惊受怕的防着别人算计。 一股热流从眼睛里流下来,花娴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可是她红了眼眶的模样还是狠狠地刺痛了公孙白。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告诉白哥哥,白哥哥会保护你。”公孙白把手放在她松乱毛躁的发髻上揉了揉。 花娴忍不住伸手环住了公孙白的腰。她的身高只到公孙白的肋骨,她踮起脚把自己的脸埋在公孙白的肚子上。似乎是为了汲取温暖,花娴还把脸在公孙白的肚子上像猫咪那样的蹭了蹭。 公孙白的身体紧绷住了,似乎在强忍着不推开花娴。半晌后,容花娴在他怀里哭够了,公孙白拉开花娴,掏出一条洁白的帕子给花娴擦脸。 花娴眼尖的发现,她的小娇夫脸红了!不仅脸红了,连耳朵尖都是红的!粉粉的很可爱。 原来,小号白辰锦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花娴准备把这一幕牢牢的记在心里,等将来回天界后拿来笑话白辰锦。 待原主情绪消化得七七八八,花娴这才把自己带着大黄狗钻狗洞出去,到栖梧山深处找值钱草药的事情告诉公孙白。 公孙白的拳头攥住了:“原来,小公孙府住进来后,居然连顿像样的膳食都不给你?我去找大伯好好说道说道!” “怎么说?你觉得你那个好大伯会替我们主持公道?你认为柳氏敢如此行事,这中间就没有你那好大伯的授意?” “柳姨娘太过分了,她若是克扣我饮食就算了,你一个小姑娘,她也好意思下手欺辱?” 花娴想了想,拉着公孙白进屋,把门关上。见花娴关门,公孙白有一丝扭捏,脸上神色也开始不对劲了:“你……说话就说话,关门作甚……” 花娴瞪了公孙白一眼,这厮,还以为下凡后能收敛,果然坏胚子就是坏胚子,从小就会胡思乱想,她一个五岁的女孩子,关门能对一个十岁男孩子做什么? “白哥哥,对付柳姨娘,我有一个办法,咱们不能硬碰硬,咱们要学会借力打力。” “说来听听。”见花娴关门是为了说正经事,公孙白为自己刚刚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于是,他的俊脸又红了。 见小娇夫的脸又红了,花娴忍不住又想逗弄一番,想了想,又怕暴露自己这副五岁身体里的成年灵魂,只好作罢。 花娴掩饰的咳嗽了几声:“是这样的,我们首先要明白自己的处境,在这座老宅里,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平安长大。所以,我们要保存实力,决不能以卵击石。柳韵兰如今掌管府中中馈,可她毕竟是一个姨娘,公孙无虑宠妾灭妻,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我们要利用这件事情,让林氏和柳氏斗起来!” “一个正妻,一个妾室,只要她们俩撕起来,就会暂且无暇顾及到我们。” “正是这个道理!白哥哥,我们都需要时间,我们需要变强,只有这样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在这个府里,他们口口声声是代我掌管宅院,可是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实际处境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我们要想破局,就不能千年防贼,而是要让贼人自乱阵脚。” 宠妾灭妻本就为世家大族不耻,况且,公孙一族嫡支本就是有千年家训,除非主母无生育能力,否则公孙家主不可纳妾。 原本,公孙白的祖父公孙瓒也要遵循不纳妾这条家训的,可是,这中间出现了一个意外插曲。 公孙白的祖父公孙瓒和祖母李芸儿是娃娃亲,两家离得不远,公孙瓒小时候经常上门和李芸儿一起玩耍。年少后两家长辈出于“男女授受不亲”便让两个孩子避嫌,于是李芸儿的贴身丫鬟秋菊就成了两人之间鸿鹤传书的使者。 李芸儿出嫁后,秋菊顺理成章的作为陪嫁丫头跟着去了公孙老宅。李芸儿过门数年没有身孕,公孙世家派出族长出面劝李芸儿给公孙瓒纳妾。 公孙瓒的意思是实在不行就从旁支抱养一个过继进府,秋菊便趁机跪在自己小姐面前说抱养来的虽是公孙世家的后代,但到底不是爷的骨血。不过如果纳妾的话,与其抬进来一个狐媚子分宠,还不如把她抬妾,知根知底的,既能帮小姐拢了爷的心,也能为小姐分忧。 于是李芸儿听信了秋菊的话,不顾公孙瓒的反对就把秋菊抬了妾。 秋菊做了姨娘后还是主动留在自家小姐身边伺候,李芸儿的起居用具皆是由秋菊一概负责。不久秋菊就怀上了孩子,李芸儿便由不得她反对,做主给她另外拨了院子,派了丫鬟婆子好生服侍她养胎。 秋菊由于胎像不稳便不得不卧床养胎,说来也奇怪,秋菊没有近身服侍的这段时间,李芸儿居然也怀有身孕! 听说李芸儿怀孕后,秋菊很慌张,挺着大肚子近身伺候,后来不知道怎么触怒了李芸儿,李芸儿把一碗安胎药摔到秋菊脚下发了好一通脾气。秋菊只哭并不辩解。 公孙瓒听说此事后和李芸儿闭门商量半天,便宣布打掉秋菊的孩子,给她一笔钱遣送出去。 秋菊挺着大肚子在主院跪了一个晚上,最终打动了李芸儿。公孙瓒命人把秋菊迁至西北方位一个偏僻的院子,着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但是从此不准秋菊再出现在主母面前,更不准靠近主院一步! 第7章 浴桶水位有点深 公孙白的祖母李芸儿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之善留下秋菊母子的性命会将公孙府未来的命运推向怎样的深渊。 原来,李芸儿之所以多年未孕是秋菊做的手脚。 秋菊懂医理,又跟李芸儿一起长大,常年为李芸儿煮药膳调理身体,所以她是李芸儿最信任的丫鬟,很多事情都带她一起参与,包括和公孙瓒一起玩时也会带着秋菊一起。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秋菊对公孙瓒早已情根深种,无奈公孙家主从不纳妾!于是她给李芸儿的日常饮食做了手脚让她难以受孕。 秋菊怕其他大夫查出来,所以也不敢给李芸儿下很重的药,所以李芸儿并没有被伤了根本。秋菊养胎这几个月近不了李芸儿的身,这才给了李芸儿怀孕的机会。 然而秋菊至此并不醒悟收手,她想生下公孙老宅唯一的孩子,于是就铤而走险给李芸儿的安胎药里下堕胎药。好在李芸儿怀孕后公孙瓒就接了稳婆和大夫住进老宅日日诊脉调理安胎,这才发现那碗被动了手脚的安胎药。 事发后,李芸儿心善让公孙瓒留下秋菊母子一命,秋菊被迁至老宅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院子,无事不得踏出西北小院,从此秋菊至死也没再得到过公孙瓒的一个眼神关顾。 公孙无虑出生后被抱到李芸儿院子里和嫡子公孙无忧一起养在主院。但是李芸儿没有原谅秋菊的背叛,所以并没有把公孙无虑记在自己名下,秋菊所出的儿子身份是庶长子。 这个“庶出”是李芸儿不愿意为秋菊之子拔除的一根刺!这根刺,也让公孙无虑恨李芸儿这个嫡母一辈子。 虽然,李芸儿并未虐待过公孙无虑,可是公孙无虑的存在时刻提醒着秋菊的背叛,所以,李芸儿待公孙无虑并不亲厚。 公孙无虑从小就很羡慕弟弟公孙无忧可以在李芸儿膝下撒娇,他从李芸儿身上渴望得到的母爱是那么的可望不可及,于是,他就把这份求而不得变作无边的恨意,报复到弟弟公孙无忧的身上! 弟弟是嫡子,将来要承袭老宅的家主之位,可是,如果弟弟死了呢! 花娴听公孙白讲了自己祖父母的这段纳妾往事,不禁唏嘘,凡间的富贵人家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像公孙世家这样的家训已实属清流,可惜,老家主被人算计,可见,人性的贪欲促使下,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情分也抵不过心底的那份诱惑。 公孙无忧和高芷鸾的死因,经官府查验,被定性为流寇谋财害命便草草结案。可是,公孙白和花娴都很清楚,这件事情绝对与公孙无虑脱不了干系! 公孙白吩咐自己的小厮给花娴打来洗澡的热水,花娴现在的这副全身焦黑的模样属实是见不得人。 花娴的玲珑阁里一个下人的身影都没有,可见,柳韵兰第一个下手的目标是花娴。当然,区区花娴并不能给小公孙府这波人造成威胁,那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柳韵兰想用花娴来试出公孙白的底牌。 身为公孙世家的少家主,老家主不可能不给公孙白留下保命的后手! 洗澡的浴桶很深,花娴得踩着凳子才能爬进去。说来,公孙白的小厮倒也实诚,给打了几乎满满一浴桶的热水,可惜,这种活儿男人做来就不够心细,这个水位对小花娴来说,有点深了! 花娴打死都想不到,她和公孙白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因为——浴桶水位有点深! 可能是急于把自己清洗干净,花娴踩着凳子跳进浴桶的时候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实:她在浴桶外面需要踩凳子,那么浴桶里面呢? 见花娴关上房门准备沐浴,公孙白便也打算带着小厮清风回自己的松竹轩了。不过,他看着空荡荡的无人把守的玲珑阁,又担心花娴沐浴时会有什么人闯进来。 于是,出于一个未婚夫的职责,公孙白打算在院中守着花娴沐浴。 也正是公孙白的这个决定救了花娴。否则,花娴的“凡间一世游”就提早杀青了。 随着房内“噗通”一声传来,紧接着就是花娴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公孙白迅速推开房门,待要闯入时又犹豫了。 公孙白盯着屏风外面溅得满地的水渍发愁,花娴毕竟在沐浴,虽然她只有五岁,可是他已经十岁,男女七岁不同席,这男女大防即使是未婚夫妻也不能轻易打破。 花娴的小手在对她来说明显过于巨大的浴桶的水面扑腾着,一边挣扎一边呼救。眼见花娴的呼救声越来越弱,公孙白决定豁出去了,救人要紧! 公孙白脱下外衫罩住整个浴桶,然后隔着外衫在桶里捉住花娴,再把她拎出水面。这过程中,花娴已经喝饱了洗澡水。 公孙白把花娴抱出来,虽然他的衣袍对于花娴来说足够大,但是在被水打湿后打皱的情况下,花娴的小腿还是露在外面的。 公孙白把昏迷不醒的花娴翻过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顺着后背使劲拍着,让花娴把肚里的洗澡水吐出来。 花娴幽幽转醒后,见公孙白抱着她,她便一把搂住公孙白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公孙白一只手揽着花娴,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哄她不要哭。等花娴情绪平息之后,公孙白把她抱到床上放下帘子遮住。 “白哥哥,你不要走……” 隔着帘子,花娴的声音委屈巴巴的。 公孙白脚步一顿,声音不由得温和下来:“我不走,我去给你重新安排沐浴事宜。” 花娴对于自己此刻的无助感和对公孙白的依赖感也实属无奈,她只能感叹,莫非是在这副身体里待久了也会染上原主的一些脆弱情绪? 嗯,一定是这样的!花娴这样自我安慰着。 开玩笑,她可是堂堂上古桃花神啊,她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区区十岁的凡人产生依恋之情,而且,这个凡人的真实身份还是缩小了的白龙天孙白辰锦! 公孙白走到院中狠狠的责骂了清风一顿,让他去给花娴寻来小号的浴桶,再重新打来热水让花娴沐浴。 清风这次不傻,不仅找来了小号浴桶,还吧松竹轩的一等婢女明月带来了。 明月今年十二岁,是公孙白的贴身婢女。她给公孙白行了个礼:“公子,奴婢来伺候娴姑娘沐浴。” 公孙白对清风的安排很是满意,他对明月点了点头:“也好,日后你且留在玲珑阁伺候吧。” “是!” 明月知道公孙白是想让自己留在这里保护花娴。清风和明月是一对龙凤胎,公孙白出生之后,这对刚刚两岁的双生子便被老家主公孙瓒寻来陪公孙白一起长大。 对外,清风和明月一个是公孙白的贴身小厮,一个是贴身婢女,但是只有老家主和公孙白知道,这对双生子是公孙瓒从暗卫营调来的。 公孙世家的暗卫营,只有历代家主可以继承,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暗卫营在哪里,也不知道暗卫营有多少人,甚至于,公孙家族除家主之外的人还会怀疑,这个所谓的延续千年的“公孙暗卫营”是否真的存在。 待到公孙无忧继承家主之位后,老家主公孙瓒并没有把暗卫营交予他手,反而是暗暗的传给了嫡孙公孙白,他似乎早已预料到,公孙无忧守不住公孙世家的家主之位。 第8章 狗不配吗 明月伺候花娴梳洗打扮后,又去大厨房给花娴取了一份像样的晚餐。 到底是少家主的一等婢女,厨房这波人虽已被柳韵兰收买了,倒也无人敢在明月面前造次。 晚餐不算很丰富,倒也说得过去了,有两份肉菜,两份素菜,一盘凉拌小菜,一盘糕点,外加一碗鱼肉蔬菜粥。 跟花娴之前吃的快要馊掉的饭食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好了。花娴一边用饭一边感叹,看来,她的小未婚夫的少家主身份眼下还是好用的。 花娴想起了与她一起冒险的还算仗义的大黄狗,便让明月去把它喊来。苟富贵莫相忘! 对于花娴很有良心的喊它一起来分食晚餐,大黄狗心里非常满足,它感动而又温暖的想着,到底娴主子心里还是有它的! 花娴一边吃着咸香软糯的鱼肉粥,一边观察着大黄狗身上洗的不均匀的斑驳毛发。大黄狗发现了它的目光,撇撇狗嘴:“看什么看,你当本天狗像你一样有人帮忙刷洗皮毛啊!” “你这澡,是在哪里洗的?”花娴咽下一口鱼肉粥,慢悠悠的问道。 “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浴池里洗的。” 听到“很大的浴池”这几个字,花娴有一瞬间怀疑大黄狗是不是在内涵她差点淹死在浴桶里这件糗事。但是想想公孙白已经对这件事下了封口令,大黄狗不可能知道,便放下心来。 “那个大浴池?” “你猜!”大黄狗俏皮的冲花娴眨了眨狗眼。 “该不是……”花娴倒吸了一口气:“莲池?” “正是莲池!莲池的水又多又清,反正我水性够好,去莲池洗澡最合适了!怎么样,我聪明吧?”大黄狗半眯着狗眼,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天狗,以后再不准去莲池洗澡了!” “为什么?莲池那么大,我就是去洗个澡而已,怎么就不行了!不就是因为主母喜欢莲花吗,可我区区一个狗子还能把一池水洗脏了不成?你也忒小气了吧!” “总之你不要再去莲池就是了。” “咋了?狗不配吗?” “你听我说天狗,”花娴正色道:“现在的莲池,和以前的莲池不同了,总之,你记住我的话,要离莲池远一些,千万不要再去莲池洗澡。” “那要是我去莲池喝水呢?” “喝水也不行!不,是喝水更不行!” “究竟是为什么啊?” “我,我说不好……”花娴也有些忧心,残留的神格让她对莲池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深深的恐慌,仿佛那莲池水底下暗藏着对她致命的危险。 “总之,你听我的准没错,我对于植物有感知,就像……”花娴寻找着合适的话语来说服大黄狗:“就像,我能听懂你说话,也能听懂其他动物说话一样。” “就像你能催熟桃子一样?” “算是吧,反正,你听我的准没错!” 大黄狗想想,这方面,眼前这个五岁的小女孩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那就听她的吧。 花娴想着,得找个机会告诉公孙白,莲池底下似乎有异动,让他没事就不要靠近莲池,免得给什么未知的东西送菜。 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大门被人给踹掉了。 花娴皱皱眉头看来是有人过来寻不痛快了,她还没吃饱呢,真是晦气! “人都死哪儿去了!” 院子里传来林霜儿那故意拔尖嗓门的嚣张声音。 花娴叹了口气,放下才吃了半碗的粥,起身来到房门口。她站在长廊的台阶上俯视着林霜儿。 林霜儿带来了两个丫鬟和四个粗壮的婆子,立在院中以一种势在必行和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花娴。 “有事吗小公孙府的的大夫人的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你!”林霜儿气结,破口大骂:“你这个有人生没人教的花家小破落户,我看你能嚣张几时,等一会儿有你哭的!” “你这是想好了怎么算计我啊,这位从小公孙府跟来老宅蹭着打秋风的表小姐?” “牙尖嘴利!”林霜儿的乳母康婆子见自家姑娘嘴上功夫说不过花娴,便替自家姑娘接过话来“少跟她废话,给我搜!” “等会儿,”花娴抬手制止住想涌向各处房屋的奴仆们:“这是怎么个情况你们谁先给我说道说道?” “我家姑娘的一套红宝石头面丢了,有人看到娴姑娘今天上午偷偷去了我们姑娘的院子,这头面,定是被娴姑娘拿了。” “哟,栽赃啊?再贼喊捉贼?可以啊林霜儿,你这是民间的话本子看多了吧?小小年纪攒尽了宅斗绝学啊!” “你若是心中没鬼,便让我的奴仆们进去搜一搜。” “凭什么?我要是说,我丢了一套东珠头面,我怀疑是你偷的,我是不是也可以去你院中搜一搜了?” 花娴这是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且不说她今天一整日都和大黄狗在栖梧山上寻宝,就凭她这个没人把守的四处漏风的小院儿,林霜儿想栽赃她太容易了。 花娴这是在等公孙白来帮她,她就不信了,林霜儿这么大的动静公孙白会毫不知情?这偌大的公孙老宅,公孙白要是没有自己的眼线,恐怕他很快就会被他的好伯父一家子给送下地府去和他爹娘团聚了。 不,是提前完成白龙天孙的凡间历练,白辰锦那家伙以闯关失败提前杀青回天界报到,继续他的“天界第一纨绔漫漫神仙路”。 说到这个花娴就更生气了,无耻天道,同样是下凡历练,凭什么公孙白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而她就得家破人亡寄人篱下,连想吃一口热饭都得抱公孙白大腿! 都是神,天道凭什么厚此薄彼啊! 花娴刚想破口大骂,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凄惨焦黑场面,赶紧闭了嘴。但是,随着她的腹诽,天上还是隐隐出现了几道远在天边的雷电。 突然,花娴想到了一个不求人只求己的好办法,只见她眼珠一转,迅速跑下台阶,在林霜儿还没反应过来时冲到她身边把她紧紧抱住。 “无耻天道!不要脸的天道!……(此处省略若干字的输出)” 见花娴把自家姑娘抱住了,林霜儿随行的所有人都着急忙慌的围绕过来想把嘴里不停咒骂的花娴给拉开。 “轰——” 远远的天边晃着几道雷电,以极其精准的范围锁定劈到花娴和林霜儿一行人身上。 花娴被劈过一次有经验了,她巧妙凭借了八岁的林霜儿的身高优势,在雷电劈来的瞬间把自己整个小小的身躯缩到了林霜儿的怀里。 第9章 表小姐好大的威风啊 公孙白走进玲珑阁后看到的就是一片焦黑的场面。 一堆焦黑的人形物品呆若木鸡的立在院中,犹如被施了定身术。 公孙白赶紧在院中寻找花娴的身影,只见到同样目瞪口呆的明月立在廊下犹如傻了般盯着一个方向。公孙白顺着明月视线的方向,看到小花娴正手脚并用的从这堆焦黑的人形阵中爬出来。 明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把花娴拉出来。 “这是发生何事了?”公孙白冷然开口。 随着公孙白的声音,这堆焦黑的人形阵仿佛被解了封印,林霜儿最先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浑身的焦黑,哇的一声哭出来。 林霜儿随行的乳母康嬷嬷顾不得自己也是周身的灰头土脸,忙不迭的拉着自家姑娘查看,还不忘哭诉:“少家主,你可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我们姑娘在这凌玲阁里可被欺负紧了!” “很好,你们还知道这是玲珑阁!”公孙白蹙眉看着变成黑炭的林霜儿:“霜儿姑娘好大的阵仗!” “白表哥,霜儿今日来玲珑阁,是为了寻找丢失的红宝石头面。原也不想为难娴儿妹妹,实在是,这副红宝石头面是我母亲的遗物,对霜儿来说意义重大,所以才……” 林霜儿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想引起公孙白的怜悯。可惜,她看不见自己现在这副尊容。除了脸蛋被熏得焦黑,林霜儿的头发也被劈得仿佛上了发胶,以一种奇怪的形状分叉伸展着,外衫衣摆也被雷电撕成一条一条的,再配上她此刻矫揉造作的表演实在是滑稽逗乐。 公孙白的面容越来越冷,可是林霜儿还是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林霜儿对这位表哥是有一些复杂的畏惧加向往的双重感受。最初她第一次跟着姑母来公孙老宅走动的时候,见到公孙白的第一眼就被这位清冷矜贵的小公子吸引住了。 公孙白身上的气质和小公孙府的两位公子都不一样。公孙白身上自带一种圣洁不容侵犯的高冷感。 小公孙府的嫡子公孙焱许是自幼不得父亲重视,母亲林氏也生性软弱不敢为他争取权益,甚至为了谋取公孙无虑那一点点的宠爱,让公孙焱不要生事对柳姨娘母子的寻衅处处忍让,久而久之便让公孙焱养成了畏缩懦弱的性情。 而柳姨娘所出的那位小公孙府的庶长子,则是自幼便过得比嫡子还要滋润,但这也种下了一个大大的弊端,那就是——公孙庆被养废了。具体情形如何,稍后会交待。 林霜儿自林氏式微后便被姑母林雨珊怜惜,带到小公孙府养在自己身边,甚至动过念头把林霜儿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公孙焱,可是,林霜儿是万万看不上生性懦弱的公孙焱的。 林霜儿中意的人是公孙白,可惜公孙白从来对她都是冷冷的,更何况,公孙白已有未婚妻花娴。 公孙白的母亲高芷鸾和花娴的母亲海嫣是手帕交,两位闺秀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深。不仅高芷鸾和海嫣是手帕交,她们的母亲也是手帕交。 世家大族的交情错综复杂,往往是几代人共同维系的世交。公孙白的外祖高家和花娴的外祖海家就是如此。 林家在楚州城根基虽然和不浅,可到底也只是小小的茶商,虽比同为茶商的花家要弱上很多,但是林家茶山和花家茶山毗邻,两家虽为竞争对手,但也只限于商场上的良性竞争。 林家遭贼人算计倒台的时候,花娴的父亲花适谦还为林家唏嘘不已,可谁知造化弄人,林氏倒台的数月后,花适谦猝死在花家自己的茶山上,花家也家破人亡。 于是,楚州城最大的两家茶商在一前一后尽数消失,巧合得仿佛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在暗处悄悄操纵似的。 林霜儿的奶娘最先看出自家姑娘此刻的糗态,她侧身挡在公孙白和林霜儿之间,想找出帕子为林霜儿擦擦脸,却不料,掏出的是烧焦了的一把布丝儿。 康嬷嬷给林霜儿使眼色:“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先回月影阁梳洗一番。” 林霜儿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下意识的就要转身走,可又不甘心设下的局就此作罢,犹豫片刻,指着因为站得远而免遭池鱼之殃的明月发号施令:“你,去给本姑娘打一盆干净的水来,本姑娘要梳洗一番。” 林霜儿又指着自己的一个丫鬟:“彩春,你回去给本姑娘取来干净的换洗衣裳。其他人,去给我继续搜!” 得到公孙白的眼神示意,明月放心的开口收拾林霜儿一行人:“哟,表小姐好大的威风啊,这是代我们老宅正经主子发号施令啊!” “主子说话,你一个卑贱的奴婢插什么嘴!” “哟——敢情是奴婢逾矩了啊,那敢问这位表小姐,你是哪家的主子?是小公孙府的?还是林府的?” 花娴忍不住想为明月拍手叫好,这个小丫鬟是真的机灵啊,才跟了她不到一日,就学会了自己怼人的语气,而且,还能一下子从自己跟林霜儿的语音交锋中找出林霜儿心底深处最大的自卑所在,然后一针见血,一击而中! 林霜儿被明月这几乎与花娴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话给气狠了,可又不敢在公孙白面前造次。只能朝着公孙白跺脚撒娇:“白表哥,你看看她,一个奴婢也敢欺负主子……” “明月说得没错,你是哪家的主子?”公孙白凉凉的补刀。 不知道花娴是不是有错觉,她感觉公孙白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向自己,隐隐有一种求表扬的感觉,就好像是小狗狗摇着尾巴向主人邀功那样。 “哟,这是玩什么呢?玩得挺花啊!” 大门外传来一句每个感叹词都故意拉长音的痞里痞气的声音,随着声音落地,一个穿着骚包的宝蓝暗纹丝质长袍的少年大步跨进玲珑阁。 来人正是小公孙府柳姨娘所出的那个被养废了的庶长子公孙庆。 这个公孙庆,年纪不大,只有区区十岁,却已经是楚州城各大赌场的熟客。亏得有个出身风月场所的娘亲管教,并且利用她自己之前对各大温柔乡的熟悉,着人放话不准放自己的儿子进去,否则,公孙庆的那帮狐朋狗友们才不管他是否还未长开身量,都会拉他去体验体验,毕竟,有公孙庆这个冤大头所在,就有人为他们买单了。 公孙庆看到林霜儿的一身狼狈,不仅不为她出头,反而感觉心里很畅快。 原来,男人并不是全部都看不清绿茶的。尤其是,公孙庆这个被养废了的楚州城第一纨绔。 第10章 公孙庆的神助攻 公孙庆和林霜儿的矛盾,完全是因为两位长辈的不同阵营带来的。 小孩子就是如此,自家大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林霜儿的姑姑贵为主母,却被柳韵兰一名妾室欺压多年,林氏自然视柳韵兰为眼中钉肉中刺。而柳韵兰,仗着公孙无虑的宠爱在小公孙府要尊贵有尊贵要体面有体面,自然更不把林雨珊这位挂名主母放在眼里。 林霜儿已经在姑母膝下养了近两年,自然是听惯了柳韵兰母子的坏话,有时候,她为了讨姑母欢心,还会故意寻着话头说一说柳韵兰的闲话。 而公孙庆,他身为男子,虽不屑于像林霜儿那样听大人说另一个女人的坏话,但是,柳氏在管教他的时候,时常拿不能让主母抓到明面上的把柄来限制他,所以,公孙庆觉得林雨珊是个麻烦的存在。 眼下,见林霜儿一行人在花娴这里不仅没讨着便宜还惹了一身狼狈,公孙庆觉得非常的畅快。 “你来干什么!”林霜儿自然是知道,公孙庆只会来看自己笑话。 “听说表妹丢了一套珍贵的红宝石头面,我来关心关心你。” “关你什么事!” 林霜儿直觉,公孙庆此举肯定没好事。 果然,公孙庆慢条斯理的在玲珑阁院中寻到没被劈黑的一张石桌,一撩衣摆坐了下来,身边的仆人很有眼色的给他摆上了随身携带的茶水糕点。公孙庆一边享用,一边观察着公孙白的反应。 公孙白拉过花娴,帮她摘掉头发上落着的一根林霜儿衣服上掉落的布丝儿:“时间不早了,让明月给你打水,早点梳洗歇息吧。” “白表哥,我要找出我的头面!” 公孙白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林霜儿:“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哟,大哥哥好凶哦!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公孙庆咽下一口糕点,开始拱火:“可怜霜表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的生活本就凄苦,出了事还无人出头,啧啧啧……” 公孙庆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维护林霜儿,可听起来又句句都不像那么回事儿。 林霜儿气狠了,她最在意别人说她寄人篱下,想她堂堂林氏嫡女,也曾经是天之娇女,锦衣玉食惯了,自从跌下云端,她就得仰人鼻息,处处小心揣测姑母心思,又在柳韵兰手底下夹缝生存,她恨透了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久而久之就有了些许心态扭曲。 是以,公孙庆这厮简直在神助攻! 林霜儿果然失去了理智:“来人,给我进去搜!谁敢阻拦就给我狠狠的打!打出了事算本姑娘的!” 林霜儿带来的仆人和婆子们不敢违背自己姑娘的吩咐,就四散开来冲向玲珑阁的各处搜索。 公孙白倒是不慌不忙的剪着双手与公孙庆对视良久,公孙白面无表情,公孙庆嘴角挂着坏坏的笑容。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算计。 明月有些着急,林霜儿敢如此行事,必是早有准备,而公孙庆,显然是在逼迫林霜儿行事。这些人相互算计,却都拿花娴做筏子,果然是柿子捡软的捏! “姑娘……”明月晃了晃花娴的衣袖。 “无妨。”花娴见公孙庆如此拱火林霜儿,反而心下落定,这个公孙庆,表面看来是一介纨绔,这厮的某些做派和白龙天孙白辰锦的某些做派有些相似,这样的人都善于伪装,而他们所谋定的,往往会因为善于伪装的外表使得对手麻痹,然后一击而中。 公孙庆此举,必有所谋!而公孙庆的目标,显然不是一个小小的花娴! 果然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玲珑阁不是很大,不消多时,仆人们已尽数回到林霜儿身边,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摇头,林霜儿脸色煞白:“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早就……” “明明早就怎么样?”花娴抱着膀子接过林霜儿的话。 “是你!”林霜儿指着公孙庆:“是你做的对不对?” “霜表妹说什么呢?表哥怎么听不懂?莫非表妹是心疼红宝石头面没有找到?要不这样,你不要心疼,等日后表哥发达了,再给你买一套更贵的头面怎么样?” 听了公孙庆的画饼,花娴没忍住噗呲笑出声了。 这时,大黄狗在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的状态下,悄咪咪的蹭到了花娴的脚下。 “娴主子,老爷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往这边来了。” 花娴明白,大黄狗是提醒她,此事惊动了公孙无虑,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果然,公孙无虑的管事嬷嬷李嬷嬷过来传了他的话,命众人去前厅问话。 林霜儿到底是闺阁贵女,李嬷嬷容她回月影阁梳洗整理一番再去前厅问话。 待林霜儿沐浴梳洗重新换好衣服赶到前厅后,只见众人都坐着品茗吃点心在等着她。就连她想构陷的花娴,也坐在椅子上,正优雅的接过明月为她剥好的橘子小口小口的吃着。 公孙无虑一脸铁青的坐在主位上,而她的姑母林雨珊,坐在主母的位置上,神情焦灼,坐立不安。在她下首座位上的柳韵兰则是一脸得意。 林霜儿深吸一口气,拿出她认为的最优雅的姿态给公孙无虑和林雨珊行礼:“霜儿问姑父金安,问姑母淑安,柳姨娘淑安。” 公孙无虑哼了一声,林雨珊刚想让林霜儿起来,就听柳韵兰抢过她的话:“霜姑娘,你今日所为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林霜儿心里一顿,以为柳韵兰说的是她带人闯玲珑阁一事,便用提前想好的话不慌不忙的辩解:“柳姨娘教训的是,霜儿知错了。但霜儿因母亲留下的红宝石头面被贼人所偷,一时心急,又想到柳姨娘和姑母琐事繁多,顾不得请示,便自作主张搜了玲珑阁。” “红宝石头面?”柳韵兰抬手捋了捋额上垂下的一缕碎发:“你母亲留下的啊,如此说来倒也是一片孝心,只不过……” 柳韵兰瞥了一眼主母位子上端坐着的林雨珊:“林府好家风啊!林家姑娘撒谎不眨眼的功夫怕不是也尽得林府真传吧!” “柳韵兰你什么意思!”见柳韵兰出言辱林府名声,林雨珊怒了。 柳韵兰冷笑着拍了拍手,只见一个小厮快步呈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张薄薄的纸片,赫然是一张当票。 柳韵兰的贴身婢女梅香上前拿起那张当票呈给柳韵兰,柳韵兰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尖微翘,拈起那张当票:“老爷您瞧,这张当票上写的物品是昨日所当,而所当之物正是——红宝石头面一套!” 第11章 林姨真有眼光 林霜儿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她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来,她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姑,姑母,这,这不可能,红宝石头面,明明是丢失了……”霜儿迅速开始合计着如何自救,到底是个孩子,在毫无对策之时第一反应是向大人求助。然而此举几乎坐实了此事林雨珊也参与其内。 林雨珊到底是从小长于高门大院,见惯了后宅腌臜,岂能不知这其中缘由。但是她知道,从当票拿出来的那一刻起,这一局,林霜儿就输了!林霜儿输了就是她林雨珊输了、 柳韵兰要对付的,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寄人篱下的林氏孤女林霜儿! 相比于林霜儿的惊慌失措,林雨珊要沉得住气多了,她知道,如果她想为林霜儿审查此事,那么柳韵兰一定会提出早就布置好的认证物质,层层闭环之下,还是会全部落到林霜儿的月影阁头上。 林雨珊在内心交战良久,又看了看瘫坐的地上的林霜儿,终是不忍的别开目光。林雨珊干笑几声:“霜儿,你这孩子怎能如此粗心,头面明明典当了,又怎能忘记呢,亏得此事没有闹大,但毕竟也是让娴姑娘白白吃了委屈,霜儿,还不想你娴妹妹道歉。” 林雨珊又转向花娴:“好孩子,让你受了委屈了,你霜儿姐姐也不是成心的,她只是忘记了,又因是母亲遗物,事关重大,是以关心则乱,便同你玩闹了些。乖,看在林姨的份儿上,就别生你霜儿姐姐的气了,回头林姨差人给你送些礼物过去压压惊。你和霜儿同为孤女,寄居在我公孙府,原就该相互体恤,相互扶持。虽然你和我隔着一些亲,但日后我待你和霜儿必当一视同仁,你们小姐妹就做个手帕交,日后在这偌大的宅院中也好个依仗。” 好家伙,林雨珊不愧是大户人家自幼做当家未来世家主母培养出来的嫡小姐,说话圆滑,这番话中既有安抚,又有敲打,既有道歉,又有威胁。 花娴都忍不住想为林雨珊拍手叫好。花娴心里奇怪,按着林雨珊这样的心性,又如何能被柳韵兰一个妾室压在头上多年? 花娴不知道的是,林雨珊再有心计,也抵挡不住公孙无虑这个主君一颗倾斜的心。公孙无虑不爱林雨珊,他娶林雨珊为嫡妻,只不过是因为小公孙府需要与林氏联姻,一个刚刚开府单过的庶子,得不到家族更多的资源支持的情况下,若没有姻亲的势力支持,又怎能在世家权贵云立的楚州城立足。 楚州城地处大宋的中部,且水路与陆路皆顺通,是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相当于大宋的心脏所在。此地气候宜人,既不像南方那样酷暑炎热,也不像北方那样一年多半是料峭寒冬,楚州城四季分明,非常宜居,且物产富饶。京城世家权贵多半都在楚州城置有别院,久而久之,楚州城就成了仅次于京城的繁荣富贵之地所在。 小公孙府的家主公孙无虑以公孙世家庶长子的身份开府令立,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主母心善,不忍公孙无虑在老宅以庶子的身份被压制,放他出府令立,公孙无虑便能以小公孙府的嫡老爷身份面对楚州城的权贵世家了。 而实际原因,只有老宅的少部分人知道,公孙无虑是被老家主公孙瓒赶出老宅的!据说是公孙无虑做了一年惹得老家主震怒的事情,原因与公孙无虑的生母秋菊姨娘有关,但具体事宜,别说楚州城外人,就是老宅的大部分家仆奴婢都不知情。 只不过,小公孙府开府的当晚,秋菊姨娘就在公孙老宅西北角那处破落荒凉的小院子里悄无声息的毙命了。府中并未替秋菊姨娘发丧,公孙瓒虽未让秋菊被一条草席裹着送去乱葬岗,但也只是差人以一口薄棺草草葬于某处,除此之外,秋菊姨娘的所有痕迹就被抹去了,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似的。 花娴听了林雨珊这席话并不生气,她很庆幸自己是带着仙界的记忆来到凡间的,残存的一缕神格也不会让她去跟这些寿命短暂的凡人们一样,短浅的目光拘泥于小小的一方后宅,蝇营狗苟一世,到头来发现所图之物终究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好呀!”花娴对着林雨珊甜甜一笑:“林姨,娴儿怎么会生霜儿姐姐的气呢,正如林姨所说,娴儿姐姐定是脑子不好!” 林雨珊气结,她什么时候说过林霜儿脑子不好,但此时想救林霜儿不被赶出公孙府,就只能哄得花娴这位苦主不追究此事。 “娴儿真乖,不愧是花家的好孩子!” “林姨真有眼光!娴儿也觉得我们花家的孩子生来就很有教养,林姨放心,娴儿自然不会与霜儿姐姐一般见识。” 瘫坐在地上的林霜儿差点被花娴气出心梗,她刚想还嘴,就看见姑母投来的冷冷的警告目光。 花娴就当没看见林雨珊和林霜儿那犹如便秘的眼神,继续用甜得腻人的声音追着林雨珊问:“林姨要给娴儿什么礼物做补偿呢?就不必麻烦其他姐姐送去玲珑阁了,不如就直接交给娴儿吧,免得林姨院中的姐姐还得多折腾一趟。” 林雨珊气得深吸几口气,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简直就是生要啊!偏偏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前厅,她还反悔不得。本想回院子后随便捡两样不值钱的东西糊弄一下花娴得了,可这丫头偏偏提出现在就要给。 “是啊,姐姐,娴姑娘今日受的委屈可不小啊,听说,你这好侄女儿带人把人家的玲珑阁都给烧黑了,姐姐可得好好补偿人家。” 林霜儿更是要气疯了,什么叫她带人去烧黑了玲珑阁,她能说,是她带人去玲珑阁被烧黑了吗! 并且,这个讨厌的花娴偏偏在雷电劈过来的时候钻到了她怀里,毫发无损!就好像她提前预知了她们会被雷劈一样! “是啊,林姨,我的玲珑阁都被烧黑了,损失惨重啊!林姨,你给个五百两银子不过分吧?” 花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而又无辜的看向林雨珊。 第12章 公孙世家出了个渣男 “五百两!”林雨珊还没说话,林霜儿先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去抢!” “我也想啊,”花娴双手一摊:“可是我抢不到。” “你!” 林雨珊使劲调整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被气得颤抖:“娴儿,你知道五百两银子是有多少吗?五百两也太多了……” “五百两吗?”花娴天真的歪着脑袋看向林雨珊,摆着胖乎乎的手指头数着:“娴儿听府里的采买嬷嬷聊天说,府里每日需要采买的各类果蔬菜品要花去三十两,而三十两够普通人家好几家人嚼用一年。林姨的每季衣裙首饰需要五百两,而五百两够城西普通百姓一条街的人嚼用一年……” 花娴的意思很明显,五百两银钱多不多,取决于花费于何处。此言一出,若林雨珊不愿意赔给花娴五百两银子,那就说明,林雨珊不是没有,而是不愿意。 “行!”林雨珊饶是再努力,也没控制住语气中透出的咬牙切齿;“秀珠,你去取五百两银票给娴姑娘送来。” “谢谢林姨,娴儿就知道,林姨最大方了,林姨最疼娴儿了。” “好孩子,林姨疼你那是自然。” 林雨珊和花娴的商业互吹背后,都在心里各自翻了个白眼儿。 柳韵兰见花娴狠狠地宰了林雨珊一把,心里在痛快之余,也对这个将将五岁的花氏孤女有了另眼相看。不过,花娴不是她的目标,她眼下重要的心愿,是彻底扳倒林雨珊,这个女人,在主母这个位置上坐得也太久了,实在是碍眼得很! 要说柳韵兰如何能在林雨珊这个主母之前生下公孙庆这个庶长子,这就不得不说,公孙世家的嫡枝居然出了个薄情寡义的渣男!虽这渣男只是老家主的庶子。 其实,公孙无虑早在勾搭上柳韵兰之前就背着家族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姓曹的豆腐铺的姑娘。 据说公孙无虑后来在父亲公孙瓒跟前的辩解时说,曹氏与他先于林氏认识。他说自己之前喜欢吃曹家铺子的豆腐脑,就这样结识了“豆腐西施”曹翠翠,后来因为自己和林家小姐林雨珊定亲才不得不辜负曹翠翠。 可那“豆腐西施”曹翠翠对自己一片痴心,非他不嫁,出于无奈他只能悄悄在外面置办个宅子安顿曹翠翠。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打消公孙无虑迎娶曹翠翠的真正原因是,自己的弟弟公孙无忧在一场公孙府为了给儿子相看而举办的“赏荷宴”上和同为楚州世家的高家嫡女高芷鸾所谓的“对眼姻缘”,让公孙无虑受了刺激。 高家家世显赫,凭什么弟弟公孙无忧能迎娶这样的一位妻子,而他公孙无虑却只能娶小门小户的豆腐铺女儿。 当然这个原因公孙无虑没敢说与父亲。 不过,在那场“赏荷宴”的“曲水流觞”游戏中,公孙无虑确实格外留心的也给自己物色了个“意中人”。对方是楚州茶商林家的大小姐林雨珊。 林家在楚州有座百年茶山,就在栖梧山的脚下。栖梧山钟灵毓秀的气场培育出的茶自然是上上品,据说林家栖梧山的云雾茶曾是贡茶,后来林家人得罪权贵被摘了皇商的帽子,从此栖梧山云雾茶的贡茶皇商的帽子就落到了同为茶商的花家的头上。 而林家从此就很低调的专心经商,不再接触官宦。 林家这一代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林家主母也是个厉害的,林家家主纳有三房妾室,但多年来均无所出,即使有怀上的也会因各种原因小产,所以这一代林家子女就只有主母所生的嫡长子林韫之,嫡次子林逸之,再加上大小姐林雨珊。 公孙无虑“看”上了林珊儿,便跪到嫡母李芸儿面前请求母亲为他上林家提亲。 李芸儿虽恨秋菊,但公孙无虑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她也是很疼爱他的,于是她亲自上门为公孙无虑求娶林雨珊。 林家虽嫌弃公孙无虑是庶子,但也知道这个庶子是在主母跟前长大的,且公孙世家为千年大族,能与公孙家联姻是楚州权贵梦寐以求的亲事,于是林家欣然答应这门亲事。 两家原定好次年成婚,不巧的是林家家主在外出谈生意的时候遇到船难,整船的人与货皆沉入江中,长子林韫之接任家主之位,而林珊儿要为父亲守“小孝期”一年。 谁也不能预想到,就这区区的守孝一年,公孙无虑居然能与一个女支子柳韵兰搭上,并悄悄为她赎了身,与他当初豢养豆腐西施曹氏一样,悄悄的养在了外头。 这柳韵兰也真是好本事,不仅让公孙无虑为自己神魂颠倒,还能让公孙无虑同意她先于尚未迎娶进门的当家主母林雨珊之前生下庶长子公孙庆。等林雨珊进门后,成婚第二日,林雨珊和公孙无虑去公孙老宅给父亲母亲敬过新妇茶后,回到小公孙府,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被逼着喝下了柳韵兰这碗妾室茶。 为了不让柳韵兰在林雨珊面前过于扎眼,公孙无虑还“有情有义”的顺便让曹氏也给林雨珊敬了妾室茶。 林雨珊刚过门就喜提后宅妾室两枚,还买赠庶长子一枚,气炸了,也因此沦为楚州城权贵圈内的笑柄,被人拿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许久。 这柳韵兰原本是楚州城清吟小班的花魁“妙音娘子”,据说她们这些女童,是自幼从各地贫家女中出来筛选的,被楚州城上等风月场所精心培养,用来取悦达官显贵。但是玩物归玩物,想要出人头地的翻身是万万不能的。 但柳韵兰仗着自己姿容出众,存了攀龙附凤之心,想勾搭上途经楚州的京城权贵,不料被那权贵的当家嫡母得知。这嫡母也是好手腕,不仅没让柳韵兰进门,还让柳韵兰被贬入了二等茶室。 清吟小班那是风月场所的“龙头”所在,一般是作为清倌人,卖艺即可,只接待达官显贵! 以公孙无虑庶子的身份是万万不会被清吟小班接待,但是二等茶室就不一样了,公孙无虑开府后兴许是为了找补自己多年“被压制”郁结心态,所以就附庸风雅的频繁出没茶室这些地方。 柳韵兰原本是他摸不着够不到的上等歌妓,当有一天,这位楚州城鼎鼎大名的“妙音娘子”就坐在他身侧为他挽袖烹茗,公孙无虑彻底沦陷了。 他忽略了待到林雨珊的“小孝期”一满就要迎娶林氏嫡女为当家主母的责任,也忘记了在“别院”苦苦等待他娶完嫡妻就抬进门的曹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迫不及待的为柳韵兰赎了身。 第13章 话本子来源于生活 柳韵兰和公孙庆顺着林霜儿的栽赃计,借力打力的坑了林雨珊一笔,原也没指望就此能把林雨珊从主母的位置上拉下来,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林家虽然没落了,也从茶商业界消失了,可林家人还没死绝呢。凭借林家在楚州城的几代根基,外加上林家人骨子里的商业嗅觉,很难说会不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况且,柳韵兰很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公孙无虑这个人极端自私,兴许是太过于缺爱,这样的很难拥有给予别人爱的能力。 他总是害怕失去,也总是很贪心的想要多得到,就像一个饕餮一样,永不满足自己的所得,只要有机会就想占有。 这样的人,他只爱他自己! 对于公孙无虑来说,他嫉恨兄长所得到的一切,其中,他最大的逆鳞就是“庶子”这个身份,这让他极端自卑又极端自尊,以至于,任何让他觉得有自堕身份风险的事他都得反复斟酌。 这个人极爱面子,喜欢被人追捧,这样的人最好拿捏,像柳韵兰这样风月场所训练出来的人应付公孙无虑,可谓是一算一个准儿。 所以,柳韵兰知道,公孙无虑不会因为她而做出有损于他自身的事情。他不会付出的! 至于保养豆腐西施曹氏为外室子,还有为她这个青楼女赎身这种事情,虽然有损名声,可归根到底,公孙无虑是在“得到”! 但是,把林雨珊这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嫡女从主母的位置上拉下来,让她柳韵兰这样一个出身低贱的娼女支做他公孙无虑的正妻主母,那是万万不能的。 当家主母除了掌管府中中馈,还要操办府中各大宴席,负责与各个世家交往,其中盘根错节,牵涉颇多。 公孙无虑,好不容易让自己不再理会“庶出”带来的心理阴影,又怎肯再让一个“娼女支主母”来让自己沦为楚州世家大族的笑柄呢? 不过,柳韵兰也不会就此坐以待毙,她已经买通府医让林雨珊“缠绵病榻”许久,也因此得到了家中对牌钥匙暂代林雨珊掌管府中中馈。 既然权利已经到了自己手中,那么林雨珊想再拿回去,也没那么轻而易举! 柳韵兰端起茶碗撇了撇茶沫子,从茶盏中看着自己的被水纹荡开的眼神里一抹算计,林雨珊,不用着急,这只是前菜而已,主菜,也该端上桌了…… “主母,主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主母……” 一个婢女一边呼喊着一边朝前厅奔来,正是林雨珊的陪嫁丫鬟之一秀禾。 秀禾满头大汗的奔进前厅,进门时许是太着急,没顾上看路,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马趴。 林雨珊脸色难看极了,呵斥道:“何事惊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秀禾顾不上查看摔疼的手臂,一眼瞧见脸色铁青似酝酿着万钧雷霆的家主公孙无虑也在,顿时吓得不敢言声,只是蜷缩起来跪在地上磕头:“老……老爷也在啊……给老爷问安,给主母问安,给柳姨娘问安。” “哟,这不是姐姐身边的秀禾吗,平时瞧着挺稳重的一个大丫鬟,今儿怎么跟失了魂似的,这可不像高门大户出来的做派。” “混账东西,成何体统,来人,拉出来打二十大板!” 柳韵兰的眼药上得正是时候,林霜儿挡掉红宝石头面又贼喊捉贼的事情,害小公孙府在公孙白和花娴面前丢了脸,公孙无虑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秀禾这是撞上来了。 柳韵兰使个眼色,兰花苑的掌事嬷嬷邱嬷嬷便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拉秀禾。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婢子,婢子是有大事急于禀告主母,这才在老爷和主母姨娘面前失态,求老爷饶婢子一次,婢子下次不敢了!” 秀禾不傻,这打板子可是颇有门道的,二十大板可重可轻,要是轻拿轻放的打,秀禾可能也就是个表面狰狞的皮肉伤,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但要是打板子的人下狠手,这二十大板,不要了秀禾的命,也会让她落个终身残疾。 现如今,柳韵兰掌管着府中中馈,里里外外的人几乎换了一大圈,大部分都已是柳韵兰的人,就单看这打板子来提她的是柳韵兰院中的邱嬷嬷,这二十大板要是真打下去,恐怕秀禾是凶多吉少了! 柳韵兰这是存心想“趁你病要你命”,借此机会除了秀禾,也就断了林雨珊一条臂膀。 “老爷!”林雨珊赶紧开口:“秀禾一定是有了不得的事要禀报,要不,先听听她说什么。” “哼,说!” “谢,谢主母,谢老爷。”秀禾惊魂未甫的大口喘气,待到稍微平息一些,说:“主母,婢子今天去给主母添置胭脂水粉,听,听外面的人说,二,二老爷摊上大事儿了……” “呯”地一声,林雨珊手中的茶盏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秀禾口中的“二老爷”是林家次子林逸之。林家老家主遭遇江上风浪船队尽沉人亡后,嫡长子林韫之接任林家家主之位,却不幸造人暗算,林家凋敝之后,次子林逸之就低调的与妻子凭借着手种的一处铺子,低调的开了个面点铺子,虽富贵不再,到底只要林逸之一房还存在,林家就没有完全消失。 林逸之,是林家最后的希望! 听到林逸之出了事儿,林雨珊再也坐不住了。 “你快说!到底是何事!” 秀禾不敢再耽误时间,语速很快的把听到的转述给自家姑娘:“听说,是有一个客人今日在林家面铺吃完面食后,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似是中毒迹象,不多时,人,人就没了……” “这怎么可能!” “主母,那客人的家人报了官,说是二老爷的铺子吃死了人,就着差人拿了二老爷和二夫人,下,下了狱……” 林雨珊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全然没了主意。 “主母,主母您快想想办法吧。” 柳韵兰噗呲笑出声:“哟,你家主母快想办法?你当这衙门是你家主母开的啊!” 花娴托着下巴,仿若看戏本子似的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自言自语道:“果然那些下凡历练的仙君们没有骗我,凡间的话本子里的故事,均来自凡间的生活。这公孙老宅一日上演的戏码就如此精彩,可不正应了那句——话本子来源于生活!” 第14章 呜呜呜我的银子啊 “老爷,”林雨珊扑通一声跪在了公孙无虑脚下:“老爷,求您救救奴家二哥!老爷,求求您了,看在林家是姻亲的份儿上,救救奴家二哥吧!” 花娴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隔壁的公孙白:“喂,敢不敢打个赌。” 公孙白抬眼看了花娴一眼,示意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花娴满眼都是吃瓜兴奋的小星星:“咱们打个赌,你这好大伯会不会替你这便宜伯母出头。” 公孙白撇了撇嘴角,冷笑一声,眼神里是满满的不屑。 花娴有些怒了,啥意思,不屑于跟本姑娘赌?这一瞬间,花娴似乎从公孙白的身上看到了那个桀骜不驯的白辰锦的影子。 “赌嘛赌嘛,白哥哥,”花娴悄悄拉住公孙白的衣袖,动作很小的晃了晃:“白哥哥,你就跟娴儿赌一赌吗,不然,这凡间的生活多无聊,哦不,是这一世多无聊……” 公孙白诧异的看了花娴一眼,花娴心跳漏了一拍,生怕公孙白听出个什么来。好在这厮很快恢复平静,无奈而又略带宠溺的问:“你想怎么赌?” “我赌他不会帮,你来赌他帮好不好?彩头是十两银子。” “你不是已经有了大伯母赔给你的五百两吗?再说,哪有给别人规定好选项的赌约。” “哼!小气!你就是怕输给我十两银子!你身为少家主,要钱有钱,要人有……” “好。” “啊?” “我跟你赌了。” 花娴闻言笑得眉眼弯弯,不料公孙白下一句话让她变了脸色:“不过十两我不赌,要赌就赌五百两。” “什么!”花娴忍不住捂紧了刚刚从秀珠手里得到的五百两银票。 “怎么?怕输?你若赢了,你就有一千两了。” “我赌了!” 花娴笃定公孙无虑那个自私又薄情寡义的男人绝不会对一个没落的姻亲伸出援手的。 “来人,套马车,去衙门。” 在花娴的目瞪口呆中,公孙无虑那个渣男居然在她妻子眼中走出了“英雄光辉”的背影,绕过了前厅的影壁墙。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大手伸到了花娴面前,在花娴快要哭了的表情中,抢走了花娴还没捂热的五百两银票。 “喂,站住!你站住!” 花娴甩动着两条小短腿使劲跑着才追上了花园里的公孙白。花娴双手插腰,奶凶奶凶的拦住公孙白:“你如何知道公孙无虑一定会出手援助林家?” “你又如何断定他不会出手相助?” “凭他是个渣男啊!你想想,他能让主母林氏交出对牌钥匙,交给柳氏一个妾室掌管府中中馈,如此宠妾灭妻的人,薄情寡义,又怎会在没落的姻亲出现祸事时不选择明哲保身呢?” 公孙白扬起嘴角,低下头与花娴对视,月光下,氤氲的雾气绕在两人的身上,花娴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回到了自己和白辰锦在天界时的相处岁月。 有一次,白辰锦在仙池畔堵到花娴,硬塞给她一串碧绿的沙漠葡萄,说是紫宸仙君巡查荒冥结界时,从沙漠带回来的水果,他存了一串特意拿来给花娴,赔偿之前偷的仙桃。 当时,花娴不愿意原谅白辰锦,也不愿意收下那串沙漠葡萄,白辰锦倔强的逼她收下,两人当时在仙池畔的对视,也如同今日这般。 “想什么呢?”公孙白抬起一根手指,给了花娴一个脑瓜崩。 花娴怒了,揉着脑袋:“你干什么呢!好疼的!” 公孙白闷声笑了,这个十岁的男孩已经抽条了,也长出了姣好的轮廓,这一笑,仿佛春风吹皱一池春水,也仿佛一瞬间桃李花开香煞满园。 花娴喜欢看美人的毛病是改不了的。她承认,这一刻的公孙白好看极了。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流口水了!” “啊?”花娴赶紧擦了擦嘴角,又听到公孙白吃吃的闷声笑,才知道又被他戏弄了。哎,不对,这厮不是很高冷吗,什么时候会戏弄人了。他是公孙白,又不是白辰锦那个仙界第一纨绔! “为了利益!” “啥?”花娴脑回路一时没跟上。 “你想想,林家完全垮了,于公孙无虑有何好处?” “似乎,没有。” “以公孙无虑如今的公孙世家代家主的身份,你觉得楚州地界的官员不会给他几分薄面吗?” “对哦,他现在对外打出的身份是公孙世家代家主哦!” “况且这个‘代’字,说不定哪一天就去掉了。” “那不可能!家主是你的!” “那若是,我死了呢……” 花娴紧皱眉头,虽然她是神,知道凡人一世也就短短几十载,也知道公孙白历练完就会回到天界,可是她还是希望公孙白这一世能安全无虞的寿终正寝。 可能是,她现在占据的这副身体原主会如此希望吧,她既然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就要帮助人家完成心愿。 “先不说这个了,白哥哥,你说,如果林氏面馆真的吃死了人,那公孙家再把林家二爷捞出来,岂不是在那人就白白枉死了?” “就算,林家二爷没被捞出来,那吃死了的人也是枉死,毕竟,林家二爷定然不会是真凶。” “什么!那……不对!”花娴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早就知道答案了!你故意坑我五百两!” 公孙白不置可否。 花娴怒了:“大骗子!故意坑我五百两!快把银子还给我,呜呜呜,我的银子啊……” “银子,已经归我了。拿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你可要想办法再从我这里赚回去。” “真的?” “自然。” “好!我一定再赚回来!”小姑娘只知道要把银子再赚回来,却忘了问怎么赚回来。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玲珑阁,你早点休息吧。”公孙白转移了话题。 花娴打了个哈欠,这副小小的身躯其实早就乏了,亏得是花娴这个在仙界待久了的桃花神“没有见识”,甫一见人间大宅院里的诸多趣事儿,就吃瓜吃得兴奋了。 公孙白这一说,她就撑不住了,连带着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摇晃了,走起路来也困得东倒西歪。公孙白无奈的摇摇头,牵着花娴的手往玲珑阁去。 花娴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好几次差点绊倒,公孙白干脆弯腰捞起花娴,把她公主抱着往玲珑阁走去,花娴困极了居然也不反抗,就这样在公孙白的臂弯里睡着了。 明月上前想接过花娴:“主子,要不奴婢来抱吧。” 明月的手插进花娴腋下,刚想把花娴从公孙白怀里接过来,谁知花娴的小手在睡梦中紧紧抱着公孙白的脖子不撒手。 “算了,还是我抱吧。” 公孙白把花娴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明月和清风对视了一眼,他们都觉得,主子在抱起娴姑娘的时候嘴角很愉快的上扬着。 第15章 你良心不会痛吗 翌日,花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而且,正如她刚穿到这副身体时一样,她是被舔醒的。 湿漉漉的还带点涩涩的粗糙感的大舌头舔在花娴的脸上,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花娴嘟囔了一句,用手挡开扰人清梦的东西,翻个身继续睡觉。 谁知那讨厌的大舌头又跟着她翻身的方向舔了过来。 花娴恼怒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狗脸。 “醒了啊!” 大黄狗的脸上绽放出一朵它认为很灿烂的笑容,但是在半梦半醒的花娴眼中,睡醒就见到了露着一副白森森的牙齿的大嘴,桃花神的战斗属性使得花娴本能的给了大黄狗一记“还狗漂漂拳”。 大黄狗嗷呜一声翻身滚下地。花娴也被这一嗓子的悲鸣弄得彻底醒了。 “怎么回事啊?” “呜呜呜,”大黄狗哭得好不委屈,一只狗眼上带着一个很大的乌青熊猫眼:“人家就是想喊你起床,你看你给人家打的……” “嘿嘿嘿,对不起啊天狗,我不是故意的……”见大黄狗似乎想讹上她,花娴柳眉一竖,奶凶奶凶的问:“不过你为何要一大早把脸放大在我面前?你不知道狗吓人吓死人吗?” 花娴的强词夺理居然镇住了大黄狗。大黄狗想了片刻,低下脑袋,把下巴搁在前爪上委屈巴巴的看着花娴,说:“人家是想喊你起来吃饭。” 听到“吃饭”两个字,花娴的肚子适时的咕噜一声响了。没想到自己这副小身板还挺能吃呢。 明月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丫头。 “姑娘起身了?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吧。”明月又指了指那个面生的小丫头:“她叫细雨,是公子遣来玲珑阁,和明月一起伺候姑娘的。” 那个叫细雨的小丫头看起来约莫跟明月年龄相仿,个头比明月略矮一些,脸蛋圆圆的,五官柔和,笑起来还有一对小酒窝,看起来很讨喜。 明月是鹅蛋脸,五官立体,眉眼间总带着淡淡的疏离,兴许是练家子的缘故,明月总是能敛去自身的气息,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细雨明显与低调的明月不同,她语速很快,未语先笑,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轻快,浑身上下充满活力。 细雨放下水盆,跪在花娴脚边,实实在在的给花娴磕了三个头:“奴婢细雨,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日后但凭姑娘差遣,唯姑娘马首是瞻。” 花娴明白,细雨和明月都给自己磕了头,这意思就是说,她们以后不再是松竹轩的人了,归属权归了玲珑阁。 大黄狗屁颠屁颠的围着花娴和明月细雨转来转去,好不容易等到花娴梳洗完毕,待到饭食摆上桌,大黄狗的狗脸垮了。 餐桌上摆着一碗八宝粥,一盘烧麦,一盘豆沙白糖糕,一碟凉拌笋尖,一碟小炒猪肝,还有一杯养颜的红枣玫瑰花茶。 大黄狗要咆哮了,这品类,这分量,完全是没考虑狗啊! 花娴似乎没看见大黄狗的幽怨,没心没肺的对着食物大快朵颐。倒是细雨发现了大黄狗急的几乎要抓耳挠腮。 “姑娘,这大黄狗是姑娘养的吗?真是可爱得紧,” “你别光夸我可爱啊,赶紧给点好吃的啊!” 大黄狗改成围绕着细雨转来转去,可惜,除了花娴,细雨和明月都听不懂它说的话。 “给你。” 花娴丢了一个烧麦给大黄狗,大黄狗叼住烧麦,趴到门边用两只爪子抱着又急又慢慢的吃。 急,是因为它真饿了。慢慢吃,是因为,烧麦烫! “姑娘,您这狗,怎么两只眼睛长得不一样啊?” 细雨打量着大黄狗被花娴一拳打出来的乌青熊猫眼。 花娴咽下一口豆沙白糖糕:“被我打的。” 细雨听了脖子一缩,拉着明月到一边:“明月,咱们姑娘,平日里喜欢打人吗?” 等花娴吃完,明月和细雨把盘盏收下去,大黄狗舔着嘴巴蹭到花娴脚边:“那个,红烧肉,和大肉骨头,你可以跟我兑现了吧。” “我没钱!” “啥?没钱?骗狗呢是吧?我昨天可听三花猫说了,它趴在前厅的墙头上,亲眼看见你讹了林氏五百两银子!五百两啊!你跟我说没钱,你良心不会痛吗?” 提到那五百两银子,花娴就气得牙痒痒的。 公孙白!你良心不会痛吗? “不要脸的公孙白,生生骗了本姑娘五百两!本姑娘现在就去找他给赢回来!我就不信了,我一个活了数不清岁月的成年神女还对付不了一个十岁的小屁孩!” 花娴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气,带着大黄狗雄赳赳气昂昂的冲着公孙白住的松竹轩杀去。 路过花园的时候,花娴居然看到一个穿着藕荷色上袄,系着天青色衫裙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支荷叶两支荷花,在通往前院的月洞门前来回踱步。 原主的记忆让花娴猜出,这是公孙无虑的良妾,豆腐西施曹氏。 这个府里,能有这身打扮的一定不是下人,那么所有的主子中,除了林雨珊和柳韵兰,剩下那个,必定就是曹翠翠无疑了! 曹翠翠是公孙无虑的第一个女人,在林雨珊之前就养下的外室,等林氏进门后,曹翠翠和柳韵兰一起被抬进小公孙府,曹氏得了个良妾。 按道理,曹氏虽是豆腐铺的小家女,可到底也算是良家女子,封个良妾倒也算合适。 但是,柳韵兰出身风月场所,这等风尘女不仅没有被封为最低等的贱妾,反倒是越过曹氏的良妾身份,被封为了贵妾。 这对曹氏来说是奇耻大辱,对当家主母林氏来说同样是奇耻大辱。 这曹氏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公孙无虑的宠爱,起先倒也试着跟柳韵兰争过宠爱,被摆了几道后,曹氏就学乖了,只求能在这后院安生活着即可。 可是今日,这曹氏怎么出了她的紫藤苑? 花娴瞥了瞥曹氏怀里的荷花,自打高芷鸾离世,这公孙老宅就无人能护住那些荷花了。 不对!荷花……莲池…… 莲池最近有异动啊,可是,这曹氏在采摘荷花时没有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吗? 花娴想着,就理了理衣服,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走上前去:“曹姨娘安好!” 第16章 好久不见,桃花神! 曹翠翠被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个肉嘟嘟的小姑娘是那个花家寄养在公孙老宅的嫡女。 虽然花娴没有见过她,但是公孙无虑带他们居家搬迁进老宅的时候,她远远的看见过这小姑娘一次。 “娴姑娘安。” 曹翠翠给花娴行了个屈膝礼,虽然花娴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但好歹也是主子,而曹翠翠只是个妾,还是公孙家庶子的妾。 花娴对曹翠翠的安分守己还是挺满意的,也更加确定这是个聪明的女子,能够很清醒的看到她自己的处境地位。 林氏家境优越,带有世家贵女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柳韵兰在公孙无虑的盛宠加持下更是嚣张跋扈。曹翠翠与这两个女人共处一个后宅,在谁的手下讨生活都不容易。 但曹翠翠却能跟这两个女人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虽没能生下孩子,但能安稳的活着,这就是有一定的好本事。 “曹姨娘手上的荷花真香啊,是曹姨娘自己采的吗?” 花娴偏着脑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天真无邪的看着曹翠翠。 曹翠翠的心都要化了,谁能抵抗得住这样香香软软的小人儿,况且曹翠翠多年无子,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曹翠翠伸出手揉了揉花娴头上的小揪揪,温柔的说:“这荷花呀,是曹姨娘的丫鬟下去摘的,娴姑娘喜欢吗?要是喜欢,曹姨娘就分一支给娴姑娘。” “不用了,娴儿就是好奇,这荷花离岸边那么远,曹姨娘的丫鬟是怎么采到的,危不危险啊?” “回娴姑娘,不危险,奴婢见湖边泊有小舟,就划着去湖中采来的,奴婢见湖中帘子也快成熟了,娴姑娘要是想吃,过几日奴婢去为姑娘采一些来。” 曹翠翠身边的丫鬟红儿回道。 花娴闭上眼,朝着湖边感应了一下,她的神识现在还很弱,只能隐隐约约探到莲池的方向的确有令她感到不安的东西。 难道,这东西只会对她有危险?还是说,只有她才能感应到危险? “姑娘可是困了?”红儿见花娴闭上眼,好奇的问,同时,探究的目光望向跟在花娴身后的明月和细雨。 明月和细雨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能”三个字。开玩笑,她们姑娘可是刚起床啊! “谢谢曹姨娘,就不打扰你了,娴儿去玩了。”花娴也给曹翠翠行了半个礼,吓得曹翠翠赶紧回了个全礼。 待得花娴走远,曹翠翠还兀自对着花娴的背影啧啧叹息:“多么好的孩子呀!多么体面的一个世家贵女!可惜呀可惜……” 花娴带着两个丫鬟和一条狗,在通往莲池和通往前院的岔路口来回踱步良久,大黄狗急了:“我说娴主子,你这莫名其妙的跟曹姨娘说了半天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的在这转了半天,你到底想去哪儿啊?” “我在想,是去找公孙白要回五百两银子,还是去莲池看看呢……” “去要银子!” “要说,现在是大白天,就算莲池真的有怪物,现在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去要银子!” “要不我去莲池看一眼?咱们有这么多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去要银子!” “行了,咱们去莲池!”花娴做了决定。 大黄狗急了:“不行!娴主子!我要吃红烧肉!我要吃大肉骨头!我今天就要!现在就要!” 大黄狗干脆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撒起泼来。 细雨弯腰看着大黄狗:“姑娘,这大黄狗是怎么了?奴婢怎能在他脸上看到很多种表情,就像人类一样的,有委屈,有赌气,还有一丝……无赖!” “你才无赖!你全家都无赖!”大黄狗生气的咒骂着,可惜细雨听不懂。 “不理它,我们去莲池看看吧。” “是姑娘,刚才姑娘一个人自言自语半天就是在犹豫要不要去莲池吗?”细雨叽叽喳喳的绕着花娴蹦蹦跳跳的:“我听少家主说,以往莲池的荷花是不准外人采的,因为主母她……” “细雨!”明月喝退细雨。 “对不起姑娘,细雨她刚被少家主召回来,不懂府里的规矩,姑娘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明月赶紧拉着细雨跪下请罪。 花娴皱着眉头:“你们这是怎么了呀,别动不动就跪的,就好像我很凶似的。” “请姑娘责罚。” “好啦好啦,都起来吧,我不责罚你们。” “谢姑娘。” “明月,你刚刚说,细雨是刚被召回来的,从哪儿召回来啊?” 明月默了默,不敢接话。 “说!不然我就让你们都回去!” “不管是从哪儿来的都不重要,奴婢们以后就是姑娘的人,只听姑娘差遣。”明月答非所问。 “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到,我猜猜啊,明月和清风是一对孪生子,你们是自幼随公孙白一起长大,和他一起练武习文,看似小厮丫鬟,实则是侍卫。而细雨么,她虽然和你性格大不相同,但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你们都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也不低。我猜,你们都来自一个神秘组织,并且这个组织只听命于公孙世家的历代家主对吗?” 花娴所言让明月和细雨都惊住了。 花娴都猜对了!但是明月和细雨谁也不敢应声。 公孙暗卫营,对外界来说本就是亦真亦假,亦梦亦幻的存在。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莲池。 夏日里的莲池,已有部分荷花绽放,也有一些小荷才露尖尖角。间或也有几朵即将成熟的莲蓬,夹杂在层层绿伞中。 池畔种有千年垂柳,万千丝绦垂至湖面随碧波荡漾,偶尔几尾锦鲤游过,荡起几圈涟漪,又调皮的钻入水底,游至一丛荷叶间摆尾嬉戏。 “哇,这莲池好美啊!”细雨到底年纪幼小又生性活泼,转息间就被眼前美景吸引住了,忘却了刚刚才被训斥过。 明月扶着花娴站到一棵垂柳的阴凉下,夏日正午的日头很毒,不仔细些容易中暑。 天气很热,明月和细雨顾不上自己热得满头大汗,一个拿着团扇给花娴扇风,一个拿着帕子替花娴轻轻拭去额头上的细汗。 就连大黄狗,也热得趴在树下伸出了舌头散热。 但是花娴却好像感觉不到热,虽然她的身体在流着汗,可是周身却被一层阴冷的凉气挟裹着。 残存的神格和微弱的神识让花娴看到,莲池中,荷叶间,有一缕黑色的烟雾正慢慢浮起,这缕黑烟凝成了一个细长的影子,好像是一条蛇,又好像是一条龙,正慢慢的向花娴她们所在的岸边飘过来。 “好久不见,桃花神!” 一句森凉的声音从湖底传上来。 是他! 第17章 哎呀真丢神 花娴的头开始疼起来,是一种直透天灵盖的放射性剧痛。 湖底传来的这个森冷的声音她记得!但是,她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花娴对这个声音的记忆来自于很久很久以前,太久了,久到她都记不得多少年了。 她依稀记得这个声音最早出现的时候,她正躺在一片桃花林里午憩,有一条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蛇冲着她的右手小臂咬了一口,一下子把她给疼醒了。 被搅了清梦的桃花神自然是怒醒的,她一把抓住这条不长眼的蛇。这条蛇长得很奇怪,它有一对跟普通蛇不一样的大大的眼睛,浑身黑漆漆的,布满着不规则的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头上还长着一个小小的尖角。 黑蛇被桃花神抓住了七寸,只能无助的扭来扭去,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桃花裳神花娴,想从她手上挣脱。 花娴看着手里的蛇,蛇身扭动的上方就是自己被咬出血的小手臂,这蛇下口挺狠,除了留下深深的牙印,还要两道血印子顺着花娴的手臂流下来,正好落到她手里扭动的小黑蛇身上。 小黑蛇原本是拼命的挣扎,但是当花娴的血流到它身上时,它突然就不动了,大大的眼睛半眯着,呈现一种诡异的享受状。 而更诡异的是,花娴的血落到小黑蛇那丑陋的黑色鳞片上居然很快就渗透鳞片,消失不见了。 饶是上古花神,花娴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黑蛇凭借仅能动弹的角度,对花娴使劲的示好,大眼睛还水汪汪的泫而欲泣,仿佛花娴狠狠得欺负了它似的。 花娴把小黑蛇放下,想看看它到底耍什么花招。 当小黑蛇获得自由后,它那对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就不再是天真无邪的眼神了,只见它狡黠一笑,退到离花娴好几步远的一株桃花树后面,便绕着这株桃花树,以一种奇怪的路线绕来绕去,仿佛在画符,又仿佛在布什么阵法。 花娴一开始还好整以暇的看着小黑蛇的举动,然后,她慢慢感觉不对劲了,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只见脚下有一条用黑色的巨石修成的路向远处延展着。 巨石路的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也是由黑色的巨石组成。 花娴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在召唤着她,像是语言模糊的歌声,又像是吟唱一首无字歌,像是女人的哼鸣,又像是孩童的呓语。 花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站起来,脚步不受控制的顺着这条通往不知名处的黑石板路往前走,往前走…… 突然,一声冷哼传来! “放肆!” 树林间的蝉鸣声传来,夏日特有的闷热感也袭面而来。 哪里有什么桃花林,又哪里有什么黑石铺就的路,花娴分明站在了莲池边,一只脚已经蹚到了水里,还有一只脚在岸上,看样子随时准备下水。 一只骨节分明的莹白的手伸过来拉住花娴的手腕把她拎上了岸边。花娴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莹白的下巴杵在她的脸前。 拉她上岸的人居然是公孙白! 公孙白单手拎着花娴,而花娴,不知道是不是被惊着了还是怎地,竟然紧紧抱着小娇夫的腰身不松手。所以她抬头看到的就是小娇夫的下巴。 “哼!”公孙白胸腔震动了一下,很不悦! 花娴以为是公孙白不喜欢被她这样抱着,就赶紧松了手。谁知道,随着公孙白的冷哼,明月和细雨吓得赶紧跪下请罪。 花娴偷偷吐了下舌头,原来公孙白哼的人不是自己。忽然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她堂堂一个上古花神居然被一个人类的十岁小屁孩给震慑住! 哎呀真丢神! “属下失职,险些让姑娘遇险,请少家主责罚!”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明月和细雨面面相觑。 “明月你说!” “禀少家主,属下和细雨陪同姑娘一起来莲池戏耍,然后,然后属下就闻到一股桂花香,奴婢看到,看到了……” “看到什么?” “奴婢看到在一个种满桂花树小院,奴婢和红鸾一起嬉闹玩耍……然后,一支箭射过来,红鸾推开奴婢,那支箭射中了红鸾的脖子……奴婢眼睁睁看着红鸾流干了血,死不瞑目……奴婢正要伸手帮红鸾合上眼皮,就,就听到了一声冷哼,奴婢,奴婢就醒了……” 明月说的红鸾也是公孙暗卫营的一名成员,两年前死在了一场厮杀中,红鸾殒命处就是一片桂花林…… 公孙白闭了下眼睛敛去情绪,然后问细雨:“你呢?” “禀少家主,奴婢……奴婢看见了哥哥……奴婢看见哥哥去给奴婢买糖葫芦,哥哥足足给奴婢买了六串呢,让奴婢吃个足瘾,奴婢刚拿起一根糖葫芦,还没来得及吃到嘴里,就,就被少家主喊醒了……” 细雨的哥哥叫无尘,他们兄妹也是孪生子,和清风明月一样,出自公孙暗卫营的“双子营”。公孙暗卫营的双子营收揽的都是双生子,有双生姐妹,有双生兄弟,也有一些龙凤双生子。 双生子的名字一般都会取自相互关联,如“清风、明月”,如“细雨、无尘”。 而细雨的哥哥无尘,在一个月前被派出调查家主公孙无忧和主母高芷鸾的死因,从此下落不明。 公孙白明白了,花娴她们是中了幻阵! 而且这种幻阵的高明之处在于,会牵动每个入阵者心底的意难平而幻化出相对应的幻境。 公孙白脸色森寒的看向莲池的水面,夏日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娇荷碧波间锦鲤游动,一幅岁月静好。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象! 湖底,一定有了不起的东西,这个东西能催发幻阵。 只是…… 公孙白看向花娴,水底的这个东西,看样子是想诱花娴入水,如果花娴入水,会不会被那东西拖入湖底呢? “娴儿,以后离莲池远一些。” “啊?为什么啊?” 花娴歪着脑袋,跟公孙白装无辜。 “没有为什么,总之以后不准再靠近莲池半步。” “可是,人家的五百两银子被白哥哥坑走了,人家现在没钱了,还想摘些莲子来换些银钱。要不,白哥哥把坑我的银钱先还我一些?” 花娴扬起小脸纯真无邪的看向公孙白,笑得像一朵花蝴蝶。 第18章 原来是在保护她 花娴是被公孙白拎回玲珑阁的。 公孙白拎着花娴的衣领,花娴使劲挣也挣不脱,就干脆使劲蹬着小胖脚一路哭喊着:“我的银票啊,呜呜呜我的银票……我的五百两银子啊……” 一路上遇到众多匆匆向他们行礼的小厮婢女,花娴不收敛哭声,公孙白也不害怕引来注目礼,两人就这么较量着回到了玲珑阁。 回到院中,公孙白放下花娴的衣领,花娴脚一沾地,哭声也戛然而止。 这叫一个收放自如啊! 明月、细雨和清风都看呆了。 “不嫌丢人是吧?堂堂少家主坑人家银钱!” “我丢什么人,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又不是我。” 花娴闻言一怔,跑进屋里对镜子一看,果然,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花脸猫,惨不忍睹啊! 明月强憋着笑给花娴打来了洗脸水。细雨一边伺候花娴梳洗,一边扁着嘴说:“少家主也真是的,咱们姑娘好歹也才五岁,瞧这哭得一个惨,少家主就算不把银子全还回来,好歹也还回一点让姑娘舒舒心。” “少家主自然有少家主的考虑。”明月去柜橱里给花娴翻找换洗衣裳。 “那也不能就这样让咱们姑娘一路哭着回来啊。” “至少这样,老宅上上下下都知道姑娘的五百两银子被少家主拿走了不是吗?” 细雨这才明白了,一拍手:“我就说嘛,少家主明明很心疼咱们姑娘,却能忍心让姑娘一路哭着回来,原来算计在这里啊!” 花娴还在生气公孙白刚刚拎着她的领子回来,还让她哭成花脸猫狠狠丢了一把脸,就没细想两个侍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张口就问:“他又算计我什么?” “哪里是算计啊,”细雨嘻嘻哈哈的笑道:“少家主分明是在保护姑娘,想想啊,五百两银子也不算是小数目,若是放在姑娘身边,且是全府上下都知道姑娘有五百两银子,那会怎么样?” 花娴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原来,公孙白这厮哄走她的银子,又明目张胆的让老宅上上下下全都知晓,是在保护她! “红烧肉啊!大棒骨啊!” 脚边传来悲鸣,花娴不用瞅都知道是大黄狗。 花娴虽然明白了公孙白的好意,还是有点生气,哼哼的坐到梳妆台前让细雨给她梳头。但是,当她打开首饰盒时,发现里面居然放着两颗小银锭,每颗有五两。 银子!十两银子啊! 花娴把银子抱在怀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天狗,我们有红烧肉吃了,不准再说我骗狗粮了啊。” 想来,公孙白那厮还不是太坏,还知道偷偷给她放十两银子零花钱。 花娴把银子揣在怀里,想了想,拿出一锭扔给了明月:“明月,你去买一些五花肉,再买一些大棒骨,晚上在小厨房好好煮上一大锅。” “这……” “怎么了?” “姑娘,玲珑阁没有设小厨房。” “……” 晚餐时,花娴带着明月和细雨外加一条狗,在公孙白的松竹轩借用小厨房。 公孙白执着一本书,闲庭信步的穿过院子,淡淡的瞥了眼厨房一众人等,便踱步去了书房。 花娴很想一拳揍扁公孙白那张装模作样的脸。 花娴有一种错觉,越是跟公孙白相处久了,她越是能从这个十岁的人类幼崽脸上看到那个讨人嫌的天界第一纨绔白龙天孙白辰锦那张欠扁的脸。 还好还好,花娴自我安慰道,虽然自己下凡这一世要钱没钱,要人也没人,就连小厨房也得蹭这个白龙天孙的,但好在,她有神格啊! 哈哈哈哈哈哈,她的桃花神的记忆没有被谪仙台抹去,神格也留了一丝,让她偶尔能有一些不靠谱的时灵时不灵的法力,她的神识也能感应到一些凡人感应不到的气息。 而白辰锦呢,哦不,应该说公孙白呢,他,就是一个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弱鸡凡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神比人,气死人! 想到这些自己比公孙白拥有的优越感,花娴得意洋洋,情不自禁的吹起了口哨。 要说这口哨,还是有一次白龙天孙去她的桃花林,偷吃她的仙俾新做的桃花糕,花娴追着打却追不上只能气得干跺脚。 这厮远远的吹着口哨戏弄她,还说这口哨是他有一次偷溜去凡间听话本子,看凡间男子调戏女子时所用。 这种口哨据说还有个恶名,叫“流、氓哨”。 花娴就是这样学会了吹口哨。 此刻,花娴一边吹口哨,还一边得意的冲着公孙白所在的书房位置响亮的吹几声。 花娴没有看到,书房里,公孙白拿着一本书许久都没有翻页,听到花娴的口哨声,公孙白的嘴角悄悄的上扬了。 清风见主子的面容如同春水敛开,心想,还得是娴主子才能让自家主子的万年冰山脸融化。 当一锅红烧肉煮好后,花娴和大黄狗一个在桌子上,一个在桌子底,都吃得一个满嘴冒油。 细雨到底活泼些,也更多愁善感,见自家姑娘吃个红烧肉就一脸满足,忍不住心疼的喃喃自语:“姑娘这是受苦了呀,奴婢没来之前,姑娘定是被这波黑心肝的亲戚给磋磨了……” 细雨和明月从来在私底下都是把小公孙府那波人称为“亲戚”。在她们眼里,什么狗屁“暂代管家”,就是一群亲戚的鸠占鹊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说公孙无虑被林氏求着去衙门救自己的二哥,后续到底是怎么个结果。 这公孙无虑到底是代管公孙老宅,凭着公孙世家的名号,倒也是狐假虎威给林逸之保了出来。 按道理,人家苦主那边不管怎地都是出了一条人命,公孙家也好,林家也好,自当出一笔银钱安抚一下苦主。 可公孙无虑这个混不吝的,从来只有他坑人家的,哪有别人讹上他的,愣是把闹事的苦主打了一顿赶走了。于是,苦主一家的未亡人,居然一头撞死在林家的面馆门口。 这下子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楚州城里闹得是满城风雨,上到贵族富商,下到贩夫走卒,一连几日都在议论面馆的人命案。 可巧不巧的是,宣扶使大人偏偏出使青州,此时正好路过楚州,闻听此事,便要亲自审理。 为此,除了公孙无虑坐立不安,忧心忡忡,就连后院的柳韵兰也开始提心吊胆了。 要知道,这个所谓的“面馆中毒案”,最初可是柳韵兰的一手筹划! 第19章 有人做局 第二日一大早,花娴就收拾妥当,带着明月和细雨去松竹轩找公孙白了。 花娴到的时候,公孙白正在竹林里练武,少年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劲装,身姿矫健,步步生威。随着少年掌风掠过,竹林间落叶翻飞,伴随着蓝色衣摆翻动,画面美极了。 是一种力量之美。 花娴不禁看呆了。 公孙白瞥见花娴,便一个旋身跃起,脚踩着竹节接力,轻盈的弹跳到竹节顶部,在花娴的惊叹中,摘下竹子顶端的一枚竹叶,再以一个漂亮的旋转落地,稳稳的停在花娴面前。 公孙白向花娴伸出手掌,莹白的掌心躺着一枚竹叶。 “啥意思?” 花娴自然知道公孙白摘的这枚竹叶是送给自己的。但是不解他为何要去竹子的顶端摘取,难道顶端的叶子和底下的叶子不一样吗? “送给你做书签。” “啊?”花娴张大了嘴巴。 公孙白还在保持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手掌的优雅状,林间晨风撩起他的发丝和衣角,再加上少年那汗津津的额角和晴朗的眸子,看起来又欲又仙。 这要是依着桃花神花娴的性情,必然会大呼养眼。 可惜,花娴似乎越来越适应于自己这副肉体凡胎了,她撇撇嘴:“第一,我不看书。第二,就算要做书签,你从地上捡一片叶子给我不就得了?跳那么高去摘不累吗?” 明月和细雨使劲咬着嘴唇不敢笑,清风已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了。 公孙白的表情龟裂,不可置信于花娴的不解风情,转而又想,也是,她这副身体毕竟才五岁,兴许心智也与之匹配,自己,是不是有点心急了…… “白哥哥,你还要沐浴更衣对吧?你快点啊,别耽误时间。啊对了,你吃没吃早饭啊,要不别吃了,让明月去大厨房拿点包子带着,咱们在马车上吃吧。”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吗?”公孙白接过清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好整以暇的看着花娴。 “……”花娴愣了片刻:“你忘了吗?今天是宣扶使大人公审林家二爷的日子,咱们要去衙门看热闹啊?” “哦,这事啊,”公孙白好像在记着刚刚花娴害他出丑的仇:“我记得是要今天去见宣扶使,可是,我没说带你去啊。” “你!”花娴突然爆出震天的哭声:“哇——我不管,我不管,你昨天明明说了要带我去,我就要去——” 公孙白掏了掏耳朵:“吵死了,动不动就哭,爱哭包!” “你才爱哭包,你全家都是爱哭包!” 听到花娴哭声跑来的大黄狗闻言,也跟着汪汪了两声给花娴助威。 “清风,去套车。” 公孙白自行进屋更衣,不再理会花娴。 花娴眼珠转了转,便大声说:“不带我去就不带我去,我去莲池荡舟采莲去!” “明月,还不去大厨房取几样你家姑娘爱吃的点心,从老宅驶到衙门还需一段路程,恐怕赶不上去城里吃早饭。” 明月得了公孙白的吩咐便高高兴兴的去大厨房取吃食了。 花娴高兴的自言自语:“我就知道这一招好使!” 公孙白使用的马车是一辆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马车,但是马车的车架很大,用了两匹马拉车。马车内部空间很大,可以供三个成年人并排躺下。 马车里还布有暗格,可以放些茶点书册,最神奇的是,马车的底部还安装了一个夹层,可以藏匿一个成人的大小。 这辆马车是公孙白专属的,公孙无虑从未考虑过要把这辆马车据为己有,因为这辆马车的外表一点儿都不华丽。 公孙无虑占用的是公孙无忧之前的一辆马车,虽不是十分张扬,但也符合了公孙世家千年大族家主身份的低调奢华。 公孙无虑每每出行都要把公孙府的徽记挂在马车上,让衣着张扬的家仆赶车,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公孙家的马车,不,是公孙老宅的马车! 公孙白的马车上并没有挂着徽记,是以,在进入城区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但即便如此,他们刚出现在通往衙门的主街上,还是被人给盯上了。 楚州着名酒楼知味斋的三楼贵宾室窗口,一个紫衣公子摇着扇子注视着公孙白乘坐的马车。紫衣公子的身畔立着一个身着藏青色劲装的侍卫。 紫衣公子微微一笑:“学而,去,通知张大山,目标出现。” 名唤学而的劲装侍卫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紫衣公子微扯嘴角冷笑:“林韫之,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身死债消吗?你做梦!我要让你后悔曾经生在世上,后悔生而为人!” 紫衣公子执起茶壶想给自己续上热茶,谁知手却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起来,茶水凌乱的洒在桌子上。 紫衣公子放下茶壶,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桌面上的水渍,状似癫痴的呢喃:“姝漓姐姐,是你在哭吗?你是等太久了吗?姝漓不怕,少锦来了,少锦一定会帮你报仇……” 兴许是楚州百姓被流言吸引,便格外关心林家面馆的人命官司,衙门口一大早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公子,再往前马车就进不去了。”清风跳下马车,皱着眉头看向被堵死的主街。 “那我们就在此下车走过去吧。” 公孙白掀开车帘,率先跳下马车,再转身接过花娴,把她抱下马车。 明月和细雨踩着隔板下来后,就主动站到花娴的一左一右,把花娴护得死死的,生怕在人群中被冲散了。 “不用,你们跟着就行了。”公孙白牵起花娴的小手领着花娴往前走。 突然,角落里冲出来一个阔脸壮汉直奔公孙白一行人奔过来。 清风“唰”地一声抽出佩剑护在公孙白和花娴面前。 那壮汉奔到公孙白脚前跪下就磕头:“小人张大山求公子高抬贵手,放小人一条生路!” 公孙白皱眉不语。 清风喝到:“何人在此造次,冲撞了我家主子和姑娘!” 那壮汉只砰砰砰的使劲磕头:“小人张大山求公子高抬贵手,放小人一条生路!” 这名自称为张大山的汉子磕头用力太猛,不一会儿额头就磕破了,血顺着脑门的伤口流下来,满脸斑驳的血水看起来很吓人。 由于动静太大,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众多百姓的围观。 众人见张大山的惨状,又只听到这一句反反复复的求高抬贵手的话,就单方面的判定为一起权贵仗势欺人案。 百姓们纷纷叫嚷着要让宣扶使大人来为张大山伸张正义,主持公道。 公孙白冷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下了然这明显是一个提前部署好的局。只不过,这做局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可能是心有感应,公孙白抬眼望向知味斋的三楼窗口,与立在窗前冷眼睥睨的紫衣公子目光相碰,两人对视良久。 第20章 那就把水搅得再浑一点 公孙白与紫衣男子隔街对视,公孙白虽然只是一个将将十岁的少年,但紫衣公子还是在他森冷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威压。 紫衣公子率先避开了目光,退后几步隐入室内。 阔脸壮汉往前膝行几步,想抱住公孙白的腿,清风出于保护主子的本能反应,一脚踢向阔脸壮汉的肩膀,阔脸壮汉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半天没起来。 这下子人群可是炸窝了。 公孙白的脸色也变了,清风此举可算是把他们以权势欺人坐实了。 阔脸壮汉捂着肩膀痛苦的呻吟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举着一只帕子伸到了他的面前。 阔脸壮汉顺着帕子抬头,看到花娴正蹲在他面前,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真诚的关心。 “大哥哥你先把脸上的血擦一擦吧,你肩膀疼吗?清风不是故意踢你的,你这样突然冲过来吓着我们了。” 女童奶声奶气的言语提醒了人们,拦路的是壮汉,被拦住的只是一群小孩子。 果然,人群里的风向标开始变了。 “这么一个粗壮大汉突然冲出来,难怪人家孩子们害怕。” “就是,要是我家孩子被一个陌生的大汉拦路,也会被吓着。” 花娴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扎着两只小揪揪,上面系着同色丝带。小小的身影蹲在阔脸大汉面前,衬得她更加很小只。 “大哥哥,你是遇到难事儿了吗?你怎么不去找我们家大人啊?你这样拦着我们几个小孩子,好吓人呀。” 花娴五官生得极美,气质也颇为出众,再加上奶声奶气的声音,扑闪着长睫毛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萌化了。 这下子,原本摇摆不定的人也开始向着几个孩子了。 “这人真是,有什么事找人家大人说,拦着孩子算怎么一回事。” “就是啊,往人家孩子跟前一跪就拼命磕头,这不明摆着在逼迫人家小娃娃吗。” 那阔脸大汉看着花娴手里干净的帕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也不再呼痛,而是局促地搓着脚。 “大哥哥,你先擦一下脸吧。” 阔脸大汉透过眼前模糊的血雾似乎看到时光缝隙中,曾有一个人也举着帕子对他说;“大山哥,你先擦一下脸吧。” 阔脸大汉呜呜哭了起来。 这样一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人一旦哭起来,便让人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是在命运之手摆弄下的无助悲切。 “对,对不起,我不是想为难你们,我是没有办法,我弟弟在林家面馆中毒身亡,原本知州大人已经收押了林家面馆的老板,可是,可是自从公孙府的大老爷去了一趟衙门,那凶手就被放出来了,可怜我那弟妹,求告无门,只能一头撞死在林家面馆门口……” 楚州是个州府,所以百姓告状就直接由知州府衙受理。 人群又开始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有那心软的妇人见这汉子哭得着实可怜,便也跟着唏嘘不已抹起眼泪。 在人群中有那早已安排好的带节奏的人开始引导百姓:“哎,你们知道吗,听说,那公孙府大老爷的当家主母就是林家嫡女,而那林氏面馆的老板,就是林家嫡女的嫡亲哥哥。” “那跟这几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这几个孩子什么身份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身份啊?” “看到了没,那个穿着淡蓝色绣暗纹锦衣的小公子,正是公孙世家的新任家主。” “啊,他们是公孙世家的人啊,那他们这时候来衙门,莫非就是为了林家面馆的命案来的?” “可不是,据说宣扶使大人要亲自重新受理此案,公孙家主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能为了什么?” “怪不得,难怪这汉子要拦车哭诉,这也是被逼得实在没辙了……” 谁也没注意到,人群中那个原本带节奏的人见舆论引导成功,便悄悄的退到人群外面溜走了。 知味斋三楼包厢,劲装侍卫推门进来。 “主子,属下已经安排人引导百姓舆论了,只是没想到,公孙家的这几个孩子居然还有几分应变能力。” 紫衣公子转着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沉思不语。 “主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等。” “是。” 劲装侍卫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到角落里敛去气息,由着紫衣公子自己发呆。 大街上,花娴眉头紧皱。 “白哥哥,有人带节奏,显然是有备而来。只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冲着我们?” “有人想趁机把水搅浑了……很好,原本我想先安静的看戏,既如此,那我们就如其所愿,把水搅得再浑一些。” 公孙白对着人群拱手行了一个书生礼,人群马上安静下来。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读书人有着一种约定俗成的敬重。 “诸位街坊,我乃公孙世家第三十三代家主公孙白。不过,大家自然也听到我的侍卫称呼我为少家主。实不相瞒,我公孙世家第三十二代家主公孙无忧,也就是我的父亲,在上个月与家母一同出行途中遇害,至今凶手不明。我庶伯父因我年幼,特请示族长,在我父母葬礼期间举家搬进公孙老宅,以代家主身份替我掌管家产。庶伯父与族长商定,代我冠礼后,交还家主之位与我。是以,在下虽已继承家主之位,但却并无半点管理公孙家庶务的权力。林氏嫡女是我庶伯父的嫡妻,诸位若是对林氏面馆一案心存异议,可去衙门旁听案件审理,也可去找我庶伯父分说一二。若有在下能帮上之处,在下绝不推辞。” 公孙白这一段话含有一定的信息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楚州百姓: 第一、公孙世家的权柄目前在庶长子公孙无虑手上。 第二、公孙家的庶长子与族长勾结,欺幼子弱小,意图谋取家产。 第三、公孙世家的上一任家主与主母遇害一案至今是无头悬案。 第四、林家面馆一案的亲属是公孙家的庶长子公孙无虑的嫡妻,与公孙白无关。 第五、公孙白与公孙无虑不是一条心,若有人帮助他铲除公孙无虑,他会提供协助。 人群中有一个身着绛紫色布衣的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一边听着公孙白的一席话,一边若有所思的捋着稀疏的胡须。 中年男人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微微发福的矮个子中年男人。 灰衣男人焦急的催促绛紫色衣服的男人:“大人,咱们得赶紧去衙门了。” “不急,不急。” 灰衣男人急得直跳脚:“可是大人,林氏面馆案件的审理时间快要到了,总不能再让师爷接着冒充您审理案件吧?” 这个绛紫色衣服的男人,正是途经楚州去往青州的宣扶使大人袁昱青。 第21章 白辰锦你也有今天 街道边上有一家干货店,店主是一对夫妇,逢人不笑不开口,看起来很面善,平日里与街坊四邻关系融洽,老主顾也很多。 正是这样善良的一对夫妇,在楚州主街这样人群熙攘闹的市区,仍能在房梁上护住了一个燕子窝。 燕子一般会把窝筑在它们认为安全的屋檐下,且会认准一家主人,在来年春天从南方迁徙回来后仍把窝筑在同一家屋檐下。 干货店家的燕子从窝里探出头,歪着脑袋观察了小花娴半天,略作犹豫后,便展翅掠过人群,落在了花娴的肩膀上。 众人只觉惊奇,干货店的店主见自家燕子落在小姑娘肩膀上,生怕这孩子会伤害燕子,便结结巴巴的说:“姑,姑娘,这是我家的燕子,不懂事,弄脏了姑娘的衣服,请姑娘千万高抬贵手啊……” 又是“高抬贵手”这几个字,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几个孩子都是恶人似的。 花娴虽心生不悦,但也没有生气,歪着脑袋说:“这位叔叔,难怪这燕子要选你家的屋檐下筑巢,原来你们彼此都把对方当做家人。”花娴又对着肩膀上的燕子说:“你的眼光很好!” 最后一句是一语双关的话。既是夸奖了燕子选中的人家是善人,又是肯定了燕子过来跟自己做交易是正确的。 燕子被夸奖,便略带得意的说:“那倒是!我也觉得我眼光很好。” 得!又是一只傲娇动物! “说吧,你想交换什么?” 花娴小声跟燕子说话,落在旁人眼里,也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跟肩膀上的燕子细语呢喃,仿若燕子真能听懂似的。 很多人也会跟自己家的宠物自说自话,花娴与燕子的交流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异类了。 “我家孩子想吃对面铺子的栗子糕。这个糕点买的人都会小心的吃完,我捡不到。” “行,我给你买一包。” “一块就行!” 得!这还是一只不贪心的鸟! “行,把你知道的信息告诉我,要是值得,我日后着人多给你送几次栗子糕。” “成交!” 燕子附在花娴耳边小声说着它知道的,花娴听后表情越来越凝重。 “细雨,你去买一块栗子糕,放到干货店屋檐下的燕子窝里,小心一点放,不要惊到了窝里的小燕子。” “是,姑娘。” 细雨按吩咐用轻功把栗子糕放进了燕子窝,燕子见了就满意的飞走了。 众人见这青衣侍女一个飞身就跳到了屋檐的高度,仿佛看了杂耍似的过瘾,更有甚者还给细雨鼓起了掌。 趁着这阵哄乱的杂音掩护,花娴拉着公孙白的衣袖晃了晃,示意他把耳朵附过来。 公孙白蹲下身与花娴平视,花娴柔软的小嘴靠近公孙白的耳朵把燕子说给她听的消息转述了一番。 公孙白只觉得小姑娘柔软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刮着他的耳朵,耳朵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咦,白哥哥,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花娴目光清澈的看着公孙白的眼睛,小姑娘眼中的单纯让公孙白对她有了一丝愧疚,她才五岁,自己怎能对她有心动的感觉呢。 即使他明知道这副幼小的身体里真正的芯子是谁…… 花娴看着公孙白局促的表情心里有一丝捉弄的快感,呵呵,好你个天界第一纨绔,好你个白龙天孙,白辰锦,你也有今天! 谁让你在仙界总是欺负本花神,如今你钻在这个小小的十岁的肉体凡胎里,且看本花神怎么为自己找补报仇把!花娴笑得越发得意。 公孙白迅速整理好情绪,同时在心里消化着花娴刚刚告诉他的那些消息,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吧! 公孙白自认不是良善之辈,只是不喜仗势欺人而已,但是若有人算计到他的头上,他不介意陪对方玩一把。 “清风,我们也去府衙旁听吧。” “啊?……是!属下这就护着主子和姑娘过去。” 原本公孙白只打算在府衙附近的茶楼吃茶,让清风去府衙旁听,然后回来禀报。 公孙白状似不经意的看向街边,视线扫到那个身着绛紫色布衣的中年男人,公孙白与他目光相碰,只一息便看向别处。 不细想,都不会发现公孙白是故意和这中年人有个眼波交锋。 “公孙世家这小娃娃有意思,莫非,他已经发现老夫的身份了?” 另一边,府衙内,后院厢房。 身着宣抚使官服的“袁大人”急得来回踱步。衙役已经前来请过两遍了,都被他以闹肚子的借口往后拖延。 “袁昱青怎么还不回来啊!再不来就要开始审案了,总不能让本师爷替他升堂审理吧!” “本师爷倒也不是没有本事把案件查清,只是,若是本师爷太过优秀,趁得我家大人难看可咋办啊?” “凉拌!” “那就凉拌……啊?大人!”水师爷突然意识到有人接了自己的话,再一看,自家大人正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吓得舌头打结:“大大大大大人,您您您您回来啦……” “要不我再晚来一会儿,给水师爷个机会,把我这个大人给比下去?” 袁昱青似笑非笑的看着水师爷。 水师爷嘻嘻哈哈的不接袁昱青这话,伸手朝脸上一撕,脸上的人皮面具便被撕掉,露出一张清秀的雌雄莫辨的面容。 水师爷又伸手扯去袁昱青脸上的人皮面具,眼前的袁大人已然不再是那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了,而是一个面容清隽的青年男子。 “既然大人回来了,沅沅就功成身退了。”说完蹑手蹑脚的往后一步一步的退着步子。 “水沅沅!” 袁昱青的声音就像一把钩子勾住了水沅沅的衣领似的让其立在原地。 水沅沅的脚一前一后的保持着随时可溜的姿势。 “楚州到了,本官要私访的事情也厘清了,水沅沅你是不是该回开封了?” “不嘛不嘛,人家不嘛!” 刚刚还想开溜的的水师爷立马化作绕指柔,上前扯住袁昱青的衣袖来回晃动,嘴唇微嘟的撒着娇。 “昱青大人,看待沅沅一路帮你易容微服私访的份儿上,不要赶人家回京城嘛,你就让沅沅随你去青州好不好,人家的一手易容术可不是盖的,一定能帮你很多忙的!” “本官此去青州,若没有你一介女子相助,就不能成事?” “难!没有我,你会有很多困难!” “本官就这么需要你的相助?” “需要需要!你一定需要!” 水沅沅小嘴微微嘟起,扑闪扑闪着大眼睛,拼命的向袁昱青示好,看起来像摇尾乞怜的小狗狗。 袁昱青喟叹:“沅沅,你身为水家嫡女,怎能随小舅舅一起出访青州,孤男寡女一路同行,势必会影响闺誉。” “你不是小舅舅!你不是我外祖父的血脉,你只是袁家养子,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那又如何?即便我不是袁家血脉,这也改变不了你我的甥舅关系!” “不!我不认!你不是我舅舅!你在我心里就只是袁昱青!” 第22章 小舅舅的跟屁虫 袁昱青是袁家养子。 袁家在京城是个上等世家,虽不是王府侯府那种存在,但是袁家在开封府,与木家、水家、李家并称“东京四大家族”。 袁家是书香门第,世代出文官,袁家家主袁訾赟曾官拜左丞相,虽已告老还乡,但袁家子弟都很争气,无论嫡庶都有所建树。袁家养子袁昱青更是深得圣心,被授以西川路宣抚使。 宋朝行政区划实行州、县二级制,同时在地方设置直辖于中央的监察机制,称之为路。能被授予宣扶使的势必为帝王心腹之人。 袁昱青原本只是一个孤儿,有一次袁丞相去江南赈灾,不幸感染疫症,身边的仆人也逐一病倒,就在袁丞相感叹要客死他乡的时候,衣衫褴褛的袁昱青出现了。 小袁昱青当年只有七岁,家人都在逃荒的路上感染瘟疫离世了,就连小袁昱青也染上疫症。 也是天不绝他,小袁昱青爬到一个水塘边趴着喝了些水缓解了身体的痛苦,便想躺着等死。 出于饥饿的折磨和人的求生本能,小袁昱青啃食了池塘边野生的一些野草根茎,居然误打误撞的缓解了疫症。 当小袁昱青能够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在破庙里捡到了高烧不退的袁丞相。 袁昱青拔来那能缓解疫症的植物根茎碾碎了给袁丞相喂下去,硬是凭着这植物把袁丞相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待到太医的队伍赶上来后,太医用袁昱青找到的植物根茎试验出治疗疫症的药方,这才救了一城百姓。 待到袁丞相回京复命时,就把袁昱青带回了京城,收做义子。 袁丞相后院有一妻两妾,妻子出自盈家,闺名语柔,是家中嫡次女,父亲盈知礼官拜开封府尹,从一品。 袁訾赟与盈语柔的亲事属于“榜下捉婿”。 袁訾赟是寒门学子,一路从徽州考进殿试,并且是难得的“三元及第”,也就是连中乡试、会试、殿试第一名。 盈知礼当年还是从三品的京兆府尹,因嫡次女盈语柔已到婚嫁之龄,硬是凭借职务之便,打着关心外乡学子的名义,对所有的好苗子学子广撒网。 果然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情况下率先定下了自己嫡次女和袁訾赟的亲事。 盈语柔育有一子一女,可惜嫡子早夭,又因生幼子时身体受损,多年后仍无所出,便把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开了脸升为妾室,为袁家开枝散叶。 盈语柔所出的嫡女名为袁念晴,比袁昱青长十五岁。 袁昱青被领回袁家的时候,袁念晴已经定下婚期,夫家是同为京城四大家族的京城水家。 小袁昱青刚到一个陌生环境,心里又思念父母,常常偷偷哭泣。 袁丞相政务繁忙自然对袁昱青无暇顾及,主母盈氏常年吃斋念佛,对于养在前院的这个养子自然也没有给予更多关注。 待在家中绣嫁妆的袁念晴有一次在花园假山里发现这个偷偷哭泣的孩子后,就对这个敏感的孩子多有照顾。 袁念晴带着袁昱青时常在自己母亲面前走动,再时不时状似不经意的说几句类似于自己的亲弟弟要是还活着,也差不多是袁昱青这个年龄了之类的话。 几次三番后,盈语柔在自己女儿的“润物细无声”之下,也越看袁昱青越觉得聪慧灵敏,连带着要是有几日见不到袁昱青还会挂念。 袁念晴趁机让盈语柔把袁昱青养在身边,以慰孤寂。 就这样,袁昱青获得了来自袁家当家主母所支持的一应资源,袁家待这个孩子犹如嫡子一般的栽培。 对于袁念晴来说,她是出于自己即将出嫁,生怕母亲会孤独,便让这孩子养在母亲身边,给母亲一个心理安慰。 但对袁昱青来说,在陌生环境得到的第一份温暖,对于一个孤寂的孩子来说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精神依赖。 袁念晴出阁后的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水沅沅。 袁念晴嫁的是水家大房的幺子,排行第六,由于是水家最小的公子,被祖父祖母宠得没边没际。 水家本是武将世家,出了很多将军,但是水家第六子水成浩却文不成武不就,靠着祖上庇荫捐了个闲差,天天与一群狐朋狗友出入花街柳巷。 袁念晴是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的,一尸两命。 那一年,水沅沅六岁。 得知袁念晴情况不好的时候,袁昱青不顾水家奴仆阻拦,冲进产房握住姐姐的手。 袁念晴强撑着掀开眼皮看着弟弟,只来得及交待弟弟要照顾好自己的外甥女水沅沅,便撒手人寰。 袁念晴死的时候,水成浩正在东京最大的女支馆“倚香楼”和别人争夺一个新来的花魁大打出手。 从此后,袁昱青便遵照着姐姐临死之前的嘱托,照顾着水沅沅。除了经常来水府探望水沅沅,还会隔三差五的以外祖母想念的名义把水沅沅接去袁家小住。 水沅沅和温温柔柔的袁念晴性格大相径庭,她继承了水家的武将基因,从小喜欢舞刀弄枪。 虽然水沅沅的眉眼与母亲袁念晴一样清秀温婉,但是骨子里的尚武让这个姑娘身上英气十足,若是身着一袭男装,真真是雌雄莫辨。 父亲对于水沅沅来说,就是一个名称,她依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小舅舅袁昱青。 水沅沅自幼就是小舅舅的跟屁虫,袁昱青有时候会对着水沅沅的面容发呆,随着水沅沅的长大,他越来越能从水沅沅身上看到袁念晴的影子。 但是,她不是袁念晴,袁念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这一世,死生寻不到了…… 待到水沅沅长到十岁,袁昱青已经是十八岁的青年才俊了。 袁昱青十六岁中探花,入翰林,十八岁就简在帝心,为皇帝起草诏书。 从袁昱青中探花那年起,欲与其结亲的人家就踏破了袁家的门槛,但是袁昱青一直推脱着。直到他二十四岁,同龄人的孩子都已经入学开蒙了,他还是孑然一身。 从水沅沅十岁起,袁昱青便开始刻意与这个外甥女拉开距离。可是在水沅沅那里,什么男女大防,不存在的! 只要小舅舅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她水沅沅! “袁大人,咱们该去升堂了!”水沅沅不知何时已经脱下宣抚使的官服,此时一身棉麻色儒士服上身,还颇有一丝师爷的意味。 袁昱青瞥了一眼水沅沅,罢了,先去办公事吧,等下堂后再与她分说则个。 这一次,他不能再随着她任性做跟屁虫了,水家来信,已为水沅沅定好亲事,着水沅沅即刻回京,择日完婚! 楚州知州府衙大堂内。 袁昱青翻看着卷宗,楚州知州季淮安坐在袁昱青下首,不时的用衣袖擦一擦脑门上的冷汗。 堂下跪着的原告正是那个当街拦公孙白一行人的阔脸大汉张大山。苦主张大壮是张大山的弟弟。 案件本身倒不复杂,苦主张大壮在林家面馆吃完一碗面后中毒身亡,原本面馆老板林逸之被缉拿,又被姻亲公孙家保出来。可是公孙家不愿意赔偿苦主银钱,说是中毒一事为诬陷,张大壮的妻子王翠花求告无门,便一头撞死在林氏面馆门前。 那么,苦主究竟是在面馆中的毒,还是有别的病症倒地身亡? 案件的关键就在于中毒原因的调查。 “仵作何在?” “小人在。” 仵作赶紧站出来。 “验尸结果可出来了?死者是否确为中毒身亡?” “回大人,小人……小人未曾验尸……” “哦?” 袁昱青冷冷的一声哦吓得仵作腿一软跪下:“回大人,并不是小人不想验尸,而是……而是,尸体,不见了……” 什么?尸体不见了? 堂外围观的众人被这个消息轰得炸了窝。 第23章 张大壮是个街溜子 好好的尸体放在义庄居然会不翼而飞? 袁昱青下意识的捋着胡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假胡子已经随着人皮面具一起摘掉了。 堂外,公孙白抬起右手弯曲着手指放在下巴处,左手自然而然的放在腰间扶着右手的胳膊肘。 公孙白的动作让花娴内心惊诧,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是那个天界第一纨绔白辰锦在思索时的惯用动作,怎么公孙白也有这样的习惯? 花娴想了想又释然了,也对,公孙白是白辰锦下凡历练的身份,那么多多少少会保留一些白辰锦的身体习惯,倒也说得过去。 “好好的尸体怎么会不翼而飞?除非……”堂内,袁昱青自言自语。 “除非有两种可能……”堂外,公孙白自言自语。 “第一种可能是,有人偷了尸体。可是为什么要偷尸体呢?是为了不让人查出来尸体中毒情况?但是如果有人下毒栽赃,那么一定会希望仵作查出来尸体是中毒身亡。”堂内,袁昱青推测。 “第二种可能就是,尸体,是自己走的……”堂外,公孙白推测。 “那么有可能是……中毒之人,根本没死!”袁昱青捋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大胆的做出推测。 “来人!” “在。” “调查一下这个张大壮的情况,所有的细节,包括他一天吃几顿饭,去几次茅房,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总之所有能调查到的都给本官找来。” 衙役领命下去。 袁昱青冷眼俯视跪在堂下的张大山:“张大山!” “草民在。” “本官问你,你与你那弟弟张大壮感情如何?” “啊?” “宣扶使大人问你什么,你就如实答复即可!”楚州知州季淮安说道。自打升堂,这还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如实说来,不得隐瞒。”师爷身份的水沅沅冷喝了一声。 “是!小人,小人和大壮,这几年不常走动……” 张大山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议论纷纷。 “哦?为何?” “是因为,因为……小人常年进山狩猎,大壮自打成亲,就搬到了镇上住,我们兄弟俩就很少见面。” “你家中都有何人。” “只有小人和胞弟张大壮。” “你弟弟张大壮,在镇上作何营生?” “这个……小人不知。” “嗯?” 正在这时,衙役把整理好的张大壮的情况送了过来,不多,只有一张纸。 袁昱青快速的扫完这张纸,若有所思的敲着桌案,孰不知,这无意识的敲击节奏却如一只重锤敲击在张大山和季淮安的心鼓上,敲得两人心惊胆战。 季淮安怕袁昱青与他算收受公孙无虑贿赂,释放林逸之的事情。 张大山则是有隐情瞒着袁大人。 “张大壮是个街溜子,张大山你知道吗?” “这个……小人不知。” “你自己看看吧。”袁昱青把手里的这张纸卷起来投掷到张大山面前。 袁昱青的准头很好,一看就知道没少玩投壶。 张大山想捡起纸卷,手伸出去,又犹豫着缩回来:“小人……小人不识字……” 堂外,花娴晃晃公孙白的衣袖:“白哥哥,你说,张大山既然跟张大壮不熟,那么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会很好吗?” 公孙白一顿,继而,嘴角上扬:“娴儿果然聪慧!” 花娴莫名其妙的被夸奖,疑惑的抬头看着公孙白:“我说了什么值得被夸奖的话了吗?” “既然兄弟俩常年不走动,那么感情能好到哪去?”公孙白淡淡说道。 花娴恍然大悟:“呀!你们这些凡人可真是满肚子花花肠子!既然兄弟俩感情没那么亲厚,那么刚刚在大街上,张大山拦住我们跪地求饶的那场戏,就显得很突兀了不是吗?除非,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弟弟讨回公道,而是另有所图!” “什么叫,‘你们这些凡人’?” 公孙白盯着花娴的眼睛,看到小姑娘眼中有一丝仿若露馅了的慌乱和懊恼,愉悦的扬起了嘴角。 花娴正准备找个借口搪塞公孙白,就听见袁昱青洪亮的声音传来:“大胆刁民!你既与弟弟多年不常走动,彼此间感情也必然并不亲厚,既如此,你在大街上当街拦住公孙世家新任家主的行径,究竟意欲何为?” “呀!这个大人不傻啊!”花娴心里狠狠地夸奖了袁昱青一句。谁知因为激动,小姑娘居然大声喊出了这句心声。 于是,原本肃穆沉重的公堂氛围被一句奶声奶气的“童言无忌”给打散了。 袁昱青循着声音瞥向花娴,花娴与袁昱青目光相碰,她也不害怕,只是为打扰了袁大人审案而抱歉的笑了笑,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五岁小女孩的乖巧呆萌让袁昱青仿佛看到了水沅沅幼时的模样,他不禁笑了笑。 跪在堂下的张大山傻了,原本鼓起勇气打算说出那紫衣公子帮他编好的说辞被袁昱青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给吓得忘记了。 张大山大脑一片空白…… “张大山!” 袁昱青旁边的年轻师爷,也就是女扮男装的水沅沅见自家小舅舅突然宕机,便接过了小舅舅刚刚的审案节奏。 “你可知你家兄弟张大壮是个街溜子?” “草民不知。” “你可知张大壮的媳妇王翠花是他从赌桌上赢来的?” “草民……” “如实说来!” “草民,知道。” 张大壮的媳妇王翠花,原本是楚州城西一个更夫的媳妇,那更夫好酒又好赌,王翠花便是他在赌桌上输给张大壮的。 那王翠花也是个可怜人,改嫁给张大壮后,日子也没有比跟着那更夫好过些。 更夫好歹还每月有固定进项,而张大壮,却是完全凭借给人看场子,收保护费,以及做仙人跳的局骗钱等下作手段过活。 张大壮在林氏面馆“中毒身亡”后,他欠下赌债的赌坊和他赊账的卤菜摊、酒铺等都拿着账单来逼迫王翠花还债,还放话说如若还不上,就要拉王翠花去青、楼卖笑还债。 王翠花原本指望着林氏面馆能赔偿一些银子用以还债,谁知公孙无虑宁可把银子拿去贿赂知州大人,也不愿意赔偿她一文钱。 绝望的王翠花只好一头撞死在林氏面馆门前。 张大壮是真死还是假死尚且不知,但王翠花是真的死了。 堂外百姓听完王翠花的故事唏嘘不已,已有妇人在咒骂那张大壮狼心狗肺,死了也要坑自己婆娘一把。也有妇人趁机拧住自家男人的耳朵,威胁着若是敢如此对自己,就买老鼠、药与夫家上下老小同归于尽。 花娴摇头叹息:“人,真可怜!” 五岁的小女孩一本正经的装深沉模样很有一种吸睛的反差萌。 公孙白也跟着摇头叹息:“神,亦可怜!” 第24章 认真的男人最帅 随着公孙白那句“神,亦可怜”,花娴讶异的抬头看向公孙白。 公孙白自觉失言,但心里并不惊慌,面色如常的接着道来:“你只见世人可怜,你又怎知那所谓高高在上的神就没有他们的‘不得不’和‘不可为’呢?” 花娴打消了公孙白可能也留有天界记忆的怀疑,心中一松,还好还好,这厮没有神格觉醒,可以继续欺负。 堂内,袁昱青“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吓得张大山浑身一抖。 “大胆刁民,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草民,草民虽与胞弟并不十分亲厚,可,可到底是一母同胞,血,血脉相连,是以,胞弟遇害,草民,草民也心中悲切……” 花娴皱着眉头,公孙白伸出莹白的手指抚平她的眉心。 “你干什么!”花娴本能的往后躲。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皱眉,小心提前变成老太婆。” “老太婆?对呀!”花娴突然兴奋的说:“这一世,我会有机会体验变成老太婆!” 在仙界,众仙人可凭借法力保持外貌的青春状态,除非仙寿将尽,法力慢慢消散才会逐渐外表苍老。 尽管如此,这样只是针对于一般的仙人,像花娴这样的上古十二花神之一,是从未经历过衰老。就连牡丹花神曾因拒绝违背花期冬日绽放,被凡间一位女帝利用帝王之气惩罚过,也仅仅是容貌憔悴了一段时间,而后就恢复了。 公孙白见花娴因为能体验一次衰老而兴奋,笑着摇了摇头。 “对哦,”花娴又苦恼的说:“那也得我这一世能活到这么久才行。就我现在这处境,偷吃个燕窝都能被毒死,哦不,都能中毒,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害死了,这一世体验也就提前结束……” “你放心!”公孙白打断花娴的伤春悲秋:“这一世,我定护你周全!” 公孙白收起笑脸,认真的对花娴承诺着。 花娴注视着一脸认真的少年,心居然怦怦直跳,心想,果然话本子诚不欺我,认真的男人最帅! “啊对了,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被你给打断了……”花娴想到了正事被打岔,有点气恼:“让我捋捋,你刚刚让我不要皱眉头,我皱眉头是因为张大山说了一些话,那些话,我觉得很奇怪……” “一个猎户又怎能说出这些文绉绉的话。”公孙白轻飘飘的接住花娴的思路。 “啊!对!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他说的话和他身上的气质不符合。” 堂内,袁昱青听完张大山一席话冷喝一声。 “张大山!” “草民在。” “你可读过书?” “草民,不识字。” “来人!把这大胆刁民拿下,重打二十大板!” 张大山懵了:“大人,为何要打草民板子,就,就因为草民不识字吗?” “哼,”袁昱青冷笑:“一个没有上过学堂的猎户是如何能说出这样一席文绉绉的说辞?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不快快供出幕后主使?” 张大山一脸灰败的瘫坐在地上,忽然,又想起那紫衣公子给自己的第二条方案。 张大山定了定心神,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求大人恕罪,草民那些话,的确是有人帮草民写下来让草民背住的,不过,不过那人不是什么幕后主使,而是,清水县的一个讼师帮草民写的。” 张大山家住青河镇,青河镇隶属清水县,是楚州辖区内的下属城镇。 “既如此,你又为何在一开始隐瞒不说。你那胞弟张大壮现如今人在何处?” “草民不知。” 张大山这种滚刀肉的态度激怒了袁昱青。 “来人,行刑!” 二十大板打下去,张大山臀部已经渗出血迹。这个常年进山狩猎的汉子属实刚硬,饶是如此,也只是微微呼痛,没有大声求饶。 行刑完毕,衙役把张大山放下,张大山趴在地上直呼冤枉。 “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那胞弟张大壮何在?” “草民,真的不知!” “来人……” “大人!”张大山为了避免继续受刑,决定按照紫衣公子的指示,供出一部分真相:“大人,草民招供。大壮,大壮的下落,草民,实在不知……”见袁昱青勃然大怒,张大山赶紧加快语速:“实在是因为,草民与大壮许久未见,就连,就连大壮的案子,草民也是给清水县酒楼送猎物的时候听说的。草民之所以来楚州府衙告状,是因为,因为草民想要借大壮之事报复林家。” “哦?报复林家?” 堂外众人一听,这案件居然又牵扯出一些内幕,不禁打起精神,开始新一轮的吃瓜。 “小人在清水县酒楼送货时,听见有人议论林氏面馆的人命案,草民听说时,已经是弟妹撞死在林家面馆门外之后了。草民听说弟妹之所以撞死,是因为公孙家的大老爷为自家主母林氏营救胞弟,草民就用一只野兔跟清水县街上的讼师换了状纸,那讼师见我不识字,还好心的一句一句教我背会。” “那讼师姓甚名谁?” “讼师叫什么草民不知,但是别人都喊他赵秀才,他每日在清水县最大的酒楼遇仙楼的斜对面摆摊。” “去查!” “是!”一个衙役领命出去。 张大山这些话让楚州知州季淮安越听越急,生怕深挖下去会牵扯出自己的收受贿赂一事:“大胆!此案是张大壮中毒一案,谁让你攀扯其他不相干之事!” 袁昱青冷冷的瞥了季淮安一眼,语气淡淡的说:“要不,本官与季大人换个位置,由季大人来审案?” “袁大人说笑,下官不敢不敢……”季淮安恨不得缩到椅子里面不出来。 “张大山,你与那林家有何积怨?” “草民的未婚妻李木棉,被林家家主林韫之强行聘去做妾!” 此言一出,堂外旁听的吃瓜群众们“轰”地炸窝了,议论之声纷乱嘈杂。 “肃静!肃静!” 袁昱青拍了拍惊堂木,衙役们顿了顿手中的刑棍,百姓们这才安静下来。 “来人,传林家家主林韫之。” 堂下一片安静。 “带林韫之!” 袁昱青又说了一遍。 “回大人,”楚州知州季淮安艰难的开口:“林韫之,已于年前去世。” 袁昱青闻言怔住了。 “既如此,传张大山所言的那个妾室李木棉来回话。” “咳,”季淮安再度艰涩的回道:“林家大房一脉,已绝户。” 第25章 尘缘羁绊人 因线索中断,去清水县调查的官差还没有回来,袁昱青只能将张大山暂时收押,随后再审。 好家伙,张大山原本是原告,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反转。 公孙白拉着花娴的小手慢慢的在街上踱步。 清风请示:“公子,咱们现在是回老宅,还是……” “不急,我们先去吃饭吧。” 公孙白抬头看向知味斋三楼某包厢的窗口,那里曾站着一个紫衣公子,不知此时,此人是否已经离去。 公孙白一行人甫一踏上知味斋的台阶,店小二就一脸堆笑的迎上来。 知味斋作为楚州知名的大酒楼,此间的店小二南来的北往的客人见多了,最是人精,一眼就从公孙白等人的装扮上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必然是非富即贵。 “几位客官里面请,请问可有预定?” “没有预定,给我们开一间三楼包厢。”细雨笑吟吟的开口吩咐店小二。 “这……请几位客官见谅,二楼包厢可以给您开一间,三楼包厢是不对外开放的。” “不对外开放?为何?” “是这样的,我们知味斋的三楼包厢都是按季度预定的,这一季刚定出去,几位客官要是想在三楼拥有自己的专属包厢,可以差人来提前预定下一季。” 几人心下了然,随即在二楼开了一间包厢。 小二殷勤的递上菜单,公孙白示意递给花娴。 “娴儿,看看你想吃什么。” 街上有犬吠声传来,花娴征愣了一下,以为是啊大黄狗跟来了,顺着窗口看下去,发现是一只大黑狗和一只大花狗打架。 “小二,给我来一盘红烧肉,再来两根大棒骨,打包。” “啊?”花娴的操作给店小二直接整不会了。 公孙白笑了笑:“按照姑娘点的打包起来,然后,把你们酒楼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好嘞!”店小二愉快的出去了。 “白哥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贪吃燕子说的话吗?” 公孙白点点头。 “那白哥哥接下来有何打算?” “不急,且先看看这位宣扶使大人的本事究竟怎么样。” 袁昱青吗?公孙白在心想,这么快就遇到第一位“尘缘羁绊人”了…… 公孙白还记得下凡前司卦仙君跟自己说的话,他这一趟下凡历练,一共会遇到七名“尘缘羁绊人”,只要遇到这样的“尘缘羁绊人”,他就会感应出来。 公孙白此次凡间历练的使命,有一部分就是要帮助这些“尘缘羁绊人”解决掉与他有关的凡尘琐事,如若置之不理,听之任之,最后结果可能会反噬到他的身上。 因为,这些“尘缘羁绊人”都是二十八星宿里,因遭受神罚而缺位的星宿。 毕竟,凤,快要觉醒了…… 公孙白看向花娴,他不知道桃花神为什么也会下凡,而且身份还是他这个凡间身份的未婚妻。 不过,花娴不知道他也是带着仙界记忆来到凡间的,这样也好,至少……这一世,会有趣很多。 “白哥哥,你……你怎么不奇怪,我能听懂燕子说话?” “你能听懂燕子说话很奇怪吗?” “啊?” “这世上有很多能人异士,你具有与动物沟通的能力,这一点也不奇怪啊。” 花娴扁扁嘴,能与动物交流,这可是她与凡人不同的“大能”之一!本想在公孙白面前炫耀一把,这厮居然见怪不怪,真是白瞎了她准备了好久的,等到听见恭维话之后的假意谦虚的腹稿。 “明月,安排下去,把定了知味斋这一季三楼包厢的所有客人的名单尽快拿到。” “是!” “清风,带人去楚州西郊十里营镇的一个破庙里把张大壮抓起来。先把他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注意一定不能让别人先找到他,小心被人灭口。” “是,属下这就带人过去。” 清风本想从窗口翻出去,窗外来往穿梭的百姓提醒了清风这是大白天,而且是在喧闹的楚州主街,此刻若是翻窗出去反倒是招摇,便讪讪的收回推窗户的手,改从门出去。 “白哥哥,燕子说,它去捉虫子时路过义庄,看到有一具尸体活过来了,你怎么能猜到那具尸体就是张大壮呢?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他藏在十里营镇的一个破庙里?” 公孙白给花娴倒了一杯花茶:“你猜。” “呀!该不是你早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局吧?” “布局之人,原本要网住的是林家二爷林逸之,但是,却发生了一些不可控的意外。” “白哥哥先别说!让我猜猜,如果所谓张大壮中毒一事是假的,那么第一个意外就是,公孙无虑居然真的会为了林雨珊保林逸之出来。第二个意外嘛,应该就是王翠花之死了!我说的对不对?”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仿佛璀璨的星河,兴许是因为兴奋,脸颊红扑扑的,像红红的苹果一样芬芳诱人。 公孙白宠溺的伸手揉了揉花娴的脑袋:“答对了,不过,还漏了几点。” “是张大山吗?” “张大山算是吧,不过张大山背后的人和最开始的布局之人目的有一点是一致的,都是林逸之。但是两人的最终目的又不太一样。” “那是什么呀?” 店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点的菜来了。” 知味斋的招牌菜是江米酿鸭子、黄金炸三块、松鼠桂鱼、香煎羊排。可能考虑到客人是一群孩子,店小二还给上了一份樱桃酥酪、一碗虫草花鸡丝汤。 花娴在仙界从未吃过这些人间烟火气的美食,穿越过来的这个月又处处被小公孙府拿捏,大厨房有什么就给她吃什么,她哪见过这些子花样的美食啊! 花娴顿时就被食物吸引住,什么布局人啊,什么其他线索啊之类的都给抛之脑后了。 花娴拿起筷子笑得眉眼弯弯:“白哥哥,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清风已经出去办事了,包厢里只剩下明月和细雨两个丫鬟,花娴便招呼她们坐下一起吃。 明月和细雨哪敢跟主子同桌啊,公孙白淡淡的说:“你们既然跟了姑娘,姑娘说的话便要听。” 明月和细雨这才谢恩坐下来一起吃,但也只敢夹自己面前的那盘菜。 这厢,花娴公孙白一行人吃得畅快。 那厢,柳韵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兰花苑的掌事嬷嬷邱嬷嬷着急忙慌的往自己的院子赶,在外面有别的小厮丫鬟她还能尽量压着步子快走,待到进了兰花苑的大门,邱嬷嬷再也绷不住了,一溜小跑往主屋奔去。 “姨娘,姨娘,大事不好了!” “邱妈妈,你也是府里老人了,遇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姨娘,张大壮不见了!” “什么!” 第26章 仙界神罚 兰花苑,主屋地板上,柳韵兰腿脚瘫软的坐在地上。 “姨娘,姨娘,快起来。” 邱嬷嬷赶紧上前扶柳韵兰。 “人呢?我让你好好看着的人去哪儿了?怎么会不见了!” “姨娘,老奴安排的是,让老奴的的大儿子大勇亲自带人把人看管在城西十里营镇一个破庙里的。今日晌午刚过,大勇忙里慌张的跑来说,张大壮人不见了!真真是桩怪事,门口看管的人未曾离开半步啊。” “好好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凭空消失?邱嬷嬷,你家大勇当真正没有离开半步?” “这……姨娘,大勇是这么跟老奴说的,兴许,兴许却是没有离开过……” “我告诉你邱嬷嬷,”柳韵兰咬牙说道:“倘若张大壮被人发现了,再供出了不该说的话,我就让你的大儿子大勇去抵命!” 邱嬷嬷明白柳韵兰的意思是,一旦事发,她就会把一切都推到他们母子身上。 邱嬷嬷跟了柳韵兰多年,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素来心狠手辣,后背瞬时起了冷汗。 邱嬷嬷跪在地上磕头:“姨娘饶命啊,老奴这就差人去寻回那张大壮!” “记住!要悄悄的寻!莫要惊动了老爷!” “是!” 邱嬷嬷连跪带爬的跑了出去。 柳韵兰的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这才发现由于用力过猛,她右手无名指的指甲被抵在茶桌上攥断了。 柳韵兰正要喊丫鬟进来帮她包扎伤口,突然一个匕首从窗外射了进来,稳稳地扎在柳韵兰身侧的花架上。 匕首准头很好,只消再偏上那么几分就会擦着柳韵兰的身体。 “来人!来人!有刺客!” 柳韵兰吓得大呼小叫。 柳韵兰的贴身侍女梅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姨娘身边,第一眼就看到了柳韵兰染血的手指。 “来人呐!有刺客!姨娘遇刺受伤了!快传府医!” 随着梅香的呼喊,院子里脚步纷杂,脚步重的是护院,脚步轻的是丫鬟婆子。 “等等!” 柳韵兰喝住了想要进屋查探的丫鬟婆子。 梅香顺着柳韵兰的目光也看到了扎在花架上的匕首,匕首上钉着一张字条。 梅香怕匕首上有毒,隔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摘下了匕首,打开字条呈给柳韵兰看。 梅香是不识字的,但是柳韵兰自幼因为容貌出众便被作为楚州最着名的清吟小班的未来当家花魁培养,自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只见字条上只有一行字:“今夜子时观星亭”。 观星亭就是公孙老宅后院那个占地面积很广的莲池中的小岛上的亭子。 投掷匕首的人显然是约柳韵兰去观星亭见面,时间就是今夜子时。但是邀约地点是在观星亭,这就有些强柳韵兰所难了。 且不说那莲池中的观星亭是老宅禁地,就那湖心岛,别说柳韵兰只是一个姨娘了,就是公孙无虑本人,据说也从未被允许踏上湖心岛一步。 “姨娘,上面说的什么啊?” 邱嬷嬷被派出去找张大壮了,梅香虽是柳韵兰信任的心腹丫鬟,但是梅香素来没有邱嬷嬷的心机谋略。 可是眼下除了梅香,柳韵兰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了,只得捏着鼻子跟梅香讨论了。 梅香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去!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可问题是,就算是陷阱,又是谁要给她挖呢? 梅香说:“会不会是主母,她明知道湖心岛和观星亭是禁地,却要邀约姨娘前去,然后等姨娘上了岛,她再跟老爷告状来抓您个现行?” 柳韵兰顿时失去了想和梅香交流的兴趣。她这个贴身大丫鬟,忠心可鉴,就是有点蠢。 不!自信点!把“有点”去掉重新说一遍,就是蠢! 另一边,楚州主街知味斋二楼包厢,吃饱喝足的小丫头花娴正心满意足的喝着杨梅果茶消食。公孙白坐在窗口俯瞰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下午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浓烈的饱和度,柔和的光线均匀地洒在公孙白的身上。少年逆光下的侧颜棱角分明,柔和的下颌线配上薄薄的唇线,在雕花窗棂的构图下,居然有种局部被放大的特写似的美。 花娴不禁看痴了,平心而论,公孙白这厮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公孙白注意到了花娴正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自己发呆,他在心里略微得意了几分,便突然冲到花娴面前,宠溺的剐蹭了她的鼻子一下:“发什么呆呢!” “啊?”花娴反应过来,放下左手的茶杯:“喝茶呢。” “杯子早空了。” “哦,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呢?” “我在想,白哥哥是怎么知道这个案子是局中局。” “我算出来的。” “骗人!” “真没骗你。”公孙白的确没有骗花娴,他的推算占卜之术,并没有被谪仙台洗去。 也许,正是因为公孙白没有被洗去的这部分神格,直接导致了这副身体的生身父母代他承受了“仙界神罚”。 公孙白低垂眼帘敛去情绪,罢了,既然他拥有了这世上凡人所不能拥有的法力,那么势必要失去一些,比如,亲情……比如,陪伴…… 公孙白看了眼花娴,若不是,花娴的身份同为贬斥凡间修行的神,那么她这个未婚妻的身份是不是也要承受一部分他的“神罚”…… 或者,她,会不会已经代他承受了神罚?毕竟,花娴的父母亲人,也离开了她…… 是以,当花娴说“人,真可怜”的时候,公孙白才会说“神,亦可怜”! 身为仙界的神,他明明知道这一世自己的凡间父母是代自己受过,却毫无办法去保护他们,哪怕是,帮助自己的亲人略微转圜那些厄运……哪怕减轻一丝痛苦…… “白哥哥,我们在等什么呢?” “等有人来找我们。” “啊?有人会来找我们?白哥哥,你约了人吗?” 包厢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一个甜腻的撒娇声传来:“昱青哥哥,你就答应沅沅好不好嘛?” “喊小舅舅!”冷冽的男声传来,赫然是宣抚使大人袁昱青的声音。 “昱青哥哥!” “小舅舅!” “昱青哥哥!昱青哥哥!” 男人叹了口气,放弃抬杠:“先吃饭!” “可是昱青哥哥,沅沅不回京城,沅沅要跟昱青哥哥一起去青州。” 公孙白嘴角上扬,笑得像一只小狐狸:“娴儿,我们等的人来了!” 第27章 袁昱青是氐土貉 公孙白听到包厢外传来袁昱青和水沅沅的声音,便起身理了理衣角,状似不经意的打开包厢门:“娴儿,要不我们下次再打包红烧肉和大棒骨头可好?等下我们要去栖梧山找人,带着这些吃食不方便。” 刚刚从公孙白的包厢前走过去的袁昱青闻言转身看过来,发现是公孙白,略显惊讶。 好在花娴瞬间接住了公孙白的“戏”,小嘴一扁:“我不嘛!我答应了大黄狗要给它带红烧肉和大棒骨头,” 袁昱青对着公孙白拱了拱手:“公孙家主。” 公孙白也拱手回了礼:“袁大人。” “公孙家主适才说要去栖梧山找人?” 公孙白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在下对家父家母之死心存疑虑,是以想去案发现场再探寻一番,兴许能找到樵夫或猎户,看看可有目击线索什么的。” 袁昱青听着公孙白提到“樵夫”和“猎户”,想起张大山的猎户身份,眼睛一亮。 张大山是个猎户,那么他一定会因为打到猎物而去酒楼、肉铺之类的地方送货。张大壮作为小混混他的行动轨迹可能查起来稍微费力,可是张大山一定很好查。 张大山在公堂上供出来的那些话,一定不完全是假的,而是真假各掺一部分。 比如,他的那个被林家家主抢去做妾的未婚妻或许是真的,他说的和张大壮不太亲厚也或许是真的,但这其中一定隐瞒了一部分真相没有交代,那就是他状告林氏面馆的真正目的。 如果不是宣抚使袁昱青半道截胡了这个案件,按照张大山背后之人的原计划,楚州知州季淮安一旦受理此案,下一步的步骤定然是为了护着行贿人公孙无虑而力保林氏面馆。 那么一旦事情走向如此发展,张大山的命运会如何呢? 张大壮的老婆王翠花已经撞死在林氏面馆门前了。张大壮的哥哥张大山要是再死在林氏面馆前呢? 更何况,张大山还在升堂前在闹市上跪求了公孙家主“高抬贵手”,若是这样一个在楚州百姓面前露过脸的大活人在“为弟伸冤”求告无门之后,转天就吊死在林氏面馆门前,舆论的矛头会指向哪? 必然是公孙府! 可是,此人为何要把矛头对准公孙府呢? 袁昱青和公孙白无声的交流,两人显然都已经明白了对方均想到了这些问题。 袁昱青冷冷一笑:“公孙家主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惊才绝艳的谋略,实在让袁某佩服!” “不敢当!袁大人十六岁高中探花郎,才冠绝伦,更是让在下仰望不及。” 花娴支着下巴边吃糕点边看这两只公狐狸商业互吹,觉得茶男之间的绕弯弯实在是累! 不就是想找借口一起相互套套话吗,何必这么迂回,实在是茶,太茶! 花娴直接招呼一旁立着的水沅沅:“漂亮姐姐,你要不要一起吃块糕点?” 水沅沅早就饿了,见花娴吃得香甜,肚子就跟着咕咕叫了,心里想吃身体更是诚实,水沅沅一步跨进包厢:“好啊好啊,可爱的妹妹。” 这边,袁昱青和公孙白还没相互试探完,那边,水沅沅和花娴已经姐姐妹妹的相亲相爱的吃起了糕点。 公孙白和袁昱青目瞪口呆的对视了一眼,均对两位姑娘的社牛自来熟心生佩服。 这样也好,省得找借口了,两人相互谦让一番便一起走进了包厢。 “公孙家主是故意在此等候袁某吧。” “袁大人睿智!” “敢问公孙家主有何事需要袁某出手相助?” 公孙白苦笑着摇了摇头。 袁昱青看在眼里,便联想到了公孙白目前的处境。 虽说公孙白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却被大伯掣肘。于是,袁昱青顺理成章的理解为,公孙白是想借助自己之势拿回家主的权利。 袁昱青清咳两声:“公孙家主若是需要袁某帮助彻查你父母死因,袁某或许能帮助一二,但若是你公孙府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便插手。” 世家有世家的规矩,世家内部的争权夺势往往都是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是惯例,哪怕夺权之人再名不正言不顺,可一旦此人是家族纷争的胜利者,那么这个家族的历史就由这个话事人来重新书写。 在这残酷的生存规则面前,外人,是插不了手的! 袁昱青不知道的事,公孙白苦恼的问题另有他事。 随着袁昱青与自己的物理距离更加靠近,公孙白更能感应出,此人,就是自己这一世遇到的第一位尘缘羁绊人! 什么家族纷争,什么凡间的报仇雪恨,作为神,公孙白并不太看重。 人生一世长如客,白驹过隙中,世人所苦恼执着的终归会化为一缕尘埃散尽。 每个人的命数终有因果,公孙白不会执着于此。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要帮助袁昱青化解神罚。 所以,他要想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留在袁昱青身边。 袁昱青,正是二十八星宿中所属与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第三宿“氐土貉”,是东方苍龙之前足。 十万年前,那场差点让三界众生毁灭的上古“龙凤之争”战役之后,东方苍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以己身封印凤凰一族于栖梧山,但因手段过于极端而遭受神罚,以至于这“四象”身体都多有损坏,其身体部位相对应的星宿便散落凡间,跌入轮回,且生生世世因“神罚”而不得善终。 白龙一族掌管仙界之后,便陆续派遣神下到凡间历练,逐渐去收集因神罚而跌落凡间的各大星宿,如今只剩下七宿便集齐二十八星宿。 可是,凤凰一族被封印万年,近来已有觉醒之兆,留给仙界的时间不多了。 若不能在凤族觉醒之前集齐二十八星宿补齐仙界的结界,那么,势必会有一场新的纷争爆发,而且极有可能像十万年前那场“龙凤之争”一样惨烈,祸及三界! 公孙白定了定神,亲自给袁昱青续了一杯茶:“袁大人此言差矣,在下又怎会让大人涉及去公孙家族的内部纷争。实在是,在下仰慕大人才学已久,今日得见,便忍不住想与大人把酒言欢。”公孙白顿了顿,又端起茶杯:“咳咳,以茶代酒。” 袁昱青扯了扯嘴角,与公孙白碰了下茶杯。显然,公孙白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娴妹妹,这是什么糕点啊?真好吃!” 水沅沅正往嘴里塞一块糕点,可能是太美味,差点吃噎住了。 袁昱青赶紧给水沅沅倒了一杯茶,无奈的说:“你慢点吃,” “昱青哥哥,这个糕点太好吃了,你尝尝。” 水沅沅拿起一块糕点递给袁昱青,袁昱青本不想接,但是看着水沅沅的满脸期待,便勉为其难的接住轻轻咬了一口,入口是糕点的酥脆绵甜,随即是奇妙的桃花香气在口腔里溢开,旋即,整个胃里都能感受到令人舒爽的桃花香气。 袁昱青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然后便不再言语,而是一口气吃完了一整块糕点。 “怎么样,昱青哥哥,我没骗你吧,这糕点可好吃了。娴妹妹,这是什么糕点啊?” “这个呀,叫桃花酥。其实就是按照蝴蝶酥的做法,在里面加入了桃花粉做的。但是这个糕点,全天下只有我们公孙老宅才能做出来哦!” 明月和细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盘蝴蝶酥,明明是在知味斋点的好不。 水沅沅吃的糕点的确是知味斋做的蝴蝶酥,只不过,花娴看出来公孙白想套住袁昱青,所以,她就悄悄的给这盘蝴蝶酥施了法力,让这盘糕点浸染了桃花香气。 她看出来了,袁昱青很宠溺这位水沅沅姑娘,只要搞定这个姑娘,就不愁接近不了袁昱青。 “昱青哥哥,你看这两个孩子这么可怜,你就帮帮他们吧,即使不能直接插手公孙家族的内部事务,但是若能查到他们那个恶毒庶大伯对他们加害的证据,也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水沅沅显然是被花娴的糕点收买了。 花娴闻言,立马露出甜美的笑容:“漂亮聪慧美丽善良的沅沅姐姐,你真是太好了!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好!娴儿邀请沅沅姐姐和袁大人一起去公孙老宅做客好不好呀?” 飘散着桃花香气的糕点,再加上小姑娘奶声奶气的邀约实在是让人无法抗拒。 在水沅沅期盼的目光中,袁昱青犹豫的点了点头。 第28章 首饰的作用 公孙老宅距离楚州城中心距离并不近。 老宅坐落在栖梧山脚下,墙体依托山体而建,栖梧山便成公孙老宅的一面天然屏障。 公孙白和花娴带着袁昱青与水沅沅赶到老宅的时候,已经是月朗星稀了。远处的栖梧山在夜色下深浅不一,山林深处传来各种动物及夜鸟的鸣叫,趁得夜色更加寂寥无边。 袁昱青和水沅沅被安排在前院的客房。 安顿好水沅沅,公孙白带着袁昱青去了青竹轩的书房继续相谈,花娴就打了个哈欠回玲珑阁睡觉了。没办法,这副身体才五岁,实在是需要很多睡眠。 兰花苑,柳韵兰焦急的等着邱嬷嬷回来,却迟迟不见邱嬷嬷的身影。 柳韵兰想着那个钉在匕首上的字条,那个子夜观星亭的邀约搅得她心神不宁。 “梅香!” “奴婢在,姨娘有什么吩咐?” “你去前院探探,看看邱嬷嬷要是回来了,让她马上来见我。” 梅香领命去了。 柳韵兰斜倚在软榻上,拈起一枚糕点,刚吃了没几口,梅香就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了,边跑边喊:“姨娘,姨娘,不好了……” 柳韵兰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不好了”这三个字。 “小蹄子,想好了说话,仔细你的皮!”柳韵兰被惊得心砰砰跳,咬牙切齿的怒喝。 “姨娘饶命,”梅香跪在柳韵兰脚边:“奴婢,奴婢刚刚去前头打探邱嬷嬷有没有消息,却听前院小厮说,少家主带了个了不得的人来老宅。” 因公孙无虑截胡了公孙白的掌家权,所以即使公孙白名义上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小公孙府的人还是让老宅从上到下称呼公孙白为“少家主”。其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 “少家主带了什么人来老宅?” “听说是宣抚使袁大人。” “谁?”柳韵兰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宣抚使袁大人?他是来抓我的吗?” “姨娘胡说些什么?袁大人为什么要抓姨娘?” 柳韵兰定定心神:“那袁大人被安置在何处?” “少家主安排袁大人住在前院客房,现在少家主正和袁大人在松竹轩的书房说话。” 柳韵兰强行镇定下来,左思右想:“老爷知道吗?” “老爷听说后就去了松竹轩求见袁大人,但是袁大人不见老爷。” “哼!”柳韵兰冷笑:“活该!谁让他去帮林雨珊那个贱人疏通!如今林氏面馆的案子把老爷架在火堆上烤,宣扶使袁大人进了公孙老宅都不见老爷,想必老爷此时会更加恼怒林雨珊这个贱人!” 柳氏想了想:“梅香,你去让小厨房给老爷煮一碗面做宵夜,以主母的名义送去给老爷。” “是。” 柳韵兰的脸上现出扭曲的笑容,林雨珊,只怕老爷见了这碗面就会想起林氏面馆,就会更加恼怒你给他惹的麻烦! 柳韵兰比谁都了解自己这个枕边人,这个男人凉薄至极,自私自利,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 公孙无虑他保林氏面馆只不过是因为不希望自己主母的娘家彻底失势,他还是抱着希望林家有朝一日东山再起能给他带来助力。 但是眼下,这个林家让公孙无虑惹了一身腥,他恨不得能杀了林氏,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出手相助捞出林逸之。 院子里起风了,柳韵兰想着那个神秘字条和子时的观星亭之约,心中烦躁,万分盼着邱嬷嬷能早点回来,好让自己有个商量的人。 “吧嗒”一声,窗户被风吹开了,柳韵兰吓了一跳,想喊丫鬟进来关窗户,还没等她出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只手的主人及时预判了柳韵兰的反应,把她的惊慌尖叫尽数捂住。 “不要出声,我慢慢放开手。” 柳韵兰惊恐的点了点头,那人果然慢慢松开了她。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眼距很宽,嘴唇厚厚的阔脸,这张脸柳韵兰认识,正是引起楚州满城风雨的“林氏面馆中毒案”的苦主张大壮! “听说你要找我?” 张大壮压低声音逼问。 “没……没有……” “你让邱嬷嬷和大勇把我看管起来是为了杀人灭口吗?” “不,不是……” “柳姨娘,我劝你最好老实点,把许给我的好处兑现了,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大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柳韵兰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在女支院的那些年,三教九流各种极品的人几乎都打过照面,此时她已经从张大壮陡然出现的惊慌中镇定下来。 “少他妈废话!快给钱!” “钱,我不是给过了吗?” “你觉得给齐了吗?” “说好了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两,你拿了钱别想不认账!” 张大壮眼珠子转了转,心下了然:“哦,五十两啊?那我婆娘的一条命怎么算?” “什么怎么算?关我什么事!” “我婆娘撞死在林氏面馆门前,一条命,值多少钱?” “我说张大壮,我只是让你假装被毒死,给你五十两,至于你婆娘,又不是我让她去撞死的,凭什么我赔钱给你?要赔也是林氏面馆陪?要不,我给你支个招,你去海棠苑找林雨珊那个贱人,她哥哥惹下的祸,理应由她来赔!” 张大壮压低声音阴恻恻的笑着;“你这个毒妇,你是想让我被人给抓起来吧?我告诉你,我要是被抓了,第一个就供出你!” 院子里传来丫鬟的声音:“邱嬷嬷回来了啊,姨娘等你很久了。” 张大壮有点着急,左看右看,抄了盘糕点倒在怀里,又恶狠狠的拔下了柳韵兰头上的金钗子,再撸了柳韵兰手上的一只金镯子,便在柳韵兰的骂骂咧咧中翻窗跑了。 柳韵兰怒得朝着窗子方向摔了一只茶盏。 邱嬷嬷进屋就见到自家姨娘摔东西,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姨娘恕罪,老奴并非拖延不回,而是,而是实在没找到张大壮那混蛋的踪迹,也找不着大勇的下落了,就在外面多打听了会儿。” 柳韵兰叹了口气:“别找了,张大壮那王八蛋来找我了,刚刚抢了我的首饰翻窗跑了。” 邱嬷嬷这才发现柳韵兰发丝被扯得狼狈,吓得赶紧上前去帮她整理,这副样子要是给外人见了,只怕要多想。 公孙老宅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刚刚从柳韵兰院里跑出来的张大壮立在清风面前,抬手撕去脸上的易容,只见“张大壮”变成了一张非常普通的脸,这张脸丢到人堆里立马就会被淹没,这种让人记不住的脸正是公孙暗卫营“沫子营”的成员。 “沫子营”与“双子营”都是公孙暗卫营为历代公孙家主培养的精英护卫,双子营里全都是双生子,而沫子营里的成员不论男女都长着一张普通脸,几乎没有什么辨识度,非常方便为公孙家主打探消息。 此时,这个刚刚易容成“张大壮”的暗卫就出自于沫子营。 “回禀清风属领,属下刚刚已从柳韵兰处确认,林氏面馆中毒案的第一位布局人就是这位柳姨娘。这是属下替‘张大壮’从柳韵兰哪里讹来的打赏。” “很好。” 清风接过柳韵兰的首饰,首饰嘛,都是纯金的,分量足,很贵。 但是,首饰的作用,最贵的用处还是,让它发挥出更重要的作用! 第29章 捉、奸、去! 雾气缭绕的桃花林,暗香浮动,间或几片飘落的花瓣打着璇儿落在地上的粉色花海中。 桃林深处的一个用天然巨石雕刻出来的石床上铺着一层松软的七彩羽毛织成的软垫。 身着粉色纱衣的少女侧躺在七彩羽垫上,瀑布般的青丝铺在身后,粉色的花瓣落满了少女的青丝,粉色与黑色交错,铺在七彩羽垫上,美得炫目。 石床下东倒西歪的放着几个晶莹剔透空酒坛子,酒坛是用五彩琉璃做的,里面装的琼酿正是司酿仙君最新酿造出来的加了孔雀雨露的桃花酿。 司酿仙君喜欢用仙桃林的桃花瓣酿酒,光是各种配方就有上千个。这种加了孔雀雨露的配方是桃花神花娴的一个奇思妙想,契机是有一次花娴无意中看到孔雀仙君在露水中展翅开屏,用初晨新露洗刷羽毛。 花娴极为喜爱美丽的事物,孔雀仙君羽毛上的晶莹剔透的露水如同玉酿琼浆一般赏心悦目,就不知道尝起来是否也如此美味。 于是,花娴把自己这个脑洞大开的酿酒理念贡献给了司酿仙君,没想到,司酿仙君还真酿制成了孔雀雨露桃花酿。好喝是好喝,就是后劲有点大。 花娴享受着树梢的桃花瓣间或落在脸颊、发上、身上的惬意,她很喜欢在桃花林里睡觉,做个梦都是充满香气的。 突然,脸颊上的香软花瓣触感改变了,随即而来的是粗糙的湿漉漉的大刷子刮过脸颊。花娴不耐烦的用手挡了一下,手背上也挨了一下又湿又粗糙的大刷子。 花娴一激灵的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狗脸! 搅醒了花娴香香美梦的果然是大黄狗! 果然又是这只不懂避嫌的大黄狗,好歹它也是个老么咔嚓眼的公狗,天天对着自己这个娇嫩的脸颊舔来舔去,还要不要狗脸了! “红烧肉和大肉骨头好吃吗?那可是我专门从知味斋给你打包回来的,我对你好吧?行了你走吧,我接着睡了。困……” 花娴打了个哈欠,推开大黄狗那张贴近了的放大的脸。 “娴主子,快起来,有正事儿!”大黄狗用脑袋拱了拱花娴的肩膀。 花娴抬眼望向窗外,院子里黑漆漆的。 “什么时辰了啊?” “时辰?”大黄狗愣了一下,偏着狗脸思索后,试探着说:“这会儿兰花苑那个姨娘带着丫鬟悄悄去花园了,我听三花猫说,有人约她子时去后花园莲池湖心岛的观星亭上约会,那么,这个时辰约莫是快子时了吧。” “你说的正事儿就是柳姨娘要去观星亭与人私会?”花娴顿时来了精神:“那还不快点!咱们得去看热闹,顺便,找个借口把那个什么小公孙府的庶长子公孙无虑也喊来,让他去捉个奸。这一家子从上到下都不是好东西,要是能扳倒一个,对公孙白那厮来说,都能减轻点压力。” 花娴兴奋的穿外衣,还不忘八卦一下:“对了,奸、夫是谁?” “……”大黄狗呆了呆:“三花猫没说见着了什么人。” “什么?”花娴系衣带的手停了下来:“没见着外男?没见着你怎么知道柳氏跟人有约会?” “三花猫说,它在兰花苑的墙头上打盹的时候,突然起风了,然后它就想找去屋檐下找个地方避风。它跳到走廊的时候有一个匕首顺着主屋的窗户射过来,钉在了一个雕花的木花架上。真的好险,要是三花猫再多跑几步,说不定那匕首就会伤着它了。三花猫被匕首吓着,就留心躲在窗户底下听了会儿动静。只见那匕首上面还钉着一张字条,三花猫听见柳姨娘念出来,是有人约她子时去观星亭相会。” 花娴悉悉索索的穿衣服鞋袜,明月和细雨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到穿戴整齐的花娴,两个侍女愣住了。 “姑娘可是饿了?是要吃些糕点还是要奴婢着人去松竹轩小厨房做些宵夜?”明月试探着问。 “宵夜不吃!明月,去,喊上公孙白,咱们捉、奸、去!” 花娴想象着柳韵兰和奸、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小公孙府众人那一脸便秘的尴尬状,柳韵兰矫揉造作的抱着公孙无虑的大腿哭泣,什么悔不当初啊,或者是干脆推给主母林雨珊,说自己是遭人陷害,再然后,公孙无虑最好把这两个女人都处置了。 嗯,林霜儿那个小绿茶最好也顺道被撵出去,哈哈哈哈哈,只留个目前看来人畜无害的曹翠翠,谅她曹氏一个人也翻不了天。然后花娴再好生看管着公孙白的这个渣渣便宜大伯,不让他暗中残害公孙白,想来公孙白这厮就能平安长大了吧。 花娴在脑海中过着这一帧帧画面,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月和细雨还在怔愣,花娴便自己去开门:“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明月和细雨面面相觑,也没有多问,主子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只管听命就是了。 花娴跳着脚跑下台阶,抬眼望向院子,愣住了。 只见公孙白一袭白衣,负手而立,月色皎洁,树影斑驳。微风中,公孙白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被夜风撩起的衣摆的影子在地上飘来飘去。 花娴皱起眉头,对公孙白有了些许怀疑:“白哥哥?你怎知我要去寻你?” “算出来的。”公孙白老神在在的回答。 花娴瞬间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行吧,”花娴不想与他在此事上浪费时间:“咱们快点去莲池,柳韵兰和奸夫约了子时在观星亭相会。” “不许去!” “哈?”花娴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许接近莲池。” “为什么?我以前经常去莲池荡舟,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去?”花娴搜索了原主的记忆,原主花娴的确经常一个人在莲池泛舟,也经常去湖心岛上玩耍。 虽然近来花娴感觉到莲池有异动,可是近几日,那种奇怪的不安感消失了。 “娴儿,听话,你先回屋睡觉,柳韵兰的事你就别管了。” “白哥哥,你听我说啊,我得到可靠消息,柳韵兰要在子夜时分和奸夫见面,地点就在观星亭!咱们现在就去捉住他们,这个女人最有心机,是这个府里最坏的人,把她扳倒了,以后就少了一个人害你了!” 小姑娘认真的抬头对公孙白晓以大义。 公孙白心下了然,原来花娴是为了保护他才要去捉柳韵兰。 公孙白心里暖暖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花娴毛茸茸的小脑袋。 所有人肉眼看不到的是,随着公孙白的动作,一个金色的手掌隐隐的融入了花娴的头顶。 “娴儿真乖,白哥哥知道你是要保护我,娴儿放心,白哥哥不需要娴儿的保护,这一世,白哥哥会保护娴儿。” 公孙白温柔的语气和宠溺的眼神让花娴这个万年老花神心里打个个冷颤。 真是恶寒啊,自己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神仙居然被一个凡人小奶狗表白了。 花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手心里柔软的触感陡然消失,公孙白留恋的轻轻握住手掌,回味了刚刚的触感。这小脑袋真好摸,下回多摸摸…… 花娴今晚会去莲池的确是公孙白推算出来的,莲池底下的那个东西前几日对花娴和明月细雨施展了幻术,公孙白便对那东西施以了小小的处罚,给那东西下了一个禁锢术。 果然那东西安静了几日,可是,公孙白推算出今夜子时那东西似乎会得到一个契机挣脱禁锢术,公孙白担心此事会波及花娴,便提前来堵住花娴禁止她接近莲池。 只是,实践证明,即使是神,也无力改变一些必然发生的事情走向…… 第30章 弑神笺 花娴嘟着小嘴提出抗议:“不嘛不嘛,娴儿就要去抓柳姨娘!” 反正在公孙白和所有人的眼中,花娴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那么她就拿出小奶娃的优势撒娇卖萌。 公孙白摇了摇头,叹口气走向花娴。 公孙白伸出手,待花娴以为小娇夫要妥协牵着她的手一起去莲池的时候,公孙白迅速一个掌刀劈向花娴的后颈。 花娴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就软绵绵的晕倒在了公孙白的怀里。 公孙白把花娴抱起来放回床上,吩咐明月和细雨伺候花娴休息,便踏着月光朝莲池走去。 夜晚的花园更加寂静,公孙老宅的院子是就着栖梧山的山体修建的,莲池也是山脚下的天然湖泊,子时正是阴阳交接之时,神秘人选择这个时候约柳韵兰去观星亭,只怕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柳韵兰只带了梅香赴约。 这主仆二人显然已经到了多时,柳韵兰被白天的匕首传信和张大壮的挟制惊吓住,此时仿若惊弓之鸟,只要周遭有任何动静她都能吓得跳脚。 柳韵兰对着宽阔的湖面犹豫着,莲池很深,据说千年来曾淹死过不少在池中戏水之人。 一阵风吹过湖面,已经接近中秋,芰荷残影映在被风吹皱的清波涟漪中,此间美景给人的观感不是岁月静好,反而是暗藏危机的诡异感。 “姨娘,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梅香吓得牙齿都打颤。 柳韵兰抬眼望向湖心岛,观星亭的暗影在夜里看来更有威压感。 想着那个匕首上的字条,以及逃窜出去的张大壮,柳韵兰不敢怠慢,银牙一咬:“梅香,去找一艘小船,我们划去湖心岛。” “姨娘,三思啊……” 梅香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快去!” 梅香只能战战兢兢地去把拴在树桩上的一条采莲小舟解开。 梅香先自己爬上小舟,再扶着柳韵兰踏进去。 柳韵兰因为紧张,上船的时候手背在船沿上剐蹭了一下,偏偏这条船是旧船,船沿是有铁钉裸露了出来,柳韵兰手指被刮伤,血顺着船沿流到了湖面。 没有人发现,湖面上的那一点点血迹居然氤氲成一条细细的红色血线,慢悠悠弯曲曲的往湖底钻去…… 正当小舟要划出去的时候,公孙白抱着膀子出现在湖边:“我要是你,此刻就绝不会去湖心岛。” “是你!”柳韵兰正拿着帕子包扎受伤的手指,见公孙白出现,便心思转了转;“小崽子,原来是你送的字条?” “柳姨娘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公孙白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望向柳韵兰。 “深更半夜,你一个小娃娃不去睡觉,来莲池作甚?”柳韵兰决定先发制人。 “深更半夜,柳姨娘一个后宅妇人不去睡觉,来莲池作甚?”公孙白学着柳韵兰的语气回怼过去。 “你……” 柳韵兰正要动怒,突然,刚刚还平静的湖面剧烈动荡起来,只见湖心有一股巨浪从湖底翻涌出来,像一面墙一样远远的朝着柳韵兰所乘坐的小舟推过来。 柳韵兰和梅香吓得麻了爪,顿时身体僵硬忘了反应。 公孙白暗叫一声不好,便顾不上在柳韵兰面前藏拙,施展轻功,一手一个把柳韵兰和梅香拎到了岸上。 三人的脚刚接触地面,柳韵兰和梅香乘坐的小舟就被那个巨浪翻到了湖底。 柳韵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 公孙白背着双手望向湖面,这个东西居然解除了自己日前下的禁锢……到底是靠得什么? “姨……姨娘,你,你没事吧……”梅香吓得直哆嗦,还是没忘记自己身为奴婢要去安慰主子。 公孙白转身看向柳韵兰,视线落在她包扎着手帕的伤口上,原来如此! 原来,这东西是靠着活人的血而得到了能量,那么,这东西刚刚的目的是想把柳韵兰和梅香翻到湖底去做“活人生祭”! 靠着“活人生祭”提升法力的物种……是它!它居然,还活着…… 公孙白不禁庆幸,自己及时把柳韵兰和梅香救了下来,若是让这东西得到祭品,那么它提升的速度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 虽然自己并非解决不了这东西,可是,氐土貉已经出现,他目前不能分心处理其他…… 柳韵兰稍微缓过来,见公孙白在望着自己发呆,还以为他在懊悔刚刚在自己面前暴露了身手。 柳韵兰撇撇嘴:“你放心,少家主,你此番救了妾身,出于道义妾身也不会向老爷多嘴。你会不会功夫,妾身不知道。” 公孙白勾了勾嘴角:“柳姨娘果然是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只是,你为何要拦我去湖心岛?莫非你早已预知妾身会在莲池遇险?” “柳姨娘真是好想象!在下若有这个本事,如今小公孙府众人还能在老宅称呼在下为‘少家主’吗?”公孙白的逻辑重音放在了“少”字上。 公孙白的话让柳韵兰脸上火辣辣的,是啊,自己这一大家子可不就是欺负人家年幼便鸠占鹊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硬是把人家名正言顺的“新任家主”称为“少家主”。 “柳姨娘,莲池是我母亲极为在意之处,我不希望有外人打扰我母亲的平静。”公孙白的语气听起来有着孩子对母亲思念的淡淡忧伤。 原来如此!公孙白的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周芷鸾生前的确不允许闲杂人等染指莲池和湖心亭。柳韵兰闻言便对公孙白放了心。 这边,公孙白凭借神格的推算预知,把莲池异动最大限度的化解掉了。 然而,公孙白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玲珑阁,后脚就有人站到了花娴的床前。 来者是一个戴着鬼刹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望着被公孙白劈晕后陷入沉睡的花娴,摇了摇头:“啧啧,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好的美人胚子。怪只怪,你不该卷进来……罢了,让你在睡梦中离去,想必你不会有太多痛苦吧……” 黑衣人弯曲手掌,在掌心凝聚出一团紫色的雾气,紫色雾气中还隐隐透着黑色的烟雾。 “死在失传已久的上古‘弑神笺’上,桃花神,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黑衣人手心的雾气渐渐凝成一张信笺形状的薄片,大喝一声:“弑神笺出,神魂消散,轮回无皆,杀!” 薄薄的被黑烟包围的紫色“弑神笺”带着肃杀之气投掷向花娴的头顶。 当“弑神笺”即将击中花娴的时候,花娴的头顶突然弹出了一道金色的手掌形状的盾牌,“弑神笺”和“金手掌盾牌”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弑神笺”被撞得四分五裂,渐渐化作黑烟消散不见。而那个金色的手掌只是轻轻抖了抖,又慢悠悠的退回花娴的头顶,隐没不见了。 黑衣人被反噬的吐了一口黑血。 “好一个白龙天孙白辰锦!什么天界第一纨绔,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没想到你居然给桃花神留了一道保护禁制。”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黑衣人不甘心的看向依然熟睡的花娴,也只能咬咬牙,一翻身,从窗口翻出,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明月推门进来,先查探了一下花娴的床铺,见花娴安然无恙在鼾睡,便松了口气给花娴掖了掖被角。 明月见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只道是自己和细雨忘记关了,便把窗户关好,轻轻的带上门出去了。 院子里,风渐渐止了,公孙老宅依然在沉睡,月色柔美,看起来,一派岁月静好。 第31章 张大壮现身了 袁昱青和水沅沅在公孙老宅住了三天,期间公孙无虑求见过好几次都被袁昱青拒见。 林霜儿因为林氏面馆一案低调了好一阵,不敢再跟花娴捣乱,大厨房也难得的没再克扣花娴的伙食。 花娴和大黄狗吃得顺心,也就没再去松竹轩借用小厨房。 继栖梧山寻宝失败归来后,花娴想重振旗鼓再去一次栖梧山麓。主要是,花娴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试一试自己的神格究竟觉醒了几层。 大黄狗在花娴的好一番“画狗粮”中,答应午饭后驮着花娴再上一次栖梧山。 于是,一人一狗悄悄的顺着狗洞爬出了老宅。 花娴不知道的是,待她和大黄狗蹑手蹑脚的爬出老宅后,明月和细雨对视一眼,轻轻一跃翻过围墙,悄悄的尾随在花娴身后保护她。 明月和细雨本就是公孙暗卫营“双子营”出身,虽然她们以大丫鬟的身份被安排到了花娴身边,但是此番做回暗卫的日常工作对二人来说游刃有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海棠苑内,林雨珊守着一桌快要冷却的饭菜,焦急的等待这公孙无虑的到来。 自从前几日宣扶使袁昱青大人把状告林氏面馆为弟弟申冤的张大山收监后便再无动静,这对于林氏面馆的涉案人来说,简直像是刀架在脖子上悬而不落,让人在等候的过程中被无边的恐惧折磨着。 林雨珊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公孙无虑爱吃的菜肴,着人去书房请公孙无虑。 林雨珊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求老爷保住自家二哥。 林雨珊的陪嫁大丫鬟秀珠亲自去请公孙无虑了,另一个陪嫁丫鬟秀禾留在海棠苑伺候着。 眼见饭菜的热气全无,秀禾开口道:“主母,奴婢着人把饭菜再热一热如何?” 林雨珊木然的点头,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公孙无虑被各种事务绊住脚的画面。 在林雨珊的想象里,公孙无虑要么是在书房里与幕僚商议生意而没空过来;要么是去松竹轩求见宣扶使大人被耽误了;更或者,公孙无虑被柳韵兰那个贱人请去了兰花苑;甚至,林雨珊连公孙无虑在花园偶遇曹翠翠,被曹姨娘请去紫藤苑,然后那个昔日的“豆腐西施”用一碗豆腐脑唤醒了公孙无虑对她的旧情,于是公孙无虑顺势答应今晚留宿紫藤苑也想到了…… 就在林雨珊胡思乱想的时候秀珠回来了。 林雨珊期期艾艾的看向秀珠的身后,见并无公孙无虑的身影,脸瞬息就耷拉了下来。 “主母,老爷他并不在府里,门房说,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出门了啊……”林雨珊见自己瞎想的那几种可能性都没有出现,心里反而有了一丝退而求其次的舒爽。 “那主母,这饭菜……” “把西湖醋鱼、剁椒鱼头、荷塘月色和红烧狮子头拿去热了,其他的菜,倒了喂狗吧。” 林雨珊留下的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让倒了喂狗的都是公孙无虑爱吃的菜。 这个男人并不把自己当回事,要不是自己有求于他,那么,她也不会把这个狼心狗肺的薄情男放在心上! 自打成亲第二日,公孙无虑逼迫自己喝下柳韵兰和曹翠翠的妾室茶的时候起,公孙无虑这个男人在林雨珊的心里就已经死了。 她讨好他,假装在意他,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嫡子公孙焱谋求一份嫡子应得的尊贵! 公孙无虑的确是一大早就出门了。