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月桃花》 第一章 无尘观三姐妹初见 白云斋会面大将军 “师父,你看我是不是进步了?嘻嘻”一个年龄六七岁的女孩练完一套剑法得意地问着自己的师父 “呵呵,是进步了,不过静纯,你就是不用功,多好的武学天赋,哎,臭丫头。”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道士说道。 “师父,您别责怪静纯了,她天赋异禀,自然是不用像我们这样苦用功的。”年龄稍大的女孩走近师父身旁道 “大师姐,你何必为她说话呢,她呀,满脑子都是吃,更不会领你的情。哈哈。”说话的这位女孩和静纯年龄相仿,说话的同时敲了敲静纯的头,而后又轻快的闪过到女道士的旁边。“师父,我看您啊,对静纯说教是没有用的,您得罚她” “臭缘子,我到底是哪里惹着你了,看我不打你”本来靠在树旁的静纯起身就要追打缘子 “师父,你看她,哈哈”缘子躲着静纯的追打,从师父的背后跑到了大师姐的背后,拿大师姐做挡箭牌。大师姐和师父看着她俩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啊呀,不行了跑不动了,不和你闹了,师父,我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静纯干脆坐在地上甩起赖 “哈哈”缘子和大师姐一起轻声笑了出来 “无尘观早晚让你吃垮了,怎么就看不出你那么瘦弱的女孩子竟那么能吃”远处一位三十左右的女道士走了过来 “师叔祖”三个女孩子齐声向她鞠躬问好 “师叔,您怎么来了?”二十出头的女道士也忙站起来问好 “慧娴,你平时也都这样带着她们练功吗?在练功的时候让她们肆意玩耍,你也不小了吧,如此纵着她们……”这个女道士神情严肃,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玩笑语气 “谨遵师叔教诲。”慧娴谦恭地回答 “好了,好了,你们继续练,亦如跟我来。” 这位师叔祖把大师姐亦如带到了僻静的角落 “亦如,和你说过多少回,你的身子弱,要通过练功来强身健体,况且你不比人家的家境,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比别人更出色,以后可决不能再瞎胡闹。” “对不起,师叔祖,亦如又让您费心了,下次不会了。”亦如很乖巧的低下了头 “你别总是对不起、对不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苦心,哎,算了,你还太小,也许是我太早让你有了压力” “师叔祖,怎么会,您的心思亦如都明白,亦如一定会努力,不会让您白关照的,嘻嘻”亦如扯着师叔祖的衣袖撒起娇来 “你呀,行了,快回去吃饭吧,把你师父叫到松鹤厅,你师祖要训话了”师叔祖爱怜的看了看亦如 亦如跑回师父身旁,调匀呼吸,再轻声说:“师父,师叔祖说师祖要你去松鹤厅呢。” “好,那你们自己去吃饭吧,记得午睡不要过头哦。” 送走师父慧娴后,三人结伴去吃饭。 “亦如,师叔祖怎么每次都是只把你一个人带出去啊,她都和你说什么啊?”静纯边吃边问 亦如一边给自己盛饭一边回答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每次都是很严厉的教育我,真的很怕她。” “可能因为你在无尘观的时间最长,她比较疼爱你吧”静纯的丫鬟灵芝一边给静纯添饭一边说道 “臭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再说,你觉得这是疼爱吗”静纯假装很威严的样子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太笨了,总是学不会,没有你们俩做得好。”亦如慢慢的吃饭,淡淡的笑了笑 “我看啊,因为你是大师姐,灵芝,再多打一些。”静纯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就接过了另一碗“幸亏我不是最大的,一般多出了什么事都得老大扛着,哈哈” “如果非要说疼爱的话呢,亦如姑娘,你说她是不是可怜你是个孤儿啊。”灵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缘子姑娘,您说说看吧。” “有什么好想的,师叔祖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该让咱们知道的时候咱们就知道了。”缘子一个人用树枝在划道道 “缘子,你怎么不吃饭啊,可好吃了。”静纯笑着说 “缘子,快过来吃啊,一会凉了。你在干嘛呢?”亦如关切地说 缘子这才抬起头“我算算我都离开家三个月了,什么时候能见到爹娘呢?” “姑娘,别想了,快吃饭吧,一会都凉了。”缘子的丫头雨歌给缘子盛好了饭菜 “静纯,你怎么不想你家人呢?”亦如看着还在狼吞虎咽的静纯纳闷道 “我叔父每天都很忙,哪有时间管我,很多时间我都和缘子在一起过的,我叔母还没有姨母对我好呢,巴不得我一直住在姨父家。”静纯叹了一口气后又趴在亦如的耳边小声道“我和你说啊,其实她呀,不是想他爹娘了,是想他的与莒哥哥了,嘻嘻。” “臭丫头,我要是再不吃饭,说不定会被你说成什么呢,到处嚼舌根,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缘子笑着咒骂道。 “啊!”静纯发出一声惨叫“臭缘子,你还真是灵啊!”貌似静纯真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要你说我家姑娘。”雨歌也轻声笑道 “行啊,雨歌,仗着缘子欺负我,我刚才是因为好久没吃肉了才会这样的,你今天是皮痒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炖汤喝。”静纯说着放下了碗筷向雨歌追去。 “姑娘救我”雨歌和静纯就这样绕着餐桌追逐着。 无尘观的观主云贞道长在松鹤厅静修,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慧娴来啦。” “师父,您叫我有事?”慧娴施了一礼后说道 “好了,云湖,你先出去等着。”云贞吩咐道 “是,师姐,云湖告退。”原来那位严厉的师叔祖名叫云湖,也只有见了观主才这样毕恭毕敬。 “慧娴,过几日杨将军和夫人会到无尘观来,看看缘子和静纯,你回去和她们说一下,但是不要耽误了练功。” “原来是这样,她们知道了一定开心得不得了,不过,父母来探望女儿在无尘观也算常事,怎么您似乎有别的心事?” 云贞抬起头,“是啊,杨将军修书来说,这回随行的还有别人,让我们只管保护与招待却不能透露身份,我正在忧愁该以什么样的形式来招待,该怎样保护才能不被别人看出他的特殊身份。” “师父何须忧愁,骗人的最高境界不就是把自己也骗了,只要先把自己说服让自己相信都是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不就行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呢?”慧娴淡然一笑 “赵家公子经常来,你也是知道的,只是……沂王世子……” “这……”慧娴也被震惊的不知说什么好。 “行了,这些也不是你该烦心的事,叫你师叔进来吧。” “是,弟子告退”慧娴走出了松鹤厅:“师叔,师父叫您进去。” “嗯。”云湖冲慧娴点了下头便走进了松鹤厅。 “师姐。” “过几日杨将军和夫人会到访无尘观,你……回避一下吧”云贞在地上来回踱步了几圈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云湖自会处理,有劳师姐挂心了。”云湖礼貌的回答 “有些事我不会插手,我相信你会处理好,我没有别的事,你去忙吧。”云贞语重心长。 “就这些?没有别的事?”云湖试探性的问道。 “别的?什么事?”云贞立刻警惕起来,疑惑并又审视地看着云湖。 “既然如此,云湖就告退了。”云湖还是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云贞看着云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师姐没有和我说其他人会来呢?师姐还对我有所保留?他们来究竟是要干什么呢?”其实云湖早就在松鹤厅外听到了一切,她现在才会疑惑为什么师姐没有全部都告诉她。 “为什么还是放不下?这么多年,是我当初错了吗?”打坐的云贞也在闭目沉思。 八日之后,杨将军和夫人一行人来到了无尘观。 “贫道见过将军。”云贞道长率几名道长在无尘观的门口迎接。 “云贞道长,那日在下只修书一封便将小女和宋将军的遗女送来贵观习武,这么多天都未来见过道长,是在下失礼了。”杨将军拱手客气地答道。 “杨将军为国操劳,每日自然军务繁忙,您把小女托付给贫道是本观的荣幸,说明您信任我们。”云贞道长也笑对道。 “您这是说哪里话,本来就是在下麻烦你,你再这样客气下去,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将军、夫人,请到观内一叙”云贞施礼后便在前面带路。 白云斋内,众人谈笑风生。 “爹!娘!”只见缘子跑了进来扑到了将军夫人身上。 “缘子,想娘亲了吧”将军夫人看见缘子便热泪盈眶。 “夫人这是做什么?”将军小声提示。 “还说我,你在家的时候不也是想念女儿吗,在这里逞什么英雄”夫人娇嗔道。 “呵呵,将军一家人团聚,贫道就不打搅了,稍后菜饭备好之后贫道会派人来请将军的”云贞道长也觉得自己在这有些不合时宜,便主动出去了。 “不,云贞道长,我们怎能用观内待客的白云斋私用来一家团聚呢,这简直太失礼了”杨将军坚决谢绝。 “您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就是无尘观的客呀,您在这是应该的”云贞微笑道。 “师祖,既然缘子现在是无尘观的人,缘子的爹娘来看缘子,这就应该是缘子的私事,缘子理应带爹娘到春风阁的,是缘子的错。”缘子跑到云贞旁说道。 “好,那就听缘子的。”云贞也不好挑缘子的错“将军带来的客人和随行都已经安排在了静致楼,您和夫人的房间也都安排妥当。” “多谢道长。”杨将军深鞠一躬后便携夫人和缘子走了。 “爹,你是不是真的有想我啊?”缘子在路上一边拉着娘亲的手一边好奇地问自己的父亲。 “谁会想你,你和静纯两个捣蛋鬼只会把府里闹得不得安宁,这段时日我还真的落得清静,甚是开心呐!”杨将军哈哈大笑道。 “说到这,怎么不见静纯,不会是病了吧?”夫人很担心的问道。 “没有啊,怎么了娘?”缘子还沉浸在和父母见面的喜悦中。 “静纯这孩子每天嘻嘻哈哈的,一遇到热闹事准会是第一个跑出来的,今天不见她只会以为是她生病了呀”夫人有条理的分析道。 “没有啊,刚才我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来见你们,她说让我自己来的”缘子睁大了眼睛也很好奇。 “我想,可能是静纯心情不好吧,别看平时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她心事应该很重的,钟娥,一会你见她要单独和她谈谈”杨将军面色凝重地说。 缘子点了点头,“嗯,父亲大人有理。”貌似恍然大悟一样。 “你这孩子……”夫人和将军都哈哈大笑起来。 “爹,那你倒是说啊,要不是你想我你怎么回来看我啊?” “不是我想你,是你娘想你了。” “我才没想她这个臭丫头呢,要不是世子央求我们……” “什么,贵和来了?还有谁?” “还想有谁?还有想你的与莒哥哥。” “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们在哪……” 缘子一家人渐行渐远,可是一切都被暗中的云湖窥探,她心里似有一腔怒火要喷薄而出,为什么你们现在可以一家团圆的在这共享天伦,而我要隐姓埋名,若不是你们设计圈套、陷害追杀,我会落得如此田地?你们欠我的,早晚要偿还…… “师叔祖,你在看什么?”亦如看着鬼鬼祟祟的云湖小声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云湖突然被人“抓”到一时不知所措、语无伦次。 “师叔祖,这是我回春风阁的必经之路啊。”亦如感到奇怪,她往前走两步看了看便回头说:“哦,您肯定是偷看大将军的,观内的人都想一睹大将军的风采,被我猜中了吧。” “嗯,算你猜对了。不过大将军只是徒有其表而已,很多人都表里不一,不要被别人的外表所蒙蔽,听懂了吗?”云湖严肃的教育亦如。 “可是,师叔祖,大将军不仅在这里谦和,他在外面的口碑也很好,况且缘子心地善良,我想也定是大将军教育的……”亦如笑脸辩驳道。 “亦如,做人要半信半疑,你看一个人的表面是看不出他的内心的。大将军没什么,只不过是官家的属下,你要是真的本事,就去做官家的妃子,连官家都听你的。”云湖打断了亦如的话,狠狠地抓住了亦如的肩,好像很看重、并对她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师叔祖糊涂了,亦如是个道士,这可是无尘观啊。” 云湖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走了,留下不得其解的亦如一个人回春风阁。 第二章 傻静纯兰闺久寂寞 痴缘子暗自许芳心 “静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让我找得好辛苦”曾钟娥远远地看见了静纯就走了过来。 “姨娘,你来了。”本来趴在桌子上的静纯听到声音也只是机械地回头说了一句话而已,貌似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曾大娘子,姑娘今天心情不好,您快劝劝吧”灵芝给曾钟娥行了一礼。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找雨歌她们玩吧。”曾钟娥对灵芝吩咐道。 “是。”灵芝退下了。 “静纯啊,看来你今天真的心情不太好,要是往日灵芝这样说你,你早就骂她了。”曾钟娥看着呆呆的静纯耐心的说着。 “姨娘,我想他们了!”静纯突然抱着曾钟娥。 “姨娘知道,静纯表面不在乎,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静纯乖,以后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说出来就好多了。”曾钟娥抚摸着静纯的头安慰道。 “可是……我不想在别人开心的时候表现自己的不开心,我不想因为自己把别人的心情也影响了。”静纯抬起头来,一张流满泪水的脸。 “你看你,就算你躲起来,不还是让我们担心吗?我们是一家人呐,你有姨娘、有缘子、有姨夫,有灵芝啊……不哭了,都成小花猫了”曾钟娥微笑地把静纯脸上的泪擦掉。 “好,我知道了,姨娘。”静纯起来了,笑了笑“其实呢,我只是需要一个很温暖的拥抱,想有个人安慰我,知道我的心事、陪我一起缅怀……”说到这静纯又有点黯然,随即转了个笑脸“不过呢,发泄过后就好多了,我现在心情很好,这就去拜见姨夫。”说着就跑掉了。 “这孩子……”看着一溜烟跑掉的静纯,曾钟娥笑了笑,但也马上神伤了起来“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扛,太不易了。” 亦如一个人惊慌失措的走在路上,不知道师叔祖为什么那样,心里觉得很可怕,一直低着头,甚至都看不清前面走过来两个男子。 “赵与莒,你不是说你总来这无尘观吗?从静致楼走出来你都换了好几个方向了,春风阁在哪呢?”一位年龄在十二岁左右的男子问 “春风阁是这观内道士们起居的地方,我怎会去过,只是每次从后山送她们回来知道大致的方向。既然你不信任我,那你来……”与莒仿佛如释重负的感觉,退到了这男子的身后,让他来带路。 “哼。”这男子并没有带路的意思。 “你看,那有一个小道士,要不问问她吧。”与莒问道 “随便你。”男子一副公子哥无所谓的态度 与莒翻了个白眼,上前对不清楚“外界”状况的亦如说:“请问,去春风阁的路怎么走?” 亦如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什么也不说,还是低着头一直走。 “小道长,我们要去春风阁拜会朋友,请问怎么走?”与莒天真的以为是自己失礼了,所以又礼貌地问了一句。 “会不会是聋子啊?”男子看出了情况似乎不太对。 “这,应该不会吧。”与莒也不太确认自己说的话。 “喂,和你说话呢。”男子不耐烦了上前挡住了亦如的路。 亦如突然撞到了男子的胸膛,一抬头竟看见了不是关内的人,一拳将男子推开,并摆好架势做出待战的样子 “哎呦。”男子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虽比与莒大了两岁,看起来人高马大,但是却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并且从小娇生惯养,禁不起从小习武的亦如这一拳 “呃,姑娘、哦,不对,那个……”与莒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称呼了“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是和杨将军一齐来拜会的,我们想去春风阁看我们的、我们的……妹妹,看见你,想问路而已。”与莒灵机一动。 亦如听是大将军的人,并没有过问,又开始低着头思考师叔祖到底怎么了,仍然觉得怕怕的,仿佛不是之前的那个师叔祖,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大师姐!”缘子叫了一声马上就要撞到树上的亦如。 亦如抬起头看了一眼缘子,马上又回复了原来的状态,不说话,一直走。 缘子不知道亦如怎么了,但是她是出来找与莒哥哥的,回过头看到前面迎面走来的正是与莒:“我在这呢!”缘子大喊并招手道。 “缘子!”那男子马上从地上站起来,恢复了神采,几步就冲在了与莒前面。 “贵和,你这是怎么了?”刚才的男子便是沂王世子赵贵和。 “都是为了找你啊,害得我走了这么久,累得半死,还挨了那个神经兮兮的人一拳。”贵和不住的埋怨道。 “我知道你们来我就去找你们了,我到静致楼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你们刚走,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来找我了,怕你们迷路我可是跑着过来的呢。”缘子也是满肚子牢骚,斜了一眼贵和道:“原来的时候,一起爬山一起下河也从没抱怨过,还乐在其中,现在不行了,世子的日子舒坦惯了,不能甘苦与共了!” “说这有意思吗?你要真这么想也就不会说出来了。存心讽刺我,几月不见,嘴上功夫倒是长进不少。”贵和也不忘回骂缘子。 “世子殿下,您今时今日身份不同,说话不需要考虑一下吗?”与莒四周看了一下,回过头来对贵和说 “诶,缘子挖苦我也就算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以为我喜欢这个位子吗?我原本在家里待的好好的,怎么就进了沂王府?!” “又不是我把你送进沂王府的,你这一路上怎么处处看我不顺眼?”与莒也生气道。 “贵和,与莒哥哥是我舅父的邻居,说起来更是太祖之后,与你也算有亲,以后可不许再欺负他了。”缘子在一旁道。 “谁让他能经常来无尘观看你呢。听起来就心烦,我要不是沂王世子,我也能常来看你。缘子,你以为我真的稀罕做沂王世子吗?” “缘子,快把他带走,这话可不能叫人听的。”与莒很担心贵和所说的话,缘子便把他们带到了春风阁的一个房间。 “我早就成了众矢之的了,何必偷偷摸摸的呢?等哪天他们看我不顺眼,就有别的世子出现来顶替我的位置了!”贵和气愤的说道。 “与莒哥哥说的没错,你应该小心点,你既然已经知道自身的安危怎么还这样呢?你呀,真是一点心机也没有。”缘子埋怨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哈哈,我没心机,你这个九岁的小丫头就有心机了?”贵和大笑。“本来今天兴致不错,都被那个道婆破坏了。” “道婆?”缘子很纳闷。 “就是刚刚那个呆呆的小道姑,不过想想那小道姑也真是可爱,比你还心事重重。”与莒说到这的时候不由的看着贵和笑了一下。 “你们说的那个人是我大师姐亦如,她人很好,并且又大方漂亮,对不对呀?”缘子慢慢走过去搭住了与莒的肩。 “啊?”与莒一愣,茫然的抬头看到了缘子愤怒的眼神和贵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只可惜呀,她只是个道姑,一辈子也只是个道姑。”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是静纯推门进来了,“就知道你们会在这。” “你到哪去了?一直都不见你人影。”缘子关切的问,又向后面看了一眼“灵芝呢?” “雨歌不也没跟着你吗,我叫灵芝去找她玩了。这么多天也让她们俩歇歇吧。”静纯坐下慢慢喝着茶道,“你们怎么谈起亦如来了?” “人家啊,走着走着撞上了,不能忘怀了呗。”缘子一脸醋意。 “缘子,我只不过说她呆呆的可爱而已。”与莒坐过去和缘子解释。 缘子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缘子,不听他解释,他这人一看就朝三暮四。”贵和玩笑着道。 “怎么着,他解释不成你就有机会了是不?你说你这当了世子怎么变坏了呢?”静纯对贵和说 “你懂什么呀?才八岁就敢和我顶嘴。还有,以后别叫我世子,我听不惯,继续叫我贵和哥哥。”贵和对静纯说,看见静纯低着头并没有理他,“听到没?”贵和又说了一遍 静纯看着假装生气的缘子、又看看一直哄她的与莒,拉着贵和的手跑了出去,“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贵和莫名其妙的被静纯拉走了。 看着走了的静纯和贵和,缘子竟笑了出来。 “缘子,你不生气了?”与莒问缘子。 “我从来就没生气啊。”缘子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与莒有些气愤 “看你有没有耐心哄我咯。”看着对上当有些不平的与莒,缘子有些过意不去,“你生气了?” “没有啊,是我太笨了,你这样的小技俩我竟然没看出来,可能是我太紧张了。”与莒自顾自地说 “你太紧张了?”缘子有些小窃喜的重复着与莒的话。 “缘子,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许骗我,知道吗,我生平最讨厌被欺骗的滋味。”与莒很严肃地看着缘子。 “哦。”缘子有些不开心。 “怎么了?吓着了?”与莒看着缘子说。 “没有,本来想逗你玩的,没想到最后一点乐趣都没有。”缘子失落了。 “我看到沂王世子也如此倾心于你,他风神俊朗,我更加紧张。”与莒认真地说。 缘子抬眼看他,“你想多了。不过,以后你也不可以骗我。” “当然,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与莒郑重其事。 “还有,”缘子停顿了一下,把自己脖子上带的一块玉佩摘了下来“与莒哥哥,你要一直带着它,除非有一天咱俩绝交了。” “那我肯定一辈子都和它在一起,因为我是不会和你绝交的。”与莒笑着收起了玉佩。 “呵呵。”缘子开心的笑了,看着与莒,这么多年一直陪他玩的哥哥,她爱慕他。 与莒看着调皮却又时有小大人一样的缘子,倍是怜惜之情,他对她也早就超出了哥哥对妹妹的情感。 “与莒哥哥。”两个人对视了好久,还是缘子先开了口。 “嗯?”与莒笑笑。 缘子踮起脚轻声在与莒耳边说:“以后要是你想娶我,就拿着玉佩来见。”缘子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娇羞可爱的缘子,与莒突然升起一丝调戏之意:“好说好说。” 缘子愣了一下,马上追着与莒便打,“看我不打你。” 静纯把竑带到无尘观后山的山坡上,看着美丽的风景,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 “你是故意把我拉出来的?”贵和回头问道。 “嗯,难道你看不出来咱们俩在那很多余吗?”静纯摘了一朵小花看着说。 “你就这么帮他们俩,多大的小孩啊。”贵和不屑的说。 “你也没有多大嘛,干嘛这么说我们。”静纯拦在竑的前面不依。 “我大你六七岁诶,很多事情我明白,但你不明白。”贵和弯下腰对着眼前的小丫头说。 “你明白什么啊,你懂的就不见得比我懂得多。”静纯不服气的推开他,她讨厌别人俯视她。 “哦?那你说说看。”贵和对眼前这个丫头很感兴趣。 “缘子就是爱慕赵与莒,赵与莒也对她很怜惜疼爱不是吗?虽然你也对缘子很好,但缘子喜欢稳重的,你虽然大了人家三岁却还是那么浮躁。”静纯一边摘着上面的花朵一边细腻的分析道。 “呦,分析的还头头是道。”竑突然感觉被人戳中了心事一般,很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说中了吧。”静纯得意地走在了前面。 “小丫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竑追上去看着他。 “其实别看我平时笑哈哈的,我知道的很多呢,我也有烦恼,也有心事,只是没有人愿意观察罢了。”静纯突然有些哀怨,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好了,说说你吧,你打算怎么办?”静纯忽然抬起头来问。 “什么怎么办?”贵和不解,两个人找了个略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知道缘子不会喜欢你,你不着急吗?”静纯有些天真。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你想得太单纯了,我现在的位置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儿女情长的事,况且我现在的性命已不属于我自己,哪个女孩要是真的跟了我也会给她带来危险的,我原来一直视缘子为妹妹,虽然很喜欢她但怎么能让她处于危险之中呢。如果赵与莒真能给她带来幸福也好。就怕,她们俩现在小孩子,玩闹着而已,谁当真谁就输了。原来我总听缘子说起赵与莒,今日一见,也不觉哪里出众,更怕他是攀附而已。我也曾想过也许缘子长大了就更加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现在我看缘子看赵与莒的眼神,倒希望他们俩谁也不会背弃谁……咳。”竑说完了重重的叹了口气。 “没想到,平时看你吊儿郎当的,原来你也有这么多潜藏的心事,心思竟也如此的细腻。”静纯仰视着他,仿佛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会说这么多知心话给她。 “静纯,你还小,世间险恶你才体会多少,现在趁着还小不要想那么多,多玩耍,多练功,以后有你想的。”贵和随意的揉了揉她的头。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多愁善感。”静纯笑嘻嘻的说,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贵和听着她说的反话,也笑了“静纯,也许以后会和你在一起的人你现在都没有遇到,不要太心急哦,像缘子一样,我怕会受伤。好了,咱们下山去吧,一会要吃饭找不到咱们他们会心急的。”贵和拉静纯起来,并帮她怕打了下身上的灰尘。 “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对我说心事,他们都觉得我是不会聆听别人心事的,今天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好开心啊!”静纯也有如此少女情怀的时候。 “怎么,是不是发现我伟岸了很多,是不是有些倾心于我呢?”贵和对静纯也像对妹妹一样,他开玩笑道。 “谁会对你倾心啊,真是笑话!”贵和虽是笑谈,却说中了静纯的小心思,静纯的嘴硬也未被他察觉。“啊,我来了……”静纯在一个下坡上飞奔了下去,像翻飞的燕一样漂亮。 “喂,你小心点,等等我!” 第三章 遇刺客缘子舍身 为吵架静纯离家 七年后的一个夜晚 皇帝仅带一个贴身侍卫从杨将军的将军府便装出来 “微臣……”杨将军正要行礼恭送皇帝却被皇帝打断了,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不用送,刚刚转身就有一个蒙面黑衣人向他的面门刺来,在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时候,忽一绿影闪现在大家眼前,原来是一绿衣女子扑倒了皇帝,正是缘子为皇帝挡了那一剑,刺在了她的左肩上,缘子眼露凶光狠狠的让剑穿透肩膀,却借力向前将自己的剑直直的刺入了出乎意料的黑衣人的心脏,黑衣人还未倒下,又有十数个蒙面人呈扇形飞下,皇帝的贴身侍卫、杨将军还有刚赶到的紫衣女子与他们进行缠斗,杨夫人及家丁紧忙护送着皇帝进了府中,又扶着杨普缘回到了厅堂,府外蒙面人眼见大势已去,只好摆脱缠斗迅速撤离…… “珠罗郡主,七郎失败了”一个黑衣人伤痛的说 “七郎是我们最好的武士,我们也已布局了很久,本来万无一失,若不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女子……”另一个黑衣人竟是个老者 “她也是以狠斗狠,此人不能小觑,不过也不重要了,因为七郎的剑是淬了毒的,她活不了多久的……”那位珠罗郡主说到这又有些得意“我们调查好那个绿衣女子的伤情就回去复命吧” “这次真是损失惨重啊,要是我们收集完消息那时候回去就不会有今天的损失了”老者惋惜道 “我明白,这些都是我的决策失误,回去我一定会向王请罪的”珠罗郡主说道 “郡主,这次行动是我们共同决定的,七郎也是主动请缨的,虽然失败了,但您不必太过自责”年轻的黑衣人说 “好了,我想自己静一会,你们安排下如何救回七郎的尸体,我们不能让他的躯体无法安葬家乡,还有要抓紧打探消息”珠罗郡主很疲惫 “是”两个人躬身后便退出了房子 “缘子,你的伤怎么样?”曾钟娥关切道 “娘,没事,我自小习武,这点伤不算什么,官家没事吧?”缘子依旧笑脸盈盈 “朕有你这颗福星怎么会有事呢?诶……”皇上阻止正要行礼的缘子“缘子,朕这回真是要谢谢你,你的武功长进不少啊……”缘子低头笑笑 “是啊,亦如这丫头武功也很长进”原来那位紫衣女子正是亦如,杨将军向皇帝介绍依旧跪在一旁的亦如 “嗯,不错,听宗祯说这次击退黑衣人也有你的功劳,朕记住你了”皇帝向她点点头 宗祯便是那个皇上的贴身侍卫,刚才在与刺客缠斗没有仔细看清楚,现在在侧面看着微微颔首的亦如竟一时失了神…… “缘子,你怎么了?缘子……”曾钟娥抱着突然昏迷的缘子大喊 “快,宗祯,去宫里传太医”皇帝也焦急道 “夫人,您别着急,缘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亦如在劝曾钟娥 “叔叔,我回来了”静纯大步迈进了宋府大门 “呦,大姑娘回来了,夫人在卧房呢”管家将静纯迎进了门 “那我叔叔呢?他不在家吗?”静纯停下了脚步,斜眼看着管家 管家是怕急了这刁蛮的丫头,急忙低下头:“夫人多年未曾生育,老爷也一直不娶侧室,前几天老爷的朋友帮老爷找了个孩子,书香之后,只不过家道中落,那人家想给孩子找个富贵人家养着,这不,老爷随他的朋友去了会稽做个‘交易’。”他小心地回答着 “叔叔不娶侧室是因为婶婶不让,这我知道,可是婶婶也一直不同意领养啊,这回真是邪门了,不懂。”静纯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笑,边说边摇着头 尽管管家再小心,还是被这丫头嘲讽了去“大姑娘也知道,夫人脾气暴躁,但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您是位女子,她总不能让宋家断了香火,所以这才答应……” “婶婶才三十有几,想有孩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她要是真有了自己的孩子,哪还能容得下这个?”静纯哼了一声,自己是极瞧不上这位婶婶的,什么事还斤斤计较,叔叔当初要不是看上了她家的雄厚财势,也不会今天被她牵绊着。“可是,既然已经想通要延续香火,为什么不让叔叔和别人……总归也是自己的血脉啊……”静纯说到中间的时候顿了顿,自己也知道这事是见不得光的。 “大姑娘都明白,夫人不像是会善待别人家孩子的,老奴本不该说夫人的不是,可自己和丈夫没有血脉,丈夫和别人有了孩子要自己去养,这……依夫人的性子,怕是更容不下的吧……”管家什么事都看得通透,有时候却也不得不装着糊涂,他抬眼看了一眼静纯便又低下头去 静纯这才重新打量了一下管家,“你对我倒是实在,就不怕我告诉婶婶”她玩笑起来 “姑娘,您四岁丧父后就来了这,虽然八岁的时候就去了无尘观,这些年也甚少回来,但老奴对您还是些许了解的,别说您和夫人不和,就是要好的很也不会随便传对别人不利的流言……”管家看着静纯会心的笑了 姜还是老的辣,看来以后要多和他接触,多学学这为人处世之道,静纯心里想着,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管家笑了笑 “本来听说叔叔不在家,想直接回房了,现在想想是该拜会下婶婶,去不去是我的礼节,她接不接待就是她的事了”静纯一边点头一边微笑。管家也对这个决定欣赏不已。 “姑娘不好了”灵芝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回来前不是特意让你记一记规矩吗?还这么慌张”静纯虽责备着却没发怒 “雨歌刚才传话来说缘子姑娘被刺伤了,杨府想让您过去看一下呢”灵芝呼吸稍微平稳了些 “什么?!我这就去”静纯听了就要上马而走 “姑娘,这夫人那头……”管家显然为难了 “你也是明白人,替我跑一趟吧……”静纯似是恳求的留下这一句话,掉头策马离去 “官家,杨姑娘是中毒!”御医回禀 “怎么会?难道是那剑有毒?”杨将军也惊愕不已 “快,去取那剑来,立刻给朕调制出解药,朕要她没事”皇上怒道 “老臣定会尽力”御医信誓旦旦 “宗祯,去调查那群黑衣人的来路,明日要给我答案”皇帝命令道 “是”宗祯接旨后就出去了,出门便撞上了急着赶来的静纯 “宗祯大哥,你也在这,看来缘子真的很严重”静纯焦急道 “嗯,没时间和你闲聊,我还有任务,官家在里面,快进去看看吧”宗祯对待旁人都是冷冷的 “臣女宋静纯见过官家”静纯进来便拜 “哦,你过来了……快过去看看吧”皇上向静纯点了下头 “姨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静纯拉住曾钟娥的手小声并关切的问道 曾钟娥抬眼瞄了一眼杨祖春,见杨祖春眨眼示意便知此事可如实告知:“静纯啊,你和亦如到我卧房说话吧。” “好”静纯扶起曾钟娥,亦如也答应着尾随其后,几人向皇上行了礼后就离开了 “祖春啊,我看咱们也别在这看着了,帮不上什么忙,给太医徒增压力,我们去书房吧”皇上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是”杨祖春答应着也跟了出去 “祖春,这次的蒙面人你是什么看法?”皇上边走边问 “依微臣之见,此次行动必是蓄谋已久,有破釜沉舟之势,只是他们没想到半路会杀出程咬金,坏了他们的事”杨祖春几分庆幸几分担忧 “这次多亏了缘子,否则现在朕早已命丧黄泉,朕的看法与你不谋而合,只不过你觉得他们会是谁派来的呢?” “微臣与几人过了几招,看样子并不是中原人士,个个武功高强,又懂得合纵之术,必不是江湖人士三五联合而成,应该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不是达官贵族手下,就必是哪方朝廷的走狗”杨祖春分析得头头是道 皇上连连点头“有理,如今我朝偏安一隅,是步步退让,金兵也不再步步紧逼,西夏早已自身难保,大理与朕世代交好,吐蕃各国与此相距甚远,难不成是东瀛人想来横插一脚?” “官家,人心难测,姑且不必揣测,等宗祯的消息吧……”杨将军宽慰道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唉……”皇上说着发现头有点痛,捂住了脑袋 “官家您这是……”从宫里临时赶来的中贵人有些乱了阵脚 “官家,您在这已经呆了一天了,且不说有朝政需要您处理,您刚受完惊吓,又要为缘子挂心,实在是操劳,快回宫好生休养,明日还要早朝呢”杨祖春跪着诚恳的说 “有什么消息立刻回禀,明日朕再过来看她”皇上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姨娘,我要去帮缘子报仇”静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急着冲出去,恰好碰到了赶过来的杨将军 “你要去哪,赶快给我回去”杨祖春不怒而威 “姨父,我是想帮缘子……”静纯还没有说完话话就被杨祖春打断了 “荒唐,我知道不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你肯定会问到底,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才叫你姨母把你叫来这,不放心你把官家送走就紧忙赶来”杨祖春责备道 “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考虑清楚”静纯是真心悔过 “好了这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宗祯已经去查了,你见也见过了,快回去吧……” “我……”静纯还想留在这 “还说什么啊?还没拜见你婶母呢吧?” 杨祖春在撵她走 “可是,我要照顾亦如”静纯向亦如使眼色,找留下来的借口 “别使眼色了,连句师姐也不叫,没大没小的,亦如我会照顾好的,缘子一有起色我就派人去通知你,你快回去,别失了礼数”曾钟娥温婉的劝道 “那好吧”静纯只好无奈的乖乖回去 “天色已晚,灵芝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杨祖春不看静纯一眼说道 静纯狡黠的一笑便出去了 “婶婶,您睡下了吗?”静纯异常的温柔在她婶婶的门外敲门 “我以为我们的大姑娘迷了路,不知道哪才是自己的家呐?”宋夫人打开了房门,微胖的身体在里衣下显得格外臃肿 “婶婶,是缘子……”静纯考虑到此事涉及皇上,不便透露实情,便停顿了一下“生病了,我去看了一眼” “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也会低声下气的和我说话了?那杨普缘不是没死吗?”宋夫人一面卸妆一面嘲讽道 “婶婶,您说话总该留点口德吧?怪不得这么多年都不生……”最后一句声音虽小却也进了宋夫人的耳 “你说什么,臭丫头!是谁给你吃穿,养你到现在,你敢这么说我……”宋夫人怒着放下手里的饰品拍着桌子,作势便要打静纯 习武的静纯一把抓住宋夫人的手,怒目而视:“我想摒弃前嫌好意对你,你说我就算了,为何还要牵扯缘子,从小你待我就不如姨母待我好,我先去拜会她们也是正常吧?轮不到你在这抽风吧?别说是你给的我吃穿,这么多年朝廷给父亲的抚恤不都进了你们的口袋,我没和你们要过吧?别不自量力!” “好……”静纯放开宋夫人的手,宋夫人明显底气不足无言以对,眼神恍惚却又不甘。 “夫人,您消消气,这事叫老爷知道了可不得了……”管家听闻吵闹声赶了过来,以他对静纯的了解,自然要先劝宋夫人 宋夫人以为自己来了帮手,反而得寸进尺了起来:“老爷,是啊,老爷不过是个生意人,就算再富有,血缘再亲近,也敌不过那有权有势的将军府!有本事,别再回我们这小门小第的地方来啊……” “何香雪,你别给脸不要脸,若不是叔叔当年贪恋你们家的财产,以你的修养怎么配的上我们宋家!宋府姓宋不姓何,自然是我的地盘,可你这个泼妇在这,我就不愿多待一刻,告诉我叔叔,想我了来找我,我以后就不登门造访了!”静纯竟然将这样的狠话说了出来,虽然有些气话的成分,但也不免是出自真心。这样的话让何香雪听着三分恼火,七分惊讶,也不免又有些庆幸,连管家和灵芝也听得一愣,不过这时管家只能先稳定宋夫人,灵芝陪着静纯出去了 “姑娘,我们真的不回去了吗?”灵芝小心的问着 “当然,虽然有些赌气,但话一出口便收不回了,这样也好,以后自由自在也不必看别人的脸色了”静纯悠闲的漫步在湖边 “可是,这是让杨将军和夫人知道会说你的,你不怕……”灵芝比静纯更担心今后的生活 “自然不能让姨父和姨娘知道”静纯一边摘着柳叶一边思考道 “可是这样我们就不能去到将军府住,那我们还能去哪呢?”灵芝拦住走着的静纯 静纯看了一眼她,灵机一动,“你去帮我办件事。”随后在灵芝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让她走了 第四章 诉衷肠暗含隐情 求赐婚笑里藏刀 “亦如啊,你这次怎么和她俩一起下山来了?原来让你来那么多次都推辞……”曾钟娥带着亦如去卧房 “原来知道缘子和静纯只是回来小住些时日便会回去,心里也无多挂念,如今知道缘子与静纯修习期满,这一回不知何年何月还能上山,心里难免失落,蒙师祖特许,这才下山打算多住些日子再回”亦如细细道来 “嗯,这次也多亏你了,只是这些日子要照顾缘子可能有些地方是要怠慢你了”曾钟娥有些感激又有些愧疚 “碰到这样的事是意料之外,也是我们不想的,怎么会怪呢?况且亦如自幼在山上长大,自在惯了,哪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倒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多担待呢……”亦如说着便向曾钟娥施了一礼 “你这孩子,哪会有失礼的地方呢,这地方也不知道你住不住得惯”曾钟娥带着亦如进了房间“兰儿,一会伺候亦如姑娘洗漱” “多谢夫人”亦如温婉的说 “见外了,以后便随静纯一起叫我姨娘吧”曾钟娥微笑着 “是,姨娘”两人会心一笑,曾钟娥出去了“早点休息” 曾钟娥来到了缘子的房间,见杨祖春也在 “都安顿好了?”杨祖春先开的口 “嗯,不过,我总觉得亦如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又想不起来是谁”曾钟娥疑惑道 “想不到就别想了,你早点去休息吧,这有我呢”杨祖春拉起了曾钟娥的手 “不,还是你去休息,我在这吧,明日你还要早朝呢”曾钟娥劝道 “是啊,老爷,我陪夫人在这吧”雨歌也觉得将军应该去休息 “好吧,你好好照顾夫人”杨祖春嘱咐雨歌 “是”雨歌与曾钟娥一起送杨祖春出去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莫不是你这小妮子想我了?”有一人影从树上飞落 一听这声音静纯便知是谁,并未感到惊讶,回头只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怎么了?”贵和貌似感到不对劲,一改嬉笑面容,难得的严肃了起来 “你难道还不知道缘子的事?”静纯没有搭理贵和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心情差的原因,还有就是自己确实是被贵和说中了小心思 “原来是我没有机会在那安插眼线才只能让你给我飞鸽传书的,现在这个地界难道你觉得我的消息还会如此不灵通吗?”贵和胸有成竹的说着 “那……你怎么没有?”在静纯看来,贵和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有所举动,没想到竟按捺至此 “你觉得以我的身份,深夜造访……好吗?”贵和也有自己的难处 “那与莒他知道吗?”静纯也知道,缘子最在意的不是贵和 “我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贵和没想到静纯在政治方面也的确单纯 “那他在干什么?”静纯的确想知道与莒对缘子的关心是怎样的 “他……在佛堂诵经……”贵和不以为意 “不怪缘子不喜欢你,都这个时候了,你却只知道来这里和别人花前月下”没想到静纯在这个时候竟和贵和打趣了起来 “呦,看来你是承认了”贵和说着便刮了一下静纯的鼻子,被静纯打开了,贵和也严肃了起来:“我又不信那个,就算是祈祷也是不灵验的,何必多费那功夫呢,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已”说完又冷笑了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别说我了,你、怎么没有在那陪缘子?” 静纯终于被贵和问到了正题上,揪着柳条若有所思 “我叫灵芝在那守着呢,说说吧……”贵和穷追不舍,若是对她的情谊也如此那该多好 皇上一个人伏案批改奏折,就连身边的太监也遣走了,怎么也放不下,想起缘子为自己受伤,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心乱如麻 “官家”宗祯回来了 “有结果吗?”皇上并没有什么客气的话,想来心情真的很差 “据回报,那些人是金国的人,不过没有查出来到底是哪里的人?并且,他们的领头人是个女的”宗祯小心翼翼 “女的?真是难办……”线索逐渐清晰,但皇帝却更不知所措 “官家,他们只查到这些,那些人现在很可能已经回去了,我们要不要到金国追查?”宗祯似乎有些冲动 “别贸然行事,我们现在和各国的关系刚有所缓和,他们能这么快回国必是有背景的人,你们现在去调查很可能给人家出兵的理由”皇上虽然心情不好,但却很冷静,一点点的分析着 “官家,这么晚了,歇着吧……”宗祯知道现在皇上很疲累,便心疼起来 “嗯”皇帝不想让别人打扰 “原来你刚大吵了一架,怪不得心情如此差……”贵和才知道原来静纯的心情不只是被缘子影响那么简单 “我现在才是真正的无家可归了……”静纯自己说着也开始冷笑 “那你说你为什么杨将军骂你后你不生气,你婶婶和你吵架你却气成这个样子呢?”贵和开始从侧面开导静纯 “我姨夫是为了我好,虽然他骂我,但是还透着疼爱,我婶婶却不一样,没有妇德,处处斤斤计较,惹是生非……”静纯终于开了口抱怨起来 “嗯,杨将军让人敬重,就是我和与莒有时也不免被他教训几句,可是他说话句句在理,你又没法反驳,顺从是应该的”贵和说着看了一眼静纯的神情,看着静纯不断地点头便知静纯已经上钩了,笑了笑:“你婶婶只是一般妇人,可你不一样,你是将门之后,你自降身份和她吵成那个样子,不说明你和她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无良?”说完便哈哈大笑 静纯这才发现自己被贵和给套进去了,又气又笑,追着贵和变打,却被贵和反追,“不和你闹了……”静纯做了个停的手势“也不知道缘子怎么样了?”有些哀愁 “你这小厮,总是操心这些你帮不上忙的事……走吧,和我去喝酒”贵和为了安慰静纯,只能在心里藏下那些自己的伤心 “原来在你眼里,我一直只是一个小厮啊……”静纯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啦,快走了”贵和一把拉走了精纯 “这么晚去哪喝酒啊?”静纯不情愿的甩开了手 “当然是我家了,你觉得还有哪是比祁国公府上更好的地方吗?”贵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去你府上……可以吗”静纯有些不相信贵和竟主动提了出来 “好心收留你还会替你保密的人也只有我吧,你不愿意就算了”贵和故意挑逗着 “那好吧……”静纯有些兴奋却还要压抑着自己,不自觉的又问出了那句话“那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 “当然是兄弟了!”贵和一把搂住了静纯的肩 “喂”静纯想挣脱,却又怕真的挣脱,扭扭捏捏的叫上了灵芝跟着,其实她多想有个这样的怀抱,可是,她不想以这样的身份来享受这个怀抱 贵和又哪里不知静纯的那点少女情怀呢,从他叫静纯每半月从无尘观飞鸽传书说说缘子的近况开始,越来越多的关心,越来越频繁的纸笺,他便知道,自己惹上了这个小女孩……静纯不说,他更是不能说的,因为他心里有另个人,那个春风拂面的女孩,自他见她起,只一眼,此生不换!可是,他现在又有能力爱谁呢?他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要了那个爱自己的人,不但伤了她,还怕保护不了,要是随便找了个女人,却又不甘命运如此……静纯,只当是个妹妹罢,无家可归,自己不能不收留,但又要浇熄她那情愫的火种,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她…… “你怎么在这?”静纯一醒来便发现贵和在自己的床边趴着 “哦,你醒了,昨晚你烂醉如泥,连灵芝都没法照顾好你,只好我在这守着你了,小丫头!”竑站起来不忘埋怨几句 “哼,叫灵芝过来吧……”静纯心中有些小窃喜,但是灵芝不在身边还真不习惯 “嗯,我叫她给你打水洗漱吧……”贵和说着便出去了 “公爷,沂王世子来了……”贵和刚出来就听见下人禀报 “嗯,请他在大厅等我”贵和说完就准备去见与莒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贵和问与莒 “我担心缘子,昨晚不方便,想今天约你一起去探望”与莒面露忧色,看起来很是担心 “嗯,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你稍等一下,我吃过早饭咱们就出发”贵和淡然地说 “喂,咱们先去看缘子吧……”远处传来了静纯的声音 “你……你、怎么这么早在这?”看着走进来的静纯,与莒看得出这是清早刚起的样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也这么早啊?”静纯虽然结巴,但是却把矛头从自己身上偏离开 “啊,我是打算早点去看缘子,找贵和一起……”与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好了,看你们两个都这么急那我就不吃了,咱们现在就去吧……”趁与莒有些发蒙的时候贵和赶紧岔开话题,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三人商量好便结伴出发 “姨娘,您不要伤心了,没事的”静纯一来便安慰曾钟娥 “静纯姑娘”雨歌对静纯摇了摇头,表示现在夫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是不要说了 “老爷,官家和贵妃娘娘驾到”这时门外有人传话进来 众人急忙来到门口跪迎:“拜见官家、贵妃娘娘。” “快都免礼吧”皇上并无心思在这些礼节上 “谢官家”众人都随着皇上的步伐进了房间 “怎么,还不见起色吗?”皇上看着病榻上的缘子心情很是低落 “是啊,太医现在还没有结论”杨祖春心情也不好,只是应和着,并没有多说甚么 “官家,臣妾在这陪着吧,您和杨将军去书房说话吧”贵妃娘娘对皇上细语道 “嗯,竑儿,贵诚,你们俩也跟我来吧”贵和被封为皇子后改名赵竑,而赵与莒也恰巧被过继给沂王,更名为赵贵诚。 “嫂子,你看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休息吧,快去歇歇吧”说话的人是贵妃娘娘,也是杨祖春的堂妹杨桂枝,和曾钟娥差不多的年纪,但明显要雍容华贵得多,若曾钟娥似那傲雪凌霜的梅一样美,杨桂枝就是那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娘娘,别这么称呼妾身,让旁人听见了,会说将军府不懂规矩的”曾钟娥果然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拿我当外人吗?当年我可是从这杨府嫁出去的,我叫你嫂子,谁敢挑我的不是?”杨桂枝在曾钟娥的面前竟是一副小女孩撒娇的样子 “尊卑有别,要不是这几年经济拮据,皇上关心朝政,您早就是皇后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和我们总是不同的,嫂子不是随随便便叫的,您就不要折我们的福了……”曾钟娥的话让杨桂枝觉得很委屈,不过听了也让人很舒心 “缘子这孩子,性子真直,也多亏了她”杨桂枝怜悯又疼爱地看着缘子,就像亲姑姑一样,丝毫没有架子,转头问下人:“是莫太医在这吗?” “回娘娘,这就召他进来”杨桂枝的心腹果然懂得她的心思 “参见贵妃娘娘”莫太医没一会就来拜见,不过衣衫不整,看样子也是一夜没睡,并且手里沾着血,还拿着断剑 “你这是……”这番打扮任是谁看了都吓了一跳 “回娘娘,微臣仍在研究此毒,至今还没结果,如此衣衫来见娘娘,还请娘娘恕罪”莫太医看来也是个敬业的人 “好了你回去吧”杨桂枝见着这身打扮很糟心,就遣了他去 “这些就是宗祯调查的结果,你们都说说有什么看法吧……”皇上对着在场的三人说 “官家,让儿臣出征吧”贵和激动地说 “万万不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不能过早的下定论,更不能轻易出战,现在,国库经不起这样大的支出,百姓也经不起这样的战乱……”杨祖春急忙阻拦,生怕贵和继续说下去会惹怒皇上,还是老将深谋远虑 “嗯,杨将军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再说就是出征也轮不到你啊。你做事还是有些鲁莽草率……”皇上先是对贵和呵责了一番,又转向一直呆着不语的与莒“你又觉得呢?” “官家,臣有一事恳求您”与莒急忙跪下 “你这是怎么?”在场的人都因这一举动愣住了,皇上也不例外 “官家,臣请求您的赐婚。臣与缘子自幼就情投意合,如今缘子受伤,臣自是心痛不已,就成全臣对她的一片真心,让臣以后保护她吧……”与莒和缘子的事杨祖春不是不知道,贵和不是不知道,皇帝更是有所听闻,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众人一时还是很难接受 “你看呢?”皇上这时看向了杨祖春 “官家,请成全臣吧……”与莒并没有给杨祖春开口的机会,一头叩拜下去 “这个时候,你不要胡闹!”贵和不知道与莒到底是什么意思,怕他惹怒了皇上 “一切但凭皇上旨意”杨祖春知道这件事自己最好不要参与决策,因为以他的身份对这件事是不能改变什么的 “你现在提为时过早,你的心思朕明白了,不过,一切还是等缘子醒了之后再说吧”皇上自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下结论,默默地对与莒点了点头,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实际心思 “官家,莫太医有结果了”这是中贵人在门口向皇上通报 “嗯,快走吧”皇上紧忙起身带着众人离开了书房 贵和却在身后拉了拉与莒,悄声问道:“你傻了吗?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贵和明白,缘子爱的不是他,她始终有好感的是与莒,他不是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也明白这件是早晚有一天要有个结果,只是,他不能接受的是,与莒从来临安后什么事都和他商量,唯独这件事没有,唯独这也关系到贵和的 “我只是一时没有忍住,今早看见缘子的病情比我想象中的严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没有心思听官家说的那些,自然也没有机会和你商量就说了”与莒还是一脸落寞的样子,任是谁也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唉,我真怕你惹怒了官家”贵和是发自内心的紧张与莒 “快跟上吧,我想知道到底怎么样了”与莒不想贵和再继续追问下去 第五章 求解药众人上山 忆往事回首前尘 “你的意思是,没有结果咯?”杨桂枝在质问莫太医,神情很生气 “怎么会呢?你到是说啊,你是皇宫里最有资历的太医,怎么会有你解不开的毒素呢?你会不会没搞清楚?”静纯也很是着急 “官家到……” 众人急忙来拜见皇上,被皇上打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莫太医:“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连你也没有办法?” “微臣没有资格做这个位子,还请官家降罪……”莫太医也痛心疾首,今天自己竟然也有不懂的地方 “夫人,您要注意身体啊……”卧房传出雨歌安慰曾钟娥的声音 “你快进去看看吧……”皇上向杨祖春示意,杨祖春便进了卧房 “你说说具体的情况”皇上叹了口气,真的无可奈何 “恕微臣才疏学浅,这毒微臣生平未见,实在不知如何解法啊?”莫太医很害怕自己人头不保 “民女见过官家”这时亦如从卧房里出来了 “是你啊……”皇上这时并无心情理会旁人 静纯看出皇上心情不好,想拉亦如过来,亦如却接着说:“民女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你是谁?连太医都没有办法,你会有方法?”杨桂枝一见到亦如心中就很不舒服 “娘娘,她是静纯和缘子的大师姐,为人忠厚善良,不会欺瞒我们的”静纯觉得贵妃过于忧虑了,忙解释道 “其实也不是我有方法,是我想到有一个人可能有方法”亦如见贵妃的凶相有些胆怯地说 “难道你不知道在皇上面前不能自称我吗?纵使你可信,怎么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可信呢?”杨桂枝越发的咄咄逼人 “娘娘,让她把话说完吧,现在还是缘子的病情要紧,请您不要在拘泥于礼节了……”与莒这个时候竟出来帮曾有一面之缘的亦如说话,几句话并没有惹怒杨桂枝,也让亦如安了心 “贵诚说的是,你不要打断她”皇上这时也发了话 其实杨桂枝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一直以来她都以端庄贤惠示人,不知怎的,见了亦如竟有种莫名的厌恶感,不曾被皇上指责的她,今天竟因亦如失了分寸,虽然表面上不再纠结于此,心中却对亦如这个单纯的人有了反感,久久不能释然 “民女只是听闻民女的师祖无尘观的云贞道长对医术很有研究,也经常为人解毒,想来她兴许会有办法……”亦如战战兢兢,生怕别人再说她的不是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官家,师祖她确实很厉害,不妨一试……”静纯对亦如的建议倍加赞许,也来劝皇上 “嗯,那朕即刻就派人去无尘观请云贞道长出山”皇帝被说服了 “万万不可啊,官家”莫太医阻拦道“官家,此去路途遥远,一去一回定会耽误了杨姑娘的病情,若真要请云贞道长,就带着杨姑娘一起上山吧” “官家,莫太医言之有理,缘子的病情实在不容耽搁,臣奏请官家准臣护送杨家娘子等人一同上山。”与莒急忙说道 贵和似乎什么事情都要反映的慢半拍:“儿臣也想去!” “罢了,就算你们留在这也没有心思,你们俩准备一下,静纯也去吧。”皇帝果然宽厚 “罪臣有个不情之请,想一同上山,一则路上可以照顾众人,二来戴罪立功,顺便增长微臣的见识。”莫太医急忙恳请 “也是,官家,就一并准了他吧”杨桂枝急忙在旁边帮着求情 “嗯,你要是治不好缘子,就别回来了……”皇帝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官家,您国务繁忙要先回宫,臣妾就留在这照顾缘子到他们离开吧……”杨桂枝不知又在耍什么心计 “嗯”皇帝在众人的恭送声中离开 送走皇上,众人都往回走,杨楚琇拉着曾钟娥:“嫂子,我想回我原来的房间看看……” “嗯。这么久,你也累了,就让雨歌带路进去休息吧”曾钟娥咽泪装欢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也歇歇吧”说着杨桂枝就带着宫女离开了 将军府的一处角落,一个打扮华丽的贵妇在与一位俊朗青年秘密的交谈着什么,看样子,这样的私会已不是第一次了 “当初史大人向本宫推荐你我还有些质疑,你并不算出众,要说老实忠厚你也并不算是做傀儡的最佳人选,不过,你今日的表现可真是令本宫刮目相看啊……”原来这位华贵的女子正是杨桂枝杨贵妃 “您谬赞了,比不上您的八面玲珑……”貌似这人并不想理会她的话 “你这话,倒是颇不情愿啊,你别忘了,坐上世子的位子是谁扶植你的!”杨桂枝猛地转头,看来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恩惠我会记在心里,您就必不时刻挂在嘴边了吧……”此人抬起头,不卑不亢,不正是那赵与莒 “好,你记得就好……不过今天这事如若不是本宫提前告诉你官家偏爱缘子更甚于宫里的公主,你会赢得官家的欣赏和杨将军的感激吗?”杨桂枝倨傲的说 “官家宅心仁厚、福泽万民,的确偏爱,更甚于您这个堂姑呢……”与莒从来说话都不免讽刺 “呵,你今天所作所说,都表明你也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既然这样,你又何须讽刺我呢……”杨桂枝妄图扳回一局 “我与缘子本就青梅竹马,就算今日没有娘娘您的提点,日后,与莒也是要娶缘子为妻的,朝夕的事情而已……只是今日这时机刚好”与莒笑笑,对贵妃不屑一顾 “你这话,不是有没有我们你都可以一步登天变了?官家赐名你为赵贵诚,连赵贵和都妥协了,可你私下却还是叫自己本来的名讳,你这样做恐怕会被有心人传给官家听!”杨桂枝有些恼羞成怒,她打算扶植的傀儡竟这样和她说话 “我们都各取所需罢了,史大人深知与莒的为人,我不会受任何人控制,没有什么能要挟得了我……”与莒的傲气真的让杨桂枝无所适从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没有这事,你定会娶了缘子?若真是这样,你的妻子也要挟不了你吗?”杨桂枝似乎抓住了什么玄机 这回与莒真的被他问住了,但觉得已经出来许久,不该再和他废话下去,便只好顺着他说:“杨普缘早已是我囊中之物,论家室地位,现在的我们都最般配,论贤能才德,没人比她更能帮助我,做我的妻子也不过是我的一步棋而已,棋子怎能要挟得了我呢?不过,与莒也庆幸能结盟娘娘您,今日多有冒犯,希望您别挂在心上,来日方长,仰仗您多多提携!” “这才爽快!好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也该回去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杨桂枝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回头轻笑着 与莒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与莒自己慢慢的往回走,心中对自己的话也诸多疑问,若真的没有她的点拨,自己到底会不会娶缘子,会吧,自己从小就喜欢她,午后的阳光洒在她额头上,她抬眼笑笑,多美,那时的我们在花海中,嬉戏着,指尖穿过她的长发,她那样活波,却又不失些稳重,对什么事都那样有见地,甚至比我还要精通政治军法,认真起来倔强大气……这样的女子谁不想要,有多少人垂涎她的智慧和美貌,偏偏自己如此的幸运,可是对自己来说,还是少了些什么吧,若让她做我的妻子,明明知道是命中注定,为什么又有些不甘,不甘什么呢?算了,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先关心她的病情吧,她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与莒并不知道,隔墙有耳,他再小心,这毕竟是将军府,他和杨桂枝的话,偏偏是最后一段话,被从小路寻他的雨歌听了个“明明白白”,雨歌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自己从小就羡慕姑娘和与莒的感情,为什么这才是真相,为什么不是真爱!她心中的赵与莒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她心中的公子形象轰然坍塌……常年跟随姑娘,她更明白姑娘对赵与莒的心思,她更替姑娘不值,但是,这些事她也只能藏在心底,跟谁也不能提起…… 阴雨蒙蒙,正如人们阴郁的心情,众人几经颠簸,终于上了无尘观 “师祖,是什么毒啊?”静纯见云贞把完脉,急忙上前询问 “据我观察,是玉轮草和雪蛛毒”云贞面色也并不是太好 “这玉轮草的毒老夫倒是听说过,该草产自大理,以我朝和大理的交情定能求得解药,可这雪蛛毒却没听闻过”莫太医虚心求教 “这个你不要费心,后山上就有许多草药都可以抑制玉轮草的毒,只是这雪蛛毒,实在难解……”云贞并未多说 “师祖,真的没有办法吗?”一向淡定的亦如此时也乱了阵脚 “雪蛛是长白山的特有灵性生物,其毒举世无双,不过曾经有人研制出了解药,并且我也亲眼见过解毒成功”云贞说到这不免也有些安慰 “这样,找到了那个研制出解药的人不就行了?”静纯不解为什么云贞还这么犹豫 “可是,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我还不确定他是不是有解药的秘方流传于世,所以我近几天要潜心研究,可能需要些时间……”云贞其实心里早有打算,但是没有向任何人说明 “我这就去写书信寄回临安……”贵和急忙出去了 “姑娘要是好不起来,我也不活了……”雨歌放声大哭,让所有人心里都痛起来 “别这样……姨母会伤心的”静纯紧忙拉起了雨歌,让灵芝带她出去 “道长,一切都拜托你了……”曾钟娥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将军夫人,简单的只一句话让云贞的压力很大 “那,贫道就先告退了……”云贞退到门口看见了等待的慧娴 “师父,缘子怎么样?”慧娴很着急,毕竟缘子是她特别疼爱的弟子 “你去召集一些人去后山采草药,一会我给你样本”云贞并没有理会太多 “可是师父,不还是有一种毒没有解药吗?怎么办?”慧娴不假思索便开始询问 云贞盯着慧娴看了一会,没有表情“回来再说吧” “是”慧娴也觉得自己是给了师父太多压力,却并不知道云贞想的另有其事 “师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云湖紧忙迎进深夜前来的云贞 “这么晚,你不也没睡?这几天又要委屈你了……”云贞慈祥的笑了 “这、难道她们要逗留很久吗?”云湖每次在遇到官府的人前来时都会躲起来不出面 “你的消息不至于闭塞至此吧,缘子中了毒你知道的……”云贞有些严肃,她见不得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啊,她小小年纪,竟如此不幸,难道师姐你也没有办法吗?”云湖有些得意,但却还是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可恨之极 “哼,师姐不才……自问没这本事,那、你呢?”云贞说到这突然侧过头来问云湖 “我、呵,师姐你真会开玩笑,云湖可是连您的千分之一都没学到,怎会有解毒之法”正在喝茶的云湖愣了一下,随即就释然了 “别装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诸葛勋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吗?”云贞这次是真的不满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这贱命一条,师姐要是看不惯的话,尽管将云湖交出去好了”云湖说着表现出她那楚楚可怜偏又傲骨的模样,好一朵凌霜的梅 “我一定会信守诺言,这也是无尘观对你的承诺,至于解药,师姐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我会自己回去潜心研究的,你这几天就好好待在这里吧,有时间我会过来的……”云贞考虑一下觉得还是不能轻举妄动,便要告辞了 “师姐慢走……”云湖似乎是在掩泪,可是随着云贞渐行渐远,云湖竟是一脸的冷笑模样,阴险可见一斑 “官家,如何?”宗祯看皇上接到了信后眉头紧锁 “贵和说缘子是中了长白山上特有的雪蛛毒……”皇上放下信,长叹了口气,虽然有了结果,可是这就说明…… “官家,金人实在欺人太甚……”宗祯按捺不住 “不,也可能是别人故意想转移视线……”其实皇上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想让宗祯继续再说下去 “官家,您怕什么?您不是一向最疼爱缘子吗?为什么她生命垂危的时候您却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呢?”宗祯越说越激动,因为皇上在他心目中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放肆!”皇帝有些发怒,因为这是他也无能为力的事,“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这是国与国的较量,这不是朕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天下苍生!” “官家,国家虽然经不起动荡,但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如此地步,他们那天的目标是您呐!宗祯曾听人说起家父骁勇善战,自己也想追随先父遗志,愿意带兵出征,代我朝讨伐蛮夷!”宗祯说着跪下主动请缨 “你不必再说了,你太年轻,还没有完全考虑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就算是带兵出征,也轮不到你,你还是先退下吧,让朕清净会儿”皇上说着用手托住了额头,显得甚是疲惫,宗祯见了也很不忍心,只好退下 看见宗祯走了,皇上便开始来回走动,想起了那些年的往事,宗祯的父亲那时是一大将手下得力的副将,就连杨祖春和宋昭德都是宗祯的父亲一手带起来的,后来三人成了结拜的好兄弟,那时宗祯的母亲正怀着他……后来,宗祯出生了,再后来,宋昭德和他的妻子战死在沙场,宗祯的父亲因罪而秘密处死,杨祖春今天又要面临丧子的伤痛……是他让三人并肩作战,给了他们荣耀,而今,又是他给了三人不同的命数及伤害,他自知对不起宗祯的父亲,见到宗祯的时候便起誓要好好栽培他,但不会让他上战场。宗祯果然有和他父亲同样的血气,但是,自己又怎能让他冒这样的险!自己身为皇帝,不能做的却这许多…… 第六章 异邦心事纷纭 道观迷雾重重 “郡主,你回来就好,勿需如此自责……”这位老者看见珠罗深深自责边安慰道 “大人,都怪珠罗,擅自做主,没有事先和您请示,便自作主张,损失了七郎……”珠罗还是不能从那失落的氛围中脱离出来 “我的计划你已经完成得很好了,明天我会去和王说是我的主意,你不必出面。”这位老者颇有担当 “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珠罗不能让您背负这不属于您的罪名……”珠罗恳切地说 “你想让王对你说些什么呢?难道要惩罚你吗?然后让士气低落吗?老夫自有方法,王一直仰仗老夫的谋略,出一次纰漏不会如何怪罪我,就这么定了。”那位老者的话让珠罗没有可以辩驳的地方只好点点头 “王,最近好吗?”珠罗想了良久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嗯”老者笑了笑,“郡主你如此的关心,为什么当初王要纳你为妃的时候你拒绝的那么果断,甚至扫了王的颜面” “大人,您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问呢?”珠罗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透,有些羞愧 “你错了,老夫并不知道,可以说说吗?”这位大人似乎有着让人无法抵挡的说服力 “珠罗爱慕王,从小便是,那时他还不是王,只一心想做他的福晋,后来发觉他并不中意于我。”珠罗叹了口气,鼓起勇气打算继续说下去:“他成了王,有了宠妃三千,但珠罗不在乎,珠罗为他开疆辟土,为他守江山,珠罗知道他感念珠罗,但我不求他的感念,只是想真切的为他做些事而已,他要纳我为妃,我明知道那不是爱情,但也曾动摇过,可是,那深宫岂是我一介武夫能久居的地方,不如自己识趣些,继续走着我的路,默默地伴着他罢。” “老夫佩服郡主,今天以前,佩服郡主的技艺超群,今天,折服于郡主你的心性,你真是金国不可多得的英雄!”这位大人甚至拍手叫好,看来是真心的欣赏 “大人您真是过奖了”珠罗显然还没有从那情感漩涡中走出,对这样的赞扬还没有心情接受 “不,我扎阿那还没有佩服过谁,但今天,你是真的令老夫佩服,这样为一个人默默付出不求回报,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原来这位大人就是金朝的老谋臣扎阿那 “大人您不也是吗?一直在为着金国付出,甘心扶植王。”珠罗不解大人为什么这么说 “先王曾有恩与老夫,老夫甘心报恩,如若不然,老夫定不会甘心扶植。”说到这扎阿那看见了珠罗惊愕的表情,但还是继续说:“老夫明人不说暗话,一直将郡主你当作忘年之交,有些话老夫不瞒你,金国的势态每况愈下,老夫不能让别人来毁了国家,必须担当起来,谁来当王对我来说都一样,因为他们都要用我的谋略来守住江山,他们必须听我的,谁要是阻挡我维护金朝的路,我就会铲除谁,包括王!我忠于的不是个人,而是先王交托给我的大金朝,这才是我的使命!” “这……没想到……”珠罗竟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呵呵,不过至少现在,我们要忠于同一个人,我们同心协力,定能守住江山,不负先王嘱托!”扎阿那说着拍了拍珠罗的肩膀,表示安慰 “是啊,王以后更要仰仗您呢”珠罗自知计谋是敌不过扎大人的,所以只能求情。再侠骨的女儿,终究敌不过一个情字…… 这样的技俩又怎能逃得过扎阿那的法眼,只好叹息道:“王没有爱你是他的不幸,不过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试问世间哪个男子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对他服服帖帖呢,可能你太果断,让王无所适从,你给不了他要的温柔,让他感受不到男人的尊严……若是还有下辈子,做个普通的女人吧,成为贤妻良母,一心相夫教子,这才是你该享有的幸福!” “面对国家形势如此,虽身为女儿身,又岂能没有担当,怪就怪自己没有福气,乱世如此,珠罗又怎能计较于儿女情长!”珠罗言辞恳恳,没有人不为所动。 “云湖啊,昨晚是师姐说话冒昧了,伤了你的心吧?”云贞一大早起来便来找云湖 “师姐,您这是什么话,我担当不起,云湖本是贱命一条,当年还承蒙无尘观肯收留,才苟活至今……”云湖也说了一番客套话 “往事就让它过去,今天来找你,主要还是有别的事”云贞终于进入正题 云湖也明白,自己是如何也担当不起观主的谢罪的,除非她有事相求,一切在意料之中,不过还是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师姐有事尽管说,云湖能帮上的定当尽力。” “诸葛勋没能把雪蛛毒的解药留存于世,但毕竟也是从书中辗转得知的,我想,师姐虽然不才,但也要尽一份力量,你把他遗存的医书给师姐看看不介意吧?” 云湖虽是不情愿,但毕竟寄人篱下,不好反目,便随意拿了些无关伤痛的书拿给云贞“师姐您尽管看去,我也就是个废人,这些就算留在我这也无用的。” “那就多谢你了……”云贞准备离开了“不过,这些时日,还要委屈你。” “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就是我的荣幸了……”云湖这句话并非假话 “嗯,那我走了……”云贞离开了,云贞随意翻了翻这些书,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云贞懂得,小气如云湖那样的女子定不会轻易放过报仇的机会,就算要改过自新,也必定不会老实交出所有,诸葛勋那样精通医术的不世之材怎么可能只有这些浅薄的不能再浅薄的书,所以,云湖必定是有所隐瞒,只不过,她到底知不知道解方还是个谜 “云贞道长”莫太医在路上偶遇云贞 正在思索中的云贞有些慌张,但毕竟是一观之主“原来是莫太医。” “呃,刚才我已经去看过昨日整理的那些药材,老夫自愧不如,也更加相信在道长这里能学到更多,希望得到您在医术上的帮助。”莫太医一番话真是肺腑之言,要是平日,这些话在云贞这还算受用,可是…… “莫太医身为朝廷命官,没有治愈杨普缘的毒伤竟一点也不慌张,还如此谦逊来讨教,处事如此淡定真令贫道佩服。”云贞貌似在夸奖,但其中的讽刺也令人刺耳 “这……老夫寄希望于道长您,所以想去后山之中走走,看看有什么草药……”莫太医显然底气不足,但确是实话 在云贞眼里,莫太医虽是官场中人,但为人处事倒还不如自己诡谲,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这后山中的药材也不过是采回来的那些,莫太医实在不用亲自劳烦您,贫道这里有些医书,本想拿来研究雪蛛毒,但是见莫太医如此恳切便将这些书先借于你吧。” “这、这是真的吗?”莫太医激动溢于言表,简直不敢相信 “嗯,你拿去就是了。”云贞如此大方,却把莫太医也做了自己的棋子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告辞。”莫太医接过医书就兴奋的回去了 云贞走回松鹤厅,发现慧娴正在等她:“哦?今天这么早。” “师父,您这么早就起了?”慧娴给云贞端洗脸水进来,没想云贞不在 “嗯。”云贞懒得说话 “您去哪了?”慧娴也知道云贞的心情不好,但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云贞转身看着慧娴,慧娴自己都有些发愣,生怕是因为自己多嘴,但云贞又淡淡的笑了,似慈母一般问道“想听故事吗?” 慧娴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但知道师父的话并不是个问句,自己只能像个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亦如,你起得好早啊。”懒洋洋的静纯正在梳洗打扮,而亦如早就已经在房间里等她了 亦如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快乐似乎就不属于她了,就连笑容也像挤出来的一般,不过却那样忧美。 “好了,走吧,看看你说的拿手菜是什么……”静纯拉着亦如,顺便叫上与莒和贵和一起去吃饭 “嗯,这些怎么原来没见你做过,你太厉害了……”静纯光是闻着香味就已经垂涎欲滴了 “真是不错哦,静纯,你怎么没有和你的师姐学几个手艺啊?”贵和看着这一桌子的饭感觉并不像是会出自亦如之手,不禁感叹 “你们这几天为了缘子的事心情都不好,看你们食欲也不怎么样,刚来这里更会住不习惯,怕无尘观的斋菜你们吃着不可口,便自作主张做了这些。”亦如的回答虽然简单,但是每句话都让人觉得温馨 “唉,亦如,和你一比,我真的是自愧不如,你考虑的好周全啊……”一直风风火火高高在上的静纯从未这样自卑过 亦如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因为她的师叔祖说过:“少言会避免祸从口出,而微笑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你还站在那里干嘛?快坐过来一起吃啊……”与莒虽然没有夸赞她,但是却最关心她 “这怎么可以,你们是客人,身份更是尊贵……”原来亦如心里还有这些顾虑 “灵芝,快带亦如过来做……”静纯支使灵芝去拉亦如 “不要,你们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亦如扭捏着,小女人的情绪暴露无遗 “亦如,你根本不用把它们当成皇子世子的,他们原来也和我一样的,你不要顾虑那么多,他们平易近人,可以一起玩的很好的……”静纯还在试图说服亦如 亦如还是不说话,笑着摇摇头。 “这几天大家心情郁结,难得你让我们放松了一回,你这个样子,我们哪还有心思吃饭,真是辜负了一桌的美食……”与莒并没有劝说,只是侧面的慨叹,但这才是最能令亦如松口的话 “我……”亦如不知如何以对 “快过来吧”静纯适时地给亦如台阶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们快吃,我来给你们倒茶……”亦如感念与莒的宽容,欣赏他的机智,脸竟有些发红了 “嗯,吃了你的菜,我都不想要府里的厨子了……”与莒吃了一口便开始夸赞。一伙人正聊得其乐融融的时候,慧娴进来了 “慧娴见过贵客。”慧娴上前深施一礼 “啊,”静纯和亦如都惊慌起来,急忙起身拜见:“师父!” “亦如,师祖有事找你。”慧娴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声音有些清冷,“贫道告退。” 亦如回首看了静纯一眼,两人点了点头,但在门口的时候有些不舍,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但还是要紧跟师父的脚步“师父,师祖找我是什么事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慧娴的声音依旧有些冷 亦如不知道为何今天师父如此古怪,对自己的态度也异于往常,心里有些纳闷,不过容不得多想,转眼就来到了松鹤厅 “你进去吧。”慧娴连正眼都没有瞧亦如 “师父您不和我一起进去吗?”亦如看着师父的背影,有些奇怪 “我在外面等你……”慧娴头也不回 亦如进了松鹤厅先给云贞行礼“师祖” “嗯,你来了”云贞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是不是疑惑为什么单独叫你来?” “嗯。”亦如恭敬地点点头 “其实我是有事找你帮忙。”云贞看着有些疑惑的亦如继续说,“我知道,这些年来,云湖一直在帮你学习一些东西,我没有阻止,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我也想培养你,我明知道,云湖私下培育你是违反规矩的,但是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请师祖惩罚。”亦如听到这里有种东窗事发的感觉,连忙跪下主动请罪 “你不用这样,我知道这并不是你本意,这么多年我都没说就算是一种默许,今天我要你帮的忙就与此有关。”云贞扶起面色苍白的亦如 “师祖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亦如现在还是有些惊慌 “你不要怕,之所以我会和你说,就是因为你们这一辈的观主我属意于你,不过有些事情你可不能瞒我,必须要听我的……”云贞的话前半句温柔,后半句却严肃起来 亦如虽然有些懵懂,但大致怎么回事已了然于心,不禁有一种找到靠山的感觉,便点头 “虽然我知道云湖会单独训练你,但是我并不知道她具体教你些什么,也不知道你掌握到什么程度?”云贞有些拐弯抹角,但亦如听得真切 “自幼师叔祖就督促我的武功,后来教习棋法,书法,诗词而已,有时还会传习一些厨艺和女红……”一如小心翼翼的回答,但却是一字不漏 “嗯,这些对你都大有裨益,可是她没有教习过你医术吗?”云贞细细查问 亦如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依旧一五一十的回答“师叔祖近两年来有让亦如认识药材,但并未涉及医术,她说医术较难,现在我还不能很好的懂得,要循序渐进,在学习乐理的的空闲再去了解药理……” “嗯,计划不错……不过这就难办了。”云贞装得有些忧愁 亦如并不知道自己已在圈套中“有何不妥吗?” “你应该明白,你师叔祖心高气傲,他要知道我是在宽容你们心里一定不好受,面子上也会挂不住,所以有些事我还不能去和他说,无尘观是不准私藏书籍的,所以要你去借一些书……”云贞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目的 “嗯,亦如会去做的。”亦如考虑一下,这对谁都没有坏处便一口答应下来 “我知道你和缘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更知道你们的感情,如今缘子出了这样的事,你能做的就是去研读你借的书,你愿意吗?”云贞软硬兼施 “我?”亦如有些惊讶“为缘子做事是应该的,可是,我怕我不行……” “你已经熟悉了两年的药材了,平时也会接触一些医术常识,叫你去研读医术自有我的道理。那雪蛛毒是何等的杂难,我们这些人只会用常规的思维去思考,那医书就算是读千百遍也再难发现其中奥妙,这个瓶颈,只好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去突破,你一定会发现一些不一样的见解……”云贞的一段话不仅打消了亦如的顾虑,还鼓舞了她 “亦如定当竭尽全力”亦如一步一步步入了陷阱,是好是坏都是未知 “还有,今天的谈话不要和任何人谈起,你师父、师叔祖都不可以,包括静纯,还有昏迷的缘子,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也算是对你的一个考验吧……”云贞最后还不忘保守秘密 “嗯!”亦如坚定地点头 “好了,你去忙吧,把你师父叫进来……”云贞装作有些累的样子,示意她可以走了 “亦如告退……”亦如行完礼后便去叫慧娴 第七章 凤儒阁琵琶忧思 御风坛拂尘赤练 琵琶声响,那婉转悠扬的声音如天籁般走进路人的心里……小桥流水乌篷船,二楼那扇半遮半掩的窗透着神秘,便是那日日琵琶声起的凤儒阁。 “蝶漪姑娘,”店小二上了二楼轻声唤着,也不想扰了佳人的雅兴 “进来吧。”不仅琴声如此动听,连本人的音色也如此温柔 “姑娘您今天脸色可不大好,是最近的饭菜不合胃口了吗?”听这小二的意思,这位姑娘倒是常住在这 “那倒不是,就是想着这公子也好些日子没来了吧?”蝶漪姑娘问着,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嗯,快四个月了……”店小二记得到清楚“不过没关系,公子他给您交的房费到年尾呢,您放心的在这住吧……”小二细心的摆好饭菜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与公子约定每三个月他来看我一次,从未失约,可这次……”蝶漪说着眉头便蹙了起来,并无半点心思在饭菜上 “哦,我知道了,您是怕公子……”店小二嘿嘿的笑了两声便又道“这个您更不用担心了,您长得这么漂亮,多才多艺的,公子不会不要您的,肯定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您别往心里去……”听店小二这么一说,倒不得不再细品这蝶漪姑娘的容貌,要说这女子相比,亦如柔美,她柔美中不乏坚毅,静纯可爱,她可爱中还多了一丝成熟的韵味,缘子大方,她却还有那病胜西子的神态,珠罗英气,可她还透着妩媚…… “我担心的也不是这个,你呀,就不要瞎猜了,忙你的去吧……”蝶漪莞尔一笑,并不想把自己的烦恼也加给别人 “唉,那您别愣着了,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小二说着便关上了门 蝶漪哪还有心思吃饭呢,强颜欢笑已是她尽力了,她想着,若真是有事耽搁了,何不自己现在就为他卜上一卦?自己怕的就是、真的算出来个好歹,可怎么办…… “亦如,自从你被师父叫走了之后这两天就没见你,在这忙什么呢?”静纯真不像个大家的小姐,连门都不敲直接就闯了进来 “啊……”在里面潜心研究医书的亦如着实被吓了一跳。“你来了。” “不用招待我……”静纯见亦如要给她斟茶连忙阻拦 “那天师祖说我最近因为忙着缘子的事没有潜心修习,和缘子下山作为师姐还没保护好缘子,让我闭门思过两天。”亦如果然对医书什么的只字不提,也是个心思机敏的人 “哦,这几天那两个人的心情烦闷,提不起精神,又不敢见到姨娘那伤心的脸,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灵芝还要去安慰雨歌,都没有陪我……”静纯显然心里还是没有长大,不过童心未泯也未必是坏事,至少不会因现实而太苦恼 “那你去后山散散心吧……”亦如一半建议一半敷衍 “你也不陪我?”静纯只有到了万般无奈的时候才会找她认为最无趣的亦如 “我不是说了,闭门思过是师祖的命令吗?现在刚刚辰时,我要等到未时才能去见师祖,再听她的训斥呢……”亦如也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啊 “唉,看来你也是个苦命人啊……”静纯说着就起身了走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看着静纯的背影亦如是既羡慕又嫉妒,她什么都不用想,从来都是有人为她铺好了路,自己又懊悔怎么可以嫉妒师妹,又气自己到了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心中烦得很……可是,她又怎么知道静纯的苦楚呢?虽是宋将军的遗孤,家中却有忙的一年见不到面的叔叔和处处斤斤计较的婶婶,还不如真的无牵无挂的好,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喜欢的是自己最要好的姐妹,所有的事情都显着她就是多余的…… 临近未时,亦如紧忙整理好衣襟去找云贞,在白云斋外见到了慧娴:“师父。” “嗯,怎么来这了?日头这么烈?”慧娴态度比上次温和了些 “我在找师祖,刚去了松鹤厅她不在……”亦如一五一十的回答 “哦,师父她不在这,这个时候,你去御风坛那边看看吧……”慧娴指点道 “是,徒儿告退”亦如向着御风坛走去。那御风坛,其实也唤作御风潭,这个坛便是设在一个绝美的潭边,这是历代观主才能来修行的地方,御风坛倚靠着一颗大树而建,午后烈日当空,坐在坛上,背靠大树,风从水面上吹来,凉风习习,最好不过,故得名御风坛(潭)。亦如远远地见着云贞在闭目,不敢上前,只得在烈日下等待,轻喊了一声“师祖。” 云贞似乎就是在等她来一般,并没有睁眼便道:“到我跟前来吧。” 亦如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生怕踏碎这美的清宁“师祖。” “有什么发现吗?”云贞睁开了眼,开口便是这句 “这……亦如无能,并没有找到可以救缘子的办法。”亦如是真的很痛苦,自己以为在师叔祖那偷学了不少,现在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中觉得愧疚 “没事,你不用灰心,你也尽力了……”云贞笑道,仿佛一切也在意料之中 “这、可是,亦如不甘心……”亦如听了师祖的话想要哭出声来 “别这样,就是老郎中也没有法子,本就不该给你这么大的压力。师祖再想别的办法,你以后还是照常去你师叔祖那接着学平时学的,别露出什么马脚……”云贞最后不忘嘱咐道 “嗯,亦如明白。”亦如只能点点头 “这两天你也很累了,快回去歇着吧……”云贞不想再多说了 “亦如不打扰师祖了,亦如告退。”说完,亦如就走了 见亦如走远了之后云贞又开口道:“别藏了,出来吧” “什么都瞒不过您……”慧娴从一棵树旁走了出来 “刚才的话都听到了?”云贞还是笑笑 “嗯,连亦如看的医书也没有办法……”慧娴说到这面色凝重 “是啊,你打算怎么办呢?”云贞抬眼问慧娴 “这、一切但凭师父安排。”慧娴的气势仿佛视死如归 但云贞要的不是这个“慧娴,怎么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靠我呢?我都和你说了,我要把这观主的位子传给你,所以从现在起一切都要你做主。” 慧娴听了这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可是师父,我还没有历练好,这是不是太早了?” “谁也不是一来是就会做观主的,缘子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更要用这件事来历练你,缘子的性命可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云贞突然严肃起来,不留余地 “可是这样,徒儿会更加紧张……”慧娴还是胆怯 “你不小了,为师当年也是这般年纪经历的考验,你可不能怯懦,给为师丢脸。我还是会给你提供一些帮助的,不过全局可就要你一个人来把握了……”云贞还是劝说 慧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徒儿领命!” “嗯,这才像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慧娴,别让为师小瞧你……”云贞最后一句话有些激将有些玩笑 “徒儿一定尽最大努力,不会给您丢脸的!”慧娴也不再那么紧张 “看,这风景多好,以后,你也会在这里修习……”云贞开始和慧娴闲聊家常 下弦月,看着月亮一点一点的缺口,是说有的命数回不来了吗?对月酌酒自古就是如此的雅致,这夜…… “贵和,你别喝了,你都喝多了……”静纯拉着一直往嘴里灌酒的贵和 “你别拦着我,咱们来了都快五天了,还是一点方法都没有,我能不愁吗?”静纯最终还是没拦住贵和 “我也知道这两天大家心情不好,可是你也不能拿这种方式发泄啊……”静纯果然也有体贴入微的时候,只不过此时的贵和早已喝醉,还是因为别人 “你也知道大家心情紧张、烦闷,那你还拦着我……”贵和趴在桌在上想再抓起酒杯,却没了力气 “你倒是劝劝他呀……”静纯对着旁边一直不说话,却一直在喝闷酒的与莒说 “谁都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是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办法吗?醉了就好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不会看着她……”与莒没有忍心把话说完便又喝了一小口 “你们说的对,看着缘子的脸色日渐苍白,知道众人的心由充满希望到觉得空欢喜一场,看到姨娘每天咽泪装欢,你们每天像张死人脸一样,我被你们压抑够了,我不管了,我也要解脱。”静纯说着便抢来了桌子上了酒壶 灵芝见状知道大事不妙,急忙阻拦“姑娘,贵人们疯,您怎么也跟着一起疯啊?你本就没什么酒量……” “你别管我,我心里也难受,我压抑这么久了,我也要释放……今晚要一醉方休!”静纯拿着酒壶一饮而尽,眼角低下了泪,可这一切只有灵芝一人察觉 灵芝也知道小姐的心性,只好道:“我又能管得了什么呢?等你们醉了,想休息了,我把你们安全的扶回去便是了……” 这样的夜,有人愁,自然有人欢喜。夜是冷的,不会因为谁的几句暖语便使别人也暖了起来 “再过几天,你们就该准备办丧事了吧?”云湖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坐在椅子上品着茶,目光时而温柔时而狰狞,又仿佛在跟谁说诉说着什么:“没想到吧,你们也能有今天?也有求着我的时候……你们也会眼睁睁的看着至爱亲人的死去无能为力,而这一切,不都是报应循环吗?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可是偏偏那么巧……呵,没算到他们下山的时间刚好救到那老皇帝,更没算到缘子竟然挨了这毒!我该高兴的吧,这么多年也终于盼到这天……” 云湖不知道,她以为这样的夜,这样的静谧,却不料一切都是那样的波谲云诡,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听着她说着那些不该说的话…… “其实,我本能帮你们的,可是、我偏不,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自由、我的尊严、我的爱情,仅剩这苟且的生命,留着,就是为了看你们一天天的潦倒!”云湖虽然恨恨的说着,眼中却也泛起了泪光,被仇恨蒙蔽心智的女子,只能用仇恨来了却残生! 黑衣人悄无声息来到了又一隐秘的地方,摘下面罩,看见了伫立在树前的背影,放慢脚步,轻声道:“师父,找了您许久,原来您在这……” “是啊,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便想出来走走,你这么晚……”这女子说着便回头,原来是云贞,不过看到来者竟愣住了:“你怎么这身打扮?” “慧娴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重,只好晚上夜访云湖师叔的住处……”原来那穿夜行衣在云湖屋顶偷听的人竟是慧娴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做这种偷听的事出来?真是叫人不放心!”云贞并不急于结果,倒是先训斥了慧娴一番 “徒儿知道给师父您丢脸了,但是事关重大,徒儿实在别无他法。”慧娴也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很羞愧 “慧娴,你以后是要执掌道观的人,这种事传出去你还有什么威信?!怎么做事之前什么都不考虑!” “师父要慧娴独自担当,所以……”慧娴也说不下去,便话锋一转“师父要是觉得徒儿不妥,观主的人选您就提携他人吧,慧娴尚需时日磨练,只是这件事,您千万别告诉别人!” “慧娴,你的众多师姐比你强的人也有,但她们都已到了瓶颈期,没有太大的发展了,只有你,前途不可限量!你是我最小的徒弟,要说对你没有偏爱是假的,但你本就有慧根,观主自是非你莫属!今日指责你这些,并不是怕这事让别人知道,而是你如此办事,为师担心你的将来只会偷偷摸摸而不会光明磊落啊!也许最近的事情都太突然,你一时也没有了主意,并且也是我给你压力太大了……”云贞语重心长,说到最后也开始了自责 “师父,慧娴经得起考验,一定不会让别人看咱们的笑话!”慧娴虽然有三十好几的人了,但在师父面前却永远像个孩子一样 “好了,先不说这些,你可知道了些什么?”云贞这才问到正题 慧娴并没有说话,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先回我的房间再说……”云贞带着慧娴走了 回到了卧房,云贞仔细地察觉附近有没有人,然后把门关上了“你仔细地说……” “其实师叔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开始只是表达她的恨意,更似乎这次刺杀与她有关,我以为要无功而返了,可后来她的话明显的说明她有解方,但是,肯定不会拿出来……”慧娴概括地说 “我料到她的恨意这么多年一直未消,但是没想到根深到这个地步,也一度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解药,今天你证实了这个怀疑,做的不错。”云贞虽有愁云,但最后难掩笑意 “您还夸奖我……”慧娴也不好意思的笑笑 “好了,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就要想怎么把解方要出来……”云贞又严肃起来 “师叔不肯交出解方是因为心结,可以先从心结入手,说服她,让她自愿交出来……”慧娴提出了建议 “这么多年的心结,师父她当年都没办法,咱们能怎么样……”云贞觉得有些欠妥当 “可是缘子等不及了,无论如何也要一试。”慧娴此时很心急 “好吧,就依你此言。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辰时来找我,你我一起去见云湖。”云贞已经决定 “好,徒儿告退。”慧娴说完便退了出去 第八章 断弦勾忆情深 锦书巧解玄妙 翌日,艳阳高照,与前几日的阴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这湿热的太阳,仿佛在酝酿着更大的风雨…… “你学的怎样了?”云湖慈爱的看着正在学习乐谱的亦如 “嗯,记得差不多了……”亦如很认真的学习 “那你过来弹一下这个曲子吧……”云湖把亦如带到了里面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面多了一架琴几,上面摆着一把古琴 “这,原来怎么从未见师叔祖您拿出来过……”亦如爱惜的抚着琴,回头好奇地问师叔祖 “这琴是我年轻时候的贴身之物,入了白云观,是不准传出这些靡靡之音的,要不是想让你将来成才,师叔祖也不会冒着这种风险来教你这些……”云湖对亦如自是器重的 可这个时候的亦如,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些,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师祖的赏识,而师叔祖的这些,自己只好应付应付。便摸着那琴,弹了起来…… 听着这熟悉的曲子,云湖的眼睛闭了起来,嘴角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仿似少女般,这样美的容颜,原来却都被仇恨淹没,她好像回想着往事,渐渐融入在乐曲中,完全的沉浸,竟忘了第一次弹琴的亦如,只听得琴声戛然而止,云湖的梦似乎也碎了,伴着亦如的一声尖叫:“啊!” 云湖急忙睁眼来看,原来是琴弦断了,亦如因为是第一次弹琴手也伤到了,指尖渗出了血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云湖大声地呵责,冲着亦如走去 “这琴恐是日子久了,我没事的……”亦如怕师叔祖担心便这样说 抬头却看见师叔祖并没有理睬他,而是抚摸着断了的弦,嘴里喃喃自语:“连最后的念想都不给我留了吗?” “师叔祖?”亦如不知师叔祖为什么会这样,就好奇的开口 “你走吧……”云湖抱起琴,背过身去,眼角落下了一滴泪,亦如这才明白,原来那句不小心不是对自己的疼爱,而是怪罪,自己从小就倍受师叔祖疼爱,怎的却不及这一把琴,亦如心里也不是滋味,但看师叔祖伤心的样子便知问不出什么,多留也无益,便道了声告辞离开了。亦如走后,云湖再不能控制自己,瘫倒在地,抱着琴痛哭……也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 “走啊……”云湖以为是亦如没有走又回来找他 “云湖?”门外传来云贞的声音 听到是云贞来了,云湖急忙收起了琴,擦了擦脸,便去来门:“师姐。” “师叔。”慧娴在云贞背后也施了一礼 “怎么了?在和谁发脾气?”云贞坐下后便开口问道 “没有,您听错了……”云湖还在掩饰着,可是泪痕早就出卖了他 “你别装了,这梨花带雨的,还真是我见犹怜啊……”云贞的话中不无讽刺 “师姐,您想说什么就说吧……”云湖也不再掩饰,直截了当 “云湖,没猜错的话,你是在为以前的事伤心吧……你今天还能在这伤心,也算是师父的恩典了吧……”云贞从侧面切入 “师父对我的恩德云湖自是报答不了的……”云湖不能否认的点头 “师父归隐终林之前告诉我,你心本善良,要好好教化你,师父走之前对你的嘱咐你可还记得?”云贞似乎严肃了些 “自是不敢忘的。”云湖依旧点头 “师父,您别把气氛弄得这么严肃,师叔,您也坐……”慧娴觉得这事不宜闹僵,便给两人分别倒了茶,“师叔,慧娴也是近日才知道您来无尘观的经过,着实惊讶,您也不能忘了无尘观对您的恩惠吧?” “你们……”云湖没有想到慧娴竟然也知道这件事情 “师叔,我知道,您是有才情的女子,也是贤惠的女子,您一直拥有一颗善心,原来的恩恩怨怨您就放下吧,现在无尘观有难,您不能不帮啊!”慧娴一口气说完,三人心中各自有数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无尘观怎么会有难……”云湖还是在装糊涂 “师叔,缘子真的时日无多了,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尘观的弟子枉死不管啊……”慧娴有些激动 “缘子的事我能帮上什么?那么多人都无能为力,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件事你师父也来找过我,我能帮的可都帮了……”云湖装的更加楚楚可怜 “行了!都是我没有教化好你,以为让你自己静心修道就可以一心向善,没想到我还是辜负了师父……”云贞气上心头 “师姐,你怎么这么说,云湖在无尘观一直本本分分……”云湖还没有说完就被云贞凌厉的眼神压了回去 “本本分分?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我之前可怜你命途多舛便凡事让你,但是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而且到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是这幅样子,不仅袖手旁观更是狼子野心!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赎你的罪孽了吗?!”云贞站起来大声的骂道 “师父,您消消气……”慧娴连忙把云贞扶着坐下,看了看旁边被说的一声不吭的云湖又开口道:“师叔,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缘子无关,孩子是无辜的,您不该牵扯她呀,您就把解药交出来吧……” “什么解药?我没有!”云湖倔强的把头扭到一边 “你……简直无可救药!”云贞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 慧娴觉得今天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师父如此生气,师叔也打定了主意,两人闹翻,师叔气急,更不会交出解药,便示意云贞要不要鸣金收兵? 云贞自知惹恼了云湖,在这件事上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看来再向云湖要出解药是不可能了,只能回去再想良策,便说:“我知道你有解药,你不给我拿你也没办法,你好好想想吧。”说完便带着慧娴走了 看着云贞和慧娴离开,云湖又忍不住哭了出来,“为什么?没有人替我想?他们值得吗?孩子是无辜的,我也明白,可是当初他们可曾放过我的孩子吗?要我心善,要我赎罪?我如何对得起那亡魂?他们可曾为自己赎过罪?你要我如何一心向善!勋哥,你想让我如何?琴也断了,你也不想再陪我这个恶人了吗?”那一声声的哭诉,是在诉说着一个怎样古老的故事?那故事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云湖为何如此的仇恨和痛心…… 回到松鹤厅,云贞还在责怪自己,刚才看到云湖的那个样子,自己实在把持不住……犹记得当初那个温婉的少妇,现在竟然内心充满了仇恨……她觉得世事变得太快,难道云湖的这一切真的是自己的管教不严?是自己纵容至此的吗?心中郁结难消 “师父,您不必责怪自己,师叔可能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慧娴安慰着,其实他也没有了底气 “不用劝我,如果不是我当时那么激动激怒她,也许还会有转机,可现在……”云贞的确有些责任 “师父,可您那也是太心疼师叔……看着师叔一步步走向深渊,您也不忍……”慧娴总是能察觉师父的心思 “哼,我只是怕自己去终林见你师祖的时候被他问起怪罪而已……都说这修道之人最高的境界就是在终林羽化成仙,我多希望我也能早点归隐去那享享清福,远离这些纷扰……”云贞说着就闭着眼睛揉起了太阳穴 慧娴见师父头痛,就过去帮云贞按摩头部,云贞也不阻拦,“师父,您歇着吧,之后的事就让慧娴去办吧……” “师祖……”这时门外有人来 “进来。”在云贞说话的时候,慧娴和云贞都调整了动作 “师祖,这是一封给您的信件……”是一位小道姑进来送信 “嗯。”师祖微笑着,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严谨又不失慈爱 “师父,这是……”慧娴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来信者 “我也不认识,看上去应该是位姑娘……”云贞也好奇地打开了信件 两个人看着信件上的文字,眉头不断地紧锁又舒展,神情变化时而泰然时而点头 “这个姑娘说的不无道理啊……”慧娴看完对云贞说道 “嗯,”云贞点点头想了想,“去叫亦如过来吧……” “是。”慧娴得到许诺便面带微笑离开了 云贞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思索着,又看看了看手里的信,摇了摇头,又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可又皱了皱眉,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师祖。”门外是亦如的声音 “进来吧。”云贞神情肃然的坐在椅子上 “师祖有事吩咐?”亦如不知这次师祖找他又所为何事 “亦如,师祖问你,缘子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云贞和蔼道 “非亲姐妹,胜似姐妹,虽然亦如不像静纯那么时时给缘子带来欢乐,但是毕竟都是一起长大,亦如对她就像妹妹,她对亦如也是百般照顾。”亦如都是发自肺腑说的 “嗯,那和你师叔祖比呢?”云贞话锋一转,犀利的说 “既然师祖都知道,亦如也不瞒您,师叔祖对亦如有知遇之恩,让亦如也享受到了不曾有过的特殊优待,让亦如体会温情,亦如对缘子是亲情,对师叔祖是敬爱,亲情是亦如不可缺少的,敬爱是不能忤逆的……”亦如不知道此话何意,只得小心翼翼 “说的不错,我知道,师祖的徒弟徒孙实在太多,对每个人必须一视同仁,所以在你心里我自然是比不过你师叔祖的,你不用反驳,我只问你,那你师父和你师叔祖比又如何?”云贞的问题越来越尴尬…… “这……师父对亦如是再造之恩,师祖不必再问,这三种感情哪一种亦如都割舍不了,而且也无法放在一起比较……”亦如说着便跪在地上,任凭师祖惩罚的样子 “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做件事情……”云贞开始言归正传 “师祖请说。”见云贞扶起他他自然也不执拗,便站起身来 “缘子的解方是有的。”云贞见亦如有些欣喜,便紧忙说“不要高兴得太早,但是这个人不愿意把解药拿出来,这个人就是你师叔祖。” “怎么会呢?”亦如不明白,为什么有解药的人会是师叔祖,为什么她不愿意拿出来 “解药是别人曾经赠与他的,至于为什么她不愿意拿出来,我也不知道,似乎是和缘子的家世背景有关系,你师父为了这件事情还和你师叔祖闹翻了,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劝你师叔祖……”云贞一口气把话说完,解释了亦如的一些疑问,但是说的却并不都是实话 “为缘子去要解药是亦如该做的,可是,亦如去劝师叔祖她也未必会听亦如的……”亦如想起今早师叔祖如此对他,就心酸自己在师叔祖那的份量还不如一把古琴 “我知道,你在这个时候去和你师叔祖说这个他肯定会发脾气,你就不得不忤逆,背叛了你的敬爱原则,而且也代表你和你师父站在一起,从此与你师叔祖划清界限……这些事都是你在纠结的。”云贞想的比亦如心中所想还要长远 亦如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思,听完师祖的话,她更纠结了 “可是你别忘了,缘子是什么人,她不仅是你心疼的师妹,还是将军的掌上明珠,是皇上的心头肉,如果她在无尘观有什么事,无尘观会怎样?当然,一下子和你说这么多你也不一定都接受得了,你回去考虑一下吧,尽快给我答复就好。”云贞说完坐下又斟了一杯茶,他说完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就就此放下了 “嗯,亦如会仔细思量的。”亦如说完便想离开 “别告诉任何人……”云贞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是,亦如告退。”亦如说完便走了 亦如离开之后,慧娴紧跟着就进来了“师父,你和亦如都说了?” “当然不能全说,只告诉他云湖不愿意交出,具体原因没有说。”云贞喝了口茶,不以为意 “师父您就不怕亦如回去就把这件事告诉师叔,亦如毕竟……”慧娴没有说下去,他知道师父明白她的意思 “亦如是你一手带大的,你真的连她的本性都不相信了么?”云贞有点懊恼 “我知道,可是毕竟师叔偷着教习亦如的事情亦如瞒了我这么久……况且,师叔只是教一些简单的就算了,这女红、乐理……这些都是什么意思?”慧娴也有些把持不住情绪 “好了,你我都知道云湖的心性,亦如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这次我也和亦如说,你已经和云湖闹僵了,要是她选择帮咱们,就只能和云湖划清界限,所以,看她如何选择了……”云贞原来早就把一切都设计进去了 “师父你这招的确高明,只不过,你就那么有把握亦如会帮咱们……”慧娴还是不确定 “有缘子的性命攸关,你的教养之恩,无尘观的存亡,还有观主荣誉的诱惑,而那边,只有一个利用他的云湖,就算真的是她们的感情更深厚,我也只能险中求胜,赌这一回。”云贞说这话时也有几分无奈 “嗯。”慧娴听了之后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师祖那里出来,亦如就垂头丧气的走着……她没有心情去想为什么解药会在师叔祖那,也没有想为什么师叔祖不给,她明白,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虽然选择的筹码看上去一目了然,若权衡轻重自是不用如此费心,但师叔祖对她,弥补了她从小就缺少了的那种爱,此时背叛了师叔祖不但伤了师叔祖的心,自己以后也会少了什么,可是,她必须这样选择罢……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也许一开始她就是错的,她就不该与师叔祖如此亲近,还生活在黑暗里,可是那样的宠溺如何抵挡,她也是凡人,免不了嫉妒之心,看着缘子和静纯的生活,她也渴望亲情……也许,本就不是该她得的,得到了还是会失去…… 第九章 思轻浮佳人乱道心 解玄关怨妇恨当年 月色溶溶,与莒独自一人坐在树上望月,想着家国大事,想着儿女情长,忽觉好像有人来了…… “咳”亦如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决定了,这次只能背叛师叔祖了,但是,心中隐隐作痛…… “怎么,如此良宵,佳人似有心事?”与莒从树上一跃而下 “啊”亦如被吓到了,看了一眼发现是与莒,定了定神,埋怨道:“亦如是修道之人,什么佳人,这话,皇子还是不要说得好,免得别人听了误会” “这是奇怪,每次你想事情的样子都是呆呆的,仿入无人之境,还是只有我这么可怕,每次都会吓到你啊~”与莒并没有回答亦如的话,而是上下打量着亦如,这放荡的样子还是与莒第一次展现 “世子怎么这么有心情,缘子还在昏迷中,你都不着急的吗,你不要声誉,不顾及亦如的声誉,也不顾及缘子的感受吗?”亦如对与莒这样的态度有些懊恼,本来自己就心事重重,他又跑来打趣 看出了亦如的愠恼,与莒也收敛的笑容,是啊,这几天一直在为缘子的事情而烦恼,直到今晚,月色正美,好不容易有些心情,看见亦如从树下经过,又是那初次相见的情形,不禁竟生了调戏之心,这……“难道,一定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难道,对我就没有笑容吗?难道,你都不敢正眼看我吗?” 与莒的一步步逼问,突然使亦如也乱了心弦,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和她说话,她该怎么回答,“怎么也不能让他轻瞧了我”亦如心里想着,便大胆的抬起头,直直的瞪着与莒,克服心中那不安的躁动,倔强的样子很是可爱 与莒被这一瞪顿时笑出声来,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伪装出的坚强,“你……”与莒已不知该怎样形容,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一时便又想调戏,上前刚准备取笑便被人家抢了先机 亦如被与莒一笑便失了底气,心里只想着“不会是被看出了什么吧?还是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该怎么办……”但是从小师叔祖的训练也不是白做的,“请自重”亦如放下这句话便落荒而逃 “哈哈……”与莒看了这场面还是想笑,可是笑着笑着便又落寞起来,今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的轻浮,这还是自己吗?还是,这才是真的自己,往日的种种才是伪装呢……谁是个真正能懂我的人,谁又是个能懂自己的人…… 亦如又羞又恼,从小到大哪出过这样的丑,这个世子平时看上去道貌岸然,怎么会如此狡猾,有时又像是被他说中心事一样,这是怎么了……“自己这一件事还没弄明白,他又来乱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个小丑,东躲西藏,畏首畏尾,直面他又是那样的、、该怎样形容呢?原来觉得这人高不可攀,后来觉得深不可测,今晚,又是什么让我不敢直视……自己到底在躲什么,什么样的场面这几年跟着师父也都见了不少,自己是那最清高的道士,可怎么那大家风范荡然无存了呢,怎么会像个小女子一样……不能再想这些,明天还有个更重大的任务,而赵与莒,等缘子好了以后也将离开,那便没什么再能让我胡思乱想了吧……”亦如想了想就准备休息了,她是明白的吧,明白自己的心事罢 第二天一早,天下着小雨,这是在为谈判拉开了序幕吧,亦如心里忐忑不安,自己没有把握,但是事情必须要做,她去拜见了云贞与慧娴,便和她们一同来到了云湖的住处,这片清幽的地方,蕙雅脱俗,怎料,却住着如此的她…… “师叔祖”亦如轻轻的敲了敲门,而云贞和慧娴并没有进去的打算,而是偷偷地绕到一旁 云湖开了门,露出温婉的笑容“进来吧”,仿佛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您好点了吗?”基本的问候是不可少的 “昨天吓到你了吧……”云湖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亦如没事”亦如也回以微笑,看着一向慈爱的师叔祖亦如怎么也开不了口,但是她必须说 “今天……”亦如和云湖竟同时说了一样的话 “怎么了,有事?”云湖本是想闲话家常,平时亦如都不会主动说话,有礼得很,云湖便明白亦如是有事找他 “师叔祖,您觉得亦如是个好人吗?”亦如同样是个拐弯抹角的人 “亦如当然是。”云湖不假思索 “那亦如善良吗?”亦如紧接着问 “当然,虽然你是修道之人,但慈悲心却一点也不逊色于佛门的人”云湖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可是这一切都是您教导的呀。”亦如的眼神很真诚,希望云湖能感觉到她的心思 可是云湖未能理解亦如的含义,错以为亦如是在感念自己,欣喜不已,笑着说“你是有天分的孩子。” “师叔祖,这么多年来你对亦如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可你我非亲非故,如此可见师叔祖你是个有大慈悲的人,所以,您不能见死不救!”亦如眉心紧锁,恳切的望着云湖 云湖到这时才明白亦如的意思,不禁冷笑,心想“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但表面上还故作淡定:“亦如,出什么事了,什么见死不救,怎么了?” “师叔祖,我都知道了,您不用瞒我了,你有解药,为什么不救缘子……”亦如说到这竟哭了起来,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泪是不是真的,但是她却知道这泪却能催动师叔祖的心 “你要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就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了。”云湖心里想却又不能说,百感交集,见亦如哭了,也慌乱起来,便道“你先别哭,你听谁说的我有解药……” “您应该知道,谁如此关心无尘观的安危,从小您就对我关怀备至,教我的都是有用的,却从未告诉过我在这种时候要置别人的生死于不顾。”亦如的声泪俱下确实打动了云湖,但云湖还不想松口 “亦如,你不明白,那杨将军,他,他是我的仇家……”云湖想了半天,觉得云贞肯定已经对亦如说了很多,自己再隐瞒就会使亦如起疑心 “仇家?和我想的差不多,缘子从小就在无尘观,您没有理由不帮她……可是,你们的恩怨与缘子无关,我求您救救她,就算是不共戴天之仇,您也不能牵连无辜的人……”亦如苦口婆心 “无辜?你觉得她是无辜的人吗?不共戴天之仇……亦如,若杨将军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也会救缘子吗?!”云湖听亦如这样说不禁激动起来,声嘶力竭质问着亦如 “我……”亦如完全没有想到云湖会这样说,但是现在的状况哪还容得她思考:“救,无论如何,我不能见死不救,那也不是您教我的……” 云湖被震撼了,她没想到亦如回答的如此干脆,甚至还夹带着自己,她恍惚了,动摇了,毕竟亦如是……亦如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倚靠了,她不能再失掉她,她没有理由再去拒绝亦如的提议,可是,救杨普缘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勋哥,你告诉我,应该帮她吗?我这么做你会支持我吗?解药是你留给我的,我交给你安排吧。”云湖心里打定了主意 “亦如,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给她一次机会,但是,解药要靠你……”云湖淡淡的说,冷漠得不像亦如所熟识的师叔祖 “您肯帮她了……”亦如笑了,抹了抹脸上的泪,“您说,我要做些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解药就在这间屋子里,找不找得到就靠你自己了”云湖说完就出门去了 云湖走出来刚好碰见从侧面走出的云贞和慧娴,云湖冷冷的说:“这招棋你们下的确实好,不过,这不代表你们赢了。” 云贞没有时间和云湖多费口舌,正准备帮亦如一起找解药,不料又被云湖拦下:“师姐,如果你们找到了,就对别人说,是亦如的功劳吧。”说完便走了 云贞听完叹了口气便进屋了,两人刚进屋便看见亦如在慌张的到处翻东西,慧娴急忙拉住她:“亦如,你先不要激动,既然解药在这个屋子里,我们就踏实许多了,你这样没有头绪的乱找只会变得更麻烦。” 亦如听了只好点点头,又期望的看着云贞,云贞开始慢慢分析着:“当初你借医书来看,云湖没有理由对你有所保留,所以,医书暂时不用翻看,云湖一定把医书藏得很隐秘,但是她又不会把这个东西藏在她永远都不会拿的地方,所以,亦如,你要想一下,哪些东西是你师叔祖最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中又有什么是可能藏东西的……” “是,我这就去找……”亦如听完吩咐就马上去找 “师父,如果,师叔并没有……”慧娴低声问道 “我知道你的顾虑,云湖本性不坏,既然亦如劝得动她,她不会让亦如白费力气,凭她刚才的那番话,你就该知道,她觉得咱们一定能找得到,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的伤心了,她这么伤心,只是觉得她对不住自己,怨恨自己的计谋失败了,而不想把解药直接交出寻的一个安慰罢了,她一直就这么矛盾……”云贞一脸的可惜 “师祖”亦如这是跑过来,摇了摇头“没有……” “怎么会呢?”慧娴刚才听了云湖的一番话,觉得不会找不到啊,马上跑过去看亦如翻看的那些东西 刺绣、棋盘、医书、乐谱、书画……就连云湖最心爱的俗装和锈迹斑斑的剑都找了出来,慧娴又翻看了许久,还是不得要领…… “师叔祖不会骗我的,难道,是会寓意什么吗?”亦如现在思绪一片混乱,本来刚有的希望又破灭了 “不,解药是别人留给她的,她一定会用心收藏,就算是遗失了,她也没有本事重新寓意,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些就是她所有喜欢的东西了吗?就没有别的什么她看得比性命都重要吗?”云贞否决了亦如 “我不知道……”亦如哭了,她以为她能救缘子,她以为她那么了解云湖……她摇着头,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她瘫在地上,模糊的泪眼仿佛看见了什么救命的稻草一般,她擦干了眼泪,“琴,是那把古琴……”亦如看见了床下有根悬着的弦,她记得了,是她弹断了弦的那把琴,是师叔祖爱惜如命的琴,是自己因它被师叔祖冷落的琴,也就是这把倒吊在床板暗格的琴…… 待亦如把琴取出来,慧娴不禁感叹“我从未见师叔抚过琴,这琴看上去虽然老旧了些,但是却是一把上好的古琴,如此考究,必须配得上极好的琴艺……”这句话既是褒扬也是问询 “是的,云湖的琴艺甚至不逊色于宫廷的乐师”刚说到这,云贞不想再说了,便转移话题“每夜背对而眠,相依相偎,这、才是她最珍贵的。”云贞说完就从懵懂的亦如手里接过琴,“当年那么单纯的她竟也学会了做暗格……”云贞冷笑,在琴的四周摸索了一会,啪的一声,便从里面掉出掉出几页纸笺,“心有杂念,做什么也成不了大事!”云贞视云湖的暗格技术为小菜一碟,不由得讽刺道,又侧头看了一眼早已目瞪口呆的亦如 亦如本就惊呆了,被云贞这么一瞪明显一怔,她明白,这句话不仅是再说云湖,也在警告自己。 慧娴看了看两人,急忙把掉在地上没有人管的纸笺捡了起来,递给了云贞:“师父您看看……”转头又安慰亦如:“做得好,大功一件!” 亦如笑笑不说话,等待着师祖的定夺 “这就是雪蛛毒的解方,上面还详细的说明了解药和怎么找寻的方法,缘子应该有救了,只不过……”云贞拿着手掐算着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慧娴看着云贞愁眉紧锁急忙问道 “只剩下一天时间了……”云贞喃喃道“我去告诉杨夫人,你们两个去组织一下人手,等我指示。” “是。”亦如慧娴两人听完就急忙出去了,云贞也心事重重的向春风阁走去 第十章 无尘观踏马寻解药 颀云山遇险动真情 “杨夫人,我们找到可以救缘子的解方了!”云贞急匆匆地赶来 “真的?缘子有救了!”曾钟娥激动得哭了 “姨娘,太好了!”静纯上去扶着曾钟娥,转头又向云贞道“那解药呢?” “对啊,道长”与莒也在焦急的询问…… “虽然找到了解方,但解药还要到附近的颀云山上去找。我已经叫慧娴和亦如去组织人手了,一会就让他们出发。”云贞并没有把还剩一天的消息告诉大家,怕大家担心,她这次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解方上,也都压在了亦如身上。 “师祖,我也要去,这样的事情,您知道我、在这是坐不住的。”静纯看向云贞 云贞正在思索,不知是否该应允,与莒也开口了:“静纯说得对,我们也想出一份力。” “这……”本来云贞没有考虑太多,但皇子和世子的身份,她怕出了事担待不起,便摇摇头:“那颀云山地势险峻,怕你们经验尚浅……” 不等云贞的话说完,贵和便开口:“这你不用担心,此事有我一力承担,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与你无干系……我们三个人都要去!” 听了贵和的坚定,静纯急忙说了一句:“不会有意外!”大家听了都一愣,静纯随即掩饰道“此事关系缘子的性命,我不允许有意外!” 虽然静纯伪装得很好,但还是被与莒察觉到了她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心思,不禁勾起了嘴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师父,都准备好了……”慧娴急匆匆的跑来向云贞汇报 “嗯,你不必去了,在观中打理一下事务,我要在这里继续给缘子调理……”云贞知道自己悖不了那三个后生的意,便如此安排 “那……”慧娴不解 “没事的,静纯他们会去帮忙,你放心!”云贞的眼神坚定,不容慧娴有任何的质疑 “好,那徒儿告退。”慧娴走的时候看了静纯一眼 静纯点了点头,她知道,那是师父在告诉她此事重大,不仅要完成任务,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亦如。”已经整装待发的亦如听见了静纯的声音 “静纯,你们怎么来了?”亦如正在等师父,对于他们的到来很是不解 “我们准备一起去寻找那个叫碧葭的草药。”贵和并没有多做解释 “师父留在观众处理事宜,我们一起去颀云山。”静纯向亦如示意,她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并无太多闲话,看了一眼那些小师妹,便又问道:“这二十二个人一起去吗?” “嗯,是的”亦如也开始准备出发的事宜:“刚才我已经把事情和大家讲清楚了,她们也都记清了碧葭的特征,只是这颀云山可从南北两面上去,地势陡峭,而碧葭偏就生长在陡峭却不易被发觉的地方,通常还会有灵物守护,寻找和采摘都需要一定的本领,还要胆大心细!” “嗯,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各带一组,分别从南北两面上山寻找,若哪组先找到便发信号示意。”静纯回头便问道“有准备响箭吗?” “准备了。”一个小道士回答 静纯和亦如都点了点头。与莒这时给贵和一个眼色,贵和便明白了,但也投过了一个似无奈似不忍的眼神。 “静纯,那我和你一组,就从南面带人上山。”贵和主动过去对静纯说 静纯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只点了下头算默许。与莒也适时的站到了亦如的身边,亦如点了下头:“好,带好自己的东西,出发!” 一声令下,众人急忙骑上马匹,冲出无尘观,快马加鞭,不过一二时辰便到了颀云山下,众人安置好马匹准备徒步上山,静纯与亦如便要在这分道扬镳。“你们多加小心!”亦如嘱咐道。 静纯笑了笑,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只是对与莒说:“照顾好亦如!” “嗯!”与莒边点头一边合眼示意他都明白,让他们放心,又看向贵和…… 从小一起长大的直觉,贵和明白,这是保重的意思,与静纯不多说,转身便带领小师妹们从南面上山。 亦如和与莒目送离开也急忙带领一干人等绕路上山。 山路艰险,众人一路前行,为了施展轻功方便并未在身上多带水和粮食,此刻又是正午,大家的额头上都浸出了汗水。与莒看着亦如一面行走一面擦汗,认真寻找的样子真是让人疼惜,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情形,便又上前道:“你走慢些,看你出了这么多的汗,你的小师妹们会跟不上你的。” 亦如经过昨晚是不想理与莒的,就算是二人一起完成这个任务她也不想有太多的言谈。她侧头看了一眼:“缘子病情危急,我不知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我走慢些,你要等她们你自己等好了。”说完便更是加快了速度 与莒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默道:“怎么这么个坚毅女子啊!” 在另一面的山上,静纯和贵和也越走越艰难,静纯说道:“知道为什么要咱们俩一起找吗?” 贵和不解静纯怎么突然说这个问题,看看她,摇了摇头。 “你该知道我的武学天分是很高的吧,所以让咱们俩一起是因为你不学无术,让我这个高手保护你。”说完静纯竟哈哈笑了起来 贵和这个时候才知道上当了,不过还是严肃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静纯看到贵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还嘴,也没有因此而被逗笑,顿时有点委屈“我觉得咱们的气氛太压抑了,我……不想这样。” 贵和觉得有些惭愧,随即说“就算是你武功再高,也该是我保护你,有我在,是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贵和低着头往前走,没有注意到早就在他身后怔住的静纯。贵和觉得有点不对劲,回过头笑笑说:“谁让你是我的好妹妹呢!” 静纯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跟上了竑,一会的功夫便觉得这山开始陡峭了起来,再向上便是大片的岩石,不能行走,只能攀爬,众人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不由得纷纷感叹。静纯说:“咱们这边的境况是这样,想必他们那边应该更险峻吧。” 贵和点了点头,回头道“人命关天,大家都抓紧些,仔细着点。” 静纯看着贵和一副命令的样子,知道这皇子的脾性是变不了的,怕伤了师妹们的心便说道:“你们今日辛苦些,都是为了救缘子师姐,一会自己都小心些,互相照应着吧。” 师妹们点了点头,众人便准备开始攀登这颀云山。 北面的山上,亦如已经带着人开始攀岩了,她在最高处,远远地甩着师妹们几尺的高度,而与莒却在不远处的下面保护她。“你们看,这个像不像是碧葭……”亦如突然指向上方一株从岩石缝隙长出的植物对众人说道。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亦如急不可耐的施展轻功向上翻跃准备摘取这植物。这株似仙草一般的植物通体呈碧色,一株只生四叶,叶子上仿似镀了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若不是亦如发现,众人只以为是正午太阳的光线闪得人睁不开眼,等众人这才正眼看去才发现,这便是大家苦苦寻找的碧葭。可是大家都只记得欣喜与兴奋,全然忘了之前亦如亲口说过的‘周围会有灵物守护’。 此时容不得大家细想,眨眼间亦如已经要摘到了碧葭,可就在这时,一个庞然大物竟飞了出来,亦如措手不及竟愣在了当场,与莒大喊:“亦如松手!”说完便飞身去接松开手后急速下坠的亦如,众位小师妹这时也急忙反应了过来,施展辰星阵制服了那个怪东西,竟是一只数十米长的蜈蚣,看这蜈蚣的尸体以及吐出的紫黑色毒液众人不禁感叹道这蜈蚣的毒性之强,看着它守护的碧葭才知道这物的可贵。不等众人把碧葭采摘,与莒便喊道:“快过来帮我们……”小师妹们这才看到挂在这峭壁上的与莒和亦如。此时的亦如惊慌失措,完全没有意志力,与莒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紧紧地挂在峭壁上支撑着。与莒看着紧紧地抱着她的亦如心生怜惜,果然,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倔强与坚毅,女子嘛,本就是柔柔的似水一般,她也不管亦如下坠的重量,只轻声说道:“抱紧我,别松手。”众人一点一点帮助与莒到达峭壁上一处稍稍平缓的地段,亦如抱着与莒一点都没松开,与莒也轻轻地搂着亦如,众人见大师姐惊魂未定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时,与莒开口了:“你们几个,去那里小心地把碧葭采下,万不可破坏了。”又转过头对另几个“去发响箭,免得静纯他们好找。剩下的人,原地休息,等把碧葭保存好我们就下山。” 众师妹听到吩咐后急忙各就各位。此时的缓坡处,只剩下与莒静静地搂着亦如。“你好点了吗?”还是与莒先开了口。可是亦如没有答话。“那就再歇会吧……”与莒很是心疼,拿手探了探亦如的额头,发现冷汗退去,并不是很凉,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但是亦如似乎还是神志不太清醒的样子,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与莒突然感觉到自己腰部上的力量加重了,他急忙看了亦如一眼,发现亦如正伏在他的肩头哭,这回换到与莒惊惶了,急忙问道:“这到底怎么了?伤到哪了吗?”亦如摇摇头。亦如不是神志不清,最开始是有些吓到,可是当她紧紧地抱住与莒,她明白,这竟是她要的安全感,她是因为这个失了神的,她想摆脱,可又舍不得,这么多天的情绪不稳终于有了点头绪,她是喜欢他的,她觉得着淡淡的女子情怀等他走了便终了了,可那时享受着他的怀抱有那么的真实,他也是对她有意的吧,她这么想着,慢慢的被救了上来。她是清醒了,可是她更清醒的是,她是个道士,她不该有这些儿女私情,她还可能是未来的观主,所以,就让她贪心一点,就装作还没有清醒,享受着他这一时的关怀和这片刻的怀抱吧。想着想着,心里不由的委屈了起来,泪水不争气的氤氲开,手臂才不由得抱得更紧了。 与莒不知亦如心里的这些想法,只是柔声道:“想哭就哭吧。”然后拍了拍她的肩。亦如抬起头,弱弱地说:“我好了。” 与莒看着这梨花带雨的脸,轻轻地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眉头一皱,很是心疼:“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这样伪装了,女子,便该是在男子的怀抱下的,受着保护与宠爱,以后,我护着你,再也无需你如此的费心费力。”与莒说这些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吧,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竟说了这些本不该说的话,是自己逢场作戏惯了?还是这才是自己的真心话呢?他不得而知,只是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那他也就不管别的,他此刻的开心也是最好。 不容得两人继续温存,一个小师妹急忙来禀:“大师姐,碧葭在这了,如果无误的话,我们就包装好带下山了。” “嗯,好。咱们这就下山。”亦如发布完号令便起身准备下山,还不忘笑着回过头对与莒说声:“走吧。” 与莒突然觉得这场景无比的温馨,阳光照射着两人的脸,这场景怎地如此熟悉,记不起干脆不想,还以微笑,也起身下山。 “看到响箭都一个时辰了,咱们都下山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他们下来啊……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静纯在山下走来走去,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山的北面是要更险峻些的,她们自然更费时费力,况且碧葭这药物又要好好保管当然不能马虎草率,下来慢些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要如此急躁了。”贵和虽然心里也急,还是安慰着静纯 “嗯。”静纯终于停止了踱步,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就看着有人陆陆续续的从山上下来了,亦如和与莒走在中间,看上去并无大碍。静纯很是欣喜,急忙迎上去问道:“你们还好吧?可有什么意外吗?碧葭在哪,我可要好好看看它。” 静纯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话,叫人不知如何作答。小师妹们缄口不言,对于刚才的情形她们不想嚼口舌,而对于采摘碧葭的功劳她们也深知是不能和大师姐抢的。 亦如见此状况只好自己做答:“没事,一切都挺顺利的,把碧葭拿来吧。” 有一位小师妹小心翼翼地把碧葭呈给静纯,静纯慢慢拆看,贵和也急忙过来,两人都沉浸在对碧葭的讶异中。 与莒知道亦如有意隐瞒刚才在山上的情形,这不能为难她,因为他也不知道若是说了如何收场,可是碧葭是亦如发现的,又因此遭遇蜈蚣的袭击,受到了惊吓,险些摔下山去,此次采药的成功说她劳苦功高也是不为过的,私心想着不能委屈了她。便开口道:“其实,倒也不是一帆风顺,亦如采摘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巨大的蜈蚣,还因此险些摔下山,幸好众人齐心协力制服了蜈蚣。”与莒此话一出,众位师妹就明白,这才是该有的统一口径,以后无论是谁问起也只能这么说。 静纯听了与莒的话,急忙看向亦如,连声询问带:“有没有摔伤哪里?有没有哪里疼?”亦如心里也明白,与莒说这话的第二层意思是让静纯用心,这样的话,不用任何人说,静纯这个性子是会为亦如向师祖请功的。果然心思缜密。 亦如柔声答道:“没事的,就是有点惊惶,刚才已经稍作休息,没什么大碍的。你放心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闲谈了,赶紧回去给缘子救命要紧。” 静纯点了点头,有些神伤:“我只是觉得,缘子现在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说完,便把碧葭收好,上马而去。 众人也纷纷上马跟随静纯。亦如从未有一刻觉得静纯如今日这般亲近,自幼静纯就有话直说,不会想着给谁留情面,因此,得罪亦如的地方也不少,可是亦如明白不能也没有资格与这位将门之后计较,静纯与人熟络的时候甚是热情,可有时你又摸不透她在想什么,总觉得亲近不得。亦如本是觉得,自己与缘子的感情是要比和静纯好多了,而静纯的心里怕也是只有缘子吧,自己在两人面前不过是个外人,可静纯今天的这一句话,让亦如有些受宠若惊,也明白,是自己太过多虑了,静纯本就是孩子心性,自己本就不该拿那么多的心思去分析她,从今后,也更要和她好好相处才行。 第十一章 寰旸殿缘子还阳 无尘观谁心无尘 众人急匆匆赶回无尘观时已是申时了。慧娴早已在门口盼望多时,看到静纯疾驰而归,身上还背着包袱,便觉得大有希望,忙迎上前去问道:“可是找到了?” 静纯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忙对师父说:“是”,便飞身赶到了寰旸殿,这是云贞常年炼丹习医的地方,今晨缘子也被移到侧殿来了。 云贞在听到消息后在殿外等候了,静纯连忙将包裹交到云贞手上,云贞急切地打开包裹,看到碧葭后不住地点头,“就是了,果真不是俗物。”看着碧葭,云贞也惊呆了,这句话看似问句,其实也是自言自语。 “静纯,可是找到了?”曾钟娥听到了云贞的声音,被雨歌搀着从房间里出来了 “嗯,我这就去做汤药,你们陪着杨夫人吧。”云贞回复了曾钟娥,又示意了静纯以及赶来的亦如等人。 曾钟娥听到云贞这么说连忙问道:“可是有救?” 云贞看了看天色未晚,点了点头,急忙进到侧殿内查看缘子的状况,转身对刚刚踏进殿内的其他众人说道:“实不相瞒,让缘子苏醒我也只有七成的把握,因为此毒进入缘子体内时日过长,今日便是最后一天了,我之前只能用自己的功力封住缘子的心脉,若是一会缘子服下碧葭还没能在入夜前苏醒的话,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说完便低下了头,心中满是不忍。 众人听了之后没有人对云贞的隐瞒感到愠怒,更多的是担忧,慧娴反倒说了句:“原来师父你比我们承受了更多的压力……” 众人听闻此话更无法追究孰是孰非,只希望今晚缘子可以苏醒,在此一搏。 “慧娴,为师嘱咐你如何使碧葭入药,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不能让任何人破坏。”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云贞意有所指。 “是,师父。”慧娴也给了云贞一个肯定的眼神,表示明白。 “一会,我会继续施功帮助缘子能更好地吸收解药。”云贞说着便要告辞 “师祖,我也去……”静纯突然说道,“我也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云贞打断了:“你们都劳累了一天了,就不要掺合了,免得误事,这件事非比寻常,你们还是等消息吧。回房好好休息。”云贞并没有指责的意味,是发自心底的关切。 但是静纯以为师祖是嫌她平时莽撞才这么说的,便又要开口,却被一旁的与莒抢了先机:“道长说得对,静纯,配药这事咱们可不擅长,就别添乱了,你要是放心不下,就在这好好陪陪杨夫人吧。” 静纯只好点了点头,众人目送云贞和慧娴走出侧殿。 待云贞走后,曾钟娥有些支撑不住的哭了出来。雨歌和静纯赶忙上前扶住。曾钟娥爱抚着缘子,轻声啜泣着,她不喊不闹,撑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了。正午有人送信来,正是杨将军的亲笔,告诉她,他还在,一切有他。虽然杨将军也很心急,但是国事不可误,他要曾钟娥体谅。想着这些话,想着他们唯一的女儿,又不禁想起当初在一起是多么的不易,往事浮现,曾钟娥不禁感叹,求老天不要收回我的女儿,你让我活到今日,正享幸福时却夺走我的心肝,我今天如此悲痛,倒不如当初赐我一死…… 静纯忙握住她的手:“姨娘”。 曾钟娥微笑的看了看她,又对他们四个说:“今天你们太辛苦了,还是回房歇息吧,你们为缘子做的这些我今生无以为报……”说着低下了头,像是啜泣起来 “姨娘~”静纯撒起娇来,曾钟娥自知失态又笑了笑,示意没事,静纯接着说:“其实今天全靠亦如,是她发现碧葭冒险采到的……”静纯果然为亦如请功了 “亦如,多亏你了……”曾钟娥忙上前拉住亦如的手,不知再说什么好,眼中似乎又泛起了泪光 “这都是亦如该做的,我是缘子的师姐,没照顾好她已是我的失职……况且,就算今日是我受伤,缘子也一定会这样为我的。”亦如说这些话确是句句发自肺腑 “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看你这么眼熟,这么亲切,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以后我就待你如女儿一样,你就叫我干娘吧……”曾钟娥说这些话确实不是客套,因为她从这次下山时见到亦如就觉得异常亲切,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认了干亲也好,况且亦如为了缘子做了这么多,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报答方式了 “这……亦如怎么敢……”亦如听到曾钟娥说这些话也确实手足无措起来,想起自己被师祖交待过的话,想起师叔祖对自己的一幕幕,想起曾钟娥的身份,知道这种事情是自己做不了主的,连忙松开曾钟娥的手跪下说道 大家听到曾钟娥的话都倍感吃惊,现在又见到亦如的举动,更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曾钟娥急忙扶亦如起来 亦如尴尬的站起来却不知道再说什么,这时门外响起了声音:“杨夫人,亦如到底是我道门中人,认干亲这种事还是行不通的。”云贞从殿外走到殿内,说完又对曾钟娥施了一礼 “这……”曾钟娥听了云贞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眼前当务之急是替缘子解毒,我一会会疏通缘子的奇经八脉,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云贞的话立即将众人的心牵了回来 “是啊,咱们先回房等着云贞道长的消息吧,不要在这里打扰道长了。”贵和也适时说道 众人点头,曾钟娥也不住的点头:“那就有劳道长您了。”云贞深施一礼送走了众人后,便开始扶起缘子,进行运功。 四人先将曾钟娥送回了房间,由雨歌陪着,四人随后走出了房门。 “我想去殿外守着缘子……”静纯对三个人说道 “嗯,我也去……”贵和也随即说道 与莒见亦如精神不佳,便提议:“今日大家都很辛苦,见云贞道长的样子,解毒之事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完成的,如果我们现在就去守候着的话,怕是到时候医好了缘子接下来便是医我们了吧。我想,我们还是回房间休息片刻,稍后一起去殿外守护吧。” “这……好吧。”静纯思索了一下,觉得与莒的话虽说有些夸张但还是有些道理的,便答应下来了,回头看了看贵和,见他也点了点头,四人便有些疲惫有些忧心地回房了 与莒见贵和和静纯都回房了,便送亦如回到房间,走到门口,亦如回头道:“谢谢你。”她自然知道与莒是为了她。 “你好好休息……”与莒看着亦如,笑了笑。伸手要去抚亦如的头,却被亦如巧妙的躲开了 与莒放下手,亦如低着头不说话。与莒心里玩味的笑着,总有一天,你不会这样躲着我。亦如沉默了一会,进了房间后便关了门。 寰旸殿内,元贞的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几次运气之后,云贞停了下来,把缘子放下平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出殿外,见慧娴早已等在那里:“师父,药已好了。” “嗯,端进来吧……”慧娴端进来递给云贞查看 这时,曾钟娥和静纯等人都陆续来了 “没问题,来,扶着她。”云贞准备给缘子喂药了,给慧娴示意 慧娴扶起缘子,雨歌也上前帮忙,慧娴按住缘子的穴位,用手捏开她的嘴,云贞便一勺一勺的给缘子喂药。一碗药下去,慧娴将缘子放下平躺,云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余晖渐晚,夜幕将要降临,“就看这一时三刻了……天尊保佑。” 慧娴也闭起眼默念道:“天尊保佑。” 静纯和亦如见此情形也都闭起眼祈祷。 没过一会,就听到了缘子的咳嗽声,众人都将心提起来了,“缘子救过来了,道长,快看啊……”贵和激动地喊了出来 曾钟娥忙地走上前去,握住缘子的手,缘子渐渐睁开眼睛:“娘……”眼神朦胧,依稀看见了一直守候在测的慧娴,又叫道:“师父……”目光刚刚有点向远处望去,便又昏睡了过去 “缘子!”曾钟娥紧张的喊道 “让我看看……”云贞急忙拨开众人上前探脉,探完后暗自笑笑却缄口不言,这件事自己不好做定论,回头对莫太医说道:“莫太医,您来瞧瞧。” 众人心提起来了,莫太医点了点头便上前去探脉 大家都在为缘子的病情担心的时候,与莒的心里却五味杂陈。他期待着缘子醒来,希望她能看到自己,可是她的视线最终还是没有触到他,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是及不上杨夫人与慧娴的,但是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久没见了,他们之间也许早就青梅竹马的那种感情了呢……而他与亦如到底算什么呢?他一开始只是记得儿时的亦如被惊呆的样子比较好玩,只是想再逗逗她,没想到和亦如的几次接触后发现其实她是个需要被疼惜的女子,不该被这个道观束缚住,可是,现在这样的感情又演变成什么了呢?缘子醒来后,他又该怎样处理与她的关系呢,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间,莫太医已经探好脉了:“奇迹啊……老夫从未见过这般奇事!”莫太医惊奇的对众人说 “太医不妨直说。”静纯知道曾钟娥急切的心情,便代替问道 “缘子小姐看来毒已解了,不日即可痊愈啊!可喜可贺啊,杨夫人!”莫太医难掩激动的心情,像这毒是自己医好的一样。 “可是,缘子为什么又晕过去了……”贵和不解地问,这句话让本来欣喜的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缘子这段时间也是一直和死亡做斗争啊,还好她意志坚强挺到了现在,要是换做别人未必还有救啊……现在,也该让她轻松的歇一歇了。”元贞急忙解释,免了众人的担忧 “近日辛苦了各位,真是感激不尽,尤其是道长您,到是您该好好歇歇了。”曾钟娥说着就向到云贞施一礼 “贫道受不起啊……”云贞急忙扶起曾钟娥“况且现在,缘子是大毒已消、余毒未清啊,贫道还要为缘子做药浴。”转头又对莫太医说:“这几日的配药就麻烦您了。” “定当竭尽全力。”莫太医对曾钟娥鞠了一躬,又向云贞颔首后便退出侧殿 “好了,缘子没事了,大家就都去歇息吧……”云贞颇感疲惫地说 “可是师祖您……”静纯看得出云贞很是乏累,有些心疼与不忍 “我内力深厚,没事的。会有弟子轮流守夜的,你们放心的回去吧。”云贞安慰道 “道长你如此尽心尽力,连我这个做娘亲的都自愧不如……”曾钟娥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杨夫人,我看着缘子长大,就当自己的亲人一样,您这么说是和贫道见外了?”云贞笑了笑 曾钟娥也笑了笑,“那我就放心地把缘子交给你了。”雨歌,我们回房吧。 雨歌搀走了曾钟娥,贵和拉着恋恋不舍的静纯也走了,与莒和行过礼后的亦如紧随其后 见众人都走了,慧娴紧忙拉着云贞:“师父,刚才就见您脸色不太对,您还好吗?” “还撑得住……”云贞不再掩饰自己的疲惫 “都怪慧娴学艺不精,帮不到师父什么……”慧娴有些自责 “其实你已经很好了,在众多弟子中,你是最优秀的!不但武功好,品行也是极佳。这次的事情你也应对得不错,日后,为师还是放心把这交给你的。”云贞的话不是安慰,而是肺腑之言 “可是师父,慧娴还是觉得无法挑起大梁,这次如果不是有师父,徒儿只能眼铮铮的看着缘子的生命流逝。”慧娴说完摇了摇头 “你只是接触医术药理不多,术业有专攻嘛,在其他方面,你可并不逊色于我啊。”说完云贞还笑了笑 慧娴听闻此言,觉得师父一改往日严肃的脸轻松许多,自己也就放心了,不再纠结于此。 “好啦,快帮为师准备药汤吧,凡事还是最信任你,也只有你最称我心。”云贞这个时候就像个慈母 “嗯。”慧娴听后心中也很欣慰,忙着去准备了 众人在回房的途中,与莒和亦如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因为二人各怀心事,走得很慢 “亦如,你在想什么呢?”与莒觉得气氛很闷,便先开口问道 “没什么。”亦如摇了摇头。她知道,缘子治好了是件好事,可是自己马上要面对的就是从小辛勤栽培自己的师叔祖,这一天的时间,彷如一年那么久,可是无论如何,她今晚一定要去看看师叔祖。想到与莒,见他脸色也不好,便也问道:“缘子好了你怎么不开心?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与莒叹了口气,笑了笑……自己想的这些心事又怎么好对她说呢,刚才听闻缘子已无大碍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欣喜之余,那些奇怪的念头又都浮上心头 “你!”亦如以为与莒又是在逗弄她,不由得生起了气 “怎么了?”与莒被亦如的一句吓到了,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她,想了想刚才两人的对话,就明白了,随即便了借口来抚慰她“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想那个刺客的事,想着这家国事和你说只能增添你的烦恼,便咽下了。” “嗯。”亦如知道自己错怪了与莒,又不好意思道歉,对于刚才自己一时的情急有些害羞,脸红红的,头低了下去 “倒是你,急什么?吃醋了?”与莒每次见到亦如这个样子都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时的心性总是想逗弄她一番,说完这句话自己就后悔了,不说他在山上是怎么许诺亦如的,单是又一番这样的对话,以后该怎么和亦如相处呢,对她对缘子到底该怎样进退 “我……以后你别这样了……”亦如结结巴巴说出这样的话,有些羞恼,转身就要走了 “哦。”与莒自己点了点头,轻笑了一下,似是自嘲,转身也走了 “我是说……”亦如走了两步,觉得与莒似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停下来回头喊了这一句 走了几步的与莒听到亦如的声音停了下来,但并未转身,只是侧着头等待着亦如的下文 “算了。”亦如叹了口气,说完这句话后又转身走了,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她不敢想…… 听到了亦如这句话,与莒的心又纠结起来,因为在他刚才转身的时候心里已经下了决定,既然缘子好了,自己就该回归生活的正轨,以国事为重,斩断与这小道姑的情丝,可是当亦如回头说的这句话,让与莒明白了,自己惹祸了,因为这个天真的女孩似乎是真的动情了。他深知自己已求皇帝赐婚,不管皇帝答不答应,自己已经昭告众人自己心有所属了,而以前与缘子的点点滴滴就是最好的见证,等缘子醒来,他和缘子之前的那些就不算是青梅竹马的戏谈了……可是,他从心底不想伤害亦如,再次为难了,他到底该怎样对亦如呢 第十二章 病初愈缘子下山 心已乱亦如离观 亦如像是逃走似的赶到了云湖的住处,发现早上被拿出的琴摆在琴几上并未放回床底。她轻轻掩上门,里面的烛光昏暗摇曳,似是表明着这里的主人阴郁的心境一样。亦如小心地打量着屋子,寻找云湖的踪迹…… “你来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亦如一跳,但是反应过来是师叔祖的又放心了。虽然今日有了不愉快,但是不知怎的,还是师叔祖最能令自己安心。 亦如回过头来,看到在侧堂一心打理花草的云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觉得这么昏暗的光亮怎么能看得清花草什么样呢? “觉得奇怪是吗?”还是云湖先开的口,那语气极为平淡,就像今天并未发生过别的什么一样。“打理花草是假,心里有事才是真啊……”云湖自嘲地微微扬了扬嘴角,这面容在烛光月色的交映下很是美好…… 亦如也是呆了,云湖虽然年近四十,但是皮肤面色一直很好,身上的那种韵味也是和道观里的旁人不同,想到这里觉得想得远了,连忙跪下:“今日是亦如不懂事,让师叔祖伤心了。” 云湖连忙搀起亦如:“傻孩子,这些不怪你。”说着这话的时候眼里还泛着泪光 “师叔祖……”亦如本以为今天的事会让师叔祖伤心,可能以后都不会再理她了,本是想让师叔祖骂她几句的,可是竟没想到师叔祖仍然这么温柔,竟觉得有些担心。 “这几天我的脾气有些躁,对你也是发了些脾气,但是你要明白,师叔祖永远都不会怪你……”云湖也看出了亦如的担心,便语重心长地说 亦如听了这几句稍稍安了心,点了点头,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想要问师叔祖什么似的,却又不敢,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你只需记住,师叔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你的。”云湖情真意切拉住亦如的手对她说 “亦如明白,自幼只有师叔祖对亦如最好,甚至胜过亦如的师父。师叔祖的情谊亦如永世不敢忘,以后也会好好听师叔祖的话,不再让师叔祖伤心了……”亦如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留下,只因云湖平日对她真的太好,胜过道观中的他人,亦如想了想,觉得师祖对她说的事情也应该对师叔祖说,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听了亦如讲完,云湖陷入了沉思,眼神如潭水般深不可测,亦如小心翼翼地说:“师叔祖可是怪亦如又瞒着您了?” 云湖摇摇头,“难为你了……夹在我们中间还真是难做。亦如,以后你师祖吩咐你什么你都照做就好,师叔祖这边没什么,你不用顾虑太多,要是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来问我就好了……” 亦如听云湖这么说便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也不用那么压抑了,终于可以在一面光明正大地做人了,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杨普缘可是好了?”云湖想起来便问亦如 “嗯,现在师祖在为缘子做药浴……”亦如实话实说 “咳,都是命啊……”云湖心里想着,没想到自己坚持到最后还是没能完成“复仇”。 亦如听了这话刚一想问,又想到师叔祖说许多是不需要她知道,她也就不再过问,怕是就因为自己每天想太多,所以才没那么快乐的感觉,总觉得该解决的都解决了,现在该没什么事压在心头了,可是还是有些闷闷地,忽地想起了可能是因为他吧?本来觉得不该有交集的人啊……怎么忽然这么挂在心上,到底该怎么办,自己是怎么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还是云湖先回过神来,“好了,今天这么累了,你还要练功吗?” 亦如被云湖这么一说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惊诧于自己已经被他扰了心神,但还是强装淡定:“今日是有些累了,明日我会早些来练功的。” 云湖点点头,虽然亦如在掩饰,但云湖还是从其中瞧见了些端倪,但她并没有说破,而是轻声说道:“好啦,早点回去睡吧。” 亦如点点头,随手带上了门。她安心地离去,以为她可以放心地把一切交托给她所敬爱的师叔祖,却没想到这已并不是阴谋的开始。门后的烛光映着云湖的脸,她突然皱起了眉头,似是不忍,却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浮现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在这夜色下尤是恐怖。 第二天可谓天朗气清,寰旸殿外的慧娴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这时云贞推门出来,额头上还渗着汗水出来,慧娴赶忙上去擦掉云贞额头上的汗水,扶住她问道:“师父你还好吗?”云贞也不再隐瞒:“看来是需要调养一阵了,这段时间观中大小事务都需要你来打理了。等将杨夫人他们送走,我要闭关静养一段时日。” “慧娴明白。”慧娴点点头。 缘子不但余毒已清,碧葭的功效使她内力更加浑厚了,只是身上的伤口还需时日调养,众人便耐心等待缘子在无尘观休养。静纯几人每天都会来看缘子,几人闲话家常,至于亦如和与莒两人谁也没再单独提起过什么,两人更有些刻意避着彼此,尤其缘子在场,两人更是不知如何面对,不小心目光触到对方也是一闪而过。亦如照旧每日闲暇时间就会来到云湖处练功,一起都那么平静,可是,这更像是风雨前的波澜不惊。 自从带缘子上山已经月半有余,缘子也恢复得不错,这日杨将军修书一封派人送来,说接曾钟娥和缘子的人马已经上路了,他在家中对众人甚是担忧思念,望早些收拾行李回家团聚。众人接到信件后便收拾行装,等待人马到齐打道回府。 缘子来到云贞住处:“师祖。”缘子自康复以来已不是第一次来看云贞了,只不过之前都是来表达谢意与感激的,而这次缘子似乎是有体己话要说。 “你来了,这两天身体还不错吧……”云贞正在看书,看到缘子来便放下书,伸手示意缘子到跟前来坐。缘子自幼就得到云贞喜爱,云贞对她比其他的徒孙都要好,不是因为她是大将军的女儿,而是觉得她做事光明磊落,比较有风范,不似亦如那么多心也没有静纯那样胡闹,只是这道观终究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还是师祖的功劳,已经好了很多了,昨天和静纯过了几招,也没什么大碍。”缘子乖乖坐过去 “你呀,刚恢复身体就运功……”云贞宠溺地抚着缘子 缘子突然低下头“师祖,我这一下山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您了……” “怎么?上次走的时候你也没有这样……”云贞心中有些揣测,但还是想听缘子亲自说 “上次下山,是因为学成归家,觉得以后还是可以常回无尘观看师父师祖,可是这次经历了这件事,我觉得我要为我大宋出点力,我要保护我的家国,不能这样任人宰割,连我们的将军府都让他来去自如!这简直太……”缘子说到激动处竟不成声,咳嗽了起来,云贞连忙拍了拍缘子的背帮她顺气,并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所以,师祖,以后缘子可能就不能常回来看您了,师父那边我刚刚也说过了,她舍不得但也终于放手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您年事已高,前几日为了救我又耗费了些功力,无尘观与皇家联系颇深,事情也繁多,不要怪徒孙多嘴,师父与几位师伯也都是信得过的人,您不用事事都亲自操劳的……” 云贞听到此处又欣慰了笑了笑,“缘子,我也打算放手让你师父主持一下大局了,我自幼在无尘观长大,修炼多年,内力深厚,这些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你小的时候被杨将军送来的时候以为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学一些自保的本事,受无尘观的氛围熏陶,却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的抱负,我大宋现已偏安一隅,北方战事不是我力所能及之处,你这一去,我不盼你回来见我,可不想再为你疗伤,只愿你为我宋国尽忠尽力,虽不能像你父亲一样,但一定要平平安安,再保家卫国。” 缘子听到此处急忙跪在榻前:“谨遵师祖教诲。缘子永世不忘师祖的恩德……” “行了,我不要你总这样拜我。”云贞扶起缘子坐回来,回手取了一张信封“这是前些日子一个人寄过来给我的,我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却明白与你情谊深重,她虽只有只言片语但是却给我和你师父不少线索,也为救你出了一份力,前几天你伤刚好我也没有拿这个让你分心,现在你要走了,也该把它交给你了。” 缘子拿起信封一看,一看字迹便心中有数,不由得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抬头对云贞说“缘子已经知道了,那师祖好好静养,我这就回去打点行装了。”说着便与云贞拜别。 “师父。”亦如在去找云湖的路上碰到了慧娴 “我正要去找你,却在这碰到你了。” “师父找亦如有什么吩咐吗?”自从上次的事过后,亦如对慧娴有点生疏了 “亦如,你这是有些责怪师父吗?” “亦如没有……” “我知道,师父和师祖逼迫你做了一些你不喜欢做的事,但是师父和师祖没办法,为了救缘子,必须那样做,你能体谅吗?”慧娴无论什么时候更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姐姐 “亦如从来不敢忘师父和师祖的教导,吩咐亦如做什么也都是亦如该做的,师父您如今反过来这样宽慰我,倒显得亦如不懂事了。”亦如听了慧娴的话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师父从来对她都很好,她又为刚刚自己的生分开始内疚 “亦如,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不是你有什么心机,而是心里藏的事情太多了,你们三个师姐妹中你最年长,也是最成熟稳重,或许是这无尘观束缚了你,倒没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慧娴爱抚着亦如的头发,又接着说道“缘子之前和我说,希望这次下山你还能陪她,上次她没有好好招待你,希望这次能够好好补偿你。” “这……”亦如上次下山本来也是想长长见识的,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本来以为这次不会再有机会下山了,便准备安心跟着云湖练习功夫,没想到师父这么说,心里便纠结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问过你师祖了,她也同意让你下山几个月,你与缘子和静纯的感情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将你们分开,但是你要记得答应过师父和师祖的话……” “亦如明白,多谢师父。”亦如目送慧娴离开,心里便有了一番计较,就去了云湖处 “师叔祖……”亦如知道这件事会让师叔祖难过,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了?还不过来?”云湖早就把修好的古琴放在琴几上等着亦如了 “师叔祖,师父说,缘子想让我和她一起下山,师祖已经允了。”亦如慢慢走近,怕云湖发怒 “哦,那你想去吗?”云湖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反而很淡定的反问 “我……”亦如本来是想去的,但是前几日刚和师叔祖和好,本想好好和师叔祖练习的,但是现在又要失约了 “看你这样子,就是想去了,想去就去吧,难得你师祖会答应让你下山。” “可是这样就扔下师叔祖你一个人了。” “亦如,你听我说,你上次下山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这次我不这么希望了……” “为什么?” “道观始终不该是你久居之地啊,你该有属于你的青春年华……” “师叔祖……这……”亦如想到自己答应师父师祖要留在道观便对云湖的话很抵触 “亦如,你慢慢听我说,你想啊,你一辈子留在道观有什么用呢?女人就要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你难道不想过上像缘子和静纯一样的正常生活吗?”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答应了你师父和师祖……可是你这一下山就可以待一段时间,曾钟娥又已经有了认你做干女儿的想法,到时候只要你让她去给你求情,还怕你师父师祖不放人吗?况且,我知道,你好像是动了情吧……” “师叔祖……”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亦如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想到被师叔祖道中了心事,一时不想承认,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用瞒我了……我也年轻过,师叔祖是为了你好……”云湖说着抓住了亦如的手“谁能真正躲得过红尘呢?哪个人能过得了情关?你不用自责,这是个机会,你这次下山也可以考虑考虑,是去是留,到时候不也任你定夺……” 亦如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觉得师叔祖说的没错,可是自己又怎么能有这么邪恶的心思呢…… “如果你真的打算在外面安家了,那等你安稳了,记得告诉师叔祖……”云湖说得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师叔祖……倘若亦如真的没能过的了这关,背叛了师门,亦如以后就可能见不到您了……”亦如说着竟然抽噎了起来 “你放心,如果我接到你安好的书信我就设法下山与你团聚如何?”云湖帮亦如擦去眼角的泪水,看来这才是云湖的目的 但是亦如还沉浸在自责与纠结中,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云湖随即又交待了一些亦如的道理,又嘱咐了她一些平时要练习的东西,帮着亦如收拾下山的行李,仿佛这一别真的不回来了一样…… 第十三章 将门女受封执金吾 近卫郎托付忠君事 第二日大队人马果然赶到,大家早已准备好乘车离开。三个师姐妹都向师父与师祖拜别。这一路上大家也不再像刚来的时候快马加鞭,而是很悠闲的欣赏这一路上的风光,几人有时骑马有时乘车,快活的很,不过几日便回到了临安。 与莒和贵和都先回了自己的住处,莫太医也辞别了大家,缘子和静纯等人都到了将军府歇息,杨祖春早就守在门外等着,这个时候的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在门口盼望着,一点也没有大将军的样子。 “爹!”缘子从马车里出来,直奔到杨祖春面前 “你没事了?”杨祖春多想抱抱缘子,但是他不能,他是一个严父,虽然心里很是疼爱,但表面上还是表现的波澜不惊 “嗯!”缘子太了解自己的父亲,所以也没有多说 “好了,站在门口都干什么,进去再说吧。”静纯扶着曾钟娥下车,亦如也跟了出来 几个人吃过饭在客厅闲聊了一会,就各自回屋安睡了,只不过缘子躲开了陪着她的雨歌,一个人又偷偷地出来了,他直接走向了杨祖春的书房 “爹。”缘子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果然见到杨祖春在秉烛夜读 “你怎么来了?不好好休息。”杨祖春的愠怒中带着疼惜,但随即就放下书 “我今天看你有点心事不宁,晚上偷偷地瞧了你的踪迹,看你没有直接陪娘回房,就知道你一定是在书房。” “你是有事要和爹说?” “嗯,不过我觉得爹也有心事,不如说出来我替您解解忧。” “缘子长大啦,不再是从前的小女孩了。” “爹,我说真的,这次下山我也下定决心要帮您” “帮我?怎么帮?” “爹,我从小就知道您教我是与别人家不一样的,别人家的女孩子都是养在深闺,研习针绣,而你却让我去习武,我明白,这是家国危难之际,您当年和姨夫在沙场征战的事我是从小就听娘讲的,所以我想也像爹一样,不过我知道爹不舍得女儿去冒险,所以我想先在京中历练一番,也想让爹教习女儿兵法。” “你真的这么想?” “嗯!”缘子意志坚定地点头 “你小的时候我就有意历练你,但是你越长大我就越舍不得,明明是个女儿身,偏偏有这样的心思……” “缘子生在将军府,注定身上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这与缘子是不是女儿身无关,我的出身不是为了贪图享乐的,尤其是这次的事情,让我明白,我该尽一份力了。” “听到你说这些话,爹很欣慰,你也打消了爹的一番顾虑,这次的事情调查到现在也没什么太大的进展,官家很是恼火,爹也对伤你的人恨之入骨,现在我朝可用之人太少,你肯出来为爹分忧甚好,可是要知道你的身份……你得劝动官家才行啊!” “这……”缘子信心满满,但是一提到皇上却有犯了难 “官家疼你,估计没有人不知道,他怎么可能让你去冒这样的风险,他对你的宠爱甚至有些溺爱,你可有想过怎么说服他?” “这……我还真没想过。”缘子挠了挠头,也感觉很是难办 “官家早就知道你要回来了,但是碍于礼节,觉得又不能派人去亲自接你,今天让你休养一晚,估计明天就要召你进宫了。你想要在京中当差,还得官家发话,你还真以为你爹能只手遮天不成……” “女儿明白了,我还真得好好想想。” “嗯,时候也不早了,回去睡吧。”杨祖春说着边和缘子一起出了书房 第二天果然不出杨祖春所料,皇上一大早便召见缘子进宫。 “拜见官家。”杨祖春和缘子来拜见皇上 皇上并没有在大殿召见二人,而是等到下朝后在书房见的两人。“缘子的伤都好了?” “都是托官家的福,才能好的这么快……”缘子笑着说。 “还这么能说会道,看来是没有大问题了……之前可真是让朕担心啊!” “让官家担心是缘子不懂事……” “无论如何,都是你救了朕,你都没来及领封赏就毒发了……这回也为了贺你痊愈,朕封你为兆庆郡主如何?”皇上一脸笑意,原来心里早有盘算,看来是真心疼爱缘子 “这……万万不可啊皇上!”杨祖春听了之后很是震惊,忙弯腰施礼“官家,只有亲王的女儿才称郡主,杨家的封赏已经够重了,缘子也实在担不起这封号。您这样做作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和猜忌啊。” “你……”皇上对杨祖春的拒绝有些不满 “官家,缘子可不稀罕这郡主的封号……”缘子并没有诚惶诚恐,反而一脸不屑 “哦?你又有什么歪理?”皇上也是一脸不屑 “郡主是亲王女,仗着自己的皇室血统罢了,无功无德空受俸禄,官家您如此加封缘子,恐怕缘子会被世人耻笑呢。”缘子有点不满 杨祖春虽知缘子这话是有些大逆不道,但是一面想到昨晚的对话,就知缘子应该是胸有成竹的,便也没有搭腔,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心态 “哦……那看来就算给你公主的封号你也不稀罕了?”皇上听了缘子的话没有生气,倒更想知道缘子在想什么 “缘子并没有讽刺皇室家女的意思,只不过,倒是官家瞧不起缘子的本事吗?”缘子反将皇上一军 “朕怎么会瞧不起缘子,是你救的朕啊……就连宗祯当时的反应都不如你……”皇上被缘子说得云里雾里 宗祯站在旁边脸一下子就红了,“是微臣救驾不利!” “宗祯大哥你不用过谦,缘子的武艺自是不如你的,保护皇上还得靠你才行……” “话说到这了,你就自己说吧,想要什么封赏?”皇上觉得还是直说比较好,不然就被绕晕了 “官家,缘子想要的封赏就是掌管禁军!”缘子的话铿锵有力,把在场的人的都吓了一跳,除了杨祖春这个知情者面不改色以外 “杨姑娘,您别是病糊涂了,一个女子怎么能掌管禁军呢?”旁边的中贵人先发了话了,似是想让缘子知难而退,却被缘子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你说你这脑子里一天都想什么呢?”皇上终于回过神,怎么想都没想到缘子会说这些 “官家,难道凭缘子的本事,您信不过吗?”缘子不服道 “你是有本事,朕自然信得过你……要不是因为你……早几年我就让你来宫里行走了。”皇上也有些发愁 “要不是因为什么?因为缘子是个女子对吧?没想到皇上目光也如此短浅……”恐怕这普天下也只有缘子敢这么顶撞皇上 “你……”皇上也气不过 “您就少说两句吧……”中贵人也是看着缘子长大,不想让皇上生气便过来劝缘子,缘子自知刚才确实冒犯,但是心想一定要达到目的,也没有认错的打算,撅着嘴在站在一旁。 皇上不知怎么才能打发得了缘子,一抬头发现杨祖春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气从中来:“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臣知罪……”杨祖春并不反驳,只是头又低了下去,缘子见状在一旁偷笑,就喜欢这种别人拿他没办法的感觉,胜券在握的感觉。 “你就由着她这般胡闹?”皇上更气了 “官家您知道,缘子的性子臣也无能为力啊,所以这才……” “所以才把这烫手的山芋给了朕是吧!”皇上其实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觉得这是个难题,“缘子要是掌管了禁军,你让禁军统领去做什么?今日朕答应了,朝臣们怎么想……这北面的战事刚平歇,我也有心让你回来歇歇,和我谋些接下的事,可这缘子一旦掌管禁军,朝中文臣又会开始进言了,你就不怕有人会对她下手吗?” “臣愚昧……”杨祖春也不知怎么办。 缘子站在那也不敢看皇上,只是小声嘟囔着:“真小气……” “不是朕小气……这件事情是真的难办啊……” “官家,您担心的有道理,不过微臣有个建议……”宗祯似乎想到了什么。 “说!” “凭着杨将军的地位想给自己的孩子安排个一官半职臣想来朝中大臣是不会见怪的,况且缘子有救驾之功,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现在难解之处就是缘子是个女子,而我宋朝也是有女子在朝为官的先例的,若是觉得掌管禁军对他人不公、难以服众,且怕杨家势大的话,臣觉得倒是可以另设一些无关痛痒的官职……”宗祯没有把话说完,剩下的一半就看皇上自己发挥了 “嘿,你……”缘子听宗祯说无关紧要,一下子急了,瞪过去发现宗祯讳莫如深的一笑,好像早有打算。 “你说的有道理。”皇上思忖了片刻“杨普缘听封!” “在!”缘子紧忙跪下。 “杨普缘巾帼不让须眉,朕念你救驾有功,特封你为执金吾,掌管御军,护卫皇宫内外。” “谢官家,臣领旨。”缘子赶紧改口,嬉皮笑脸的起来了。 “这执金吾是汉朝时候的封号了,羽林军也不再当年,今日重封此号,也望我大宋重新收拾山河。不过缘子,虽然你的官职特殊,可是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事,还有,估计那些草囊饭袋你也看不上,所以这御军里的人你可以亲自挑选,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你信得过朕就信得过!”众人听到这里都瞪大了眼睛,皇上并没有理会,“就算是女子也可以。表面上你护卫皇宫的安危,可这皇城内的禁军层层守卫,根本无须你再添人手,况且上次还是让那些贼人钻了空子,所以你的职位是个幌子,它可以让别人觉得朕是拗不过你才下旨封你,但是我要你的人手在暗中保护朕,帮朕调查一些事情……做得到吗?” 听了皇上的话,在场的人哑口无言,缘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忙跪拜道:“定不辱皇命!” “官家英明!”在场其他人附和道 “缘子的身份又不会引起怀疑,官家这次的棋下得好啊……”杨祖春也觉得皇上做得对 “今天在场的你们几个都是朕信得过的人,此事绝不可外传,就连亲王和皇子都不能知道。” “是,官家。”大家急忙保证 “缘子,朕这次的封赏你可满意了?”皇帝也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 “唉,怎么觉得我就从一个统领兵马的大将军变成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了?”缘子撅着嘴嘟囔道 “哦,原来我们的缘子是想像他爹一样做个大将军啊?”皇上笑道 缘子不说话,撇过头去,被说中了心事还是会脸红 “好了,你可以着手去做这件事了,我和你爹还有要事商量,你们也退下吧。”皇上也让中贵人和宗祯回避 “这就避着我了……”缘子急道 杨祖春瞪了缘子一眼,缘子自知失言,吐了下舌头紧忙离开了。离开了皇上的书房,缘子赶忙拉住宗祯“宗祯大哥。” “怎么了?刚才那么多人也没好意思问你,伤怎么样?”宗祯这个人虽然很冷,但把缘子当妹妹,关心人的话也羞于开口 “我没事,挺好的。这段日子官家肯定很操劳吧,估计你也累坏了。”两人边走边说 “我还好,就是官家他……他最近很忧心,有线报称是金国的人……” “线报?官家的人?” “对……是官家交给我的人。但是这些人虽然忠心却能力有限,所以官家这次才让你挑选培养自己的人,形成一个有规模的组织,其实官家连名字都想好了,叫‘血净’,只是一时还没想好让谁来做这头领而已。” “原来如此,那你有没有什么有能力的人推荐给我。” “人倒是有一个,他能力不错,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去找你。” “好,先谢过你了……”缘子很是爽朗 “缘子!”不远处贵和走了过来,与莒也跟在后面 “你们也来了?”缘子站在那和他们打招呼 “是官家召见你吗?”与莒过来看着缘子 “嗯。你们呢?”缘子在车上已经听说与莒求赐婚的事,之前路上一直都没说破,也不知道与莒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 “我们是特意来拜见官家的,昨天回来后宫中传信来说让我们先休息,今天再过来。”官家没有发现与莒与缘子间的眉目传情 “嗯,那一会我们一起出去小聚如何?”缘子提议 “嗯,我们一会便去你府上找你。”贵和一口答应下来 “嗯。”与莒也点点头 “宗祯大哥,你也一起去吧……”缘子回头不忘宗祯 “我就不去了,官家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我得近身伺候着……”宗祯话还没说完 “你可很久没和我们聚了……官家那边照应的人多着呢,再说宫里是不会出差错的。”缘子还是真心邀请的 “这样,一会我们拜见官家的时候替你请个假吧……”与莒也诚心邀请 “这……”宗祯还是觉得不妥 “就这么定了,你们就说宗祯大哥是帮着我忙正事呢。”缘子笑道 与莒很久没有看到缘子这样笑了,自己的目光也温柔起来,也嬉笑道,“你会有什么正事?” 缘子狡颉一笑,“不告诉你,”然后就拉着宗祯走了 “估计官家今日是给缘子什么封赏了,不然缘子这么开心,还说要忙什么正事……”贵和看着他们的背影在一旁分析道 “也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走吧,到了官家那里就知道了。”与莒和贵和便走了 缘子和宗祯一路回到了将军府,看到了正在花园聊天的静纯和亦如。 “宗祯大哥也来啦?”静纯看到一向少与人有来往的宗祯也来了,很是惊奇 “嗯。”宗祯只是浅笑,目光却移到了亦如身上 亦如少见外人,上次与莒这样看她就把她调戏了一番,这次看这个人也盯着她看,她不自然的低了头,缘子和静纯看到这些都笑了起来,静纯先开口道:“宗祯大哥,少拿你那警惕的眼神看我的师姐,都被你吓坏了” 宗祯听到此话也自知失礼,但是刚才绝不是怀疑警惕她,而是觉得她比较出尘…… “好了,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是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宗祯大哥,也是官家的贴身侍卫。上次你们应该见过的。”缘子为亦如和宗祯彼此介绍 “宗祯大哥……”亦如行了一个拱手礼 “这位呢是我和我拜一个师父的亦如师姐。今天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 “亦如姑娘,失礼。”宗祯也拱手说道 亦如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宗祯也只是笑了笑。 “唉,要是让你们两个待在一起,估计一句话都不会说。怎么都这么腼腆。”静纯在一旁打趣 “宗祯大哥从来就不爱说话,倒是师姐你,怎么我醒来之后就没见你有原来那么开心了。”缘子感到不解。 “因为救你累的……”亦如也觉得自己最近心事很多,觉得也该开一些玩笑 大家都被亦如的话逗笑了,缘子也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几人说话喝茶,等待他们的到来。 第十四章 青梅竹马易摧 精忠报国难追 几人在将军府会面后便都换上便装出去游玩,几人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坐在二楼望着楼下的风景,不时闲聊几句。 “听官家说,封了你执金吾,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动官家的……”贵和百思不得其解,但在这样的场合还是忍不住悄悄地问了出来 “什么???!”静纯惊呼起来 “咳……”贵和紧忙压住静纯的惊呼,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是真的吗?”亦如也不可思议,没想到官家对缘子如此厚爱,更没想到缘子会做官 “事情是真的,不过可不是我求来的,是官家自己要封的。”缘子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得意地说道 与莒看着她一脸宠溺,“官家可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封你……” “好了,我开心就好了……个中缘由就不要深究了。”缘子回望与莒,一脸笑意 “缘子,那你什么时候上任啊?”静纯看起来不太开心 “等明天官家下旨,把我的官服做好,我就可以上任了吧。” “那估计官家的圣旨一下,那些人就会快马加鞭,你是没有什么时间陪我们玩了……”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缘子终于知道静纯为什么一脸愁容了 “静纯,缘子心愿得偿你应该开心点,虽然我觉得在这个位置会有些危险,但是我还是希望缘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亦如开解着静纯,也羡慕缘子,不知是羡慕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是刚才她看到的四目相对 “亦如,这几天估计我就要着手挑选人手了,最可惜的就是不能亲自陪你游玩,你一定要多留一段时间,等我忙完这段好好陪你。” “好了,这个你就放心吧,玩的事情我比你在行……”静纯一脸不屑,然后又笑了“以后你就是大忙人了,说不定在街上见到你,我们还要尊称一声‘杨大人’,哈哈!” “好难听,我才不要……”缘子听了之后不由得撅起了嘴。 众人看了缘子这个样子,都不由得笑了,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宗祯也挂满了笑容,几人轻松地东拉西扯聊了很久。 宗祯因为还要回去侍候皇上便早早走了,晚上贵和同与莒便要将几人送回将军府,静纯有点喝醉了,亦如和灵芝便一直扶着她,但是她却一直和贵和在吵架,贵和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与莒和缘子只能在后面微笑地看着他们,一句话都插不上。就这样,几个人竟然渐渐拉开了距离,雨歌看了看情形,忙说了句“姑娘,我先去看看静纯小姐,您慢慢走啊……”说完还狡黠地笑了笑,就跑走了,留下与莒和缘子两个人在月色下漫步 两个人越走越慢,雨歌走了,两个人竟都羞于开口说话了。 “你……”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了一样的话,看了对方一眼,便都笑了 “又不是刚认识,干嘛这么客气?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缘子开着玩笑 “什么?”与莒不是没听清,也不是被惊讶的,只是心里突然很紧张,有点心虚的样子,只能这样来掩饰。 缘子偷偷的笑了笑,“就没什么和我说的吗?刚才想问什么?” “想问你伤口怎么样?我这身份,也不好总去你闺房探你,也不能总往将军府跑啊……” “就这事啊……”缘子似乎有点小失望 “怎么了?看来你有话要问我……”与莒看缘子的神情,心里很是欢欣,觉得很久都没有和缘子聊天了,还是这种感觉舒服……想到这里便又想起了亦如,自己自小就和缘子静纯接触,她们两个虽都是名门之后,但却都不受理教的束缚,每次看到亦如的小心翼翼就心疼的紧,可是缘子呢,如果缘子知道了他对亦如的感情,缘子还会接受吗 两个人又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与莒是怀着心事,缘子是不好意思问出口……看着都快到了,缘子还是鼓起勇气,停下来对着与莒,“听说你和皇上求了赐婚?”说完便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 与莒看着缘子笑了笑,拉起了缘子的手,郑重其事地点头,“嗯!” 缘子看着他,两人一时有些恍惚,“不过官家没有答应……”与莒有些失落 缘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撇开与莒的手,转过身去,“以后别这么莽撞了!” “有吗?”与莒突然被甩开有些愣 “嗯。”缘子只是笑了笑,然后就快步跑走了,对于缘子来说,她知道她的与莒哥哥喜欢她想要娶她就够了,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虽然两个人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缘子跑进了府里,和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可怜与莒一个人像丢了魂似的,本是自己该考虑对亦如的取舍问题,现在觉得缘子的态度有些不对,如果说她是害羞又不太可能,缘子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移情别恋更不会是,缘子对他的心他很明白,可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杨将军或者官家已经对她示意了什么?和皇位有关系吗?与莒越想越不舒服,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缘子,这并不是猜小女孩心思的那种看不懂,总觉得她隐藏了些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他也紧跟着走到了将军府,但是一直心不在焉,和贵和待了片刻就各自回府了,一夜辗转反侧,无眠。 正如静纯所料,没过几日缘子就上任了,穿上了戎装的缘子更显得英姿飒爽,在训练场上看着面前站着的十几个人,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比确实有些渺小,不过气势又要做足。 “今天我第一天上任,和各位却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因为你们都是我从各个军营中亲自挑选出来的,无论你们原来归谁管,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归我管,明白吗?” “明白!”在场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一起喊道 “我知道,你们瞧我是个女子,多少心里会有些不服气,但是碍于官家的圣旨,碍于我爹是大将军的面子,你们不敢多说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们,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们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直接说出来,我不想因为我而影响我们的任务。” “说得好!”缘子心里一惊,因为这个声音是从后面传过来的,紧忙转过头去看来者,没想到见到了宗祯。 “宗祯大哥。”缘子刚想跑过去打招呼,但是喊了这一声之后便止住了,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她还想在属下面前立威呢 “这便是我要推荐给你的人了,他叫子陶……” “见过执金吾……”子陶抱拳施礼 缘子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子陶不卑不亢的样子看起来确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刚才却出声打断缘子的话让缘子对他的用意产生了怀疑。 “执金吾不必疑虑,子陶不是那种鲁莽的人,只是见执金吾虽是女儿身却心系家国事,在这些男儿面前更是能展现自己的风度,不禁佩服,同时也汗颜。原本宗祯大哥和我说的时候我是不愿来的,现在觉得跟着你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会比原来更尽力,尽心帮执金吾的。”子陶说完话自己就站到了那群人中间 “去吧,我在这等你,一会一起吃饭。”宗祯微笑着说 “真难得啊!”缘子有些惊讶,但还是笑了,“等着吧。” 缘子转过来看向这些人,有的人直视着她,目光如炬,有的人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缘子知道这些人第一天到这肯定是心思各异,不是自己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心里便有了计较。“明天开始,子陶带队,你们每天跟着御军巡逻两次。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谈,剩下的时间你们就自己在这里操练吧。” “是!” “散了吧!”听到缘子的命令后,大家就散了,子陶一个人走过来 “执金吾有什么心事,子陶可否分担?” “走,宗祯大哥请客,边吃边聊。”缘子苦笑了一下 三人来到了酒馆的包厢坐了下来,不等宗祯和子陶开口,缘子就直言了“我当初选这些人的时候只是看重了他们的武艺,现在看来还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我忽略了他们的心性……” “这个问题在所难免,大家各不相识,你从军营中二话不说把它们抽调出来做御军,无论是谁心里都不舒服,在这里他们会各怀心事,人还是接触的久了才会看出更多问题。”宗祯分析道 “其实我觉得你可能更怀疑他们的忠心吧。”子陶看着缘子,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嗯。”缘子并没有惊讶子陶看穿了她 “那你有什么办法了吗?看你刚才并没有想把实情告诉他们的样子。”宗祯对这个结果也不讶异 “我想试试他们,看他们到底适不适合留在这里,所以,我需要你帮忙……”缘子开口对子陶说 “有什么帮不帮忙的,这是我的职责,但听大人吩咐。”子陶又露出了那个笑脸 “我让他们跟着御军巡逻,想看他们有没有稳定的心性,我不需要有野心的人。然后我要你每天分别给几个人分配秘密的任务,看他们完成的情况,但不要说是我吩咐的,再看看他们的能力如何。” “嗯,这个办法可行。”子陶点点头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有隐忧……”宗祯也觉得办法不错,不过看着缘子还是一脸愁容,不禁也皱了皱眉头 “虽然我这些年一直在无尘观修行,甚少下山,但是朝堂上的事情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大臣们分了各方势力,对贵和也意见不一,说不定还牵连着后宫,皇位之争在所难免,虽然贵和是太子人选,但是各方仍对皇位虎视眈眈,我不希望我的人里有他们的势力。我要的是为官家办事的人,是为我大宋做事的人,可不想无端做了别人的棋子。” “那你有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说不定你无形之中就成了别人的势力呢……”宗祯不像个会开玩笑的人,但这听似玩笑的话却一语点醒梦中人。 子陶有点不明白,疑惑的看着缘子,缘子也没有躲闪,听了这话反而有些从容,“我不会的。”顿了顿,接着又说,“我爹一直就保持着中立,他不想参与皇位的血雨腥风,自然会在这些事上护着我,不然说不定早就把我嫁出去了……” 宗祯听着这话虽是有理,但是好像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缘子知道宗祯的担忧,便又说:“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我一定会以国事为重的,皇位是何人的我并不在意,无论是谁我都会尽力辅佐。我为的是大宋!” 听着缘子的话,宗祯点了点头,子陶也不由得佩服,宗祯只说了一句:“苦了你了……” 缘子淡淡的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在做自己向往的事情,该是开心的,不想沉浸在这种气氛,便举着杯子道:“来,喝酒……” 子陶看着缘子的举动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现在就质疑我了吗?”缘子开玩笑的耍起了官腔 “别小看她,不但功夫不差,酒量也不错的。”宗祯也笑着举起了杯子 三人便这样推杯换盏,喝了很久。临别的时候,子陶有些微醺“今天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喝酒了……” 宗祯和缘子都笑了笑,缘子看着子陶说:“以后的生活自然是每天都很紧张,酒这个东西说不定就会误事。你早些回营吧。” “是,我这就回去想想您交给的任务。”子陶半开玩笑地就作别了 宗祯准备送缘子回去,路上缘子忍不住问:“怎么认识子陶的?” “你不信他?”宗祯反问 “你信的人我自然会信,只是想听听他的故事,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他没什么故事。” “嗯?” “他是个孤儿,从我记事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两个人从小一起练武,这么多年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但因为身份特殊都只能躲起来,不能露面。” “可是你们一起长大为什么性格迥异?” “他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觉得漫不经心,其实心思缜密,真正做事的时候特别严肃,你接触多了就会明白了。” “嗯!” 两人一路上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一直到了将军府的后院,看到静纯和亦如在花园里坐着聊天。 “你回来了?他们俩刚走你就回来,真不巧……”静纯阴阳怪气地说 “你这嘴真是一刻也不闲着。”缘子反击道 “宗祯大哥。”亦如倒是看到了宗祯有礼貌的问好 “嗯。”宗祯也微笑点了点头 “又不是头一次见面,搞这么生疏……”静纯说着就吃了一颗葡萄,还拿了一些分给宗祯和缘子 两个人看着静纯的样子,嫌弃地看着葡萄,但还是吃了几个,宗祯每次来都待一会就走,今天却觉得想坐下聊一会,缘子和静纯并没有发现宗祯的反常,两个人斗着嘴,说着今天都遇到了什么趣事,宗祯和亦如不时插上几句,本该寂静的夜却热闹了起来。 第十五章 巧斗嘴静纯思情 献琴艺亦如心悸 “亦如,在想什么?”静纯一早起来便看到亦如已经坐在了园子里,不过一直在发呆 “你起了啊,饿着呢吧?快去吃点东西吧……”亦如并没有正面回答静纯,而是转移了话题 “嗯,倒是真的饿了,我一会带你出去吃点好的。”静纯狡黠的笑了笑,全然忘了亦如为什么发呆 看着静纯招呼着灵芝为她忙活着什么,亦如心中不免感慨,为什么静纯总是活得这么轻松洒脱,自己却这么累呢……从小生活在师父、师祖与师叔祖的夹层中,从来做事谨小慎微,不敢放肆自己的情绪,不敢惹怒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有什么事情只能憋在心里,一个人扛下来。如今,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依靠和寄托,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都是自己多想了,回想着那天与莒看着缘子的神情,明白自己不过是与莒柔情泛滥时无处安放的情感替代罢了,是自己本就不该动情,最后只能伤了自己,能怪谁呢……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不知什么时候曾钟娥出现在了背后 “您来了?”亦如微微笑道,相处几日下来亦如也不再那么客套 “听说静纯刚起床,这也太不像话了,女孩子家每天玩到那么晚,早上不起床,这成何体统……” “静纯还小,孩子心性,难免的。” “小吗?我这个做姨娘的也该为她考虑考虑合适的人家了……” “您要做什么?考虑什么人家?”静纯刚走近几步便听到了曾钟娥说的话 “当然是考虑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曾钟娥装作生气的样子 “您才舍不得我嫁出去呢,不然以后谁给你讲好玩的事呢?”静纯笑嘻嘻的说着从背后搂住了曾钟娥 “是啊,现在缘子每天公务繁忙,多亏你们两个还在这,我还能解解闷。原来缘子在无尘观的时候,我就盼着她能学成下山,我能日夜见着她,没想到现在只能见到她忙碌的身影。”曾钟娥淡然的微笑下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是缘子做的不对了,我得找个机会好好说说她。”静纯也坐到石凳上,吃着点心 “好了,你们都不要打扰她,她忙得是正事……” “那岂不是我们以后都不能找她玩了。” “你就知道玩。”亦如也不禁笑了 曾钟娥也苦笑道,“别总想着玩,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回什么家?回哪的家?这不就是我的家吗?”静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装傻道 “你不是该住在你叔父家的嘛?”亦如没有听出静纯的弦外之音,反倒说破了 静纯撇了撇嘴,把最爱吃的糕点都放下了,显然是真的很没有心情,“我不愿回去,那不算是我的家。” 亦如自知说错了话,也不知怎么圆场,只好吐了吐舌头,求助地看向曾钟娥。 “你姨夫说了,无论如何也要报个平安回家里,就算你继续在这住着也要说一声,不然太不懂规矩了。” “我报不报平安你见他们担心过我吗?好啊,姨娘,看来你们是真的嫌弃我,赶我赶不走盘算着把我嫁出去……”静纯显然不想继续提这件事情,赶紧转移话题 “那你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我好去看看是哪家的公子啊。”曾钟娥才不怕静纯开这种玩笑 “谁心有所属了?”静纯连忙辩解道,“不和你玩了,带亦如出去吃美味去……” 亦如也笑了,觉得静纯的样子很是可爱。 “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两个公子啊?不要每天都烦着人家……”曾钟娥知道静纯肯定又要去找贵和和与莒了,连忙提醒道 “难道找你的宝贝女儿吗?她忙起来才不会理我呢,还是那两位好,反正我从小烦到大他们也该习惯了……再说,我都五天没有去找他们玩了,偶尔烦一下嘛。”静纯说着紧忙拉起了亦如的手要走,“灵芝,叫上雨歌,她的小娘子不带她玩,我带她玩……” “你这带着我们家的女眷出去成何体统?!”曾钟娥虽是表面上责怪他们,但是对这些其实她并不在意,反而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 “知道了……”亦如和静纯齐声回答道,然后就开心地跑了出去。亦如突然才发现,想到出去自己竟然这么开心,甚至有些兴奋,难道是因为想见到他了吗?是啊,自己也掐着手指算呢,五天了……看来夫人也早就明白静纯的心思,反而是自己今天才恍然大悟,若不是心心念念,怎么会算着有几日不见,想到这又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敢像静纯一样表现出来……到底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吧,赵与莒,你教我如何是好! “这六月的天气竟已这么热了……”贵和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不悦道 “看这扇子叫你扇的,混像个浪荡公子……”静纯看着贵和流汗的尴尬样子打趣道 “我从小就爱出汗,哪像与莒,这样热的天,照样自在……”贵和不理会静纯的话。 “我们不像你们女子,穿着薄纱,风摆杨柳,这样厚重的行头,实在是不好受……”与莒回应着。 “那你们说,我们况且如此,那缘子她现在……”经过出去玩的几次,亦如在他们面前也变得爱说话了。 “她既然这样选择了,就一定会坚持下去,这点困难难不倒她的……”与莒从容的说到,这话在别人看来都觉得是与莒对缘子的肯定,却不知这都是与莒的气话。 “你就不心疼她?”看着静纯拉着贵和跑向湖边,亦如还是用微微的声音问出这句话 “嗯?”与莒似乎没有听清 “没什么。” 