他是被气得出门的。 一大早,公孙无虑难得亲自吩咐柳韵兰让大厨房做上一桌丰盛的早餐,然后他带着一大群人呼呼啦啦的端着装了各色早点的食盒去了安顿宣扶使大人的客院。 然而,就在一众仆人面前,公孙无虑被宣扶使大人拒见了! 不管怎样,他现在好歹是公孙老宅的“代家主”,宣扶使大人下榻公孙老宅,居然忽略他这个公孙世家的实际话事人! 叔可忍婶不可忍! 公孙无虑让丫鬟小厮把为宣扶使大人精心准备的早餐全部倒了喂狗! 于是,在公孙无虑和林雨珊这对小公孙府的家主和主母的交待下,大黄狗从早饭到午饭吃了个撑。 公孙无虑吩咐套车,他准备去衙门拜访一下知州大人季淮安。 就在公孙无虑的马车即将驶入主街的时候,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摔在了公孙无虑的马车前。 车夫慌忙勒住了马的缰绳,好险,差一点就从这个男人身上碾过去了。 “怎么走路的!找死啊!”车夫怒骂道。 倒在马车前的男人也吓坏了,当男人抬头与车夫打个照面的时候,车夫惊呆了,指着这个男人的脸:“你,你你,居然是你……” 男人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就跑…… 车夫结结巴巴的跟公孙无虑汇报:“老,老爷,张大壮!是张大壮啊!这个人是张大壮!” “什么?张大壮?追!” 张大壮都快哭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人从城西破庙里掠走,然后被关押在一个小黑屋里好几日,再然后就没人搭理他了。 这些日子张大壮虽没受什么折磨,可是那种不知道白天黑夜的日子实在是折磨人。 尤其是这两个看守每日只给张大壮提供粗粮饼和清水,自己却天天在门口吃烧鸡呀大肘子之类的,那肉香味都快把张大壮馋哭了。 这日张大壮好不容易趁看守吃坏了肚子抢茅房的时候偷跑了出来。 那两个看守在着急上茅房解衣服的时候还从身上落下了一个金钗和一只金镯子,张大壮逃跑时就顺手也捡走了。 张大壮本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了,却不料在大街上被人绊了一跤摔到了一辆马车前。 而这辆马车里坐着的好巧不巧就是他栽赃陷害的林氏面馆老板的姻亲! 张大壮的两条腿哪里跑得过马车,不一会儿就被抓住了。 车夫和家丁把张大壮捆得结结实实,堵了嘴丢到马车里。 “去小公孙府!”公孙无虑狠狠地踢了张大壮一脚,嫌弃的挪到马车一边,尽量离这个衣衫褴褛的臭烘烘的男人远一些。 街边窄巷里,清风抱着膀子斜倚在墙上,见载着张大壮的马车掉头朝着小公孙府的方向驶远了,清风冷笑一声也回去给公孙白复命了。 兰花苑,梅香正在给柳韵兰的手指上换药,公孙无虑一脚踢开了房门。 柳韵兰吃了一惊,然后就娇嗔的瞪了公孙无虑一眼:“老爷这是在哪儿吃了邪火,没见妾身的手受伤了吗,老爷不安抚人家,还在这里吓唬人家。” “都下去!” 见公孙无虑脸色不虞,梅香和其他小丫头都吓得赶紧退出去,还贴心的关紧了房门。 “老爷——”柳韵兰拖长音的立起身,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到公孙无虑身边:“老爷把丫鬟们都赶出去了,是要亲自给妾身上药吗?” 公孙无虑见柳韵兰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的往自己身边蹭,却没有如往日那般被她哄了去。 公孙无虑想起张大壮在小公孙府地牢里的交代,再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怒上心头,抬手就给了柳韵兰一个大嘴巴。 柳韵兰冷不迭的挨了一巴掌,本就没有心理准备,再加上公孙无虑这一巴掌打得着实狠,柳韵兰整个身子都被掀翻在地,嘴角都被打出了血。 柳韵兰跌在地上扶着脸颊,眼角含泪,不可置信抬头望向公孙无虑:“你,你居然打我?” “啪嗒”一声,有东西扔在了柳韵兰脚边。赫然是“张大壮”从柳韵兰身上强行撸走的金钗和金镯子…… 第32章 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柳韵兰是亲眼见到“张大壮”从自己这里抢走了金钗和金镯子,眼下这两样首饰出现在公孙无虑的手里,她就知道张大壮这个王八蛋显然是把她供出来了。 柳韵兰面露颓色:“老爷您都知道了……张大壮他……” 见柳韵兰承认,公孙无虑怒急攻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公孙无虑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痛苦的抓挠着胸口。柳韵兰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扶住公孙无虑;“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传府医!” 一阵兵荒马乱后,府医取下公孙无虑身上的银针,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柳姨娘,老爷已无大碍了,只是老爷今日急火攻心,伤了元气,这阵子尽量不要让老爷再受刺激。” 府医开了方子,梅香跟着去抓药,柳韵兰使个眼色给邱嬷嬷,邱嬷嬷带着所有丫鬟退出去,小心的关上房门。 柳韵兰温柔的用帕子拭着公孙无虑脸上的汗:“老爷,您别生气了,都是妾身不好,不该与主母斗气,让人跟林氏面馆开玩笑……” 好好的人命官司被柳韵兰说成了“开玩笑”,想必在柳韵兰眼里,人命的确不算什么,一句轻飘飘的“玩笑”就想揭过。 公孙无虑闭了闭眼,偏巧在他心里,像张大壮、王翠花这样的贱民的确是人命不值钱。所以,当初他与柳韵兰能够勾搭到一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和她是同类人! 可是,公孙无虑想到了那两件首饰从张大壮身上搜出来的情形,便忍不住又要动怒。 在小公孙府地牢里,公孙无虑恼怒因张大壮的“诈死”而使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便着人先把张大壮痛打一顿再问话。 谁知家丁在扒掉张大壮外衣的时候,一支金钗和一个金镯子掉了出来。 这两件首饰对于公孙无虑来说是非常熟悉的,这是他亲手买来送给柳韵兰的。还记得他为柳韵兰簪上这支金钗的时候,柳氏柔若无骨的倒在他的怀里,极尽温柔的感谢他的心意…… 可是,现在这两件首饰居然从这个肮脏的男人的怀里掉出来! “小兔崽子!居然还偷了这么贵重的首饰!你可知就凭这两件首饰的价值,你这辈子都别想从牢里出来了!” 一个家丁从地上捡起首饰,他不知道这两件首饰的主人正是自家柳姨娘,为了在老爷面前邀功,就开口恐吓了张大壮几句。 宋朝对于偷窃的量刑是按照失窃物品的价值而定罪的,柳韵兰的这两件金饰用料都很足,工艺也繁琐精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张大壮若是被安上了偷盗罪名,可不是要把牢底坐穿。 张大壮吓坏了,这他可不能认啊!要说偷盗首饰,他还真是冤,因为这的确不是他偷来的。 “不是,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偷首饰……” “你可别说是你捡来的。”家丁似笑非笑的把首饰呈递到公孙无虑的手中:“老爷,您看这首饰,做工如此精细,必不是凡品。” 当然不是凡品,这可是他公孙无虑为了博美人一笑,特意着人从京城寻来最新的首饰样式,请了楚州最大的银楼“琳琅阁”定制打造的。 公孙无虑看着这两件首饰,脸越来越黑。落在张大壮眼里,俨然就是这“捡来”的首饰价值很高,足以让他获得最高的量刑。 张大壮眼珠一转,决定编造一个听起来似是而非的故事蒙混过去。 他本就是个街溜子,多年来混迹于各种场所,风月故事别说听的多,就是自己亲自参与的也经验不少。 张大壮打定主意后便认认真真的给公孙无虑磕了几个头:“老爷,老爷,小人招供,小人全都招了!” “说!” “这两件首饰,是小人的一个姘头赠予小人的……” “放屁!”公孙无虑闻言怒砸了手中的杯子。 张大壮吓得全身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老爷,老爷,小人没有撒谎。是,是有一位夫人,有一次找到了‘柳梢楼’,说,说是她家中夫婿不,不行……便想,便想来柳梢楼找个小倌换换口味。刚巧那日,小人去‘柳梢阁’寻一个好友,便,便被那妇人瞧见,许是那妇人在此事上吃惯了山珍海味,也想换换乡野粗粮尝尝……于是小人就被那妇人拉进了雅间。那妇人见小人生得粗壮,说,说与他夫婿果真不是一个口味,就,就与小人春宵一度……事后,那妇人对小人的工夫很是满意,便赏了小人这两件首饰……” 张大壮虽是满口胡诌,但是他说的这个“柳梢楼”公孙无虑却是知道的。 “柳梢楼”顾名思义取自“月上柳梢头,人月黄昏后”,做的也是风月生意。只不过,这柳梢楼里没有姑娘,清一色都是从各地寻来的俊俏郎君。 楚州城的柳梢楼名声很大,莫说是楚州境内好男风的权贵,甚至东京都常有权贵慕名而来挑选自己心仪的小倌温存一番。 既是小倌楼,那么除了好男风的权贵,也偶尔会有一些戴着帷帽幕篱的贵妇人乔装打扮来此处偷腥。 公孙无虑瞟了一眼张大壮,这厮宽脸阔嘴,身材高大,皮肤粗糙,长相着实潦草,但也正是如此,便符合了张大壮胡诌出来的那个“换个口味”。 公孙无虑心中醋海翻腾,想着自己千娇百媚的柳姨娘在这个肮脏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还要编排他“不行”,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的恶心。他真是怒极了! 公孙无虑压下怒火,用尚存的一丝理智咬牙切齿的问:“你口中那妇人,生得何等模样?” 张大壮早就料到会有此问,所以也就打好了腹稿。楚州地界虽是中原地带,但也靠近南方,此地妇人多半生得婀娜多姿,口音虽不是吴侬软语,但也多是温柔端庄。 可是,既然能去柳梢楼寻欢的妇人,又不能太端庄。于是,张大壮就说了个模棱两可:“那妇人的模样,小人没有看清,只因那妇人怕暴露身份,屋内没有掌灯。但是小人知道那妇人身量娇小,皮肤光滑,身材很匀称,腰里没有赘肉,但是其他地方却珠圆玉润……” “来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公孙无虑这是真的忍不了了,好巧不巧,张大壮随口胡诌的“楚州贵妇特征总结”的模样,真真是和柳韵兰一模一样,全无二般! 柳韵兰无辜躺枪!且是全中! 公孙无虑只觉得自己头顶一片青青草原,瞬间五雷轰顶! 第33章 墨蛟一族 公孙无虑躺在床上,哆嗦的抬起手想撕烂柳韵兰那张千娇百媚的脸。 柳韵兰只以为公孙无虑是恼怒她设局陷害林氏面馆而动怒,旋即握住公孙无虑的手:“老爷,可千万不可动怒啊,韵兰不该瞒着老爷做下这些事,就算老爷不处置韵兰,韵兰也没有脸面继续赖在老爷身边。只是,只是老爷眼下病了需要人伺候,老爷就算再不喜妾身做下的事,也请老爷为了自己的身子暂且别跟妾身一般计较,一切权等老爷养好了身子再来分说责个……” 柳韵兰只是实话实说,听在公孙无虑耳中却是:“老不死的,你现在病了,要是再找我麻烦,仔细我让你养不好病。” 柳韵兰这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直气得公孙无虑嘴唇颤抖,流下恶心的粘粘唾液。 柳韵兰还以为公孙无虑是在护着林氏,所以才对她不依不饶,便也有些恼怒了。 柳韵兰似笑非笑的看着公孙无虑:“老爷还是仔细点自己的身子,别忘了府医刚刚交待的,老爷要是再动怒,搞不好会落下偏瘫……” 到底还是同类了解同类,柳韵兰这几句话可算是“对症下药”了。 公孙无虑深吸几口气,勉强算是平息了下来。 柳韵兰见状,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再说花娴带着大黄狗再一次进到了栖梧山,此时已临近中秋,山上的果子也多半成熟。花娴不再是数月前那个吃不饱饭的小可怜,便对这些果树失去了最初的热情。 “我说娴主子,咱们是要找什么呢?是梨子不好吃吗?还是桃子不香甜?” “别急,我们再找找。”花娴是想找合适的东西来试一试自己神格觉醒的程度。眼下野果多半都已成熟,催熟什么?总不能把熟透了的果子给催烂了吧。 “那去哪儿找?”大黄狗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再往深山里走一些。” “我说小祖宗,要走你倒是走啊,那你下来自己走啊!不带这么欺负狗的。” 大黄狗快哭了。自打进山,花娴就一下子跳到了它的背上,薅着它的颈毛,它也不敢使劲甩她下来,一则是怕把她甩下来摔伤了,二则是怕花娴薅下它一撮毛来。 好家伙,这翻了大半天的山,花娴有坐骑自然是不累的,可大黄狗快累趴了。 “天狗,到了那块大石头我就下来。”花娴指着前面的一座巨石林说。 这片巨石隐藏在一片浓密的野果树林后面,还有一些灌木丛挡着,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从山间小路往巨石林走去的路还真不好走,好在大黄狗是动物,这种山路对它来说困难并不大。 大黄狗驮着花娴顺利通过陡峭的坡地,爬到了灌木丛前。 “娴主子,这灌木丛得靠你自己钻过去了,我要是带着你钻过去,只怕藤蔓会划伤了你。” 这倒是实话,大黄狗是穿皮草的,它不怕这些刮人的灌木丛,但是花娴的细皮嫩肉是经不起这般折腾的。 花娴从大黄狗背上滑下来,脱掉外衣把裸露的皮肤包裹的严严实实,对大黄狗点了点头,大黄狗便钻进了灌木丛开道,花娴也一猫腰跟在大黄狗屁股后面钻进了浓密的灌木丛。 明月和细雨从树梢翻下来,花娴钻入灌木丛就不见了,她们也只好顺着花娴爬过的痕迹钻进去找她。 等明月和细雨爬出灌木丛时,只见眼前是一片错综复杂的巨石阵。这些大石头被削成形态各异的柱子,按照未知的阵法排列。 此间别说是花娴了,就连大黄狗的身影也寻不着。 “坏了,你我闯下大祸了……”明月腿一软,差点瘫坐到地上。 “明月,要不,要不咱们喊一喊姑娘,兴许姑娘能听见会回应一声?” 明月和细雨也别无他法,只能试着喊一喊花娴,然而,回应她们的只有巨石阵里的回声,还有林间穿梭的山风…… 再说花娴和大黄狗钻出灌木丛之后,入眼可见的也是这片巨石阵。 花娴却是激动起来,这个阵法她太熟了,她的仙桃林里有一片桃树就是按照这个阵法种下的,还是她亲手种下的。 要说这个阵法的出处,还要追溯到上古时代。那时候天地间还是一片祥和,天地之间由龙族和凤族共同掌管。 彼时的仙界、魔界和人界并没有太严苛的界限,三界之间不仅开设商市互通有无,甚至还有跨界通婚的。 花娴那时候还小,大概相当于人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嘴馋贪吃的年龄。 有一次魔界开市,花娴去魔市上玩耍,吃中了一种用鲜果制作的酪浆。 卖酪浆的摊主是一个与花娴年纪相仿的魔族小男孩,男孩长得很好看,皮肤是古铜色的,挺翘的鼻梁,饱满的嘴唇,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睫毛长长的像太阳花一样,一头卷曲的栗色长发,头顶上长着一个黑紫色的锃亮的犄角。 男孩的身量比花娴略高一些,宽肩窄腰,身材匀称,少年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看起来既有气质又有一种尊贵的气场。 花娴很喜欢吃这个小摊铺上的酪浆,酪浆有好几种口味,搭配了不同的魔果。 “你的酪浆做得真好吃,但是全部都是使用的魔果,你有没有试过使用仙果呢?” 花娴提出的问题让小男孩愣了一下,男孩低垂眼帘想了一下,然后认真的说:“仙果没有试过,主要是魔界中人去不了仙界,不像你们仙界人可以随意往来于三界。” 男孩这样一说,花娴便想起的确如男孩所言,虽说三界可以互市,但也只是限于魔界和人界的相互开放,要是想去对方的市集,只需要“通界文牒”就可以相互到各自的地盘走动,但是仙界却不对魔界和人界开放。 仙界之人可以随意去往魔界和人界,甚至连“通界文牒”都不需要检查,只需出示一下“仙牒”即可。 所以,在这魔市上,若想得到仙果,除非仙人提供,否则魔界中人还真得不到仙果。 花娴想了想,便对男孩说:“如果我给你提供仙果,你可不可以教我做这种酪浆?” 花娴说完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花娴的小馋猫状逗笑了男孩,男孩双手交叠,行了个魔族的友人礼:“我叫蛟冉,是魔族的墨蛟一族,你叫什么?” 花娴闻言有些惊讶,墨蛟一族是魔族的王族,那是魔族尊贵的存在,但不知这个小墨蛟族人为何会沦落到在魔市上售卖酪浆为生。 “我叫花娴,是天界的桃花神。”花娴双手交握于胸前,给蛟冉回了一个仙界相互问候的手势。 就这样,幼年的桃花神花娴和幼年的墨蛟族人蛟冉成了朋友。 每每等到魔市开市,花娴就眼巴巴的站在街市上等蛟冉出摊子。 花娴给蛟冉带来了从仙果林里采摘来的各类仙果,蛟冉也给花娴制作了各类的仙果酪浆。 蛟冉甚至还尝试着用仙果和魔果混合在一起制作出什锦酪浆,味道居然也是出奇的美味。 花娴和蛟冉的友谊很稳固,维系的原因也很简单:一个爱吃,一个爱做。 但是花娴是手残党,无论蛟冉怎样手把手的教,花娴都学不会制作酪浆。于是,花娴便生出了想邀请蛟冉去仙界做客的念头,这样就不用等待魔市开市了,她啥时候想吃酪浆了啥时候就邀请蛟冉去自己的仙桃林。 蛟冉还真想出了办法! 在天地初成的时候,三界还没有区域划分,天地之间是一片苍茫的混沌空间。后来天地生出灵智,便衍生出各种空间。 为了给各类生灵划分生存栖息之地,远古上神们研究出了一些阵法结界用来封印空间。 那么,有封印空间的阵法,自然也就有联通空间的阵法。 蛟冉拿出了一个残破的原石简给花娴看,这里面有墨蛟一族保存下来的上古阵法残片。 也算是花娴和蛟冉都是人中龙凤,一个仙界的小孩和一个魔界小孩一起研究了数月,居然还真补齐了这个残阵。 花娴在自己的仙桃林里按照阵法种出了一片桃树,这个桃花阵就是开启魔界和天界通联的空间裂缝。 蛟冉要是想来仙界找花娴,只要两人在裂缝的两端同时催动阵法,就可以往来于仙界和魔界。 然而,待花娴用术法催生桃树生长,通联阵法长成的那天,战争爆发了! 就是十万年前的那场着名的“龙凤之争”! 这场战争本是龙族与凤族争夺三界主导权,却差点给三界带来了灭顶之灾。 也是从那天起,花娴再也没有见到过蛟冉。 第34章 花娴失踪 甫一见到这熟悉的阵法,花娴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虽然最初和自己一起补齐这个阵法的原主人已经消失了十万年,但花娴总觉得他一定还活在三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蛟冉,那个做得一手好酪浆的笑起来很温暖的魔界王族小男孩,花娴相信,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他们还会见面。 大黄狗浏览着这些看起来凌乱摆放的巨石林,啧啧称奇:“娴主子,你说这些石头是什么人摆在这里的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花娴也很想知道这个阵法是谁布在这里的。 蛟冉说,这个古老的联通阵法是某位上古神所创,后来随着上古神的陨落,阵法也就失传了。墨蛟一族所保存的残片是这个古老阵法留存在世间的唯一孤本。 对啦,既然是通联阵法,那么眼前这个以石林复刻的古老阵法通联的时空缝隙是通往何处?如果催动这个阵法,是不是就可以到达这个地方…… 花娴心里既激动又期待。既然这个阵法已失传,那么能够补齐这个阵法的只有她和蛟冉,这个隐藏在栖梧山山麓的上古阵法是不是联通着蛟冉的下落? 蛟冉,是你吗? 花娴抚摸着眼前的石块,手微微颤抖。 想了想,花娴蹲下身与大黄狗平视,大黄狗从未见过花娴用这样认真而又犹豫的神情看着自己,它的第一反应就是花娴定是在谋划什么不好的事情。 “天狗,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考虑一下是跟着我,还是你自己先回老宅去。” “去什么地方?” “我现在还不知道。” “娴主子你不是说笑吧?” “天狗,我要去的地方,可能会有危险,要不你还是先回老宅吧。” “有危险啊……”大黄狗犹豫了,最初它决定跟着花娴的时候,只是出于有人能听懂自己的语音,这样方便讨要一些可口的食物。可是随着这几个月的相处,大黄狗已经习惯了总是看到这个古灵精怪的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做事又挺靠谱的主子。 但是,至于危险嘛,大黄狗从未考虑过以它和花娴现在的情分,到底有没有到了值得它陪着这个人类母幼崽去冒险的程度。 花娴也看出了大黄狗的犹豫:“天狗,你听着,我从未想过要求你要陪着我冒险,而且我也不会要求你对我有着这个义务。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一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的未知地域,你没有必要陪着我去冒险。” “既然是不知道的地方,娴主子你还是不要去冒险了,咱们回老宅好不好?现在也不用饿肚子了,每天还有肉吃,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花娴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天狗,我知道现在的生活跟之前比起来要好很多了,可是,这个石林有可能会带着我去找到我的一个朋友,他失踪了很久,说不定他遇到了危险等着我去救他。” “哦,是你的朋友啊……” “对,天狗,如果知道朋友有可能遇到了危险,我不能不去管它对吗?” 大黄狗点点头,这个道理它懂,它们狗族最懂忠诚。 “天狗,要不这样,你还是回老宅吧,”花娴替大黄狗做了决定:“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为了另一朋友,而把你这个朋友置于危险。你退后几步,我要入阵了,一会儿石林可能会动起来,你退到安全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大黄狗木然的点点狗头,稍微退后几步,坐在地上看着花娴的背影慢慢走向石林深处。 “朋友,她说,我也是她的朋友……”大黄狗回味着这个人类母幼崽刚刚的话,眼里有了异样的光芒…… 大黄狗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生日就在中秋节那日,眼下这个将将要到六岁的人类母幼崽的身形居然在石林丛中斑驳的夕阳下被拔高了很多。 明明她只是个小女孩,可是大黄狗硬是从她身上看到了成年姑娘都没有的那种从容不迫。 就在花娴的身影要消失在石林中的时候,大黄狗猛然蹿了出去,使出了它平生最快的脚力冲向花娴的方向:“等等我娴主子,既然是我天狗把你驮上栖梧山的,你就不能丢下我,我还得把你驮下山呢。” 花娴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大黄狗,笑得如春花绽放。 待到大黄狗走到身畔,花娴就带着大黄狗继续往石林深处走去。 既是自己补全的残阵,花娴定然是十分熟悉的。花娴找到阵眼所在之处,便让大黄狗咬住自己的衣角千万不要松开,以免一人一狗在时空横流中被冲散。 花娴尝试着催动了阵法。 是的,她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去催动。因为这个阵法需要通联地域两方共同催动,但是只需要共同,并不需要同时。 换言之,只要有一端的阵法已经被催动,那么另一端随时都可以开启这个阵法。 花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阵法就是蛟冉留给自己的钥匙,是让她找到他的钥匙! 花娴双手翻飞,如穿花引蝶般的打出让大黄狗眼花缭乱的手诀,只听得“轰”的一声,石林动了起来,削刻成各种形状的直指天际的巨石迅速移位,速度快得让大黄狗两股战战,生怕被某块大石头撞飞。 “别动!”花娴喝止住了大黄狗的慌乱:“不想出意外就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咬着我的衣角千万不要松开!” 虽然还是那个人类母幼崽特有的奶音,但是花娴此刻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凌厉和严肃。 大黄狗不敢再动,只能闭上狗眼,不看就不怕,不怕就不会乱动,不乱动就不会把狗命交待在此处。 大黄狗闭上眼睛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惊恐使它下意识的张口哀鸣,就在花娴的衣角从它的口中滑落的时候,一双肉乎乎的手臂紧紧的抱住了它的狗头。 花娴在大黄狗吓得松开了咬住她衣摆的狗嘴时正好打完了最后一个手诀,花娴一把薅住了大黄狗的狗头,把狗脖子紧紧的抱在了怀里,避免了大黄狗和她被时空横流冲散开。 待到大黄狗和花娴被一股吸力吸走,晃得七荤八素后,一人一狗又被一股惯性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地面不是很硬,软软的,触感是一块草地。 花娴和大黄狗在地上趴了半天才缓过来。 花娴从草地上爬起来,只见眼前是一个被围起来的四周高高的山谷,谷里种满了各色果树,一条小溪从山谷中间流过,溪水清清蜿蜒伸展,溯源望去是一个飞流直下的瀑布,瀑布底下有一汪碧绿色的深潭。 深潭边种满了桃花,此时不知山谷季节,却只见桃花摇曳满枝头,潭水涟漪处飘荡着落英缤纷。 更让花娴惊奇的是,水潭不远处有一个茅草屋,屋后是一片竹林,屋前有几畦菜地,各色蔬菜茁壮生长,烟火气与世外仙气共融,毫无违和感。 再说花娴消失后,栖梧山上的这片石林又神奇的移位回到最初的布局。 夕阳下,石林残影寂静,山风柔煦,仿佛这里从未来过一个小女孩和一条狗,一切痕迹都被抹去,就好像从未发生任何事。 明月和细雨站在石林阵前欲哭无泪。 到底是明月性子沉稳,她最先定下心神,吩咐细雨:“细雨,你速回老宅,将此间事报与公子。我守在这里,若是姑娘有动静,我也好接应。” “是!” 细雨不敢怠慢,施展轻功飞快的向山下掠去。 当细雨带着公孙白和清风返回时,夕阳已经沉入山谷,晚霞的余晖给石林笼上一片血色的寂寥。 公孙白见到石林阵法陡然惊住。 他认出了,让花娴消失的这片石林,俨然是一个消失许久的上古神阵。 第35章 人类母幼崽 花娴和大黄狗对视一眼,一人一狗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片茫然。 “既来之则安之。” 花娴打破了平静,拍拍身上的尘土,决定先去探访一下这个未知的领域。 这个山谷里的瀑布和小溪很是奇特,与别处不同的是,小溪与瀑布虽是同一条水源,却有着不同的温度。 小溪处的水温是夏日那种温热的,不仅如此,水流还在靠近山体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池子,池子里的水温居然是温泉。 温泉边长满了各种高高的灌木丛,仿若给温泉池围了一个屏风,也不知的天然的还是后天种植的。 但是瀑布底下的那个水潭却透着森凉的寒气,温度如同春水初潋。 花娴摸了摸潭水,点了点头,难怪水潭边会桃花盛开,这里的气候俨然就是早春。 花娴带着大黄狗沿着缝隙里开着野花的青石板路去往那个茅草屋。 茅草屋看起来很普通,就是简简单单的农家草房子,堂屋有三间屋子大小,中间是饭厅,也相当于客厅,左右各有一个厢房。院子里还有一个偏屋用来做厨房。偏屋对面是一个鸡圈,里面饲养着一些公鸡和母鸡。 更为精妙的是,此间主人居然在院子里靠近大门院墙之处引了一方泉眼,还是活水! 用几块灰色的大石头削刻出来的一个不规则的水池,底部铺满了鹅卵石,泉眼就在鹅卵石底下。泉水从鹅卵石底往上溢出,又顺着靠近院子那方的一个出水口流出,流出的水被引出院子,直接浇灌到门口的菜地里。 此间主人,真是个妙人! 花娴进了堂屋和偏屋都查探了一番,家具器皿一应俱全,厨房的灶台边也整齐的码放着砍好的柴堆。鸡圈里的鸡群均不急不躁的或是踱步或是栖息,似乎刚被喂饱。 花娴转到屋后,看到了一个修葺得很整洁的茅房,屋后的竹林里还有一些新鲜的竹笋在冒尖。 这里的一切井然有序,看起来,此间主人很是整洁利落。 花娴和大黄狗四处转悠之后,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于是一人一狗开始期盼此间主人快些回来。可是一直等到月上中梢,花娴的眼皮都在打架,还是不见主人回来。 “娴主子,我饿了……”大黄狗委屈巴巴的趴在地上,把下巴搁在自己的前爪上。 “我也饿了……”花娴有气无力的说。 她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六岁的凡人小女孩,桃花神花娴可以不用吃饭,但是凡人花娴不吃饭会饿死。 “要不,”大黄狗瞄着鸡圈里打盹的鸡群:“我们先借一只鸡来吃……” 花娴闻言眼睛一亮,随后又快速否定了大黄狗的提议。 “先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一人一狗本着对此间主人的尊重,硬是忍着饿睡着了。 当破晓的第一声雄鸡打鸣传来,寂静的山谷仿佛被解除了沉睡的封印,瞬间各种鸟鸣声响起。 花娴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和腿,趴着睡着的滋味很是不好受,为了不太打扰此间主人,花娴没敢进厢房睡在床上,而是坐着凳子趴在饭桌上将就着睡了一晚。 相对于花娴的受罪,大黄狗就充分发挥了狗族的优势,睡得那叫一个四仰八叉。 花娴拖着僵硬的腿挪到大黄狗旁边,不轻不重的踢了它一脚。大黄狗懵懵懂懂的睁开狗眼,眼底迷茫显示出睡了一夜它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花娴推开房门,清晨湿润中带着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一夜安稳,没有任何有人闯入的痕迹。 倒是鸡圈里的那群鸡,见天光大亮,慢腾腾懒洋洋的抖擞鸡毛,在一个身量最高大的毛色发亮的枣红色大公鸡的带领下,次第飞出鸡圈,迈着四方步结群走出了院子。 花娴目送着这群鸡走进了门口的菜地里四散开来寻找虫子吃早餐。她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的叫了。 “娴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先跟这里的主人借一只鸡吃吧……” 大黄狗看着这些水光油亮的鸡群直流口水。 随着大黄狗话音刚落,领头的那只枣红色的大公鸡回头狠狠的剜了大黄狗一眼。 见此,花娴和大黄狗都愣住了。 “娴主子,莫不是,这大公鸡能听懂我们说话?” 花娴叹了口气,打算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食,趁主人不在借用点吃食还勉强说得过去,偷杀人家的鸡,着实有点过分。 很快,花娴和大黄狗立在厨房的米缸和面缸面前面面相觑。 挺大一个米缸和面缸,里面,空空如也! 大黄狗不死心的说:“娴主子,你再找找,兴许碗橱里能有一些吃食,说不准还有肉菜呢……” 大黄狗说着都流哈喇子了。也不知是饿的还是馋的。 花娴闻言眼里冒出希望的光芒,奔到墙角的碗橱里打开一看,整齐的碗筷餐具摆放整齐,至于吃的,全无! “要不,咱们还是借只鸡……”这次开口的是花娴。 大黄狗眼睛一亮:“赶紧的!还等什么啊!抓鸡去!” 一人一狗摩拳擦掌的往门口的菜地奔去,可出了院子却傻眼了。 “鸡呢?怎么都不见了!都哪儿去了!”大花狗跺脚哀嚎。 花娴也傻眼了,莫说是鸡,就连鸡毛也一根不剩了。 花娴看着园中的小青菜,顿时灵光闪现:“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是人类啊!” “你是人类啊,还是个人类母幼崽……”大黄狗有气无力的接着话。 “我可以吃青菜啊!” 花娴欢呼着奔向菜地:“小青菜们,姐姐来啦!啊呜,想死姐姐了……” 大黄狗留在远处傻眼了,虽然,狗,是杂食动物,可是,只吃青菜的话,狗嘴里还不得淡出鸟来…… 大黄狗欲哭无泪的看着这个人类母幼崽拔了一大把青菜洗净。 这缺心眼的茅屋主人,居然知道在院子里引来一汪泉眼用以解决洗菜吃水问题,却不知道往米缸面缸里填满粮食。 出于不能被饿死的原则,大黄狗哭丧着狗脸和花娴分食了一大盆只放了一点点盐的水煮青菜。 到了晚间时分,院子里有了咯咯哒咕咕咕的动静。俨然是鸡群回来了! 鸡群还是由那只枣红色毛发的公鸡领着,次第飞进鸡圈,然后,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气定神闲的或是踱步或是栖息。 “娴主子,你看这些鸡,似乎不需要主人……” 花娴也看出来了,这些鸡的规律生活作息,完全不像是依赖人类而存活。那么也就是说,此间主人在与不在,不能从此处的家禽状态上看出来了。 花娴径自推开了西厢房的门:“我要进屋睡觉了,你是和我一起进西厢房,还是在客厅睡觉,你选一个。” “啊?这?”大黄狗被整不会了:“娴主子,你不是说,主人不在,客人不能随便使用别人的卧榻吗?” “嗯,所以我进的是西厢房,主人家一般住在东厢房。” “可是……” “天狗,”花娴一脸正色道:“我们还是吃饱睡足养精蓄锐吧,接下来,我们可能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什么意思?” “我们要靠自己想办法离开这个山谷。”人类母幼崽花娴说:“因为,此间主人,可能不在了……” 第36章 两难之局 次日清晨,当鸡鸣声和鸟鸣声响起,花娴就一咕噜爬了起来。 花娴穿上鞋子,顺脚踢醒了睡在她床榻前地上的大黄狗。 一人一狗目送着鸡群在枣红色大公鸡的领头下,有次有序的出去觅食。 “天狗,我们去查探一下周遭环境吧,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阵眼什么的。” “你那个朋友呢?你不说这个阵法是你的一个朋友留下来的吗?” 花娴皱着眉头:“刚进这个山谷我就感应了,这里没有他的气息,或者,是有他的气息,但是我感应不到……” 花娴有点沮丧,虽然她的凡间行是有神格记忆的,甚至还有一点点法力,但是却太低太低了,低到了她想使用“寻踪术”都不够…… 花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副凡人身躯能不能修行提升法力…… 花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山谷沁人心脾的空气,只觉得经脉畅通,气海润泽。 花娴心念一动,跑到门口的菜地里对着一陇青菜就打出手诀,只见这陇青菜迅速的拔高身形,拔节、开花、结籽、枯萎…… 花娴惊呆了,没想到这个山谷里充沛的灵气居然能让自己提升法力。那是不是说,如果她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就能使用这副凡人身躯来承载自己身为桃花神的一部分法力? 再说到栖梧山巨石阵外。 公孙白艰难的消化了花娴消失在眼前这个失传的上古神阵中的事实后,一言不发,落寞的转身往回走。 明月细雨和清风交换了眼神后,也不敢言语,只能静默的跟在公孙白的身后下山。 “主子……”进老宅之前,清风艰难的开口了:“计划已经启动了,那娴姑娘这边……” 公孙白脚步一顿,清风所说的计划他很清楚。 眼下,张大壮盗走的首饰已经成功离间了公孙无虑和柳韵兰,柳韵兰势必要进行反扑;再加上袁昱青出于“避嫌”而拒见公孙无虑,公孙无虑感觉自己的头顶悬着一把剑随时会掉下来;而林雨珊对自己二哥的担心焦虑也到达了顶点。 这三方的反扑点集合到了一起,那么依着小公孙府这帮人的揍性,破局方案一定是对公孙白下手! 虽然这下手的方式还是未知,但按照公孙白谋算的结果,无论如何,在公孙白的引导下,事情的走向一定会推动公孙白在公孙老宅待不下去。 那么,公孙白就会借此契机让袁昱青带着自己一起去青州。 与袁昱青同行,这是公孙白谋算的目的!也是他必须达成的目的! 袁昱青是二十八星宿的四象之一东方苍龙七宿中跌入凡间而受神罚的氐土貉,身为被神罚而堕入轮回的星宿,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公孙白已经推算出,属于袁昱青这一世的神罚将至。 而这一世,让袁昱青陨落的是情劫,情劫羁绊就是袁昱青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水沅沅。 如果公孙白不能顺利化解袁昱青的神罚,此次青州之行,就是氐土貉星宿此生身死肉消魂归之处。 可是眼下花娴的失踪,打乱了公孙白的计划。 公孙白陷入了两难之局! 按计划,公孙白原本是打算带着花娴一起去青州的,不然以花娴现在的孩童自保能力,可能很快就会折损在小公孙府这帮虎狼亲戚的手里。 可现如今花娴陷入了上古神阵中,且不说公孙白有没有能力闯阵救她出来,就算是在阵外等候她自行出阵,只怕也是没有时间了…… 是留在此处等候花娴?还是丢弃花娴让她自生自灭? 公孙白无解。 接下来,果然如公孙白所推算,小公孙府那帮人坐不住了。 袁昱青在公孙老宅盘桓数日后,林氏面馆一案所需证据也搜集齐全。去往清水县和青河镇调查的衙役带回的消息与张大山所言几乎一致。完美闭环! 袁昱青皱眉,当案件很容易的呈现出完美闭环,就说明有问题。 可惜,他没有办法去破局,案件关键人张大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张大山供词中的林家大房一脉也早已化作黄土一抷…… 张大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因为他被公孙无虑打死在小公孙府的地牢里。 青州之行不能再耽误,袁昱青只能把张大山放出来,判处林氏面馆赔偿一些银钱给张大山作为补偿。 关于楚州知州季淮安的所作所为,袁昱青客观公正的记录在案呈报给了皇上。至于皇上如何判处,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对于此等结果,楚州百姓算是满意的,但是,有人是非常不满。 张大山从牢里出来,怀揣着一笔赔偿“巨款”,刚走到一个小巷子就被人揪住了衣领拉进一个小院子。 张大山吓坏了:“救命啊!有人要抢银子啊!” 一个破布卷堵住了张大山的嘴,但是并没有钳住他的四肢。 张大山呜呜咽咽的挥舞四肢挣扎,却抬眼看见一双冷冽的丹凤眼在睥睨着自己。那神情,就像在看一介蝼蚁无二般。 眼前之人赫然是那日出现在知味斋三楼包厢的紫衣公子。 见张大山不再乱喊,紫衣公子示意侍卫拿掉他嘴里的破布。 “贵,贵人!”张大山忙俯下身磕头。 紫衣公子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 “一百两银子的赔偿金,兄台拿着可还满意?”侍卫问道。 张大山闻言更害怕了:“贵人,小人没有完成贵人的交待,实在是没办法,小人,小人没想到,宣扶使大人会查到小人与大壮的平日往来……要不,要不这银子,小人不要了,都给贵人……”张大山肉痛的取出银票,颤抖着双手不舍的递出去。 “哼,你当我家公子会贪图你那点银子!” “是,是,贵人身份贵重,哪会看得上小人这点银钱……”张大山不住的赔小心。 “张大山,可知日后该怎么做?” 紫衣公子终于开口,略带沙哑的嗓音充满磁性,慵懒低沉的声调带着一种不将万物放在眼中的威压,让张大山更加恐惧。 “小人知道,小人这就滚回青河镇做回普普通通的猎户,小人再不来这楚州城。” “还有呢?” “还有,还有……还有小人从未见过公子!小人从不知有公子这位贵人的存在。” 紫衣公子点了点头,示意了侍卫。侍卫拎起张大山,像扔一块破抹布似的把他丢出了院子。 饶是张大山这样的大块头,在这精壮的侍卫手中,也是轻飘飘的就拎起,这让张大山更加对紫衣公子心生忌惮,不敢造次。 小院子里,紫衣公子负手而立,紧绷的下巴显示出他的不悦。 “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原本此行,我是要让楚州林家彻底覆灭!!没想到,柳韵兰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若不是我提早安排了张大山这个后手,只怕柳韵兰这次都要折在袁昱青的手里。哼,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当初还妄想进我京城木家的门,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那大哥岂是她能肖想之人!也是我那大嫂心善,留她一命,只着人把她贬到二等茶室。竟不想这个女人居然眼见攀不上我大哥,转头就勾搭上了小公孙府那个庶长子。枉我大哥还对她心存惦念,好生伤情一阵子……” 紫衣公子自语一番,忽而道:“袁昱青,他不是要去青州吗?” “是,林氏面馆一案了结,想来袁大人不日也该启程了。” “青州……学而,收拾一下,我们也去青州。” “可是公子,我们此行不是冲着楚州林家而来吗?” “楚州林家覆灭了吗?若不是袁昱青横插一手,本公子的计划也不会有失!袁昱青,既然你坏了本公子的事,本公子也要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学而欲言又止,可是想到大公子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三公子,袁家在京中势力枝繁叶茂,咱们还是不要碰了……” “你倒是做起我的主了?” “属下不敢!只是,临行前,大公子说……” “既然大公子有吩咐,学而你又言听计从,那不妨从今日起,你就回到大公子身边听差吧。” 学而噗通跪下:“属下不敢!属下对三公子忠心可鉴!求三公子不要赶走属下!” 学而拼命给紫衣公子磕头,直到额头血肉模糊,紫衣公子才淡淡开口:“罢了。今日之事本公子就当没有发生,如若再有下次,你就不要留下了。” 学而松了一口气,恭敬的退至一旁。他是京城木家培养出来的精英侍卫,这些侍卫从小就被分配给了木家各位少爷,木家家规很严,如若被主子厌弃,轻则重罚,重则处死。 第37章 得罪了东京贵女圈 京城木家为百年簪缨世家,木家家主木先煦官拜兵部尚书。 木先煦育有四子,且均为嫡母所出,分别取名木少名、木少书、木少锦、木少轴。 出自《神童诗·劝学》中的“名书锦轴”——“遗子黄金宝,何如教一经。姓名书锦轴,朱紫佐朝廷。” 木家长子木少名,谦恭虚己,早早就奉父母之命娶了门当户对的李家千金。至于木少名因何与楚州清吟小班的花魁柳韵兰有所牵扯,那是后话了。 李家与袁家、木家、水家并称为“东京四大家族”,其中以木家为首。 京城木家人丁兴旺,且木家家主对子孙约束严格,是以子孙多有建树,不仅在朝堂,即使在商界也根基深广。 木家长子木少名和次子木少书入朝堂,木家三子木少书则从商。 木少锦为人圆滑,处事颇有手段,未到而立之年就将木家商行产业遍布各州各县。虽说士农工商,商人身份最为低贱,但身后有京城木家为依托的木家三子那身份却是既富又贵。 要说木家长子木少名在弱冠之时是青年才俊,盛名在外,为东京贵女的春闺梦里人,那么木家三子木少锦的名号则比自家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木少锦少年中秀才,十二岁就以秀才之身考入太学,在当时的京中引起轰动。木少锦也是个奇人,不仅学习太学专设的儒家传统课程《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等,还选修了太学为培养多类型人才而开设的医学、天文学和地理学等。 就在京都上流社会所有世家都以为木家三少会比木家长子在仕途上更加出彩的时候,木少锦却退学从商了! 木家三少这个人人扼腕的选择居然还得到了木家家主木先煦的支持。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因为木家风头太盛,为了平衡稳固,才不得已将颇为引人注目的三子藏拙,这样才能继续保住木家百年世家的富贵繁荣。 至于木家幺子木少轴,则是比较低调的存在,传闻木家幺子先天不足,身体羸弱,自幼养在深山寺庙里,开封城内各大小宴席从未见过这位幺子出席,久而久之,木家这位神秘幺子也就不为人所关注了。 出现在楚州城小院中的紫衣公子,正是京城木家的传奇三少木少锦。 木少锦时年二十七,在这个早婚早育的时代,与他同龄的男子,孩子都快要议亲了,而木少锦却依旧孑然一身。 对此,京都曾有传闻,木家三少之所以不近女色,实因断袖之癖。木少锦本人对此传闻无动于衷,倒是木家上下对此是又急又气却束手无措。 木少锦自己知道,所谓的断袖之癖实为无稽之谈。他不仅取向正常,而且,也早已心有所属。只不过,所属的那个人在这个世上却再也找寻不到了…… 木少锦爱的那个姑娘叫江姝漓,也是京城人士。只不过江家不是贵族世家,只是一介商户。但江家又不是普通商户,而是皇商。江家主要做的是丝绸生意,为皇城提供丝绸贡品。 江姝漓是江家嫡次女,嫡长女江姝影嫁给了袁家庶长子。就是袁昱青的养父袁丞相家的庶长子。 原本,以江家的身份是攀不上袁家的门第的,但是袁家主母只诞下一个嫡女,袁家两位公子都是姨娘所出,这两位姨娘还是袁夫人的陪嫁侍女抬的妾。 袁夫人没有把庶子记在自己名下,只专心教养自己的嫡女,让两位庶子跟着自己的姨娘养大。于是,袁丞相虽身居高位,两位庶子虽也争气,均步入朝堂,但是这样的身份还是让他们在婚嫁之时有些尴尬,高门贵女不会下嫁,身份太低又攀不上袁家。 江家身为皇商,嫡长女带着丰厚的嫁妆嫁与袁家庶长子,倒也勉强算是合适。 就这样,江姝漓的姐姐江姝影嫁进了袁家。 那一年,江姝影十六岁,江姝漓十二岁,木少锦九岁,而六岁袁昱青,还未被袁家收养。 袁家庶长子大婚后,江姝影作为袁家唯一的长媳,担负了袁家与京中贵族走动的责任,自然是要时不时的开设一些赏花宴的。 江姝漓作为袁家长媳的妹妹便也经常在宴席上出现。这也是江家的私心,希望借助嫡长女的跨阶层,能把妹妹也提携了。 毕竟江姝漓已经十二岁,再过两年也该议亲了。 木少锦就是这样在袁家秋季赏荷宴上与年长他三岁的江姝漓相识的。 那日秋高气爽,袁家花园里摆满了从各地重金购得的各色名菊,再加上以菊花入食材的各类糕点花茶,美食美景,悦耳丝竹辅之,令人心旷神怡。 江家不愧是皇商,江家嫡女最不缺的就是钱,不仅将赏花宴办得高贵雅致,就连出席宴席的各家贵女,都能得到一份专门定制的以赏菊宴为主题的高端伴手礼。 按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可偏偏京都这些锦衣玉食的高门闺女们最大特征就是既要又要还外带看不起。 她们虽然暗暗佩服江氏赏花宴办的好,别的不说,就这人手一份的价值不菲的高端定制赏菊主题伴手礼,她们就不是每家都舍得拿出来的。 更遑论宴会上的昂贵餐具都是以赏菊主题特殊定制的,要不是富甲一方的商户,普通官宦世家还真出不起。 这些高门闺女们自是嫉妒的牙痒痒。不就是一个商户吗?一身铜臭味! 她们不仅心里想了,还这么说了出来。当然是小声议论的。 可是偏巧不巧,这些议论被十二岁的江姝漓听到了。 江姝漓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些贵女们,明明拿了姐姐送的礼物时一个个嘴角上扬暗暗高兴,可一转身又看不起姐姐商户出身,背地里说姐姐坏话。 江姝漓一跺脚,双手叉腰与这些世家贵女们理论起来。 事情一闹出来,贵女们脸上挂不住了,纷纷矢口否认,还污蔑江姝漓挑事儿,争吵到后来竟然动起了手。 眼见江姝漓就要被推进贵女们玩曲水流觞的池子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少年的手抓住了江姝漓的手腕,生生把她拽住了。 拉住江姝漓的正是京城第一世家木家的三公子木少锦。 九岁的木少锦生得很好,虽年少,个头却蹿得很高,比十二岁的江姝漓还要高半个头。少年皮肤白皙,大大的丹凤眼眼角微挑,额头饱满,高高的鼻梁,下巴中间有一道可爱的窝窝,嘴唇并不是很薄,是线条很优美的唇线分明。 木少锦此时虽还没有到考入太学时的盛名,却也是京中贵女们悄悄议论的京城优质贵少之一。 见木少锦拉着江姝漓的手腕不放,已经有大家闺秀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江姝漓眼睛也是红红的,是被这些贵女们气红的。 木少锦见江姝漓站稳后便放开了手,少年紧抿嘴唇,紧绷的下巴显示了他的不悦。 有贵女最先反应过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开始恶人先告状:“木家三少,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我们姐妹们是应袁家少夫人的邀请赴宴,却被这个劳什子商户女欺负,好好的心情都给搅合了。” “就是就是,这个商户女实在是过分,果真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一个商户女,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满身的铜臭味,跟她同席真是掉身价!” 少女们的言语不可谓不毒辣,天真烂漫的年纪偏偏能说出最伤人的话。江姝漓气得摇摇欲坠。 “哦?商户女?商户女怎么了?商户就低人一等吗?你们身上穿的衣服,头上戴的首饰,还有餐桌上吃的佳肴,如若没有商户的南边往来,你们又能从何处得来?倒是你们这几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高门贵女,倘若有朝一日家族遭变,堕入俗世,你们恐怕连商户自力更生的本事都没有!到时候,恐怕能依仗的也只是这一身精心饲养的本体了。” 木少锦冷冷的瞥向几位高门闺女,眼神中的不屑就像是在睥睨卑贱的蝼蚁一般,几位贵女直接被气懵了。 木少锦这席话实在是毒辣,直接讽刺这些贵女们是草包,一旦没有高门倚仗,恐怕此时拿来炫耀的身娇肉贵,在彼时正好是拿来卖个好价钱的本钱。 这直接是把家族对她们的高门教养,骂成了风月场所豢养姑娘们的待价而沽。 木少锦以一己之力成功得罪了大半个东京贵女圈!同时连累了本就不得贵女们待见的江姝漓! 第38章 跨越一生的距离 凡人苦,苦在短短一世,却要经历无数个意念平。 而往往一个意念平就要跨越一生的距离。 木家三少木少锦与江家嫡次女江姝漓既是如此! 经过袁家赏菊宴之后,九岁的木少锦总是找各种借口跟在十二岁的江姝漓后面转,且一转就是三年。 江家不像其他宗室家族那么死板,未出阁的姑娘也是可以去巡查铺子的,这也是江家这个百年皇商家族教养子女的过人之处,正是凭借于此,在江家几次遭遇沉浮之时,江家女人顶起了半边天,使得江家在男人遭遇变故之时不至于家族覆灭。 江姝漓的经商才能在江家小辈中是颇为突出的,如若不是江家在后来遭遇的那次灭顶打压时牺牲了江姝漓,那么江姝漓没准也会书写出江家女人的商业传奇。 那一年江姝漓十五岁,木少锦十二岁。 十五岁的江姝漓等着议亲,十二岁的木少锦以秀才之身考入太学,成了当朝最小的太学生。 木少锦本就有木家嫡子的光环,太学给他带来的锦上添花使他更加炙手可热,成了众多京都宗室贵女议亲的热门人选。 然而木少锦并没有因为太学生的身份而对小姐姐江姝漓有所转变,仍然是在下学后买了糕点守在江姝漓巡查铺子回来的必经之地,眼巴巴的递上糕点,像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小心翼翼的看着江姝漓的脸色,等着小姐姐的夸奖。 这日木少锦休沐,一大早,少年就带着小厮学而去排队买詹记的水煎包。 詹记是百年老字号,水煎包只在早餐时段供应一个时辰,而且限量。 木少锦的小厮刚排到跟前,就见排在前面的素衣丫鬟买走了最后两份。 素衣丫鬟让摊主用油纸包给包成两份,然后跑到一个华丽的马车前小声说了几句。只见马车帘子被掀开,一双白嫩的玉手伸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扶着丫鬟的手臂,从马车上下来。 这位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身着七彩撒花裙,虽未及笄,发饰没有那么复杂,却也是环佩叮当。 彩衣少女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份水煎包递给木少锦:“原来是木家三公子,我听丫鬟说你家小厮来晚了没买到水煎包,我家丫鬟刚巧买了两份,原本我是打算给我母亲一份,这样,我把我自己这份让出来送给你吧。” 木少锦退后一步,并没有接水煎包,而是恭恭敬敬的给彩衣少女行了个礼:“安乐郡主淑安!既然郡主的水煎包是为惠然长公主买的,少锦就不夺人所爱了。” “既然给你,你就拿着吧,母亲这份我着人送过去,分给你的是我自己的这份。” “还是不用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相!我家郡主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安乐郡主的素衣丫鬟率先动怒了。 “怎么着,还有强行送人家东西,人家不要还不行?”木少锦的小厮也生气了。 “这样吧,既然郡主忍痛割爱,那少锦就恭敬不如从命。学而,把银子付给郡主,这水煎包就当是我们从郡主这里买的。” 木少锦的这番举动比直接不要包子还让郡主生气。可是,更让她生气的还在后面。 木少锦拿着从安乐郡主这里分到的水煎包,看到对面铺子门口出现的一个绿衣少女,少年脸上的笑容如春水绽放,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木少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姝漓姐姐,早啊!吃包子!我让学而一大早就去排队了,特意为你买来你最爱吃的詹记水煎包。” 郡主:“……” 木家三公子木少锦终日缠着江家嫡次女江姝漓,这在熟悉的圈子里不是秘密。 木家对于自家三少的举动倒是不置一词,木家家风虽严,但三少爷不需要担负继承家族大业的重担,自然就活得肆意一些。 虽说木家尊贵,但是江家嫡女,袁丞相家娶得,木家为何娶不得? 袁家迎娶皇商江家嫡女的虽说是庶子,但是袁家没有嫡子啊! 所以,当木家主母想要制止木少锦继续与江姝漓来往的时候,被木家家主劝住了。 至于江家,也不是没有肖想过木家三少,曾为此郑重其事的把嫡长女江姝影从袁家叫回来,一家子关起门来商量过。 但是,还没等商量出个章程,江家出事了! 江家负责的一批丝绸贡品在抵达京都码头的时候发现,有三船的货是有瑕疵的。 江家家主虽经过大风大浪也禁不住腿软,贡品有损,这是杀头大罪!而且损毁的是整整三船!倘若是一船货,以江家的实力也好补救。 木少锦闻言,去央求了大哥木少名。木少名叹口气,答应弟弟为江家去一趟楚州。 楚州林家,与江家同为皇商,但是林家的贡品是茶叶,也就是有名的“栖梧山云雾茶”。不过,林家虽然在做贡茶生意,却也在江南范围内做丝绸生意。 江家贡品需要的那些生丝,正好林家也进了一批货,这批货的订单是京城木家定下的。 京城木家名下也有一些生意,如今就在木家长子木少名的手中打理。 木少名央不住弟弟的请求,答应亲自去一趟楚州,用从林家定制的这批生丝赶制出江家那批贡品,帮助江家免去灭门祸殃。 但是,木少锦不知道的是,自己大哥答应自己之后,却又在暗中遵照木家家主和主母的命令,做了一些事,成功拆散了他和江姝漓。 拆散一对不相配的有情人,这对于木家来说,无可厚非,因为江家本就配不上木家,若是相安无事的时候,两个孩子感情又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成全了。 可是,木家查出了江家贡品一事的幕后推手居然是安乐郡主! 多年后,二十七岁的木少锦在午夜梦回时遥问十二岁的木少锦,如果早知道,自己对江姝漓的爱会为她带来祸殃,那么,那个活得肆意妄为的木家三公子,还会像之前那样,任凭喜好去释放心意吗? 他会懂得在护不住心爱之人的时候去藏拙吗? 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会去接近那个美好的如同永远在梦幻中的女子吗? 他不知道,这一切,他永远也不知道了…… 第39章 宠爱不是爱 安乐郡主的母亲是惠然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安乐郡主年方十三,在太学公布榜单的时候看上了十二岁的太学生江少锦。 少年慕艾的安乐郡主有好一阵子都在精心打扮后去太学堵江少锦,可江少锦却对她爱搭不理,然后转头去跟江姝漓献殷勤。 江姝漓只是皇商之女,还比木少锦大三岁,在安乐郡主眼里那就是个地位卑贱的“老女人”而已。 骄傲的安乐郡主岂能咽下输给这样一个身份地位的女人那口气,于是就有了贡品被毁之事。 木家出手保住江家,是因为木家深知自家三公子的脾气,倘若江姝漓一家老小真因为安乐郡主的陷害而全家人头落地,那么木家三少木少锦就能暗杀郡主为心上人报仇。 木家长子木少名在木家家主的嘱咐下悄悄找到惠然长公主,两方密谈后商议的结果是:安乐郡主捅的篓子由木家去弥补,安乐郡主不可再出手加害江家。但是,木家三少木少锦也不得与江家嫡次女江姝漓议亲。 “母亲,为何要放过江家那个小贱人?” 木少名走后,安乐郡主从屏风后出来。 惠然长公主刚刚三十出头,由于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惠然长公主悠然的撇去杯中茶叶沫:“安然,你当那木家三公子是个傻的?既然木家大公子能查出是你出的手,木家三公子便也能查到。” “查到就查到,又能怎么样?” “又能怎么样?安然,你有没有想过,如若江家真因此而满门抄斩,就算那木少锦因为你是皇室中人而不敢动你,但是你此生若想得到他,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安然郡主闻言大喜:“母亲的意思是,会助孩儿得到这门亲事?” 惠然长公主放下茶杯,侧躺到软榻上,涂着蔻丹的素手撑着额头,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养大的小女孩,若有所思。 安然郡主上前去为惠然长公主揉着额头解乏:“母亲,你会帮孩儿的,对吗?” 惠然长公主叹口气:“且不说木家三少,年仅十二岁就以秀才之身考入太学,就说这木家在京中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安然若是能嫁入木家,于我们余家也是好事。” 惠然长公主的夫家姓余,在京城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原本余家子弟到了安然郡主的父亲这一代也是有所建树的。 惠然长公主的丈夫余泽亦是进士出身,本已做到翰林编纂,但是因为尚了公主,便只能得个闲差,再无进一步的可能。 余家其他子弟也没有大出息,不过凭借着惠然长公主的庇荫,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如若安然郡主与木家联姻,这对余家来说,可是相当大的助力了。 即便如此,惠然长公主也只敢破坏木少锦和江姝漓的婚事,却不敢如同安然郡主那般不管不顾的戕害江姝漓。她是想结亲,可不是结仇。 原本惠然长公主提出的条件之一是要木少名答应为三公子迎娶安乐郡主。 这个条件木少名可不敢替弟弟答应,自己这个弟弟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公主和郡主这边能逼婚,木少锦那边就能假死脱身。 于是木少名就替江家答应了折中之法。 其实这个办法也很好实施:由木少名授意楚州林家出面对江家出手相救,只字不提木家。然后林家要求答谢的条件就是替林家嫡长子林韫之迎娶江家嫡次女江姝漓。 木少锦得知林家与江家的婚事后,翻墙去了江姝漓的院子。 “姝漓姐姐,我来带你走。” 少年单薄的身子上挎了一个看起来很重的包袱,月光洒在少年的身子,把少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就像两人之间的鸿沟那样长。 “少锦,别闹了,回去吧。”江姝漓站在闺房的窗口,紧抿着嘴唇,把就要溢出口的悲伤狠狠地压住。 “我没有闹!我把我这些年攒的银钱都带着了,我们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你会做生意,可以用我带的这些银钱开个商铺,我是秀才,也可以找个私塾教书,我们这一生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你去私塾做先生,我开个商铺……真好……” “对!对!就是这样,姝漓姐姐,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够在一起,我,我一定会用一生护着你,拿命护着你……” “真好……真好……” 江姝漓和院中的少年隔窗相望,她要把这一幕深深的印刻在心里,往后余生,就要靠着这些美好的回忆来慰藉孤寂…… 江姝漓没有和木少锦私奔,她不能!她的身后背负着江家上下几十口的人命。 江姝漓出嫁那天,嫁妆装满了一整条船队。 木少锦被锁在家里,等他撬开了窗户骑马赶到码头的时候,江家船队已经走远了。 和江姝漓的最后对话仿佛就在昨日,仿佛就在耳边: “你去私塾做先生,我开个商铺……真好……” “我一定会用一生护着你,拿命护着你……” “真好……真好……” “……” 木少锦立在码头久久不动,此后经年,他们相隔千山万水,相隔一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要说木家长子木少名和楚州名女支柳韵兰的交集,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楚州之行的阴差阳错。 对于楚州来说,京城木家来人,来的还是木家嫡长子木少名,楚州林家非常重视,由林家家主亲自接待。 此时林家老家主已经亡故,嫡长子林韫之刚刚接任家主之位。林韫之刚过弱冠之年,若不是守孝,也要迎娶林家主母了。 林韫之在楚州有名的清吟小班设宴接待木少名,柳韵兰作为头牌清倌,被林韫之点来弹琴助兴。 那柳韵兰生得娇小妩媚,青楼养大的姑娘,眼波流转都颇带韵味,木少名哪里见过这个,自然扛不住柳韵兰的勾引。 木家家规森严,饶是木家嫡子,也甚少涉足风月场所。 木少名虽已娶妻,但主母是同为东京四大家族的李家嫡女,正经的大家闺秀。 贵族宗室对于女子的教育是自幼按照高门主母的规矩教养的。所以,跟风情万种的柳韵兰比起来,李氏慧儿在情爱之事上就略显木讷了。 这柳韵兰也是个能豁出去的,得知木少名为东京四大家族之首木家的嫡长子,虽已娶妻,但若是能挣得个木家妾室身份,那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于是,柳韵兰使出浑身解数,趁着木少名在楚州逗留的半月之内,让木少名为她痴迷。 柳韵兰还让木少名做了她的第一个男人,这对于清倌人来说,属实是豁出去了。 这柳韵兰的“献身”也是有些花活儿的,这也让木少名对她念念不忘多年。 那日,柳韵兰在一个四处临水的船坞上把身子给了木少名。 船坞内有一间布置精美的卧榻,柳韵兰着人在室内悬挂了各色轻纱,室内没有掌灯,只在船坞各角落点上灯笼。柳韵兰让窗户大开,由窗户送进来的暖风和着四角的柔弱的灯笼之光,使得整个环境看起来如梦如幻。 柳韵兰身着一袭若隐若现的轻纱,给木少名表演了她的反弹琵琶绝活。 柳韵兰在此绝活上是下了苦功夫的,不仅能弹奏,还能边舞边弹奏。 柳韵兰一边舞蹈着一边时不时的伸出抹了熏香的玉足去勾木少名的身体一下,或者是一个跪下腰,将半果酥胸送至木少名的鼻息前,就在木少名弯腰亲下来的时候,再一个扭身旋转出去,旋即再抛个欲说还休的眼波,之后便背对着木少名,挺翘的臀部和着柔软的腰肢如同水蛇一般大幅度的扭动着。 好家伙,柳韵兰这一番逗弄直接勾出了木少名的邪火。 木少名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柳韵兰抱起,扔到了室内的软塌上,也顾不得脱衣服就把人压在身下胡乱亲吻起来…… 柳韵兰的功夫可是自幼被女支馆名师调教出来的,花样百出。那滋味自是让木少名这位循规蹈矩养大的世家公子欲罢不能。 于是,男人在饕足后,女人提的要求多半会随口无脑答应。 “公子,奴家想永远服侍公子好不好……” “好好!” “公子,奴家香不香?” “香香!” “那公子为奴家赎身带奴家回京城行不行?” “行行!” 原本,柳韵兰做好了木少名为她赎身的准备,木少名也答应了启程之时带她一起回京城。 可是,两人万万没想到,木少名的妻子,李家嫡女李慧儿悄然抵达楚州。 李慧儿把木少名从女支馆叫走,在人前不吵也不闹,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柳韵兰,只是到了下榻的别院,李慧儿才开始掩面痛哭。 “爷好生糊涂啊!爷若是想纳妾,只消说一声,妾身自会为爷张罗,旁的不论,木家的妾室总得是身世清白的女子,爷怎能让青楼女支子污了木家清誉……我李家之女,也誓不与青楼女支子同檐!” 这李家也是京都四大家族之一的存在,木少名与李慧儿本就是家族利益联姻,李慧儿亲自来撕野花,木少名又怎会因为区区一个柳韵兰和李家嫡女翻脸。 于是,柳韵兰被李慧儿狠狠羞辱一番后,被鸨儿贬入二等茶室。 令柳韵兰寒心的是,李慧儿收拾柳韵兰时,木少名从头至尾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柳韵兰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男人来说,宠爱不是爱! 第40章 上古神的阵法 花娴和大黄狗在山谷中已经住了两天两夜。 这两天两夜,花娴带着大黄狗走遍了谷中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深潭底,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依然没有找到阵眼。 这个山谷中灵气充沛,如若不是花娴担心公孙白找不到自己会着急,那么花娴真想在此地修炼,好让这副凡人身躯能够承载更多的神格,施展更多的法术。 大黄狗经过两天的追踪,也终于摸清了鸡群的活动规律。 这些鸡群每日活动路线很固定,先是去院子前的菜地里除虫,然后再由枣红色公鸡带领,以奇怪的路线在屋后的竹林里散开,消失。 到了晚上,这些鸡群又从竹林里钻出来,回到院中的鸡圈里休憩。 花娴看出这些鸡群走的路线是按照阵法的步行走的。 原来,竹林里还藏有阵法! 若是普通人知道竹林中有未知阵法是万万不敢闯的,可花娴却不用顾虑这些的。 桃花神,身为十二花神之一,也是上古神! 花娴决定尾随鸡群闯阵! 花娴看了看身边那个一脸憨笑的吐着舌头的大黄狗,想了想:“天狗,要不你还是不要跟我一起闯阵了。” “为什么?” “万一有个危险什么的,我怕顾不了你。你还是在茅屋里等我回来吧。” “那不行!” “天狗,听话。” “娴主子,我都跟你到了山谷,还有什么地方不能陪你去呢?就你这小身板,遇到危险跑也跑不赢,还不是得靠我驮着你逃命?再说了,万一,你要是跟着鸡群进了竹林,却没有跟着鸡群回来,那我岂不是要陪着这群傻鸡在这山谷里终了狗生?” 花娴明白大黄狗其实是怕自己有危险,才想跟着自己的,心里有些感动。 花娴紧紧地抱住大花狗的脑袋,把脸贴上去:“谢谢你天狗。” “撒手!撒手!你要勒死本狗啊!” 不一会儿,鸡群吃完了门口菜地的虫子,果然列队朝竹林来了。 为首的枣红色大公鸡瞄了一人一狗一眼,花娴似乎是错觉的发现大公鸡的眼神里有一丝嘲笑。 鸡群进竹林了,花娴不敢怠慢,吩咐大黄狗紧紧跟着自己的脚步,不可踏错一步。 到底是上古桃花神!花娴成功的尾随鸡群进入竹林深处。就在花娴以为要找到阵眼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枣红色公鸡回头冲着花娴眨了眨眼睛,然后仰脖冲天鸣叫了一声,鸡群似乎是听到了指令一般,迅速朝四面八方散开,瞬间消失在竹林里。 花娴和大黄狗傻眼了,鸡群的这波操作实在是狠,别说留下一只鸡做向导,就连一根鸡毛都没给花娴和大黄狗留下来。 “娴主子,怎么办?要不,我们顺原路返回吧?” “……” 花娴也想顺原路返回,关键是,啥是原路?原路在哪? “既来之则安之!”花娴思索片刻,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待鸡群回来。 “天狗,从现在开始,一步都不要移动,要是累了就原地坐下。” 花娴在仙界的时候除了打理三界的所有桃林事务以外,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研究各种阵法。饶是熟知众多阵法,鸡群的这种在阵中四散开来的方式,还是让花娴对眼前的阵法不敢轻举妄动了。 众所周知,身处阵法中,牵一发动全身,只要踏错一步,就可能会引起阵法的不可预知变动。 一人一狗原地打坐到天黑,鸡群还是没有回来。 大黄狗开始不安的扭动屁股。 “怎么了天狗?” “我想尿尿……” “尿呗,反正你是狗。”花娴淡淡的说。 “哎,娴主子,不带这样蔑视狗的,我是狗咋啦?狗就没有狗耻了吗?” “行行行,我转过身去行不狗大爷?” “叫谁大爷呢?人家正当年,还是狗界一枝花,哦不,一根草!” “你到底尿不尿?” “尿!” 花娴转过身,半天听不到动静,只听大黄狗犹犹豫豫的说:“娴主子,你说,本狗子一泡尿,会不会把阵法冲了?” 花娴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有这种可能! 见花娴半天没有回答,大黄狗再也憋不住了,便翘起狗腿搭在一根竹子上,敞开了尿。 “娴主子,你咋转过来了,你偷看本狗子尿尿……” 花娴见大黄狗一只狗腿搭在竹子上,心说不好,只来得及说“天狗,不要动竹子……”竹林的阵法就开始变动起来。 大黄狗憋回了半泡尿,在竹林开始移位的时候,迅速蹿到花娴身边,张口咬住了花娴的衣摆。 花娴万万没想到,身为上古花神的自己,在一个解不开的阵法里,因一泡狗尿冲散了阵法,困住了自己。 就在竹林迅速移位困住一人一狗的时候,花娴和大黄狗不可置信的看到鸡群沿着竹林的边缘正列队往院子里走。 为首的枣红色大公鸡回头看了一人一狗一眼,狡黠的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嘲笑。 “娴主子,我觉得这群鸡是故意的!它们引我们入阵……啊……” 大黄狗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却忘了它正在咬着花娴的衣摆,随着大黄狗的一声“啊”,花娴和大花狗被一排竹子隔开了。 花娴只觉得眼前的竹子转动的越来越快,快到让她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花娴眼前一黑,被一股神奇的吸力吸到了一个空间。再睁开眼的时候,花娴正光脚踩在一个光洁的湖面上。脚底下的触感是柔软的水面,脚心有涟漪晃动,但是神奇的是,花娴并没有陷落入水里。 花娴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她不再是那个六岁的小小人类了,她此时的身量比六岁的人类还要小一些! 又缩小了几岁的花娴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衫,这种衣料的洁白不同于人间的织染,是带着圣洁光芒的仙界那种白。花娴发上没有一件装饰品,连束发的丝带都没有,就这么披在肩上,顺着腰拖到地面。 这样的自己让花娴很陌生。但却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你来了……” 一声暗哑的男音传来。 花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湖心深处有一个岛屿,岛屿上有一座高高的亭子,这……这看起来像是公孙老宅的莲池和湖心岛上的观星亭! 而那个男音,正是从观星亭内发出。 “你是谁?” 花娴发出的声音是软软糯糯的小奶音。 “我是你要找的阵法主人,我叫北冥。” 北冥?上古神北冥?那个在十几万年前就陨落的上古神? 花娴瞬间明白自己为何在山谷感应不到蛟冉的气息了,因为这个栖梧山石林阵不是蛟冉布下的,这个阵法的真正主人,是上古神北冥! 第41章 念穿云 花娴踩着脚底下胶融状的湖面,向湖心岛走去。 一开始,花娴每踏出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脚底下的湖水会化开。 花娴可以肯定脚底下踩着的就是公孙老宅的莲池,但是这个湖里却没有一支荷花,连一朵荷叶都没有。 不过湖里倒是有很多鱼儿,有几条鱼还很大胆的吻了吻花娴的脚心。小姑娘胖胖的脚指头被鱼儿一口嘬住还挺痒的。 花娴试着用脚去逮鱼儿,那鱼儿一个纵身跃出水面,在空中抛出一个美丽的弧线落在远处沉入水底。 花娴明白了,这湖水被上古神北冥施了法术,让她不会沉没。 但是这个法术只限于水面,而且只是她所处之地的水面,水底下的水流没有被封住,远处的水面也也没有被封住。 花娴的脚甫一踏上湖心岛,整个湖心亭的水面瞬间化开。花娴试着投入一个石子,石子噗通一声沉入水底。花娴又拿起一个石块打了个水漂,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九下后没入水底。 “九下,不错嘛!” “上神也会玩打水漂吗?” “我没玩过,但是我认识一个最会打水漂的人,他能让石子在水面上跳几十下……” 不知道花娴是不是错觉,她在北冥上神的声音里听出了淡淡的忧伤和怀念…… 花娴在心里瞬间脑补出北冥上神说不定有过一个爱人,并且和这个爱人因为身份地位而不得成就姻缘…… “小丫头,你在想什么?” “没有啊,就是在想,上神所说的那个很会打水漂的人,如果有可能,我很想见见她,让她指点指点我……” “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再见见他……” 花娴站在岸边,拎着裙摆伸出脚趾试探着撩向水面,脚指头把湖水踩的陷进去一块,依然是花娴踩到哪里,哪里就会呈现出凝胶状态。 “敢问上神,这是什么法术?” “流光浮影。” “流光浮影?果然,虽然水面像地面一样可以踩踏,但是又没有像冰冻一般静止住湖水,脚在在水面上,脚底的湖中光影依然波动,这个法术真的好神奇!” 花娴转身踏上岛上的青石板路,面向观星亭:“北冥上神,这个‘流光浮影’是上古神术对吗?” “算是吧。” “上神可知,我是桃花神,勉强也算作上古神,可是我却从未听过‘流光浮影’这个法术,可是此神术已经失传?” “创造出‘流光浮影’”的上古神叫俞浅,俞浅上神在很久以前的一次祸及三界的战争中陨落,这个法术也就失传了。 “祸及三界的战争?是十万年前的‘龙凤之争’吗?” “比这还早,是天地初分之时的‘三界之争’。” 北冥上神说的“三界之争”花娴听说过,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三界之中也没有十二花神,据说是天地初从一个完整的混沌分隔出来,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天界”的仙人、“魔界”的魔族、“人界”的凡人之说,所有人都住在同一个空间。 渐渐的,混乱纷争出现了,因为没有制定规则,无序的混沌给了弱肉强食以无上的机缘,在那个混乱的世界里,强者生存,弱者卑贱若蝼蚁。 天地间大部分最好的资源都掌握在极少数的那部分强者手中,人口占比最大的弱者们只能在极少的一部分恶劣生存环境中厮杀翻卷。 那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嗜血可怕! 直到有一天,一个匡扶正义的组织出现了,这个组织是由三界中心怀正义的强者们组成的,无论是仙族、魔族还是人族,只要愿意匡扶正义、锄奸扶弱,都可以加入。 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天行阁”。 天行阁的阁主名叫孖归,是仙界中人。孖归上神的身边云集了三界中最优秀的青年才俊,有些还是后世中叱咤风云的人物。 然而,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在那场战役中陨落了,他们有的持神格降落在某一地,化行为湖海或化形为山川,以最后的神力继续保持的三界的岁月长青。 花娴心弦一动,问道:“北冥上神,你……传闻中,你是不是也……” “是的,我也在那场战役中陨落了,你现在见到的只是我的一缕残念。” “那上神你是不是化作了北冥海域?” “并没有。” “那上神你……” “我没有化作山川湖泊中的任何一物,那场战役中我受损颇重,已经没有余力去化形了,只保留了这缕残魂等待有缘人。” “有缘人?那这个有缘人,是我吗?” “不然呢?你以为人人都能破解得了我的‘念穿云’阵法吗?” “原来那个阵法叫做‘念穿云’啊,可真好听。这个阵法是用作通联,莫非上神也有时常想见但又不便时时见面的朋友?” “时常想见但又不便时时见面……” 北冥上神陷入了回忆。 一座古香古色的庭院中,少年北冥噔噔噔地踏着青石板路跑上走廊,推开带有雕花木纹的房门:“阿俞,你快来,我新发现了一种吃食,就在北疆的人界,我带你去尝尝。” 屋内书桌前,一个身材消瘦的青衣少年正手持一把小小的匕首对着一块玉牌用法力隔空雕刻着。 “阿冥,我还没做完师父吩咐的功课,我就先不去了,要不,你去替我多吃一些……”青衣少年嘴上拒绝,可忍不住舔舔嘴唇的举动暴露了他也心念着北冥说的美食。 “俞浅上神,你可真没意思,每次我找到好吃的,你十回有九回能跟我一起去就来不得了,你法术比我学得好,还比我刻苦,怎地你还想努力做下一任天行阁的阁主吗?” 北冥和俞浅都是天行阁阁主孖归上神的徒弟。 “要不,你想办法创造一个联通阵法,下次你找到好吃的,就催动阵法,我穿过阵法就能找到你一起去品尝美食啦。”俞浅上神随口说道。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阿俞你真聪明!怪不得你是师父的首徒!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这就去研究阵法去……” 少年北冥火急火燎的跑走了,俞浅上神目送他离去,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十几万年前,两个年轻的少年上神为了一口吃的创造出了联通阵法“念穿云”,没想到,在他们双双陨落后,一个仙界的小花神和一个魔界的王族少年也是为了一口吃食,补全了“念穿云”的残阵。 “上神,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为了谁创造了‘念穿云’这个联通阵法啊?” 北冥闻言低声笑道;“小花神,你问的太多了。” 花娴吐了吐舌头:“请问上神,我可以进观星亭吗?” “进来吧。” 花娴心想,原来此地还真是观星亭呢!那自己是否此时就身处栖梧山老宅的莲池? 栖梧山老宅莲池的湖心亭,花娴从未进入过,她搜索了原主凡人花娴的记忆,没有找到关于观星亭的任何记忆,可见凡人花娴也从未进入过观星亭。 这个观星亭看起来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了,因为花娴发现,自己此时身处的湖心岛上并没有公孙世家建造的观景阁,也没有那些人工修葺的花圃和茶桌。一条朴实的青石板路从湖边的栈台上直通观星亭的正门。 正门是一个灰色的石门,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看起来像是结界守护禁制。 花娴正在想要如何打开结界,大门就自动在她面前打开了。等花娴抬脚进入观星亭,正门就在她身后关闭了。 塔内并不像花娴想象的那样光线昏暗,反而是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花娴仿佛身处一个星界地带,不仅是头顶,就连脚下,身侧,都有各色星辰浮动,有的光芒四射,有的黯淡氤氲,还有的犹如流星般拖着长长的尾巴绕着花娴的身体调皮的钻来钻去。 “他们见你来了很高兴,十几万年了,他们太寂寞了。”上古神北冥开口道。 “这些星星难道是……那些陨落的上古神?” “是的。观星亭,实则是上古神的坟冢。” “北冥上神,花娴有一疑问,不知可否请教上神?” “但问无妨。” “请问上神,为何我是你的有缘人?这里真的是公孙老宅莲池里的那个观星亭吗?那为何湖中没有莲花呢?并且,我的身体怎么变小了?还有就是,既然我见到了你的一缕残魂,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让我帮你完成?并顺便再传授给我一些你的绝技作为回报之类的……” 花娴一口气说完后,听到北冥上神闷声发笑。 “上神为何发笑?” “你这个小花神,你问的何止是一个问题?你说,本上神回答你哪个好呢?” 第42章 你不讲神德 北冥上神继续闷笑,随着北冥的笑声,那些上古神陨落后化作的星星也活跃的跳动穿梭起来。 落在花娴的眼里,那就像是在集体嘲笑。 花娴的脸拉了下来。 “有这么好笑吗?” 见花娴真的生气了,北冥收住笑声,一个闪身出现在花娴面前。 北冥的真身是一个身着墨蓝色长袍的身材颀长的俊朗青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北冥的发色是青蓝色的,泛着深海水面的光芒。 花娴喜欢所有美丽的事物,眼前帅气的北冥直接让花娴看呆了。花娴痴迷的上下打量着北冥上神,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光芒。 北冥上神皱了皱眉头:“小花神,你这是什么神色?” 花娴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双手交握在身前行了个晚辈礼:“桃花神花娴见过北冥上神。” “小花神,你既然能进入我在栖梧山石林中留下的‘念穿云’阵法,既是有我有缘。如你所言,我将授予你我独创的一些术法,作为回报,你要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请问上神有什么心愿?” “你去替我到人界的北疆地带寻找一种吃食,是用糯米和红豆做的,搓成一个个小丸子,再放入锅中以油烹制,起锅后沾上白糖。” “这种吃食啊,听起来很好吃……”花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北冥上神看到花娴的这个动作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穿过时光的浮影,看到另一个青衣少年在听到他报美食时舔舔嘴唇。 “上神是要我为你寻回这种美食吗?” “我要你学会做这种美食,然后在我的山谷茅屋院子的厨房里制作这道美食。” “再然后呢?” “这样就可以了。” “那,若我在那山谷茅舍中做出这种美食,上神会去品尝吗?” “不会,”北冥上神摇了摇头:“我已神魂俱散,如今你见到的只是一缕残念,连残魂都算不上,等你做完美食,我心愿得以完成,我的这缕残念也就该消散了。” 花娴闻言很是不解,刚想询问,北冥上神就开口说道:“好了,你走吧。” 北冥上神一挥衣袖,花娴的身体便飘动起来,迅速被观星亭顶端的星空吸附进去。 花娴俯瞰着负手而立的北冥上神的残念疾呼:“上神,上神,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答应我的,要传给我你的术法作为回报……啊啊啊,先别送我走啊,我的好处还没拿呢……堂堂上古神怎可出尔反尔……你不讲神德……” 花娴眼前一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挤压,一种失重感袭来,就仿若那日在石林阵中被传送的那种失重挤压感。 耳畔传来北冥上神的声音,虚无缥缈的仿若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既然应了传你术法,本上神就不会食言。只是以你如今的凡人身躯,即使传你术法,你也无力承受,且等到一切机缘适合之时,我便应对承诺。” “骗子骗子骗子!” 花娴气呼呼的坐在深潭边的草地上,大声怒吼着心底的怒气! “骗子骗子骗子!” 同样怒吼的是趴在花娴身边的大黄狗。 只不过,大黄狗的狗眼是满含怨念的怒瞪着鸡群的方向。 “什么且等到一切机缘适合之时,就是骗小孩呢!堂堂上古神骗小孩呢!呜呜呜我什么都没得到,白白耗费了时间,什么好处都没给我……堂堂上古神北冥不讲神德啊……” 花娴躺在草地上来回翻滚蹬腿,就像一个撒泼打滚的熊孩子。 花娴的举动把大黄狗整懵了,大黄狗舔了舔嘴:“我说,娴,娴主子,你这是咋的啦?” 花娴见自己翻滚半天,衣服都滚上了青草汁,也不见北冥上神有动静,就知道自己此番和北冥上神的机缘暂且告一段落了。 花娴叹口气,利索的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没什么,自己跟自己撒娇呢。” “啥?”大黄狗看着一步步朝茅草屋走去的花娴,叹了口气:“唉,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娴主子虽然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却命运不济,没爹没娘,就连想撒娇也没人哄,只能自己惯着自己,可怜的娴主子啊……” 花娴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一番试探上古神北冥的操作引发了大黄狗这么多感叹。 “堂堂上古神怎可出尔反尔!不讲神德!什么北冥上神!什么‘天行阁’弟子!就是个大骗子!哼,本以为这次闯阵,不找到蛟冉,也能得点适合这副凡人身躯修炼的术法什么的,结果什么都没有,我还得被迫吃草!” 说到吃草,花娴就怨念很深的看向门口那吃了几天再吃就要吐了的菜地。 突然想到,北冥上神让她在这山谷茅屋的厨房里做那种糯米和红豆的吃食,那是不是说,这个山谷里是有稻谷和豆子的植物? 花娴冲出院子被,直奔菜地而去,将慢腾腾跟过来才将将走到菜圃的大黄狗差点撞了个四仰八叉。 “娴主子你这是又抽什么风?” “嘘,别说话!要是今晚不想吃草就陪我找稻子。” “稻子?”大黄狗用前爪挠了挠头:“娴主子,我记得稻子也叫水稻?” “恭喜你答对了!” “那既然叫水稻,是不是得去有水的地方去找?” 大黄狗的话让菜地里正在一株株翻看的花娴愣住了。 “对啊!得去水边!” 当一人一狗在小溪边找到了一片稻田的时候,花娴抱着大黄狗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天狗你真是太棒了!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你真是我的福狗!” 花娴用术法催熟了稻谷,当天晚上,一人一狗吃到了香喷喷的米饭。 花娴都快吃哭了,从来没有觉得,原来大米饭是这么好吃,即使没有肉菜,干吃一碗也觉得是那么香甜! 花娴不知道的是,这山谷中的一草一物,她每日喝的水,吃的青菜,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灵气极为充沛的。带来的好处是,她的这副凡人身躯变强了! 如若不是她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山谷,以她这副羸弱的凡人身躯去承受桃花神完整的神格记忆,那么这副身体最多能活到及笄,便会油尽灯枯。 吃饱喝足后,大黄狗趴在院中面对着鸡群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鸡群不屑地转过头去。 大黄狗咧嘴笑了,故意问花娴:“娴主子,你说这大米,咱们吃得香,要是鸡群吃了香不香啊?” 花娴到底是和大黄狗有了患难相交,瞬间默契,便故意托着腮想了想,说:“许是觉得香甜吧?我见院中有嬷嬷喂鸡时用过稻谷,想来鸡群是能吃大米的吧。” 果然,花娴这番话让鸡群纷纷立直了脖颈,竖起了耳朵。 “要不,”大黄狗慢吞吞的说:“我们也给鸡群吃点大米?” “还是算了吧,咱们今天舂米也挺累的,也不知道还得在这山谷里住多久,这些鸡群每日自力更生好得很,想来也是不差咱们这一口米。” “其实,我们直接吃稻谷就可以了……”枣红色大公鸡忍不住开口接道,刚说完,大公鸡瞬间觉得上当了,赶紧闭嘴,却是来不及了。 花娴和大黄狗对视一眼,笑了。 小样,我就知道,没有什么是一把大米解决不了的,一把不行,那就两把! 第43章 神鸡挺好听的 鸡群如愿吃上了稻谷。 枣红色公鸡边吃边时不时不安的仰脖子向水潭的方向观望一眼。 花娴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水潭依然是一派宁静,花树掩映中,碧波随柔风荡漾,飞瀑激起银色的浪花四散纷飞,偶尔有几片树叶飘到浪花里,旋即被漩涡带走,流向小溪,飘向远处…… 鸡群吃到稻谷是和花娴做了一番交易。 花娴答应给鸡群吃稻谷,作为交换,鸡群要打开竹林的阵法禁制,放花娴和大黄狗离去。 “喂,小孩,你想好了吗?真的要离开这山谷?” “怎么,”花娴掀了掀眼帘:“你还要反悔不成?” “若是反悔又怎样?”枣红大公鸡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反正我和天狗这阵子只吃青菜,嘴里也寡淡了,我们要是离不开,那就吃野山菌炖鸡。” 大黄狗听了拼命的点头,嘴里还配合的流出了黏糊糊的哈喇子。 枣红色公鸡闻言顿时哑了声。 “我试过了,我这副身躯这几日在谷中灵气的滋养下强壮了很多,就算抓不住你,抓住一两只小鸡还是有把握的。”花娴起身装作随意转悠,突然一个纵身向鸡群扑过去,鸡群吓得腾飞四散开来,花娴扬了扬手,果然有一只倒霉的芦花公鸡在她的手里扑腾着翅膀,徒劳的挣扎哀鸣。 “好吧!”枣红色公鸡叹了口气:“明日一早我就放你们走。” 花娴闻言便直接松手,芦花公鸡没料到花娴连个铺垫都不打就放了它,芦花公鸡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咯咯哒哒的哭了起来。 枣红色公鸡抬脚给了芦花公鸡一下子,把它踹得离花娴远一些才觉得放心。 “小孩,你可知你要是离开了这山谷,你就损失大了。” “我损失什么?” “你这副凡人身躯,若是身体康健,最多可活百年,但是你若是在这山谷中再住上一年半载,得谷中灵气日夜滋养,再食得谷中灵物,你就可无病无灾活到百岁,若是能在谷中住上十年八载,你就可以如仙人般修炼,假以时日没准能位列仙班,得长生不死之躯。” 枣红公鸡的一番言语对于普通凡人来说的确是诱惑力很大,可惜,花娴不是凡人,她的真身是桃花神花娴,活了漫长岁月的上古桃花神! “就这样啊,我知道了,明天日一早你放我走吧。” “这……你确定你不想在这山谷里多修行些时日好获得一些术法?没有术法持身,你如何去自保?”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这样啊……小孩,你且记住,你答应了我家上神的事情,你可得放在首位去完成……” 花娴闻言心念一动,问道:“土鸡,我且问你……” “不要叫我土鸡!”枣红大公鸡咬牙切齿的说。 “土红,那个……” “哦哦哦,天鸡!”见枣红色公鸡的毛竖了起来,大黄狗赶紧打断自己家主子,给枣红色公鸡取了个自己天字辈的名字。 “田鸡?!你这只土狗居然敢侮辱本神鸡!”枣红色大公鸡闻言,直接飞扑到大黄狗的脖子上恨恨地啄了一口。 随着一大撮狗毛飞到天上,大黄狗嗷呜一声哭喊了起来:“神鸡!神鸡又了不起,神鸡又能比天鸡好听到哪儿去!” 花娴见枣红色大公鸡又要扑大黄狗,赶紧挡住大黄狗:“神鸡!好吧,神鸡挺好听的!” 枣红色大公鸡闻言,收起了翅膀,气定神闲的踱步到稻谷旁啄了一口。 大黄狗气得想扑上去给这鸡一口,被花娴一脚踢到一边去。 花娴瞪了大黄狗一眼,心说,你还能有点儿点数吗,就你那凡人狗子的战斗力,拼得过这日日得山谷灵气滋养的看家护院大公鸡吗。 大黄狗也看懂了花娴的意思,讪讪的磨腚退到一边去了。 “咳咳,”花娴清了清嗓子:“那个,神鸡啊,我且问你,若不是我用稻谷骗……哦,哄得你开口,你打算何时放我们出阵法?” “恐怕,最快也要十年吧。” “啊?为什么?” “我等神鸡一族奉北冥上神之命,在此等候有缘人,已经等了十几万呢了,我们这些鸡群,也赓续了几百代了。” “几百代了?你多大了?”大黄狗从花娴身后伸出狗头问道。 枣红色公鸡瞄了它一眼,语气淡淡的说:“也就快六百岁了吧。” “六百岁……”大黄狗真的哭了,是被自己蠢哭的,它一个凡间狗子,是脑子不好吗,跟一只六百岁的妖鸡什么架呀。什么神鸡,就是个长命老妖鸡! 枣红色公鸡继续开口说道:“北冥上神吩咐过,倘若来此的有缘人是神族、魔族之类,待到此人见到上神的残念就可放其出阵。但若是凡人嘛……” 枣红色公鸡不屑地瞥了花娴一眼,眼中是满满的对于弱者的蔑视。 “若是凡人又如何?” “上神吩咐,若是弱小的凡人得此机缘,便让其在谷中修炼十年,待其拥有比百年还要长久一些的寿命,再修习一些基本法术,使其拥有可自保的能力,再放其出谷去为上神到人类北疆地界寻找吃食。” 花娴:“……” 这北冥上神可真是!可真是,大费周章的设了个上古神阵,居然只是为了一口吃食! 不过,花娴想想,自己和蛟冉与这位上神又何等相似,两人费时费力的补齐失传已久的上古残阵“念穿云”,不也就是为了一口吃食吗! “你且放心的放我出阵,北冥上神的这点心愿,我必能为他完成。” 枣红公鸡得到花娴的保证之后,看花娴的眼神还是直刺刺的“你可别还没找到吃食就先死了啊”的既视感。 花娴心中不爽,但也没有计较。 她已经明白了这个北冥上神的确没打算就此放她出阵,他的一切最高任务果然是围绕着等到有缘人为他去北疆学做糕点。 但是花娴不能再继续困在这里了,她已经失踪好几天了,还不知道外界是何等状况,只怕公孙白要急疯了…… 想到自己那个清风明月的凡间小夫婿,花娴忍不住嘴角上扬。 花娴不知道的是,此时,她的凡间小夫婿公孙白已经不在栖梧山老宅等着她了,因为公孙白被——赶出了家门! 公孙无虑在综合多方因素考虑后,做了一件损出的事儿! 公孙无虑见宣扶使袁大人造访公孙老宅都不接见自己,并且袁大人处理完了林氏面馆一案还继续逗留在楚州就着急了。 他也顾不上和柳韵兰生气了,钻到兰花苑和柳韵兰密谈分析了半天,又去了林雨珊的海棠苑和林雨珊交谈一夜,综合考虑了两方结论,再加上自己的推理,公孙无虑肯定了袁昱青继续逗留楚州的原因就是——为公孙白探查父母身亡的真相! 第44章 男人对男人的承诺 公孙无虑不知道的是,袁昱青之所以继续逗留楚州,是因为要劝说水沅沅回京城,可水沅沅却执意要跟随他前往青州。 于是,公孙无虑就使了银钱找到一位“隐世高僧”,这位高僧一副世外高人的观感,灰白的胡须长及腰际,配上一袭洗的发白的旧僧袍,看起来超然世外,仙风道骨。 高僧先是无意中造访公孙老宅,自然而然的讨一顿斋饭,饭毕,再高深莫测的说出要为主人赠上一卦答谢斋饭之恩。 于是高僧就“算出”了一个生辰八字,说此人是“天煞孤星”,生而不祥,克父克母,倘若不化解,便会使得身边之人无论身份高低,逐渐被克身亡。 送走高僧后,公孙无虑就做模做样的下令“封口”,实则是因为当时高僧是在前院园中占卜,看热闹的仆人丫鬟一大堆,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个生辰八字。 接下来的几日,要么是有仆人在花园假山上摔断了腿,就是有丫鬟不小心掉进莲池淹掉了半条命。 渐渐的,关于这个“天煞孤星”的传闻就捂不住了,大家议论纷纷,谣言四起,甚嚣尘上。 这个生辰八字直指一个人——公孙世家的新任家主公孙白! 清风听到这个传闻气坏了:“主子,小公孙府那帮人,为了谋得家产,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这个好大伯,可真是没有让我失望!”公孙白依然在不疾不徐的书写着一幅字帖。 “都什么时候了,主子还有心情练字。” 公孙白平心静气的写完这幅字,拿起来看了看:“还不错,许久未练习,居然没有退步。” “主子……” “行啦,我知道了,你去安排一下,让‘沫子营’做好准备,过几日,我需要出现在栖梧山古刹中。”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清风见公孙白心中已有了章程,就不再着急了。 公孙老宅里,作为下人即使害怕也不敢说什么,但是这日,公孙一族的族叔们坐不住了,纷纷赶至公孙老宅。 起因是有一位旁支家的老人吃糕点噎死了。其实可能就是正常的噎死,可是赶在这个所谓的“天煞孤星”的传闻里,就是一切那么巧合! 要不是宣扶使大人还没离开青州,公孙无虑不敢太放肆,他都以为这个旁支的老人之死是自己计划中的一环了。 于是族叔们请来了族长,大家齐聚公孙老宅,唉声叹气,各种场面话,各种不舍轮番表演了一遍后,便纷纷表态,让公孙无虑请出这位隐世高僧为公孙家族化解这个“天煞孤星”带来的灾祸。 于是,公孙无虑在三推两阻之后,前往高僧“暂时下榻”的寺庙请来了这位隐世高僧。 隐世高僧笑眯眯的捋了捋长及腰际的胡须,一声“阿弥陀佛”后,给出了解决方案:把这个生辰八字之人远远的送走,送到栖梧山深山处的千年古刹去“赎罪”,用千年古刹的“梵音”镇住煞气,待得赎去一身前世的业障罪责之后,就可以化解其为亲族带来的祸殃了。 于是,公孙白就这样在族人的“悲切不舍”中,被赶出了家门,送去了栖梧山千年古刹。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待得马车行至半山腰,车厢里坐着的公孙白已经不是本尊了,而是公孙暗卫营沫子营里的一名暗卫易容而成。 真正的公孙白正站在一个山崖上负手而立,看着脚下半山腰的山道上马车徐徐而行。 “主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半道上出手让马车出个意外?” “原本说不好,不过现在暂时不会。” “为何不会?” “因为,宣扶使袁大人还没有离开楚州!” “公孙家主好算计!” 公孙白口中的宣扶使大人袁昱青出现在他的背后。 公孙白徐徐转身,公孙白的生日和花娴是同一天,都是中秋节,过了中秋,已经十一岁的少年身量依然没有拔高多少,小小少年的身高只到了二十四岁的袁昱青的胸口。 公孙白抬头与袁昱青对视,虽然身高上有差距,但是气势上小小少年并不输袁昱青一分一毫。 “袁大人所言差矣,在下算计了谁?” “……” 的确,至少就此看来,公孙白并未算计谁,只不过是在自保。 “公孙世家真是底蕴深厚不容小觑,不愧为千年大族。公孙家主手中果然有底牌,不说别的,单说这马车中的替身就不好找。” “改日,我让下属帮助水姑娘提升一下易容术。” 公孙白也不藏着掖着,跟聪明人对话不需要完全掩饰底牌,而是,淡淡的揭露对方的底牌。 果然,袁昱青听到公孙白提及水沅沅易容成自己的事情,便不再纠缠此事了。 袁昱青摸了摸鼻子,第一次觉得居然有人能让自己吃瘪,而且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袁大人有何打算?” “公孙家主的意思是,打算和袁某同行?” 公孙白叹了口气,适时地示弱:“袁大人也知晓,若不是大人还在楚州,只怕这山路上乘着在下的马车已经遭遇不测,一如在下的父母一般……” 提及父母,公孙白顿了顿,低下头不语。 袁昱青以为公孙白感伤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孙白感激的冲袁昱青笑了笑:“在下还能站在这里与大人说话,还是仰仗了大人在楚州镇着,使得宵小之徒不敢轻易出手。所以,在下认为,跟在大人身边是最安全的,大人,定能护住在下平安长大……”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公孙白只说希望平安长大,只字不提长大后要如何。这份留白给了袁昱青充分填补的自由。 袁昱青直直地盯着公孙白的眼睛,公孙白也坦然的回望过去,少年眼中的坚强让袁昱青动容,他仿佛看到了年幼失去双亲的自己。 “行吧,你暂且跟着我,待我料理完青州一事,到时候,你是想跟我回京城,还是想让我陪你回到楚州,咱们再议。” 去京城,就是护着公孙白在自己身边成长;回楚州,就是为公孙白撑腰,并为他料理掉小公孙府的绊子。 这是男人对男人的承诺! 公孙白知道,对于袁昱青来说,一旦允出承诺,就必然会兑现!因为袁昱青是真君子! 袁昱青对公孙白伸出的援助实在是很重,使得公孙白在心里给袁昱青重新评了分,并也重新考虑,要用什么方式去化解袁昱青身上的氐土貉星宿神罚了…… 第45章 动不了你就动你的心上人 秋天的栖梧山色彩缤纷,山林以青色、赤色、黄色等色交互呈现出一幅斑斓的山居秋景图。 公孙白袁昱青顺着一条小路下山,清风和袁昱青的侍卫一虎默默的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我叫清风,敢问大哥如何称呼。” 知道自家主子以后要跟着袁昱青大人混了,清风主动和袁昱青的侍卫套近乎。 “一虎。” 一虎的话不多,人也显得很清冷。 话痨清风继续找话套近乎:“一虎?你的名字真奇特,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一豹?” 一虎沉默了几息,居然回答了:“的确有一兄弟,就是叫一豹。” “你们兄弟这名字挺有趣啊,若是有四个,岂不是要叫一豺、一狼、一虎、一豹,啊哈哈哈哈哈正好集齐了豺狼虎豹……” 清风正笑着,见到一虎侍卫的脸黑了,便止住笑,不自然的咳了两声。 一虎侍卫眼中冒火的瞪了清风一眼,意思是“你觉得你很幽默吗?再瞎说话,小心我削你!” 走在前面的公孙白和袁昱青也听到了这番对话,公孙白的嘴角抽了抽。 “公孙家主,我们走的这条路好像不对,这不是回城的路。” “袁大人,这的确不是回城的路,这条路通往的是,林家茶山。” “林家茶山?莫非是专伺贡品‘栖梧山云雾茶’的皇商林家的茶山?” “应该说是前皇商,后来提供‘栖梧山云雾茶’的是皇商花家。” “哦,这我有所耳闻,不过好像花家也出了事,那现在的‘栖梧山云雾茶’由哪家接手?” 袁昱青虽是京官,对于皇商的更迭并不是特别清楚。 “目前是由京城木家接手。” “京城木家?”袁昱青皱了皱眉头:“没听说木家有做皇商生意。” “林家与木家有多年的生意来往,虽说林家出事后贡茶由花家接手,但是花家并没有经手几年,家主就遭受了意外,这贡茶一时半会也没有哪家商行能接手,京城木家在楚州设有分号,也因与林家多年有生意往来,还算是熟知云雾茶的事宜,所以木家接手是最合适的。木家,也算是临危受命。” 公孙白故意把逻辑重音放在“临危受命”几个字上。果然,袁昱青咀嚼了这几个字。 “临危受命?”袁昱青沉吟:“就不知,这‘危’是因何而来。” 袁昱青不愧是熟读卷宗之人,瞬间察觉到了“栖梧山云雾茶”皇商更迭之中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听闻京城木家商号是在三公子木少锦手中打理,袁大人和这位木三公子熟悉吗?”公孙白淡淡的开口。 “木家三公子木少锦?”袁昱青皱了皱眉头,想起了一些往事。 “听闻,这位木家三公子当年也是惊才绝艳之人,年仅十二岁就以秀才之身考入了太学,以木三公子的学识,若是入朝堂,只怕今日也不可小觑,只是可惜,那三公子不知因何事退学从商了。” 因何事?这袁昱青还真是知道! 因为这事发生时,袁昱青已经被袁家收养了,正好在京城。 当年,安乐郡主横插一杠,拆散木少锦和江姝漓的事情,虽说惠然长公主和木家大公子让人抹去了痕迹,但是在京城贵族圈是没有秘密的! 江姝漓远嫁楚州,木少锦恨毒了安乐郡主,只是碍于安乐郡主是皇族中人动不得。 但是,动不得安乐郡主,木少锦可以动安乐郡主的心上人! 诚然,安乐郡主的心上人就是木少锦自己! 于是,堂堂木家三公子木少锦,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作为本朝最有前途的世家子弟,太学最小的学生,他毅然决然的退了学,去做了安乐郡主最看不起的一介商贾! 动不了你就动你的心上人! 你最喜欢的人成为了你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木少锦这一招对于安乐郡主来说不可谓不狠辣。直觉绝了安乐郡主对他的肖想! 惠然长公主是绝不会容忍自己金尊玉贵的皇家郡主嫁给一介商贾,哪怕那个人是京城木家的公子! “袁大人可知,已故林家家主林韫之的当家主母是从京城迎娶来的,听说也是出自皇商家族,林家主母名叫江姝漓,是京城皇商江家的嫡次女。” 公孙白之言直接让袁昱青证实了之前林氏面馆案件闭环所造成的的怪异感。 林氏面馆的店主是没落的楚州皇商林家二公子林逸之,林逸之的兄长正是林家家主林韫之,而林韫之的嫡妻林家主母是江家嫡次女江姝漓。 林家皇商帽子被摘,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落到了京城木家手里。京城木家商号全部都是木三公子木少锦在打理,而木少锦,正是因为江姝漓远嫁楚州林家而弃学从商…… 巧合!这一切,真是太巧合了!巧合得诡异! “公孙家主处心积虑的带袁某来到林家茶山,又拐弯抹角的告知林某这些,意欲何为?” “我带你来看一个人。” “谁?” “嘘,他快到了,我们不便现身,且先躲起来。” 公孙白拉着袁昱青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去躲起来。袁昱青低头看向公孙白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并不动步。 这个天之骄子般的男人如今在朝堂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不能容忍自己一步一步的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牵着走。 公孙白心下了然,微微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袁大人对在下施以援手,救在下于危难之时,那么在下也要投桃报李。这是其一。” “那么其二呢?” “其二,是在下的私心……”公孙白垂下眼帘,敛去眼中情绪,故意让声音低沉一些:“茶商花氏,是在下的姻亲,花家嫡女花娴与在下自幼定亲,花伯伯和海伯母对在下很好,他们……是很好的人……” 花家家主花适谦死于非命,主母海嫣殉情一事,袁昱青在初入楚州时已有所耳闻。公孙白此言合情合理,既有报答他之意,也有为自己姻亲厘清事因的私心。 人有私心不怕,怕的就是没有私心。公孙白把对花家的私心说出来,反倒使袁昱青放心了。 公孙白再试着去拉袁昱青的袖子,袁昱青没有反抗。 公孙白拉着袁昱青躲在了一丛灌木林后面,灌木林处于一高地上,枝繁叶茂,刚刚好够公孙白一行四人躲避。 四人皆是习武之人,敛去气息之后,便与这山风虫鸣融为一体,若不是武林高手,定然发现不了几人的踪迹。 不一会儿,他们等候的人就到了。 来者不是武林高手,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猎户。此人身量高大壮硕,宽面阔口,赫然正是被袁昱青收监多日的猎户张大山! 只见张大山手里拎着香烛供品等物件,到了茶园外面,便躬身摆放供品点燃香烛。 “木棉,我来看你了。”张大山坐在供品前面,对着茶山高声喊话。 “对不起木棉,原本几日前就应该来看你,都怪那狗官袁昱青把我抓了起来,这才耽误了你的忌日……” 灌木丛后,“狗官”袁昱青闻言脸色铁青。 “木棉啊,你有没有想我啊,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中寂不寂寞?不要怕,等再过些时日,我多猎一些猎物,就去收养一个孩子,我把孩子养大,待到我百年之后就让他把我也做成肥料,洒在这茶园里,这样,我们就能做个伴了。木棉,好妹子,你别急,别怕啊,大山哥总有一天会来陪你的……” 张大山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样一个高大的汉子,情到悲处,哭起来也让人动容。 “木棉啊,我心上的娇娇,我的好妹子啊,你说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在那吃人的林家后院是怎么熬日子的啊,你被那帮狠心的狗杂碎做成肥料的时候疼不疼啊?怕不怕啊?呜呜呜,我可怜的木棉妹子啊,大山哥恨不能替你去受苦啊,木棉啊,我恨不得杀尽那林氏满门替你报仇……” 听到张大山说的木棉被“做成肥料”,袁昱青探寻的望向公孙白,公孙白点了点头。 袁昱青的脸色愈发凝重。这林氏面馆一案,若是深挖,定有其他隐情! 第46章 欲结两姓之好 张大山口中的木棉名叫李木棉,是楚州辖下清水县青河镇李家圩子的村民。 李家圩子如同村名一样,整个村子都姓李,只有张大山张大壮这一户外姓人是逃难过来落户的。 最初的时候,张大山的爹张继祖带着一家六口人来到李家圩子的时候,村长还不愿意给分地,直到张继祖带着张大山和张大壮弟兄俩上山猎了一头野猪,分给了村长整整一条猪后腿,村长才在山脚下划拉了一处宅基地给张家,还顺便给了山脚下的几亩薄田。 就这样,张继祖带着张大山的娘朱巧儿,并上张大山张大壮哥儿俩,再加上自己的爹娘,一家六口人算是在李家圩子落了户。 张大山家的宅基地是村里最外面的一家,紧挨着后山。这对于普通村民们来说,实在不是个好住处。 李家圩子的后山叫鸡鸣山,山如其名,长得像一个清晨站在大石头上鸣叫的大公鸡。 鸡鸣山与栖梧山毗邻,山上郁郁葱葱,物产丰富,枝林繁茂,这也意味着山间野物多。 村民们害怕有凶猛大兽之类的下山祸害,就不愿意在靠近后山的地方安家。 但是张家是一门猎户家庭,靠近后山反而方便了他们打猎,也不必顾忌收获颇丰的时候惹来其他村民眼红,直接从山上拖进了自己的院子就行了。 李家圩子世代以农耕为主,待到农闲时或是有时令短工期到来的时候,就基本上倾巢出动去做工,挣些铜板贴补家用。 靠近鸡鸣山与栖梧山交界处就是皇商李家的茶园,每年春茶和秋茶上市之际,李家圩子的女人们就会结伴去李家茶山采茶。 张家只有朱巧儿一个年轻女眷,按说单靠着张氏父子三人打猎营生,也不需要朱巧儿去做工赚钱贴补家用。 但天有不测风云,张继祖这日打猎时不幸踩到了自己之前装的忘记收走的一个捕兽夹,腿虽保住了,却要将养一段时间。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在这捕猎最佳的秋季,对于一个猎户来说,养完伤腿基本上就要猫冬了。 张大山才将将十五岁,张大壮也就十三岁,没有了老爹的带领,张家是万万不敢把两个孩子独自放上山的。 于是,全家围在堂屋里商量了半宿后拿出了个章程:张继祖在家好好养伤,由张家两位老人照顾;张大山继续去山上放捕兽夹,但是不准进深山;张大壮去镇上寻一个短工,实在找不到短工活计就去做个学徒学门手艺也行;朱巧儿则跟着村民们去林家茶山上收秋茶。 张家作为李家圩子的外姓人,一般情况下跟村民们鲜少有交集,这下子朱巧儿要去茶园做工,就有些犯了难。 收秋茶和收春茶一样要抢工期,林家茶山虽说希望做工的人越多越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门槛,朱巧儿得找到一个以前去过茶园的采茶女引荐她。 于是,朱巧儿就拿着一条腌制的野味去了隔壁的村民家敲门。 “哟,这不是他张家婶子吗?”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妇人着一身老蓝色的粗布夹衣,面容生得清秀,虽年岁不算大,但是却因为过分操劳,脸上呈现出早衰的疲惫态。妇人开门时的一脸戒备因为来者是个女人而松懈下来。 朱巧儿有些局促:“他婶子,我这贸然上门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哦,家里做了些腌肉,都是孩子他爹上山自己猎来的,我拿来给你尝尝……” 姚桂花的视线落在朱巧儿手中的野味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庄户人家平时很难吃上肉,不像猎户人家,虽然过得也清苦,但与普通的土里刨食的农户相比起来胜在不怎么缺肉吃。 “娘,是谁来了啊?” 院子里传来年轻姑娘的清脆声。 “哦,木棉啊,你快过来,是你隔壁的张家婶婶来了,你快去烧点水给张家婶婶冲碗糖水。” 村里人对待贵客的方式之一就是冲泡一碗糖水,姚桂花见朱巧儿是拎着礼物上门的,所以也相应的以贵客之礼招待了朱巧儿。 姚桂花安抚了院子拴着的两条大狗,就引着朱巧儿进了堂屋。 姚桂花是个寡妇,她的丈夫在几年前病逝了,她一个年轻女人家没有改嫁,而是服侍公婆为他们养老送终,还拉扯大了一双儿女,这在十里八乡也是为人称道的。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姚桂花的公婆去世后,她就养了两条凶猛的大狗,为了怕有人给狗子下药,她每日都把狗子喂得饱饱的。而且在夜晚,也是留一条狗子在院子里,另一条关在堂屋里,这样即使有人对院子里的狗动了手脚,屋里的狗子也能保全。 姚桂花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叫李木棉,刚刚十三岁。小儿子叫李鹤,比李木棉小两岁。 姚桂花母女是每年春茶和秋茶农忙时节都要上林家茶山的,往年公婆在世时,母女俩留着李鹤在家还有两位公婆帮忙看着,可是清明后,两位老人先后离世,这一季秋茶的采收实在是让姚桂花为难。 若是母女俩留下一个人在家看着小儿子,就势必要少挣些银钱,但是若母女俩一同去茶山,小儿子一个人在家又实在是不放心。 朱巧儿的敲门对姚桂花来说,实在是解决了她的困扰。于是两家约定,姚桂花母女带着朱巧儿上茶山,张家老人帮忙带手照看一下李鹤。 村民之间就是这样淳朴的相互搭把手的交情。 朱巧儿和姚桂花年岁相仿,两个女人搭伴儿去过茶山后,便成了好姐妹,时不时的我家给你家送一碗兔肉,你家给我家一盆水煮花生。 李鹤也时常跟着张大山去山脚下放一些简单的捕兽夹,偶尔也能猎到一些兔子山鸡之类的。 若说两家交往后最大的变化是张大山和李木棉。 李木棉虽是庄户人家的女儿,但是生得眉清目秀,鹅蛋脸,柳叶眉,小巧的鼻子,微微有肉的嘴唇,再加上大大的杏核眼顾盼生辉,实在是妥妥一个美人胚子。 张大山时常看着李木棉出神,李木棉发觉后就面颊绯红,两个年轻的孩子彼此间心照不宣的暧昧着。 两家大人也有心让两个孩子结亲。 朱巧儿想的是,自家是外姓人,家底也不殷实,又养了两个儿子,要是想给两个儿子都说到可心的亲事还真不太容易,难得张大山和李木棉两个孩子彼此有心意,作为男方父母自然是乐见其成。 姚桂花想的就更简单了,她一个寡妇千辛万苦的拉扯大两个孩子,闺女要是能嫁在眼跟前,还能帮衬帮衬自己。再说了,自己跟朱巧儿也算是姐妹,张大山这孩子也算是知根知底,木棉要是嫁过去万万不会受委屈。 就这样,两家欲结两姓之好。 第47章 在她面前低人一等 张大山十七岁,李木棉十五岁的时候,两家正式开始议亲。 古代的婚礼一般都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宋朝只保留了纳彩、纳吉、纳征、亲迎这四个程序。 本身庄户没这么多大讲究,再加上两家本就亲近,于是张大山亲自去猎了一对雁,张家又请了村里的一个媒婆,带上几尺红布,并上几盒糕点,二斤红糖,还有张家父子去猎的几只野兔、几只山鸡,就把纳彩和纳吉一起过了,并定下了一个黄道吉日纳征。 至此,张大山和李木棉就算做是正式定亲了。 两家甚至定下了婚期,就在来年春茶收采后。 两家女眷打算在婚期前再去采一季茶,多存些银钱,也好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于是这年冬季,张继祖带着张大山趁着大雪还没有封山之前又进了一趟山。秋冬季的动物皮毛都厚实,要是能打来一些大型动物,能换来不少银钱。 张大壮据说在镇上找了个赌坊做打手,虽不是什么正经差事,但好歹也有一些进项。张大山已经说亲了,张大壮也不小了,转年就十六了,彩礼钱也得多多积攒一些。 姚桂花则带着闺女李木棉在家接了一些绣品的活儿。虽说女子出嫁前要自己绣嫁衣,但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扯来大红布,自己裁剪出来,简单绣一些花纹就是嫁衣了。 姚桂花想趁着闺女出嫁前多接一些绣品活儿存些银钱,毕竟,闺女出嫁后就是人家人了,再赚了钱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往娘家贴,可是姚桂花还有个儿子李鹤来年也要十四岁了,说议亲就议亲了……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年春茶采摘的季节,姚桂花依然带着李木棉,再加上准亲家朱巧儿一起上了林家茶山。 这是李木棉做姑娘时的最后一次采摘春茶了。待嫁的姑娘许是心存喜事,眼角眉梢都是春情。 春日的茶园暖风熏人,李木棉想到在村里等着自己的大山哥,脸颊飞上红云。 “木棉,你过来一下……”临上茶山前的晚上,张大山站在李木棉家的院墙外面悄悄的喊李木棉。 张大山的身量很高,姚桂花家的院墙已经不算矮了,但是张大山依然能露出个脑袋。 李木棉走到墙根,也不敢抬头看张大山,只悄声回道:“大山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木棉妹子,你出来一下,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这样啊,大山哥,今天有点晚了,要不,要不你明天一早再给我……” 少女的矜持让张大山急了:“木棉妹子,好妹子,你就出来一下吧,我这几天都在给镇上的酒楼送货,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趟,明天一大早,我又要跟酒楼的车队去给清水县送菜,再说了,你明天也要去茶山了……” 猎户在春天是封猎的,让动物绵延后代。所以,张大山便在镇上找了个酒楼打打杂,赚些卖力气的辛苦钱。 李木棉挨不过张大山的请求,就出去了。 张大山递给李木棉一个雕工精美的木簪子,簪子顶部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木棉花,还被染成了木棉一样的火红色。 张大山搓着手嘿嘿的憨笑着:“我,我前几天去清水县送货,看到了这个木簪子,我就想,你一定会喜欢,我就给买来了,木棉妹子,你,你戴上它,等去了茶山,就像,就像我陪在你身边……” 李木棉的确很喜欢这个簪子,更为张大山的一番心意而感动。 “傻哥哥,我很喜欢,你……帮我戴上……” 张大山闻言开心的咧嘴笑了,张大山身量比木棉高很多,十六岁的少女只堪堪到高壮的少年的胸口。张大山弯腰把簪子很认真的对着李木棉的发鬓比对了几下,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簪了上去。 少年还未来得及直起腰,少女便突然在少年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还没等张大山反应过来,木棉就捂着发烫的脸颊跑进了院子,只留下被偷亲了的少年在原地轻抚着嘴唇傻傻的笑着回味…… 此时,木棉正一边采茶,一边回味着那个青涩的初吻,瞬间羞得面飞红霞。 青青茶园中,身着鹅黄粗布上衣、淡蓝色阔腿裤的明媚少女,眼波若翦翦秋水顾盼生辉,红润的脸颊与发间木簪子上的火红木棉相辉映,娇艳欲滴的像是一朵春日待放的花骨朵。 这一幕刚巧落在了站在半山腰巡视茶山的林家新任家主林韫之的眼中。 林韫之不久前刚刚迎娶了京城皇商江家的嫡次女江姝漓。原本新婚燕尔,应该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 可那江姝漓心里有人,这原本也是林韫之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林韫之还是难免心生芥蒂。 他知道江姝漓和京城木家三公子木少锦是被生生拆散的,但是他认为,江姝漓既然嫁进了林家,就应该与过往的一切划分界限!此后余生江姝漓的满眼满心都应该是他这位丈夫! 可是,江姝漓做了林家主母,做了林韫之的嫡妻,却没有让林韫之走进她的心里。 林韫之也是生得堂堂一表人才,这位林家嫡长子自幼饱读诗书,性格温润,在楚州地界也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可是,在这个从京城迎娶来的皇商家的嫡次女江姝漓面前,林韫之却时时刻刻有一种抓心挠骨的耻辱感,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低人一等。 虽然他们也算是门当户对,虽然江姝漓待他相敬如宾,可是每当江姝漓看着他的时候,她的眼神是游离的,仿佛在通过他的面容去看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是那么的惊才绝艳,无论是出身还是自身的建树,都让林韫之永远可望不可及! 男人,最怕被自己的女人拿去跟另一个男人比,而且是一个自己永远比不上的男人! 这一切,让林韫之暴怒无比。 可林韫之是个很有涵养的人,他不会对江姝漓大喊大叫发泄怒火,他只是用冷暴力去折磨江姝漓。他冷落她,无视她,却觉得,此举似乎让江姝漓悄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巴不得自己离她远一点! 明白了这一点,让林韫之更加气恼。于是,他就每夜都歇在江姝漓的院子里。 他夜夜折腾江姝漓,近乎歇斯底里的在江姝漓的身上发泄着,他亲吻她,轻轻的撕咬着她,但是她既不反抗也不回应,就像是一个木头人。 这让林韫之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你才满意?你到底想要什么?”林韫之终于忍不住冲江姝漓大喊。 江姝漓平心静气的捡起衣服披在身上,波澜不兴的面容上带着古井般的冷凝:“妾身会做好林家主母,爷怎样高兴就随着性子即可,妾身会尽力配合。” 林韫之闻言怒得眼睛通红,一把扯掉江姝漓的衣服扔到地上,把她死死地抵在床沿上,凝脂般的皮肤被雕花木床搁出了红痕,江姝漓单薄的后背也被坚硬的床柱子搁得青紫,但是江姝漓依然不呼痛不反抗。 江姝漓都像一尊瓷娃娃,沉静、冰冷、不抵抗、不配合…… 林韫之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切都让他那么的无力。 林韫之捏住江姝漓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好!好!江姝漓!你好得很!” 林韫之捡起衣服胡乱的披上,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去。 江姝漓失魂落魄的看着随着惯性来回晃荡的木门,耳边仿佛响起一个声音,少年脆生生的声音因为撒娇而带着一股奶音:“姝漓姐姐,你吃水煎包吗?我让学而一大早去排队为你买的……” “姝漓姐姐,你等等少锦,你别生气啊,要不,少锦给你买糖葫芦……” “姝漓姐姐,你喜欢什么花呀?等花期到了我带你去看……” “姝漓姐姐,我来带你走……” “姝漓姐姐,这一世我会护着你,拿命护着你……” 林韫之本就对这门亲事怄着气,在对一个女人失望的时候,另一个女人就很容易的闯入他的心间。 于是,青葱年华娇艳欲滴的李木棉闯进了林家家主林韫之的心扉。 第48章 做林家的妾 林韫之本不是好色之徒,在迎娶江姝漓之前,也就只有两个母亲赐给他的通房。 这两个通房一个叫娇红,一个叫柳绿,在江姝漓进门之前,林韫之将她们打发去了庄子。在江姝漓对他冷淡的这些时日,为了气江姝漓,林韫之动了把娇红和柳绿从庄子上叫回来的念头。 然而,还没等娇红和柳绿等来机会,李木棉出现了。跟自幼被林家后院嬷嬷调教出来的大丫鬟比,李木棉就像是一株在山中肆意生长的野花,味道清淡,颇有乡野雅趣。 兴许林韫之因为厌恶江姝漓,而连带着厌恶一切守规矩的女人,这个平日吃惯了细糠的富家公子决定尝一尝山间野味。 林韫之把扇子收起,负手而立,目不转睛的欣赏起茶园中正在采茶的那抹鹅黄的小野花。 李木棉因为走神,新摘的一捧嫩茶叶没有精准的扔进背后的竹篓里,尽数落在了地上。 “喂!那个黄衣服的丫头!干什么呢?能不能干?不能干滚蛋!” 工头见状,便狠狠的训斥起李木棉。 原本工头是不会这么凶的,本就是周边村镇年年来做工的乡邻,一般情况下只要不过分,工头们大多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不巧,今日林家新任家主来巡视茶园了,工头们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只能说,李木棉不走运的撞上了。 李木棉正沉浸在儿女情长的回忆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工头这么一吓,直接脚底一个踩滑,绊在了一陇茶树的树根上,便这么直刺刺的脸朝下的趴进了茶树丛里。 工头也吓坏了,他害怕李木棉把茶树给压坏了,赶紧去把李木棉拉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毛手毛脚的!你快点起来,这些茶树可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神仙,你要是压坏了,就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林韫之也吓坏了,他见李木棉是脸朝下的摔下去的,生怕茶树枝条把她的脸划伤了。 林韫之赶紧从山坡上下来,待他冲进茶园,李木棉已经被拉起来,低着头抽抽噎噎的在挨训。 林韫之一把拉起李木棉上下打量,眉头紧皱,脸色也越来越黑。 工头们见家主如此脸色,也吓坏了,赶紧跪下:“家,家主恕罪,小的这就检查茶树的损伤,也会把这个闯祸的小丫头开了。” “你没事吧?”林韫之盯着李木棉脸上被茶树划着的伤口眉头紧皱,他忍不住伸手抚向李木棉的伤口:“这些伤口得赶紧处理,小心留疤。” 工头:“……” 林韫之的手直接抚上李木棉的脸颊,这一举动是李木棉万万没有想到的,兴许是受了这一番惊吓让她的头脑还沉浸在一片空白中,李木棉居然忘记躲避林韫之的手。 林韫之见少女怔愣的模样心里更加怜惜,他的手掠过李木棉脸颊的划痕,抚到嘴角,还鬼使神差的抚摸了一下李木棉红嘟嘟的肉肉的嘴唇。 农家少女身体壮实,血色也充沛,即使没有涂抹口脂,天然的唇色也是娇艳欲滴。 因为两人身体离得很近,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和着青草汁的味道沁人鼻端,林韫之的心里柔软了几分。 林韫之感受到指腹抚上少女嘴唇的柔软温热的触感,忍不住喉结一动,咽了一下口水,他居然对这个陌生的采茶女有了身体反应。 若不是碍于身份,林韫之恨不得马上把李木棉抱起来扔到床榻上。 李木棉许是吓傻了,没有反应过来,刚巧她娘姚桂花已经摘满了一筐茶叶去过秤了也不在身边。 好在朱巧儿干活的那陇茶离李木棉不远。 朱巧儿最先反应过来,她冲过来拉住李木棉轻轻往自己身后一扯,妇人粗壮的身体挡住了娇小的少女。 朱巧儿给林韫之鞠了个躬:“贵人莫怪,乡下孩子不懂事,惊扰了贵人,我代她给贵人赔个不是。” 手边温热柔软的少女被人拉走,林韫之有些不爽,他蹙眉看着这个挡在李木棉身前的乡下妇女:“你是何人?” “我是她婆婆。” “婆婆?她……居然成亲了?” 林韫之语气中的不舍毫不掩饰。这让朱巧儿的危机感更加浓烈。她本想说是,但又不敢撒谎,只能如实说道:“木棉已经和民妇的大儿子定了亲,只等到收完春茶,就要正式办喜事了。” “那就是还未成亲……” 林韫之心里松了一口气。 李木棉已经消化了刚刚的惊惧,这会儿稍微回过神来,有一些好奇的从朱巧儿的身后探出头来,一脸呆萌的看向林韫之。 李木棉的这个举动取悦了林韫之,林韫之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工头,淡淡的说:“这个小姑娘受了惊吓,回头你补偿补偿她。还有,去找个大夫来给小姑娘治脸,若是留下疤痕我拿你是问!” 工头连忙点头哈腰的应下,连带着看李木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于是,李木棉没有被开除,还被工头照顾着,给她过秤的时候不敢缺斤少两,还给她故意多支了些工钱。 林韫之也从此每日亲自来茶园“巡视”。李木棉采茶时,他就跟在身边查看,还时不时的用自己名贵的扇子给李木棉遮挡阳光。 林韫之的企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朱巧儿急了!李木棉已经是她板上钉钉的媳妇了,眼见采完这季春茶,李木棉就要和她大儿子张大山拜堂成亲了,这半路杀出来个林家家主林韫之算怎么个回事? 朱巧儿去找姚桂花说道此事,姚桂花支支吾吾,朱巧儿就知道要坏事了。 待得春茶采摘完毕,张大山和李木棉的亲事也正式作罢了! 因为,姚桂花收了林家一百两银子的彩礼,把李木棉许给了林韫之做妾。 待张大山听闻此事从镇上冲回村里的时候,林家送来的聘礼已经满满当当的堆满了李木棉家的小院子。 张大山红着眼眶质问李木棉:“为什么?为什么!” 李木棉也哭得梨花带雨:“大山哥,你就把我忘了吧,我不配……” “木棉妹妹,是不是林家逼你的?我这就去找他们!他林家再有钱,也不能抢别人的妻……” “大山哥,你别去!”李木棉拉住张大山。 “木棉妹妹,咱不嫁林家啊!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去找林家,要不,要不我们马上成亲,今晚就成亲!” “好孩子!”姚桂花红着眼眶走了出来:“好孩子,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你,你就当木棉不配吧。” “姚姨,到底是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吗,等收完这季春茶,就让我和木棉完婚。我这阵子,这阵子跟镇上的酒楼送了好几趟货,也攒了不少银子,我会对木棉好的,也会跟木棉一起好好孝敬你,姚姨,你别让木棉去林家做妾,那是做妾啊!” 姚桂花闻言也绷不住了,若不是逼不得已,谁会让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孩子去做人家的妾。 姚桂花虽是农户,但骨子也没那么重男轻女,对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还是疼爱的。可是,她有她的苦衷。 姚桂花咬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林家答应给李鹤在镇子上找个铺子做学徒,还给了一百两银子的聘礼,李鹤十四了,也该说亲了,我一个寡妇,实在是没有能力……” “所以,你就把木棉妹子给卖了?”张大山眼睛红的嗜血。 姚桂花闻言面子上挂不住了:“什么卖不卖的,林家是楚州富商,比镇上的员外老爷还要富裕,林家说了,等木棉嫁过去,就给她单独一个院子,还给配上几个丫鬟使唤,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跟着我受苦去下地干活上山采茶!” “可那是做妾呀!是做妾呀!” “做妾,也是做林家的妾!” 张大山泪眼朦胧的望向李木棉:“木棉,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木棉哭得声音都哑了,她低着头不敢看张大山,只蠕喏的说道:“大山哥,你,你就当木棉我死了吧……” 彼时,十六岁的少女还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 第49章 木棉花落 张大山坐在茶园里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在他心里,只知道李木棉是为了给弟弟换取一百两的银子娶媳妇才去做了林家的妾,直到李木棉被一顶小轿抬去林家的头一天,他还在幻想木棉能回心转意毁了林家的亲事。 张大山不知道的是,倘若说林韫之在最初瞥见李木棉时是有一些被她的青涩新鲜所吸引,那么李木棉的“不得不”做林家的妾,却是缘于林韫之与江姝漓置气而引发。 随着林韫之频繁出现在茶山,并且发展为干脆就住在了茶山边上的庄子里,林韫之在茶园对一个采茶女另眼相看的风言风语也多多少少传入了后院。 自然,江姝漓之所以能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也是林韫之授意丫鬟们故意传过去的。 江姝漓院中除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两个陪嫁大丫鬟飞星和逐月以外,还有两个大丫鬟是林韫之给她的,一个叫春分,一个叫夏令。 这日,春分按照林韫之的吩咐,装作无意的在江姝漓房门前与夏令聊天:“夏令,你听说了吗,爷这几日频繁出没于茶山。” “爷去巡视茶山不也是寻常事吗。” “不是,你没听说吗?就是,那个,爷好像是被一个采茶女给迷住了……听说那个采茶女生得小家碧玉,对爷那叫一个小意温柔……” 江姝漓的大丫鬟飞星听了不乐意了,在房中咳嗽了几声。 春分和夏令听见了忙进房内跪着请罪。 “你个小蹄子,家主的闲话也是你等能嚼舌根的?”飞星板着脸训斥道。 春分和夏令吓得直磕头求饶。 “罢了,念你们是爷派到院中伺候的,今日且饶过你们一遭,若是再有下次,便是爷也护不住你们,定要将你们发卖出去!” 飞星骂走了春分和夏令,心里依然气不过:“姑娘,你看看这些林家的下人,成何体统!一个奴婢也敢背后议论主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住口!莫忘了,你和逐月如今也是林家的下人了。”江姝漓轻轻呵斥飞星,却是为了让飞星注意分寸,免得被人抓了把柄去。 飞星比逐月心思活泛,她眼睛转了转,说道:“主母,你说爷这些时日也不来后院,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言,被一个采茶女勾住了魂?” 江姝漓正在对镜梳妆,她拔掉逐月给她插的一支繁琐的步摇,换上一支素玉簪,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语气淡淡的说:“爷若是喜欢,直管抬进后院便是了。” “姑娘!”飞星性子急躁,当下就沉不住气了,急得直跺脚。 “飞星,要喊主母!”逐月性子沉稳,当即呵斥道:“别忘了这里是林家,我们莫要在小事上落人口实,给主母添麻烦。” “是。”飞星委委屈屈的应承了。 不一会儿,便有嬷嬷来传话,说是老太太担心林韫之在茶山上多日未归吃住不好,让主母江姝漓带些补品送去茶山。 江姝漓便依言吩咐大厨房炖了一些膳食,着人用食盒装好,便乘上马车,带着十几个奴仆,浩浩荡荡的去往林家茶山。 林韫之听闻江姝漓来探望自己,心里很高兴,他以为自己故意让人往后院放采茶女的消息令江姝漓紧张自己了。他不知道的是,江姝漓实则是奉老夫人之命而来的。 “你……你来了?” “嗯。” “你要不要,去看看茶山?” “来的路上在马车上看到了。” “那你,你要不要去看看茶农们怎样采茶制茶?” “还是不了,这些膳食已经做出多时,爷还是赶紧吃了吧,别凉了。” 林韫之以为江姝漓是关心自己吃冷菜冷饭胃不舒服,便说:“没事,茶山的庄子里也有厨房,着人热了就行。” “如此,爷便好生用饭吧,妾身回去了。” “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林韫之一把抓住江姝漓的手,恨恨地问道。 “我奉老夫人之命,来探望爷。”江姝漓眼观鼻鼻观心,语气疏离的如同她的名字。 林韫之怒了,正巧李木棉背着一篓茶从旁边路过准备去过秤,林韫之一把拉住李木棉,托住李木棉的后脑,就粗暴的吻了下去。 李木棉吓得忘了反应。 江姝漓冷漠的看着林韫之的举动,轻扯嘴角,眼中满是讽刺。 “如此良辰美景,爷美人入怀,妾身就不打扰爷的雅兴了。” “不准走!来人,把夫人关进主屋!” 林韫之让人把江姝漓关到了自己在茶山庄子里歇息的主屋,自己则把李木棉一把抱起也进了主屋。 林韫之把主屋的门锁上,江姝漓出不去,只能冷笑着坐到了靠近门的软榻上。 而与软塌只有一张屏风之隔的卧床上,林韫之正在撕扯李木棉的衣服。 林韫之此举是为了刺激江姝漓! 他多么希望江姝漓能够哭闹,能够嫉妒,只要江姝漓开口,他就会停下来。 可惜,江姝漓就像个木头人,毫无声息。 李木棉整个人是傻住了。直到发间的木发簪随着林韫之的撞击掉落,那木簪一头雕刻着的火红色的木棉花与她滴落的处、子之血相呼应,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这一生,被毁了…… 乡下人的嫁衣简朴,扯一身红布自己裁剪,再简单绣些花样上去就是嫁衣了。 李木棉的嫁衣早就缝制好了,红艳艳的很好看,和张大山送她的木棉花木簪一样红艳艳的。 可惜,她去林家是做妾,做妾是穿不了大红色的,一顶小轿,一身粉红色的新衫裙,李木棉就这样从一个采茶女变成了楚州皇商林家的一个良妾。 她在林家后院,从绽放到败落,也就短短一个春秋…… 虽已是秋末,但楚州地界偏于南方,山上的蚊虫还是未绝迹。尤其是公孙白和袁昱青等人藏身的灌木丛处,更是因为临近草木招来的蚊虫众多,而让躲藏的四人但凡裸露的皮肤都布满了大包小包。 蚊虫叮咬倘若只是疼痛,几人还能忍受,偏偏是又痒又疼,那滋味,饶是武林高手也感觉仿若身处酷刑。 袁昱青用目光询问公孙白,意思是能否现身了,公孙白摇摇头,用唇语告诉袁昱青,不要和张大山打照面。 于是,张大山对李木棉的一腔深情诉说在几人眼中便是磨磨唧唧的让人难以忍受了。 张大山终于哭完了。 “木棉啊,大山哥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你放心,林家的仇我会帮你报,林韫之虽然死了,但是我没有亲手为你报仇就总觉得亏欠与你,好妹子,总有一天,大山哥一定会替你出一口气!” 张大山又磨磨唧唧的说了几句倾诉衷肠的话,便抹了抹眼泪,晃晃悠悠的下山了。 待张大山走远,几个人从灌木丛后争先恐后的出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不顾形象的抓痒。 在蚊虫叮咬面前,不管你是世家公子还是平民百姓,那刺痒难耐的滋味都是公平的。 公孙白此时无比怀念自己身为白龙天孙时的神仙之躯,没有蚊虫敢去叮咬仙界的上神。 公孙白和袁昱青到底还顾及一些身份,稍微抓了抓缓解刺痒之后便不再掏着衣领抓着脚脖子了。 “公孙家主,不知你安排袁某观看这一出戏,为的是什么?” “袁大人觉得呢?” “莫非公孙家主想让袁某彻查林家皇商更迭之事?” “只怕,袁大人不好继续再在楚州耽搁时间了。” 公孙白说的是事实,袁昱青身为西川路宣抚使,此行的任务是要去青州暗访当地官员勾结金国胡虏之事。 第50章 感应到花娴的气息 北方的游牧民族对资源富饶的大宋蠢蠢欲动,边关本有护国大将军徐徽率领徐家军镇守,但是近半年却因布防图被偷,接连吃了败仗,还丢了一座城池。 好在徐家军勇猛,硬是凭借着惨烈的拉锯战把丢失的城池抢了回来。 徐徽大将军的嫡长子徐言镇守益都孤城,但是因为援军久久不至,城中粮草断绝多日。 徐小将军拒绝金兵的劝降,还在城楼上射杀了金兵主将完颜室的长子完颜娄,于是在破城之日,徐言用砍出众多缺口的大刀与金兵肉搏。 这场惨烈的战斗最后以徐言小将军被金兵乱箭射死而告终。益都失守!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徐家满门忠烈,徐徽大将军举家镇守边关数十载,嫡子庶子均折损于战场上,徐家男儿到最后只剩下徐老将军落得个白发苍苍,孑然一人。 益都失守后,朝廷调派的临淄援军才到。 待得援军与粮草抵达,徐家军仅用了二十天的惨烈恶战,就夺回了益都。 率领徐家军部众收回失地者,是徐徽大将军于今唯一的后人——徐家嫡女徐楠英! 这位自幼长于军营的巾帼女英雄,在兄长幼弟接连殉国后,主动请缨上战场,身先士卒,挂伤无数,终于替徐家军和大宋赢回了尊严! 将士们在边关流血牺牲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份牺牲里暗藏着自己人的背后捅刀子。 显然,有人通敌叛国! 袁昱青此番青州之行,就是奉皇帝密旨,肃清内敌,铲除奸佞。 “袁大人早就该离开楚州了,为何还在此盘桓?” 袁昱青瞪了公孙白一眼,他就不相信公孙白能查清他这么多事,会不清楚他为何会继续在楚州逗留。 偏偏公孙白这厮继续装傻:“楚州之事若要厘清,也非一朝一夕可成就,袁大人何不明日就启程,先去往,歙州!” “歙州?” 歙州在楚州之南,而青州在宋朝最北端,若是去往歙州,对于袁昱青的最终行程无疑是南辕北辙。 “大人身为西川路宣扶使,本该出巡的是成都府治内。青州为京东路宣扶使治内,既要出访青州,为何圣上不派遣京东路宣扶使呢?况且这楚州,也本该是由淮南路宣扶使掌管,大人既然已经越俎代庖,再去一趟江南路治内又有何妨?” 袁昱青听懂了,他此番去青州是密访,所以才故意绕道楚州,一路上遇到的不平事虽也有多次出手,但都是水沅沅易容成自己去做的,只有楚州的案件使得他真身暴露了。 那么他接下来的动静只怕已经被有心之人盯上,若是直抵青州只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反倒不如声东击西,先去歙州转一圈,虚晃一招,扰乱别人的视线。 至此,袁昱青看公孙白的目光又是不一样了,眼前这个小小的十一岁的男孩,真的不容小觑,不愧为公孙世家这个千年大族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但为何是歙州?” 公孙白但笑不语。袁昱青与他对视良久,决定信他一次。 “公孙家主,袁某大胆猜测,今日公孙家主安排的这一出戏定然不是为了让袁某平白的来这林家茶山喂蚊虫,莫非袁某此次青州之行遇到的事情,还会与林家的事情有所交集?” 公孙白微微一笑:“袁大人莫急,该来的自会来。” 十一岁的公孙白虽然身量不高,但此时他高深莫测的神情,再配上山风吹拂他的衣袂而带来的氛围感,居然让袁昱青从他身上看到了隐世高人的风姿。 既然公孙白不愿多说,袁昱青便也不再追问,也罢,该来的总会来的! 突然,公孙白的心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敛住心神,掐指一算,面上露出微笑:“歙州!没错,就去歙州!事不宜迟,袁大人,我们即刻启程吧。” “可是,袁某还有事情没有解决……” “无妨,歙州离东京更近。”公孙白淡淡的说。 袁昱青心想,果然这小子什么都门儿清!他之所以迟迟不动身,就是因为忧心水沅沅的事。 公孙白想到自己刚刚卜算到的事情,禁不住漾起笑容。 公孙白的长相偏清冷,目若寒星,挺鼻薄唇,小小的年纪脸上却没有婴儿肥,脸颊线条棱角分明,侧颜挺括,曲线如刀刻般清隽。 这样的一张脸,最适合的表情理应是疏冷矜贵,但是,当公孙白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仿若春水潋滟,眸中光芒灿若星河,炫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公孙家主听闻要去歙州,竟如此高兴?” 袁昱青身为男人,也禁不住被眼前这个小小少年的笑容吸引,又想到眼前这个小小只实则是个小狐狸,不禁猜测起他鼓动自己绕道歙州是否有其他企图。 公孙白瞬间收起灿烂的笑容,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矜贵,也不回复袁昱青的话,只嘴角微扬,淡淡一笑。 公孙白之所以如此高兴,是因为他感应到了花娴的气息! 且说回上古神北冥的残念山谷。 花娴和大黄狗美美的睡了一觉后,就早早起床堵在鸡圈门口等着枣红大公鸡带他们出阵法。 花娴还从厨房里找到了一个编织袋,装了满满一袋子的稻谷和小青菜,捆在大黄狗的背上让它驮着准备带走。 作为回报鸡群,花娴还留了一部分稻谷洒在了鸡圈里。 当山谷中第一缕阳光洒进小院的时候,枣红色公鸡飞到栅栏上,仰起脖子喔喔喔的叫醒整个山谷的沉睡,随即,鸟鸣声像开了闸门似的充斥满山谷。 鸡群跟在枣红色大公鸡身后次第飞出鸡圈,照例先去门口的菜地里除虫。 枣红色大公鸡却没有进菜地,而是在大门口等着花娴与大黄狗。 “小孩,你想好了?真的要离开这个山谷?” “喂,大公鸡……哦不,神鸡,你不会想反悔吧?”大黄狗大声说道,昨天在这只活了六百年的老妖鸡面前吃了亏,大黄狗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山谷,离这群妖鸡远一些。 枣红大公鸡不理会大黄狗,继续劝花娴:“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机缘能进北冥上神的残念山谷,本神鸡看出来,你不是普通的人族小孩,你居然天生具有掌握植物系的心法,还能与动物沟通,你若是在这里修炼,假以时日必能得道升仙。” “好的我知道了。” “哦。” “那劳烦神鸡带我们离开吧。” “啊?” 枣红大公鸡以为花娴听劝了,谁知人家根本就没心动。 但是枣红大公鸡还是忍不住又劝了劝:“小孩,是得道升仙哎!你不想做仙人吗?可以拥有长生不老之躯,还能飞,穿梭千里之途只需须臾间。” “嗯,知道了。” “你不心动吗?” “还行。” “那你……” “请神鸡为我们打开此阵的禁制,我真的要离开了。” “小孩呀,凡人一世短短几十个春秋……” “正因为短短几十个春秋我才不能浪费。” 花娴此言不完全是基于她本就身为上神而做出的选择。 离开前的这一夜她认真思索过,倘若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之躯,她会怎么选择呢? 留在这个山谷,修炼数十载,获得飞升上仙的机会? 听起来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若是如此,她势必要舍弃在这短短凡尘一世间与公孙白的相伴。 那个孱弱的失孤凡人少年,若是没有她的保护,但凭他单薄的一个人,要怎么才能在虎狼般的亲戚手中讨生活? 比起寂寞漫长的神仙岁月,花娴更想认真的体味这“桃花神的凡间一世游”:观世间百态,品凡尘悲喜。做自己话本子里的主角,做旁人话本子里的配角。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日升月降,花开花落。在时光长河中品鉴旁人的悲欢离合,于浮光掠影中享受爱人的几十载相伴…… 第51章 这个老妖鸡坏得很 花娴的言论让枣红大公鸡沉默了,罢了,人各有志,那就放她走吧。 “你可别忘了,你答应了北冥上神的。” “你放心,待我学会制作那道小食后,就会回到山谷完成北冥上神的心愿。” 枣红公鸡让花娴和大黄狗跟自己走,大公鸡踱着四方步在前面不紧不慢的引着路,居然不是去往屋后的竹林,他们去的方向是——深潭! 原来,阵眼在瀑布下面的那口深潭!难怪在竹林中花娴丝毫看不出解阵的生门之处。 枣红大公鸡绕着深潭来回行走,错综复杂的迷步让大黄狗觉得被晃瞎了狗眼。饶是大公鸡步法飞快,花娴还是看清了其中的解法,只见那一道道路线由大公鸡的脚幻化成了手诀,花娴在心里跟着打了一遍手诀,等大公鸡用爪子划完最后一道咒语,花娴也在脑海中打完了最后一道手诀。 枣红大公鸡见花娴眼神清明,便了然的笑了:“小孩,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很多,这样吧,我送你一套心法,可助你在凡间吃得开一些。” 枣红大公鸡不等花娴回答,就飞掠到花娴的头顶,在她脑门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哎呀娴主子快跑!这个老妖鸡坏得很!呃……”大黄狗见枣红大公鸡去啄花娴,吓得大喊大叫。 大黄狗话音刚落,枣红大公鸡就飞落到它的狗鼻子前。大黄狗只“呃”了一声,就夹紧了尾巴躲到花娴身后去了。 “好了,你们走吧。”枣红大公鸡用翅膀指了指深潭的水面。 “走?咋走?娴主子你会游泳吗?这水底下有漩涡吗……” 花娴双手交握在胸前,给枣红大公鸡行了个仙界的礼节,便举步踏上了湖面。 果然如她所料,湖面已经被枣红大公鸡施以了术法“流光浮影”,此时,她和大黄狗的脚踩踏之处如同凝胶会托住他们。 大黄狗惊奇的用脚在湖面上来回尝试,还流出了可耻的哈喇子。 “天狗,咬住我的衣摆。” “啊?哦!”大黄狗学乖了,迅速咬住花娴的衣摆,死死的再不敢松开。 枣红大公鸡见她们准备妥当,便潇洒地挥了一下翅膀,正如同修仙者挥了一下衣袖那般,花娴和大黄狗被一股吸力吸进了时光缝隙。 枣红大公鸡直到一人一狗消失在湖面,才反应过来,适才花娴给它行的礼大有来头,那是,标准的仙界朋友之间致谢或问候的礼仪! 这个人界小女孩,她居然给自己行了个标准正宗的仙界礼仪! 时光缝隙中,花娴防止大黄狗会惊呼撒嘴,便死死地搂住了大黄狗的狗头。 不过大黄狗这次有了经验,不管时光缝隙中的失重挤压有多么难受,它都没有松开咬住花娴衣摆的狗嘴。 待到花娴和大黄狗被甩得一屁股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花娴这才发现,她被枣红大公鸡摆了一道!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林! 是那种很深很密很高的竹林,和北冥上神的残念山谷茅屋后面的那片竹林不同,这片竹海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不是栖梧山! 花娴可以肯定,枣红大公鸡没有把她们送到进残念山谷的石林阵法那个入口处!栖梧山上树木很多,但是,栖梧山没有竹林! 果然如大黄狗所言,这个老妖鸡坏得很! “娴主子,这地界儿,好像有点不太对……” “是的,这里不是栖梧山……” “我就说这个老妖鸡肯定不会这么好心放我们走,娴主子,莫不是老妖鸡又用了另一个阵法困住了我们?” 大黄狗见到竹林,就以为还在北冥上神的残念山谷的竹林阵中。 “那倒没有,这片竹海是人界的,不是某个阵法结界里的。” “哦。” 大黄狗也没有多想花娴口中的“人界”一词,其说话立场是把她自己摘出来的。 “走吧,我们去探探路,总不能困在这里。” 花娴拍拍屁股站起来,大黄狗站起来的时候花娴扶了它一下,还没等它感动,才发现花娴是把它身上驮的食物口袋扶正了一些。 大黄狗:“……” 北冥上神的残念山谷内,枣红大公鸡还在对着花娴和大黄狗消失的湖面发愣。 枣红大公鸡一时间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给她们解开的禁制上使了点小手段,但愿这个不似一般人族的女孩子日后不要来找它的麻烦…… 不过,枣红大公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女孩早点变得更强好能完成北冥上神交待的任务,这样想着,枣红大公鸡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 毕竟,它给她们指的路,是很适合这个女孩子修行的地方! 枣红大公鸡已经感知到花娴身上具有天生的植物感应能力和与动物的沟通能力,作为临行赠礼,它还给她开启了一定的驾驭植物和动物的能力……那么,自己自作主张的把她放到整个人界奇珍异草最最繁茂之地,她,应该感谢它吧…… “我真是谢谢你全家!” 在确定自己被枣红大公鸡给放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后,花娴咬牙切齿的“问候”了枣红大公鸡的整个神鸡群。 “娴主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办法,先弄清楚我们是在什么地方吧。我们先想办法找个人问问路。” 仿佛是为了回应花娴的话,竹林深处适时地传来了如诉如泣竹笛声。 花娴虽不通音律,但也能听出此人音乐造诣不低,因为花娴能够从此人的笛音中听出情绪,那笛音忽而如恋人之间的耳边细语,忽而又如杨柳岸晓风残月的离别,继而又如同秋夜萧索江边的孤寂…… 花娴带着大黄狗循着笛声往前走,待到转过了几圈青石板铺就的林间小路,眼前就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只见入眼是一个竹篱笆围绕的小院子,院子门是敞开的,院子里有一个宽阔的二层竹楼,竹楼侧面是一个小偏屋,偏屋对面有一口井,井台旁边是一个石桌子,院子里还种了一棵桂花树,眼下正是秋季,满树金桂飘香,整个院子都浸满了沁人的馨香。 桂花树下有一个青衣公子正斜躺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侧对着院门吹奏竹笛,那绿衣公子的侧颜生得很美,高鼻深目,消瘦的下巴配上薄薄的薄唇。那公子的皮肤很白,手执竹笛微微扬起的衣袖露出消瘦的手臂,因为皮肤过于白皙,能隐隐看见青色的血管。 竹林、竹楼、井台、石桌、桂花、躺椅、青衫、公子…… 这一幕落在花娴的眼中实在是一幅构图优美的人间画卷。 花娴欣赏着优美的音乐与躺椅上的青衣公子,不由得在心里赞叹懂音律的人衣品也很好,瞧着公子多懂搭配,外衫是青色长袍,交领中衣则是浅绿色的素衣,再配以浅绿色宽腰带,腰带中间的细带则是与外衫同色系的青色。 不得不说,青衣公子这一身打扮与这竹林相得益彰。 青衣公子觉察到花娴的存在,便缓缓停止了吹奏,转头看向花娴,见来者是一个脏兮兮的五六岁的小女孩和一条大黄狗,不由得轻扯嘴角笑了。 第52章 木四公子 天色渐晚,残阳斜倚,桂花疏影,青衫公子的衣摆随着柔风轻摆,着实是一幅静美的画卷。 花娴忍不住吟出凡人花娴学识库存中的诗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青衫公子闻言,抬眼望向花娴,见来者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和一只背上驮着个大口袋的大黄狗,心下微诧。没想到这孤寂僻静的山野间,居然会有一个小姑娘闯入他的“临风小筑”。 而且,这个小姑娘虽衣衫褴褛,但气质非凡,脏兮兮的小脸蛋上目若寒星,璀璨深邃。能够出口吟诗,显然是个家境殷实并且家风开明,能够让女子也入学读书的家族培养出来的。 青衫公子微笑着与院门外的花娴对视。 见到青衫公子的正脸,花娴不由得眼冒花痴小星星,没想到这公子不仅是个侧颜杀,就连正脸也俊俏得过分。 青衫公子的俊美是一种略带病态的美,过于苍白的面容,微蹙的眉头,使他看起来羸弱易碎,让人担心他下一息就会昏厥倒下。 “你是谁家的孩子?是迷路了吗?你可知,这两句诗实则写的是夜景,你若想欣赏此景,只怕还要等上几个时辰,待得皓月当空,虫鸣林间。” 青衫公子温和的问道。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润润的,就像是上等好玉那般干净。 “娴主子,说话呀。” 大黄狗撞了花娴一下。 青衫公子注意到了大黄狗的小动作,这个身上驮了一个大口袋的狗子也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你这个狗看起来很通人性,还能帮你载物。请问姑娘,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有什么可以让在下为你效劳的?” 他居然称呼她为姑娘!花娴心里冒起了粉红色的花痴小泡泡,眼前这个病秧子美男子居然没把她当做小屁孩,居然像成年人对成年人那样尊称她为姑娘! 花娴心下对这个青衫男子顿生好感,她清了清嗓子说:“你好,这位美人公子,我们的确迷路了,贸然闯进公子的院子,还望公子见谅。” 显然是花娴的一句“美人公子”取悦了青衫公子,青衫公子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哦,果然是迷路了呀,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与你的宠物在我院中暂住一晚,明日一早我再让家仆想办法送姑娘回家。” “如此,多谢公子了,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木,名少轴,于家中行四,你也可唤我一声木四公子。” “木四公子?好啊,那我就称你为木四公子。不过你的名字真好听,木少轴,是有什么出处吗?” 木少轴笑了:“的确有出处,是出自汪洙的《神童诗》劝学篇里的‘遗子黄金宝,何如教一经。姓名书锦轴,朱紫佐朝廷。’中的‘名书锦轴’,这名字是我弟兄几人开蒙时先生所赐。” 木少轴没有告诉花娴,他口中的“先生”是京城着名书院“嵩阳书院”的大儒程时。 程时出自百年书香世家,家中有两位族叔就是名震天下的理学大家,书写出着名的“程门立雪”的“明道先生”程颢和“伊川先生”程颐。 程时是嵩阳书院的领军人物,这位名儒精通史学、能文善诗,人称“嵩川先生”。 京城无数世家子弟为了拜入程时门下无不想尽办法,投其所好。然而这位名士大儒性情孤傲、脾气古怪。 但是,这样一位传奇大儒却接连收了京城木家的四位公子,并且为他们赐了名字。 花娴此时遇到的这位青衫公子,正是京城木家那位先天不足,自幼外出养病的行踪神秘的木四公子。 木四公子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略带病态的苍白使他看起来人畜无害。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木家四位公子,若说最为冷血无情,手段狠厉的,恰恰是这位外表温润实则腹黑冷凝的木四公子木少轴! “哦,那你在家中排行第四所以你的名字用了‘轴’字,那你的几个兄弟岂不是也按照‘名书锦轴’这四个字的顺序来取名的。” “正是。” 花娴闻言,总觉得这几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可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花娴,楚州人士,这是我的狗狗叫天狗。” “花娴,好名字!你的名字也很好听……等一下,你说你是楚州人士?” “正是。” “那么,你们是和家人一起出游迷路的吗?” “不是,我家住在栖梧山脚下,我们是自己出去玩迷路的……” “自己出去玩,然后就……迷了路?” 花娴点点头。木少轴的脸色变了,他眼神复杂的看着花娴:“姑娘可知,你现在身处何处?” “花娴不知,还请公子示下。” “你可知,你脚下的这片竹林所处的山脉叫紫阳山?” “紫阳山?”花娴和大黄狗对视一眼,一人一狗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片迷茫。 木少轴叹了一口气:“紫阳山,归属于江南路治下,地处歙州地带。而你所说的栖梧山,地处楚州,是京东路治下。” 花娴听懂了! 大黄狗也听懂了! 一人一狗的脑袋“轰”地一声! 老妖鸡,居然把她们从楚州的栖梧山送到了歙州的紫阳山!亏得花娴临走时还给鸡群留了很多灵米稻谷,早知道,就一颗也不留给它们吃! 花娴既然已经得知此地不是栖梧山,便闭上双目,凝集心神,再释放出神识查探周边的环境。一股股浓郁的植物香气飘入鼻端,花娴终于知道枣红大公鸡为何要把她放到紫阳山了。 若说人界还有何处的灵气最充沛,灵植最品类最繁多,且数量最充盈,那么就要数这个竹海围绕的紫阳山了。 这紫阳山,就是个低配版的北冥上神残念山谷! 果然,这神鸡一族的最高任务是要守护残念山谷,等候北冥上神的有缘人来完成上神的心愿! 枣红大公鸡送花娴来此处的目的,无疑能想让花娴在此间勉强修行,获得一定的自保能力,也就能更好的去为北冥上神寻找人界北疆的吃食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全然不顾花娴是否还有个人事务要去处理。 花娴被气笑了。 木少轴许是说了很多话消耗了心神,便猛烈的咳嗽起来。 花娴见木少轴咳嗽得实在辛苦,便忍不住上前去想帮他拍一拍。只见一道人影从她背后嗖得一下晃过来,那人影一把推开她,抢先一步扶住木少轴:“公子,你没事吧!” 木少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撑着扶住他的黑衣少年的手臂,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侍书,你吓着这个小姑娘了。” 名叫侍书的侍卫也明白了花娴原是想帮忙,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局促的拱了拱手:“对不住了小姑娘,我一时心急,没摔疼你吧。” “没事没事,我没受伤,就是衣服被摔脏了……” 侍书:“……” 第53章 我要吃肉呜呜呜 花娴此番碰瓷,大黄狗都没眼看了。心想,娴主子你有点儿点数好不,就你身上那套衣服,脏得都看不出颜色不说,还有几处衣摆被撕得飘摇褴褛,就这,没有个好一阵子的蹉跎都造不出这种成效!你好意思拿这身衣服去讹人家吗? 花娴还真好意思! 花娴在这须臾间已经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了。自己和大黄狗沦落到距离栖梧山千里之外的歙州紫阳山,别说想换身干净衣服了,就她这身无分文的家底,若不是大黄狗背上还驮着一袋米和青菜,只怕她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了。 脸面嘛,固然重要,但是活下去,更重要! 桃花神花娴很能屈能伸。 花娴见这院子里连一个侍卫都穿得干净利落,不禁被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弄得有点自感寒碜,便想趁机碰瓷讹一身新衣服。 侍书笑了,是气笑的。 木少轴也笑了,是被逗笑的。 木少轴嘴角微扬,也不揭穿花娴,很有涵养的安排道:“侍书,你速去镇上按这个小姑娘的身形,买几身换洗衣裳。” “可是,公子,天快黑了,我还得给你做饭……” “没事,去吧,速去速回。” “是!”侍书狠狠地剜了花娴一眼,不情愿的转身出去。 “等一下!”花娴喊住侍书。 “你又怎么了?” “既然小哥要去买衣服,那就请买一身粉色的,一身绿色的,再来一身水蓝色的,哦对了,”花娴看了看木少轴身上的青衫:“再加一身跟你们公子身上一样颜色的青色衣裙。” “你!”侍书气结,忍不住出言讽刺:“要不要再给姑娘购置一些配套的头面首饰?” “你若有眼光挑选,也不是不可以。”花娴当做没听懂侍书的讥讽。 “你还真是……哼,真当自己是名门贵女了!脸呢……” “侍书!你是不是忘了规矩。”木少轴面有不豫的开口。 侍书吓得抖了一个机灵,忙恭敬地敛去怒火:“是!公子,侍书知错,请公子责罚。” “罢了,速去镇上,按娴姑娘说的置办。”木少轴淡淡的吩咐道。 “是!”侍书恨恨地走了。 “捡好的置办,不要计较银钱。” 侍书脚底下顿了一下,随即恭敬的回道:“是!” 木少轴的视线落到大黄狗背上驮着的包裹上:“姑娘这随身带着的是……” “哦对了,既然你的侍卫去给我买衣裳了,那晚饭就由我为你做吧。” “你还会做饭?”木少轴怀疑的上下打量这个脏兮兮的五六岁小女孩。 “略会一点。” 花娴投桃报李的从大黄狗的背上解下包裹:“这里面有我种……哦,摘的稻米和蔬菜,我做一些给你尝尝吧。” “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花娴看出来这个病秧子似乎有一些先天不足,既然他收留自己于危难之中,那么自己就用从北冥上神的残念山谷中带出来的灵米和灵植做一餐饭给他吃,也许能缓解他的症状也未可知。 “娴主子!娴主子啊!肉!你看梁上挂着肉呢!” 大黄狗眼泪汪汪的对着厨房梁上挂着的野味,馋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明天吃!” “可我现在就想吃!” “刚讹了人家四身衣服,现在还要吃人家的肉食,你要点脸不!” “那四身衣服又不是给我讹的,我又不用穿衣服……” “你再说!如今你和我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肉!我的肉……我要吃肉……呜呜呜肉啊……”大黄山趴在花娴脚边时不时的哀嚎一声。 侍书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花娴就煮好了一锅蔬菜粥,她把从北冥上神残念山谷中带出来的灵米和灵植混在一起熬了一锅粥,只可惜没有山谷里的灵泉水,食物功效会打些折扣。 花娴在熬粥的期间也在不停的人神交战。自打从残念山谷出来,她这副身体能承担更多的桃花神神格了,因此她的神识更加敏锐。 厨房梁上挂的熏制野味的肉香不停的飘入鼻端,不仅大黄狗馋肉馋得想哭,对于十多天未进肉食的花娴来说,看得着闻得着却吃不着,实在是个残酷的挑战。 但是因为怕过多损失从残念山谷带出来的灵米和灵植自身的灵气而失去食疗的功效,花娴硬是忍住了馋,没有往粥里放厨房梁上挂着的肉。 花娴喊着开饭了,木少轴却还是没有从竹椅上起来,只是躺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花娴,神情无助又无辜,还带着……几分撒娇? 花娴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自己这副身躯,虽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呃,未来应该能长成这样……可是,自己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 木少轴虽然是半躺在竹椅上,看身形,他应该也是那种身量很高的翩翩公子。 他,一个已经弱冠的青年公子,怎么可能会跟自己这个六岁的小屁孩撒娇? 花娴甩甩头,自己给出结论,刚刚定是看花眼了。 “木四公子,粥煮好了,咱们开饭吧。” 花娴把粥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咳咳,”木少轴拢起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娇弱的说:“劳烦娴姑娘给我端过来吧,我没有力气起来……” 花娴:“……” 好吧,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俊俏佳公子,居然连起来吃饭都没有力气……真是天妒英才啊! 花娴把粥端到木少轴的手边,木少轴抖着手去接碗,差一点倒到他自己身上。 “平时,都是侍书喂我吃的……”木少轴微微低下头,声音里有一丝委屈。 花娴:“……” 好吧,好人做到底!花娴承担了侍书给木少轴喂饭的义务。谁让人家把侍卫派出去给自己买衣服了呢。 木少轴见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真的煮好了粥,便存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 木少轴见花娴洗干净了的葱白的小肉手端着碗把粥送上一勺,便不由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低头尝了一口。谁知,一口下去,那蔬菜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木少轴原本拼命压制的咳嗽居然给止住了。 而且这只放了一点点淡盐的蔬菜粥居然异常鲜美好喝。木少轴一连喝了两碗,当他还想再喝时,花娴不给他盛了。 原因很简单,花娴喂累了! “木四公子,别着急,好吃的话我明日再给你做,一时间吃得太多肠胃会不适。”花娴说得冠冕堂皇。 木少轴觉察到了花娴的小心思不由得笑了。他从不是重口腹之欲之人,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做的貌似平平无奇的蔬菜粥给吸引了。 但是,更让木少轴惊奇的是,他此刻居然生出了想在院中散散步的念头。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就真的从竹椅上站了起来。 “呯”的一声,院门口传来重物掉地的声音。 只见侍书站在门口满眼含泪,他手中的包袱因为惊喜而掉落在地上。 “公……公子!你居然……你居然能站起来了!” 第54章 变成植物不怕啊 京城木家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四位公子各个惊才绝艳! 贵族世家大多只知木家大爷木少名克己复礼,矜稳持重,带领木家子弟把家族发展的风生水起。 木家二爷木少书英姿潇洒,风流倜傥,任职吏部,虽是言官,但作为谏言上策者也不容小觑。 木家三公子木少锦,是当朝最年轻的太学生,虽在奔仕之路上昙花一现,但转道商海依旧叱咤风云!当朝虽以士农工商论身份,但在富可敌国的财富面前,没人敢真正的轻视木少锦。 至于木家那位最为神秘的木四公子,世人只知木四公子先天不足,身体羸弱,被木家送出去求医问药多年不曾回京,但鲜少有人知道,木家的“名书锦轴”四位公子中,最为优秀的,实则是这位排行第四的木少轴! 木家目前虽是由嫡长子木少名掌家,但这位木家大爷却对自己这位四弟非常尊重,原因无他,木少轴绝伦逸群、心智近妖,木家很多重要的抉择实际上都是这位木四公子在背后献计操作。 木四公子患的病症原本的确只是先天不足,木家多年为木四公子遍寻名医,都未能医治得了木少轴的病。后来,为了能让木少轴寻得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疗养,木家派人遍访名山大川,终于在歙州地界的紫阳山寻得这处竹海。 木家花重金为木少轴购得此处山林,又按照木少轴的要求修建了简朴雅致的“临风小筑”,安顿其在此修养。 但是近年来,木四公子的身子每况愈下,如今更是发展成了下肢不能动弹。 木四公子久病成医,他自知自己的病症疑似《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记载的“沓风”,此种病兆有医案记载的只有东汉的“成开方”一人。成开方医案记载如是:“……臣意谓之病苦沓风,三岁四支不能自用,使人喑,喑即死。” 也就是说,得这种病症者当病灶发作,会先从四肢不能动弹开始,约三年左右就会全身瘫痪,渐渐的,就不能发出声音,随机,五脏六腑跟着僵死,此时就离大限不远了。 而木少轴于今已经发展成了下肢僵死,上肢也渐渐脱力……可是,此刻,他却凭自己之力站立了起来…… 侍书冲到木少轴面前,眼含热泪的抚摸着木四公子站立的双腿,激动的声音直颤抖:“站起来了……真的站起来了……” 木少轴这也才发现,自己的确是站起来了,而且,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 木少轴试着挪动双腿想走动走动,却因为受力不足摔倒在地。 侍书哪能真让自家公子摔在地上,这位忠心的侍卫趴下来给自己的公子做了人肉垫子。 “我……还是走不了路……”木少轴被扶到躺椅上的时候,有些黯淡。 “公子,不着急啊,咱们站起来了不是吗?能站起来,那就说明,公子的病是能好的!”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花娴弱弱的开口。 “哦,你想要衣服是吧,在门口那个包袱里,你自己去拿吧。” 侍书对待花娴依然没有好声气。 花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好意思,我是想问一下,木四公子的腿……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木少轴温和的冲花娴笑了笑:“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近两个月了,今日突然有了力气能够站立,所以,有些失态了。” “哦,这样啊……”花娴心想,这么巧吗?会不会是与她给木少锦吃的这些灵米和灵植有关呢? “天色不早了,要不,我让侍书去烧些热水,娴姑娘梳洗一番,早点休息?” “如此,就多谢木四公子了。” 花娴自然不会跟木少轴客气,烧洗澡水可是个苦力活,她这副小身板还真干不动。虽说残念山谷里有温泉池,但是花娴在没有摸清主人底细的情况下,脑子不好才敢在山谷里宽衣沐浴呢。 木少轴暗暗地观察花娴的反应,见花娴对于下人的侍候自然而然的接受,更加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定是哪家贵女不幸失落民间…… 侍书虽然并不愿意伺候花娴,但是听闻木少轴的晚餐是花娴做的,而且自家主子吃的心情舒畅,便勉为其难的为花娴准备了洗澡水。 当花娴把自己泡在浴桶中的时候舒服的长舒一口气。已经十几天未沐浴,她身上早就痒了。大黄狗则趴在浴桶旁边,把脑袋搁在自己的前爪上,跟花娴聊天。 “娴主子,你说,咱们现在真的离公孙老宅有几千里吗?” “差不多吧。” “那咱们怎么回家啊?” “回家啊……”花娴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倘若身为桃花神,她只需须臾间就可驾云抵达,可眼下依靠这副凡人小孩六岁的身躯,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木四公子好像有病。”花娴想了想说道。 “嗯,脑子不大好。”大黄狗有气无力的回答。 “啥?”见大黄狗如是说,花娴有点没跟上节奏。 “你看,若不是脑子不好,怎么会被你讹走几套衣服。”大黄狗盯着屏风上挂着的几套衣服,别说这个叫侍书的办事还算靠谱,买来的衣服做工与衣料都是上品,估计不便宜。 “你才真是脑子不大好!” 花娴用水泼了大黄狗一下,大黄狗抖了抖毛,把水又抖飞到花娴的脸上。 一人一狗来回泼、抖了好几个回合,乐得哈哈大笑。 院子里,木少轴仍半卧在桂花树下,听到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混杂着狗子兴奋的汪汪声,心情不觉得也愉悦起来。这个院子,终归是寂寞了些…… “好了好了不闹了,再闹洗澡水就要给泼没了。”花娴率先发出停战请求,大黄狗便立起身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找了块干的地面卧下了。 “天狗,我是说真的,这个木四公子,他好像有病。” 大黄狗这才听明白,花娴的意思,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天狗你想想,咱们接下来的处境该怎么办,我没钱,你也没钱,而这个木四公子,看样子应该是个有钱人……” “抢他啊?”大黄狗歪着狗头想了下可行性:“虽说木四公子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了,是个好对付的,可那个侍书似乎是个有武功的,有他在的话,咱们抢钱的可能性不大……” “你想什么呢!”花娴真的有点怀疑自己这个狗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了。 岂不知,花娴的话,一句不拉的落到了木少轴的耳朵里。 木少轴虽身体不好,但作为木家公子,他也是自幼习武。只不过随着肢体的逐渐僵住,他才越发孱弱。即便如此,身为习武之人的耳力他还是好的。 木少轴自然是听不懂大黄狗的语言,在他听来,就单纯是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自言自语,或是童气十足的跟自己的狗狗对话,而狗狗则回应的汪汪汪。 “天狗,你想啊,听侍书所言,木四公子已经下肢僵死数月了,而他今天晚上却莫名其妙的能站起来了,你不想想,这里面有什么巧合吗?” “什么巧合?该不是吃了灵米和灵植的缘故吧?” “还真有可能是!木四公子定是吃了我做的粥,才能站起来的。我想好了,既然木四公子有病,而这紫阳山又有充沛的灵气和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我干脆就去替他寻来,把他医治好,作为回报,他得送我去找公孙白!” “哎,这还真是个好办法,就算治不好他,只要治不死,咱们能赚他点银钱自己去找白主子也行。” “不!我一定能治好他!”花娴伸出挂着水滴的小肉胳膊,向头顶举起,志得意满的为自己鼓劲。 她已经知道木少轴得的是一种叫“沓风”的僵死病,也就是说,接下来他的身体会逐渐变成植物那样动弹不得。但是变成植物不怕啊,谁叫她是天生具有驾驭灵植能力的桃花神呢! 院子里,桂花树下,半卧在躺椅上的俊美男子则在心里念叨:“她想让我送她去找公孙白,公孙白又是谁呢?会是她的……什么人呢?” 第55章 虎嘴里夺食 花娴沐浴后挑了一件浅蓝色的衣裙换上,看来木家的规矩很严,这侍书没敢阳奉阴违,他虽不喜欢花娴,但是给她挑的衣服却是很好看的样式。 浅蓝色的绸缎上印着蝴蝶暗纹,既活泼又不至于过分高调。外裙甚至还镶上了一层轻纱,若是随风飘舞就像林中仙子。 嗯,是仙子,不是上神。 花娴作为桃花神,平日在仙界是不会穿着太累赘的左一层轻纱右一层宝石的。 因为花娴喜欢吃,素日里最爱跟在司膳仙君和司酿仙君后面学做新吃食,所以就喜欢穿窄袖修身的衣裙。 不过,爱美是女孩子天性!花娴换上新衣裙,瞬间被人界衣裙款式的美丽给征服了,高兴的转了好几圈,看着裙摆和轻纱飞扬,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花娴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最东面的一间,花娴在屋子里就着灯光欣赏自己的新衣裙,岂不知灯光把她的身影投射到了雕花窗棂上。 屋内,小姑娘笑着转着试穿新衣;屋外,孤独人眼含艳羡的看着窗棂上的鲜活的影子。 自由!对身体控制的自由,是每个人都想永远拥有的! “年轻真好……健康真好……”木少轴轻轻呢喃着,眼中含着化不开的悲伤。 “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 木少轴点点头。侍书弯下腰,把手穿过木少轴的腋下和腿窝,很轻松的把木少轴抱了起来。 夜风掠过竹海,掀起绿色的波浪,一层一层的翻滚着。竹楼二层西侧露天的晾衣绳上,一条条床单和一件件男子的换洗衣服也随着夜风翻滚着,与竹海林稍的声响一唱一和。 木少轴的房间原本是二楼最中间的一间,随着木少轴的腿失去知觉,日常行动都需要依靠侍书来抱的时候起,木少轴就让侍书把他安置在一楼最东边的一间。 一则,是为了方便侍书伺候他,二则,木少轴希望能够减少一些依靠别人的时间。 他生来就是个骄傲的人,一个骄矜的人连自己身体的自由都掌控不了的时候,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侍书安置好木少轴后,还不忘了来收走花娴的洗澡水。只是这个略显木讷的侍卫依旧是一副臭臭的冰块脸。 “侍书哥哥!”少女甜甜的声音像银铃般清脆。 侍书停住脚步,并没转身,只是冷冷的问:“还有事吗?” “侍书哥哥,其实,你是个好人!”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主子的话是正确的,大黄狗跟着汪汪了两声。 侍书的背影僵了一息,然后飞快的冲下竹楼的楼梯,仿佛背后有什么在追他似的。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花娴是在大黄狗的惊呼中醒来的。 花娴在梦里隐隐约约听到大黄狗含糊不清的呼救声传来:“酣言谷之(娴主子),够哟我(救我)……够哟我……酣言谷之,够哟我……” 花娴睁开眼往床底下一看,果然大黄狗不在。 花娴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隙,估计是天快亮的时候大黄狗溜出去了。 大黄狗在残念山谷的时候就喜欢和枣红大公鸡比谁起得早,看来到了这临风小筑还是习惯了一样的作息。 “酣言谷之,够哟我……酣言谷之,够哟我……” 大黄狗呼救的声音更清晰了,应该是在临风小筑外面的竹林里。 花娴一咕噜爬起来,胡乱套上外衣就跑下竹楼。 花娴还没冲出小院,就见侍书像一道影子似的从花娴身边掠过去,迅速打开院门,冲进竹林不见了。 花娴循着大黄狗的声音找过去。 须臾,大花狗不再呼救,显然是被侍书救下,但是,却有另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泼皮土狗,居然敢抢我的野兔,还找来帮手!” “骂谁土狗呢?你全家都是土狗!” “不要脸的土黄狗,你也不撅个腚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说你是土狗都抬举你了!土狗还知道不跟老虎抢食,你饿死狗托生吗?连山里的野狗都不如,不讲生存道义,本老虎也是你能惹得起的?” 这个陌生的声音显然处处骂到大黄狗的逆鳞了,大黄狗被刺激得咆哮如雷,在侍书听来,只道是狗仗人势的汪汪汪。 但是在花娴听来却是清清楚楚的:“侍书,削它!往死里揍!揍死这个嘴贱的虎类公幼崽!” 等花娴使劲甩着两条小短腿赶到现场的时候,大黄狗口中的那个“虎类公幼崽”已经身上挂彩了,而侍书除了喘气粗重些,毫发无损。 花娴不禁对这个侍卫起了忌惮之心,他的功夫是真的好! 而被侍书单方面碾压的大老虎,按年龄,的确是大黄狗嘴里的“虎类公幼崽”,因为它显然处在少年和成年之间,还有些稚嫩。 大黄狗看到花娴,狗眼一亮:“呜呜呜娴主子,你可也来了,你家天狗快被恶虎欺负死了……” 大黄狗来回蹭着花娴的腿撒娇,还不忘了把一只野兔叼到花娴脚下。 “这只兔子……就是这只老虎刚刚说的你从它嘴里抢走的?” “哪是抢,就是顺巧捡来的。” “啥意思?” “我早上去竹林里撒尿,空气太好了,就忍不住往竹林深处走了走,再然后,看到一只兔子在前面跑,一只老虎在后面追。最后,这只倒霉的兔子在惊慌中撞到了我跟前的树上,死了。再然后,我就顺巧捡了呗。” 花娴忍不住捂脸:“所以,你是从一只老虎的嘴里夺食喽?” “兔子又不是它猎的,是撞死在我眼前的,说不定是看我站在这里气势太甚,兔子吓死了都未可知。” “天狗!你可真虎啊!” 花娴想象着林子里的画面从一只虎追着兔子跑,变成一只虎追着嘴里叼着兔子的黄狗跑…… 花娴不想说话了,心累! 听到花娴与大黄狗的对话,大老虎惊呆了,嚯地看向花娴,也正是这一闪神的工夫,侍书蹿到大老虎身边,举起碗大的拳头朝着大老虎的天灵盖砸去。 “吼……” “手下留情啊!” 大老虎悲鸣声中夹杂花娴的惊呼声。 侍书的拳头在离大老虎天灵盖两寸的距离堪堪停住了。 第56章 土狗是它的逆鳞 小姑娘清脆而又坚定的声音居然喊停了侍书! 侍书也很惊讶,自己除了公子以外,居然会下意识的听命于一个小姑娘,还是这个看起来很事儿也很讨厌的小姑娘! 侍书停住了砸死大老虎的拳头,便一只脚死死地踩着大老虎的后背,一只手掐住大老虎后颈的皮毛往下按实了,另一只手,仍然做出随时能砸死大老虎的攻击状。 “侍书小哥哥,你放了这只大老虎好不好?”小姑娘的声音里带有一股祈求而拖长音的奶音。 侍书皱皱眉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侍书小哥哥,这件事本就不怪这只大老虎,是我家狗子先抢了人家累死累活追到手的兔子的。” “娴姑娘,你可知,它只是一只畜生!” “侍书哥哥,它便是畜生又如何呢?畜生也好,草木也罢,都和人族一样拥有自己生存的意识和法则。就像这竹海,也如人族一样繁衍后代,次第更迭。春笋破土而出,长成新的竹海,老去的竹子枯黄,逝去……就像人自认为掌控天下苍生,可是在生老病死面前,也一样要遵循四季更替,无可奈何……” 听到生老病死,侍书有些颤抖:“我不要无可奈何,我不相信无计可施……” “侍书哥哥,你放了这只大老虎,我就答应帮你家公子治病可好?”花娴知道侍书的症结在哪。 “你会治病?”侍书闻言,并不如花娴想象的那般欣喜若狂,反而投以一道凌厉的探寻目光。 “你昨日不是看见你家公子能够站立起来了吗?” “你懂医术?” “不懂……啊,略有涉猎。” “你……我警告你,公子待人宽厚,但不代表我会任由你胡来。我家公子身份尊贵,不是你冒犯得起的。” “侍书哥哥,你不要对我有敌意嘛,反正你家公子都治不好了,你让我试试也没损失是吧?” “你试试!”侍书见花娴如此笑谈自家公子的病灶,对花娴起了杀心。 侍书在心里腹诽,这个小姑娘太冷血,太没心!亏得自家公子对她这么好,收留她,还给她买衣服,她居然如此轻飘飘的在笑谈间说起公子的病。 公子那样尊贵的人,神圣不可冒犯,任何人谈论起他都不可如此轻松随意! 可能人性生来如此,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同步,却又会在下意识间去渴求别人与自己同步。 侍书此刻的情绪即是如此!他为了公子的病忧心忡忡,那么便想要求其他人也得和他一样谈及到公子就要情绪黯淡。 这个被公子善待的小姑娘,她凭什么可以用如此轻飘飘的语气谈及公子?凭什么! 花娴看到了侍书眼底的戾气,吓了一跳。大黄狗也吓了一跳。 “娴主子,情况有点不妙,这个侍卫哥哥怎么好像不想杀虎了,改成想杀你了……” 动物对气场的感应很敏锐,大黄狗被侍书的戾气吓退几步,夹着尾巴躲到花娴背后。还不忘叼着那只和大老虎抢食的野兔子一起后退。 花娴也看出侍书是钻了牛角尖,起了心魔,便决定撒个善意的谎言骗一骗这个忠心的直男侍卫。 花娴叹了口气:“侍书哥哥,实不相瞒,我家祖上有一本医书,记载过‘沓风’的治疗方式,小时候我因为无聊,把它当做闲书看过来着……” 侍书闻言眼睛一亮,戾气慢慢消散:“你所言属实?” 花娴认真的点点头。 侍书脚底下的大老虎有气无力的说:“我说,你们慢慢聊,能不能先放开我?” 花娴瞄了大老虎一眼,示意它稍安勿躁。 “侍书哥哥,木四公子的病已经开始恶化了,若是由此病灶发展下去,别说站立,只怕是日常吞咽都会困难,就如同,如厕困难一样……” 花娴描述的只是事实,可是这事实却压得侍书喘不过气。 侍书听到这里,终于不再坚持了。他其实对花娴并无恶意,只是忧心自家公子的病,所以才情绪不好,对谁都没有好声气。 花娴很聪明!她看到了竹楼西侧露天晒台上晾着好几条床单被罩以及换洗衣服,看样子,木少轴多半已经大小便失禁了…… 侍书在心里挣扎半天,深吸一口气,决定但凡有一线希望都要为自家公子争取一下。 “那好,我放了这只大老虎,你替我家公子治病,但你也要小心,倘若你治不好,我就……”侍书挣扎片刻,脸色黯淡下来:“罢了,你只管尽力医治便可,若是治不好,我也不会杀了你……” 花娴闻言心里有了一丝动容,轻轻的说:“你放心,我自会尽力医治。还有,谢谢你救了我的狗子!” 的确,适才若不是侍书及时赶到,只怕大黄狗已经死于虎口之下了。 小姑娘的道谢让侍书一瞬间有一丝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刚刚的确对她起过杀心……侍书避开花娴清澈的目光,低头看向大老虎。 大老虎见侍书在盯上自己的一瞬间目光变得凶狠了,便认怂的缩了一下脖子。 侍书用威胁的语气对着大老虎说:“我现在放了你,但是你不可再伤害人,另外,你要记住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救了你,日后在这山林间若是遇上这小姑娘,”侍书又看了一眼立在花娴身畔挺胸抬头狗仗人势的大花狗,补充道:“还有这条土狗,你日后若是遇到了,也不可伤害。” 大黄狗闻言:“……” 大黄狗心里想的是“我可真是谢谢你全家!你才土狗!你全家都土狗!” 大黄狗对“土狗”这个词如此敏感及抵触是有原因的。 那是一件大黄狗成长历程上的伤心事! 话说,那时候大黄狗刚刚从童年狗变成少年狗,遇到了一个“初恋”,对象是一条雪白的叭儿狗。 那只小白狗是小公孙府的表小姐林霜儿的爱犬,林霜儿随姑姑林雨珊来公孙老宅消夏时把爱犬雪云也带来了。 那日,少年大黄狗在花园里看到那只名叫“雪云”的小白叭儿狗,立马就被它的美貌吸引了。 可是,当少年大黄狗从土里刨出它前几日偷藏的肉骨头叼去讨好雪云的时候,雪云高傲骄矜的用鼻孔瞄了它一眼:“哪来的土狗!就凭你也配讨好本贵族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识相点赶紧带着你那脏兮兮臭烘烘的肉骨头走开,也不嫌寒碜!土狗!” 雪云一磨腚,扭着雪白的短尾巴的小狗臀走了。 大黄狗一下子懵了,从此,“土狗”两个字成了它的逆鳞! 第57章 护他一世周全 大老虎在侍书的威胁下忙慌点头应允,嘴里还发出委屈巴巴的呜咽声,这在花娴和大黄狗的耳朵里听来是:“我以后肯定不会伤害这个小仙女姑娘,还有这条抢了我兔子的土狗。” 大黄狗:“你才土狗!你全家都是土狗!” 侍书看向花娴,花娴点点头,侍书便放开了大老虎。 大老虎得到自由后也不立刻离开,而是犹犹豫豫的走到花娴面前卧了下来,像只猫咪似的翻来滚去的撒娇。 “呜呜呜,我不管,你的狗抢了我的兔子,还害得我受伤,你得赔我!” 花娴见状不禁笑了:“你想要我怎么赔你?” 大黄狗用后腿把兔子往自己腚后面踢了踢藏起来。 大老虎瞥见大黄狗的小动作,撇了撇嘴,然后居然用脑袋拱了拱花娴的腿:“我要你以后陪我玩。” “你说什么?就这?”花娴和大黄狗都愣住了。 “我和哥哥从小是被人饲养的,然后有一天,主人受到了攻击,院子被人放了大火。我和哥哥从火场里逃了出来,然后就走丢了……我自己流浪到了这片竹林已经很久了,我,我不太会打猎……” 花娴点点头,原来是一只人工饲养的老虎,怪不得连一只狗子都能在狗嘴里夺食。 “你点头了?是要收下我了?” “啥?我点头是说我知道了。” 侍书见到花娴和老虎的互动惊住了:“娴姑娘,你该不会是在和这只老虎说话吧?” 花娴知道自己还要和木少轴以及侍书在临风小筑待很久,便也不想瞒着他们自己懂兽语了,免得故意隐瞒造成误会反而不好。 “我天生能够与一部分鸟兽交流,还能……还能让它们帮我找一些药材。” 花娴还是对侍书做了一部分的隐瞒,没有说出自己全部的能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点她还是懂的。 花娴想了想,抬头看着侍书:“侍书小哥哥,我想把这只老虎安置在临风小筑前门的竹林里行不行?” “什么?你要在临风小筑前面豢养一只猛兽,这自然是不行的,即使你能够与鸟兽沟通,可兽类就是兽类!” “侍书小哥哥,我知道你担心它会伤害木四公子,但是你放心,我自会管好它的,绝不让它伤害到木四公子。况且,我还需要它带我去寻找救助木四公子的草药,毕竟有些珍贵药材生长的地方只有动物能够找到。” 不得不说,花娴的这个理由让侍书无法拒绝。只要涉及到木少轴,侍书一定会万般小心,同样,也一定会妥协。 当侍书和花娴带着一狗一虎回到临风小筑的时候,木少轴已经起身了,虽然昨日他已经站起来了,可还是无法行走。 不过这也足以让他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从床上挪到木质轮椅上。这个轮椅是自从他下肢无法行动之后,侍书亲自为他打造的,但是他却很少使用,因为无论他有何需求,侍书都会亲自抱他去。 木少轴和侍书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来,侍书的命还是他捡回来的。 那年冬日,十岁的木少轴发病,木家的马车雪夜兼程,只是为了能赶在大雪封山之前进入悠然山的菩提寺去找一尘大师治病。 木少轴的运气不是很好,虽然赶在大雪之前进入了菩提寺,却得知一尘大师出门云游去了。 绝望之下,木家的老仆忠叔只能遵循小主子的命令,冒着风雪送木少轴下山返回京城。那时候木少轴想的是,如果要死,也要死在家人的身边,而不是悄无声息的殒命于深山古刹中。 那天的雪实在是太大了,马车上即使挂着厚厚的帘子,车内燃着融融的炭火,怀里抱着暖暖的手炉,木少轴还是冷得牙齿打颤。他的身体太虚弱了! 许是因为连日赶路,木少轴的精神很不济,他正斜倚着车窗打盹,突然,一个紧急刹车让木少轴的脑袋磕到了车壁上。马车内伺候的忠叔大怒,呵斥马车夫:“怎么赶车的!伤着四少爷,你有几条命拿来赔?” “忠叔,忠叔,路中间有个死人……” 忠叔跳下马车和车夫一起去查看,木少轴也掀起车帘看出去。只见官道中间斜躺着一个身量不高的人,看身形像是名孩童,已经被大雪覆盖了一半。 “阿召,赶紧把人拖到路边去,别影响了我们赶路。” 车夫奉命去拖雪堆里的那个孩童,木少轴却眼尖的发现,那个孩童的手指头动了动。 “忠叔!他还活着!” 忠叔闻言上前查探,果然发现这孩童还有气息,但是,想到自己少爷的身体状况,忠叔有些为难:“四公子,这孩子已经冻透了,即使我们救了他,他也未必能活下来,况且,况且四公子如此畏寒,这孩子要是放进马车,会让四少爷的病情加重……” 木少轴闻言苦笑:“我于今还有什么加重不加重之说吗?” “可是……” “忠叔,先救人吧,到前门的城池我们先住下来,去医馆给他找个大夫。” “是。” 当侍书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清秀白皙的男孩子的侧影。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窗前消瘦的白衣少年身上,更加衬得他皮肤光洁如玉,莹白孱弱。 侍书挣扎着想坐起来,木少轴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两个少年对视,木少轴露齿一笑:“你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阳光从木少轴的背后洒在他的身上,就像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身,使得木少轴看起来是那样的神圣不可亵渎。 “你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木少轴给侍书斟了一杯温水。侍书慌乱的伸手去接,却发现手被包裹得成了粽子。 “你的手和脚被冻伤了,原本寻常的大夫也治不好这种严重的冻伤,说来也是你运气好,我们在客栈里邂逅了一尘大师,若无他的医治,你的手脚怕是保不住了。” 在这家客栈里遇到一尘大师,是侍书的运气,也是木少轴的运气。倘若木少轴不出手搭救侍书,而是加快赶路奔回京城,那么他可能就与一尘大师擦肩而过了。 福报即是如此,与其说是救人,还不如说是救己。 机缘巧合下,十岁的木少轴因一念之善救了七岁的侍书,往后余生,却也换得了侍书护他一世周全。 第58章 阿呆是只虎 侍书和花娴带着一狗一虎回到了临风小筑。大黄狗还不忘了叼着嘴里的那只兔子。 “娴姑娘,你让你的这只大老虎待在竹林里,不准踏进院子一步。” “放心吧,侍书小哥哥,我不会让阿呆惊吓到木四公子的。” “阿呆?”大老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弱弱的问一下,阿呆不会是我的名字吧?” “自信点,把‘不会’两个字去掉重新说一遍。”大黄狗乐呵呵的补刀。 大老虎斜着眼瞄了一眼大黄狗吐在脚边的兔子,大黄狗警惕地一脚按住兔子:“看什么看,你这个新来的,这只兔子是我的!” “你们回来了?”木少轴温润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公,公子,你居然能自己起来了!” 侍书激动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木少轴。木少轴今日身着一袭白衣,依如当年侍书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白衣少年一般风采。 “这些日子让你费心了。” “公子快别这样说,照顾公子是侍书应该的,只要公子能好起来,让侍书做什么都行!” 侍书奔到木少轴跟前,蹲下身子抬头仰视木少轴。在公子面前,侍书不会站立着让公子抬头仰视自己,公子,只能让自己仰视! 木少轴抬头望向院门口站着的小姑娘,花娴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裙,群吧上绣着散落的桃花,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系着同色系的发带,竹林中微风拂过,花娴的衣裙与发带随风飞舞,仿若误入凡间的小仙子。 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木少轴想起花娴讹自己几套衣服的情形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 “侍书。” “公子有何吩咐?” “回头你再给娴姑娘置办几身行头,记得要按照她的喜好置办。” “公子,你对这个小姑娘未免太好了吧,咱们可是刚给她置办了四套衣裳。” “侍书,你越来越学会做我的主了?” “侍书不敢。” 侍书低头应下,心里却对花娴越发不喜了,他跟在木少轴身边已经十年了,还从未见自家公子对谁这样上心过,难不成,公子喜欢这个将将六岁的女娃娃?可她也太小了吧?不行!公子谁都不能喜欢,公子身边……只能有他侍书一个人! 头一次,侍书不希望木少轴能够快些康复了,他甚至暗暗怀念起公子需要自己抱着进出的那些时日。公子,只能是自己的!谁也不行!哪怕是这个六岁的小姑娘也不能把公子的关注从自己这里分走! 侍书看向花娴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怨恨。 那边,花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侍书暗暗的嫉恨上了。 花娴指着临风小筑门前的那片竹林,偏着头看向大老虎:“阿呆,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可以吗?你需要我给你搭建一个窝吗?” 大老虎拉着脸:“我叫阿呆?” “对,阿呆!”回答大老虎的是大黄狗。 “那这只土狗叫什么?” “我叫天狗!不叫土狗!你以后要是想和我一起愉快的玩耍就永远不准叫我土狗!” “可是我以前在主人的院子里见过主人养的叭儿狗,长得娇小玲珑,主人还给它做了衣服,那种狗听说是贵族狗。主人的院子里还养了几条看家护院的土狗,就长你这样子,其中有一条土黄色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身架子比你大一些,可能比你吃的好。” “气死我了!狗可杀……不,狗不可杀也不可辱!” “行了,你们别吵了,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家人,要和睦相处。”花娴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阿呆这个名字很好听,因为,阿呆是只虎。” “什么意思?” “阿呆是只虎!” 这句话,曾经在天界有一个人跟自己说过。 那个人喜欢穿一身骚包的绣着金丝银线大朵图案的华服,头上总是佩戴着各种由名贵宝石做成的头冠。 有一次,那个人骑着自己刚刚收服的一只大花老虎来仙桃林跟自己显摆,那只老虎威风凛凛的,那人指挥着大老虎表演了各种撒娇卖萌的特技后,骄傲的跟自己说:“这是我的新坐骑,天界最凶猛的神虎一族的少主,我还给它取了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叫——阿呆!” “啥?阿呆?它?”桃花神花娴不可置信的指着眼前那只眯缝着眼睛斜睨着她的神虎。 那个打扮得像一只骚孔雀的白龙天孙白辰锦扬起下巴露齿一笑:“没错!阿呆是只虎!” 花娴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公孙白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担心自己,他,会不会想自己…… 远在几百里之外的公孙白突然心里有了一丝突如其来的酸楚,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袁昱青发现公孙白的脸色不大好,关心的问道。 “无妨,我们继续赶路吧。” “公孙家主的脸色不大好,许是我们赶路太急,我看今晚到了下一座城市,我们还是多留两天休息一下吧。” 公孙白毕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即使他的意志力再坚定,他的体力还是比不上成年人的。 公孙白对袁昱青的提议未置可否,倒是清风一百个赞同,公孙白的身体这几日的确不大好,天气也在一天天转冷,虽然他们是一路往南走,但南方的气候多变,忽冷忽热的更是容易让人生病。公孙白这几日有些咳嗽,若是能在下一个城镇休息两日,再给公孙白找个大夫开几服药,那是再好不过了。 “袁大人,我家主子一到秋日就会有换季咳,若是能到下一个城镇休息两日让主子喝几服药就太好……” “还不不要如此折腾了,袁大人有皇命在身,切不可因为我而耽误了行程。” “怎么不需要呢,阿白弟弟,你可不能讳疾忌医啊!”水沅沅赶紧劝道:“这几日你咳嗽的越发重了,若是不及时治疗,一旦我们往北折回去,冰天雪地的岂不是更让病情加?” 水沅沅本就不想让袁昱青早日赶到歙州,正愁找不到借口耽误行程呢。她知道,袁昱青是想让她从歙州去京城,他根本不想带自己去青州。 公孙白想到刚刚的那股情绪,心里猜想是不是与花娴有关,他想快一点赶到歙州去寻找花娴的下落,他已经推算出花娴出了上古神阵,也知道神阵把她送到了歙州。 公孙白刚想开口说话,一阵风灌过来,公孙白忍不住一阵猛咳。 “如此,我们就在下一个城镇休养两天吧,给公孙家主寻个大夫。” 袁昱青皱着眉头看了看公孙白,下了决定。还不等公孙白应声,清风就连忙替自己主子谢过袁昱青的好意。公孙白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凡人身躯,也就不倔强了。 此时,几人还不知道,就在这座距离歙州不过几百里的临水小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59章 城主府的神秘客人 袁昱青一行人刚到城池门口,就见到有一行人早早的等在了城门口。 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小城,临水而建,高大的城门上雕刻着婉约的山水花鸟图案浮雕,浮雕上叠刻着一块牌匾,书写着“丽水城”三个大字。 袁昱青几人是微服出行,为了方便行事更是扮作京城富商,袁昱青和公孙白一辆马车,水沅沅一辆马车,三人以兄妹相称。 城门口一行人约有十来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宝蓝色暗纹锦缎的富贵公子,约莫二十多岁,他的身后是一些统一着褐色家丁服饰打扮的下人们。 “大人,外面那些人……莫非是发现了我们?特意来迎接?”袁昱青的随从北山扮作车夫,他最先发现了城门口等候的那拨人。 袁昱青和公孙白闻言掀开帘子查看后,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见机行事”的意思。 “无妨,先装作不知道,径直进城,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必然不会阻拦。” “是!”北山得到指令后,在进城门的时候直接无视这行人,停到了守门的兵士面前,简单的接受盘问后,就交了进城费用,赶着马车大摇大摆的进了城池。 “清风。” “是!” 不等公孙白明示,清风就悄然消失了。待到公孙白袁昱青一行人刚在下榻的客栈安顿好之后,清风就出现了,同时带来了城门口那行人的消息。 “主子,今日我们见到的在城门口等候的蓝衣公子叫谢琰,是丽水城城主谢衡的独子。谢琰今日在城门口等候的人乘坐一辆马车,帘子没有掀开,那谢琰见了马车的态度是非常恭敬,还行了跪拜之礼,然后便低调的迎马车去了城主府,之后再没出来。” “看来,这座丽水城有点意思。”公孙白对袁昱青扬了扬嘴角。 袁昱青笑了笑:“此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出巡青州。” 公孙白掐指推演一番,笑了笑:“但愿如此。” 袁昱青盯着公孙白的脸审视片刻,语气复杂的开口:“公孙家主的推算向来很准吗?” “也不是每次都很准,一般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准确……” 公孙白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落寞,袁昱青只当是公孙白伤心自己无法预测父母的死,便安慰地拍了拍公孙白的肩膀。 “清风,你去查探一下,城主府这几日会宴请什么人来招待那位神秘人。” “是。” 待清风走后,公孙白行至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袁昱青说:“看来,我们要在此多耽搁些时日了……” 袁昱青走到窗前和公孙白并肩立着看向街道。 “昱青哥哥,昱青哥哥……”水沅沅大呼小叫的跑进屋。 袁昱青皱了皱眉头:“阿沅,你要叫我小舅舅。” “就不!”水沅沅吐了吐舌头。她显然是一路跑上楼的,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姑娘家家的,也不注意点形象!” 袁昱青一边训斥水沅沅,一边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沅沅接过一口气饮下。 “你慢点喝,你还有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水沅沅满不在乎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当大家闺秀很累的,我才不要呢!我想好了,这辈子就跟着昱青哥哥走南闯北的查案子!为百姓伸冤,做个惩恶扬善的大侠女!” 袁昱青沉默了。 水沅沅一蹦一跳的跑到公孙白面前:“阿白弟弟,你说对不对啊?人生在世短暂几十载春秋,就该快意恩仇,不留遗憾,万不该把自己给禁锢在迂腐的理念中。” 公孙白笑了笑:“沅沅姐说的是。” 袁昱青出神地凝视某处,口中喃喃:“人生在世短暂几十载春秋……” 清风很快就折返了,同时也带回了一个消息,今晚城主府请了倚香楼的头牌姑娘娇红去城主府表演。 娇红姑娘是倚香楼的头牌清倌人,且同时擅长琴与箫,在丽水城是出了名的“琴箫双绝”。 “主子,要不要派人潜入城主府?” “城主府既然有贵客临门,必然是戒备森严,怕是一只苍蝇都很难飞进去,万万不可轻易去探,以防打草惊蛇。这样,你且安排人以歌伎的身份今晚随倚香楼众人一起潜入城主府以探虚实,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是。”清风再次领命出门。 公孙白冷静的吩咐着清风,神情间的沉稳远远不似一个十一岁的孩童。 “传说中的公孙暗卫营果然不容小觑。”袁昱青的语气有一丝试探,也有一些真诚的佩服。 公孙白淡淡一笑,并不应承,这也算是默认了公孙世家历代家主继承公孙暗卫营的传言属实。 “公孙家主,袁某可否与你打个商量?” “袁大人请讲。” “倘若有一日,阿沅遇到了危难,袁某可否请公孙家主看在袁某今日对你施以援手的份上,对阿沅看顾一二?” “袁大人言重了,若真有这一日,我公孙家一定会站在沅沅姐这边。” “啊呀你们两个累不累啊,什么袁大人,什么公孙家主的,你们就不能正常点喊一声兄弟吗?” 袁昱青默了默,双手交握,给公孙白行了一个正式的感谢礼:“如此,兄长就谢过公孙老弟了。” 公孙白赶紧抬手回了一礼:“袁兄言重了。” 公孙白回答的是公孙家会站在水沅沅这一边,这是向袁昱青承诺,公孙一族会保下水沅沅,这份承诺远远比公孙白一人许下的承诺要贵重很多。 袁昱青已经接到密信,水家为水沅沅许下的婚事是与京城木家结亲,而结亲对象正是木家那位神秘的常年在外治病的木四公子木少轴! 据说,木家这门亲事是木家大爷木少名亲自与水沅沅的父亲水家六爷水成浩商定的。而且两人商定的契机也很可笑! 那日木少名与友人去酒楼谈事,却在大堂里看见被人围着追要赌债的水家六爷水成浩。木少名为水成浩偿还了赌债解了围,水成浩就拉着木少名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干脆就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以身相许”之类的疯言疯语。 木少名的嫡妻是京城四大家族的李家嫡女,正是那位曾亲自到楚州手撕柳韵兰的李慧儿!李慧儿的手段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狠辣,木少名成亲多年,除了李慧儿亲自给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的两名侍妾,木少名愣是没敢自己往家里迎回过妾室。 李慧儿自然是不会容许水家六爷的嫡女进门做妾,水家虽败落,但好歹也是名门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水家女儿要是进门做妾,她倒是不好真的作贱。 于是这位厉害的当家主母亲自上门去水家替自己的四小叔提亲,求娶水沅沅做木家四公子木少轴的正妻。 水家本就不想让自己姑娘做妾,只是水成浩欠下的赌债太多,以水家落败的家底是万万偿还不起的,只能顺着水成浩的话拿水沅沅过去抵债了。这下子木家不仅不要水沅沅过去做妾,还给了水家一大笔丰厚的聘礼迎娶水沅沅过去做木四公子的正妻,水家求之不得。 至于木四公子是不是如传闻那般病得快死了,水沅沅会不会嫁过去不久就守寡,在家族利益面前,谁又会在意一个常年亲近外祖家的没娘的孤女呢! 第60章 想看他崩溃的样子 丽水城的一座典型的南方小城,依山傍水,城中还有一条小河自南城门穿到北城门。河边的商铺鳞次栉比,这里并没有宵禁,夜晚街市上挂满了灯笼,行人来来往往穿梭其中,叫卖声与讨价声交杂,一派繁荣景象。 而城主府,则在城中心码头旁边的主街上。从河道去城主府,只消在城中心码头上岸,再往东拐上一条街,就能看到占地广阔雄伟高大的城主府。 “丽水城属于城主自治制度,这里的府衙相当于摆设,虽然朝廷也会派官员驻守,但是城中政务要与城主府协商办理。” 袁昱青一边逛,一边给公孙白解释道。 “朝廷居然能够应允?” “也并不是想应允,只是在太祖举事时,丽水城的老城主曾经救过太祖的性命,还助太祖拿下了丽水城所属的宣州。太祖当时问老城主有何心愿,老城主就说出了希望有朝一日太祖成事后能许丽水城自治。” “原来,这就是丽水城自治的特殊原因所在。” 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传来,原来是倚香楼的船队过来了。袁昱青一行人驻足观看,只见几条精致的花船穿过桥洞驶来,为首的那艘最华丽的花船上俏生生的立着一位头戴藩篱的红衣女子,她身后跟着两名小丫鬟,一个捧着一架琴,一个捧着一支箫,这让她的身份昭然若知,她必然就是名噪丽水城的“琴箫双绝”娇红姑娘。 果然,当这艘花船驶过来的时候,岸上的人群中发出阵阵欢呼声:“娇红姑娘!娇红姑娘!” 一篮篮的花瓣随着欢呼声被撒向娇红姑娘的花船,娇红姑娘扬手对着人群招手回应,人群的欢呼声更加兴奋了。 “这位娇红姑娘在丽水城很受欢迎呢。”公孙白笑着说。 “看来确是如此。咦,阿沅呢?”袁昱青这才发现,刚刚还跟在他身畔的水沅沅不见了。 “北山!北山!” “哎哎,公子,我在这儿呢。” 北山手里捧着一份油纸包着的果子匆忙的赶过来。 “你去哪里了?” “公子,刚刚小姐说想吃街边的油炸果子,小人这就去给小姐排队买果子了。” “小姐人呢?” “小姐不是一直跟在公子跟前的吗?” 袁昱青的脸色变了:“小姐不见了!北山,快去寻!” “是!”北山也吓坏了:“可是公子,我往哪儿去寻呢?” “不用去寻了。”公孙白一脸凝重:“我想我可能知道沅沅姐去哪儿了。” 袁昱青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此刻也想到了什么:“难道是……” 公孙白点了点头:“多半是如此。” “她疯了吗?她怎么敢!”袁昱青着急的来回转了几圈,一咬牙:“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袁兄冷静!”公孙白拉住袁昱青,压低声音道:“袁兄想如何进入城主府?是想亮出身份大摇大摆的进去?还是想以刺客的身份悄悄潜进去?” 袁昱青果然是关心则乱了。此刻他冷静了下来,迅速思索对策。 亮出身份大摇大摆的进城主府显然是不能的!他奉圣命出巡青州本就是密令,他身为京西路宣抚使,出巡的青州本是京东路宣抚使治下所辖,为了声东击西,他原本已经绕道淮南路治下的楚州了,如今绕道江南路,打算从歙州转道北上直奔青州,现下被绊在宣州的丽水城本就是意外,他只求悄然造访,再悄然离去,万不可大肆声张。 公孙白和袁昱青猜对了,水沅沅的确是去了城主府,早在几个时辰前她就从倚香楼偷了一套衣服,待得倚香楼的姑娘们从花船上下来的时候,她不着痕迹的混进去扶着一位手里拎着一面鼓的姑娘上了岸,又顺手接过鼓替这位姑娘拿着,便这么大摇大摆的随着倚香楼的姑娘们混进去了。 水沅沅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的混进城主府,那是因为她接过鼓的这位姑娘正是公孙暗卫营安排前进来的一名暗卫。而这名暗卫看过公孙白身边所有人的画像,她认出了水沅沅,这才替她打了掩护。 水沅沅想潜入城主府的目的很简单,她虽然自幼喜欢习武,不像普通闺秀那样喜欢女红针黹,但是琴棋书画中她天生对绘画有极高的天赋,并且具有识人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也是她想要潜入城主府的原因。水沅沅之所以能够替袁昱青制作逼真的人皮面具也正得益于她过人的绘画天赋。 当然,水沅沅心里还有一个目的,她故意瞒着袁昱青潜入城主府,是因为,她想知道倘若自己有了危险,袁昱青会不会紧张。他永远是看起来清风霁月般的淡定,她想看到他崩溃的样子……如果,他会为自己崩溃的话…… 丽水城主府很大,水沅沅一行人被安排在后花园水榭旁边的一排厢房内等待。事实证明水沅沅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是以倚香楼丫鬟的身份进入城主府的,除了要表演的歌伎外,丫鬟是没有资格进入宴会厅的。 宴会厅的丝竹声已经响起,歌伎们也挨个儿被叫走了,水沅沅非常焦急。她看了看门口的守卫,便试着往门外走。 “唰”地一声,门口的侍卫抽出冰冷的长刀架在一起挡住了水沅沅的去路。 水沅沅假装吓了一跳,捏着嗓子颤抖着声音说:“侍、侍卫小哥哥,你们这是作甚,吓煞奴家了。” 水沅沅娇弱的声音降低了侍卫的戒备心,他们把刀放回刀鞘,温和地说:“姑娘你还是好好的在这厢房内待着吧,城主府内不允许随意走动,待得表演结束便会放你们离去。” “可是,侍卫小哥哥,我的肚子好疼,我想去出恭。”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嗡声嗡气地说:“厢房的帘子后面给你们备了恭桶。” 水沅沅挫败的回到房中,眼见屋内剩下的没有表演的歌伎已经不剩几名了,若是费心费力的潜入城主府却无功而返,水沅沅实在是不甘心。 “喂,你过来。” 水沅沅回转身,见叫自己的是自己帮忙拿鼓的那位姑娘。水沅沅疑惑的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 拿鼓的姑娘点了点头,她看了看门口的侍卫,故意大声对着水沅沅喊道:“小桃,你过来,我也想出恭,你陪我一起去帘子后面吧。” 拿鼓的姑娘给水沅沅使了个眼色,水沅沅便跟着她转到了帘子后面。 拿鼓的姑娘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茶壶,一边晃动衣角发出衣料摩擦的悉索声,一边用茶壶浇向恭桶,制造出她们在出恭的假象。 “你会打鼓吗?”拿鼓的姑娘压低声音问水沅沅。 水沅沅茫然的摇摇头。 “那你会什么?” “你们要表演的,我都不会……” 拿鼓的姑娘挫败的扶额,咬了咬牙:“一刻钟!我只能帮你拖住他们一刻钟,你快去吧,从窗子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记住,我只能假装要你赔我在此出恭一刻钟。不管你有没有办完事,你都得在一刻钟内回来,否则,你我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走出城主府!” 拿鼓的姑娘指了指厢房后面的窗户:“窗户我已经撬开了,等一下我会造出一个大动静,你趁机跳出去。” 水沅沅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看着拿鼓的姑娘点点头。只见这姑娘把袖子撸起来,嘴唇紧贴着手臂的皮肤上使劲一吹气,造出了一连串的响屁声。 水沅沅嘴角抽了抽,趁此动静翻窗出去。 第61章 有惊无险 拿鼓的姑娘在帘子后面弄出的大动静同时也惊动了门口的两名侍卫。 这两名侍卫听到这串响亮的屁声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便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同时嘴里不干不净的调侃:“原来,这倚香楼的姑娘也会放屁,还是这种连环大响屁!” “真看不出,这斯斯文文的姑娘,看起来香香软软的,居然放起屁来如此豪放,这也太不拿我们兄弟当外人了!” 拿鼓的姑娘撇了撇嘴,这若是普通的姑娘被外男如此议论,只怕早就羞愤欲死。但是,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她和哥哥是公孙暗卫营双子营的成员,她叫灵犀,她的哥哥名为辟尘,两人的名字出自黄庭坚的诗词“文如雾豹容窥管,气似灵犀可辟尘。” 公孙暗卫营双子营的双生孤儿名字取得都是相互关联的,比如清风的双生妹妹唤作明月;细雨的双生哥哥名叫无尘;灵犀的双生哥哥名为辟尘。 灵犀冷着脸和衣坐在帘子后面的恭桶上,在迅速思索着,倘若水沅沅没有在一刻钟内赶回来,自己该怎么办。她已经知道自己今晚是很难完成打探城主府客人的任务了,因为,她刚刚已经被叫去宴席一次了,城主府的这位神秘客人很谨慎,他坐的主位上拉了一条帘子,这位客人是坐在帘子后面观赏歌舞的。她想了各种可能怎样把帘子掀开都被自己否掉了,便决定放弃铤而走险。 公孙暗卫营有一条规矩,那就是在任务面前,暗卫们的生命从来是被摆在第一位的!若是两者只能选其一,那么暗卫们可放弃完成任务以保全自身。这也是公孙暗卫营得以延续千年且忠心于公孙世家的原因之一。 灵犀得知自己是断然完不成任务的时候,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水沅沅的身上。 而水沅沅也的确不负她所望,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任务。 水沅沅打昏了一个丫鬟,换上了城主府丫鬟的衣服混入了宴会厅斟酒。她见主位挂着帘子也是像灵犀那样想了各种掀开帘子的方法,然后都一一否掉了。但是当城主府内的一名舞姬想在客人面前表现一番,主动要求在娇红演奏的时候为其伴舞的时候,水沅沅想到了办法。 城主府的这名舞姬果然是有着过人的舞姿,她的胡璇十八转跳得非常好,随着她的转动,场内带起的风把帘子微微掀起。顺着帘子的缝隙,那位主位上的男人的脸露了一息出来,也正是这一息,让水沅沅看到了这个男人的下巴。虽然,她看不清整张脸,但是这个下巴上有着一个很明显的特征——这个男人的嘴角上有一颗贪吃痣! 水沅沅收起了手心里的一颗珠子。她原本想趁着这名舞姬转到帘子跟前的时候用珠子打在她的脚上,使她跌进帘子里。但是如此一来就会很冒险: 第一, 她不确定她的暗器会不会被发现。 第二, 她担心此举会连累这名无辜的舞姬。 好在,她现在看到了这个男人脸上的一部分特征,虽然有些遗憾没看到全脸,但也总比毫无收获强。毕竟,毫无收获也好过打草惊蛇! 想到跟那个打鼓的姑娘一刻钟的约定,水沅沅不敢再耽搁,便悄悄的往厅外移动。 “你,过来帮我斟酒!” 水沅沅刚挪到门口的位置,就被一个人叫住了,而这个人,正是丽水城的少城主谢琰! 谢琰已有些薄醉,他抬手对着水沅沅招了招手:“那个小丫头,你过来给我斟酒。” 水沅沅无奈,只能走过去。她的心里焦急万分,再不脱身,只怕水榭厢房那边是瞒不住了。要是侍卫发现一个大活人消失了,只怕今晚连整个倚香楼都会被连累。 水沅沅深吸口气,为谢琰斟满了酒。谢琰一把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看:“你,你是谁,你叫,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少城主,奴婢叫二丫,是新来的。” “你叫二,二丫?这名字真土!本少主给,给你重新赐名吧,你的眼睛真,真好看,你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以后,你就叫水灵!” 水沅沅强忍着恶心把手抽回来,忙给谢琰鞠了个躬:“奴婢谢少城主赐名。” “你真,真有意思,不,不愧是新来的,一点规,规矩都不懂,你,谢恩不该是给本城主跪下吗……” “少城主。”刚演奏完毕的娇红挪步行至谢琰身边,不着痕迹的挤开水沅沅:“少城主,奴家娇红敬少城主一杯。” 被挤开的水沅沅有一些怔愣,娇红悄悄的给水沅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水沅沅不敢多想,便趁机离开。只听见娇红在身后甜腻的撒娇:“少城主今晚还没跟娇红单独说上话呢,就让娇红伺候少城主喝一杯酒如何。” “好好好,娇红姑娘敬的酒,本少主必须喝!” 宴会厅的嘈杂声被抛在身后,水沅沅一边沿着隐蔽的小径往水榭厢房走,一边把身上的城主府丫鬟衣服脱下来。待她翻窗进入厢房时,正好听到那两个侍卫不耐烦的盘问打鼓的姑娘。 “我说,你们拉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侍卫大哥,奴家肚子疼。” “你肚子疼,你旁边那个姑娘也肚子疼吗?你让她先出来。” “侍卫大哥,奴家肚子疼,有点蹲不住,便让这个小丫鬟扶着奴家呢。” “你这是有多娇弱啊?拉屎还让人扶着?” “侍卫大哥,奴家,哎呀,你知道的,我们女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身体娇弱无比,腹痛畏冷,侍卫大哥多体谅体谅啊。” 灵犀一边跟侍卫周旋,一边对翻窗进来的水沅沅使眼色。 水沅沅走到灵犀身边,深呼吸几口气平息了喘息后,便捏着嗓子说:“姑娘,你好了吗?实在是太臭了,奴婢憋气到现在都不敢说话,都快憋死了。” 门口的侍卫闻言哈哈大笑,便更加没底线的调侃起灵犀来:“原来,倚香楼那些香香软软的姑娘们拉起屎来也像我们糙老爷们儿一样臭烘烘的。” 水沅沅扶着灵犀走出来,水沅沅脸色不好的说:“几位大哥还说呢,姑娘家脸皮子薄,可不带这样取笑的。” 说话间,娇红等人也表演完毕回到了水榭厢房。娇红经过水沅沅身边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仿佛刚刚在宴会厅上为自己解围的人不是她这般。 不一会儿,便有仆人来领着倚香楼的人出城主府。娇红在踏上花船的时候转身对水沅沅说:“姑娘自便吧,就不必随奴家回倚香楼了。” 说完后不等水沅沅反应过来,便命人驾船驶走了。 第62章 合王赵懋 水沅沅目送娇红的花船驶远,便转身走进一条隐秘的小巷。 突然,水沅沅像炸毛猫一样的抽出匕首:“什么人!” 袁昱青铁青着脸从暗处走出来。 水沅沅一见袁昱青,瞬间欣喜,但是看到袁昱青的脸色,又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瞬间又小嘴一撇,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在袁昱青发火之前一把抱住袁昱青的腰,率先哭诉起来:“昱青哥哥,人家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 袁昱青被抱住的时候身体一僵,条件反射的抬起了双手,理智告诉自己赶紧推开这个小丫头,但是当这个小姑娘的身体因为后怕而颤抖的时候,他忍住了推开她的冲动,犹豫片刻,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轻轻的抚了抚,算作是安抚。 “昱青哥哥,你不知道今晚的情形有多凶险啊呜呜呜呜呜,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我要是回不来,你会不会想我……” “我说,差不多就行了!”黑暗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正是那个与倚香楼的姑娘们一起进入城主府的打鼓的姑娘灵犀。 水沅沅赶紧松开袁昱青:“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回去说。”袁昱青掩饰地轻咳几声,便掉转身走在水沅沅的前面。 此刻的他心情很复杂,水沅沅不见踪影的时候,他的心里乱极了,尤其是得知她偷偷潜入城主府那一刻,他恨不得马上进去把她拎出来,可他却为了大局不得不按捺下来等待,可是等待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那样的煎熬,是一种心快要炸裂的煎熬。 在这个晚上,袁昱青的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去找她,带她离开,从此后再不让她涉足任何危险,什么家国安危,什么百姓安稳,与他何干,与她由何干?他只想护她一世安稳,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她。” 袁昱青这才发现,水沅沅在他心里的分量远远比他想象的要重很多,若说姐姐袁念晴当年的死对他来说犹如天塌了一般痛苦,那么,水沅沅若是出事,对他来说彷如天地分崩离析,这世间一切都再也不复存在! 水沅沅,是他的命! 当他们回到客栈以后已经是下半夜了,公孙白也没有睡觉,正在房中喝茶等着他们。 灵犀向公孙白跪下复命的时候,水沅沅惊讶的嘴巴合不拢:“她,她她她,她居然是你的人!” “灵犀,你既然已经下山,便也不急着回去了,这些时日你先跟在水姑娘身边陪着她吧。”公孙白淡淡的吩咐。 袁昱青明白,所谓的“陪着”其实就是“看着”,防止水沅沅再擅作主张的惹事。 水沅沅显然也明白公孙白此举是想让人看着她,便抵触的说:“不妥吧,她的脸已经在城主府露过面了,便不好再出现在这丽水城吧。哦,我,我今晚可是易容进的城主府。” 公孙白和袁昱青以及水沅沅去街上看倚香楼的花船的时候就是全部做了易容,也亏得公孙白吩咐清风把他们今晚的易容画像也给公孙暗卫营的人看了,否则,水沅沅夜入城主府必然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水姑娘大可放心,灵犀自然也做了一番安排才进的城主府。”灵犀说完便对着耳后揭去,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你你你,你居然也是易容的,可是,我还特意看了你的耳后,没有发现易容的痕迹啊!” “正好,这些时日灵犀待在姑娘身边,可以帮助姑娘提升一下易容术,如此说来姑娘可是赚了,若是你还想学其他技能,灵犀也可倾囊相授。”灵犀把手臂放到唇边,调皮的对水沅沅眨了眨眼睛。 水沅沅想起了那豪放的人造连环屁的场景,惊慌的摆了摆手:“别!不用了,不用了!”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公孙白指了指桌子上已经铺好的笔墨纸砚:“沅沅姐,灵犀说她并没有看到城主府那位神秘客人的面容,但是沅沅姐却见到了,不知沅沅姐可否将此人的相貌画出来?” “这个呀,我确实是看到了,但是只看到了半张脸,我可以把他的半张脸画出来。” 水沅沅的画技的确高超,饶是只有半张脸,水沅沅硬是画出了这个人的神韵。那线条僵硬的略方的下巴,带着上位者的清高睥睨的嘴角弧度,以及唇边的那颗栩栩如生的贪吃痣,此等相貌特质让袁昱青怔愣了,一张脸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袁昱青从水沅沅的手里接过毛笔,凭着记忆补齐了剩下的上半张脸。 只见画上的人有着一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脸,眉毛浓密粗硬,眼睛是微长的双眼皮,双得有点过于僵硬,仿佛是后天用刀割出来的一样。这人的鼻梁很挺,但是鼻头却是一张鹰钩鼻子,使得整个人面相有些阴翳。再配上唇线模糊的嘴唇,以及唇角的那颗贪吃痣,这个人的整体气质就跃然纸上,这是一个长相阴戾,且冷傲清高的人! 这幅画像虽然是由水沅沅和袁昱青两个人共同完成,却毫无任何违和感,仿佛真有这样长相的一个人似的。 “是他!”袁昱青紧抿着嘴唇,脸色不大好。 “这人是谁?”公孙白问。 “合王赵懋!” “合王赵懋?此人,有何不妥吗?” “倘若真是他,那就真有些问题了。” “此话怎讲?” “你可知合王的封地在哪?” 公孙白摇了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袁昱青伸手在茶杯里沾了些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地图:“你看,我们如今所处的丽水城在这里,这是江南路的治下,属宣州辖内。而合王赵懋的封地是河东路,合王府邸就建在,并州!” 袁昱青用茶水在距离宣州很远的北边画了一个圈。 倘若丽水城主府内的神秘客人真的是合王赵懋,那么他秘密离开并州来到宣州丽水的目的是什么呢?藩王擅离藩地,本就是大罪,那么藩王私下勾结朝臣,更是重罪! 更何况,这丽水城是那样特殊的存在,丽水城的城主自治制度在大宋本就独属一份,这丽水城的老城主当年还是助太祖夺得天下有从龙之功的人,如今,丽水城城主和合王赵懋的关系若真是如此密切,倒是不由得人不多想了。 袁昱青看了公孙白一眼,不由得对他的推演占卜能力有了一丝信任。 “公孙老弟公孙家主的推算向来很准吗?”袁昱青苦笑道:“可能真如你所言,我们要在这丽水城多耽搁些时日了。” 第63章 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 自打大老虎阿呆被花娴领回临风小筑,每天清晨叫醒花娴的就不再是大黄狗湿漉漉的舌头了。因为这个时辰大黄狗往往睡得比死狗都沉。 花娴饱饱的睡了一觉后神清气爽的起床,路过门口的时候伸脚踢了大黄狗一下:“快起来!” 大黄狗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别吵,我还没睡醒呢……” 花娴弯腰扯住大黄狗的耳朵,对着耳洞大声喊:“别睡啦!快起床——” 大黄狗在耳膜被震破前轱辘一下滚了起来。大黄狗依着门框一屁股坐下,前爪掏了掏发痒的耳朵:“娴主子,你还让不让狗活了,我昨晚和阿呆替你去深山里蹲夜凌花,一夜没睡……” “先别睡了,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不困了!马上走!” 大黄狗一听说有好吃的,立马困意全消。 花娴下楼时发现木少轴的房门已经打开了,但是他和侍书都不在房间内。院子里也没有人。 大黄狗从厨房里钻出来:“娴主子,厨房里冷锅冷灶的,看样子他们没吃早饭就出发了。” 花娴也不在意,这是别人的家,人家爱咋地就咋地,没必要向她这个借宿的人交待。 “天狗,夜凌花成熟了吗?” “啊呀,瞧我这记性,娴主子你等会儿!” 大黄狗奔出院子朝大老虎住的“洞穴”跑去。 为了照顾老虎的生活习性,花娴用竹子和干草给阿呆搭建了一个大大的洞穴状的窝,还请木少轴提了字——“阿呆居”。 大老虎对于这个人工洞穴总体还是挺满意的,只是,如果洞穴上面没有钉着一块“阿呆居”的话就更完美了。 在抗争无果的情况下,大老虎也只得接受了“阿呆”这个名字。 大黄狗跑到“阿呆居”门口大呼小叫:“阿呆!阿呆!快起床!” “你再喊我一个‘阿呆’试试土狗!” “你再喊我一个‘土狗’试试!” “你信不信我一口咬死你!” “你信不信你要是敢咬死我你就死定了。” “滚远点!别扰我睡觉。” “别睡了,娴主子要看夜凌花,你抓紧点。” 听到花娴的名字,大老虎一咕噜爬了起来,嘴里叼着一株白色的草走出洞穴。大老虎冷冷的瞅了大黄狗一眼,待到看见花娴的身影,立马换上卖萌讨好的嘴脸,简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大老虎把那株白色的草放到花娴的手里:“主子,昨晚我和天狗守到后半夜的时候,夜凌花开了。” 这夜凌花也属于神草的后裔,在仙界是不值一提的此等杂草,因为它功效很低,几乎不能提升任何功法。但是,正是因为它功效低,却恰恰适合凡人服用,虽不能达到起死人而肉白骨的效果,但用来治疗木少轴的沓风病症却也能起到很大的疗效。 不过,这夜凌花一般只在天界生长,凡间极少有,即使有,花期也很短暂,只能有一盏茶的功夫,若不能在这一盏茶的花期内将其采摘到手,那么一旦夜凌花枯萎,就与路边杂草无二般了。 花娴前几日感应到了夜凌花的位置和花期,已经命大老虎和大黄狗去守了半个月了,如今,终于把夜凌花采到手。 花娴闻了闻手里的夜凌花,这株不是很大,在天界属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那种低阶中的低阶神草,但是这株药草的采摘花期却赶得刚刚好。 “你们辛苦了,这株药草很好。” “倒也不是很辛苦,天狗很机灵,它和我配合得很好。” 大黄狗见大老虎喊它天狗,立马看它顺眼起来了,跟大老虎的低调不同,大黄狗嘚瑟地邀功:“主子你知道吗,昨晚我和阿呆抢夺夜凌花那叫一个凶险啊!多亏主子提前知道夜凌花的花期,不然,别说它只开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凋零,单单是闻到香味而来的动物都数不清。要是一般动物啊,我和阿呆也不用放在眼里,但是主子你不知道,这其中居然有一只好大好大的巨蟒也想要抢食夜凌花,要不是我俩跑得快,就差点没抢过它。” 大老虎瞄了大黄狗一眼,两只动物心照不宣的瞒下了昨晚的凶险,其实,大老虎和大黄狗在相互打掩护带着夜凌花走的时候大老虎被大蟒蛇缠住了。 大黄狗正在前门跑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大老虎痛苦的嘶吼声,回头一看,大老虎被巨蟒缠住了。大黄狗的腿肚子都快吓抽筋了,那巨蟒实在是太大了!那张嘴估计能生吞了两个它。 夜凌花就叼在大黄狗的嘴里,它如果想逃命,这也是最好的借口。大黄狗也的确叼着夜凌花跑出去了几步,它在心里找借口为自己的懦弱开脱:“我不是胆小,我不是怕死,我是要把夜凌花给娴主子送去……不能让大蟒蛇抢走夜凌花……我不是怂包,我只是……” 大老虎声嘶力竭地吼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大黄狗咬了咬牙,把夜凌花吐在一棵树下,用后腿胡乱刨了几下土把夜凌花掩埋起来,便抖了抖狗毛,像箭一般的往大蟒蛇的眼睛撞过去。 大老虎快要被巨蟒勒得断了气,它瞳孔涣散间模模糊糊的看到大黄狗朝它奔来,它的速度飞快,那一身稀疏平常的黄色狗毛在月色下居然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被夜风吹起的毛发向后飞掠着。大老虎居然在这生死关头看到了一只土狗的帅气! 大黄狗撞向巨蟒眼睛的瞬间,巨蟒把头一偏躲过攻击,同时张开巨口把大黄狗直接吞了进去。也就是这一瞬间,巨蟒的身子松了,大老虎得以脱困。 大老虎见大黄狗被巨蟒吞进肚子,虎眼都红了,它趁着巨蟒的注意力不在它身上,虎躯一跃,一口咬住巨蟒的七寸便再不松口,居然就这么硬生生的把巨蟒咬死了。 巨蟒咽气后,大老虎不敢耽搁时间,对着蟒腹中鼓起来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用牙齿撕开一个口子。待到大黄狗挂满粘液的狗头从蟒腹中钻出来后,大黄狗才后怕地呜哇大哭起来。 一虎一狗把夜凌花从树底下挖出来,到了山脚下,俩兄弟又默契的轮换着进小溪里滚几圈洗了个澡,待得收拾干净,这才回临风小筑。 经此患难,一虎一狗的感情深了起来,虽然也还日常拌嘴,却在心里对彼此深深信赖了。它们,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交情! 第64章 药香,原来不是总被嫌弃的 花娴摊开手掌看着这株白色的夜凌花,有了这株低阶神草,她就可以治好木少轴了。不过,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直接治好木四公子,这么好的机会要不要拿来交换点什么,毕竟,这可是京城木家的四公子啊! “娴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身后传来木少轴温润的声音,花娴转身,看到侍书推着木少轴的轮椅从竹林深处走来。木少轴今日身着一袭浅蓝色丝质长袍, 顶上的发丝梳成一个发髻,簪着一枚花纹简单的白玉簪,余下的发丝如泼墨般披在肩上,过于莹白的肤色在竹林与晨光的映衬下显得木少轴看起来更加娇弱了。 侍书穿着束袖的黑衣,一如既往的挂着一张万年冰块脸。 “木四公子,你们这是去散步了?” “今日有些浅眠,便让侍书推着我四下走了走。你们吃早饭了吗?” 木少轴说的是“你们”,显然是把一狗一虎也算进来的。花娴对于木少轴这一点是挺满意的,他善待她,同时会善待她带来的动物。 “还没有,木四公子用过早膳了吗?” “我也没有,适才不觉得饿,现在倒是有些胃口了。侍书,你去简单做些吃食吧。” “是。” 侍书对花娴有些不满,借宿就要有借宿的自觉性,自己带着两个饭量大的动物天天混吃等死,见公子不在家,也不知道把早饭做了。 虽然花娴只有六岁,但是她身量高,看起来有七八岁,完全够得着锅台。而且侍书是见过她的厨艺的,别的不说,就冲着她给那只新收留的大老虎做烤兔肉,就香得侍书悄悄流口水。 侍书绝不会承认他是想吃花娴做的饭。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单纯讨厌她,因为,他讨厌所有能分走公子注意力的人! 木少轴盯着花娴手中的白色药草:“莫非,娴姑娘找到医治在下的药草了?” “木四公子福祚绵长,有了这株药草,你的病我就有九成把握可以治愈了。” 木少轴听到九成把握这几个字,脸上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就没有人不想好好的活着。 花娴注意到了木少轴的表情变化,她的心里有些触动,这个清风霁月的世家公子惯于隐忍,温润是他的修养,所以他待人接物都很和气。如此刻这般不设防的笑容,花娴还是第一次见。 木少轴的五官很精致,病弱的白皙肤色让他的书生气更加浓重,他笑起来眉目如画好看极了。惯常喜欢看美人美景美食的花娴不禁看痴了。 木少轴也发现了花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而且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小星星,就像是……倾慕……木少轴一闪神,花娴,她倾慕自己? 不,不可能!木少轴使劲甩了甩头,眼前的小姑娘只是个孩童而已,她哪里懂得何为倾慕! 花娴完全不知道木少轴在想些什么,她这副孩童身体里的芯子是个活了十几万年的老神仙,她对待木少轴完全是以成年女人的眼光去欣赏的。她只见木少轴在她的凝视下耳朵渐渐红了,便察觉出自己可能不加收敛了。 花娴掩饰的起身晃了晃手臂上的夜凌花:“嗯,木四公子,待我治愈你以后,你有何打算?” 注意到花娴用的是“治愈”这两个字,即使内心激动,他还是语气和缓的问:“你说的是‘治愈’?” “是啊,治愈。以后,你再也不用每天喝很苦的汤药了。不过,你身上的药香还挺好闻的。” 木少轴心里如翻江倒海般,从他记事起,他每天都要与汤药为伴,他从不使用任何熏香,因为无论如何都遮盖不住他身上的药香味。 他遥记得年少时有一次回京城过年,鲜少在众人面前露面的他跟着三哥去南平侯府参加赏梅宴。那时候三哥刚刚考中秀才入太学,风头正盛,赴宴期间上前讨好攀谈的公子们把三哥围在中间,他这个从不露面的弟弟就被忽略在一旁无人问津了。 木少轴并没有因为大家对三哥的热络而眼热,他倒是乐得清静。他也看出三哥并不喜应付那些场面话,只是出于家族的应酬任务而不得不去礼貌应对。 木少轴那日穿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即使在铺着地龙的暖阁里,他也不觉得热,所以就没有脱下大氅。也难怪木少轴不觉得暖和,因为为了方便贵人们赏景,暖阁的窗户是打开的。 南平侯府的花园种满了各色梅花,据说是因为南平侯府的主母南平侯夫人陆含雪喜欢梅花,所以侯爷就命人铲了原本的花木种上从各地搜集来的名贵梅树。 木少轴安静的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品茗赏景,突然,暖阁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阵风挟裹着凉气灌进来,呛得木少轴一阵猛咳。 来人是一个身着鹅黄色锦衣的少女,她见木少轴咳嗽得脸都憋红了,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口鼻。路过木少轴身边的时候,那少女嫌弃地瞥了木少轴一眼,皱眉道:“一身难闻的药味也来赴宴,真晦气!” 那少女见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木少锦眼睛一亮,换上甜甜的笑容就迎了上去:“少锦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啊,院中梅花开得正盛,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赏景吟诗吧。” 那少女是当朝惠然长公主的独女安乐郡主。惠然长公主是当今圣人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当年在夺嫡的过程中,惠然长公主与驸马余氏家族出了很大的力,甚至还为此折损了余家的一位主君。 驸马余泽亦本是余家嫡次子,嫡长子余泽林在夺嫡事件中被当时的二皇子一派陷害,卷入贪墨事件中,为了保住家族,这位被余氏家族精心栽培的世家子以死明志,这才打消了先帝对余家的猜忌。 作为余家嫡次子的驸马余泽亦便继承了余氏家主一位。也是因为余氏的牺牲,圣人登基后对这位长姐多加照拂,惠然长公主府在开封城那是横着走的象征。 安乐郡主一来,众人便主动散开,留安乐郡主与木少锦说话。 木少轴见三哥皱了皱眉头,也不搭理安乐郡主,便径直走向自己。 “小四,是不是不舒服?三哥带你回府吧。”木少锦为木少轴整了整大氅的领子,便拉他起身离开。 “诸位抱歉,舍弟身体不适,少轴只能先行回府,改日在下定当设宴赔罪。”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木少锦就拉着木少轴离开了。 木少轴特意回头看了看安乐郡主的脸色,只见这少女懊恼的看着他,似乎为适才在门口对他的出言不逊后悔了,但是神情中多半是一种“我又不知道他是你弟弟”的那种委屈。 如今,花娴居然会跟他说,他身上的药香挺好闻的。药香,原来不是总被嫌弃的。 第65章 药浴原来是会痛的 花娴原本是想用医治好木少轴为自己换取点实在的好处的,但是因着木少轴那个妖孽般的笑容,她就忘记提条件了。如今缓过神来,着实有点懊恼。 不过,既然她已经允出诺言便会兑现,作为桃花神,她可是最讲神德的! 花娴让侍书去准备药浴用的大浴桶,以及止痛用的冰块。侍书对此发出疑问,浴桶他可以理解,但是冰块,他实在是不知为何。不过既然木少轴让他全力配合花娴,他便照做,但是他发誓,如果花娴胆敢伤害木少轴,他一定会让她后悔生在这世上! 花娴准备为木少轴重新梳理经脉,也就是相当于把一粒种子种到木少轴的身体内,随着这粒种子的发芽生长,木少轴原本的经脉会被这颗种子当做养料吸收完毕,然后生长出新的经脉。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非常人的毅力可以忍耐。 花娴原本也想过要不要给木少轴开一副止痛的汤药,可是她没有学过医术,她只会给植物治病……而木少轴此刻的治疗方式,正是花娴把治疗植物僵死病的方法变通一下来给他治疗。 不知道如果木少轴知道花娴把他当做植物来治疗的话有何想法。 待得一切准备妥当后,太阳已经快日落西山了。侍书除了带来花娴要的东西以外,还给木少轴带来了一封信。木少轴看完后抿着嘴半天不语。 “公子,京城来信说了些什么?”侍书一边给木少轴梳头一边问道。 花娴让侍书把木少轴的头发尽数盘上去,尽量不要留下发丝浸泡到浴桶内。 “木家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木少轴淡淡的说,语气淡漠的似乎是在谈别人的事。 侍书梳头的手指一顿,扯住了木少轴的几根头发,木少轴“嘶”地一声,侍书反应过来赶紧跪下:“公子恕罪,属下手笨,扯痛了公子。” “无妨,继续梳吧,快些吧,免得冰块化了耽误了娴姑娘的药效。” 木少轴这边准备的时候,花娴带着大黄狗在厨房里忙着煮药浴的草药,口服的药花娴没有准备,实在也是因为,她不会! 大黄狗嘴里叼着一杆小秤,花娴动作娴熟的称量她最近带着两只动物从山里采回来的的各种草药。 花娴在天界的时候就喜欢跟着司膳仙君和司酿仙君称着各种药草做吃食和酿造酒水,所以,此刻她也恍然有了一种在仙桃林里混吃等死的悠闲日子的错觉。 待得一切准备妥当已经皓月当空。花娴让木少轴从中午时刻起就断食,她没有告诉木少轴的是,此举是怕他在疼痛中会呕吐。 药浴用的浴桶就放在一楼的堂屋正中间,木少轴只着一身中衣被侍书抱到浴桶中坐好。侍书正准备把药浴的浴汤倒进浴桶,花娴制止了侍书的动作。 “木四公子,”花娴一脸复杂的看向浴桶中面色苍白的羸弱美男子,犹犹豫豫地开口:“你的忍痛能力还可以吧?” “你什么意思?”木少轴尚未开口,侍书闻言急了:“你的意思是这个药浴有凶险?” “起身,凶险倒算不上,但是……” “娴姑娘单说无妨,”木少轴温和的对花娴笑了笑:“在下本就命不久矣,姑娘本就是出于好意才出手相助。倘若姑娘能帮助在下延续些时日那也是在下赚着的,倘若,真有什么不好,在下也绝不会怪着姑娘。” 木少轴此言之意是告诉花娴尽管放手去尝试,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不会赖着她的。 花娴这些时日带着两只动物进山挖草药,为木少轴准备治疗方案,这些木少轴都是看在眼里的。按说,花娴突然出现在临风小筑,还怀有能与动物沟通的异能,这样奇怪的人物是万万不能轻易相信的,但是木少轴不知为什么,对花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就好像,他以前就认识她似的…… 对于木少轴的信任,花娴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她同样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的侍卫侍书对木少轴虽然忠心耿耿,却也不是任何事情都会听从的,花娴敢打赌,一旦她治死了木少轴,侍书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她给弄死。 不过,在得到夜凌花之后,花娴对这个治疗方案是绝对有信心的。木少轴绝不会被她给治死。 顶多,被疼死。 花娴从袖子里掏出提前切好的又大又厚的人参片塞到木少轴的嘴里,并吩咐道:“一但觉得疼痛难忍,你就咬住参片,万不可误伤了舌头。” 木少轴本想拒绝,但又怕自己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侍书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小姑娘,于是便乖乖听从了花娴的安排。 随着浴桶慢慢被加满浴汤,木少轴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被封印住,一股又酥又麻的穿透感顺着脚底往上慢慢的攀爬着。这种攀爬是在身体内部的,顺着经脉穿透血肉,一点一点的撑开关节,所到之处像结起了一张网似的往外撑开。 木少轴似乎能听到体内经脉被蚕食的咀嚼声,紧随而来的是全身经脉被同时咬断的痛楚感。木少轴忍不住痛呼出来。花娴一把托住木少轴嘴边掉下来的参片又给塞了回去,果然,若不是花娴塞得及时,木少轴恐怕即使不咬到自己的舌头也会咬伤嘴唇。 “公子!公子!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苦?”侍书急的几乎想把木少轴从浴桶中抱出来。 木少轴的皮肤开始变成红色了,他咬着参片的嘴角渗出血迹,估计还是咬伤了嘴唇。 木少轴紧闭着双眼,身体越是僵硬动不了,感官越是被放大,他只觉得随着噬咬经脉的痛楚过去,接踵而来的是全身被火烧的灼痛感,随着燎原般的灼痛,一些细丝般的东西从他的脚底钻进来,慢慢的在他的体内生长。那些细丝的触须所到之处都被霸道地撑满,骨肉被搅开撕裂般。 侍书家木少轴如此痛苦,他的眼睛急得充血了。侍书眼睛通红的看着木少轴,拳头捏的死死的,恨不能替木少轴去承受这些痛苦。 “加冰块!” 花娴冷静的指挥侍书。侍书不敢怠慢,急忙在花娴的指挥下,把一桶冰倒进了浴汤里。 随着冰块的加入,木少轴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了一座冰床上,四肢被牢牢地焊在上面,动也不能动。木少轴躺在冰床上,他全身能动的只有眼睛。 突然,体内灼热的痛感传来,禁锢住手脚的冰镣铐在慢慢融化。“吧嗒”一声,木少轴手腕上的镣铐化开了。他试着坐了起来,发现脚上的冰镣铐非常厚重,虽然也在融化,却速度很慢。 木少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只见自己置身于一座很大很大的冰窖里,冰窖很大,远处是被冰封住的瀑布,还有一些被冰封住的动物和植物。这座冰窖就像是一个被诅咒了的蛮荒之地。 “可惜了……” 一声叹息传来。 “谁?” 木少轴四处寻找声音的所在,却不见任何人影。 “真可惜啊,你居然在这一世就这么逃脱了天道神罚……” “谁?是谁在此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翼火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不急……” 第66章 翼火蛇的神罚 木少轴的身份原来是翼火蛇! 花娴并不知道自己在误打误撞中解开了其中一个星宿的神罚。 在十万年前那场被称作“龙凤之争”的战役中殒灭的上神很多,若不是二十八星宿“献祭自身”用“四海八荒万象阵法”困住了凤凰一族的霓凰天尊,那么这场战役还不知道要延续到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四海生平。 然而,这“四海八荒万象阵法”却被上古神们集体列为禁阵! 实在是因为此阵法太过于浩大繁琐难以控制,此阵是以二十八星宿图为主阵,其中嵌入大大小小的连环阵,且牵一发动全身,只要有一个小阵法被触发,整个大阵的排列组合就会全部被随机打乱。 如此,别说被阵法困住的人了,就算是布阵者一旦阵法启动都无法再控制这个阵。 所以,上古神们把“四海八荒万象阵法”列为了禁阵,并集体使用法力同天道为此阵结上了“神契”,启动此阵者将因触犯天道而被降下神罚。 二十八星宿虽是集体开启了“四海八荒万象阵法”,但开启阵眼者却只有七位星宿,这也是为了防止所有星宿落入神罚而使得天地秩序混乱,便由抽签决选出开启住阵的七位星宿。 他们分别是东方青龙的氐土貉、心月狐;南方朱雀的翼火蛇;西方白虎的奎木狼、娄金狗;北方玄武的牛金牛、室火猪。 一旦落入神罚,那么就是永无止境的苦难。 剔除仙骨,洗去神格,剥夺神识,堕入凡尘。虽每位被神罚者的宿命都不相同,但其共同点就是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二十八星宿以七位星宿被降下神罚为代价清朗了天地秩序,将挑起战乱祸端的凤族封印在了栖梧山,然而,十万年过去了,凤族封印不知为何已有松动迹象。一旦封印被损毁,凤族冲出被封印的结界,极有可能会使天地秩序再次陷入混乱纷争。 毕竟,十万年前那一役,天界龙族也是险胜,并在最关键的时刻被原本结盟的魔族王室的墨蛟一族背刺,也正是因为墨蛟一族的临阵倒戈,迫使天界二十八星宿不得不祭出了“四海八荒万象阵法”。 墨蛟一族的背叛也为墨族招致了灾难! 天界在七大星宿逐一落入神罚后,震怒的将墨族封印在了“永烈岛”。 那是由无数个火山群组成的蛮荒之地,遍布岩浆,大大小小的火山终年次第喷发,将墨族整族迁驱到此地还布下不得出入的结界,实属是很大的惩罚。 天界在那一役中折损的上神太多,就连白龙天尊的嫡子,也就是百龙天孙白辰锦的父亲也殁于那场战役。此番下来,天界休养生息了十万年才堪堪恢复元气,但是,如若凤凰一族与魔族联手再来一次,以天界如今的实力,结果就未可知了。 正是基于此,白龙天尊才把自己那素来以“天界纨绔”伪装自己的幺孙白辰锦派下凡间“历练”,命他悄悄寻找被神罚的七星宿,并设法解除神罚。 除了白龙天尊,,没有人知道天界目前的后起之秀中最优秀的一个就是白辰锦,当年,白龙嫡子白阚殒落后,元神在天地间漂落数万年,最后被白辰锦无意中寻到。 与其说白阚的元神是被白辰锦寻到的,还不如说是白阚的元神寻找了白辰锦数万年。 白阚的元神与白辰锦的元神融为一体,也将自己一身的神力尽数消散为白辰锦蕴养神识的养料。 所以,那些在十万年前因着无数上神殒落而随之失传了的上古神的法术,也随着白阚的元神一起传给了白辰锦。 至于桃花神花娴为何会“意外地”摔下谪仙台,这的确是个意外。 但也是因为白龙天尊无意中发现花娴的神格“意外地”与魔界的王族有联动,并且司卦仙君推算出花娴将对化解这次凤族封印松动危机有很大的助力,这才安排花娴有了这场跌下谪仙台的“意外”。 由于花娴不能被明示其任务,因为司卦仙君卜出花娴化解的方式一定是“顺其自然”,所以为花娴挑选下凡的身份就让白龙天尊着实头疼了一把。 幸好,白辰锦在凡间这一世的“未婚妻”花氏一家因白辰锦“保留神力”下凡历劫的命格所冲撞,将与白辰锦的凡间父母一样落得个早逝的命运,白龙天尊索性就安排花娴“魂穿”到白辰锦这个早夭的未婚妻身上了。 这样也省事了,不然还得费心安排花娴去投胎。 白辰的凡间身份公孙白彼时已经十岁,若再安排花娴从婴孩出生,那待得白辰锦双亲尽逝后被大伯设计夺家产赶出公孙府时,花娴若还在吃奶,还怎么与白辰锦一起借此脱身去世间各地寻找散落的七个星宿? 更巧的是,那个凡间小女孩的名字也叫花娴,若不是白龙天尊知道这不是自己提前安排的,都不禁会怀疑这个比白辰锦的凡间身份相差五岁的小女孩的出生是早就为这一切安排好了的。 为了花娴在尘世便宜行事,天界为她保留了一些法力,但只是细微的,与公孙白的神力比起来微不足道,这也是花娴看不出公孙白神格未被抹去的原因。 花娴的法力会随着她年龄增长而逐渐递增,为的也是防止她孩童身体控制不住法力会频生事端。 不过,天界在安排这一切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花娴会闯入北冥上神的残念山谷,因为谷中灵气与灵食,花娴的神识增长了不少。也恰恰因为这个,花娴误打误撞的救了木少轴。 木家四子木少轴生来患有沓风,此病会让他逐渐像植物一样被冻住,直至吞咽也失去功能,痛苦地死去。 木少轴不知,他不止这一世命运如此,生生世世,他的命运都是如此。 十万年前,南方朱雀的翼火蛇在守住“四海八荒万象阵法”的阵眼时,凤族以魔族王室的冰魔阵反攻闯阵,翼火蛇在与凤族斗法时,神识被关入“千里冰封阵”,翼火蛇的神识小人被冰镣铐困住四肢钉在冰床上,直至凤族落败才得以脱困。。 然而,对他来说最大的惩罚还在后面。他被降下神罚,生生世世将死于“沓风”,那种死法一如被冰镣铐困住四肢钉在病床上慢慢等死…… 第67章 滴水之恩 木少轴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侍书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布满血丝的眼睛含着惊喜看向张开双目的木少轴。 “公子,你醒啦!你,你感觉怎样?可有何不适?” 木少轴抬眸四顾,没有看到花娴的身影,略略有些遗憾。 侍书看出了木少轴的意图,开口道:“娴姑娘带着她的动物去深山采药了。去了好半天了,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公子不必担心,有娴姑娘新收伏的那只大老虎阿呆在,娴姑娘在这山林里大可以横着走。” “水……” 木少轴沙哑的开口,侍书闻言手忙脚乱的去给自家公子倒水。侍书心里暗暗自责,公子睡了三天了,滴水未进,他居然不知道给公子侍候茶水,当真是失职。 侍书习惯的想扶木少轴靠在枕头上喝水,木少轴抬手制止,自己坐起来接过茶杯一口气饮尽。侍书连忙又给木少轴续了一杯水。 木少轴一连饮下三杯水,这才觉得身上舒坦了。 沉睡的这三天,他做了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身着一袭青色的直裰,头戴雕工繁复星宿状的发冠,背后顺滑如丝的墨发垂至腰间。 他似乎有急事,匆匆穿过一个云雾缭绕的巨石长廊,待得转过一片竹林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瀚无边的桃花林。 正值桃花盛开时节,桃林中落英缤纷,如粉色朝云般的花瓣雨随风纷飞。原本这是一幅极美的画卷,然而,他敏锐地发现桃林里的状况不太对劲。 那些笼罩在桃花林边上的云雾居然是黑色的!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何处,但是他却本能的抬手捏出手玦抛向桃花林。随着一缕犹如星光般璀璨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抛进桃花林,围绕在桃花林外面的黑雾渐渐散去。 然而,没有黑雾布下的障眼法,眼前桃花林真实的景象让木少轴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举目可见的桃林里,哪儿有什么落英缤纷的桃花美景,眼前的桃林里地面龟裂出密密麻麻的缝隙,桃树枝尽数枯萎,就像是整片桃林被什么东西吸去了水分,呈现出大旱之后的灾情疮痍。 木少轴没有多想就祭出了“凝水符”,桃林上空降下甘霖,桃树枝条也慢慢舒展开来,顷刻间恢复了勃勃生机。 木少轴兴许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见桃林已无大碍便匆忙离开。 “感谢上神降下甘霖,滴水之恩,本花神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桃林深处传来奶声奶气的女娃娃的声音,木少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坐在一枝桃花枝条上双手交握在胸前对他行了一个仙界的谢礼。 粉衣小姑娘显然是这片桃林的主人桃花神,虽然距离很远,木少轴还是隐约看清了她的面容,那眉眼居然长得跟花娴很是相像! 等等,他刚刚在心里说的是,这个小姑娘给他行了一个仙界的谢礼?仙界……的谢礼?他为何知道那个谢礼是属于仙界? 还不等木少轴与桃林里的粉衣花神开口说话,他就醒来了。 木少轴坐在床上失神地想着自己的这个梦,他梦见的会是自己的前世吗?那个自称花神的粉衣小姑娘真的是花娴吗? 若真是如此,那么,花娴会在冥冥中被安排到他的临风小筑来,还治好了他的病,真的是因为他对桃林施下的“滴水之恩“吗?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侍书见木少轴发愣半晌也不回话便有些焦急。 木少轴回过神来,掀开被子:“侍书,为我穿鞋。” 侍书激动地只是不住的点头,按照娴姑娘的话,公子醒来后便可痊愈,从此后可与常人一样正常行走生活。 木少轴之前在花娴从残念山谷中带出来的灵米蕴养下已经站立过一次,现下再次站立起来依然还是激动无比。 侍书担忧的扶着木少轴的手臂,想搀扶他走动。木少轴抬手制止,让侍书退开,便自己抬腿迈了一步,然而还不等侍书高兴,木少轴就身子一歪重重的摔倒在地。 “公子!”侍书惊呼一声奔向木少轴:“公子你没事吧?” “他没事。他只是许久未走路,所以身体还不习惯行走的指令,不着急,练习一段时间就好了。” 花娴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花娴今日穿着一件粉色的衣裙,与木少轴梦里见到的那个坐在桃花枝条上的粉衣小花神很是相像。 “我以前见过你!”木少轴脱口而出。 “遭了,公子不会是刚刚摔傻了吧?”侍书担忧地伸手探了探木少轴的额头:“不烧啊……” “娴姑娘,”木少轴回过神来:“娴姑娘,我刚刚做了个梦,我好像在梦里早就与你相识。” “我家娴主子还小……”大黄狗嘟囔了一句。可惜木少轴听不懂狗语。 花娴嘴角抽了抽,她当然不认为木少轴是在撩她,就她这副六岁的小身板,有人倾慕她那必是变态了。 大黄狗用木少轴能看懂的表达方式对着他不悦的汪汪了两声,顺带着瞪了他一眼,再不屑的瞥开狗脸不愿看他。 大黄狗的这波惟妙惟肖的心理表达被木少轴看懂了。木少轴轻咳两声掩饰了一下,也发现了自己刚刚所言实在不妥,便对花娴拱手道:“抱歉,木某出言无状,娴姑娘勿怪。” 花娴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卸下大黄狗背上的筐子说:“瞧我今天带了什么回来?咱们今天有好吃的啦!” 花娴把筐子给木少轴和侍书看,里面装了小半筐形状如陀螺般颜色如土豆般的根茎。 “这是何物?”木少轴问。 “这个呀,叫凉薯,我在一片山坡上发现的,我问过北坡山脚下的阿婆了,这个凉薯呀,吃起来脆甜可口,烹熟后属实鲜香。” “娴姑娘居然去了北坡?” 木少轴有些讶异,临风小筑地处南坡,这一片山林都被木家买下来供木少轴疗养用,附近是没有村庄的。北坡倒是有村庄,但是南坡与北坡相差甚远,花娴身上并无武功,居然能跨越山头去到遥远的北坡。 “因为我有阿呆啊!” 似乎是为了回应花娴,临风小筑门前的竹林里传来一声温柔的虎啸。 大老虎阿呆,已经代替大黄狗天狗成了花娴的新坐骑。 第68章 他有没有想念 花娴的厨艺俞见增长,半筐凉薯被她烹饪出几种花样。 花娴把凉薯切成不规则的块状,用兔肉炒了一盘;又切成细丝素炒了一盘;再切成小丁,和着肉糜煮了一锅凉薯肉糜米粥。 这米是侍书从山下集市上买来的,虽与北冥上神残念山谷的灵米没有可比性,但在花娴巧手烹饪下却也鲜香可口。 木少轴是自己坐在凳子上与花娴、侍书一同用的饭。 侍书很激动,已经有好几年了,没有见过公子脱离轮椅自己坐在桌边用膳,就像普通健康的人一样…… 呀!公子现在可不就是和普通人一样健康嘛! 不不不,公子可不是普通人!公子上木家四公子,是贵不可言的矜贵名士,他这一生若不是被困在病躯中,以木四公子的才华势必是京都第一贵公子! 现在好了!公子病愈,日后定当有大成就。 侍书心里高兴,再加上花娴手艺好,一口气喝了两碗凉薯肉糜粥。这凉薯的味道真的很独特,口感像莲藕,又像脆脆的芋头,还有些甜丝丝的,煮在粥里居然还有点荸荠的味道。 好吃!真好吃!侍书忍不住想盛第三碗的时候,大黄狗疼地一下窜起来抢到他的前面守着锅台汪汪直叫。 侍书忍不住回头看看大黄狗的碗里还有半碗粥没吃完。 “你碗里不是还有吗?” “有又怎么样?我待会儿还能再吃一碗!”大黄狗没好气的说。 侍书看着汪汪护食的大黄狗:“你怎么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汪汪汪汪汪汪!” 侍书只得无奈地放下碗:“行了行了,我不吃了,都留给你还不行吗?” 木少轴和花娴早已吃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聊天。 “快过年了啊。”花娴伸手接过一片院中花藤上飘下来的叶子。 “是啊,又要过年了……”木少轴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再迎来一个新年。 “你这院中除了这个花藤就只剩下竹子了,你为什么不多种几种花木呢?” “竹子,不会随着季节凋零,除非生命 已尽……” 花娴见木少轴感怀自身,忍不住安慰道:“现在没事了,你以后不会再被沓风困住了,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多谢娴姑娘救命之恩!” 木少轴很诚恳的表达谢意,他将双手交握胸前,对花娴行了个仙界谢礼。 “不谢不谢,你若非要谢,那就过给我一些银子吧……” 花娴笑嘻嘻的开口,待看到木少轴行的仙界之礼怔愣一瞬,即刻恢复平静,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木四公子行的礼好生奇怪,这是你们京城的礼节吗?” 木少轴原是想用梦中见到的这个仙界礼试一试花娴是不是他梦见的桃花神,见她认不出这个手势,不禁有些失望,果然不是她。 “这是木某在梦中见到的一个仙人对我行的礼,我觉得好看,就学来用一用。” 花娴也松了一口气,她可以很肯定眼前的木少轴只是个普通凡人,而且从他身上也看不出半分上仙下凡历练的痕迹,所以见木少轴只是梦中所见这个手势,便也不想在此话题上继续下去,以免自己的身份露出端倪引他生疑。 木少轴此人心智近妖,又善于以一副温润儒雅的外表伪装自己,花娴只想好吃好喝好玩的度过这意外得来的凡间一世游,以后回到天界好跟别的上神和仙子仙君们吹牛,她不想节外生枝。 一夜好梦。 翌日,侍书去镇上采买,花娴为木少轴画了康复使用的辅助器具,侍书需要去镇上采办一些工具。 花娴不放心木少轴一个人留在临风小筑,便吩咐大老虎阿呆和大黄狗天狗自己去山里打猎,花娴还往大黄狗背上的竹筐里放了几个铜板,让它去北坡找昨日的阿婆再换一些凉薯回来。 看待侍书最近对她态度还不错的份儿上,花娴决定今晚让侍书实现“凉薯自由”! “木四公子,你会编虫子吗?” “什么虫子?” “好像叫……蝈蝈儿,对,就叫蝈蝈儿,你会编吗?” “我不会。” “你不会啊,那太好了!我会!” 花娴拿出几条细长的草:“我给你编个蝈蝈儿怎么样?” “好啊。”木少轴笑着看向满脸跃跃欲试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脸认真的对付着手里的草,可是,烹饪起来得心应手的小姑娘却被这区区几根长草难住了,她试来试去,那些草不是滑掉了就是打结了,怎么都编不出她心里想着的那个虫子。 “怎么回事?我记得明明就是这样编的啊……” 花娴急的满头大汗,浑然不知她细嫩的手指已经被锋利的长草割出了几道小小的血口子。 木少轴从她手里接过细草,温和的说:“娴姑娘,不妨让木某试试。” “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我看你演练了一番,大约已经看会了。” 花娴:“……” 木少轴的手型很好看,手指修长,因着长期病弱,他的皮肤异常苍白,手背上的皮肤也因为过于白皙而隐现出青色的血管。 木少轴低着头认真的编织,细长的草叶在他的指缝间翻飞,他没有像花娴那样手忙脚乱,草叶在他的手里很听话。 木少轴的脸颊很消瘦,从侧面看像弯月般纤细,可能也是因为常年卧病吧,他虽然没有瘦脱相,但是嘴唇上也还是没有血色的。 木少轴编得认真而专注,就像在对待一件很庄严的事情那样。 木少轴没有费多少气力就编成了一个大虫子,比蝈蝈儿胖一些,看起来更像没有长翅膀的鸟儿。 木少轴微微含笑的把“草虫子”递给花娴。 曾经,也有一个人含笑把一只草编虫子递给她,只不过那个人编织的时候不像木少轴这样庄严,那个人嬉皮笑脸的,嘴角挂着一抹痞里痞气的笑容,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只脚踩在石头上,一只脚耷拉着往前伸,骨节分明的手指翻飞,顷刻间一只漂亮秀气的蝈蝈儿就献宝似的递到了花娴的面前。 那个人就是天界第一纨绔,白龙天孙白辰锦。 花娴突然有点想公孙白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被便宜大伯一家子坑害?还有,自己消失了这么久,他有没有……想念…… 侍书回来了,他交给木少轴一封信:“公子,京城来信了。” 第69章 京城来信 木少轴看完信后沉默不语。 侍书观着自家公子的脸色担忧地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无妨。” 木少轴把信收进袖袋里,淡淡的开口:“不知天狗和阿呆是否完成娴姑娘交待之事。” 花娴看了看天色:“它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想必是贪玩,在林中多戏耍了些时辰。” 正说着,两只动物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临风小筑的院前。 “娴主子,娴主子,你猜我们猎到了什么好东西?” 天狗大老远的就开始兴奋的炫耀。 大老虎阿呆倒是很沉得住气,嘴里叼着一只小猎物安静的跟在大黄狗的屁股后面。 “鹿!”花娴的眼睛放光,嘴角愉悦的翘起来,这是她即将吃到美食时的表情。 “娴主子怎么知道时鹿?” “我闻到鹿血的味道了。”花娴屁颠屁颠的往院门外跑:“小心点儿,别把鹿血给颠没了,这鹿血可是个好东西,制成药丸能卖上个好价钱呢。” 小姑娘满眼都是钱,浑然不知她童言无忌的话语让木少轴和侍书两个成年男人甚是尴尬,鹿血是壮阳之物,这个小姑娘知不知道她大呼小叫的是虎狼之词。 “娴主子你知道吗?阿呆可厉害了,这只鹿原本是被狼群追逐的,半路被阿呆截住,狼群屁都没敢放一个就把鹿让给了我们!” 花娴闻言觉得没眼看了:“合着你们这只鹿是从狼群嘴里抢来的啊!” “也不算是抢,是他们孝敬阿呆的。阿呆可厉害了,这座山里它就是妥妥的山大王!”大黄狗说起阿呆那是一副满满的与有荣焉。仿佛是在说它自己很厉害一样。 “阿呆辛苦了。“ 花娴赞许的摸了摸大老虎的虎头,真柔软,大猫太好摸了!花娴忍不住又揉了一把。 大老虎脸色变了变,忍了忍,算了,她还是个人类母幼崽,算了,好虎不跟女斗! 花娴把大黄狗背上的竹筐卸下来,里面除了凉薯,还被放了一些红薯,应该是阿婆的地窖里储存的。 “阿婆说她地窖里还有好些红薯,娴主子要是想要她可以卖一些给你。这几个红薯说她送给你先尝尝的。当然这些话是阿婆往筐子里装东西的时候自言自语说的。” “你做得很不错。” 得到了花娴夸奖的大黄狗一脸得意。 侍书扶着木少轴进进书房了。木少轴从袖中掏出那封京城来信,示意侍书自己看。侍书接过信很快看完。 “公子,三公子居然为您定下了亲事!” “我那好三哥可真是一点也不怕人家姑娘刚过门就守寡啊。”木少轴语气中有淡淡的讽刺。 “呸呸呸,公子可别乱说话,什么守寡不守寡的,公子你现在已经好了,再也不用受病痛折磨了,公子定会长命百岁!” “把信烧了吧。” “公子可要回信?” “不用。” “那……公子是应下了这门亲事?”侍书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中含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公子被花娴治愈了,从此后他必定要做回木家尊贵的四公子,他的身边会围绕着很多人,再也不是自己独自一人守着他了,他……还会娶妻,红袖添香,琴瑟和鸣,他们会恩爱甜蜜,再也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头一次,侍书对于木少轴的痊愈有了些许后悔。当然,他更不想让木少轴死去,他私心的希望花娴是治好木少轴一部分的病,让他不会很快死去,但也不要完全痊愈成正常人,因为这样,他就不需要他了…… 木少轴并不知道侍书心中所想。他抬手提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侍书,研墨。” “公子还是决定要写回信?” “嗯,我亲自写。” “公子不是说先不告诉京中你已痊愈的事情吗?” 自从木少轴病重,往京中回信都是侍书代笔。 “祖父祖母年纪大了。” 木少轴之所以亲笔写回信,是想让家里人认出他的笔迹,从而相信他已有好转。他的确不想让京中知道他已经痊愈。因为,木四公子只有继续养病,才有可能去探查一些事情。 “三哥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我岂能辜负了三哥一番好意?” “公子的意思是要应下这门亲事?” “为什么不呢?水家在京城也算是世家,那水家姑娘既然能被木家挑中,想必也是温婉贤惠之人,毕竟,她嫁进水家,是为了服侍我这个病秧子。” 木家的京城来信已经言明,娶水家女过门是为了冲喜,并且说木少轴若是身体不适可以不必归京,着水家女与大公鸡拜堂即可。 他们,可真是善解人意又体贴周到啊! 木少轴写完信,待墨迹晾干后交给侍书让他明日再送出去,因为花娴特意为侍书的“凉薯自由”着大黄狗又去北坡阿婆那买来半筐凉薯。大老虎阿呆又猎到一只鹿,今日晚餐定然丰盛。 “侍书,去查一查三哥的踪迹。” “是。” 木少轴揉了揉自己的腿,暗想,他得抓紧时间康复了,木家,不是只有一个木少锦,木家是属于木家一族的,他不能坐视三哥把木家的命运一点一点的与他自己的仇恨绑在一起。 楚州林氏已然覆灭,但是江姝漓也不可能活过来了。惠然长公主和安乐郡主也不可能为江姝漓赔上性命,道理是如此这般,可是,惊才绝艳的木家三公子木少锦将用一生来为心中的执念复仇,或许,能挡住他的人只有他这位心智近妖的四弟木少轴了。 “侍书,侍书,你快来帮忙收拾一下鹿肉,咱们今晚有大餐吃!” 花娴收集完了鹿血,便喊侍书来为晚餐一起出力。 花娴寻来一块平整的石板,用果木炙烤到滚烫,便把侍书切成薄片的鹿肉放在上面炙烤,花娴看着滋滋作响的鹿肉,口水差点流出来。这道炙烤鹿肉她还是跟白辰锦学的。 有一日白辰锦神神秘秘的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只鹿腿,说是从司膳仙君那里顺来的,借花娴林子里一些果木炙烤,作为答谢,他可以请花娴一起品尝炙鹿肉。 花娴今日的做法就是按照白辰锦当年的制作方法烤制的。 她为什么又想起了白辰锦?那个纨绔,在她印象里从来都是讨人嫌的,可是为啥这些时日,她却发现自己总能从生活的点滴中看到白辰锦的影子。为何会如此呢? 第70章 屠村 木少轴恢复的很快,只用了半月有余就能在侍书的搀扶下走在院子里走上几个来回了。随着身体的康复,木少轴也在考虑该把离开的计划提上议程了。 花娴听说木少轴要离开临风小筑,着急忙慌的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花娴在临风小筑才住了两三个月,来的时候衣衫褴褛,一人一狗除了大黄狗背上驮的一袋灵米和蔬菜,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一个流浪汉带着一只流浪狗。这才短短两三个月,花娴就有了一些行李了。 木少轴为了感谢她为自己治病,给了她不少好东西,除了一些衣服,还有些漂亮的首饰,当然最重要的是,木少轴还给了她一些银钱。 木少轴推着康复使用的学步车立在院中抬头看着花娴的窗口:“娴姑娘这是打算与木某同行?” “对啊对啊,这临风小筑本就地处偏远,你和侍书再走了,就一点儿人气都没有了。” 花娴说的问题木少轴也考虑过,他也不放心把花娴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放在临风小筑,但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带着花娴同行又实在不便。 木少轴沉吟不语片刻开口:“娴姑娘可有想去的地方?之前听娴姑娘说是来自楚州,可需要木某派人护送姑娘回楚州?” 花娴心里的想法自然是要回楚州的,自己消失了好几个月了,公孙白一定急坏了。可是她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让木少轴送自己回楚州,但是她也清楚以自己这副小小的人类身躯,又生的如此玉雪可爱,只怕走在路上都会吸引了拍花子的。 花娴感谢了木少轴的安排吧,便商定次日一早去感谢了北坡的阿婆后便出发。 木少轴虽然在这片山林住了好几年,却也从未去过北坡,便决定与花娴一起去北坡的山村看看,然后从那里取道去镇上。 侍书背着木少轴行走在山林间健步如飞,花娴骑在大老虎阿呆的背上,身畔跟着大黄狗天狗,天狗的背上依然驮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花娴这几个月积攒的好东西。 快要接近北坡时,大老虎不走了,它口中发出低低的虎啸,警告着众人前面发生了意外。 “娴主子,前面有很浓很浓的血腥味!”大老虎阿呆对花娴说。 花娴爬到大老虎的背上立脚站住眺望远方。她的感官比动物还要灵敏,她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这种血腥味绝不像一两只动物流出来的,有点像……一大堆的尸体…… “木四公子,北坡的村里可能出事了。” “侍书,你去前面打探一下。” “是。” 侍书回来的很快,即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脸上也有一丝不忍:“公子,前面村庄……被屠村了!” “什么!”花娴惊呼:“那阿婆呢?阿婆会不会也……阿呆,快点,我们赶过去看看。” “公子,要不你留在这里,我和娴姑娘去看看。” 木少轴抬手制止了侍书,眸中情绪不明:“一起去看看。” 当花娴一行人赶到北坡下的村庄时,整个村庄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花娴命大黄狗去查探还有没有活口,大黄狗很快就检查完了整个村庄。 “娴主子,没有活口,所有人都死了。” “阿婆呢?怎么没有见到阿婆的尸体?难道她逃脱了?” 花娴站在阿婆家的院子里,阿婆和她的小孙子都不见了。 阿婆家的屋子在北坡脚下,离村里其他户稍微远一些,如果屠村的人是村口进来的,那么阿婆说不定就有机会逃脱。 很快,大老虎就打碎了花娴的幻想。 阿婆的尸体是在山坡上不远处一个草丛里被发现的,她身上被砍了很多刀,怀里死死护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男孩的脑袋被削掉了一半,小小的身躯血糊糊的蜷缩在阿婆的怀里。 看样子他们是听到了村里的动静想往山上跑,可惜还是被贼人发现。 花娴跪坐在阿婆的尸体面前,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但是她身上抖得厉害。 木少轴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这样惨烈的死相把她吓到了。 其实,花娴是被气得发抖。 阿婆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与此同时,在一座深宅的书房里,一个身着斗篷的黑衣人跪在地上复命:“主子,坡北村的所有人都被处理干净了。属下亲自反复检查过,没有留下活口。” 书房桌案后面坐着一个紫衣人,正气定神闲的练习书法。 紫衣人不语,淡定的写完一幅字才放下毛笔,捡起一个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再慢条斯理的坐到旁边的软榻上斜卧下来。 黑衣人赶紧殷勤的给他斟上一盏茶。紫衣人拿盖碗撇了撇茶叶沫子,也不饮,只是淡淡的开口:“确定没有留下活口。” 紫衣人的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天气。 黑衣人肯定地回答:“主子放心,处理的绝对干净。” “嗯。” 紫衣人放下未饮一口的茶杯:“南坡那边有动静吗?” “主子放心,属下留人一直在那边盯着临风小筑。那个活死人木四公子没有异动。” “很好,记住了,山里的秘密,一定不能传播出去。” “属下明白,请主子放心!” 北坡村前,花娴和侍书一起埋葬了阿婆和她的小孙子。至于其他人,他们只能报官来处理了。 木少轴让侍书使些银钱去找一个小乞丐去报官。 “北坡村庄的屠村之事恐怕牵扯甚深,我们眼下不便与之有瓜葛。” 花娴认同木少轴的想法,看来,这里并没有表面看来的那样宁静,有一些恶的东西正潜伏在暗夜中蠢蠢欲动。 “阿婆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为你报仇。” 花娴看到阿婆放在地窖门口的一袋子红薯和凉薯,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阿婆还在等着她来呢,可惜她们再也见不到了。 花娴把阿婆留给她的那袋红薯放到阿呆的背上,让大老虎驮着。 木少轴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她还这么小,就要直面如此残酷的生死…… 第71章 我等你回来 花娴和木少轴一行离开临风小筑的时候,木少轴在竹林里布下了隐匿阵法,外面的人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窥探,都只能看到一片相同的竹林环绕着临风小筑,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通往临风小筑的路,犹如鬼打墙一样。 当木少轴布出了这个阵法的时候花娴略略吃惊,没想到这个病秧子居然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虽然他的阵法与自己没有可比性,但是对于凡人来说也是个中翘楚了。 花娴在天界那可是花神界最精通阵法的花神了,她每每参透一个高深晦涩难懂的阵法图,或是补全一个失传已经的上古残阵图时,她都会扶着脸颊故作忧伤的感叹:“怎么办啊,本花神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 有一次,她在魔界的街市上跟蛟冉说出这样的“花氏语录”时,蛟冉嘴角上扬,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宠溺地看着花娴。街市的灯光洒在蛟冉黑紫色的犄角上,那光晕如星光挥洒,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花娴忍不住盯着蛟冉的犄角咽了咽口水,她打死都不会跟蛟冉说,她此刻的想法居然是如果用蛟冉美丽的犄角来做酪浆会不会好吃…… “噗呲……” 旁边传来了带有一丝嘲讽的笑声。花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底绣金线,头戴碧玉华冠的小孩子正对着自己哂笑。 那男孩生的很好看,神仪明秀,朗目漱眉,若不是他嘴角挂着一抹痞里痞气的笑容,真可谓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你笑什么?”花娴双手叉腰,奶凶奶凶的问。 “没事,你继续,盲目自信也是一种快乐。” “你什么意思?”花娴恼了。 蛟冉走上去抿了抿嘴角,他看出来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小男孩来自天界。这些仙人们不是墨族可以招惹的。但是他还是想为花娴出一口气。 蛟冉端起一碗酪浆递过去:“这位仙君可是要品尝我家的酪浆?” 白衣小男孩低头看向蛟冉手中的泛着幽幽蓝光的酪浆:“这个能吃吗?” “仙君说笑了,这酪浆是我墨界的招牌美食,原材料全部使用产自魔界特有的魔果,除此之外,酪浆的制作方法还要催动魔力来控制温度,多一分少一分都会损坏其口感,我敢说,在这条魔市上,还没有谁家的酪浆能比上我做的口感。” 白衣小男孩似乎是被说动心了:“这酪浆怎么是蓝色的?” “这款酪浆叫冰蓝,取魔界冰涧水烹之,前调使用魔罗果,中调选取木仓梨榨汁提炼的浓缩汁水,后调是炫苍蓝的果实磨粉晒干后冲调,制作工序很是复杂,而且,这个冰蓝酪浆,三界只有我这里有卖。” “为什么只有你这里有卖?” “因为,这是我研造出来的。” “那,它是什么味道的?” 白衣小男孩有一些动心,一边问一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冰蓝酪浆嘛,初入口微酸,随之略涩,最后,回味绵甜鲜香。” 白衣小男孩彻底被说动心了:“那,我来一碗。” “可以,先付钱。” “多少灵石?” “一个道歉。” “啥玩意儿?” “你,给她道个歉,我的冰蓝酪浆就送给你喝。” “凭什么?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如此,请恕我不招待了。” 蛟冉慢条斯理的收回酪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酪浆碗几乎是贴着白衣小男孩的鼻子端过去的。 “你等会儿……” 白衣小男孩抽了抽鼻子使劲嗅了嗅酪浆的香味,又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已经得意的几乎翘起尾巴的花娴,到底是个孩子,他终究是没抵抗住美食的诱惑。 “好吧,道歉就道歉。”白衣小男孩转身看向花娴,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个仙界表达歉意的礼节:“桃花神,我跟你道歉。” “你怎么知道我是桃花神?”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白辰锦!” 白衣小男孩报出自己的名字后便骄傲的露齿一笑,仿佛他的名字给他带来了无上的荣光。 “你是白辰锦?白龙天孙?” 花娴当然知道白辰锦是谁!整个天界不会还有哪位仙神没有听过白辰锦的名字。白龙天尊最小的孙子,从小集万千宠爱长大。 白辰锦的父亲白阚是白龙天尊的独子,白阚育有两子一女,白龙长孙名唤白辰熙,次女是白龙天女白清绫,白辰锦则是白阚幺子,最得白龙天尊的宠爱,于是这个小天孙在天界那叫为所欲为,除了横着走还是横着走。 眼下,这个小纨绔居然为了一碗酪浆跟自己低头,这感觉可真是太爽啦! 蛟冉的余光看到花娴满脸的得意,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蛟冉吧酪浆递给白辰锦,白辰锦接过后先是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细细品味。白辰锦的脸上表情换了好几个,最终笑眯眯的睁开眼睛,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冰蓝酪浆。 白辰锦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的说:“再给我来一碗,还有,再装上一碗给我打包带走,碗要拿去给我父王尝尝。 白辰锦今日拔了孔雀公主家奴的尾巴羽毛,孔雀公主带着秃成不规则花纹的家奴告上门去,白阚大怒,欲惩罚白辰锦时,他母妃玄鸟上神死命护住他,还让他出去躲几天,这才逃掉了一顿惩罚。 白辰锦想拿魔界的冰蓝酪浆去哄哄他父王,兴许他喝高兴了就免了自己的这顿责罚。 “没有了,最后一晚已经卖给了你。” “啊?这样啊……”白辰锦舔舔嘴:“那你下次出摊子是什么时候?” “做酪浆的魔果不多了,我要去寻找食材,下次初探大约是在一旬之后吧。” “那好,我等你回来!” 白辰锦眼巴巴的看着蛟冉,蛟冉嘴角抽了抽,眼前这个天界的小天孙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自己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如此热辣辣的看过来,仿若蛟冉是弃他而去的负心汉一样。 第72章 桃花神我记住你了 白辰锦想了想,从袖袋里摸出来几颗灵石递给蛟冉:“这是定金,你做好了冰蓝酪浆一定要先卖给我。” 天界纨绔就是天界纨绔,占有欲极强,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先抢到手。虽然是买人家东西,但是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凭什么先卖给你?要卖也是先卖给我!” 花娴不服气的抱起膀子。 “就凭我是百龙天孙白辰锦!这三界之中唯有我白辰锦最受天尊爷爷的宠爱,就凭他对我的宠爱有加,试问,这三界还有哪样东西不是任凭我先挑?” “我仙桃林的桃子偏不给你先挑!” “哦,桃子啊,熟了吗?” “你!” “算了,花娴,我到时候多做几碗,你们都有份。” “那第一碗给谁?”花娴问道。 “对啊,第一碗给谁?”白辰锦湿漉漉的大眼睛居然含着幽怨的光芒直勾勾的望向蛟冉。 蛟冉想了想:“第一碗给白龙太子白阚上神。” 听说是给父亲的,白辰锦便没有反驳,但是他鬼精灵的立刻问道:“行,第一碗给我父王,那第二碗给谁?” 他说铁了心和花娴杠上了。 “第二碗嘛,自然是给桃花神花娴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魔界有首儿歌叫‘排排坐分果果,你一个我一个’。虽然第一碗给的是白阚上神,但也是要先交到你的手里不是吗?那你手里已经有一晚了,另一碗不就该是桃花神的了吗?” “你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蛟冉嘴角上扬,心说,诨名传遍三界的“天界第一纨绔”白辰锦居然不像传闻中那样跋扈嚣张,他似乎还很能听进去道理。 蛟冉不知道的是,那是因为白辰锦惦记着他做的美味酪浆,生怕得罪了他会买不到酪浆,这才听得进去蛟冉的道理。 能得到天尊爷爷的宠爱,白辰锦凭得可是最会看人脸色。察言观色的能力,三界之中舍他其谁! 酪浆的分配就此告一段落。几个孩子约定了下次碰面的时间便各自散去了。 彼时,几个孩子还不知道,这小小的酪浆之约,却没有谁能够如期赴约了…… 随之而来的是祸乱三界的“龙凤之争”,龙族率领天界得到了魔界和人界的支持来讨伐凤族,谁知在最后一役中,魔界临阵倒戈,天界因此被迫祭出天道禁阵“四海八荒万象阵法”才封印凤族,止住了三界混乱,天界也因此损失了七位星宿,让其堕入神罚。 白辰锦的父母也在那场战役中殒落了,从此,白龙天尊更加宠爱这个失去双亲的最小的孩子,而白辰锦也变得……更加纨绔了! 三个小孩子在魔界的街市上相识后,白辰锦就盯上了花娴。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会这样不买自己账的人,真是太有趣了。 “桃花神我记住你了!” 白辰锦吊儿郎当的丢下这句话就驾云飞走了。 花娴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记住就记住,我怕你啊!” 花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收纳袋,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食盒。蛟冉把最后三碗酪浆都装起来给花娴了,白辰锦不知道她还有酪浆,呵,就算知道了也不给他吃!他吃不着吃不着啦啦啦啦啦…… 丽水城城主府内,身着深蓝色华服的城主谢衡跪在紫衣华服的男子面前,谢衡把整个身躯都伏在地上,作出最顺服的姿态。 紫衣男子约莫三十左右,他的五官俊朗,但是却有一丝阴鸷之气。男子的嘴角上长了一颗贪吃痣,让他很有辨识度。 “谢衡,这就是你对本王的态度?” “合王殿下,不是谢衡不想为殿下分担,实在是丽水城素来只领朝廷漕运之职,对于盐道和采矿,实在是无力承担。” 紫衣男子眼睛眯了眯,也不气恼,只淡淡的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说:“前几日听闻谢城主的小孙子想吃我封底的果子,我见令孙乖巧可爱,便着人带他去我治下玩耍了。等过些时日他戏耍尽兴了,我再派人把他送回来。” 谢衡身体一僵:“合王殿下,稚子无辜,请合王殿下高抬贵手。” 合王殿下赵懋是当今圣人的长兄,生母是祁贵嫔。祁贵嫔母家的家世不显贵,也不太受先帝宠爱,故而,虽生下大皇子赵懋,也没有母凭子贵位列妃位。 当今圣上赵昂是先帝第三子,为中国皇后李氏所出。李家在开封府,与木家、水家、袁家并称“东京四大家族”。 李家因着出了个皇后,在京中各世家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饶是如此,却也没记住李皇后着了宫中阴损,李皇后原本先于祁贵嫔先怀上了龙胎,谁在却在一朝分娩时产下一枚死婴。 先帝震怒,处置了李皇后宫中所有太监宫女。 李皇后当年为何会诞下死胎,没有人知道,先帝下令彻查此事,最后只查出来一个太医据说是被李皇后责罚后心生怨怼便进行报复。这个太医被先帝下令诛九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个替死鬼。 而且,在死婴案探查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插曲,民间居然有了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据说是李皇后失德,不配诞下龙子。 这样的反转就值得人寻味了,李皇后诞下死婴的事件先帝本是有些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但如此一来,先帝就更加确定有些人该敲打了。 先帝没有直接谈论此事,先是按下这个案件命大理寺到此为止不要继续查探。接下来又不动声色的发落了一些官员,都是蔺贵妃的母族派系。 蔺氏本是河西清流一族,家族出了个贵妃后才逐渐崛起。 李皇后失去嫡长子后又过了三年诞下一个公主,再后来才诞下今上。 于是,当时还只是祁贵人的不起眼的后妃才抢先一步生下皇长子,也就是合王赵懋。 合王的封地在河东路,先帝驾崩后,今上登基,合王便带着祁太嫔去了自己的封地。 , 第73章 夜叉 谢衡继续哀求:“合王殿下,谢衡愿意把丽水城漕运的收入贡献三成给殿下,求殿下高抬贵手放过谢家小孙儿。” “哦,三成啊……”赵懋语气淡淡的说。 “要不,四,四成?” 谢衡咬了咬牙,漕运的收入丽水城能分到的也就只有四成,给出三成本就是伤筋动骨了,但是为了小孙儿的姓名,也为了不想答应合王提出的私自开采铁矿和贩运私盐的活儿,只能把漕运的全部收益送出去了。 赵懋转动着白玉扳指,并不回应。 书房里寂静的可怕,伴随着低气压,逼得谢衡快要崩溃了。 合王在与谢衡进行心理较量,这一点,谢衡心里非常清楚,但是眼下的情形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谢衡其实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本王累了。” “王……王爷……” 谢衡匍匐几下扑倒在赵懋的脚边苦苦哀求。 赵懋起身从谢衡身上跨过去。 “王爷……求您……高抬贵手!” 赵懋脚步未停,径直开门走出去。 谢衡连滚带爬的起来想去追赵懋,赵懋的贴身侍卫伸手拦住了谢衡。 赵懋一共有八个贴身侍卫,名字都以“夜”字开头,按照十八般兵器的名字顺序“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排列,分别是夜刀、夜枪、夜剑、夜戟、夜斧、夜钺、夜钩、夜叉。 八个侍卫的名字按说如此排列并无不妥,唯有老八夜叉每每被人唤姓名都会脸色发绿。夜叉除了合王殿下唤他名字时会答应,其他人便被他要求喊老八,或者夜八。谁要是敢喊他夜叉,他一定会不要命的去跟对方打上一架,直至对方保证改口且绝不再犯。 此时,拦住谢衡的正是夜叉侍卫。 谢衡知道这几位侍卫的名字时按照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排列,于是想都没想便开口请求:“夜叉侍卫,请您通融通融,让在下去与王爷求个情。” 夜叉一听谢衡如此直呼他的名字,本就黑的脸更加冷了,看起来还真与他的名字有很大的适配度。 夜叉到底顾及到眼前这个人是丽水城城主,也是自己主子要争取的人,便生生忍住了。 夜叉不搭理谢衡,转身就走。 “夜叉侍卫,敢请……” 夜叉再也忍不住了,转身抬脚对着谢衡的心窝便踢来。 谢衡虽然没有料到区区一个合王府的侍卫都敢跟他动手,但是他还是迅速反应过来闪身一躲。夜叉一脚踢空,并没有收势,反而一拧身,冲着谢衡闪躲的方向就是一掌。 谢衡虽然也自幼习武,但也只是为了自保,并不像合王身边的八大侍卫那样从修罗场式的训练营里一层一层杀出来的。谢衡很快就落入下风。 “夜叉,你疯了吗?”谢衡怒声喝道:“你可知你在跟谁动手?” 夜叉闻言更怒,招式更加凌厉,一拳一掌都只攻要害。 谢衡被一掌击中,踉跄着退后几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内脏被夜叉震伤了。 夜叉并没有就此收手,继续一掌朝着谢衡的胸口击来,谢衡怒极,合王实在是欺人太甚,绑走他孙儿,如今又纵使手下在城主府对自己这个主人行凶。谢衡深知夜叉这一掌下来,自己不死也要重伤,可又无计可施。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闪现在自己身前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掌。 来者正是谢衡的长子,少城主谢琰。 夜叉的武功虽然在合王府的八大侍卫中只能排名中流,但也算做是高手行列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书生似的少城主谢琰居然能接下自己一掌,且毫发无伤。 “父亲,你没事吧?” 谢衡忍住喉头的一股腥甜,他不想在夜叉面前显露太多,便抿紧嘴唇对着谢琰微微摇了摇头。 谢琰到底是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知道父亲不开口定是因为一旦开口便要吐血,谢琰心头大怒。 “今日之事,在下定会与合王殿下讨个说法。” 夜叉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他见谢衡面如金纸便有些后怕,自己与谢衡交手并不是王爷所授,谢琰毕竟是丽水城城主,且丽水城是被太祖皇帝亲自封为城主自治制,今日他若是打死了谢琰,那么势必会惊动圣上,从而为合王殿下惹来很多麻烦。 夜叉冷冷地扫了谢衡一眼,也不搭理谢琰,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夜叉刚走出去,谢衡就忍不住了,一口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谢琰暗叫不好,这血颜色如此鲜红,看样子父亲五脏六腑有损伤。 “来人!速传府医!” 谢衡昏睡了好几个时辰后醒来便看到坐在床头守着自己的夫人季氏。季氏眼眶通红,见谢衡醒来便直掉眼泪:“夫君可是受了苦了。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居然欺负到我们城主府来了……” “夫人,慎言!” 季氏也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自己刚刚骂着的“丧尽天良的东西”不是合王殿下赵懋又能是谁呢? 季氏服侍谢衡服完药,拿了个软枕垫在谢衡背后让他靠着在床上坐一会儿。 “琰儿呢?” 谢衡和城主夫人季氏只生了谢琰一个嫡子,谢衡还有两个庶子分别是妾室张氏所生的二公子谢晟和妾室钱氏所生的三公子谢岚。 城主夫人季氏出自应州季家,季家是大族,族中出过一名丞相,三名尚书,八名侍郎,三名知州。季家家风严明,族中女眷除了学习女工妇德后院掌家等,还要学习一些男子所学的技艺,以便在必要之时能够具有撑起一族的能力。 应州历来流传着“娶妻当娶季氏女”,可见季氏一族对于女眷培养的重视程度。 城主夫人季如嫣是季家长房嫡长女,她与城主谢衡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丽水城老城主当年为了给谢衡定下季家嫡女可是费了好一番周折。 丽水城城主与季家嫡女的联姻算做是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虽是如此,谢衡和季如嫣婚后的感情也很好,谢衡丰神飘洒,气宇轩昂,季如嫣兰心蕙质,端庄温婉,两人本就门当户对,季氏女又比其他大多女子有眼界学识,于是两人婚后的日子琴瑟和鸣。 两大显赫家族联姻,婚礼盛大,十里红妆,流水席摆了三天,光是喜钱都散出去几十筐。 然而,饶是如此,谢衡还是在季如嫣诞下嫡长子谢琰后先后纳了两房妾室。 至于为何要这么快的纳妾,是有原因的,眼下暂且不表。 谢衡问道:“琰儿去了哪里?” 季氏默了默:“夫君还是先歇一会儿吧,小厨房熬着人参鸡汤,妾身去看看好了没有?” 见季氏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谢衡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谢琰去干什么了! 第74章 从来不会得不到 丽水城外二十里开外的城主府别院内,谢琰跪在合王赵懋的脚前:“合王殿下,谢琰愿携丽水城上下唯殿下马首是瞻!” 赵懋正在窗前逗弄着一只鹦鹉:“你做得了你父亲的主?” 谢琰默了默:“家父病了。” 赵懋不回应,拿了些鸟食放进笼子。 鹦鹉欢快的扑扇着翅膀:“家父病了。家父病了。家父病了。” 鹦鹉居然把谢琰的话学得有模有样。 谢琰抬眼看向鹦鹉,犹豫后开口:“合王殿下,这只鹦鹉实在是有灵性,我们是否要避开它再商谈?” “家父病了。家父病了。家父病了……” 鹦鹉依然在欢快地卖弄着学舌。 赵懋把笼子门打开,小心翼翼的拿出鹦鹉爱怜的抚摸着。鹦鹉更加兴奋,小嘴叭叭叭地继续学舌:“家父病了。家父病了。家父……” 鹦鹉的声音戛然而止。赵懋平静的把手中被拧断脖子的鹦鹉扔到地上,接过侍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淡声说道:“它知道的太多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那只鹦鹉的尸体刚巧被扔到谢琰的脚前。 谢琰惊出了一身冷汗,合王不开口,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胆战心惊的垂首静立,用余光瞥着合王的举动,等候合王的吩咐。 合王把擦完手的帕子一并扔到地上:“厚葬。” “是。” 侍卫用帕子包着鹦鹉的尸体出去了。 合王坐到榻前,刚拿起茶盘中的杯子,谢琰就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拎起茶壶给合王倒茶。 合王轻啜一口茶,嘴角的贪吃痣在上好汝窑茶盏的映衬下更加显眼。 合王放下茶盏:“怎么不见你的两个弟弟?” “二弟和三弟在嵩阳书院读书。” “嗯。”合王以肘撑着榻上支着脑袋:“本王乏了,你退下吧。” 谢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恭敬的拱了拱手退出去。 “你是个人才,本王必会重用。” 背后传来合王淡漠的声音,谢琰松了一口气,回身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口中高呼:“谢琰谢过合王殿下赏识之恩!” “砰”地一声,一个茶盏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谢衡半卧在床上,指着跪在地上的谢琰气得浑身发抖。 “逆子!逆子!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你是想害死谢家吗?” “父亲,除此之外,谢家还有活路吗?” “你可知,你可知你是在与虎谋皮?你可知那合王赵懋是个怎样的人?你可知合王殿下图谋的是什么?” “父亲,孩儿心里很清楚。可是孩儿没有选择。景儿还在合王的手里,而且,父亲又被合王府侍卫重伤。父亲可曾想过,若无合王殿下授意,区区一个护卫敢与丽水城城主动手吗?” 其实,夜叉还真是因为自己的情绪才与谢衡动手,这与合王赵懋确实没有关系,但是夜叉所为,算在赵懋的头上反而更加合理。 想到景儿,谢衡的肩膀颓了下来。谢景是少城主谢琰的嫡长子,谢琰嫡妻姓许,是丽水城中富商之女。原本以丽水城少城主的身份是万万不会迎娶一个商户之女,但许家嫡女许茜儿与谢琰自幼入读同一所书院,这个书院名为“日月书院”,取自屈原的《九章》“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 日月书院是丽水城出资兴办的书院,聘请的也都是本朝大儒名士,先生们无不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日月书院开设了男学院和女学院,丽水城中适龄孩童都可入学。 谢琰作为丽水城的少城主,可直接世袭,不用求取功名便没有拜入外面的名书院读书,而是直接入了丽水城自己办的日月书院。 而谢琰的两个庶弟则为了功名仕途求学,去了有名的嵩阳书院。 谢琰是男学院的魁首,许茜儿则是女学院的榜首。于是两位年轻优秀学生经常被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于是在两人心中埋下了种子,均对对方起了好奇之心。 就这样,两个早就对对方慕名已久的青年男女在一次诗会上碰了面,并在以诗会友的交锋中打了个平手。一来二去,久而久之,两位年轻人顺理成章的相爱了。 好在丽水城民风开放,并不反对青年男女自由相恋,相反,丽水城还会在每年的各大节日中开放通宵的花市,供青年男女相互接触,寻找心仪之人。 明月书院男学院和女学院最优秀的两名学子相恋,不仅不会因为身份差距被制止,反而被传为佳话。 那许茜儿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的娇养长大的,父母对这个掌上明珠宠爱至极,许茜儿嫁入城主府,且是少城主夫人,这对许家来说是全族的荣耀。 所以,许茜儿出嫁之时,嫁妆比皇室公主还要丰厚,送嫁妆的队伍绕着丽水城转了一圈,好几个时辰才抬完。 而城主府结了一位如此富足的亲家,对于城主自治制度的丽水城来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许茜儿嫁入城主府次年就诞下嫡长子谢景,谢许两家都非常高兴,对这个孙子、外孙宠爱有加。 然而,这个将将学会走路的一岁的娃娃居然被合王赵懋扣下来了!别说谢家,就是谢景的外祖许家,若为了救出谢景,无论合王提出什么条件都会直接答应。 然而即使如此,城主谢衡还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性。 合王的船不能上!上了就是灭族的祸殃! 他原本犹豫再三,想要忍痛舍弃这个嫡长孙,可是,他忘了谢琰上谢景的父亲,这个直接血缘关系的男人舍不下自己的稚子。 他可以说谢琰心太软不能成大事,可是,若要他亲眼看着自己柔软香糯的小孙子变成冰冷的尸体,他也做不到,甚至那画面想都不敢想,一想就会忍不住哆嗦。 现在,谢琰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保全谢景,即使此举会赔上整个谢家! 合王殿下赌对了!谢景,是城主府最大的软肋! 但是,谢衡不知道的是,谢琰会妥协,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和父亲不跟合王赵懋合作,那么赵懋势必会铲除父亲和自己,然后,在自己的两个庶弟中选择一个扶上城主之位! 因为合王赵懋的野心写在了脸上:他要的,从来不会得不到。 第75章 你过来啊! 花娴默默的把阿婆留给她的那袋红薯和凉薯扎紧袋口,放到大老虎阿呆的背上让她驮着。 木少轴见此问道:“娴姑娘是打算带着你这只老虎一起走? 花娴点点头:“原本是想看过阿婆后就把阿呆留下,但是此地已经不安全了,阿呆身怀异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留它走此我实在不放心。” 木少轴点点头,吩咐侍书:“多置办一辆马车,在下一个城镇候着。” 离此地最近的城镇的怀古镇,但是既然北坡村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么怀古镇可能会有麻烦。况且,临风小筑周围一直有一些碍眼的“苍蝇”,虽然木少轴并不会把这些眼线看在眼里,但是他此时还不想让外界知道他已经痊愈,更不想暴露行踪。 “如此,便辛苦娴姑娘了,我们要从东坡走。” “翻过这座大山吗?” 木少轴点点头。 花娴抬眼望向山里,这片山林与栖梧山一样叠嶂层峦,一眼望不到头。 花娴有阿呆作为坐骑,只苦了侍书要一路背着木少轴了。 侍书吹了个口哨,不多时,一只鹰飞了过来。 “这里居然会有鹰?”花娴惊叹。 那只鹰在天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便对着花娴的方向直接俯冲过来。大黄狗吓得加紧了尾巴,虽然怕极了,也还是冲到花娴面前护着她。大老虎阿呆则发出警告到低吼。 那只鹰从花娴的头顶掠过,停到了木少轴的手臂上。 “木四公子,这是你豢养的鹰?” “阿卫。它叫阿卫,是我有一次游历到草原,无意中发现了它的孤巢,也不知道它的妈妈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它饿着肚子等了好几天,它妈妈都没有回来,我便收养了它。” 花娴心里明白了:“恐怕是你喂它东西它不吃吧,你便陪着它一起等。” 木少轴点点头:“我拿出了生肉切成丝喂给它,它很警惕,再饿也不吃。后来过了三天,它的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它可能就明白了它等不到它的妈妈了,于是,我再次试着把生肉丝递给它,它吃了。” 从阿卫吃了木少轴喂的食物那一刻起,这只鹰就认主了。 木少轴伸手抚了抚阿卫的后背,花娴也伸出手去撸这只鹰。 “娴姑娘小心!”侍书轻呼。 谁知,阿卫居然并没有抵触花娴的碰触,阿卫让花娴抚摸了它的后背的羽毛,还用脑袋蹭了蹭花娴的手背。 侍书惊呆了,但是木少轴倒是没有特别惊讶,他是阿卫的主人,能够感应到阿卫的情绪,他知道阿卫不抵触花娴的靠近,所以就没有制止花娴来亲近阿卫。 花娴的神识在残念山谷的灵力蕴养下,对于动物和植物的驾驭能力更加强大了。但是这只叫阿卫的鹰显然还没有开灵智,只能做到与她亲近,还不能与她交流。 木少轴把阿卫交给侍书,侍书写好一张字条放到阿卫脚下的信筒中,阿卫飞起来亲昵地绕着木少轴和花娴飞了一圈,便掠过树丛飞入高空,渐渐的成了一个小黑点。 阿呆走到花娴身前弯曲腿伏下身体,花娴把大老虎背上的包裹挪了挪,便骑到它的背上。 侍书背起木少轴,于是,三人一虎一狗朝着山林深处出发。 歙州地处南方,虽已是冬日,山林中还是郁郁葱葱。 进入密林里,大老虎如鱼得水,脚程飞快,大概又害怕跑起来会有树枝刮到花娴,便又稍稍放慢了脚步。 大黄狗跟在一旁就稍微有些吃力,它的身上背着花娴的行李,里面除了花娴近几月挖到的名贵草药,还有一些木少轴送给她的金银细软。饶是如此,大黄狗也不是整个队伍中最吃力的那个。 最吃力的是侍书,人类本就在最原始的野外生存中处于劣势,虽然侍书自幼习武,但是他背上还负担着个木少轴,这就不一样了。木少轴虽然缠绵病榻很久,体重比一般成年的男子要低一些,可是木少轴身量高,再轻也轻不到哪儿去。 花娴感觉到了侍书的吃力:“翻过这个山头有一个山洞,我们去那儿休整一下吧。” 侍书早就想提出来休息一会儿,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整个队伍中就他最拖后腿虽然是事实,但他也不想说出来。 果然,翻过山头后就是一片开阔地,沿着山体走上几十步就是花娴说的那个山洞。 山洞的洞口不是很大,侍书和木少轴这样的成年男子得弯着腰才能进去。花娴则可以直接走进去。 洞口处很干燥,但是往里面走了十几步后却是一个拐弯通道,拐弯处的岩壁上有水滴溢出,在岩壁边冲刷出了一条细细的水沟。因为通道的地势有些高,这些水流便顺着小水沟往山洞里流去。 “奇怪,这么高的山体里居然有暗河。这紫阳山的地貌竟是如此复杂。”木少轴感叹道:“我在这紫阳山住了五年了,居然不知道山里还有这处所在。” “这个山洞是阿呆发现的,原本这个洞里住着一只豹子,被阿呆给赶走了。” 其实这个山洞的主人既然是人家豹子,大老虎赶走人家虎占豹巢是不讲武德的,但是谁让那只豹子倒霉,正赶上大老虎带着它新交下的好朋友大黄狗来巡视山林。大黄狗贪玩就跑出了大老虎的保护范围,那豹子见来了一只大黄狗,心想这土狗不错,膘肥体壮,毛发溜光水滑,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类豢养地点土狗,不像流浪狗遍体都是病,这土狗的口感肯定不错,个头还大,至少能吃两顿。 于是,当豹子撵着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大黄狗跑到大老虎的视线范围后,大老虎直接没眼看,大黄狗被吓得加紧尾巴,龇牙咧嘴的朝自己奔过来,口中喊着:“阿呆,救我,救我啊,我要死了啊,呜呜呜呜呜……” 丢人!哦不,丢狗!真丢狗!这狗是自己带过来的,它丢狗,自己就跟着丢虎! 大黄狗站到大老虎的身后,气质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大黄狗抖抖毛发,挺直胸脯:“你过来啊!” 那豹子则一个急刹车,一脸错愕的看着躲在大老虎身后的大黄狗“狗假虎威”。豹子甩了是头,再看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世道,连土狗都可以跟百兽之王做朋友了! 第76章 这个山洞不能住了 大黄狗从大老虎的身后探出狗头,又喊了一声:“你过来啊!” 大老虎嘴角抽了抽。 豹子权衡了一下自己的情势,确定自己不是这只青年大老虎的对手,便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后退。它不敢直接掉头就跑。 大老虎见豹子想跑,本想就这么算了,大黄狗很狗腿的说:“就这么放它走了?别呀!刚刚它追我的时候,我边跑边喊让它别追我了,我有虎大哥罩着。它说虎大哥算什么,这片山头是它豹大哥的,谁来都不好使。” 大老虎听得出这些话是大黄狗编造的成分很大,但是又想了想,这里虽然离临风小筑所在的北坡不是很近,可是倘若花娴有哪天来此处采药,而自己就像今天没看住大黄狗一样让花娴落了单,恐怕凭借花娴那两条小短腿,根本没有本事像大黄狗这样跑到自己跟前求助。 大老虎决定驱逐这只豹子,它不能让花娴处于危险的可能性中,只是可能性都不行! 于是大老虎在豹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蹿到了它的跟前,一掌拍了过去。 豹子没想到大老虎会真的攻击自己,吓得一闪身夺路就跑,就这样还是被虎掌拍到了屁股上。 豹子都没敢呼痛直接就往密林里钻。大老虎紧跟在它的身后,就连大黄狗都汪汪汪的狗仗虎势的跟着边跑边瞎吆喝。 那豹子一直跑到自己的山洞附近,一扭身,没见到大老虎和那只贱兮兮的大黄狗,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它刚想钻进山洞,只见大老虎和大黄狗阴魂不散的从一块大石头后面绕了出来。 算了,跑吧,好豹不吃眼前亏。 豹子跑了以后,大老虎和大黄狗进去查探了一下山洞,发现这个山洞里面空间居然很大,里面还有一汪小小的水潭,这种既有大片空地又有水源的山洞,实在是动物居所中的佼佼者了。 这只豹子还真会选地方! 大老虎和大黄狗决定把这个山洞占了,以后娴主子要是想在山里住上一住,这个山洞简直是太合适了。 大老虎为了抢下来这个山洞,带着大黄狗一连好几天过来守着这个山洞。 豹子都快要哭了,它俩咋天天来啊!算了算了,这个山洞不能住了,既然他们喜欢就送他们好了。 于是,这个山洞就这样到了花娴的手里。花娴被大老虎和大黄狗献宝似的带着来查收地盘的时候,确实很喜欢这个山洞,于是大老虎和大黄狗,哦不,其实主要是大老虎,大黄狗就是个添头。大老虎见娴主子这么喜欢这个山洞,就更加确定自己当初驱逐了那只豹子,从豹子手里抢来这个山洞是正确的选择。 花娴一行人进了山洞腹地,木少轴见这个山洞靠近右边的山体处居然有一个面积不是很大的小水潭,心里更加称奇。 “这紫阳山的地貌如此复杂,我对它的了解却少之又少,在此山中客居了五年却从未生过一丝想法来了解它,直到要离开了,才对这座山充满了好奇,人这一世可能就是如此吧,拥有的时候不会珍惜,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想念……”木少轴感叹。 “公子,不是您不想去查探此山,实在是这五年来,公子每日都与病魔抗争,好在公子现在终于痊愈了。以后公子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 花娴把两只动物身上的包裹一一卸下来,从山洞一角找出一只铁锅:“我们先弄点吃的吧,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晚我们就在此休息一晚上。” 木少轴见花娴熟练的拿出一套烹饪用品,居然连调料都有! “这……”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是我的地盘。”花娴骄傲的扬起脸:“这个山洞是阿呆和天狗从一只豹子手里抢来送给我的。我在这里提前储存了一些东西,原本想着哪天在山里住一住,没想到居然是咱们要在这里休整。” “公子,我去猎一些野味回来。” “去吧。” 侍书往山洞外走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大老虎,他以为大老虎会主动跟他一起去打猎,谁知大老虎像一只温顺的大猫那样卧在花娴脚边,半眯着眼慵懒的看倒腾瓶瓶罐罐。 至于那只撒欢的转来转去的土狗,侍书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带它去。 侍书见大老虎根本没有想出去的意图,便自己一个人出去打猎了。 木少轴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他踱步至水潭边细细观察。只见这潭水有些绿,似乎底下很深。 “木四公子,可千万别小看这个水潭啊,水很深呢!” “娴姑娘放心,木某没有这样的好奇心。” 木少轴行至山洞边缘,手抚摸着坚硬冰冷的石壁,突然,心念一动,拿出火折子点燃,对着山体照来照去。 “木四公子在找什么呢?”花娴好奇的问。 木少轴并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用火折子照着石壁。 良久,木少轴开口:“我想,我知道北坡村被屠村的原因了。” 花娴正在削红薯皮,准备煮一锅红薯粥,闻言,手中的红薯掉到了地上。 “娴姑娘你过来看。”木少轴指着石壁:“你看这石壁在火光的照射下有何不同?” 花娴干脆从火堆里拿了一根点燃的木头过来看,发现在火光的照耀下,粗糙的石壁中有黑色的赤色的不规则的光芒反射出来。 “这是……” “这是铁矿石的颜色!” “铁矿石?”花娴重复:“难道说,这紫阳山里有铁矿石?” “娴姑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在北坡村并没有见到一个成年男人的尸体,也没有成年女人的尸体。不仅如此,就连十几岁的孩童也没有,死的只有老人和婴幼儿。如果是屠村,却只杀老弱病残,这合理吗?” “除非,这些男人有用,所以才没有被杀!”花娴肯定的说。 “北坡村有劳动能力的男人和女人们都被抓去开采铁矿石了。”木少轴很肯定的说。 第77章 暗河 花娴回忆了一下,自己去北坡村找阿婆买凉薯去了好几次,从未见过她们家里有男丁。阿婆说,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出去做工了,只有她自己在家带着小孙子。 如此看来,北坡村全村的壮劳力恐怕都去“务工”了,而这个务工实际上就是开矿。 “我记得有一次阿婆的小孙子闹着要吃肉,阿婆哄着小孙子说等过几天工头过来发工钱,就给他买肉吃。”花娴说道。 “也就是说,北坡村的壮劳力一直都没有被放回来看望家人,他们的工钱是有人统一给送回村里来的。” “可是,为什么要屠村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可能是铁矿的事情出了纰漏,背后之人想掩盖掉开采铁矿的痕迹。” “人类,真丧心病狂。”花娴撇撇嘴。 花娴这样的言论有一些奇怪,她是把自己从人类的立场摘出来说这话的。 木少轴看了花娴一眼,见她神色正常,便没有再多想。 “木四公子,你说,这铁矿在哪儿呢?又到底是谁在偷偷开采铁矿?为什么要私自开采呢?” “你这个问题问的特别好,开矿的权力一直是被朝廷握在手中,如若有人私自开采,一旦被发现就是诛九族的罪责。有人居然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都要私自开采铁矿,可见,他是有不得不开采的理由。比如,铁矿能制造兵器,而兵器也是朝廷管制用品,不允许私下买卖。” 花娴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兴奋的道:“有人要谋反!” 木少轴忍不住瞥了花娴的表情好几眼:“你这是什么反应?猜到有人要谋反你不该是害怕吗?为什么是满脸兴奋?” 花娴扑闪着长睫毛,眼底是狡黠的光芒:“谋反哎!这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热闹啊!想想就兴奋,我真幸遇,这一世能赶上这么多热闹。” 木少轴神色复杂:“你可真是……别具一格!” 说话间,火堆上煮的粥熬差不多了,浓郁的香味弥漫在山洞中。 花娴的厨艺很好,再普通的食材都能被她烹饪出不一样的鲜美。侍书拎着两只野兔,走到洞口就被香味吸引了,肚子也适时的咕噜叫了一声。 “侍书小哥哥,你来的正好,粥熬好了,你先吃一碗粥垫补垫补,然后去把兔子收拾了,我给你们做个新口味的烤兔肉。” 花娴从墙根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一个铁皮小罐子,这里面装的是她从一片山坡上发现的香料,这种香料的味道有点像孜然,花娴之所以会认识这种香料,是因为十万年前她在魔界的夜市上吃过这种香料烤制的魔兽肉串。 花娴突然心弦跳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从她的心头滑过,又迅速消失了,迅速的让她捕捉不到究竟是什么。 花娴摇摇头,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左右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天大地大不如吃饭最大,先弄饭再说。 侍书没有先去喝粥,而是直接去水潭边收拾兔肉。他饿一会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快一点让公子吃上烤肉。 突然,侍书惊呼了一声,原来是手中的一只兔子滑落到水池里去了。 侍书想下去捞兔子,花娴急声喝道:“不要下水!” 侍书反应也快,听到花娴的制止,就生生的止住了要往水里放的脚。 花娴眉头紧皱的盯着水面:“情况有点不对……” 花娴话音刚落,只见幽蓝的水面上卷起了一道浪花,一个黑影从水底翻出来,卷走了飘在水面上的那只兔子,又迅速沉入水池底下不见了。 水池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幽蓝青碧的水面不泛一丝涟漪,平静安宁,就仿佛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只是个幻觉。 侍书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花娴及时制止了他,可能自己会跟那只兔子一样毫无抵抗力的被水底的东西卷入湖底当美餐。 “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侍书心有余悸。 花娴紧抿嘴唇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的神识很抵触那个东西,那说明水底下的东西很凶险。 “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要靠近水潭,这附近不远处有一口泉眼,是阿呆发现的,侍书你拿上水桶去装一桶水来。” 花娴指了指自己那堆宝贝,果然有一只大水桶。 侍书不仅暗叹花娴在这个山洞里储备的物资很实用,种类也算比较齐全了。 大老虎懒洋洋的起身,也不招呼侍书一声就径直往山洞外面走去。刚刚水底的那个东西它也看到了,但是它感应不到任何威胁。大老虎不知道娴主子为什么对水底的东西那么忌惮,不过娴主子不是一般人,听她的准没错。 木少轴盯着水潭看了半天,有些担忧:“娴姑娘,我们要不要重新选一处营地?” “不用,它出不来,我们只要不接触水池就行了。” “这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为什么我们刚进山洞的时候,取水做饭没有任何危险?” “那是因为我们刚刚没有往水里释放血腥。” 花娴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那东西是被兔子的血腥味给召来的。而且,这个水池面积并不大,这个怪兽并不一定是住在水池底下,极有可能,这个池子底下还有暗河通往别处。 “木四公子,我突然有个想法,这个水池底下像是有暗河,如果暗河是经年累月的存在,那么,铁矿可能会被暗河冲刷到什么地方,也就是说哦,我们要想找到铁矿的所在,只要沿着暗河走,就极有可能发现铁矿的踪迹。只不过……” “只不过,我们不可能通过这个暗河对吗?” “是的,且不说这池底是否有刚刚那种不知道是什么的威胁存在,就算没有怪物,我们也不太可能闭气游过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不知道有多深有多长的暗河。” “所以,我们只能放弃这个方案了。不如这样,我们找到铁矿的主人,然后让主人带我们去。” 花娴张大了嘴巴;“铁矿的主人能带我们去?” 木少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径自盛起一碗粥,不再言语了。 第78章 奇怪的梦 侍书与大老虎很快回来了,大老虎的嘴里还叼着一只鹿,昂首挺胸很骄傲的走在侍书的前面。侍书一只手拎着水桶一只手提着收拾好的野兔冷脸跟在后面。 “公子,阿呆猎了一头鹿,我想在泉眼那里收拾好了再拿回来,阿呆死活不把鹿给我,非要自己叼着回来。” 侍书一进山洞就告状。花娴明白了,定是大老虎怕侍书抢了自己的功劳,它想证明这只鹿是它猎来的,所以就很显摆的叼回来了。 侍书有点不高兴:“这下好了,山洞里的水池不能用,我还得再拎着鹿折回泉眼处收拾。” “侍书小哥哥你想多了,”花娴笑道:“阿呆这鹿不是给我们吃的,它只是给我们看看。这是它给自己猎的食物。” 大老虎阿呆听了很使劲的点了点头,还用前爪把鹿往自己身边扒拉了一下。这护食的样子逗乐了花娴。 大黄狗屁颠屁颠的大老虎身边凑,大老虎白了它一眼转过身子去,大黄狗又绕到另一边讨好的对着大老虎龇着牙花子讨好的笑。 侍书只好把剩下的那只野兔给了花娴:“只剩下这一只野兔,我再去猎几只吧。” 侍书刚说完,肚子就咕噜一声叫了起来。侍书难堪的别过脸,耳朵都臊红了。 花娴忍着笑盛了一碗凉薯米粥递给侍书:“侍书小哥哥,你先喝碗粥垫补垫补,不用出去打猎了,阿呆说了,它会分给我们半只鹿。” 侍书回头看看傲娇的大老虎,默默的接过粥,行吧,自己在大老虎心中份量不够,要鹿肉,他不配。 花娴拿出一把割肉的刀,大老虎果然任由她切下一半,这才叼着剩下的半只鹿肉大快朵颐。 大黄狗则改道绕了回来,围着花娴一个劲儿的摇尾巴:“美丽的娴主子,你今天真漂亮啊。” 花娴白了它一眼:“行啦别拍马屁了,等会儿烤好了给你吃。” 侍书走到木少轴身边:“公子,你感觉怎么样,身体可有不适?” 木少轴优雅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是比起前一段时间来说已经好了很多了。 “侍书,紫阳山里有铁矿,北坡村的村民应该是被抓去开矿了,剩下的村民被屠村,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让铁矿有暴露的危险。你让人查一下,京中最近可以发生什么大事。” “是。” “现在先去了,等下了山再去安排。” 木少轴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倦意,他到底是刚刚病愈,体力还是跟不上。 侍书打开包裹,取出一条毯子铺在地上:“公子你先躺一会儿吧,等鹿肉烤好了我喊你。” 木少轴的确有点撑不住了,深深的看了花娴一眼,见她认真的在处理鹿肉,便在毯子上躺下,不一会儿便进入了小寐。 花娴把鹿肉收拾好,侍书便过来帮忙用一根树枝串起来架到火上烤。 花娴一遍翻面一边往鹿肉上面撒她自制的香料。 木少轴半梦半醒中闻着烤鹿肉的香气,突然,他听到“噗呲”一声娇笑。 “谁?” 木少轴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悬崖边,而他躺着的这块大石头一面靠近山体,一面靠近悬崖,此刻,他正坐在靠近悬崖的这一侧,只消一个翻身他就要翻到悬崖下面了。 木少轴探头看了眼崖底,入眼可见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雾,突然,一颗小石子从身后飞过来落入悬崖。 木少轴眼见着小石子掉进云海里消失不见,然后半天没听见落地动静,可见这悬崖极深。 木少轴起身走下石床负手而立:“是谁在此装神弄鬼?”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身边的人是谁?” “你既不现身,那在下不奉陪了。” 木少轴环顾四周,只见这处山崖是环形的,峭壁高耸入云,唯一能看到的出口就是脚下的这处悬崖。 “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吗?你现在就是行走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瞧,刚刚要不是我,你一个翻身可就没命了,你还不好好谢谢我。” 这声音飘渺的很,听起来像是少女,又有点像少年。 木少轴心中有数了,自己定是又陷入梦境了。 梦中的一切皆可随心所欲,也处处是幻像,也就是说,他眼睛看到的悬崖峭壁也必然是假象。 但是若要参透这一切,除了意志力坚定,还要有勇气来破除幻境。 “木四公子,记住了,你现在正是行走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你要小心身边的人,小心身边的人哦……” 那声音继续鼓动他。木少轴闻到了空气里传来一阵烤鹿肉味,而且越来越浓,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力了。 “木四公子,你……”那声音再次开口,但是木少轴下定决心不再听她胡言乱语了。 木少轴张开双臂,迎着崖底的那团雾气扑了下去。木少轴像一只青色的大鸟掠过云层,坠下崖底。 “你!哼,居然心智如此坚定。” 崖顶上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还不等木少轴多想,失重的感觉让他身体一个痉挛,他的腿和脚扑腾了一下,就惊醒了。 果然是个梦。 “木四公子,你醒啦?我正要喊你呢,鹿肉烤好了,快来吃吧。” 花娴笑颜如花儿的举着一小块切下来的鹿肉递给木少轴看:“我自己调配的香料就是好吃,我可真是个天才哈哈哈哈哈哈。” 木少轴闻言嘴角上扬,心情很愉悦,梦里让他浑身粘腻不适的那个怪声音被他抛之脑后。 大黄狗早就摇着尾巴绕着烤鹿肉转了好几圈,狗嘴里不断的嘀嗒出馋液。 木少轴接过侍书为他切下来的烤鹿肉放入口中,眼睛惊奇地睁大,继而又半眯起眼睛慢慢品尝。 花娴果然在厨艺上有天赋,她调制的香料,木少轴从未在别处尝过,用这香料烤出的肉鲜香可口。刚刚就是这烤鹿肉的香味把自己从梦境中唤醒的。 突然,木少轴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有什么东西似乎爬上了他的后背这在偷窥他们。 “木四公子,快吃啊。” 花娴递给木少轴一小块从鹿腿上切下来的肉,木少轴的手刚与花娴的手接触到,背后那股寒凉的劲儿就消失了。 木少轴眉头皱起,这一切很不正常,似乎,是有什么与自己有关的禁制被打开了…… 第79章 起内讧 如果花娴没有出现,那么他可能现在就已经到了失语期。 花娴对自己能有所图吗?自己除了木家四公子的身份还有什么是她可图的? 木少轴想不出。 可能是那个躲在暗处的东西发现了木少轴的思绪摇摆,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又开始出现 在他的脑海中。 “木四公子,要小心身边的人……小心身边的人……” 木少轴眼前出现一个画面,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一片血泊中,花娴手里握着一把滴血 的匕首,嘴里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花娴的胸口被鲜血染红,她的脸上也被溅上了一些血点,花娴把匕首拿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匕首上的血,篝火的红光笼罩在花娴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妖娆的诡异。 木少轴捂着胸口不断流血的血窟窿,他的体温越来越凉,他不觉得疼,只是能感到身体四肢不再受控制,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身患沓风时的僵化无助。 侍书呢?侍书去哪儿了呢?他为什么没有在身边保护自己……难道他也遭遇不测? “公子,您想什么呢?怎么还不快点吃啊,这烤鹿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木少轴的思绪刚想到侍书,侍书的声音就出现了。 木少轴恍然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在清醒的时候居然会陷入梦境,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 “木四公子,可是有何不妥?”花娴担忧的问道。 “无妨。”木少轴看了一眼花娴,只见她眼神清明,完全没有梦中的那股诡异与戾气。木少轴心中突然对刚刚怀疑过花娴感到羞愧。他似乎发现了这个干扰出现的规律,他刚刚怀疑花娴,花娴就在梦里对他进行伤害,而他想到侍书是因为他坚定的信任侍书不会伤害他,他相信侍书的忠心耿耿,所以侍书把他从梦里拉回来了。 就像他最开始陷入梦境,梦里的声音跟他说要小心身边的人,但是他坚定的认为是那个声音在故意想对他种下怀疑的种子,从而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力。所以,那个时候,他信任花娴,所以花娴烤鹿肉的香味才能唤醒他。 信任!对,就是信任! 木少轴挺直肩膀,一扫心头的阴霾,他往火堆旁挪进了几步,既然有人要离间他们这个小团队,那么他就绝不能让这个躲在暗处的邪物得手,尤其是他自己不能被离间。 花娴双手抱着一只烤鹿腿,吃得眉眼弯弯,嘴角冒油。大黄狗也窝在花娴的脚边,对着一块骨头嚼得正香。 山洞里的氛围一派祥和。 木少轴更加警惕了,这才是他们要离开临风小筑的第一天,以后的路还很长,还没走吹紫阳山就有人要对他们下手,看来,藏在背后对那个人急了。 或者说,他们离开临风小筑的消息被发现了,临风小筑外面的那些苍蝇看来已经想到办法打探到了他们离去的消息。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花娴收拾了山洞里储存的那些物资,她把一些调料打包塞进了大黄狗背后的口袋里。这些调料收集不易,不带走可惜了,下次再回到紫阳山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花娴爬到大老虎的背上,侍书背起木少轴,三人一虎一狗继续沿着山头往东走去。 “娴姑娘,木某心中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说。”花娴回答的很干脆。 木少轴:“……” 木少轴愣住了,他没想到花娴居然没有她这个年龄小女孩的好奇心。 三人一虎一狗一路无言,待得又翻过一个山头坐下来休息时,木少轴忍不住又开口道:“娴姑娘,木某有一言……” “你若是想说就直接说好啦。”花娴有些烦躁。 侍书闻言怒了:“娴姑娘,且不说现在是我家公子要送你回楚州,还要帮你带着你的这只虎,你就算看待公子这几个月来对你的收留照顾,你也不该对公子如此态度。” “我态度怎样了?我觉得我态度很好!”花娴语气咄咄逼人:“侍书小哥哥,你若是想非要算清楚,咱们且好好算算。近几个月,你们虽收留我,但我也没白住不是吗?且不说我治好了你家公子的病,这救命之恩就该你们涌泉相报。就说这几个月我和我的阿呆还有天狗没少为你家公子采集草药调理身体,就连野味,阿呆和天狗也没少为你们打回来。我们在临风小筑可没有吃白食!” 似乎是为了力挺花娴,大老虎和大黄狗扬起了脑袋,大黄狗还威胁的汪汪汪了几声。 “娴姑娘你何出此言?且不说我家公子收留你于危难之时,就是这衣裳首饰我家公子没少为你置办,你再贵的诊金也该相抵了吧。再说了,我家公子是何等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怎可对我家公子的话置若未闻,还口出恶言。” “哟,侍书护卫你几个意思?”花娴怒了,也不喊侍书小哥哥了,直接喊侍书侍卫:“你们这是想过河拆桥吗?你是见你家公子痊愈了,便想置救命之恩于不顾了?早知道你们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我就该看着你家公子被踏风折磨,像一株植物一样慢慢的被封住手脚,最后不能吞咽,活生生的饿死。或者,你家公子下次再生病,你不要再来寻我出手相助,倘若真有这一天,你和你家公子就是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心软。” 侍书怒急:“你敢诅咒我家公子?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你是谁?” “信不信我杀了你?”侍书拔出剑。 大老虎发出威胁的低吼,走到花娴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把花娴和侍书隔开。 “好好好,你这是想和我家公子对着干了?” 侍书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气,他的眼睛越来越红,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杀了她!杀了她!她不是真心想救治你家公子,她定是要凭此故意接近你们,好在紧要关头给予你家公子致命一击。杀了她,快杀了她,以绝后患……“ 第80章 你会后悔的 侍书的脑袋越来越疼,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你想想,她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医术?她只身一人是如何从遥远的楚州栖梧山来到歙州紫阳山?她身上有妖术,她治好你家公子也只是障眼法,她使用了妖术,让你们假性看到你家公子痊愈,其实,这只是提前抽取了你家公子的身体精魄,这等于使用了回光返照术法……” 侍书再也忍不住了,他就知道,这个叫花娴的小丫头来历不明很危险,她果然没安好心!她居然对自家公子使用了妖法,或许,她自己就是个妖魔鬼怪,不然,她如此一个小小孩童怎么会医术,还有一手好厨艺…… 杀了她,以绝后患! 侍书面色呆滞的抽出剑,机械的朝花娴砍去。 花娴和木少轴对视一眼,花娴跳到大老虎背上,大老虎驮着花娴就跑。 侍书此时身法异常灵敏,虽然他的眼神呆滞,但是力气却特别大。侍书用剑尖挑起一块石头朝大老虎打去,石头击中了大老虎的屁股,大老虎痛呼一声。 “阿呆,别停下来,继续往前跑,前面有个山涧,你记得的,把侍书引过去,设法让他掉进水里。” 大老虎忍痛往前跑,它知道花娴所说的那个山涧,他和大黄狗在那里洗过澡。可是侍书刚刚打的那个石子力气太大了,大老虎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裂开了。可是它不敢停下来,只得加快脚步往花娴所说的那个山涧急奔过去。 侍书身法很快,几个掠身就跳到了大老虎的身前,大老虎一个急刹停住脚步。 侍书单手执剑背对大老虎和花娴站立:“是你自己乖乖受死,还是由我杀了你?” 侍书的声音冰冷的没有温度。侍书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杀了花娴,只要杀了花娴,公子以后就没有危险了。公子还会让自己一个人守在身边,只要赶走了花娴,从此后公子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侍书心里想着要和公子长相厮守,要让公子身边没有任何觊觎他的人,他脑海里的声音告诉他花娴对他家公子做了打算,花娴想等自己长大后嫁给自家公子,然后,利用公子的权势谋取利益,待得公子没有利用价值后,花娴就会抛弃公子,而公子则会因为花娴的抛弃从此一蹶不振,最后郁郁寡终,不得善终。 只有杀了花娴才能以绝后患! 侍书没有发现,大老虎驮着花娴在慢慢的往水边退去。 侍书挽了一个剑花,纵身一跃向花娴刺去。 “阿呆,蹲身!”花娴下指令道。 大老虎闻言一个蹲身,花娴则向前趴去,整个人的身体都伏在大老虎背上,伏得平平的。 只听噗通一声,侍书跌入了山涧底下的水池中。 当然,是侍书从大老虎头上掠过时,大老虎顺势给了他一脚把他踹下去的。 大黄狗这时候也驮着包裹从草丛中蹿了出来。大黄狗跑到花娴身前把口袋对着花娴,花娴迅速打开袋子,从里面抓了一把她制造的香料朝水中刚刚冒出头的侍书撒去。 侍书一头一脸都被花娴撒上了香料,再加上他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糊在脸上,显得他很狼狈。 侍书闻到脸上的香料味,便被定住了,他的眼神逐渐清明,他发现自己落在水中正扑腾着。 侍书不会游泳!刚刚能从水中钻出来,是因为他身上被附身了那个蛊惑他心智的东西。 侍书虽然刚刚是被控制了,但是他还是清楚的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在看着站在水池边的花娴,他心里有点臊得慌。他知道,虽然他是被蛊惑的,但是他不喜欢花娴是真心的,而且,他想独占自家公子,也是真的。 好险,他差点杀死了自家公子的救命恩人啊! 侍书还来不及忏悔,他的身体就往湖里下沉,连带着喝了好几口水。 “娴姑娘……救……救我……” 侍书一边扑腾一边喝水一边呼救。 此时,木少轴也紧赶慢赶的走到了水池边,神情复杂的看着水中扑腾挣扎的侍书。他也知道,倘若侍书心里没有心魔,那个声音就不能这样轻易的鼓动他。 殊不知,这本就是他和花娴暗中商定好的计划,昨夜,花娴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是花娴的神识感受到的。 花娴怕那个声音听见,便在木少轴手心里写字告诉他今日的计划来引出那个声音的实体。 原本,花娴是想和木少轴演一出“内讧”,谁知道,确是侍书中招。 花娴见侍书在心里居然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念,不禁苦笑道:“那个东西成功了。它让我看到了侍书小哥哥心底对我的恶意,我恐怕日后很难做到对他毫无芥蒂。” “娴姑娘,木某御下不严,属实抱歉……” “木四公子,还是先救人吧。” 花娴又掏出一把香料撒向侍书,并快速捏着手诀,随着花娴如蝴蝶翻飞般的手势,侍书身上撒的那些香料开始冒烟,发出烧烤般的滋滋声。 侍书也不下沉了,他飘在水面上,仿若被禁锢在湖面上动弹不得,侍书口中发出一阵阵惨叫声。 大老虎和大黄狗有些不忍心看了,木少轴也有一些担忧的望向湖中痛苦悲呼的侍书。 “娴姑娘,卑职错了,卑职再也不敢了……” 花娴扯了扯嘴角,侍书可不会对着她自称“卑职”,侍书从不觉得他是她的下属,他只遵从木少轴一个人的命令。 侍书继续悲呼,见花娴和木少轴不为所动,终于再也不伪装了。那东西借助侍书的口发出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像少女,又像孩童:“花娴,你真是太可恶了,你今日对我所为日后一定会付出代价!” “哦?我以为,你现在没有资格威胁我。”花娴气定神闲的回应。 “花娴,你若现在收手放我走,我就不跟你一般计较,否则,我的主子不会放过你!” “你的主子是谁啊?” 那声音便闭嘴不答了。 花娴继续翻飞着手诀。 那东西再也忍不住:“花娴,你若杀了我,你定会后悔的!” “为何我杀了你我要后悔?” “你可知我的主子是谁?” “是谁啊?是谁都不重要,我并不好奇。”