看着亦如貌似淡然的神情,因为天气也有些微微冒汗的额头,他拿起亦如手里被纠缠得紧紧地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嘴边还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她大概不需要吧,不过你,倒是需要人心疼的……” 亦如听了这话心如小鹿般乱跳,她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不在羞涩,而是抬头看着与莒的眼睛,与莒也被亦如这样的举动搞的莫名其妙,明明之前她都是在躲闪……与莒心里也复杂万千,看着贵和带着静纯似乎又跑去远处看热闹了,连忙岔开话题,“我们快走吧,不然就被丢远了……”说完这话,与莒拿着手帕放进了自己的袖口,转身走了,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亦如,亦如却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看那神情是释然了什么,想着临行前师叔祖的话,貌似她早已预料到少女情怀闯不过这一关,不禁默道:“我可以为你背叛师门,放弃将来,可以卑微自己,只要你留……” 两人各怀心事,全然忘了天气的炎热,没有理会贵和和静纯到底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更不会注意到灵芝和她的姑娘玩得正欢,而他们两个人的一切都尽收在几步一回头的雨歌眼底。雨歌不知道为什么与姑娘青梅竹马的赵与莒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说上次的秘密对话只是一种政治目的,至少他还是会对姑娘好,只要一直不说穿,姑娘也会幸福,可现在难道是他移情别恋了吗?而这个人还是姑娘的师姐,姑娘一定还被蒙在鼓里……可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吗?这些事情该怎么办?是烂在肚子里还是让姑娘知道呢?雨歌的心里很是复杂,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权衡这件事情。 越靠近小湖边就越是清凉,从湖边上吹过来的风给人带来一丝清爽,怪不得人们都爱聚集在这里,树荫下,湖堤旁,还有亭子里…… 贵和带着静纯小跑着来到亭子里,许多人聚集在这里原来是看一位女子在弹琴,琴声时而低沉时而婉转,似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虽然由于天气的原因,聚集在一起的人不多,可因着女子的琴声,亭子四外倒是围了一些人。 “哟,见到美女走不动了?”静纯打趣道 “你能不能不扫兴,听这琴声……”贵和敲着静纯的头说 “你还真的懂音律?”静纯揉着头不服道 “我说过我要学的,就一定会学的,我府上的歌姬自然都是挑的好的,可是还是不及之前与莒挑的那些好,这女子可不比那些歌姬差……” “说我什么坏话呢?”贵和的话音刚落,与莒便出现在二人背后 “他说呀,你的府上养了好多貌美如花的歌姬,夜夜笙歌呢……”静纯连忙坏笑着在旁边添油加醋 “真的吗?看不出来啊……”亦如也在这时出现,缓缓开口到,这半开玩笑的话让与莒很是尴尬 “我哪有那种艳福,只是不时有宴客前来,所以府上养几个会弹唱的罢了……”与莒也不理会讽刺和打趣,自顾自地说 “那你可趁早享享艳福,不然过两年缘子进门了,她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虽是静纯玩笑的一句话,可令另三个人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滋味……一时气氛尴尬 就在这时,女子琴音停止,一直在女子身侧不远处的男子上前开口:“大家觉得如何啊?” 这时人群里不断有人拍手说好,也有人只是附和着…… 那男子很是自满,“这是我挑选的秦淮一带最好的琴姬,自然是好的!听闻临安夜夜歌舞不休,我倒想看看有没有谁比她弹得更好的?” “这分明就是来挑衅的嘛……”静纯嘀咕道,周围的人也都在细语,无非是觉得这男子有些炫耀。 “可惜我还没学成,不然一定去灭灭他的威风……”贵和有点可惜道 “这话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连缘子都是和人比武的,你一个皇子竟然和人比弹琴……”静纯不屑道。 “那你是女子,你去啊……”这两个人一刻不斗嘴都不舒服 “我来试试吧……”站在一旁不动生色的亦如竟然开口说话…… “亦如……”静纯不可置信,但是却没有阻挡住亦如,与莒和贵和不明就里,但是也有点吃惊,几人只能目送亦如走向那人 “你确定?”那男子没想到真的有人敢来 亦如没有说话,倒是那女子笑了笑站起来给亦如让座位,亦如也笑了笑,没有客气就坐下了,轻轻抚琴,回想着师叔祖教过的那首唯一的曲子……玉手芊芊,拨撩琴弦,几个音节一出,如清风拂过、流水潺潺,为这个天气增了几分凉爽。亦如之所以敢上来弹琴,自然是不想出丑的,尤其是想让与莒对自己刮目相看。但是这个女子琴技很好,自己是比不上的,只能取巧博得欣赏,亦如虽然学琴时间尚短,琴技不是很娴熟,可就巧在师叔祖教她的唯一一首曲子她练得娴熟,而且这首曲子不似一般的曲子那样俗气,亦如第一次听时就觉得与众不同,刚才听那女子的琴声好虽好,只是在夏日觉得很是烦恼,让人难免焦躁,如今这首曲子刚好与之相反,恬淡静雅,似扑面而来的凉意,果然,看现场的众人都静静地聆听,没有人喃喃私语,亦如微微含笑,与莒看呆了,觉得这女子又婉约的让人不懂,她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了解的地方……亦如碰上与莒的目光,没有闪躲,又是一笑,然后眼波流转,继续弹琴,自己也享受在琴音里,虽自觉这仿佛赤裸裸的勾引,但是心中却有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曲毕,大家还没有从其中的音律中脱离出来,似是不愿这凉意远离吧,灵芝先反应过来,一直拍手,“不错不错……” 静纯却没有说话,满腹心事的样子。 “虽然不错,但是还是没有胜过刚才那位姑娘啊……你这曲子,估计也是山野民曲吧,哈哈!”那男子一点也不放过,咄咄逼人 “那只能说你不懂欣赏了,你的琴姬弹奏固然不错,可是那曲子却与今天的情境不适宜,而这位姑娘的曲子才真正让人感到舒心,试问乐曲的真谛是什么?想必这位公子答不出来吧……”与莒开始是在为亦如辩驳,到最后却也讥讽了那个男子,大快人心,周围的几个人也跟着轻笑起来。 那男子眼见吃了瘪,却仍不愿丢了面子,亦如起身要走,却被那男子一把拉住,“跟我走,以后我养着你……” “请你放尊重点……”这时倒是静纯先冲了上去,捏住了男子的胳膊,然后慢慢用力,那男子吃痛急忙甩开,“不就是出来卖的吗?多少钱我都出得起!你是哪个坊的?” “她是我沂王府上的人……”这时与莒挺身而出,带回了静纯和亦如,“你这个资格,不配!” “沂王?我怎么没听说过,今上官家都要让我们贺家三分!”男子虽然有点吃惊,但还是不想输了气场 “哼!”贵和听到这句话只是冷笑,他们这几个人,哪个都比他与皇上亲近,拿这话唬他们…… “公子,我们回去吧……”那个弹琴的女子面色没有任何不妥,似乎这些话都与他无关,只是自己收拾着琴,然后轻声对那男子说 “怎么?你怕了?”那男子依依不饶 那女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从他旁边经过,“你去哪?”那男子喊道,女子仍然没有回头,“你给我回来……”男子继续叫嚷,女子仍然前行,“喂……”那男子终于追了出去……看那女子似是要给这男子找个台阶下了。 亦如倒是没有什么心思听他们在这里辩驳,只是听到了那一句“她是我沂王府的人”,然后她就心猿意马了,他这是真的吗?是被刚才的自己打动了吗? “师姐,你怎么会……”静纯一心想着为什么亦如会弹琴,没有理会到与莒的话,或许大家都以为是与莒的“见义勇为”吧。 “这……是师叔祖教的,略懂一点而已。如今也好久没练了。”亦如实话实说,因为现在无尘观对她来说,是一个不想回去的地方 “哦……”静纯虽然知道了真相,还是有点失落,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好了,今天不是要早点回去嘛,那还不赶紧去吃饭,要是晚了,坊间那些好玩的东西你们可就错过了……”贵和不想在无谓的问题上纠缠下去,当即提出了一个令人兴奋的建议,几人都觉得有理,就急着奔向目的地了。 第十六章 为琐事无猜非无猜 动私情无邪怎无邪 “临安的夜色果然美啊,都这个时辰了还是灯火通明“,亦如情不自禁的感叹,像个孩子一样。 “你第一次见?“与莒在一旁含笑 “亦如从小就在无尘观长大,就没怎么下过山,更别提什么夜景了,这次可一定要玩够了才让你回去。“静纯总是抑制不住抢着回答 亦如听到回去的字眼心突然紧了一下,但也只是笑了笑,明明自己下了决心的。 与莒看着亦如的目光渐渐柔和了许多,他感觉不想让亦如离开,觉得没遇到自己的这些年徒让亦如受了很多苦一般,虽然他知事实并非如此,还是夹杂着一丝不忍不舍。 “那有糖葫芦诶~“静纯的声音将两人拉回了现实,不经意对视一眼,都笑了,那么自然。 “你请客哦!“贵和也跟着静纯跑了过去,也只有他有那个心思和精力跟得上静纯的思绪和步伐 “糖葫芦?那是什么?“亦如先走了过去 几人围在小贩身旁挑来挑去,连灵芝和雨歌都不再顾忌身份,左看看右看看。 “我来帮你挑一个吧。”与莒看亦如迟迟没有动手便知道她肯定又没有吃过,便自作主张替她选了一个,边递给她边说:“光宗绍熙年间一位江湖郎中提的做法,为了治病用的,后来宫中也就常备这样的小食,不过后来赏食给宗亲大臣,这民间便也研究着做,这家小铺是我们幼时经常来的,在临安城内也是一绝,你快尝尝。” 亦如接过与莒递来的糖葫芦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咬了一口,二人之间似乎心照不宣。灵芝早就跟着她风一样的小姐左观右看去了,但是心思重又发现些端倪的雨歌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又觉得凭自己对两个人的了解不应该,百思不得其解。 “前面好像又有什么热闹看了。“亦如看到静纯已经跑了过去,便猜到了一些,回头示意与莒一块过去 与莒抬了抬下巴,没有说话,便和亦如一块过去了。 走到近处一瞧,原来是一个御军抓着一位老妇人不放,旁边还有一个小贩嚷个不停,细听下来,原来是老妇人抢了小贩卖的包子就跑,被巡逻的御军抓到了,却是问什么也不说,小贩嚷嚷着要赔钱呢。 “阿婆,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静纯看这妇人瑟缩在一角,低着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很是可怜,不像是会抢人东西的人。 老妇人还是不说话,贵和这时拉扯静纯意思不要多管闲事,与莒也看了静纯一眼,不想暴露身份,看御军怎么处理。 “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会抢别人东西的人,估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这样,她抢你包子的钱我给,你们就放过她吧。“这次出声的是亦如 与莒吃惊地看着亦如,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只是感叹世上还真有女子的心清净至此,当真脱俗。 “不行,当街抢人财物便是违我大宋律例,怎能你说放就放?!“这位御军小哥竟然不肯放人,也没有卖亦如这个面子。 亦如很是尴尬,确实真心想救那位妇人,只好向一旁的与莒投去求助的目光。 亦如第一次这样看着与莒,与莒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显然这不是现在的重点,他清了清嗓子“原来御军都是这么办事的?得理不饶人?!“ 与莒一句话突然让在场的一些人觉得这位小哥确实太讲原则了,原来觉得妇人该罚的现在也都觉得她实在可怜,纷纷指责议论开来,那个包子小贩见大家这样议论怕以后大家不理他的生意,急忙说“只要有人把钱付了就行,人我不管,人是他抓的……“ 小贩的话更是让大家将矛头指向了那位御军小哥,那小哥被说的脸色通红,不知如何反驳,但却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法不外乎人情,你未免太固执了,相信你们执金吾也不会赞成你这么做的……“与莒看到他在说执金吾的时候那个小哥更慌张了,不由得得意的笑笑,看来这样守规矩的人确实是对缘子有些忌惮的。 “你……总之我不会放人的!“虽然他有些心虚,但还是坚守了自己的原则。 “好!“只见人群外围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随之而来是御军的礼节“拜见执金吾!“来者正是缘子。 缘子和子陶边走边聊到了这里,子陶正在寻他要找的人,没想到竟正是这风波的主人公,那个看起来愣头青的御军小哥,得知原委后缘子也好奇地躲在人群后方观察动静,那时正是静纯被贵和拉起的时候。 “缘子!“静纯唤着缘子,但缘子并没有理睬,而是向那大家说,更是对着与莒,目光异常坚定,“法不容情!“ 与莒看到缘子出现就异常惊讶,想起她刚刚说的“好“更是明白了他们此时的立场不一样,看着此时的缘子,他觉得如此的陌生,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缘子,你看这妇人确实可怜,她肯定是有难处,今天就放她一马吧。“亦如其实感觉到今天到了这个地步,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了,这时候竟不知道是真的可怜那妇人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了,这话平时也要考虑再三不会像今天这样脱口而出。 “我今天可以放了她,可明天就会有人打着另有隐情的幌子在这里招摇撞骗、明偷暗抢!我今天若是放了她,以后的临安城你们来为我守吗?!“缘子没有平时对师姐的客气,对朋友的亲近,甚至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愠怒。 亦如听了这话被吓得身子一缩,确实不知如何作答,这些都被与莒看在眼里,也是带着对缘子的几分不满,竟冲动地说了出来“执金吾您还没调查,这妇人还没说话呢,您就这么武断?!“ 缘子似是终于等到他开口一样,嘴角上扬,声音温柔,可说出的话却都带着刺,“我想就算今夜官家在此也会支持我的做法,这妇人我会收押再审,时候不早了,就不劳世子您费心了,早些回府休息吧。“ 与莒听得出缘子话里的讽刺,着实触怒了他,听着旁人议论他这个认养新立的世子议论纷纷,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缘子看着他的背影收回了笑容,静纯看缘子也没有要追回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声“唉“,便带着大家一起去追与莒了 “把她带回去,大家散了吧……“缘子下令道,也对着那些议论皇子想仗势压人的百姓们说道 “大人,您看我这钱……“正在众人散去,御军准备收队的时候,那个小贩竟然还出现了 “你便一点做善事的心思都没有吗?!“缘子目光凌厉,说得那小贩哑口无言,周围也都是众人对小贩不屑的声音,还有对缘子的赞叹声 “姑娘,别生气了……“原来雨歌并没有走,而是等着缘子处理好事情才来安慰缘子 缘子看着雨歌,如何也生不出气,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雨歌都会愿意相信她,并且理解她。缘子无奈的笑了笑,“告诉我爹,我今晚留营,叫他和我娘放心。“ 雨歌也不多问,只说“那您自己小心,注意身体。府里我会安排的。“ 缘子已经无力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她和雨歌可以用目光交流,转身对子陶说,“找人送她回去。“ 看着雨歌渐远的身影,缘子又恢复了严肃的脸色,“你,留下!“缘子对着正要带队回营的那个御军小哥说 “呃……是!“那人明显一愣,随即指挥副手带队, 那人跟在缘子和子陶的后面,不知不觉走了很久…… “你叫什么?“还是愿意先开了口 “索潼。“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们老家是潼关的,我爹说不能忘本。“ “你话还挺多。“缘子笑了笑,他家里人这份心思也正是难得的 “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吗?“缘子又开口问到 听到这话子陶瞳孔明显一缩,但随即恢复正常,夜色下更是没人注意他这微妙的动作。 “我还有一个弟弟,呃,还有一个姐姐……“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停下了 缘子笑了笑,“别那么紧张,你怕我?“ “您是执金吾!“ “如果我不是呢?“ “那……“ “你敢和我过招吗?“ “我说了。您是执金吾!“ 看来这个人还真是把这些条条框框看得很死。缘子不再问询,直接出手,可是索潼愣了一下之后只是躲闪并不接招,缘子虽然只用了几分力气,但却并没伤到他丝毫。子陶只是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不发一言。 “我说了,如果我现在不是执金吾……“ “那您还是个女人,怎么能和女人打架?“ 不等他说完缘子便又出招,这次却是招招下死手,逼得索潼不得不出手,最后几个回合下来,索潼明显慌了,虽也卖了力气,但明显处于下风,就这样败下阵来。 “这次我使出全力了……“索潼不好意思地说道 “记住两点,一,执金吾没那么弱!二,上次要刺杀皇上的头目就是个女人!“ “是!“索潼听了也大吃一惊 不过多久,三人便走回了营,索潼虽对缘子的表现感到奇怪,但并未多想,直到缘子在营房里说了那句话,“你知道你今晚会带来什么麻烦吗“ “是属下莽撞了,还没多谢执金吾解围呢。”索潼也不知该说什么。 “估计明天街上就会有人议论执金吾和世子的是非了……”子陶看不过去索潼那副傻傻的样子 “啊?竟会这样……属下也没想到……”索潼呆了,这并不在自己考虑和力所能及的范围,一时抓耳挠腮 “你的功夫是谁教你的?力气有余,招法不足。”缘子见那件事情索潼并未思考太深,便知晓一二,接着又问下一个问题。 “属下小的时候和一个师父学过一二,可是后来师父不知怎么就走了,也就没人教我了,我就自己凭着学会的一招半式悟了几年,还能应付一些歹人,可才知道遇见您这样的高手就不行了。”索潼实话实说,最后竟然脸红了 “我可不是什么高手,子陶才是。”缘子虽没与子陶交过手,但有时会看到子陶和宗祯一起过招,看样子就知道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也明白宗祯是给了自己多大一个便宜,“你还想继续学功夫吗?” “自然想,可是属下要带着小队巡逻啊……” “如果你肯吃苦的话,我可以让子陶教你,他可没收过徒弟呢!”缘子笑道 子陶听这话一愣,但是随即看到了索潼恳切的目光,“自然肯吃苦”,子陶只能苦笑了一下“那你每天入夜交接之后来找我吧。” 索潼听了之后还是愣愣的,缘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还不快叫师父!” “啊,弟子拜见师父……”索潼作势欲拜 “哎,行了,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变老了……你以后还是叫我大哥吧!” “哎,大哥!”看到索潼这副傻呵呵的样子缘子心里也打鼓他到底适不适合 “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卖了?”子陶走了两步回头不甘 “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缘子说这话时还没觉得有歧义,话一脱口便脸红了,她可不是那个意思 好在子陶只是笑笑也没戳穿,“听说你毒素刚清,伤口也并未完全愈合,以后还是少动武,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早点休息吧。” “嗯。”缘子也准备休息,然后就想到了与莒,觉得自己好累啊,他怎么就不懂呢……就这样想着想着睡着了 天色刚刚泛白的时候,缘子就被营地的操练声吵醒,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变出了营房。看着大家操练的紧,缘子心中有些欣慰,看来距离血净的组成又迈进了一步,不负这么多天自己的努力,也多亏了子陶的支持,不然她可能真的会慌乱,不会这么快就步入正轨。恍然间看到远处有个人孤零零地在扎马步,细看之下缘子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慢步走过去,那人见了缘子也没有站起来,只道“执金吾!”不是索潼还能是谁。 “子陶让你练的?” “大哥说我根基不稳,要慢慢来……”索潼说话时有些微微颤抖,也不知他在这练了多久,让缘子不由想起了自己从小练功的画面,又想到了亦如,心下紧了紧,忙收回思绪看向他,“行了,跟我走吧。” “是!”索潼亦步亦趋地跟着缘子来到了一个营房,只见院子挥挥手,门口守卫的两人便退去,缘子带着索潼入内,只见子陶和另一个人愁眉紧锁,再一看,缩在墙角的不正是昨晚的那位老妇人。 “执金吾,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倒是吃的什么都不剩。”那位看似也是御军侍卫的人说。 缘子看子陶也不说话知道是没什么办法了,又看看角落散落的那些碗,可想而知这妇人是饿成什么样子了,便对那人说“放了她吧,估计也就是饿极了。” “是!”那侍卫爽快地答应了,然后便叫人带着那老妇人出了营地 “这……”索潼不解道,难道真的就这么放了她 “派人跟着她,别太紧了……”缘子又命令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那侍卫领命后便出了营房 “原来如此……”索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又出丑了,看来子陶大哥和执金吾都有此意,那侍卫也定是早就看出来了,只有自己…… “你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子陶就抛下这一句,对索潼笑了笑 缘子也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行了,练完就回去照常,管住自己的嘴,这也是对你的一项考验。” 索潼也自知自己话多,很多事情藏不住,都写在脸上,看来如果真的想在执金吾和子陶大哥身边待下去,自己还要好好“修炼”一番,便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副不辱使命的样子。 缘子策马而来,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来,回想儿时自己上山的时候这里的模样,几年间府里物非人也非,想起昨晚的种种,心口不由得堵得慌,尽管在子陶和索潼面前再若无其事,回到家里便一切都柔软下来。 “姑娘回来了!”门童高兴地喊道,怕是谁听不到一样,缘子笑了笑,把自己的马交给门口的侍卫,得知大家都在前厅吃点心闲聊,便也去了前厅。 “爹,娘!”缘子虽是疲累,但是在爹娘面前却不想让她们担心。 “昨晚在那睡得好吗?”曾钟娥赶紧拉着缘子的手,女儿七八岁的时候就送去了山上,刚下山便又受了重伤,险些丧了命,伤好又揽了这么个差事,总是让她提心吊胆,感觉自己都没好好看过她几眼 “没事,睡得挺香的。”缘子笑道,她也知道曾钟娥的心思,只是国难当头,她没法在她膝下承欢,只能让静纯替她尽孝了。 “怎么能睡得好呢……”曾钟娥才不信缘子的话 “军营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知道还要问,既然她选了这条路,以后的苦是少不了的……”杨祖春看着曾钟娥一脸不放心的样子规劝道 “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一夜都辗转反侧。”曾钟娥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拆杨祖春的台 “你呀……”杨祖春当着这么多的晚辈有些不好意思,“我回书房了。”引得堂中女眷、仆人都掩嘴偷笑 “就和你小的时候刚上道观里一样,我和你爹都很担心你……”曾钟娥这时也像一个小女孩一样 “娘,军营离这又不远,我又不是夜夜宿在那,况且府里饭菜这么好吃,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呢~”缘子也撒起娇来,与她身上穿着的戎装格格不入。 “姨娘,你可真偏心,自己的女儿这么舍不得,别人家的女儿就一直张罗着要许配人家,你怎么不先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啊?”静纯看着眼前两个人热络得很,不由得醋意大发 “肯定是骗你的,你姨娘才舍不得你嫁人呢,你这个开心果要常在她身边替我逗她开心才好啊……”缘子笑道,曾钟娥也不住地点头,又和缘子说起杨祖春思念女儿的一些糗事了 亦如看着他们一家人阖家欢乐,心中也被感染了,但有一事不明,便推了推笑眼的静纯,“将军和夫人感情这么好,为何只有缘子一个独女,看着夫人康健的样子,将军也没有纳妾,怎么不再生个孩子以享天伦,这样就不用因为缘子不在而感到孤单了。” “我原来也有这个疑问,我爹娘去得早,只有我一个,都没人陪我玩,可缘子却也是一个人,我那时不明白,后来问府上的一个婆子,她说姨娘和姨夫年轻时感情很坎坷,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姨夫心中只有姨娘一人,誓不纳妾,二人这十几年感情甚笃,是朝中的典范呢。等他俩有了缘子的时候,两人约定,今生就只要这一个孩子,他们不想再有孩子分割她们对缘子的爱,所以也就从那以后绝子了……” 亦如听了之后深感惊讶,只羡慕道:“缘子可真幸福~” “是啊……”静纯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有些哀伤,但这些亦如并没有瞧见,因为心里又八卦起来“那他俩感情为什么那么坎坷,又怎么到一起的呢?” “这个那婆子可没有和我说,听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是秘闻,不能外传,不然要掉脑袋的。我那时候哪有那个胆子打听啊……” “越是秘闻不就越有人想知道嘛……”亦如向静纯眨了眨眼 静纯一愣,没想到这大师姐还有这种时候,便也眨了眨眼,两人便偷笑了起来。 第十七章 鸣不平雨歌苦难言 除嫌隙与莒再动情 “姑娘,赶紧把衣服换了吧,还是看您穿女装自在。”雨歌在卧房里帮缘子换衣服 “有你在我身边打理可真好,只可惜军营里不能进女子啊!”缘子不由叹息道 “那您不也是女子吗。”雨歌和缘子混的熟了好似姐妹一般斗嘴 “我自然不一样,我是皇上亲封的执金吾,是我们杨家的女将!” “我也要做杨家的女将,执金吾带我一个吧!”雨歌可怜巴巴地撒娇 “你又不姓杨……再说,你武功又不好,到时候我不在你被他们欺负了怎么办?”缘子在穿衣服没有看到身后雨歌的表情,突然发现雨歌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作,缘子这才一愣,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回头看到雨歌神情落寞“对不起雨歌,我说错话了……” “您没说错话,我本来就不姓杨……我都不知道我姓什么……”雨歌可怜巴巴,不是生气而是委屈 缘子抱着雨歌,“谁说你不姓杨了,难不成你还是我们将军府的客人了?在我家待了这么多年,看来还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两人同时笑了,雨歌明白她们是真的待自己好,自幼无父无母,听说还是将军捡回来的,便待在小姐身旁被一起抚养长大,虽说是下人但从没人会欺负她、使唤她,因为缘子从来都是护着雨歌,她与缘子说是主仆更似姐妹。趁着此时缘子对自己有愧,便趁热打铁,“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进军营了?” 缘子看着雨歌这由阴转晴变化太快的脸,连忙穿好衣服,“我还有点事,回来再说……”刚出门口,便撞见朝她走来的亦如,她与亦如师姐妹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吵过架,亦如这个师姐对她甚至都没有大声过,昨晚那么大声吼着她说不定把她吓坏了…… “对不起……”两人竟是同时开的口,缘子愣了一下,倒是亦如继续说了下去:“昨晚是我们太莽撞了,没有考虑到你们的难处,让你为难了……”一句我们,一句你们,便是楚河汉界了 雨歌这时走到门口目光不善地看着亦如,心里替缘子着急希望她能早些看出端倪。可是缘子现在也一心愧疚,“我身在官场,有些事情难免的,多谢你能理解。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当不起你的这声对不起……”缘子不是赌气,而是言辞恳切,拉上了亦如的手,亦如此刻的心很是挣扎,缘子一心待自己这么好,如果昨晚让两人生疏了,让缘子和与莒有了隔阂,可是如今缘子又这样待她,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堪,看着缘子的微笑她退缩了,但又不甘心,还没等亦如纠结完,雨歌早已看不下去,“姑娘,我有话和你说……” “执金吾!”缘子还没好好和亦如情真意切一番就被雨歌打断,这头回了还不到一半,就又被人打断 “浦凡,你怎么来了?”缘子诧异道,来者正是那侍卫。 浦凡尴尬一笑,但也没多说什么,小声道:“那老妇人那边有了消息。” “好,边走边说……”缘子向亦如笑了一下便转身就走 “姑娘……”雨歌见自己的重要情报还没汇报,着急了起来 缘子以为雨歌还在想着进军营的事呢,哪有时间考虑那么多,头也不回道:“等我回来再说……” 亦如刚才离缘子是极近的,尽管浦凡声音再小,她仗着自己超常的听力听得是一清二楚,想到昨晚的事,不由得悄悄跟上前去。 雨歌为缘子深深感到不值,嘟囔着:“等你下次回来,人家孩子都生出来了!”打定了主意,也走了出去。 “我真的找世子有事,麻烦您帮我通传一下吧。”亦如听说与莒住在沂王府,一路打听过来便在这门前和侍卫商量道。 “哪来的山野女子,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说要见世子的难道我们还都去通报了不成?” “我真的认识与莒,我是杨将军府上的人,你们以问他呀,他真的认识我的,你们再拦着我别怪我不客气了……”亦如这时着急了起来,自从听到了缘子那边的消息,她就赶紧来找与莒了,本来不打算在这里动手招来非议,没想到竟遇到了阻拦 “谁在这大吵大嚷?我们世子的名讳也岂是你能叫的?!”一名女子从门内走出,只见她身材小巧,丫鬟打扮却有着女主人的风范 “青莲姑娘,这女子非要见世子,还说是杨将军府上的人……” “你说你是杨将军府上的人?”青莲带着质疑和揣测,听说昨晚公子和杨姑娘还发生了冲突,怎么今天就来人找了,不像杨姑娘的做派,而且就算是差人来也应该是雨歌那个丫头,这女子看起来也不像丫鬟也不像小娘子,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 亦如看着青莲的模样愣了一愣,看来贵和说与莒府上有许多歌姬看来是没错了,这女子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看侍卫对她的态度还有她讲话的姿态明显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方了,心里有些伤感,就算自己能离间与莒和缘子以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又怎样呢,他的身边终是少不了环肥燕瘦的,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见到与莒再说。“我是杨将军府上的客人,是杨普缘和宋静纯的师姐,上次官家遇刺时我也有护驾之功,你们不通传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要是耽误了世子的大事你们担待的起吗?!”亦如见到青莲后心里就不高兴,这时自己要再不亮明身份以后必然是会低她一头的,虽然自己平时不是那么高调的人,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便被耳濡目染成了这样…… “好,那姑娘在门外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通传。”听亦如这么说,青莲也不恼,她笑着就去通传了,因为在她眼里没什么比她公子的大事更重要 不多时,与莒便现身在门口,“亦如,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听到与莒的声音,焦急的亦如赶忙跑过去。“我有急事找你,来不及和别人说,便过来找你了……” “这次就不怪罪你们了,下次见到亦如姑娘直接带来见我……”与莒对身后的三人说道 “是!”包括青莲在内,三人同时应道,竟然都没有别的脾气。 “你先不要怪他们了,我从缘子那知道了老妇人的消息,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与莒先是皱了一下眉头,想起了昨晚的种种,但是又看到亦如此时的神情便觉得一切都可以抛开了,头也不回便道:“备马!” 缘子匆匆来到一个山披上,看到子陶等人都在,还没进前,子陶就迫不及待地说,“他们在这守了很久了,那妇人进了这破庙就没出来过,打量过周围,看样子在这有两三天了,这妇人像是逃难过来的,应该是灾民,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其实也许是咱们太敏感了。”缘子事后觉得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虽说职责所在,但自己这么上心这件事难免有昨晚过激的情绪影响,怎么会不受影响呢? “多事之秋,谨慎点是好的。”子陶安慰道 缘子一脸疲乏地点了点头 “执金吾,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这几天您事事都亲力亲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但其实无需这样的,您只要掌管全局就好,您要是信得过我们,这种事以后我们看着就行了……”浦凡在一旁说道 “是啊,要是无论大事小情都要执金吾您亲自处理的话还不把您累坏了,官家日理万机估计都没您累呢……”旁边一人应和道 “我这不也是……”缘子说了一半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难道执金吾还信不过我们吗?”又有几个人随声附和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已经在他们这里树立起威信了,以后就不用这么操劳了,不然累坏了我们可就真的群龙无首了。”子陶在一旁道破了缘子的心事 “好,以后这种事浦凡负责,行动前先同子陶汇报,我就看你们的成果了。”缘子也释然地笑了 “执金吾,属下叫浦一凡,不叫浦凡……”浦凡在一旁严肃道,似乎为这件事耿怀了很久 “麻烦!以后都两个字称呼……”缘子只丢下一句话 “那执金吾您呢?”浦凡不满地嘟囔,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以后都叫我缘子吧”缘子想了想说道 “这不太好吧……”众人有些踌躇 “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吧,我们都不是外人……”缘子不假思索地说 “你待我们如此,必效犬马之劳……”子陶说这句话像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之时自己也是愣了愣 “必效犬马之劳!”其他人也跟着应和道 “行了,你们不是为我效劳,是为我大宋!”缘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可不管,谁对我好我就听谁的,倘若有天执金吾你要揭竿而起我也跟着你了……”一个人说道 “我哪有什么本事揭竿而起,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别给我惹麻烦。你们也是,谁都别给我有这种想法,倘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忠不义,你们也不要对我手软,因为这不是我的初衷!” 大家听了之后都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们回去忙别的吧,我去见见那个妇人。” “是!” “应该是前面没错了吧?”与莒和亦如骑马而来,接近了那间破庙 “我隐约听到的是这样,也不知道对不对。”亦如一脸焦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妇人可怜才这么着急,可这真的关她什么事呢?为了离间他们二人吗?一有了这个念头,亦如晃了晃头,想把这些怪想法甩出去,她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不是的,缘子说的话如此恳切,自己也被打动,可为什么自己的行为竟有些不受控制了,当时竟然想都没想就……难道这已经成为自己的下意识了吗?太可怕了…… “你看!”与莒的话打断了亦如的思绪 “走吧。”亦如和与莒双双下马,疾步走近 还没走入庙前,就听里面传来的声音,“那暂时委屈你在这等待片刻,我就安排人带你去府上。” “那就多谢姑娘了……” 与莒和亦如自然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与莒思忖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对亦如说:“以免尴尬,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 亦如想了想也是,便点了点头,找了个地方侧身躲着 与莒在外面停顿了下,但还是走了进去,正撞上一人出来,正是缘子。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转过头,似乎还是为昨天的事怄气。“你来这做什么?”两人异口同声,气氛有些微妙 “这是我辖管的事,自然由我来处理,倒是世子您,怎么知道要来这里?”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知道,倒是你,事情办得不清不楚,枉为执金吾。” 与莒和缘子几乎没有吵过架,与莒更是从没这样和别人说过话,连与莒自己都觉得奇怪,从昨晚一事上二人都在为彼此的做法生气,今日再见,貌似又多了些别的什么,不是气愤那么简单…… 缘子冷笑:“不清不楚?从何说起啊?” 与莒颠了颠手里的银袋,想着还是临走前亦如提醒他的,到底是她思虑周全,他哪做过这样的事啊,要不是看亦如那副着急的样子,还有……还有什么呢,想到此处与莒又气不打一处来,“看你把人放了便知你们错抓了人,然后你们就把这妇人自己孤身扔在破庙不管不问,还好意思称大宋为官之人。” 缘子看了看钱袋,有些眼熟,最近事情太多太杂也无心顾及,只是觉得与莒做事何时变得这么幼稚,完全不像他从前认识的与莒哥哥。与莒也察觉到缘子眼中的一丝不屑,尽管就一眼,他便心中抽得一痛,一时无言。那妇人听到这会又回想到昨晚的事心内已了然七八,打破这静默:“这位官人您误会了,这位姑娘说要带我去府中谋个事情做,既然遇到不能不管,不能让我这么漂泊在外……” “你……要将她带回将军府?”与莒得知真相一时语塞,觉得自己拿着钱袋的手不尴不尬,无地自容 缘子回头道,“您先好好休息,一会派人来接你,不要乱走。”见老妇人点了点头便拉着与莒出了庙门,悄声说:“当然不是,我们家里的仆人都是我爹的一些战死部下的亲人,无依无靠的,却也都赤胆忠心,将军府哪是捡个人就进门的。” “那你这是……” “我打算一会叫人把他带去宋府,我写封书信,讲明情况,他们管家人很好,也不会不卖这个人情,家大业大的不差一个人的饭,也没那么多讲究,最好的去处了” “还是你心思细……”与莒从出来就没打算放开缘子的手,此时拉着她,目光温柔 缘子突然想到昨天种种,突然很想像个小女孩似的甩开她的手,但奈何与莒握得太紧,缘子也就没再挣扎,自己本就不是那种做作的小女子,她心怀天下,反而对上了与莒的目光,微微笑了笑,心无杂念。 “你昨晚,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与莒有些不适应缘子这样的目光,仿佛看得他有点心虚,连忙找了话题 “你的面子比我还重要?”缘子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不知什么时候起,与莒总会被缘子噎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看着她嘴角狡黠的笑,这样真的一点也不可爱,他男人的尊严都不见了,倒也不是他真的答不上来,只是每次见到她时,他在政事上的睿智和深沉就都不见了,感觉什么都被她掌控着一样,这种感觉真的不好。此时的他只能挑挑眉,不再说什么。阳光刚好打在两人的侧脸上,与莒拿手拂去挡在缘子眉间的发丝,一如往昔。与莒似乎忘记了时光,忘记了躲藏一旁的亦如,忘记这么多年越来越爱筹谋的自己,“你还是这样更美……” 缘子回家便换回了平常的女装,这时再看了看自己,才明白过来与莒的话,但她心里装的太多,“我们都长大了,也都在变化,我们都有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虽说一句无可奈何,但也就这一句便把与莒拉回了现实,他眉头微微蹙了蹙,转瞬即逝,没人知道他刚才想了什么。 “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我这回头还要派人接她呢……” 与莒明白缘子言外之意,点了点头,“你去忙吧!”声音竟有些哑 缘子也明白回来后两人都没好好相处过,留了一句:“等过两天我忙完了,好好陪你们玩两天……” 与莒只是点了点头,目送缘子离开,心中却把这话暗暗记下了。只是一转身,便看到刚刚走出的亦如,落寞的眼神配着嘴角强扯起的笑,一脸的不协调,像是苦笑……她又在苦什么呢 第十八章 痴情女芳心相付 冷面郎真情深藏 “你都听到了?” “嗯。”还是那个表情,亦如点了点头 “边走边说吧……”两人这就牵起了马,并没有疾行的打算,反倒沿着树林漫步起来 两人漫步已不知走了多久,虽说边走边说,却一时无语。与莒想了想突然觉得这种事情总归自己先开口的好,穿过树林来到溪边,放马儿随便吃草,与莒淡淡开口:“我和缘子……”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那么多。”亦如神情紧张地打断 “亦如,我承认我对你有心意,但你想要的怕是我给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可不是缘子。”亦如苦笑,她随手摘下一朵野花,坐在了溪边的草地上,细想着自己也就似这溪边的野花,而缘子…… 与莒听了亦如的话不由惊诧,他深知缘子虽不是天之骄女,但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上,自小她想要的有无数人争着送过去,两人青梅竹马是有目共睹,自己也从无他意。若是原来,定是没有他虑的,可是他碰到了亦如,她不如他最熟悉的两个女子,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在他面前那么胆怯又那么逞强,那么卑微却又那么高尚。他,唐唐世子,三妻四妾多么正常,只是他想要的和想要他的是缘子,那就有那么多的不可。他想了想还是问出口:“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亦如听他沉默许久才开口,也犹豫了一下,原是自己纠结不定其实与莒不也反复无常,自己早已受不了忽冷忽热,还不如就说出口:“我本是道家女子,答应了师祖留在无尘观,但我因一个人动了凡心,只要他留,我便忍受背叛师门之骂名,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看着亦如一女子尚有如此勇气,与莒不禁汗颜,有些哽咽,艰难的问:“值得吗?” 亦如坚定着眼神:“亦如本是孤女一个,不在乎什么名分,但求真心,亦求不悔!” 这算是亦如的正式告白吧,宋朝女子一个个深居简出、恪守妇德,这种事情怎么也算是名节上的一个污点了,纵使静纯狂放骄纵、缘子飒爽多情,也不见得如亦如这般有勇气,她当属奇女子,与莒自是不愿错过的。可是许多事情哪有儿女情长那么简单,他肩负了太多,那些是亦如无法触及的。他拿过亦如手里的花,戴到了她耳边:“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话语似是恳求,目光柔情似水,可在亦如所闻所见所感,都是夏之烈日、冬之寒冰,让人心燥,也让人心寒。她笑了,摘掉那朵花放到与莒手里:“等你想好了再为我戴吧。”说罢起身策马飞奔而去,她自然深谙女子该有的言行;礼节,师叔祖不是没教过的,纵是和静纯、缘子待惯了,今日之话若不是经过深思、配着勇气,也断不敢随意说出口,但她终归只是这是世道上的孤花。她没有静纯的家世背景,没有缘子的万千宠爱,她没有那些资本让她挥霍放纵,她敢直白表述只靠自己的深情一片,怕是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吧。她也有尊严,不想一直这样拖沓下去,她只等与莒的话。只剩不多时日了,一月之期一到,自己便要回山了,那以后……就死生不复相见吧,想到这里,马儿似是也在落泪,只不过是背上女子的两行情丝罢了。 深夜,杨祖春的书房烛火明亮,但里面苦读的人倒不是杨将军,却是一个女子。门被轻轻推开,“爹,你怎么来了?” 杨祖春笑了,“该是我问你吧,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屋内的人正是缘子 看着杨祖春一身中衣,随意披了一件披风,便问:“没扰到娘吧?” “她睡得熟呢。” “那就好。”缘子拉开了椅子让杨祖春坐,随即在后面敲起背来 “今日静纯可去找你了?” “没有,怎么了?” “她晚上没回来,估计在祁国公那。” “这……算了,又不会出什么事。” “当然不会出什么事,我气的是她也没派人回来通知一声,肯定两人都喝醉了。” “爹,您这是要说什么啊?”缘子知道他不会随便闲话家常的 “你俩其实也不小了,若是寻常家的女子,说亲的人早就门庭若市了,朝堂上这些人要么深谙你们姐妹的脾气,要么猜测了圣上的心意,前几年倒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自你娘说过要你们二人自己做主之后,倒是一个也没有了。”说罢还哈哈笑了几声,似是玩笑,也有无奈 “爹,您就这么想把女儿嫁出去?”缘子嗔怪道,跪在地上将头靠在杨祖春的腿上 “爹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和与莒……” 杨祖春的话还未说完,缘子腾地站了起来:“国仇未报,何以为家!” 杨祖春深知缘子的这点心思,但还是叹了口气:“可你终是个女子啊!” “女子怎么了,爹从前也没嫌弃过缘子啊。咱们杨家的女将当年可抵御辽将,今后也可大破金兵!”缘子意气风发,说的慷慨激昂,杨祖春也为之震撼,为自己的女儿自豪,但更多的是心疼,只能笑笑:“爹从未说你是女子不好……”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也不想再说了 缘子也打断:“好了,爹,快给我讲讲这块吧,我有点不懂。” 杨祖春拿起来看了一眼,便娓娓道来,那正是一本《孙膑兵法》。 时光总是在忙碌中匆匆而逝,静纯每天都去找贵和,二者好像计划着什么,他人问起,两人都默契的笑而不语,缘子有时抓来灵芝来问,连她都一头雾水,只说这几日雨歌倒与她们家小姐热络起来。缘子一连几日留在营地,外练御兵、内筹军机,没有时间留意雨歌和那两人到底有什么猫腻,与莒倒是来看过她几次,但都因与子陶商量接下来的一个计划只得短暂小聚,晚上抽空还要看杨将军亲自在兵书上做的札记,这样的日子充实、疲惫、也愉快。她心里记挂的人只能差人送信过去,自己也无法抽身,要不是宗祯偶尔来营提醒,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肩上的那一剑、那毒伤,也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家的亦如。 对亦如来说,他人匆匆而逝的每一天于她都是煎熬,还有七天,只有七天了,真快呀。她不留恋临安的繁华,也并不依恋干娘的疼惜,与缘子、静纯的友谊都不能成为她逗留的理由。亦如原来虽然话少、安静,但并不阴郁,而亦如这些天的变化逃不过心思缜密的曾钟娥。 “都怪缘子那孩子一回来就整日想着公事,不陪我也就罢了,你终归是客。” “看您说的,亦如同缘子可以说一起长大,哪有客这一说。亦如也是师祖允命才得闲来陪缘子休养,她为国谋事,亦如不好打扰,代她在您身边尽孝才是亦如力所能及。” 曾钟娥笑了笑:“你很懂事,但是我知道你有心事,不妨同我说说。” “亦如整日有您在身旁,哪来的其他心事,怕是这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了。” “不对,亦如,”曾钟娥还是有点想直言不讳:“你年纪轻轻初下山来,看见这人间繁华、至情至爱,你就没有心动吗?你道行尚浅,怕是抵不住的吧。无尘观虽说可修心养性,但我当年让缘子、静纯过去只是为此,并未想让他们在那修道终生。你青春年华,说句不敬的,女子留在那里确是可惜了,你师父、师祖倒还有看破红尘之由,可你呢?我只问你,此次下山,可有坏你道心?” 曾钟娥的语句句句戳在亦如的心上,但亦如不能说,只停顿了一下,便笑着摇了摇头。 “你与我说了也无妨,我也可以去和你师父、师祖求情把你收为义女留在我身边,你难道不想一直与缘子、静纯为伴吗?看你们三姐妹感情甚好,我也不舍与你分离,只要你同意,我这就修书一封,想来她们也会卖我这个面子,不会难为你,你以后是这郡国公府的义女,自是什么都不用愁的。” 亦如不是没有心动,但还是跪了下来:“亦如多谢您的好意,但亦如早已答应过师祖……您的好意亦如心领了。” 曾钟娥见亦如并不为所动,心中又有了不一样的计较,难道自己猜错了吗?但又无可奈何,只得道:“好了,起来。咱俩再出去逛逛吧,整日在这园子逛都有些腻了。” “好!” 二人来到街上,店面琳琅满目,好不热闹,亦如在无尘观一直着道袍,对那些锦绣华丽并不在意,尽管下山换便装也是衣着简朴,曾钟娥所到店铺尽是奢华,那些人都会恭敬地待他们口中的“杨夫人”,对于她这个“跟班”的身份很是不解,但又不好多嘴。曾钟娥几次想买东西给亦如,但亦如都回绝了,曾钟娥也看出了亦如确实没有贪恋荣华,如此淡泊之人想来该是困在了一个情字。就在这思索之间,听闻这店家赶紧笑脸迎上了门口的一位贵人:“杨姑娘……哦,不,执金吾……”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缘子:“我这身装扮,怎的再叫我执金吾呢” “是,杨姑娘。” “你怎么来了?”曾钟娥看了便衣的缘子便知她这是回过府了 “我回去想陪陪亦如,结果雨歌说你们俩出来逛街了,我便寻了出来。” “你这个忙人,今天怎么得闲了?你爹都没你这么忙!不过留在营里睡了一晚,之后还敢不回来了……” “娘,爹身居高位只管辅佐官家运筹帷幄就是,我不过一个小吏,事事还得亲力亲为,我这次把事情都安排妥了,想着亦如马上就要回去了我怎么也要多陪她几天。”说完笑着看向亦如 “好,那我们还能借着亦如的光多见你几次。” “娘……”缘子与曾钟娥嬉笑起来 亦如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这对母女,这一路走来,多少人的阿谀奉承她都看在眼里,这便是缘子和与莒他们的生活状态吧,自己应该是融入不了的,虽然缘子也久居深山,但是她自带贵气,也比她更懂得世故人情,她在与莒身边确实比自己更适合……想到与莒,真是许久未见了,他不来找自己,是在刻意躲着吧,终于把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能做的都做了,却还是不甘心这结局。 将军府饭菜飘香,席间欢声笑语,只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溜进来,“你还知道回来啊?”说话的人正是曾钟娥 “欸,夫人,这又不是人家的家,只是暂住而已,我明日就派人把行李都送回宋府去。”杨祖春阴阳怪气道 “大人明鉴,小女子冤枉啊!可千万别赶小女子走啊……”只见静纯还是前天出门那件草绿色的衣裳,上面布满了酒渍 “你有什么好冤枉的,身为未出阁的女子,离家出走已是大过,借住她府夜不归宿,不与主人相告更是失德!”虽然曾钟娥嘴上说着,但还是让下人给静纯添了碗筷 “小女子是让人掳走了呀,你们做亲人的竟然不闻不问,让人好生心寒……” “算了吧,只有你掳走别人的份,哪有人敢掳你啊!说不定是你赖在人家那不走呢……”缘子说完大家都笑了 静纯刚坐在桌旁听了这话,将缘子筷间的食物一把抢了过来泄愤,众人皆大笑不止。“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呀?”静纯也阴阳怪气道 “我想着亦如马上就要回山上了,便抽出这几天时间打算好好陪她。” “我们已经带亦如逛遍了临安,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 “又不一定非要出去玩,在园子里逛逛,闲话家常不也很好吗?” “大师姐估计这几日在这也待腻了,不如去别的园子逛逛?” “怎么?你肯回宋府?” “自然不是,你不也好多日子没和与莒好好说过话了嘛,况且亦如也没去过与莒府上吧?”静纯说完看向亦如,虽是询问,却有着早已洞穿一切的感觉 亦如尴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难道自己又要见到他了吗? “也好,那我一会派人知会那边一声,没差就明日过去,叫上贵和。” “行,我吃完了,得回去换件衣服了。”静纯似笑非笑地离开,还不忘向雨歌眨眼 “咦?宗祯大哥也在啊!”三姐妹在沂王府府前下马,看见宗祯也刚好从对面走来 “是我叫上他同咱们一起相聚。”与莒早就候在门口,“贵和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请吧!” 几人一起踏进沂王府,亦如是第一次进来,上次在门口心中有急事,也并未仔细观看,刚才只注意到与莒并未看她,心中难免失落,也没有心情看园子的风景,只觉得并未胜于将军府。与莒将众人引到园中凉亭处,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感觉。 “还是老样子啊……”静纯把剑往石台上一放,自己斟起酒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江湖侠女了!”早就坐在石桌旁的贵和开口道,两人见面俨然一对欢喜冤家 “怎么能说是老样子呢,景虽未变,人早已不同。”缘子踱步后也坐了下来,她无心的一句却让贵和和静纯对视了一眼,与莒的心也突的一下,随即问道:“怎么个不同?” “如今我和静纯已学成下山,贵和这个祁国公深得宗亲大臣倚重,你也被封为世子为皇上分忧,我当上了执金吾,更有亦如初来乍到锦上添花,自然不同。”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静纯一副虚惊一场的表情看了看贵和,随即拍了一下宗祯:“看到没,只有咱俩没变……” “不,你没变……我老了。”宗祯的话惹得大家大笑,亦如掩口看向宗祯,宗祯恰好看过来,亦如点头微笑,宗祯亦还之微笑。亦如回过头来发现与莒在看她,旋即低下了头品酒,但入肠已不知滋味。 “我让厨房做了几个小菜和糕点,我们一会聊完带你们去看百戏。”与莒招呼道 “我就说与莒府上的歌姬、倡优都是极好的,看来不虚此行啊!”贵和大笑 “挑几个好的你便要回去算了,反正与莒有缘子了,不像你,整日养些莺莺燕燕在园子里!”静纯话里有话 贵和瞪了静纯一眼,示意有些事不要说出去,静纯无所谓的吃着小食,与莒脸红的看了一眼缘子,缘子嘴角带着浅笑,亦如低头不自然地喝着酒,宗祯的目光追随着亦如的酒…… 第十九章 忠君事一心为国 斩情丝郁闷难说 众人吃过午饭被与莒带去了蓄灵阁,从这个方位看百戏是最好的,尤其是沂王府的茶,最是解酒,亦如不自觉地注意到倒茶的丫鬟,正是那天在王府门口的青莲,亦如悄悄问了缘子才知道她自与莒幼时就贴身跟着了,对与莒的性情是最熟悉不过了。 “这‘灵’字为何不直接用伶人的‘伶’,不是更贴切?”亦如忍不住发问 “他们虽为伶人,但个个心思灵秀,况且,我们公子入府后重新给府中楼阁题的名字讲究的是含蓄雅致……”青莲还没有解释完,缘子的眼神就斜了过去,青莲看到缘子目光不善赶紧闭嘴 “你先下去吧……”与莒也看出缘子不悦 “是。”青莲谨小慎微退步出去 “虽然我好性情,但尊卑还是要分的,亦如到底是我师姐,是你府的客人……”缘子抿了口茶看向与莒 “确实,主子们说话哪有她插嘴的道理,与莒,你府上的下人有点缺管教。”贵和只是随口一说 “不是沂王府中的下人缺管教,是与莒你惯坏了青莲吧,你看别的下人哪个敢这样,她都以为自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了。”静纯说这话时看了亦如一眼,只见亦如看向与莒,像是等着什么答复一般 “少拿这个说笑,只不过青莲自幼跟着我罢了,再亲近也只拿她当妹妹看,你们可别多心。”与莒笑了笑,看向下面的戏台 “我们多什么心啊,就怕有人多心啊……”静纯坏笑着,一副看戏的模样 亦如听了这话竟然心虚的低下了头,缘子挑眉看了一眼静纯,但静纯在看戏并未在意,与莒倒是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缘子微微笑了笑,转过去看戏。 不多时,一个刚表演完的小伶人上来讨要赏钱,与莒笑着扔了几个金叶子,“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回公子,我是弟弟,哥哥还没上台呢……”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这时间,台上又开了一出戏,只见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伶人出现在戏台上,虽然唱腔一般,但身段形色都极具韵味,看来这兄弟二人很有天分。弟弟领完赏钱准备退下,被缘子叫下,“过来再翻几个跟头我看看。” “是。”这弟弟二话不说,连着翻了几个漂亮的跟头 “行了,你先下去吧……”缘子满意地点点头 宗祯附耳过来,“若是多加培植,确实是好苗子!”他整个过程目视戏台 缘子略带惊异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心思?” “虽说这些事情我不该过问,但我和子陶都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这个道理我们都懂。” “既然你也认可了,那我就更安心了。” 这出戏看罢,缘子就找了个由头下了楼,来到戏台后面,找到了那两个小伶人,这兄弟二人正在一旁受师父教诲呢,见到缘子,齐齐行礼:“贵人!” “多大了?” “回贵人的话,他俩是双生兄弟,八岁啦。” “和我当年上山的时候差不多大。”缘子感慨道:“家中何人做主?” “这二人是孤儿,在我这待了有四五年了,凭小的做主。” “能吃苦吗?” “这两个孩子比其他人勤奋刻苦得多。”这师父听着缘子问的话有些不对头,“贵人可是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去处?” “你们两个可愿保家卫国?” 这兄弟俩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师父,师父这时也不敢给眼色,二人磕磕绊绊地说:“愿……愿意。” “保家卫国凭着这个胆子?”缘子笑道 “我敢!”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先喊了一句,另一个也急忙说道:“我也敢!” 这声音好像引来了什么人,缘子回头,发现是亦如“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缘子下意识的隐瞒 “那他们俩……”亦如指着两个像画里走出的兄弟俩 “我想向与莒把他俩要过来……”缘子并没有和盘托出 “贵人,会有人教我们武功吗?”该是那个弟弟问的 “这是自然。” “怎么,唱戏还要学这个吗?”亦如不解 缘子有些尴尬,那哥哥却急不可耐,“贵人糊涂,保家卫国没武功怎么行?” 缘子见没办法遮掩,继续问道:“你们可愿意随我走?” “嗯!”兄弟二人看见师父也点了点头更加坚定了 “你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军营吗?”亦如不可思议 “现在还不清楚……”缘子云淡风轻,还没有发觉亦如的不对劲 “你问过他们的家人了吗?” “这位师父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了,再说孩子们自己也愿意。” “你忍心看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孤苦伶仃地待在军营吗?那是什么地方,有多辛苦你知道吗?”亦如这情绪失控的话不是冲着缘子的,而是冲着那位师父 前面唱戏的人被吵架声打断了,不知所措地看了过来,楼中的众人发现了不对劲,也都赶了过来。 “亦如,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不也从小练武,和他们也差不多大啊……”缘子终于意识到亦如的情绪不对劲,从一开始就是反对的 “就是因为我从小练武,我更不希望他们也去。”亦如说着似乎还落下了泪,这时众人纷纷赶到,闲杂人等也都避了出去,“那种辛苦和酸楚我至今都铭记。” “人生在世,没什么不辛苦的,可你何来酸楚一说?” “你不是孤儿,你不会懂的……” “别说了,”静纯看不下去了,“我上山时也父母双亡,可我并不觉得酸楚,我感恩师父、师祖的教诲,每一天都过得开心,你是大师姐,我们都敬你爱你,你觉得酸楚只能是因为你心思不纯,本就是酸的!” 静纯这番话说得大家莫名其妙,贵和在一旁急忙使眼色,但静纯却视而不见。 亦如并不恼静纯说的话,“我只是就事论事,缘子你已经有那么多优秀的御军,为何非要带这个两个孩子去受苦呢,他们还不是这样的年纪啊!” 还没等缘子解释,静纯就先张口:“亦如,什么就事论事?您还是我们的大师姐吗?你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已经不止一次针对缘子了,你当别人都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静纯,胡说什么!”与莒看到静纯咄咄逼人,丝毫不让已经哭泣的亦如,甚至她要牵扯到别的什么,一时情急 “怎么?这就开始护着了?”静纯就没怎么见过与莒对他们这些人急过,上次也是因为亦如……想到这里更是气愤 “静纯,你这是说什么呢?”缘子实在听不下去,觉得越说越荒唐 亦如见场面屹然无法收场,心中既有委屈又有无奈,心思一动,转身便跑了出去 “亦如……”缘子见亦如跑了出去,也着急起来,但是被静纯拦住了,“你今天这是做什么?” “缘子,她根本就不是因为可怜这两个孩子……”静纯还是想要继续解释下去,被贵和一把拦住,“好了,静纯,别说了……” “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亦如说的可都是真的?”与莒看到哭跑出去的亦如也很想追出去,但终究不合适,还是尽量平静下来问缘子 “我只是想先问问孩子们的意思,再来同你讲,正好现在你也知道了,我要带走这两个孩子,你没意见吧?”缘子心想还是正事要紧,便开诚布公 “你带走他们做什么?”与莒并未完全听清亦如与缘子争吵的内容 “自有我的用处……” “你的用处?带去你们的军营吗?军营里的那些孩子,他们还那么小,你们到底想让他们做什么?!难道完成你的‘大业’就要牺牲无辜的孩子吗?”与莒半信半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好像不是你该过问的……你这是怎么了?”缘子对于与莒这种质疑的态度也很是不解 “这沂王府里的人现在当然我说了算,你要带走这孤苦无依的两个孩童,我不允!”与莒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话 “你是可怜这孩童孤苦无依,还是为谁抱不平啊?”静纯又气不过 “你闭嘴!”与莒很是愤怒,“若不是你在这煽风点火,缘子何时这样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我……不顾及他人感受?”缘子不懂为什么与莒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缘子,你真的变了……你原来不是这么冷漠的……”与莒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哽咽了 “我?”缘子冷笑了一下,没有心思想更多,“你不必说别的了,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多出类拔萃而要带走,更多的是在置气,可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不松口,看谁敢跟你走?” “别拿你的名头压我,难道这种事情我还要请旨吗?”缘子说完看了贵和一眼,“你也不同意吗?” “这种事情,我不便插手……”贵和无奈说道 “这就对了,这不是私事,这是公务!世子是在阻碍在下吗?要想收复河山,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都是大宋百姓,任何人都责无旁贷!他们是伶童,却是大宋臣民,更何况你还是皇子,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吗?况且我又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你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缘子说完将头一扭,不敢看与莒 “哼!”与莒气冲冲地,头也不回。 剩下众人在场看着缘子,虽然这口角之争最终像是缘子胜利了,她如愿带走了两个孩子,但是静纯和贵和心里明白,缘子已经推走了与莒…… “缘子,这种事情旁人确实无法插手,你为了大宋牺牲了很多,会有人看在眼里的。”宗祯看着失落的缘子安慰道 “我知道,还烦劳你帮我把这两个孩子交给子陶……” “好。”宗祯看着两个孩子和师父做别后,便和众人告辞了 “缘子,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静纯在一旁为缘子着急得很 “看出什么?你今天才是真的古怪得很,都说了些什么呀!”缘子怒怪道 “我都是在为你打算啊……”静纯苦口婆心,转身看向贵和:“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你干嘛非拦着我?你也都看见了吧,这不是铁证如山!” 贵和无奈看向了缘子,“这事还是雨歌和我们说的,我们刚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细细想想吧……” 缘子听的还是稀里糊涂,静纯娓娓道来:“你每天为了公事忙得不可开交,丝毫都没有顾及到私事,你有多久没见与莒了……” “亦如呢?”与莒从蓄灵阁气愤地走出来撞上了青莲,青莲等人早就知道里面吵了起来,但都不敢上前,只能在远处观望。 “亦如姑娘向门口走了……” 与莒紧忙追了出去,青莲看着与莒远去的背影,冷笑着说:“这风呀,要变了……” 后面的家丁弯着腰讪笑说:“青莲姑娘说这风该往哪吹,我们就往哪吹……” 与莒走到门口,见到正要上马的亦如,紧忙拦下:“你要去哪?” 亦如看了一眼与莒,泪止不住地流,还是狠心打开他的手,上马而去。与莒紧忙拽来一匹马追了过去:“你慢点……”两人慢慢出了城外,与莒终于赶上了亦如,拦在她的马前,虽然亦如泪流满面,但心里却是喜悦的,他、最终还是追了出来。 与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牵起亦如的手,说了句:“跟我来。” 两人分别骑在马上,手牵着手,慢慢行着,也不说话,慢慢接近的地点正是那天二人谈心的河边,与莒先下马,然后扶亦如下马,拉着她走到那老地方,摘下地上一朵黄花,戴于亦如耳侧,“我现在敢于为你戴花,你还愿意为我而留吗?” 亦如笑了,点点头,眼中又氤氲了泪花…… “别哭,听我说。”与莒将亦如搂在了怀里,亦如轻轻靠在了与莒肩上,“我与缘子虽是青梅竹马,但是已有了芥蒂,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你不必自责,这不怪你,我早就承认,我喜欢你,但我不敢接受你,因为顾忌太多,可是直到刚才我才发现,有个心意相通、坦诚相待的知心人有多么重要,而你,又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我定不负你!”与莒的胸前早已被泪浸湿,而他不知,就在不远处,也有人和他一样悲伤。“你无须顾忌太多,无尘观和将军府我会一一打点,你也不必出面,我……也不会让你躲躲藏藏受委屈,我会选个合适的机会,明媒正娶!” 亦如听到这很是欢喜,但转念一想,不对……紧忙起身看着与莒,“那缘子呢?我这样做,太对不起她了。” “我们……”与莒想到这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缘分已尽!”早就寻着马蹄踪迹而来的缘子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也击碎了最后的幻想 “缘子,我……”亦如羞愧的无地自容,正想上前解释 “别说……”缘子伸手止住了亦如的话,她不想听到那三个字,想装做大气一点祝福他们,但怎么也张不开口,连挤出个笑容都是勉强,急忙转身怕自己撑不下去,可是一转身却看见了静纯和贵和,“不是叫你们别跟来吗!” “我们担心你……”贵和早就收敛了平时顽皮的神色 缘子还是径直骑马离去。 “她要是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们!”静纯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深深为缘子抱不平,不管什么发小,不管什么师姐,可能就算是赵贵和,在她心里也不及缘子重要。 缘子直接回了将军府,横冲直撞进了卧房,把雨歌也关在门外,一个人卧在床上咬着被子哭……估计上一回这样伤心是年幼时在山上想家的时候吧。 “姑娘,您怎么了?”雨歌一直在着急的敲着房门,缘子也不做声,不理人,令门外的人更为担心 “缘子,让我进去陪你说说话吧,你自己会憋坏的,你可别想不开啊……”静纯和贵和随后便赶到了 “你胡说什么呢!”贵和埋怨静纯的嘴最会坏事 “你们说,她到底是怎么了?”雨歌着急了也没大没小起来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就是,她都知道了……” “你们,怎么这么唐突就说了呀……” “我们不说也不行了……难道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门突然开了,缘子伪装的很好,三人看到这样的缘子都愣了,“都进来坐吧”,缘子又转身回到了屋里。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赶紧进了房间。“我不会想不开,我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去办。” “对呀,缘子,像这样的人你就不要为他们而伤心了……好歹她也是大师姐,还是个客人,怎么能背着你勾引……”静纯说到这也知道自己确实是气急了,用词不当…… “你少说话……”贵和警告道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最初确实愤怒我看做至亲的两人竟然都欺瞒我,但更让我寒心的是,与莒他,不曾理解过我。”缘子的语气尽量保持平淡,但心中已然不再平静 “我知道,这个时候让你别想太多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希望你能平静下来,应对家事国事。”贵和说这话时,语气温柔却也沉重,心疼缘子到这个时候还要故作坚强,还要以大局为重 “嗯,你们不必担心。”缘子苦笑,显得很是疲乏 “我们先回了,你好好休息……”贵和拉着静纯离开 “姑娘,你要是难受,就哭吧……”雨歌看着他们离开,便劝慰道,说到这自己也伤心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自视过高了?我根本没有能力承受这么多……”缘子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靠在雨歌肩上 “您不是寻常女子,追求的也与别人不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累了就睡会吧,睡一觉就都好了。”雨歌看着睡着的缘子,自己也流下了泪,不知在为谁悲 第二十章 三姐妹各有心忧 别临安佳人独走 “爹。”入夜,缘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来到杨祖春的书房请教兵法 “哦,你来了。”杨祖春已从大家口中得知事情,以为缘子不会来了 “爹在看什么呢?” “我不过问你的公事,你也不该过问我的吧。”杨祖春玩笑道 “我问的是我爹,又不是杨将军。”缘子也笑道 “你娘晚饭前去你房里看过你,看你还在睡着,也没忍心叫醒,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岂能因儿女私情误了其他的事。” “可是你是因为其他的事误了你的儿女私情啊。”杨祖春叹了口气:“本来这些话不该是我这个做爹的说的,你真该多在你娘身边待一待了,整日待在军营里……”杨祖春知道话不能再多说了,自己一直反复纠结,于公,想支持缘子为国效力,于私,想让自己的女儿像常人一样幸福快乐,可偏偏事与愿违。 “爹,其实……” “怎么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缘子低下了头,“您该听说今日争吵起因是因为两个伶童了吧。” “嗯,每个人站的立场不同,各有各的道理。” “我也明白,可是本来我的想法和亦如她们无异,商讨后还是采取了子陶的策略,直到今日我自己细细回想,其实自从我下山归来,虽然我竭力想要为我朝、为皇上做些什么,但是我慢慢地走上了我不想走的路……” “我明白,你想带兵打仗,想成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礼教理学早已把人们的思想束缚得死死的,大宋又突逢变故,女将领兵的时代再也不会有了!皇上惜才,也是过分宠溺你,才让你组建这样一个组织,没想到竟让你如此为难……” “爹,我还是只对兵书阵法感兴趣……对那些事情真的太难为人了,我要学会心狠,要学会冷血,要学会伪装,要学会诡谲……可是这都不是我能一下子接受的,而我却是血净的领导者……” “说句不好听的,你想光明磊落,可是你现在的任务却总让你见不得光似的……你一面要统领御军,一面还要暗中斡旋,你其实涉世未深,让你承担这些确实难为人,可是你已经在尽力去做了,与莒他们现在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提到与莒,缘子的心一沉,杨祖春也自知提了不该提的,但并未终止这个话题,“缘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呢?” 缘子知道问的是什么,但一时没有想好,只能低下头。 “你能原谅他们两个人吗?”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本来我和与莒也只是兄妹相称。”说到这里,缘子想起那年与莒来无尘观找她,她将贴身玉佩赠与,那时她的与莒哥哥说的也是定不负你这样的话,而如今…… 杨祖春知道缘子说的是气话,便耐心开导:“其实你娘早就和我提过亦如的事,她说这孩子在道观可惜了,一直想收在身边,如今虽然留在府中有些尴尬,但你娘还是觉得亦如该找个好人家,与莒那里的去处,你娘其实也不反对……” 缘子听到这不解地抬起头,难道连她娘这个时候都向着亦如吗?但是没有问出口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和你娘自然都是盼着你幸福的,但你娘也说,一切皆是缘分,如今与莒和亦如走到一起就是他们的缘分,也说明你和与莒本身就有着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虽然你俩自幼相识,情分无二,但是无论是他还是赵竑,他们都是后来被封为世子、皇子,不仅经历变故,牵扯的势力也不是他们自身能左右的,你们所感所想不同,就算是你嫁给他,还是会有隔阂的。再次,我和你娘的感情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我们自然也希望你能快乐幸福,找到适合你且也只属于你的一颗真心,可以携手白头,而朝中这些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原来觉得你们还小,你和与莒感情变化我们也都清楚,希望顺其自然也没多加阻拦,但既然现在已有此事,我和你娘倒是希望你能把这段感情放一放,勿需执着。” “爹……为什么,为什么要考虑这么许多……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 “既然御军和血清都有你信得过的人在,不如你放下重担休息几天,也不要过多想其他的事,一切有爹和娘呢。” 缘子笑了,点点头,觉得还是有个家好,便又伏在杨祖春膝上,“爹,虽然我一时还接受不了她们就这样欺瞒背离我的事实,但是我也不想亦如受太多流言,毕竟她是我师姐,还曾救过我的命,我心里虽然有气,但你们不同,既然你和娘都有此意,还是你们去信给师祖吧,名正言顺些……” “丫头,我们会为宝贝女儿伤心而难过,但是我们更得看清眼前,做我们该做的事。你虽然不愿原谅,但你的心确实很软,我也为我女儿没有落井下石而感到欣慰。”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女儿。”缘子笑道 “哈哈!”书房里传来父女的笑声 “缘子,缘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永远都是静纯 “大早上的嚷嚷什么……”缘子不耐烦地应和 “你果真在啊,我起来听说你还在府里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你,怕你一会又跑咯。” “我能跑到哪里去?” “去军营啊……你难道?” “我只是觉得近日疲累,本来身上的伤就没好,我逞什么能啊,一早我就去营里把事情都吩咐好了。” “你真的放得下啊?” “有的事放得下,有的事放不下。”缘子也不遮掩,有什么说什么 静纯看着一旁倒茶的雨歌吐了吐舌头,然后喝茶。 “我听雨歌说,你知道这件事很久了,你消失那几天就是去贵和那和他商量对策去了吧,你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不还是以一种最让我伤心的方式知道的?”缘子质问道,这个时候随便找个人便开始撒气 “我……本来是去找他商量的,谁知道我去了之后发现我泥菩萨过河啊……” “怎么了?”缘子看着静纯一脸不忿,想想原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那天去贵和的府上,发现他又添了一个歌姬!” “祁国公府添歌姬不是很正常嘛,况且贵和这人喜好音律,早就说过要找好乐师教他。”缘子不以为然 “这个歌姬我见过。”说完看向雨歌:“就是那天和亦如比琴的那个。” “哦,原来是她呀。”雨歌若有所思:“可是他不是跟着那个姓贺的商人嘛!” “是啊,我也问了,可是贵和说那日回去这俩人就闹翻了,那女子在临安人生地不熟,后来在酒楼卖艺见到了贵和,身边的人都觉得此人技艺非凡,劝贵和收留她。” “然后贵和就收留了?”缘子大概了解了经过 “皇子说这个女子没有归处,见她实在可怜,况且她通晓音律琴技,而他又求贤若渴,祁国公府是最适合他的地方。不过皇子说那女子只是教他谈琴而已,没有别的什么……”灵芝见静纯一副懒得说的样子,便一五一十相告 缘子竟然笑出了声来,“你笑什么?”静纯不解 “人家这是在向你解释啊,他要是不在乎你,解释什么呀?” “解释那些有什么用,都是说给我听的,以后什么样谁清楚啊。你没见过,那女的特勾人……” “你怕她勾走……”缘子挑眉,笑着没说下去 “我怕她?我只是不屑贵和的做法,没想到他是如此肤浅之人!” “肤浅?那两位不肤浅,都可以摆脱世俗阻碍了……”缘子轻笑道 “看来这世间男子不论肤不肤浅,都是见异思迁!” “你才见过几个?就说所有?我爹这好丈夫的模子摆在你眼前,你看不到?” “世间有几个?就算我爹活到现在,我都不敢替他保证……” “姑娘,您说什么呢……”灵芝看静纯口无遮拦,心里也是嘀咕了许久 “好了,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心情不好,怪不得昨天你火气那么大……”缘子喝了口茶,心中早有盘算似的,“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好玩闹一番可好?” “去哪?” “可不在临安”缘子附在静纯耳边悄悄的说 “不去!” “为何?” “我一会收拾一下东西就去祁国公府住上一段,我倒要看看那女的能使出什么幺蛾子!” “你这也……” “灵芝,收拾东西,走!”静纯雷厉风行,说走就走 “是!”灵芝也只好乖乖跟在后面 看着静纯的背影,缘子心下打定主意,好久没见她了,是该去会会了。 “与莒,在看什么呢?”亦如踏进与莒的房间 “嗯?没什么……”与莒紧忙收好手帕藏于袖间 “我想还是回将军府看看……” “杨将军之前已经差人捎过话了,说是无尘观那边由他们去说,就说是收了你做义女,叫我不必费心……想到此处,我也确实惭愧。” “这……我更应该去看看了,自从那日之后,你就同我闭门不见客,我想着确实是不对的……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缘子在先……” “好了,我也都明白。可是这事,我还是没有勇气去见他们,你若是想回将军府我也不拦你,他们应该是不会为难你的,你也正好可以收拾行装搬来我这……” “嗯…且看看吧。” “我这就叫人去准备,送你过去。” “不必了,我自己骑马过去就行。” “我不想让你再像从前一样……” “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也不想让别人说长道短……” “好,依你的意思。” “哟,公子,您可有日子不来了,这姑娘可是日日盼着您呐!”店小二迎着一位公子样貌的人说,再看这家酒楼,不正是会稽城内那丝竹乐音常常飘出之处 “姑娘近来可好?” “就是思念您,消瘦了些。”小二陪着笑,将人引到二楼处 “那你还好意思在这和我说……” “该不好意思的人是你吧……”还未至门口,门已经开了,门口的佳人娇嗔道,似是对情郎撒娇一般 那人微微一笑,看到佳人安然无恙便心安了,漫步走进房内。 “还不快去给公子做点好菜来!”那女子吩咐道 “得嘞!”小二笑着就下楼了 “缘子,你怎么样了,伤好了没有?”原来那公子模样的人正是缘子,也正是那蝶漪姑娘日日思念的人 “你还真是神机妙算啊……” “别说这些,还没回答我呢。”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可是我总觉得你不好……” “是不好,不仅身上有伤,心里也有伤……” “这是怎么说?” “夫人……”亦如已经来到了将军府 “你怎么还好意思过来……”静纯很不忿:“与莒呢?”虽然说着不想他们来,但还是想要一个说法的 “静纯,我知道你们现在还一时不能接受,但是你相信我们,我们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人……也许我说走到这一步是无意的你不会信,但我真的很愧疚……” “好了,亦如,你不用解释,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你是个好孩子,不然你今天也不会这么有勇气来这了,没有选择一直躲在沂王府,我也是很欣慰的。”曾钟娥和颜悦色道 “姨娘,缘子那么伤心……”静纯不欢喜 “静纯,感情这种是不受人控制的,能控制住的也不是真的感情……你们还小,作为过来人必须提醒你们,以后无论谁遇到这种事情,可以伤心,但不要怨怼。亦如,我早就说我你属于这尘世,不该去山上的,你们的情感也是不由自主的,怪不得你们,你不必太愧疚,缘子这边慢慢就好了,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 “有夫人这一番话,亦如更无地自容了。亦如自下山以来一直受将军府上下照顾,缘子和静纯待我自是不必说的,夫人更是待我如女儿般,虽说感情的事有上天捉弄,但亦如还是过意不去,不知如何是好……”亦如说着便哭了,索性跪了下去,可是为什么心却有些虚 “亦如,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要收你为义女,但奈何你师祖不允,可我心中确是一直当你为女儿的,你快起来。”曾钟娥扶起亦如,帮她拭泪,“除去私情,还有你救了缘子的恩情,我们也不会忘记的……” “夫人……” “我说过,你也可以叫我姨娘。刚好借着这个契机,你就正式成为我将军府的一员,在这安心的住着,若是你同与莒真的要婚嫁,便以这将军府小娘子的名义嫁到他府上,也不会遭人诟病。” “你们好一出母女情深啊……”静纯在旁边又生气又吃醋 “夫人,夫人……”雨歌从外面跑了进来 “怎么了……”静纯看到雨歌如此慌乱便觉得不妙 雨歌看到亦如在场愣了一下,心有不甘:“姑娘不见了……” “什么?”众人大惊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蝶漪在帮缘子斟酒 “又是你算出来的?”缘子吃惊道 “我能算出来的东西是有数的……”蝶漪浅笑,“你的志向我自然是知道的,自从听说你被封了执金吾我就猜到一些这之后的发展,但没想到会到如今的地步,你竟如此反感。不过你和赵与莒的发展却是我没料到的,虽然我对亦如这个人一直存疑,但却没把他们两个扯到一起,不过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会有情劫的嘛。” “我原来只是以为这情劫该是我和他的政见不同。虽然在血净中做事是要心狠,但我也时刻说服自己,慢慢也就接受了必须要流血牺牲的事实,可为什么他就不理解呢?他都已经是世子了,该比我更懂得权谋吧!而且为国效命、以天下先的事情,他不是该支持的吗……我也是万万没想到亦如会介入……” “他自然比你更懂得如何入仕,无论是为官为臣甚至是为帝,身边辅佐他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之所以会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无非是受了她人的影响,你没有让他有作为男子的担当和尊严,你就没给过他机会,你自己也想想你回来这些时日都忙了些什么,和他共处之时又有几刻,反而你师姐呢,两人因着要陪她逛临安城的机会可相处的不少。还有,之前你在山上昏迷的时候他们二人发生过什么你知道吗?你就是太后知后觉了,不但没有反应,反而一点一点往外推……”蝶漪分析得头头是道,缘子不免黯然神伤 “难道真的像我爹说的,我现在一点女孩子气都没有吗?” “你看那店小二怀疑过你吗……” “我……”缘子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束,确实男儿气,在自己的相貌并不比亦如差,只是两种风韵罢了。“我自幼在山上练武就不会那些女孩子的花花绿绿,又羡慕爹爹的将军装扮和指战风度,自然喜欢模仿他一些……如今又整日混在行伍中……换成谁也不会喜欢吧……一点都不惹人怜爱……”缘子说完又干了一杯,“可是……可是我以为……与莒哥哥他会懂我,他不在意这些……我们自幼青梅竹马……”缘子说到这像是哭了 “你少喝点吧……”蝶漪把酒杯拿走,“你说的青梅竹马,就是他时常去看看你,你时常回几封信?你们真的彼此了解吗?他虽为太祖宗亲,但被人冷落惯了,他的过往心酸你都了解吗?他如何一朝封为世子,他如今所图之事你又都知道吗?” “哼!”缘子想了想,蝶漪说的确实是实情,觉得自己真的把感情看得太简单,原来简简单单的诺言和心愿到如今竟如此复杂,是自己小看了如今的天下和人心,“你说得对……” “好了,我也不是想打击你,就是想让你看清楚,如果你还想他回到你身边,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蝶漪安慰道微醺的缘子 “蝶漪,你教我弹琴吧,琵琶也行……教我女红……”不知缘子是因抽泣还是因醉了 “你有些醉了,再说也不是教这些的事……” “我没醉……” “酒本不会醉,你这是为情所困才会醉,你先躺下,我弹首曲子你先听听看好不好?”蝶漪不厌其烦地哄着 “嗯。”缘子乖乖地躺上了床,楼外的人们又可以听到悦耳的琴音了 第二十一章 公子旧情难断 左右美人江山 与莒在府里反复看着手帕,平淡无奇却有着青草气息,上面只是绣了一片叶子,旁边却提了一首小诗“天赐花绣降郎头,无因唯缘却尽愁。房廊弄香画烛灭,不堪残叶怎回眸。”就算不读这诗,单看字迹,也知道是缘子送的,再细品她诗中的意思……缘子一直在无尘观练武,又只对排兵布阵感兴趣,对诗书的了解很少,她想表达的意思虽然晦涩,但与莒看懂了,他伤了缘子的心,可缘子何尝没伤他的心呢,那日虽然冲动了些,可也有自己的情感所至吧,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自是不会出尔反尔或是拉下面子去求缘子原谅的,但这手帕……他看着那几个字“绣、缘、香、叶”,紧紧地贴在胸口,又倏地想起了什么,把他们一起放在胸口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再回味,只听得青莲来报:“公子!” “怎么了?”看着青莲气喘吁吁略带慌张的样子,心里惦记着亦如不会出事了吧 “杨姑娘不见了,亦如姑娘说她要先留在将军府帮忙寻找杨姑娘……” “什么……”与莒听后心里一惊,赶忙跑出屋去,但立刻又停了下来,转回身又踱步回屋里,“太任性了,还搞失踪!”与莒像是气急了的样子,但回头又吩咐道:“你差人备好马车去将军府等着亦如,若是她想留在那用晚餐,就晚餐后再接回来也好。” “是,公子!”青莲莫名其妙,得了令就走了。但心中未免犯嘀咕,自己自然是希望亦如能进沂王府来制衡杨普缘,这样自己在公子身边才有立足之地,杨普缘不是善茬,而这个亦如确是心思简单,刚才报信的慌张是自己演出来的,就想看看公子的反应,可别看他现在一副不屑与无谓的态度,可他那紧张的小动作和最开始的神情却全被青莲看在眼里了,一直自诩最懂公子心思,可若真的如此,可就太不妙了,得想办法助这个亦如一臂之力才好啊。 与莒听完青莲说的话心里难过得很,他知道缘子不是那种会做傻事的人,但心中仍然很担心,她到底去哪了……可是自己又不能去找,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怎能随便动摇,说不定她正躲在某个暗处看着自己的反应呢,若是此时表现得过于慌乱,一定又要被她笑话了……转身一想,又不对,她这首诗是在向自己道别吗,难道她真的走了?她又能去哪呢……她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万一再碰到上次那些刺客可怎么办……他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没事的,亦如和静纯已经去寻了,杨将军也会派人的,自己在明处的力量过小,也不适合这么寻找,没事的,一定会找得到她。 “你醒了?”蝶漪半倚在窗边,透过青纱看外面的景色 “我这是睡了多久?”缘子看着桌子上又布满了新的菜式,觉得惊讶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咯。”蝶漪走过来准备为缘子梳洗 “我昨天酒醉后可又说了什么?”缘子羞涩的问 蝶漪掩口笑,不说话,帮缘子擦脸 “哎呀,你笑什么,你说啊……” “菜刚热过的,你赶紧吃,不然一会又要再去热了……” “真是的……肯定出丑了……”缘子嘟囔着,却也乖乖坐下吃早饭 蝶漪卷着手帕坐在一旁,悠悠道来:“其实,就算你不和我说什么,我也都看得出来,你所有的坚强都是伪装,就像你穿的铠甲和拌的男装一样,尽管你装得再像,迷惑再多人,你的心里、你的本质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缘子吃饭的手停了停,但还是选择继续吃,并未做声。 “这段感情,在你心中盘桓已久,无论它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或是别的什么,你都不能将它忘掉,就算你装得洒脱淡然,你依然未能忘情。当然,这很正常,毕竟这是一段你依赖了很久的情,也是寄托许多期望的人,可是你偏偏要逞强,向别人展示你很坚强,并不伤心。而你怕自己装不下去,就只能选择彻底逃避。” “好了,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缘子被人说中心事,没有不耐烦,只是有点无地自容 “其实想‘复仇’对吗?”蝶漪试探性地问 缘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蝶漪说得对,却也不全对。 “别急着反驳我,我的意思是,你想改变一下自己,也让赵与莒冷静一段时间,让他尝尝失去你的滋味,在他慢慢习惯生活中没有你的时候,你再完美的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懊悔不已,而那时候,他便任你‘宰割’了。” “好吧,你说的没错……但是你比我想的还周全!”缘子认可地点点头,表示非常欣赏 蝶漪知道缘子在拿她打趣,瞪了她一眼。“你在我这不用掩饰什么,你到底还是女孩,女孩的心思不也就是这样嘛。不过说真的,你还真不适合学女工书画什么的,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地方,你不必计较于此。” “可是,亦如就……他也喜欢……”缘子说着就黯然了 “缘子,还有一点我还没说,也是更重要的。我可以让你有适当的改变,让你更加出类拔萃,也可以在我这疗伤,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你做的这些,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你不需要为了赵与莒改变什么,做些什么,你都是为了你自己,开拓眼界、放宽心境……” “可是我……” “我知道,你现在总觉得是被情伤到了,你甚至没有心思去忙公务,你放下公事家事跑来我这,你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渡过此劫的……” 缘子笑了笑,过去拉住了蝶漪的手,“世间难得有一知己,我有你懂我助我可真好……” 蝶漪也看着她笑了笑,心里却道:“我知你,而你却不知我……” “缘子不辞而别,想必你也知道了”皇上单独召见与莒 “是,微臣知道” “那你可知为何?” “微臣不知。” “你不知?!若不是你做的那些事,缘子会如此冲动吗,她多么稳重,从小到大就没有办过出格的事,却因为你……”皇上说着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便开始咳嗽起来,旁边的中贵人赶紧跪倒“官家……” “官家息怒,身体重要……”与莒也急忙跪下 “贵诚,你们怎么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啊!”皇上顺了口气,接着说“朕封你为世子,也是看中你处事稳重,你的能力虽然没有贵和强,但性子却好,上次缘子中毒受伤你也是有情有义,这才多久……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想管,总之,缘子,你必须给我找回来!” “是,微臣知错了。” “好在缘子也不是彻底怄气,听宗祯说她走之前还将御军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可见是有计划的,反正最近你也没有什么事,回去好好查查。退下吧。” “是,官家保重身体,微臣告退。” 见与莒走的渐远,中贵人便开口:“官家,这事杨将军都不甚在意,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莫太医说您不宜怒啊……” “朕宠缘子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见她现在受了委屈我怎能不生气。那个亦如又是救过朕和缘子的,还能驱逐她不成。当初缘子受伤时贵诚求赐婚我没答应,就怕日后出变故步我们当初的后尘啊……”说着说着皇上又咳了起来 老太监连忙捶背,“官家,这感情的事哪能随人意改变呐,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朕这身体每况愈下,本以为北方的战事停了下来可以安生一段时间,没想到竟是暗流涌动,朕也想在归天前他们这些孩子们能撑起这大宋江山。朕是打不回汴梁了,可是你看缘子,她就有这雄心壮志,朕多想他们能替我收拾旧河山……” “官家,别怪老奴多嘴,这祁国公现在也能独当一面,您可以适时把手放一放了,您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啊。” “贵和朕已栽培多年,其实早已是我心中太子人选,只是史爱卿多次言明贵和性情不好,做事总是有些冲动鲁莽,杨祖春那个家伙又什么都不说………你说要是贵诚和贵和两人的长处能结合一下多好……” “官家,这一山还不容二虎呢……杨将军本就只是个武将,他当然不会对朝局说三道四了。” “朕自然明白,你还真当朕老糊涂了不成……”皇上说完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世子请留步。”一个小太监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与莒 与莒慢慢回头,看着这个有些眼熟的小太监。 “贵妃娘娘请世子后花园一叙。”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与莒商量的余地 与莒从皇上处出来心中难免压抑,又见贵妃如此不容置喙,心中怒火烧升,但碍于情面还是随着小太监走来了。“见过贵妃娘娘” 杨桂枝慢慢回过头,示意小太监去守着,然后慢声细语问道:“官家可是对你发火了?” “是,官家命我去把缘子找回来。” “其实后来我也细细想了想,你和缘子真的不能成亲。” 与莒眉头一挑,未明白其中缘由,还没等发问,那边便给了答案,“官家视缘子为掌上明珠,她背后又有杨将军这棵大树,他们怎么舍得让自己的爱女入宫呢,所以这缘子嫁的人不可能是未来的皇帝。再者,我宋向来重文轻武,若她成了你的妻子,碍于外戚的军权也不可能让你成为皇帝。” “这话就不对了,之前你也说过我若能把握缘子就更能得到官家的垂青,而杨将军的兵权更能助我一臂之力不是吗?” “杨将军只不过可以带兵打仗而已,兵权不过是幌子。我刚了解到其实他把全部的兵权都交与官家以表忠心,而他也只会效忠官家而已。既然他不能为我们所用,为什么要一颗还会阻碍你的棋子呢。” “你和我分析这些利害也无关紧要了,缘子已经和我闹翻了……” “可我怎么总觉得你们可能旧情复燃啊……为了以免后来横生枝节,我还是早点提点你好。” 与莒突然心里一紧,他和缘子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容别人插手了,心中不快,但毕竟自己现在的势力都倚靠他们,还不想撕破脸,“没别的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宫中人多嘴杂……” “急什么?”杨桂枝还没说完,与莒别过头等着下文。“亦如那个人你要提防,虽然她看上去心地善良单纯,但还是来路不明,我怕将来会误了你的事。” “这和亦如又扯上什么关系!” “你不必急,你们俩现在跟新婚燕尔似的,彼此眼里什么都是好的。你们在无尘观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得很,亦如这个人还是要提防的!” “你清楚?”与莒很惊讶,努力思考了一番,“莫太医?他是你的人?哼,你还派了多少人监视我?”与莒冷笑,很是愤怒 “我们一起完成大业,我自然要知道你都在做什么……” “我说过我不是傀儡,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可你却不信任我!我与亦如两情相悦,我希望你不要干预我的情感生活!” “情感?想成大业你就必须牺牲掉一些东西,这点不用我教你吧。你的正妻人选我已看定好了,宋静纯,她爹宋昭德当初领军有功,她是忠臣之后,而今她爹又死了,对你没有威胁,朝臣也不会有别的揣测,而且她头脑简单,不似缘子心气高远,是你婚姻的最佳选择了。”杨桂枝也很气愤,没想到赵与莒如此顽固不化。 “你可真是……”与莒气愤异常,但又不能说太多过激的话,“我不允许自己任人摆布,娘娘您真是煞费苦心了……”说完转身就想走 “怎么?气急败坏打算一拍两散吗?”与莒听到杨桂枝这话又不得不站住,杨桂枝见起了作用,便接着说“我想你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江山吧,如今前朝有史丞相打压赵贵和,后宫有我替你在皇上面前说话,你还要作什么……” “贵妃娘娘今日的话我记下了,无论你想让我娶谁,我都不会放弃亦如,你也别再挑拨我们了……”与莒说完头也不回,自己的满腔怒火被她的几句话就给控制住了,心中很讨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为了将来的皇位他却别无选择。他早就有此打算,若是自己成了皇帝,一定会善待赵贵和及其他大臣,但若是赵贵和当了皇帝,却容易听信他人而错杀自己,如今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自己早就答应了史弥远也踏上了这条夺嫡的路…… “姑娘,将军派人来让您去前厅呢……”灵芝过来通知静纯 “姨夫可有说是什么事?”静纯在院子里练剑 “没有……”灵芝接过静纯的剑,递上手帕 “走吧。”静纯随意擦了擦汗便带着灵芝去往前厅,还未走到便开口问道:“姨夫,什么事啊?”待静纯一到前厅,惊得不仅是厅内沉闷的气氛,还有她不想见到的人,“叔叔!” “静纯,回来怎么也不先回家啊?”被静纯称为二叔的人正是宋府现在的主人宋昭远 “回过家了,叔叔不在,我就来姨娘家小住了……”静纯一脸不高兴 “我早就回来了,怎么不曾听闻你回过府中。是不是还因上次和你婶婶吵架的事生气啊?出来也没和家里说一声……”宋昭远虽然有些惧何香雪,但大哥的遗孤自己也是心疼的。 “你什么时候又和你婶婶吵架了?”曾钟娥听到此话不禁诧异,若是她与何香雪吵架定是不会在宋府住了,可之前也未曾听说她何时吵的架,之后又去过哪 静纯把头一扭,并不想多言。 “这些年在外经商忙,没什么时间陪你,这才答应将你与杨姑娘一起送上无尘观习武,叔叔知道没能照顾好你,你婶婶那人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这次下山回来叔叔多陪陪你……” “好了,你不用说了。这回你们也有孩子要抚养,我就更不便打扰了,姨娘这里也不会亏待我,我还是在这里住的舒服。” “这……”宋昭远没想到静纯会这么说,而且完全没有商量的感觉,自己知道静纯伶牙俐齿,只好焦急地看向杨祖春 “好了,静纯,宋府毕竟是你的家,你和宋夫人有什么口角也都是你这个晚辈的不是,我要是知道你因此不回家中我是不会留你在这的。你还是回家去住吧,要是想你姨娘了时常回来看看就好。”杨将军不得已下了逐客令 “姨夫……”静纯还想辩驳 “好了,静纯,我先陪你去收拾东西。”曾钟娥说完赶紧带静纯走去了前厅 “姨娘……”静纯不解 “灵芝,去给你们姑娘收拾东西……”曾钟娥吩咐道 “是!” “静纯,这次的事情显然是咱们不对,你先委屈一下,回家乖乖待几天,之后我会让你姨夫以帮忙找缘子为由派人去请你出来。别和你婶婶闹太僵……”曾钟娥好言相劝 “好吧。”静纯答应后无奈乖乖跟随宋昭远回了宋府 第二十二章 蜻蜓点水再出发 阳关独木各年华 “缘子,发什么呆呢?”蝶漪放下女红走到窗边看着缘子 “没什么……” “在想谁?你爹娘吗?” “确实,我这一走,他们该要为我担心了……” “是啊,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早点回去孝敬他们。” 缘子回头笑笑,忽地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是不是也有想你师父?” “是啊,三五年了,我都没能回去看她,只能平日敬香……” 缘子也低下了头,“若不是战乱,你不会离开那,我也不会认识你……” “缘子,听说现在战事平稳,江都也不在戒严,要不我们回去看看吧……” “这……”江都位临金国边境,近半年来才又有各地商贾流动,怕是不安全。 “反正你也是要散心的,不如陪我回去一趟嘛……而且你之前得到消息这次可能是金国的人刺杀官家,说不定还会在那打开突破口呢!”蝶漪是真的很想回故乡,看缘子还有犹疑便想方设法说服她。 “好吧,真是好久没有去江都了,上次还是想来探望爹爹在那观战,现在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收拾还是行李,明天就启程吧。”缘子看着蝶漪兴奋的样子也很是开心。 “诶?你怎么这么眼熟……”静纯看着面前的仆人很是惊诧 “姑娘……”那妇人开口道 “姑娘,这……杨姑娘没和您说吗?”管家恰逢此处,便赶了过来 “原来如此……”静纯心下细细想了想,便知道为何在此见到这妇人了,那日引起与莒和缘子的争执不就是因为她,虽然后来缘子和她说了结果,自己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再回宋府还真的能碰见她。 “是姑娘贵人多忘事……”那妇人开口缓解 “原来你会说话……”静纯竟然是冷笑…… 那夫人听了这话把头又低了低,管家见状尴尬便道:“吴娘也是来了府里之后才慢慢开口说话的……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吴娘点了点头便继续走了 “姑娘,对这个人有看法?”管家试探性地问 “看法倒谈不上,我对她不太了解。只是当初如果她能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就不会惹出这个麻烦……想想,有点心寒。” “这个吴娘刚来的时候确实挺怪的,也不大爱和人接触,也不爱说话,不过慢慢地却被夫人赏识了,这才说话多了些。” “她?还会赏识别人?她自己的陪嫁丫头都偷偷地哭,谁能受得了她?” “这说来也是奇怪。吴娘任劳任怨,规矩学的也快,虽然不似那些小丫头灵巧,但还没让夫人挑出什么差错,就算是夫人有时生气,她不吭声,夫人反而不再发脾气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看来缘子还没送错地方。” “杨姑娘送来的人,我们自然是放心的。这不,老爷也觉得吴娘和小少爷投缘,在夫人那,现在除了奶娘也就吴娘能近得了小少爷的身了。” “她真的对那个孩子好?” “吴娘吗?还是……” “明知故问。”静纯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笑了“好不容易来的孩子,府里都欢喜呢,她自然也有事忙了,还是很上心的。” “小少爷取名字了吗?” “嗯,单名‘追’。等时机到了,老爷还会请人来办满月酒呢……” “至于吗?宋追……弟弟……”静纯叨咕着,又冷笑了,“可真是讽刺!” “姑娘,不去看看小少爷吗?” “我就不去节外生枝了,免得像上次一样,大家都不愉快……我还是本分地待着吧。”看了管家一眼,想起了上次的情形,不由说道:“你个老狐狸!” “姑娘这可是说笑了……既然姑娘不愿去就不去了吧。” “除了灵芝,家里只有你对我真心好,还能陪我说话解闷,这点连我叔叔都比不上你……” “我是宋府的管家,可不是谁一个人的管家……”静纯听了这话有些诧异,但并未说什么,也不知说什么,管家接着说:“姑娘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 静纯点了点头,说道:“缘子一声不响的就走了,我是要去找她的,估计在家也待不了多久,还是别惹这个闲气了,各自安生吧。” “您尽管忙您的,有什么我照应着就是了……” “本来这个家就够你忙的了,我还这么不让您省心……你太辛苦了……” “不敢……”静纯与管家相视良久,这个家中,有几人还记得他的父母,仍忠心于他们呢…… “怎么闷闷不乐?”与莒走近坐在凉亭中的亦如。 “你不也是?” 与莒没想到亦如会这样反问,明显愣了一愣,细想之下,是啊,自从亦如进了沂王府就没开心过,自从缘子不辞而别…… 亦如拉住了与莒的手:“我们都该知道做了这样的决定该面对的是什么,只是缘子如此举动还是让我们始料未及,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开心得起来才是怪事呢,与莒,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吗?” 亦如言辞恳切,几句话如春风般拂走心里的阴霾,让自己更加坚定了如今的选择,紧紧地握住亦如的手“:有你伴我,真好。” 亦如主动地靠近了与莒的怀里,这是她牺牲付出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珍宝,与莒感受到了亦如的爱意,也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这世上只有这两个人才能相互依靠。享受着这样的甜蜜,亦如缓缓开口:“你还是不要和静纯闹太僵……” “不会的,有缘子这条线牵着,静纯和贵和他们都不会……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在寻找缘子这件事上他们不会计较,还是会帮我的……”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忌讳这么多,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缘子本就是我师妹,我也很在意她的,可是,我希望我们和静纯的关系能缓和一些,不仅仅是依赖缘子的关系,你也不要太倔了……” “亦如,你既然觉得我在你面前可以无需顾忌那么多,那么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刻意逢迎谁……我喜欢的本就是如此性情的你。” “我自然知道。”亦如起身,看着与莒:“对于静纯、杨将军、杨夫人、或是皇子贵和、宗祯,与他们本就是亲友的关系,怎么能说逢迎呢,至于其他的人,我怕是更没什么精力和心思的。”说完微笑了一下。 “我怕这凡尘玷污了你……”与莒也笑了,刮了亦如的鼻头 亦如的脸倏地就红了,侧头笑了笑,与莒思忖了一下:“我现在去找贵和,你要等我回来一起吃哦,如果无聊我就让青莲陪着你吧。” “没事,我习惯一个人了……” 青莲好像早就候在一旁一样,突然出现:“公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亦如姑娘的。” “好,那我走了。”与莒并未察觉什么,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府,上马,直奔祁国公府,不觉又想起那时亦如说的话,看来连别人都晓得自己和缘子说话的时候有多么的谨慎,生怕惹她不高兴……是自己太累了,这样活的太累了,还好是亦如如此的善解人意,也不会令我那么的担心…… 祁国公府安静得很,不是真的安静,而是被那悦耳的琴音显得格外安静。“她?”与莒见了那女子也不由得一惊。 “素晓,来见过世子……”被贵和称作素晓的女子正是那日与亦如比试琴技之人,也是前几日静纯为之吃醋的人 “参加世子。”素晓乖乖行礼 与莒点了点头便抬手让她起身,并未在意太多,而是拉住贵和到了偏僻处,“静纯在你这吗?” “前几日倒是在这,但被他叔叔叫回去住了……” “那就好,你我说话还方便些……” “怎么?” “缘子的事……你们怪我也是正常的。” 听了这话,贵和只是微微一笑,其实自己这几日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本来觉得缘子和与莒分开自己该高兴才是,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活,难道真的只是心疼缘子吗?许多事情想不通就不去想了,干脆每日醉在琴音里罢了,也不再用每天理会静纯那个丫头的唠叨……缘子,相信她想通了自己便会回来的,有好武艺傍身,该是不会有事的。想起与莒那日在众人面前理直气壮的样子,又看着他现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些许,但又不知自己该不该点破,“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我们没资格评说,都是至交好友,我知道这结果你也是不想的。” “虽然你没有为我说什么,但我知道你更明白我。”与莒说到这叹了口气 “我当然不会为你说话了……”贵和笑了笑,缓解了一下沉闷的气氛 “说正事吧,官家让我寻回缘子……” “嗯。” “你们得帮我。” “怎么帮?” “我虽然已在城中贴了告示,但我觉得缘子若真心想躲的话,常人也是找不到她的,还是得我们亲自去找。” “嗯。告示怎么写的?” “悬赏缉拿要犯……” “你!” “我这也是不得已,不然谁会真的费心思去找呢!官家和杨将军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算了,既然官家要你来管此事,我也就不插手了。不过过几日大臣们肯定会颇有微词。” “有官家在,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官家越是向着缘子,他们可以说的就越多!” “这……” “哼……管他们这群老东西呢!”贵和冷笑,转而道“你想我具体做些什么?” “亦如暂时还是不回无尘观的好,所以那边想让你和静纯跑一趟,若是缘子真的不在那,和云贞道长商量一下也是好的。侍卫说缘子应该是从北门走的,明日我们从那分道,我再去别处寻寻。” “北门?我好像听静纯说缘子想带她出去玩……去哪来着……”贵和若有所思 “什么?”与莒惊诧,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就前几日静纯刚来我府上,说缘子要带她出去玩她都拒绝了,我当时只是苦恼如何安置她,并未太在意,好像说是去会稽!”贵和肯定地道。 “太好了,终于又有了些眉目,那我明日去会稽!” “你自己吗?” “我和亦如……”与莒停顿了一下,像是解释一般,“我们去寻缘子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好,我和亦如有个照应就行。” “那我和静纯也随你们去好了……” “也别都把宝压到会稽,万一静纯只是随口一说呢,况且静纯现在看我和亦如很碍眼,还是分别行事吧。” “嗯,你真的不用再带些人吗?” 与莒听了这话苦笑道:“宗祯要护卫官家的安全,杨将军似乎并没有什么着急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去麻烦他,御军的人我更没资格动了,现在想来我这世子倒真不如缘子。” 贵和听完眉头一皱,诚然,什么王公侯爵不过是虚无的名分罢了,兵权!只有手中有信得过的得力之人,才是最紧要的。唏嘘道“我们不过是官家和沂王的养子,他怎么可能真的信任你我……” “你还是这么没遮没拦的。”一如当年,与莒拦住了贵和没说完的话 “我只是嘴上说说,什么时候不是乖乖的,可你的心里才是真正的桀骜不驯!”贵和微笑道,与莒锤了一下竑的肩膀,两人也算从小到大的兄弟,命运相似,自然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情分。 “好了,静纯那边我去说,你放心吧,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我要继续去学琴了……”贵和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呵,这就下逐客令了。”和贵和玩笑了几句心情舒畅多了,不过看了一眼远处的素晓,“府里进人,还是知根知底的好,多少提防些……”又附耳小声道:“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贵和一副嘲笑的样子 与莒突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还是低吟道:“她不同……” “行了行了,我可没心情听你说这些,等找回缘子,我才能真正和你把酒言欢!”贵和打发道 与莒郑重的点了点头,貌似贵和只是暂时和解了一样,若是真寻不回缘子还能绝交不成?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翌日,与莒和亦如还没出发就有人来报:“世子,祁国公府派人传信,祁国公和宋姑娘先行一步了。” “嗯,我知道了。” “她不愿见到我们吧。”亦如轻声道 “好了,不必想这么多,等寻回缘子,都会好的。”与莒安慰道 “嗯!”亦如点了点头,便拿着行李准备上马 “公子,带上青莲服侍你们吧。”青莲不舍地看着要上马的与莒 “我们又不是出去玩的,路途坎坷,你好好在府中看家,等我回来……”与莒说这还拍了拍青莲的肩 “嗯!”青莲听了几句暖心的话甚是喜悦 亦如看了这一幕突然有种错觉,曾经的自己在与莒面前便是这副模样吧,而自己如今站在“缘子”的位子上看,真是有点可笑呢。与莒,他是对她人也这般吗?以后青莲会不会……算了,不想这多,自己不也说过不在乎名分,只求在他身边就好嘛,抬头看到与莒向她示意,便微笑点了点头,策马而去。 第二十三章 三路山水景各异 会稽有心觅芳踪 “静纯,你骑那么快干嘛……”贵和在身后喊道 静纯听闻勒住缰绳,回身等待竑。“寻缘子这件事你该比我上心才是吧……” “这是什么话?” “怎么,府中来的那位才几日啊,就让你连世事都不问了,逍遥得很呢。” “素晓只是教我弹琴,她怎么能比得上我们之间的情谊,你总嘲讽我做什么?怎么?想登堂入室做我祁国公府的女主人?”贵和。玩笑道 “没正形!”静纯脸一红急忙又策马而去 “咳,怎么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了……”贵和紧忙追上去,拦在静纯前面,慢慢地行着,“马儿也会累的,别和我赌气了。” 静纯听了这话才渐渐平稳下来,虽然前些日子闹着住进祁国公府,但两人话都没说几句,明知道贵和并未中意她,也不知道自己计较个什么劲,生着气却还舍不得走。尽管贵和是时不时会安慰她调戏她几句,心中也会暂时欢喜,但她知道他只是将她当做妹妹或是兄弟,就这样想了想,也不那么在意了,反正仗着这多年情分就赖在他那不走,看哪个狐狸精敢近他的身!只要他不娶妻,喜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啦,忽然就笑了,又佯装严肃,“那个,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缘子?” 贵和一直关注着静纯的表情变化,刚还在思考她为什么事情开心呢,转眼就又严肃地质问他了,看着静纯灵动了眼睛,呆了一下,又缓缓说道:“你看杨将军急了吗?”看着静纯陷入了思考,自己又开口:“这就是我们成熟的人的想法。缘子想要自己一个人安静的‘疗伤’,大家越找她就越是打扰她,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呢。缘子也不是冲动的人,很多事情应该是安排好了的,我们应该相信她,相信她会照顾好自己,能平复心情再回来我们身边。” “真的吗?” “你忘了缘子的抱负了吗?她是个会为了公事而忽略儿女情长的人,如今只是事情太突然了,她不会一直因为这点事情而放弃完成她的心愿的。” “你说的确实有理,可是难道官家想不到这点吗?” “至于官家,可能他更多的是迁怒于与莒吧。又或者,他想……” “什么?”静纯听到贵和的停顿转过头询问 “试探他……”贵和蹙了下眉,又摇了摇头,“只是我的猜测,我还是读不懂。” “试探?试探什么?”静纯简单的让贵和无可奈何,只得一点一点道:“或许是试探与莒的实力,或许是他对缘子的感情?” “与莒根本不屑于朝堂之事,这回也看到了,哪有什么实力可言?感情这事。现在都这样了,还试探个什么?!” “你现在知道你和缘子的差距了吗?缘子一点就通,话都不用说完,你倒好,问个没完!”说完还戳了静纯的头 “嘿!快点说!”静纯破天荒的没有还手 “会咬人的狗不叫!” “你是说,与莒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天啊,那不是太恐怖了嘛!” “他与咱们当然不会隐瞒了,只是官家多少会有些疑心吧,你不必担心。至于感情的事,你难道不觉得与莒这次异常的慌乱吗?” “他的慌乱是因为官家迁怒于他!还有就是对于缘子的愧疚吧,毕竟缘子是因为他才走的……” “你还是把感情的事想的太简单了……”贵和说完这话看了看静纯,有多少人还能像她一样没有那么多顾忌,心思那么单纯呢?“到底是什么情感倒是要他自己去解这个谜题了,你我是无缘见到了……” “什么意思嘛!”静纯听得没头没脑的 “你都说过缘子想要去会稽,我觉得你我这条路就当出来游玩了吧。” “这……” “也不知道他们三人再次相见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其实我并不希望去找缘子,不过既然与莒也有此执意,那说不定还能好好地解决一下呢。” “你希望与莒和缘子和好?” “我希不希望有什么关系吗?他们三个人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如初了……” 静纯听了这话也默然了,沉思了许久,又缓缓开口:“你难道不希望和缘子在一起吗?” “她并不钟情于我,何苦束着她呢?况且,有你在我身边,估计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吧。”贵和这次想都没想就说 “别人自然不行,缘子倒是可以商量的!”静纯噘嘴嘟囔着 “什么?”贵和惊讶道,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怎地,听着这回答突然很想笑,自己那话的意思,怕是这丫头误会了吧,但还是这样误会着吧,她不去想那么多才好。 静纯一时有些尴尬,怎么突然就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知道此去无尘观没有寻缘子的压力心中也释然了些,那就和他好好游玩吧,心下想着,又拉紧了缰绳,连招呼都没打就疾驰而去,又留下贵和愣在原地。 “虽才一别几年,可江都确是变了不少呢。”蝶漪与缘子在客栈安顿后便出来散步,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感叹。 “江都确实不如原来繁华了,不过经过了战火的洗礼,能恢复成如今模样也实属不易,这商贾往来如梭,也是我没想到的。”看着满街的店铺林立,却是没有一点之前是战地的样子 “是啊,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金人和我汉人真的会相处如此融洽。” “不止啊……你看那边。”缘子将下巴一扬,蝶漪顺着看过去,“那几个更像是辽人吧……” “确实,之前就算江都如此繁华也很少有辽人过来,如今,这些人和汉人已经可以平分秋色了。” 听了蝶漪的话,缘子不由感伤,虽然表现上和谐相处,可是哪个国家愿意自己的领土被他人分享呢,现在这些人可以在江都大摇大摆,还不是因为我宋每况愈下,蝶漪看着自己不经意的话又引来了缘子感伤,不由得拉了拉缘子的衣袖,缘子看了看她憋出了一丝苦笑,蝶漪见状急忙把她带入一个绸缎庄,“你在无尘观肯定没有机会好好打扮,赶紧挑挑花色来做几件漂亮的衣裳。” 缘子无奈的笑了笑,无尘观一直素衣装扮,平常衣束也就那两件,坐上了执金吾的位就开始着戎装,去会稽找蝶漪亦是男儿装扮,想来,自己就没有什么漂亮衣裳。“我哪有什么机会穿这些,回去又要……” “两位姑娘如此貌美,身材又婀娜,确实值得做两件好衣裳。” ”我不喜这些东西的,蝶漪你挑吧……”缘子无心于此 “缘子,你终归还是个女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蝶漪没有再细说,但缘子已然明白,想起那日与莒在院子里抚着她的头发说还是那样的装扮好看,现在想想,其实当时是自己没有在意吧,可能许多事情当初自己多留意些也就不会如此了……不多时,缘子就已经乖乖的让人量体了 “徐夫人,你这耳坠是翡翠的吧,真漂亮!” 亦如和与莒到会稽歇脚,坐在一酒楼随便点了些饭菜,街对面的胭脂铺来了几位衣着光鲜的妇人,吴侬软语,但声调却足以引人注意,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关注着她们。 那位徐夫人颇为得意道:“好眼力啊,这是我家老爷特意给我带回来的,仅此一份呢,天下无双。” “哟,那你家那个小狐狸精不是又要吃醋了。”另外一个妇人又开口 之前那个女子听了之后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哟,上次你买了那个手镯之后,我看第二天她就带着你家老爷去首饰店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哼,小妾的想法不就是想成为夫人嘛,什么都要学夫人,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小家子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那位徐夫人不紧不慢的说 “这话确实有理,就算老爷再宠谁,夫人就是夫人,小妾就是小妾,小妾永远是见不得大堂的。”又一位女子说 “那当然,要不有这上好的东西为什么老爷会单独给我呢,就算是孩子也都是如此,毕竟嫡庶有别……”那几位夫人说着说着就走开了 但是亦如心里却有了些小心思,会稽风光无限,但与莒和亦如却无心看风景,各有心事。亦如原本只求陪在与莒身边就好,但她看到了青莲的态度,见到了夫人与小妾差别,不由得贪心了起来,她真的能接受与莒还有别的女人嘛,看着与莒疯狂的问询与寻找,她可以接受与莒对缘子还残留的那些情愫吗,看到与莒慌张寻缘子,自己又不那刚么想寻回了。 不多时天色渐晚,亦如看着疲惫的与莒不由得很心疼,她上前拉住与莒,与莒回过头深情注视,尽管疲乏,但他仍在意亦如的感受,也并不想她多心。亦如也感受到了与莒的意思,有些懊恼自己之前都冒出了什么样的鬼念头,两人相视一笑便回到了最初准备的落脚的客栈,点了几个小菜,坐在二楼欣赏风景,若不是心里有着挂念,单纯的看着这小桥流水多好。 “我还没坐过乌篷船呢……”亦如看着窗外的摇橹说道 “这大千世界你没见过的太多了,以后我一一陪你去感受……”与莒柔情蜜语,亦如羞红了脸 “估计今日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你放松下来,我们好好欣赏美景、聊聊天好不好?” “好,有你陪着我,都是好的。”与莒说完敞开右臂,示意亦如过来坐,亦如也未避讳,两个人便在同侧一边吃菜一边欣赏美景。 “小二,这几日怎么没听到那姑娘弹曲子了?是不是病了?”隔壁包厢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又听另一人说道:“是啊,你这店里没有了姑娘的琴声倒是少了几分雅味。” “这几日蝶漪姑娘不在,人家是客,我们还能强留不成。”小二答道 “哟,这蝶漪姑娘来了之后鲜少出门,怎么这次?” “是公子来了,说带她出去转转。” 另一人又问:“偶尔能从小窗瞥见姑娘的容貌,可为天姿,倒是什么样的公子能舍得把这么个姑娘丢在外面一次就是几个月,这蝶漪姑娘倒是也守得住……”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蝶漪姑娘可从没有什么是非,虽说两个人几个月才见几天,但感情可是好得羡煞旁人,这半年来公子都没了音信,蝶漪姑娘每天茶饭不思,月前收到报平安的信件这才放下心来,这几日公子来了之后两个人连门都没出过呢……”说到这几个人倒是笑了起来,但并不是猥琐,更有几分看小两口热闹的意味,那边说的声情并茂,与莒和亦如也听的津津有味,就当是家长里短、茶余饭后,反正两人闲着也是闲着。 那小二接着说道:“不过这蝶漪姑娘倒也不像是那公子在外面养的外室之流……” “瞧这话让你说的,蝶漪姑娘琴瑟琵琶无一不通,弹奏之曲也可见此人颇为清高,虽未谋面但却知她不是那种甘于做小的女子啊。”最初那位客官说道 另一位又有不同看法:“李兄,这做不做小和清不清高完全没关系,若是姑娘真爱那位公子,二人每日吟诗作赋,琴瑟和谐,这夫人小妾又有和区别,蝶漪姑娘也断不会拘泥于此,这越是隔得远不常见,才越是想念……你那看法倒是小家子气了,哈哈……” “你们二位说的又好像都有些道理。”小二挠挠头,思索着什么似的,“不过我觉得那公子并未娶过亲,所以还真谈不上夫人小妾什么的。” “那又是为何不把蝶漪姑娘接回府里?” “那公子好像是临安人,不过也常年不在家的样子,可能是怕蝶漪姑娘跟着他到处奔波吧,当初二人来此,蝶漪姑娘就说会稽景色不错,愿意留在这,才在这二楼特意装饰了那屋子。”小二一五一十地说 “蝶漪姑娘这一去可还会回来?” “应该会回来的,那公子过段日子还是要回家的。” “依你看,这公子家庭是个什么背景?相貌如何啊?” “那公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是俊秀,像个玉面书生,但是又身手了得的样子,看他举止不像是商人,更像官宦之后,不过人家连姓氏都没留下,怕是有些事不是我们该知道的。”小二说着撇了撇嘴 “也真是有福气啊,听起来还是才子佳人呢,哈哈……” “没别的吩咐,小的就照顾别的客人了,您二位先慢用。”小二说着退了出来 亦如和与莒越听越满腹心事,亦如被那“夫人小妾”的言论再一次刺痛,心中又开始计较纠结,而与莒却对小二的描述产生了疑惑,便开口:“小二!” 亦如听着还是一愣,并不知与莒怎么了,但自己也从那团乱麻中抽身出来,不再管它。 “客官,有何吩咐?” “我刚刚听到你们这常住着位蝶漪姑娘?” “是的,您不常来这吧?” “我们从临安过来的,刚才偶然听了几句,对他们的事情很是好奇,能否再为我们多说几句?” “这……不太好吧。”那小二也不傻,那两位客官常来,街坊邻居都熟识,对蝶漪姑娘也只是欣赏,这才多说了几句,这两个人如此生疏,还是不好说太多的。 亦如还不太明白与莒到底是对何事感了兴趣,只见与莒掏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了桌上,虽然小二看见了有些动摇,但还是坚持住了,“您收起来吧,客人的事,我们不好说。” “你刚才说的也不少了。”与莒说完这话明显看到小二尴尬了一下,紧接着换了招数,“实不相瞒,家妹离家出走,方才听到你们说蝶漪姑娘,这才忍不住想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这……蝶漪姑娘不是临安人,而且来这也好几年了,肯定不是她。” “哦?她不是临安人?”亦如虽然知道与莒找缘子心切,但没想到怎么见一个可疑的人就要多问几句,她听了许久也并不觉得蝶漪和缘子有何相似之处,单是琴瑟琵琶,缘子可是一样都不会。 “蝶漪姑娘不是临安人。”小二肯定地说 “这就奇怪了,那那位公子和蝶漪姑娘是如何相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时战乱,两人应该是从北面过来的吧,也不像是在会稽相识的。” “战乱,那应该在三年以前。”与莒自言自语,亦如想着明明可以确定不是蝶漪了为何还如此执着,难道他另有他想?与莒又问道:“那位公子大约几个月来见她一次,一次又是多少天呢?” “大约三四个月吧,一次一两天的样子。” 亦如听到这恍然大悟,三四个月是缘子和静纯都会回家探望的日子,偶尔不回家缘子也会时常飞鸽传书,现在想来,说不定…… 与莒又问:“那公子年龄几许?有多高?” “十六七的样子,这身长倒还真不算高,和这位姑娘相仿吧。” 与莒和亦如听了这话相视一笑,有了希望般,亦如也紧忙问:“你再好好说说,那公子什么样子?” “你们走失的是家妹,怎么总问那位公子啊?” “我们那位妹妹偏爱男装,那姑娘都如何称呼他?”亦如笑着说,她暗想这话,倒是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这不太可能吧……”小二惊讶道:“那公子来,蝶漪姑娘也只是你呀你呀那样叫着,我们也只是称他公子。” “好了,那公子这次是何时来的?又是何时走的?”与莒不耐烦道 “五日前到此,两日前刚走……” “这就对上了……你可知他二人去了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了这话与莒就陷入了沉思,亦如也差不多觉得那人就是缘子,“你不是说她们还会回来嘛。” 小二点了点头,亦如转头对与莒说:“那我们就在这等着他们回来不就好了。” “不,我打算明天就上路去寻她,你备下洗澡水吧,一会送我们房里去。”与莒的冷静让亦如悲伤,就算说是妹妹,他仍是那么的在意。 与莒好像感觉到了亦如的低落,将她搂紧,“你会累吗?” 亦如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该和你来的,一路上一直让人家吃醋。”亦如想想也许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会轻松些吧 与莒看着亦如为他吃醋的模样很是开心,笑着刮了她的鼻子,看着亦如有些羞怯的脸庞,爱不释手,“辛苦你啦!” 得到安慰的亦如也不再抑郁,将头埋进与莒的胸膛,抱得更紧,仿佛这世上只剩两人是彼此的依靠。 第二十四章 险也情也 福兮祸兮 “你说你怎么晚上不好好睡觉,说起来赶路就赶路啊,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天刚蒙蒙亮,贵和才气喘吁吁地赶上静纯 “我没什么心情睡觉,根本睡不着……” “怎么?想我想的?我就在身边你还不安心!” “呸!谁会想你!” “我好心起来追你,怕你遇到危险,你竟如此伤我的心,早知道还不如回府里逍遥快活去呢。” 静纯听了此话,勒紧了缰绳,横在路中央,噘着嘴看着贵和,也不说话,贵和不知这位小祖宗又怎么了,只好告饶:“好了,又是我的错,我来找你找晚了……” “我没怪你……”静纯扭过头慢慢行着,“我就是心情不太好,总觉得还不如一直在山上待着,回来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官家遇刺,缘子受伤,之后一切的一切,尽管我只是个旁观者,我看着心也好累啊……可是每次回到那个家,只有厌烦,没有温暖……” “好了,静纯,我最见不得你这样了,平时挺开朗个人,你一这样我还使很束手无策的……” 静纯无奈的笑了笑,总是自己活跃气氛带给大家欢乐,其实自己也蛮累的,只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或是一个宽阔的肩膀,让自己靠一靠就好,这样想一想,倒是有几分困倦了,掩口打了个哈欠:“起太早了……” 贵和看着这个有些可爱的女孩也难见柔情的笑了,树林里一阵风声,鸟儿惊起,一支短箭直奔竑的面们射来,说时迟那时快,静纯微眯的眼睛突然凝神,抽出腰间的剑便把飞来的短箭斩断,贵和有惊无险,却不由紧张起来,马儿嘶鸣,静纯和贵和立即下马准备应战,冲出来的黑衣人倒不算多,却武功精奇,静纯先发制人却只可压制几个,贵和本就无多少根基,在一旁很难招架,这时又出现一群人与先前的黑衣人厮杀起来,一时间势均力敌,尽管黑衣人武功高,但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见偷袭不成,便急着杀掉贵和,没想到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缠斗,知道今日有些坎坷,那头领见静纯这边疏于防范,且又一个人压制太多人手,便打算先铲除她,几个人互换眼神就已明心意,本来和他人打斗的一人抽出身来刺向背后的静纯,静纯感觉到剑气但面前四人已将她压制死死的,实难抽身,便想着争取时间斩杀了这几人才好,自己刚找到突破口击伤四人,便听到背后传来贵和的一声尖叫,静纯转过去身去看,发现贵和的胸口已溢出鲜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静纯大喊“赵贵和!”其他人见此状急忙快速击杀黑衣人,静纯眼睛已犯血红,大吼:“我杀了你!”之前那黑衣人明显感觉自己的剑受到了阻碍,可没想到竟给贵和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正欲上前看他是否死了,盘算着自己误打误撞立了头功,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已被静纯找到破绽,一剑封喉,连眼都没有合上。先前无论遇到刺客还是什么人,静纯的实战功夫也是会将人击伤,这也是为何她武功高却被几个人压制的原因,她从未杀过人,可对方却招招致命,她应对起来自然棘手,现在已开了杀戒却不管不顾了,回头看见已倒在地上难以动弹的那四人,没有犹疑,手起剑落,连挣扎的余地都没留给他们。其他人见静纯爆发出如此大的威力也激发起了斗志,那黑衣人见状不妙,示意剩余几人赶紧撤退,仗着轻功了得,静纯又在关心贵和,急忙逃离。 “喂,你醒醒啊!别吓我……”静纯一边摇晃着竑一边坐在地上抽泣 剩下的那些人跪在地上:“属下救驾来迟,请公爷恕罪!” “人都死了,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静纯也不管是谁,歇斯底里的吼道,把怀里的贵和摇晃的更厉害了 “别晃了,疼……”贵和倒吸着凉气,悠悠地说着 “你没死啊,你吓死我了……”静纯看到贵和还活着,这大把大把的泪落得更凶了,还一边捶着他 “快把她给我拉开,我动弹不了了……”贵和无奈地喊道 领头跪着的那两人听了这话,互相看了一眼,偷偷地笑了,好像心知肚明着什么。脚下却没有耽搁,走到贵和身边,探了探脉,看了贵和一眼,交换了眼神,说道:“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伤口还是要即时包扎上药,不然可能……”他话还没有说完,贵和就又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接着说“现在还不知剑上是不是淬了毒,所以还是会危及到性命的。” “那你还不赶快为他包扎上药!”静纯站在一旁看着他 “属下这就为公爷包扎,只是,现在还没有药……” “你们……说的不是废话嘛!!”静纯气鼓鼓地道,冷静下来想到自己这几天快马加鞭,离无尘观也没有多远了,“你包扎好我们即刻上路,争取天黑前赶到无尘观,这样他一定会有救的。” “是。”那人说完,另外的人便开始行动,有的人清理尸体,有的人为贵和包扎,有的人观察附近情况,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老大,这几个人没有活口,也看不出来是谁派来的,不过都是江南人士。” “江南人士,那自然就不是外敌了……”那领头的一个喃喃道 静纯正安抚着两匹马,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你们是谁啊?”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明显没有想到到这个时候静纯才开始问这句话,或者说都到这个时候她还要问这句话,刚被包扎好的贵和差点没一口鲜血喷出来,“我的人!” “你劝我不带随从,你自己倒是带了一帮啊!”静纯看着面前二十几个人,心有不忿,当时诓自己什么掩人耳目,不要大张旗鼓,自己连那可怜的灵芝都没带,让她“独守空房”……不过,灵芝今天要在的话,那三脚猫功夫估计早就命丧黄泉了吧,想想倒是安慰了些,看贵和一副虚弱的样子,没有对他发火,却对那几人道:“你们就是这么保护你们公爷?” “是我让他们远远地跟着,怕被人发现了……要不是他们晚上防备的严密,说不定那些人早就在晚上下手了。”还没等那人说话,贵和就为他们开脱了,看起来他们之间私交也是不错的。 静纯想了想确实没错,若是跟得紧了自己早就发现了,没想到这几个晚上都是有他们的守护,瞬间对他们也没了脾气,只得又走近贵和,小声却又愤怒地对他道:“你都自顾不暇,还逞什么能!” 贵和没想到矛头又指向了自己,但见静纯是真的关心他,便笑了笑:“我说过怕你遇到危险,要保护你,没想到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你救了我……” 静纯听这话很是受用,但又觉得贵和突然的甜蜜肯定是受伤了,脑子不好了,摇了摇头,冷漠道:“你也救了我,咱俩互不相欠。” 看着静纯这样,贵和不知怎地好生失落,不仅“嘶”了一声,静纯赶紧回头,看见贵和眉头紧皱,急忙问:“怎么了,伤口又痛了?” 贵和只是锁眉却不发一言,看上去像是疼的说不出话来,静纯好怕贵和像当初缘子那样中毒然后昏迷,眼中不自觉的氤氲了水汽,“你们收拾好了没有?” “已准备妥当。”那领头的老大说 “那快赶路吧……”静纯说完便扶起贵和,踏上通往无尘观的最后一段路。 早上一起来,与莒便在楼下点好了酒菜等着亦如,他一夜辗转反侧,想着缘子和那蝶漪姑娘是去哪了呢? “客官。”昨天那位小二 “怎么了?” “您昨天与我说了那些,我晚上回去也想了想,虽说一开始很惊讶不太能接受,但也希望你们若真是急着找‘公子’的话我能尽一些力,我昨晚仔细回想了下,蝶漪姑娘刚来的时候有些江都口音,她们二人当年说不定就是从江都过来的,前几天我送菜的时候偶然间听到蝶漪想让‘公子’陪她回去看她师父,若是一切都没错的话,他们很可能去了江都!” “太好了,谢谢你!”与莒很是激动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没事,你说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亦如今天起得比往常都早,没想到一下楼却见与莒早早就坐在了楼下,还那么开心 “亦如,他刚刚说缘子很可能去往了江都。”与莒看到亦如下楼,不由得收敛了欢喜的神色,他也隐隐感觉到自己这几日的表现可能让亦如多心了,可是他就是不自主的焦虑和欢心,亦如说不需要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可自己真的不加掩饰,却又惹得她不高兴。 “太好了,那我们吃完便上路吧!”亦如也很是开心,这几日的寻找终于有了结果 “亦如,你喜爱我什么啊?”吃了一会,与莒见亦如神色平常便开口问道 亦如的咀嚼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脸不由一红,喝了口茶水,“就是喜欢……” 与莒见状知道自己问的唐突了,虽然那日亦如大胆地向他表明了心意,但她其实还是个矜持的女子,尤其在无尘观那么多年,如今能愿意与他长相厮守就已经很违背伦理纲常了,自己怎能真当她是个随意的女子问这样的问题呢,不由得心里有些愧疚,缓缓开口:“你别在意……是我自己在怕,怕如果你发现我可能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好,你会不会厌弃我、离开我……” 亦如听他这么说,马上就明白了,他们两个确实不够了解彼此,就这么贸然相爱了,那么冲动,却又那么热烈,这几日自己的患得患失估计也被他看在眼里了,但又转念道:“那又能怎么样呢,你我早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离开你,我可就无家可归了……”说完还嘟了嘟嘴 与莒终于又看见了亦如这么可爱的样子,不是之前呆呆的样子,而是故意做给他一个人看的,心中无限欢喜,他明知道就算无尘观狠心绝情,杨将军一家对亦如也不会坐视不理,但是亦如说的话几分道理、几分撒娇自己是看的真真的,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多吃点,一会赶路会累的。” “我没事,在无尘观吃苦都惯了,倒是你,养尊处优的……” “我哪有什么养尊处优,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你说这话好像无尘观多亏待了你似的……”与莒说完忽地想到了缘子,她在那的那么多年也是一样吃苦吗?之前去见她几次都没有注意,忽然觉得自己和缘子之间,那么近,又那么远…… “快点吃啦,多嘴!”亦如并未注意到与莒的深思,与莒笑了笑,目光有些闪烁。 “你怎么不多睡会,昨天跑那么远的路累坏了吧。”缘子从门外进来,看见蝶漪已经洗漱好了。 “还好,倒是你,大早上的干嘛去了?” “去后面的庭院练了会剑,好几日没有活动筋骨,不太舒服。” “我倒忘了你还有这习惯,看来你也不像前几天那么颓废了嘛。” “出来散散心,确实好多了,用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是个好办法。”缘子擦拭着自己的宝剑,尽管已换女装装扮,但宝剑仍不离身。 “我刚叫了小二准备餐食,吃完我们出去逛逛吧,买些东西然后再去看我师父。” “嗯,好,昨天这绸缎装、胭脂店、首饰铺被你拉着逛了个遍,今天可得听我的,不能再给我身上增加累赘了。”缘子撅着小嘴 “别人家的姑娘巴望着上好的衣服首饰都没有,你倒是不稀罕!” 缘子狡黠一笑,挑了挑眉,示意自己就是如此不同。吃过早饭,二人慢行在街边,还好缘子经常给蝶漪一些用度,蝶漪又会精打细算,不然凭缘子出门带的那点钱哪够在江都如此的“风光”,缘子看着街边的摊店琳琅满目,各个都好奇。 “你不要告诉我说,临安没有。”蝶漪看着缘子像个孩子一样逛着,不由笑道 “临安自然比江都的要好,不过以我那个身份,实在不好意思站在人家的摊前细看……”缘子无奈道 蝶漪掩口笑了,“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其实你还是个小女孩……” 缘子本来不服气地想争辩,但看着自己这么不争气,又作罢,回头看见一个不醒目的兵器,那纹路真是奇怪,走过去拿起来仔细地看。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一把弯刀,掂在手里分量刚刚好,将刀抽出刀鞘,才发现这刀的质地并不像外表那么不出众,缘子看了连连点头,“多少钱?” “五两!”那店家毫不犹豫 “这么贵!”蝶漪昨天买了那么多东西也不过八两银子,这一把刀就要五两,看着缘子爱不释手,心里很是不平衡 “贵?这可是死当,还是上好的金刀!要不是没人识货,我会压到这个价吗?” “金刀……”缘子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她倒想好好领略金朝的东西,是如何就把大宋搞成今天这副模样 蝶漪确是才仔细打量这个摊子,摆在长生铺前,看样子确实是没人要的死当了,突然觉得有什么灼热的目光,一侧头便看到缘子不会好意地朝她边笑边眨眼,自己无奈的拿出了五两银子。也是这时,街上一个小马驹上坐着两个十六七模样的男子,对着蝶漪和缘子看个不停,缘子感觉到有目光在看她,但并未轻举妄动。 “我的刀……你怎么把刀给她了?”迎面过来一个金朝装扮的女子,却用着流利的江都话问刚刚的店家,她虽看见缘子拿着金刀,但也并未十分鲁莽,而是越过缘子直接质问了店家。 “姑娘,您那刀已经过了四日了,我自然是可以卖给别人的。” “我前几日有事耽搁了,今天才急匆匆赶来,您能不能……”那女子知道之前的声音引来了他人的旁观,不太好意思,随即换为了恳求的语气,但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您和我说没有用的,那位姑娘已经买下了,现在她才是金刀的主人。” 缘子在一开始那姑娘说话的时候便停住了脚,现在看到矛头指向了她,也并未退缩直视着那姑娘,还是那女子先开的口:“那你再开个价吧,我想买下来。” “不好意思,我也很喜欢,虽然你只是逾期了四天,但是它归我了。”缘子并没有完璧归赵的打算 “这把刀对我很重要。” “那很遗憾。”缘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倔脾气又上来了,难道这真的像与莒曾经对自己的评价那样吗?是官小姐脾气?自己不应该啊。自己正想着,那边的女子似是按捺不住了,“那就对不住了……” 缘子没想到那女子会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动手,看来金人确实蛮不讲理,粗暴的很,急忙应对上那女子的招式,一边说道:“看你本事。” “你若是能赢得了我,才配做它的主人。点到为止!” “一言为定。”缘子想这女子也是性情中人,便一口答应,可是在街边动起手来又不想伤到旁人,一时间束手束脚,没想到女子功夫也不赖,一时难分高下,怪不得舍不得金刀,还要找个配得上它的主人。 正在这难分高下之时,听见扑通两声和一声马的哀鸣,原来是那两个男子掉了下来,那女子稍一分神,缘子的一只手便横在了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划过了她的脖子,若真是带着兵器,那女子该永世与她的刀分别了。那女子神色黯然,缘子也放下了手,但听她说:“这把刀叫揽月,希望你可以好好利用,只有打得过你的人才配做它的主人,万不可随意相送。”缘子点了点头,还没等说什么,那女子便转身离去,没有留恋,想来也是个潇洒的人,缘子不由有些佩服,可惜她走得如此急,不然多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第一章 偶遇文武双全 初探世外桃源 众人看完热闹纷纷散去,街面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打斗的痕迹,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卫兵巡逻,缘子不由猜想:“难道这江都时常这样?” “没怎么样吧?”蝶漪走过来看了看缘子 “我没事,对了,刚才那是怎么了?” 蝶漪用手一指:“喏,你看,被你的翩然风采震慑住了,都从马上掉下来了……” “胡闹什么?”缘子原来还没发现蝶漪这么爱打趣她 “真的,你看你这样的装扮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刚才好多人都在议论你很漂亮呢,功夫又好……” “可是和你站在一起,还是逊色了很多嘛。”缘子说的却是实话 “这不一样,咱们俩的气质不同,偏有人爱你这种风姿。”蝶漪笑笑 “哥,你再看中她俩的美貌也不能拿我当殉葬品啊?”刚才摔下来的两个男子说的话引起了缘子的注意 “不是我……”两人摔得不轻的样子,那哥哥费力爬起来却见马已摔倒在地,“小武,你快看!” “怎么办啊?它是不是不行了……这可是村里唯一的……”那弟弟起来见并不是哥哥的过错,见到马儿已经倒地不起,不由要哀嚎 “别嚷嚷……”那哥哥瞪了那小武一眼,总是如此大的动静,街上的人也是各忙各的,并没有人要帮忙的意思 “今日一游才恍然,江都确实不是原来的江都了!”蝶漪比缘子更加难过,那个民风淳朴的江都、她的故乡不再了,这里遍布着各地的人,越是繁华,越显得人心萧索 “走,去看看。”缘子明白蝶漪话中的意思,自己也是觉得悲凉的,便向那二人走去 缘子凭着经验看了看马,“没事,饿的。”转头道:“你们两个也是的,都骑在这么一个小马驹上,还不给他吃东西,这不是虐待他嘛!” 那两个男子见到有人帮忙本想道谢,但看见是蝶漪和缘子便愣住了,听到缘子这么一番训斥更难为情,那哥哥干脆不知说什么好,只道了声:“是……” “这是两个呆子?”蝶漪打趣道 那弟弟似乎不服气,嗫喏道:“我们也好久没吃过东西了……”说完低下头撅起了嘴,像个孩子。 缘子和蝶漪对视一眼,又看着快到正午了,随即开口:“走,都吃饭去!”说完,便招呼旁边酒家的马倌来牵马 进了大堂,缘子叫来小二点了一桌饭菜,四个人便去二楼坐了下来。“你们真的很久没有吃东西了?”缘子开口问道 那两位男子显得有些局促,蝶漪看出似是缘子质问的语气有些不尽人情,责怪地道:“少拿你平时那套出来,你现在可是个姑娘家。” “现在?”小武敏锐地抓住了蝶漪话中的关键词 缘子听到后尴尬地笑了笑,看到饭菜逐渐上桌,“你们快先吃点吧……” “没想到我们兄弟二人今天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还要两位姑娘来接济……”那位年长的道 “哥……”那小武刚夹起一口菜还没来得及吃,听到他哥哥说了这句也不禁黯然,把筷子放下了 “咳,都是江湖中人,客气什么。”蝶漪难得对这兄弟俩很有好感 “江湖……”那年长的哥哥喃喃道,“呃,还不知二位恩人如何称呼?” “哪提得上什么恩人,叫我缘子,这位是蝶漪。” “你们在我们最苦的时候接济了我们,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永世难忘!” “你别说得这么……”缘子有些接受不了那男子的话 “哥……你干嘛?”那小武好像也有些听不下去,“两位姑娘别介意,我哥就这样,他读书读多了,这里不太好……”说着还指了指脑子 缘子和蝶漪掩嘴笑了起来,知道小武是开玩笑的,那哥哥一脸尴尬,“好了,快吃。”蝶漪又一次催促起来 小武倒是没什么顾忌大快朵颐,那哥哥还是一副傲骨的样子,明明很饿但还是吃得很斯文很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缘子开口:“你们也不是江都人?” “嗯,我们是九村人。” “九村?”蝶漪也一脸茫然,作为江都人竟然不知附近还有这样的村落 “你们还没介绍过呢,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缘子又开始了盘问模式 “我叫林习武,和我名字一样,自幼习武,这是我哥,林习文,每天文绉绉的。” “所以你叫小武,那你呢?小文?”蝶漪很好奇 “大家习惯叫我习文。” “习文,你说的九村我怎么没听说过,在这江都附近吗?”蝶漪问道 “离江都不远,你没听说过也属正常,因为我们村子已经近百年没有与外界来往过了,上次有人进村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呢。”习文说完还左右看了看,好在二楼没什么人,他说话声音也不大,没有什么人听见 缘子和蝶漪听见习文如此说很是惊讶,看着他仿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样子便更为好奇,“世上还真有桃花源不成?”缘子不可思议道 “如果你把九村称为桃花源的话也不错,但我相信这世上肯定不止九村一个桃花源,九村隐蔽在大山深处,民风如桃花源描述的一样淳朴。”习文不由得自豪地说道 “缘子,那你们是江都人吗?”小武显然更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心性,想到什么变说什么 “我是临安人,蝶漪才是江都人。”蝶漪听了缘子的话笑着点点头,习文皱了皱眉:“临安,好熟悉……” “你们难道对这外界的事物一无所知吗?”缘子实在不解 习文看着小武和缘子蝶漪两人聊得开心,便也开口:“还是十几年前来的郭先生时常给我们讲一些山外面的事,教我们读书习武,也是他鼓励我们走出来的,但许多人还是不愿意与外界接触,我和小武父母早亡,一直受郭先生教诲,没其他人阻拦,便经指点走了出来。因为九村根本就不通货币,只有郭先生当年来的时候身上有些琐碎银子,他全都给了我们,并告诉我们这外面的生活方式,但由于多年不与外界接触,不知经济状况已变,这出来还没几天就已花光所有银两,只好饿着肚子前行,还不知前路该如何走,更不想什么都没学到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我明白了,可是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要么在这江都城落脚,这里商贾繁荣,找个差事应该不难,要么就回去告诉和他们说,这外界的生活确实不适合你们。”蝶漪看上去柔柔弱弱,说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可我怕我们什么生活经验都没有,找个差事不容易……而且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好冷漠……只有你们两个……”小武一脸委屈道 这话倒是戳中了缘子和蝶漪的痛处,蝶漪并没有说话,神情漠然,倒是缘子皱了皱眉,然后道:“回去吧……外面的生活确实不适合你们。这几十年战乱不断,你们就该待在‘桃花源’,不要牵连到你们。”缘子的话倒是让蝶漪刮目相看。 “可……”习文要说什么 “你放心……”缘子笑着说,目光却坚定。 “静纯师姐!”门口的小道童看到静纯带着一群人,其中还有伤者,很是惊讶 “快去告诉师祖,就说有人受伤了!”静纯焦急地说,然后急匆匆将人都带到春风阁。 先赶到的是慧娴,“这是怎么了?” “我和贵和来无尘观的路上有人要行刺他!他替我挡了一剑!”静纯一看到是师父来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但又不想在师妹面前丢脸。 “祁国公?!你先别着急,师父她马上就过来。”慧娴也感到惊讶,但还是尽量宽慰静纯。 说话间,云贞便来了,“师祖……”静纯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云贞没有多余的时间,只道:“我都知道,你莫担心,我这就进去看看。” “是!”慧娴和静纯听到这话便安心了七八分,在门外守着。 “你们来无尘观做什么?”慧娴这才想起来 静纯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撅着嘴,不悦地讲述回到临安后发生的事情。 而里面的云贞检查了一下伤口,又探了探脉,看着旁边已拿出来的铁板,神色有些不悦,“祁国公只是皮外伤,也并没有中毒,休养两日便好了。” 贵和看出了云贞的不快,急忙道:“道长莫要责怪,贵和不是有意戏弄您,只是,和静纯丫头开玩笑的……” “祁国公严重了,贫道未曾多想。”云贞虽然对他的行径不悦,不过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心中又隐隐觉得,若是这赵贵和以后登了皇位,此举与那烽火戏诸侯又有何分别。 慧娴在门外仔细地听着静纯的讲述,心中不畅,看到师父出来了急忙上前:“怎么样师父?” “并无大碍,养两天就能好。”云贞说的云淡风轻 “真的吗?不是可能中毒吗?”静纯一脸茫然 云贞嘴角勾起了不易察觉的笑,但转瞬即逝,“你要是现在进去,还来得及看场好戏。” 静纯虽然不知道师祖在说什么,但还是好奇地走了进去,慧娴也想跟着进去看看,却被云贞拦住,“你还是和我走吧。”慧娴不明所以,但也只好乖乖听话。 静纯进去便看到了贵和正吩咐那个领头的人把什么东西扔掉…… “你拿的什么?”静纯一眼便看到不对劲,贵和如此的生龙活虎,而那个人又躲躲闪闪 “没什么……”可是一般说这话都代表废话 “给我!”静纯也不多说,伸手就要 “哎哟哟……好疼!”贵和见不妙,急忙又躺下捂着心口装疼,静纯下意识要过去看他,但一联想师祖出来的话和神色,刚迈出的脚步一改方向,趁虚夺过了那块铁板,看到那符合胸前的形状,以及被剑略微扎透得变了形的部位,心中已了然,拿着它质问道:“别装了,我都知道了!哪有那么重的伤,你一早就有防备,还装!” “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有防备不是正常的吗。”贵和也奇怪,静纯干嘛这么生气 “你又耍我!害我为你担心!还骗我的同情!”静纯莫名的歇斯底里 “我承认我伤的没有那么重,可我救你是真的啊,你都不感谢我?”贵和也撅起了嘴,显得委屈 “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你找人做出来的戏,我还为你破了杀戒呢,骗子!!”静纯很是气愤地走了,虽然她知道贵和说的都对,可是自己就是不开心,明明他没事了自己该开心的,但是这抹眼泪就是为了什么呢,怪自己把一切表露的太明显,让人看了笑话,怪别人都知道却合起伙来蒙骗她自己,又被他耍了,被他和他的手下看笑话…… 留在屋子里的贵和冷静下来也是不明所以,而另一个人更是一脸尴尬:“公爷,您这次是不是失算了?” 贵和愣了一下,本以为自己脱险了没有失算,后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静纯,像被人看出心事一般道:“多嘴!” “其实,宋姑娘成为夫人也是会助您一臂之力的。” “还不是时候。”贵和说的云淡风轻,甚至没有经过思考般 “难道……”那人也愣了一下,还是大胆说了出来:“您想兼得执金吾,效仿娥皇女英,享齐人之福?” 这次贵和没有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他感受到了寒意,识时务者为俊杰,“属下先去看看兄弟们”,说完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其实他说的话贵和不是没有幻想过,只不过此等美梦世上没人做得起,无论娶了缘子还是静纯,连纳妾都难,何况这二姐妹共侍一夫,不过现在都不在贵和的计划范围,他不忍心她们俩任何一个和他犯险,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有资格去爱别人! “师父,事情就是这样了。”慧娴把从静纯那听到的一切告诉了云贞 “再怎么防还是没防住啊……之前杨夫人寄信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人心一变,起什么誓都没有用,她这骨子里的东西倒真是怎么改也改不回来的。只是没料到的是她竟如此伤害身边的人,让我失望……” “是徒儿管教无方。不过,师父说的话徒儿也不能完全认同,亦如自幼便在无尘观长大,品性没的说,这次下山受了他人引诱才会如此,我想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本意,既然走到今天这步,还是做个顺水人情,算了吧……” “慧娴,你总是仁慈有余,亦如是你的大弟子,你不忍心我不怪你,可这无尘观开了这样的先例以后怎么办,杨将军和杨夫人给了台阶却也是好说不好听,她这不就是背叛师门!为什么会受他人引诱,还不是心有杂念,早知道就该留子不留母!” “师父!” 云贞叹了口气:“我也只是说说,那边既然开口了,我也不能攥着不撒手,只是我隐隐觉得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教什么女红琴画,都是早有预谋。那边你差人盯紧点。” “是!”慧娴没有多说,二人心照不宣。 门外的云湖将所有听得真切,她觉得自己的这步棋成功了一半,兵来将挡,自己也可以继续筹谋了。 天刚蒙蒙亮缘子便起床了,无论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这已是她的习惯,自然不仅是做了执金吾以后的才养成的,在无尘观的时候便是了。缘子一边操练一边回想起在无尘观练功的时候,想来也是好笑,静纯是三人中最懒的一个,但却是功夫最好的,亦如虽然是大师姐但各项都不是最出众的,不过那个每天神出鬼没的师叔祖却只有亦如才能与她走得亲近,其实自己早就发现师叔祖暗中会教导亦如,但并没发现亦如的功夫有甚么长进,和自己不相上下,想想原来要好的三个人如今却因自己而如此不愉快,可是,这种事,又叫自己如何能大度得起来!可能是剑气感应到了主人的脾气,也变得凌厉起来,缘子醉心于舞剑,却忽略了来者,“什么人!”只听得一声大喝,一个老者便冲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解释,缘子就看到那老者手中的锄头挥了过来,她虽知道这大伯肯定是九村中人看到了外人有敌意,但这架势和功力却不是一般人,只好先接招,但自己用剑颇为不利,又怕伤了老伯,看到院子里有废弃的棍棒,便将剑一收,随手拾起院中的棍子来应对,几个回合下来竟还是一直处于下风,但明显看到那大伯眼中的惊诧,其实她也未料九村中竟有如此高人,两人虽然差距明显,但缘子也确实难缠,到这时那老伯似乎并不是想要击败缘子,而是在套她的路数了,屋中的习文和小武渐渐被吵醒,出来一看紧忙开口:“你们俩怎么打起来了,快停手!” “郭老,这是缘子,我们的朋友……” “缘子,这就是我们和你说过的郭老。” 缘子刚刚回神,有些气喘吁吁,笑着点了点头。 那郭老打量一眼突然目光不善,但并未说话,走近后直接冲着那兄弟俩:“你们俩怎么回来了?” “我……”习文刚想解释,又被打断了,“我先去锄地了,一会再回来收拾你俩。”说完那郭老转身就走 “吓坏了吧……”小武紧忙安慰缘子 缘子不知道郭老为何对她这么凶,有些疲惫的摇摇头,习文见状知道一会又要好一番解释,“你肯定累了,先回屋歇会,我给你们准备早饭。” 缘子点了点头,随二人回去了。 第二章 百般探访显端倪 互相猜忌道前尘 亦如和与莒来到江都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与莒是没想到江都恢复得这么快,而亦如则被穿着形形色色的人惊到了。临安和会稽已经是繁华的大都市了,可是江都却别有一番风情。 “累吗?”与莒看着身旁的亦如问 “你别忘了,我可是我师父座下的大弟子……”话刚说到这,亦如那颇有得意的语气顿时没有了,她想到自己再也不会是无尘观的人了,那个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师父会不会怪她呢,师祖一定恨死她了…… 与莒察觉到了亦如的心情,将她搂紧一些,亦如表示没事了,她当初下定决心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这些,比起这些,可能爱情和自己的幸福在心中的份量更重些吧,“现在找缘子重要,我们已经出来好多天了,再没什么结果他们该担心了。” “好。”与莒也不多说,重重的点了头,便开始到处询问。 “掌柜的,有没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来过,身材都和她差不多。”与莒指着亦如和掌柜的说 “那不就是二位嘛。”掌柜笑了笑,知道只是来打听的便没什么好脸色 与莒和亦如这一路上已经见惯了各种态度,早已练就了应对的本事,亦如笑了笑:“这掌柜的可真会说笑。你看这花色怎么样?” “不错,很适合你。”与莒笑着说 掌柜的一看来者是客,便换了一副笑脸,又多拿了几匹绸缎出来给亦如挑,两人看了看也只是随意挑挑,掌柜的便招呼人过来给亦如量体,“这姑娘的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想必也是习武之人吧。” 听量体的师傅如此说,亦如倒是好奇了,自己近日的打扮早已换成了和平常人家的小姐模样,随身也并没带兵器,怎的就看出来了,不禁问道:“师傅这话是怎么说?” “前几日来了两位姑娘裁衣,其中一位虽然面容姣好,但身体却看起来病恹恹的,另一位则不同,身材饱满,比较健硕,散发出来的气势也不一样。一问之下,她说她自幼习武,我还惊讶呢,现在习武的汉家女子可是越来越少了,没想到今天又碰到一个。”那师傅一边裁衣一边自顾自地说道。 本来亦如和与莒以为今天这钱又要白扔了,没想到又有了希望,“你说是两个女子来的?” “是啊,你还别说,那女子的口音和你还有点像呢。”师傅随口一说却让亦如和与莒兴奋不已,亦如转过身来:“这回该是她们了吧!” “哎,姑娘别乱动。”那师傅说道 “哦。”亦如乖乖转回身,高兴溢于言表。 “她们俩为了躲我们还真是煞费心机啊!”与莒的话不由得竟有些醋意 那掌柜的听着话头不对,便开口,“这可不像,那两位姑娘神情自若,并不像在躲人,你们刚才要找的不是一男一女嘛。” “我这家妹淘气惯了,就喜欢女扮男装。”与莒说这话时倒颇有哥哥对妹妹宠爱却又骄纵怕了的神情,“你可知这二人又去了哪里?” “衣服做完被送去了鸿鹄客栈,一会你们到那再去问问吧。” “没想到你作饭还真不错。”缘子对习文的厨艺大有褒奖。 “粗茶淡饭,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咳,我以前在无尘观吃的也差不多。” “缘子,你家里人都不管你吗?”小武听到无尘观,想到都不知道缘子家里的情况 “我爹和我娘对我比较开明,从小就把我送去了山上学武,每次回来对我管束也没有很严厉,所以经常出来找好友玩耍,时常宿在蝶漪那,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缘子虽然有隐瞒,但说的却都是实话。 “现在这般的父母都少了吧……”门口传来郭先生的声音,三人都回过了头。 “那个,郭先生,您忙完了?快过来歇歇,喝口水……”小武知道郭老不会饶了他和哥哥的,连忙过来献殷勤。 果然,郭先生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哼,你们俩倒是给我说说,这才出去几天啊,就回来了!怎么回事?!” “是我让他们回来的……”缘子知道是自己最后替他们做了决定,这个时候理应站出来说话 “丫头,我正有话要问你……”郭先生的态度没有原来那么严厉了 “您说……” “你们俩去学堂给我思过,我要单独问她。”郭先生对林家兄弟说 “这……”二人并不想走,想到哪两位早上刚交过手,怕这时又生事端 缘子示意没事,可二人并没有动作,知道郭先生开口:“放心,我不会动手的。”这两个兄弟才安心离去。 “你是临安人?”郭先生开口问道 “是,您如何得知?”缘子对这个不问是非变大打出手的郭先生没什么好感,但基本的礼节还是有的 “虽离家数年,乡音难忘啊!”郭先生不无感慨 “这么说,您也是临安人?”缘子对这个郭先生充满了好奇 “是的。”郭先生又转身细细打量着缘子,“你叫什么?” “缘子。”不卑不亢 “全名。”郭先生的声音不容置疑,缘子这个时候觉得特别不舒服,平时都是自己这样审问别人,什么时候也变成别人来审问自己,眉头紧锁 看着出神的缘子,郭先生知道自己的语气重了,但还没有证实她的身份前也只能这样,心中虽然这样想,还是放缓了语气,试探地问道:“可是姓杨?” 闻言,缘子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什么?”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我问你,你是不是姓杨?”郭先生的目光中经充满了希冀 “我的意思是,您怎会将我看得如此透彻?”缘子很是不可思议,虽未正面回答,但却间接证明了郭先生的话 “原来真的如此,太好了!”缘子望着一脸激动的郭先生,之前还是一副漠然的样子,此时倒像个如获至宝的孩童,看着充满疑问的缘子,他缓缓开口:“杨家枪!据我所知,如今会这枪法的人可是不多了,你又是女子,所以,一定是他的后代!” “您……怎会认得杨家枪?您到底是谁?”杨家枪是杨家祖传的枪法,今早在院中拿起棍子与郭先生打斗时便用的这枪法,可是除了杨家的人可以练习外,只有爹爹的副将和近卫才会,他竟然认得,难道他……可他的年纪…… “你先别慌,我先问你,杨祖春是你什么人?”郭先生随即一脸宠溺道 听了这话,缘子知道他定是爹爹故人,看这神情该是友非敌,才放心道:“那是家父的名讳,敢问您是?” “你竟然是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郭先生总是忽略缘子的问句,自顾自地激动,“看你这年纪,便能将这枪法发挥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多谢您的夸奖,可还是您的手下败将不是?”缘子这话没有讽刺或奉承的意味,只是对这个一直自己高兴却不回答她问题的怪老头有些不满 “不……你不该和我比,就算你爹现在在我面前都未必打得过我,哈哈……”这郭先生激动的玩笑话在缘子听来却是如此刺耳,爹爹是自己最敬爱的人,他竟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妄,心中更为不满,“你到底是谁?!” 听到缘子的问话,也感受到了缘子的怒气,想来她是误会了。“我是你父亲的旧友,不过我现在还要问你下一个问题,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个?”说罢便将金刀扔了出去。 “这金刀是我在江都的集市上买来的,有什么问题吗?”缘子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不镇定,这样以后很容易误撞激将法,一遍又惊讶于这郭先生的功夫如此高强,不动声色拿走她腰间的金刀,她竟毫无察觉,看来他刚才所言不虚。 郭先生神情复杂地看了看缘子,缘子知道自己早上可能因为金刀才让郭先生对她步步紧逼,但她还是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父亲的好友缘子基本都认得,可为何从未听父亲提过……” “好了,你我不必互相猜忌了。”未等缘子把话说完,郭先生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相信你,你是杨祖春的女儿,自然不会和金人扯上什么关系,而我,也确实是你爹的好友,对了,还有你的姨夫,宋昭德,我们三人可是结拜兄弟……” 听到宋昭德的名字,缘子觉得这个人确实是他家故人了,来了九村十几年,还知道宋昭德是自己的姨夫,看来对自己的家底也是清楚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些微妙的笑容,“您别卖关子了好吗?” 亦如和与莒从鸿鹄客栈得知那天缘子和蝶漪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但听说那天街上似乎有争执与她们二人有关,便在街边的店铺又陆续问了起来。 “您说的是那天的打斗啊?那两个女子武功真是高强,但好像怕伤着人又刻意收敛,足见她们心地如她们容貌一样善美,喏,你看那边的长生铺,她们就在那争执起来的。”一个好心的路人提供了线索 与莒和亦如急忙朝着那边走去,与莒又想起了刚才那人的话,“心地如容貌一样善美”,在问完那店家细节后,与莒仿佛可以看见那日的景象,就在路旁这样沉思起来,缘子总是那么倔强,但是她却又有她自己的一番道理,每次自己都争执不过她,她那略带英气的面容让自己逐渐疏离,可是此刻,又是那么的想念…… “想什么呢?”亦如淡淡地开口 “这线索不是又断了……没人再知道他们的行踪……”与莒有些无奈 “再找找吧,雁过留声,我不信没有留下其他什么痕迹。” 与莒点点头,转身就走,亦如刚伸出的手就那么停在空气中,苦涩地停了下,又放下了。 缘子和郭先生听完彼此的描述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郭先生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变化这么快,更想不到金人现在竟然都可以在江都自由出入,还胆敢刺杀皇上,他心中很痛,若是当初自己还在皇上身边守护,那便不会如此,可惜若不是因为那事……相比郭先生的愤怒和悔恨,缘子更多的是震惊,她没有想到,当初会有这么一段往事,若真是如此,好多自己一直不解的谜题也可以想通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这仇恨的力量竟如此之深,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真的都太过单纯,多得是她不知道的事……而面对如此之多的假象,她竟然有些恐惧,那是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惧,她是大将军的女儿,虽说一直过着谦卑的日子,但更是荣宠惯了的,皇上有时对她也无可奈何,现在又想到皇上的脸,突然又有些异样难言的感受,思绪拉回来,也就是她这样的人更觉得阴谋的恐惧,这一切肯定都是阴谋,她必须变得强大起来,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身边的人! “好了,我觉得你能够承受这些,才对你讲的,以你的资质,想必要比九村的孩子们更能担得起重任!” “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些事我会慢慢消化,更会想些法子阻止事情的发生,不再让悲剧重演。” “现在你信得过我了?” “郭伯伯的话缘子自然信得过!”两人相视一笑 “你既然已经成为执金吾,为何还要阻止习文和小武出去闯荡,难道不是应该更多的接纳这些有为的青年嘛!” “没想到郭伯伯来九村这么久,还心心念念着家国大业,丝毫未忘却自己的责任,这一点,缘子自愧不如。可是缘子也有缘子的道理,他们这样简单的心思不适合外面的世界,出去了也只是送死,还不如在这与世无争的山村里生活。” “他们也是可以培养的嘛!” “别说他们已经快弱冠,心思已然成熟,就算是孩童,其实我也是不忍的……”想到这随即笑了笑,“说实话,我确实没有宗祯大哥做的好……” “你这话,倒是像损我一般……” “不敢。”缘子偷笑 “对了,这些事情,你出去后也不要告诉他。” “连宗祯大哥也不行吗?” “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让他安心保护官家要紧,该告诉他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的。”见缘子点了点头,郭先生继续说:“走,带你去看看九村的样子。” 二人走过几条小路,来到了习文和小武面壁的地方,周围围上了几个年轻人和村民,在与他们两个讨论着什么。 “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缘子不由打量了一下,虽然穿着简朴,但还是掩盖不了她灵动的气质 “这是?”缘子有些讶然,伯母早就过世了,郭伯伯来到这里应该没有再续弦才对,叫他爹的这个女孩子…… 看着缘子不解的神情,郭先生有种证明自己清白的感觉,“这是我在九村好兄弟的女儿,现在是我的义女,洛雁。”说完,又招呼洛雁过来介绍:“雁儿,这是我的侄女,缘子。” “你好。”缘子看着洛雁微笑问候 “什么?”小武闻言一脸惊诧,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怕缘子和郭先生会发生冲突,见两人平安过来松了一口气,可这侄女又是怎么回事 “郭先生,缘子,这是真的吗?”习文也不解道 “是的,我们两个也是刚刚相认,才得知他就是我爹失踪多年的大哥。” “真的?那太好了!”小武兴奋地说道,没有注意到洛雁听闻这话眼神中的黯淡 “习文,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国色天香的姑娘吧。”这时又走过来一个女子,看着她不由得感叹,这女子年龄稍大些,但更有种成熟的韵味,看着她对习文的态度和习文看她的眼神,缘子脑子中蹦出三个大字:有情况! “咳,原来你们是这样评价我的呀……”其实缘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夸奖她,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不说宫中的美人吧,就连无尘观也都是清一色的脱尘仙子,自己从小就在母亲的光环下长大,还真没人这么夸过她,除了与莒每次见她的目光……想到与莒,缘子本来有些羞涩的脸庞冷淡了下去 “翩翩,快来……”缘子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看到款款出场的女子她也惊了一下,没想到这大山深处的村落还会出落如此的美人,不同于洛雁的狡黠灵动,也不似刚才那女子的成熟韵味,这女子更像是无尘观的人,轻灵、雅静。 “可不是,把我都比下去了……”叫翩翩的女子温婉一笑,“缘子姑娘,我叫宁翩翩,你叫我翩翩就好。” 缘子也微笑点了点头,习文像是想到了什么:“缘子,这是珍儿,我的……未婚妻。”说完一脸羞涩。 相比习文的羞涩,珍儿倒是开朗多了,“你好。” “怎么这么多人呐?”远处一个长者走了过来 第三章 遇刁难反做先生 斗闲气倒现真情 “村长……”众人道 “爹……”这话是从珍儿嘴里喊出的,小跑着过去搀着村长,看到了这一幕缘子倒是想起了自己,村长这样的身份在九村就是最大的领导者,就算是郭伯伯也只能排在第二位,怪不得珍儿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如此开朗乐观,原来是有个这样的老爹在撑腰啊,缘子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 “你们两个回来了?”村长直接问道林家的两个兄弟 “小婿让村长失望了。”习文低下头答道,虽然是个古朴的村落,但可以看出这个地方还是有浓厚的文化底蕴和阶级思想 “无碍,当初郭先生提议的时候许多人都很反对,我之所以答应也是觉得让你们出去碰碰壁也好……”说完就笑了笑 可以看出村长人还不错,这话是真是假不说,至少缓解了现在的尴尬,郭先生也没有反驳,无奈地笑了笑,又开口:“村长,这是他们带回来的缘子姑娘,也是我的侄女……” “哦?如此缘分,竟然你能遇到故人,恭喜恭喜啊!”村长诚心诚意道 “确实值得高兴。” “缘子姑娘,来者是客,但我们九村没有外面那些繁华世界的好东西招待你,你可不要见怪啊!” “在外遇见习文、小武两个朋友已是荣幸,到了这更是他乡遇故知,对九村的事情略知一二,更是我劝说他们二人回来的,又怎么会介意呢。” “哈哈,郭先生,你这侄女不得了啊,口才不在你之下。” 听闻这话,缘子刚想说谬赞了,话头就被郭先生抢走了:“我这侄女不仅口才了得,功夫也是一流的,假以时日,不在我之下啊!” 缘子听了这话暗自有了计较,村长不住点头,众人也议论纷纷,觉得林家两兄弟从外面带回来了了不起的人物,只有洛雁,脸色不是很好,若论样貌,宁翩翩在九村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论家境地位,珍儿也在她之上,但是要说到口才,因自幼被郭先生教导成了九村的第一才女,现在来了这样貌美的姑娘,不仅与自己的义父有着血缘关系还被义父和村长亲口说口才好,心中很不是滋味,被人忽略的感觉很不好,光环被人抢走的感觉很不好:“他们两个兄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又得到村长的支持才走了出去,你为什么还把他们劝回来呢?” 听闻洛雁的话,大家也有些疑惑了,缘子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其实外面的情况早就不如你们所料了,世风日下,战乱不断,九村无疑是一个‘世外桃源’,以他们二人的本领和心机根本不适合在外面生活,九村本就是最适合大家生活的地方,为何要舍近求远呢。你们不会知道,外面的人有多么向往在这样一个地方生活……” “这点虽然我和缘子的见解不同,但毕竟是缘子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救了他们,到底该不该出去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议吧。”郭先生开口道 听了郭先生如此说,村长也点了点头,缘子知道郭伯伯的意思,两人之前就已经就这个问题争论过,两不相让,最后便搁置下了。 “如今学堂的孩子越来越多,我爹一个人会忙得不可开交,既然缘子如此多才又很有见识,我提议让缘子姑娘来做先生,怎么样?”洛雁微笑着开口,直盯着缘子,目光中带着一丝挑衅 “雁儿!”郭先生喊的这句不知是不服老还是怪洛雁无理 看着洛雁的目光,缘子知道来者不善,但在九村这样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呢,虽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丫头,但相信她绝对还没有自己的心机,想着之前临走前蝶漪也劝她到这纯朴的地方放松放松,好啊,那就在这玩玩,“如果村长没有意见的话,我就应下这差事了?”缘子向村长询问完又将目光投向洛雁,面带微笑 大家本来看着缘子陷入沉思中不知她到底如何作答,村里还从来没有过女先生呢,没想到她却应承了下来,洛雁看着缘子向她微笑更是不解,心中更加烦闷。 “好,我们也是时候接收一下外来的因素了啊,哈哈。”村长爽朗地笑道,怪不得珍儿这么开朗爱笑,原来根源在这呢。 “恭敬不如从命!”无论是在无尘观还是在军营,缘子都养成了抱拳行礼的习惯。 “好了,快到午饭的时间了,大家都回去准备准备别在这围着了。”村长对大家说道,“缘子姑娘,中午到我们家去吃吧。” “你就给我们点私人空间叙叙旧吧,晚上来我们家吃,让雁儿做两道好菜。”郭先生开口道 “好好好,那我先回去了。珍儿……”村长笑着答应完向珍儿唤道 “爹,让我们再聊会吧,您先回去。” “好!”村长很有深意的笑了笑,女大不中留啊,还总拿翩翩当挡箭牌 看着众人远走,郭先生又开口:“我也回家了,还是让你们年轻人一起聊聊吧,午饭我就不准备了,习文、小武你俩看着办吧,哈哈……” 看着郭伯伯如此善解人意的样子,可以想到为何他这么受九村上下欢迎了,“爹,那我中午也不回去了……”洛雁也撒娇道 “咳,我就知道,你可别忘了晚上早点回来准备饭菜啊。”郭先生笑了笑转身走了。 几人沿着树林走,一路上说说笑笑,习文和小武给他们讲外面遇到的一些事情,缘子不时补充或者打趣几句。 “彬儿今天没来可真是亏了。”珍儿笑着说 “彬儿是?”缘子问 “我弟弟!”珍儿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自豪呢 缘子没说话,笑着点了点头,看出了珍儿的自豪感,想着村长家的孩子说不定是下任村长呢,有时间得好好看看,想想自己马上不就是先生了嘛,说不定自己还会教导他呢 “缘子,你叫什么啊……”洛雁在一旁问 缘子一路上也是有意避讳自己的姓名,但是刚想说就想到郭伯伯好像已经造成自己是他亲侄女的假象,尚且不知他的用意,想想还是算了。“就叫我缘子就可以……” 洛雁知道缘子明明不想说,他人也看了出来也没想多问,可没想到洛雁接下来的一句:“你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肯告诉我们,我们怎么相信你啊,况且你还是即将要成为我们九村的先生。” 缘子早就知道洛雁对她颇有意见,但没想到连这事也挑剔起来,刚想辩驳,就传来了小武的声音:“我从来都没骗过你们吧,我和我哥都相信缘子,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们哥俩吗?” 看着小武当真的样子,洛雁更是生气了,干嘛总维护她,缘子看着两人气氛有些微妙,赶紧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幼时一直在道观修行,叫什么这件事请,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你不用解释了,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雁儿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翩翩的话也化解了尴尬,缘子看着翩翩,觉得这女子不但长得好看,人也是和善,如一缕清风,这情商跟蝶漪有的比了,但又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几个人又继续说说笑笑往回走,小武拉着洛雁走在了后面,洛雁本来还挺开心的,没想到小武来了这么一句:“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怪怪的呢,原来也不这样啊,我走的这几天你受什么刺激了?” “你……”洛雁被气的都要说不出话了,平复了一下娇嗔道:“还不是因为你,这才认识几天的人就如此信任,我不是怕你没脑子被骗嘛,竟然还为了维护她怀疑我? “哪能呢,什么时候怀疑你了?你我自幼相识,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小武这话让洛雁听了很是受用,他们的情分自然是外人比不了的 “这还差不多,我以为见她貌美你的魂就被勾走了呢。” “嘿嘿,你还别说,我和我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和另一个穿着怪异的人打架,那招式叫一个漂亮,我都和她说好了让她多教教我,那时和缘子一起的还有蝶漪,她俩站一起,我和我哥真是看呆了!”小武自顾自地说,完全没注意旁边那张脸已经黑了,连话都懒得说,洛雁快步跟上他们。 亦如和与莒找了一天也未在寻得半点痕迹,早知道真该多带些人出来,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 “要不,我们还是回会稽怎么样?说不定他们两个已经回去了呢……”亦如提议道,看着与莒每天愁眉不展,自己也开心不起来 “这……”对于线索断了的事,与莒也没有别的法子,但又觉得缘子她们不会就这样回会稽 “我觉得他们早晚都会回那家客栈的,不如我们就在那等她好不好,这样盲目的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好,那咱们明天就回,我给临安去信报个平安。” “好。”看着与莒点了头,亦如也露出了笑眼 转天,想想昨晚有些宿醉,大家都住在了郭伯伯的家中,趁着大家还没起的功夫,缘子又如往常一样在院子中练剑,差不多两个月以前,相似的清晨,前一夜和宗祯、子陶喝酒后的第二天早上便看到许多士兵已经开始训练了,甚是欣慰,也不知道子陶现在把血净管理的怎么样了,论能力,子陶应该是在他之上的,又想到宗祯大哥,又想到郭伯伯说的那些话,本来已经打算好好散心的缘子又忧思重重了。 “我就知道是你……”郭先生从屋中走出 “郭伯伯。” “怎么,要不要再过上几招?”郭先生似乎心情很好 “巴不得您指点我呢”缘子话音刚落,郭先生就已经出手了,虽然几个回合下来郭先生一直压制着缘子但却是招招都在给她指点,没多久,两人的额头都沁出了汗珠。 “哇,缘子你好厉害。”说这话的是小武,他对这个武学很是热爱 听到小武的声音,两人都停下了手,郭先生笑道:“你也练练?” “不了不了,我就出来解个手,你们继续、继续。”小武讪笑道,紧忙闪人 缘子和郭先生看到他都笑了,缘子倒了晚水递给郭先生,郭先生喝了一口道:“你在无尘观练的剑法也很精妙,不过那个以强健为主,而你的任务可不能只是防御,还要杀人!” 想到杀人,第一次杀人也就是保护皇上那次了,情况紧急,自己心里也没来得及挣扎便下手了,之后刚有些惊魂便毒发,醒来后都快半个月了,早就没了那时该有的愧疚和不忍,现在想想,杀人这种事自己还真有些下不了手。虽然是将门之后,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缘子明白得很,但是无尘观毕竟是清修之地,几次下山去江都战场找爹爹的时候也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虽然心中可以承受,但让自己下手,多少还是不情愿的。看着缘子的神情和紧皱的眉头,郭先生这个过来人自然是明白的,“你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你代表的是正义,是为家国而战,又不是个人私利,不必愧疚,金人和辽人与我宋打了这么多年,杀了多少臣民将士,你更不必不忍。” 缘子点了点头,郭先生又继续道:“还有昨天和你说的那些,虽然你需要慢慢考虑,但我还是认为你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你既然打算在九村待一段时间,就要将所有烦恼彻底放下,既然老天让我遇见了你,那整个事情自然就又不一样了,我会先为你谋划着,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相助的。” “缘子明白,那我就放心在九村养精蓄锐了。”缘子的笑更像是一丝苦笑,她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九村,会去阻止悲剧,将秘密公诸于众,更会回去领导她的血净,至于亦如,她现在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如果有的话,自己也不会手软!坚定了心思后,缘子又有些释怀,“我昨天在九村逛了逛,发现竟看不到任何出口,感觉进来的路也不一样了,虽然是晚上,但我也用心记着的……” “哈哈,你说的不错,九村就是看不到入口和出口,这也是为什么习文和小武要经过我的指点才能出去的原因。”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是?” “就是阵法,而且每隔四个时辰便不一样,不按照方法走,自然走不出去,也看不到出口和入口。” “这……太神奇了!” “阵法很精妙,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设置的,可能是九村的祖先们吧,但并没有流传下来,他们村里的人也不知道解法,估计确实不想让他们出去,躲避灾祸战乱。我当时受伤来此也只是能看出端倪,走了进去,后来才慢慢发现它的精深,只可惜我只能破阵,而不知这阵是如何布出来的。” “您还懂阵法?那村里人知道吗?” “只有村长知道,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因为他觉得这既然是祖先的命令就不能违逆,我也尊重了他的想法。” 缘子点了点头也表示认同,“郭伯伯,我想您每天可以教我些兵法、阵法吗?” “你对这些感兴趣。” “是的,每次只要爹爹一有空我就会央他教我,只不过很多地方还是一知半解。” “哈哈,好啊,我还一度以为我在九村研究的好多东西都后继无人了呢,既然你来了,我自然毫无保留的都传授于你。”郭先生大笑,缘子也开心极了,郭先生又道:“虽然杨家枪你爹已经使得出神入化,不过这十几年在我潜心研究下又找到了可以发挥更多的地方,还有你的剑法,这些我都会让你更进一步,那把金刀,更适合近身作战,我掌握得不够精深,琢磨后再教与你,以后每天早上咱们爷俩就切磋武艺,等你从学堂回来我就教你兵法和八卦阵法,你可会嫌累啊?” “怎么会,求之不得!” “静纯,别不理我了……”无尘观中斗了几天气的二人还是贵和先妥协了,伤无大碍,想想还是来哄哄她 静纯在房内呈打坐姿势,紧闭双目,但她能想象到贵和在她身边唠唠叨叨的样子,不耐烦的睁开眼:“你以为这无尘观是你祁国公府吗,女眷的闺阁随你想进就进?” “哪有,我府中那些女眷求我进她们的房我还不进呢!而且我知道,我们静纯这么乖,肯定早早地就起了。”贵和自然知道说什么话能讨静纯欢心 “滚出去!”静纯瞪着他,手指向门 “怎么,还生我的气呢?都不知道心疼我,虽说我没伤得那么重,却也是真的受伤了,你却每天不是找你师父、师祖,就是回房中这样,你还真要在这道观出家啊?” 静纯其实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在心里对这家伙也早已原谅千遍万遍了,不过看他总来烦她哄她心里还是高兴的,想着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但还是语气变缓:“我开了杀戒了……心中过意不去!” “那些人可是要杀你我,你还过意不去?” “你就没有一点不忍心吗?” “没有,想致我于死地的人我从不会手软!” “贵和,虽然师父和师祖也宽慰我说我没有错,但我还是过意不去……” 贵和看了看静纯,完全没想到静纯会在意这事,不由搂住了她:“你太善良了……” 静纯寻到了肩膀依靠,也只是觉得一个怀抱,便哭了起来,殊不知这怀抱却不如原来那般了 觉得哭得差不多了,静纯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又关心道:“你知道是谁派的人吗?我都忘了要给官家报信了……” 虽然贵和心里已经有数,但还不想让静纯知道那么多肮脏与龌龊的事:“我还不知道,也不要传书信给那边,我就是要造成我生死不明的假象,倒要看看是谁先坐不住!” 静纯没想到贵和还有如此深的心思,自己却没想这么周到,点了点头:“好了,外面阳光不错吧,还记得那个小山丘吗,我们去那晒晒太阳!” 贵和看着静纯雨转晴,心情也是不错,说声“好”就跟在了静纯后面,竑突然觉得看着静纯笑原来自己也会笑,其实从来都是…… 第四章 再世公子莫非良人 有女妙龄惊为天人 在九村的学堂里缘子已经和孩子们混得很熟了,但是一直都未谋面那个叫彬儿的男孩,她会教孩子们简单的诗词歌赋,偶尔带着它们出去扎马步,或玩一些游戏,这些天让缘子仿似回到了童年,师父带着她们三姐妹练武,偶尔去松鹤厅受训,那有些苦涩又有些美好的时光,却是一去不复返,而眼前孩子们的笑颜却是自己带给他们的,想到这,缘子也很幸福。 “才刚来几天啊,孩子们就都围着她转了,都不叫先生,叫姐姐叫的比我还亲呐,就凭她长的好看?”作为郭先生的义女,洛雁几乎每天都会来学堂帮忙,孩子们和她混的也熟,现在缘子来了,不但在小武和郭先生那抢了她的风头,在学堂竟然也是,刚收拾完学堂很多东西便看见珍儿带着荆彬走过来,不由得抱怨道。 “你这又是吃哪门子的醋,孩子们对你向来亲热,她从外面来,带来许多新的见解,孩子们看着也新奇,几天的事而已。你可是这里主事的人,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吗?”珍儿知道洛雁就是会小孩子气些,便宽慰道 “哼,还天天住在林家,你都不知道着急的吗?”洛雁眉毛一挑,眼中都氤氲着水雾 “就是,我这个未过门的媳妇都不急,你急哪门子啊?怎么,你也想嫁进去?要不等我成了长嫂,去点拨点拨我那小叔?”珍儿打趣道 “你……说什么呢?!”洛雁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关键是看到一旁掩嘴笑的荆彬,更是不好意思了 “看你羞得!”珍儿笑完又正色道:“对缘子我还真是不担心,别说她这个外面的人看不上林家兄弟,要是真对谁有意思还不早就拐走了,干嘛送他们回来……而且,以林家那两个兄弟的性格,都老实得很,不会有任何差池,连郭先生都同意的事,你更不必担心了。” “哼,那她还每天早晚都来我家找我爹,看他俩总是单独说很多事情,弄得我到像是外人了。还有啊,什么叫他看不上林家兄弟?显得我们多……” “人家两个是亲叔侄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况且这么久都没见面,自然有好多话要说,而且看这缘子早晚会走的,到时候,还不什么都是你的,这段时间相安无事好了。” “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他们两个好像还真不是亲戚,因为缘子叫爹郭伯伯,这样的话,缘子自然不姓郭,也就不是血亲!你还记得那天我们问她名字她都一直不说。” “这么说来你可能真是对的,若是这样,也更说得通些,缘子那人,一看就是大家小姐,和书中说的举止一样……” “在说我?”完成一天课业的缘子从远处走来,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没说你,我们在说曹操呢!”珍儿笑道 “哈哈,就喜欢看你笑的样子!”缘子领会到珍儿话中的意思,也爽朗的笑道,看着眼神早就移到别处的洛雁,知道自己不讨她喜欢,笑了笑这个小女孩,又注意到一旁的青年才俊,来了九村这么多天,核心人物倒是都见过了,却不知还有相貌如此英俊的男子,仿若西湖湖畔的那些世家公子们,与这里是格格不入,若说真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应该就只有翩翩那种貌若天仙的人儿呢。 看着缘子一直盯着荆彬看,珍儿才想到该是自己介绍一下的,也是这空档,荆彬见到缘子也是一脸茫然,虽然早有耳闻,心中也曾勾勒过女子的样貌,但见到本人,觉得还是大有不同,虽然模样不够翩翩那般俊俏,但气质确实从未见过的。“这是我弟弟。”珍儿的话拉回了两个的思绪 听到珍儿的话,缘子明显一愣:“他……就是彬儿?” 听到缘子的话,荆彬更是愣住了,除了家中长辈还没有人这样叫过他,想来又是姐姐在外面胡说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小生荆彬,见过缘子姑娘。” 可以说,荆彬这一施礼仿佛战国四公子再世,缘子在九村还是第一次见到正式的礼节,紧忙收回自己悠闲的状态,回了个礼。转而有些尴尬的对珍儿说:“你那天那样说,我还以为你弟弟还是个孩子……” “我就知道,又是姐姐在外面胡说,败坏了我。”荆彬淡然一笑 “这话可不全对,你姐姐叫珍儿,你叫彬儿也并无不妥……”缘子笑道 “你这话才是不对,我姐姐就叫荆珍儿。”荆彬目光炯炯 “呵,那当真是小女子孟浪了……”缘子又略一施礼,缓解了尴尬。 “那个,我先走了。”洛雁早就听不下去了,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文绉绉的,就不喜欢荆彬时常给人一种端着架子的感觉,现在这两个人可真是虚伪的可以。 “哎,等我一下嘛,不是说晚上一起吃的吗?”缘子知道洛雁看她不顺眼,但自己偏要赖着她 看着洛雁扭过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你天天往我们家跑,难道还会找不到路吗?” 缘子哑然,无奈地笑了笑,荆彬却道:“那劳烦洛雁姑娘帮在下转告郭先生,今晚我想请缘子姑娘到家中吃晚饭,抢了先生的约,还望见谅,日后定登门致歉。” “你劳烦不着我,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说!”洛雁又回头,一脸你拿我怎样的笑 “这丫头,冲我撒什么火?”荆彬知道洛雁对缘子有些意见,但没想到连他也被牵连进去了,女人啊,真是搞不懂 “我还以为你不会这样说话呢……”缘子想着洛雁刚才的样子笑道 “我这弟弟呀,听说你很有学识,所以也想卖弄一下,过过嘴瘾,这不,刚才你们那一番,他心里肯定美坏了。”珍儿对这弟弟倒是了解,但也太不留情面 “姐……”荆彬觉得被说中心事,有些尴尬 “咳,大家都不会在意的。不过无论你的谈吐还是礼仪,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就算参加宫廷宴会,也是得体的。”缘子虽然不知荆彬多大,但对他确实很有好感,有时看着似弟弟,有时又像梦中的公子良人,就连与莒,也好久没这样与他说过话了…… “你参加过宫廷宴会?”珍儿捕捉到了缘子的话 “呃,听说过,没见过……”缘子愣了一下,她善意的谎言是不希望自己离大家太远,又笑说:“皇家宴席自然是平常人家向往的,那珍馐佳肴、礼乐歌舞都在人们的想象中,我在梦中不知参加过多少回呢。” 听着缘子貌似自嘲的回应,三人笑着回家吃饭去了。晚饭过后,三人在书房畅谈,荆彬好像满肚子都是问题一直问个不停,时而点头时而大笑,三人其乐融融,缘子也更加了解九村的风貌,荆彬和珍儿对外面的世界也更多地了解了,荆彬对缘子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仿佛她就是个宝库,能带给自己无限的力量源泉,缘子也知晓荆彬这人从小就文武双全,他才是郭先生最得意的门生,但在几个月前开始闭关研习,直到三天前才出关,内功心法更进一层,不似小武那样的花把势,对先秦时期的文学着作颇有自己的见解,和习文给人“书呆子”的感觉又不同,这样的才子,貌似不适合做九村的村长呢,怪不得郭伯伯一直想年轻人走出去,看来像荆彬这样的人,确实该有用武之地才是。 “等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没有消息……”吃过早饭的与莒郁闷道 “你要有信心,我们一定可以等到缘子回来的。如果连你我都不淡定,那将军、夫人,还有官家他们更不知该如何了?” “我明白。也不知道贵和和静纯那边怎么样了?”与莒说完这话,就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他该不会真的动手了吧,自己到底顾念着和贵和的兄弟之情,不由眉头紧锁 “怎么了?”看着自己说完话与莒已经好好的了,不知这又是在想什么 “没。”与莒抬眼道:“我们要是找不回缘子,他们俩不撕了我才怪……” 亦如知道与莒这是又是瞒着他,但想到原来提过,他很多事情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不想让自己掺和进去,想想也就算了,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怎么没心思,外面风景如画,里面佳人作陪。”与莒说这话时眼中一片柔情 好久没听到与莒和她说情话了,亦如脸上闪过一片绯红,两人就这样品着茶,眼波流转,不知不觉已到了午饭的时间。 “半天又这么过去了……”亦如感慨道 “是啊,和你在一起的时光都过得如此之快。” “贫嘴。”亦如娇嗔道 两人菜还没吃几口,就听小二高呼道,像是给谁提示一样:“哟,蝶漪姑娘回来了,怎么一个人呢?先吃饭还是?” “把饭菜送我房里吧。”