花娴终于打出了最后一个手诀。 随着花娴最后一个手诀打出,侍书身上发出一道黑色的雾气,是食物被烧焦了的那种黑烟,那黑烟往空中飘散,渐渐稀薄。 “花娴,你若知道我的主子是谁,你定会后悔杀了我,我的主子是你的一位故人……” 那声音越来越飘渺,随着最后一抹黑烟散去,那声音彻底消失了。 “天狗,去!”花娴指着水中飘着的侍书。 大黄狗听到指令,便噗通一声跳下去朝侍书游去,然后用嘴巴咬着侍书的衣服游向岸边。 第81章 芍药花神 侍书被大黄狗救上岸,湿淋淋的犹如落汤鸡,他的头上还沾有一些香料的残沫,显得很是狼狈。 侍书低着头不敢看花娴,心里羞愧难当。 侍书跪在地上向木少轴请罪:“公子,属下着了那邪物的手段,请公子降罪。” “你何须与我请罪?”木少轴语气听不出情绪。 侍书见自家公子如此,心里更加紧张,他了解公子,公子若是把不悦摆在脸上,那就是无关紧要了。但倘若公子面色很平静,语气清淡,那就是心中极为不悦了。 侍书膝行至花娴面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娴姑娘,谢谢你不计前嫌救我性命,侍书欠你一条命,改日若娴姑娘有需要,侍书必会肝脑涂地,结草衔环报答姑娘救命之恩。” 花娴没有避开,受了侍书这一拜。 花娴没有出言宽慰侍书,也就是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 大黄狗走到侍书面前,朝他汪汪了两声,使劲抖了抖毛,甩了侍书一脸的水。 花娴碍于木少轴的面子不好对侍书动怒,但是大黄狗是可以直接报仇的。再说了,它刚刚也是救了侍书一命,虽是出于花娴的吩咐,但是也可以算做是侍书的救命恩人,不,救命恩狗。 侍书知道大黄狗是故意的,但是他不敢生气。侍书用余光观察自家公子的面色,见木少轴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知道他不是那么生气了,便松了一口气。 木少轴半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他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这一趟他自己爬上山坡,虽没有多长一段路,以他的体力也算是极限了。 侍书见状也不再跪了,不等花娴言声他就起身快步行至木少轴面前:“公子,你怎么样了?” 木少轴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实际上他的胃中翻江倒海,如若此时开口便会吐出来。 花娴见木少轴脸色是真的不好,不像是装的,他还以为是木少轴为了给侍书解围,故意装作身体不适把此事翻篇。 其实,木少轴确有此意,他希望花娴原谅侍书,可是,侍书能够被这邪物蛊惑向花娴挥刀,这就说明在侍书心底埋藏的真实想法中,的确想过要杀了花娴。 这就不能责怪花娴没有所谓“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侍书了,花娴还是个孩子,她不能做到与侍书一笑泯恩仇是正常的。 孩童表达情绪往往是最直接的,好恶不参杂权衡利弊后的判断。 木少轴并不知道花娴的芯子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老神仙,不过,花娴的确性情如孩童,与目前的这副身体毫无违和感。 “木四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木少轴面如金纸,脸色越来越不好,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突然,他推开侍书,奔至草丛里弯身狂吐起来。 侍书吓得赶紧为木少轴顺背。 待木少轴吐完一气后,侍书扶他坐下,拿出水囊给他漱口。 花娴眉头紧皱:“木四公子,你是否也被这个邪物沾染过?” 木少轴虚弱的点点头。木少轴喝了一点水,胃里的不适并未好转,他紧闭牙关不敢开口说话。 花娴见他实在难受,便在包裹里摸了摸,找出几样晒干了的草药递给侍书:“你去熬点汤药给木四公子服下,你自己也跟着喝点。你们被邪物沾染,身体定会有损害。” 木少轴忍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待得稍好转一些,便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敢问娴姑娘可知这缠上木某的是何等邪物?” “这个叫做‘影魅’,出自魔界,原本这种东西是绝不会出现在人界的,也不知道它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影魅?魔界?”木少轴被惊住,这些词在他以前的生活中是闻所未闻,而且花娴还用到了“人界”这个词。 “难道坊间流传的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分为‘天界’、‘魔界’、‘人界’的传闻是真的?” 花娴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为何……” “十万年以前,天地间三界之间按照各自的生存需求,划分了地盘。三界间彼此相安无事,还会在边界处开辟集市,持有‘通界文牒’者可以往来三界,去集市中互通有无。而天界中人只要手持‘仙牒’便可直接往来与三界间,更是便利。” “那后来为何改变了?” “原本三界是由龙族与凤族共同掌管,天地间一片谐和,三界民众安居乐业。后来凤族滋生了野心,想要一统三界,且为了夺权,手段十分残忍,如若不从者,便使用极端方式武力解决,不论是面对三界中的任何民众,凤族对待反抗者的手段都是一律屠城。” 花娴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虽然十万年前她还是个孩子,但是她彼时已经被天道封为桃花神,掌管天界仙桃园。凤族起事时她也曾收到过“枭神帖”,邀请她加入凤族大军。 随着回忆的深入,花娴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十万年前的画面,她只记得那时候天地间一片刺眼的赤色和灰褐色,三界赖以生存的山林湖泊尽数被“枭神大军”施以法术,尽显颓败之色,所到之处入目一片荒芜。 花娴还记得有一日自己正在采集落花准备制作桃花酱做点心,彼时位列上古十二花神之一的芍药花神来找她。花娴见芍药花神来了心里很高兴,她和芍药花神关系很好,芍药花神对美食也有一份狂热,她和花娴都是一对“吃神”。 花娴给芍药花神看自己采集的桃花瓣:“阿芍,你来的正好,我刚刚学会了一种魔界酪浆的做法,我采集了新鲜的桃花瓣准备制成桃花酱添在酪浆里,准是另一种滋味,你可算是来着了,真有口福! 芍药花神强扯着嘴角的笑了笑:“阿娴,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做,不像我就只会吃。” 芍药花神的笑意不达眼底,明显是一副心事重重。 “阿芍,你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花娴发现芍药花神都不对劲,便关心的问道。 “阿娴,你最近可好?可有何事发生?” “我吗?我挺好的啊,每日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就是现在三界之间混乱,集市也不开了,不然还可以去各处逛逛搜寻美食。” “哦……那挺好的……” 芍药花神明显的心不在焉,可见她心中有事情让她焦虑,与花娴的寒暄更是让她焦急万分。 “阿芍,你可是有事?” “阿娴,我……” 芍药花神欲言又止。 “阿芍,你我之间的交情还需要有何顾虑吗?你若有事不妨直说呀。” 花娴拉着芍药花神的手晃了晃。 芍药花神比花娴大上一些,此时的已经化形为十五六岁的少女,而花娴此时还是六七岁的女娃娃,她还要再长上几万年才能化形为少女。花神不像动修炼为妖那样的化为人形很快,花神是作为仙体直接化形,不需要先做花妖再修炼成仙,这也是天道对于直接封为十二花神的列位者的奖赏。 原本,芍药花神是位列上古十二花神的,可惜,在三界混乱的关键时刻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被剥夺了花神之位,由牡丹代之。 第82章 繁庑术 原本在天地划分初期,芍药花神是被天道册封的十二花神之一,后来被褫夺神位是有原因的。 花娴想到芍药花神当日对她所为,闭了闭眼睛。 神与神之间也像凡人间一样,并无所谓牢固的友谊,在绝对利益面前,原本交好的朋友也会对她使用阴损之招式。 “阿芍,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只是想到三界生灵涂炭,心生不忍。” 花娴默了默:“阿芍,可是有人去找你了?劝你加入‘枭神大军’”? 芍药花神低头,不敢去看花娴的眼睛,声音闷闷的:“阿娴,他们来找过我了,但是……我拒绝了。” 听到芍药花神拒绝了,花娴松了一口气。 “阿娴,他们来找我只是想凑个数,但是,我听说他们非常想争取你,原因你知道吗?” “知道呀。”花娴变出一个带盖子的圆桶,把筐子里的桃花瓣倒进去,盖上盖子焖好。花娴对着木桶,手指如穿花蛱蝶般翻飞,随着花娴的手诀,木桶中渐渐传出了香气,桃花酱在花娴术法加持下,快速的发酵着。 “阿娴,你不担心吗?他们,人数很多,势力也很大,听说,三界中半数以上的强者都加入了凤族的‘枭神大军’。” “半数?那不能吧。龙族是正义之师,人心向背,得道多助,匡扶正义乃是顺意天道所为。凤族是不义之师,必会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芍药花神闻言讪笑道:“阿娴所言极是。” 半晌后,芍药花神见花娴将发酵好的桃花酱取出,准备制作酪浆,又道:“阿娴你的‘繁庑术’可催生草木葳蕤,实在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花娴心里也很清楚,凤族为何要不厌其烦的屡次三番派遣使者来诏安她,实在是因为觊觎她的“繁庑术”。 眼下三界大战,死伤者无数,需要的仙草灵药也是多多益善。 那么,花娴所拥有的“繁庑术”是解决仙草灵药短缺最好的解决方式,需要什么草药,只只需用“繁庑术”催发此灵植即可。 不过,“繁庑术”的使用需要损耗大量灵气与神识,花娴刚刚化形不久,还支撑不起大量的催发灵植的消耗,天界素来爱惜幼神,是以,激战数月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个天界的仙神来叨扰过花娴。 除了凤族的使者说客,今日芍药花神的探访算是第一个谈论起花娴的“繁庑术”的仙神。 “阿娴,你,当真不打算为凤族的‘枭神大军’所用?” 花娴奇怪的看了芍药花神一眼:“阿芍你何出此言?” 芍药花神伸手接过花娴拿着的桃花酱的罐子:“我帮你拿,你准备酪浆吧。我就是……跟你闲聊,最近无端消失的仙人和神君们太多了,我,我有点害怕而已。” “阿芍,不要怕,你还有我,要是害怕了就搬过来住在我仙桃林里。” “谢谢你阿娴……阿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芍药花神的言语间有挣扎的痛苦。 “阿芍,我们是朋友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对,我们是朋友……”芍药花神喃喃道。 就是这个所谓的“朋友”在花娴的身上偷偷种下了一丝“影魅”,当花娴在影魅的控制下,差点为“枭神大军”催生了“魔衍花”的时候,天界的神君们发现端倪,及时制止了花娴,并为花娴拔除了扰乱她心智的“影魅”,这才让三界免于一次大祸殃。 “魔衍花”顾名思义,可以使魔界之人的生命延续,再致命的伤,只要服下魔衍花,就可以痊愈。但是魔衍花的果实极为难得,魔衍花千年开花万年结果,且果实只在成熟后的一个时辰间可采集,一旦超出这个时辰,魔衍花的魔衍果就会产生剧毒,一旦服下,神仙也无回天之力。 凤族想要魔衍花的果实,显然看中的不是魔衍花的延命之功效,他们是想要大量的产生毒素的魔衍果来残害上古神们。 上古神用一般的术法杀不死,而魔衍果的毒素却可弑神。 当花娴被拔除了“影魅”唤醒之后,得知自己神智不清之时所做下的事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旦凤族的枭神大军用她催生出来的魔衍果来弑神,她万死难辞其咎! 而芍药花神也因为对花娴种下“影魅”引得天道大怒,褫夺了她上古神的封号,以牡丹仙子代之, 从此后,十二花神就成了:一月迎春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莲花、七月兰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月季、十一月梅花、十二月水仙。 十二花神之列再也没有芍药花神之名。 “娴姑娘,为何侍书与我一同被邪物沾染,他却无我这般反应,可是因为木某身体孱弱?”木少轴虚弱的问道。 花娴收起回忆,敛了敛心神,温和的开口:“并非全部如此,”花娴一脸复杂的看向木少轴:“你们所中的‘影魅’之术要轻上很多,十万年前的三界混乱平复后,影魅之术随着凤族的封印和魔界被驱逐到蛮荒之地后,影魅就消失了。如今突然出现的影魅之术显然是当年的影魅所留下的一缕残迹,没有实体,只留下些虚弱的气息,这些影魅的气息被某些心术不正之人收集到,再用术法将其依附到一些实体上,可以是石头,也可以是动物的毛皮,甚至是一草一木之上。但是它的能力实在有限,除非被附者心智不坚,否则,不会中招。” 木少轴闻言看向远处为他煎药的侍书,心情复杂,难怪花娴不想原谅侍书。 花娴接着道:“以心智抵抗影魅者虽能保持住心智的清明,但要付出身体不适的代价。你如今的反应就是如此。不过你放心,这种影魅只是残留的一抹气息,不足为惧,喝了我的草药即可尽数拔除,不会留下身体损伤。” 木少轴想了想,拱手道:“娴姑娘,恕再下冒昧揣测,姑娘不是一般凡人,对吗?” 花娴默了默,不回应也不否认。 木少轴是个知进退之人,见花娴如此这般,便心下了然。 第83章 公子身体孱弱 侍书熬好了药,侍候木少轴服下,他自己也喝了一碗。 侍书自打知道自己中招的邪物是影魅之术的一抹残息,心中羞愧,不敢靠近花娴。 但是侍书只是羞愧他的心思被影魅之术揭穿,他并没有对伤害花娴之事悔过,反而有些怨恨花娴。 花娴目前展现的能力分明不是一个六岁的凡人小女孩能做到的,她的身份是可疑的,她出现在公子面前一定是有不可告人之心,但是花娴却隐瞒能力,扮猪吃老虎。可是公子似乎对花娴眼盲心瞎,这定然是因为花娴对公子使了什么魅惑心境的邪术。 侍书决定打从今日起对花娴要更加提防,他一定要找机会揭穿花娴的真面目证明给公子看,他要证明,这个世上只有他侍书是真心实意待公子的,其他人都不是真心的,其他人对公子定是有所图。 就连京城木家那些人…… 侍书想到公子这些年和木家的相处模式,心里有些为公子不忿。 木家大公子木少名虽是如今的木家家主,但木大公子宅心仁厚,处事之道过于优柔寡断,这些年木家经历的些许风浪,都是自家四公子出谋划策摆平的。 可是木家上上下下没有人提起过四公子的付出,这些功劳都算到了木家大公子的头上,木大公子在京中博得了美名,而真正的幕后之人四公子却因为身体健康问题被木家舍弃。 侍书知道,任何世家大族对于接班人都是倾全族之力的培养,所有的资源都是仅着接班人来使用,所以,木家自会为大公子打造出好名声。至于自己的四公子吗,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少年,木四公子身体羸弱,仿若一阵风都可吹散,没有人在乎他是否需要一个好名声,对于世家来说,谁有价值,谁能为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谁才会被看重。 侍书觉得自己的四公子过于仁厚,对功名利禄从不放在心上,但是侍书不信,倘若自家公子身体康健,也有资格与其他三位公子站在同一个赛道上,自家公子还会如现在这般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吗? 侍书越想越觉得自家公子委屈,他暗暗下决心,要拿回属于自家公子的一切,让那些踩着自家公子往上爬的人都付出代价,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木四公子才是木家最重要的那个人! 侍书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回头一看,花娴抱着膀子冷冷的看着他。侍书突然有种被看穿心思的窘迫感。不过,关她何事! 侍书想想便理直气壮的挺直了腰杆。 “娴主子,你有没有觉得侍书护卫有些不对劲?”大黄狗撮着牙花子,看着侍书连连摇着狗头。 “有些人,一旦被唤醒了某些压抑的心思,便很难再收回去了。影魅之术的霸道之处还在于,它能够唤醒人心底最深的欲念,倘若心智坚定的人,那些欲念也就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念想而已。可有些人,却会拿这些欲念当作目标与执念。这就是影魅之术不可用药力拔除的那部分了。因为,那不是毒,那是人心。” “人类,真可怕!”大黄狗感叹。 “不,是人性!”花娴纠正道。 大老虎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转出来,嘴上叼着一只兔子。大老虎吧兔子吐到花娴脚前:“娴主子要吃烤兔肉吗?要是不合口味,我再去猎些别的来。” “阿呆我想吃山鸡。”大黄狗汪汪大喊。 大老虎白了大黄狗一眼,凉凉的说:“想吃自己去猎。” “汪汪汪,你没有虎性啊,咱俩好歹背靠背战斗过,你竟这样没有良心,如此凉薄的虎子,着实伤了狗家的心了。” 大老虎见大黄狗如此矫情的惺惺作态,简直没眼看:“你几时学得如此人里人气。” 大老虎嫌弃的语气毫不掩饰。 花娴正在收拾大老虎给她的野兔,听到这句“人里人气”,嘴角抽了抽。 人类有九转回肠,可不就变化多端,八面玲珑,如此特性,用“人里人气”来形容倒也贴切。 花娴把野兔收拾内脏,在野兔的肚子里抹上香料,再揣上削了皮的凉薯,外面的皮毛不剥除。 花娴给野兔外面抹上泥巴埋进燃尽的火堆地下烘烤。这种做法的叫花鸡的烤制方式,花娴是在天界的藏书阁里从一本《凡间野志》上看到的。花娴这是第一次尝试做叫花鸡,不,叫花兔,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木少轴看了看花娴这边的动静,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他知道花娴的厨艺好,且这几个月吃惯了花娴烹制的美食,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花娴出现之前的十几年出京寻医的岁月里,他吃着侍书烹制的食物也没觉得难吃,可是如今这张嘴被花娴养刁了,再回味起侍书的各种清汤寡水的炖菜,只觉得自己之前仿若吃了好几年的猪食。 侍书见自家公子对着花娴那边频频张望,便知道公子是馋花娴做的美食了。侍书有点心疼自家公子,公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别说是美食了,就算公子想要天上的月亮,以京城木家的实力也能为满足公子的心意谋划一二。 眼前不就是一只叫花兔吗,哪用得着公子自己自降身份的开口啊,这花娴属实不知进退,自家公子可是为了送她才要前往楚州,要侍书说,花娴就应该很有眼力见的主动开口询问公子想如何吃叫花兔,也好按照公子的口味来调整甜咸浓淡。 侍书心里这么想,还真就开口这么说了,他丝毫不去考虑花娴为何突然不想为他们主仆二人烹制食物了。他不觉得自己暴露了想杀花娴的心念有何不妥,花娴本就是有问题的人,她身份可疑,且身怀与年龄不相符的神通,自己作为公子的贴身侍卫又怎能容忍如此危险的人物潜伏在公子身边呢? “娴姑娘,你那个叫花兔,等烤好了把易嚼烂的肚子上的肉给我家公子切来,公子身体孱弱,吃不得不易消化之物。” 花娴闻言惊呆了,瞧他这说得理直气壮,他家公子身娇肉贵关她什么事? 木少轴也被侍书此举惊住,他眼含怒气的看向侍书,看来自己病得太久了,有些人光是敲打没有用了。 第84章 玄铁乌金 木少轴面露尴尬的向花娴拱手:“娴姑娘,对不住了,木某对属下管教不严,言语冲撞了姑娘,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 花娴默了默,淡然道:“无妨。这烤兔肉本就有公子的份。” 花娴言下之意是侍书出言提醒,为自家公子要兔肉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本就没打算不为木少轴做吃食,但是,侍书没份! 侍书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贸然行事无意中拉低了公子的身份,既羞愧又恼怒。他听闻花娴没有做自己的吃食,也并不当回事,自己吃不吃无所谓,只要自家公子能吃上就行了。 侍书把木少轴安顿好,便自行去打猎了。也不知道这片山林是不是因为有大老虎阿呆的缘故,大小动物都跑得远远的,侍书翻过了两座山头才堪堪猎到一只野兔。 待侍书把处理好的野兔拎回宿营地时,花娴正在分发叫花兔。 花娴用小刀把兔肉剖开,分成几大块,连带着兔子肚里烤得香甜软糯的凉薯一起用树叶包好,烤好的兔肉夹杂着凉薯的甜香气,混杂在树叶的青草香气里,格外诱人。 侍书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立马觉得自己手里拎着的野兔怎么都不会香了。 侍书默默的低头生火,他一边把兔肉穿在树枝上再架到火烤制,一边观察着花娴会如何对待自己公子。侍书有些担心花娴会把对自己的怨气撒到他家公子身上。对侍书而言,自己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自家公子是万万不能受半点委屈的! 侍书的微妙小心思没有瞒得过七窍玲珑心的花娴,花娴撇了撇嘴,不理会侍书。 花娴大度的把易于咀嚼的肚子上的肉分给了木少轴。 木少轴心情复杂的接过树叶包裹着的叫花兔和烤凉薯,他本想推辞一番说让侍书给他烤兔肉,可是手中的食物实在是太香了,这香气把他的意志力蚕食殆尽。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在美食面前,一点儿都不重要。 花娴还给大老虎和大黄狗也各留了一份叫花兔和烤凉薯,一虎一狗闻着扑入鼻端的香气,前爪呈拥抱状环住眼前放在地上的大树叶,只盼着上面的食物快点变凉。 侍书的烤兔肉已经熟得七七八八了,他闻着自己手里的烤兔肉,再看看旁边正在对着叫花兔大快朵颐的两人一虎一狗,不能比啊不能比,都是兔子,咋差距这么大呢? 侍书味同嚼蜡的啃着手中仅仅撒了些盐巴的兔肉,再看看吃得一嘴冒油的大老虎和大黄狗,侍书瞬间觉得手中的兔子更加不香了。 大黄狗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馋侍书,它一边张口大嚼美食,一边还发出满足的“嗯啊嗯啊”的声音。 侍书快被气死了。 大黄狗的确就是故意气侍书的,它随着花娴来到临风小筑的这两三个月已经基本摸清了侍书的脾气秉性,它知道侍书特别小心眼,还很记仇。 大黄狗记得很清楚,它刚来到临风小筑不久的时候,有一次看着风卷起竹林里的落叶像蝴蝶飞舞般好看,它就兴奋的绕着临风小筑门前的竹林来回奔跑跳跃,追逐着随风起舞的落叶,许是它嗓门太大了,再加上兴奋,那粗吼的汪汪汪声音搅扰了木少轴午休,第二天,侍书就蔫不叽叽的用竹条给它编了一个嘴套。 想让它戴嘴套?侍书怎么想得出来的,他自己怎么不戴?他才该戴嘴套,他全家都戴嘴套! 眼下,大黄狗见侍书吃瘪,心里美滋滋的,哼,比记仇,本天狗可不会输给你这个茶侍卫!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几人继续加快赶路,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如果紧赶一些,说不定能赶上回楚州过年。 也不知道白辰锦那个家伙怎么样了,公孙白这个凡间的身份,他用着可还顺当? 花娴腹诽天道,也不知白辰锦这个天界第一纨绔是做了什么孽,被洗尽神格来凡间历练,按理应该是托生一个富贵人家,衣食无忧一生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白辰锦是在白龙天尊那里最受宠的孙子,他那样的身份纡尊降贵的下凡,理应是除了苦瓜再也吃不到别的苦才是,可为什么他却要自幼父母双亡,就连未来岳父岳母,哦,就是自己这副肉身的父母也难逃一劫,这白辰锦到底是得罪了天道,还是天道不仁呢? “呀,要下雨了,我们快点赶路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避无可避遮无可遮,可别把我们浇在大雨里了。”侍书焦急的说。 天空中有闪电远远的划过,隐隐的还有闷雷声。 花娴撇了撇嘴,谢谢这雷电的提醒,她都快忘了她不能骂天道,腹诽也不行。 嗯,要论小心眼,三界中谁能比得上天道的小肚鸡肠! 不过,这骂天道引来的天雷这关键时刻倒是能做武器,花娴想起了被她引天雷劈得焦黑成炭的林霜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木少轴诧异的看了花娴一眼,见她笑得眉眼弯弯,虽不知何事逗趣,但也被她的欢乐感染,木少轴忍不住嘴角上扬。 木少轴的身体日渐好转,今日已经可以由侍书搀扶着自己行走在山林间了,虽然时不时要歇上一歇,与以前相比起来,已经是天壤之别的变化了。 侍书见远处天空似乎有雨势,便蹲下身:“公子,您上来我背着你走,咱们得快点赶路,看看前面是否能找到个山洞,这天色眼见就要下雨了。” 木少轴也害怕会被阻在雨中,他这副身体本就是拖累,再淋了雨,只怕又要给花娴添麻烦。 花娴下意识的想提醒侍书这雷电是自己招来的,且只有雷电没有雨,因为天道只喜欢降下晴天霹雳。 但是想了想,花娴又忍住了。侍书本就对自己颇有微词,如若知道自己能招来雷电,还指不定怎么编排自己呢。 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花娴一蹦一跳的跟在木少轴和侍书的身后,这紫阳山的灵气果然充沛,连带着山中草木与石头都与别处不一样。 对,石头! 花娴兔肉福至心灵,石头!就是石头!这紫阳山里的铁矿恐怕只是障眼法,既然这紫阳山灵气能滋养动物和植物,自然也是能蕴养灵石的。 花娴记得有一种名叫“玄铁乌金”的灵石,散发的光泽与人界的铁矿石乍一看有些相似,但是玄铁乌金灵石不仅能锻造兵器,还能用来蕴养阵法,是三界中不可多得的具有增强术法之力的极品灵石。 花娴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推测,或许,这紫阳山中被悄悄开采的并不是铁矿,而是玄铁乌金灵石矿! 第85章 像正常人一样 花娴一行终于翻过了紫阳山,到了东坡脚下,原本他们打算从北坡下山,去距离紫阳山最近的怀古镇,但是北坡村被屠村一事让他们改变了计划。 从紫阳山的东坡下山,距离最近的城镇叫做帽儿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形状像一个帽子。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上古神路过此地歇脚,一觉睡醒后,上古神急着赶路,竟然把帽子丢在了此地,于是上古神的帽子吸收日月精华,居然化作绿洲湖泊。后来,有逃难的人举家搬迁至此,见此处气候宜人,土壤肥沃,物产丰富,就在此定居了。渐渐的,定居的人越来越多,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城镇,因着此地的地形是一个帽子,也是为了纪念上古神以其贴身物品的神力为此地降下福泽,于是此镇就被命名“帽儿镇”。 花娴带着一虎一狗跟在背着木少轴的侍书后面,待行至官道旁边的一处树林边,已经有三辆马车已经等候在此处了。 三辆马车边上各站着一名做寻常百姓打扮的壮汉,三名壮汉向木少轴躬身行礼:“公子!” 木少轴颌首,吩咐三名壮汉直接赶路。 木少轴和侍书乘第一辆马车,花娴乘坐第二辆,大老虎和大黄狗坐第三辆马车。 这三辆马车虽外表看似普通,但内里却极有乾坤,马车内部空间很大,还安有减震功能,马车的座位可以收起来挂在车壁上,这样若想睡觉,就能平躺开两个成年人。马车还设有暗格,内有茶水点心,居然还有几本话本子。 此时已是黄昏,木少轴和花娴商定,决定暗夜出行,白天找地方宿营休息。他们一行人带着一只狗和一只老虎太过于招眼,再加上木少轴身份特殊,他们不打算去任何城镇投宿。 花娴在车厢内打坐,她能感受到体内原本堵塞的灵脉已经不是最初那样的堵塞了,可能是受益于残念山谷的灵力蕴养,也亏得北冥上神给她投放到了紫阳山这个人界最大的灵力场,她的神识在慢慢的觉醒。 花娴本就是带着完全的神格下凡的,她拥有作为桃花神的全部记忆,自然也就会使用桃花神的全部术法,只不过神识被封,灵脉堵塞,让她以这副肉体凡胎的身躯无法驾驭术法,顶多使用一些最初级的催生植物术法,再加上一些和已经开了灵智的动物沟通的能力。 但是近日来,花娴发现自己的灵脉居然在体内像一张蛛网一样慢慢的接通,这也使她可以施展一些低阶术法了。 不过花娴知道,过快的觉醒神识对这副肉体凡胎来说不是好事,她的身体毕竟才六岁,承载不起太多的神力,如若强行拔高觉醒速度, 必会走上过慧易妖的命运。 虽说她本就是上古花神,从未体验过如草木枯荣般的生死轮回,但是这凡间一世还有很多风景与精彩她没有看到,不会甘心就这么草草的历练完结,返回天界。 花娴想好好的体验这凡间一世游。 马车虽有减震,却也做不到完全不颠簸,但好在他们地处南方,算做大宋朝富庶之地,官道也就相对的平坦,一路行来少有大的颠簸。至于这小小的颠簸,对于马车内的人来说反而助眠。 木少轴到底是身体孱弱,侍书把桌凳收起挂在马车壁上,把床铺铺好,侍候木少轴躺下啊。夜晚行车的好处是官道上没有别的马车,除了车外夜风的呼呼声,只有马车轮压在压实的道路上的吱呀声。 木少轴在这晃晃悠悠的节奏中睡着了。自从花娴从侍书身上拔除了纠缠过他的魅影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木少轴在梦中梦到了小时候,大约是六七岁的光景,他那时候还没有染上沓风,或者说是潜伏在身体里的沓风还没有发,彼时,虽是身体羸弱,倒也不影响他可以像哥哥们那样进学堂读书。 木家为公子们寻的先生是京中大儒,皆为饱学之士,木家子弟皆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尤其是行四的木四公子木少轴尤为天资聪颖,深得先生喜爱。 可惜天妒英才,木少轴的身体从七岁起每况愈下,尤其是冬日最为难熬,木少轴怕冷,在冬日雪天,只要行走在外面,即使穿着厚厚的狐裘,抱着烧的烫烫的手炉,他也会冻得哆嗦。 无奈,木少轴只得在冬日里足不出户,室内终日烧着地龙,他才能捱得过这寒冷的天气。 每到冬日,木少轴别说是去学堂里,就是在屋外的长廊里吹了风都要咳上半天不得停歇。 若只是此倒也不难捱,但厄运一直缠绕着这个木家最优秀的二郎,木少轴的身体越来越差,木家虽为门阀世家,木家家主木先煦官拜兵部尚书,能为幼子请来太医,可再好的医术也治不好油尽灯枯的身躯。 随着年岁增长,木少轴的犹如漏风的房子内烧地龙,再多的炭火也抵不过不停漏风的房子。如水的补品和昂贵的药材被源源不断的用在木少轴这副先天不足的逐渐衰败的身体上,木少轴却并无好转。 终于,他的身体差到了即使在夏日也吹不得习习凉风。父亲木先煦四处托关系,着人送幼子木少轴辗转各地遍访名医,这才堪堪让他活到了二十四岁。 但是木少轴的身体自二十二岁起就被沓风困住,若如不是花娴,木少轴定是熬不到二十五岁的生辰。 木少轴在梦中梦到了小时候和哥哥们一同上学堂的景象,在梦里他没有像现实中这样身体羸弱,他不会在冬日裹着狐裘抱着手炉躲在烧着地龙的房屋内将样,他在梦里和哥哥们策马寻梅,在暖阁里开着窗户赏雪,赏玩丹青。 马车的车轮吱呀作响,木少轴睡得很香,又是一年冬日,这一年,木少轴没有被困在病体中,他可以跟正常人一样行走在山林里,也不会吹上一阵风就是止不住的咳嗽。 命运的转变全是因为那个不知为何从楚州栖梧山误闯紫阳山临风小筑的这个身份可疑的小女孩,花娴。 第86章 穿皮草的家伙 花娴也做了个梦,梦里,她和蛟冉在魔界夜市上摆摊。 “蛟冉,我新做了一种口味的酪浆,是用天界的仙果和魔界的魔果混合后做成果酱,再放入酪浆中,你尝尝。” 头上长着紫金色犄角的俊美小男孩抿嘴微笑:“花娴你做的酪浆一定很好喝。” “那是自然!本花神在制作美食上可是有天赋的。蛟冉,你先尝尝看好不好喝。” 蛟冉还没来得及接过酪浆,花娴手中的酪浆就被一只莹白如玉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去了。 “我来尝尝。” 花娴闻声转身,怒瞪着半路截胡了酪浆的人:“白辰锦,怎么哪哪儿都有你!” 白辰锦又穿了一身骚气冲天的衣袍,那花团锦簇的华服让花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张纨绔脸非常讨厌!花娴很想一拳揍扁那张脸。 “还我的酪浆!”花娴伸手去抢,两个少年男女便在魔界的夜市上公然动起手来,少年华美,少女俊俏,怎么看怎么养眼。 白辰锦似乎是故意逗花娴,他总是让酪浆险险的从花娴的指尖滑落,再一个旋身接住。 花娴快气死了,偏偏他又打不过白辰锦。 “蛟冉,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手!” 蛟冉闻言走到白辰锦面前,两个少年个头相仿,蛟冉身上带着魔界王族特有的异域尊贵风情,而白辰锦则是一副养尊处优的霸道气场。 蛟冉朝白辰锦伸手:“拿来。” “为什么给你?这又不是你做的。” “她不愿意给你。” 蛟冉的话很少,平时他和花娴在一起,也是花娴说,他在一旁微笑着听。 “到我手上就是我的。” “这里是魔市。”蛟冉淡淡的提醒。 魔界的街市和人界的街市一样有规矩,禁止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更不许强买强卖。每处的街市都有管理者在巡防,刚刚花娴和白辰锦动手的时候,魔市的管理者过来了,是蛟冉朝他们使了眼色让他们暂且退下的。 十万年前,三界在边界处开放市集,互通有无,持通界文牒就可以去对方所在的街市,但是天界要特殊,天界仙人们所持的仙界文牒可以自由出入于各处市集,可唯独天界的市集只对仙人们开放。魔界中人和人界的凡人们是无法进入仙界的街市的。 这也是为什么花娴和蛟冉想在仙桃林研究新口味的酪浆,却要想办法补齐上古神的传送阵的原因。 蛟冉是墨族,墨族中人原则上是不允许踏入天界的。 其实在三界划分之前的上古时代,是没有什么天界、魔界和人界的划分的,那时候,所有生灵都生活在同一片区域。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争取更好的修炼资源和生存空间,所有人都开始拉帮结派,弱肉强食。 所以,最后划分出三界,也是为了彼此更好的生存。稳定才是发展的前提。 蛟冉提醒白辰锦,他虽是仙人,可这里到底是墨族地界,若是在此动起手来,只怕白辰锦是讨不得什么好的。 白辰锦闻言并不气恼,好看的桃花眼一眯,笑嘻嘻的答道:“不就是想要酪浆吗?给你就是了。” 白辰锦端起碗来一样脖灌进嘴里大半碗酪浆,再一看,碗里只剩个底儿了,可能是觉得给蛟冉留下的有点少了,又把嘴里没有咽下去的酪浆又吐出来,这时候碗里正好剩下一半的量。白辰锦笑嘻嘻的把碗递给了蛟冉。 “正好,一碗酪浆,你一半我一半,很公平。” 蛟冉抱着膀子也不接碗,星眸中有怒气闪动。 花娴伸手接过碗:“我谢谢你啊,你不是想喝吗?就都给你吧。” 花娴扬手把碗里剩下的酪浆泼向白辰锦的脸上。 白辰锦闪身一躲,酪浆尽数泼到了白辰锦身后吃瓜看热闹的墨族老妪身上。那老妪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缀满了各种颜色饰品的长袍,许是为了来赶集而特意穿上的新衣服呢。 老妪的衣服被泼上酪浆顿时跳脚哇哇呀呀的骂起来。 花娴涨红了脸,想去道歉,无奈语言不通。 “白辰锦你个王八蛋,都怪你……” 花娴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马车还在徐徐前行,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夜风,暗格的炉槽里还燃着暖炉,发出滋滋的声音。冬日夜晚很静,没有虫鸣,也无落叶沙沙声,甚至连雪都没有下。 花娴突然感到一阵孤独。心中升起了一股思念,但是她也说不清,这思念源自何处,是想念自己在天界的仙桃林了?还是想念十万年前在魔界街市上和蛟冉一起做酪浆的快乐时光?亦或是想念白辰锦那个讨厌的仙界第一纨绔? 一股暗暗的气息从花娴的马车边上滑过,绕和车厢转了几圈后,又打了个圈儿,像一阵风似的向远处飘走了。 花娴没有发现,这股气息源自于她的思念,这股思念被什么有神力或者是魔力的东西粘裹住,从冬日灰突突的树林间穿过,又飘向远处的荒原…… 一个声音在荒原深处吟哦:“少主,只要还有人想着你,你就不会消失……总有一日,属下会恭迎少主回归,重振魔界往日辉煌!” 马车继续前行,花娴已经了无睡意,她坐起来抽出挂在车壁上的桌凳,拿出暗格里的茶点。 茶水已经冷了,花娴只喝了一口稍微润了润肠胃便不喝了。毕竟是冬日,自己现在只是肉体凡胎,喝了冷茶会肠胃不适。眼下他们是隐匿踪迹的赶路,若是生病了可算是麻烦。 花娴掀开车窗帘看向窗外,天上没有月光,只有淡淡的星光闪烁。这样寂寥冬日,还在野外行走的估计也就是他们这一行人了。 “娴主子,你要出来玩吗?” 大黄狗的声音从车下欢快的传来,只见它已从马车上下来,跟着花娴的车欢快的跑前跑后。 “娴主子,我和阿呆坐车坐闷了,便下来走走。娴主子要不要也下来透透气,你要是不想走路可以骑在阿呆的背上。” 花娴探出头往后面看,果然见到大老虎阿呆也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 “算了吧,你们是穿皮草的家伙。” 冬日的夜晚很是寒冷,花娴可不想招了风寒。 花娴想了想:“喂,你们两个穿皮草的家伙,去猎几只野味来,我们马车行慢一些等着你们。” 花娴话音刚落,大老虎和大黄狗就欢呼着往官道一侧的密林里钻了。 第87章 畜牲不如 天将破晓之时,大老虎和大黄狗回来了。 大黄狗跑在最前面,嘴里叼着一只兔子。大老虎则叼着一头鹿,不疾不徐的跟在大黄狗的后面。 大黄狗照样跟着花娴的马车跑前跑后的炫耀手中战利品,而大老虎也依旧是一脸傲娇。不就是打个猎吗,出息。 天色将明,不好再继续赶路,驾车的侍卫便把马车赶入树林深处,寻了一块离水源近的空地安营扎寨。 木少轴在马车中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想到梦中自己拥有的身体康健的童年与少年体验,不由得对花娴又增添了几分感激。 花娴让驾车的侍卫去把一虎一狗猎回来的野味收拾了,另两名侍卫很自觉的一个去捡柴禾,另一个去搭炉灶。 虽然才与主子会合一日,他们也已经看出这位女童在主子心中的分量,主子对她满是敬重,那么主子的态度就代表了他们这些侍卫要遵从的方向。 三名侍卫分别叫侍墨、侍砚、侍剑。他们与侍书一起是木家上任家主,也就是木少轴的祖父亲手从木家的暗卫里面挑选出来的,从少年时他们就跟随木四公子,护他周全。 侍书因为心细,从暗卫被提为明卫,随侍公子左右,他们几个则充当公子的耳目,并轮班在暗处护卫公子。 侍墨性格活泼,他见花娴身着鹅黄色小袄,竖着双髻,生的玉雪可爱,便忍不住与她多亲近几分。 “娴姑娘,您看这炉灶埋得可还行?”侍墨语气中带着大人哄小孩的宠溺。 花娴甜甜一笑:“侍墨小哥哥做得非常好。” “娴姑娘,您看这鹿和兔子收拾的可行?”侍剑提着收拾好内脏清洗干净的野味回来。 “可以的,劳烦侍剑小哥哥把这些调料涂抹在鹿肉和兔子肉上腌制一会儿,待侍砚小哥哥拣回柴火,我们就开始烤制。” 侍书见花娴这边与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侍卫都相处融洽,不禁心中又生怨怼。明明是自己最先认识花娴的,可是她对自己却没有好脸色,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自己去怀古镇给她采买的,花娴竟然不记得他一分恩情,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样凉薄之人,真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要如此看重。要他说,花娴虽医治好了自家公子的沓风,但是他们也给了报酬,还在她落魄之时收留她住在临风小筑,不然以她的孩童孱弱之躯,恐怕早已葬身于猛兽之腹。 侍书心知花娴恼怒于他是因为自己身中影魅之术时想要杀她。但是,他不是中了影魅之术吗,自己在邪术控制下对花娴下毒手又不是出自本意,花娴为何要揪着不放? 真真是小人之心! 侍书越想越气,他不知道今日的烤肉花娴是否会给自己吃,虽然花娴的厨艺很好,那香味勾的他馋虫直出,垂涎欲滴,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可以忽略自己的口腹之欲,可是如此这般,他就会在其他三名侍卫跟前丢脸。 自打他被老家主从四名侍卫中挑选出作为明卫随侍公子左右,他就把自己当作四大护卫之首了。只有他可以对其他三名侍卫传达公子的命令,他可以代替公子吩咐其他三名侍卫去出任务,其他三名侍卫也一直拿他马首是瞻。 可是,即将到来的晚餐会打破这一切,其他三名侍卫会发现花娴分给所有人她烹制的美食,唯独忽略他。如此一来,这将犹如一记狠狠的耳光当着众人甩在他脸上,让他下不来台。往后,他还如何领导另外三名侍卫? 花娴不知道侍书心中所想,不过如侍书所料,花娴依旧没有打算做侍书的吃食,她不是圣母心,廉价的谅解不适合她。 她已经对木少轴言明,侍书和木少轴所中的影魅之术虽然霸道,却也只是当年的影魅之术的一缕气息,如若所中之人心智坚强,便不会为之所驱使。 影魅之术本身并不能直接伤人,它只能驱使所中之人心中最强的欲念和隐晦,将其放大,并最大限度的释放出来。 侍书中了影魅之术后执着的想杀花娴,可见他心底对花娴的态度如何了。 既然如此,花娴又何必与他为此表面的体面,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在快意恩仇的桃花神这儿是不存在的。 侍砚也捡完柴禾回来了,三名侍卫一起搭把手把腌制好的野味架在火上烤制。 侍书讪讪的想上去帮忙却被三名侍卫客气而恭敬的劝退。他们本意的确是表达对侍书的尊重,毕竟侍书是四大护卫之首,但是此时此刻这份恭敬在侍书心里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侍书越看越觉得这三名侍卫与花娴沆瀣一气。 “娴姑娘,再往前走上半日路程就是帽儿镇,姑娘可有需要采买之物?或者,我让侍剑或侍墨陪姑娘亲自去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可心之物。” 花娴的确对帽儿镇有些好奇,她想看看相传上古神帽子化作的城镇究竟是什么样子,没准自己还能从中感应到这位上古神留下的气息也未可知。 木少轴的身份比较显眼,但是自己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比如不会引人注意。 花娴点点头:“如此,就有劳木四公子了。” 不一会儿,兔肉先烤好了,花娴不欲吃兔肉,她总觉得兔肉不够美味,肉少且骨头多。 花娴拔出小刀把烤好的兔肉分成两半,丢给大老虎和大黄狗各一半:“阿呆,天狗,这野味是你们猎来的,这只兔肉你们分吃了吧。鹿肉我们就留着享用了。” 侍书见此情景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认为花娴此举意在侮辱他,合着狗都能吃,虎也能吃,就自己不配吃? 他感觉花娴在明晃晃的讽刺他畜生不如。 侍书咬紧牙关,暗暗的捏紧了拳头,总有一天,他会让花娴付出代价! 大老虎和大黄狗均发现了侍书的不对劲,他们对侍书警告的发出低吼。花娴诧异的看了一眼一虎一狗,又顺着它们的视线看向侍书,见侍书眼中怨恨的目光,便心下了然。 有些人,还真是不知所谓! 第88章 它也是有理想的好不 花娴制作的香料实在是特别,用它腌制出来的烤肉香气逼人。 大黄狗吃得“木啊木啊”的,大老虎也舍不得一口把兔肉吞掉,用前爪把兔肉抱在怀里眯着眼睛小口品尝。 侍墨侍砚侍剑闻着架在火上还在烤制的鹿肉香气垂涎欲滴,早知道那只兔子是烤给一狗一虎吃的,他们就先烤鹿肉好了。 侍书抱着剑垂目静坐,他想不去闻那烤肉的香味,可香味却还是一个劲儿的往他的鼻端钻。侍书的肚子咕噜一声叫了。 侍书尴尬万分,他不想在口腹之欲的事情上在花娴面前丢脸。侍书从包裹里拿出一块硬邦邦的面饼,打算就着热水啃几口充饥。 “呀!侍书统领,你别吃干粮啊,这鹿肉快要烤好了。”活泼的侍墨见侍书啃干粮,便大呼小叫的制止, 侍书没好气的看侍墨一眼,他很想把侍墨的嘴封起来。 木少轴坐在火堆旁正与花娴说话,闻言看向侍书。侍书期期艾艾的看向自家公子,眼中满是期待公子为自己主持公道的祈求。 木少轴只当没看见,别过脸去继续与花娴闲话家常。 侍书见此只当是自家公子被这妖女魅惑了心智,所以对自己不如往日那般亲厚了。 公子以前最是信任依赖自己,可自打这身份可疑的花娴出现,公子就对自己有了细微的变化。 侍书看向花娴的眼神更加怨恨了。 花娴待得鹿肉烤好,便和木少轴以及侍墨、侍砚、侍剑分食了,剩下的骨头扔给了大老虎阿呆和大黄天狗。果然没有分给侍书分毫。 此番操作,侍墨、侍砚和侍剑三名侍卫心下了然,定是侍书得罪了娴姑娘,而且不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毕竟自家公子在此事上没有护着侍书。 侍书不是像他们一样自幼就被送入暗卫营训练出来的,侍书是公子在寻医问药途中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孤儿,老家主见侍书有心跟随公子一辈子,便把侍书也送进了暗卫营训练。 侍书初到暗卫营时什么都不会,但却异常凶狠和努力。他们那时候都知道老家主会在他们中间选择一个人做明卫来随侍公子左右。 暗卫营所有人都想争取这个名额,其中侍书尤甚,在两年后的选拔中,侍书为了做明卫,竟然在混杀中手刃了阿佑。 阿佑,是暗卫营中最大的一个孩子,个头也最高,他却从没有仗着身强力壮来恃强凌弱。 侍书刚进暗卫营时沉默寡言,为了赶上来,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除了吃饭和睡觉加上出恭以外,侍书从不休息,没日没夜的练功。 终于有一日,侍书因为过度消耗体力倒下了,是阿佑把侍书从训练场上背回来的。 侍书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起身要去训练场。阿佑伸手按住了他:“你若继续如此这般消耗体力,不等两年后的选拔,你就提前去见阎王了。” 阿佑给侍书端来汤药:“记住,只有活着才配去争取。” 从此后,侍书不再是除了训练还是训练,他会跟在阿佑身后求他指点。 侍书很聪明,他已经悟出来光靠蛮干是不可能飞速进步的。阿佑是他们中间武功最为高强的,且为人宽厚,他已经听闻小伙伴们私下议论,老家主心中属意的明卫人选就是阿佑。 但是侍书不认为阿佑适合,因为阿佑太过于宽厚,如此优柔寡断之人怎能为公子挡住明枪暗箭? 阿佑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个子男孩十分照顾,亲自指导侍书习武,还教他识字。可是,两年后的选拔混杀中,侍书还是在紧要关头拔刀刺向了阿佑,尽管阿佑在这场混杀中为侍书挡了两次刀。 阿佑倒下时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个被自己照顾了两年的男孩。 “阿佑哥,你太过于善良,你护不住公子,你放心,我会替你守护公子一生无虞。”侍书把阿佑抱在怀里,用手抹向阿佑的眼皮,替他合上了眼帘。 侍书赢了。从几十名暗卫中脱颖而出。 但是老家主并不看好侍书,认为他阴翳过重,可是木少轴惦记着这个被自己亲手救回来的少年。 老家主想,既然侍书赢了,那就让他去做明卫时候木少轴好了,他相信侍书如此不择手段,定是因为要拼尽全力留在自己的救命恩人跟前随侍左右。 这一点老家主没有看错,侍书的确是对木少轴忠心耿耿,绝无他念。 侍书啃完硬邦邦的干粮后,肚子很难受,见火堆旁说说笑笑的其他侍卫,他垂下眼帘,嘴角扯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天很快就亮了,花娴让侍墨睡了几个时辰后就准备出发去帽儿镇。 马儿早就从马车上接下来牵去河边饮足了水吃足了草,这会儿正被拴在树上换着蹄子歇脚。 花娴打算和侍墨直接骑马去镇子上,马车过于招眼。 “木四公子,你可有什么想要添置的?”花娴翻身上马,开心的问道。 “娴姑娘,你一个人骑马可以吗?还是让侍墨带着你吧。” “不用,我马术很好。” 木少轴并没有被她的话宽慰到,反而更加担忧的看向花娴骑的那匹比她还要高上很多的枣红马。 “你叫什么名字?”花娴用手抚摸着枣红马的脖子。 她之所以选这匹马,是因为她看出来这匹枣红马开了灵智,可以跟自己言语交流。 “主人平时叫我追风,因为我是跑得最快的马。”枣红马心里有些得意。 “你的主人是侍剑吗?” 花娴看到这匹马是从木少轴乘坐的马车上解下来的,驾车的侍卫上侍剑。 “不是侍剑护卫,我的主人是四公子。” “呀,你居然是木四公子的马,他不是不能骑马吗?”花娴惊呼。 “在两年前还是能的,只不过要骑慢一些。” 花娴沉吟片刻,开口:“我猜,他给你取名叫追风,并不完全是因为你的脚程很快,木四公子一定是希望自己身体康健,可以骑着你可以策马飞舆、奔逸绝尘。” “我猜也是这样。”枣红马的声音里有些落寞,作为一匹良驹,它也不想沦为拉车架的马,它也是有理想的好不。 “你放心,你的主人已经被我治好了,以后,他可以带着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骑多快就骑多快。” “真的吗?”枣红马语气欢快:“你既然治好了主人,那你就是我的恩人,你放心,一会儿我跑得稳一些不会摔着你的。” 一旁几人只见花娴搂住枣红马的脖子在窃窃私语,除了大黄狗和大老虎,没有人能听懂花娴和枣红马适才的一番对话。 第89章 我说不好好使吗 花娴和侍墨去了一趟帽儿镇,木少轴等人加上一虎一狗则留在宿营地等他们。 侍剑、侍砚赶了一夜马车,正好趁着白日补眠。侍书虽然不困,但是侍墨与花娴一同去帽儿镇,那么今夜赶路势必要换做他驾车,替下侍墨让他睡觉。 木少轴想在马车外面坐一会儿,侍书只得在林中一块空地上铺好垫子,虽是白天但为了取暖便也升上了一堆火。侍书给木少轴披上厚厚的大氅,在他怀里揣上个手炉,又从车壁上拆下小桌子,摆上各色茶点。 木少轴拿了一本书在斑驳的树影下静静的看书,侍书在木少轴身边找了个树干想倚着会儿睡觉。 “侍书统领,你还是回马车上睡吧,这冰天雪地的可不能在外面睡觉,要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侍砚说道。 “无妨,我守着公子,这样公子有任何需求可以随时叫我。”侍书不想离开木少轴身边。 “侍书统领,我和侍剑都在,你尽可放心去睡觉。” 侍剑话不多,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此时已临近过年,正是冬日最冷的时候,雪窖冰天、天凝地闭,侍书若是在马车外面熟睡,很容易大病一场。 木少轴视线从书上移开瞥向侍书:“侍书,你且去马车中歇息吧,莫要染了风寒,平白耽误行程。” 侍书闻言心中一滞,公子定是怕他若是染上风寒会传染给别人,尤其是公子体弱,冬日于他来说最是难熬,公子往日差不多是从立秋起就要咳嗽,差不多到开春才能好转。自打花娴出现后治好了公子,他就不再难熬冬日了。 公子自少时就赏不得冬日雪,吹不得冬日风,这或许是公子此刻想在冬日暖阳下看书的缘故吧,这于旁人来说稀疏平常的,于公子来说却是珍贵难得的。 罢了罢了,侍书想,自己还是由着公子吧,就让公子自己待会儿。虽然另外三名侍卫回来了,侍书还是习惯于当他们不存在。现下还是把公子交与侍砚和侍剑看护一会儿吧。 侍书想着,便不再固执,钻入第一辆公子乘坐的马车中休息去了。 大黄狗卧在木少轴的脚下,眼巴巴的看着木少轴桌子上的点心,吐着舌头哈气,想着等木少轴心情好的时候没准儿能赏它一两口点心。 大老虎不知道去哪儿了,想必是去捕猎了吧。 侍剑抱着剑靠在侍书刚刚选的那棵树上,警惕的布防。 侍砚则在公子身侧坐着,随时为公子添置茶水。 侍书从马车内掀帘看到这一幕,瞬间有一种不被需要的危机感,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堵得死死的,喉头也干涩难耐。 官道上,花娴披着一袭大红色缀着白色毛边的厚厚的大氅策马奔腾,两旁的枯树和山石如流光浮影般向后飞速掠过。 风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花娴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爽利感。她曾经有一次和白辰锦在天界偷偷牵出御马仙君的两匹天马在天河岸边赛马。起因是花娴看中了司膳仙君新研制的一种果子。 那个果子叫“七彩光炫果”,是收集了雨后彩虹的七彩浮光炼制成色素,再用七色彩虹色素和面揉成一个个小面团,内里裹上司膳仙君自制的各种果酱和花酱,最后再放入烘箱中以灵火烤制而成而成。 且不说,这彩虹的浮光很难捕获,就说这炼制色素的过程就很复杂,要耗费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得到一小瓶。 再加上司膳仙君自制的果酱和花酱所用原材料都极为讲究,所采集的仙花和仙果均是当季头茬长出,且采集时为了不破坏花果本身的灵力,司膳仙君都是不用术法,亲自用手采摘。 于是,这七彩光炫果的产量就极低,花娴为了等这第一盏果子,已经守在司膳仙君的仙庐两月有余。可这果子刚刚出锅端到手,白辰锦这个讨厌的家伙就出现了。 “哟,司膳仙君又研制出新果子啦!我来的可真是时候。”白辰锦笑嘻嘻的看着花娴手中的果子。 花娴把琉璃盏往身后一藏,护食道:“这是我的果子!” “你的果子?”白辰锦似笑非笑:“你叫它一声看看它可答应你?” 花娴怒道:“你怎么不叫它一声看它可答应你?” “喂,小果子,叫一声‘白龙天孙白辰锦是天界第一大帅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雨见雨来桃花神见了都得顶礼膜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令花娴不可相信的是,花娴怀中抱着的琉璃盏中,那泛着七彩光芒散发着诱人甜香气味的果子竟然真的跟着白辰锦重复了一句“白龙天孙白辰锦是天界第一大帅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雨见雨来桃花神见了都得顶礼膜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花娴见白辰锦这厮属实厚脸皮,都给气笑了:“白辰锦你不就是报复我中魔界夜市上和蛟冉一起不给你脸吗?” “哟,还真有这么个原因。”白辰锦嘻嘻哈哈的不否认。 “你!” 花娴深吸一口气:“我要说你的脸皮比九重天还要厚你信不?” “我信你的小心眼如同天河水一样泛滥汹涌。” 花娴真想一拳打到白辰锦的脸上。 白辰锦见花娴的眼圈都气红了,便收起玩笑说:“桃花神,你看这司膳仙君新研制出来的果子,你想做第一个品尝的上神,我也想独占这头一份,若要解决问题,眼下看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这盏果子你我各一半。” “你做梦!”花娴一口回绝。这果子是她守在司膳仙君这里足足两个月才得来的,凭什么他白辰锦仗着自己白龙天孙的身份就想分食?她偏不愿向他这恶势力低头。 “巧了!我也不想!”白辰锦高声回怼。 “不如这样,”白辰锦想了想:“你我来比试一局,谁若是赢了就可以得到这整盏果子。不知桃花神敢不敢与本上神比上一番?” “行,比什么?”花神不甘示弱的扬起下巴。 白辰锦嘴边闪过一丝得逞后的微笑:“桃花神真乃十二花神中翘楚,本上神佩服。” 白辰锦扬起手掌隔空吸走了花娴手中的琉璃盏,花娴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白辰锦双手结印,琉璃盏悬浮在半空中,四周笼罩着一层银色的光圈。 “桃花神且放心,我将这果子封印在此,待得你我的比试有了结果,我们再来取这盏果子可好?” 他居然问自己“可好”? “我说不好好使吗?” 花娴被白辰锦的无赖操作气着了,都不想再搭理他。 第90章 失去了什么 白辰锦见花娴气鼓鼓的像一个小包子,甚是可爱,忍不住开心的咧嘴笑。 此举在花娴眼中俨然是挑衅。花娴仰头看着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琉璃盏,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厮会有这一手,她就该在七彩光炫果刚出烤炉时就吃了,干嘛非要找个好看的琉璃盏装起来欣赏半天呢。 “行吧,比什么?” 花娴闷闷的问,她的法术比不上白辰锦,就算是再想打他一顿也没辙。 “比什么,我想想啊……”白辰锦假装很难下决定的挠着脑袋使劲思考:“到底选什么呢?好为难啊……” 在花娴的耐心快要被耗尽的时候,白辰锦终于跳出了比试项目:“桃花神,你会骑马吗?” 花娴:“……” 骑马,她还真不会! 花娴平日出行的工具就是一支桃花枝,她从来都是御桃花枝飞行,哪里有机会骑马? 况且,天界的神君和仙子们从来都不是像凡间的人界那样靠车马出行,他们的出行方式各有不同,有的乘坐飞禽走兽,有的像她一样御物飞行。 至于马,她只看到过御马仙君赶着天马群从天河上空驾云飞奔,天马群像一大片银光挟裹着云霄闪过,迅疾如飞,所到之处马蹄声震天,那景象颇为壮观。 天马不像凡间马儿那样五色杂陈,而是均为银灰色,马身甚少有杂毛,膘肥体壮、高视阔步、威风凛凛。 花娴想到天马的高大健硕,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以她如今的身高,站到天马跟前也只到马腹的高度,说不怕是假的,但是,怕也不能说,她绝不能在白辰锦这个纨绔面前丢脸。 “怎么样?比不比?不敢比的话就直接认输。”白辰锦朝那悬浮在半空中的果子努努嘴:“只要你认输,这果子我可就直接端走了啊。” 花娴闻言一咬牙:“比就比!” 司膳仙君听见两人对话,从仙庐中一溜小跑的奔过来:“两位小上神,不可,不可呀!” “为何不可?”白辰锦抱着膀子问。 “那天马性情桀骜不驯,甚是凶猛,白龙天孙法力深厚到还可以应对那天马,但是桃花神可不行啊。桃花神娇小柔弱,那是那天马的对手啊,别说纵马狂奔,就算是想爬上马背,对桃花神来说都是一件难事儿啊!” 白辰锦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娴,仿佛在说,你瞧,这不是我说的吧,是司膳仙君都说你不行。 花娴被白辰锦成功的激到了,银牙一咬:“谁怕谁!” 花娴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司膳仙君的感叹:“年轻气盛,年轻气盛啊!” 白辰锦笑嘻嘻的跟在花娴身后,见花娴径直往御马仙君那里去,一把拉住她:“你去哪儿?” “去骑马啊。” “你当那天马是你仙桃林里的果子,你想摘就摘吗?” “那不是你说比赛骑马吗?没有马怎么比?” “先不急,且等到晚间,御马仙君熟睡之后,我们去借两匹回来。” “你说是去偷马?” “哟哟哟,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偷,只是借来一骑,用完了还回去就是了。” “啧啧啧,也就只有白龙天孙才能把偷马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了。” 白辰锦于是就顺势赖在仙桃林不走了。 这厮在仙桃林里左摸摸,右看看,逛来逛去的让花娴好生恼火。 白辰锦还盯着花娴在桃林一角布的那个和蛟冉一起补齐的上古神阵看了好一会儿。 花娴有些紧张,不过她知道白辰锦没有修习阵法,倒也不害怕他看。 突然,花娴感觉到阵法联通的另一端有异动,似乎是蛟冉在呼唤她。但是待得她再想确认的时候,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花娴装作不经意的走到阵法边上,仔细感应了一下,的确是没有任何动静,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而白辰锦则从手中抛下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折在手中的桃花枝,随手往花娴阵法的边缘一抛:“走吧,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去御马仙君那儿借马去。” “你不是说要等天黑吗?” “啊,我突然想起今日御马仙君要跟我大哥出去办差事,他这会儿多半不在。” “你怎么早不说?” “我这不是刚想起来吗……” 白辰锦把花娴拉走了。 花娴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仙桃林,白辰锦随手扔在地上的那支桃花枝就发出了一道银色的光芒。那光芒呈现出一道龙纹,慢慢的向四周消散开去,把花娴和蛟冉搭建的上古神传送阵完全的笼罩住了,与此同时,由传送阵中散发出的一缕紫金色的烟雾被银白色的光芒缠绕住,烟雾和白光中阵法的上空扭打着,那紫金色的烟雾呈一条独角蛇状,而那银白色的光芒则是一条银龙状,两方撕咬腾挪,战得甚是激烈。 渐渐的,那紫金色的独角蛇影落入下风,被银龙追杀着,那紫金蛇显然被打乱了阵脚,在仙桃林中四处奔逃,倒是它到底不是银龙的对手,很快的被绞杀了。 随着紫金独角蛇被银龙一口吞入腹中,仙桃林中的传送阵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紫金独角龙被吞噬的一瞬间,花娴似乎有所感应,她的心口一痛,忍不住停住脚步,手扶胸口。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您该不会是害怕了吧,快到御马仙君那儿了,你想反悔了吧?”白辰锦依然是那副讨厌的挑衅口吻。 “你才害怕!你全家都害怕!” 花娴说完又自觉失言的捂住了嘴,开玩笑,白辰锦是谁啊,他是白龙天孙,他全家人都有哪些花娴可是很清楚的。且不说他是白龙天尊的幺孙,就白辰锦那厮的父母兄弟姐妹,哪个不是龙子龙孙?岂是她花娴可以言语冲撞的? 花娴后怕的偷瞄了白辰锦一眼,他好像没听到自己这句话一般面色如常。 花娴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头流过,快得让她没有抓住,只留下了,一股空落落的失落感…… 好像有什么让她无意间失去了…… 第91章 野心勃勃 丽水城内张灯结彩,临近除夕,街上行人如织,呼朋引伴的采买各色年货。 丽水城本就无宵禁,又因地缘优势,富庶繁华,值年关之际则更是张灯结彩、欢灯如潮,街市上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祥和。 然而,城主府中则愁云惨淡,与丽水城的欢庆氛围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青色大氅,头戴风帽的婀娜身影跟随着城主府的管家由角门步入城主府,管家对此人恭敬有礼,稍微弯着腰为这位姑娘在一旁引路。 管家虽有心照顾着这位姑娘,但却步履如风,毫不掩饰心底的焦虑。 而这位姑娘则脚步轻盈如分花约柳,虽身姿优雅,步速却也能跟得上管家,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姑娘略有功夫在身。 两人行至前院书房,管家恭敬的伸手作出请的手势,就让这位戴着风帽的姑娘自己进去了。 管家则退守到院门处恭敬的等候。 姑娘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进。” 姑娘推门而入,脱去风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赫然是丽水城倚香楼的头牌花魁娇红姑娘。 书房内燃着地龙,室内温暖如初,娇红姑娘刚一进屋就觉得热气扑面而来。 桌案后面有个身着暗紫色华服的中年男子,娇红抬眼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原本容光焕发、温文儒雅的男人如今形容憔悴,眼底清淤。 “城主,您这是……”娇红颤声问道。 谢衡摆了摆手,示意娇红直奔主题。 娇红凛了凛心神,心中暗知城主如今所面对的压力绝对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谢衡面色晦暗,目中含有狠戾,娇红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心中突突如打鼓。 她是城主安排进倚香楼的探子。城主府养了众多像她这样的绝美女子,都是从各地搜罗到的孤女,或是买来的贫家女,自小送到江南一处大宅子里教养。 她们自幼要学习琴棋书画,舞武兼备,既要学习大家闺秀的礼仪,又要练习青楼女支女的御男之术,就连穿衣打扮也要习得各种风格用来完成不同人设需求。 待到这些女子长到十四五岁,就会按照各自的综合姿容能力等级被送往各地的青楼女支馆,为主子打探消息,执行各种见得不得光的任务。 屋内温度暖如春日,娇红额前已沁起汗珠,闷热感犹如一块大石头在胸口压着。 可是娇红既不敢脱斗篷也不敢擦汗。城主的脸色很不好,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娇红跪在桌案前,双手抚在额前恭敬地伏身行礼:“城主,属下没有探听到小公子的消息,请城主责罚。” 谢衡面色不动,似乎对娇红的一无所获早就有了预感。合王赵懋是什么人呢,他若是想封锁消息,又岂是娇红这样一个小小的青楼头牌所能探听到的。 “合王最近有传过你吗?” “合王半月前传属下去别院一次,此后就没有再召见过属下。” “嗯,”谢衡揉了揉眉心:“合王可有与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特别的话倒是没有,只是……”娇红有些犹豫,脸上闪现出一抹绯红,欲言又止,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 “是,”娇红吸了口气,一咬银牙,豁出去的说道:“城主,这合王在房、事上,与常人有所不同……” “怎么个不同?” “合王似乎有些喜欢受虐……”娇红思索着措辞。 “仔细说来。” “合王他……” 娇红深吸一口气,银牙一咬一口气说:“合王殿下他让属下把他的手脚用丝带缚住让属下用皮鞭轻轻的抽打他……” 谢衡闻言面上很是精彩,想了想,又问道:“还有吗?” “没,没了……” 娇红涨红了脸,偷偷观察城主的脸色。 谢衡挥挥手让她退下。 娇红起身,小碎步退至门口,再转身掩门离去。 娇红出了一身的汗,不止是在书房内被热的,也是被城主吓的,她自从在江南大宅中从一众同龄雏女支中脱颖而出,被送到丽水城的倚香楼做花魁,就从未见城主有过丝毫的面色不虞。城主为人随和,总是嘴角含笑,让人如沐春风。然而,自打月余前合王踏入丽水城,城主就变了。 合王在城主府的接风宴上看中了娇红,当晚就点了娇红侍寝,娇红就知道他为城主卖命的时刻到了。 她们这些姑娘们,并不是被药物控制着服从,而是她们从小就听着丽水城城主助太祖得天下的故事长大。 遑论丽水城被太祖皇帝特封为城主自治制度是莫大的殊荣,就是历任城主的丰功伟绩也是被江南大宅的各为教养嬷嬷日日在这些幼女的耳边传颂,久而久之,这些小女娃娃们就以为城主府的荣光效力为毕升夙愿。 她们对城主府的主人的崇拜之情,比任何药物控制都要牢固。城主府控制人靠的不是药物,而是“人心”。 管家送走娇红后,进入书房,恭敬地行礼道:“城主,我们派出去的人依旧没有找到小公子的下落,就连合王的封地也找了,还是一无所获。” 谢衡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听到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喊他祖父,肉乎乎的小手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谢衡疲惫的道:“继续派人找,大公子这边,你先把人撤回来吧。” “是。”管家领命退下。 长子谢琰为了谢景,不得不上了合王赵懋的贼船,可赵懋心中所惦记的是京城那个位子! 他丽水城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若上了合王赵懋的船,那就是反贼了。 天家赐予丽水城的城主自治制度已是天大的恩赐,绝不会再有比这更大的荣光了,谢衡并不想要封侯拜相,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他心里很清楚,宦海沉浮,风云莫测,只要踏入京城就是永远的失去了在丽水城的自由自在。 能有一方小城,过着富足自由的生活,亦可保子孙后代衣食无忧,这对谢衡来说是最好的生活状态,他没有更大的野心了。 让谢衡更加疲惫的是,他心里知道,长子谢琰,之所以归顺合王赵懋,不过是顺势而为。知子莫若父,自己这个儿子,一直野心勃勃! 第92章 喊小舅舅 想到谢琰对谢景的态度,谢衡目光微寒,谢琰真的关心谢景的安危吗?未必! 谢景失踪的这些时日,城主夫人季氏和儿媳徐氏终日以泪洗面,她们出不得后院,只能寄托于自己的男人去寻找麟儿。 可是谢琰做了什么?! 谢琰此刻正在城郊别院陪伴合王。 合王逗弄着谢琰送来的一只新的鹦鹉。 “合王与天地日月同岁!合王与天地日月同岁!合王与天地日月同岁!”鹦鹉见合王给了自己好吃的零食,便怪里怪气的大声学舌逗合王开心。 鹦鹉的这句话成功取悦了合王,他知道这句话定是谢琰教给鹦鹉的,他喜欢聪明人,谢琰很聪明,他知道不能直接教鹦鹉说“合王万岁”,但是合王与天地日月同岁就相当于合王万岁的意思。 谢琰送这只鸟,既是表达了他的衷心,也是表达了他要这份从龙之功的野心。 有野心好啊!有野心,才不会被安逸的富贵迷了眼。至于城主谢衡,合王眯了眯眼睛,他许是安逸久了,真以为自己这一方之主当的有多稳固。他要让谢衡知道,在皇权之下,他谢衡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想捏死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少城主这鸟儿驯化的妙啊。” “承蒙殿下不弃,喜欢属下送的这只鸟儿,能侍候殿下是它的福分。” 合王不置可否,喂完鸟儿便有侍卫过来送上擦手的帕子。 “你想看看你家小公子吗?” “不用不用,犬子能入得了殿下之眼,亦是他的福分。”谢琰的腰几乎要弯到案几上了。 合王闻言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合王指着谢琰笑得前仰后合,谢琰也附和着合王极尽谄媚讨好的陪笑。 “谢琰啊谢琰,你可真是个妙人儿,比你那个迂腐的城主父亲有趣儿多了。” 合王笑够了,用侍卫递上的帕子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又喝了一口茶后,道:“你这个少城主做了也有二十多年了,想不想摘掉这个少字啊?” 谢琰闻言吓得伏倒在地:“合王殿下,属下还年轻,并,并不能掌管整个丽水城,求殿下饶家父一命!属下愿为殿下全力以赴,助殿下成就大业,只求殿下饶家父一命!” 谢琰对谢衡的父子之情是牢不可破的,合王赵懋也只是试探一下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的下限在哪里。 大宋朝重孝道,倘若谢琰为了上位真可以舍弃父亲谢衡于不顾,那么合王也要考虑这个年轻人的衷心是否可信了。 合王亲手将谢琰扶起:“少城主快快请起,你这是做什么?本王只是与你玩笑,切莫当真。“ 谢琰松了口气,他的确想要有一番作为,这可能是所有的孩子都想向父亲证明自己能力的愿望所在。所以,他并不满足于待父亲百年之后从父亲手中袭得城主之位,他想让父亲为自己骄傲。可是,前提是父亲要能看到这一天,倘若他在合王的推力下,对父亲的城主之位取而代之,那自己努力给父亲证明自己还有何意义所在? 他投奔合王赵懋,的确主因是出于自己的野心,可是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合王一定会得到丽水城城主府的支持,若父亲和自己不配和,合王定会出去他们父子二人,再从两位庶弟中择一人推上城主之位。 只不过合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这一步,那是因为,丽水城自治的特殊所在,使得丽水城城主一位不能私下里随意更迭,要像袭爵位一样向皇上递交请封奏折,皇上批准后袭位者才能接任城主之位。 丽水城现任城主谢衡才刚到不惑之年,若是城主与少城主双双英年早逝,势必会引得朝廷的注意。 而合王之所以想要丽水城,就是因为他看中了丽水城水陆交通枢纽的作用。他要利用此处帮他运载一些见不得光的物资,自然是需要神不知鬼不觉,谁都不能惊动。 丽水城对角巷一处普通的民宅里,袁昱青拧着眉头与水沅沅对峙。 这是一处一进的院子,正房有三间,一间堂屋用来做客厅和饭厅,东西厢房是卧房。侧面还有一间东厢房和一间西厢房。东厢房也被用来做卧房了,而西厢房则是厨房。 白辰锦和袁昱青等人已经在丽水城耽搁有月余,他们是与合王赵懋同一日进城的,合王赵懋目前住进了城主在近郊的别院,合王没有离开丽水城,白辰锦和袁昱青等人就也没有离开丽水城。 他们因为要短住,为了行事方便,就没有继续住在客栈,而是租赁了对角巷的这个小院。对角巷并不临街,离主街还有两条街巷的距离。丽水城的主街是由一条名叫丽水河的窄河道横穿南北,主街是沿着丽水河两侧临水而建的,这也是丽水城的名字由来。 白辰锦他们租赁的小院因为远离丽水河,便少了一些繁华,但是胜在清净,便于行事。 小院中有一口井,井旁靠着墙根种了一棵树,因为是冬日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看不出是什么树。 院子里有一个石桌,因为天冷,桌子上并没有摆放任何茶点。袁昱青坐在石桌前正在苦口婆心的规劝水沅沅。 “沅沅,听话,你明天就回京城去,我在此处也耽搁太多时日了,明日也该动身去青州了。” 水沅沅秀丽的眉毛也学着袁昱青那样的拧成一团,袁昱青见了想伸手帮她抚平,手伸到一半觉得不妥,又收回来了。 “姑娘家家的,拧什么眉头,没得提早长一脑门的皱纹。” “昱青哥哥比我老这么多,你都不怕长皱纹,我怕什么。” 水沅沅蹦蹦跳跳的往走廊上跑,想了想又跑回袁昱青身边:“昱青哥哥……” “喊小舅舅。”袁昱青无力的纠正。 水沅沅撇撇嘴,当作没听见,继续说道:“昱青哥哥,你就别骗我了,你才不是因为我才耽搁在丽水城的,你是因为在此处发现了合王的踪迹,密信给了圣上,圣上让你悄悄查证合王擅离封地来丽水城的目的,所以你才不着急前往青州的。” 第93章 漕帮帮主 水沅沅正和袁昱青纠缠着,公孙白从跨院的东厢房走出来:“袁兄,沅沅姐。” “阿白弟弟,你来的正好,你来给我评评理,昱青哥哥这一路上都是我为他易容探听消息,可他倒好,现在非要赶我回去,不让我跟他去青州了。眼下就要过年了,我要是此时动身去京城,肯定就要在路上过年了。” 公孙白想了想,笑道:“袁兄,沅沅姐所言极是。眼下就要过年了,这个时候让沅沅姐一个人赶路显然不合适。” 袁昱青闻言皱眉想到刚刚收到的京城来信,木家和水家已经下定,婚期也定好在二月初八,也就是过完年后仅仅两个月就是婚期了。 丽水城距离京城不算近,走陆路需要二十天左右,走水路平稳,但要一个月,水家已经给他来了好几封信催水沅沅回京完婚,水沅沅跟他一起出京是瞒着所有人的,还是在他出京城几十里之后才在装行李的马车里发现藏在一堆杂物后面的水沅沅。 水家为了隐瞒水沅沅离京的消息,对外称水沅沅染病,送到观中休养。可眼下婚期临近,再不接她回去,显然就圆不过去了。 倘若让人知道水沅沅一个姑娘家跟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舅舅出京办事,顾念寡女共处这么多时日,恐怕水沅沅的闺誉就不在了。 袁昱青倒是不怕自己被水家污他拐带少女的名义,他只怕水沅沅会名誉受损,那么等待水沅沅就只有两条路,要么绞了头发做姑子,要么就一条白绫吊死。 袁昱青心底倒是还有另一条路压制在心底不敢去正视,他知道水沅沅固执的不喊他小舅舅,是因为她对他的男女之情是几乎不加掩饰的。 可是袁昱青不敢回应水沅沅的感情,他总是忘不掉姐姐袁念晴临终前对他的托孤。 姐姐对他极好,他若是对姐姐的女儿生出男女之情,这种类似于乱伦的愧疚感会让他无法面对姐姐的牌位。 袁昱青的侍卫一虎和公孙白的侍卫清风回来了。 “大人,属下近日对城主府的动向多加打探,发现了一件怪事儿。”一虎对院中几位主子行礼后,开口道。 “什么怪事儿啊?”水沅沅扑闪着好奇的大眼睛,一脸兴奋的问道。 “城主府的小公子谢景失踪了,城主夫人和少城主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可是城主和少城主却并未派人出去寻找小公子。” “呀!他们不派人去寻找,定是因为他们知道了小公子的下落。” 公孙白和袁昱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出一个名字:“合王!” “公子,属下打探到一个消息。”清风对公孙白躬身行礼道。 公孙白示意清风直接开口,不用避开这院中所有人。 清风便直接说了:“属下派出去的人发现丽水城的漕帮帮主换人了。” 漕帮不是漕运司,漕运司是由朝廷委任的官员,而丽水城由于是城主自治制度,所以水路运输则由漕帮来直接对城主府负责。 丽水城的历任漕帮帮主都是由城主直接委任。 清风打听到,上一任漕帮帮主叫朗坤,年约四旬,在漕帮帮主的位置上,这个年龄属于正当年。 “这前任帮主朗坤是因何退位?”公孙白问道。 “不是退位,是全家被灭门。” “什么?” 院中几人闻言都惊住了。 公孙白与这位漕帮帮主有过一面之缘。那日,公孙白带着清风沿着丽水河的城中水道边的街巷步行至城南的码头。丽水河从城南码头汇入运河主道,过往商船大都是在此停泊,靠岸采买补给。 城南码头很大,河面上帆樯如云、舳舻千里。 公孙白面对着江面负手而立,他的身量近半年蹿得很快,虽只有十一岁,却已经比同龄男童要高上半个头了。 公孙白身着一身月白秀竹纹的长袍,头戴同色发带,河边的风吹起他的衣角发丝,长身玉立,翩然若飞如谪仙般。 “喂,小孩,你看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粗犷的成年男声。 公孙白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紫红脸膛大汉抱着膀子对他喊道。 “请问阁下是在与我说话吗?”公孙白对紫红脸膛大汉拱手行礼问道。 公孙白面容俊逸,再加上举止贵气,让人赏心悦目。那紫红脸膛大汉不由语气变得温和:“这位小公子为何对着河水发呆?” “只是见这河面上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感叹这丽水城的富庶繁华。” “你是谁家的孩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你是跟谁来的丽水城?你家大人呢?”紫红脸膛大汉问道。 公孙白挑眉看向这紫红脸膛大汉,并不回答。 “哦,自我介绍一下,鄙姓朗,名坤,是这丽水城的漕帮帮主。适才见小公子对着河面发呆,担心则个,便冒昧上前搭话,小公子莫怪。” “在下袁白,见过朗帮主。在下乃楚州人士,是与兄长一路行商至此,见丽水城民风淳朴,风景秀丽,便在此地逗留些时日,顺便让兄长寻找些丽水城特产,好与别处互通有无。” 朗坤笑了:“楚州,好地方!我去过一次,是帮助花家家主运送皇贡栖梧山云雾茶。当年花家家主花适谦刚从皇商林家手中接管贡茶的生意,花家主不熟悉皇商的水路运输流程,还是我帮他跟京城漕运司搭上线的。” 见朗坤提及岳父花适谦,公孙白低下眼帘,掩饰住眼中情绪。他想起了花娴,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他推演出花娴的气息有了变化,她已经离开歙州的紫阳山了,也不知道将要去往何处。 公孙白虽然知道花娴是拥有一部分桃花神的神格和神识,但都只是雕虫小技,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并不足以自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人作伴,那只和她一起消失在上古神阵法中的大黄狗是不是也和她在一起,那只狗虽然傻乎乎的,但胜在遇到危险时也能护着花娴一二,再不济,能驮着花娴逃跑也是好的。 朗坤见公孙白不语,便问道:“你也是楚州人,你可知那花家家主为何缘由自缢在茶山?” 公孙白摇摇头:“不知。” “也是,你才多大呀,大人的事,你哪会知道。”朗坤想起旧识花适谦,不由得一阵唏嘘。 第94章 被灭门 漕帮帮主朗坤与花适谦虽然并没有更深的交情,可是想起这位性格敦厚中又带着商人的精明的好儿郎,还是有些惺惺相惜。 “朗帮主,近日我在这河边散心,闲来无事间数了数河面上的过往船只,发现月中和月末的船只数量明显大不相同,这是为何呢?” 公孙白语气很随意的问道。 朗坤闻言面色一变,旋即又收住情绪,语气淡淡的说道:“这也不是完全定律的,你才来丽水城不多时日,不清楚这南北水路的运输都是无定律的,有时候凑巧了便会有船队赶到了一起。并无其他。” 公孙白倒也没有在此问题上做纠缠,向朗坤拱了拱手,便告辞了。 他走过一条街,走进一个茶楼的二楼临水雅间坐下,不一会儿清风就推门进来。 “公子,属下去打探了,这码头没到月中,便有多了一半的货船驶入,那多出来的船只上都覆盖着油布,看不见是什么货物。这些船只都会在天黑之前驶入港口,在天明前就会离开。” “天黑前驶入,天明前离开……”公孙白沉吟,想了想:“清风,你派人在码头盯着,且看这船只的吃水如何,若是有何线索,立马来报。” “是。”清风领命出去。 果然如公孙白所猜想,那些多出来的船只驶入码头时吃水很浅,但是天明前离开时,船身却吃水很深,显然装了什么重物。但是究竟装了何物,何时装载的,由于码头被漕帮围得水泄不通,清风派去的人打探不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发现,再加上合王赵懋突然离开封地悄然来到丽水城,袁昱青便决定多逗留些时日,将此件事密奏给圣上。 翌日,公孙白故意在靠近码头的地方吃早点,果然又遇到了漕帮帮主朗坤。朗坤眼中满是红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朗坤见到公孙白很是高兴,命馄饨摊的老板再给公孙白上一碗鲜肉馄饨,再加一个茶叶蛋,记在自己账上。 公孙白稍微推辞一二便接受了。公孙白也有意想与这位漕帮帮主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朗坤对这个十来岁的矜贵小公子很有好感,他年近四十,妻妾娶了六房,却没有一个妾侍生出儿子,膝下只有大娘子所出的两个女儿和三小娘、五小娘各生出的一个女儿。 朗坤做梦都想要个像公孙白这样气宇轩昂的儿子。 他是苦出身,自幼丧父,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将他奋力拉扯大。原本他们在丽水城二十里开外的小圩村也有几亩薄田,但是自打他父亲病逝后,大伯和二伯就吃绝户,把他们娘儿俩赶出了小圩村,霸占了几间房屋和几亩薄田。 朗坤和老娘在丽水城行乞的时候遇到了城主夫人季氏出城上香,季氏怜悯朗坤孤儿寡母可怜,便着人给了他们一些银两安顿下来。 朗坤母子靠着城主夫人季氏赏赐的二十两银子在杂居的院子里租赁了一间柴房,收拾收拾,便在里面住了下来。 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朗坤的老娘便可以在城中接了一些缝补浆洗的活儿,朗坤则去码头做一些苦力,母子两个倒也挣扎着活了下来。 后来,朗坤越张越壮实,有一次季氏出门时被一个从别处游逛到丽水城的小毛贼偷了荷包,是朗坤追出去好几条街给寻回来的。 原本季氏并不在乎被偷走的那些碎银,但是里面却恰巧装着一个少城主谢琰专门为母亲求来的平安符,所以这荷包就变得无比珍贵了。 朗坤跪着奉上寻回来的荷包时,季氏认出了这个小男孩就是自己一年前的冬日施予银两的那对母子中的孩子。 季氏感叹于朗坤在如此境遇下还能面对钱财毫不起贪念,她便向丈夫举荐了这个人品贵重的孩子。于是城主谢衡便把朗坤收进城主府,安排人教他武功,又一步步把他扶上了漕帮帮主的位子。 朗坤发达后并没有忘本,他对于身处弱势的老弱妇孺很是照顾,常常施以援手。于是,朗坤在丽水城的名声很好。 朗坤翻身后并没有去寻自己那吃绝户的大伯和二伯算账,他想的是那到底是自己父族的亲戚,算了。 但是,朗坤想放过那些吃绝户的亲戚,可那些亲戚见朗坤发达了却没有为当年的冬日赶走朗坤母子的事情感到可耻,反而像狗蝇一样想吸附上来吸血。 那些亲戚携带着妻儿老小赶到丽水城,堵在朗坤府邸大门外撒泼谩骂,说是如果当年不是自己看着朗坤有前途,不敢窝在乡野耽搁前路,狠心把他逼出来寻找前程,那么朗坤还没有这样的好命能攀上城主府,为自己挣得这份身家。 那些亲戚逼着朗坤要学会感恩,要恭敬的把自己这一众亲戚接入府中,好吃好喝供奉着,还要将金银钱帛拿出来分与他们,这样才能显得出朗坤的仁义。 朗坤不理睬他们,这些亲戚就日日在朗府门前破口大骂,且是轮番上阵,不得间歇。 最后,还是城主命人出手替朗坤收拾了这些狼心狗肺的亲戚,将他们尽数丢出丽水城,并永生不许他们踏入丽水城半步。 朗坤性子虽不绵软,却过于善良,这也是谢衡为其叹息的地方。 少城主谢琰并不喜欢朗坤,他近日帮合王运送了一些物资,朗坤虽然听从他的吩咐去安排了,但是谢琰清楚的知道,朗坤并没有完全臣服于自己。朗坤把谢琰吩咐他运送的货物禀报给城主谢衡,谢衡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朗坤不要管了,一切听从谢琰吩咐就行了。 朗坤觉得城主明显比以前颓靡很多,他心里很是担心。 城主谢衡和城主夫人季氏对他和母亲有救命之恩,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此生发誓要效忠于城主,别无二心!即使是少城主,也不能命令他做出对城主不利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对丽水城主忠心耿耿的正直人,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举家被灭门了! 第95章 你不会是想追我吧 公孙白想到那个紫红脸膛的阔脸壮汉眼中泛着亮光的看着自己,殷勤的招呼老板再为自己上一碗馄饨和一个茶叶蛋的景象,不由得气血上涌。 他自知自己是神,不该过多掺和凡间事,可是他还是对这个耿直善良的漕帮帮主生了一丝怜悯之情。 “清风,你随我去看看。” “是。” “阿白弟弟,我也随你一起去吧。”水沅沅起身。 “也好,沅沅姐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以及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随在下一起去勘查现场并定会有所收获。” 水沅沅见公孙白夸她,便得意的对袁昱青扬起下巴笑,那神情像极了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宠物狗狗。 袁昱青被水沅沅明媚的笑容晃着了眼,他不敢再看,忙避开目光。 “公孙兄,我们不可卷入丽水城的纷争……”袁昱青想了想犹豫的开口。 “袁兄放心,吾自有分寸。” 公孙白与袁昱青一样不愿意卷入丽水城的纷争中,袁昱青是因为密使的身份不能暴露,而公孙白则是因为他本就不欲管凡间事。 公孙白见水沅沅主动提出与自己一道,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正想要找个借口喊水沅沅一道出门,又怕太过刻意引起袁昱青的疑心。 公孙白和水沅沅带着清风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饭后。丽水城作为富庶的水路中转枢纽城镇白天是一种热闹,晚间则是另一种繁华。 丽水城有一些场所是从晚间起才开始营业,那些花楼画舫笙婉转,香风浮荡,多少过路商船的主人迷失在这纸醉金迷中,辛苦走商冒险所得的身家被这些柔弱无骨的莺莺燕燕所掏一空。 倚香楼是这些香楼的翘楚,倚香楼的姑娘们大都是从江南各地收集挑选出来的,姿容样貌皆出众,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倚香楼每年还在新年之前开展诗茶会,广邀各地名士雅客到此一聚,饮茶斗诗,若能在倚香楼茶诗会中脱颖而出夺得魁首,就能在倚香楼中随其心意挑选一位姑娘体验一把洞房花烛夜,诗魁夺名时。 倚香楼之所以说让夺魁者体验“洞房花烛夜”,那是因为倚香楼有一种秘药,让女支女服上一丸,便可让客人体会到如同初、夜的感受。 并且倚香楼会在楼中为客人大肆操办“婚礼”,还会安排司仪、傧相、“亲戚”等人来参加婚礼,闹洞房,让客人如同真的在进行大婚一样。当然这些一众人等都是倚香楼着人扮演的,但是为了能让魁首身临其境的体验一把花烛夜、小登科的感受,倚香楼做得是相当出色了。 这也是为什么丽水城小小的一个倚香楼举办的诗茶会能吸引天下众多学子值年关之际齐赴丽水城的原因了。 “去丽水城做新郎”一度成了风流雅士们之中很高的荣誉。。 因为这不仅仅是体验了一把新婚,还证明了其才学出众、头角峥嵘。 是夜,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丽水城茶诗会的日子,倚香楼门前人头攒动,挤不进去的就站在门外垫脚看热闹。 倚香楼的茶诗会收一两银子的入门站票费用,付钱的人能领到一块小牌子,凭此牌子可以在走廊站着看。 付五两银子可以得到一个凳子和一杯不可续杯的茶水。 如若需要坐在前排则需付十两银子,不仅能得到一壶茶水,还能得到几小碟干果。同样茶水不能续,若是想再续上一壶茶则另要出钱买。 至于雅间包厢,则是竞拍制度,价高者得。听闻有人为了得到一间雅间,能出价到千两。 当然,这只是看客的费用。 要是上台参与茶诗会的角逐,报名费就要五十两银子。 普通老百姓一年的嚼用若在物价不低的丽水城也才十几两,在乡下五两银子就够一家老小好几口人的一年嚼用。 如此对比,倚香楼的茶诗会各项收费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天价了。 这样,一个报名费就把入选者的家世门槛设高了。 公孙白背手看向水雾氤氲中的倚香楼,那灯火通明的背后定是暗藏着什么龌龊动机。倚香楼用茶诗会从天下各地筛选出的家世显赫的青年才子,其真正的目的到是什么呢? “阿白弟弟你看?” 水沅沅指向一处,悄声唤着公孙白。 公孙白顺着水沅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倚香楼靠近水面的一角从墙上放下了一个软梯,一个身形婀娜的黑袍女子从软梯上下来。 黑袍女子带着帽兜看不清面目,但是水沅沅却小声惊呼:“是娇红姑娘!” “你怎么看出来是娇红姑娘?”公孙白问。 水沅沅语气中略有几分得意:“阿白弟弟有所不知,本姑娘最拿手的技能不是易容术和绘画,而是观骨相识人,只要是我见过并留心观察的人,即使他易了容,我也能从其全身的骨相特点看出是谁。” 公孙白不禁在心里赞叹,果然有些人生来天赋异禀! “咦,她进了停在暗处的一辆马车,她要去哪里?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不用。”公孙白制止了跃跃欲试的水沅沅,对着暗处吩咐道:“跟上去看看娇红姑娘去往何处,去见何人,探听她此行所为何事。” “是。” 黑暗处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很轻的衣襟翻飞的声音,周围又归入了宁静。 水沅沅不禁瞠目结舌,半晌才感叹道:“公孙暗卫营,果然名不虚传!” “走吧。” 公孙白没有接水沅沅的话,而是转身就走。 “去哪儿?朗府吗?” “朗府去不去都行。“ “啊?” 水沅沅这回彻底是被公孙白整懵了:“阿白弟弟,可是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去朗府探一探漕帮帮主被灭门的事情吗?” “清风已经安排人去查探了,一会儿会把所得结果报于我们。沅沅姐,不如,我们就沿着这丽水河散散步如何?” 水沅沅嘴巴长得像鸡蛋那么大,只见她脸色复杂,欲语还休的盯着公孙白看半天,然后说出了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啊,阿白弟弟,你,你不会是想追我吧?” 第96章 娶了她又如何 “啊,阿白弟弟,你,你不会是想追我吧?” 少女单纯的轻呼声让公孙白被口水呛得一阵猛咳。 水沅沅见公孙白莹白如玉的面孔被咳嗽得通红,她犹犹豫豫的想伸出手去给公孙白顺背,公孙白一边弯腰咳嗽,一边伸手制止了水沅沅的好心。 “喂,阿白弟弟,你不会是被我这句话吓到了吧?你反应这么大呀!” “沅沅姐,这种玩笑话切不可再说。”公孙白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 水沅沅撇撇嘴:“你追我的话也很正常,你虽然才十一岁,而我也不过才十六岁,相差五岁算不得什么的,只不过,你来晚了一步哦,虽说你相貌家世才华样样皆上品,可惜感情的事情需要两厢情愿,不能勉强,我早已经心有所属了。” 水沅沅又看了看公孙白,是那种从上到下的打量,嘴里啧啧道:“你不要因为我的拒绝而心生自卑,你真的很好,你是个好人,将来会遇到适合你的好姑娘。” 公孙白摸了摸鼻子,被莫名其妙的发了张好人卡,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水沅沅辩解一下。说她是误会了,自己并不喜欢她,那么会不会趁得人家姑娘自作多情,心生尴尬呢?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又不会损失什么,也不需要向谁澄清什么,花娴又不在…… 公孙白突然想到了花娴,心中有了一丝异样。当初在天界,他以一副纨绔的模样去故意接近花娴,是因为他推演出桃花神和魔界王族有着不可窥探的联系,这丝联系究竟是什么,他窥探不得,因为是天机。 他曾经试着推演一次花娴和魔界的纠葛,结果是龟壳变为齑粉,而他则被反噬的双目流血,视物不清,修养数日才恢复。 于是,他只能找借口去纠缠桃花神,意图看着她。 他虽然口中对桃花神说着张口就来的痴缠疯话,但是心里却笃定,自己对她毫无情爱之心。 自从父亲的神魂消散在龙凤之争的战场上,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了肃清天地秩序,维护三界清明,以祭父亲英灵遗愿。 当他在某日修炼中,无意中在濯龙渊的瀑布底下遇到父亲休眠在潭底的元神,并与之融为一体从而得到父亲的法力后,他便对三界中的任何异动有了敏锐的感知。 他本就沉迷于推演术士,得到父亲元神传承的法力后,他的推演术更加精准了。他推算出凤族有觉醒的迹象,魔界的结界也有了松动,他们有可能很快就会迎来再一次的三界纷争。 而且,他还推算出,桃花神花娴,在这次动乱中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可是他只能推演出这些了,关于花娴的其他命数他再也窥探不得更多了。 他也曾想过既然不知道花娴在将来会充当什么角色,不如干脆除了她以绝后患。可是他犹豫了。 一则是花娴实属无辜,二则是他也不敢赌花娴将来的作用,万一花娴才是终止这场未发生的祸乱的关键呢?若真是如此,他除了花娴岂不是自掘坟墓? 公孙白想到神祖父听他说出花娴的模棱两可的预见作用后,在他下凡后思索几个时辰后的决定竟是把花娴骗下谪仙台,让她神穿到自己凡间这个身份的未婚妻身上。 说实话,公孙白第一次发现那个跑到灵堂对着自己一阵摇头晃脑唏嘘不已的桃花神的时候,错愕了半天。 不过……好像,桃花神还真的很有趣呢,她这一世,做自己的未婚妻似乎也不错。要不,自己真就在这凡间一世娶了她又如何…… 另一边,前往帽儿镇的官道上。 花娴伏在追风的身上,感觉四面八方的风不讲风德的争先恐后的往她的斗篷里钻,冻的她牙齿咯咯响。 冬日在官道上策马急奔,那风吹在脸上宛如锋利的刀子划过,让人生疼却又不见伤口。 “侍墨小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帽儿镇?” 花娴的话音被风吹散,但是侍墨还是听到了。 “娴姑娘,冻着了吧?大概还有二里地左右就到了,很快的。” 花娴咬咬牙,腾出一只手,僵硬不好使的手指徒劳的拉着斗篷的领子,虽然明知道这样也不顶事,并不能多挡一些风。 就在花娴觉得自己要冻僵了的时候,帽儿镇的城门出现在了眼前。 侍墨从马背上跳下来,把冻得手脚不听使唤的花娴从追风的背上抱下来,又为她整理了一下斗篷,便带着花娴并两匹马儿去排队进城。 帽儿镇是座靠近紫阳山最近的一座平原小镇,它离紫阳山不算近,大概有六七十里的路程,所以它周围已经都是豁然开朗、一碧万顷的农田。 紫阳山附近还有一些小镇,由于靠近山体,城镇周围则多是高低不同的山地。 帽儿镇的整个地形图犹如一个大帽子,有着宽宽的帽沿和高高的帽顶,城镇的主城门面向南,就在这顶大帽子的帽顶处。 城门由巨大的石块和木材建成,高大粗狂,城门口矗立着两座高大的老虎,老虎呈坐姿,膘肥体壮,面部形态雕刻得栩栩如生,高大威猛,虎目生威,从高处俯视下来,仿佛在对进出城门的人们给予震慑。 “哥哥,这个城门口的两座老虎好生奇怪,别人大多是用狮子或其他神兽守护城门,鲜少听说用老虎的。” “妹妹有所不知,相传当年在此歇脚,丢落帽子化为城镇的仙人所乘坐骑就是老虎。所以,这帽儿镇的城门口就选用老虎石雕来守护了。”侍墨耐心的向花娴解释道。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侍墨和花娴两人是以兄妹的身份进城,所以就直接以兄妹来称呼了。 “这位小娘子和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身后一起排队进城的挑着一担子瓜果菜蔬的老农听到花娴和侍书的对话,便乐呵呵的开口与他们搭话。 “”是啊这位老伯,我和我家哥哥去丽水城走亲戚,路过帽儿镇,想去镇子上选一些土特产,带去给亲戚家的姐妹们。老伯可知这帽儿镇中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呀?” 花娴和木少轴的确是要前往丽水城,丽水城是走水路最大的交通枢纽,他们打算从丽水城换乘水路去楚州。 这菜农见花娴生的雨雪可爱,嘴巴又甜,便忍不住未语先笑,对花娴的问题自然是有问必答。 第97章 不行就花侍剑的钱 花娴和老伯说着话的功夫就排到他们了。 帽儿镇进城的检查并不繁琐,城门的兵士只是简单盘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花娴和侍墨与卖菜的老伯道别,便进城了。 老伯是要去西街卖菜。花娴从老伯那儿打听清楚了,帽儿镇的城门冲南,也就是帽子的顶部,他们方才进来的城门就是帽儿镇的主城门——南门。 帽儿镇的街市分为东市和西市,西市为平民百姓区,所住之人皆为普通市井百姓。所以,菜市、骡马市,甚至人牙子交易市场都安放在西市。 东市则是帽儿镇的达官显贵聚居区域。其实帽儿镇也没有所谓真正的达官贵人,只有一些商户员外居住,再多也就是一些京城或州府贵人的分支了。 尽管如此,帽儿镇因地理位置好,比较富庶,所以住在东市的居民还是富贵居多的。 至于东市与西市接壤处,则大多住着一些中产之家。 花娴和侍墨打算先去东市的一些商铺逛逛,看看有没有有可以采买的,木少轴自然是不会用从西市买来的粗鄙之物的。 帽儿镇的东市像其他普通的城镇一样,开了一些比较高档的酒楼、布店、首饰楼和成衣店之类的,花娴带着侍墨先去成衣店采买了几套棉服,天越来越冷了,他们往楚州的方向是往北走,木少轴之前没有想到他还有痊愈的一天,所以并没有备什么厚的御寒衣物。而花娴,自然更是两手空空身无长物。 花娴和侍墨突然有点后悔没有赶着马车来帽儿镇了,看着柜台上堆的高高的一摞衣服,侍墨也明白了,女人天生的购买欲是不分年龄的。 店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虽然临近年关,店铺里采买棉衣的人不少,但是他这店开在东市主要的生意是接待周边住户的预定,像周边的乡下人进镇子采买,是绝不会到东市来消费的,这里的衣服虽不及大城镇的华美,但用料也算考究,最差的也是细棉布,大部分的成衣用的还都是丝绸,虽然款式比不上京城和州府那边时兴,可用料绝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像花娴这样,进店里看中了直接一通乱指,然后就一句都给我包起来,甚至连价钱都不问一句,这样的小肥羊可是很少,不,是从来不会有机会遇见的。 掌柜的亲手给花娴打包好:“小娘子,可需要小店给您送到府上?” “不用,你交给我哥哥就行了。” 于是,可怜的侍墨抱着在他怀里堆得比脑袋还要高的棉衣往外走。 花娴让侍墨把包裹绑在马背上,就蹦蹦跳跳的往首饰楼走去。 花娴进的是一家叫做繁金楼的首饰店,这家看起来富丽堂皇,侍墨在心里嘀咕一句,恐怕娴姑娘还是像刚刚买衣服那样价钱都不问,然后一通乱指,叫人家把看中的都给包起来。 虽然有点心疼钱,但是侍墨知道是眼前这位小姑娘治好了自家公子的绝症,如若不是花娴,可能木少轴都熬不到这个年节。 如此,娴姑娘想要什么,侍墨都会做主给她买下了,要是自己身上银子不够了,就把侍剑的银子也花掉。 侍墨和侍剑的私交很好,侍剑性格清冷,也不爱啰嗦管账的事情,侍墨就帮助侍剑管银子,偶尔也会把他自己的银子和侍剑的银子一起拿出来投资个什么生意,赚些活钱。 侍剑对这些从不过问,只是没钱了会跟侍墨要,侍墨也会定期把账本拿给侍剑看。 侍剑虽不喜啰嗦管账,但是侍墨给他的账本他每次都会认真看完,看不明白的还会问侍墨。侍剑告诉侍墨,他不喜欢麻烦,那么解决麻烦的最根本方法就是不要给麻烦事施以温床。 如若侍剑从不过问账目,即使是亲兄弟也难免会在时日太过久远的时候生出侥幸的心思,所以,侍剑认真看账本是给予侍墨一个态度,他的态度就是,他对侍墨是十分信任的,但也是绝不会放任。 于是,侍剑和侍墨之间的度把握的非常好,两个人的友情关系也更加稳固。 木少轴对于侍墨与侍剑之间的相处模式是点头称道的,手下四个侍卫能和睦相处,这是任何一个主子都乐于看见的。 眼下,侍墨打算为花娴采买她看中的首饰作为他自己对花娴救治好主子的感激之情,至于如若钱财不够就暂且挪用一下侍剑的钱,侍墨打算回去后给侍剑讲明,这算作是自己借他的,等投资的生意有了分红再还给侍剑。 侍墨不打算道德绑架侍剑必须与自己一起表达心意。侍墨就是这样一个很知道进退的人。 最初的时候,老家主是打算选侍墨在木少轴跟前做明卫的,但是侍墨悄悄的私下里找到老家主跪请老家主收回成命。原因无他,侍墨是个聪明人,他看出侍书对公子身边的这个贴身侍候的位置有执念,他不想与侍书为敌。而侍书,侍墨相信,只要自己被派到公子身边,侍书一定会想办法除掉自己! 侍书为人心思深沉,侍墨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与其被人虎视眈眈的终日算计着,还不如把这个位置让出来给侍书,自己则轻轻松松的逍遥自在过日子。 像现在这样,在暗处保护公子,换班的时候还能出去拿自己和侍剑的钱去做生意,这样是日子不好吗?哪像公子的贴身明卫,则是一瞬也不能离开公子左右。 侍书牵着两匹马在繁金楼的门口等花娴,他怕马匹背上驮的东西被人给顺走了,就没有跟着进去。眼下正值年关,有些没有挣到钱的人为了过个肥年,难免会动一些歪心思。 侍书喊来繁金楼里的一个小伙计,吩咐道:“一会儿那个穿着大红色斗篷的小娘子不论买了什么首饰都只管给她包起来,前来找我要就行。” 小伙计得了吩咐,给侍墨行了个礼便眉开眼笑的进去伺候花娴了。他从侍墨的气质和穿着打扮看出来,这个人绝对不是寻常百姓,他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所以,小伙计把花娴当做富家小姐般用心伺候着。小伙计把花娴迎到二楼,请花娴坐下,又去端出些精致茶点请花娴品尝,再问过花娴的喜好,这才去把花娴要的首饰用一个很大的铺着黑色绒布的托盘端过来。 只见黑色绒布铺就的木托盘上清一色摆着的是各式各样的铃铛配饰,有金的,有银的,也有镶嵌了宝石玛瑙的铃铛,就连玉制的铃铛也有那么一两件。 第98章 绿衣姑娘 小伙计把各种各样的铃铛托盘放在花娴面前的小茶几上,恭敬的行礼:“这位小娘子,我们店中的铃铛制品都在这里的,请姑娘挑选。” 花娴认真的拿起一串串铃铛审视把玩,最终,他挑中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的铃铛和一个小巧的镶着宝石的银铃铛。 金铃铛的做工并不是特别的精致,但是胜在个头大,用料足,铃铛是实心的外皮,不容易瘪。听小伙计介绍,这个铃铛原本是城中的李员外定制的,打算给小儿子在摇篮里手摇着玩,可惜李员外的这个幼子福薄,铃铛还没打造好,李员外的这个小儿子就染上一场风寒,不治而终。 自打李员外的幼子病逝,这只定制的大金铃铛就摆在繁金楼的柜台里无人问津,原因无他,大部分人是觉得晦气。 眼下店小二见花娴挑中了这只,原本想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卖掉得了,这只铃铛总算是清货了。但是,店小二见花娴生得玉雪可爱,不忍心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买了这个被视为不祥的金铃铛,便犹犹豫豫的开口说出这背后隐情。 花娴听完笑了笑:“无碍,铃铛无罪,那李员外之子只是他自己的命运该得如此,不该迁怒于外物。” 花娴挑中的另一串镶着宝石的银铃铛虽然是银制品,但是雕工和设计都十分精美,铃铛的外壁上雕刻着云雾缭绕的亭台楼阁,其间镶嵌着红绿两色宝石,且镶嵌的位置正是那亭台楼阁中的点睛之处,衬得这个铃铛很是精美。 花娴进繁金楼并不是给自己挑选首饰,她是想着过年了,送给阿呆和天狗一份礼物。于是就想到了买个铃铛给它们挂在脖子上。 花娴让店小二把这两个铃铛包起来。店小二拿着铃铛去禀报了掌柜的。掌柜的见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买走了李员外定制的那个不祥的金铃铛,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阻止的话,便让店小二给花娴打个折得了。 店小二把首饰盒子包好,见他们是骑马来的,还贴心的找了个包袱皮把铃铛盒子放进去,好让侍墨可以把首饰盒拴在马上。 侍墨见花娴进了繁金楼半天就挑了两个铃铛就出来了有些惊讶。 “妹妹怎么没有给自己挑一些头面首饰?你只管放心大胆的挑,不用想着给哥哥省钱。” 侍墨还以为是花娴没敢花钱。 “走吧哥哥,不用了,我并不想买首饰,进繁金楼本就是想给阿呆和天狗买些年礼而已,如今挑到可心之物,我们可以走了。” 侍墨还想说什么,见花娴已经走出繁金楼朝着酒楼的方向走了,便抿抿唇跟了上去。他之前还以为花娴定要像在成衣店那样大买特买,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一件也没有为她自己添置就出来了。 花娴招呼侍墨进酒楼,她早就饿了,一大早赶路到现在滴水未进,要不是想着早点采买早点回去,她一进镇子就会先直奔酒楼填饱肚子。 侍墨把购买的衣物和首饰拿下来拎进酒楼,马匹已经有店小二过来牵去喂草料了,小姑娘抱着菜单点了一大堆好吃的,笑得眉眼弯弯。 侍墨见状心都融化了,他们这些做暗卫的,大部分都是孤儿,从来没有姐妹可以宠,侍墨和花娴虽是扮作兄妹进的帽儿镇,但是花娴这半天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侍墨在心底早就把花娴当做真正的妹子来宠爱了。 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花娴点了一些帽儿镇的拿手菜,这里靠近紫阳山,紫阳山盛产竹子,所以有很多名菜都是有竹笋和竹荪制作的。 花娴盛了一碗竹荪鸡汤,尝了一口,甜香可口,花娴的眼睛眯得更弯了。 花娴生了一对月亮眼,不笑的时候眼睛瞪得溜溜圆,像一轮满月,但是一旦花娴笑起来,她的眼睛就像弯弯的月亮那样讨喜。 店小二见花娴生得如此可爱,还专门给他们送了几盘自己店里的果品,无非也就是一些果干之类的,但是花娴却每尝一样都眼睛一亮。 花娴吃饭很有氛围感,能让和她同桌的感受到美味,被带动的更加有食欲。侍墨无比确定了自己主动要求陪花娴来帽儿镇的选择是十分正确的。 这样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当然,确实有人不喜欢。侍墨知道,侍书不喜欢花娴,不但不喜欢,侍书还很讨厌花娴。侍墨清楚的看到,侍书看向花娴的目光中是带着一丝恨意,一丝杀意,还有几分忌惮。 至于侍书忌惮什么,侍墨不清楚,他怎么都不会想象眼前这个粉粉糯糯的小姑娘会有什么威胁力能让侍书这个心思深沉且心狠手辣的人忌惮,侍墨认为,侍书的忌惮来自于公子对花娴的保护。 侍墨当然不知道,侍书亲眼所见花娴身上的法术和神通,还有花娴身边的一虎一狗也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花娴和侍墨吃完饭决定去西市看看。 帽儿镇并不大,侍墨和花娴一人牵着一匹马步行去西市,不一会儿就到了。并不是帽儿镇内不准骑马,帽儿镇内的确是限制马车和马匹的速度,但是并不限制必须不能骑马。不过侍书和花娴用了很多的饭想消消食,也想看一看帽儿镇的民风,便决定步行过去。 临近年关,街上很是热闹,大宋并不限制女子出门,所以街市上除了牵着孩童挽着妇人发髻的已婚妇人出来采买年货以外,还有很多年轻的小娘子也三三两两的与小姐们一起在街边鳞次栉比的露天摊位上试簪花胭脂之类的。 街上人很多,偶尔有一辆马车从人群中驶过,引起一阵拥堵后,行人又三三两两的汇集到各色小摊上挑选着可心之物。 花娴看到有一个身着绿衣的年轻姑娘装作挑选木梳的时候,偷偷的把手伸向一个牵着孩子买发簪的妇人腰间的荷包上。 妇人挑选的用心,便并未察觉有人在偷她的荷包。绿衣姑娘很轻松的就得手了。 然而,就在绿衣姑娘悄然遁入人群中的时候,一只粉嫩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姐姐,你怎么这么调皮呢,大过年的和人家娘子玩闹,还不快把人家东西还回去,免得人家娘子丢了荷包,回去挨婆婆和夫君一顿骂,年也过不好。” 花娴拉住绿衣姑娘的手腕,对着绿衣姑娘抬起脸露出天真无邪的甜美笑容。 第99章 沾沾福气 绿衣姑娘被花娴抓住了手腕止住了溜走的步伐,她弯腰一看,只见是一个身着红色斗篷,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娃,这小女娃约莫也就六七岁,可是她的手劲儿却特别大,绿衣姑娘试着挣了几下却挣不脱。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拉扯,倒也不是很显眼。绿衣姑娘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语气柔和的开口:“小妹妹,你拉着我作甚?” “姐姐,你还是别笑了,你笑得好假呀。” “你到底想干什么?”绿衣姑娘压低声音问。 “姐姐,你的手好凉,可是身上冷?不如这样,我请姐姐去吃些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如何?” “不用了,你放开我,否则……”绿衣姑娘一咬牙,低声威胁着花娴。 “否则姐姐就要被人家小娘子押到衙门去报官了。”花娴笑嘻嘻的说。 花娴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语速不快,脸上笑容绽放,怎么看怎么玲珑可爱,但是可爱的人却用最软糯的语气说着最直接的威胁话语。 “行吧行吧,算是我怕了你。”绿衣姑娘用另一只没有被花娴缠住的手去怀里掏荷包。 侍墨在一旁守着花娴,他与花娴只隔了几步距离,他看出这个绿衣姑娘虽是练家子,却也并不是武林高手,如若她敢对花娴不利,这个距离他也来得及出手。 但是,侍墨到底还是大意了。 待得侍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只来得及大喊一句:“妹妹小心!” 只见绿衣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兜头撒向花娴。 花娴急忙松开拉着绿衣姑娘的手,身形急急往后退,并屏住呼吸。也就在这一瞬间,绿衣姑娘钻进人群中消失了身影。 “可恶!居然让她跑了!真是常年打雁竟然让雁啄了眼睛。”花娴气得直跳脚。 怎奈她人小,又穿得犹如年画娃娃,这番发火怎么看怎么奶凶奶凶的。 侍墨憋住笑,清了清嗓子:“妹妹,算了,一个小毛贼而已,那座城镇都有很多,你要是想抓也抓不尽。” 花娴气鼓鼓的,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也不回应侍墨这话。 “妹妹,西市还去否?” “去呀!为何不去?不能让一个小毛贼搅了我们的兴头。” 花娴从侍墨手中接过追风的缰绳,和侍墨一起顺着人流慢慢往西市走去。 正在这时,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有很多人如潮水般一窝蜂的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帽儿镇是个不大不小的镇,人口在大宋的城镇中算是中上之城,歙州地缘优势虽比不得江南,但比起北方也算是较为优越了。 尤其是时值年节关头,来城中采买年货的,售卖各色自制手工物品及吃食的百姓也不少。不过时间已过晌午,大部分从周边村子赶来交易的村民们都陆陆续续收摊回家了。像这样聚集很多人往一个方向去的,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花娴随手拉过一个大娘问道:“这位美丽的姨姨,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那大娘看起来年约三四十岁,身着褐色粗布棉袄,生得一双吊梢眼,鼻梁倒是挺翘,可惜嘴唇生得过于单薄,颧骨又高,使她看起来一脸刻薄相。 褐色衣服的大娘见有人扯住她阻止她去看热闹,本身是十分恼火的,但是见花娴生得如年画娃娃般粉粉糯糯,说话又是如此好听,这小姑娘居然夸她美丽,褐衣大娘活了四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美丽”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 褐衣大娘忍不住眉开眼笑,她蹲身下来与花娴平视,很有耐心的为她解答:“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生得这样好看,就跟那年画娃娃一样。姨姨告诉你啊,我们是去西街赵员外家领福果去。” “福果?什么福果啊?” “小姑娘,你是外地人吧?” “是啊姨姨,我和哥哥去走亲戚,路过帽儿镇。” “那难怪你不知道赵员外家的事情。他家啊,今年倾全族之力送了嫡长子去丽水城参加倚香楼的诗茶会,竟然获得了魁首,这可不就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吗?赵员外家为庆祝赵大公子摘得诗茶会魁首桂冠,特意为镇中民众发放福果,这福果可是有赵大公子的福气在的,谁不想得到一枚呀。哎呀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排队领上一枚,为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沾沾赵大公子的福气,说不定日后也能中个秀才呢。” 褐衣大娘说完,就匆匆忙忙的扭着粗壮的腰肢往城西奔去。 城西?赵员外府? “哥哥,不是说帽儿镇的富贵人家大都住在城东吗?这西市上怎么还会有个富贵的赵员外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花娴和侍墨对所谓的福果上的喜气都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来城中就是寻热闹的,如今有热闹可瞧,自然是要去瞧上一眼的。 赵员外家很好找,顺着人流方向走,人围着最多的地方那就是了。 赵员外家的宅子其实严格上来说不算是建在西市的,他家的房子在镇子中间偏向西街的地段,赵府占地面积不算小,虽比不得州府大户,就连楚州公孙世家那位庶长子的小公孙府都要比赵府大上好几倍,但赵府在帽儿镇来说,却算是很气派的一座宅院了。 赵府的大门漆成深枣红色,钉着金黄色的铆钉,铆钉的图案是貔恘,这在中原偏南一带很常见,貔恘只吃不拉,很多商户人家最喜欢在大门上装饰貔恘。赵府门口坐着两座威严的石狮子,如今可能是为了庆祝喜事,石狮子上绑着大红色的花球。 花娴把追风的缰绳递给侍墨,便过去混在人群中排队。 花娴的前面是一个穿着灰色棉袍的中年大叔,后面排队的是一个挎着篮子的蓝衣大娘。花娴一边排队一边故意喃喃自语:“这赵大公子听说是拿了什么什么诗茶会的魁首,那是个什么样的功名呢?魁首是几品官呢?” 身后的蓝衣大娘见花娴偏着头思索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忍不住笑了:“小姑娘,这魁首不是大官,也不是功名。” “那是什么呢?” “我听我家男人说,那个丽水城的倚香楼举办的诗茶会算是对天下学子的一个考核,能得此魁首者,必定是,是,反正就是读书最厉害的那个就对了。” 第100章 野狗也不愿意闻 那蓝衣大娘见花娴听到津津有味,眼中还扑闪着对大娘见多识广的崇拜的神色,不由得心头暗暗得意,便更加多言起来:“小姑娘有所不知,这丽水城的诗茶会啊,可是全天下读书人都最想去证明自己的地方。” “大娘,诗茶会我大概能想到是什么,但是这丽水城的诗茶会又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跟别处不同啦,丽水城的诗茶会是由倚香楼举办的,每年一届,已经举办了六年了。” “六年?”花娴心想,那岂不是自己出生的那年才开始举办的。 “这诗茶会啊,每年都是在过年前半个月举办,各地有才学的青年都可以去参加,若是能夺得魁首,就能做新……” 大娘看看花娴,觉得跟她一个小姑娘说做新郎的事情不太好,便咳了咳跳过去。 “总之,就是谁读书厉害谁才能赢。这份荣誉虽然不及考取功名那也得到大实惠,但也会引起贵人们的重视,毕竟,能赢的人肯定是才子吗,参加诗茶会的又都是显贵之人,所以每年都有很多人去报名参加,即使不能得魁首,要是表现的好,也算是能在贵人们面前挂个脸熟,怎么算都不亏吗。” 排在前面的灰衣大叔回头接着说:“所以赵府才倾全族之力送了赵大公子过去参加诗茶会,所幸的是赵大公子真的得了魁首。” “诗茶会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参加吗?为什么要倾全族之力呢?”花娴不解的问。 “小姑娘,这诗茶会呢,虽然是欢迎所有读书人参加,可是报名费却是极高的,且每次通关,若是想往上比一轮,都要再交一轮的报名费。” “那诗茶会一共有几轮比试呢?” “听说是要比试三天,至于究竟有几轮,老朽也不知道。” “这赵府不是员外吗?还要跟族里筹钱送大公子去比试?” 这回是蓝衣大娘接着说了:“小姑娘啊,你只见这赵府表面看着光鲜,这内里啊,早就……” “咳咳……”旁边有人咳嗽几声,提醒蓝衣大娘慎言。 蓝衣大娘也自觉失言,便讪讪的闭嘴了。 花娴见周围人提到赵府的事都有些忌讳的模样,便不再打听。 突然,花娴在前面的队伍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绿色身影。 是她! 那个想拿毒粉撒她的绿衣小毛贼。 她也要来领福果? 花娴想,恐怕领福果是假,借机在人群里偷东西是真吧。 于是花娴就仔细的盯着这个绿衣姑娘,果然见她状似不经意的撞在身边排队的人身上,不一会儿,绿衣姑娘的腰间就鼓鼓囊囊的,看来收获不小! 花娴冷笑一声,打算从人群中钻出去揪出那个绿衣女子。谁知,她还没有行动,前面就有了动静。 “珠儿?你居然还敢来赵府排队!” 队伍前面有一个维持秩序的嬷嬷看到绿衣女子,鄙夷的大声呵斥。 “梁嬷嬷所言差矣,我为何不敢来这赵府?” “为什么你心里会没数?”那个被称作梁嬷嬷的老婆子冷哼道:“你害陈姨娘小产之事,老爷夫人心善没与你计较,已经是待你宽厚了,你不滚得远远的,居然还敢上门讨个没趣。” “你这老货惯会颠倒黑白!且不说你们府里那个满嘴谎话的柔弱不能自理的贱妾小产与我无关,就是你们这位被全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大公子,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事我也没有抖露出去,算是给你们赵府留些脸面了。如今,见这位道貌岸然,表面是个人,背后不干人事的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赵大公子夺得了什么一个女支馆子举办的诗茶会魁首,我来看看热闹,再讨个沾染了赵大公子晦气的果子带回去喂城外野狗,这样都不行吗?” 绿衣女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被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这些言语不仅让这位梁嬷嬷的脸色变了,就连排队的人也都大惊失色,他们过来排队是想讨颗喜果给自家孩子吃了,能沾沾喜气,说不定以后也能做做学问。可是,若是如这绿衣小女子所言,这夺得魁首的赵大公子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那个喜果沾染的不是喜气而是晦气,那这个队到底是排呢?还是不排呢? “你这贱婢,胡言乱语些什么?再要瞎说我就差人把你打出去!”梁嬷嬷气急败坏的出言辱骂。 “你这老货,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带出来什么样的奴婢!跟你的主子一样心肠歹毒,刁钻刻薄!这也难怪你们赵府中了诅咒,再多钱财也留不住,赵府这丧良心的富贵早晚会像一场梦,一夜睡醒,雕梁画栋化作齑粉,片瓦不留!” 绿衣姑娘咬文嚼字的吐出文绉绉的诅咒,直气得那梁嬷嬷脸色铁青。 “来人啊!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这贱婢丢得远远的!” 几个赵府小厮听从梁嬷嬷的吩咐往前走了几步,又碍于绿衣姑娘是个女子,便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就你们赵府这沾了赵大公子晦气的果子,我想野狗也不愿意闻一下,不领也罢!” 绿衣姑娘狠狠的撞了梁嬷嬷一下,便扬长离开了排的老长的队伍。 “珠儿,你!”梁嬷嬷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绿衣姑娘的背影,目光犹如淬了毒一般:“你给我等着!” 花娴看到,绿衣姑娘在撞了梁嬷嬷的时候顺手取走了梁嬷嬷身上的荷包。 这个绿衣姑娘,有点意思!花娴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她见绿衣姑娘抬脚走远,便也无心再排队,给侍墨使了个眼色,便朝着绿衣姑娘的背影追过去。 绿衣姑娘是朝着西市的方向走的。花娴和侍墨本就是打算去逛逛西市,便跟着绿衣姑娘,不紧不慢的在她身后几步距离处跟踪着。 绿衣姑娘到了西市后,并没有在任何商铺停留,而是七拐八绕的往一处低矮的民宅小巷子走去。 西市果然不如东市那么繁华,虽然街面上的道路宽度与东市无大差别,可两旁的铺面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西市的铺面以米面粮油杂货铺为主,偶尔也会有一些廉价的胭脂铺子,还有一些装潢低调的医馆。 绿衣姑娘并没有在商铺旁边的民宅小巷停留,而是穿过巷子朝后街拐角处的骡马交易市场走去。 第101章 必须找到她 帽儿镇的骡马交易市场与所有城镇的骡马市场一样,地处平民百姓聚居区域的市场最偏僻的角落里,原因无他,实在是骡马交易市场的气味太过于难闻。 花娴和侍墨一靠近通往骡马交易市场的巷口,就被扑鼻而来的各种粪便味夹杂一起发酵后的臭气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侍墨倒还好,花娴是强行压制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这才不至于吐出来。适应了半晌,才觉得好受一些。 这绿衣姑娘径直走进骡马交易市场的深处不见了踪影。 花娴和侍墨对视一眼,便走进骡马市场的大门。 市场门口聚集着十几个牙行伙计,他们三三两两的,或蹲或立,聚在一处闲话家常打发时间。 伙计们一见侍墨和花娴走进来,顿时眼前一亮,这两人的打扮虽谈不上多富贵,但一看也是家境殷实的人家才能培养出来的气度。 这个身着墨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且不说,单看那个身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自信和富贵,就知道这两人的来头小不了。 这些人的目光落到花娴和侍墨手中牵的马匹身上,眼睛均是一亮。花娴和侍墨手中的马都不是凡品,这些马匹膘肥体壮,且品种是来自于西域的良驹和天山野马共同繁衍而产下的良种马匹。 这些马匹可谓是有价无市,这些伙计们虽在行内的鉴马图册上见过,但从没有见过真品,今日不但见到了,而且一见就是两匹!两匹呀! 这得是什么样身份的人才能拥有一匹,哦不,是一下子拥有两匹这样的良驹呀。 伙计们纷纷激动得颤抖起来,虽然遗憾这两人手中已经牵着马匹,想来是不会再来购买了,不过,看起来他们是来配个马车的。 也是呀,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身娇体贵的,除夕前后这些日子最是寒冷,她家大人自然不会舍得让她骑马赶路,定是要购买一架富丽堂皇的,宽大结实,且内部构造精巧,减震能力好的上品车架。 这样的车架可不便宜,一般需要定制。定制这样的车架费工费时,能从中间赚到的抽成也不少。 想到此,伙计们顿时都有了动力。 伙计们惯会见盘下菜,凭着一些过人的眼力见儿才能赚到更多的银钱。所以,花娴和侍墨甫一走进骡马交易市场的大门,那些牙行伙计们也不聊天了,一窝蜂的涌上来向花娴和侍墨推销自家的牲口。 “两位客官可是要马车?小的见两位手中牵着的良驹不是凡品,必要寻得能配得上这马匹品阶的马车才是。” “这位公子,你看看我们家的马车吧,小的不是吹,这帽儿镇里的贵人老爷们哪家需要马车不是找我家定制的。” “你可拉倒吧王六,就你家那个寒碜马圈里什么时候也没有出过好马,还马车呢,你能卖出去好骡子都是天上下红雨。客官别听他忽悠,您来看看我家的马车吧,我家有品质好的,既舒适又华丽的马车……” “黄花梨木马车,要论雕工设计和性能好,还得是我家牙行的,公子您别听他们的,您来看看我家的,我给您打折……” “公子一看就是不差钱的,要你打折!公子,小的家无论是马车品质,还是售前售后服务,保证是帽儿镇头一家,您给小的一个机会,让小的伺候伺候您……” 这些刚刚还聚在一起你和我好大家好的伙计们为了能拉到花娴和侍墨这单生意,开始毫无下限的相互拆台并铆足了劲的吹捧自己的马车质量等。 花娴皱皱眉头,她看到绿衣姑娘在骡马交易市场靠近出口的一个牙行的栅栏便抱着膀子冲自己挑衅的笑着,她终于明白绿衣姑娘为什么要绕路到骡马市场了。 她是想利用这些牙行伙计把她和侍墨拖住。她早就发现了自己被跟踪! 待得花娴和侍墨黑着脸从骡马交易市场这波热情的小伙计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绿衣姑娘早已不见了踪迹。 “娴姑娘,算了,我们还是回吧,这绿衣姑娘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她反正也没有偷我们的东西,还是别管了。” 侍墨和花娴是扮作兄妹进城的,但是在无人之处,侍墨还是遵守身份卑微的称呼花娴一句娴姑娘。 侍墨虽然对这个狡诈的绿衣小毛贼恨得牙痒痒,在这个小毛贼手上着了道儿,对于他这个从木家的暗卫训练营中厮杀出来的四大侍卫来说,着实是个侮辱。 但是,他的最大任务是保护木四公子,其他人,不重要。 花娴皱皱眉头,她也知道绿衣姑娘其实并不算是招惹到了她,按道理来说,也是花娴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又没有偷自己的东西。 可是,花娴总是有一个隐隐的直觉,她对自己很重要,必须找到她。 至于为什么重要,花娴也不知道,不过,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原因无他,她是带着神格下凡的,那么她的神识就能够远远超越她这个肉体凡胎的辨别能力,她既然能感应到绿衣姑娘很重要,那就一定是她的神识最先察觉到了有什么不简单之处,可惜,凭借这副凡人身躯,她一时半会儿还参不透是什么因果。 但是,她一定要把绿衣姑娘寻到,兴许找到她了,自己的神识就能明确告诉自己,到底为何要指点她寻得绿衣姑娘。 思及起,花娴斟酌着措辞对侍墨说:“侍墨小哥哥,娴儿之所以揪着这绿衣姑娘不放,实在是因为她偷了我一样东西,但是,具体是何物,恕娴儿不能与侍墨小哥哥明言……” 花娴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侍墨心想,这绿衣姑娘定是偷了娴姑娘的一些女儿家的私物,且又是非常重要的。难怪她揪着绿衣姑娘不放。 罢了,公子既然吩咐自己要好好照顾娴姑娘,那就帮助她寻得这个绿衣小毛贼,将她擒到手,再交给娴姑娘私下审问便是。 于是,两人决定顺着绿衣姑娘消失的民宅处再寻寻。 第102章 我的神识说你很重要 花娴回忆着绿衣姑娘刚刚引他们进入骡马交易市场的细节。 绿衣姑娘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跟踪的呢? 真的是打从一开始她就察觉了吗?不对,绝对不是! 花娴可以肯定绿衣姑娘不会这么早察觉到她和侍墨的跟踪。 今日去赵府门前排队领喜果的时候,绿衣姑娘排在很前面的位置,和自己相差了不下百人。 而且,侍墨没有去排队,她把追风交给了侍墨,让他在赵府对面的巷子里避开人群等自己。自己的个头这么小,一同去排队的也有很多小孩子,自己被那些大人们挡得死死的,绿衣姑娘绝不可能从人群中发现自己。 在绿衣姑娘跟那个梁嬷嬷吵完架离开时,人群中吃瓜看热闹的人围上来很多,绿衣姑娘因为顺了别人很多银钱,也怕被发觉,便着急忙慌的脱身了,更不会去发现自己和侍墨悄悄汇合并跟踪于她。 那么到底是在哪儿被发现的呢? 花娴想起绿衣姑娘在西市的一家果子铺停留过,她进去买了几包果子,用油纸包好后便径直进了巷子。 那家果子铺就开在巷子口,那老板娘是一个身着蓝花布短袄与同色的蓝花布长裙,头上戴着同色系蓝花布头巾的胖胖的大婶,花娴听到那大婶和那绿衣姑娘亲亲热热的打招呼,两人显然很是熟络。 那蓝花布袄裙的大婶说:“珠儿姑娘来了?今日还是老样子?” 绿衣姑娘:“曹婶子生意兴隆啊!还是老样子,另外再给我包上一包软糯好咬的桃酥,要芝麻味道的。还有油果子,也给我包上一包。” “珠儿姑娘这是在哪儿发财了啊?今日怎么买这么多。” “曹婶子说笑了。” 那蓝花布袄裙的大婶手脚麻利的给绿衣姑娘包好她要的果子,绿衣姑娘就进了巷子。 花娴和侍墨路过这家果子铺的时候,绿衣姑娘正要走到那个巷子深处的一家院门口,那个院子里有一株枯树,冬日里光秃秃的伸展着枝丫,从远处看不出是什么树。 花娴记得当时那蓝花布袄裙的卖果子的大婶问了自己一句:“哪里来的一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呀,小姑娘要吃果子吗?曹婶子铺子里什么好吃的果子都有。” 对了,一定就是这个时候,那个绿衣姑娘发现自己的! 花娴记得,那个绿衣姑娘在经过巷口那家的时候脚步放慢了一些,突然又一扭头往巷子出口的右边拐去。往右拐,再绕过两个小巷子就是帽儿镇的骡马交易市场。 她故意把自己和侍墨往骡马交易市场引,一则是为了脱身,二则是为了掩盖她的藏身之处。 花娴嘴角噙着笑:“侍墨,不必费心去寻了,我知道她在哪儿。” 当花娴敲响小院的门时,珠儿正坐在院子里的那棵秃树下给一群脏兮兮的小乞丐们分果子。 叩门声响起,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去开门。 由于侍墨是外男,花娴怕侍墨冲撞到绿衣姑娘,便让他牵着两匹马暂且在院门外候着。 花娴听到院中传出绿衣姑娘的声音:“阿刁,你别偷偷拿这包桃酥,桃酥是给阿婆吃的,她年纪大了没有牙齿,你吃油果子就好啦。” 给花娴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打了很多补丁的灰色旧棉袄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大约已经有十多岁的,但是由于吃得不好营养不良,所以骨瘦如柴,只有身高也挂不住衣服,灰色旧棉袄看起来不知道是从哪个大人丢掉不要的垃圾堆里寻来的,穿在她身上直接拖到了脚腕,虽然不好看,不过这样也好,倒是可以御寒。 灰色旧棉袄小姑娘见敲门的是一个五六岁的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不由得愣住了。心里说,这个红斗篷的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啊,就像是年画娃娃一样,那脸蛋儿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光滑,不像他们这些乞儿们生得一脸冻疮。这小姑娘眉眼弯弯真好看,真真就是那句,什么什么,哦,就是那些说书先生们口中的眉目如画,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 灰色旧棉袄的小姑娘一时看得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时,心里生起一股自惭形秽的自卑感。眼前的这位仙童般的小姑娘不但生得好看,穿得也好啊,她身上这件红色的斗篷镶嵌了白色的狐狸毛,显得,那个什么来着,灰色旧棉袄的小姑娘搜肠刮肚的形容花娴,啊对,就是显得红的更红,白的更白。 “喜妹,是谁来了啊?”绿衣姑娘见开门的小姑娘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开口问道。 被唤作喜妹的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找谁?” 花娴笑了:“我找你姐姐。” 绿衣姑娘在院中听到花娴的声音不由得脸上变了色。她走到门口看着堵在门口的这个身穿红斗篷的年画般的美丽小娃娃,语气冷冷的道:“到底还是给你找来了。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花娴探头往院中看了看,小院里大概站了七八个孩子,有大有小,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衣衫褴褛,但是,与其他乞儿不同的是,这些小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都很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 小院里贴着墙根种了一棵树,如今靠近了看形状,大约是枣树。枣树下有一个石桌,绿衣姑娘买来的那几包点心正摊开了放在石桌子上。 院中还有一个鸡圈,居然也养了几只母鸡,不过没有放出来散步,只是在圈里养着。除此之外,院中就空无一物,只有正房的几间屋子,并一间看起来是厨房的偏屋。 绿衣姑娘见花娴探头不住的打量着小院,忍不住用身躯挡住花娴的目光:“我说,这位小姑娘,我大概没有招惹到你吧,你如此不依不饶的跟踪我,究竟所为何事?” “姐姐名唤珠儿?”花娴露出甜甜的笑容。 绿衣姑娘忘不了花娴之前抓住她的手腕让她交出钱包时也是这样甜甜的笑,她警惕的说:“是又如何?我叫珠儿犯法吗?” 花娴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绿衣姑娘解释,她总不能说,姐姐,我找你没什么事,可是我的神识说你很重要。 花娴想了想,语气中带有软软糯糯的商量:“姐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外面好冷的……” 花娴露出小女孩儿娇俏的可怜兮兮,绿衣姑娘盯着花娴的脸审视了半天,想了想,闪开身子让花娴进了院子。 第103章 表小姐别来无恙 花娴跟着绿衣姑娘进了小院,院中的那些孩子齐刷刷的看向花娴,带着羡慕还有戒备。 在这些衣衫褴褛的小乞儿们眼里,花娴就是那应该坐在华丽马车里的富家千金小姐,她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对他们这些乞儿施以援手,丢下那么几个铜板,然后说上一句可怜见儿的,再装作拭去眼角并没有的泪水,博得周围人一句善心大小姐的美誉。 几个女孩儿则痴痴的看着花娴头上装饰着红宝石的发带,这是木四公子吩咐侍书给花娴采买这件红色斗篷的时候一并采买的发饰。 花娴的斗篷是厚绒布的,领口和帽子边缘上缝制着白色的兔毛,虽不是十分华丽,但是在这帽儿镇,却是十分精贵和打眼的装扮了。 花娴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了一把糖果递给院里的这些小孩们吃。这些孩子却并不如街边的那些小乞儿一哄而上的抢夺糖果,他们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花娴手中的糖果吞了吞口水,又看了看绿衣姑娘,见她并不发话,便没有孩子上前去拿花娴手里的糖果。 “你来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情?”绿衣姑娘抱着膀子冷冷的问道。 那个叫喜妹的小姑娘则进屋倒了一碗热水端出来,怯生生的放在花娴手边的石桌上:“姑,姑娘,喝,喝水吗?” 喜妹似乎很怕花娴,但这种怕是来自于绿衣姑娘对花娴的不善态度,而不是出于对花娴本身的惧怕。 “谢谢小姐姐,我就不客气啦。”花娴确实有点渴了,她追着绿衣姑娘走了大半天,滴水未进,再加上天冷,她的确需要喝上几口热水。 喜妹给花娴倒上的是温热的白水,也是,这样的小院子里怎么可能会有茶水呢。花娴也不挑剔,先小口尝了一下温度,便一饮而尽。 绿衣姑娘见花娴把喜妹送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并没有嫌弃他们的茶水粗鄙,不由得对花娴缓和了脸色。 花娴见天色不早了,便也不绕弯子:“绿衣姐姐……” “我叫珠儿。” “哦,珠儿姐姐,我叫花娴,来帽儿镇是探亲途径,对珠儿姐姐并无恶意,只是,我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姐姐,不知姐姐对娴儿可有印象?” 既然不知道绿衣姑娘跟自己有何渊源,不如就编造个故事吧。 “没有印象,我从未见过你。” “哦,这样啊……”花娴正想着怎样跟这位珠儿姑娘继续套近乎,却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快!就在这里!别让这贱人跑了!” 珠儿姑娘听到院外动静脸上变了色:“是你把人引来的?”珠儿对着花娴攥紧了拳头。 花娴错愕了一下:“什么把人引来了?没有啊。” 正说着,只见院门被人粗暴的一脚踹开了。这巷口的小院本就是旧房子,院门虽有,却也只是个象征性的门,门栓早已朽坏,门柱也是摇摇欲坠,所以,门外的家丁只是狠狠一脚,院门就整个儿的轰然倒地。 珠儿姑娘和孩子们都被这动静吓着啦。花娴虽然被惊了一下,但却没有面露惧色,而是神情不悦的看向院门外那波眼神凶悍的家丁。 孩子们受了惊吓,纷纷躲到了珠儿姑娘的身后,也有那么几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强忍着颤抖的身躯试图挡在珠儿姑娘的身前。 “赵大,你这是想做什么?” 珠儿姑娘显然是认识来的人。 “表小姐别来无恙!” “赵大,这是我家,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珠儿姑娘怒喝道。 那个被唤作赵大的家丁露出狰狞的笑容:“表小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我家老爷夫人心善,当初在你林府落难之时,对你这个林氏孤女施与援手,谁知你不知恩图报,反倒是对老爷和妇人心存怨怼,竟然在大公子的喜事上放出流言,毁坏我家大公子名声,今日,老爷和夫人决定不再对你纵容,定要将你拘去管教一番,也算是待你死去的爹娘教育教育你。” 珠儿姑娘闻言都要气笑了:“知道你们赵府你要脸,但没想到有这么不要脸!当初,你们找家在我林家招难的时候,赵毅这个薄情寡义的东西以入赘的名义住到我林府,却磋磨死了我姨母,又在我姨母过世后娶了他早就养在外头的外室入门做续弦。赵毅与我姨母成亲五年无所出,我姨母去世后,吴氏居然公然带着个七岁的外室子入主我林府。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吃绝户,把我林府霸占,改名为赵府,也不知道你们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做噩梦。” 赵大似笑非笑的开口:“表小姐,且莫与奴才说这些个有的没的,你林府一脉已经死绝了,如今这府邸中住着的可不就是赵府的人,门头上的牌匾若是还挂着林府可就说出过去了,不是吗?当初若不是老爷和夫人念待你自幼失怙的份儿上,将你收留在府里将养,你早就和现在这个破院子里的小乞儿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了,能不能长大还两说呢。” “我呸!你让那对男盗女娼的赵府老爷和夫人站我面前把这话重复一遍试试?什么看待我年幼失怙的份儿上接我进府照顾?还不是你们那个草包老爷夫妇不擅经营,将姨母留下的家产几近白光,这才惦记上我家的财产,让我进你们赵府,就是想倾吞我父母留给我的财产。” “表小姐话可不能这样说呀,”赵大故作惊讶的捂住嘴:“我家夫人当初可是想让大公子娶你为妻的,你之所以不能被大公子迎娶过门,是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还要老奴把你遭大公子厌弃的原因再说一遍?” 这赵大显然是赵府老爷和夫人的狗腿子,且在赵府权利很大,所以很多时候,他说的话就代表了他家主子,这也是他敢跟珠儿姑娘在这里掰扯的原因。显然就是他们主子授意他过来诛心的。 果然,珠儿姑娘闻言,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脸上显出厌恶至极的模样,可有一副有苦难言的憋屈感。 “怎么样,表小姐不敢说了吧,要知道,赵府当年收留表小姐过府,那可是真真拿表小姐做未来的儿媳妇看待的,别的不说,就是平时的吃穿用度,表小姐的待遇可是比府上任何一位小姐和姨娘要好上许多的。” 这赵大实在是无赖又恶心,他拿珠儿姑娘跟那赵府小姐们比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拿赵府的姨娘待遇跟珠儿姑娘类比,这就是欺负人了。 第104章 这个秀才娘子她当定了 珠儿自然也是听懂了赵大口里的侮辱,但是她却不敢怒。虽然,赵府后来花的钱,至少有一半是她带去的财产,可是她那时候年纪小,便被吴氏哄骗了,说是帮她照管财产,待得她及笄后,与赵大公子完婚,便把府中中馈全部交予她。 谁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 这赵府的骗局还是个连环骗。在吃绝户这件事情上,赵府还真吃出了个花。 赵毅本是帽儿镇治下猫耳朵村的村民,但是自幼生得聪慧,相貌也生得不俗,便被家中给予厚望,赵家老小勒紧裤腰带供赵毅读书,不成想,这赵毅还真是争气,真给他考中了个秀才。 要知道,秀才的身份虽在京城或者是楚州这种州府地界是不值得一看,可是在这帽儿镇,尤其是猫耳朵村这种地方,秀才老爷可是不得了的荣耀存在。 且不说秀才老爷的身份可以为自家田地免去赋税,就算是考不上举人进士,凭借秀才的身份,也是可以谋得一份教书先生的体面工作的,这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跨阶层了! 这赵毅虽然生得儒雅俊美,可却是个心思不纯的,他自知凭借自身才华也就止步于秀才身份了,他虽有些才华,可是才识有限,就这秀才也是吊稍尾才考取的,他知道自己未来最好的出路就是做个教书先生,可惜他已经见识到了同窗中贵人老爷的生活的纸醉金迷,他回不去了。 在他刚刚考取秀才时,也有一些富庶的同窗邀请他逛过明阳县的花楼,他很享受那样的生活,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该过那种被人追捧的人上人的生活。 他现在的夫人吴氏,就是当初他在明阳县考秀才的那段时间结识的一个暗门女昌妇。 那吴氏并不是明阳县的女支馆的女支子,她走上暗女昌的道路也很奇葩,她是由她母亲引上这条路的。 吴氏的父亲常年酗酒,没有酒钱时就殴打吴氏和吴氏的母亲,后来,为了谋取酒钱,吴氏的父亲居然带着酒友到自己家里睡觉。 不用提,也知道是来睡什么觉。 吴氏的母亲时年刚刚三十出头,虽然被生活磋磨去了青春的印记,却也有妇人的别样风韵。可是久而久之,这样的日子让吴氏的母亲受够了,因为总是如此,吴氏的母亲便染上了病。 于是,吴氏的父亲就把目光盯到了刚刚十三岁的吴氏身上。 按说,吴氏的母亲若有几分为母则刚的血性,就会誓死保护好女儿,或是带着女儿逃走。 可是,令人咂舌的是,不仅是吴氏的父亲把眼光盯到了吴氏的身上,就连吴氏的母亲看着渐渐抽条的吴氏,想的居然也是女儿可算是长大了,该由她顶替自己,让自己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于是,吴氏就这样被亲生父母推成了倚门、卖、笑的暗女昌。 而赵毅与吴氏的见面也颇具戏剧性。 那日,赵毅在品尝过了被富贵的同窗带去花楼上见识到的纸醉金迷后,同窗在酒过三巡后便纷纷每人搂着一个花娘进了包厢,只留下赵毅独自一人坐在饮茶室内干瞪眼。 同窗们请他吃酒,请他听曲儿,请他观舞,却不请他狎、女支。 夜已深,赵毅在花楼里听着楼上楼下各个厢房传来的靡靡之声,他的心头火被撩起,他感觉自己口干难耐,于是便倒了茶壶里的冷茶吃了几杯。 花楼的妈妈大概也看出来赵毅不会再消费了,便不再理会他。虽不赶走他,却也无人再来招待他。就连他把剩下的半壶茶水都喝完了也没有人过来为他续茶。 他怒急,想到自己好歹已经是秀才老爷了,这些带他来的同窗中,只有他一人考取了秀才,可是,他却在这里遭到了羞辱。 他听着这些厢房里传来的勾人心魄的声音,骂了一句真是有辱斯文,便离开了花楼。 赵毅不想回客栈,便沿着明阳县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散起步来。 明阳县平日里是有宵禁的,但是这几日是放榜日,知道有很多高中秀才的人要通宵庆祝,便特意解除了这几日的宵禁。 赵毅就这么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只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斜倚着巷口的墙壁对着他笑。月光下,这姑娘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清辉,巴掌大的脸蛋儿上一双杏眼脉脉含情。 于是,年轻的赵毅和年轻的吴氏相遇了。 那天夜里,吴氏把赵毅带到了自己的闺房,富有经验的吴氏引导着不谙此事的赵毅探索了生命的秘密。 男人总是难以忘怀自己的第一个女人,而且,吴氏是在赵毅遭受冷遇的时候出现的,吴氏给予了赵毅来自一个年轻姑娘的全部的温柔小意和热情。 于是,赵毅沦陷了。他觉得吴氏是这个世间最美的女子,也是他想穷尽一生去守护的女子。 事毕,赵毅尴尬的摸遍全身的口袋,找出了几枚铜板,满脸通红的递给吴氏。吴氏笑着从赵毅手心里拈起一枚铜板,吴氏把这枚铜板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这是赵郎予以妾身的定情信物吗?妾室可要好生保管了。” 吴氏找出一个红线绳,把那枚铜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又放到衣领里贴身戴着,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 吴氏这番举动,赵毅哪里见过,他又哪里能扛得住,于是,赵毅对吴氏发誓,待得他回家禀告父母,便来迎娶吴氏过门。 彼时,单纯的赵毅并不知道,在吴氏得知他是从帽儿镇过来科考并获得秀才之名的学子时,吴氏就打算套牢他,这个秀才娘子她当定了! 至于自己那虎狼般的父母,吴氏早就想逃离他们的虎狼窝了,正好可以借着赵毅的手把自己救出去。 赵毅回到帽儿镇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一切都太过于单纯了,他渐渐发现,自己秀才的身份可以为家中免去田地赋税,却并不能改变家贫的现状。 正在这时,帽儿镇上的商户林家向他伸出了招赘婿的橄榄枝。 第105章 此生无望 珠儿姑娘想到那赵毅回到帽儿镇后,因为其秀才身份而身价水涨船高,再加上他生得仪表堂堂,虽是农户出身,却因为家里是举全家之力供的他读书,所以是一天也没舍得让他下过田。 这赵毅就被养的细皮嫩肉,妥妥的一个文弱书生的形象。 那时候,赵毅想在帽儿镇找到一个私塾教书,或者是去哪个员外府上当西席也是好的。至于继续往上考举人,他不是不想,他只是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已经几乎没有能力再往前进一步了。 赵毅是个务实的人,这样务实的一个人却会对一个暗门女子痴情,倒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不过,这种奇怪的事是真的发生了。 赵毅倒是想过脚踏实地的教书,攒下一些钱就去向吴氏父母提亲,奈何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赵毅在稍稍攒下一点银钱的时候真的去了一趟明阳县去找吴氏,正巧那日吴氏的父亲也在,他见一个年轻书生来找自己的女儿,便见怪不怪的伸手到赵毅眼前。 赵毅愣住了,此举倒是让吴氏没脸了。她深知父亲是把赵毅当做她惯常来的那些想好了,每次十个铜板,这是吴氏的价钱,不贵,也不是特别便宜,刚好让她这一片街区的贩夫走卒和穷酸书生们能消费得起。 吴氏的父亲急等着这几个铜板去喝酒,见赵毅装傻,就气了:“这位书生,你来找我女儿做什么?” 吴氏的父亲见赵毅是个书生,才生生忍住了直接说出来要女票、资。 赵毅却没有听懂吴氏父亲的暗示,深深作揖行礼道:“伯父安好,小生姓赵,今日贸然登门造访,实属冒昧,小生心悦汝家小姐,打算择日请冰人上门提亲求娶。” 赵毅这番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把吴氏的父亲给整懵了。 “不是,你说什么?你来是要干什么?你想娶我家月娥?我没有听错吧?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 月娥是吴氏的闺名,吴氏月娥听到父亲的这番话,羞愤欲死。 赵毅见吴氏一脸苍白的踉跄了几步,心里更加心疼她,便继续躬身行礼:“伯父您没有听错,小生诚心迎娶月娥过门。” 他说的是迎娶,不是纳进门做妾。吴氏见赵毅如此说,是真的感动了,也不言语,只是依门落泪。赵毅见了,心疼的不得了,若不是顾及有吴氏的父亲还在场,他都要忍不住把人一把搂在怀中好生安慰了。 但是吴氏的父亲却像是打开了新的思路一般,他在心底暗暗算了一下自家女儿做这行还能做几年,而这些年,自己又要弓她吃喝穿戴要花费几许,算来算去还是把吴氏一把卖给眼前这个冤大头比较划算。 “你这书生,你想娶我家月娥也不是不可以,你也知道,我和她娘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也是靠月娥来养活,你若是把她娶走了就等于断了我们的生路。不若这样,你出五百两银子把月娥买回去,你做妻也好,做妾也罢,我也就不管了,一切都随你高兴。” 赵毅和吴氏听到五百两这个数目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寻常百姓家在乡下,粮食吃自家种的,二两银钱也就够一大家子买些油盐调料之类的过上一年,明阳县这样的县城,一户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七八两,吴氏的父亲居然开口就是五百两。 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十两,赵毅也拿不出来。 吴氏的脸都白了,父亲这样等于直接是断了她逃离这个魔窟的一切可能性。 赵毅哆哆嗦嗦的开口:“五,五百两,太多了,我,我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啊?”吴氏父亲似笑非笑:“那你能拿出来多少?” 赵毅摸了摸袖子,他也就攒了半两银子。 吴氏的父亲见他不说话,便说:“要不这样,你有多少银子就先给我多少,月娥我先替你养着,等你攒够了银子,你再来迎娶便是。” 吴氏的父亲见赵毅捏着袖角不说话,他便自己上前从赵毅的袖子里搜出那半两银子拿在手里颠了颠,对女儿说道:“为父出去逛逛,给你们腾地方,你先招待招待赵公子。” 吴氏知道父亲定是拿着银钱去吃酒了,也知道父亲口中的“招待招待”是什么意思,头一次,吴氏对于自己做的这一行有了羞耻心,这是因为,赵毅说要娶她,她便把自己放在良家女子的地位上去考量此事。 最终,赵毅和吴氏趁着吴氏父亲出去的一天一夜,在吴氏的房间里相拥而眠,吴氏的母亲不知道是不是被吴氏父亲给截住了,居然也没有露面打扰他们。 待得第二日傍晚,吴氏的父亲满身酒气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猥琐的中年人。 吴氏父亲瞥了赵毅一眼,嘴角挂着不三不四的笑意:“哟,贤婿还没走啊。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筹备银子吧,要是实在筹不齐也没事,有多少都行,你来一次,月娥也不会让你空着手回去不是……” 赵毅怒急,却也无法回嘴。 赵毅指了指身后那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月娥,为父欠他一些酒钱,你还不快快领他进屋去替为父偿还一下酒钱。” 那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闻言,便用浑浊的绿豆眼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吴氏。 赵毅心知所谓的偿还是什么意思,但是见吴氏没有反抗的低头带着山羊胡子往里屋走,他也只能捏紧了拳头,无计可施。 第一次, 赵毅发现,自己虽然中了秀才,却并没真正的跨阶层。 赵毅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帽儿镇,他没有在私塾里寻到教书先生一职,原因无他,帽儿镇不算是大镇,读书的人家有限,一些富贵的员外家里一般会在自家设立家学,所以,镇上学堂里不需要那么多的先生。 赵毅只在东市的钱员外家里寻得了一个西席的职位,为钱家的两个嫡子和三个庶子开蒙。银钱倒是给的不少,一个月二两银子。 可是,这二两银子一月的工钱,赵毅还要分出一半贴补家里,这些年家里为了供自己读书,已经倾其所有,他不能不在有能力的时候回馈一二。 即使,他这二两银钱都能攒下,离吴氏父亲索要的五百两银钱还是差得太远。他和吴氏,看起来真是此生无望。 第106章 人祸 这日,赵毅正在给钱员外家的几个公子上课,便听得几位小公子的贴身嬷嬷们在廊下闲话家常,几人聊起了下月十五那天林府大小姐要设秀楼抛绣球招赘婿一事。 几个婆子在艳羡林府富贵,又唏嘘林府只得了两个嫡女,林府老爷与夫人感情好,不肯纳妾为林府开枝散叶,宁可为嫡长女招赘婿进门继承家业。 几个婆子八卦到底会是谁幸运能够成为林府的乘龙快婿,继承这万贯家业。 “要说,这林老爷倒是为女儿做的一手好打算,但就不知道会招到什么样的赘婿上门了,若这女婿是个好的,待得生下儿子,林府香火便算是有了接续,就只怕,这赘婿是个白眼狼,待得林府老爷夫人百年后,来个鸠占鹊巢,再接自己喜欢的美妾进门,至于今后家业到底是给姓林的孩子,还是给爱妾生的姓自家姓的儿子,就未可知了……” “就是就是,这种事,说书先生可没少讲过,什么招赘婿,要是一个不好,被谋算家产,再得个家破人亡的先例也是不少……” “这林府呀,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造了孽,居然没有儿子继承这万贯家业。” “听说,这林府和楚州城的那个皇商林府家是一脉,咱们帽儿镇的林府是楚州皇商林府的分支,这楚州林家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贵人老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你想想,这总支出了事,这分支还能得个好?” “要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富贵呀,能守得住几代,可真不好说呀……” 几个婆子说者无心,但是赵毅却听进了心里。 离下月十五还有二十日左右,他要想办法让林府大小姐的绣球抛中自己,这个林府赘婿,他做定了! 赵毅在心里暗暗发誓,月娥,你等我,我一定会接你到身边,让你做我明媒正娶的赵夫人! 赵毅使了一些银钱打听到了下月初,林府大小姐会去寒觉寺上香,他便特意制造了他和林大小姐的偶遇。 赵毅经过吴月娥一事早已不是不谙情事的少年,可林大小姐待字闺中多年,将将及笄,哪能看得清在感情一事中的人心和算计,在赵毅的精心布局之下,眼前这个谈吐优雅,风度翩翩的秀才老爷很快就俘获了林大小姐的芳心。 于是,林大小姐林蕊心特意在绣球招亲那天安排了众多家丁把赵毅护在中间,以确保赵毅一定会接到她抛出去的绣球。 林蕊心不知道的是,赵毅进入林家做赘婿不到半年,吴月娥就被赵毅派人悄悄的接到了帽儿镇,赵毅在西市的一处隐蔽的巷子里为吴月娥买了一个小院子,而吴月娥居然在此时已经挺着大肚子了。 林蕊心更不知道的是,他们林家千挑万选进府的赘婿不仅没有让林家香火延续下去,赵毅还买通府医丧心病狂的给林蕊心下药,让她失去了生育能力。林蕊心喝下去的每一碗调理身体助孕的药物,都是掺杂了红花和麝香的绝育药物! 这边林蕊心不能生,小院那边吴月娥却接二连三的生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就这样过了五年,赵毅着府医使用药物把林府老爷和夫人的身体耗尽,让他们油尽灯枯的死去,并在半月之内让林府大小姐林蕊心“忧思而亡”。 至此,林府除了已经嫁出去的二小姐林语心之外,再无一人。 赵毅很快就把小院那边的吴氏母子四人接进了林府,又在雷霆万钧的手段下发卖了所有林府所有的忠仆。 从赵毅进林府做赘婿,到林府的门匾被摘下换成赵府,赵毅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六年,真真是把当初在钱家做西席时听到那些婆子的闲话家常给实实在在的演了一遍。 若赵毅对林家的算计只是止步于此,倒也只算此人卑鄙无耻。可是他接下来的算计让他更是枉生为人。 林府二小姐嫁的是明阳县郊的许家,许家是商户,算不得大富贵,但也是有一定的财富,别的不说,许氏商行在明阳县城内和周边乡镇拥有七八个铺子,且每个铺面的盈利尚可。 许氏商行做的是杂货生意,平时最多的生意就是把明阳县内各个地界不同时令的货品进行置换,赚取差价。 许家只有许士聪一个嫡子,林二小姐林语心过门后没有妯娌麻烦,婆婆也算是和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林语心过门后只诞下许珠儿一个女儿,便在坐月子时因产褥热过世。 林语心过世后,许士聪没有续弦,本想就这么守着一个女儿过活,谁知祸不单行,明阳县突然遭受了一场天灾,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大雨,这场暴雨下了半月有余,冲毁了农田,冲走了庄稼,泡坏了民宅,也留下了洪灾过后的瘟疫。 许家在这场瘟疫中没有挺过来,除了许珠儿,当时是被姨妈接去帽儿镇走亲戚逃过此劫,许家上下所有人都染上疫病过世。 当时林蕊心还没有过世,但是她因为被赵毅下药,也缠绵病榻许久。林蕊心找来赵毅,让他发誓把珠儿留在林府好生照料。 赵毅闻言心中狂喜,一口答应。 林蕊心只道是自己觅得良人,可以为妹妹照顾遗孤,却不知赵毅的心中打算。 许府富贵不输于林府,且许珠儿是许家唯一的继承人,自己收留了许府遗孤,就等于接管了许府的万贯家财。 果然,赵毅把许珠儿留在了林府照料,就连林蕊心过世,赵毅接回吴月娥母子四人,把林府匾额换成赵府,赵毅也没有赶走许珠儿。不仅如此,赵毅还做主为许珠儿和他与吴月娥生的长子订了亲。 如此一来,虽然帽儿镇上下都在背后骂赵毅鸠占鹊巢把林府变成赵府,可是他又为自己长子定下了林府二小姐的遗孤,那么也算是另一种为林府延续香火的方式了。 林府大小姐的遭遇和二小姐夫家的遭遇只能说是天灾,谁又能说一句这是人祸?如果不是后来许珠儿找到了在疫病爆发当年,往许府水井中投递染上疫病之人用过的杯盏碗盘的下人,许珠儿还不会知道,许家上下被疫病灭门的惨案原来真的是一场处心积虑的人祸!而这场人祸的背后主谋,正是那为了将林家一脉斩草除根的丧心病狂的林府赘婿赵毅! 第107章 不按话本子出牌 赵大堵住小院的门,看着院中畏缩在珠儿姑娘身边的孩子们,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笑:“表小姐,你在大公子的好日子上赵府门前闹了这么一遭,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珠儿小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好日子?什么好日子?不就是赢得了狎、女支第一名的机会吗?也就是你们这烂到了根子的赵府当成是个好事儿。哦,也难怪,你们家如今的主母,就是女支子出身,她自然会对同行惺惺相惜。” 赵大闻言气得脸色铁青:“牙尖嘴利!你别在小的这儿逞嘴皮子功夫,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赵大对着身后跟着的家丁一挥手:“来人,带走!” 身后家丁欲围上去,又犹豫了一下:“管家,是都带走吗?” 赵大看着这满园大大小小的孩子,头疼的说:“都带走!斩草除根!” “等等!”珠儿姑娘看着身边的这些孩子说:“赵家与我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祸及无辜。” “早干嘛去了?你招惹赵家的时候就没想到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祸殃吗?少废话,都给我带走!” “住,住手!咳咳咳……” 一阵艰难的咳嗽声从黑漆漆的堂屋里传来。 “喜妹,快去扶一下阿婆。” 珠儿姑娘听到里屋传来的咳嗽声,皱了皱眉头,赶紧吩咐喜妹去搀扶屋内的人。 喜妹很快搀扶了一个身着灰蓝色棉袄,头发灰白的老妪出来。这老妪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圈院内的人,目光落到花娴身上的时候亮了亮,随即又转移视线,盯着堵住门的赵大。 “哟,我当是谁呢,咳咳,原来是赵大啊,你如今威风啊。咳咳咳……” 喜妹踮起脚给阿婆顺了顺背,阿婆这才堪堪止住了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赵大见到这老妪愣了一瞬,抿抿嘴,上前鞠了一躬:“王嬷嬷安好。” “你们都活得好好的,老身岂能安好?” “瞧您老说的,这是什么话……”赵大讪讪的答道。 “赵大,你如今出息了,可还能给老身留一条活路?” “王嬷嬷,小的哪敢为难您啊?小的老子娘都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就连小的也多亏您老的提携才有今日的好日子。” “不敢!”王嬷嬷冷着脸:“老身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就应该狠心看着你那老娘在破庙里生下你后和其他难民一起冻死,而不该一时心软让我家小姐收留你们一家三口进府!结果,为小姐和小小姐埋下了祸根!” 原来,这王嬷嬷是林家主母的乳娘,在大小姐招赘婿之后被夫人拨给了大小姐近身伺候。后来,林家遭遇连番变故,这王嬷嬷便失踪了。 王嬷嬷早就被大小姐还了身契,她不再是奴籍,所以。王嬷嬷失踪后,赵家也不能把她作为逃奴来处理,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谁知道,这王嬷嬷居然哪里也没走,就住在这帽儿镇,还守着珠儿姑娘一起。 “王嬷嬷,小的念待您当年对我们一家三口的救命之恩,不欲与您为难,您老也别与小的为难。” “怎么?你今天还想对老身无理?” “不敢,但是小的与您也算是各为其主。” 王嬷嬷闭了闭眼睛,她明白了,仅靠着当年的那点恩情,是不够让赵大放过珠儿姑娘了。王嬷嬷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赵大,你放走珠儿姑娘,我也不让你为难,老身随你走一趟,你就说,就说珠儿姑娘没有抓到,但是抓住了珠儿姑娘的嬷嬷,你让赵家拿老身出气也是一样的。” 赵大轻笑了几声,不屑的说:“王嬷嬷,不是小的对您无理,只是,您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您知道我们家老爷和太太拿表姑娘回去是要作何事您就想去替她?” 王嬷嬷还想说什么,珠儿按住她的手。 “赵大,你们老爷和夫人想抓我去作甚?” 赵大摇了摇头:“表姑娘啊,有些事,您还是去与我们老爷和夫人当面说吧,我就是个下人,只负责传达老爷和夫人的命令,其他的事情一概做不了主。” “若是我不去呢?” “好说,表姑娘要是不想去也可以,小的就只能把这院子里的孩子们抓回去替您受罪了。我看看这些孩子呀,啧啧啧,有几个长得还真不赖,尤其是这个红色斗篷的小姑娘,长得跟年画娃娃一样,小的听说,我们老爷早些年教过的钱家大公子,哦,如今也是钱员外了,他家的小少爷先天不足,正想找个童养媳冲冲喜,这小姑娘长得这么讨喜,钱员外定会合心意。” 花娴听到这火烧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恼火。她不怕这些家丁,侍墨就在外面的巷子里候着,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些家丁还不够侍墨一根手指头来对付的。 但是她还想找个借口能名正言顺的让珠儿和她待在一起,这样她才好慢慢去参透她在珠儿身上得到的神谕是什么。 “赵大,我警告你,这个小姑娘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是进来问路的,你不要牵连无辜。再说了,你看她的穿着打扮,必定身份不俗,岂是你能得罪的?” 花娴没有想到珠儿居然会护着自己,原本她只想着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带走珠儿得了,现在,她倒是想帮一帮珠儿了结这此间事了。 花娴想了想,便开口问道:“珠儿姐姐,这赵家如此欺辱你,你打算如何处置?” 花娴的言语让赵大一行人听笑了,他们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样,直乐得拍大腿。 但是珠儿却认真的看了花娴半晌,问道:“你有办法帮我报仇?” “办法自然是有,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报仇?” “条件?”珠儿很爽快。 花娴:“……” 花娴心想,按照话本子,珠儿这样的弱女子不该是赶紧跪下向她表达感激涕零之情,并承诺只要能为她报仇,便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的报答恩情吗? 可是,她不按话本子出牌啊! 第108章 童年阴影不留了 珠儿语气冷静的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你既然可以帮我,那必定是有条件要谈。要不,你为何要跟我几条街找到我家?难道真是为了那几两被我扒走的碎银子吗?你很闲吗?” 珠儿瞥了花娴一眼,花娴顿时有一种此人“我做贼我有理”的既视感。 “我的确有条件。”花娴瞬间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便笑嘻嘻的说:“我哥哥病了,他需要一个丫鬟伺候,我想让你去帮我照顾他一段时间,等我们投亲安顿好,便放你自由。” “为什么选我?” “因为,因为我看你得眼缘,我哥哥也定然会看你得眼缘。”花娴张嘴就来的扯谎。 “哦?那定是因为我给你留下了好印象?” “是啊。” “哼,”珠儿冷笑:“是我做贼时给你留下的好印象?” 花娴:“……” 院门口的赵大不耐烦了:“你俩搁这唠家常呢?” 花娴:“总之,你乐不乐意让我帮你?” “那喜妹他们呢?” 花娴脱口而出:“我可以给他们一笔钱,让王嬷嬷照顾着。” “哼,在这帽儿镇,他们既然已经被赵家盯上了,就是万万护不住了,给多少钱财都没有用。” 珠儿看向院中的孩子们,这些孩子一直竖起耳朵在听这些大人们的聊天,虽然花娴也是个小孩子,可能是她周身的气度让他们下意识的仰视花娴,所以花娴的言语,他们听的格外认真。 珠儿伸手摸了摸依偎过来的几个小孩子的脑袋,缓缓开口:“他们都是我和王嬷嬷这些年捡来的孤儿,他们的亲人们都不在了,若不是我和王嬷嬷给他们一个屋檐,我偶尔能想办法弄……弄来银钱给他们买点吃的,只怕他们早就不在这艰难的人世间了……” “姐姐……” “姐姐,珠儿姐姐……” “姐姐你不要走,珠儿姐姐不要离开我们……” “姐姐,我们不离开你……” 珠儿和孩子们抱成一团,孩子们哭的泣不成声,王嬷嬷也用袖角拭泪,珠儿拼命的咽口水,把眼中的泪意强行憋回去。 她很想哭,但是她绝不会在赵家的狗腿子面前哭。 “那……”花娴认真想了想:“要不,我让人安排他们去别明阳县里做学徒?让他们每个人都学一门手艺,男孩子嘛,将来做厨师,做木匠,做花匠,做账房先生什么的都可以,女孩子嘛,女孩子比较麻烦一些,人界现下也没有给她们太多做工的机会,要不,要不去绣房学刺绣,将来也可以做绣娘嘛。” 珠儿认真的听花娴为这些小乞儿做的打算,她也随着花娴列出的规划沉思,完全没有留意花娴话中的“人界”之说。 “阿刁,喜妹,”珠儿蹲下身与孩子们平视:“你们告诉珠儿姐姐,你们想不想去学一门手艺,将来虽然不一定大富大贵,却可以凭着手艺养活自己,再不用做人人喊打的小乞丐?” “姐姐,我想学手艺!” “珠儿姐姐,我想做工,我不想做乞丐。” “姐姐,姐姐,我们也想学手艺,我们不想做乞丐……” “成交!” 珠儿没有起身,而是转向花娴的方向与花娴平视。 花娴看着珠儿的眼睛,这目光中含着太多的情绪,有悲切,有不甘,有倔强,有不舍,有仇恨,有感激,也有一丝悲壮与绝望…… 花娴心下有些动容,她用胖乎乎的手臂圈住珠儿的胳膊:“珠儿姐姐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你定会让我的人善待这些孩子们,你以后也可以回来找他们。” “那,走吧。” “走?”门口的赵大就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走?你们走哪儿去?” “自然是去我想去的地方,难不成随你去赵府?”花娴嘴角含笑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她说什么?你们听见她说什么?这个小姑娘说,想去她想去的地方,我哈哈哈哈哈……呃……” 赵大瞪着眼睛倒地,不仅赵大,就连院子里围着的其他家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接二连三的倒地了。 “他……他们死了吗?” 叫喜妹的小姑娘颤颤抖抖的问道。其他孩子们或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或是捂住了比自己小的孩子的嘴巴,怕忍不住会尖叫出声。 门外传来马蹄声,侍墨牵着马出现的大门外:“妹妹,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再晚,公子该担心了。” “知道了侍墨哥哥,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来人!” 随着侍墨的言语,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一个身着黑衣的劲装男子,男子对侍墨拱手行礼:“侍墨统领。” “刚刚娴姑娘的话可否听清?” “回侍墨统领,属下听清楚了。” “那便重复一遍。” 花娴知道,侍墨让这个暗卫重复一遍是说给珠儿姑娘听的,好让她安心。 暗卫闻言便重复道:“属下定当听从娴主子吩咐,安排这些孩子们去明阳县,给他们买一个小院子居住,让这位王嬷嬷与他们一道看顾他们,这些孩子们则按照各人的能力和爱好为他们寻得合适的学徒工学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等到了明阳县,属下再为王嬷嬷寻医问药,治好身体,等着将来珠儿姑娘回来与他们团聚。” 为王嬷嬷寻医问药是暗卫自己加上去的,他说这些话,实则是因为他受了感动,他们这些暗卫多半也是孤儿,他自己就曾经做过小乞儿,与野狗抢食,与其他乞儿争地盘,冬天冻得瑟瑟发抖的蜷缩在四面漏风的寺庙里,寻不到草根和树皮,饿极了去扒观音土吃的罪他都遭受过。 当年若不是木家在四海之内寻找合适的孤儿收进暗卫营训练,只怕他早就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冬季了。 所以,当他听到花娴说要为珠儿好好的安置这些孤儿时,他是真的感动了。 “这……这些人,他们,是死了吗?”喜妹壮起胆子哆哆嗦嗦的问道。 “没有死,他们只是被暗器打晕了。”花娴笑眯眯的跟孩子们解释道。 她也是个孩子呢,怎么可能会当着其他孩子的面让暗卫去杀人呢。这种童年阴影,能不留还是不要留了吧。 第109章 熟悉又陌生 暮色四合之时,花娴一行人出了帽儿镇。 侍墨召来护送喜妹他们去明阳县安置的侍卫名叫木三。木家的暗卫,除了分配给每位公子贴身保护的侍卫会被赐予名字,其他的都是按照一二三四等顺序排列。 木三去买了两辆马车,一辆自己赶车,另一辆由那个大一点的叫阿刁的孩子赶车,虽然这两辆马车对十几个孩子和一个成年老人来说有点挤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木三没有直接雇佣车行的车马,以免赵家得知这些孩子的行踪。 珠儿和王嬷嬷并这些孩子依依惜别后,大家就在城门口各奔东西了。 花娴和珠儿共乘一骑,三人两匹马便朝着木少轴他们宿营的树林里赶去。 冬日的夜晚更加寂寥,天上没有月光,只有远远的几点星子的清辉洒在官道上,更显得冬日的萧条。 待花娴他们赶到树林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木少轴的马车已经从树林中赶到了官道上,侍剑和侍砚翘首以待的向花娴他们的方向焦急的等待。阿呆和天狗早就撒欢儿的迎上来了。 珠儿见到有一只大黄狗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倒也没觉得什么,但是当她看到后面跟着的居然是一只斑斓的大老虎,不禁吓得花容失色。 “老,老虎!有老虎啊——” 珠儿撕心裂肺的尖叫,把坐在她身前的花娴吓了一跳。珠儿见花娴的身躯猛然颤抖,还以为她也是被大老虎吓到了,便哆哆嗦嗦的说:“别,别怕,我保护你……” 花娴见她明明自己吓得要死,还是硬逼着自己把身前的花娴搂在怀里护住,便对她有了一丝动容。 “珠儿姐姐莫怕,这大老虎是我养的,它是不会伤害我的朋友的。”花娴柔声安慰道。 珠儿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啥?她听到了个啥?身前的这个小姑娘说这膘肥体壮的斑斓大老虎是她养的? “娴主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天狗可想死你了啊,阿呆也很担心你。” 大黄狗最先蹿到花娴的马前,围着花娴汪汪汪的诉说衷肠。 “行啦天狗,我买了好吃的糕饼,一会儿分给你和阿呆吃。” 花娴跳下马,揉了揉大黄狗的狗头,又伸手抓了抓大老虎的脖子。 花娴撸老虎的举动让珠儿再次惊诧。她早就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谁会养老虎做宠物? 木少轴听到动静,便从马车里下来,苍白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切:“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遇到了麻烦?” 木少轴的目光越过花娴的肩膀看到了跟在花娴身后牵着追风的珠儿姑娘。 珠儿姑娘的目光从木少轴从马车里掀开帘子下来的时候,就盯在他的身上移不开了。 木少轴身着一袭浅蓝色锦缎棉袍,衣角绣有青竹,因为马车里燃有炭盆,木少轴并没有披着大氅。夜幕的星子微光下,木少轴精致的面容上染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羸弱的身躯并未减色,反而为他添上一抹病娇的儒雅韵味,犹如谪仙般。 珠儿姑娘在心底赞叹道,好一个俊美的郎君啊! 珠儿姑娘自打双亲病逝后便被姨母接到林府,在帽儿镇长大,后来被算计家产赶出赵家后便混迹市井,惯常见过的大都是贩夫走卒,再加上帽儿镇地处偏远乡镇,如木少轴这种周身清贵且骄矜气度的翩翩佳公子,珠儿姑娘还真是没有见过。 木少轴见到珠儿姑娘的时候,心间仿佛有一根琴弦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拨动了一下,他突然心间一痛,这种毫无预兆的疼痛熟悉又陌生。 木少轴蓦的捂住胸口。 “公子,你怎么了?” 侍书见状立马扶住木少轴。 “公子,你可是身体不适?” 只一瞬间,那疼痛的感觉消失了,速度快点仿佛刚刚只是个错觉。 “无妨。”木少轴抬手制止了侍书,看向珠儿姑娘问道:“这位姑娘是?” “回禀公子,我叫珠儿,是公子的侍女。” 木少轴:“……” 侍书闻言则剑拔弩张:“什么侍女?我们公子从不使唤侍女!” 开玩笑,公子身边可是从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这个花娴带来个劳什子侍女,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难不成是想把自己从公子身边赶走吗? “是这样的,”花娴眼角含笑上前:“我来解释一下吧,珠儿姑娘家住帽儿镇,她,她家里遭遇了一些变故,我见她身世可怜,又见她心怀狭义,便想请她帮忙照顾公子,护送我们去楚州,等到了楚州,珠儿姑娘是走是留,就但凭她的心愿了。” “娴姑娘一片好意木某心领了,可是,正如侍书所言,我从不用侍女……”木少轴看到花娴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祈求之色,便又改口说道:“不过,若是她有一手好厨艺,我倒是不介意这一路带着珠儿姑娘,为我们烹制膳食,也好为娴姑娘分担一些。” 花娴闻言松了一口气,木少轴不反对她带着珠儿就好。原本她还准备了一大长串的说辞来劝说木少轴,没想到他这么顺利的就答应了。 “如此,就谢过木四公子了。” 花娴拉着珠儿姑娘的手,热情的说:“珠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啊,这位木四公子,目前是我的金主,呃,就是,我之前帮过他的忙,他也就帮着我一些忙,护送我去一些地方。” 花娴并没有跟珠儿详说木少轴之前的身体状况,毕竟虽然她的神识拼命叫嚣让她把珠儿姑娘带在身边,但是在不熟悉她的人品状况的情况下,她还是不能把身边的人的信息全数告知与她。 木少轴对于花娴对自己身体状况的隐瞒表示很满意,他对珠儿姑娘颔首示意,便径直钻进马车里了。夜色渐浓,风也越来越冷了,木少轴的身体还是比较虚弱,这样的夜风他有些吃不消。 花娴拉着珠儿介绍完了所有的侍卫后,又召来了大老虎和大黄狗:“阿呆,天狗,这位珠儿姑娘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可以吓唬她啊。” 大黄狗摇着尾巴表态:“放心吧娴主子,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大老虎虽然矜持清高,但也微微颔首,表示会给予珠儿姑娘一定的尊重。 于是,侍卫们把马车套上,还是木少轴自己乘坐一辆,大老虎和大黄狗乘坐一辆,珠儿则与花娴乘坐一辆,一行人趁着夜色在空荡荡的官道上继续往前赶路。 第110章 一步之遥 马车的晃荡中,木少轴睡着了。虽然外面寒风凛冽,但是木少轴的马车内部装潢考究,光是带有烟雾通风口的放炭盆的暗槽就有三个,这让马车内温暖如春。 木少轴梦到了自己身着一袭洁白的泛着清辉的长袍,光脚走在一片由白云铺就的道路上,道路的尽头有一个同样身着洁白的泛着清辉的长袍的身姿妖娆的女人。那个女人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的脸,却在心底知道,这是个容色清丽的美貌女子。 “玉柯!” 木少轴听到自己的口中唤出这个名字。 那个被自己唤作玉柯的女子闻言转身,就在他即将看到玉柯的脸的时候,一阵薄雾飞过,挡在玉柯和自己的中间。木少轴见到一只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手从薄雾中伸出,那只手似是想要自己抓住它…… “玉柯,你怎么不过来?” 木少轴想去抓那只手,可是无论他怎么往前走,他与那只手都隔着一步之遥,那是他无法跨越的一步之遥。 薄雾中的纤纤玉手开始挣扎起来,那只手仿佛带着语言,在催促木少轴快些拉住它。 “玉柯!玉柯!玉柯……” 木少轴大喊着从梦中惊醒。 侍书像一个影子似的一闪身就进了马车,他见木少轴满面苍白的流着冷汗:“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是梦魇了吧?” 侍书从马车的隔层抽屉中翻出干净的棉帕子为木少轴擦汗,他还想像以往那些年月一样伸手掏到木少轴的背后去擦汗,木少轴抢过他的帕子,淡声说道:“我自己来吧。” 侍书目光微闪,轻声说:“公子以前这种事都是小的来做的,怎么如今……” “以往是我身体不便,日后,这些事就不用你帮我做了。”木少轴瞥了侍书一眼,知道他心中失落,但他并不想宽慰他。 木少轴以前那些年月,身体的自由被禁锢在病躯中无计可施,但是他从未适应过自己的身体由另一个人去掌控,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贴身小厮,他身体的一些地方,他还是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去碰触。 侍书有些受伤,果然公子渐渐的不再需要他了……早知道,还不如…… 侍书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会想让公子不要被治好,只有公子继续瘫着,他才能时时刻刻的依赖自己…… 花娴疯跑了一天实在是真的累了,一上马车便躺着睡着了。 珠儿打量着自己乘坐的这辆马车,从外表看,这只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若说非要找出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比别的马车车架稍微大了一点而已。可是,珠儿踏进马车后,却发现自己想岔了。 这马车内部的构造不能用奢华来形容,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太多华丽的装饰,可是,以珠儿混迹市井多年的眼光来看,这辆马车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内部构造的实用性设计实在是精巧。她们一进入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这绝不是放一个暖炉能做到的。 珠儿家以前好歹也是富裕商贾之家,她家的马车虽然也很宽大,但是也顶多在内部做一些减震作用,再多几个夹层在车壁上,放一些糕点茶水之类的。可是自己眼下乘坐的这辆马车,里面也有一些夹层放糕点茶水,但这些却是可以层叠悬挂的,尽可能的把车厢内的空间最大化的使用了。 更让她惊叹的还是那放炭盆的防火木槽,一辆马车可以放置三个炭盆,不仅如此,居然每个木槽还设计了一个通风口,以防炭火的烟气会熏入马车内。 怪不得这辆马车内部会如此温暖。单就这些设计,就可以估算出这辆马车价值不菲。珠儿猜想,可能不止她和花娴乘坐的这辆马车如此,只怕那位木四公子和那两只动物乘坐的马车也是如此的设计精巧。 珠儿猜想,这个硬要带着自己的花娴小姑娘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她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自己呢?从今天那位木四公子的反应,珠儿姑娘已经能够确定,花娴不是想要给木四公子找来一个侍女,花娴就是单纯的想找个借口把自己带在她身边而已。 珠儿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便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珠儿在半梦半醒中又给这辆马车的内部构造加了一条,面积够大,她和花娴并排躺着都不显挤。 珠儿随着呼吸沉稳均匀下来,便渐渐发现自己地处一处恍若仙境的地方,那里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白云,除了白云以外,再没有任何景物。 珠儿看到自己身着一袭洁白的泛着清辉的长袍,长及脚腕的秀发居然是银色的,用一条白色的丝带松松的捆绑着。珠儿光着脚,脚底下的触感是软绵绵的,她试着走了一小步,发现脚下的白云并不会陷进去,触感果然是刚刚立着那处的软绵绵的感觉。 她正想继续试一试脚下的柔软,突然,身后有人喊她:“玉柯!” 珠儿听到这个名字心弦一颤,玉柯?这是在叫自己吗? 身后的声音又想起了:“玉柯,你怎么不过来?” 珠儿转身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叫……叫这个名字,这个玉柯,会是自己的名字吗? 突然间,刚刚还白茫茫一片的狂野飘起了朦朦胧胧的雾气,一团薄雾升到了她的眼前,透过薄雾,她只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轮廓在朝自己伸着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显然是一只男人的手。 “玉柯,你怎么不过来?” 那个男人还在唤她。珠儿迟疑的伸出手,她的手穿过了薄雾,她想往前走,可是,无论她踏出去几步,那层薄雾都会笼罩在她的脸前,穿不过去,也挥不散。 对面的那只男人的手显然很是着急,在空中挥舞着想来抓她的手,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他们之间都总是隔着一步之遥,永远跨不过去的一步之遥! “玉柯!玉柯!玉柯!玉柯……” 珠儿在这个呼唤中惊醒了。 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走路,车厢节奏均匀的晃荡着,身边的花娴睡得正酣,珠儿一头薄汗,后背已经微微汗湿。 珠儿掀起马车帘子一角向外看去,无边的黑暗中,远远的几颗星子稀疏的散落在夜幕中,寂寥而又清冷。 第111章 产业链 丽水城,倚香楼的诗茶会终于选出了一名魁首,是来自于歙州明阳县治下的帽儿镇上的赵家大公子。这位赵大公子名唤赵光祖,从这名字也可看出他父母对他的期待。 赵光祖能够得到诗茶会的魁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确有几分才情,更重要的是他的家族花费巨资帮助他买到了历年诗茶会的好诗文,包括历年来诗茶会出题的所谓题库,无非也就是会出自哪些典籍,但是这些典籍要是想在短时间内读完也是不大可能的,这就需要花钱找人去帮读这些典籍,并从中押题。 俗话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产业链,这不,倚香楼的诗茶会才举办到第六年,靠着“押题”为生的人已经能够置办起宅子了。 这“押题”可不仅仅是在比试之前给购买的人出一些小册子,当然,在比试前才花钱买册子的人也大有人在,但真正能够有资格闯进最后几轮的,却是至少提前一年就为除夕之前的诗茶会做准备了。 想送自家子弟参加诗茶会的人,会在丽水城给自家子弟置办宅院,送到所谓的“诗茶会书院”去读书刷题,若是家世尚可者,还可以得到往届的魁首亲自指点。 若说这些富贵公子们在诗茶会准备中的花销仅仅止步于此,那就太不了解丽水城诗茶会这个产业链了。倚香楼会配合“诗茶会书院”,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派出花楼内最有才华的姑娘,也就是会在诗茶会上的某一轮做考官的姑娘们出来与这些才子们举行文会。 这文会的门槛倒不是很高,只需要纹银十两就可以买到入场资格,不过,如果才子们愿意出到五十两,就可以得到机会与其中的一位姑娘单独“以文会友”,最后还会有一个竞价环节,出价最高者,可以用抽签的方式从当日出席文会的姑娘们中间随机抽取一名与自己“彻夜长谈”。 倚香楼之所以不让所有参加文会的姑娘都能被学子们得到“彻夜长谈”的机会,而是采取抽签随机选择的方式无非就是想造成两个效果:一则是奇货可居,二则是增加神秘感。 有一说一,倚香楼的这种操作,使得其年底举办的诗茶会更加具有期待性,也把这一年一度的诗茶会做成了可以持续一年产出的长线生意。 当然,这都是从表面的商业角度来看的。 实则,倚香楼之所以如此这般,还是为了能够筛选出一些出身富贵,但不够权贵的子弟儿郎们。至于选出来的儿郎们是为何般,那就与倚香楼幕后的操作者有关了。 虽然倚香楼在表面上看来是丽水城城主所开,但是实际上,倚香楼背后的那个人却是合王。虽然城主谢衡并不想与合王牵扯太深,但是他在往合王治下的花楼送姑娘的时候出过人命,且牵涉的还是朝中重臣的子弟,合王帮谢衡摆平了那件事,从此,谢衡只得捏着鼻子为合王做了一些事情。 但是合王却对谢衡不是很满,他要的是谢衡完全的归顺于他,而不是像这样有所保留的与他合作。 袁昱青和公孙白在丽水城的这些时日,也慢慢的查清了这些,袁昱青在第一时间把查到的消息迷奏给了官家,得到的回复是先不急着去青州,暂且留在丽水城探查合王的其他计划和企图。 合王并不是个安分的人,合王是今圣上的七皇叔,比当今圣上年长十岁。当年先帝登基的时候,合王才五岁。 合王的母妃只是个不起眼的宫妃,合王成年后被封到河东路,府邸建在并州,并州虽不是特别苦寒之地,但也并不富庶。合王就藩后倒是安分,从未听过他心存不轨之志,如今看来,传言皆不可信。 这合王不在自己的封地,频频出现在江南路治下的宣州,又盘桓在宣州治下的丽水城,但不用揣测其居心,但凭藩王擅离属地,私下勾结朝臣,就是死罪。 不过,当今圣上刚刚登基不久,还没有根基还没坐稳,再加上西北部外族的蠢蠢欲动,眼下虽然知道合王生变,但是也只能徐徐图之,暗中调查,再想办法除掉合王。 袁昱青叹了口气,这大宋虽表面看起来花团锦簇,四海升平,实在是内里已经慢慢腐朽,各方势力盘桓,世家大族不可小觑,藩王属地也是各有心思,内忧外患全部掩盖在表面的繁华安定之下。 当今圣上也难啊。用袁昱青这个西川路宣扶使去密查青州之事,也是无奈之中的选择。他可用的自己人不多,而像袁昱青这样既好用又放心的更不多,所以圣上既然命令袁昱青在丽水城暂且盯着合王的一举一动,那么青州的通敌叛国之事就只能先放一放了。 一个是内忧,一个是外患,皇帝这个位置也属实不太好做啊。 再说回丽水城倚香楼的诗茶会这个产业链,养肥了一大帮相关行业的人士,就连跟着诗茶会的公子们在外场兜售一些瓜果茶点的小生意都能挣得养家糊口之钱。还有一些心思活络之人,让自己的娘子和姑娘做一些与诗茶会相关的好彩头寓意的小物件,居然也能在各个大小集会上抛售一空。 如此一来,丽水城上上下下不仅没有人会鄙夷诗茶会是由一个青、楼发起的,还会自觉的维护丽水城的诗茶会,毕竟,这个产业链可是关乎着很多人的吃饭问题的。 这一届倚香楼茶诗会的魁首赵光祖赢得了众多羡慕的目光,当众多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时,合王在丽水城郊外的城主别院内也收到了关于赵光祖的所有信息。 “居然只是个小小的商贾之子?还是靠吃绝户起家的?” 合王依旧在逗弄着那只少城主谢琰新送来的鹦鹉,语气不咸不淡。 “那要不,小的便让人弃了这届的魁首,不派人单独与他接触了?” “理由呢?” 合王转身把鹦鹉从肩膀上摘下来放到笼子里,接过侍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鹰钩鼻子在光影下显得更加阴翳。 那个传递消息的谋士脖子一缩,暗暗的揣测着合王的意图。 “不用猜想本王的心中想法,说说你自己的见解。” 合王的语气让谋士猜不透合王的心情,那谋士心里更加胆怯了。 第112章 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谋士在心里稍微揣度一二便恭敬的跪下硬着头皮开口道:“小的是担心,如此背信弃义之人,若是为主子所用,只怕昔日遇到选择的时候会背刺主子一遭。” 合王淡淡的点头道:“于先生说的有理,起来吧,这里也没有外人,于先生不用动不动就下跪。” 于先生背后的衣襟都被冷汗浸湿了,合王此人心思深沉,性情阴翳,且脾气捉摸不定,喜怒无常,时常会因某句看似平常的话语打杀身边伺候之人。 于先生说不怕是假的,但是他没有选择,他的家人都在合王的手里,自从当年他被合王外表伪装的爱惜人才、礼贤下士的外表蒙蔽了,特意赶去并州投奔合王后,他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于先生一则是没想到合王居然如此阴翳狠辣,二则是没想到,合王竟然暗存着谋反之心。 于先生正准备告退之时,合王淡淡的开口:“见利忘义之辈,在利来之前折断他的獠牙即可。” “啊?”于先生猛然间没听明白合王的意思,再一品味,便明白了,于先生躬身行礼道:“属下懂了,属下这就去安排人与那赵光祖接触,属下会提前把赵府一切命脉捏在手中,以防那赵家狼子野心。” “嗯。” 于先生又行了一礼,便小步子退至门口,再转身离去。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狼子野心!”那鹦鹉不知怎么的,居然新学会了这一句话,便在笼子中得意的跳来跳去,反复学舌。 合王拧眉看向鹦鹉,眸光中情绪不明。 且说那日公孙白和水沅沅在倚香楼外面临水的那面隐蔽处发现了娇红姑娘着深衣搭乘软梯悄然下楼后,便悄悄尾随着娇红姑娘。 只见娇红在街上七拐八绕后,去了一户不起眼的小院便不见了。 公孙白和水沅沅攀上那个小院子的围墙,只见里面的堂屋灯光大亮,有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在给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女娃娃喂饭。 娇红推门进去时,那个年轻的小娘子忙迎了出来:“娇儿,你怎地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轻易的过来找我吗?要是给人发现了,你可如何是好啊?” “青柠姐姐,你放心吧,今日倚香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诗茶会的比试上,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不见了。” “你呀,千万不要大意了。” “放心吧青柠姐姐,眼看就要过年了,我给你送些银钱来,你好去购置一些年货,也给囡囡买身新衣服。” “娇儿,你攒下些银钱也不容易,就不要再为我破费了,我,我可以多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虽过不富裕,但是养活囡囡也是够的。” 青柠说着说着,许是在院子里呛了风,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 娇红心疼的给她顺了顺背,赶紧扶着她进屋去。 公孙白和水沅沅对视一眼,便从墙头上下来了。 公孙白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一个黑衣人如鬼魅般降落在他的面前,水沅沅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来。 “属下拜见家主,家主有何吩咐?”黑衣人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在公孙白面前。 “去查查那个小院里的叫青柠的娘子与倚香楼娇红姑娘的关系。” “是。” 黑衣人行了个礼,便飞身一跃,消失在夜幕里。 水沅沅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半晌后,水沅沅和公孙白一前一后的走在丽水城略显空旷的大街上时,用掩饰不住的带着羡慕之情的口吻说道:“公孙暗卫营,果然名不虚传!” “你这语气咋听起来酸酸的?” 公孙白瞥了水沅沅一眼。 “谁酸啦,我只是有点羡慕而已,我要是有一支这样的暗卫营,那么就谁也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了……” 水沅沅神色黯淡,语气中有浓浓的化不开的落寞。 公孙白也不接这话,只是看向丽水城街边的各种年味十足的装饰品,说道:“快过年了。” “是啊,快过年了,又是一年……不知道,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的陪在昱青哥哥身边多少时日?不知道明年今日,我又会在何方?” 公孙白闭了闭眼睛。袁昱青和水沅沅明年这个时候会怎么样,他是知道的。 他之前为袁昱青和水沅沅推演了一卦,非常的不妙。他在卦象中看到了一些画面,这些画面他不可直接告知于水沅沅或者袁昱青,因为,天机不可泄露。即使他是神,他也不可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去透露这些天机给凡人。 公孙白看到,就在这个除夕夜当天,水家的人会从京城来到丽水城接水沅沅回京。 来的人居然会是水家大爷。水家大爷一向不会牵扯这些小辈之间的事情,可是他为了能顺利的带回水沅沅,居然亲自出马了。 公孙白猜想,水家大爷之所以会亲自来,一定是因为合王。 水家,应该是投奔了合王! 水家领回水沅沅,是为了刺激袁昱青。 在公孙白从推演的画面中看到的景象是:水沅沅被捆绑着手脚,嘴里塞上帕子押着进了马车。 水沅沅不是好好的跟着水家大爷回去的,而是被绑起来塞进马车带走的,这对于袁昱青来说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水沅沅是袁昱青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孩子,是他长姐袁念晴临终前对他托孤留下的血脉,这个粉糯糯的小团子实际意义上是被袁昱青一手带大的,他看着她牙牙学语,看着她学会走路,看着她长出第一颗牙齿,看着她背诵第一首诗,看着她会做女红了,看着她渐渐的不屑于闺阁女子的爱好而迷上了习武,看着她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看着她为自己学会了脸红,看着她对自己……表白…… 公孙白在推演中看到,水沅沅被水家大爷强制带回京城时心存了死志,而且水家大爷没有藏着掖着水沅沅的这份死志,不仅不藏着,他还故意让袁昱青看到。 水家大爷是在用水沅沅逼迫袁昱青忤逆圣上而私自回京! 公孙白推演至此的时候,就没有忍心再往下看去,一则是他窥见了太多的天机于他这副凡人躯体是难以承受的,二则,他不用看,也知道袁昱青的选择。 袁昱青不好眼睁睁的看着水沅沅去死,而结果,只可能与他们生生世世一样,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第113章 下一剂猛药 公孙白闭了闭眼睛,虽然他下凡之前,白龙天尊给予了他特殊的法力用来保护他带着完整的神格下凡而不至于让凡人身躯无法承受,所以他即使窥探天机也不至于被天道反噬。 但是他没有想到窥探天机的后果不是天道反噬,而是他的情绪被这些凡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所牵动,原来,神,也是会动情的。 公孙白看着一边走一边踢着脚底下小石子的水沅沅,想到水家大伯估计已经在动身赶来丽水城的路上了,袁昱青这一世的氐土貉星宿神罚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沅沅姐……”公孙白心念一动,想试试看能不能从水沅沅这边打开一个缺口。 “怎么了阿白弟弟?” “沅沅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水沅沅见公孙白一脸的严肃,便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态,脚下的小石子也不踢了。 “阿白弟弟,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这样子怪吓人的。” “水姐姐,你喜欢袁大人吗?” “啊?” “我说的,不是对小舅舅的喜欢,而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喜欢。” 水沅沅被问住了,虽然她惯常是大大咧咧的一个姑娘,但是被一个少年这样追问,不禁羞得脸红耳赤。 公孙白见水沅沅的神色心下已经明了,便打算开门见山:“水姐姐,如若水家来人要带你回京城与那木家四公子成亲,你当如何是好?” “我……我是断然不会嫁给那什么病秧子木四公子的!” “是因为木四公子身体孱弱吗?” “并不是,而是……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任何别的男子的!”水沅沅跺脚,连脖子和耳朵尖都红透了。 虽然公孙白才十一岁,可是他身量很高,再加上性格沉稳,少年老成,使得公孙白看起来也有十三四岁的感觉。 在人界的这个朝代,十三四岁就可以说亲了。虽然水沅沅并没有把公孙白当成少年郎看待,只是当他是个小屁孩弟弟,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与公孙白公然谈论自己要嫁的夫婿。 公孙白也知道如此与水沅沅谈论此事并不大妥帖,可是他没有选择了,跟袁昱青那个榆木疙瘩脑袋谈吗?能谈出个什么章法? 若是袁昱青能够轻易转圜头脑,水沅沅也不至于跟着他走访了那么多城池还要被他劝着回京城完婚。 “若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够和你小舅舅……哦,跟袁大人成婚,沅沅姐你愿意吗?你会害怕世人的眼光吗和非议吗?” 水沅沅没想到公孙白会这样直白的问她,她愣住了,但是她也顺着公孙白的话认真想了起来。 公孙白见她一会儿思索,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温柔的抿嘴笑,知道她必是在想象她和袁昱青婚后的场景。公孙白没有打扰水沅沅,他留给水沅沅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许是众多人流被倚香楼的诗茶会所吸引,所以在他们行走的这条街道并没有什么行人。公孙白和水沅沅踏上一座石桥,桥的两侧是挂着各种灯饰的栏杆,桥下的内河里偶尔会有一些小船划过。寂静的夜晚能听到船桨划过水面的波动声。 他们行至桥中央,水沅沅停下脚步对着内河发呆。公孙白便安安静静的立在水沅沅的身边不言声。 良久,水沅沅叹了口气:“昱青哥哥不会答应娶我的……” 水沅沅的回答在公孙白的意料之中,公孙白淡淡一笑:“沅沅姐不试试怎么知道?” “怎么试?是直接问昱青哥哥要不要娶我吗?我都能够想象得到他会怎么回答。他会拧着眉毛说,不要胡闹,我是你的小舅舅。他还会说,他对我好是因为他答应了我娘要保护我。他还会说他对我无男女之情,从头到尾他都是拿我当小孩子对待……” “不若,我们去试上一试?” 水沅沅转身对着公孙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目光,不禁有些恼怒:“我为什么要去试?是给你机会看我笑话吗?” “沅沅姐,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看,这条水路,当日我们刚刚踏入丽水城的时候,娇红姑娘她们的画舫就是从这条小河道驶过来的,再过几日,这套内河画舫中下来的人,将是要带你回东京的人。”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水沅沅闻言大惊失色:“水家的人远在京城,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我人在丽水城?” “他们如何知道你在丽水城,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但是我可以回答你另一个问题,沅沅姐,你刚刚不是赞叹过,公孙暗卫营果然名不虚传吗?” 公孙白自然是不会告诉水沅沅这是他推演出来的,他身怀神迹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那怎么办?要不,我去告诉昱青哥哥我们赶紧逃吧,明天一早就走,不,今晚就走!” “袁大人奉圣上密旨在丽水城探查合王一事,你猜,他会不会抗旨?” “那,实在不行,我自己走!我去下一个城池去等你们。” “沅沅姐所说的下一个城池是那个城池?” “歙州,对,我记得我们说过,我们要去歙州,这丽水城远不是我们一定要来的地方,我们也是前往歙州才会途经此地。” 公孙白想到花娴在卦象中的新动态,笑了:“沅沅姐,歙州我们不用去了。至于下一个地方去哪儿,我现在不知,我相信袁大人现在也不知。我们要去何处,可能要看合王如何作为了。” “那怎么办啊?要不,要不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个暗卫,或者把你们暗卫之间互通消息的口令告诉我,我给你们留下标记?我还可以……” 水沅沅越说声音越小,她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了,公孙暗卫营千年来只有公孙世家的历任家主才可以命令和使用,她怎么能开口向公孙白借用公孙暗卫营的人呢? 公孙白温和的笑了,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的心绪已经混乱了,她在凭着仅存的理智在保持着表面上的理智。公孙白也因此对水沅沅有了更多的欣赏,这个姑娘并非鲁莽之人,她虽率真爽快,但是她也是个极其知分寸的人。 袁昱青对她教养的不错! “沅沅姐莫怕,你若不想跟着水家回东京,我自会全力助你,只不过,我们可能要下一剂猛药了……” 第114章 退路 水沅沅听到公孙白说到“要下一剂猛药”,吓了一跳,水沅沅惊恐的看着公孙白那张人畜无害的俊颜,话都说不顺了:“你,你你,你怎么敢,你竟然,竟然想给袁大哥下药……还是下那种要……” “下哪种药?”公孙白闻言有点懵。 水沅沅被臊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但语气却带有一丝严厉的批评公孙白:“你,你小小年纪,跟谁学得这些阴私招数?你只想着给昱青哥哥下药,你可想,这样会毁了他的清誉,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能容忍自己被如此折辱……” 水沅沅越说越激愤,身躯不禁抖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吓的。 公孙白见此,才渐渐反应过来水沅沅说的“那种药”是“哪种药”了。 公孙白又气又笑:“沅沅姐你想什么呢?亏你还是大家闺秀,这种腌臜的手段我可是学不会的。” “那你,那你不是说,要给昱青哥哥下一剂猛药吗?” “袁大人啊,他的病得下心药,医治好了他的心,他才能够敢于面对和沅沅姐你的感情。” 水沅沅闻言眼睛一亮:“阿白弟弟,你的意思是说,昱青哥哥他,心里有我?” “那是自然!”公孙白很肯定的说:“我不仅知道袁大人心里有沅沅姐,还知道,他对沅沅姐的感情不比沅沅姐对袁大人的感情少一分一毫!” 水沅沅闻言,扭捏的半侧过身体看向水面,她略带扭捏的用手指绕着衣角,羞涩的问道:“阿白弟弟惯会瞎说逗我开心,你又如何知道昱青哥哥心悦与我……” “总之,沅沅姐只要说想和袁大人在一起,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水沅沅转身望着公孙白的眼睛,见他是一脸认真,莫名的,水沅沅觉得七上八下的心可以放下了,虽然公孙白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但是水沅沅就是知道,这个少年做出的承诺,必然可信! “沅沅姐,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想必明日就能知道娇红姑娘偷偷摸摸探访的那个青柠娘子是谁了。” 水沅沅和公孙白回到他们落脚的小院子的时候袁昱青房中的灯还亮着,听到他们进院子的动静,袁昱青推门走了出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袁昱青的语气中既有责备又有关心。 “袁兄,我们今晚居然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没准会对查出合王一事有突破。” “哦?那进我房间说吧。” 一虎给几人奉上了茶点,便默默退下了。清风被公孙白派出去部署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回来。 公孙白想到自己部署的那件事情,看着桌前正在给袁昱青斟茶的水沅沅,嘴角不禁挂起了一抹姨母笑。 水沅沅把他们逛到倚香楼临水的那一面僻静处看到娇红姑娘身穿黑色兜帽从软梯悄悄爬下来去探访一个叫青柠的小娘子的事情说与袁昱青听。 袁昱青听后沉吟片刻:“这个青柠小娘子看情形也是和娇红姑娘从一个地方出来的。” “一个地方?倚香楼吗?” “非也,”袁昱青摇摇头:“这倚香楼的姑娘是从各地搜集来的姑娘,但是我让一虎去查探了,这些姑娘要么是从小就被楼里面收了的,一点点培养起来,要么是从别处收来的,从别处收来的也非为两种,一种是穷人家卖儿卖女,或者是大户人家发卖了的侍女。但是,唯独娇红姑娘,这几点都不占。” “那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水沅沅吃吃笑着说。 水沅沅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论多么严峻的形势压迫下,她都能从中找到乐趣来说笑,她的这种情绪很能够感染人,再加上她明媚的笑容,即使是沉重的气场也能够被她挥散几分。 袁昱青见水沅沅喜欢吃盘子里新买的几样糕点,便把点心盘子往水沅沅面前推了推,接着说道:“娇红姑娘是被送来的。” “被送来的?被谁送来的?” “一虎还没有查出来。”袁昱青看着公孙白:“不知公孙老弟可有收获?” “清风也没有查出来娇红是被谁送进倚香楼的,就连她从哪儿送来的都不知道,娇红姑娘没有口音,她说了一口很标准的丽水官话。这估计也是特意被培养的。” “是的,这个娇红姑娘被送进倚香楼就凭着琴箫双绝夺得了那一年的花魁的名号,送她来的人似乎就是冲着让她得花魁来的。” “而且,”袁昱青接着说:“这个娇红姑娘是个淸倌儿,她有很大的自由,就连听曲儿的客人也可由着娇红姑娘的心情来选择。” “那么,这样的一个绝色美人儿是为什么样的人准备的呢?” 室内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合王! “所以,你们今晚的发现是个很大的突破,要想摸清娇红姑娘的来路,这个青柠娘子一定很重要。”袁昱青道。 “娇红姑娘当日在我夜闯王府的时候还为我打过掩护呢,我当时还以为她是你们安排的人,没想到居然不是。”水沅沅道。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一开始我猜想娇红姑娘是不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后来发现不是,她只是知道远远是混进去的,至于远远的企图,娇红姑娘不知,但是若是她只是单纯的好心吧,我觉得说不过去。”袁昱青道。 “退路吧。”公孙白半晌未开口,开口便一语惊人。 “什么退路?”袁昱青和水沅沅异口同声的问,问完后又因为彼此的默契对视一眼,再不好意思的别开目光。 公孙白在心里叹气,你俩搁这干啥呢? 玩感情猜猜猜吗? 我都替你俩着急! 公孙白接着道:“我猜想,娇红姑娘定是掌握着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她知道这个秘密的后果一定是她承受不起的,所以,她在给自己找退路。她不一定知道沅沅姐的身份,但是一定能猜出来沅沅姐的立场,所以她向沅沅姐示好,是希望有一天狭路相逢时,自己能够被放过一马。” 袁昱青闻言眸光一亮:“公孙老弟分析的十分有理!那这个娇红姑娘眼下应该就是我们的突破口!而青柠娘子则是娇红姑娘的突破口!” 正说着,院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虎的惊呼:“清风?清风你这是怎么了?” 屋内几人闻言急忙奔出来,只见清风倒在院中,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第115章 出城 袁昱青拧眉看着公孙白和一虎把清风扶到房内,心道,只怕这个院子是住不得了。 一虎虽然作为侍卫,对受伤的事情司空见惯,但是见清风一身的血也不禁有些心肝颤颤,觉得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怕清风更加痛苦。 虽然清风嘴很碎,还损人不自知,开玩笑的段位也很低,可是不知不觉的随着几个月的相伴,一虎居然习惯了清风时常在自己身边不着四六的碎碎念。 一虎红着眼眶想去解开奄奄一息的清风的衣带,公孙白抬手制止:“一虎,你去守着你家公子和姑娘,清风这边有我。” 一虎闻言也不坚持,清风能被伤得如此重,可见遇见的对手也不寻常,这个时候他得提高警惕守在公子和姑娘身边。 待一虎关上房门,公孙白便起身行至桌边,径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淡淡的开口:“好了,一虎走远了。” 清风闻言一咕噜坐了起来,再也不复刚刚奄奄一息的模样。 “公子,接下来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们是不是今夜就离开这个小院?” “明日一早吧,现下城门关闭了。” “是。” 清风想了想,又挠挠头:“没想到,一虎这家伙居然这么关心我,公子,刚刚我不敢睁眼,你有没有看到一虎眼眶是不是红了啊?” 公孙白瞪了清风一眼,幽幽地说:“你要不要给自己包扎一下?倘若一虎知道你的伤是假的,你猜他会怎地?” 清风想了一下便脖子一缩,一虎这个人吧,木讷又耿直,他若是认定了对谁好,便轻易不会改变,同样,他若是讨厌谁也通常很难改观。 这样直肠子的人最不好招惹和欺骗。 清风不敢大意,连忙从包裹中翻出一些棉布条,用身上的血迹沾染一番,便给自己包扎得妥妥当当。 公孙暗卫营的各种伪装手段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清风更是暗卫营中的佼佼者才能够从众多暗卫中脱颖而出,被选出来送到公孙白的身边做贴身侍卫的。 清风包扎好后,再嘴唇发白的躺在床上,隐蔽了一些气息,看起来虚弱的仿若破布娃娃,他这气若游丝的样子,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个人不是身受重伤。 果然如公孙白所料,袁昱青提出天一亮就离开丽水城的决定。他们在进入丽水城之前曾在城郊十里外买了一个小院子,那里地处偏僻的山林内,曾是一位隐士的居所,他们抵达丽水城之前,公孙白就着人买下了这处宅子以备不时之需。 这也是公孙世家的习惯,总会教养儿孙未雨绸缪。当然,公孙世家历经千年都是嫡系一脉单传,像小公孙府这样的庶子纯属意外,所以在教养上也丝毫没有传得公孙世家的祖训。 而公孙白则是自幼便被作为传承人来培养的,甚至,公孙暗卫营竟然被祖父越过嫡子,而直接交到了嫡孙的手上,想必也是老家主害怕自己的嫡子谋算不过自己的庶长子吧。 几人便提早收拾好包裹,套好马车,只待天一亮就赶着开城门的时候出城。 因着清风受伤,公孙白便让他躺在马车里,自己亲自驾车,水沅沅自己乘坐一辆马车由一虎赶车,袁昱青则骑马跟在水沅沅的车旁。 丽水城开城门的时候是在丑时一刻,天还未大亮,很多等着出城的人已经在城门口排队等候了。 因为丽水城的交通枢纽,也会有一些商船在此停泊,所以有一些乘水路出行的人便会趁着客船停泊的时间进丽水城内找一家客栈住上一日,体验一下丽水城的民风,然后再在第二日开城门时出城赶往码头,所以公孙白一行人的马车在这些出城的人中间也并不显眼。 丑时一刻一到,丽水城古朴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城外也有很多人在排队等着入城,这么早的时间来排队进城的大半是一些果农菜农和猎户之类的。 公孙白等人的马车出城很快就被放行,因是出城,所以一般不做例行检查。除非城中有何大事需要核查出城人等才会检查。 待得丽水城的城门越来越远,袁昱青紧绷的神经开始有了一丝放松。 这一路居然很顺利! 冬日的早晨湿冷湿冷的,水沅沅还是有浓浓的困意,因着清风受伤一事,昨天夜里所有人几乎都一夜未眠。 一虎赶车很稳,在节奏均匀的摇晃着,水沅沅躺在马车里眼皮子越来越重,直到马车外传来的打斗声把她惊醒。 马车已经被逼停,水沅沅撩开车帘,只见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围着袁昱青和公孙白正在缠斗,一虎挡在她的马车前没有离开,而清风那边,公孙白和袁昱青一左一右的护着。 只见一个黑衣人的剑又狠又厉的刺向袁昱青的后心,且还是偷袭,水沅沅怒了。她虽然武功不是太好,但是轻功却极为不错,这也是当初袁昱青想着女孩子武功可以不太好,但是保命的逃跑必须要掌握,硬是逼着她练好了轻功。 水沅沅从车厢里拔出一把剑,便从车窗里一跃而出,飞身掠过自己乘坐的马车,又在车厢尾部轻点了一下,接力飞身扑向袁昱青身旁。 水沅沅格挡掉偷袭的黑衣人,吐出了口中的一口浊气,幸好自己出手及时,否则昱青哥哥要是被这黑衣人所伤可怎么是好。 袁昱青见水沅沅过来,眉头一拧,喝道:“你出来干什么?快躲进车厢!” “我不!要不是我出来了,你刚刚就受伤了!” “胡闹,刀剑无眼!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 但是水沅沅还来不及还口,黑衣人对他们的又一轮的绞杀开始了。 是的,这是绞杀,而且是强者对弱者的单方面碾压的那种绞杀。 只见一声尖锐的骨哨声响起,与公孙白他们缠斗的黑衣人便如一朵黑色的乌云般纷纷腾空飞起,掠进道路旁边的密林里不见了。 公孙白和袁昱青见此更加凝重,他们不会相信这是黑衣人撤退了,只怕他们是有更可怕的大招要放出来了。 一虎见袁昱青、水沅沅和公孙白都在清风乘坐的那辆马车旁,便也过来与他们一起背对背的把马车护住。 突然,树林里有一阵黑云朝他们飞过来。仔细一看,这并不是黑云,而是密密麻麻的箭雨! 第116章 坚决不能多干 公孙白和袁昱青见状便不约而同的把水沅沅往马车里胡乱一塞,便回身用剑格挡起箭雨来。 水沅沅也知道自己若此时再坚持下车便是添乱,袁昱青肯定不可能任由她做靶子,但是也肯定分不开身来照顾她。 待得这片箭雨过后,马车厢上没有被格挡开的箭支像刺猬一样的定在车厢外壁上,而袁昱青他们的三匹马儿则被射杀殆尽。 车厢内,清风捏着拳头强行忍住颤抖,他差一点就忍不住跳出去与家主一起迎敌了,天知道他忍得多么辛苦。 亏得水沅沅此刻的注意力都在车厢外的颤抖,否则她肯定能看到清风憋得难受的隐忍。 清风听到这阵密密麻麻的箭雨,心中骂道,沫子营这帮孙子们,让他们差不多就行了,居然还真的敢对家主下死手,倘若他们真的伤了家主,他定要把沫子营的首领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殊不知,这批黑衣人还真不是公孙暗卫营沫子营派出来的。沫子营派出来的人此时正在三里地之外的树林里埋伏着,因为离得不远,他们也看到了这边飞出来的箭雨。 沫子营领任务出来的沫十一,此时他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莫非是自己的计划被人发现了有人想浑水摸鱼?但是这种可能性多半不会发生,否则他们就不配说自己是公孙暗卫营的人了。 沫十一猜想,多半是有人真的想取袁昱青一行人的性命,且早就在城门处盯着他们的行踪了。 不得不说沫十一这次是猜对了。这批对公孙白和袁昱青他们下死手绞杀的黑衣人是合王派出来的。合王的人也并不是知道他们今日要出城,而是这波死士已经在此蹲他们大半个月了,就等着他们出现在城门,便会有人来通知他们行动。 沫十一见家主有难,便吩咐沫子营的人去营救家主,但是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救。 好在公孙暗卫营出任务向来不会只有一套方案,便拿出遇到此种事态的预案去执行。 三里地的距离,沫子营只一瞬息就赶到了,他们也不废话,直接就冲进树林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水沅沅从车帘缝里看到外面的变故,便从车厢内出来站到袁昱青身边。 公孙白见她出来了,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正想着怎样把水沅沅哄出来呢,她要是不出来,接下来的戏可还怎么演啊? 当第一批绞杀的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公孙白就已经知道这不是公孙暗卫营的人了,公孙暗卫营这种任务一般会安排沫子营去做。沫子营收留的都是在外形上没有什么特色的普通脸的练武奇才,把他们撒在人群中就会像泡沫一样散去而不留痕迹,这就是沫子营之名得来的原因。 不像公孙暗卫营的双子营里收留的都是双生子,且每对双生子的名字起得都有关联,就像清风的妹妹叫明明,细雨的哥哥叫无尘。 沫子营成员的名字一般也是按数字来排列,排列顺序是按照能力来划分的。此次领任务的是沫十一,他的能力在沫子营中是上等,他出手绝不会是这般不顾家主性命的打法。 此时,公孙白见新出现的一支黑衣人的队伍冲进林中,便知道刚刚定是出了岔子,现在来的这一批才是公孙暗卫营沫子营的,刚刚那批,是真正的杀手! 沫子营的战斗力很强,很快就绞杀了大半黑衣人。 沫子营的人故意赶了几个黑衣人到路上来打杀,一边打一边高声问:“你们是哪个杀手组织的?怎么这么不讲江湖道义?这单声音是我们先接的,这笔赏金也是该由我们来赚取的,你们竟然敢中途截胡,不知道谋人钱财等同杀人父母吗?今天我们定要报这等同于杀父之的恶行,取你等性命也是不亏!” 水沅沅一听,坏了,还以为是遇到帮手了,原来这来的是戗活儿的,合着都是杀手啊! 沫子营很快就把先前的那帮黑衣人赶杀殆尽。 “好了,到你们了,你们打算怎么死?” 领头的沫十一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聊天气,也仿佛在问别人晚上吃什么。 “你们,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杀我们?”水沅沅见后面的这一批黑衣人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前面那批杀手绞杀殆尽,不禁有些绝望。 “刚刚没听见我们说话吗?”沫十一嘲讽的开口:“刚刚被杀的这波人是来戗活儿的,我们才是真正来杀你们的人。”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来杀我们啊?”水沅沅继续问。 “自然是别人出了赏金了,我们兄弟是赏金猎人!”沫十一很骄傲的说。 他们很少能有这样明着跟别人叫板的机会,如今有种角色扮演的快感。这种游戏还真的很好玩,很刺激! 公孙白凉凉的瞥了沫十一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沫十一居然这么贫。 沫十一接收到家主的眼神,后背一凉,讪讪的说:“少废话,拿命来!” 袁昱青叹口气:“沅沅,回车厢里去。” “我不!我要帮你一起!” “听话,回去,一会儿我顾不了你。” “放心吧,”沫十一好心的说:“我们收的赏金只是买了这位姓袁的公子的人头,其他人我们不会伤的,没给钱!” 袁昱青闻言瞪大了眼睛,他用手指向自己:“你们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只是为了来杀在下一人?” “我刚刚说的不够清楚吗?人家没买别人的人头,没花钱的事我们才不会多干,累!” 公孙白又瞪了沫十一一眼,他再说下去,就怕要露馅了,谁家杀手有这么贫? 沫十一见家主又瞪自己,他也有点懵,他虽然对杀手这行不陌生,但是真正被家主派遣出任务,这还是第一次,谁让这个小家主很少有事儿找他们沫子营。 “行了,不跟你们啰嗦了,你们几个,去把无关人等围起来,千万别伤着,只是围着别让他们帮忙那个姓袁的公子就行了。”沫十一生怕手下的每个轻重伤了家主,那罪过可就大了,便又啰嗦了一句:“没付钱的事我们坚决不能多干!” 第117章 一波三折 随着沫十一那句“没付钱的事我们坚决不能多干”,居然有几个黑衣人附和着说:“对!没付钱的事坚决不多干!” 公孙白揉了揉眉心,回头得跟沫子营的首领聊聊了…… 沫子营此次出动的人数并不多,加上沫十一也就十个人,就是这十个人刚刚灭了之前那伙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死士,其中还包括他们隐藏在密林中的弓箭手。可见沫子营这十人武功之高强。 袁昱青思及此脸色苍白,他们连刚刚那伙死士都不敌,更遑论眼前这十人了。 袁昱青拿定主意,转身对公孙白拱手施礼:“公孙老弟,一切皆因在下引起,就让在下一人了结吧。”袁昱青又看了一眼水沅沅:“公孙家主。今日之后,还望能够看待袁某曾对公孙家主出手相助的份上,看顾一下沅沅,莫要让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公孙白明白,袁昱青改称自己为公孙家主,就是想郑重其事的把水沅沅托付给自己照看了,他希望能够给水沅沅寻得的是公孙家主允下的承诺。 公孙白回了一礼:“袁兄所托,某必会做到。” 公孙白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打算不插手眼前之事了,但是会为他保全水沅沅。 袁昱青舒出一口气点点头,转头看向水沅沅,刚要开口,水沅沅就拉住他的衣袖:“昱青哥哥你要做什么?昱青哥哥你为什么把我托付给公孙家主?我谁都不要看顾,你若是想管我你就自己管,若是你不想自己管,那么我死活都与旁人无关!” 水沅沅此言是告诉袁昱青,若是他有事,她定不会独活。 袁昱青盯着水沅沅的眼睛,以往这双总是闪烁着调皮光芒的美目中含着晶莹的泪花,眼眶通红,但却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一抹无助的柔弱之美。 袁昱青心跳漏了半拍,强忍着情绪故作冷静的说:“沅沅听话,我答应了长姐要护你周全,定不会答应让你因我而受累。” “你答应了我娘护我周全,那你就一直护着啊,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能抛下我不管了……” 袁昱青看着眼泪汪汪的水沅沅,仿佛透过她的面容看到另一张面容,十几年前,袁念晴在弥留之际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着他的手:“阿青,你答应我,定要护,护沅沅一世周全……” 袁昱青把水沅沅往一虎身后一推:“一虎,拦好姑娘,莫让她上前!” 一虎顺手把水沅沅往公孙白身边一推:“公孙家主,劳请您照看好姑娘。” 一虎把剑横在胸前,站到了袁昱青身边:“哪有主子迎敌属下退后的道理。” 公孙白看着被连环推到自己身边的水沅沅,叹了口气,好吧,早料到会如此。 公孙白不着痕迹的冲沫十一点了个头。沫十一得令后大喝一声:“兄弟们,上!记紧了,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沫十一的话是在告诉公孙白,他们定不会伤一虎的性命。 十个人瞬间分为三波,两人围困住一虎,一人迎战袁昱青,六人围住公孙白和水沅沅以及马车,沫十一则把手按在剑柄上站在一旁紧盯住场中的战况。 水沅沅持剑欲冲出包围圈,但是每次冲击都被围困住他们的六人挡回来,这些人也不伤她,甚至都不拔剑,只是用剑鞘格挡把她震退回去。 公孙白负手而立,紧盯着和袁昱青缠斗的黑衣人,他心里也在焦急,得想个办法把水沅沅放到袁昱青身边啊,不然这样一直耗下去算怎么个回事啊。 马车内清风也在暗暗的骂娘,这个沫十一怎么不长脑子,如此这边的围困,让水姑娘怎么突出包围啊。 正在此时,官道远处扬起一阵尘土,还夹杂着一丝腥气,似乎有什么大型的动物往这边奔来。 众人见此都愣了一下,就在这一愣神间,只见一只吊睛白额的斑斓大老虎从扬起的烟尘中钻出来,只一息间就蹿到了围困公孙白和水沅沅的六个黑衣人身边。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大老虎已经掀翻一名黑衣人了。 水沅沅见此也呆住了,都忘了此时包围圈已经出现了一个缺口,她可以冲出去了。 马车内的清风见有猛虎来袭,也顾不得他此刻应该“重伤昏迷”,忙从车厢内翻身出去,拔剑护在公孙白身前。 公孙白看着这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虎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大老虎,嘴角抽了抽,难怪说医者不能自医,卦者不能自占,他这一番推演可算是一波三折啊,出了这么多的“惊喜”。 先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真正的杀手,然后又是这只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大老虎,今日这计划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行了,可若是错过这个契机,那水家大爷只怕也就要赶到丽水城了,那袁昱青的神罚要是想解开可就难上加难了…… 沫子营的暗卫们也都要哭了,这都是什么事啊,他们就想好好的扮演一次杀手就这么难吗? 这大老虎好像是人工饲养的,而且是能够听从命令的,因为很快众人就发现,大老虎只攻击黑衣人,并不伤害公孙白一行人。 大老虎掀翻一个黑衣人后转到公孙白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住脚,然后咧开虎嘴,对着公孙白讨好的一笑。 公孙白嘴角抽了抽,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只老虎已经开了灵智,它刚刚的确是在冲着自己笑。 清风见状也傻了,他把剑对着大老虎比划了几下,又不确定的歪着脑袋看向大老虎,大老虎见清风歪着脑袋,它居然也歪着脑袋冲着清风呆萌的呲了一下牙齿,露出它自以为很友好的笑容。 “这……这……”清风不可置信的用手指着大老虎,几乎要跳起来了。 公孙白抢先大声喊道:“清风!清风你醒了?清风你还好吧?” 公孙白一把扶住清风,要不是怕被人看见,他都想照着清风的屁股踹上一脚! 公孙白在清风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清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此时是“重伤昏迷刚醒”,清风就势“虚弱“的倒在公孙白瘦小的肩膀上:“嘶,公子,这是哪儿啊,我的伤口好痛……” 第118章 宣告主权 公孙白被清风的大块头压得晃了一晃,他好容易稳住身形,借着扶住清风的当口对着清风的耳朵咬牙切齿的小声说:“你可敢演得再假点?” 清风下意识的就想回答说不敢,但是看到公孙白警告的眼神,瞬间消停了,只是“虚弱“的半挂在公孙白的肩膀,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这个原则清风还是懂得的! 正在这时,那尘土翻滚中又出现了几辆马车。公孙白突然感到心砰砰跳,他似乎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再不动手来不及了,形势越来越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公孙白给沫十一使了个眼色。 沫十一能被选为这次任务的队长还是有一定的能力的,他站在一侧从头到尾都在细心观察,寻找最好的时机。 公孙白给他使眼色的时候他也明白这是他这次任务能否成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沫十一一不做二不休,迅速身形拔起,出神入化的轻功让他不用在空中借力就直接跃到了袁昱青的面前,沫十一在落地的瞬间便一掌击向袁昱青的胸口。 但是,沫十一虽然已经出掌,他的速度却很慢,慢到了让水沅沅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奔过来,再刚刚好的替袁昱青挡上这一掌。 沫十一见任务完成便不再恋战,打了一个手势,沫子营的十名黑衣人便纷纷跃起,瞬间消失在密林中。 大老虎见这些人跑了,还以为是因为怕它了这些人才逃跑的,大老虎仰着下巴,一幅等待夸奖的神情。 一只大黄狗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奔到大老虎身边一个劲儿的拍马屁:“阿呆你可真厉害啊!你一出马,哦不,你一出虎,这些杀手就都给吓跑了,要我说,还得是你!” “天狗?是你吗?” 虽然已经猜到了来者是谁,但是公孙白在看到大黄狗的那个瞬间,声音还是颤抖了。 “家主,家主!竟然是家主!娴主子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当然,大黄狗的话,除了花娴以外,其他人是听不懂的,他们之见这只刚刚围着大老虎屁颠屁颠讨好的大黄狗这会围着公孙白上蹿下跳的汪汪叫,还一个劲儿的摇尾巴示好。 清风已经趁着众人不注意,很有眼力见的“瘫”在地上,毕竟他还得“身负重伤”一段时间。 一虎则跑到了袁昱青身边手足无措的看着袁昱青怀里奄奄一息的水沅沅。 公孙白心里叹了口气,真难啊,氐土貉是他解的第一个星宿神罚,除袁昱青之外,还有六名星宿下落不明,也不知自己这凡间一世能否完成龙祖父交给的任务。 公孙白蹲到袁昱青身旁看了看水沅沅的情况,忧心忡忡的说:“沅沅姐只怕是伤到了心脉,我们还是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替沅沅姐医治吧。” 袁昱青也明白他们不能再在此地逗留,这里离丽水城的城门不到十里地,而且是官道,只怕再耽搁下去还会横生枝节。 眼下马匹已经被射杀殆尽,马车也只能弃了。 袁昱青小心翼翼的抱起脆弱的如同琉璃娃娃的水沅沅:“公孙老弟,我们先去谧居吧。” “谧居”就是公孙白之前买下的那处隐世的宅子,也就是他们这次打算去的落脚地。 “阿白哥哥!” 公孙白循声回头,便见到一个身着大红色棉斗篷的小姑娘和一只欢蹦乱跳的大黄狗朝他奔过来。 “娴儿!”公孙白见花娴奔来,脸上便漾开了灿烂的笑容。 说起来,他和花娴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了,自从花娴在栖梧山的上古神迷阵消失后,他推演出花娴会被传送到歙州的紫阳山,他就想办法让袁昱青改道从歙州绕行,就是想寻到花娴,没想到,自己近日收不到花娴的任何卦象,原来是因为她在靠近自己。公孙白已经发现了,只要和他自身有关的事情,他的卦象就不准了。 花娴奔过去一把握住公孙白的手臂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还行,还行,长高了,也没有变瘦,看来是没被磋磨。” 公孙白也在观察花娴,这个小姑娘的个头蹿得也很快,过完年她就该七岁了,但是她身量比同龄人高上一些,现在看起来竟然与七八岁的小姑娘身量差不多高了,也不知道这几个吃了什么。 公孙白不知道,花娴在北冥上神的残念山谷吃了许久的灵米灵植,沐浴着谷中充沛的灵气,当然长得很快。 “娴姑娘,想必这位小公子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木少轴温文尔雅的声音从他们身侧传来。 花娴见木少轴过来了,便乐呵呵的开始给几人做介绍:“阿白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木四公子,我和天狗流落到紫阳山多亏了木四公子收留我。木四公子,这位是公孙白,他是我的……哦,他就是我要去楚州找的人,没想到在这里相遇了。” 花娴没好意思说出来公孙白是她的未婚夫。 “木四公子,久仰,再下公孙白,是娴儿的未婚夫。多谢木四公子对娴儿的照料,吾定当重谢!”公孙白见花娴没有向木少轴介绍自己,又见花娴似乎与他很是熟络,想到他们在紫阳山朝夕相处了也有一两个月,心下便不舒服起来。便鬼使神差的主动说出自己是花娴的未婚夫。 木少轴见公孙白似乎是在向自己宣告主权,便不由得笑了,花娴眼下只不过是个六岁稚童,自己再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也不会对她生出龌龊之心,他没有如此重的口味。 “公孙公子言重了,要说谢,也得是木某谢娴姑娘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娴姑娘妙手回春,只怕再下眼下已是黄土一抷了。” 公孙白与木少轴对视,突然,眼前的这张面容似乎与一些画面重叠,公孙白仿佛看到了眼前的木四公子穿着一袭洁白的散发着星辉的衣袍在星河白云间,他赤着脚走向白玉台上摆放着的签筒,从容的随意抽出一支无字签,用灵力查看后,淡淡的笑着把签上的内容抛向空中,几个金光灿灿的大字现在空中:南方朱雀之翼火蛇,抽中战签,将作为七星宿之一,在四海八荒万象阵法中守住阵眼坤门! 第119章 假象 木少轴见公孙白盯着自己出神,不觉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公孙白回过神来,强行忍住内心的激动,翼火蛇!眼前的木四公子就是南方朱雀之翼火蛇! 而且,眼前的翼火蛇的神罚分明是已经被解开了,谁解开的呢?又是如何解开的? “沅沅,你,你不要睡啊,小舅舅这就带你去医治……” 袁昱青颤抖的声音把公孙白拉回神。此地离他们的谧居还有一段距离,马匹被射杀在公孙白原计划之外,眼下只能把马车上的行李拿出来分担着带走了。而且,清风还“受了重伤”需要搀扶。 头一次,公孙白觉得自己的计划竟然如此狼狈收场。 好在木少轴和花娴带来了三辆马车,花娴把自己的马车让给水沅沅,大老虎和大黄狗则让出了自己的马车给“身受重伤”的清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密林间的小路行驶,木少轴带来的几名侍卫则在后面断后,把马车的车轴和他们的其他痕迹掩去。 谧居很快就到了,果然如其名那般静谧雅致。 谧居是一座带有三层小楼的院子,除了主楼外,还有两侧的耳楼,耳楼是两层,各有上下三个房间,加上主楼的每层五个房间,谧居算是相当宽敞了。 院内有一口老井,装饰有花纹的围栏,井台上还建有天顶,防止落叶得飞入井口。可见此间前主人是相当讲究。 院内花木扶疏,居然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园子。紫藤花架下立着一个石桌,石桌上雕刻着棋盘,可见是供之前的主人对弈用。 袁昱青自然是没有心情欣赏此间景致的,他把水沅沅小心翼翼的抱出马车放到主楼一楼的一间卧室里。 谧居虽已空置很久,但既然是公孙白命暗卫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自然也是所有的物品都准备得一应俱全。 一虎从柜中找出铺盖铺好,袁昱青红着眼眶把虚弱的水沅沅放在床铺上。 “公孙老弟,是否可以潜人去找个大夫?” 公孙白默了默,他如果这时候喊出暗卫,那如何解释刚刚他们被围攻的时候暗卫不出手搭救? “袁兄,暗卫们被我派出去出任务了,要过些时日才能回到丽水城。”公孙白艰难的开口,他也不算是撒谎,可不就是去执行任务了嘛,刚刚截杀他们就是任务。 “要不,我给沅沅姐看看吧。”花娴的小脑袋从门口探出来。 袁昱青与花娴在楚州城见过算是旧识,刚刚因忧心水沅沅,便只是匆匆与她见礼。现下听闻花娴此言,不禁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已经有些抽条的小姑娘,就算她从吃奶就开始习医,现在也不过才六七年吧,她,能医治重伤之人吗? “这位兄台,你不妨让娴姑娘试一试,不瞒兄台,在下的多年沉疴就是娴姑娘治愈的。”木少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水沅沅是个姑娘家,木少轴不好进门。 公孙白闻言眼神蓦得一亮,他就说翼火蛇的神罚怎么解开了,他能够看出翼火蛇的神罚是在身体残缺上,他将生生世世死于顽疾。但是眼前的翼火蛇明显身体康健,虽然还是比常人羸弱一些,但绝无疾病缠身。原来,是花娴治好了他! 怪不得当初在天界,司卦仙君说桃花神花娴将是解开神罚的变数,这种变数不好说是否对公孙白的任务有益,但是万万不可阻拦桃花神的任何奇遇,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 公孙白的眸光发亮,自己对袁昱青这一个星宿神罚都踌躇了许久不得方法,而花娴不声不响的就解开了一个翼火蛇,说不定剩下的神罚星宿也要靠花娴来化解呢。 但是,如果水沅沅这就被医治好了,自己的局不就白设了吗…… “袁兄,你先等一等,待我交待娴儿几句,她……她自幼与一隐世神医有奇遇,便得高人所授医术,但是,但是毕竟人命观天,我还是要与她交待一二,再让她为沅沅姐诊治可好?” 但是袁昱青只听得了公孙白说花娴与隐世神医有奇遇,公孙白其他的话都被他自动屏蔽了。 袁昱青顾不得失礼,一把拉住花娴的手臂就把她带到水沅沅的床榻旁:“娴姑娘,万分恳请姑娘救沅沅一命!” “袁大人莫慌,带我先为沅沅姐诊脉看看。” 花娴把手指搭在水沅沅的腕上装模作样的诊起脉象来。 起身,她哪会什么诊脉,她看病是靠神识来诊断的。花娴保持诊脉的姿势,闭上眼睛放出神识探进水沅沅的身体。 除了公孙白,没有人能看到从花娴的眉心处伸出几根金色的丝线探进了水沅沅的身体各处。 原来,她是用神识诊断啊!公孙白心说。 公孙白不禁对眼前这个小未婚妻重新审视了。花娴带着天界全部的记忆和部分神格穿到凡间花娴的身上,公孙白是知情的,但是眼前这个桃花神,与自己暂别只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她居然进步如此之大,不仅觉醒了小半的神格,还能驾驭神识为自己所用。 桃花神,我居然小看了你! 花娴的神识一进入水沅沅的体内也是怔愣住了,水沅沅的伤居然是一种假象! 也就是说,这伤是被一种刁钻的功法所伤,从表面看来伤及五脏六腑及心脉,且时日无多,实则这种假象只会持续三日左右,受伤者就会自动痊愈,甚至无需汤药辅助便可痊愈与常人无异。 花娴收回神识,再收起搭在水沅沅腕上的手指,心中沉吟并不开口。 此刻,袁昱青和公孙白双双都紧张的看着花娴。 袁昱青忧心水沅沅的伤势情有可原,那么公孙白如此紧张就说不过去了,水沅沅与他再有交情,按公孙白沉稳的性格,他也不可能会毫不掩饰的表现出这种过分紧张。 或许,公孙白这厮是故意紧张给自己看!花娴心说。 那么,水沅沅这伤……到底是谁弄出来的呢?费一番心思安排杀手就是为了给水沅沅制造一个即将撒手人寰的假象是为的什么? 花娴抬眸看向公孙白,公孙白与她对视,眼神中有着明显的祈求。 花娴心下了然,便开口:“袁大人,沅沅姐这伤……” 花娴咽下后半句,公孙白和袁昱青都屏息等待着。 第120章 它也叫阿呆 花娴说完前半句“沅沅姐这伤……”便再次观察公孙白的脸色,见他果然在担心自己会揭穿水沅沅的伤势假象,便说出了剩下的半句:“沅沅姐这伤不太乐观啊。” 听到这句“不太乐观”,袁昱青的肩膀垮了下来,公孙白则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沅沅姐,她……被伤及心脉,即使有大罗仙丹在,恐也回天乏术。我只能,只能减轻她的痛苦,让她在剩下的日子里过得轻松一些。袁大人,我这就出去为沅沅姐熬药,你陪沅沅姐一会儿,问问她是否还有心事未了。” 花娴的一番话让公孙白不禁想到一个词语——心有灵犀! 花娴出去后,公孙白也安慰了袁昱青几句便出去了,只留下袁昱青一人陪着水沅沅。 袁昱青此刻头脑中只反复回放着花娴那几句“时日无多”“是否有心事未了”…… “昱青哥哥……”水沅沅泪眼朦胧的向袁昱青探出手。 袁昱青一把抓住水沅沅的手,此刻,他不再坚持让水沅沅喊他小舅舅,只要水沅沅能好起来,让他付出什么都行。 看着眼前虚弱的水沅沅,袁昱青仿佛看到昔日一脸苍白躺在病床上对他交待后事的袁念晴。袁昱青的心痛极了,但是他分不清是为着自己有负长姐做托,还是为着水沅沅所受的痛楚难过。 “沅沅,你感觉怎么样?你痛不痛?” 似乎是为了回应袁昱青这句话,水沅沅咳嗽几声后吐出了一口血。 袁昱青吓坏了:“沅沅,你怎么样?你不要吓小舅舅……” “是,是昱青哥哥!”水沅沅虚弱的打断袁昱青。 袁昱青顿了顿,妥协的说:“好,是昱青哥哥。” 水沅沅眸光一亮:“你,你同意我喊你昱青哥哥了?” 袁昱青点点头:“只要你能好起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哪怕是让我代你去死都可以。” “我才不要你代我去死,你若死了,我定不独活……” “说什么傻话呢。” 袁昱青心疼的用帕子擦去水沅沅脸上的血迹。 “昱青哥哥,刚刚,娴儿,娴儿妹妹说,让你问问有无为了心愿,你,你不问问我?” 袁昱青目光躲闪:“沅沅,你不会死的,小舅……昱青哥哥不会让你死的……” 院内,花娴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桌前,对着桌上雕刻的棋盘发呆。 公孙白站在她身后,踌躇半天,以手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两声提醒花娴他来了。 “我知道你来了,坐。”花娴下巴轻抬,示意公孙白坐在对面:“可有兴致手谈一番?” 说罢不等公孙白回应,便吩咐道:“阿呆,你和天狗去把马车内木四公子送我的那幅棋子拿来。” 花娴说罢,卧在小花园角落里的大老虎和大黄狗便起身去往院子里还未收拾完的马车走去。 公孙白惊讶极了,他不是惊讶于大老虎和大黄狗能够听懂花娴的吩咐,而是惊讶于花娴给大老虎取的这个名字。他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它也叫阿呆?” 话到嘴边,公孙白生生咽回去了。倘若他说出这句话,花娴定会问他“还有谁叫阿呆?” 在花娴的眼中,公孙白可是洗去所有神格的胎穿,他目前的人设是万万不可能知道白龙天孙白辰锦也有一只灵虎,名字就叫阿呆。 她给这只老虎取名叫阿呆,是巧合吗?还是说,当初在天界,桃花神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厌弃自己?她……有在偷偷留意自己? 公孙白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是他却辨别不出这丝异样感是来自于什么。 很快,大黄狗和大老虎各自叼着一盒棋子就过来了。大黄狗抢先把自己嘴里的棋盒放到花娴面前,还讨好的摇着尾巴一个劲儿的在花娴面前东窜西窜的跳跃着。 大老虎则矜持的把棋盒安静的放到公孙白面前,再迈着优雅的步伐轻轻退下。 公孙白盯着大老虎看了好几眼。 这只老虎和自己的灵虎长得不一样,它虽已经开启灵智,但万万没有到真正的灵虎的级别,且它要是想修炼,只怕还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才有可能化为虎妖,或者虎灵。 可是,它也叫阿呆,且这个名字是桃花神花娴所赐,那么,这只老虎的前途可就不可限量了。 花娴很快就摆好了棋盘。 “娴儿,你居然学会了下棋?” “木四公子教我的。” 不知为何,听到木四公子,公孙白心中很不舒服,可是这种不舒服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公孙白压下心头的异样问道:“你,跟木四公子很熟?” “他收留了我。”花娴放下子,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杀机:“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从栖梧山的那个石头阵中穿到了远在歙州的紫阳山,木四公子在紫阳山有一处隐居之地,名唤临风小筑,这几个月,我就在临风小筑中居住,顺便医治好了木四公子的沓风。” 花娴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公孙白知道事情的过程肯定不止于此。 花娴没有告诉公孙白北冥上神残念山谷的事情,更不会告诉公孙白,公孙老宅花园中莲池中央的观星楼实则是上古神的坟冢。 他,这一世只是个凡人,还是不要知道太多关于天界的事情了,免得以凡人之躯窥探天机反而对这副身躯有了冲撞。花娴心道。 两人默默下了几子儿后,公孙白打破沉默问道:“你,你诊断出沅沅姐的病灶了吗?” 花娴看向公孙白,推测片刻,道:“沅沅姐身上的,哦,那个病灶,可是你所为?” 公孙白知道若不与花娴说实话,这个计划便不可实施下去,只得硬着头皮承认,同时,他又在心里想,怎样才能瞒住花娴,他如此计划是为了解除袁昱青身上氐土貉星宿的神罚。 思及此,公孙白说:“我的人得到消息,水家大爷已经赶往丽水城,且预备在除夕之日强行带走沅沅姐。” “除夕之日?”花娴道:“那就不到三日了。” “我问过沅沅姐,如若她真被强行带回京都,她,她宁可自戕也不会嫁与木家四公子。” 而公孙白说完此言便发现,他口中的“木家四公子”此刻正呆若木鸡的立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第121章 绕弯弯 公孙白见到如此神情的木四公子,突然反应过来,与花娴同来的这位木四公子,该不会就是与水沅沅即将完婚的京城木家四公子吧? 公孙白突然想起木四公子之前跟自己说过,他身有顽疾,若不是花娴出手相助,恐怕时日无多…… 如此就都对上了! 水沅沅要加入木家本就是给木家第四子冲喜的。 公孙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打定主意要在水家大爷带走水沅沅之前撮合袁昱青和水沅沅,却不曾想到,却是要当着人家未婚夫的面去蹿叨人家新娘逃婚…… 花娴见公孙白一脸尴尬,也想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的指着木少轴,艰涩的开口:“他,他该不会就是……” “抱歉,在下并非故意来偷听二位谈话,原本是想过来观棋。”木少轴彬彬有礼的开口。 “木四公子,你,你是不是……” 木少轴苦笑了一下:“在下可能真就是你们说的那位木家四公子。” 花娴指了指屋内水沅沅的方向,又指了指木少轴,公孙白也给了花娴一个肯定的点头。 “那这下可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呀?”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 珠儿姑娘刚从马车那边搬东西过来。 这小院里没有仆人,一虎被花娴吩咐去山林里照着她画的图去采草药了。清风在西侧耳楼一个房间内“养伤”,侍墨与侍剑去布防了,侍书去为木少轴整理房间,那么从马车里搬东西的活儿就落到了侍砚和珠儿姑娘的身上了。 “哦对了,刚刚没有顾得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珠儿姐姐,是我在帽儿镇结识的好朋友,珠儿姐姐人美心善,她见我们缺少人手帮忙,便主动提出与我们一道儿,帮助照看木四公子到楚州。”花娴向公孙白解释了一下珠儿姑娘的存在。 珠儿姑娘则对花娴口中的“主动提出”翻了个白眼。还主动提出,她有选择吗? “珠儿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公孙白,是……” “我知道,是你未婚夫。”珠儿接道。 花娴:“……” 公孙白:“……” 珠儿姑娘站到了花娴的身后,木少轴则站到公孙白身侧,这两人仿佛是打算观棋。 公孙白有些头疼,虽然花娴与自己心有灵犀,也没有问自己究竟作何打算就直接配合起来,让一虎去为水沅沅采药,可是公孙白还是想找个机会跟花娴解释一下。 但是眼下似乎有件更头疼的事,他怎样才能让木少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自己的计划实施下去。 不过,木少轴显然并不认识他这位冲喜的未婚妻,那么,或许可以直接请木少轴去跟水沅沅退亲,这样兴许更加省事。 公孙白打定主意,便斟酌着开口道:“木四公子,在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木少轴则奇怪的看了公孙白一眼:“公孙公子,何必要问在下,当说不当说你自己不清楚吗?” 公孙白:“……” 花娴则噗呲一声笑出来。木少轴表面看起来儒雅如松竹,实则腹黑似狐狸。别说现如今他已经康复如常人,就连他缠绵病榻时,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之人,要不京城木家为何如此重视这位身体孱弱的幺公子。 公孙白被呛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他默了默,便又在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木四公子果然幽默。” “哪里哪里,比不得公孙公子。” 不知道花娴是不是多心,她总觉得这两个人的眼中似乎在飙出火星子。 花娴敲了敲石桌,示意该公孙白下了。公孙白便随手拈起一子落在随意一处。 木少轴见此,却挺直了后背,他发现公孙白看似随意的一子却阻断了花娴的后路。此人实在是棋界高手! 木少轴再看向公孙白的目光便含了几分欣赏之色。 木少轴气场的变化,公孙白很快就感应到了,他便微微一笑,决定不再跟木少轴绕弯弯,如此不按牌理出牌之人,他也就不需要跟他采取迂回策略了。 “不知木四公子对木家和水家联姻有何看法?” “没什么看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家里有意为在下安排,在下也不好拂逆长辈的好意。” “可是当初这水家姑娘是说给木四公子冲喜的,眼下木四公子已然痊愈,这冲喜也就不存在了不是吗?” “在下痊愈了不是更好吗?难道非得要新娘进门就守寡吗?” 公孙白觉得心累! 公孙白揉了揉眉心,尝试着继续沟通:“木四公子,你与这水家姑娘并不熟络,如何成亲。” “公孙公子这话好生没道理,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水家姑娘并未成婚,现下相互不熟络不是正常吗?” “可是,这水家姑娘你眼下也见到了,她,命不久矣……” “那,依公孙公子之见,在下该当如何?” “既然木四公子已无大碍,而水家姑娘的性命又危在旦夕,这冲喜一事不如作罢。你总不能抬个奄奄一息的新娘子去给你冲喜吧?” “无妨,在下可以给水家姑娘冲喜。” 公孙白:“……” 公孙白心想,这木四公子还真是蒸不熟煮不烂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在场的人谁都能看出来,公孙白在劝木少轴与水沅沅的婚事作罢。 “行啦,还是我来说吧。”花娴把棋子丢掉,再随意把棋盘一划拉,状似不经意的把眼前的棋局给弄乱了。 “呀,这棋局乱了……”珠儿姑娘惊呼。 “无妨,在下记忆力好,可以把刚刚的棋局恢复无二。”木少轴道。 我要不要谢谢你全家?花娴心道,没看出来自己要输了吗,把棋局抹了是故意的。真不成想,这痊愈后的木四公子越来越腹黑了,还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偏你还说不出来什么。 “算了,今日天色已晚,还是不下了吧。”花娴脸色僵了僵。 公孙白当然知道花娴这是要输了便故意毁了棋局,他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收拾棋子儿。 “木四公子,阿白哥哥说话爱绕弯弯,他想说的话,我还是替他直说了吧。” 第122章 火药味十足 花娴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大男人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绕文字游戏,她打算替公孙白直接说开。 “是这样子的,木四公子,我与沅沅姐,哦,也就是木四公子那位未婚妻水家姑娘早在丽水城就相识,她,她不能嫁与你。” “为何?” “因为沅沅姐并不心悦你。” 公孙白闻言哈哈大笑:“娴姑娘,你才几岁,懂得何为心悦不心悦?” 花娴的脸通红,她下意识的瞟了公孙白一眼,发现公孙白也在看她,她的脸更红了,但是咬咬牙还是得帮水沅沅跟木少轴把话说清楚:“沅沅姐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哦?在下的未婚妻已有心悦之人?不知这位心上人是谁啊?” “是……” “是袁昱青袁大人。”公孙白接过来说。 “袁昱青袁大人?” 木少轴沉吟,他虽久不居京都,但是对东京勋贵之家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木少轴朝竹楼的水沅沅居住的那间房间看了一眼:“据在下所知,这位袁昱青袁大人是袁家养子,而水姑娘则是袁家大姑奶奶的嫡女。他们,是甥舅关系。” “并无血缘关系,袁兄是袁家养子。”公孙白不喜欢木少轴这种语气,便为袁昱青解释了一句。 “养子又如何?京中人人皆知,袁家大姑奶奶临终前托孤,将嫡女托付给袁大人抚养关照,如此,袁大人和水姑娘不仅是甥舅关系,袁大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水姑娘的,养父!” “木四公子慎言!”公孙白捏紧拳头,他已经控制不住怒意,眼前这个木四公子说话实在惹人生厌! “那又如何?我是她舅舅也好,是她养父也罢,沅沅既然不心悦你,那我就断然不能让她嫁给你!”袁昱青脸色苍白的立在主楼门口。 刚才木少轴那番话他尽数听见。 木少轴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很满意眼前看到的结果。 “木四公子,别闹了啊……”花娴小声央求木少轴。 在她看来,木少轴是随自己一起来的,而袁昱青水沅沅则是自己先于木少轴结识的,若他们双方闹起来,花娴夹在中间实在难做。 “娴姑娘放心。”木少轴不忍花娴面露难色,便也小声回了她一句。 袁昱青立在主楼前,清隽的面容上有上位者的威严,而木少轴,虽面色苍白身体孱弱,但他脊背挺得笔直,周身散发出的矜贵之气在气场上丝毫不输浸淫官场多载的袁昱青。 花娴的目光在袁昱青和木少轴两个男人间左看看右看看,虽然觉得他们之间有一些火药味,但又丝毫看不出是情敌之间的对峙。 正在这时,一虎背着采药的竹篓跑进院子:“娴姑娘,我回来了。” 一虎一进院子就发现了气场的不对劲,他挠了挠头,先给自家公子见了礼,又给其他人挨个儿见礼,然后一虎把背篓卸下来拿给花娴看:“娴姑娘你看这几味药可对?” 花娴看了看,不禁眼睛一亮,自己只是给一虎描述了这几种草药的形状和味道,一虎居然都寻到了,且无一错误。他还真是对草药有天分。 “一虎,”花娴不禁感叹道:“若是有一天你家公子不要你了,你记住,你还有另一条路可以挣口饭吃,那就是你对草药的识别很有天分!” 一虎闻言先是一喜,然后又苦着脸说:“娴姑娘说笑了,我家公子断不会不要我的。” “娴姑娘,这草药采集齐了吗?若是还差什么我再让一虎去寻。”袁昱青的语气很是急迫,他不好明着催促花娴熬药,但是他又真的很焦急的想让花娴早点为水沅沅减轻痛苦。 “袁大人莫急,这草药虽然都采集对了,但是还差一副药引子还没采集到。” 袁昱青心口一紧:“可是一虎有遗漏?” “那倒不是,”花娴真诚的道:“这副药引子,要在子时阴阳交接之时方可采摘,且这药多长在密林难以踏足之处,我打算让阿呆和天狗去采。” 袁昱青已经知道阿呆和天狗就是花娴养的那两只动物,但是让一只老虎和一只狗去采药,袁昱青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娴姑娘,要不,还是让一虎在子时去采呢?” “袁大人信我,一虎定然寻不到这味药。阿呆和天狗在紫阳山就常随我去采药,它俩定不会出差错。” 仿佛是为了回应花娴,大黄狗汪汪汪的叫了几声,大老虎则傲娇的扬了扬脖子。 袁昱青见此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忧心忡忡的说:“娴姑娘,沅沅刚刚睡着了,但是睡得很不踏实,你看,你能不能再去看看她?” 袁昱青的这个请求花娴无法拒绝。她便直接起身一蹦一跳的朝主楼走去。 公孙白看着花娴的背影很无语,他原本只是想趁着下棋的时候把编好的借口跟花娴说了,好让花娴配合自己,可是这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过来捣乱,害得他到现在都没找到机会跟花娴透个气儿。 万一花娴在子时让她的两只动物采来的药草真的治好了水沅沅,自己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晚饭是珠儿姑娘做的,谧居的食材储备充足,厨房的一个水缸里居然还养了几尾淡水鲈鱼。 珠儿姑娘做了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蜜汁莲藕,一道野山菌炖鸡,一道菠萝咕噜肉,一道虎皮尖椒酿肉,一道蒜蓉烤香菇,还有一碗西湖牛肉羹。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是有荤有素,还有甜口的有辣口的,照顾了大部分人的口味。 虽然众人心事重重,但是珠儿姑娘的手艺还是征服了大家的胃,厨房里开了两桌,主子们坐一桌,下人们坐一桌。 珠儿姑娘虽然是以下人的身份跟着他们的,但是由于是除了花娴以外的唯一女眷,自然不好与那些侍卫们坐一桌,花娴便让珠儿姑娘挨着她旁边落座了。 一顿饭吃得大家心满意足,每个人都吃得肚皮溜圆。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在兵荒马乱的安置,水沅沅又遭此横祸,谁也无心吃午饭,挨到这顿晚饭时大家早就饿了。 这段时间木少轴他们一直在赶路,袁昱青他们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于是今日在谧居的第一顿饭居然是他们吃的最满足口腹之欲的一顿了。 第123章 生命之火熄灭 袁昱青因心中挂念水沅沅的伤势,晚饭匆匆吃了几口就去陪着水沅沅了, 水沅沅面色苍白的躺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她清醒的时候就会给袁昱青讲她小时候跟着袁昱青各处游历的故事,迷糊的时候就会在梦里嘤嘤的哭,有时候喊娘亲,有时候喊昱青哥哥。 袁昱青感到自己的心在寸寸碎裂,他恨不得躺在床上受苦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水沅沅替她挡了这一掌。 其他人在晚餐后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主楼住的是主子们,西楼住的是侍卫们,珠儿则与花娴一起住在主楼的二楼,木少轴与公孙白住在主楼三楼,袁昱青为了方便照顾水沅沅,则是住在一楼安置水沅沅的房间的隔壁。 晚餐后,珠儿让侍卫们收拾厨房,便去为木少轴收拾房间了。 侍卫们对此也没有异议,本来珠儿姑娘就是被花娴找来照顾木少轴的,在没有珠儿姑娘之前,这些侍卫们都是自己做饭。现在人家做好了给自己吃,只要让自己收拾厨房而已,侍卫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花娴去看了一趟水沅沅,告诉袁昱青阿呆和天狗已经出发了,待到子时一到它们就会把药引子采回来。 袁昱青木然的点点头,水沅沅的眼角流下来一行眼泪,眉心深蹙着,看似在经受着很大的痛苦。 花娴心里叹了口气,退了出来。 花娴把公孙白揪到自己的房间:“阿白哥哥,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说沅沅姐吗?” “不然呢?” “娴儿,你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花娴:“……” 花娴心想,你这家伙的脑回路要不要别这么清奇?我这跟你聊别人呢,你倒是问候起自己来了。 公孙白温和的说:“娴儿,你能跟我细说说你是怎么从栖梧山的石林阵里面被传送到紫阳山的临风小筑呢?” “阿白哥哥,要不,我们按照话题的先后顺序来聊?” 公孙白闻言,也觉得眼下似乎水沅沅和袁昱青的事情更重要,只不过,公孙白没好说出来的是,在他心里,更想快点知道花娴这几个月的经历。 公孙白给花娴倒了杯茶,这是珠儿姑娘特意熬制的消食的花茶,口感酸酸甜甜的。花娴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喝了一大口,还回味的舔了一下嘴唇,那样子像足了一只贪食的猫咪。 公孙白又给花娴续了杯果茶,这才开口:“娴儿,我做了一个梦。” 花娴:“啊?” 公孙白道:“我梦见了沅沅姐被水家人带回了京城,然后,沅沅姐在花轿里自裁了。” 花娴闻言没有说话,她知道,公孙白所谓的梦,是极有可能是水沅沅接下来要发生的命运的预兆。 公孙白接着说,于是我就给沅沅姐和袁昱青大人卜了一卦,我推演出了,水家大爷会在除夕当日抵达丽水城,带走沅沅姐。而木家,迎娶沅沅姐就定在了明年二月初六。” “婚期定的这么快?为什么呢?”花娴刚提出疑问,很快就明白了,大概是木家还不知道木四公子已经被治愈了,而按照木四公子之前的病情,的确也时日无多了。 花娴没等公孙白回答便接着道:“可是木家并没有派人去歙州接木四公子回京完婚啊。” “自是没有。因为木家准备与沅沅姐拜堂的是一只大公鸡。” 花娴虽然知道这是凡间的惯例,冲喜的新娘多半是与大公鸡拜堂,因为新郎大概都是连床都起不来了才需要冲喜的。 “可是,冲喜真的有用吗?”花娴喃喃道。 “怎么会有用?从未听过有上神会因为民间冲喜而为其解除病痛的。”公孙白下意识的回答。 花娴闻言诧异的看了公孙白一眼:“你又怎么知道呢?” 公孙白也自觉失言,便很自然的找补道:“还用想吗,你见哪个冲喜的新郎会不药而愈?这也就是凡人的自我安慰罢了。想来天上的神仙都是忙的,也没空去理会这些凡人的自我安慰。” 花娴点点头,也不疑有他。 “你说,你在梦里看到沅沅姐在花轿里自裁了?那袁大人呢?” 公孙白斟酌后回答:“我只看到了沅沅姐的血从花轿中流出来,沿着送亲的队伍滴了很远,一开始没有人发现,还是人群里看热闹的一个小娃娃大喊说娘亲您看花轿里面滴血了,沅沅姐的自裁这才被发现。” “你有没有在梦里看到袁大人?” 公孙白其实在推演时看到了全部,但是他不能就这么直接的告诉花娴,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聪明了,他怕花娴发现他是带着神格降生的,虽然白龙天尊并没有说他不能告诉别人自己身上的神通,但是在还没有找到所有的落入神罚的星宿之前,他不想节外生枝。 “我没有在梦里看到袁大人,不过我推演出了他的命运。” “是什么样的呢?” “我推演出,沅沅姐出事后,袁大人的命运线发生了改变,且是下下签,而且,更严重的是……” “是什么?” “我窥探不到他的生命之火了。” 花娴倒抽了一口凉气,推演之术看不到一个人的生命之火,那么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这个人病入膏肓而导致生命之花即将熄灭,要么就是这个人的生命力已经完全流失,生命之火熄灭了…… “阿白哥哥,如此说来,若是沅沅姐被水家人带回去,那么沅沅姐定会在出嫁当日自裁,而袁大人,也极有可能会随之殉情。” 公孙白一脸凝重的点点头:“按照我的推演之术所得,的确是如此。袁大人其实月沅沅姐是彼此心意相通的,但是袁大人却碍于他和沅沅姐的甥舅身份,不敢去面对这份感情。所以他此生只希望沅沅姐能够觅得良人一生顺遂。但是没想到沅沅姐却会因为这门亲事而丧命,袁大人一方面觉得有负长姐袁念晴所托没有看顾好她的遗孤,另一方面痛失所爱,所以沅沅姐一旦有事,袁大人也定不会独活。” 第124章 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花娴听完公孙白的话后愣了半天神。 公孙白叹口气给她又倒了一杯消食果茶递到她手上:“娴儿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在帮他们了吗。” “对!帮!必须得帮!”花娴一口气喝完手里的果茶,然后两眼放光的说:“所以你给沅沅姐下药了?” 公孙白一滞:“没有下药。” “那沅沅姐现在的脉象是怎么造成的?”花娴不懂武功,她只懂得草药。 “我让公孙暗卫营的人用特殊功法打了沅沅姐一掌。”公孙白又顿了顿:“不会给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只是让沅沅姐看起来时日无多,但是这种症状三日后便会自行消失。” “那中了这种掌后会不会很痛?” “这个……我不太清楚。” 公孙白是真的不知道,公孙家族有多种保命的秘密功法,不过却很少会被用上,即使用上了,也没有人会给家主反馈身体的体会。 “我看沅沅姐一直在哭,袁大人可心疼了。” “那就好。” “啊?” “要的就是袁大人的心疼,不然沅沅姐这一掌不就白挨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只是猜出来沅沅姐的假受伤是你安排的,所以才没有拆穿,可是,今日已经是第一日,再有两日,沅沅姐可就要痊愈了。” “所以,娴儿,你要帮帮我,让沅沅姐明日病重,然后再回光返照。” “你是让我给沅沅姐下药?” “娴儿,我虽知道公孙世家的这种功法可以使人有弥留的假象,但是却不知道具体会不会有恶化的过程,所以,我们需要再逼一逼袁大人。” “下药啊?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我说,干嘛给沅沅姐下药让她病情看起来更重呢?既然要下药,那就不如干脆选择最直接的方式!” “娴儿,”公孙白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娴:“你不会真的想给沅沅姐下毒药吧?” “不是,我是说,我们与其给沅沅姐下药让她痛苦,还不如给袁大人下药,让他俩生米煮成……” 花娴还没说完,脑袋就被公孙白敲了一下:“小姑娘家家的,从哪里听来的这一套邪门做法?” “民间的话本子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花娴嘟囔着揉了揉被敲疼了的脑袋不满的说道。 “还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你是从哪儿看到的话本子?”公孙白在脑海里迅速排除了花娴有可能会接触到这些不、良书籍的渠道,然后想到了一个人:“定是那个什么木四公子教坏了你,待我找他去!” “你胡说什么呢,木四公子那么风光霁月之人,怎会是看闲书话本子之辈。” “哟,他还风光霁月呢?他那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风一吹就倒的弱鸡样,一脸苍白的病秧子从哪里看都跟风光霁月这个词好不搭界!”公孙白咬牙切齿的说。 花娴偏着脑袋看着公孙白,这一刻她突然有个错觉,眼前这个一改素日里清贵高冷的小公子的身上居然透露出天界第一纨绔白辰锦那厮的气质。 公孙白说完后,还是满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花娴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噗呲一笑:“阿白哥哥,你不会是醋了吧?” 公孙白:“……” 公孙白心想,自己该不会真的是醋了吧,要不怎么花娴一提到木少轴他就会忍不住的炸毛?公孙白又很快的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这个小姑娘,在她还是花容月貌的桃花神的时候自己就没对她心动过,更遑论眼前这个身量都没长开的小屁孩? 公孙白撇了撇嘴:“我就是纯属看不惯他,要不是因为他,沅沅姐和袁大人就不会遭此劫难。可是这个木四公子,明明对沅沅姐毫无感情,却又不肯主动退亲,这才真是可恶至极!” “也是哦。”花娴托着下巴想到了木少轴对待水沅沅的态度,若他真把水沅沅当做要娶进门的未婚妻,又怎会在水沅沅身受重伤后毫无反应,而且在袁昱青与水沅沅如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毫无妒意。 “好啦,不说木四公子了,阿白哥哥,你说要下药,又不让我给袁大人直接下药,那我给沅沅姐再下一剂猛药让她直接在明晚病危可好?” “这样是可以的,然后,我们想办法让沅沅姐的临终愿望就是做袁大人的新娘,让袁大人完成她的临终心愿。” “这个好!这个好!”花娴直接拍手欢呼:“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这样的故事最好看了!” 见花娴又提到了话本子,公孙白的脸又变黑了,他咬牙切齿的说:“以后不准再看话本子!” “那不成!”花娴直接拒绝:“我的好多乐趣都是来自于话本子里的故事,你可不能剥夺了我快乐的源泉。” “你喜欢听故事,以后我多带你去听戏。” “听戏?”花娴眼睛亮了亮,她以前在天界的时候听过有下凡去巡边界的仙子和仙君们说过凡间的戏台子上演的故事,她就很神往,现在她穿到凡人花娴的身体里也段时日了,却从未得到机会去听戏。 眼下,这个凡间小夫婿说要带自己去听戏,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花娴看向公孙白,觉得他真是越看越顺眼了。 时间不知的过了子时,阿呆和天狗估计也才到药该回来了。 花娴下楼去厨房分拣药材,准备等到一虎一狗带回药引子那味药草就为水沅沅熬制汤药。 公孙白陪她一起去厨房,既然事情是自己攒出来的,那么就没有让花娴一个人熬着的道理。 花娴在分拣药材的过程中对药物做了一定的改变,花娴放出神识,把草药放在指间轻轻捋过每一根枝蔓和每一枚叶片,只见凡被她捋过的地方都被金色的丝线裹住,但只是一瞬间,金线就消失了。 公孙白在一旁不禁看呆了,他暗想,花娴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她的神识被蕴养的如此温润,且对植物的驾驭能力达到了如此深厚的地步? 突然,花娴展颜一笑:“它们回来了!” 随着花娴的话音,院子里传来的大黄狗欢快的叫声,以及大老虎跑进院子的脚步声。 第125章 我跟他不熟 花娴从厨房走到院子里摸了摸大黄狗和大老虎的脑袋,又从大老虎的背篓里把草药拿出来。 大黄狗和大老虎搭班子采药已经成了习惯,通常由大老虎把草药叼起来放进大黄狗背上的药篓子里。 袁昱青许是听到了动静,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院子里,他对花娴躬身行了一礼,花娴明白袁昱青是在催她给水沅沅熬药。 花娴也不耽搁时间,对袁昱青还了一礼后便走进厨房熬药。 公孙白站在厨房门口,目光复杂的看着袁昱青。 “多谢!”袁昱青对公孙白如是说。 公孙白明白袁昱青是致谢花娴,公孙白作为花娴的未婚夫也自然而然的被袁昱青列入了水沅沅的救命恩人行列。 公孙白有点心虚,心想若是袁昱青知道水沅沅的伤是他设的局,还不定会怎么找他算账呢。 木少轴居然也没有入睡,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站在楼上俯视着袁昱青。袁昱青感觉到了木少轴的视线,便抬头迎击而上,两个男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用目光较量着。 终于,木少轴最先别开了目光,笑了笑,开口道:“袁大人,不知在下的未婚妻伤势如何了?” 木少轴这句“未婚妻”让袁昱青变了脸色,他抿了抿嘴唇,语气不善地道:“既然木四公子如此关心沅沅,那不妨自己去探望一下沅沅。” “不可不可,水姑娘虽然是在下未婚妻,但毕竟我二人尚未成婚,这男女大防还是要守的。” 木少轴特意把男女大防几个字放了重音,袁昱青知道木少轴这是在讽刺自己,脸色愈发难看。 “你既然还当自己是沅沅的未婚夫,那么沅沅遭次劫难,你竟是完全漠不关心,你这样如何让我放心的把沅沅交予你?” “无妨,水姑娘本就是要与大公鸡拜堂,要是交,也是交给木家找来的大公鸡的。”木少轴语气淡淡的说。 “木少轴!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袁昱青彻底怒了:“我知你作为木家子是看不上水家女的,但是,沅沅是我养大的,她在你眼中如草芥,在我眼中却是珍宝!我完不能容你如此辱她!” “在下对水姑娘毫无半分不敬之意,在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毕竟,水家是知道木家四子常年在外寻医问药,此生能不能踏入京城都未可知。” 袁昱青冷冷的看了木少轴半晌,道:“袁某想请木四公子单独喝杯茶,不知木四公子可否赏光?” “好说,好说。” 木少轴向袁昱青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袁昱青冷脸注视了他半晌,这才抬脚走上楼梯。 花娴和公孙白在厨房里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耳楼里的侍卫们也都听到了此番对话,但是侍卫们全部当做没有听见,大气儿都不敢出。 花娴皱了皱眉头:“木四公子此番做法看似是争风吃醋,可又不像是争风吃醋,他这样激怒袁大人到底为的是那般啊?” 公孙白也有些不解:“木家四公子,我倒是有些耳闻,传闻这位常年在外养病的四公子心智近妖,木家很多重要决策都要问过他的意见,他虽然人不在京都,但对于木家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一个人物。而这次木家和水家的联姻,看似没有问题,实则有很多问题。” “怎么说?” “木家若是公然说出迎娶水家姑娘为木四公子冲喜,这不就等于宣布木家四子命不久矣吗?这对于木家来说,很不正常。” “倒也未必,”花娴道:“木四公子之前的确是病危,如果不是遇到我,可能就是命不久矣了。” “那若是这样说,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问题又来了,既然是冲喜,那为何要把婚期定到来年呢?冲喜不是越快越好吗?” “这婚期是谁定的?” “据说是木家主母。” “木家主母?木家大爷木少名之妻?” “正是。” 木家这位主母,花娴和公孙白都是知道的,还是在搜集柳韵兰柳姨娘的消息时被公孙暗卫营给挖出来的。 那柳韵兰之前在楚州的清吟小班做头牌的时候,之所以被贬入二等茶室,就是因为柳韵兰勾搭上了前往楚州处理江家嫡女江姝漓与林家大爷林韫之的婚事的木家大爷木少名。 木少名的嫡妻是东京四大家族之一的木家嫡女李慧儿,这个女人从小就是被按照大家族嫡母来培养的,处理柳韵兰这样想爬、床的小角色是手到擒来,同样,她为木四公子定下了水家不得宠的女儿水沅沅,只怕也是利用了木家急于找人给四公子冲喜的机会才安排成功的吧。 像木家这种勋贵人家,为嫡出公子迎娶正妻,那身份自然是不能低的,同样,高门贵女能够愿意给人嫁去冲喜的,那也是绝无可能的,如此条件筛选之下,水家这个不得宠的嫡出小姐水沅沅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不过,既然木家四公子已经痊愈,那么这个冲喜还作不作数,就两说了。毕竟,给这位心智近妖的木家实际掌舵人迎娶正妻,如今得让这位亲口应允了。 可是木家却像毫不知情似的,还是按照原计划的寻水沅沅回京完婚,这就耐人寻味了。 花娴点了点头,道:“木四公子的这桩亲事有两处可疑之处:其一,既然是冲喜,为何婚期要订到年后?其二,木四公子既然已经痊愈,冲喜之说也就不复存在了,可是木家为何还要按照原计划来迎娶水家姑娘?” “没错,这两点,恐怕只有问木四公子才能得知了。”公孙白看向花娴。 花娴急忙摆摆手:“别看我,我跟他不熟。” “不熟?”公孙白不解:“你不是说你在木四公子的临风小筑盘桓数月吗?” “那又如何?小公孙府那帮孙子在公孙老宅赖着不走了这么久,你跟那位表小姐林霜儿又能算熟悉吗?” 提到林霜儿,公孙白立马一脸嫌弃:“那自是不熟的!” “这不就得了!”花娴双手一摊。 公孙白听到花娴说自己和木四公子不熟,心中竟然暗自窃喜。 第126章 僵持不下 说话间,花娴的药就熬好了。花娴用棉布包住药锅的把手,小心的把药过滤出来,不多不少,刚刚好熬出来一碗。 “这药……”公孙白看着黑乎乎的药汁欲言又止。 “喝进去不会很痛苦,它会让沅沅姐一夜安眠到天明,也算是减轻一些痛苦。” 说到此,花娴责怪的看了公孙白一眼。虽说公孙世家的秘法打出的一掌只是身受重伤的假象,可是这痛苦却是实打实的得受着。 公孙白许是思及此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对了,这个药会让沅沅姐明日午时开始发作,到那时,她会异常痛苦。”花娴有些于心不忍:“你说沅沅姐回头知道了内情,会不会打死我?” “不会。” “为什么不会?” “要打也是打死我。”公孙白一本正经的说。 花娴闻言噗呲一声笑了。 花娴笑起来眉眼弯弯,眼中流光溢彩般闪烁着光芒,公孙白不禁看呆了。 “好啦,这药也熬好了,我这就给沅沅姐端过去。” “等等,”公孙白按住了花娴伸向药碗的手:“让袁大人来端吧。” 花娴想想也对,这个时候应该让袁昱青好好表现一下。 三楼东侧的房间内,木少轴和袁昱青面对面的坐着,珠儿姑娘已经进来为他们添了一壶茶了,两人却仍然没有谁开口说一个字。 房门没有关,公孙白一眼就能看到室内的情形。公孙白顿了顿,轻轻敲了敲门,木少轴淡淡的道:“请进。” 看到公孙白到来,木少轴和袁昱青居然纷纷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们两人本来的确是想谈一谈水沅沅的事情的,但是又忍不住较起劲儿来,都希望对方先开口,于是就这样的陷入了僵局。 袁昱青不好开口的原因是,他如今与水沅沅的情形的确是逾越了,虽然水沅沅身受重伤,他寸步不离的守着是事出有因,可是当着水沅沅的未婚夫木少轴的面,他如此行事还是万分不妥的。 但是袁昱青又看出来木少轴的心里是真真没有水沅沅这个未婚妻的,所以他更不放心把水沅沅交到木少轴的手里了,他拼搏十几载,一方面是为了他自己的人生梦想,另一方面是为了实现对长姐袁念晴的承诺,他总想着自己爬得再高一些就能给水沅沅更多的仰仗,这样水沅沅将来出阁后也能在夫家过得有底气一些,不必再像他长姐这样被水家不争气的嫡子磋磨了一生。 可是,若是他的努力换来的是水沅沅落得个木少轴这样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儿的夫君,那么他的努力到头来就是个笑话。 袁昱青有太多的话想与木少轴说,他现在心里带着气,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激怒木少轴。可是他又不想让木少轴认为自己软弱可欺,如若这般,自己以后还怎么让木少轴因对自己的几分顾忌而善待水沅沅呢? 袁昱青想对木少轴说说水沅沅的好,想对木少轴交待交待水沅沅的喜好,想叮嘱木少轴几句与水沅沅合适的相处之道,可是,千言万语他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想说的太多太多,可是顾虑也太多太多。 木少轴则是想问一问袁昱青对于自己和水沅沅这桩亲事的看法,他知道袁昱青这位青年才俊目前颇得圣宠,这也是木家想与水家结亲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也深知,倘若木家以大公鸡代自己迎娶了水沅沅过门真的是为了冲喜,并且让水沅沅真的一进门就成了寡妇,那么这位袁大人可能就与木家结仇了。 他常年不回京城,对于袁家这位养子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太多,想必,木家也只是知道袁昱青颇为疼爱自己的侄女儿水沅沅,却无人知道,袁昱青与水沅沅之间是彼此心悦。 是的,他们彼此心悦!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木少轴也不会相信,这位简在帝心的青年才俊会不顾人伦之名爱上自己亲手带大的侄女儿。 可是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木少轴原本对于迎娶水沅沅是无所谓的,娶也可以,不娶也可以,而木家之所以把婚期定到来年,也是因为木家也有过顾虑真的让水沅沅冲喜后成了寡妇会不会与袁昱青结仇。 至于后来毫无压力的与水家定下婚期则是因为木家大爷收到木少轴的信,得知他已然痊愈。可是木少轴叮嘱木少名不要让外界得知他已痊愈的消息,所以,迎娶水沅沅还是以“冲喜”之名来按原计划进行。 木少轴敏锐的嗅到了大宋的一派歌舞升平的表明之下锦绣河山内里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他知道有些不安分的势力已经在蠢蠢欲动了。他需要一个自由的身份可以去暗中查探这些事情,好为木家的未来谋取个稳妥的安置方向。 这些事情是他无法与袁昱青明着言说的,会与袁昱青和水沅沅偶遇在他的计划之内,现在被他撞见了,他又无法直接就这样与水沅沅解除婚约。 木家若是不需要冲喜新娘了,总得有个上得了台面的说法吧。 木少轴不在乎冲喜的新娘是谁,可是,他不能让任何人就此破坏了他的原计划。 这就是他与袁昱青在此僵持的原因。照此情形,水沅沅充不冲洗似乎也无所谓了。因为,水沅沅,看起来不仅做不了冲喜新娘了,没准儿她自己现在都需要冲喜! 公孙白进门后与袁昱青和木少轴分别见礼后,在两个大男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下,突然有点头疼自己为何要上来喊袁昱青了,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哦,那个,沅沅姐的药熬好了,你们,你们谁去给沅沅姐喂一下药,我怕娴儿太小撑不住沅沅姐。” 袁昱青本来想直接开口说自己来,但是看了木少轴一眼,却张了张嘴说不出口了。 “我来吧。”门外传来珠儿姑娘柔柔的声音。 袁昱青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对珠儿姑娘拱了拱手:“有劳珠儿姑娘了。” “不碍的,袁大人,不如这几日就让奴来照顾水姑娘吧。” 按理,珠儿姑娘这些言语会让袁昱青心里轻松一些,可是袁昱青不知为何,想到自己可能没有借口亲自照顾水沅沅了,心头竟像被挖去了一块那般空荡荡。 第127章 难不成再下毒 水沅沅在珠儿姑娘的伺候下服完花娴煎的药便沉沉睡去了,且一夜安稳。为此,袁昱青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在心中起了侥幸的心理,想着或许水沅沅就能这么的好转起来。 翌日清晨,水沅沅醒来后胃口颇好的喝了一大碗肉粥,还笑着跟袁昱青说中午想吃烤肉了。于是袁昱青便让一虎去山里猎了一只山鸡和一只野兔来,请珠儿姑娘为水沅沅烤制出来。 但是,待得山鸡和兔肉烤好,水沅沅却吃不下去了,她突然浑身抽搐,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沁出。 袁昱青自早饭后便一直守着水沅沅,见状便大声喊花娴。 袁昱青扶着水沅沅不停抽搐的身子着急万分,他想把水沅沅揽在怀里,可是又自觉不妥,只能一边按住水沅沅一边安抚道:“沅沅,不怕啊,小舅舅在这里呢,不怕啊……” 水沅沅终于不抖了,但是她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水沅沅凄厉的呼喊:“娘亲,我痛啊,娘亲,娘亲……” 水沅沅那一声声的“娘亲”让袁昱青的情绪崩溃了,他再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揽住水沅沅,轻轻拍着水沅沅的后背:“沅沅,沅沅,你坚持住啊,娴姑娘马上就来了,沅沅不怕啊……” 花娴匆匆赶来时便见水沅沅躺在袁昱青的怀里,身体虽然还是保持着蜷缩状,但是已经不再凄厉的呼喊了。 花娴见水沅沅如此惨状,在心里把公孙白问候了无数遍。 “娴姑娘,你快来看看沅沅这是怎么了……” 袁昱青的声音都抖了。他想把水沅沅放下来,谁知水沅沅却死死的抓着袁昱青的手臂不放,袁昱青便只得继续揽着怀中的水沅沅。 花娴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还小我还小,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边尽量忽略掉袁昱青与水沅沅此刻的亲密状。 花娴把手指搭在水沅沅的手腕上,闭上眼睛放出神识探向水沅沅的身体内部,却不由得大吃一惊,水沅沅的“重伤”居然这么快就要痊愈了! 难道是自己昨晚给水沅沅熬制的那碗汤药使得公孙世家的秘法缩短了功效?原本三日才会自愈的伤势可能都撑不到今日晚间,水沅沅便会自愈了。 这会儿水沅沅之所以痛苦难耐,便是因为原本三日的过程生生被缩短了一半,所以水沅沅的身体便承受不住了。 花娴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和公孙白还没有想到好的办法来使得木少轴放弃他与水沅沅的婚约呢,这要是水沅沅提前痊愈,失去这次撮合袁昱青和水沅沅的机会,只怕以后是再也寻不到如此良机了。 而水沅沅和袁昱青的命运若真是照着公孙白推演出来的走势,这两人可就真的“时日无多”了。 花娴咬咬牙,实在不行,再给水沅沅下一次毒? 但是,她其实并不擅长医术,更不擅长毒术,她只是会催生草木之术,然后利用草木的功效来调节人体内的气场。 在花娴看来,不管是神还是魔或人,体内都是一个天然的气场,说是道场也可以,若是生了病痛就会破坏了整个气场,所谓的治疗只不过是气场的修复术而已。 所以,花娴治好木少轴,就是用神识探查出他体内的损毁之处,然后再用植物的功效去补全,待得木少轴体内的气场被修复,他的沓风自然也就痊愈了。 眼下,水沅沅体内的气场正在被花娴熬制的汤药缓慢的修复,虽是缓慢,但最晚也就在日落之前,水沅沅的体内气场就是完好无损的了。 要想让她再继续“病”下去,就得让她的气场不被修复。可是,花娴只会修,还没有学会去损坏,所以她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反而害得水沅沅真落得个好歹就麻烦了。 袁昱青见花娴诊了很长时间的脉,时而皱眉时而思索,便心说沅沅定是大不好了。 花娴把手指从水沅沅的手腕上收回,斟酌着如何向袁昱青开口。 袁昱青见她欲言又止,便落寞的垂下了眼帘:“我明白了,辛苦娴姑娘了。” 花娴张大了嘴巴,他说,他明白了?明白了什么?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 袁昱青把怀中的水沅沅揽得更紧了,但是迅速又想到这样会不会勒着了水沅沅,便依依不舍的把水沅沅放回床上,小心翼翼的给她盖好被子。 “娴姑娘,劳烦您先出去,我想单独陪沅沅一会儿。” 袁昱青的语气中包裹着深深的落寞与无助。 花娴更是惊讶,不过,她正好不想与袁昱青说水沅沅的事情,她还没想好要怎么编呢,便点点头退了出去,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原本袁昱青陪着水沅沅是不关门的,好在这丽水城地处南方,即使是冬日也不是很冷,否则这大冬天的不关房门,那滋味定是不好受。 袁昱青见花娴关门,也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想到水沅沅命不久矣,自己还有何好顾虑的,便也由着花娴去了。 “沅沅,你现在疼的好些了吗?” 袁昱青拿出帕子为水沅沅轻轻的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水沅沅虚弱的抓住袁昱青的手,艰难的开口:“昱,昱青哥哥,你可不可以给我,唱一首歌……” “好,你想听什么?” “就唱,我小时候每次生病闹着不肯吃药,你哄我吃药、睡觉时唱的那首歌。” “好,小舅舅给你唱。” “不,是昱青哥哥唱。” 袁昱青愣了片刻,便顺着水沅沅说道:“好,昱青哥哥给你唱。” 浑厚的带有磁性的嗓音哼着一首小令:“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这首王禹偁的《点绛唇》袁昱青第一次听到,是在长姐袁念晴出阁前的一个雨天,袁念晴依着绣楼前的栏杆吟诵的。后来水沅沅每次闹着不肯吃药或是不肯睡觉时,袁昱青便给她唱这首小令,一边唱,一边思念着长姐给予自己的那些温度。 第128章 回光返照 谧居内,众人在各自的房间内听到水沅沅房内传出的这首小令,纷纷各有思绪。 木少轴下意识的以手指轻敲窗棂,他在思索与水沅沅的婚事到底该如何处理。 明眼人都能看出,水沅沅与袁昱青之间的感情,木少轴心说,如果自己还是执意要娶水沅沅为妻,就不仅仅是拆散一对有情人这么简单了,他还得时不时担心,水沅沅会不会给自己戴、绿、帽子…… 花娴则是拉着公孙白到一旁,悄声说了水沅沅伤势的变化,公孙白听说痊愈的时间提前了一日一夜,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娴儿,咱们没有时间了……” 公孙白思索片刻后目光灼灼的看着花娴问道:“娴儿,你能不能……” “不能!”花娴拒绝的干脆利落。 公孙白:“……” “不是,我这都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直接说不能?” “我不会下毒!”花娴看了公孙白一眼,又补了一句:“同样,我也不会医术!” 公孙白揉了揉眉心,果然花娴和自己越来越默契了,自己只消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或许就是凡间说的老夫老妻了吧……什么,老夫老妻?自己居然会想到这个词? 公孙白突然脸红了。 花娴见眼前的这个小帅哥突然变成了煮熟的虾子,便不由得自省,刚刚自己是说了什么不妥的话语了吗? 正在公孙白在发愁该如何逼迫袁昱青和水沅沅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定下来的时候,突然听到水沅沅房中传来的歌声变了。 歌声变成了女声,显然是水沅沅在吟唱:“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这是一首描写爱情离愁别恨的情诗,名叫《长相思》。水沅沅此时吟唱此曲,显然是在与袁昱青话别。而且,水沅沅也是更加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公孙白闻言突然一喜:“娴儿,说不定,咱们的计划就要成了呢!” 花娴:“你是说……” 水沅沅房内,当袁昱青听到水沅沅含泪吟唱此诗的时候,眼前又一次浮现了长姐当年出阁前依着栏杆吟诵小令的场景。 袁昱青对长姐袁念晴是一种对亲情的渴望和对长辈的孺慕之情。而他对水沅沅,他其实早就知道,他也心悦于她!可是,他不敢去回应她的感情,更不敢表达自己对她的感情,他怕,害怕这世俗的言论会淹没了水沅沅,他怕自己会误了水沅沅终身。 可是,这一切都将停留在这个冬日的除夕之前,水沅沅不会再有机会看到明年的花开花落,也不会再一次闹着让他带着去看灯会,更不会为了得到最大的那盏花灯哄他去为自己猜灯谜…… “昱青哥哥,若,若有来世,你会不会娶我?”水沅沅鼓足勇气问道。 袁昱青凝视着眼前这张苍白的脸,曾几何时,这张明媚的面孔上灿烂的笑容晃花了他的眼睛,他总是不敢多看她的笑容,他害怕自己多看一下就会多沉沦一分。 于是,他总是故意对她疾言厉色,希望她能对自己生惧,便会离自己远一点。可是,无论自己怎样对待这个单纯的姑娘,哪怕她被训斥的眼含热泪,下一瞬,她又会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他身侧,贴心的问他发了一通火嗓子疼否,是否要吃上一颗梨膏糖…… 水沅沅见袁昱青沉默不语,眼中的光便逐渐熄灭了,她的泪水慢慢的溢出了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袁昱青再也受不住,心疼的以指腹为水沅沅擦去泪水,柔声道:“傻丫头,许什么来世?今生今世便可以。” 水沅沅闻言愣住了,竟然忘记了哭。 忽然,水沅沅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昱,昱青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娶我?” 水沅沅许是因为兴奋,声音便中气十足,听起来竟然仿若病愈。 袁昱青不禁上下打量了她几遍,甚至心里还稍稍怀疑了几分水沅沅是否装病来逼婚。 花娴和公孙白也听见了水沅沅的这一声大吼。公孙白是脸上一喜,但是花娴却道了一声“坏了!” 公孙白便明白,水沅沅的身体状况只怕是不等到日落便痊愈了! 只能说桃花神就是桃花神!她天生对于植物的催生之术是如此强大,即使穿到这副肉体凡胎上,她用神识理过的药草,治疗同样肉体凡胎的水沅沅,居然药效如此之好! 难怪当年龙凤之争战役之时,凤族和魔界要策反被剥夺了十二花神之位的昔日的芍药花神来为桃花神下魅影术法,只为了让她繁芜术催生弑神用的魔衍果。 花娴和公孙白奔入水沅沅的房中,情急之下居然忘了敲门,就这么直接推门而入。 好在袁昱青与水沅沅并无不妥之处,否则花娴和公孙白只想自戳双目了。 花娴一眼便看到水沅沅的气色已经不再是苍白虚弱之气,反而因为娇羞而增添了一抹红晕。 还不等公孙白和袁昱青反应过来,花娴便俏脸陡然变色,眼中含有浓浓的伤心与不舍之色,但是又故作安慰的冲水沅沅勉强笑了笑。 花娴此番脸上精彩的“变脸”让公孙白暗暗称奇,更令袁昱青心中慌乱。 袁昱青有了不好的预感,便问道:“娴姑娘,沅沅她看起来,似乎有所好转……” “那恭喜啦,果然正如在下所言,水姑娘眼下更需要冲喜。” 木少轴淡淡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虽然水沅沅不认她与木少轴的这桩婚事,但是听到木少轴的此番言论还是颇为尴尬。 “沅沅不怕,小……昱青哥哥会解决此事。” “袁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花娴眉头紧皱。 袁昱青心里咯噔一声,便对水沅沅安抚的笑了笑:“沅沅,我去去就来,你若是渴了就请,就请公孙老弟去为你寻珠儿姑娘过来帮忙。” “昱青哥哥不用担心我,我感觉自己好多了,我大概都能自己下床了。” 袁昱青还想说什么,但是见花娴闻言更加神情凝重,便赶紧跟花娴走到外面。 花娴领着袁昱青故意走到离主楼远几步的地方,刚要开口,便见木少轴坐在紫藤花架下左手跟右手在对弈,木少轴抬眼看向袁昱青,似笑非笑的对他点头致意,然后又真诚的给了花娴一个友善的微笑。 花娴无奈的看了木少轴一眼,再看一眼水沅沅房门的方向,压低声音说:“袁大人要做好心理准备,沅沅姐这是,回光返照。” 第129章 手谈可否 听到花娴那句“回光返照”,木少轴噗呲一声笑出声。待他发现袁昱青神情阴翳的睨着他时,便不走心的对他拱拱手,说:“抱歉,袁大人,实在是因为在下从小到大听多了这四个字,这才忍俊不住。” 花娴的目光与木少轴对碰了一下,小丫头略带威胁的瞪了他一眼,木少轴展颜一笑,心情看起来很是舒畅。 花娴在心中暗叹,这位木四公子自打病体痊愈后,越发的,嗯,活泼随性了。 袁昱青想了想,心情沉重的开口:“娴姑娘,沅沅她……还有多久时间?” “估计……呃,今夜兴许无甚大碍……” 花娴逐字逐句的斟酌开口,思忖着如何用词,好让事后圆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渡神难,渡人更难啊! 突然,脑袋上被人敲了一下,花娴捂住脑袋一边揉一边生气的看着木少轴:“木四公子这又是为何?” “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就学人家暮气沉沉,这样不好!”木少轴素白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白棋子,思索着落在何处。 “木四公子。”袁昱青坐到木少轴对面,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状的坚决。 木少轴不慌不忙的落下手中的白棋子,略带吃惊的问道:“袁大人莫不是有雅兴想与在下对弈一局?” 两个同为人中龙凤的男人对视着,一个带着凝重的审视,一个透着不羁的随性。 “木四公子,袁某有一事相求,万望木四公子成全。”袁昱青对木少轴拱手一揖。 “袁大人,该你落子儿了。” 木少轴云淡风轻的笑着,语气温和且真挚,但是眼神中却含着违和的哂笑。 袁昱青叹口气:“木四公子既然已经身体痊愈,想来与水家姑娘的冲喜一事也可作罢了。” “哎,不可不可,在下说过了,承蒙水姑娘不弃,之前愿意为在下冲喜,作为回报,在下眼下也亦可以为水姑娘冲喜。” 袁昱青脸上强行挤出的笑容渐渐凝结,以石桌为中心点的气场也随之凝重起来,仿若巨石压顶的气氛向四周蔓延开来。 花娴感受到袁昱青的情绪,小幅度的往后挪了几步,试图离这个压抑的气场远一点。公孙白从身后扶住花娴的肩膀,阻止了花娴想悄悄溜走的企图。 “木四公子。” 公孙白对木少轴拱手一礼,木少轴也友好的回了一礼。 “袁大人想必此刻也无对弈的心情,不如由在下陪木四公子手谈一局如何?” “好说,好说,”木少轴打着哈哈:“不过,有些事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木四公子究竟意欲何为,不如直接开个价吧。” 袁昱青冷冷的开口,他知道木少轴对水沅沅无意,只不过是想挟持次点与自己谈判。 “袁大人言重了,在下最是随性而为,也亦无所求。既然袁大人想迎娶在下的未婚妻,不如与在下对弈一局,倘若袁大人赢了,那么在下便为水姑娘赠上添妆。” “那倘若袁某输了呢?” “输了嘛,那就不好说了……” 袁昱青瞥着木少轴面前的棋局,白子与黑子旗鼓相当,咬得很紧,但是,这局棋不论是内行还是外行都能看出来,这种局势看似明朗的棋局最为难下。 袁昱青的棋艺倒也不算差,但是他是被袁家收养的孤儿,袁家对他的培养不如寻常的世家子弟那样倾尽资源,袁昱青的对弈还是长姐袁念晴教的,与普通人对弈尚可杀上几局,但是对上木家这个除了寻医问药就终日读书对弈的四公子,袁昱青自知毫无胜算可言。 “木四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只是,以棋局的输赢来决定姻缘,是否太过草率了?”袁昱青艰涩的开口。 “我,我也觉得太过于草率。”花娴自然看出来袁昱青在棋艺上不是木少轴的对手,她可不想因为木少轴的节外生枝而使得她和公孙白的布局功亏一篑。 木少轴闻言笑了笑,淡然开口:“人生如棋局,有时候看似明朗的棋局却危机暗伏,袁大人在区区一盘棋上就如此退缩,不知将来有一日遇到类似的困境,是否会犹疑踌躇,退缩不决?” 袁昱青哑然。他本是因为过于重视与水沅沅的事情,这才不敢在自己本就无胜算的事情上背水一战,但是他也明白了木少轴的良苦用心,他和水沅沅之间,又何尝不像这盘棋局? 袁昱青执起一枚黑子,斟酌片刻,落入棋盘中。 木少轴淡然的随之落下一枚白子。 花娴拉着公孙白走出小院,一直走到树林里,这才放开公孙白的手。在花娴的心里,公孙白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小屁孩,她可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上古神,拉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小男孩自是毫无心理压力。 公孙白一路盯着花娴拉着自己的那只肉乎乎的小手,嗯不错,这个小丫头这些日子看样子过得不错,长高了,也长胖了。 “阿白哥哥,最多还有两个时辰,沅沅姐就要……” “痊愈”两个字被花娴咽下了,也是害怕隔墙有耳。 公孙白了然的点了点头:“我这就让人预备婚礼事宜。” “如此,木四公子那边我来想办法快点结束。这局棋,袁大人必须得下,倘若不经此艰难,袁大人未必真能打开心结。这也是木四公子一片苦心,我们欠他一次情了。” “或许,这也是木四公子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一种方式。” 公孙白也早就看出木少轴是在帮他们。 公孙白对着树林压低声音吩咐:“速去准备婚礼所需物品。” “是,家主!” 树林中传来应答,然后树影一晃,似乎起了一阵风,便一切又都恢复平静了。 “我这就去请珠儿姑娘帮忙收拾新房,我还没看过凡间娶新妇呢,这些礼仪珠儿姑娘应该都会吧,不会也没关系,照葫芦画瓢差不多就行了,一切事从权宜,也不是不可。” 花娴兴奋的似是对公孙白说,又似是自言自语。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用了“凡间”这两个字。 公孙白也作不知,眼中含着宠溺的笑容注视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小姑娘。 第130章 脸皮真厚 待花娴和公孙白回到院中,果然不出所料,袁昱青的黑子已经被木少轴的白子攻得节节败退,黑子败局已定,回天乏术。 袁昱青的脸色如自己眼前的棋局一样,乍一看心若寒灰,细看之下却见袁昱青眼中跳动着毅然决然的火苗。 花娴嘴角微扬,知道袁昱青对水沅沅的最后一点俗世心结已经被木少轴以一盘势如破竹的棋局不动声色的解开了。 “今来我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赫赫南仲,猃狁于夷。”花娴微笑道:“看来木四公子已经胜券在握了。不过,袁大人莫急,有时候置诸死地而后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孤勇者胜。” 袁昱青诧异的看了花娴一眼,饱读诗书的他自是知道花娴刚刚随口诵出的是《诗经》中一段,引用南仲将军制胜猃狁的典故来暗喻木少轴必胜。只不过,这诗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能念出来的。 木少轴对于花娴的博学倒是毫不惊诧,在临风小筑的这几个月,花娴经常会与自己一同在书房看书,花娴看书很杂,似乎对任何书籍都充满了浓厚的好奇心。木少轴的书房自是有全套《诗经》的,起初花娴挑选了这套书来看,木少轴也暗暗惊讶过,但是他是亲眼见到这小姑娘一口气看完了全套《诗经》的,但是,她也是只看了一遍而已,想来,这花娴小姑娘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了。 花娴立到袁昱青身后,轻轻拈起一枚黑子,略一思索便放入一个位置。 木少轴并未阻止花娴替袁昱青下棋,这个小姑娘的来历他看不明白,虽然当初在临风小筑,花娴说她的棋艺是木四公子所授,但是木少轴一个字也不信,这小姑娘的棋艺并不输于自己,她是在藏拙。 只不过木少轴并不想揭穿,他虽然表面看起来清冷疏离,但是他与人相处的分寸感总是拿捏适度,让人舒适。这也是花娴能够在临风小筑待了这么久的缘故。 同样,木少轴知道,花娴若是不想待在临风小筑,凭她的本事也不是没有办法离开自寻出路的。 花娴那一子落得看似随意,但是随着这一子落下,棋局却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原本被挟制得死死的黑子转瞬间得到了一线生机。 “世事无常,往往如同这棋局般,白云苍狗,瞬息万状,还请木四公子不要嫌花娴多事。” 木少轴对上花娴狡黠的眼神,便心情舒畅的笑了:“好说,这一局,娴姑娘胜了。” “还要多谢木四公子承让。”花娴眨了眨眼睛,木少轴和她都明白对方说的不止是书面的意思。 花娴帮袁昱青“赢”了这局,也就算是赢得了水沅沅的婚事。 接下来一切顺利,公孙白派出去的人办事很仔细,不仅买回了婚礼需要的一应物品,就连喜服也按照袁昱青和水沅沅的尺寸采买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提前准备好的。 洞房就安排在袁昱青位于一楼东侧的房间,袁昱青看着铜镜中身着大红喜服的自己,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他想起当年长姐袁念晴穿上嫁衣跪别父母时,他站在一旁看着凤冠霞帔的长姐,也觉得那一切都很不真实。 大老虎和大黄狗欢快的在院中来往穿梭的人群里跑来跑去,小院已经挂上了红绸,虽然比起婚礼的布置来说很是简陋,但是看起来也有几分喜庆。 大黄狗:“阿呆,你见过娶媳妇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办喜事。” 大老虎愣了愣:“我也没见过。” 大老虎出生就被豢养,在那次意外发生前就连山野都很少能恣意奔跑,莫说除了主人之外的生人了。 大黄狗伸着舌头留着哈喇子:“我看到鹿肉了,还有好多鱼,今天有好多好吃的。” 大老虎嫌弃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以免大黄狗的哈喇子弄脏了自己珍贵的皮毛。 “天狗,阿呆,你们过来一下。”花娴在楼上朝着两只动物招手。 大黄狗嗖地一下蹿上二楼,大老虎则优雅的沿着台阶拾级而上。 很快,两只动物笑不出来了。片刻后,两小只看着对方脖子上代表喜庆的蝴蝶结,谁也嘲笑不了对方。 珠儿姑娘服侍水沅沅换喜服。水沅沅看着铜镜中着凤冠霞帔的自己,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成了昱青哥哥的新娘。 “水姑娘真是好姿容!”珠儿姑娘为水沅沅插上最后一枚发簪,看着艳若桃李的新娘子,真心的祝福。同时在心里暗道,水姑娘这气色看起来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将死之人啊。 谧居主楼的三楼走廊上,木少轴看着抱着膀子堵住自己去路的公孙白,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个身量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少年虽年幼却不容他忽视,且不说他身为楚州千年大族公孙世家的新任家主,就凭他自己那心智近妖的手段,也是不容木少轴小觑。 “公孙家主是否有些强人所难?”木少轴虽然性情温和,但这并不代表他好说话,他这句话虽然音量不大,却也是暗含怒气的。 “木四公子既然已经出手相助,不妨送佛送到西。” 木少轴都快被公孙白的厚脸皮给气笑了:“公孙家主这话好没道理,在下已经让出了自己的未婚妻,公孙家主总不好再让在下为自己的未婚妻做傧相吧?” 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这么厚的! 公孙白笑了笑:“木四公子,你也看到了,谧居里能够的上身份的贵人就只有你一个了。” “公孙家主莫要自谦,若是论身份,我区区京城木家四公子可比不上公孙世家的家主。” “木四公子也知道,吾尚未成年。” 是了,从未有婚礼傧相由未成年人担任这一说。 “可是,这关在下什么事。”木少轴打定主意不管此事。 虽说让出水沅沅这个未婚妻的原因是他本就不打算与水家联姻,可是也万万没有道理让他为袁昱青和水沅沅做傧相。袁昱青与水沅沅的爱情,在世俗中是不被认可的,木少轴不打算扯上自身。 木少轴对公孙白拱了拱手,便从他身边侧身过去准备下楼。 “作为回报,吾可为木家化解一场灭门危机。” 木少轴刚刚跨下一级台阶的脚顿住了。 “公孙家主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公孙白一脸认真的看着木少轴:“木四公子可知,吾的推演从未有失。昨晚吾闲来无事为木四公子占了一卦,无意间窥见了木家即将到来的一场祸事。”公孙白叹了口气:“原本,吾并不欲插手此事,只因天机不可泄露,可既然有求于木四公子,自然要回报一二。” 公孙白的话真假参半,昨晚为木少轴占卜一事是假的,但是他推演出木家未来祸事是真的,这还是他在参看袁昱青的今世神罚时顺带看到的。 作为神,他的确不能直接插手凡间事务,但是木家的事牵扯到他此次来凡间为七大星宿解除神罚的任务,所以他不得不插手。 不过,直接插手必然是有违天道,可若是作为偿还木少轴的回报就不同了。这也是他纠缠木少轴为袁昱青和水沅沅的婚礼做傧相的缘故。 第13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木少轴立在原处未动,公孙白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此时木少轴已经下了一级台阶,如此,倒是拉近了公孙白与木少轴的身高差距。 两个男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良久,木少轴先开口:“公孙家主如何能证明适才所说的……” 他不敢说出“灭门之祸”这几个字,他心里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位公孙家主似有神通之能,他对自己说的多半不是空穴来风。 公孙白嘴角上扬,轻声道:“落羽辞金殿,孤鸣咤绣衣。能言终见弃,还向陇西飞。”(出自唐代李白《初出金门寻初出金门寻王侍御不遇咏壁上鹦鹉》,暗喻“枪打出头鸟”。) 木少轴闻言明白了,即使不是从卜筮得出,从形势来看,木家身为京城四大世家之首,在利益守恒的定律下,其他世家若是想取代木家的地位,就要把木家的财富与地位转移到自己的手里,所以,木家的形势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木少轴转身上台阶,向公孙白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沉默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公孙白跟在他身后。待两人进入房间后,木少轴关上房门,公孙白明白木少轴这是想与自己进一步交谈的意思了。 见木少轴拿出诚意,公孙白也不再含糊其词,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木四公子可知,当今这位得位不正?” 木少轴闻言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左后看了看。 公孙白微微一笑:“据说当初先皇属意继位的皇子是七皇子,而不是当今这位三皇子。” “公孙家主,不管前尘如何,如今也已尘埃落定,慎言。” “吾自是不关心哪位皇子继位,亦不关心今上能否坐稳皇位,只不过,从龙之功的诱惑可是不小,只怕,有些世家是坐不住的。” 木少轴皱眉:“还望公孙家主能够直言。” “木四公子虽然多年远离纷争静心养病,难道就真的对京中之事毫不关心?”公孙白的语气略有几分嘲讽。 “此言何意?” “世人只知木家大公子乃惊才绝艳之人,却很少知道,大公子背后的高人实则是木四公子,换言之,木四公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木家掌舵人!” 木少轴闻言目光似箭般射向公孙白,一丝杀意一掠而过。 见木少轴如此,公孙白反而笑了,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道:“木四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楚州林家与花家两届皇商先后落幕,这其中有谁的手笔不用吾多说了吧。” 木少轴坐到公孙白对面,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楚州林家与木家恩怨,也不是秘密,林家落败,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至于花家,我只能说,木家从未插手花家之事,只怕这其中是有另一方势力趁水摸鱼了。” “这一点我信。” 见公孙白说信自己,木少轴诧异的看向他。 公孙白道:“木四公子定然是知道,吾的未婚妻花娴,正是楚州皇商花家后人。” 这一点,虽然花娴没明说,但是木少轴早已经调查到了。 “木四公子也知道,倘若木家与花家之间隔着灭门的血海深仇,那么木家就不好报答花氏后人对木四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放心,木家从未对花家动过手。” “木四公子可知,丽水城原先的漕帮帮主朗坤死了,朗家上下一夜之间被灭门。” 木少轴还真不知道此事,不过,聪明如他立马想到了朗坤之死必然与楚州皇商先后折损两家之事有关联。因为楚州栖梧山所产的贡品栖梧山云雾山要走水路运往开封,而负责运送云雾山的正是丽水城漕帮。 木少轴拧眉沉默,他又想到了紫阳山北坡村庄被屠村之事,这一切是不是也有关联? 突然,公孙白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快速打出几个手诀凝神掐算。木少轴只见眼前的这位姿容俊秀的少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思索,一会儿又露出嘲讽的笑容。 “木四公子,”公孙白笑道:“这场婚礼我们得抓紧了,因为,有客人要到了。” 公孙白口中的客人定然是不速之客,而且来者不善。但是他也定然是有了应对之法,不然不会是一脸轻松。 “木四公子,一会儿还要拜托您在做完傧相之后与吾留在丽水城盘桓几日。” “看来,公孙家主已经为在下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我们还有大约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待新人拜完堂之后,还要借用木四公子的马车一用。” 公孙白一行人的马车在之前被“伏击”的时候射成了筛子,他打算一会儿借木少轴的马车送走袁昱青和水沅沅。 木少轴撇了撇嘴:“看来,我木家上下几百口人命的确挺贵的。” 木少轴此言的意思是相信了公孙白所说的预言,也答应与公孙白交易了。 于是,公孙白眉开眼笑的拉着木少轴下楼去给新人准备婚礼了。 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公孙白已经推算出,水家大爷提前抵达丽水城的码头了,而他们落脚之处也已经被合王密探搜寻到大概位置,如果任由他们搜寻下去,最迟一个时辰,谧居就会被寻到。 一楼水沅沅的房间,花娴正在为水沅沅诊脉,花娴两根手指搭在水沅沅的手腕上,表面看起来她在一本正经的听脉,实在是在用神识探入水沅沅的体内去探查。 花娴这副认真的神情让人直接忽视了她的年龄,不过那肉嘟嘟的婴儿肥让花娴的一本正经看起来更添萌态。 袁昱青紧紧的盯着花娴的表情,大气不敢出。 良久,花娴收回手指,神色古怪的在水沅沅和袁昱青之间来回打量。 袁昱青急了:“娴姑娘,沅沅她如何?” 花娴从衣袖里掏出一颗自制的糖果塞到水沅沅的口中,模棱两可的说:“我给沅沅姐喂一粒药吧,你们安心拜堂,没事的。” 她实在是不想昧着良心撒谎,因为,水沅沅已经痊愈了! 第132章 没少收小弟 袁昱青和水沅沅的拜堂环节很顺利,但这对新人却不知道,在他们拜堂的同一时间,通往谧居的山林里正进行着一轮厮杀。 当木少轴别别扭扭的喊完“夫妻对拜”四个字的时候,一只小鸟从院门外飞进来落到花娴的肩膀上。花娴侧着耳朵听完小鸟的汇报后,从袖中掏出几枚坚果奖赏给小鸟,小鸟欢快的飞走了。 花娴召来两只动物,蹲身在它俩耳侧吩咐了几句,大老虎和大黄狗便戴着令它们羞耻的蝴蝶结往外跑,花娴觉得这画面有点辣眼睛,便又喊回它俩,给它们取掉了蝴蝶结。 花娴悄悄挪身至公孙白身侧,压低声音告诉他:“小鸟告诉我,有人摸到谧居外围了,来者还不少,让天狗和阿呆过去看看了。 公孙白点点头:“我知晓了,放心吧。” 花娴便故作镇静看袁昱青与水沅沅手执红绸,面向而对的进行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这句喊出后,花娴和公孙白对视一眼,公孙白点点头。 公孙白快速上前对着一对新人拱手一揖:“袁兄,沅沅姐,水家来人了,已经快到谧居了,马车已经准备好,行李也帮你们收拾完了,还请袁兄和沅沅姐快速离开此地吧。” 水沅沅一听水家来人了,一把扯掉红盖头,先是焦急万分,思索片刻又冷静下来。 水沅沅冷笑:“来就来吧,我和昱青哥哥已经拜堂,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抓我去给木家那个病秧子冲喜!” 木家那个“病秧子”闻言,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水沅沅这才反应过来木四公子可是刚刚才给自己做了婚礼的傧相,她不好意思的看向木少轴,抱歉的说:“对不起,木四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公孙白打破尴尬道:“袁兄,丽水城之事交予吾处理,你和沅沅姐先行一步。” 袁昱青知道这是公孙白不想让他更多的暴露与合王面前,水家大爷初到丽水城就能找到谧居所在,不是借助了丽水城城主的势力,就是已经投向了合王麾下。 袁昱青逗留丽水城是奉圣上密旨彻查合王擅离封地事宜,自然不能明面上被水家以“抢亲”之由押回京都。 袁昱青不再纠结,也知道自己留在丽水城也将无所获了,还不如直接去往青州去探查边境战事内幕。若是自己与水家在丽水城正门刚起来,不仅会使他们之前在丽水城的布置功亏一篑,弄不好,还直接切断他秘密去往青州的可能性。 袁昱青沉吟片刻,开口道:“如此,就多谢公孙老弟,不知公孙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公孙白微微一笑:“听闻北方地貌雄浑苍茫,峰岭峻峭,吾心生向往,还望有朝一日能与袁兄相逢于北地。” 袁昱青明白公孙白也是支持他直接去往青州,便颔首道:“希望如此吧,为兄打算带沅沅去到处走一走,领略大好河山的美景风光,之后便回京复命。丽水城未竟之事情,就交给公孙老弟了。另外……”袁昱青转向木少轴:“多谢木四公子成全!” 袁昱青朝木少轴深深一揖,木少轴也不推辞,坦然的受了袁昱青这一礼。 谧居外围的树林里,约十来名黑衣人手持钢刀,三两人为一队的防护着,朝着树林深处一步一步的压近。 “呱——” 一只怪鸟从树梢掠过,带起一阵风,黑衣人们吓了一跳。 “头儿,刚刚那些伏击我们的死士怎么突然间都撤了?这会不会是个局?” 被称为头领的个头高大的男人也在皱眉疑惑着,就在他们摸进这片树林时,突然遭到了一群从天而降的死士的伏击,这些死士身着黑衣绣银纹的劲装,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面具的花纹像一种图腾。 这些人的身手很强,不仅出现的悄无声息,就在屠杀了他们约一半的人手之后,也撤退的悄无声息,犹如鬼魅。 这些黑衣人原本有三十多人,被银色面具的神秘死士绞杀后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且也多半身负重伤。此时林中略有些许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心惊胆战。若不是临行前主子下达的是死命令,他们早就屁滚尿流的撤退了。 大黄狗和大老虎埋伏在一丛灌木后面,两只动物对视一眼,便默契的分头行动。 十几个黑衣人壮着胆子往前走,忽然,从右边的树丛里蹿出来七八头野猪,横冲直撞的朝着他们的队伍冲过来。黑衣人们吓得嗷嗷叫,挥着刀胡乱砍向冲过来的野猪群,然而这些皮糙肉厚的野猪们不仅没有被砍中,并且也没有攻击他们,似乎只是从他们中间借个道,把黑衣人的队伍冲散后,野猪群就钻入密林中不见了。 “这……”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傻了眼,什么跟什么呀! “兄弟们打起精神,这个林子里有些古怪。” 头领吩咐下去的声音有些打颤,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刚刚的野猪群似乎是被人驱赶过来的,好在没有攻击他们,否则别说他们已经受伤减弱战斗力,即使是全须全尾的时候,也未必是这些凶残的野猪群的对手。 黑衣人们刚喘口气,就感觉肩膀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条件反射的伸手抚向肩头,触手冰凉滑腻的感觉让他反应过来。 “蛇!蛇啊!” 这声惊呼让黑衣人们纷纷抬头,这才发现高高的树枝上爬满了各色毒蛇,密密麻麻的令人恐惧的蠕动着。有些蛇已经掉到了黑衣人的肩膀、脑袋和后背上。 “啊——” 恐惧的叫喊此起彼伏的在林中蔓延开来,谧居中正在商议的众人听到这些惊叫声便看向公孙白。 公孙白笑道:“想必,这是天狗和阿呆的手笔了。” 花娴也笑了:“这两小只,走到哪个山头都没少收小弟啊。干得漂亮!” 被夸奖的两小只正趴在密林的两个方向观察着自己的战果,在它们身侧还跟着各种蛇虫鼠蚁和大小动物准备随时被自己的老大派上场呢。 第133章 街溜子朋友 待得林中那队倒霉的黑衣人有惊无险的突破各种蛇虫鼠蚁以及动物的侵袭来到谧居外围时,树林另一端的小道上,一辆马车已经悄然驶远了。 公孙白和花娴看着黑衣人们往谧居方向摸过去了,便轻轻的对两只动物说:“走吧。” 大黄狗蹲身让花娴骑在它身上,大老虎则驮着公孙白,在一些大小动物的簇拥下,他们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黑衣人们战战兢兢的穿过一座长长的木桥,入眼可见的是各色稀疏种植的果树,透过树丛可见一座低矮的篱笆围成的小院,院门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原木牌匾,上书“谧居”二字。 只见谧居院门大开,主楼为一座三层小楼,主楼里传出悠扬的琴声。主楼两侧的厨房里还飘散出浓郁的药香味,混合着诱人的饭菜香味。院中有一蓝衣婢女动作和缓优美的浇着花,还有一名小厮打扮的男人正在喂马。一片岁月静好。 黑衣人们经过这几轮的侵扰,已经心态大崩,面前的小院越是呈现出正常的态势,越是让他们觉得不正常。 “头儿……这……咱们是直接进去还是派两个人先去探探再……” 头领闻言四处看了看,被头领的目光扫视到的黑衣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生怕自己被点出去做先锋。 头领自己也很害怕,可是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了,不进去也得硬着头皮进去。 正在这时,院中传来了说话声。 “珠儿姐姐,公子的药好了,劳烦姐姐给公子送过去。” 厨房中传出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那名浇花的婢女应了一声便放下花洒进了侧楼。 此时院中只有那名喂马的小厮在,他发现院门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抬眼望过来,眼中毫不掩饰诧异之色。 “各位这是……迷路了?”喂马的小厮问道。 头领闻言忍不住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又看了看同伴。此刻,这群黑衣人蓬头垢面,浑身血污,并且还蒙着面,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可是院中这名小厮却毫不惊慌。 不对劲!很不对劲!不对……好像很对劲! 头领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忘了此行目的,他们是来抓人的!而且抓的还不是普通人!那么这个人的小厮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见到他们毫不惊慌,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啊! 头领决定先礼后兵,便抱拳施礼道:“这位小哥,我等奉主子之命来请你家公子过府一叙,还望小哥请你家公子速速随我前去。” “请我家公子?”喂马小厮嘴巴张的大大的,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回答这头领:“我家公子在这丽水城还有朋友?什么时候处的朋友啊?” 头领不想忍了,饶是死士,比让常人能吃苦一些,但此刻身上血污汗渍混杂伤口痛楚且又渴又饿的生理折磨,他们不想再多忍一刻了!况且这小院里还飘散出勾人的饭菜香味。 “少废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头领身后一名精瘦的黑衣人忍不住出口呵斥,还有几名黑衣人跟着亮了亮兵器。 “哎呀我好怕啊!”喂马小厮夸张的拍了拍胸口,对着主楼喊道:“公子,公子,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状若乞丐的脏兮兮的臭烘烘的不敢露脸的估计长的很丑见不得人的落魄男人来找你。” 黑衣人们闻言脸色大变,想杀了这喂马小厮的心都有。 “侍墨,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公子哪会有街……” 随着喂马小厮的话,侧楼厨房里有几个人闻言钻了出来,一个脸圆圆的有些婴儿肥的小厮打扮的男人笑嘻嘻的调侃着喂马小厮,待他看到院门口的几个人后,便夸张的捂住嘴:“啊呀,公子还真有街溜子朋友呀!” “找死!”被称作“街溜子”的黑衣人们怒急,若不是头领阻拦,恐怕早就一窝蜂冲上来乱刀砍死这个圆脸小厮了。 “哎呀侍剑,我好怕呀,他们想杀我,你看,那个三角眼还恨恨地瞪我呢。” 圆脸小厮躲到跟在他后面的一名冷脸小厮身后,还贱兮兮的露出脑袋来对着这群黑衣人挤眉弄眼。 “侍砚,公子该喝药了,你随我一起去服侍公子用药吧。” 珠儿拉着圆脸小厮一起端着药碗和蜜饯之类的上了主楼台阶,丝毫不把门口的这群黑衣人放在眼里。 “头儿,他们好像看不起咱们,都不带搭理咱们的样子。”一个个子瘦小的黑衣人捅了捅头领的胳膊,提醒道。 “要不要我谢谢你的提醒?”头领咬牙切齿的说。 “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成全你们!”头领一个手势,黑衣人们便提刀冲向院中的侍墨和侍剑。 侍墨一边穿梭在黑衣人中,一边继续嘴贱的撩拨他们的怒火。侍剑则不苟言笑的把所有近他身侧的黑衣人的四肢骨头都给卸了。 这二人根本不用兵器,几息间就撂倒了这群史上最惨的杀手们。 睥睨着躺了一地的黑衣人,侍墨收起嬉皮笑脸,一脸正色的问道:“你家主子想见我家公子?” 头领躺在地上,深吸几口气,尊严让他忍住了哆嗦,艰难的回答道:“是,是的。” “那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我家主子从京城来,是,是水家大爷水成渊。” “哦,水家大爷水成渊想见在下?”二楼传来温润如玉的声音,音量不大,但充满上位者的压迫感。 黑衣人们抬头一看,好一个芝兰玉树、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 木少轴身着一袭白色绣银边的长袍,配以天青色的交领外袍,腰间系着深色锦带,头戴白玉发冠,衬着异常白皙的俊颜,更加显得他弱不胜衣,宛如谪仙下凡。 黑衣人首领皱了皱眉,这人显然不是他们要寻找的西川路宣抚使袁昱青袁大人。 “敢问公子是?”黑衣人首领有些踌躇,同时在心里明白,他们定是中计了! “你不知道在下是谁就贸然到访我谧居?” 木少轴语气平淡,虽不带威胁,但是黑衣人却听出了危险。这位神秘公子的侍从们看似普通,却个个是武林高手,那么这位定然不是普通人。 黑衣人硬着头皮道:“想来是一场误会,还请公子告知尊下名讳,好让小的回去向主子复命。” “木少轴。” “是!” 等会儿,他听到了什么?木少轴?那不是鼎鼎大名的京城木家木四公子的名讳吗? 黑衣人面露惊悚,他们此次的任务是奉命找到逃婚的水家姑娘水沅沅回京与木家四公子木少轴成婚,并且要抓住拐走水家姑娘的西川路宣抚使袁昱青,好让袁昱青身败名裂。 可是,为何这谧居里却无袁昱青与水沅沅的身影,他们堵住的人竟然是木四公子木少轴! 第134章 不速之客 听到黑衣人的无功而返,合王赵懋气得摔碎了整套茶盏。 “废物!一群废物!” 水家大爷水成渊跪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为了抓住袁昱青,合王派出了三十五名死士给水成渊使唤。三十五名啊!不仅没抓到人,三十五名死士除了被放回来复命的头领外,其余三十四名死士全都折损了! 合王的封地在并州,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合王能够花在培养死士上的银钱很有限。并且培养死士并不单单是银钱问题,还有时间问题。 死士们都是从孩童时期就被选拔培养,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层层厮杀筛选出来的,培养起来异常艰难,水成渊一下子让合王损失几十名死士,这怎能不让他震怒与心疼。 “请殿下恕罪,是属下失职,实在是,实在是……”水成渊把身体伏在地上,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此次失利。 “你不是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吗?” “属下,属下也不知,之前,之前少城主飞鸽传书给属下,说人已经被监视起来了,插翅难飞,谁知道为何属下扑了个空……” 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念头,水成渊把责任小心翼翼的往少城主谢琰身上推。 合王并没有接话,谢琰于他有大用,他还不想与谢琰心生嫌隙。 水成渊小心翼翼的抬头瞥向合王的表情,悄悄揣测合王的心思。 合王起身在室内踱步,良久,开口道:“袁昱青和你们水家那个姑娘如今到何等地步了?” “这个,属下不知……” “嗯?” “想来,想来……他们两人已经有了首尾……”水成渊斟酌着开口。 “知道回京城该怎么做了吧?” “这……是。” 合王是打定了主意借此事让袁昱青身败名裂!水成渊要是还堪大用,就应该利用这次机会狠狠的制造舆论,泼袁昱青脏水。 “不过,木四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谧居?莫非木家也参与了此事?”水成渊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木家?”合王暗自思忖,倘若木家愿意入局,那么此次他们定然不会失手。 合王不是没有考虑过拉拢身为京城四大家族之首的木家,可是木家打定了主意做纯臣,即使是在木家三公子木少锦与江家嫡女江姝漓的感情被惠然长公主操纵的时候,木家也不愿意接过合王送出的橄榄枝。 木三公子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为江姝漓报了仇。 合王百般部署后,好不容易抓到了木四公子的亲事可以做文章,可惜木家依然滑不溜丢的抓不住。 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索性就毁了! 合王的眼神森冷,水成渊吓了一跳。 合王其实是看不上水成渊的,但水家嫡子虽不成气候,但水家却是有他想要的兵权!水家家主水奕将军目前掌管着京郊大营十万兵权。 水家目前的家主是老将军水不易的嫡长子水奕,字思贤,也就是水沅沅的亲祖父。 水家是武将出身,老将军水不易被封为镇远将军,曾镇守南疆,后因身负重伤被调回京城,封为镇远伯,嫡长子水奕为镇远伯世子。 水不易的嫡长子水奕走的也是武将之路,但他并无水不易老将军的本事,并且当今登基后忌惮水家在南疆的影响力,便没有让水家子弟继续掌管南疆的水家军,而是封水奕为忠勇将军,掌管京郊大营。 世子水奕有一妻三妾,共育有六子,长子水成渊和六子水成浩是嫡母钱氏所出,水成浩正是水沅沅的父亲。 水奕本人倒是正直刚毅,可惜嫡母钱氏过于溺爱孩子,正所谓慈母多败儿,钱氏所出的两位嫡子无一人有大出息。 水成渊是水奕的嫡长子,虽无功名在身,但将来却是要承接爵位的,于是水家走关系给水成渊在工部谋了从六品的闲差,只等着将来承爵。 水成浩也曾谋了个七品闲差,可惜他成日里只惦记着吃喝玩乐,后来因属下犯错受牵累把差事给丢了。 合王挑中了水成渊,也算是捏着鼻子不得不接受的。 水家嫡系一脉确实没一个成气候的,他原本想直接收买镇远伯世子水奕,可惜镇远伯世子京郊大营这十万兵权并不好直接收买,便退而求其次的收买了镇远伯世子的嫡长子水成渊。 虽说水奕的另外几名庶子也有稍微出息一些的,但是在嫡母钱氏的打压下,庶子是万万没有太大的出头之日,况且合王本人也有傲骨,他自己生母身份低微,他便更是想弥补自己的心理缺失。他的癖好之一就是喜欢看到那些所谓的世家嫡子臣服于他的脚下。 合王挥退了水成渊,传话让人去接倚香楼的娇红姑娘过府。 娇红姑娘似乎是匆匆赶来的,发髻稍微有些凌乱。合王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娇红。 娇红心里稍微一惊,见合王没有太多怀疑便镇定下来。娇红深知合王的癖好,便一边用眼波撩着合王,一边轻轻除去鞋袜。 娇红熟练的从合王软塌的暗格里拿出一瓶香膏倒在自己的脚上,一边涂抹,一边发出轻轻的娇喘声。 娇红从不碰合王的床,她知道合王性情怪癖,他虽喜欢自己的服侍,但是骄傲如合王认为,娇红这样的风月场所之人不配碰他尊贵的床榻! 于是,娇红每次都与合王在软榻上弄。 娇红手中的香膏顺着脚踝涂到了小腿,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指推着香膏,沿着小腿继续往上涂抹。 浓郁的花香在室内铺散开来,合王眸色一深,一把攥住娇红的一只玉足放在鼻端轻嗅。 不一会儿,合王的软榻剧烈的摇晃起来,夹杂着男人满足的喟叹声,以及女子柔媚的娇喘声,让院外守着的婢女们羞红了脸。 丽水城一处隐蔽的小院里,青柠拧眉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粉团子怯生生的往青柠怀里靠了靠:“娘亲,他们是谁啊?” 花娴见眼前的小姑娘玉雪可爱,便忍不住想捏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完全忘记了她自己现在也是个小女娃娃,虽然她个子挺高,视觉上看起来有七八岁,可是这副肉体凡胎实际年龄也就六岁多。 花娴从袖中掏出一颗糖果递过去:“小妹妹莫怕,我们是你娘亲的朋友,快过年了来给你们送些好吃的。” 小姑娘看着花娴手中的糖果,咽了一下口水,又看了看自己娘亲紧绷的脸颊,没敢接。 “来,小妹妹,姐姐带你过去吃东西好吗?” 青柠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公孙白和门口守着的清风,叹了口气对小姑娘说:“囡囡乖,你跟小姐姐过去玩一会儿,娘亲和哥哥说会儿话。” 小姑娘见娘亲发话了,便乖巧的让花娴牵着她的小手往一旁用布帘挡起来的隔间去了。 “说吧,你们来找我何事?” “青柠姐姐不要慌,我们并无恶意,我们是娇红姐姐的朋友,是她让我们来找你的。” 听到娇红的名字,青柠的戒备稍稍放下了。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娇红原本是来找青柠的,可是她刚刚进门还没喝一口茶,娇红的侍女就脸色苍白的跑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娇红听罢一脸紧张的站起来说有急事要先回倚香楼。 临走时,娇红告诉青柠,让她等十天左右,如若自己再也没来,就赶紧带着囡囡离开丽水城,走得越远越好。 第135章 花月阁逃奴 青柠打量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矜贵小公子,揣摩着对方来意。对于对方口中所说的是娇红让他们来的,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不过青柠不再紧张也是因为她能看得出这些人对她没有恶意。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鄙姓公孙,单字白。” “公孙公子安好,不知公子漏夜前来找奴有何事?” 青柠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应对态度让公孙白对她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眼前这个女子应该是受过良好的调教的,果然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那里出来的姑娘都是花楼里的精品。 公孙白语气温和的问道:“吾与吾未婚妻贸然打扰姑娘,实在是有要事想请姑娘相助,还望姑娘原谅吾等不请自来。” 公孙白直接亮出他与花娴是未婚夫婿的身份也是因为男女七岁不同席,他虽年少,但也只比青柠小几岁,此番与青柠单独处于一室的确不妥,可若是他与未婚妻同来就不一样了。 这也表明,公孙白并没有把青柠当做花楼女子那般轻视,而是以对待良家女子那样的尊重她。 青柠果然受用,微微颔首,请公孙白坐下:“鄙室简陋,无好茶招待,还望公子海涵。” 青柠知道公孙白一行人不会轻易沾外面的茶点,便也不为他们操持茶水了。为了掩饰紧张,青柠拿起箩筐里的针线活儿继续做。 公孙白也不啰嗦,直奔主题:“请问青柠姑娘,你和娇红姑娘来自何处?” 青柠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上,她把受伤的指尖含到口中,低头不语。 公孙白早就知道青柠和娇红定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对她们来说定然是噩梦般的存在。 “青柠姑娘放心,只要你助我找到这个地方,我们就帮助你永远的逃离那个地方的控制。” “公子说笑了,青柠只是一介小女子,公子说的我听不懂。”青柠猜想公孙白一行人也不知道太多,便不打算配合。 “哦?但不知花月阁的主人要是知道他们精心养护的姑娘否认他们的苦心栽培,会不会伤心一片真心错付了?” 青柠听到“花月阁”三个字的时候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公孙白微微一笑:“青柠姑娘不要害怕,花月阁眼下还不知道姑娘的落脚之处。” “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其实,公孙白动用了公孙暗卫营的大半势力,查询了半个多月,也只查到了娇红姑娘来自江南一带的一个名叫“花月阁”的组织,据说这个组织专门为各地的秦楼楚馆培养头牌,他们从各地搜寻各色美貌幼童,不拘于男女,都会精心养护着,教授六艺技巧,以及御男御女之术。 花月阁出品的雏女支价钱昂贵,但确是有价无市。很多高档女支馆要支付不菲的定金提前几年预定,才有可能得到一个可以作为镇馆摇钱树的头牌花魁或小倌。 纵使花月阁培养出来的人儿这般难以得到,丽水城倚香楼却是每隔三年左右都能得到一个新鲜血液补充,这也是倚香楼高居江南一带秦楼楚馆之首的原因之一。 不过,花月阁饶是如此出名,却从没有人知道它所在何处。 原本这种事情是不会引起公孙白的注意的,但他用卜筮之术推算下一位星宿神罚的位置时发现他的推算结果被人干扰了。 公孙白在推算时只能看到一片灰色的浓雾遮目,也能看到浓雾深处有一团忽明忽暗的光芒闪烁,那是他要寻找的下一位被神罚的星宿所在,可是无论他用任何方法去驱赶浓雾,却怎么都看不见下一位星宿的命格以及线索。他只能推算出干扰他卜筮之人与丽水城倚香楼的娇红姑娘背后之人有关。 他调查过倚香楼的老板,倚香楼明面上推出来的人是一名叫月娘的老鸨。 月娘曾是金陵秦淮河上的一名花魁,后来赚足了银子自己赎身,又依仗着一些存下的本钱到丽水城买了一条花船,买了寥寥几个姑娘做起了老鸨。 后来月娘在一次丽水城的花楼大比中凭借着在金陵城秦淮河畔的眼界,以新奇的部署助自家花船的姑娘夺得了丽水城花楼大比的魁首,月娘便因此入了城主谢衡的青眼,摇身一变从一条花船的老鸨变成了丽水城第一花楼倚香楼的老鸨。 明面上,月娘是倚香楼的东家,实际上,月娘只算是倚香楼的掌柜的,倚香楼真正的东家是丽水城城主谢衡。 倚香楼每年都会进一批新鲜的姑娘,每三年会进一位优质如花魁般的女子,娇红姑娘便是最新的那位三年一次的优质花娘。 公孙暗卫营查出,倚香楼只是娇红这些优质花娘的销售渠道之一,供货方才是藏在背后的那个人。 公孙白本想从娇红身上下手,但又担心会打草惊蛇。毕竟娇红现在正是最新鲜的时候,不管是谢衡这个倚香楼真正的东家,还是合王这个恩客,只要娇红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只怕无法隐瞒。 好在,公孙白和水沅沅在倚香楼诗茶会那晚无意中发现了偷偷翻墙出来的娇红,便有了青柠这个新的突破口。 “青柠,你既然是花月阁的逃奴,自然也就知道花月阁的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若是选择与我们合作,我便承诺护你和你女儿周全。” 外间适时传来小姑娘软糯糯的声音:“姐姐姐姐,这个果子真好吃啊,都是给我的吗?” 花娴道:“你要是喜欢吃,姐姐就都送给你好啦。”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囡囡喜欢姐姐。” 青柠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说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请青柠姑娘帮我找到花月阁所在。” “我不能。”青柠直接拒绝。 公孙白:“……” 青柠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心情,接着说:“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 “那你知道多少。”公孙白的语气仍旧温和。 青柠紧张的看了一眼外间。 “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动你的女儿,只是,如若你帮我们,我们会帮你护住你的女儿。青柠姑娘可知,花月阁从不会放过叛逃的姑娘。” 青柠好容易镇定下来的身躯忍不住又颤抖了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花月阁的手段,那里简直是地狱般的存在!她也知道自己能逃离三年还没被抓回去已经是奇迹了,既然公孙白一行人能找到她,只怕花月阁的人发现她的踪迹也很快了。 “你们,真的能帮我保住念儿?” “念儿?” “念儿是我家囡囡的名字,她爹姓张,她名唤张念儿。” 第136章 一定要逃出去 兴许是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有了预判,青柠凄然一笑,就着桌上的烛火与房门口透进来的点点星光讲起了她的故事。 她和娇红一样都是自幼被收集进花月阁的精致女娃。花月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进来像她们这样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女娃娃,年纪也都不大,最大的不超过八岁。 她们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就只知道那个地方四季分明,春天和秋天有点短,冬天也不是特别长,倒是夏天会相对长一些。 她们住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里面有层层叠叠的小院子,除了上大课的时候会去一个很大的暖阁,其余时间她们只能呆在被分配的小院子里学习量身打造的各种课程。 青柠和娇红是被分配到同一个房间里的姑娘,她们一间房里住十个人,睡的是大通铺。每天晚上都会有教养嬷嬷管束着姑娘们的睡姿,不准仰面睡觉,侧卧的时候不能重重的翻身,甚至不允许轻易翻身。 公孙白从她这些描述中猜想,这些姑娘的睡姿应该是按照宫女的规矩来训练的。想来这花月阁的主子野心着实不小,这里训练出来的姑娘想必有些是为了送进宫里去的。 花娴把念儿哄睡了,便也坐过来听青柠说故事。 青柠接着回忆:“我刚被送进去的时候只有七岁,”她看了花娴一眼:“身量大概跟这位姑娘差不多高,模样儿倒是没有这位姑娘标致,我在那批姑娘中只能算作中上品。” 说到这里,青柠忍不住多看了花娴几眼,心想,这个小姑娘眉眼俊俏,皮肤白皙,倒是花月阁喜欢收集的上品类型,不,若是长开了,甚至可以算作超品。 花娴大约猜到青柠心里想的是什么了,不由得一阵恶寒。察觉到花娴心里的不悦,公孙白轻咳了一声,青柠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 青柠接着说:“我们每天都要学琴棋书画制香点茶,有资质的姑娘还要学习舞蹈或是武艺。像娇红就学习了一些简单的武艺,而我,因为肢体不是很协调,这两样都没有学习。我们的教养嬷嬷们很会因材施教,每位姑娘都会被很好的经营长处,规避短板。” 花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青柠姑娘擅长的是什么呢?” 青柠起身把矮榻上的香炉打开,从香盒中抽出一支点上,屋内渐渐的飘散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制香和点茶就是我最擅长的。这盒香名为雪中君,取冬日松柏上的积雪,融合寒梅香蕊制成。” 花娴仔细嗅了嗅,果然这香飘散的是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味,还夹杂着些微松柏的冷冽,让人仿佛置身于冬日的花圃中。 “那么青柠姑娘为何没有被花月阁送出去呢?” 青柠走到床榻前为熟睡的念儿掖了掖被角,道:“原本我和娇红应该同一批被送出去,娇红要去的是京城的一家女支馆,而我应该被送去的地方,是丽水城的倚香楼。” “啊?”花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如果不是我逃跑了,娇红就不用来丽水城了。” 花娴和公孙白听明白了,即使是京城的花楼被爽单,丽水城的倚香楼都不能得不到预定好的姑娘。 “如你所说,你们那里守卫森严,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为什么要逃跑呢?” “为什么逃跑吗?”青柠凄然笑道:“我刚刚说过,我们一个院子里住十个姑娘,且睡在同一个房间的同一张大通铺上,幼年时还算能住下,随着姑娘们身量长大,那床铺就渐渐有些拥挤了。” “既然拥挤了,就多分几个房间住不就得了。”花娴歪着脑袋说。 “不用分房间,因为床铺很快就不挤了。” “为什么呀?”花娴瞪大了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青柠望着花娴的大眼睛,伤感的说:“我之前有一个好朋友,她叫茉烟,与我的铺位是挨着的。她也像姑娘您一样有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有一年冬天我感染了风寒,因为头晕便在制香的课上频频出错,被管事嬷嬷罚去走廊跪了一夜。要不是茉烟每晚睡觉时偷偷趁管事嬷嬷不在把我抱在怀里用体温暖着我,我可能就熬不过那个冬天了。后来……” 青柠的眼圈红了:“那时候我们大概十二岁吧,有一天,茉烟的床铺突然空了下来,一连几天都不见茉烟出现,我急了,便冒着被罚去找了管事嬷嬷,跪着求她说出茉烟的去向。许是管事嬷嬷见我求得可怜便告诉了我,茉烟因为考核不过关,被淘汰了。” “被淘汰了?”花娴问道:“你们被淘汰后会怎么样?” “被中途淘汰的姑娘一般有两个去向,运气好一些的会被当做普通雏女支卖给女支馆,运气不好的话……”兴许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青柠颤抖了一下:“运气不好的姑娘就被内部消化了。” “内部消化是什么意思?” “这上大课的时候,我们会有一些课程是男夫子教学,而且都是久经风月场所的老夫子……”青柠看着眼前这两个孩童,犹豫的选词开口:“这些男夫子,有时候需要一些助理来完成特殊的教学内容,就会,就会从这些淘汰的姑娘中选一些来做特殊的教学展示……” 花娴和公孙白都明白了。 花娴和公孙白虽然在外貌看起来是小孩子,但是芯子里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神仙,虽然他们没有在此等事情上有实战体验,但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花娴大概明白了茉烟的下场:“那个茉烟,该不会是……” “是的,”青柠点头:“再次见到茉烟的时候是在男夫子开设的御女之术的课堂上,茉烟,她……她要根据男夫子的讲述去做相应的展示……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是伤痕累累,有的是鞭打的,有的是牙齿咬伤的……茉烟眼神空洞,面色麻木没有表情,我知道她,她这些天定是糟了很大的罪,才……才被迫使乖乖的来做课程展示……” 青柠表情愤恨的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茉烟,没有人能在同吃同住的姐妹观摩下经历这种屈辱还能活下去……那天课程快要结束的时候,茉烟趁着男夫子把她转过去背对他的动作时与我对视良久,她用口型告诉我,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青柠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她怕吵醒念儿,不敢放声大哭。 良久,青柠擦去泪水,说道:“又过了两年,我十四岁了,我知道再不逃跑就没有机会了,花月阁的姑娘在十五岁左右都会被送走,有的早熟的不到十五就会被送走,而我,偏偏是那个不幸的早熟的。不过很快,我的机会来了……” 第137章 连魔都不如 矮榻上香炉里的香快要燃尽了,在青柠的娓娓道来中时间消逝的很快。 公孙白和花娴并没有打断青柠对细节的回忆,因为他们正是要从细节中来判断花月阁的蛛丝马迹。 青柠说的“逃跑机会”听起来也很荒唐。 花月阁每逢“供货”之前会选一个日子邀请他们的“采供商”来验货。验货地点不是在青柠她们住的地方,据青柠所说,所有要参加“供货展”的姑娘和小倌们都要被蒙上眼睛坐着马车带去另一个地方。 “你还记得你去的地方有什么特征吗?”公孙白问。 “我们当时都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记得那是个夏日,我们是在宅子里就上了马车。马车驶出了宅子不久,我就在马车上闻到了麦香味,我们好像在麦田附近走了很远的路。” “从你离开宅子到闻不到麦田的味道大概有多久?” “具体不记得了,大概,大概得有一个多时辰吧。” 公孙白和花娴对视了一眼,也就是说,花月阁所在的地方周围是很大的一片麦田,一个多时辰才能走完的田庄想必面积也很大了。一年四季分明,夏天尤为长一些,且种有大片麦田的庄子,这样范围就具体很多了。 “还有吗?” “还有,还有我们好像还经过了一片很大的水源,可能是个湖。” “如何能判断出来?” “我闻出来的。” 见花娴目露诧异,青柠解释道:“我擅长制香,所以对于各种味道都很灵敏,为了制出上品香料,我会格外留意很多草木雨露的气味。” 花娴点点头,这一点她是理解的,因为她也天生对各种植物的香味敏感。 清风敲了敲门,送进来一壶茶水,是他刚刚去厨房烧的。青柠不禁为清风的训练有素暗暗称道,所谓合格的随从就是不需要主子吩咐就能思主子所思,想主子所想。 青柠说了大半天早就口渴了,只是之前赌气不给来客奉茶,让她没好意思说想喝水。 青柠接过茶壶,先给公孙白和花娴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柠接连喝了三杯茶水,这才接着说。 “我们的马车走在一片湖附近,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换上了略微有些颠簸的山间小路,之所以知道是山间小路是因为我们开始上坡了,而且我听到了鸟鸣声和风吹过树枝的声音。” 花娴在心里为青柠的细心而赞叹,这花月阁果然会调教,出来的姑娘都是精品啊。 “待得走过一段狭长的隧道后,我们到了一处有温泉的宅子。这个时候,我们被放下了马车,并且摘掉了眼罩。这个隧道是我后来逃跑的时候从马车缝隙里看见的,这个不是我闻出来和听出来的。” “青柠姑娘,也就是说,你是从这个温泉庄子逃跑的?”公孙白问道。 青柠点了点头。 “原本那次的供货展我是不用去的,因为我还没有到‘出货’的年龄,但是丽水城的倚香楼想要进一名擅长点茶和制香的姑娘,所以我就被带上了,若是倚香楼看上了,我再经过‘特殊调教’半年后,花月阁就可以给倚香楼出货了。” 青柠的语气很平静,似乎习惯了自己这些姑娘们被当成货品,兴许是她们从小到大都是被这么称呼的,所以使用这些词语她没有任何不适感。 倒是花娴听得频频拧眉,她万万没有想到,人界在对待同类的时候是可以不把同类当做同类的! 简直连魔都不如! 花娴想到了自己的魔界好朋友蛟冉,从他那里花娴得知了魔界虽然也会因为争夺资源而相互厮杀,但是魔界在对待同族的时候是会把对方当做勇士的,他们只是尚武,输掉的魔会心甘情愿的当强者的养料,强者也会庇护自己的家族。 魔族人不会不把同类当魔看待,更不会把同类当做货品。所以,在魔族从来不会出现奴隶市场,他们要什么只会光明正大的去厮杀,自己去夺取。 青柠闭了闭眼睛,她不敢想象若不是自己及时逃跑了,如若回到花月阁去进行剩下半年的“特殊调教”,那一定是更大的噩梦。 青柠一起居住的十个姑娘中有六名经过了淘汰选拔留了下来,其中有两名姑娘比青柠略微年长两岁,她们比青柠早两年被“采购”走了,所以青柠从她们身上看到了所谓的“特殊调教”。 花月阁的御女之术是大课制,上课的暖阁很大,暖阁中间有一个下沉的圆形展示台,四周则围着几层宽宽的台阶,每层台阶上都挨个儿放着绣凳。展示台上放着一张宽大的矮榻,上课的姑娘们要围坐在绣凳上细心观摩学习展示台矮榻上的动作。 授课的是久经风月场所的老夫子,所谓的老夫子,其实就是花月阁从各地女支馆挑选出来的资深老嫖、客。这些男人大约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他们除了会让自己带来的助教姑娘配合教学动作以外,有时候还会随机点一些上课的姑娘们下到展示台上“随堂抽查”学习效果。 花月阁之所以选这个年龄的男人,是怕年轻的夫子在给这些“货品”授课时,因血气方刚而把持不住,从而毁坏了这些价值千金的精品们。所以,这些传授御女之术课程的老嫖、客们,往往因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会对姑娘们造成实质的折损。 而那些已经完成采购验货的姑娘面临的所谓的“特殊调教”,就是由这门课的夫子们进行为期半年左右的“毕业考”,其实就是要用半年的时间打破这些即将去往花楼的姑娘们的所有心理防线。 这些姑娘们要对这些惨不忍睹的老嫖、客夫子主动逢迎,展示自己多年学习的调、情手段,那辣眼睛的画面青柠想起来都会浑身哆嗦。 “你们去的是一个温泉庄子?”公孙白问道。 “是的,那个庄子很大,有很多温泉,进门转过一座影壁,就是一个很大的花楼。” “花楼?” 青柠又喝了一杯茶水,压了压情绪接着道:“那个庄子是按照花楼来建造的,但却不是真正的花楼,好像只在这种供货会的时候才会开放。庄子里除了我们这些带去展示的姑娘和小倌以外,也有一些看似长期安排在这里的真正的姑娘们。” “真正的姑娘们?还有假姑娘吗?”花娴没有听懂,怀着好奇心问了一句。公孙白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青柠不用理会花娴的问题。 青柠笑了笑,继续说:“花楼后面是一座很大的花园,亭台楼阁、花鸟鱼虫都有,大大小小的温泉池子就建造在各种花藤或假山旁边。我在经过花园的时候看了几眼,但是园子中热气缭绕,看不真切。” 青柠告诉公孙白和花娴,花月阁的这座花楼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花楼,它只能算是个模拟花楼,因为,所有带来的姑娘都是供已经预定了货品的采购商来验货或挑选的,所以,他们可以适可而止的去验验货,真刀真枪的是不允许的。 当然,为了宾客们考虑,花月阁在温泉庄子里另外准备了一些长期安排在这里的姑娘们,这些姑娘是不受此规矩限制的。 温泉庄子的守卫情况不比花月阁的老巢松懈,原本青柠是没有机会逃跑的,但是有一名代表丽水城倚香楼来的张姓男子给了她逃跑的机会。 “丽水城倚香楼来的香行人是一名弱冠左右的年轻男子,身量高大,长相俊美,而且他目光清明,不像是混迹风月场所之人。”青柠回忆道。 第138章 香行人 青柠说那个丽水城倚香楼来的年轻男人自称叫张生,他说他原本不是倚香楼的香行人,但是倚香楼原本定的香行人生病了,这才换了他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做香行人。 这一行把采购验收姑娘和小倌的负责人称作“香行人”。 张生文采斐然、见多识广,对风雅之事很有一番见解,青柠擅长的制香与点茶恰恰又是内敛含蓄的技艺,很是得张生青睐,两人相谈甚欢,甚至相见恨晚。 于是,看着楼上楼下各个雅间厢房传出的丝竹与调笑声,张生拉着青柠的手小声说:“咱们去园子里玩吧,我见园子里有一个秋千,咱们去荡秋千如何?” 青柠从小到大从未像普通女孩子那样玩耍过,闻言便心动了。 夏夜的晚风挟裹着园子里的花香,混杂着温泉池飘过来的氤氲水汽,让两个彼此有好感的年轻男女更加心动。 张生教青柠荡秋千,他告诉青柠,把秋千荡得高高的就能看到远处的风景。于是,青柠便在张生的鼓励下渐渐大着胆子站到了秋千上,张生为她推着秋千,果然,当秋千荡到最高处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高高的院墙外面那黑黝黝的层层山峦。 那一刻,青柠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鸟儿一样,能够乘着秋千飞过这座高高的院墙,飞过远处那些层峦叠嶂。 待得秋千平稳下来后,张生也踏上了秋千,他面对着青柠柔声说道:“我们俩一起荡秋千吧,这样会荡得更高。” 青柠含羞的把脸埋在张生的胸口,两个年轻人便脸对脸的把秋千荡得高高的,血气方刚的身体随着惯性不停的摩擦,张生再也按捺不住,他停下秋千,拉着青柠一路小跑的去了位于一处假山后面的小温泉池子。 旁边的一些温泉池子里也有很多男女在调笑着,还有一些乐女在一旁弹琴,混杂的声音盖过了假山后面青柠与张生发出的声响。 其实,那些泡在温泉里的男人都会各种程度的对共浴的来供采购的见习姑娘动手动脚,但都是点到为止的守着花月阁的规矩。谁要是实在控制不住了,便会拉过一旁的真正的姑娘们发、泄。 只有张生,许是头一次来花月阁的场子,兴头上没有控制住自己,便坏了花月阁的规矩。 当疼痛传来的那一瞬间,青柠慌了,张生居然真的做出…… 看着眼前的青年真挚热情的目光,青柠便心一横,豁出去了!她使出多年所学绝活,让张生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次体验,兴许这种事必须是心意相通的爱人才更能品味到身心合一的美好,青柠至此便成了张生心里最美的那一束白月光。 青柠这边不对劲的声音终于引起了不远处池子里一些人的注意,当花月阁的巡察嬷嬷起身往这边来查看时,一个身披薄纱的姑娘悄悄摸进了他们的池子。那姑娘把青柠推到岸上,又把青柠的衣服胡乱捞起来塞到青柠怀里小声说:“去假山里躲着不要出声。” 电光石火间,青柠发现这位姑娘居然是消失了许久的茉烟! 原来,茉烟在上次大课做展示之后就试图自戕,花月阁的人觉得她资质还不错死了可惜,便把她调配到这处温泉庄子来伺候了。 茉烟熟稔的与张生调笑着,以此骗过了过来查探的巡察嬷嬷。 巡察嬷嬷走后,茉烟小声的训斥青柠:“你不要命了!你可知你在交货之前做这种事会死得多惨?” 冷静下来后,茉烟也吓坏了,花月阁的处罚很严,甚至可以说是残忍,为了惩罚犯此类错误的“待交货品”,一旦发现后便会当着所有姑娘的面扔到院子中央被侍卫们蹂躏致死,以儆效尤。 茉烟把后果告诉了张生,张生吓得脸都白了。但是青柠很幸运,张生承担了他要了青柠的后果。 张生在茉烟的掩护下,把青柠悄悄藏到他马车坐垫下面的空柜里,借口家中有事便连夜离开了温泉山庄。 鉴于公孙白和花娴还是孩子,青柠没有跟他们说的这么细,只说她和张生情投意合,张生便悄悄把她偷出来了。 “张生,不会就是他的真名吧?”公孙白问。 青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只说他是丽水城人,说他是代替倚香楼原先选好的香行人去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能做倚香楼的香行人,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机会……”公孙白思忖,倚香楼真正的幕后老板是丽水城的城主谢衡,那么青柠描述的这个自称张生的香行人会与谢衡有关系吗? “青柠姐姐,你从温泉庄子逃出来后去了哪里啊?”花娴问道:“花月阁的人没有抓你吗?” “我们离开温泉庄子后走了很远才敢停下来,张生怕有人追过来,便和我在一个小镇上下车,让马车继续往丽水城去,他则带着我走水路朝着与丽水城反方向的地方走了很远。后来,我们到了歙州的一个小镇上住了下来。” “歙州?”花娴小声惊呼:“这么巧?” “啊?” 花娴:“哦,我也在歙州住过一段时间。青柠姑娘住的是歙州哪里?” “是一个叫花莲镇的地方,那里的村民们以制作香膏胭脂水粉为生,几乎村村户户都是种植花田。” “那你又为何要来丽水城?” 青柠低下头,有些伤感:“张生和我在花莲镇住了两年多,我会制香,便接了一些散活儿给一些胭脂铺子供香粉。张生字写得好,就在镇子上给人抄书或代写书信。日子虽然清苦,但是我们很快乐。后来我们有了念儿,我心里就更加欢喜,我原以为老天还是厚待我的,让我能够遇到张生,可是我又很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我怕我梦醒后又会回到那个牢笼般的宅子……后来有一天,我醒来后发现,张生真的不见了……” “张生不见了?”花娴惊讶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是的,明明头天晚上临睡前他还哄了念儿睡觉,我们还……可是一觉睡醒他就不见了,平日里他总是吃过早饭才会去集市上摆摊。” “他有没有留下书信之类的东西给你?”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天早上我恍惚了很久,若不是念儿哭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张生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 “所以,你来丽水城是想寻张生的下落?”公孙白问。 青柠点点头:“我不相信他真的弃我而去,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张生说过,他当初是丽水城倚香楼的香行人,我就想来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张生的下落。” “你就不怕遇到花月阁的人?她们要是抓到你,你就惨了!”花娴皱着一张小脸说道。 青柠凄然一笑:“想过,也怕过,可是,”青柠看向熟睡中的念儿:“他是我孩子的爹啊,我和念儿都在等着他回来……” 第139章 线索断了 夜已深,花娴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花娴太困了,这副身躯还是小孩子,抵不住生理上的疲劳。 公孙白起身道别:“青柠姑娘,今日多有打扰,也多谢姑娘的知无不言。”公孙白拱了拱手。 青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公孙白心里明白了:“青柠姑娘放心,一旦有了张生的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告与姑娘。” 公孙白走到花娴面前,把小姑娘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背上,轻轻把她背了起来。 清风忙上前一步:“家主,还是属下来背吧。” 公孙白摇了摇头,把花娴往上颠了颠,稳稳的踏出了房门。 公孙白把花娴背起来的时候,花娴嘴上说着要下来自己走,身体却很诚实的趴在公孙白的背上眼睛都睁不开了。 青柠这边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公孙白遵循承诺,安排了暗卫把青柠和念儿护起来,待得查出张生的下落后再做打算。 公孙白带着花娴去了与城主府隔了两条街的一处两进的小院子,这处院子是公孙白刚入丽水城的时候就悄悄买下的,连袁昱青也不知道,之所以选这处就是为了灯下黑。 公孙白把花娴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还细心的把她头上的小揪揪给解开了,为的让她睡得舒坦些。 花娴肉乎乎的小脸蛋埋在被子里,看起来又萌又乖,公孙白盯着花娴看了一会儿,想起当初在天界的时候,可从未见过她如此乖巧的一面。 那时候的花娴怎么说呢,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一见到他就炸毛,奶凶奶凶的。 有一回桃花神花娴在一朵云彩上小憩,那朵云彩飘呀飘的,居然飘到了他的天孙府中。那日作为白龙天孙的白辰锦正在院子里和一些小仙子们弹琴对诗,忽然见载着熟睡着的桃花神的云彩慢悠悠的飘到眼前,就起了捉弄之心。他借了一位仙子姐姐的一面小锣,罩到了桃花神的脑袋上,再重重的敲了一下。 他永远忘不掉,桃花神被那一记响锣震得手脚胡乱挥舞着从云彩上滚了下来,后来,桃花神追着他绕着他的天孙府打了整整三圈。 公孙白笑了笑,又对着眼前的凡人花娴仔细端详了半天,睡梦中的这个小女孩没有一丁点儿桃花神身上的炸毛刺,这样的花娴,嗯,还挺乖的。 公孙白为花娴掖了掖被角,又把窗户稍微打开了一点留一些缝隙。还有三天就是除夕了,夜半时分天空又开始落雪,天越来越冷,公孙白给花娴的房间燃了两个炭盆,不敢把门窗关得太紧,防止炭火中毒。 这些还都是公孙白此次来凡间历练才学会的,以往身为神仙身躯的时候是从不畏冷畏热的,身为人族,真的很羸弱啊。 街上传来了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经三更了。公孙白去了书房,此时,虽然他的身体有些疲劳,但他却毫无困意。 清风在书房门外轻轻敲了几下门,公孙白让他进来。 “家主,沫子营查到了一些新的情报。” “拿来我看。” 清风把书信递上,信很短,只有一页纸,公孙白来回看了好几遍,陷入了沉思。 清风知道家主喜欢在想事情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地反复推演思索,便没敢打扰,静静的候在一旁。 片刻后,公孙白把书信递给清风:“拿去处理了吧。” “是。” 清风拿出火折子把信纸点燃了。 待得信纸化作灰烬后,公孙白才开口:“三年多前倚香楼原本派去花月阁的香行人死了?” “是,沫子营查到,当初倚香楼原本派去参加花月阁验货会的香行人是倚香楼的一位管事,姓吴,人称吴三爷。吴三爷不是丽水城本地人,听说是月娘当初在金陵城做花娘时候的一个相好,待得月娘做了倚香楼老鸨后,就派人去把吴三爷找了来给她做帮手。” “那吴三爷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暴毙。吴三爷是在香行人出发前的那一晚暴毙,所以第二天倚香楼才临时指派了另一名香行人。” “代替吴三爷的香行人想必就是那位张生了。可有查出张生的一些资料?” “没有。奇怪的是,倚香楼所有人都只知道吴三爷暴毙后换了一位香行人,可是却因为出发的匆忙,便无人见过那人。可能,知道那人是谁的只有月娘了。” 公孙白想了想:“不,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人是谁。” 公孙白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倚香楼”、“月娘”、“香行人”、“花月楼”几个字后,又把这几个字连在一起,然后写下来一个名字——谢衡! 是了,既然倚香楼的幕后之人是谢衡,那么香行人暴毙后要重新派遣人代替,而且是去花月阁那么神秘的地方,这个新的人选就绝不可能越过谢衡来定。 清风苦着脸:“要不,属下去把月娘或者城主谢衡绑了来问一问?” “好呀,赶紧去啊,记得把脖子洗干净一些再去。”公孙白凉凉的说道。 “家主莫要打趣属下。”清风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脚。 公孙白心想,若是只有月娘和谢衡知道的话,那么这条线索至少就目前来看算是断掉了。 不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漏掉了! 公孙白打开窗户,夜风裹着大片的雪花顺着窗口灌进屋内。清风冷得缩了缩脖子,劝慰道:“家主,夜晚风大,您还是不要站在窗边吹风了,当心感染了风寒。” 公孙白没有理会清风。 雪花还不是很大,有点像盐粒子,打在脸上有点疼,天上下的是雨夹雪,还夹杂着一些雨丝,公孙白额前的发丝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这让公孙白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些。 这个香行人在花月阁的温泉庄子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没有引发很大的后果……或者说是引发的后果被人给摆平了,不仅花月阁没有追杀,倚香楼也没有到处捉拿香行人。不然,依照花月阁和倚香楼的手段,青柠是万万不可能到现在还平安的活着。 如此,事情就有了两种走向,一种是青柠撒谎了,另二种就是,那名香行人的身份很特殊,让花月阁和倚香楼的人不得不放过他! “清风,去查一查城主府的人员名单。” “所有人吗?” “不用,只要查一查与城主谢衡关系密切之人即可。” 清风领命出去了,天快亮了,公孙白不想回房间休息,索性就在书房的软榻上和衣躺下了。 第140章 衡阳张氏 翌日,花娴神清气爽的起了床,她伸了个懒腰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昨晚她困极了,公孙白把她背回了这座宅子。 花娴这边刚有些动静,就有人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居然是珠儿姑娘。 珠儿端着一盆热水笑吟吟的说:“娴姑娘醒了?快来洗漱吧。” “珠儿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日一早过来的,其实昨儿下午我们进了城,被公孙公子安置在桐花巷的一处宅子里。” 花娴闻言不禁猜想公孙白究竟在丽水城买了几处宅子?还真是狡兔三窟啊! “木四公子也过来了吗?” 提到木四公子,珠儿眼睛里的光明显亮了几分,笑意晏晏的道:“木四公子就安置在桐花巷了,他喜静。原本木四公子还想留在谧居过年,不过奴觉得谧居太过清冷,木四公子身子大好后还未体验过热闹的节庆,所以奴就大胆劝了木四公子来丽水城内过年。” 花娴了解木少轴的习性,便也不再说什么。花娴准备净面时发现她的头发被打散了,原本用来系小揪揪的发带摆放整齐的搁在梳妆台上,既然珠儿说她是今早过来的,那么昨晚为自己散发的想必就是公孙白了。 花娴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珠儿见状忙问道:“姑娘是不是热着了?要不要奴撤去一个炭火盆子?” “不用,伺候我梳洗吧。” 珠儿便为花娴简单拢了拢发丝,伺候花娴净面漱口,再为花娴扎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珠儿看着镜中唇红齿白的小女娃娃,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小脸蛋,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生生忍住了。 “珠儿姐姐为何不在木四公子身边伺候?” 花娴今日穿的是鹅黄色的缎面小袄,暖杏色留仙裙,小袄的领口和袖口都压着一圈白色的兔毛,再配上米色绣金线的钉珠比甲,更加衬得她肤如凝脂白皙透亮。 珠儿从首饰匣子里选出了一对米黄色的珠花给花娴绑在小揪揪上,答道:“倚香楼今日有热闹,奴想去看一看,木四公子不喜这种场合,便让奴来寻姑娘一起去。” “倚香楼有何热闹?” “今日,是倚香楼诗茶会魁首大婚……” 花娴想起来了,珠儿和今年夺得倚香楼诗茶会的魁首有宿怨! 今年的诗茶会魁首桂冠被歙州明阳县治下的帽儿镇上的赵家大公子赵光祖摘得,这赵家,可是一脉相承的“吃绝户”专业户啊! 珠儿投奔花娴的时候,条件之一就是花娴要助珠儿报仇,那么,魁首大婚,珠儿和花娴又怎能缺席此等盛况呢? 早餐时没有见公孙白,清风告诉花娴,家主一夜未眠,花娴便没有打扰公孙白的补眠。到公孙白起床后已经日上三竿,好在倚香楼的魁首大婚是在晚上,完全按照花楼的营业时辰来办,公孙白和花娴便不紧不慢的吃着茶点养精蓄锐了。 公孙暗卫营的效率果然高,下午的时候,沫子营和双子营那边都有了情报送过来。 双子营来送信的是细雨,细雨见了花娴很是欣喜,抱着花娴又哭又笑,自从花娴和大黄狗消失在上古石林阵中,细雨就再也没有见过花娴,她还以为花娴早已遭遇不测了。 双子营查到的消息与合王有关,四年前,合王使用手段让倚香楼惹上了一场涉及京中权贵的人命官司,然后以此要挟谢衡归顺,谢衡无奈之下答应了倚香楼可以暗中为合王效力。 也就是那之后不久,倚香楼的那名担任香行人的管事,也就是倚香楼老鸨月娘的相好吴三爷突然暴毙。而倚香楼却隐瞒了吴三爷的死讯,对外宣称的是吴三爷病重被送回了金陵老家养病。 “倚香楼的背后之人是城主谢衡,可是四年前,谢衡受制于合王,那么倚香楼的背后之人也可以说换成合王了对吗?”花娴问。 “也不尽然,”公孙白道:“我觉得谢衡有他的傲气,他未必会真心归顺于合王,如若不然,合王不会扶持少城主谢琰上位。” “主子,属下还查到一件事,”细雨说道:“丽水城的少城主之位,也是四年前刚刚定下的,原本,据说城主谢衡属意的是二公子谢晟。” “谢晟?” “二公子谢晟能力卓然,深得城主喜爱,但是他的身份是庶出,所以谢衡虽有心立谢晟为少城主,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谢晟的生母是姨娘张氏,张氏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她的娘家是衡阳张氏。”细雨道。 衡阳张氏,公孙白倒是知道这个家族。 张氏是百年书香门第,在衡阳一带很有威望。张氏先祖曾出过一个探花,一个榜眼,前朝时,张氏还有子弟官拜尚书,不过从后晋少帝投降契丹,张尚书于城墙上愤而跳下以示不做亡国之臣之后,张氏族人从此便不再出仕。 张姨娘是衡阳张氏主枝的一个庶女,虽家族底蕴深厚,张氏身为庶女倒也没有那么金尊玉贵,是以,当谢家为谢衡求取张氏女做联姻时,张家稍作犹豫,便送出了一个庶女与丽水城城主府结下了裙带之盟。 张氏?谢晟? 公孙白沉吟,突然,一道灵光闪现,张?晟?张生?那个张生该不会就是谢晟其人吧?取母族之姓冠以本名,张晟,可不就是张生吗? “阿白哥哥,我突然想到,这个谢晟会不会就是张生?”与此同时,花娴兴奋的开口,小脸蛋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 公孙白含笑的看向花娴,揉了揉花娴头上的小揪揪:“娴儿真聪明!” “清风,去查一查谢晟的下落。” “是。” 清风领命出去,与细雨擦肩而过时,细雨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坏坏的说:“清风统领放心去执行任务,你的那份拨霞供,属下就替你吃了。”(火锅在宋代称为“拨霞供”。) 果然,清风听说今晚吃的是拨霞供,脸就垮了下来,这大冷天的围炉吃锅子是件多么惬意的享受啊! “清风大哥,拨霞供给你留着,你放心去。”珠儿笑着说。 清风谢过珠儿,又对着细雨哼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公孙白打开沫子营的情报看完,又递给了花娴。情报中写着,倚香楼没有获得三年一次资格从花月阁进新的姑娘。 花娴很快看完了,道:“阿白哥哥,按照倚香楼原本的惯例,半年前就应该派遣香行人去花月阁遴选新的姑娘了,可是,花月阁显然是没有给倚香楼再送新人来的打算,那就说明……” “那就说明,花月阁对于倚香楼上一个香行人坏了规矩又拐走他们姑娘的事情虽然没有做出处罚,但也并没有原谅!” “看来,等找到谢晟,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第141章 魁首大婚 傍晚时分,花娴等人围坐在一起美美的享用了一顿拨霞供之后,便穿得暖暖和和的出门去看倚香楼的魁首大婚。 倚香楼沿河而建,离城主府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公孙白和花娴觉得走着过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丽水城沿河街道上的店铺灯火辉煌,宛如一道璀璨的星河,吸引着过往行人驻足观看。街上人流如织,人们的交谈声和商家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孩童们在人群中欢笑打闹的穿梭嬉戏,还有青年男女借着采买花簪或手帕的机会互诉衷肠,街头上各色艺人展示才艺,有弹唱,有杂耍。 花娴拉着公孙白挤进了一个表演杂耍的人群里,只见一个表演喷火的壮汉引得众人阵阵喝彩,随后便有一个身着彩衣的小姑娘拿着托盘向围观的百姓讨要赏钱,花娴丢了一角碎银到小姑娘的托盘中,引得小姑娘练练鞠躬道谢。 正在这时有人喊道:“快看!魁首的花船来了!” 倚香楼诗茶会的魁首大婚按例是要与“新娘”一起游河的。 很快就有丝竹鼓乐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只见一艘华美的画舫缓缓游动,船头高高的翘起,挂着一盏硕大的牡丹花,象征着魁首如花中之王般。画舫的船身被五彩斑斓的小灯笼点缀着,每盏灯笼周围都缀满了各色鲜花,既能防火又使得花船看起来更加美不胜收。 花船的甲板上有数名身姿婀娜身着七彩轻纱的舞姬们翩翩起舞。随着悠扬的琴声,舞姬们轻折杨柳腰,飘逸的长袖带起阵阵香风,间或着挥洒出朵朵花瓣。夜风拂过,花瓣纷纷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继而轻轻地落到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也在人们心头撩起了阵阵波纹。 岸上的游人们看痴了,纷纷夸赞起倚香楼的姑娘们各个是绝色。 “这倚香楼啊,真不愧的丽水城第一花楼啊,快看那粉色的舞姬,真乃绝色啊!” “那黄衣姑娘也不差啊,瞧那眼波,呀,我今晚睡不着了!” “快看!那红衣姑娘,那小腰,我的天啊,真是盈盈一握!” “这些开道的姑娘们都这么美,也不知道今晚的新娘得美成啥样啊!这魁首,可真是有艳福喽!” “这魁首是谁啊?” “听说是从歙州来的,一个小镇上的乡绅家的公子吧,姓赵。” “这赵家也算是祖坟烧高香了!” 岸上,珠儿站在人群里盯着那艘花船,眼中含着愤恨的光芒。珠儿捏紧了拳头。突然,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她的拳头,珠儿回头一看,是花娴那张笑意吟吟的小脸。 “珠儿姐姐,一会儿请你看戏好不好呀?”花娴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珠儿猜想花娴定是要为她出气,便满怀期待的点点头。 画舫游到了一座高高的拱桥前面停了下来,桥上有人拎着花篮往下扔鲜花,鲜花落满了甲板。然后,几支长长的桅杆从桥上伸了下来挡在了桥洞前面。 “快看!有人拦船了!” 这是丽水城诗茶会魁首大婚的一个环节,魁首要被“娘家人”刁难,拦船,也就是相当于民间迎亲的拦门。拦船的“娘家人”可以是任何百姓,要出题给魁首作答,如若答不上,就要扔“买路钱”给桥上出题的“娘家人”。 每一年都有魁首被所谓的娘家人拦船,但是每一届魁首都能答得出来,毕竟能夺得魁首的也是饱读诗书具有真才实学之人。 倚香楼为了能够使自己主办的活动圆满,往往也会高价出售拦船的题目给魁首,也就是,只要你出得起钱,倚香楼就能为你量身打造出一个“才华横溢”的魁首人设。 就在人们感叹中,诗茶会魁首和他的“新娘”携手从船舱里走出来了。 赵光祖身着新郎的喜服,在她身侧的所谓新娘着同款喜服,只不过没有盖红盖头,而是用一把孔雀羽毛制成的扇子遮在面前。新娘的正脸被羽纱遮住看不真切,但是侧脸轮廓非常美丽,下颌线轮廓优美,挺翘的鼻梁下樱桃小口一张,看起来是个姿容上等的美人胚子。 “这是红鸾姑娘!居然是红鸾姑娘!” 红鸾是上一届丽水城花魁,在娇红姑娘没有到丽水城之前,倚香楼的顶级摇钱树就是红鸾。 诗茶会魁首的新娘是抽签而定的,没想到赵光祖好福气,居然抽中了红鸾!一下子,各种羡慕与嫉妒的话语又被挑了起来。 赵光祖二十出头的样子,身量不是很高,但也不算太矮,他五官端正,没有特别的出挑,也不算难看,只能说长得规规矩矩。不过,他的眼神中透出一些精光使得他的气质和风度上打了几分折扣。 赵光祖朝拱桥上拦船之人拱了拱手:“感谢兄台对赵某大婚的恭贺,还请兄台出题。” 桥上的男人嘻嘻一笑:“魁首郎君,倘若你没有答上来,是不是要让出你的新娘子呢?” 围观的众人闻言全都哈哈大笑,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说出了很多男人的心声,谁不想能够代替魁首去与红鸾姑娘一亲芳泽!红鸾姑娘可是很难见到面的,虽然她如今不如娇红姑娘名气大,可是花魁就是花魁,作为花魁是有自己挑选客人的资格的。所以红鸾姑娘可谓是千金难买美人一笑。 红鸾听了也不恼,而是对着桥上说话的男人轻轻一福身。赵光祖见红鸾如此态度,面色有些变了,他知道红鸾此举定是表示她也不想做他的新娘,若不是被抽中了定不会选择他赵光祖做恩客。 赵光祖冷哼一声,道:“请出题!” 他被激怒了,他是个很有傲气的人,可能在赵家被捧惯了,再加上此次赵家举全族之力供他夺得了魁首,他便有了一种他真乃人中龙凤的错觉。 桥上的人不再啰嗦,出了一个对子:“春风拂柳绿千枝。” 赵光祖稍稍思索,便对出:“秋月照荷香满池。” 这题不难,是在他背过的“题库”范围内的,看来,桥上这个人是倚香楼为他安排的造势之人,花了钱果然让人安心啊。 出题人见赵光祖对上了,便收了自己手中的长杆。 桥上共有三个人伸出长杆拦船了,也就是说,赵光祖需要答出三题,才能被放过去。 第二个人开口:“到我出题了,魁首郎君请听题,相如抚琴凤求凰。” 赵光祖心说“这题我会啊!”便得意的朗声道:“孔明摇扇定军山。” 围观众人先是拍手叫好,继而又窃窃私语,多半是夸赞赵光祖好才学。 此时,第三个拦船人微微一笑,道:“魁首郎君真是好才学,请听小子出题。高山巍峨,松涛阵阵惊飞鸟,云雾缭绕间,古寺悠悠传梵音。” 赵光祖闻言脑袋一懵,完了,超纲了! 第142章 和谁洞房 “高山巍峨,松涛阵阵惊飞鸟,云雾缭绕间,古寺悠悠传梵音。”有人重复了一遍第三个拦船人出的对子,大声喝彩道:“好对子啊!魁首郎君快些应对,好让我们开开眼啊!” 赵光祖应声望过去,发现那起哄的是一名身着绿色袄裙的年轻姑娘,那姑娘生得明眸皓齿,眼眸如暗夜星辰般顾盼生辉。她手里牵着一个身着鹅黄色袄裙的六七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脸隐在阴影处看不真切面容。 赵光祖认出来了,这个站在人群里目中泛着促狭光芒的绿衣姑娘正是许珠儿! 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这个许珠儿为什么会出现在丽水城?而且恰巧出现在自己“大婚”的时候! “魁首郎君快答题啊!” “魁首郎君该不会是答不上来吧?” “怎么会呢,要知道,能夺得魁首的可是过五关斩六将,赢了众多饱读诗书的学子们才能摘得魁首桂冠的啊!” “就是就是,这诗茶会的门槛可是很高的,能进入最后几轮的可都是各地书院的尖子生啊,这赵小郎君能赢得比试,定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魁首郎君快快答题啊!” 赵光祖在岸上人群的催促声中望向站在桥上的第三个拦船人,这个人出的题不在他背下来的题库内,他猜想此人定是许珠儿派来捣乱的人! 岸上的催促声更加紧了,他也想答题啊,可是……他真的不会啊! 赵光祖的思绪在心里转了几转,便自作聪明的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赵光祖调整情绪,目光温柔的看向岸边的珠儿,温和而又宠溺的责备道:“珠儿,别闹了。” 啊?这又是哪一出? 岸边围观的众人们见有大瓜可吃,便都纷纷看向这个被唤作珠儿的绿衣姑娘。 珠儿闻言脸色大变,赵光祖居然把火烧到她身上来了,只为了引开他自己答不上题目的注意力!她知道赵光祖无耻,但不知道他如此这般无耻! 赵光祖见珠儿说不出话,暗自得意,心想珠儿果然对自己情根深种! 珠儿从许家一门得了疫症灭门后,就养在赵府里,从小又被吴氏灌输将来要嫁进来做赵府主母,便对赵光祖言听计从。不久前珠儿被赵光祖的母亲吴氏设计与下人私通,于是赵家就顺势倾吞了珠儿带到赵府的许家家产。可惜珠儿逃跑了,不然吴氏让珠儿来个“羞愤自尽”,就一了百了了。 赵光祖觉得珠儿被扫地出门后见到自己应该更加羞愧没脸才是!她怎么可能有胆子与自己作对?而且,赵光祖自信的认为,珠儿从小到大对自己都十分爱慕,自己只要对珠儿稍稍施与柔情,珠儿定会以为自己还会给她机会,便会感恩戴德的盼着自己将她收房。 其实赵光祖曾经也认真想过等到珠儿及笄后便娶她过门,毕竟珠儿生得也算是明媚可人。可是母亲吴氏却恨透了林氏一脉! 吴氏认为自己和赵毅情投意合,若不是林蕊心横叉一杠,赵毅早就娶自己过门做正头娘子了,自己之所以委曲求全做了六年的外室,都是被林蕊心害的。所以林蕊心的妹妹林语心所生的小贱人想嫁给她儿子?做梦! 吴氏这种人是万万不会去想,若不是赵毅做了林府的赘婿娶了林家大小姐林蕊心,他是万万没有银子从吴氏的父母手中把她这个暗女昌赎出来的。 要知道吴氏的那个爹可是张口就要了五百两赎身银子啊!五百两,赵毅这个帽儿镇猫耳朵村出来的穷秀才靠着做西席那几个月钱,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攒不够! 赵毅用做赘婿的六年时间谋害了林府所有的主子,鸠占鹊巢把林府换成他赵府的牌匾后,又堂而皇之的接回外室子,这才让吴氏这个暗女昌出身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帽儿镇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他们的外室子赵光祖也从见不得光的身份成了赵府大公子,如今更是花着林家和许家的家产买通层层关卡,让赵光祖成了丽水城倚香楼诗茶会的魁首,而这一切,都是赵毅吃林家和许家人血馒头得来的! 赵光祖继续往珠儿身上泼脏水,想借此引开众人对他答不上题的注意力。 “珠儿妹妹,我知你自幼心悦于我,虽然你与下人私通名节尽毁,我也不会嫌弃你,如若你愿意,我可以禀明母亲纳你为妾,你看可好?” 围观众人哄的一声议论开了,有些人甚至明目张胆的对着珠儿指指点点。 珠儿的脸涨得通红,她羞愤欲死,赵光祖这是要让她去死啊!赵府当初设计她与小厮私通的事情被她看破,她逃掉了,但是经赵光祖这样一说,不是真的也被说成真的了。 珠儿愤怒的往前跨了一步,刚要开口辩解,手臂就被花娴一把拉住了。花娴低声说道:“珠儿姐姐,莫要陷入自证风波。你信我!” 只见桥上那第三个拦船人朗声说道:“哦?赵大公子开口就污人名节,毁人清誉,也不怕被人家姑娘告你个污蔑诽谤之罪打板子?” 赵光祖万万没想到这个拦船人不仅刁难他,居然还会为许珠儿出头。 “关你何事?” “林老爷是帽儿镇的大善人,为乡里铺桥修路做尽善事,帽儿镇所有受其恩泽的乡邻们但凡有点良心都会知恩图报。可惜林大善人被奸人所害,林家留在世上唯一的外孙女珠儿姑娘自然不能再被奸人戕害了。” 关于赵家如何发家的秘辛,赵光祖自然是清楚的,他作为赵毅的外室子,和母亲吴氏在帽儿镇西市的小宅子里住了六年,赵毅总是背着林家人偷偷来见他们,后来林府主子死绝了,他们被接进府里,这些事情,赵光祖都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桥上这个男人的话让赵光祖慌了! 赵光祖万万没想到,他们赵家谋人家产吃绝户的事情居然在自己荣夺诗茶会魁首的大婚礼仪上被揭发了! 丽水城诗茶会的影响力有多大,他赵家这个吃绝户的瓜就能传得有多远! 珠儿万万没想到,花娴和公孙白居然安排了人在这个时候把赵毅与吴氏对林家和许家做的事情揭秘出来,心里除了感激,就是解气了。 随着桥上拦船人的娓娓道来,赵毅和吴氏的所作所为让所有围观这场魁首大婚的吃瓜人们不齿和唾弃! “污蔑!纯属污蔑!”赵光祖气急败坏的喊叫着,他猩红的眼睛盯着岸上的珠儿:“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在报复我对不对?” 珠儿冷冷的盯着赵光祖:“自作孽不可活!” “哼!” 赵光祖身畔传来冷哼声。他回头一看,红鸾扔下遮面的羽扇,在侍女的服侍下除去了大婚的红色喜服,披上洁白的披风便搭上一条小舟划走了。 “哇,新娘子走了啊!” “新娘子走了,那这大婚还办不办啊?” “哈哈哈新娘子都走了,新郎官今夜和谁洞房啊?” 赵光祖怒火中烧的看向红鸾的背影,拳头捏的死死,好!好哇!你一个女支子也敢让本公子没脸,你给我等着! 第143章 第二条产业链 桥上的拦船人嗤笑道:“魁首郎君可要把小子出的题目继续答完?” 开玩笑,赵光祖要是能答出来早就答了。 “这么简单的对子你都对不上?”岸上传来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正是站在珠儿身畔的花娴:“想来,赵公子这魁首之名是靠超强的记忆力得来的了。” 众人都听懂了,靠超强的记忆力,那不就是说赵光祖是花钱买了答案强行背下来才得了魁首?众人哈哈大笑,赵光祖在这嘲笑声中羞得脸皮滚烫。他恨死了花娴!也恨死了那第三个拦船人!更恨死了许珠儿! 许珠儿,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复对吗?赵光祖眼睛通红,许珠儿,你我不死不休! “高山巍峨,松涛阵阵惊飞鸟,云雾缭绕间,古寺悠悠传梵音。”花娴轻轻一笑,软糯糯的声音继续道:“秀水澄澈,波光粼粼戏游鱼,烟霞缥缈处,茅亭默默诉禅心。你看,连我都能对的出来哦。” 人群中又哄得一声议论开了。 “你们!你们竟如此辱我,破坏倚香楼的魁首大婚,你们就不怕触发律法?”赵光祖虚张声势的喊叫着。 “倚香楼的魁首大婚能涉及到律法?啊?我怎么不知道一个青楼举办的民间活动还能与律法攀扯上关系?”桥上的拦船人故意惊呼道。 众人闻言也想明白了,对呀,所谓诗茶会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青楼主办的民间活动,凭什么获得如此盛况?这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来围观倚香楼诗茶会魁首大婚的多半是各地文人墨客和一些世家的话事人,桥上拦船人的一席话也如一块石子丢入深潭中激起千层浪。 不得不说,有人借着揪出本届魁首赵光祖的发家秘辛的契机,把舆论之火引到了丽水城倚香楼身上。 隐在人群中观看的几个人脸色铁青的悄悄退出去向各自主子复命去了。 “娴儿,我们也回去吧。”公孙白过来拉起花娴的小手。 珠儿回头看向桥上那个长相陌生的拦船人,总感觉他看起来似乎有种熟悉感。那个拦船人对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呀,这是侍砚惯常的动作啊!对,这个人的声音虽然做了伪装,但是他的语气和语调却是和侍砚无二般! 难道说,这个拦船人是木少轴安排的? 木四公子,他在为自己报仇吗?珠儿暗暗猜想着,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他……居然在默默的帮助自己…… 刚回到小院,花娴就喊着饿了饿了。公孙白宠溺的敲了一下花娴的额头:“小馋猫,你晚饭又不是没吃。” “哎呀心情好嘛,就又有胃口了。” 于是众人就围着锅子再吃一顿拨霞供,好在准备的食材还有剩余,倒也是方便。 “对啦,阿白哥哥,娴儿不明白,这区区青楼举办的诗茶会居然能成为当今学子争相证明自己的所在,这文人风骨的硬度还真是可笑,这种扭曲的风气朝廷居然不管?”花娴偏着脑袋提出心中的疑惑。 公孙白揉了揉花娴的小脑袋,笑道:“朝廷也是由人组成的,只要利益分配得当,这诗茶会不仅不会被打压,还会被所谓名仕官吏们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一把。当权者拥有控制舆论风向的话语权,自然这内里腐坏奢靡的诗茶会就能被洗白了。” 这诗茶会看似属于丽水城倚香楼的独一份,实际上,依靠诗茶会形成的产业链已经是丽水城赋税的一小部分来源了。丽水城是城主自治制,别说这倚香楼本就是城主府的产业,就冲着这数目庞大的赋税,城主府也会保诗茶会的顺利发展。 且不说那些贴附着诗茶会的考试而创办的各种培训“文院”,就连售卖各种与诗茶会有关的周边产品的小商贩们也过上了富足的小日子。 什么首届魁首同款书袋啊,上一届魁首喜爱用的牙粉啊,第二届魁首喜欢吃的松鼠桂鱼呀,历届魁首刷题册啦,就连往届魁首们使用的同款衣物布料都有人售卖。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产业链商贩们办不到。 更为荒唐的是,就连往届魁首们喜欢光顾的姑娘们也成了众多文人学子们为了沾上魁首的福气而争相排队追捧的花娘!这也使得丽水城各个花楼为了捧红自家的姑娘,甚至要悄悄花钱去请有望夺魁的文人学子们来“带薪”光顾她们家姑娘的生意。 总之有了诗茶会这个生意在,倚香楼吃肉,其他花楼和小商贩们跟着喝汤,所以诗茶会不仅不被打压,还获得了很多权贵主动为其宣传造势,广而告之。 “这江山,估计这一朝也快坐到头了……”花娴脱口而出。 作为上古神,花娴见惯了朝代更迭,她自然也不会因为自己这副身躯生于这北宋,就会拥有北宋子民的感觉。 花娴此言一出,珠儿惊得四处看了看,清风和细雨倒是见怪不怪的继续吃锅子。 “阿白哥哥,倚香楼的诗茶会也是合王的产业吗?” “应该不是……”公孙白思索道:“诗茶会是从六年前就开始举办的,合王大概是从四年前开始染指倚香楼,不过,这合王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估计盯上了丽水城,也是因为这个诗茶会。” 公孙白突然间灵光一闪,好像有些事情原本想不明白的,此时都变得通顺了。 合王的封地远在并州,他要是想谋大事,定是要在自己封地附近悄悄图谋才更为稳妥,他舍近求远的来图谋丽水城,绝不可能仅仅是看中了丽水城的城主自治制度,毕竟丽水城的赋税再多,也终究只是个弹丸小城而已。 但是倚香楼的诗茶会不一样!倚香楼借助诗茶会网罗了天下众多学子,要知道,得人才者得天下! 况且,眼界宽广的人都知道,所谓魁首只是推出来掩人耳目的,真正有眼见的学子们是会隐藏实力,绝不去攀夺那个能与花娘“大婚”的魁首的“桂冠”,和花娘成婚对于勋贵世家来说是耻辱,就算是假婚礼也不行! 倚香楼凭借诗茶会的影响力能把天下学子聚集到丽水城来,那么各个世家为了搜寻幕僚,就会派遣话事人早早的来到丽水城,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文会去物色合适的门客,或者是提前物色能够在春闱中斩获功名的有潜力的寒门学子,找机会招揽过来,再资助其科考,来日当这些学子们走上仕途,就会是这些贵族世家在朝堂上很大的助力! 如果说那些依附着丽水城诗茶会的小商贩们是明面上的产业链,那么这些门阀世家们暗寻潜力学子的举动就是丽水城诗茶会暗地里的产业链! 显然,合王要的也就是这第二条产业链!他想让他的人被悄悄的钉在朝堂的各部,甚至是全国的各地! 第144章 梦杀 公孙白沉吟,到底是谁想把人界往此等风气上助推? 淫邪若胜,国将倾颓! 难怪花娴会说这江山,估计这一朝也快坐到头了。 “阿白哥哥,我就觉得好奇怪,就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助推着倚香楼的诗茶会的影响力无远弗届。” 花娴的神识感知力让她感应到这丽水城的倚香楼似乎没表面那么简单。 公孙白点了点头,也许,经过他们今晚这么一闹,那个“他”该坐不住了…… 他,是谁呢? “公孙公子,今晚那个拦船人,好像是木四公子身边的侍砚?”珠儿想了许久,忍不住开口了。 “确是木四公子安排的。” “那……”珠儿期期艾艾的开口:“后日除夕,我们是否要邀请木四公子一起过年?” 花娴看出了珠儿的心思,轻笑着说:“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不太方便。”公孙白打断道:“只怕我们和木四公子已经被分别盯上了,眼下也就不方便明目张胆的往来了。” 花娴讶异的看了公孙白一眼,公孙白转头与她对视,她明白公孙白可能已经有了成算,便不再说什么。 公孙白实则不怕合王等势力盯上自己,只是他寻找下一个星宿之路莫名的被阻,他能感应到这是某种邪祟的力量。木少轴作为翼火蛇,又无意中被花娴解除了神罚,公孙白实在不敢让他再冒然卷进来,所以就借着丽水城倚香楼诗茶会被捣乱这个借口和木少轴拉开距离。 珠儿闻言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今日他们明目张胆的拆了倚香楼诗茶会的台,估计倚香楼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珠儿姑娘,”公孙白想了想说:“过几日我和娴儿就要动身离开丽水城,想必木四公子也有了安排,要不明日你就回木四公子身边去怎样?” 珠儿其实正想着如何开口说要去木四公子身边陪他过年,但又不太好开口。此时公孙白开口说了,她心中大喜,但又想到她其实算作花娴的侍女,便又压住了心头的雀喜,低下了头,不好轻易应承此言。 “木四公子身边的几个侍卫一个比一个厨艺差,珠儿姐姐要是不过去,恐怕木四公子过个年都吃不上可口的饭菜。珠儿姐姐就好心的过去照顾他们吧。”花娴笑着替珠儿找了个借口。 “也好,那……明日我就去木四公子身边伺候着。”珠儿小声说道。 “想来那个赵光祖害倚香楼丢了这么大的脸,倚香楼势必会把这口气撒在赵光祖身上,那赵家的好日子也要过到头了。木四公子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之后他会安排人替你处理赵家后续事宜,帮你拿回林家和许家的产业。” 珠儿心中很是感激,起身对公孙白和花娴行了个郑重的大礼。 “公孙公子和娴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珠儿问道。 “还没想好,我打算带娴儿去四处走走,看看各地不同的风光。”公孙白说的是实话,他的卜筮之眼被浓雾遮住,暂时也找不到下一个神罚星宿所在的位置,只能凭着直觉去下一个城池碰碰运气了。 花娴打了个哈欠,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她很气恼自己的这副孩童身体实在是精力有限,可又没有办法去克服这个人族的生理缺陷。 “时候不早了,各位还是早些歇息吧。” 公孙白示意细雨伺候花娴去睡下,他起身往书房走去。 “家主,您也劳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清风劝阻道。 公孙白原本打算去书房再占卜几次试一试,但是清风如此一说,身体上的困倦也就随即席卷而来,唉,这副肉体凡胎啊!公孙白也感叹了一句,让清风去备热水,还是洗洗睡了吧。 公孙白刚躺下不久,就感觉到窗外有一个黑影掠过,正往着西厢房的方向去。西厢房住着的是花娴! 公孙白迅速起身,顾不得披上外衣就往花娴的房间赶过去。 只见那黑影停在花娴的房门口回头看向公孙白,挑衅的对着他微笑。 今晚天上没有月亮,但是屋顶上没有融化的积雪照耀着四周,院子里即使没有点灯也能看得很清楚。 来者是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少年的眼睛很大,鼻梁挺翘,嘴唇饱满,微卷长发的脑袋上长着一个黑紫色的犄角。 “蛟冉!” 公孙白认出了来者居然是魔族墨蛟一族的小王子蛟冉。 “白辰锦,别来无恙!”蛟冉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但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你……从何处而来?” “白辰锦,你为什么没有去市集上赴约?我早早的做好了冰蓝酪浆等着你来,第一碗给白阚上神,第二碗给桃花神,排排坐分果果,你一个我一个……” 公孙白听到蛟冉提到父亲白阚上神,心中猛然一阵刺痛,他闭上眼睛隐去眼底的泪意。 “蛟冉,你去市集上等我了是吗?对不起,我没能去赴约,因为……” “因为,战争爆发了……”蛟冉打断公孙白的话:“可是,我去等你们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遵守了诺言……可是,你和桃花神,谁也没有来!” 蛟冉的语气突然变得狠厉起来,他的眼睛渐渐变得通红,指尖生出了长长的利爪:“你想知道我因为去赴约,经历了什么吗?” 公孙白见蛟冉的变化,下意识的想退后一步,突然想到蛟冉站的地方是花娴的门口,便忍住了没有往后退。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花娴茫然的站在门内:“你们,怎么不睡觉呢?咦,你是谁呀?” “娴儿,先回屋去!”公孙白大声喊道。 花娴后知后觉的看向蛟冉:“咦,你的头上居然有一只犄角,真好看!” 蛟冉眼睛通红的盯着花娴:“你不认识我吗?” 花娴摇了摇头,认真的回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蛟冉闻言放声大笑起来:“你不认识我?你居然说你不认识我?你怎么能不认识我?”蛟冉笑着笑着就放声大哭起来,他的眼中流着血泪,恨恨地控诉道:“我为了去赴约,丢下了自己的族人,可是你们却没有一个人去赴约!等我回到部族,我的兄弟,我的姐妹,还有好多族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如果我没有去赴约等你们,我就能在敌袭的时候挡在他们的前面……都怪你们!都怪你们!你居然还说不认识我了……你去死!你也去死吧!” 蛟冉的利爪刺向花娴的脖子,花娴没有躲过,被蛟冉死死的掐在手里,她的脖子被刺穿了好几个血洞,血流像线一样顺着脖子往下淌…… 公孙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把揪住了,他发疯似的往花娴身边冲去:“蛟冉!快住手!” 但是当他的手碰到蛟冉和花娴的时候,却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 蛟冉还在死死的掐着花娴,公孙白试着去阻止,却一遍又一遍的从他们身体上穿过去。 他,碰不到他们! 东厢房,公孙白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他的身体蜷缩着来回较劲,他已经意识到,他碰到了“梦杀”!这是魔族惯用的伎俩。如果他不能及时醒过来,花娴可能就真的在梦里被生生的杀死了! 第145章 又见念穿云 当公孙白正在东厢房与梦魇死死对抗的时候,西厢房的花娴也被困在了相关的梦魇中。 不过花娴的梦境和公孙白的梦境有所不同。 花娴梦到自己回到了天界的仙桃林。那是一个日光煦暖的午后,花娴刚刚喝了一盏从魔界市集中买来的魔果酿,有些微醺,便伸手招来一片云彩打算小憩一会。 想到之前有一次她睡着后云彩被风吹到白龙天孙白辰锦那个天界纨绔的天孙府的事情,花娴便翻手掐了一个诀,把云彩稳稳的停在桃林中,这才飞身把自己拍在松软的云彩里,美美的小憩。 不一会儿,她感觉小腿骤然一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她一口。 花娴撑起上半身,斜躺着查看微痛的小腿,只见一条通体黝黑的小蛇正仰起小脑袋一脸懵懂的看着她。 那小蛇的头上长着一个紫金色的犄角,大大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 ,无辜而又呆萌。 花娴的小腿上有一排小小的牙印,已经见了血。花娴挤了挤伤口,见血流出的是鲜红的,便知这小黑蛇是无毒的。 “你是谁?你怎么出现在我的仙桃林?你为什么要咬我呢?” 小黑蛇闻言更加委屈了,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花娴,那眼神中充满了控诉,仿佛花娴是个负心汉一般。 花娴能看出这条小黑蛇不是天界的产物,因为它身上没有一丝灵力,但是它又明显像是开了灵智,不是一般的蛇虫鼠蚁。 “小家伙,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花娴伸出手想摸一摸小黑蛇,突然,它弹起身体后退了一步,然后,呲溜一下滑下了云彩,还不等花娴反应过来,小黑蛇已经游到了一株桃花树后面了。 小黑蛇从桃树后面伸出脑袋看着花娴,一朵桃花飘飘荡荡的从枝头掉落,正巧掉到小黑蛇的脑袋上歪歪的挂在犄角旁边,小黑蛇就仿佛戴着一顶桃花冠一般。 花娴噗呲一声笑了:“小家伙,你戴上桃花冠还挺好看呢。” 谁知小黑蛇闻言竟然恼了,它掉头就往远处游走了。不过它见花娴没有跟上,便又回过头来看着花娴,眼神中有浓浓的控诉和委屈。 “你是想让我跟着你走?”花娴问道。 小黑蛇点点头。 花娴想了想,便从云朵上下来,跟着小黑蛇道:“你想带我去哪里啊?” 小黑蛇见花娴跟上了,便喜悦的晃了晃脑袋,扭转身子往桃林深处游去。不一会儿,花娴和小黑蛇就停在了一片由石头摆成的阵法跟前。 这个阵法正是花娴和蛟冉一起补全的上古残阵,也就是花娴在残念山谷遇到的北冥上神所创的传送阵“念穿云”。 小蛇用脑袋指了指这个阵法,又偏着脑袋看着花娴。 花娴猜想着说:“你是不是在告诉我,你是从这个传送阵中过来的?” 小蛇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而是径直往传送阵中游去。花娴陡然想起,自打她和蛟冉补全了这个传送阵后就还没来得及验证是否成功了呢,倘若这个小蛇是从传送阵来的,那也就是代表,她和蛟冉修补的上古残阵成功了! 花娴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她居然是在凡人花娴的思绪下进行着桃花神花娴的行动。 小蛇的半个身子已经进入了传送阵,有些焦急的回头催促着花娴。 “你是让我跟上去?” 小蛇点点头,又朝花娴摇了摇尾巴。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像大黑狗。花娴也没多想,就跟着小蛇进了传送阵。 一股挤压的重力感袭来,扑面而来的飞沙走石让花娴紧闭着双眼。待她睁开眼睛后,眼前的场景变了,她的双脚站在一处烧灼了的废墟上,从断垣残壁的建筑风格能看得出,这是魔族的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很大,约有几百户人家,占地面积很广,远处的魔林中飘来阵阵呛人的灰色烟雾,烟雾弥散在被摧毁的村子上空,隐隐约约的能看出有些是富丽堂皇的宫殿,有些是低矮的民宅。 这显然是魔族某个部族的村落。 魔族的村庄是依附着族长而建,跟人界和天界不同,魔族的部族村落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城邦,既有贵族的宫殿,也有平民的屋舍。这个部族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灾祸,尽数被摧毁了。 “小黑蛇,小黑蛇——” 花娴发现引她来的小黑蛇不见踪影了。 花娴回头望向来时的传送阵,陡然发现身后居然是一片浓密的灰雾,什么都看不见了!此时唯一能分辨出脚下的路的只有通往村子腹地的一条路了。 “汪汪汪……” 远处传来犬吠声,只见前方一处断壁旁边站着一只大黄狗。 “天狗?是你吗?” “汪汪汪……” 那狗没有像天狗那样与花娴对话,只是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花娴心生疑惑,但是此时除了往前走,已经看不到其他的路了,她无奈,只好抬脚往大黄狗站立的地方走去。 大黄狗见花娴快要接近自己了,便扭身往前跑去,花娴若是跟的快,它就跑得快,花娴若是跟不上了,它又会放慢脚步等待。 花娴观察到,只要她走过的路就会在身后被灰雾隐去。这个地方很古怪! 花娴一边走,一边迅速复盘这一切发生的始末。她是在桃花林里睡觉的时候遇到了一条小黑蛇,然后小黑蛇咬了她一口,再后来它被小蛇引着去了她和蛟冉补全的上古神的传送残阵。 等等,她居然知道这个阵法叫念穿云!这个名字是北冥上神告诉她的! 可是,桃花神花娴从未见过北冥上神! 闯进北冥上神残念山谷的凡人花娴! 花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她的思绪混乱了! 她不可能在身为桃花神花娴的时候拥有凡人花娴的记忆,时间先后顺序不对。 难道说,这一切是幻阵? 花娴把手指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嘶,很疼!这若是个幻阵倒是很真实。五感都是真的。 还不待她多想,突然,从浓雾中伸出了一个手臂把她死死地拽住了! 花娴条件反射的使劲挣脱,但是那只手臂的力量很大,她刚要大喊,那人用另一只手快速捂住了她的嘴。 她被圈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后背触感是一个坚硬的胸膛,鼻息间能闻到清冽的松竹味。 那人将她抱得很紧,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喷气感,那人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别出声,屏住呼吸,别惊醒了它!” 第146章 居然被咬了 抱住花娴的显然是一个男人,花娴对他有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花娴莫名的安心。 “你不要出声,我慢慢放开你可好?”那个男人在花娴耳边轻声说道。 花娴点点头。 男人放开捂住花娴嘴巴的那只手,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男人拉着花娴小心的避开那条清晰可见的路,往浓雾深处摸去。 花娴刚想开口询问,就觉得脚下一个踩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落。 花娴条件反射的捏着手诀,却发现自己的法术毫无反应。 耳边呼呼的风声让她判断出自己正在急速下坠,于是花娴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手脚乱晃的胡乱抓着,还真给她抓着了一个着力点。 花娴像八爪章鱼似的手脚并用的抱在她抓住的“物品”上,鼻端闻到的清冽的松竹味让她知道自己抓住的是刚刚拉走她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四肢都被花娴死死的锁住了。 可能是重量加大了,身体的下坠感更加强烈,花娴忍不住惊呼。 “闭嘴!”男人轻斥道。 花娴也想闭嘴啊,但是她在法力全失而且身体失重的情况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惧。 她,恐高! 是的,桃花神花娴恐高是一个秘密。 花娴绝不会承认,身为上古神的她特别害怕那种失控的下坠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从骨子里会惧怕! “快闭嘴!不能吵醒它!” “啊……”花娴继续惊叫:“我恐高,啊……唔……” 嘴巴被堵住了! 温热软糯的触感传来,花娴才知道,被她紧紧抱住四肢的男人用唇封住了她的嘴巴。 花娴的脑袋轰得一下,懵了! 身为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神仙,花娴在男女情事上是完全空白的。 那个堵住她嘴唇的男人明显也愣住了。但也只是愣了一息,那人居然品尝到了这种触感的美妙之处。只见那男人的嘴唇蠕动起来,开始轻轻的吮吸花娴柔软的唇,见花娴不反抗,那厮居然还放肆的用牙齿轻轻的含咬花娴。 唇上传来的微痛感让花娴回过了神,那人见花娴不再喊叫,便放开了她的唇。 花娴却被对方刚刚的举动惹恼了,她居然被咬了! 作为报复,花娴逮着对方的唇狠狠地咬了过去,嘴里尝到的咸腥味让花娴有了报复的快感。 花娴觉得解气了,对方却闷声地笑了。虽然他没有笑出声,花娴却能感受到被自己抱住的躯体胸腔一颤一颤的。花娴更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脚落到了地上。 这里好像是一个湖,有点像公孙老宅的莲池。阵阵荷花香气扑鼻而来,氤氲的水汽间,灰色的雾气渐渐消散,这里果然是莲池! 花娴发现池面上的雾气正朝着一个方向聚拢过去,那些灰雾是被莲池中间的观星楼吸过去。观星楼对魔气居然有净化功能!不愧是上古神的坟冢! 雾气散去,花娴看清了刚刚被自己抱住的男人居然是公孙白!哦不,确切说,是白龙天孙白辰锦。 因为,站在湖边的这个男人不是十一二岁的公孙白,而是那个已经成年了的白龙天孙白辰锦的样貌。 花娴又看向自己的身躯,还好还好,自己此刻的身体也是成年了的桃花神花娴,如若是六岁多的凡人花娴,那么刚刚那个吻会让她浑身恶寒的! 等等,她这想的是什么逻辑?难道自己是桃花神花娴,跟白龙天孙白辰锦的那个吻就不恶寒了? 花娴狠狠地瞪了白辰锦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 看到那厮嘴角扬起的一丝痞笑,是白辰锦那个天界纨绔没错了! 花娴的目光盯在白辰锦嘴唇上被自己咬破的伤口上。 “嘶!”白辰锦伸手摸向唇上的伤口:“你属狗的啊!下嘴这么狠!” “我咬不死你!谁让你占我便宜!”花娴恶狠狠的挥了挥拳头。 白辰锦抱着膀子往后退了一步:“谁占你便宜啦?是你占小爷便宜好不!本小爷可是天界第一金龟婿,是很多仙子姐姐的春归梦里神,就这么被你夺走了初吻,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还天界第一金龟婿!明明是天界第一纨绔!” 见花娴真的恼了,白辰锦见好就收,扬起双手:“行啦行啦,熄火熄火!止战!我认输!” “刚刚是怎么回事?”花娴也不想就着那个吻继续纠缠下去,就转开了话题。 “你刚刚陷入了梦境。” “梦境?不是幻阵吗?” “是幻阵,但是这个幻阵是布在梦境里的。” 怪不得!花娴明白了,刚刚想不通为何自己的记忆和年龄会产生混乱,如若是梦境,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梦,本就是逻辑混乱的! “那现在……”花娴想了想:“我们现在不会还在梦境中吧?” 白辰锦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刚刚你在什么地方吗?” “我好像从仙桃林里通过北冥上神的传送阵,不,不是北冥上神的念穿云,是我和蛟冉补全的上古传送阵,去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魔族村落的地方,那里一片废墟,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战火的摧残……” “你没有去魔族,你刚刚是在莲池的水底。” 花娴闻言不可置信的指了指面前的水域,公孙白点了点头。 “可是,我刚刚明明是从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的……” “我们实际上是从水底往水面上升起来,梦境是反的,所以你会感觉到往下坠。” 想到自己因为恐高而忍不住喊叫,从而被白辰锦用唇堵住了嘴巴,花娴脸红了。 白辰锦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个吻,他的耳根也红了,有些不自在的说:“我们是在梦里,那个……都是假的……” “你看,我可没夺走你这个天界第一纨绔的初吻,你以后不能赖着我……”花娴越说越小声,眼睛都不敢看向白辰锦。 白辰锦轻咳了几声,转移了话题:“你现在的实体只是个凡人身躯,但是我猜想,经过这个梦,你的神格会觉醒一些,你……醒来后会随机保留一些记忆,你……算了,等我们从梦魇中出来我再跟你谈吧。” “对了,你刚刚说的‘它’是什么东西?你让我不要吵醒它。” “它是魔族封印在莲池底的一缕残魂。魔族的王族,也就是墨蛟一族好像在覆灭之前,举全族之力用残余的法术把王族的血脉封印在莲池的池底,一旦时机成熟,魔族后裔将会觉醒。” “为何是在公孙老宅的莲池池底?” “因为,这里是栖梧山!算了,现在与你说这么多也无用,你现在神格太弱,撑不起太强的神识之力,有些事情,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 白辰锦伸手把花娴腮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柔声说:“娴儿,那我们现在……醒来好不好?” 第147章 年夜饭 “娴儿,快醒醒。” 耳边传来温柔的呼喊,花娴满头大汗的惊醒,发现公孙白正一脸担忧的坐在她的床边。花娴浑身湿透,就像是从水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咦,水底?难道她真的到了莲池的池底? 花娴看向公孙白,这个小少年的五官还没长开,但是与成年的白辰锦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的唇上,他的唇上却有着一个伤口……好像是……被咬伤的…… 花娴小声道:“不是说梦里的不作数的嘛……” “什么?”公孙白问。 见花娴的目光盯在他唇上的咬伤上,公孙白便明白了,脸刷的一下红了。 “你的脸怎么红了?”花娴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公孙白和自己做了同一个梦? “我,我有点热,兴许是这屋子里的炭盆子烧得太旺了。”公孙白掩饰道。 “阿白哥哥,你的嘴唇怎么了?” “我听到你大喊大叫,着急过来看你的时候磕到门槛上去了。” 公孙白解释的合情合理,花娴心里却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娴儿,你做噩梦了吧?”公孙白的眼神清明,已经恢复了常态。 “咳咳,那个,那个……我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不过我想不起来了,就觉得好可怕……”花娴不想告诉公孙白,她在梦里被天界的他吻了,还被她咬破了嘴唇。 花娴也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细雨,伺候娴姑娘沐浴。” 公孙白起身掩饰的往外走去。公孙白也在心里猜想着,花娴这个凡人身躯此刻觉醒了多少神格呢? 想到这个魔族的梦杀之术,公孙白的眼神更加凝重了几分,也许得抽时间回公孙老宅去看看了…… 转眼间到了除夕这日,丽水城的商铺并没有像其他城镇那样放年假,许是因为丽水城是交通枢纽城镇,再加上倚香楼的诗茶会吸引来此地过年的外地文人墨客们留在此地过年,所以大年三十的晚上街道人仍然行人如织,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售卖着各种年货吃食。 红红的灯笼,喜庆的春联,精致的剪纸,各色面具,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大街小巷里,孩子们穿着新衣服与小伙伴儿穿梭嬉戏,纯真的笑声洒满整条街巷。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飘出肉香味,鞭炮声噼里啪啦,震耳欲聋,邻里街坊遇见了都相互行礼,说着吉祥祝福的话语。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丰盛的年夜饭,在这场充满仪式感的节日盛宴里,盛满着人们对未来的幸福生活的向往与期盼。 掌灯时分,木少轴带着珠儿和四个侍卫过来了,花娴见了他们很是欢喜。见大家都到齐了,花娴便有些想念留在谧居附近山林里的大老虎和大黄狗了。 但是丽水城里人来人往,不太适合让两只动物进城,花娴不知道两只动物有没有想念她,她有些怀疑自己在梦里看到的那只站在浓雾废墟里引她向前的大黄狗是不是天狗,准备等见到它的时候问一问它那日有没有做跟自己相关的梦。 众人相互寒暄后,公孙白就与木少轴一起去了书房。珠儿和花娴则高高兴兴的指挥大家伙儿准备年夜饭。 侍书见了花娴仍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样子。自打侍书中了魅影之术对花娴起了杀心后,木少轴就疏远了侍书一段时日,也是最近几日刚刚容他近身伺候。 花娴见状便有些使坏的吩咐侍书去处理猪皮上的毛,这是一项细活儿,要有耐心才能做得好,而侍书缺的正是耐性! “娴姑娘,今晚你受累,掌勺好不好啊?你手艺比我要好,我怕糟蹋了好食材。”珠儿笑着说, “好啊,珠儿姐姐,我正好新琢磨出来几种新菜式,一会儿试试。”花娴爽快的应了下来。 “对啦,娴姑娘……”珠儿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木四公子打算跟你们一道出行?” 花娴还真不知道这件事。而书房里,木少轴和公孙白谈论的正是这件事。 “木四公子,你我本就萍水相逢,过去几个月你对娴儿的照顾,吾很是感谢,但是,接下来你与我们结伴同行恐怕不妥……” “为何?” “木四公子为何要与我们同行?” “为何不能?” “木四公子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 “我给你个理由怎么样?”木少轴有些不走心的说道。 公孙白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即使他给出理由,也定是随便编出来的。 “因为,我要和你一起去找倚香楼的香行人张生。” 公孙白抬眸看向木少轴,他万万没想到,木少轴居然知道他在调查张生的事情。 “是这样的,你的人在调查倚香楼的时候不小心被我的人发现了,刚巧,张生也是我要找的人。” “你为何要找张生?” “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我和你的目的不一样,但是我们要走的路是一样的。” 两个人之龙凤对视良久,公孙白微微一笑:“既然,木四公子要助吾一臂之力,吾却之不恭。” “合志同方,营道同术。” 木少轴对公孙白施以一礼,公孙白还了一礼。 很快,院子里飘满了饭菜的香味。 年夜饭摆在正房里,摆了两桌,公孙白、花娴、木少轴三人一桌。清风、细雨、珠儿、侍墨、侍砚、侍书、侍剑几人一桌。 花娴白日带着细雨从丽水城一些卤味名店买了一些卤味做冷盘,又做了自己琢磨出来的彩虹蔬菜卷,是用了各色蔬菜做出来的,原本冬天没有这么多的青菜,花娴便用了繁芜术催熟了一些蔬菜,这道菜式在冬日吃起来的确是新鲜劲儿足了。 除了一些老百姓饭桌上常见鸡鸭鱼肉之类的,花娴还做了一道梅子炙鹿肉,这鹿肉是清风从城外带回来的,是大黄狗和大老虎专门为花娴猎来的,难得大冬天的它俩还能打到猎物。 考虑到两只动物回不来,花娴便多做了一些肉食,打算让清风晚点送到谧居去给两只动物食用。 小院里众人美美的享用年夜饭,却不知道,危险正悄悄来临。 第148章 浓雾中的黑船 除夕夜,丽水城码头一片漆黑,工人们都放年假回家团圆了,就连不得不留在此处过年的商船,船员们也悉数上岸寻一些热闹之处去了。 丽水城虽属于南方,但是隆冬时分,夜晚的水面上也结着一层薄冰。当子时的滴漏刚过,整个宽阔的水域开始生浓升起的灰雾。由于码头上没有人,所以谁也没有看到,有一条通体黝黑的小船从浓雾中钻出来,缓缓的驶进了码头。 船身很窄,就像丽水城内河里常见的那种船头仅容一人站立的小舟,只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带着兜帽的人静静的立在船头。他的身形瘦高,略有些单薄,能看出来是一个男人。 当这艘小舟像箭一样的往码头驶来时,码头上一个叫吴运来的小管事因着被一艘从扬州来的富商指派,来码头替他取落在管事门房里的一个茶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吴运来以为自己花了眼,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艘黑色的小窄船正是从浓雾遮盖的三水汇合处驶过来的。 吴运来吓得两股颤颤,手里刚刚取到的小茶壶都差点摔了。他暗骂自己不该只顾着讨好那个江南富商,早知道就由着手下人带着那富商的小厮来取得了,自己为啥非要贪这个功。 别人不知道这三水汇合处有什么古怪,他吴运来还是知道的。那还得从他早前还是城主府的吴师爷说起。 丽水城外的这段运河连接着扬子江与长江的,而且入口处不远就是两江交汇处,扬子江的水是绿色,长江是黄色,两江交汇的水流有时候会被风势压到运河入江处,与运河的青灰色交汇在一起呈现出黄绿青三种颜色的奇观。 而这三水交汇处的水底下,往往暗藏着很多深不见底的漩涡,成为这美丽自然奇观绚丽外貌下的陷阱,每年的夏季汛期到来时,总有商船会时不时的消失在这三水交汇处的暗流里。 而且很奇怪的是,船只沉没的动静往往都很大,而这三水交汇处的船只却像是瞬息间就消失在了水面,就仿若从水面直接驶入了水底下的暗河那般。 一年多前的某个夏日傍晚,有一艘从歙州回来的神秘小船就是这样的消失在了三水汇合处,目睹那条船只消失的人,正是押送从歙州寻回的倚香楼“前香行人”张生的吴师爷。 吴师爷是丽水城城主府的师爷之一,他那日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他在两江交汇处遇到了漕帮帮主朗坤,并应邀去了朗坤的船上喝酒。就在他刚刚踏上漕帮的大船时,那艘载着张生的小船就慢悠悠的仿若喝醉酒似的在水面上摇晃起来,然后,转瞬间就消失在了水面。而那吞噬了一整条船的水面却很平静,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吴师爷吓坏了,想拉朗坤去城主府作证,朗坤却脸色发白的连连摆手,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后来,吴师爷就被城主府辞退了。他在码头找了个管事的活儿有一天没一天的挨着日子。而朗坤,在吴运来离开城主府后没几个月就惨遭了灭门之害。 吴运来眼看着那艘小船离岸边越来越近,想跑,可又怕被船头上的黑斗篷人发现。这种小船吃水很浅,往往是在内河里行驶的,几乎没有人会架着这种船行驶在运河里,毕竟暗流涌动下,这种小船很容易翻船。 让吴运来更害怕的是,他发现那艘船上似乎只有那个站立在船头的穿着黑斗篷黑兜帽的男人,没有船夫!这艘船没有人摇船桨啊!它是自己往前行驶的! 吴运来再也绷不住了,他吓得从门房里夺门而出,惊惧之下手里居然还死死的攥着那个小茶壶。 大年初一的清早,有乞丐在丽水城主街入口处发现了吴运来的尸体,他是被活活吓死的,死的时候手里正紧紧的攥着那个江南富商的小茶壶。于是,江南富商被收押候审。 很快,吴运来被谋害的各种版本的猜测出现在了街头巷尾,有人说吴运来是因为偷了那江南富商的银子被富商派人追赶到街口活活把人吓死了,那小茶壶就是吴运来死前为自己留下来指认杀人凶手的证据。还有的说吴运来是勾搭了他隔壁院子里的寡妇被别的相好给谋杀了。总之,一时间各种谣言满头飞。 但是,还没等那富商被放出来,丽水城又出了一宗命案。这次的死者是倚香楼一个龟奴。 到了大年初三的早上,又有新的一宗命案发生了,这次死的是城主府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婆子。 这下子,整个丽水城都人心惶惶起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唯恐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命案都有一个规律?”木少轴执起一枚棋子落下,皱眉说道。 “哦?木四公子有何发现?”公孙白盯着棋盘思索着该下哪个位置。 “这遇害的三个人,都与倚香楼和城主府有关!” 第149章 手伸的长 “这遇害的三个人,都与倚香楼和城主府有关!” 木少轴抬眸看向公孙白,犀利的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公孙白微怔了一下,缓缓的扬起了嘴角:“庐山自古不到处,得与幽人子细穷。木四公子用心了。” “怎么样?公孙家主是否要与在下一起下完这盘棋?”木少轴优雅的放下一枚棋子。 公孙白丝毫没有犹豫的说道:“如若木四公子可与吾同行,吾必能举纲目张。” 木少轴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缓缓伸向公孙白。 公孙白接过一看,心下暗赞,不愧是京城木家的实际掌舵人,木少轴的情报网竟然不逊色于公孙暗卫营。 木少轴递过来的这张纸上写着的信息,正好是公孙白派出的探子没有查到的那部分。这个大年初一发现的第一名受害人吴运来,之前的身份是城主府的吴师爷,曾经被派到歙州去带回倚香楼的一个叫张生的香行人回丽水城。 吴师爷带着张生走水路回丽水城,原本一切顺利,但是在即将到达丽水城外码头的时候,吴师爷把张生弄丢了。 情报上只写了吴师爷在三水汇合处上了时任漕帮帮主的朗坤的船上吃酒,然后,押送着张生的客船就消失了。 “消失了?”公孙白讶异的问。 “从情报上看,就是这样的字面意思。那艘客船在三水汇合处消失了,据说,是从水面上陡然消失的,而不是像寻常船只沉没那般。”木少轴解释道。 公孙白听到客船从水面上陡然消失,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这三水汇合处的水底下也有了异动?公孙白决定要设法去探查一下。 “那个张生是何方神圣?”公孙白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木少轴。 “张生何人,公孙家主不是比在下更清楚吗?”木少轴接过茶,也不饮,只是含笑看向公孙白。 公孙白哂笑:“木四公子可真是一点也不吃亏啊。” 公孙白从袖中取出公孙暗卫营获得的情报递给木少轴。既然木少轴与他分享了木家暗探探得的情报,那么公孙白便也爽快的与木少轴分享了自己的公孙暗卫营目前所得到的消息。 公孙暗卫营获得的情报是与张生的身份有关的,条条线索都指向丽水城城主谢琰的妾室衡阳张氏的庶女张姨娘。 那张氏名穗儿,是衡阳张氏大房的一个庶女,虽是庶女,但衡阳张氏百年书香世家培养出的女儿无论嫡庶,嫁到各世家做主母都绰绰有余。但是,衡阳张氏能嫁出一个庶女给谢衡做妾,也是抱着与丽水城城主结裙带之盟的念头的。 “安知四十虚富贵,朱紫束缚心志空。这衡阳张氏,自后晋灭国后,族中子弟就不再入仕,如今却愿意与丽水城城主府结亲,莫不是打算出仕了?”木少轴嘴角含着讽刺的笑容。 公孙白饮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开口:“毕竟,富贵传承了百年,祖上庇荫再盛,也架不住子弟平庸啊,张氏,传到这代家主张浅塬之手,也逐渐没落了。” “张浅塬?这名字就没取好。德浅行薄,塬高风清。”木少轴淡淡的说:“可惜,他德不配位!” 公孙白嘴角的笑压不住:“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没想到清风霁月的木四公子居然会如此扶危济困。” “安得剑仙床下士,人间遍取不平人。若说嫉恶如仇,莫若公孙家主了。”木少轴与公孙白相视一笑。 这张浅塬其人,在衡阳一带颇受赞誉,但是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却是暴戾嗜血。他后院妾室众多,但是子女却并不充盈,只得了主母所出的二子一女和两个妾室所出的两女,那嫁入城主府做妾的庶女就是由主母身边一个叫小娥的丫鬟抬妾所出的。 张浅塬的妾室所出之女不多,不是因为主母善妒,而恰恰是因为张浅塬本人暴虐,后院妾室十几人,能在他的拳头下活下来并平安诞下孩子的实属不易,也只有正妻护住的丫鬟小娥和另一个颇受张浅塬宠爱的妾室生下了女儿,其余妾室多半在后院活不过几年就被磋磨殆尽。 所以,当木少轴查到这些内幕后,对于张浅塬这种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善之人是着实看不上眼的。 那张穗儿嫁到丽水城城主府后,着实是跳出了火坑,因为她出自衡阳张氏,又养在主母膝下,所以谢衡对张穗儿是比其他妾室高看一眼的,对她诞下的二公子谢晟也是宠爱有加。 那谢晟也争气,文韬武略都比嫡子谢琰略胜一筹,且谢晟不似嫡子谢琰身份尊贵,平日里不敢恣意妄为,对父亲谢衡除了尊敬之外也颇为费劲心力的投其所好,所以谢衡极为喜爱这位庶子。若不是顾忌谢晟的庶子身份,谢衡早就立谢晟为少城主了。 这谢衡,在外面树立的形象是与夫人季氏伉俪情深,实则对张氏颇为宠爱,虽不至于宠妾灭妻,但是属意授予庶子谢晟少城主之位,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戳了城主夫人的肺管子了。 城主夫人季氏出自应州大族季家,季氏族中出过一名丞相,三名尚书,八名侍郎,三名知州。季氏一族如日中天,不像衡阳张氏那边只剩下一个百年世家的空壳子。季家女眷的教养均是按照世家主母所来培养的,所以应州历来流传着“娶妻当娶季氏女”。 谢琰与季家嫡女季如嫣定下的娃娃亲本就是政治联姻,谢琰自然不会明面上苛待了这位正妻。 季如嫣也的确是一名合格的世家主母,她与谢衡维持着表面上的琴瑟和鸣,然后在谢衡迎娶衡阳张氏女入门的时候不嫉不妒,只是在张穗儿怀上了孩子的时候,不声不响的把身边一个长相明媚的陪嫁丫鬟给开了脸抬妾去伺候谢衡,利用张穗儿怀胎的日子来分了张氏的宠爱。 季如嫣并不计较后院小妾们对宠爱的争斗,也不屑于争宠,但是,她万万不能容忍有不安分的姨娘想为自己的庶子去谋夺她的嫡子所应得的那份家业。 “如此说来,那张生极有可能就是城主谢衡声称在嵩阳书院读书的庶子谢晟,而当年,安排谢晟去做倚香楼香行人的幕后推手多半是这位城主夫人季氏。”公孙白分析道。 木少轴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木少轴不知不觉间已经与公孙白亲近了很多,也就不张口闭口在下了。 那谢晟已经有四年没有出现在丽水城了,城主府声称两位庶出的公子都在嵩阳书院读书,但是公孙白和木少轴都派人去查了,谢晟并不在嵩阳书院! 谢衡定然是知道谢晟失踪了,之所以不敢声势浩大的去寻找谢晟,那是因为谢晟的失踪缘由并不光彩! 公孙白蹙眉思索:“所以四年前倚香楼原本的香行人之所以在临行前突发恶疾,就是为了让谢晟能去做替补香行人,那有没有可能,谢晟在花月阁所经历的一切,也是那季氏的手笔?只是……” “只是,这季氏的手有那么长吗?都能伸到花月阁?”木少轴接着说。 第150章 谢晟归来 丽水城靠近南门的一处平民宅院里,青柠正在给念儿试穿过年的新衣服。 “娘亲,新衣服漂亮,念儿喜欢。” 小姑娘看着自己身上的桃红色袄裙,高兴的转了又转。 “念儿过来,娘亲给你戴上头花。” 青柠拿着两朵用棉布做成的,与念儿身上衣服同色系的头花招呼念儿过来梳头。念儿乖乖的依偎在青柠的怀里让娘亲给她柔软的发丝挽成两个小揪揪,再绑上头花。 “这过了新年啊,咱们念儿又长大了一岁了,念儿有什么新年愿望啊?” “娘亲,新年愿望许了就会实现吗?”念儿奶声奶气的问道。 “那就要看我们小念儿的心诚不诚啊?”青柠宠溺的点了一下念儿的小鼻子。 念儿撅了噘嘴:“才不是呢,念儿每年都许愿让爹爹早点回来,可是爹爹还是没有回来。” 三岁小姑娘口齿清晰的小奶音的童言无忌让青柠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娘亲,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啊。爹爹长什么样子啊?念儿从来没有见过爹爹,” “你的爹爹呀,他的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他读书很好,会作诗,写的字很好看……”青柠抱着念儿,思绪飞到了两年多前自己跟张三在歙州厮守的那些时日。 正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嘘—!” 青柠用手捂住念儿的小嘴巴,示意她千万不要出声。念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青柠。 “扣扣……”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青柠把念儿推到里屋,让她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然后轻轻带上里屋的门。 青柠在屋里环视了一圈,从针线筐里拿出一把剪刀,她走到大门后面,戒备的小声问道:“谁!” “柠儿,开门。”一道暗哑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青柠的脸色刷的白了,她不可置信的颤抖起来,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柠儿,是我,快开门。” 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外面来人的声音,青柠手忙脚乱的拿开抵着大门的两根木棍,又抽开了门闩。 当大门一把拉开的瞬间,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映入眼帘,立在门外的那个男人赫然就是青柠寻找了两年的张生! “你……你去哪儿了啊?你去哪儿了啊!你这个……你这个呜呜呜……” 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看着那幅自己在梦里用思念画了无数遍的眉眼,莫大的委屈涌上了青柠的心间。 青柠委屈的呜呜呜哭了起来。张生见状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结结巴巴的让青柠先进屋去再说。 青柠一把将男人拉进院子,然后又仔仔细细的把门闩插好,又把两根木棍抵得结结实实的,这才拉着男人进了堂屋。 “你,你好狠的心啊,两年前你说走就走了,连封书信都没留下……呜呜呜……” 青柠捶打着男人的胸膛,边哭边骂。男人垂着手任由青柠打骂。这时,里屋的门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条缝,念儿伸出小脑袋,害怕的看过来。 青柠这才想起了女儿,招了招手:“念儿,过来,他是你爹爹,你爹爹回来了!” 念儿在原地站着,有些害怕不敢过来。青柠走过去把念儿拉到男人面前:“张郎,这是念儿,她都三岁了,你都快认不出来了吧。” 男人把念儿抱起来,念儿害怕的扁了扁嘴想哭,眼泪含在眼眶里似落非落,睫毛上挂着水珠,看起来呆萌可爱。 “念儿乖,爹爹回来了,叫爹爹。”男人轻声哄着。 念儿还是不开口。 青柠拉着念儿的手笑着说:“念儿乖,你不是一直说想爹爹吗?现在爹爹回来了,你快叫人啊。” “哇……” 念儿大哭起来,挣扎着要从男人的怀里下来。男人的脸僵了僵,只好把怀里的念儿放下来。 青柠有些尴尬:“许是你走的时日太久了,小孩子记性浅,她又怕生……” “无妨。终是我对不住你们,我现在回来了,欠你们的我日后加倍补偿给你们娘儿俩。” 青柠一边落泪一边点头,她又哭又笑的,心里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幸福感。 晚饭时,青柠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大部分是张生爱吃的。念儿还是怯怯的躲在角落里不敢亲近张生,青柠无奈只得在墙边的小桌子上给念儿布置了晚饭让念儿慢慢吃。 青柠和张生坐下用饭,青柠看着这张依旧俊秀的面容,柔情蜜意涌上心头。青柠给张生斟了一杯酒,小心翼翼的问:“张郎,你能告诉我,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吗?” 张生没有立即饮下这杯酒,他亲自给青柠斟了一杯,双手递过去:“柠儿,这些年你辛苦了,是我对不住你,我当年之所以悄无声息的离开你和念儿,属实是无奈之举。那是因为,因为我的身份暴露了,我若是不走就会给你和念儿带来危险。” “张郎,你的身份是……” 张生叹了口气:“柠儿,或者,你可以叫我谢郎,我,我叫谢晟,是丽水城城主府的庶子,行二,别人称我为谢二公子。” 咣当一声,青柠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碎了。念儿吓得哇得一声大哭。 青柠赶紧跑过去把不敢靠近丈夫,躲在小桌旁单独吃饭的念儿抱起来:“念儿不哭,是娘不小心打碎了酒杯吓着我念儿了啊,不怕不怕啊。” “娘亲,冷……”念儿抽抽搭搭的哭着说。 “什么?你冷吗?”青柠伸手摸了摸念儿的额头,并不烫,松了一口气:“念儿你是不是冷?娘亲再给你穿一件衣服好不好?还是说,娘亲再去燃一个炭盆子……” 念儿使劲摇了摇头:“娘亲,不是念儿冷,是……是爹爹冷……爹爹冷……” 念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嘟嘟囔囔的只是反复说着冷,爹爹冷,很冷,害怕之类的词。 青柠并没有听懂念儿说的爹爹冷是什么意思,但是坐在桌边冷眼看着青柠过去哄念儿的张生,哦不,谢晟,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森冷起来…… 第151章 隐遁了 待得念儿哭累了,青柠疲惫的把念儿抱到床上,脱去念儿的棉袄,又给她擦了脸和手,散了头发,见念儿睡熟了,这才一脸歉意的过来继续伺候谢晟吃饭。 “谢郎,你别往心里去,念儿还小,等过几日……” “无妨。”谢晟拉住青柠的手,一脸心疼的说:“青柠,这些年你们母女受苦了,不怪念儿,原是我对不住你们……” “谢郎不要自责,你也是被逼无奈,妾本蒲柳,若不是谢郎怜惜,只怕妾早就……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谢晟感动的把青柠揽入怀中,动作轻柔的拍着青柠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 “谢郎,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青柠犹豫着开口。 谢晟明白她问的是城主府那边。 “柠儿,我暂时不打算回城主府,等时机成熟了,我定会名正言顺的带你和念儿回城主府去。” 青柠似乎没有看出谢晟使的是拖字诀,心中只觉得感动。 是夜,谢晟借口太劳累,只是言语安抚了青柠几句便搂着青柠字面意思的睡觉了。 青柠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熟的时候,谢晟悄悄的起身来到偏屋念儿的床铺面前。 他静静的看着熟睡中的念儿,心情复杂的思索了片刻,手指慢慢弯曲,化指为爪,慢慢的伸向念儿的头顶,一缕黑色的雾气从谢晟的掌心冒出来,往念儿的头顶飘去。 念儿似乎是在睡梦中受了惊吓,嘴里含糊的嘟囔了几句,身体痉挛般地弓起来,她在睡梦中仿佛感应到了危险,无意识的哭喊着:“娘亲……爹爹……念儿怕……” 青柠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念儿的梦呓,一下子惊醒了,她伸手摸向身侧,空空的床铺已经凉下来,显然谢晟早就不在身边躺着。 青柠一瞬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谢晟的存在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一场梦境。这时她又听到了女儿的梦呓哭喊。 “娘……娘亲……念儿怕……” 青柠忙起身过来查看,却见一个瘦高的背影正立在念儿的床前,她吓了一跳,几乎要惊呼起来。谢晟的一只手伸向念儿的头顶。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 青柠再仔细一看,这才认出那个黑色的身影是谢晟。 “谢郎……” 黑色雾气眼见着就要钻入念儿的头顶,谢晟陡然收了手心里的黑雾,顺势伸出手温柔的在念儿的头顶安抚的揉了揉,又拍了拍念儿的后背,轻轻的安抚着被梦魇住了的念儿。 “嘘!” 谢晟对青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柠轻手轻脚过来,看到念儿在谢晟的安抚下渐渐睡得平缓了,便放下心来,心想到底还是孩子的父亲回来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自己总算是苦尽甘来。 青柠爱怜的看着女儿的睡颜,白皙软糯的小脸蛋仿若去了壳的鸡蛋般光滑,轻轻噘起的小嘴巴好像在跟谁生着闷气。青柠嘴角微扬,给女儿掖了掖被角,然后拉着谢晟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偏屋。 待得回到了主屋,青柠体贴的给谢晟倒了一杯茶。 “谢郎,你怎么起来了?” “我怕念儿夜里踢被子,就起来看看她。”谢晟接过茶,也不饮,只是轻轻的又放到了桌子上。 “谢郎,你回来了,真好!”青柠揽住谢晟的腰,把脸埋在谢晟的胸前,贪婪的闻着谢晟身上的气味。 “谢郎,你身上怎么会有一些水草的味道……” 青柠皱了皱眉,她闻到了一股被熏香刻意掩盖过的水草腥味,这种腥味和鱼虾的腥味不太一样,虽不至于让她恶心,但是这味道让她极为不喜,里面仿佛夹杂着一丝不安。这种不安,与她当年在花月阁被训练时日日如履薄冰的那种不安很像。 青柠在花月阁时本就是修习制香与点茶,她对香味比寻常人更要敏感很多,她暗暗奇怪自己早先居然没有闻出来谢晟身上这道奇怪的气味。 谢晟目光一凛,粗暴的拉开了怀中的青柠。 “谢郎……你……怎么了啊……” 谢晟这才反应过来,他掩饰的揉了揉眉心:“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咱们还是早些安置吧。” 青柠赶紧伺候谢晟安歇,待得青柠张口又想询问什么的时候,谢晟敛去眼底的不耐,勾起青柠的下巴,粗暴的掠住了青柠的樱唇。 青柠嘤咛一声,身子一软便倒在了谢晟的怀里。谢晟的大手探进青柠的亵衣肆意揉搓起来。 随着压抑而又满足的喘息声响起,刚刚在青柠心头一闪而过的疑惑便被遗忘了。 城主府不远处的宅院中,公孙白在睡梦中被惊醒,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了心间。 他索性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袖袋中掏出几枚铜钱,试一试再次推演。 这次的卜筮倒是没有被之前的浓雾完全遮住,可能是那个之前遮住他卜筮之术的人此时被什么事绊住了,从而一时间顾不上他。 公孙白看到那颗被浓雾包围的星宿的光芒强烈了一些,一闪一闪的。公孙白赶紧取出龟壳,在原本的卜筮之术上又加持了一道“问心术”。 待得最后一道手诀打完,公孙白用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划破手指,往龟壳上滴了几滴鲜血,然后闭目盘坐,双指并拢,从紧闭的双目前虚抹了一下,这时,公孙白在神识中开了心目。 透过心目的视线,公孙白看到那道星宿的光芒在不停的移动着,有时候是上蹿下跳的,有时候又是在原地不停的转圈旋转。从雾气中,公孙白能隐约看到自己所立之处是丽水城的码头,而那颗星宿距离码头所在的方位并不遥远。 也就是说,下一颗会出现的神罚星宿就在丽水城附近! 突然,公孙白看到从丽水城的码头处涌出来一股浓浓的黑色雾气,那黑气夹杂着一股呛人的水草腥气扑面而来,在码头上旋转了几圈后,似乎想去寻找那颗闪烁着光芒的星宿。 公孙白的神识心目赶紧就跟上了那团黑色雾气。 就在那黑气晃晃悠悠的快要转出城门后,又一转身兜头越过公孙白的天目,从他的头顶掠过去了。 即使是天目,公孙白也被呛得够呛!不过他来不及顾及这些,强忍的水草腥臭味扑面袭来,连忙掉转头追着黑气的踪迹。 只见那黑色雾气在城中转啊转啊,转了好久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是没有寻找到落脚处。 当满城飘起饭菜香的时候,那黑气循着缕缕炊烟隐去不见了。 “狡猾!” 公孙白暗骂了一声! 显然是他开启心目窥探惊动了那个东西,它便遁了。 不过,公孙白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他已经确定了,遮住他卜筮之术的那个东西露面了,且此刻就在丽水城内! 第152章 设了结界 事毕,青柠侧躺着抱着谢晟的腰满足的睡熟了。 谢晟平躺着看着头顶的床幔,目光中满是隐忍的不耐烦。 待青柠的呼吸平缓了下来,谢晟被一阵熟悉的痛苦裹挟了。他看了一眼身畔熟睡的青柠,并指伸向青柠的太阳穴,一缕细细的黑色烟雾钻入青柠的太阳穴,青柠睡得更加安静了。 谢晟见她不会被自己惊醒,便不再压抑着痛苦。痛苦越来越盛,他坐起身靠在床上,痛得青筋暴出,满头大汗。 谢晟攥住自己的右手,只见右手的手背和指尖慢慢的生出来一些暗绿色的青苔,那些青苔挣扎着从谢晟的皮肤脉络中钻出来,然后缓缓的长大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攀爬。 青苔爬过的地方会迅速在谢晟的皮肤上扎根,那些根茎像一根根尖锐的针那样往谢晟的皮肤里钻。 当青苔爬到谢晟的肩膀处,并没有往他的脑袋上爬,而是顺着肩胛骨和锁骨往下覆盖,就像是从肩膀上往下织衣服一样。 此时,谢晟的另一只手也开始从皮肤里钻出来青苔,这些青苔生长的路线与右手臂的顺序一模一样,不过左手的青苔生长速度更快。 当右手的那边青苔已经从肩膀长到腰部的时候,左边的青苔也已经追到了胸口了。 谢晟的眼睛通红,浑身汗津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拎出来一样,他再也忍不住,痛苦的仰天大吼。 睡在偏屋的念儿被动静惊醒了,她揉着眼睛懵懵懂懂的推开了主屋的房门,当她的视线与坐在床上浑身布满青苔双目赤红的怪物对视之后,念儿惊惧的尖叫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夜空。 谢晟猩红的双目中迸发出一抹嗜血的杀意,他抬手指向念儿,一条黑雾像箭一样的射向尖声叫喊的念儿,但是不料念儿在惊惧中居然没有站稳摔了一跤,于是那条黑色的烟雾就射偏了,被黑烟射中的门框瞬间炸开,一个飞起的木块重重的砸到了念儿的后脑勺,念儿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 就在这几息间,谢晟左右两条手臂蔓延开来的青苔已经在他的小腹处形成了汇合。此时,那青苔的形状发生了变化,只见那小腹处的青苔停止了向下蔓延,而是就地生长,不一会儿,谢晟的小腹处就长成了由一片片细长的尖叶子汇集成的,约有成年男人手掌大小的叶子群。 这片叶子群的形状也是一条尖头的叶子,这片叶子群的尖头对准的方向正是谢晟的下、体。 谢晟仿佛知道接下来要遭受的酷刑,他害怕极了,强撑着从床榻上爬下来,挣扎着往屋外跑。 “水!我要水!很多水!” 谢晟一边痛苦的哀嚎着,一边像没头苍蝇似的胡乱寻找。他想到了厨房一定有水缸,便往屋外走去。 谢晟踉跄着跨过门槛时看了看昏死在地上的念儿,抬起手本想直接结果了她,但是看见她穿着亵衣,光着小脚丫,一动不动的躺在门口,这冬夜严寒凌冽,想来不用自己动手她就会被冻死。 谢晟想如果念儿冻死了正好省去了自己之后还得费心向青柠解释,便不再管她,自行往厨房寻水缸去了。 厨房中果然有大半缸的水,只是厨房熄火了一夜,气温很低,水缸口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谢晟用拳头砸掉这层薄冰,正准备跳进水缸,此时,他的下身传来尖锐的疼痛。 原来他小腹处那一小簇尖叶子已经蔓延至他的下身,叶片们像利刃一般刺进了他的皮肤。 谢晟惨叫一声,裤子上渗出了黑色的血迹,那血迹腥臭的很。谢晟挣扎着爬进水缸,把自己整个人埋在水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他身上钻出来的那些青苔和叶片遇了水便变成了柔软的水草了。这便很大程度的缓解了谢晟的痛苦。 谢晟舒了一口气。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受这种酷刑时被警告的那些话。 他的身上被下了诅咒,如若他想品尝男女情事,那么他就要承受刀刮之痛。而且这种痛苦会持续好几个时辰,如同让他一遍又一遍的体验宫刑。 这是花月阁对他当年不遵守采购规则,私自碰了花月阁“待售货品”的惩罚! 至于青柠,之所以能够被花月阁放过,那是因为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换来的!他向魔尊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身体泡在水中后,那一轮又一轮的割刑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谢晟得以分出心神来思考。 他突然想起了此刻正昏睡在主屋门外的念儿,想到自己对念儿露出的好几次的杀意,头脑中突然有什么原本模糊的地方被冰冷刺骨的井水镇醒了。 他,居然想杀自己和青柠的女儿! 他为什么会想杀自己的女儿呢? 良久,当又一轮的割刑的痛苦挺过去了之后,他想明白了,花月阁并没有放过青柠!花月阁会让他当着青柠的面亲自杀了他们的女儿,然后逼死青柠! 花月阁从不会放过叛奴! “啊——”谢晟痛苦的嘶吼:“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射进丽水城的时候,花娴的房门被轻轻的叩响了。 “娴姑娘,您起床了吗?” 花娴听出来这是细雨的声音,便披上外衣打开了房门。 细雨显然有些焦急:“娴姑娘,之前咱们派出去守着青柠姑娘的人从街上带回了念儿,家主让我请您过去。” “念儿?她一个人在街上吗?” “具体情况等姑娘过去就知道了,不过,奴婢看念儿情况不太好……” 细雨伺候花娴穿好衣服,又从架子上取了一件斗篷给花娴披上,这才引着花娴急匆匆的去了前院的暖阁。 念儿被安置在暖阁的软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昏睡着,小脸依旧青紫。公孙白已经到了一会儿了,正在听送念儿过来的暗卫仔细的禀报。 公孙白见花娴过来了,便把手中的手炉递了过去:“一大早天冷,也不知道拿个手炉。” 花娴没有接公孙白的手炉,先去看了看念儿的情况:“请过大夫了吗?” “木四公子刚刚给念儿诊完脉了,只是受了风寒,吃几服药,再好好休息就行了。” 花娴放下心来,便在公孙白身侧坐下听那暗卫的禀报。 原来,近两日暗卫突然看不到青柠小院里的情况了,即使暗卫靠近,也只能看见小院上空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公孙白和花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心里暗暗的说,原来青柠的小院被设了结界! “那念儿又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具体原因不知道,等念儿醒了再细细问吧。大约是天刚亮的时候,守在巷口的暗卫看见念儿光着脚,穿着单薄的亵衣摇摇晃晃的从院子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哭,暗卫就把她带来了。” 第153章 撒谎 青柠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她心下诧异自己为何会睡得这么熟,然后想到许是因为谢晟回来了,她有了安全感所以就睡得深了些。 身畔的被褥早就凉下来,可见谢晟早早起身。青柠想到昨晚与谢晟的缠绵,脸颊有些微烫。青柠慵懒的起身,还没等她推门,只见谢晟端着脸盆就进来了。 “柠儿,你起身了?昨晚累坏了吧。”谢晟把热水放到盆架上,递给青柠帕子让她洗脸。 听到谢晟说的那句昨晚累坏了吧,青柠的脸又红了,她嗔怪的瞪了谢晟一眼,便满心甜蜜的去洗脸。 “对了,念儿起来了吗?” 寻常这个时候,念儿早就起来玩耍了,这会儿居然不见她的身影。 提到念儿,谢晟眸光微闪。他是在天光大亮之后才解除了割刑之苦的。当他虚弱的爬起身时,念儿已经不在主屋门口了,院子大门敞开着,显然念儿是自己醒过来跑走了。 谢晟本想出去寻找念儿,但又怕青柠起床后不好应付,便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念儿还没起床。”谢晟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小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我去喊她。”青柠放下帕子拧身往偏屋走去。 谢晟心下一紧,下意识的拉住了青柠。 “怎么了谢郎?”青柠不解。 谢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便就势在青柠腰间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 青柠轻笑道:“谢郎,这是大白天……你别……” 谢晟抬起青柠的下巴,在她唇角吻了吻,青柠心中一团火被勾起,不满足于谢晟仅蜻蜓点水的沾了沾她的唇角,她揽住谢晟的脖子便吻了回去。 谢晟一边拥吻着青柠,一边揉搓着青柠的腰肢,直把青柠勾得恨不得立刻和谢晟滚到床榻上。 但是谢晟却深深的清楚自己不想再忍受一遍割邢之苦了!他在青柠意乱情迷的时候抽身站立起来,说:“好啦柠儿,我们该去喊念儿起床吃饭啦。” 原本念儿该是在主屋跟青柠一起睡的,但是谢晟回来了,念儿再与她同睡显然不方便,她才狠狠心让念儿自己在偏屋独睡。青柠本想着夜里起来去看看念儿有没有踢被子,不成想自己居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当房门推开后,青柠一眼看到了念儿的床铺上胡乱掀开的被褥和摆在床边的小鞋子,以及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的衣服。可就是没有念儿的身影。 “念儿?念儿你去哪儿了?”青柠在房中寻找着,她以为是念儿在跟她玩捉迷藏,可是找着找着青柠就发现不对劲了,念儿,是失踪了! 花娴和公孙白的小院内。 念儿喝了药后便沉沉的睡着了,木少轴给念儿又诊了一次脉,发现脉象平稳了下来便松了口气。 “这孩子也算是命大,她显然是在外面冻了很久了。” 这隆冬时节,在外面冻了一夜可是随时会要了命的,而且以此时的医疗水平,沾染了风寒也是会要人命的,更何况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要知道,百姓的孩子夭折率是很高的。 不过念儿幸好是遇到了花娴和木少轴,木少轴因为久病成医所以诊治风寒自不在话下,而花娴炮制的药材可都是被灵气蕴养过的,是以念儿很快就退了烧。 “阿白哥哥,我想去看看青柠姐姐,念儿不见了她一定很担心。” 公孙白颔首:“也好,念儿现在不宜挪动,我们不如去看看青柠姑娘吧。” 公孙白和花娴对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青柠那边,估计出现了异动。 “木兄,”公孙白对木少轴拱手,道:“我今日有些事情,能不能拜托木兄陪娴儿走一趟?” 公孙白已经猜出来那个阻他卜筮之术的人可能就躲在青柠的小院子里,所以他想悄悄的从暗处接近青柠的院子。可是他又不放心花娴,木少轴武功高强,有他与花娴同去,定能护住花娴。 “好说。” 木少轴没有推辞,花娴在他心里如同妹妹一般,他也不放心花娴孤身涉险。 当花娴和木少轴带着细柳手提糕点敲开青柠小院子的大门时,青柠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娴姑娘,你怎么来了?” “青柠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花娴盯着青柠红肿的眼睛明知故问道。 青柠没有回答,而是一脸戒备的看向花娴背后的木少轴。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是我义兄木公子,我今日来看看姐姐,义兄不放心,就随我一同来了。” 青柠心神不宁的把花娴和木少轴以及细柳放进小院,她想起谢晟出去找念儿之前告诉她的,千万不要透露他的行踪。谢晟说他被少城主谢琰迫害,才不得已逃亡了两年,他担心谢琰的人会发现他的行踪。 细柳借着去厨房为主子们烧水的契机把小院里监察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 “青柠姐姐,怎么不见念儿?” “念儿她……”青柠本想说出念儿失踪了,但是想起谢晟的告诫,便咬了咬唇,说了谢晟为她准备好的说辞:“念儿她跟隔壁大娘去街上玩耍了。” 花娴心里咯噔一下,她盯着青柠的脸,只见青柠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焦急以及不耐烦。 青柠撒谎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呢?花娴想不通。 花娴心知青柠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而不再信任自己了,青柠如此异常,让花娴不敢轻易说出念儿就在自己处了。 花娴看向木少轴,木少轴轻轻摇了摇头,花娴心下了然,稍微坐了坐便告辞离开了。 花娴刚走出青柠家门口的巷子,谢晟就从另一条胡同拐进了巷子。他盯着花娴的背影,猛然间心口像被利刃刺了一样的疼痛。谢晟明白此人必然与他此次回丽水城的任务有关! 谢晟忙凝神从指间探出一小缕黑烟抛向花娴的方向。那黑烟却在即将接近花娴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见自己的窥探术被轻而易举的破解,谢晟脸色很不好。显然这个小女孩的身上被人下了保护禁制。 谢晟回到院中,青柠正坐立不安的等他回来。 “怎么样了?找到念儿了吗?” 谢晟摇了摇头。青柠再也忍不住了,她哽咽着起身往大门走去:“我自己去找!” “柠儿,你先回来,你先别着急。”谢晟拉住青柠:“也不是全无所获,我早上出去打听了,最近,丽水城好像出现了拍花子的,城中这几日有好几家都丢了孩子,我已经吩咐人去府衙问问了,等有了线索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拍,拍花子?”青柠的脸色都白了,她的念儿像她一样生得一副好颜色,若是被拍花子的拐走了,不用想,这等姿色的女孩儿会有什么下场。 “都怪我……都怪我啊!”青柠捂着脸呜呜哭起来:“我就不该让念儿自己一个人睡觉,我应该把她抱过来一起睡的啊……都怪我……” “柠儿别怕,”谢晟把青柠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青柠的后背:“我好歹是城主府二公子,还是有一些势力的,你放心,我已经把我的人全部派出去寻找念儿了,有我在,一定会把念儿找回来。” 第154章 有人跟踪 木少轴与花娴上了马车,由于还是年节,大街上人来人往,以至于马车行驶缓慢,侍砚赶着马车,细雨则坐到车辕处,一边状似与侍砚聊天,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待得到了一处雅致的酒楼处,侍砚停下车,请示道:“主子,临近晌午了,是否要去酒楼用一些饭食?” “可。” 听到木少轴的应允,侍砚将马车赶到酒楼的门口,请木少轴和花娴下车后,把马车赶去酒楼的停车处候着了。细雨则跟着花娴和木少轴进了酒楼。 侍砚挑选的这家酒楼名为“香客来”,地处丽水城主街的一座并不临湖处,虽装修考究,但丽水城最好的地势都是有临水观景间的,所以因为地势使然,这座酒楼在丽水城并不能排上什么名次。 过年期间,本来丽水城凭借每年在年关时节举办的诗茶会能网罗各地游客在丽水城过年,那么酒楼瓦肆等场所作为活动的周边配套场馆,也从来都是宾客盈门的。 但是今年的诗茶会因魁首大婚那天的砸场子给破坏了,于是有一些离丽水城不远的游人就归家过年了。 再加上从大年初一就开始的每天一例谋杀案,让丽水城中人心惶惶,百姓们无事绝不外出,所以,这座名叫“香客来”的酒楼生意也不是太好,只在大厅有寥寥几桌的散客吃饭。 店小二坐在柜台外一只手支着脑袋正没精打采的发着呆,柜台的另一端坐着一个账房先生正无聊的看着账本,偶尔拨几下算盘。 当花娴与木少轴等人进来时,店小二眼睛一亮,一边笑嘻嘻的迎出来,一边迅速打量了几位客人的穿着打扮,在心里暗暗估算客人的身价。 “几位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啊?” “有雅间吗?我们用个午饭。” “有有有,客官您二楼请!” 店小二微微弯下腰,满脸堆笑的一边对几人做出请的手势,一边忙不迭的前面引路。 店小二将几人引到了二楼一间靠近内院的雅间,从窗口看出去是这座酒楼内院的亭台楼阁。还别说,这座酒楼的主人为了弥补自家没有河景房的缺陷,倒是在内院搭建了精美的亭台楼阁,还挖了水渠引来了一道小小的人工瀑布。从窗口望出去,倒是闹中取静,别有一番风味。 木少轴按照店小二的推荐点了一些他们店里的特色菜,又为花娴点了几道甜口的菜品和糕点。当食物端上来以后,花娴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夹了一道水晶梅子酪尝了尝,入口瞬间又是眼睛一亮,继而眉眼弯弯,显然很满意食物的口味。 木少轴宠溺的把一道樱桃酥卷也推到了花娴的面前,一边让她吃,一边又忍不住说:“娴姑娘稍稍用些甜点即可,后面还有这家酒楼的主菜呢,别早早就吃饱了。” 在临风小筑的时候木少轴就很喜欢看花娴吃饭,她对于食物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品鉴,仿佛任何食物都能通过她的味蕾放大了自身的味道。看花娴吃饭,能让人觉得吃饭是一件人生最大的享受,使人食欲大增。 “嗯嗯,好七,好七,木系公纸也七……”花娴的嘴巴里塞了满满一大块樱桃酥卷,她腮帮鼓鼓的活像一只小松鼠。 木少轴失笑,刚要给她倒点水,只见细雨已经给花娴斟好了一杯果子露。 木少轴夹起一块樱桃酥卷一边优雅进食,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不一会儿,侍砚停好马车回来了。 “主子”,侍砚关上门,小声禀报:“有几条尾巴从青柠姑娘家一直跟到香客来,要不要属下去把这几条尾巴除了?” “先不用。都晌午了,先用膳再说。” “细雨姐姐,侍砚哥哥,坐下一起吃吧。”花娴喝完了一杯果子露,眼睛又盯上了刚刚还没尝到的一盘桂花糯米藕。 “这不合适,主子用饭,哪有奴婢坐下同桌的道理。”细雨推辞道,一边悄悄瞟了一眼木少轴。其实在公孙老宅的时候,明月和细雨经常与花娴同桌进食,但是细雨对木少轴有一种天生的惧怕,作为从小受训的暗卫,她能感知到眼前这位看似无害的翩翩佳公子,其温和儒雅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嗜血的冷酷。 “出门在外就不要讲这些规矩了,既然娴姑娘发话了,你们就坐下一起吃吧。”木少轴道。 细雨和侍砚这才谢过主子,在桌子另一半边坐了下来。 这边花娴和木少轴慢慢的在香客来消耗着时间,另一边,公孙白盘腿坐在距离青柠院子不远处的房顶上飞快的打着手诀。 与此同时,正在安慰青柠的谢晟突然脸色大变,体内仿佛有无数道的钢针在飞快的胡乱游走着。他痛得脸色都白了。 第155章 蠢货坏事 谢晟身体的变化引起了青柠的注意。 “谢郎,你怎么了?” 谢晟疼得身体蜷缩在一起,额上豆大的汗珠滑落。青柠着急的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谢郎,你究竟是哪里疼啊?谢郎你不要吓妾身!” 谢晟只觉得头脑昏涨,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让他更加暴躁,他一把掀开了青柠。青柠冷不丁的被掀翻在地,摔到了尾骨,在地上挣扎半天爬不起来。 谢晟顾不上青柠,强撑着盘腿而坐,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手心上下相对,只见有一团黑色的雾气出现在谢晟的掌心,谢晟这才觉得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刚刚那万针乱刺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另一边,屋顶上布阵的公孙白察觉到了谢晟的反击,嘴角微扬冷笑道:“雕虫小技!” 公孙白也没有做更多的布置,只是缓缓的自指尖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那道金光的形状是一根针,这枚金针自公孙白指尖飞出后就直奔着青柠住的小院飞去。 那个小院的上空布有一层薄薄的灰色结界,只见那枚金针轻松的钻过了结界,直直的刺向正在打坐施法的谢晟。金针射向的位置刚巧是谢晟双手的掌心结起来的那团黑雾。 金针刺入黑雾后就消失不见了。谢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掌心的黑雾消失殆尽。 谢晟望向院子上空被破解了的结界,这道结界是魔尊亲自授予他的,据说就连天界上神也不是每位都能轻易破解,可是它就那么被一枚金针轻飘飘的给破解了。 不对!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见谢晟吐血,青柠吓得从地上挣扎着爬过来:“谢郎你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你闭嘴!”谢晟猩红的双目怒视着青柠,青柠吓得跌坐在地上往后挪了好几下。 谢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进院子细细查看,果然在院子的几个角落里发现了金木水火土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 青柠的小院是回门冲南的,在那大门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个炉灶,像是那种放置在马车里的小泥炉,此时那小泥炉上正安安静静的煮着一壶茶,袅袅热气挥散着。 院门是南方,对应着火,小泥炉里煮茶的火苗虽然看不见,但是炉子里咕噜咕噜的水汽声像是唱着一曲嘲讽的歌,让谢晟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的主屋是正北方的,谢晟在墙边找了找没有发现水,突然,他看向屋内盆架上自己早上端给青柠洗脸的那一盆水,盆架上空荡荡的。而在桌角下端,与火炉相对应的方位赫然摆放着那个水盆。 厨房的方位在东方,墙根下大剌剌的码放着一堆砍好了的木柴,这些木柴还是谢晟昨日亲自劈好码放整齐的。 念儿居住的偏房是坐西朝东,她的房门被掩上了,此时正挂着一把铜锁。 而院子正中央,什么都不用布置,青柠的小院子地板本来就是裸土! 见此,谢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早上来找青柠的那些人,是来偷偷布阵的!他们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的在青柠的院子里布上了五行八卦阵,就是为了破他的结界! 谢晟一把掐住了青柠的脖子:“说!早上来的是什么人?” 青柠猛然被掐住脖子吓了一跳:“谢……谢郎……你,咳咳……” 谢晟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一些:“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谢晟歇斯底里的嘶吼着,青柠的眼睛已经翻了,几乎快要断气。 正在这时,谢晟家的大门被踢开了,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华服,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领着一群持刀的护卫走了进来。 “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我那常年在嵩阳书院读书的庶弟,城主府的庶二公子吗?” 来者正是少城主谢琰!谢琰从谢晟出现在丽水城时就得到了消息,但是他的人在城里找了好几天硬是发现不了谢晟的踪迹。可是就在刚刚不知道什么缘故,这座总是被他们无意识的忽略的小院子突然很清晰的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的人每次都是发现酷似谢晟的神秘人进入这个小巷子就消失不见了,于是他们的人在巷子口蹲了好久,只要从这院子中走出来的人都会被探查。 谢晟没想到谢琰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想来是自己的结界被破,那么他隐匿踪迹的术法也就不起作用了。 发现青柠的身体瘫软了些,谢晟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谢琰看着谢晟手里快要被掐死的青柠,挑了挑眉头:“哟,这是玩得哪一出啊?” 谢晟冷冷地瞥了谢琰一眼,松开了青柠。青柠瘫在地上双手扶着脖子拼命的咳嗽。 谢琰一边啧啧啧,一边面露不屑的打量着这座小院:“庶弟多年未归,如今进了城却不归家,莫不是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谢琰发现了门边的那个小泥炉:“啧啧啧,玩的可真花呀!炉子放在院子里,你还以为这是府中的凉亭啊?围雪煮茶呀?大冷天的在院子里摆这一出?庶弟可真是,致死不负风月韶华啊!” 谢琰语毕便一脚把小泥炉给踹翻了。 那小泥炉里的炭火原就没剩下多少了,掉到冻得硬邦邦的泥土上,不一会儿就被冬日的冷风给刮灭了。 谢晟见那炭火熄灭了,便一点一点的咧开嘴桀桀地笑了。那笑声拖着长音且声调怪异,像夜枭啼鸣,让人不寒而栗。 谢琰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你,你几个意思?” 远处屋顶上的公孙白见此,不禁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蠢货”! 五行阵法被谢琰无意中给破坏了,看来今日想抓住这个怪异的谢晟是不可能了,只能再想徐徐图之。 这谢晟的身上很不对劲,有一股神秘的来自魔界的力量,这股力量显然并不算是谢晟掌握的技法,公孙白能感应出谢晟身上的神秘力量更多的作用是对谢晟的挟制。 公孙白叹口气,打算去香客来酒楼找花娴和木少轴去了,既然今日不可能再有收获,索性就去美餐一顿吧。 至于那几个被派去盯着花娴的尾巴,既然谢琰亮身了,那不用想,那些人八成是谢琰的人了。 第156章 折辱 等公孙白到了香客来的时候,花娴他们已经吃饱了,正上了一壶好茶并几道茶点优哉游哉的闲聊着。细雨站在花娴的背后伺候着,侍墨则守在门口。 花娴一见公孙白的神情就知道失手了。公孙白倒也不太失落,先招呼店小二给上几道口味清淡的小菜,然后再细细的讲述了花娴与木少轴离开青柠小院后发生的一切。 说到谢琰的出场,公孙白嘴角上扬:“看来,不用我们想办法搅局,谢晟最近都分不开身来对付我们了。如此,咱们倒是可以去寻找下一个行程路线了。” 公孙白虽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星宿神罚的事情,但是他也告诉了这些伙伴们自己要靠卜筮之术来推算下一步的行程。 这个谢琰可不是省油的灯,城主谢衡跟合王打哈哈了这么多年,阳奉阴违的没让合王拿捏到真正的命脉,而这个谢琰却轻而易举的让合王抓住了他的软肋。 想到合王抓了谢琰的嫡子谢景作为要挟逼谢琰与他合作,公孙白撇了撇嘴,城主府的小公子可不是想抓就能抓到的,即使是势力如合王,在丽水城这个码头,也一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么些年合王都没有跟城主谢衡来硬的,怎么这会儿却又敢跟城主府来阴私手段了呢? “阿白哥哥,你说这个少城主谢琰,他会不会是故意让合王抓住他的嫡子,然后借机与合王合作呢?”花娴支着脑袋说道。 “哦?娴儿也是这般想?” “你看啊,这个谢琰,肯定是处处不如谢晟,所以城主谢衡才迟迟多年未定下少城主的继承人,后来,谢晟失踪了,又以不光彩的方式得罪了花月阁,使得他名声有损,所以谢衡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谢晟。按道理来说,谢琰只要乖乖的等到谢衡正式卸下城主之位就可以了。可是谢琰却又以那么个站不住脚的借口向合王妥协,我猜想,这个谢琰多半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引得谢衡大怒,从而使他觉得少城主的位置受到了威胁,所以他才不得不为自己寻找强有力的后盾吧。” “娴儿果然聪慧过人!”公孙白给花娴续了一杯果茶。 “木兄如何看呢?”公孙白问道。 木少轴微扬眉毛:“在下想说的,娴姑娘已经替在下说完了。” “那么,我们来猜猜,谢琰做了什么事惹得城主大怒啊?阿白哥哥,你能用卜筮之术问问吗?” 公孙白苦笑:“你当这占卜是吃饭喝水这么容易啊?” 花娴见他脸色苍白到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想来与那谢晟斗法大伤元气了。也是,就他这副凡人身躯,又没有像自己那样的没有被谪仙台洗去神格和神识,他能有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容易了。花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自我认同的点点头,还煞有介事的拍了拍公孙白的肩膀,一副“没事我懂你”的神态。 公孙白见花娴这副老神在在的神情微微愕然了一下,便摇摇头笑了笑继续用饭。 木少轴说:“若在下没猜错的话,城主谢晟对少城主所恼怒的事情,定然是与漕帮帮主朗坤灭门案有关联。” 花娴闻言眼睛倏的一亮:“对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可是,谢琰为什么要杀朗坤呢?” 公孙白已经用完饭,细雨递上帕子给他擦手,公孙白一边优雅的擦手一边道:“或许我们可以从,谢晟被押送回丽水城的时候在三水汇合处消失的事情查起,那个押送他的吴师爷当时可是上了漕帮的大船与郎帮主吃酒才逃过一劫的。” 青柠小院。 “怎么样,我的好庶弟,你是自己跟我回城主府,还是把这位……哦,把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一起带着回城主府?”谢晟故意把外室的读音拖得长长的。 青柠缩到墙边,眼神复杂的看了看谢琰,然后又定定的看向谢晟。 没有了公孙白的施法,谢晟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只轻轻地瞥了青柠一眼,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城主府又不是那善人堂,什么人都随便收留。” 青柠闻言脸色瞬间惨白,眼泪刷得流了下来。 谢琰闻言哈哈大笑:“爽快!庶弟不愧是做过香行人,女人嘛,就像是衣服,随时可换。既然如此……” 谢琰行至青柠身畔,抬手挑起青柠的下巴:“这个货色还真是不错,莫非,这位就是庶弟当年从花月阁偷出来的那个女支子?” 青柠嫌恶的把头拧向一边。 “哟,美人还有脾气呢?” 谢琰把手摸上青柠的脸颊,青柠一把咬向谢琰的手,谢琰大叫一声,顺手甩了青柠一巴掌。 谢琰是习武之人,下手极重,青柠的脸被打得瞬间就肿了,嘴角还渗出了血丝。谢琰挑衅的看向谢晟,见谢晟神色未变,便笑了:“哟,这都不生气啊?看来这娘们儿也算不得你心尖尖上的人啊?” 谢琰一把扯住青柠的头发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一边观察着谢晟的表现,一边把另一只大手探进了青柠的衣襟内胡乱的揉搓着。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畜生,我杀了你!”青柠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着。 谢琰怒了,干脆一把抱起青柠进了主屋:“都在外面候着,等爷爽完了咱们再回城主府!” 谢琰抬脚把房门踢上,一把将青柠扔到床上,还没等青柠爬走就拉住了她的一只脚,再顺手扯下了她的裤子。 谢晟被谢琰的人压在院子中单膝跪着,他听着屋内青柠凄惨的哭喊,他竟然内心很平静。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在疑惑,为何自己听到心上人的哭喊求救会这么无动于衷?可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抹去了。面对青柠的求救,他真的可以内心毫无波澜…… 屋内的谢琰要了青柠本就是为了折辱谢晟,他的衣衫基本上没有除去,也只除了青柠的裤子就拉着她的腿弄了起来。 青柠从凄厉的嘶吼逐渐到眼神空洞的一声不吭,只是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 谢琰见青柠不反抗了,便也觉得无趣,草草的弄完后,就扯了青柠的裙摆给自己擦拭干净,然后就衣冠楚楚的出来了。 谢琰立在主屋门口的台阶上和院内单膝跪着的谢晟对视,一个眼神中带着欺辱的睥睨,另一个眼中则是诡异的平静。 第157章 她想走了 待院中安静下来后,青柠像破布娃娃似的躺在床边上一动不动,身体还保持着被谢琰刚刚侮辱完了的姿势。她像是被点了穴般的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 ,残留的一丝天光从敞开着的门照进屋内,青柠侧过脸看着这洒在主屋地上的最后一丝光亮在慢慢的变小。 突然,她扯了扯嘴角笑了,这个笑的动作牵动了她嘴角和脸颊上的伤口,痛感让她找回了更多的神智。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城主府又不是那善人堂,什么人都随便收留。” 谢晟的话回响在青柠的耳边,呵,原来他当初救自己于水火,又与自己生儿育女也不过是图她一时新鲜吧,她在他眼里,终究不过就是一个女支子而已。不管怎样洗白,她终究不过是一介低贱的女支子。 青柠想起谢琰一边在她身上发泄一边骂她是女表子,粗俗不堪的辱骂声那么大,明显就是想羞辱谢晟,可是从头到尾,谢晟都没有任何反应,更别提冲进屋来救她。 当院中洒进屋内的最后一丝天光也看不见了的时候,青柠觉得自己也该去了。她苦笑着,心想倘若谢晟知道她死了,会不会还骂她一句矫情,本就是低贱的女支子,在哪儿不都是千人骑万人枕,不就是被谢琰睡了一次而已,还真当自己是贞节烈女了…… 青柠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发现腿麻了,有一条腿长时间的在床边耷拉久了,有些充血,一时间动弹不得。 青柠看向动不了的那条腿,腿上还留有青紫的掐痕,那个谢琰摆明了是侮辱她和谢晟,他强行要了她,却只除去了她一条腿的裤子。 所以,谢琰在完事后还特意押了谢晟过来看了她,淫笑着跟谢晟说:“你看,我只是粗略的动了你的女人啊,她的衣服基本都是好好的。” 谢晟立在青柠的床前眼波扫过来,那一瞬间青柠只想拉过被子来盖住自己的不堪,她暴露在外的一条腿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可是,让她心寒的时,谢晟与她对视的目光中毫无波澜! 他见了青柠的惨状居然毫无情绪! 许久后,青柠把自己略微收拾了一番,行尸走肉般的去厨房为自己做了一顿饭食,她不想做饿死鬼。 用罢饭,又烧了热水沐浴,她泡在浴桶中一遍又一遍的搓洗着被谢琰拽着的那条腿,几乎洗脱了皮。 “我是干净的!我是干净的!我是干净的……”青柠一边洗一边嘴唇哆嗦的反复念叨着。 沐浴后,青柠从衣柜中找出自己当年从花月阁逃出来时穿的那身色彩鲜艳的衣服,她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扔了这套由薄纱和丝绸做的衣服,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被表面的岁月静好麻痹了警惕从而忘了花月阁的追杀,却没想到,这套衣服会成为她在这世间穿的最后一套衣服。 尘归尘,土归土。她青柠欠谢晟的营救之恩从此还清了! 她累了,她想走了……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当青柠踩着凳子把麻绳挂在梁上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了。 青柠怔愣了一下,自己从未与任何邻居有过交集,这个时候估计找过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事。青柠没有理睬,继续仔细的给麻绳打结,然后闭上眼把脑袋伸进了打好的绳套内。 “娘,阿娘,娘,开门啊!” 门继续被敲响着,伴随着敲门声的是小女孩的呼喊声。是念儿! “念儿?是念儿!”青柠哆嗦着嘴唇,正准备把脑袋从绳结中解出来,却不想身体一个失去平衡,脚下的凳子被踢翻了。 当濒死体验裹挟而来的时候,青柠的求生欲达到了极点,尤其是听着大门外奶声奶气的喊娘声,可是,青柠却只能徒劳的扑腾着腿挣扎。 门外送念儿回来的人大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当青柠脚下的凳子被踢翻时,大门外的人就暗道不好。 “家主?”清风请示道。 公孙白点点头,清风便一个飞身跃进了院子。主要是这条小巷子很是宁静,若是贸然踹门恐怕会引来邻居探查等不必要的麻烦。 等到清风把大门打开请众人进来时,青柠已经被清风从绳结上放了下来。念儿还小,看不懂那挂在正屋梁上仍在晃荡的绳套代表着什么,但是她能看懂阿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和脖子上的青紫勒痕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阿娘,阿娘你这是怎么了?呜呜呜” 念儿抱着青柠一边摇晃着,一边颤抖的伸出小手去摸青柠脖子上的勒痕。 “念……咳咳,念儿……”青柠心疼的搂着念儿:“念儿,你……咳咳,你去哪儿了……让,咳咳,让为娘好找……” “娘,念儿错了,念儿再也不跑 ,娘亲不疼,念儿给你呼呼……” 念儿小心翼翼的给青柠脖子上的伤痕哈气,突然又看到青柠半边脸上被打肿了的青紫发呆,念儿先是一愣,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哇,娘被打了,呜呜呜,害怕,爹爹冷……念儿怕……” 青柠轻声的哄着念儿,听到她口中反复说的“爹爹冷”,她蹙起了眉头,实在是听不懂这句。 花娴蹲到念儿身畔,从怀里掏出一把糖果递给念儿:“念儿不哭,姐姐请你吃糖哦,你乖乖的吃糖,让细雨姐姐帮你娘亲上药好不好啊?上了药娘亲就不疼了。” 念儿一听上了药娘亲就不疼了,便乖乖的拉着花娴的小手把娘亲让给了细雨。 “青柠姐姐,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花娴问道。 青柠闻言,只是捂着脸哭。 花娴又道:“你就不问问念儿为何会与我们在一起吗?” 花娴语气平和的讲述了念儿在天将明的时候穿着亵衣赤脚从院子里跑到大街上被她的侍卫遇到的事情。 “青柠姐姐,若不是念儿被我们的人及时碰到,这么冷的天,她衣衫单薄的跑到外面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为何念儿自己跑出去了的事情,我们早上来问你的时候,你却不说实话呢?” 青柠想到念儿若不是被花娴救走只怕早就被冻死了,心中一阵后怕,也是懊恼自己为何就听了谢晟的哄劝不对花娴说实话呢。 花娴又讲了念儿说家里来了个说是她爹爹的怪物,那个爹爹浑身冰冷没有温度就像是在院子里冻了一夜的木柴那样冰冷。 显然念儿想表达的谢晟像尸体一样冰冷,但是她没有见过尸体,便用院子里冻了一夜的木柴来形容了。 “冰冷?”青柠疑惑了:“谢郎并没有冰冷啊,妾身碰过他的身体,像正常人一样温热啊。” “那是他对你使了幻术。”公孙白道。 “幻术?不应该啊,若是幻术,为何念儿却能看穿?”青柠显然不信。 “那是因为念儿是小孩子。” 青柠沉默了,这一点她是能想明白的,小孩子是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东西的。 青柠想到谢晟对自己的各种反常,浑身打了个哆嗦:“难道,难度,谢郎他……他已经……” “这个,还不能肯定,”公孙白斟酌着说道:“这些只能代表,回到你身边的谢晟和两年前消失了的那个张生有一些不同,具体如何,还需要查证。青柠姐姐,你能把谢晟回来后的这些天的所有细节说与我们听吗?” 第158章 与魔尊的交易 谢琰带走谢晟后,并没有赶回城主府,他并不想父亲知道谢晟回来了。谢琰把谢晟关到了城外的一座别院里。 谢琰的这座别院是他母亲季氏的嫁妆,季氏嫡女季如嫣当年嫁与丽水城城主谢衡的时候,可谓是十里红妆,光是送嫁的花船就排满了整条河,季氏陪嫁产业颇多,为了这位嫡女,更是提前在丽水城周边购置了很多上好的庄子和别院,这座别院的不远处就是季氏的一个庄子,临湖靠山,还有温泉,里面主要种植各类瓜果菜蔬供给城主府。 谢晟没有被关进地牢,而是被谢琰好好的安顿在位于别院中心位置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名为夕照阁,主要是因别院中假山楼阁的景致造型,致使这座院子在晌午之前光线受阻,但是晌午之后倒是阳光充足,尤其是傍晚的夕照尤为别致,所以这个院子才有了夕照阁这个名字。 谢琰把谢晟关在此处的目的也是想告诉谢晟,他即使被父亲看中,也如夕阳般式微,谢琰是在借这个院子的名字提醒谢晟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谢琰走后,谢晟在夕照阁中溜达了一圈,夕照阁外布置了很多守卫看管,看到谢晟溜达到院门的时候,守卫把刀架在了一起。 “二公子,请退回去。”侍卫冷冰冰的说道。 侍卫口中尊敬,眼底带着强烈的不屑感,这个二公子原本是颇受城主的看中的,曾有一度,城主府的人都以为二公子会被立为少城主。可惜后来二公子去做了什么香行人,后来竟会为了一个女支子,不惜自甘堕落离家出走了好几年。城主在震怒之下立了大公子做了少城主。如今二公子像老鼠一样的偷偷溜回来,却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谢晟丝毫没有将侍卫对自己的轻慢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去为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待谢晟把自己整个儿泡在浴桶中后,他的思绪开始清明。这时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就会惊奇的发现,谢晟居然可以在水中呼吸! 谢晟细细梳理了自己回到丽水城后的点滴,他首先为自己报了仇。他不会忘记,自己之所以会被人寻到踪迹,是有一个江南富商游历到了歙州花莲镇采购胭脂水粉,无意中发现了青柠制香的手艺,便在丽水城的倚香楼说漏了嘴,这才使得城主府派出吴师爷去歙州花莲镇押回谢晟的事件发生。 好在谢晟在城主府中的多年经营不是白费,他的心腹给他传了信,他便提前到了进入花莲镇的必经之路去堵住了吴师爷,又拿他的身家性命来做威胁,让吴师爷答应了不打扰青柠母女的生活,在花莲镇的客栈里等待谢晟。次日一早,谢晟悄悄的不告而别跟着吴师爷离开了花莲镇,这是他对青柠母女能做出的最后保护。他知道,一旦被锁定了目标,他再想带着青柠母女逃离城主府的掌控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谢晟万万没有想到,他乘坐的船会在即将抵达丽水城码头的三水汇合处被吸入水底的暗河。他记得那日,船只迅速被吸入暗流,他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可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溺水,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着他的船只,就像是一层薄膜似的包裹着这条船。 他能看到周围的各色鱼群围着大船游来游去,但是他的大船却没有淹入一点水迹。 他走到甲板上,看着水底的光线一点点的变暗,有一些发光的鱼像星星一样的围着甲板周围游来游去,好奇的看着站在甲板上的他。他也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那一刻,他是害怕的,但也是充满了好奇的。 直到他被带到一个水底的洞穴,被一团可以变换为各种形状的黑影用法术压着吃下了一团又腥又臭的水草,那团水草很硬,还有刺,水草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来,他不想继续吞咽,可是无论他怎么反抗,他都会控制不住的自行往下吞咽那团水草。 当水草终于顺着食道滑到胃里后,烧灼的刺痛感从胃中贯穿到四肢,又辐射到全身的血液和毛孔。那种感觉太痛苦了,仿佛是有一把带着锯齿的刀片从他的胃里向周身的内脏和经脉划拉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那个怪异形状的黑影蹿到了他的面前。那个黑影告诉他,刚刚他吃下去的是他的残魂在湖底生出的百年青苔,里面浸满了他的魔力,千百年来,他是第一个吃下去残魂青苔没有被折磨死的人类。 那个怪物让谢晟称呼他为魔尊,他说他会给予谢晟无边的法力助谢晟回丽水城拿回他想要的一切,作为条件,谢晟要乖乖的用两年的时间练熟他传授的法术,并为他做事。 于是,谢晟就这样的与魔尊做了交易。 第159章 杀了花娴 谢晟正泡在水中复盘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突然,他发现眼前浮现了一抹淡淡的墨色,那团墨色在水中慢慢的扩散。谢晟隔水看着眼前的墨色逐渐变大,逐渐飘到了他的眼前。 谢晟在水中睁着眼睛,与那团颜色越来越深的墨色对视着。 “哼!” 一道威严的冷哼在谢晟耳边响起。这道冷哼声唤醒了谢晟的心理和生理回忆,是对那段在水底暗河洞穴里经历的折磨的痛感记忆! “魔尊……”谢晟不敢再犹豫,低下头,以顺从的语气回答:“不知魔尊有何指示?” “谢晟,你回到丽水城也有些时日了吧,日子过得倒是潇洒,莫不是把本座吩咐你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了?” “属下不敢!” “哼,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随着魔尊的话音落下,染成墨色的洗澡水中突然出现了一些带着锯齿的水草,那些水草在浴桶中从不同的方向缠上了谢晟的身体。 谢晟痛苦的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他不敢大声惨叫,他怕引来院子外面的守卫。 缠住谢晟身体的水草在水中像蛇一样灵活的扭动,不多时,谢晟的身躯就被带有锯齿的水草勒得浮现青紫色的勒痕,伴杂着被锯齿拉出来的血痕。 待得谢晟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后,那些水草突然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了。若不是谢晟的身体上还留着那些伤痕,刚刚那些水草的出现似乎就是一场梦境。 “本座让你去寻找的那颗发光的星星,你找到了吗?” “没……” “哼!” “实在是,实在是属下的法术能力有限,斗法斗不过那个守护者,而且,属下还寻不到那个守护者的方位,属下寻遍了整个丽水城,都找不到那个人的踪迹……请魔尊恕罪,属下无能……” “哼,倒不是你无能,而是天界刻意隐藏了此人的踪迹,这位上神下凡历练却没有带着神格,所以,你寻不到他也算是正常。” “不过,不过属下发现了有一个人不太寻常……” “哦?说来听听。” “那是一个小女孩,看身形大约六七岁,那个小女孩有一日上我家去寻找内子,不过属下去晚了,没有与那小女孩打照面,但是从背影看到了她就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很奇怪,属下能感应到她身上似乎有让我下意识的会忌惮的东西……” “本座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那个声音猜想到了,谢晟说的小女孩应该是花娴,他曾经在楚州城的公孙老宅用弑神笺试图杀过她,可惜她身上被法术高明的人留了一道保护禁制。想到魔界关于上古桃花神的那道魔谕,那声音便下定决心让桃花神彻底消失在这丽水城!决不能让桃花神将来影响到少主的大业! “我早该想到了,是桃花神来到了丽水城!” “什么……什么桃花神?”谢晟大着胆子问道。 “那个小女孩,她是天界的桃花神下凡历练,你若是能杀掉她,倒也可以将功补过。” “弑……弑神?”谢晟的声音有些哆嗦。他不傻,知道凡人弑神定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她如今只是个肉体凡胎的小女孩,你只管杀掉她的肉身,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那道声音心想,既然那道保护禁制是下到了这个凡间花娴的身上,那么若是这副肉身死掉,他只要趁着桃花神花娴的元神没有及时回归天界的时候用弑神笺绞杀掉她就行! “杀掉她?”谢晟想了想:“这个倒是应该不算太难,她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不过,她身边保护她的几个人倒像是个练家子,而且是武林高手。” “你自己想办法吧,你若是能杀掉花娴将功补过,本座就会给你一颗丹药,解了你的‘绝情禁制’。” 虽然看不到那道声音的身形,谢晟却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冷飕飕的瞄向了他的小腹下方。谢晟想起了他与青柠颠鸾倒凤后受到的那些尖利的叶子群的绞割之刑,瞬间觉得下身疼痛起来。那是心理恐惧带来的情绪记忆。 “有了那枚丹药,你至少会有一个月的时间不会受到绝情禁制,可以放心的和你的女人享受鱼水之欢。” 那个冰冷的声音带着施舍和威严说道。 “属下,谢过魔尊赐药!” “先别忙着谢,能不能拿到这枚药,要看你的本事了。” “属下或许可以通过内子来完成魔尊交待的任务。” “此话怎讲?” “是这样的魔尊,既然那日,那个桃花神花娴来找过内子,那么定是内子相熟之人,属下可通过内子的邀约让花娴进入属下的陷阱。” “此计可行。” 突然,半颗药出现在了水面上漂浮着。 “如此,本座先赐你半颗药,你先回去安抚你的女人,记住,你有半个月的时间来完成任务,半月后,若是你没有得到另外半颗药,别说后半个月的鱼水之欢了,就连你之前那半个月免去的绝情禁制都会加倍的惩罚回来。” “这……”谢晟听到惩罚还会秋后算账,有些犹豫。 “怎么?”那声音的语气更冷了,带着十足的威胁。 谢晟不再敢犹豫,把脑袋浮出水面,以嘴接住那浮在水面的半枚药丸,和着自己的洗澡水就吞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那声音见谢晟如此配合,明显的心情愉悦:“很好!本座等你的好消息。” 很快,谢晟的洗澡水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谢晟全身脱力的靠在浴桶的壁上,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半枚药丸在体内的经脉处游走着。那是一股炽热的气流,从胃里向周身扩散着,让他浑身燥热起来。 谢晟不再多想,起身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布巾擦干身体的水分,也不穿、衣服,就这样的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着,似乎想通过这样的走动散发一下药丸带给身体的燥热。 但是这些是徒劳的,他的心里逐渐升起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去找青柠!去找青柠!去找青柠! 谢晟的眼睛逐渐变得猩红,他穿好衣服,双手掌心相对凝出一团黑色的雾气,这团雾气在他的掌心慢慢变大,直到把他的周身全部笼罩…… 于是,当谢晟打开房门走到院中,又轻轻敲了敲大门,待得门口的守卫打开院门疑惑的往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查看的时候,谢晟大摇大摆的从他们眼前走出了夕照院。 第160章 一种报复 青柠带着念儿进入了熟睡,突然,她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一个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身一阵尖锐的疼痛唤醒了她。 屋内视线很暗,青柠只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那道黑色的轮廓,她刚想大叫就被捂住了嘴巴。 屋内的温度有些冷,青柠的房门顶的死死的,窗户大开着,来人是翻窗户进来的。 青柠抵死反抗着,来人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压住她的两只手到头顶,不知过了多久,待得那人的脑袋满足的瘫倒在青柠的肩膀,青柠的手被放开了。 青柠刚想去摸枕头下的簪子,就听那人暗哑的嗓音说道:“柠儿,是我。” 听出来是谢晟的声音,青柠心底一松,铺天盖地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她不敢放声大哭怕吵醒了身畔睡着了的念儿,却没去想,刚刚的动静那么大念儿却没有被吵醒。 青柠无声的流泪着,谢晟也不哄她,只是趴在她身上休息着,自打服下那半枚药丸后,谢晟对青柠母女已经能够有一些怜惜之情了,却原来他之前中的魔毒不仅会使他的生理受到禁制,就连心理上也对情爱有了阻断。 他偏过头看向睡在里侧的念儿,细嫩的小脸蛋上是恬静的睡颜,念儿在睡梦中和醒着的时候都是一样的乖巧。此时,他对女儿有了疼爱之情,想到之前他居然心心念念的想除掉念儿,不由得一阵后怕。 谢晟明白倘若自己的魔毒不解,他留在青柠母女身边对她们来说是很危险的,因为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念和举动。 许久,谢晟吻去青柠的泪水,在她耳畔喃喃说道:“柠儿,我回来了,委屈你了,你放心,我回来了……” 他此时所说的回来,是指真正的他回来了。 青柠哽咽着点头,她被谢琰侮辱后,本想一死了之,但是又舍不下念儿,更让她心寒的是谢晟对她的态度,这些天她无数次假设过谢晟回来后会如何对待她,他会不会嫌弃自己不干净了,会不会骂自己是个女表子…… 谢晟躺倒床铺外侧拥着青柠,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就像当年在花莲镇的那些个夜晚他哄她入睡一样。两人甜蜜的说了一些话后,青柠累极,便熟睡过去。谢晟却睡不着,他盯着房顶,思索着如何让青柠哄劝花娴进入自己的圈套。他想在魔尊那里立下功劳好换取陪伴青柠母女过平静日子的机会。 他被魔尊囚禁在水底暗河的洞穴里长达两年,魔尊每日对他进行残酷的训练,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要死在地下暗河了,他的尸体将会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无人所知,从此这世间无人再回想起曾经有一个叫谢晟的城主府二公子,那曾是一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家公子,曾是被城主给予厚望的继承人,他是嵩阳书院的高材生,是书院中能够凭借科考入仕的不二人选,他也是青柠温柔体贴的丈夫张生,是软软糯糯的幼子念儿的父亲…… 现在,他有机会摆脱囚禁了,他还会在魔尊的帮助下获得比以往更盛的风头。他要从谢琰手里抢走他所骄傲的一切! 城主府,谢琰在书房中听到别院来报,气得摔碎了整套茶盏。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谢琰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出府的时候,他母亲季氏身边的刘嬷嬷拦住了他。 “少城主,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刘嬷嬷,你去回一下母亲,我现在有急事要出门。” “夫人找您的也是急事,少城主莫要让夫人等久了。” 谢琰只得跟着刘嬷嬷去了菡萏院。 城主夫人季如嫣喜欢荷花,她的菡萏院里除了有一个人工假山水池中种上了各色荷花,院子中的各处还摆放着精美的水缸养着各种名贵的睡莲。 谢琰被请进暖阁的时候,季氏正在插花。季氏很喜欢花,城主府中的花房中培育了各种名贵花卉,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暖房中也为季氏培育出反季的花朵。 “见过母亲。” “嗯。” “母亲,您找儿子有何事?”谢琰行完礼后恭敬的问道。 “琰儿如今心大了,不需要母亲操心了。”季氏手中的花剪咔嚓一声除去了一条花枝。 那剪刀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谢琰的心间,谢琰吓得一激灵,但是面色不显。 