蝶漪一脸疲惫,将行李交给带她上楼的小二。 与莒和亦如紧忙停止了吃饭,但有一脸疑惑,为何不见缘子,难道已经发现了他们还是打道回临安了?两人相视一眼,都明了了对方的心思,就急忙追上楼去。早就盯着那凤儒阁几天了,刚走过去,就见小二带门出来,悄声道:“二位慢着,蝶漪姑娘似是很疲乏,估计这一会的菜也没什么心思吃,二位不如等蝶漪姑娘歇息一下午再来找她不迟,这时候烦着她你们也问不出来不是,等了这么多天了,不差这半天了。” 与莒和亦如觉得小二说的确实有理,照顾了两方的情况和心思,不由又有些感激,点了点头下楼继续吃菜,一直在等着傍晚时刻,这一下午,与莒等待得异常煎熬。 在小二的引领下,与莒和亦如站在了门外,等着小二去通传,毕竟麻烦人家的事还是要客气些好。“蝶漪姑娘……”小二轻唤道 “怎么了?” “门外有人来拜见。” “找我?” “是的……公子和姑娘在客栈等了姑娘好几天了,她们说是来找人的。” “我知道了,请她们进来吧。”蝶漪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小二见蝶漪姑娘并无怪罪才放下心来,其实蝶漪姑娘脾气还是有点古怪的,出了门向两人点头示意,待两人都进了凤儒阁又有心地将门带上了。 两人一进门刚想自我介绍一番,便被屋内的陈设惊呆了,层层碧色纱蔓垂下,琴瑟琵琶俱全,所有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制成,茶具、文房四宝也都是雅致至极的,这凤儒阁的门与普通客房无异,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仿若仙境,之前与莒还怀疑怎么会安排在这么普通的一家客栈,现在从这房间的视角望去,小桥流水乌蓬船,没有街边的嘈杂,却又见得到美景,确实是雅境。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亦如没耐住性子:“蝶漪姑娘在吗?” 这才款款走出一个美人,粉色在她身上显得并不艳俗而是灵秀,与莒虽然知道蝶漪姑娘一直被人神化,却觉得断然是那些人没见过临安的美人、宫里的佳人,但今日一见确实发现是他人不能比的。“我们是……”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蝶漪斩钉截铁,但语气并不似之前温柔 “你知道?”亦如和与莒几乎是同时说这话的 蝶漪冷笑了一下,没想到现在这二人就已培养出了这种默契,想到他们施加在缘子身上的伤心,目光不由得凌厉了几分,说来也怪,自己每每劝缘子放下感情、放下对他们的怨怼,让她散心去追求新生活,但当自己看到这二人时,想到缘子伤心落泪、酩酊大醉,心就痛不得不行。冷冷道:“赵与莒!亦如!” 与莒和亦如两人确实被惊得不行,但与莒转眼喜上眉梢:“既然如此,姑娘定是知道缘子去哪了?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我不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我们是谁,为什么不知道她去哪了呢?”亦如觉得既然见到了蝶漪就一定会找到缘子,没想到竟然蝶漪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我知道你们是因为缘子时常找我谈心,会说到你们的体貌特征,最近缘子确实来找过我,也说起一些往事,听小二说有人来找我是为了寻人,一男一女,想来就是你们了。但是缘子可没和我说她去哪了。”蝶漪边说边走,像在整理房间,并没有把那二人放在眼里 亦如和与莒都感受到了蝶漪的傲气,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有求于人,与莒开口道:“蝶漪姑娘,你既然如此冰雪聪明,又与缘子关系甚好,她去哪了你一定知道,我们已经寻了她多日,真的十分急切,不瞒你说,江都我们也去过了,但并没有什么进展,只能回到这来等待,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过得有多煎熬……” 听到与莒这话,蝶漪心里一惊,按缘子的说法,赵贵和和赵与莒骨子里都是有着不服输的劲的,若是平时还好,一旦有人给他们脸色,却都不是好相与的,赵贵和太过锋芒,会即刻爆发,而赵与莒则不显山水,却会傲慢的讽刺别人,而如今这低声下气算是什么?说他过得煎熬又是什么?蝶漪回头盯着与莒,心中又笑道,差点就被他骗了,连亦如在一旁都敢如此说,肯定不是真话,心中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亦如见蝶漪对与莒的目光很是鄙夷,心中也不是滋味,但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你是缘子的朋友,站在她的立场上,我们有千般不是,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她的下落,我们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只是真诚的道歉,希望求得她的谅解,回到我们身边,也不要让将军和夫人为她担心了……” 听亦如说的情真意切,蝶漪差点就被打动了,可心里还是不舒服:“不想伤害也伤害了,让她回到你们身边干什么,每天看着你们郎情妾意吗?!” “听你如此说,我倒开心,开心缘子难得可以交到你这么真心的朋友。”亦如说这话时有些哀伤,但还是继续,“你也该知道,我们三姐妹自幼长大,但缘子和静纯才更是从小一起长大,而且还有血亲关系,静纯很依恋缘子,缘子再面面俱到,她们俩始终是更亲近些。发生了这件事,静纯的脸色比你现在差多了,再也没拿正眼瞧过我,所有的话都是讽刺,好歹我们也是师出同门的师姐妹,她却只站在了缘子的立场上……我,从小到大只有这两个朋友,一个被我伤害了,一个因为缘子与我反目,所以,我是真的羡慕缘子……” “这并不能成为你想夺走缘子宠爱的理由,她拥有朋友、恋人是她交心换来的,静纯为了缘子和你发火不是因为你在她心里朋友的份量,而是是非早已明了。” 第五章 妙佳人思计诡谲 悲妇人再动二心 “我没有想过要夺走谁的什么,你也说那是她交心换来的,真心换真心也是我的权利啊,蝶漪,我没有争抢的心思,一切的一切都是情不自禁啊……”亦如说这话时眼角已泛了泪光,与莒看起来不由得心疼,没想到她口舌竟也如此的好 听到“情不自禁”时,蝶漪竟感同身受般有些难过,没有说什么,似是默认她的说辞般,终于柔声道:“坐上来说吧”,又倒了两杯茶给他们。 与莒没想到有人的话真的能打动蝶漪,兴奋中带着惊讶,亦如也激动地和与莒对视一眼,两人只是乖乖喝茶,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惹到蝶漪。蝶漪缓了缓心情开口道:“我不为难你们并不代表就是原谅了你们,不过我知道,谁都不易,从某种角度说,我们有着共同的立场,如果你们是真心的话,那我们就都是希望缘子好的,所以也不要为难她了。” “我们当然是真心的,真心希望缘子可以开心,可是……我们并没有为难她?”与莒着急道 蝶漪听到与莒还在说并没有为难,眉头一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与莒自知说错了话,也不再辩驳,等着蝶漪开口。 “其实缘子是个很压抑自己的人,别看她平时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她自己很孤独,把自己伪装的很坚强,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又想保持着最纯真的一面,我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忧郁,那种感觉是同龄人中少见的。她阅历应该不浅,也不浮躁,只是你们的所作所为给她太大的打击和压力,她不得不选择逃避。”蝶漪说这话时眼神也渐渐忧郁 看着蝶漪的眼神,又听了她的话,与莒感到了愧疚,尽管他对缘子是喜爱的,可他却从未真正地看到缘子的内心,没有像蝶漪那样了解她,自己原来会抱怨缘子没有足够信任他,从未在他面前示弱,但其实也是自己关心不够……一旁的亦如也陷入了沉思,羡慕缘子有蝶漪这样一个知己,不由好奇道:“我感觉你虽然年龄不大,却已经看透许多事情,你这样的奇女子是如何和缘子相识的呢,她又如何能将你留在会稽这么多年?” “亦如姑娘,这就是狭隘了,我们是生死之交,自然不必刻意挽留。这地方是缘子为我精心挑选,我们两个人一起设计的,这里也是缘子的家。我们彼此交心,给对方最真实的一面,我会弹琴唱歌给她听,她也会为我舞剑……”蝶漪说这话时是一脸的幸福 与莒想象到了那种画面,不由笑道:“在这凤儒阁,不仅有佳人作陪,更有美景美酒美乐相伴,乃人生一大乐事,如此惬意,倒是她甩开了我们。” 亦如也不由点点头,但还没忘了正事,“那她现在人在哪呢?” “我说过她逃跑了,不过具体去了哪我也不知道,该是个‘世外桃源’吧。” 亦如和与莒对视一眼,皆不知如何是好,与莒只好接着问:“可你们两个一起去的江都怎么只有你回来了?她在街上和人交过手,有没有伤到?会不会被那人掳了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呵,你也太小看缘子了,那女子不是缘子的对手,两人也有‘君子协定’,所以不会有危险,她陪我去给师父上完香就和新朋友走了……” “她的新朋友?在哪?” “这我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逼迫她,她放松完心情就会回来的,而且那里很安全,若你在满天下的找她,说不定她觉得无容身之处想不开怎么办?” 与莒听完不再逼问,眉头紧皱,他自然不希望缘子想不开,但是找缘子又是皇上的命令,一时为难。 “蝶漪姑娘,其实来之前我们也想过这些,缘子还是很顾大局的,若不是真的不想面对我们是不会不辞而别的,又不小孩子了,我们也知道她过段时间会回去,只是我们担心她,现在虽然知道她安全了,可还有一关我们过不了,那就是……皇命难违啊!”亦如洞察到与莒的心思,便替他开口 “竟是这样,那你们把我的话转告给官家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官家为这事大发雷霆,不仅是我,就连贵和和静纯也一同出发了,我们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难免官家说我们对缘子关心不够、办事不利……”与莒面色深沉道 “那你的意思?” “请蝶漪姑娘和我们一同回去吧,将事情秉给杨将军,这样到了圣前,只要杨将军说了话,官家自然就会放手这件事,也不会怪罪。”与莒恳求道,眼神中充满期望 蝶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第一,是伤害了缘子,我为什么要帮你‘脱罪’?第二,就算你把我带去,难道他们就不会猜忌你是随便找了个人编了谎话来欺君,况且官家最近看你不顺眼,说不定你我都没命!第三,我答应缘子要等她,而且不能让她家人知道我的存在,这是她最后的秘密基地,不想别人窥探。” “蝶漪姑娘……”亦如还想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我知道的也都告诉你们了,所以,二位请回吧……” 见蝶漪下了逐客令,与莒和亦如的哀伤都写在了脸上,但是觉得再不走这蝶漪翻脸了就更没有办法了,便只好先行缓兵之计,道了别退出了房间。 “与莒……” “没事,先回房睡吧,至少我们今天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消息,蝶漪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强硬了,我们假以时日一定会说服她的,明天我们再去劝劝。” “难得你这么有耐心。”亦如笑道 “难道我没有耐心吗?” “但也与这不同……着急的时候像被火烧了一样,而今却如此不急不躁……”亦如一边沉思一边说 “你这话,倒像吃醋了……”与莒的语气有些调侃 “吃谁的醋?那貌美的蝶漪姑娘?还是你心心念念的缘子?”亦如也好不客气 “怎的又说这话,我以为你最懂我……”刚听这话时与莒的心狂跳不停,但随即跟没事人一样说道 “逗你的,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睡啊。”亦如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与莒微笑着看到亦如进了房间才安心的进房,暗处的蝶漪一直在听着与莒和亦如的对话,看到两人分别也转身回了房间,心里暗暗想到:“看来这两个人还差些火候,自己到底要不要添些柴进去呢?” “师叔这是要去哪?”慧娴来拜访云湖,但见云湖将房内的东西收拾整齐,连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 “什么去哪?”云湖虽然没想到慧娴会来找自己,有些讶异,但还是故作镇定 “不是要出门为何连行李都收拾好了?”慧娴虽然知道这个师叔一直有二心,但没想到这次竟然有如此举动 “我只是收拾一下屋子,难道是你师父让你给我传话要轰我出去了?”云湖反咬一口 “师叔是听说了什么吧?”慧娴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 “听说什么?”云湖眼神有些闪躲 “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对亦如有着别样的心思,她是我的徒弟,我不能让她成为别人的棋子!” 云湖还准备装傻到底的,没想到这慧娴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那嘴脸像极了云贞,心中很是不满:“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亦如也轮不到你来管!” “我不是不知道的太多,而是知道的太多,才不想师叔你再造孽缘!您应该明白师祖当年肯收留您的本意……” 未等慧娴把话说完,云湖就已经听不下去了:“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指点我?你知道什么是孽缘?!老天也不能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他们却可以享天伦之乐!” 慧娴还是像以劝说为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越翻旧账心就会越疼,何必一直揭自己的伤疤。您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我做错了什么?!”云湖说完目光忽地变得凶狠,看着慧娴 慧娴也很愁苦,自从她知道了那些往事,和师父一起来劝过云湖师叔之后,每次来这都会吵架,最后带着一肚子怨气离开,还好目光不能杀人,云湖师叔也不会武功,不然真不知自己死了多少次了。 云湖突然变得安静,叹了口气,“你不必再劝我了,以后也不用来找我,好歹你也是亦如的师父,本来还有些情分,吵了几次什么都没了……” 慧娴听闻此话没有多想,转身就想离开,又被云湖阿叫住“这个给你师父,她看了自然会明白。” 慧娴没有说话,回去接住了云湖递来的手帕,转身离去,并没有注意到云湖那抹阴邪的笑。 缘子正在讲课,刚好洛雁经过,站在门口似是不经意的说:“你天天这样给孩子们上课,孩子们会累坏的,至少要几天给休息一次吧。”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不太懂规矩,那孩子们你们今天就休息吧,回家玩吧……”缘子也不恼,知道洛雁就是没事给她找找小麻烦,无关紧要。 孩子们自从听到洛雁说话起就期待着回去玩,直到缘子发话才欢快地跑了出去,洛雁看着她们都跑了出去还倚在门框上没有走,笑眯眯地看着缘子在收拾东西,缘子不解:“怎么了?又有事?” “既然孩子们今天已经休息了,那你也就没什么事了吧。” “没事,您有何吩咐?”缘子此时的表情有些戏谑的意味,倒真想知道洛雁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你每天去劳烦义父,都不知道他平日里有多辛劳,虽然你现在可以帮他在学堂上课,但你要知道,九村里每个人都不是吃闲饭的,都有自己的地要种,这炎炎烈日,义父每天都要去田里耕种,你难道不应该去帮忙吗?”洛雁知道缘子肯定是没种过地的,一会在乡亲们面前自然要出丑的,她就是要大家明白,这缘子根本就是个花架子! “我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快带我去吧。”缘子虽知道这是洛雁故意的,但她觉得无论是什么,自己肯定扛得住 洛雁将缘子带到了大家耕种的田里,果然,许多乡亲都在田里耕种,郭伯伯、村长、习文、小武,就连珍儿那姑娘也在…… “你怎么来了?”郭先生见到缘子有些诧异 “孩子们休息,洛雁说你们在忙,就打算过来帮你们。” “别添乱了,这的活你帮不上忙,快回去歇着吧。”郭先生回头只挥挥手 “爹,缘子好心来帮您,您怎么能赶人家走呢。”洛雁可不想缘子就这么转了一圈就走 远处的珍儿看到这一幕,走了过来:“你这样来种地是不行的,你看你的衣服,还有你的发髻……” “我……”缘子确实发现,自己无论是在家还是无尘观、抑或在会稽,总是有人给她梳好发髻,来九村这几天早晚练武倒是只要高高竖起就好,但给孩子们讲课时却不行,自己凑合着梳了梳,十分不牢固,就这样来干活肯定会散掉。在看这衣着,在江都时被蝶漪挟着做了这么几身漂亮的衣服,可是实用性实在不高,就如那次在街上和那姑娘动手就有些束手束脚,这几天自然更是如此,绫罗绸缎尽管再好,在此时却极不相宜。 听着周围的人逐渐也开始议论,洛雁心里却是窃喜,缘子就这样过来,分明不是诚心诚意,珍儿倒是推波助澜了。珍儿看到洛雁袖手旁观的样子,心里知道自己刚才确是帮了那妮子一把,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对缘子说“走,我先带你去我家收拾一下。”便拉着缘子走了 洛雁看着珍儿拉走了缘子,一时气急,喊了声“喂”,这缘子要是不回来不又便宜她了,小武看洛雁站在那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走过去准备逗逗她,便从后面撞了她一下:“怎么杵在这不干活?” 洛雁一看是小武,不禁撞了她还嘲笑她,更是气愤:“要你管?!” “嘿!”小武也不知洛雁怎么了,都好几天没给自己好脸色了,挺好看个姑娘,怎么火气这么大呢,看着洛雁也干起了活,自知没趣也回到习文身边了,习文却低着头偷偷地笑 缘子和珍儿走到了家里,珍儿却并没有什么动作,缘子歪着头看向珍儿,珍儿笑笑“我本就是打算带你出来,没想让你回去。” “这是何意?” “洛雁那丫头爱使个小性子,今天明显是要给你难堪,躲躲就过去了,你别在意。” 缘子笑了笑,连珍儿都看出来了,又有些不解道:“正是如此,我却更要回去了,但我实在不知她为何非要和我过不去?” 珍儿也笑了笑,“都道你聪明,这点却没看懂。她是郭先生的义女,而你却是久别重逢的侄女,一下子就夺走了她原本的宠爱;再者,原来是她一直在学堂帮忙,自从你来了之后,孩子们和你更加亲近,也再没人夸她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了。” “这学堂的事是她提出来的,郭伯伯的情况我都刻意避讳,当初也是和习文来问过你是不是可以住林家,尽量不去打扰他们父女俩原本的生活的。” “你和习文来问我却是没有错,可你住进林家却是真的触到她的霉头了。当初我也没想到那一层,看来她对小武不仅限于青梅竹马的感情了,女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我想你也是了解的。”珍儿听到了那句“郭伯伯”,看来洛雁说的也没有错,但她还是选择了忽视。 缘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怪不得,所以从我一开始进九村,无论我怎么做,在她看来都是错的了。” “那你还要回去吗?” “自然要回去。快帮我找衣服。” “你……我想不通。” “第一,我不喜欢躲,我是个武将,骨子里的血液就是要迎战;第二,我要是真的不去,更会被人嚼舌头了,所以我不能让她再得逞。”缘子笑了笑 “好,那听你的。”珍儿说完便行动起来,不多时便给缘子打扮好了,刚出门便看到了荆彬 “姐,缘子,你们这是?” “去田里干活,又不是没见过……”珍儿道 “不是没见过你,是缘子……” 缘子扯了扯衣角,不自然地笑了笑,看着荆彬也是一身农装,也很好奇。 “缘子这样也还是好看的。”荆彬笑道 “好了,拿上家伙一起走吧。” 等三人到地里,却将近正午,日头正烈。洛雁没想到到嘴的鸭子飞了却又跑了回来,很是得意,看着缘子学着大家的样子在忙活,看着很是开心。缘子因为没有经验,做的笨手笨脚,找不到技巧,很是吃力,洛雁见状自然不会放过,“看来爹说的没错,你这不会干活的人啊,尽会帮倒忙。” “好啦,洛雁,缘子第一次做农活,你不要埋怨了。”珍儿从远处就听到洛雁的声音,实在是看不下去 荆彬也一早知道洛雁的心思,便走了过去,“缘子,我教你吧。” 小武在远处见了这幕,也走了过去,可惜习文想拦着却没拦住。“算了,缘子,你还是回去吧。” 洛雁看到小武过来更是不开心,“她每天住在九村,白吃白喝,干点活怎么了。” “没事,小武,你回去。”缘子并不想他们两个起争执,便继续学着荆彬的动作 小武朝着洛雁“哼”了一声,转过去对缘子说:“我来教你,要说这九村干农活,还没人比得过我呢。” 荆彬知道小武这多是赌气的话,但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他,洛雁本来听到缘子对小武说话的语气就不开心了,仿似他们两个才是一家人一般,如今小武又有了这番举动,冲动之下过去拽着小武,“不许你来我们家的地,走!” 第六章 洛雁多心生是非 缘子顺水坦诚见 “好,缘子,我们走。”小武说完就拉起了缘子,洛雁见状更是不依,打开了他们两个的手,一着急便吼道:“缘子是来我们家帮忙的,她不能走!” “你干嘛?怎么跟个泼妇一样?!”小武也不满道,他不明白为何只几天洛雁对他都是气呼呼的样子,还几次打开他,今天又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理也不是滋味,倒是惹怒了他 听到洛雁和小武吵起来的声音,周围的许多村民也再无心干活,围过来看热闹。远处的郭先生本以为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但此时也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你!林习武,你竟然为了她吼我,你就是心疼她了是不是?!你俩早就有了龌龊的勾当了吧!”洛雁听到小武那样说她再也忍不住,虽然她知道那两人该是清白的,可话已说出,后悔已晚了。 “雁儿,真是胡闹!”虽然一旁的小武、缘子和荆彬听到这话皆是一怒,但还没等发作,就被郭先生的声音镇住了。 听到义父的声音,洛雁知道自己错了,但也更是难过,此时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眼泪止不住地流,小武见她这样倒是有些慌了,没想到洛雁却又说:“她根本就不是您的亲侄女,为什么您还那么护着她?” 郭先生没想到洛雁会这么说,不由一愣,众人也都看向了郭先生和缘子,此时缘子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小武却道:“洛雁,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疯子!” “我……”洛雁不知说什么好,就要伸手去打小武,小武一开始没想过洛雁会一直这样纠缠,也就任她捶了几拳,后来发现实在难缠,心下也是无奈,便推了一下,这一推没有控制好力度,洛雁倒更是火大,挥手便给了小武一巴掌,众人见状也是惊呆了,郭先生刚先说什么,就见自觉失了面子的小武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一掌便要朝洛雁拍过去,虽然小武的武功并没有多高,但洛雁却是个弱女子,毫无防备挨这一掌不但会伤到身体更会伤到她的心,缘子思忖一下,马上过去拦在了洛雁身前,本来接下这一掌也不算什么,但偏巧不巧,左肩的痛袭来,却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小武看着自己酿下的祸愣在原地,众人紧忙跑过去扶起了缘子,“缘子,你怎么样?”荆彬扶起缘子,可是缘子竟吃痛地说不出话 洛雁见状,也不知怎地脑子一抽,又添油加醋:“假惺惺,她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这么容易倒下?” “闭嘴!”郭先生实在忍受不了洛雁的言行了,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样“缘子身上有伤!快,把她送去我那!” 荆彬闻言,一把抱起缘子便飞奔起来,珍儿几人也都跟在后面过去,热闹散去,乡亲们也都回家准备午饭,只有洛雁一个人傻傻地愣在原地 林家兄弟和荆彬都在郭先生的院子里等待,珍儿叫了宁翩翩来帮忙,听从门外郭先生的吩咐,两人在洛雁的屋子里慢慢剥掉缘子的衣服,里面的衣衫已经被渗出的血丝染红,两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没事……”缘子微睁着眼说道 “怎么样?是不是伤口裂开了?”郭先生在门外焦急地问道 “是,接下来怎么办?家里有什么包扎用的东西吗?”珍儿问道 “有,你先看看那血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 “没有紫黑?” “没有。” “好,那你出来拿东西吧。” 珍儿便出去和郭先生拿东西,然后进去好好包扎。郭先生也没有再那么担心,这时想起了洛雁,心里很是无可奈何,挫挫这丫头的锐气也好,平日确实自己太纵着她了,她也该长大了,想着便踱步到院子里了。荆彬紧忙上前问道:“郭先生,缘子怎么样?” “还好,只是伤口绷开了,并没有毒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都怪我……我不该动手的,郭先生,您罚我吧!”小武自责道 郭先生并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习文很是疑惑:“郭先生,缘子什么时候受的伤,我们怎么不知道?” “有几个月了,伤很重,毒剑贯穿左肩,那毒解了七天有余,算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竟然如此严重……”荆彬听完这话对缘子很是佩服,又有些心疼 “这……这……”小武慌了,完全没想到缘子的伤竟这么重,“她之前在江都和那个女子交手,或者这些天和您切磋都没有看出一点不对劲啊……” “她急于继续练武,伤口刚愈合好便开始大强度的训练,也很能忍耐,这些天没觉得什么,但日积月累却不是什么好事,我之前看她没什么事以为是她真的好得快,没想到你今天这一掌竟让这隐疾显露了出来,也怪我没好好留意。”郭先生道 “她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荆彬眉头紧锁 “这是她的秘密,你可以问她,但我不会说。” “郭先生,已经包扎好了。”宁翩翩出来说道 “嗯,她情况怎么样?” “她状态很好,和珍儿在里面聊天呢。” “那就好,省了我的药浴了。你们有什么想要和她说的就进去吧”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翩翩啊,今天中午就麻烦你做些饭菜招待下他们吧,我出去下。” “嗯,好。”翩翩应了声就回头带大家进去了 “缘子,你怎么样?会不会打扰你?”荆彬进来看到缘子虽然和珍儿在聊天,但面色还是很差 “我没事的,你们陪我说说话很好,可千万别把我当个病人啊……” “你们不用担心,缘子很坚强的,刚才我和翩翩的包扎手法不是很好,几次碰到伤口,她连哼都没哼,这要换做我,早就疼死了。”珍儿安慰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硬撑?!”荆彬却没好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都呆住了,一时间有些尴尬,习文给珍儿使了个眼色,珍儿明白了些,也没有怪荆彬,只笑了笑,缘子听了这话更觉诧异,可能除了爹爹以外,没有别的男人能看破她伪装出来的坚强,这样的话,也没人因担心她而这样说过,心中不免有些悸动,但还是忍住了。 “缘子,对不起……”还是小武打破了尴尬的局面,首先道歉 “没事,这也不是你的本意,还怪我让你内疚呢……”缘子笑道 “好了,你们别互相客套了。”习文又正色道,“缘子,我们一直都很相信你,也没把你当外人,我们也知道有些事情你不便告诉我们,我们也理解,但是像这种事情……” “习文,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是我不对,但我只是不想让我那些烦恼扰了你们。你们一直生活在这么纯净的地方,是不会理解外面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的,我怕你们接纳不了……还有就是,那是我的伤,我一直都在避着,不想提起,不想揭我的伤疤。” “可是……我今天还是碰了你的伤……”小武一脸委屈 大家不由都笑了,知道小武有些误解。 荆彬说道:“缘子,这些天的接触,我们已经接纳你了,尽管你是外来的人,但我们真心的把你当朋友,你的那些烦恼,我们也应该帮你分担。” “对啊,缘子,你还记得你今天说,你骨子里就有迎敌的血液吗,是什么事情竟会让你退缩呢?”珍儿不解 “其实,今天我突然又想通了很多,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躲开了它就不会找上门,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还有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该宗拘泥于原来的天地,我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们这群人,让我感受最纯真的友谊,最淳朴的人心。所以,尽管还是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是我的事情,我会告诉你们,让你们安心。” 几人听了缘子的话都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知道郭先生叫郭承义,是缘子父亲的结拜大哥,更是第一次知道缘子的名字叫杨普缘,几人被缘子的经历吸引,都认真的听着…… ? ? “雁儿。”郭先生远远地看见了洛雁一个人失魂落魄 洛雁听到义父的声音,有些愧疚、有些害怕,朝着反方向跑了。 “雁儿。”郭先生看到洛雁跑开,心中已猜到了十之八九,连忙轻功追了上去。 看到义父过来,其实洛雁一点也不奇怪,但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一时间有些尴尬,那声“爹”始终是没叫出口。 “雁儿,爹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凡事也不该这样去解决的,你今天确实过分了些。当然,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教训你,我怕你自己想不开,年轻人爱做糊涂事。今天的事情也许正是一个契机,把你的心结都打开,这段时间也许是我没有太顾及到你的感受,爹向你道歉……” “爹……”听了义父的话,洛雁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哭了出来。 “好了雁儿,大家都是关心你的,爹依然疼爱你,小武、珍儿她们也还是你的朋友。缘子身上有伤,今天还为你挨了一掌,伤口又裂开了,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看望她。我不是偏袒谁,只是雁儿,你要学习的地方真的还有很多,等缘子走的时候,我希望她能带你出去,也让你长长见识,你这花样年华,不该埋没在这……” “爹……”洛雁没想到义父竟有一番这样的计较,心里对之前的误解愧疚不已,泪更加汹涌,却更要忍住。 “好了,你调整一下情绪回去看看吧。你自己的事情还要你自己解决,我就不掺和了,在外面溜达溜达,晚上再回去。” 洛雁知道义父这样是为了避免小辈尴尬,心中又添了份感激,点了点头,便缓缓往家里走。 ? ? “蝶漪姑娘,一起吃吧?”亦如进了凤儒阁向蝶漪邀请,几天以来,与莒和亦如一直在会稽逗留,心思就是为了能带蝶漪回临安,一方面为了自己脱罪,一方面逼着缘子回来,所以他们志在必得。其实蝶漪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不想就这样答应她们。 “好。”蝶漪难得爽快答应,亦如也很开心,觉得这些天的等待守候终于有了结果。 “蝶漪姑娘来了。”与莒看到蝶漪来也很开心。 蝶漪只是微笑,没有再说什么,亦如和与莒也乖乖吃菜,不敢多说什么怕惹她不快,蝶漪感觉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口:“我答应你们,和你们回临安,我也想到缘子生活的地方看看了……” “真的?”亦如的开心溢于言表 “太好了!”与莒也很兴奋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如果蝶漪姑娘方便的话,今天下午如何?”与莒迫不及待道 “好,容我收拾一下,到时候再去找你们一起出发。” ? ? 听了缘子讲的一些话,屋子里面的人心思各异,珍儿惊讶于缘子的经历,习文更加感叹世事的艰辛,荆彬心疼缘子在感情中受到的伤和她那些倔强与坚强,而小武,不时地望向窗外,总觉得惦念着什么,少了些什么…… 洛雁回来的路上还是有些失魂落魄,不知该怎样面对大家,不知怎样开口,就这样慢慢回到家里,刚进院子便被“心不在焉”的小武发现,小武悄悄地走了出去。 “洛雁……”小武试探性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洛雁抬起头,看着小武,之前的气愤什么的心情完全没有了,但还是有些尴尬,她皱着眉头,更不知如何开口,若说去面对缘子是洛雁第一苦恼的事,这第二件便该是面对小武了。 小武没有了之前的鲁莽,罕见的温和,柔声道:“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 “不!一切都怪我。一直以来都是我无事生非,是我的嫉妒心在作怪,你今天只是被我激怒了而已……”洛雁郁闷地说道 “不全是……”小武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最近的心情也很复杂 “我得看看缘子。”洛雁并没有心思深究小武那两句未说完的话,想着既然已经走到这干脆就大方地进去道歉好了 “我陪你。”本来小武也是要回去的,可是这样的意义又不大一样了 屋内的众人其实也已察觉到窗外两人的动静,见到洛雁进来也并不意外。缘子还是扯出了一丝微笑,洛雁看着缘子很虚弱的样子,还要摆出这样的面容,心中思绪繁杂,不卑不亢地开口道:“你知道吗?我就是讨厌你这个样子,可能也说不上讨厌,是嫉妒吧。你该怨我,可还要对我强颜欢笑,你明明知道我爱找你的麻烦,可你却偏偏要什么都扯上我,我不仅生气你夺走我的‘一切’,我还气你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可以原谅任何人,这世间又好像没有什么你不能完成的事的样子……”说着说着,连洛雁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了,竟轻轻地啜泣起来,小武想上前安慰她,但洛雁随即又正色道:“是我心胸狭隘吧,我总觉得你是在刻意逢迎每一个人,你在尽力讨好大家,你装着坚强却又取得大家的敬佩和怜惜,我觉得只有我可以看穿你的伎俩,但没人相信我,他们都觉得你是最完美的……”洛雁又有些忍不住,但想起义父的话,又接着说:“无论如何,无论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我要为我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道歉,而且,是真心的请求你的原谅。” “我当然可以原谅你,因为我就没有怪过你。不过,在你心里,还没有‘谅解’我吧?”缘子听着洛雁的话一直气定神闲,悠悠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二话不说的原谅我。”洛雁眼神冷漠,“可就是你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你总是在嘲笑我!” “洛雁,不是我帮谁说话,你这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虽然珍儿觉得众人在这听着洛雁的情绪宣泄有点尴尬,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也是真心想为好友解决她的问题。 “洛雁,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自卑!”缘子豪不客气,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明媚,而是换上了一副冷脸,“非要我以这样的面孔对着你才好嘛?” 洛雁一时有些转换不来,众人也正惊于缘子的气势,就又见缘子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你知道吗,你讨厌我,或是嫉妒我,是因为我有你没有而又想有的东西,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终究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众人听闻这话又是一惊,缘子又道:“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你又气不到我,最后自己却这样,得不偿失。” 洛雁刚想辩解什么,想想又作罢,缘子看了洛雁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我不在意那些是因为,我真的只是拿你当个小孩子,和我耍耍脾气而已,你又是郭伯伯的义女,也自然是我的妹妹了。”缘子又挑眉调戏道:“以后我也叫你‘雁儿’吧,雁儿,你不会伪装成我这个样子,证明你还单纯善良,而我,早已被混沌尘世这个染缸染上了各种颜色,你没有到过外面,不知人心险恶,而我的逢场作戏,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生存之道罢了,你还小,未来的路长着呢。不过,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让你们去到外面的原因,我宁愿你们一直没有心机。” “我就不喜欢别人拿我当小孩子。”其实洛雁心中早已动摇,见缘子那样调戏她心中有点不甘但也没再反驳什么,只是撅起嘴嘟囔了一声 众人闻言都笑了,缘子却来了这么一句:“但你可别以为,这次我真的就会这么放过你!” 第七章 有情雁落终归宿 无心如意到良辰 洛雁听到这话愣了愣,没想到缘子还有后招,一脸警惕:“你要做什么?” 虽然看着洛雁这副可爱的神情大家都很想笑,但并不知道缘子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为你受了伤,这些日子,你自然要亲力亲为照顾我的起居,你可愿意?”缘子歪着头,一脸无邪 “好!”虽然不知道缘子之后会不会为难她,但想起义父和自己说过的话,想到自己是真心要道歉,那就算之后又有什么艰难险阻也是要接招的。 “好,那还不去给客人们做饭?”缘子眨了眨眼 “等着。”洛雁也扬了扬下巴,转身去了厨房,小武跟在后面:“我帮你吧。” 大家看到这幕,都讳莫如深的笑了笑。不一会,翩翩就进来了,“既然她们两个去忙了,我难得歇会,也就不打扰他们了。” “哈哈!”众人这才爽朗地笑道。 不多时,饭菜备好,都是清淡的小菜,但味道都是绝佳的,缘子明白洛雁的心意,笑了笑:“真不错,这样简单的食材却有如此美味,不逊于那些大厨呢。” “我也好久没尝洛雁的手艺了。”习文笑道 “缘子,你刚才说的话我想了想,关于我们到底该不该看看外面的天地,我有不同看法。”荆彬歪着头看向缘子 “但说无妨。” “既然老天安排你与我们见面,那自然就是有缘,冥冥中也就注定了我们一定会走出九村,我们都有自己独立的想法,想出去到外面的天地转转也是我们的心愿,没有人不好奇,可能这样的好奇心大过我们对危险的预判,但那是我们的选择。” “我懂你的意思。” “我们都知道缘子是好意,”小武看向大家,又看向缘子:“缘子,虽然这次我和我哥很狼狈,但是我还想再出去,真的,当时回来多少有些迫不得已,但是这次我要准备充足,有你的帮助,我还是可以立足的不是吗?” 习文刚开始听的时候默默低下了头,但后来也目光坚定起来,看向缘子。 “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吧,没有充分考虑到你们的想法。作为朋友,我给了你们我的意见,但是我也要尊重你们的选择,如果等我离开的那天你们真的还想出去,那我也一定会护你们周全!到时离不离开、回不回来,都由你们,可好?”缘子最后也爽快起来 “好!”习文与珍儿相视一眼都笑道,看来两人也早有此意 “这么开心的时候应该有就庆祝一下才是啊!”小武一扫之前的阴霾,又有点忘形了 “诶,缘子现在还是不要喝酒的好。”荆彬忙说道 “不,我也好久没喝酒了,还有点馋呢,在九村这个地方,我可以完全放下戒备,就让我酣畅淋漓吧!”缘子看着荆彬的眼神中竟然有点恳求的意味 “这……是在询问我的意思吗?是在同我撒娇?”荆彬心中想到,目光那样柔和,暧昧的气氛荡漾在两人之间,愣神的功夫,洛雁道:“家里有米酒,应该没什么大碍,既然大家高兴,就喝那个吧。” 荆彬回过神也点了点头,洛雁这才取了过来,帮几人都斟满了酒,洛雁看了看菜,又道:“我再给你们添两个下酒菜吧。” “不用忙了,洛雁。”翩翩急忙拉住她 “没事,一会就好,赎罪嘛。”洛雁说着冲着缘子笑了笑,缘子眨了下眼睛,看的洛雁打了个冷战,转身就走向厨房,没想到刚开始准备东西小武又进来了。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小武四下看了看,不知这次洛雁又要做什么 “没事,都小菜,你回去和他们喝酒去吧。” “别,你一个人在这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平常也都一个人做饭。”洛雁边说边开始切菜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觉得不好,就想过来陪着你……”小武说这话时其实是有些无意识的,但洛雁听的时候心却颤了一下,心颤了不要紧,手上的刀没停下来,切到了食指,“嘶……”洛雁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这么不小心?!”小武紧忙把手拉过去看 “怎么了?”闻声而来的翩翩看到了两人脸红的一幕,她莞尔一笑,“还不快带她回屋去上药,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两人也并未客气,回到屋里,缘子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打趣道:“你就这么不想伺候我呀,该不是故意的吧?” 洛雁没说话,只哀怨地看了缘子一眼,小武一直拉着洛雁的手在处理伤口,在众人面前洛雁的脸更红了,珍儿见到此状不由一语双关道:“还是年轻好啊,瞧这皮薄的。” “哈哈!”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洛雁更不好意思了,敏感如她,料到众人已知晓她的心思,头埋得更低了。 ? ? “师父。”松鹤厅内云贞有些心神不宁,忽见外面来了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道姑,正是自己的徒儿慧夫。 “怎么样?” “弟子们在云湖师叔住处旁的竹林内发现了慧娴师妹,不过已经昏迷了……”慧夫焦急道 “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行至寰旸殿内,静纯正在慧娴身旁守着,看到云贞进来,急忙上前“师祖,您快看看吧……” 云贞没有多理会,兀自上前探了鼻息搭了脉,“是中毒了。” “又是中毒……”一想到上次缘子中毒,静纯就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云贞一天都没有见到慧娴就知道事情不妙,派人去寻找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眉头一皱,“云湖呢?” “并未找到师叔的下落,徒儿已经派弟子们去找了。”慧夫想到了什么,拿出一个手帕,“这是找到师妹的时候在她身边发现的。” “这是?”静纯不解,道家女子一般不会携这种手帕的 云贞接过来一看,轻轻嗅了嗅,嘴角便浮现一抹冷笑,“就是这手帕上的毒,并不难解,慧夫,去取我的露清散来。” “是。” 慧夫拿了解药回来,云贞稍取一些涂在了慧娴的几个穴位上,不一会慧娴便转醒,皱着眉,慢慢睁开眼。 “师父你醒了?”看到云贞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救醒了师父,静纯很是开心 “我这是怎么了?”慧娴一时没反应过来,定了定睛,看到了一旁的云贞,回想起来了自己去找云湖。 “师妹,我们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到你了,是在云湖师叔住处旁的竹林找到你的,你中毒昏迷了。”慧夫一五一十地说 “原来如此……”慧娴看了眼天色,已是入夜,看来昨晚拿了手帕没多久便已中毒,云湖的住处本就在无尘观的角落,看来自己又被她藏了起来,想到昨天她说的话,急忙说道“师父,云湖师叔她……” “行了,今晚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云贞正在思索着什么,没太多心情。 “师父,她一定是下山了,她预谋已久……”慧娴急道 “什么?”不仅是静纯和慧夫,云贞听到这话也是惊诧,没想到云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昨晚我去探她,撞到她在收拾行李,没说几句便吵了起来,她佯装不愿与我多说,拿了手帕让我交于您,我没有多想,不料却中了计。她一定是知道了那些消息才作此打算的,看样子准备的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慧娴见慧夫和静纯在,有些话不好明说,只隐晦地提示。 “我们也去了云湖师叔的房间看过,的确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也很整齐,不像突然离开的样子,当时只是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她把自己平时用的东西都带走了,剩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慧夫道 云贞看着慧夫,她这徒儿就是敦实有余智慧不足,自己才不放心把无尘观交给她,而静纯这丫头聪明机智、武艺超群,就是太过莽撞、沉不住气,但屋内只有这四个人,云贞思忖片刻道:“她要是一走,以她的本领不日我们就会找到她,而你撞见她是偶然,虽然她没能力对你下杀手,但也要迷昏你,为的只是拖延时间,看来,她在山下自是有人接应的。不是‘孤军奋战’啊……” “难道……你们说的是亦如?”静纯听出了师父和师祖口中的一些端倪,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到了 “不见得。”云贞也不遮掩,“不说亦如现在人跟着世子去了会稽,她才下山不久、涉世未深,根基自然不稳,没有这样的心机和能力。看这时间倒是你们来了之后她才决定下山的……” “这么说,亦如未曾修书给她,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消息……”慧娴也点头道 “她们要脱离无尘观?”慧夫问道 “云湖可不仅这么简单,如果是亦如把她带走可能还好说,如果还有别人与她有往来,那事情就复杂了……”云贞陷入了沉思 “还是弟子疏乎了……”慧娴也意识到了事情没之前想的那么简单,自责道 “不怪你,为师也没料到,她竟还有后手……”云贞顿了顿,“慧夫,用无尘观的力量搜寻云湖,一定要找到她。” “是。”慧夫其实有些惊到了,原来都是派自己的弟子去做事,而这次却是整个无尘观,可见兹事体大。 “慧娴,等你好些了就要好好探探云湖到底还和谁有来往,她们是怎么联络的?!”云贞说这话时颇为严肃,也是怪自己没有察觉,竟在眼皮子底下任她们计划和逃脱。 “是!” “静纯,祁国公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与他说一说,明日能否启程,我有事情交予你去做,你自己下山我不放心,和他一起也好掩饰你。”云贞的语气和缓了些 “我与他说就好,您尽管吩咐。”静纯也明白事情关系重大,不敢怠慢。 “你下山后无须多做什么,只要盯紧亦如。这事也不要和别人说,包括缘子,我怕你说多做多会露了破绽。我猜云湖一定会去找亦如的,到时你也无需干预,只要将消息传给无尘观的弟子,一会让慧夫告诉你联络方式。” “好。”静纯点点头,发觉责任重大。 “好了,都回去休息吧,养精蓄锐。”云贞说完,率先走出了寰旸殿。 “是!”三人都恭送道。 ? ? “我们今晚就在这下榻吧。”与莒回过头问亦如与蝶漪 “好。”蝶漪干脆利落 亦如飞身下马,过来扶蝶漪,蝶漪也颇有礼貌的道谢,三人看起来还很和谐,因傍晚已用过餐,三人便直接去了客房。 “蝶漪姑娘要休息了吗?”亦如问道 “怎么,要聊会吗?” “若是蝶漪姑娘需要,我们二人自会奉陪。”与莒笑道 “好一副谦谦君子的样貌,怪不得缘子和亦如都被勾了魂去。”蝶漪心中暗想,随即道:“你们在房里等我会,我收拾一下过去找你们好了。” 蝶漪回房后并不着急,叫小二准备了了热水,估计等自己回来刚好可以沐浴,简单收拾了一下,蝶漪便拿出行囊中的一对瓶瓶罐罐,嘴角扬起一抹阴邪的笑,自言自语道:“这合欢散我还没在别人身上试验过,今晚就让你们尝尝鲜吧。你配不上缘子,只能让她彻底断了你这念想,我相信,你们都会感谢我的。”蝶漪自信地配制好了迷香,便出了门,来到与莒门前侧耳听里面的动静,果然是两人在打情骂俏,自己这个外人在旁边跟了一天,该把两个人都憋坏了吧,又笑了笑,看看周围没有人,才小心地将迷香暗藏于合辙处,等这香燃完自己也就沐浴好了吧,心下暗喜,放心地回房了。 两个多年习武的人竟都未察觉门外的动静,不知是浓情蜜意得忘却了尘世还是蝶漪真的如此娴熟。与莒这一天都很高兴,虽然缘子的事情没什么进展,但回去也好交差,自己也无需那么大的压力了,而今有美人在侧,夫复何求呢。亦如心中倒更是希望蝶漪晚一点来,自己和与莒独处的时间真的不多,一路上都没聊几句体己的话,此时在一起,只要望着他就会傻笑,听他说话就好,自己却不知说什么。 “来……”与莒伸出手将亦如拉到身边 亦如虽然坐了过去,嘴上却说“蝶漪一会就来了……” “没事,我想她估计还要一会呢,你都不与我再说些什么吗?” “蝶漪是缘子的朋友,性格又有些古怪,我这一路上是真的不敢和你多有些什么交流,要是她看到你我如此亲密,心下恼火又回去可怎么办?” 与莒叹了口气,将亦如搂在怀里,“她若不是缘子的朋友,早就将她绑了回去,可到底还是要忌惮几分的。瞧见没,我这世子做的就是这么窝囊,你可还中意我?” 与莒的话几分无奈几分调戏,亦如搂着与莒的腰,娇声道:“你这不是窝囊,是重情义。虽然你在无尘观时言语就对我无礼,可我却是因你平时对别人严肃偏对我轻浮的那副样子而方寸大乱。” “原来,你喜欢无礼的呀?”与莒的神色难得的邪魅 亦如抬头望了一眼,又有些不敢看他,不知怎的,心里很慌。 与莒看着亦如脸红的不行,娇艳欲滴,心中有些按捺不住,在脸侧吻了一下。亦如的脸更红了,眼神有些哀怨看向与莒,与莒却笑得更欢:“那我更无礼些,你欢不欢喜?” 欢喜吗?亦如也这样问自己,虽然没有说话,但与莒却看到的亦如一闪而过的微笑,看着她这个样子很是可爱,捧起她的脸,就在亦如的害羞与期待中吻了上去,亦如青涩地试探更勾起了与莒的邪念,双手愈发地不老实,亦如心中更是慌乱,自己是怎么了,是幸福的晕掉了吗?不,不能这样……亦如推开了与莒像是无处安放的手,正色道:“一会蝶漪会过来的。” “都这么晚了,她不会来了,就算她来了,我们把灯熄了,她又怎会进来呢?” “既然她不来了,那我回房了。”亦如边说边整理自己的衣裙,觉得今晚很是狼狈。 “别走……”与莒拉住亦如的手,声音有些哑,语气竟带着恳求 亦如稍一慌神的功夫,与莒便又吻了上来,手也慢慢攀了上来,这一次的亦如也更加主动,两人已不知吻了多久,都觉得燥热难耐,亦如心中有些不安,柔声说道:“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今晚就留在我这吧……”与莒说完就把蜡烛吹灭了,借着月色望向亦如红彤彤的脸,好生喜欢,想起了第一次去无尘观找缘子时碰到亦如……缘子,又想起缘子的脸,心中又有些愧疚,但随即又被打散,自己是世子,三妻四妾都很正常,难道还要为谁守身如玉不成?看向亦如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你做什么?!”本是凌厉的质问一开口却变得娇柔无比,欲拒还迎。 与莒打横抱起亦如来到床上,亦如起身想反抗却觉得没什么力气,身子酥软的很,倒真想把与莒揽过来抱紧他,心中为自己有这么个想法吃惊不已。看着与莒慢慢退去身上的衣物,急道:“别……” “不是中意我的吗?”与莒柔声问道,眉头微皱看向亦如,月光下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惆怅,见亦如没说话,与莒又道:“给我……” 亦如眼神也有些迷离,与莒淡然一笑,即刻倾身上去,一室旖旎。 第八章 临安城危机暗伏 将军府蝶漪初现 ?蝶漪独自在楼下吃着包子,想到昨晚事成,心中就畅快。昨晚待蝶漪沐浴过后,来到与莒门前,迷香早已燃尽,比想象中的快,可房内的两人却与想象中无异,自己可没有听床的习惯,便笑着回去睡了。 与莒和亦如被小二的敲门声吵醒,与莒不满道:“什么事?” “和您一起来的姑娘在楼下等您,让您快些收拾好。” “知道了。”亦如就在自己身边,那么张狂的女子自然是蝶漪了。 亦如也被声音吵醒,想起昨晚的荒唐事,还有些接受不了,头狠狠地埋在被子里。感受到了亦如的异样,与莒心中没有什么不畅快,摸着亦如的笑脸,轻声说道:“这才算是真正的结合了,我们才真正的属于彼此。” 亦如听了这话更加羞了,却无处躲藏。与莒又道:“羞什么,你我真心相爱……” “别说了,我算是输给你了……”亦如不想再听他胡扯下去,娇嗔道 “和我分什么彼此啊,小东西。”与莒说着刮了一下亦如的鼻尖 “好了,别闹,快起床吧。” 待两人收拾好东西下楼蝶漪已经吃完了,亦如还有些担心昨晚的事会被蝶漪发现,都不敢正眼看她。 “真不好意思,起得有点晚,让你久等了。”与莒先道歉 “哪那么多废话,快吃吧。” “蝶漪,你昨晚怎么没来找我们啊……”亦如一边喝粥一边装作没事一样 “我收拾好太晚了,想着你们该睡了,就没过去。”蝶漪道,心中却冷笑,我要是去了还不坏了你们的好事,又添了一句:“怎么?你们昨晚等我到很晚吗?” “没……没”亦如赶紧辩驳道,“昨晚也很乏了,很早就休息了” 与莒悄悄示意亦如安心,眼神中无限柔情,蝶漪的冷笑更厉害了,心想:你们可不是很乏嘛! ? ? “缘子!”刚上完课的缘子听到了珍儿的呼唤 “你来啦!” “还有事吗?” “没有,怎么,专程来找我的?” “是啊,那咱们走走。” “好。” 两人走到竹溪边,坐在了草丛上,缘子摘过一朵花在手里把玩,“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你和习文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是这么个意思。” “你们已经过完礼了,就差最后这一步了啊?” “是的。刚巧有你在,想让你帮我们筹备,九村的婚礼简单朴素,我们都见惯了,你也别说我这人虚荣,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婚礼独一无二。可是习文他不好意思向你开口,我就只好来问你,方便吗?” “其实我很小就上山了,这几年也只是偶尔回来,参加过的婚礼真是少之又少,实在不知道现在……” “缘子,其实我们也不需要什么,只是需要那种仪式感,你懂吗?我知道你对大户人家的礼仪很懂的……唉,我这么说你能懂吗?”珍儿说着皱起了眉头 “我没什么经验,但是我会尽力的。”缘子也不好再推辞 “真的吗?那太好了!”珍儿开心的拍了下手,“那我们的婚礼婚宴可就交给你和彬儿了。” “荆彬?” “他毕竟是我弟弟,要插一手的。而且我觉得你们两个肯定合得来,他也可以告诉你一些这里的忌讳和习俗什么的。” “嗯,我相信,他会是我的好搭档。”缘子微微一笑 “其实你来九村这么多天,我们都了解了你的性情。你人真的很好,是有人没有珍惜,你来这里是上天给你的机缘,所以你更要留意身边的风景。” 缘子听到这话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珍儿真的在传达什么,管他呢,先把婚礼办好。 “还有,”珍儿看到缘子笑了笑便接着说:“我和习文决定了,等我们婚后还是要和你出去再看一次,不然这将会成为我们一生的遗憾,希望你能理解和支持。” “那天我就说过,作为朋友我会给你们我最真心的建议,但我更会尊重你们的选择。既然你们已经想好了,那出去的事情我会安排。” “嗯,好。”珍儿也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你在这啊。”不远处传来洛雁的声音 “怎么?饭好了?”缘子头也不回便知道是哪个妮子来寻她 “哼。”洛雁心中有愧,也不想辩驳什么,但每次看着她支使自己的样子就不甘心 “好了,我也要回去了,你俩聊吧。”珍儿拍拍屁股起身离开 “怎么?你不打算回去吃了?”洛雁见缘子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中纳闷 “我胸口疼,你过来扶我一把……”缘子突然捂住心口,看起来很是难受 “你怎么了?不会伤情发作了吧?”洛雁着急上前去检查,没想到刚接近缘子,就被缘子一把拽住作势要摔在地上 “喂……”洛雁大喊 看着洛雁的样子缘子笑了起来,连忙又一把扯回来,刚好摔在了缘子怀里 “杨普缘!”洛雁整理好衣带,一脸嗔怒看着她 “哈哈……”缘子不紧不慢怕打着灰尘,看着洛雁 “你在报复我?”洛雁一脸严肃 “我只是喜欢看你发怒的样子,特别可爱。”缘子此时的笑容一脸邪魅 洛雁看着缘子的表情不由背后发凉,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会给自己这种感觉。? ? “公爷,您回来了?”素晓站在祁国公府门口迎接 “嗯。”贵和没有多说什么,大步走进府中,但总觉得在她眼中看到些失落,失落?难道因为身旁的静纯吗?这时又回过头看了看静纯,见她今天竟没有吃素晓的醋,一个人表情凝重的跟在后面。 “公爷一路上肯定很乏累,我叫人备好了热水和饭菜,待公爷沐浴后用膳……”素晓展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 “你有心了。也让人备热水送去静纯房间吧……” “静纯姑娘要继续住在这吗?”素晓问这话时虽仍面带笑容却有些质问的感觉 静纯心中本来一直想着师祖交待的事,并没有心思去管素晓,但突然听到这样的话音心中颇有几分厌恶,“本姑娘住在哪也轮得到你过问?” 素晓看着静纯瞥过来的眼神,心中有些不甘,尴尬的笑了笑,又看向贵和,贵和颇有些疲累,但也得道:“好了,静纯,先去休息吧。” “我晚饭在姨母那吃,然后回宋府接灵芝,晚上再回来住。你……多注意些……”静纯也略显疲惫,只有最后的提醒给了贵和一个眼色 贵和明白了静纯的意思,点了点头。待静纯离开视线,贵和才往房间走去,低声对素晓道:“你刚来不久,很多事还不了解,静纯是常来我这住的,当做自己家一样,她性子有些直,你以后少触她的霉头。” “素晓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委屈你了。”贵和停下来,看着身边的素晓,永远都以最优雅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这样的女子确实让人喜欢,可是他与缘子和静纯的情分却更是不同旁人的,他明白,无论眼前的她怎样,也不可能撼动那两个女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只是看着这美人落寞心中总有些不忍…… 傍晚的凉风吹的人很舒服,尤其是亭中的贵和,花前月下,美人琴瑟…… 静纯一回来便来寻贵和,但见他一袭白衣斜倚在栏杆上,赏月小酌,看着很是养眼,偏偏……旁边有着静纯最不想见到的人! “姑娘……”灵芝也看到了素晓,知道小姐要发火了 “没事,在这守着。”静纯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到亭子旁将佩剑向桌子上一扔,素晓果然吓了一跳,手一抖,弹了几个颤音才停下,贵和沉浸在琴声和思绪中也被惊着了,刚要发火见来者是静纯便又按捺下了,想想也是,要是别人,暗卫也不会让他们靠近,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着静纯,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和贵和有话要说,你可以走了。”静纯还是没有睁眼看她 有了贵和之前的劝告,素晓也没有恼,平定了下心绪,看了看贵和,见他也没说什么,心下确实有丝怅然若失的感觉,将琴收好,笑着看向贵和:“那今天就先到这,素晓回去休息了,公爷和静纯姑娘也不要太晚了。” 贵和点了点头,看着素晓的面面俱到,心想实在难为她了,又看着静纯不开心地坐了下来,抢过他的酒杯放在了桌上,“你干嘛?!”贵和不爽道 “才几天不见,就急着‘召幸’啊?!”静纯斜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呢?!她只是来教我乐理的。倒是你,一回来跟着了火似的,抢我酒干嘛?” “你伤还没全好,还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 “我这不是作戏给别人看吗?”贵和小声道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啊……”静纯撅起了嘴,完全没有刚才那种怒气,反而全然变回了小女孩 “是赤羽拿的药酒,你闻闻……”贵和拿过酒,拉着静纯坐下,递到她鼻尖 静纯知道赤羽就是那个领头的暗卫,这才缓和了些许,娇嗔道:“你还不算全然被迷了心智,还知道要防着那个狐狸精……”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贵和先是笑着嘟囔了一句,又转为严肃:“除了你们几个和那天你见到的暗卫,剩下的人,我谁都不信!” 看着贵和严肃的说了这番话,静纯安静了,这样的贵和是少见的,是自己没有触碰过的,或许,她该欢喜吧,贵和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了避讳,甚至,这些话肯定都不会说给缘子听的,自己,该是不同的……可难道……他还是觉得我是他哥们才愿意同我说…… 见到静纯陷入沉思,贵和突然又后悔刚才吐露的心际,若是自己什么时候不会给她带来烦恼就好了,刚才看到远处的灵芝突然又变得笑嘻嘻,“你就这么顺利把灵芝接回来了?你叔叔没留你住下?你婶婶也没为难你?” “他们两个的心思都在那个孩子身上呢,我就和我叔叔说了几句话,他估计也知道强留不住我,而且现在缘子也没找到,他理解。” “嗯。”贵和点了点头 “还有,我把你受伤的事告诉姨夫了,你不介意吧……” 贵和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杨将军我是信得过的,他虽是官家的心腹但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他怎么说?” “他好一会没说话,后来说,这两天朝堂上看着不大对劲的人,也就只有史弥远了……”静纯一边回想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史、弥、远……”贵和一字一顿地说,又细细思量着 “怎么?你们有交恶吗?会是他吗?” 看着单纯的静纯,贵和皱了皱眉,静纯在山上待了这么久,只知道史弥远是丞相,对其他的确实不甚了解,自己想了想,才道:“我也说不好,还得让他们继续查查才知道。这些事你不用操心。” “我自然担心了,这都危及到你的性命了!如果不找出来到底是谁,这就始终像悬在你头上的剑一样啊!”静纯焦急道 “好啦,我会查出来的。”看着静纯的样子,贵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又道:“你看官家不也是,到现在也没查个明白,到底是谁要杀他……” “不是说金国的人吗?” “金国大着呢,是金国的谁呢?是金国的王?还是金国的权贵?还是二者联合的计谋是金国的国策?抑或金国与西夏还是蒙古的共谋?甚至……是金国的人和我朝的人的密谋?”贵和目光如炬,每一字每一句说出来都让静纯觉得可怖。 “我觉得我功夫学好了,下山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是为什么听你说完,我反而觉得自己好没用……”静纯楚楚可怜,完全不是平常顽皮的状态 “这些都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看缘子,她就是当上了执金吾之后才有了那么多的烦恼,也和与莒之间产生了那么多的误解。”贵和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觉得可惜 “对了,姨母说亦如有修书回来,说和与莒正在回来的路上,虽然没有找到缘子的下落,但是带回来一个缘子的密友,说她知道缘子在哪。” “缘子的密友?缘子一直都和咱们在一起,她的密友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她知道缘子在哪,带他们去找回来不就好了嘛,谁知道亦如和与莒她们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看这行程,应该明天就能到临安了。” ? ? “将军,夫人,亦如姑娘和世子回来了。”雨歌从外面匆匆进来 “快!迎进来!”本来在书房聊天的曾钟娥和杨祖春赶紧收拾了一下来到了大堂 杨祖春和曾钟娥刚从后堂穿过来就见到亦如、与莒、蝶漪三人进来,二人先向与莒行礼,与莒也恭敬的回礼,看这三个人都习以为常的样子,亦如倒是有点糊涂了。她见到曾钟娥想叫干娘但又开不了口,只得说了句:“将军,夫人。” 曾钟娥知道亦如的心思,也没再勉强,“快坐下吧。”这时又注意到后面的女子,淡蓝的襦裙略带飘逸,显得出水芙蓉一般,此等绝色连曾钟娥看了都觉得年轻时的自己也是自愧不如的。 见曾钟娥看得出神,亦如忙过来引荐:“这位就是蝶漪姑娘,缘子在会稽的密友。” “蝶漪姑娘?”曾钟娥有些讶异,缘子怎么会在会稽有这样一位密友,这么年她都待在山上,虽然一年也会回来一次,可也都……难道? “杨夫人不必吃惊,缘子每次下山都回来会稽看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是我们两人的意思。我明白你们的身份,不想多生事端。我们之间的友谊是纯粹的。”蝶漪短短的几句话让曾钟娥和杨祖春都解了困惑。 亦如见此心中有些波动,她以为蝶漪如她一样,第一次来到将军府肯定也是紧张心怯的,还想着自己定要帮忙照应,却没想到她如此自如,她的心性,是自己远远不及的。 “蝶漪姑娘,你知道我们姑娘去哪了吗?”雨歌有些迫不及待 蝶漪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那你们……”雨歌本就很不喜欢亦如和与莒如此成双入对的出现了,带了个自称姑娘密友的人回来就打算交差更是不忿,心下着急就想指责两人 杨将军见雨歌口气不对,在她话还没说出口前便呵止:“雨歌,放肆!” “杨将军莫急,他们二人带我回来自是有道理的,雨歌怕他们带个冒牌货回来应付了事耽误寻了她的姑娘,心急也是正常的。”蝶漪果然应对自如,正如亦如想的那样 “你……是如何知道她是谁?”曾钟娥有些讶异,却露出了微笑,因为更多的是好奇,而一旁的雨歌现在更是惊的说不出话了 “看来我猜对了。”众人都是第一次见蝶漪这样开心的笑,被她的聪慧以及美貌震惊了 “是谁自称缘子的密友?!出来让我见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自然是那静纯了 第九章 惧再见伤别离 爱憎妒小心疑 “看来是静纯姑娘咯?”蝶漪头也未回便猜出了来者,众人更是讶异 “你看看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这还没露面就被人识破了。”曾钟娥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静纯笑着说 后面接着进来的是贵和,杨将军也赶紧起身,贵和却抬了抬手,意思是不要这么麻烦了。静纯拉着曾钟娥的手,略带委屈:“姨娘,缘子都没找回来,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啊?” “这不,缘子虽然没找回来,他们却带了个有趣的美人回来。”曾钟娥看向蝶漪 “什么意思?”静纯这才看向蝶漪,难道这就是所谓缘子的密友? 贵和也顺着看过去,确实惊为天人,静纯、缘子、亦如这三个师姐妹可谓是各有千秋,当多才多艺的素晓找上门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未曾动摇,但在心中觉得世间女子再上等也不过如此了,如今一见这位姑娘才发现,就连当今艳冠后宫的贵妃娘娘那么雍容华贵也不及这女子的绝色。 “蝶漪姑娘,不要站着说话了,这边坐吧……”还是杨祖春先提了出来 “我也觉得,缘子如此优秀,将军府的人也该是懂得待客之道的吧。”蝶漪微微一笑,优雅落座。“你们不必心急,缘子和我的故事我会一一道来,我不仅要告诉你们她去哪了,我还要告诉你们她为什么会去……” ? ? “你在这等多久了?”缘子一下课便见到了门外站着的荆彬 “刚来而已。” “那你这时间倒是算得越来越准了。”这些天缘子和荆彬一直都在筹备着婚礼的事情,几乎每天荆彬都会来学堂门口等缘子下课 “送你的。”荆彬来的路上在路边摘了些花 “真漂亮。”缘子接过花会心一笑,看了看荆彬:“你帮我带上。” 荆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荆彬小心翼翼地在缘子的发髻上插上花朵,不敢造次,只挑了一朵淡黄色的,倒是与缘子的气质很搭 “好看吗?” “那是自然。”两人相视一笑,缘子继续往前走着,荆彬思忖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觉得今天这花更衬你。” “你这……话中有话啊”。缘子收敛了之前那种明媚无邪的笑容,换上了习惯的微笑 “别对我用这种表情,把面具摘下来吧……”荆彬没想到两人相处已久,缘子对他却仍有芥蒂,不觉有点伤心 “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自己这个习惯……”缘子低下头,最后的一点苦笑若隐若现 “你是聪明人,我喜欢和你这种蕙质兰心的女子说话,因为一点即通。” “这挨着吗?”缘子自然也是喜欢听赞赏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弧度 “我喜欢我给你带上花时那样灿烂的笑,而不是那种虚伪的笑。你是可以放下烦恼做真的自己的,你来到九村这么久,你的目光都清澈了许多,你不在像你刚来的时候那样时而阴郁,经常出神思索着什么的样子,虽然你本来也很美,但这样的你才更美……” “诚然,九村,确实是个洗涤心灵的地方,蝶漪之前说的没错,我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快乐,可以暂时忘掉烦恼,可是这里毕竟不是我的久留之地,前些日子还好,尤其是和你一起为珍儿准备婚礼,感到生活很充实很愉快,可是离大婚的日子越近我的心就越慌,我知道距离我离开的时间不多了,对于回去的事情我没有太多的期待,反而还有些畏惧……” “你还记得你和我姐姐说你骨子里‘迎敌的血液’吗?这就畏惧了?” “可能……是我真的拿不准之后会发生什么,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们吧……”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使你变成了这样,但我们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我们会陪你回去的,如果你觉得回去不开心……那我就带你走!” “你这算是?”本来愁眉紧锁的缘子听了最后的话笑了出来,只是“表白”二字最终没敢说出口,自己已经够乱的了,怎么还敢给自己惹麻烦 “好了,后天她们就要大婚了,村子里这几天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可得再查查,别出了什么差错……” “好,走吧。” ? “忙完了?”是郭先生 “郭伯伯。”缘子正在屋内活动筋骨,这时赶紧起来倒茶 “回去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和荆彬也计划的差不多了,应该没有大问题,等珍儿和习文的礼节都完成我们就会出发,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应该能赶上我爹的生辰。” “嗯。”郭先生点了点头,抿了口茶,“别的呢?” “别的?”缘子笑了笑,“您教我的兵法和功夫我都记着呢,不会忘的,您告诉缘子的事,我也会上心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郭先生看缘子不说正题,正色道 “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放下了,有的时候还是不行……是不甘心吧,总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作祟,让我不安宁。” “世间好男儿多的是,我相信你会慧眼识英。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你的巾帼本色。我不会像那些小孩子一样,说什么只要你开心快乐,如果过不惯就怎样怎样,因为你是杨普缘,你不是别人,你有肩负的使命还有你的志向,你也不允许自己一味逃避。我知道你很辛苦,你少了平常女儿家的活泼烂漫,她们可以依靠别人,对父母撒娇,但你现在更要学会的是依靠自己,之前的事也权当个教训,那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你的心胸,自然要非常人所及,别忘了,你是杨普缘!” 郭先生说完一出门,看到小武和洛雁站在门外,“你们怎么在这?” “我送她回来……”小武有点心虚,结结巴巴的 这段时间小武和洛雁的感情突飞猛进,两人每天都爱腻在一起,也时不时去找缘子和荆彬帮帮他们婚礼的事,洛雁也更了解缘子了,几人相处的都很融洽。刚才赏月回来听到郭先生的声音,本想进去一起来聊天的,却没想到这么严肃,只得待在门外。洛雁的声音略微娇弱:“爹,真的要这样吗?” “那是缘子的宿命!” “命不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吗?” “身不由己啊……” “那您呢?您当初来九村又是因为什么,这么多年为何又一直选择避世?您不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吗?” “不……到这里来,就是我命运的一部分,也许就是为了让我遇到你们,遇到她……”郭先生的背影略显疲惫,洛雁觉得义父很无奈,那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 天色已晚,将军府才开始送客,别的时候与莒和贵和也不敢从将军府的大门堂堂正正进来待这么久的,尽管是为了杨姑娘,也少不了风言风语,而今的风言风语早已淹没了临安城,两人回来复命又是理所应当,但也只能留到这个时辰了…… 静纯打好了招呼,还是决定回祁国公府住,自己不想功亏一篑,而亦如也谢绝了曾钟娥的好意,只得说之前还有行李在沂王府,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再搬过来。而蝶漪却很自然地留在了将军府,与曾钟娥闲聊着。 静纯从府里出来郁郁寡欢,连之前又想对亦如和与莒兴师问罪的心思都没有了,贵和在一旁陪着她,不知如何是好:“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觉得自己对缘子的关心太少了……”静纯低着头,半天吐出了这么一句 一旁的亦如和与莒刚准备上马,听了这话与莒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我这么多年,几乎每天都和缘子待在一起,我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多的心事,没想到她心里那么纠结……我以为我们之间最要好,结果她却什么都没有和我们提过,她视那个蝶漪为知己,可这个人我们连她的名字都不曾听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失败……” 与莒听到静纯的自责,心下酸楚,虽然自己之前也有想过,但都不曾敢仔细的深究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者到底谁对谁错……亦如在一旁看着与莒难过的样子,知道他心中在想着缘子,虽然静纯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自己都已经把全部给了他了,她不能回头,拉了拉与莒的手,看到亦如的与莒心情舒适了很多,翻身上马,回头发现贵和和静纯早已不见了踪影,看来缘子回来之前他们确实不能把酒言欢了…… 还没到沂王府门前就看见青莲在那翘首盼望,亦如打趣道:“看你的贴身小丫头。” “到底谁是贴身的那个?”与莒打趣回去 亦如脸一红,不再多言。懒得听青莲对与莒嘘寒问暖的那些,经历了这些天虽然觉得与莒的心有过动摇,但更坚定了自己要留在他身边的决心,而这沂王府,以后便该是自己的家了,想了这些,不再客气地直接下马,拿着手里的剑就进了沂王府,与莒看着亦如随意的样子,心中松快了许多,让青莲去备水,随即追上了亦如。 亦如刚到房门口,就被人环抱住,她其实早有预感,以她的敏锐自然可以躲开她想躲的东西,但这个她不想,那是与莒独有的脚步声和气味…… “这么久不见她,还不好好安慰安慰人家。” “净说胡话,我要的不仅是贴身人,还要贴心人。”说着扳过亦如,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里需要你的安慰。” 亦如脸一红,在月色下分外迷人,这几天蝶漪一直在身边,有时两人想亲近一下都怕触了霉头,况且奔波劳累,也没什么心情,今日已经将蝶漪交差,心下轻松了些,亦如主动吻上了与莒的唇,感受到亦如的热烈,与莒也深情的回应。 “到我的房里睡吧……”与莒的声音充满着诱惑 亦如不敢抬头看他,紧紧抱着他说“不要。” “为什么?”与莒不解,“你怕府里人的闲言闲语?”,亦如没有回应,与莒又说:“早晚的事,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到底谁是女主人。” “我明天还要住到将军府的。” “非去不可吗?” “今天都说了的,我不能食言。况且我本来也是因为缘子的原因才来临安的,就该住在将军府,虽然这中间出了这样的变故,可我还是觉得该对人家有个交代。”其实亦如又何曾不想与莒能光明正大的娶自己过门,而不是像这样…… “你可真是懂事……”与莒一半是夸赞,一半是埋怨 亦如抬头笑了笑,含羞带怯,“你我来日方长嘛”。 这一眼看的与莒心猿意马,倏地抱起亦如走进房里,“那你今晚可要好好补偿我。” 屋内春意正浓,屋外月色微凉,备好水的青莲久等与莒不见踪影,问了人才知道是奔着这边来了,寻过来刚好瞧见人家郎情妾意的一幕,站在门外愣了愣的功夫就听的自己面红耳赤,心口像是揪着的疼,转而又笑了,阴晴不定的笑…… ? ? “哟,这宋姑娘是哪的风吹来的呀?”曾钟娥一早在花园听说静纯回来了,还有点惊讶,见到静纯真的带着灵芝和行李一起回来才信了她是真的要回来住 “姨娘,人家这不是想你了嘛……”静纯揽住曾钟娥的胳膊,一如从前 “这女孩大了,留不住咯!”曾钟娥并不吃这一套,根本就不理会她 静纯本来是要住在祁国公府的,但回想昨天亦如说要搬回来住,想着自己还是要完成师祖的嘱托,虽然自己不想见到她,虽然不想和贵和分开,但她还是选择了以大局为重。“姨娘,这姨夫不是快要大寿了嘛,我想着回来能帮帮您,给您解解心忧。” 曾钟娥终于笑了笑:“你也知道他从来不喜欢大操大办的,不用忙什么,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忽然又有点伤感,“每年缘子都在的,可今年……” “姨娘……”自从几人下山以来就有种诸事不顺的感觉,姨娘总是伤心,静纯也开心不起来,“说不定缘子过几天就会回来呢” “你说她真的会回来吗?”曾钟娥像是看到了希望 “我觉得她会的……”蝶漪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夫人”随即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你说这话可是有什么消息。” 蝶漪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缘子离开的日子差不多够她修复‘伤痕’的,而她又那么孝顺,不出意外,应该会回来的……” “夫人。”雨歌一点不开心地过来,“亦如姑娘过来了。” “夫人……”亦如随即过来行了一礼,后面跟着的青莲也行了一礼 “你怎么过来了?这赵与莒还怕将军府欺负人不成?”静纯没好气地说 “静纯……”曾钟娥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随即喝了一声 “静纯姑娘误会了,青莲以后便是亦如姑娘的贴身婢女了,自然是跟着亦如姑娘走的。”青莲不卑不亢的回答,她却是比亦如还要见过大场面,应对静纯是不在话下的 “好了,别在这站着了。雨歌,快去引路。”曾钟娥笑着说:“亦如,你一路很辛苦,今天又这样折腾回来,先回房去休息吧。” “是。”亦如笑了笑便行礼退下了,雨歌不情愿地带着亦如和青莲走了 “与莒竟然把自己的婢女给了她,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静纯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反倒是一脸惆怅 “回旋什么?你难道还指望缘子和他重修旧好?”蝶漪冷冷的说 若是其他人这样和静纯说话,静纯早就不开心了,但她认为蝶漪是缘子的朋友,也就是自己的朋友,昨日一见已知道了蝶漪的脾性,更是因蝶漪对缘子的了解对她敬佩不已,这才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曾钟娥,听到蝶漪说出这样的言论很是惊奇,回头笑了笑。蝶漪知道想了想,自知把那晚的事情说出去对谁都不利,只是说道:“赵与莒这人三心二意,缘子若真是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还不如早点看清他的面目,也好断了这份念想。” “说的不错……”曾钟娥点了点头,品了口茶道:“只是亦如来到府里这么久,我都未曾周全到给她身边添个丫头照料着,倒是让世子那边抢了先……” “她本来就不是世家姑娘,当初下山来将军府也是暂时一住,姨娘你大可不必为此事内疚,只是她现在这是什么态度,不打算回无尘观了?真要一心飞上枝头不成?” 听完静纯说的话,曾钟娥又无奈她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了,眼角瞥了一下蝶漪,蝶漪感受到了那边的目光,笑了笑,“夫人大可不必对我如此小心翼翼,我一个人惯了,当初缘子想找人照顾我我也是回绝的,您要是添人手给我我反倒不自在。” 静纯听了蝶漪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小冒失,吐了吐舌头,低头喝着茶,倒是蝶漪继续说了下去:“我看亦如的心机倒不是那么深,她自幼在山上长大,怕是更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反而是那个青莲,从面相上看,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曾钟娥听了蝶漪的话陷入了深思,静纯也点了点头,随即拉着蝶漪:“你还会看面相啊,给我看看呗……” 第十章 九村礼成 既踏归途 “亦如姑娘,您以后在静纯姑娘面前不用这样低声下气的,您有公爷撑腰呢。”青莲刚到卧房便抱不平 亦如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难道自己平时真的给别人一种这样的感觉吗,原来在山上的时候自己是大师姐,并不觉得比别人差,师父、师叔祖都对自己很好,就连师祖后来也对自己另眼相看,没想到下山之后竟会这样,想想青莲这前后对自己的态度便又明白了些,但自己还是笑着说道:“你可能误会了,我当时只是在担心缘子的事,并没有在意她。” 青莲闻言挑了挑眉,笑了笑,开始给她归置行李。雨歌听了那话心里不忿“假惺惺!”但还是说了一句“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您看,连个婢女也不把您放在眼里。”青莲又添油加醋 “雨歌自幼在山上与我熟识,我们都不拘礼数的,倒是你……”亦如虽然也知道雨歌对她不满,但她现在更不满青莲,今日一大早要回将军府的时候便“主动请缨”当自己的侍女,与莒答应的事自己又不好推脱,只能应下来,现在不断干预自己的事才是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青莲听出了弦外之音,倒也不计较:“我知道您的心思,您从未把自己当作名门贵女,也不屑这些礼节,但是真正想嫁进沂王府哪有那么简单,别说只想陪在公爷身边就好,若是公爷将来封王封侯或是荣登九五,您就会身不由己,还不如现在看清形势才好,奴婢,都是为了您好啊……” “你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大?到底有何居心?”亦如不想兜圈子 “青莲都是您的贴身侍女了,自然不想和您有什么隐瞒,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都不想让杨普缘成为公爷的枕边人。”青莲的目光有些凌厉 “缘子哪里得罪了你我不得而知,但我们没有这样共同的目的,你的公爷想要谁做他的枕边人是他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你选错人了。” “难道你想看着他们两个和好吗?” “如果与莒真的和缘子和好的话,我也会祝福他们的。” “你说谎!你也不想别人去分享公爷的爱对吧?”尽管亦如已经转过去不理他,青莲还是紧追不舍,“我自幼侍奉公爷,知晓公爷的过往,他的隐忍与坚强我会一一告诉你,而这些正是你不及杨普缘的地方,我会帮你追回你们不曾相遇的那些年,让他再也离不开你……” 亦如动摇了,她确实动摇了,她确实想过自己没有与莒和缘子之间的渊源深,怕自己是他临时的新鲜感,如果青莲真的愿意帮她……不对,她笑了笑,“与其帮我飞上枝头,你何不自己去做凤凰?” “别人怎么说无所谓,还请姑娘不要自己轻贱自己!”青莲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只要您有足够的实力,成了人上人,谁还敢说什么高攀这样的话,而我是可以帮您的人!我帮您,完全是顺着公爷的意啊,若公爷有心与我,这么多年又岂会还是今天这副模样……” 亦如思忖了一会,觉的青莲能帮她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自己身边有个有用之人,但这人也不得不防,虽然表面的话还算说得过去,但她看与莒的眼神早就出卖了她,且看着吧……另一边的青莲等待着亦如的答复,心里却也无法平息,“这么多年无法翻身成为主子,还不是因为杨普缘,如果能联合亦如将她从公爷身边赶走,自己翻身将指日可待,这亦如城府不深又没靠山,就算进了沂王府,也是好对付的!” “你既然已经留在我身边了,那我们之后可就是一心了……”亦如表达的很委婉 “青莲明白,可青莲还是要提醒姑娘,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有时候便不能再顾及姐妹情深……剩下的话青莲就不多说了。” “行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收拾就好。” 青莲知道亦如可能希望自己静下来思考,便知趣地退下了,转过身来,嘴角的笑更加灿烂了,可却怎么看也不像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该有的。 ? 习文和珍儿的婚礼如期而至,整个九村都张灯结彩,按照传统习俗摆上水席,热闹得很。这几日在缘子与荆彬教导下,二人也习得了许多礼仪,在婚礼上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让村民们也看了个新鲜。 “礼成!”随着司仪官的声音大家都鼓起了掌,说这祝福的话,缘子的眼里不仅有羡艳的目光好像还噙着泪一般,荆彬凑到旁边问了句:“累了吗?” “没,有点想念爹娘了。” “嗯。”看破不说破,这是荆彬现唯一能做的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呢?”小武咧着嘴问洛雁 “说什么呢!”洛雁红着脸跑开了 “你跑什么呀?”小武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傻笑着追了出来 “我去和爹吃席……” 看着洛雁和小武追逐的身影缘子又笑了起来,问荆彬:“明日我们就启程了,你可准备好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听你的号令呢!”荆彬笑道 缘子也微笑,“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吃完水席也早些回去歇息吧,顺便陪陪村长,他肯定心里不好受……” “嗯。”荆彬点了点头,又看着好像要离开的缘子,“怎么,你不吃席吗?” “我想一个人走走……”缘子说完头也不回 荆彬刚想说我陪你,但听到缘子的细节和语气,想了想只得无奈吐出这么个字:“好……” 翌日的清晨阳光明媚,众人都收拾好行李,带上全村唯一一架也就是新做好的马车,与众乡亲辞别。村长意味深长地嘱咐着众人,郭先生之前已经仔细叮嘱过缘子和洛雁,这一天反而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翩翩也与她的母亲依依不舍,翩翩流着泪却笑着说:“又不是不回来,您别这样……”,按照习俗村里人在进行着祈福仪式,“好了,乡亲们不必再送了,我们这就走了……”还是荆彬开口道,一旁被孩子们围住的缘子强忍着泪水,对他们说再见:“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说完又看向远处的郭先生,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毅然转身,没有回头…… 荆彬和小武负责在外面驾着马车,习文和四个女孩子坐在马车里说说笑笑,“真是不好意思,珍儿,本来打算你回门之后再出发的,但是我怕路途遥远坎坷、天气多变……” “缘子,你这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朋友,况且我们也知道你的心情。”习文先开口打断 “是啊,要是没有你,我哪来这么幸福完美的婚礼,是我们要多感谢你呢!”珍儿拉着缘子的手真诚地说 “是啊,缘子,我还第一次见这么繁华盛大的婚礼,太漂亮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翩翩在一旁应和 缘子笑了笑,心里明白九村环境简朴,这婚礼只是形式上看得过去,其中细节倒是差的太远,但见众人如此欣喜,自然是不好扫兴的,就说了说准备婚礼过程中和荆彬的想法还有趣事,一路上欢声笑语。 ? 醉枫楼的包厢里气氛有些沉重,每个人都各有气场,衣冠华丽。 “其实今天要大家来聚一聚没有别的事,是为了我姨夫杨将军的寿辰。”静纯作为此次聚会的邀请者,说出了目的 “杨将军的寿辰每年都有,我们也都备好了礼物,今年还有什么特别的吗?”贵和今天确实不解静纯的意思 “你难道是想说缘子?”宗祯抿了口茶,看向一旁刚才偷瞥了一眼他的与莒 与莒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沉默,一旁的亦如却看在眼里,她知道,与莒肯定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缘子,心里有些酸酸的。 “不错,今年缘子不在身边,估计姨夫和姨娘心里都不太开心,虽然蝶漪说缘子很可能会回来,但我还是希望可以做好万全的准备。” “你打算怎么做?”与莒问道 “我们也都自幼围在杨将军左右,既然缘子不在,那我们就暂且代替成为杨将军的儿女,为他好好准备寿辰,让他快快乐乐的,即使没有缘子在身边也能感到温馨。”静纯眉飞色舞地说着 “可是,我们真的能代替缘子吗?”亦如提出了其他人心中也有但不能明说的疑问 “亦如姑娘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还没等宗祯说完,静纯又抢过话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与杨将军的情谊,说他像我们的父亲,都不为过!” 亦如方知有些尴尬,与莒温柔的看向亦如,亦如似乎得到了些许宽慰,贵和一反常态的严肃:“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尽力一试!” “我也同意……”与莒都说不清到底此刻的统一是真的在意与杨将军的情谊还是带着对缘子的愧疚 “你之前没有参加过姨夫的寿宴,记得要准备礼物。”静纯随口对亦如说了一句 尽管亦如也觉得静纯这一句话确实太过随意,甚至感受到了一丝不屑,但细想到底是为了她好,但一旁的青莲却不这么认为:“静纯姑娘,请您不要总是盛气凌人的态度,好歹亦如姑娘也是您的师姐!” “我家姑娘只是好心提醒,并没有别的意思。亦如姑娘与我家姑娘自幼在山上熟识,其中情分岂容得你一个丫头在这挑拨离间!”灵芝知道静纯不满青莲很久了,现在竟然如此狂妄地站在亦如那边,很不忿地说道。 “你不也只是个丫头?!”青莲嘴角上扬反击道 “好了,两位姑娘都没有说什么,你们两个丫头竟吵了起来!成何体统?!”贵和出口呵止,“我府上还有些事,没别的事就都散了吧。” “嗯,我也还有些事。”与莒也说道,只不过看了看亦如,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和她共处过,今天也只是这样匆匆见了一面,因为来之前杨贵妃的急召连送她的时间都没有,很是愧疚,但也无奈道:“青莲,好好侍奉亦如姑娘。” “青莲知道,请公爷放心。” “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你送,你去忙你的吧。”亦如好像知晓与莒的难处一般 “我正好回宫顺路,如果亦如姑娘要回将军府的话,我可以送他们回去。”一旁的宗祯开口 “好,有劳啦。”与莒向宗祯一颔首,估计如今也只有这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能不拘那些礼数了吧 “静纯,你同不同我回府?”贵和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静纯听他说这话有些微愣,转而就说:“灵芝,走。”等走出来有一段,静纯又问:“怎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啊,我只是不忍心看你看她们在那惺惺作态。” “就是,我也觉得!”灵芝傲娇地说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头……” “姑娘,他说我……”灵芝挎着静纯的胳膊指向竑,三个人嬉笑着走远了 ? 宗祯和亦如在路上走着有些尴尬,两个闷的人是在不知说什么好,宗祯突然觉得方才自己提出要送她真是鬼使神差,想着自己总得找些话聊才好,便问道:“你和静纯是怎么了?” “没什么……”亦如并不想多说 “你们在山上的时候也这样吗?我记得你刚下山的时候还经常和她有说有笑,现在怎么?是因为缘子?”宗祯最近和子陶忙着沟通“血净”的事,没有过多了解他们之间的情况 “确实,都是我不好。”亦如无精打采道 宗祯刚想安慰她,青莲便说:“姑娘,我发现我落了东西在酒楼” “好,那你快去快回。” “嗯,那有劳大人了。”青莲向二人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其实青莲并没有东西落在酒楼,只不过在她离开酒楼的时候有个小二偷偷塞了张纸条给她,她刚想问什么那人就匆匆走开了,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事关亦如,独自前来云畅林”,青莲忐忑了一路,云畅林有些偏僻,自己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可这送纸条的人并不像有恶意,说不定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况且先不告诉亦如,说不定这以后会成为自己牵制亦如的一个利器呢,想着便决定去云畅林一看究竟。 不久青莲就来到了云畅林,环顾四周倒是有几个人在茶舍闲聊,但都不像是在等她的人,这时后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青莲姑娘?” 青莲一回头,看到这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简朴,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风韵,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实在不知道她找她来有何事。 “你是何人?偷偷摸摸找我做什么?”青莲没好气 来人一看青莲的语气和态度就知道她也不是个善茬,心中有些担心亦如,更加坚定道:“我是亦如的师叔祖,云湖。” ? “缘子,还有多久能到啊?”翩翩感觉已经走了两天还没到,觉得有些疲累 “前面马上就要到会稽了,我们可以稍作休息。”缘子安慰道,路过江都的时候缘子还去鸿鹄客栈看了一眼,发现蝶漪早就已经走了,想来是已经回凤儒阁了,正想着一会等先换了男装再去找她呢 没多久就到了那家客栈,缘子先下马车,进去就又要了三间上房。 “公子来了。”小二热情的招呼着,随后进来的几人听到这称呼都是一愣,荆彬笑了笑,想这缘子也真是调皮 “不对,现在该叫姑娘了……” “管谁叫姑娘呢?!”缘子听到眉头一皱 “您别装了,耍了我们这么久……那天您的家兄来找您,我们都知道了……” “家兄?我没有哥哥啊……”缘子很是奇怪,转而问道:“蝶漪呢?” “蝶漪姑娘和您的家兄走了……” “什么?!” ? “你想好了吗?”云湖和青莲在云畅林深处,像是在谈着什么交易 “本来我只是以为你会要我帮你传递信息而已呢……但是我觉得你的心思怕是不简单啊……”青莲虽然人小,但是城府很深,这“师叔祖”到底是真是假还不能判定,若是真的,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亦如,反而要她来回传递信息呢,而且亦如是道门中人,这次的事情应该也算背叛师门吧,她的师叔祖竟然没有要阻挠的意思,反而好像很支持她的样子,她只在乎她的公爷,其他的闲事不想插手,更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 云湖本来以为身边一个小丫头会对自己俯首帖耳,没想到竟然如此狡猾:“想你既然有如此城府,看来心思也一样不简单啊……” “其实你找错人了,我只忠诚于我的公爷,别人的事,只要没有对公爷不利我都不会管。” “赵贵诚?” “我家公爷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呃?”青莲不悦 “那你说亦如会不会对你家公爷的前途有影响?”云湖试探性地问,她必须联系到亦如,这是这些日子她唯一的一个机会 “你的身份我回去会向亦如姑娘核实的,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我相信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待亦如如亲生女儿一般,自然不希望她一辈子耽误在道观,这是我的心里话,她心思还是过于单纯,以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过,我相信若不是有什么利益牵扯,你也不会愿意在亦如身边做个丫头,所以,说不定我也能帮上你的忙。” 青莲听了这话没有急着走,想想确实有道理,回过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亦如可真是幸运,嘴角不禁又勾起了笑容。 云湖看这青莲丫头好像已经动心了,便接着说:“以后若是想找我就去那个茶社,我每天未时到申时都会在这附近,若是有急事,就写成信交给店家。” 青莲还不想就这么快答应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心里想着,反正现在是她在求我…… 第十一章 重返临安城 团圆将军府 “缘子,你说的那个蝶漪姑娘没事吧……”听了缘子和店小二的对话,荆彬也明白了一些 “听他的描述,来找我的人应该是亦如和与莒。”缘子带众人回到凤儒阁,备好了酒菜才又娓娓道来,“我不辞而别,她们寻我也是正常的,她们那么机智,自然能猜出是我男扮女装,辗转到江都和会稽寻了蝶漪回去交差……” “他们俩还有脸来找你?”洛雁不满道 缘子笑了笑:“我都已经不怪他们了,以后你们见到他们也别这幅面孔,好像我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带了兄弟们来寻仇一般。” 珍儿道:“我们明白,但心里确实还有些为你抱不平。只是按你的说法,蝶漪被带回去交差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想以蝶漪的聪明该不会有事的,若她们还有些良知,应该也不会为难蝶漪的,今晚就好好在这休整,明天一早我们快些赶路回去。” “好,我们都听你的。”小武附和着 “江南美景,会稽与临安不相上下,也没能带你们好好欣赏,等我回临安给我爹祝完寿,一定带你们再回来好好逛逛。” “这是说的哪里话,出来之后的日子,我们可就都要靠你了。”习文也学会了玩笑,几人又说说笑笑才各自回去休息。 ? 将军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每年也不如今年这样喜庆,七月流火,天气凉爽了些,静纯在门口好想在张望什么,蝶漪突然出现在背后,“在等缘子?” 静纯一开始被吓了一跳,知道是蝶漪便一脸委屈:“你说缘子会回来的……” 蝶漪撇着嘴,点点头,确实,她现在也这么觉得,只是缘子到底能不能赶回来呢。“静纯姑娘,蝶漪姑娘,夫人唤你们回去呢,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雨歌过来禀告 见静纯还是恋恋不舍,雨歌又说:“我知道静纯姑娘在等什么,夫人也知道,可是姑娘现在还没回来,您就不要在这张望了,一会老爷问起来岂不又要伤感……” 蝶漪点点头,拉着静纯的手往回走,许多官员送来了贺礼但并没有赴宴,一些晚辈也纷纷祝寿,静纯安排的节目格外精彩,皇上也特意派来中贵人给了奖赏,杨祖春明白大家的好意,知道那些格外的安排都是为了安慰他没有爱女在身边陪伴,可是自己心里确实空落落的,脸上还是要挤出笑容回敬大家。 缘子一行人这一天日夜兼程好不容易感到了临安城,却发现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队,眼看要到午时,寿宴已然开始,心中很是着急,荆彬也发现了这一问题,不止城门口在排查着什么,便说:“你先别急,我到前面看一眼。” 缘子掀开帘子张望,看见城门口贴着告示,看样子是缉拿令,那画上的女子…… 荆彬这是一脸忧愁还有疑惑回来,洛雁先忍不住问,“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缘子心中已经有些明白,“可是与我有关?” “他们在通缉缘子……”荆彬还是说了 缘子冷笑,好在荆彬没有把自己当成通缉犯,只是说了个事实,车内的人心里也在犯嘀咕,洛雁最为惊恐,“缘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相信是有什么误会吧……”虽然珍儿也有疑惑,但现在他们已经和缘子是朋友了,自然是一体的 缘子没有说话,将贴身的令牌拿出来给荆彬,“我不好出面,你拿着这个给他们领头的看,让他过来见我!” 荆彬看了眼令牌,点点头,几人在车里耐心等待,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声音:“缘子,人带到了。” 缘子这才又掀开帘子,那御军见了缘子先是惊讶,接着就单膝拜道:“执金吾!” “那是怎么回事?!”缘子的话带着怒气,车内的人先是惊奇那人见了缘子的态度和称呼,接下来又被缘子震慑到,缘子从来没在他们面前展现这一面,现在突然觉得缘子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简单,甚至感觉不了解…… “是世子的主意,便于大家都能帮着找到您……官家本来是不愿的,后来也是默许了只在这里临安城内……” “荒唐!”还没等那人说完,缘子便打断,但也没再说下去,毕竟,在他们看来本来荒唐的就是自己吧…… “既然执金吾回来了,告示这就撕下,卑职现在就派人通知官家和杨将军。” “那些事情随你们,我现在要回将军府,烦请开个路。”缘子知道自己的态度不算好,但也不想失了威仪 “您这么说是折煞卑职了,卑职这就去办。”那御军不知道这执金吾和世子之间的纠葛,尽管有风言风语,但他知道也不是他该过问的,他更知道这将军府是不好惹的,这一车的人马虽不明不白地进城,也痛快地应了 有御军开路,一路甚是畅通无阻,行到将军府门口,门口的府兵拦住马车,还是礼貌地问:“敢问是哪里的贵客?” “是我……”缘子带着众人鱼贯而出 “姑娘!”其中一人惊呼 “姑娘回来啦,我这就去通禀将军和夫人。”另外一人说道 “不必,你带着他们进去安顿吧。”又回头对着惊奇的众人点头道:“我先走一步”,说完便疾速奔走,借力便使出轻功踩着房顶跃入园中,园中众人刚看完歌舞,膳食也刚备齐,便看一人影从门房上飞入,有了上次皇帝遇袭的前车之鉴,近处的府兵紧忙围了过来保护众人的安全,静纯也从灵芝那抽出了剑,只有蝶漪眼尖,一眼便认出来人:“缘子!” 众人这才细细打量,见来者果真是许久未见的缘子,才放松了警惕,静纯忍不住道:“你去哪了?缘子。” 缘子朝众人微微一笑并未理会静纯,在院子中间便舞起了剑法,正是那郭先生教习的,与莒见缘子平安归来最初是安心的,随即又有些不安,不知缘子现在肯不肯原谅他……一旁的亦如和青莲心中又各有计较,亦如见缘子归来心中的担子又重了些,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但自己生怕缘子把与莒抢回去……为什么是抢回去呢?就连自己也觉得与莒就该是缘子的吗……心中又是一片惆怅;而青莲心里不仅是担忧,还觉得和亦如这个联盟得更牢靠些才行,想起那个云湖觉得自己该有新的计划了。 缘子舞毕跪在杨祖春和曾钟娥面前:“女儿祝父亲母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缘子……你可算回来了,让为娘看看,好像瘦了……”曾钟娥还是没能控制住哭了出来 “是女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缘子跑过去抱住了曾钟娥 杨祖春也有些哽咽,但却是藏得滴水不漏,问道:“你这套剑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一位隐居的高人……”缘子答应过郭先生先不说的,便缄口不言 “姑娘,这段时间你跑哪去了?雨歌都担心死了!”其实一旁的静纯和蝶漪早就想过去和缘子说说话,但还是雨歌离得最近抢了先,缘子知道她此时不能一一久叙,看到一旁的蝶漪安好便放心了,两人目光示意后缘子便开始和杨祖春引荐九村来的众人,也算是圆满的一天。 ? 傍晚时分,宗祯倒是来了将军府,先是祝贺杨将军的寿辰,接着便是要来宣旨,本来厅中众人其乐融融,听闻此话纷纷来到厅中央跪下接旨:“传官家口谕,朕今日听闻执金吾已回临安,本该对此事有所惩戒,念在今日杨将军寿辰,便容你父女半日小叙,明日一早来宫里领罚!” “谢官家体恤之恩!”杨祖春带头说道 “谢主隆恩,微臣领旨。”杨普缘一叩首 “都快快请起吧!”宗祯虽然也时常宣旨,但到了将军府宣旨还是不自在的,因为杨将军待他如父,这里众人又都是挚友,受他们的跪拜连一向面不改色的他也有些脸红。 “宗祯大哥今日怎么不用陪官家?”杨普缘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宗祯并没有落座,而是看着她道:“官家说你刚回来,让我来与你叙一叙,倒是托了你的福,早得这片刻清闲。” 缘子见状,明白了一些,说道:“到我书房去说。” 行至书房,缘子左右环顾了一下才带宗祯进去,“血净……怎么样了?” “子陶打理的很好,挑选出了一些能手,我前些日子过去看已经可以成队了。他又从各地遴选了一些有天赋的孩子,也挑好了营地训练。” “他动作很快。”缘子点了点头 “你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哪有,分明不到。” “你别同我争那七天八天了,官家并没有对你生气,倒是对与莒……” “我又让他老人家为我担心了。” “我们都理解,可是这回,你可真的是放下了?” “我还没有同你说过,我去了一个叫九村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最重要的是与世隔绝,我不想让外面的纷争叨扰那片净土,但有几个与你我年龄相仿的伙伴们很想出来见见外面的世界,我便带他们出来了,刚才在前厅的那几位就是,其实他们中也不乏有人才,我从他们身上也学到了很多。而且,九村里还有高人,我不但在那里伤养得好,心境也得到了修复和升华,而且精进了武艺和兵法,获益匪浅呢!” “嗯,那确实是好事。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宗祯发现了缘子避而不谈,但还继续道:“若这还是你的痛处,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了,只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提醒你一句,这事情放不下就暂时别回血净,因为你静不下心来做事,而且软肋太过明显……” “我知道你为我好,现在想来也没什么能不能放下的,他俩情投意合那我就成全一对璧人,我不能委屈自己。”缘子笑笑 宗祯也笑笑,小声嘟囔了句:“其实,我倒是希望你和与莒能在一处的。” “这是什么话?”缘子惊到,宗祯可是从不妄议别人八卦的 “没什么,只是自幼见着你俩青梅竹马,现在看着怪可惜的。”宗祯心虚的笑了笑,低了低头 “就是习惯而已,以后见他俩出双入对习惯了也就好了。”缘子冷笑道,“好了,去大厅见见我那些朋友吧。” “不了,你们先聊吧,我回府中歇歇,帮我同杨将军说一声,不然我过去他又要留我了。等过两天我向官家告个假再好好陪陪你与你的那些朋友们。”他哪是累的,只是不想见到自己不愿接受的情景罢了 “也好,我们都该早些歇息。”两人笑笑就此别过,缘子回到前厅与众人说了此事,杨祖春果然道:“这孩子,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宗祯大哥每日也是太累了,您也别难为人家了。”缘子嗔道 “缘子和几位近日来也很疲累,都早些休息吧,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们了。”贵和说完就准备走了,又向静纯示意了一下 静纯思虑了一下道:“缘子刚回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同她说呢,我今晚宿在这吧……” 贵和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想想也是可笑,“也好,不过你们也别聊得太晚了,来日方长。” “嗯。”缘子和静纯齐声道 缘子回头看见不尴不尬的亦如,便开口说:“我也就不留师姐了,将军府客房有些少,还请在沂王府将就数日吧……”本来这话是不太有礼数的,但既有前因便有后果,众人都不做声,一时气氛有些凝重,与莒想着来这还没好好同缘子说上一句话,便被她下了逐客令,有些心塞,看着一旁略显委屈的亦如,更是自责没能力保护她,正在他这一晃神的功夫,青莲越过向与莒投去询问眼神的亦如开口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缘子冷笑,想着这丫头倒是迫不及待回去,她心计如此,怕是亦如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想着自己怎么还心疼起她来了……毕竟十几年的师姐,心里该是谅解了她吧,刚才如此做法只不过想起郭先生的话,多提防罢了,而对于与莒,可能,还是不能全然释怀。 与莒察觉到了缘子的冷笑,他看不透她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甚至有些担忧,不知缘子这次回来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什么态度,还在思索的时候,青莲已经收拾好行李向与莒示意,与莒只好略有遗憾向杨将军说了声:“告辞。” 亦如也跟着行了礼,又向缘子说:“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缘子温柔的笑笑,只有静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把头扭到了一边。曾钟娥遣管家为众人安排房间,静纯和雨歌识趣的去帮忙,缘子和父母寒暄几句就陪蝶漪回房了。 “委屈你了。”缘子先开口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你的家人和朋友见面罢了,让你说的,好像我是你在外面养的外室一样。”蝶漪笑笑,开始沏茶 “谁会委屈你做外室啊,话说,还真不知以后谁能娶到你呢?”缘子随意坐在床上,双腿随意踢着,笑着看在沏茶的蝶漪 蝶漪的手一顿,眼神有些黯然,没有作声,缘子可能觉察出蝶漪的不悦,又问了句:“你在这住的还习惯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奉若上宾。我住哪还不都是一样,只是之前你没回来,心里总是不踏实,不过看今天这样子,你在那倒是休养的很好。” “这不还多亏了你这仙人指路。我明天和官家求个情,多陪你们玩几天,我还没带你逛过这临安城呢。” “好多话今晚先不细说了,你喝了这杯茶就赶紧回去休息。”蝶漪眼带柔情,将沏好的茶递到了缘子手里 “身旁有个知疼知热的你可真好。”缘子说着抿了口茶,还冲蝶漪眨了眨眼,那女儿姿态,甚是动人。 ? 第十二章 泄天机贵不可言 怀鬼胎暗度陈仓 “你想让朕说你点什么好?”皇上在早朝后在书房召见了缘子 “都是缘子的错,不该视朝廷纲纪为无物,抛下‘血净’一走了之,不该让官家为缘子担忧,不该让父母伤心……您罚我吧!”缘子跪在地上低着头,楚楚可怜 “你接着演……”皇上自幼看着缘子长大,知道缘子的楚楚可怜都是装出来的,但她说的担忧和伤心却是一点不假,而这些的起因又都是因着自己封的世子,他能做的,只是加倍护着她。 “官家……”缘子当然知道皇上不会怪自己,他们二人的关系不止君臣,更似父女,甚至她在皇上面前更易撒娇,本来是在做戏的,可是不知怎么这音一出口却有些哭腔,皇上也是有些愣了,赶紧扶起来看看:“瞧给你委屈的。” 缘子也哭笑不得,本来在门外有些想笑的宗祯竟也有些担心缘子的情绪,缘子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就是觉得见着亲人了……” “本是句大不敬的话,叫杨姑娘说出来倒叫老奴别有一番感触。”还没等皇上说什么,中贵人已经快要抹眼泪了 “哪是什么大不敬?朕本来就是缘子的姑父嘛……”虽然这个关系论的有点远,但皇上的话谁又敢质疑呢 “官家,缘子觉得你还真是要惩戒一下缘子,以正视听。缘子知道,当初这个执金吾,您就顶着很大的压力,如今缘子不告而别,虽然您已经安排好,但流言仍在,您不拿出章法惩治缘子,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杨姑娘,话虽如此不错,可是官家已经为您找好了借口,现在再来惩戒,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嘛!”总管想法也很周到 “朕已经有了主张。”转过身踱了两步道:“执金吾杨普缘奉旨办事不利,闭门反省一个月,罚俸三月。” “臣叩谢皇上。”缘子跪下再拜 ? ? “你回来啦?缘子。”静纯总是第一个热情开口的,但其实蝶漪早就远远地看到缘子了,两人对视后一笑而过。 “你们昨天休息的还好吗?”缘子这话是问向那一众“客人”的 “好的不得了,缘子,你家的床真软。”洛雁倒快人快语,还没回头边开是夸赞 “是嘛,那你就一直在这住下去吧”!缘子笑道 “缘子,天呐!”珍儿不由惊叹道 其余一众人也都看的惊呆了,洛雁又往嘴里塞了口药膳酥才回头,就这一眼,药膳酥就噎在嗓子里,一直咳嗽,小武紧忙递过去茶水,惹得众人都笑了。 “至于吗?被我的英姿迷倒了?”缘子知道他们是惊诧自己的这身装扮,早上去上朝的时候他们还没起,这身戎装本就是官服,平日里也不会穿这么隆重的,这是回房的必经之路,本想着先换身衣服过来,谁知道这静纯倒嚷嚷起来,只好坦然过来。 “昨日那人称你为‘执金吾’,我还想这不是汉朝的称谓嘛,按照郭先生的说法……”荆彬说到这顿了顿,想起了缘子交待过的,赶紧一带而过,“没想到,今日见你穿成这样,看来不是自己听错了。” 缘子笑了笑,没说话,昨日诸多事情都没好好和他们解释,不知该怎么一点一点和他们告知。 “姑娘,官家没有为难你吧……”雨歌问道 “没事,罚了三个月的俸,让我闭门思过一个月。” “闭门思过?”静纯撅起了嘴“那你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去玩了?” “官家让执金吾杨普缘闭门思过,可没说是将军府的杨姑娘,也不是无尘观的缘子……”缘子说完一脸狡黠 “我就知道姑娘最体恤姑娘了,不仅没怪罪您,还特意给您放了假!”雨歌甚是高兴。 “我之前和你们说过一些家里的事情,但还是没能把一切告诉你们,想着带你们出来了再慢慢同你们讲,你们不会埋怨我吧……”缘子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你可不必担心了,记得当初你一点一点同我讲你的事时,拖泥带水了好久,今天倒是静纯爽快,从她认识你到现在的事,已经讲的差不多了……”蝶漪淡淡一笑 “是啊,我都不记得给姑娘添了多少次水了……”灵芝适时的插了句嘴,众人哈哈大笑 静纯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你吃过了吗?” “还没,想着中午同你们一起吃。” “那快去换衣服,我差人去叫贵和。”静纯催促道 “别了,下午带她们随意逛逛,做几套衣裳,别去叫他们了……”雨歌注意到了缘子说的是“他们”,也就是说,她还是想着叫亦如和与莒的吧 静纯点了点头,翩翩在一旁发问道:“昨日在大厅见的其余几位也是你的朋友吗?” 缘子想着静纯怕是一早上都在说她俩的事情,该是没有说过贵和、与莒、亦如和宗祯吧,可翩翩这一问倒是奇怪些,难道?想着想着缘子便问了出来:“怎么?里面有你想见的人?” “哪有的事,静纯没提过罢了。”翩翩说这话时有些心虚,吃了颗葡萄 缘子挑了挑眉,怕是那几个人中有人入了翩翩的眼罢,也没有多说什么,唤着雨歌回房换衣服,蝶漪也跟了上去。 雨歌看到缘子换衣服时也不避讳蝶漪,不由玩笑道:“姑娘,我真嫉妒你和蝶漪。” 蝶漪不以为然,自嘲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这被养在外面的,自然要受宠些了。” 缘子也笑道,回身刮了雨歌的鼻子:“听到没?你这做大的,得大度些。”蝶漪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羡慕。 “是,我的姑娘。”雨歌莞尔一笑,看着缘子心情还不错,又问道:“姑娘这次走了两个月,心中的结可是打开了?” “释然罢了。你怕我是复仇来的?”缘子记得当初雨歌是劝自己放手的,从没有一点要让她争夺的意思,突然觉得蹊跷,这和雨歌的性子怕是不太相符。又问了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察觉他俩关系不寻常而已,既然姑娘都释然了,就不提那些了。” 缘子看样子也是真不想说这些了,便急匆匆道:“我要亲自去厨房嘱咐要准备的菜,你们一会直接去前厅吧。” 待缘子走后,蝶漪开口道:“缘子许是不想计较太多,但我倒想听听,你都知道些什么?” “也没什么,刚才都说过了。”雨歌想着还是不说了吧 “我可不信,缘子可说了,你得让着我。”蝶漪知道雨歌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便主动凑过去:“我也有关于他俩的秘密和你分享。” 雨歌看着蝶漪邪魅的眼神,嘴角一扬:“成交。” ? ? 青莲从早上起来就心神不定,想着杨普缘回来这么大的事可得赶紧和云湖商量才是,和亦如说出去买些东西回来便直奔郊外云畅林,可这时辰并不是与她相约的时候,急忙写了纸条交与店家保管,便匆匆忙忙回去,想着明天得赶紧来见她好好商量一番。 ? 另一面的缘子带着众人出门逛起了街,来了几家相熟的绸缎庄,来时给各位姑娘和公子门量体做衣裳,习文和习武都有些不好意思,很是拘谨。 倒是荆彬一副淡然的样子,看了看缘子换回的女子装扮,淡绿色的轻纱飘飘欲仙,张口便倒:“缘子无论是红妆还是武妆都很赏心悦目。” 这话说的缘子脸一红,今天本不想太招摇,特意穿了在无尘观时穿的素衫,怕平日里的装扮会被有心之人认出来,没想到带着这一群人想不招摇都难。 那边的老板娘像是看到了缘子的脸色一样,也不知和杨姑娘来的这位公子是什么名堂,看这气质定不是一般人物,想讨好一番,便凑过来与荆彬说:“公子不必心急,您这翡翠色的长衫做好,与杨姑娘是十分相衬的。” 洛雁与静纯本来在一旁挑缎子,听了这话,急忙也凑过来,“哟哟哟,这是什么情况,七月里还要飞桃花了不成?” “我怎么觉得有好大的醋味啊?”缘子也不甘示弱 “别想转移话题,早觉得你们俩不对劲。”洛雁也开始咄咄逼人,有这么个“报复”缘子的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你们俩果然臭味相投!”缘子嗔道 “那又怎样?!我就觉得我和洛雁最投缘了……”静纯完全不必顾忌她人 “是呀是呀。”洛雁也开心地附和 “是呀是呀。”缘子模仿着洛雁的语气,转而冷笑着:“脑子都不大灵光。” “哼!”洛雁和静纯也不恼,接着和缘子嬉笑,其余几人也喜欢看这热闹 唯有蝶漪是一股清流,只坐在旁边品品茶,笑而不语,雨歌见状,匆匆陪灵芝选好了料子便过来陪蝶漪聊天,“怎么没挑几件?” “之前和缘子在会稽与江都时都挑过了,我本身也不大喜欢打理太多衣裳的。” “那你在这岂不是很无聊?” “还好。”蝶漪顿了顿,“虽然我知道缘子在临安肯定有很多朋友,但在会稽,她终日只陪我一人,我本就不喜热闹,现在看她和这么多人嬉笑心里倒是有几分吃醋,不过能有机会多看她几眼……我也是不愿独自待在府里的。” “你这玩笑开的,让我听着倒有几分凄楚。”雨歌只好讪笑 蝶漪不说话,也只笑笑,又喝了口茶,雨歌好像想起了什么,悄悄问道:“听姑娘说,你对五行八卦甚是在行?” “怎么?想算命?”蝶漪挑了下眉,抬眼看了下雨歌,似是一下子望穿了她的心事一般 “呵呵。”雨歌心中有些慌张,但还是决定问下去,“我是个孤儿,自然想知道父母是谁,何去何从?” 蝶漪心中了然,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徒增心伤……不过看着雨歌这期盼的眼神,不由得还是心软,问道:“那你可知自己的生辰八字?” 雨歌黯然,摇了摇头:“不知。” “没关系,只是要麻烦些。”蝶漪说着拿起了雨歌的双手,反复看了几遍,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雨歌的样貌,然后会心一笑。 雨歌在一旁心急道:“可是看出了什么?” 蝶漪没有回答,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画图,“你闭上眼,静下心来,然后选个方位。” 雨歌默默照做,睁开眼指了个方位,蝶漪点了点头,好像是证实了什么一样。 雨歌见状急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雨歌!”缘子被雨歌的声音吸引过去,看到蝶漪在桌子上画的图形,立刻明白了,急忙喊道,这一喊却吓到了雨歌和众人 “姑娘……”雨歌不知自己怎么惹恼了小姐,有些委屈 缘子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心急,但还是有些严肃:“你不知道泄露天机会折寿吗?蝶漪给你这一算不知会有什么反噬呢?!” 蝶漪倒是不在意,淡淡一笑:“具体的情况我回去要问卦才知道,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是你的今后……” “如何?”这回雨歌不敢问了,倒是静纯很是好奇,蝶漪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放下衣裳走了过去 “贵不可言!”蝶漪话一说出来,大家心里都很震惊,且不说雨歌现在这一个小丫头的身份,无权无势,就算将军府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又能有多大的富贵,单单这四个字,据说唐朝时李天罡给武曌算命时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想而知……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荆彬解围道:“没想到蝶漪姑娘还有这么一个本领。” 没想到这句话如同触到了缘子的逆鳞一般,“你们谁都不许再找蝶漪算这算那的!”转而又看向雨歌:“我对你不好吗?” 雨歌紧忙过去拉住缘子,乖乖认错:“都是我不好,姑娘不要再生气了,雨歌以后都不提这事了。” 缘子也自知有些失态,点了点头说“嗯”,然后又对那边的蝶漪说“回去休想再偷偷问卦!” 静纯走过去搭着缘子的肩膀笑道:“挺护着家里的小娘子啊!” “啧!”缘子用肩耸掉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然后问道大家:“挑得怎么样了?” “我们都已经做了好几套衣裳了,不少了。”珍儿说道 “嗯,好,那我就带你们去吃饭吧,老地方,醉枫楼。” “那个,我就不去了,今晚回宋府一趟。”静纯笑道,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事 “好,你忙你的。”缘子又对店家说:“衣服做好了去告诉管家就行,老规矩。” “哎,成嘞。”掌柜的吆喝道,“您几位慢走。” “缘子,做了这么多衣服要破费不少吧……”翩翩有些不好意思 “咳,我在你们那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打扰着你们,我受伤的时候你们都很照顾我,现在到我家,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你们啦!” 看这缘子一行渐行渐远,灵芝不解地问道:“姑娘,怎么突然要回去?” “好久没回去,是要说一声了,不过,回去之前,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 “跟我来。”静纯神秘兮兮 静纯和灵芝来到了双庆堂,静纯找到掌柜的低声说道:“无尘观的云贞道长是我的师祖……” “里面请……”掌柜的听后眉头一皱,没有废话,将静纯请到了里屋,灵芝留在店内观望 灵芝知道姑娘肯定是要将缘子回来的事告知云贞道长,一个人待在店里很是无聊,拿着剑抱着肩倚着门框,站在门口看街上的人来人往,难得享受片刻阳光,这些日子经常陪在姑娘身旁忙碌担忧,很是乏累,正想得入神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她呢?这双庆堂为了传递信息方便设在了城郊,那个方向就要出城了,她一大早出城做什么?神色慌张,很是紧急的样子,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拿,显然不是出来买东西的,倒像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心下有疑问却不好离开,只得等待姑娘。 “那这些事情就有劳掌柜的费心了。”静纯抱拳客气道 “应该的,姑娘放心吧。” “那我就告辞了。”静纯和灵芝再抱拳告辞 刚出了店里,灵芝便把自己刚才所见到的和想法都一一告诉了静纯,静纯也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青莲?” 灵芝点了点头,静纯一丝冷笑“小丫头不简单啊,怪不得缘子说她心机深重呢。” “那我们怎么办?” “先别和别人说,缘子刚回来,事情多得很,既然这妮子有问题,咱们就悄悄地跟着,万勿打草惊蛇。”静纯说完和灵芝二人会心一笑 第十三章 公子玩笑丫头怒 闺秀谈情碧玉明 缘子晚饭过后安顿好众人,便叫雨歌帮她换上戎装匆匆起身离府,一别已是数月了,心中还真是惦念不已。 夜色渐深,缘子马不停蹄来到城郊的军营,看到晚上兄弟们还在苦练,而且还招幕了许多新面孔,眼睛有些酸,还没走到营帐子陶就出来了,怕是听到了马蹄声猜到了是缘子来了,两人见面相视一笑。 “看到‘血净’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就放心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缘子客气道 “和我客气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也是你走之前安排的好,看你现在没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子陶也客气道 缘子回头看了看他,撇嘴笑了笑,想着这子陶何时也学会了与她打官腔 子陶又道:“看你这次回来比之前状态好了不少。” “确实,不枉走这一趟,我在那遇到了一个世外高人,武功和阵法都精进了不少,而且对‘血净’这事也有了新的认识。”缘子深有感触,又笑道:“对了,他曾经也和我们是做一个‘行当’的。” 子陶知道她后面这句话是玩笑,但还是说道:“我知道你是将门之后,心中自有一番抱负,自是不愿与我们做这‘苟且’之事的。” “你说的什么话,我已经想通了,这非常时期可以行非常办法,我之前心理落差比较大,心态一时转换不过来,走了许多弯路,也生了些许的风波,还好你和宗祯大哥一直都在,以后我会尽力的,还得你多多指点。” “哦?这么抬举我,放心,‘小人’让我来做,你就负责指点江山吧。” 缘子笑了笑,“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洗耳恭听。” “话本里的‘狗头军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子陶说:“你快回去陪你那些朋友吧,好好玩几天,无牵挂的回来才好。” “说真的,要不是你这特殊的身份,真想把你也介绍给他们认识。”缘子可惜道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要承担一些事情,你不要思虑太多了。”子陶微微一笑 ? 雨歌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总想着前几日蝶漪说的那四个字,但鉴于小姐的淫威又不敢去问,只能自己胡思乱想,又觉着这样下去始终不是个事,还是想着去找蝶漪聊聊天,不让她再算卦,说不定还能问出点别的什么也好。思忖着便走上了甬路,不料碰见前来的与莒,雨歌虽然心有不甘但礼数还是懂的,乖乖行礼道“世子!”行礼过后便要走,与莒心中有些不悦,“怎么连你见我也要如此生分?” “世子贵为人中龙凤,雨歌只是一介奴婢,从不敢与您有半分熟络,不敢高攀。”若雨歌真的与他生分了的话,这话倒是不会这样说的。 与莒听完之后笑了笑,“不知道是谁惹了你这丫头,你跑来拿我撒气。” “奴婢不敢。”雨歌低着头 “少在这和我装了啊,你之前和缘子合起伙来欺负我的劲头呢?” 不提缘子还好,一听这话雨歌倒是抬起头看了与莒一眼,这目光中带着怒火,与莒这下慌了,想着换个话题说与她听,想起刚才在前厅她们还议论雨歌的贵不可言,便想了想说:“你是不是又想家人了啊,说不定你是哪个皇亲贵胄走失的孩子呢,到时候你与缘子许就不是主仆的关系了,而真的是姐妹了……” “够了!”雨歌打断了与莒,“别再挑拨我和姑娘了,我不像那些耳根子软的人,被你巧舌如簧便能骗过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与莒有些不解 “你做的事我都知道!”雨歌愤愤地说,这一句话让与莒的眼神变得异常锋利 雨歌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她更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句话对与莒的杀伤力有多大,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怎么会让这个丫头知道,不会的,心中虽然有质疑,但眉头依然紧锁,随即摇了摇头表示不屑。 雨歌见他好像有些不信的神情,心中看他这副样子与之前稳重内敛的他判若两人,又想到他之前多做的一切,咬着牙说:“我先只说一件事情。” 与莒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雨歌恨恨地说:“你与亦如早就同房了吧。” 说完看见与莒愣在原地,绕过他走远,与莒缓过神来连忙追上去:“缘子知道吗?” 雨歌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根本没有理会,与莒便在后边一直紧紧追问…… 而躲在树上的的两人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怎么什么事都能让我们俩发现。”静纯无奈道 静纯和贵和两人躲在树上休息,雨歌和与莒的吵架声惊醒了二人,但场面尴尬二人只好隐蔽,没想到听到后来那么一段。 “天意如此,看来将降大任于你我啊!”贵和说着拍了拍静纯的肩膀 静纯翻了个大白眼,想想自己最近要管的闲事可真多。 ? 缘子今日不计前嫌的邀了亦如和与莒前来,心中虽然不能说毫无芥蒂,但表面上还是过得去,毕竟她身上的秘密太多…… 本想将亦如、珍儿、洛雁和翩翩凑到一桌玩叶子牌,结果没想到翩翩无意于此,蝶漪本就是不好斗牌这种俗事的,静纯和雨歌又不知去哪里了,习文和小武自然都是“站在女人背后的男人”,只好让荆彬与这一众女子玩牌。 荆彬一开始也并不乐意,只说:“你们几个女孩子玩,我凑什么热闹?” “你是谦谦君子嘛,自然最适合陪她们玩咯,该不会是怕学不会丢人吧?” “激将法对我不好用。再说你不也没事吗?怎么不亲自上阵?” “我上场对你们不公平……” “咦……”缘子的话惹得一片鄙夷 “我只教你们一遍,剩下的就自己领会吧,看你们新手玩才有意思。” “好吧好吧,为了博佳人一笑,我就牺牲一下吧。”荆彬看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嘴角却扬着笑意,这一幕亦如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欣慰。 亦如看缘子对她虽然还很友善,但从小到大经验告诉她,她们再也回不到曾经了,这些其实她早就知道,从她决定要和与莒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从她再次离开无尘观的时候就已经和曾经的她告别了,从她接受师叔祖的训练开始就注定她与她们不得不疏途……如今看着荆彬和缘子之间的小互动,知道有这么优秀的男人在缘子身边,自己的愧疚减轻了很多,这也让她有了更广阔的天地不是吗,更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个人对缘子如此,她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与她抢与莒了吧……想到与莒,她知道自己的路很漫长,她知道这叶子戏平常人家是接触不到的,她自然要慢慢融入“世家”的生活,她似乎知道了与莒的野心,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缘子教会了众人,看她们玩得不亦乐乎,自己也甚是开心,回头看了眼蝶漪,蝶漪向旁边努了努嘴,那旁的翩翩愁眉紧锁,站在海棠花前出神,缘子轻轻走过去,生怕打扰这花下美人,“想什么呢?”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想家了?” “没,家里一切都好,我很放心。” 缘子想起那日翩翩的神情,看今天的样子觉得自己猜出了十之八九,不由得说:“宗祯大哥素来很忙,很少能有时间与我们相聚。” “哦。”翩翩想着自己是不露声色的,怎么…… 缘子拉着翩翩往花园深处走,“其实有些话我得和你说” “嗯,你说。” “珍儿和洛雁自然都是心有所属,我不大担心,只是你,心中没有中意的人,又没有婚约在身,我怕这临安的花太纷繁,迷了你的眼……” 翩翩听到这里一愣,侧头过来看缘子,缘子低头道:“你觉得亦如现在的境况如何?” “亦如破坏了你和世子,自当受到惩罚,但是你却不计前嫌,世子对她又不错,她现在自然是得意的。” “我与她不计前嫌,多多少少都有着十几年的情分在吧,可是如果她错的更多,我就没办法保她周全了,我现在更多的是可怜她。” “可怜?” “亦如和与莒不管是谁先招惹的谁,他们之间有着天地之别,这鸿沟不是轻易能跨的过去的。我身边这青梅竹马的三个男子,两人已是皇室贵胄身份,一个是御前行走之人,以后都是官家要赐婚的,赐婚的人选自然都是世家的女子,身份地位自然要般配。且不说亦如这身份绝不可能获得官家的赐婚,单从她得罪我的事上,官家就已经迁怒于她,若不是当初她与我一起力挫刺杀官家的刺客,又有我娘一直厚爱,官家绝不会让与莒留她到现在。尽管她有着这两个护身符,但这些并不能成为她成为嫡妃的筹码,她无尘观的身份就会成为她永远的刺。她虽如今看似没有遭到任何惩罚,但临安城这圈子早就已经传遍了风言风语,就连我这身份都有人还敢说是非,你说她会被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说成什么样子,那些话想必你也能想得出来。你说她现在与与莒如此相爱,今后怎么容下别的女人与她共侍一夫,甚至是那些会对她颐指气使的身份尊贵的世家姑娘们,她习武出身,若是她受不了别人的眼光会做什么?所以呀,她以后的路长着呢,要受的苦也多着呢……我难道不该可怜她?” 翩翩听后有如醍醐灌顶,笑着说:“曾经听闻郭先生提及临安城内有西子湖,长堤十里,荷花开遍,却未说过这水如此之深。” “翩翩,你和曾经的亦如有两点相似之处,一是涉世未深、非常单纯,二是出尘脱俗、秀丽动人。能在将军府碰面的多是世家子弟,我也是担心你,怕你芳心错付、所托非人。” “你能和我说这些真好,我虽然不能赞成世子与亦如做的事,但是爱情可能不会被谁安排着到来,我会时刻记得你的话,不会让你为我担心。” “嗯。”缘子点点头,她知道翩翩天资聪慧,不用自己再多说,况且她看起来温柔恬静,心中却有自己独特的想法,说多了不好。 “缘子。”这是追寻雨歌而不得的与莒 “好了,我回去看他们叶子牌玩的怎么样了,你们聊吧。”翩翩微微一笑,礼貌地走开了 “你在那过得好吗?”与莒看着翩翩走远才问道 “很好。” “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再复发过?” “还真让你这乌鸦嘴说中了……不过已经没事了。现在好着呢。” 与莒看缘子的样子,觉得她心情不错,想了想说道:“对不起……” “别……”缘子摆摆手,笑道:“我最讨厌别人对不起我,宁可我对不起别人。” “气话,你最讨厌欠别人人情!” “那好,这回我可不欠你和亦如的人情了,你们救我一命,虽然我可能还的还不够吧,可也别再跟我讨债了……” “缘子……你这样,我很难过。”与莒此话发自肺腑,他总觉得缘子在强颜欢笑,自己又无能为力,“缘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奢求你原谅,可我只求你,别委屈了自己,我很难过。我知道我无法弥补犯过的错,可我想看到你开心,真正的开心,不是像现在这样……” 缘子叹了口气,面对着与莒,沉默半晌,想到原来自己生气时他想尽办法哄自己的模样,想到那个自己没什么能力还一直说要护她周全、让她开心的少年,想到曾经可以一眼看穿她的心事的他,“你可真是我的与莒哥哥啊……”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与莒无言,缘子亦是,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好想回到了无尘观的那个午后…… ? 缘子就这么带着众人厮混了数日,终于有一天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堆正事要做。告别众人,说要去营中住上几日,大家自然也都理解,习文等人还想着自己去转转这临安城,可能别有一番收获,亦如还是跟着与莒回到了府上,静纯竟然说要回宋府住,贵和也没多说什么,想着总不会一天到晚住在一起的,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倒是蝶漪,说想回会稽了,缘子安抚她说等忙完这几日亲自送她回去,最近就让雨歌多陪陪她,一切仿佛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竟然只有子陶约你你才会出来喝酒,我这几日都约过你多少次了!”缘子抿了口茶,抱怨道 宗祯笑笑,不说话。 “怎么?嫌我那人太杂?还是怕惹桃花?”缘子戏谑道 “又开始胡扯。”宗祯抿了口酒,继续说:“我这人无趣得很,怕和你那些朋友在一起尴尬,而且最近真的很忙,金国那边传来消息说那完颜洪烈每日醉心声色犬马,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权臣扎阿那,而他们那边的首领应该就是上次出现的那个女人无疑,据回报,她是金国的一位郡主。” “郡主?竟然也是个世家女子!”缘子喝了口酒笑道:“这回有意思了,两个女人之间的较量……” 子陶一直面色沉着,此时却开了口:“万不可掉以轻心,那个郡主我觉得实力应该不容小觑,金国的各种势力也很复杂,她能在此乱世中担此重任,缘子你可要努力了啊!” 缘子沉思着点点头,想起那日的那些刺客的身形手法,自己的血净确实不如她们协作的好,而且也没有那么勇猛,自己确实要加把劲了。又想起那日在江都的那个金刀的主人,虽然她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但若金国的平民女子都有如此身手,确实不得不令人另眼相看,越想心情越沉重…… “好了,难得出来喝酒,我们却又谈起了公事,说点开心的解解闷吧。”宗祯看缘子心情有些不佳,便想岔开话题 缘子倏地想起了什么,夹了口菜掩饰道:“官家最近有没有再跟你介绍临安城的哪个女子啊?” “没有,官家估计也被我拒绝多了,看我如此不解风情,也不想坑了那些闺阁姑娘们吧。”宗祯冷淡道 “哈哈,官家没有以为你是个断袖吧。”缘子玩笑道 刚喝了口酒的子陶差点喷出来,急忙笑着说:“我不介意被别人误会与他是断袖,哈哈!” “我介意。”宗祯头都未抬 “这么说你确实还是喜欢女人咯?那怎么从小到大都未听说你心怡过哪个女子,不会到现在都没开窍吧……”缘子慢慢步入正题 “要么是真的没开窍,要么就是自己喜欢的已经是别人的了。”子陶直言不讳 听到这,宗祯的筷子停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夹起了菜 “那你说他这块木头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缘子见宗祯一直没有搭话,便与子陶当着人家的面八卦起来 子陶想了想说:“他肯定喜欢功夫好的女子,没事可以互相切磋,作为武将没人和自己切磋,太无聊了。” 缘子觉得貌似有理,想着点了点头,心中还为翩翩默了一把…… 那看似不开窍的终于说了话:“我现在还不想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男子汉该以家国大业为重!” 子陶不置可否,他早知道宗祯的性格,玩笑几句只当是消遣,倒是缘子又陷入了沉思,虽然自己每天也提醒着要如何如何,但和宗祯相比倒是自愧不如,有些心虚。 ? 第十四章 竹篮打水空欢喜 洞若观火真伤悲 静纯这几日难得没有和婶婶吵架,见了自己所谓的弟弟后准备回房,灵芝有些乏累,但还是问道“姑娘,明日还去看着青莲的事吗……” “当然要去,这家伙鬼鬼祟祟的,看着就像是去城外。师祖说过,师叔祖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系亦如,而青莲现在是亦如的贴身丫头,说不定从她这条线就能找到师叔祖的下落,这些日子没有头绪的事情终于有些进展了。”静纯信誓旦旦,其实她猜得没错 “可是姑娘,你这期望是不是抱的太高了,万一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几天她连府门都没出过,我这不是怕您空欢喜一场嘛……” “这么多年,空欢喜的事还少吗?”静纯说着就落寞了,想着这几天无意听到的各种消息,心中感觉堵堵的,这青莲可谓事撞在气头上了,正想拿着她这事出出气呢 “姑娘……” “行了,今日好好休息,明天接着去。” “好。”灵芝虽然累,但还是有些小激动 翌日天朗气清,对于静纯和灵芝来说,是个行动的好时候,对于青莲来说亦是如此,青莲又等了好几日才又逮到这么个独自出门的时机,准备赶紧去云畅林看看有没有什么回音。 静纯和灵芝小心翼翼的跟着,并不敢太紧,尽管青莲一直注意着,但灵芝毕竟也一直跟随静纯在山上呆着,这功夫也是没少学的,二人应付青莲的本事还是有的。 不多时青莲就来到了云畅林的茶铺,她出来的时候看来又没赶上云湖的时间,只好去问店家可有消息没有。 静纯和灵芝不敢跟太近,云畅林虽然很多树木,但其实并不好藏人,静纯想了想还是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带着灵芝上了树……静纯实在听不清青莲和那店家说了什么,但她想着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定有蹊跷,又不敢轻易打草惊蛇,只能等青莲远去再去问店家。 “小哥,刚才那丫头在你这看了些什么东西啊?”灵芝前去试探 “哪有什么东西?付钱而已……” “你当我们瞎吗?她连茶都没喝付什么钱?!明明在你这看了张字条再走的!少跟我耍滑头!”静纯和灵芝分好了角色,自然也出来质问。 这店家看见这位姑娘的脾气确实不太好,又瞥了瞥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无奈道:“这我答应了客人不能说,人家给了封口费的。” 灵芝见状笑道,“哦……那你觉得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呢?” “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要了我的命有什么用,我家中有老小倒是等着我养活……” “行了,多少钱才愿意说?!”静纯不想听他磨叽 “那位女子可是给了我五两银子,你们觉得多少合适?” “给你十两,把刚才那张纸给我们!”灵芝把十两银子拍到了桌子上 那店家看了看银子,把剑用手指轻轻推走,拿了纸给静纯和灵芝看,自己赶紧收起了银子。静纯和灵芝看着纸上面写了一堆茶叶的名字和煮茶的方法,没有别的什么信息,灵芝也有些不悦了,转头问店家,“这是什么东西?!” “这……你们已经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其余的无可奉告。”店家确实有些无赖 “刚才不是给过你银子了嘛。”静纯有些恼火 “刚才银子是这方子的银子,想知道别的事情嘛,人家也是另给了我封口费的……” “你这黑心店家,信不信我给你砸了!”灵芝听到这话都忍不住了 “算了,给他钱……”静纯难得冷静,想着都到这个地步了,不差这点银子,毕竟知道青莲的事更重要,这店家知道她们自然不会杀了他,还知道自己有利用价值,现在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着实可恨 灵芝不爽的拿出了银两扔给店家,店家点了点满意道:“二位坐下喝口茶,我慢慢同你们讲……” “我们没时间听你废话,说有用的!”静纯并不买账,目光恶狠狠的盯着店家,只要他再敢耍花样,她可决不轻饶 “好吧,那个女子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我父亲有一龙井的烹茶妙方,家父早已仙去,我无心钻研茶艺,只想开着茶舍养家糊口,但家父的遗物我怎能卖予他人,但那女子说不拿走我父亲的遗物,只是看一眼,记下了方法就好。我这才给她看的。”店家“一五一十”的说 “就这么简单?所以这是你父亲的遗物?”灵芝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我以为你们也就是想要看这茶方。”店家还有些自豪 “谁稀罕看你这茶方啊。”灵芝不屑 静纯刚才仔细看了几遍茶方,确实没有什么端倪,只是烹茶技巧之类,但又不解道:“这么说来你不给她封口费,她反而给你封口费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们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我们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要是见不得人也是她吧……” “怎么说?” “这茶方中虽主要的原料是龙井,但再加入一味别的,便有……催情的功效。”店家见灵芝和静纯脸一红,便笑着继续说道:“她说她是为了给她家公子喝,成败在此一举,我是给她打了保证的,这茶效果肯定不会让她失望!” “你父亲那茶艺,你不钻研也罢!”静纯听后满脸通红,鄙夷地说 “嘿嘿,那姑娘要不要再看看这方子,刚才怕是在气头上都没记住吧……”那店家谄媚地笑着 “放肆!”灵芝一拍桌子,那店家马上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嘁,来这看方子不都是为着这个来的,拐弯抹角一圈还装什么装啊……” 这店家虽然小声嘀咕,静纯还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瞪了店家一眼:“我们走!” “姑娘别气,回去我就让缘子姑娘找机会把这破茶社收了……” 点击见静纯和灵芝远走,没有回来的迹象,这才从柜子下面拿出另一张纸,赶紧点燃,一遍烧着一边念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店家想着今天确实赚大了,嘴角含着笑,眼睛不自觉地瞥向柜子里赫然放着的那锭闪闪发光的金子! “好了,你们别送了,我去送她你们放心!”缘子站在门口准备上马车,和出来送别的一众人告别 蝶漪无奈挑开帘子说:“刚才在前厅和老爷夫人已经客套了一番,你们还要再客套一番吗?这几日和大家在一起很开心,有缘再会吧。” 众人依依惜别,最不舍的就是雨歌,自己的身世还没搞清楚呢……但也没办法,只好撅着嘴摆摆手 缘子也进了马车,只有一车夫随行,得到缘子的指令便去往会稽。 “你喜欢临安吗?” “临安较会稽繁华。” 缘子点点头,表示认同 “但临安有太多你的朋友,在会稽,你只有我。”蝶漪说完便笑了 “这话倒不错,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想让你留在临安的原因。你是我的知己,与他们是不一样的,若你也久居临安,时间久了,便和他们一样了……” “是啊,若是你天天都能见着我,也不会珍惜我的好了……” “可是,蝶漪,我有家人和朋友,你难道不想有别的朋友吗?我怕是我太自私,把你一个人留在会稽,太拘着你了……” “那你就要记得咯,你有许多人,可我只有你!”蝶漪说这话时目露深情,缘子一脸鄙夷的神情:“你最近可真酸!” “哈哈!”蝶漪也很久没有爽朗的笑了,又道:“我本就喜欢安静,这对我研习术法大有裨益,一个人待在会稽也是我心中所愿,你不必歉疚。再说,若不是你养着我,我早就流落街头,或者不知在哪个花楼了……” 二人相视一笑,恰在这时马上突然停下了,缘子很是警惕:“怎么停下了?” “姑娘,世子在外面……” 缘子皱了皱眉头,不知与莒此时来做什么,看了眼蝶漪,蝶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出去和他聊聊吧。” 缘子挑帘下车,与莒也随即下马,还是缘子先开口:“你来做什么?” “蝶漪姑娘当初是我万分无奈才请到临安来的,如今她走了,我自当亲自送她回去……”与莒说的倒不像开玩笑 “那当初可不是你一个人请来的,怎么送回去便只你一人了呢?”缘子笑道 与莒没想到缘子会这样反问,只得道:“蝶漪姑娘不喜亦如……” “那你以为蝶漪就看得上你?”缘子还是笑着说的,又补上一句:“还是你心疼我师姐罢了,怕她舟车劳顿……” “缘子……”与莒皱着眉头,不愿她这样说 “好了,你愿意送就送吧,正好我们还缺个侍卫呢。”缘子说完便上车了,招呼车夫接着赶路,与莒也随即上马,就在一旁跟着 “人家说是来送我的,你没问过我,就让他跟着了?”蝶漪笑着问 “我看他不像是客气来的,若我真不让他送,他就会悄悄地跟着,反倒不光明磊落。”缘子正色道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他到底会不会悄悄跟着呢?”蝶漪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我试他做什么?”缘子一脸迷茫 “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他了……那就好。”蝶漪这才放心 “我和他,怕是今生再无可能了……”缘子说这话时,透着惋惜,车外的与莒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心中似有一片荒凉 “刚才我还以为你是想着他会回心转意才让他跟着的,既然你说了这话,那你就一定要记住了,可别再动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缘子不知道蝶漪怎么突然这么说 蝶漪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他真的是想送我吗?不过是盼着你回来的时候,他能单独和你说说话罢了。他这个人啊,已经得到了亦如,便又想着看能不能挽回你,这个男人心里打的算盘你可得看清……” 缘子听着这话心中别有一番滋味,自己不是没有计较过,可是真的从别人口中证实,不由浮出一丝冷笑,又玩笑着看向蝶漪:“什么时候你比我还了解了?” “我神机妙算。”蝶漪大言不惭地看向缘子,车内又是一阵笑声 青莲急匆匆回到府中,回想纸条上的内容,始终不能平静,纸条上的字清楚地写着她被人跟踪了,而且是静纯在怀疑她,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云湖是如何得知,而且好像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仅告诉她接下来如何应对,还在短时间内转移了落脚点,她觉得云湖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肯定不是一个人,她如果多年来一直未下山,在无尘观中又无实权,为何能轻而易举地完成这些事。青莲暗暗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云湖的对手,不能再如此被动下去,当下还是应该听取云湖在纸条中的劝告,将事情告知亦如。正想着事情便遇到了在园中发呆的亦如,她记得昨晚公爷又去了亦如房中,她知道这两人可能又会晚起,所以才大胆出了府去,没想到等她回来,只见亦如一个人,公爷却不知去哪了。 “公爷呢?”青莲开口 对于青莲的态度,亦如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希望她能对自己有多卑顺,“早上有人来找他,他说官家派了紧急任务给他,得赶紧出城去办,要几天才能回来。” “怪不得。”看了亦如这样的神色,青莲如是说。在这府中,只要公爷不在,下人们对她甚至都要好过亦如,亦如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阖府上下除了老管家几乎没人会拿正眼瞧她。 “你这一大早的去哪了?”亦如知道每天青莲肯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与莒眼前,但是今天却很反常,看她匆匆的样子倒是像从外面回来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我们回房吧。”青莲四下看了看,觉得还是回房说最为妥当 亦如知道有些事情确实不太方便,便带着青莲来到自己房间,“说吧。” “有人托我给您带口信,让你别忘了要精进琴艺……” “谁?你去哪了?” “你应该知道是谁了吧,她知道你在临安有自己的难处,没办法接她,不过她好像很有办法,已经自己下山来联系我了,她知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你不方便与她相见,我正好可以为你们传话。” “师叔祖现在在哪?我要见她!” “你冷静点,别坏了事!”青莲拦住激动的亦如,“她现在很安全,以后的事要从长计议,你不能亲自见她,容易招惹嫌疑,她也容易暴露,我这才与她见面一次,便已经被宋静纯盯上了,还好你那师叔祖有妙计,已经脱险。” “静纯?” “你别看她每天嘻嘻哈哈的,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心思如此缜密。以后一律口信传递,可千万不能让她们抓到什么把柄。今天她的意思就是转告你别忘了练琴,这是你的利器。这几日公爷不在,我们没有靠山,更要安分些,等过几日我再去见她,看她有什么打算。” 亦如听了连连点头,自己已经被青莲说的这一堆话震惊了,没想到师叔祖真的会下山,其实她真的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对于她来说不知是好是坏,但愿不会成为自己的累赘吧,而青莲,自己到底该不该信任呢。想到这问了出来:“那你,为什么帮我?” “你不信我?”青莲有一丝苦笑,“其实我也犹豫过,不过想想,帮你就是帮我们公爷,再说,我说过我们得联手。你不用信不着我,如果我不想帮你,根本就不会告诉你这些,你要觉得我可能会利用你,那就更没劲了,我们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其实青莲没有告诉亦如的是,她和云湖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杨普缘,青莲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头号敌人,只要把她扳倒,剩下的亦如难道还不好对付。虽然云湖现在的实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但只要自己掌握了亦如和云湖之间的证据,到时候如何在公爷面前说这些事情,还不都看自己。 亦如知道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师叔祖下山之心如此坚决,自己肯定是劝不回去的,只能看她此次到底作何打算,自己再想办法应对了。还好与莒最近不在府中,自己倒是可以好好想一想将来之事。 这几日习文和珍儿、小武与洛雁的感情都是突飞猛进,两对情侣分开逛这偌大的临安城,回来又是一阵有说有笑,可怜翩翩一个人,只有雨歌闲下来的时候陪她说说话,要么就是静纯与她和荆彬出去过一次,也没有久逛,在府里待得烦闷,厚着脸皮想去再邀荆彬,结果荆彬十分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天好不容易约了杨将军,和他请教一些兵书典籍……” 翩翩自知自己肯定又是没戏了,但这外面的世界实在诱惑太大,只好一个人带了些细碎银子出府。 府中的荆彬准备好了便去了书房,倒是杨将军,一早就侯在了书房,想着这几日没有机会打探九村的事情,心内的疑惑无法解答,荆彬这只自己入虎口的小羊来的正是时候,杨将军十分欢喜,将荆彬迎了进来,又是让座又是斟茶,倒让荆彬有些受宠若惊。 第十五章 木头人英雄救美 美娇娥红鸾星动 待杨将军耐心的解答了荆彬所有的困惑,杨将军开始转守为攻,开始闲话家常。 “看你刚才的谈吐,应该是师出名门,不知是师从何人,九村这地方是不是有些埋没了啊……” 荆彬刚想说郭先生,便想起缘子说过不能提,便吞吐道:“并没有师父,都是家父教的……” “你的父亲?也姓荆?”杨将军这话问的让荆彬一愣,他自己还没有察觉 “将军说笑了,那是自然啊……呵呵……”气氛有些尴尬 杨祖春这才反映过来,也跟着干笑了两声,“足下年方几何?家父是什么时候去的九村啊?” 听了杨将军的话,好像是在调查自己,难道他……荆彬想了想倒有点不好意思,“晚辈年方十七,家父一直都在九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荆家这一支世代都在九村……” “哦……”杨祖春一副恍然的样子,喝了口茶又问,“那你们九村有没有十几年前去的人啊?” “十几年前?”荆彬装作不知 “对,应该姓郭!”杨祖春紧追不舍 荆彬想到之前缘子确实是叫郭先生为伯父,而如今却要隐瞒杨将军,虽不知是何意,但却要守诺,只得面不改色的说:“没有……这么多年来缘子还是第一个进九村的外人呢,九村地势险要,藏在山中,不易被发现,祖先也布下了阵法,不能轻易进出的。” “这样啊……”杨祖春似乎有些失落 荆彬看他没有继续追问,赶紧松了口气,喝了口茶。 翩翩独自出行,心情反而放松,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更加逍遥快活,想起前几天珍儿和洛雁说过的那些去处,自己也去逛得不亦乐乎,看什么都新奇,小女儿心态暴露无遗,挑着捡着买了点小玩意、小首饰,又学着亦如和缘子平时喝茶的样子在酒楼坐了半晌,看到街边卖艺的人也会驻足观看,会大声叫好,但碍于手中银子紧张也不敢久留,就这么走着走着天色已经渐晚,自己想着可以回府了,今日不虚此行,还好她一直记着来时的路,不至于走丢,想到这里心中还颇为骄傲,觉得自己是不用别人操心惦记的那种女孩子。 可是自己还得意没多久,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直觉告诉她,后面有人跟着她,她这时才渐渐不安,发现自己不会功夫也没有随身带着什么利器,只好疾步前行,试图甩掉身后跟着的人。翩翩发现自己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加快了脚步,而且看起来不止一个人,穿过这片闹市区就快到了,刚走到一个拐角,她感觉后面的人快追上来了,自己紧忙跑了起来,可身上穿的衣服不似九村的朴素利落,十分琐碎,限制了自己的步伐,不小心踩到了裙角便摔了一跤,这可给了那些浪荡之徒可乘之机,那三人看到翩翩摔倒便也不紧不慢起来,以合围之势将翩翩困于中间,其中一个男子长相颇为秀气,看起来十分儒雅,没想到一张口便是调戏的口吻:“小娘子,跑什么呀?” 翩翩看着这人,想着可真是金玉其外,但自己绝不可能是三个大男人的对手,只好想办法周旋:“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可是个好习惯,不如我们一起锻炼身体如何?”另外一个面相俊朗的男子开了口 “呵呵……那你们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你们吧……”翩翩笑道 “和她费什么话,我看就在这办了她吧……”站在翩翩身后的男子很不耐烦 “你看,这就是你不解风情了吧,小娘子有意与我们打情骂俏,你还不耐烦了……” 翩翩知道这几个人不好对付,连忙掏出身上的银两装作可怜状:“几位大哥,我出门没多少钱,就剩这些了,你们先拿去花,要是嫌少,等我回家再给你们取哈……” “瞧这楚楚可怜的样,真是让人心动啊。可是你看我们像是缺钱的人吗?你今天要把我们几位伺候好了,以后的金银珠宝少不了你的!” 翩翩早就看出几个人身份不一般,自然知道他们所图为何,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那你们可找错人了,我可不会伺候人,我在将军府都是别人伺候我,谁敢让我伺候!” “哦?将军府?老子就是将军府的人!怎么没见过你?”身后那人说 “我在将军府还没见过你呢!”翩翩回头冲那男的吼道,希望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 “喏,美人就是美人,发怒也这么可爱。” “还啰嗦什么,老子等不及了!”身后那男人一把就搂住翩翩,撕破了翩翩的衣服,翩翩急忙吼道:“我真的是杨将军府上的人!你们还敢得罪!” 三个人皆是一愣,翩翩气呼呼地,刚有一丝喘息,那俊朗的男子马上反应过来:“不可能,你要是说别的谁还好,杨将军府上的人我们都认识,我看你是哪个花楼偷溜出来的姑娘吧?!” 翩翩见这几个人并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此时不溜更待何时,趁着三人在犹疑的时候,一个转身马上突破三人的包围圈,三个人作势要追,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翩翩看形势不妙,马上转身拿出自己新买的簪子作势要刺自己的脖子:“站住!我想你们也不想闹出人命吧?” “人命?哈哈……”三人听后同时笑了,“在这临安城我还真不怕什么人命?!我劝丫头你还是乖乖从了我们吧……”那秀气的男子看起来软弱,身上的力气极大,伸手就要躲过翩翩手里的簪子,翩翩看威胁不成,借势用力将簪子划破了那秀气男子的脸,那男子吃痛紧忙松开了手,另外一个一巴掌就将翩翩打翻在地,那秀气男子发现自己的脸被划出了血十分愤怒,“敢毁我容貌,我让你生不如死!” 翩翩知道自己今日可能躲不过此劫了,但死了也不能让这群人得逞,只能等着缘子回来替自己报仇了,没想到出来九村一趟会遇到这样的遭遇……想到这拿起簪子便要刺向自己的心口,等到这簪子扎下来才发现自己并不吃痛,反倒好像谁在摸着自己的胸,刚要发作,睁开眼来,自己是刺着了谁的手,面前的三人都惊呆了,那人是,一回头才发现,竟然是他! 他将翩翩扶了起来,看向对面的三人,“没想到三位少爷竟然喜欢这个情调,家里娇妻美妾成群,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呢?!” “宗祯大人,这闲事你是要管定了?”那俊朗的男子道 “我自信你们三个不是我的对手,既然我死不了,自然没你们什么好果子吃。”宗祯今日当值结束返回府中,刚要回府,耳力极好的他听到这边好像有什么动静,走过来一看原来是这样的事,而这女子好像在哪见过。 翩翩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叫宗祯,他的手还在流血,却还满是自信地为自己出头,那三个人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但那秀气的男子还是气愤不过:“她伤了我的脸,我自然不能放过他,宗祯大人今日将这女子交给我,在下定当感激不尽,此恩必报!” “你真当她是什么一般女子吗?她可是杨将军府上的贵客!别说我把她交予你,我倒是在考虑要不要拿下你去杨将军那请功呢!” 三人听到此话皆是一愣,没想到这么倒霉,看上的女子还真是杨将军府上的人,当下实在如何办法,那俊朗的男子只得开口:“那按宗祯大人看此时该如何了结呢?” “依我看,你们三人明日去杨将军府上登门致歉,才是上策。” 那秀气男子也是真的被划疼了吧,竟还不依不饶:“那我这伤就这么算了?” “哼,史丞相在朝堂上正春风得意,不知二公子明日因此事名满临安后,被打脸的史丞相该用什么家法处置你?”宗祯也是顾及各府的面子才提出道歉之事,没想到这史二少爷竟如此不知好歹。 “你……”那秀气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的确最怕他的父亲,要是别人还好,偏偏这次惹的是杨将军的人 倒是那男子豪爽,一抱拳:“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三人明日去将军府道歉,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算了。”翩翩想了想,走到宗祯面前说:“如果不能真的惩治他们,道歉又有什么用呢?!明日不用来将军府,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们!”随即又小声对宗祯说:“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宗祯不是没有考虑过她的名声,但还是问:“你真的愿意就这样放过他们?” 翩翩听着他们的对话就知道这几个人也都是官宦之后,想凭此事惩戒他们不太可能,想自己今日若不是有宗祯来救,当真是无能为力,只能冷笑一声:“他脸上结的疤会时刻提醒他今日的教训!” 宗祯想了想,对他们道:“姑娘都说过不追究了,还不快滚!” 三人相视几眼,都觉得如此也好,悻悻地走了。 翩翩此时也顾不得穿的是什么名贵的绫罗绸缎,撕下袖子就开始为宗祯包扎手,“忍了这么久,肯定很疼吧……” 宗祯被她这一系列动作惊住了,愣了一下,“习武之人,摔摔打打难免的,都不碍事。”再看了眼眼前的女子,“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翩翩的衣服和头发有些凌乱,嘴角噙着一丝血,一些细碎的东西落了一地,看她其实很吃痛的样子,还是坚强的摇了摇头,继续为他包扎,宗祯的心里好像隐约流过一丝暖流,但转瞬即逝,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姑娘,我的府宅就在前面,若你不介意,可到我府上稍作整顿,一会我送你回将军府。” 翩翩看着宗祯愣了愣,想到自己如今的这个样子,想要不被他们发现,也只好如此了,便点了点头。 宗祯得到了回应,便马上去地上捡起散落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有首饰,都揽在怀里,便带着翩翩回府。 二人刚一回府,府中的老管家就惊住了,从没见大人带回来过陌生女子,而且还是如此狼狈的样子,再看宗祯的手被包扎过,紧忙问:“大人可是受伤了?” “无妨,你派人拿些伤药过来,再派人出去给这位姑娘买身合体的衣服,要快!” “是!” 宗祯带着翩翩,来到一处客房,“你先在这稍作休息吧,对了,我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宁翩翩,她们都叫我翩翩。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言重了,叫我宗祯。你既是缘子的朋友,保护你是我分内之事。今日之事你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定会守口如瓶,就算是缘子也不会透露半个字,日后你也不要把今天的事记在心上。” 翩翩笑着点了点头,宗祯吩咐人为翩翩准备沐浴后便也回房疗伤。翩翩在这完全放松下来,简单的沐浴,穿上管家送来的衣服,虽然不如缘子给挑选的那件华美,但也还算合身,脑海浮现宗祯的面容,莫名觉得开心。心想着在外人面前我自然不会提起今天的事,但至少,你救了我就算是缘分吧,本以为今天的遭遇是劫难,没想到赶上了英雄救美,自己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缘。 “翩翩姑娘,可收拾妥当了?” “嗯。”翩翩打开房门,见宗祯递给自己一个布包,“看看少没少什么?” 翩翩打开一看全都是自己在街上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心中一阵感动,“没想到你看上去冷冰冰的,心却这么细,也这么暖……” “什么?”宗祯好像听到了什么不一样的话 “没什么……”翩翩笑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宗祯换了身便装,带着翩翩出府,“我本以为刚才的事会给你造成不小的打击,没想到你不仅坚强,而且很沉着,现在这么看完全不像发生过什么一样……” “本来也没发生什么呀……”翩翩开心的颠着布包 “哦……也对。”宗祯笑了,这女子还挺有意思的,果真是出了府就没把事记在心上 “原来你会笑啊……”翩翩歪着头看过去 宗祯这会没有说什么,又冲她一笑。本来离将军府就很近了,没走多久就快到了将军府的后门,翩翩停在这,“就送到这吧,再往前,他们就发现了。” “好,那我在这看你进去我再走……” 翩翩心中一暖,“嗯嗯,注意养伤,别吃辛辣的东西……” “不用担心我。看你心情恢复的这么快,伪装的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下次可别一个人还在外面待这么晚了。” “好,我走了……”翩翩径直走向院门,没有回头,她想,若是自己走的果断一点,他心里是不是还会有意思留恋,咳,管他呢。 翩翩刚踏进院门,就看雨歌在不远处守候:“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走得太远了,有些迷路,好在找回来了。”翩翩非常淡定 雨歌赶紧拉着她往客房的方向走,“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担心死了,姑娘不在府中,我们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荆彬说再过一盏茶你还不回来就要禀告老爷夫人派人出去找你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翩翩有些愧疚,可是自己后来遭遇的一切他们谁能想到呢 珍儿也在亭子那守候,见到翩翩回来连忙抱住了她,“吓死我了,我真怕你有什么意外……”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翩翩拍了拍珍儿让她安心 “你们回房说吧,我去找荆彬和洛雁,让他们也都回来……”雨歌说完便走了 “你说你要是在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回去怎么和伯父他们交代。你让我们几个以后如何自处啊……”珍儿是动了真情了,眼里泛着泪花 “别这样,珍儿,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最关心我了,是我不好,以后我都不会一个人出去了……” “也怪我们,太重色轻友了。”珍儿被自己逗得破涕为笑,“以后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是吗?那你今晚不要和习文一起睡,和我一起睡啊?”翩翩也玩笑道 “我不介意……”习文一直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适时扮演了贴心大哥 洛雁他们几人这时也赶了回来,翩翩见到几位,“让你们担心了,时候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说……” 洛雁和小武是真的疲累了,打着哈欠告了别各自回房,荆彬在一旁看着翩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有说什么,客气了几句也回去了,翩翩也很乏了,挎着珍儿的胳膊和习文说:“借用一晚哦……” 一夜无话。 第十六章 祁国公敛锷韬光 大师姐初现锋芒 静纯这两日一直沉浸在空欢喜的情绪里,以为终于有了眉目的事情每想到竟是一场“误会”,她可不愿管那青莲到底有没有把赵与莒拐到手,她只想着这云湖师叔祖到底去哪了,自己的感觉应该没有错,怎么就…… 灵芝看着姑娘一天只知道发呆和叹气,无奈缘子姑娘又去送蝶漪姑娘了,不知找谁开解,突然灵光一闪“姑娘,祁国公今日好像回临安……” “是吗?”静纯回过神来,“可不,官家交代的事应该也办完了,走,去他府上……” “好”灵芝很雀跃,姑娘终于又恢复往日神采了 · “赵贵和回来了吗?”还没到门口,静纯就问门口的守卫,守卫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宋姑娘,连声音都不用分辨,因为敢这么称呼公爷的人只有她了。 “回姑娘,公爷先去宫里复命了,应该要过一会才能回来。” “好,我在梨亭等他。”静纯说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公爷这么快就回来了?”府中有一女子在说话,静纯听到这声音就很是厌恶 “是静纯姑娘来了,在亭中等侯公爷呢。” “哦,这样啊……”任谁都听得出她的失落 素晓就这样站在离亭子不近不远的地方,去打个招呼又不想,就这样走了也不好,犹豫之际灵芝出现了,“素晓姑娘,我们姑娘邀您亭中叙话。” 素晓知道哪里有什么话好叙,不过又是一番挤兑罢了,不过公爷也快回来了,她应该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随即摆出一副笑脸,看向静纯略施一礼:“静纯姑娘。” “哎,不用……”静纯忙摆摆手,“我随性惯了,不用给我行礼,坐吧。” “谢姑娘。”素晓说完便找了边上的石凳坐下 “刚才听你好像见贵和心切,怎么,是最近新练了什么曲子吗?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先听听?” “并未有新的曲子。” “你是乐姬,没有新的曲子为何这么心切要见他?难道有什么别的名堂?”静纯一挑眉,倒想看看这素晓怎么回答 “府内上下无人不惦念公爷,听说此次公爷在台州治兵有方,外修海事,内平雁荡,府中众人都急着想祝贺公爷,素晓也是此意。” 静纯看着素晓说话温文尔雅,有理有据,若自己是个男子估计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吧,乖巧懂事,又懂情趣风雅,但是谁让自己是个女人呢,见了这样的女人,心中只有嫉妒的份!“是吗?我看他那几个侍妾也没像你一样急着谄媚!” 静纯的话说出来醋意甚浓,素晓早有领教,她当然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免不了这一遭毒舌。但素晓知道静纯的弱点,她觉得自己可以适当反击了,“素晓怎能和几位美人相比,公爷回来自然会每房都去照拂,可素晓只是一介奴婢,哪能也渴求公爷的怜爱呢,只能等什么时候公爷想起素晓招来一见罢了,素晓想及时恭喜公爷自然要早做准备……” “够了!”静纯听到什么照拂、怜爱之词就很是恼火,她一直都在麻痹自己这府上没有女主人就等于没有别的女人,可是这素晓偏偏要触她的霉头。 素晓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也无心恋战,“刚才静纯姑娘提点的是,素晓就这么空手去恭贺公爷自然不妥,现在就回房研究新的曲子为公爷凯旋助兴!” 还没等静纯缓过劲来,素晓便施了一礼离开。灵芝没有想到这素晓竟会反击,她家小姐和别人打嘴架还没怎么输过呢。 “姑娘,祁国公府里的那几位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从来也没为此生过气啊。” “她是故意气我!”静纯几乎在咆哮,“她知道我在乎什么,故意拿这事来激我!” “姑娘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生气?这素晓现在还不是祁国公的侍妾呢,您又为何?” “你永远都不能低估女人的嫉妒心,”静纯还是落寞,“从前那几位都是那些官员硬塞进他府中的,他若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力量也懒得与她们周旋,这些我都清楚,因为我知道他心里一直都爱慕缘子,不肯给别人一丝空间。可是如今,缘子和与莒都已经这样了,他却一直都没有行动,说明他心里应该放下了。反而这素晓,是他主动收进府里的,而且更是因为都到如今他仍没有收了她,可见她在他心里地位更是不一般……” 灵芝看着静纯的眉头越皱越紧,十分心疼,“姑娘,其实祁国公可能就是当她是个乐姬呢,反倒是您多虑了……” “但愿吧。”静纯单手扶额,好像很是苦恼 “你来了。”这声音有点冷 静纯抬起头,看到贵和有些反常,每次和她说话都是兴高采烈的,今日是怎么了?“我听说你这次表现的很好,怎么一副苦瓜脸?官家难道没赏赐你吗?” “自然是赏赐了。”贵和还是冷冰冰的回答,随后走向书房 静纯跟在身后,求助似的看向赤羽,赤羽摇了摇头表示很无奈,自己也不知道。贵和踏进书房,好像这事连赤羽都不想让知道一样,跟赤羽和灵芝说:“你们都去忙自己的事吧……”二人识趣退下 静纯此刻更觉新奇,贵和这是出了什么丢人的事吗,竟然连赤羽都不让知道,心内没刚才那么紧张,反而有些想笑,窃喜的应该还有这事他只让自己一人知道吧。 “官家对我大加赞赏,也给了许多封赏,还说让我回来休息几日再去上朝。”贵和踱步来到书房的地图前 静纯也跟了过去,“这不挺好的吗?你为何还不开心?” 贵和猛地回头:“你知道中贵人同我说什么吗?他说官家本想封我为祁王,旨意都拟好了,但史弥远说我太年轻,过早封王不够成熟稳重!硬是让官家改了心意!可恨!” 静纯听了也很生气,这不又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吗,一边安慰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可官家已经有了这个心意,封王也是早晚的事,你何必计较这一时,反而是中贵人,明明知道是空欢喜,还非要告于你听……” “这不是早或晚的事,你也别埋怨中贵人和我说这些,他这是在提醒我要提防着,史弥远这个人已经多次和官家进言说我冒进,上次的刺杀十有八九也是他搞的鬼!真不知他这么压制我想干什么,自己造反吗?!” 静纯听完愣住了,原来是史丞相,而且竟然已经针锋相对到这个地步了…… 贵和再一回头,指着地图上的最南端的一个小岛对静纯说:“此琼崖州也,他日必置史弥远于此地!” 静纯看着贵和确实气得要发疯了,看他走回书案边又在写着什么,静纯想了想道:“你要沉住气,贵和告诉你这些说不定官家都知道呢,可能就是想看你的表现,看你是不是十分愤慨?” 贵和听到此话,笔停了下来,“你接着说……” “如果你很是气愤,在朝堂上也去针对史弥远,是不是就代表你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可以封王了?所以你现在不能焦躁,更要沉稳,表现自己并不急功近利,以示谦卑。” 贵和想了想,笑了:“你说的不错,我越是反其道行之,越能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到时候我看那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别气啦,我们出去逛逛……”静纯看贵和好像消气了,便开始提议 “没想到你关键时候倒是清醒,平时没白疼你!”贵和虽说着好听的话,还是拿着手指弹了弹静纯的头 “你这是疼我吗?”静纯已经习惯了贵和这不正经的样子,转身出门去 贵和也随即出门,在后面笑道:“我不疼你吗?” 暗中观察的人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出府,想这祁国公进来的时候还苦大仇深,现在竟然和这宋静纯打情骂俏起来,这关系确实非比寻常啊,趁没人发现疾步来到书房,看着几案上题了几个大字:“弥远当决配八千里”…… · 青莲这两日又得了空闲,出来的时候也十分谨慎,一路上很是注意周围人的神情,记着当时纸条上的地址,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个深深的弄堂,这个地方确实人迹罕至,找到对应的地点,按照约定的暗号敲门,云湖果然开门,左右环顾,才将青莲请了进来。 青莲看着破落的院门里面竟是如此别致的院落,冷笑一声:“师叔祖果然是能通天啊,不仅知道自己有危险要及时转移,而且还能找到这么一个掩人耳目的地方,过着逍遥的日子。” “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是不能通天,不过,总有人能帮我通天……” 青莲知道云湖在这方面应该是不会多说什么了,在院子中转了转就进去喝云湖给她斟的茶。“我已经同亦如说了……” 云湖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问:“她说了什么吗?” “没多说什么,就是很想见你,被我拦住了,我觉得她出来太引人注目了。” “确实还是心机不够……”云湖有些怅然:“她可有怪我?” “这倒没有,她本来还有些不相信我……不过我已经说服了她,以后有什么话你不妨写信给她,这样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从中作梗,我会小心保管,回去看完便烧掉。” “如此甚好。”云湖满意的点点头。 静纯和贵和一人拿着一壶小酒躺在树上喝了起来,仿佛树上才一直是两人的归宿。 “你少喝点,我还是不信你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要怎样你才信啊,都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了哦……”静纯若有所思 “怎么了?” “与莒和亦如都在一起两个月了……” “我看这次缘子回来也并没有再怪罪她们,还带着亦如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玩,应该是不介怀了,你也不要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啊。” “可是他们两个竟然已经……”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还是不要让缘子知道的好。”贵和对这事异常的淡定,“不过你就没想过雨歌那丫头是怎么知道的吗?” “她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刚才的语气……好像很不拿这事当回事啊,你难道不知道亦如是我大师姐意味着什么吗?她这可再也回不去无尘观了!” “她现在铁了心的要和与莒在一起,你求她回去她都不会回去……” “倒也是……师父要是知道估计都伤心死了,她对亦如还是有所期待的呢。” “与莒和亦如这段时间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好像官家给与莒派了什么公务,不在临安……” “不会啊,最近没有什么事情忙,而且与莒现在的身份职位不会单独有什么公务的……” “那……与莒干什么去了?” “你刚才是不是说缘子去送蝶漪了?” 静纯与贵和相视片刻,惊呼:“不会吧!” · “你回来了!”亦如见到青莲进屋,有些期待 青莲点了点头,把怀中的信交给亦如,“她亲笔写的,有什么话都在上面了,我也懒得多费口舌,看完马上烧掉!” 亦如见到信上熟悉的字迹,知道青莲没有在骗她,师叔祖确实下山来找她了,还请亦如不要怪她的不请自来,她确实是来帮亦如的。亦如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不比任何一个人差,豆蔻年华却要被埋没在无尘观这样的地方,自己实在不忍,在山上得知亦如在临安的境遇并不好,而且和缘子、静纯两位师妹的关系也一度恶化,她知道,她在临安除了赵与莒已经没有别的依靠,但靠男人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与莒这样的身份,以后的府宅之争甚至是宫闱之斗她都要自己来扛,作为师叔祖,将她视为女儿,此时必须站在背后,不是要将她从这旋涡中带出来,而是要将她送上权力的顶峰!亦如惊诧于云湖信中的内容,看上去字字肺腑,不由得自己不信,虽然自己本无意什么权力争斗,但觉得师叔祖确实说的有道理,她说自己若一直如此,无尘观的身份便永远摆脱不了,永远只能站在与莒身后,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其实她也是不甘心这样的,她为了与莒已经放弃了很多,她爱的多卑微,对回报的要求就有多高,她当然希望成为与莒的正妻,虽然她知道一个世子以后肯定不止她一个女人,但这位置还是要争一下的,凭什么缘子和静纯可以,她就不行!她不仅要成为与莒的世子妃,还要帮与莒争取他想要的一切,静纯那丫头喜欢赵贵和也是无法自拔,若是赵贵和登基真的娶了静纯,自己就会永远被踩在脚下……她不想,不想再遭受别人的白眼,只有与莒成为了未来的官家,自己抓牢与莒的心,成为皇后,只有自己执掌了江山,这天下人才不敢再说三道四,自己才能摆脱现在的境地。 亦如读完云湖的信,发呆了好久,才将信烧掉,她不仅惊讶云湖的野心,更惊讶于自己刚才的想法,其实是师叔祖看的透彻罢了,一直是自己在自欺欺人,以为什么都不争,就这样过下去就好,当别人说明眼前的局势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内心都不应…… “你都读懂了?”青莲看着亦如有些游离的模样,试探地问。 亦如点点头,也写了封信,交与青莲:“你下次见到她把这封信带给她,她确实是来帮我的,一封信就点醒了我,帮我谢谢她,还有就是,我赞同她的想法,我也会努力去做的。” 青莲接过信笑了:“原来我拿你与宋静纯比较的时候,你还不承认,如今你这师叔祖一封信而已,你就都通透了,看来她对你的影响不小啊……” “是啊,我从小就……”亦如说了个开头就不想往下说了,不仅是觉得这不是和青莲想干的事,说多无益,更是发现,自己心里觉得原来师叔祖和她的做法着实不太光彩 青莲也不想多问,从怀中又拿出一本书:“她说这是给你的琴谱,对你有用。” 亦如接过琴谱,想起了师叔祖原来教自己弹琴的时候,想想现在确实可以派上用场,上次在湖边和那乐姬比琴时就让众人对自己刮目相看,现在勤加练习,肯定会让喜爱琴瑟的与莒更加心动,想到这又再次感叹师叔祖想得周到,真的是“老谋深算”啊…… 第十七章 只见新人强欢笑 不见旧人未再哭 贵和好久没有和静纯倒在树上喝酒了,在外确实也是累得不轻,回来的时候竟有些晕,赤羽也是许久没见公爷喝的这么开心了,搀扶着回到府中,还没回到卧房,素晓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公爷这是怎么了?喝的这么醉……” 赤羽见素晓扶起了公爷,自己就退在一旁,看着素晓扶他进房。 贵和没有发觉赤羽已经不见了,兀自坐在床上。素晓为他脱下靴子,见赤羽没有进来,觉得他也是个识趣的,自己更要抓住这个时机,便小声问道:“公爷没有去几位美人的房中,可需叫哪位美人来房中伺候?” “什么?”贵和听了这娇声软语才发现房中只有素晓了 素晓低着头很是害羞,以为贵和在试探,便鼓起勇气:“若公爷没有想到合适的人,今夜由素晓伺候您可好?” “这些事是该你过问的吗?”贵和的声音冰冷,不似之前与她说话时的温情,素晓惊讶的抬头,对上贵和仍有些迷离的眼神,有些胆怯:“公爷……” “出去!” “是……”素晓烟圈中氤氲着雾气,很是伤心的退出了房中。 门外还未离去的赤羽见素晓哭着离去有些狐疑,还没来得及思索就听里面的人带着怒气:“赤羽!” “公爷何事?” “你去哪了?” “我……我就在门外……”赤羽有些结巴 贵和叹了口气:“以后别离我太远……” 赤羽噗的一声笑了,知道公爷可能自己不愿招架,一边帮贵和宽衣一边问道:“属下不明白,既然已经调查清楚这素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为什么公爷您还将她拒之门外呢?” “你何时变得这么八卦了?”贵和并未直言 赤羽知道公爷并不会生他的气,便得寸进尺:“是因为杨姑娘还是……静纯姑娘?” “多嘴!” 赤羽并不怕这种语气,都在他预料之中,不过自己想打趣罢了,“是,公爷早些休息,属下就在门外……” · “歇会吧,不急着回去……”与莒看到富春江边有许多垂钓的人,自己也想歇歇 “你怎知我不急着回去,还有一堆事情呢。”缘子嘴上不买账,仍然下了马 “我难得出来散散心,你也不说陪陪我……” “哦?原来你是来散心的啊……”缘子说着话,就要坐在草地上 与莒紧忙脱掉外面的薄衫放在地上,才示意缘子坐下,这一举动缘子一愣,原来在山上的时候大家也都是毫无顾忌的坐下,今日怎么还讲究起来…… “虽然还是夏天,江边的地上终归有些凉,你身上有伤,得注意着些。” 缘子还是没有说话。 “今晚就宿在富阳吧,车夫应该也累了,没几个人像你这么经得起折腾。” 缘子没有搭话,望着天边,“夕阳真美……” 与莒见缘子的态度,只好去吩咐车夫先去城里找家客栈先安顿下来,再来城门找他们。 夕阳也渐渐隐没,天空开始有了星辰,江边的蚊虫有些多,与莒知道缘子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在旁边默默的赶着飞虫。 “回去吧,有点饿了……”缘子拍了拍屁股起来,然后才想起与莒是将薄衫铺在了地上的,又不好意思的拿起来给他 与莒看着缘子的样子笑了,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她见缘子可能看着只留下一匹马不知怎么办,与莒便先开口,“我们许久没有一起骑马了……” 缘子想起蝶漪说过的话,心里自然知道的与莒的心思,若是原来,她定然不会拒绝,但现在不可,她不能再与他有什么纠缠,她倒不是顾念亦如什么的,只是觉得……怕自己好不容易走出这泥淖又掉进去罢了。 “那样若云太累了,我们牵着它回去吧……” “可你不是饿了吗?骑上它总要快一些。” 缘子还是摇了摇头。 “那好,你坐上去,我牵着它。”与莒说完,解开了缰绳,牵到缘子面前想扶她上马,缘子看此时不好再推脱,一边自己上马,一遍道:“不用,我与若云还是熟的。” 与莒的手晾在那里,他又笑了笑,觉得缘子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怕是又要醋了,回头看到缘子轻轻伏在马背上,白马佳人,好一幅美景,遥想当年,这若云是杨将军送他的生日礼物,缘子说这匹小母马的毛发像云朵一样洁白,就叫若云吧,也希望自己的与莒哥哥以后能骑着它漫步云端。那时他们人儿小,缘子虽然有自己的马儿,还经常毫不避讳的和与莒同乘一骑,随着他们慢慢长大,缘子便很少和他一起骑马了,到现在,甚至要开始避嫌……看着缘子似乎睡着了,自己冷笑两声,似是嘲讽自己,怪谁呢…… 缘子其实是在装睡,她也回想起了好多儿时的事,那时与莒初到临安,与已是皇子的贵和相比显得娇小瘦弱,身上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纨绔气质,反而是正气凛然,他从不与人争强斗胜,每次在宫中聚会,只有缘子和静纯与他熟络。只有那次她和静纯惹恼了韩丞相家的公子和与几位比他们大一些的宗亲,没想到竟要出手,缘子和静纯自然是不怕的,但与莒却冲出来替她们挨了打,缘子和静纯惊慌失措,关键的时候贵和挺身而出,三人的拳脚自然不只是那些公子小姐们的花拳绣腿,也正因此三人连带受罚,与莒却自愿跟过来一起,还说着“有难同当”的话,他虽有些愤愤不平,但却很能隐忍,安慰她们之余还说“自己以后好好学功夫,强身健体,再不拖大家的后腿!贵和和与莒也不再有隔阂,”四人“战友”般的友谊从此便牢固不可摧,尤其是随着身份的时移世易还能坚持这么多年,临安城的贵族圈子里对他们都颇为忌惮……而今虽然在外人看来,尽管闹了些矛盾,为着各自的利益也还会牢固的绑在一起,但缘子明白,她们四人之间,可能已有分崩离析之势……这一路上,她能感觉到与莒对她的倍加照顾,那种关爱更胜从前,但她知道她不能接受,她每次委婉地拒绝与莒都不看在眼里,如今装睡也是不知该如何再将这事说的更清楚了。 “公子……”那车夫看来早已在城门等候 与莒刚做了个嘘的手势,缘子就马上起来,“到了?” “嗯,小的已经让店家备好饭菜了,等公子和姑娘一到就可以用膳了。” “你想的真周到。”缘子下马 “哪是小的想得周到,都是公子吩咐的……”车夫笑着把马牵过去 缘子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阵波澜,看着与莒笑了笑,与莒也笑了笑,一路无话,行至店中,吩咐上菜。 “一起坐下吃吧。”缘子对车夫说 “小的哪能和贵人们一起吃饭呢,这不折煞小人了。”车夫连忙推拒 “一路上你也很是辛苦,既然你家姑娘说话了,就别客套了。”与莒知道缘子可能是想有个旁人在场,免得自己总和她搭话,但是这怎么能阻止自己呢 那车夫还是有些不敢,缘子有些厉色:“赶紧坐下。小二,添副碗筷!” 这饭吃的颇为尴尬,那车夫只敢夹自己面前的那盘菜,头也不敢抬,他说不敢是真的不敢,这哪有自己吃饭来得痛快啊,缘子却当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吃菜,与莒心中又开始了嘀咕:“缘子从前断不会这么不体恤人的,如今怎的这副脾气……”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未停下,夹了一大口菜递到她碗中:“缘子,你最近一直很劳累,多吃点!” 缘子见与莒还是如此不放过自己,停下了碗筷沉默着,那车夫见世子发起了攻势,但姑娘并不领情,赶紧放下碗筷:“小的吃完了,去后院看看车马,贵人们慢吃。” 车夫说完溜之大吉,与莒笑了:“你看看你,给人家拘谨的。” “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缘子看向与莒 “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应该的吗?这让亦如知道了怎么想?她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心里肯定会计较。”缘子很是严肃 “她不会的……”与莒弱弱的说 “哼!”缘子冷笑,觉得与莒难道真的不了解女人吗?又说:“如果你是想以此来向我道歉,觉得之前是愧对我的话,那就更不必了。我对你们的事早就看开了,反而希望你们不要再招惹我,将我再卷进舆论的漩涡。” “缘子,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真的对不起……”与莒听了缘子的话,心中十二万分愧疚,此刻竟然很想抱着她哭一场 “别说这些无用的话,对不起是最无力的。”缘子说完继续吃菜,尽管内心也隐隐作痛,但一定更要表现的波澜不惊 与莒一直沉默,觉得缘子拒绝的坚决,自己无论如何说或如何努力,她虽能看在眼里,心却像石头一样……都是自己作茧自缚,一时难过的无法自拔 缘子见与莒伤心成这个样子,甚至有些怀疑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给自己看的,但看着青梅竹马的与莒哥哥这个样子也很不好受,稳了稳情绪:“你也不必如此伤感,也许从我们下山的那一刻就注定,无论是我还是亦如,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的命格早已被写定。” “那我们呢?”与莒并没有在乎她们到底如何,他在乎的只是我们…… “你我每次吵架在旁人看来看似是由大师姐从中挑起,但源头还是因为你我本身观念不同,遇到公事总是见解不一,就算你当时碍于情面没有和我吵,心中也定然不会接受我的想法,这矛盾的种子定会发芽,还不如早点以这样的形式爆发,反而成全了你和师姐一对璧人。”缘子说这话时极其淡定,但与莒看到她眼神的闪烁 “可这并不是我的初衷……” “都无所谓了。我有我的目标和事情要完成,我不能辜负官家和父亲对我的期望,所以如果以后再在公事上有冲突,我也一样会不留情面。”缘子说完她想说的,便匆匆上楼,与莒知道她肯定和自己一样,再说下去,都会泪眼婆娑…… 与莒也没有心情再吃,吩咐了小二两句便转到后院,看到车夫一个人在无聊的喂马,走过去问:“没吃饱吧?” “公子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你家姑娘都是冲我发脾气,你别怪她,我让他们又做了些菜一会送你房里去。” “多谢公子!我没怪我们家姑娘,姑娘可与公子和好了?”车夫见与莒似有泪痕,八卦的心开始躁动 “并没有……”与莒有些惆怅 这车夫见状,胆子也大了起来:“公子,小的说句不该说的……” “嗯?”与莒没想到这车夫竟然还颇有想法 “您与姑娘两小无猜,府内上下都以为姑娘一定会嫁给您,但您怎么就和姑娘的师姐不清不楚了呢,这无论换做谁都接受不了……小的曾经和众人一样,以为公子您朝三暮四,不爱我们家姑娘了,但这一路上下来,我看出来公子您心中还是有我们家姑娘的,您对姑娘真是没得说,姑娘那么聪慧,肯定也能看得出,说不定心中早就原谅您了,只不过女孩子家碍于面子,缺一个适当的时机罢了。” “没想到你考虑的还不少……可是,你家姑娘已经说以后要和我公事公办了……”与莒无奈的苦笑,连车夫都能看出来自己对她的感情,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公子,若姑娘身上再无公事,哪还能和您公事公办呢?” 车夫一句话点醒了与莒,与莒笑着说:“你啊,若这是让她知道是你的主意,恐怕你不会好过的。” “小的不怕,小的是真心想公子和姑娘好,就算小姐再铁石心肠,她终归是个女子不是,心总是软的,只要公子您加倍的对她好,不怕她不感动。” “呵,那就借你吉言……”与莒笑了笑 “不敢不敢……”车夫也笑着说 与莒转身走了,突然觉得车夫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 第二天一早,缘子已经不见人影,听店家说是买了匹马走的,与莒明白,缘子这是又躲着他,不过这回他并不担心缘子会再“逃跑”,便放心的回了临安。因为无需再陪同缘子,他也撇下车夫,疾行半日便回到了府中。 青莲和亦如见与莒回来都格外开心,嘘寒问暖一番之后便叫人准备了上好的酒菜,与莒见青莲与亦如其乐融融,心中还觉得有些奇怪,趁青莲不在,便问道:“没想到青莲这丫头倒是和你处得来。” “青莲挺好的。”亦如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给与莒夹菜 “是吗?静纯和缘子倒是看她不惯。”与莒不以为意 “可能青莲觉得我和她身世相似,更觉得亲切吧……你也知道,从小苦惯了的孩子有几个能跟生在锦衣玉食中的孩子玩得来呢。”亦如这话好像有些别的意思 与莒也听出了些门道,“她们两个也是一直和你在山上长大的,和临安城其他世家门阀的人不一样……” “好了,不说她们了。”亦如眼里带笑,看着与莒吃得差不多了,便将他拉了出来,二人在亭子中乘凉 “有没有想我?”与莒拉着亦如的手,眼含深情 “你猜?”亦如笑着反问 与莒也笑了,“刚才听青莲说你最近技痒,想要弹琴。” “嗯。”亦如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府里倒有几个会弹琴的,你要是想弹了直接去找她们就好。” “你拿我与她们一般比较?”亦如佯装吃醋 “自然不是!” “人家……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琴……”亦如低着头悠悠的开口,又偷偷抬起头观察与莒的神色 与莒本是想一口答应的,又想起自己之前每次逗亦如的样子,一时兴起,便问:“我若答应了你,你如何报答我啊?” 