季如嫣是季氏嫡系长女,在娘家的时候就很强势,她深谙后宅阴私,她父亲的后院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庶子庶女都是她帮她母亲整治的。 季氏嫁到城主府后,与谢衡也着实恩爱过一段时间,也曾幻想过与谢衡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谢衡为了利益接连纳妾,季氏表面大度,私底下也使过阴损的招数,致使城主府中的两名妾室只诞下一子后便不再能生育。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反着了哪名妾室的道儿,膝下除了谢琰这位长子,在两名妾室入府后她再也无所出。 谢琰对自己的母亲季氏是发自内心的畏惧,季氏表面温和,实在阴翳,谢琰比谁都清楚母亲的手段。谢琰在迎娶了青梅竹马的许茜儿过门后,曾在一次出门游历的途中爱上了一名酒家女,那个女子名叫山楂,是半个江湖中人,会一些拳脚功夫,生得明眸皓齿,走起路来像一阵风,十分明媚张扬,与谢琰自幼遇到的那些世家贵女大不相同。 谢琰被那个叫山楂的女子给迷得五迷三道的,便背着许茜儿悄悄的将山楂养在了外面。后来等到山楂肚子大了,谢琰便带着山楂跪在季氏面前求季氏答应把山楂纳入府中。 季氏自知这事儿必定会传到许茜儿耳中,便着人把许茜儿请到菡萏院,当着许茜儿的面处理了山楂。 季氏这一手不仅仅是表明了会为许茜儿撑腰的立场,同时也震慑了许茜儿。 “你叫山楂?”季氏傲慢的问着跪在下首的那名身着浅蓝色衣服的大着肚子的女子。 “回夫人,民女是叫山楂。” “抬起头来。” 山楂被季氏的威压感震慑,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她不敢直视季氏,垂下目光。 “也不是一张狐媚子脸,却生了个狐媚子的心。” “夫人,民女,民女和大公子是真心相爱的……”山楂辩解道。 “掌嘴!”季氏厉喝。 一个婆子上前直接抡起蒲扇般的大掌照着山楂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就扇了过去,山楂被扇得半边身子掀到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谢琰冲上去一把拉开了婆子:“放肆!” 见谢琰如此护着山楂,许茜儿的脸色苍白了。 “琰儿,你居然为了一个外室忤逆母亲?”季氏目光森冷的望向护着山楂的谢琰:“如此,就不要怪母亲心狠了……” “母亲,山楂是无辜的,您要怪就怪儿子吧,都是儿子不好。” 谢琰跪下给季氏磕了个头。季氏见此更加坚定了要除去山楂的念头。 “来人,上山楂!” 季氏话音刚落,就有几名粗壮的婆子捧着一大筐山楂进来。 “母亲,您这是要……” 季氏打了个手势,便有侍卫上前拉开了谢琰。 见谢琰被制住,便有两个婆子上前钳住了山楂的手臂,一名婆子捏开了山楂的嘴,就这么硬生生的喂着山楂吃下了半筐山楂。 于是,季氏就用山楂堕了山楂的胎,流出来的是一名已经成型了的男婴。 许茜儿吓得心尖尖直打颤,被自家婆母的手段吓住了,从此在城主府中再不敢与婆母生出二心。 谢琰也是自从后与季氏离心,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处理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却无能为力,从此,谢琰便背着季氏经常流连风月场所,母亲希望他能成为她的骄傲,那么他偏偏让自己变成纨绔,这也是一种对母亲的报复吧。 第161章 太优秀了 季氏锐利的目光射向谢琰:“琰儿这是要出去?” “是,母亲。” “去做何事?” “没什么,只是约了几个友人吃酒。” “是吗?”季氏把花剪递给侍女,接过刘嬷嬷递过来的帕子净手,又接过侍女递来的一杯茶轻啜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听说那个小贱种回来了?” 谢琰心中一紧,垂下眼眸敛去情绪:“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 谢琰知道母亲往他身边安插了人,这些年他明里暗里的拔出来好几个,也都找了由头料理了,想来母亲安插的人手远比他想象的要隐蔽,他院中定是还有埋得很深的没查出来的眼线。 感受到谢琰的情绪变化,季氏放软了语气:“琰儿,不是母亲非要管着你,而是有些事你心太软,若没有母亲为你谋划,就凭你父亲对张氏那个贱人的偏心,这少城主之位到现在都不会落到你头上,你万不可为了一些小事跟母亲离了心啊。” 她母亲口中的小事无非就是偶尔打杀几个他身边的人,或者是往他身边安插眼线,严密监控他的一举一动,这种强烈的控制欲让他喘不过气。 “那个小贱种居然命这么大,我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却想不到他还有回到丽水城的一天。琰儿,听说你把那小贱种扣起来了?” 谢琰心里一阵烦躁不想答话,他的沉默让季氏以为他默认了。 季氏接着道:“你这样做是对的,千万不要让你父亲知道那个小贱种还活着。四年前,我费尽心思好一番布置,才让他顶替了倚香楼的香行人一职,原本我安排了一些有经验的姐儿把他缠住,让他迷失在那温柔……”季氏看了儿子一眼,突然意识到当着自己儿子这样说不太好,便打住了:“总之,你一定不能让谢晟回到城主府,你去把他杀了吧。反正他在你父亲心里已经死了。” 四年前,季氏偷偷买通了倚香楼的月娘,让她的相好吴三爷假装生病空缺出香行人的位置,她再用计推了谢晟去顶替。不过那个香行人吴三爷居然背着月娘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想借此机会敲诈勒索月娘,月娘便在季氏的授意下,直接让他暴毙了。 谢晟那年刚刚十八岁,季氏作为主母,打着为庶子们好的理由管束住了庶子们的后院,没有让庶子们早早的有通房丫头,更不会及早的给庶子张罗婚事好让他们拥有姻亲的助力。 季氏故意素着谢晟,再安排谢晟前往那销魂窟里做采购姑娘的香行人。她料定了血气方刚的在情事上一片空白的谢晟一定会在那种温柔乡里把持不住。 季氏提前买通好了花月阁的人,让他们在温泉山庄安排了两个有经验的姐儿来给谢晟开荤,再设计让谢晟为了那两个姐儿跟别的采购方的香行人争风吃醋起冲突,并闹出人命来。 她要毁了这个比他儿子更加优秀的小贱种,她要让谢衡看到这个他宠在心尖尖上的苏氏那个贱人生的是个什么货色!他要让谢衡看到那个被他给予厚望的儿子谢晟是如何沉迷于女色而身败名裂! 不过,季氏提前安排好的那两个姐儿并没有派上用场。 季氏万万没想到,谢晟闯出的祸居然比她设计的还要出格!谢晟居然在花月阁温泉山庄模拟花楼的狂欢晚宴上开苞了花月阁的待售货品青柠,完事后还拐带那个雏女支出逃了! 简直是,出乎季氏意料的,优秀!太优秀了! 青柠小院。 谢晟在院中来来回回检查了很多遍,确定了院中没有被布下阵法,也再次加固了自己的隐蔽结界。 谢晟这次设的隐蔽结界比之前要高明一些,这也是魔尊新授予他的法术,如今的结界可以隐蔽属性,消除了法术的痕迹,也就是说,青柠小院既能被隐蔽掉,也能让别人窥探不出这里被设下了结界。 谢琰的人在小院前面的巷子已经来来回回查探很多次了,就是发现不了这个小院的存在。 还有两天就是上元节了,谢晟跟青柠说好了要带她和念儿去看灯会,青柠和念儿都很高兴。谢晟这次回来由于服了药丸,身上已经没有那种水底洞穴带来的死气了,念儿虽说一开始还是有些惧怕这个爹爹,但是在谢晟很有耐心的陪她玩耍后,就与谢晟重新培养出了父女之情。 傍晚时分,青柠在厨房煮饭,谢晟把念儿扛在肩膀上让她张开双臂带着她来回跑着玩,念儿清脆的笑声洒满了整座院落,和着厨房里飘散的香气,这一幕让青柠依门依恋的看了很久。她想,若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她心底总是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安,总觉得命运不会如此的眷顾她,属于她的苦难定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会在她品尝幸福的某一时刻突然蹿出来,狠狠的叼走她的幸运…… “念儿,下来吧,让爹爹歇一会儿。”青柠冲念儿招招手,于是谢晟把念儿放下来,念儿跑进厨房,青柠摸了一块刚炸好的糖油果子递给她。 谢晟见青柠心情很好便试探着开口:“柠儿……” “嗯?” “那天送念儿回来的人是谁啊?” “哦,是一个曾经帮助过我的人,他们人很好。” “柠儿,既然人家帮了我们,那我们是不是得答谢一下人家?” “谢郎,我这几天也在想着,是不是给娴姑娘送一些节礼,还是请他们来家里吃顿饭,但我又怕人家是富贵人家出身,看不上我这个……” “柠儿万万不可如此去想,倘若恩公是凭借身份地位来与人交往,那他们万万不可能搭救念儿。不若这样,等上元节灯会的时候,你与那位恩公小娘子相约一下,我们在酒楼置办一桌作为答谢怎么样?” 听到去酒楼答谢,青柠的眉头拧紧:“这个,谢郎,酒楼恐怕费用不便宜……” “柠儿不要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只管邀约就行了。”谢晟把青柠拥入怀中,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好柠儿,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娘俩跟着我受苦了。你放心,等我安顿好一切,我一定风风光光的把你和念儿接进城主府。” 另一边,谢琰坐在马车内听到派出去搜寻谢晟的手下回来汇报,均是无功而返,他暴怒的捶了一下马车的车壁。 “废物!一群废物!” 马车外传来随从阿四小心翼翼的声音:“禀少城主,少夫人请您回府一趟。” 谢琰皱了皱眉头:“何事?” “这……”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是少夫人的娘家来人了,想,想请少城主过去叙话……” “哼!” 这个许茜儿,时不时的就拿她娘家人来压一压他。 的确,他能坐上少城主之位,除了他母亲季氏有手腕,提前废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二公子谢晟,其中有一半的助力也来自于他的姻亲许家的势力,但这不代表许家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挟恩自重,时不时上门对他施压训话迫使他对许茜儿多几分看重。 “去倚香楼!”谢琰冷冷的吩咐。 “啊?是!”阿四只犹豫了一下,便吩咐车夫调转方向去倚香楼。 许久之后,谢琰大汗淋漓的从红鸾姑娘身上爬起来,他扯过红鸾脱在床边的亵衣胡乱的擦拭干净自己,便当着红鸾的面传唤老鸨月娘。 “月娘,去,给爷再找个新鲜的货色过来,就送到红鸾姑娘房中来。”谢琰一把搂住红鸾姑娘汗津津的香肩,淫笑道:”爷今晚要只见新人喊,更见旧人叫。” 第162章 邀约花娴 翌日上午,青柠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褐色袄裤,包了个青色的头巾,挎着篮子出去买菜。她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她不知道花娴住在何处,所以希望能在街上遇见细雨或清风他们。 也算是青柠幸运,果然在一家糕点店的门口看到了正在排队的细雨。 青柠惊喜的拉住细雨,说了上元节想要在知味楼宴请花娴的事情。细雨笑着说等回去就回禀给娴姑娘,青柠便放心的继续去买菜了。 “青柠说她要宴请我?”花娴问道:“只宴请我吗?没有说宴请你们家少家主和木四公子吗?” “婢子还特意问了青柠姑娘,她说只邀请娴姑娘。”细雨回道。 花娴拧紧了眉头,公孙白伸手把花娴的眉头抚平:“小姑娘家家不要一天到晚皱眉头,小心提前变成老太婆。” “变成老太婆吗?”花娴闻言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作为上古神,她生长得很慢,花了不知多少年才将将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就莫名其妙的从谪仙台上跌落到人界了,然后又变成了小女孩。老太婆的这个角色是花娴还从没有体会过的,想到可以利用人类短暂的一生去体验一遍,花娴很是新奇和兴奋。 公孙白似乎看懂了花娴的想法,嘴角上扬,这个小姑娘脑回路总是清奇。 “阿白哥哥,你说,青柠姐姐为何要在明晚宴请我一个人呢?” 公孙白沉吟片刻,伸手揉了揉花娴的脑袋:“没事,娴儿不用担心,明日让细雨和明月陪你去。” “明月?她也来丽水城了吗?” “今晚应该能到了。” “那太好了,好久没见到明月了。”花娴高兴的跳了起来:“好,那明晚,我就带着细雨和明月去赴约。” “咦,木四公子怎么半天没有露面了?他窝在房中干什么呢?”花娴突然想起来半天没有动静的木少轴。 “我猜透他可能又在左手跟右手下棋吧。”公孙白淡淡的说道:“不说他了,娴儿想不想出去逛逛?” “好啊好啊,我想去吃东市那家酱菜店门口摆摊的老婆婆做的酸辣凉粉,还有卢记糕点铺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栗子糕。”提起美食,花娴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快去换衣服吧,我们这就出去。”公孙白宠溺的笑着说道。 大街上。 青柠买完菜后挎着篮子贴着街边谨慎的走着,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路上的行人,生怕遇到谢琰那个王八蛋。为此,她还特意选择了这身暗色的衣服,就是为了让自己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有时候,人越是怕什么就越会遇到什么。 突然,一辆马车从青柠的身后驶过来,马车行至青柠身边时突然停下来,车旁跟随着的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的钳制住青柠的手臂,青柠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觉得身子一个悬空,被丢进了马车内。其中一个护卫还不忘了接住了青柠手中的菜篮子。 这一切发生的一气呵成,让青柠猝不及防! 青柠跌入马车中,膝盖撞到了车壁上,她的上半身则狼狈的撞在一团软软的物体上,她抬起头,只见到一袭紫红色绣着大团花朵的锦袍。 青柠顺着紫红色锦袍抬头望上去,谢琰那张与谢晟酷似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轻浮的低头扫视着青柠那被扯乱了微泄春光的领口。 青柠见是谢琰,吓得赶紧往后退,蜷缩着身体躲到马车另一侧,尽可能的想离谢琰远一点:“你,你想干什么……” 青柠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你叫青柠是吧?几日不见,小娘子气色愈发红润了,瞧着红扑扑的小脸蛋,还有这不点自朱的小嘴唇儿也是愈发的诱人了,来,告诉爷,这些日子可有想爷啊?” 谢琰伸手扯过青柠,青柠吓得尖叫一声:“你,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大街上,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谢琰眸光一沉:“在这丽水城,我就是王法!” 谢琰一把薅住青柠的头发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说,我那好弟弟是不是回到你身边了?” “没,没有。”青柠眼神躲闪。 谢琰一看就明白了,谢晟定然是回到了青柠身旁。谢琰也不揭穿,只是戏弄的笑着说:“哦?真没有吗?你说,我要是拿你的安危去威胁他,他会不会出来救你呢?” 青柠想到那日谢琰当着谢晟的面侮辱自己的情景,眼神黯淡了下来,抿紧嘴唇不说话。 谢琰哈哈大笑:“也是,他要是真的在乎你,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睡了你,是不是啊小美人儿?” 谢琰用手指挑起青柠的下巴,青柠嫌恶的撇过脸去。 谢琰也不生气,以一种狩猎的心态看向青柠,反而更觉得有趣了。 他细细打量着青柠,不施粉黛的清丽面容,倔强的眼神,粗布袄裙也掩盖不了的纤细腰肢,因为惧怕而带有的羸弱的破碎感,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惜,果然不愧是花月阁调教出来的上品货! “小美人儿,谢晟这几日回到你身边有没有嫌弃你的身子脏了呢?他要是嫌弃了你,你就告诉爷,爷帮你撑腰去收拾他怎么样?” 青柠咬咬牙,道:“少城主,奴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少城主放奴离去吧,这里好歹是闹市,只要奴喊一嗓子,只怕少城主也不好看吧,奴本就是贱命一条,少城主何必为了奴而堕了您金尊玉贵的身份呢?” “你是在威胁爷吗?”谢琰危险的眯了眯眼眸。 “不,不敢,奴只是实话实说。”青柠倔强的抬起下巴。她料定了谢琰不敢当街把她怎么样。 “哦?是吗?”谢琰冷冷的说道:“爷突然想起了一个好玩的游戏,既然你不肯带爷去找你那个贪生怕死的男人,那么爷就送他一份礼物如何?” 谢琰托起青柠的腰把她放到自己的腿上,让青柠跨坐着面对自己。 “你说,如果你那个没种的男人收到了你怀上的我的孩子,他会不会高兴这个礼物呢?” 青柠只觉得臀部被抬高,然后又被往前一送,令她羞耻的事情就真的在这狭小的马车车厢里发生了。 马车车夫听到车厢里的动静,便很配合的把马车的速度提了上来,青柠的挣扎和喊叫就这样被淹没在颠簸的马车和闹市的人声嘈杂中了。 许久后,青柠被谢琰从马车里放了出去,跟在马车旁的护卫还把她买的那篮子菜给还了回去。 青柠拎着菜篮,失魂落魄的游荡在街上,原来,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那个怪兽真的会在猝不及防间蹿出来叼走了她的幸运和幸福…… 第163章 希望他死在丽水城 青柠无意识的走到了通往河边的路,那条路的尽头是丽水城有名的酒楼和花楼一条街,如果没有当初的意外,她的归宿或许就是这条河边上的那座着名的花楼吧。 青柠茫然的看着远处的河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有一辆低调的马车从远处驶来,车夫看到了站在水边的青柠,自语道:“大过年的难不成还有姑娘想投河寻死不成?” 马车车厢内的人听到后,一只素白的玉手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车帘,忽然又觉得不对,再次掀开车帘仔细看。 “车夫,停车!” 车内的姑娘在婢女的搀扶下迅速下了车,原来是倚香楼的头牌花魁娇红姑娘。 青柠走到了水边,正准备纵身一跃跳下去的时候,手臂被人从后面死死拉住了。 “青柠?真的是你!”娇红见到青柠又惊又喜。 “娇红?” “青柠,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那天匆匆离开是有急事,后来再去寻你,你和念儿都不在那个小院了。” 娇红那日是被合王急招过去,她后来又去给青柠送东西,青柠和念儿已经被花娴和公孙白留下的人给送走,住到了如今的这座小院。 娇红发现青柠的状态有些不对,疑惑的问道:“青柠,你刚刚这是想做什么?” 青柠一把抱住娇红,大哭起来。娇红轻抚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青柠不哭啊,我在这儿呢,没事了……” 待青柠平息下来,娇红把她带到了倚香楼自己的房间。她们是从后门进的,如今还没到晌午,倚香楼的姑娘们几乎都陪着恩客在熟睡,大概要到晌午时分倚香楼的大门才会打开。 娇红让婢女备了两桶沐浴香汤送进来。她昨晚是在合王处过夜,完事后只草草用布巾擦拭,合王不拿她这样的女支女当人,自然不会给她准备沐浴香汤,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粘腻,只盼着早点泡在香汤中洗去一身污垢。 娇红见青柠有些局促,想到她脱离花月阁已经很久了,想必不适应这种有人服侍的沐浴了,便挥退了婢女不让人留下来伺候,这样能让青柠自在一些。 娇红笑着说:“青柠姐姐,咱们好久没有共浴了,现在没有旁人,不如咱们姐妹泡在香汤里一边解乏一边聊天可好?” 娇红说罢便自行除去衣服,踩着踏板爬进了自己那个浴桶中。 青柠打量着娇红,她的身上斑斑点点,一看就知道她昨晚干什么去了。 只不过,让青柠震惊的是,娇红的脚踝处居然有几处渗着血痕的牙齿印。待娇红弯腰撑住浴桶边缘往桶里爬的时候,青柠看到娇红的大腿根处也有几处渗血的咬痕。 青柠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若不是自己的出逃,当初倚香楼定制的货品就是自己了。而娇红,她比自己小两岁,原本不需要这么早的就被交货,可是自己出逃了,倚香楼又是高端订制客户,花月阁只能从她们那一批姑娘中选择最优秀的娇红给赔偿过来。 或许……或许如果自己来了,那么今日娇红身上渗血的咬痕就是她青柠该承受的。 想到娇红替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而她,原本就是作为女支子培养长大的姑娘,居然会为了谢琰那个狗东西强要了她的身子就会想去寻死,这个寻死的理由在这倚香楼说出来是那么的站不住脚啊,青柠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想倾诉的欲望。 娇红泡到了水中,伤口被水浸泡的刺痛让她嘶了一声,随即就是药浴带来的酥麻感。娇红清喟一声把后背舒展开,放松的瘫倚在浴桶壁上。 娇红发现青柠没动弹,便奇怪的问道:“青柠,你怎么不更衣啊?” 青柠这才反应过来,她三下五除二的脱掉衣服,略带掩饰的快速爬进了旁边的浴桶中。 娇红眯着眼睛打量着青柠,青柠爬进浴桶时,娇红敏锐的捕捉到了青柠大腿处残留的痕迹,她瞬间明白了,青柠在被她遇到之前定是经历了男女之事。只不过,这会是青柠想投河寻死的原因吗? 娇红闭上眼睛,打算一会儿看情况再询问青柠,虽然在她看来,陪男人睡一觉不算什么,但毕竟青柠是从了良的,娇红心里明白青柠跟自己不一样了。虽然想到这里娇红心里会升腾出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毕竟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谁比谁娇贵? 娇红的伤口在药浴的刺激下已经有些发麻了,这个药浴是她每次从合王处回来都要泡的,合王每次都会给她留下或大或小的伤口。 合王这个狗东西虽然身份尊贵,但是真的不干人事!娇红回想起昨晚在榻上合王时不时的停下来抓着她的脚踝狠狠的咬上一口,而且是必须等他口中尝到了咸腥的血腥味他才会松口。 若是只咬脚踝娇红也就忍了,可昨晚合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在最尽兴的时候抽身出来,把脑袋埋在她大腿根处张嘴就是狠狠的咬住,也是咬出了血才会松口,简直就是一只变态的疯狗! 这对娇红来说真真是酷刑,大腿的皮肉本就娇嫩,花月阁的姑娘又是自幼泡秘药养肤长大的,肌肤更是晶莹剔透,娇嫩敏感,娇红的大腿上的伤口比脚踝上的痛感度要强烈很多。 娇红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是合王看到她的眼泪很不喜,眸光一沉:“本王宠幸你倒还委屈了你?” 合王在等着娇红回答,眼神中带了几分杀意,娇红吓得咯噔一下就从疼痛中清醒了。 娇红急忙擦去眼泪,强忍着疼痛娇笑道:“哪有,妾……妾这是欢喜的流泪,嗯,是兴奋的流泪……” 娇红的言语不知道是哪句取悦到了合王,他瞬间心情大好的哈哈大笑:“既然你喜欢,那本王以后就多多如这般宠幸你。” 合王一把掐住娇红渗血的伤口,娇红不敢呼痛,只得假装兴奋的娇喘起来,合王被激起了兴头,一把拉住娇红的纤腰凶狠的行事。事毕,还不忘又奖励了娇红大腿上几处新的渗血的咬痕。 这个死变态!娇红心里暗骂,真希望他死在丽水城! 娇红想到合王这次刚来丽水城那天晚上的城主府接风宴,混进去的那些人肯定是想对合王不利,娇红那次故意帮助其中一个姑娘脱身,她实在是希望有人能杀了合王,这样她就能解脱了。 第164章 盲奴 沐浴后,娇红给青柠找了一身她平时出去办事时的便装,青柠现在是良家姑娘,自是不能穿那些艳丽的薄纱缝制成的“姑娘们的工作服”。 青柠低着头盯着地上自己原本的那套揉成一团的粗布深色衣服,那裤子已经被谢琰那狗东西给撕成了开裆裤,自是穿不得了,可是她又不想穿娇红的衣服,她怕回去不好跟谢晟解释为何换了衣服。 青柠的沉默让娇红误会了,娇红冷声道:“青柠,你大可放心,这套衣服是良家款式,我也没穿过几次,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 青柠听出娇红的误解,着急解释道:“不是的,娇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我换了衣服回去后不好解释,我,我那个张生,他回来了……” 娇红见青柠不是嫌弃自己,心里好受了几分,但是语气中还是有一丝委屈:“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 “怎么会!我怎么会嫌弃你!”青柠赶紧打断她:“娇红,你我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我们,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谁有资格嫌弃谁……” “一样吗?还是不一样了……”娇红的目光锁在青柠的脸上:“青柠,你今日为何要寻死?” 青柠闻言低下头,在目睹了娇红身上被恩客折磨的伤痕后,青柠实在是说不出口自己寻死的理由了。 娇红轻叹一声,亲自帮青柠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吩咐婢女拿了一些吃食过来。 “青柠,先吃饭,我们要好好活下去!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本就不公,那么我们自己就更不能轻贱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 “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青柠失神的喃喃道。 “对!世人皆看不起我们,人人都可作践我们,可我偏不信这命运的不公不可改变!有朝一日我定要让那些对我欺之辱之轻之贱之的权贵看看,蚍蜉也可撼树,蝼蚁不仅偷生也可偷改那些权贵贱狗的人生!” 娇红的脸上是满满的愤怒,青柠知道她定然是受苦了, 青柠拥住娇红:“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用来这倚香楼了……” 娇红无所谓的笑了笑,轻拍青柠的手安慰道:“不要这么想,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道,我就算不来丽水城,不进倚香楼,也会进什么倚翠楼、倚兰楼,到头来还不都一样。好了不说了,我们先吃东西。” 娇红点的是几道丽水城惯有的招牌菜,是从丽水城有名的酒楼知味楼叫来的。 考虑到青柠大喜大悲之时容易上火,娇红叫来的几道菜都是清淡口味的,一道烟雨醉虾,一道芙蓉豆腐、一道锦绣时蔬,还有一道桂花糖芋苗,另外还有一盅丽水银鱼羹。 “青柠,这几道都是知味楼的招牌菜,你多吃一些。”娇红给青柠布菜。 青柠听到“知味楼”几个字,猛然一颤。明晚就是上元夜,谢晟让她邀约花娴去赴约,定的就是知味楼。虽然谢晟口口声声说是要为念儿答谢花娴,可是青柠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娇红敏锐的捕捉到了青柠的变化:“青柠,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青柠夹起一只虾,掩饰的剥起壳来。 娇红不动声色的看着青柠,眸光微闪,青柠一定有事情在隐瞒着她,她……不信任自己了。会是跟那个突然回来的张生有关吗? “青柠,你刚刚说张生回来了,他这些年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娇红一边吃菜一边随口问道。 “他……他说他这两年在躲避仇家,怕连累我和念儿才不跟我们联系。” “青柠!”娇红放下筷子,盯着青柠的眼睛,正色道:“青柠,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都受过茉烟的恩惠,她拼死救了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糟践你的人生,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切不可一个人去扛,你可说与我听听,我虽式微,但总归是有人与你一起筹谋,你,切莫辜负了茉烟的一番舍弃。” 提到茉烟,娇红的声音颤抖了,青柠也瞬间有了揪心的感觉。 “茉烟……她,她后来怎么样了?” “茉烟她……我后来也被送去了供货会,在温泉山庄见过茉烟一次,她被剜去了双目,做了盲奴。” 娇红的眼眶红了,青柠则浑身颤抖起来。茉烟因为帮助青柠逃跑受了惩罚。在花月阁,最严重的惩罚不是处死,而是各种生不如死。 花月阁有一些特殊的奴隶,分别是哑奴和盲奴。哑奴是被绞了舌头的,花月阁的温泉山庄端茶倒水的小厮奴婢就是这种,是为了对客人和花月阁的讯息完全保密而设置的。这些哑奴的来历不明,多半是从各处秦楼楚馆里淘汰出来的或是获罪发卖过来的。 而盲奴,则完全是花月阁“自产自销”。 所谓盲奴,大都是被花月阁惩罚的自己培养出来的姑娘,而且能做盲奴的都是姿容出色的,姿容下品或是年老色衰的一般会做哑奴。 盲奴会被剜去双目,为了不惊吓客人,盲奴的眼睛上会缠着布条,布条是由轻纱制成,名叫目纱,上面还装饰有各色刺绣或珠串、宝石等。目纱本是用来遮掩残缺的,却被花月阁制成了一种装饰。目纱款式会与盲奴当日穿着的衣服颜色搭配。 盲奴由哑奴化完妆后,哑奴就会为盲奴选择出与其妆容相匹配的轻纱制成的衣物,再为其缠上华丽的目纱裹住眼睛。这些目纱还会被施以熏香,让恩客靠近盲奴的脸颊时就能闻到沁人香脾的味道。 盲奴被安排的地方一般都是在花月阁温泉山庄花园里的各处凉亭处,温泉池水的袅袅轻烟中,水汽氤氲烟雾缭绕处,薄如蝉翼的轻纱衣袂,不可视物的华丽丝带,让这些盲奴们宛若误堕凡尘被折了翅膀的小仙子,给往来的客人强烈的新鲜感和神秘感。 而盲奴们,由于无法看到来者是谁,也无法视物,便只能带着颤抖的破碎感由着这些客人们为所欲为,折磨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美艳弱女子,是这些人面兽心的权贵们津津乐道的“雅兴”。 青柠想到自己当日在温泉山庄看到的那些可怜的盲奴,想到茉烟也变成了其中一个,悲凉感和愧疚感到达了顶点,她再无胃口,掩面放声哭泣起来。 娇红也哭了,但是她不像青柠那样的无法抑制悲痛,她这些年过得也不比茉烟好多少,所以面对苦难她已经有了些许麻木。 表面看来,她作为倚香楼的头牌姑娘很是风光,在外人眼中,她的风头甚至盖过了之前的花魁红鸾姑娘。身为倚香楼的头牌花魁是可以自己选择客人的,也可以选择做清倌,娇红在倚香楼立的人设就是清倌,她琴箫双绝,只卖艺不卖、身,可是,这些都是做给外人们看的! 娇红的确不用明着卖、身,那是因为,她的身已经打包卖给了合王!而合王,是个十足的变态!有好几次娇红都差点被折磨得死在合王的榻上。 娇红等青柠哭够了,给青柠递上了一条帕子:“青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第165章 救风尘 青柠还在犹豫,娇红道:“青柠,你还有何信不过我吗?若说这世上真希望姐妹过得好的,也就是咱们这些从泥泞中爬出来的人了,当初你带着念儿从歙州到丽水城寻张生,不也是靠着沿途的姐妹们帮助吗?” 娇红这话不假,花月阁的人只知道他们把培养出来的姑娘送往各地,由此来打探各地的消息,却不知有一些姑娘并没有完全受这些权贵败类的掌控,她们中间有些人决心抱团取暖,相互支持,渐渐的也就形成了一个地下组织。 这个组织名为“救风尘”,一开始是由几个性命受到威胁的女支女彼此帮助以假死或者是赎身的方式从那吃人的销金窟里脱身,后来慢慢的就有越来越多不甘于受制于斯文败类们奴役的女支女们加入,渐渐的这个组织就织成了一张大网,铺满了整个大宋。 当初青柠从歙州花莲县来丽水城寻亲,途中遇到地痞无赖觊觎她的美色,就在她差点遭遇戕害的时候被那个城镇的一名女支女救下,那个叫杨诗诗的女支女怜悯青柠的遭遇,便悄悄启用了“救风尘”的力量沿途暗中协助青柠,青柠这才得以安全抵达丽水城。当然,青柠是并不知道“救风尘”的存在。 而娇红,刚好是丽水城“救风尘”的联络人,这也就是为何青柠刚一入丽水城,娇红就能与她“偶遇”。 “救风尘”知道丽水城有另一股势力在悄悄的调查合王和城主府,她们决定暗中协助这些人,铲除合王!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青柠吓得站起身就想找地方躲起来,娇红按住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谁啊?”娇红问道。 “娇红妹妹,是我,红鸾。”门外的声音娇软柔媚,让人一听骨头都酥了。 “是红鸾姐姐啊,这么早有事吗?” 娇红并不想与红鸾多接触,这个女人怪得很,虽说青楼姑娘们惯有几副面孔是常态,但这个红鸾却偏偏把清高给那些恩客们,娇媚却偏偏展现于姐妹们。 而且红鸾算作是倚香楼最倒霉的一届花魁,刚刚当选不到一年就赶上了比她姿容才艺更胜一筹的娇红的到来,于是她倚香楼摇钱树的第一把交椅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被娇红抢走了。从此红鸾就记恨上了娇红,也盯上了她。 最让娇红恨红鸾的是她暗中推手让合王看上了自己。原本合王是红鸾的入幕之宾,红鸾刚刚当选为花魁后的第一位恩客就是合王,从此后红鸾就不再接别的客人,合王最爱的就是红鸾的白纻舞。 可是当娇红到来后,红鸾在一次被合王招去别院的时候特意带上了娇红,说是让娇红为她伴奏。 那日,红鸾送给了娇红一套七彩轻纱制成的演出服,样式有点西域风情,上衣很短露出一截小蛮腰,肩膀和袖子上还有多处镂空。 娇红本就有一身晶莹剔透的冷白皮,七彩轻纱舞衣上身更衬得她唇红齿白。红鸾还在娇红的脚踝处画了一支梅花,让娇红捧着琴,赤足踏入合王的宴厅。 而红鸾,则借口她跳的是白纻舞,需穿上白纻麻制成的广袖舞衣,所以红鸾把她自己从上到下捂得严严实实。当身着清凉彩纱的娇红与红鸾站在一起时,红鸾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娇红的陪衬。 彼时,娇红刚刚从花月阁来到倚香楼,她并不懂得楼里姑娘之间的勾心斗角远远比她们在花月阁训练时残酷的多。 当娇红轻移莲步迈入合王视线的时候,脚踝处的点点红梅耀眼夺目,纤细柔软的腰肢白得耀眼,肚脐上贴着的一朵金色的花钿随着美人的移步颤颤笃笃,香肩和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镂空使得娇红整个人白得发光,合王当时就看痴了。 果然,当娇红拨动琴弦为红鸾伴奏时,合王的视线不再被红鸾的舞姿吸引,合王的目光锁着娇红,热辣而毫不掩饰其占有欲。 一曲还未结束,合王就迫不及待的挥退众人,独留下娇红。当红鸾行礼后退着走出宴厅时,娇红瞥见了她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容。 红鸾侍寝合王半年,她早就知道合王独爱女子莹白纤细的脚踝,更知道合王喜欢毁灭女子完美无瑕的那身好皮囊。而娇红,恰恰就长在了合王的嗜好上! 那日,娇红脚踝上画的红梅被合王啃咬成了真正的点点红梅。娇红哭得死去活来,直到痛晕了还能在昏迷中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娇红从合王别院宴厅冰冷的地板上悠悠转醒,婢女听到动静后低着头走进来用大氅裹住她被撕成千丝万缕的七彩轻纱衣,那一刻她才明白了,若说花月楼的生活是地狱,那么这倚香楼就是人间地狱! 果然当合王喜好上了折磨娇红以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红鸾,于是红鸾就借此契机故意让自己被抽中为诗茶会的新娘。合王洁癖,绝不会碰别人碰过的女人,红鸾真就从此逃脱了合王的折磨。 而她的解脱是在毁灭娇红的代价上的,娇红虽知道女支女间的争斗为常事,但红鸾如此心思歹毒,娇红发誓绝不会轻易放过红鸾。 娇红听到门外是红鸾,心知她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来敲她的门定无好事。 红鸾在门口娇声轻笑道:“好妹妹,你先开门让姐姐进来,我知你在待客,怕你招待不周,姐姐给你拿来了一些糕点,这半天端得姐姐手都麻了。” 娇红和青柠对视一眼,见红鸾已经知道了青柠的存在,便打算先把红鸾放进来,然后见机行事。 娇红打开门,红鸾果然端着一盘糕点站在门外,见娇红开门便往她身后探头探脑。 “别看了,进来吧。”娇红闪身让红鸾进屋。 红鸾精明的目光打量着青柠,脸上甜腻的笑容不减:“哟,这是咱们楼新来的姐妹吗?长得真是惹人怜惜。” 青柠的长相不像娇红和红鸾那样娇艳欲滴的浓颜系,她是淡颜系,生得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青柠这样的女子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这也是谢晟当年在花月阁温泉山庄采购会上见到她第一眼就想救她出火海的原因。 青柠的长相让红鸾心里升起了一些危机感。 “这位妹妹长得可真好看啊,娇红可别藏着她呀,要我说啊,这位娇花般的小娘子咱们楼可还从来没有过呢,要是推出来,定能在丽水城引得众多贵客来此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红鸾娇声轻笑,声音柔媚至极,可那笑意不达眼底,甚至还带着一闪而过的寒光。 红鸾在心底道,原来,这就是她的婢女说的看到从谢琰马车里下来的女子! 想到谢琰,红鸾心底也是一阵厌恶,那狗男人,昨晚居然让月娘找来了一个新进楼子的小丫头,还就放在她的床上弄。那小丫头还未开窍,生涩怕羞,自是不能让谢琰尽兴,于是那狗男人居然让红鸾当场示范调教那丫头……好在谢琰对那姑娘只是一时新鲜,见她一回二回还不开窍就皱眉把那哭哭唧唧的小丫头给撵走了。 那丫头走后,红鸾便捏着鼻子服侍谢琰到半夜,才让谢琰心满意足的睡去。谢琰是她新找的金主和靠山,红鸾的清冷人设从来都是待价而沽,谢琰是少城主,红鸾指望自己有一天被谢琰接进城主府做妾,为了脱离苦海她可以不择手段! 原本她的目标是合王,可惜合王…所以,她要抓住谢琰,她不会让任何人从她这儿抢走谢琰! 谢琰早上从她的房间走后,红鸾谴婢女去为她买早点,婢女发现有一个女子被谢琰的护卫给强行拽上了谢琰的马车。那婢女便悄悄跟了一路,发现那马车晃动的不寻常,许久之后才见那女子被扔下马车。那婢女立功心切便急急地回来添油加醋的跟红鸾讲了谢琰与那女子的春事。 红鸾心想,到底是何方神圣想抢她新傍上的少城主,原来这狐媚子是娇红的人! 红鸾认定了这女子是娇红找来对付她的,只是为了报复她让合王盯上娇红,所以,娇红定是想找人从少城主谢琰那儿分了她的宠,让她失去靠山! 第166章 像是故人 青柠听出来红鸾把自己当成了楼里新来的姑娘,有些不悦的蹙起眉。她看了娇红一眼,不清楚娇红和红鸾的关系如何,所以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娇红太了解红鸾是什么样的人了,她一听就知道红鸾对青柠起了敌意,不过她还并不知道红鸾的敌意从何而来。 娇红轻轻一笑:“红鸾姐姐可真会说笑,这是我今儿早上刚刚从河边救回来的一个轻生的女子,可不是什么楼里新来的姑娘,人家是良家女子,不比咱们,你这样说话当心冒犯了人家。” 青柠早上在河边被救的事情车夫和她的婢女都看见了,当时河边还有其他人,这是瞒也瞒不住的,红鸾稍稍去一打听就能知道,娇红索性就顺着此处随口编了下来。 红鸾听到那句“良家女子不比咱们”时表情僵了僵,又听说这女子轻生被救,便在心里脑补出了谢琰在路边窥见两家女子美色便强抢民女的一幕,便也自己给这个推断合理化了一下,心里对青柠的戒备便放了下来。 红鸾在娇红的冷脸下悻悻的没话找话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娇红关上门,眼底的嫌弃和愤恨毫不掩饰。 青柠此时也想通了,若是谢晟与娇红谁值得她信任,此刻只怕是娇红要比谢晟更胜一筹了。青柠不傻,谢晟身心的变化她能看出来,谢晟已经不是张生了! 青柠不再纠结,便把谢晟突然回来后发生的这些事情都细细的说与了娇红,不过她隐瞒了谢琰对她的侵犯,这些事情她说不出口,便下意识的选择忽略和遗忘了。 “你是说明日谢晟要在知味楼宴请帮助过你的花娴姑娘?” “谢郎是这么说的。” “可是不对啊,”娇红沉吟道:“听你说来,帮助你和念儿的人不止花娴姑娘一个,可是为何谢晟却只答谢花娴姑娘一人呢?” “这个……”青柠也百思不解:“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也问过谢郎,他说由于我是女眷,邀请另外几位小郎君不太方便。” 娇红闻言便也不再与青柠讨论这个问题了,忽又想起青柠早上的轻生,皱眉问道:“青柠,你跟我说实话,那个谢晟,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青柠想了想,谢晟到底对自己好吗?按理说算是好的,可是,如果他真的放自己在心上,可为何谢琰侵犯她的时候谢晟可以无动于衷?是怕谢琰杀了他吗?无论她替谢晟找多少借口,谢晟在她遇到危难的时候都没有做到当初承诺的那样保护她。 见青柠沉默,娇红也不问了,她便默认了青柠早上的轻生是因为谢晟。 “青柠,”娇红手轻轻搭在青柠的肩头,她的个子不如青柠高,娇红看向青柠的时候微微有些仰视,可即便如此,娇红的气场还是压了青柠许多:“青柠,你记住,我们这样的人即使出了这个泥潭,可有可能会被人轻视,但无论怎样,即便天下所有人都轻贱我们,唯有我们自己不可轻贱自己!青柠,你要好好的活着,为了念儿,你要好好的活着,为了茉烟,你更应该好好的活着!” 晌午时分快到了,倚香楼内已经陆陆续续的有姑娘和恩客醒来,娇红知道不便再继续留着青柠,便让婢女从后门送走了青柠。 青柠走后,娇红懒懒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准备卸下钗环去睡一会儿,却见梳妆台上摆放着一封信。 娇红嚯的一下起身,仔细查看了门窗,没见任何异常。 娇红又自己回忆了红鸾刚刚过来有没有接近过梳妆台,确定不会是红鸾放下的这封信后,娇红才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放着一张千两面额的银票,还有一张邀请函,寥寥几行字写清楚了这一千两银票是邀请娇红明晚上元夜去知味楼揽风阁抚琴的酬金。 知味楼是一幢临水的三层酒楼,由一座主楼和两座耳楼组成,在主楼视野最好的三楼只有四间雅座,分别是揽风阁、飞花阁、听雪阁和逐月阁。能在知味楼订到包厢可能不算什么太大的难事,但是想订到“风花雪月”这四个雅间,却是要提前好几个月去排号才能预定上。 明晚有人在知味楼的揽风阁宴请,且用这种神秘信笺的方式邀请自己去抚琴,这种做法真的很奇怪。 娇红想到青柠说的明晚谢晟也将在知味楼宴请花娴姑娘,这其中会有关联吗?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头绪,娇红便索性不想了,她拆散头发,换了宽松的亵衣,跳起来把自己拍进松软的床上便很没形象的夹着被子睡着了。 娇红把自己的床弄得是整座倚香楼最松软舒适的,她是倚香楼里的清倌人,除了她自己,没有恩客会睡到她在倚香楼的这张床,所以她就狠狠的花了大价钱在这张床上。既然这座楼里姑娘们的价值就在床上,那么她取悦自己的价值索性也就花到这张床上。 衣服首饰是穿戴给别人看的,舒适的床铺是实打实的享受到自己身上的!娇红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通透了。 娇红呼呼一觉睡到后半夜,便见这座昼伏夜出的楼里已是灯火通明,处处是莺歌燕舞、声色犬马的靡靡之音。 娇红站到窗前推开窗户向远处眺望,眼下已经算是上元节了,丽水城里提前一片灯火通明,就连码头船坞那里都被灯火照成了白昼,只怕到了正日子的夜间,各色的花灯增添进来,将是更胜的一番繁荣景象。 娇红撇了撇嘴,“救风尘”组织的姐妹们遍布整个大宋,互通消息间就会得知一些权贵密辛,这繁荣终究也只是一幅表面的华丽,实不知这整个大宋的里子早就腐烂生蛆大厦将倾了。她一个女支女都明白这些,那些官员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当街巷飘散着的豆浆香味和炸糖果子的甜香唤醒了沉睡的街道时,丽水城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大宋本就民风开放,并不会拘着女人不准抛头露面,这一日,将会有很多年轻的姑娘和年轻的郎君们邀约着心上人出门赏花灯,还会有一些单身的青年男女们相约三两好友上街去猜灯谜、放河灯,期许着能在这一日遇到好姻缘。 一大早就有些商铺们卸下门板,把自家精心准备的各色花灯和灯谜挂出来,小商贩们也早早的就出来抢占摊位,以期有个上好的位置,助今晚铺位上的商品畅销。 花娴领着细雨和明月们沿着街道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遍,主要是沿着知味楼周边的几条街巷全部仔细的走了一遍,就连街边新开了哪些店铺或小铺位也记在了心里。 “姑娘,您不用担心,即使今晚知味楼里埋伏了一群武林高手,奴婢也保准能把您毫发无损的带出来。”明月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自信满满的说道。 细雨的怀里则抱着各种各样花娴随手从街边的铺子里买的小玩意儿,闻言也拼命点头:“嗯嗯嗯,姑娘您大可放心,奴婢和明月是我们这一批里最好的两名女卫,有我们在,任谁都不会有机会伤了您。” 花娴又买了一包麦芽糖放到了细雨的怀里,明月赶紧跟着结了账。 “嗯,有你们在我放心。” 细雨的脸都垮了:“姑娘,您还买啊?您这也太……” “要不,让奴婢帮细雨分担一些拿着吧……” “别啊,细雨不是能耐的很吗?就让她自己拿着吧。”花娴笑嘻嘻的说道,但是她的笑意不达眼底,一看就是还在生气。小小的人儿个头不高但是气势却很足。 “姑娘,奴婢错了。” “错哪儿了?” “奴婢,奴婢不该自作主张夜探城主府……但是奴婢没有惊动任何人,奴婢还听到了那个少城主谢琰说了他对青柠做的事,奴婢也算是立功了不是……”细雨的声音越来越小。 “哟,你还立功了呢?明月,再去买一包糖炒栗子让细雨抱着!” “别呀!姑娘,奴婢怀里堆了这么高,都快看不见路了,再说了,买这么多您也吃不完呀,糖炒栗子凉了就不好吃了。”明月可怜兮兮的撒娇着。 突然,花娴看到一截蓝色的衣摆从眼前一晃消失在知味楼前面的一个小巷子,那个背影有点眼熟,好像是,一个故人! 第167章 种子 花娴追着那个蓝色衣服的背影跑去。细雨抱着的东西太多,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明月就跟着花娴跑远了。 “姑娘,姑娘,您等等婢子啊,您心疼心疼奴婢吧,这东西也太多了奴婢看不见路了……”细雨冲着花娴的方向唉声大喊着。 花娴追到知味楼的时候,那道蓝色的背影消失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明月问道。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丽水城呢?不对,他出现在丽水城也不奇怪啊,毕竟木四公子在这里。” “姑娘,您说的这个人是谁啊?” “京城木家三公子木少锦,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他。我和他在楚州的时候曾打过照面,那时候他给我和你家少家主找了不少麻烦呢。” “木三公子若是真的来了丽水城,想必是为了木四公子来的吧。” 木家的产业遍及整个大宋,想来这丽水城内也会有木家的产业,只不过木四公子从未说过,他每日也是蹭着公孙白安排的宅子住着,颇有一些扮猪吃老虎的感觉。 “嗯,等晚些时候我问问木四公子就知道了,先回吧。”花娴摆摆手,不打算在这等事情上耗费心神了。 说话间,细雨也艰难的追到了,为了能看到路,细雨把一些点心匣子挂在了脖子上,嘴巴里还咬了一个点心匣子,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花娴见状嘴角抽了抽,吩咐明月去帮细雨分担一些物品,便带着两人回了宅子。 上元夜如约而至,丽水城的大小街道均被五彩花灯装点,主街的河道里慢慢游走的小舟和花船也是花灯璀璨。 虽然正月里发生的命案还没有结案,但是基于近日的风平浪静,百姓们还是几乎举家出游。大街上人潮涌动,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络绎不绝,人们纷纷穿上最好的衣服,大人们相互寒暄,小孩子则跑来跑去的围着一些卖零嘴儿的摊位馋得直流口水。 花娴和公孙白并肩走着,花娴还是第一次在人界见到如此盛景,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娴儿,时候尚早,我们先去逛逛吧。”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公孙白怕与花娴走散了,便自然而然的拉起了花娴的手。明月与细雨跟在后面,不一会儿手里就拎满了花娴一路上随手买的各种小玩意儿。 忽然,花娴立在一个售卖种子的摊位前。摊主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大的老人,发须花白,肤色黝黑,粗布衣服皱巴巴的裹在身上,还有一些黏糊糊的感觉,这老人看起来整个人都像是一颗被腌得过了头的老咸菜。 老人不像其他摊主那样精神抖擞的盯着走过摊位前的每个顾客,他斜躺在摊位后面的一块破布上,嘴里叼着一根干草,懒洋洋的看着这热闹的街市,与其说他是来做生意的,还不如说他是来旁观别人过节的。 这老人的摊位也就是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粗麻布,上面零散的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种子。 花娴在老人的摊位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粗麻布上的种子。不一会儿,花娴的手里选中了两枚种子,一枚是红色的形状像枣核的种子,还有一枚则是野生栗子大小的灰白色的毛茸茸的种子。 “老人家,这两颗种子怎么卖啊?”花娴摊开手掌问道。 老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花娴的手心:“不卖。” “啊?”花娴怔住了:“为何不卖呢?您摆摊子不就是为了做生意吗?” 老人闻言稍稍坐起了身子:“我这摊子上的东西不卖,只送有缘人。” “有缘人?何为有缘人?” “你有酒吗?”老人问道。 “有,您……”花娴本想问老人想喝什么酒,又怕问出口后老人报上来丽水城没有的酒来刁难她,便聪明的改口道:“老人家您稍等。” 花娴还未开口,公孙白就吩咐了明月:“去朝暮馆走一趟,让伙计把每款酒都送一坛子来。” 朝暮馆是丽水城最有名的酒馆,是城主夫人季氏的陪嫁产业,季氏在酒业这一块已有百年的祖业,产出的酒水在大宋都能有一席之地。 老人见公孙白如此上道,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姑娘,你手里这两颗种子不好,这颗红色的需要培育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出芽,另一颗小毛球吗,天知道它何时才会出芽。不如,你换两颗种子吧。” “老人家,种子本就是花费很多时日细心栽培方可成长,这两颗种子很合我眼缘,恳请老人家割爱卖与我可好?” “既如此,”老人沉吟道:“那这两颗种子就送与你了,不过老夫还有一个条件。” “老人家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够办到的我一定答应。”花娴甜甜的说道。 老人从摊子上随手捡起来两枚黑乎乎的看起来平淡无奇种子放到花娴手心:“你得把这两枚种子买了才能拿走你看中的那两枚小可爱。” 花娴见老人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便乐了,一口答应:“没问题。” “你不问问这两枚小黑有什么好处吗?” “哦,请老人家赐教。” “它俩发芽快!” “啊?”花娴愣了,这算什么优点? “行啦,这两枚小黑就卖给你了,你给我两只野兔来换吧。” “啊?野兔,可以,要不老人家您留个地址给我,等明日我给您送过去。” “不用,今晚你就可以给我。” “这……老人家,今晚是上元夜,大家都去逛吃逛玩了,要不您等等,晚点我再安排人去狩猎。” “不必,小老儿就在此等姑娘,就等到天明吧。” 见老人如此固执,花娴还想开口劝,公孙白拉住了她的手:“娴儿,莫急,我们就先如此与老人家说好了吧。” “哎,还是这个小公子明事理儿,不像这个老丫头,就会认死理儿,一点儿不懂得变通。” 花娴听到这老人称呼她为“老丫头”愣了愣。 说话间,明月领着朝暮馆的小厮把一坛一坛的酒运过来了。 老人一见酒坛子,欢喜得眼睛一亮,便直接打开一坛酒仰着脖子就往嘴里灌了半坛子,还感叹了一句:“这人界的酒就是不一样,够烈!香味也大不同!” “老人家您慢点儿喝,小心伤身体。”花娴劝阻道。 老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娴儿 ,时候不早了,不如你先去知味楼吧,回头晚点我去接你。”公孙白拉着花娴的手把她带的离那老人远了一些,以免老人溅出来的酒弄脏了花娴的衣裙。 “好吧,那我先走了,阿白哥哥你再劝劝这位老人家,别喝出事来了。” 花娴带着明月和细雨走了。 公孙白眯起眼睛看向咕嘟咕嘟大口喝酒的老人家,捏了个手诀布下闭目塞听结界:“司酿仙君何时还学会务农事了?” 那老人听到“司酿仙君”四个字差点被一口酒呛到,咳了半天才顺过气儿来。 “天孙可真厉害啊,一眼就看穿了小老儿的伪装。” “你找来可是有事情发生?” “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也……” 司酿仙君还没说完,公孙白就一掌打碎了他一个酒坛子,待公孙白对准第二个酒坛子想下手时,司酿仙君急忙拦住了他:“哎哟哟哟我的小祖宗啊,你这脾气可真是一点儿没改过啊。这好好的酒可惜了……” “你找来可是有事情发生?”公孙白又问了一遍。 “唉!”司酿仙君心疼的看了看身边的酒坛子,纠结又纠结,还是决定透露一些消息来保住酒坛子:“是这样的,天孙,司卦仙君闲来无事卜了一卦,发现桃花神近日会有些麻烦,这不,谴我下凡替他跑这趟苦差,给桃花神送来两颗种子,哦就是我后来给她的那两枚黑乎乎的种子,这两枚种子可在关键时刻保桃花神一命。” “你是说花娴会有生命危险?”公孙白心里一紧,想起了花娴今晚的独自赴约,他早就在知味楼布下了公孙暗卫营的人暗中保护花娴,原本他认为万无一失,可是此事既然都惊动了天界的神君,那说明花娴今晚面对的可能不止是谢晟! 公孙白等不及与司酿仙君多说一句,就朝着花娴的方向追了过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他踏进知味楼大门的时候,花娴已经被引进了主楼二楼的一间包厢里,但是,从花娴踏入包厢的那一刻起,那间包厢的气息就消失了,任凭他想尽办法都探查不到那个房间了! 第168章 密室 正当公孙白着急的时候,便听到了三楼的贵宾包厢传出了悦耳的琴声,随即一道独特的宛若金属碰撞般的温润中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女声和着琴音吟唱起来: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1 然后就是一个听起来醉醺醺的男声跟着这道女声一起应和着唱。许是想让公孙白听得更清楚一些,三楼的那间贵宾包厢的窗户被推开了,站在窗边的那人赫然正是木四公子木少轴。之前公孙白和花娴邀约他一起出门赏灯,他推脱说有事,原来他是来知味楼听曲儿了。 不对,知味楼没有花娘,显然木少轴是定了知味楼的贵宾包厢自带花娘来听曲儿的。 木少轴立在窗口与公孙白对视,他嘴角扬了扬,对着公孙白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公孙白看出他说的是“放心”两个字。 公孙白明白他说的是让他放心花娴的安危事宜,他知道木少轴定是有了一些安排来保护花娴,但是公孙白并没有因此宽慰些许,他反而更加凝重了,木少轴显然没有察觉到花娴进入的那间二楼包厢有何不妥之处,木少轴再厉害,他此时也只是个凡人身躯,而花娴这次面对的极有可能是隐藏千年蓄势待发的魔族势力! 公孙白犹豫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侍剑出现在他的身后恭敬见礼后说:“公孙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公孙白略微思忖一下,便跟着侍剑去了。侍剑并没有将公孙白引入三楼的贵宾包厢,而是带着公孙白进入了知味楼的后院,七拐八绕后,侍剑站在一座假山后面抬手摸住一块表面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的石头,以奇怪的手势转了转又按了一下后,面前的假山石分开了,一条幽深的暗道蜿蜒着引入纵深的黑暗中。 侍剑在前面引领,公孙白跟着进入了暗道,假山石在他们身后合拢了。 公孙白和侍剑没有走多久就到了一处开阔地,这处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走廊,除了他们刚刚从假山处走进来的通道,在这个走廊四周还连着另外五条通道,也就是说这个密室共有六条路线通往外界,不过公孙白知道,这两条路线定有一些是设有机关的死路,这也是为了防止密室被外人发现而设置的障眼法。 侍剑引着公孙白往进入了右侧第三条通道,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一个布置考究的雅间,这个雅间内不仅布置了桌椅床榻,竟然还摆放了一架琴,一个棋盘,还有一些茶具。 “公孙公子请在此稍候片刻。”侍剑给公孙白斟了一盏茶便退至一旁垂手静立,还不忘记敛去气息,好使主子忽略他的存在。 京城木家对于奴婢和侍卫的调教很是严苛,侍奉主人的时候要尽可能的敛去气息,尽可能的淡化存在感,以免扰了主子的雅兴。 公孙白对此不置可否,他是个随性的人,从不在这些小细节上强调所谓的尊卑,公孙暗卫营的人在他接管后便有了很多的生气,那些暗卫们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会在他的允许下同吃同住,渐渐的暗卫们也敢当着他的面相互间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有些暗卫还会撒娇的找他评理,总之,那些素来活在暗处的一代一代传承了千年的只听命于历任公孙家主的公孙一族的暗卫们,在公孙白接手后渐渐的有了些“人味儿”。 ———————————————— 1 唐代白居易的《长恨歌》 第169章 想撕烂她的嘴 知味楼主楼三楼揽风阁的包厢内。 木少轴和水家大爷水成渊一边听着娇红抚琴一边把酒言欢。水家大爷来丽水城本就是为了带回水沅沅为木少轴冲喜,于今水沅沅逃遁,水家大爷也没有回京复命,索性一边找着水沅沅,一边在此地领略丽水城的风情,等到玩够了再回京城。 “来来来,木四公子,我再敬你一杯……”水成渊的舌头都快打结了。 木少轴也是醉眼朦胧:“来,咱俩不醉不归,虽说我木家与你水家亲事未成,但我,我与水家大爷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世人都,都说,木四公子身体孱弱,命不久矣,都,都是扯淡,我看木四公子不仅身体健壮,还,还是海量……” “哪里哪里,自是必比不上水家大爷……” 两人推杯换盏间,水成渊的脑袋咣当一下倒在了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娇红见状,琴音也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弹奏。 这时,揽风阁和隔壁飞花阁之间的墙壁响了一下,只见两间包厢中间的那堵墙居然有一道暗门。一个打扮的与娇红相似的姑娘从暗门走了进来。 那姑娘对木少轴行了一个礼后,便朝着娇红走了过去。只见那姑娘从娇红手里接过琴,不仅没有断了娇红正在演奏的这曲的气口,接下来的弹奏还与娇红是同样的手法,不知道的人一时半会儿都听不出来琴师换人了。 娇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木少轴拥入了怀中。 “嘘!” 木少轴把手指竖在娇红的唇边,止住了她欲问出口的疑惑。 那姑娘的演奏其实也就只能模仿娇红六七成相似,毕竟娇红是被花月阁从小培养出来的,在琴技上是下了苦功夫的。 娇红也听出来了那姑娘有几个音弹得不对劲了,还没等娇红提醒出声,那姑娘便在琴弦上胡乱划了几下,一边娇呼,一边朝着水成渊的位置倒过去。 “哎呀,水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水爷,您快放开奴,奴不是您能碰得了的人……水爷……” 娇红的眼睛都瞪大了。那姑娘呼出的声音与娇红的声音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只见那姑娘轻启朱唇,再次发出来的却是水成渊的声音了!原来是口技! “嘻嘻嘻,小美人儿,别推开爷啊,爷告诉你,爷可是京城水家的人,你让爷好好疼疼你,爷定会好好赏你!” 娇红听到这些以自己为“主角”的靡靡之音,羞得脸都红了,偏偏此刻她还被木少轴拥在怀里,衬上这姑娘模仿她和恩客的对话,娇红尴尬极了。她虽说青楼女子,但是她在倚香楼是清倌人,除了合王,她从未有过别的男人,此时这姑娘用口技模拟她的接、客场景,让她羞愤欲死。 那姑娘似笑非笑的瞄了娇红一眼,再度开口又是娇红的声音了,只听她声音轻颤,像是极力的忍耐着什么的娇声讨饶:“哎呀水爷,您轻点,您不能啊,不要啊……水爷好坏……” 娇红再也忍不住了,她想冲过去撕烂这姑娘的嘴。 娇红刚一挣扎就被木少轴搂的更紧了:“别动,小心影子。” 娇红这才发现她被木少轴搂住的角度正好被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光亮,所以墙上只能看见木少轴一个人的影子。 木少轴醉醺醺的开口道:“水,水家大爷,喝,喝啊,继续喝……” “哎呀,水爷,您不能碰我啊,您别……唔……” 那姑娘用手背堵住自己的嘴,做出了被水成渊强吻住唇的声音。 就在娇红羞耻至极的时候,木少轴做出醉酒不支倒地的样子,顺势搂着娇红倒到了榻上。娇红正不知所措,木少轴抱着她一个翻滚,就见那榻上出现了一个暗格,两人滚入了一个密道。 在密道合上的间隙,娇红还能听到那姑娘在包厢里用口技模拟着她和水家大爷“大战”的娇喘和呻吟声。 木少轴和娇红在通道里滚了一会儿,落到了一个软软的物品上,木少轴便松开了她。 此处的光线很暗,娇红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便发现自己此刻和木少轴是在密室的一张很大的床榻上。木少轴此时的眼神很清明,毫无醉态。 还不等娇红做出反应,木少轴便对她施了一礼道歉道:“方才事急从权,冒犯了娇红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无,无妨……”娇红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走吧。” “去,去哪儿?” 木少轴没有回答她,径自下床走向暗室的墙壁处,摸索了一下便见眼前的墙壁缓缓向两旁裂开,一条幽深的暗道出现在娇红的眼前。 第170章 迷香不好使 知味楼二楼包厢内,花娴领着明月和细雨被伙计客气的引入包厢后,伙计退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 谢晟和青柠早就在包厢内候着了,见花娴进来,青柠急忙站起身对着花娴一福身:“请娴姑娘安。” 花娴微微避开,只受了青柠的半礼,花娴微微屈膝给青柠行了个同辈礼,青柠连忙托住了花娴,没敢受花娴的礼。 因着花娴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娃,谢晟在场也不算不妥。 包厢内的酒菜早已上毕,满满一桌子都是知味楼的招牌菜,因着能够答谢念儿的救命恩人,青柠心里很是高兴。 青柠将花娴让到上首主位,明月和细雨想跟过去服侍,谢晟拦下她们道:“今日没有旁人,不如请两位姑娘也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明月和细雨没有搭理谢晟,仍然跟着花娴过去,一左一右的立在花娴背后。 谢晟脸色有些难看,讪讪的坐到了左侧与花娴隔了两个座位的位置。 花娴微微笑了笑:“公子说的有理,明月、细雨,今日没有外人,你们也一同坐下吧。” “是!” 明月和细雨一左一右的挨着花娴坐下,谢晟只得又往外挪了个凳子,以免挨着花娴的婢女。青柠给众人斟了茶后,才挨着谢晟坐下。 “青柠姐姐,你还没有跟我介绍,这位就是你的夫君吗?” “娴姑娘,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念儿的父亲,我的夫君谢晟,想来,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夫君,这位娴姑娘就是上次送念儿回来的恩人,若不是娴姑娘,念儿上次发了梦呓跑出去,那么冷的天只怕会出意外。” 听到青柠说念儿上次跑出去是因为发了梦呓,花娴心里便有了计较,想来这个青柠没有完全相信自己女儿的话,只怕眼前这个男人说什么她就信了什么吧。 “多谢娴姑娘搭救小女,谢某敬娴姑娘一杯。”谢晟斟了一杯酒端起来:“姑娘尚且年幼,谢某饮酒,姑娘就饮茶如何?” “谢公子客气了。”花娴尝了一口茶:“呀,这茶水酸酸甜甜的,有点像酸梅汤。” “这是知味楼有名的梅香茶,其配方就是在酸梅饮的基础上改良的。”谢晟介绍道。 身为城主府大公子的谢晟,见惯了丽水城的好东西,自然是对知味楼的各种招牌茶点了如指掌。 花娴与谢晟寒暄后问青柠:“念儿呢?今晚花灯会如此热闹,青柠姐姐怎么不带她出来玩呢?” “早些时候我带念儿出来转了转,小孩子精神头不足,早就玩累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青柠和谢晟又招呼明月和细雨饮酒,两名婢女谨记自己保护花娴的重任,自然是滴酒不敢沾,只稍稍饮了一些茶水。 小小的包厢内,除了食物和酒水的香气外,还飘散着一股甜腻的香气,是从挨着墙壁的茶几上摆放着的香炉里散发出来的。 花娴仔细嗅了嗅:“咦,这是燃的什么香啊?闻起来有点像蜂蜜呢,还有一些兰花的香气。” 青柠道:“这是我新调制出来的香,娴姑娘的鼻子真灵,这香就是用蜂蜜制成的,还调制了一些花粉进去,其中有一样就是兰花。” “真好闻,青柠姐姐真是手巧!” “你若是喜欢,等明儿我给您送一些过去。” 正说话间,只听咣当咣当两声,明月和细雨晕倒在桌边。 青柠脸色大变:“呀,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 青柠站起来去查看明月和细雨:“姑娘,您醒醒啊……” 花娴和谢晟都没有动,花娴嘴角噙笑看向谢晟,谢晟的目光中略带一丝讶异:“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花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难不成,这里有什么不妥之处该让我害怕的吗?” “果然是魔尊忌惮之人,这迷香居然对你没用。” 听到魔尊,花娴的目光微冷,果然,这个谢晟还是与魔族有关联,之前公孙白用卜筮之术推演出这个谢晟身上很古怪,只怕,眼前这人还能不能算是以前那个谢晟都未可知了。 青柠的注意力在晕倒的明月和细雨身上,并没有听到谢晟说的“魔尊”这句。 谢晟的迷药并不是直接下到茶水里的,他担心花娴身边有高人一尝就知道,所以他是在茶水中加了一味与酸梅汤类似的药物,这种药物直接饮用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但是若与一味叫“迷迭兰”的香味结合,就会产生迷香的效果。青柠此次新制的香里,就被谢晟要求加入了迷迭兰。 “青柠姐姐,你参与了多少?”花娴冷静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青柠的脸上。 青柠正站在细雨身畔查探,她见谢晟与花娴如此,再傻也明白事情不对了。 青柠没有回答花娴,而是目光复杂的看向谢晟:“谢郎,这一切都是你悄悄谋划的吗?你,你是想对娴姑娘不利吗?娴姑娘可是咱们念儿的救命恩人啊!” 青柠刚说完,便觉得头有些晕,身子一软也倒在了桌边。青柠由于一直在照顾花娴的饮食,所以茶水饮用的不多,发作的比明月和细雨稍晚一些。 见青柠都倒下了,花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谢晟有些诧异了。 “你怎么……”谢晟疑惑的开口。 “你是想问,我为何没有中了迷香吗?”花娴偏着头笑道,她的目光澄明清澈,侧目望着谢晟笑,看起来有种小动物般的软萌可爱。 第171章 桃花神的优越感 花娴自然是不会告诉谢晟她体质特殊。作为上古桃花神,她那天生对于植物拥有的驾驭能力在天界都是让众位神君叹为观止的! 在龙凤之争引起的三界混战之前,花娴凭借着繁芜术和对植物的感知力,无论是在天界还是人界,甚至在魔界,她都是横着走,上古桃花神在植物界那可是王者的存在,又怎么会被植物之间的相克而伤到?即使她现在只是肉体凡胎,她对植物的驾驭能力也还是存在部分神力的,要知道,她可是带着完整的神格下凡的,不像那个天界第一纨绔白龙天孙白辰锦,托生成公孙白,除了公孙世家家主的身份为他带来的众多外挂以外,他连一丝神格都没有觉醒,好在他还有一些卜筮之术的能力,但他在凡间这一世混到历练结束估计也顶多能修习到人界修行之人那在天界没眼看的术法而已吧。 想到公孙白和自己的差距,花娴就有些优越感,虽然她这一世的身份是个“花家小破落户”要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公孙白的接济过活,她在他面前也还是有天界上古神面对区区凡人的自豪感和优越感。 花娴根本不知道,公孙白的神格不像她需要一点点的修炼锻造肉体凡胎才能一点点的觉醒,以免这副肉身承受不了,公孙白实则是带着完全的神格胎穿的,之所以没有人能觉察到他的神格,是因为白龙天尊在公孙白的身上施了高超的术法隐匿住了任何人对他的窥探。这也是魔尊即使能探查到与他作对的人就在这座城内却也寻不到公孙白的原因。 花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梅香茶饮下,道:“说吧,你处心积虑引我至此意欲何为?” 谢晟眯起了眼睛,眼前的小女孩虽然看着只有六七岁,但是她此刻说话的语气和身上突然迸发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场都不像是一个小女孩,若是寻常小姑娘,见此变故定会吓得痛哭流涕,而眼前这位却是异常冷静,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谢晟也不多言,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道:“娴姑娘很聪明,想必你也猜到今日你必不能从此处全身而退,谢某别无他求,只希望娴姑娘能留下性命在此即可,谢某感激不尽。” 谢晟彬彬有礼的话语仿佛在谈论的不是要取花娴的性命,而是在谈论桌上的膳食是否可口一样。 花娴闻言也不惧怕,反而笑了:“哦?是你动手还是你希望我自己动手?” 花娴的反应又一次出乎谢晟的意料,花娴的淡定使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不安!他隐约觉察出眼前这个小女孩会是个棘手的人物。可惜魔尊不让他使用术法,让他一定要用最寻常的方式取了花娴肉体凡胎的性命。 谢晟并不知道,花娴身上有保护禁制,连魔尊的弑神笺都对她无可奈何,更遑论谢晟身上那三脚猫的魔力术法。 花娴其实心里也非常紧张,她在明月和细雨倒下的时候就悄悄的捏碎了公孙白留给她的一枚圆球,这个小球藏在花娴的袖子里,捏碎时寻常人听不到声响,但是公孙暗卫营的人却能听到,会按照小球显示的方位赶来救援。可是她捏碎小球过去这么久了,包厢外还是毫无动静。 花娴不知道的是,自打她踏入包厢,这个房间就被谢晟布下了魔族的隐匿结界,这个结界就连公孙白都解不了,上次破了谢晟在青柠小院布下的隐匿结界靠的还是花娴等人借助送念儿回家的时候在青柠的院子里布下了五行八卦阵这才破了谢晟的阵法。 与此同时,暗道里的娇红和木少轴也走到了暗室中间的那间布置得格调淡雅的房间内,他们到达的时候,公孙白正学着木少轴平日那样左手与右手对弈。 “木兄来得有些迟。”公孙白右手落下一枚黑子淡淡的道。 “你早知道我会来?”木少轴挑了挑眉。 “你不是让侍剑引我过来吗。” “公孙老弟果然聪慧!” 公孙白放下棋子,他的淡定其实是装出来的,他在担心花娴的安危,若不是故意找些事情做,只怕他都要忍不住走来走去了。 “木兄,娴儿那边只怕情况不好,我探不到她的气息了。”公孙白望了娇红一眼,对木少轴袒露了自己的焦虑。 “公孙老弟放心,我遣了侍墨在知味楼外围守着,娴姑娘有何不妥侍墨会第一时间过去支援。” 木少轴对着娇红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时间紧迫,我就不绕弯子了,娇红姑娘,我们有一些事情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毕竟,那个姑娘和水家大爷在包厢里可也顶多支撑半个时辰而已。” 想到那个姑娘用口技模拟了她接、客的场景,饶是见惯了风月,娇红也羞得面红耳赤。 娇红对着木少轴和公孙白福了一福:“两位公子请问,奴必知无不言。” 第172章 他要花娴死 当花娴和谢晟在包厢内对峙的时候,侍墨守在知味楼外面暗巷的屋顶上打了个哈欠。他今晚的任务是在知味楼外围支援花娴。 侍墨百无聊赖的看着远处灿若星河的灯笼海,有些羡慕那些可以去逛游的闲散人。第一次,他觉得做暗卫太过于无聊。 为了打发时间,侍墨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打开,里面是已经剥了皮的糖炒栗子,是他出门前珠儿姑娘递给他的,他知道这包栗子原本是珠儿姑娘为他家公子准备的,公子没有收下,珠儿便带着几分赌气的心态扔给了他。 侍墨感叹自家公子真是太招人爱了,莫说是现在身体变好了,就是以前病娇的时候也是讨姑娘喜欢的,哦,不仅是姑娘,侍书对公子不也是…… 想到侍书对公子那近乎扭曲的占有欲,侍墨恶寒了一下,也不知公子知不知道侍书对他存有的心思。 若说以前在临风小筑,侍书尽心尽力的伺候公子还不准他们其他人近身他还能理解,毕竟公子那时候不利于行,而侍书从小近身伺候比其他人更了解公子的喜好。可是现在公子痊愈了,侍书还霸着公子不准其他人靠近,那就说不过去了。公子是个自由的人,怎可能容侍书如此逾矩?这不,侍书被公子冷落不准近身,都一个多月了过去了还没改变。 突然,侍墨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侍墨直接一个锁喉朝身后的人攻过去,身后的人双手侧平举,优雅的向后滑行了几步。 “我若是想对你不利,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侍书停下滑行的身子,抱着膀子冷冷的说道。 真是不能背后念叨人啊!这不,说谁谁出现! 见来者是侍书,侍墨略微心虚了一下,忽而又警惕的道:“你来做什么?公子不是让你留在宅子里,近日不得近身伺候吗?” 侍书自打在歙州的山洞中了魅影残念挑动了的心魔对花娴起杀念之后,就被木少轴疏远了。 “公子让我来替你,他有更重要的任务分配给你。” “真的假的?什么更重要的任务?”侍墨不太相信侍书。 “公子让你回院子里守着,今晚有大鱼。” “为何让我回院子里守着?要是有大鱼,你和侍砚两个人应付不来?” “你的隐匿术是最好的,公子让你悄悄的埋伏在宅子的隐秘处守株待兔。反正公子就是这样吩咐的,不信你去问公子。”侍书说完便盘腿坐下闭目养神,一副不愿再开口的样子。 侍墨心里半信半疑,他朝着知味楼主楼三楼包厢的位置看了一眼,去问公子自然是不可能的! 侍墨知道侍剑跟着公子出去了,侍砚和珠儿留守在宅子里,侍书本是没有被公子安排任何任务的,可现在他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指派自己去做旁的事情,他既不敢相信侍书,又怕真的是公子安排,自己会误了公子的大事。 侍墨又看了看侍书的表情,侍书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骗我吧?”侍墨又确认了一遍。 侍书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他的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起,这是他脾气忍耐到极点的表现。侍墨见状也怕引起侍书的乖戾,侍书不好相处,这是他们自小就知道的。 侍墨向后退了一步,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若是打起来,他是打不过诗书的。侍书这个人即使是和自己人切磋也打得跟不要命似的。可能这就是从小在修罗场一关一关的厮杀出来跻身到木四公子四大侍卫的过程中养成的习惯吧。 侍墨舔了舔嘴唇,嗫喏道:“行行行,我就先信你一次,我先回宅子隐匿起来,你,你守在此处,若是知味楼有任何异动,你一定要第一时间的去支援娴姑娘啊。” 侍书闻言,身上散发的气息更冷了,侍墨不欲与他再纠缠,便抬起手臂,像一只大鸟似的飞身掠走了。 侍书待侍墨走远后,睁开双目,讥讽的看向知味楼主楼二楼包厢的方向,怨恨的想到,若不是因为花娴,主子怎么会与自己离心? 在花娴出现之前,他陪着自家公子用脚丈量了大好河山,走过了十几个四季更迭;在公子的身体越发孱弱之时,是他背着公子去观赏春花秋月,为公子操持一粥一饭;在公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利于行之时,是他为公子擦去一身污秽,抱着公子去沐浴更衣。 原本他以为这一生,自己就会这样守着公子陪伴他度过最后的时日,然后待公子去了,他就在临风小筑门前的竹林里为公子起一座坟。 他连公子墓穴的位置都选好了,就在竹林东侧,他站在临风小筑的三楼廊下一眼就能看到。这样,当公子去了,他也可以住在临风小筑为公子守陵墓,有他守着,公子一定不会孤单。等到他死去的时候就会跟公子合葬,生不同衾,死亦同穴。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可是,从花娴着一身脏兮兮的乞丐服带着那只脏兮兮的大黄狗出现在临风小筑门口的那日起,一切都变了! 所以,他要花娴死! 第173章 士为知己者死 密室内,娇红轻轻闭了下眼睛,她知道她的退路已经被木少轴给断了!合王此人在榻上变态又洁癖,不管怎么样,娇红和水家大爷在知味楼揽风阁包厢里的事情是解释不清了。 木少轴安排这一出,自然是把她和合王之间的事情调查了个大概的。所以自从那封装了一千两银票和知味楼揽风阁上元夜抚琴请柬的信出现在她妆台上的时候,局就已经布好了。 娇红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恢复了冷静:“奴只是一介弱女子,身份低贱,能力平平,不知两位公子欲让奴做何事,还请两位公子吩咐。” 娇红这是向木少轴和公孙白表了态度和立场,她言明了自己会配合,但是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她希望眼前的两位公子能够准许她不被牵连太深。 “娇红姑娘自谦了,身为‘救风尘’丽水城的联络人,姑娘的能力又怎会平平?”木少轴温和的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嘲讽,就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样。 听到“救风尘”三个字,娇红的身躯轻微颤抖了一下,她猜测到了合王,也猜测到了城主府,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因为这件事被木少轴挟持进密室的。 娇红很快镇静下来,虽说她成长经历比一般姑娘坎坷,心智也会坚强一些,但她也只不过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而已,明明心里很害怕,但还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若是关于合王和城主府,她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眼前的这两位公子,但唯独“救风尘”不行!身为“救风尘”的姐妹,宁可死也不会毁去这个能让深处泥污沟壑的姐妹们燃起最后一丝希望的存在。 “木四公子说的话,奴一句也听不懂。”娇红咬牙道,眼神中有一丝倔强的视死如归。 木少轴见此反倒松了一口气,他笑了:“娇红姑娘放心,在下不会对你们的‘救风尘’有任何不利,相反,在下还要感激你们。在下有一名婢女名唤许珠儿,她的事情想必倚香楼的人都知道了吧,在下要替珠儿多谢‘救风尘’对她伸出的援手。” 许珠儿的事情不仅倚香楼的人知道,就连丽水城中大部分的人都知道! 除夕前几日的魁首大婚,本届魁首歙州赵光祖在拦船人的出题刁难下,不仅被揭穿了花钱买题得魁首的丑事,还被爆出了赵家从上到下以赘婿之名谋夺歙州帽儿镇林大善人家产,并吃绝户戕害林家唯一活在世上的外孙女许珠儿的密辛。 从那时起,许珠儿的名字就和赵光祖绑在一起被丽水城大小茶楼的说书人编成故事从除夕夜讲到了上元节。 “珠儿姑娘现在是在下的婢女,当初她在帽儿镇被赵家残害,幸得一名叫虫娘的青楼女子相助才得以从奸人手中脱身,后来又被虫娘和几位小娘子藏在南城贫民区,这才活着见到了娴姑娘和在下。据在下所知,虫娘和那些姑娘们,正是‘救风尘’的义侠。” 听木少轴称“救风尘”的姑娘们为“义侠”,娇红眼眶红了,她们做女支女的,从来都是被世人轻贱,今日竟然会得矜贵公子如此高赞,原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或许,眼前这两位贵人能助自己屠了合王那条毒蛇也未可知;或许自己可以让合王看到,被他看不起的蝼蚁终有一日会一口一口的咬噬掉他的血肉! 娇红取出帕子沾了沾眼睛,平复一下心情,重新起身对木少轴和公孙白见了一礼:“两位公子可有何事需要小女子去做,尽管开口吩咐就是。”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了。 公孙白在一旁看到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木少轴近些日子都深居简出,是在调查这些事情。 “公孙老弟,你问吧,我知道你和娴姑娘在调查娇红姑娘和青柠姑娘的出处。”木少轴对公孙白道。 公孙白感激的看了木少轴一眼,的确,他在青柠这里再也挖不到与花月阁有用的信息后就想过去找娇红姑娘,可是娇红姑娘与城主府和合王牵扯都甚广,让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袁昱青在调查合王谋反一事,他怕贸然接触娇红会打草惊蛇误了袁昱青的大事。如今,木少轴将娇红姑娘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到这密室来,让他省了不少事。 公孙白对木少轴拱了拱手,道:“木四公子果然不愧是木四公子!” “你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面对公孙白的恭维,木少轴凉凉的说道。 “娇红姑娘,”公孙白目光温和的看向娇红:“能跟我说说花月阁的事情吗?” 第174章 不是人 提到花月阁,娇红的身躯忍不住颤了颤。这几乎是所有从花月阁出来的姑娘都会印刻到骨髓里的恐惧。 “不知公子想知道花月阁哪方面的事?” “烦请娇红姑娘说一说花月阁是用何种方式控制送出去的姑娘们。” 花月阁的确有一套手段牢牢的控制着被采购出去的姑娘,当然这些都是暗地里的,毕竟任何一家青楼都不会愿意自己重金采买来的姑娘还被原本的卖家控制着。 娇红眸光一闪,眼前的这两位公子掌握的信息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如此,便也不打算有所保留了。 娇红沉吟片刻,道:“花月阁为每位售出的姑娘们做了存档,里面详细记录了姑娘身上的特征,之后会每隔三个月采集一次姑娘们在售出去之后的各种事宜,事无巨细。倘若,发现姑娘们做出对花月阁不利的事情,或者说了与花月阁有关的言论,花月阁就会根据收集的消息去惩罚,被惩罚的姑娘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丧命。” 娇红所言不虚,三年前东京城有名的青楼“香腮楼”的头牌花魁颜如意姑娘,就是突然间被爆出与京城四大纨绔在牡丹园的花丛里玩多人运动,还被爆出了颜如意姑娘的身体特征,小到一颗痣,大到身材比例,一夜之间就被编成了各种香艳的段子出现在了大小酒楼茶肆说书人的口中。 那颜如意姑娘虽是青楼女子,但也是有女子皆有的尊严的,于是她在羞愤之中自戕了。更可怕的是,说是自戕,但她脖子上的勒痕却不像是自己吊死的,更像是被人勒死后给挂到房梁上的。所以,制造舆论压力,再让颜如意在舆论下顺势自杀,此等一气呵成的操作实则就是花月阁出手惩罚自己售出的姑娘,又不想在买家那里惹上一身腥的常规操作。 还有柳州有名的青楼“凭栏意”,曾有个艳冠群芳的花魁赛芙蓉,那赛芙蓉突然有一天消失了,半月后她的尸体在护城河的水草丛中被发现了。据说赛芙蓉是攀扯上了柳州权贵的密辛才被灭口。其实这也是花月阁的出手!花月阁在惩处了售出的一个姑娘后,其他被售出的姑娘就会在梳妆台上发现一枚花月阁独有的书签,这是杀鸡给猴看。书签是浅粉的底色,上面画着工笔画风的花与月,布局优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但是收到这枚书签的姑娘们都明白,这是又有一名花月阁的叛徒被处理了。 听了娇红的讲述后,公孙白和木少轴对视了一眼。公孙白更加庆幸他没有贸然找上娇红,不然即使她不被城主府和合王清算,也会被花月阁料理了。 “那么青柠作为花月阁的叛逃者,为何没有被惩处呢?”公孙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花月阁的姑娘只有完成被采买的手续之后才会被存档,青柠在采买之前就逃走了,她还没有来得及被建立信息。不过,奴总觉得,青柠应该是被惩处过,只不过方式可能与其他被惩罚的姑娘不一样。” 娇红的话让公孙白明白了,这个谢晟如此奇怪,大概就是花月阁的手笔!花月阁对青柠的处罚显然是先给她希望,再一点点的掐灭她的希望,最后让她生不如死。 公孙白刚想继续发问,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曾经被他忽略的信息在心头划了一个弧度闪了一下,就一瞬而过。等等,花月阁对青柠的惩罚?通过什么?谢晟吗? 好像有什么原本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就通了!公孙白“嚯”得一下起身,娇红吓了一跳。木少轴也微挑了挑眉。 “我想明白了,谢晟、花月阁……谢晟的变化和花月阁有关!怪不得花月阁可以容忍青柠叛逃在外,实际上青柠一直是处在花月阁的掌控中。” 木少轴也听明白了。 这个谢晟显然和青柠口中的张生不一样了!谢晟失踪的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定然是与花月阁有关。也就是说,要么,花月阁和幽禁谢晟的势力有关联,要么,幽禁谢晟的势力才是花月阁真正的幕后推手。 “木兄,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娴儿有危险,控制谢晟的幕后势力,不是人!” 第175章 只求远远的看她一眼 公孙白对娇红姑娘拱了拱手:“多谢姑娘为吾解惑,姑娘的恩情他日吾必会报之。若姑娘愿意,可否将‘救风尘’的事情说与木四公子,毕竟有时候正义不会凭空而落,也需要去筹谋和争取。” 娇红明白公孙白这是决定帮助“救风尘”,心里涌起了深深的感动,她对公孙白和木少轴深深的拜了下去:“奴替‘救风尘’所有的姐妹跪谢两位公子义举!” 娇红平举双手至额前,给公孙白和木少轴磕了三个头。 公孙白对木少轴说:“木兄,接下来这里交给你了,谢晟与花月阁的事情我大概有了章程,我现在得去助娴儿,晚了怕会有差池。” 木少轴闻言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便让侍剑领着公孙白从另一条密道离开。 公孙白这次走的密道出口在知味楼后院的一间专门为掌柜备下的以供休息的上房内,机关就设置在一幅画的后面。 这个房间是在二楼,窗户正好对着前院主楼二楼的谢晟包下宴请花娴的那间包厢。这个房间内并未掌灯,丝毫不用担心影子会被外面的人发现,公孙白再次感叹木少轴的细心。 “公孙家主不用着急,花家小姐此时应该安然无恙,在下在此守了一个晚上了,二楼那间包厢并无异动。” 公孙白这才发现房间内还有一个人。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桌子上,夜明珠的光芒并不太强,刚好让公孙白能看清室内陈设,又不用担心影子照在墙上。 只见这人身着宝蓝色织花锦缎,头戴玉冠,面如满月,眼神锐利,身上的气度带有多年浸染的风霜与世故的沉淀。此人俨然正是京城木家三公子木少锦,当年那个名冠京城的年龄最小的国子监学子,那个在入仕之路上让人叹息的昙花一现的世家贵公子。 “木三公子,久违了!”公孙白抬手行礼。 “公孙家主,多日不见更加气度非凡。”木少锦回了一礼。 木少锦多年浸染商海,他是个务实的人,楚州公孙世家小公孙府庶老爷那谋夺家产的举措在他眼里是不够看的,因此他从来不认为小公孙府拦着公孙白不让过早继承家主之位是有效的,所以他向来都是直接称呼公孙白为公孙家主,而不称呼公孙少家主。 实际上公孙白对于这个称呼也不甚在意,就连他身边的侍卫和公孙暗卫营的人,有的称呼他为主子,有的称呼他为少家主,他都一并应答。甚至,他觉得人界很多人在乎虚名,甚至计较到一个称呼与地位的匹配上,他觉得实在是无聊又可笑。 公孙白站到窗前看向对面二楼 ,他能清楚的看到对面建筑物的墙壁和窗户,可是他仍然感应不到花娴所处的那个房间。他试着打了个手诀射过去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看来,只能等待契机了,他知道凭花娴的上古花神的本事,绝不会就这么被困住。 三界中人只知道桃花神擅长繁芜术,唯有极少数的熟悉花娴的人才知道,花娴还有一个极高的并不输于繁芜术的天赋就是对阵法的悟性。 换言之,公孙白破不了的阵法,花娴却不一定破不了! 不过,花娴现在的神格觉醒度不高,她就算能破阵也不一定能逃遁。原本公孙白和木少轴都安排了人接应花娴,可是在听了娇红姑娘的那些话之后,公孙白就明白之前在外面安排的暗卫和木少轴安排的护卫都不一定能帮的了花娴,因为,花娴面对的敌人不是人,而是魔! 公孙白便只能静静的等候在这个房间,他要等到花娴破阵后赶过去擒住那个幕后之人! 房间内很安静,公孙白不说话,木少锦显然也没有攀谈的意愿。 公孙白看向木少锦,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从木少锦的下巴处扩散到他的额角,木少锦轻啜一杯酒,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公孙白想起了木少锦和江姝漓的故事,不由得一阵唏嘘。虽说人生一世几十载短暂如白驹过隙,在神看来,任何烦恼都不过是庸人自扰,可是自打他亲自来这凡间走一趟,公孙白才对人间的酸甜苦辣有了共情——对于身处苦难中的人来说,看似短暂的凡间一世,也是要一刻一息的熬过去的! 公孙白对木少轴动了恻隐之心,便悄悄的捏了几个手诀推演了一番,然后,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木三公子,江家小姐她如今很好,你也该宽慰了。” 木少锦愣了一瞬,他能听懂公孙白所说的江家小姐是谁,但是“她如今很好”是何意?江姝漓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公孙家主此话何意?”木少锦的语气很冷。这些年,钻着他情感空子的人太多!很多人费尽心机从各地搜寻到与江姝漓长相相似的姑娘千方百计的往他身边塞,他都给挡了回去。长得再像也不是阿漓,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江姝漓! “木三公子,吾刚刚起了一卦,卜出江家小姐已经投生到北境一户富庶人家,这一生她不会命运多舛,你可以放心了。” 木少锦闻言眼神狂喜:“公孙家主所言属实?阿漓果真已经投生转世?” “正是。” “那……我可以去看看她吗?”木少锦的声音都抖了。 “这……还是不要去惊扰她了,以免乱了她今世机缘。” “我,我不见她,我只想远远的看她一眼,就看一眼,就一眼……行吗?”木少锦眼眶红了,声音近乎哀求:“就一眼……我只求远远的看她一眼……” 第176章 熟悉的阵法 公孙白正想跟木少锦说“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话搪塞他,却见对面主楼二楼的包厢有了动静。 二楼包厢内,谢晟与花娴对峙着。 “娴姑娘很聪明,想必你也猜到今日你必不能从此处全身而退,谢某别无他求,只希望娴姑娘能留下性命在此即可,谢某感激不尽。” “哦?是你动手还是你希望我自己动手?”花娴虽然是笑着问出此言,但她心里紧张得很,室内动静如此大,屋外的暗卫毫无反应,只能说这间包厢被谢晟布下了结界。而且很有可能是公孙白也破解不了的结界。 花娴心里暗叹,她之所以来赴这个鸿门宴,也是因为公孙白想查探出谢晟幕后之人。这个谢晟不简单,竟然会一些奇怪的术法,这种术法显然超出了寻常的凡人修士所能掌握的了。 花娴知道公孙白所能施展的卜筮之术已是凡人中比较高明的了,这一点花娴并不觉得奇怪,公孙白好歹也是白龙天孙转世,他比寻常凡人多些技能也不算什么。不过这个谢晟如今的表现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在龙凤之争以前,花娴就是三界集市的常客,即使她现在转世后神格觉醒有限,她的神识也能感知出,谢晟此刻身上散发的是魔力。 谢晟,显然是和魔族做交易了! 可是魔族不是在龙凤之争后被举族封印在四海八荒的时空缝隙里了吗? 时空缝隙在哪儿花娴不知道,她认识的神和人里面没有人去过。她只听说那里灵力枯竭,常年荒芜,寸草不生,寻常生物无法存活,魔族要是想在那里存活下来,只能靠着相互残杀,争夺缝隙中偶尔会落进来的资源。 时空缝隙更是只进不出,那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日出日落,终日是火山映照下的焦黑、暗红、烟灰、枯黄……时空缝隙里只有绝望,只有颓丧。 此次凡间一游,花娴也才得知魔族被封印之前留存了一些魔界大能的残念在人界。这些残念呈影魅状,会进入一些心存执念之人的梦境和意识中去诱导欲念放大。侍书在紫阳山山洞地下暗河遇到的影魅就是那种。 难道谢晟中的也是影魅? 花娴蹙眉,原以为今晚之行只是个简单的将计就计,没想到自己还真被困住了。 见花娴蹙眉,谢晟笑了,那笑声是桀桀的,很是渗人。 随着笑声,谢晟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只见他双目赤红,紧咬牙关,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花娴也发现谢晟越来越不对劲,她悄悄退后一步,死死的盯着谢晟的举动,眼角的余光在瞥着屋内的阵法。 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记忆深处爬出来。 这种阵法花娴见过! 那还是在龙凤之争爆发前夕,花娴照例去魔界的集市上找奇奇怪怪的好吃的。蛟冉也照例做好了新口味的酪浆在摊位前等着她。 当花娴笑着跑到蛟冉的摊位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蛟冉就突然脸色一变,拉着花娴的手一扯就把她裹到了自己的斗篷里。 魔族人的体温要比仙界的和人界的体温高一些,有些像猫咪身上的体温。花娴被蛟冉裹在斗篷里,后背紧紧的贴着蛟冉的胸膛,这种感觉就像她抱着偶尔跑进仙桃林里的灵猫一样,暖呼呼的。 花娴小脸从斗篷缝隙里看到蛟冉捏着手诀在布阵,也就是两三息的功夫,蛟冉就把花娴从斗篷里放出来了。 “蛟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花娴的头发被蛟冉刚刚猛然拉进怀里有些凌乱了,她甩了甩发丝,想把头发甩顺了。 蛟冉眼含宠溺的伸出手用手指轻轻的梳着花娴的发丝帮她理顺。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讨厌的人刚刚过来了,我不想被他们看见。” 正说着,有几个身着紫黑色盔甲的魔族大汉从集市的一角寻过来,花娴发现这几个魔族人正是刚刚从蛟冉的摊位前走过去的那几个。 魔族大汉停在蛟冉的摊位前用魔族话嘟囔着:“奇怪,刚刚明明看见了少主的身影在一个摊位后面,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或许是我们看错了,再去找找吧。” 魔族大汉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找,分配了方向后就四散开了。 花娴的语言天赋惊人,为了方便自己在三界集市闲逛,她自然是用心学习过魔族语言的,所以这些话她都能听得懂。 “他们是在找人吧?”花娴抬头问蛟冉,才短短几个月不见,蛟冉比她身量要高出一头了,上次她还能够得到蛟冉的耳尖,现在她的头顶只到蛟冉的下巴了。 “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我做了新口味的酪浆,你要尝尝吗?” “好啊。” 当时花娴的注意力很自然的就被美食吸引走了。现下,花娴打量着这间被谢晟布下的阵法,显然就是当日蛟冉在魔族的集市上布下的阵法! 花娴现在回想才发现,那几个魔族人寻找的少主应该就是蛟冉! 第177章 丁香般的回忆 可是,蛟冉为何会在龙凤之争战役开始的时候就消失了呢?他的身份到底是魔族中的什么位置呢?如果那日那几个魔族人寻找的少主真的是蛟冉,那么这位少主是魔族哪个家族的少主呢? 更为重要的是,谢晟为何会使用蛟冉曾经使过的隐匿阵法? 呀!花娴心里跳跃的欢呼了一下。有个重要的信息她差点忘掉了。 那日,他们曾经有过一番这样的对话: “蛟冉,你刚刚为何要对那几个人使用隐匿阵法?” “没有,这个不是隐匿阵法。” “你别想骗我,你有没有布阵我难道不知道吗?” 蛟冉笑了笑,伸手捏诀又把那个阵法布了出来:“这个真不是隐匿阵法,只是隔绝阵法,我闻到那几个人没洗澡身上臭,我就是想隔开他们不想熏着你。这个阵法若是隐匿阵就一定会困住你,不信你随便拿出来一颗种子让它发芽试试,连种子长出的枝条都能轻而易举的从这个阵法中穿出去。” 花娴当时还真就从荷包里随手拿出了一枚丁香花的种子,花娴把种子紧紧握在掌心,用体内的灵气催发它,当她再次打开手掌时,那枚种子就迅速的落地生根发芽,只一息间就在蛟冉的摊位上长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丁香树。那树杈还在花娴的繁芜术催发下向四周伸展,几息间就如同一把大伞笼罩住了蛟冉的酪浆摊位,开出了满树紫色的透着浓郁香气的丁香花。 “你看,我没骗你吧,我这个阵法还在,但是你的树却在朝外生长着。”蛟冉笑吟吟的道。 花娴不知道的是,蛟冉使用的这个隐匿阵法是他独创的,他特意留存了破解之法就是花娴的繁芜术。 知味楼包厢内,花娴收回思绪。那个丁香般的回忆让她有了破解眼前阵法的主意。 “你和蛟冉什么关系?”花娴陡然开口问道。 与此同时,花娴的手伸到挂在腰间的荷包内,这个荷包里放着今晚她在那个怪老头地摊上买的种子,她记得最后那两枚黑乎乎的种子,老头说它的优点就是发芽快! 花娴现在没有身为桃花神时的神力,她的繁芜术使用能力有限,既然那老头说这种子发芽快,那就试试它吧。 “蛟冉?蛟冉是谁?”谢晟一脸茫然。 花娴便也不再纠结了,这个问题等脱身后再想办法调查吧。谢晟此刻双目赤红,面目狰狞,看着就像随时会冲上来用他手中那把匕首抹了她的小细脖子似的。 这凡间一世通关打怪她还没玩几关呢,她可不想就这么飞升回天界了。 “我知道他是谁,”花娴掏出了一颗黑色的种子紧紧的握在掌心,用体内仅有的那点可怜的灵力蕴养着这枚种子,一边在心里念叨种子种子快发芽,一边在尽量的拖延时间:“你想知道他是谁吗?等我慢慢告诉你啊。” 谢晟也意识到花娴在拖延时间:“等你下地府下辈子投胎后再告诉我吧!” 谢晟挥着匕首扑向花娴,与此同时,花娴感应到了掌中小黑种子的变化,她摊开手掌把种子抛向靠近街道的窗户边:“梯子!给我长出来个梯子!” 花娴闪身躲开谢晟挥过来的匕首,正想往窗户边跑去,谢晟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正在这时,青柠悠悠的转醒过来,看见谢晟拿着匕首正要挥向花娴,惊呼道:“谢郎,你这是要做什么!” 谢晟也没想到青柠居然这么快就醒了,怔愣了一瞬就刺偏了,花娴趁着这个功夫从谢晟的匕首下逃脱了。 花娴瞥了一眼小黑,这枚种子发芽倒是发芽了,可是生长速度缓慢,像个冒着头的蜗牛一样的顺着窗户边的墙根一拱一拱的往上爬。 花娴抽了抽嘴角,这生长速度倒是有个优点,那就是——安全!这不,除了花娴自己,谢晟和青柠都没有注意到这颗正在吃力的“茁壮成长”的小黑种子。 青柠刚刚转醒过来,身体还有些发软,她摇摇晃晃的走到谢晟面前,握住谢晟拿着匕首的那只手腕:“谢郎,你这是做什么啊,娴姑娘是念儿的救命恩人,你切不可伤她啊。” “杀了青柠!”谢晟的体内有一个声音命令道。 “魔尊,不可……”谢晟低声哀求。 “她死,或你死!选一个!”那声音在谢晟的头脑中清晰的响起。 “魔尊,求您了……啊!”谢晟的头突然剧痛起来,他丢掉匕首,痛苦的挣扎着。 “谢郎,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啊?”青柠蹲下身焦急的胡乱查看着谢晟。 花娴借机挪到小种子的位置,想了想,伸出手掌,把所有的灵力都输到了小种子,哦不,小幼苗身上。这颗小幼苗也不像寻常秧苗那样绿油油,它的长相跟那颗种子一模一样都是浑身黑漆漆的。难怪那卖种子的小老头儿唤它小黑。 花娴又捏了个手诀打出繁芜术的催生术法,这时,只见那黑黝黝的枝条一改之前慢腾腾的生长速度,而是发疯了似的快速蹿出来,粗大的枝丫直接就穿破了包厢的窗户,沿着室外的墙壁往地面上伸展,那形状,枝条叠着枝条,还真就给花娴长出来了一个,梯子! 第178章 误杀 “不可能!这不可能!”谢晟顾不得头疼,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娴居然真就破了他的阵法! 这怎么可能,魔尊可是说过,这个阵法比他之前在青柠小院布下的隐匿阵法还要高明,若不是情况危急,魔尊也不会传授谢晟这个阵法,魔尊可是很有信心的说过,此阵法是他们魔族少主所创,除了少主本人,三界中人无人能破解! 后院房间,公孙白也发现了对面二楼包厢内的动静。他知道定是花娴在破阵了!可惜花娴破阵的方向是朝着街边的,他若是赶过去还得绕一圈到那个临街的小跨院。 知味楼包厢内。 花娴手忙脚乱的顺着她种出来的小黑树梯往窗外爬。谢晟见状便不顾一切的挥着匕首冲过去,照着花娴的后心窝就扎了过去。 “噗呲”一声匕首没入皮肉的声音传来。 “呀!我死了!”花娴大呼一声。 花娴以为自己被刺中,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惊讶的回转身,却发现青柠扑到了她的身后,为她挡了那一刀。 匕首扎进了青柠的心窝,谢晟这一下扎得很用力,以至于匕首直接没到了把手。 “柠儿!” 谢晟的瞳孔因惊恐而放大。 花娴也惊呆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走……娴姑娘快……快走……”青柠有气无力的推了花娴一把。 花娴反应过来,谢晟不会放过她,青柠是以自己的生命换得了她的生机,她若是辜负了青柠的这番舍弃,青柠定不会安心。 花娴咬咬牙不再犹豫,顺着树梯就爬出了包厢。 当花娴的脚沾着了地面的时候她激动的都快哭了,这种力量悬殊下的生死较量让她心有余悸。 花娴怕谢晟追上来,便甩开膀子朝着知味楼的角门方向奋力狂奔。花娴不敢从大门走,她怕那里也有谢晟的布置。 知味楼二楼包厢内发生的事情没有引起旁的客人的注意,由于结界的原因,这一切都是在隐秘的进行的。 花娴奔到角门的时候和知味楼运送泔水的小厮撞了一下。 那小厮奇怪的看着这个衣着华美的小女孩像个疯丫头似的风风火火的从他身边奔过去,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嘟囔了几句:“谁家的姑娘,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看穿着打扮也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做派如此莽撞粗俗……” 二楼包厢内,谢晟看着怀里的青柠大口呕出的鲜血,一幕幕往昔的场景从脑海中滑过。那时候他还是青柠的张生,他们生活在歙州的花莲镇,青柠制香供货给镇上的胭脂铺子,他去镇上摆摊卖画代写书信,日子虽然清苦,但是那时候他们很幸福。 “张郎,你看看这些紫色的花田好看不?这是薰衣草,等它成熟了,我给你做个香枕,你枕上睡觉就不会失眠了……” “张郎,前些日子东街李婶给我送采买香包的银钱时说,她家大儿子今年五岁了,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儿是个女娃娃,她想定了去做儿媳妇,哈哈,我可不想给咱们的孩子随随便便的定下给娃娃亲,你说呢?” “张郎,我想吃酸角糕,你明日能不能去山上给我采一些酸角回来?我自己会做,你千万不要乱花钱去糕点铺子给我买来。” “张郎,你看着我缝的这套虎头鞋和虎头帽好不好看,你说咱们的孩儿生出来会是长得更像我一些,还是会更像你一些呢?” “张郎,你看,我们的女儿,她怎么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漂亮……张郎,你会永远陪着我们吗?我们一家子永远在一起,看日出日落……” 一行热泪顺着谢晟的眼角滑落。为什么,为什么他和青柠会走到今天这步? 明明他答应魔尊去杀花娴,就是为了以后能好好的守着妻女过日子,可是为何自己手中的匕首会直直的扎进青柠的心脏? “谢晟!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那个小女孩!”谢晟头脑中的声音又冷硬的响起来。 谢晟闻言却没有动弹,他依然抱着青柠的身体,眼见着青柠口中吐出的鲜血越来越少。 青柠吃力的抬起手抚上谢晟的脸颊:“谢……谢郎,我,我好难……难过,我不能陪……陪着你和念儿看日出日落了……以后,你,你要好好的带念儿,你们要好好的,活……” 青柠的手耷拉了下去,眼睛毫无聚焦的盯着一个方向,久久的都没有闭上……好像在遗憾这世上还有让她放不下的牵挂无法亲自去照料了。 青柠的死不瞑目刺激到了谢晟,他悲痛的嘶吼:“啊——为什么!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谢晟,你现在去杀了那个小女孩!现在!马上!” 谢晟对脑海中的那道命令充耳不闻,只是呆呆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那声音急了,语气冷硬而又狰狞:“谢晟,你居然敢不听我的命令!你不要后悔!” 第179章 魔鬼草的克星 “谢晟,既然是你找死,那就别怪本座了!” 随着谢晟脑海中的话音刚落,谢晟的身体突然僵硬的往后一仰,随即便痛苦的嘶吼起来。他紧紧的抓着头疼欲裂的脑袋,青筋暴出、满头大汗的翻滚着。 只见他的头发中间渐渐的冒出来一些毛茸茸的如水草的触角一般的东西。这些丝绒触角越长越长,直到像新长出的头发一样覆盖到谢晟的额角的时候,他已经因为疼痛把瞳孔瞪得很大,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与此同时,谢晟的脚也在僵硬的往远伸展着,他的腿上和脚底板也钻出来许多与头发丛中钻出来的一样的丝绒触角,只不过,腿上和脚上的触角生长速度要快上很多。 谢晟身上长出来的水草散发着淤泥与臭鱼烂虾的腥臭味,很快的就从谢晟的腿上垂到地面,那些水草覆盖住了青柠的身体。 谢晟不顾身体的剧痛,发疯似的去撕扯正往青柠尸体上蔓延的水草。 “放开她!你放开她!你不要吃她!” 只见青柠尸体上被水草缠上的地方已经现出了深深的勒痕,那些水草宛若有生命的丝带一样缠住了青柠的尸体,且越缠越深。被水草缠绕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焦枯的干躯,显然这水草是拿青柠的尸体做养料。 谢晟急了,干脆死命的去薅自己身体里的水草,这些水草就像是连着谢晟的五脏六腑,随着他的撕扯,谢晟的口中大口大口的吐出黑色的脓血。 “你疯了!”谢晟脑海中的声音被谢晟此举惹急了:“你不要命了!这魔鬼草的根茎可是连着你的经脉骨骼的!” “命,不,不要了……你拿走吧……”谢晟一边继续呕出黑血,一边忍痛艰难的撕扯着身体里的水草。 随着谢晟的体力不支,他慢慢的瘫倒在花娴种出来的那棵黑乎乎的树上。 “滋啦”一声烧灼声引起了谢晟的注意。 他发现自己靠近小黑树的身体上的水草居然一下子被腐蚀掉了。 这个发现让谢晟有了一丝狂喜。他看着继续往青柠的尸体上蔓延的水草,便一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把青柠的尸体和他自己的身体往小黑树的枝条的方向挪过去。 果然,花娴种出来的那棵小黑树居然是谢晟体内的魔鬼草的克星! 这个发现让谢晟有了一丝生的希望。他抱住青柠的尸体,干脆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埋在小黑树的枝条里,还拉过一些细软的枝条一点一点的缠在青柠的尸体上。 “你竟敢!你怎么敢……” 谢晟脑海中的声音急了,喝止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还不快出来!” 谢晟扯着嘴角发出渗人的桀桀的笑声:“你怕了?这世上居然也有你惧怕的东西?” 当公孙白转到临街的院落,从外面那个小跨院里绕到谢晟所在的包厢时,发现一棵黑乎乎的树梯从那个二楼包厢的窗口蔓延到小跨院的地面上。 知味楼的这个主楼临街的这面,站在窗前可以看到远处的街道,但是楼底下还有一个小跨院,这个跨院的进出从一个小角门出入,平时也就是供楼里采买和运送泔水出入。 公孙白看到小角门的门是打开的,他猜想花娴定是从这个小角门跑走了。 “木三公子,可否请你帮吾去寻一下花娴姑娘,吾还需去一趟这个包厢处理一些事情。”公孙白对木少锦请求道。 木少锦颔首:“公孙家主放心,四弟在外面安排了护卫接应花家小姐,你且去忙你的事吧。你若是不放心,在下也可过去帮你找一找花家小姐,定将她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公孙白感谢之后,便飞身掠上了花娴种出来的那棵树。这个包厢内的隐匿结界并未除去,但是这棵树生长出来的地方,却是留了一条出入结界的通道。 有些事情,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第180章 让他付出代价 谢晟气喘吁吁的坐在花娴种出的那棵小黑树下,小黑树原本在花娴离开后就没有再生长,但是却在吸收了谢晟身上的魔鬼草后又疯长了一会儿,此刻细长的枝条已经几乎把谢晟和青柠的尸体整个儿包裹遮住了。 当公孙白从小黑树穿透的窗户洞里跃进包厢号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幅场景。 公孙白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血,瞳孔一缩,忍不住问道:“谢晟,你居然伤了花娴?” 谢晟此时被小黑树清除了体内的魔鬼草,他的神智也恢复了清明。若是此前青柠的死只是激起了他身体内的本能的悲伤,那么现在他抱着怀里青柠的尸体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强烈悲痛。 谢晟呆呆的,许是大悲之下,他说不出一句话,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他被魔尊从三水汇合处抓住困住底下岩洞里的这两年的生活,以及他回到丽水城与青柠相聚的这短短一个多月的生活如同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不停的闪现。 公孙白扒拉开挡住谢晟的那些树枝,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青柠,又看到青柠胸口上的匕首,便明白了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我是该叫你谢晟,还是应该叫你张生?”公孙白看出了眼前这人与之前和他斗法那人有了些许不同,眼前这人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诡异的魔气。 “这位公子想必就是柠儿说的公孙公子了,”谢晟开口,语气中不带一丝起伏,甚至听不出情绪:“之前多谢公孙公子和娴姑娘对内子和小女的照料,他日若是有机会,谢某定当报答两位的恩情。” 公孙白听出了谢晟心中含有死志。 “谢公子可否与吾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啊,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把匕首扎进了柠儿的心窝?为什么会这样呢……” 谢晟的注意力回到了青柠的身上,他颤抖的抚摸着青柠的胸口,虽然青柠已经死了,但是他还是不敢拔下匕首,他无法承受匕首拔出来的一瞬间青柠喷涌而出的鲜血,尽管青柠的身体已经渐渐的寒凉下去,谢晟也不知道如果他拔出匕首,青柠的血还会不会喷涌出来。 “柠儿,你疼吗?”谢晟抚摸着匕首的把手:“我想你一定是疼的,你说当年我若是没有把你从花月阁偷出来,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柠儿,我本以为带你逃走就是救了你,没想到,却是害了你……” “谢公子,请节哀。” “公孙公子,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谢公子请说。” “你能否帮我把柠儿找个地方安葬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去处理,我暂时顾不上柠儿……” “你可以等办完事再亲手安葬了青柠姑娘。” “我,”谢晟苦笑道:“我怕我回不来了。” “你奈何不了他的。” “公孙公子说什么?” “你奈何不了他,因为,你要去找的那个东西,他根本不是人。” “我知道,但是他让我和妻女分隔两年,还用魔鬼草控制了我,又让我亲手杀了我心爱的人,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对不起柠儿的在天之灵。” 谢晟低头爱怜的在青柠的额角落下一吻,然后深吸一口气,撕开衣角堵在青柠胸口的匕首处,咬紧牙关一把拔出了匕首。 想象中的血液喷涌没有发生,青柠胸口的窟窿只是缓缓的流出血水,谢晟用自己的衣角堵住了青柠胸口的血窟窿。 然后谢晟就坐在青柠的尸体身畔,也不管一旁站着的公孙白,就自顾自的用那把匕首割起了小黑树的枝条。 公孙白大概猜到了谢晟的计划:“你是打算用这棵树来对付那个东西?” “公孙公子知道吗,以往我和柠儿在歙州生活,我们的很多生活物品都是自己亲手打造的,因为我们没有钱买。”提到往昔,谢晟眼角的光芒柔和了起来:“那时候我跟隔壁的老伯学过怎样用柔软的枝条编织各种物件,我给柠儿编过买菜的篮子,给念儿编过摇篮,我还在自己的院子里编了一个鸡窝的栅栏。” 谢晟说话间,手里的枝条已经编了很大一块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铠甲。 “那个东西控制我心智的是一种水草,听那东西说是叫魔鬼草。那种草的根茎长在我的骨骼和经脉里,只要我乖乖的听他摆布,魔鬼草就会在我体内蛰伏和我相安无事。但是如果我忤逆他,魔鬼草就会在他的控制下疯狂的穿透我的骨骼血肉,穿透五脏六腑,从我身体里长出来长长的腥臭的水草。这种水草最喜欢吸食活物或者尸体,只要它吸收了养料,就会在我的身体里生长得更加坚韧,这样,它下次折磨我的时候就会更加锋利残忍。” “所以,你之所以变得与张生的性情不一样,是因为被魔鬼草控制?” 谢晟点点头:“更可怕的是,魔鬼草在我身体里越是壮实,我的意念和理智也会越发被它一点一点的吞噬掉,差一点,差一点我就亲手杀死了念儿,若不是她凑巧跑了出去被娴姑娘救走,可能念儿就……” 谢晟的心中充满了愤恨,手里的编织速度更是加快:“天道好轮回!没想到那个东西他让我来替他杀娴姑娘,而娴姑娘种出来的这棵树恰巧是魔鬼草的克星,我一定要让那个东西付出代价!” 第181章 没做香行人会怎样 看着谢晟把编制好的盔甲穿戴好,公孙白问道:“谢公子,你打算去何处寻那个东西?” 谢晟愣了一下,说道:“既然他囚禁我的地方在三水汇合处的水底,我就去那里寻他吧。” “可是,你如何在水底存活呢?请问你的闭气时间最长是多久呢?” 公孙白的话彻底把谢晟问住了。 “不若,你跟本公子合作,你把你知道的关于那东西的事情都告诉本公子,我来帮你找到他如何?” 谢晟沉默不语,他在思索公孙白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你为何帮我?” “你为何信我会帮你安葬青柠?” “因为……你和花娴姑娘是好人,必然不会看着柠儿暴尸荒野而袖手旁观。” “不,我们会!”公孙白嘴角扯了扯,对谢晟发的所谓好人卡不以为然:“毕竟你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杀娴儿,我们为何要帮你安葬青柠?要知道,娴儿之所以会来知味楼赴约,应的是青柠之约!” “不关柠儿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柠儿,柠儿是为花娴姑娘挡了一刀才会遭此横祸,你们不能这样知恩不报。” “我们知恩不报?”公孙白被气笑了:“对一个心心念念要杀了自己的人谈报恩,你不觉得可笑吗?” “要杀花娴姑娘的是我,不是柠儿,你们不该记恨她。” “那也该是青柠姑娘自己来求我们帮忙,而不是你这个凶手来提什么所谓的报恩!” 谢晟闻言,眼角的阴翳之色越来越浓烈,让青柠自己来求吗?让一具尸体来求别人安葬自己吗?眼前这个公孙公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之所以不亲手安葬青柠,是不敢吧?你害怕在青柠的坟前面对这份辜负;你怕面对念儿的责问;你也怕自己会贪恋对女儿的亲情而动摇了为青柠报仇的信念;你更怕自己心底偷生的念头会越来越占上风!你之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去报仇,你是想去赴死,而且是能够赎罪的去赴死。” 公孙白显然说中了谢晟的心思,谢晟垂下头不再言语。 “谢大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之所以迟迟不立少城主,是因为他曾经属意你继承城主之位?” 谢晟闻言猛然抬头,显然,他之前虽然有过此方面的猜测,但是没敢真的这么认为过,毕竟自己虽然是长子,却也只是个庶长子,而谢琰却是堂堂正正的嫡子。父亲虽然喜爱自己,但是谢晟从不敢奢望那份父子亲情的偏爱足以让父亲越过嫡子,而立一个庶子继承城主之位。 “你父亲是在两年前才立下谢琰为少城主,在你失踪后,他曾派人找了你两年,好不容易在歙州地界找到了你的消息,他就派出心腹吴师爷去花莲镇悄悄接回你。谁知你却在三水汇合处连人带船失踪于水面。至此,你父亲才在各方面的压力下松口立了谢琰为少城主。” 谢晟的眼中渐渐溢出了水光。 公孙白见他意动,继续说道:“你一直是你父亲的骄傲,谁知道你却在四年前瞒着你父亲做了倚香楼的香行人,还栽在了这次采购之行。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花月阁的温泉山庄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姑娘,会发生什么事,就没有可能是推你做香行人的那个幕后之人的设计吗?” 谢晟闻言猛然看向躺在小黑树底下的青柠:“青柠,她难道是……” “不,青柠姑娘不是!据本公子所知,那人为你安排的是另外的姑娘,青柠姑娘的出现打破了那人安排的计划,不过,殊途同归,最终效果到底也是达到了那人的目的。” 谢晟是在城主府长大的,他虽然不如谢琰那样精于算计,但他也不是个傻子。他回想起了嫡母当年悄悄的找到他,说是之前安排好的香行人突然生病了,哄他去做倚香楼的香行人。嫡母季氏还说倚香楼是城主府不能摆到明面上的生意,让他悄悄的去处理好此事,给他父亲谢衡一个惊喜。 季氏最大的伪装就是表面上对庶子们宽待慈爱。彼时,谢晟也不过是十几岁的青年,便轻信了嫡母的哄骗。 看来,自打他答应做香行人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被设计好了。 谢晟既气愤又悲痛,他红着眼眶看向青柠:“都怪我!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做了香行人,青柠就不会遭此横祸……是我该死,该死的那个人是我……” 公孙白叹口气,他怎么又绕回去了……谢衡是不是万万想不到,他一心看重的儿子终究是个耽于情爱之人。 想了想,公孙白伸出手轻轻的在谢晟眼前抚了一下:“谁说若不是你,青柠的命运就会好一些?那你看一看,若你没有做香行人,也没有去花月阁采购会,青柠被别的香行人顺利的采买进了倚香楼,那么她又会怎样……” 谢晟眼前一晃,他的身躯就站立在了熙熙攘攘的丽水城主街上。 此时华灯初上,丽水河畔的画舫和花楼灯火通明,街巷上人来人往,飘散着浓烈脂粉气的空气里充斥着年轻女子娇媚粘腻的揽客声:“各位爷,来玩啊,进来啊……” 第182章 看一场戏 谢晟惊讶的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正是丽水城沿着水路建立的那条花楼街,但是却不似现在的丽水城,更像是一个类似于丽水城的模拟空间。 “劳驾让一让。” 一声礼貌的悦耳女声传来,谢晟下意识的想让开,却发现那声音是对他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说的,那年轻男子刚好挡住了那个年轻的花娘的去路。 那个花娘着一袭艳丽的玫红色的轻纱,巴掌大的小脸上画着略显夸张的浓妆,看向年轻男子的神情很是不耐。 “云雀,你听我说,我过几日就回家禀明母亲,然后就回来替你赎身。”男子一把拉住那个玫红色衣服的花娘,不让她走。 “孙六,你这话还是等回去见了你家老母后再说吧。”云雀很不耐烦的甩开孙六的手。 孙六没有放开,急切的说:“云雀,你尽管放心,我说了要赎你回去做正头娘子就一定说话算话,不过,我的银钱都花在了倚香楼,你可不可以借我点盘缠,等我回去后……” 云雀打断孙六:“哟,瞧瞧,我听到了什么?”云雀捂着嘴娇笑道:“这年头,还有嫖、客跟女支女借银子这一说!”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孙六表情愕然,云雀在他面前从未露出过这样的一面,以往她总是红着眼眶跟他说自己对他的浓情蜜意和不得已,以至于他为了不让云雀被迫接、客,便花银钱包下她,不知不觉间就把家铺子里交给他去楚州采买茶叶的银钱都花在了倚香楼为云雀充场子用了。 “我为何不能这样说你?瞧你现在的一副穷酸样,还想帮我赎身?你配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云雀挣脱了孙六的手,向后退了几步,还拿出帕子嫌弃的掩住了口鼻,仿佛孙六身上有熏人的恶臭味似的。 “你,难道你是在骗我?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在骗我?”孙六眼睛通红,不可置信的盯着云雀。 “哟,你孙家好歹也是商贾人家,怎么还能相信那床笫之间的誓言?那些话我每天都要和不同的男人说上好几遍,若是人人都来找我让我兑现,那我还不得天天嫁人啊?” 围观的众人听到云雀这样说,便哄得一声笑起来,也有人顺着云雀这话说起荤话:“云雀姑娘,你不用天天嫁人也可以天天做新娘。” 有人附和着笑说道:“对,还不用拜堂就直接天天洞房。” 谢晟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安排看这样的一场戏,也不知道公孙白让他看这些是有何用意。 孙六眼中渐渐布满了红血色,眼底的阴翳越来越浓,云雀的话让他渐渐清醒过来。 孙六来自云城,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他是家中嫡子,排行第六。他今年刚十七岁,家中已经为他定下一门亲事,但还没娶过门。原本这次楚州之行,家里是想让他历练历练,等回到云城会拨给他一个铺子让他管上个一年半载,就为他娶定下的姑娘过门。可是,他在丽水城周转的时候,被同行的管事带着进了倚香楼开开眼,原本他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来喝花酒,可是没想到被云雀给开了荤。 那云雀是个中好手,早就看出这个青涩的小东家是个雏儿,她便使出浑身解数把孙六迷得神魂颠倒。面对云雀的魅惑,孙六在酒精的刺激下便把持不住,硬是在吃酒的厢房屏风后面就和云雀滚到了一起。 云雀为了拴住孙六,又花样百出的调教孙六品尝各种滋味,硬是让孙六在欲仙欲死中失去理智为她一掷千金。 那云雀虽不是花月阁调教出来的姑娘,却也是自幼就被倚香楼采买回来从雏女支调教出来的,自然是拿出了十几年的经验好生招待了孙六,硬是让孙六为她流连忘返。哪怕随行的管事催促,孙六也强行在丽水城盘桓了半个月。不出所料,孙六采买茶叶的银钱也被云雀给掏了个空。 第183章 触碰不到 孙六想到这些,不觉悲从中来,悔恨交加。他抬眼看向云雀,口中发出渗人的笑声。 云雀见状也吓了一跳,这少年郎的一片痴情被她辜负,难不成这个人还真能因爱生恨? 云雀也不是良善之辈,能做倚香楼当红姑娘之一的人都不是善茬儿!而且倚香楼也允许这些有手段掏空嫖、客银钱的姑娘“养”一些打手来防身,为的就是防着孙六这种因爱生恨的事情发生。 云雀挥挥手,便有两个精壮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两个男人脚步轻盈,太阳穴微鼓,一看就是练家子。 站在人群里的谢晟心想坏了,这个孙六今日恐怕要吃亏。 “两位哥哥,有人欺负奴家,你们可要为奴家做主哦。”娇红娇媚的声音呼唤着这两个打手,柔软的小手还分别在这两名打手的腰里轻捏了一把。 这两名打手立马神情就不一样了,看向云雀的眼神中充满了情欲。其中一个矮个子打手顺手拉住了云雀柔软的小手,另一只手顺着她白皙的手腕往上摩挲了几下,眼中的欲望毫不掩饰。 云雀啪的一下打掉了这名打手的粗糙大掌,佯装生气的骂道:“讨厌!瞧把你饿的!” “那可不是饿的!哥哥饿了好久了。”那打手也不生气,猥琐的目光顺着云雀开得很低的领口往下望过去,云雀个头娇小,从那个打手的角度,云雀胸前的风景被他一览无遗。 云雀也不生气,媚笑道:“好哥哥,先帮奴家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吧。” “好说好说,云雀姑娘,这个月的护养费你什么时候给哥哥们交一下啊?” 云雀眼中浮现一闪而过的厌恶,随即便掩饰掉:“哼,你们两个死东西,就知道折腾奴家,今晚后半夜你们进我房间吧,记住是后半夜,前半夜我还要接客。”想了想又说:“后半夜的时候你们两个一起进来吧,我没有多余时间。” 倚香楼的姑娘“养”打手大部分是不付银子的,他们之间很多都是用皮肉来交易。当然如果姑娘们愿意付银钱也是可以的,对于打手们来说,两种好处都可以收,生冷不忌。 两名打手一听,便淫笑了一声,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说:“我说刘大,今晚你可得让我先来,上次就是你先来的。” 那个被称为刘大的男人挑了挑一对吊梢眼斜睨了矮个子一眼说:“让你后来又怎地,我先帮你润润,你用起来不也省点力气?” 两人旁若无人的讨论与云雀的床笫之事让围观的众人瞪大了眼睛,如此露骨的虎狼之词真的是不花钱就能听的吗? 那孙六见自己之前挥霍了无数家财捧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居然是如此的浪荡,他被羞辱的心情到达了顶点。 “啊——我杀了你——”孙六发疯的扑向云雀。 那两个打手像拎小鸡仔儿似的一把就薅住了孙六的衣领。其中一个一拳打在了孙六的肚子上。孙六吃痛,身体像虾米一样的蜷缩起来。 两名打手并没有就此放过孙六,他们对着蜷缩在地上的孙六拳打脚踢。 谢晟心说,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他知道倚香楼暗地里是城主府的产业,但是倚香楼的生意都是父亲谢衡和嫡母季氏在打理,他从不知倚香楼这样的销金窟居然会如此的草菅人命! 谢晟再不能忍,便打算站出来制止。 “住手!”一声娇喝声传来。 谢晟循声望去,居然有人先自己一步制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施暴。 只见一名身着浅蓝色绣银色云纹的姑娘在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谢晟见了这姑娘的脸,瞳孔微缩,是她!居然是她! 云雀见到来人,先是不屑的呲笑了一声,随即又装模做样的走过去,佯装亲热的寒暄:“哟,这不是咱们倚香楼新来的头牌青柠姑娘吗?” “青柠,真的是青柠,她没有死……是青柠……”谢晟嘴里呢喃道,人便往前冲出来几步,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满眼深情的看着青柠。 青柠看向谢晟,眼中划过一抹怜惜,青柠往谢晟这边走了几步,轻声问道:“这位公子,你可还好吗?” 青柠弯腰查看躺在地上的孙六,蹙眉道:“这位公子,你受伤了,要不要我让婢女帮你去找大夫?” 谢晟惊愕的看着站在他眼前的青柠,青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关心着躺在谢晟脚前的那个孙六。 “柠儿,柠儿,你怎么不理我?是生我的气了吗?”谢晟哆嗦着伸出手去触碰青柠的脸颊,谁知他的手居然从青柠的脸颊上穿了过去。 他触碰不到青柠! 第184章 争生意 谢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穿透了青柠的身体。突然惊觉,原来,这终究只是公孙白为了了却他的执念而为他设的一个幻境,在这里,他只是一个看客,只能做一个看客! 青柠身后的婢女听到青柠的吩咐,便欲上前查探孙六,孙六嫌恶的打开了那婢女的手:“闪开!别用你们那肮脏的手碰本公子!都说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本公子算是见识到了!你们倚香楼这些肮脏的女支女骗光了本公子的钱,现在又想演一场戏来换取名声吗?” 青柠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旁的云雀呲笑道:“听到了吗,青柠姑娘,人家不领情,咱们啊,就是个肮脏的女支女,既入了这一行就不要一天到晚摆什么清高,标榜清倌人,笑话,咱这楼子里哪有什么真正的清倌人,只不过一种是明着卖,一种是暗着卖罢了。” 云雀对青柠的敌意是源于一次“争生意”。 在青柠来倚香楼之前,倚香楼的头牌姑娘是荣摘丽水城花魁之名的红鸾姑娘。但是云雀也是属于倚香楼当红姑娘行列的,而且她也曾参与过花魁大选,仅仅以三票之差输给了红鸾而屈居第二。 丽水城的花魁大比每次要从全城青楼参选的姑娘中选出十名姑娘,头名授予花魁称号,其他的九名则不再分名次,都作为当红姑娘对待。这也是为了让全城的青楼都能平分殊荣,好平衡收益。 云雀输给红鸾,看起来只是相差了三票,但是因着丽水城这大比的规则,第二名和第十名已经无什么差别了。这也是云雀耿耿于怀之处! 要知道,花魁出去参加一次宴会表演的出台费和当红姑娘的出台费可谓是千差万别。 在倚香楼,普通姑娘很少能赚到宴会表演的出台费,她们在楼里接一个客人明码标价也就是五两银子起步,然后按照姑娘的年龄啊、长相啊、才艺啊、技能啊、客人缘啊等往上不等的加价。 倚香楼一般只有当红姑娘才会有机会接到富贾贵人的宴会表演邀请,而且当红姑娘在楼里接、客银钱是从五十两银子起,出台费则是一百两银子起。 红鸾依仗着花魁的身份,手里应邀参加宴会表演的帖子可以从年头排到年尾,不仅出台费是一千两银子起步,就连在楼里接、客,红鸾的身价也是五百两银子起步,而且倚香楼还专门给予了红鸾挑选客人的权利。 云雀经常愤恨的想,自己到底哪一点输给红鸾了?若不是那三票之差,只怕自己早就能赚得比红鸾要多多了。红鸾这个贱人,既然不会好好利用花魁娘子的身份赚银子,还不如把这个殊荣让给自己! 红鸾的客人每次都是一掷千金,只单独被她邀请进房间听她一次曲子,得到的打赏钱就远远高于楼里的明码标价。 云雀不止一次的愤恨的想,做女支女的还挑选什么客人?要知道红鸾接一次客赚的银子数量,她得辛苦干个十天半个月才能赚到!她要是红鸾,她一定天天接、客,哦不,要一天接好几次客! 而且,倚香楼在楼里养了一些打手,并默许楼里的姑娘们再私自掏一份银子给一些打手在自己出门的时候随身保护。大部分姑娘选择支付“护养费”的方式都是用身子肉、偿,只有红鸾会直接支付银子。 更可气的是,云雀还听到过那些打手们私下里在一起聊哪个姐儿睡得带劲儿。尽管得了她们的身子,那些打手们还不知足,在那些打手们心里,最高的愿望居然是能与红鸾一亲芳泽!真是贱人贱一窝! 红鸾那个蹄子,真真是当女表子还要立牌坊,居然标榜什么清倌人,无论是在楼里接、客,还是出台为宴会助兴,都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幌子。 可是云雀却知道,红鸾早就背着人把身子给了一个神秘的客人。而且老鸨月娘还为红鸾打掩护。哼,在云雀看来,还不是为了维护红鸾清倌人的人设好多赚银子。 原本以为,红鸾已经够让她嫉恨的了,谁知道红鸾刚当上花魁不到两年,楼里就来了一个新的姑娘叫青柠。 这个青柠,长相温婉,人淡如菊,按道理这样的姑娘在楼里应该没有长相明媚的浓颜系姑娘吃香才对,可就是这个淡颜系长相毫无攻击性的青柠姑娘,凭着一副我见犹怜的弱柳扶风,激起了很多男人的保护欲,势头居然逐渐盖过了身为花魁的红鸾姑娘。 第185章 她凭什么 更让云雀生气的是,她有一个熟客,是来自江南的大商人姓朱,出手阔绰,只要能让他高兴,一掷千金都不在话下。 那日,朱爷做生意路过丽水城,照例到倚香楼歇脚。云雀的婢女小琴得到消息后便早早的通知了云雀,云雀特意打发了来找她的其他客人,梳妆打扮一番后就坐在自己房间内翘首以待朱爷的到来。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这位朱老爷露面,云雀便打发了小琴去查探。 小琴回来后气鼓鼓的告诉云雀,那个朱爷早就来倚香楼了,只不过听说倚香楼新来了位擅长制香和点茶的青柠姑娘,便点了青柠姑娘陪他。 云雀哪能甘愿吃这样的亏,别的客人倒也罢了,这个朱爷可是差不多半年才会路过丽水城一次,哪次不是点她云雀作陪,更重要的是,这个朱爷出手大方,接待他一次能抵得上云雀累死累活的服侍别的臭男人半个月! 云雀便仗着朱爷对她以往的情谊,端着一盘糕点去往青柠的房间。 青柠的房间在倚香楼的后院,倚香楼后院有两座单独的小楼,一座拨给了花魁红鸾姑娘,另一座便给了青柠。 青柠住进这座小楼的时候,倚香楼的姑娘们还暗地里猜测,这个青柠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一来就能跟红鸾姑娘相提并论。不过姑娘们都是背地里议论,没有人敢明面上招惹住进后院小楼里的姑娘。 这两座小楼在倚香楼平时都是空着的,只有历届花魁才能住进去。 丽水城的花魁评比是两年一届。倚香楼上一次获得丽水城花魁还是在六年前。那时候为倚香楼摘得丽水城花魁殊荣的是一名叫嬛娘的姑娘,那位姑娘擅舞也擅歌,凭借边舞边唱获得了那一届的花魁。此后六年,倚香楼再未有姑娘获得过花魁。 其实并不是倚香楼在这六年里没有姑娘有花魁的资质,倚香楼每四年就会从花月阁进一个优质姑娘,嬛娘是,青柠也是,在她们中间还有一名叫莺歌的姑娘也是出自花月阁。 倚香楼的老人都知道,在红鸾姑娘摘得花魁殊荣之前,倚香楼曾经有个叫莺歌的姑娘是倚香楼最有声望获得丽水城花魁的人了。可是莺歌姑娘还来不及参加花魁评选就不知道得罪了谁,突然在一天晚上被掳,然后她的尸体就出现在了丽水河里的一座空无一人的画舫上。 嬛娘在夺得花魁桂冠的时候也曾入住过后院小楼,只是这嬛娘红颜薄命,在倚香楼也就活了不到四年就病逝了。从嬛娘病逝后,这小楼就空着。再加上在红鸾姑娘之前,倚香楼已经差不多六年没摘得过花魁的桂冠了。所以这两座小楼也就空了多年。 这下倒好,从红鸾摘得丽水城花魁的桂冠住进这小楼后不到两年,另一边的小楼居然也住进了人。 云雀带着婢女小琴端着糕点走到青柠住的那座小楼底下的木质楼梯时,在夜风的吹拂下突然有了一瞬的清醒。她望着这因年代久远而露出原木古朴色的木质楼梯,有些心生惧意。 青柠住的这座小楼就是当年嬛娘住过的。听说嬛娘最后的日子病得都吐血了,月娘那时候也是刚刚接管倚香楼没几年,她为了不让嬛娘传染别的姑娘,便让人封锁了这座小楼。嬛娘最后是硬生生的病死在了这座楼里,听说死了三天才有人察觉,发现的时候那尸身都有些发臭了。 而青柠现在住的房间,就是当年嬛娘住的主屋! 云雀正犹豫着,就听到二楼的卧房里传来朱爷爽朗的笑声:“青柠姑娘真是个妙人儿!这制香和点茶果然就如品人一般,香料添加的比例,和茶水的火候,都能制出不同的香和茶来,朱某能得以和青柠姑娘一叙,真乃三生有幸!” 云雀听到朱爷这些儒雅若翩翩君子的言语,心头恼怒,男人还真是有好几面! 云雀不明白为何这朱爷每回见她想的都是裤裆里那档子事,若不是亲耳听闻,她都不敢相信,那个在她面前急色的朱爷居然还有如此端方大气的一面! 青柠,她凭什么! 第186章 梁子结下了 云雀被朱爷对青柠的礼遇刺激到了,便顾不上其他,一拎裙摆就拾级而上。小琴见状连忙端着糕点跟上。 刚上楼梯,云雀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着的沁人心脾的淡香,这香气让人闻了能纾解心头的郁结,就连云雀恼怒青柠抢了她熟客的强烈怒火也在闻了这种香气后平复了许多。 青柠的房门没有关,云雀站在走廊上能隐隐看清里面的情景。只见青柠正坐在一些茶具旁边碾茶,青柠的婢女双儿在一旁守着烧水的炉子。朱爷则坐在茶桌后面一脸惬意的品茗。 云雀在房门口待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掉头走开,可是她被青柠的婢女双儿看见了。 双儿见到云雀立在门口明显一怔,但是旋即回过神来,她走到青柠身边小声的耳语,青柠便往门口瞟了一眼。 “云雀姑娘来了,快进来啊。”青柠起身,面上挂着温婉的笑容。 朱爷听到云雀的名字,手上一顿,但还是状作无事的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既然青柠唤了她的名字,云雀就不能掉头悄悄的走开了。云雀深吸一口气,脸上立马挂上甜腻的笑容走了进来:“青柠姑娘,我也不是故意来打扰你,实在是听说朱爷来了,想着朱爷习惯了我的服侍,怕青柠姑娘不熟悉朱爷的口味,所以冒昧的送来些朱爷平素吃惯了的糕点。” 云雀从小琴手上接过糕点盘子,扭着水蛇腰就走到了朱爷的身畔,她仗着与朱爷以往的相互身体熟识,便泰然自若的坐到了朱爷的身畔,素手捡起一块糕点递到朱爷嘴边:“朱爷,您尝尝这糕点,和您上次来的时候可还是一个味儿?” 云雀的上半身都快趴到朱爷怀里了,丰盈的胸、脯擦在朱爷的手臂上,借着送糕点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朱爷的手臂。 云雀在和朱爷说话的时候,红唇是凑到了朱爷的脸颊边的,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味顺着朱爷的鼻子钻了进来,其中还混杂了云雀送到朱爷嘴巴的甜腻的糕点香味。 许是闻过了青柠制的上品香,其他香气在比较下就显得廉价刺鼻了,青柠身上的和糕点的这两种香味混杂在一起,熏得朱爷差点吐出来了。 朱爷脸色一变,一把推开了云雀,转过身便干呕了一声。 双儿是个机灵的婢女,见状,忙续上一杯茶端给朱爷:“朱爷,你是不是不舒服,先喝口茶水压一压。” 朱爷接过茶喝了一口后,那股被劣质香气熏得快要吐了的恶心感才压制下去。 云雀见朱爷毫不给她留面子的推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是想到朱爷的出手阔绰,她又不敢真的发火。 “爷——”云雀扭着身子,佯装生气的撒娇道:“爷您这是干什么啊?为何要推开奴,奴刚刚差点摔着呢——” 随着尾音的拖长音,云雀的身体扭动幅度更大,胸前的浑圆也跟着颤了几下。 要是以往,朱爷见到此等明晃晃的勾引,早就把持不住的拉着云雀滚到红绡暖帐中了,可是朱爷此时的反应却是往旁边挪了几步,好离云雀远一些。 此举在云雀看来,好似朱爷是为了讨好青柠,故意在青柠面前跟她拉开距离。哼,都是女支女,谁又比谁高贵!凭什么! 云雀是真恼了,便想挑拨几句让青柠吃味:“朱爷您也真是的,这才半年不见您就忘了奴了,上次您离开的时候可是说的好好的,再来丽水城您要给奴带一盒东珠来攒珠花,您……” 云雀的话顿住了,她看到青柠的茶几上随意的摆放着一个打开盖子的紫檀木盒子,里面装的赫然是满满一盒成色不错的东珠。 朱爷也顺着云雀的目光看到了那盒东珠,他有些尴尬。这盒东珠的确是他特意带来准备送给云雀的,却在见识了青柠的制香手艺和点茶的手艺之后,忍不住拿出来送给了青柠。 青柠见两人如此,也明白了今日的这位金主原来是云雀姑娘的熟客。她初来乍到,本不想与其他姐妹扯上恩怨,但是今日这情形,只怕她现在把这盒东珠都送给云雀,她和云雀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第187章 新节目 青柠叹口气,她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便想补救一二。 花月阁的规矩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姑娘们之间不可起内讧,但是那也只是限于在学艺期间。一旦她们被采买成功进了楼子,楼里的姑娘为了争夺客源,可是什么手段都会使的。青柠虽不屑于如此,但她并不蠢。她不想刚来到倚香楼就树敌。 “朱爷,”青柠柔声说道:“咱们光是喝茶也显得有些寡淡,咱们楼里要说琴艺,云雀姑娘可谓一绝,不如,奴去焚一炉新香,请云雀姑娘为朱爷奏上一曲可好?” 朱爷明白了青柠的苦心,青柠此举也正好为朱爷平衡了他在青柠和云雀之间的交流。便略带歉意的看了她一眼,道:“也好。” 倚香楼的规矩是当红姑娘一次只能点一个。云雀和青柠都是当红姑娘,朱爷本不可同时获得两位姑娘的服侍,显然青柠是把朱爷这次的钟算在她的陪客时间内了,也就是说青柠要从她这次的进项里私自分给云雀一部分酬劳。 朱爷心里有些恼怒云雀过于着急了,其实他原本打算跟青柠聊一会儿就去寻云雀。毕竟青柠是清倌人,他来丽水城可是要消消火的。这次他要在丽水城盘桓三日,这三日他都是打算与青柠聊一聊茶艺和香道,然后晚些时候就宿在云雀房里。 云雀自然不知道朱爷的打算,她只当这是青柠在可怜她,便更加嫉恨青柠。 云雀再怎么样也是参加过花魁大选的,而且是差一点就当选为花魁的人,而青柠,初来乍到就得老鸨月娘如此看重,还抢了她的熟客,真是欺人太甚! 云雀在心里暗下决定,定要给青柠使绊子,让她知道抢自己生意的后果! 丽水城大街上。 云雀冷眼看着对孙六滥施好心的青柠,讽刺的扯了扯嘴角,这个女人比红鸾这个贱人还会装,总有一天她要撕破她那一副假模假式的伪装。她云雀从不相信,女支女能有什么真情,既然掉到烂泥沟里了,就别想着做那白月光! “这位公子,你们适才的对话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你家既然是做茶生意的,而我又痴迷茶道,就当是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吧,这些银钱你且拿着做盘缠,回去后跟家里人认个错,若是能再得到家人信任的机会就好好做生意,这丽水城,公子以后还是莫要再来了。”青柠不理会云雀的讽刺,吩咐婢女双儿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孙六。 云雀见青柠无视自己,心里更加气恼。哼,神气什么!很快,你就神气不起来了! 青柠也不等孙六的答复,便带着婢女转身就走了。 “青柠姑娘!”孙六手里抓着青柠给他的荷包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青柠的背影喊道。 青柠并未回身,只是停下了脚步。 “青柠姑娘,你对小生的恩情,小生定然铭记于心,等来日,小生定会偿还姑娘今日的恩情。”孙六对青柠的背影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青柠转身,眼角柔和的笑道:“区区小事无足挂齿,公子好生返乡,望一路走好。” 直到青柠走远了,孙六还对着青柠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云雀见状翻了个白眼:“我们走!”便带着婢女和那两个打手扬长而去。 谢晟赶紧追上了青柠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跟在青柠的背后。 青柠带着双儿在街上随便逛了逛,买了一些制香的原材料便回去了。 见青柠挑选香料,谢晟的眼眶湿了,当年他们住在歙州花莲镇的时候,青柠就经常和他一起去选制香的材料。有时候,他还会陪着青柠去花田里采买鲜花回来制作香膏拿去铺子里寄卖。 往日种种都化作过眼云烟,再也抓不住了…… 此时是午后,花楼里还没有开始营业,青柠带着双儿从后院的角门进了倚香楼,谢晟在她们关门的时候一闪身跟了进去。 “双儿,你刚刚有没有感觉到有一阵风从我们面前吹了过去?”青柠问道。 双儿疑惑的摇了摇头:“没有啊,姑娘。” “哟,这不是青柠姑娘吗?又去采买制香的材料了?” 对面的小楼上,着一身大红色洒金长裙的红鸾斜倚着二楼的栏杆,俏脸从香肩处微侧着看向青柠,那姿势别有一番风味。 红鸾是舞姬,她身量修长,举手投足间尽显轻盈迤逦。 “红鸾姑娘。”青柠跟她打了个招呼便径自回了自己的小楼。 红鸾盯着青柠的背影,杏眼微眯,若有所思。 “去,给合王递个信儿,就说,我编排了一出新节目请他赏玩。” 红鸾的婢女应声退下。 红鸾遥望着对面小楼青柠的房间,素手轻抚肩头上新绘制的一朵牡丹,那朵娇艳的彩绘下掩盖的是被牙齿啃咬过的伤痕。 红鸾一边摸着伤口一边自言自语道:“云雀的主意还真是可行,我的舞,配上青柠姑娘的制香和点茶,定能得合王殿下青眼……” 第188章 对一下节目 青柠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 青柠回到房间后不久就收到了一张宴会表演的帖子。这张帖子还是老鸨月娘亲自送来的。 月娘年约四十左右,尽管人至中年,却不显老态。月娘是江南人士,体态娇小,皮肤白皙,身段婀娜,且并不像其他花楼的老鸨那样浓妆艳抹,月娘的妆容浓淡合宜,且衣品不俗,这使得她乍一眼看上去居然有点像小富之家的大娘子。 月娘顶着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扭着依旧纤细的腰肢,扶着婢女的手踏上楼梯,人还没到二楼就先扬起和煦的笑容。 “青柠啊,妈妈给你报喜来啦。” 谢晟正立在青柠的身侧看着青柠梳妆,听到月娘的声音便循声望过去。以往他在城主府的时候,经常会看见月娘来城主府里跟季氏报账,但是他从未与月娘打过交道,唯一的一次直接接触就是月娘跟他交待做香行人去花月阁采购会要注意的细则。 双儿把月娘引进屋,月娘笑吟吟的看着青柠,她只知道花月阁送来的姑娘皆是上品,却没想到青柠在还没参加花魁大比的时候就有了如此造化。 “妈妈安好。”青柠上前福了一礼。 “哎,好,好。”月娘上下打量着青柠,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妈妈要喝茶吗?”青柠柔声问道。 “好,那就来一杯吧。” 青柠的点茶技术自是名不虚传的,月娘在楼里上上下下忙活了半天,自是愿意到青柠这里讨上一杯上好的香茗的。 趁着青柠碾茶的功夫,月娘给她说了合王别院下了帖子让她和红鸾一起去宴会表演的事情。 “青柠啊,妈妈告诉你啊,这个贵客你可得伺候好了,你要是能得他青眼,以后妈妈可就要靠你享福了哦。” 月娘并没有告诉青柠她要去见的人是合王,因为合王来丽水城的事情是秘密,且合王能不能看得上青柠还两说,月娘自是不敢提前在青柠这里泄露了合王行踪。 月娘在青柠这里喝了半壶茶水后便起身去忙了。青柠恭顺的送走月娘,立在二楼廊下遥望着对面小楼红鸾的房间,峨眉紧锁。 这个宴会是红鸾引荐的,那就是说,今晚她要去见的人是红鸾的熟客。可是正常情况下楼里姑娘的熟客都是要紧紧捂着的,生怕被别人给挖了去,她与云雀的梁子不就是因为云雀怨恨她抢了她的熟客朱爷吗? 青柠正不解,只见对面小楼的正屋房门打开了。 红鸾步履轻盈的走了出来,在她身后的婢女手中则捧着一个托盘,遥遥看过去像是一套衣服。 “青柠姑娘安好。”红鸾倚着栏杆娇俏的对着青柠福了福身,大声招呼着。 “红鸾姑娘安好。”青柠给红鸾回了一礼。 “青柠姑娘,刚刚我收到帖子,说是要请你我二人共同去宴会表演,这不巧了,咱们今晚上要去的那个园子的主人正是我的熟客,便想着提前跟姑娘对一下节目可好?” “如此甚好。” 青柠心里正在琢磨着要不要请红鸾姑娘跟她说一说今晚宴会的事情,谁知红鸾就主动来寻她,她自是乐意的。 红鸾带着婢女去了青柠的小楼,进房间的时候,红鸾不经意的说了一句:“青柠姑娘这段时日住的可还习惯?” 青柠怔了一下,淡淡的道:“挺好的,妈妈和楼里的姑娘们都很和善。” 青柠自然是知道红鸾话里所指,这座小楼的上一个主人嬛娘也是从花月阁里出来的,虽说嬛娘进楼子的时候,青柠年龄还小,在花月阁里也将将学习到择一门技术将其精湛,但是既然她是要进倚香楼的,那么在出花月阁之前,自会有专人将花月阁之前送到倚香楼的姑娘的事情说与青柠。 青柠知道,在她之前,花月阁一共送过两名姑娘到倚香楼,第一位就是嬛娘,嬛娘进了倚香楼不到四年就病死了,所以倚香楼又从花月阁采购了一名叫莺歌的姑娘。 那莺歌之所以没有住进这座小楼,据说就是因为那时候红鸾刚去了不久,莺歌怕晦气,不愿意入住。 关于莺歌这个人,青柠是知道的。莺歌比青柠大三岁左右,她们不是一届的玉女,就连上大课,青柠和莺歌也不大有机会出现在一个课堂上。青柠之所以知道莺歌,还是因为莺歌做了一件在花月阁比较出格的事情。 第189章 莺歌往事 花月阁把正在培养的姑娘们都称为玉女,小倌们称为玉郎。所以,在培养的阶段称之为“雕琢璞玉”,那么进入采购阶段就是让全国的上等花楼来采购会上“采玉”。 青柠知道莺歌,是因为有一次“观摩课”,老夫子带来了两名助教,其中一个是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长相明媚的姑娘,另一个则是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长相俊秀阴柔的小郎君。 那次的观摩课,那个老夫子破天荒的没有亲自上手,而是站在一旁一边讲解,一边让这对年轻的小郎君和小姑娘“点到为止”的展示。 这对于花月阁来说,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要知道,能在这种所谓的“观摩课”上与老色、胚夫子一起做课程展示的姑娘,一般都是被淘汰掉的,比如茉烟。而这堂客上送来的女孩子明显是“上等货色”! 后来,青柠听小姐妹们私下里悄悄议论,这才知道,那个小姑娘名叫莺歌,是她那一届“玉女”中的上等货色。与莺歌一起被罚过来做教学展示的小郎君叫偌依,也是属于“玉郎”中的上等货色。 他们之所以会得此惩罚,是因为这两人不知何时互生情愫,竟然妄图私自互许终身。幸好被发现的早,两人没能成就好事,否则,一旦破身,就不止是这一点惩罚了。 后来,听说那个偌依小郎君被卖到了京城一座私人会馆,而莺歌,则在采购会上被丽水城的倚香楼看中。 巧合的是,莺歌擅长的也是制香和点茶。所以,在莺歌折损之后,花月阁为了补偿倚香楼,便把擅长制香与点茶的青柠给赔偿过来了。 之所以是赔偿过来,其中原因青柠是知道的。无他,就是花月阁为了“杀鸡给猴看”,所以把莺歌殒命的真相告诉了青柠。 莺歌这个姑娘生就是一身反骨,她到了倚香楼之后,还没有放弃想要寻找偌依的下落。为此,莺歌接待的客人中多半都是时常来往于京城和丽水城之间的各色人等。 皇天不负有心人,莺歌苦心经营了半年左右,还真给她寻得了偌依的下落。只不过不是好消息。 偌依进了京城的私人会馆后,因为姿色上乘,便深得那些好男风的权贵青睐,而那个神秘的私人会馆接待的也都是这些不方便透露身份的达官显贵,据说就连皇室中人都会有偶尔出入那个会馆的。 花月阁出品向来是精品,更何况,偌依还是他们那一届“玉郎”中的上品,又得花月阁多年调教,偌依在这座私人会馆中便最受欢迎。 有很多达官显贵为了品尝偌依,便早早的派出家奴去“排号”。偌依便每日不停歇的接、客,有时候遇到口味怪癖的客人,他还要同时应付好几个客人。于是不到半年,偌依就被折磨死了。 听说偌依临死前的那段日子很是遭罪,身上的皮肉都烂了,终日脓血流个不停,那个会馆为了省衣料,就让偌依裹着毯子,以免弄污了干净的衣物。 莺歌听闻此事,心中恨极了,便用自己这半年多得到的首饰和打赏钱买了杀手去刺杀京城那个私人会馆的老板。 可是凭莺歌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查得到那会馆老板的信息?于是莺歌便让杀手去杀了曾经蹂躏过偌依的人。 若是莺歌自此收手,那么花月阁也不会对她怎样。花月阁的原则是只要姑娘们不背叛自己出来的地方,其他一切都可以有弹性。 但是莺歌找不到那会馆老板,便迁怒于花月阁。她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由女支女们建立起来的地下组织叫“救风尘”,她便悄悄的加入了。莺歌想通过“救风尘”组织颠覆了花月阁。可惜这一切只是蚍蜉撼树。 于是,莺歌被花月阁给秘密处置了。 彼时,就在丽水城两年一度的花魁大选前一个月的一天晚上,莺歌被悄无声息的掳走,然后她的尸体就出现在了丽水河里的一座空无一人的画舫上。 青柠在离开花月阁之前在花月阁的刑罚室内“学习”了莺歌的这段故事,还被安排参观了花月阁刑罚室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刑具。 青柠知道,莺歌的事情定然不会在花月阁以外透露半点真实信息,那么,此时红鸾跟她说的“这段时日住的可还习惯”指的应该是嬛娘在这个房间病得吐血身亡的事情了。 第190章 茶仙的故事 青柠将冲好的茶递到红鸾手边:“有点烫,红鸾姑娘当心着喝。” 红鸾端起茶杯,以衣袖轻轻遮掩,优雅的轻啜了一口茶,眼睛一亮:“青柠姑娘煮的这茶可真是香醇,今晚姑娘的茶艺表演定会是宴会中的一绝。” 红鸾其实不是很懂品茶,她只是觉得这茶确实很好喝,至于怎么个好喝,她倒是说不出具体来。 青柠笑了笑,对于她茶艺的恭维话她没少听,久了听起来也就稀疏平常了。 “红鸾姑娘舞艺超凡,莫说倚香楼了,就是在丽水城,姑娘的舞也是属头一份!红鸾姑娘去参加宴会表演自是应当,青柠自知即使去了也只是与红鸾姑娘助兴而已。” 在大宋,贵人们宴请的时候歌舞乐器自是不可或缺,但是茶艺表演也是喜爱风雅的达官贵人们在宴会上青睐的项目。 “青柠姑娘过谦了。敢问姑娘可会画茶百戏?”(茶百戏是一种通过冲、点和搅拌,在茶汤中显现出文字和图案的一种茶艺,于唐代初现雏形,于宋代发展到鼎盛。) “自是会的。”青柠既然是以制香和点茶着称的清倌人,自然不会在自己擅长的才艺上过于自谦。 红鸾做出惊喜的模样,双手拉住了青柠的手,激动的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今晚的节目不如咱们表演一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姑娘有所不知,我乃是楚州人士,我们村挨着的那座山就是盛产贡品栖梧山云雾茶的茶山。每年春茶和秋茶采摘时节,村里的女人们都会成群结伴的去茶山采摘,挣得一些铜板补贴家用。我们村里的小孩子们在小时候差不多都是听着一个关于茶仙的故事长大的。不如,我们今晚就表演这个茶仙的故事怎么样?” “哦?”听到与茶文化有关,青柠也来了兴致:“红鸾姑娘请讲。” 红鸾微微垂了下眼眸,敛去一些情绪,再次抬头时眼中已是满满的善意的笑容。 立在一旁静静的观察她们的谢晟见此心里咯噔一下,红鸾的这种神情明显是在遮掩谎言!这个女人准没安好心!谢晟大步向前走到青柠和红鸾中间,他拼命的对着青柠喊:“青柠,你不要听她说的话,她准没安好心,她定是在算计你!” 可惜谢晟说的话青柠一句都听不到。 红鸾轻抿一口茶,开口道:“相传在上古时期,人间是没有茶的,后来有一个从天界下凡来人间游历的神仙到了栖梧山地界,出于好奇便想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于是这名神仙装作是逃荒而来的外乡人敲开了村口一户农家的院门。许久之后,院门才被打开,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然擦黑了。来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农家少女,那少女见院门外立着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便愣住了。神仙向少女表达了想借宿一晚的请求,那少女见太色已晚,担心山上有野兽趁着夜色摸下山来伤了这名男子的性命,便犹犹豫豫的把神仙让进了院子。” 青柠给红鸾续了一杯茶:“后来呢?” 青柠煮的茶显然很合红鸾的口味,红鸾忍不住又喝了半杯才接着说道:“这个神仙进了院子,这才知道姑娘犹豫的原因。这个姑娘名叫秋娘,她父兄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失明的老母亲与她相依为命。两人平日里就靠着山坡上的几亩薄田为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秋娘学会了父亲打猎的本领,经常进山猎一些小型猎物拿到镇上换一下盐巴和粮油。她见这个借宿的男子衣衫单薄,面色苍白,便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他在柴房借宿一宿。红鸾姑娘,你猜,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故事?” “我猜,这个神仙应该和这个叫秋娘的姑娘相爱了。” “青柠姑娘果然聪慧!”红鸾微微偏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青柠笑,她这副俏皮中带着一抹娇憨的神态取悦了青柠,心中只觉得红鸾姑娘骨子里居然是如此纯真的性子。 但是青柠不知,红鸾的这副模样可是她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而得来的,这是红鸾的“面具”之一。 青柠刚刚离开花月阁来到倚香楼,且她身份特殊,是被倚香楼看重的“镇店之宝”,自然没有机会见识到太多的明枪暗箭,自是分辨不出红鸾待她的真诚与虚伪。 谢晟见青柠盯着红鸾的目光中逐渐放下戒备心,便更加着急。他一掌打向红鸾:“滚开!我不管你什么目的,不准算计青柠!” 但是,同样,谢晟从红鸾的身体上穿了过去。他根本碰触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与物。 红鸾只觉得身上一寒,脖子上冷飕飕的,就好像有一阵风从她的面前刮过去。红鸾疑惑的看了看关得严实的窗户,不觉想到了死在这个房间里的嬛娘,心中涌上了一丝惧意。 而这一切,青柠却不知。 “呀,这个神仙还真的跟凡人相爱了呀!”青柠见自己猜着了之后的剧情,便不觉兴奋的拍了拍手。 红鸾娇艳的红唇微微扬起,她在勾着青柠顺着她的思维往下猜,又让青柠猜中,这样青柠便会有一种满足的参与感,接下来就更容易被听到的故事打动,进而与之共情。 第191章 与之共情 红鸾微微一笑,接着讲这个故事:“后来,这个神仙便借口自己无处可去,提出帮助秋娘打猎和做农活,来换取秋娘家的柴房栖身。秋娘自是不能轻易答应,毕竟家中只有自己和寡母,没有别的男子,怕贸然收留一个男人会引来非议。这个神仙便用伎俩招来了狼群攻击秋娘家的小院,又使了英雄救美和不幸受伤的苦肉计,取得了秋娘母女的感激和信任,便答应让他借宿在柴房了。之后的故事也就是两人在朝夕相处中互生情愫。” “那他们成亲了吗?”青柠眨巴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托着下巴问道。她们这样的女人,这一生注定都与情爱无缘,可越是因为不可能得到,内心就更加渴望听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 “他们成亲了,但是……”红鸾用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故意沉默不语,吊着青柠的胃口。 “但是什么呀?”青柠听上瘾了,见红鸾停住不讲了便有些着急。 红鸾不着痕迹的观察了青柠的反应后,接着说道:“你听我慢慢说。自打这个神仙在秋娘家借宿后,见他们村中的人生活实在是苦,土地贫瘠不说,山里的动物也不是人人都能猎得到,神仙便动了恻隐之心。他悄悄的从天界移植了一株茶树种在了秋娘家的院墙外面,等到秋季的时候,那株茶树已经可以采摘秋茶了。神仙带着秋娘采了茶,又教她制茶,然后还帮她把茶叶卖到了镇子上和县里的大户人家去。后来这茶叶别县太爷喝中了,县太爷又把茶叶作为礼物送给了他的上级,于是,渐渐的就有更多的达官显贵来跟秋娘订购茶叶了。秋娘便在神仙的指导下,带着村民们把她家墙根下的那株茶树移植出来很多棵小茶树,种到了山坡上。到了来年春天,那片山坡上便长满了茶树。于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都在神仙和秋娘的帮助下过上了富足的生活。秋娘和神仙之间的感情也从互生情愫到了心意相通,渐渐的便你侬我侬不舍分离。于是,村长夫人便做主给他们定了亲,选定吉日成婚。” “呀,真好!” “在他们成亲的那一天,这个神仙和凡人女子相爱的事情传到了天界,天帝便派人来抓神仙返回天界受罚。神仙为了让心爱的姑娘不被天帝找到,便施法在茶山布上了浓浓的云雾,好遮盖了天兵天将的眼目,这就是栖梧山云雾茶的由来。” “后来呢?那个神仙被惩罚了吗?”青柠显然不关心栖梧山云雾茶的由来,她被神仙和秋娘的故事深深吸引了。 红鸾心想,被吸引好啊,与之共情了,今晚的表演才会动情。动情了,才能打动合王殿下…… 红鸾微垂眼眸,掩住心中即将得逞的激动,继续讲道:“后来,天帝在盛怒之下便把这名神仙无限期的囚禁了起来,并让他每五百年被雷击一次,让他受尽折磨。秋娘和神仙拜完堂被送入洞房后,在喜房中久久等不到新郎,那时她还不知道,她将永远也等不到她的情郎了。后来,秋娘便每日都去茶林边上等神仙回家,从青葱少女等到了华发老媪,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日,她还弯着腰站在茶林边,用枯瘦的手指撑着一棵茶树,好让自己能站稳一些,好让自己能看远一些……” 红鸾很会讲故事,她的语气也随着剧情的变化渲染情绪。红鸾说完后,便沉默不语。青柠沉浸在悲伤的故事结局中,也久久不语。就连谢晟,听完红鸾讲的这个故事后,想到了自己和青柠的阴阳相隔,也心中难过不已。 良久,青柠艰涩的开口:“红鸾姑娘是想让我把这个故事用茶百戏画出来吗?” 红鸾点点头:“今晚,我们一起讲这个故事可好?我用舞,你用茶。” 青柠与红鸾对视,她的眼中泪光闪现,思绪还兀自沉浸在秋娘和神仙的爱情悲剧中没有出来。 红鸾见青柠如此感性,便也配合着红了眼眶。片刻后,青柠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好。” 第192章 隐蔽的庄园 红鸾温柔的抚了抚青柠的后背,柔声道:“不若,今晚青柠姑娘扮作秋娘,我来演茶仙可好?” 青柠愣了一下,心中微微感觉红鸾的提议有些怪异,但又不知怪异在何处。 红鸾解释道:“我想的是,神仙多半会腾云驾雾,我会舞蹈的翻转腾挪,演绎这个人物可能会灵动一些。而青柠姑娘生得我见犹怜,演绎秋娘也会更加贴合。” 青柠想了想,也觉得红鸾所言很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红鸾笑着让婢女把托盘呈上来:“青柠姑娘,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演出服装,你看看可还合适。” 青柠也不扭捏,既然答应了与红鸾共同表演节目,自然愿意两人好好配合。青柠谢过红鸾后,便拿着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了,待得青柠出来,红鸾惊讶的目光中含着几许莫名的激动。她只知青柠生得一副弱柳扶风的好颜色,没想到青柠换上她准备的这套服装后,竟然还有一些柔美的破碎感。 红鸾嘴角含笑,知道自己今晚的计划多半会成功。她在心里默默的说道,青柠,你不要怨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若不把你推出去,那生不如死的苦海就要自己熬。 谢晟见到青柠的装扮后先是震惊,慢慢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见青柠着一身淡青色的束腰布衣,交领处露出白色中衣的领口,更加衬得这身淡青色素雅干净。与之相配的发型也是简单的坠马髻,头上没有用簪子和珠花,只在发髻间点缀了几朵小黄花。 青柠这身装扮,正是当年谢晟与她在歙州花莲镇的花田间采摘鲜花时青柠最喜欢的装扮。 “青柠,青柠……”谢晟泪流满面,颤抖着伸出手,妄图拥抱住青柠,虽然明知是徒劳,但是谢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去尝试能触碰到青柠。 谢晟带起的一阵阵风让青柠和红鸾都有了感觉,两人同时看向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再次对视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惊惧。 “无,无端的,怎么会有风刮来刮去?”红鸾声音都颤抖了:“可,可会是那嬛娘作祟?” “不,不会吧,我住进来这些时日,都很安生啊……”青柠也开始害怕了。 谢晟见自己吓着了青柠,便安分的停住脚步,他心碎的看着这个自己再也触碰不到的姑娘,无比的后悔,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后悔什么……是后悔去做香行人?还是后悔把青柠从花月阁偷了出来?亦或是后悔自己在出事后受那个东西的胁迫而回来找她? 红鸾不敢再多呆,看向门外日头正高,便安慰自己这还是大白天,不用担心脏东西。红鸾只叮嘱了青柠今晚表演的注意事项后便带着婢女匆匆走了,下楼时还滑了一下差点崴了脚。 青柠在谢晟的“陪同”下构思了晚上宴会表演时要画的茶百戏的画幅后,便去补眠,好养精蓄锐应对晚上的宴会。 谢晟也上了床在青柠的身边躺下,他伸手“揽住”青柠,把头埋在青柠的颈处,深深的嗅了一口青柠身上的馨香,贪恋着与青柠的陪伴。 青柠大约睡了两个时辰后就起来梳洗打扮,然后与红鸾各自坐上马车去往城外的别院。 谢晟坐进了青柠的马车,坐在青柠的对面静静的看着她。青柠则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在脑海中复盘着已经准备好了的关于茶仙的故事的那一幅幅画面。谢晟贪恋的用目光在青柠的脸上一遍又一遍的勾勒着她的轮廓。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停在了丽水城外一座隐蔽的庄园外面。 谢晟发现这个庄园居然是城主府的产业,而且是他姨娘的陪嫁庄园,谢晟小时候曾与父亲和姨娘张氏一起来这个庄园上避暑。但是,现在这座庄园里住的会是谁呢? 第193章 赴宴 马车在庄园门口被仔细盘查一番后,一行人便被放了进去。 谢晟知道这个庄园面积挺大,如果去景致最好的摇光榭的话,若是从大门口步行就要走上约莫小半个时辰。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刻钟后停了下来,婢女掀开车帘扶着青柠下了马车,谢晟跟着下车后发现,马车果然是停在了摇光榭的外面。 红鸾也从马车里下来了,她今日做了男装打扮,一袭月白色的宽袖服饰掩盖住了红鸾玲珑有致的身材。 红鸾和青柠被引到偏厅去等候,隐约能听到宴厅内的丝竹声。 谢晟寸步不离的跟着青柠。这时红鸾走了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青柠的装扮后,又命婢女取出口脂来,红鸾亲自帮青柠补了口脂。 “红鸾姑娘,我想着这个秋娘是村姑,还是不要装扮艳丽了吧。” 红鸾笑着说:“别呀,青柠姑娘,我们这可是要表演,自然要仔细装扮自己,再说了,那秋娘也是花一样的年华,唇不点自朱,是以,我为你再补上一些口脂也是合宜的。” 红鸾为青柠补的口脂是正红色的,且用蜂蜜调制过,涂上之后显得青柠的樱唇红润有光泽。 青柠心想,合王最爱的就是这娇艳欲滴的殷红蜜唇了。这青柠又生得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与红鸾的明媚张扬的美恰恰相反,红鸾就是在赌青柠能以另一种口味引得合王的青睐。