亦如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和嗔怒,反而抱住了与莒,深情款款:“公子若是应允,奴家定以身相许……” 这个玩笑开的与莒有些愣,但不得不说这温言软语让自己身子一酥,用手抬起亦如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待青莲再回来看需不需要自己服侍的时候,房内早已娇声四起,青莲却已见怪不怪,识趣地离开。 第十八章 乱点鸳鸯谱 勘破赤子心 “许久不见,静纯如今已经出落的是个大姑娘了,哈哈!”皇帝意外地召见静纯 “多谢官家夸赞。” “朕一直忙着公务,自愧对你们这些孩子不够关照,若不是杨贵妃提醒,朕都差点忘了,你也已经要到了及笄的年龄了。” 静纯还是不知皇帝意欲为何,只得跟着说:“是啊,年初的时候姨娘和姨父在无尘观简单的为缘子办了及笄礼,说等到我明年在临安,她们要好好操办呢。” 皇上见静纯总是如此开心,便放心的说:“既然要及笄了,便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你这性子也该沉稳些了……”静纯听到这的时候,有些含羞,脸微红。 “你们这些孩子,朕是一定要为你们赐婚的,如今你将及笄,朕就封你为泞舒郡主,赐婚世子赵贵诚,待明年行过及笄礼后择日成婚。” “皇上不可啊……”静纯听到赐婚赵贵诚几字后十分惶恐,紧忙跪下说道 “朕不是在同你商量!”皇上每次要赐婚或是加封缘子、宗祯时,总是被拒绝,没想到这静纯也学会了,心中十分恼火 “官家若真心关照臣女,就请收回成命吧!一来这郡主的封号静纯担不起,二来赐婚世子也实为不妥……” 皇帝想着这贵妃说的时候好好的,这四人自幼几乎形影不离,若是没有感情肯定不可能,如今贵诚和缘子闹翻了,只有静纯是最适合贵诚的人选了,没想到这静纯反应如此激烈,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没有周全?虽然心中不悦,还是问道:“那你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静纯想着昨日被素晓那么一搞,自然不想自己与皇上来求和贵和的赐婚,像是仗势欺人一般,又未明贵和的心意到底如何,不想强人所难,只好忍着道:“尚未有心仪之人……” “那你可是因为缘子之事不肯嫁给贵诚?”皇帝又问 静纯也摇了摇头,想着为今之计只有拖延,“静纯尚未有心仪之人,因此才知并未心怡世子,且臣女追思父亲,希望自己能嫁有功绩之人,若官家仍执意赐婚静纯与世子,那也要等世子有了成就以后……请官家成全!”静纯说完便重重叩头 皇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把这个开心果逼成了这幅模样,适才听到她提起了自己的父亲,皇上心中也是十分不忍,无论如何也不能逼静纯,况且静纯说的也十分在理,若不是自己听了贵妃的建议,也不会在贵诚什么政绩都没有的时候便这么草率的给他们二人赐婚,确实是自己欠考虑了,心中未免愧疚,但这皇帝的架子却是摆的十足:“好,这赐婚的事暂且搁置,待明年你及笄之后,看贵诚在政务上可有什么进展,是否符合你的心意?” 静纯听到皇上这样说便松了口气,连忙叩谢。 皇上又抬手示意中贵人,“这郡主还是要封的,让他们拟旨去吧。” · 尽管皇帝说这婚事暂时搁置,只封泞舒郡主,但皇帝要给宋家姑娘和世子赵贵诚赐婚的事情可是临安城人尽皆知,静纯很是苦恼是何人走漏了风声,与莒知道这个消息却猜了出来,能弄得如此风言风语,又非常想让静纯嫁给他的怕是只有后宫那位贵妃娘娘了吧,还好静纯已经成功拒绝了此事,无需自己再费什么周折。 尽管与莒表现得十分淡定,亦如还是察觉出了不一样,同时这沂王府的人更是坐不住了,亦如知道消息心中像是有蚂蚁在爬,她知道这圣旨赐婚的力量,自己是无力抗争的,她与师叔祖打的如意算盘不能就如此被静纯截胡,原本还以为静纯会与赵贵和成婚,没想到竟然要直接爬到自己头上来了吗?!尽管静纯拒绝了,但皇帝说的却是暂时搁置,况且静纯已经被封了郡主,看来皇帝的心思还是没有动摇的,只是在等待静纯及笄的时机罢了,在这期间,自己可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恰好青莲也是心中郁闷,亦如便赶紧让青莲给云湖传信过去,看当下该如何办法才能化解这个危机,不然这婚约在一天,他们的心就无法安宁。青莲也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些小打小闹在圣旨面前不过儿戏,她与亦如两人无权无势,若不是公爷每天护着,说不定早被宋静纯和杨普缘怎么着了,如今若宋静纯进府,哪有自己好果子吃,现下两人更要相互依存,青莲看出那云湖的心思与她身后的背景怕是不简单,如今只好依靠她了。 今天的与莒有些烦闷,在亭子里喝闷酒,亦如见青莲去了云湖那也比较安心,觉得师叔祖一定会帮自己想办法的,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这么信任师叔祖了……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其实亦如等了一天,希望与莒能主动安慰自己,但见他如今这副样子,怕是没什么心情 与莒见是亦如,知道她肯定也是知道了此事,“委屈吗?” “有什么委屈的,我的身份特殊,本来和你在一起已经离经叛道,还能奢求什么呢?”亦如虽然说的不委屈,表情确是十分的无奈 与莒见了更觉心疼,“亦如,都是我不好,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亦如忽略了他所说的“你们”,道:“就是没想到,竟然会是静纯,而且这么快……” 与莒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酒,“被摆布的滋味你一定不知道,身为世子的身不由己,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哼,连静纯自己也是,你以为他想嫁给我吗?她如今也一样痛苦……” 亦如这时骤然发现,与莒心中并不全是因为赐婚这件事情,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差人将琴送了过来,想着可以给与莒解忧,便弹起来了近日熟练的一首欢快的曲子,她想着云湖的计划,开始试探:“不想身不由己,就得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与莒听到亦如的话愣了一下,他当然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同样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这些还不能同亦如讲,她如此单纯善良,肯定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若是再让史弥远或是杨贵妃利用……与莒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 他眼神中的闪烁,亦如都看在眼里,她察觉与莒应该是被她的话有所动摇的,但不知为何与莒似乎有意瞒着自己什么,是自己还没走进他的心吧……想到此又很是失落。 曲毕,与莒见亦如也并未因此曲开怀,可能因为弹奏的人本身就很伤心吧,觉得她这样跟着自己着实受苦,“你别想这么多了,我会好好处理的,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你!时候不早了,先回去睡吧……” “那你呢?”亦如意外的是与莒先赶自己去睡觉 “我再去书房做会功课,你不用担心我……” 亦如听与莒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独自回房。 这夜,很凉。 · 静纯昨日去将军府寻缘子不得,知道她今日才会从兵营回来,便早早地在这等着,快到中午才见缘子回来,缘子见静纯在这便知道找自己所为何事,但还是径直走向房里,让雨歌帮自己换衣。 静纯倒也不避嫌,就站在一旁委屈道:“我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嗯,泞舒郡主。”缘子异常淡定 “你可别这么骂我,我受不了!” 缘子笑笑,任雨歌摆弄。 “你心里有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想我有什么想法?” “虽然我们知道你是已经把与莒放弃的彻底,但官家是一直看好你俩的,尤其当初他还亲口去向官家求了赐婚,如今怎么官家赐婚的首选不是你,反而打起我的主意?” 缘子笑笑,“我之前同官家讲过,自己想为国家效力,暂不考虑婚姻之事,我一心扑在兵营,希望官家不要让我为难,到时候谁都不好看……”,缘子换好女装,又道:“这次回来的时候我跟官家讲明,自己与赵贵诚是绝对不可能的,希望他不要再撮合我们,这不是气话,而且同之前一样,先立业,不急成婚,官家看我言辞恳切,便也应允了……” “你还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静纯听到缘子提前拒绝了皇上,自己反而焦灼,本来以为缘子可以去和皇上说情,解了自己的围呢 “我现在彻彻底底是个局外人,倒是乐得看这个热闹。”缘子看着静纯着急的样子十分好笑 “缘子!”静纯见缘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就生气 “好了,你不已经拒绝了吗,官家也答应只是推迟,你现在火急火燎的做什么?”缘子看静纯是真生气了,觉得还是安慰几句吧 “可是我没想到现在弄得人尽皆知,好像我与与莒被绑在一起了一样……” “这就是了,你现在不是着急这婚事如何。你想想你拒绝官家的事和谁说过吗?” 静纯摇摇头。 “那这消息就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咯,那到底是谁想把这是弄得人尽皆知呢,让你和与莒非绑到一起不可?!” “难道是官家?看明令赐婚不成,想用舆论来推波助澜,既达成目的又保住自己不强求她人的名声……” “我看不尽然,官家若真想让你俩完婚,何惧天下人说他什么逼不逼迫强不强求,一道圣旨下来就是。而且这种法子,他自然也是不屑的……” “倒也是。你说官家他老人家一天忙的不可开交,怎么突然有时间想起管我们的闲事了?” “你说到正题上了,他可不是随便点鸳鸯谱的……” “哦!我想起来了!”静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差点吓到缘子和雨歌,“官家那日说是杨贵妃提醒他我要及笄了,这才引起出了这些……” “杨贵妃?!”雨歌听到是杨桂枝搞的鬼心中一惊,那说不定这事与莒早就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缘子以为雨歌和自己一样只是惊异,没有在意,只是想不通这样做有什么道理呢,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静纯对贵和有情啊,“姑母如此意欲为何啊?” “难道是她知道你已无心与莒,又心疼你被他们如此欺负,想借我之手让他们不快?”静纯脑子倒是转的快,马上找出了一个理由 缘子摇摇头,感觉不会只是如此吧,但也想不出别的答案,一时无解。 · “公爷今日好身手,一连射中了好几只鹿,可给那些公子哥们气坏了,哈哈!”赤羽陪着狩猎结束的竑回府,很是愉悦 一旁的贵和脸色却并不是很好,没说什么。 其实赤羽在围猎场就看出贵和心情不佳,将那猎物都看作仇人一般百发百中,自己如此奉承只不过是想缓解下气氛,讨他个欢心罢了,见此法没有作用,只好壮着胆子问了出来:“公爷可是为泞舒郡主赐婚一事忧心?” 贵和继而面色更加沉重,赤羽知道肯定是说中心事了,但见他一直沉默,只知在马上疾驰狂奔。 赤羽在一旁追的费力,但觉着还是要解开心结为重,“公爷是为杨姑娘可惜还是思虑泞舒郡主?” “别再叫她泞舒郡主!”贵和终于出声,很是不快 赤羽明白竑是为了静纯姑娘,近来见二人其实心思都在一块的,可是怎么就这么让人着急呢,现在搞不好就会让沂王府那边捷足先登,便道“公爷,你既已对静纯姑娘有意,为什么不同她说呢,或者同官家那讲一句,也不至于如此啊……” 贵和勒马,并没有反驳他的话,思索片刻,眉头紧皱,只道:“还不是时候。”又是这句话。 赤羽知道贵和的担忧,为他们生在帝王家的人感到悲哀,也便没再多说了。 · 缘子又在御军中忙了几日,感觉最近的气氛十分沉闷,也好久都没有陪小武他们玩耍了,趁着近来无事,特意向皇上告了假,不仅自己,连同贵和、与莒和宗祯的假一同请了,皇上听说缘子想带他们出去玩耍,便也同意了,但告诉要低调行事,不然可不谁都来向朕告假了。 缘子邀众人出游淳安的新安江,纵然一路有些颠簸,但在如此美景之处小聚众人马上便解了乏,尤其像洛雁静纯这样的疯丫头,看到山山水水的好景色,忙着到处跑,小武只好跟在后面护着,缘子见状不由向他喊道:“没事,静纯功夫了得,有她在放心好了。” 缘子先带众人安顿在翠溪山庄,歇息片刻便准备晚上一起篝火烧烤,众人还都不解缘子是如何找到这么个美丽的地方,有如此周到的山庄,更有如此新奇的吃法,缘子称这是秘密,暗自窃喜自己从郭伯父那还真听来不少好东西。 习文、珍儿与翩翩一起架篝火,缘子要带荆彬去抓鱼,与莒也想让亦如和她一起去捉鱼,都是儿时的事情了,如今很想大施拳脚,可在山上长大的亦如哪里会捉鱼,但又不想扫了与莒的兴致,便道:“他们那边缺人手,我去帮他们,你好好玩,一会捉条大的回来烤着吃。” 几句话说的与莒很是受用,便依了她,与莒过去找缘子和荆彬,留雨歌和青莲在岸上等着。缘子虽然一开始见他有些不想理会,但想想出来玩不就是为了图个乐子吗,不一会这水里就传出了三人的欢声笑语。 贵和本来和宗祯在聊天了,见静纯久久不归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才发现,众人中,其实倒是自己在依赖静纯……“一会天就黑了,山里可能不安全,我去找他们回来。” “好。”宗祯其实也晓得,贵和是担心静纯罢了,见那边众人堆火实在笨拙,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过去搭把手。 翩翩见宗祯过来,朝他微微一笑,宗祯也礼貌回之一笑,翩翩便又低头忙着手头上的事情。宗祯心里想:“这姑娘戏可真好,要不是自己亲眼目睹,怎么也想不出她会瞒着这么多的心思。”其实宗祯不知道,自己对女人心一向不甚了解。 宗祯告诉大家这种方法很难燃起火堆,更别提烧烤东西吃了,得重新搭建,想要在天黑前吃上东西,得回山庄借点木材。众人正群龙无首,听这宗祯像是一个行家,便立刻行动起来,有的从山庄负责运送小木材回来,有的在原地重新搭建火堆,亦如觉得自己好歹从小在山上生活,体力上是要强过翩翩和珍儿的,遂自告奋勇和习文去山庄拿木材回来,本来宗祯也是要去的,但拿回来别人又不知该如何搭建,他便只好守着。珍儿见习文快要回来,便都会早早迎在前面去接,宗祯自然也会细心的帮亦如的忙,翩翩在宗祯的指导下,已经完全掌握了搭建的手法,被众人夸果然心灵手巧。 亦如这最后一把木料刚拿回来,那边的木堆也快垒好,宗祯正心无旁骛的搭建最上面的地方,不料那边亦如的木料都掉到了地上,宗祯赶紧过去查看,原来是亦如在搬运的过程中划破了手指,刚刚实在忍受不了才脱手的,宗祯有些束手无措,回头问珍儿和翩翩该如何包扎,珍儿道:“亦如,你先用舌头舔舔,伤口干净了我帮你包扎。” 一旁的翩翩将宗祯所有的慌乱都看在眼里,心下明了了许多,原来他中意的竟是她一直都不屑的亦如…… 亦如一面谢过珍儿,一面不时瞟向湖里,她心里一直惦记的与莒此时竟然在水里好不畅快,而那个所谓忠心的青莲,正一脸花痴的看着她们公爷的英姿,反而是宗祯表现的最为心疼,可是宗祯,不是他的目标…… 第十九章 本来机关算尽 奈何一针见血 那边的贵和沿着小路一直喊着静纯的名字,久久没有回应,不一会却只听得声音:“叫魂呐?本姑娘还没死呢!” “她这不是担心你嘛……”洛雁一旁嬉笑道 贵和定睛再看,后面的灵芝手里拿着两个野兔,小武却不见踪影。疑惑道:“小武呢?” “你要是有心,可以去后面帮帮他……”静纯得意道 贵和知道静纯如此轻松肯定没什么大事,而且洛雁也很开心,自己还是过去看看二人卖的什么关子,当贵和见到小武这可怜的苦力一个人拖着一头鹿在后面蹒跚的时候就明白了些许,估计是静纯那丫头的杰作。自己堂堂皇子许久没有做过如此体力活,此刻也得帮衬着小武抬起那头鹿。 待这两个可怜虫回到大本营,静纯早已把自己的“丰功伟绩”传扬了一番,小武累得气喘吁吁,还是不由得感叹道:“缘子你说的不错,静纯的功夫果然了得,我是比不过她啊……” 静纯更是骄傲,挑衅一般又似邀功一样,“听说你那日也猎了头鹿,我这个比你那个如何?” “自然是郡主更胜一筹。”贵和调整气息不急不缓的说 “就知道恶心我……”静纯翻了个白眼到湖边洗手 贵和也跟过来“怎么样,看你心情好了许多……” “那是自然,缘子挑得这个地方真不错,若我能一直住在这就好了……”静纯又露出来天真的笑容 贵和见静纯开心,自己也不觉跟着笑起来,“你要是一直住在这,早晚会腻的。” “不会,这山水每天都各有不同,只要有人陪我说话解闷就行……” 贵和没有接话,他想到了那天赤羽问他的话,又看到静纯旷达活泼如此,怎么舍得拘她久居深宫呢…… 静纯没有察觉贵和的沉默,转身回去准备吃自己猎的美味,贵和摇了摇头,既然来到这,就得忘却那些俗事烦恼,不然实在太亏了,便也加入了烧烤的阵营。 几人中只有宗祯技术最为娴熟,一直帮大家烤鱼和肉,与莒回来才知道亦如竟然受伤了,自责不已,此刻正倍加照顾,宗祯不断给众人分发食物,但翩翩可以察觉,他给亦如的总是最正好的,她恰恰在宗祯旁边,将手中的食物递给他,“你一直在帮大家弄吃的,此刻先歇会,吃点东西吧……” 宗祯有些不好意思,“没事,你们先吃……” 缘子看到此幕才发觉竟然一直是宗祯在默默无闻,“是我考虑不周了,你先吃吧,我来接着烤……”缘子说完便结果了宗祯手里面的活计,再偷偷瞄翩翩的神情,觉得自己之前猜的八九不离十。 荆彬看缘子在忙,自己也不吃了,停下来帮缘子,与莒看荆彬献殷勤的模样知道他是对缘子有意的,但此刻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吃醋呢,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很多地方,自己确实不如荆彬。 刚刚在湖里荆彬没有得到与缘子单独说话的机会,此刻倒是个好时机,小声道:“杨将军那日试探我……” “试探什么?”缘子没放在心上,眼睛专注着食物 “郭先生……不过我可滴水不漏!”荆彬忙道 缘子的手停了一下,“你我自然放心,这个老家伙,还挺精!” 荆彬第一次听到缘子竟然如此不敬的称呼杨将军,笑出了声来。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让你们提吗?”缘子又微笑道 “如果时机到了,你觉得可以告诉我们了,定会同我们讲的,如果不同我们讲,自然也有你的道理。作为朋友,我们不给你添乱就好。” 缘子就是欣赏荆彬这样的性情,彼此充满了信任。又八卦的问道:“我不在的这些天,还有什么别的特别的事没有?” “别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荆彬想不起来,继续翻烤,看到正前方的翩翩,眼睛一亮,“还真有一件!” “说来听听……” 荆彬刚想附到耳边,缘子就道:“这么神秘?” 荆彬没有理会缘子的话,继续小声道:“有一天晚上翩翩回来的很晚,她自己出去的,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回来的时候说自己迷路了,可是她原来的衣服不见了,身上穿的那套却从未见过……” 缘子听到此处很是惊诧,这简直是个大八卦啊,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翩翩很有问题,但在他人眼里只是觉得这两人有什么小秘密,凑到一起打情骂俏罢了。 · 众人吃完美味围在一起歌舞了一会才“清理战场”,缘子趁机凑到翩翩处试探,“最近经常不在府上,都没有照顾好你们,听说你有一晚迷路了,很晚才回来,可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没事,那天自己一时逛得兴起,都忘了时辰,回来时才发觉竟然忘了路,兜兜转转半天才找回来。你公务繁忙,还得操心我们,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啊?”翩翩巧妙转移话题 “不会不会……”缘子紧忙说,又笑道:“若是真有人找你们的麻烦,尽管告诉我,不用害怕,我帮你们教训他!” “我们都乖的很,不会出去惹事生非,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你放心吧。”翩翩也微笑 缘子见翩翩还是没有提及真相,衣服的事肯定有蹊跷,但是也没有再追问,她不说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看到翩翩的确对宗祯有情,想及那日宗祯的话,又想到自己告诫翩翩的话,很是为翩翩觉得可惜,这翩翩也是佳人一位,九村的这三位女子属她风姿绰约,又知书达理,与荆彬倒像是一对,但她自然知道这二人没有儿女私情,如今见翩翩似乎已经如此动心,不如自己撮合一把,试探一下宗祯的想法。 待众人都回到了山庄,缘子见大家的兴致未减,心生一计,“若是不困的话,我们来玩投壶的游戏如何?” “好哇,你们肯定都要输给我!”静纯最先响应 “没那么简单!”缘子及时泼了她一盆冷水,“这里有人是第一次玩,有的人会功夫有的人不会,为了公平起见,我觉得我们可以每两个人把手绑到一起投壶……” “这还算新鲜,点子不错。”竑频频点头 “又因为有的人之间常有默契,又技艺娴熟,今日我们只为娱乐,所以要不那么相熟的人在一起,有功夫的尽量和没功夫的在一起……” “啊?那岂不是很难赢?”洛雁有些气馁,本来以为可以和小武一起玩呢 “所以呢,看运气咯。”缘子笑道,又问:“师姐,你的手可以吗?” “没事,我用左手便好,大家都玩的游戏,我怎么能不参加呢。” “好,我看了看,可以这样,我和小武,亦如可以和习文,贵和和珍儿一组,呃……与莒和洛雁,宗祯大哥和翩翩……” “我和静纯。”荆彬在一旁抢答,很是赞同缘子的决定,他知道缘子提议肯定早就在心中打好算盘了。 众人点点头,觉得没什么不妥。 “雨歌,你们几个帮我们准备吧,每组二十支箭,入壶多者胜。” 这游戏刚一拉开序幕,便有人急匆匆往进投,但两个人的技术和默契度很难掌控,几乎没有投进的,缘子看宗祯和翩翩似乎在商量什么策略,宗祯那人木头一般,却能和翩翩很快熟络,缘子想应该不简单……她无心玩这个游戏,可怜了小武一旁十分认真,缘子给荆彬眼神让他也故意放水,荆彬也笑着可怜了一下同样着急的静纯,最后结果如缘子所料,宗祯和翩翩是第一名,洛雁惊呼道“哇,翩翩,你太厉害了,这都可以呀!” “都是宗祯大哥的功劳。”翩翩十分谦虚 “哪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也很厉害。大家都很棒,第一次玩这样的游戏嘛,亦如姑娘也很厉害,只差一只箭而已……”宗祯这人最怕别人夸,谦逊之余,也要回敬一番。 “都是娱乐罢了,瞧你们客气的……”缘子打住了亦如即将的谦逊和夸赞,要是一直这样就该没完没了下去,其实她可是看到了翩翩看着宗祯玩味的眼神 几人又围坐喝茶,嬉笑起来,亦如刚才确实是想感谢习文一番的,但想到珍儿在,怕被人误会,只好作罢。想起青莲给她传回的信,师叔祖交代她还是要以抓牢与莒为主,静纯那边她会想办法……虽然她不知道师叔祖的办法是什么,但还是很相信她,而对于与莒的方法,除了才艺的吸引,还要牢记欲擒故纵之法,亦如思及此,便道:“今天有些累了,就不在这扫你们的兴了,先回房了。” 众人都点头微笑,知道亦如手上受了点小伤,可能影响心情吧。 “我送你回去……”与莒起身 “不用了,这么段路又丢不了,你还是在这陪大家多坐一会吧。”亦如这话很有夫人的风范 与莒果然受用,还是不舍亦如一人离去,虽然这里人多眼杂二人不能同房,但多说会话也是好的啊,正在为难之际,缘子开口了:“我看今天大家劳累得太久了,先散了吧,好好休息,要不明日都不能再接着共赏山水了。”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乏……”珍儿附和道 “那就都回房好好歇息,明天见……”静纯和众人打了招呼后,拽着缘子说:“我今晚和你睡。” “不要!” “就要!” “赖皮!” “就赖着你……”静纯紧紧挽着缘子的胳膊,缘子虽然嘴上嫌弃她,却也没把她推开。 与莒和亦如也与大家一一告别后,与莒才送亦如回房,行至门口,亦如将与莒挡在门口,与莒很是疑惑,“不让我进去?” “我今天真的有些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你怎么了?”与莒有些怀疑亦如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 “没有什么,就是纯粹想睡觉,你走吧,不然一会让别人看到该说闲话了。”亦如此话说出来不像矫揉造作 与莒只好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回房。与莒刚要推开自己的房门,就听背后的声音夹着怒火:“你到底要做什么?!” 与莒熟悉这个声音,他想她应该是早就在这等他了吧。与莒并没有生气,“这么晚不好好休息,就是为了来问我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 “我和你说过,你的事我都知道……” 若雨歌没说这句话还好,说完与莒笑意更浓,“你就不怕我灭你的口?!” 雨歌一时无言,“你……” “别闹了,快回去睡!”与莒不想与她纠缠,因为他知道就算雨歌知道他的一切,他也没有办法除掉她,只希望她知难而退 雨歌看与莒这嘻嘻哈哈的模样,盼着他还有一丝良心未泯,便又继续:“将静纯姑娘赐婚于你的事情是你和杨贵妃商议好的吧?!你与姑娘和亦如两面三刀也就罢了,如今怎可又打起无辜的静纯姑娘的主意……” 与莒还是有些惊讶他与杨贵妃的事这丫头都知道,但听这话里的意思她也了解的很片面,但她这回委实错怪了他,便严肃着打断:“你错怪我了……” 雨歌见与莒认真起来,便看他怎么继续解释…… “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和缘子、亦如之间已经够乱的了,静纯年幼单纯,我又怎会将她牵扯进来,你还真当我是什么禽兽,要包揽无尘观的师姐妹吗?” 雨歌一面见与莒言辞恳切,一面想起那日他与杨贵妃说话的语气态度,这回他说的十有八九是可信的,但自己还是心中愤懑,“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但说无妨……”与莒知道附近没有旁人,便大胆的和雨歌聊起来 “我一直以为姑娘同你是青梅竹马的真感情,直到那次你在花园和杨贵妃的谈话被我听到,我才发现……你竟然一直对姑娘有利用之心!我当时十分气愤,但姑娘当时对你一往情深,她又身处危难,我自然不能告诉她真相……之后你们几次不愉快,我更是不忍雪上加霜,没想到姑娘还是被你伤得彻底……但我一个小丫鬟的话谁会听,空口无凭的‘诋毁’世子是什么罪名我知晓,所以这事我一直瞒在心里,不曾向他人告知……念在姑娘对你尚存一丝情谊,念在雨歌多年承蒙世子抬爱照顾,今日便也斗胆提醒你,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雨歌说此话时眼中似有泪水,几度哽咽。 与莒很受感染,“我很感激你……感激你今日同我说的这一切……” “我不用你的感激,我只是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雨歌说完想走,但又停下,“还有,别再做任何对姑娘不利的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便潇洒离去 与莒嘴角浮现微笑,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像缘子的性子,他倒想知道这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本事不放过他,难道将这些事公诸于众吗,她……不会的,而且,因着幼时之谊,他对她,到是下不了手的。 · 翩翩想着这缘子出门之前估计都问过钦天监吧,不然这怎么连着几日的风和日丽。翩翩其实一晚都没怎么睡好,她心里有事藏着,她发现自己对某个人的心思越来越浓烈,但那人的心思显然不在她这,思及那日缘子的忠告,自己该醒醒了吧,正痛下决心的时候发现宗祯从楼上下来,提着剑悠闲的在不远处的一处空地舞剑,她想起了郭先生,估计高手都会早起练功吧,瞧着这宗祯的风姿一时有些出神,觉得甚至有点像年轻时候的郭先生呢,随后摇摇头,笑了笑,看自己想到哪去了……尽管刚才翩翩在准备下定决心,但是不巧这决心没下定,心上人就悄然出现,还如此刚劲俊朗,翩翩的心如小鹿乱撞,想到昨晚二人再次亲密接触,也许是上天命定的缘分吧……她想着,自己本事敢爱敢恨的性格,如今怎会如此纠结,想到了借口便大胆出门。 宗祯练剑很是认真,但听到有脚步声走来便停止了,发现来者是翩翩发现,便道:“怎么起这么早?” “你更早啊……”翩翩打个招呼便向山庄外面的方向走 “你这是要去?” 翩翩狡黠一笑才回头,“我昨天听静纯说这附近有片树林,穿过树林有荷塘,我想着早起采些晨露回来给大家煮茶……”她如此故意一人前行,还故作轻松,不怕宗祯不进圈套 “静纯昨日在那片林中能打到野兔和野鹿,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别的野兽,你一个人去太不安全了,要不我陪你吧。”宗祯果然上了这个小女子的当,心中还暗暗埋怨这姑娘怎么有一个人出去,让人不放心…… 第二十章 宋金两地风再起 才子佳人玲珑心 二人顺理成章同行,翩翩一路都很开心,但还是在克制着不能溢于言表,有宗祯的护送,二人很穿过树林,采了许多晨露,二人回来的时候也小心的护着,翩翩觉得她总得说点什么,便问道:“宗祯大哥可是喜欢功夫好的女子?” 宗祯愣了一下,想到子陶那日也这样说,便急着否认:“我还没有心仪之人……” “哦?那亦如姑娘在宗祯大哥眼里算什么?”翩翩知道宗祯这种冰块子肯定不会主动承认 “什么?”宗祯有些心虚,没想到翩翩会一语中的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看得出来,你对亦如姑娘是不同的,虽然你待缘子也很好,但那种妹妹的好与亦如……不一样……” “你未免太过自信,也太习惯揣测别人了。这话同我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与莒听到,事情又要麻烦了,她们本来就够乱了……” “哦?原来你是怕添乱……”翩翩并不怕宗祯的冷漠,反而调戏起他来 宗祯很少和女孩子斗嘴,静纯都不大敢招惹他,如今遇上翩翩这样“不知死活”的,也是“难得”……便沉默,不再言语 “你放心,这事只有我知道,也不会说与他人听,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就算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又是秘密……”宗祯这回没有反驳,反而说了这句,仿佛十分不屑 “其实亦如和与莒倒真未必能天长地久,若有一天这亦如姑娘也被负了,你倒可以英雄救美,我给你盯着,到时候还能助你一臂之力!”翩翩说了慷慨激昂 宗祯难得有了一个别的表情,给了翩翩一个大白眼,“那我还得谢谢你!” 翩翩虽然知道宗祯对她此举很无奈,但她知道,她已经拉近了和宗祯的距离,笑嘻嘻的说:“不必客气……” 宗祯确实无奈,这翩翩姑娘平时看起来温婉贤淑,没想到调皮起来竟然令人无法招架,那日她刚烈的样子又历历在目,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有几面…… 翩翩见宗祯不再言语,似乎在寻着什么一般,便又开口:“你在找什么?” 宗祯见她也不再玩笑,便答:“这林子十分容易迷路,我怕回去找路浪费时间,来的时候便在树上做了标记……” 翩翩见他是在寻找标记,便不再担忧,脚步也悠闲起来,随即宽慰道:“在这迷路了也不怕,反正到处都是风景……” 宗祯一愣,回头看看她,翩翩疑惑不解,宗祯没想到翩翩竟然还有如此心境,又想到前一天两人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双人投壶”,觉得翩翩心思灵巧,顿时又对这姑娘刮目相看。 · 大家喝过宗祯和翩翩采集陈露煮的茶都大加赞赏,又觉得翩翩很是有心,只有缘子是倍感欣慰啊,觉得这这二人总算没辜负自己的一片苦心,细想下来还是翩翩自己争气,给个机会便能借势乘风,这宗祯原来可都与旁的女子隔着八丈远,如今二人竟能单独出行,怕是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吧。 但缘子没有再多想,自己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其他人如何,都顺其自然吧,如今自己已不是管闲事的时候,什么才是该操心的自己心里该有数。早茶过后,众人泛舟游玩,新安江中众多小岛,各有特色,很是怡人,徐徐清风拂过,惬意的很。 待这小聚结束,众人又回归原位,做着平日里应做的事。只有静纯,这日不仅连将军府都不等,直接就去兵营外面等待,只因着昨日灵芝同她讲,发现青莲又在街上鬼鬼祟祟的走,灵芝发觉这神情和那几日见的一样,但自己一人没敢继续跟着,又怕打草惊蛇,便回去急忙告诉了静纯,静纯越想越不对,若真是因什么茶艺的话,何必总这么鬼鬼祟祟,想来想去确实只能同缘子讲。 缘子从兵营出来,一边擦汗一边和静纯打招呼,静纯却将她拉到一旁,“缘子,我有话同你说……” “怎么,这淳安美景还是不能让你忘却那些烦恼?”缘子漫不经心的调侃 “不是那事,是别的事。” “什么事?”缘子也是疑惑,最近这静纯的烦恼怎么这么多了,竟然跑到这里找她 静纯一五一十地将师祖如何托付、如何察觉青莲不对劲、在茶舍如何境况都告知了缘子,缘子听后沉思片刻,“没想到你竟然掌握了这么多信息。” “别开玩笑了……” “我知道了。师叔祖下山确实会联系亦如无疑,说不定已经着手了……我这就带人去茶舍一探究竟,这事非同小可。” 这回倒是换到静纯不解了,“你没有惊诧师叔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缘子笑笑,没答复她,静纯又问:“这事本是无尘观的家务事,你动用御军好吗?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吧……” “这些就不劳泞舒郡主操心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确实知道一些消息,不过现在还不是公诸于众的时候,你也别逼问我,不然可能会坏事,你我只有沉住气,才能一击即中,也不负师祖和师父的厚望!” 静纯先是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后来听缘子如此认真,便知晓了,自己虽然淘气些,但分得清轻重,缘子既然如此说,自己只会支持,不会添乱,也认真道:“好,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你就和我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缘子知道自己身边有三个难得之人,一是知己蝶漪,一是侍女雨歌,而静纯这表妹亦是小师妹更像是自己的闺蜜,她虽没有前两人稳重,但也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自己这边,缘子想到这,突然觉得无比幸福,人生足矣! · 自金宣宗迁都汴京,这八月便会袭来的阵阵凉意便已不再了,珠罗郡主刚参加完王宫筵席便匆匆离去,还是那件熟悉的屋子,一人忙上前行礼,珠罗倒是豪爽,直接免了,“别说废话,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消息。” “南宋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他们已经成功安插人手在沂王世子身边,等待时机,助他即位,以达归我大金之目的。” “好!纥石烈氏无论男女果然多出人才,我师姐也不遑多让,她去了南宋行事谨慎周全又很果断,比那些弯弯绕的汉人还有之前安插的人手强了不知多少倍。”珠罗对她这个纥石烈氏的师姐大加赞赏 “是啊,赫长老办事自然牢靠,若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使南宋降我,则是上策。她还说如今南宋新成立的一个秘密组织叫血净,他们的头领就是上次杀了七郎的那个女子,杨祖春的女儿杨普缘,如今明着是御军的执金吾,暗里就是血净的首领。此女武功了得,又精通兵书阵法,心思缜密,身边其人能者居多,这次这个血净独立于各个行政组织,直接由南宋皇帝统辖,里面的人多由她亲自挑选,不得小觑。不过赫长老说她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她会善用安插在她身边的人手,再借临安的复杂局势对她进行一次重击,这是她近期接下来的主要目标。” “确实,让皇帝失去重要的臂膀,比刺杀老弱的皇帝更有用!若能拿下杨普缘,不仅那个皇帝会失掉筹建血净的细腻信心,就连那个曾经威武的杨将军都能收到重创!不过我上次见那女子对自己都如此狠辣,应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师姐得头疼一阵才是……” “赫长老希望郡主能再派去临安一些人手,以助她一臂之力。” 珠罗皱了月余的眉头终于有所舒展,点了点头。 · 缘子思虑着静纯的话,待下午众人都训练完毕,她觉得是时候一探虚实了。她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带着御军的人,想着从血净里挑几个人手还不错,还没踏出营帐,子陶就进来了。 “最近有没有感觉索潼进步很大?”子陶说着便喝了口水,把这营帐当成了自己的一样 “那都是你这师父教的好啊!”缘子笑道 “你又调侃我……其实我倒觉得这索潼原来的功夫虽然不算好,但这些日子细看下来,其实功底扎实,现在能进步这么大,还得多亏了他之前的师父啊!” “那他可真是有福气,先后遇到两个高人。”缘子顿了一下又道“我这次回来见浦凡也能独挑大梁了,你轻松了许多啊……” “不错,你那次带回来的两个伶童和众多其他孩童已渐渐出色,待月余后学有所成,我便准备将他们派往各国。”子陶说此话时意气风发 “这么快……”缘子突然有些伤感 “到时候你可别心软拦着我……”子陶见缘子这神情,开玩笑道 “不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缘子微微一笑,“你去给我找几个机灵的人,我要带他们出去一趟。” · 缘子带着几个人来到静纯提到的云畅林,走了许久确实发现了那个茶舍,结果已经人去楼口…… “什么都没留下……”有人回来禀报 缘子看着几人都是便装出行,本来是想暗访,没想到都白浪费心思了,“去附近分头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是……” 缘子看这茶舍的一些东西摆放的还很整齐,不像是落荒而逃的样子,但若是普通开茶舍的人又不会把这茶舍就此扔下…… “执金吾,前面有个荒废的小木屋。”说这话的是个女子,刚入血净不久,人很机灵,名叫梦言。 “瞧瞧”。 这荒郊野岭的小木屋一看就是搭建不久,几人在屋内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但是缘子发现屋子里面有茉莉花的味道,这云畅林的野花可没有茉莉,而且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就是她那个师叔祖的味道…… “缘子,”又一人回来,“我们刚才遇到一个柴夫,那柴夫说这茶舍已经在这开了很多年了,前几天突然就不干了,而且全家人都搬走了,听说是发了大财,但他们不信,开个茶社能发什么大财,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发了财是肯定的,得罪的人却不少呢,自求多福吧……”缘子冷笑 心下却已了然,让他们回营地,自己便再去找静纯。她想着郭伯伯和她说过云湖这人会有复仇计划,现下更觉得,云湖应该不是一个人,能如此淡定又快速的转移,还有大量的钱财收买他人,应该是联合了别人,但联合的到底是谁便不得而知。亦如现在与云湖估计是已经联系上了,自己还不能判定亦如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一切,如今还是传信给郭伯伯,看他说如何应对。 “你办事速度这么快……”静纯看到缘子来找自己有些惊讶 “你料想的不错,云畅林后的山上有个木屋,就是师叔祖的落脚之处,不过现在无论是哪里还是茶舍都已经空了,他们转移的很迅速。” “什么?真的是这样?!都怪我当时被那个人唬住了……” “那店家也算行走江湖多年,你和灵芝两个小丫头他自然觉得好骗!”缘子赶紧喝了口茶,飞奔回来太累了 “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灵芝在一旁十分气愤 “你们先别气了,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云湖,而且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有何目的,也不知道亦如有没有和她同流合污……我真不敢想……”缘子是不愿的,但她更怕,怕亦如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复当初 “她到底要做什么?!要是连累了亦如,当真可恶!”虽然静纯平时也不待见亦如,但若真是别人要带坏了她,她心里也是不情愿的 “如今看来,他们是要有所行动的。你们两个多多留意青莲,她们知道亦如目标明显,估计收买了青莲那丫头。如果有什么动静,一面告诉我,一面告诉无尘观,然后让双庆堂的人去跟,你们二人太明显了。” “好,我这就去信给师祖和师父……” · 宗祯来文惠轩取画,刚至店门便见一女子在与店家商量着什么,这女子背影十分熟悉,橙黄色的襦裙飘飘然,她歪着头委屈道:“这幅画真的不能卖予我吗?” “我和您说过了,这幅画已经有人买了……”店家也是一直冒汗,看来十分棘手 “可您方才也感叹,我更懂得欣赏这幅画不是,那您怎么忍心流落旁人之手……若那人不懂欣赏,将其雪藏,岂不可惜?” 宗祯停这声音便知道是谁,脸上虽面无表情,心里却暗笑,她倒是会攻心。 “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这做生意到底还是信用为重,既已有约,又岂能再转手卖人,别说您出一倍的价钱,十倍我也不能卖啊!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吧……” “愚不可及!”女子嗔怒道 “我倒不觉得他迂腐,倒是个实诚人!”宗祯走进店里 “是你?!” “是我呀,翩翩姑娘。”宗祯难得对人露出了微笑 “哎呀,公子你可来了……”那店家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命人将那画拿下来 “你自然不觉得他迂腐,因为你们是一类人!”翩翩撅起了小嘴,她现在和宗祯也算是混熟了,没想到宗祯真是“刚正不阿”,帮着外人 宗祯笑笑,没有接这个话,只是问了句:“你当真非常喜欢这幅画?” “那是自然。这幅山水中的山峦像黛色的长眉一样,云雾吞噬了它的脚,它却欣然任自己消失在梦似的烟云中……孤船里的人看似在垂钓,但蓑笠的角度可以看出这人在静静地望着,可能是望着远处那水青色绸缎似的江面,也可能是别的……这画的最高境界,便是水墨留余白。” “确实,这画中山川磅礴大气,江面上的景物又引人遐思……” 翩翩见小二将这幅画收好交给了宗祯,便不可思议道:“这画是被你买了?” “现在是你的了!”宗祯笑着将画卷交给了翩翩“送你!” “真的吗?!”翩翩更加惊讶了,接过画轴爱不释手…… “我从淳安回来就买了这幅画,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来取,我见这画颇像新安江的景色……”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店家见宗祯将话赠与翩翩,也觉得宗祯这招收买美人心的方法用的恰到好处,还冲宗祯眨了眨眼,宗祯选择无视。 “是啊,怎么感谢你好呢?我请你吃饭吧!”翩翩沉浸在喜悦中,忽略了店家的举动 还未等宗祯答应,珍儿你就出现了:“翩翩你好了没?” “好了好了,偶遇宗祯大哥,将画赠与了我,我说请他去吃饭呢,我们走吧……” 习文和珍儿一听此话,心中便明白了一些,二人彼此心神领会,珍儿道:“不了,我和习文累了,想要回府,正想着会不会扫了你的兴,眼下正好,有宗祯大哥陪着你,我们俩就先回去了。” “是啊,宗祯公子你们慢慢吃,但还是早点送翩翩回去的好,我们先走了。”习文附和道,二人说完便匆匆离去,留下两人愣在文惠轩的门口…… 第二十一章 惹计较亦如坏事 倾心腹宗祯动情 “这里你常来吗?”翩翩跟着宗祯来了常来的小酒馆 “嗯,经常和缘子还有一些朋友过来。这里比较安静,不会有人打扰。”宗祯说着给翩翩倒了杯米酒,“还有,今天我请客,我从不会让女子请客,缘子每次也都是我请了,你不许和我客气!” “我就说你迂腐……”翩翩笑着喝了口酒,也没再反驳他,他既然都愿意和她一起吃饭,她已经很满足了 宗祯也笑笑,“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对画作竟然这么有研究……” “我父亲就喜欢作画,但是做的不好,你也知道我们那个地方没有什么人可以请教,还好后来来了位文武双全的先生,我便跟着先生潜心学了一段时间,才有所感悟……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了。” 宗祯摇摇头,“你谦虚了,就连一些世家姑娘都不见得有你的品味……” “品味其实也并不分高低贵贱,个人感觉罢了。”翩翩说的不经意 “你总是语出惊人,每次见到你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是吗,那你多见我几次,眼睛岂不是要没了?”翩翩玩笑道 “你呀……”宗祯笑道,随即夹了口鱼给翩翩:“这是这家的特色菜,特别可口,你尝尝……” “嗯,不错……”翩翩也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比我烧的菜还是差了些……” “哦?真的?” “逗你的,烧菜也是一样,看个人口味咯。” “和你聊天还蛮有趣的。”宗祯挑了挑眉 “呃……我想问你一件事,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你说。” “上次去你府上,上面写着郭府,可是你不是姓宗吗?” 宗祯沉默了会,没有说话,翩翩明白自己确实问的突兀了,刚道:“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话……” “我姓郭……”宗祯突然说 “啊?”翩翩被打断,又听到这么一句,有些疑惑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有朝堂中的元老才会知道这些事情,缘子她们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哦。”翩翩见如此隐秘,便也就不再问了 没想到宗祯却继续说:“我父亲生前是官家的得力助手,曾是杨将军和宋将军的上级,后来战事平息便回来和我一样,主管殿前司都事,但暗中帮官家筹建谍报组织,不料当时有金人潜入宫廷,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得而知,知道当时事情的人还活着的,怕是没有几个……父亲奉命追剿贼人,但因为组织尚不完善,便四分五裂,父亲最终也没了消息,有人说当时就已经死了,有人说被抓去金国了,还有说他就是奸细……其实官家是十分相信父亲的,但因为尸骨无存,朝堂上的一些人便说这事情总需要有人承担,父亲首当其冲,官家和杨将军难以力排众议,又想此法可能让金人放松警惕,便定了父亲渎职的罪……” “这……这样也太不公平了!”翩翩有些气愤 “我父亲失踪后,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没有多久便也去了……我母亲告诉我不能怪官家,皇家的事多的是无可奈何。而且,她希望我能效仿父亲,继续保护官家,佑我大宋。母亲走后,官家差杨将军将我带去军营抚养,杨将军告诉我,以后只能叫宗祯,因为不知哪里会有当初的金人仇家来复仇,必须隐藏身份……我也是这几年才又回到郭府住的,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我住在哪里,这些也都是绝密的事。” “天啊,你同我讲这些,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我该不会被灭口吧……”翩翩心理很震惊,原来宗祯的冰面下确实是有着深海的。 宗祯笑了笑,“几次和你相处下来,不知为何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我觉得可能就是缘分吧。你我之间有那么多秘密,不怕多这一件……” “这些话,你确实很难同别人讲,你能同我讲,我很感激,谢谢你相信我。”翩翩此时又变回了那个温柔贤惠的女子 “客气了,快吃吧,一会凉了……” · “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同你讲。”青莲来到凉亭,找到练琴的亦如 “你说便是……”亦如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上次去淳安,我才知道,公爷之前并没有公务在身……” 亦如停了下来,“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因为……那几天杨普缘送蝶漪回会稽,他们两个也是同一天回来的……”青莲说这话时很失落,也很失望 “你的意思是……他瞒着我们是去找了缘子……”亦如有些不敢相信,泪珠在眼中打转 “事实便是如此……”青莲有些丧气,又道:“你要不要问问公爷,到底何意?” “不行……我不能问他,即使这是真的,我也必须相信他……”其实亦如不仅是想维护自己的形象,更怕的是问出她不想得到的答案,走到今天,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输不起…… “那现在怎么办?这些日子公爷每夜都来与你一起抚琴,我以为他满心满意眼里都是你,没想到,竟然还与杨普缘藕断丝连……” 亦如听到这冷笑了一下,“一起抚琴,也不过是种消遣罢了……这琴艺如今已不能让我们的感情更进一步,如不能再想办法彻底抓住他的心,就算静纯不嫁进来,这沂王府也早晚会进别人。” 青莲也点了点头,亦如想了想,转过头对青莲说:“事不宜迟,你带我去见师叔祖!” “不行……你太明显了,还是我去吧……” “那样太慢了,还是我亲自去,和师叔祖说清楚……”亦如目光诚挚,青莲不得已只能带亦如前去。 二人换了装束匆匆前行,还是被灵芝认了出来,灵芝不好再前行,便让双庆堂的手下继续跟,亦如有所察觉,带着青莲七拐八拐,又换了装束,巧妙地甩开了眼线。来到云湖处,还没等亦如叙旧,果然被云湖责备了,青莲在一旁解围:“你放心吧,无尘观的大弟子名不虚传,她成功的甩掉了眼线。” “那正说明已经有人在注意着我们,以后得更加小心!” “只是这一次,事情紧急,我想亲自和您说。”亦如道 “好,青莲,你去门口把风……” 青莲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去了,因为如今云湖这棵大树不能得罪。 待亦如把事情都说与云湖听了,云湖竟然笑了,“其实你早该清楚,赵与莒那个人既然原来喜欢缘子,继而又喜欢你,那他和你在一起时,你也难保他不念旧爱……” “我确实想过,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却没了主张,如果想达到我们的目的,他便不能娶旁人,我得紧紧将他抓在手里。” 云湖点了点头,满意亦如现在的野心,“既然你也打算全力以赴,那我有一个法子,你不妨一试。” “师叔祖请说。” “这男人都经不住女人的诱惑,据我所知这与莒之前府上并无侍妾,也没有与杨普缘有不轨行径,该是个童子身。若你能与他……”云湖顿了顿,没好意思继续说,见亦如脸红了,知道她应该是懂的,“你要知道,这男人一经云雨,便再不会忘却那种感受,你只要让他迷恋上你……” “师叔祖……”亦如打断道,“我……我已经同他有了肌肤之亲……”亦如说完便很羞愧,低下了头 云湖气不打一处来:“你糊涂啊!”她在房中来回踱步,“本来这是个很好的法子,你却不懂抓住时机,如今已经走到这步,他却仍挂念杨普缘,你已失了先机!” 听了云湖的话,亦如也是悔恨不已,没想到自己早早的交付与他,却没想到有一日他是否会厌倦自己,或者嫌弃自己当初的不自爱…… “好了,你也别自责了,如今之计……你要设法尽快怀上他的孩子,这样不仅能留住他的心思都在你这,一旦诞下了王孙还能帮上忙,这王孙由你所出,官家自然不会亏待你,而赵与莒也会因此加封,只要在封号上与赵贵和平起平坐,他离皇位就更进一步了!” 亦如深思了一会,点了点头,怕是也没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 缘子晚上回府,想来又有好久没和父亲单独聊天了,行至书房外,父亲果然还在看书,便进来聊天,两人聊完兵法说公务,再又聊到她的这些朋友身上。 “这些天我仔细观察了你的这些朋友,我觉得她们心地纯良,思想豁达,九村那地方果然养人心境啊。” 缘子笑笑点了点头,“所以我还是觉得九村更适合他们。” “看他们的选择了。习文和小武这两个孩子各有本领,如果想留在临安,我倒可以可以给安排个一官半职,以后也定能为朝廷效力。” “不错,我相信他们。不过,为何没有荆彬呢?您对他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还真是有一点……”杨将军笑意甚浓,看缘子紧张的样子又道:“荆彬可能更适合血净!” 缘子本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完这话突然觉得都不跳了,缓了一会才回神,“我原来从没想过打他们的主意……”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喝了口茶 “我知道你不忍心让你的朋友和你一样受累,但是我想荆彬知道这事会义不容辞的,毕竟家国为先嘛!” “是啊,他肯定会的。您原来要不说,我还真没觉得,现在想想,倒是可以引荐给子陶看看。” “我也就是提醒你一句,最后到底怎么样,你自己定夺吧。” 缘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杨将军想了想又问了句:“刚才看你对兵法的理解更精深了,我记得你说过九村有个世外高人,是他教你的吗?” “嗯?啊……对……”缘子有些结巴 “那你的剑法……也是他教的吗?” “自然不是,剑法是我自己悟出来的!”缘子大言不惭 “哦?是吗?我怎么记得你虽然自由在无尘观习剑,但这技法却一直不如静纯,倒是我教你的杨家枪你来的更顺手……如今怎么,对剑法有所感悟?” “枪法适合上阵杀敌,如今我身份不同,短剑更适合我,自然要多研究剑法,哈哈……”缘子实在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只怕是要露馅,父亲太了解自己,当初要不是为了贺寿给他个惊喜,这招真应该藏着,如今谎都圆不好,只好打个哈哈说要回去睡了 杨祖春望着缘子的背影若有所思,自己太了解女儿了,她明显在说谎,荆彬那日也是有所隐瞒。能教出文武双全又心思玲珑的众多弟子,且又会那套兄弟三人自创的剑法的,当今只有一个人,他的结义大哥,郭承义! · 亦如的欲擒故纵在与莒处有了显着的效果,近日同与莒几乎夜夜缠绵,但每次到了三更与莒就会离开,亦如怕与莒疑心,虽然醒了但却装作不知道,只叫青莲偷偷看着。 青莲的回复倒也没什么可疑之处,说与莒每次离开后都去书房看书,一直到五更便去上朝,只是上朝的时间比平日早了点,没什么不同。亦如晓得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作罢。 其实与莒这几日确实在忙着别的事,杨贵妃前几日从中牵线,说与莒的政务上必须有所作为,赵贵和最近风头太盛了,如果不能有人抗衡的话,就无法再压着皇上加封他了。与莒明知道其实杨桂枝还想借此来满足静纯的条件,但政绩对他来说很重要,只得先答应。史丞相的意思是,最近四方太平,而边防那些棘手的事不能让与莒前去,唯有自己找点事出来再让与莒立功才算最稳当的法子。 杨贵妃也认为此法甚妙,“搞事情”的事就让史丞相差人去做,与莒近日要多用功,与朝中大臣多交流,他日在朝堂上请缨前去时才不会让那些大臣们看轻。 与莒想了想,前有史弥远铺垫,后有杨桂枝进言,只要自己把握好机会,可谓万无一失。虽然每天也想和亦如睡到日晒三杆,但只有真正掌握了权力,才能安心拥有亦如。 但亦如不是傻子,却也没那么聪明,终于有忍不住的时候,又是三更,尽管这晚亦如抱得很紧,与莒还是起身,只听得后面有又传来一句:“又要走吗?” 与莒发觉亦如这话,难道她每天都察觉?“你再睡会,我去书房看会书。” “然后呢,去找缘子吗?” “这是什么话?”与莒虽然不是如此,但听亦如如此提,有些心虚 “你每天都早走半个时辰,难道不是在进宫前多与她说会话?”亦如确实过度臆测了 “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单独见她呢?”与莒柔声道 “是吗?听说你最近又要有公务了?是不是又要一去好几天?”亦如说此话时无比委屈 与莒皱了皱眉,难道她知道自己那次是去找缘子了?看她的表情很是心疼,若过几天再出去,怕是她又要疑心了…… 亦如看与莒的神情,知道自己都说中了,其实自己已经很给他留面子了,又躺下,不再看他,“我懂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不会拦着你……” 与莒见到亦如如此伤心,十分不忍,若自己就这样走了,不一定亦如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走,我都推掉……我最近确实没有好好陪我的亦如,我告假几日,好好在家陪你好不好?” 亦如没有吭声,心中却已有缓解,与莒叹了口气,也再躺下,搂着亦如,又睡了过去。 与莒生病的消息在朝堂上传开,史弥远有些生气,知道他是在装病,却还是亲自到府中探访,实际确是责怪为何放弃了如此好的成事机会,与莒瞎编的本事也是一流,“我得到消息,贵和已经发现了你们做的事,我最近在朝中突然如此也有些乍眼,现在还不是让他知道我们联合的时候,你那边也赶紧停了吧……别筹划许久功亏一篑。” 史弥远自认办事十分谨慎,对与莒的话半信半疑,但他如今撂挑子不干了,自己也没别的法子,只好作罢,临走与莒又道:“对了,替我和贵妃也说一声。” 史弥远头也没回便走了,心中恨恨地道:“难成气候!” · 又是那个小酒馆,又是那三个人,点着同样的几个菜。 “那个……你记得荆彬吧,你觉得他……适合血净吗?”没吃几口,缘子就步入正题,问了宗祯 “荆彬根骨不错,也很沉稳冷静。” 子陶也有所耳闻,想了想说:“他是你的朋友,这个火坑你真的愿意让他跳吗?” 只是一句话,便戳到了缘子的心,宗祯看了看她,也没有说话,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但一直没敢同缘子讲,没想到今日缘子自己提及,他只好保守点评。看缘子陷入了沉思,子陶举起酒杯,“来,先别想了,喝酒。” 缘子从思绪中出来,想换个话题,不知怎的想起了还没给回信的郭先生,便问:“宗祯大哥会不会偶尔想念自己的家人?” 宗祯顿了顿,前几日刚和翩翩说完自己的家人,怎会不想,但还是嘴硬道:“父母走得早,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子陶突然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我想起血净还有事,你们俩吃着,我先走了。” 没等这二人反应过来,子陶便夺门而出。缘子看他走了,觉得说话更不用顾忌了,又问道:“那如果你的父亲还在世你会怎么样?” 宗祯有些不解缘子为何会这么说,便道:“我们不谈如果。” 缘子无语,气氛有些尴尬。想着珍儿说宗祯和翩翩单独去吃饭,便八卦道:“那宗祯大哥真的没有心上人吗?” 宗祯又愣了一下,发现缘子问这话的时候自己的脑海竟然想到了翩翩……他有些不可思议,笑骂道:“你怎么今日如此八卦,怪我们打击你了?” “才不是呢,你就说有没有嘛。” “有没有不要紧,重要的是我的身份不能有软肋。”宗祯的目光异常坚定,缘子心里为翩翩捏把汗,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第二十二章 真心藏血净纳新 阴谋现宋府披白 缘子在军中数日,心中思虑了许久,想着还是要回去说出口才好。进了府中,就想提前说好了一样,只有荆彬一个人留在府里,其他的人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了。“他们怎么留你一个人在府里?”缘子看着在藤下看书的荆彬 “你回来了……” “嗯。他们呢?” “听说是祁国公府做东,邀他们去听戏,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致,而且本来下午约了杨将军讨论《孙膑兵法》,就回绝了。”荆彬笑着倒了杯茶 “你和我爹倒是有的聊。”缘子随手接了茶来喝 “他们说最近你很忙,不打算去,我倒是想着你今天说不定会回来呢,所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我想大概是心有灵犀吧 缘子自是知道荆彬的意思,脸不由得红了,但还是想到了正事,马上收了笑容,正色道“我倒真的有点事想和你说。” 荆彬心一紧,放下书道“你说。” “其实我一直挺对不住你们的,从最开始的隐瞒身份,到现在也不能时常陪伴你们……” “你怎么突然说这么客气的话”荆彬有些疑问 “我今天要和你说的是很严肃的事,不管你最后的答复是什么,从此刻起我说的话,你要永远保守秘密!” 荆彬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肃,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表面上是御军的执金吾,实际上还有另外的身份。”缘子见荆彬在仔细的听,便接着说:“自汉朝以来皇帝都会秘密设立一些组织机构,或是收集情报、或是秘密执行一些任务……我想我也不用说的再明白了吧……” 荆彬神色凝重,他自是已经知道了缘子的另一个身份,“我明白,这些本就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你今日为何要突然同我说这些?” “自南迁以来,这样的组织就一直难以建立成形,我朝以来倒是开始真正的召集能人异士,几经波折,终于建立起了‘血净’。” 荆彬点点头,“金国和蒙古他们应该也是有这样的组织的,我朝的‘血净’应该快速发展完备才能与之抗衡。你最近是在忙这些事?” “在下不才,正是这‘血净’的头领。”缘子微笑 荆彬的眉头皱了又皱,缘子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他,背过身来“这几个月来发展实在不易,如今也正是用人之际,我觉得……”缘子又顿了顿 荆彬的心十分紧张,若不是说的是这样的话,他真想冲过去将缘子抱在怀里,告诉她他对她的心意,可是显然,缘子要说的不是这些…… “我也问过一些前辈,他们也很看好你,认为你很适合血净,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向?”缘子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原来如此,等话说出来,荆彬反而心里踏实了些许,他明白,自己与缘子的身份差距甚远,若自己没有一身功名,如何敌得过赵竑与赵昀,他自是明白她们对缘子也有同样的心思,又怎么与临安众多世家子弟相比,堵这悠悠之口!如今缘子问他的意向,他明白,缘子现在一心扑在家国大事上面,他心生钦佩之余更多的是心疼,他若是就此加入血净,与她此生怕是也再无可能了,他可不能阻了缘子的大业。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活法呢,一来保家卫国,二来……便是可以一直守护在她身旁了。“我愿意!” 缘子慢慢回头看荆彬在思考,想着这么说估计太唐突了,刚想说什么,便听得这么一句,还有些错愕,没想到荆彬如此痛快…… “加入血净,不仅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更要摒弃杂念,你父亲和珍儿都对我很好,我也实在不忍心……哎,算了……”缘子得到了他的回应后反而退缩了,转身想要回房 “我自幼受郭先生教导,精忠报国的道理牢记在心,如今既然有需要我的地方,定当效力,姐姐和父亲都是明事理的人,他们会理解的!” “嗯”缘子有些落寞,“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荆彬无奈,明明是你在征求我的意见不是吗…… · 青莲得意洋洋的走在路上,想着亦如这次总算成器,把公爷留了下来,可她却不知道,倒是她们坏了与莒的事。青莲七转八转的走到了云湖的门前,正打算报这个“喜事”,却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她,她左右环顾,却又没发现什么,有些心疑,赶紧进去将这事告诉了云湖。 “这些人留不得!”云湖眼神有些阴骘 青莲有些困惑云湖要怎么做,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告知了亦如的事。 云湖点了点头,但心里又觉得,自己确实一步步把她逼上了这条路,本来她可以单纯的生活下去,但那样,她们会一辈子被别人踩在脚下,永远见不得光,这是他们的唯一出路,她都是为了亦如好……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青莲计算着出来的时间说到 “等一下”云湖思忖着,“我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等我联系你。” “好!” · “缘子!”静纯在夜里急匆匆地跑到了将军府里 “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来这?”缘子已经宽了衣 “我刚去军营找过你,他们说你今天回府,我才有赶过来。” 缘子知道静纯肯定是有急事,便道“怎么了?” “今日傍晚我还在竑那里吃饭,双庆堂的人来找我,说他们的人找到了师叔祖的住处。” “那太好了!”缘子听到这话很是兴奋,并没有主意静纯仍是紧张的神情 “你听我说完,他们只回来了一个人……”静纯有些哀伤 缘子渐渐察觉不对劲,“什么?” “是其他人拼了命保着他回来的,但也只是告诉了云湖的住处,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他身上的刀伤有毒……” “他们都被灭了口……”缘子惊呆了,她知道为何静纯会如此时候惊慌失措的出现在她面前 “嗯……”静纯咽了口口水,“缘子,你不觉得,师叔祖……好像我们都不曾认识她一般……” 缘子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去她的住处。” “好,我已经让灵芝和双庆堂的人在那守着了,未敢轻举妄动,就等着你呢。” 缘子紧忙回房换了衣服,提剑上马,静纯在后面追着缘子道:“你说这一切是师叔祖安排的吗?” “不然你觉得呢?!” “原来只是觉得她冷面,不爱与人亲近,没想到她心肠会如此毒辣……” “哼!”缘子冷笑,她去九村之前何尝不这么认为 “可是,她又不会武功,怎么会把双庆堂的高手都……” 缘子突然勒马,“你刚才说,那人的刀伤有毒?” “是……” “我原来只觉得她背后肯定有别的势力,现在看来,她做的可能是通敌叛国的勾当……”缘子面沉似水 “你是说……金国?”静纯也倏地想起当时缘子身上的伤。 “先过去再说。” 待缘子赶到冲进那小屋的时候,早已没有了人气。 灵芝急道:“我们从接到消息就在这守着了……” “她的速度倒是很快!”缘子很是淡定,“果真大隐隐于市。” “掌柜的,那位侠士的尸体还在吗?”静纯问道 “在双庆堂呢!” “好。这就去看看……” 缘子和静纯逐渐意识到云湖背后力量不可小觑,待到双庆堂查验一番,基本可以证实缘子的想法。 “我还真是低估她了……”缘子陷入了沉思 “看来今日是没什么结果了,缘子你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好,这边你帮忙安抚一下,记得给师父那边去信。”缘子嘱咐道 “放心,这边交给我!”静纯也很郑重 缘子回去的路上想起郭伯父说有困难便请他出山,现在云湖和金人联系上了,看来当初伯父的猜想八九不离十,如今金人的力量已经在临安如此来去自如,超出了她的预料,还是把这个消息再传回九村,看看还是郭伯父亲自来一趟才好。 · “你下次让他们那边小心点!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 另一面是几日不见的云湖,“那个杨普缘和宋静纯都有所察觉了,无尘观的人也到处在找我,倒是你,是不是该早点采取行动,除掉那个祸患!” “你暂且在这杂房好好待着,最近别轻举妄动。”那人回避了这个问题 “这宋府太危险了,宋静纯随时可能回来!”没想到云湖新的落脚点竟然是在宋府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那人很沉着。随即话锋一转,“我倒要问问你,亦如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之前没有说?!” 云湖惊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然被她识破了……一时无语 那人的影子逐渐逼近,云湖有些悲伤地开口:“她是我和勋哥的孩子,这身份……怎么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提及这个问题,亦如的身世,是她心头的痛 “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些。你现在计划的每一步,肯定都是为了你自己打算,如此来看,以后我们怎么可能还会合作?” 这人不知道,哭闹不止的孩子没有了吴妈的看护,别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何香雪一路亲自寻来,正在门外听着这陌生的话。 云湖马上解释,“不会的,一旦与莒和亦如二人掌管了这宋朝江山,我便会想办法让他们割让城池作为回报,这个筹码可还称你心意?” 门外的何香雪不小心碰到了石头,“谁?!”那人一回头,不是吴妈还能有谁!那个当初在街上楚楚可怜,妄图接近杨普缘打入内部,却误打误撞最终进了宋府的吴妈,更是珠罗郡主口中的赫长老,这临安城里金人的头目! “吴妈……这是你的亲戚吗?”门外的何香雪本想走,没想到被抓了现行,只好笑着装傻 吴妈冷笑道:“既然你都听到了,也就不用装傻了,看在你平时待我不薄的份上,我留你一个全尸!” 何香雪见她们要杀人灭口,紧忙喊道“救命……”可是还没来的及喊出来,就被云湖捂住了口鼻,吴妈将其一刀毙命! “看来这里你也待不下去了,我连夜派人送你去新的地方……”吴妈杀完人还很淡定,云湖自是知道她本来就是个女杀手 “你呢?不和我一起走吗?”云湖不解 “我留在这看看情形,一起转移太惹人注目,我自有打算!”吴妈的话似是不容置疑,云湖也只好答应。 · 第二日,宋府披白,前一日许是在贵和那里逍遥的静纯紧忙回家吊唁,早上接到管家派人传来的夫人溺毙的消息很是惊诧,没有多问就紧忙回来。 “姑娘,您可回来了,这府里可等着人主事呢!”管家在府里忙着,见到静纯回来便迎了上来,见到身后的贵和,忙又行一大礼,贵和见府里都忙着,自己也只是陪静纯回来而已,便让他免了,不想兴师动众。 “叔叔呢?” “已经派人去信了,老爷还没赶回来呢……” “到底怎么回事?婶婶她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静纯十分不解 “姑娘,借一步说话……”管家带静纯到一偏僻处,“夫人是被谋杀的!” 静纯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一眼贵和,知道管家还是想等叔叔回来再看到底该如何处理,所以肯定也没有报官。 “是什么人?!” “还不知道……”管家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 “你就不怕贼人跑了吗?!”静纯压低了声音,可还是听得出心急 “夫人遇害已经是昨晚的事了,如果那凶手要逃早就逃了……”管家见静纯沉思,又说:“宋府虽不如其他达官贵族的府宅守卫那么森严,但至少还容不得小毛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昨夜一直相安无事,没有任何动静,这凶手要么是高手、要么就还在府中……” 静纯很是惊诧,“缘何您认定婶婶是被人谋杀的?” 管家又一叹气,“夫人的尸身是今早在池塘中发现的,那凶手想造成夫人不慎落水的假象,可是我看到夫人的喉咙有利刃划破的痕迹,不仔细看不易察觉,我怕凶手尚在府中,未敢轻举妄动。” 带我去看看,静纯跟着管家到了卧房,屋内跪倒了一片仆人在轻声啜泣,静纯心中有些冷笑,婶婶平日待下人脸色很差,不知这里有几人是真心的在哭。管家摒退了众人,静纯前去查看,果然发现了管家说的痕迹,看到平日一向爱美的何香雪如今被泡的皮肤发白,身体浮肿,心下也很伤感,眼看就要落泪,赶紧回过头来不再去看,又问管家说:“那你可问了府中的人,发生这么大的事,总有些蹊跷的地方才是。” “早上府里都乱套了,还没有时间去做这事,也是怕打草惊蛇。” “既然在府里出了事,查还是要查的。”静纯想了一下道,“你就说我说的,夫人出了这样的事,总是府中的人办事不力,没能好好看管府内事务,还有她的贴身婢女,那时候都哪去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总是要问责的,你让他们最好老老实实说昨晚都在哪做什么,只有撇清干系才能免于担责!” “好,我这就差人一一盘问。” 静纯似又想起什么,“小少爷可还好?” “还好,吴妈带着,也没有怎么哭闹。” “嗯。”静纯道:“你着手去办吧,别让他们察觉有诈,我去看看追儿。” “是。” 静纯带着贵和到了宋追的卧房,吴妈在里面抱着他摇来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怜的孩子,和娘的缘份浅呐……”说完好似还擦了擦眼角的泪 “吴妈……”静纯看了这情景,有些难过,一开口差点哽咽 “姑娘……”又一看贵和,愣住了,不知如何行礼,怀里又抱着小少爷,一时手足无措,静纯都看在眼里,温柔道:“不用了。你也累了半日了,回去歇会吧,我来抱会他……” “这……我怕姑娘带不来……”吴妈说的确实是实话 “没事,在他爹给他找个后娘之前,我是要多疼疼他了。” 吴妈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退去。 静纯见四下无人,才又哭丧着脸。 姑娘看刚才静纯还装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现在却这样,有些不解:“你平时总与你婶婶吵架,怎么她死了,你却比谁都难过……” 这姑娘不说还好,一说静纯的泪便滑下,这里只有姑娘还有这熟睡的宋追,便将管家告诉她的都说了。姑娘听后也很震惊,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婶婶从小被家人奉若明珠,嫁到宋家也未受过一点罪,一直自视甚高的她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不禁让人唏嘘。”静纯说完便落泪 “别哭,你现在可是泞舒郡主了,可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可丑了。”贵和虽然看静纯难过也很不忍,但还是打趣道 静纯一听泞舒郡主这个称号,嘴撅得更高了,哭腔道:“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你说如果官家真的要我嫁给与莒可怎么办呀!” 贵和见静纯如今如此状态,心里很是疼,一面抚着她的头,一面坚定道:“放心!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静纯听出了贵和认真,一时有些动容,他对她,还如原来一般吗?贵和虽然眼里充满爱怜,但还是故作常态,转移话题,“这事要不要缘子帮忙?” “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她最近的事也很多。我不能什么都依靠她……” 贵和点了点头,只听外面管家的声音道“姑娘,小人有事跟您说……” 第二十三章 围城内沆瀣一气 清溪边佳偶天成 静纯知道管家是在顾虑贵和,便道:“进来说吧,灵芝在外面守着,祁国公是自己人,无妨。” 管家进来掩了门道:“姑娘,刚刚查问了一些人,确实发现有可疑之处。” “你说。” “夫人的贴身侍女说,昨夜小少爷哭闹不停,吴妈不在身边,夫人差人去寻没寻到,自己便说要前去,她们本是要同行,夫人却说自己去就行,让她们都去哄小少爷,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接着说……” “我又问了其他侍女,说法也是一样,还有那几个去寻吴妈.的侍女,她们说吴妈并不在房内,夫人去寻后多时吴妈也就回来了,说并没有碰到夫人,又等了一会大家去寻,也没寻到。她们私心揣测是不是老爷不在家,夫人自作主张不让别人跟着,怕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她们执意去寻,最后撞破什么倒是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呵!”静纯冷笑,没想到下人们竟然都这么揣测主子。想这何香雪大家闺秀,就是平时对下人狠了点,没想到自己一身清誉毁于一旦不说,还香消玉殒……若是她平时善待她人,哪会有今日这般……静纯知道自己又伤怀了,又问管家:“所以你觉得这可疑之处在?” “吴妈!”管家笃定地说 “听着话是这样,那吴妈那边怎么说?” “她说最近总是头疼的厉害,见奶妈带着少爷,便想回房歇会,没想到没走到房间,便倒在了一处杂房,昏睡了过去,醒来看天色可能耽搁了时辰,便急忙回去照顾小少爷,没想到夫人去寻她竟一去不回,现在正愧疚不已。” “她的话证实过了吗?” “嗯,奶妈说吴妈最近确实总头疼。她说的那处杂房也找人去看了,确实有人睡过的痕迹。” 静纯又陷入了沉思,管家继续道:“尽管吴妈的说法都能被证实,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中,她很奇怪。” “确实如此。”贵和苑听后也附和道。“你们平时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吴妈这个人一直本本分分,平时少言寡语,只做自己分内的事,别的事情从不参与。大家对她的口碑都不错。”管家实话实说 “而且当初她的样子我们都见过了,胆小懦弱,缘子查过也没有什么问题。”静纯其实也很信任,不得不佩服赫长老的演技 沉默不语,唯一有嫌疑的人都被他们认为是老实人……他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又不想让静纯知道自己心理这么想有些阴暗,静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件事劳您继续暗访了,既然凶手没露出马脚,我们也不好定人家的罪。有嫌疑的人还是要重点观察,有什么消息马上告诉我,叔叔那边先别说太多,我怕他急功近利,反而坏了事。” 尽管静纯的叔叔才是家主,管家此刻却觉得静纯说的有理,毕竟死的人是自己的妻子,若是让他知道这么多情况,肯定不会这么冷静,便应允了。 · 亦如自从得知云湖再次转移的消息时便觉得她怕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这背后的推手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强大。她甚至开始怀疑师叔祖或者是背后的人最后谋求的到底是什么?师叔祖是真的为了她好,还是仅仅是一枚棋子……可现在的她除了依靠她还能依靠谁呢,师叔祖因为自己几次三番暴露行踪,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自己要争口气,早点完成夙愿才好。亦如想着便走到了与莒的书房,却没有见到与莒,这个时候他还能去哪,该不会又去……亦如刚要吃醋,便又觉得自己小心眼了,与莒之前都已经答应她了,她不能再这样猜疑,反而冷了两个人的感情,便想着讲书房给他好好收拾一番,等他回来给他个惊喜,就算他在外面真的做了什么,回来见到这样的亦如,也只有愧疚和感激,待她肯定更胜从前。她想着,边也这么做了,笑意甚浓,先将书籍摆放回书架,又将笔墨重新摆放整齐,东掸掸西扫扫,“咦?这是什么?”亦如有些好奇地捡起从书架掉落的信件。 亦如拿着这信,知道肯定是与莒不想让别人看到了,她想放回去,但又很怀疑,若这是与莒和缘子的情书……她想看,又不想看,想放回去,手又不听使唤,打开信件的她彻底惊呆了……这……史弥远……这不是那个前来探病的的史丞相嘛! “亦如……”与莒看见亦如拿着自己与史弥远往来的信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有些羞愧,他连雨歌都不忍斥责,遑论亦如了。 亦如看到与莒在门口惊得连手中的鸡毛掸子一起掉落,窗外阳光刺眼,她看不清与莒的神情,与莒很沉默……她不知道与莒的这种状况是不是山雨欲来,她撞见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为了化解尴尬,也是主动示好,亦如上前:“对不起与莒,是我误会你了,我不知道是我坏了你们的事……” 与莒听到这话很诧异,他以为亦如会对他很失望,会像雨歌一样大骂他一通,甚至他连怎么解释都想好了,没想到亦如竟会主动“认错”,他紧忙将门关上,拉着亦如的手,“你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 “不怪我瞒着你?不怪我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你瞒我也是为了保护我不是吗?你不想将我牵扯进来,我都理解,我很感动……”亦如的眼睛充满柔情,与莒一把将其抱进怀里,恨不得立刻融进身体,红颜如此,夫复何求?!他正感慨亦如的通情达理时,亦如突然满心欢喜,“其实我更希望你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真正的信任我。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谁叫你是我的唯一呢!自古成王败寇,这种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亦如确实没想到与莒有这么多想法,这样的话也好,和师叔祖不谋而合,以后自己行事也会更方便些,但一旁的与莒不这么认为,他刚沉浸在温柔中亦如的话便如一盆冷水浇下,她何时、是何时失去了真性情,竟为了讨好自己说这样的话出来……他不想让亦如再靠近这漩涡,他想身边留着最后一片清明,便扳过她的身子,正色道:“如今你知道了,我便不会瞒你,但这些事你就装作不知道,别参与其中。” 亦如自然觉得与莒是怕万一事败会牵扯到自己,随即笑道:“我定会与你同甘苦共患难,如果你想要皇位,我会帮你!” 与莒做了噤声的手势,又道:“别玩笑了,你个小丫头,能怎么帮我?” 亦如愣在那,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想着定要差青莲传信给师叔祖,赶紧找些能在政务上帮助与莒的书来学学。缘子能做的,我也能!亦如心下暗自腹诽。与莒见亦如久久愣在原地,没有察觉这些心思,一把搂过她的腰:“把东西放好,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亦如乖巧的点点头,照做了。 · 正午的日头仍有些晒,缘子刚进行完操练往营帐走,梦言拿着一封信过来:“一个小孩子送过来的,很蹊跷……” 缘子看了信的内容,十分欣喜,梦言少见执金吾会露出如此笑容,还没来得及问,缘子便风风火火换上了便装,撂下一句:“我下午可能不过来了。” 迎面撞上子陶,“还没吃饭呢,做什么去?” “谁知道呢?看了封信就走了……去见情郎也不过如此吧……”梦言无奈道 “管好你的嘴巴!”子陶笑着说 “你看她的样子,哪有时间理我……” 缘子确实头也不回的上马,没空搭理他们,急着回了家。 “姑娘,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雨歌见到缘子回来还是开心的。 “洛雁在吗?”缘子直奔主题 “巧了,她今天还真是消停,正和小武在园子里荡秋千呢。” 缘子直接跑过去,看到小武和洛雁在园子里追逐嬉戏,自己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对的感情真是好,没有任何猜忌、没有任何心计……心里感慨了一会便想起正事:“你俩别闹了。” “缘子,你回来啦,我好几天没见你了……”洛雁现在彻底和缘子混熟了,过去搂住了她的胳膊 “快去擦擦汗,看看需不需要换身衣服,我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啊?”小武凑过来问 “现在还不能说,到了就知道了!”快去准备吧。 几人不多时便来到了近郊的一处河边,果然有个小亭子,缘子勒缰下马,小武也将洛雁扶下,“缘子,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缘子讳莫如深的一笑,便四处张望起来:“郭伯伯,人我可都给您带来了!” “爹来了?”洛雁惊喜道,小武也疑惑:“郭先生在哪?” “好啦。我在这呢!”郭先生从树上飞跃而下,洛雁见状急忙过去:“爹,您怎么过来了?” “过来说吧……”缘子刚把亭内的桌椅打扫完 “这次是临时有些事情过来处理一下,没有告诉别人,你们今天见过我之后也要保密,知道吗?” “嗯!”两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先叙旧,我去那边看看。”缘子适时的带着两匹马到那边去吃草 “缘子……”小武喊了一声,其余三人都不解。 缘子回头,小武才道,“其实有些事情我早就想说了,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他咽了咽口水,似乎很紧张,“郭先生,缘子,你们两个今天都在,也算为我做个见证……” 缘子听到这似乎明白了什么,走近一点摆出看好戏的姿态。 小武扑通跪在地上,吓得洛雁一愣,他朝着河水的方向喊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林习武起誓,今生今世只对洛雁一个人好,爱她宠她,绝不让她受委屈!” 缘子笑着看洛雁泪眼汪汪的样子,觉得这小子挺开窍的…… 小武又跪着到郭先生面前,“郭先生,我爹娘去得早,我和大哥这么多年多亏了您的照拂,雁儿又是您的干女儿,我今天请求您,让她嫁给我吧!” 郭先生有些愣,但看着两个年轻人感情挺好的,自然是愿意的,刚想说什么,缘子便插话道:“小武,郭伯伯是雁儿的义父不假,你问他的意见自然没错,可是郭伯伯肯定是疼女儿的,只要这女儿同意了,他肯定是祝福的!” 郭先生也点了点头,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年轻人搞搞算了,自己就不掺和了,缘子赶紧给小武使了使眼色,小武看向一旁捂着嘴尽量不哭出声音的洛雁,“雁儿,你怎么哭了?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缘子翻了个白眼,想着自己刚才白在心中夸了他一番,下一瞬就回到了原来的呆头呆脑…… 洛雁也激动的跪下,拉着小武的手,“我当然愿意了,就是你突然这样说……让我……我……” 看着洛雁的泣不成声,缘子赶紧解围,“好啦,你们的心意我们都清楚了,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这么着急就要拜天地啊……” “不,我还有一事。”小武又朝向了郭先生,“我和雁儿商量过,都觉得很想留在临安,但没有得到您的应允心里不安,要不您也留在临安,我和雁儿可以孝顺您!” 洛雁本来被缘子说的有些羞涩,听了小武的话后也点了点头。 郭先生慈爱的看着这两个孩子,“我同意你们的婚事,也赞成你们留在临安。我的去留自有打算,你们不用顾忌我。” “可是爹……女儿不在您身边……”洛雁还想说什么 “雁儿啊,既然你们两个决定此生相守,就不要再犹豫别的了!你需要爹的时候,爹自然会出现!”郭先生说完,又看向缘子,“缘子啊,他们俩的婚礼就交给你了。也别拖着了,选个最近了良辰吉日就办了吧……” 缘子正沉浸在祝福和喜悦的情绪中,听到这话也点了点头,“帮完哥哥帮弟弟,都包在我身上了!” “快起来吧。”郭先生看尘埃落定,便发话道。 洛雁被小武扶起,“缘子,你尽给别人操办婚事了,自己的事也要抓紧啊……” 缘子脸色一变,“好你个丫头,我帮了你你倒打趣我,看我不收拾你!”说完便要去打洛雁,洛雁自是怕了缘子,围着小武和郭先生跑,惹的那两个人大笑。 “好了,别闹了。我看到你们两个好好的我就放心了。”郭先生道 “怎么,爹只叫了我们两个来,是觉得他们都成熟稳重,只有我们不让您放心吗?”雁儿委屈的撅起小嘴 “自己知道就好。”缘子冷笑道 洛雁瞪了缘子一眼,随即躲到小武背后,郭先生心情很好,继续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和缘子还有点事情商量。” 两个人虽然有些好奇,但来了这么久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该过问的,便齐齐点了头。临走前郭先生又嘱咐道:“别忘了守秘!” “知道啦!”两人策马而去,缘子和郭先生的笑意渐渐淡去,还是郭先生先开口:“十几年没回临安城了,只有这山水依旧啊……” “郭伯伯真的不想见见故人吗?” “时机未到。” “那……云湖的事……” “你的信我都收到了,情况我也清楚了,我两天前就到了这,在收集消息,你敬候佳音吧。” “我是让您来协助我的,怎么您变成主力了呢。”缘子娇嗔道 “这事还是我暗中调查好,不要和别人透露,也不要主动联系我。这样才方便我行事,如果有需要,会主动联系你的。” 缘子只好点点头。 “最近……大家都还好吗?” 缘子脸上摆出了一个完美笑容,背后的苦涩心酸都隐了去…… 第二十四章 寿星府上醉众生 有缘千里来相逢 “哇,御前的人就是不一般,住的地方这么神秘……”洛雁到了宗祯的府上,东看看西看看 翩翩报以微笑,没有搭话。缘子倒是看翩翩的神情,走过去“觉得他府上怎么样?” “如其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评价很高嘛!”缘子点了点头,“宗祯大哥的生辰素来就是我们几个小辈的聚一聚,今年将你们带来,他这府上热闹多了,估计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了。” 洛雁跑过去让小武教她怎么像静纯和贵和一样可以直接飞到树上待着,小武表示很无奈……宗祯和荆彬实力对弈,珍儿和习文观棋不语……缘子拉着翩翩找到一处纳凉的地方品茶。 “九村的这个时候不会这么热的,早就凉爽多了呢。”翩翩觉得今日宗祯寿辰,自己想穿的漂亮些,便挑了这件红白相间的裙子,没想到早上凉爽,接近正午热了起来,有些流汗…… “也就偶尔这几天罢了,过几天临安也就凉爽了……”缘子说完也饮了口凉茶,看到翩翩的样子便道:“要不要差人送身衣服过来,你换一下……” “不用了……”翩翩无奈的挑了挑眉 “杨姑娘,宁姑娘,这是刚做出来的糕点,二位尝一尝……”一个侍女走过来 “样子真别致。”翩翩拿了一块尝 “你们认识?”缘子不解,这翩翩第一次入府,这丫头怎么就能叫出她姓氏 翩翩抬头正对上上次伺候她沐浴的那位侍女的目光,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才让她带我去如厕……” “呃……不好意思,我……多嘴了。”缘子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吃了口糕 侍女颔首退下,宗祯信步走来“别吃了,留点胃口吧。” “要过去了吗?” “嗯。”宗祯点了点头,又看看翩翩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闷热而已……” 宗祯回首吩咐立在一旁的侍女,“把桌子摆到池水边,”又回头笑道:“那里会有凉风,到时候你别嫌冷就好。” 翩翩笑笑没讲话,尽管她很感谢宗祯这么做,但刚才没有去看棋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知道,只要亦如在,他的目光就不会停留在她身上。 在前面走着的缘子高声道:“刚才结果怎么样?” “和棋!”宗祯道 缘子听后狡黠一笑,她不看棋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又看向荆彬:“你们是不是还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确实如此!”荆彬不住的点头 几人往小池走去,缘子掩不住的笑意,心理暗道:“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不和棋才怪呢!” 饭菜端上桌,众人食欲大涨,还是纷纷先祝福了宗祯,再开始大快朵颐。 “刚才听说洛雁和小武要成婚了,真是恭喜啊!”亦如原来鲜少说话,不知云湖弄来了些什么书,她也学会了说这种场面话 “谢谢你,亦如。”虽然洛雁也不愿搭理亦如,但新婚的祝福还是要接受的 “这回又要辛苦缘子为我们操办了,来,我敬缘子一杯!”小武先发制人 “欸?是我要恭喜你们新婚啊!来,一起一起!”缘子示意大家,要对这两个人进行一番轮流做战 静纯显然心不在焉,贵和不停的给她夹菜,“大家都开心着,你吃点东西,别扫兴了……” 静纯并没有理会贵和,“我想了想,那日见到的伤口其实我很熟悉,使金人用刀的手法……” “你说是金人?”贵和有些惊奇,“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目的是什么呢?” “我婶婶虽然与周围人交恶,但没有达到致她死地的地步,之前缘子提过金人在临安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很多角落,说不定是婶婶知道了什么被灭口了吧……”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今晚我要回府上亲自查验一番!” “好,我陪你。” 宗祯察觉的静纯的低落情绪,“静纯,不好意思,我明知道你家里出了事情还让你过来,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事,你也是希望我和大家热闹热闹能开心点嘛,没坏了你们的兴致就好。” 宗祯刚想客气回去,就被打断了,“大人,门口出现了一个礼盒,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您看?” “拿来我看看……” “小心。”缘子语气平淡的提醒,宗祯的府宅是朝中大臣们不知的,其他交好的人也都在这了,她也担心这盒子会不会是暗器。 宗祯点了点头,拿着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并没有什么暗器,里面躺着一把精致的软剑,剑柄上刻着篆字“郭”。宗祯看着有些疑惑,但还是收下了。缘子看了看只道:“确实是把好剑,也适合宗祯大哥贴身携带!” 知道他的生辰、送礼却不见人,除了他还有谁呢,缘子心中如是想着,却不能说出来。 翩翩在一旁看了这把剑,却想到了一个人,联想今日缘子的说法,还有之前宗祯的话,心思剔透如她,已经有了些猜测,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大胆。她今日倒没有多和宗祯说话,甚至连正眼都没瞧几次,她不想自己像个丑角一样默默注视着别人,看他心思不在她这。缘子看翩翩不断给洛雁敬酒,有些纳闷,宗祯看翩翩都没吃什么菜,一直在喝酒,这怎么行,但是自己又不好劝,给缘子使了个眼色,缘子心领神会,刚想打住她们的行径,谁知道珍儿也加入了喝酒大军,缘子突然心生一计,笑道“你们九村的女儿酒量可以啊,师姐、师妹,咱们要不要和她们比一比?”说完便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宗祯惊呆了,缘子不能会错意了吧,这又是唱的哪出。看小武和习文都管不住自己的女人,他总不能舍不得府里这点酒啊,算了,随她们闹去…… 亦如哪里有什么酒量,好在也没谁注意到她,非喝不可的才会喝,其余的统统倒掉,与莒在一旁笑了笑,这桌上的儿女可真是千姿百态。静纯想着自己晚上可是有大事情要做的人,喝的很是敷衍,贵和都看不下去了,却也没有拆穿。这酒一喝就直到天色暗下去,结果可想而知,翩翩、洛雁和珍儿纷纷不胜酒力都喝醉了,翩翩和洛雁闹着都不肯走,说什么要喝到天明,宗祯笑着看着这两人,一改严肃性情,“要不今晚就都住这吧。” 缘子突然听到宗祯这么说觉得不是天助她啊,是天助翩翩啊……宗祯何时这么热心过,这机会一定不能放过,“住什么住啊,洛雁和小武的婚事很忙,她们二人必须回去,习文和珍儿是她们的血亲也是要帮忙的。” “嗯,我要结婚啦!”洛雁也没有听清缘子到底说的什么,只听得她们的婚事,便格外兴奋。 “翩翩倒是只能留在这里了,荆彬得照看我,估计腾不出手来……”缘子故作头疼歪了歪身子,荆彬见状赶紧去扶,翩翩一旁要站起来说什么被缘子一把按下,“你就帮忙照看一下吧……我们走了……”说完头也不回。 宗祯无奈,缘子很少醉的,让侍女帮忙扶翩翩去卧房,自己去门口送客。 亦如心中有所疑惑,觉得缘子这是有意为之,她更不解的是宗祯却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原来似乎觉得宗祯是有意自己的,可是今天宗祯却没对她多多留意,之前还不曾多想,此刻觉得和翩翩有关吧……想这翩翩要是真与宗祯交好的话,和自己当初的处境应该差不多吧,身份地位的差距难以逾越,可不同的是,为何缘子愿意这样帮翩翩,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心中有些愤懑,自己和与莒怕是得不到她真正的祝福的。 · 静纯和贵和匆匆赶回了宋府,静纯问过下人当日吴妈所说的杂房后便过去查看,这杂房已经被整理过了,但还是被贵和发现了蛛丝马迹,“静纯,你看,这是不是血迹?” 静纯蹲下仔细查看,确实,这虽然掩盖的好,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若是如此,定是吴妈了!二人对视一眼,就赶紧朝宋追的房间跑去,可怜了跟着二人的灵芝一路上都在飞奔。 还未来得及进房,就听宋追一直在大哭,管家的火气十分的大:“吴妈呢?还没找到?!” “吴妈怎么了?”静纯听到这里赶紧进去问 “姑娘回来了……”管家和一众仆人又看到贵和赶紧低头 “我问你呢,你们刚才说吴妈怎么了?” “今天晚饭后吴妈就不见了,差人找了好久都没有消息,少爷一直在哭,怎么哄都没有用,老爷心情不好,近日总是咳嗽,我又不敢通传……” “果真是她!”静纯眼里带火 “姑娘说什么?” 贵和向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让众人退下,贵和才道:“我们刚去了杂房,发现有血迹,猜测凶手就是吴妈,现在人去楼空,可见她是逃了……” “这……都怪老奴无能啊,没有看住她……”管家十分自责 “不怪你,如果她真的是金人,你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你能不露声色,没有让她再牵连更多的人已经万幸了……”静纯冷静道 宋追一旁哭的厉害,静纯过去抱起了他,这孩子竟然渐渐停止了哭闹,管家和贵和也十分新奇,静纯这个少女竟然会哄孩子…… 静纯见宋追慢慢睡去便道:“吴妈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跟叔叔也暂时不要提起。”又看看贵和,“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去找缘子,得把这事告诉她了……” · 一夜无事。 都快到九月了,知了的叫声还是不绝于耳,静纯与贵和在将军府等着缘子吃早饭。 “说吧,又有什么事?” “何香雪是被人谋杀的,凶手是吴妈,她是金人!现在已经逃了。”静纯言简意赅。 “什么?等等……”缘子听了这几句话后觉得信息量好大,反应了一下才说,“吴妈就是当初我送去的那个妇人?” “对!本来这事没打算告诉你,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果……” “原来她还真的有问题……”缘子的情绪很低落,“这么说,是我间接害了你婶婶……” “缘子……”贵和开口,“别这么想,你当初也是好心!” “呵,好心……”缘子冷笑,“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好心,不是好心办了错事就值得原谅……”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还有老管家知道,现在也只告诉了你。你也不要再自责,当务之急,是找到金人的落脚点,不能让他们再在临安如此猖狂下去了!”静纯看了贵和一眼,又说“况且,这作案手法和之前很类似,说不定……” “蛇鼠一窝!”缘子自然想到了云湖,好不吝啬的用了这个词 “之前?”贵和有些不解,这段时间忙着政务,真没太注意静纯和缘子最近在做什么 “没什么……”静纯扯了个笑出来 “你俩自便吧,我先走了……”缘子想了想急忙赶往血净,本来今日打算留在将军府的,这不刚到营帐前子陶便说“今日怎么过来了?” “有任务!” 进缘子很是严肃的样子,子陶也收起了笑脸,赶紧进了营帐。 “之前破庙的那个妇人,就是和索潼起了争执的那个,她是金人!”缘子斩钉截铁,子陶表现的有些不可思议,她可是在众人眼皮底下通过考验的。 “近日,无尘观的一名道姑云湖也私自下山,她了解许多当年朝廷之事,此次和金人里应外合,不知要在临安搞出什么名堂,你派人去查,要尽快找到他们的落脚点!” 子陶的眉头皱的紧,“你如此气氛,看来很是棘手。” “我是气自己,没想到那吴妈骗过了我,还是我疏漏了……” 见缘子的嘴角一直向下,子陶也紧张起来“别自责,我这就发布命令下去!” · 翩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头还是有些昏昏的。起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一点也不熟悉,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是很清楚,打开房门,倒是见到那个侍女守在外面,“翩翩姑娘,你醒啦?” “是你?这……这是宗祯的府上?”翩翩紧张的都结巴了 “是啊,翩翩姑娘,您昨天喝的大醉,杨姑娘她们人手不够,难以送您回府,便让大人好生照顾。我去给您打水……” 翩翩洗漱完,道了谢,那侍女又问,“姑娘要用膳吗?” “好,谢谢你了。” “姑娘不用和我们客气,这都是做下人应该的。奴婢名叫丹儿,您有事吩咐我就好了。”丹儿说完便命人将膳食送上来 “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翩翩看着这些人摆上一大桌子菜后站在这,很是不自在 “你们下去吧……”丹儿吩咐后又对翩翩说:“其实我们大人平时也精简的很,这些是大人特意吩咐的,说好好照顾您。” “是吗?他有心了……”翩翩现在的笑有些冷,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见翩翩开始吃菜,丹儿又说:“大人平时倒不像是会照顾人的,姑娘您是第一位了。” 翩翩讪笑,未接话。丹儿又说:“大人早上走的时候还说了,今日若是将军府没有派人来接,便让您好生待在这休息,估计您昨天喝的酒有些过量,会头疼,一会给您喝些醒酒汤再午睡。” “他什么时候回来?”翩翩本来想着赖在这不大好,但没想到缘子确实没派人来接她,自己自然是不愿错过与宗祯的独处时间,况且,自己有些事情想同他说。 未等太阳落山宗祯便回府,翩翩那时正坐在亭子里看池塘里的锦鲤,一点一点撒着碎屑,逗弄着鱼儿。 “怎么样,好些没?” “你回来啦!”翩翩这话说的像是守在深闺等待夫君的少妇 “嗯,你果然没走,我让她们再做些好菜招待你!明日我也无事,难得清闲……” “不用了……”翩翩笑道“还记得我说过我的厨艺吗?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今天你很幸运!” “你的意思是……要做菜给我吃?”宗祯惊讶道 “怎么?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确实很幸运,那我就敬候佳音了……” 丹儿在一旁看到很是开心,他们家大人很难得露出这样的笑脸,从翩翩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郭府是要走运了,桃花运! 第二十五章 春心躁动难自制 一箭双雕意未平 “怎么样?还和你的口味吗?”翩翩看着宗祯正在品尝自己做的几道小菜,心理有些兴奋,还有些紧张。 “我记得你说过,这厨艺也一样,不分好坏,只看个人口味……所以呢”宗祯嘴角淡淡的笑 翩翩昂着头,撅起了嘴,“不合你胃口?” “所以……你的菜,正对了我的口味。”说完还点点头 翩翩翻了个白眼给他,竟然还卖起了关子,随即坐下来一起用饭,想及近日她的正事,便道:“你的棋艺是谁教你的啊?” “小的时候父亲教过我一点,不过未能通透,父亲走后,母亲也教了我一些,还给了我一些父亲留下来的书。” 翩翩不住的点头,这就对了……又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们村里那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吗?” “嗯,就是那个教你画艺的?” “对,荆彬的棋艺也是他教的。”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那我可真是对这位先生刮目相看了。” 翩翩笑笑,又道“那天看你晨起练剑,竟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风姿。这些年来,他也坚持每天晨起练剑。” “果然文武双全,有机会我一定要拜会!如此高人,缘子怎么没有给大家引荐?” “对了,他兵器打的也不错,尤其擅长制剑……”翩翩说到这有些紧张,吃了一大口菜 宗祯停下了筷子,觉得翩翩今日提起这些,似乎意有所指,便侧过头来,郑重的看向她。 翩翩察觉宗祯的反应,这在他意料之中,她不去看他,顶着巨大压力道“他也姓郭……” “你到底想说什么?”宗祯有些严肃 翩翩抬起头,“他不是九村人,是十几年前来到九村的,九村有天然阵法,这么多年,只有他能解的开……” 这回换做宗祯低下了头,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那……真是太巧了……” “缘子叫他郭伯伯!”翩翩看向宗祯,又补了一句“而且她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郭先生!” 宗祯皱起眉头,想到昨日缘子说的话,想到那软剑,翩翩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那你为何还要和我提起?” “你说过,我们之间的秘密很多,不多这一件……” 沉默片刻,宗祯道“缘子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用意,我们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吧。” 翩翩听到此话有些心疼,他们到底都是在做什么,是什么样的力量能使一个儿子在知道多年前失踪的父亲尚在人世、且送他生辰礼这么激动的事后如此淡定,而缘子忍心看他们父子分离,郭先生来了临安竟忍住不露面……也许真的是有苦衷吧,虽然自己不能理解,但还是尊重他们的决定,一如当初缘子对她们一样。 “我们喝点酒吧,不然我的菜都浪费了……”翩翩率先打破尴尬 “又要喝酒?”宗祯想起翩翩那日也是后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今日他也学会了这一招,与翩翩“逢场作戏”。 “一醉解千愁嘛!” 宗祯吩咐了人去拿酒,便又问“那你昨日愁得是什么?” “我是替你愁啊,这些人中你最年长,结果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多谢你啊,这件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宗祯说着给她斟满了酒 “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亦如?”翩翩鼓起勇气问 宗祯想反驳来着,但不想她再问下去,便什么也没说,翩翩见她没有反驳,一饮而尽。 “你慢点!”宗祯担忧道,翩翩又将酒杯倒满,摇晃着,对着月光“她配不上你!” 宗祯不管她说的这些,给她夹了菜,“来,你说的,不能浪费你的菜。” 翩翩见宗祯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话,更是难受,自己不是没想过模仿亦如让宗祯因此注意自己,但是她不屑,那样得来的感情有什么意思。她又干了这杯酒。 宗祯见翩翩这样,自己心情也不是很爽快,便不再强求,也一饮而尽。 翩翩看宗祯此状,反而笑了,举起酒杯,“来,我们这杯敬明月!敬它千里共婵娟!” “好!”二人都杯起酒尽,宗祯也来了兴致,“这杯敬清风,敬它不易逢!” 二人推杯换盏,把这天地万物敬了个遍,两人各自把酒消愁,此刻好像真的忘却了尘凡,一起哈哈大笑,一起醉酒对诗。 “把酒当歌,人生几何啊!”宗祯似乎也有些醉 再看一旁的翩翩,面色红润,不知喝了多少杯,“我不和你喝了,我好热!”翩翩便撅起了嘴,今日确实比昨日更热些,晚上在房里喝酒本来就易热,她这身衣服……咦?她的外衫呢? 宗祯看到翩翩将外衫剥去,只剩一层薄纱,脸瞬间红了,“丹儿,快扶……”咦?丹儿呢?这门什么时候关上的? “我不和你喝了,我好热,我要睡觉……”翩翩说完便站起来往床上走,她此时已经忘了这是宗祯的卧房…… 宗祯刚想过去扶,结果翩翩自己踩到了裙角,这一歪,两个人双双滚落在地…… “你没事吧?”宗祯扶着翩翩的头 “嗯?”翩翩愣愣的看着倒在她面前的人儿,脸色绯红,“我敬你……” “敬我做什么?”宗祯没有急着起来,反而看着翩翩这样的样子甚是可爱。 “敬你这么幸运,能让我喜欢……”巧笑倩兮,媚眼如丝 “你喜欢我?哈哈……”宗祯笑出了声,这和平时不苟言笑的他大相径庭。 “你敢笑我!”翩翩娇嗔着就吻了宗祯的脸颊 宗祯的脸瞬间红了,看着衣衫不整的翩翩,心跳加速,“你这是在勾引我?” 翩翩此刻如梦如幻,早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想着管他呢,“那又怎样?!” “那你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宗祯的话说的冷冽,眼神中却尽是温情,脑子晕晕的,抱起翩翩来到床上,俯视这绝色美人,心中很满足 翩翩见宗祯看着自己发了呆,自己也回应这深情对视,随即搂过脖子亲了上去,宗祯初时还有些蒙,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不多时便转守为攻,帐内净是一片欢声笑语了…… · 宗祯醒来后发现已经日晒三杆,又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怎得意乱情迷……看着身旁的翩翩,心中一阵懊悔。 再细看翩翩,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似乎还有着笑意。 “还记得你那日为了守住自己的贞洁,不惜舍命……昨日我却如此无礼,你难道不怪我吗……”宗祯小心翼翼地问 翩翩想起昨夜明明是自己更加主动,更加热情,什么时候倒成了他无礼了,想他这个木头人倒是顾及起了她的颜面,是真没看出她在勾引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呢?翩翩笑意更浓,内心无比轻松,“我坦率地说,我爱慕你,所以是我自己愿意的……” 宗祯从没听过有女子说话如此……磊落,不是嫌她不知羞耻,而是自己竟然有些羞赧,脸瞬间就红了,有种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回复她,不仅是她的话,还有这份感情……他其实应该能感觉到吧,她似乎早就对他有意,刚才的话也不像是假的,只是自己一向克制力极强,怎么昨夜就…… “我知道,你现在无心儿女情长,也不想有牵绊,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压力和负担,同之前一样,这件事我也不想有别人知道,是个秘密。” “你……我……”宗祯又被这话惊道了,好像每次翩翩都能给他出其不意,他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什么你呀我呀的,赶紧起来吧,我去给你打水洗脸……”翩翩说完就起身穿好衣杉,倒是宗祯迟迟没缓过神来,这好像,自己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个小怨妇…… 等翩翩再回来,宗祯已经穿好了衣服,见翩翩端水进来,也并没有客气。 “翩翩,你们……”洛雁和小武站在门外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翩翩并没有宗祯想象中的慌乱,反而淡定的问她们 “我们刚来,问了管家,说你在宗祯大哥的房里……” “昨晚宗祯大哥喝醉了,我看他睡熟了才离开,这不早上刚过来看他醒了没。你们刚才以为什么?” “没什么……”二人讪笑 “你们是来接翩翩回去的?”宗祯洗漱完道 “嗯,她一个女孩子也不便在这打扰你,今天我们两个打算去集市上置办一些东西,翩翩眼光好,让她帮我们挑一挑。”洛雁难得将话说的得体一回 “听到没?我眼光很好的。”翩翩回首对宗祯说 宗祯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是觉得翩翩在夸自己,还是因为隐约记起了昨晚的电光火石…… 小武和洛雁看这二人一天的功夫便熟络的很,哪有人曾对宗祯这么说过话啊……又记起什么似的,“大部分事情都已准备妥当,婚宴十日后定在将军府,宗祯大哥到时候可一定要去啊!” “嗯!”宗祯点了点头,看不出表情 “我走了。”翩翩虽然一开始心里觉得很满足,九村民风虽然淳朴,但并不保守,这点事对于她来说没什么的,但此刻见宗祯不愿多说什么,才觉得宗祯是不是会因为这个轻贱了她……她的情不自已,错了吗?以后与他……自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呢…… 宗祯看着翩翩的背影有些落寞,是自己伤了她吧……他心里很乱,不知到底该如何抉择,是时候正视自己的心了吗?他若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就随她的意吧,不知怎的,脑海里想起昨天她说自己喜欢他的情形,昨晚的状况如此激烈,她的身体怕是吃不消吧,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陪那两人采办,肯定要累坏了,可自己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关心她呢?! · 亦如揉了揉眼睛,最近的书真的看的太多了…… “做什么呢?这么认真……”与莒看这几日亦如不似之前那般粘人,还有些不习惯,从宫里回来便来到她房中查看 “你回来啦。我正有事与你说呢!” “哦?”与莒添了杯茶,递给亦如 亦如抬眼看向与莒,与莒也一副宠溺,“与莒,我知道上次是我坏了你的大事,是我不好,所以近来一直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弥补……” “这些事情你不要操心了,我来做就好。”与莒淡然一笑,没当回事 “听说这几天新塘那边出现一伙抢匪,为非作歹。” “这消息都能传到你耳朵里来。”与莒思索了一下又道:“这伙抢匪还是缘子的御军平叛的,事情已经平息了。” “当然啦,杨将军的独女确实很有本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呢,我怎么会听不到。” “怎么?醋了?”与莒看亦如说这话有点酸酸的 “现在还没到我醋的时候呢,”亦如这次难得沉着,“你说,如果那伙抢匪再出来行凶会怎么样?” “怎么会呢?缘子在朝堂上可是说已经全数收押……”与莒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看着亦如的眼神也不那么单纯了,他没想到有一天亦如的眼神也会如此深不可测,但还是继续道:“如果真的如此,缘子的功便成了过……”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是你去平定了这场叛乱会怎么样?”亦如此时说这话竟然面不改色 “可是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调动人马……” “御军此刻风头正盛,你说谁最不想让她得意?”亦如目光看向与莒,与莒觉得此刻的亦如自己从未认识一样,没有答话,亦如继续道:“禁军建制一直是两司三衙,宗祯对缘子的情分不用多说。当初缘子差点就顶替了步帅的位置,是官家又增设了御军才让此事化解,但这局面已经打破,步帅会甘心被一个女子抢了风头?”亦如喝了口茶,顿了顿:“这事,你找他帮忙是没错了……” “可是……”与莒自然之道亦如此计可行,但他怕自己这么一做,缘子肯定会察觉 “我知道你的顾虑,”亦如起身,拥住与莒“缘子是个女孩子,我也不愿看她每天在刀光剑影中过日子……而且,无论她发现与否,她必会顾念着我们之间的情谊……” 与莒不想听亦如在为他找什么借口了,他抱着亦如,心里已下定决心,他也是时候打压一下缘子的气焰了,每次都是她高他一头,盛气凌人,借此机会让她不能再执掌御军,确实是个好方法…… · 月黑风高杀人夜,史弥远雇的死士已经开始了行动,缘子接到了消息连夜带御军赶过来…… “算了,穷寇莫追!” “可是,执金吾……” 缘子心中已有计较,连夜回到血净,让浦凡带小队人马行动。 “缘子,怎么又有匪徒,上次不是已经……”子陶看着缘子在帐中皱眉,便问道 缘子摆了摆手,“没事,我看看倒底是谁想要算计我?” 子陶没再说话,缘子又问“还是没有吴妈的消息吗?” 子陶愣了一下,没想到缘子身处此境还能想着那件事,“已经让他们去查了,不过还没消息。” “缘子,找到了。”梦言冲进帐内 缘子来到山下,“执金吾,就在那座庙里……” “等着吧。” “执金吾是怎么认定这伙抢匪一定是和别人串通好的?” “这与之前我们捉拿的那伙人不一样,虽然手法一样,但那些人只是为了生计,见到官兵就赶紧逃,而他们不但没有逃,还敢与官兵抵抗,而且似乎很了解我们的行事方法,可以找到破绽迅速逃脱,这样的手法怎么会是一群乌合之众呢?!” “那他们此举意欲为何?” “之前我们歼灭的那伙人确实已经被端了老窝了,最近御军风头正盛,估计这伙人是想效仿那批抢匪来给我们难堪的吧……不过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我还不清楚,不过一会看看是谁的人马过来‘抢功’不就知道了……” 不多时果然有一队人马过来围剿,缘子做了动手的手势,浦凡带人冲过去“一举拿下!” 第二十六章 灯火阑珊处 佳人难再得 那队人马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因为那人已经料想这次擒拿贼人会十分顺利,只是从禁军那借了一小队人马,没想到御军的人竟然也在…… 几个回合下来,禁军的那一小队人马,怎么敌得过御军的精锐,山神庙中躲着的那些匪徒自然也被擒住,缘子这才现身,没想到那领头的人竟然是与莒…… “是你?!”缘子很是惊诧 与莒知道缘子这该是识破了自己的计谋,自觉和缘子也不能再拐弯抹角,“你现在打算如何?” “是你的主意还是步帅的主意?” 与莒没想让别人替自己背锅,“我身为世子,自然也想为临安城出一份力,步帅感念我的一片赤诚,才借了这些人来助我一臂之力……” 缘子笑道“没想到被我误以为是同伙了是吗?” 与莒看到缘子如此说便明白她也没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真正心思,想着将这戏演下去“没想到御军竟如此骁勇,今夜反而是我多此一举了……” 缘子看到是与莒的时候就想到他今日针对的怕是自己吧,既然是他一人的计谋,那与旁人也无关,便道“都是自家兄弟,放人吧,将这伙人送到京兆府尹。”又冲着禁军道“禁军兄弟回去告诉你们步帅,万不可再随意借兵,今日是我执金吾遇见了好说话,若是他日再因这种事生了什么别的事端,别怪我今日没提醒他!” “是……”那群禁军的人看抢御军功劳不成,偃旗息鼓,灰溜溜的走了 与莒见缘子竟然如此息事,虽然没有达成目标,倒也没有撕破脸,待大队人马都走了之后,想好好同缘子解释此事,没想到缘子先发制人,“没想到你为了一己私利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还记得你曾经同我说,以后见面公事公办,同我们料想的不错,你果然还念着我们之间的情谊……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你们?”缘子发现了与莒的漏洞 “我做这些也全是为你……” “你们一起利用我?”缘子笑了,“事成了我这执金吾名声扫地,你赵昀的名头怕是会被临安百姓感恩戴德,事不成你可以说是想助我一臂之力,就算我不领情也断不会葬送你……真是好计谋,我没想到我还这么值得被算计,想这么算计我的恐怕也只有你府上的人了吧……” “这和亦如没关系……”与莒情急怕缘子对亦如不利 “哦?原来是亦如……我还以为是青莲那丫头恨我呢,没想到我的师姐竟也开始学会算计我了,你们沂王府真是好地方,人住在那心机都变得深不可测了呢……” 缘子越是这么不痛不痒的讽刺他,与莒心里越是难受,没想到自己情急,竟没看出缘子是在诈自己……“你怎么如此语气了……你原来从不会如此同我说话……” “还记得当初我只是捉拿老妇和收编伶童,你们二人就觉得我不够人道,愤慨的不行,如今那一身正气哪去了,拿来去祸害临安城的百姓并企图栽赃吗?!” 与莒沉默,自己的手段确实拙劣,“都是我一时妄想,以为搞点大动静出来,你就可以不用再做执金吾,就可以不用再这么铁面无私地对着我,我们就可以回到原来那样……” “你怎能如此愚钝?!”缘子此话心也很痛,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转念又道“若你此举真能成事,你便也算有了些许政绩,这不正要对上静纯说的那些条件,亦如难道允许静纯嫁给你?” 与莒也才反应过来这些,一时无言以对,缘子皱紧了眉头“或许她其实还有后招吧……现在你可要小心提防你府上的女人咯,别自己也被利用进去……”缘子冷笑了下,刚要走,又道“顺便提醒她,若是她敢对静纯不利,我绝不饶过她!” · “翩翩,宗祯大人府上有人找你……”雨歌对在藤椅上发呆的翩翩说 “啊?”翩翩一愣,这两日心中没有波澜是假的,听到雨歌如此说,心中一阵悸动,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找我做什么?” “你去见了不就知道了,好像提着什么东西?” 翩翩在雨歌的引领下来到外厅,竟是丹儿在那等了许久,“翩翩姑娘,近日可好?” “好着呢,你家大人怎么样?” “最近大人很忙,这不前段时间刚出了乱子,两晚都没回府。刚回来就叫人炖了补品让我给翩翩姑娘送来……”丹儿一脸欣喜,仿佛自己府里要添女主人了一般,她将提篮放在桌子上,一旁的雨歌一副八卦脸。 “这是做什么?”翩翩的笑有些尴尬 “大人说前两日在府中有些怠慢了翩翩姑娘,没能尽到照顾的责任,这补品是让姑娘好好将养身子的。” “呵。”翩翩竟是一声苦笑,这是觉得愧对于她送来弥补,还是觉得拿这个想打发她……她皱着眉,没打算喝,“帮我拿回房吧,雨歌。” 雨歌离开后,翩翩准备送客,丹儿行至门口还是回头道“翩翩姑娘,那真是大人的一番心意,我不知你与大人闹了什么别扭,但他对你的情谊我是看得出来的。” 翩翩这回是真的笑了,“亏你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他的心意你确实看错了……”翩翩回想起那晚的一些情形,莫不是这丹儿误会了宗祯的心思,才将人都打发的干净。 “唉。”丹儿觉得自己说什么翩翩都不会听了,便只好回府交差 宗祯在房中看书,看到丹儿回来复命便道“东西送到了?” “嗯。” “她怎么样?” “她说挺好的,但我看不尽然,尤其是提到补品是您送的之后,脸色都变差了……” 宗祯皱了皱眉,那日见她身体应该不是很好,忙到现在才想着送去这迟来的安抚,确实太晚了…… “丹儿斗胆,大人为何不亲自去?两人之间的矛盾没有什么是不能当面说开的……” “多嘴!”宗祯恢复了厉色 丹儿低着头退下了,果然,这翩翩姑娘不在,大人的脸色都差了许多呢。 · 缘子正在听着从礼部借来的那个司仪说着一堆繁琐的事项,看这旁人也听的恹恹的,正是午睡十分,怎得他就讲的如此兴起? 一个白鸽飞过来,缘子一个激灵,这是蝶漪的信鸽!这美人儿想我了? 看了信上简短的几行字,缘子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要紧事,蝶漪不会这么急让她前去,她看这司仪有模有样的,这里是无需自己操心了,只要赶在她们大婚之前回来就行,但血净和御军那边,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交待完子陶正准备快马加鞭奔向会稽,不想这前面有人挡路,缘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面前白衣飘飘的不是与莒还会有谁? “缘子,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我很忙!”缘子没有搭理他,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她对他算是失望了吧,准备绕过他直接走掉 与莒见状,急忙拦在马儿的前面,“你心平气和的同我谈谈不好吗?” “你若再这样,是想要连这最后一点情分也要耗尽吗?!”缘子疾言厉色道 “缘子……”与莒此事说话已然哽咽 缘子见与莒此副样子,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她明知道自己已不会对他再动情,但见他此刻不像装出来骗他的,便心软道“蝶漪找我有要事相商,我很急,等我回来再与你说……” “你要去会稽?”与莒说这话时似乎看见了希望,“我同你一起去!” “哼,”缘子冷笑,“你还敢同我一起去?!” “呃……就当我想见美女不行嘛?”与莒竟然撒起娇来 “她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缘子一挑眉,睥睨天下的气势,与莒怎么看怎么觉得像金屋藏娇,他见缘子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便也开起玩笑来“你不是着急吗,怎么还不上路……” 缘子见与莒已经上马准备出发的样子,自己确实着急,便头也不回道“随你吧。”心中却暗想,回去看你府上的烂摊子怎么收拾! 与莒费了好大的劲才跟上缘子的速度,“缘子,做执金吾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你并不是看重名利的人啊!” 缘子痛惜道“你从来都不懂我的理想,也不懂得尊重我!” 与莒愕然,想起之前的种种,他怎会忘记了她儿时确实说过要效仿父亲的话呢,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将那时的话当成了戏言,可是……有些话,自己却不是闹着说的,他抚到心口的位置,感受那玉的温良…… 缘子在小客栈歇下,与莒上前“今夜宿在这吗?” “只是让马儿歇歇,要连夜赶路……” 与莒听罢也赶紧让客栈小厮给若云喂了草料,自己也赶紧进去吃些菜饭,准备继续赶路。 缘子并没有理他的进程,吃罢便自顾自地上了路,与莒也赶紧跟上,看着缘子的背影,她的身躯不似儿时那样瘦弱了,常年习武反而有些紧实,他突然明白缘子对这将军之位有多执着了,没想到权力对于她来说这么重要……若以后自己登基,就封她做大将军,刚心中有些欣喜,转念一想若是如此,她便不会是他的了……又发觉自己想的太多了,追上去道“缘子,无论你以后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 “哈哈,做什么事都会支持?”缘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嗯!”与莒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要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呢?”缘子戏谑道 与莒没有想到缘子会如此无赖的说,一时愣住了,缘子继续道“如果我叛国了呢?” 与莒想了想“那你也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会相信你。” 缘子收起了笑容,没想到与莒竟如此回答,心中说不暖是假的,但又觉得不能让与莒就此拉近和自己的情分,她不喜这种暧昧的感觉,随即勒住马儿,等与莒上前,自己眯着眼看向他,与莒被这目光看的有些冷,只听得缘子缓缓道“我没有什么苦衷,就是单纯的看亦如不顺眼,要杀了她呢?” 与莒愣住的,若将这对话比作高手对决的话,缘子这招便是杀手锏,与莒毫无招架之力,任凭缘子在他面前哈哈大笑,留下那句“我说过,你我之间还是公事公办的好!”便绝尘而去 与莒心中一阵绞痛,他刚才就在想,如果缘子有一天要皇位或者是他的命,他或许都会给,但是亦如……她到底是无辜的,他不能对不起她更多了。 其实缘子心中也不是没有波澜,她要让与莒知道,他既然不能为她舍掉一切,不能全身心的对她,那就不要说这种话,她不需要他分割出的怜爱…… · 缘子给与莒安排好房间后便回到凤儒阁,她和蝶漪怕是有好多体己话要说呢。 二人在房内连寒暄都没有,蝶漪面色沉重道:“前几日我夜观天象,发现星宿的位置不妙,便……给你卜了一卦。” 缘子知道,蝶漪卜卦对她自己会不利,但既然卦卜完,便不再埋怨她,问道“然后呢?” “大凶……”蝶漪说完很是难过 “会怎样?” “轻则身体受损,重则……命丧黄泉!”蝶漪说完眼中的泪便滚落 缘子听后也是一惊,没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劫难……还是颤抖着问“什么时候?” “十日内……”蝶漪不想把气氛弄得太伤感,拭去眼角的泪,“我暂时找不到破解之法,不知该怎么办,就想着赶紧告诉你,有时间做好应对之策,万事小心,期盼能渡此劫……” 缘子知道蝶漪卦象一向很准,心中接受后道:“天命难违,既然已经注定的事,找什么破解之法呢……” “缘子……我不想……”蝶漪话一出口,又是满面泪痕 缘子过去抱住蝶漪,“早晚有这一天,我只是想着,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们会难过……” “你要回临安吗?我同你一道过去……” 缘子自然知道蝶漪是想要陪自己最后一程,但还是冷静道:“如果这卦象没错,我觉得我这次怕是要与金人有场硬仗要打,我在的地方肯定不安全,你不能待在我身边……” “如果你死了,我也随你去了,绝不独活!”蝶漪异常坚定 “不行!”缘子镇定的看着蝶漪,“我在临安有许多事要安排,我要谢谢你提前告知我,能让我有时间布局。你在这我才放心,而且如果她们出了什么事,你也好对他们有个照应,我还是更信任你的能力!” 蝶漪哭了许久,也慢慢明白了缘子的用心,她又怎么忍心让缘子再为她操心呢,如果缘子真的遭到不测,她将她的亲人安置妥帖还是要去下面陪她的,只是此时这种想法不能告予她罢了。 见蝶漪心绪平缓很多,缘子笑道:“去为我弹一曲吧。” 蝶漪点点头,便拿起了琵琶,四周都怀回荡着悠扬的乐声,她看着缘子笑着面对这一切,心里更加难过,但不能让缘子察觉,曲子竟然还有些轻快。 “我打算明日下午回去,这事我不希望再有别人知道,你在与莒面前别露出什么马脚。”缘子歪着头道 蝶漪点点头,并未停下,一想到缘子日子不久,心便很疼,下定决心,虽然缘子不能与赵昀在一起,但自己要让他歉疚一辈子,他怀着这种歉疚与得不到的爱,可想而知亦如今后的生活该是如何的煎熬!想着这些,她的曲风也变得凌厉了许多,正是那淮阴平楚! · “下午有好好休息吗?”缘子竟然主动到与莒的房间说话 与莒睡眼惺忪,看到缘子亲切的笑容,如沐春风,“嗯,睡了一觉。” “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与莒跟着缘子下楼,虽然不知道缘子和蝶漪说了什么让缘子的态度改变如此之大,心里还是高兴的。 “今天坐大堂吧,也看看这会稽的日常百态。”缘子笑道 蝶漪点点头,早已在座位上等着他们了。 小二过来道“今天点些什么?” 蝶漪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两个人,她每天都吃这些菜色…… “红焖鲤鱼,你就这样出来,回去我师姐又要闹了吧。” “清蒸河蟹,我们出来了,便不要提她……” “宫爆鸡丁,好,那既然出来了,就喝个不醉不归!” “上等女儿红,我自然不会扫你的兴!” “三碗阳春面,好,那这餐你结账!” “再来斤酱牛肉,爽快。” 蝶漪看着面前这两人,随即三人哈哈大笑,蝶漪想象的出若是没有亦如这事,她们俩之前应该就是这样吧,完全没有世家子弟的造作,俨然江湖儿女的模样。 这不醉不归果然不是虚的,缘子由于心情的关系,鲜少会让自己喝醉的她竟然大吵着要去放河灯,与莒微醺,自然应允,蝶漪知道这是缘子想再放纵自己一次,便在后面跟着。 “好美啊……”缘子在河边放了几盏河灯,站起来指着远处说 看着摇摇晃晃的缘子,与莒赶紧去扶“你小心点。” 蝶漪本想指责与莒,但觉得此刻不是时机,只要他不做出格的事,现让他们两个闹去。 “蝶漪,”缘子回头叫道,“这都八月底了,怎么还这么多荷花。” 这两个人先是一愣,随即被她的话逗笑了。 缘子虽然不知道他俩为什么笑,但是知道是在笑话自己,撅起了小嘴“哼”,推开与莒往回走,一路上四处玩闹,无论是冰糖葫芦,还是各种面具,都没有逃过她的魔掌…… 第一章 负难情深 深情难负 与莒紧跟在旁边照料,缘子下午换回了女装,蝶漪还特意给她弄了下发饰,此刻的灯火下,与莒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过现在的缘子,之前自己竟没有发觉,她如此可爱,如此动人……就连美若天仙的蝶漪在一旁,与莒的眼神也不愿离开缘子脸上一刻 缘子终于闹不动了,头晕晕的,走路也晃得越来越厉害,与莒见状不妙,忙背着她回到了凤儒阁,又亲自抱上了床,蝶漪看与莒并没有什么别的小动作,也就置若罔闻,忙用冰敷给缘子红红的脸蛋降温。 “谢谢你啊。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与莒点了点头,“都是我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蝶漪心中在冷笑。 与莒并没有马上离开,踟蹰了一下,问道“蝶漪姑娘,缘子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蝶漪一愣,缘子今晚如此反常,任谁也会怀疑的,但还是谨遵缘子的心意,“没有……” 与莒只得回去,但心里半信半疑。 蝶漪在缘子床边守了一夜,看着阳光照在缘子脸上,她仍睡得香甜,蝶漪笑了笑,拢了拢房中的碧纱,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去做。 思定,出门,“起了吗?” “蝶漪姑娘,是缘子出了什么事吗?”与莒开门一见是蝶漪,先是一愣,随即心急道 蝶漪轻笑,该不会这与莒担心了一晚吧,“她现在睡得很好,趁这时候,有些事情,我想同你说……” “进来说吧。”与莒知道蝶漪肯定知道什么,但看这态度她应该对他没有什么好话吧 “你爱缘子吗?” “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与莒第一遍也并非没有听清,确实犹疑了 “那你为什么和亦如在一起?你爱亦如吗?”蝶漪的语气中带着恼怒 “我……” “呵,你可能谁都不爱吧……”蝶漪没有给与莒再辩驳的机会,“我不管你对亦如是什么感情,但我看得出你对缘子还是挂念的。但你既然已经抛弃她一次,就没有资格再靠近她了,你嫌她的伤还不够多吗?!” 不知到底是哪一句让与莒也颇为愤怒“爱上谁是我的权利,你根本也没有资格说我,像你这样孤傲的人,有真正爱过吗?!你只能算出别人的今天或明天,你有算过你自己吗?难道你这一辈子都要靠着读缘子的眼神吗?!你只看得出她心中的压抑和痛苦,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们对她的担心和牵念!” 蝶漪看与莒歇斯底里的样子,她知道,他动心了!若不动心,便不会动怒,她没有生气,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与莒看到蝶漪格外的冷静,发觉了自己失态,想到这毕竟是缘子的朋友,紧忙道:“蝶漪姑娘,是我无理了……我只是……” “你无需对我做任何解释。”蝶漪正色道:“我对你确实毫无好感,但为了缘子,我必须提醒你。尽管缘子原来心里有你,但经过这几次的事,想必对你很失望。”看见与莒失落的低下了头,又道“你做的这些事,别人都看在眼里,她不傻,自然也能察觉的到。缘子其实明白你的心,你们二人什么政见不一确也都是借口,缘子真正在乎的是……你并不能全心全意待她!你曾经和亦如两情相悦了,她虽然慢慢谅解,但却不会再接受你,因为你心里有别人了,尽管你更爱她,那也不行,她不容许自己的爱情被别人染指。如果你想过放弃亦如,再同缘子重归于好,那就更不可了,”蝶漪笑笑,“其一,这一次不忠,终身不用!其二,亦如再如何也是缘子的大师姐,你若如此反复,她怎么忍心亦如和自己一样受伤害,又怎么能堵住悠悠众口对她的非议呢!” 与莒听罢,顿时心如死灰“你的意思是说,我和她……再无可能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估计你已经揣测了无数遍吧!”蝶漪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就看与莒能不能好好的体味这个中滋味了,“你也不要怪缘子的要求太苛刻,虽然男人娶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可是她不是别人,她是杨普缘啊,你看她父母的感情就能猜到她的心思吧,而且,她也有资格这样要求!” 蝶漪看与莒十分落寞,心愿达成,嘴角上扬,回去的步履也轻快了许多呢。 “你去哪了?”缘子起来揉着头道 “你醒啦?我叫她们送饭来。”说完便给缘子打水 缘子擦了擦脸,蝶漪又问“头还疼吗?” “好多了……” “那就好”她顿了顿,“我觉得……与莒可能是真的很爱你。” “怎么又说这个?”缘子现在也是什么都看开了,什么爱与不爱的 “我和你说的是真的,不过你也不用在意这些,他早就配不上你了。” 缘子笑笑,不知道蝶漪又抽的什么疯。 “其实,这亦如也是可怜……”蝶漪偷偷瞄了眼缘子的脸色,才接着说:“她已经将贞洁都给了与莒,与莒心中到底不能全都是她……” 蝶漪见缘子此刻对亦如竟然没有一丝怜悯了,也是好事。 缘子吃了口菜,“这有的花只适合开在山上,那时还看起来圣洁无比,可若非想要移植到什么大花园中,怕是最后连朵野花都不如!” 蝶漪嘴角带笑,没有搭话,继续给缘子搭菜。 · 静纯这几日神情涣散,正和灵芝打算去贵和那散散心,找找乐子,每天都要处理宋府一大家子的事,尽管叔叔回来了,却是大病了一场,何香雪的娘家人好像与他讨什么钱财,她才懒得管那些事,只让管家帮忙处理。但有件事却必须让她亲历亲为,也正是让她消瘦了的原因——宋追。这孩子现在竟然继吴妈走了之后谁都不跟,只有静纯哄着的时候才好,虽然静纯与这娃娃没有血亲,对何香雪也谈不上愧疚,但一看见孩子那天然的母性就被激发出来了,她责任心从未这么重过,经常半夜起来哄着哭闹不止的他,尽管有一众仆人和奶妈在侧,她仍是不放心。 灵芝很心疼小姐,但自己也没有办法帮她分担,突然看到前方黑影闪现,灵芝大喊“姑娘小心!” 静纯惊觉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段路接近王府,本就没有什么人,也不像是刺杀哪位贵胄的,缠斗下来,定睛一看,不是吴妈还是谁?! “吴妈!”静纯又看到吴妈手中的金刀“你果然是金国派来的奸细!” 吴妈并有没回答,与之前懦弱或慈善的面容截然不同,只是冷笑,看偷袭不成便又出了一招。 静纯感受到了吴妈的嘲笑,她知道,她可能是在不屑这个称呼,和她们才发现她吧……“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回来非杀了我不可?” 吴妈的刀抵住静纯的剑:“你这脑子,估计也想不出是挡了谁的路吧……” 静纯知道自己明显不敌吴妈的功力,之前的师姐妹三人,她的武功最为精进,如今缘子练成了剑法和枪法,估计是要胜她一筹,但与这吴妈对阵的话,也不知能有几分胜算,她马上就要败下阵来,竟还想了这么多。 灵芝的武艺本就不算好,两人都难敌吴妈一人,想这吴妈估计也是有备而来,只挑这时候和地点来解决这两人,她早已接收了静纯的意思,去找贵和搬救兵,这里离得也不远了,为了小姐的安危,她拼了命的跑着…… 眼看静纯受了伤,倒在地上,她已再无还手之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位侠客竟闪现进来,与吴妈继续缠斗,静纯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待贵和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倒在地上的静纯,虽然伤势不轻,但没有生命危险,赶紧抱起来回了府上。 · 且不说缘子如何与蝶漪依依不舍话别,以及这一路上和与莒的点点滴滴,待她回到临安才发现郭先生联系了她,顺着纸条上的地址,她去见了郭先生。 “郭伯伯,可是有什么发现?” “看看这是谁!”郭先生带缘子进了一个小木屋,里面的刑具上赫然绑着一个人。 “吴妈!”缘子大惊,其一没有想到竟然是郭先生抓到了她,其二便是这些残忍的刑具……还有吴妈被折磨成的样子……看起来面慈心善的郭伯伯,没想到竟然如此残忍,而且是对一个老妇人。 缘子感觉胸中堵着什么一般,想呕又呕不出来,很是难受。 郭先生找了个僻静地方:“她是金国的纥石烈氏,是珠罗手下的长老级人物,也是这次在我宋行动的核心!” “原来她竟是这么个厉害的角色!” “你也不用自责,她这个人老谋深算,还几度想要自杀,我岂能如她的愿,终于在她嘴里撬出了有用的东西。” “真的吗?” “柳倩儿为了向她表忠心,要在小武和雁儿大婚之日刺杀你!” “真的是没有想到,她果然与金人联手了。难道为了复仇,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这真的那么重要吗?!” 郭先生沉默,当年的许多事情,恩恩怨怨,已经说不清了。又道:“你觉得,她的女儿会不会也是金人的奸细?” “亦如?”原来缘子也知道这件事,她皱着眉,“我不确定,但愿不是……” “那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既然有如此计划,云湖估计已恨我入骨,就算没有她,计划应该也会照常进行。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埋伏在将军府外,将其一举拿下,当众拆穿云湖的阴谋,到时候亦如到底是不是奸细,也就一目了然了。” “好,到时我将她也一并带去,助你一臂之力!”郭先生指的人应该是吴妈。 缘子点了点头,和郭先生又仔细详谈了计划,但对于卦象之事,想了想还是未提,她不想让别人因此担心。又觉得这次想要一击即中,还要请师祖出山帮忙才是,毕竟云湖和亦如都是无尘观的人,念及旧情,也并不想置亦如于死地。 · 将军府 “缘子,你回来啦!”洛雁见到缘子很是开心 “怎么样,流程都记好了吗?” “还有两日便要大婚了,我们当然都记好了。” “荆彬呢?我找他有急事!” “就知道见彬儿啊?几天不见就想了?都不知道想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珍儿 “珍儿啊……”缘子笑道,“我想着你和习文可能腻歪着呢,怎么忍心打扰你们呢。” “好吧,算你说得过去。”珍儿又羞涩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喜事!”雁儿在一旁雀跃道 “我……有喜啦!”珍儿娇羞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 “真的吗?恭喜你啦!”缘子真的很震惊,珍儿竟然怀孕了,她开心之余,又有些伤感,这孩子,估计她是见不到了吧…… “杨夫人已经差人照料我了,又准备了特别的膳食。” “娘安排的不会差的。”缘子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们觉得临安好就让我爹为习文谋职,若思念乡亲,回去也是不错的选择,现在的世道太乱。” “你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习文和荆彬走出来 缘子听了后有些心酸,怕一时控制不住,便道“荆彬,你先和我去个地方。回来我和你们再叙。”说完便带着荆彬急忙离去。 “缘子,这是去哪?这么急……”荆彬在路上问道 “带你去见一个人”,缘子说完便再也没有说话,直到来了军营,见到子陶“这,便是荆彬。” 子陶一抱拳:“我是子陶,早就听缘子和宗祯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真气质不凡。” “你好。”荆彬略施一礼,像初见缘子时那样,又对缘子道“你这是打算?” 缘子看到荆彬带着希冀的目光,便笑了“是的,我想通了。以后血净要靠你们两人鼎力协作了。” “好!”子陶爽快道 “子陶是血净中仅次于我的人。还有,他是个洒脱人,你和他不必拘礼。” 荆彬笑着道“我知道了。不过,赶情你把我找来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什么事都让我做了,你干什么啊?” 缘子笑笑没说话,只是让浦凡带他去看看兵营。 待那两人远去,子陶说“我看他还是挺开心的,希望能在这有所施展吧。” 缘子不知道荆彬未来到底会如何,只是觉得若自己真的不再了,血净和荆彬都是自己所担心的,这才做了这么个决定。想起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子陶,两日后有重要任务,要在将军府外布局,抓一些人。” 子陶思虑了下说,“目前精英力量都在外有任务,看来也只能先抽调御军中的一些人了。我这就去发布召集令,让能回来的精英都先回来。” 缘子叹了口气,“那也只能先这样了。” · 与莒回到府上,看到亦如在弹琴,走了过去,静静的看着。 “还知道回来啊?!”亦如娇嗔的说道,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你生气了?” 亦如走到花园里开始摆弄花朵,“和缘子重温旧梦之后又来找我,你这样做,是否过分了些。” 与莒没有辩驳,反而很坦白,“我只是想去澄清误会,不想缘子对我们有敌意。” “那你去了整整三日?!” 与莒不知怎的,觉得亦如不会真的生气,便也没有郑重其事道:“亦如,你什么都好,只是这醋,以后还是少吃些……” “你竟还敢这样同我说,吃醋不是说明我爱你!”亦如回头道 “原来你还是爱我的呀!”与莒一把将亦如拥在了怀里 亦如将他推开“爱你并不代表我能原谅你!” “那……怎样才能原谅我呢?” 亦如的眼睛一转,狡黠道“和缘子断交!” 与莒有些震惊,其实亦如只不过是一试,看到与莒的神色她就知道了,她也不需要他亲口说出什么答案,有些哀怨道:“毕竟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心中还是记挂着她,恐怕,你对缘子不只是愧疚,还有一些爱怜吧!” 与莒看亦如眼中似乎有眼泪在打转,很是心疼,他不想再伤她……问道“你真的生气了?” “我——一个横刀夺爱的人,生气不也是自作自受吗!” 与莒看亦如背过身去抹眼泪,赶紧把她拽进怀抱,“别说这种话!我听着心疼!” 亦如已经不想在深究与莒到底爱不爱她了,只要他能这样一直这样对她也好,便又添了把柴:“与莒,我太爱你了,太害怕你会离开我,我只有你了!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你,却总是害怕没有真正得到你的心!” 与莒将亦如搂得更紧,这个女子太需要自己守护了,可是……对缘子的情感…… 一声厉喝打破了与莒的思绪和亦如的宁静。 “与莒!” 二人一回头,看到了愤怒的贵和。 “你怎么了?气冲冲的。” “那就要问你怀里的女人了!”贵和毫不避讳 “我?”亦如现在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躲在与莒怀里 与莒也很纳闷,虽然他知道自从他们二人在一起后贵和同静纯就一直对亦如很有意见,但面子上至少还过得去,从没有当面指责过亦如啊。 “静纯醒来了!你是不是很失落?!” 第二章 盐梅之寄忍心酸 金玉良缘杀机现 贵和眼睛眯着,眼神如寒冰般锁定亦如,亦如从未见过贵和发怒的样子,虽是习武之人,但还是被这眼神惊的一哆嗦 “静纯怎么了?”与莒不明所以 其实亦如此时也是懵的。 “前两日静纯遇到刺客,受了重伤,我及时赶到才能救下她性命,不然她就横死街头了!”任谁都知回贵和同静纯的关系不一般,但没想到贵和此刻竟然如此怒不可遏 “那刺客抓到了吗?”与莒又问 “没有!”贵和很是生气 “那,这和亦如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以为是她去刺杀静纯的吧?”与莒说完自己都笑了 “那刺客是亦如当初非要救的那个老妇人,你还为此和缘子吵过架,亦如,你敢说没关系吗!”贵和根本不给与莒和亦如喘息的机会,接着说道:“缘子和静纯心善,将她安排在宋府当差,没想到她丧心病狂的杀害了宋夫人!静纯受了重伤好不容易醒来,疑惑她为何已经逃走却非要回来杀她,你知道那妇人对她说了什么吗?” 与莒皱着眉头问:“什么?” “她问静纯,知不知道自己挡了谁的路?!”贵和嘴角竟扬起笑意:“纵观临安城,谁人会和她过不去,除了她被封为郡主、被皇帝赐婚于你这事,挡了她这大师姐的路!” 看着眼神凌厉的贵和,亦如确实有些胆怯,她记起师叔祖说过这件事交给她处理,没想到她是想要置她于死地。更没想到出手的人竟是那个妇人,这太巧了,不然赵竑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她只能依靠与莒:“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伤害静纯呢……” 贵和其实早就料到亦如会不承认,其实没有关系,冷冷道“你可真是人面兽心!” “贵和,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认定这时与亦如有关系,你不能如此说她!” “我知道你会护着她,我们现在还没有抓到那妇人,你可知她是金人!”贵和的话让与莒和亦如倍感惊讶 亦如没有想到师叔祖背后的势力竟是金人,这是通敌卖国啊!说好的帮助与莒夺取皇位,可这对金人有什么好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交易吗?自己……是她的棋子? 看到这二人哑然,贵和继续道“与莒,你身边怎能还留着这祸害!” “我……相信亦如。”与莒说这话时有些不确定,但此时,他别无选择,必须保住亦如 “我提醒你,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心机颇深,你自求多福吧!”贵和丢下这句话甩袖而去 亦如被刚才与莒的表白感动了,拥着与莒的力道又紧了紧,与莒轻轻拍着亦如的后背安抚她,不自觉地又想起了缘子的话也说过同贵和类似的话…… · 缘子知道静纯今天回到宋府,忙着去探望,没想到贵和也在。 “稀客啊……”静纯笑着说,可能这几日感受到了贵和的倍加照顾,十分欢欣 “我又不是没去看过你,挑什么刺。”缘子很不外道的吃起了桂花糕 “你今日御军和府上都没有事吗?”贵和拿了颗梅子吃 “还好,我都安排妥当了。”缘子说的话不假,今日来是有最重要的事要安排,“其实我今天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静纯现在说话还有些虚弱 “吴妈已经抓到了!”缘子小声说 “他人呢?!”贵和拍了桌子站起来道,十分气愤 “你稍安勿躁。”缘子示意竑坐下,“她确实是金人,而且对于金国在宋的势力有绝对的掌控权,因此这事十分机密,我今日也只能告诉你们这些。” “原来如此……”静纯表示理解 “对不起,暂时还不能为你婶婶报仇,等过几日事情都查清,便会一并归案!” “你和我客气什么。”静纯笑着:“我现在每天也不想其他事了,自己不是这块料,还是都交给你吧。” 她正说着,丫鬟就忙赶过来“姑娘,少爷又哭闹不止了。” “抱过来我来哄着吧。”静纯轻声细语道 “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贵和很是关切 “无妨……”静纯摇摇头 缘子鲜少看到静纯如此温柔,竟然还要哄婴孩,有些怀疑,贵和看出了缘子的疑问,便主动答道“你是不是以为太阳从西北边出来了?” “你们……”静纯这小脾气又上来了,奈何身上不适,无法发作 缘子看她这样子很是好玩,又不厚道的笑了。 “她现在啊,经常哄着宋追,没想到原来谁都不跟的孩子竟见静纯很亲。不然也不会身上的伤刚好一些便急着回府。” 静纯没有反驳,说话的功夫,奶妈已经将宋追抱了过来,静纯娴熟地哄着他,贵和也凑过去逗他,缘子坐在一旁看着三人,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像一家人。 缘子觉得这贵和对静纯应该是有意的,又想起正事,便道:“静纯,以后也要经常去将军府走动走动,带着你这弟弟过去也好,我娘她喜欢孩子,你们还可以一起热闹热闹。” “好,等我伤好一点了,我就带着他过去住一段时间。”静纯爽快的应承。 缘子笑了笑,若说自己真的不测,这父母……却只敢托与静纯照料了。 没多久,这孩子便在静纯的怀里睡着了,趁静纯抱着宋追回去的空档,缘子逮住了机会,看着贵和正望着静纯远去的背影,开口问道“何时娶正妃啊?” 贵和回过神来,觉得缘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嘴上还是说着“不急”。 缘子其实是希望这两人能在一起的,至少又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便道“喜欢的可要争取,可别再让他人捷足先登。” 贵和虽知道缘子的意思,但还不想承认,他的心思暂时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只好玩笑说,“只要你不先答应别人,我这正妃的位子一直都会留给你。” 缘子笑了,知道贵和是在玩笑,摇摇头,他不想承认就算了。可是不远处回来的静纯刚好听到这句,本来燃起的小火苗瞬间熄灭,很是伤感。 · 缘子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了,停驻在父亲书房外,看到书房内仍然灯火通明,便敲门道:“爹……” “进来吧。” “还不睡啊,又让娘独守空房……”缘子开玩笑道 “最近新得了一本好书,想着早点看完。” “那也不要忙太晚,要注意身体。” “还说我呢,你也是啊,女儿家不似男儿那样的身体强健,你也要多注意,尤其还有伤在身。” “孩儿知道了。”缘子的笑有些酸涩,现如今自己的身体就让父母多多挂心,若真的……还不知这二老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一想到这鼻子就发酸。还是忍住道“朝堂的事您也可以放一放,无需事事亲力亲为,以后还是要多陪陪母亲。” 杨祖春听了这话突然笑了“哈哈,好!你这回真是懂事多了……” 缘子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心酸。 · 洛雁可谓是赶上了好时候,不似当初珍儿和习文在九村时没有什么好的布料和雕饰,在将军府办喜事,自然是隆重得很。 “这一身牡丹花嫁,真是羡慕死我了……”珍儿在一旁吃味的说道 “今时虽不同往日,你的婚礼在九村也是绝无仅有的呀!”翩翩一遍帮洛雁整理头饰一边说道。 “唉,这彬儿今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早上匆匆离开,到现在也没回来。” “荆彬那么大了,又是一身的本事,你还把她当小孩子啊,还是顾好你肚子里这一个吧……” 珍儿听了翩翩的话,笑了笑,坐在那继续吃苹果。 虽然洛雁和小武与将军府没有什么亲缘关系,缘子为了热闹还是请了一些平时亲近的王公贵族的家的公子和姑娘们来赴宴,只是为了热闹热闹,可谁知这消息还是让一些官员知道了,阿谀奉承之辈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杨家和皇家的关系匪浅,虽说只是将军府的客人借宝地办婚事,还是纷纷送了礼物过来,一时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缘子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行此举,只好让管家将礼单一一记下,宴席过后再送回去。这些久不见缘子的姑娘们见到缘子也很是八卦近来的一些事,她举步维艰,一直招呼着各种人。但她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云湖今日的计划,虽然看到御军的人在暗中守着,心里还是慌慌的。 看到与莒携亦如前来,许多姑娘、县主、郡主们又有了新的八卦对象,再次议论纷纷,一旁坐着吃东西的静纯翻着白眼恨恨道“跟一群鸭子一样,叽叽喳喳的!” “今日人家大婚,你的伤还没痊愈,能不能少动气,多笑一笑呢?” 静纯本是对贵和有了期许的,可自从那日听过了他的话以后,便对他再没有了好脸色,索性不理。她不理,却是有别的人理,这又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走过来,“祁国公……”这女子笑颜如花,吴侬软语,施了一礼,好不可爱 “原来是孟家姑娘啊……”贵和回头微笑道 “我是听说您要来,才应承杨姑娘这事的,奴家对您……”还没等这孟家姑娘表白完,贵和便拿了杯茶“来,喝茶!” 孟家姑娘看了眼一旁的静纯,皱了皱眉,知道贵和是不想让自己说下去,便只好接了那茶。 “最近桂花糕吃多了,碰到甜的就恶心,我去姨娘那看看……”静纯知道这贵和的桃花向来挡不住,他不仅高大英俊,就连这身份,都不知临安有多少女人想爬上她的床,否则府里就不会那么大的脂粉味了。 “泞舒郡主这是怎么了?” “她这桂花糕是就着醋吃的……” “啊?”那孟家姑娘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贵和轻笑,这样的女子还是在闺阁里好生待着吧…… 炮竹声响,那称职的司仪满面春光的站在了园子中央,开始着各种繁琐的流程,一切都如此顺利,让缘子不禁怀疑是不是情报有误…… 她心里也嘲笑自己的想法,这没有人来捣乱,自己心里反倒还不安宁了,直到司仪官喊道那句“礼成!”缘子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众人刚要落座,便听得门口的一阵打斗声,缘子知道是他们来了,便对管家道“让府兵保护好宾客,退去后院!” 说完便出去应战,但血净中的精英没能赶回来,这些御军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损伤惨重,缘子双拳难敌四手,也是节节败退,云湖这时出现想要对缘子进行致命的一击,缘子心里暗笑,果然来了。 云湖看到自己的剑马上就要穿过缘子的胸膛,大喜过望,不料一道黑影闪过,自己的剑便飞了出去,她本就没有武功,只是想趁机偷袭,这下自己的胳膊倒是吃痛,一看来者,顿时魂飞魄散……他……不是死了吗?! 又想到刚才缘子的处变不惊,知道自己可能中计了,哪管什么死士还是刺客,还是走为上计,便夺路而逃。 缘子哪肯放过她,但此刻又缠斗不休,郭先生示意此处有他,她便安心去追。 园中的亦如知道外面有事,早已按捺不住,她心里隐约觉得这事和师叔祖有关……便也出来观望,果然看到云湖要刺杀缘子的那一幕,她有些震惊,但看到缘子去追赶云湖,还是下意识也追了出去。 与莒不知道亦如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以为亦如是去帮助缘子,不管如何,自己也是一定要去的。 宗祯和贵和也赶紧出来帮忙,帮助郭先生击杀了刺客。郭先生看了宗祯一眼,来不及停留便也去追赶云湖。 宗祯只觉得刚才那人好生奇怪,却又好熟悉,那眼神……贵和在一旁也很诧异,还为来得及追赶,杨将军和夫人便出来,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未来得及打扫这遍地尸体,迎面来的人正是云贞带领的无尘观弟子。 “道长,您怎么来了?”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 云湖虽然不会武功,但当初和勋哥逃命的时候,却练就了好的马术,料她杨普缘也追不上。但她没有料到的是,她的这条路确是条绝路! “看你还往哪逃?!”缘子从马上飞身下来,站到有些惊慌的云湖面前,“这下面就是万丈悬崖,你还真会挑路啊……” “你……”云湖恨恨地说,只希望拖延时间,能有人脱身来救她 “怎么,你弃他们而去,还想他们能来救你?!”缘子一步步逼近,“你拖延时间也好,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当面对质!” “谁?”云湖已经想到可能是亦如,她对亦如虽说有利用之举,但又怎能没有母女之情,她现在的样子不能让亦如知道自己是她的母亲,她没想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步,只有自己死了才不能让她为难,想到这,便要往悬崖下跳去。 缘子哪能随她的意,疾步上前,将其制服,云湖挣扎不得,想要咬舌自尽,郭先生先与莒和亦如一步到这,几颗石子便封了云湖的周身穴道,云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亦如和众人赶到。 “缘子,你这是对师叔祖作什么?”亦如看到师叔祖被制服在地上便急道,其实心里确是不想与此事扯上关系 “倩儿!”曾钟娥在看清了云湖的面目后,竟有些吃惊,眼中的泪水显而易见。杨祖春也很是吃惊,又见到郭承义的背影,原来他的猜测确实是对的。 云湖感受到曾钟娥的目光,想要侧过头去,却动弹不得,低垂眼眸,不敢直视。 “你没有死?”曾钟娥激动的想要上前相认,缘子忙喊道“娘,您别过来!” 曾钟娥不解,杨祖春在一旁扶住她,缘子道“她是大宋的叛臣!” “叛臣,不可能……”曾钟娥有些不相信 “缘子说的没错!”郭承义缓缓回身 “大哥!”曾钟娥激动喊到 宗祯听到这一句,眉头颤了颤,他知道,翩翩说的都是真的,没想到此时见到父亲的真容,自己竟踟蹰了。 静纯见到这人,对贵和说“这就是那日出手相救的高人!” “夫人先莫要激动,云湖是我无尘观之人……是贫道期瞒了大家……”云贞站出来说道 曾钟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亦如确实喊了一声师叔祖。“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倩儿,你罪行昭彰,今日落到如此田地是罪有应得,要不要我将你的丑陋面孔说与你女儿听啊!”郭承义冷眼相对,云湖的目光中全是恨意 云贞只得叹气,“师父和我都想过要度化她放下执念,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又道,“郭统领,她也是时候知道一切了!” 缘子的目光扫向亦如,亦如心一颤,师叔祖原来叫柳倩儿,她的女儿?该不会……不会…… 第三章 无人不冤 有情皆孽 二十年前,皇帝想娶入宫的人根本就不是杨楚琇,而是曾钟娥…… 这是缘子从郭承义那里得知的,她还知道的是,皇上一直爱慕着母亲,姑母为了成全爹娘,便装作待嫁的曾钟娥进了宫,身边跟着的正是曾钟娥多年的贴身侍女柳倩儿! 皇帝知道实情也不忍怪罪,封杨楚琇为贵妃,非常看重。柳倩儿因常年在曾钟娥身边行走,无论性情、样貌都与其非常相像,这让对曾钟娥求之不得的赵扩找到了心灵寄托,不久柳倩儿便被封为美人……但柳倩儿知道,自己只是替身,皇帝对她无情……她心中此时对皇帝、贵妃甚至是被替代的曾钟娥都怀恨在心,抱着怨怼过日子的柳倩儿日渐消瘦,宫里的太医诸葛勋时常去她宫里探望,一来二去,二人便有了私情,竟珠胎暗结。这事本来已引来贵妃的猜忌,不料郭承义发现宫内有金人潜入,正全力搜查,诸葛勋便暴露无遗。金人杀了诸多守卫带回诸葛勋,他竟舍不下柳倩儿,要带她逃离宋宫,二人一路上由金人护送,却也被郭承义率领的队伍紧追不舍,殊死搏斗中,宋兵全部溃败,郭承义掉入河中生死未卜,金人也所剩无几,诸葛勋更是深受重伤,命不久矣…… “那时我还不是无尘观的观主,师父在门口发现受了重伤的诸葛勋和一直在门口哭诉的这女人。无尘观本是皇家道观,发现诸葛勋是金人后不愿相助,但对于大着肚子的女人却不能坐视不理,可这女人说什么也要和那诸葛勋生死相依,当时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也让贫道非常动容。事情也是巧,刚好有附近的居民中了毒来道观求医,贫道没有别的本事,自认医术高超,但对于那毒却是无计可施,诸葛勋知晓那是长白山的雪蛛毒,便救了那人,只求师父应承要照顾好他的妻儿,自己要一个人离开,我们只好留住那孕妇,看他自生自灭。” “师祖,我能被解毒的法子也是……”缘子没有听过这段往事,一时间也有些诧异 “对,也是诸葛勋留下的。是亦如求云湖给的……”云贞哀叹道,又道“柳倩儿哭闹了几日也明白,只有这里才是她栖身之地,我们能帮助她骗过宋兵的追查,也肯帮她照抚孩儿。但师父知道她心怀怨恨,因此要她生下孩子后入无尘观修道,道名云湖,且永不得与孩儿相认!师父云游前仍嘱咐我要看管好云湖,要让她化解心中的仇恨……没想到她竟然还与金人联系上了,且变本加厉!是我愧对师父的嘱托,也给大宋带来诸多不幸……” “师父,您不用自责。师叔的孽果,她应该负责!”慧娴说这话时没有一丝不忍 “师祖……”静纯听到这些觉得比这么多天来她知道的秘密还难以消化,好奇心起来便问道“那,她生下的孩儿呢?” 云贞甚至不敢看亦如,只道“也留在了无尘观修道!” 缘子见云湖挣扎不止,便解了她的穴道“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云湖歇斯底里 “倩儿,你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曾钟娥已经泪流满面,当初只知道柳倩儿做了美人怀了孩子,后来听说暴毙还心痛了好一阵,没想到其中竟有诸多隐情。 “二姑娘……”云湖一开口,发现自己还是改不了这个称呼,“你从小便受万千宠爱,怎么会知道我的心痛,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入宫,我也可以追寻我的爱情,我的人生便不是今天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拜你和杨祖春所赐!” “够了!你这女人,事到如今还死不悔改!”郭承义怒道 “郭承义,你就是赵扩的一条狗!若不是你抓着勋哥不放,我们就不会被追杀,勋哥他也不会……”云湖眼中带着血丝,声音已经沙哑,“云贞,你们自认修道之人,却见死不救,满嘴的仁义道德,虚伪!你们……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该下地狱!” “我记得小的时候见你都是黑着一张脸,你又何苦带着仇恨过这一辈子……你不累吗?”静纯皱着眉,在人群中悠悠道 “哈哈哈……”云湖竟然大笑,“若不是仇恨,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就是对你们这些人的恨,才支撑我到现在!” “这些……便是你勾结金人的理由吗?!”缘子并不睬云湖的过往多么的可怜多么的悲伤,因为她的执念,宋朝已经死了太多人…… “杨普缘,你真是阴魂不散!”云湖提到这事有些失落。 “若你不想承认,看看这人是谁!”荆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大家回首,发现荆彬和子陶压着吴妈出现了。 云湖见吴妈皮开肉绽、遍体鳞伤的样子,眼里充满了绝望,悠悠道“真是个废物!” 众人看到压过来的人,眉头微微一皱,血腥味弥漫在四周,仍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 “吴妈……”静纯试探的叫到 吴妈有些清醒地侧过头看着静纯,竟然嘴角还是一丝冷笑,好像在嘲笑她们一样。 “金国的纥石烈氏,这二十年来在宋的金国势力都听命于她的号令,其人善于伪装,心狠手辣,柳倩儿就是与她勾结!” “倩儿,你为何要这么做?!”曾钟娥捂着心口,心很是疼,“你再恨我们,也不能做这种通敌的事啊!” “通敌?”云湖笑了“她是勋哥的首领,是她……安葬了勋哥。我不管什么金人宋人,我只知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杨祖春一直扶着曾钟娥,看着曾钟娥泣不成声,知道有愧疚、有痛心,从小陪伴她的丫头如今竟然因为仇恨变成了这副模样……静纯也连忙过去安抚。 “数月前官家遇刺的事便是她通风报信,但其实她这次的目标不官家上,而是缘子……” “为什么?”这回慌张的是与莒 郭承义虽然对与莒没有什么印象,但还是能猜出来一二。 “因为缘子碍了她的大计!”郭先生话音刚落,云湖就哭喊道“不要……” 郭承义笑了笑,她知道云湖有意隐瞒,不想说多了……便道“好,那我先说说她。这纥石烈氏发觉柳倩儿似乎并没有真正与金国一心,便亲自前来,准备打入我朝廷内部,化名吴妈,辗转进入了宋府,不断发号施令,暗中操作一切。她先是帮助柳倩儿逃出了无尘观,但却几次被无尘观的人发觉,最后一次转移至宋府时,被何香雪发现,二人合力将其灭了口!” “原来……杀害婶婶的不止是这个金人,你也有份……”静纯有些不敢相信。她原来只是以为这个师叔祖脾气古怪,想要帮亦如一步登天,没想到竟坐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任何我复仇路上的绊脚石,都要除去!” “哦,对了。”郭承义又道“派她去刺杀静纯也是你的主意吧!” 静纯瞪大了眼睛,众人又是一腔怒火,郭承义缓缓道“幸亏缘子和我说过,有人可能会对静纯不利,不然我也没办法抓住这个奸细,得知你们今天的计划。” “那……她的复仇大计到底是什么?!”贵和隐约觉得,这云湖既然记恨父皇,这计划中肯定有对父皇不利的地方 “她安插她的女儿在显贵身边,真正的手段我还不得而知,弑君?还是篡位?可现在都不重要了……” “不……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云湖还是要保护亦如 亦如确实这些都不知道,她不敢抬头看,她其实已经有些晕眩,但不敢让别人察觉出异样,与莒看到亦如的脸色很差,知道她肯定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但也在怀疑,那个所谓的显贵是不是他,亦如难道…… “那……”贵和也有些战战兢兢,这显贵……又和无尘观有渊源,不就只有他和与莒吗,“她的女儿到底是谁?!” 郭承义没有说话,云贞也没有说话,只有云湖在疯狂的哭喊,“不!” 曾钟娥想到了,那个她一直觉得熟悉的面容,那个同样有着无尘观的背景,那个待在沂王世子身边的人,但她不敢相信,亦如清雅的样子竟然会有如此心机。缘子见母亲的目光缓缓落在亦如身上,众人也向她望过去…… 缘子开口“师姐,”亦如眼中含泪的抬头,缘子突然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下去:“其实你不是孤儿,你应该叫诸葛亦如!” “不!”云湖的挣扎完全没有作用,这一天终于来了,可是她没有想过母子相认竟是这样的场景。 亦如的猜测尘埃落定,身体晃了晃,与莒扶住了她,她不敢看云湖,她从没想过,师叔祖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小的时候总会想父母为什么扔下她一个人,但慢慢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身边有师妹们的陪伴,师父也对她很疼爱,加之师叔祖暗中的照料,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她虽然非常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没想到今天知道的这一切并不是她所能承受的,而她的亲生母亲,一直都在利用她,利用她复仇……之前虽然也觉得师叔祖会利用她,可是无所谓,但她是她的母亲啊!为什么师祖总是对她非常严厉,为什么杨夫人会见她倍感熟悉,这一切也都解释的通了……她忽地又想起了什么,目光坚定的看着缘子:“你怀疑我?试探我?调查我?” “这是我的职责,你虽然是我的师姐,但我是执金吾,何况她叛逃无尘观,只与你还联系,我自然……” “别再和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对不对……” “孩子,你恨娘吗?”云湖这时眼含热泪问道,有些情不自禁 “你不是我娘!”亦如歇斯底里咆哮道,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与莒忙在旁边抱住她。亦如此刻像是被人扒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一样,所有的真相赤裸在众人面前,可笑的是自己作为当事人,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好无力,好恨!恨自己身世的无法选择,恨让她无地自容的这个女人!她没有办法再忍耐,她愤怒地、颤抖地指着缘子“你从未释怀,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对不对?!” 缘子对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眼神似冰,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值得我报复的?!”她这个曾经天真单纯的师姐,能和她并肩作战,能为她舍命采药,最后也能将她算计其中…… 亦如眼含愤恨,在场的人也从没想到缘子会说这样的话,云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心中下定决心,对亦如道“孩子,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包括替你除掉你不喜欢的人。” 语音刚落,说时迟那时快,云湖用尽所有力气,拖着缘子向悬崖跑去,郭先生和与莒最先反应过来,竟也没有追得上,缘子甚至来不及对众人说一句什么,脑海中竟想起了那日蝶漪与自己说的种种,她真的会死吗?她还有许多事没做……尽管她用尽力气去抓每一个藤蔓与树枝,奈何云湖却一直紧紧抓着她不放,用全身的力气拖累着她,“想用你的命来换我的,没门!”缘子心下一狠,拿出金刀砍断了云湖的胳膊,自己也耗光了力气,不知落在了什么树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 “缘子!”众人在上面疯狂的呼喊,却无能为力,这断壁摔下,谁都能猜到是什么样的结局。曾钟娥受不住刺激,先晕了过去,杨祖春赶紧和静纯送她先回宋府。 与莒和竑准备命人下山去搜寻,回头见到瘫在地上的亦如,与莒扶着眼神空洞的她,说要先送回府,贵和歇斯底里道“到现在了你还管她?!” “她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与莒辩驳道 “呵……”贵和笑道,“缘子现在生死不知,你竟还信任她……” “交给我吧……”慧娴上前,但还没碰到亦如,云贞便道“慧娴!” 慧娴不忍地回头,云贞决绝道,“她现在已经不是无尘观的人了,我们下山找人要紧!” 慧娴狠了狠心,还是跟着云贞和一众道士下山了。 “她现在只有我了,你们先过去,我去去就来!”与莒说完抱起已经昏倒的亦如,疾驰而去 宗祯也在一旁嘱咐子陶“快去带御军和血净的人过来……” “那她……”子陶指了指一旁的纥石烈氏 “杀了她!”郭承义的声音带有威慑性,宗祯看了他一眼,但他并没有看宗祯。 子陶和荆彬皆是一愣,郭承义坚定地对荆彬说“你动手!” 荆彬知道,这是郭先生在考验自己,第一次做的任务,第一次杀人……这是他必须经历的!他虽然心有不忍,但一想到缘子掉下了悬崖,眼中便带了杀气,纥石烈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目光直视前方,没有一丝惊慌,反而淡定从容,一剑毙命。 郭承义看完便匆匆离去,宗祯也跟了过去,子陶和荆彬忙着回营地。叱咤风云二十余年的纥石烈氏,就这样死在一个无名的地方,连尸首都没人收,只有子陶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眼中似是悲悯,还是什么…… · 自那日起,一连几天,临安城阴雨绵绵。 “师父……”慧娴打着伞归来“还是没有寻到……” 云贞的脸色也很差。众人聚到一起,气氛凝重,不得已还是回到了将军府。 “已经三天了……”杨将军悲痛道,“道长,辛苦你们了,还请回吧……” “杨将军……真的不再继续寻找了吗?”慧娴问道 杨祖春摇了摇头,在场的谁不知道,若真是能找到,岂会用了这么久…… “或许姑娘没有死,她或许被人救下了……”雨歌说完便哭了出来 “我们在山下发现了柳倩儿的断臂,”郭承义道“按照她的身体状况,若不及时救治,必死无疑,可是她的尸体我们也没有找到。但关于缘子,却什么都没发现……” “断臂?”静纯疑惑,颤抖着问“是……野兽吗?” “不是……”贵和回答“是利刃!” “她们掉下去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静纯六神无主的样子被刚走出来的曾钟娥看到 “无需再寻了!”曾钟娥道 众人噤声,没想到这几日因受刺激一直卧床不起的她如今竟如此狠的下心。 杨祖春扶着她坐下,“钟娥……” “将军府遇此不测,我自然心痛。但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浪费精力在这件事情上面了……”她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苍白,“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竟然都一一报应到了下一辈的头上,如果这是上天对我们的安排,我认!” “姨娘……”静纯过去搂住了她 她想了想又道“你们,也不要再去找亦如的麻烦,冤冤相报何时了……” 与莒沉重的心,舒缓了一点。 “夫人,难道就这样算了?!”雨歌确实非常憎恨亦如 曾钟娥艰难地开口,“若是之前知道这些事,我还能对她抱有歉疚之心,可如今……我虽不想置她于死地,将军府从此以后和她再无瓜葛!” 第四章 众人疑缘子生死 雨歌试与莒真心 “一群废物!”皇帝在杨贵妃的宫中怒不可遏 “官家息怒……”杨贵妃和中贵人赶紧劝道。因这事的真实情况不能让天下知道,因此皇上只得选个安全的地方商议此事。 “官家,将军府的意思是,不再追查了……”宗祯道 “杨将军竟然……”中贵人说出来皇上的疑问 “是杨夫人的意思。” “将军与夫人怕是这些天也已经疲累了,还不如早点尘埃落定。”杨楚琇淡然说,竟看不出悲伤的神色,“这山上难免有豺狼虎豹,尸首哪是那么好寻得,若最后真的寻回残骸,还不如就这样……” “够了!”皇上不想听。走出了宫里。 “官家,”宗祯跟在后面小声说,“臣怀疑,缘子的生死确实不能下定论,这几日雨下的大,说不定被河流冲走了……一日不见尸首,我便不会相信她已经……”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愿如此吧。”皇帝走了走又说:“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了,就拟旨厚葬执金吾,为国牺牲,让礼部拟个谥号吧……” 宗祯看皇上似是一瞬间苍老了很多,毕竟,缘子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啊! · 将军府 “节哀……”不断的宾客上前,杨将军一家不断鞠躬。 缘子只是被立了个衣冠冢,其实无论是杨祖春还是曾钟娥都认为此时只是权宜之策,他们内心都无法接受缘子已经离他们远去…… “杨将军。”荆彬前来告慰 “你这些日子……”杨将军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没有问出来 “缘子为我寻了个差事,以后便不回将军府住了。”荆彬又望了望郭先生,见他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珍儿想在后面喊一句他,终归不合时宜,她这几日也是哭的伤感,曾钟娥怕她动了胎气,便叫习文扶她回房了。 与莒只身前来,在灵前拜了拜,便说有话想说,遂众人行至内厅。 “杨将军,在这事之前,缘子说蝶漪有要紧事,我便随她一道去了会稽,她见了蝶漪后性情大变,诸多行为也解释不通,我问蝶漪到底对缘子说了什么,她却不肯相告。当时以为不过女儿间的私密事,不好说与我听,现在想想,怕是缘子一早就知道这些……” “缘子回临安后确实和我进行布局,但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郭先生皱着眉头回想 “不……确实怪怪的!”洛雁急道“爹,那日缘子回来格外唠叨,还说什么想回去便回去,不想回去便让杨将军安排差事什么的话,后来就匆匆忙忙带荆彬走了……” 杨将军和郭先生对视一眼,自然都知道荆彬是去做什么,杨祖春又思及那晚缘子对他说的那些话,就像安排后事一般…… “原来如此,”静纯接连身边两个亲人离世,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那日她嘱咐一些有的没的,我就感觉她像之前出远门前交待什么事情一样,没想到……” “既然这么说,缘子对自己的不测早有预料,那她肯定会有所防备,她功夫了得,一定没事的!”贵和乐观道,“上次不就是,走了那么久还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这次……也一定会的……” 众人只道但愿如此,谁不知道这样的几率小之又小…… 众人散去后,雨歌叫住了即将离去的与莒。 “怎么了?” “你能带我去找蝶漪吗?” “什么?” “我想去见她!我想知道她到底对姑娘说了什么……她精通卜卦,她应该是知道什么的吧……” “确实,而且这事,她也有权利知晓……”与莒深思道 “那你准备带我去了?”雨歌这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颜 “嗯,你准备一下,我在府里等你……” “我想现在就去……” 与莒本来就不开心的脸色又黑了一层,“好。” · “大哥,还不打算和宗祯相认吗?”自从郭承义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就住进了将军府 宗祯虽然从翩翩处猜测出这郭先生就是自己的生父,但若是他不主动认自己,定是有顾虑的,其实宗祯骨子里也是羞怯的,要是静纯早就会哭闹着问了,但他不会…… 郭承义也是有些腼腆,他对谁好也是暗中的,会暗中关心宗祯,但要说直面,自己还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大哥,宗祯这孩子这些年来也是辛苦。你还在犹豫什么啊?”曾钟娥自己再尝失女之痛,知道亲情的可贵 “我……不知怎么和他说……”郭承义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当初驰骋沙场的豪气,倒像个女儿家扭捏起来了……“我,对不起他娘……” “大哥,我们都会理解的。宗祯那孩子那么懂事,你要是说了你的苦衷,他也会理解的!” “唉……”郭承义重重的叹了口气 “杨将军,夫人……”翩翩从侧门进来,“翩翩冒昧了。”又转过头,“郭先生,其实……宗祯大哥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 “什么?”郭承义此时有种慌乱的感觉 “那日的软剑是您送的吧……”翩翩不像是询问,只是来确认一下 郭承义在杨祖春和曾钟娥诧异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虽然缘子有意瞒着,我还是看出了端倪。之前宗祯大哥和我讲过您的事迹,他从未怪过您,他的母亲也是如此。”翩翩又说“知道了他的心思后,我试探地问过他,虽然他很激动您还活在世间,但他现在已经能淡然接受这件事。只是……” “只是什么?”郭承义很激动 “他其实很想念您,很想与您相认。但觉得缘子瞒着他,您现在也不去见他,怕贸然找您会坏了你们的计划,便一直隐忍着……我刚刚路过,无意间听到您心里也备受煎熬,觉得你们父子不该如此。” “翩翩说的对,既然宗祯都知道了,你还不如主动点。”曾钟娥的微笑给了郭承义一点安慰 “如果郭先生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再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可以的话,我来安排你们见面,如何?” 郭承义听了翩翩的提议,点点头,内心兴奋且欢喜。翩翩这个孩子做事稳妥,信得过。 曾钟娥却听出了别的含义,柔声道“宗祯这孩子向来喜欢独处,虽说与我们亲近,但来的次数和说的话也是数的过来的。他和你……倒是有的聊。” 翩翩看杨夫人此刻挑眉的样子,知道女人看女人的心思准,但自己应承过宗祯,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便道“还不是那日醉酒,缘子他们将我留在了他府中,第二日吃饭的时候便多聊了几句。” 翩翩一想到自己又提了缘子,那日欢笑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却有种天人永隔的滋味,心中堵得慌,看到杨夫人低了头又要垂泪,紧忙道:“夫人,缘子她好人好报,依我看,她是福气未至呢!” 曾钟娥笑着点点头,这翩翩说话最为得体,若缘子此次真大难不死,确实该有后福! · “缘子她真的……真的……”蝶漪有些不能自己,未发觉热泪盈眶 “蝶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雨歌和与莒刚到凤儒阁便将那日的情况和盘托出,如今雨歌来看蝶漪的样子,此次该是不虚此行的吧 “是。”蝶漪淡定的点点头,“之前我确实预判缘子会有劫难,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与莒和雨歌皆是一惊,“姑娘果然都知道……” “这就是为什么那日缘子为何反常?”与莒问道 “不错……”蝶漪说“缘子要我为她守密,说自己会安排妥当的。” 雨歌难以抑制的捂着嘴,让自己哭的声音不那么撕心裂肺,姑娘从会稽回来是要忍多久啊…… “没有破解之法?”与莒又问 蝶漪摇摇头,又道“不过,她走后的几日,星宿再次发生了变化,比之前的状况要好很多,我不能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占卜,不过我想缘子既然自己会做好安排,应该是可以躲过此劫的。没想到……按你们的说法,此刻是生死未知。”蝶漪此刻倒是淡定了许多。 “所以,你也认为,缘子没有死对不对?”与莒的话有些试探 蝶漪点点头,眼中的悲痛还是显而易见,“不过,尽管她可能没死,她现在在哪里,到底伤势如何都不得而知……” “是啊……姑娘本来身上就有伤……”雨歌还记得自从缘子坐上了执金吾,每次为她更衣,都能看到触目惊心的伤痕和淤青 “所以,缘子现在如何处境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尽快找到她才好……” “嗯。”两人重重点了点头 蝶漪又想到了什么,便问“亦如现在,如何了?” “她……”与莒看了眼雨歌,知道面前这两个女人可都是对亦如有成见的,自己还是实话实说“在我府里,那天回来之后受了很大的刺激,时不时就流泪,话也不说,饭吃的也少。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会持续多久……” “只要不会想不开就好……”难得蝶漪对她仍有仁慈 “她自作自受!”雨歌不开心地说完便走 与莒刚想追出去看看,便被蝶漪叫住:“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你说。” “我想去临安看看亦如。” 与莒很诧异,就算去临安也应该是将军府,为什么时间亦如,难道她还想…… “你不用怀疑我。”蝶漪坦然的让与莒竟有些心虚,“我这次想偷偷的去,并不想让将军府的一干人知道,我坚信缘子没有死,自然也不会去什么‘灵前’吊唁。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开导亦如,难道你不想让她早点恢复正常吗?” 与莒有些不确信:“她如今意志如此消沉,我们如此亲近之人都没有办法……” “我自有妙计!” 与莒看蝶漪如此坚定,不容拒绝,便道“好。明日便回去。” 与莒从蝶漪的房中出来便去寻雨歌,没想到雨歌一个人在河边发呆,看着来往的船只和行人,与莒仿佛回到了那晚一起与缘子放河灯的情景中……失神了一阵便道“饿了吧?” 雨歌回头,见是与莒,便不顾旁人看法道“现在姑娘生死不明,你俩该高兴了吧,可以没有顾虑的双宿双飞了!” “雨歌,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好啊,你不是,那亦如呢?!”雨歌愤怒的吼道:“你认为亦如是无辜的吗?!” “那天的事也都清楚了,她也是受害者,她是被她娘利用啊!” “呵!这种弃车保帅的话你也信?!” “我知道你因为缘子对她有成见,可是我也很痛心啊,你一再如此说我,我真的……” 雨歌自然知道,这种事情难免掺杂了个人情感,从她知道亦如对与莒有别的心思的时候,她就不忿,凭什么她要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抢姑娘的心上人……可是如果换做亦如,真的情不自已的话,应该也是……可她就是觉得亦如不单纯,她打着爱情的幌子在谋私利,可现在和与莒争这些有什么用呢!姑娘都不再了……想到这,又悲从中来 “你别哭,是不是我语气太重了……”与莒看雨歌哭有些慌乱了,连忙从怀中拿手帕给雨歌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你觉得我和姑娘一样,是胡闹罢了……”雨歌还未说完,拿着手帕刚想擦眼泪,便被与莒抢了回来,“这个不能用,换一个……” 雨歌看与莒激动的样子,从未见过这个绣帕,便想抢过来。与莒心急道“雨歌,别闹!” 雨歌越看与莒这个样子越生气,“难道是亦如送你的?!” 与莒横眉“不是!” 雨歌一把拽过来,“那就是青莲那个蹄子的!” “雨歌!”雨歌还未打开那手帕,便见与莒发怒,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气愤地将手帕扔进了河中 与莒见手帕掉落,也不管这河道的水有多深,便跳入水中抓那手帕,雨歌这一看惊住了,自己岂不是闯祸了,也不知那手帕是谁送的,竟如此重要,心中十分不满,却又有种羡慕的感觉……雨歌吃惊的功夫,与莒已抓到绣帕,周围的行人和船上的船夫都好心的帮与莒上岸,只是与莒虽然脱险,浑身却都湿漉漉的,这身行头,如何也是不能再穿了。 雨歌忙送与莒回房,又吩咐小二备了热水沐浴。雨歌做丫鬟还是尽职尽责的,帮与莒买了新的衣服回来,送进房中,隔着屏风,感受与莒貌似消了气。 “你想知道这绣帕是谁的?”与莒问 雨歌看到桌上那同样湿漉漉的绣帕,好奇心趋驶过去,却始终不敢再擅自拿起来。 “你看了就知道了。” 竟然与莒发话,雨歌便也不再客气,可这熟悉的字迹,稚嫩的绣工…… “不错,就是缘子的。”与莒闭上眼,“她女儿家私相授受的东西,我怎么敢随意拿出来给别人看……” 雨歌哑然,一直以为姑娘是个不露声色的,原来……果真不露声色啊。“没想到你这么看重姑娘的东西……” 与莒穿好里衣便出来,雨歌见了有一下慌神,与莒见雨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便道“提起更衣吧。” “哦。”雨歌经常为缘子更男装,但这面前的与莒毕竟真的是个男子,还是不一样的,她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手颤颤巍巍的摸索着,这胸前怎么会有一硬物,再一按,真的很好奇,抬头碰上与莒的目光,有些尴尬,他记得与莒胸前是不佩戴挂饰的…… “又想知道是什么?”与莒这回问的有些戏谑 “我……”雨歌确实想知道,但因为刚才的事又不好意思 与莒这次倒坦然了,拿出胸前的玉佩,“自缘子七岁那年送给我,便一直贴身带着了……” 雨歌这次彻底惊住了,确实没有想到姑娘竟然还送过如此定情信物,而且与莒竟然保存至今,一时看呆了。 “看够了吗?看够了我就收起来了。”与莒话一出口,雨歌才回过神来,特别不好意思地继续为他更衣。 “对了,明天蝶漪要和我们一起回临安,她只是去见亦如,需要我们为她守密。” “哦。”其实雨歌想问与莒为什么的,但又觉得太尴尬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与莒解释道 雨歌还是很感激与莒说的这句,缓解了她心里的内疚。 “我们去吃饭吧。”与莒笑道 雨歌点点头,跟在后面思索着,许是自己之前想错了,与莒对姑娘还是有情的…… 第五章 父子师徒两相认 兄弟姐妹各东西 “你今日只是约我出来看画?”翩翩将宗祯约到文惠轩赏画 “你觉得呢?”宗祯其实很是烦恼,最近缘子的事弄得自己焦头烂额,子陶也总与他讲血净的事,还好有荆彬帮忙,才稳住人心 “你这几日也多去将军府走动,那日在悬崖边……你应该也见到他了吧……” 宗祯皱了皱眉,不想说话。但还是没有离开。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怕坏了郭先生的事……你也不好意思先出面与他相认,怕他不认你……又是空欢喜一场……”翩翩微笑道 宗祯只是仔细的听着,没有搭话。翩翩知道宗祯是有所动心的,不过拉不下面子而已,又道“其实郭先生也是很想和你相认的,不过他怕你怪他,误解他当初的事情,怨恨他这么多年不回家,还有没能见到你娘最后一面……” “你未免太爱揣测人心了吧……”宗祯冷语道 翩翩逼近他,“那你觉得我揣测错了吗?难道你不渴望和他相认吗?” “多管闲事!”宗祯有些恼羞成怒 翩翩也生气了,“你知不知道郭先生在府里有多忧心!他每天担忧着你,想与你相认却又惧怕,当我告诉他你很想念他,很崇敬他时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欢喜,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一向稳重的郭先生竟然兴奋激动的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 宗祯沉默了,翩翩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自己…… “你尚未为人父母,自然不能体会这个中滋味……郭先生可能不久就要回九村了,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要等到多年以后才后悔,到时你想见他……也见不到了……” 宗祯继续沉默,他确实动摇了,能看透他心思的确实只有翩翩,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容易被他人看穿…… 翩翩拿过一幅画,“你多次请我吃饭,还赠画给我,我没什么好回报的,这幅《百孝图》送你吧。” 宗祯接过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敢应承什么…… “我明日和郭先生会去翠微亭游览,来不来由你……”翩翩转身就要走,想着若你不来,我也算看错了你,这画挂在你房中,日日讽刺着你! 宗祯听着翩翩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又故作怒态、以画相逼,不禁看着翩翩的背影,追下楼质问道“你到底有几面?” “什么?”行至门口的翩翩没有想到宗祯突然问了这么句话 “私下里和别人……也是如此吗?” 翩翩笑了,问道“你吃醋了?” 这回换成宗祯转身分道扬镳,面色不悦,翩翩见状也只得在说“我只在你面前才会这样……就像有些话,只能对某个人说。有些闲事,我只管某人的!”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倒是宗祯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翩翩好似偷偷抹泪,他想过去抱住她,却还是停住了脚步……自己还是不能上前。 · 翠微亭 “翩翩,他会来吗?”翩翩从未见过这么激动的郭先生 “您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我……不配做他的父亲……”郭先生垂眸 “好啦,我相信他。”翩翩安慰道,“您坐下歇会” 郭承义坐下了一会,又站起来踱步,翩翩知道他此刻心中有些忐忑,所以也没在多说什么,她虽然和郭先生言之凿凿,心中也是充满了不确定。正是踌躇之际,翩翩看到远处是宗祯的身影,看样子像是在那伫立了很久,若不是翩翩眼尖,确实不易察觉,叹了口气,“还真是父子!” “郭先生,我去那边走走……”翩翩回头看了一眼宗祯,便默默离去,也许此时最该他们父子二人好好聊聊 宗祯知道翩翩看到他了,他也知道翩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们父子二人创造机会,心中不仅仅是感激,还有一些说不明的情愫……看着眼前的父亲苍老的面容,和自己儿时回忆中的那个骁勇善战的爹相差太远,他看得出他经历的沧桑,看得出他此时的心焦,他慢慢走近翠微亭,怔怔的看着郭先生的背影,郭先生自然也感觉到了背后有人,缓缓回过身…… 郭先生的嘴唇颤动着,不知说些什么。 宗祯也是如此,但想着既然来了,还是先开口:“爹……” 这一声,宗祯已经十几年没有叫过了。郭承义心里虽然激动,但表面还算理智,笑着道“哎。” 翩翩远远见到二人总算开口聊天,便也不多做停留,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将军和夫人,便匆匆回府,府里人竟然都很严肃,门口还有卫兵把守,翩翩无暇细想,匆匆赶到前厅,府里的人都没有见过翩翩姑娘这么高兴,在他们眼中她一直是优雅的得体的,不会如此,还未等雨歌提醒她,她便在厅外喊道“将军,夫人,他们相认了!” 待她入内,才发现气氛如此肃穆,中间那个消瘦的男人面色严肃,直直地看着她,她愣住了,见将军和夫人对那男子十分敬重,想着是自己是闯祸了吧,求助似的看着曾钟娥,“翩翩不知府上有贵客,冒失了……” “翩翩,快拜见官家!”曾钟娥提点道 “官家!”翩翩惊了一下,从前都是从缘子和宗祯口中听说,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真身,想到自己的失态,忙跪下道“民女见过官家,不知官家在此,惊扰圣驾,请官家责罚。” 皇帝一开始看到翩翩闯进来很吃惊,他自然知道若是刺客不会放进来,只不过这女子在将军府大丧之时竟还如此欢笑,很是诧异,还有她说的话,沉默半刻还是道:“起来吧。” “她是缘子带回来的朋友,将军府向来规矩不严,没有教好礼数……”杨将军还没有说完,便被皇上打断了,“和朕不用说这些虚的。”又看着翩翩,“你刚才说什么相认了?” “没什么,官家,是她一起的朋友……”曾钟娥先发制人 翩翩看曾钟娥如此急切的掩饰,知道是有意隐瞒郭先生的身份,没想到皇上很是严肃:“你要骗朕?” 曾钟娥张着口,竟说不出什么。皇上又道:“那日宗祯和朕描述当日发生情境,朕就在怀疑是什么人能有如此能力帮助缘子抓住那个金国的奸细,又是谁能直接揭发柳倩儿!”他顿了顿,“宗祯这些日子看起来心神不宁,朕一开始觉得和缘子的事有关,慢慢发现不尽然,今日又突然向朕告假,当真这么巧?”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更加凝重。 · “子陶。”宗祯来了血净 “你来了,这位是?”子陶看到宗祯带着那日在悬崖边上看到的人,一直怀疑着他的身份。 “血净前身的负责人,如今已退隐多年,是这次缘子请出山的,今天想看一下血净的状况,我想着是一种心结吧,便应承了,你会不会……”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来吧。”子陶并不在意 “确实胜于从前……”郭先生不禁感慨道,又看向子陶,“荆彬在这里还帮得上忙吗?” 子陶知道荆彬与郭承义娴熟,但却并未可以夸奖,“他确实很适合血净,他虽然上次迈出了第一步,但想要更好的适应这,还是要更加狠厉才是啊。” 郭先生点点头,不置可否,三人这样走着确见到荆彬恰好在与索潼商量着什么,荆彬察觉有人前来,回头一瞧,心中疑惑,这郭先生怎么会和宗祯一起过来。 索潼见子陶带着人过来了,再一看……天呐! 荆彬未察觉索潼的惊诧,过来与郭先生问好,“您怎么过来了?” “看看你们的心血……”郭先生话还未说完,就见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 三人惊呆了,子陶刚想说,这么多人索潼你这是做什么,却发现他跪的竟是郭先生…… “你是?”郭先生实在想不到这个小伙子是谁,九村的孩子都叫他先生,而这个…… “师父,我是索潼啊!您不记得我了吗?我还以为今生没有机会再见到师父了呢,没想到今日师父在这出现了……” “索潼?”郭先生想起了什么,“老家是潼关的那个索潼?” “师父,您记起徒儿了!”索潼跪在地上开心道 “快起来,没想到你竟长这么大了……” “呵呵……”索潼傻笑着 子陶惊诧,原来这索潼幼时拜的那个师父竟然是郭先生,那他的功夫底子也就不足为奇了,听着几人讲述都是如何走到今日,他也不甚唏嘘,回想起了自己幼时孤身一人的经历。 · “爹,您今日真的不回府吗?”宗祯有些失落 “不了,我如今不能再回去了……不管是为了我生死的保密,还是你的安全……” 宗祯行至将军府,不知是不是该进去,知道若是进去杨将军和杨夫人肯定要一番问询或是调侃,自己定然招架不住。可不知怎的,觉得想见翩翩一面,可能自己只是想跟她道谢吧。 两人就这样进了将军府,发现府中气氛不太对,就算是缘子的大丧,将军府也应该是宁静祥和的,不知为何一进来却有种肃杀的气氛,宗祯和郭先生相视一眼,都觉得不妙,变得异常谨慎。 宗祯见到暗处望着他们的翩翩,不知怎的,竟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见她无奈离去,心里更加紧张,翩翩就算有时与他不太正经,但一直是个稳重的,这时如此神情,怕是府里真的出了什么事。 “你们回来啦?”曾钟娥在门口迎接他们二人 “嗯。”二人不约而同点头。 “饭已经准备好啦。” “夫人,这是怎么了?”宗祯还是问了出来 “进来说吧……” 二人进去之后发现只有杨将军夫妇二人,郭先生进去刚想入座,发现这二人并未落座,郭先生刚觉得纳闷,屏风后出现了一人,“郭卿,经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官家!”父子二人都十分惊诧,都慌忙跪拜。 “算了……朕知道你们有意瞒朕,不想让朕知晓,朕更是明白你们各自的担忧,所以今日朕都让他们回去了,就是想以一个老友的身份和你们聊一聊,今天也只有祖春夫妇二人,你们还要和我如此见外吗?” 郭先生和宗祯自然都注意到了皇上最后的用词,又想了一下,果然门口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官家真的不怪老臣吗?“郭先生听到皇上的肺腑之言,声泪俱下 ”来来来,你们快起来,你们父子二人将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朝廷,你们不怪我破坏了你们的美满家庭,我就已经……”皇上一边扶着他起来,一边也是哽咽了 “快,都坐下吃饭吧……”曾钟娥连忙将宗祯也扶了起来。 五个人生平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没有君臣,只有知己。 · 经过几日的种种,郭先生决定要回去了,皇上自己也见过了,宗祯娘亲的坟也祭奠过了,如果再拖下去,怕是只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麻烦。 “真的要走吗?” “嗯。此次回临安本就是缘子要我帮忙,如今事情已经了结,我确实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郭先生又叹了口气,“虽然我到现在都不能接受缘子的离开,但我相信她或许和我当初一样,不知漂泊到了何方……但我始终对此,有些歉疚,没能保护好她……” “大哥,你别这样,当时我们也在场……”杨祖春顿了顿,“那是她的使命……” “钟娥,你别怪祖春……”郭先生主要还是怕曾钟娥伤心 “不会的,自从决定嫁给她那天,我便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嫂夫人也是如此,不是吗?” 郭先生听后又是一声叹息。 “郭先生……”习文和珍儿走过来。“我们……也想跟您回九村……” “你们……不喜欢临安?” “郭先生,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觉得这不是我和珍儿能应付的来的。况且她现在有了身孕,我们想回九村养胎……” “是啊,郭先生,我爹年龄也大了,彬儿已经决定留在临安了,我们想回去孝敬他老人家,分担他身上的担子。” 郭先生想着珍儿和习文两个孩子说的确实有道理,九村的事务总要有人来领导,习文确实是不二人选,既然两人都无意这入世生活,便点点头应允了。回过头看到小武、洛雁和翩翩三人也已经在身后了。便问道“那你们呢?有何打算?” 洛雁有些不好意思道:“爹,女儿本应该回去孝敬您的。但……又看了眼小武……” 郭先生笑了,“我都明白。你们出来那日,我便想到了结果,看着你们能在临安出人头地,我心里比谁都开心!” “郭先生……”小武说道 “该改口了。”郭先生笑道 “爹……”小武脸一下子就红了,但还是继续道,“杨将军为我在京兆府谋了一份差,过两日我便会过去当差了,待我赚了奉银,便自立宅院,会为雁儿好好安置一个家!好好报答杨将军!等我们空了,便会回去看您!” 郭先生看了一眼杨祖春,知道他为这些孩子们也是费心了,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将雁儿交给小武自己也是放心的。又回头看了眼独自一人的翩翩,原来不是没有想过撮合她和荆彬,后来也是二人无意,现在觉得这两个人可能心里都分别装着了别人…… 翩翩看到郭先生望向她,知道是在询问她的去留,本来缘子现在生死不明,他们一众人留在将军府很是“师出无名”,这临安城繁华与否自己都不在意,可是这城中偏偏有着自己在意的人……一时很难抉择,无法开口。 曾钟娥见状,自是先开口“翩翩这孩子我很喜欢,若是想待在临安,便留在我身边吧。缘子如今……咳,静纯也要经常在宋府照料,身边缺个说话的人呢……” 郭先生也只知道这是曾钟娥为翩翩打圆场,便点点头,象征性的问翩翩“这样的话,你写封书信,我转交给你父母。” 翩翩顺从的点了点头。 郭先生又去了血净,嘱咐了荆彬和索潼一些事情,在将军府吃过午饭,宗祯便在门口等着了,众人送着三人来到门口,又是一番惜别。 “路途遥远,习文你要好好照顾着珍儿的肚子,这前几个月最为当心了!”曾钟娥一脸慈爱 “哎!”习文笑着点点头。几人便上了马车。 宗祯送到城外,郭先生便下了马车。 “宫里还有要紧事吧,你就回去吧。” “嗯,你们路上当心!回到九村,传信给我。” 郭先生摇摇头,“还是不要了……谨慎些吧。” 宗祯有些落寞,刚和自己的父亲相认便要分离,虽说是男儿,但也很是难受。 郭先生知道宗祯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是,但他知道他的儿子也肩负了很多,有更重的事情去做。想着一些事情又道‘雁儿是我的干女儿,在九村一直照料着我,你要是得闲,多照顾她和小武!’ “那是自然。” “荆彬他们在血净我还是放心的,只是还有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郭先生自然察觉了翩翩和宗祯的一些眼神,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有事情 宗祯也知道他肯定想说的是翩翩,自己本来有些干涩的喉咙又紧了紧。 “这些年自己一直未娶,都因觉得当年亏欠你娘,没有好好珍惜,让她抱憾而去,如果你真的遇到了有情人,万不可辜负她人,也不能辜负自己!” 宗祯听到郭先生如此说,心里十分震撼,当年为了朝廷奋不顾身的父亲,这是……在悔恨? 他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不能那么做,若是自己也像父亲一样,那不又辜负了……可是,若真的连试都不试,若有一天她要嫁与了别人,自己又怎么能……确实会抱憾终身…… 郭先生重重拍了拍宗祯的肩膀,这其中的含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郭先生回过头,不再看他,“此次只是为了了却上一辈的恩怨,没想到让缘子遭此劫难,我决定终身不出九村,一心教导后辈,不问尘凡……” 第六章 沂王府再现萍踪 宜兴县将留侠影 蝶漪来到沂王府,并不理会惊讶的青莲,直奔亦如的房间。 与莒和雨歌跟至门口,蝶漪突然回头,“我想和她单独聊!” 雨歌和与莒知道蝶漪的脾气,在她面前这两个人都是没脾气的,乖乖在院子中等候。 蝶漪进去,看到倚在床上眼神空洞的亦如,一抹冷笑浮现,亦如慢慢回头,发现竟是蝶漪,还是有些惊讶的,看到这张妩媚又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又是一阵愤恨,“你来做什么?” “我说是来看你笑话的你信吗?”蝶漪笑道 亦如心尖一疼,这女人果然会毫不犹豫的伤她!但自己不会示弱,“你是来祭奠你的好知己的吧!” 蝶漪知道亦如这是想伤她,毫无破绽道“你以为缘子死了?” 亦如听到这话先是一惊,看她这样子很是胸有成竹,但……她想这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回过头道“她生或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心里自然记恨,那日在断崖边,缘子便斩断了与她多年的姐妹情缘。 “那你那个不知死活的娘亲呢?”蝶漪再来一击 亦如恶狠狠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蝶漪得意道,“我若是你,根本没有脸面再在这住下去,装什么清纯无辜?!” “你说什么?!”亦如怒道 “你勾引赵昀,以为我不知道?”蝶漪笑道“他现在是年少轻狂,只遇到你这一个女人,等他以后封王,府里的女人一多,早就忘了你是谁了!对你,玩腻了!” 亦如听到蝶漪的话心中一惊,又是一冷……自己如今确实孤立无援了…… “缘子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你知道这男人最爱的是什么吗?”蝶漪看着亦如怒火中烧的样子,特别开心,“男人永远最爱自己得不到的那个……” “你……”亦如气的说不出话来,因为蝶漪说的这些她都想过,怀疑过,只不过这些天自己只想放空,不想这些琐事,没想到今日从蝶漪口中说出来,给自己如此沉重的打击 蝶漪看着亦如已经被自己气得不行,心中有些欣慰,自己能为缘子做的总是少之又少,如今让赵昀悔恨,离间亦如,是她早就有的打算了……想着,还是说些正事,便道“现在应该叫你诸葛亦如,对吧……” 亦如不知蝶漪说完这些还不走,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便斜着眼看她。 “你那个该死娘亲的事情你想必已经都知晓了,难道你对自己的父亲就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亦如虽然厌恶蝶漪的用词,但显然对后一句话更感兴趣,“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恰好知道诸葛勋的事,你要不要知道?” 亦如震惊,这是第二次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那么陌生,又那么想让人靠近……“你……愿意告诉我?” “若是别人的话,我当然不想告诉你,但是他,我却不得不说。而且,你也不用怀疑我的话,我根本就不屑骗你!” 亦如自然晓得蝶漪这话是真的,从床上下来,不甘愿地倒了杯茶,递给蝶漪,“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诸葛勋是金国人,师从金国神医第五道,兼修武学;我师父钟离夕,同样师从第五道学医,兼修玄学,不偏不倚,恰好是你父亲的师姐……” 亦如震惊,没想到竟有这层关系。 蝶漪继续道,“在诸葛勋来宋执行那个什么破组织的任务之前,和我师父是情侣,也是得到了我师祖首肯的,但是……你那父亲却对你那该死的娘亲用了情,还生下了你!”蝶漪此时的目光好似自己就是钟离夕,讲述着一段爱恨情仇。 “他们都劝我师父,说诸葛勋只是对柳倩儿用了计谋而已,心中仍是你……于是我师父等啊等,最终形如枯槁,只等来诸葛勋的死讯,她便也如断了线的纸鸢般,没过几年,便也随他去了……” “我相信我父亲对我娘不是用了计谋,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亦如虽然不耻云湖的一些行径,但对于这件事,从那天得知的情况看,二人必是用情至深。 “管他真相如何,这三个人如今都已在黄泉相遇了吧……只是我师父过世前对其说,千万别对男人用情!世间男儿皆薄幸!” 亦如又是一惊。又才晓得,为何蝶漪从不正眼看任何一个男人,对自己又为何屡屡嫌弃…… “你今日来,难道是想为你师父讨个公道?” “哼,”蝶漪冷笑,“他们的情感纠葛,又岂是我能讨回什么公道的。”这才抿了口茶,“师父将毕生所学都传予了我,如今也算小有所成。据我所知,诸葛勋并未收过任何弟子,他毕生所学,也都详尽在那些留给云湖的书籍里了,想来如今,都在你这吧……” 亦如方才知晓,自己看的这些书,竟都是父亲的心血,一时间有些想哭,但在蝶漪面前不可以。 “赵昀和我说,你每天丧打幽魂般活着,我想这怎么行呢……师祖留下来的东西不能断送在你手里。要么今日,你将这些书籍都交给我,我也算完成师父鸿愿,不然你便承袭这医学等技艺,他日与我比个高低!” “我为何要与你比?这本就是父母的遗物,理所当然留给我!”亦如此时倒是硬气了些 “当年师父和诸葛勋医术不相上下,连师祖老人家都难定胜负,师父好胜心强,便要与诸葛勋分个高低。诸葛勋疼惜师父,说师姐自然技高一筹,但我师父觉得如此甚不光明磊落,便逼他比试……” “如何能逼他比试?”亦如不解 “师父给自己下毒,若五日内诸葛勋配不出解药便算他输!其实师父也是傻,拿命来赌……若是诸葛勋配出了解药,自己定然是输了,但若自己真赢了这比试,命也便搭进去半条。诸葛勋哪忍心师父为此深受中毒之苦,每每不到五天便配出解药,师父屡试不爽,一时间,竟在金国传为佳话……直至诸葛勋要来宋,师父才说只是暂停和他的比试……” “若我是父亲,也定不会选择你师父!”亦如何尝不知女人的心性便是如此,但如今不仅是为自己的父亲抱冤,更为那个傻女人叫屈…… “呵”蝶漪冷笑,但愿亦如真的能理解这个前车之鉴吧,又问道“那这个挑战你是接还是不接?” “我自然要接,只是方式?”亦如当然不想用以身下毒这样极端的方式 “你放心,我知道你现在与我还有些差距,我想以一年为期,一年后,我们在临安城义诊,看谁解决的疑难杂症多,就算谁赢,如何?” “好!”亦如其实不知,蝶漪也算是救了她一命,让她能在今后的日子里有个支撑,但她不知的是,蝶漪本意确实不想让她就这样死了,而是想让她永远痛苦的活着! · 与莒见蝶漪好好的出来,里面也没什么事,提着的心便放了下去。 蝶漪没好气的说“怎么?怕我吃了她?” “没……”与莒道,“要歇息一日吗?” “不,要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即刻启程回去。”这地方,蝶漪确实一刻都不想多待 “好,我这就备马车。” “麻烦你了,车夫送我就好,你就不用……” “我知道。”与莒知道蝶漪的意思,她不愿见到他 “你这就要走了?”雨歌倒是有些不舍 “嗯。” “蝶漪,”雨歌小心翼翼道,“你能告诉我……我的身世吗?” “我答应了缘子,不再算这个……不好意思……” 雨歌的眼神有些失落,但还是送着蝶漪到了门口,蝶漪回头道“我不想再见临安的人了,缘子不在,我自己……也没意思,如果有她的消息,我会写信的。” 雨歌和与莒站在门口目送其远去,与莒想要送雨歌回去,雨歌拒绝了,一路上想着自己身世的事情又没有了希望,就这样走回将军府,告知了将军和夫人蝶漪的猜测,两人又松了一口气。雨歌知道珍儿他们已经走了,心里有些遗憾,没能送别他们,热闹的将军府是不是以后要越来越冷清…… 雨歌有些胆怯,但还是没有退下,突然跪下来,“将军!” “雨歌,你这是做什么?”曾钟娥和杨祖春都被吓到了 “将军,夫人,雨歌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们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曾钟娥见雨歌哭的如此伤心,有些不忍,望了杨祖春一眼,杨祖春闭上了眼,缓缓道“雨歌,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自然让你知晓。” 雨歌虽然有些不快,但知道将军和夫人是知道的,心里想着他们不会害自己,便也将这心思暂时隐了下来。 · 沂王府 “怎么样?多吃点……”与莒看着亦如大快朵颐,心情有些舒缓 “好久没吃东西,确实饿了……” “来,吃块鱼肉,补一补……” 亦如吃完与莒夹来的最后一口,感觉很是满足,情绪好了许多,“你都不问蝶漪同我说了什么吗?” “如果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 亦如笑了笑,“我承认,这件事情给了我不小的打击,甚至我都想过自杀或者去流浪……可是,我终究舍不得……舍不得在临安遇到的一切,舍不得你……” 与莒揉了揉亦如的头,“你自己想通了就好,我从未在乎过你的出身,只要你是纯净的就好……” “我现在更是孤家寡人,就算有什么复仇的心,也没有那个本事啊……”亦如倒是笑了 “什么孤家寡人,你还有我……”与莒搂着亦如,“以后朝堂上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你不够心狠手辣,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官场上的这些老狐狸,都是靠尔虞我诈,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你就负责好好的在家待着,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亦如知道这话说得好听,可是……又叹了口气 与莒发觉了亦如的神态,“怎么?觉得我是在说假话?” “我知道你的野心,以后的你不是今日可以相比的,我不知道我在这个沂王府还能待多久……” “亦如……不管以后这个府里进多少人,我敢保证,她们的地位永远都不会超过你……” 与莒这话直接印证了蝶漪的猜想,亦如的笑很哀伤,“你告诉我不需要算计,如果以后你的那些女人们算计我怎么办?” “不会的,有我在,没人敢……” “那缘子呢?”亦如笑道,这笑像一把利刃扎进与莒的心窝,“她不仅算计了我,也算计了你……” 与莒沉默。 “想保护我?”亦如侧过头,眼神里透露着哀伤,“别说你的心机能不能保护得了我,如果是她的话,你会不会保护我还不一定呢?” “缘子的那件事,本来也是我们算计在先……” “所以你是在怪我咯?”亦如听到与莒这话,皱起了眉头,回过头看他。 与莒知道亦如心情不好,但这件事情却也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亦如,有些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追究,只要你还是原来的你就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亦如心中有些慌乱,但更多的事悲哀,自己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他 “亦如,”与莒有些不忍道,“我不是傻子……别人几次提醒我提防你,我都告诉自己要相信你,因为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美好……” 亦如冷笑:“原来我和你的感情,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瓦解的………” “不是的……”与莒忙着辩解,“我不想你再沾惹那些是非了,就像原来你在无尘观时那样,不好吗?” “可你已经把我从无尘观中带出来了……” 与莒无话可说,亦如说的都是事实,是他把她带了出来,要她接受他生活中的一切,还想要她保持无尘观的心,是他太天真了……就像缘子曾经对自己说的,都回不去了…… 亦如见与莒也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以后我在府里安静的看书便是,你忙你的就好……” 与莒点了点头,二人心知肚明,看似是亦如妥协了,但两个人之间都是横着一道裂痕…… · 九月的天,凉爽了好多,马车里的人又添了层衣服,生怕有人着凉。 兀颜宝嘉看到那姑娘睁了睁眼睛,忙问道“姑娘,你醒了?” “我想喝水……”那姑娘的嗓子确实干干的 “给。”宝嘉将水壶递给姑娘,姑娘捧起来咕咚咕咚喝着。 “谢谢你……”喝完那姑娘便精神了许多,“我这是在哪?” “我们在去往宜兴县的路上。你身体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听完宝嘉这么问,那姑娘动了动身子,确实很疼,皱了皱眉,“我这是怎么了?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不记得了?”宝嘉皱起了眉头,“你应该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 那姑娘摇了摇头……皱着眉,对着周围的情况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醒了?”一个男子进到马车内 “是啊,爷……” “爷?”那姑娘诧异道,看着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会如此称呼。 “这是我们家爷,是他救了你。”宝嘉说这话时都是自豪 “谢谢!”这姑娘现在除了这话真不知该说什么 “救人是分内之事,只是你的同伴……我没能救治,发现她的时候救已经断气了……”那男子说这话是有些遗憾 “我的同伴?”那姑娘更加疑惑 “这……”那男子眼神露着惊恐,看向宝嘉,宝嘉无奈道,“她好像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男子问向姑娘 姑娘沉默,低下了头,她何尝不想记起来一切呢,这种感觉真不好,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男子赶紧过去搭脉,“你的身体还需要休养一阵,估计是你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这我之前倒是没注意,以后我会针对这方面给你配药,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你……可以医治我?!” 那姑娘有些不敢置信,又感觉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谨慎地问 “江湖郎中嘛,本来就是要救人的!”那男子不以为然的说 “太感谢了!还不知二位恩人怎么称呼?” 宝嘉望向男子,男子点了点头,她才开口,“我叫兀颜宝嘉,你叫我宝嘉就好。我们爷姓完颜,单名琮。” “宝嘉,完颜公子……真的谢谢你们!” “那该怎么称呼你呢?”宝嘉先是摆摆手笑了笑,而后问道 见到那女子又沉默,完颜琮道“没事,姑娘,等你想起来再告诉我们。” 姑娘点了点头,“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就巧了,我们路过临安时,你从一棵树上掉下来,爷赶紧下去查看,发现你受了重伤,已经昏迷了,刚想把你扶上马车,便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和你什么关系我们不知道,也许……是你的母亲……也许不是……她断了一条胳膊,由于内脏俱裂且失血过多,我们发现时已经断气了。”宝嘉看那姑娘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脸色也还可以,便继续道“我和爷怕你和同伴是被人追杀掉落悬崖,便急忙将你扶上车医治,一并将她的尸体带走,等出了临安才掩埋了她的尸体……” “难为你们了,想得如此周到……”姑娘只有道谢的份 “其实真该感谢我们家爷,若不是他能及时救治你,说不定你被野兽叼走了也不一定,就算没有野兽,这临安接连下了几天的雨,你也会没命的!” 那姑娘刚想开口说什么,完颜琮赶紧道:“宝嘉,别说那么严重。遇上姑娘便是缘分,是上天要救她……” 三人笑了笑。完颜琮道:“我们到宜兴又紧要的事情做,只得自作主张将你一并带上,等到了宜兴,你的伤养好,我们再送你回临安,你再去找你的家人……” 姑娘点了点头。 完颜琮掀开窗帘,看着是到了一个小镇,便说:“我们今日就先找个客栈住下来歇息,明日再赶路,你昏迷了这些天,肯定饿坏了,得好好补补。” 说完不等这两人应承,便出去让车夫停下休息,找了就近的客栈住下。 待这姑娘睡下,宝嘉才又出来对完颜琮道:“爷,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实话?” 第七章 失忆不失意 失意难失忆 “说什么?说她那同伴的胳膊是被她的金刀砍断的?” “爷,这是事实!” “就算她是为了保命,也是出于本能,她现在身体才刚有些起色,又失忆了,别让她心情郁结,不利于恢复……” “爷,你对她?” “这是一个大夫对病人基本的态度!” “好了,我知道了……” “金刀呢?” “什么?” “别装糊涂!” “那金刀本来就是我的,现在是老天让它物归原主!” “愿赌服输!赶紧还给人家!” “爷……” 完颜琮沉默。宝嘉知道他有些生气了,便道“好……” “她……真的是汉人?” “肯定是汉人,我上次在江都见到她和另外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比她要美上几倍不止……” “说紧要的!” “她虽然武功很高,但路数确实是汉家的,装扮更是如此,在江都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她没必要……” “既然她武功很高,又怎么会如此?” “双拳难敌四手呗,或者被人暗算也不一定……” “而且是在临安……” “爷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 完颜琮又沉默。宝嘉知道自己八卦过了头,只得嗫喏道“要是想知道,早点治好不就得了……” “什么?” “没什么,我这就去还金刀……” · “你现在看这些还有什么用……”青莲十分不解这几天为什么亦如突然将原来都收起来的书翻出来再仔细地钻研 “怎么,现在和我便不在一条船上了?”亦如头都没抬 “杨普缘死了,我们大获全胜,你还费这心思干嘛?” “她死没死我不知道,我们损兵折将倒是真的……”亦如没好气的说 青莲当日没敢追出去,回来倒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无论怎么说,云湖也生死未知,要真算起来,顶多是个两败俱伤。若杨普缘这个大患去了,她和亦如估计也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亦如当然知道青莲这丫头心思不一般,开口道,“你现在是我的贴身侍女,想要爬上他的床就是反骨,你觉得就算你有个名分,别人会正眼瞧你吗?” 青莲皱眉,原来只想留在公爷身边,没想这么多…… “你们公爷以后最差也是要封王的,若是有天命,当上皇帝也说不定,你说到那时,他身边该会有多少女人……” 青莲再皱了皱眉,原来只是不想杨普缘当这个夫人,现在想想,之后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他,也知道你是真心为他好,我也一样……所以我们都没有办法拒绝周围势力对他的各种攀附,想成大事,那些女人我们都得忍……” 青莲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但我觉得以你我的心性,谁又甘心屈居人下呢?趁着我们现在还有优势,当务之急,是要联合,不能内斗!” “你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自己难以工于心计,在政事上是帮不上他什么了……但我想自己多做些事情,洗脱我身上的污点,我要为自己正名……” “你想做正妃?” “当然!”亦如目光非常坚定,“只有我成为了正室,我才可能在之后的斗争中占得先机,我才有可能让你名正言顺地许给她……” 青莲想着如今依附着亦如也好,若是她不成事,这些事情与自己也无关,自己还有后路…… “我不想复仇,将军府、或是无尘观,都与我有恩,我不是狼心狗肺……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为我爹娘正名,堂堂正正为他们两个立墓……” 青莲敷衍地点点头,她可不管别的,只要亦如不害公爷,不碍着她走向公爷的那条路,其余的随她折腾。但还是问道:“这和那天蝶漪来有关?” “是……她要向我挑战,一年为限,让我学医,再与她义诊比试。” “那你的计划是?” “我自然要继承父亲的衣钵,我不仅要学医义诊,我还要建粥舍施舍给流民,我更要精通琴棋书画,让那些什么世家小姐黯然失色!” “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是……你知道你现在重新学起需要付出多少吗?” “这是支撑我活下去的欲望,没有这些……我也便没了生机……” “好,需要我帮手的地方告诉我。” 两人就这样再次各怀“鬼胎”地达成了同盟。 · “这雨又要下个没完了……”那姑娘倚着窗边,有些哀叹 “那正好,你可以在这多休息几天,好好养伤。”完颜琮道 “可是这样不就耽误了你们的行程吗?你们去宜兴不是很紧要吗?” 宝嘉撇了撇嘴,耸了耸肩,无辜地看向姑娘,姑娘知道这肯定是那位爷的主意了,“要不你们先走吧……” “不现实……”完颜琮连头都没回便道 宝嘉回头笑了笑,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样子。 “等雨小一些,你们两个去前面的铺子添些衣裳吧。”完颜琮又道 “啊?”这回姑娘愣了 “虽然你和宝嘉的身量差不多,但她的衣服也有些旧了,你们一人买几件衣服吧……女孩子家,打扮的漂亮些才好。” “爷,您嫌我的衣服太丑了吗?”宝嘉憋着嘴 “是他眼光差,我觉得就挺好的!”姑娘这话是发自真心,而且她也是这几天见这主仆二人每天拌嘴有趣的很,说了这话也不会怎样的 “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宝嘉一抱拳,确实都是男子气 “别废话了,带上伞出去吧,再买些配饰……”完颜琮说完便拿了钱袋丢给宝嘉,宝嘉一看眼睛便发光,开心地拿着伞便拉着姑娘走了 完颜琮在二楼的床上看着这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去买东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保护这个姑娘,想好好宠她,自己……好像真的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呢…… “你家公子出手可真大方……” “那还是托了你的福,他平时可从不主动让我买这些有的没的……” “真的吗?可是我看他待你很好。” “呵呵……”宝嘉扯出个假笑 “你家公子应该不仅是个江湖郎中吧,他随随便便就拿这么多银两,想必有别的营生,你们虽然只有主仆二人,雇了个车夫,但看你们的气质……”姑娘摇了摇头,不会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爷暂时没有打算告诉你,我怎么会多嘴呢?” “你多嘴的时候还少吗?” “嘿……”宝嘉笑了笑,“好吧,既然说了拿你当朋友,那我就先告诉你一下,我们……都是金人……” 姑娘悄悄的说,姑娘知道这是在宋境内,确实不能随便说,看他们平常装扮像汉人一样,说话也听不出,若不是亲自告知,她是不会信的……可是自己在临安被人追杀,自己又是谁呢?想来想去,觉得也想不起来,便问:“宝嘉,那你知道我是宋人还是金人还是什么……” 宝嘉笑了,“你自己都不知,我怎么会知……” 宝嘉赶紧拽着姑娘,“看,到了。这家店应该是这小镇上最好的一家了。” 二人收起油纸伞进了店内,确实,比宝嘉身上穿的这种朴素的花色好得多。 “其实我平时很少穿这样的衣服,为了保护爷的安全,我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不过他既然要给你添这样的好看衣裳,那我也要!” 姑娘听了也笑了,宝嘉是个活宝,嗯! “两位姑娘的身段真不错,肯定都会跳舞吧?” “老板娘,你可真会说笑,你看我像是会跳舞的吗?” 姑娘见了,点了点头,确实不像。 “那就是习武之人,可是我宋习武的女子可真是不多……” “习武?”姑娘看了看自己这身子骨,好像那种浑身经脉俱断的样子,怎么可能 宝嘉没有说话,装作很欣赏这衣服的样子。 待两个人逛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这个时候天黑的真早……”姑娘嗫喏道 “怎么了?”完颜琮吃了口菜问道 “你说,要是有不夜城该多好……这样人们就可以一直在市集上玩闹……不用睡觉,不用担心明天……” “你说的不是不夜城,是无忧城吧……” “嗯?” “你想要的不是不夜,而是自由,没有烦恼的自由!” “好像……是这么回事哈”那姑娘从完颜琮的眼神中竟然看到了宠溺 “两年前,我和宝嘉去过大理,那里民风淳朴,虽然不会有整晚的集市,但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 “真的吗?大理在哪?”姑娘一副天真无辜脸 完颜琮和宝嘉面面相觑,本以为她失忆只是不记得自己的过往,恐怕这是连天下大事都不清晰了吧…… “大理是南面的一个小国……”宝嘉提醒道 “哦……”那姑娘状似思考,“说不定我去过……” “为什么?”宝嘉很惊奇 “你说民风淳朴的地方,我好像真的去过……”姑娘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没事,不用着急……慢慢都会想起来的。”完颜琮安慰道 “谢谢你,完颜公子。” 完颜琮不自然的笑了笑,很显然,他不满意这个称呼。 · “在弹琴?”与莒悄悄走到亦如身后 “想吓死我啊……” “这么入神……” “这首曲子难度比较高,练了好多遍了……” “看,这个喜欢吗?”与莒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 “挺好看的。”亦如拿过来把玩 “我给你带上……”与莒刚要戴在亦如头上,便被亦如躲开了 “怎么了?”与莒不解 “你是为了哄我……” “哄你还有错吗?”与莒其实真的不知道亦如为什么还会这样 “与莒……我很想靠近你,可是我每每一想到……你的心里装着别人我就……” “我心里哪有装着别人?” “你还是爱着缘子的……” “她都不在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 “就是因为她不在了,所以你更加懊悔不是吗?” 亦如说中了与莒的心思,但是与莒并不能承认。“亦如,若我心里有缘子,我当初为何还要舍她选你,她有显赫的家世背景,而你……”与莒没敢说下去,“我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你总说你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又何尝不是……” “所以你现在你嫌弃我是你的累赘?” “我从未这么觉得……你为何偏要和自己过不去……” “她那么明艳动人,是将军府的千金,又得官家的喜爱,掌控御军,恐怕临安城都该认为得杨普缘者得天下了吧!”亦如有些激动,“之前你可以觉得她不懂事,不够理解你,可是自从她从那个什么九村回来之后便特别的会理解别人,顾虑大家的感受……虚伪!” 与莒知道不能和亦如再吵下去,便道:“你冷静冷静,我晚上不回来吃了……” 待与莒走后亦如抑制不住地蹲在地上哭,青莲不解的走过来,“你既然都心里有了计划,为何还要与公爷争执,他明明都向你示好来的……” “我也想平静的对他,可是一想到他心里装着的人是缘子,我的心就绞着疼,我宁愿他坦坦荡荡的承认,也不要这样虚伪的敷衍我……” “如果你连做戏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你学那些都是没用的……”青莲气定神闲,“你的那番话,我倒是想通了,女人,得学会忍!” 亦如拭去眼泪,觉得青莲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不该这么情绪化的,待下一次吧……让自己主动去找他,着实难了些。 · 与莒出来想找贵和喝酒,不料被拒之门外,他现在除了处理政务外,倒是总往宋府跑,这静纯每日都要照顾宋追,贵和空下来便去给她解闷,两个人也算过得和谐。 与莒突然觉得偌大的临安城,竟没有自己能说话的人,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不觉走到了将军府外……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望什么…… 不多时,雨歌从府里出来,“刚才有丫头和我说公爷在门口徘徊,却始终没有进府,我还以为是她瞧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走着走着就到这了,不知怎么的……” “不进来吗?” 与莒摇摇头,他总是觉得没有颜面进去…… “当真是稀客……”雨歌这话听着有些讽刺的意味 “雨歌,”与莒的喉咙有些苦涩 雨歌刚要往回走,听闻便回头,“有什么吩咐?” “你能陪我出来说会话吗?” 雨歌初闻有些吃惊,但想了想他对姑娘的感情,便应承了。 两个人走到闹市,仿佛只有这里的人气才能扫去二人心上的阴霾。雨歌也是纳闷,这人说让自己陪着说话,却一句话都不说。 “雨歌,你是不是也恨我?” “恨你做什么?” “你不是觉得我对不起缘子吗?” “是!那段时间我不仅恨你,也恨亦如,你们两个人是姑娘身边最亲近的人,竟然暗度陈仓……”雨歌叹了口气,“不过自从上次去会稽,我发现你一直对姑娘有情,我便不恨你了,你可能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性……可惜的是,当你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那你原谅我了?”与莒带着希冀的目光 雨歌摇摇头,“不能……你利用姑娘,又给她带来那么大的伤害,我怎么能原谅你!我可以理解,甚至很多人都会为你辩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你给她造成的伤害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的,破镜不可能重圆!” “雨歌……你说……缘子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吗?” “呵……”雨歌竟然笑了,“我想对你来说应该更糟糕……因为小姐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了……” “哈哈……”与莒竟然笑了,“你知道吗,雨歌……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内心特别阴暗,为了争权夺利不顾一切……” “对……尽管我知道你心里有姑娘,但我认为你更爱自己!” 第八章 悬壶济世易惑心 睹物思人难移情 “我的出身你也知道,突然有人把我从家里带走告诉我过继给沂王,从此我的路便不再平坦,我不可能庸庸碌碌的过日子。我想过,我可以一直陪在缘子身边,做一个守卫者,但是我发现我根本就配不上她……” 雨歌看到与莒突然说这些,自己有些吃惊,儿时的一幕幕也涌现心头。 “我不是傻子,我自然知道,贵和也是喜欢她的,我拿什么去和他争,缘子对我寄予了厚望,我却什么都报答不了她。我想保护我身边的人,却发现每次都是别人在欺辱我的时候,他们挺身而出……”与莒有些哽咽,“我不能选择我的出身,但是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让别人看得起我!” “这并不是你可以利用她的理由!”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与莒回头,“贵和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冲动易怒,恃才放旷,在朝堂上得罪的人不少,他本就是太子的备选,易树敌,也易听信他人谗言,被人左右……我想我自己强大起来可以保护他,也能与之抗衡,防止他做错事……” “你还要继续找借口吗?” “我没有……这些确实是我初衷……”与莒眼神中露出了哀伤,“可是,当这些心思渐渐生根发芽,我的欲望便不受我控制,我想得到的就变得更多……我知道我这样是错的,但我控制不了自己,而且我的这条船上面已经搭载了太多的人,我回不了头……但我从未想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缘子!甚至有时候,我不得不说一些话来搪塞我的盟友,因为我不想被人抓住把柄……” 雨歌想起了初次发现与莒和杨楚琇密谋的场景,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了? “雨歌,这是我第一次与人说起这事,不信或不信都好,我都很感谢你能听我说这么多……”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吧……” 二人又一路默默无语,但两个人心里都千焦百灼。与莒将自己压在心底的事告知了雨歌,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些,这些话他不能和贵和说,贵和会将他当成夺权的对手,不能同缘子讲,缘子会不屑于他的手段,更不能告诉亦如,她肯定无法理解自己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情感,会生出颇多误会,至于静纯那丫头,估计连见都不想见他了……今天将这些话都告诉雨歌,自己突然很开心,这一路上虽然同来的时候一样沉默,但不一样的是觉得很轻松。 雨歌确实惊讶与莒会和她说这么多,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令他如此相信,倾心相对……她突然觉得这样和他说说话也好,至少她知道,与莒对缘子的心意是真的,她有些欣慰,有些释怀……怎么会提的上释怀呢,释怀自己没有看错人?自己也想不清楚…… · “哇,宜兴的景色好美啊……”姑娘好像已经忘记了周身疼痛,看到沿路的湖水和花花草草发出感叹 “那我们多在这停留几日。” 宝嘉翻了个白眼,自从遇上这个姑娘,爷的生活步调都慢了许多。不过她也乐不得呢,自己可以歇歇,省的终日赶路。 “你看,那边便是震泽!”完颜琮给姑娘指过去看 “好大的湖,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湖呢!像海一样吧……” “海比这个可大多了!” “你见过海?” “嗯!”完颜琮点点头,“海水很蓝,你在海的面前会觉得很渺小,很容易就被吞噬的感觉……” “那岂不是很恐怖?” “人们要学会敬仰高山和大海……” 姑娘点点头,“你好像学堂的先生,每天在给我们上课……” “嗯嗯嗯”久久未说话的宝嘉点头,强烈赞同 完颜琮尴尬的笑了笑,不再说话。他也不知道怎的,原来每天话不会很多,但碰见她,便一直想说话…… 宝嘉知道这事爷独有的嗜好,看他像个小孩子似的不再说话心里很想笑,但不露声色,看那姑娘也在忍着笑,她便开口道,“我们这几年每年都会来宜兴县,这宜兴好玩的东西可多了……” “是吗?你们每年都在这边有事情要做?” “嗯。” “那都有什么好玩的啊?” “这个……我也说不清,不过我们家爷知道的多,要不爷给姑娘讲讲……” “我不讲了,你们聊吧……”完颜琮说着便要出去 姑娘看着他在这里耍小孩子脾气,便道“完颜公子?完颜先生?你就和我们说说吧……” 完颜琮知道这是两个人给他台阶下,还是说道“以后不许这么叫我。” “好的,完颜公子。” “这个称呼也不好听……” “那我叫你什么?总不能直呼恩人姓名吧……” “随便你。” 姑娘不解的看向宝嘉,宝嘉也耸了耸肩,爷今日的脾气有些古怪呢。 “爷,快给她讲讲这震泽边上的趣事。” “震泽呀,特别大,宜兴这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处,这附近生产西瓜,味美多汁,春季的毛笋、秋季的板栗也都是特色,最绝的便是震泽里面有一种银鱼,特别好吃……”完颜琮的表现夸张,宝嘉和那姑娘都不自觉的在咽口水,三个人在马车里又其乐融融。 · “公爷回来了,我这几日和乐师们排了首曲子,想今晚请您和府里的几位美人来赏呢……”祁国公府里还有心思如此献殷勤的只有素晓 “今晚恐怕不行,明日吧。” “素晓知道过几日公爷又要外出了,若今日不得,又不知何时了……” “我已经许诺过了是明日,便是明日!”贵和说完便想回到房里换衣服 “公爷可是又要去宋府?” 贵和回头,有些愠怒,但素晓还是继续说道,“府里的几位美人也是想给公爷饯行,您几乎每天都去宋府,鲜少有时间理会府上的几位,她们心中……” 贵和不悦地打断了素晓的话:“素晓!” 素晓一惊,抬起头。 “做好你分内的事。”贵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屋,赤羽将素晓拦在门外。 素晓不知哪来的勇气,站在门外继续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素晓觉得您总去宋府不妥,不管您对宋姑娘是什么心思,他是官家内定赐婚给二皇子的泞舒郡主!您尚未娶正妻,不免落人口实,若被有心之人加以修饰,不知要将你们二人说成什么呢!您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郡主考虑吗?!” 贵和忽地开门,换好了玄色的长衫,“我之前觉得你可怜便收留你入府,那时却不知你如此多舌!” 素晓被贵和的目光吓到了,很是失落的道:“素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贵和知道自己今天的话有些重,若是平日里旁的事也不会这样,但静纯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自己的禁脔……若真是这样,恐怕真的会有人针对她…… 贵和走了两步还是回头道:“只要你好好在府中练琴,不多嘴,我便不会再迁怒于你。” “是。”素晓低头送走贵和和赤羽 “还去宋府吗?”赤羽问道 “当然。” “其实……素晓说的不无道理。” “我知道。” “您既然知道还……”赤羽没有继续说下去 贵和淡淡道:“这是我外出前最后一次来见她,我不能因为自己给她带来伤害!” 赤羽没有再说什么,估计贵和自己都不知道,冥冥中他对静纯的感情已经多深了吧。贵和其实更多的是在自责,自己还是没有丰满羽翼,连喜欢跟谁亲近都要蹑手蹑脚,生怕别人的针对和算计,自己这次可要好好的表现,能早点在朝堂上稳固自己的地位!想到当初在断崖边上云湖和那个吴妈的计谋,自己的身边会不会也有金人的奸细,开口道:“府上的所有女眷再排查一次,这次要更加的细致,我可不想像与莒一样……” “是。” · 到了宜兴的这些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似乎这边已经过了雨季。姑娘看着门外排的长队,心中其实是惊讶的,她没想到完颜琮口中所谓的急事便是每年都会来这里义诊,她更没有想到这些人们如此信任依赖他,竟然口碑异常的好,她也哑然完颜琮走遍大江南北研习医术竟然就是到处无偿为人们治病救伤,也疑惑这金人为什么会为宋人治病,难道现在这两个国家很友好吗? 宝嘉看着发呆的姑娘催促道:“你快点把这些红枣吃了吧,不然一会爷发现你没吃完又要说我了……” “那正好,你帮我吃点!”姑娘伸手递给宝嘉,宝嘉叹了口气,“我很忙的!” “吃一颗嘛。” “那是给你补血用的,我可不需要。”宝嘉笑着走了 姑娘也不恼,倒是脸一红,笑着吃了颗红枣。其实这些天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自己能感受到周身的骨骼经脉在愈合,只是脑子总觉得不灵清,可能没有想起原来的事始终是一个结吧……要不是……哎,有个大夫在身边什么事情都瞒不了,都没有女儿家的隐私了。 “怎么?不喜欢吃?”完颜琮终于到了难得的午休时间 姑娘先是摇了摇头,想着这几天的经历,知道完颜琮最吃自己撒娇这一套了,便说道,“阿琮,总是这样吃红枣太无味了。” 完颜琮对这个称呼很满意,笑着说,“那中午我给你做点不一样的糕点吧,再给你炖个乌鸡参汤……” “你还会做糕点啊……”姑娘先是惊喜,而后又说:“可是你已经很累了,我不吃糕点了,就这样吃吧……” “没事,午饭而已,难不倒我的。” “那我下午帮你……” “不行,好好在这坐着!” “我都要发霉了,我想出去晒晒太阳……”姑娘一连几天只能坐在里面翘着二郎腿,“你是不是嫌我会帮倒忙?”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不能累着……” “爷,同样都是女人,这差距不要太大哦!”宝嘉仅仅是路过,就已经要为自己抱不平了 完颜琮心情异常愉悦,“你今天中午不用做饭了,我来,你也好好休息!” “真的吗?爷!我没听错吧?!”宝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音调不知提高了多少 “你没听错,也不是做梦!”姑娘说着竟用小手捏起了宝嘉的脸 宝嘉开心的笑着,她是真的没想到当初在江都那样利落无情地夺走她金刀的女人失忆后竟然这么可爱,嗯,还是可爱点好,但愿她永远也不要想起来……虽然这个愿望有些自私,有点小恶毒,但自己也是为爷好啊,宝嘉这样想着,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不至于吧,他给你做个饭你就美成这个样子!”姑娘看宝嘉望着完颜琮离开的地方出神,自然就误会了 “没有没有……”宝嘉的话在姑娘眼里就是无谓的辩解,姑娘还是一副八卦脸,“你是不是喜欢他?” “什么?!”宝嘉像听到了笑话一样,“你想什么呢!不可能!” 宝嘉的笑在姑娘看来就是躲闪,“你们两个长年累月生活在一起,又无旁人,怎么会没有感情,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给你说!” “不!”宝嘉刚想解释,姑娘一副我都懂的样子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你想错了!”宝嘉吼道 “怎么了?”完颜琮出来问道 “没事!”两个人异口同声,完颜琮不解地笑了,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幸福 姑娘看着完颜琮挽起袖子又进了厨房的样子,心里为宝嘉捏了把汗,怪不得宝嘉不敢表白呢,阿琮长得俊朗,人又善良,医术高明,待人和善,这么好的男人得有多少女人在身边围着啊,宝嘉肯定是心虚,不行,自己得撮合这两个有情人才是。 宝嘉去另外一面整理药材,没想到姑娘会这么说,还好爷不会误会。自己只拿爷当恩人,半点别的心思都不敢有,更何况爷的身份,与自己是云泥之别…… · “公爷,这是亦如做的莲子羹,她不好意思亲自给您……”青莲难得主动帮亦如一次 “真的吗?我可记得她还没下过厨……”与莒一针见血 “她真的很想您……您要不要去看看她……”青莲见公爷专心的做功课,小心翼翼的说,其实自己也是想试探一下公爷现在对亦如到底是什么态度 “好,晚膳我再过去……” “嗯!”青莲开心的要离开,又被与莒叫了回来 “把这个拿走……” 青莲看了一眼莲子羹,知道公爷的心思,刚要拿走,不料碰掉了公爷案边的什么东西,青莲刚要去捡,与莒却一把捡起来,迅速地塞进怀里,这样子,分明就是在掩饰什么。 “青莲告退。”青莲端着莲子羹退下,她从未见过公爷这样瞒着她什么,那东西,倒像是女子的绣帕,难道公爷在外面……惹了别的女子? 待青莲回到亦如处将这事一说,亦如初时有些慌乱,马上又镇定了下来,“没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既然这女人没进门,一切都是不作数的。” “那你就这样算了?” “我说过,我要做一个贤良的女人,能成为沂王府主母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善妒的呢!” “你的意思?” “与莒这边,我自然是大度的。我倒要看看与莒留着的手帕到底是谁的,调查好了这人的身份,才好对症下药。” 青莲点点头,这亦如看似放下了过往,不计前嫌,其实心思比之前不知深沉了多少倍。这样看来,这云湖的死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只有把一个人逼上绝境,背水一战,她才能发挥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潜力! 亦如恢复往昔的微笑,“好了,别愣着了,让膳房准备些与莒爱吃的饭菜吧。” 青莲也笑着退下,若自己不是真的知晓亦如的心思,她都会被她的笑容迷惑,以为她真的如此无辜,无依无靠…… · 亦如和青莲期待的晚膳以及期待的与莒如约而至,与莒知道亦如有意与自己缓和关系,他又何尝不想呢,便夹了一口鱼肉,“你也多吃点,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得补回来。” 亦如低眸一笑,确实今日的打扮很迷人。 与莒看着亦如平日素雅的装扮在今日却换做了妩媚的,他如何不知亦如的心思,但心中却不想就这么让她得逞,吃的心满意足后便道:“你早些睡吧,我回房了……” “你要回去?”亦如着急的也站了起来 “这段时间我不一直都回去睡吗?”与莒嘴角上扬,笑的竟有些邪魅 “那……今晚能不能陪我……我这几天总做噩梦……”亦如知道与莒不就是在等她先说嘛,男女之间的这点情趣,她还是知道的 “想我陪你睡?”与莒再次确认 亦如害羞的一低头:“嗯!” 青莲早已带人将饭菜撤下,沐浴事宜也早早的准备了,与莒沐浴完,将胸前的玉佩摘下,好好的安放在一旁,向床上只披着薄纱的亦如走去。 “沐浴的时候都不离身,现在倒是嫌它碍事了?”亦如打趣道 与莒没有回话,他知道亦如说的是玉佩,只是笑笑,整个人都覆上去,享受着温存。他贴身带着的玉佩连沐浴时都不曾摘下,那是因为是缘子送的,他……舍不得离身,可是与其他女子欢好,他又怎么舍得玷污那玉佩……现在想想自己也是可笑,明明自己说着不爱缘子,可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真心…… 感受到身下女子的喘息,与莒收起了心思,还是忘了烦恼,享受当下吧! 第九章 漓漓震泽 皓月正明 “这些药材好难记住啊……”姑娘揉揉头 “没事,慢慢来,你要不想学这些也没关系的……” “我不快点学好怎么才能帮到你们啊……” “那这两本书今晚你再好好看一下。” “嗯,好。”姑娘看到完颜琮拿来的两本书,很是苦恼,但还是想尽快学会 “饿不饿,要不要来点宵夜。” “好啊……” “那想吃什么?” “桂花糕!” “呃,这个……我还不太会做呢。” “桂花糕?”宝嘉收拾好东西进来,“小馋猫要吃桂花糕啊?” “嘿嘿,宝嘉你会做吗?”姑娘不好意思的说 “之前还真学过一点,不过不保证会好吃哦……” “没事,宝嘉你最好了!” “交给我吧。”宝嘉说完便去了厨房 “你去帮帮手吧……”姑娘对完颜琮说 “什么?”完颜琮以为自己听岔了,是叫他给宝嘉帮手? “那个……你在这我背不好……”姑娘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好。”完颜琮一愣,想着这桂花糕自己倒是可以学一学 也不知道背了多久,这桂花糕的香气便传了过来。 “很香嘛。”姑娘看着两个人端着可口的桂花糕出来,止不住夸赞 “这个时节的桂花正好,我还怕自己放多了,太腻了呢。”宝嘉擦擦手说道,“你尝一个……” 姑娘拿了一个放在口里,感觉宝嘉做的味道确实欠了些,可是已经记不起以往什么时候吃过了,不过吃桂花糕本来也不是目的,便道:“已经很不错啦!味道很好!” “是吗?你这个行家都说好……”宝嘉笑道 “行家?”姑娘听到这个词有些疑惑 “没什么,我也尝一个……”宝嘉刚想去拿,竟被姑娘打断 “你手还没洗,太脏了,阿琮,你拿一个喂她吧!” “啊?!”那两个人异口同声 姑娘根本不在意,继续笑嘻嘻地吃着桂花糕,完颜琮当做没听到,拿起了一个自顾自地吃,宝嘉拿掉姑娘嘴边的桂花糕,“你给我出来!” “我还没吃完呢!”姑娘还没来得及拿手擦擦嘴角,就被宝嘉拽了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宝嘉撅着嘴质问道 “什么什么啊?”姑娘装听不懂,那舌头舔着嘴角 “是你叫爷来厨房里帮我的?” “嗯,怎么样,合作还愉快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意思,我这是在帮你啊!” “你帮我?你还嫌害我不够少吗!”宝嘉压低声音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我可是好心好意啊……” “麻烦你收起你的好心好意吧!” “难道你不喜欢阿琮?” “当然不!我对爷是敬仰之情,我们始终都是主仆!” “不是吧……你们孤男寡女这么长时间都没有……” “就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你觉得我们还会有什么吗?”宝嘉真的是无语了 姑娘沉默了,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自己真的多管闲事了? “我警告你,不许再做什么小动作,不然以后再也不给你好吃的了!”宝嘉的警告更像是撒娇 “你不做,阿琮会做的……” “你!”宝嘉气愤,“就是不行!你以为爷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吗,尴尬死了!” “好吧好吧……”姑娘想着不急于这一时,“我要回去吃桂花糕了……” · 第二天那两个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照常忙着,姑娘起了床发现已经日晒三竿了。 “怎么都没叫我啊?” “起来了?饿不饿?”完颜琮先问道 “嘻嘻……”姑娘咧着嘴笑 “想吃桂花糕还是?” “都好……” “那我去做……” “你今天怎么没有病人啊?” “我昨天已经和他们说了是最后一天,他们不会再来打扰的,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下一个地方?” “嗯,去丹阳。” “你这个人真有趣。” “怎么?” “你去的都是小县城,像姑苏、金陵这样的城都没有去……” “那样的地方不缺医术高超的人,只有这种资源匮乏的地方才需要我们……” 姑娘点点头,确实如此。“那要是去丹阳的话,离临安就更远了……” “嗯……”完颜琮有些心虚,他是想回去过年的,因此会一路北上,这样的话确实离临安越来越远……又问“你想回去了?” “确实,我想知道我之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要是我的父母健在,却因为我的失踪而担心,我岂不是不孝……” “你说的没错,要是想回去的话,我明天先送你回去……陪你找你的亲人……”完颜琮透着落寞 “不用了……”姑娘笑笑,其实她也很愿意和他们两个人待在一块。 “怎么了?”完颜琮惊讶,她不会是想自己回去吧 “我先不回去了,我要先留在你身边帮忙,就算是报恩了。” “真的吗?”完颜琮的声音难掩兴奋 “嗯,和你们待在一块很开心,而且还能学习医术,有一技傍身。”姑娘顿了顿又说,“而且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贸然回去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我不想自己成为棋子,还是等我都想起来再说……” “你考虑的周全些。” “那你愿意带着我这个累赘吗?” “怎么会是累赘呢?” “你每天要耗费药材为我疗伤,不仅照顾病人还要照顾我,我什么都不会做,还给你们添倒忙……” “这样一说,你确实一无是处啊……”完颜琮玩味的看着姑娘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姑娘嘟着嘴,很是可爱 “不过你做个花瓶也是好看的……”完颜琮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姑娘的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好吧,不过我可不想做花瓶,我还是要尽快认清这些药材,学会怎么把脉,学会怎么给人治病……” “好,那你努力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师父收下这个女徒弟了?”姑娘有些雀跃 “别,我可不想当你师父……”完颜琮冷着脸走了,心里却是欢喜的很 姑娘一头雾水,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还冷脸了,宝嘉抱着东西走进来,“爷不收徒弟的。” “哦……”姑娘点点头,“你在收拾行李吗?” “嗯,你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啊?”宝嘉试探地问道 “对啊,我刚刚和他说过了,在我想起过往之前,和你们一起义诊,还要好好学习医术呢!” 宝嘉点点头,“那又能和你一起聊天了,不然爷每天都不怎么和我说话的。” “是吗?我看他话挺多的啊……该不会是和你不好意思吧!” “你要再这样我就把你敲晕,一个人扔这!”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姑娘翻了个白眼 “对啊,怎么样?我要是不给你做饭,你都会饿死!” “可不是吗,我身无分文,只有宝嘉对我最好了……”姑娘挽住宝嘉的胳膊撒起娇来 · “我们今晚住在这?”姑娘看马车停在了震泽边,不可思议道 “是啊,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了,你还没有好好欣赏这的景色,想着带你来这待上一晚。”完颜琮说完便下车和车夫商量着什么 “那我们怎么睡啊?” “爷知道怎么搭帐篷,我们都可以睡在里面呢!” “都……睡在一起? “是啊,放心吧,帐篷很大的!”宝嘉没有理解姑娘的惊诧 “你们俩原来也这么睡过吗?” 姑娘的话一出,宝嘉才发现好像是有哪里不对,便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帐篷很大,里面是可以分开睡的!” “哦!”姑娘恍然大悟 “你每天小脑袋里都想什么呢!”宝嘉戳着姑娘的脑袋 “没什么啊,这不好奇,问问嘛!” “好了,你身子虚,在车上不要乱动,我下去帮忙……”宝嘉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姑娘一眼便下车帮忙,姑娘一路颠簸到底是累了,盖着毯子不一会,就在车里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天色全然暗了下去,她掀开车帘,发现那三个人围着篝火谈笑风生。 “那个谁,你醒啦?”宝嘉正对着马车,第一个发现了她 姑娘并不在乎这么称呼,反而觉得拉近了和宝嘉之间的距离。 “怎么说话呢。”完颜琮小声埋怨着宝嘉 “没事……”姑娘笑嘻嘻的走过来。 倒是车夫,识趣地带着马儿去吃草了。 “哇,好香……” “那是,我猎的野兔能不香嘛!”宝嘉自豪道 “那这个……是银鱼?”姑娘指着另外一些被木枝穿过的鱼 “嗯,在那边和渔家买的。” 完颜琮烤好了一条便递给了姑娘,“现在不是银鱼的时节,可能没有我说的那么好吃……” “很香啊!”姑娘吃了一口便赞叹,“我很喜欢吃野味的……”她说着又皱了皱眉 “怎么,哪里不舒服?”完颜琮忽然很紧张 “不是,我感觉这个场景好像曾经有过,但是……” “你想起来了?”完颜琮比刚才更紧张了 “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 宝嘉看着爷的一举一动只得摇摇头,这也太紧张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凶呢,不想让人找回记忆都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完颜琮吃了一会道:“都快一个月了,你也什么都想不起来,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总不能像宝嘉今天这样……” “爷……”宝嘉那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说我了 “是啊,连个代号都没有……”姑娘耸了耸肩,感觉自己真是个可怜蛋 “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起名字这事……我可不在行。”姑娘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 “爷知识渊博,爷起一个吧。”宝嘉觉得爷心里肯定是早有打算的 姑娘盯着完颜琮看了会,完颜琮都有些心虚,姑娘才说,“也行,这个难题交给你了!”说完便啃着手上的兔子肉 完颜琮看着姑娘可爱的样子,悠悠道,“过来……” 姑娘连忙擦了擦嘴角,小碎步跟过去,走到湖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今晚没有明月,我却觉得你比天上的明月更皓洁,与这漓漓的湖面交相辉映……” 宝嘉知道爷是在营造一种意境,她好想问一句是不是叫明月,后来想想还是不打扰她俩了…… “漓月,如何?” 完颜琮突然转头看着姑娘,姑娘有那么一瞬晃神了,这男子……真好看…… “谢谢阿琮。”漓月似乎接受了这个名字,回头向着宝嘉欢呼道:“你听到了吗?我有名字了,我叫漓月!我叫漓月……” 宝嘉看着漓月冲着她欢呼了一通又冲着黑漆漆的湖面大喊,心中知道她是太高兴了,完颜琮见漓月这么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开心,看着她在那里转着圈的欢呼微微笑着,背后悠悠传来一句:“我觉得不如明月好听呢……” 完颜琮黑着脸回头,宝嘉知道自己果然和爷不是一个层面的,默默的追着漓月道:“别跑了,一会转晕了,我又得照顾你……” · 将军府 “姨娘,您最近身体怎么样?”静纯难得来做客 “我好着呢,倒是你叔叔,他还好吗?”翩翩扶着曾钟娥,她虽然嘴上说着好,身子确实不如从前了,不想念缘子是假的 “我叔叔不知怎的,婶婶去了后便一病不起……倒说不上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不知怎的,不出去经营生意,也不见客……” “大夫怎么说?” “奇怪的就是呢,叔叔也不怎么看大夫,每次都说是忧思过度……我倒觉得,他像是在躲人……” “躲人?”曾钟娥笑了,“他有谁好躲?” “好像是躲着婶婶的娘家亲戚……” “这何香雪的案子已经结了,按理说怪不到你叔叔头上的,娘家人何苦纠缠他不放呢?” “好像是说生意上的事,那些人估计是见婶婶不在了,想要那些钱回去吧……” “你们宋家又不缺那点钱,给他们便是了……你叔叔之前也是靠何家的财富起来的,如今回报些也属正常……” “不清楚叔叔打的什么算盘,我本来就不愿意掺和这些事,现在每天这么忙,自然不会过问……” “说的也是,让他们去做吧……”曾钟娥喝了口茶道,“静纯,那你叔叔有没有续弦的打算?” “不知道……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是想着,如果他续弦了,这宋追是养着还是怎样,如果不续弦,那又要谁来养?” “这……我这不是闲着嘛……”静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整天给别人哄孩子的道理;若是你嫁人了,那这孩子又当如何?你还能带去夫家不成……” “我……还没想过……”静纯没想到这还有这么多说法 “静纯,夫人说的对,你得好好考虑这事了,现在这孩子都离不开你,要想长远打算,你得早做准备,找个能接手的人,毕竟在外人眼里,他都是宋家的嫡长子。”翩翩在一旁道 静纯才发现竟然连翩翩都看的比自己通透,一时没了主意,低着头扒着橘子…… “姑娘,小少爷醒来没见到您,又哭了……”宋追的奶妈跑过来道 “好,我这就回去……”静纯急忙跑过去 曾钟娥看着静纯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孩子啊,还是想的太单纯。” 翩翩却道:“单纯些好,现在最难得的不就是像静纯一样纯净的心嘛。” 曾钟娥点点头,“但愿吧,照顾好静纯,也算对得起我那早逝的姐姐了。” “夫人无需伤感,静纯现在出落的好,都是拜您和将军的教导,你们教出的女儿都是一等一的好!”翩翩说完见曾钟娥苦涩的笑了笑,知道这肯定又是想到了缘子,便过去拉了拉她的胳膊,曾钟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没事。 翩翩向门外张望:“是洛雁他们回来了吗?” “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吧,京兆府离这有段距离,小武每天回来的时辰要晚些……” “你说他们新婚燕尔的夫妻就是不一样哈,洛雁竟然每天都要去接他。”翩翩说完便拿起了茶碗喝茶 “是啊。”曾钟娥向门口张望,“是老爷和宗祯回来了!” “咳咳……” 曾钟娥回头看到呛到的翩翩,“怎么了?” “没事。”翩翩的笑很勉强 “你不想见到宗祯?” “没有没有……”翩翩赶紧解释 曾钟娥又怎么猜不出她的心思,这两个年轻人之间肯定有别人不知道的事,便道:“将军府很久没有聚在一起温馨的吃一顿饭了,我今天交了静纯,让老爷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叫上宗祯……” “府上是要热闹一点才好……”翩翩识大体的道 “夫人!”说着话宗祯便走了进来,先向曾钟娥施了一礼 “将军!”翩翩见到杨祖春也在行李 等他们两个目光对视的刹那,两个人都想躲开,可又忍不住再看一眼,还是翩翩先礼貌的微笑,宗祯再微笑。杨祖春看了曾钟娥一眼,曾钟娥笑了笑,两个人心领神会,仿佛在说:“我猜的没错吧……” “嗯,夫人说的对,他们俩果然有猫腻……” 第十章 伉俪情深羡煞人 冤家路窄再逢春 “小武,你在京兆府感觉怎么样?”宗祯难得主动和别人讲话 “还不错,府尹给我安排了武职,同僚们也都很好!”小武说完给洛雁夹了口菜 洛雁开心的吃掉,“你也多吃点。” 曾钟娥看着这小两口的互动很是暖心,杨祖春握紧了她的手,她脸一红,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宗祯大哥,难得见你关心别人啊……”静纯不经意的问道 这话在翩翩听了心里一惊……宗祯确实是关心过她的,但自从那事之后,反而生疏了……到现在也不知这步到底是好是坏…… “雁儿是我的义妹嘛,关心妹夫自然是应该的!”宗祯难得和别人套关系 “谢谢大哥!”洛雁利落的接话 “你倒是不害臊!”静纯对洛雁从来都不示弱 “我有什么可害臊的,他本来就是我大哥!”洛雁想静纯做了一个鬼脸 “吃饭。”宗祯看着二人笑道,不经意扫到翩翩,他多想也给她夹个菜,但是他不能 “唉,这又倒戈了一个……”静纯摇摇头,“有夫君和兄长疼的人就是好啊!” “那你也抓紧找个夫君!”翩翩看着静纯道 “对了,我想好了……”静纯突然说道 “什么?”翩翩疑惑,她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觉得我不能抛下宋追,就算嫁到夫家,我也要带着他,他是我弟弟嘛,我不放心!”静纯斩钉截铁 曾钟娥和杨祖春对视一眼,完全没有想到静纯会这么说,“可他和你……” “我知道,没有血缘关系嘛!但是我觉得这些都无所谓,这段时间我们两个已经有感情了,不仅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了……” “那如果你叔叔不让呢?他毕竟是宋家人,将他留在宋府才是理所应当……”翩翩提醒道 “那我也要看着有个我相信的人,能带他的人,我才能放心的交给别人,不然,我还是会带他走的!”静纯此时的话不像儿戏,完全不容置疑的样子 “静纯,那你这夫家可难找了……”曾钟娥淡淡的笑:“你说谁愿意娶个妻子还带个孩子呢?” 静纯一副坦然的模样,“我是要嫁给爱情的!爱我的夫君自然会尊重我的决定,会接纳他!” 翩翩听了点了点头,“这点我倒是支持你,我也要嫁给爱情,遇不到真正的爱人,宁愿不嫁!” 翩翩的话震惊了宗祯,他……他自然是爱的……可是他给不了她一个家啊……不会就此耽搁了她吧,想起她竟洒脱的将自己的第一次那样交给自己,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 另一边的静纯仿佛找到了盟友,“嗯嗯嗯”的不住点头。 “你还说将军府的女儿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倒是觉得你们都是一等一的傻!”曾钟娥笑着埋怨道 “哈哈。”众人大笑 宗祯却难得打趣道:“都说府里女眷们的性子多半是随了主母的……” 曾钟娥看这宗祯说完话便低头吃菜,指着他道“这孩子,说婶婶傻吗?” “夫人不是傻,是善良、单纯……”洛雁的最像抹了蜜一样 翩翩在一旁开解,“那也是因为将军将夫人宠成了这个样子!” “哎,行了……”杨祖春赶忙摆摆手,虽然心里美滋滋的,还表现出一副受不起的样子 一旁的曾钟娥也乐开了花,静纯道:“对啊,我要找也要找像姨父这样疼姨娘的夫君呢!” 翩翩一边笑着,一边用余光扫着宗祯,却不料他正在看她,一时间有些慌乱,红了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宗祯将要离去,想想还是偷偷地走到翩翩身边,“你最近过的好吗?” 翩翩一愣,发现是宗祯站在身后,“夫人慈善,待我是极好的!” “你在将军府,我便放心了……”宗祯留下这一句便准备告辞离去 “嗯?”翩翩不解宗祯的意思,为什么说放心了?看着宗祯和众人在作别,自己没有追问,远远的目送他。 宗祯的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难受;开心翩翩能留在临安,他来将军府便能见到她,而这将军府守卫安全,是个好去处;难受的是翩翩的心意他何尝不知,但他同样也在饱受相思之苦,虽然父亲的话点醒了自己的心思,可是要真的娶妻,谈何容易,父亲后悔没能好好待母亲,他岂不更怕自己哪天若有不测,翩翩该怎么办呢?还不如……还不如没有得到过便不知失去的苦…… 宗祯知道自己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和翩翩接触前,自己哪里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呢,甩了甩头,想忘掉这些挥之不去的忧愁…… · “我的天呐,这一处院落比上一处还要大!”漓月环顾了整个宅子,她知道这完颜琮不缺钱,却不知道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 “给病人看病,自然要找大一点的房子放药材,如果有的病人要长期照顾,自然要有地方住……” “我们爷想的周到吧!”宝嘉在一旁得意道 “那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万一呢?” “漓月,”宝嘉不悦道,“你最近是越来越坏了!身体才好一点了就开始对我这么嚣张,以后我要给你的药里再加一味苦苦的……” “你要谋害我!”漓月拿胳膊撞了一下宝嘉 宝嘉笑嘻嘻道,“哪有?!”,她要是真敢的话,爷不得废了她……现在这漓月可是爷心尖儿上的人儿…… 漓月看看和宝嘉已经走到另一处房间,才问道,“阿琮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吧?” 宝嘉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在金国,能像你这么称呼他的人不超过五个!” 漓月挑了挑眉,“我就知道阿琮这人身份神秘,他能在每个义诊的地方都有一处自己的宅院,而且每年只来这么一两回,这么大的宅院别说买下来要多少钱,单单是打理就要费很多财力……他说自己是个江湖郎中,所以肯定很悠闲,又无需靠着医术赚钱,他这个年纪,一定就是父辈甚至是祖辈的基业了!” “爷不是你说的那种坐吃山空的公子哥!”宝嘉听到漓月这么说很是为完颜琮抱不平 “我知道,他肯定是对家里的祖业没有兴趣,才会出来义诊的。他又不是游手好闲的人,他做的事很多人都做不来的,我自然都知道……”漓月看宝嘉认真的样子赶紧解释道 宝嘉这才点点头,“爷在家里待着才是苦闷的很!” “嗯,难得他能找到自己喜欢又有意义的事!”漓月满眼欣赏道,“我知道,完颜在金国可是一等的姓氏,他家里不是皇商便是贵戚,总之,是那种能通天的人就对了。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能不为权力所诱惑,敢于在江湖上闯荡,他有着常人不可及的魄力!” 宝嘉看出了漓月对爷的欣赏,心里很是欢喜,“你猜的确实八九不离十了,有些事情,还是让爷亲自告诉你比较好。我相信,你会是懂他的人!” 漓月先是点点头,然后道,“难道,很少有人懂他吗?” 宝嘉撇撇嘴,“爷其实心里还是很孤独的……” “他这人看着温和慈善,其实内心坚强果敢,确实容易被人误解……” “所以呀,我们要多关心他!”宝嘉向漓月眨眨眼 “人家需要你关心就够了呀!”漓月歪着头笑道 “叫你别瞎说了!”宝嘉和漓月又是一阵嬉闹 · “好久没出来逛街了……”确实,自从缘子那事之后曾钟娥便整日待在府中 “我以为夫人逛街会带一大堆侍从呢……”翩翩挎着她的胳膊道 “那多没劲啊,带着一两个贴心的就行了……” 翩翩知道,夫人这是认可自己的说法,“那将军就不担心夫人的安全吗?我们都是女眷,没什么功夫……” “他呀,估计会派人暗中护着吧,我也懒得操心。”曾钟娥露出了小女儿的神态 “将军肯定会的,他那么宠你……” “你看,这块玉的质地怎么样?” “很通透的感觉,很纯净……”那块白色的玉佩确实好看,不过翩翩看了旁边的一块,“不过我觉得这块玉佩更有灵气,这个翠色也更适合夫人您。” 曾钟娥笑着点点头,还是叫人拿起了之前看的那块,“我是给你挑的,我感觉这玉的感觉和你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润,大气,干净!” “使不得,夫人!”翩翩赶紧推脱 “人养玉、玉养人,带着玉佩自然是对你有好处的,而且你现在还没人疼,我自然要多疼疼你了……” “可是翩翩每天都在将军府白吃白喝,又怎么好意思收夫人的礼物呢!”翩翩确实着急了起来,九村那淳朴的性子暴露无遗 “不许再推脱!我可要不高兴了!”曾钟娥佯装生气 僵持不下之际,一个男子的声音传过来,“这玉确实很配姑娘,美玉赠佳人嘛!” 曾钟娥一回头便认出来,这不是开国伯的小儿子卫柳嘛!还没等开口便听翩翩怒道:“是你?!” 卫柳这一抬头,发现竟然是那晚被宗祯大人救走的小姑娘,她和杨夫人在一起,果然是将军府的人啊…… 曾钟娥疑惑了,“你们……见过?” “没有吧,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卫柳想起那日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样子,况且自己也不想给杨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翩翩冷静了一下,“公子长的像那日在街上调戏妇女的浪荡公子,是我认错了……刚才有些激动!”翩翩想想自己说的没错,他不就是那日长得面相俊朗的那个男子吗,那三个禽兽中的一个,她今日真是倒了楣遇上了他! “卫公子今日在这是?”曾钟娥此时不似平日和翩翩说话那般随意,举止分外端庄 “原来杨夫人还认得小生,这是小生近来新开的店……”卫柳也不似那日胡闹的样子,彬彬有礼起来 “开国伯近来可好?” “承蒙您惦念,家父身体安康,近期仍在江都,这几日打算请辞回昆山养老……” “嗯,你们三世同居昆山,可谓佳话!”曾钟娥点点头 “昆山虽好,不如临安繁华……” “年轻人自然都喜欢繁华之地,你此时出来闯荡闯荡也好。”曾钟娥笑了笑又道:“开国伯之前同我家将军也算有交情,若在这临安有什么我们能说的上话的地方,你可以来将军府找我们!” “那小生先在此谢过夫人了!改日定亲自去将军府拜访。” 曾钟娥微笑点点头。翩翩心里冷笑,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来临安这么久这朝廷的旧事她还是了解的透彻的,他果然也是有身份的公子,和史弥远那个二儿子如出一辙…… 卫柳倒是不时观察着翩翩的表情,他知道她对他很是不屑,向杨夫人道:“夫人,今日您初来店里,这两块玉佩我就都送给夫人!” “送给我?”曾钟娥拿起玉佩又笑笑,“恐怕是要我借花献佛吧……” “哈哈,夫人真会玩笑……”卫柳笑道 曾钟娥也不恼,这孩子是个识趣懂事的,人长得也不错,若真是对这翩翩有意……自己是撮合还是……唉,宗祯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又看了看翩翩:“好,我收下了!” “夫人!”翩翩不解,夫人明知道他这是摆明了…… “翩翩,我和卫公子都是一番美意,这块璞玉你便带着吧……”曾钟娥笑道 翩翩也再不好推脱,只好道,“谢谢夫人!” “原来是翩翩姑娘……不知翩翩姑娘与夫人是?” “情同母女!”曾钟娥抢着答道,缘子不再的这些日子多亏了翩翩时常开解她,又能陪她谈天说地,想当初自己待亦如很好,却始终与她隔着什么,如今也不想再追究,而翩翩与她说是情同母女也不算过分 “原来如此……”卫公子点点头,便送走了翩翩和曾钟娥 · “爷,有消息了……”宝嘉见漓月不在,悄悄的跟完颜琮说 “漓月?”完颜琮回头眯着眼道 “嗯,您真的打算知道吗?”宝嘉看着纸上的字,迟迟不想交给完颜琮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完颜琮接过纸条,看完竟然笑了 “爷,你笑什么?”宝嘉不解,知道了漓月的真正身份,他们便是完全对立的两方了,他怎么笑的出来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她精明干练,没想到竟然是宋朝的执金吾,好好的做个将军千金不好吗?”完颜琮自顾自的说 “爷……你的想法……真的……”宝嘉很无奈,他当然知道爷喜欢漓月,这漓月在他看来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你说她如此得那宋朝皇帝喜爱,是什么事能置她于如此险境?” “就是因为她过于盛宠呗?”宝嘉看似无心的话却有些道破天机的意味 “大抵如此吧。从那悬崖上若是直接跌落,断无生还的可能,她父母……应该很记挂她吧……” 宝嘉见完颜琮有些感伤,便问道:“爷,您难道想送她回去了?” 完颜琮摇摇头,有些落寞,“等她自己想起来吧……她现在回去说不定也是危险……” “那倒是,跟着爷隐姓埋名自然最安全!而且她的伤还没完全好,虽然现在外伤痊愈了,但是我发现她肩头有一处很深的伤,和周围那些跌打的伤不一样……” “很深的伤口?”完颜琮皱起眉头,“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之前觉得可能是跌落划破的伤,这几次帮她药浴的时候发现那伤口应该很久了……而且深度不浅啊……” “怪不得……”完颜琮眉头一颤,“我总觉得她内里不太协调,原来以为是她长时间练功导致的,现在看来那处伤可能是中过毒,再解毒,她也许不那么注意着自己的身体……” “天啊,她原来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啊,本是个深闺姑娘,却弄得遍体鳞伤的!”宝嘉也是一脸的担忧 “告诉我们的人,不要泄露半点漓月的消息,我要知道她过去这些年的经历,越详细越好!”完颜琮此刻眼神冰冷,难得见到他的眼神如此深邃 “是!”宝嘉答应的干脆利落,又问道:“难道爷怕她是装失忆来接近我们?” 完颜琮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都没底气吧,这一个月来,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况且,我们有什么让人家接近的价值呢!” 宝嘉撇着嘴点了点头,完颜琮又陷入了冷脸状态。 “干嘛呢?气氛这么凝重?”漓月拍拍手从外面回来 “没什么……”宝嘉叹气道,想着爷为了漓月的事也是费了好多心思,原来可从没调派过这些人手 “该不会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吧?”漓月见状态不对,小心翼翼的问完颜琮 宝嘉瞪大了眼睛,这两个人的想法……一个比一个难以理解,完颜琮倒是笑了,“想什么呢?我只是在想晚上给你做点什么好吃的?” “真的吗?谢谢阿琮!”漓月一下子就变得很开心,这样子有点像撒娇 宝嘉看爷眼里宠溺的眼神,夺路而逃,自己真是多余啊…… 第十一章 有心栽花花不成 无心插柳柳成荫 “真的没想到阿琮在丹阳人气这么高,我下午在城中贴告示的时候,发现好多人都特别高兴他来了……说什么,没有病也要来看看呢……”漓月说着摇了摇头 “那是,我们爷的名誉声望可高了呢!”宝嘉骄傲的说 “看你得意那样!”漓月见宝嘉这么开心,在旁边一脸坏笑 宝嘉放下手里的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又没说什么……”漓月一遍抓药一遍偷笑 宝嘉心里感叹,天呐,不要再误会下去了,你睁开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家爷的真心吧! “完颜公子,你看我这症状还要开些什么药啊?”这两个人在里面听到外面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江姑娘,您的病在两年前便已经痊愈了……”完颜琮正色道 “没有啊……我最近还是会经常头晕,浑身乏力……” “那就多出来晒晒太阳!”完颜琮没有意思的怜香惜玉 “您都没给人家把脉,也没给人家开药呢……” 完颜琮再次打断:“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没有……” “江姑娘,后面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请您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位江姑娘一脸无辜的起身,“好,那我等你看完。” “随便你。”完颜琮冷脸道,“下一位。” 漓月等宝嘉再次过来拿药,“那位姑娘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缠人的。” 漓月见宝嘉脸色不好,便问:“她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惹我不高兴,她是惹爷不高兴!” 那不就是惹你不高兴嘛!不过漓月没有说出口,而是问“为什么?” “她两年前患了重病,是爷妙手回春将她治好的,她估计因此芳心暗许吧。一开始以为只是因为感恩,便在她家多留了几天,谁想到这江老爷竟想让我们家爷倒插门,开什么玩笑!” 漓月暗笑,“原来如此,阿琮还和这江姑娘有这样一番纠葛……” “你可别误会,我们家爷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谁知道去年再来丹阳的时候,这江姑娘非要说自己的病没有好,让爷再去医治,可爷发现那江姑娘根本没有病,就是在装病,想博取爷的同情,然后以此来接近爷……” 漓月见宝嘉一副气不过的样子,便道:“好了,阿琮不也没动摇嘛,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宝嘉看着漓月,“只是这女的太粘人,在这义诊的每一天都要过来嘘寒问暖做羹汤,烦都烦死了!需要看病的人这么多,她在这捣乱多耽误事啊!” “确实如此,不过这女儿的心思多半是为情所困,你家爷风流倜傥,身边没有桃花才不正常!” “才不是呢!我么家爷身边可不曾有桃花。”宝嘉赶紧解释,“我们家爷洁身自好,从不沾染这些花花草草,别的姑娘被我家爷拒绝过也就作罢,谁知这江姑娘脸皮也真够厚的,要不是江老爷拦着,估计都会追着我家爷天南海北去!” “那要是这么说这江姑娘对阿琮才是真正的情深啊,若是这女孩性子不错,阿琮何不把她收了呢?” “你怎么能这么想!”宝嘉这句话有点激动了 漓月没想到宝嘉这么激动,这才发觉,这宝嘉和阿琮是两情相悦的,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赶紧道“对不起,宝嘉,我说错话了!” “哎呀,不是!”宝嘉知道漓月肯定又是误会了,忙道:“感情这种事情哪是两个都好的人凑到一起就是好呢,这你还不懂嘛!” “你的意思是阿琮对江姑娘无意,又不想耽搁了人家姑娘?” “这才对嘛!” 不知怎的,漓月听到宝嘉这么回答总有一种放心的感觉,许是为宝嘉放心吧。 转眼间便道了晚饭的时候,漓月帮着阿琮在收拾门口的东西,“完颜公子……” 漓月回头,这才发现这江姑娘高高瘦瘦,脸色虽然很白,却不是那种生了病的惨白,而且看起来也并不孱弱,这装病看来是真的了。 “今天的义诊已经结束了,况且江姑娘的病症已经痊愈了,无需在完颜这里浪费光阴!”完颜琮的话说的算是委婉了 “可是……您就把个脉嘛,我最近身体真的很不舒服……”那江姑娘已经走上前来,就差贴在完颜琮身上了 漓月清晰的看见完颜琮眼里的厌恶,着实替江姑娘可怜了一把,若不是她苦苦相逼,怎的会让一个青年男子对一个姑娘有如此嫌弃的表情,可是那江姑娘却像看不出似的,完颜琮背手而立,这种巨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还是漓月第一次见。漓月不知怎的,想替完颜琮解了这个围,便上前道:“江姑娘,我看你这面色,怕是真的病的不轻啊!” 完颜琮疑惑道,心里却有些好奇,他知道漓月不会多管闲事,不知今天她想要做什么。 江姑娘看到旁边这个女子真的说自己有病,竟然投去了希冀的目光,想让她帮忙让完颜琮替自己看病,便道:“这位姑娘,您说,我这是什么病啊,完颜公子都不替我把脉呢……” “你呀,这叫相思病!”一抹坏笑在漓月的脸上浮现 完颜琮听后也想笑,不过还是用手捂了下嘴,接着看好戏。 那江姑娘竟然想没听出来般,继续问道:“哎呀,那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倒是有一个方子,可以治你这病!” “姑娘快说!” “前面左转有个杂货铺,你去买一面铜镜,我想江姑娘家肯定是没有镜子,才没能好好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 江姑娘听完漓月的话还没来得及向完颜琮抱怨自己的委屈,身后的丫鬟竟然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这么说我们家姑娘!” 漓月笑了笑,这江姑娘有这么个丫鬟也是悲哀…… 果然,这江姑娘回头瞪了一眼那个丫鬟,不过就连这么难听的话都听了,还是在犹豫要不要走,宝嘉在里面听到已经笑出了声,赶紧过来道:“爷,饭已经好了!” “我们吃饭吧。”完颜琮回头便微笑着带着漓月离去,没有理会后面目瞪口呆的两个人 宝嘉毫不留情的将大门紧闭,那江小姐看着高大的院门,喃喃道:“我还会来的……” 里面的完颜琮和宝嘉倒是哈哈大笑,漓月也笑道:“你们笑什么啊!” 完颜琮看着漓月这娇嗔的样子,开心道:“没想到你嘴巴这么厉害啊!” “是啊,杀人不见血,没看那个江姑娘的脸更白了,像鬼一样!我们家爷怎么会看上她?” 漓月见宝嘉说的开心,有些担忧道:“咱们今天这样对她,她不会报复我们吧?” “哎呀,不会的!我倒是希望他能死心啊!”宝嘉毫不客气的说完便去端菜上来 “你怕了?”完颜琮看着漓月问道 漓月一挑眉:“怎么可能?” “那便好。”完颜琮点点头,恢复了平时的神情 “也真是奇怪,你对身边的人或者是病人都和颜悦色的,怎么到那个江姑娘,你便……”漓月皱了皱眉,“你便很冷漠……” 完颜琮悠悠道:“因为她是不相干的人。” 漓月见了完颜琮如此说点了点头,确实该这样,不然这得招惹多少烂桃花啊。完颜琮看着漓月若有所思的样子很满意,对,就是感觉很满意…… · “今天那个烦人精果然没有来!”宝嘉看这义诊的第二天就快要结束,江姑娘还没有来,心情非常愉快,又有些惊讶地对漓月道 “但愿吧……”漓月可不这么认为,昨天话说的如此难听,要是别人早就跑了,她果真……脸皮厚,嗯,脸皮厚 “你说,怎么才能让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死心呢?” 漓月陷入了深思。抬眼这么一瞧,碰了碰宝嘉,“说曹操曹操到啊……” 宝嘉听漓月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便知道完了,冤家上门了…… “完颜公子……”完颜琮见那江姑娘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两年前是这样,到现在也是这样…… “你再来打扰我,我便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完颜琮很少用这种语气对女子说话 “我知道,我在这打扰公子行医了,是敏儿的不是,可是敏儿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完颜琮还没来得及说他不想听,这江姑娘便开口:“自从两年前公子救了敏儿的命,敏儿就打算以身相许,我本以为家中员外郎的身份可以让公子衣食无忧,没想到公子心中是天下,那我已经想好了,愿意陪在公子身边,公子去哪我便去哪!” 宝嘉听到此话,一脸的不屑:“不要脸!” 漓月轻笑了一声,看完颜琮想直接回来,便觉得这样不行,眼睛一转,便迎着出去,完颜琮刚转身便看到漓月过来,知道她可能又要出头了,便小声说:“不用理她。” 漓月倒是摇了摇头,拉住了完颜琮的手回来,“江姑娘,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怎么又是你!”江姑娘看着昨日羞辱她的女人还在这,竟然和完颜琮那么亲密,心中的火便燃了起来 “稍安勿躁,装了这么久,可别在我这现了原形!”漓月此时的态度盛气凌人,完颜琮看着,觉得她骨子里便是有这样的傲气吧 “你说谁在装……”江姑娘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我劝你还是好好在府里做你的姑娘,想跟着阿琮,天方夜谭!” “你什么意思?!” “阿琮早已婚配,只是夫人没有过门而已。等她娶了妻,便不会随便出来走动了。” 完颜琮看着漓月如此说,嘴角扬着笑意,看这丫头怎么编。 “什么,他已经……婚配了?!”江姑娘一时接受不了,险些跌在丫鬟的怀里 “不错!阿琮的家族从不纳妾,你若真是有心跟着他,便只能在身边做个丫鬟!况且完颜家的主母最讨厌厚着脸皮倒贴过去的人,我想你要是真的过去了,以后在那的日子不好过!” “你撒谎!你骗我!”江小姐歇斯底里道 “我骗没骗你你问问你的完颜公子不就知道了……”漓月自信完颜琮肯定会陪她演完这出戏,毕竟谁不想甩开这个牛皮糖呢 完颜琮其实是开心漓月这样说的,笑盈盈的看着漓月,点了点头。 江姑娘看到完颜琮默认的样子心如死灰,漓月见她恍惚的样子又道:“江姑娘若还不死心,便回去问问江老爷,舍不舍得让你受这份罪,在别人家的府里做下人!” 扶着江姑娘的那个小丫鬟看着漓月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忿道:“你住嘴!就是你,羞辱我家姑娘,我要让老爷来赶走你!” 江姑娘刚想让着丫鬟别说了,完颜琮看这漓月的样子,难道是为自己吃醋了?心里高兴得很,便抢先开口:“你昨日不是很想知道她算什么东西吗?”他对着身后那个丫鬟道,“她便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年后便要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夫人!” “什么?!”江姑娘和丫鬟这回彻底惊呆了 漓月也有些吃惊,不过自己挖的坑,自己……是要填完的!她愣了一下看向完颜琮,完颜琮眼里的宠爱一览无遗,她有种错觉,自己……仿佛真的是他未过门的夫人,完颜琮知道漓月也会配合演完这出戏,便搂住了漓月的肩膀,“让你与他们周旋了许久,是我的不是……” 漓月笑着摇了摇头,完颜琮拨走了她眉上的发丝,这一幕,给了江姑娘致命一击…… 完颜琮回头道:‘江姑娘,之前没有坦白和你说,是想给彼此留个颜面,既然如此,这便是我最后一次在丹阳义诊!’ “阿琮……”漓月有些呆住了,有这么严重吗…… 完颜琮没有再理会他们,直接搂着漓月要回去,漓月回过头又道:“江姑娘,别怪我们伤人,只有你自己放下执念,方得解脱!” 看着江姑娘被丫鬟扶着远去,她这才放心跟完颜琮回去吃饭,宝嘉看着漓月和完颜琮双双走回来的场景十分欢喜,这才像一对璧人嘛! 赶紧迎上去道“厉害呀漓月!” 漓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心里想着,可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走向阿琮的路上没有别的阻碍 “可不是嘛,软硬兼施,这回我可要多谢你了!”完颜琮笑着说,心里却想着,她估计从前对下属也是如此吧,肯定是治理有方 “你俩就别打趣我了!”漓月听到完颜琮这样说竟然脸红了 “说真的,我刚才看着你们俩之见的配合,天衣无缝,若是我不知情,也真觉得你们是夫妻呢!”宝嘉此话不是口无遮拦,算是……别有用心吧 “咳!”完颜琮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今晚我做饭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漓月看着完颜琮走远了,赶紧打了宝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呢!” “说的心里话啊!”宝嘉一副无害的样子 “你可别误会我们俩啊!”漓月赶紧解释 宝嘉翻了个白眼,天啊,这个时候竟然让自己不要误会……好想知道漓月是不是当初把脑子摔傻了,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留下了漓月一个人在院中小鹿乱撞…… · “夫人!”卫柳来将军府拜会的时候杨将军不在府内,只有翩翩在大堂陪着曾钟娥 “卫公子,你上次已经送了我和翩翩玉佩,今日怎么好又破费……”曾钟娥见下人不断抬着箱子进来 “夫人千万别拒绝,小生知道当初杨将军在朝堂上为家父的事周旋了许久,无以为报,这些都是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样倒是你见外了,将军和开国伯同为朝中重臣,辅佐大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惜最后也没能帮到太多忙……” 卫柳摇摇头,“夫人不必介怀。”又看向那些箱子道:“我知道将军府不缺稀罕玩意,那些箱子里不过是一些绸缎珠宝,小生想着近来将军府客人多,可以多做些衣裳……” 曾钟娥不曾想这卫柳竟还调查了一番,便道“你有心了!” “夫人,其实卫柳真正想给夫人介绍的是这一件……”卫柳叫人打开最后一个箱子 “这是……荷花?”曾钟娥看着那荷花有些奇特,瞧了翩翩一眼,翩翩摇了摇头,表示也没见过 卫柳见之前他说话时翩翩都是心不在焉,却被这花吸引了过去,便开口道:“是也不是……” 见挑起了她们二人的胃口,又道:“介绍这朵花之前,要讲个故事……” 第十二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很早以前昆山的一个村中有一个荷花塘,塘东住着有钱的洪员外,可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子,便将唯一的女孩儿当儿子来养,对外人就说生了个男孩子,给孩子取名叫赛郎。塘西住着一户姓白的人家,因算命的说他家是‘命里无儿’,便想了个办法:若生下儿子,只把他当女儿养。因此夫妻俩便给这男孩子戴上耳环,取名叫贞娘。赛郎和贞娘长大后在一个学堂读书,两人亲近,谁也不知道赛郎是女,贞娘是男。待赛郎十五岁,贞娘十六岁时,赛郎觉得:贞娘这个人聪明和气,才学又好,将来谁娶她做老婆,真是幸福。贞娘也这样想:自已若真的是女子,一定要嫁给赛郎。又过了两年,学生们都要分手了。赛郎和贞娘爷被迫分离,赛郎回家后换了女装,整天呆在闺房里,时常想念贞娘。贞娘在家,也总想看赛郎。贞娘的爹得病死了,母亲就让贞娘摘掉耳环,换上男装,要他穿孝打灵幡,直到这时候,全村人才晓得贞娘原来是个男的。消息传到洪员外家里,赛郎听了又惊又喜。便要去找贞娘,洪员外却不应,且大发雷霆!贞娘听母亲说赛郎是女子,也高兴极了,立志要娶她。但他母亲晓得洪家不会答应,不肯找媒人,于是,贞娘整天闷闷不乐,两人只好靠书信往来。 贞娘的母亲托媒去提亲,没想到媒人未进洪家大门就被赶了回来。媒人对贞娘说:’死了心吧!员外说了,一则嫌你家贫,养不起他女儿,二则你俩原是同学,如今嫁给你就是‘无私有弊’,玷辱了人家的好门风。’ 洪员外为了让女儿死了这条心,偷着叫人把白家母子赶出村去。赛郎听到此消息,气得索性连饭也不吃了。病也一天重似一天。 贞娘被洪家赶出村,只靠每日做些小生意维持生活。过了几个月,他母亲死了,贞娘安葬了母亲,便决心回村去找赛郎。二人终于约着见了面,三更时分,荷花塘边,赛郎和贞娘一见面就抱头哭起来。哭着,哭着,赛郎对贞娘说;’爹爹心狠,我俩生难成夫妻。望你保重身体,不要再挂记我了。’说完就往水里跳。贞娘一步上前抱着她,哭着说:’我俩生不能在一起,情愿死在一起。’说完,两人抱住,一起跳进了水中。 第二天,洪家上下各处寻找,找到荷花塘边,见有赛郎的一只绣鞋,知是跳了水。洪员外急忙命人打捞上来,只见贞娘、赛郎两个人紧抱在一起,几个人用力拉也拉不开。洪员外便命人将他俩埋在荷花塘边。当晚只听得电闪雷鸣,一阵狂风暴雨。等到天明,只见荷花塘水一直涨到贞娘、赛郎的坟前,将坟围了起来:坟上长出的荷花,花茎比人的大拇指还粗。顶上开了两朵花,一红一白,紧紧地靠在一起,人们便叫它‘并头莲’。” “这……便是并头莲?”翩翩听这个故事听呆了 “不错,我那日让下人连夜回昆山取了几株过来,想移植在将军府……” “天啊,这么神奇的花!”曾钟娥又走近了瞧那花,果然一株两朵,甚是动人。 “小生知道将军和夫人感情深,就想着并头莲一样,小生将这莲花送给夫人,望夫人和将军永远夫妻恩爱,美满幸福!” “承你吉言。”曾钟娥十分开心,这礼物算是送到了心坎里,对这莲花也是爱不释手,又看了看卫柳,这卫家的小儿子不仅有经营手段,心思剔透,口才也了得,便道:“卫泾不知是几辈子的福分,能有你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儿子!” “惭愧……”卫柳笑了笑 曾钟娥赶紧让下人将这莲花好生栽到池中。卫柳又客套了一番才进入正题:“夫人,卫柳有个不情之请。” “哦?什么事?”曾钟娥心情愉悦,好奇道 “卫某……想和翩翩姑娘单独聊一会,可以吗?”卫柳说完看了一眼翩翩 翩翩急忙道:“不行!” 曾钟娥见翩翩每次见到他都很激动,觉得不只像上次说的那么简单,又问道“有什么事要单独说?” “夫人,这府中的佳人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卫某也不例外,很是青睐,但我想翩翩姑娘对我的态度可能是因为之前有什么误会,我想亲自解释清楚……” “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翩翩斩钉截铁 曾钟娥看着翩翩的样子,刚要拒绝,卫柳赶紧说:“夫人,我知道您可能不放心,我们就在将军府的庭院内,您大可派人在远处守着,卫柳不敢逾越……” 曾钟娥自然知道不会出什么事,便只好安慰翩翩,“卫公子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好驳了他的意,若你们真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了也好。我就在远处看着,若真的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你便喊我!” 翩翩看着曾钟娥拉着她的手,便点了点头,她自然不想让夫人为难,便和卫柳走到一处亭子中,没有好脸色的道:“有话快说!” “翩翩姑娘,我想那晚的事确实给你心里留下了阴影,卫柳在此给你赔不是了!”卫柳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翩翩根本不睬他,“说完了吗?说完就滚吧,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翩翩……” “别叫我,恶心!” “我知道你觉得我恶心,我没有办法辩解……只是我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翩翩惊异的看着他,仿佛面前站着一个傻子在痴人说梦。 “我之前确实和二少他们做过很多孟浪事,但是自从遇见你,我便没有了……这段时间,心里萦萦绕绕的都是你,我知道自己那天冒犯了你,也一直不敢找你,既然上天安排你与我再次相遇,我想这就是缘分!” “你有病吧!”翩翩发现卫柳好像是对自己表白 “家族世居昆山,父亲和祖辈多是姑表联姻,我自然也不例外,无奈娶了自己的表妹……我想要反抗这种家族的束缚,因此常与其他公子们出来玩闹,想以此让我那表妹放弃我,与我和离……”卫柳并不在意翩翩是什么态度,只是继续说下去 “你编这些来诓我究竟是什么意思?”翩翩实在不能相信,“我在将军府就是一个闲杂人,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柳激动道,“我是真心中意你!” “这还在将军府!请你自重!”翩翩见卫柳想上前,忙退后了一步说道 卫柳见到不远处站着的曾钟娥,便笑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而且,我也没有骗你……” “你都不了解我,便说喜欢我,就算不是骗我也是轻浮!” “难道你没听说过一见钟情吗?”卫柳说完这句话翩翩便愣了,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当初对宗祯便是没来由的一见钟情 卫柳见翩翩这次没有反驳,便继续道:“那日我们确实以为你是青楼逃出来的女子,穿的衣服光鲜亮丽,身边却没有随从,怀里揣得满满当当,一看便像是偷了东西的样子……而你偏偏走那没有人的小路,我们真的以为你是跑路的,不然我们怎么敢去随意招惹良家妇女,你真以为史二少不怕被人抓住把柄,韩少将不怕他爹吗!” “那你们也是做了!”翩翩细想下来确实有些道理,但他们对她的伤害太深,不是误会便能解释清的 “史二少这人没别的,就是好色,我当日也是鬼迷心窍,想帮他一把,韩少将那个大老粗没什么脑子,又喝了点酒,对你下手重了些……” “别说了!”翩翩不想再回想那日的经过 曾钟娥见远处翩翩吼了一声,忙大声问道:“翩翩,怎么样?” 翩翩没有注意到,只是沉浸在那日的痛苦中,卫柳见杨夫人即将过来,便赶紧道:“本来我只以为你与别的女子无异,当你机智的想甩开我们,又为了守护自己的贞洁不惜殒命时,我便被你深深吸引了,我现在很庆幸那日宗祯大人救了你,不然……我便要做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了!” 翩翩抬起头看他不像说谎,但也没有理会。却见夫人走了过来。 “翩翩,你还好吗?” “没事,夫人,让您担心了……” 卫柳见状道:“该表明的心意我已表明,你现在可以不相信我,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夫人,打扰了,卫柳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 翩翩低着头没有搭理,夫人点点头,见他走远了才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翩翩一丝苦笑 “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好看,我知道你们之间肯定不简单,你有事情瞒着我!”曾钟娥此时说话的样子像个撒娇的小女孩 “夫人……”翩翩看到夫人这样子,像极了自己的母亲,一下子便扑到怀里轻声啜泣 “好孩子,别哭啦,心里有什么委屈和我说,看看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翩翩知道自己一时失态,紧忙起来,还是摇了摇头。 曾钟娥屏退了众人,“翩翩,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你陪我度过的,你有什么堵心的事情也要和我讲,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翩翩见到曾钟娥确实是为她着想,下了决心,这才把那晚被那三人为难以及如何被宗祯解救的事和卫柳刚才的解释一一告知。 · 丹阳这几日的天气很是不错,漓月想着这完颜琮真会挑日子,只可惜……这地方他以后真的不会来了吗? “大娘,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丹阳了,可是您这个病我还是有些担忧的,以后一定要多出来活动,也要注意休息,不能太操劳,多吃芹菜和木耳……” “完颜神医,以后真的都不来丹阳了?”那大娘很是可惜,似乎这件事情比完颜琮嘱咐她的病症更为重要 漓月刚想过去劝阻,完颜琮便点点头,“嗯!” 那个大娘突然有些失落道,“看来江姑娘说的是真的了,你这是要回去娶亲了……” 完颜琮笑笑没说话,漓月想着这玩笑可不能继续开了,还没等走到那,那大娘又说:“也好,也是该有家室了!” 漓月赶紧过去道:“大娘您别乱说……” “哎……”大娘走近细瞧了眼漓月,“这个姑娘我还原来没见过呀,该不会就是神医你的娘子吧!” “大娘!”漓月急了,转头看到完颜琮竟是一脸戏谑的表情,道:“你倒是解释解释啊!” 完颜琮笑了笑,“大娘,还没过门呢,她有些害羞!” 漓月要晕倒了,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后面的一个大姐直接跑出来,“我说江姑娘怎么这么伤心呢,我要是完颜神医我也选这个姑娘啊,长得真俊!” 漓月紧忙道:“大姐您可不要说这种话,我不想让江姑娘记恨我们……” 那大姐和一旁的大娘都笑了,大姐一副了然的样子,“哟,看看,这就护起短了……” 漓月这时还能说什么呢,假笑了一下便回去了后堂。 “你看,我就说她害羞嘛,你们就不要再拿她打趣了。”完颜琮看漓月跑了回去笑得更开心了 “好,好。”大姐和大娘分别应承着,那副笑容表示特别看好这小两口。 · 吃过晚饭,完颜琮刚想回房休息,漓月便叫住了他,“阿琮,我有事和你说。” “那……出去转转?”完颜琮知道漓月这么严肃肯定是重要的事,既然这么说可能不想让宝嘉听到吧 “嗯!” 两个人走在丹阳的街道上,身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但漓月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怎么了?还没见你这么愁苦过呢!”完颜琮见漓月紧锁着眉头便问道 “这个玩笑不能再开下去了!”漓月郑重道 “什么玩笑?”完颜琮明知故问 “你不能和他们再说我是什么你未过门的夫人了!” “这可是你先提的,要是我不这么配合你,你自己可不就演砸了吗!”完颜琮笑笑 “可我本来只是想为你解围,现在倒好,把自己搭进去了!”漓月见完颜琮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开心道 “好,可是现在这江姑娘已经在丹阳将这事传开了,我们怎么着也只能在下一个地方再说了……” “唉!”漓月重重的叹了口气,知道也只能如此 “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听到漓月的叹气,完颜琮的心里一紧 “不是……”漓月说完赶紧又说,“哎呀,不是……”她都不知该怎么解释好了,其实心里对于误会这件事情……怎么说呢,好像并不反感,但是她似乎不喜欢这种暧昧的感觉 “看给你急的,怕我误会你啊?”完颜琮尽管心里不好受,还是笑着说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的,就当帮你个忙又能怎样呢,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想宝嘉误会,耽误了你俩的感情……” “什么?!”完颜琮也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和宝嘉有什么关系?” “你和宝嘉两情相悦,我们这样尽管是玩笑,还是会伤了宝嘉的心的!”漓月一脸认真 完颜琮看漓月的样子,好想问一句,你就不怕伤了我的心吗?但还是淡定道:“宝嘉不喜欢我!” “嗯?怎么会?她对你无微不至!” “她对我无微不至只是在报答我对她的恩情!”完颜琮倒是不谦虚 “可是……” “没有可是!”完颜琮正色道,“她对我没有别的意思,这点你大可放心!”完颜琮不知为什么加了后面这一句,想着气氛突然严肃起来,又道“她……可能喜欢女人吧,你倒是要小心了!” 漓月本来还在点头,试着接受这个想法,一听到最后这一句,赶紧转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完颜琮,一副“不会吧”的表情,然后想到了什么一般,才道:“你肯定是出于报复心理才这样编排宝嘉!” “报复?”完颜琮失笑 “是啊,你觉得宝嘉不喜欢你,是因为喜欢女人!”漓月肯定道,“你不要灰心,喜欢便要勇敢追求!” 完颜琮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啊,无奈道:“我也不喜欢她!” “谁信啊?!”漓月虽然心里有点莫名的欢喜,但嘴上还是说着,“你这么多年身边连个男侍从都没有,只带着宝嘉一个人,还说你对她没有私情!” “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身边本就没有侍从!宝嘉因救命之恩一直要报答我,我看她心思单纯,又不似一般女子那样矫揉造作,确实是个得力助手。而且她身手不凡,也适合保护我的安全,我这才将她留在身边!” 漓月心里已经动摇,因为这和宝嘉的说法一致,若两个人都承认不喜欢对方,那便没差了吧,但若是……两个人之见有误会呢?或者是太熟了,不好意思呢?漓月从不觉得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完颜琮见漓月还在摇着头,便突然扳过漓月的身子,正视着她道:“自己原来不知爱情为何物,总觉得天下女子一般无二,不过如此;直到遇见了一个姑娘,心里便装不下别人了……” 漓月心里一惊,如果眼前的这个男子说的这些话是在向她表白就好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自己一定会答应的!可面前这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偏偏要在自己面前表露对其他女子的相思之情,心里有些难受,脸上很不自然的笑了笑,“我们往回走吧……” 完颜琮彻底懵了,这怎么和宝嘉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她反而不高兴了呢,甚至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漓月也在想,自己怎么会有难过的感觉呢,可能是为宝嘉难过吧,日日守在身边的男人心里喜欢的却是别的女人……嗯,一定是这样的! 第十三章 翩翩佳人得盛宠 漓漓江月照我心 “这是什么?”翩翩看到雨歌怀里抱着一个小猫咪 “可爱吧?” “是很可爱啊,可是这个小东西和平日里见到的狸花猫不太一样呢!” “嗯,听说它是波斯那边的猫。” “波斯猫?”翩翩好奇道 “是啊!” “送给将军和夫人的吗?” 雨歌没有说话,而是反问道,“你喜欢吗?” “嗯,这模样多讨喜啊,还挺温顺的!”翩翩看着雨歌怀里纯白的波斯猫爱不释手,却又怕弄脏了它 “是卫柳公子送给你的!”雨歌笑道 翩翩抚摸它的手一下子就停了下来,“我不要!” 雨歌放下那波斯猫,任她在藤下纳凉,这又才对翩翩说:“这卫公子说了,你可能不想见他,便让着兔子陪在你身边,给你解闷,让你在将军府不至于无聊。” “兔子?” “哦,对了,这猫叫兔子!” 翩翩突然很想笑,却便成了冷哼:“什么品位!” “我觉得挺好玩的,卫公子这人也是有趣儿!” “你给他送回去,他送的东西我不能要!” “兔子多可爱啊!”雨歌并不能理解翩翩的心思,无论是这兔子还是卫公子,她都觉得很正常,没什么的,便道:“我可是很赞成你收下的,你要是真的不想要,自己给他送回去吧,你俩可别在这之间折腾我……” 翩翩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兔子,有些黯然,“我送就我送,”说完抱起兔子就出了门。 雨歌也是惊讶,翩翩真是邪了门了,平时多好说话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幅样子? 翩翩抱着兔子出门,不过多时便到了流光楼,果然卫柳背着手在一楼转悠,翩翩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我不要你送的东西!” 卫柳回头,见是翩翩,竟然很开心:“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翩翩瞬间有一种上当的感觉,瞪了他一眼道:“无功不受禄,你我也素无交情,这猫我要不起!” 卫柳又笑了,他本来打的就是这主意,若是她收下兔子,这礼物他算是送成了,若是她不接受,他也早就和雨歌说过了,一定让她亲自送回来,这样,便是她来见自己……心下高兴,便道:“这波斯猫本就高贵优雅,就像在将军府的你,而兔子她有些傲气,有种不服输的劲,就像我第一次见到的你!” “闭嘴!”翩翩看着卫柳的样子便小声呵斥道,又一伸手“给你!” 可是这平时喜欢趴在地上的兔子此刻竟待在翩翩的怀里不走了,卫柳高兴道:“你看你看,兔子她喜欢你!” 翩翩无奈,刚要放在地上,旁边竟有几个姑娘过来看:“哇,好漂亮的波斯猫啊!” “是啊,你看这毛色好正啊,”随即问翩翩,“这是哪里来的?宫里都有些年头没有进贡过了呢!” 翩翩见几位就知道肯定也是贵族的姑娘们,她知道这波斯猫稀罕,却不知竟如此名贵,一时很尴尬,卫柳急忙道:“东玉县主,那边有新进的翡翠玉饰,您不妨去瞧瞧!” “真的吗?”那东玉县主说完便跟旁边的姐妹道“快走……” “这兔子如此名贵,我更不能要了!”翩翩道 “我来了临安便很忙,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兔子,我觉得她还很跟你……你说如果你也不要她了,多可怜呢!” 翩翩见卫柳竟想让她动恻隐之心,可惜……他这步棋确实走对了!翩翩还想做垂死挣扎:“我看那东玉县主也很喜欢兔子,不然你送给她!” “使不得!”卫柳做了噤声的手势,“那东玉县主做什么都是一会的新奇,她不会对兔子好的……况且,她们那样的俗物怎么配得上我的兔子!” 翩翩知道这东玉县主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选,但对于卫柳的自恋还是翻了个白眼,卫柳见这次翩翩没有反驳便接着道:“只有你,既细心又体贴,肯定会对兔子好,而且你们两个的气质很搭!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说实话,翩翩确实很喜欢兔子,若不是卫柳送的,二话不说便会接过来,可是……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卫柳竟然撒起娇来 翩翩见卫柳这么俊朗的公子竟然这样和他说话,一时间忘却了之前的是非,温柔的笑了笑,“好,不过若你什么时候想接她回去,接走便是了……” 卫柳虽然点点头,但心里却想,尽管翩翩现在这么说,过些时日若真想接走兔子,她肯定舍不得。翩翩也知道,卫柳是想通过送兔子来缓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确实有诚意,不惜当着他家里这么多下人的面求自己,明明是他送给她礼物,结果却这样,自己接受了兔子,便也算接受了他的解释吧…… “既然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请你吃饭!” 翩翩怎不会不明白,卫柳哪是非要让她帮忙,虽然可以谅解他,但是做朋友的话,她还没大度到那个地步,便摇了摇头。 卫柳也知道急不得,既然现在翩翩已经接受了兔子,便说明还是有机会的,就嬉笑着道:“好,下次,下次!”见翩翩走到了门口,“呃,我……” “不用送我!”翩翩知道卫柳的意思 卫柳讪讪道:“我不放心……” “很近的,再会!”翩翩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着卫柳一个人在原地欢欣雀跃,他虽然外表成熟,心里却似个大男孩,喃喃道“她竟然和我说再会,竟然说了再会……” ·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宝嘉见漓月总是听不见她说话,还抓错了两次药,这可不是小事 “嗯?”漓月继续心不在焉 “是不是不舒服?伤口又疼了?”宝嘉察觉漓月今天不是一般的不对劲 “没有……”漓月知道宝嘉担心自己,便还以微笑,专心抓药。 “你若不是身体不适,便是有心事……”宝嘉肯定的说 漓月将这副药送给门口等待的大爷,想了想说道:“心事确实是有,不过我怕我说了会伤了你的心……” “我的心?”宝嘉笑了,一副不信的样子 “嗯!”漓月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沉浸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梦境里 “没事,你说吧,我没心……” 漓月看宝嘉如此洒脱,便道:“阿琮心里有人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宝嘉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多少遍不喜欢他,而且也不可能……” 漓月呆呆的点了点头,自己其实是相信了的……可是……只是道了一声“哦”。 “这些你都知道,你还在想什么?”宝嘉疑问道 漓月摇摇头,如果不是因为宝嘉自己才难过,那是因为什么呢? 宝嘉发现漓月有异,便开解道:“你知道爷有心上人很不开心?” “好像是……”漓月木讷的实话实说 “那你知道爷的心上人是谁吗?”宝嘉引诱道 漓月憋着嘴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也不清楚,就是心里有时候跳的很厉害,有时候又很烦躁,有时候很低落,宝嘉,你说我这是不是生病了?” 宝嘉笑了笑,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漓月……”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们爷?” “啊?”漓月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喜欢?” “是啊,你这种表现就是喜欢他!错不了的!”宝嘉笃定的说 漓月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就觉得我喜欢……” “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情隐瞒不了,一件是打喷嚏,而另一件,就是爱情……” 漓月听宝嘉这么说,便陷入了深思,她确实觉得阿琮长得很入她的眼,又经常给她做好吃的,对她的关怀可以说无微不至,可是……他这么接近完美的人会看得上她吗?他不是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吗…… 宝嘉看着漓月的神情,觉得这些日子爷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赶紧过去对完颜琮说:“爷,恭喜您!” 完颜琮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看着宝嘉稀里糊涂的来了这么一句,“说什么呢在这?” “你又虏获了一位佳人的芳心啦!”宝嘉毫不遮掩 “嗯?”完颜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这回我可不做棒打鸳鸯的事了,爷,你要主动些哦!”宝嘉说完眨眨眼,还没等完颜琮回过味来便跑掉了 “是漓月吗?”完颜琮自言自语,“她昨晚还那个反应,今日怎么就……不会吧……” 一面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一面又欢欣得像个孩子! · “哇,这猫真乖巧啊!”曾钟娥听雨歌说卫柳送了翩翩一只波斯猫,也来园中看,果然翩翩在与猫咪一起纳凉 “夫人……”翩翩见夫人来了,便将兔子放到一边,起来微笑道 “我说这两天怎么没有多少时间陪我呢,原来是有了新宠!”曾钟娥玩笑道 “这兔子我是不愿意要的,要不是那个卫柳硬塞给我……” “兔子?” “对,夫人,这猫叫兔子!”雨歌在一旁道 “有趣,波斯猫竟然叫兔子……”曾钟娥见那兔子雪白的皮毛,十分乖巧,也很喜欢,“这府里好多年没养过小动物了,有一个也好。” “我和他说了,只是暂放我这,等他空了,再拿回去。” “都是说辞罢了……”曾钟娥一语道破 翩翩轻笑了一声,“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就怕他对将军府不利……” “这个你倒是多想了,且不说卫柳这孩子没有那个心机,就算有,他父亲那一关就过不去。”曾钟娥坐下道,“翩翩,你若想交朋友的话,不必顾虑太多……” 翩翩摇摇头,“他那日的说辞我暂且接受,朋友倒是谈不上。” 曾钟娥点点头,翩翩确实知分寸,“他对你还是挺上心的,无非想让你对他另眼相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曾钟娥笑笑,知道这卫柳若真想追求翩翩可是要费些功夫了,只是这时却又为宗祯松了一口气,若翩翩是那种轻浮女子,说不定早就和卫柳走了。 · “这藕塘关是因为有好多莲藕吗?”漓月看着窗外的景色道 “差不多吧……”完颜琮耐心道 “你怎么每到一个地方就有好多疑问?”宝嘉不耐烦的吃着板栗 “这不是为了给别人发挥的空间嘛……”漓月讪笑道 “我可不需要……”完颜琮扭着头道 漓月笑了笑,这几天心里总觉得很紧张,也不知为什么,每次和阿琮说不到两句话就很尴尬的感觉。 “我这不是没来过这么多地方嘛……” “倒也是,”宝嘉看着这两个人明明彼此都有好感,却迟迟都不说破,有意思,道:“不过没关系,你以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就会去好多地方的!” “是吗?”漓月突然有点感伤,“可是如果我想起来的话,说不定就要回家了……” 完颜琮心里一惊,他……不想让她想起来,昨天收到的消息他的确惊到了,道观、师姐妹、情伤、阴谋……这些事情怎么是她一个豆蔻年纪的女孩该承受的……他不会再让她受伤害了!他怎么能让她回去那个充满利益与计谋的地方…… 宝嘉看完颜琮的脸色不太好,知道爷肯定是在想昨天的事,她也只好昧着良心给漓月换了药……但愿,但愿漓月晚一些想起来这些伤心的往事,但愿她再不用背负国恨家仇生活…… 这令狐塔是藕塘关最具盛名的地方,巍峨挺拔,草木葱茏,完颜琮竟然在这山上的寺庙中有落脚的地方,漓月也是惊奇。 “怎么样,这个地方还喜欢吗?”完颜琮搬完东西回首问道 漓月点点头,“你总是不断给我带来惊喜……” “这令狐塔每天来的人都很多,我与这寺庙里的僧人都交好,他们知道我是义诊,便主动提出让我们住在这,我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去处,湖光山色……” “我发现你每个地方的落脚点不仅要满足你行医的要求,而且风景必须好……”漓月笑道 “那是当然了,每次一住就是数天,而且几乎每年都会过来,这不仅仅是一个落脚点,也是我要生活的地方,肯定要挑选舒心的了。” “嗯,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个疲于奔命的人,后来才发现,你将行医当做一种乐趣,真正活出了自我,当真是享受生活啊……” “若不享受生活,岂不白来世上一遭!” “说的确实有理,可是当今天下战火不断,你怎么会如此有心情?”漓月又不解 完颜琮笑了,“战火与我何干,我只做好我分内的事便好了!” 漓月虽然点着头,但心里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隐隐作痛,想不出来,只是头疼…… “不舒服?”完颜琮察觉了 “没有,可能是路上有些颠簸吧,休息一会就好了……” “嗯,那你快进去休息吧,等饭好了叫你。” 漓月点点头进了房间,留完颜琮一个人在窗下发呆,尽管失忆了,她的脑子里还是想着家国大事,这样的她,太让人心疼……他,应该要有所行动了。 · “兔子可真可爱!”静纯把玩了一会兔子,便放了她自由 “还好吧,每天除了吃就是喜欢待在阴凉处趴着。”翩翩笑道 “我倒是觉得她更喜欢待在你怀里……”洛雁在一旁道 翩翩只是一笑,没有答话。她自是知道这兔子喜欢粘她,但一想到是卫柳送的,便不愿太与她亲近。 “贵和还没回来吗?”洛雁口无遮拦的问道 “你现在可是林夫人了,说话能不能懂点礼数,现在在将军府里这么说还好,你若是出去了还这么说,可是要招来祸事的……”翩翩赶紧说道 洛雁知道自己确实理亏,没有反驳,撇撇嘴。 静纯倒是笑了:“如今这么叫他的人确实少了……”抿了口茶又道:“他这次一走就要个把月呢,我给他写过信,他回复说事情很棘手,但也没具体和我讲……” “估计是怕你担心吧……” 静纯摇摇头,“我现在每天就带带孩子,过得像个贤妻良母……” “怎么,你也想嫁人了?”洛雁问道 一提到嫁人,静纯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现在是身不由己啊……” 翩翩也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你耐心等他回来,说不定这次回来他便可以打破这个僵局呢!” 静纯害羞的笑了笑,“我不敢对他抱有太多期望……” “他还没有对你表明心际?”洛雁不解,贵和对静纯的好任谁都看得出 静纯摇了摇头,“他心里一直都有缘子,只是把我当妹妹,或者说是朋友……” “不见得……”翩翩眼神发亮,“就算他之前对缘子有意,我觉得现在也没有了,他对缘子应该是放下了,倒是他对你,是真的在意!” “可是他府上从来不缺女人,而且还有那个素晓总是从中作梗!”静纯嘟着嘴道 “你这就醋了?”翩翩戏谑道,“我敢保证他府上的任何一个女人肯定都不如你这么漂亮聪明,只是那些女子更会装乖卖巧,你不屑做那样的事罢了!” 静纯非常认同翩翩的话,她可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她与贵和的真性情是不适合这深宅大院的! 雨歌悠然的从外面走过来,看着这各有心事的三个女子,一脸坏笑道:“翩翩姑娘,卫公子有请!” 第十四章 荷塘月色两相好 多情却被无情恼 “什么?” “他说今日在汀兰小院设宴,专门请你吃酒,感谢你这几天对兔子的照顾!” “他要将兔子接回去了?”翩翩问这话时有点欣喜,却又有点紧张 “他没说……” “不去……” “别忙着拒绝啊!”静纯一旁八卦道:“我可听洛雁说了,这卫公子三天两头的给你送礼物,似乎是对你有意啊!” 翩翩瞪了洛雁一眼,“大嘴巴!” 洛雁摆出贱兮兮的笑脸,静纯又道:“我觉得这卫公子设宴哪有只请翩翩一个人的道理,我也想去会会他!” “你做什么?”翩翩紧张道 “你怕什么?!”静纯不解,眼睛一转,“我倒要看看这开国伯的小儿子是不是像我姨娘说的那么样貌英俊,也给你把把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对你,还是虚情假意!” 不等翩翩拒绝,雨歌也道:“这点我赞成,静纯姑娘对付公子哥还是有一套的!” 静纯对雨歌眨了眨眼,灵芝却道:“这卫柳小的时候没受过我家姑娘的欺负,没想到长大了也没逃得了啊……” “嘿,你说的我好像混世魔王一样!”静纯回头拍了一下灵芝,然后对洛雁道“你也不能落下,我们都去!” “什么?!”翩翩的头彻底大了,又正色道:“你不哄你家那小祖宗了?” “呃,没事,吃个饭的功夫!” · “头还疼吗?”吃过饭后完颜琮问漓月 “嗯?”漓月笑道,她可没说过自己头疼 完颜琮笑笑,觉得自己差点露馅,还是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晚上一起出去走走吧……” “宝嘉?”漓月回头征求宝嘉的意见 “我就不去了,累了……”宝嘉自然知道爷是要干什么,非常知趣 “那……”漓月现在总觉得自己和完颜琮出去很尴尬,不知为什么,难道怕他知道自己的心事?唉,说不清楚…… “你不是说要给某人发挥的空间嘛?我想着今晚月色正好,带你去看看荷塘……”完颜琮不想漓月拒绝 漓月也纳闷这宝嘉要是知道出去玩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今日怎么如此反常,但是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这想要独处的心情,还是随着完颜琮出去了。 这藕塘关的东北方有一口方塘,从令狐塔到那还真需要些时间,这一路无话,漓月当真有些闷,完颜琮扶她下车,只见这荷塘内便植莲藕,中间却竖立一座石雕荷花,大如圆桌,亭亭玉立,在这月夜看去别有风韵。 “传说石荷中藏有珠宝,使石荷能随水涨落而沉浮,神韵奇秘,引人暇思。”完颜琮看漓月眼睛发直便说道。 “果真应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漓月随即感叹 完颜琮这时有些诧异,漓月不仅仅是将军府那个叱咤风云的执金吾,她更是懂得诗词歌赋又少见的奇女子。她时而温柔,时而果敢,时而顽皮,时而机警,她的身上仿佛汇集了所有女子的优点……她虽然不至于多明艳动人,但他的眼睛就是离不开她…… “怎么了?”漓月见完颜琮发呆,问道 “月美、荷美、人更美!”完颜琮发自肺腑的感叹 漓月听后脸一红,赶紧转过头去。 “漓月,我说的是真的!”完颜琮郑重道 “我当你这句都是胡说!”漓月不是不开心,而是不敢相信 完颜琮扳过漓月的身子,漓月愣了,这不就和那日一样的动作,可是那天,他明明…… “漓月,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求生意志却如此坚强!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毅力支撑着她啊!等你醒来后,也从未听过你喊疼或者觉得药苦,我就知道,你与那些矫情的闺阁姑娘们有着天壤之别。你总说我会享受生活,其实我觉得你才更乐观,你失忆了,却并未因此消沉,你不会急功近利,反而想要顺其自然,你的心性,也让我折服……”完颜琮看着漓月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的样子,真想一把搂住她,告诉她自己是多么想要呵护她,可是很多事情,自己不能说,但还是道:“漓月,我是真心的爱慕你!” 漓月心里也很激动,小鹿乱撞的感觉似乎是生平第一次呢……嘴上有些结巴的说:“那……那你那天……不是说,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吗!你怎么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你是不是逢人就这样表白啊!” 完颜琮笑了,“我在你心里便是如此吗?” 漓月嘟着嘴,“我不知道……” 完颜琮看到她这么可爱的样子,心里很是欢喜,明明是喜欢的,怎么就说不出口呢,鬼使神差的在漓月的嘴上上亲了一下…… 漓月发现自己竟然被阿琮,很是慌乱,用手背轻拭着嘴角,着急道:“你怎么能亲我!你都没有问过我……” “那……漓月,我可以亲你吗?”完颜琮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日一本正经的医者风范,反而是一副戏谑的样子 漓月噘着嘴,脸红的像最娇艳的牡丹,在月色的映照下楚楚动人,“你亲都亲了,还问我……” 完颜琮一把将其拥入怀中,漓月开始挣扎,总觉得有点不明不白的,完颜琮忽然笑了,知道她这个丫头平时聪明伶俐,一遇到感情的事情变开始糊涂,在耳边轻声说道:“我心里中意的那个女子就是你,我说的……就是你!” 漓月停止了挣扎,心跳又快了些,有点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完颜琮再道:“我和宝嘉从无私情,而且她知道,我喜欢的只有你!” 漓月转过身来,但羞的都不敢抬头,“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完颜琮笑了,将她抱的紧了些,“对江姑娘的话我也是认真的,我是真心希望我的漓月就是我的娘子!” 漓月笑了笑,突然觉得悬着的心放下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自己也终于明白了心意,自己是喜欢阿琮的,真的是喜欢他的!也将阿琮抱得紧了紧。 ·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曾钟娥看着回来的静纯几人很是严肃 “对不起,夫人,让您担心了……”翩翩先认错 静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哎呀,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呀,她就要亲自去找你们了……”杨将军一旁附和道 “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你……”曾钟娥瞪了静纯一眼 “我?怎么会?!”静纯喝了口茶道 “估计夫人是怕你与那卫公子打起来吧……”雨歌一旁笑道 “卫公子谦卑有礼,待人细心周到,为什么会打起来?”静纯说的都是实话 “你也觉得这卫公子人不错是吧?”曾钟娥问道 翩翩看了曾钟娥一眼,曾钟娥收起了笑容,静纯却还道:“说实话,这临安城内的公子哥确实都太浮躁了,一个个的以为自己跟什么似的,这卫柳倒还真是和他们不同的!” 曾钟娥笑笑,这静纯难得夸谁好的,看来这卫柳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杨将军随口问道:“昆山卫家的?” 曾钟娥点点头,翩翩赶紧道,“我有些困了,先回房睡了。”不待众人再说什么,就转身回房。曾钟娥知道翩翩不想让别人议论这些,便也不再说,倒是洛雁还偷偷笑道:“说实话,这卫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我之前只觉得荆彬和祁国公算得上是顶英俊的男子,今日才觉得确实天外有天啊!” “好啦,都回去睡吧……”曾钟娥笑道,便与杨祖春回房了。 · “嘶……”漓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切到手了?”完颜琮赶紧捧起漓月的手小心查看 “没事……”漓月抽回手嘬嘬手指头,她既然说了要和阿琮一起做饭,那就是要一起的。 “你回去歇着吧,我叫宝嘉过来……” “别了,你们都会做饭,只有我不会,我也想做一顿好吃的给你吃嘛!”漓月撅起小嘴 完颜琮暖心的笑了笑,自从两个人确认了互相喜欢以来,这漓月便自然多了,不再觉得尴尬或不好意思,反而时常和完颜琮撒起娇来,他自然是欣喜若狂,两个人每每腻歪在一起,一旁的宝嘉时而开心时而惆怅,这个红娘自己倒是合格了,但是从那天起自己连厨房都没进去过,每次想要吃饭就要多等上一个时辰…… “你们两个还没弄好啊?”宝嘉实在肚子饿,进来一看这两个人果然没有把做饭真正的当回事 “正好你来了,她把手切了,你来帮我打下手吧……”完颜琮毫不客气 “不要,我说好要帮你!”漓月难得无理取闹一次 “乖,那你也要先去包扎……” 宝嘉实在忍无可忍,“你俩都出去!” 漓月和完颜琮惊诧的看着她,她何时对他俩这么说过话啊…… “我饿了,我自己做!”宝嘉说完抢过菜板上的刀,熟练地切了起来。 完颜琮看了看,知道宝嘉一面是想要给两个人创造机会,一面就是……她真的饿了! “好吧……”漓月终于妥协 果然,没一会宝嘉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了。 “宝嘉速度就是快哈……”漓月不好意思的说 “这两天我都饿瘦了……”宝嘉抱怨道,其实心里是美滋滋的 “跟着我亏待你了不成?”完颜琮道 “宝嘉可不敢……”宝嘉一面说着,一面大快朵颐 “来,多吃点肉,把刚才那块补回来。”完颜琮笑着将肉夹到漓月的碗里 漓月欣然接受,吃完便笑着看着完颜琮,像是讨赏一样,两人浓情蜜意,完全没有在乎宝嘉在一旁翻白眼。 “唉!”宝嘉嘴上虽然叹着气,心里却偷笑着,这爷找到了夫人就是不一样啊,哈哈…… · “今天回来的好晚啊……”亦如看着与莒进来娇嗔道 “晚上官家留我用膳,便多喝了几杯……”与莒打着马虎眼,自己总和雨歌出去吃酒的事断不能让亦如知晓,不然她这多疑的性子又要闹了 “官家可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家常罢了……”与莒揉揉头 “赵贵和不在京内,官家身边只有你这一个皇子,你若是想有什么作为,可要把握好时机……”亦如一遍鼓捣着自己的东西,一遍不经意的说道 与莒回过头看着亦如,不知说什么好,反而是亦如很坦然,“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掺和这些事,我也没那个心思与心机了,只不过想起来便提这么一句,你不必放在心上……” 与莒知道自己对亦如这样的表现太敏感了,便搂住了她:“我不是怪你,只是不想让你在陷进来。”然后看着亦如刚才整理的书籍,“怎么样?最近可有所收获?” “当然啦!一些简单的药理我已经弄懂了,接下来我想买一些药材再研究一下!”亦如看似兴奋的说道,她内心却明白,自己和与莒之间已经又隔阂了,他们再也不可能像原来一样彼此透明…… “好,缺什么少什么就吩咐青莲,让她去管家那拿银子便是。” 亦如笑着顺势坐在了与莒的腿上,“你说我总这么白吃白喝着,你有一天会不会嫌我累赘就不要我了啊……” “谁说你是白吃白喝了?”与莒说着便亲了亦如的小嘴 亦如羞赧的看着他,十分勾人魂魄,她不清楚自己在与莒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她现在也无暇想这些虚幻之事,眼下能做的,就是抓紧他才好! 又是一夜良宵…… · “那树上的风筝……”翩翩正抱着兔子在亭中看书,便看到断了线的风筝挂在墙边的树上 雨歌也瞧见了,忙吩咐人摘下来,拿在手里摆弄几下,“也不知道是谁的?” “看着还挺好看的。”洛雁拿过来感叹道 “看样子该是哪家姑娘的纸鸢吧……”翩翩还没说完便见到远处过来的曾钟娥 “在聊什么呢?” “夫人,有人的纸鸢落在了我们的园中。”雨歌起身施礼道 “哟,是嘛,那看是谁的快送回去才好……”曾钟娥道 “这上面有字呢!”洛雁摆弄半天惊呼道 “哦?写的什么?”曾钟娥好奇道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送给……”洛雁一开始说的起劲,看到最后的几个字便不出声了 “送给谁?”曾钟娥好像猜到了,便追问道 “翩翩姑娘……”洛雁胆怯的看着翩翩,生怕她发作 “好一个多情却被无情恼!肯定又是那个卫公子……”雨歌笑道 翩翩瞪了雨歌一眼,悄声道:“你要是再多舌,我就把你总出去私会皇子的事告诉夫人!” 雨歌是接受这种威胁的,撇了撇嘴,道“洛雁,我们去那边喂小鱼儿吧……” “好啊!”洛雁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行过礼后赶紧和雨歌跑了 曾钟娥见两人走远,道“其实这卫柳对你也算有情有义了,你真的都不考虑一下吗?” 翩翩摇摇头,“虽然这几次接触下来他表现的确实很好,但我总觉得还是不妥。” “卫家家风极严,他那日确实轻浮的很,但本质应该不坏。他既如此对你,想必是真心的!”曾钟娥如是说 “写几首情诗便是真心了?别忘了他府里可还有个夫人呢!” “那你是在意他府里的夫人了?” “夫人,翩翩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他这个人可能见我就是一时新鲜,若我对这种人动情,最终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那若他真的一直这样对你,确是真心实意,又为了你休妻,你又当如何?” “那我和他也无甚关联……” “也就是说……他无论怎样对你,你都不会对他动心?” “嗯。”翩翩很肯定的点点头 “那……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曾钟娥这话看似试探,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夫人!”翩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您说什么呢?!”撂下这一句话她便跑了 “她这是怎么了?”杨祖春从后面走过来,看着翩翩跑掉的背影很是奇怪 “卫泾的小儿子卫柳在追求翩翩,可惜翩翩无意……”曾钟娥回头道 两个人拉着手在亭中坐下,“若是这卫柳确实是个青年才俊,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 “卫柳已经有家室了!” “那他什么意思?难道想让翩翩做妾?虽然这翩翩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是在我们将军府嫁出去的话,可不能委屈了孩子!” 曾钟娥见杨祖春认真的样子,笑了起来,“卫柳好像没这个意思,”又小声道,“他和翩翩说想和离……” “这……那翩翩不就成了罪人了……”杨祖春竟有些着急 “是啊,翩翩也是知道这些利害。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了,因为她刚才和我说,无论卫柳做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心动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她心里有人了呢……” “哦?你觉得……” “是宗祯!” 杨祖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曾钟娥接着道:“而且我觉得宗祯对她也有意!” “宗祯这孩子,铁树开花啊!” “哈哈,”两个人笑了起来,“到底如何,改天我们一试便知!” 杨祖春看着曾钟娥的眼睛,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道“都听夫人的!” 第十五章 将军宴酒试真情 有人欢喜有人忧 “文惠轩的画,你看怎么样?”卫柳拿着一幅花鸟画递给翩翩 翩翩接过来仔细赏阅一番,不住的点头,“确实好工笔。” “卫公子,翩翩,夫人叫你们去吃饭呢。”雨歌过来通传 “我还是第一次能留在将军府用膳呢。”卫柳无比开心,看着翩翩 翩翩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这半个月来卫柳不断的送礼物,或者约她出去游玩,几次下来,二人也确实算是熟络,虽然她对他无意,但是像他如此举动,自己又很难拒绝。 刚至厅堂,竟发现宗祯正和杨将军叙话,翩翩一愣,卫柳也是一僵,那日正是宗祯救下了翩翩,若是那事翩翩有意瞒着众人不说还好,可这宗祯是当事人,说什么也是不会同意他和翩翩的,心里很是紧张,但还是赶紧上前恭敬道:“原来宗祯大人今日也在,真是幸会!” 宗祯回头才是震惊,他们两个怎么会有说有笑的进来,这翩翩难道忘记当日那三个淫贼中也有这卫柳了吗!他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将军府里来去自如,他很是恼怒,却不好发作,没有理会卫柳,径直走向餐桌。 “夫人今日怎么把他也请来了?”翩翩走到曾钟娥身边悄悄埋怨道 “我若不把他叫来,怎么知道他对你的真心啊!”曾钟娥一脸坏笑 “夫人又要说笑……”翩翩脸一下子就红了 “听说你这次给翩翩带的是一幅花鸟,也给我瞧瞧可好?”杨将军落座后对卫柳说道 卫柳笑着说,“当然啦!不过画作已经被翩翩收起来了。” “饭后在拿来给大家看吧。今日的菜色不错,将军和夫人多吃些……”翩翩和善道 “这鲫鱼是翩翩最爱吃的!”卫柳丝毫不顾及将军和夫人在场与否,大胆的夹了鱼肉给翩翩碗里,想看着翩翩吃下去。 几次用餐的经验,这卫柳自然已经摸透翩翩的喜好,可是翩翩却红了脸,自己哪有在长辈面前如此下不来台过,尽管自己多么喜欢这菜,如今也下不了口,更何况……还有那个人在…… 宗祯算是明白了,尽管自己再不开窍,但是他知道这卫柳对翩翩不一般,从杨将军的口吻中可以知道这卫柳对翩翩这样估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没想到翩翩竟然没有拒绝,还和这人这么熟络,难道自己看错她了,她……她怎么能这样呢!气不打一处来,竟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想卫公子怕是弄错了,翩翩她最爱吃的是鲫鱼不假,但却不是这鱼肉,而是鱼籽!” 卫柳正沉浸在翩翩娇羞的目光里,却被浇了这一盆冷水,他心思灵巧,知道宗祯的敌意,竟然不顾身份道:“哦?原来宗祯大人比在下更了解翩翩姑娘?” 宗祯难得一见的冷笑及还口:“我不仅了解这些,我还知道,她喜欢的才不是这种工笔画,而是写意的山水!” 卫柳一愣,这些日子从未见别的男子有对翩翩如此上心过,自己以为没有情敌呢,今日才发现这宗祯确是头号对手啊,见一旁的翩翩没有反驳,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不料此时翩翩却道:“宗祯大人说的虽是一点不错,但卫公子的情意翩翩都铭记于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讶异,卫柳喜不自胜,没想到今日翩翩竟说了这番话,看来自己的苦日子快熬到头的,心里很是雀跃。 曾钟娥倒是明白,翩翩这是气话,是故意说给宗祯听的。他这个人看似榆木,其实却什么都明白,他更了解翩翩的喜好,但他却什么都不表达,还不如这卫柳来的直接…… 但宗祯却不懂了,翩翩为何突然一改脸色说这些,她原来也从不会这样称呼他……他心中彻底慌了,随之而来的都是对卫柳的怒火,眼中露着杀气。杨将军虽然无意揣测这年轻儿女的心事,但见到宗祯今日几次反常,也晓得这小子对翩翩是真的有心的,看他的眼神如此炙热,赶紧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宗祯也知道自己的失态,便不再说话。 洛雁和雨歌在一旁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但卫柳却和大家不一样,他很是开心,不断给翩翩夹着菜,不断没话找话,这饭便如此尴尬的吃完了。 众人都以为今天的事便如此了的时候,这卫柳寒暄过后竟又做出了惊人举动。 “将军,夫人!”他走到厅堂中央,深鞠一躬 “这是做什么?”曾钟娥隐隐感到事情不妙 “小生知道,夫人待翩翩如女儿一般,翩翩在临安无亲无故,也是视您二位为双亲。卫柳不才,却对翩翩姑娘是真心真意,如今知晓了翩翩的心意,卫柳恳请二位做主,将她许配给我!” “荒唐!”还没等他人发作,这宗祯便开口道 翩翩也没想到宗祯会有如此大反应。卫柳没有理会他,继续看着二人,杨将军示意宗祯稍安勿躁,才道:“虽然你说的没错,但将军府向来开明,儿女的婚事都以她们自己的心意为先!” 卫柳回头柔情的望向翩翩,似乎想等一个肯定的眼神,翩翩却一直呆在那里,她万万没有想到卫柳会在今日有如此举动,她之前在饭桌上只是不想让宗祯那么肆无忌惮,如今却又怎么一边拒绝卫柳一边保住自己的颜面呢?她没有想到卫柳在等着自己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正处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 倒是曾钟娥先反应了过来,“卫公子,我听说你家里已经有夫人了,不知你说想要将翩翩许配给你是要做妾还是如何啊?” 卫柳刚想辩驳,宗祯倒底是按捺不住了:“真是个狂徒,已经有了家室,还敢在将军府如此造次!” 卫柳没有理会宗祯的话,直接对曾钟娥说:“我之前同翩翩讲过,我这表妹是父母硬许的婚事,我之前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更别提情义。我正准备与她和离。至于翩翩,我自然是会明媒正娶!” 曾钟娥刚想反驳,宗祯却不依不饶:“你如此作为,是想要置翩翩于何地!” “你又算是翩翩的什么人?!”卫柳侧过头看他一眼 宗祯一时语塞,杨将军却说:“我与家父也算有些交情,你这样做的话,让老夫有什么脸面再见他?!” 翩翩听到有些争吵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心里很是烦恼,这件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若是自己之前能够坚决一些拒绝他就好了,眉头皱的很深。 宗祯将翩翩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知道她在忧愁,可是她在愁什么?该不会是在烦恼众人阻拦她与卫柳的婚事吧…… 卫柳此时的一句话让众人回过神来:“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当然不会让翩翩和将军府难堪!待我处理好这些事,我再亲自来将军府提亲!” 卫柳说完便要施礼离去,走到翩翩面前微笑道“等我!” 翩翩皱着眉头,不知说什么好,将军和夫人也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这卫柳到底还要如何行事,宗祯看着翩翩的神情便知道,她对这卫柳是无意的!那他更不可能任他胡作非为,话都没有留一句便冲出去,曾钟娥和杨将军觉得可能不妙,与翩翩对视一眼,翩翩道:“还是我去看看吧! 卫柳还没走到将军府门口,便感到背后有风,一回头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这一拳可不轻,卫柳擦拭着嘴角的血还没回过神来,宗祯便开口:“翩翩对你无意,你不要再来骚扰她,将军府也不欢迎你!” 卫柳当然知道这肯定不是杨将军或者翩翩的意思,这宗祯今日的表现已经显而易见,自己按捺心底的火气,转而笑着嘲讽道“原来那日宗祯大人英雄救美是想要金屋藏娇吗?没想到一向低调的大人也有如此时候啊!” “我待翩翩如妹妹一般,怎容得你这登徒子胡说!”宗祯怒不可遏 “从那日起我便喜欢翩翩了,不知你与翩翩的情分是从哪天开始的!”卫柳理直气壮,翩翩在暗处为他捏了一把汗 宗祯知道自己在口舌方面与卫柳讨不到什么好处,只是道“我与翩翩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翩翩既然已经没有选择和你在一起了,你又有什么资格拦着我呢!好狗可不挡道!” “那我就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 听完这句,翩翩震惊了。原来她还觉得宗祯对她就算不是爱恋依然也是有好感的吧,而如今,这算什么……她与他,这到底算什么!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卫柳却又冷笑“我能看到翩翩心底的孤独,而你却永远无法理解!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宗祯愣住了,难道……难道这卫柳什么都知道了?不会的,翩翩肯定不会同他讲的,可是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人早已不在,一转身,看见转角处刚刚消逝的裙角,那……不是翩翩吗!难道……难道刚刚她都听到了?!唉!自己这是怎么了,今天竟然失态如此多次……心下更是焦躁,走到门口看到管家,直接道“和将军、夫人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 长丰县 “这件衣服一穿,以后行动就不方便了。”漓月抖动着身上厚厚的衣服 “你还想怎么行动?”完颜琮看着漓月穿着红色的衣服很是艳丽,刮着她的鼻头说 漓月看着自己比之前略显得胖了一圈的身体道,“不知道,就是想比划比划……” 宝嘉却笑道:“好啊,一会回去我同你比划比划!” “真的吗?”漓月很是开心 “宝嘉!”完颜琮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宝嘉自知这话不和爷的胃口,但还是走过去悄悄说:“爷,你不懂,这习武之人若是想起自己的武功是有多么的兴奋!”看着完颜琮深锁的眉头又补了一句:“您放心,我会适可而止的,决不会坏了您的事!” 宝嘉再看漓月,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付了钱赶紧追着她回去。 院子里,两个女子相对而立,一个男子站在一旁叹了口气,随她们去吧…… “我不会用这把刀……”漓月看了看金刀道 “我们不用武器,赤手空拳对决一次!”宝嘉此话其实也是想真正了解漓月的武功到底如何,当初输给她总是不甘心 “好。”漓月此时虽然心里没底,却不输气势 完颜琮知道进来漓月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经脉不仅修复得很好,甚至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打通的更彻底了,所以他并不担心。 两个人的武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宝嘉一直处于主动地位,漓月只能防守,她知道宝嘉的功夫不差,不敢掉以轻心,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漓月没有受伤,但还是略逊一筹,正在宝嘉洋洋自得的时候,却发现漓月发起了攻势,漓月心中也很诧异,自己几个回合下来,竟然能慢慢摸索出一些招数,仿佛这些东西与生俱来,再几个回合下来,反倒是宝嘉吃不消了,她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是因为漓月并没有记起自己的功夫,所以自己才有机会,等她恢复了对武功的记忆,自己依然不是她的对手…… “我又输了……”宝嘉有些沮丧 “什么叫又输了?”漓月拍拍身上的灰,没有怀疑性的问道 “呃……就是上次和别人比武也输了……”宝嘉搪塞道 “说实话,我觉得……我好像本身就会这些……”漓月游戏疑惑 “当然了,不然怎么会打赢我!” “而且我觉得和你切磋的这种感觉很熟悉……” “应该是你原来也经常和别人切磋吧。”宝嘉紧忙道,生怕自己回答慢了一点就被爷的眼神杀死 “也许吧,既然如此,我觉得我要多练武了,说不定随着武功的恢复,记忆也能恢复呢!” “呵呵……”宝嘉只能干笑 “你别太累了,我们白天还要义诊,晚上你还要切磋?”完颜琮适时走过来 “我并不觉得累,我觉得我很钟爱……” “那也不行!”完颜琮厉色道,“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且休养一段吧……” “阿琮……”漓月竟然撒起娇来,“我好不容易发现了和我原来相关的事情,我想继续联系嘛,不会累到自己的,我保证!” 完颜琮是真的受不了漓月的这个委屈的语气和无辜的眼神。 漓月紧忙又加了把火:“要不以后我练习的时候你就在身旁看着,如果你觉得时间长了,就打断我!” 完颜琮无奈的点了点头。 “阿琮对我最好了!”漓月欢呼着拥抱着完颜琮 一边的宝嘉翻了个白眼赶紧闪人,后悔没有早点走,竟然让她看到这么肉麻的一幕…… 自这日起,完颜琮饭后又多了一件事,就是看护漓月练武,宝嘉也多了一件事,便是陪练。漓月这几日倒是快活了,操练的同时还时不时对完颜琮抛几个媚眼,得到完颜琮的肯定和鼓励才罢休。 “我总觉得我这手里有把剑才好!”漓月喝了完颜琮递来的药 “这些小镇子里面的剑都不够好,等到了大一点的地方,我给你买把好的。”完颜琮说的是实话,却也是拖延 “看你的招式,确实应该是佩剑更多,不过我们看到你的时候,身旁确实只有这一把刀。”宝嘉在一旁看似是帮着漓月推理道 “可是……这刀我感觉不大会用啊……”漓月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会只带一把自己不会用的刀呢 “没关系,你不会用,我会啊!”宝嘉自豪道,谁叫她原本就是金刀的主人呢,“我教你!” “胡闹!”没等漓月发话,完颜琮便不悦道 “这怎么胡闹了,我还得感谢宝嘉不吝赐教呢!” 宝嘉一看得到了漓月的支持,也有了底气:“就是!而且以后你们两个单独出去,我也省的保护爷,担心爷了……” 完颜琮知道自己终是阻挡不了这两个丫头,便转身回房。 漓月如获至宝般望向宝嘉:“不用理他,你现在便教我吧!” 第十六章 姻缘千里做红娘 红娘反被一线牵 “翩翩,你的信。”雨歌还未过来便将手里的信朝着翩翩晃了晃 翩翩归拢好收集的落叶,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迎着雨歌走过去。 洛雁恰好从房里出来,悠哉道:“这几日都不见他有什么动静,我还真怕他是说了大话不敢再来了呢!” 就算不说这几人也都知道,这信肯定是卫柳送的。其实翩翩也有多希冀,若是哪次雨歌拿东西给他,说这是宗祯给她的多好……可惜,自那次送完补汤后就再也没有了。 “这次又是什么样的酸诗啊?”洛雁看翩翩打开了信,便不自觉的凑了过去 “不在屋子里好好睡你的觉,这时候跑出来!”雨歌笑着说洛雁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冷得很,自然要睡觉才行。这雨好不容易停了,我自然要出来走动走动。”洛雁歪着头道,又看向翩翩,似乎在等待回复。 “他说……他夫人来了,相处起来很不自在,这几日暂时抽不出身……”翩翩收起信道 “这就没了?”雨歌也好奇了,这不像卫柳的风格啊 翩翩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说很想念我,让我不要着急,耐心等他!” “唉,没劲!”洛雁摇摇头,“没劲透了!”说完回屋添了件衣裳,“我还是去找静纯玩吧。” 雨歌见洛雁走了这翩翩还没回归神来,有些奇怪,每次翩翩看完卫柳的信都是一笑了之或是扔到一旁,这次怎么还深思起来,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翩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神。 “想什么呢?” “我……想见见这卫柳的夫人!” “为什么?”雨歌很惊讶,这翩翩不是对卫柳无意嘛,怎么还…… “你别误会!”翩翩很严肃,“我想看看他的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若真是和卫柳的性情相差甚远,我倒不介意做个罪人促成她们和离……” “什么?!”雨歌没想到翩翩竟然有这种想法 “我虽对卫柳无意,他却对我有情,我也不忍心看着他长此以往受煎熬,但是他和离后我是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那你又何苦呢?!”雨歌十分替翩翩不值 “因为你没处在我这个境遇,若换做是你,估计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雨歌没有再多言,点了点头,“在你回来前,我会替你守密的!” · “卫夫人……” “盖绮颖!”翩翩对面坐着的这个女孩子圆嘟嘟的脸蛋,稚气未脱,伶俐的声音毫不遮掩道 翩翩没想到卫柳的夫人竟是个不经事的小女孩,一见到她就想笑。 “你笑什么?自报家门很好笑吗?” “你可以称呼我翩翩!” “你说过了。”她歪了歪头,“那你叫我小颖吧,都这么叫我!” “为什么不想我叫你卫夫人?” 小颖指了指自己的发髻,“我没有挽发……” 翩翩看着小颖垂下的头发,确实如此,又道“仅此而已……” 小颖撅了噘嘴,“表哥也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 翩翩笑了,看着妮子不像会粘人的样子,怎会卫柳会抽不出身。又问道“你都不问我到底是谁,便跟我来了这醉枫楼。” “呃……若是别人叫我来醉枫楼我也会来的……”小颖再次实话实说,很是耿直 翩翩彻底无语了,这丫头,敢情是自己挑的这个地方好……“你都不问我找你做什么吗?” “不是请我吃饭吗?”小颖紧张道:“菜都点好了……该不会你不请了吧……” 翩翩笑了,“不会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翩翩忍住了笑,“你这几日来临安可还住的惯?” 小颖盯着上来的醋鱼,不经心的回答:“临安的美味比昆山多得多!” “吃吧……”翩翩看着小颖突然停止了垂涎。 “我是馋了些,礼数还是懂的。”小颖挺直了腰板,“等菜上齐了我们一起吃。” “好。”翩翩抿了口茶,“昆山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来了临安?” “爹娘说表哥不小了,兄弟姐妹中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孩子,让我来临安快些和表哥生个孩子!” 翩翩差点没忍住,还好刚刚那口茶咽的早。这小颖倒是什么都肯说,还一点也不脸红。 没待翩翩再问,这小颖自己便抱怨道:“若是这孩子我自己能生,我定不会劳烦表哥!可是他们说这孩子的和表哥日夜待在一起才能生,我这才来了临安。”说着小颖撅起了小嘴,“我来这这几天日夜都跟在表哥屁股后,一步都不离,可是也没见肚子里有小宝宝……” 翩翩咽了口口水,看来这小颖什么都不懂呢……看着小颖对一连串上的这些菜目不转睛,又道“这回齐了,我们一起吃吧。” 小颖像得到了号令一样大快朵颐,一看就是不挑食的主,翩翩没想到这小颖竟是个小吃货。 “若不是你父母做主让你与你表哥成亲,你愿意嫁给他吗?”翩翩进入了正题。 “表哥长得这么英俊,是个女子都想嫁给他吧!”小颖理所当然的说道,忽然抬起了头,“你该不会也是想嫁给表哥吧?” 翩翩赶紧摇了摇头,“没有!” 小颖继续吃着,“就算是也没关系,我知道,表哥这么出众,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娶我一个太亏了。” 翩翩停下了筷子,真没想到这小颖这么开明。 小颖继续道,“若是我这样还一直生不出孩子,要叫表哥趁早多娶几个,生一堆小娃娃,爹娘等的可着急了呢!” 翩翩暗笑,她若是一直这样,确实生不出孩子啊。同时也很难理解小颖对卫柳的这种情感,又道:“你……喜欢你表哥吗?” “当然喜欢了!他长得好看,又会带我去吃好吃的!” “你既然喜欢他,又怎么能容许别人和他亲近呢?” “因为爱他就不能自私啊!”小颖抬起头义正言辞道 翩翩叹了口气,卫柳这是什么福气啊,有这么好一个娘子,但还是大姐姐般温柔道:“小颖,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小颖疑惑了,撅着小嘴,“真的吗?”想不通,就只好吃吃吃…… 又抬头,看到翩翩早已停了筷子,“你不吃了?” “嗯,我吃饱了。你这个小馋虫多吃点吧。”翩翩知道小颖不会介意这些玩笑 “姐姐今日倒是吃的不多,可是……”说完看了眼翩翩的小腹,“倒是有些深藏不露哦!” 翩翩这才抚上自己微凸的小腹,自己难道已经胖的这么明显的吗?还是笑道:“你的嘴巴倒是毒!” “不!是眼睛毒!”小颖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翩翩眨了眨眼 翩翩无奈的笑了,这妮子也是够可爱的! 待小颖风卷残云一番后,看着翩翩,“姐姐今天确实只是找我吃饭?” 翩翩怀疑这小颖的小脑袋瓜竟然要反应这么久,是不是每天吃的太多了,笑了笑道:“我和卫柳是很好的朋友,他总和我提起你,这几日听说你到了临安,想着应该来拜会一下。” “表哥他经常提起我?”小颖很是开心 “是啊!”翩翩听了这话竟然有些动容 “那你今日怎么不叫表哥一起来?” “我们女孩子在一起才能说些体己话啊,叫他来干什么?” “那翩翩姐姐以后还会找我出来吃饭吗?” “当然啦!” “哇,翩翩姐姐你真好!” 翩翩被小颖的笑容感染了,也开心的笑了,心下也已经有了主意。 · “夫人……”翩翩进了曾钟娥的卧房 “你来了,快看看,我这个图案绣的怎么样?” “很好看啊!这是给将军的?” “不是……给宗祯的……”夫人说完笑着继续绣 翩翩心里一颤。竟然是给宗祯的,自己怕是没这种机会送他东西了。 “宗祯从小没了娘亲,之后便一直是我给他做这些里衣,别人做的我怕他穿起来不舒服,等我做不动了以后,也不知道谁能接替我照顾他……” 翩翩认为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夫人肯定不是在暗示她,嗯,不会的,自己岔开话题:“夫人对他可真好。” “你说宗祯年龄这么大了,也不娶亲,真叫我们做长辈的担心。” “宗祯大人相貌堂堂,又官居二品,定有不少世家女子仰慕,又怎么会少了夫人呢。” 曾钟娥也听出这话多少有些醋味,还是道“可是他都看不上眼啊……而且他这个位置身不由己,就算有心上人也可能怕连累了她吧。其实他这个人看似有些老粗,心思细腻得很呢!” 翩翩笑了笑,“是吗?” 曾钟娥也不再多说,看来这两个孩子的缘分要等等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让两个彼此心仪的人如此生疏。 翩翩想起了来这的正事,说道:“夫人,我昨天见了卫柳的夫人了。” “什么?”曾钟娥很不可思议,放下针线,拉着翩翩的手,“怎么回事?” · “喝来喝去,还是龙井最得我心!”与莒摆弄着茶杯,看着窗外的蒙蒙小雨 “怎么说?”雨歌再泡了一泡,手法很是娴熟 “原来常喝龙井,还觉得这茶不过如此。喝了别的觉得很是新鲜,可是这么多年,喝了这么多茶,却突然觉得只有喝龙井的时候最是舒坦,怡心……” “你这感慨怕是不止对茶吧。”雨歌一丝冷笑,戳破与莒的心思 “来了茶楼还要你亲自动手……”与莒没有接那个话,两人心照不宣 “他们哪有我的茶艺好。”雨歌的骄傲是有资本的 “当然,她培养出来的人……” “你不会像官家一样,拿我当个替身呢吧……” “当然不是!”与莒忙着否定,又哀伤道“只是她不在了,我只能找你诉诉相思,不然这些话……我又能和谁说呢?!” 雨歌黯然,之前还总是想要讨伐他,几次聊天下来,发现他竟然对姑娘情深如此,不由得又有些同情他。想着他的话,纠正道:“只是暂时不在!” “我也想如此。可是……宗祯说了派人去寻,可是到了现在都没有一丝音信,我不得不担忧啊!”与莒的忧心不是假的 雨歌看在眼里,“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吧?!” “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雨歌知道自己说他已经习惯了,与莒也从不恼,估计也是看在姑娘的情面上吧。又大胆道“你总这样出来见我,亦如不会闹吗?” “我怎么会让她知道我是出来见你。” 雨歌又冷笑,“搞得像我和你偷情一样。” “那岂不辱没了你。”与莒也难得玩笑 “这话还算中听。”雨歌也拿起茶杯,慢慢的品着 · “所以你想……去撮合他和他夫人?”曾钟娥听了翩翩的想法总结道 “嗯!”翩翩重重点了点头,不像说笑 “人家是表兄妹,若是真有情,早就在一起了,哪用得着你撮合?” “卫柳是因为家里安排的婚事才对小颖有所排斥,两个人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我觉得他会喜欢小颖的!” “那若是不成呢,我就怕你狐狸没逮到,惹了一身骚。”曾钟娥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有道理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翩翩目光坚定,“若是成功了,不仅促成好姻缘,帮了两个人,也能让我从中解脱,不然我心里总是不安!” 曾钟娥只好点了点头,翩翩这孩子,多好个姑娘啊!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还没……我想先找卫柳谈谈……” · 流光阁 “翩翩……”卫柳见到真的是翩翩来找他,喜不自胜,“真的是你啊!他们说我还不信……哈哈” “有空吗,找个地方聊聊。”翩翩看着卫柳这样大男孩的样子,想着这个姻缘绝对错不了 “好好好!”那些人看到他们的少爷竟然也有如此慌乱的时候,很是诧异 两个人找到了地方坐下,翩翩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已经见过小颖了……” 卫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转而变为了皱眉,“她怎么找到你的?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干嘛那么紧张,小颖她那么小又那么可爱,能把我怎么样?”翩翩失笑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卫柳皱眉道 “对别人也不见你疑心这么重,我觉得你对小颖有误解!” 卫柳一挑眉,“她倒是有本事,不知怎么忽悠的你,看上去还挺熟络。” 翩翩笑了笑继续道:“是我先找的小颖。” “你找的她?”卫柳先是疑惑,而后又变为兴奋,“你是找她摊牌的吗?” 还没等卫柳接着高兴,翩翩赶忙泼他一盆冷水,“想什么呢你?!” · “夫人,宗祯大人府上的人来找翩翩……”雨歌进来悄悄和曾钟娥说 “哦?翩翩出去了……”曾钟娥微蹙了下眉 “这个丫头之前就来找过翩翩,难道夫人不想见见?”雨歌的眼神中不断闪烁八卦的光芒 曾钟娥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扬了扬下巴,“请进来吧。” 丹儿缓缓进入正堂,规矩的欠身,“丹儿见过夫人。” “翩翩此刻不在府内,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丹儿看了看曾钟娥,知道杨夫人不是外人,但还是思索再三,谨慎道:“前两日大人来了府上,回去以后便神情不对,不与人言语,很少进食,脸色越来越差,大人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丹儿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样啊!”曾钟娥听后竟然笑了,丹儿有些不解,“丹儿不懂,夫人向来疼爱大人,为何不担忧反而……”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问翩翩呢?” “因为……”丹儿也说不出什么,只好道,“丹儿觉得翩翩姑娘和大人熟识,又最能体会别人的心思,定能知道……就算不知,也能帮着劝慰一二……” “他府上有你这么个丫头也是福气。” 丹儿没有过多言语,曾钟娥又说:“你担心的没错,那日在这确实发生了些事情,不过我没想到会对他影响这么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丹儿很是焦急 “那日卫柳公子向将军府求娶翩翩,他好像很不愿意……” “什么?!”丹儿竟然是慌张的神情 曾钟娥和雨歌相视都是一头雾水,这丫头怎么会有如此神情。 丹儿又道:“那翩翩姑娘答应了吗?” “她还没表态,不过今日去见卫公子了。”雨歌实话实说 “他们在哪,我要去见她!” “你且说来,缘何如此着急?” “翩翩不能答应他!” 曾钟娥失笑,“为什么?” “哎呀,”丹儿急得差点跺脚,纠结了一会道,“因为……因为我们家大人心仪翩翩姑娘,而且我看得出,她也是相同的心思!他们两个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才断了联系……” 曾钟娥点点头,自己猜的果然没错,雨歌有些惊讶,但自己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你先别着急,翩翩此次去并不会答应他,是说别的事情。”曾钟娥眼神有些狡黠,“看样子你也希望他们二人在一起,那不如我们一起帮帮他们……” 第十七章 两心相悦意更浓 溢彩流光初蒙情 “她哪有你说的那么可爱?不过是个贪吃的罢了……”卫柳听完翩翩说的那些话笑了一下 翩翩看着卫柳有所缓和,才又道:“只是你原来对她有误解,其实只要你用心,你就会发现小颖很单纯,她的眼睛很澄澈,是值得疼爱的好姑娘!” 卫柳微笑,默了片刻,“翩翩,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翩翩一愣,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希望你们两个人之间不要误解,希望你们两个能幸福!”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不可能……”翩翩此时竟有一丝的不忍心 卫柳也没有太过激的反应,反而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我想过可能是这样,但听你说出来我还是不好受……” “其实你身边有这么好的夫人,执着于我到底是舍近求远了。” “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 翩翩想着此刻自己与卫柳算是朋友了吧,诚恳的点了点头。 “是宗祯?”卫柳低着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翩翩没有反驳,算是默认吧…… “那他什么意思?”卫柳有些不悦 “我和他也不可能的。这些事情你也不要管……”翩翩说的云淡风轻 “那你就来管我的感情?”卫柳这话一出翩翩彻底语塞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翩翩才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觉得我心里有了别人才将你往外推……其实,就算不是如此,我知道小颖是你的夫人,我也不会介入你的家庭。” “为什么?” “因为……她真的很适合你,也值得你珍惜,不想让你错过你身边最好的人。” “你知道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喜欢你……”卫柳说完便笑了 翩翩脸一红,以为自己这次出师不利,没想到卫柳竟道:“哈哈,好吧,我答应你,试着去了解她,但我可不能保证会喜欢她。如果她真的与我不合适,我还是会劝她和离,她也好再找个好人家……”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以为你和离了便轻松了,她呢?以后便再难出嫁了,而且,你这让你父母怎么与你的姑母交待!” 卫柳叹了口气,自己之前确实未深思太多,只是觉得做人自当逍遥快活,繁琐之事不能考虑太多,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不能免俗…… “听我一句劝,年龄不小了,不要再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的心智要配得上你高超的经营之道和绝世无双的相貌才是!” “你这是在夸我?”卫柳笑道 若不是之前的事,其实翩翩每次见他都会觉得他的样貌真的是很让人心悦,多看几眼都会觉得养眼,不由得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真的答应了,不是骗我吧?” “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卫柳勾起邪魅的微笑,“我知道,我终究与你无缘……但是,既是你说的,那我就定会应承!” 翩翩哭笑不得,但愿这个家伙以后能真心的发现小颖的好吧,也不枉自己折腾这一趟。又道:“明日带上小颖一起出来吃饭吧,我请客。” 卫柳笑着点了点头,“好,只要是能与你见面,你说什么都好。” 翩翩也不知现在卫柳说的话是几分玩笑几分真情,笑着白了他一眼。 · “你去哪了?”宗祯看着鬼鬼祟祟的丹儿 “大人!”丹儿是真的怵宗祯,头都不敢抬 “问你话呢!” “丹儿去了将军府……” “你去那做什么?”宗祯的话带着怒气 “是去见杨夫人……”丹儿想了想道,“杨夫人给了丹儿这个,”说着将里衣拿了出来,“杨夫人说,这是她和翩翩姑娘一起亲手为您缝制的。” 宗祯接过衣裳,已经无暇顾及丹儿这谎扯得有多离谱,满脑子想着竟然翩翩也为他做衣裳,是不是,她心里仍旧如此挂念他…… “以后出去和管家说一声!” “是,丹儿知错了,”丹儿说完又叫住要走的宗祯,“大人!” “还有事?” “杨夫人说,翩翩姑娘和卫柳公子走得很近,这是真的吗?” 宗祯脸上的愠色显而易见,没有好气地说,“我不知道!” “大人不必动怒,据丹儿所知,翩翩姑娘对卫公子无意,从来也都没有越矩,这几日还为着卫公子和卫夫人和好的事奔忙呢!” “为他们和好?” “是啊!”丹儿笑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像翩翩姑娘这样心善的人呢。明明她可以置身事外,但却觉得卫夫人与卫公子该是天生一对,只是其中有诸多误解,才使得两人不能花好月圆,这才想着法子规劝二人和好,从此也断了卫公子的念想!” “她……真的是如此吗?” “是啊,大人,翩翩姑娘的性子您不是最了解了吗?” 宗祯苦笑了一下,“是啊,我是该最了解的,可我也是最伤人的。”宗祯确实有些颓丧,自己竟然没有一直相信她,甚至还有过怨念,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清明,这个女子,当真是叫人格外疼惜! “大人,您说翩翩姑娘会成功吗?” 宗祯回过神来,沉默了一会道:“应该会吧。” “丹儿也这么觉得,”丹儿眼中透着狡猾,“两个人若只是因为误会而分开多可惜啊,只要误会解除,两个人明白彼此心意,多多相处下来,有什么事不可以一起承担呢!” 宗祯再次陷入沉默,这是真的吗?翩翩……愿意和自己一起承担吗?她那样柔弱……也那样坚强,她会愿意吗?如果自己真的迈出那一步,会不会害了她?想那亦如入了沂王府,便不再是从前的亦如了,自己虽不至于像与莒那般,却也怕将翩翩带入旋涡……不,不会的,怎能拿翩翩与亦如相比呢?翩翩心思剔透,眼中开遍盛世桃花,想到这,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也许自己真该试着勇敢一些…… 丹儿见大人有所动摇,趁热打铁,“大人,今晚吃些什么?” “叫厨房正常备菜就是。” “好嘞!”丹儿得令后十分愉悦,大人肯吃饭了,这事就成功一半了。 · “累了吧,来,快喝点水!”完颜琮见漓月满头大汗的停下来,赶紧上前递上手帕 宝嘉摇了摇头,风流倜傥的爷何时对别人这么殷勤过,自己原来练武他连理都不会理,真是云泥之别啊! “你每天已经很累了,晚上还要陪我……”漓月此刻娇滴滴的样子和刚才与宝嘉对阵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你们俩这见人下菜碟的本事真是世上无双啊!”宝嘉一旁吃酸醋 “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你现在就这样了……”漓月笑着说 “我会麻木的……” “哈哈,”漓月和完颜琮两人大笑 “说真的,这两日练习下来我发现你武艺精进很多,而且我竟也屡屡发现这金刀用法的新奇之处!”宝嘉眼中带着光芒 “所以我们两个以后要多多切磋!” 还不待宝嘉回答,完颜琮就紧紧抓着漓月的手,“可别累坏了!” 漓月笑着摇了摇头,“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娇气?!” 宝嘉赶紧溜之大吉,难道嫌自己受的伤害不够吗?这两个人呐…… 完颜琮见宝嘉走了,又贴近了漓月的脸庞,“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以后一直同我一起?” “你在担心什么?”漓月歪着头笑问 “唉!”完颜琮先是叹了口气,而后用额头抵着漓月的额头,悄声说:“有的时候真希望你永远都想不起来,这样你就只能依赖我,也只属于我……但我不能那么自私……” 漓月感受着完颜琮鼻尖的凉意,仅仅的抱着他道:“想起来或是想不起来,都是我的命数!失忆是我的命数,遇见你……也是!” · “哇,今天有酒喝啊!”小颖看到桌子上早已有翩翩点好的米酒,很是开心。 “你还喜欢喝酒?”卫柳有些皱眉 “没有啊,因为没喝过,所以想喝。”小颖没有注意到卫柳的脸色,实话实说道 “那你没有杀过人也想杀吗?”卫柳挑眉 小颖噘着嘴,“这怎么能一样嘛!” “就是,你这是抬杠!”翩翩瞪了卫柳一眼 卫柳满不在乎,只是觉得小颖傻乎乎的。 “哇,这么多菜……”小颖看着小二不断上菜,就差流口水了 翩翩看着她面带微笑,“这家汤包最为好吃,你一会多吃点。” “嗯嗯嗯!”小颖不断点头 “还多吃?都胖成什么样子了?”卫柳侧过头看着小颖 小颖努嘴,“表哥是嫌我费布料吗?” 这句话让翩翩忍俊不禁,卫柳也不再多说什么,想给翩翩夹个菜,想想还是算了…… 翩翩少量的给小颖倒了些米酒,卫柳还是拦着,“别倒这么多……” “表哥你在担心我?”小颖一脸花痴 “我怕回去的时候带个酒鬼丢我的人!”卫柳这话是假的,这个小丫头年纪这么小,喝坏了可怎么办 小颖无奈摇了摇头,翩翩却说:“他当然是在关心你了!” 小颖没有说话,却将酒一饮而尽。卫柳皱了皱眉,这么喝可不行,还是翩翩先开口,“这酒虽是米酒,初品香甜,不觉得什么,后劲可大着呢。” 小颖没有理会这个,而是反问,“原来姐姐不仅对美食了解,对酒水也很懂呢?” “哪里懂?只是来临安后才接触的……”翩翩说完也少少的喝了一口,回想起上次喝醉是在宗祯的府上,然后就…… “你也少喝点。”卫柳还是情不自禁的关心 “我有分寸。”翩翩微笑,不料这杯酒下肚竟然干呕了一下,又喝完一杯的小颖赶紧关心道,“怎么了?” “可能刚才这些菜有些油腻,和这酒有些冲……”翩翩有些心虚 “你们两个啊,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卫柳虽是埋怨着,眼里却尽是柔情,一回头,这小颖竟然又喝了一大杯,卫柳有些愠怒,“你怎么又喝这么多?” “这米酒好甜,解渴!”小颖的脸红扑扑的 翩翩和卫柳对视一眼,知道大事不好,这小颖的酒量也……太差了,第一次喝酒没想到竟然就这样…… 小颖竟然自己拿起酒壶往自己的杯子里面倒酒,翩翩赶紧劝住,“小颖,我们吃菜好不好,一会姐姐再陪你喝。” “不要,我好热……”小颖噘着嘴撒娇道 喝了这些酒不热才怪,翩翩没能阻止小颖,不料卫柳竟大声道:“盖绮颖!” “表哥……”小颖这声音很是娇媚,就连翩翩听了身子都一酥 卫柳突然有些心软,长舒一口气,柔声道:“不喝了,我们回家去……” “我不要回家,我要和翩翩姐姐在一起待着……”小颖说着便笑着拉住了翩翩的衣角 翩翩抓着她的手,“姐姐在这!” “只有和你在一起待着,表哥才愿意和我一起好好待着,要是回家去,就又要摆出那副臭脸对我了,我不喜欢,我喜欢表哥笑的样子!”小颖认真的看着翩翩道,通红的脸蛋配上委屈的表情,让翩翩很是心疼,哀怨的看了卫柳一眼 卫柳眉头微蹙,小颖心中的这些想法,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你表哥在临安的事业刚起步,烦心事比较多,也没能太顾及你……” “不是的……”小颖眼中有些雾气的样子,“表哥他不喜欢我……” 翩翩知道这小颖肯定是醉的深了,不然不会当着卫柳的面说这些,卫柳也十分诧异,这小颖到底搞什么鬼。翩翩安慰道,“谁说你表哥不喜欢你了?你表哥那人只是不善于表达……” 没想到小颖竟然是冷笑,“才不是呢!” 翩翩一皱眉,该不会小颖都知道了吧,没想到小颖晕乎乎的说道,“如果表哥对我有意的话,肯定会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告诉他们我是卫夫人,而不是让我每日做他的表妹……” 翩翩让小颖靠到自己的肩上,小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将她昭告天下,若没有的话,就一定是自己配不上他,不值得他炫耀……” “不会的,我们的小颖心地这么好,这么可爱,怎么会配不上别人?” “他不是别人,他是我最爱最爱的表哥啊!”小颖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笑着认真说道 卫柳确实从来没有了解过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在她来临安之前,甚至都没有认真端详过她的样子,如今看来,这小丫头心里藏了不少事呢。 小颖继续嘟囔着,“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不过也没关系,能待在他身边就好……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他和别人的心思不一样,有那么清秀,我当时就想着能嫁给他多好,可是等这个愿望实现了,他竟然说想和我和离……我没怨言,只要他开心就好,可是爹和娘那边交待不过去啊!姐姐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每天顶着家里长辈的压力有多难,那些说是姐妹姑嫂的人,她们都在府中看我的笑话……” 小颖说着甚至开始轻声啜泣,翩翩慢慢的抚着她的头,她继续道,“她们总说些风言风语,但是我不信,我的表哥才不是她们说的那种人!” “你表哥当然不是,他在临安恪尽本分。” “我只是想让爹娘高兴,尽了孝道,等我有了孩子,我便回昆山养胎,绝不会在这纠缠他了……” “不说这些了,你要不要睡会?”翩翩柔和的声音确实很催眠 卫柳想着刚刚翩翩的状态也不太好,便主动说道,“我带她回家吧,你也早点回去歇息。” “她这样你怎么带她回去啊?让她睡醒的吧。”翩翩看了眼倒在她肩头上呼吸匀称的小颖 “我……抱着她回去吧……”卫柳说完竟有些不好意思 翩翩初闻有些惊奇,而后开心道,“那好,那我把她就交给你了!” 翩翩轻轻将小颖交给卫柳,卫柳又缓缓将小颖抱起来,小颖嘟嘟囔囔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卫柳打趣道,“以后少吃点,看你重的!” 也不知道小颖是真的听懂了,还是怎么,竟含糊道,“嗯,好……” 翩翩和卫柳相视一笑,各自归家。 第十八章 铁卫追翩翩无踪 杏林带漓月归乡 “怎么了,不舒服吗?”雨歌看到翩翩一早便在房里干呕,面色很是苍白 “没事。可能前两天在外面吃坏了……” “我请郎中来吧。” “不用,那日看过郎中了,说最近吃的太杂了,让我回来吃些清淡的,过些日子就好了……” 雨歌看着翩翩这副难受的样子一阵心疼,但也只得这样了,“我叫他们给你做点白粥吧。” “好。”翩翩面上微笑着,胃里已经在翻腾 翩翩见雨歌走远了才敢吐出来,却只有一些酸水,看着自己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也不想再欺骗自己了,而且……怕是也瞒不了多久了。翩翩有些难过,但是不得不下个决定,这些因果……是她该承担的! · 宗祯在将军府的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是不敢进去,倒是小武和洛雁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宗祯大哥,怎么不进去啊?” 宗祯一看是洛雁和小武,不自然的笑了笑,洛雁和小武觉得这个笑容有点……呃……丑…… 两人也尴尬的笑了笑,“进去啊!” 宗祯点点头,洛雁就像原来的静纯,离着厅堂好远就呼喊道,“将军,夫人,宗祯大哥来了!” 正在和下人一起备餐的曾钟娥听到了洛雁的声音,充满慈爱的微笑,迎了出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宗祯只是先笑了笑,不知说些什么,杨祖春从后堂出来,“哦?你来啦,一会一起吃吧。” “不吃了,待一会就回去了……” “这是怎么说的?你这个时辰来,难道还能不在这吃饭啊?”曾钟娥笑着说 宗祯今天显得格外紧张,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开口却是:“翩翩呢?” 曾钟娥看向杨祖春,眨了眨眼,笑着道:“我让雨歌去叫她来吃饭了,一会就过来了……”曾钟娥看宗祯点了点头,又道:“你若想找她便去后院叫她啊……” 宗祯摇了摇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还是等吃完饭吧,又问道:“听说她去撮合卫柳和他的夫人了,成功了吗?” “哈哈,你问的这个啊……”曾钟娥有意卖个关子,那三人在一旁也跟着装傻。 “怎么了?可是那个卫柳还死缠烂打?”宗祯一提到卫柳就很恼火 “你们之前发生的事翩翩已经和我说过了,那时确实卫柳做的很不对,但是现在他确实已经改过了,你以后见着他也不用像见着仇人一般。” 曾钟娥的话宗祯是会听的,可是此时自己还不能完全谅解,曾钟娥也理解,看着宗祯那副样子,想着还是别逗他了,便道:“翩翩的聪慧你还不知道吗?她亲自去,肯定是马到功成啊!” “那就好!”宗祯点了点头道 “怎么?若不是呢?你当如何?”曾钟娥调侃道 “我……”宗祯苦笑,“我又能如何?” “大哥会去把翩翩抢回来吗?”洛雁在一旁认真道 “你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吗?”宗祯皱着眉,看不出情绪 杨祖春喝了口茶,知道这小儿女的事情甚是棘手,还是道:“别问别人,问你自己的心!” 宗祯沉默,自己到底会怎么做,理智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吗?还好,还好没有……可是,这种事情竟然让翩翩自己承担,自己算什么大丈夫,简直是懦夫! 宗祯还在沉思中,就听到雨歌慌慌忙忙赶来,“夫人,不好了!” “什么事?”曾钟娥皱眉,其实心里却早有准备,自从缘子生死不明之后,还有什么事情能被称之为“不好了”呢?! “翩翩不见了!” “什么意思?”宗祯慌忙起身,吓了雨歌一跳 “许是在院子里逛呢吧,你差人再去好好找找!”曾钟娥吩咐道 雨歌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不是的,我之前就去找她了,见她不在房内,我以为她在院子里,但寻了一圈还是没见到人。她今天身体很不舒服,等我回去见她不在房内我觉得可能事情不太好,就去门口问了守卫,他们说她在一个时辰前就出门了,现在天都黑了,她还没回来……” 未等雨歌说完,宗祯就冲了出去,他不能让上次的事再次发生,绝对不能! 杨祖春在堂中大喝:“回来!” 宗祯不解的回头,曾钟娥道:“你现在这样出去是要去哪里?” 宗祯也不清楚,只是想出去找她,现在冷静下来,自己刚才确实冲动了,又是一丝冷笑,嘲笑自己,刚才还想着什么理智,凡是遇到翩翩的事情,哪次不是破了自己的原则,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你说她今天身体不舒服?这是怎么回事?”曾钟娥看向雨歌问道 “翩翩前两天在外面吃坏了,肠胃不舒服……”洛雁抢答道 “那怎么没和我说,找个郎中瞧瞧……” “她说已经看过了,没什么事的,还叫我别告诉您……”洛雁有些心虚 “这孩子,有什么事就知道自己一个人扛!”说完埋怨的看了宗祯一眼,宗祯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杨祖春这时才发话,“传话下去,所有护院都出去找,如果她在外面贪玩是最好,若是真的有危险……” “不会的!”宗祯忙着否认,“我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小武急道:“好,宗祯大哥,那我们也分头去找!” 宗祯点点头,曾钟娥又道:“无论发生什么,亥时之前必须回来,我要看到你们平安!” · “一夜没睡?”杨祖春看着仍然在院子里踱步的宗祯道 宗祯连回答的心情都没有,嘴唇已经有些白色,点了点头。 “进去吃些东西吧……” 宗祯摇摇头,“我出去寻她!” “好好动动你的脑子!”杨祖春突然很严肃 宗祯愣了,乖乖回去,坐在桌子前,看到夫人一样黑着眼圈,看来就算睡了也没有多久的功夫。 “先来吃点东西。”曾钟娥将早膳放到宗祯面前,宗祯拿起汤勺,却迟迟吃不下去,无奈又放下。 “翩翩经历过上次的事不会无所防备,所以基本可以放心她没有危险。”杨将军说的很淡定 宗祯只好点了点头,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昨晚应该也会有所动静。 曾钟娥劝到,“其实按照雨歌的说法,翩翩应该是自己打算走的,但具体什么原因和去哪里了……这个你得好好想想!” 宗祯试着冷静下来,“她在这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呢?”自己想了想道,“该不会是去找卫柳了吧!” 曾钟娥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想过,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小,不过这几日她却是经常和卫家夫妇见面,你不妨去找找他们,问问翩翩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说过什么?” “我这就去!” · 漓月正在院中整理药材,天上难得飘起了小雪,听说这是淮南的初雪……漓月正玩的开心呢,感觉都身后有暖意,回过头,原来是自己的阿琮拿了自己的大氅披到了他身上。 “天冷,别着凉了!” 漓月回头抱住完颜琮,用大氅将两人裹在一起,然后笑道,“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冷了!” “我巴不得呢!”完颜琮悄悄在漓月耳边说 漓月耳朵感受到呼气,一缩脖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的不行,只是低头道,“雪真好看!” “原来没见过?”完颜琮话问完便后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漓月却笑了笑,“应该见过吧,不过肯定不常见……” 完颜琮点了点头,拉起漓月的手,认真道:“淮南是宋金交界,再往前走便是金国了……” “我知道,你要回家了……” “你知道?”完颜琮的眼神中尽是慌乱 “我知道,你是金人……”漓月抱着他,笑了笑 “漓月……”完颜琮有些愧疚,自己想隐瞒的事情竟然漓月都知道 “有什么呢?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漓月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你愿意和我回家吗?”完颜琮捧着漓月的脸,紧张的等待答案 “那……你们那过年好玩吗?”漓月歪着头调皮道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完颜琮笑了 “哈哈,好啊!” 完颜琮也不管什么大氅了,开心的抱起漓月转圈,“那里的冬天会下很大的雪,到时候让你看个够!” 这边的两个人十分甜蜜,买完食材归来的宝嘉看到这一幕,心里再一次哀叹道:“唉,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 宗祯去了流光阁,却被告知卫柳和卫夫人这两日都没来店里,心里更是起疑,疾速来到了卫府,还没等到门口,便见到了那对正准备出门的小夫妻。 “表哥,一会你给我买糖葫芦好不好?”小颖穿着素绒绣花袄跟在卫柳的身后 卫柳嘴上不饶人,脸上却是一副得意的表情,“我看你像个糖葫芦!” 卫柳走了两步一抬头,这不是万年冰煞吗?!想起那日的种种,先开口道,“不知今日宗祯大人到府是有何赐教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宗祯还是不改那坏脾气 “来这里不是来找我的难不成还是找我的夫人?”卫柳说这话时没有在意,身后的小颖确实开心的不行,表哥这是承认自己了吗? “我是来找翩翩的!” “翩翩姐姐今日没有来找我……”小颖听到了翩翩的名字便上前搭话道 宗祯皱了皱眉,这个卫夫人看起来是个单纯的,该不是骗他的,心中的一丝希望破灭了,随之而来的竟然是庆幸,宗祯也很搞不明白自己。 “你找翩翩应该去将军府,来我这做什么?” 宗祯整个人瞬间没了神采,弱弱的道:“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卫柳此刻的反应不逊于前一日的宗祯 “翩翩姐姐到底怎么了?”小颖也很着急 “她昨日一个人从将军府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们派人找了很久都没有音信,今日想着她会不会来你这?” “姐姐没有来过,若是来了我们会告诉你的!”小颖很认真 宗祯点点头,“那她前几日和你们见面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 卫柳不待小颖开口,便先发制人,“她在将军府待的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宗祯听了这话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是昨日才打算去见她的,倒是你,是不是这几日搞了什么鬼?!” 卫柳竟是一声冷哼,“昨日才打算见她?哈哈,枉费翩翩对你一片深情!” 宗祯愣了,卫柳竟然都如此说…… 小颖在卫柳身后慢悠悠的开口,“我好像知道翩翩为什么会离开……” 卫柳突然回头,“你知道什么?” “也是我猜的,不一定是真的……若是我说了,你们可不准凶我!”小颖谨慎道 “夫人快说!”宗祯此刻已经等不及了 小颖想了想道,“翩翩姐姐这几日的身形和举止,我觉得她应该是……”小颖顿了顿又道,“应该是有喜了!” “什么?!”卫柳首先很震惊,这怎么可能,翩翩怎么会……可是再一回头看到宗祯的神情,那种惊讶和愧疚显而易见,他怎么会不懂,一拳打过去,“你这个畜生!” 宗祯连躲都没有躲,呆愣在那里,难道翩翩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太巧了吧……心中更加自责自己来的晚了些,眼看着卫柳的拳头又要招呼过来,他还是没有打算还手,自己确实该死! 小颖却一下子冲到了宗祯前面挡住了这一拳,卫柳赶紧抱起小颖,“你是真傻啊!” “咳咳,”小颖这时候还不忘开玩笑,“还好平时吃的多,能挨下你这一拳!”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替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挨打!”卫柳恨铁不成钢的说 “对不起,卫夫人……”宗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柳打断了,“你当日那般英雄救美,就是为了抱得美人归是吗?真是讽刺啊!” “我对翩翩是真心的!只是……”宗祯知道此刻无论什么样的辩解都很无力 小颖在卫柳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我说了,我这只是猜测,到底什么情况还不可知,现在还是找人要紧,你们俩就别做无谓的争吵了!” “你说的是,谢过夫人了!”宗祯说完就走 “今日先不陪你逛集市了,我要差人去寻翩翩……”卫柳回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小颖完全不像受了伤的样子,很是积极主动 “不行!你刚刚挨了一拳,得在家好好歇着!”卫柳很是霸道 “你们男人哪懂女人的心思啊!”小颖不依不饶道 卫柳想了想,点了点头,小颖开心的笑了,卫柳一时也忘了翩翩那事的烦恼,竟也不自觉的跟着傻笑…… · “这几日怎么一直在路上,不打算义诊了吗?”漓月看着马车外面的景色问道 完颜琮将她的手轻柔的搓着,生怕她觉得冷,“接下来一路走的都是大一些的地方,不需要我们做义诊。” “可是大的地方也有穷苦的人啊!” “你就不会心疼一下爷吗?要是到处都需要爷去义诊的话,还要那些大夫做什么?!” “我的阿琮能者多劳嘛!”漓月笑眯眯的说 “可别,那样爷会累坏的!”宝嘉此时说的很认真 漓月皱了皱眉,突然觉得阿琮的身份不那么简单,他不说,她便不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怎么了?不舒服?”完颜琮见漓月脸色不对,关切道 漓月摇了摇头。宝嘉觉得这两位又要你侬我侬了,赶紧说道,“在这些歇一下吧,我去打些野味。” “这安全吗?”漓月有些不放心 “那要不你陪我去?”宝嘉回头有些不满的调戏道 “她自己可以的!”完颜琮赶紧搂住漓月,生怕她跑了一样,笑眯眯的说完看着宝嘉 宝嘉撅着嘴被恶心到了,赶紧撤离这个地方。 完颜琮给漓月又裹了一层衣服才带她下车,漓月不满道,“我没那么脆弱,你把我弄得跟粽子一样!” “若不是每年过年必须回来见见家人,我是不会带你来这边的,这的气候对你的身体休养不好……” 漓月无奈,知道完颜琮都是在替自己考虑,也不再埋怨,而是问道,“你好像,很不喜欢回家……” 完颜琮笑了笑,“其实大哥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家里很多利益纠纷,我不太喜欢……所以,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漓月早就猜到完颜琮的家庭肯定是深宅大院般,这样的家庭能有他这样不理世俗的人也是难得,又好奇道,“那你父母呢?” “他们早就过世了……” “对不起……” 完颜琮笑了笑,“没关系的,生死有命。” “你之前总和我讲出去义诊碰到的各种奇闻趣事,却很少和我提及你的家人……我都不敢问……”漓月吐了吐舌头,有些委屈道 “是我没有考虑周详,因为提起家人难免有些揪心,所以就算了,不想把这种伤感带给你。” “没关系的,你不想说就不说,你要想倾诉的话我随时都在!”漓月微笑道,表示理解 完颜琮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可人儿,“漓月,我认准了你,所以这次回去也是想让你见见我的家人,你……愿意吗?” 第十九章 文惠轩中藏隐情 鹿邑境内定终身 漓月能清晰的感受到完颜琮心跳的加速,看他这么紧张的样子,不由得调皮道,“可是……我还没有想好啊……” “嗯?” “我现在什么都没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你在一起会不会给你带来祸端……”漓月演技身世精湛,皱了皱眉头,哀怨道,“而且,若是我双亲健在的话,我又怎能与你私定终身……” “第一点你无须介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同甘共苦!至于第二点,这确实需要考虑,不过我可以等,等你想起来,等你父母同意!” “你又不会武功,在我身边不是给我添乱吗?”漓月转过头,差一点就没憋住笑 “你……嫌弃我累赘?”完颜琮这声音都有些发抖 漓月终于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完颜琮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被骗了,“你个臭丫头!” 漓月看着完颜琮作势要过来刮她的鼻子,就赶紧闪开,两个人追逐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完颜琮在草地上铺上了自己的大氅,又恢复的医者的神态,“让你每天练武已经是我的底线,下次不许再这么玩闹!” 