但愿今晚青柠不要让她失望。 很快,就有婢女来传红鸾和青柠进殿表演。 待得红鸾和青柠进入宴厅时,青柠需要用到的茶具已经安置妥当。原本茶艺表演若是与舞蹈共同编入一个节目,茶具是要摆放在略微偏一些的位置,好把大半的场地留出来供舞者使用。但是此时,青柠的茶具却被摆放在了正中央。 青柠见了此等安排也不由得一愣,恍惚间就听到红鸾跪地行礼:“妾请主子安。” 青柠忙跟着跪下伏地行礼,但不知道如何称呼主位上的这位,只得说:“奴请贵人安。” 青柠听到红鸾在这位贵人面前称“妾”,心里便猜想,红鸾莫不是悄悄的跟了这位?红鸾在倚香楼可是与她一样是做清倌人的。 来不及多想,就听得主位上的贵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红鸾站起身,轻轻的拉了青柠一下,青柠也赶紧恭敬的敛目起身。她们青楼的当红女支女都学过伺候贵人的规矩,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直视贵人的面容。 青柠行至茶桌后面跪坐在蒲团上,手碰到茶桌的一角,这种熟悉的物件让她心里渐渐的宽了些心,同时也找到了属于自己专业领域的自信。 坐在上首的合王则漫不经心的观察着青柠,他也发现这个打扮的清雅淡然的素衣女子,刚刚在行礼时还有些怯懦,可是一接触到茶具,她周身的气度就跟着发生了变化。于是,合王对青柠来了兴致,再看向青柠的眼神便不再是之前的漫不经心了。 谢晟看到合王的眼神心里一紧,他虽然不认识坐在主位上的这个男人,但是同为男人他还是能看懂合王看向青柠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主子,属下有些事情耽搁来迟了,请主子恕罪。”此时有一个男人一边说着请罪的话一边步入了宴厅。 谢晟见到来人,瞳孔一缩,拳头不由得攥紧了。来者,正是他那个好大哥,谢琰! 谢琰一溜小跑进宴厅后,先向合王躬身行礼,便在合王的左手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谢琰看到宴厅中间的架势,笑道:“哟,这是要表演茶道呢?” “回大公子,今晚奴要与楼里新来的青柠姑娘一起为主子表演一个故事。奴用舞,青柠姑娘则用茶百戏。” “哦?什么故事?”谢琰微笑着看向红鸾,毫不掩饰眼神中对红鸾的垂涎。可惜红鸾是合王殿下的女人,谢琰也只敢想想。不过……谢琰的目光又看向跪坐在茶桌后面一身素衣做农家女打扮的青柠,这个女人也不错嘛!红鸾既然把她带来,自然是要引荐给合王,不过,如果合王看不上,他就大胆向合王求情留下这女子一命,然后自己可以偷摸收了这个女子…… 谢琰知道,但凡出现在合王面前的女子,只要合王殿下不想享用,那么就会为了保密而处死。 红鸾大致的讲述了她和青柠要表演的茶仙的故事内容后,便行至青柠的茶桌后面摆好了舞蹈的准备姿势。青柠回头与红鸾微微点头,然后就听丝竹声响起,红鸾带来的乐师们开始演奏节奏轻快的乐曲。红鸾在表演神仙下凡历练偶遇凡间农家女的故事这一段,而青柠,则先净手焚香,这才开始碾茶。 茶香和着香炉中青柠亲手制作的淡雅清香混合在一起,飘散在宴厅的空中,合王闭目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香气让他神清气爽,心中郁结尽消。于是,再看向青柠的目光就更加柔和了。 合王的目光顺着青柠碾茶的青葱玉指望向她的手臂、肩膀、细长的粉颈,凝脂般的香腮,最后落在了她殷红的香唇上。合王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第194章 是饵 青柠一共用茶百戏的方式作了四幅画来讲述“茶仙的故事”。 第一幅画是茶仙与秋娘的初识,茶仙去往秋娘家借宿;第二幅画是茶仙教秋娘种茶树,两人日渐互生情愫;第三幅画是茶仙与秋娘大婚,天帝派天兵天将来捉拿神仙归天界;第四幅画是神仙被绑在天界的一座山上受雷击刑,秋娘日复一日的站在茶林边的小路上等候茶仙归来。 每画好一幅画,就有婢女用托盘稳稳的托着这碗茶百戏,呈上去给合王和一众宾客们观赏。待得最后一幅茶百戏完成,青柠已经泪流满面,她完全沉浸在了茶仙故事的情节中。 谢晟从头到尾都是跪坐在青柠的身侧看着她完成了这四幅茶百戏,见青柠越发的难过,谢晟忍不住伸出手去为青柠拭泪,却又无奈的反应过来,自己是无法触碰到青柠的。这一刻,谢晟觉得自己和青柠的遭遇像极了茶仙和秋娘。 合王目光幽深的看向青柠,声音暗哑的开口:“赏!” 合王此话一出,红鸾就知道自己成功了!她跪在地上恭敬的给合王行了大礼后,倒退着出了宴厅。 合王的目光没有半分停留在红鸾身上,所以红鸾也就顺利的退出了宴厅。直到靠在了宴厅外面的廊柱上,红鸾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后背都汗湿了。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然后就慢慢的扬起了嘴角,不管合王日后是否可以让青柠取代自己,至少今晚的折磨不用她受了。 合王摆了摆手,谢琰和其他宾客便起身告退,青柠这才反应过来红鸾已经退出宴厅了,她吓得赶紧跪下请罪。合王没有开口,只是斜躺着支肘看着她,那目光既漫不经心又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贵,贵人,若没有事,奴就先告退……” “有事。”合王慵懒的打断青柠。 合王没有让她起身,青柠也就跪在地上不敢动。谢晟在一旁既生气又心疼,他徒然的一遍又一遍的冲上去拉青柠起来。谢晟的手从青柠的手臂上一遍又一遍的穿过去。 谢晟情急之下就冲着斜躺在主位上的合王冲过去,虽然如预料之中那样的从合王身上穿过去,但谢晟带起的一阵风也让合王怔愣了一下。 合王坐起身大声吩咐:“关门关窗!” 合王的侍卫和婢女们赶紧低着头把大殿的门窗全部关严,并且全部都退出了宴厅,只留下合王和青柠独处。 摇光榭外面,谢琰追上了脚步匆匆的红鸾:“红鸾姑娘这是去往何处?” 红鸾给谢琰见了个礼,笑着说:“谢大公子安好,既然这里已经不需要奴了,那么奴就先回倚香楼了。” “红鸾姑娘好手段!” 红鸾僵了一下,媚笑道:“谢大公子何出此言?” 谢琰冷笑道:“红鸾姑娘今晚送来的这个青柠看起来是赌对了,只不过,王爷最讨厌算计,他若是日后想起来姑娘此番大费周章的谋划,只是为了摆脱……” 红鸾吓得一下子捂住了谢琰的嘴。纤细白嫩的柔荑带着淡淡的幽香覆上谢琰的嘴唇,谢琰瞬间心神荡漾。 谢琰抓住红鸾的手,顺势在她的手心吻了一下,眼角眉梢浸满情欲的看着红鸾细白的脖子说道:“红鸾姑娘莫怕,天黑路远,恐姑娘路上不安稳,不如,本公子送姑娘回倚香楼如何?” 红鸾知道谢琰目前是合王的心腹,她哪敢推却,谢琰此人与城主谢衡性情大不相同,谢衡为人磊落,但是谢琰性情如同城主夫人季氏,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红鸾还真不敢得罪谢琰,她害怕谢琰去合王面前挑拨。 于是红鸾手指微微的抽动了下,顺着谢琰的下巴抚到他的胸口:“如此,红鸾谢过谢大公子。” 谢琰火急火燎的带着红鸾上了他的马车,待得马车驶出了别院的地界,他就急匆匆的吩咐车夫:“去小爷的庄子。” 马车夫闻言忙调转方向去往离此地约莫十里开外的一个庄子。 而马车内,谢琰早就按耐不住的胡乱扯了扯红鸾的衣衫就扶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第195章 越来越像人了 宴厅内,青柠仍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合王缓步走到青柠的面前,以食指勾起青柠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 青柠不是傻子,她在花月阁培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男女情事的发展。她知道自己今晚必然逃不出眼前这个贵人的手掌心了。 就算再迟钝,青柠也知道自己是着了红鸾的道儿!红鸾显然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女人,不知为何,红鸾居然会处心积虑的让她的客人被自己撬走,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很快,青柠就验证了这一切。 青楼女子能得到一个贵客不易,就像云雀死死的把这朱爷不想让青柠抢走那样,红鸾这是明晃晃的把青柠推出去替自己承宠,这天上掉下来的所谓馅饼定然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当青柠眼角划过泪水的躺在宴厅的中央,承受着肩膀处被啃咬的剧痛时,她就明白了自己就是红鸾推出来接走她的变态客人的饵! 谢晟又一次“旁观”了青柠被蹂躏!只不过,上一次谢琰的施暴,他因身中魔鬼草而毫无感觉,那一次他是可为而不为。而这一次合王对青柠的欺辱,谢晟在一旁痛苦得瞳孔欲裂而无能为力。 空旷的宴厅内,谢晟痛苦的跪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死死的薅着自己的头发:“求求你,放过青柠吧!放过她……要是有什么惩罚就惩罚到我身上吧……” 谢晟蜷缩着身体靠着墙继续痛哭,等会儿……靠着墙? 谢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果然已经不是在那个空旷的宴厅内了,他此刻正靠着知味楼包厢的墙壁哭泣,而青柠的尸体正躺在花娴种出来的那棵小黑树下。 谢晟挣扎着爬向青柠的尸体,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青柠,青柠,青柠……” 谢晟哭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后看向公孙白,他喷火的眼神中蕴含着满满的恨意:“你是故意的,是也不是?” “谢二公子何出此问?”公孙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你为何,为何让我看到这些?为何在我看到的那个世间,青柠还是逃不脱,逃不脱……” “谢二公子,”公孙白正色道:“吾并无本事去设计你将看到的画面,吾让你看到的只不过是根据每个人原本的命格发展而有可能发生的事件而已。” 谢晟闻言后并没有得到安慰,只是垂泪不语。 公孙白悲悯的看着他,耐心开导道:“谢二公子,吾只是想告诉你,青柠的遭遇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谢晟打断问道。 公孙白一噎,谢晟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不是我的错,也不是青柠的错,那又会是谁的错?”谢晟喃喃道:“那只能是上天的错了……是上天不公……可是上天他又是谁呢?上天在哪儿呢?” 谢晟的这几句自言自语倒是真的把公孙白也给问住了,他居然顺着谢晟的思维想了想,是啊,究竟何为天道? 许久之后,谢晟平息了情绪,弯腰抱起青柠的尸体:“公孙公子,谢谢你。”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我想带着青柠回到花莲镇,然后就和念儿在那里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城主府的这些,谢二公子不打算管了吗?” 公孙白有些头疼,出于本心,他实在是不想管凡间的这些争权斗势。在他看来,凡间一世不过区区几十年,短暂如白驹过隙,世间的营营苟且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实在没有意义。 可无奈,袁昱青离开丽水城之前把丽水城的事情托付给了他,他既然答应了袁昱青,就得帮他稳住局势。 而目前看来,城主府中以谢琰为首的势力已然投奔了合王,这个谢晟倘若能够为袁昱青争取过来,倒是能作为钳制合王势力的助力。 公孙白摇了摇头,暗笑道,自己来凡间不过将将十几载,就已经越来越“像人”了。 第196章 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 公孙白不知道,当他和谢晟还在包厢里磨叽的时候,花娴正在应对着又一场生死考验! 花娴从知味楼的角门跑走后,抱剑坐在屋顶上的侍书就看见了。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总算让他守到了花娴落单的时候,他倒是要看看,这次花娴还会不会好命的等到别人来救她!侍书张开双臂,像一只大鸟一样掠起,悄悄的跟在花娴的后面。 花娴不确定谢晟会不会追上来,便甩开两条小短腿玩命的往前跑。这个时候她无比痛恨自己这副区区六岁多的凡人小姑娘的腿脚拖她逃命的后腿,她更是无比怀念在天界时拥有的各种漂亮又实用的飞行工具。 “我的桃花舟啊,我的云朵床啊,呜呜呜,本花神好想念你们……” 待得她跑出了好几条街,离着熙熙攘攘的闹市人流越来越远后,花娴倚靠在小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 咳咳,不能再跑了!哎呦这两条腿啊!啊哟这个心肺啊! 花娴感觉自己累得心肺欲裂,再跑就要没命了。心里不禁对这副凡人身躯又是一阵嫌弃。 正在这时,花娴的神识灵敏的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一下子站直身子,戒备的看向巷子口处。 只见一个人影从巷子口处迈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轻盈的步伐往花娴的位置缓缓逼近。花娴不待来人走近,便撒开腿又一次玩命的跑起来。 那个黑影见状也不着急,带着一种猫逗耗子的猎杀感逼着花娴跑进了一条死胡同后,那人才拖着剑一步步的靠近花娴。 在寂静的冬夜里,剑尖拖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声音仿若催命一般划拉在花娴的感官里。 此处是靠近丽水城南城一处荒凉地界的平民区,这里靠近山区,离丽水河有一段距离,故而,除了居住在此处的百姓外,平日里不会有小商贩驻足。 但由于今日是上元节,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去街上看花灯了,所以花娴等于是跑进了一处无人区。 花娴强行镇静下来,迅速在大脑中盘点自己拥有的保命技能,却悲催的发现,自己除了对植物和动物有一些沟通能力,似乎是没有其他技能了。 待来人走近一些,花娴发现,来者居然是侍书! “侍书?怎么会是你?” 侍书桀桀的怪笑道:“为何不能是我?” 花娴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便甜甜的笑着说:“侍书,还好是你来了,我还以为是坏人呢。呜呜呜刚刚吓死我了。” 侍书没想到花娴会是这样的反应,花娴的故意粉饰太平让他怔愣了一息,便冷笑道:“你恐怕不会希望是我来了,因为,我是来杀你的!” “哦,那为何呀?” “啊?” “你为何杀我?”花娴看起来毫无惧色道:“侍书,你要杀我,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侍书似乎被她问住了,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理由。是啊,他为何一定要杀花娴,那定然是因为恨,可是他们之间的恨到底是从何而来? “侍书,你既然是来杀我的,那索性我们就先来理一理如何?理清楚后,你杀得安心,我死得也安心。” 侍书纠结了片刻,他隐约觉得不该跟花娴废话,便缓缓的提起了剑:“少废话!我知你狡诈,休要拖延时间妄想等人来救你。” “还真不是!”花娴赶紧打断侍书的杀意。 花娴趁着侍书晃神,往旁边悄悄挪了一小步,好让自己的脑袋不要直晃晃的对着侍书扬起的剑刃。 “你听我说啊,侍书,咱们也算是相识相处有好一段时间了,彼此间呢也算熟悉,你,你的难处我也知晓……” “我有何难处?”侍书冷哼道。 见侍书的杀意终于被打岔过去,花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侍书,我知晓你对木四公子的情意,你……” 第197章 所有的爱都值得被尊重 听到那句“我知晓你对木四公子的情意”,侍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只当花娴是在讽刺他,便怒得又一次把剑举了起来。 “哎哎哎,你听我说啊,我理解你!我真的非常理解你!我唾弃不理解你的人!真的!”花娴把手举起来做发誓状,一脸正色道:“所有的爱都值得被尊重!” 花娴很没有骨气的哄着侍书。侍书果然没有把举起的剑挥下来。 花娴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说:“侍书,你只知道这些日子木四公子不让你近身伺候,其实你不知道他内心的苦闷。” “公子……心中有苦闷?”侍书把手中的剑暂时放了下来。 花娴瞄了一眼侍书的表情,接着说:“你也知道,木四公子他,嗯,实属人中龙凤,木家又为京城四大世家之一,木四公子虽不需要像嫡长子那样担起宗族使命,但木家公子们又怎能是泛泛之辈。若不是,若不是木四公子受身体之困,恐怕早就入仕做官了,迎娶,哦,被家中安排迎娶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花娴字句斟酌的瞎编着:“但是木四公子作为世家公子,他既享受了家中的资源和荣宠,就要做好为家族做贡献的准备。哪怕,哪怕木四公子明知自己心中有你,也只能忍痛割舍,以全家族名声……” “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侍书脸色大变,冷声道。 “以,以全家族名声?” “不是这句!” “也只能忍痛割舍……” “再往前一句!” “哦,哪怕木四公子明知自己心中有你,是这句吗?” “哪怕公子明知自己心中有我……你是从何得知公子心中有我?”侍书艰涩的问道。 “你傻呀,你想想,我对于你家公子来说意义是什么?那就是,有我在,就有他的命在!我可是他的保命神医啊!但是当你在紫阳山地下暗河的山洞里对我痛下杀手的时候,你家公子是如何处理的?他不仅没有杀了你,连赶走都不舍得!但他若对你无一丝一毫惩罚之举,他又如何对我这个苦主交待?所以,你家公子只是对你不痛不痒的罚了不许近身伺候。哼,这算什么惩罚啊!要知道,你家公子可是杀伐果断之人,我可不信他平白无故的有这么心软。” 在花娴的引导下,侍书也觉得自家公子对自己是相当有情谊的。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侍书不确定的问道。 “那当然啊,你也不想想,你陪伴了你家公子多少年了?你家公子除了你,可曾对别的侍卫如此信任和亲近过?你,你今日想杀我,无非就是觉得你家公子对你疏远是因我而起,是也不是?” “哼!难道不是因你而起?” “非也!非也!你不仅不应该恨我,你还应该感谢我!”见侍书已经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了,花娴放松了一些,她算算时间,她刚刚跑进暗巷时以一包油炸花生米作为酬金,让小耗子帮她跑去找人来营救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够用了。 “侍书呀,你实不该嫉恨我,若不是此番,你又如何能测出你在你家公子心中的地位?” 侍书一想,倒也是啊。 花娴乘胜追击,引导着侍书不要再往杀她的念头上想:“侍书,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侍书一怔,被问住了。 “就是,你跟你家公子啊,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你就没有好好的想过你们的未来吗?” “我们的未来?” 花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你,还口口声声的对你家公子一片真心,可是真正心中有一个人,不该是早就规划好与他的未来吗?你不应该多花一些精力去筹谋你们的未来吗?” 侍书:“……” “比如,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的以后?你们在什么地方安家,生几个……哦不生孩子,那个,就是你们会选南境还是北境?我猜你会选南境,木四公子畏寒,你们在南境生活的话他会舒适很多。不过,北境也很好,我听木四公子说过,他很想去领略塞北的大漠孤烟。” “我们……若我们……我以后都依着公子,他想去哪,我就陪他去哪儿……”侍书在花娴的描绘中,似乎看到了自己和公子驾着马车遍访名川大河的场景,他的眼中充满了向往和迷离。 巷子不远处的屋顶上,木三公子木少锦趴在屋顶上,使劲咬着嘴唇才憋住笑。他其实来得不是很早,大概就在侍书让花娴重复一下“哪怕木四公子明知自己心中有你”这句话的时候才赶到。他被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的智慧吸引住了,虽然他心中不喜小姑娘拿他四弟的取向来说嘴,但是刚刚的情形他也看清了,若不是这小姑娘足够智慧,只怕待他赶到时,也只能为她收尸了。 “娴主子!娴主子!我来啦!我来救你啦!天狗来也——” 随着一阵吵闹的犬吠声,一只背上驮着一个包裹的大黄狗从远处冲进了巷子。 第198章 你是谁的老子 “娴主子!娴主子!我来啦!我来救你啦!天狗来也——” 大黄狗这是未见其狗先闻狗声。花娴没想到小耗子给她叫来的帮手居然是大黄狗,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大黄狗跑入小巷子中,发现与花娴对峙的人居然是侍书。 “哎哟我说,这是什么情况?”大黄狗有点懵。 “天狗,你怎么来了?” “呜呜呜呜娴主子,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呜呜呜呜呜……” “停!” 花娴忙喊停大黄狗的煽情,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得先想办法从侍书手底下逃出去再说。 “娴主子,你都不想天狗……”大黄狗一脸委屈的看着花娴。 侍书的情绪被打断有些恼怒。他自是认得花娴的这条大黄狗的,当年花娴就是和这条狗一人一狗脏兮兮的出现在临风小筑门外的。 大黄狗一边汪汪汪的叫着,一边热情的往花娴身边跑过去。大黄狗趁着侍书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蹿到了花娴的身边。 侍书自然是听不懂大黄狗的狗言狗语的,但是他看着花娴的表情,和花娴对大黄狗说的只言片语,判断出这一人一狗对他没安好心。 “是这样的娴主子,”大黄狗边小心翼翼的避开侍书靠近花娴边说道:“今晚是上元节,我和阿呆就想着给娴主子送点礼物过来,我们猎了两只兔子给你做个手笼。” 大黄狗偏了偏脑袋,指了指背在后背上的包裹。这个包袱是花娴给它缝制的,用兽皮制成,有一个宽带子,大黄狗只要往宽带子里一钻就能把包裹给驮到背上。 “阿呆呢?”花娴一边回应大黄狗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侍书的反应。 “阿呆怕它身为大老虎,进城会引起混乱,就让我从狗洞里钻进城来。我原本想着从人少的地方走着去找你,然后就遇到了一群小耗子,它们边在城中乱跑边说有一只大耗子答应给它们每耗子一颗花生米的代价请它们去找人来救一个叫花娴的人类母幼崽。” 花娴明白她遇到的那只耗子是把自己将会得到的一包花生米的活儿给分包出去了,不禁赞叹自己遇到的是只聪明耗子。 “天狗,我好想念你哦!”花娴一边大声喊给侍书听,一边弯腰搂住大黄狗的脖子,贴着它的耳朵小声说:“快大声叫喊。” 大黄狗先是一愣,然后就汪汪汪的震天吼叫起来。 花娴便趁着大黄狗的犬吠声中贴着它的耳朵告诉了它自己目前的处境,和她想到的逃跑办法。 “叫什么叫!吵死了!”侍书训斥道。 花娴趁着侍书的注意力转移,迅速骑上了大黄狗的背:“跑!” 大黄狗驮着花娴使出吃奶劲儿撒开丫子往小巷子外面跑。 侍书反应很快,几乎在大黄狗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剑光一闪就朝着一人一狗挑了过去。屋顶上的木少锦眼睛一眯,弹出一枚暗器,侍书的剑便砍偏了,砍到墙壁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大黄狗和花娴就这么有惊无险的从侍书的眼皮子底下逃远了。 侍书作为习武之人,自然是知道刚刚定然有人在暗中助花娴逃脱了,心中恨极了多事之人。 “谁?到底是谁?居然敢坏老子的事,还不给老子站出来!要是有种就别做缩头乌龟,老子……” “你是谁的老子?” 一声冷峻的男声传来,侍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着宽袖锦袍的翩翩公子立在月色笼罩的屋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侍书看清来人,吓得俯身跪在地上:“属下给三公子请安!” 另一边,花娴抱着大黄狗的脖子,俯身在大黄狗的身上,尽量把头脸埋在大黄狗的脖子里,尽管如此,也依旧抵挡不住冬夜里高速行驶带来的凌冽的冷风刮在身上的刺痛感。 “娴主子,咱们往哪儿跑?” “去,去人多的地方……咳咳……”花娴一张嘴就喝了一嘴的风。被她抱在怀里的包裹里的两只兔子在行驶的颠簸中硌着了她的胃,让她本就空腹的胃部一阵一阵的恶心想吐。 大黄狗闻言便往丽水城主街的方向跑去。 ~~~~~~~~~~~~~~~ 恳请各位宝子把每日三个免费的“用爱发电”送给君君,作为鼓励君君更新的奖励好不好?爱你们喔 :) 第199章 闯大祸了 就在花娴的脸被风吹麻了的时候,大黄狗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惯性使然下,花娴差一点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瞧,小姑娘,我就说嘛,你肯定会有两只兔子给我做种子的酬金的。” 一声慵懒的老人的声音传来,同时有一只脚伸过来阻止了大黄狗的前行。 花娴眯着被风吹疼了的眼睛狼狈的抬头,发现拦住他们去路的正是那个在夜市的地摊上卖给她四颗种子的邋遢怪老头儿。 花娴见此处已是闹事,想来侍书也没有胆量在此明晃晃的杀自己,毕竟他的行动是完全背着木四公子秘密进行的。 花娴从大黄狗的背上滑下来,给怪老头儿行了个礼:“见过老人家。” “小姑娘,你这是给小老儿送买种子的两只兔子来的吧?那种子可还好用?” 花娴想到大黄狗背上的包裹里可不就是装的两只兔子嘛,再想到今晚救自己一命的小黑种子是这个老头儿强行卖给自己的,便明白了,眼前这个老头儿必不是凡人。 花娴上下打量了老头儿一番,又放出神识去探查,却看不出面前这老头儿的来历,不禁在心里暗叹自己的修为还是太低了! 在花娴放出神识的第一瞬间,司酿仙君就察觉了,他紧张了一息,在犹豫要不要施展法术把花娴探查的神识从自己身上弹回去的时候,又强行镇静的让自己保持完全松弛,由着花娴探查。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桃花神的神格觉醒太低,她连朝夕相处的公孙白都看不出来是和她一样来自于天界的,更何况是用了高深术法伪装后的自己呢。 花娴从大黄狗背上的包裹里掏出两只兔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怪老头儿:“谢老爷子救命之恩。” “小姑娘言重啦,小老儿对你可没有什么救命之恩啊,小老儿就是个卖种子的,咱们哪是愿买愿卖,银货两讫。” 花娴明白这定然是天界派来助她渡过命中劫难的,也知天机不可泄露,便不再多言。 “老人家接下来有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小老儿准备收摊回家炖兔肉了。” 怪老头儿说完,便把铺在地上的地摊一卷,顺手打成了个包袱,一手背着包袱,一手拎着花娴给他的两只兔子,便颠儿颠儿的走远了。 与此同时,几个身着深色劲装的年轻人一阵疾驰奔向花娴的位置。 花娴和大黄狗惊得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这几人就跪在了花娴的面前:“属下来迟,让姑娘受惊了,请姑娘责罚!” 直接称呼花娴“姑娘”的必然是自家侍卫,也就是公孙暗卫营的人了。 花娴见来的人都是生面孔,但有男有女,便知道这是公孙白安排在暗中保护她的人了。这些人既然在花娴经历如此风险之时都没有出现,可见他们定是中了谢晟之前布下的隐蔽术法。 “你们是哪个营的?”出于谨慎,花娴还是问道。 “回姑娘,属下们均来自沫子营。” 回答花娴的是其中的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女暗卫。 “你们可知你们家主现在何处?” “家主应该还在知味楼。” “应该?” “回姑娘,属下等人被家主安排在知味楼的外围援助姑娘,知味楼的近处安排的是清风统领他们,可不知为何,属下们很快就探查不到知味楼的方位了。后来属下等人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在城内几条主街来回巡查,这才与姑娘偶遇。” 女暗卫看着花娴在逃命中被树枝刮坏的衣服和凌乱的发丝,心中暗暗担心花娴会发难于他们。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与我一同去寻你们家主吧。” 而此时知味楼主楼三楼揽风阁的包厢内,水家大爷水成渊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了。 水成渊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衫,和躺在自己怀里满身遍布欢好痕迹的娇红,想到娇红是合王目前正新鲜的女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闯大祸了! 第200章 休想蒙混过去 水家大爷水成渊正头疼的时候,娇红嘤咛一声,在他的怀里悠悠转醒,美人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睡眼朦胧的的望向水成渊,目光中有一丝娇弱的迷茫。 见娇红如此媚骨天成,水成渊心里柔软了几分,心想难怪娇红姑娘能得合王专宠,这样的尤物谁不想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着。 “呀!”娇红仿若彻底清醒过来,惊叫一声推开了水成渊,一边跪在榻上爬得远离水成渊一些,一边急切的从地上的一堆胡乱纠缠的衣物中寻找自己的衣物。 屏风旁边的桌子边上,木少轴显然还没有醒酒,被娇红的惊呼声吵到了,嘴里迷糊的嘟囔了几句,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睡觉。 水成渊随着娇红的惶恐也彻底清醒过来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水爷,你害煞奴家了……呜呜呜……” 娇红一边穿衣服一边嘤嘤哭泣。娇红不愧是丽水城新一届花魁,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有一种破碎美,仿若一根羽毛刮过水面,在水成渊的心头飘啊飘荡啊荡的,让水成渊心里又痒又煎熬。 “你,你莫要哭了,此事全都怨我,殿……主子那边自有我去与他说,他定不会迁怒姑娘……”水成渊知道娇红怕的是什么,虽然他也很害怕他动了合王的女人会被合王处置,但是在美人的脆弱面前,他便想也不想的逞起了英雄。 娇红哭哭唧唧的穿戴完毕,便轻唤了婢女打了水进来帮她略微梳洗一下,她不能就这样的从知味楼贵宾包厢里出去。 就在这时,木少轴也一脸懵的转醒了。木少轴略微一扫视屋内情况,就明白发生何事了。 “水家大爷,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待你为上宾,这才特意请了丽水城新一届的花魁来为你唱曲儿,可是,你也知道,娇红姑娘是倚香楼清倌人,你怎么能随意动她……呢……”木少轴一边数落着水成渊,一边扫了眼榻上,发现榻上并无落红,便对自己刚刚说出的“清倌人”这三个字少了几分底气。 然而水成渊听木少轴如此一说反倒心里松了口气,暗想看样子木少轴并不知道合王在丽水城的事情。 水家投奔合王是秘密进行的,倘若被官家知道,那就不仅是掉脑袋的事情了,而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毕竟,从龙之功从来不是好挣来的。 水成渊刚刚也在心里暗暗思忖,倘若木少轴真的得知了合王与水家勾结的事情,恐怕他只能秘密将木少轴除去了。 原本,水家打算送出去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来换得与木家的联姻,也能慢慢的将木家拉到合王的船上了,可惜水沅沅逃婚,这个计划行不通了,那和木家的关系就只能再另辟蹊径,徐徐图之了。 水成渊心里渐渐有了成算,他朝木少轴拱了拱手道:“水某惭愧!许是昨晚喝多了,就昏了头,冒犯了娇红姑娘,也辜负了木四公子的一番好意。倚香楼那边的损失水某定当竭力弥补,改日再重新宴请木四公子赔罪。” 木少轴摆了摆手,道:“这倚香楼不仅在丽水城负有盛名,他们的诗茶会在整个大宋都有一定的影响力,据在下所知,至今还无人敢违反倚香楼的规矩的,娇红必定是倚香楼的头牌,不是那么好动的,水家大爷不如就陪着娇红姑娘一起回去好好跟他们的妈妈月娘解释一番吧。” 木少轴本就打算借此机会让娇红从合王的残害中脱身出来,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浪费。他水成渊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蒙混过去,做梦! 一听要他陪娇红姑娘一起去倚香楼说清楚,水成渊的脖子缩了一下,他本打算赶紧收拾包裹坐船逃回东京,却不想被木少轴看穿了。 木少轴特意设计了这一出,就是因为他知道合王此人在床笫之事上有洁癖和怪癖,别人染指过的女人他绝不会再碰。如若娇红无故与人苟合,合王一怒之下定会要了娇红的命,但是水家既然抱了合王的大腿,那么就与合王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水家大爷醉酒之下动了娇红姑娘,合王就是再怒,这口气也得忍了,他要是轻易处置了娇红定会惹得水家大爷的猜疑。合王这种人从不做亏本的事情。所以,由水家大爷来助娇红从合王的魔爪下脱困是最合适的人选。 娇红临走之前,一脸感激的对木少轴行了一个大礼,为了让她心安,木少轴便受了她这一礼。 第201章 不是故意的 待娇红和水家大爷走后,那个以口技模拟娇红接、客的姑娘便从暗门里走了出来。那姑娘此时换了一身杏黄色的衣衫,她对木少轴盈盈一礼,轻启朱唇道:“四公子还有吩咐吗?” “辛苦你了黄莺儿,你且在此等候三公子吧,我先回了。” “四公子不等三公子回来再走吗?” “不了,困了,我回去睡觉了。” “在我这儿睡不下你吗?”木少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木少轴苦笑了一下,他本想躲着三哥的,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堵着了。 木少锦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浑身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的花娴。 “黄莺儿,你领娴姑娘去梳洗一番。” “是。” 待花娴和黄莺儿走后,木少轴随意的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三哥,你怎么来丽水城了?” “哼,我若不来,下次再见到你就不知道在何处了。”木少锦冷哼一声夺掉木少轴手中的水杯,语气干巴巴的说:“别喝了,冷茶伤身,你还当自己身子骨有多强吗?” 听到自己三哥用强硬的语气表达着对自己的关心,木少轴笑了。自己这个三哥啊,就是这样为人拧巴,表达情感向来含蓄。 要他说呀,当初三哥和江姝漓的感情之所以是悲剧,多多少少与他三哥的过于内敛和优柔寡断有关。 倘若是他,在得知惠然长公主要帮助女儿安乐郡主夺爱而在江姝漓的婚事上动手脚,他三哥就应该在江姝漓定亲之前先把人娶回家,实在不行就私奔,反正江姝漓死后他三哥不也是放弃了仕途放弃了在京城的所有经营吗? 而且,对待安乐郡主的纠缠,三哥就不应该妄图想用训斥疏远这种温和的手段来解决,要是他,他定然会使出手段让安乐郡主不得不在江姝漓的婚事定下来之前就得嫁给别人。 在东京这种十天一小宴,半月一大宴的地方,想找机会对一个贵女下手让她失了名节,简直不要太轻而易举了。 可惜三哥自诩翩翩公子,这种正人君子是万万看不上后宅阴私的腌臜手段的。只可惜,在这种手段被使到了他心爱的江姝漓身上的时候,他才后悔自己的心软。可是,一切都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来人,上壶热茶,再上一些点心,都要热的。” 木少锦喊来店小二撤走了桌上的残羹冷炙,又命人开窗散味儿。这个屋里的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三哥,你如何知道我到了丽水城?” “我不知道。” “别骗我了,你该不会想说,你原本是来丽水城盘账的,然后碰巧得知我在此地?” 木少锦闻言抬眼看向自己的四弟,两人目光对视后,木少轴发现了木少锦似乎说的是实话。 “不是吧,你真的是跟我偶遇?” 知味楼揽风阁隔壁的包厢内,花娴正在沐浴,突然有人“砰”的一声大力推开了房门。 “娴儿,娴儿,你没事吧?”公孙白一边大声叫着花娴一边直接闯进了屏风后面。 当跑着浴桶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花娴怔怔的与闯进来的公孙白茫然的对视一息后,花娴惊叫一声把自己整个儿埋进了水中。 “啊,对,对,对不起娴儿,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公孙白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往外退,却因为看不见路,在慌乱中撞到了屏风。 屋内巨大的动静引起了从外面捧着干净衣服正刚走到走廊的黄莺儿的注意。 黄莺儿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屋,只见房门大开,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少年捂着眼睛立在门边,被撞倒的屏风砸在了摆放花瓶和香炉的小几上,花瓶掉到了地上摔得稀巴烂,香炉倒在地上,里面的香灰涂染了散落在地上的花束。而花娴,则缩在了浴桶中,水面上只能看到她黑乎乎的发顶。 第202章 打算去北境 花娴沐浴梳洗的包厢是飞花阁,在揽风阁的隔壁,所以,飞花阁里的动静也惊动了揽风阁内的木少轴和木少锦。 木三公子和木四公子对视了一下,两兄弟都没有起身。木三公子招了伙计进来问隔壁是什么情况,伙计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这时,公孙白面色尴尬的从门外进来了。 两人见公孙白如此神色,便猜到了准是娴姑娘沐浴的时候公孙白无意中闯进去了。 公孙白掩饰的咳嗽了一声,给两位木家公子见礼后,便问道:“木兄,娇红姑娘那边有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公孙白的“木兄”喊的自然是木四公子。木少轴给公孙白倒了杯茶,道:“娇红姑娘提供了她所知道的‘救风尘’组织的联络人的名单,其中有一部分姑娘都是花月阁出来的。她们会帮助我们探听一些消息,作为交换,娇红姑娘请求我们帮她除去合王。” 公孙白想知道的是关于魔族神秘力量的事情,但也知道这些事情是凡人无法感知到的,便打算等之后慢慢接触这份名单上的姑娘,看看能不能挖出花月阁的其他信息。公孙白有强烈的直觉,花月阁必然与魔族有一定的联系。 几人说话间,花娴已经收拾妥当,换了一身粉色小袄,搭配淡蓝色的留仙裙,双丫髻上也被黄莺儿给她绑了红蓝丝带点缀,甚是可爱。 明月和细雨之前在包厢内中了魔鬼草的毒,此时已经靠着花娴种出的小黑树解了毒,但是公孙白暂时还不敢让她们近身伺候花娴,以免那个控制谢晟的东西还在明月和细雨身上留了后手。 公孙白见到花娴,把桌上的糕点推到她手边:“娴儿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花娴自昨晚赴宴就没吃上东西,又被追杀逃跑了一夜,早就又饿又累,便随便抓起一块栗子糕,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唔想七饭……” 至于刚刚她沐浴时公孙白闯进室内的事情,花娴不打算放在心上,她此刻的身体就是一个小屁孩而已,不用有那么重的包袱。 木少锦给花娴倒了一杯茶,道:“娴姑娘慢点吃,少用些糕点垫吧一下,饭菜已经预备好了,我这就让人上上来。” 在等饭菜的间隙,木少锦告诉了花娴他已经把侍书控制了起来,至于要如何处罚,既然是木少轴的人便留给木少轴自己去处置吧。花娴听了并无异议。提到侍书,木少轴的脸色很不好,他以为自己之前对侍书已经做好了完全妥善的安置,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幸好没有酿成大祸。 几个人此时都是又饿又累,待饭菜上上来后,便不再多言,先安静的填饱肚子再说。等几人吃了个七七八八饱了后,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花娴便边吃边问:“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几个男人一愣,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会问出这样超乎她年龄该考虑的问题来。木少轴笑了笑,玩笑的问花娴:“不知娴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花娴放下筷子,不假思索的道:“接下来我要去一趟北境。” 木少轴看向公孙白,公孙白也有些诧异。 “不知娴儿为何要去北境?”公孙白问。 花娴原本是想回楚州看看公孙白是否安全,所以在和木少轴离开紫阳山的时候便请求木少轴护她去楚州。谁知道在丽水城外居然会和公孙白偶遇。既然公孙白无恙,他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人保护她,花娴就不再担心了。她想赶紧去往北境寻找北冥上神说的那种人界美食。 她总觉得北冥上神虽说没有给她时间限制,但这位上神显然脾气不好,耐心也有限,她担心若是迟迟不去帮北冥上神完成心愿,这位上神恐怕会找她麻烦。她才不相信北冥上神的残魂被困在残念山谷和观星楼,要知道北冥上神的传送阵法可是出神入化,她就不信北冥上神没有在她身上留后手,以防她违约。 当然,和北冥上神的这些奇遇,花娴不会和任何人说,到目前为止,她只是表现出身上有异于凡人的神通而已,这在人界也不算极为稀有,毕竟人界有不少人是生来具有各种神通的,比如公孙白这副凡人躯体就极为精通卜筮之术。 但是,带着神格从谪仙台下到人界这件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估计这些话不仅不会被别人相信,还有可能会引得别人把她当做妖女,花娴不想被别人当做另类或者妖物对待。 于是花娴便真真假假的说道:“我听说北境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想去看看。” 这话的确是真假掺半,作为上古神的凡间一世游,花娴自然是想多多领略人界与天界的不同风光。 公孙白笑道:“娴儿说得有理,那我便陪你去往北境一趟。” 第203章 行走的钱袋子 花娴听到公孙白说出要陪她去北境,惊得张大了嘴,想了想:“不是,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吗?” “娴儿何出此言?” “你,你身为公孙世家的家主,你不该去找个师父好好学习武艺,强健体魄,将来好光复你们公孙世家的门楣吗?或者,你找个有名的书院去读书,好好的考取功名,将来封侯拜相,为你的父母请求追封爵位、诰命之类的?”花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木少轴听得“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木少锦也扬了扬嘴角。 “公孙老弟,我听了娴姑娘所言觉得甚是有理。”木少轴笑言。 “娴儿莫要操心这些,习武之事我自是每天都有练习,这件事情不拘于我身在何处。至于读书入仕,倘若娴儿将来想要个诰命,我可以请袁昱青大人帮我举荐入朝为官,到时候吾定然会努力为娴儿挣得一份请封诰命的前程。” 饶是花娴目前的这副躯体只有六岁多,但是听到自己的“小未婚夫”这份许诺,还是觉得脸烧得慌。 木少锦和木少轴两兄弟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表情,两人在心里腹诽,公孙公子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这一大早就冷不丁被喂了一把狗粮啊。 “我也觉得北境甚好,既然如此,不若我也与你们同行吧。”木少锦说道。 这次轮到木少轴张大了嘴巴。 木少轴:“三哥也要去往北境?三哥为何要去北境?” “去拓展生意,不行吗?我打算把铺子开到北境去。”木少锦说得句句有理。 木少锦不着痕迹的看了公孙白一眼,公孙白看出了他眼中的祈求之色,便别开了目光,不允诺也不拒绝。公孙白知道木少锦是想去北境看一看江姝漓的转世之身。 “不是,三哥刚刚不是还说要去歙州巡视铺子吗?” “原本是要去歙州巡查铺子,可是现下不需要了。”木少锦淡淡的瞄了木少轴一眼,一种血脉威压便释放了出来:“这不是还有你吗?” “我?”木少轴惊讶的指着自己。 “对,你。你不可以吗?你舒服了这么多年,也该为家里分担一些了。”木少锦凉凉的说,语气不容置疑。 木少轴哑然,好吧,如果养病也算是“舒服了这么多年”。 “那好,就这么定了,四弟替我去歙州盘查铺子,我与公孙家主和娴姑娘一起去北境。” “什么就这么定了?”花娴有些不乐意,她有些不太想与木少锦同行,她直觉这个人是个麻烦。她不想再沾惹麻烦,她只想舒舒服服的完成与北冥上神的约定,然后提升神格觉醒度,蕴养神识,好让自己这副身体抗风险能力更强一些。然后她就去四处游历,学遍人界的各种美食制作方法,等回天界后,便换成灵果和灵材来制作,让蛟冉好好尝尝…… 想到蛟冉,花娴的心口有些闷闷的,蛟冉到底去哪里了?魔界出事的时候他有没有受到牵连?他会不会也被封印到了时光缝隙的蛮荒之处? 公孙白看出了花娴的闷闷不乐,也猜不透她为何突然不开心了,便以为她是不乐意木少锦同行。公孙白摸了摸鼻子,道:“娴儿,木三公子与我们同行,其实于我们也是一件好事,你想啊,木家商铺开遍了整个大宋,我们带着木三公子不就等于带着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花娴闻言眼睛一亮,是哦!有木三公子在,他们的住宿和吃饭不都是免费豪华一条龙服务了吗? 木三公子见花娴如此“势力”只是笑了笑,这个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实在是无法让人对她生出反感。 几人很快商定先休整两日便出发。 第二日一早,娇红姑娘身边的婢女悄悄的来到知味楼,带来了关于合王的一件丧心病狂的消息:合王在得知娇红姑娘被水家大爷水成渊染指后,愤怒之下让侍卫在城中掳走了四五个清白闺阁小姐囚禁在别院中。 合王还把水家大爷也弄去了,合王说既然水成渊喜欢捡他玩剩下的,那就成全他!于是合王便把掳去的姑娘尽数玩弄过后,再丢给了水成渊。 滴水成冰的冬夜,合王命水成渊在别院的院子里露天宠幸那些被他破过身的姑娘,还叫来了侍卫们来围观。 那些姑娘们最后要么是被扔在院子里冻死了,要么是在羞愤之下一头撞死了。至于水成渊,被合王如此折腾后,据说基本失去了部分功能…… 公孙白和木家两兄弟听完后攥紧了拳头,这合王,恐怕也不用再留了…… 第204章 交换 木少锦和木少轴虽为京城四大世家之一的矜贵公子,但是做事手段却不像寻常世家培养出的子弟那么循规蹈矩,他们对于合王的处理方式就是简单粗暴的一个字“杀”。 但是问题来了,合王别院守备森严,若是想暗杀合王无异于登天之难。除非,设局把合王引出来。 木家两兄弟讨论的时候,公孙白在一旁默不出声。他今日来知味楼本是为了与木少锦商议可否暗中助谢晟在城主府中夺势。 今日一大早,公孙白就让花娴带着珠儿去青柠小院接了念儿过去。 谢晟目前的情绪已经被公孙白稳了下来,他请求公孙白派人帮他暂时照顾一下照顾念儿,待他亲手安葬了青柠后再接回念儿。谢晟不打算让念儿知道青柠的死讯,他打算等念儿再大一些,他再告诉她娘亲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白在谢晟身上察觉不到那种魔界的气息了,但是与此伴生的是,他也看不到那颗在浓雾中忽隐忽现的星宿光芒了。他在识海中看到的已不是遮天蔽目的灰蒙蒙的雾气,而是一个空旷的广场,有点像天界的演武场,但又不完全像。 公孙白知道自己对于探查谢晟身上的古怪,手法不如花娴的繁芜术高明,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与花娴开口请她帮忙查询魔界的气息。 “不如,就这么设局!”木少锦道。 “可以一试。”木少轴应和。 “公孙家主觉得如何?”木少锦问公孙白。 “什么?” 公孙白刚刚走神了,没听到两位木公子的商讨内容。 “是这样,我听闻合王殿下痴迷玄学之术,所以想请公孙家主帮忙在丽水城引出些话题,好让合王主动上钩。不知公孙家主可愿相助?”木少锦问道。 公孙白有些纠结,虽然他也觉得合王此人实在是太坏,据袁昱青所查,合王在紫阳山私自开采铁矿,并且紫阳山北坡被屠村一事多半也是合王下令做的,可是公孙白当时之所以留在袁昱青身边助他,也只是为了有理由守着袁昱青帮他解开星宿神罚。可是眼下木少锦和木少轴希望他能出手助他们铲除合王,他犹豫了。因为作为神,不能过多的插手凡间因果,尤其合王涉及到人间朝代更迭与这个朝代的兴衰,他若是出手,很有可能会让一些事情脱离了原本的走势。 木少锦对公孙白不是特别了解,见他沉默便误以为公孙白有顾虑了,便拱手道:“无妨,若公孙家主不想插手此事,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到底还是我兄弟二人唐突了。” 公孙白的确是有顾虑,但不是木少锦以为的那种顾虑,不过既然木少锦如此说,他便也不打算解释了。只是对木少锦和木少轴拱手抱歉道:“惭愧,在下实在是不便直接插手此事,望两位木兄谅解。” 木少轴还想说什么,木少锦拉了拉他,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再勉强公孙家主。” 公孙白本想开口请木少锦助谢晟的话一时半会也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于是公孙白想了想,说:“要不,我以卜筮之术设下诱饵吸引合王,但是之后的事就交给两位木公子了如何?这样也不算我完全插手了。” 木少轴道:“公孙老弟,你若是实在不便,就不要勉强,三哥与你相处时日尚短,他还不太了解你,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公孙白道:“无妨,我也是想到有事情要请木三公子帮忙,但又不好不回报一二。” “公孙家主但说无妨。”木少锦毕竟还想要请公孙白帮他去北境见一见江姝漓的转世之身,自然不敢把人得罪紧了。 “我想请木家助谢晟夺得丽水城少城主之位,不知两位木公子可愿出手相助?” 第205章 助他强势归位 听到公孙白说想要助谢晟夺得丽水城少城主之位,木少锦和木少轴都愣住了。 “公孙老弟,你确定要助那个谢晟夺得少城主之位?”木少轴亲眼目睹了谢晟“归来”后的所作所为,对于公孙白选择助谢晟上位很是意外,毕竟在他心里,他一直以为公孙白是有“精神洁癖”的那种人。 公孙白叹了口气:“袁昱青大人离开丽水城的时候把丽水城后续事务交予我,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实在是因为,那谢琰已经投靠了合王,而城主谢衡的势力正在被谢琰一点点的架空。” “城主被架空?”木少锦闻言很是惊讶。 公孙白点点头:“据说丽水城每年的上元节灯会时,城主谢衡都会携夫人在城楼上与百姓祈福,可为何今年的上元节灯会祈福却被取消了?” 木少锦和木少轴面面相觑,他们对丽水城并不熟悉,这种事情还真是不知道。 “我的人查到的消息是,谢衡病了,而且病了很久了。”公孙白继续说道。 木少锦说:“那就算是城主谢衡病了不能去祈福,按道理也是应该由少城主谢琰代替城主祈福才是,而不应该直接取消了祈福仪式啊?”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可能,谢衡知道自己的病来得蹊跷,也可能是谢衡知道了他的病与谢琰有关,所以,他干脆就取消了丽水城自治制度建立以来就一直没有改变过的祈福仪式,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外界传递信息。” 木少轴沉吟:“倘若此等假设成立,那么谢衡此举就是在向外界求助!” “所以,谢晟这位城主最看重的儿子必须尽快归位了。并且要强势归位。” 木少轴默了默,开口道:“要我说,我们为何要管丽水城的城主府权势更迭之事?” “你为何要管合王戕害无辜之事?”公孙白问道。 木少轴摸了摸鼻子:“原本我并不想管旁人这些闲事,只不过娇红姑娘之前帮了我们的忙,作为回报,我们答应了要帮娇红姑娘除去合王。” 木少轴说完又看了公孙白一眼:“那日你也在密室内,娇红姑娘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木少轴的意思是,与娇红姑娘的交易本就有公孙白的一份子,公孙白本就不该置之事外,更不该拿此事来作交易。 木少锦听了弟弟的话眼睛一亮:“对呀,这件事本就与你有份,我为何要觉得欠你一份情呢?” 公孙白咳了咳,敷衍的道:“我不是说了用卜筮之术做个局引合王出来吗,之后的事由你们接手。” “那么谢晟之事便不算是交换了对吧?”木少锦急迫的道:“那我是否可以拿谢晟之事与你做一桩交易?” 公孙白嘴角抽了抽,他这个活了数不清岁数的天界上神,居然被两个凡间年轻人给绕了进去! 公孙白叹了口气:“木三公子,太过于执着前尘往事,于你并无……” “我不执着,也不会纠缠,”木少锦急急地打断公孙白:“我……我只想看她一眼,远远的看一眼就行了,我只要知道她好好的,我就可以安心了……” 木少锦的眼眶红了。木少轴见状拍了拍三哥的肩膀。他昨日已经听三哥和公孙白说了江姝漓在北境转世的事情,他很理解三哥的心情。 公孙白想了想,说:“其实,这本是两码事……” “你让我见阿漓一眼,我就助你完成袁昱青大人的丽水城之托,若你不答应,我,我就自己再想办法去寻阿漓……” 木少锦的意思很明确了,如果公孙白不让他见一见江姝漓的转世,谢晟之事他们木家就绝不会插手。木家的产业大部分都是由木少锦在打理,木少锦掌管了木家的经济命脉,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木少锦完全代表得了木家。 公孙白苦笑道:“如此,那谢晟之事就拜托给木家了!” 丽水城外的一处山坡上,谢晟跪在一个新起的坟包面前,那座新坟很是低调,墓碑上只简单的写着“故妻柠儿之墓,夫张生立”。 他并不敢把青柠和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他怕花月阁的人会查到,也怕城主府的人会发现。 谢晟抚摸着青柠的墓碑红着眼眶道:“柠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念儿好好的抚养成人,也会为她挣得一份好前程。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的给你迁坟,立碑,让你风风光光的安葬。” 第206章 要被赶走吗 一阵风从山间吹过,空气中仿若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有点像青柠喜欢制作的兰花香。谢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他伏在青柠的坟前呜咽着道:“柠儿,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倘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受这般的苦难,这一世,你这样苦,来生……来生就不要再遇到我吧,你好好去投胎,来世投个富贵人家,再也不要受苦了,柠儿,柠儿,柠儿啊……” 山风绕着新起的坟包转动着,卷起了些许枯枝落叶沙沙作响,空中打着旋儿的枯叶如无根浮萍般被随意卷动着方向,仿若在徒然的挣扎,最后轻飘飘的落地,就连落下的地方都是不起眼的角落…… 丽水城主街附近花娴落脚的院子里,念儿躺在珠儿的怀里睡着了,嫩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没有擦干的泪珠。 珠儿待怀中的小人儿呼吸平稳下来,便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到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唉,真是个苦命的孩儿,她还不知道她娘亲再也回不来了……”珠儿感叹道。 许是听到了“娘亲”这个关键词,睡得不是很安稳的念儿在迷迷糊糊中嘟囔了一句:“娘亲,我要娘亲……” “嘘!”花娴示意珠儿不要再吵醒念儿。 珠儿又给念儿掖了掖被角,便拉着花娴出了偏房。 “娴姑娘,我,我有话想问姑娘,但不知……”珠儿扭捏的扯着衣角,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花娴似乎猜到了珠儿想要说什么,她噗呲一笑,故意逗珠儿:“珠儿姐姐若是觉得不当说,那就不要说了。” 花娴转身作势要走,珠儿急了,一把拉住了花娴:“别呀,好姑娘,你且听我说完,我,我是想说……你,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北境?” “是啊,我听说北境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还有生长了上万年的胡杨林,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珠儿低下头:“那,那木四公子也一起去吗?” 花娴心想,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啊。 花娴憋住笑,继续逗珠儿:“哦,木四公子这次就不跟我们一起去了,他还有事情要处理。不过木三公子会跟我们一路去北境。木三公子多年行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到时候咱们这一路上有木三公子与我们说些游记见闻,定不会寂寞。” 珠儿彻底低头不语了。 花娴人小个子矮,她走到珠儿跟前抬头看着珠儿的脸,还双手托腮做仔细观察状:“咦,珠儿姐姐,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啊?” “哪,哪有,我,我只是……”珠儿拧身转向另一边。 “只是得知要去北境高兴坏了对吧?”花娴仰着小脸追到了另一边去看珠儿垮下来的面孔。 珠儿很想一把推开花娴,但是想到自己既然答应了做花娴的婢女,那么花娴便是她的主子,做婢女的又怎能动手推主子呢? 珠儿脸上一瞬间变了好几道的表情被花娴捕捉了个正着,花娴心里暗笑,这人界的人和天界的神就是不一样,作为上神和上仙,他们一般不会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一般遇到什么事情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几乎不会藏着掖着。而人类,寿命这么短,能力那么弱,却还要在心里藏那么多的事,可真够累的! 花娴不再逗珠儿,她拉着珠儿的袖子晃了晃:“好啦,珠儿姐姐,你不用纠结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婢女了,你要去何处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啦。” 珠儿闻言一惊:“姑娘何出此言?您,您这是要赶我走?” 虽然他们在一起相处才短短数月,但是花娴对她的帮助和体贴珠儿都看在眼里,自从家破人亡后,珠儿就没有体会过被人真心关爱的那种温暖。 第207章 扮猪吃老虎 珠儿被赵家接到帽儿镇的那几年,赵家上下都是打着照顾孤女的借口,实在是想谋夺她许家家产吃绝户,所以,赵家从未对她真心过。只有被花娴“算计”成婢女的这些日子,珠儿才感受到被人关心的那种温暖,珠儿早就把花娴等人当成了家人一般。所以一听花娴说她从此后不再是她的婢女,珠儿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要被赶走了…… 珠儿干脆跪下,哽咽着道:“姑娘,是不是奴婢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惹得姑娘厌烦,所以姑娘才想着赶奴婢走……” 花娴赶紧去拉珠儿:“哎呀珠儿姐姐,你想什么呢,我说的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婢女本就是按照咱们当初定下的合约来履行的啊。” 花娴这样一说,珠儿便想起来了,当初花娴出手相助被珠儿收养的那群孤儿的条件就是让珠儿做婢女,代她照顾木四公子一段时间,直至木四公子痊愈。眼下木四公子已然痊愈,珠儿可不就是解除婢女身份了吗? “那,那我……”珠儿低头,嘴唇嗫喏着。 “珠儿姐姐,不如你就跟着木四公子回歙州巡查铺子吧,一则他身边的侍卫们做饭实在是太难吃,以前倒是算了,但是他已然吃惯了你做的饭菜,再让他倒回去吃猪食,他估计也不愿意受这等折磨了。二则,你也可回明阳县探望一下阿刁和喜妹他们。还有王嬷嬷,她老人家也一定惦念着你呢。” 花娴当初帮助珠儿安置那群孤儿,就是让孩子们进了明阳县的一个工坊学习手艺,好将来能有挣饭吃的技能,而王嬷嬷就跟着一起去了明阳县,一则是去照顾那些孩子们,二则是王嬷嬷跟着那些孩子们也有人给她养老。 珠儿听了花娴如此说,心下便明白了花娴是在暗暗的撮合她和木少轴。珠儿对花娴的感激之情更加深厚了。 “娴姑娘,你如此仁义,奴婢无以为报,待来日,倘若姑娘有用得上奴婢之处,奴婢定会为姑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花娴听了珠儿的这席话,突然有一种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一名女子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这种熟悉感一闪而过,再想抓就怎么都抓不住了。 “珠儿姐姐,你不再是我的婢女了,以后就不可再以奴婢自称了,以后,我们是朋友。” “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 小女孩儿抬起手拉住了少女的手掌,少女则笑吟吟的把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珠儿以为能够继续跟在木少轴身边了,但是没想到反对此事的,居然就是当事人本人。 “珠儿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在下习惯了男侍卫近身伺候,恐怕姑娘跟着去歙州会多有不便。” 暖阁内,木少轴冷着脸拒绝了珠儿的提议。 木少轴说完后就继续执起一枚白色的棋子,思索一息,放在了棋盘的一处。 “木四公子,你整日自己跟自己下棋不无聊吗?”花娴双手托腮坐到了木少轴的对面。 “那要不,娴姑娘陪在下手谈一局?” 花娴想了想:“要我陪你下棋也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 木少轴瞥了立在一旁委屈的咬着下唇的珠儿,淡淡的移开目光又盯回到棋盘,道:“娴姑娘有何条件?” “不如我们来赌一局,倘若我赢了,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花娴偏着脑袋道。 “赢我?” 木少轴饶有兴趣的盯着花娴的小脸,他脸上的表情就差直白的写着“就凭你”这三个字了。 花娴自是看懂了木少轴对她棋艺的轻视,心里有些气结。暗道,小样,当初在临风小筑,本花神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得处处藏拙。就你那棋技想跟本花神比还差得远呢。要知道,当初在天界,花娴为了能让司膳仙君心甘情愿的给她研究各种新式吃食,可是煞费苦心的研究过三界各种棋谱,然后在棋艺上赢了司膳仙君,这才换来了司膳仙君的另眼相看。 花娴不甘示弱的回盯着木少轴的眼睛,小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别看不起人”的气鼓鼓的神情。 木少轴被逗笑了,道:“好,就依你。我让你三子,你若是能赢我,那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花娴本想说“不用你让”,但又怕引起木少轴警觉,便打算继续扮猪吃老虎,甜甜的笑着说:“那木四公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珠儿姐姐可是见证人哦,到时候木四公子要是输了可不能耍赖哦!” 花娴和木少轴不知道的是,珠儿在一旁看着木少轴与花娴谈笑风生,心里升起了一股怎么压都压制不下去的妒意! 第208章 被夜叉所伤 珠儿很快调整了心情,为木少轴和花娴点茶。她的点茶术还是青柠亲手教的,虽然不及青柠的手艺,但是珠儿因在茶道上极有天赋,她的手艺便也能比得上一般的茶博士了。 暖阁中很快氤氲起淡淡的茶香。 木少轴和花娴这一个大狐狸和一个小狐狸悠然对弈的时候,丽水城城主府内却炸了窝——失踪四年的二公子谢晟突然回来了! 城主府主院内,谢晟跪在父亲谢衡的病榻前拉着父亲的手痛哭,四年不见,原本如青松般挺立的父亲居然苍老了这么多。谢衡打量着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心疼不已,四年前,谢晟那尤带着几分稚嫩的面颊经过这几年的风霜打磨已经蜕变的成熟睿智。 “晟儿,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你不想父亲吗?” 谢晟泪如雨下,这一刻他有了深深的悔悟,父亲和小娘对自己的疼爱过往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心头翻滚。以往他不觉得自己对父亲和小娘有一份沉淀的的责任,可当父亲的苍老和脆弱毫不掩饰的冲击到眼前的时候,他才对自己四年前为了心中的一份好奇就瞒着父亲去做了倚香楼的香行人,继而又不管不顾的带着青柠私奔,全然没有考虑过父亲和小娘的处境,自己的当初的行径实在是不孝! 谢衡与谢晟说了一会儿话,便显得精神不济。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病得这般厉害?”谢晟疑惑道:“大夫诊治结果如何?” 谢衡眸中闪过一道暗芒,随即掩下,道:“无妨,老毛病了,许是前阵子着了风寒便加重了病灶。” 谢衡自是不会告诉谢晟,他的身体之所以会如此,是从他在别院被合王的八大侍卫之一的夜叉伤了之后,就每况愈下了。 合王赵懋一共有八个贴身侍卫,名字都以“夜”字开头,按照十八般兵器的名字顺序“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排列,分别是夜刀、夜枪、夜剑、夜戟、夜斧、夜钺、夜钩、夜叉。那重伤谢衡的侍卫就是排名第八的夜叉。 谢衡知道那次夜叉侍卫敢如此以下犯上的重伤他,定是合王授意。合王早就腻烦了他的阳奉阴违,他选择了谢琰作为谢衡的替代者,所以谢琰和季氏这对母子也才敢愈来愈嚣张。 但是谢衡总觉得事情可能不仅仅是如此,他疑心有人在他的药里下了毒,可是他让贴身侍卫悄悄找了好几个大夫查验了都是他没有中毒。 谢衡悄悄打量了越发成熟的儿子谢晟,心下十分满意,既然谢晟归来,那么城主府也就该好好整顿了。不过谢衡暂时不打算让谢晟与谢琰对上,谢琰的背后是合王,谢衡明白自己接下来的选择其实就是与合王对上了。 谢衡缓了缓心情,道:“你既回来,就去探望一下你小娘吧,她……” 谢晟虽在感情之事上略有些无脑,但只要不涉及到感情,他自是绝顶聪明,要不也不会得父亲看重。谢晟看出父亲似有隐情没有告知,便也没有急于去追根究底。他离开丽水城四年,这城中势力想必多半也早就落入了主母季氏和他那个好大哥谢琰的手中了。他要是想有一番作为,还需从长计议。 “是,父亲您先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我小娘,晚些再来陪父亲说话。”谢晟恭敬的行礼后便退出了上房。 慈安居内,城主夫人季氏一边吃着婢女剥好的水果,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个孽种进府了?” 管家达叔垂手立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夫人您看,是按照二公子以往的份例去安置,还是……” 达叔是三年前刚被季氏提拔上来的管家,之前的老管家叫谢忠,是谢衡乳母的儿子,与谢衡一起长大。谢忠对谢衡忠心耿耿,季氏自进府之后就对谢忠极尽拉拢,但都以失败告终。 且那张氏自打被谢衡接进城主府做小娘后,谢忠的媳妇欢娘就被拨去给夏荷居做了管事嬷嬷,那谢衡便是被欢娘看着长大的。所以老管家谢忠自然也就对谢晟另眼相看一些。 第209章 谁家的孩子 四年前,季氏设计了谢晟让他离开了城主府,老管家谢忠便因保护二公子不利被谢衡迁怒,季氏便趁机找了由头把谢忠赶到了庄子上,这才找到机会提拔自己人做了管家。 而新管家达叔此时说的“以往的份例”指的就是谢晟在城主府的一应份例从小到大都是比对着谢琰的,也就是说,谢晟虽然是庶子,但是嫡子谢琰该有的体面,谢晟自是一份不差。 季氏早就对谢衡的这等宠妾灭妻心生不满,便呲了一声道:“既然二公子是庶子,那就按照庶子的份例来对待便是,若不知如何处理,比对着三公子的份例就是了。” 谢三公子谢安在府中就是小透明的存在,且他常年在嵩阳书院读书,不过此时是过年,所以三公子谢安此刻也正在城主府。 三位公子因为都已经成年,所以院子全部安置在前院,不过谢琰的松林居所是前院最大且风景最好的一个,且接近主院。二公子和三公子的院子便稍微偏僻了一些,谢晟有体面和父亲的恩宠,他的松石居便比三弟谢安的松木居要大一些。 达叔得了主母的吩咐便带着人去了松石居,松石居因为被谢衡要求经常打扫,所以并没有因为它的主人消失四年而荒芜,但是里面的名贵摆件早就被季氏以整理库房的由头给收走了。 达叔着人去库房抬了一些中规中矩的摆件布置了松石居,而那些谢晟从小到大赏玩惯了了名贵物品则是一件都没有拿出来。 松石居原先的小厮和婢女也早就季氏要么发卖要么打发到庄子上了,如今被拨过来的十几个小厮婢女都是季氏的人,就连三公子的小娘也趁机安排了一个洒扫的粗使丫鬟进了松石居。这下子松石居简直就漏得像个筛子。 谢晟去了小娘张氏住的夏荷院,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出他小娘的声音。 “晟儿,晟儿,我儿回来了吗……我的晟儿……” 谢晟心下一阵酸楚,若说刚刚面对父亲时是对自己离家出走的行动心存愧疚,那么此刻面对母亲的悲伤,谢晟心如刀绞,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然而,当谢晟踏入了夏荷院的大门,却怔愣住了。只见小娘正抱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在失声痛哭:“晟儿啊,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你去哪儿了啊,让为娘好找啊,我的儿啊……” 谢晟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这与他想象中的母子相见完全不同。 他想象中的与小娘相见,定然是生母张氏在婢女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奔了进来,然后他会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待到生母张氏看到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的儿子,便会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数落他。而他,则会跪在小娘面前哭求小娘原谅:“小娘,孩儿不孝,孩儿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小娘了……” 然而,想象中的这一切却都没有发生! 他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样一番场景,母亲的院子居然进了外男!而且这外男还是以自己的名义进来的! 夏荷院的一众仆人发现了谢晟,先是惊讶,然后就跪下行礼:“奴婢\/奴才给二公子请安。” 被张小娘抱住的年轻公子闻言转身看过来,谢晟这才发现,自己小娘抱住的那个所谓的“外男”正是自己的三弟谢安! 谢安从张小娘怀里挣脱了出来,惊喜的朝谢晟奔过来:“二哥,你,你居然回来了!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你已经……” 谢晟没有回答谢安的话,目光越过谢安看向张小娘。张小娘则一脸茫然的看着谢晟:“咦,你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真好看。” 第210章 林雪娘入府轶事 谢晟没有想到他离家四年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他的生母张氏因为日夜思念他,渐渐的就认不清人了,经常会把与他年龄相仿的公子认成是他。他的三弟谢安刚好比他小三岁,年岁与他失踪时差不多大,所以张氏便把谢安认成了他。 谢晟把小娘安顿好后,交待了小娘的贴身嬷嬷欢娘几句后便走出了夏荷居。待他走到通往前院的月洞门时,他发现三弟谢安正站在一株腊梅树下等着他。谢安今日穿的是件淡青色的锦袍,淡淡的青色映衬着腊梅的淡黄色,真是“枝横碧玉天然瘦,蕾破黄金分外香。” “二哥!”谢安恭恭敬敬的对谢晟拱手行礼。 谢晟微微颔首。 “二哥,我这阵子从书院回来过年,想着张小娘以往对我颇为照顾,便会时常来探望她。”谢安解释他出现在夏荷院的原因。 谢晟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张氏以前对谢安的确颇为照顾,这一点谢安并没有说谎。 谢安的小娘名唤雪娘,姓林,出自书香门第。雪娘的父亲林夫子曾中过举人,但没有通过殿试,又因家中贫困便没有继续拼科举之路,而是回乡做了私塾先生。 雪娘在做谢衡的妾室之前,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叫宋琪。那宋小郎君是林夫子的学生,也是一名寒门学子,林夫子怜悯其才智双全,又因其家世清贫而感怀自身遭遇,便让夫人时常对宋琪多关照一些。 林夫子家的学堂是可以寄宿的,林夫子便让宋琪在课暇时间帮助私塾做一些洒扫之类的杂活,以换取免费食宿的机会。实则是林夫子为了帮助宋琪,又恐伤其自尊,便找借口让他以工养学。 那宋琪自然是知道恩师对自己的照应之心,便在有余力的时候也会帮助师母做一些重体力活。例如帮助师母劈柴担水之类的。而林夫人为了照顾宋琪,便时常给他留一些精细的吃食,有时候也会打发雪娘给宋琪送去,久而久之,宋琪和雪娘就彼此互生情愫了。 宋琪十九岁那年中了举人,要去参加殿试之前跪在恩师林夫子面前求娶雪娘为妻,林夫子本就看重这个学生,自然是欣然应允。 然而“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真真的应到了宋琪的身上。 那宋琪通过殿试后,被吏部侍郎榜下捉婿,便隐瞒了与林家雪娘的嫁娶之约。待得宋琪与吏部侍郎的千金完婚后,宋琪借着回乡祭祖的契机悄悄寻到林家私塾,跪在恩师面前,编造了一个被京城权贵逼婚的戏码,哭求恩师原谅。 那林夫子自是知道宋琪必是贪图富贵而悔婚,气得直哆嗦。林夫子硬气的把宋琪带来的礼物尽数扔了出去,只冷着脸与宋琪退还了各自的定亲信物。 林夫人抹着眼泪把这些事情告诉了雪娘,雪娘原本是满心欢喜的绣着嫁衣,忽闻被抛弃,一时没有转过性儿来,居然投水自尽了。 也该是雪娘命不该绝,那日正巧谢衡沿着丽水河巡查境内水务事宜,见远远的飘来一具“女尸”,便心生怜悯让人给打捞上来。谁知道捞上来的居然是一位如花似玉的轻生少女。 谢衡待得雪娘缓过劲儿来后,柔声询问了雪娘轻生的缘由。得知那宋琪负心后,谢衡大骂了他一顿,又安慰了雪娘让她不必为此狼心狗肺之人平白的搭上了性命。 谢衡在征询了雪娘的意见后,得知她眼下并不想回转家去,便派人通知了林夫子,暂时把雪娘留在了城主府中做一名不签卖身契的婢女。又因雪娘自幼读书,便让她在书房伺候。 雪娘在城主府中住了一段时间后,心境渐渐开朗起来,又因着雏鸟情结,便对把她从水中救上来,又带她回城主府中安顿的谢衡颇为依赖。 谢衡与雪娘年岁差了将近二十岁,他府中虽有一妻一妾,但是季氏为人霸道,他娶季氏实在是为了季氏一族的势力而做出的政治联姻,实则称不上感情。至于他与季氏的琴瑟和鸣那些名声,不过是在人前作秀罢了。 至于张氏,谢衡虽然纳张氏进门也是为了与衡阳张氏联姻,但是那张氏温柔小意,又知书达理,与那人前贤良淑德,人后张扬跋扈的季氏完全不同,所以谢衡对张氏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是若与眼前小家碧玉又小鸟依人的雪娘比起来,雪娘就更像一株菟丝花,那份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早就让谢衡心痒痒的想捧在手心里呵护了。 于是,谢衡在一个雨夜,以醉酒的名义,把雪娘给睡了。而雪娘,则是半推半就的配合着谢衡让他得了自己的身子。 第211章 半路截胡 次日,当谢衡褪去酒意,在书房的榻上醒来后,看到怀中娇颤颤的雪娘,想到昨晚的荒唐,心中有一时的后悔,他怕就此收了雪娘会与自己名声有损。毕竟,身为丽水城的城主,他即使是要收妾室,也应该先走了纳妾的流程,再将人收房。 但是,当看到雪娘在自己的怀里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他的时候,他的心被填满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被怀中这个小女人全心依赖着的,这个女人和他之前的两个女人完全不一样,这个女人将身子交付与他并没有任何家族利益搀合在里头,这个女人是全身心的爱慕和依赖着他的。她除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是的,她只有他! 谢衡把雪娘搂紧了吻了吻她的额角,揽着这个女人,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男人!此刻,他睡的不再是城主府的百年基业,睡的也不是谢氏一族的利益绵延。 雪娘进府后,主母季氏冷着脸磋磨了雪娘好一阵子,倒是张小娘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每日该吃吃该睡睡。谢衡来她的夏荷院,她就一如往常一样的伺候他小厨房里的衡阳特色吃食,谢衡愿意留宿,她便婉转承欢。谢衡很满意张小娘的反应。 久而久之,待得谢衡对雪娘的新鲜劲儿淡了几分后,在谢晟名正言顺的三个女人中间倒是显出了张小娘的不同之处。 话说这还都是雪娘自己作出来的! 有几日,因着小谢晟着了风寒,谢衡便一连几日都去张氏的院子,主要是小谢晟的确是谢衡最为看重的儿子。 可那雪娘见谢衡去了张小娘的院子多了,便不知道是被人蹿叨了,还是真的妄图恃宠而骄,便接连好几次在谢衡刚要歇下时让婢女来夏荷院找谢衡,说是自己肚子疼,请谢衡去用大手帮她捂一捂。 一次两次的话,谢衡还能当是情趣,可是当次数多了后便有些厌烦。 这日雪娘又故技重施的让婢女来夏荷院截胡谢衡,将将三岁的小谢晟居然光着脚从偏房哭着跑出来,在院子里一把抱住了爹爹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刚刚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和小娘被坏人追杀,他哭着喊爹爹来救命,可是爹爹的手却被别的女人死死的抓住了,不让爹爹来救他和小娘。 张氏一脸尴尬的站在廊下,温柔的张开双臂唤着晟哥儿让他过来。小谢晟不过去,反而是把小身子更加死死的贴着爹爹大哭,一边哭得打嗝一边说:“爹,爹爹,你,你是不是真的,真的不救晟,晟儿了……” 谢衡看着张氏的表情,判断出小谢晟不是被人教唆着说了这些话,心下柔软了几分。他一把抱起谢晟,说:“谁说的,爹爹最爱晟儿了,爹爹永远不会不救晟儿,无论晟儿遇到什么危险,爹爹都会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晟儿。” “爹爹,也保护小娘。”小谢晟奶声奶气的说。 谢衡哈哈大笑道:“对,爹爹也保护你小娘,爹爹保护晟儿你们娘俩!” 小谢晟便在谢衡的侧脸上吧唧一声响亮的亲了一下。谢晟笑得更开怀了。 回想起彼时的时光,谢晟的眼睛有些湿润。从小到大,爹爹对他是真的好,就在他失踪了的这些年,爹爹都没有放弃过去寻找他。而且爹爹一直扣着少城主之位不为嫡子谢琰请封,直到两年前,他听闻自己派出去的吴师爷说亲眼见到二公子的船消失在三水汇合处的水面上,爹爹才不得不在各方压力下向圣上请封了谢琰为少城主。 此刻,谢晟看着站在月洞门外的三弟,想到小时候自己小娘和谢安小娘为了争宠时而发生的小摩擦,虽然彼时林小娘经常从自己的小娘那里截胡父亲的恩宠,但是谢安从未从自己这里截胡到爹爹的疼爱。 又想到林小娘因为家世不显而护不住谢安,以至于谢安经常被主母季氏磋磨,有好几次都是自己小娘把谢安接到夏荷院,才让谢安少糟了一些折磨。 那时候,张小娘常说,大人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孩子,安哥儿也是无辜的。也许,谢安对待自己的小娘是真的心存几分感恩吧。 第212章 小娘不在乎 身着淡绿锦袍的少年立在腊梅树下浅笑,眼角眉梢浸染着对兄长的崇敬和依恋。 谢晟看着谢安的笑颜,心中百感交集。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弟弟。他记得那时候他大约三岁左右,林小娘经常遣婢女到他小娘的院子里截胡父亲。就在他抱着父亲的腿哭着说梦见爹爹不救他的那天晚上,父亲头一次没有被截胡走。那天,父亲破天荒的对那个林小娘派来的婢女发了脾气,让夏荷院的婆子们把她轰了出去。 那天晚上,爹爹和小娘特例允许了他睡在主屋,他睡在爹爹和小娘的中间,那晚他睡得特别香甜。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他睡得正香甜,就听到外面有婢女哭哭啼啼的声音,他揉着眼睛起来,见到父亲铁青着脸在责骂一个跪在地上的婢女,他认出这个婢女是小娘房里的一等丫鬟香芹。 香芹的脸上有一个红肿的巴掌印,她哭着跪在地上求饶:“求城主饶了婢子一次吧,婢子真不知道林小娘昨晚摔了一跤,要不然,要不然也不敢把倚梅居的婢女挡住夏荷居的外面。” 倚梅居是林雪娘的院子,因为雪娘说她是生在冬天梅花盛开的时候,所以谢衡便拨给了她种满各色梅花的倚梅居。 倚梅居的冬霜哭着说:“昨晚我家小娘肚子不舒服,本就睡得不安生,后来听说院中那株大红色的梅花盛开了,想到城主最爱那株颜色热烈的梅花,便亲自披衣去剪花枝,说要插入瓶中送到城主的书房,这样城主起床后去前院处理公务一眼便能见到了。谁知,谁知雪天路滑,小娘摔了一跤……小娘怕惊动旁人不好,便让婢子等天明再传府医。” “爹爹……” 谢衡本想直接就去倚梅居看一看林雪娘,可是看到厢房内探头探脑看过来的小谢晟,便忍住了脚步。 谢衡招手让小谢晟过来,把谢晟抱在怀里问:“晟哥儿怎么不再睡会儿?” “爹爹不要生气,生气了有皱纹不好看。”小谢晟试图用手抚平谢衡紧拧的眉头。 谢衡的烦躁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很多:“府医怎么说?” “府医说,”冬梅小心翼翼的看了谢衡怀里的小谢晟一眼,说:“府医说我们小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才会时不时的有小腹坠胀隐痛之症……” “什么?雪娘有孕了?真是太好了!” 谢衡把怀中的小谢晟放到了地上,抬脚就往外走,想了想,又回头温声对小谢晟说:“晟哥儿跟你小娘好好吃早膳吧,爹爹先去处理些事情。” 谢衡冷眼看了站立一旁面无表情的张小娘,仿若在怨怼她让夏荷居的人拦着倚梅居的人不让进来通报林小娘有孕一般。 待谢衡走后,张小娘冷哼一声,让人摆膳,又亲自给小谢晟梳洗。 小谢晟小心翼翼的观察小娘的脸色,发现小娘并不因为林小娘有孕而有更多的情绪,他甚至觉得小娘并不在乎爹爹待她如何。 谢晟收回思绪,对面前的三弟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便越过他往自己的松石居去。 “三哥!” 谢安在谢晟的身后喊他。 谢晟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身,冷冷的问道:“有事?” “三哥,你我兄弟多年未见,我可否,可否去你院子里和你说说话?” 谢晟想了想,自己离家多年,有些事情的确可以通过这个三弟了解一些,便点头道:“来吧。” 谢安高兴的跟在谢晟的身后去往松石居。与此同时,有一个小厮躲在假山后面,待谢晟和谢安走远后,这名小厮便悄悄的往城主夫人季氏的慈安居溜去。 第213章 越来越有意思 谢晟领着谢安进了书房,他没有让小厮和婢女泡茶,而是自己亲自点茶。谢晟不知不觉间用着青柠点茶的手法在冲茶,看着眼前氤氲的水汽,谢晟的眼眶红了。但是想到自己面前还坐着谢安,便收敛了情绪,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谢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二哥一手娴熟的点茶手法,恭维道:“没想到,二哥居然有一手好茶艺!” 谢晟冷哼一声:“你找我有事?” “二哥,”谢安知道谢晟一向对自己没有什么耐心,便直奔主题道:“你既已回城主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三弟此话何意?”谢晟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静心品茶。 “二哥,你知道吗,父亲一直不愿意向圣上请封少城主之位,直到两年前,他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这才……” “三弟!”谢晟厉声打断谢安:“大哥已经是少城主了,此话以后莫要再提!” 十六岁的少年眼睛湿漉漉的望着谢晟,谢晟气呼呼的与他对视着。良久,那少年眼中的真诚与天真光芒未曾改变,谢晟在心里暗道,要么是谢安待自己是一片真心,要么就是谢安心机太过于深沉,倘若真是如此,那他这份演技不去当戏子可惜了。 “二哥这些年到底去了何处?为何一封家书都没有着人送回来?你可知张小娘她因过于思念你,而忧思过重,伤了神智。” 提到了自己的小娘,谢晟默了默,半晌,暗哑道:“我小娘是从何时起变成这样的?” “具体我也不知,我常年住在嵩阳书院,你也知道我小娘与张小娘,咳,向来不是很睦,所以我小娘也不常与夏荷居打交道。不过,我去年过年回来的时候,张小娘还不至于糊涂至此,她那时候虽然神思郁结,但还不至于认不清人。” 谢晟明白,如果按照谢安所言,张小娘变得神志不清应该是近一年发生的事情。 “三弟,谢谢你。”谢晟拍了拍谢安的肩膀。 谢安见谢晟眉眼间俱是倦意,便起身告辞:“二哥刚回来,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陪二哥说话。” 谢晟也不留谢安,只是起身送了送他。待得谢安准备走出书房时,谢安突然回头说了一句:“二哥果然得父亲重视,就连院中的人都比我那松木居的下人积极。” 谢晟瞟了一眼院子中探头探脑的下人们,明白这是谢安提醒自己小心院子里的人被尽数收买了。谢晟对谢安点了点头,谢安便离去了。 谢晟看着谢安的背影渐渐远去,虽然林小娘身量不高,但是谢安却遗传了谢衡的身高,十六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开始抽条,渐渐的快要赶上谢晟和谢琰的身高了。 谢晟眼睛眯了眯,这个弟弟,虽然表现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怕,这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啊!想想那林小娘,就她那起子做派,就很难教出心思清明的孩子! 这个城主府,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谢晟大摇大摆的回府的消息,城主府的主子中谢琰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当谢琰的小厮六子被少夫人许茜儿的贴身婢女当归堵在卖早点的小摊子前时,六子苦着脸,他根本不敢告诉当归自家少城主正在倚香楼红鸾的被窝里。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的腹诽,主子和红鸾姑娘一般办完事后会相拥着睡到晌午,谁知他俩抽什么风,一大早的消耗完体力居然不睡觉,让他来排队为他们买水煎包,要不然也不会被当归逮到。 “当归姐姐,要不你先回少夫人身边当差,等我去寻到少城主后,第一时间把人领回去。” 当归呸了一声:“少唬我,你这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少夫人交待你的事情你哪回办利落了?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带我去找少城主!不然我没法回去给少夫人交差。”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哪里知道少城主在哪儿啊?要不你先回去,你容我去找找少城主。” “少给我来这套,我问你,这大清早的你出来是给谁买水煎包?” “自然……自然是给我自己买的。” “你自己?你自己吃的完这么多?” “我,我吃不完给小五吃。” “行,我是令不动你的,我不管,你跟我回去亲自和少夫人解释吧!”当归说完就上手来拉六子的衣袖。 六子哪敢真的跟她回去见少奶奶许茜儿,他只得支支吾吾的说:“当归姐姐,我,我要是跟你说少城主在哪儿,你,你不可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自然,你只管告诉我地点,我自己带人去寻少城主,我今天早上也没有见过你。” 得到了当归的保证,六子在心里暗暗的说“少城主你可不能怪我啊,实在是你不知道少夫人背后整治人的法子有多恐怖……” 六子咬咬牙,小声说:“少城主在倚香楼,红鸾姑娘的房中。” 第214章 大张旗鼓的寻找 许茜儿听到婢女当归回来的禀报,气得摔碎了一套上等的汝窑茶具。 内室侍奉的婢女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许茜儿在城主府内惯常展示的面孔就是温婉贤淑,且略带一些怯懦,但是只有她院中侍奉的婢女们才知道,许茜儿那副样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她特别的易怒且阴翳。 许茜儿喜欢折磨婢女的方式是拿针扎或者是用力拧婢女被衣服覆盖住不容易示人的地方。 当归正好跪在地上,摔碎的瓷片蹦起来扎到了她的额头上,她只觉得额头一阵刺痛,然后就有一股暖流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她知道是流血了,但是她不敢去摸伤口,怕更加激起了许茜儿的残暴。 白芷心疼当归,便给立在门外的一个二等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低着头进来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白芷趁机让当归跪到旁边去,用的借口是让当归别挡着婢女收拾地面。当归便膝行着跪的离许茜儿远了一些。 白芷走到许茜儿身后轻轻的给她揉着太阳穴,她和当归以及另外两个大丫鬟茯苓、半夏都是从许家跟出来的陪嫁丫鬟。她知道自家小姐精神一紧绷就会偏头痛,她一边用手指轻轻按摩让许茜儿舒缓一些,一边轻声劝导:“少夫人,您切莫为这起子事儿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许茜儿确实感觉到头疼欲裂了,白芷的手法让她有了一些缓解,她稍稍平复了情绪,也知道当归她们几个大丫鬟不像院子里的其他婢女,打杀了也就打杀了。这四个陪嫁丫鬟是她的心腹,是万万不能折损的。 想到此,许茜儿放缓了语气对当归道:“当归,你下去包扎一下伤口吧。” 当归谢恩后便退着往外走,许茜儿又叫住了她让她上前来。 当归全身僵硬的走向许茜儿,许茜儿眸中寒光闪过,这个丫头居然怕她!她们是自己的心腹居然敢怕自己!不过想到母亲平日里对自己的教导,便压下来心头的邪火,她拉住当归的手,从首饰盒里拿了一串红珊瑚手串套到了当归的手上。 “当归,你今日去找少城主有功,这串珊瑚手串就赏你了。” 当归不敢推辞,便千恩万谢的收下,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后几步打帘出去了。 “半夏,你让人去前院盯着,要是少城主回来了,让他立刻到水仙居来见我。” 许茜儿因极爱水仙,所以就把自己的院子命名为水仙居,平日里,她也自诩是水中仙子,纤尘不染。所以,她自恃清高,不屑于与那些俗不可耐的后宅妇人为伍。可是她最终发现,随着陷入这城主府的后院时日越久,她就越发从铜镜中看到了一张自己厌恶至极的那种气质。 半夏怕小丫头办不好,便自己亲自去前院守着了。 而此时的倚香楼,谢琰和红鸾吃完了六子买回来的水煎包,正准备偎作一头再睡一会儿。两人吃完东西有了一些力气,谢琰便又搂着红鸾痴缠了一回。待得叫完水后,这才精疲力尽的躺下了。 守在外面的六子心下焦虑不已,他不知道少夫人何时会带人来寻少城主,又担心当归把自己供了出去。 就在六子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城主府果然派人来寻谢琰了。 然而,却不是少夫人许茜儿派来的人。 那许茜儿虽然在自己的院子里横,但她却不敢真的跟谢琰硬碰硬,上一次她让娘家许家的人给谢琰施了一次压,导致的结果就是谢琰一个月没有去她房中一次。而她,已经嫁入了城主府快六年了,也只得了谢景一个嫡子,之后就再无机会怀上了。 所以许茜儿明知谢琰又跟倚香楼的红鸾厮混到一起来,也只能先忍气吞声的咽下了。 城主府派来寻谢琰的人却不是直接就来的倚香楼,而是声势浩大的在丽水城中寻遍了各个酒楼茶肆,甚至连丽水城中一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只要家中有与谢琰相熟的哥儿的,都被城主府派人去询问了一番。 就这样,城主府大张旗鼓的满城寻少城主的事情不到两个时辰就传遍了丽水城。 也有好事者居然跟着城主府出来寻少城主的队伍一路走着看热闹,最终集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 谢琰被寻到的时候还躺在红鸾的被窝里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当六子拍门叫醒谢琰时,他怒极了,大吼道:“是哪个找死的,居然敢来寻老子!” 六子吓得颤声道:“回,回少城主,是,是二少爷亲自带人来寻的您……” “谁?” “二,二少爷!” “二少爷?谢晟?” “是,是二少爷谢晟。” 谢琰一拳打在了床边,又疼得龇牙咧嘴的抱着手背哈气。 “谢晟!他不是死了吗?不对,他不是消失了吗?他怎么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找死!” 第215章 大哥别来无恙 “少城主,您,您还是赶紧穿衣服回府吧,奴才听说,二少爷是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寻遍了整个丽水城,这才寻到了倚香楼……” 谢琰听了更加气愤:“他就是故意的!” 六子倚在门边,眼睛不敢往房内瞧,可是见那红罗帐半开着,隐约可见红鸾姑娘雪白的香肩,六子又忍不住拿眼偷瞄。 谢琰一边骂着晦气,一边穿衣服下床。 “爷,不如奴家送送您吧。”红鸾拿起落在床边的红色薄纱披上,赤脚穿上了绣花鞋。 雪白的小腿从红色的薄纱中透出来,消瘦的脚踝裸露在绣花鞋的鞋沿上,那强烈的色差耀眼夺目,六子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红鸾扭着腰起身给谢琰系上腰带,又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柔若无骨的青葱玉指抚上谢琰的胸膛,娇媚的说道:“爷,您是少城主,那谢晟只是一个庶子而已,即使他寻过来又能怎样?莫说这倚香楼了,就是整个丽水城,将来不都是在爷您的囊括之中。奴家这就陪您出去让那二公子瞧瞧只有少城主才能得到奴家,他日若是二公子散尽千金,也得不到奴家为他弹奏一曲的殊荣。” 红鸾的话取悦了谢琰,也让他本就膨胀的野心被激发的更大了。他淫笑着一把揽住红鸾的纤腰,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小妖精,还是你会说话!走,陪爷去看看,那个愚蠢的庶子又想寻什么没趣。” 六子像鹌鹑似的跟着谢琰和红鸾的身后,他心想,难怪城主一直不愿为自家大公子请封少城主,大公子这脑子似乎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且不说红鸾姑娘是什么下贱身份,二公子带人寻来本就是为了下掉少城主的脸面,少城主不但不避着点,还敢带着红鸾姑娘去跟二公子当面刚上,这当真是以为少城主的头衔已经落到他身上,就什么都不用再顾着了吗? 再说了,红鸾姑娘不过几句枕边风,少城主就被哄得晕头转向,这样的心智着实离城主的心性和城府差太远。如此看来,二公子还真的比自家大公子优秀很多。 也不知道二公子回来了,大公子这少城主的位子还能坐得稳当吗? 六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就跟着自家主子到了倚香楼的大门处。 谢晟看到搂着红鸾姑娘出现的谢琰,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扬起了一道愉悦的弧度。很好!这个蠢货,倒不用他去想着怎么攀诬他了,这不,人家自己个儿就带着倚香楼的招牌姑娘出来了。 “二弟!”谢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谢晟。 谢晟对谢琰拱了拱手:“大哥,别来无恙!” 谢晟的目光扫到被谢琰搂在怀里的红鸾,想到了自己在公孙白设置的幻境里看到的那个没有娇红姑娘的倚香楼里,红鸾为了自己从合王处脱身,就设计了青柠与她合演茶仙的故事,不择手段的把青柠推给了合王。谢晟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看向红鸾的眼神中就迸射出了强烈的杀意。 红鸾被谢晟冷不丁迸发的杀意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往谢琰的怀里缩了缩,还呜咽了一声,委屈的道:“少城主……” 谢琰也看到了谢晟射向红鸾的杀意,虽然他不明白谢晟对红鸾的敌意来自何处,但还是下意识的把红鸾揽紧了些。 “怎么,二弟这是对大哥的女人……起了心思?还是说,二弟还在记恨大哥当初享受过你的女人?” 经谢琰这一提醒,谢晟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些不堪的画面。当初,在青柠下榻的那个小院,他的好大哥当着他的面玷污了青柠的往事历历在目。 谢琰的嘴角挂着毫无顾忌的嘲笑,谢晟眼睛眯了眯,在谢琰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谢晟一拳照着他的面门打了过去。 第216章 往死里打 城主府慈安居内,季氏冷着脸坐在主位上听谢琰控诉谢晟对他的以下犯上。 季氏看着儿子脸上的伤,既心疼又恼火。心里暗骂儿子是个蠢货,居然能让谢晟这个孽种伤着了。 “谢晟,你怎么解释?”季氏厉声喝道。 “母亲想要儿子解释什么?”谢晟一脸的无所谓。 季氏只觉得一口气堵上了心头,气得她拍了一下桌子:“谢晟你好大的胆子!他不仅是你大哥,还是少城主,你什么身份敢跟你大哥动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母亲这话说的,儿子就听不懂了,为何我与大哥动手就是不想活了?难道大哥会因为弟弟打了他几下就能要了弟弟的命不成?” 季氏冷哼几声,也不再跟谢晟耍嘴皮子,厉声吩咐:“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拉出去狠狠的打,打到他服软为止!” 旋即便从院子里进来了四个精壮的府卫按住了谢晟,准备拉出去。谢晟见了这些府卫笑了笑,看来季氏是早有准备,后院居然会放了府卫,为了对付自己,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谢晟也不挣扎,只是意味深长的盯着季氏的脸,嘴角挂着不明的笑意,看来,自己这次强势回归让季氏慌了神了,所以她这么轻易就沉不住气了。 谢晟眼神威胁的看着季氏,他用表情和眼神去故意激怒季氏,但是口中的语气却毫无攻击力:“母亲当真想好了,要趁着父亲生病无法替我主持公道的时候对我下手?” “哼,你也知道你父亲生病了无法替你撑腰,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一回来就敢跟你大哥动手,也不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收场!” 谢晟自打身中魔鬼草被花娴的小黑树治愈后,他的目力与耳力就提升了很多,他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嘴角扬了扬,旋即大声道:“母亲也不问问我为何要打大哥?母亲可知大哥在倚香楼门口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公然搂着那花楼女支子落尽了谢家的脸面,还大逆不道的说在这丽水城他的话就是王法。大哥此举是将父亲置于何地?又将城主府的颜面至置于何地?我若不打大哥这一拳,大哥还不知要如何说下去呢。” 季氏冷笑:“你大哥说的没错,他的话在这丽水城就是王法!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被你父亲捧在手心上的城主府二公子吗?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如今不同往日,你大哥已经是圣上亲封的丽水城少城主了,很快你大哥就会是城主,你和你那个狐媚子小娘要是还想在这城主府活下去,从现在开始,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母亲此言何意?为何大哥很快就会是城主?父亲还好好的,母亲怎可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母亲您……” “不要叫我母亲!除了琰哥儿,你们谁都不配叫我母亲!你们这些低贱的庶子,我一听到你们叫我母亲,我就打从心底觉得恶心!” “夫人,”谢晟毫无心理压力的改口道:“夫人莫不是认为这城主府已经被你们母子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了,才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哈哈哈哈哈哈,”季氏仰天大笑,然后面容扭曲的道:“是我认为吗?好,那我就让你看看是不是我认为的。来人,按住这个孽种狠狠的打,不用拉出去,就在这里打!给我往死里打!” “我看谁敢!” 一声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季氏听到这声音吓得脸色一白,慌忙站了起来,手中的茶盏也掉到了地上。 当谢衡被人搀扶着打帘进来时,谢晟正被府卫按在地上。 谢衡的眼波扫过去,按着谢晟的府卫吓得赶紧松开谢晟,其中一个府卫居然还狗腿的把谢晟扶了起来,又给他理了理跪皱了的衣摆。 “城,城主,您,您怎么过来了……” 季氏过去扶谢衡,被谢衡拍掉了她伸过来的手。季氏脸白了白,谢衡从来没有这样的当着下人的面公然落她的脸面,可见是真的气狠了。季氏对谢晟的归来就更加忌惮了,她心里暗暗下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彻底除了这个孽种! 季氏见谢衡被贴身护卫龙彪扶着坐到了主位,她便讪笑几声,坐到了谢衡的右侧。 第217章 消失的铁矿石 谢衡的目光扫过鼻青脸肿的谢琰,谢琰吓得脖子缩了一缩,居然也不知道过来给谢衡见礼。 “给父亲请安。”谢晟给谢衡行了礼。 谢琰这才反应过来,跟着给谢衡见了礼。 谢衡是打心眼里不满意这个嫡子,这个孩子本就不够聪明,又被季氏教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且唯利是图。 谢衡自从继承了城主之位,为了守住丽水城这个烈火烹油的“城主自治制”的位子,一直低调行事,且缩着脖子做人。可谢琰,却处处与谢衡的行事反其道而行之。 丽水城的地理位置特殊,是大宋水路运输的交通枢纽重地,多年来,朝中各股势力为了得到丽水城的支持,明里暗里的派了很多波的使者来与谢衡投递橄榄枝。谢衡对每个来接洽的使者都打着哈哈既不合作也不推辞,他打了这么多年的太极拳才将将的保住了丽水城的中立态势,可是,谢琰居然敢背着他上了合王赵懋的贼船! 那个赵懋哪里是什么好东西!谢衡自然知道这位王爷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盯的是那个位置!这位王爷能从遥远的并州封地悄悄来到丽水城亲自坐镇,自然是因为这丽水城有他想要的东西,而且这东西还是要命的东西! 那么什么东西对一个意图谋反的王爷来说是要命的?自然逃不过那两样,要么是钱,要么是武器! 谢衡闭了闭眼睛,谢琰想要从龙之功,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不是这块料!还要看看所谓的从龙之功这个泼天的富贵他有没有命接得住! 谢衡已经查出了,当初漕帮帮主朗坤家的灭门案就是牵扯到了一桩私矿开采案件。 朗坤遭此横祸是因为漕帮接了一个神秘的大单,那个神秘的货主付了双倍的银钱请漕帮从楚州运送一批茶叶到盈州。那些货物在丽水城的码头中转时,朗坤为了表示对这单生意的重视,便亲自带人去检查货物。 朗坤发现这批茶叶有些不对劲,因为货船吃水太重,显然运送的不像是茶叶的重量。于是朗坤便命人悄悄的打开了一船货物检查,却发现了,那些箱子里装的哪里是栖梧山云雾茶,分明是铁矿石! 朗坤当时心下大乱,命手下不要声张此事,悄悄的把货物复原。 身为漕帮帮主,朗坤自然是知道私自运送铁矿石那是掉脑袋的事情,虽然自己在接这单生意的时候并不知道茶叶为何会变成铁矿石,可如果事情暴露出来,漕帮是万万脱不开责任的。于是,朗坤打算先不声张此事。他决定把事情向城主谢衡汇报,再做打算。 可不巧的是,当时正好赶上了谢衡回京述职,不在丽水城。朗坤便心急如焚的等待谢衡回来。那批货船,谢衡找借口先暂时扣押了下来,不敢轻易放出港口。 可惜,谢衡还没从东京回到丽水城,漕帮帮主朗坤全家上下就被灭了门,朗坤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来得及寄出去。 而朗坤死后,那支运送铁矿石的船队也没有按原计划发出运往盈州。因为,那些船只在一夜之间居然消失了!且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当初谢晟乘坐的船只在三水汇合处突然连人带船从水面上陡然消失一般。 后来这些事情之所以被谢衡查到,还是因为朗坤做了个后手,他在拜访城主府的时候,悄悄的把一封信放到了谢衡书房的一本书里夹着。 朗坤当时不敢信任任何人,就没有告诉城主府中的任何人他留了一封信在谢衡的书房,所以,直到谢衡被合王的八大侍卫之一的夜叉重伤后在府里养病,闲来无事时随便找些书翻看,这才发现了那封信。 虽然朗坤并未提及那个托漕帮运送铁矿石的神秘客人的信息,谢衡却凭着直觉推断,朗府灭门惨案可能与合王有关。 因为就朗府灭门案发生后不久,合王就秘密登临丽水城,这前后一定有关联。合王是为着什么来的?为何来了却不走?谢衡认为合王行踪必然与那批消失的铁矿石有关。 谢衡想到谢琰背着自己与合王勾搭,就气得牙痒痒,又想到刚刚有人去报,大公子是被二公子带着人从倚香楼寻回来的,他就更加气愤。 他做倚香楼背后的秘密东家是为了探听情报,可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养女支子!而谢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敢守着倚香楼“近水楼台先得月”,真是气死他了! 第218章 想废黜谢琰 季氏万万没想到,她让人瞒着谢衡把谢晟带到慈安居处置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惊动了谢衡,她这院子里定是出了叛徒,回头定要让贴身嬷嬷把慈安居再给筛上几遍。 谢衡到底是大病了一场精神不济,他也不想眼下就与季氏母子彻底撕破脸,便只是训斥了谢琰几句,罚他禁足一个月,又让季氏闭门思过,暂且将府中中馈移交到大少夫人许茜儿的手上。 而对谢晟,谢衡没有骂一句,反而让谢晟送自己回静远居,这让季氏和谢琰恨得牙痒痒。 谢衡禁足季氏母子是顺势而为,他本就察觉到了府中的势力已经慢慢的发生了权势转移的风头,而他最近几个月渐渐得不到一些消息,这恰恰就证明了季氏已经伸手剪掉了他在府中的眼线和耳舌。 季氏如此明目张胆的为她的儿子谢琰夺取,背后依仗的那人定然是合王。 原本谢衡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也是除了谢琰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三公子谢安虽然也很聪慧,却只有些小聪明,又被他小娘养得眼界狭窄,只能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所以用谢安取代谢琰是万万不可能的。再加上季氏家族的势力是谢安小娘的母家万万不能比拟的,谢衡就算有心抬举谢安,也做不到把谢安推上城主的位置。 可是,谢晟回来了就不一样了!谢晟本就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他因着对谢晟小娘张氏的宠爱,自幼就把谢晟带在身边教养,这个儿子可以说是完全按照他所预期的模样成长的,只不过之前过于良善和单纯了一些,这也是因为他对谢晟的保护太过于周全了,让他没能及早的看清世道的险恶。 主母季氏又是个惯会做表面样子的,她在人前对谢晟和谢安两位庶子都是没得说的,可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无不狠辣。以往谢衡觉得只是女人家的小心思儿,既然两位庶子的小娘都各自帮自己的儿子化解了,谢晟便没把这些后宅阴私放在心上。可是自打他知道季氏居然算计谢晟去做了倚香楼的香行人,这才惊觉自己小看了这个女人的狠毒。季氏这是要彻底毁了谢琰的竞争对手啊! 以往因为大意了,没能护住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这是谢衡最大的遗憾,好在上天待他不薄,安排了谢晟回到他身边,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的为自己最可心的儿子保驾护航! 谢衡由着谢晟搀扶着自己慢慢的往静远居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要如何才能顺利的把谢琰这个少城主废掉,然后再为谢晟上请封少城主的折子。 虽然只是一个少城主的位置,可是这个位置差不多也与藩王世子的更替流程相似,这不是他这个城主自己想封谁就封谁,想废谁就废谁的,少城主的位子和世子一样,需要上折子给皇上,由皇上批下来才可以完成请封或废黜。 谢琰虽冲动且智慧不足,可是季氏却是个滴水不漏的主儿,由她在谢琰背后坐镇,谢琰行事上的确无法让人从表面挑到大的错处,这样做个守成的继承人也算是能胜任的。至于眠花宿柳这些,在这个男权时代不仅算不上私德有亏,甚至无伤大雅,从这一点上的确扳不倒谢琰。 谢衡如此急切的想废黜谢琰的少城主之位,不仅仅是因为他越来越对谢琰和季氏这对母子行事不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谢琰上了合王的船。 谢衡知道就算合王成功了,谢琰也绝不会得到这份从龙之功的荣耀。反之,若是合王失败了,那么谢琰搭上的将是整个谢氏一族,不,是谢氏九族! 所以,他一定不会让谢琰有这个机会拿着整个谢氏去赌他自己的野心。 只要谢琰不再是少城主,丽水城的势力他拿不到手里,他身上就再也没有半分可以被合王利用的价值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谢琰能保住小命,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富贵闲散人安度一生的最好的出路。 第219章 久违的清冷疏离 一路上,谢衡没有开口,谢晟也不多言,一声不吭的扶着父亲往他的院子走去。谢衡的静远居在前院,从季氏的慈安居到静远居需要穿过一个小花园。这个小花园是按照季氏喜爱的风格修葺的。季氏的母族盘桓江南一带,所以季氏爱极了江南园林的精巧秀丽、静谧悠然。 以往谢衡每每从前院去往后院经过这个布局精巧的小园子都会觉得宁静舒适,而如今因着心境改变,再看这些院子里的弯曲的小径以及山水相依、山石相映的亭台楼阁和回廊溪流,只觉得这些景致像极了季氏的心机,让他心生厌恶。 谢衡回到了静远居,就觉得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干殆尽,自打这次重伤后,他的精力就大不如前了,刚刚去给谢晟撑腰也是硬生生的提起的一股心气儿,这会儿到了自己的地盘,全身放松下来,谢衡就觉得真的撑不住了。 谢衡等不及被谢晟扶到床上就直直的昏了过去。 等谢衡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谢晟正坐在床铺对面靠着窗户的桌前以手支着额头小憩。窗外最后一抹天光笼罩在谢晟的身上,给他渡上了一层逆光的晕圈。谢衡没有喊醒二儿子,只是侧躺着静静的注视着这个儿子。 四年不见,儿子脸上褪去了少年感的青涩,面部轮廓也不再是带着婴儿肥的清萌,他现在蜕变成了真正的男人,犹如刀刻般的轮廓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有那双清冷的眸子很像他的母亲张氏,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仿若所有的一切都不被他看在眼里,更不被他放在心上。 主母季氏就是恨极了张小娘脸上这副仿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清冷。张氏的这副清冷仿若刻着张氏族人百年来印在骨髓血脉里的孤傲与清高。 就连谢衡有时候也会在与张氏争执时被她这副从里到外的清冷疏离给气着了。可是自打四年前谢晟做了倚香楼的香行人,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张小娘的脸上再也不复一贯的清冷疏离,她终于从“仙界”下落到了“凡间”。 原来,她以往的孤傲与清高是因为不在乎!她被抬进城主府为妾只是为了家族联姻,她既不在乎谢衡也不在乎季氏,更不在乎所谓的荣宠,所以林小娘的“半夜截胡”的争宠伎俩在她眼里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可是谢晟不一样!谢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把谢晟看做如同她自己的生命般珍贵。所以谢晟出事后,张小娘才会多次失态的冲进前院去找谢衡,甚至发疯般的去找季氏拼命。 张氏执拗的认为谢晟是被主母季氏给害了!以至于谢衡不得不在安抚无果后把张氏禁足在夏荷苑。 因着不想与张氏纠缠,渐渐地,谢衡去夏荷苑的次数越来越少,就连张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神志不清的,他都不是很清楚。 现在,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谢衡看着儿子的睡颜,居然开始怀念起张氏身上的那股疏离与清高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张氏。 许是习武之人的警觉,当谢衡的目光锁在谢晟的身上没多久,房中气场的改变就让谢晟惊醒了。 谢晟与父亲对视,房中没有掌灯,窗外的天光也在慢慢变暗,从谢衡的角度看过去,谢晟的正面隐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父子俩就这样默默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莫名和谐的平静。 许久后,屋外传来龙彪小声的呼喊:“二公子,二公子……” 随着这喊声的出现,谢衡和谢晟之间这种沉默的和谐被打破。谢晟不自在的坐直身子,身上的气场也变得犀利起来。他望向父亲,谢衡点了点头,谢晟便吩咐道:“龙叔进来回话吧,父亲已经醒了。” 龙彪是谢衡身边的老人了,年龄与谢衡差不多大,也是看着谢晟长大的,谢晟喊他一声龙叔也算是对他的尊重。 谢晟如今回到城主府可谓是一穷二白,他以前院子里的人早就被季氏剪除干净了,现下身边连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 龙彪听说城主醒了,便掀帘进来,先给谢衡和谢晟见了礼,便道:“二公子,夏荷苑那边派了人过来找您,说是张小娘这会儿神志清醒了,请您赶紧过去。” 第220章 念姐儿被送来了 当谢晟来到夏荷居的时候,却发现了让他惊讶又紧张的场景:他的小娘正抱着他的女儿念儿一边拿糕点哄着念儿吃,一边心肝肉儿的叫着。 谢晟想到自己目前在城主府的处境,他并不想让念儿过早暴露在此等危险的环境中,心中不禁对安排念儿露面的人充满了警惕与愤怒。 “爹爹!”念儿逮眼看见了谢晟,高兴的张开小手甜甜的唤着谢晟让他抱。 谢晟后来回到青柠和念儿身边的这段时间对青柠和念儿都极为宠爱,小孩子单纯,最不容易记仇,所以念儿早就忘记了之前爹爹要杀她的那些事情。 谢晟把念儿抱在怀里,想起了躺在冰冷的坟墓中的青柠,不禁悲从中来。 “晟儿,你总算回来了……”张小娘在婢女的搀扶下踉跄着奔向谢晟。 谢晟掀袍跪下:“小娘,孩儿不孝,这些年让您受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小娘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摸向儿子的脸。 “小娘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二公子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了。” 张小娘哭了一会儿,在欢娘的劝解下缓了缓情绪,然后便急忙又是吩咐着小厨房去做二公子最喜欢吃的菜色,又是让人去煮二公子最喜欢喝的茶。 张氏拉着谢晟的手坐下,又把念儿喊到自己身边抱着:“晟儿,你这个念姐儿实在是聪明可人,几岁了?” “回小娘,等到开春后念姐儿就四岁了。” “那……” 谢晟明白小娘是想问念儿生母的事情,便柔声对念儿说:“念姐儿,你祖母院子里有一个暖阁小花房,那里种了好多好多好看的花花,让欢姨带你去看好不好?” 谢晟手边没有得用的人,自己小娘又病了这许久,他也不确定小娘院子里的下人还是否忠心。但是欢娘跟了自己小娘许多年,应该是可以信任的。青柠已经不在了,谢晟不会让青柠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再被人害了,所以眼下他只放心让欢娘带着念儿。 欢娘明白二公子这是想支开小主子有话跟张小娘说,便哄着念儿道:“念姐儿乖,跟欢姨去看花花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念儿要去看花花,念儿最喜欢花花了,以前阿娘还带着念儿去过花田里玩呢。” 听念儿提到青柠和花田,谢晟眼窝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欢娘常年侍奉在张小娘屋内,最擅长察言观色,见二公子神色不对,便赶紧带着念儿出去了,又顺便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打发到院子里去了。 见所有人都出去了,谢晟沉下脸来:“听说小娘因思念孩儿郁结于心,以至于失了心神?小娘是何时清明过来的?” 张氏叹口气:“晟儿,此事说来话长,小娘若不是失了心神,自怕是活不到我儿回来之时了。” “小娘此话怎讲?可是有人要害小娘?”谢晟心惊,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 “无妨,好在那对母子没有得手,我这院子里的人倒都是得用的,那季氏想尽办法也没能把手直接伸进夏荷院,只要我不出夏荷院,她倒是也奈我不得。” 张氏院子里的人多半都是从衡阳张氏族中带出来的,有司膳食的,也有擅针线和擅医术的,后来进来的一些人,也都是张氏亲自删选过的,那欢娘就是张氏进府后,谢衡亲自拨给夏荷院的。 欢娘是老管家谢忠的媳妇,谢忠全家都是家生子,只忠于城主谢衡,所以张氏平日里也很重用欢娘。 且那季氏自打儿子谢琰被封为少城主后,就渐渐的收拢了府中多半的人手,就连老管家谢忠都被季氏借着谢晟出事的连带责任,把他赶到了庄子上去做庄子管事了。这样一来,欢娘对张小娘越发的忠心了,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小娘,念儿是谁送进城主府的?”提到念儿,谢晟脸色很不好,他害怕这也是季氏的算计。 “念儿啊,是京城木家的木四公子亲自送过来的,他说他是你的朋友,是你托他照看念儿,并请他把念儿送到我这里来。” “木四公子?” 谢晟被这个消息彻底的惊到了。 第221章 她真的不懂啊 再说木少轴那边,自打亲手把念儿送还到她祖母张氏手中后,回到小院,木少轴就赌气不搭理任何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研究输给了花娴的那局残棋。 花娴憋着笑给木少轴端来一盘糕点:“木四公子,珠儿姐姐新做了一盘云片糕,正热着呢,我给您端了一盘过来。” “不吃!” 花娴也不理会木少轴的话,只径自推开书房的门,把云片糕放到桌子上,自己拿了一块,一边掰着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木四公子,所谓愿赌服输,小女子实在不明白,你有何好生气的?” “我还以为你的赌注是……”木少轴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只是傲娇的哼了一声。 花娴的嘴角扬起来,心情很愉悦。她心里明白木少轴真正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提出的赢家赌注是让他亲自送念儿去城主府交给张氏,木少轴生气的焦点其实是他一个擅棋的大男人居然输给了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女孩! 不过花娴为了照顾木少轴的自尊,不打算揭穿木少轴的心理,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木四公子是不是以为我的赌注是请你带着珠儿姐姐一路去歙州?” 木少轴瞥了花娴一眼,脸上的表情是“难道不该是这个吗?” 花娴坐到木少轴的对面,木少轴正在拈棋的手指顿了一下,他现在对花娴的心情是既有棋逢对手的兴奋,又有手下败将的颓然。 花娴随手从木少轴跟前的棋篓里执起一枚黑色的棋子替他下到一个位置,于是那棋盘仿佛像被注入了活力,原本被白子儿困死了的黑子儿居然瞬间有了转势。木少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木四公子不是原本就准备带着珠儿姐姐一道吗?又何须我多言啊。”花娴双手支着下巴,看木少轴在认真的研究自己刚刚替他扭转的棋局态势。 木少轴闻言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娴姑娘又不是在下肚子里的虫子,又如何能知在下所思所想?” “唉,有些人啊,就是口是心非!” “娴姑娘不要以为赢了在下一局就能勘透在下的心思了,在下从未想过要带着珠儿姑娘去歙州。” 珠儿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白糖糕正准备敲门,正巧听到木少轴的这句话,便停步在书房门外。 木少轴的注意力大半被面前的棋局吸引,竟然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偷听。 “哦?木四公子要不要与本姑娘打个赌?” “又是打赌?” “别用这个‘又’字好不好,之前是下棋,凭真本事来定输赢,这一次呢,是赌人心,当然,还是凭真本事定输赢哈哈哈哈……”花娴清脆的笑声让木少轴被感染的扬起了嘴角。 木少轴见花娴如此开心,便也想陪她玩一玩,于是心情愉悦的说:“既然娴姑娘想玩,那在下就陪娴姑娘玩一局也好。” “那好呀,我赌木四公子一定会带珠儿姐姐一起去歙州!” “既然娴姑娘赌了在下一定会带珠儿姑娘一道,那么在下就只能赌与娴姑娘相反的那边了。” “好啊,那若是我赢了,木四公子这一次要输给我什么呢?” “若是你赢了,那在下就给娴姑娘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都可以吗?” “自然!” “木四公子就不怕我会拿着这个承诺要挟你的性命吗?”花娴嘻嘻笑着。 “本公子这条命本就是娴姑娘救回来的,若是娴姑娘需要,随时可以拿走。”相对于花娴的嘻嘻哈哈,木少轴的语气很认真。 花娴眉眼弯弯的说道:“既然你的命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那我再拿走了,岂不是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要了木四公子的性命的。” “在下也相信,娴姑娘绝无伤在下之心。那,若是本公子赢了呢?” 花娴偏头想了想:“那要不,我也许你一个承诺?” 木少轴轻咳了一声,半开玩笑道:“娴姑娘就不怕在下拿着这个承诺让娴姑娘与公孙家主解除婚约吗?” 花娴愣了愣,笑道:“这个承诺吗?让我想想啊,这个婚约对我很重要吗?解除了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门外的珠儿再也听不下去,便眼含泪花的悄悄的退下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一股灰色的雾气从院墙外飘了进来,慢慢悠悠的朝着珠儿的方向飘了过去…… 花娴是真的想不明白何为婚约的意义,她虽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上古神,可是她们上古神的生长速度很慢,即使她在跌落谪仙台之前已经蜕变成少女的形态,可她也没有在感情上开过窍,所以,木少轴的问题还真把她给问住了。 木少轴也忍不住憋着笑,他也是因为瞧见公孙白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看起来很是紧张他的这个小未婚妻,可是花娴这个正主却好像根本没有把公孙白放在心上,所以他才忍不住想逗弄一下花娴,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懂未婚夫妻的意义为何。 原来,她真的不懂啊! 木少轴忍不住在心里为公孙白鞠了一把同情泪,估计公孙白的追妻路未来不会太顺畅。 第222章 城主府要变天了 谢晟回到城主府不过半月有余,就用雷霆手段将府中大换血,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城主谢衡的支持下进行的。 季氏和谢琰气坏了,却又一时半会儿无计可施! 他们母子均被禁足,季氏的掌家权被大儿媳妇许茜儿暂时代管。那个许茜儿虽是世家贵女,在娘家也学过掌管中馈之事,但她在家中并没有实际操作过。许茜儿嫁入城主府后,这季氏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婆婆,也不会放权于许氏让她练手,所以她并没有实际的掌家经验,这也是谢晟能趁着许茜儿掌家之时迅速的收拾了府中季氏和谢琰的人手的成功原因之一。 季氏之前换掉的老管家谢忠被谢晟派人从庄子上接了回来,谢忠在庄子上受了磋磨,腿脚有些寒症,谢晟便没有让他很快做回管事,只是让他在府中先安顿下来,由欢娘好好照顾帮他调养身子。 谢晟没有立马提了谢忠做回总管还有一个原因是季氏提拔上来的总管家达叔并没有明面上的错处,且达叔为人精明,自打谢晟强势回归后,达叔明里暗里的给谢晟示好,谢晟便打算先留着他,待得之后捏着了达叔的错处再另行处置。 季氏在慈安居摔碎了好几套茶盏,然而她此时被禁足在慈安居内,想插手府中之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让谢晟忧心的是,父亲谢衡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谢晟命人寻来了很多大夫,倒是有几位大夫怀疑谢衡是中了毒,但是没有人能查出谢衡所中之毒为何。 念儿被安置在夏荷院由张氏亲自教养,张氏自打得了这个孙女后,精神头越来越好。 这日,张氏正带着念儿在花园中玩耍,远远的见到林小娘带着几个婢女朝这边走来。 林小娘到了张氏面前微微屈膝行礼:“姐姐安好。” 张氏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林小娘是良妾,而张氏因为出身衡阳张氏一族,是贵妾身份,比林小娘要高一等,所以林小娘见了张小娘要见礼。 “哟,这就是念姐儿吧,长得真可人啊,能生出这等花儿一般的姐儿,可见她的生母也是位花朵般的人儿。”林小娘虽是笑着夸赞念儿,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且目光中含带着一闪而过的恶意。 林雪娘早就打听过了念儿的生母是一个出身不详的民间女子,且能勾得二公子与她私奔,可见也不是个好的,俗话说聘为妻奔为妾,这样的女子生出来的孩子又能得什么好,况且还是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就这也值得张氏如此宝贝? 林小娘在心中呲笑,那二公子谢晟以往可是处处压她的安儿一头,可那又怎样?如今不也落得个与人私奔的名声,且还做下了带个外室子回归的丑事!她倒是想看看这张小娘要如何自处! 张氏岂能看不出林小娘眼中的恶意讥讽,她也不放在心上。如今她的儿子平安回来了,且还带回来这么可爱的孙女儿,所以她心情极好,以至于林小娘的挑衅她也不放在心上了。 张氏微微笑着道:“妹妹这是要去何处?是去静远居看城主,还是要去慈安居看主母?” 果然林小娘听到这话脸色变了。自打谢晟回来后,谢衡就吩咐任何后院之人不得传唤就不能去前院打扰,所以静远居林小娘是万万不可能进得去的。 别说她了,就连三公子谢安,近几日要去静远居给父亲请安也被拦了下来。可是二公子谢晟却是日日都去静远居陪伴谢衡。 至于主母季氏的慈安居,被谢衡下令禁足,别说外人想去探视,就连慈安居里的仆从们也不得随意出入。大厨房每日会把慈安居需要的食材送过去,慈安居的所有人都要在院子里自己开火。大厨房如今连慈安居下人的饭菜也不做了,所以慈安居眼下都是每餐开两遍火,等主子用过饭后,再用剩下的食材做奴才们的饭菜。 林小娘知道张氏这是在提醒她今时不同往日,谢晟一回来,城主府就变了天了,别说她只是最末等的妾室,尊贵如夫人季氏不也得憋屈的被夺了掌家权禁足在院子里吗。 林小娘脸色变了又变,本想如往日争宠般来刺激张氏一下的念头只能先打消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谢晟得势,她要是想让她的安儿得着好,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招惹张氏,所以她只得憋屈的给张氏行了个礼,带着一众丫鬟灰溜溜的走了。 第223章 要是有纳袋就好了 张氏对着林小娘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自己多年来对她的挑衅从不接招,竟然给了林小娘自己好惹的错觉。谢晟出事之前,张氏的确只风轻云淡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可是谢晟消失的这几年,府中的形势让张氏看清了,并不是自己不想去争抢就能安稳度日,只要她一日是衡阳张氏的族人,她就不可能不被府中其他人敌视着。 衡阳张氏一族既是谢晟的助力,也是其他公子的阻力! “祖母,刚刚那个姨姨是谁啊?”念儿晃着张氏的衣摆问道。 张氏蹲下身子与念儿平视,柔声道:“乖念儿,那个人不是姨姨,你得叫她,嗯,林庶祖母。” 其实,念儿也应该唤张氏一声“庶祖母”,严格来说在这个府上只有季氏才能被称为“祖母”。可是谢晟不愿意!谢晟就是要让自己的女儿喊小娘一声“祖母”! 知味楼,主楼二楼包厢里那棵被花娴种出来的小黑树居然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长势惊人,树枝犹如一个梯子状从二楼的窗口探出来扎到一楼的地面上,又在一楼的地面上重新扎根,沿着主楼的墙壁长出了茂密的一排灌木丛。 知味楼的掌柜的在请示了东家木三公子木少锦后,得到的处理方案是不要铲掉,好生照料这棵树。 于是,知味楼干脆把整个主楼重新装修了一遍,依照着这棵小黑树的生长态势做了软装修,居然让主楼有一种闹中取静的“城中森林”的静谧感。 于是,当知味楼的主楼重新开放营业之后,每日来排队感受这“城中森林”的客人络绎不绝。知味楼的掌柜的每日数银子乐得合不拢嘴。 花娴在参观了这棵小黑树后也是惊讶不已,她万万没想到那颗不起眼的黑不溜丢的小种子居然能长出这么一大片“黑树林”。 花娴从荷包里把剩下的那粒小黑种子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然后又倒出了最先从那怪老头的地摊上挑选出来的那两颗种子,一颗是红色的像枣核的种子,另一颗是野生栗子大小的毛茸茸的灰白色的种子。花娴暗暗猜想,也不知道这两颗种子能种出来个啥玩意儿。 公孙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公孙白蹲下身仔细查看小黑树的树枝扎进泥土里重新扎出来的根。 “阿白哥哥你看什么呢?” “娴儿,你说,这些黑树枝是不是剪下来插枝就能移种出新的树?” 花娴也蹲下身,她却不是去查看,而是伸出手抚摸上树枝,打出了一道神识去探视。然后花娴笑着说:“是的阿白哥哥,这些树枝只要插枝就能存活,而且很好种活,有阳光有水就行。” “如此甚好!”公孙白笑着说:“赶明儿我让清风领人过来,剪一些树枝种在花盆里,我们带着去北境。” 花娴知道公孙白是因着这树枝是魔鬼草的克星,所以想带一些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花娴心想,还要种在花盆里携带着,人族真是麻烦!如果在仙界,她只要把树枝收入她的纳袋中就可以了。 公孙白此时心中想的也是,若是在仙界,只需把树枝收入纳袋即可,哪还需要如此麻烦。 正在这时,明月匆匆赶来禀报,说是谢晟有事来访,木三公子请他们去一下后院的书房。木少锦在知味楼的后院有一座独栋的小楼,那里不对外开放,只供他偶尔来丽水城时休憩所用。 明月和细雨经过花娴的神识诊治,已经彻底去除了体内中的魔气,公孙白便又让她们近身伺候花娴了。 谢晟其实原本想找的人是木四公子木少轴。谢晟得知木家四公子自打出生就体弱,屡被大夫判定活不过十八岁,可是木少轴居然被一个神秘的神医给医治好了,所以谢晟想求木四公子为他引荐这位神医去城主府为他父亲谢衡疗毒。 不过谢晟寻不到木四公子,只得到知味楼来求到木三公子木少锦跟前了。 知味楼后院木少锦的书房内,谢晟脸色很不好。原因无他,乃是他刚刚得知或许能为他父亲谢衡疗毒的神医正是之前被他处心积虑追杀的人——花娴! 第224章 扬名卜筮之术 知味楼后院书房内,花娴听完谢晟磕磕巴巴的说完请求后,很爽快的说:“没问题,我这就与你去城主府为城主……” “咳咳……”公孙白手微微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几声。 花娴知道公孙白这是故意打断她,便停下不再说。 谢晟一脸难堪的转向公孙白,此时他的心情的确是羞愧难安。 “谢二公子,那日我与你说过会助你回城主府的时候已经与你明确说过,不希望花娴姑娘卷入其中,谢二公子好生健忘。”公孙白语气中不含任何情绪,却让谢晟听出了浓浓的责难。 谢晟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帮他解了魔鬼草毒性、安置了念儿的人,竟然会是他当初费尽心机想要刺杀的人!而且这个人目前还是他父亲能否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 谢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深知自己之前的举动实在是对不住花娴,不过他倒是个能豁得出去的人,直接一撩衣摆跪下请罪:“之前是在下无状,得罪了花娴姑娘,还望姑娘能不计前嫌,救家父一次,若娴姑娘心中有气,在下认打认罚,只求娴姑娘给在下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谢晟虽是冲着花娴跪下,但是他眼角的余光却是在观察着公孙白的脸色。 公孙白也不是真的阻止花娴去给谢衡看病,他只是想到谢晟差一点伤了花娴的性命就忍不住生气,所以为难谢晟一下。 谢晟跪下来的时候,花娴并没有避开,而是坦坦荡荡的受了谢晟的赔罪。身为上古桃花神,花娴见过太多的“同僚”们受人间香火供奉,所以谢晟的跪拜在她看来与人界的凡人跪拜供奉的上神一样,她并没有觉得很奇怪。 公孙白没有做声,谢晟此举让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所以他的脸色也柔和了很多。 花娴看了看公孙白的反应,又偏着头想了想,道:“阿白哥哥,要不你与我一同去城主府好不好?我听说城主府每次设宴都是邀请丽水城最富盛名的歌伎和舞姬们,那糕点菜肴也是醇厚清鲜,外间难见。” 谢晟心念一动,道:“不如娴姑娘先随在下进府为家父诊治一二,今日晚间时候,城主府设宴答谢娴姑娘出手相救之恩如何?” 花娴眼睛一亮:“真的吗?会有好看的歌舞和好吃的美食吗?” “自然!” “那好呀,阿白哥哥,不如咱们今日就进城主府去如何?” 桃花神对美食美景美人的执念真是天界人间从不改变呀,公孙白摇头笑了笑,宠溺的道:“既然娴儿喜欢,那阿白哥哥就陪你走一趟。” 谢晟闻言大喜,一边着人去丽水城各个秦楼楚馆下帖子请各家名妓今晚去城主府宴演,一边通知府内大厨房出去采买晚间的宴会食材。这些事情原本应该让府中如今代管中馈的许茜儿来安排,但是谢晟信不过她,花娴对城主谢衡非常重要,谢晟之前又与她有刺杀之龃龉,所以谢晟更是不敢再怠慢半分。 花娴让谢晟先行一步,谢晟恭恭敬敬的长揖一礼后便兴冲冲的回城主府了。 谢晟走后,花娴蹦蹦跳跳的走到公孙白面前说:“阿白哥哥,你把你那些,嗯,龟壳啊,签子啊之类的规整规整,一会儿带到城主府去。” “为何?”公孙白有些懵。 花娴撅了撅小嘴:“哼,这丽水城我都玩腻了,不想再多呆了,咱们赶紧完成你们对娇红姑娘的承诺,收拾收拾那合王,然后就可以去北境寻美食啦!” 花娴想到之后的北境之行,激动得满眼闪烁着光芒。 公孙白明白了,花娴是想借着今晚城主府的宴会,把他的精通卜筮之术的名声通过丽水城各大花楼的名女支的口中传出去。 之前木三公子木少锦查出来合王到处寻找有占卜之术的能人异士,还以为合王只是纯属喜爱玄学之道,直到刚刚谢晟说出城主谢衡查出来的漕帮帮主朗坤一家的灭门案细节与那些消失了的铁矿石船,他们这才明白了,那合王来丽水城定是要寻找那几船丢失了的的铁矿石下落。而他肯定是挖地三尺也没找到线索,这才想寻求推演之术来占卜出铁矿石船的消息。 第225章 万事皆有因果 公孙白推想着合王若是知道他的卜筮之术能力后会如何反应?依照合王的谨慎,他定是不敢轻易踏出那个戒备森严的别院,只怕他会召自己进别院去为他占卜。 可是木少锦打的主意却是要引合王出别院,然后行刺杀之事。 “天孙不可随意插手凡尘之事,万事皆有因果,作为天界之人只可旁观,万不能参与其中……”一道声音在公孙白的识海中响起。 公孙白知道这是天道对他的警示! 公孙白想了想,在识海中传音反驳道:“天道老儿此言毫无道理,我之所以在丽水城耽搁,正是因为有一颗星宿之光被魔气遮隐,而倚香楼的娇红姑娘在为我排查魔气势力的时候出了力气,娇红姑娘与我交易的条件就是为她解除合王对她的威胁,于情于理,合王之事都是我与娇红姑娘交易的果,而这果的因可不正是那被魔气遮隐的星宿之光吗?说来说去,这都不能算作是我插手凡尘之事,天道老儿可不兴乱扣帽子!” 公孙白识海中的声音沉默半晌,那天道老儿被他的狡辩绕得哑口无言,半晌不知如何回应。 “总之,那合王是皇室中人,具有孽龙气运,你万不可斩杀他,否则这人界本朝的走势会因你而改变。” “哦?莫不是说,这合王真的有祸乱朝纲的气运?” “呃……天机不可泄露也!” 天道老儿见公孙白在套他的话,便真的闭口不言了。无论公孙白在识海中怎么喊话,天道老儿都不再作出回应。 “阿白哥哥,阿白哥哥?”花娴拿手在公孙白眼前晃了几晃。 “嗯?娴儿说什么?” “阿白哥哥你刚刚发呆半天,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应我,看起来就跟着了魔似的……”花娴嘟囔着。 “哦,我刚刚在思索晚上要如何展示卜筮之术。” 公孙白搪塞过去之后,就在反复琢磨天道老儿那几句话。那些话的意思难道是说这大宋的江山会因为合王而乱起来? 素来三界之间的变数相互联动,凡间的朝代更迭虽不会影响到天界的稳定,但是每次凡间动乱都或多或少的与三界之间发生的事情有些关联。 比如说汉朝当年之所以被王莽新朝从中间斩断十五载,汉朝国祚分为西汉与东汉,就是三界联结的因果波动。 据说当年龙凤之争时,天界龙族有一条白龙因为与凤族的一位凤女相恋,便在凤女的蛊惑下在对天界做了背刺之事。于是这条白龙就被罚到了人界化作了秦岭山脉。那条山脉因机缘沾染上了汉朝的气运,也就因此保佑着刘氏一族得到了人间真龙气运,汉朝由此屹立在人界。 后来秦岭山脉被王莽误打误撞的砍断,白龙真身受损,差点殒命,刘氏的国祚气运也因此受到了波及。再说那白龙被拦腰斩断,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最后一缕元神缠绕在真身上。 白龙天尊怜悯这条白龙的遭遇,念在同族的情谊,便让白辰锦的姐姐白清凌接回这条白龙,许他泡在天池里续命。 白龙在天池中泡了半个月后,重塑真身,活了过来。于是白龙天尊便让他速速返回人界以身躯修补秦岭山脉。因为有很多人界百姓要靠着秦岭山脉安身立命,在白龙真身受损这些时日,那被斩断的山脉草木枯竭,灵气干涸,民不聊生。 因着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所以白龙拖着残躯在天池重塑真身的这半个月,正好是王莽新朝在人间的十五年。随着白龙真身归位,秦岭山脉重现繁荣,刘氏汉室国祚气运回归,而王莽新朝的气运也终究不过是短短十五载的昙花一现。 所以,当天道老儿在公孙白的识海中说那合王是孽龙气运,与大宋现下的国运走势有关联时,公孙白便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如今被封印在栖梧山的凤族正有觉醒之迹,而这人界各处都有了魔气侵扰,也不知道被封印在时光缝隙蛮荒之处的魔族之人是否有了不为天界所知的变数? 如果这人界再发生朝代更迭的变故,那么按照三界联动的整体运势来说,任何一方有大变动,恐怕都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226章 儿媳窝囊 城主府内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往来穿梭,为突然吩咐下来的晚间宴席奔波着。 今日阳光不错,虽然倒春寒的气温还是有些低,不过趁着日头在廊下小坐一会儿也是惬意至极。 然而季氏的心情却与这初春暖阳格格不入,她听着慈安居外面的喧闹声,心里愈发的烦躁。 不一会儿,小丫鬟如意匆匆来报:“禀夫人,奴婢刚刚给门口的侍卫大哥使了银子,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二公子吩咐了今日晚间在府中设宴,还邀请了丽水城各大花楼的当红名女支来宴会表演。” “可知宴请的是何人?” “这个……奴婢问不出来。” 季氏烦躁的摆了摆手打发了如意。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廊下踱来踱去。 “夫人,您先放宽心,要不,老奴想办法去请少夫人过来一趟?” 季氏的贴身嬷嬷说道。 “刘嬷嬷,你去,给门口的侍卫说一声,就说我病了,让少夫人过来侍疾。” “是,老奴去试试。” “去吧,不要怕使银子。” 刘嬷嬷得了吩咐后便去内室取了银子,然后遮遮掩掩的往门口去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后,许茜儿终于来了,门口的侍卫可能是得了刘嬷嬷的银子便没有为难,直接放了许茜儿进慈安居。 许茜儿最近的气色很好,可能是得了掌家权后有了自信,连带着腰杆儿都比以往挺得直了些。 季氏见了她这副模样心里有些愤恨,这些人的这起子做派还不都是踩着她的脊背往上爬的! 季氏表情的变化自然被许茜儿看在了眼里,但是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容易因着季氏的一丁点儿情绪而波动。许茜儿对季氏积怨已深,以往每每在谢琰欺辱她的时候,季氏都没少仗着婆婆的身份对她施压,落井下石。 许茜儿早就看清楚了,她的好日子并不在谢琰,而是在她的儿子谢景身上。她现在特别盼望谢琰能把他自己作死,然后城主之位将来可以直接传到她的景哥儿头上,然后她就可以苦尽甘来的做她金尊玉贵的城主府老夫人了! 不过这些许茜儿也就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她深知婆母季氏和夫君谢琰都是靠不住的,所以她给自己和景哥儿找的退路就是二公子谢晟和他的生母张小娘。 许茜儿今日来慈安居之前,是先去夏荷居请示了的。 许氏是个聪明的,虽然她明面上代管着府中中馈,可她深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二公子谢晟归来而发生的改变。所以,许氏就做出了事事以夏荷院那位张小娘马首是瞻的样子来。虽说每次张小娘都是不拿主意,但许氏还是会过去请示,与其说她是做给张小娘看,还不如说她是做给城主谢衡和二公子谢晟看的。 许茜儿随着婆母季氏到了她的主屋内坐定后,季氏不阴不阳的责怪了她几句,无非就是那些话,阴阳她身为掌管中馈之人,却放任着自己的夫君和婆母被欺负而不去想办法周旋之类云云。 许茜儿也不反驳,与以往一样,只要季氏发火,她就安静的做一只鹌鹑。 季氏拿她这副样子也没法子,想到许茜儿能进慈安居一趟不容易,便不再废话直奔主题了。 “听说今晚府中要办宴会?” “是。” 许茜儿并没有问季氏如何能在禁足中得到这些消息的,想来这季氏能做这城主夫人几十年,在这府中的布局定是二公子谢晟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拔除的。 “可知今晚要宴请的人是谁?” “儿媳不知。” “你不知?”季氏怒急,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这中馈是如何执掌的?府中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能不知?” 许茜儿忙道:“母亲息怒,府中很多事是二公子直接吩咐下人做的,并未经儿媳之手。” “你是死的吗?你不会往各处安插人手吗?” “儿媳无能。” “你……”季氏气结,只得抚了抚胸口,咽下怒火,道:“你还真是无能至极!” “儿媳省得。” “行了,你下去吧!” 季氏不愿意再看到许茜儿一眼,她那副窝囊样,真是越看越生气。 许茜儿微微屈膝给季氏行了礼后,便挑帘出去了。 许茜儿听到身后传来的杯盏摔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季氏怒骂的“废物”等词。许茜儿勾了勾嘴角,然后扬长而去。 第227章 人间的九曲十八弯 花娴和公孙白抵达城主府的时候已经是午时,谢晟亲自到大门处迎接,之后几人便乘着软轿进府。 城主府很大,即使城主谢衡的静远居在前院,却也是过了几道垂花门,又穿过几道抄手游廊后,这才到了城主府的主院静远居。 谢衡今日的气色很不好,夜里他已经开始吐血了,也没有睡安稳,所以花娴见到他的时候,谢衡的脸色已经呈现一副灰败之态了。 花娴皱了皱眉,谢衡脸上的这副灰败明显是将死之人的态势,即使当初木少轴在沓风之症严重时,面上也未露出此等颓色。 谢晟恭恭敬敬的请花娴坐下,然后面露期待的等着花娴为谢衡诊治。 花娴也不耽搁时间,对谢衡宽慰了几句后,便伸出手指搭在了谢衡的手腕上。 谢衡也并没有因为花娴年纪小就轻视她的医术,他身为丽水城城主,见惯了众多身怀异能之人,虽然眼前的小姑娘年岁不大,但她既然能治好传说中生下来就不停的求医问药的京城木家四公子,那么她的医术定是有过人之处。 花娴闭上眼睛,直接打出一道神识之力探向谢衡身体内部的经脉及五脏六腑处探视。只几息间,花娴便知道了谢衡所中之毒为何种毒素了。 花娴收回手指,道:“城主是中毒了。” 见花娴这么快就收回了手指,谢晟皱了皱眉头,寻常大夫听脉可是要仔细斟酌许久的,花娴此举看起来相当儿戏。但谢晟见她言之凿凿,便只得耐下性子问道:“娴姑娘可知家父身中何毒?” “城主中的毒是由月见草的汁液浓缩后制成香料,再与朱砂梅的香气夹杂在一起由此产生的混合毒素。” 谢衡和谢晟都听愣了,月见草?这是什么玩意儿? 花娴见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他们没听过月见草的名字,随即耐心解释道:“月见草是一种习性如同昙花的草木,中原地带很少见。月见草喜寒,只可在北境的高山上才可生长。而且,月见草只能在月圆之时采摘方可存活几个时辰,否则它就会在离开枝条的瞬息之时迅速枯萎。而且月见草本身的汁液是无毒的,不仅无毒,还可制成药丸在关键时刻续命,功效可比肩千年人参。但是月见草的汁液却独独与重瓣朱砂梅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会形成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不会顷刻间致命,却可以使人的身体日渐消瘦,直至油尽灯枯。而且,这种毒最狠辣之处是寻常医者验不出来。” 花娴盯着谢晟窗台上的一盆修剪精美的紫红色梅花,那盆梅花正开到盛花期,深红色与淡紫红色的花枝盘根交错,甚是美艳。 谢衡也盯着这盆花看过去,眸中闪过几点寒光。这盆朱砂梅是林小娘送过来的,整个城主府只有林小娘的院子里种满了各色梅花! “娴姑娘,那这月见草可能找出来被人放在了何处?”谢晟忙问道。 花娴指了指案几上的香炉道:“那炉中的香就有月见草的味道。” 公孙白闻言不得不被花娴对植物的驾驭能力折服!这月见草本就少见,花娴不但能知道,而且还能闻出来它的汁液被混杂在香料中,果然不愧是凭借繁芜术惊艳三界的桃花神! 谢衡也猜出了那月见草的汁液就混在了自己每日要点的安神香中,他心头的思绪却更加复杂起来,这香,是季氏送来的! 林小娘送来的朱砂梅和季氏送来的安神香,两者加在一起居然就是让谢衡日渐油尽灯枯的剧毒?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隐情吗?还是说,这只是个巧合? “娴姑娘,请问这毒您可能解开?”谢晟的语气愈发恭敬。 “这毒虽然霸道,想要解开倒也不难。”花娴自信满满的说。 实际上花娴刚刚在用神识探视谢衡体内经脉的时候,就已经替他拔除了毒素。但是花娴可不会轻易说出来,她还想借着为谢衡解毒的恩情从城主府捞点儿好处呢。 公孙白自然也看出来花娴已经替谢衡解完了毒,不过花娴心里打的小九九他同样也看出来了。 公孙白心中暗暗觉得好笑,曾经那个在天界最最纯真呆萌的桃花神,到这人间只不过走了区区两载左右,就已然学会了人间的九曲十八弯! 真不知道上古桃花神这凡间一世游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228章 引荐花月阁 谢晟听说父亲身上的毒能解开,喜出望外,忙对花娴深深一揖,道:“娴姑娘大恩大德,我城主府必定铭记于心,还请娴姑娘为家父解毒。” 原本谢晟见到花娴是很尴尬的,但是见花娴似乎并没有把他之前的设计刺杀放在心上,便也放下了芥蒂,心里暗暗赞叹花娴年纪虽不大,但为人实在是大气。 “城主身中之毒,我倒是可以解开,只不过……” 谢衡心下了然,温和的道:“娴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只要我城主府能做的,定然不会推辞。” 花娴看了公孙白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啊,之前我见识过青柠姑娘的点茶与制香的技艺,甚是喜欢,便对青柠姑娘的传道授艺之师深感兴趣,不知城主可否与我引荐一二?” 花娴的要求甫一出口,屋内几个男人都是心下一惊。 谢衡惊讶的原因是花娴一个小姑娘居然会想见花月阁的人!他可不会相信花娴是真的对制香点茶之道感兴趣,大家都是聪明人,听话听音。 谢衡忍不住又深深的打量了花娴几眼,这个,嗯,身量上看起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怎么会有如此成熟的思维模式? 花娴自打进府后待人接物所表现出来的处处都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的处事风格啊。 谢衡不知道的是,花娴这副凡人身躯实际年龄还不到七岁,只不过花娴在北冥上神的残念山谷被灵气蕴养,所以长得比同龄人要高挑壮实一些。 谢晟被花娴的话惊住,则是因为花月阁于他而言,实在不是愉快的回忆所在。 公孙白也万万没想到花娴居然会提出这个问题,他自认从未在花娴面前谈论过自己在找寻的被神罚下凡的星宿路径光芒被魔气遮隐,而且这魔气与花月阁的幕后之人多半有关联。那么花娴为何会得知他想找出花月阁的人呢? 其实,花娴的念头倒也很简单,之前谢晟要杀她的那天晚上,她就发现谢晟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劲,后来发现谢晟果然是种了魔族的魔鬼草。谢晟既然之前得罪的人是花月阁,那么想置谢晟于死地的人除了他城主府中的那两个兄弟和他们的生母,就只剩下花月阁了。所以花娴想试试看能不能接触到花月阁的人。她很想知道那些魔气从何而来,她想得到魔族的消息,因为,她想念蛟冉了…… 谢衡到底要老练一些,他率先隐藏了心里的情绪,依旧温和的笑着说道:“只是点茶与制香吗?那好办,今晚赴宴的小娘子中就有精通此道的,到时候,娴姑娘若是看上了哪位小娘子的手艺,只管说一声,我可以着人为那小娘子赎身,送给娴姑娘作丫鬟如何?” 谢衡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就是拒绝引荐花月阁的意思了,若花娴是个聪明的,就该顺着谢衡的话转移话题了。 可是花娴却只是偏着脑袋,语气天真的问道:“城主是不认识花月阁的人吗?可是倚香楼不是城主府的产业吗?花月阁既然要给倚香楼送姑娘来,那么想来是要有人出面与丽水城交涉吧?” 谢衡见花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心下不悦,脸色便也沉了下来。 花娴却装作看不见,淡淡的说道:“阿白哥哥,我有些饿了,我想吃知味楼的‘雪影芙蓉酥’和‘琥珀金桂糕’了,不如我们先去知味楼吃东西吧。” 公孙白笑着说:“好。” 然后,他站起身朝谢衡和谢晟拱手一礼,拉起花娴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谢衡脸色一变,花娴这是什么意思?敢情如果他不答应引荐花月阁的人,她就不给他解毒了吗? 谢晟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两人,恭敬的道:“娴姑娘,今日府内特意请了知味楼的厨子进府帮忙整治席面,娴姑娘想吃什么只管说一声,我这就让人去通知知味楼的厨子为姑娘做出来。至于其他的……” 谢晟看了看父亲,既然花月阁是花娴的条件,那么也只得先答应下来,谁让这毒只有花娴能解得了呢。 而谢衡的目光却紧盯着公孙白和花娴握在一起的小手,眉头紧皱。这个叫公孙白的到底是什么来头,怎地如此不知礼数!古人云“七岁不同席”,即使这位娴姑娘是他的未婚妻,两人也不该如此拉拉扯扯毫不避嫌。 第229章 公孙白很不爽 公孙白和花娴的头脑里还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一则,他们来自天界,天界的规则与人界不同,在他们那里仙君可以和仙子们一同饮酒玩耍,仙子们也可以与神君或上神们互送礼物,规则就是全凭各位喜好与缘法。彼此间就只是朋友交往,哪来的那么多这个大防那个小防的;二则,花娴在公孙白的心里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就是拿来保护的吗,更不会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上头去。 谢衡皱了皱眉头,见儿子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只得叹口气说道:“花月阁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引荐,只不过,兹事体大,娴姑娘可要想好了。” “嗯,想好了。”花娴见谢衡同意让自己见花月阁的人,便也不再喊渴喊饿了。 “那么,娴姑娘可否为家父疗毒了?”谢晟忙问道。 “这个嘛……”花娴稍作为难的沉吟道。 “娴姑娘可是有什么困难?” “困难倒是没有,待我为城主配制一些药材,城主只需要沐浴七日,就可以解毒。只不过我缺了几味药材。” “娴姑娘缺了哪几味药材?可否写下来我让人去准备。” “其余的都好说,只不过有两味药材生长在密林里,且采摘手法很讲究,就是,在药材离开泥土时不能沾染了人的气息,否则就会枯萎。” 谢晟:“……” 谢衡:“……” 公孙白则拼命忍住没有笑出声来。瞧着花娴面不改色的撒谎,公孙白不禁在心里暗叹道:“桃花神,你变坏了!” 半晌,谢衡艰涩的开口:“花娴小友,这不能沾染人的气息的采摘要如何能做到呢?” 听着花娴这“坑人”的话术,谢衡对她的态度更加恭敬了,连称呼都从“娴姑娘”改成了“花娴小友”。 公孙白转动了一下茶盏,掩饰了唇边的笑意,可是他喝水的声音和气息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花娴瞟了公孙白一眼,眼神中暗含了警告,然后正色道:“城主不必担心,我有两只宠物,之前进城的时候恐惊扰了城内百姓,便暂时安置在了城外密林中,我这就吩咐它们俩去为城主采药。” 公孙白这下子彻底明白了,花娴是想把大黄狗和大老虎给接进来。 果然,花娴和公孙白从静远居出来,去往他们在城主府中暂时安置的客院的时候,花娴叹息道:“阿白哥哥你不知道,上元节那天夜里,天狗像一只真正的天狗那样突然从天而降来救我时我有多感动,我抱着它的脖子躲避侍书的追杀时,我发现天狗瘦了好多,它和阿呆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我得赶紧把它俩接过来,趁着我们去北境之前,在这城主府里好吃好喝的给它俩好生补一补……” 真相了!花娴果然是想趁机接回一虎一狗来城主府蹭吃蹭喝。 公孙白笑着摇摇头,花娴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她这个人最重情义,谁要是对她好,她就会加倍的对谁好,只要是让她认定了的朋友,她就一定不会辜负。就像魔界的那个小少主蛟冉,花娴和他虽说只有三界市集上互换吃喝的情谊,可花娴却把蛟冉当做了真正的朋友。龙凤之争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魔族也被封印在时光缝隙中再无踪迹,可是花娴却依然没有放弃寻找蛟冉的踪迹。 花娴幽幽的叹口气道:“阿白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见花月阁的人吗,谢晟身上中的魔鬼草上的气息我有些熟悉,有点像,嗯,有点像我一个朋友他们家族的气息。” “哦?娴儿的朋友吗?是谁啊?” “嗯,你不认识,是我以前交的朋友。他做的酪浆可好吃了,我好想找到他再吃一碗他做的酪浆。”花娴心想,要是白辰锦那厮,定然是不会不知道蛟冉的,可是公孙白吗,蛟冉对他来说可不就是不认识吗。 公孙白背着手跟在花娴的身后走着,突然间,心中涌上来一股酸涩的滋味。这种滋味让他感觉很陌生,也很熟悉,有点像当年在魔族市集上,花娴和蛟冉为了一碗酪浆联手对付他的时候他心里涌起的那种不爽。对,他是心里很不爽,就是这种曾经熟悉的不爽! 第230章 抢了大哥的女人 是夜,城主府内张灯结彩,明亮的灯火如繁星般点缀在府内的每一个角落,就连禁足中的季氏的慈安居和谢琰的松林居都被挂上了各色彩灯。季氏和谢琰都认为谢晟这是故意在气他们。 城主府内负责在宴厅内服侍的婢女小厮们特意穿上了喜庆的衣服,婢女们统一着五彩斑斓长裙,裙摆上绣着精美的花朵和图案,发髻统一梳成云萝髻,绑着彩色的丝绢发带。 小厮们则统一深蓝色镶着深色宽边的长袍,看起来干练精神。 虽然城主府今日的客人只有花娴和公孙白,以及木家三公子和四公子,但是城主府却做足了姿态,显示出对客人的十足尊重。 晚宴前,花娴给谢衡服下了一丸丹药,谢衡觉得遍体通畅了很多,但到底病了这许久,精神头还是无法长时间集中,便命谢晟好好主持晚宴,又让谢安作陪。 谢安长相温润清雅,到底他小娘出身书香门第,谢安在读书上便也颇有造诣,少年周身浸染着书卷气,真真一个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谢安对二哥谢晟表现出来的也是一副孺慕之情,比起谢琰与谢晟的兄弟阋墙,谢衡更愿意看到谢晟与谢安兄弟间的守望互助。越是大家族越讲究抱团,谢衡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三个儿子能够同气连枝,一起把丽水城治理妥善。 不过愿望终究只是愿望,从季氏对待两位庶子的情形,谢衡就知道这三兄弟绝不可能是一条心。 因着今晚没有请女眷,花娴年岁小没有分男女席,所以掌管中馈的许茜儿便没有出面,至于谢晟的小娘张氏和谢安的小娘林氏则因身份不够便也没有出面。 城主府已经许久没有宴请了,更别提召各大花楼的名伎献艺,于是各家花娘都铆足了劲儿,力求艳压群芳。 两年一度的花魁大选就快要开始了,各家青楼新培养的花娘更是期望能在之后的大选中夺得魁首,好带着自家花楼跟着一起水涨船高。 花魁大选是要拉票的,谁都想得到城主府的支持,所以姑娘们心里便存着今晚好好表现,定要在城主府的一众主子和贵客面前刷刷存在感。 倚香楼则是派了红鸾和娇红两位姑娘过来参加宴演。自打红鸾算计了娇红让她替自己吸引走了合王的注意力之后,娇红就在没有跟红鸾说过话,更别提在同一个宴会上表演了,但是今晚,娇红却破天荒的邀请了红鸾与自己共同表演一个节目。红鸾虽然觉得疑惑,但是也高兴的答应了。 自打娇红成了新的花魁后,红鸾的风头就被她抢走了很多,红鸾便想趁着今晚全丽水城各家花楼翘楚都在场的时候力压娇红一头,也让城主府的主子们看看,自己这个丽水城上一任花魁可是比娇红这个新花魁强上许多的! 红鸾早就打听好了,今晚主持城主府宴会的是突然回归的二公子谢晟,而大公子虽然已经被封为了少城主,却因为二公子回来后瞬间失势,而且还和城主府主母季氏双双被城主禁足了。 红鸾虽然背地里做了谢琰的女人,她却从未对谢琰付出过一丝一毫的真心,她心里很清楚谢琰凉薄至极,他永远不会为她这样出身的女子赎身的,别说纳她进城主府做妾了,谢琰就连一个外室的名义都不会给她,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排遣寂寞的玩意儿罢了。 红鸾还从谢琰醉酒后与自己吐露的言语中得知城主谢衡最给予厚望的儿子是二公子谢晟,若不是谢晟失踪,他这个堂堂正正的谢家嫡长子却也是很难得到机会被请封为少城主。 现在,谢晟回来了,城主府的权力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红鸾想赌一把!她仔细分析了谢晟去倚香楼大张旗鼓的寻回谢琰那天早上,他看她的那个眼神到底是何意?红鸾大胆的推想,谢晟莫不是恨屋及乌?若是,能让谢晟有“抢了大哥的女人”的快感,那么谢晟会不会给自己一些谢琰给不了的好处呢? 红鸾替谢晟想出了恶心谢琰的方式,那就是从谢琰的手里把她夺走,然后明晃晃的养在谢琰的眼皮子底下恶心他。对,让他抢了大哥的女人! 第231章 就演茶仙的故事 红鸾知道原本城主府早上递到倚香楼的宴演帖子只写了娇红一个人,谁知娇红却着人去问她愿不愿意与她一同进府表演,这对红鸾来说正是瞌睡来了枕头,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娇红递给了红鸾一个话本子,说这个话本子是二公子谢晟写的,她打算今晚在宴会上表演这个节目,可是她只擅琴擅箫,一个人无法表演完整的故事,这才想到了请红鸾以舞帮忙。 那个话本子写的是一个爱情故事,情节很美,是关于一个神仙和一个凡人农家女的故事。相传一个下凡历练的神仙受到了一个美丽的农家少女的帮助,便留下来为她做农活报恩。神仙见少女所在的村庄土地贫瘠,村民生活困苦,便从天界悄悄的引进了茶树教村民们种茶、采茶、制茶、卖茶。村民们在神仙的帮助下靠种茶树摆脱了生活困苦,神仙和少女也在朝夕相处中深深的爱上了对方。但是这对仙凡恋不出所料的被天帝给拆散了,神仙被关到天界受雷击刑罚惩处,而少女则在茶山翘首期盼等待神仙回家,这一等就是一世…… 红鸾很喜欢这个茶仙的故事,欣然答应了与娇红一起表演这个故事,并在娇红的提议下,红鸾用彩绘在自己的香肩、脚踝、侧腰和大臂上分别画了四副茶仙的故事的图画,分别是:神仙与少女的初识;神仙教村民们种茶树;神仙与少女大婚;神仙被抓走在上界受雷击刑,少女在下界的茶林里苦苦痴等…… 红鸾今晚的着装颇为大胆,她听过一段城主府密辛,二公子谢晟当年做过倚香楼的香行人,在花月阁的温泉山庄里二公子被一个雏女支迷住了,还与那女支女私奔了,听说那女支女的身子绵软迷人……当然,这些密辛也是大公子谢琰喝醉了酒的时候不小心吐露给她的,他当时还炫耀说他尝过那个迷走了谢晟的女人的身子。 红鸾一边猜想着能让二公子谢晟放弃少城主之位而与之私奔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边在心里暗暗的评估,如若是自己与那女人相比,谢晟会不会被自己迷住…… 宴会进行到一小半的时候,轮到红鸾和娇红献艺了。 谢晟对于倚香楼要表演他“亲自创作”的“茶仙的故事”很是重视,谢晟特意着人挂了一些灯笼,以区分出主要的演区和次要演区,不仅如此,谢晟还安排了走马灯用来营造神仙下凡时以及两人陷入爱河后的亦梦亦幻的灯光效果。 娇红的琴案摆在了次要演区,主要演区则全部留给了红鸾。 红鸾风情万种的扭腰行至宴厅中间,朝坐在上首的谢晟盈盈一拜,柔媚的眸子仿若带着钩子一般含着毫不掩饰的挑逗抛向谢晟。谢晟则扬起唇角,朝她举了举杯。 虽然谢晟的笑意不达眼底,但是红鸾也暗暗得意不已,她就知道,没有男人能逃得脱她的魅力! 红鸾缓缓解开大氅的系带,哗的一下,大氅掉到地上,露出了红鸾那身清凉的彩色舞衣。 为了突出香肩和大臂上的彩绘图案,红鸾的上身只穿了一件绷得紧紧的浅黄色抹胸,抹胸上面缝制着浅蓝色的装饰丝带,丝带随着她的移动飘扬开来,衬得她飘然若仙。 红鸾的下身穿的是一条浅粉色的低腰包臀长裙,裙腰开到肚脐眼以下,为的是能露出从右侧腰部延伸到后腰处画着的一幅彩绘。 裙子的臀部装饰着浅黄色长丝带,长度垂到小腿,长裙边则是开片撒花的,随着转开的动作,裙摆扬到膝盖以上,能恰到好处的露出脚踝上的彩绘。 娇红坐到琴案后面做好准备,红鸾踏步半蹲,腰肢旁移,挺胸撅臀摆胯,一只手呈兰花指状压在胸前,另一只手臂则弯曲伸展到纤细的脖子后面,做了一个妩媚诱惑至极的准备动作。 正在这时,宴厅中款步走进来一个男人。 “哟,好热闹啊!” 这个男人的声音让红鸾非常耳熟,她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这时,一只男人的手有力的拖住了她的身子,男人说:“多日不见,红鸾姑娘还是这么热情的投怀送抱啊。” 红鸾抖着身子望过去,与她对上的那张脸,不是合王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