漓月确实累到了,坐下来一直在喘着粗气,轻轻的靠在完颜琮的肩上,感到很是温暖:“是你救了我,这一路上都带着我,还教我医术,你都没有嫌弃过我,我又怎么会忘恩负义呢?” “只有这些?”很显然,完颜琮对这样的答案是不满意的 “还有就是……我确实喜欢你呀!也是……认准了你的!”漓月说这话的时候用手缠着头发 “这还差不多!” “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也是不过分的,更何况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呢!”漓月说这话时不敢看完颜琮的脸,如果她回过头,就会看见完颜琮的一脸得意,漓月又道,“如果我父母是明事理的,自然不会恼怒我的私定终身,如果他们真的不理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对他们抱歉了,愚孝我还做不到……” “那如果,你之前已经和别人定过亲事了,或者……已经有恋人了呢?” “那只能说我和他有缘无分了!我很相信缘分,既然上天如此安排,让我们相遇,我便相信,这是最好的选择!”漓月说这话时很是轻松 完颜琮有些惆怅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但愿你会像现在说的如此能放下前尘过往……” “我现在一点恢复记忆的迹象的都没有,你呀,想得太多了!” 完颜琮看漓月现在无忧无虑的样子很好,随遇而安,自己却不能不想太多。不愿破坏这样的气氛,便又笑道:“其实刚才知道你是在骗我的时候,我还是挺开心的,”侧过头看着漓月,“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贱?” “确实啊!”漓月也笑着说 完颜琮一挑眉,好像不满意漓月的肯定,漓月又狡黠地说:“不过我喜欢,”而后靠近完颜琮的脸庞,“而且,你准对我一个人贱!” 完颜琮实在受不了漓月这样的挑逗,好想一口吃掉她,无奈,轻轻地嘬了一口她的小嘴,漓月的脸瞬间红透,歪过头去不再看他,一个人偷偷的笑。 完颜琮看到漓月的这种反应叹了口气,什么人嘛,明明是她先勾引的自己…… · 宗祯这几日都没能在宫里好好当值,经常魂不守舍,皇上知道宗祯这孩子有什么事爱藏在心里,便问了杨祖春,杨祖春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 皇上倒是惊讶,这么多年给宗祯引见过各家名门闺秀甚至是县主郡主,这宗祯从来都是拒绝,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虏获了这小子的心。 皇上知道了是促成宗祯和他父亲和好的翩翩时便笑了,觉得这女子确实样貌不凡、举止得体,便准了宗祯几日的假,让他好好的把姑娘找回来。 · 将军府 “一连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个丫头是铁了心的不想回来了吗?”曾钟娥在厅内皱眉道 “都是我不好……”宗祯垂头丧气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静纯知道宗祯竟然和翩翩有了夫妻之实却不闻不问后对他一点也不客气 宗祯没法反驳,真希望静纯能一直骂下去,自己心里会舒服些,杨祖春却给静纯使了使眼色。然后道“事到如今,你要好好想想去哪里才能找到翩翩,还有把翩翩找回来后你到底要也样对待人家。” 宗祯沉默,他确实想着早点找回翩翩,可是以后到底怎样,其实他也没想好,那天来只是想表明心迹,告诉翩翩他的心思,想听听翩翩的意思,可是现在,翩翩若真的有了他的骨肉……那自然又不一样了。 “将军,夫人,卫公子和卫夫人求见。”雨歌过来通传 “你看人家多积极!”静纯对宗祯有些恨铁不成钢 “拜见杨将军杨夫人!”卫柳和小颖前来 “原来这位就是卫夫人啊,比我们洛雁年龄还要小呢。”曾钟娥细细打量,这个看起来软糯的女子就是翩翩口中的小颖啊 洛雁和小武向他们微微颔首,这两个初为人妇的女子年龄相仿,可洛雁却比她瘦多了。 卫柳见静纯也在,便又道:“见过泞舒郡主!” 小颖只知道是郡主,也赶紧慌忙屈身,静纯赶紧摆手,“别这样,我最烦这些虚的……” 曾钟娥忙道:“静纯就这性子,两位别介意。” 小颖乖乖的点点头,卫柳搂着小颖的肩紧了紧,示意没事,这才又道“卫柳当然知道泞舒郡主不拘小节。” “今日过来有何贵干?”宗祯还是不愿意对卫柳退让半分 卫柳也知道,两人相见必是一番硝烟的味道,但这次他不想像上次那么冲动,便道:“这几日我也派人在临安城内外搜寻了几番,都没有结果,想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杨祖春闭着眼摇了摇头。 “看来翩翩是有意躲着我们了!”卫柳感叹 小颖接着道,“据我所知,翩翩姐姐身上的银两有限,不可能出去住客栈这样的地方,而且她身子不便,更不会出临安城。” 几人听了点了点头,示意小颖接着说。 “她在临安城内没有其他的亲朋,又不会回九村,只能是找个相近的熟识的人收留。而这个地方不能对她的身体不利,酒楼饭馆这样嘈杂的地方肯定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宗祯焦急道 “我对她的了解也才半月的功夫,我想你们肯定知道,她还和哪些人有交情,她比较喜欢到哪里去……” 众人望向了宗祯,宗祯心里有了点谱,“我这就去找!” 众人看着宗祯刚冲出去,又回头道“谢谢你,卫夫人。” 还没等小颖客气,卫柳便搂着小颖的腰宣示主权,挑眉道:“那我呢?” 宗祯冷哼一声,“你移情别恋的速度倒是快!” 卫柳一脸无辜,“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宗祯没有答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真没礼貌!”卫柳嘴角微微上扬,小颖也知道他是在玩笑,掩嘴笑了笑 曾钟娥听过之前翩翩的描述,如今看着小颖的举止,也觉得是个好姑娘,看现在卫柳的情形,似乎两个人已经萌生了情意,这样再好不过了,很是欣慰。又想起这事得功臣翩翩,微笑的面容上添了一丝忧愁…… · 文惠轩 “掌柜的!” “原来是公子啊……最近上了几幅新画,您来看看?” 宗祯不断向里面张望,摆了摆手,“今日不是来看画的。我且问你,之前和我斗嘴的那位姑娘这几日有没有来过这?” 掌柜的想了想道,“没有。” 宗祯还想进去找,掌柜的急忙拦住,“内人在屋内,多有不便……” “你真的没见过她?”宗祯横眉冷目 “公子啊,我骗您有什么好处的?”掌柜无奈的哭丧着脸 “如果见到她一定要立刻去将军府通知我,若有隐瞒,饶不了你!”宗祯软硬兼施 “公子,小的冒昧问一句,那姑娘是犯了什么事吗?遇到她会不会有危险啊?” 宗祯听了这话不由得想起当时缘子离家出走时与莒的馊主意,他可不想翩翩背着那名声,便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前几日与我拌了几句嘴,离家出走了……” “是小人多嘴了,公子寻回姑娘后定要好好待她,莫负真心人呐!” 宗祯向掌柜的点点头,急忙赶往下一个要搜寻的地方。 帘后的翩翩慢慢探出头来,眼中似乎有雾气闪烁,掌柜的回头:“姑娘,你当初来的时候可没说你是待嫁之人啊!你做这种逃婚的事我怎敢收留?!” “什么待嫁之人?”翩翩冷笑 “公子亲口说的哪会有假?!您是他未过门的娘子,就是准夫人呐!” “他是殿前行走的官人,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夫人。”翩翩此时说话如此讽刺,说完不自觉咳了咳 “姑娘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天凉了,多加些衣服吧。”掌柜的无奈道,生怕自己因此惹上什么祸事 翩翩回到房内,继续整理画作,出来的时候没带什么厚的衣服,没想到这临安会突然冷起来,和九村的气候完全不一样。如今手里面哪有什么闲钱,已经在这里白吃白住了,又怎么好意思跟掌柜的借钱呢,还是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 鹿邑县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宝嘉欢天喜地 “那你岂不是又长了一岁,变大姑娘了!”漓月裹着新买的白底梅花披风,搓着手道 “变成老姑娘我都无所谓啊!”宝嘉将马匹牵给客栈的小厮 “贵人回来啦?”迎客的小二熟络道 完颜琮点点头进了客栈,不需要任何指引便上了楼,漓月一头雾水的跟在身后,走过廊桥发现别有洞天,这边留下的几处屋子和客栈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一看就是特意留下来的。像是管家的人将门打开,里面果然是有几间卧房,风格素雅,但细细看来却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室内的摆设也是精心布置的。 漓月不断点着头,完颜琮回头邀功似的问道:“喜欢吗?” 漓月笑着道:“当然了!”四处打量一番才问道:“你对这里很熟?” 完颜琮点点头,“嗯,一个朋友开的……” “哦……”漓月有些落寞,犹豫好久道:“这一路上除了病人以外,还没见你有什么朋友呢……” “我的朋友很少,一个知己便足矣!” “我还以为是你不愿意引荐给我呢……” “哈哈,我自然不愿意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万一把你骗了去,我可就亏大了!” “净胡说!” “我是说真的,我这朋友逍遥天下,四处留情,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呢……” “你连这唯一的朋友都找不到,不会觉得寂寞吗?” “我这不是有你嘛!有你在,就足够了!” 漓月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我原来竟不知你是如此的重色轻友……” “你现在才知道啊!”宝嘉这一路上早已习惯了两人的打情骂俏,此刻竟已修炼到可以无视二人的行径来去自如,“饭菜我已经叫好了,让他们送来这边吃。”说完竟自顾自的坐在软榻上,“要到家了感觉真好啊!” “快到了吗?”不知怎的,漓月的心怦怦的跳个不停。 “嗯,在这休息两天,然后就回汴梁了……”完颜琮说这话时竟有种哀叹的意味 “南京开封府?!” “是啊,家里可不像江南一带的天气。虽然冷了些,却不潮湿,不是那种湿入骨髓的冷……” 漓月微微笑了笑,看着宝嘉完全离不开面前的暖炉,想着自己怕是个江南人士了,完全感受不出江南的湿冷。又回过头看着完颜琮,原想着他怕是个王公贵族,如今算是证实了吧。 漓月打开窗,看着外面穿着厚厚的棉衣的金国人,头上带着自己不认识的帽子或头饰,有些感伤道“你们都回家了……” 完颜琮感受到漓月的情绪,宝嘉知道自己怕是触了漓月心里的某个地方,吐了吐舌头回了卧房,完颜琮从背后抱着漓月“那也是你的家!” 漓月知道阿琮是在安慰自己,回过头轻轻吻了他的唇,没有说话。 完颜琮在她耳畔轻问道:“等回了家,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漓月想着本不就是住在一起嘛,再一想,便红了脸,“那怎么行?!” 完颜琮笑道,“你成了我夫人,怎么不行?” “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夫人了?”漓月娇嗔道 “等过了年便娶你进门,如何?”完颜琮的眼神炽烈 漓月记着自己原来也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之间的爱意,弱弱的点了点头。 “回答我……”完颜琮捧着漓月的脸,正视着她的眼睛 漓月脸红的不行,但她知道阿琮的认真,便也郑重道:“好!” · “宗祯大哥!”洛雁在郭府等了好久才见到他 “不去接小武吗?怎么有空过来?”宗祯显得很是疲惫,这几日有些心力交瘁 “你快看这个!”洛雁拿出怀中的书画递给宗祯 宗祯看了看,有些熟悉的感觉,但还是不敢认,洛雁快人快语,“翩翩擅长书画,虽然我不太懂,但是熟悉她的字体,应该是她的字没错,而且这几幅画像是新安江还有九村的景色……” 宗祯的手有些颤抖,看着卷轴似是文惠轩出来的,便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我今天中午给小武送饭,回来的路上看到几个人在议论这两幅画,说是景色很美,却不知是什么地方,我好奇一看,觉得很像九村,再仔细一瞧,发现了端倪,一问之下发现是从文惠轩买的,我便从他们手中买来了字画,跑到文惠轩去问,可那老板说这是下面的人从外地进的字画,他也不知道详情……” “果然是文惠轩。”宗祯皱着眉 “怎么?” “我之前去问过那掌柜的,他说他没见过翩翩,我觉得他可能是有意隐瞒……” “你是说翩翩还在临安城?” “嗯”宗祯点点头,他有感应,其实翩翩离他并不远 “那掌柜的太坏了,我要去好好问问他!”洛雁说完就要走 宗祯急忙拦住她,“别去了,想必是翩翩的意思,她有意躲着我们,你为难别人也没有用……” “那怎么办,她现在有着身子,没人照顾可怎么行!” 宗祯的心一紧,“你先回去,别着急。这件事因我而起,还是我来解决。” “大哥……”洛雁看着宗祯有些哀伤又有些坚定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接翩翩回来,让她接受我!”宗祯决定的事向来是有把握的,可这次心里却打起了鼓 “你有办法了吗?” “说不好……”宗祯叹了口气,“你回去转告将军和夫人,不必再担忧了,至少我们知道了翩翩的落脚点。” 洛雁点了点头,准备抱着字画回去,宗祯忙道“等等……” 洛雁疑惑的回头,宗祯直直地看着那些字画,“把它们留给我吧……” 洛雁从未见过宗祯如此深情的样子,知道这是睹物思人,便成人之美,递交字画,看着宗祯发愣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第二十章 雪飘汴梁城 情结将军府 “这便进了汴梁城了。”完颜琮看着漓月好奇地张望着车外的人来人往道 漓月回过头欣喜道,“真热闹!” “临安比这还热闹!”宝嘉口不择言 漓月低下头,完颜琮瞪了宝嘉一眼,宝嘉忙道“我先回府去吩咐一下,等你们到了就可以用午膳了。” “从东门进去,别惊动他们!”完颜琮不忘吩咐道 “我知道。”宝嘉应声后便下了马车 漓月这才噘嘴道“怎么,我都不能走正门,要如此偷偷摸摸吗?” “当然不是!你舟车劳顿,我不想那些人现在就来打扰你,等歇息两天再说不迟。” 漓月自然是相信完颜琮的决定,但还是醋道,“你该不会妻妾成群,子女成双了吧?!” 完颜琮忍住笑意,故作惊讶,“天呐,如果真的是这样,怎么办?” “你!”漓月气呼呼的,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才道:“那我就把她们都杀了,再把你掳走!” “原来你这么血腥暴力啊,啧啧啧。” “哼,把你掳走后,折磨你一辈子,打残你,再给你医好,再打残你!” “好,我求之不得!”完颜琮圈住漓月的腰,把头靠在漓月的肩上,“若我真如你所说,不劳你动手,我也会先把他们解决掉的……再娶你进门……” 这回换做漓月惊诧,一向温文尔雅的阿琮竟然还会说这些话,回头看着完颜琮的眼,“那你便不是我的阿琮了……” “为了我的漓月,我可以负天下人,行任何事……” · 翌日的清晨,天空飘着小雪,漓月连披风都没来得及披,便跑了出去,“哇,好美啊!” “姑娘快回去,别冻着身子!”一个小丫鬟过来道 “没事,我再多待一会……” “您这样,我没办法向爷交待!”小丫鬟快急哭了 漓月呆了一下,没想到这阿琮的地位如此之高,而且在府中行事严厉,不然怎么会把这小丫头吓成这样子,“阿嚏!”漓月这才回了神 “你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完颜琮听得院子里有声音赶紧出来 漓月讪笑道,“嘻嘻,雪好看!” “像个傻子!”完颜琮不再多说,打横抱起了漓月回了卧房。 宝嘉带着送早膳的人到了这里,看到跪在雪地上不敢吭声的小丫鬟便呵斥道“你怎么做事的!” “奴婢错了,是奴婢错了……”小丫头跪在那不住地叩头 漓月从完颜琮的怀里挣脱,跑出来说,“她提醒过我了,是我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不怪她的!” “主子有了任何闪失,都是奴才的错,您不必为她求情,去领罚吧!” “是!”小丫鬟又叩了叩头才有 宝嘉这才带着一众人进了房间,带着丫鬟们布菜。漓月看着满桌的菜肴刚要赞赏,结果话没说出口又打了个喷嚏。 “你呀!”完颜琮恨铁不成钢的弹了漓月的小脑袋瓜,“雪就那么好看?自己身子没好呢不知道吗?!” 漓月知道完颜琮指的不是皮外伤,而是自己前几天才第一次来过那个……毫无经验的她还是完颜琮指点的该如何处理,想到这不觉羞红了脸,小声道“人家没见过雪嘛!” “这样的小雪也能让你兴奋成这样,以后带你去会京,去上京,看那里的雪才是美,不把你乐疯了!” 漓月笑了笑“真的?” 完颜琮看着漓月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很是心动,“亲亲我就带你去!” 宝嘉看着爷这是又要开始一番羡煞旁人的举动,忙带着人悄声退下。 漓月看着他们都走了才道,“昨天在马车上还没亲够吗?!” “那么一会怎么够?一辈子都不够!”完颜琮难得有这么轻佻的时候 “贫嘴!”漓月赶紧塞了块肉堵住了完颜琮凑过来的嘴 完颜琮笑笑,默默接受了,漓月表情有些不自然,“阿琮,你平时待人和善,就连江姑娘那样的人你都不曾如此态度,为何对自己府上的丫鬟反而这么严厉,就连宝嘉,也像换了一副嘴脸……” 完颜琮挑挑眉,停了给漓月夹菜的手,转过身道“这府上,除了我和宝嘉,其他人你都不用搭理,不必在意,更不要相信!” “为什么?”漓月不可置信 “汴梁城的故事很长,以后你得慢慢听,准备好了吗?” 漓月知道阿琮肯定是有无法言说的苦衷,便点点头。 完颜琮又夹了菜放在漓月的碗里,“吃菜,一会凉了。” · 都近酉时了,将军府外却仍有人来拜访。“求求您,通报一声!翩翩姑娘不好了!” 这小厮听到事关翩翩姑娘,急忙跑了进去。不多时,便有人引着他进了府内,这人左顾右盼,小心翼翼,若是当初知道翩翩姑娘有如此来头,说什么也不会惹这个麻烦,如今弄成这个样子,教自己如何是好! 厅内主座上的便该是将军和夫人了,抱头便拜:“拜见将军和夫人。” 曾钟娥面色深沉,发问道“你说翩翩不好了?!你可是知道她的消息?若不如实招来……” “夫人……”杨祖春赶紧拦住了曾钟娥未出口的话,他知道她的夫人很是看重翩翩的事,但没想到会如此自乱阵脚。 “小人乃是文惠轩掌柜的,翩翩姑娘便在我的店里借住。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劝她回家,她都拒绝了……”来者正是文惠轩的掌柜 “果然是文惠轩!你……”洛雁听到此处很是恼火 “因着姑娘给店里作诗作画,小的也不好赶她走,只得容留,可前些日子接连下雨,天气冷的厉害,她穿的单薄,我提醒她让她多添些衣物……可是……”那掌柜的都快急哭了,没想到这将军府竟是夫人当家,更没想到这夫人如此厉害 “你快说啊!”洛雁急得不行了 “小的从未想过这翩翩姑娘是因为手头拮据,前些日子总是咳嗽小的也没在意。今日我叫她下来吃晚饭,结果发现她昏睡了过去,待到晚上我要回家前再去看她也没醒来,我这才急了,忙请了郎中来看,那郎中说她高烧的厉害,腹内又有胎儿,他不敢擅自开药,让我另请高明,这么晚了,我还上哪去找郎中去啊!这才想起了那天那个公子说,让我有事来将军府禀报……” “是宗祯大哥!”洛雁笃定道 “翩翩发烧了,这在孕中可不是小事!”曾钟娥从卧房出来只在中衣外面稍稍裹了一件,此时也不管什么形象,回头便道,“赶紧去把翩翩接回来!” “夫人,我和你一同去!” “我们也去!”小武道 “你们两个去通知宗祯,让他去宫里请莫太医过来!”杨将军吩咐道 “是!”洛雁和小武飞奔出去 “还不带路!”曾钟娥面露愠色看着那个掌柜的,恨不得撕了他 · “翩翩!”宗祯带着莫太医过来。他却一马当先,冲进卧房内,看着平静的躺在床上却又不断呢喃的翩翩,他愣住了,一时不敢上前。 “莫太医,这边……”小武紧接着急匆匆的带着莫太医小跑进门,曾钟娥和杨将军只是埋怨的看了宗祯一眼就赶紧迎了过去,“莫太医,翩翩姑娘就如同我们的女儿一般,你可一定要尽心尽力啊!” “当然!”莫太医没有多余的话,赶紧上去搭脉 “这姑娘的肚子已有三月有余,胎儿已经稳固了……” “那她的身子呢,可还好?”宗祯忍不住问道 “虽然发烧的厉害,但待我开几贴药后便可退烧,一会我亲自煎药,等药熬好了给她服下即可。只是今天晚上需有人守着,若有不妥,及时叫我!” “那莫太医今晚就宿在府上吧!”杨将军开口 “好!” “将军夫人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便好了!”雨歌自告奋勇 “不,我来……”宗祯黯然道 “你这几日也很操劳,昨晚才在宫里当值,今晚就别熬夜了……”杨将军有心心疼 宗祯叹了口气,回头看向翩翩,眉头锁着情深,“我希望她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 在场的人也不再争执,雨歌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又回头道“莫太医,我带您去煎药!” · “咳咳……” 宗祯听到咳嗽声忙从床上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翩翩有了反应,急忙跑出去喊道,“莫太医!莫太医!翩翩她醒了……” 翩翩从床上慢慢睁开眼睛,这个房间她太熟悉了,可是怎么……怎么就回来了呢?自己的身子是怎么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刚才的声音,那声音是……他吗? 莫太医系着衣服匆忙赶来,雨歌也叫了丫头们在门外候着,宗祯虽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主动道:“翩翩,感觉怎么样?” 翩翩皱了皱眉,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嗓子又干又疼,莫太医坐下来搭一搭脉,面色缓和了很多,“大人放心吧,姑娘的烧已经退了,我再开几个方子,巩固一下就无碍了。” “那我的……”翩翩欲言又止 “姑娘放心,腹中胎儿很好,老夫的方子中有安胎的药。”莫太医会心一笑 宗祯端着茶在一旁候了很久,莫太医退去后雨歌遣走了众人,只留下翩翩和宗祯在房内,气氛有些尴尬,宗祯硬着头皮将茶递过去:“润润嗓子吧。” 翩翩此时心思很复杂,但自认不是矫揉造作之人,便大方的接过了杯子,清了清嗓子道:“将军和夫人也都知道了?” 宗祯坐在矮凳上点了点头,“都是我不好。” “有什么的?”翩翩笑了,“左右不过是我的命罢了,顺应天命,没有好与不好。” 宗祯沉默了,翩翩的话总是在自己意料之外,若换作寻常女子,定会让这等事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却怡然自得。可是她越是这样潇洒,自己的心越疼,难道自己在她心中不重要吗?正要开口却被翩翩抢先,“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可能在文惠轩,也知道你有意躲着我们,本想着你拗几日脾气我再去寻你,没想到那掌柜的过来传你发烧了,将军和夫人这才紧忙把你接回府中……” “哦,”翩翩想着那掌柜的确实不容易,夹在他们之中,便道:“别为难掌柜的,他待我很好!” 宗祯沉着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担心别人……” “我在你心中不过就是个会拗脾气的人嘛!”翩翩也收起了微笑 “你……”宗祯觉着这有了身子的女人脾气确实是阴晴不定,“夫人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 翩翩没说话,喝了口茶,如今他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子才过来献殷勤的吧,这不是自己要的,便不再想去理会他。 “若是我们寻不到你,你以后是要作何打算?” “你不必自责,当初也是我自愿的,既然有了孩子我自然要承担。我知道你心系天下,我不想这孩子成为你的后顾之忧,本是想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再慢慢谋个营生,将孩子抚养长大……” 宗祯看翩翩说这话时面色沉着,大概是早就想好的,不像是说气话给他听的,心里疼了又疼,“你以后的生活中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吗?” 翩翩也是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敢去看宗祯,自然不知宗祯的脸黑到了什么样子,继续道:“我回来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没有要赖上你的打算……” 宗祯恼了,站了起来:“有了孩子凭什么要你一个人承担,我是孩子的父亲,我自然有责任要抚养他!” 翩翩本来以为回来被大家知道这些事情是最坏的情况,没想到宗祯说这话是给自己当头一棒,无法继续冷静:“你是要抢走这个孩子吗?!” 宗祯一愣,确实,临安城的显贵圈中这样的事情不再少数,自己都被气笑了,“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翩翩沉默,自己心里很乱,不知宗祯是什么意思,宗祯却一直逼问,“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分量?这样大的事你都不和我说,说走就走……” “你不是不能有牵挂吗……” “翩翩!”宗祯在房中踱步,还是不敢看着翩翩道,“之前是我自己没有想清楚,可是现在不同,我想明白了,以后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 “你不用这样!”翩翩面色阴沉,她就知道……冷笑道:“我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我不需要你对我或者孩子负任何责任,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这样没有意义,我也不屑……” 宗祯知道翩翩误会了,紧忙坐到床前,“不是这样的!”宗祯拉过翩翩的手,翩翩要抽回,却无奈此时宗祯的力道太大,“翩翩,你心里有我,不是吗?” 翩翩见到宗祯此刻的深情,再也无法抑制,歪着头道,“那又怎样?” 宗祯感受得到翩翩的泪水,再凑得近了近,擦去她的眼泪,“我……也中意你,一直都中意你,这不是安慰人的假话,我也不屑……” 翩翩泪流的更凶猛了,可是这些让她怎么接受呢,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等待他表明心意等了那么久,可这一天真的来了,自己却不敢相信。 “翩翩,对不起,是我让你伤心了……”宗祯紧紧攥着翩翩的手,怕一松开她又跑掉,此刻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忏悔,许久不曾落泪的男儿竟然有些泪目。 翩翩低着头不语,自己已经哽咽,又能说什么呢。 “翩翩,我不是心里没有你,只是……”宗祯原来总觉得说这些事够矫情的,但是此时他不能再隐瞒他真实的想法,“只是有时候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内心会产生恐惧,我难以接受自己竟然真的有软肋,更担心某一个举动会破坏心里的美好……所以我不敢往前走,怕你有天看清我,也怕自己会辜负你。” “那你现在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现在更害怕了……原来以为没有什么比那更煎熬的事情了,可是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每天都控制不住地想你,只想找到你告诉你,我真心爱你!翩翩,你嫁给我好吗?” 翩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求爱有些慌张,她今日也算是明了他的心,她欣喜,她雀跃,可是自己又怕这像一场梦…… 翩翩愣神的功夫,宗祯的心一直吊着,怕她摇头,怕她说不,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翩翩,你就应了大哥嘛,大哥是真的心爱你!” 第二十一章 秦晋相宜终修好 梨花不肯负春风 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洛雁。两人齐齐回头,还听到了小武的埋怨声,“雁儿!” 接下来的一幕让二人出乎意料,这偷听到人不仅有洛雁、小武,以及讪笑着进来的雨歌,就连将军和夫人也不能免俗,杨祖春咳了咳掩饰尴尬,曾钟娥倒是显得坦然,不急不忙道:“翩翩身体还需要慢慢调养,等她身子好些了,我们就准备婚事。不过倒也不能不急,她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也不想让那些夫人们笑话……” “夫人这就替翩翩做主了?”翩翩这语气有些愠恼,有些撒娇 “我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嘛!”曾钟娥此时的语气也有些撒娇的意味,“你们两个人明明两情相悦,却谁都不愿意先走那一步,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却又瞻前顾后,等你们两个想通那天估计你们的孙子都出世了!” “翩翩,你也别怪夫人她替你做主。”杨祖春很少参与下一辈儿女之间的恩怨情仇,但见曾钟娥这样,自己也不得不开口,“宗祯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又有着上一辈的交情,其实就像我们自己家的儿子。你住在将军府这几个月与夫人情同母女,府里上下也早就将你当做自家人了,说白了,你们都是将军府的孩子。我和夫人就是你们的大家长,我想就算郭大哥在这也不会反对的,今天,我们就在这给你们做这个主,许你们成婚!” “多谢将军!”不等翩翩再做反应,宗祯赶紧回头拜道。 “翩翩,你呢?”曾钟娥看宗祯爽快利落的样子心里就开心,将眼神望向翩翩 “翩翩不是不识抬举的人……”翩翩淡淡笑了笑,“谢过将军和夫人!” 眼看着翩翩要下床行礼,雨歌赶忙上前扶住,曾钟娥也忙道:“你别轻举妄动,身子重要,我们也不在这打扰你们说话了,”说完回头看向洛雁和小武,“咱们走吧。” “可是……大哥都在这守了一个晚上了,也该休息一下了!”洛雁坦率道 “你在这守了一个晚上?!”翩翩有些惊讶 宗祯回头笑了笑,目光里尽是柔情。“不要紧,在宫里通宵当值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你已经连续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杨祖春不怒自威,“官家那边我一会替你去说,你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也要尽早和官家讲明一切,他老人家也担心的紧。” “是。” 众人看他没有离去的意思,知道这两个人怕是要浓情蜜意一会,自然不会在这碍眼,收拾妥当便都散去了。 “你去休息一会吧,我已经没事了……”翩翩看着坐在床头的宗祯道 “我想多看你一会,等你乏了,睡了,我再睡。” “你什么时候竟会这般讲话了?” “遇见你之后……爱上你之后……” “我还不太习惯……” “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习惯,习惯不了的话,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谁要跟你下辈子,下下辈子。”翩翩娇嗔道 宗祯笑的温柔,“你被我内定了,逃不了。” 翩翩也不再争执,低着头笑,想起了什么一样,赶紧道:“我可不要什么婚礼,你同将军和夫人讲清楚……” “现在已经很委屈你了,在这件事上可不能再……” 翩翩打断他,“可是我不想张扬!况且,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们母子对你来说是最大的掣肘……我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威胁你的筹码。若你真的觉得我委屈,就用你的这辈子,下辈子和下下辈子来补偿我,对我好些就是了……” “你不应该这么懂事的……”宗祯有些哀伤 翩翩凑上前轻轻吻了他的脸颊,“哪有懂不懂事,只是有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可是有些对我来说却很重要,你只要知道什么对我很重要就行了。” “我知道,我很重要!”宗祯难得顽皮 “不要脸!” · “爷,皇上知道您回来了,传话的人在前堂侯着呢!”宝嘉慌忙地跑进漓月的屋子,悄声对完颜琮说 完颜琮面色一变,“该来的还是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漓月知道他们有事瞒着自己,但不免还是为他们担忧 “你在屋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完颜琮说完便起身离去 漓月怎么耐得了这性子,但又不好跟得紧,只得过一会偷偷的溜出去,看着周围的侍女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走,自己便悄悄的跟着。来到府上这几日,阿琮看的紧,哪里也不让去,也不让出去走动,只拿着她身子不适这话搪塞她,都不知这府里究竟几间院落,主人为何? 似是走到了正厅的位置,这前面才是入府的正门吧,漓月张望着看到完颜琮和一个衣着十分光鲜的人相谈甚欢,那人的阵仗也不容小觑,两人对彼此都是恭恭敬敬,但那人却不似主子身份,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来者身后的人的势力强大,漓月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推理中,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的脚步声,“姑娘,爷吩咐姑娘不能随意乱走动,不然会治奴才们的罪的!” 漓月一惊,才发现是那个管家,漓月记起阿琮说过不要过多理会他人,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此处待着了,便道:“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那管家竟然继续道:“老奴送姑娘回房。” 漓月不悦,斜眼瞪着他,“你监视我?!” “老奴不敢!”那管家紧忙跪下,他知道这漓月姑娘是完颜琮心尖上的人,不敢得罪。 “漓月……”这是完颜琮的声音 “阿琮……”漓月此时没有丝毫的胆怯和慌张,反而是质问的语气,“你这是在软禁我吗?” “没有,只是想让你待在房中将养身体……” “那这是什么意思!”漓月指着跪在地上的管家,“你瞒着我我不怪你,可是你现在限制我的自由……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和你回汴梁!” “漓月,你别怪爷,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宝嘉赶紧过来拉住漓月的衣袖 完颜琮不想做无谓的解释,一把抱起漓月,快步走向卧房,宝嘉看着完颜琮的背影很是开心,爷今天终于男人了一回,每次都是哄着漓月,把她宠上天,今天也让她尝尝被欺负的滋味,心里暗笑,余光瞥到跪在一旁的管家,又变为愠色,“以后爷和漓月姑娘的事你们都无需插手,也吩咐底下的人,漓月姑娘也是主子,见她和见爷是一样的,别没了尊卑!” “宝嘉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去办。”管家对宝嘉也是极敬重的,只是自己还是低估了漓月的分量。 · 漓月在完颜琮的怀里挣扎,平时见他像个文弱书生,怎么不知力气竟如此之大,若未遇上武林高手,应付两三个地痞流氓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漓月想着竟突然失重,原来是被丢到了软榻上,这……不是自己的房间,是完颜琮的! 漓月惊恐道:“你做什么?!” 完颜琮不回应,直直的看着漓月,漓月心中发慌,从未见完颜琮如此,面前的脸突然迅速放大,漓月来不及反应,唇上的温度变得火热,她赶紧将脸别过去,察觉他再没有反应,才回过头。 适才的侵犯者正一脸戏谑的瞧着她,她一恼,想一个巴掌拍过去,但手停在了半空中,完颜琮抓着她的手握紧,反复搓着,像是在暖手,然后又靠近她的唇,轻声道:“你再如此欺负我,我就把你吃了!” 漓月后背一寒,但随之而来的确是一股暖流,身子竟说不出来的滋味,迅速的低下了头,娇嗔道:“我何时欺负过你?倒是你,竟如此待我!” 完颜琮干脆躺在软榻上,将漓月搂在怀中,“我怕你知道的太多会想要逃开,所以,想慢慢告诉你……你身子刚好,近来总是下雪,怕你不适应这的天气,才叫你待在房内,不要随意走动,倒是你,不听话!” “我担心你……看你神色慌张,想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出了事也没关系,我会护你周全!” “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和阿琮在一起,就算天塌地陷,我们也一起承担!” 完颜琮的力道紧了些,“若是我真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能犯傻,得替我好好活下去!” “到底怎么了?”漓月慌忙起身 “逗你呢,我能有什么事!”完颜琮笑道,漓月也知道他此时是在开玩笑,用力的捶着他的胸口,完颜琮趁其不备,使劲地再次将她拽入怀中,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真想现在就把你……” 漓月用手掩着他的唇,害羞道:“不是说再等等嘛……” “我知道,我的漓月值得我耐心等待!”完颜琮克制内心的冲动,躺在软榻上,拉着漓月的手,闭眼道:“汴梁城局势复杂,我的家族内部勾心斗角,我不想让你卷进来,所以,我想等我把一切处理好,排除所有危险再带你见他们。我想明日便去拜会我的兄长,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都听阿琮的!”漓月难得说这么乖巧的情话 “这府宅是兄长给我建造的,我便是这唯一的主人,从今以后,你也是这里的主人,你可以在这府里随意走动。”完颜琮叹了口气,慢慢睁开眼:“但这小小的府宅也被有心人安插了多方势力,我无心排查他们都是何居心,只要没有犯大的忌讳我都是不理会的,但对他们也从未当过自己人,因此你走动的时候还是提防些的好。” “嗯,我知道,不会多事多舌的。”漓月侧过身子看着他,阿琮在别的地方从未像在自己家里这样烦恼过,真让人心疼。 “委屈你了……” “只要天天和阿琮在一起,在哪都行!” 完颜琮爱不释手的抚着漓月,两人微笑着深情对望,总有人不合时宜的敲着门,“爷,药煎好了!” 完颜琮赶紧起身,漓月也忙起来整理一下衣襟,“进来吧。” 宝嘉带着人将汤药端进来,漓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愁苦,“我的身体早就好转,不用再喝了吧!” “不行,你的身子必须用药养着,一日都耽搁不得!”完颜琮也严肃了起来。 “啊?!”漓月噘着嘴,显然十分不愿。 “我的好月儿,乖!”完颜琮从侍女手中断过汤碗递给漓月,她虽嘴上不情愿,却也一饮而尽,一旁的宝嘉皱了皱眉,复杂的眼神深不见底…… · “官家!”宗祯几日不见皇上,竟然觉得皇上有些老了,是自己的错觉吧 “你来啦……”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承蒙官家挂念,一切顺利!”宗祯神色不错 “总是听杨将军和朕说你的事,今日朕想听你亲自说说……”皇上见宗祯神清气爽的样子就知道有好事,几日不见笑容的脸上竟要挤出些许皱纹了。 “又让官家为臣操心了……”宗祯很是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那还不赶紧和朕讲讲!” “是!臣已经和翩翩表明了心意,我们彼此爱慕对方,杨将军和夫人已经答应将翩翩许配给臣,臣有意将翩翩娶为正室,此生也不会再另娶他人,望官家成全,不要再给臣……”宗祯说着便跪下了 皇上笑了,打断道:“好了,朕知道!你是怕朕嫌弃她的家世,再给你找名门望族的女子做正室,或者给你府上塞其他的女人吧……” 宗祯沉默,他确实担心,自己与翩翩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实为不易,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或委屈。 “你和你爹还有那两个叔叔一样,都是痴情人,朕怎么会不懂!”皇上坐下抿了口茶,“起来吧。” “官家这是答应臣了吗?”宗祯鲜少这样求过皇上 皇上微笑着点头,宗祯紧忙叩头:“谢主隆恩!” “之前给你介绍那些人是因为看你年纪越来越大,身边却没有知心人,朕也替你烦恼,二则是愧对你父亲,也希望你能早点开枝散叶为你们郭家添香火。现在既然你已经有心上人,而且这女子又不俗,不仅得到你父亲的认可,杨将军和杨夫人也有意将其收为义女,也不算辱没了你!” “这是真的吗?”宗祯有些受宠若惊,杨将军从未和他提起过。 皇上很少看到一向沉稳的宗祯露出这种表情,笑了笑:“你毕竟与皇子们不同,婚姻之事还是以你的想法为重,朕不会逼你。况且你是个倔脾气,朕还真不知若是不允你们的婚事,你会怎么办?” 宗祯又有些惊慌,“官家……” “无妨,”皇上摇摇头,“年轻就是好啊!”感慨完又喝了口茶,“听说她已经有了身孕?” 宗祯知道请了莫太医过来,这事肯定瞒不住,但当时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只得有些胆怯点点头。 皇帝有些严肃,“你可知名节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这要是被那些言臣知道了,怎么容得你娶她?!尚未婚嫁便同房是什么过错,就不怕被有心之人说你们通奸!你的前途不说,让她何以存活于世?!” 宗祯心里想的却是,好在翩翩自幼在九村长大,没有受到这些愚昧的礼法束缚,不然此时自己又该去何处寻她呢……但表面上仍要应承着,“这事怪不得她,都是臣一人之过,是臣不知检点,过于孟浪了!” “自然都是你的错!”皇上训斥道 宗祯懵了,这还是从前一直维护他的皇上吗?!不过也好,总比皇上不待见翩翩好的多,赶紧道:“是,都是臣的不是!”说到这,又想起了翩翩的话,紧忙道:“官家,翩翩不希望我们二人成婚之事太过张扬,杨将军那边也已经说通了,不打算办婚礼……” “这是为何?”皇帝有些不解,“难道还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名分吗?” “她说了,名分这虚无的东西,可有可无,她知道臣身份特殊,不想成为臣被威胁的筹码……”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皇上感叹道,“既然如此,朕就依你们的意思,不过还是选个吉日请相熟的好友去坐坐,也为你的郭夫人正名!” “谨遵圣上旨意!” “好了,这些日子也够你忙的了,看你虽然精神不错,但还是回去好好休养几天,也当做朕给你的婚假,逍遥几日再回来当值吧!” “可是官家……” “没有可是,朕这边都好,你放心回家逍遥快活吧!”皇上说完哈哈大笑 宗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应承,跪谢后退下。屏风后的杨楚琇款款走出,“官家可真是宅心仁厚,任孩子们胡闹……” 第二十二章 汴京紫禁云出岫 凤仪天下喜盈门 “朕也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吗?况且那个宁翩翩心胸可不一般……” 杨楚琇给皇上添了杯茶,“宗祯是大宋难得一见的好儿郎,也只有此奇女子才配得上他,能令他折服!” “看来贵妃也认为这宁翩翩不凡?” 杨楚琇点点头,“她不愿意成为宗祯的累赘,在得知自己有身孕后更是选择一个人远走,没有仗着孩子与将军府的宠爱胡闹,可谓有骨气,识大体。若说她不守贞洁,依臣妾看,可比有些女子强了不止一点!” 皇上一想便知,她指的是那亦如,这女子本就是柳倩儿与诸葛勋珠胎暗结留下的,十几年前就不该留下,没想到如今长大成人,竟还救了自己一命,这如何恩将仇报,再赐她一死呢?顶多功过相抵,不再计较,可是她终日赖在沂王府,又害得自己最疼爱的缘子生死未卜,行径十分可恨,若不是杨祖春和曾钟娥拦着,赵昀处处护着,自己真想将她流放。那日杨祖春来说,曾钟娥劝慰他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初便是他们几人害得柳倩儿如此,如今算来也是报应不爽。到底是她太善良了…… 杨楚琇见皇上陷入了沉思,赶紧道:“官家,宗祯的事情也就这样罢了,但皇子的婚事您可要亲自做主,不能让他们胡闹了!” “那是自然!”皇上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之前昀儿和静纯各种推脱,朕念在他们年纪尚轻,暂且作罢,再过个一两年,看他们还怎么说!” “昀儿年纪小,可竑儿却不小了,虽然家中美妾如云,到底没有个正室,这是不行的!” “竑儿一心操劳政事,根本无心儿女情长,朕正是看中了他这点了无牵挂。”皇上提起赵竑还真是一脸欣慰,“竑儿的身份不同,选正室的标准也不可草率,待他此次回朝,我便要好好挑选一番!” 杨楚琇笑了笑,没想到赵竑在皇上心中分量如此之重。只得插过话来,“本还以为官家在批阅奏折,没想到这下面竟藏着幅画……” 皇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像被人拆穿了老底,将画一点一点拿出:“这幅画刚做完不久,还未来得及题词呢。” 杨楚琇歪着头想了想,拿起笔来就在上面题了几句,这样子就像刚入宫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贵妃的字还是那么好看!” “官家取笑臣妾!”杨楚琇鲜少露出此等小女儿家的神态。 皇上笑了笑,“正如你刚刚说,竑儿府里没个正室到底是不行的,可是朕的中宫可空了好多年,百姓也等着有人母仪天下呢!” 杨楚琇看着皇上抚着自己的手,便知道这算是个从天而降的喜事吧,虽然自己掌管后宫多年,是后宫位分最高的贵妃,但到底不是皇后,如今……没想到…… 皇上看着杨楚琇的眼睛晶莹剔透,紧忙道:“这些年,多亏了有你在……” 杨楚琇有些哽咽,可还是害羞着道了一句:“官家……” · “皇兄近来身体可好?”完颜琮坐在那里吃着肉,一边瞧着座上的王者,他所称皇兄之人正是当今金朝的皇帝完颜珣 “我年纪慢慢大了,再好也不如从前了,倒是你年轻气盛,此次回来越发有风采了!”看来完颜珣对完颜琮的态度是很谦和的 “那都是托皇兄的福,能让我做这个闲散的小王,要不然像皇兄一样整日操劳国事,哪能如此逍遥快活呢?!” “你啊,怎么学的跟南人一样,净捡那些好听的话说!” “哈哈,皇弟以后不这样和皇兄说话便是了。”完颜琮笑了笑,“一会皇弟给皇兄把把脉如何?” “这宫里医者众多,还用得着你?” 完颜琮撇了撇嘴。 “怎么?你不信他们?” “那倒不至于,我本是想在皇兄面前露一手的,可惜你也不给这个机会啊!”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别人都道你温顺恭谨,我说你心里自负的很,结果他们反而说是我撒谎,你这样子不知骗了多少人!” 完颜琮嘻嘻地笑着,只有在这里还能颇为放肆一些,但他又何尝不知皇兄也只能与他玩笑几句。二人又喝了两口酒,完颜琮这才幽幽开口,“皇兄,这次……我带了位佳人回来。” 完颜珣马上停下了筷子,“你不是说笑吧……” “我可是认真的!”完颜琮的眼神坚定 完颜珣点点头,知道这小子确实不像骗人,忙问道:“哪的人?多大啦?你们怎么认识的?” “皇兄,你这……我先回答哪个问题啊?” “咳,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这么多年你都不近女色,我还真怕你是断袖……” 这回换到完颜琮呛到,这口酒把自己辣到不行,赶紧整理仪容,马上愁苦道:“皇兄你怎么能这样呢!” 完颜珣笑笑吃了口酒,“快说说吧!” “我在临安的时候遇到的她,身受重伤,我便一路带她北归,为她疗伤……” “然后她就以身相许了?” “没有,是皇弟费了好大的功夫呢……” 完颜琮笑得更开心了,突然觉得哪里有问题,赶紧道:“你刚才说哪?临安?” “是,路过临安的时候……” “你糊涂啊!哪里的人不好,怎么非得是临安,你难道不知现在时局有多紧张吗?!虽然表面上……” 完颜琮自是知道皇兄知道漓月的身世后会作何感想,这也是为何想着能晚一日让她们会面就晚一日的原因,既然做好的心理准备,便打断道:“皇兄,您知道,我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感兴趣,也不参与……” 完颜珣无话可说,只是叹了口气,“她真的是南人?” “其实我也不确定,从种种迹象看应该是吧。” “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什么都没调查清楚,便将人带了回来?虽然你不参与朝政,但至少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皇兄,漓月真的很好,不是你想象中攀附权势之人,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完颜琮顿了顿,“这一路上我们相扶相守,相知相惜,已经认定了对方……” “你说的当真?” “嗯!”完颜琮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道:“皇兄,她……失忆了,我在临安郊外遇到她的时候,她受了重伤,是我救了她,她现在在这世上除了我和宝嘉,也没有其他亲近的人了……” “竟然是这样……”完颜珣皱眉,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波折 “皇兄,我是真心爱她,求您别因为金人和南人而约束我们……”完颜琮跪在地上恳求道 “好好!快起来!”完颜珣说道,“皇兄何时难为过你,既然如此,待过些日子的冬日宴,你带她一起过来,让皇兄见见。” “真的吗?”完颜琮受宠若惊,“皇弟在这谢过皇兄了!” 完颜琮叩完头起来敬了一杯酒,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完颜琮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道:“皇兄,皇弟就不打扰您忙朝政的事了,我要回府上监督她吃药了。” “不打扰我是假,想回去是真吧!”完颜珣一语道破 “哪有的事,况且我还得让宝嘉好好教教她这的规矩呢,别在冬日宴上出了丑!” “好好好,我就不留你了,快回去吧。” “哎,皇弟告退!”完颜琮毫不客气,拜了拜就退下了。 完颜珣的笑容尚未收敛,屏风后便出来了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密谋的扎阿那和珠罗。 “皇上!”“王!”二人同时拜道 “起来吧,刚才也听了一会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完颜珣逐渐板起脸来 “郓王和往年一样云游义诊,无心朝堂之事,自然没有什么不妥。”扎阿那低头道 “阿琮他从小就善良谦和,对于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他不是不会,而是不屑。”说完竟是冷笑,“我早就说过你们对他无需怀疑。” “对于郓王老臣自是没有疑虑,只是他刚才说的带回来的南人女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阿琮相信她,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那要不要老臣先去郓王府打探一番?” 完颜珣没有说话,沉思了片刻,“退下吧。” 二人退出殿外,珠罗忍不住问道:“王这是什么意思?” 扎阿那先是暗笑,这珠罗从来都是心思灵巧,却每每猜不中皇上的心思,连称呼都不曾改,就和从前在丰王府一样。抬头看看不见日头的天,“他这是默许了……” 珠罗点点头,“那珠罗跟您去。” “别,我作为老臣去探望一下还说得过去,但是你身份特殊,若是同行,恐怕惹郓王不悦啊。” “可是,为什么王如此多疑,却单单毫不怀疑郓王呢?” “庶子之间的儿时情谊怕是深厚些吧,况且郓王从来不争不抢,两个人算是对了脾气。” 珠罗不置可否,但忧虑道:“可越是这样让人毫无防备的人,越容易出其不意……” “你说的不错。”扎阿那笑了笑,“好了,你先回去忙你的事情吧,此次在宋我们损失不小,和南人合作终是不妥,还是用自己人为好,此后的事,你要妥善安排。” “是!” · “恭喜恭喜!”与莒接到宗祯的消息按时到了郭府,交了贺礼之后便走向了宴席,果然,杨将军和夫人早已在厅内,自上次的事情后虽然与杨将军经常在朝堂碰面,却始终没有去将军府拜会过,说到底,心中总是愧疚,也是怕自己引来二人不悦。可是如今到了这个场合,自己肯定不能失了礼数,上前道:“将军,夫人!” 曾钟娥笑了笑,事情过去三个月了,有些情绪已经淡了,与莒也没有错,这事却惹得生分了许多,还是杨将军坦率:“听说你最近功课大有长进,官家经常夸赞你的文章写的好!” “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远没有贵和的功绩来的多。”与莒谦逊道 “等你再成熟些,官家也会派些政务让你去办的,不用心急。” “是,与莒知道,自己肯定是还不够资格……” “我倒是盼着你不要有功绩的好!”静纯一边吃着豆子一边不经意的说 大家当然知道是因为当初皇上想要赐婚的事情搞的,曾钟娥歪着头道:“你这孩子!” “好了,吉时快到了,各位准备一下吧。”管家走过来提醒道 杨将军和夫人自觉的坐到上位,静纯、洛雁、小武、与莒站在两侧,翩翩在丹儿和雨歌的搀扶下来到正厅,宗祯牵着两人之间的花球,看着盖着红盖头的翩翩止不住的笑意。两人走到恰当的位置,还未等开始行礼,就有人过来传:“大人,门外有位公子和娘子。” “贵和还未回来,没有请别人啊……”宗祯疑惑道。 “是卫柳和小颖吧,我请了他们过来。”翩翩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还请了他们?”宗祯没有料到,但还是说,“请进来吧。” “我在临安也没有别的朋友,那个掌柜的想必你是信不过的,卫柳和小颖的人品我还是信赖的,因此昨日差人送信过去,没来得及和你说。” “没事,毕竟你我大喜。”宗祯话音未落,小颖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恭喜大人和姐姐了,天作之合,终成佳话!”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卫柳献过礼盒,宗祯笑着点点头,下人顺手接了过去,这也算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吧。 管家赶紧张罗着,“大人,吉时已到,该行礼了!” 宗祯和翩翩赶紧恢复了正经的样子,“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杨将军和夫人相视一笑,仿佛这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的一样。 “夫妻对拜!” “礼成!” 宗祯刚刚拿着秤杆挑起了翩翩的盖头,两个人都羞红了脸,还未等说上一句话,门童就急匆匆的跑来,宗祯看向翩翩,翩翩摇摇头,“我没有再请别人了。” 门童赶紧喘了一口气,“大人,是宫里来人了,赶紧准备一下去接旨吧!” 杨将军远远的望着走过来的人影,“是中贵人!” 众人紧忙上前跪下接旨,内侍官这才清了嗓子:“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殿前司都事郭宗祯聪敏谨慎、勤于政事,封为从二品殿前指挥使;其夫人郭宁氏,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特封为从二品诰命夫人,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祯和翩翩不可思议的接旨,二人虽无需皇帝赐婚,可是此等加封已是莫大的殊荣了。内侍赶紧道:“大人,皇上的意思你可领会了?” 宗祯一时愣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杨将军却笑了,“无论是都事还是都指挥使,根本没有什么分别,左右还是从二品,重点是皇上借着这个机会加封了翩翩,这才是皇上的心意啊!” 宗祯刚要再次道谢,内侍又说了:“将军只说对了一半。昨日杨皇后受封,许多王公大臣也都在昨日加封,但这道圣旨却特意命咱家今日跑一趟,为的就是给都事,不,都指挥使的大喜日子再加一喜!” “真是有劳您了!”宗祯此时嘴根本就合不拢,何时如此得意过。 “中贵人留在这喝过酒再走吧。”曾钟娥挽留道 “不了,皇上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咱家也给大人和夫人道喜了!” “今日喜宴单薄,也就不留您了,改日单独请您吃酒!”宗祯客气道 “咳,好说好说。”内侍笑着走了 “大人慢走!” “好了,我们准备吃饭吧。” 众人坐在桌上互相敬了酒,宗祯才想起来,便笑着问道:“刚才中贵人说昨日给许多大臣加封了,小武可有升官啊?” “当然,昨日去将军府宣的旨呢。”翩翩笑道 “此次调任小武去了军器所,在甲坊署作甲坊令。”杨将军笑道 “都是托了杨将军和大哥的福,京兆尹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我请封……”小武不好意思道 “你知道就好!”洛雁一脸得意 众人笑了笑,这小两口好像从来都没有烦恼。 小武有些羞涩道:“我最近的奉银也攒了一些,昨日的封赏也有不少,如今既然要在军器所任职,我想在外面单立宅院,可能不大,但还是想给雁儿一个家!” 洛雁呆住了,他没想到小武会突然这么说,杨将军倒是点了点头,“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我支持你!” “既然你要建宅院,可不能委屈了我妹子,大哥先借你点钱,日后可得还我!”宗祯大方道 小武更加不好意思了,还未等道谢,杨将军便说:“若是不够,或是还有什么要置办的,尽管说!” “你们这两个人,一个支持的,一个要借钱的,你们问过我吗?!”曾钟娥突然冷着脸喝道。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场面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青霄鸾比翼 珠履客谈心 见大家都沉静了,杨祖春慌忙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翩翩这嫁了过来,小武又说要搬出去,那这府里不又只剩我自己了嘛!” “姨娘,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静纯忙安慰道。 “那你也不能经常住在府上。”曾钟娥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要不翩翩,你别搬过来了,还是在将军府住吧,他们又没有养过胎,可能照顾不好你……” 还未等翩翩说话,杨祖春赶紧打断:“夫人,可不能这样胡闹,孩子们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庭,你还非要拆散一对对小夫妻嘛!我们做老人的可不能这样!” 曾钟娥不甘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和你们啊,抱怨几句……” 小颖突然开口道:“夫人,若是你不嫌弃,小颖以后可以和姐姐们多去将军府走动,陪您说说话。以后我们可以一个人去一天,间隔开着来,这样不用哪个人每日奔波,将军府也能不间断的热闹着,如何?” 曾钟娥面露喜色,“你这丫头点子可真多!” “夫人,我一定会常回去看你的!”翩翩先表了态 “叫干娘!” “干娘……”翩翩的脸有些红 “那以后夫人也不是我的婶婶了,岂不是要随了翩翩叫岳母……”宗祯难得玩笑道 “哈哈,你这小子!”杨祖春也爽朗的笑了。 与莒坐在静纯旁边,悄声问道:“贵和什么时候回来?” “问我干嘛?我又不清楚……”静纯有些没好气 “你不是一直和他有书信往来吗?” “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信了,他越来越忙,信上的字迹越来越少,后来我也懒得写,他也就没回了。”静纯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与莒却能看出她得有多大的勇气去渐渐接受一个人的疏远,那种感受,他经历过…… “哇,那个猫好漂亮啊!”小颖注意到了不远处雨歌正在逗弄的兔子 “她叫兔子。”雨歌直接将兔子抱起来走到大家身旁 “兔子,好可爱的名字,谁起的?”小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兔子身上 静纯笑了,“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嗯?”小颖没有理解静纯的话,一脸单纯的看着静纯 “其实我也正想说呢,”翩翩开口道,“卫柳既然已经和小颖修好了,这兔子我也该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小颖更懵了 卫柳想了想对小颖说道:“这波斯猫是当初我送给翩翩的,想着送给她在将军府做个伴,怕她不收,我便说这兔子因没有人照顾,让她照顾一段时间……” “哦……”小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姐姐听到没,这是表哥送给你的!” “翩翩自然知道你是拿那个做借口送给她的,只不过如今不仅你和夫人如胶似漆,她也已经成婚,又怎么好再收留兔子呢。”静纯一语道破 “这兔子已经跟着姐姐这么久了,自然都有感情了,你再送回来我又怎么能收呢。”小颖微笑道 “这兔子和你一处惯了也会如此的,不必担心。”翩翩再次开口 “姐姐是不是担心我会吃味,或者怕宗祯大人心里不爽?”小颖毫不遮掩 “我可没那么小气……”宗祯努嘴道,众人笑了笑 “翩翩,你便留下吧,这也算是你们友情的见证,推来推去的,兔子该伤心了。”曾钟娥劝慰道,“你若担心有着身子不适宜也不必担忧,宫里好多女眷都养猫,况且兔子乖巧,不会有大碍的。” “好,那就别推脱了,我就替你做主了,行吗?”宗祯说着还问了问翩翩 “你都说你做主了,能不行吗?”翩翩貌似埋怨又貌似撒娇 众人哄堂大笑。 · “去哪了?”与莒刚回府,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与莒一听声音便也知道是亦如,本是觉得今天这事单单请了他一人去,他不方便与亦如说,但现在又怕亦如生疑再像前一段时间一样。“怎么不在屋里,这里这么黑,怪吓人的!” “喝酒了?”亦如嗅了嗅,“这不是等你回来吗,你只是说出去有些事情,也不知道你吃不吃晚饭……” “你还没吃?” “在等你……” “那快回去吧。”与莒笑着拉着亦如的手,手很凉,与莒心里一紧,是不是她的心也如此,赶紧拽着她的手焐了起来。 “青莲,公爷回来了。”行至房中,亦如这便张罗着晚饭。 “天这么冷,你以后就算出来也多穿些,前几天不是新买了孔雀纹的锦衣吗,怎么不穿?” “想等着有大日子的时候再穿。”亦如笑道,与莒心里一颤,亦如没有察觉,开始给与莒温酒,“我之前在山上比这冷得多,你别看我如此便觉得我身子骨弱,从小练武的底子还在的。” “坐下吃吧,饿坏了吧。” “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了?”亦如问道 与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午间吃的晚,时间也比较长,我还不饿。” “哦。”亦如有些失落,自顾自的吃菜,她有心事,因为她知道与莒有事瞒着自己,这次和以往十分不同,她能感受出他对她的忌惮。 “生我气了?”与莒看出亦如心情不高涨,只得小心翼翼。 “没有。”亦如知道和与莒之间可能有隔膜,但她不想和他越走越远,只能贤淑道:“其实你今天到底去做什么了,和我说了也没什么的,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啊?”与莒一愣,自认这事谁都没说,亦如应该不会知道吧,可是她这么一说,自己却很心虚。 “不想说就算了,我吃好了,你要沐浴吗?”亦如没再追问,她越来越懂得如何做一个主母 “吃这么少,吃饱了吗?” 亦如没有答话。 与莒想了想,亦如是在给他台阶,若今天不把话说开,日后定又要生许多事端,还是自己坦白了好了。想到这拉住亦如的手,“我并不是怕你生气,而是这些人和事我想你可能不愿提起,也不会在意,怕惹你伤心……” “和将军府有关?”亦如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但还是故作镇定。 “算是吧,你……还想听吗?” 亦如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没事,说来听听。” “宗祯和翩翩今日成婚了。” 亦如的手一抖,这个消息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是失落?是嫉妒?是愤恨? “你还好吗?”与莒看亦如脸色不好,便说:“不说他们的事了,准备沐浴吧。” “怎么突然结婚了?” 与莒见亦如还有兴致,便继续道:“宗祯看着平时不解风情,没想到这两个人已经好了有一段时间了,竟是谁都没看出来。翩翩现在都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亦如震惊,三个月,那岂不是……那时候,确实发现宗祯对自己并没有以往那样殷勤了,不过也没想到是和翩翩在一起了,突然苦笑了一下。 “怎么了?” “三个月应该已经显怀了吧,那她今日还怎么……” “她本来身材就偏瘦,今日穿着那碧霞云纹的霞帔,还真看不大出来。头上戴了朝阳五凤挂珠钗,比往日艳丽得多……” 亦如打断道:“你看得还真是仔细!” 与莒笑了,知道亦如这是和自己撒娇呢,“我是觉得那钗好看,改日也给你买一个。” “就会讨好我……”亦如嗔怒道 “我这不是讨好,是疼你。”与莒让亦如坐在自己的腿上,正色道:“翩翩的嫁妆都是将军府置办的,但是你,只有我来疼了……” “原来如此,不仅仗着有了孩子,还有将军府撑腰,自然能嫁给宗祯。”亦如收敛了笑容 “两个人两情相悦,我看就算没有将军府这层关系,也是会走到一起的。”与莒确实是在分析,“前一段时间翩翩离家出走,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有了孩子的事情,原本是打算一个人抚养长大的,根本没想以此做筹码。还好宗祯找到了她,不然还真的错过了个良人。” “未婚先孕……这于情理……”亦如刚想说这有悖伦理,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把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转而问道:“宗祯好歹也是从二品大员,打小便跟着官家和杨将军,就算翩翩与杨将军相熟,勉强过了这一关,官家那边又是怎么交代的?不是说官家一直在给宗祯寻觅夫人吗,还说要亲自赐婚的……” “这个之前我也有些奇怪,翩翩没有家世背景,宗祯怎么能说服官家立她为正室。” “后来呢?”显然亦如对这个更感兴趣。 “雨歌偶然提起一嘴,说之前官家去将军府的时候和翩翩有过一面之缘,对她颇有好感。之后是宗祯自己去官家那里求的情,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不过他却说服了官家不仅立翩翩为正室,而且终生只娶一妻,不再纳妾。官家不仅答应了,对她腹中胎儿的事也未再为难。” “官家怎么会这么轻易答应?”亦如苦恼着,翩翩虽然样貌出众,但临安城从来不缺美女,到底是什么能让皇帝对一个普通的民女另眼相看。 与莒摇了摇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官家对这桩婚事还算满意,今日竟然让中贵人亲自来宣的旨,封翩翩为从二品诰命夫人。” 亦如坐不住了,“她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就有如此荣耀……”亦如太明白这个封号的含义了,这意味着她便能加入这临安城里贵妇们的圈子,宫中的宴会她也可以以外命妇的身份参加……收敛了心思又问:“今天去贺喜的人肯定很多吧,估计……” “没。” “嗯?” “今天他们只请了相熟的几位在临安的朋友,并没有大张旗鼓。” 亦如冷笑,十分不解,“这是何意?” “你也知道宗祯身份不一般,郭府哪是谁都能去的地方;而且好像是翩翩的意思,不想太过张扬,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便是郭夫人。” “婚姻大事,可以说是女人一辈子的依托,怎么会有女人不在意名分和礼节呢,她今后一定会后悔的……”亦如不由得发出感叹 “亦如……”与莒知道这事亦如的痛处,他此时便是不能给亦如身份。 亦如没有理会,望着窗外的下弦月,眼下要过年了,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翩翩真是好命,也是好眼光,能够把握住宗祯,若是自己当初不是和与莒在一起,而是选择了宗祯,说不定现在自己也是郭夫人了,也不会有今日这些烦恼,绕进这些纠葛中。还是宗祯有气魄,敢在皇帝面前直言,想当初自己看翩翩,觉得不过就是个乡下出来的野丫头,自己到底是皇家寺观中人,还有着护驾的功劳,而今,竟然已是天壤之别了。 与莒上前关了窗,岔开话题道:“青莲这个丫头,也不说进来收拾一下。” “与莒,”亦如回头,望着与莒的眼睛,她似乎想找一个答案,“你还想着缘子吗?” 与莒笑了一下,“怎么又提起她了?”心里却是一惊,他对她所有的思念只能对雨歌一个人诉说。 “那你爱我吗?”亦如进一步的追问带了一丝哽咽 与莒本来是想不假思索地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可是刚刚还在想着缘子的时候他突然迟疑了,但还是继续笑着道:“当然了!” 其实她问之前便已经有答案了,可是自己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尽管与莒如此说了,但她还是明白了,瞬间泪眼婆娑。 “怎么了,亦如,我又惹你伤心了?”与莒不知所措,自己刚刚的的回答没有错啊。 亦如在他搀扶下坐到床边,亦如用手帕抹了抹泪,换上了最温婉的笑容,“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可以模棱两可,唯独爱情没有妥协的余地。没有就是没有,不是真的就不是,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 与莒明白了,是自己的眼神出卖了自己,亦如说的对,可是自己又能如何呢?他想着亦如肯定又要闹腾一番了,自己知道说了这些可能是什么结果,可自己还是说了,那这后果也必是自己该承受的。刚想出去叫青莲进来,便被亦如拦着了,“别折腾她了,时候也不早了,准备歇着吧。” “不沐浴了?还有这饭菜……”与莒有些不知所措 “今晚我们和衣而睡怎么样?”亦如提议道 与莒愣了一下,还没回话,亦如就说,“像在无尘观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没有过分的举动,心思反而单纯,可是现在……拥有了一些,便会想要的更多。” 与莒对此话感同身受,点了点头,便熄了蜡。 · 世间之事,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沂王府的烛火已熄,这边的红烛还未过半。 “累坏了吧?”宗祯看着翩翩关切道 “还好,又不用我做什么,聊天还能累着不成?”翩翩双廊道 “我这不想着你这有了身子可能会嗜睡一些,身子多会觉得疲乏吧。” “你竟然还懂这些?”翩翩有些不可思议 “那日在宫里特意寻了莫太医来问的。” 翩翩一笑,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了。一边拆着头饰,一边说道:“你因着我在,都没能好好陪将军喝几杯。” “没事,这不是有与莒和小武嘛。”宗祯看炉火暖的差不多了,这才脱下了外衫再来帮翩翩更衣。 “让丹儿帮我就行……” “她哪好意思进来打扰我们。”宗祯此时的话颇没正形 “说什么呢!”翩翩的脸一下子便红了,虽说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可是上次的事也是半醉半醒,今日这洞房花烛夜,两人强装作像老夫老妻一样,但毕竟还是初经人事的少男少女,一说些什么,心里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宗祯自从和翩翩表白之后,对她和之前截然不同,情话张口就来,再也不想克制内心的感情,而今夜,自然更是紧要。他拉过面前娇艳欲滴的小娘子,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但还是将头轻轻靠过去,慢慢的摩挲着,感受对方的气息。 情到深处,宗祯一把抱起翩翩向床上走去,翩翩虽然早已动情,却也还是保持理智,“你别这样,肚子里可还有孩子呢……” 宗祯初时并不理会,自顾自地将红幔放下,只听翩翩不悦的说了声:“喂!” 宗祯这才笑着转头,他知道自己的娘子在担心什么,凑到她耳边悄悄的说:“我也问过莫太医了,他说你这胎超过三个月了,胎象稳固,偶尔一次不碍事的……” 翩翩自然知道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哪还好意思再说什么,羞得闭上了眼。 宗祯慢慢靠近,吻上她那有些颤抖的唇。宗祯能感受到彼此都很紧张,他轻轻捋着翩翩的秀发,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这样的话,翩翩是不曾说过的,如今此情此景,宗祯心里何等欣喜,他喜欢极了这句话,平时清冽的眼神瞬间又柔情了几分,再次悄悄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息声音腻道:“别怕,你夫君会小心的……” 第二十四章 担心待南国 坦诚见北境 将军府的后花园腊梅开的正好,曾钟娥一身玉色披帛,旁边鹅黄色的斗篷下正是快四个月身孕的郭夫人。 “翩翩,今天就不要回去了……”曾钟娥嗅过了腊梅的香,歪着头对翩翩撒娇道 翩翩转过身,笑了笑,两个人相互扶搀着进了房间,丫鬟们赶紧给二位夫人换上了新的袄衣,将暖炉里的火烧的更旺了些。还不待翩翩开口,丹儿便道:“将军夫人,每次我家夫人来您都这样挽留,前几次拗不过您便住着了,这怎能还每次都说这种话……我家大人平日本就忙于公事,有时晚上还要在宫里当值,好不容易回来您还要拆散他们。他们两人碍于面子不好说,可是作为丫鬟的不能不为主子着想。” 曾钟娥倒是不急,慢悠悠道:“翩翩,这丫头你调教的不错啊!” “丹儿!”翩翩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斥责丹儿 “夫人,娘娘来了!”雨歌匆匆进来禀报 “快……”曽钟娥赶紧整理了一下妆容,带着翩翩出门迎接 “嫂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杨楚琇扶起跪拜的曽钟娥,又看向一旁的女子。 曽钟娥赶紧道:“这是宗祯府上的宁氏。” “原来是郭夫人,如今你已有四月的身孕了吧,这大冷天的,快起来,进屋坐着。” 翩翩谢恩后跟随皇后和夫人一同进了前厅,原来只听闻这杨贵妃美艳动人,如今一见,成为皇后的她怕是更加雍容华贵了些吧。 “这是什么花,怎得这个时节还能开的这样好?”杨楚琇望向厅中的一个水池,周围竟还摆放了些暖炉 “这是开国伯的小儿子卫柳公子送的并蒂莲。” “原来这就是并蒂莲……”杨楚琇惊得出了神,一时不知说什么,眼神里透着羡慕 “若是娘娘喜欢,一会我让人送到宫里去……”曽钟娥因着陈年往事,对杨楚琇一直心怀感恩,便是什么宝物都愿意割爱。 “不……不……”杨楚琇赶忙拒绝,“这并蒂莲放在这本就是寓意你们夫妻恩爱的,我又怎能夺人所好呢,更何况,这个时节,搬到宫里去,怕是已经存不住了。” “是啊,大家都可惜这并蒂莲只能在园中开着月余,还是翩翩想的法子,将周围这样布置,又选了阳光最好的地方放置,才保证它能开到现在。” 翩翩紧忙道:“从前在家乡的笨拙法子罢了,饶是这样,这莲花也开得一如不如一日了,能不能挨过这个月还不好说呢。” 杨楚琇回头又细细打量了翩翩,“从前官家也跟本宫夸奖过你,我还以为是夸张了,今日一见才知,宗祯这小子这么多年都未曾近过女色,却突然娶你做了正妻,还是有缘由的……” · “听说今日在将军府见到了娘娘?”晚上宗祯吃饭的时候问起翩翩。 “嗯,就是过来闲聊,也没有多说几句便回宫了。” “可有多问起什么?” 翩翩摇摇头,“没什么不妥的。”她见宗祯没再说什么便好奇道:“怎么了?” “怕别人伤害你……”宗祯看着翩翩笑了笑 “我除了在家就是在将军府,谁能伤害我,你太小心了。”翩翩娇嗔道 “皇后娘娘为人心机深沉,怕你这只小白兔被她吃了都不知道。” “能做到六宫之主、一国之母的女人岂会简单,我守着本分,少言寡语,自会留心的!” 看着翩翩微笑,宗祯有些心疼,“当初不愿让你嫁进来也是不想让你过得这么累……” “有夫君在我身边,累点也值得……”翩翩说完夹着菜喂给宗祯,两人之间的小甜蜜可都羡慕坏这些侍候的下人们了。 “对了,贵和回来了。” “政务都处理好了?” “嗯,办的还不错呢,又得了官家的赏赐。”宗祯顿了一下又说,“临出宫前和我说,明日在他府里设宴,大家小聚一下,没能赶上你我的大喜,得补偿一番。” “有此等好事,不得把静纯乐坏了……”翩翩笑着说 “嗯?”宗祯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吃菜……” · “听说这次练兵办得很好,可是怎么还不见官家的封赏?”与莒在书房看着练字的贵和,从笔锋上看出他的锋芒收起了不少,沉稳了许多。 “我不在临安的这些时日,朝中的变故太多,许多忠臣元老都以各种理由被史弥远弹劾,他素来忌惮我,势必要铲除朝中拥护我的势力,如今没有封赏估计也是他搞的鬼。”赵竑头也不抬地说 “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旁人可是只字都不要提。”与莒心里其实有愧,尽管这些年的时局变化这么大,贵和对他的心思倒是从未有过隐瞒,又道:“你这次的表现朝堂内外都看在眼里,就算史丞相进了什么谗言,官家自会有公断。” “但愿吧。”贵和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笑了笑。恰好素晓此时进来,“公爷,宗祯大人和林大人携家眷来了。” “走吧,好久没见他们了。” 饭菜已经备齐,六个人围在圆桌上聊起近况,总是离不开要打趣这两对新婚夫妇。一番嘻笑过后,贵和渐渐收起了笑容,想着宗祯和小武怕是以后也不会纳妾,一生一世都是这样钟情于自己的妻子,可自己和与莒确是身不由己,身为天家的人,婚姻不过是工具罢了。也不知道那亦如如今怎么样,看与莒至今仍避讳着,怕是他的日子也艰难,而从前他们的主心骨……而今生死未知…… “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莫不是想起了……”洛雁快人快语,缘子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翩翩踢了一脚。 贵和知道自己的神情变化太过于明显,只得说道:“我只是在想荆彬,自从他进了御军,便也不再和我们时常聚会了……从前那么热闹,如今却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 “你也该知道御军的重要性,一是公务繁忙,二是身份特殊,其实我这样的身份也该与你们二人少些往来,全是仗着官家的庇护才没得言官进谏,可他一个新人,哪有这么好做啊。”宗祯不由得辩解道 贵和点点头表示理解,与莒却提出了众人都没敢问的一句话:“静纯呢,怎么还没来,你没有请她?” “我昨日派人去宋府递了帖子,她没有回绝,按说,该来的……”贵和又何尝不想念静纯呢,可是他已经决定要淡化这个人,就只得减少书信往来,刻意地避开些。想着自己是不是表情太过沉重,便想着法子逗个乐:“不会在家哄孩子吧?” “你平日与她最是亲近,怎得问起我们来了?”洛雁无心的一句话着实戳痛了贵和的心 “可不是嘛,家里的小祖宗离不开我……”一如往常的春风拂面,静纯的笑容和声音总能一扫阴霾,给冬日带来暖意。 “你可算来了,为了等你饭菜都快凉了,快过来坐下。”翩翩拍拍一旁的凳子示意道 尽管静纯表面上装的无所谓,却一眼未曾看贵和,她害怕自己的心会痛,怕他是故意疏远自己,便径直走了过去,摸摸翩翩才微微隆起的肚子,“他有没有踢你呀?” “才一点点动静呢,感觉不出什么。”翩翩一说起宝宝就会不好意思 “好了,酒也温的差不多了,快开动吧……”作为东道主的贵和提议道,随即得到了大家的响应。 待筵席散去,赤羽扶着微醺的贵和回了房,“公爷好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 “与故人相聚心情自然不同。” “别怪属下多嘴,您今天和世子说的太多了……属下得到线报,皇后娘娘似乎属意于世子,而您在后宫中却一直没有得力的助手……” 贵和眉头微皱,与莒吗?与莒仅仅是一个世子,官家没有再立皇子的打算,就算皇后想要扶植个新的皇子,他从来都没有把语句当过自己的对手,因为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若是说皇后那人他看不透便也罢了,但与莒,绝不会。便道:“以我们的情分,我心里有数。” 赤羽知道公爷重情重义,如今这样说定然不妥,还是从长计议吧,又想起一事,便道:“还有,今日我想去书房通报的时候发现素晓站在门外似是偷听,见属下发现她便进去了……” “她在偷听?”贵和有些不敢相信,以自己和与莒的武功,有个婢女在外偷听是该有察觉的,除非这个人武功高强,甚至在他们二人之上。 “属下也不敢断言,只是提醒公爷要小心素晓。” “你上次排查府中众人不是说没有问题嘛?” “可若是有人真心想隐瞒,也不是不能蒙混过关……”赤羽有些惭愧,上次的排查因为人数众多,只得粗略排查。 “若真是有心安排,也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贵和虽然脸上的红晕还未淡去,但目光却不再迷离 · “你怎么了?当真是在家哄孩子?你上次不是说孩子现在乳娘带就可以吗,不用你时时盯着……”翩翩一边刺绣一边问着吃糕点的静纯 “我来你府中做客,你竟总提这种让人堵心的事……”静纯撅着嘴 “堵心?莫不是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快和我说说,你在犹豫什么?” “我……”静纯把玩着桌上的小瓷瓶,叹了口气,看着翩翩认真的样子,鼓起勇气道:“我上次和你说过,我和他几乎已经不通书信了……我感觉他在刻意疏远我。我想着若是他真的不待见我,我也不再这么卑微的强求了,就这么算了吧……” “你当真舍得?” “有些事情舍不得也得舍得……” “那你为何还要来参加今日的聚会,回绝不就完了。” “若是他不来找我,我也自是不会见他,可是偏偏他请了我,我……我又忍不住……想见他。” “我明白。”翩翩懂得这种心情,她也体会过。 “不,翩翩,你和宗祯大哥的情况又是不一样的,他再位高权重不过是臣子,可贵和他是皇子,若无意外,将来更可能是九五至尊,而我,又被封了个郡主的称号,之前还有意被指给与莒,我们之间的阻碍实在是太多…”静纯难得一见的忧郁 翩翩饶是平时再善解人意、能说会道,此时也做不了这解语花,只因着感情之事,非得这其中的二人才能深有感触,旁人再怎得,也不会明白个中滋味。 静纯又说:“除了这些以外,其实我更看重的是他的心思,我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如此,明明走之前都好好的……” “说不定他也是有苦衷吧……” “都无关紧要了,我今日来除了内心的不舍,还有就是看看他的态度到底如何,之前我还可以当他军务繁忙,如今见他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我便知道,我确实是个爱编借口的人。这样也好,一个人的单相思总比明明相爱受着世俗的阻碍好。” “你呀,自己在这酸着,却不知人家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还不如你去问一问他……” “不要!”静纯斩钉截铁 “怎么?怕失了面子?还是怕说完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可是你觉得你们现在还能回到往昔那般吗?” 静纯想着翩翩说的话,是啊,怕是连之前那样亲近都做不到了…… “你现在心里是想着要放下,可若是官家再将你赐婚怎么办?” “那可不行!”静纯不假思索 “嗯?”翩翩笑了 “虽然我说要放下他,却也不是什么别的男子我都能嫁与的,我必须得找到称心的如意郎君才好。” “可是你已经拒绝过官家一次了……若几次三番这样,他老人家可要生气了。” “那我不管,他若逼我,我就说他苛待忠臣良将之后,看他的脸往哪放。况且官家他向来宠着晚辈子女,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翩翩看着静纯鬼灵精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 · “没想到漓月你穿上我们的装扮也如此美丽。”宝嘉一路上合不拢嘴,像是个刚娶了媳妇的婆婆。 漓月羞红了脸,完颜琮却在一旁骄傲道:“宝嘉今日做得很好,回去有赏。” “你们这的盛装太过繁琐了些,都给宝嘉累坏了。”漓月悄声道,她知道完颜琮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这样的盛装参加所谓的冬日宴肯定是必需的。 “王府一直没有女主人,我这手法确实生疏了些……”宝嘉笑道 “王府?”漓月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词 宝嘉抿嘴,自己好像坏了爷的事,不过完颜琮反倒坦然,“早晚都要知道的,今日也再也瞒不了了,漓月,我是金朝的皇室,完颜不是个普通的姓氏,可能是因为你失去了记忆,或是不了解金朝的文化,所以从未深究过我的身份。” “那……你是金朝的王爷?”漓月心里应该是有准备的,可从阿琮口中知道身份是又一种感受 “不错,我是金朝皇上的弟弟,郓王。” “没想到,我竟傍上个逍遥王爷……”漓月苦笑,无论她和阿琮的感情如何,皇室肯定不是个好相处的地方,怪不得之前阿琮一直不敢告诉她,她这未知的身份,不知会给阿琮带来多少的非议。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要怕,一切有我。”完颜琮目光坚定,握着漓月有些微凉的手。 “见过郓王殿下。”进了宫里,凡是路过的百官命妇或是侍卫宫人都会向他行礼。 漓月一面感受宫墙带来的森严与压抑,一边紧张与阿琮的家人见面,尤其是这家人竟然是金朝的皇帝…… “哥,你可算回来了。”远处走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眉宇间与完颜琮十分神似。 “见过瀛王殿下。”宝嘉一旁行礼道 完颜琮赶紧介绍道,“这是我同母的弟弟,完颜瑰。” 还未等完颜琮介绍漓月,完颜瑰便笑道:“好了,你不用介绍,我猜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小嫂子吧。” 漓月心里一颤,刚恢复的脸色一下子又红了起来。完颜琮赶紧教训道:“怎么愈发没规矩,这话岂能胡说。” “皇兄都和我说了,你带回来一个南人女子,我几次要去你府上都被挡了回来,今日这不赶紧过来瞧瞧,我就知道你会带着过来。”完颜瑰掩饰不住的笑意 完颜琮神色紧张了些,“皇兄可还说什么了?” “没有。”完颜瑰似乎比完颜琮更加逍遥快活,浑身都是乐观模样,看不出一丝忧虑 “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冷。”完颜琮自是为了照顾漓月才如此说 漓月点点头,若是皇室中人都能像完颜瑰这般便容易了,可是能登上皇位的人有哪个是泛泛之辈呢。 落座之后的漓月根本无心眼前的歌舞,一直盯着空空的王座,她知道,她与阿琮的事情只有那个人能做主,因此很是紧张,不知道他的王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驾到!” 第二十五章 冬日宴王爷欢喜 庆功酒郡主伤情 随着宫人的高声落下,完颜珣,这位金朝的皇帝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落了王座,歌舞停止,殿内顿时寂静,众人起身朝拜,高呼万岁。还好漓月提前被宝嘉教了好些礼节,不然今日定然出丑。 冬日宴要么是王室中人,要么是皇帝最为亲信倚重的臣子,所以并没有漓月想象的那么严肃凝重,反而在歌舞乐声中觥筹交错、相谈甚欢,金人的习俗她还是不大了解,不然也不会对王公大臣们相互之间的敬酒感到诧异。完颜琮似是觉得气氛差不多了,便带着有些紧张的漓月来到完颜珣面前,“皇兄。” “民女参加皇上。”漓月虽然内心紧张却不能失了阿琮的面子,将宝嘉教过的一一记在心里。 “不必多礼,之前便听闻这小子说带回来位佳人,今日见到你才明白,确实之前我给他物色的女子难以入眼啊……”完颜珣自从听扎阿那回禀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也对漓月放心了不少,不然怎么让她如此近身交谈。 漓月没有想到这皇帝与她说话竟如此随和,看得出他平时和阿琮定是十分亲近,微微颔首:“皇上真是说笑了,只不过一方风土一方人,阿琮说我是南方女子,自然和金国的女子不同,他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还拿到您面前说笑。” 完颜琮愣了,这是什么话,神色有些紧张,紧忙望向皇兄想表明自己的心意。 没想到完颜珣倒并不讶异,只是笑道:“你不必自谦,我这弟弟从小眼光就高,若是普通的女子定不会被他带回来见我。佳人风姿绰约是不必说,见到如此场面仍能镇定自若,更无趋炎附势之嫌,定不是你所说的新鲜那么简单。况且他早已向我表明了心迹,不仅说非你不娶,更是不要侧福晋,他如此坚定的事我还真从未见过,你怎么能如此诋毁我弟弟的心意呢?” 漓月脸色有些微红,没想到这皇上说的如此直白,便一屈身笑道:“若当真如此,以后他若背弃了民女,民女可要到皇上这里讨个说法了。” “哈哈哈……”完颜珣大笑,看着一旁傻站着的完颜琮道:“看到没,你我兄弟两个被人家算计啦。” 漓月得到示意起身也只是笑道:“民女来到金国无依无靠,能得到皇上的庇佑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完颜琮不顾场合的捏了一下漓月的鼻子,这个小淘气,让自己虚惊了一场。 完颜珣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不合时宜,竟没有生气,反而羡慕两人目光中浓浓的爱意,那是自己可望不可求的。 “皇兄,什么事如此开心啊?”来人是完颜瑰,拿着酒杯的他已有七八分醉。 “你若喝的差不多了便回府里吧,别像上次一样在这宫里耍酒疯。”完颜珣对他倒是毫不客气 “皇兄这是在撵臣弟吗?在美人面前也不给面子。” “以后都是自家人了,早晚知道你这德性!” 完颜珣这话倒是让完颜琮和漓月心里一紧,看这意思,他是答应两个人的婚事了? “皇兄向来只疼爱哥哥,怕不是今日要赐婚了吧。” “你是在揣度圣意?”完颜珣一挑眉 “无趣无趣,甚是无趣!”完颜瑰见自己说话屡屡碰壁,便拿着酒杯走了 “我知道你们二人情真意笃,但郓王娶福晋可是大事,你在朝中虽无官职,却也不能小瞧大臣们的言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心急。”完颜珣正色道 “弟弟明白此事让皇兄为难了,还请皇兄费心。”完颜琮和漓月双双行礼。 完颜珣苦笑着点了下头。 “漓月身子还没有调理好,我先带她回府喝药了。”完颜琮打算先行离开。 “嗯。”得到了皇上的肯定,二人便也退下了。 扎阿那看着他们二人走后,便来到完颜珣面前,“皇上,您看这位漓月姑娘如何?” “除了家世之外,确实配得上郓王。”完颜珣毫不客气地说 “那皇上是已经决定了?”扎阿那谨慎地说 “漓月的家世还需要妥善安排一下。你之前不是确定她没有问题是吗?” “是,为了谨慎起见,臣已经再派人到郓王此次经过的地方仔细访查了。” “好,你去办吧。” 扎阿那退下后看到从外面匆匆进来的珠罗,珠罗先去向完颜珣敬了酒便来到扎阿那身边坐下。扎阿那问道:“怎么不多与皇上聊会?” “您知道的,我不善言辞。”珠罗表情一直很冷漠 “皇上其实为人还是和善的,尤其是对亲信老臣。就连郓王带来的新人都能谈笑风生。” “郓王带来的新人?”珠罗眉头紧锁 “嗯,他们刚走。” 珠罗回忆着刚才见到郓王正在为一个女子带上斗篷的帽子,他们马上就上了马车,自己却是没太看清那新人的模样,不过那侧脸和身形感觉很是熟悉,便小心道:“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嗯?在哪?”扎阿那变得机警 “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刚才也没能看清她的模样,但觉得确实熟悉。” “郓王把这人看得紧,轻易不让她露面,我上次去他府上也是偷偷打探这事的,恐怕难以安排你与她会面。不过我已经派人再去详查了,你也不必太着急,慢慢想。”扎阿那安慰道 珠罗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她不能让王的身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 “爷,这药真的不会对漓月有什么损害吧?”宝嘉见漓月已经睡下,拿着药碗悄声问着完颜琮 “我那么心疼她,怎么舍得伤着她?你放心,这药的剂量我有分寸的。”完颜琮看着书,头也未抬 宝嘉面色有些忧伤,“但愿一切都能像您安排的这样顺利,不然不仅皇上不会放过您,她对您想必也是怨的吧……” 完颜琮这才放下书,心中犹豫了很久的事却不得不这么做。他早有恢复漓月记忆的方法,可是若漓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过往,怕是断不能与自己厮守在一起了。说他自私也好,既然她的故人们都以为她死了,那就当她死了吧,自己就能拥有一个全新的漓月,只属于她的漓月,而漓月也会由此获得新生,不会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可是怕漓月的记忆有所恢复,自己不得不假借为她继续调养身体为由,每日给她喝下抑制记忆恢复的汤药,如今只要再过了皇兄那关,他们便平安了。想到这,又坚定了些:“宝嘉,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可务必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宝嘉明白。”宝嘉听到他这么说,便明白爷的心意,自己只有遵从的份。刚要退下的她又想起了什么,“爷,今天您出宫扶漓月上车时,被珠罗郡主瞧见了。” “珠罗?”完颜琮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虽然不是很熟,但他知道珠罗一直是为皇兄办事的,而且行事非常隐秘,难道她察觉出了什么?还是她认识漓月? “嗯,珠罗郡主盯着漓月看了好一会呢。” 完颜琮有些紧张,自己能查到的,珠罗未必查不到,他得叫人好好安排一下才行。 · 嘉定十年元月,济国公府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恭喜济国公!”所有到访的宾客都拱手相敬,前厅中回礼的不正是贵和。 “公爷,宾客到的都差不多了,可以开席了。”赤羽在一旁提醒道。 这是贵和盼了许久的日子,没想到年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自己被封为济国公,他这些年的辛劳终于没有白费,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他站在门口向远处望了望,他等的人终究还是没有来。他刻意的去忽略静纯,可这个小女子也不知怎得,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故意减少书信往来,果然,静纯不似从前般执着,他心中对她有所担忧,但那时有公事忙着,倒也没那么难熬,可回来的这些日子,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再也不似从前般能够一起饮酒作乐,他知道这样的结果是自己所求的,可是自己真的能承受得了吗?他派人暗中打探她的消息,知道她一切都好,自己是又安心又紧张,既然一切都好为什么不来找他呢?原来就算自己躲着她,她也总是会粘过来,而这次,自己不找她她便真的不来了吗?就算自己邀请她了她也不来了吗?一切都变了……自从缘子离开了,一切都变了…… “公爷!”赤羽知道贵和在等什么,可是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得不提醒发呆的他。 “进去吧。”贵和有些落寞,不由得苦笑。 所有人都在恭贺济国公,贵和也乐得开怀,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看着面前献艺的佳人,贵和嘴角浮现了笑容,心里已早有盘算。果然如赤羽所料,素晓这人不简单,但查她的身世还真是费了些功夫呢,不过既然她想这么做,便将计就计罢了。 贵和没有册立正妃,这些宾客也不好带女眷前来,但是推销自己女儿、妹妹和各种亲戚的人却真是不少,贵和无一例外,全部回绝了。他不是没有考量过这些人的家世背景对自己的助益,除了自己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上不好有拉帮结派之嫌外,确实心中留有那么一丝余地,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位置到底是为谁而留,但他明白,府上的妾室再多,跟正妻的位置终究是不同的。而今,自己有了那个计划后,就连侍妾自己也不想随便招揽了…… 宾客渐渐散去,日头也早已西沉,贵和确实有些不胜酒力,这和宗祯、与莒他们一起喝酒不一样,他脸色有些红,赤羽便扶着他去卧房休息。 素晓虽然有意跟上去,但碍于之前有过那样的教训,还是退缩了,上面说了,这事急不得。可公爷这次回来对她的态度比走之前好了许多,和静纯的来往也不再那么密切,看来她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并且刚才自己献艺的时候,他的表情是那么与众不同,目光灼灼,盯得自己脸都红了,这时机到底是不是成熟了呢? 素晓想着这事往回走,却发现二道门口似有人影,她心疑之下过去瞧了瞧,没想到是静纯在那踌躇。不管自己在贵和心里如何,这宋静纯如今却是不好过吧,“原来是泞舒郡主,怎么不进来啊?” 静纯接到贵和的邀请,心中像是百足挠心,想见他的心情很是迫切,可越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却越胆怯了,见了他说些什么呢?如果还是和前几次一样冷淡,倒不如不见,空期盼一场。没想到犹豫着竟到了日暮,那自己过来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也算是遥相祝了,可没想到来了之后发现宾客已经散尽,自己是去是留又犹豫了起来。若是旁人在此邀她进来,她可能早就逃走了,可偏偏是这个素晓,她不能在她面前失了面子,这是女人的尊严,“来了才发现忘了给济国公准备贺礼,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准备呢,就被你看见了。” 素晓怎么会不知道这只是个说辞而已,却是真心想请她进来,因为她想试探,不,应该是确认,确认公爷对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死心了。莞尔一笑道,“您与公爷是打小的情分,公爷是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您选这个时间来,想必是有体己话要与公爷说吧,我现在就去请公爷出来,您且在这亭中稍等片刻。” 静纯向来不喜欢素晓,更不喜欢她说话的口吻,“什么体己话?你这话说的也太不知分寸了!本郡主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你说我刻意选这个时候过来,不是在污蔑我与济国公吗?!” 素晓知道静纯不喜她,却没想到找茬找的如此直接,可此一时彼一时,自己今天不能忍让,便回道:“泞舒郡主竟还知道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可临安城谁不知道您天天带着个孩子到处跑,还经常与王公子弟厮混在一起呢?!” 素晓的话着实难听,静纯气不打一出来,抬手便是一巴掌,“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懂规矩,不过是个卑贱的歌姬,竟然敢妄议我的是非!当初若不是贵和好心解救你,如今你还不知在哪个瓦当卖笑呢?” 素晓被这一巴掌打的有点蒙,她没有想到静纯竟真的这么跋扈,她心里也有了怒火,“我是卑贱,可我却能名正言顺的在济国公府伺候公爷,而你呢?只能在暗处偷偷摸摸,生怕别人察觉你有苟且之心!” 两个人的话说的是越来越难听,赤羽和贵和怎么会没察觉亭中有如此动静,知道是这二人在争吵也连忙赶了过来,没想到正赶上静纯拔剑,“好个无事生非的贱人,今天我就替他清理门户,料理了你这只狐狸精!” 贵和不知道之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口角竟能演变成这种地步,按道理讲,静纯的武艺精湛,他该担心的是素晓才是,但他明明看到了素晓眼中的杀意,他甚至有些恍惚。 贵和没有看错,素晓近来心中也很是窝火,没想到宋静纯竟真的不顾身份想与自己动手,自己便也不想客气,她的轻功和暗器可是独门绝技,都在琴艺之上,难不成还怕了她?今夜就让她在济国公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有来无回,正好也断了公爷对她的念想! 素晓一招闪躲,正想回身攻击,却发现身后剑气已消,原来是被已经接到贵和暗示的赤羽给拦下了。静纯发现一击不中更是恼火,没想到赤羽竟然还拦着自己。 “大半夜的,闹什么!”贵和此时说话比从前更有威严了些 “我今天非杀了她不可……”静纯并不知道其实贵和是在保护自己,仍然要举剑伤人,赤羽也不敢硬挡,素晓倒是看得清局势,紧紧扯着贵和的衣角,躲在他身后。静纯看着躲闪的素晓怒火中烧,完全没有看贵和的神色,怎知几次下来竟然拿剑划伤了他的手臂,“公爷!”素晓和赤羽双双惊呼。 静纯愣了,看着贵和一直护着素晓,虽然心里心疼却嘴不饶人,“狗男女!” 贵和没想到静纯今日说话这么难听,自己下了狠心,抬手就对静纯打了一巴掌,“闹够了没有?!” 第二十六章 柔情似水似鸩 佳期如梦如幻 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愣了,谁也没有想到贵和会这么做,静纯更是眼泪都在眼圈打转,“你为了她打我?!” “她是我济国公府的人,还轮不到你教训,你今日来此大闹,还伤了我,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呵,她到底是你济国公府的人,还是你赵竑的人?” “我需要向泞舒郡主交待吗?” 素晓发现事情已见分晓,便也不想多做纠缠,连忙道:“公爷,您伤口要紧,赶紧回去让我给您包扎吧。” 贵和竟回头温柔一笑,“无妨。” 静纯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心揪着疼,大过脸上火辣辣的掌印,她此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似乎所有的话语都显得无力。 “泞舒郡主还不打算回去吗?你自己难道连颜面和声誉都不打算要了吗?”贵和这回说话连头都没回,其实生怕自己看到静纯的样子,狠不下心。 苦笑,又是苦笑,“心都伤成这样了,还要那旁的做什么……”静纯说完便提着剑往出走,也不知道自己来这一遭是为了什么,为了被人羞辱一番?为了将真心给人践踏?她的泪再也止不住,人却只能是个行尸走肉般…… 而这边素晓确实尽心尽力的在为贵和包扎,赤羽见到今天这个状况知道公爷是下定决心了,只不过这一石二鸟的计策确实太伤人,看着眼前公爷其实伤势并不重,知趣的退下了,摇摇头关上了门。 “好了,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贵和的声音很是温柔,配上他微醺时迷离的眼神,确实勾人,这临安城要说玉树临风,如今的济国公也是数一数二的。 “公爷今日为素晓打了泞舒郡主,素晓实在惶恐至极,明日我便去宋府负荆请罪,免得伤了你们二人之间的情分。”素晓说这话时有些梨花带雨,叫人好生怜爱。 贵和若是不知素晓是什么人,若是没见到她眼中的杀意,说不定还真的信了眼前人,真是好会演戏,那自己就陪她演下去。“这是什么话,本来就是她要伤你在先,无论是谁,什么情分,我也断不容许她们伤你分毫!” “公爷……”素晓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说 贵和的演技着实不差,说到这脸色竟更红了,“素晓……之前是我不懂你的心意,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总觉得来我府上的人都有攀龙附凤之心,可是我走的这些日子……着实想你,心里总是巴不得赶紧完成官家交待的事赶回临安看你,可是等回来之后,看你对我不似从前热情,心里更是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但今日见你被人欺负,我心疼极了,这才发现原来对你的喜爱已如此之深,不能自拔。看你为我如此担忧,我知道是我之前想的多了,我今日如此表明心意,你可知了?” 素晓确实被这一番话打动了,一时半刻竟忘了自己还是有任务在身的人,倒也不错,贵和的话说得情真意切,那是因为这些憋在他心里的话是想对别人说的,可是自己却说不出口,以后怕也不能说了。素晓的脸红得要滴出水来,“公爷不嫌弃素晓,便是素晓的福气,哪敢妄想真的在公爷心中有一席之地呢。” 贵和一把搂住素晓的腰将她揽在怀中,“我不准你这么妄自菲薄,你是我心尖上的人,就算是被你骗了我也愿意!” “公爷……”这一声公爷有些撒娇,有些嗔怪,总之是风情万种,贵和也不再拖延,俯身吻了上去。 · “公爷要去上朝了吗?”素晓起身看着在穿衣服的贵和 “我吵醒你了?”贵和从昨日之后就变得温柔无比,让素晓甚至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也好。 “我来服侍公爷……” “不用,你再多睡会,昨晚累坏了吧?”贵和说这话时脸上挂着坏笑 素晓脸马上就红了,“公爷就会打趣我……” “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暂时不能给你什么名分,但我保证以后定不会亏待你。我一会会和管家说明,以后在这府中,你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能一直伺候公爷就好,名分什么的,素晓本就不在意。” “我知道你温顺贴心,但我实在不想委屈了你,”贵和而后贴近素晓的耳边,“虽然现在给不了你什么,等有朝一日我做了皇帝,你便是我的皇后!” 素晓听着这话不由得眼中闪烁了光芒,皇后,那可是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身份地位。送走了贵和后素晓才有些回神,自己竟然有些陷进去了,什么皇上皇后,自己先完成交待的事才是紧要的,而自己的任务不就是阻止他登上帝位嘛…… · “雪一停你就开始练功,不嫌累吗?”宝嘉看着漓月拿着杆枪舞弄的来劲,很是费解 “好几天没练了,感觉都有些生疏了。”漓月并没有停下来 “哪有?我看是精进了不少呢!” “你净瞎说,我只求不荒废就好了。”漓月只有每次练武的时候才觉得浑身的血液是流动的,这种感觉太奇妙了。看着一旁的陪着她的宝嘉道,“你同我一起,还能暖暖身子。” “我可不是你的对手,才不同你一起呢!”宝嘉搓着手,在外面看着她确实冷,可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漓月大病初愈又是爷的心头肉呢。 “你的金刀用的极好,我一会再向你讨教。”漓月似乎一提起什么武功来就格外兴奋,一点也不觉得累。 “我才不呢,你把我的技艺都学走了,又没拜我为师,凭什么白教你啊?”宝嘉与她斗嘴道 “那我说了教你枪法,是你自己不学的啊……” “我真的不擅长这个,学不来的,哪像你天资聪颖,学什么都那么快……”宝嘉这话不是醋意,而是实话。 “那我让阿琮给你做好吃的总行了吧……”漓月笑道 宝嘉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她净知道拿王爷压她。 远处的完颜琮正在送前来拜访的扎阿那,扎阿那远远瞧见漓月在练枪法,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完颜琮小心的问道:“怎么了,大人?” “哦,没想到漓月姑娘武艺如此精湛啊!” “咳,花拳绣腿罢了,还不是宝嘉教她防身用的。”完颜琮解释道 扎阿那知道自己不宜多做停留,便笑着离开了。 完颜琮看着扎阿那的背影心中很是担心,这个老狐狸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可是自己又怎么能限制漓月的喜好呢,难道要让她每日闷在房中?自己已经在药物上做了手脚,自己不能再伤害心爱的人了,可是又要怎样才能保全她呢…… “爷,您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吧?”宝嘉看着完颜琮远远走过来便喊道 “有这等事?”完颜琮收敛着自己的担忧,因为此时的漓月确实太无忧无虑了,自己的烦心事不能让她察觉一丝一毫。 “你听她胡说!”漓月赶忙停了下来。 完颜琮将枪交给宝嘉,自己焐着漓月的手,“我才不信你呢,宝嘉可从来不骗我。” “哼!”漓月撅着小嘴把手抽了出来。 “别耍性子,手都红了。”说完又把手拉过来。 宝嘉看这样子又没自己什么事了,还是识趣的退下,早早的吩咐备膳才是正事。 漓月走到门口转身看向外面的阳光,北方的冬天是真的冷,只有阳光照晒的地方才有暖意,这和屋子里的暖炉不是一种暖。完颜琮微笑看着漓月,轻轻将凌乱的发丝帮她拢到耳后,漓月皱眉,这场景为什么觉得似曾相识,面前的人竟被阳光晃得有些看不清,自己想用力记起,却发现头疼的很。完颜琮发现她的不适,赶紧扶回房中。“又头疼了?” “还好,你的药很有用,喝了就不疼了。” 听到漓月这么说,完颜琮心中很是愧疚。漓月这么相信他,可他却…… “怎么了,阿琮?” “我的药再好,终究是药三分毒,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医好你。” “阿琮医术高明,医好了那么多人,肯定也能医好漓月。”漓月的笑容天真无邪 完颜琮蜻蜓点水般向她的唇啄了过去,如此猝不及防让漓月羞红了脸,“你又来……” “又来什么?”完颜琮戏谑的问 漓月憋红了脸,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在他腰间轻拧了两下。 “嘶……谋杀亲夫啊你!” “叫你没正经,再说,谁说你是我的夫了!” “反正快了,今日扎阿那大人来同我说皇兄有意将你安排为术虎高琪的义女,这样你便可以以权臣的女儿身份嫁给我,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那术虎高琪是什么人?做他的义女……合适吗?”漓月有些紧张,难道自己要突然多出来个爹? “术虎高琪是我金国的大将军,皇兄的心腹,皇兄开口他自然不会推辞,况且我这个闲散王爷向来不参与朝中事务,也未曾开罪过谁,他心里也该是愿意的。你放心,义女身份不过是个说辞,又不会真让你与他们生活来往,不必担心。” 漓月只好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感觉有什么不妥,却说不上来,既然阿琮如此欢喜,那自己也就跟着欢喜吧,想想便又笑了,自己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他了。 · “大人是说那漓月姑娘练的是杨家枪?”珠罗十分惊诧,对于金国而言,习武之人都明白杨家枪意味着什么。 “那日看着漓月会武功老臣便特意留意,总觉得枪法路数十分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回来之后仔细思量,才记起是杨家枪……”扎阿那对完颜珣说到 “那她的身份……”完颜珣眉头紧锁 “臣记起来了!”珠罗大呼 “记起什么?”完颜珣严肃道 “之前臣便觉得此女子身形容貌眼熟,但却一直未能想起是何人,刚才扎阿那大人说她用的是杨家枪,那便没错了。臣曾经和她交过手,就是在那次暗杀宋朝皇帝的时候,要不是她带人出来救了宋皇帝,如今这赵氏江山就是我们的了。” “你是说那个女子?”扎阿那也想起来了,珠罗回来复命的时候确实说过,“可是当时你不是说她身重剧毒,也命不久矣嘛。” “确实,但我没想到她竟然能解此毒。而后我的人告诉我,她是杨普缘,正是宋朝的将军杨祖春之女,宋朝皇帝十分器重她,在她病愈后甚至封了她做执金吾,明面上掌管御军,实际上同我的身份无异。前段时间也是她拔掉了我安插在宋朝的人,甚至还牺牲了纥石烈氏……” “也就是说,她当真是宋朝的奸细……”完颜珣虽然不想相信,但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自己最心爱的弟弟,喜欢谁不好,偏偏被这个女子蒙蔽。 “由于那次行动,我们在宋朝损失了许多,以至于我的人后来辗转许久才又和我联系上,他说杨普缘已经掉下山崖,生死未知,虽然宋人不愿相信她死了,却也没有再继续寻找她了。”珠罗继续道 “这……倒也能和郓王说的对的上,他说在临安救了漓月……”扎阿那知道皇帝心中一向偏袒郓王,前几天还说要让术虎高琪认漓月做义女,再行赐婚,如今只能如此安慰。 “传郓王!”完颜琮吩咐道 · 完颜琮步入大金的宫殿,心中是带着欢喜的,毕竟前几日扎阿那已经将皇兄的意思转达了,今日估计是皇兄要直接颁旨了。平日里宫人都见郓王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罕见他如此高兴。 “拜见皇兄!”完颜琮的声音中都露着喜悦 “你是家有美人,精神爽快啊,皇兄都很少见你如此欢欣。”完颜珣还是笑着的。 “是啊,毕竟皇兄答应了弟弟要给弟弟赐大福晋的嘛。”完颜琮毫不客套 “没错,可是我今日叫你前来还不是因为这事。”完颜珣变得严肃了些 完颜琮见完颜珣神色有异,便也收敛了笑容,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你可知杨普缘是何人?” 该来的还是来了,完颜琮一皱眉,但神色并不慌张,“这个名字,弟弟还从未听过,皇兄为何有此一问?” “你当真不知?”完颜珣显然是不信的 “皇兄今日怎么了?一直问我这个问题……”完颜琮装傻的本事与生俱来 “杨普缘是宋朝将军杨祖春之女,也是宋朝的执金吾,与我大金是势不两立,前段时间她因意外坠落山崖,对外宣称生死未知,但据我了解,她就是你身边的漓月!” “什么?!”完颜琮此时惊讶的神情很是明显,他也心中确实忐忑,“皇兄是说漓月是……是宋朝的杨家人?” 完颜珣点点头,“不错。” 完颜琮默不作声,一来显示他的震惊以及猜疑,二来要想想如何应对皇兄才是,他今日来的时候可没有料到这些,也没有想到皇兄竟然查的如此之快,本以为自己已经瞒得很好了,总会先娶了漓月呢。 完颜珣见完颜琮神色如此紧张,看来他这傻弟弟确实不知道此事。“既然你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是断不能留她在身边了,她很有可能是宋朝派来的奸细。” “不……”完颜琮无论如何都要护着他心爱的漓月,“就算漓月是皇兄说的那个人,但她已经失忆了,对我大金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荒唐,我大金岂能留这样一个隐患在身边!”完颜珣知道他这弟弟是深爱漓月的,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凶他。“我大金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偏偏喜欢她,喜欢一个你最不该喜欢的人啊!” “皇兄!在您不知道这些之前,不也很认可漓月嘛……您说我喜欢她是最不该的事,若她真是那个身份,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您深知我们两情相悦,彼此的爱恋是不会骗人的……” 完颜珣确实心疼他这弟弟,他又何尝不知这两个人一路上经历的风雨,可是杨普缘这个身份,他始终不能释怀,遂即摇摇头,“你是皇室子孙,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其实,臣弟又何尝没有私心,不怕皇兄笑话,我担忧漓月会恢复记忆,怕她早已许配人家,或者碍于宋金形势不愿与我在一起,因此一直在对她用药,阻止她恢复记忆,以绝后患……” 这回震惊的是完颜珣,他没想到自己昔日单纯的弟弟竟然也有如此一面,“你是说,她是真的失忆了,并且你一直在阻止她恢复记忆……” “是的,臣弟不在乎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自从自己爱上她那天起,就没有停止过对她的用药,她至今也不知道……” 完颜珣这回又陷入了沉思,他心中十分纠结,他自然是想要成全这桩姻缘,可是,这样真的会没有后顾之忧吗…… “皇兄,臣弟知道让您为难了,不过我敢保证,只要我坚持对漓月用药,她是绝对不会恢复记忆的,不会对您、对大金产生任何威胁。您若不放心,臣弟愿意放弃王位,带着漓月远走高飞,悬壶济世,不再参与世事纷争,只求与其厮守一生,望王兄成全!” 第二十七章 天作之合喜结良缘 逢场作戏貌合神离 完颜珣听到完颜琮这么说,知道他的心意坚定,“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 完颜琮知道皇兄这是肯让步了,心中稍稍安定了些,既然漓月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现在不能逼得太急,实在不行,自己就真的要带漓月逃离这个地方了,便再拜倒:“多谢皇兄,臣弟告退。” “皇上,只怕那杨普缘是把郓王也蒙蔽了啊……”扎阿那和珠罗见完颜琮走了,便从侧室出来 完颜珣摇摇头,“我看得出漓月对他也是情深义重,那个眼神骗不了人……况且,你听听他心机如此,怎么会是被蒙蔽的那种人。” “若真如郓王所说,杨普缘不仅真的失忆了,更是无法恢复记忆,那……说不定日后能为我们所用……”珠罗目光深沉 完颜珣和扎阿那皆是一惊,之前只是想着若此人是奸细可要除之而后快,如今听了完颜琮的话却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层。 “郓王待漓月姑娘情谊非常,皇上不妨先赐婚于他们二人,反正她人已经在大金了,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只要时时提防,便不会有差错,说不定到时候还真的会有用到她的地方……何必现在伤了和郓王之间的和气。若真把郓王逼急了,带着她远走高飞,那才真的是我在明,敌在暗了。”扎阿那果然老谋深算。 完颜珣笑了,“好,我就不信,在我眼皮子底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珠罗,郓王府那边,你派人留意着。” “是!” · 郓王府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汴梁城内更是一片红色的喜庆气氛。这是为何?不尽是还没出正月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着汴梁城内的逍遥王爷终于终于娶亲了,别的王爷这个年纪早就妻妾成群了,这郓王要是再不娶亲都快要被当成断袖了。许多女子也很是遗憾,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妙人能入得了郓王的眼,知道是术虎高琪的义女却也都不作声了,只怪自己没有那个福气,有个如此位高权重的干爹。 完颜琮骑着高头大马,踏着薄薄的清雪,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自己的笑都堆在了脸上,他没有想到自己回来后漓月成为术虎高琪义女的事便定了下来,更没有想到赐婚的旨意和选定的日子也是如此之快的接踵而至,而这些他所担忧的,他所经历的,轿子里的漓月是一点也不知,只知道细数着连面都没有见到的所谓义父术虎高琪竟给了那么多嫁妆,可真是财大气粗。 高朋满座、宾客云集,不过这些场景盖着盖头的漓月是看不见了,她只有在宝嘉一步一步的搀扶下完成一项又一项的礼节,她虽期待着今天,却没想过这么繁琐,从早上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真是饿了。总算是一切都结束了,坐在床榻上,漓月好想把自己的头饰都卸掉,真的好重,然后再大快朵颐一顿。“宝嘉……”漓月悄声道 “福晋,宝嘉姑娘已经出去了,您有什么吩咐吗?”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 “能给我口水喝吗?”虽然阿琮说过对府上诸人不必客气,可自己总不想太过跋扈,更何况此刻是有求于人呢 “福晋,这可真是为难老奴了,还是等王爷回来揭了盖头,行完合卺礼再喝不迟。”那人堆着笑 漓月腹诽着这些规矩可真是麻烦,怎么会不迟,到时候自己渴死了怎么办……可是她不能说,她大可以掀了这盖头赶走这些人,然后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是她不能,她和阿琮好不容易结婚了,她不能给阿琮丢人,不能破坏这婚礼,算了,忍忍吧。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一会王爷过来了你们再进来。”这是宝嘉的声音 果然,这些下人还是更听宝嘉的吩咐,果真是欺软怕硬。 “漓月,饿坏了吧,快吃点。”宝嘉从袖口里拿出了干粮 漓月还是不敢揭开盖头,用手胡乱的抓着,然后不客气的说,“快,给我倒点水。” “我本寻思看看爷可别被那些人灌醉了,还好有瀛王在一旁照应着。爷赶紧吩咐我让我给你拿些吃的来,就知道你受不了这些。” “可不嘛,”漓月喝了水这才好些,“我刚才叫他们给我水喝他们都不肯。” “你和他们客气什么,以后你是福晋,是这郓王府的女主人,该给他们下马威才是。”宝嘉毫不客气,“不过他们都是些老迂腐,今日还是不必理会。” “我知道,我不会捅娄子的。” 宝嘉笑笑,“看你和爷能完婚可真好,你不知道,王爷为了能娶你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阿琮的情谊我心里都记着。”漓月紧忙道 宝嘉笑着摇摇头,知道漓月的意思,更知道漓月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只要她能和爷好好的,自己就欣慰了。 “王爷回来了!”这是刚刚那个妇人的声音 那妇人进来又说了一通礼节和吉祥的话,漓月一一照做,这才算完,完颜琮小心翼翼的挑起盖头,低眉的漓月美艳动人,“来,抬起头来让爷瞧瞧。”完颜琮笑着说 漓月也笑了,“没正形!” 气氛总算没有那么严肃了,完颜琮坐在床上将漓月抱在腿上,“他们都走了,我还留着正形做什么。” 漓月撇撇嘴,知道争辩不过他。 “累坏了吧,刚刚有没有吃些东西?” 漓月点点头,“你们这的繁文缛节可真是多。” “这要是在临安,估计会更麻烦。” “嗯?” “听说你们汉人的婚礼更加繁琐。” “什么你们汉人……”漓月有些不满 “是,都是我说错了,你嫁给我,自然就是我的人,不分彼此。” “哼,谁说不分彼此了,你们叫福晋,我们叫王妃,自然是不一样的……”漓月歪着头说 完颜琮也笑了,“哦?看来你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了……” “反正,只要能嫁给阿琮,什么名分,什么称号又有什么所谓呢……”漓月说这话时眼中带笑,十分勾人,完颜琮再也不想等待了,在漓月的脸上亲个不停。 漓月尝着完颜琮嘴里竟没有一丝酒味,“你没喝酒?” “要和我的漓月洞房花烛,怎敢喝酒,怕耽搁了良辰……” 漓月脸一红,心中竟是既紧张又有些期待。 “我虽没喝酒,这身上却是有不少酒气,福晋要不先替本王宽衣?” 漓月看着自己心爱的阿琮,没有回答,直接起身,一点一点褪去彼此的衣衫,外面虽是冰天雪地,敌不过屋内的芙蓉帐暖。 · “泞舒郡主到。” 静纯一早就被宣进宫,她心中甚是疑惑皇上为何要召见她,等她到了这见到一旁候立的与莒,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撇撇嘴,跪道:“静纯见过官家。” “起身吧,”皇上还是如从前般和蔼,只是过了一个年看上去竟有些老了,“许久未见你,清瘦了不少。” “劳官家挂记了,自从家婶过世,府内大小事务便由静纯主理,从前逍遥快活惯了,如今有些力不从心,自然是有些清减。” “你要好好注意身体,要不朕如何向你泉下的父母交待啊。” “是。静纯掌管一府便以如此,官家您每日为国事操劳更是费尽心力,您也要保重身体,毕竟您是我们万民的天啊!” 皇上笑了笑,点了点头,“不说这些了,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要说。” 静纯沉默了,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之前朕说过要将你赐婚嫁与贵诚,你嫌贵诚没有功绩,但我看这半年来贵诚慢慢着手一些政务,已然不错,而你也到了及笄的年龄,正好将你们的婚事办了,同时也给贵诚一个封号。” 与莒听到自己也将有封号有些欢欣,但转念一想,这要以娶静纯为代价似乎不妥,自己正在思索中,便见静纯再次跪道,“官家,缘子刚刚过世不久,虽然我们只是姐妹,但也想守她三年,不办喜事。况且最近家中接连出事,静纯根本没有心情想这些,还请官家见谅。” “正因去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朕也想办件喜事冲冲喜,让大家都跟着高兴高兴。”皇上一想到缘子眼圈竟有些发红。 “官家,”与莒也忙跪下,“贵诚与静纯情同兄妹,实在没有男女之情,臣也希望他日找到真正心爱之人再立正妻。若我真与静纯结为夫妻,二人貌合神离,不仅误了官家您的一番美意,更是委屈了静纯,这又如何对得起宋将军和夫人啊!” 皇上两次提及此事,没想到两个人都这么执意拒绝,看来自己确实是糊涂了,年轻时便坏了人家姻缘,而今,又怎能令这些晚辈重蹈覆辙呢,笑了笑:“你们二人对此事倒是意见一致。罢了,朕确实老了,看不透你们这些孩子的心思了,这件事就算了,都退下吧。” 静纯和与莒二人告辞,走在宫道上,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与莒想着聊些什么,便开口:“最近没有去找贵和吗?” “别和我提他。”不提贵和还好,一提起他,气氛更加尴尬了。 “前几日听说你们之间出了嫌隙,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了。”与莒说这话时带着惋惜 静纯竟是冷笑:“你们男人不都喜欢百转柔肠、色艺双绝的狐媚吗?亦如是,素晓也是,我和缘子哪及得上她们一二啊!” 与莒愣愣的看着远去的静纯,如今的他已经对静纯的冷嘲热讽免疫了,好端端的说着贵和,竟又扯到他和亦如身上来。不过听静纯话中的意思看来这素晓确实已经在贵和那里站稳脚跟了,不然静纯不会如此恼火,还有今日官家提及了封号的事,看来皇上的意思是要等到自己有了家室才会给册封,静纯自然是不在自己考虑范围,这些事,也是时候找自己的盟友商量一番了。 · “公爷,您可回来了!”青莲没有想到公爷早上去上朝,竟一直等到天黑了才回来。 “怎么了?” “上午时候,泞舒郡主来过了,和亦如讲了一些话,她到现在仍没有吃东西,看样子气氛不对。” “静纯来过了?”与莒有些慌张,难道是自己说的话惹怒了她,“她都说什么了?” “她对亦如说,官家要赐婚给您和泞舒郡主,您却说要等到找到真正心爱的人才立为正室,由此可见……亦如不是您的心爱之人……” “这个静纯!”与莒有些烦恼,万没想到她不悦竟会跑来自己的府上闹这一番,想让自己也鸡犬不宁。“亦如呢?” “在卧房。” “我自己过去,你就别跟着了。” 与莒敲了敲亦如的房门,便堆着笑走了进来,“怎么不点灯?”说完自己燃了烛火,见亦如脸上竟仍有泪痕。 与莒忙走过去搂着她,“听青莲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 “心疼吗?”亦如侧过头来问他。 “当然,你是我的小美人,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啊!” “可我不是你的心爱之人不是吗?”亦如这话带着哭腔 “在静纯和官家面前我怎能大方承认,我的苦楚你不是最了解吗,与他们,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逢场作戏……”亦如念道,“与我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本来以为你这些天钻研医术便不会胡思乱想了,怎么小脑袋瓜净想这些没有的事,你再这样我可要罚你了!”与莒说着在亦如腰间捏了一把。 亦如知道与莒这动作的暗示含意,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寒,“静纯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算你心疼我,就算你心爱我,可是,我终究不会成为你的正妻对不对,在他们面前,我是登不上台面的……” “只要我爱着你,便不会让你受他们欺负,至于正妻以及台面的事,待我成了大事,还有谁敢置喙呢!”与莒搂着亦如的手加了力道,亦如也明白与莒此话的含义,确实有些心安,那自己就耐心等待吧。 与莒见亦如神色有些好转,便问道:“现在可安心了?可以吃饭了吧。” “我不饿,不吃了。” “你不饿?”与莒笑了,“我可是饿了……” · 完颜琮和漓月成婚已有月余,可是他将自己的这位福晋藏得着实好,除了特别亲近的皇亲有幸睹其真容外,外界一直对这个郓王福晋是个什么角色很是好奇。但是今日不能再躲了,二月家宴,这是代表正月结束的宴席,很是隆重,完颜琮自然是将漓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好才带出来。 “还没有年前冷呢,干嘛把人家包的跟粽子一样?”漓月有些不满 “春寒料峭懂不懂?”完颜琮拉起漓月的小手往宫内走 “可是我穿的这么厚,人家再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漓月羞红了脸,还是小声说:“以为我有了小宝宝怎么办?” “哈哈,那自然更好啊!”完颜琮很是高兴 “可是明明没有啊!”漓月急道 完颜琮看漓月的神情很是可爱,刮着她红红的小鼻子悄声说道:“福晋不要着急,本王每晚都很努力,早晚会有的!” 这下漓月的脸更红了。 第二十八章 乍露锋芒反陷淖 天下一统大势趋 宴席不过还是和前几次一样,歌舞助兴,把酒言欢,不过这次许多王公大臣倒是一睹郓王与福晋的鹣鲽情深,很是羡慕。宴席过后,完颜珣将亲近的老臣和这两个疼爱的弟弟留了下来,换了厅室叙话。 “看皇兄今日似乎有心事,刚才与群臣喝酒也并未尽兴。”完颜琮看出了完颜珣的心情 “郓王兄每日逍遥快活,不理朝堂之事,自然有所不知,前几日朝鲜自立了。”完颜瑰表情很严肃 漓月和完颜琮吃惊的对视,这朝鲜一直隶属大金,没想到竟然独立了,而如此大事他们二人全然不知,是有些不像话了。 “是臣弟疏忽,国家有此变动竟浑然不知,不能解皇兄心忧。”完颜琮连忙道 完颜珣摇摇头,“你本来就远离朝堂,又新婚燕尔,不知道也不怪你。” “皇兄,要臣弟说,不能放任朝鲜这么嚣张,就应该带兵打过去,让他们知道些厉害,还敢翻了天不成,臣弟愿领兵出战!”完颜瑰本就有些年轻气盛,刚才喝了点酒更加的激动 “瀛王稍安勿躁,若真有兵可出,皇上何必烦忧至此啊!”扎阿那说出了皇上真正的心事。 心中有数的自然在叹气,而像漓月和完颜琮这种只能皱眉。 珠罗适时补充道,“宋金休战多年,为了大金的安定,这些年一直在减轻兵役,谁料这几个月蒙古多次在上京、北京和西京等地骚扰,为了边地的平安,我们大部分的兵力已经调过去了……除了戍守西夏和南宋边地的少数兵力以及守卫汴梁的军队,现在对于朝鲜,还真是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完颜瑰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鲁莽了,所以默默低下了头,完颜琮虽说不关心这些政事,但见皇兄愁眉不展,心中也不是滋味。而一旁的漓月,随着珠罗说的话,脑中已然显现了一幅地图,随即对完颜琮小声说到:“这事可没有这么简单……” 完颜琮刚听到漓月说的话心里一惊,随即便理解了,他的漓月对于这种军事状况是与生俱来的机警,还没等自己说什么,完颜瑰那小子却抢先道:“郓王嫂嫂似乎有些自己的见解。” 漓月没想到自己这么小的声音都能被一旁的完颜瑰察觉,如今箭在弦上,只好看向完颜琮,完颜琮是不想漓月太过乍眼的,但看到皇兄竞投来了希冀的目光,便点点头,让漓月开口。 漓月只好大方又谦虚道,“漓月认为,这蒙古侵扰边地从上京一直南下西京,这战线实在拉得过长,况且蒙古的主要兵力应该集中在和西辽的兵事上才对,应该是没有太多兵力来与大金作战,这种小范围的骚扰又不开战目的可能就是要大金分散精力来应对,给朝鲜自立制造契机。而待朝鲜真正独立之后,蒙古的目标可能便不再是骚扰边地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西京与朝鲜中间的军事要地燕京,若蒙古和朝鲜里应外合拿下燕京,便隔断了上京、北京等地与汴梁的联系,那么大金的情势……可想而知。这些都是漓月的妇人之见,若是说的唐突了,还请皇兄见谅。” 完颜琮和完颜珣对视一眼,皆为惊诧,没想到漓月想得如此长远,说起来前因后果又如此清晰,虽然心中对她有预期,但没想到还是出乎意料。完颜瑰更是没有想到若按漓月所说,这大金的形势很危急,他长期关心内政,对军事可谓一窍不通,扎阿那也是如此,虽然计谋过人,但是对于领兵打仗这种事还不如珠罗看的透彻。挨着坐在完颜珣和扎阿那身侧的术虎高琪罕见的发声:“那按福晋的意思,可有应对之策?” 刚刚在宴席上完颜琮已经给漓月指过,那便是她未谋面的义父术虎高琪,漓月见此人和其他武将不同,并不十分爽快张扬,反而很有城府的样子,来到这边讨论这些事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如今问自己的见解,漓月笑了,自己可不能怯场让人笑话了,胸有成竹道:“朝鲜小国,刚刚自立,不足为惧,反而是蒙古,近年来不断扩张,与西辽作战也是势如破竹,大金与其早晚都会有一战,不如提早收拾好在上京和北京的兵力,转至西京汇合,整顿粮草,枕戈待战。至于朝鲜,看到我们与蒙古交战自然不会立刻出兵,待我们收拾了蒙古,还怕它再生事不成?” 完颜珣听后点点头,自己确实觉得有理,还未待他发问,就听术虎高琪笑道:“果然有大智谋,今日若不是亲耳听道,断不会相信这些高见是出自女子之口。” “将军的意思是?”完颜珣看术虎高琪如此高兴,知道漓月说到了点子上。 “不瞒皇上,臣知道情势后回到家中夜不能寐,总觉得蒙古扰边和朝鲜自立事情蹊跷,直到昨日才思虑出个因果,却还未有万全的应对之策,没想到今日郓王福晋如此轻巧便看出了其中利害。老臣实在是惭愧,福晋说的十分在理,若皇上准允,臣这便收集三路兵力,前去西京,领兵出征。” “好,既然将军意见也是如此,那便是解了我的心忧了。明日早朝便会颁旨,今夜,继续畅饮吧。” 漓月很是开心,没想到自己的意见真的会被采纳,笑着看向完颜琮,完颜琮也笑着看了看她,但是心中却十分忧虑。 · “将军!”宴席散后的宫门口,扎阿那叫住了即将上马车的术虎高琪 “扎阿那大人,有何事啊?”术虎高琪转过身来 “将军对皇上安排给您的这个义女印象如何啊?” “原来是问郓王福晋的事,”术虎高琪笑道,“本来我确实觉得这郓王与世无争,还非要娶个南人女子,但皇上如此安排了我也无所谓,谁让这是皇上的家事呢。不过今日见到这个女子,觉得她确实智谋过人,也难怪郓王和皇上都如此青睐她。” “在将军口中评价高的人可不多啊,那您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大人就别卖关子了,我术虎高琪每天只头疼军务,对你们那些事,着实不懂。”术虎高琪的话中似乎透着鄙夷 扎阿那也不恼,这术虎高琪是块难啃的骨头,手段狠辣,要不然也不能和自己在朝堂上平分秋色,便实言相告:“郓王福晋实则是你的宿敌杨祖春之女!” “什么?!”术虎高琪的惊讶在扎阿那的意料之中,“这郓王竟然娶的是此女,皇上是如何应允的,为何不直接杀掉她?” “哈哈,若是直接杀掉她,怎么还会有今日的这个万全之策啊。况且,将军怎么也不想想,这杨祖春的女儿怎么会甘心嫁到金国来,成为郓王福晋呢?” “难道……她不是宋人派来的奸细吗?” “将军有所不知,这郓王福晋如今已经失忆,这些我们自然是试探过的,将军大可放心。而且郓王有私心,并不像让她想起自己的过往,因此,一直在用药控制着她。”扎阿那见术虎高琪陷入了深思,便得意地继续道:“虽然她已经失忆,但她的一身好武艺并没有丢失,而且今日你也见到了,她有将才,我大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郓王福晋如今是我大金的人了,自然也是可以利用的,如果发现她恢复了记忆,到时她孤身在此,杀之也未尝不可。” “你怎么……同我说这些?”术虎高琪深知这肯定是皇家的秘密,怕是郓王都不知道自己皇兄以及这些朝臣的心思。 “我只是想告知将军郓王福晋的用处罢了,若你有用,自然不必心软,也不必顾及郓王。她今日说我大金和蒙古早晚都有一战,其实和南宋也是如此,到时和南宋开战,更可以利用她做我们的筹码!”扎阿那的表情很是阴沉 “此计甚是歹毒!”术虎高琪虽说是武将,一般不会用这种技俩来对付敌人,但是他不是一般的武将,说完此话便上了马车 扎阿那看着远去的马车笑了,他听得出术虎高琪的讽刺,但是不也同意了嘛。 · 完颜琮回府后直接拉着漓月来了书房。 “你怎么了?”漓月看这一路上阿琮的神情就不对,“你是不是怪我今日在宴席上的话多了?出了风头?” “漓月,我没有怪你,都是我不好,没有护好你。”完颜琮确实是一脸悔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漓月实在是不知阿琮的意思。 “皇兄腐败无能,朝中奸臣当道,金国已经日衰,其实,你无需再如此帮衬这断壁残垣了。” 漓月不解,“阿琮,这是你的国家,为何不帮助金国强盛?世人道你机警清辩、轻色好施,可这有什么用,你是个懦夫!” 完颜琮看漓月激动的样子,拥她入怀,这愤怒的样子也甚是可爱“福晋愿意骂我,是因为爱我吧……” 漓月不说话。完颜琮想到她从前在南宋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每天想着要保家卫国,一个女孩子撑起不是她这个年龄该撑起的一切。 完颜琮将漓月带到地图前,“这世间本就不该分什么金国辽国的,自然是天下一家,共承一脉,每天却自相残杀,漓月,我的愿望是天下一统……” “天下一统……我原来竟从来没有想到,竟然还可以有这种愿望。”漓月对完颜琮的目光中充满了柔情,又想起刚才自己骂他的样子,又说“怪不得人家都夸你性情宽厚呢,我的阿琮最好了,心中怀的是天下!” “怎么说都是你。”完颜琮笑着刮了下漓月的鼻子。 漓月笑着一躲,还是不解:“可是天下一统也需要有一个国家来统一这河山啊,金国现在虽然实力不如从前,但还是有反击之力的,为何你不帮衬一把,反而整年在外云游呢?” “漓月,我母妃田氏是汉人,她的父亲母亲就是被掳到中都的,受尽磨难,她经历过战乱,因此不愿天下再有战争,我从小受她教导,最大的心愿就是止戈。但我的父王在我年幼时就已年迈,我身份在众多兄弟中比较特殊,难有实权。母亲为了让我保命,告诫我万不可牵扯朝堂中事,虽父王请了纳坦谋嘉老师教我吟咏绘塑,但母亲还是请了师父教我学习医术,而在骑射方面却少有涉猎。母亲身子弱,一直靠吃药维持,她怕在她百年后我会学坏,凭借武力掀起风波,我答应她此生绝不干涉朝政之事,医术学成便去四方治病救人,她这才放心的去了。”漓月听到这眉头紧皱,这是完颜琮第一次与她讲起年幼之事。 完颜琮继续道:“我与众兄弟和叔父交好,勤奋学习,但对朝政之事从不妄言,皇兄登基后对我很是欣赏,便封了这郓王,但我手里却从无实权,他所交代的事我也能推则推,他知道我只想做个逍遥王爷,便也允了。” 漓月点点头,“既然是母亲的遗言,那自是不可违的。可国家危难之际……” “你觉得这天下大势是何趋向?”完颜琮打断道。 “蒙古这两年征战颇为顺利,连西辽也快要降伏于它。许多部落竟然听了铁木真的名字后不战而降,他们的国师木华黎听说沉毅多智、雄勇善战,帮铁木真统一了草原各部……我隐隐觉得,这蒙古……怕是大势所向。” “你说的不错,南宋已经是无本之木,再也无力回天。西夏自顾不暇,大理也只求自保,这大金国从我叔父和皇兄开始便日渐衰落,他们二人并无能力担此大任,主上昏庸无能,属下心怀鬼胎,你说这金国怎能扶得起来?!” “我第一次看你这么说他们……” “我不理朝政不代表不懂朝政,原来也是不想评论他们这些是非。扎阿那为了扩张疆土不惜一切代价,奴役东辽与朝鲜,发现叔父只知保命而不愿再战便联合胡沙虎毒死了叔父,拥立皇兄,而二人又因利益纷争反目,扎阿那又结盟术虎高琪杀死了胡沙虎,皇兄忌惮二人,不仅没有追究,反而还封赏了术虎高琪,官拜右丞相。我的老师纳坦谋嘉是父皇时的忠臣,廉洁爱民,志在匡国,中都被困时他请缨出战,不准,他看清实事反对迁都,被拒。现在他已心灰,最近作为河南节度使行至许州。皇兄只是个傀儡,亲小人、远贤臣,你说我又何必与他们费那心机。还不如提着我的葫芦去卖药……”说到最后一句竟是苦笑 漓月无言以对,只得拥抱对之。 · 青莲一早帮亦如收拾好床铺,看着床单上的痕迹,哀怨的看了亦如一眼。“你不是一直在给自己调理吗,怎么还没有……” 自从亦如钻研医术以来,便有了心思让自己早些受孕,虽然知道自己和翩翩的情况不同,但翩翩的事确实给了自己灵感,若是自己怀上了与莒的孩子,怕是形势就要不一样了吧。贵和对于自己府上的姬妾没有兴趣,而与莒身边只有自己,若自己能怀上个孩子,便是官家近亲的第一个孙子,肯定会备受重视,看他们谁还敢不高看自己一眼。可是,等了好久的月事今天还是来了,自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怕是我医术不精吧……” “要不,我们还是出去找个大夫配药吧……”青莲劝到,她知道,要是亦如不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去,只有帮衬着她,自己才有出头的可能。 “不,我就不信我研究了这么久连自己都搞不定……”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她确实还惦记着和蝶漪的约定。 青莲叹了口气,亦如有的时候性子很扭,自己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自从缘子走后,我总感觉与莒怪怪的,像是在外面有了别的人……”亦如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会的。”青莲脱口而出,“公爷一直洁身自好,之前只是在你的事情上摇摆过,况且官家的赐婚他都拒了两次了。” 亦如还是觉得心里不安,虽然与莒并没有任何痕迹可寻,但自己总是觉得不对劲,却又不能问,她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再也经不起一丝的裂痕,而今的形势对自己来说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公爷的府上可一直只有你一个女人,不过你要再不争气,难保公爷不会一直死守着你,你该知道,公爷因你在官家面前也是很有压力的,他能拒婚一次两次,之后呢?”青莲想了想还是提点道 亦如何尝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就算皇上不再主动赐婚,与莒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府上也不会只有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甚至让他在皇上面前抬不起头的女子,亦如下定了决心,孩子的事,她要定了! 第一章 郓王福晋赴沙场 郭家娘子诞麟儿 北国的四月,柳树已经抽了枝丫,漓月穿着青缎掐花的对襟外裳在园子中吃着蜜饯,春风吹过,玉蝴蝶纹步摇随风摇摆,宝嘉端着一盘糕点走过来,“怎么又打扮成这样,万一被人见了可怎么好?” “阿琮都说了在府里没事的,再说,我又不是日日都这装束,出了府我会换装扮的。”漓月不以为然 “我也知道这汉人的服饰婉约清丽,可是你现在毕竟是郓王福晋,府里的人虽不会说什么,但万一被传了出去,你让爷多为难啊……” 漓月无奈的撇撇嘴,“好吧。”她心中也知道阿琮宠溺自己过甚,心里也曾为他着想,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耐住性子,偶尔偷偷穿着汉人服饰,抑或在院中练武,看来她得撺掇阿琮出去行医了,这开春了,自己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只要他们出了汴梁城就自由了。 “阿琮怎么还没回来?” “爷进宫面圣才一个时辰,你就这么思念了?”宝嘉戏谑道 “好没规矩啊,看我不管教你!”漓月说完便跳起来和宝嘉比划起来。 “你们两个每天斗来斗去都不会腻吗?”完颜琮一回到家里,看到漓月和宝嘉欢笑的样子心里的愁云便散了大半 “那你们两个每天爱来爱去的也不会腻吗?”宝嘉笑道 “阿琮,你看这丫头!”漓月也停下来说道 “嗯,确实欠管教了!”完颜琮一脸严肃 “我去看看中午准备什么好吃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待宝嘉走后,完颜琮走过去,搂着漓月的腰,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漓月顺势坐在完颜琮的腿上,“你皇兄和你说什么了?往常你进宫都不会这么久的。” 漓月的担忧不无道理,完颜琮叹了口气,“确实出了麻烦事。” “阿琮,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果然如你所料,蒙古是要偷袭燕京,因为术虎高琪将军早有准备,因此大获全胜。” “这不是好事吗?!”漓月很是开心,没想到自己竟然帮了大忙,这也证实了自己的谋略,心中有些小骄傲。 “前方来信说,蒙古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请求皇兄派我前去督战……”完颜琮异常严肃 “你?你不是不管朝政上的事吗?怎么会找你呢?”漓月不解 “当然,我以这个借口推脱了,并说最近身体抱恙,实在不能为国效力。” “皇上不答应?”漓月想知道阿琮到底因何而愁 “其实,我只是个幌子,术虎高琪真正看重的,是你!”完颜琮想着当时听到此话时自己的愤怒,可是皇兄却告诉自己,这是扎阿那在考验漓月,如果漓月敢去前线参战便不会有事,若是执意不去,恐扎阿那疑心会害了漓月性命。这些让完颜琮着实担忧,此时若不去战场,自己难以保全漓月,可若是去了,漓月虽然智谋过人,终究没有沙场经验,怕是会受伤,更怕的是术虎高琪会对她不利,怎么着都是为难。 而听到这话的漓月和完颜琮可是天壤之别的想法,听到被金国的大将军如此看重,内心竟很是激动,想想若真的前去沙场打仗,心中热血澎湃,便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想知道漓月你的意思,虽然术虎高琪希望你助他一臂之力,皇兄也在苦劝,但若你不想去,我定会护你周全。”完颜琮信誓旦旦。 “其实……”漓月内心确实动摇,她也知道阿琮很是担心自己,因此未能爽快回应,便试探着,“我想我可以一试。” 完颜琮沉默了,他其实也考虑过漓月的反应,他知道漓月有大智谋,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可是自己还是自私了,不想让她冒险。漓月见完颜琮沉默,便也不再说话,虽然自己很是期待,不想被埋没,但阿琮的心意也很重要。 “爷,瀛王爷来了。”宝嘉的通传打破了沉默。 “我先过去看看。”完颜琮拍了拍漓月的手,便走了。 · 漓月在卧房等到中午时分,方才见完颜琮过来,“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完颜琮笑了笑,坐下,吃着漓月夹给自己的饭菜,心里却回想着刚才完颜瑰说的话,“想想我们小时候都是怎么忍辱负重过来的,你可不能此时为了一时意气而断送生命,况且王嫂可以保护好自己,别因为你……再害她白白送命。” “阿琮……”漓月见完颜琮回来更加魂不守舍了 “没事,吃菜。”完颜琮掩饰道,一边给漓月夹菜 漓月实在见不得完颜琮如此模样,便激道:“你就是不敢上战场,贪生怕死!我一个女子都不怕。整日还说什么自己医者仁心,前线有那么多将士在病痛中挣扎,也不见你想去救……” 完颜琮难过的抱住漓月“你知道我不是……” 漓月也感受到完颜琮的担忧,轻轻抚着他的背,不再说话。 完颜琮缓缓松开:“你真的想去?” 漓月重重地点点头。 “皇兄说会派珠罗郡主保护我们。”完颜琮抚着漓月的脸,漓月笑道:“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我第一次这么怕,好怕,我怕会失去你……”完颜琮又抱住了漓月。 “那你同不同我去?” “漓月去哪我去哪!” 漓月能感受到他的心情,这个时候的他不像原来那个时时督促她、保护她的阿琮,反而更像个孩子,心中有些暖,将他抱得更紧。 · 六月的临安花开的正艳,也不知是骄阳穿透了帘子晒的,还是众人心急的,每个人额头上都沁出了些汗。曽钟娥在郭府的一个厢房内走来走去,一边嘀咕着:“都怪我,都怪我……” “姨娘,您别自责了……”静纯安慰道 “要不是我总给她吃那么多好吃的,也不会导致胎儿那么大,折腾这么久了也没有动静。” 杨祖春握住了曽钟娥的手,“孩子们都拿我们当主心骨,你这时可不能慌了……” 曽钟娥不住的点头,今日正是翩翩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日子,没想到稳婆竟说这胎儿头有些大,怕是不好生,就算生了也是要遭一番罪的,曽钟娥听了紧忙求杨楚琇从宫里请了太医来坐镇,太医说是平时补的太好了,这让曽钟娥的心如被热锅煎了一般的难受。 洛雁从外面进来,曽钟娥紧忙问:“还……还没动静吗?” 洛雁摇了摇头,“我听闻说女人生孩子都惨叫连连,可这翩翩竟然听不到任何动静,宗祯大哥在门外都急坏了。” “怎么能不着急。”静纯也没了反日轻松和毫不在意的表情,任谁都知道,这女人生孩子,可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这厢房的气氛正压抑着,一声婴儿的啼哭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有些欣喜,更有一些担忧,众人赶紧都出了门,只见嬷嬷抱着婴儿走了出来,“恭喜大人,是个公子呢!” 宗祯连襁褓里的孩子看都没看,只是问道:“我夫人呢?她怎么样?” 嬷嬷还从未见过哪家的大人是这副哆嗦的模样,紧忙说:“母子平安,大人不必心急……”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宗祯想往里闯,“大人,您不能进去!” “宗祯!”曽钟娥呵住了他! 宗祯本不想管那些个什么规矩和说法,但曽钟娥的面子又不能不给,便只好停脚。 “我知道你心急翩翩,但现在她需要好好休养,你进去只会让她的情绪不稳,又帮不上什么忙。我先进去看看她的状况,等她情况稳定了你再去见她。这么多时辰都等了,别急这一刻!” 宗祯听着也有些道理,只好点点头,继续守在门外,看着曽钟娥带着静纯和洛雁进屋,洛雁进去前还不忘回头嘱咐道:“大哥,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快去休息一下吧。” 宗祯摇摇头,洛雁知道二人感情甚笃,便也没多劝,忙进去看了翩翩。 · 而北面的西京,六月份正是草木茂盛的时节,要说是炎热可还谈不上,但完颜琮还是配了解暑的汤水分发给兵士们,毕竟结束了两场战役下来士兵们都有些体乏,每日还要严格操练着,他从未经历过沙场,这两个月看下来,当真是触目惊心。 “哈哈哈,好计谋好计谋!”从帐外就能听到术虎高琪的大笑声。 “郓王殿下!”门外的士兵恭敬道 “将军又得了好计谋?”郓王微笑着,要不是因为漓月来了这,完颜琮说什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个人朝夕相处 “都是漓月的主意,你这个福晋可真是娶得值了!”两个月的相处下来,术虎高琪已经把漓月当成了自己的心腹,漓月也对术虎高琪的军事谋略很赞赏,两个人竟有些惺惺相惜,也不再那么见外了。 “那应该说是将军这个义女认得值了才对。”宝嘉端着汤水笑道 术虎高琪又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自漓月来,术虎高琪连赢了两场胜仗,早把扎阿那当时说的那些忘到了脑后。 “宝嘉,你来的正好,这次的事情还得你来相助。”漓月喝完自己的那碗“特制”汤药后说道 “什么?我?”宝嘉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你!”术虎高琪高声道 漓月咳了一声,意在提示术虎高琪此事的机密性。压低声音道:“潜入蒙古大营……” “我自己吗?”宝嘉有些不安,自己要说保护王爷还行,孤身前往蒙古大营心里还真有些打怵。 “女孩子身形小,就算被发现了也有许多借口可用,但我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漓月说完最后一句话,嘴角浮现了一抹坏笑。 · 向晚的郭府也算是再次难得的来了诸多客人,杨祖春都有些微醉了,“我已派人写信告诉大哥了,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坏了。我让他赶紧拟好了名字回我的信……” 宗祯喝着茶陪笑:“还是您想得周到。” “听太医还有宫里的嬷嬷说,翩翩也算是女中豪杰了,这么疼愣是一声不吭,八斤大的孩子啊!”洛雁感叹道 “是啊,我也听说了,阖府上下都夸夫人坚强呢!”静纯也如是说 宗祯苦笑:“别人越是这么夸她,说明她受的罪越多,越让我心疼……” 众人皆是语塞,谁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呢,席间突然静的尴尬,还是曽钟娥赶来打破了这一局面,“快来,翩翩醒了,想见你呢!” 宗祯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跑了出去,与莒和贵和相视一眼,何时见过稳重的他有如此神情,不由得笑了笑。 “你醒了?身子怎么样?是不是还疼?睡了这么久饿了吧?” 翩翩看着宗祯这个样子扑哧笑了,“你问这么多,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呢?” “我很担心你。”宗祯的声音很淡,但情意却很浓。 翩翩看宗祯像个孩子一样,这才道:“我睡了一觉好多了,没你想象的那么虚弱。” “一定疼极了。”宗祯卧着翩翩的手,皱着眉头:“之前还和你说要生十个八个的孩子子孙满堂,现在我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翩翩哭笑不得。自己生孩子时确实疼极了,却也不曾掉一滴眼泪,但一见到宗祯此时的模样,眼中竟氤氲出泪花,“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值得……” 宗祯听着这句话,心中如江海般翻涌,一时哽咽,两行热泪就这么滑下。 这厢的两人甜蜜如昔,那厢吃酒的众人确是不同往日。 曽钟娥给静纯夹了一大块肉,“你们府上的事情应该也算井井有条了,怎么却日渐消瘦了呢。” 静纯笑了笑没说话,却一丝喜悦也感受不到,偷偷瞥了贵和一眼,没有看自己,食肉也觉得无味,想这翩翩和宗祯大哥才相识多久,那么快的热恋,如今连孩子都出世了,当时还一直嘲笑宗祯大哥,觉得他这个木头一定是众人中最晚成婚的,反瞧自己呢,感情上一直像个缩头乌龟。 贵和笑着与杨将军、与莒和小武吃酒,他早就瞧见了消瘦的静纯,心里揪得紧,是因为自己吗?从前听戏文里讲,人害了相思病便会茶饭不思,如今看静纯的食欲便是如此,也没了往日的精神,若不是今日有这样大的喜事,便是连见她一笑都难呢!此时的贵和难过的要死,越不去打探静纯的消息,心里越是挂念她,每次见到她刻意地躲避,心里就越发地煎熬。 晚间的祁国公府,贵和听过素晓的一曲箜篌,笑容荡在嘴角。 素晓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坐在赵竑的腿上,“公爷今日去哪吃酒了?” “还能去哪,老地方呗。”贵和用手指摩挲着素晓的脸颊 “骗人,这酒的味道分明不一样!”素晓知道贵和宠着她,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原先那么谨慎 “就你机灵,就不许人家新酿的酒了?”贵和做起戏来也不含糊,自从收了素晓之后真真是把她宠上了天,将临安城最好的吃穿用度都招呼给她,要不是怕僭越,估计连杨皇后都比不上了。 “公爷不愿意说就不说,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素晓说着像是要抹泪一般,如今的素晓,再也不是从前的乐姬打扮,不仅衣着变成了华美的杏色罗纱,就连头上也插满了金步摇和玉簪花,一身的香气倚在贵和的身上。 “怎么?吃醋了?”贵和是不喜欢这么浓重的香气和这一身的装扮,他想起了从前无尘观的缘子和静纯,每次下山二人都是一副江湖装扮,缘子爱穿淡红,而静纯则是喜爱竹绿,都是简单的将头发束起,拿着一把剑…… “妾身怎敢吃醋,”虽然赵竑从未给素晓正名,但她最近在府中的热度就差掌管内府事务了,“我知道公爷府中的娘子美妾众多,自己不过是个没名分的乐姬罢了,公爷想添新人又怎么会顾虑我的感受呢?” 贵和见素晓撒娇,心里是轻笑的,因为他明白,素晓也不过是跟自己做戏而已,“我不会纳新人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公爷可真能说笑,就算现在不纳新人,以后荣登大宝,还能不立后吗?” “放肆!”贵和赶紧呵斥,“谁跟你说的这种话!” “公爷!”素晓赶紧跪下,没想到贵和如此发怒。 贵和紧忙扶起素晓,脸色变了三次,这才说“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你想给你的公爷惹祸事吗?” “奴再也不敢了……”素晓像是真的被吓着了。 “好了,你先自己反省吧,看我回来收拾你!”贵和最后一句话说的暧昧,素晓羞得脸都红了,都忘记问他要去哪了,只得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公爷去哪?”赤羽跟在贵和身后,他没有骑马,没有换衣服,一身褐色常服就这样走出来了。 “随便走走,出来透透气。” “公爷这是演得累了?”赤羽试探道 贵和笑笑,“今日这番过招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我们不仅要避开她的陷阱,更要找出她背后的人!” “若公爷想找出幕后的人,得露出点马脚才是……” 第二章 醉心月下舞剑 梦惊吹角连营 贵和听了赤羽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连忙点头,“你说的不错。” “公爷有妙计了?” “没……” “您这是……”赤羽发现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宋府附近。 “我不会进去找她的。”贵和知道赤羽要说什么,自己便先开口,“我就远远的看一看她。” 赤羽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就见贵和几下跃到了树上,赤羽也只好轻功跟随,见主子似乎寻到了好的落脚点,自己便在不远处警戒着。 贵和确实寻了好久才找到静纯,宋府的花园,水池边,海棠树下,白衣少女身披淡绿色薄纱,月色朦胧,少女的身影略显孤单,池中映出的面容也憔悴许多,那个曾经爱和他一起醉卧在树上的人,发髻也不再高耸,像是随手一挽,任凭其散落在肩上。 “姑娘,夜深了,快回房吧。”说话的丫鬟是灵芝,她倒是一如既往穿着翠绿底的碎花衫。 “我再坐会。追儿睡下了吧。”静纯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忧。 “嗯,刚睡下。”灵芝知道静纯每日在胡思乱想什么,可是自己已经劝不动了,能做的,只是静静的陪着。 “拿壶酒来吧。”若是平日,静纯也许待的冷了便回去了,可是今日她又见到了他,心绪十分不宁,怕是不喝上几口没法入睡。 灵芝也知道自己家姑娘的脾气,乖乖下去准备了。 贵和很少见到这么安静的她,但还未欣赏多久,就见静纯拿起身旁的剑在月色下舞了起来,但这不同于平日的练功,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气,非常凌厉,贵和腹诽“难道静纯是在恨自己吗?” 其实静纯心里确实有怨气,但她不恨贵和,恨他做什么呢,自己得不到他人的欢喜,难道还要怨他人不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看到灵芝的酒壶已经拿来,一个转身,用剑挑起酒壶,再一个回身,另一只手接上酒壶仰头便喝。动作一气呵成,在别人眼里见到如此情景只会道月下池畔醉酒舞剑惊为天人,但在贵和眼里,见的都是静纯的落寞,是自己,把好好的活泼姑娘变成如今模样…… 心中思量着的贵和一不注意便碰掉了几片柳叶,静纯此刻异常敏锐,转头怒视:“何人?!” 贵和见自己被发现,忙飞身离去,赤羽紧随其后,静纯见确有人影,提剑飞身便追,刚跃上墙头,见远处那褐色身影像极了他,自己却没有勇气再追向前,他……是他来看我了吗?自己随即苦笑,又跃回池畔,灵芝见静纯没有继续追“贼人”,忙问道:“怎么了?” 静纯往房间走去,边走边摇头道,“我这才几日没吃酒,酒量就这样不行了,才喝了几两,便已经醉了……” · “什么?你们要我去盗图?”珠罗不可思议,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怎么,郡主不愿意?”完颜琮知道这个珠罗是个有个性的人 “如此见不得人的事竟要让我去做吗?”珠罗的目光有睥睨天下的意思,她确实也有骄傲的资本 “郡主为了皇兄,见不得人的事怕也没少做吧。”完颜琮轻笑。 “你什么意思?!”珠罗恼羞成怒 “郡主别动气,我知道郡主是皇兄特派来保护我们夫妇二人的,我们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不该劳烦你,但若我们二人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你也不好向皇兄交代不是。”漓月紧忙打圆场 珠罗似乎确实气消了大半,但还是说,“王给我的任务是保护郓王和福晋,但其余的事似乎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那是当然,可是我知道郡主对皇兄的一片赤诚……”漓月说到这特意顿了顿,看了看珠罗的脸色,果然红了,才继续道:“为皇兄开疆辟土也好,守卫皇城也罢,都是对皇兄的效忠,若皇兄知道你肯为他如此,不知心会不会因此而柔软一些。”漓月看着珠罗思虑的模样,又继续道,“就算皇兄的心不为所动,到时此战大捷,将军和郓王也都会为你请功,怎么说来你也不亏。何况郡主武功高强,敌方大营定会来去自如!” 珠罗思量片刻,没有直接答应,反而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看出来我对王上的心思?” 漓月靠近珠罗小声道:“都是女人嘛,你要肯帮我这个忙,回到汴梁,我教你……” “福晋不必,一会就让宝嘉收拾好到我的营帐找我吧。” 漓月知道珠罗自视甚高,若真的愿意学些狐媚招数早就成为皇上的枕边人了,她那么说也只是逗逗她,便也没再多嘴,“这么说就多谢郡主了。” 待珠罗走后,漓月赶忙将宝嘉召到身边,几番整理衣衫,临走时还是嘱咐道:“记得,一定要不露声色!” “放心吧。”宝嘉莞尔一笑。 · 翌日清晨,完颜琮帮漓月穿戴好,灰白色的衣衫套上银色的战甲,再将发髻高高竖起,竟将完颜琮看呆了。 “看什么呢?哪不对吗?”漓月问道 “我想起了一个词形容你。” “哪个?” “雄姿英发……” “你说我像男的啊!” 完颜琮失笑,“是夸你像周公瑾般睿智。” “那不还是败在了孔明手下,不吉利不吉利!”漓月连连摆手,转身要走 “你真的要亲自前去吗?” “我可是将领!前几次小的战役派副将去也就算了,这次这么好的时机,我不能错过。” “有术虎高琪不就够了吗?” “阿琮,”漓月握着完颜琮的手,“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既然你我已经前来,就不能再顾虑许多,我上战场是早晚的事,早一点结束这场仗,我们不是可以早一点回汴梁吗。” 完颜琮只好点点头,“我等你平安回来。” 两军阵前,漓月的战马在术虎高琪一旁,对面的蒙古军梳着两个辫子,拿着弯刀,蓄势待发,但双方还不忘在嘴皮子上较量一番。 “你们金人竟如此卑鄙狡诈,深夜前来盗取我们的布阵图。”对面的将领吼道。 “两军交锋,兵不厌诈!哈哈哈……”术虎高琪大笑,就是要灭一灭蒙古军的气焰。 对面那人明显一愣,没想到这金国的将领如此厚颜,沉思了会又道:“你们金国没人了吗?竟然派女人前来偷盗,还让女人来领兵打仗!” 这回换术虎高琪不说话了,漓月骑着战马往前走了两步,“就是要告诉你们,金国用女人就能战胜你们蒙古!” “福晋威武!”金国的士兵们听了确实解气,一起喝道。 “强词夺理。”对面的那将领不忿地道,似乎下一刻就要发起进攻。 说时迟那时快,漓月从腰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毫不费力地拉了个满弓,待众人反应过来时,蒙古军中第二排的一人从战马上摔了下来,战马的脖子上正是漓月射出的箭,还不待金兵喝彩,不待蒙古军发作,漓月又道:“木华黎,你身为统帅,却躲在人后,畏畏缩缩,又算什么好汉?!” 蒙古军呆了,术虎高琪也呆了,蒙古军听令行事,把主帅藏了起来,没想到对面的女娃娃竟然发现了,术虎高琪对木华黎也只是耳闻未见,没想到漓月竟能发现。 “郓王福晋果然名不虚传啊!”对面的那人拍拍身上的灰道,对漓月的猜测算是默认了。 “我已参破你们的阵法,看你们今日如何收场!多言无用,来战!”漓月说罢便发了指令,金兵一鼓作气跟随漓月杀上前去,蒙古军匆忙应战,早就忘了什么阵不阵的,都是毫无章法的厮杀,“义父,看我割下木华黎的头颅给你!”漓月大声说完便策马朝着人群中的木华黎奔去,那些士兵看着手持金刀的漓月将拦在前面的人一刀一个的砍倒十分慌张。 刚才领头的将领见此状况连忙喊道:“快,把将军扶上马,回营!” 漓月嘴角一丝冷笑,收起金刀,搭箭便射,连环箭射倒了木华黎身旁的一个护卫,也射到了木华黎的右腿,漓月再搭箭的时候,蒙军已败退大半,再看木华黎,也早已远去。 · “哈哈,你看那木华黎老儿,落荒而逃!”术虎高琪在营帐中大笑 “木华黎能征善战,如今却只能如此被人护着逃离,我看他只能督战的样子怕是身体有疾,适才我又射中了他的右腿,怕是有好一阵,这个蒙古大帅都不会再出来了。”漓月思索着说道 “福晋高招,可刚才为何不直接取木华黎的命,今后岂不是少了一大患。”有个将领问道 “哎,福晋那话是说与蒙古军听的,并不是真的要替我取了木华黎的命。”术虎高琪还是很高兴 漓月摇摇头,“我的箭术并不算高,金刀用着也没有长枪顺手,若今日是用长枪来战,定能直中木华黎的后心!” 漓月皱着眉头没有注意别人的表情,术虎高琪脸上的笑僵了僵,其他将领也心下黯然,他们实在不想承认这个女中豪杰是个汉人,更不想让蒙古军知道。 帐中的商讨依然热烈,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晚,护妻的完颜琮不请自来,“打扰众位了。” “郓王。” “天色已晚,我来接福晋回去。”完颜琮很严肃。 “恭送郓王和福晋。”这几日来将士们也知晓了郓王的心性,并没有阻拦。 “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商讨完明日的计划。”漓月出了营帐声音就变了,谁能感受到现在这个娇滴滴声音的主人和白天战场上那个威武的女将是同一个人啊。 “你一回来就和他们在帐中商议战事,都没有过来和我说一声,你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完颜琮心疼漓月,声音却有些冷冽。 漓月搂紧了完颜琮的手臂,“这种醋你要吃到什么时候,今日这么累,我们早些歇息。” 回了帐中的漓月看见床榻直接就倒了上去,“好久没有这么快活过了。” “你一个女孩子,见到沙场浴血不觉得恐慌,反而是兴奋……”完颜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阿琮,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就寝啊?”漓月闭上眼睛准备入睡的样子,忽然一个大力将她扯起,“去药浴!” “什么?”漓月皱着眉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撅起小嘴,“今天很累了,而且明天还要……” “那就更要药浴了!”完颜琮熟练地帮她脱下里衫,将她扯到浴桶旁。 “阿琮,咱们睡觉吧……”漓月从未觉得什么时候自己提起睡觉这话如此主动且不假思索。 “撒娇也没用!” “你是因为吃醋所以报复我……” “我是为你好!”阿琮不使起劲来是让着漓月,真正的用起力道漓月也是吃疼的。 完颜琮帮漓月按摩着肩膀,浴桶中的漓月确实得到了完全的放松,没过一会便睡着了,完颜琮看着如此安详的场景有些羞愧,自己的女人为金国披荆斩棘,自己不能告诉她自己的家人是在利用她,自己还抑制着她记忆的恢复……打完这场仗,一定要带漓月离开,一定! · 今日也算一场小胜,晚上不少将士都吃了酒,三更时分,众人睡得正酣,外面突然有些嘈杂,漓月睁开眼,完颜琮也有不好的预感,“夜袭!夜袭!”这声音刚刚传出来,就听见了这人中箭倒地的声音。 漓月紧忙起身穿衣,完颜琮知道事关重大,并没有阻拦,帮漓月快速整理好戎装,两人交换了眼神,漓月便提刀出去,正好撞到前来的宝嘉,“护好阿琮!”她只留下这一句便赶忙前去迎敌。 术虎高琪等人也不愧是老将,面对突袭并没有慌乱,有条理的指挥众人应战,漓月一马当先,知道夜袭的时开始有点奇怪,伤了士气的蒙古军怎么会来夜袭,慢慢才回过滋味来,上午的那场对战不过是给自己演了出戏,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夜袭,看自己去盗图搞了出将计就计罢了,想到这层心里很是不快,自己被他们耍了还沾沾自喜,想着便杀红了眼。蒙古军士也没料到这个女人如此骁勇,之前听统帅的分析也只以为她是个绣花枕头,惯会纸上谈兵,看来此时是撤的时候了。 蒙古军见夜袭未得到太大好处,连忙退去,术虎高琪赶忙派人清点损失,他知道粮草怕是不妙啊,还未等再次发号施令,就看到漓月带了一对人马追了出去,“莫追!”术虎高琪的这道令不知是在叫嚷声中太过轻微,还是漓月故意装作没听见 “将军!”其他将士见状都深知不妙,木华黎敢夜袭却不恋战,十有八九是设伏了,郓王福晋此去凶多吉少 术虎高琪眯了眯眼,只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将军不可啊,还是属下前去吧。”一个副将出来劝说 术虎高琪作此决定不仅因为漓月是郓王福晋,更是因为几个月的接触他知道这是一个领兵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培养定能成大器,他不想放弃她。“你们留在营中护好王爷,待我归来!”他没再多言,带了亲兵便策马离去。 “是。”众将士莫不听从,立即回营整顿。 “爷,蒙古军撤退了,只是漓月……”宝嘉气喘吁吁地回禀 “漓月怎么了?”完颜琮知道自己不能出去给漓月添乱,和宝嘉一直在营帐中没有出去,听的外面声音渐熄,知道应是已无大碍,见其他将士或是回营、或是整顿,迟迟不见漓月回来,心中焦急,紧忙让宝嘉出去打探。 “她率了一队人马去追蒙古军了!” “备马!” “爷,您慢点。”宝嘉最了解完颜琮的心思,她知道多说无用,只能在一旁守护。 “王爷,将军命属下等护您在营中,请您耐心等待。”刚才领命的副将此时冲了出来 “滚!” “王爷,属下知道您念福晋心切,将军已带人接应,他们定会毫发无损的回来,若是您此时出去有了什么闪失,福晋回来我们无法交代啊!” 完颜琮迟疑了,他此时恨自己空有一身医术,自己的骑射平时怡情尚可,在战场上怕真是要添乱,可是他怎么能忍住不奔向他的心爱之人呢。 “我去吧!”珠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完颜琮看了珠罗一眼,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功夫,护漓月回来应是没有问题,反复思量之后,他紧忙回到营帐拿出一物交与珠罗,“多谢!”完颜琮明白只有派该去的人才能真正帮到漓月。 珠罗见到这东西一愣,副将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但此刻救人要紧,珠罗紧忙离去。 术虎高琪带人赶到的时候,漓月已经深入敌腹,周围只剩三四个人了,漓月自知自己入了蒙古军的圈套,却不想束手就擒,自己如何都要搏出一条血路。 “救福晋要紧,不可恋战!” 术虎高琪的亲卫各个能征善战,没多久就拼杀出了缺口,对面的将领看到了术虎高琪两眼放光,本来以为若是能抓到这个福晋就是大功,没想到竟然术虎高琪也来了,他高声令道“对面那个就是术虎高琪,谁能活捉他回去,谁就是头功!” 蒙古将士听了这话都和不要命一样朝术虎高琪扑去,漓月刚刚得了喘息的机会,一听这话急忙弃马过去护着,自己今日遇此困境是咎由自取,他没想到术虎高琪竟会亲自带兵来救,若是因自己而搭上主帅实在是得不偿失。 术虎高琪早有防备,这么多年的磨砺对这些虾兵蟹将完全不放在眼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对面的将领见状,知道必须自己亲自出马才有抓到他的可能,他可不想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眼中浮现了杀意 第三章 枪来如虎添翼 纳女锦上乱花 术虎高琪忙着应对把他团团围住的兵士,他并不慌张,他知道凭自己和亲卫的本事,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对手,杀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但他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气息,这不是一般的兵士,怕是个高手。但此刻他无暇抽身,只能闪躲。 漓月自然看到那个将领的动作,术虎高琪躲过了疾驰的暗箭,却被锋利的蒙古弯刀划伤了左臂,就在三支箭羽再次即将逼近术虎高琪的时候,漓月迅速出手,用蒙古士兵的身体挡住了。对方将领显然已经发怒,漓月没有看到术虎高琪眼中一闪而过的感激,越过重重兵士直奔对方将领而去,她心里想的是:你会急攻我方主帅,难道我不懂擒贼擒王的道理吗?木华黎有伤的情况下派此人在这设伏,定是他的得力助手,今日杀了他也不枉此遭。 两个被激怒的人就像野兽一样,搏杀起来周围的人竟近不了身,男子的力气本就比女子大了许多,漓月金刀虽用的灵巧,但长时间耗下来已然有些吃力,术虎高琪的亲卫本来已经可以带他们离开,没想到漓月又直奔对方的将领杀去,他们看向术虎高琪,不知此刻是战是退。 术虎高琪神色复杂,前几个回合漓月没能占到什么便宜,若是再这么下去,很快就将处于下风,现在不撤,恐怕自己也难以脱身,必须帮她速战速决。 “漓月!”千钧一发之时,只听一女子大喝。 漓月一分神,右手中的金刀竟被击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败下阵来,术虎高琪也正有些愤怒,回头去看是谁分了漓月的心神。 “接着!”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杆枪,漓月顾不得飞出去的金刀,连忙接住这杆枪,她瞬间觉得自己浑身都血液都要沸腾了,似乎比之前更有了力量。 蒙古将领一时有些愣了,这是……枪?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草原的战场上。 漓月也趁着他慌神的功夫,连连攻其下盘,蒙古将领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漓月得了这枪有如神助,竟比刚才还勇猛十分,有多加了些小心。 术虎高琪刚看到是珠罗前来有些诧异,随即就被漓月的枪法吸引了过去,果然出神入化,这才是她最趁手的兵器,此刻他已无需忧虑,漓月定会胜的。 珠罗的身手很是了得,许多蒙古士兵还没近身就已被封喉,“先护送将军回去,福晋这里交给我!” 亲卫又齐齐看向术虎高琪,“撤!”他知道珠罗和漓月都会全身而退,自己此时也不再谦让。 珠罗杀到漓月身边时,漓月周围几乎没有亲卫了,蒙古将领此时已是招架不住了,“速战速决,王爷还在等你!”珠罗短短一句话,漓月的眼中杀机更甚 这是蒙古人从未见过的招式,漓月不记得从哪里学来的,只知道它的狠辣与决绝,蒙古士兵或与术虎高琪的亲卫缠斗,或与珠罗交手,竟不知他们的将领此刻已被穿喉。 漓月拔出枪,一身煞气,站在人群中大吼“将帅已死,你们还不来收尸?!” 蒙古士兵听到漓月的话皆愣住了,将军骁勇无敌,怎会败在女子手里,刚刚明明是占了上风的,见他们的将军跪在血泊中,眼睛都没有闭上,赶忙跑过来。 “上马!”珠罗伸出一只手,漓月一跃而上,不再理会后面的纷乱。 “多谢!”漓月缓过气息来对珠罗说 “不必,是王爷让我给你带的。”没有想到,珠罗离开的时候完颜琮交给她的竟是此物。 “那也还是谢谢你!”漓月看着手中的枪,却是有些粗糙,回去要好好问问他 珠罗心中很复杂,她不想掺合进来的,她可以不去救漓月,只守好完颜琮也可以在王那里交差。就连刚刚漓月上马的时候自己都曾想过替七郎和纥石烈氏报仇,但是又想到扎阿那大人的话,她又犹豫了,留着她对金国来说利用价值更大,不能为了一己私欲…… · “爷,是漓月!”宝嘉一直陪着完颜琮站在营门口候着,刚刚见到术虎高琪仅和十几个亲卫回来,完颜琮的眼睛都要冒火了,还好听他们说漓月没有事情,只是和珠罗在后面,见术虎高琪负了伤,便没再计较他们先回来的事情。不过一刻没有见到漓月,完颜琮的心一刻都不敢放下,他也听到了马匹的声音,隐隐约约看着是两个人,听到宝嘉的声音他才敢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 “阿琮!”漓月看到完颜琮和宝嘉在营口候着,知道他们一定担心坏了,连忙跳下马向他们奔去。 完颜琮迅速的扫量她的周身,见确实没有大碍才放下心,却一直阴沉着脸。 “阿琮……”漓月见他的表情,知道肯定是生自己的气了,急忙软语起来 “爷都担心死了!”宝嘉在一旁解释道 “过来!”完颜琮拉着漓月的手回到营帐,他可不想让别人听到漓月对他撒娇 “你出去追敌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完颜琮一边小心地检查漓月的伤口一边问道 “我今日确实被冲昏了头,那个时候……什么都来不及想”漓月实话实说 “倒真是个了无牵绊的人啊!”完颜琮醋道 “阿琮,经过此番,我算是明白,自己确实太不成熟了,以后定不会贸然行事了……”漓月有身为将领的觉悟,她知道自己不能承诺完颜琮什么 完颜琮虽然从道理上理解漓月,但从情感上总是备受煎熬,轻轻拥着她安慰道:“韬光养晦一段也好。” 漓月知道自己完颜琮一心都是为着自己,拥着他的臂由又紧了紧。 · 七月流火,亦如斜靠在廊中的栏杆上看着医书,与莒心情有些沉重的掀起帘子,“怎么近日不见你穿紫衣了?” “白纱不好看吗?”亦如没有抬起头,嘴角挂着淡笑,最近自己的医术大为精进,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穿什么都好看。白色更素净,看着也清爽些。” 与莒看了看亦如并没有过多搭理他的意思,便再开口,“亦如,我有事和你说……” “好。”亦如笑着合上书,仰起头来看着与莒 与莒看着亦如这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啊,”亦如见与莒的脸色有些沉重,自己也紧张了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与莒提了几次气,终于开口:“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为了一些东西,必须要做一些妥协和牺牲……” “那你这次……要妥协和牺牲的是什么?”亦如一点就透,似乎预感到了些什么 “盐商贺家祖上也算是世代簪缨了,只是近年来有些没落,但他们的人手多路数广,且钱粮百万,他们有心让我收了贺家的女儿……” “你是要……”亦如心一寒,没有等到自己的名分地位,这府里就要进人了吗? “我不会明媒正娶,只是择个日子纳进府里做妾,不会让她碍着你……”与莒赶忙解释 “她碍着我?”亦如轻哼,“怕是到时候人家嫌我碍着她吧!” “亦如,我的心里只有你,虽然她进门我是要虚与委蛇,但这都是暂时的,我对她没有感情的!” “她是妾,那我呢?我算什么?”亦如十分在意。 “你是我赵与莒的女人,这府里所有人都知晓,她来了,我也会和她说明白。你的名分,我们只需要一个时机,等到……” 亦如不想再听与莒说什么等啊等的话,便起身打断,“你既然决定了,还同我说什么!” 与莒看着亦如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还是追了上去,连着掀过一个又一个帘子,“亦如!” 如今的亦如似乎眼泪已经流干了,心里很是难受,却哭不出来,与莒推开门一把抱住亦如,“好了,我知道你气我没有骨气,被人左右,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与莒说此话时不知是触了什么伤心事,竟有些哽咽,“罢了罢了,什么大业,什么盐商,我不要了,亦如,我们走吧……” “什么?”亦如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在临安活着太累了,我们离开这,离开这些是非,我带你去到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去……” “不行!”亦如斩钉截铁,“我说过不干预你朝政之事,但并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立场,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可是,我也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了啊……” “只要最后能翻盘,受再多的委屈也不怕。”亦如的眼神很坚定,其实与莒也就是那么一说,但亦如此刻的神情是超出了自己想象的,亦如接着说“你尽管让那个什么盐商之女进门来,我有武艺傍身,她还能欺负得了我不成!” “我自然是不会让她欺负你的,就怕有些逢场作戏的事你会不舒服。”与莒终于松了口气 亦如嘴角一笑,“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不是吗?一颗棋子而已。” 帘外的风吹进来,一袭白衣飘飘的亦如看起来遗世独立,与莒觉得有些冷,才七月,怎么会冷呢…… 七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暖风拂面,杨柳依依。 “姑娘,我们就这么入了沂王府?”一个小丫鬟的声音传来 红衣女子头戴牡丹,又别着金钗,眉心一点朱砂,如此装扮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不过她也深知,过了今日,自己也便不再是姑娘家了。 “别再叫我姑娘了,以后要叫娘子。”红衣女子便是新进门的贺氏,没有八抬大轿,没有三媒六聘,只是沂王府的管家将她们迎了进来,她本是该委屈的,可从她的眉眼中却丝毫看不出失望的神色。 “娘子,这沂王府还不如咱们府上呢,你看这……”小丫鬟环顾四周,从进府开始便一直打量着宅子,直到来了屋前,实在忍不住了。 “你懂什么。”贺氏嘴角带笑,转头对管家说:“劳烦管家了,以后在府里还请您多多照应着。”再转头唤道“雀儿,”那叫雀儿的丫鬟便拿了银子塞到管家手里,管家自然是明白人,笑着应承着。 “娘子抬爱了。”又回身召人过来,“这是给您院里拨的丫鬟和家丁。” “多谢。”贺氏没有多余的话,和雀儿走进了屋子,桌上已经沏好了茶水,贺氏喝了一口便与收拾东西的雀儿道:“我堂堂贺家嫡女,嫁什么高门贵胄不行,怎么非要给这个世子做妾……” “姑娘你……” 贺氏笑道:“叫我娘子。”看着紧张的雀儿又说:“爹爹向来精明,若是这世子真的不受宠,以后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他是断不会让我做妾来受苦的……” “娘子的意思是,这世子以后还能当皇帝不成?”雀儿小声玩笑道,“不对呀,济国公虽说未被立为太子,却是唯一的皇子,和世子的待遇千差万别,要是押宝,也该押济国公才是。” “连你个丫鬟都明白的道理,旁人又怎会不知。”贺氏的笑不像一个如此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心机和城府,“想往济国公府塞人的门户肯定不少,我去了不显得多金贵,但这赵贵诚却是冷门的很,况且旁人可是不知晓我们贺家的势力,他能攀上我们家,应该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些……是主君同娘子讲的吗?”雀儿都听傻了。 “这点门道都看不出,还要爹爹亲自同我讲,岂不是愧对母亲多年的教导,枉做贺家大姑娘了。”贺氏面容尽是得意。 “可是,就算世子有天命,姑娘现在毕竟是妾,若是进宫,怕也是……” “现在虽说是妾,这府里可还有旁人?就算论资历,也该是我!”贺氏有势在必得的气势,“泞舒郡主多次被皇上赐婚,可他还不都是拒绝了,他这正妻的位置,我看是要一直空着了。” “姑娘不是知道这府里还有一人嘛,难道世子拒绝赐婚不是因为她?”雀儿又有些不明白了,这沂王世子的事就算姑娘不打听,也成为临安城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一段时间了。 “我看倒不见得,况且,一个姑子,能厉害到哪去?”贺氏眼底的不屑显露无遗,雀儿看着自家姑娘的神情,心下了然,将帘子撂下,这院儿似是要起风了。 · “我是趁着帮夫人采买的机会出来的,时间不多,有话快说。”湖边垂柳下的雨歌挎着篮子在与人说着什么 回身的白衣男子正是与莒,“怎么了?搞得好像你是我放在将军府的奸细般……” “我本就不该与外室男子往来甚密,更何况姑娘现在生死不明,你的身份对于将军府来说太敏感了,前几次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让管家疑心我的动向了……” “那你不还是出来见我了。”与莒浅笑 “我……”雨歌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这个男子,让自己从仰慕到憎恨,现在呢,似乎有一些是怜悯? “我府里进人的事你们知道吗?”与莒看眼前这丫头有些手足无措,便不再捉弄,说起来正事。 “夫人和郭夫人闲聊时我偶然听到了零星,原来是真的,那雨歌在这里向公爷道喜了。”雨歌说完施了一礼,心头有些酸涩。 “你怪我吗?”与莒来这这么一句 雨歌有些懵,“一个婢子有何资格谈论世子的家事。” “你不替缘子打抱不平了?”与莒轻挑眉毛 “我已经看清了,姑娘不和你在一起未必不是好事,你为了权力,可以不惜一切。”雨歌不卑不亢 “我不是为了权力……” “今日沂王府进新人,公爷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无需与我在此争执这些,我也要走了。”雨歌说完便转身。 “雨歌……”与莒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说出话来时喉咙竟然发涩,“我是真的爱她……” 雨歌突然很想哭,听他似是有些后悔地坦言,如果姑娘听到这话会开心吗?如果他自己早些发现呢,“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和姑娘不知不觉间碍了彼此的路……” 与莒看着雨歌离去的背影,眼前有些模糊,想想今日还要回府中,何以解忧呢? 第四章 心思各异 几人玲珑 整理好自己的衣着神态,走到丝厢阁,他若不抬头看,也不会知晓这个院子的名称,走进院内,看来管家办的很好,这院子配得上贵妾的身份,却又不逾矩。门口等待的丫头看起来比灵芝都小,却透着股机灵劲,不知道这贺家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世子爷回来了,娘子在屋内等您呢,您快进去吧。”雀儿虽说是第一次见与莒,但看这穿着和姿态也该猜到来者何人。 与莒点点头,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便推开了门。红烛未熄,贺氏穿着喜服坐在床上,镶金的石榴团扇挡住了她的脸,不知她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与莒干脆做到了她身旁,也未去看她,只是道:“今日在宫中得先生教导有些迟了,让你久等了。” “世子爷唤我芫娘便好,这是妾在闺中的小字。”贺氏也并不急,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芫娘?”与莒念叨着贺氏的名字,却想起了缘子,本来已经理好的心神此时又失了 贺氏见与莒唤完名字后久久未再言语,心里有些疑惑,把团扇放在一旁,忙转过身看与莒“世子爷没事吧?” 与莒发现自己失礼了,想她养在深闺从小备受宠爱,定是天真单纯,刚刚肯定被吓到了,他自然地拉起贺氏的手“我没事,今天太累了,刚刚吓到你了吧。我知道芫娘家境优渥,受父母宠爱,如今嫁来冷清的沂王府做妾,让你受苦了……” 贺氏见与莒没事,赶紧低下头,“能给世子爷做妾,是芫娘高攀,况且父母之命,芫娘只有听从的道理。” 与莒听贺氏声音温柔,又抬起她的头仔细打量这个女子,有些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很是清纯,却谈不上美丽,不要说和蝶漪、翩翩那样的美人相比,就连雨歌的姿色,她也是不及的。虽然自己与贺家是合作关系,但是这个女子却是无辜的,对她心生了一丝怜悯,“你放心,在沂王府,没人会难为你,尽管你是妾室,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下人们也会对你有礼。” “嗯。”贺氏小声答应,想着接下来就该做些正事了吧,便又低下头等着。 与莒虽说对她有怜悯之心,但是与她同房心里还是有过不去的坎,与亦如尚有感情在,可贺氏,却不行,只得敷衍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歇下吧。” 贺氏见与莒倒头便躺在床榻上,并没有宽衣的打算,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也和衣躺下,把红烛吹熄,心里又有了一番计较。 · “公爷,您打算怎么处置?”昏暗的烛火下,是一脸紧张的赤羽和漫不经心的贵和 “处置?还不急……” “您是不是早就猜到她是史弥远的人了?” “如果她是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不是‘新恩’又会是谁呢?” “所以,公爷早就在试探他了……” “试探不是目的,如果可以加以利用的话……”贵和的话没有说完,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可是她每天近身服侍您,属下还是有些担心。”赤羽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我自会注意。”贵和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又看向赤羽“最近辛苦你和兄弟们了,他们行事隐秘,能被你们查到蛛丝马迹实属不易,还是不要轻易露出马脚,权当做不知情。” “是!” · 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尤其是照射在一堆奇珍异宝上时。 素晓端着一个汤碗走进了贵和的书房:“公爷,吃点醪糟吧,奴家亲手做的。” 贵和看到素晓自由出入自己书房娴熟的样子笑了笑:“这醪糟本不醉人,但是你做的就十分醉人。” 素晓被贵和拉进怀中,她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这样亲昵的举动,拿起汤匙亲自喂到贵和口中,看到贵和连汤碗都不看,却一直眯起凤眼盯着自己看,脸蛋就微微发红,又想起夜夜的种种,身子似乎又软了。 “怎么?晚上勾我的魂还不够,大晌午的也不想叫爷歇歇啊?” “奴家可不敢……现在这府里的美人们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呢!”素晓撒娇道 “她们敢?!”贵和佯装怒道 素晓看到贵和的样子很是欣喜,这月余的时光让她享受到了无尽的宠爱,自己从前不过是个琴姬,不仅有生活和训练的苦楚,还受人白眼,现在自己不仅有个疼爱自己的公爷,在府中虽无名分,但下人们见她都愈发敬重,自己其实已经很满足了,若不是自己背负了家人的生死,真希望这能一直保持下去,想到这里,又做惊讶道:“公爷今日得了不少宝贝,这些都是官家赐的吗?” “哼!”贵和听了这话竟一挥手将珍宝都摔在了地上。 “公爷这是做什么?”素晓惊地站了起来,“御赐之物,损坏了可是大罪!“ “这些……都是史弥远送的!他能安什么好心?我府里就算吃不上饭了,也不会容他家的一粒米!” 素晓见贵和发怒也不敢再说,连忙吩咐下人把这些清扫了,又道:“公爷息怒,素晓不知原委,素晓有罪,该罚。” “算了,你一个妇人也不懂这朝堂事,”贵和招招手,“过来喂我。” 亦如侧卧在榻上假寐,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这到底是什么情绪,激动?紧张? “怎么了这是?我才在书房歇了几日,你就……“与莒从宫里一回来就来了亦如的小院 “我没有“亦如慢慢撑起身子,温柔道 “我都听青莲说了,你这几天吃不下也睡不好,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会与那贺氏怎样的,你又何必……” “与莒……”亦如知道自己再不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出来,他不知道还要解释多久 与莒握着亦如的手,亦如忐忑的说:“我已经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了……” 与莒刚想招手青莲去唤府医赶紧给亦如瞧瞧,又想起她不是最近自己就在研究医书嘛,倏地,一丝白光闪过脑海 “我给自己号过脉了,若是没错,”亦如小心地说,“就是滑脉。” 说完,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如果她看一眼与莒就会发现,与莒也在低着头,亦如发现与莒并未说话,握着她的手似乎有些颤抖,她不确定他明白了没有,又轻声加了一句“你要做父亲了。“ 与莒深呼一口气,这些话对自己的冲击太大了,但是最后一句还是让他心头一动,他知道此时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赶忙温柔道“还是叫府医来确定一下吧,你现在的医术,给自己号脉,行吗?” “不要!”亦如很是激动 与莒看着她有些疑惑,亦如赶紧解释:“我没有骗你,但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妇人怀胎,前三个月最是紧要,等稳妥了再说不迟。” 与莒没想到亦如会这么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他从未怀疑过亦如会骗他,只不过担心他会借此机会要个说法,虽然他很想在皇孙这件事上拔得头筹,但是亦如的身份太敏感,若是个女儿还好,若是个儿子……恐怕更会坏自己的事,见她如今想瞒着,那再好不过了,还省了自己的一番唇舌。 亦如见与莒半天没有说话,以为是他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刚要再开口,就听与莒道:“也好,还是你思虑的周全,不过青莲近身照顾你,也不用瞒着,需要什么食材、药材就吩咐她去采办,反正府内都知道你近来钻研医术,也不会有人起疑。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亦如听了与莒这么多关切的话很是开心,急着打断他:“我自幼习武,身子没那么娇气,况且近来医术精进了不少,前段日子有几个丫头病了没银两看郎中还是我给医好的呢。” “怎么?她们竟然还敢劳烦你?” “没有,你都下令了,谁还敢扰我清净啊,是青莲知道我和蝶漪比试的日子近了,总不能纸上谈兵,正好府里有现成的人让我试试。” “是啊,都一年了……”与莒听到蝶漪的名字就开始神游天外 亦如想着的是定下的一年之约,而与莒想着的是缘子离开他们的日子,两人都默然…… 还是与莒打破了沉默,“这段时间可要苦了我了。” “怎么苦了你了?”亦如对与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得要领 “你说呢?”与莒一边说着,一边用冒火的眼睛上下扫着亦如的躯体 亦如怎么会看不出他目光中的狼意,脸红得诱人,“都说了等稳妥一点!” 与莒赶紧搂过去“那我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 “那你就睡书房吧。” “哎……我就说,我命苦嘛”与莒说着把下巴搭在亦如的肩上,狠狠地嗅着她颈间的香气 “都说了,别乱动……”亦如有些口是心非,她的声音出卖了她 “我知道,就是想和你再腻歪一会……“ · 下了一场雨的草原又添了些凉意,不过这并不妨碍将士们的汗水浸湿衣衫。 “好!“将士们一阵喝彩 宝嘉穿过人群,看着漓月最后一箭不偏不倚射中了马上飞驰的假人,心里也感叹她的箭术进步如此迅速,漓月掉转马头,笑了笑,“下次若在假人手里拿粒葡萄,我射中了才算本事“ “福晋这话说的好,不如明日我们就这么练!”那天的颜盏副将在一旁说道 “您笑话我”漓月近日和将士们也算熟识了 “你这确是个好法子,一会我们就去禀告将军,他肯定又得夸你,哈哈……” 宝嘉听这副将的意思是要带着漓月再去术虎高琪的营帐,赶紧喊道:“漓月!” 漓月这才看到宝嘉,赶紧下马。 “爷叫你回去吃饭呢!”宝嘉的语气酸酸的,漓月知道这是替完颜琮醋的 “宝嘉姑娘,你可真是守时啊,一刻都不让福晋与我们多待!”颜盏副将也想与宝嘉玩笑几句,没想到宝嘉一点面子不给,突然换了官方的语气,“郓王福晋身子不好,还请将军多担待!” “哪里话,不敢不敢……”颜盏副将一个粗人,知道这个宝嘉姑娘不是好惹的,心里虽有不快,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漓月有些尴尬,回头冲颜盏副将微笑一下,扬了扬下巴,颜盏副将点点头,便走向了术虎高琪的营帐。 “走吧。”漓月再回头拍拍宝嘉的肩膀便往营帐走去,宝嘉恨恨地说:“你竟然背着爷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漓月停住脚步,眼睛微眯,回头看向宝嘉:“你要挑拨我们?” 宝嘉知道这玩笑不能再开了,爷最近的情绪刚刚好点,可不想再见到他上次发怒的样子,便撇撇嘴,“快走吧,一会爷熬的汤该凉了。” 喝完碗里最后一滴汤,漓月笑着看向完颜琮,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完颜琮刮了刮她的鼻头,“走吧,去遛马。” 二人疾驰一段后,来到每晚都来的湖边,静静靠在一起看夕阳,再看星空,这是他们每日难得的片刻安宁。完颜琮问道“明日什么安排?” “晨起练枪,上午对练,下午射箭,晚上遛马。“漓月没有感情的说着每天都重复的事情 “宝嘉不是说你的箭术精进不少嘛,怎么还练啊。” “哼,我的骑术估计连个千夫长都比不上,更别说箭术了,之前自己太自大了。” “可是我听说你的枪法除了术虎高琪,别人根本招架不住啊。” “那可是我的看家本领!”漓月有些自豪 完颜琮看着漓月的目光充满了宠溺,摸摸她的头,“好啦,回去吧。“ 沐浴过后,漓月自顾自地上了床,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完颜琮赶紧吹了灯,凑了过来,“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嗯?“漓月妄图想用困倦掩盖过去 “和我装傻!“完颜琮用手指轻轻戳着她的腰 漓月受不了这种痒,连忙求饶,“阿琮,快停下来!“ 完颜琮怎么会如她的愿,一阵压抑的欢歌过后,阿琮看着一身香汗的漓月,紧忙温了水再帮她擦拭。 “白日里要和将士们一起操练,晚上还要来伺候你,真是要累死我啊。”漓月娇嗔道 “你伺候我?明明是本王伺候你好不好?”完颜琮瞪回去 漓月翻了个大白眼,有些担忧地问道,“阿琮……我这个月好像没来月事。” 完颜琮愣了一下,马上欢喜道“要真是有了,我马上给皇兄修书一封,咱们明天就启程回汴梁。” 漓月看着完颜琮搭在自己的脉上,有些紧张,“怎么样?“ 完颜琮有些失望,“快点睡你的觉吧,明天夫君给你开点药调理调理。” “又要加药啊……“虽然漓月知道不是有孕很开心,但是听到要吃药便苦乐脸 完颜琮不满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期盼与我有个孩子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吧……“漓月拉着完颜琮的手,她知道阿琮的心,她是愿意的 完颜琮感受到漓月的情绪,温柔道:“女子有孕太早也不是好事,对你不好,对孩子也不好,我心里有数,急不得,别想了,睡吧。” 不一会,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完颜琮看着怀中的人却睡不着,内心很是愧疚,漓月的气血不是很稳,和自己的药方有很大的关系,其实,只要不受到之前人事物的刺激,漓月暂时是不会想起来的,自己要不要把那个药停一下呢。 丝厢阁的烛火已熄,借着月光仍可观见一个纤细的人影进了门。 “东西拿到了?”床上的人并没有任何惊慌,甚至声音中带着些期许 “拿到了,娘子。”说话的正是那个人影——雀儿 “我还以为这王府戒备森严,送点东西进来难于登天呢,还好听了母亲的话。”贺氏穿上鞋下了床,坐到桌旁 “可不是,还好夫人有本事,虽说这府里的下人说出去身份好听,却都是没见过什么油水的主,咱们家把银子一使,门房都乐呵的把东西往里面送呢,”雀儿边说边打开了食盒:“再说了,娘子不过是想念家里的果子,他们瞧见也放心了,就算管家问起来也不算大事。” 贺氏掰开食盒里的果子,夹着的馅却别有洞天,一小包裹得紧实的药粉被她放在掌心,“母亲说这东西极为难得,有效力又不损身子,”她似乎下了决心,又似乎胜券在握,“要不明天我就试试?” 雀儿知道,她的小娘子从来都不是在询问,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听说世子爷在书房歇了几日,我们也该炖点补品去孝敬一下了。” “别放太多,免得他察觉出来。”贺氏起身往床上走,云淡风轻留下了一句 雀儿点头道:“是。”她也希望小娘子马到成功,要不辜负了这几年那些个嬷嬷的教导了。 第五章 沂王府圈局中人 丝厢阁谋俎上肉 “劳烦通禀,妾身给世子爷炖了参汤……”贺氏端着汤碗在与莒的书房小院门口小心地说 “您且稍等,小的这就去。”小院门口的小厮也是有眼色的,这位虽然不像亦如姑娘百无禁忌,但却是有名分的贵妾,身后又是贺家,可不敢怠慢 与莒放下了手中的笔,“让她进来吧。” “爷,妾身听闻您近日从宫中回来便窝在书房苦读,怕您伤了身子,特意给您炖了参汤……”贺氏当然知道与莒每日回来会先去亦如那陪伴她,然后再到书房用功,但她知道什么可以提,什么不能提 果然,与莒听了她的话有些心虚,自己除了她入府那日去见过她,便好似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尤其是自己知道了亦如有孕,一方面要安抚亦如的情绪,一方面要想对策,哪有时间去想旁的,微微一笑:“芫娘有心了。” “爷,这参汤要趁热喝。”贺氏说完便将炖盅里的参汤盛出一碗放在桌上 与莒毫无遮掩地看向贺氏,他记得前几日管家说丝厢阁那位想单独辟个小厨房,自己想着人家的掌上明珠在家被宠坏了,在这也不能委屈着,否则倒不如不结这门亲事,便允了,不仅这事,只要是不牵扯到亦如的事,府里她爱怎么折腾都无所谓,管家做主就好。如今看她竟敢端着一碗自己小厨房熬出来的参汤送到书房来,不知是她真的心思如面庞看上去般单纯无瑕,还是在家里被宠的毫无规矩。 贺氏一抬眼看到与莒嘴角噙着的笑,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听说过济国公丰神俊秀,卫国伯家的小世子貌比潘安,今天见到这世子爷也不错,笑起来比那晚的样子好看多了,就算不是为了前程什么的,自己也要牢牢把握住。 与莒没想到贺氏的脸红了,不过是一个回合的眼神碰撞,看来这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与他那个把心机写在脸上的父亲简直是云泥之别。“是不是有些怪我这几日没去看你?”与莒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拉着贺氏的手。 贺氏的心跳的更快,脸也更娇艳欲滴了。“芫娘不敢,能侍候世子爷便是大造化了,”贺氏慢慢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真诚“我入了府才知晓世子每天如此辛苦,天不亮便要去宫中受先生教诲,与我家中的几个兄弟截然不同,所以……有些心疼您……”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小得都要听不见,她的头也低得不敢再抬起来看脸色 与莒的心有些难受,这么个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剖白心迹很难不令自己动容,但转念想到亦如,只能重重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了,以后不用如此辛苦,这些事吩咐厨房做就好。” 贺氏心里有些黯然,自己这些举动都没有打动这个赵与莒吗?真想早点见见府里那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姿色,竟能把他的心抓的这么牢。但还是鼓起勇气最后问道:“既然如此,芫娘便不打扰世子爷了,只是从前芫娘一直和母亲一起用膳,如今自己实在是冷清,就想着邀世子爷晚上能一起膳……” 与莒笑了,邀宠得如此明显也是好事,若真是什么都不做,自己才要花点心思提防,“好,待我处理完手中事务便去你那。” “好,那世子爷喜欢吃什么,芫娘叫厨房准备!”贺氏的喜悦毫不掩饰 与莒暗自腹诽,这可真是个不知深浅的丫头啊,“膳房管事知道我的喜好,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安心等我就好。” 贺氏此时一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惊慌又有些小心,做戏做到底,施了一礼“是,妾知晓了,这就告退。” 与莒点点头,又冷笑了一下,待贺氏走远便吩咐信得过的进来,眼神扫到那碗参汤,那个手下便明了了,带着汤碗退了出去。 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隐去,丝厢阁里的酒菜便已备好,雀儿踱着步,似乎有些心急。 “别这么浮躁,他会来的。”贺氏抿了口茶 雀儿虽然在贺家见多了大夫人的手段,但真正轮到自己家姑娘的事情还是忍不住紧张,“娘子,我……” “你要是再这么慌,别怪我送你出去,否则早晚生事。”贺氏的严重闪过一抹狠厉 “是。”雀儿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贺氏的意思 “世子爷!”贺氏让雀儿在门口候着,果然雀儿第一时间看到了前来的与莒 “您来啦~”贺氏一副欣喜又羞怯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等久了吧。”与莒坐在主位,侍从留在门外,并没有跟进来,贺氏紧跟着坐了下来,“世子爷值得。” 与莒一愣,转头看向贺氏,以为她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若是出自真心脱口而出,他听了这话心里过意不去,若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看来她倒也不是胸无点墨之人,颇有些玲珑心思。 贺氏最开始不明白怎么了,还和与莒对视了一会,眼里全是坦荡,然后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紧忙低下了头,连似乎也红了。 “用膳吧,不必拘泥。”尽管是在丝厢阁,但说到底,整个沂王府都是与莒的地盘 雀儿刚想给与莒布菜,与莒就道:“不必,我平时都是自己来。” 雀儿有些不知所措,贺氏却使眼色让雀儿退下,还未开口,就听与莒接着说,“不知你的父亲可否提起过我的身世。” “略知一二。”贺氏轻声说道,但是停下了筷子,歪着头看与莒,一副“我还是想听世子爷自己讲给我听”的模样。 与莒也不知今天怎么愿意和一个可以说是陌生的女子敞开心扉,“我从小也是吃苦过来的,若不是机遇,你父亲也不会让你入我的府上……” 贺氏席间仅仅给与莒添了四次米酒,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说道伤心处,与莒还会自嘲地笑笑。贺氏很会做一个聆听着,她的眉头、目光、嘴角,随着与莒口中故事的起伏不停展露复杂的情绪,随着最后一滴酒被与莒饮尽,贺氏站起身搂住与莒,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世子爷,杨姑娘大义,是我们大宋女子的典范,也是我们任何人都不能企及的,之前听那些坊间传闻,真是污了您和杨姑娘的清誉,您对她的情谊,又怎么能是他们那些不知七情的普通人所能明白的。”贺氏用略显稚嫩的声音说着有些慷慨的话,这种反差让与莒再次对她刮目相看,他刚想抬起头,却觉得自己脸前很是柔软,仅是一霎那,他便反应过来了,因为,他身体的反应比他的头脑更快更真实 贺氏也少饮了几杯,烛火的映衬下,她的脸比之前更红了积分,似娇艳欲滴的芍药,让与莒看得心痒难耐,她觉得火候应该是差不多了,壮着胆子柔声道:“杨姑娘不在,世子爷身边需要贴心人,芫娘……芫娘愿意代替杨姑娘,侍奉世子爷……” “缘子……芫娘……”与莒念着这两个名字,思绪回到他第一晚见贺氏时自己听到她乳名时,他再也忍不了了,抱起贺氏便往榻上走去…… 墙根的银丹草在月光下散发幽香,又怎么能盖的住榻上情动的味道…… 春风一度,与莒有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舒爽,在此之余。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竟然会对这样一个仅仅谋面几次的姑娘动情,难道自己真的是个衣冠禽兽吗?这要是被亦如知道了……他摇了摇头,确实有些疲了。闭上眼睛,不多时,就有一双温凉又柔软的手抚上了额头,“芫娘给爷按按……” 贺氏温柔的声音再一次让与莒心神荡漾,他拉下贺氏的手,顺势将人搂在怀里,她不似亦如的体态健美,她的身子软软的,搂在怀里就想把她揉进骨头里,他哑着嗓子道“刚刚辛苦你了,别再累着了” 贺氏见与莒语气不似往常那般清冷,果然破了这层屏障是有大作用的,忍着身体的不适道“芫娘不辛苦,芫娘开心极了!”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将头埋进与莒的胸口 与莒嘴角噙着笑,他回想到亦如那天的状态,纵是多年习武的人也禁不住这头一遭的折腾,尤其是那时还不能让蝶漪看出来,现在看这贺氏的状态,倒真是让自己意外啊。他轻轻抚着贺氏的头发,觉得对亦如全是愧疚。贺氏知道若在此时还不能勾得他的魂,以后便是更难了。 贺氏轻轻在与莒的胸口划着圈,抬头在与莒耳边轻声道“芫娘真想一辈子都窝在世子爷的怀里” 与莒刚刚有些平稳的心绪又觉得痒痒的,这可怎么得了,他翻身压在了贺氏的身上,“爷,疼……” 一句话,让与莒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太勾魂了,亦如就算再动情也多是矜持的,像贺氏这般是他未曾尝过的鲜,但他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怪我,就是……真的有点舍不得芫娘呀。” “世子爷真会说笑,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芫娘不一直在丝厢阁等您嘛。” 一连四天,与莒每日从宫中回来只是先去亦如那里说会话便走了,在书房里也心绪不宁,总是想着贺氏,每日都早早去她那用晚膳,然后便不能自持,又怕伤着这初经云雨的小姑娘,在克制与快乐之间不停磋磨。 “奴婢见过世子爷”是丝厢阁的雀儿,她现在来书房拜见也得到了这些下人的敬重,没人敢怠慢丝厢阁的人,更是不敢有一会耽搁便进去禀报,与莒听到是贺氏的侍女便很快召见,“何事?” “娘子下午身子不适,怕是不能陪世子爷用晚膳了,特来和世子爷告罪,望世子爷恕罪。”“身子不适?请府医看过了没?”与莒语气急切 “不劳府医,娘子是老毛病了,过几日便好了。”雀儿的头低低的,声音也是 “这可不是小事,不能疏忽,去,叫府医来。”与莒说着便向外吩咐道 “世子爷!”雀儿突然提高了音量,“娘子是女儿家的事,不用叫府医。”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的头都要埋到胸口了,脸上烧得通红 门口的侍从听到雀儿突然的呼声也停了下来,再看世子,就见与莒摆了摆手:“下去吧。” 与莒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你回去照顾好你们娘子,我晚上过去看她。” 雀儿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便道:“是。” 见雀儿退下了,与莒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人家明明说不能陪自己了,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呢?最后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自己不能这样,但今天,就当对贺氏的安慰吧,总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是个无情冷血的人。 “世子爷真这么说?”听了雀儿的回话,丝厢阁内的贺氏一脸悠哉地喝着汤水 “嗯,娘子,世子爷看来很是喜欢您,就算他知道今晚您不方便,也说要过来看您呢。”雀儿开心道 “喜欢?”芫娘摇摇头,“还差得远呢,别说这府里有个心思不安分的女人,在他心里可还住着另一个呢,凭这几次温存便以为能得他的喜欢,别太天真了。” “您是说,那个杨姑娘真的对世子爷那么重要?可是……不都说是这个道姑从她手里抢走的世子爷吗?” “传言而已,表面上这个亦如抢走了世子爷,但实际上,却让他更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不然……那天晚上他也不会和我说那些话,亏我还把个道姑当成自己最大的对手呢。” “雀儿一直不明白,既然您觉得杨姑娘对世子爷最重要,那您想要得世子爷的喜爱,为什么每次还要说那么多杨姑娘的好话啊,这不是把世子爷往外推吗?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您的好啊?” “我的好?我的好再好还能好过世子爷心里的杨普缘?”她见雀儿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耐心给她解释,她也不想自己身边跟着个废物不是,“你觉得一个死人对我来说有威胁吗?” 雀儿认真思索道“可正是因为杨姑娘死了,世子爷便永远得不到她、永远怀恋她,不是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嘛,世子爷心里又怎么会真正装得下别人呢?” “哼,我要的又不是他的爱,死的人与我何干,我只要知道那个活着的亦如要的是什么就够了。我把杨普缘描述的越好,他就越能发觉那个亦如的不好,你说经常拿一个有很多缺点、不能带给他助益却又会拖他后腿的女人和一个心中完美的神女放在一起比较,结果是什么呢?“ 雀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不过又担心道:“可是娘子,您就不怕世子爷也拿你和杨姑娘比较吗?“ “呵,当然不怕。你以为他愿意来这只是因为床上那点事?“ 雀儿没说话,脸却红了。 芫娘笑道“还因为只有我愿意听他讲他和他缘子妹妹的故事,只有我懂他的感情,而且,我可对他从没奢求过什么,亦如可是从杨普缘那把他抢来的,也是她破坏了他和缘子妹妹的未来。虽然,真相不一定是这样,但是,我愿意帮他把他想象出来的‘真相’变成真的。“ 雀儿摇摇头,她听懂了一些,但是好像又没全懂,不过她只要做好娘子吩咐的事就好了,“娘子,您真是太厉害了,雀儿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些啊。” 贺氏抿着唇微笑,没想到这赵与莒被拿下的这么轻松,这人啊,就怕有软肋不是? 第六章 天医难改仁心 将星难掩其光 “今天收获可真不少。”漓月看着宝嘉指挥侍卫往马车上搬药材,心里很开心 “朔州城好歹也是大城,这点药材还是有的。”漓月不以为意 “咱们刚经历两场激烈的战事,这些药材看着挺多,但也就是刚刚好,若是再来两场……药品还是很紧俏的。” “两场仗就拿下朔州城,这还是蒙军不善守城,咱们攻其不备,又有吴都指挥使里应外合才……”漓月皱着眉头,他们已经尽力了 “我当然知道,只是有些苦恼罢了,其他药物还好,就是止血的药,实在是不好寻。”完颜琮忙不迭的回应漓月 “明日我们再去别的坊市寻寻,兴许还有‘漏网之鱼’呢。”宝嘉想着便道 “你以为姜同知没有想办法嘛,今天拉完这一车,朔州城明面上的药铺也算是空了。暗地里的嘛,怕也是不会给我们的。”完颜琮心里十分明白 “明日事明日再说,今日我们先把这些安全运送回大营才是紧要。” 翌日一早,漓月、完颜琮、宝嘉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城外大营。 “这里的条件比之前好多了。”宝嘉在马车里松动着筋骨说的道 “朔州城本就比其他边界城镇富庶,背靠城郭扎营,条件比之前在草原上便利多了,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蒙军随时可能反攻。”漓月严肃道 “你真是一刻都不放松啊,听闻这朔州城八月节很热闹,我们也还是头一次来……”宝嘉笑道 “宝嘉,我们是来打仗的,虽然你没有压力,但也不至于像出游一样吧。”漓月有些无语 “我这不是想让你和爷好好歇歇嘛,好不容易夺回城池,还不能庆祝庆祝了?” “切忌好大喜功!”漓月严肃道 “知道啦。你呀,之前还觉得好说话,没想到上了战场,原则性这么强,要不是爷发了脾气,你竟还要住在城外大营,你有没有为爷想过啊?” 漓月看着旁边装没事人一直看着的马车外风景的完颜琮,他没拦着宝嘉,肯定也是想借她的口埋怨自己呢,遂道:“现在的局势这么紧张,早点赢了战事回汴梁才是真的为你家爷着想!” 完颜琮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福晋说什么就是什么!” 宝嘉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受伤的总是自己。 “蝎子草!”完颜琮惊呼道,随即勒令“停车!” 漓月不知道完颜琮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连忙和宝嘉跟着下了马车。侍卫也赶紧跟了上来,怕他们遇到什么危险。 之间完颜琮走到一片草丛附近,踩倒外围的草,惊喜道“真的是!” “蝎子草!”宝嘉也兴奋,“爷,你这什么眼神啊,这么远,被这些蒿草挡着你都能发现!” “是珍贵的药材吗?”漓月问道,这几天完颜琮一直在忧心药材的事,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让自己参与战事,但自己到了营地便会一头扎进伤兵的帐子里细细察看,能让他喜出望外的也只有这个了。 “蝎子草也叫八宝景天,他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是随处可见的一种草,不过他有解毒、散瘀、止血、安神的功效,我们现在正好用得上。这蝎子草会京、上京一带常有,我之前没有来过朔州,不知道这边竟然也有,之前一直想着去药铺收购药材,忽略了这些天然的草药,刚才在马车上远远的看着这片草很像,想着停下来看看,没想到真是,这可太及时了!”完颜琮兴奋之余不忘给漓月解释道 “那太好了,”漓月拿过完颜琮摘下的一棵草看着,“我看这蝎子草也比较好辨认,宝嘉,给他们每个人发一株,这附近的蝎子草我们都采回去做药材!” “哎!”宝嘉应了一声便行动起来,侍卫们执行力很强,不一会就分散开来。 “你别动手了,草的汁液粘在手上很不舒服,颜色和味道一时半会都洗不掉,到阴凉处待着去。”完颜琮看漓月也要跟着采,不悦道。 “我没那么矫情,战场上受伤不比这严重多了,我的手还……”漓月的话没说完便被完颜琮的眼神瞪了回去。 宝嘉在一旁偷笑,这漓月在外面威风凛凛,在王爷面前还不是一只小猫,王爷宠着她时任她抓挠,但怒起来,漓月便会收起利爪变得十分乖巧,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阿琮~”漓月换了战术,撒起娇来,“你堂堂王爷都亲自和将士们一起采草药,我这福晋自然是要夫唱妇随啦!” “我这么多年带着宝嘉出去义诊惯了,采药大多也是亲历亲为,习惯了,你怎么能和我一样……”他顿了顿,“答应你去打仗都是我逼不得已的妥协,别的事,我真的是一点也不想让你再做。” 漓月沉默了,他感觉采药这个事是阿琮矫情了,很随意的小事,他最后竟还扯到了打仗上来,自己知道这一直是他的心结,他觉得愧对于自己,自己虽然十分向往,但对于阿琮整日的提心吊胆自己也很不好受,唯一的办法便是赶紧结束战事,和阿琮早点过上云游的日子,这点小事,便依着他吧。 宝嘉看两个人再磨叽下去又要僵在那了,赶紧过来说道:“王爷和福晋昨日忙得太晚了,赶紧去车上再休息一会吧,你们都是用脑子的人,这些体力活交给属下们便是了,爷不用担心他们认错,有宝嘉在,爷就放心吧!” 完颜琮知道第一句是说给那些侍卫听的,到底不是自己的人,支使人家干活自己却去歇着多少有点不够理直气壮,但什么叫忙得太晚了,这丫头的嘴啊…… 宝嘉见完颜琮剜了自己一眼,吐了下舌头赶紧去忙了。 完颜琮拉着漓月的手回到了马车上,“漓月,刚才那个蝎子草给我了灵感,朔州城附近应该还有很多没有没被采摘的药材,我想这几日多去周围转一转,说不定能有新的收获。” 漓月点点头,“现在应该有很多赋闲的农户,我们发动他们去采药,到时候按市面价格收购就好,你不用亲自去的。“ 完颜琮笑笑,“你看你,还总说我过于担心你,这到了我要出去的时候,你也开始拦着了。” 漓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的这点小儿女心思被完颜琮戳穿了,“那我不是有功夫嘛,朔州城刚刚太平,你去的地方又不在城里……“ “有宝嘉呢!“完颜琮道,”最重要的是,我要采摘的不仅是常见的药材,也不是只有蝎子草这一种,而是被一般人忽略的,但又对我们有用的东西,这些,别人可做不到,只有你夫君可以。“ 漓月见完颜琮说到后面有点小骄傲,自己的脸突然就红了,怎么还害羞上了呢,她轻轻地靠在阿琮的胸口,自己好爱这个男人,好庆幸是他救了自己,让自己有个以身相许的机会啊。 朔州城里,术虎高琪在听了侍卫的回禀后早早地带着几位副将在府衙门口候着了,见到完颜琮和漓月过来赶紧上前迎接,“听闻王爷为伤兵找到了可以止血的草药,这可真是个大好事!” “分内之事罢了,将军不用刻意拿出来说。”完颜琮对术虎高琪的恭维并不看重,他知道术虎高琪原来是看不上自己这个闲散王爷的,入军营以来更是因自己对漓月打仗的态度不满,今天竟笑脸相迎,不知他真的是因为爱兵如子还是别有所图,无论是哪个原因,自己都不吃这套。 颜盏副将见完颜琮有点扫将军的面子,便接着说道:“王爷和福晋亲自为士兵们采草药,实在是令末将感动。将军刚刚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将士们都备受鼓舞!” 完颜琮笑了笑,自己偏不接招,“本王累了,先回房歇息了。” 漓月有些尴尬,自己还有事情想和术虎高琪商量呢,便拉住了完颜琮的衣袖。 完颜琮感受到衣袖的力量,回首看到漓月的神情,便知晓她的心思,“早些回来,我等你用晚膳。” “嗯。”漓月笑笑,完颜琮现在渐渐肯对她放开手脚了,这是对她能力的一种认可,她很开心 漓月目送完颜琮和宝嘉远去,颜盏副将打趣道:“宋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鸟感情深?“ “鹣鲽情深。”漓月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又有点羞涩。 “你个糙汉子,胸无点墨,在福晋面前卖弄什么?”其他将领拍着颜盏副将的肩道。 “好了,药草这件事解决了也算是了了咱们的一桩心事,先进去吧。”术虎高琪发话,大家噤声往回走。 “义父,漓月有个不情之请。”漓月凑到术虎高琪身边悄声道。 几个月下来,两个人在战略战术的探讨上可谓是惺惺相惜,更别说还救过彼此的性命,术虎高琪不让漓月再叫他“将军”,那日听他喊“义父”的时候,自己甚是骄傲,以后也这么唤他。漓月哪里肯,便说私下里叫“义父”,大家一起议事的时候,还是要称“将军”的。此时漓月称他“义父”,自然是有私事相求,术虎高琪心领神会,笑道:“直说。” “阿琮今日发现这些草药并不是平常药铺会采的草药,他觉得朔州城附近应该也会有其他的植物有草药的作用,只不过平时不会被当成草药采摘,他决定明日开始便去附近寻找一番,但我担心……” “好说。”术虎高琪还不待漓月说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叫一队亲卫护卫郓王。” “不可,您的亲卫都有要事在身,不可耽搁他们,漓月觉得只要几位本领不错的单兵护卫便可,宝嘉姑娘也会去,其实我只是想多层保障,以防万一。”漓月赶忙拒绝。 “那怎么行,郓王的安危也是顶重要的!”尽管漓月放低音量,不过架不住颜盏副将的耳朵好使,他这性子总是忍不住插话。 另外几位副将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纷纷沉默了。 “将军,末将有一言……”有一将领试探道。 “都什么毛病,当说!快说!”颜盏副将急不可耐。 漓月忍着笑,见术虎高琪没有言语,便认真听那人有什么提议。 “那个……珠罗郡主不是一直闲着嘛,她也不用帮着练兵、也不帮着打仗的,她不就是派来专门保护王爷和福晋的吗?”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了 “说的倒是,怎么把她给忘了。”颜盏副将嘀咕道。 “就是不知道她那性子会不会觉得咱们多事……”另一位将领愁眉苦脸道。 虽然珠罗和他们早就认识,但她本质是扎阿那的人,将士们对她都有些防备,再则她担着保护王爷和福晋的职责却每天没什么事情做,仿佛吃空饷一般,一些将领早就不满了,但她的身份和关系又很微妙,无人真的把话说透。 “既然郓王是为了咱们将士去寻药,这话自然我会去说,你们不必操心了。漓月,你觉得如何?”术虎高琪一锤定音 “有劳义父。”漓月听到那位将领提议的时候自己就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她觉得没什么问题,有珠罗在,自己十分放心。 “好,那我们就继续说一下接下来备战的事情。”术虎高琪领着众人进了房间议事。 “邱将军今晨传信过来,他们已在山阴县驻扎,其他几路兵也都在路上了,若是蒙军来犯,朔州城和其他几县都能做到及时相助。” 漓月一边听着几位将领说着,一边仔细地看着地形。 “漓月,你怎么看?”术虎高琪问道。 自那日夜袭后,有几位将领还是对漓月的战术颇有微词,但听说她自己能斩敌方将领首级且突出重围又有一丝钦佩,这两月韬光养晦后的漓月在战略战术上让人刮目相看,前两次战事众人发现她的骑术和箭术进步迅猛,对这位福晋是再也不能小觑,再加上术虎高琪有意提拔,每次将领们也都愿意认真去听漓月的见解。 “我们在防守城郊外围要地已有驻军并做好部署,又有邱将军几路兵可互为‘救兵’,我觉得下一步我们要在修筑城郭上下功夫,做到‘池深而广,城坚而厚’,人力、粮食、薪材、兵器缺一不可!”漓月严肃道。 “尉缭子!”术虎高琪在一众将领的点头中说道。 漓月愣了一下,好像是看过这本兵书,自己刚才听着形势脑海中便开始浮现策略,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哪里知道的这些。 “福晋博闻强识,我等佩服。”这是一个稍微年长的将领说的,他虽未读过尉缭子,但也知道是本有名的兵书,不由得赞叹。 漓月淡笑回应,将领中可不全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能说出“博闻强识”的金人也是让人高看一眼的。 “那个什么都指挥使倒是主动说过铁器、木材的事,人力我看也充足,将军,您下令吧,我们这就去办。”颜盏副将提议道 术虎高琪点点头,“漓月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整理城内可用人力、木材、铁器、粮草,一切以修筑城池为先。” “我记得吴同知曾说过,城内粮草紧张,若是紧着将士们,可能百姓过不好这个冬日啊,将军怎么看?”刚才那位年长的将领又开口。 “我会写信回汴梁,粮草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其他的事动起来吧。”术虎高琪一锤定音,无人有异议。 众人离去,“漓月,”术虎高琪叫住了她。 “将军还有事?” “你之前给我建议的练兵之术,我让几个千夫长在他们的队伍里试了试,都说不错,我准备在全军推行,你这次做的真的不错。” 得到术虎高琪的夸奖,漓月并没有前几个月的那种窃喜了,“我会多去问问几位千夫长和副将们的,这些训练方法还要不断地改进,要适应我们接下来的战事才行。” “你有心了。” “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减少将士们的伤亡。” “漓月,你确实进步了不少,有将领风范了,不再只关注杀了对方多少人,是否擒拿对方重要的将领,这么短的时间有此悟性,后生可畏啊。” “漓月还要谢将军栽培和提携,并未因漓月是女子就……“ “小瞧女子的人下场不会很好。”术虎高琪笑道,“几百年前就有武曌女帝,近几十年辽国的萧太后掌权,哪个不是治理朝政有声有色,更别说花木兰、穆桂英这样的名将,我们身边也不乏许多出色的女子。”说到这,术虎高琪顿了顿,“不过,珠罗恐怕永远不会到你的高度,纵使她个人的刀法再强,始终只能是士,而非将。” 第七章 花苑鹬蚌相争 府外伞遮渔翁 过了中秋的临安依然还有些热,不过倒比前几日舒服多了,亦如现在已经越来越能适应自己身体的变化了,趁着今日还没有开始不舒服,被青莲撺掇着到花园看看花,一边愉悦心情、一边晒晒太阳,对身子也好。 “听说管家之前在花房培育的菊花开得好,这几日都搬出来放在园子中,咱们院子里的那几个丫头都看过了,偏偏咱们还没去看呢。”青莲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但也被期待冲淡了。 “我记得去年好像没有。”虽然去年这个时候亦如没有心思去关心沂王府的事,但青莲的性子是会耐不住和自己说这些的 “咱们公子现在自己也能办些差事了,自然就有人上赶着巴结了。”青莲神情中满是骄傲,与有荣焉 亦如微微一笑,他能感觉到与莒近日忙得紧,没有太多的时间陪自己,大抵是除了课业外有了新的差事,她自己也忙于与蝶漪医术上的较量,没有多问他政务上的事,但心里也明白,与莒总是要晚了赵贵和几步的,要想成事,必得付出更多的心思和精力。 “听那管家谄媚的样,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品种呢,还不如咱们府里往年的。”一个有些稚气的女子声音传出 亦如脚步一顿,这府里没有其他的女子,难道是…… “说了多少遍,管好你的嘴。“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虽然听着年龄不大,但确是让人不容置疑的语气 亦如有些明了,刚刚那个估计是她的丫鬟了,这位才是正主,想来贺府果真家大业大,她只是呵斥了丫鬟的行为,却没有否认她的说法。还有,那个丫鬟说,管家的谄媚,那个管家谄媚什么?自己可是想不出那个老管家谄媚的样子 “要不,我们改日再来看?“青莲也发觉了不妙,她宁愿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也不想府里出乱子给公子添堵 亦如本来也想一走了之,本来是散心的,何必自讨苦吃,可是……那个与莒名义上的妾,自己还是想见一见的,早晚都得见,难道自己还怕了她? “娘子。“雀儿碰了碰贺氏 贺氏抬头,手还在抚着花瓣,看这面前的女子比自己高挑,容貌姣丽,连父亲最美的小妾也不过这姿色,而她却还清冷出尘,气质仿佛更胜一筹,微一皱眉,“这是?“ 雀儿有些哑然,看来娘子这是要明知故问了。 青莲也有些错愕,按说贺氏不该不知道府里的事,偏偏这么问,自己还不知如何作答,毕竟……亦如的身份尴尬 亦如也想明白了这层,看来这个贺氏是有心要难堪自己,可到底,自己才是真正站在与莒身边的人。“你就是贺氏?“ 贺氏本来不愿意主动挑起争端的,毕竟在公爷面前的戏做得也不错,没必要横生枝节,但是昨夜中秋,公爷还是去陪这个亦如了,自己心里很是不满,今日算她倒霉,便开口道:“不错,我母家临安贺氏,入府后便是沂王府的赵贺氏,不知……怎么称呼你呢?“ 亦如本想着自己才是女主人,却没想到这个贺氏竟拿身份这茬不放,不过转念一想,她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和自己比呢?长得如此稚嫩、普通,怕是嫉妒坏了自己,不由得笑了,“你也不必知道,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来往。“ “这话不对,世子爷公务忙,府中的事务无暇顾及,我自要为他分担一二,若有客来,也当多加照拂。“贺氏这话说的诛心,亦如确实从来没有想过管理府中事务 “客?别说这府里谁先来后到,你别忘了,你只是公子的一个妾,哪有资格上台面去见客?!“青莲先坐不住了,所有往爷身边贴的女子她都不喜,更何况最近她听说,爷还曾留宿丝厢阁,心中的火苗终是抑制不住 亦如心里却暗道不妙,青莲这脑子时好时不好,这不上赶着给人送话柄吗? 贺氏果然不怀好意的笑,亦如想着今日见也见了,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但是她这性情,自己倒不担心与莒会喜欢他,与这种人逞口舌之快没什么意思,便示意青莲回房。 “亦如是吧。”贺氏并没有打算放过她,语气中带着轻蔑 亦如可不想理会她的挑衅,就像没听见一样径直离去。 贺氏也是有些慌了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接招,几步追上去拦住她,“你不过就是无尘观的一个道姑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这王府的主人不成?!” 亦如微眯眼,这话自己也说过,那是自嘲,更是让与莒怜惜她的手段,但从别人的口中说出真是不怎么好听。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贺氏体会到了,她的伪装这一刻全然不见,似是被亦如的反应激怒,“我可是贺家嫡出大姑娘,虽说现在是侧室,到底是贵妾,你个无名无份的算什么。” “我算什么,轮不到你来说,但你算什么,确是个定论,一个妾罢了。”既然她非要提身份这事,亦如也不是不会反击 贺氏微微一笑,本来还有些娇俏的脸庞上竟然还会展现狡诈的目光,“是啊,我承认我不如你,妾不如偷嘛,不然,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能让世子爷对你刮目相看?” 偷这个字眼确实扎了亦如的心,青莲见亦如面色不佳,适时上前,“别以为公子给了你几分脸面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滚回你的丝厢阁!” “你竟敢这么说我家娘子,阖府打听打听,到底谁才该滚出沂王府!”雀儿的嘴毫不示弱,在贺宅耳濡目染这么久终于有发挥的地方了 “我自幼跟着公子,你才跟着进来几天?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倒是听世子爷提起过青莲姑娘,面若桃花、娇俏可人,今天一见,不似世子爷口中说的那般啊,难道是改为伺候别人,容貌脾性也跟着变了?“与莒哪跟贺氏说过这话,只不过现在在沂王府中没有她打听不到的事罢了 青莲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但内心又惊讶于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形象,之前有杨普缘,后来有亦如,现在竟然又有了贺氏,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 亦如没想到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将青莲堵得话都不说,虽然心里清楚两个人是合作关系,但是这关系却也太易碎了。 “青莲从不是谁的奴仆,是我和与莒的家人。“亦如也不理会贺氏之前说的什么偷不偷的了,稳住青莲才是当务之急 青莲再次惊诧,瞪大双眼,这种话,就连公子都没有说过。 贺氏总算是又愣怔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我说你这身段清汤寡水的,世子爷怎么会喜欢呢?甚至不惜得罪杨家,原来你胜在有一张巧嘴啊!杨普缘真是蠢,竟把自己的师姐日日带在身边勾引自己的心上人,一个名门将女最后输给你这种货色,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真是悲哀!不知道,午夜梦回,你有没有梦见过自己的师妹啊?“ 不知是太阳下站久了还是怎的,亦如的额头沁出了一层汗,缘子,怎么没有梦到过,对她有怨、有恨,怎么会没有愧疚和心虚呢。 “你还好吗?”青莲发现了亦如的不正常,要是平日也就罢了,现在她肚子里到底还有公子的骨血。 贺氏见亦如不说话,知道自己扳回了些,但这还不够,她决定再补一刀,趁亦如没有过多的反应,她靠近亦如,踮脚靠近耳边:“回去多补补吧大姐,你看看你的脸蜡黄的样子,再看看你身上瘪的,怪不得世子爷对我爱不释手……“ 亦如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肯定是贺氏拿来激怒她的话,与莒答应过自己的。 贺氏很满意亦如的反映,这给了她鼓励,“等你养好了身子也能帮我分担些,要不每晚真的是太累了。“她又离开了一些距离,招呼这雀儿道:“不说了,我要回去补觉了。” “你说清楚!”等贺氏走远了亦如才反应过来,她突然想到与莒很久没和自己一起过夜的事,她很想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 青莲看着亦如突然的失态不明所以,贺氏最后说的话旁人都听不到,到底是什么话让亦如如此模样,但是此刻她必须拉住亦如,不能再生其他事端。 与莒甫一回来就见青莲在门口等他,估计是亦如那边有什么事吧。 青莲三言两语将今日在花园里的事说了,本来她不欲来这里惹公子烦忧的,她又不真的是亦如的心腹,但今天回去后见亦如茶饭不思的样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与莒脑子涨涨的疼,雀儿又不合时宜的凑上来,“世子爷回来啦,娘子已经备好了您最爱的膳食和酒,就在丝厢阁等您呢!” “我素来以为你们是懂规矩的,告诉你们娘子,让她自己好好吃吧!”与莒的语气十分不善,青莲都不曾见过他这么凶,雀儿更是吓傻了,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看着与莒气冲冲地和青莲离开。 亦如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医书,但好久都不曾翻动过,脚步声渐近,她依旧没有反应。 与莒皱着眉进来,“听说贺氏今日在花园与你拌了几句嘴,我没想到她如此不知轻重……” 还没等与莒说完,亦如就讽刺道:“轻重?她不是不知轻重,是这府里的人都知道到底孰轻孰重!” 与莒本来心情就不好,急急忙忙赶来哄着她,知道她会有怨气,没想到听到她这带刺的话,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火气。 青莲很有眼色,“亦如,公子刚才在门口已经训斥了丝厢阁的丫头,府里的人都看着呢,让他们人情谁才是公子心尖上的人!” “他恼的根本就不是贺氏对我出言不逊,而是提及了他心爱的缘子罢了。心尖上的人?哈哈”亦如竟然笑了,只不过这笑中满是凄楚 “好端端的提缘子做什么?!”与莒没忍住吼了出来 “亦如冷哼一声,起身向榻上走去。 青莲赶忙关门出去,每次与莒哄亦如时自己都烦闷的很,不想惹火上身,更不想听他们俩翻来覆去那几句酸话。 与莒在原地抚了抚心中火气,心想这贺氏没事惹亦如做什么,更是提到了缘子,这不就是亦如的逆鳞嘛。自己还是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柔声道:“听青莲说你早饭过后什么都没吃,这怎么行?我叫人备膳。” 亦如呼了一口气,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刚刚,我不该冲你发火,你为了我受了这么大委屈,我对不住你,”见亦如没有过激的反应,与莒轻抚着她的背身,“但又气你不信我,别人三言两语你就疑我恼我。我说过的,逢场作戏而已……” “你叫我怎么信你?!”感受到与莒的抚摸,亦如一阵恶心,移开了背身表示不满 与莒以为她说的是名分之事,他坚定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暂时不能给你相应的名分,但我会和贺氏讲清楚,不会让其他人小觑了你!” 亦如又笑了,若不是回想了贺氏入府后与莒的变化,自己还真会被这句话再骗些日子。他转过身,“与莒,你身上有味道,我闻着不舒服。“ 与莒皱眉,闻了闻身上,没觉得什么反常,但觉得亦如应该是孕期对气味敏感的缘故,“我从宫里回来没有换衣裳,这就焚香沐浴去,一会再来陪你。” “我今日难受,别来陪我了。”亦如道 “你难受我才更要陪你。” “我说别来陪我!”亦如怒道。 与莒深吸了一口气,“好,我明天再来看你。” 听这与莒走出了房门,亦如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她想他主动说,就算是逢场作戏也好,但他就是不提这件事…… “你怎么没留下公子?”青莲敲了敲门便进来,她知道亦如不会睡,更担心的是她想不开 “他是不是经常去丝厢阁?”亦如没有没有回答青莲,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毕竟是公子纳进来的侧室,去看是必然的,但肯定也不会经常去。”青莲胡诌道,“那个贺氏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亦如没有说话,青莲说的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麻痹自己罢了。 青莲见亦如又沉默,便只得自顾自的道:“我猜那个贺氏见公子不待见她,又打听到公子十分宠爱你,所以才故意挑拨离间,她说的话你可不要信,不然就中了计了!” “她说让我好好补补身子……”亦如回了一句 青莲一怔,这话打哪来的,但好歹亦如有了回应,便继续道:“你要往好的方面想,那个贺氏对你如此愤恨,不是正说明了你在爷心里的地位吗?要不然她怎么会如此?” 亦如没有多说什么,在外人看来,她是狐狸精,夺了与莒的三魂七魄,只有她自己明白,与莒的心到底在谁那,怕是分给她一半,她都要偷笑了吧,好在……好在缘子真的不在了,不然自己连现在的这点温存怕是都守不住…… 男子一袭青衫走在雨中,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将军府外,从前自己就是在这等缘子、或是送她回家,从天光大亮到夜幕深深,从春寒料峭到冬雪纷沓,可惜,他再也等不到她了……一年了,他最初是信蝶漪的,抱着期望,但连宗祯都没有消息的事,绝对算不上好事。 “雨歌姑娘,到了。”马车停稳,侍从向车里面唤道 雨歌撑伞出来,“这些东西都是夫人点名要的,你们仔细着点,别被雨淋了。” 与莒看着雨歌的样子,竟颇有缘子的风范,他们初相识的时候,雨歌还是个小丫头,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雨歌感受到有注视的目光,回头一看,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独自伫立在细雨中,长衫和头发都已经湿了,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 她都不记得上次到底是不是不欢而散了,眼下只想快步过去,让他避避雨。 “你怎么也不打把伞?”雨歌将伞举高,遮住两人的头顶 与莒看着雨歌紧张的神情,微笑道:“出来的时候没有下雨,后来觉得雨也不大,懒得回去拿……“ “那怎么不进去?避避雨也是好的。“这话说的实在,雨歌自是知道与莒没脸见将军和夫人,他们见面相处起来很是尴尬,他今日过来估计也不是为了见他们的,至于目的嘛…… “无妨的。“与莒说的轻松随意,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雨歌看的窝火,“在我们将军府门口演苦肉计给谁看?!别平白坏了我们将军和夫人的名声!“ 与莒有一瞬黯然,但也不作解释,只是道:“这不是被你看到了嘛,也不算白来一趟。” 他将伞往雨歌那边靠了靠,这伞本就不大,遮一个人还好,看她费力举得这么高,大部分雨还是被她自己淋了的,这个小丫头,照顾人习惯了。 “这把伞拿着吧,我这就回去了。”雨歌顺势把伞直接递给他 与莒没接,而是开口道:“不请我去车里坐坐?“ 第八章 风起搅春水 故人心易变 “你明知道来这里没有人会给你好脸子看,还淋了雨,这回去要是生了病,府里的女人们不得骂我们啊……“雨歌带与莒进了马车就开始给他擦拭衣衫,嘴上却一直不停。 与莒伸开双手配合她,这个丫头从小伺候缘子惯了,也跟着伺候他们,如今长大了,竟也不管男女大防,他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府里的那些龃龉全都抛在脑后。 “你笑什么?”雨歌蹙眉不满道。 “得你如此妥帖的照顾,我淋再多的雨也值得了。” 雨歌将帕子一扔,“世子爷油嘴滑舌的样子,逗逗旁人可以,和奴婢还是免了吧,您和将军府中间,可隔着一条人命呢!” 雨歌很敏感,虽然她对与莒的态度有所缓和,但并不代表自己被他迷惑了,估计这人受了什么刺激,上自己这里寻安慰来了。 与莒一怔,若是雨歌不说这句话,自己怕是都忘了如今的形势,这是怎么了?自己把对缘子的情感转移了? “无论是将军府、还是姑娘、甚至是我,都不需要你的情感施舍,我们一点也不在乎你偶尔的愧疚和惦念,更不想成为你的情感寄托,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和你的处境!”雨歌下了什么决心,虽然看到与莒眼中掩不住的惆怅,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以后不必来这,也不必寻我。雨歌不敢斗胆说要断了和世子爷年少的情谊,只是不想您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如果您真的想通了什么,就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吧!” 雨歌说完,推开车门便进院了。过了好一阵,与莒才慢悠悠的打开车门,车夫仍在外面候着:“世子爷,雨歌姑娘让我送您回府。” 与莒笑了,“不用了,我自己走走。”他说着便抬腿下车。 “世子爷,您若是在将军府外淋了雨,染了风寒,这……”车夫的话没有说完,但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与莒苦笑着摇了摇头,雨歌的话他听懂了,也听进去了,自己现在没有资格了,连遥望的资格都没有了,能做的,就是不打扰他们的安宁,不勾起他们的伤心,所有的心酸难过,自己受着就好了。“劳烦你了,送我去鸿宾酒楼吧。” 与莒不愿回府,但不代表他可以不回府。鸿宾酒楼宿醉一晚,发泄完也就过了,早上还要照常去宫里读书听训,官家最近似乎正有意让自己单独办个差,可马虎不得。 听了半日的训脑子还有些晕,不过有些事自己也想通了,该放的要放、该珍惜的要珍惜,尽管不愿面对府中这两个女人,但他还是选择面对。 “世子爷,您可回来了!”管家在门口迎着。 “昨日不是差人告诉你们,我今早会直接入宫嘛!”昨夜沂王府的人见世子未归,便出去悄悄寻了,好在那么晚没有几家酒楼开着,与莒还不算太醉的时候和他们都交代清楚了。 “不是这个事,是贺娘子!”管家一言难尽的样子。 “贺氏?她怎么了?”不知道怎的,管家这个样子,与莒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亦如不会去打她了吧,自己心里一紧,一个怀着孩子,一个涉及贺家,哪个他都不想有事。 “贺娘子跪在亦如姑娘的院外长跪不起,说昨天言语冲撞了她,求她原谅。可亦如姑娘的性子您也知道,自是没有见她,昨夜的雨水沁在石板中,她此时膝盖不知受不受得了……” “真是胡闹!”与莒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都不让她省心,以为昨天自己的态度能让两人都冷静一下,没想到今天还变本加厉了。 他快步走到亦如的院外,就见贺氏跪在烈日下,从背身看过去,衣衫已经被汗浸湿了,一旁的雀儿拿着手帕跪在那里帮她擦汗,“娘子,咱们还是回去吧,您再跪下去要出事的呀!” “不行,姐姐还没原谅我,我要让她看见我的诚意……”贺氏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与莒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贺氏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言语跋扈了些也是正常的,更何况之前从未有过逾矩之事,让自己放心不少,昨天青莲说的话自然都是向着亦如的,估计她也受了不少委屈,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让她醋了吧…… “怎么在这里跪着?快起来!” “世子爷,”贺氏回头先是惊讶,随即调转方向,跪向与莒,“芫娘错了,不该给您添麻烦,自己实在气不过便多为杨姑娘争辩了几句,没想到……是我多嘴!”说着竟自己打起了脸。 雀儿忙拉着,这都出乎她的意料了,“娘子,您这是做什么,老爷都不曾碰过您一个指头,您何苦作践自己啊。” 与莒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忙拉着她起身,“你快回去,一会我去看你,再和你细说。” 贺氏非常知进退,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世子爷,芫娘相信您,芫娘也是不想给您再添麻烦了,这就回丝厢阁,等您。” 最后两个字贺氏说的异常坚定,让与莒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丝厢阁吃饭时她说的“值得”,还有她刚刚说的“相信”,这是他多么想从亦如那里得到的东西啊,本来他只是想先安抚好贺氏回去,但是听她如此说,他明白了,贺氏不是真的不和亦如计较,她大可以说一些“不原谅就长跪不起”的话将事情闹得更难看,但她是为了自己才愿意退让,他真的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 与莒拉着她的手起来,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颊,他信雀儿的话,从未受过一丝委屈的姑娘却因进了沂王府受了薄待,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一会我派府医去你那,一定要好好上药。” 贺氏看出来与莒眼中的心疼,这场戏似乎比她想象中的结果还要好,看来这巴掌没白打,她点点头,“芫娘都听世子爷的。” 目送着贺氏和雀儿离去,与莒叹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院子,里面这位才是真正难搞的。 “今天身子可好些了?我特意在回府前换了衣裳,身上可没有不好闻的味道了。”与莒舔着笑脸凑到软榻上的亦如身旁。 “怎么?耍两个花招你就心疼了?”亦如脱口而出的话让青莲皱了皱眉,别过脸不想再看。 与莒进来前青莲就将院外的事简单给亦如说了,还劝了亦如一会也要示弱,可是等与莒进来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亦如心里就忍不住生气,更何况他昨天的事情也解释的不清不楚,后来说是要换个衣衫,结果竟夜不归府,自己说不让他来他便真的不来,态度十分恶劣…… “哪里是心疼她,不想让她坏了你的名声罢了。”与莒见自己躲不过,便柔声回答道。 “怎么就坏了我的名声了,我不配她跪吗?”亦如神情一脸骄傲。 这话不仅与莒听了有些不舒服,就连青莲都惊讶了,亦如何时竟也有了这样的心思。 “你从前遇见乞讨的妇人孩童都会施舍一二,流浪的猫狗也会惦记它们的归处,怎么会忍心让一个刚来陌生地方的小姑娘在烈日下跪一上午呢,我怕我再不让她回去,她会晕倒在你院外,那多晦气。”与莒这辈子都没觉得说话这么累过,就连杨楚琇和史弥远都没让自己如此小心翼翼。 “我的善良给的是真正的可怜人,她也配我同情?做戏罢了,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似是想到了当初的吴妈,亦如不说话了,她当初便看错了人。不仅如此,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自己身旁那么多年,自己也未曾发觉,还一度助纣为虐。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恼羞成怒般推开想摸摸她肚子的与莒,“别碰我!前些天你说是为了顾及贺家的颜面,是为了以后的大业铺路,还说是为了我和孩子……其实她那个丫鬟都看得清,更说的没错,我算什么?” 与莒觉得心好累,热脸贴冷屁股真的很不舒服,“你在孕中,不宜动气,我不与你吵,你自己冷静冷静吧。” 与莒不管亦如脸上的表情,抬腿便走。 青莲见状连忙追了出去,“公子!” 与莒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青莲跑至他的身前,“公子,亦如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情绪不稳,我知道您的委屈,可是您万不能因此不再管她……” “我说过不再管她吗?我只是觉得她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见到我,等她什么时候想见我了,你再来找我吧……“与莒用手轻抚眉心。 “公子不要太过烦忧,青莲以后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会好好劝她的。”青莲此时才觉得刚刚想借机出一口气的想法是错的,没想到贺氏手段这么高,自己还真是小瞧她了。 “有你在,我很放心,快回去照顾她吧。“与莒听到青莲的话心里也好受些了,挥挥袖子走了。 “你这是怎么了?”青莲回到房里看到的竟是垂着头默默抽泣的亦如,她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刚刚在公子面前趾高气扬的呢。 亦如抬起脸看向门外,“他走了……” 青莲暗自腹诽,那不还是让你气走的。但是此时亦如在孕中,自己不能火上浇油,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更何况刚刚还答应了公子的。 “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还爱不爱公子了?你到底想不想让他留下?”青莲柔着声道,此时的她和最初亦如见到的那个有些嚣张的小丫头也判若两人了。 “你说呢?”亦如没有正面回答,但答案昭然若揭。 “那为什么刚刚说那番话去气公子呢?公子本来就为了你收了不喜欢的女人进门,他已经很委屈了,你还不理解他……”青莲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需要亦如相信她传达出来的真相。 “他委屈?”亦如的音调拔高,“他美人在侧,委屈什么?还为了我?早都把我抛到脑后了……” “你……你说什么?”青莲本想说“你知道了?”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被亦如知道自己早她知道还瞒着她,便不会再信任自己了,更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了。 “你以为是因为什么?”亦如擦了擦脸上的泪,她现在也冷静一些了,“我只是想着他能自己和我坦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一直回避我……” 青莲有点明白亦如的心结了,似乎有些事情发生了,她也是可以接受的,无外乎一个态度而已。她想到亦如昨日失态时的情形,试探道:“是贺氏同你讲的?” 亦如沉默,脸侧了侧,似是不想提这个人。 青莲了然,看来贺氏同亦如所说的肯定不仅是“补补身子”这么简单。她笑着说:“不管贺氏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公子说没有的事,你就要认为是没有的事。“ 亦如刚想反驳,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面对你家公子毫无底线吗?话到嘴边,她忽地怔住了,似是明白了什么,狐疑地望着青莲。 青莲见亦如好像憋回去了什么要脱口而出的话,知道她在用心思考了,便加了把劲,“你要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达到目的,用点手段有什么关系呢?贺氏不就是用了手段才……” 亦如不屑地哼了一声,“难道要我效仿她吗?” 其实亦如已经动摇了,自己今时今日的境地,已经不能再渴望和与莒有什么单纯的爱情了,自己的娘亲说的没错,从前还以为她心思太过阴暗,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年轻单纯,只是现在已经无法抽身,更何况,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母亲、师门、名节……她也不想抽身,唯有奋力一搏。 “我自然不是要你效仿她,你和公子之间的情谊她可比不了,只不过你总是用这种冷冷的面孔将公子推得更远,这不才叫她钻了空子。倘若你利用自己的优势,公子还不是向着你的……”果然旁观者清,青莲此时仿若亦如的军师,脑子清晰活络。 亦如叹了口气,这回没再反驳青莲的话,应当是默认了。 “今时不同往日,府里可不止你一个女人了。”青莲给亦如倒了杯热水,悠悠地开口,“你就算是自己不愿意折了面子,也要考虑一下你肚子里那位的未来啊……” 亦如再次醍醐灌顶,对啊,不止是为了自己,如果自己的孩子出生没有名分,被别人瞧不起甚至踩在脚下,步自己的后尘……不!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一想到这些,亦如也不再纠结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了,只是有些自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得和别人争宠的境地,本以为放下一切争取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结果……她似自嘲般轻笑,不对,她并没有放下一切,这不,还没有放下身段玩争宠的把戏嘛。 丝厢阁中,雀儿一边拿药膏为贺氏擦着脸上的伤一边心疼道,“娘子,你就算是做戏,也不要下手这么重啊,轻轻打两下做做样子就好了。” “赵与莒没有那么好骗,他本来就是先听了青莲那个丫头的话,对咱们已经有了偏见,我要是再装样子,他只会更生气,认准我们是故意做戏。”贺氏十分淡定,虽然脸已经红肿,但却不哼一声。 “那……世子现在没有再怀疑我们了吧。”雀儿怯怯地问。 “当然!”贺氏十分肯定,“虽说早上你为我画了比较苍白的妆,但我们在日头下跪了那么久,也不是虚的,再加上我对自己下了这么重的手,你没看他当时的神色,绝对心疼了。”说到最后,贺氏竟还笑出了声。 雀儿却没那么轻松,“可是娘子你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当时都懵了,哪有心思去看世子是什么脸色。” “我要是和你说,你能表现出那么震惊吗?不过,我也是临时起意,你不要再纠结这些了。”贺氏一脸得意:“你要知道,现在赵与莒可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那个亦如才是外人,这么大的收获,我这点伤算什么?“ 雀儿听了贺氏的话,再次感到佩服,如果把娘子换成自己,不知道现在膝盖得跪成什么样子呢。“可是娘子,您的脸肿成这样,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 “可不能叫他们知道!”贺氏突然严肃,“要让娘知道我为了对付一个乡野道姑这么费劲,说不定会气得掐我……” “贺娘子!”一个男声传来。 第九章 埙声难歌团圆 捷报却催离别 雀儿抬头一看,好像是世子爷书房伺候的一个小厮,此时正站在丝厢阁门口。 “何事?”贺氏拿起桌上的团上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站起身客气地问道。 “世子吩咐小的跟您说一声,晚上过来用膳,娘子喜欢什么可以尽管同膳房说。” “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贺氏说完便向雀儿递了个眼色,雀儿马上拿出银子塞在小厮手里。 “这都是小的分内的事,谢过娘子了。”那小厮说完便欢喜着离开了,不过心里还暗自嘀咕,听府里的人传,这贺娘子是被亦如姑娘给打了,看来这脸上是伤的不轻啊。那亦如姑娘是个习武的,本来以为她没事还为府里的婢女义诊会是个心善之人,没想到对这好说话的贺娘子下手也太重了些…… 亦如不知道府里的流言传的都变了味,消息也不是贺氏故意传的,只是人心使然罢了,因这沂王府向来太安静了些,好不容易有点热闹而已。 雀儿为贺氏添了杯茶欢喜道:“世子晚上真的要来。” 贺氏仿佛早就胸有成竹,“有时候我是觉得可笑啊,世间男子,有再大的权力、再多的钱财又能怎么样,最终不还都是被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贺氏这是想起自己的母亲在家里的事迹了,又不禁庆幸自己得了母亲真传,本以为这沂王府中藏着佳人会甚难对付,没想到正面交手一个回合而已,真是不够看的,颇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啊。 “娘子,我一会还是再给你补点粉吧,这个样子,别坏了世子爷的兴致。”雀儿拿着药膏要继续给贺氏擦。 贺氏躲开了脸,拦住她,“不必了,我就是要留着这个红印子。” 见雀儿不明多以,贺氏的眼中露出精光,“这样才能让他多记住几日,这脸上的伤到底是因何而来……” “怎么不和他们喝酒跳舞了?”完颜琮见漓月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问道。 今天是八月节,城外驻军晚上点起了篝火,大家一起喝酒吃肉,有的豪放的还会拉着兄弟们一起跳舞。 “和他们喝上几杯也就罢了,我还真能跟一群大老爷们跳舞啊?我夫君还在这呢!”漓月喝了几杯酒,脸上泛起红晕,说起来话又添了几丝柔媚。 “哦?”完颜琮放下手中的草药,“这么说,我要是不在这,你就和他们跳舞了?” “哎呀,这屋里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宝嘉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走了出去。 “你看你,宝嘉都不好意思了。”漓月又娇嗔道。 完颜琮搂住漓月的腰,让她离自己又近了几分,“从你刚进来的那刻起,她就该出去了,在这赖了一会我还没骂她没眼色呢!” 漓月脸更红了,“这可是存放药材的营房,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完颜琮笑意很浓,看着漓月可爱的神情不自主的亲了一下她的小嘴。 “你!”漓月羞愧难当,“这要是让别人瞧见可得了,在将士们面前就得丢尽了脸。” “不逗你了,给你看看这些药材,这是鬼针草,可以清热解毒、活血消肿;这个橙红色的小果子是花楸,它的果子健胃补虚,茎皮能清肺止咳……” 当完颜琮和漓月从营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宝嘉一个人坐在石墩上在对着月亮喝酒。 “宝嘉!”漓月喊道。 宝嘉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俩着什么急啊,我给你们望风呢,不会有人打扰的。” “说什么呢你!”漓月羞愧难当,过去就照着宝嘉的屁股拍了一下,两人嬉闹起来,此时的她们仿佛不是置身沙场,而只是某个安宁又欢乐的村落。 完颜琮拿过宝嘉的酒坛子喝了一口,暗想时间过得真快呀,都快一年了,这一年,似乎比过去的好多年都要快乐充实。 漓月和宝嘉似是疯累了,停下来坐在石墩上望着月亮,漓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开口,“你怎么自己在这?我记得你和颜盏副将他们不还是挺熟的嘛,一起过去喝两杯吧。” “他们都喝醉了,身上味道大得很。你也是的,今天怎么这么放纵他们,就算是过节,也得打起精神啊!”宝嘉一边嫌弃一边问道。 “蒙军也会过节的,这不是打仗时最基本的礼节嘛。”漓月和术虎高琪等一众将领自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他们也讲礼节?蛮夷……”宝嘉的话没说完就憋回去了。金人看蒙古人是蛮夷,汉人看金人又何尝不是。 漓月知道宝嘉的尴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动静了,他们肯定要复仇了。这可能是大战前最后一次狂欢,可能是许多人最后一次过节了……” 这话说的哀伤,完颜琮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所以要以战止战吗?” 漓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时沉默。在这乱世之中,多少人身不由己、舍生取义,多少人打着为了和平的名义而谋着私利,又有多少人大义凛然牺牲别人成全自己?她们都是浮萍,在若干年后甚至自己的后人都无法寻到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但是,此刻的她必须要完成眼前的使命,她不能去想太多具有哲理性的东西,那样容易陷进去,她只要知道,这一次,她必须守住朔州城! 宝嘉感受到气氛不太对,便想着调和一下,“哎呀,也别说我不去和他们喝酒了,这军营中还有比我更不合群的呢!” 难道要说阿琮?漓月心里暗自想着,宝嘉不会这么没有眼色吧。 宝嘉似乎知道漓月在想什么,也察觉到完颜琮微蹙的眉心,她笑道,“是那个珠罗郡主,我刚才看到她自己往东边去了,还拿着那个埙,估计也是想家了吧。” “埙?她会吹埙?”漓月不解。 “会啊,就是吹的不好听,有点难听。”宝嘉笑道,她有一种抓到珠罗短处的得意。 “我刚才怎么没听到?吹完了?”漓月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难道刚才她和阿琮在里面错过了?完全没有注意外面的声响? “她今天应该是觉得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吹,所以才跑远了,我们听不到……不过,前几天她护卫爷采药的时候,我听过一次,有点刺耳,那哪是曲子啊,分明像……”宝嘉一开始说的欢快,说到后面却又不知怎么形容那个声音,有点发愁。 “啸。”完颜琮及时补充道。 “啸?”漓月看到完颜琮肯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对,就是像啸,爷,你也觉得不好听是不是。”宝嘉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回过头却见到面前这两个人神色凝重。 漓月对这个字太过敏感,如果他们是平头百姓在对一个姑娘的埙声品头论足,可以说是完颜琮太过难堪一个姑娘的才艺,但是这里是战场啊,啸可是传递信息的重要手段。 “宝嘉,你要帮我注意她吹埙的规律,还有她的音调节奏,但不要打草惊蛇,自己的安危为要!” “漓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她不会,她对皇兄可不仅仅是忠心。”完颜琮拉着漓月的手,试图安抚她。 “你们是说,她吹埙是为了……给同伙传递消息?爷?你早就知道了?”宝嘉惊讶,但却知道压低声音。 “没有,我也是刚刚你说的时候回想起来的。”完颜琮实话实说,他一门心思扑在采药上,哪会关心珠罗的事。 “漓月,爷说的没错,你怀疑我都不用怀疑珠罗郡主。她说是护卫王爷和您,其实何尝不是汴梁派来监视咱们的眼线呢?肯定是给汴梁传递消息。”宝嘉在这件事上也看得明白。 “但愿如此吧。“漓月叹了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 “说来也是好笑,术虎高琪将军这场仗打的,说是派来督军的王爷,一个成了得力干将,一个成了妙手军医,而派来的护卫不仅是个郡主,还是真正督军的人,哈哈!“这个时候也只有宝嘉能思路如此清奇,让漓月不至于在忧思中度过这个终生难忘的八月节了。 节后不过十天,朔州东西两面便各有城镇受到了蒙军的进攻,可喜的是,近期漓月和各个千夫长研究出的新训练方法颇有成效,在周围几地实施后,单兵战斗能力更强了,胜多输少,城池都守住了,但有的地方还是伤亡惨重。 山阴县便请了向朔州求援,颜盏副将一马当先,率自己最精进的部下过去救援,局势这才有所扭转。 可蒙军也不是吃素的,休战两三日后便重振旗鼓再来攻城,不过他们自以为的尽在掌握却在面对着山阴城下复杂的兵阵时愣住了,这和之前交手过的金军所列的兵阵不同,变幻莫测,很容易连人带马绕进去,当蒙军在阵中晕头转向颇为慌乱之际,便是金军瓮中捉鳖之时。 这一役,蒙军节节败退,统领弃兵而逃。术虎高琪看着颜盏副将从传回的密信拍手叫好,又着重赞扬了漓月一番……因为那个阵法便是漓月改良的。 漓月自从那天被点出读过尉缭子后,仿佛在列阵上也打通了任督二脉,脑海中一下子涌出了许多阵法,不乏此次两军交战中用到的。但蒙军和金军都互相了解彼此的阵法,漓月觉得还是要出其不意才能无往不利,他挑选了一些适合朔州附近地势的罕见阵法,拿到中军大帐和其他将领们一起讨论,结果每名将领都跃跃欲试,想要自己带的兵赶紧试试这些阵是不是真的能有奇效。 好在漓月这次稳重许多,和术虎高琪同其他几位布阵好手反复完善了阵法,最终挑选了两个让兵士们先练习起来。 接到山阴求援的信件后,术虎高琪便点了最熟悉适合山阴地形布阵的士兵,恰好是勇猛无双的颜盏副将带的兵,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捷报传来,众位将领更加肯定这些兵阵的妙用,纷纷回去叫自己手底下的兵操练起来。 但漓月并不乐观,“将军,蒙古军中也不乏能人,说不定我们这些阵法只能杀他们个出其不意,次数多了,怕是他们很快便能破阵,到时我怕士气反而比寻常败仗还要低迷,现在将士们将阵法当作杀手锏,可别舍本逐末啊。” “那你还不快研究一下新的阵法。”术虎高琪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似乎不是很在意漓月说的话。 “唉,我现在一颗心分成好几瓣用……”漓月苦笑道。 “你放心吧,将士们平日的训练强度是绝不会因此减弱的,上次你提的那个残缺的阵法我已经完备的差不多了,你可以安心去研究马具的事了。”术虎高琪拍拍漓月的肩膀。 漓月这才安心不少,之前她像展示自己的家传宝物一样,将自己画的各种阵法展示给各位将领,但她似乎并没有完全掌握,其中不乏有几个残阵,偏偏术虎高琪对其中的一个残阵最为感兴趣,他敢肯定,这个阵要是完整,将所向披靡、天下无敌,可惜了…… 当时颜盏副将在旁边急不可耐,要不是碍于漓月女子和福晋的身份,他就想上去摇摇她的脑袋,再吼上几声:你快想啊! 这个阵法被术虎高琪收藏起来,并邀着漓月空闲时候一定要和他一起好好琢磨把它完备了。可是还没有开始研究,东西两翼战事便纷纷起来了,根据各地传回的战报,漓月觉得仅提高单兵作战能力还不够,蒙古的马比金国的马数量多还耐力足,面对当下的情形,只有马上改善马具,才能缩小在马术上与蒙军的差距。 “那漓月先告退了,今天还得帮郓王整理一下行囊。” “我就不去送郓王殿下了,我知道他不愿见我,去山阴也不是看我的面子,但是还要帮我谢谢他,一是愿意去救助山阴的兵士们,二是愿意把你留在朔州助我。” “您说的哪的话,郓王本就医者仁心,救助患者是分内之事,而朔州……我们都知道,蒙军定在半月内对朔州发起总攻,这一仗可不好打,我此时怎么能去山阴呢!” “好了,于公,你们当得起金国的王爷福晋,于私,你们都是好孩子,快去吧!” 漓月回到他和完颜琮的营帐时,完颜琮和宝嘉已经收拾好行囊了。 颜盏副将的那封密信中不仅有捷报,还有求助的消息。山阴一役虽大获全胜,但在颜盏副将他们赶去之前,邱将军带的人马还是损失惨重,他们的军医都已经累到了,而且有些伤兵因医治不及时丧命了。颜盏副将不敢直接求郓王过来,却拐着弯子说请漓月想想办法,漓月听了术虎高琪的转述,觉得这信肯定不是他的本意,背后少不了别人的参谋。 漓月回来和完颜琮简单的说了一下,完颜琮没有她意料中的不悦,只是柔声地问,“福晋想要夫君怎么做?” “如果我能陪你,我自然是会希望你去的,可是我不能陪你,所以我也说不好心里的感觉,阿琮,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就像你支持我一样!” 完颜琮自然是选择了去,因为他看出了漓月本来的心思,如果自己不去,她会不安。 依然是宝嘉和珠罗郡主陪着,漓月也放心一些,主要也是山阴基本上不会再有战火,倒是完颜琮担心自己多一些。 宝嘉看着漓月才回来,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送我们了呢?” 漓月剜了宝嘉一眼,这个姑娘从来都是向着她的爷,漓月才不和她较真,径直走到完颜琮身旁,也不顾旁人在场,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用手搂着他的脖子。 宝嘉的表情仿佛遭了雷劈,在漓月挑衅的眼神中闭上了嘴巴,默默的退了出去。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宝嘉,要不然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完颜琮自然地搂住漓月的腰。 “跟她有什么关系。”漓月将鼻尖抵在完颜琮的鼻尖上,“是我舍不得你。” “别勾引我了,时间可能不太够……”完颜琮坏笑着道。 “你!”漓月红着脸捶了一下他的胸口。然后又将头埋在那里。 “我会尽快救治山阴的伤员,等他们伤情稳定了,我便赶回来陪你,朔州也更需要我!”完颜琮轻抚着她的背身,“还有,最近你就安心研究马具的事就好了,不要单独带兵出去,知道吗?” 第十章 临安镜圆 朔州城危 这段时间术虎高琪给了两千兵士给漓月单独带,漓月心里感激得无以复加,完颜琮对此颇有微词。之前漓月明明和自己说“将军带兵勇猛、治军有方,我只需要出些计谋,一点也不危险,也不会累着。” 可等这回自己再说她的时候,她却说,“天天纸上谈兵有什么意思,上阵杀敌才过瘾!” 她似乎慢慢从上次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不断精进战略、兵法、阵法、训练方式,现在还逐渐改进马具,她好像又不满足只是出些计谋了,想要一雪前耻了,但这对于自己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嗯!你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分别之际,完颜琮说什么她都顺着。 完颜琮无奈的摇了摇头,战争,快些结束吧! 亦如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过月余,自己竟然憔悴成了这个样子,要是父母泉下有知,会骂自己不争气吧。 青莲似乎还满意自己给亦如的梳妆打扮,很好地掩饰了她略显苍白消瘦的面庞,这样清水出芙蓉的佳丽,和丝厢阁那个小圆脸比不是强太多了,也不知道公子喜欢贺氏什么,容貌不如艳丽、身子似乎还没发育完全,就是会演罢了。 自从上次贺氏将与莒再次勾了去,与莒竟然也不避讳了,没有再对亦如嘘寒问暖不说,大张旗鼓地夜夜都宿在丝厢阁。 亦如在说服自己和准备了许多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了。 她和青莲走到与莒的书房外头,竟听到里面有女人咯咯的笑声传来,“世子爷耍赖,奴家不依!” “我就耍赖了,看你往哪逃……”是与莒的声音。 亦如自然知道这屋子里是发生了什么事,羞得满脸通红,也有一定的气愤在,没想到与莒竟变成了这副样子,奢靡无度吗?那他的大业还要不要了? 门口的小厮有些尴尬,“亦如姑娘,您看……要不您先回去,待会我和世子爷说您来过了。” 亦如羞愤地想转身而去,这样的男人,自己还为他怀着孩子呢! 青莲知道亦如的心性,如今能迈出这一步可是自己费了多少唇舌的结果,可不能功亏一篑,此时若是回去,以后怕是更难了,便仗着胆子大声道:“公子既然有事在忙,那我便和亦如姑娘先回去了,亦如姑娘挂念公子身体,劳烦将这碗汤羹转交公子。还有你们这些人也是,公子每日为了功课和事业操劳,都不知劝谏着些,要是伤了身子,到时候我饶不了你们!” 与莒怎会听不到青莲的声音,指桑骂槐是这丫头的强项,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会帮着亦如数落自己的不是,看着怀里的贺氏,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好芫娘,我晚上再去找你。” 贺氏知道一道菜就算再美味,天天吃也会腻的道理,前几天还在犯愁怎么能让自己歇一歇,顺便学学母亲上次让人捎进来的新招式,又不能把雀儿那个毛都没长全的丫头推出去,没想到今天机会就来了,这亦如还算争气,要不然自己还真有点高出孤独的意味。 不过她有不能把开心展现得太明显,撅着小嘴道:“世子爷真是新欢旧爱一个都不舍得放下。” 与莒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竟敢打趣我!看我到时候怎么罚你!” “哼,芫娘告退,可不敢耽误世子爷和亦如姑娘的好事,我可怕世子爷~”贺氏起身在与莒的耳旁吹起道,“罚~我~” 贺氏看着与莒身体的反应十分强烈,又不得不压下的样子,娇笑着从侧门回去了。 与莒赶紧让小厮叫亦如进来,自己则收拾着书房内的凌乱。 亦如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书房门口,迟迟不敢开门,也不说话,与莒察觉到亦如在门外,自己的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既然她先迈出了这一步,自己自然要将台阶递过去。 打开门,与莒入目便是亦如惊艳的面庞,一年了,她已许久没有打扮过了,更何况,这是她为了自己而打扮。 再一细看,她的眼眶有些红,刚才在门外肯定是听到自己和贺氏嬉闹了,心里泛起了愧疚,拉过她的手,“外面的日头那样烈,快进屋来,晒坏了我可要心疼了。” 亦如本来想说,“你平时也是这么哄贺氏的吗?”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青莲这些日子说的话自己是听进去了的,许多时候就败兴在自己这张嘴上,心里有些委屈,竟是要哭了出来。 小厮有眼色地将房门关了起来,与莒环抱着亦如坐在他腿上,“亦如不哭,我该心疼了。都是我的错……” “你哪里会有错!你是世子爷,人家连自称奴家的资格都没有。”亦如竟然也会娇嗔。 与莒失笑,现在听着亦如说这些酸话也不会恼了,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玩物和心爱之人还是有区别的,我拎得清。” 亦如很是惊讶,“你说什么?” 与莒也没想到这种话自己竟然张口就来,是从什么时候练就的呢?没有功夫细想,拥着亦如,将头贴在她胸口,“我说亦如是与莒的心爱之人,这回听清了吗?” 亦如哭得更凶了,“那你还……” “好亦如,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与莒一听哭声紧忙抬起头来接着帮她擦眼泪。 亦如心里暗叹,青莲说的果然是对的,只要自己示弱,与莒便会摆出更低的姿态,今日便罕见的有耐心哄她。不过自己闻着屋内有些异样的味道,就算他燃了香,心里还是有点膈应,而且,坐在他腿上,他身体的异样还没有完全消除,但是这个反应不是因自己而起的,应该是那个贺氏勾引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觉得他脏。 不过,她依然已经来了,便不能白来,反正已经舍了脸面,心里的坎也终究要过,便颤着哭声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我最爱亦如了……”与莒也喜欢亦如和自己撒娇,这似乎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我以为是自己不美了,你便移情别恋了,我脾气还不好,也不会说好听的……”亦如抽抽嗒嗒地哭诉。 “怎么会?我的亦如是最美的,一朵芙蕖红菡萏,凡尘花中第一流。” 今日的亦如一改往日的素衣,竟在外面批了一层薄薄的红纱,难得挽起了漂亮的发髻,还簪了一朵红莲,要说不是来勾引他的,自己都不信。他轻抚着亦如的面庞,不自觉地吻了上去。 一阵窒息过后,亦如的衣衫已然凌乱不堪,但与莒似乎还在克制,心里也有些郁闷,明明在孕中,还来勾引自己,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啊。 亦如察觉到与莒矛盾的兴奋和压抑,他们已经过于了解对方的身体了,笑着凑到他耳边,“我最近查了医书,找到了一个法子……” 与莒沉浸在自艾中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法子?” 亦如却抛着媚眼推了他的胸口一把,“当然是不会伤到孩子的法子~” 朔州城中,一队人马正在往马车上搬运着什么,带队的正是漓月,“姜同知,这回多亏您号召城中的铁匠和妇人帮我们改马镫和马鞍。” “郓王福晋哪里的话,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姜同知客气道,“我们也希望朔州城能早日安定下来,百姓过上安宁日子。” “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漓月道。 “福晋!”一个传令兵赶来,似乎有着十分紧急的事,“将军召速回议事!” 漓月立即上马,“姜同知,漓月先走一步。”转而对后面带队的千夫长道,“你们装备完毕便速去城外大营。” “是!” “福晋保重!” 漓月飞奔离去,千夫长和姜同知的声音飘在耳后,不知怎的,漓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将军!”漓月飞身下马,都无暇顾及马匹,飞身进了议事的屋子。 “福晋……”一些将领见漓月回来便有些有口难言,漓月的心更加紧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漓月见术虎高琪一直背对着自己,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山阴有难。” 仅仅是四个字,漓月的心仿如坠入了冰窟。她强作镇定,开口问,“现在是什么情形?会守不住吗?城内的人有没有伤亡?” “放心,郓王无事。”术虎高琪当然知道漓月最在意的是什么。 “那其他人呢?”漓月得知完颜琮没有事着实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能放心,毕竟大家的表情都太过沉重。 “他们夜袭使颜盏副将受了伤,但好在及时列阵,并没有太多伤亡。”一个年龄稍长的将领道。“现在山阴还是由邱将军主事,还算稳得住,只是木华黎部不知从哪里探听来的消息,知道郓王在山阴,便要将五万人马调往山阴,说是要活捉郓王。” “怪不得。”漓月明白了,山阴本不该再有危险,如果说是因为郓王在便说得通了,可是这个消息是哪里泄露的呢,难道是珠罗吗?那阿琮一定有危险。 漓月稳定了一下心神,“将军有何安排?” “将军打算先派小股力量去驰援山阴,正面牵制蒙军,再派大部队绕后,形成合围之势,一举歼灭蒙军此部势力。” “这么多人都去了山阴,朔州怎么办?”在漓月心里,朔州依然是最重要的城池。 “我亲自坐镇,留一万兵守在这里。”术虎高琪开口,“这样才能迷惑他们,去山阴的只是小部分人。若是有敌来犯,我仍能调动四方。” 漓月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既如此,漓月愿做先遣队伍,带兵牵制蒙军。” “不可。先遣队伍最为危险,且需最精锐的士兵,不然无法牵制住敌人,还会损失惨重。” “漓月自然知道危险,但若是郓王在城内,而福晋不去解救,这不是太让人起疑了吗?”漓月分析道,“最近漓月在训练兵士上也略有长进,还请将军下令,允漓月前去。” 术虎高琪自然知道派她去是情理之中,但还是充满担忧,“不如派我的亲卫同你一起去。” 漓月见术虎高琪有所退步,便明白,从最开始,他大的也是让自己领兵的心思,只是这件事不能由他开口,要自己提而已。不过此时她不会计较这些,只是坦然道;“将军,恕漓月直言,将军的亲卫虽然骁勇,但还是跟在将军身边最为合适,漓月经验尚浅,恐不能服众,若是漓月自己的兵,不仅能调动得当,更能配合默契。” “福晋说的有道理。末将看,最近福晋也在用心教习士兵们阵法,不如就让她试试。”有将领劝道。 术虎高琪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漓月听令,本将派你率三千精锐速往山阴驰援,务必牵制蒙军。图们、乌克逊、舒尔图,你们各率两万精兵从两翼和后放形成合围,配合漓月和山阴的将士歼灭木华黎部,四方军士听图们将军号令,不能擅自冒进,不得逃而不守,否则军法处置!” “是!”漓月浑身充满了热血,出门骑上马便往要往城外大营点兵。 “漓月……”术虎高琪不知何时竟已赶到门口,看向漓月一脸复杂。 漓月勒住缰绳,回头看向术虎高琪,“义父,若是出了事,也是漓月自己请的命,与您无关。” 说完漓月便离去,后面跟上来的几位将军不知术虎高琪为何要出来送漓月,正疑惑时便听他说,“一定要保护好漓月的安全。” “末将领命。” 漓月回到营地,让自己平时所带队伍换上改良的马镫和马鞍便策马赶往山阴,如今的她没有了几个月前的狂傲,知道了木华黎部的厉害,自然也知晓自己这几个月的进步,她心里有底,此战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行至中途,她还是让将士们都下马休息片刻,不然马儿疲累十分不利于作战。她拿起水囊喝了几口水,就听几名士兵小声念叨,“颜盏副将带兵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听说蒙军破阵不成,便只盯着颜盏副将一人攻击,数十人啊,颜盏副将也只是受伤而已,当真骁勇。” 漓月陷入深思,蒙军没有破阵,其实山阴并不算真的危难,只是颜盏将军受伤造成群龙无首的局面才有些慌张,再加上知道蒙军竟要派五万人攻城活捉郓王,这才使大家提心吊胆、大动干戈。如果冷静下来,这只是蒙军想让他们做出的决策呢? 这个念头一出,漓月便不自觉地心惊,如果蒙军真的只是虚张声势,佯攻山阴,那么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朔州城。更何况术虎高琪还在朔州,更是个活靶子,若我是木华黎,自然是活捉术虎高琪更有成就感。 漓月担心山阴,但也担心朔州,而且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可能是对的。之前大家都分析过,山阴是最安全的,蒙军明知山阴有不可破的阵法还要硬攻,而这样大的阵仗很难不被金军发现,所以他们的胜算在哪里呢?就像今日金军这样的应对,蒙军不是更处于不利地位。再次攻打山阴确实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山阴城并没有实质性损失,若要强攻,为何不直接强攻,还放出风声? 所以,透露郓王在山阴,和透露蒙军要举兵进攻山阴消息的人应该是同一伙的。 漓月更觉心寒,现在通知三路将军可能都来不及了,便召来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吩咐了一番,自己带着将士们往回赶。 “福晋这是为何?不听调令可是要军法处置的。”漓月和士兵们平时相处太过随和,他们有什么疑虑都会问出来。 “蒙军有诈,真正的目的是朔州,将军有难,我们要回去救他们。”漓月调转马头,蹙眉道,“郓王便在山阴,若山阴真的有变故,我难道还会放着自己的夫君不救当逃兵吗?你们放心,若是我判断失误,我自己一个人领军法,绝不会牵累你们。” 士兵们赶紧表忠心,“我们信福晋的,回援朔州,救将军!” 夙夜兼程,在距朔州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漓月便察觉不好,马蹄声、厮杀声,朔州的战事已经不知开始多久了。 “福晋,您怎么回来了?!” 漓月想先找术虎高琪,却在西门遇到了吴都指挥使。 “将军呢?朔州城现在什么境况?” “北门,将军在北门列阵,蒙军前日大军来犯,估计有五万人……” “五万……果然!” “福晋行至半路察觉不对,便带我们赶了回来。”一个士兵回道。 “只有你们?其他几位将军呢?”吴都指挥使有些慌乱,本来以为山阴的战事结束了都回来了呢,倒是自己异想天开了,算算时间,确实不够。 “将军只带了一万人马,已经守了三天?”漓月有些不可思议,木华黎部肯定是知道大军的动向才敢来犯,怎么可能打的这么保守。 “将军列了阵,无人能破,蒙军折损惨重。”吴都指挥使说这话时有些骄傲,但也知道,如果没有援兵,将士们的体力已经要到极限了。 “什么阵?”漓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十一章 战场虚张声势 内宅借刀杀人 “十二……”吴都指挥使显然没有记清楚阵法的名字,但漓月却瞬间明白。 “指挥使,一刻钟后,你将城内所有马匹都放出来,并带城里所有的青壮年在东西两门跑动嘶吼,而且鼓声不要停,一定要激昂,务必要营造出千万援兵的气势。其余将士,跟我走!” 吴都指挥使大约明白漓月的心思,拉住漓月的马,“行吗?” “你还有其他高见?”漓月不愿与他多言,多耽误一刻,将军就多一刻风险,那可是个残阵,她说过一定要完备之后才能用的呀。 “遵命!” 漓月赶到北门,此时战场已经一片混乱,哪还看得出什么阵,“将士们,护城!” 漓月一声令下,几千名将士便加入战场,但和五万人比还是太少了。 只听一声马儿嘶鸣,漓月侧头望去,术虎高琪的马竟被十几人刺翻,将军周围的亲卫也自顾不暇,漓月提枪飞奔,几下便将这十几人全都刺穿,“义父!” 漓月将手伸过去,术虎高琪便顺势上了漓月的马,漓月和术虎高琪一骑作战,漓月不等术虎高琪发问,便高声朗笑,“蒙军果然都是蠢蛋,我们不过是卖个破绽,他们便上赶着来送死了。” 术虎高琪瞬间明白漓月的意思,“哈哈,你来得正好,要是再早来一会,怎么引得他们深入?” 术虎高琪话音刚落,就听东西两面传来震天的鼓声和嘶吼声,马蹄踏起的尘沙飞扬。蒙军将领听了漓月的话怎会不知是中计了,便准备鸣金收兵,先报告统帅。 漓月见木华黎不再便更是猖狂,“义父,图们将军来了!” 蒙军一见将领示意撤退便不再恋战,没想到漓月却带兵紧追,“这木华黎定是见上次我将将领咽喉刺穿便不敢现身,怕我拿主帅开刀呢,哈哈!” 蒙军一听这话,跑得更快了,他们可都听说了这个金国的福晋善战且不要命,如今身后还有六万大军,连头都不敢回。 漓月带着将士追出十几里佯装追不上了,才掉头回了朔州城,城外大营已然一片狼藉,需要重新修整,此次伤亡惨重,算上漓月带回的三千兵马,最后也不过剩下六千人,若不是阵仗上吓到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的伤势怎么样?”漓月站在术虎高琪的卧房门口问着军医。 “没什么大碍,都是不打紧的皮外伤。只是鏖战三天太过辛劳,战事结束甫一放松,身体开始保护自己便进入了昏睡状态,休养几天便好,福晋不必过于担忧。”年长的军医回道。 “那将军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不好说,可能一两天、也可能三五天,将军身体底子好,没事的。”军医怕漓月担心又多嘱咐了几句。 漓月点点头,跟在完颜琮身边一年了,多少也了解一些病症,知道没有大碍就放心了,正好可以让将军多休息一下,这阵子很是辛劳。 漓月问身边的手下,“山阴那边可有传来消息?” “还没有。” 漓月握紧了拳,虽然蒙古军的五万大军是来攻朔州了,但也不代表山阴就安然无虞,这边的战事结束了便又开始担心起完颜琮,她想马上见到他。想着便准备往出走。 “福晋!”姜同知和吴副都指挥使一起来了。 “姜同知,吴都指挥使。” “多亏福晋妙算,否则朔州危矣。”姜同知用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把本就有些脏的脸抹得更花了。 “后续事宜还需两位多做安排,漓月要前往山阴。”漓月的脸上一片急色。 “福晋且慢,”吴副都指挥使忙道:“在下听闻将军进城中便晕了,不知此事如何。现下城中的将领都前往了山阴,城中没有主事的人啊!” “将军无碍,这两日便会醒来。你们两个不就是主事的吗?伤病伤员的救治、城防的修缮、兵马粮草的清点……哎,你们都比我有经验。”漓月有些不耐。 “这旁的还好说……”姜同知不好意思道。“福晋,这将军手下的兵怎么可能听我们地方官的呢,我看如今将士们都只听您的,您这要是去了山阴,朔州城的人心军心怕是不稳啊!” 漓月看着两人眼神中的期待,还是心软了,也怪自己从前没有想过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可真没有打仗来得痛快。一面是自己担忧惦念的爱人,一面是朔州亟待休整的军民,漓月从来都知道怎么选,似乎是骨子里的大局观。只不过,估计宝嘉回来又要骂她了……阿琮会理解吗? 一身碧色绣花方目纱裙的女子站在沂王府前,清冷的目光中似乎还有几分不屑,看向门口的侍卫,“我是蝶漪,来找亦如,劳烦通传。” 门房听到后紧忙去亦如的院子,与莒此时也正在亦如院中。 “她还真的来了……”青莲眼睛一逛,有些无奈,亦如和公子刚和好没多久,蝶漪来了这不是揭两个人伤疤嘛。 “快请进来。”与莒转头对亦如说,“我去见她,你先在房间里歇着,我怕她会影响你的情绪,等我回来。” 亦如点点头,不知怎的,之前对蝶漪的愤恨情绪少了许多,现在反而有一种畏缩感,难道是明知自己技不如人便不敢应战吗?可是自己从前在无尘观的时候可不会这样,那就是……亦如皱了皱眉,一定是因为自己有了孩子,所以心变得柔软了,不愿意担一分风险,一定是这样! 另一边,蝶漪被下人领到了沂王府会客的老地方,蝶漪毫不见外地坐下喝茶。 “蝶漪姑娘,好久不见。” 蝶漪许久不见赵与莒,觉得他好像又成熟了些,但气质也更为复杂了,她没空和他寒暄,直奔主题:“诸葛亦如呢?” 看见蝶漪仍与以往一般冷淡,与莒觉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又听她如此称呼亦如,才记起来亦如父亲的身份,这是他们总是刻意回避的。与莒依旧不恼,对待缘子的这个知己,他拿出了十成十的耐心,“亦如最近身体不好,在卧床休息。” “身体不好?”蝶逸冷笑,“莫不是知道我要来了怕了吧,故意躲起来了。” 与莒也跟着笑笑,“蝶漪姑娘还是这么会说笑。” “谁同你说笑!”冷面美人就是冷面美人,嗔眉怒目也仍叫人觉得好看。 “亦如这一年虽然心情总是不佳,却也没忘了同你的约定,每日发奋苦读,也算小有所成,为了应你的约,还为府中的丫鬟仆役义诊,有时候我还真的要感谢你,如果不是这些事情支撑着她生活,我真怕她……” “怕她什么?自杀?”蝶漪挑眉,语气中的讥讽不加掩饰,“她这个人看起来清心寡欲,但别忘了她爹娘是谁,一旦欲望被唤醒,那可是无穷无尽的。” 与莒被她这话惊住了,亦如的变化自己看在眼里,有时候是麻痹自己不去想她的种种,因为总是自己对不住她,但没想到蝶漪竟然知道,还一语道破。 “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准,她这一年变化很大吧?”蝶漪的声音竟然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 与莒清醒过来,蝶漪不过是想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罢了,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为缘子复仇啊,只要他们不快,蝶漪就快乐,但是自己已经筑起了一层铠甲,他是要图大业的人,才不会为了这些事而有什么情绪波动。亦如和贺氏的事让他更加明白,真真假假的戏,只要自己的利益没有被撼动,其他又有什么紧要呢? “她无论变成什么样,也是我赵与莒的女人,我都会看着她、护着她,她不会再做伤害别人的事,同样,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蝶漪看着与莒的脸色变了又变,开口道:“你不必如此堤防我,我算卦看病,却不会其他的,反而她还有武艺傍身,就算怎么样,也是她把我怎么样。” “蝶漪姑娘,我替亦如恳求你,可不可以取消比试,其实她也明白,自己技不如你,但她性子孤傲,最近身体又不好,若是和你比试急火攻心,怕是会留下病根……”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没关系,她病了我可以医她。”蝶漪胸有成竹,她要做的就是反复磋磨亦如的自尊。 “心病怎么医?就算是医好了身,也医不好心。” “要心做什么?你们有心吗?”蝶漪的话像冰锥子,戳着与莒,“再说,你要的不也是她的身吗?她的心,你把握得住?” 欲望脱离牢笼,谁把控得住。但与莒换个套路争取,“随你怎么说吧,在你的眼里,我们都是罪人。” 蝶漪觉得一直打太极也没意思,“既然你说她身子不好,那我就等她好,如果她连自己都医不好……我就帮她医,若是我医好了,她自然就输了,这样总可以吧。” 与莒叹气,“好,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与莒派管家安顿好了蝶漪便回到了亦如的院子。 “你没有招待她用膳吗?”亦如一边缕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问道。 “你看她像是愿意与我们吃饭的样子吗?”与莒苦笑一声,揽过亦如的腰,“青莲,叫人备膳吧。” “是。”青莲喜笑颜开的出去,看来蝶漪来了也并不会影响什么。 “亦如,我同蝶漪说你身子不适,劝她放弃比试。” “为什么?”亦如蹙眉问道,“你不相信我能赢?” 虽然与莒心中就是这么想的,但他知道亦如最在乎面子,便道:“怎么会?我这不是担心你身子不爽利会影响发挥嘛,若是再被她发现了,我怕她会……” 亦如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蝶漪若是为了缘子报复他们,可真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事。 “那她怎么说?” “她说,等你病好,若是你自己都医不好自己,她便出手救你,你也就算输了。”与莒边说边打量着亦如的神色。 “她还真是步步紧逼,但凡有一点能够打压我们的事情她都不会放过。”亦如有些恼为何与莒要先说了那些话,这不是被反将了一军嘛,但她又不能发作,只好拿蝶漪泄愤。 “亦如,你可以吗?要不我们就……” “认输吗?”亦如有些不解,与莒为什么会这样说,“剑都没有出鞘,便叫我投降,这是什么道理?” “是我不好,你别动气,那就过几日,等你再稳妥些,就说你病好了,再与她比试。”与莒柔声道。 亦如想了想,大概真的是与莒担心自己的身体,便点点头。 两人用过膳,与莒有些歉疚地看向亦如,“今晚我不能宿在这了,要是蝶漪知晓,我怕会刺激到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两人一直不知其实第一次暗通款曲便是蝶漪设计的,竟一直要遮遮掩掩。 亦如这次没有不悦,也没有挽留,温顺地送与莒到了门口,“那你早点歇息。” 与莒点点头回了书房,他心里十分纠结,走出这一步到底对不对,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但是这真的对自己不是个好事情,而会是个累赘,蝶漪来府上是个机会,自己其实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握紧的拳头不断在轻敲着自己的头,最终还是叫来了管家。 管家走后,与莒竟难以入眠,穿着中衣在书房内踱步,他打算今晚就在软榻上对付一宿。 吱嘎一声,好像是窗子被打开了,“谁?” 与莒十分警觉,但换来的只是“喵”的一声,难道是只猫?但是沂王府可从来没有养过猫,不过与莒不是很担心有刺客,毕竟自己的书房是整个王府中最为安全的地方,府中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与莒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在靠近他,他装作不知道,但身体绷得很紧,突然,与莒快速转身,又准又狠地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世……子……爷……”声音艰难地从这人的喉咙中发出,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恐目光。 “芫娘?”与莒赶紧松开手,“你怎么这身打扮?还要翻窗?” 与莒看着一身小厮装扮的贺氏此刻正在不停的咳嗽,刚刚被憋红的脸还没完全恢复,赶忙拉着她坐下,又倒了杯茶给她。 “世子爷,芫娘只是想来看看您……”贺氏大口喘过气后才解释道,“您都好久没去丝厢阁了。” 与莒哭笑不得,但却佯装发怒道“那为何这么做,多危险,我要是手里有把刀,你现在就是亡魂了。” “芫娘错了,芫娘再也不敢了。”贺氏说着竟跪了下去,“可是芫娘真的好想世子爷,自从那日芫娘从书房走了之后,您也没有再去丝厢阁看过芫娘,芫娘知道您和亦如姐姐情意深重,不敢前去打搅,今日知道您没宿在亦如姐姐那里,芫娘就想偷偷过来看您,本来只想在窗外望一望解解相思便好的,不然姐姐知道生气了又会给爷添麻烦了,可是芫娘实在没忍住……” 与莒拉着贺氏起来坐在自己身边,摸着她白嫩的小手问道:“没忍住什么?” “没忍住想进来看看世子爷……”贺氏说着娇羞的低下了头,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刚才没缓过来的缘故还是害羞的缘故。 与莒用手捏住贺氏的下巴抬起,发现贺氏比前段时间好像美貌了不少,是长开了吗?他好像现在十分享受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羞赧又欲望不能的样子,缘子永远不会这样对他,亦如虽然面上对他顺从多了,但骨子里仍是傲气,青莲倒是一心爱慕自己,但那是一个奴婢对主人的感情,和这种纯粹的男女之情又不一般,他看着贺氏抬起的头却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声音沙哑道:“仅此而已?” 贺氏不自觉的别开了头,“我……” “不是为了……情趣?”与莒说着解开了贺氏衣衫的扣子。 贺氏欲拒还迎,“世子爷,您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与莒笑道,“你分明就是来勾引我的吧?” 贺氏睁大了眼睛,里面有被发现的惊疑、被拆穿的羞怯还有几分无所适从。 与莒喜欢这种感觉,更何况她叫芫娘,她说过要代替某人服侍自己,一想到这些,与莒就有些把持不住了,“上次说了要罚你,我可是说到做到!” “啊……”书房内娇喘贫起,好在整个院子早就被丝厢阁的人打点过了,与莒身边的人自然知道贺氏是什么身份地位,也知道她来书房究竟是要做什么,哪还会有不长眼的在这听墙角呢。 与莒好像有浑身是不完的劲,贺氏给他带来的感觉是在亦如身上体会不到的,两个人都前所未有的疯狂,与莒以为是贺氏的穿着和书房这个清心寡欲的地方给自己带来的刺激,但只有贺氏自己知道,她这段时间的苦功没有白下。 不知是几番激战过后,贺氏躺在与莒的怀里,娇声问道:“世子爷,芫娘……叫你夫君可好?” 与莒有一瞬间的失神,“夫君”这个词的意义十分深重,从未有人这么叫过他,从前自己以为这么称呼他的人会是缘子,如今看来,不会了。既然如此,是谁便不重要了。 第十二章 半江瑟瑟半江红 半缘修道半缘君 “好!” 得了与莒的话,贺氏竟起来在与莒的脸上啄了一下,“谢夫君,芫娘好爱夫君。” 与莒轻笑,抚着她光滑的后背,“都叫夫君了,还说谢。” “这是我们的秘密,只有咱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这么称呼,好不好?”芫娘贴着与莒的耳朵道。 与莒的耳朵痒痒麻麻的,又有了异样的感觉,本来他也担心亦如听到会醋,这样更好,随即翻身压住她道:“好!” 贺氏用手挡住他压下来的唇,“夫君,芫娘还有个不情之请。” 与莒见自己被拒,有几分着急,便道:“什么事?” “既如此,夫君可不可以带芫娘去列祖列宗面前磕个头,芫娘知道有些僭越……”贺氏一开始脸上有些希冀,但怕与莒不答应又撅起小嘴,一副不想也没关系的样子。 与莒心想,只要不让亦如知道,反正那里供着的又不真的是他的列祖列宗,便也软着音,“芫娘说什么都好!” 蝶漪在沂王府睡得不安稳,一晚上都在想着用晚膳时从老管家那里套出来的话,亦如身子不适的症状有点像中暑,时常恶心干呕,还嗜睡,最近也懒了,不怎么舞剑了……若说是中暑这么简单的病症,她不至于连这都治不好吧,就算她能忍着,赵与莒能忍着不叫府医给她瞧瞧。更让她惊讶的是,赵与莒竟然纳侧室了,而且亦如也能忍着和平共处,若说是为了利益逢场作戏,可老管家的意思是那个侧室还颇为受宠,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晨起,蝶漪一边用着早膳一边品着昨天赵与莒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让亦如出面,难道真的是怕自己不悦,还是怕自己看出什么?还有他提出来的不比试了,又是为了隐瞒什么呢? 隐瞒……难道说,那个症状,蝶漪心里有了猜测,她吃不进早膳了,想马上证实自己的猜想。 蝶漪找来了管家,“带我去找亦如。” “这……世子爷还没起,要不您等他……”管家一副为难的样子。 “怎么?是你不认路,还是亦如被软禁了?”蝶漪一贯毒舌。 “姑娘说笑了,只是在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管家并未因蝶漪的无礼而恼怒,仍旧客气道:“要不这样,在下带您前去,不过一定要等亦如姑娘答应通传了才行,可好?” “少废话,带路吧,我还能吃了她?” 蝶漪跟着老管家到了亦如的院子,很幽静雅致的地方,但可以看出没有几个人伺候,她一时间有点不知道亦如到底在沂王府是个什么位置了。 蝶漪应承老管家在院外等候,四处打量间发现有人来了。 “亦如姑娘,您这是怎么了?”里面突然传出老管家焦急的声音。 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到院门口似是被人拦下来:“祝管家,不用叫府医!” 蝶漪记得这个声音,好像是与莒之前的那个贴身丫鬟。 “这……那我总得给世子爷报个信吧。”老管家又是无奈又是焦急的声音。 “蝶漪姑娘,不是说好了,等亦如病好了再比试吗?”匆匆赶来的与莒语气柔和,丝毫没有质问的意思。 “我只是想见她而已。”蝶漪下巴一抬,指向院门口,“不过现在应该有你更需要关心的事。” 与莒眉头一皱,心跳得很快,果然管家跌跌撞撞地出来,看见与莒就像看见了救星,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刚刚偷偷打发小厮去请了世子爷过来。 “世子爷,亦如姑娘都流血了,但青莲不让我去叫府医。” “流血了?”与莒有点慌乱,他的心刺痛了一下,赶紧进院。 蝶漪见没人管她,自顾自地跟进了院子。 “青莲,千万不要惊动别人。”亦如虚弱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蝶漪看着平躺在榻上的亦如,面色惨白,却还想着瞒着。 “亦如,你这是怎么了?青莲,快去叫膳房熬碗参汤过来。”与莒急切道。 “参汤?你是怕她死的不够快?”蝶漪的声音似乎都是从鼻子传出来的,充满了不屑和讥讽。 “你怎么在这?”亦如才发现门口的蝶漪,严重竟是惊惧。 蝶漪哪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猜测没有错,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蝶漪在门口碰到的,既然你不想叫府医,不如就让蝶漪帮你诊治怎么样?”与莒真诚道。 “你疯了吗?你是真的怕我死的不够快吧?!”亦如听到与莒的话反应很大,竟然撑着要起来,“我谁都不用,我自己可以。” 蝶漪快步走过去,把刚刚从怀里小药瓶里掏出的药丸塞进了亦如嘴里,顺便帮她抬了下巴,亦如就这么将药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的什么?”亦如惊恐的想要用手抠出来,又用拳头锤自己的胃,试图吐出来。 蝶漪皱眉,心想这人还真是能折腾,“放心,我从不用杀人。” “三、二、一。”随着蝶漪的倒数,亦如晕倒在了与莒的怀里。 “你对她做了什么!”青莲的反应甚至超过了与莒。 蝶漪刚觉得清静了一些,翻了白眼对青莲道:“你再如此聒噪我也给你吃一粒。” 青莲见自家公子都没有说什么也只好偃旗息鼓。 “那到底是什么?”与莒耐着性子,他可从来没想置亦如于险境。 “自然是能救她命的药,很珍贵。”蝶漪说着便去探亦如的脉,“不过有些副作用罢了。” “什么副作用?” “昏睡个两三天吧,就当休养了。”蝶漪不在意地说,“拿笔墨来。” 与莒给青莲使了个眼色,青莲连忙取来笔墨,蝶漪便开始写房子。 “亦如的身子怎么样?”与莒将亦如的身子慢慢放下。 “死不了。” “我是说……”与莒知道,以蝶漪的医术,定然已经看出来了。 “我会尽力。”蝶漪严肃道,毕竟医者仁心,她还没那么狠。 “如果……”与莒下定决心,“一旦有什么不妥,一定要保亦如,其他的不重要。” 青莲心里一紧,原来公子还是很爱亦如的。 蝶漪皱了皱眉,才三个月的身孕,让她只保小的也保不了啊,将方子递给青莲,“煎药会吧?” 青莲看了看上面的字,不仅有药材还有方法,点了点头。 “去吧,”与莒吩咐完青莲又叫来管家,“把院子外围封好,这段时间谁都不许靠近。”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这几天我可以在这里照顾她。”蝶漪的话听不出来情绪。 “乐意之至。”与莒说完又吩咐道:“去把蝶漪姑娘的细软都拿过来,快点。” “是。” “福晋,郓王殿下回来啦!”门口的士兵喊道。 正在给诸千夫长讲解着什么的漓月强忍着激动,“让大家好好准备吧。” 吩咐完这才出门,马夫有眼色地将马牵来,漓月笑着问道:“他们到哪了?” “听说距城门不足二十里。” 漓月再难掩住笑意,策马出城。朔州的战事结束两天后,山阴那边的消息就传了回来,果然只是虚张声势,但也有万人左右。漓月派过去的一百精锐说清猜测后,众人更是一鼓作气击败蒙军,生还者甚少。休整过后便班师回朔州,以免蒙军反应过来再次来犯。 前几日三路大军全都回到朔州,但许多伤病伤员还留在山阴需要救治,郓王自然责无旁贷。漓月纵使担心,却抽不开身,今天得知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又激动又紧张。紧张什么呢?自然是怕她的好夫君多想了。 “吁……”漓月刚出城门口不久,就看到跟在颜盏副将后面的马车,是完颜琮和宝嘉的马车。 颜盏副将认出是漓月积极停了下来,“哎呀,这是借了谁的光啊,竟要福晋亲自相迎?” 漓月知道他这是打了胜仗心情好,和自己熟了也愿意玩笑两句,并不恼:“将军护着我郓王府,哪需要借谁的光,漓月就是来迎将军的!” “哎,可受不起!”颜盏副将笑着摆摆手,“我就不打扰王爷和福晋叙话了,还有要事找将军呢!” 漓月点点头,对后面的将士们道:“诸位一路辛苦,先入城吧。” 将士们也都是有眼色的,但还是有人一边进城一边回头看,时不时和旁边的人耳语几句,毕竟夫妻同在战场是他们这从未有过的先例。 “阿琮。”漓月有些近乡情更怯,隔着车门唤他。 开门的是宝嘉,她这回没有叫嚷着说漓月什么,反而给了她一个深表同情的眼神,漓月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阿琮怎么了?” “爷没事,就是这几天累着了,还在歇着呢,你上去陪他吧,我先回去收拾屋子。”宝嘉待漓月下马,便骑着她的马回城了。 漓月还有些忐忑,进了马车,完颜琮似是在假寐。她吸了口气,磨蹭着挪到完颜琮身边。用手环住他的腰,声音软糯:“阿琮,我好想你~” “我是该夸我的福晋聪明,还是夸她以大局为重呢?“完颜琮果然没有睡着,姿势没有变化,只是睁开了眼睛,没有感情的眼睛。 “对不起阿琮,我知道你怪我没有毅然决然地去救你。”漓月一脸自责,看着完颜琮的脸色解释道:“我知道山阴肯定没事,你也不会有事!因为这分明就是个调虎离山之计……不过,你若是有真的有事,我肯定会发疯般和他们拼命的,待我手刃仇敌后便下去找你!“ “说什么傻话!”完颜琮捂住漓月的嘴,厉声说道:“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不许下去陪我,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 “遵命~我的夫君!”漓月笑起身着行了个万福,然后笑着问,“所以,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完颜琮叹气,本来想好好拿捏一下她的,没想到她三言两语反倒让自己担心了起来,现在形势已然对自己不利,那还有什么好挣扎的,赶紧束手就擒吧。“你以为我是在气你没有把我的安危放在首位?“ 漓月瘪了瘪嘴,不敢吱声。 “傻子,我是在气你不把你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完颜琮轻轻摩挲着漓月的头发,“你明知道山阴安全,朔州危险,你大可以用前来救援的理由直奔山阴,你非要显示你的聪明才智吗?非要至自己于险地,叫我担心!” “可是,明知自己守卫的城池遭难,却心安理得的躲在安全的地方,这岂是大丈夫……岂是君子……”漓月想了两个词,都觉得不妥,便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所为……” “大丈夫?君子?”完颜琮想到朝中诸人,不仅是金朝,包括其他的朝廷,有几个担得起大丈夫和君子的称号的。 “你知道吗?我在山阴的时候得知,朝堂上很多人早就主张议和,觉得夺回几个城池已经可以了,以国库空虚为由不再支持继续打仗了,但皇兄选择听术虎高琪的。可是这次术虎高琪向汴梁要粮草,那些大臣竟以他要拥兵自重打回汴梁的猜疑去动摇皇兄的心意,皇兄已经不是很坚定了。” “拥兵自重?将士们在前线拼死拼活,他们竟然这么说……”漓月不敢置信。 “如果只是术虎高琪带兵还好,可是你我在军中,我是王爷,你又有了一定的军权……好说不好听……” “这……”漓月最近只想着战术兵法了,完全没往这上面想过,忽地又想起了什么,“珠罗郡主不是在这吗?她最了解了,而且她的消息皇兄肯定会信的。” “可能吧。”完颜琮也摸不透,“只是我听说的消息是,皇兄虽不打算下令召军还朝,却也不打算再拨粮草……” “朔州的粮草已然不多了,这是要放弃我们?自生自灭?”漓月最近接手了朔州城的大小事务,才发现状况远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好,又问道:“将军知道吗?” “我猜知道,可能只是瞒着大家,以防动摇军心。” 漓月再没有了愧疚和柔情蜜意交织的情绪,而是满面愁容。 “颜盏副将是个憋不住话的,应该早就去信给术虎高琪了,他最近可有什么反应。”完颜琮搂着漓月,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看她此刻的样子,自己有点后悔这么快就和她说这个事了,好歹温存一会呢。 “将军前几日在昏睡,这几日刚有点好转,就连军务都还没接手呢。”漓月心中有事,实在是轻快不起来。“看来颜盏副将说的要事就是这个事了……” “一会你先去同他们议事吧,正好我也歇歇,不用担心我。” 漓月搂着完颜琮紧了紧,她这是什么福气啊,自己的夫君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担心什么。 漓月回到了平时议事的地方,还没进去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笑声,“这次山阴大胜,朔州却没有让他们的如意算盘打成,可谓大挫蒙军锐气啊,我觉得比之前打的那几场胜仗还要爽快。” 另一位将军道:“还不是多亏了福晋,这是我们的福将!” 漓月一边有着心事,一边听着他们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福晋来了……”年老的将军先发现了门口的漓月。 “刚才颜盏副将说要找将军,我来看看有没有在这。”漓月忽略刚才的夸赞,说明来意。 “颜盏去将军的书房了,刚才他在这还说福晋您无论是阵法、训练方法还是马具改善,都起了不小的作用,堪当此战首功,八成为您请功去了。”老将一边说一边点着头,很是肯定。 “诸位谬赞。”漓月有心事,敷衍的应道。 “哎,福晋不要谦虚,您才上战场多久啊,就立下如此战功,不愧是大将军的义女,属实是有天分。之前将军在榻上我们没好意思去打扰,倒让那老小子做了好人,显着他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打趣着,漓月没有心思去听,因为她陷入了沉思,她是术虎高琪的义女不假,但实际怎么回事、什么关系,她可比谁都清楚,这怎么说也不是天分的事。那是缘何自己会有这些想法呢?阵法肯定是潜在记忆,就像记得怎么写字怎么出招一样,训练方法似乎也不是刚刚发现的,应该也是之前就用过的,只不过是遇上了才唤醒这部分记忆罢了,但……自己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女子会精通这些……这似乎是一个寻找记忆的突破口。 “将军!” 第十三章 粮草断供起战机 石榴多籽引多疑 屋中忽然安静,漓月也从沉思中拉回,原来是数日卧床的将军出门了。 “都在。”术虎高琪环视了一周开口,声音比原来虚弱了很多,尽管没有外伤,但年岁在这,鏖战几日又高度紧张,终究伤了元气。 “将军您怎么样?”年长的将军率先开口。 颜盏将军在后面跟着,与平时跳脱的神情不同的是一脸沉重。 “无碍。”术虎高琪没有打了胜仗的喜悦,如此沉重的气氛也让屋内其他将领察觉道了不对劲。 “将军,可是又有什么情况?”几位将领推出了一人问道。 术虎高琪看着房中的沙盘,又来到悬挂的地图前,思虑片刻,开口道,“如今的形势,大家以为我军下一步当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将军此话何意。 “将军!”颜盏副将一脸急色,似乎想要将军全盘托出。 术虎高琪抬了抬手,示意先不要说, 总有按耐不住的将军开口,“颜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蒙军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颜盏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将军,末将认为,我们这次大挫蒙军士气,应当前去收复西北州府,将蒙古人打回他们的老家去,不敢再犯。”看着和漓月差不多年纪的小将说到。 到底是年轻气盛,打回老家?漓月想都不敢想,打了几场胜仗而已,况且还有险胜…… “后生可畏,勇气可嘉。”术虎高琪只是淡笑说了八个字。 “将军,可是朝中又有什么动静?”老将果然更能审时度势,也是经验而来。 术虎高琪又是笑,只不过这次的笑有些讥讽。 “难道又有人议和?” 漓月静静地看着这些人的神情,似乎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还不是太府监那些人,我们收复了朔州诸城,他们便怕蒙军报复,报复又怎么了,还不是被我们打趴下了!竟然断我们的粮草……”颜盏副将十分不服气,忍不住说了出来。 “什么!”众将领慌乱中还带着愤怒,那神情似乎都能将太府监的人扒皮吃肉。 术虎高琪将大家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发现漓月淡定的样子,便猜到郓王应该已经将这件事告诉她了。漓月对上了术虎高琪的眼,替大家问道:“将军认为,我们该作何打算?” “你有什么想法吗?” “此战后我军士气大涨,还不知朝廷要断粮草之事,漓月认为,应该先压下此事,再做筹谋。皇上未召我们回京,我们便不得回京,可是留在朔州城,可不是长久之计。”漓月并不乐观。 “这是要逼我们造反?” 漓月扶额,军中总是有人口出狂言,怪不得要派人督军呢。 “舒尔图慎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漓月望向术虎高琪,“将军,若是离开朔州,也不是不行。” “在朔州至少还有一口饭吃,大家先凑些银两,前往各地购置粮草,度过今冬难关。既然朝中忌惮将军和郓王,我们便让珠罗郡主向皇上求请,总能……”少年将军对漓月的说法不赞同。 “私自购置粮草,你怕不是嫌造反的名头坐的不够实吧。” “你有什么打算?”术虎高琪屏蔽众人的吵嚷,只对漓月问道。 漓月狡黠一笑,“我们没有粮草,蒙军有啊!” · 丝厢阁里,与莒看着贺氏穿着一袭粉青纳绣格子红锦雨花锦衣裙,云鬓比往日更加别致,一双羊皮缎鞋,不由赞道:“今天穿的很漂亮!” “夫君就会打趣芫娘!”贺氏在与莒耳边轻声的说着。 与莒笑着捏了捏贺氏的鼻子。 “夫君,我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贺氏拽起了与莒的袖子,与莒也喜欢她这副样子。 两个人走到了祠堂,这是每年只有重要节日与莒才会来的地方,管家早就把不相干的人清走了,也备好了一切事宜。与莒拉着贺氏来到牌位前,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这上面代表的人和他无关,尽管他入了牒,享受着这些人打拼下来的荣耀。 雀儿如事前安排好的一样,将管家等人都带了出来,众人不疑有他。 待与莒带着贺氏都拜了一遍,念叨了些有的没的,便开始敬各种供品。贺氏自幼就由母亲教导规矩礼仪,做起来得心应手。 与莒看着贺氏忙碌的样子,心想若她不是嫁给了自己,做了别人家的嫡妻,也必是个好的主母,不过既然贺家选择投靠了他,想要做自己的嫡妻,贺氏的身份到底还是低了些。 与莒正想的入神,谁知贺氏脚下一崴,与莒下意识上前搀扶,贺氏手中的酒水倾泻而下,一滴没浪费的全都倒在了与莒的衣衫上。 贺氏见与莒的衣衫湿透,慌乱道:“世子爷恕罪,芫娘不是有意的。” 与莒虽然有些不悦,却还保持着风度,“没事,叫人再那件过来就好了。” “芫娘先给您擦擦吧,不让该着凉了。”贺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解与莒的衣衫。 与莒没有动作,想起刚才雀儿带这众人离去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要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贺氏今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贺氏拿着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与莒前胸的肌肤,发现与莒也并没有唤人进来,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对上与莒的目光,有探究,似乎也有戏谑。 贺氏觉得可能自己刚才的戏太假了,可是这些都无所谓,近日来她更了解与莒的心思了,就算知道自己的打算,他也不会说什么,更别提冷落,她从不担心。 她想着,忽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再抬眼,碰上的是与莒诧异却又有些激动的目光,贺氏见与莒并没有反驳,便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本来近日天气已经慢慢转凉,但是与莒却觉得燥热难耐,他难以抑制自己的一些感觉,却又觉得在祠堂这种地方实在是有些亵渎,可是他原始的冲动却逐渐占据上风,让自己一时忘了身处何地,只不过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想起了之前和亦如第一次在客栈的时候…… 一刻钟后,芫娘将衣衫一件一件地穿上,又为与莒擦干了身上的汗。 与莒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双手放在身后撑着地面,好整以暇地看向贺氏,“你得逞了?” 贺氏手上的动作一停,“夫君说什么?” 与莒感觉到她称呼上的变化,笑了一下,用手捏住了贺氏的下巴,“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为什么要在祠堂?” 贺氏仔细地观察与莒的每一个神情,悠悠道:“那……夫君喜不喜欢?” 与莒一愣,他明白了一些,贺氏怕自己厌倦了她,所以故意换一些新鲜的玩法,想让自己忘不掉她。他松开了手,轻抚着贺氏的脸,“你不必费这么多心思,我不是无情之人。” 贺氏心中虽然腹诽,多情还不如无情呢,他却什么都想要,面上却说道:“芫娘可没想这么多,您该不会以为芫娘故意崴了脚的吧,只是后来才有点情不自禁而已。” 与莒没有说什么,见衣衫整理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出去,心里觉得芫娘可能是不好意思了吧,那自己也不用拆穿她的小心思了。 回丝厢阁用过午膳之后,与莒便去了亦如的院子,一股药香飘了出来。 亦如果然如蝶逸所说,第二日便醒了,见到是蝶漪救了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听青莲说蝶漪似乎没有任何动手脚的心思,而自己和孩子也确实都保住了,还是道了谢。 与莒进屋看到亦如在房内走动,赶紧过去让她坐下,“怎么还起来了,有什么事吩咐青莲去做就好了。” “你当我坐月子吗?还是要适当活动一下的。”亦如知道孩子无碍心情也好了些,没有那日那般急躁了。 “用过午膳没?药吃了吗?”与莒关切道。 亦如看着与莒不似作假的神情,心中本来有的一些疑虑在慢慢消减,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她点了点头,礼尚往来道:“你在宫里用的午膳吗?今天课业怎么样?郑先生有没有说你?” 与莒有些心虚,贺氏特意选了一天说是宜祭祀的日子,自己还和郑先生告了假,刚才不仅在丝厢阁用的膳,还在祠堂那样肃穆的地方做了荒唐事,但他似乎早已练就出神入化的演技,刮着亦如的鼻子说:“问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呢?” 亦如微蹙眉头,这些小动作与莒从前是不会的,一定是贺氏勾搭他成这样的,心里虽然不悦却时刻谨记青莲曾经和她说过的话,男人当然愿意听好听的,谁愿意女人整天质问自己呢。她陷入沉思的时候,与莒已经把自己编的那套上午在宫里的说辞说完了,如果仔细听来也是有些漏洞的,但是亦如没有心思去仔细听。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拥着。 蝶漪刚要进来和亦如说些事情,就见到了这一幕,心底一阵恶心,转身就走,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 亦如和与莒察觉到了有人来,本以为是青莲,没想到是蝶漪,赶忙分开。这种下意识的举动与莒没有什么感觉,亦如却有些恼火,一边恼着自己下意识的心虚,始终是自己对不起缘子,连着在蝶漪面前抬不起头,另一边恼这与莒的动作也如此利落,原来自己真是瞎了眼,现在怎么哪儿哪儿都看着不顺眼。算了,为了孩子,为了大业,为了将来……她忍! 蝶漪停住脚步,她没有感受错,这就是当初她助这两个人一臂之力时燃的香。她狐疑地回头,今日之前并没有这个味道,是刚刚才有的,也就是说与莒身上带来的,他……这亦如刚刚好转,他就如此急不可耐? 她泛着恶心提醒了一句,“真是不知羞耻,还是当心些身子吧!” · “娘子,您看,这石榴是世子爷宫里带回来的,真是又大又红!”雀儿从小厮手中领回了石榴,拿到贺氏面前。 贺氏这几日有些心焦,与莒虽然被自己勾着魂,但还是每天都要去亦如那里待上一阵子,听说是有什么故人来了,她总担心这个故人会不会坏了自己的事。虽然她根基不稳,但对付亦如还是绰绰有余,不过现在要是有了别的助力可就不好说了,因此她日日叫人盯着那边的动静。 “娘子,刚刚我还听到花房那边的丫头们议论,说那位故人是过来和亦如比试的,可是不知怎得,亦如却先病上了,这还比试什么?她可真是可笑。”雀儿见贺氏对石榴不感兴趣,便说些回来路上听到的有关亦如的消息,她肯定对这个感兴趣。 果不其然,贺氏应声:“比试什么?琴还是剑……”说着她竟捂嘴笑了起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比……贱? 雀儿不知贺氏笑什么,入府之前便调查过这个道姑有好的剑术,听说还会弹琴,但是比试的这个东西娘子肯定想不到,“是医术。” “哦~”贺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好像听说过她在研究医术,不过……她这么短的时间能和人家比试?” “听说她好像有什么秘籍,自然是要比别人快一些的。”雀儿一边帮贺氏剥着石榴,一边回忆道:“我记得之前听府中的人说,她经常帮大家义诊,看的很好呢,估计就是为这次比试做准备吧。” “哼,看来还真有点本事。”贺氏尝了口石榴,确实不错,看来商人纵是再有钱,有些好的东西还是享用不到,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巅峰。 “不过说来也奇怪,最近这段时间她倒是不怎么义诊了,听说花房那边有个小丫头前段时间去找她还被拒绝了,难道不是越到要比试的时候越应该多累积点经验吗?我都明白的道理。” 贺氏停下了吃石榴的动作:“是啊,连你都明白的道理,可见事出反常必有妖。” “娘子别想那么多了,她是输是赢都和我们无关。您再多吃点,石榴的寓意好,多子多福!”雀儿笑着又剥出了一捧。 “多子多福……”贺氏眉头皱得紧,念叨着这几个字,心里有些怀疑。联想到前些日子她的状态,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她功夫那么好,竟然能受得了自己的一次次挑衅,看她也不是谙于计谋之人,之所以没有对自己动手,是因为她顾忌自己的身体。 “雀儿,你知不知道那个亦如最近有没有练剑?” “没有印象,她钻研医术之后应该很少练剑了吧……” “对,就算慢慢不练,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贺氏点着头,“叫咱们的人一定盯紧了亦如那边,小心别被公爷发现,还有她近两个月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都搜集过来,快些!” 雀儿见贺氏这么紧张的样子,紧忙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出去找自己入府来收买来的下人,看来娘子肯定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贺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自己竟然把这茬忘记了,若真是亦如怀上了子嗣,那对自己可就太不利了,那将会是世子爷的第一个孩子,她自己作为贺府中的第一个孩子,自然知道这对一个父亲来讲意味着什么,尽管自己是个女孩,待遇也并不比自己的嫡亲弟弟差。好在她身材还没有什么异样,就算真的有了月份也不大,还来得及…… · 草原上天气越来越凉,好在从朔州城走的时候,百姓们送了很多冬衣感谢大军,要不然朝中能断了粮草,估计也不会提供其他军需。 漓月从中军大帐走出,一身疲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宝嘉正好走出来,“你回来啦,正好爷在里面等着你用晚膳呢,快进去吧。” 漓月看着宝嘉,连日来自己的疑惑终究没有忍住,问道:“宝嘉,你们救我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啊?怎么问这个?你之前不是问过吗?”宝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竟然反问了几句,漓月太久没有提起这个事情,她都忘记了,看着漓月的眼什似是要看穿自己,忙镇定道:“当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谁知道你会失忆,以为你醒了会自己告诉我呢。” 漓月本来加速的心跳又平缓了下来,是啊,谁知道自己会失忆呢,又问道:“那你们就没有暗中调查一下吗?就不怕我是坏人,故意接近你们?” 宝嘉讪笑,怎么没查,不过能告诉你嘛!她开口道:“我和王爷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我们哪有心力去查呢?说不定你自己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她刚要走,又觉得这样太像落荒而逃了,“不过我和爷可没有救错人,不仅给王爷救回来了福晋,还给大金救回来个将军!”宝嘉打趣完赶紧走了,想着自己明日可要好好和爷商量一下对策,漓月自从上了战场眼光越来越毒辣,自己这个状态很容易露馅啊。 漓月看着宝嘉的背影,想到她说的福晋和将军,若自己只是个柔弱女子甘于做内宅的妇人,救了个福晋倒也算是佳话,可是随便一救便是个将军,漓月不是自夸,只是,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第十四章 事疑时异 时移势移 “听见你和宝嘉说了一会的话,怎么还不进来?”营帐的门帘被掀开,完颜琮看着漓月呆呆地望着宝嘉的背影,把她拽进了屋,“说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漓月用手揉着自己的脖子,似是缓解自己的疲乏,完颜琮盛了一碗热汤过来,“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我觉得我近日浑圆了不少,都是你每天给我喝汤的缘故。”漓月嘟囔着,用手捧着碗,暖暖手。 “胡说,你每天训练量那么大,若是我不给你补一补,你就要累坏了。根本没人心疼我娘子,只有我心疼……”完颜琮前面还算是语气正常,后面倒像是小孩子撒娇。 “阿琮?最近各位将军们都夸我,说我学东西快,领悟力强,出的主意好,有天分!”漓月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我的漓月自然是最好的,用他们说!”完颜琮与有荣焉,但是一提起那些将军他仍是一个都看不上。 “你啊!”漓月也不戳破他,还是准备全盘托出,“可是我觉得,许多事情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成功的,我可能确实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就是这块料。” 完颜琮刚想说些不要给自己太多心理压力的话,就又被漓月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现在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阿琮,你说哪个女孩子会是具有这些天赋的啊?她的背景到底是什么呢?” 完颜琮心里大惊,漓月不会想起来什么了吧,应该不能,除非,自己在山阴的那段日子漓月没有按时吃药。 “阿琮?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吗?” 完颜琮神色复杂,说道:“当然会想,会想漓月原来过的好不好?为什么会遭此劫难?她曾经到底有没有青梅竹马的爱人?” 漓月听了前几句还算正经,最后净说到哪去了,娇嗔的看了他一眼,戏谑道:“要是有怎么办啊?” “有也晚了,你也嫁给我了,可别想悔婚!” 见漓月笑了,完颜琮又道:“最初救你,是医者本心,谁知相处中情不自禁地爱上你……后来你渐渐显露出本事,我又能怎么样?保护不了你,就只能陪伴你……你是我的妻子,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是我完颜琮唯一的妻子。” 漓月有些悟了,往事前尘不可追,身世确实重要,但是她和阿琮之间的爱也不是假的。 “阿琮,因为最近我总是脑子里时常冒出一些兵法、阵法的记忆,看到将士们训练,也总会有些新想法,我就觉得,这应该是我记忆里原本就有的,所以才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 “你……说不定是哪个门派的女侠,因为江湖恩怨或者为了铲除师门败类而惨遭毒手,也可能是哪个武馆的女教头,糟了对家的暗算……”无论完颜琮说出哪种可能,都不会将正确答案道出。 漓月听着听着就扑哧笑了出来,“你可真有想象力。” “不过,无论是哪种身世,既然上天让你选择重生,就是让你享受现在,”完颜琮正色道:“难道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难道……想离开我了?” 漓月大惊,竟捶了完颜琮的胸口,“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有点好奇,谁说要离开你了……” 见漓月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完颜琮喜上眉梢。 就听漓月又道:“我当然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枕戈待旦,但每天都很开心,甚至比之前义诊,在王府更开心!” 完颜琮刚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来,“哼,原来与我无关啊,是因为这里能让你展示才能了。” 看着完颜琮吃醋的样子,漓月赶紧哄他,“更是因为有我的夫君你在,义无反顾地支持我,让我很安心。” 完颜琮给了她一个“我可不吃这套”的表情,敲了敲桌子,“赶紧把汤喝了!” “遵命!”漓月娇笑,和一身劲装形成强烈对比。 完颜琮这才将装满饭的碗和筷子递过去,“刚才和他们聊的怎么样?下一步要迁往哪里?” 一聊起这个,漓月的精神头十足,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畅谈下一步的打算。 其实完颜琮是担心她总想要寻找身世,才用其实自己并不关心d战事转移漓月的注意力,不知这算不算饮鸩止渴。 漓月有点惊讶于完颜琮今日难得对战场形势的关心,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她现在没太多的精力想这些。 她明白,自己目前做不了什么,把眼前的仗打完才是紧要的,只有等到能班师回朝的那天,才能寻自己的身世。 …… 沂王府内,亦如刚喝完最后一次汤药,蝶漪走进了她的房间。 “既然你已经好了,我便要离开了。” 亦如没想到蝶漪是来说这个的,便道:“什么意思?我们还没有比试呢?” “比试?”蝶漪冷笑,“你连自己的孩子保住都费劲,还谈什么和我比试。” “那是因我自身命悬一线,若是医治别人,我不见得比你差。” 亦如不甘心,她虽不比蝶漪学医术的时间长,也没有蝶漪治病救人的经验丰富,但她似乎遗传了父亲诸葛勋的悟性,看了书便能马上理解透彻,更别提这些医书里有父亲的独门秘方,蝶漪的师父医术不及自己的父亲,那这个独门秘方肯定能打得过蝶漪,所以真正较量起来,她未必会输。 “独门秘方是吧?”蝶漪一语道破。 亦如表情一僵,对方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底牌。 “不用这么吃惊,医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独门秘方,更别提诸葛勋这种认为自己是医学奇才的人,否则,你何来这么大的底气呢。”蝶漪话音一顿,“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把这些秘方给我,否则,他们可能会成为沧海遗珠。” 前面的话让亦如稍稍安心,还好不是自己这里有别人的眼线或奸细,可是后面的话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你这又是何意?” “你别忘了,虽然我和你比试的是医术,可是我最擅长的是卜卦相面!”蝶漪看着亦如吃惊的表情,笑意更浓,“我甚至不用卜卦,从你今日的面相上我就能看出,你近日将有劫难,倒是可能没有心力去操心这些医书的事了。” 亦如镇定心神,“你以为用这些话就能忽悠我?别忘了,我也是道门出身!” 蝶漪这次甚至笑出了声,“道门出身?哈哈!你师父教你吗?” 亦如再次受到打击,这才反应过来,其他的师姐妹都有学过或多或少的道法,但对于她和缘子、静纯,却从没有碰过这些东西,师父一直和自己说还不是时候,只是教她们三个剑法。 “我和缘子通信多年,你们几个人学了什么,程度如何,我了如指掌。”蝶漪似是说累了,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缘子和静纯是将门之后,以后也是要嫁给世家子弟做一门主母的,学这些倒是有点自降身份了。不过你,为什么没有学呢?” 面向蝶漪得意的神情,亦如没有恼羞成怒,而是难过,没想到师父也一直防着自己。 蝶漪看着亦如仿佛遭受打击,打算再送她一个大礼,“那日你吃了我的药虽然状似昏迷,但其实意识还是清醒的吧……” 亦如周身冰凉,没想到自己在她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她那日听蝶漪说药的副作用是昏迷,以为她不知道这一层……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蝶漪言笑宴宴,下一秒又仿如恶魔,“因为我要你清醒地痛!” 蝶漪见亦如皱眉,又补充道:“不过这几日我看你的表现,你似乎没有听清与莒到底对我说了什么?没关系,我可以好心地告诉你……” 蝶漪走后,亦如震惊地久久不能回神,如果不是蝶漪劝她不要动气,小心胎儿,她真想提剑去找与莒问个清楚。 她忍住了,只是唤道:“青莲,帮我查几件事情。” 而此时沂王府另一侧的丝厢阁,两个身影颠鸾倒凤后又依偎在一起,贺氏微喘着气,决定开始自己计划的第一步。 尽管前几日根据查到的线索自己已经确定了某件事,但现在她要探一探眼前人的态度。 “夫君,芫娘真舍不得你走。” 与莒虽然每日都愿意来贺氏这里云雨一番,但是顾忌着亦如的心情,他要么晚上过去陪亦如,要么宿在书房,此时贺氏说舍不得,与莒自己也知道确实对她不公平。 “等过了这段日子,夫君好好补偿你。”与莒敷衍道。 “我好羡慕姐姐,能让夫君如此宠幸,夜夜得夫君垂怜。”贺氏不仅言语状似吃醋,就连身子也离开了与莒的怀抱,背对着与莒,“世子爷,今日妾身就不送您了,您请便吧。” 与莒看着贺氏越来越不惧他的样子轻笑一下,谁让自己宠出来的呢,探头过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反了你了,小东西!” “世子爷!”贺氏佯装恼怒,“您要走便走,再过一会儿……”她微微垂眸,叹了口气,“我怕我更舍不得……” 与莒见她是真的伤心,便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段时间是亦如生病了,我才去陪她的,也就是单纯陪陪她而已,并没有做什么。” 贺氏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他这算是向自己解释吗?见好就收。 之间贺氏睁大眼睛,一脸吃惊的表情,“姐姐生病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与莒摇摇头,表情没有什么波澜,“没什么大事了,过段时间稳定下来,我好好陪你。” 贺氏不想放过与莒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起身道:“那世子爷快去歇一会吧,每天两头跑定是累坏了,芫娘还埋怨您,真是该死。”她又笑了笑,“芫娘这不是醋话,是真心心疼,明日您就不用过来了,等亦如姐姐好了,我再把这段日子您欠我的全都讨回来。” 不管贺氏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听起来很是受用,再看贺氏起身时薄被从她上身滑落露出的雪白脖颈,与莒搂过她的身子,抱着紧了紧,“我在待会。” 贺氏见状,直接挣脱出怀抱,倾身压在与莒身上,眼波流转,盯着与莒幽幽道:“夫君,让芫娘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您的第一个孩子!” 与莒本来惊讶于她动作上的大胆,心里还没来得及美滋滋,就听到了“第一个孩子”这样的话,这是个很关键的事,他不是没想过,尽管是庶子,但这个孩子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 见他迟疑,贺氏也不急,只有细细思考过后的答案才更有价值。 “好!” 在耐心耗尽之前,终于有了答案。 当贺氏柔软的唇再次贴上与莒的薄唇,有些事情的结局,便注定了。 与莒沐浴完毕,例行来亦如这里用晚膳,青莲一边盛着汤羹,一边拿眼瞟着与莒,她的公子终究变了,不是突然之间变的,而是一点点变的。 当她得到亦如想要打听的消息的确切结果时,她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再去替他说好话了,每次她劝亦如的时候,何尝不是在劝自己呢。 与莒看着青莲有些奇怪的眼神,心下都是疑惑,但是看亦如却很平静,还笑着示意自己吃菜。 青莲将汤碗给两人放下便离开了,她本以为这次亦如会恢复原来那种状态,冷漠、阴阳怪气、狂躁……但是都没有,可是越是这种反常的表现,越让青莲觉得紧张,她要赶紧离开这里。 “青莲怎么了?”与莒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看来她的公子还是很关心她的,明天我定要告诉她这件事,免得她伤心。”亦如还是微笑着说。 与莒看着亦如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有些瘆得慌,“伤心?她伤心什么?” 亦如目不斜视地吃了一口青菜,“她听说你带贺氏去了宗祠。” 与莒筷子里刚夹起来的肉掉了,亦如在与莒惊慌的眼神中用手帕将肉包起来放在了一旁,又夹了一块重新放在他的碗中,“怎么搞的?” 与莒放下筷子,也打断正在吃饭的亦如,拉过她的手,直视着她好似没有感情的眼,“亦如,你别这样,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这样。” “打你骂你做什么?你是沂王府的世子,在这个府上都由你说了算,你不用对我这样。” 亦如的冷静沉着让与莒更加无措,他沉着头,久久不能言语。 “不用担心我会吃醋,虽然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我到底要为了孩子着想,母亲心情不好,对孩子不利,放宽心——这是我现在能为他、为你做的唯一的事了。”亦如将手抽出来,继续吃菜。 与莒听了这话心如刀绞,他知道亦如的性子,之前的讨好绝对是她最大的让步,如今不愿与他口角绝对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类的说辞,而她说是为了孩子,这话绝对是真的。 可笑孩子的母亲为了孩子,连这样的屈辱、苦楚都能忍,而孩子的父亲却总是担心他会出生,与莒似乎赶到有很多的鞭子再抽自己,真不算个男人,就算亦如生了长子又怎样?人都怕对比,只要贵和比他更不堪,他还是有赢面的。 心里打定主意,与莒便柔声道:“亦如,过两天我寻个好日子,带你去祭拜祖宗好不好,之前你卧病在床,我也是想着祈求先祖保佑我们的孩子才去的,贺氏想要出一份力,我也不好拦着。” 亦如心里冷笑,保佑我们的孩子?是保佑孩子不要出世吧。 她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不用了,没名没份的,我去是怎么回事?” “亦如,你怀了我的骨肉,以后最低也是要承袭爵位的,你说,该不该带你去拜?” 亦如挑眉,看来自己赌对了,拜不拜宗祠她根本无所谓,就算争着要去,排在贺氏后面,已然是输了,不过,她的孩子最重要,不仅是孩子的性命,还有在与莒心里的地位。 蝶漪想给自己致命一击,自己也可以利用这些消息未雨绸缪啊。 “好!”亦如的嘴角扬起笑意,“快吃吧,一会凉了,胃会不舒服的。” 五日后,诸事大吉。 与莒小心搀扶着亦如进来祠堂,青莲没想到那日风平浪静,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不由得佩服起亦如的手段,却也疑惑她争这个虚的做什么。 不过既然是她第一次祭拜先祖,青莲还是愿意面面俱到为她准备好一切,虽然没有贺氏提前许久准备的锦衣那么华贵,但比之起之前的素雅,现在反而多了一些雍容,也许,有孕的女子周身的气质确实是会有变化的。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是与莒吩咐下人们离去,有些事情,还不到人尽皆知的时候。 与莒带着亦如跪拜,亦如不知与莒在求什么,是保佑他的大业,还是也会捎带着他们娘俩呢?反正自己,求得便是母子平安顺遂,什么情爱之类的,反而要往后排一排了。 屋内依旧香气浓郁,与莒搀着亦如起身,进行接下来的程序。 倏地,他猛然想起上次和贺氏在这里的荒唐事,再看向亦如,心里好像少了一把火。 第十六章 夫妇顺否?君臣义无? 还不到十月的临安其实不算太冷,但亦如的房内已经点上了火炉。 蝶漪净了净手,准备替亦如把脉。 “我不是让你帮我看诊的。”亦如的声音极度虚弱,强撑着精神,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我只是对我接手的病人负责到底而已。”蝶漪依旧拿着手帕放到亦如的手腕上,没有在意她的话。 亦如认命般让她切脉,此时此刻,身子如何对自己来说已无关紧要。 “和我之前料想的不错,你原本底子就好,之前孕期也不过是忧思过重、不太注意导致的胎气不稳,如今小产,只要好好养伤几个月,再要孩子也没有问题。” 蝶漪的语气平淡得没有波澜,恍惚间,亦如真的觉得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自己是个普通的病人。 可是亦如对她说的这些已经不在意了。 蝶漪一点也不关心所谓“自己接手的病人”的心理,又是一声嗤笑,“不过我觉得,养好身子都在其次,你要是不把暗处的钉子拔掉,这条命早晚都得折在这里。” 亦如目光一滞,转头看向她,“什么意思?” 蝶漪莞尔一笑,“你也不是傻子,细想想也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你是说,有人会趁这个时候害我?” “你从无尘观到临安,当真是涉世未深,不仅自己没有经历过,也没有听说过。”蝶漪一副本不愿与她多说,又不得已给她解释的样子,“你住进来以后有自己真正的心腹吗?也就这个青莲,也是和你绑在一条船上才和你一心的吧。你拿什么和那位自幼熏陶在后宅的女人斗?这才几天,我都看出来这府里有多少她的眼线了,你的人缘,混的可真不怎么样。” 亦如静静垂眸一言不发,蝶漪说的没错,当真是旁观者清。她抬眸看向眼前这个美丽非常的女子,年岁和自己相当,却有着自己望尘莫及的阅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看着我被别人害死不是碎了你的心愿吗?” 蝶漪瞳孔瞪大,嘴巴微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谁和你说,这是我的心愿?” 屋内一片沉寂。 蝶漪似乎又来了兴致,也不急着走了,“把一些仇怨当成心愿是多么悲哀啊!”她叹了口气,目光似乎没有焦点,“我的心愿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她好。” 亦如心中一颤,她自然明白蝶漪口中的“她”是谁,可真让人嫉妒啊! 从小,自己孤身一人在无尘观,而她有疼爱的父母,身边还有姐妹和婢女;长大后,自己要在无尘观苦修,而她不仅有青梅竹马的恋人,还有疼爱她的官家给予她的一番事业。 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爱人,还是从她手里抢来的爱人,还没有畅快几日,就发现自己一直被信任的人蒙在鼓里,不仅有不堪的身世,还被最亲的人当作棋子…… 而她,虽然不知生死,却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了痕迹,永远都抹不去。自己,渐渐陷入泥淖,挣脱不出。 两人都陷入沉思,还是蝶漪先回过神,“不要想得太复杂,我提醒你的原因很简单,并没有什么嫉恶如仇的心思,只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要我说,你该活着、受尽折磨。” 果然如此,自己连善终都是奢侈。 不过有人惦念着也算好的,就算是对家呢,至少从来都是真心实意,比起某些表里不一、朝三暮四的人…… “蝶漪,我决定把那些医书交给你了。” 在蝶漪准备离开前,亦如出口叫住了她,差点忘了自己要见她的本意。 “哦?想通了?”蝶漪有些诧异,自己之前也就是提那么一嘴激她一下,对她会把医书给自己没有什么把握。 “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蝶漪冷笑一声,“我不做交易,更何况是和你交易。” “蝶漪!”亦如慌忙开口,生怕她走了,“会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蝶漪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脚步一顿,回头看她,“那你说说看?” 一刻钟后,亦如看着蝶漪出门的背影笑了,青莲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她心很慌,自从亦如孩子没了之后的举止就很反常,比之前准备讨好公子时的镇静更反常。 蝶漪一出门,就看到在院中伫立的与莒,几天而已,他没有这次初见他时的意气风发,神情很是颓然,下巴上还露着胡茬……蝶漪还是不明白,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是值得缘子青睐的。 “她怎么样?” 与莒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两个人都勾不起蝶漪丝毫的同情。又想起刚才亦如让自己帮的忙,淡淡地开口:“很不错。” 与莒拧着眉心,怎么可能不错!可是……亦如不想见自己,自己只能每天问青莲和蝶漪她的状况,除了在宫里便是在院中的厢房守着…… 蝶漪看着与莒气愤又忍着不发作的模样就想笑,“你怎么总是事后忏悔啊?对缘子也是伤害得彻彻底底才发现真心,有用吗?有了亦如还算计人家,呵……” 与莒看着蝶漪摇着头挖苦自己的样子有些疑惑,“你说我算计她?” 蝶漪挑眉,难道不是吗? 与莒也看出蝶漪的意思,沉声道:“我从来没有算计过她。” 蝶漪看与莒的样子也不似说谎,启唇问道:“你没有想办法拿掉她腹中的胎儿?” 与莒低头,“曾经想过……要是有什么意外就好了,但是,那毕竟是我和亦如的孩子,我怎么真的忍心伤害他们?” 与莒抬眸,眼前似乎氤氲这雾气,他看见蝶漪皱眉的样子,脑海里疯狂的回忆起最近的一些转变,尤其是那天在祠堂里……他不禁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蝶漪心里隐约有了些答案。 “什么故意?”与莒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燃情香。” 与莒皱眉,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但是他大概能猜到这是什么用途。 蝶漪见与莒似乎不知情的样子便接着说;“我提醒你和亦如的那次,我就是闻到了燃情香的味道,我还以为你们……” 不必蝶漪说完,与莒就知道了她的意思,那天……他陷入了回忆,是……自己带贺氏去宗祠…… 宗祠! 亦如也是在宗祠…… 蝶漪看到与莒的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明白他肯定是明白了什么。 与莒不断摇头,怪不得每次在宗祠都会情难自己,这两年除非是特殊日子,自己也不会去宗祠,从没有特别注意过这个事情。 与莒觉得不对,宗祠不可能一直都点着燃情香。一来这种香不好得,不会是下人买错;二来若是一直燃着这种香,经常进出的下人估计也会有些不适,早就会早就会被发觉。 那么,到底是近来才出了这种事情,还是……只有这两次? 为了,就是专门算计自己呢。 如果是后一种,那就太可怕了。 蝶漪觉得今年的秋风格外的凉,站在院子里一会也想回屋去了。秉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她决定再多嘴几句:“赵与莒,如果不是你算计的亦如,那你不妨想想谁最有动机做这件事,或者,谁知道你的想法。” 与莒没有目送蝶漪,他似乎成为了院中的一尊雕塑,就那样一直伫立着。 动机?会是贵和……不会!亦如生下孩子对他来说是有利的,他应该不会为了给缘子出气这种理由而对自己动手。那么……如果是史弥远他们呢,如果是他们的话…… 与莒觉得也不会,他们的作风,一向是直接和自己提要求,不会这么拐弯抹角的。那会是谁?是谁知道自己的想法? 管家? 管家是入府以来一直跟着自己的,是个可靠的人,而且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让芫娘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您的第一个孩子!” 与莒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句话,难道是贺氏知道了亦如有孕的事,怕亦如抢在自己前面剩下孩子,所以痛下杀手? 不会,贺氏心思简单,不会是她。而且,那些话是自己和贺氏从宗祠回来她才说的,她也不可能在宗祠搞什么燃情香…… 与莒觉得脑子很乱,他快步离开了院子,既然自己想不通,那还是让调查出来的结果说话吧。 · 夜半三更,东胜州外百里的蒙军大营火光冲天,伴随着阵阵杀声,一小股人马悄悄地押送着什么离开了。 已是四更天,金军的中军大帐中所有的将军都丝毫没有困意,似是在等着什么。 “成了,元帅,成了!” 随着一名士兵冲进来报信,帐内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气。 坐在上首的术虎高琪虽然心里喜悦,却并没有展现出来,“押送粮草的队伍到哪了?” “还有十里便回来了。” 术虎高琪这才点点头,“舒尔图还没有回来,颜盏,你带人去接应一下。” “是!”颜盏早就按捺不住了,舒尔图将军带兵佯装进攻蒙军大营,而图们将军却暗中劫了他们的粮草,他什么差事都没捞着,怎么闲的住。 “元帅,我们也去接应一下图们将军吧。”漓月提议道。 “去吧。”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对于蒙军来说,是遭遇了一场没有征兆的夜袭,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的,许多士兵还没从归家的美梦中醒来就已经魂归故里了。而对于金军而言,那就是过年了啊,他们数日来日夜兼程,就是为了找到蒙军囤放粮草的大营。 路上他们曾经遇到过输送粮草的车马,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选择劫走这批粮草,尽管当时剩的食物仅仅够果腹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战力。也曾有人提出要去周围的城镇征粮,可是最终也被否决了,士兵们自然不知道是郓王还有漓月等人据理力争的结果,今年的收成本就不好,若是再向百姓征粮,百姓饿死不说,他们也并不能缓解什么。 最终,还是几位将军带兵去狩猎、郓王带人找了一些可以使用充饥的果子等食物,才让士兵们解决了近日的粮草危机。好在他们终于找到了蒙军的粮草,金军放肆地吃了三天,养足了体力,这才开始最后一击,若是此战不成,不仅是前去夜袭和劫粮的士兵阵亡的事情,中军也不会再有什么活命的机会了。 天佑他们吧,一切都好了,不用再饿肚子了。 “我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嘛,为什么不睡?”等漓月带人接应图们将军回来时,完颜琮就站在他们的营帐外等待着。 漓月一眼就看出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心疼着抱怨。 “怎么,只许你不听我的话,就不许我不听你的话?”完颜琮顺手结果漓月手中的长枪,带着他进了营帐。 “瞧你说的,我这又不是带兵打仗,只是去接应一下,做些体力活。”漓月知道上次自己涉险回朔州救援的事还让完颜琮心有余悸,所以这次的行动也只是跟着参谋了一下,并没有请缨前去,但没想到自己只是去十里外接应一下也叫他放不下心, “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不在身边,单纯的睡不着而已。” 看着完颜琮一副撒娇的样子,漓月轻笑了一声,“老夫老妻的,你能不能不这么腻歪,叫人看了笑话。” “什么老夫老妻,你我成婚也不过八个月零十天而已。”完颜琮将用温水浸过的帕子拧干,递给漓月擦脸。 “哎哟,记得这么精准……”漓月红着脸调侃道,“你要不要把日子纹刺在你的身上啊!” “哼,你现在就烦我了?” “没有,不敢不敢!”漓月接过完颜琮手里的汤碗,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我要是敢烦你,你就毒死我!” “胡说八道!”完颜琮有些气。还有些心虚。 “爷!”宝嘉在营帐外面唤道,似有急事的样子。 “进来。” “爷,刚刚术虎高琪的亲卫抓了珠罗郡主,现在正在大帐审问呢!” 漓月放下刚拿起的碗筷,“审问?” “对!”宝嘉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我也是寻思看看颜盏将军他们回来了没有,偶然发现的,我没再细听,赶紧回来和你们说一声。” “所以,你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完颜琮倒是比帐内的这两个女人镇定。 “不知道。” “有什么事情值得元帅这么大动干戈,珠罗郡主可是你皇兄派来的人,要不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他可不敢这么做。”漓月分析道。 “我早就说过,通敌叛国绝不可能。珠罗郡主不仅是皇兄的人,也是扎阿那的人,说不定和朝局有关。” “算了,猜来猜去的,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漓月有些坐不住。 “我跟你去。”完颜琮也起身跟了出去。 三人刚走至大帐外,就听里面传来珠罗的声音:“我是皇上派来保护郓王和福晋的,你没有资格这么对我!” “所以,你不继续保护王爷和福晋,这是准备去哪?”术虎高琪的声音很具有压迫性,也从帐中传来。 “劳烦帮忙通传。”漓月对帐外的守兵道。 不一会,她和完颜琮就被请了进去。 “元帅,出了什么事?”完颜琮看到珠罗被两个士兵压着跪在地上,她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狼狈的样子。 “就在刚刚,元帅的亲卫发现珠罗郡主想要逃跑。”帐中唯一的那位年老的将军开口。 “血口喷人!”珠罗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为什么这么说?”漓月也不太相信珠罗郡主要逃跑。 “珠罗郡主,那你说说,你是打算做什么?”术虎高琪终于开口。 “我自然是要往汴梁传信。你们就是怕自己的阴谋败露,所以才要安个罪名灭我的口吧。” “阴谋?”年老的将军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咱们倒是说说谁在血口喷人!你说的阴谋是什么?” “自然是要联合蒙古反攻我大金!”珠罗掷地有声。 漓月脑子嗡的一下,这个珠罗看起来是聪明人啊,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珠罗郡主,我们为何要联合蒙古,帮着外人打自己家人?这不是疯了吗!” “哼!自然是你们以为圣上弃你们于不顾!汴梁早就有意不要再继续征战,你们却违逆圣意,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珠罗的眼睛瞪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也因用力过猛露了出来。 “话可不要乱说!”漓月也十分气愤,怒目看向她,“汴梁的那些官员不理解我们也就算了,你每日和我们同吃同住,看着我们在战场上厮杀,竟然也这么想?你可知,谋反是什么罪名!” “最初你们确实是真心实意为我大金打仗,可是朔州一役之后呢?郓王和郓王福晋的贤明立了起来,谁还记得汴梁的皇上?恰好这时旨意传了过来,你们夫妻见将领们对陛下的裁决颇有不满,便联合术虎高琪密谋起兵。稳住朔州的人心后,你们就要和蒙古做交易……” “哈哈哈哈……” 在漓月被气得不行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豪迈的笑声,原来是术虎高琪发出的。 “你笑什么?”珠罗郡主的话没说完,被大笑打断后,她有些讶异。 “还是我保守了,一直想着怎么保住忠臣良将的名声,也保住几万将士的生计,没想到,珠罗郡主近日的一番言语,竟然给了我新的思路。” 第十七章 山重水复峰回 柳暗花明路转 “什么新的思路!你早就有不臣之心!”珠罗郡主自然听懂了术虎高琪的意思,她认为自己在瞎编。 刚刚漓月还在疑惑珠罗是不是被什么错误的信息蛊惑了,听到术虎高琪的话后,自己也明白了一些。 一直旁观的完颜琮终于开口,“是皇兄的意思还是扎阿那的意思?” 珠罗嘴巴微张,随即一副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的样子,“你说什么?” 完颜琮压低身体,靠近珠罗,直视着她的双眼,再次发问,“是皇兄的意思,还是扎阿那的意思!” 珠罗一直没有将完颜琮这个只知道四处义诊的闲散王爷放在眼里,没有势力、没有功绩,要不是靠着王的庇佑,他能安稳活到现在?就算单打独斗,他肯定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现在他的身上竟然有一种压迫感,让自己不敢直视。 “押回她自己的营帐,小心看着。”术虎高琪出声吩咐道。 “是!”四名亲卫不敢掉以轻心,点了她的穴道便压着她往出走。 “等下。”漓月叫住了他们。 她上前在珠罗的身上来回摸索,那么重要的物件,她肯定会随身携带……终于找到了那个埙。 漓月看着珠罗瞪大了双眼,她觉的之前完颜琮和宝嘉分析的没错,在珠罗眼前晃了一下道:“借用一下。” 漓月看着珠罗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地离开了大帐。 “漓月,那是什么?”术虎高琪问道。 刚刚漓月叫他们停下来的时候,自己虽有疑问,却没有阻拦,他知道漓月自幼她的用意。 “这个,应该是她和汴梁传递消息的工具。” 术虎高琪和年老的将军点点头,不置可否。 术虎高琪又开口,“郓王,您有何高见?” “应该不是皇兄的意思。”完颜琮的语气淡淡的。 帐内安静异常,没人言语。 术虎高琪打破了这份安静,“照这么说,是扎阿那那个老东西……” 术虎高琪回想起他出征前和扎阿那会面时的情景,难道那时他就开始算计自己了吗? “元帅,”老将军拉回了术虎高琪的思绪,“为今之计,我们当如何?” “元帅,我们回京吧!”漓月开口。 术虎高琪抬眸,有些吃惊,之前漓月一直很支持他,还出了抢粮草的主意,如今这是? 漓月眼眶微红,握了握拳道:“我们刚劫了蒙军的粮草,他们反应过来肯定会反扑,就算胜了,以后呢?这种事突袭一次可以,却不是长久之计。当初我们朔州苦战却不得汴梁体恤,大家心里都有气,可是如今的情形,我们不能一直被人污蔑成为叛国之军,更不能让我们的将士饿死在草原!” 完颜琮过去拍了拍漓月的后背,这是种无声的支持,漓月懂。 术虎高琪静静垂眸,不发一语。 “元帅,”年老的将军再次开口,“福晋说的没错,将士们需要一条生路!” 术虎高琪瞪圆了眼看向他,“难道就这么回去?让我们主动请旨回京?” 老将军知道,术虎高琪有他自己的尊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慰。 “可以从长计议。”完颜琮的声音传来。 术虎高琪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郓王连自己的福晋多议事一刻都不高兴,今日竟然会主动发表自己的意见,真是难得。 “阿琮,你有对策?”漓月的目光灼灼,好像要把他看穿。 她知道自己的阿琮十分聪慧有主意,只是平常不显露罢了。要术虎高琪低头也不是不能,只是这话如果她来问会让大家都没那么难看。 完颜琮微微颔首,“还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你们可以听听要不要采用。” “请郓王赐教。”老将军倒是舍得出脸面,没术虎高琪那么多讲究,谦卑道。 “既然我们离开朔州,擅自出战这些事情瞒不过汴梁,就要给它安上一个合适的名头,找一个我们不得不来此开战的理由。” 听完完颜琮的话,反而是平时最沉稳的老将军先按捺不住:“能有什么名头,没有粮食,我们又不忍百姓挨饿……这就是最真实的理由啊……” “可是这个理由不足以让皇兄相信,也不足以让朝堂的人共情。他们会在意这些?”完颜琮苦笑。 “必须得和皇上的切身利益相关,才能让一切说得通,堵住他们的嘴!”术虎高琪恨恨地说。 完颜琮点头表示赞同。思路他已经给出了,具体找什么理由、怎么行动就是他们的事了。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漓月,又开口:“你拿着这个是想引珠罗的人?” “嗯,我想看看汴梁那边都掌握什么情况,还想看看能不能利用一下他们……” “别想的太天真。”完颜琮摇摇头,“他们不是普通的属下,不说你能不能探听消息,利用是绝对不可能的。” 听了这话,漓月有些失落,但也就只有一瞬,“那我也要试试。” 完颜琮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危险。” “总比冤死饿死强。”漓月看似缓和气氛的话却将帐内温度彻底降入冰点。 术虎高琪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地看,最终受不了他俩那副样子,开口道:“先回去吃饭吧,这些事,都要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三日后。东胜州郊外树林。 白昼的余晖逐渐失去了日间的灼热,却依旧耀眼。 一阵刺耳的埙声传来……惊飞一群在树上逗留的鸟。 漓月用了几天时间让宝嘉帮她进行辨认,终于吹出了和她听到差不多的调子,就是……这也太难听了。 鸟儿扑落翅膀的声响在漓月身后响起,竟然还有鸟儿没被吓走,而且被吸引过来了?那……必然有问题。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_&-$_“-(” 漓月没听懂,因为他说的是金国的语言。 此刻她有些后悔,要是宝嘉在这肯定能听懂,自己这个半吊子还不太行。 那人见自己的上峰没有反应,走近两步,又说了什么。 突然,一支箭飞了过来,男人飞身闪过,漓月也有些惊诧,谁要打乱她的计划? “漓月,这是密语,除了他们自己人别人是破解不了的!”是宝嘉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漓月担心别人在附近会引起猜疑,所以一再强调只身前往,没想到宝嘉还是来了。 男人此时终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离漓月已经很近了,决定挟持漓月再追究郡主的下落,于是抬起右臂就攻向漓月。 一把匕首在他的袖口显露银光,漓月堪堪躲过,这人的武功不在她之下。 “是你?” 男人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漓月捕捉到了,同时也听懂了他这句再日常不过的金文。 还没待漓月开口,宝嘉就加入了战局,令漓月不解的是,这个男人对宝嘉都是防,对自己却是步步紧逼,攻势也变得凌厉起来,目光中似乎还带着恨意。 他认识自己。漓月本以为他认识的郓王福晋这个身份,但又觉得不对劲,他似乎和自己之间夹着深仇大恨,可是,她在金国没有得罪谁,如果说是朝廷上的争斗,他更应该听命于珠罗才是,所以,只能是私怨,还是和原来的自己的私怨! 这就有意思了。漓月本来是奔着珠罗的事抓他的,现在竟然有意外收获。 想到这层,她抽出腰间的软剑。这是她的底牌,毕竟枪太扎眼了,也不适合近战,除此之外,剑术比金刀还是强了不少的。 男人觉得拿出软剑的漓月如虎添翼,看来今日不能再有结果,便想着赶紧逃脱,回去禀报扎阿那大人。 “想跑?”宝嘉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一声响箭发出,突然冲出来十几个人。 漓月定睛一看,竟然都是术虎高琪的亲卫,顿时放心不少,这回这个人插翅也难飞了。 突然她觉得不妙,转回头再看男人,他果然也意识到这件事,漓月大喊:“宝嘉,快封住她的穴道。” 离男人更近的宝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漓月的意思,可等她再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男人口鼻已经流出了黑血。 “晚了。”宝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漓月。 漓月还是过去封住了他的穴位,又将完颜琮给她随身携带的解毒丸给男人吞了下去。吩咐亲卫道:“快送他回营,找郓王医治。” 漓月心里有些乱,珠罗的事、战争的事似乎都可以抛在脑后,她现在只想知道她自己的事。那个男人不能死。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宝嘉看漓月有些出神,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还有这些亲卫,是元帅的意思?” “当然是王爷的意思。王爷自然不放心你,让我在你之前藏在这。他们是在你之后才出发,但不会离近,一切等响箭号令。” “如果你们不来,我未必能抓得住他。”漓月当然知道这事情有风险,不过她只是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人。 宝嘉没有回答,现在的情况也不见得就算成功了。 “你们这个计划定了多久?为什么不告诉我?只要做到不打草惊蛇,我也未必不会同意。” “我不知道王爷想了多久,我是昨天才知道的,和我说完就让我过来了……” “你在这待了一天一夜?”漓月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宝嘉的身上。 “放心,没事,冷点而已。我御寒有一套。” 漓月心里有些苦涩。 “不要这个表情,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嘛,王爷怕我在你面前露出马脚,不告诉你自然也是这个道理。” 等到漓月和宝嘉回到大营就赶紧去见完颜琮。 “他怎么样?还有救吗?”漓月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你都不知道爷有多关心你,进来就问别的男人的死活!”办正事时的宝嘉和闲散下来的宝嘉判若两人,漓月对她这种话已经免疫了。 完颜琮倒是不大在意漓月的话,只是确认她无事后才问道:“是你给他服的解毒丸?” “嗯。”漓月乖巧地点头。 “幸亏如此,还有得救,放心吧,只要挺过今晚就没事。”完颜琮拉过漓月的手,“你还是费心想想等他醒了以后要怎么让他交待那些事情吧。” 一想到这个漓月就头疼,她似乎对刑讯逼供这些事缺乏天分,“我觉得这事还是得求助一下其他人,不过我还是要在一旁学一下的。” “爷,如果没事的话我就退下了。”宝嘉开口打破两人旁若无人的结界。 “嗯。好好歇一歇,有不舒服的地方自己去药房拿药。” 宝嘉走出营帐,眸色暗了暗,一个想法在她脑中展现,真的要迈出这一步吗? 夜色沉沉,像潜伏着汹涌暗流和未知危机的深海。 “王爷!” 睡梦中的完颜琮和漓月被帐外的声音打扰。 “何事?” 漓月听到来人喊的是完颜琮而不是自己,知道不是战事,放下心来。但随即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傍晚抓回来的那个人好像是要不行了,将军让您去看看呢!” 漓月的心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竟然真的出事了! 漓月和完颜琮都匆匆披了外衣赶去关押男人的营帐。 一个老军医看见郓王来了,就如见到了救星一般,“王爷,您快看看……” 完颜琮看着床上口吐白沫的男人,心里一紧,用两根手指探上他的颈侧,然后再去翻他的眼皮。最终摇了摇头…… “就这么死了?”颜盏副将早就在接到消息在帐中候着了,看到完颜琮的神情自然猜到了,有些愤懑:“老子还什么都没问呢,便宜他了!” 漓月的表情如丧考妣,完颜琮赶紧过来将她的手拉起来捂着,“就算他活下来,也不一定能说出什么……” 刚吩咐完将士处理男人尸体的颜盏副将听了这话不愿意了,“那可不一定,我的手段可是有一套的,要不是他……” 他的话说了一半,被完颜琮的眼神瞪得噎了回去,自己这张破嘴,人家王爷明明在那安慰福晋呢,自己瞎逞什么能啊! 想通了这层,颜盏副将赶紧找补道:“福晋,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咱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这个方法可行,他们确实是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的嘛。下次我带人去诱敌,您就瞧好吧。” 漓月摇了摇头,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她抽出在放在完颜琮手中的手,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完颜琮和颜盏副将只以为她这话的意思是珠罗的人不会再轻易上这种当,两个人同时消失绝对是出了状况,却不知她更多的是对与自己身世真相擦肩而过的遗憾与可惜,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完颜琮知道漓月很伤心,但他没有选择回去陪她,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突然灌入的冷风让榻上的宝嘉不由得一哆嗦,她紧了紧自己的被子,紧张道:“谁?” 看着走过来的颀长身影,宝嘉放下了戒备,赶紧起身,将烛火点亮一边说道:“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完颜琮面容严肃,盯得宝嘉很不自在,她有许多年没见过王爷这个神情了。 “为什么这么做?”完颜琮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 “王爷问的是哪件事?”宝嘉似乎仍带着困意,一脸不解地问。 “你所有用药的手法都是和我学的,用毒也是。” 营帐内的炭盆早就熄了火,宝嘉的头上还是渗出了冷汗。 完颜琮知道宝嘉这是默认了,其实当他见到那个男人的样子时就知道了,那不是原本所中的毒毒发的状况,更何况他其实是有把握那个男人能挺过今晚的。 而那个男人的死因,完颜琮看过后一下子就锁定了宝嘉,这也是他不能在那说出实情的原因。他现在只是不解…… “理由。”完颜琮再没有往日的温柔和煦,他知道宝嘉不可能是珠罗那伙的,其中肯定有难言之隐,但是这个人是漓月费尽心思抓回来的,他此时很恼火。 “王爷,那个人认识漓月,不,应该说,他认识杨普缘!”宝嘉在完颜琮面前本就是知无不言,既然被发现了,她自然坦白一切。 完颜琮心神一震,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他该想到的,宝嘉还会有什么自己猜不到的理由呢。 宝嘉接着道:“漓月自然能从那人的眼神中看出端倪,她察觉到那个男人也许知道她的身世,不管我想的对不对,只要有一点威胁到您的可能,我都不会让它发生。本来在树林里的时候我就顺水推舟了,没想到漓月竟然将您给她的救命的丹药给了那个男人,我就更确定了,这个人绝不能留。” “好了。”完颜琮不想再听,“这件事就当我不知道,你也不要漏出任何马脚,否则,术虎高琪他们不会放过你。” “是。”这是主仆二人罕见的严肃场面。 完颜琮撩开营帐的手一顿,“下次先告诉我,这是我和漓月的事情,你不能擅自决定。” 完颜琮的语气不重,但每个字都仿佛在宝嘉的头上砸出“哐”的一声巨响。她的王爷生气了。 第十八章 千人千面 万源万心 东胜州的境况陷入胶着,沂王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世子爷,她又昏过去了。” 冰冷潮湿的地牢中,一个浑身伤痕的少女仍被吊在半空,血痕从她的粗布衣衫中慢慢渗出,而她却浑然不觉。 昏黄的烛火像是随时都会被熄灭一般摇曳,影影绰绰中,男人的拳松开又握紧,又再次松开。 “不必审了。”他留下一句便径自离去。 丝厢阁中,贺氏有些坐立难安,老管家昨晚将雀儿叫走后至今都没有回来,差人去问却均不知所踪,甚至连老管家都没了踪影。 “贺娘子,管家一早就被世子爷的人送去西郊的庄子上了,说是那边有棘手的事得劳烦他亲自处理。至于雀儿姑娘,小的没打听到……” “辛苦你了。”贺氏依旧拿了赏银给这个为她打听消息的小厮。 难不成,老管家看中雀儿,带她去了庄子上? 没道理啊!就算他直接和自己要人,也不一定就不答应。那是因为什么? 这段时日赵与莒都在亦如的院子里,贺氏自然知道他心情不好,昨天就算再着急也没敢拿这事去触他的霉头,可是今天又不一样了,她怎么也得见他一面。 心里想着,贺氏也顾不得梳妆打扮,抬腿就往院子外走,还没等到门口,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人便走了进来,不是赵与莒还能是谁。 “你要去哪?” 赵与莒的声音格外冰冷,不如第一日见面时的清冷疏离,也不似她跪在亦如院外那天的愠怒,让贺氏在百花开尽的时节,实打实地打了个哆嗦。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贺氏见他身后跟着两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不是小厮,更像是护卫,她惊诧后便规规矩矩的施礼,然后将人往院子里请。“外面冷,您快到屋里喝杯热茶。” 与莒没理会贺氏,径自向屋内走去,两个护卫直接守在院子门口,贺氏心里有些慌,隐约觉得事情不对,似乎和雀儿失踪也有关。 贺氏一进屋就见与莒已经坐在上位,面容冷峻,她忍着心慌去一旁的桌子上拿起茶壶,走过来一边斟茶一边装作漫不经心道:“从前都是雀儿做这个事,她昨个被管家叫去还没回来,就由芫娘服侍您吧,要是因手艺生疏怠慢了您可别见怪。” 与莒端起茶杯在手中把玩,贺氏看的奇怪,只见他嘴角浮现笑意,贺氏心里才松了口气。 与莒并没有喝茶,轻哼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勾起唇角道:“如今你房里的东西,我是断不敢再喝的!” 贺氏身子跟着一哆嗦,与莒的阴阳怪气她不是没察觉,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她谨记切不可自乱阵脚,便睁着一双看起来无辜的大眼睛,有些委屈道:“夫君,是芫娘做错什么了吗?” 与莒看着贺氏的反应,眸色更深,自己原来就是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又想起她每次利用自己对缘子的思念来让他意、乱、情、迷,心中那种被戏耍的愤怒就抑制不住,他冷冷道:“夫君?你也配?!” 贺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不愿意往深处想,却找不出其他原因解释与莒的反常,跪着前行几步,拽住与莒的裤脚,“世子爷……您不喜欢芫娘的地方,芫娘都可以改,您别这样,芫娘害怕……” “害怕?”与莒冷笑,“你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时可曾害怕?设计害了我的孩儿时可曾害怕!” 贺氏的脸色如同瞬间蒙了白霜,与莒心里苦笑,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傻到不会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吗,竟然有如此吃惊的表情,还是说她以为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已经高到无人能及了? 贺氏拼命摇头,她不能承认,这些事情要是都认在她头上那就完了! “芫娘没有,芫娘整个人整颗心都在您的身上,怎么会玩弄您,又怎么敢呢!还有孩子,什么孩子啊,世子爷您说的,芫娘不明白……” 与莒不想再看贺氏的惺惺作态,直接摊牌:“雀儿已经都招了。从银丹草到燃情香,贺家真是好手段,送来你这么个伶人来我府上演戏……” 贺家虽然要拉拢,但也不是非他不可,自己以后是要做大事的,难道还能被他们要挟住?与莒认为,他得敲打敲打他的合作伙伴了。说完话,他便拂袖离去。 贺氏瘫坐在地,她怎么也没想到雀儿是被赵与莒的人抓了去,而且还都招了,这个嘴巴不严的死丫头!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家世能让赵与莒有所顾忌,没想到他刚才的话似乎已经不将贺家放在眼里了,那可不行!可赵与莒并没有说要拿她怎么办,她得抓住机会,连忙追了出去,“世子爷,芫娘真的不知情啊,芫娘御下不严,让雀儿犯下如此大错,可是其他的罪,您不能仅听她一面之词啊!” 与莒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贺氏竟然还想着弃车保帅,自己的心又凉了一分,自己这段日子到底在宠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自己枕边睡的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看着她,不准任何人探视,也小心别让她死了!” “是!” 跟着与莒来的两个侍卫答了一声便过去将丝厢阁的大门关紧。 要是和外界通不了信那就完了,难道自己以后要和父亲府中的那些小娘一样吗?只听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啊,况且她现在赵与莒肯定对她厌恶极了!贺氏想到这赶紧跑过去,她想扯住赵与莒的衣角,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啊!”贺氏的一声哀嚎传来,门口的两个人无动于衷。 赵与莒也置若罔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脚步也不曾停顿。 贺氏捂着自己背夹得又红又肿的手指,心里一阵刺痛,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完了! …… 漓月早上掀开营帐出去时,呼啸的风就仿佛吹进了她的骨缝,让人觉得嘶嘶的疼。 宝嘉进来将烧尽的牛粪清理出去,营帐中仍会残留一些让人不适的味道,但没有人会介意,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热源。 王爷和福晋的营帐尚且如此,更别提普通士兵该有多难熬了。 漓月望着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再也没有去年看见初雪时的兴奋,也不再觉得它们是在顽皮地舞着了,因为她发现,雪也是能杀人的。 颜盏副将喝多酒时总是抱怨,说这是他打的最窝囊的一场仗,不在于输赢,而是源于自己效忠的国家的不信任和抛弃。 没有人会弹劾颜盏副将喝酒的事,因为他通过喝酒御寒,把自己的那份燃料分给了自己手下的兵。因为刚进冬月时,他手下就有兵在守夜的时候冻死了。 完颜琮说这是个例,那个士兵本身体质惧寒,伤情又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疗愈,多种原因才导致的。 但显然大家不想相信这个说法。谁都怕下一个被冻死的是自己。更令人恐惧的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漓月将昨天从术虎高琪那里得来的东西在怀里紧了紧,然后独自去了珠罗的营帐。 珠罗看见漓月拿出的东西时眼神闪了闪,漓月的心放了一半,她赌的始终是一个“情”字。 “我劝你们最好还是杀了我,还能省些吃食和燃料,现在的日子,应当不好过吧。”珠罗先发制人。 漓月并不意外珠罗对他们的处境一清二楚,要不怎么偏偏派她来呢。 “不想看看这是什么吗?”漓月用手摩挲着那块黄绿色的方印,根本不理睬珠罗说的那些话。 就算珠罗掩饰得再好,漓月还是是捕捉到她严重最开始的好奇。这段时间根本没人来对珠罗做说客,也绝了她和外界的消息,漓月就是要利用这些来借珠罗的力,以扭转现在的困局。 “你们哪里得来的?”珠罗大概是猜到漓月手中的东西,又忽地笑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你以为这是假的?”漓月将方印放到珠罗可以看清却又摸不到的地方,虽然方印下面刻着的字珠罗并不认识,但上方雕着的动物样貌她却看的一清二楚,竟然真的是…… 不可能!他们走的什么狗屎运! “元帅是听闻东胜州这边的蒙军藏着宝玺,这才冒着违抗皇命的风险前来制敌。万一消息是假的,那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幸得上苍垂怜,宝玺真的被元帅找到了!珠罗郡主,这么个好消息,我可是马上就过来和你分享了。” 珠罗看着漓月的笑颜有些嫉妒,同样都是战场上拼杀的女人,怎么漓月仍然能笑靥如花。她甩掉脑中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讽刺道:“既有如此消息,为何不第一时间秉明汴京,私藏消息,还私藏宝玺,就是要图谋不轨!” “要是你们走漏了风声,失了先机,这个后果谁来承担!”漓月收起宝玺的同时也收起了笑脸,“况且若是没有宝玺,又是一条欺君之罪。元帅良苦用心,竟被你们这些人污蔑编排,令人心寒。” “郓王福晋,这要是个假的宝玺,你们也是欺君!” “可惜,这还就是个真的。这个月我们打了两场恶仗,这才没工夫搭理你。”漓月心平气和,有循循善诱:“怎么?这个宝玺,你要不要献给你的王?” “要不要?”珠罗敏锐的察觉到漓月话外的意思,“如果没有我作保劝汴京召回你们,擅自回京就是死罪!把我关起来,我还真想问问,你们怎么敢!” “你问到点子上了。”漓月换了副面孔一般,轻声到:“如今宝玺在我们手里,这是天下共主才能拥有的东西,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如果你们的污蔑成真,你觉得汴京那群人能守得了几时?” 看着珠罗眼中的慌乱,漓月更是得意,“你的王,他的下场会如何?不见得比卫绍王会好。” “你!那是完颜琮的亲哥,陛下待你们不薄!”珠罗的盔甲瞬间崩塌,从心底吼了出来。 “那也是因为你们的心机,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元帅和王爷从来没想过反,但是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这十万大军你觉得是兔子?” 珠罗忍住没有喊出杨普缘的名讳,这个女人,就算失了记忆、受了重伤,还是能把他们搞得一团乱,终究是自己小看她了。 “如果我愿意为你们向汴京传信呢?只要肯召你们回去,你就把宝玺交给我,我要马上送到陛下手中!” 珠罗说完这些话就听见一声轻哼,她看到漓月的表情充满了不屑,心里一震,她还有别的盘算? 果然,漓月慢慢悠悠地开口:“你没有诚意,我还是考虑考虑木华黎那边的条件吧。” “漓月!漓月!” 漓月没有回头,她觉得以前自己觉得尴尬的身份现在正好,不是金人不是蒙古人,恰好能避开珠罗用忠孝对术虎高琪和完颜琮的桎梏,换个人可能还真没有这样的效果。 看着漓月开心地走进来,并将宝玺完好无损的带回来,术虎高琪和一众将领都松了口气。 漓月和珠罗说的话真假难辨,打了两场恶仗不假,但是宝玺到底是不是真的,漓月自己我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只要珠罗信,汴梁的人信,其他的,不重要。 “福晋……”颜盏副将还是按捺不住,最先开了口。 “不要急,最多两天,只要没人搭理她,她肯定忍不住。”漓月喝了口递在她手里的热茶,信心满满。 “珠罗郡主可是扎阿那一手培养起来的,意志力十分坚定,她耗得起,数万将士们耗不起啊……”年老的将军提出了质疑。 “她意志力确实坚定,可惜她有软肋!” 要不是完颜琮告诉她,她大抵不能从几次会面中看出端倪。这样的秘事,军中的这些糙汉们大抵也是不知道的,不然怎么会个个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呢。 “传令三军,准备收整行囊!” 术虎高琪此言一出,算是一锤定音,众人皆盼着漓月口中所说的两日的到来。 …… 济国公府内。 “公爷!” 一声娇呼过后,素晓瘫软在床上,身下是褶皱不堪的缎面被子和床幔。 贵和起身吩咐下人服侍他沐浴,又回来揉揉素晓的头:“要不要一起。” 素晓红着脸娇羞道:“人家累了,歇会再去。” 贵和笑笑没在意,转身走了。 素晓的面色却马上就变了,尽管脸上的红晕暂未褪去,但娇羞确是被忧愁取代了。 素晓颤巍巍地将腿抬高,这个动作对于精疲力尽的她来说难度有点大,但是她也必须尽力。 前些日子收到要尽快怀子的任务时她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暗中调理了身体,又向曾经的教习取了许多房事上的经,可是这个月的月事还是如期而至了。 她有时怀疑是不是自己早年落过胎损了身子的缘故,有时又想府里这么多美人竟没一个怀过身子,会不会是…… 赵家的子嗣向来单薄,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胡思乱想时,贵和已经又回来了。 “上次和你提的把家人接过来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素晓心里的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赵贵和是真心待自己,不说在府里给她宠上了天,就连她那不入流的家人,他也愿意接纳,他可是国公啊! 可惜,她的家人早就被人控制住了,要是他真能把他们解救出来就好了,自己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全心全意爱他了。 妃位算什么,后位她觉得自己也是能拼上一拼的,到时候自己再怀上孩子,那以后…… 贵和还不知道自己的怀柔策略竟让素晓做上了当皇太后的美梦。 要是知道了,估计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上次素晓以家人不愿离开乡土为由拒绝了,后来他又以过来小住为由再次邀请,素晓说问问他们。 贵和也是近来发现素晓的动作少了很多,怕是自己给她养的要忘了到底是谁的人了吧。 这可不行,他还要通过她揪出后面的大鱼呢。所以才有了邀请家人来济国公府的这个事。逼一逼她,看看会有什么新动作。 “路途遥远艰难,他们又没见过世面,怕是来府上冲撞了贵人们,要不还是算了吧。” 素晓的声音柔媚,似乎还没从刚来的情事中缓过来。 这声音和这幅样子,哪个男人见了不甘愿做她裙下臣啊,可贵和却在强压心中的反感,他可真是为了保命和权力在献身啊。 “难道,你就不想家人吗?” 素晓一滞,随即道:“那公爷放素晓回乡待一段时日?以解思乡之情。” “那可不行!”贵和一把将素晓捞进怀中,“我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开你!” “公爷惯会哄人。”素晓说着假意推搡了贵和一下,欲拒还迎的意味明显。 贵和的眉心颤了颤,强压心中不适,搂着素晓的手又紧了紧。 而在他怀中的素晓却因这个事下定了决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十九章 伏久待飞高 开先悲谢早 “再多吃点。”完颜琮将盘中剩下的唯一一块肉夹入漓月的碗中。 “咱们这样好吗?底下好多人都吃不饱饭……”漓月虽然这样说着,嘴上的动作却不停,她确实馋了。 “他们吃不饱,只关系自己,你吃不饱,却关系到三军,所以这肉你吃得。”完颜琮放下筷子,漱了漱口,“况且,这野物是你夫君为你猎的,谁也说不出什么!” “福晋!”术虎高琪的一个亲卫突然在帐外唤道。 “何事?”完颜琮有些不悦,他精心准备的气氛都被破坏了。 “珠罗郡主非要见您,之前您吩咐过先不要理会她,但是今早开始她便绝食,非要见您不可。” 听完亲卫的一串话,漓月得意地看向完颜琮,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完颜琮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又将披风帮她系好。 漓月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记得夫君的情,等我回来便是。” 在亲卫的引领下见到珠罗,她确实没有从前那般淡定了。 “我们合作,我去信给王,说清楚缘由,然后班师回京。” “如何信你?你要是有密语传回去给我们提前设伏怎么办?”漓月不想那么痛苦地答应她,虽然应当是她求着珠罗办这件事。 “你也说过,他们不是你们的对手。” “我知道你的弱点,你自然也知道我的。” 漓月不是不在乎完颜琮,也不是有绝对的信心,只是没必要遮掩。 珠罗实在看不懂眼前这个比她还小几岁的女人,“那你说如何?” 漓月脑子一转,“宝玺放在郓王身上,由他亲自献给皇上。他手无寸铁,也伤不到皇上。你们也可以放心他这个人选。” 其实这个方法并不能完全杜绝设伏的事,所以她想着让完颜琮把宝玺涂上慢性毒药,接触的人都会中毒,短期还看不出来。只要皇帝碰到宝玺,没有完颜琮的解药谁都解不开。 如果针对他们做了什么,那好歹可以拉几个垫背的,如果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那就后面不动声色的解毒就好了。 “郓王福晋。”珠罗平静的表情下似乎蕴含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漓月被叫住并不惊讶,只是看不懂珠罗的表情而已。“我和元帅说过才能叫守卫放你出来。” 珠罗摇摇头,不是这个事。“漓月,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后悔?为什么后悔,那可是数万将士的命啊,她为什么要后悔。 珠罗深深地看着漓月,忽然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就连肩膀都跟着抖动起来。 漓月没有见过珠罗这样,她一直都是严肃的、沉默的,就像不曾有过情绪,除了上次说到会危及完颜瑰时才有点失态。 漓月有些匪夷所思,但她更急着向术虎高琪复命。 珠罗怎么写、写什么,她看不懂,这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她不可能大包大揽,该交接的事情要交接。 待和术虎高琪交代完事情,漓月一个人慢慢走回营帐,这才又想起来她走之前珠罗深深的眼神和反常的举动。 后悔? 珠罗从不会说废话,一定是有深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漓月猛然想起珠罗死去的那个下属。 他认得自己,那珠罗呢,会不会也认得。这样想来,珠罗的举动就都解释得通了。 她怔在原地,如果她去问珠罗,珠罗会告诉她吗? 肯定不会,如果要告诉她,刚才不会是那个举动。甚至,自己若真的是她属下的仇敌,暴露自己的猜想十分不利。 “外面那么冷还不赶紧进去。” 完颜琮指挥军医分门别类收好医药用品便准备回来用饭,没想到离得老远就看到漓月站在门外,本以为是在等自己,走近才发现她在愣神。 心里有点酸,还有点担忧,仗着底子好也到底是女人,不能在这个时节开玩笑,做了病可如何是好。 漓月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算了,伪装也会被阿琮看出来,还不如就实话实说呢。 “珠罗那边不顺利?”完颜琮一眼就看出漓月有心事,他只能往那边猜。 漓月摇摇头,宝嘉已经将饭菜提了回来,几人进了营帐。 漓月将心里的顾虑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阿琮,那个男人会知道我的身份吗?珠罗会不会也知道?” 宝嘉的手一抖,乘的汤洒在了衣服上。 完颜琮面色不豫,“你先回去吧。” 漓月只是看了宝嘉一眼,并未做他想。完颜琮待漓月走了之后才道:“漓月,之前你就提过身世的事情,一直被各种事情推着向前,现在终于可以回到汴梁了,我答应你,回去后我们就好好查一下,我的漓月若是世上仍有父母家人,我这个做女婿的也要好好拜会一下。” 漓月一开始听着有些激动,听到最后又羞红了脸…… 另一边的始作俑者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事。漓月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者说要是被人知道她在查自己的身世,都是莫大的危险,他带着漓月回来,就得护着她。 现在说找身世不过是缓兵之计,等会到汴梁自己怎么办。难道找些假冒的人来充当她的家人? 不行,自己已经在蒙蔽她了,不能再欺骗她。本来打算等两人离朝堂远一些再考虑停药,让她慢慢想起来,看来珠罗她们破绽频出,已经让漓月起疑了。 根本之计,还是要尽快远离纷争,保漓月安全为要。 在完颜琮脑中一闪而过、不能实施的计划在有些人脑中却越来越完善,终于在这日揭开了戏幕。 “公爷!” 济国公府,素晓虚拜了一下,贵和笑着将还未屈到一半膝的她搀了起来。 “你呀!”贵和爱怜的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公爷宠着人家是一回事,人家不能失了礼数是另一回事。”素晓笑着给贵和斟茶。 “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你却一直这么守礼,你这气度和伶俐的样子,真像娘娘年轻的时候。”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 素晓哪会露出心里的得意,帮贵和轻捶着肩说:“素晓哪能跟人家娘娘比,这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 贵和拍拍落在他肩上的柔嫩小手,“怎么不能比,若有一日我成了官家,你不就是娘娘……” 素晓一下子就捂住了贵和的嘴。 贵和不满地拿开她的手,“我是官家唯一的子嗣,这事不是早晚的吗?难道还会有变数?” 素晓的心咯噔一下,难带他察觉了?她赶紧蹲在贵和身前,“公爷,变数自然不会有的,那也不能让官家觉得您盼着即位啊,这大不敬的话可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贵和忽地笑了,“济国公府严实得很,还是这话能传出去……” 他压低身子,掐起素晓的下巴,“那就是从你这传出去的!” 素晓的脸都白了,恐惧且带着娇媚道:“公爷,疼!” 贵和松开她,素晓赶紧表衷心:“公爷,奴婢的心都在您这,怎么会将这话传出去。” “和你开个玩笑,瞧给你吓的。” 贵和将素晓拉到腿上坐着,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似是在安抚,但是素晓觉得那就像是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在戳着她。 “听说你家里人都启程过来了?” 素晓没有像平时一样瘫软在贵和的怀里,反而如坐针毡,小声地应着“是”。 “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现在让他们来临安,早些见了世面,以后若是能安排个一官半职的,也好是你的助力不是。” 如果说刚才贵和的动作对素晓来说是给了一巴掌的话,现在的话就是又给了她一个甜枣。 尽管素晓做过当娘娘的梦,可是一切都说不好啊,史弥远和赵贵和时间的角力她不清楚输赢,所以一直摇摆。 可是今天赵贵和竟真的跟她许诺了这些,若之前说把家人接过来对她只是一种宠爱的话,那要是给自己的亲人安排官职这些打算,确是真正为了她着想。 能做娘娘得到的权势,哪是替史弥远卖命能企及的。还有这样好的男人,赵贵和是真的对自己好、爱自己啊…… 就是可惜了自己的家人,他们的命……换自己的荣宠? 素晓虽然心里有点纠结,但是天平已经不知不觉偏向赵贵和这边了,因为她想到家人在史弥远手中时已经不是恐惧担忧的心理了,更多的反而是愧疚。 …… 亦如在屋子内已经养了半个多月,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星星点点,她刚想伸手去接,就被青莲把窗子关上了。 “你自己就是学医的,你还这么不注意,要是真坐下什么病,以后还有什么盼头。” 盼头?亦如默念着那两个字,现在又有什么盼头呢? 她早就知道赵与莒真正的心意了不是吗,她自欺欺人罢了。 之前想着缘子不会死而复生,她在与莒心里位置最重,就算贺氏来了,她也没有想过能动摇他们之间患难与共的感情。 她知晓自己怀孕时的激动似乎就在昨日,然后……就是发现与莒和贺氏同房的事实,她对与莒的冷漠竟然换回的是同样的冷漠,她放下自尊想要为孩子搏个出路,没想到最后……连孩子都没保住。 亦如想着想着,不仅是回忆悲戚的过往,去哀悼残存无几的感情,从中还捋出了一些门道。 她几乎可以确认,自己和与莒的这几次冲突都是贺氏在推波助澜,包括这次小产,怕是都在合适的算计之内。 可是,赵与莒有没有参与其中呢?他在扮演什么角色?是凶手、还是帮凶? “青莲,贺氏最近都在干什么?她有没有来过院子?” 青莲将一碗药倒在空碗里,再倒回来,反复几次,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便拿给了亦如,听到她突然提到贺氏,有些不解。 “她最近倒挺老实的,也没听说来找公子,估计是以为你俩浓情蜜意不敢来打扰吧。” 浓情蜜意?听起来可真是讽刺。 要真觉得是浓情蜜意,贺氏早就坐不住了吧,怎么也得想法子把与莒勾去。 想到蝶漪提醒的钉子,亦如觉得贺氏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情况,怕这时候过来太显眼、也怕触了与莒的霉头。 “你去帮我打听一下丝厢阁的情形,不要让赵与莒知道。” 青莲以为亦如这是要知己知彼,这么看来,她还是有心思缓和关系的,便想着可以去打探一番。 青莲在府中的地位不低,亲自去打l探一些事情根本没人拦着,她这一出小院才知道,不过数日,外面已经变了天了。 素壁秋灯暗,红炉火夜深。青莲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转述给亦如,说完才自己倒了杯茶喝。 亦如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的书慢慢放下,“管家被送去外面的庄子上,贺氏被软禁,她那个丫鬟不知所踪。” “对,还有咱们院里也换了好些人,听说有的打发去,还有的直接发卖了。” 青莲这段日子只管着伺候亦如了,别说府里的动静在小院不知情,就连每天宿在厢房的公子自己都没怎么照顾。 “动作这么快……” 青莲听着亦如的自言自语,心里其实也有计较。能在府里做这么大动作的人除了公子没有别人,更何况管家都被“发配”了,还能是谁。 可是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没有听到贺氏得罪公子的传闻,好像是忽然一下子被软禁的,公子可不是容易动这么大怒火的人。 再看亦如的神情,青莲隐约有了些猜测,不会是…… 浦边梅叶看凋落,波上双禽去寂寥。雪后的西子湖是淡蓝色的,多了几分冷冽的气息。 湖边的一个小茶馆里,一个中间的蓝衣男人生起了炭火,在炉子上住上一壶热茶,旁边还烤着红薯、柿子、柑橘等小食,好不惬意。 门帘甫一掀开,冬风便吹了进来,同几丝残雪一道溜进来了一个身着月色斗篷的人,跟在他身后的仆役帮他把斗篷脱了下去,清瘦的男子这才露出真正的面容。 他挥挥手,身后的仆役便去了里间,蓝衣男人也叫一旁候着的侍从退下,将这一小块地方留给两人。 “丞相真是有雅趣,连生火煮茶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清瘦男子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被称作丞相的人正是史弥远,他一边翻着炉上的红薯,一边道:“咳,年纪大了就怀念小时候的事,位子高了反而贪念平常人的生活,人生之事,没有两全啊。赵与莒,你既选了这条路,别处的风景就与你无关了。” 坐在史弥远对面的正是赵与莒,他仿佛用鼻子冷哼一声,再开口道:“我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不劳丞相提醒。” 史弥远当初挑赵与莒的时候就看中了他的性子,有野心、对自己够狠,他的眼神对权力充满欲望。如果只是想挑一个好拿捏的傀儡的话,可选择的赵氏子孙多了去了,但那样的人,又怎么能和赵贵和一战呢! 所以,有得必有失的道理他也是在时刻提醒自己,看中了他的潜力,自然也得接受他脾气。他根本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无论赵与莒嘴上说什么,他最终还是会选择他们,他舍不得割开他们这个利益共同体。 史弥远淡笑着给赵与莒倒了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你我见面机会本来就少,你不会就是为了跟我斗两句嘴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吧,说吧,什么事。” 赵与莒没有喝史弥远递来的茶,“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贺家,他们的底细你清楚多少?” “为什么这么问?”史弥远也收起了笑意,涉及到正事时,他可从来都不含糊。 与莒将贺氏毁了亦如的孩子的事一说,史弥远的心就放下了,左右不过是内宅的那些事。 “她这是在帮你啊。”史弥远忍着没有露出会心的微笑,心里却有些鄙夷。 “你!”赵与莒能看出史弥远掩藏住的表情,自己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道:“如果这些利害我都不明白,你会找上我?只是这个女人竟敢对我的事自作主张,还想耍骗我!今天是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明天呢?会不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史弥远终于不再摇头去吹他的茶碗,而且又细细思索这件事情,“你怀疑这事是她同贺家一起的主意?” “有些东西,可不是她能拿到的,说是背后没人帮助,我怎么信。” “这……我倒是要找他们谈一谈了,对了,你没把她怎么样吧。”史弥远忽地想起来这一茬,就算贺家与他比不够看的,但眼下也不好得罪。 “她倒是真无情,直接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推出来顶罪,我只是把她先软禁了而已。”赵与莒说起这个就恼火,若真是为了他吃醋而去害亦如,这种理由自己勉强能接受,可连从小跟着她的丫头都能卖,对自己又谈何感情。 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贵和的英姿,可不是那种让少女看一眼就怀春的类型。 都是权欲和利欲啊!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史弥远,这个小小的茶室里面坐着的人,又何尝不是呢。 第二十章 北域瑞雪燃新意 南国寒雨藏旧情 “你说什么?解禁了?” 亦如的声音有些尖锐,直听得青莲想捂耳朵,但还是点了点头。 今天是亦如小产后的四十天,他知道贺氏被软禁也不过才十天,没想到就被解禁了。 这些日子,蝶漪“好心”的“点拨”,加上青莲汇报府里的一些动作,自己也大概搞明白了,她小产应该是贺氏害的,无论与莒之前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态度,至少贺氏这么做他是不知情的。 她以为,与莒把贺氏关起来,是要先给她精神上的折磨,等自己身体好了,会将事情全盘托出,让自己去决定怎么惩处她。 没想到,他只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理为好,权衡了利害之后,他也不能真的拿贺氏怎么样…… “哈哈哈哈……”亦如突然仰天长笑。 青莲见亦如的都笑出了眼泪,这样子和之前再反常时也有所差距,赶紧跑出去叫蝶漪,这个节骨眼要是再出什么事,那府里可真是晦气死了。 亦如仿佛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连蝶漪进来也没有收敛丝毫。 蝶漪看她这副样子也有点吃不准,一般女子生产或是小产后情绪会不稳,作为一名医者,自己已经尽力去用药膳调理,这些天亦如虽然比较消沉,但是也没有这种过激的反应,她问青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突然刺激到了她?” 青莲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这段日子亦如总让我打听丝厢阁的事,我刚才和她说,丝厢阁那位……被解禁了……” 青莲听到蝶漪这么问,就明白了个大概,亦如是被这个消息刺激到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好了,你出去吧,我和她聊聊。”蝶漪可没空理会沂王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她这段日子正沉醉于研析诸葛勋留下的秘方呢,但是青莲这么一说,自己就知道了个大概,心里几乎可以确定亦如出现这个状态的原因,没想到啊,赵与莒可真是从来不让自己失望。 “亦如可是有功夫在身的,你就不怕……”青莲神色瑟缩,她怕亦如是真的疯了。 “她没事,心内郁结,抒发出来就好了。” 蝶漪摆摆手,青莲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留下蝶漪一个人在屋里。 蝶漪很有耐性,看着亦如不知是笑累了还是哭累了,才过去递给她一杯茶水,“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 亦如这时也没有怀疑蝶漪是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心思,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事都是咎由自取啊,如今这个地步,还怕别人笑吗? “蝶漪,我都能想到我质问赵与莒时他会怎么回答我,”亦如半低着头,本来没有焦点的眼睛突然变得狠厉起来,模仿着男人的声线,“亦如,孩子已经没了,我们不能再失去贺家的支持……孩子还会有的,等我们成就大事,再找他们算账不迟……他们不过就是棋子,棋子不听话,我们重新摆弄就是,但是弃了就太可惜了……” 亦如用着不同的表情和声音演绎着不同的赵与莒,最后又是苦笑伴着泪水结尾。 蝶漪听着这些话也有些恍惚,他们是看起来最亲密的人,但是赵与莒得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才能让亦如变着花样的说出这么多说辞,还如此惟妙惟肖。 “既然你已参透虚幻背后的真相,你有什么打算?”蝶漪一如既往的沉静,开口问道。 “报仇!”简短的两个字,蕴含了无尽的力量。 亦如昂起了头颅,用指尖擦去脸上的泪痕,“我要为我的孩子报仇!” 草槭槭以疏叶,木萧萧以凌寒。不同于临安城初雪后的寒意,邢州虽也叶落水涸,霜月寒风,但屋内却暖融融的,喝了几两小酒的人,脸上还会泛起微微红晕。 完颜琮最不愿意吃酒应酬,漓月行军打仗时愿同将军、都指挥使们一起畅谈,但若是宴饮,她也总是拒绝,倒不是夫唱妇随,而是自己真不喜欢那种场合,哪有自家夫君温二两小酒,吃几片酱牛肉来得自在。 邢州算是个大城,但牛肉也不是谁都能吃的上的,漓月不知道完颜琮是用的什么材料弄出了和牛肉一样的味道和差不多的口感,吃起来真的很香。 漓月和珠罗见面的当日,珠罗就给汴京去信,如何去解释让他们相信漓月不知,但让大军拔营回京的旨意确是八百里加急地送过来了。 尽管这次的仗有输有赢,不算大捷,但回京这一路,各路州府衙门都以最高礼节相待,定然是上头有了什么旨意,将士们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了,而且还能住上暖和的房子,漓月不用又听说完颜琮把哪个将士因冻伤而坏死的脚趾截掉而伤心了。 漓月知道,有这样的待遇不过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宝玺,术虎高琪更是知道这一点,他尽量不去麻烦各个州府,因为今年各地的日子都不好过,能在邢待上这么些天,还不是因为大雪封路,实在难行。 “宝嘉那丫头给前院送醒酒汤去了。”漓月倚在完颜琮的怀里看兵书,回程的这段日子,自己是真的惬意。 “她是想给颜盏将军送,只能把其他人的也都送了。”完颜琮也不是没看出来宝嘉最近的一些变化,他语气中有些无奈,颇有种自家白菜上赶着让猪拱的心酸。 “这事,你怎么看?”漓月放下兵书,好奇地抬头看向完颜琮。 她失忆想来后,宝嘉照顾自己最多,尽管后来自己和完颜琮结为夫妻,自己也从没将宝嘉当过仆役,而是姐妹。 虽然完颜琮把宝嘉当作手写,但她更能理解阿琮对宝嘉的另一种情分,自然不是以前以为的主仆之间的暧昧,漓月渐渐明白是自己狭隘了,那是一种亲情,是时间仅有彼此依赖的情谊。要真说像哪种关系吧,他俩更像是兄妹。 “宝嘉…”完颜琮刚开口要说什么,又顿了顿,“我们虽是主仆,但她也是个独立的人,若是真想嫁人,我还能拦着不成。” 漓月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答案,嘴角登时就耷拉下去了,“谁问你这个了,宝嘉当然有她的自由,我是说她现在示好的这个对象,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完颜琮能看出来宝嘉对颜盏将军好,可能这种好她自己都没意料到是什么情感,他皱了皱眉,“我又不是颜盏将军,也不了解他的为人,怎么知道这个事?” 漓月虽然贪恋完颜琮那炙热的胸膛,但此时也不想多待一刻,“真是无趣!无趣至极!” 完颜琮一发现漓月要挪走的动作,手就从腰后圈过来,不怎么费力地就将她了拉回来,“那你说说对这事怎么看?” “咱们看宝嘉自然是千好万好的,配颜盏那个…”漓月突然停住,差点就把“武夫”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了,她吐了吐舌头,“反正我觉得绰绰有余,他那个不开窍的,估计还看不出宝嘉的意思呢。” “你以为宝嘉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完颜琮看着漓月可爱的样子,也不觉得多说了些自己的想法,“不信一会她回来,你问她,她定是要为了你的问题苦恼好几天。” “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情谊、能否婚配另说。我想问的是,颜盏将军到底是术虎高琪的人,你……愿意和他扯上关系吗?你要是不想,就赶紧和宝嘉说明利害,趁现在还来得及。” 原来他的漓月是这个心思啊,完颜琮不知是该佩服她心思缜密还是太过单纯。 “你觉得,咱们现在还能和术虎高琪脱离关系吗?” 漓月微怔,好像从她嫁给完颜琮开始,就已经不知不觉地入局了。 “且不说他是你名义上的义父,你们两人在战场上都救过彼此的命,远离汴京朝夕相处一年之久,若你是君主,你还愿意相信我们毫无关系吗?” 漓月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阿琮,我是不是给你……” 完颜琮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漓月未出口的话,像是瞬间打开了什么阀门,完颜琮由温柔细碎的轻吻渐渐变为唇齿间的交缠,良久,他才慢慢给了漓月得以喘息的机会。 完颜琮的声音很是喑哑,“你没有给我添麻烦,我的漓月胜过世间的一切,给了孑然的我一个家……” 漓月沉默,她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完颜琮的深情,带着浓重的爱意,搂住完颜琮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吻了上去。 察觉到漓月难得的热情,只是怔愣一瞬,完颜琮便反客为主,恍惚间,陌生的潮涌逐渐淹没了神智。 …… 不知不觉,腊月已至。临安城今年已经飘了好几场雪,光是雪便也罢了,还有冰冷的雨,青莲看着雪水溶进庭院的水池,忍不住抱怨,“今年怎得格外冷。” 亦如透过窗户微开的缝隙,看着似乎把云朵揉碎、又随意散落一地的雪花,这哪能和山上无尘观的雪比啊,而且以王府的条件也比山上好太多了。可是,确实比往年冷了…… 是自己的身子虚了,还是心凉了。 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进院,亦如毫不留情地将窗户关紧,连窗边的茶碗被碰掉了也不吝惜。 “亦如,我知道你还是不想见我,我就是过来这和你说说话。” 门外清冷的声音传来,亦如照旧躺回床上,堵住耳朵。 尽管这么做没什么用,但她还是不能如常面对赵与莒。 是了,门外穿着褐色大氅的男人就是赵与莒,这段日子他每天都要来亦如门前说说话,尽管亦如还是不见他,但他知道亦如能听到。 最开始亦如还会摔打花瓶碗碟本来反抗,最严重的一次提剑刺了出去,亏得有门窗做阻挡,冬日里又穿的格外厚些,可到底还是伤了与莒的侧肋,他忍着伤,依旧没有退缩。 亦如也不再摔打了,态度变成了无视。 自从贺家亲自前来道歉后,赵与莒就知道,自己不能对贺氏怎么样,他能处置的只是被推出来的那个叫雀儿的侍女罢了。 贺氏,他今后都不想再见到她了,留她在府里,不会是维系着和贺家的共同利益罢了。一条命、一个名分,赵与莒都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 越是这样,自己越觉得愧对亦如。不仅仅是这次孩子的事情,知道贺氏的那些招术后,再回想这段时间自己对亦如的态度,与莒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对缘子的感情,他就是后知后觉才明白,如今对亦如也是,伤害了才想起来挽回。 好在,与莒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恶,但这是自己唯一能获得安慰和信心的一点。好在亦如无依无靠,只有自己能够依赖了。 亦如和缘子不同,没有和美的家庭、没有仗义的朋友、没有必须追逐的事业,缘子有离开自己的底气,亦如,应当是没有的。更何况,她刚为自己流了一个孩子,她也只能赌气一段时间而已。 只要自己对她足够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和诚意,她还是会原谅自己的。 赵与莒反思的同时也暗暗发誓,这辈子,自己不能再轻信任何一个女人,只有亦如值得自己全心全意地付出,其他女人,就算再怎么讨好自己,也都只是逢场作戏。 亦如不知道自己在赵与莒心里已经跃升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位置,与莒也不知道亦如心里已经下定决心的盘算。 “亦如,我今天来是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官家准我独自去湖州办差了,这是个好差事,我们离目标又近了一步了。”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与莒也不气馁,“我刚回来的路上,去樊楼买了你爱吃的莲藕桂花糕和芙蓉虾,一会我让青莲把吃食给你送进去,你别放凉了,味道就不那么好了。” 与莒仍旧分享着自己的心情或是宫里、路上的见闻,他也不管亦如爱不爱听。 这个小月子亦如做的并不舒坦,除了心情的缘故,天气也是很大的因素。冬日的临安还是有些难捱,尤其今年还下了好几场雪。 就算是出了小月子,亦如也不想出去,她不想见别人是其一,怕外面的风寒也尤为主要。 就算和与莒置气,她现在也深深明白,身体是自己的,自己疼爱自己是第一位的。 与莒说的那些事情她已经不感兴趣了,但是听说他要走了,亦如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明。 “亦如,过年前我就会回来。我还为你准备了礼物,到时候一并给你。”与莒自说自话了好一会,青莲有几次都想过来劝他,这站了都有一刻钟了,可千万别再冻坏了。 与莒觉得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了,要不然一会吃食就凉了……明日我就启程,你照顾好自己。” 门外的人似乎已经走了几步又顿住,“亦如,相信我,以后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伤害过我们的人都将受到惩罚。” 门内依旧没人回话。 官家这次旨意来得急,本不是赵与莒应得的差事,原本的官员犯了错,史弥远暗中为赵与莒扫走了碍眼的,宫中的郑师傅又趁机在官家面前夸了赵与莒几句,这才促成了这个机缘。 赵与莒忙着政务,还要整理行囊,就没再久留。 亦如听着没了声音,掀起窗户的一个小角,赵与莒刚好走过了一个转角,只在地面上留下半截影子。 看着小院空荡荡的门,一阵风拂过,带来了几片雪花。 呜呜的风声不断地拖长,就如同挽歌中最哀伤的调子。 亦如眼角有什么滑落,她浑然不觉,心里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青莲。” 门外怅然的青莲听到亦如的声音,连忙提着食盒进来,“你要不要……” “去送送公子”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亦如就道:“我饿了。” 青莲知道亦如这还是在刻意回避呢,看来只有等公子回来再说了。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蝶漪看着亦如手中慢慢搓圆的药丸,喝了口自己早上从梅蕊上采集的清雪泡的茶,同眼前这人要做的事一样,充满期待又回味无穷。 “你只管告诉我这个方子有没有问题就好,别的你不用管。”亦如搓着药丸精气神十足,说话的声音和前些日子也判若两人。 青莲看着亦如的气色一日比一日见好,心里一面为自己照顾得力感到欣慰,一面又为离开的公子感到惋惜,她看最近亦如和蝶漪走动频繁,应该是在研究什么药理,她不愿意听那些东西,蝶漪也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巴不得按照清单主动去采购药材。 她还是盼着亦如能恢复好一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这样她下的赌注才有指望。 “关于秘方的事你也问的差不多了吧,还不回会稽?”亦如又打开旁边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用鼻子轻轻的嗅着,说出的话就仿若问一个熟稔非常的友人。 蝶漪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亦如平和地在一个房间内待这么久,看来共同的利益确实会让人做一些取舍。 看着亦如为自己做出的这些瓶瓶罐罐的药丸、药水、药粉而痴迷的神情,蝶漪这才真正理解“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可千万别惹怒一个女人,尤其是既会功夫又会医术的女人。 第二十一章 御剑挑花落 深宅锁芳华 蝶漪沉吟一会,“我很久没有听过如此好的戏了,不想错过,带着遗憾回会稽。” “随你。”亦如将几个小瓷瓶收到宽袖中,披上大斗蓬便走了出去。 亦如走进了赵与莒的卧房,不知走之前是不是他吩咐过什么,她走来这一路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的阻拦。 沂王府比她刚来的时候好像更冷清了些,不知是不是今年冬天格外冷的缘故,下人们趁着世子不再府上,都在屋子里躲懒,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都肃清了出去。 她在卧房内转了一圈,看了看床上的被褥,已经很久没人用过的样子,也是,这段时间赵与莒一直宿在自己院子的厢房,哪有机会回来,不过……以后他还是会宿在这比较多的。 最后回头看一眼这个房间,亦如摈弃心里的杂念,生怕下一瞬自己就会改变主意一般。 她又一路顺畅走到了与莒的书房,原本最为机密的地方现在也没有了层层的仆役围着。 亦如之前被与莒提醒过一次少参与政事后就很少来书房了,但是以她练武之人敏锐的听力,还是能察觉到与莒身边的人不止仆役,而且功夫也不低。 如今再来,除了几个洒扫的下人,哪还有暗卫的气息。 她径直走到书房门前,几个仆役没有阻拦,她推开门进去,开始为与莒做一个精心的布置。 她临走前望了一眼丝厢阁的方向,今日,再给她送最后一个礼物吧。 “亦如,你刚去哪了?”青莲在院子里找不到亦如,正要出去寻。 “我都说了,她不会有事。”蝶漪站在厢房门口,看到亦如在青莲去寻她前回来了,便回屋了。 本来这些闲事蝶漪是不会理会的,但亦如这么做的结果却是她可以看到的,所以,有时帮她一下也未尝不可。 “吓死我了,我以为……”青莲一边抚着心口一边后怕。 “以为我想不开?”?亦如的眼神中是不屑,这和最开始下山时的那种清高又不同。 青莲现在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前段时间亦如都挺好的,公子离开似乎对她来说更舒坦了,突然想不开这个事按理说不该。 可她怕的是什么啊,怕蝶漪刺激她、怕贺氏过来刺激她…… “我不会的,他们还没死呢,我怎么会死。” 这话说的平静如一潭死水,在青莲心里却是巨石激起浪一般。 他们?他们是谁? 亦如没有给她解惑,她赶紧让人把午膳备好。 “亦如……” “青莲,你我共处一年有余,中间也曾有过嫌隙,不管为了什么,我们最终还是还是选择了同心。还有这段时间,也多亏你照料我。” 青莲听着亦如的话心里觉得不对劲,她虽年龄不大,这些年跟着公子颠沛流离过、富贵腾达过,她能察觉出亦如接下来要说什么。 亦如的目光坚定,看着青莲,“我问你,如果我离开,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回无尘观、或是流浪江湖,定没有在沂王府舒服,但自由。若你想要留下,我也不强求。” 青莲随着亦如的话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的直觉是对的,“你想离开?” “对。沂王府没有高手,没人拦得住我。” 亦如连这点都考虑到了。青莲咽了下口水:“等公子回来再说吧……” 她刚说完这句话便反应过来,亦如就是在等着公子走吧。可是,为什么又没有在公子走的时候立刻离开呢。 “你只需回答我要不要走。” 青莲看着亦如的神情,很奇怪的,她第一次有了公子配不上亦如的感觉。 女子此刻的坚毅与清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令人欣赏。 青莲没有犹豫的摇摇头,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生活是否舒适,也不是对亦如完全没有情分,而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公子。” 亦如咬了咬牙,眸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亦如吃过了饭,青莲才又问,“亦如,你刚刚说的那些,是考虑很久的吗?还是一时冲动?” “你觉得呢?”亦如反问。 青莲自然知道答案,可是此时她却突然没有了那种怕亦如想不开的紧张感。 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因为和亦如利益捆绑了所以才担心她,怕自己失去她这个筹码、这个赌注,现在却发现,好像还掺杂了其他的情绪。 是什么呢? “公子不能没有你,他离不开你。这次他真的知道错了,他走的时候说要回来陪你过年……” 青莲有些语无伦次,她觉得可能是希望公子和亦如好吧,自从贺氏进门,她觉得真是要乱了套了,赶紧回归宁静的生活吧! “青莲,等我走后你就会发现,他离得开我。缘子他不也能离得开吗。” “那不是因为那时身边有你嘛。” 青莲脱口而出的话让亦如心尖刺痛,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情绪了,原来,还是一直没放下啊。 “我走了之后,也会有别人的,但是,青莲,我不希望是你。” 青莲的脸一红,低下了头,自己配不上公子。 “你现在愿意留在他身边,我也能理解,但是你要记住我们的教训,永远别对你的公子抱有太多期望。” 青莲正在思索这句话,却突然觉得睡意来袭,这困倦怎么有些难以抵抗呢…… 亦如看着青莲缓慢闭上眼睛即将倒下,她伸手扶住她,让她顺势趴在一旁的桌子上。 “这算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吧,此后,我们就山高路远了。” 蝶漪听到正房有动静,打开门大大方方地看,就见亦如提着一把剑走了出来。 她知道,亦如所说的复仇不会善罢甘休,戏已开锣,怎么能没观众呢。 贺氏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她本来以为自己没办法给外面传信会在这丝厢阁受苦一阵子,没想到赵与莒竟然去找了史丞相,想向贺家兴师问罪? 她真的不想怀疑父亲和史丞相的眼光,这样的一个男人能担得起大任?也许是她不了解朝堂上的那些事吧,反正在内宅,或者说在情爱方面,他是真不行。 赵与莒说着想要保护自己爱的女人,结果呢,杨普缘和这个亦如,哪个有好果子了,他该不会……克自己爱的人吧。 这么想着,贺氏轻笑一声,该庆幸自己不被爱,这样就不会这么不幸。 赵与莒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别人,还总做那么蠢的事,结果呢,父亲一出手,自己还不是马上就被解禁了。 只要不是和外界隔绝消息,她都有翻盘的可能。只是可惜了雀儿,还不到十五岁的丫头,没等到跟着自己的好日子。 从事发那日起,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之前还只是梦到,这几日竟然……还能见到…… 但是贺氏从来都不信那些,不然她也不会赶在宗祠搞出那些事来,她认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况且自己这些年待雀儿不薄,她本就是个奴仆,就算是替自己去承担些罪名也是她的荣幸,她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自己,更别提索命这种玄幻的事情了。 虽然心里没有负担,但是她在内牢到底受过什么样的苦……自己总是忍不住去幻想。 现在雀儿走了,赵与莒也不再给拨新的仆役过来,虽然吃食膳房会派人送过来,衣服会有浣衣女拿走去洗,但除此之外,真是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 丝厢阁的屋内有些邋遢,但贺氏哪是会收拾屋子的人啊。炭火也觉得不够用,偌大的沂王府竟然这么抠搜,和自己原来在贺家的待遇完全比不了,什么时候这么冷过。 她去找新的管家理论,这个年轻男人竟然说世子妾室的份例就该这么多,不就是见赵与莒冷落了自己才敢这样的口气嘛,但是贺氏不在乎,她手里多的是银两,不过这个如意算盘她可是打错了,上到管家、下到奴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接她的银子。 这个世道变了,还有人不爱钱的? 她一边愤愤不平,一边用脚踢倒了炭盆。 亦如进到丝厢阁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女人、一个被踢翻的炭盆、周围散落一地的灰,亦如走近一些,竟然还能闻到一股难言的气味。 她本想掩着自己的口鼻,但是右手提着的剑提醒她这个举动不合时宜。 贺氏听到有人来,还以为浣衣女来拿衣服了,随手一指,“在那边了,”她说完又似想起什么一般,“那个捻金银丝锦被你们洗的时候小心着点,那是我的嫁妆,洗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自从金银打点不好使后,贺氏也不装了,干脆恢复了在贺家的那副面孔。 亦如盯着眼前这个同样瘦了两圈的女人,她怎么会不知道贺氏的落魄,她时刻关注着丝厢阁呢,可是……这样还不够啊!你看她,还摆着贺家嫡女的谱,只关心着自己的那些东西,不论是对自己的孩儿、还是替罪的丫鬟,她从来都没有一丝愧疚。 仿佛是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动作,贺氏才发觉自己想错了,一回头,就见到一个英气的女人死死地盯着她,更令她觉得可怖的是,这个女人还提着把剑。 “你……你要做什么!” 认出这个人是亦如之后,贺氏有一瞬的惊讶,但这个情绪随即就被恐惧淹没了。 亦如露出这副表情,肯定是她都知道了,她那么蠢,肯定是赵与莒告诉她的。 “你没猜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亦如将贺氏的表情尽收眼底,很好,她喜欢这样的表情。 自己想的那样,那是哪样?贺氏第一反应就是她不会是来杀自己的吧,可是,她真的敢吗? “你放肆!我是世子妾室,娘家可是贺家,你个没名分的道姑,还敢在沂王府行凶不成?”贺氏有些色厉内荏。 “贺家,沂王府,世子……”亦如轻轻念着这几个词,“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件事你做错了,不要惹怒一个你惹不起的人……” 亦如说完便没再废话,直接提剑就在贺氏的脸上剜了一朵花。 “啊!” 枯枝上的鸟儿拍拍翅膀飞走了。 凄厉的叫声从丝厢阁传来,蝶漪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甬路上的仆役竟然都和没听到一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蝶漪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大概是赵与莒吩咐过不要理会丝厢阁的事情吧,由着她作。看来贺氏今天是凶多吉少啊!不过她可不是来可怜贺氏的,她还有任务在身呢。听说这个贺氏曾经对缘子不敬,尽管是为了激怒亦如,但她亵渎缘子,就是触碰了自己的逆鳞,自己定然是要送她一程的。 “我的脸!”丝厢阁内,贺氏捂着自己不断滴血的脸喊道,“你!” 贺氏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现在估计是要毁容了,如果能得神医及时救治,说不定能恢复得多一些,她不能再激怒眼前这个疯女人了。 “来人呐!杀人了!世子爷!管家!救救芫娘……” 贺氏的呼救还没有说完整,她的另一侧脸也被刮花了。亦如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分开心,好心提醒道:“知道为什么没人拦着我吗?赵与莒他不在临安,府里的心腹他都带走了。” 亦如的脸突然又冷了下来,“你不是消息灵通吗?你不是到处都能安插人吗?怎么世子外出办差这么大的事你会不知道,还是……忘了?” 贺氏听到赵与莒不在府内的消息时没有一丝怀疑,因为她最近身边实在是没有得力的人,看亦如嚣张又笃定的样子,更没有理由怀疑,她威胁到,“你这么对我,世子回来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贺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亦如装作害怕的样子,“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眼看着贺氏的神情由紧张变得放松,甚至开始得意,“你赶紧……啊!” 贺氏又是一阵惊呼,这个女人难道没听懂自己的话吗? “我觉得这两边的图案不够对称啊,这样出去以后怎么见人,你忍着点,我给你修一修。” 亦如的笑容一点也不掩饰邪恶的本质,看在贺氏眼里令人毛骨悚然,自己现在这样还怎么见人,她忍着疼不断往后缩,但心里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亦如的对手。 亦如突然蹲在身子,和贺氏在同一水平线上,“你放心,不会很疼的,因为一会你就会疼晕过去了。至于赵与莒和贺家会不会找我算账,那我就不知道你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了。” 温柔的声线说着令人胆寒的话。有的人瘦起来、白起来会让人觉得没有血色,形容枯槁,但贺氏就是觉得亦如的神情和以往不同了,这种巨大的反差也在折磨着自己。 贺氏为求自保,终于放下面子,开始求饶:“我错了,亦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的脸都成这副样子了,世子爷不会再多看我一眼的,他是你一个人的了……我父亲、我父亲也不会找你麻烦,我发誓,他们都不会的,你快点带我去找大夫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了!” 亦如看着声泪俱下的贺氏有些反胃,真是没趣,求饶的她可没有刚才挣扎的她让人来的有兴致。但是有些事,她还是要说清楚。 “赵与莒吗?我不要了!”亦如发现自己这句话出口前心似乎隐隐作痛,但是说出来又是那么的畅快。“我今天要讨的债,也不是关于他的,而是我未出世的孩儿!” 贺氏看出亦如根本就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而且过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过来救她,她甚至期待那个每日准时来的浣衣女,但近日也没有动静了……这样的话,孩子的事情就更不能承认了。 “什么孩儿?我……” “啪!”亦如直接扇了她一巴掌。“别跟我装蒜!你不知道?那我就让你想想清楚!” “嗷!” 贺氏觉得自己的手突然不能动了,刚才脸被划伤的痛楚和此时比根本不算什么,那是自己尚能忍受的程度,而现在,她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中被抽离了。 “记起来了吗?头脑清醒了吗?” 贺氏紧闭着双眼,但亦如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比以往任何一晚的噩梦都可怕。 “你不会是要装死吧?”亦如轻笑一声,“没关系,我试试就知道了。” 贺氏猛然睁开双眼,“没有,亦如,孩子的事情我承认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是受世子的指使啊,是他吩咐我这么做的,要不然我怎么敢!” 贺氏庆幸自己刚才的痛楚让脑子转的快了一些,兴许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果然,亦如的表情变了变,肯定是开始怀疑了,她赶紧再往上添火:“世子爷说这个孩子会给他带来厄运,不能留,但是自己下不去手,让我帮他。亦如,我一个妾室,怎么能违背世子爷的意愿啊!你想想,如果不是他的授意,他知道是我害了他的孩子,他可能放过我吗?现在他怕我把这些事情说出去,所以不让别人接近我,其实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啊!” 第二十二章 心是看客心 人是局中人 亦如有些恍惚,贺氏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她,尽管自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在说谎骗自己,是在挑拨离间、转移注意力,但是,她不确定这些想法曾经有没有出现在与莒的脑海中,哪怕只是一瞬,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 贺氏的解释仍然在耳边继续,“如果能让我再选一次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每天都在后悔、都在为你们的孩子祈祷,我落得现在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贺氏的话仿佛一盆凉水浇在了亦如的头上,不知道是哪句话、哪个词触动了她,亦如站起身冷冷道:“赵与莒我自有打算,但是你,我也不会放过!” “呃……”贺氏似乎被痛苦吞噬,只发出一个音节便没了呼吸。 一个婉转的声音从亦如身后幽幽传来,“她刚才解释的有点过头了,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有点脑子。” 亦如知道是蝶漪跟来了,她刚才血气上涌,没有分心去察觉周围的境况,自然不知蝶漪看了多久的热闹。 “很好,那她以后,也就只剩个脑子了。”亦如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的衣物里擦着自己的剑,仿佛贺氏的血脏了她心爱的东西。 本来亦如是不想直接动手的,她想让贺氏留下心理阴影,永生永世留下愧疚和负担。可是她每晚来丝厢阁给贺氏制造幻象,却发觉她不为所动,甚至有时还会谩骂,她不仅对害了自己的孩子毫无悔意,对自己的侍女也没有丝毫愧疚。 亦如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样的人她竟还以为有良心。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法子,击溃不了她的内心,那就只能先毁了她的肉体。 蝶逸走上前来探了探贺氏的脖颈,“还好,你的剑法不错,掌握得恰到好处。” 亦如当然对自己的剑法有自信,尽管已经许久未练了,但只是挑断人的手筋、脚筋却不伤及性命,自己还是信手拈来的。从前没有过,不是她不会,而是她不想。 看着蝶漪在往贺氏的伤口处洒些药物,亦如也没有插手。刚刚贺氏只是疼晕过去了,她本也没想要了她的命,可是如果失血过多没人发现的话,在临安现在这个天气下,她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她不是怕背命债,而是自己不想就这么轻易了结贺氏,她要贺氏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这样才能告慰自己逝去的孩儿。 蝶漪嘴角有若隐若无的笑意,她收好自己的药瓶,这是她和亦如心照不宣的事情,“如果没有事,我就走了。” 亦如提着剑看着蝶漪的背影,她带走了自己生父和生母留给自己的医术和秘方,在这里,自己也了无牵挂了。 丝厢阁内比一个时辰前更加狼藉,香灰和着血被冻干在地面上,似在描绘一幅被碾过的红梅图,一旁染着猩红血迹的绸布迎风猎猎作响,正是贺氏口中提到过的捻金银丝锦被,被血染红的提花和它主任脸上的印记相得益彰。 赵贵和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他给投靠自己的人求来的差事给他人做了嫁衣,好在最后是与莒领了差,他心里舒服一些,但是他后来才发觉,自己的人是被史弥远给搞下来的,这中间……应该少不了素晓的帮衬吧。 他今日早早处理完公务回到府上,接下来面对的人可比公务复杂多了。 “公爷,素晓带着那几个人在等着了,他们的身上和膳食我们已经暗中查过了,没有问题。”赤羽跟在赵贵和身后汇报着。 贵和点点头。他派人去查了素晓的底细,家里人早就被史弥远控制起来了,他之前和素晓提过几次,她都含糊不清,没想到这次竟然答应接过来了,他还以为是史弥远的新招式,没想到…… 他嘴角浮现出笑意,如果素晓真的和他坦白,他倒是真会有些纠结,到底该不该致她于死地,现在好了,自己没有这个烦恼。 “公爷!” 贵和抬眼望去,素晓提着八角灯站在垂花门口,远远地便惊喜地唤着自己。 若是常人见到这个场景,定然会在这寒冷的冬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是贵和没有。 这种等待夜归人的场景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年少时自己也曾梦到过缘子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在府内为他燃一盏等候的后来呢,似乎没有这种期待了,心里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像要变得清晰,贵和摇了摇头把它压了下去。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等着,万一我今晚不回来呢。” 素晓娇声道,“我与公爷心心相印,自然是感觉到了公爷要回来了。” 贵和把人裹进自己的怀里,手里握着女人的柔荑,“你呀。” 天太冷了,两人说话哈出的白气让人的脸上都笼着雾。 但他刚才便借着月色和灯光已经把素晓瞧了个仔细,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朝天髻上簪着前日赏她的海棠步摇,另配着满头珠翠,这人一改往日的素淡清雅,反而变得华贵了起来,和她的名字已经极不相称了。 她这是……要在自家人面前显摆一番,自己在济国公府得了器重? 不对。据赤羽传回的消息看,今日到府上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素晓的亲人,而是她雇来的,贵和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也许,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她这个人本身的变化呢。从前她喜梳低髻,总是淡上铅华,一簪一珥也能引人浮想沉醉,如今……心思真的是大了,她这个骨量,似乎是撑不起来的。 膳厅的门前跪着一群人,贵和心里突然想笑,素晓雇了这群男女老少没少费银两吧,还是,史弥远挑选完直接塞过来的呢。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赵贵和抬了抬手,便拥素晓踏步进了膳厅。 赤羽冷眼扫着这群人,心里的戒备未曾放松过,要么这是一群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要么就是这其中有在自己之上的高手,内功登峰造极。 侍从将赵贵和的青色羔裘妥帖地收好,素晓适时端上一杯热茶,“风疾夜寒,公爷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赵贵和没有接过茶,而是握着素晓的手放到她面前,“你身子本来就弱,刚才也在外面站了许久,我要看见你喝了才放心。” 素晓的笑僵在唇边,她也就迟疑了这一瞬,觉得贵和应该是没有其他的意思,才大大方方地喝了茶。 侍从端了另一杯热茶过来,贵和这才饮了一口。 他仿佛刚想起门口还有别人的样子,“都入座吧,别站着了。” 这些人都低着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动,就连六七岁的小儿也没有乱动,紧紧地贴着自家的长辈站着。 素晓拉着赵贵和的手,“公爷,奴家的亲人今日来的时候还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衫,穿的最厚实的小侄子也不过是夹着柳絮的灰袄,脚上的布鞋又破又烂,素晓都怕他们脏了济国公府的地……这才做主给他们换了能见人的衣衫鞋袜。本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贱民,公爷您还非要……” 说了这么多,赵贵和自然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不愿再听下去,“素晓,他们虽说是你的亲人,确实我请过来的客人,你既已是济国公府的人,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赵贵和这话说的很有水准,明面上是在教训素晓,实则把她捧到了天上。 赤羽听着忍不住翻白眼啊,这些人且不说是哪里找来的,就算真是素晓的亲人,也是低到尘土里的人,和公爷相比是实实在在、毫不夸张的云泥之别,公爷这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面不改色,真是叫人佩服。 再看素晓,赤羽心里报以同情,原来还怕公爷为她迷了心志,现在看来,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一目了然。而此时被奉为客人的那几位,还是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素晓觉得自己找的这几个人真没找错,自己的亲人在这估计也是这样的反应,任谁甫一见到皇子都会是这样畏畏缩缩的吧。她又不由得得意起来,这样尊贵的男人,不还是拜倒在自己的裙下,以后整个宋朝,除了赵贵和,也都将像眼前这些人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史弥远又怎么样,终究也是个臣。 但现在她还不能高兴得太早,怎么也要把戏唱完才是,“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您跟他们用膳怕是会扫兴,倒不如让他们散了去,大家都自在。” 贵和的一双凤眼含笑,“你怎么总是不让我与你的亲人多接触,难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仔细地观察着素晓的神情,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几句推辞会引来猜疑,只见她眼波流转,一双含情目似是马上要哭出来,“奴家处处为公爷着想,您怎么能这样说,我若是有事情欺瞒公爷,就叫我和我的亲人都不得好死!” 赵贵和拦下素晓要起誓的手,这样的毒誓她都敢发,对自己都狠得下心,更何况别人呢。他最近练就的一身做戏本事,无论心里怎么腹诽面上却根本不用转换情绪,“是我不对,可你又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他拍拍素晓的手,“好了,你可还记得我为何非要让他们来临安不可。” 素晓的眼里似有星光闪过,亮晶晶的,赵贵和便接着说:“既然来了,场面早晚都要见,我不好好提点他们,出去丢的可是我济国公府的人。” 本就是一场各怀心思的虚假家宴,赵贵和和素晓还非要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赤羽看得心累,但又明白这时必不可少的环节。 整个饭吃下来毫无波澜,赤羽看着他们大口往嘴里塞肉,果真像是从来没见过肉一样,但他始终没有掉以轻心,若不是他多年如一日的机警,公爷都说不定死了多少回了。 屋内红烛高照、芙蓉帐暖,屋外夜深人静、闲云掩月。 素晓的院子也从刚进府时的僻静角落换到离贵和最近的院落,赤羽巡了一圈府内各处,确认没什么问题又再回到这里,发现屋内的两个人还没有停息。 赤羽摇摇头,春恩难受啊,自己虽然有时候也会和兄弟们去吃花酒,但那是消遣、是快活,但他们的公爷此刻,至少他认为是不快乐的。 被认为不快乐的赵贵和终于在一阵冲刺后停止了埋头苦干,低垂的幔帐被映得朦胧半透,隐约的石楠花的味道在四壁间幽幽飘荡,温煦弥漫。 “素晓,我看你哥哥还算是家中能担得起事的,我想给他在转运司安排个差事,先熟悉熟悉,慢慢再升上来。” 素晓迷迷糊糊地听着赵贵和真要安排差事,清醒了几分,“公爷,我怕他出去给您丢人。” 贵和爱怜地摩挲着素晓肩头泛红的齿痕,“总要经受历练的,只有你的母家强大起来,以后我才好把你带到台前。” 在素晓感激又欣喜的目光中,贵和又叹了口气,“你哪里都好,才艺不输任何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府中的哪个美人能比得上你啊……就是出身和家世差了些,如果想要站得高、走得远,这又是必不可少的。” 素晓这会是彻底清醒了,她甚至激动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倏地,她感觉到肩头被猛地一捏,听到头上传来贵和一字一句的声音:“素晓,你愿意与我并肩而行吗?一个人站在峰顶太孤独了,你愿意陪我吗?” 素晓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她望着贵和墨色的瞳仁,那是一个能拉人沉迷的漩涡,要是一不小心扎进去,一定会爬不出来,但是此刻,她心甘情愿地沉沦。 眼角有什么滑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是很快,她便收敛了自己的渴望,变得善解人意起来,“素晓因为爱您,所以不想给您添太多麻烦,若是父兄得力再好不过,若是不行,也是素晓的命,能得公爷您的垂怜已经是素晓三生有幸,又怎么能奢求太多呢。” 贵和瞬间收敛了笑意,凌厉的眉毛微微蹙着:“你还是不愿意。” 素晓看着贵和这样的神情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是觉得他在委屈,在向自己撒娇,不由得心疼起来,忙不迭安抚道:“素晓愿意,素晓愿意一辈子陪着公爷!” 要知道,心疼一个男人,就是一个女人不幸的开始。 “叫夫君!”贵和的声音喑哑,命令的语气却含着万般柔情。 素晓没办法低头,只能别过脸去,微阖着双眸,娇羞地哼唧着:“夫君~” “我听不清,大点声。”男人的声音仿佛又哑了几分,眼中似乎着了火,烧着身下的人儿。 “夫君。”素晓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红,从额头到脖子根。 见她紧咬着双唇的样子,贵和露出了嘲讽的笑,摸了一把她的脸,起身道:“今天你累坏了,不折腾你了,叫水吧。” 素晓感受到身旁空了一块,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眼,看着贵和只留下一个背影,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若不是她听到贵和后面说的那句,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对他失去了吸引力。这个男人的体力比她以往经历过的都要强一些,定然不是因为自己累了,竟然是怕她累着了。 沉浸在感动中的素晓撑着手肘坐起来,她想亲自帮她的男人擦拭身子,现在就有据为己有的心思,连侍女的服侍都有点容不下了。 好在贵和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伤过她的心,从前他就作风正派,不去逛那些勾栏瓦舍,就连府里的美人他也只是隔些日子照拂一位,在这些事上从没有过过多的欲望似的。 谁能想到,她总是被折腾得下不了床呢。只是想一想会令人心悸。自她入府以来,赵贵和更是连府里其他的美人都不去看了,她现在是真正的专宠。 素晓寻思着又觉得这样不好,若以后成了母仪天下的人,善妒会留下不好的名声。这么想着,素晓已经走到浴房,帮贵和往身上撩水。 “你觉得转运司的差事怎么样?还是换个地方?” 素晓瞧着贵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来他现在的本事真的大了许多,怪不得史弥远最近更加忌惮了。 她淡淡一笑,“我哪懂那些啊,还不都是凭公爷做主,您说去转运司,自然是有您的道理。”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兄长去那里,日后是否对公爷有所助益?” 贵和的睫毛一颤,终于来了。 “不错,我需要在转运司有信得过的人。”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好好嘱咐哥哥一番,这不仅是为了自己,还关系着您的大事。” 贵和心里冷笑,不过这次他可真是错怪了素晓。 素晓的这些所谓亲人是假的没错,却不是史弥远安排的,而是素晓背着他们自己雇来的,安排差事什么的,素晓是真怕他们露马脚,看来明天还要好好提点一下她那个“哥哥”。 现在一门心思地想着怀孩子的事呢,还真没把这些政务上的事放在心上。 夜色深沉,重门叠户的济国公府终于回归了平静,房舍里的灯火都已熄灭。而远在邢州的知州府邸却恰恰相反,十分热闹。 第二十三章 宝嘉邢州府惊魂 亦如无尘观立雪 漓月迎着寒风去寻宝嘉拿药,前几日自己央着完颜琮和他一起玩雪,最后竟令他得了风寒,好在他自己就是大夫,配了几副药后大有好转。 漓月终于得了个照顾完颜琮的机会,雀跃得不行,被宝嘉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回,没见谁的夫君病了,自家娘子高兴的。 漓月也不恼,反正最近无事,就学着宝嘉煎药,几天下来也算有了章法,但是每次弄好时都已经过了许久,病人的病情等得了这个? 完颜琮倒是不甚在意,漓月从前和自己义诊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些药理,只是煎药这活没有插手过,他并不担心她煎出的药有什么问题,相反,他对这种照顾也乐在其中。 宝嘉可不会依着两人胡闹,自己强硬地把这个活揽了过来。 她伺候完颜琮许多年了,尽心尽力,从来没有过疏漏,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 完颜琮有一顿药偏要赶在午夜时喝下的,漓月左等右等,估摸着宝嘉可能睡着了,便来她的房中寻。 煎药壶中的水还没有烧干,因为下面的火已经要灭了。房中哪还有宝嘉的影子,就连温度都要比漓月房中冷上几分。 看来已经离开多时了。 漓月先把药热好给完颜琮送去,又告了假出来寻人。为什么没有大张旗鼓呢,漓月是真怕……万一被撞破了某两人的好事呢。 但她又实在放心不下,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侍卫,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院。 腊月的邢州是真冷啊,带着雪渣子的夜风一直往脖子里灌,前面隐约有个人影,漓月加快了脚步。 走近更瞧得仔细,一个灯笼孤零零地掉落在少女的脚边,而它的主人正失魂落魄地端着什么伫立在风中。 “宝嘉!”漓月先是探了探宝嘉的鼻息,这是在东胜州经历过几百名战士冻死后的下意识动作。 宝嘉眨了眨眼睛,“我……我忘了给爷送药了!” 漓月失笑,你说她惦记着自家王爷吧,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抛在脑后,你说她不重视自家王爷吧,她回过神的第一件事就念着送药。 “你在这杵着干什么,冻坏了咋办?快跟我回去。”漓月在北边待得久了,偶尔也会下意识按照他们语言的习惯去说,有些词语的表述还真是恰如其分。 她捡起地上的灯笼,便推着宝嘉往回走,无论是天气还是处境,这里都不能久留。 漓月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这可是州府衙门的前院,宝嘉在这惊住的原因她都不敢深想。 漓月碰了一下宝嘉的手,冰的吓人,不知是不是冻得麻木了,竟然端着个托盘站了这么久都没抖。 她将托盘上的盖子掀开,里面是一盆汤药和几个碗,汤药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冰碴儿,她摇摇头,这个傻丫头。 宝嘉被漓月推着往回走,还是忍不住自责,漓月说完颜琮已经服过药了才心安一些。 一路上宝嘉都没再说过话,漓月也自觉没问,直到回了院子里,漓月想着宝嘉那间冰冷的屋子,便将人直接带到了自己的房里。 她没有惊动任何下人,亲自给宝嘉打了一盆温水,让宝嘉将手浸在里面缓缓,如果直接用热水温暖或用火烤,会使宝嘉冻伤的手溃烂,用雪搓这种方法在军营时就被完颜琮明令禁止了,这只会增加发病的风险,毫无益处。 她去到里间拿了床被子准备给宝嘉裹上,见完颜琮还没睡,估计也在担心宝嘉,便道:“你要是觉得身体吃得消,就披上衣衫也出来听听吧。” 完颜琮一见漓月的神色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然她怎么舍得让自己起来。 宝嘉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温度,理智也慢慢回笼,见到完颜琮第一眼就差点跪下,“宝嘉耽误爷了……” 漓月赶紧把她扶住,没让她真的跪下去,“平日里不见你这么客套,病起来做这样子惹我们可怜呢?” 气氛被这一句话就缓和了许多,完颜琮也不是一副主人的姿态,而是兄长的口吻道:“宝嘉,你我名义上虽为主仆,但说是家人也不为过,你今天必是遇到了什么事,于公于私,你都该一五一十地和我们说明白,而不是一句认错认罚遮掩过去。” 宝嘉本来确实存着一些隐瞒的心思,她为什么大晚上跑去了前院,为什么待在原地神游天外,这些都要解释,但是听了完颜琮的话,心里有点松动,爷没有逼迫她,而是发动的情感攻势。 “我们三个从汴梁一路过来相依为命,没人比我们更关系彼此,你不会以为你这些天在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吧。” 漓月没有直接说出宝嘉的举动,但也就差这最后一层窗户纸了,完颜琮怕的是宝嘉的遮掩,漓月怕的是她编谎话骗他们。 “我……”宝嘉握紧漓月递给她的暖茶,眉心蹙了蹙,“这几日爷感染了风寒,我想着也要给元帅和将军们熬些汤药预防一下,今日晚膳后等了许久,也没见他们回来,药放凉了效用会减半,我就想着给他们送前院去……” 听到前面,漓月还想调侃几句,熬药预防风寒的是交给随军的军医做不行吗?什么元帅将军,还不都是借了颜盏将军的光。可是听到后面,她就再也没了调侃的心思。 “之前……颜盏将军告诉我一个他们经常走的侧门,我也就没有直接走到门口,所以亲卫没有发现我,我这才听到后面的话。”宝嘉特意解释了一番,重点虽是后面的内容,但也让完颜琮和漓月放心,她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宝嘉喝了口茶,低下头道:“我听见他们说汴梁那些弹劾他们的人员名录已经收集好了,术虎高琪决定一个一个地对付。颜盏将军说自己要在朝堂上和他们正面交锋,不学扎阿那那套阴损的法子。可是,他们担心这样对自己不利,因为皇帝本来就起了疑心……” 宝嘉说到这抬眼看了看完颜琮的表情,见没什么异样,才接着说道:“后来,他们说如果皇帝真的不信他们,他们就直接反了,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个打算,进了宫城,比之前的计划实行起来更容易……” 温热的屋子里,漓月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她有点后怕,虽然刚才宝嘉的位置已经离开了他们议事的屋子有一段距离,但若是她高声和宝嘉说上几句,她们的行踪就会暴露,那后果…… 完颜琮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也有点惊心,一方面惊讶术虎高琪竟然真的制定了谋反的计划,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自己思虑不周,竟然让漓月也去冒险,万一这两个人都一去不归…… 下次绝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他绝不能! “你别太放在心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完颜琮思虑片刻,在两人的注视下说出了这句话。 饶是经历过许多生死时刻的宝嘉此时也不能淡定,一来这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这是政权的更迭,二来就是……颜盏将军,他将如何。 “你别考虑颜盏将军了,有那功夫不如担心一下我们。”漓月一看宝嘉那愁容满面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宝嘉被戳穿了女儿家的心思,脸唰地就红了,好像要开了的水壶一般滚烫,“我没有……” 她下意识地辩解,看着完颜琮和漓月似笑非笑的脸,马上就偃旗息鼓,不再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我们?我们也会牵连其中?” “你以为能独善其身?” 漓月只是一句反问,就让宝嘉陷入了沉思。她先把完颜琮劝回了床上躺下,毕竟屋内的温度还是不比床榻。又再折回来把那天完颜琮分析的时势讲了一番。 宝嘉之前还只是洞悉了一下三人和整个大军的关联,没想到爷和漓月竟然连自己和颜盏将军的事都研究过了……自己也是这两日才逐渐认清心意,尚不知颜盏将军的心思呢。 果真是当局者迷啊,想当初自己看漓月和爷之间的关系不也是这样。 “你回去好好歇息,明日一定要像往常一样,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相信我们。” 漓月安抚好半信半疑的宝嘉,赶紧回去榻上陪完颜琮。 “你说,宝嘉见到颜盏将军会不会心虚?” 完颜琮思忖了一会,想到她若无其事的了结那个男人,被自己拆穿后再漓月面前也算镇定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但是……此时的宝嘉面临的问题又与那时不一样,他也拿不准,便顺势说道:“我不知道。” 漓月也叹了口气,又问:“那对他们的计划,你怎么看?” “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完颜琮的语气轻飘飘的,他虽只是个闲散王爷,此时说出这几句话的分量却如千钧般,不知为何,令漓月很心安。 她重重的点头,“嗯!不然受苦的只能是无辜的百姓!” 完颜琮哭笑不得,“你……真是,让人不知说你聪明好还是傻好。” 漓月拧了完颜琮一把,他佯装痛的不行,顺势倒在漓月怀里。 他的漓月啊,别人为了争权夺利也好、为了保命也罢,他心里不想牵连其中也好、为了自己的兄长也罢,每一个人像他的漓月一般,脑中想的是万民、心里系的是苍生。 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配不上漓月,不仅是因为能否驰骋疆场、抑或谁对谁有所隐瞒之类的事,更多的是——格局。 寒风在雪野上呼啸而过,吟唱着冬日里特有的笙歌,无尘观的门紧闭着,屋檐覆雪。 门后的几个小道姑扫了一会雪就停下来跺跺脚,再对着手哈一哈气,缓解寒冷给身体带来的不适。 墙头上结着的累累的不知名的野果,经雪清洗后愈发的青翠欲滴,一个淘气的小道姑几下就攀上墙头,摘了几个果子拿下来给大家分。 “我才不吃,冰牙。”一个看起来娇柔些的拒绝了果子,淘气的那位也不恼,笑着咬了一口,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娇柔的道姑看着她们在吃果子,自己又拿起扫把开始清扫,“她还在外面跪着吗?” 淘气的道姑点点头,嘴里嚼着果子含糊不清道:“嗯,我看还在那呢。” “都跪了三天了,不会冻死吧。” “你管那么多干嘛,和咱们又没关系。”淘气的小道姑随手将果子扔到了门外,“我听师父说,她曾是慧娴师伯门下大弟子,但因不守私德已被逐出师门,我们要引以为戒!” 其他几个小道姑也附和道:“对,我也听说她是我们无尘观的耻辱。” “对师门不忠,对师祖师父不孝,对师姐妹不仁不义,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 “她是无尘观的叛徒,竟然还好意思回来……” 亦如看着轱辘到她面前的果核,一瞬间便想起了自己年少的冬日,那时也曾带着师妹们来扫雪。 缘子和静纯虽有家世背景,但在无尘观也被一视同仁,平时的洒扫他俩也都不会躲懒。而上墙头摘果子的这种事……印象中是静纯会做的。 亦如呼出的气像一缕薄烟,倾刻便被风吹散了,她是很冷,但跟在沂王府比,可真是好多了。 尤其是她的意识,格外的清醒。若她没有练武,内力没有如此深厚,她还听不到门内的话。 “叛徒、耻辱……”她喃喃地念着这两个词。 她不是没有想过回来会遭遇什么,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在临安转了几天,她想和曾钟娥道个别,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现在应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对方,所以在将军府门外徘徊很久都没有进去,甚至不敢留封信。 她又去宋府看了看静纯,当然不是明路去的,而是在一个深夜,越过了重重高墙,找到静纯所在的院子。 得益于前段时间经常去贺氏那里装神弄鬼,亦如现在对做夜行人驾轻就熟,宋府的家丁和护院也并不能发现自己的踪迹,唯一能察觉她的,就是静纯自己。 亦如对自己的行径有点担心、有点愧疚,但到了静纯的院中就只剩下愧疚了。她不担心亦如能发现自己,因为她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在对面的孩子身上。 她是个姐姐,但更像个娘亲,陪着自己的号孩儿玩闹、累了再哄孩儿睡觉…… 静纯,她们几人中最小的那个,天真烂漫、坚强果敢,现在过着自己几个月前日思夜想的生活。 一滴滚烫的热泪不合时宜地滴落在亦如的手背上,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 她十几岁前从未真正下过山,首次下山便是跟随缘子她们来到临安,她记得好像有首诗怎么写的,“暖风熏得游人醉”,她不就是醉了嘛。 对于临安来说,她就是游人,那里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的归处。 她没有蝶漪的勇气,像坚韧的小草,可以在任何地方扎根。她跟随与莒去过会稽,然后就一直圈在沂王府,其实,她对外面的世界是不向往的,勾着她留下的,不过是自以为的情意。 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回来,就算会遇到再多的阻碍,她也要回到这个被她隐藏在心底的家。 尽管师祖已经明确地说,不会让自己进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死,自己也死在了家门口,没什么遗憾了。 意识突然开始模糊,亦如感觉自己浑身的温度和力气都在流失,真的,撑不住了吗? 她挑断了贺氏的手筋脚筋,毁了她的容貌,有蝶漪的药在,她相信贺氏的余生都不会好过,寻死反而是种解脱。 赵与莒,如果他对自己还有一丝情意或愧疚的话,看到自己死了会难过吧,会自责吧。可是这种情绪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要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她相信,自己的药会一点点腐蚀赵与莒的身体,她便不要给他一个痛快,会让他逐渐感受到那种绝望和无力,那种……曾经一直折磨她的情绪。 就这样吧,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也没关系了。孩儿,娘亲来地下陪你了…… 寒鸦在冷冽的枝头孤独的鸣叫,不知是为谁吟唱一曲悲凉的絮语。 松鹤厅的云贞正和自己的师妹、徒儿们交代着事务,她打算过了年便出去云游,追随师父的脚步,在世间问道,她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像师父一样一去不归,那无尘观的大小事务就要交由她人代管。 正说着话,门外就有嘈杂的脚步声,几个年轻稚嫩的女声响起:“禀报师祖、师父,观门外的那个女人死了!” 青莲知道公子的政务最为重要,但是府上的事情她也不敢瞒着,本来想要亲自过去,又怕自己给他添了麻烦,只好写了封信,让管家找人快马给送过去。 亦如和蝶漪离开那日的晚上青莲才醒来,然后就发现了亦如的一张字条,她用青莲能看懂的字说明自己离开了。 青莲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神,就听管家来找蝶漪姑娘,说贺氏要不行了! 第二十四章 盈不可久 与时偕极 贺氏行不行的青莲根本不在意,但是这是和亦如扯上关系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青莲看到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贺氏时,着实不敢相信真的是亦如下的手。但是……不仅是贺氏自己指认,就连下人们也都说就是亦如做的。 虽然他们不会拦着亦如,也没有及时进去阻止,但是看到亦如提着剑进丝厢阁是事实,之后里面发出惨叫也是事实,他们也不能否认。 管家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之前从庄子上提拔上来还以为是好事,现在明白了,之前那个管家算是躲过一劫。 好在他也是见惯大风浪的,沂王还在的时候自己就在府里了,只不过后来被新的管家打压才去了庄子上避风头,他可是谨记世子走之前的吩咐,无论贺氏怎么作、出了什么事,都要封锁消息,不能让贺家知道,但也要保住她的性命,一切等世子回来再说。 亦如那边的事他也知晓,本来以为会郁郁一段,再不过就是过来欺辱贺氏一番,毕竟临安城内哪个府上没有腌臢事,不都是这些路数嘛! 他没想到,这位是不鸣则已,一出手就要命啊! 自己还是犯了低估人的错误。 青莲听说当时贺氏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应该是上了药的缘故,但是过了半日反而都快要没气息了。 结合下人们说,那个蝶漪姑娘后来也进了院子,想来是她给救治的,所以管家才来亦如的院子寻人的。 青莲那时也是刚醒,沉浸在亦如不辞而别的惊诧没回过神,然后就发现蝶漪也走了…… 府上的府医也不是吃素的,几下就看出来怎么回事,然后就开始连连摇头。 蝶漪给贺氏上的药能愈合伤口,也能止疼,姑且不说这药多么难得,单就它的副作用来说,都是许多医者能不用就尽量不用的程度。 府医倒也不能说这是错,当时贺氏肯定是到了要命的程度,若是换成自己,也未必有更好的法子,甚至,能不能想起这方子都不确定。 药的副作用倒不是说对人体有什么损害,而是第一次沾了这药之后便要一直用着,尤其是这种见血的,更是离不得。但府医之前没有这种药的用药经验,不知道这么快就要再次拥用药的程度是不是正好,一时难以抉择。 还是管家当机立断,让他赶紧大胆用药,无论用什么法子,保住命要紧。 青莲用尽量简短的语言描述这些事情,也难为了她,毕竟识字有限,更别说写了。但她就是有信心,以公子的聪明才智,定是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对于府医对贺氏的诊断,青莲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以为,亦如和蝶漪这段日子肯定是一起谋划的这个事,她们不会轻易放过贺氏,伤了人还给药,只是以后一直依赖这个药这样的副作用,她觉得还是太轻了。 虽然她和蝶漪互不对付,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高手,所以,贺氏的伤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至于她结局如何,不在青莲关心范围。 实时也是如此,贺氏的结局果然没有府医和管家他们想的那么简单,青莲竟然能洞悉,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几日过去了,公子那边竟然没有一丝音信。 青莲不禁问管家,是不是办事不力,管家虽不好拍着胸脯打保票,也是恭谨地保证绝对没问题。 虽然青莲是个丫头,还是在亦如院子里伺候的,但是但凡用点心,就该知道她是跟着世子身边最久的,是真正的心腹。 管家不敢怠慢青莲,甚至还听从她的建议,在城里寻找亦如的下落,但是没有一丝音信。 青莲也渐渐放弃了,亦如的功夫不赖,应该是刻意隐藏行踪,他们找不到也能理解,她在外面也不会被欺负,只是没有银钱,她能去哪,不会回无尘观了吧。 不得不说,青莲这次对几件事情都猜测的不错,这是她的成长,但是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无尘观,寰阳殿。 刚听到小道姑们说亦如死了的时候,慧娴的心咯噔一声,险些没有站稳,还是一旁的慧夫师姐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毕竟是自己的大徒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她选择留在临安时自己是震惊的,也是悔恨的,都怪自己这个当师父的没有教好。 可是后来师父不断安慰自己,她身上流着的毕竟是云湖的血,自己就想试着放下她。上一次见她,是在崖边,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对我们原来也是有怨恨的,可自己来不及解释,因为缘子——自己心爱的另一个徒弟,竟然被云湖拉下了悬崖,凶多吉少。 缘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亦如也没有回来。 虽然无尘观内的风气不错,没有人会笑话她,但是慧娴自己心里一直很难受。 她隐约的知道亦如在沂王府内,算是和赵与莒生活在一起,师父说亦如这是背叛师门,从今往后,是生是死都与她们无关。 但慧娴的心还是柔软的,经常还是会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徒弟,她怕其他徒弟会效仿这个曾经的大师姐,对她们严厉了许多。 听到亦如跪在门口请求回到观中的时候,慧娴是惊讶的,但惊讶中又有些欣喜,她的徒儿回来了。 可是,她肯回来,定然是因为在临安过的不好。她的修行没有师父那么高,还是做不到心外无物。 师父不让自己见她,自己便不会去见,派小徒弟们去那边扫雪,她一定会听到小徒弟们对她的议论,这样也能知道她的状况。 师父果然派人去驱逐亦如,但亦如不为所动。慧娴心中早有预料,谁都知道亦如走这一步将会面临着什么,只是区区的驱逐就能让她打退堂鼓的话,她还何必大老远的上山呢。 她在外面一跪就是三天,慧娴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师父最后会做出什么决定。有小道姑跑来说她死了,怎么会她怎么能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呢…… 慧娴跑出去要见见她曾经的徒弟,她冲出去看到的是一个呈竖折形状的僵直的亦如,她跑过去拥住她,想给她渡一些自己的体温,可是亦如太冷了。 不过,她似乎还有呼吸,她没死,她一定还有救。 当自己抱着亦如进了无尘观的时候,见到了师父带着师叔和师姐妹们走过来,慧娴觉得自己有点底气不足,但还是说:“师父,她还有得救。” 根本不用慧娴说什么求不求的话,云贞便开口:“带她进来吧。 慧娴看到师父略带失望的眼神,还是松了一口气,先把人救活吧,其他的事情再说。 慧娴此时守在寰旸殿中已两天两夜,慧夫有点看不下去,“别等她醒了,你倒垮了。” 慧娴知道师姐是为自己考虑,笑着摇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会硬抗的。” “我知你爱徒心切,可她说到底也是个罪人,你不为难她还如此照顾她!” 慧娴被说也不恼,“当初柳倩儿倒在门口,师父也救了,她叛的还不是无尘观,是官家、甚至可能是大宋,而亦如只是叛了无尘观就应被拒之门外吗?是说无尘观比官家、比国家被背叛更不值得放过,还是说自己的私心作祟呢。” “众生平等是佛门那套,你少拿这些弯弯绕绕的来唬我。”慧夫被说的脑袋疼,她的武学资质和慧根都不如这个师妹,被她这么一说很是心烦,但她能一直被云贞爱重,也一直被观里众人敬重,是因为她循规蹈矩不出错,做事十分稳重。 她恍然又想到什么,小声回怼回去,“而且,师父救柳倩儿这件事还不是救了个白眼狼,要是不因为官家仁厚大度,无尘观说不定都会被牵连进去,救人可不是随便救的。” 慧娴的心一凛,虽然柳倩儿和亦如的事情出了之后,没有人敢责备观主,临安那边也没有人来找麻烦,但是大家心里都对当初救人这件事保持了怀疑态度。此时她也没有参透到底怎么做是对是错,只是说:“亦如和她母亲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你就不怕她也带一个……回来。”慧夫终究还是把“野种”两个字咽了回去,毕竟亦如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在知道她和柳倩儿那些往事之前,自己并没有对她有过多的想法,甚至还觉的这个徒弟是慧娴这几个徒弟中最优秀的,很有大师姐的风范。 可是,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后,她就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了,但这与她的身世无关,自己不能用身世来攻击一个人。 “她……”慧娴顿了顿,“不会的,师父都检查过了,只是不吃不喝加上受寒才这样的。” 云贞确实是这么说的亦如的情况,慧娴不懂医术,但是云贞也没有瞒着她,亦如刚刚小产过的事情便让她知道了。 慧娴不知师父告诉自己这件事是不是别有用意,大概是想让自己知道,亦如可能是走投无路了才回来的,并不是因为悔过了才回来。又或者是说她自作孽? 反正师父在诊断完开了方子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两天也都是小道姑在煎药,她打算在亦如醒过来之后,自己再去向师父请罪。 慧夫看自己对慧娴说的那些话都跟对牛弹琴一样,也知道多说无益,但还是提点了最后一句,“本来这次师父计划云游后将观内事务交给你打理的,可是刚刚听几位师叔说,师父可能觉得你还是太过感情用事,也许会有变动。” 慧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师姐,师父把观中事务交给谁打理肯定都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你不用为我觉得不值,也不用妄自菲薄。” 慧夫一愣,听出了慧娴的言外之意,摇摇头,“我做什么都不是最好的,从没有别的心思,但是众多师姐妹中,我还是觉得你最堪当大任,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不值当的人错过机遇。” 她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就离开了。 慧娴看着亦如的身体从最开始的冰冷刺骨变得有温度起来,心里很是踏实,不值当的人吗?怎么会呢?她带大的徒弟,如果真的被她再咬一口,那就当她活该吧。 而此时躺在榻上的亦如,一直在强忍着不让泪滑落。是的,她早就醒了。 在慧夫刚进来和慧娴说话的时候自己就醒了,她不敢睁开眼,突然害怕面对师父,就像一个做错了事逃跑后才归家的孩子,如果父母打骂一顿,自己心里还好受些,可是师父没有怨言,不仅一直守着自己,还为自己和别人据理力争。 都怪自己,怪自己不争气,让师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甚至还有可能失去师祖对她的信任和爱重,自己值得吗? 不仅伤了师父的心,还要毁掉她的前程吗? 亦如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自私,为了“回家”不择手段,明知道无尘观会为难自己,还是要跪在外面逼迫师祖和师父答应,自己为了治愈、为了逃避,就要回来扒开“亲人”的伤口往上撒盐吗? 不能,自己不能再错下去了。亦如心里做了决定,等到她缓过来后,就要离开,出去用自己的所长去讨生活,那才是自己该走的路。 与莒这次的差事办的极漂亮,早就写明了折子八百里加急呈给了官家。 他一进临安城本应该直接进宫的,但是他惦记着亦如,便准备先回一下沂王府再进宫。 与莒没有给信回来,一是怕自己的行踪暴露被有心人暗算,二是想给亦如一个惊喜。 可是等他一回府,管家就问他要不要先去看一下贺氏。 真是晦气,他见贺氏做什么,他摆摆手,大步朝亦如的院子走去。 到了院子门口,估计雀跃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近乡情更怯,就是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吧。 院子好像比自己走的时候更冷清了,不过没关系,自己会让这里变得暖起来。 他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伸出右手,后面的侍从非常有眼色地将一个包裹交给了与莒。 与莒推着包裹走到亦如的房门口,抬起左手轻轻地敲了敲门,“亦如,我回来了。” 回答他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亦如,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与莒觉得这是亦如没有原谅自己,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然后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包裹打开。 “公子!” 与莒回头看到从侧面回廊走过来的青莲,一副试探的样子,显然她也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回来吧。 与莒笑了笑,却见青莲并没有自己意料中的惊喜,而是满面愁容地走向自己,“公子,您收到我写的信了吗?” 与莒露出茫然的神情,“什么信?” 青莲看到与莒的神情就知道不妙,“公子,亦如走了!” 与莒手里的白色狐裘掉落在地,他猛然推开面前的门,屋内竟然连一丝亦如的痕迹都没有了…… 直到从端诚殿内出来,与莒还是有点懵的。郑先生有点不满,“世子的折子明明写的很好,怎么刚才官家好几次问的时候却走神了呢。别让官家疑心这是不是你主办的!” 与莒脸色很差,还是恭谨道:“是贵诚的错,回来的路上有些颠簸,身体不适,这才状态不佳。您放心,那边的事情都是我一力主办的,我的能力您再清楚不过,之前是韬光养晦而已。” 郑先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现在是要亮出锋芒的时候就好,可别让别人抢了你的功,白费了我们的这么些心思。” 郑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与莒在原地拱手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 一个小内官慌慌张张撞了与莒一下,与莒虽然心情不好,但在宫内却不能失了风度,拧着眉不想理他。 可这个小内官却不知哪来的胆子还不滚,反而拍打起与莒的衣衫,“奴婢该死!给世子爷的衣衫都弄脏了……” 与莒神色一滞,“行了,你走吧。” 小内官千恩万谢地告退。与莒快步走出南宫门,这才掏出刚刚被塞到怀里的纸条,他看了一眼,脸就黑得吓人。 与莒“哼”了一声走到了侧面的门房里,不一会儿,一个内官便从门房出来往后苑走去。 翠寒堂在大内实在算不上一个起眼的宫殿,甚至因为官家要节省用度而很久没有得到修缮,几乎被废弃了。 殿内因为长久无人打扫挂着许多蛛网,从破败的窗棂中透过的几缕阳光根本盖不住潮气。 一个男人从里间走出,身上干净整洁,似乎还有淡淡的茶香,和充满霉味的大殿格格不入。 两个嬷嬷对男人的出现并不惊奇,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竟还慢慢退出到殿外。 “皇后娘娘风姿绰约,尽管宫人打扮也难掩秀色,我可真是羡慕官家的好福气啊!”男人开口,是一贯的阴阳怪气。 第二十五章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嬷嬷打扮的人微启朱唇,“你是该羡慕官家,这么多年本宫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像你的府上,就这么两个半人,还闹出了这等笑话。” 内官铁青着脸,竟不管对面来人的身份,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娘娘还真是消息灵通,不过,沂王府的家事就不牢您费心了。” “你以为我愿意管?”宫人打扮的杨楚琇也不再伪装,她在一把看起来还能禁得住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要不是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你以为我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找你?” “既然娘娘也知道在大内见一面不易,就不要再浪费唇舌在不必要的事上,直接说正经事吧。”与莒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亦如和贺氏的事压在心底,他还急着赶紧回府一趟。 “贺氏此番虽是咎由自取,但也是你给人留下了把柄在先,若真是那个道姑的孩子生下,那可就是你的长子,你觉得官家和朝中众臣会怎么看你。”杨楚琇看赵与莒似乎要被自己的话气的七窍生烟,又赶忙往回找补了几句:“要是你真的只想做个世子,大家也就当个笑谈,谈论数月也就罢了,但你自己心里求的是什么,本宫认为你很清醒。” 与莒沉默了,许多事情他自己明白是一回事,被其他人点破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你在与赵贵和做比较,但若是他倒下了,又出现其他人呢?而你,烙下的印记是不可能抹去的,万事皆要慎行。”杨楚琇见赵与莒对她的苦口婆心似乎听进去了,便继续道:“贺氏算是阴差阳错帮你除了这个隐患,但她也不是个省油的,好在此次没被伤及性命,贺家那边有本宫和史丞相帮你担着,你只需保住她性命即可,其他的,也不必费心了。” “我记住了。”赵与莒觉得杨楚琇说完了,对于准备走。 “我知道你是急着去找那个亦如。”杨楚琇不紧不慢的话让赵与莒停下了脚步。 杨楚琇在他疑惑和恼怒交织的眼神中淡然道:“她在无尘观,我都替你打听好了,人没什么事,放心吧。” “娘娘还真是有闲情……” 杨楚琇粲然一笑,不在意与莒未出口的话,“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怀疑我怎么会好心告诉你这个事嘛。我查这些自然也是提防着她,毕竟在沂王府那么久,可别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不过一切还是要等你回来再说,本宫也不会贸然动手。” 怪不得,与莒心里想着,之前百般阻挠自己和缘子、亦如,只想让自己娶静纯,如今却主动帮自己关注起女人来了,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个 杨楚琇起身:“还有,我要提醒你,她此番欲擒故纵可能所图甚大,尤其知道你对她的愧疚,所以……要小心。” 杨楚琇说完就走了,就算是离开也该她先离开,哪轮得到赵与莒跟自己甩脸子走人。 从前杨楚琇总是怕“情”字一事被男人看得太重会坏事,又左右衡量女子的家世背景,所以才担心杨普缘或者别的女人,总因劝谏惹得赵与莒不快。 后来她也思虑过要通过掌控住亦如来牵制赵与莒,但她发现亦如对赵与莒来说还没有那么重要,而且也不好掌控,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现在她想通了,过分的阻拦只会把赵与莒和亦如推的更近,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最是有自己的想法,倒不如放开手脚,让他们自己慢慢看清状况,他们根本就走不到一起,赵与莒需要的是助力、是能给他稳固后方的女人。 赵与莒回到府上就开始策马前往无尘观,贺氏的情况他根本就不担心,从管家那里知道治疗方案和情况就够了,反正死不了。 他现在是对贺氏一丝情分也没有,别说她脸有没有被毁容,只是一想到她曾经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演出来的,与莒就觉得恶心。 中途找了个驿站,与莒下来歇歇脚,一路向西,虽然没有变暖,但天气变得干爽了些,也没那么难熬了。 此次差事自己收获良多,本来回来是要同亦如好好分享的,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 侍从温了二两酒,又端了一盘酱牛肉进来,有些紧张:“世子,现在只有牛肉了,您先凑合一下,属下这就出去……” “不必了。” 牛肉是平民爱吃的食物,因为便宜,士大夫阶层是非常鄙视这种行为的。跟来的侍从担心赵与莒会吃不惯这种东西,责骂自己,听到“不必”的时候真是松了口气。 与莒挥挥手让侍从退下。他夹起一片酱牛肉放在嘴里,味道和小时候差不多。 自从来了临安,也有许多年没有吃过了。 刚才的侍从不是一直跟着自己的,不知道自己的过往。小时候家境贫寒,连吃一次酱牛肉都是奢侈,后来被选中来了临安,他试着融入氏族的生活,去贴近缘子、贵诚的习惯…… 他明白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更知道要想成功需要付出的努力,他踏上了搭载史弥远、杨楚琇的船,怎么能再轻易下船。 赵与莒突然想起了杨楚琇的话,她认为亦如在欲擒故纵、所图甚大,他有些犹豫…… 本来他是雄心壮志地来无尘观,无论怎么哄、怎么求,一定要带亦如回去。 但是杨楚琇的话提醒了他,他没有怀疑亦如的心,尽管这段时间她确实为了自己放低了姿态,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在无尘观的小道姑,被自己说两句就脸红、还会骂自己的小姑娘,她的心是傲气的,在自己这里受了这么大的伤,她不屑在用任何计谋了。 甚至……自己让她太失望了,她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值得她费心了…… 无论如何,亦如现在不适合回到沂王府。杨楚琇和史弥远已经盯上了她,如果自己稍稍没有护住她,就可能再次让她和自己离心。 还有贺氏,亦如想要折磨她的心思自己知晓,但也是留下了隐患,若有一天贺氏不想再受这种折磨,和她拼个鱼死网破,亦如便会有性命之忧。 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 与莒饮下最后一杯酒,心中打定了主意,他行至今日走了一些弯路,但他不能忘了初心,必须自己能够掌控一切时,才能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 驿站中的赵与莒喝了酒睡得正酣。七百里之外的济国公府却没这么安祥。 素晓在赵贵和的怀里想翻动一下身子,却又怕他没睡熟吵醒他,素晓想着再忍一忍,也就麻那么一会。 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有心事?” 素晓一听是赵贵和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埋怨的语气道:“您没睡呀?” “怎么了?”赵贵和没有察觉素晓的异样,但还是微侧过身子分辨素晓的神情。 素晓赶紧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然后将左臂拿起来敲了敲,“有点麻了。” 撒娇的以为明显。 赵贵和有些哭笑不得,接过她的左臂开始揉搓,一脸宠溺道:“你怕把我吵醒?” “您说呢?”素晓撅起了嘴,一副你这不是明知故问的表情。 赵贵和嘴角噙着笑摇了摇头,在素晓看来,他这是拿自己没办法,却还是要宠着,心里美滋滋的。 最近两人恩爱非常,她甚至壮着胆子也不叫公爷了,私下里叫着“官人”、“相公”、“夫君”之类的称呼,看起来对方十分受用。 她不知道的事,赵贵和心里反感的要命,若是不知道素晓的身份,他会被她的“一往情深”所欺骗,但不会动心,也就是像对府中其他女人一样,冷淡就好。 可自己偏偏要对这个“美人计”将计就计,就只能虚与委蛇,忍受着她恶心自己。 尤其是看到她撅起嘴撒娇的样子,看来最近自己的戏太好,她也跟着进入了新角色,开始扮演小娇妻,但她从前总是妩媚妖娆的样子,非要装的自己像个娇滴滴的小女孩,真是令人作呕。 娇气可人的样子不是不能令人心动,至少他就为此心动过,那个喜着绿衣的女孩其实并不娇气,但是她撅嘴生气就是让自己觉得喜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静纯无理取闹的样子自己也觉得灵动,吊起眼梢骂人的样子自己也觉得俏皮,怎么都让人瞧不够。 素晓看着贵和的笑意越来越深,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道:“夫君,我想……给您生个孩子。” 贵和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现在和静纯的疏远,素晓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捏这胳膊的手一顿,顺势将她放下,他用最快的速度思考素晓提出这个要求背后所隐含的深意,然后开口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素晓背过身,将杯子拉高,盖住半张脸,“没有突然,是一直……” 见贵和没有马上反驳,素晓便接着说:“素晓从前身份卑贱,一直觉得不配怀夫君的孩子,但是后来……素晓知道了您的真心,您又从来不去其他美人房中,这样……什么时候能有子嗣呢。我不敢辜负您的宠爱,所以又开始有了想怀上公爷孩子的私心……” 贵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翻白眼,什么之前不敢现在又想了,不过是之前史弥远不允许,怕她被孩子套牢,现在不知打什么主意又让了,说得冠冕堂皇。 “可是,我从小就体弱,之前也叫别的郎中看过,说是没什么问题,可这些日子……夫君待人家极是体贴,怎么也不见动静呢?”素晓一边羞涩,一边又一股脑儿地将话说完。 然后,她转过身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贵和:“您要不从宫里借两名御医回府,就说您有恙,到时候顺带……给人家也查查,我心里也好有个数,若是自己的身子不成,可不能因为子嗣的事霸着您……” “行啦!”赵贵和看着素晓泫然欲泣的样子赶紧打住她的话,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就是天天想东想西导致的忧思过度,夫君就给你看了,还用得着御医?” 在素晓又要开口前,贵和再次拥住她,“不过既然你想看看,御医也请得,到时候就按你说的办。” 素晓喜笑颜开,在贵和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然后又老老实实地窝回他的怀里。心里放下了一半,这回便能查出到底是自己这片地不行,还是犁地的牛的问题了。 赵贵和闭上眼,心思也没歇着,史弥远这是要往自己的子嗣上打主意了?还是要借着宫里御医的手做什么。 若真的只是素晓自己的心思,那就更可笑了。他怎么会让素晓有自己的孩子呢。 不管素晓从前有没有私下里喝避子汤那些东西,就说是自己送给她的胭脂、摆件、饰品,哪件不是精心添了料的。 还有她的膳食,那都是添加过蕙草汁、粉的,谁让她没事也喜欢小酌几口米酒呢,这些都是自己特地为她准备的。 这些东西只要不停、不离开身边,任自己再卖力,她也不会有孕。 翌日是个好天气,院中的腊梅仿如玉女亭立,缕缕西风荡漾,送来一树的香。 素晓却没有相对应的好心情,她甚至有点后悔今日出门来看胭脂了,要不然,怎么会叫史相的人约到这来。 “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夫人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等得这么不耐烦?” 素晓听到身后传来这个阴测测的声音,赶紧起身下拜,“素晓不敢,素晓只是怕丞相亲自来见被人发现,有点紧张。” “哼,对付赵贵和那套不必拿来对付我。”史弥远推门进入房内,对身后的侍从道:“你们都去院外等着。” 素晓看到史弥远如此吩咐,心都凉了半截,但还是得跟上去。 史弥远看着素晓扭捏的样子就不爽,“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妇吗?从前接客时怎么没见你这副样子!” 听到史弥远的话,素晓羞愤异常,从前竟没有想过反抗,今日倒是生出了要把他踩到脚下的想法。 “赵贵和最近有什么动向?”史弥远没有坐在正屋的椅子上,反而是直接朝着里间的榻上走去。 素晓心里纵有万般不愿,还是低眉顺眼道:“他最近一直在府上待着,听听曲儿,写写字,就连政务都鲜少打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史弥远听着素晓再次传来的没用的消息,心中窝着的火都要忍不住了,要不是怕伤了她的脸,他真想一脚给她踹倒,再甩上两巴掌。 之前还觉得她挺机灵的,不知现在怎么这么没用。 “我听说最近突然有一行人去济国公府了,穿的破破烂烂的,像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怎么回事?” 素晓从对史弥远的恨意中猛然惊醒,“好像是老管家的什么亲戚,过来投奔他的,有一次吃饭的时候过来还给赵贵和行礼了呢,说是先留在府上用着,多的我也不知了。” 素晓将早就编排好的话挑挑拣拣说给史弥远听,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话没有任何价值,但是他也挑不出错处。 史弥远本以为是找贵和在搞什么鬼,听到又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心里这股火烧得更旺了。 火烧起来肯定不会无端消下去,需要有人来灭,他看了一眼垂着头的素晓,“站那么远干什么,坐过来。” 看着史弥远一脸淫笑,素晓怎么不知他的意思,之前每次若是史弥远亲自召唤,最后都少不了让自己服侍一番,从前仰仗丞相的鼻息,又有家人在她的手上,自然不敢敷衍。 但是现在她不愿意了,赵贵和养肥了素晓的心思,自己要成为九天翱翔的凤,谁要和他在污泥里打滚。 “丞相,时候不早了……我怕再耽搁下去……” 素晓这话不必说完,史弥远怎么会听不出她拒绝的意思,他笑道:“素晓啊,济国公府太舒服,让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你那十三岁的妹妹还在我府上,你今天若是让我不满意,回去,就让她来替你伺候我。” 素晓先是一脸惊慌,转瞬便化为悲痛和不忍的表情,“她也不小了,若真是能留在丞相身边为您排忧,也是她的福气。” 史弥远眯起双眼,素晓从前最是疼爱这个妹妹,现在竟然同意将她献给自己,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我不会动她的,我答应过你。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素晓此刻的惊诧才更为真实,史弥远竟然到手的肉都不吃,肯还给自己,而且还没有强迫自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史弥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素晓,背叛的决定很轻松,背叛的代价却很大,你承受不起。如果打听不到赵贵和的行踪,你存在的价值就没有了。” 第二十六章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素晓心里一惊,自己引起他的怀疑了,家人的安危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去放弃,但是若让史弥远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估计自己的小命都不保,还怎么去享受荣华富贵呢。 她膝盖一软,跪伏在史弥远脚边,“丞相,素晓绝对不会背叛您,您一定不要为难他们……您想做什么素晓都答应,求您不要……” 看着素晓这副样子,史弥远才稍稍有点满意,他倒也不是非得怎么着素晓,只是最近觉得她心思有些活泛,手下容易被她敷衍,必须由自己来敲打敲打她,让她看清到底谁才是她的主子! “素晓刚刚真的是怕时间托的太久,惹赵贵和怀疑,素晓一人的性命死不足惜,若是耽误了丞相布置了这么久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等事成之后,素晓愿意鞍前马后,随时等您调遣。” 素晓的演技一流,史弥远心中的顾虑已然消了七八分。 “好了,你哭成这个样子,回去赵贵和更怀疑。”史弥远挥挥手,“拾掇一下回去吧,新年马上到了,探探他要给官家送什么贺礼,我也好有所准备。” 素晓点点头,和史弥远告辞走出了后院,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脂粉铺。 寒冬腊月,空气冷冽,枯骨般挺立的老树虬枝在北风中摇曳不止,尖锐的呼啸声犹如野兽在耳畔嘶吼。 赵与莒勒住缰绳,在山脚下朝无尘观的方向仰望,天地一色,沉凝如画,苍茫而萧瑟。 此刻已是申时,山脚下的村落正飘荡着袅袅炊烟,温馨宜人的感觉又与刚才的心境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想起了年少时第一次上山,那时自己还不是沂王世子,只是作为缘子外祖家的邻家哥哥,那时……贵和才是沂王世子。 后来他在山上见到了亦如……算了,都是孽缘。 他不愿再去想那些过往,那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既定事实,自己要做的是把握未来的走向,掌控自己的命运。 侍从看世子到了山脚却偏不上山,而是驻足凝视,不知是何想法,也不敢打搅,又见他突然掉转马头,往一旁的村子奔去,自己也赶紧快马跟上。 “世子爷,今天不上山吗?” 与莒直接道:“你去前面的村子里找个农家借宿一晚,今晚我们先在这歇下,明日一早我自己上山。” 亦如整理好自己的行囊,里面装的是慧娴这两日给她备好的衣衫。 三日的时间,足够她好好修养。 亦如在许多同门异样的目光中,一路走到了松鹤厅,从前不觉得这条路有多曲折,今日一走,短短的几个回廊殿宇,竟这么长。 “亦如前来拜别云贞道长。” 亦如就这么跪在松鹤厅的门口,她还记得师祖每日这个时辰定会在松鹤厅,十几年的习惯不是那么轻易打破的。 “有的事,你既然做了决定,千山万阻也不能回头。”云贞并没有叫亦如进来,而是隔着门和她道,“你之前做的选择如此,今日做的选择也是一样。” 亦如在门外跪了好一会,没有听到师祖后面再说什么,便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她觉得,似乎师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厌恶自己,便壮着胆子叩了头,“多谢师祖教诲,亦如谨记在心。今日一别,亦如便不会再踏足无尘观,更不会以观中弟子自居,不会辱没无尘观的名声……师祖保重!” 亦如重重地叩了三个头,准备离开这个生她、养育她的地方。 还没待亦如完全起身,就见一位小师妹朝松鹤厅飞奔过来。无尘观的人向来稳重,更何况是能在松鹤厅附近行走的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至少亦如上次所经历的这样的情况,还是缘子中毒上山求医。 小道姑就算再急也只是加快脚程,没有大呼小叫,待行至松鹤厅门口才开口,“师祖,沂王世子前来拜见,已在观门口了。” 松鹤厅的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亦如也呆愣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赵与莒将礼数做的很足,一个人到无尘观的门口等待通传,他知道自己是个不速之客,也没有仗着身份直接进去。 不一会,便有小道姑引着他来到了静致楼。 物是人非,这时与莒此时的心里一直在飘荡着这个词。 “云贞道长。”与莒娴熟的见礼,不知此时的云贞对自己有没有心存芥蒂,毕竟…… “不知世子前来有何贵干?” 其实云贞道长平日里待人也并不热络,尤其是与权贵打交道更是显得疏离,但赵与莒觉得今日自己如芒在背,虽然云贞道长同过去一样冷淡,但总觉得她的眼神中对自己带着憎恶与鄙夷。 是自己太过心虚了吧。但此行的目的明确,赵与莒也不与云贞道长弯弯绕绕,他是一个人上山的,云贞也没叫其他人进来,赵与莒直接开口,“亦如与我生了一些嫌隙,趁我外出公干,她便回了无尘观,此行,我是来寻她的,还望道长行个方便。” 其实最初赵与莒也想过,亦如回来无尘观可真不是一个好选择,这些墨守陈规的道姑肯放她回来才怪,但是杨楚琇的能力和她那时的话让自己足够相信,亦如定然在无尘观,而且无碍。 他昨晚在山脚下的农户家中睡得很香,一是怀念起了从前贫寒却又温馨的时光,一是感受着亦如近在咫尺,只要她没事,自己就这么守着也很好。 “竟还真有人会来寻她。”云贞道长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 赵与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无尘观主刚才是冷哼了一声吗?在嘲讽亦如?还是嘲讽自己呢? “她在这世上本无父无母,又背叛师门,最终逃离樊笼,贫道本以为,她是没人挂念的了。”云贞似是自言自语,却又突然转过头,“也好,这样,便有人给她收尸了,逢年过节也有人祭拜。” 与莒仿佛听到了“轰隆”一声惊雷炸裂在自己的脑袋里,云贞道长说的是什么?收尸?祭拜?! 他手中一直拿着的包裹再次坠地,眼中毫不掩饰的慌乱,“道长,亦如怎么了?” 云贞仔细地看着赵与莒的眼睛,视线似乎要穿透他的身体直接看看他的心。云贞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摇头,她回避了与莒近乎逼问的目光,“她前几日在无尘观外跪着,我不许她进来,本意是想逼走她,谁知她性子倔,一直不起身,直到……冻死在外面。第二天早上,小道童出门扫雪才发现……人已经僵了。” 云贞也没有说谎,只是省去了后来自己救治亦如的情况。 赵与莒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是震惊和恐惧的,他不想接受、也不敢接受。正是因为内心的抗拒,还有云贞道长缓慢的叙述,倒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亦如应该没事,她大概还在观内。与莒上前一步,“道长,那亦如此刻在哪?” 云贞一开始还以为赵与莒是听不懂自己的话吗,然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亦如的尸身,便说出了之前想好的说辞,“已经埋在后山了。” “道长方便带我去祭拜一下吗?毕竟我们……夫妻一场。” 云贞皱着眉头难以理解,赵与莒听到亦如死讯时的慌张不是假的,但马上又跟没事了一样,最后竟还说出了“夫妻一场”的话。但是为了赶紧打发走这位世子,她还是点了点头,“跟我来”。 后山上的一个小土丘,赵与莒一时还真分辨不出来是不是一个坟,尤其是这两日落了点清雪,将土地原本的痕迹掩盖得干干净净。他留心着周围的动静,不知道亦如有没有在附近观察着他,好在自己现在的心境变了,直到一时半会她是不会肯见自己、不会原谅自己,但是自己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好。 “就是这了,世子若是想祭奠的话不要太久,山上的天气不比山下,若是冻坏了,无尘观吃罪不起。” 云贞将赵与莒带到这里便想离去,但是赵与莒拦住了她的去路。 “道长,与莒听说道门或许会有通灵之术,与莒想让道长帮忙带些话给亦如。” 云贞听得一愣,通灵之术自己也只是听说过,至少无尘观是没有修习这种术法的,还没待自己讲明,就听这位世子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还请道长告诉亦如,是我赵与莒愧对于她,今世难以弥补,但自己定会尽力而为,来世……来世愿还做夫妻,去还我今生欠下的债。”与莒说着有些哽咽,山风一吹,鼻尖通红,他喉头一动,又接着道:“最重要的一事,告诉她的魂魄不要四处游荡,无尘观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好她,等自己处理好山下的事,再来接她回家。” 云贞听着听着也察觉出些门道,赵与莒难道发现了亦如根本没死的事,这是变着法儿让自己传话呢。她也没那个耐性在这陪他受冻,“世子,恕贫道直言,无尘观中人无人习得通灵之术,并且,在下也并不认为亦如能听到这些话,也不信轮回转世之说。今世事,今世毕,结束就是结束了,不要想着日后还有机会去改变什么。” 赵与莒看着云贞道长矍铄的眼神,明白了,前面那些话是在告诉自己她不愿意做什么传话筒,后面是在暗示自己,早知如此,当初干什么去了? “道长说的是,是与莒糊涂了,痛失爱人还异想天开,只求道长体谅与莒的无助……”赵与莒说完将包裹打开,银狐裘仍然是那日崭新的模样,他将它轻轻盖在了那个“小坟包”上面,“这是我在外面办差时为亦如寻的,怕她在临安冷,让人加紧做好了就一起带回来,没想到我回来……她却走了。但我还是要给她,这是我对她的心意,还请道长准允。” 云贞有些无语,她本来就不想管这些破事,她也不能理解,若不是看在赵与莒曾经和无尘观有些缘分,如今身份又有些敏感的面子上,自己还真就不会见。此次没有死缠烂打,倒是让云贞松了口气,留下个狐裘便也就罢了。 直到赵与莒离开无尘观一个时辰,亦如还在小竹屋里捧着狐裘不能回神。 她一直在,与莒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她不想再见他,不想再伤心了。她以为自己的泪早就流干了,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前事物已模糊,脸上也是冰凉一片。 “亦如,这个屋子冬天冷得不像话,你确定不住原来的房间了?” 亦如听了慧娴的话回过神来,她现在待着的地方就是当初云湖所住的小竹屋。 “春风阁是观中弟子们居住的地方,亦如如今没有资格再住在那里了。”她说完又抿了抿嘴,“这间屋子,我……也是没资格住的。” 慧娴拍了拍亦如的肩膀,“既然师父说了留你在观里,你就不要想旁的,吃穿用度也短不了你的,你就安心住下去。我知道你从小就心思重,出了事爱往坏处想,也容易闷着。现在,你要懂得自己开解自己,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亦如的眼神充满了希冀,修行? 慧娴摇了摇头:“你不再是无尘观弟子,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也是要懂得修行的,尤其是关注自身,不要郁郁,平白浪费了师父救治你的仁心。” 亦如点点头,她当然明白,自己不能再回无尘观门下了,今日师祖对自己已经是百般包容了。 先是配合自己告诉赵与莒身亡的消息,后又听了赵与莒的意见留自己在观里住下,哪一桩,换了自己,都不愿意再容一个“叛徒”在身边。 “当初,太师祖收留我娘入了无尘观,没想到最后竟给无尘观抹黑,是为不耻,亦如今日有难,又再得无尘观相助,此等大恩,无以为报。”亦如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曾经以为外面的世界比山上好,出去之后才知道,自己早就得到了最好的,却被自己亲手丢掉了。 “你要是说什么恩情之类的话,怕是师父会把你撵出去。”慧娴几日来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她是为了让你报恩吗?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师叔!” 慧娴的话还没说完,四五个小道姑便在门外唤着她。 “什么事?”慧娴开门让几人进来。 “奉师祖之名,前来……看守。”为首的小道姑看着亦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毕竟从前都是同门,有些情谊尚在。 慧娴皱了皱眉,刚才自己还和亦如说师父队她们的情分呢,怎么这个时候…… “师父,道长做得对,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不能再重来。”亦如的嘴角是淡然的笑意,“道长无论是因何种原因收留亦如,都需要提防亦如,这样才能保证观内众人的安全。” 恩不施小人,反养虎为患。 无尘观的几个人都知道这句话的道理,远在相州境内的人自然也都懂得,毕竟都是身居高位的人。 邢州府去往相州府的路并不崎岖,路过一处山坳时,不知从哪里杀出一群蒙面人,漓月听不太懂,但隐约觉得是在说“养虎为患”的意思,这……什么情况? 蒙面人的目标很直接,就是冲着术虎高琪去的,漓月没有坐视不理,让宝嘉照顾好完颜琮便和来人缠斗在一起。 这是金国境内,他们的装扮也是金人,就算是山匪见到大军过境也该是偃旗息鼓藏好自身才是正理,而他们十几个人就横冲直撞,完全就是自杀嘛。 漓月因为没有知晓他们说话的完整含义,还在心中猜来猜去,完颜琮和术虎高琪是完全明白他们的意思的,他们是特意被派来取术虎高琪的性命,只要他死,代价毋论! 术虎高琪的亲卫武功高强,将他的马车围在中间,如同铁桶一般,蒙面人不过是站了先机,若不能速战速决,很快就要全军覆没。 漓月出来的急,提的车厢中曾经属于宝嘉的那对金刀,尽管不如用剑娴熟,经过一年多的磨合,刀风也十分凌厉,出手又快又狠。 她一边挥动双刀,一边暗暗摇头,这群人若不是山匪,而是冲着术虎高琪来的,那这样的刺杀也太低端了。 若是她来策划,肯定要等大军不在身边,亲卫较少的时候,最好是夜黑风高、人困马乏之时动手。 漓月还没有在心里策划完一场完美的“暗杀”,就见一个人从树上飞扑而下,他身形如电,动作迅疾,一把大刀就那样直直地要插入术虎高琪的马车之中! 漓月反应不是最迅速的,但是离术虎高琪最近的几人皆被缠斗无法脱身,漓月还是听见谁喊了一声“元帅小心”才看过去的。 漓月拼力一刀砍翻身前的人,又将手中的另一把金刀飞了出去。 事发突然,漓月在乎的是速度而不是准头,金刀擦着那人的手臂过去,到底让他吃痛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但他似乎并不止这一个招数,作为整个团队的“后招”,他没有受到失掉手中武器的影响,马上又从腰间拿出一柄匕首,继续向下刺去! 第一章 漓月遇袭 宝嘉伤情 漓月得了空隙也在空中几个纵跃赶到马车上空,那人也发现了她的到来,转身挥动匕首,连连刺向漓月。 漓月发觉,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自己手中只有一把金刀,不是最惯用的武器,几下就被那人刺伤手臂,丢了金刀。 好在那人并没有心情和漓月缠斗,他的目标是术虎高琪,他朝着漓月的胸口猛地踹了一脚,将漓月踢的倒飞了出去。 马车中的完颜琮心里一痛,他从漓月飞身上了车顶时就将心提了起来,其他的匪人他也没放在眼里,但是最后那个黑衣人显然不简单。 他正犹豫让宝嘉去的话到底会不会添乱,就见漓月手中的金刀都飞了出去,他觉得不能在等了,但宝嘉过去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术虎高琪听到一个女人的闷哼,那是漓月的声音。 自己之前不出去,是知道别人为了保护自己在拼杀,不能主动暴露目标供人家当靶子。马上作战自己还擅长,面对这种情形,他显然处于下风。 他当然能察觉头顶上的危险,宝刀也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准备随时一战。 似乎是漓月前来解救,但又落于下风。 那他还能在马车里做缩头乌龟吗? 术虎高琪此时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活靶子了,提着刀就冲出了车门。 黑衣人也是不巧,他刚从马车顶上冲了下去,打算给术虎高琪致命一击,不料这人很算好了似的,就在这时自己除了马车。 术虎高琪被这个场景逗笑了,看来老天都在保佑自己。凭着多年的战场拼杀他知道,这些人不占天时、不占人和,至于地利,呵呵,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出来了!”一个黑衣人刚刚高呼了一声,就被刺穿了胸膛。 最后的高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他们的死亡都是注定的。 刚杀了一名黑衣人的亲卫要腾出手来保护自己的元帅,就见一柄刀从自己的腹部刺出来,而在身后偷袭他的人也没有捞到好果子吃,背部当即被其他亲卫劈了一刀。 就是这样的混战,无论哪个人倒下,都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术虎高琪,分开心神去保护他。 术虎高琪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心中慢慢发寒,看来,这是他们逼自己的。 高手没有停止自己的步伐,几下就闪身到术虎高琪近前,术虎高琪也严阵以待,但还没等自己出招,一股鲜血就喷溅在自己的脸上,甚至由于离得太近而糊了自己的一只眼。 打伤漓月、又被术虎高琪视作高手的人就这么倒下了,嘴里咕咚咕咚地往外涌着血,就算自己怎么用手捂住喉咙都没有用,他至死都没想到自己是怎么被杀的。 术虎高琪从最开始的愣神中也缓了过来,确定这不是什么其他的奸计,那个人的喉咙被一箭射穿,刚才还像个翻飞的鹞子在自己的眼前,随即就在空中被射落下来,死不瞑目。 术虎高琪顺着箭飞来的方向看去,他有些不可思议,是在战场上一直被忽略的郓王。 这样的准头不是歪打正着能射中的,再看完颜琮的神色,他此时的愠怒不加掩饰,对于这一箭似乎也是稳操胜券,术虎高琪突然明白了,若不是因为漓月受了伤,就算是哪个高手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郓王今晚也不会出手。 但是这并不耽误术虎高琪向郓王道谢,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下右眼,然后朝完颜琮的方向拱了拱手。 完颜琮没有搭理术虎高琪,而是走下马车去接被宝嘉带回来的漓月。 术虎高琪没有在意郓王的态度,他知道郓王是生气了。气福晋来救他,还是气他自己的无能为力呢。术虎高琪这时好像想起了这群小王爷年少的时候,完颜琮虽然比较小,但是文治武功似乎都不赖,比他那个弟弟完颜瑰强许多,如今想来,那时的他说不定都是在收敛锋芒,毕竟当时有胡沙虎这样的权臣在,哪个想活命却没背景的皇室子弟不得避避风头。 完颜琮对自己在术虎高琪心中地位变了又变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也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眼前人。 那群黑衣人根本就不能久战,原本是这些人缠着不让亲卫去保护术虎高琪,才好给高手刺杀术虎高琪的机会,现在高手被人一箭穿喉,术虎高琪毫发无损,他们却完全被亲卫缠住了,想撤都撤不了。 他们没有人能分心去对付漓月,宝嘉也是趁这个时候拿了箭矢给了自家王爷,然后才去救漓月。 漓月的嘴角溢出一丝血,完颜琮颤抖着手小心地给她擦掉,然后开始搭脉。 漓月轻咳两声,挤出一丝笑容,“抖什么,我没事……” 完颜琮只觉胸口越来越闷,快要透不过气来,仿佛那人的一脚不是踢在了漓月胸口,而是踢在了自己的胸口。他忍下骂人的冲动,只说了一句,“闭嘴!” 漓月从没见过完颜琮这么凶,而且还是对自己,一时有点委屈,憋着嘴,不敢言语。 宝嘉也静静地不敢吱声,马车外面的打斗声音越来越小,似乎隐约有人在向术虎高琪汇报着什么,不一会就有脚步声向马车的方向传来。 宝嘉为了探查情况,准备先下车,一开门,正对上术虎高琪的脸。 术虎高琪也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他知道完颜琮现在心情很不好,但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很在意漓月的安危。 恰好宝嘉开门,术虎高琪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完颜琮怀中的漓月,“福晋怎么样?” 完颜琮正好把完脉,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依王爷高见,如何才对福晋的伤势有利,是原地休息还是抓紧赶路?” 完颜琮听着术虎高琪的这话还算有点脑子,虽然此地荒凉、药材也不全,但若是漓月伤到骨头或是有其他症状,还是待在原地比较好,不适合长途跋涉。 “距相州府还有多远?” 跟在术虎高琪身后的颜盏将军道:“不到二百里。” “今夜之前必须赶到相州府。” 相州城在深夜的时候被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相州同知的小妾一边帮他系着腰带一边抱怨道,“什么人嘛,明明说明天才进城的,大晚上搅人清梦,又不是打了什么大胜仗,还这么兴师动众的。” 相州同知扯下小妾刚为他佩戴的香囊,神色凝重道:“慎言!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一个字,连我也保不了你!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这个小妾年纪很小,入府不久甚为得宠,还没见过同知这副面孔,甚至连他都保不了自己,一时吓得有些哆嗦。 “你快回去躺着吧,估计他们在这也待不了多久,这几日你忍着别出门就是了。”同知没心情安慰她,说完就离开了,府衙门外可还有即将到来的王爷、元帅等着呢。 大军入城后大部分将士是和城防军队一起住,只有少部分将领会跟随术虎高琪和完颜琮他们到府衙居住,当然,还有一直被专人监视的珠罗。 几名亲卫在术虎高琪耳边耳语几句后便离开,术虎高琪点了点头,颜盏将军忍不住发表意见,“难道不是扎阿那的人?” 术虎高琪最开始是怀疑扎阿那的,毕竟在发现宝玺这件事之前,他派来的珠罗郡主是要回汴梁“告密”的,现在他们得以回朝,那第一件事是不是就要对付他呢?所以他派人来截人是再正常不过。 但是后来在蒙面人和亲卫、甚至是高手和术虎高琪对上的时候,珠罗都不为所动。她不出来帮忙是正常的,但是也没有要趁乱逃脱或者其他举动,如果她帮助高手去刺杀术虎高琪呢,说不定局势会逆转。 刚刚看守她的亲卫说,珠罗也是有点惊讶的,这一路上她闭目养神的时候比较多,如果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应该不会有观望的举动。 术虎高琪摇了摇头,扎阿那现在是联系不到珠罗,所以她的反应不能说明什么。 “元帅,那……郓王?”年老的将军一出口就是老谋深算的味道。 术虎高琪知道他的意思,郓王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除了救助将士,完全不想为大军效力,最后又来了一记绝杀,他是怀疑郓王在杀人灭口。 “老将军未免疑心太过了吧,郓王没有理由啊!”颜盏将军本就敬佩福晋,最近又和宝嘉走的比较近,心中还是偏向着他们的。 “原来是没有,现在不是有宝玺了嘛。”老将军一直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理,这也是小心谨慎这么多年得以保全自己的原因。 术虎高琪其实心里是没有怀疑郓王的,可是到底是谁?!或者真的是皇上? 大剌剌地说出“养虎为患”,那皇上派出的人也太弱了,还是,这也是一招计谋,让自己不会怀疑他呢?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清理战场时这些人的尸体就仔仔细细检查过了,除了能看出来是训练过的刺客以外,看不出一点别的痕迹。和之前抓住的珠罗的手下不同,也不是军中的人,就连武器,也无一点蛛丝马迹可循。 术虎高琪挥挥手,没有再让其他人打扰自己,他今晚有点累了,而且也需要独立的空间来思考。 颜盏副将刚一走出屋子,就被老将军单独叫到一边,“你最近是不是和王爷的那个侍女走得太近了。” 颜盏副将反应了一下,“您说的是宝嘉姑娘?” 老将军一脸不屑地点点头,似乎这两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我和她哪走的近了,不就是前段日子她总过来给咱们送药嘛,郓王病了,怕咱们也染上风寒,我都觉得多余,郓王那个体格,能和咱们比嘛!”颜盏副将中气浑厚,说这些话时不疑有他。 老将军有些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要私下和郓王那边的人走得太近,你这人重情义、防备心低,我怕他们会对你用计。” “用计?对我用什么计?”颜盏副将笑着说,根本没把老将军的话当回事,可是一想到他刚刚提过的宝嘉,心中一震,嘴巴张了又张,“不会是美人计吧?” “倒还不完全是个呆子。” 颜盏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您也太瞧不起我,我是那种轻易被套取情报的人吗?再说了,宝嘉姑娘施美人计?她不如直接把我捆起来严刑拷打来得实在。” “行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颜盏送别老将军自己也往回走,刚走过拐角就见到了失魂落魄的宝嘉。颜盏想到刚刚自己和老将军的对话,不会都被她听了去吧,有些心虚地开口道:“宝嘉姑娘,你怎么在这?王爷和福晋的住处不是在东面吗?” 宝嘉眼神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她本不想说话,转身就走,但还是没忍住,“我那时见你也受伤了,给你拿点金疮药,不过现在看你也没事,说话也中气十足,我就先走了。” 颜盏先是觉得不对劲,她一定是听到刚才的话了,自己没说什么不好的吧。然后又反应过来,她这次不是给大家一起送药,而是观察到自己受了伤专门给自己送药,难道她真的对自己…… 还没等自己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宝嘉又站在了自己面前,还气冲冲地,这是怎么了? 宝嘉走了几步心里有气,不能就这么走了,所以才大步走回颜盏面前,梗着脖子道:“颜盏将军,你那个脑子就别费力想这些事了,想不明白怕不是会疯掉!” 颜盏将军一愣,他从前也和宝嘉这样剑拔弩张过,每次他在校场都能看到宝嘉去唤自己福晋回去,伶牙俐齿的,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没这样过了,今日一下子这么怼自己,一时蒙住了。 “我们王爷没有你们想那么心思龌龊,他心里只有福晋一人,你们那些破烂的糟心事他根本没兴趣参与,若不是福晋这次受了伤,他也不会出手,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怀疑起了我们。”宝嘉看着颜盏将军瞠目结舌的样子继续开口,根本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至于美人计什么的,您还真是想多了,王爷根本不屑对你们用什么计谋,我也自认不是什么美人,吸引不了颜盏将军您这样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颜盏若是再听不出宝嘉后面的讽刺,自己也不用再做什么将军了,他张口想解释,就见到宝嘉又开口,“送药是幌子没错,但是因为我自己贱,想关心别人,现在发现自己不仅贱,还眼瞎,这是病,得治!所以,在我的病治好之前,就不再您面前晃悠了,告辞!” 宝嘉说完就跑掉了,她在颜盏面前呼出的白气一点点消散,颜盏也终于回过神来,宝嘉姑娘刚才是对自己表露心迹了?她说借着给大伙送药的幌子其实真正想关心的人是自己吧。 宝嘉一步不敢停歇地回到了在相州府衙的住处,她怕颜盏将军会追上自己,怕自己不争气流泪,好在,没有,那自己也终于有了答案了。 宝嘉站在完颜琮和漓月的门口不敢敲门,今日王爷本来心情就不好,此刻自己不该打扰。 ——吱呀。 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完颜琮迎着月光看向宝嘉,“有话要说?” 宝嘉才恍然,原来自己早就被王爷发现了。她还是先关心了一下漓月,“她的伤势怎么样?” “胸口有一点乌青,”完颜琮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不过好在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喝完药已经睡下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是从医者客观的角度给出的答复,但是完颜琮心里都要恨死了,把那人杀了又怎样,漓月有个三长两短,全天下的人死光了也换不回一个她呀! “那就好。”宝嘉弱弱地道。 “有话快说,说完我还要进去陪她。” 完颜琮的声音如同月色一般清冷,宝嘉此刻十分感激,她这位亦兄亦主的王爷。 宝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一向沉着自持的完颜琮都不由得倒退一步。 “宝嘉给爷丢人了!不仅连累王爷福晋为宝嘉操心,反而给您带来了诸多怀疑……” 几句话而已,完颜琮就从宝嘉的口中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自己的事我不管,我和他们之间的事,你也不必理会。” 宝嘉有些吃惊,完颜琮扶起宝嘉,“你先回房休息吧,明日外出采办药材,我不放心别人。” 宝嘉稀里糊涂地被扶起来,不知道王爷到底对自己这件事的看法,反正自己觉得挺丢人的。 王爷似是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轻笑了一声,“你要是实在觉得丢人,以后就不要再给我们丢人了。” 宝嘉讷讷地点头,“那您就不管他们的怀疑吗?” “在漓月好之前,我没有空去理会其他事情。” 第二章 郓王分析朝局 漓月初显回忆 黄昏的天际攀上一片金黄,映亮了落满霜雪的相州城。 不到五天的时间,漓月就又能在完颜琮面前活蹦乱跳了。 “怎么样?我夫君是天下第一神医,我就算受再重的伤……” “你还敢说!”宝嘉打算了漓月的谄媚,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你是不觉得这几天气温骤降吗?” “哦,好像是听说什么……冻掉下巴?” 宝嘉翻了个白眼,转瞬又明白了,王爷的罗刹面孔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展露过啊,那天偶然凶的那一句都是在极力克制。 完颜琮接过宝嘉的热茶,本来听着漓月的赞美还心里美滋滋地,后半句真是让自己差点发飙,还好宝嘉这个丫头替自己说了想说的话,要不然自己又要在漓月面前形象大跌一次。 看着宝嘉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完颜琮心里也有点疑惑,不知道她是真的全然不在意了,还是在自己面前装的,这几日自己也没心思和漓月分析这件事,还应该是女人最懂女人的心思吧。 待宝嘉离开,完颜琮将这几日的事和盘托出,漓月听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颜盏就是块木头,他不懂宝嘉的心思,这下可把她伤到了。” “我也觉得,就算他对宝嘉也有心意,这人也不是良配,抛去家世背景不谈,我觉得他没有一个做丈夫的担当,如果让他在妻子和他的元帅之间选一个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妻子。” 漓月心里有点触动,“这时军人的职责,你不能这么评判他。” “为了自己的大义,舍弃小家,可能会为天下人铭记和颂扬,但我不屑,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好,还谈什么别的。漓月,你可能觉得我小家子气,但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瞧不起我也好,你也逃不掉了……” 漓月看着完颜琮说着说着又扯到自己身上就像发笑,他真的是太在乎自己了,这次是真的把阿琮吓坏了,最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她走过去将完颜琮的头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阿琮,我不会了,再也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让你这么担心,看着你这两日消瘦的样子,我也好难过……” 暖黄的烛光、熟悉的味道、爱人的怀抱,以及那一颗一直为自己跳动的心,完颜琮渐渐地和漓月进入了梦乡。 漓月翻了个身,手伸到一旁却摸了个空,迷糊地爬起来发现身旁少了个人。 完颜琮呢? 漓月眯着眼下床,随手披上外衫,趿拉着鞋子走到外间,从窗棂透过的月色中,完颜琮一个人在沉思。 “阿琮?”漓月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完颜琮见漓月只穿成这副样子就出来了,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是我吵到你了吗?” 漓月又被完颜琮放回温暖的被窝,她扯着完颜琮的手,“没有,就是突然醒来发现你不见了……” 她的语气罕见的娇软,“阿琮,又有什么事吗?” “没有,”完颜琮也躺了进去,“也是突然醒了,觉得外面星光熠熠生辉,在雪夜中格外漂亮,就起来欣赏一下。” “大晚上起来为了看星星?”漓月显然不信完颜琮的话,她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向外望了一眼。 相州的窗户纸是里外两层糊住的,月光透进来尚可,星星嘛,是一颗也看不见的。 她顺势将手撑在完颜琮的身侧,“最亮的那颗,不就在你眼前嘛!” 完颜琮的笑意从嘴角跃上眉间,那双睁开的幽深眼瞳里似乎藏着漫天繁星,呼出的气息仿佛顺着靠近的呼吸纳入漓月的唇齿之间。 就在两人对着凝了片刻后,完颜琮双手抚上漓月的脸颊,“你现在很危险……” 漓月自然明白完颜琮的意思,她将额头和鼻尖与身下之人相抵,将原本就紧贴的距离再度缩进,她罕见地揶揄打趣道:“我会怕?” 一片浮云遮住了光华,漓月也看不清完颜琮的表情,只见他悄悄闭上了眼睛,然后将手从脸上移到她的腰间,用力一箍,就将她重新放回了身侧。 “你刚刚痊愈,我不想累着你,别不识好歹!” 漓月怎么会不知道完颜琮对自己的心疼,识趣地圈住他的腰,将头往他的怀里钻,“那你和我说说,刚刚到底是在想什么吧。” 完颜琮轻笑一声,用手刮了刮漓月微凉的鼻尖,慢慢睁开眼睛,“我似乎猜到他们这次的目的了。” “目的?很明显啊……”漓月脱口而出,声音却越来越小,她没有继续说出是为了杀术虎高琪的话,因为自己当时也分析过这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这群人的行为就太蠢了。 完颜琮对漓月没有卖关子的心思,既然她想知道,自己便会和盘托出。 “那些人估计大声嚷嚷着别人对术虎高琪的忌惮,又大庭广众地刺杀他,无非就是想引起大军的注意,引起其他将领的注意。能杀了术虎高琪固然是最佳选择,就算杀不了,他最终的目的也会达到。” 漓月感觉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是要逼大军造反?” “我觉得是,却又不止于此。”完颜琮眉头凝了凝,“术虎高琪若是死了,大军军心不稳,却又想急着复仇,定然会生乱……如果不死,他对这件事也是要彻查到底,据说这些蒙面人没有留下一点线索,那么可怀疑的对象只会变多,不会减少。” “难道还真的会怀疑我们?”漓月想到之前完颜琮给自己讲宝嘉的事情,顺带着提了这么一嘴,但她对自己和术虎高琪之间莫名的默契还是有点信心的,所以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这么一分析,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怀疑我们是皇兄的人,说到底还是怀疑皇帝。你觉得,金国除了这支军队,还有可堪大用的吗?” 漓月倏地见完颜琮冷峻眉眼里似划过几不可察的疲乏,心顿时揪了一下。 “如果将领和君主之间发生了嫌隙,甚至是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外族定然会抓住这个机会……”漓月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跳,刚刚的一室温情荡然无存,床上躺着的两人各怀心事。 漓月恨恨道:“我生平最恨卖国求荣之人!” 完颜琮没想到漓月怎么突然说了这句话,将头抬离枕头一寸的高度,想看清漓月此时的表情。 漓月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解释道,“就算这人的目的是为了铲除异己,但是却制造了天下大乱的话,那和卖国也没有区别,而且还会导致生灵涂炭!” “娘子虽然不懂朝中的这些混账事,但每次你所想的格局,都远超我的想象。” “阿琮,不是你先说的天下大同嘛,这甚至抛却了国与国之间的界限,难道……” “那只是我怯懦的说辞。”完颜琮神色黯然,“因为我无能为力,我改变不了,所以才想着顺势而为。其实说到底……就是逃避。” 漓月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没想到完颜琮却话锋一转,“但是你不一样,你始终在努力,尽管我们都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你在尽力找自己的‘道’,做自己能做的事。” “不对!”漓月果断打断了他,“我不许你妄自菲薄。” 漓月的目光坚定地如明珠一般,“我执着地想入世,而你只是想出世而已,这二者本就没有谁对谁错,我们都在用自己的力量使天下变得更好,我们没有害人之心,没有做损人利己之事,就已经比世上大部分人好得多了。你若是真的逃避,怎么会救我,还每年坚持义诊,陪我去军营做军医……” “在你心里,我竟然这么好吗?”完颜琮有些心虚,虽然漓月在自己的怀里艰难地不住点头,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夫君是个骗子,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呢?” “我相信你的本心,许多事情要看因果,不能只看一面,我相信你。” 两个“相信”。完颜琮听到了漓月说了两次“我相信你”。 他更难受了。 “话说回来,如今这个局面,该怎么办?”漓月没有继续顺着完颜琮的思路去探讨那些人生哲理,而是瞄准眼前的危机。 “稳住术虎高琪,让他不要反,一切,等回了汴京再说。” 当明月再次高挂在深邃的天穹之上,低垂的乱云从夜空缓缓掠过,更鼓声遥遥传来,衬得这个晚上格外寂静。 此时,相州府衙西院的一个房间内有人在低声交谈着。 “君疑臣必诛,臣疑君必反。元帅认为这话怎么样?”男子的眸底倒映着烛光,修长的指尖轻敲着桌面,月色长衫的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别有一番温雅矜贵。 坐在矜贵男子对面的男人皮肤就要黝黑粗糙很多,声音也更沉稳粗犷,“王爷想说什么?” “本王一直以为,皇兄没有真正的怀疑元帅,只是朝中形势复杂多变,我们远在西北,不能察觉其中真相。”矜贵男子敲着桌面的手指一停,深吸一口气,“皇兄他是耳根子软,容易听信他人的说辞,但不愚蠢,那句话的道理他不会不懂,他没有下最后的命令也是在用自己的手段去周旋。” “王爷和皇上还真是兄弟情深啊,就是不知道王爷如此游说,皇上他能不能领情啊。”昏黄的烛火下,术虎高琪的笑有些高深莫测,“皇上诛杀胡沙虎的情形记忆犹新,我不认为他今时今日就改了性情。他的周旋,就是放任数万将士冻死饿死?” “至少,给了你我一线生机。”完颜琮截住术虎高琪的话,“你觉得,宝玺的事情有多少人是真正相信的。” 术虎高琪轻轻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君疑臣不诛臣必反,臣疑君不反君必诛。”完颜琮叹了叹气,眼底的暗淡一闪而过,略带苦涩道:“元帅,你我现在绑在一起是分不开的,你以为我劝你是为了皇兄?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术虎高琪没有说话,完颜琮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赌这一把如何?”完颜琮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在术虎高琪心中有什么分量,权谋之事他本就不擅长,但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坚持,“元帅,我能看出你对漓月的欣赏,你和扎阿那不一样。” 术虎高琪瞳孔骤然一缩,心里也有些震惊,看来郓王什么都知道。 “那王爷以为此次?” “有人在利用你我。但这并不是最终的目的。” 等两个人一番长谈过后,完颜琮准备离开,术虎高琪看他要走出门口,又开口道,“我不懂……” 完颜琮连头也没回,他知道术虎高琪要问什么,直接开口道,“其实我们心里都要有保护的人,元帅不过是在意跟着自己的将士们,所以,不要为了自己的一时猜测,而断送了无辜者的性命。” 东院的灯也还没有熄灭,漓月和宝嘉还在等待。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漓月赶紧起身打开房门,见到完颜琮安然无恙地回来,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看到漓月的表情变化,完颜琮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笑着调侃道:“总算也让你尝尝等人的滋味了。” 漓月本想怼他一拳,想想还是先将他拉进了屋子,“就让宝嘉陪着你去又怎样,你可真是……” “都说了不会有事,你不也觉得不会有事嘛。” “可是……”漓月还想说什么,说自己还是会担心啊,她转念就想到了自己每次回营时完颜琮的眼神,怕是和刚才的自己没什么两样吧。 自己每次比他今日所处的境地还要危急,他怎么能不担心,想到这,她一把抱住了完颜琮。 这个动作给完颜琮弄得一愣,两只手还在空中,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宝嘉“咳咳”两声,真想让漓月做个人啊,可惜她不敢说。 漓月讪讪地松开手,抬脸看向完颜琮,“怎么样?他信你的话吗?” “我只能确定他暂时打消了对皇兄和我们的疑虑,对于幕后之人的身份和目的,他还不能确定。” 漓月点点头,这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然后呢?” “等。” “等什么?” 相州的雪不像邢州那般大,下了两天就停了,东院里有两株青柏,在阳光下闪着光。枝头堆积的簇簇白雪被北风吹落,有的飘至完颜琮的发端,生出几分缥缈之感。 “唉,可惜我笔墨不行,要不就把这幅美景画下来。等回家……” 漓月说了一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想说,等回家了,找某个人把这幅景象画下来,可是……某个人是谁呢。 似乎在自己的记忆里,身边有那么一两个人,画画是极好的,可是却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回家后怎样?” 完颜琮开始还没有察觉漓月的不妥,以为说的是汴梁的郓王府,但是看到漓月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的样子,他的心突然有点慌,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地淡了下去。 漓月心里的想着的家确实不是郓王府,而是自己的家,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影子,似乎也是这样的院子,几株青柏或是几株梅树,没有这样的雪,偶有冰冷的雨,寒意也和这里大不同。 她闭上了双眼。倏地,脑子中似乎又闪过另一个画面,那个院落不似刚刚的那座院落华丽,古朴肃穆,灰墙灰瓦被染成入骨的白,一座大殿伫立正中,飞檐屋脊上也都覆盖着白雪,这雪比刚刚脑海中映出的是要大一些的,是山上吗? 殿外是丛丛梨树?一点也不真切,雪落枝头,倒犹如新蕊初绽。 “漓月……” 漓月有些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然后看向完颜琮,“阿琮,我看到了!” 欣喜与雀跃都要从漓月的眼里眉间溢出来了,除了最开始自己唤她名字时她有点懵,马上就变换了神色,声音都比往日亮了一些。 完颜琮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不那么紧张,笑着配合漓月,“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的家了。”漓月的眼里闪着光,“不过也不一定是我的家,也可能是我经常居住的地方,因为刚刚脑海里闪现的是两个场景,截然不同,我也说不上来,很熟悉、很亲切……” 完颜琮心绪复杂,他能感受到漓月对自己过往的渴望,如果只是她的家,或者是她拜师的那个地方,倒还好,没有那些令人伤痛的记忆,可是,其他的呢? 他听着漓月的描述,顺着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你的家人?” 漓月瞬间就变得失落起来,如果她有一条尾巴,此时一定是从左摇右摆瞬间耷拉下来了。 她摇摇头,“没有。”不过马上就又开始振奋起来,“不过,这是一个好兆头对吗?我现在能想起一些关于家的样子,下次说不定就能想起家人的样子了!” 好兆头……吗? 第三章 梅林看梅 春妮无春 完颜琮不知道是不是,但此时不想扫了她的兴,附和道:“好,等事情了结,我就陪你去寻你的家和你的家人,之前毫无头绪,现在你既然想起了一些,我们有有迹可循了。” 漓月重重地点头,她拉着完颜琮的袖子,“阿琮,你画的比我好,能不能……按照刚刚我描述的样子画下来啊,省的我过几天再忘了怎么办。” 完颜琮差点被她逗笑,还没等回答,就见她又开始挠头,“不过我刚刚说的是不是太笼统了,你听清了吗,要不……你从哪摘的,可真漂亮!” 漓月的话说了一半,就看见宝嘉抱着几枝红梅进了院,她瞬间被这些花枝吸引,把完颜琮抛在一边。 “相州府衙虽然没有邢州府衙大,但这府里的景致可不输给他们。后院里就跟梅园似的,满院子都是殷红的梅花,像从一团团白雪里开出来似的,你要喜欢,再多穿一层,我领你去看看。”宝嘉将红梅插到屋里的花瓶中,又看向院内的两人。 漓月眨着眼望向完颜琮,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可以吗? “红蕊褐枝覆白雪,难得美景,去看吧。” 得了完颜琮的令,宝嘉就将裘衣给漓月裹上,漓月还没忘了画的事,带着厚厚的帽子和完颜琮说:“那等我回来,我再和你……” “我都记住了,你放心地去玩吧。” 闷闷的声音传到漓月的耳中,她开心地挥挥手就和宝嘉跑了。 他的女孩,就该是这个样子啊。完颜琮回到屋内拿起纸笔开始作画,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漓月对自己说的话,在心虚之余全是感动,他和漓月的感情,足以抵御一切了吗? 完颜琮觉得此时陪漓月去找记忆未尝不可,总比最后她自己全都想起来再怪罪要好,现在有自己陪着,一切尚还可控。 漓月虽然总是在战场上释放自己的生命力,可是这样的她也是开心快乐的,也是她生命力的一部分啊!尤其是这次受伤后,他明显地感觉漓月开始更加注重自己的感受了,变得主动、变得爱撒娇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呢,那么自己,也尽力去完成她的心愿吧! 繁多的梅树稀稀拉拉镶嵌在一片晶莹之中,树梢上郁郁葱葱的红色为整片院落都增添了几分灵动。 “这后院还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啊!”漓月一边欣赏着梅花一边哈着手,刚刚虽然也是在院子里站着,毕竟屋子敞着门,里面暖炉的热气还是有点作用的,这个后院就不一样了,人迹罕至,格外得冷。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临安那边多腊梅,这样好看的红梅应该少见吧。”宝嘉望着枝头的红意不加思索道。 漓月侧头看向她,“你就笃定了我是临安人,没去过别的地方吗?” 宝嘉一噎,笑容凝固在嘴角,“我们救你的时候在临安,我就下意识这么以为了,我脑子转的慢,你和我较什么真啊。” 这一招以退为进确实起到了效果,也是漓月本就没有对她有所怀疑,她随口道:“没关系,很快我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宝嘉不敢答话,她没了赏景的心情,早知道就不把漓月带出来了,怪不得王爷今天这么快放人,敢情把压力都转嫁给自己了啊。 漓月往梅林深处走去,都没注意到宝嘉没有跟上来,“阿琮已经答应我了,说实话,我真的很期待……” “啊!”一个女子的惊呼传来。 “什么人?”宝嘉登时绷紧了身上的弦,大步蹿到漓月身前。 漓月拉住宝嘉,没让她冲动行事,这里毕竟是相州府,不是其他地方。 两人往前走去,就见一棵梅树下,一团白色斗篷在瑟瑟发抖,远看和梅林融为一色,近看更像是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你是谁?”漓月压低声音问着,想要去前面碰碰这个人,结果被宝嘉挡在身前拦住了。 “福晋问你话呢,快说!”宝嘉虽然手里没有提着刀,但是气势一点不输,俨然一副阎罗模样。 “别杀我别杀我!”一个少女惊慌的声音响起,然后用手将头牢牢抱住。 宝嘉毫不怜香惜玉,漓月却很有耐心,她蹲下身子,柔着声道:“我们是来相州府衙做客的,不是坏人,你不用害怕,你刚才惊呼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们可以帮你吗?” 宝嘉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漓月的身上看到了母性的光辉在盛放,自己也有些吃醋,就算是她俩刚认识的时候,不想后来那么爱拌嘴,她也从来没有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啊。 斗篷下的少女果然慢慢安静了下来,她试着转过身,然后摘下帽子,看者面前两个都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放下了戒备心,“我……我也是焦大人的家眷,也是来后院看梅花的,刚刚树上的雪落在了脖颈里,一时才惊呼出声,扰了贵人清净,千万不要怪罪。” 少女在漓月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却一直低着头回话,没想到说的还像模像样的,似是读过书的样子。 “焦大人?可是焦同知?”漓月问道。 “正是。”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地,听得宝嘉心里说不上的烦闷。她可没有放松警惕,“既是焦大人的家眷,大大方方地赏梅就好,何必鬼鬼祟祟的。” “我……”少女想到那天晚上焦同知和自己说的话,不能惹了大军中的人,不然就要被杀头,她身子抖了抖,大人果然没骗自己,就连这个女人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你是焦大人的?”漓月试探着问道,她知道宝嘉在担心什么,可是她这种严刑逼供的问法只会让这个少女更加惊慌,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是焦大人的妾室。”女子不敢说谎,只要一查就能查出来,焦大人没有这个年龄的其他女眷,她是府上最小的一个,太惹眼了。 “呵!”宝嘉想起焦同知年过四十的年龄,还有大腹便便的样子,不仅咂舌,“他还真会享受啊!” 漓月虽然也有点惊讶,但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她本还以为是焦同知家的姑娘,没想到是小妾,再看这个女子,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泪珠似乎在眼框里打转,一副屈辱的表情…… 宝嘉也发现了,她连忙开口,“你这副样子做什么,好像我们欺负你了一般。” 小妾赶紧抬手抹掉眼里的泪,“没有没有,贵人们没有欺负我。” 漓月发现她似乎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很害怕的样子,“你是不是早就在这梅林中,发现我们两个人来了,故意躲起来,怕我们发现。” 小妾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巴开开合合,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 “看来,是被我们福晋说中了!”宝嘉瞬间明白了漓月的意思,她又开始扮起红脸,“是不是焦同知派你在这偷听我们说话!” 小妾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双手挥个不停,“没有没有,大人特地告诫我们不要出来打扰贵人们,怎么敢让我来偷听贵人们说话!” 漓月这次没有急着扶起她,“你说焦同知特地告诫你们不要出来,那你为什么还出来?” “我……这片梅林是去年我入府的时候大人为我移过来的,和家中的一样,今年刚下了雪,我就想出来看看这篇梅林的景象,我以为……以为贵人们都是男人,该不会来后院这处,就心存侥幸,没想到……” “焦同知倒是怜香惜玉,想必十分宠你,怎么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宝嘉阴阳怪气地说。 “我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大人知道我遇见了贵人们,怕不是要……” 漓月听到这里才将她再次扶起,“好啦,你不用担心,想来焦同知是怕你犯错吓唬你的,我们又不吃人,你不必如此。” 小妾敷衍地点点头,谁说不吃人的,另一个女子就是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但她也知道什么话不能说。 “我们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的,因为……我俩也是偷偷跑出来玩的。我家王爷是个冷性子,不爱出来玩,也不许我们打扰府衙的主人,我也是央求宝嘉姐姐带我出来的,你也要为我们保守秘密,好吗?” 宝嘉看着漓月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忍不住翻白眼,不仅骗人家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还诋毁王爷,王爷对别人性子冷,对她性子还冷? 不过看到那个小妾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宝嘉也忍住没有拆穿,漓月的心思和想法自己不能完全猜透,王爷总说她的格局大,自己不能参透,就做到不要打扰吧。 “我保证不说!你们千万……” “不会杀你!”漓月失笑,她表面是这个神情,心里却有些骇然。 这个焦同知到底把大军描述成什么样子了,把这个小妾吓成这个样子。草菅人命的盗贼吗?是这个焦同知自己就这么认为,还是他故意这样说,之前在邢州自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这次梅林的偶遇,倒让自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离汴梁越近的地方,所反映出来的态度就越接近汴梁朝臣的意思吧。她倒要了解一下,在百姓心里,大军到底是什么形象。 “你叫什么名字?既然这梅林是焦大人特意为你移过来的,你应当最为熟悉了,不如你带我们逛逛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景致呢。” 小妾着实脑子不太清明,难怪焦同知要反复提点她,可惜她此时早就忘到脑后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小妾发现,眼前所谓的福晋虽然长得漂亮,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连这么个梅林都觉得是好景致,这可比她家里从前的一半都不如。 “我叫春妮,这里赏梅花虽然看的仔细,但若说是美景,就要去那座假山上面的亭中赏,那才是美得让人心惊!” 漓月笑着示意她带路,宝嘉跟在后面不免暗自摇头,景色美得让人心惊,我看是这人傻的让人心惊吧! 一副要显摆自己多么得宠的样子,心思都写在脸上,大人的告诫抛在一边,想来这个名字,也不会是费心思编的。 春妮一开始表现得畏畏缩缩,在漓月的温柔攻势和一个接一个的赞叹中打开了话匣子,说的滔滔不绝。 她是焦同知的第四房小妾,今年十六岁。本也是书香门第长大的姑娘,没想到父亲去世,哥嫂就忙着讨好焦同知将她送了过来,她本来是不情愿的,奈何焦大人对她是真不错,宠着惯着,愣是让她找到了家的感觉。 宝嘉觉得这个春妮应该是在焦大人的身上找到了父爱吧,再和自己那双哥嫂一比,小妾就小妾呗,好歹日子过得是真顺心。 她尽量不去拿自己和春妮对比,她知道自己今生难以找到像王爷和漓月一样的眷侣爱情,也不敢奢望,觉得以后若是能一直侍奉在他们身侧,带带孩子也是好的。 可是有时一点心思一旦萌动,想要克制可就太难了。她不如春妮年轻活泼,不如春妮温柔小意,不如春妮有才情…… 嗯?自己想什么呢!刚刚竟然突然陷入了死胡同,觉得春妮都能得到焦大人的怜惜,自己怎么还在那个呆子那里折戟沉沙了,可是,这些本来就不是她的追求啊! 她从前跟着王爷救济苍生,现在跟着王爷和福晋一起匡扶天下,难道这不是更高的追求吗?一点点打击就让开始怀疑自己了吗? 她也没有瞧不起春妮,每个人的境遇不同,她盼的是相夫教子、夫唱妇随、家庭和睦,又何尝不是普天下许多女人的心愿呢,也正是有她们安定宅院,才能让一个国家燃亮万家灯火,称之为和乐啊。 自己思绪飘忽的瞬间,漓月的话题已经从相州府衙的几房夫人又引到相州城的百姓了。 宝嘉也渐渐明白了漓月和她聊了这么些的真正目的。 可怜这位春妮不知道福晋其实是女将军,还真以为福晋被王爷关在帐里不让出去,也不许别人走近,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听来的战场秘闻,却不曾想主人公就在自己面前吧。 春妮在漓月的一声声“春妮小娘子”中迷失了自己,笑着和他们挥手作别。 漓月和宝嘉回到东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两人出门的时候是午后,相州的天似乎要黑的早些,但也昭示着两人在外面待了两个个时辰的事实。 “爷不会骂我们吧?”宝嘉站在门口嗫喏道,“要不我先去看看晚膳……” “晚膳都已经摆到桌上了,你还要去哪?” 清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漓月笑着拉过宝嘉的手走进去。 宝嘉嘴撅的老高,刚才在人家春妮面前怎么没有这么亲昵呢,现在要挨骂倒是把自己拉的紧。 “我还以为你让我在屋里画画是假,拐走我的侍女陪你寻亲是真呢,还知道回来呀!”完颜琮看宝嘉在漓月身后藏的紧,就将矛头对准了漓月。 “有夫君的地方就是家,我还去哪里寻亲啊!”漓月的嘴今天就像抹了蜜般,不停地哄着周围的几个人。 “算你有良心!”完颜琮本也没有真的生气,听了这话,竟罕见地弯起了眉眼,冲着漓月身后的宝嘉道:“一起过来吃吧,一会放凉了。” 漓月一进屋,就觉得周身热乎乎的,脸甚至有点痒,这是在外面冻久了缘故,她不好意思说,完颜琮却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油脂在她脸上涂了涂。 漓月不好意思地笑笑。 宝嘉看着完颜琮递过来的一个小盒子,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有王爷这样好的夫君典范珠玉在前,她这辈子大概是不能再将别的男子看入眼了,什么颜盏、什么将军,通通滚吧! 漓月没有肚子着实有些饿了,美景什么的又不当饭吃,但是她没有一下子被满桌的佳肴吸引,而是看到了完颜琮挂起来的两幅画。 这……不就是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嘛,竟然真的跃然纸上了。 她将这两幅画视若珍宝,用手一点点地去抚着每一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完颜琮从后面拍拍她的肩,“先吃饭吧,我都已经画出来了,跑不了。” 漓月点点头,从善如流。吃过晚饭,她把自己从春妮那里听来的话同完颜琮讲了,完颜琮也一时有些语塞。 “照他们这么说,我们和蒙军岂不是过家家一般?”完颜琮叹口气,“我从前虽然也能猜到战争的残酷,但和亲自去了战场的感受还是有区别的。但……我从前也没觉得打仗会如他们口中这般儿戏啊。” 漓月没有置评,而是继续听完颜琮的想法。 “今日我偷你一城,商量了什么好处便可以还你,明日我袭了你的粮草,你伏我一将领杀之泄愤……”他说到此处似是被自己逗笑了一般,“我们在朔州城守了多久,之前的每次战役又是什么样的苦战,什么样的好处、什么样的泄愤能抵得过数万将士的性命!” 第四章 宝玺失窃 同知灭亲 漓月比完颜琮更能体会这种从自嘲到愤怒的心情,完颜琮虽然没有像自己一样亲自上战场厮杀,但却是他不断地在救治伤兵,在疟疾、冻伤盛行的时候,保住了许多人的性命。 在他眼前,也有许多人的生命在流逝,有他尽了力也挽不回的人,如今,一年时日的拼杀和用心,被别人说成如此模样,谁能淡然处之? “不知元帅……会不会听到这些话。”漓月有些担忧。 这是自己第一次出征,没有还朝的经验,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令人心寒的言语等着将士们,还是这次比较特别,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明日,我再找术虎高琪聊一次。” 一夜无话。 相州府衙的人都各怀心事。 天光大亮,东院外有急匆匆的叩门声,漓月窝在完颜琮的怀里不愿醒来,“我该不是做梦吧,不是不用起来操练了嘛,怎么好像又听到了鼓声……” 完颜琮也不悦地捏着眉心,他可没有漓月那乐观,还认为这时一场梦,自己可是清醒地知道这是有人在敲门,虽然明白若不是急事,术虎高琪的人可是对自己很谨慎的,但他还是不想起来应付。 谁不想搂着自家娘子多睡会呢,尤其是娘子还在撒娇,也想多睡会。 “爷!”是宝嘉的声音。 漓月似是发出了一声哭音,哼哼唧唧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她认清了现实,这不是梦。 完颜琮搂紧漓月,两个人似乎是想借此多一会慰藉,宝嘉在门外有些着急,“爷,元帅有要事找您和福晋商议,在西院等您呢!” 两个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完颜琮低语道:“最好是天塌了!” 漓月笑着拧了他一下,然后两人便以最快的速度起身赶往西院。 路上漓月也曾想过是因为什么事情要和两个人商量,但直到进了屋,看到只有术虎高琪和老将军两个人在的时候,她觉得,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得更严重些。 宝玺……被偷了?! 漓月不敢相信,在相州府衙,昨晚,这个时间和这个地点,八成,就是身边人做的。 “郓王,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情的目的了。” 漓月看着术虎高琪气定神闲的样子,再联系他所说的话,看来,那日阿琮说的等,是等他们出手了。 相州离汴梁不远了,之前因为遇袭在这里耽搁了几天,漓月反复强调自己没有大碍,所以本来定的是明日就要出发,可是现在…… 若是和汴梁说宝玺丢了,一是失责、二是会被怀疑,这本来就是个假消息,会被扣上欺君的帽子。 如果不说,弄个假的?虽然本来也不见得是真的,但是……结果显然有所差别啊。 一天之内,能找到宝玺吗? 漓月的担忧在完颜琮和术虎高琪的眼里似乎都不算个事,两人相视一笑,完颜琮开口,“将军是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我们想,把事情闹大!” 完颜琮抿起唇,神色冷峻,低沉的声音中似乎透露出一丝丝不悦,“所以你们都有了计划,叫我们过来做什么。” 这回,换成老将军张大了嘴巴。 漓月倒是有点猜测,这家伙不会还在生早上的气吧。这么大的事,他不在意,反而纠结这个? 完颜琮本是一副不想继续多说的样子,但想着不说清楚,就还会有下一次。 “这种机密的谋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我们也没兴趣,以后还是不要找我们商量了,告诉我们结果就好。” “不是王爷自己认为我们……”老将军不好意思说下去,说什么?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好像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说他们被绑在了一起?谁愿意被迫和别人成为利益共同体啊! “好了,既然王爷如此信任老夫,那我就全权作主了。不过你放心,你我之间的约定不会变。” “很好。顺便提醒你们另外一件事,相州府的人对于大军在战场上的事情似乎很感兴趣,故事都编出了好几个版本,元帅和将军有时间可以听一听,如果已经听过了的话,就当我没说。” 说完这句话,完颜琮一刻也不愿多待,拉着漓月的手就要回去补觉。 可是漓月哪睡得着,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疑惑。 术虎高琪到底有什么计划?为什么不了解一下好做到心中有数呢。他俩又有什么约定? 漓月跟在完颜琮身后亦步亦趋,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这个人停了下来,直接就撞到了他坚实的背上。 完颜琮无奈地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漓月,然后抬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完颜琮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他们肯定是有万全之策,我只是不想跟着费心。” “你确定?” “漓月,在战场上杀敌,我不如你,治病救人,你不如我。” 漓月直勾勾地看着完颜琮,想望进他的心底,对视片刻后,她似是认命般轻叹一声,“阿琮是想说,论权谋算计,我们不如他们这群老狐狸?” “老狐狸?”完颜琮笑了,似乎对这个评价一些满意。 “上次听你分析的头头是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有这个本事,还是有这个心思。” “都有吧。”漓月说完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小秘密似的,“是不是,只有关系到你我,你才愿意花心思去琢磨一下,如果是旁人的事……” “发现我这么自私,不会不要我吧?” 漓月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睛一转,“我还真要考虑考虑。” 完颜琮眼中的笑意更盛了几分,晨光在他柔顺的发丝上折出好看的光泽,他重新牵着漓月的手往东院走,“那就边陪我睡觉边考虑吧。” 漓月没想到完颜琮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的无赖行径,却没有挣开他的手。 两个人重新倒在床上,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能睡着。 “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约定啊?” 完颜琮将头埋在漓月的怀里不愿出来,声音也闷闷的,“等你考虑好了我再告诉你。” “哼!”漓月不满地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 完颜琮发出“嘶”的一声,搂着她腰的手加重了力道,漓月也不再用力,这方面,她闹不过他,他也从来不让着自己。 当完颜琮传来匀称的呼吸声时,漓月还是没忍住开口:“宝玺真的没事吗?” 完颜琮重重地呼了口气,“你放心,明天之前,绝对会有结果。” “你怎么……” “你睡不睡?” 漓月想问他怎么这么笃定,就被他这句话给顶了回去,刚想分辩就听他继续道:“你要是不睡咱们就做点别的……” 漓月赶紧将头一歪,“我睡着了。” 完颜琮嘴角勾起了大大的笑,原来偶尔“坏”一次还能收获这么可爱的漓月,看来以后要多试几次。 到了中午,又是宝嘉站在门口叫两人起床。“爷,午膳好了!” 漓月一起身,肚子还真的咕咕叫了起来。“快进来。” 相州整体上来说不如邢州繁荣,但是这几日给他们送来的膳食却比邢州要可口的多,显然是因为这个同知会做人,或者说,想要讨好人。 漓月一边将驴肉馅的饺子送进嘴里,不住地点头,一边随口问道:“西院那边有消息吗?” 宝嘉摇摇头,“就听说同知和都指挥使都去了,府衙也封锁了。” “宝玺的事是密函呈上去的,但后来这事就传开了,本来觉得是有人在帮忙造势,没想到福兮祸兮,这样大张旗鼓进城,目标太大。”漓月把饺子咽下去才分析道。 宝嘉也有自己的想法,“就一定会是府里的人吗?江湖上飞檐走壁的高手和盗贼也不少,他们就没可能吗?” 漓月看向完颜琮,她早就有一肚子的问题,却硬生生被这个人给压了回去,现在看看他怎么答。 完颜琮对那盘饺子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一直在吃其他的菜,“我还是那句话,不用你我操心。” “你也尝一个饺子吧,可好吃了。”漓月将饺子夹到完颜琮的碗里。 完颜琮又给她送了回去,“我不怎么爱吃这个。” 漓月不疑有他,之前她曾试着吃过一次饺子,觉得味道一般,后来也没注意这事,现在一想,还真可能是完颜琮不喜欢吃,所以没有再出现过餐桌上。 一旁的宝嘉却撇撇嘴,漓月这是今天吃到驴肉馅的饺子觉得好吃,王爷看到了就全让给她了。之前王爷也是爱吃饺子的,因为他的娘亲爱吃,但是看到漓月不喜欢,便没有再吃过罢了。 这些小细节啊,漓月还没感受到呢。 “一会吃完,我带你去昨天的那处假山上去,那里欣赏景色很美,顺便消消食。”漓月提议道。 “好。” 漓月带着完颜琮一出东门,就觉得府里和昨日的感觉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样的大太阳,却说不出的肃杀。 一队队的府兵在院中急行而过,见到他们时便赶紧停下脚步抱拳低头施礼,完颜琮赶紧打发他们办差去。 “官爷,我真的睡着了!什么也没瞧见!”一个老婆子的声音在队伍的后方响起。 漓月扭头看去,老婆子的衣衫破烂不堪,可以看见里面熙攘的柳絮,有些甚至沾上了血痕,她的头发凌乱,腿半弯着,想跪下去却挨不着地面,几个府兵就这样架着她往前,她的脚尖托在雪地上,拉出一条深浅不一的线。 “堵住她的嘴,别吵到王爷和福晋。”领头的府兵吩咐道,并向完颜琮和漓月抱以歉意。 他的属下得令,不知从哪逃出来的破布,塞进了那个婆子的嘴里。婆子疯狂的摇头,却改变不了什么。 漓月完全没有了赏梅的心情,看着婆子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你是觉得我们放任他们刑讯逼供,心有愧疚了?”完颜琮不确定漓月的想法,按理说,在战场都能杀伐果断的人,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不是,我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资格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无辜。”漓月显然还算冷静,“刚刚那个人不见得没有罪过,善心不是这样泛滥的。” “那你是……怀疑他们的查案能力?”完颜琮说出自己的第二个想法。 漓月又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只不过,角度不同。” 完颜琮仔细地听着漓月的话,“我……好像才是那个办差的人,但是有人指责我……不过,如果办差的人真的是我,我还是会坚持我的选择,不能错抓,但也不能放过。” 完颜琮点点头,搂过漓月的肩,“我相信你,你一直有自己的坚持。” “可是……我怎么会办差呢?”漓月侧过身,有些不解,“宋人,应当没有在外办差的女官吧。” 完颜琮挑挑眉,在仔细了解漓月之前,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啊,后来他让宝嘉细查才知道,漓月——也就是杨普缘,很优秀。 他诚恳道,“我行医这么多年,也未曾了解到宋朝在大内以外地方有过女官。” 见到漓月黯然的神色,他赶紧补充,“不过,说不准你开了个别人不知道的先河呢!等开春后我们去临安,悄悄打听一番。” 漓月点点头,是的,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找自己的身世,可是当初自己是以那样的遭遇被完颜琮所救,不知道自己是惹了什么样的仇家,该不会什么在逃的要犯吧,要是打听,可不得悄悄打听。 “好了,带我去看看你口中那位春妮小娘子盛赞的梅林吧。” 有完颜琮在,时间把控的很好,这次两人回到东院的时候天还亮着,她的脸也没有被冻得痒痒的。 “我还担心今天碰到了春妮,怎么和她解释你家王爷和我一同出现的事呢,没想到她今日没来。”漓月出去一趟,心情好多了,一边脱下裘衣一边和宝嘉玩笑道。 “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啊,还想着天天去,她才是真的偷偷往外跑。”宝嘉给漓月递上一杯热茶,调笑道。 “郓王,福晋!”门外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 宝嘉将裘衣放好,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去看看是谁在叫门。 漓月的一口热茶还没有喝完,宝嘉就冲了进来:“爷,宝玺找到了。” 完颜琮看向漓月,一副“我说的吧”的表情,漓月翻了个白眼,但心里着实踏实了不少。 “是告诉我们一声,还是还有别的事?” 门还是开着的,宝嘉喘的气变成白雾飘散,“是焦大人请您和王爷过去,说是要赔罪。” 漓月和完颜琮对视一眼,和术虎高琪早上才说了不用商议,估计是已经处置了,但是没想到这个焦大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难道是中午那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被“惊扰”了? 漓月想不通,索性不费那个脑子,直接干了那晚热茶,再次穿上裘衣,跟着完颜琮往二堂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北风忽然变得有些凛冽,完颜琮停下来将漓月的领口紧了紧,忽地一片梅花吹落到漓月眼前,漓月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梅林离这里远着呢,她捡起来仔细瞧瞧,还真是一片梅花。 两人走到二堂,焦大人就赶紧迎出来,和完颜琮客套寒暄了好一阵子,漓月却不知为何,有点心神不宁。 进了屋子,术虎高琪和几位将军都站在屋里,都指挥使面色不好,他们将完颜琮和漓月两人请到正位坐下,才一一落座,焦大人便开口解释。 什么从早上知道宝玺被偷了的心情,到自己如何召集人去寻找,漓月听的头大,这人废话太多。 一直到最后,才说到重点,原来宝玺也不是被他和都指挥使手下的人找到的,而是术虎高琪的亲卫找到的,更神奇的是,宝玺竟然就在三堂的书案中,要知道,这地方是同知和都指挥使每日和其他官吏商议州府事宜的地方,除了他们几个人,谁还能进去。 漓月瞳孔微张,这个地方可谓是十分敏感了,怪不得刚刚都指挥使面色那么难看,若是术虎高琪抓住这件事不放,那整个相州府都得完蛋,但是,焦大人神色从容,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漓月回过神,焦大人还在那滔滔不绝,“没想到,最后竟是我那家眷做出了此等恶行,好在,她已经以死谢罪了。” “焦大人的家眷?”完颜琮的声音清冷,不带一点感情,“不知焦大人的家眷为何知道宝玺所在?又是如何将宝玺偷盗并藏入书案下。” “王爷问的是,”焦大人显然早有准备,他不疾不徐道:“说来惭愧,我那家眷平时就爱同我打听些朝中趣事,最近知道大军还朝要路过相州,也让我给她多说说军中的事,我也没在意,就当小故事一样给她讲着听,谁知道,她竟是宋朝的奸细,近日趁我公务繁忙,便借着我平日的骄纵出入各处,打探好了宝玺的所在,便偷了出来,至于放在书案下,可能是想栽赃于府衙吧。” “宋朝的奸细?”完颜琮说完看了术虎高琪一眼,这话他听了都想笑,也不知道术虎高琪是怎么做到面色如常的,“焦大人的家眷是宋朝的奸细,这……你在其中又扮演的什么身份?” 第五章 愤于糊涂案 恨于糊涂蛋 焦同知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刚刚和元帅解释的时候他也没问这么多啊,连忙跪下,“王爷,臣一直被蒙在鼓里,我这房小妾还是去年才入府的,年龄甚小,臣没当回事,还是今日在她房中仔细搜查发现了和宋朝来往的文书,才知道她竟然如此居心险恶,把微臣也蒙在鼓里。” “你说以死谢罪的家眷是你去年刚入府的小妾?!”漓月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她还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回福晋,正是。” 漓月回想着刚刚他说的一些细节,大概是她在路上见到的那个老婆子供出来的见过焦大人口中的家眷去过三堂……刚刚焦同知在说“以死谢罪”时一丝悲痛都没有,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漓月心里有些愤怒,她怎么能不知道,这时焦同知将春妮拿出来当替罪羊,她开口问道:“你说你那小妾这几日一直在打探宝玺的下落?” “是,府中有下人为证,她这几日多次出入后院和三堂、二堂……” 漓月任他瞎编,想来路上的那片梅花,是梅花来报信吗?还是春妮来找她了? 昨日所见的那个少女,她怕死、遇见生人会胆怯,有自己的小性子和矫情,一心幻想着未来相夫教子的生活,今日便香消玉殒了。漓月虽见惯了在战场上的生死,但是这种被自己真心托付之人拿出来挡刀,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样的人,是宋朝的奸细? “她若想栽赃于你,为何还要以死谢罪?还有,她同什么人联系?那宝玺为何放在府衙不及时交出去?” 焦大人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漓月,没想到这个福晋更加难缠,他将头埋得更低,“大约……正是因为没有人及时接应她,她才不得已先将宝玺放在一个自以为不被发现的地方,后来发现自己无路可逃,又对我心有愧疚……” 漓月刚想拍桌子,骂他荒谬,就被完颜琮按下了她的手,漓月扭头,发现完颜琮在对自己摇头,“焦大人,先起来吧。” 焦同知如蒙大赦,觉得幸好郓王可以压得住这位福晋,要不再问下去还了得。 “焦大人准备如何向圣上交待宋朝奸细这件事?” 焦同知心内一喜,“此时微臣自会上书请罪,并将那个奸细的同党抓起来一起问罪!只是请王爷和元帅看在我尽心追查宝玺下落,且大义灭亲的份上,在奏表中和面见圣上时能多为我美言几句,免得……” “奸细的同党?不会是她的父兄吧。”漓月面带嘲讽。 焦大人的话被打断,本就尴尬的表情僵在脸上,更显得这个人可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漓月会知道自家小妾父兄的事,而是打蛇随棍上,点点头,“福晋说的是,她的兄长也得查!” 都指挥使好似终于看不下去一般,上前拱手道,“王爷,现下还有一事更为紧要!” “说。” 漓月今天觉得完颜琮特别有王爷风范,其实之前阿琮对别人也这么冷淡,但是她觉得不好,尤其是和术虎高琪,自己觉得夹在中间为难,但是今天却觉得这样很好。 都指挥使道:“王爷,宝玺虽然找到了,但是上面的神兽却缺了一块角。” 完颜琮面色终于有点挂不住,这便能解释为什么宝玺没有转移出去,其实并不是别人需要宝玺,目的是……让他们完不成这个任务。 “宝玺呢?”完颜琮厉着声道。 术虎高琪身边的亲卫赶紧呈上。 漓月看了一眼也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是神兽的角掉了一块,那块确实不大,可那是头啊!这不是咒皇帝嘛! 就算宝玺最后保住了,没有被弄丢,可是这样呈上去难保皇上不会生气,他们这一行人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焦大人此刻又站了出来,“王爷不必忧心,刚刚属下已和元帅商议过了,属下会找相州府最好的匠人去尽力修补……” “相州府最好的匠人?”完颜琮眯眼,相州府能有什么好匠人,况且这宝玺已经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焦同知察觉郓王的语气不善,立马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完颜琮起身,“事情既已解决,那不如我们明日照旧启程。” 这话虽是带了些征询的意见,但却不多,术虎高琪没有否定,只是说:“大军已整顿齐备,随时可以出发。” “那就好。”完颜琮说完,便回身朝漓月伸出手。 漓月自然地过去牵住,焦大人和都指挥使都不明所以,齐声道:“郓王殿下!” 完颜琮走到门口,没有回头,“宝玺的事情到此为止,圣上那边我会如实禀告。” 两人只能行李恭送,不敢再多说什么,漓月倒是没忍住回头喊了一声,“焦大人!” 焦同知抬头望向这位咄咄逼人的郓王福晋,之间她满眼的嫌恶冲自己开口,“梅林的梅花很漂亮,可惜了。” 焦同知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福晋好端端的提什么梅林,梅林可是春妮…… 对了,春妮,刚刚那个福晋不会也是因为春妮才那么对自己的吧,她认识春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可能,应该不能…… 漓月不知道自己留下的那句话会对焦同知有什么影响,她现在真是满心恶寒,一直到回到了东院,都觉得这屋子不够暖,原来是因为,心寒。 她没有掉泪,自己和春妮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只是觉得她是真的可悲,还有就是,愤恨! “为什么拦住我?”漓月还是有些不理解。 “他既然已经这样做了,肯定是想好了借口、做好了证据,你改变不了什么,只会令我们的境地变得更糟。” 完颜琮看着漓月没有说话,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我没有见过她,没有你和宝嘉的感触深,但并不代表我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我也觉得可恨,但是……为了大局考虑,我们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留着他还有用。” 宝嘉已经从这两人的三言两语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惊得连手中的茶杯都打了一个。那个像父亲宠女儿一样十分宠春妮的焦大人,肯为她移植一片梅林的唯一依靠,把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推出去挡刀了? 是啊,正因为她手无寸铁,既不是患难与共的糟糠妻子,也不是身后有雄厚资金的姨娘,膝下更没有一双儿女……她自恃的宠爱是最飘渺的,是最容易被焦大人舍弃的,如果她是焦大人,是不是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呢? 当然不!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为自己背黑锅,更何况是她一直保护的弱者。 这一次,就连一向唯完颜琮的话是从的宝嘉也有些不忿,王爷是男子,大概是不能理解深闺女子的悲哀的。 漓月倒是冷静下来一些,昨天刚说过自己的坚持,阿琮是很支持自己的,那自己也要支持阿琮的坚持,相信他! 她反手握住完颜琮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说是为春妮报仇有些矫情,但是这个焦同知,绝对不是一个好官,为民除害,还是有必要的!” 完颜琮刚想点头附和,就停外面传来雄厚如钟的声音:“宝嘉姑娘,你睡了吗?” 漓月无语,谁大晚上的敢来王爷外面的院子乱吼,而且唤的还是王爷的贴身侍女,除了不要命的,也就颜盏将军这个偶尔缺根弦的了。 宝嘉的脸突然爆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愤怒,她磕磕巴巴道,“那个……爷……我、我出去看看。” 完颜琮点点头,他没有露出漓月那种意味深长的笑,他敢肯定,颜盏将军可不会是发现自己的真心前来求原谅的。 宝嘉走到东院门口,隔着门问,“颜盏将军,夜已深了,你在这大吼大叫的像什么话。” 颜盏将军也有些语噎,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要不别人能听到嘛,但此时却听话的压低声音:“宝嘉妹子,对不住,都是我不对,我是特意来向你道歉的,你开个门呗。” “谁是你妹子!”宝嘉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更红了,“请颜盏将军自重,宝嘉是王爷的侍女,与你非亲非故,你如此称呼,别叫人误会了。” “是是是,我错了,宝嘉姑娘,你就让我进去说好不?” “这是王爷和福晋住的院子,我怎能随意做主让你进来,你可真是荒唐。”宝嘉决定了“断情绝爱”后她的伶牙俐齿便又开始上线,“况且你也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咱俩之前的事上次都说清楚了,你无需向我道歉,请回吧!” 颜盏将军听着宝嘉好像要回去的样子,不由得又高声喊了一声,“宝嘉姑娘!” 漓月和完颜琮在桌上正在推搡一块肉时陡然听到这一嗓子,肉啪嗒落了地,谁也别吃了。 完颜琮呼出一口气,摇摇头,“这是两个傻冒。” 漓月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就见他放下筷子去取披风。 “颜盏将军!”宝嘉本来往回走了两步,听到呼声赶紧回到门口,他可真服了门外这个大爷了!漓月说不定在屋里怎么笑花自己呢。 宝嘉一开口,颜盏都没有察觉出自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宝嘉姑娘……” “你要是再嚷嚷,我就出去让你尝尝我拳头的厉害!”宝嘉的威胁其实微不足道,颜盏将军刚想说,“没事,只要开门就行。” 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清冷的男音,“郓王府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宝嘉,给将军开门。” 宝嘉一愣,只顾着和颜盏将军在这斗嘴,都不知道爷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不自觉地缩缩脖子,阴沉着脸开了门。 颜盏将军马上恢复了严肃的面容,恭谨地抱拳,“王爷。” 完颜琮点点头没动,就在宝嘉觉得十分尴尬的时候,颜盏将军向旁边一撤,一个带着与头严重不符的军帽的人上前缓缓抬起头,“让王爷久等了。” “请进。”完颜琮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使对方露出了笑容。 宝嘉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王爷波澜不惊的神色,只好在颜盏将军进来后紧紧关上了院门。然后就听王爷说道,“有劳你们两个在门外守一会,宝嘉,你再去添件衣服,给颜盏将军也备个手炉。” 宝嘉蒙蒙地点头,赶紧去自己的屋子里再裹一层披风,然后将手炉拿给颜盏将军。 “宝嘉姑娘,我本来也是要给你道歉的。” 不知过了多久,颜盏将军率先开口。 宝嘉睨了他一眼,虽然前面她隔着门骂颜盏,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但心里其实是在慢慢消气的,毕竟这个人还会找自己说对不住,而不是像乌龟一样缩起脖子装没事人,其实前两天自己在心里就是这么想这个人的。 但是后来,她看见了站在颜盏身后的人,再结合王爷的反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颜盏将军来找自己不过是做戏,是掩人耳目。她理解……她,尽力理解吧。 自己如果是为王爷的大局,可以被利用,但是,她之前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呢? 这个颜盏将军,没有心。 如果自己是他,肯定不好意思再利用人家,这不是往人家心口插刀子嘛,只能让自己的形象变得更差。就算是王爷逼自己去,自己也得想别的法子全了这个事。 宝嘉转念一想又恍然了,因为颜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感受,更不会在乎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啊,插不插刀子的,他考虑过吗? 刚刚他说什么来着?来道歉?别闹了,宝嘉也没有力气挖苦他了,自己心里就够苦了。 颜盏将军说完那句话发现旁边的这个人久久没有回音,心里有点慌,这种感觉连自己曾经被围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令人很不舒服。 “宝嘉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对于一个心思不会拐弯的人来说,是很难理解为什么刚刚还和自己在口舌上斗得不可开交的人现在为何闭口不言了,只能是身子不舒服吧。 “没有,我只是不想和你说话。”宝嘉也不再惯着他,直接回复道。 竟还真的是不愿意和自己说话,颜盏将军得到明确的回复后心里慌张的感觉更甚了,他不会注意到刚刚宝嘉和自己斗嘴时的心情愉悦和现在形成的对比,而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知道郓王能不能看在自己和福晋交好的份上给自己把把脉呢。 屋外的两人各怀心思,全都缄默不语。屋内的气氛也很奇妙。 漓月还在偷偷在完颜琮的碗里埋肉的时候,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赶紧装作若无其事低头吃东西,却发现好像还进来了别人。 漓月第一反应就是难道阿琮还把颜盏将军叫进屋里说话了,之前不是说好不过多的插手嘛,结果自己准备的表情在见到来人的时候有些失控。 “元帅?”漓月先是站起来惊疑了一下,又赶紧从里间走出来,改为温和的笑意,“义父,快来坐。” 和颜盏一起来东院的人正是术虎高琪,他拿下头顶宽大的军帽,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打扰你们用饭了。” “义父哪的话。”屋内没有其他的侍者,漓月给术虎高琪斟了杯茶。 完颜琮冷眼看着漓月做的一切,他可是全程看着漓月表情上的变化,这要真是她亲爹也就罢了,不过一个名义上的便宜义父,她至于嘛。 漓月心里到不这么认为,若是在外面的场合,自己是一直叫术虎高琪元帅的,但是今晚,显然不是那种正式的会面,她自然要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给这两个总是针锋相对的男人一点缓冲。 术虎高琪象征性地喝了口茶,和完颜琮分坐两侧主位,然后开口道:“王爷似乎知道我会来?” “我们之间不需要寒暄,把时间留给最重要的事吧。” 术虎高琪一笑,接触久了,发现他还真挺欣赏完颜琮的这个性格。“我这次是来特地告诉你们宝玺的事情。” 漓月目不转睛地看着术虎高琪,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术虎高琪有些满意这个反应,淡笑着开口:“他们损坏的宝玺是假的。真正的宝玺完好无损,现在估计已经呈到御前了。” 漓月虽然有完颜琮提醒过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但是也没想到宝玺已经不在身边的事,难道就不怕皇上卸磨杀驴……啊不对,呸呸呸,过河拆桥吗? “什么时候的事?”完颜琮还是衣服云淡风轻的样子。 “遇袭后。”术虎高琪也没再瞒着,“我就让亲卫带着信件和宝玺偷偷出发了,知道实情的也不过三四个人。你们肯定也知道我所担忧的事,但我那时也想一搏,以此看看汴梁的反应,没想到汴梁的反应还没有来,这边的人就等不急先动作了。” 漓月脑子有点晕,“所以,您一开始就准备了两块宝玺?” 第六章 虎帅开诚布公 狐医睚眦必报 术虎高琪笑了,“不止两块。我一路护送宝玺,怎么能不留后手呢。” 漓月也笑了,是自己太天真的,问出的问题有些蠢,便不再开口。 完颜琮知道漓月在想什么,冲她笑笑,“我早就说了,你能想到的,元帅又怎么会想不到,每天就在这瞎操心。” “你们提醒的事对我们找准方向也很有帮助,这个焦同知的背后到底是谁在蹦跶,很快我就能揪出来了。” 看着术虎高琪胜券在握的样子,漓月松了口气,“看来您也没有相信这个焦大人拿自己的小妾出来顶罪的事。” “漏洞百出,还自以为是。”术虎高琪满脸都写着不屑,“而且,令人不齿。” 漓月十分认同地点头,“义父今日冒险来告诉我们这件事,是想让我们放心?” 完颜琮抢先说道,“让你放心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来示好吧。” 术虎高琪拿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抿了一口,掩饰自己脸色的尴尬,然后放下茶碗,起身,“时候不早了,既然王爷已经知晓我的用意,我就放心了,先告辞了。” 漓月慌忙起身,这就走了?刚送到门口,就被带上了军帽的术虎高琪回身挡了一下,“不要送我。” 漓月点点头,是啊,哪有王爷和福晋亲自送个士兵出去的道理呢。 外面的颜盏听到里面的开门声,最先做的事情就是越过术虎高琪去看郓王的脸色,郓王还和平时一样,礼貌又疏离,福晋倒是没有往日爽朗的笑,也看不出喜忧。 术虎高琪往前走了两步见颜盏将军没有跟上来,便回头望了一下。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然发现颜盏这小子站在王爷的房门口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旁的那个侍女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他。 漓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术虎高琪的耳朵,他听到了什么? “颜盏将军是想请王爷切脉?” “我……我刚刚心有点慌,之前没有过这种情况,正好郓王在,就斗胆让您给看看。”颜盏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对方神色不明,他赶紧改口,“那个,我现在觉得好点了,我先走了,之后我再找军医瞧瞧,王爷福晋早点休息!” 颜盏将军慌忙地跟上术虎高琪,看见元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十分羞愧,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这相州府的地面修得十分平整,找不到地缝啊! 漓月似乎是听明白了,她看了看宝嘉,发现这妮子听了之后还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理解没有。 完颜琮看着颜盏将军似乎有落荒而逃的迹象,开口叫住了他:“颜盏将军,你这种病其实很常见,不用讳疾忌医,我这边的建议呢,取用甘草、辣椒、麻黄、葛根、桂枝、干姜适量,混合后用温水送服,每日一次,两日便可见效。” 颜盏将军用心记着,漓月听了这几味药材有点不明就里,看看宝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猜,阿琮估计是在逗他。 颜盏将军似乎把几样药材都记在了心里,这才颔首道:“王爷真是好本事,只是望、问两种方法就能开出方子,在下谢过王爷了!” 漓月目送颜盏将军带着术虎高琪离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自己身边这个冷面王爷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本来人家颜盏将军是真心实意地夸奖和感激,但是偏偏完颜琮是在整人家,这话听起来就有点冷嘲热讽的感觉了。 漓月看着完颜琮进屋了,便小声问宝嘉,“颜盏将军都和你说什么了?” “说是来和我道歉的。”宝嘉知道自己逃不过漓月的问话,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你原谅他了?” “原谅?”宝嘉轻笑,“他又没亏欠我,何来道歉一说,更遑论原谅呢。” 漓月点点头,怪不得颜盏将军心慌呢。刚要进去,又问一句,“你家王爷开的那时什么方子?” 宝嘉愣了一下,随即道,“我不知道,之前没有见过,你直接问王爷吧。” 宝嘉说完便径自走了。漓月撇撇嘴,她要问完颜琮的事可有太多了。 “我开的药方对他的身体不会有什么损害,你放心。”漓月甫一进屋,完颜琮便开口给她吃定心丸。 漓月过去牵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最有分寸了。” 她也不想深究到底是什么方子,她拉着完颜琮坐到餐桌那里,“我叫人给你热一下吧,都凉了。” “不用了,我吃好了。” 漓月听完颜琮这样说,自己的食欲也全都没了,“那就让他们撤了吧,正好我也吃完了。” 完颜琮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热一下再吃是没有原来那个味道的,让人家再做一份,自己还真不想给他们讨好的机会,今晚就先这样吧。 “你没有什么和我说的吗?”漓月见完颜琮没有任何异议也没有任何表情,发问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觉得我又和术虎高琪在打哑谜了?”完颜琮耐心道,“不如,娘子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让夫君听听。” 漓月不善权谋,但也不能说一点不懂,就像颜盏将军那样莽的人,能坐上将军,可见都不是绣花枕头。 他不知全貌,但也会猜出一二,漓月知道术虎高琪行事风格,更容易猜到其中的真相。 “在你去和他商谈之前,他就已经将宝玺送了出去,说明他心中也有一些猜测,包括他刚刚对你我坦明对皇上的态度……可以说,你我在他那里,也是怀疑的对象,只不过没那么深,但不代表没有。” 完颜琮点点头,示意利于接着说。 “你去找他之后,他表面上和你达成某种协议,”说到这里,漓月顿了顿,剜了完颜琮一眼,对方赶紧拍拍手背安抚,漓月也没计较,继续道:“但是他心里对你也是有怀疑的。宝玺就是一个饵,你说的等,就是赌对方还会再次出手,果然,宝玺丢了,今天早上他叫咱们去商议事情,其实也是试探的一环。” 完颜琮在漓月额头印上一吻,不由夸赞道:“我的漓月就是聪明。” “他怎么布的局,哪些地方是陷阱我不是很清楚,但很显然,我们提醒他注意相州府流言的事情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他愿意相信我们,将我们视为‘一伙’。”完颜琮苦笑着说出最后一个词,他很不喜欢这么形容,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遗世独立二十余载,就连最好的兄弟完颜瑰都从没有被怀疑过和他结党营私,如今却不小心和被人成为了“一伙”,他自然不会高兴。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和自己达成这样的关系自己才会开心,那就是漓月,他的妻子,他俩才是“一伙”呢! 漓月对此感受不深,毕竟在战场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就是这些将士们,自己有兵之前她就已经很珍惜这些“战友”情了,更何况后来术虎高琪给她拨了一队人马呢,尽管半数都战死在了朔州一役中,但漓月早就将他们看作了自己人。 “焦大人是谁的人我不知道,无论是谁吧,知道自己麾下有个这么蠢的人肯定要被气死。” 完颜琮说完这话,和漓月不约而同笑了。真的是太蠢了,而且可恨。 “所以,只能先麻痹他们咯。”漓月叹了口气。 “怎么?听你的意思,不能马上把他们揪出来不过瘾。” 漓月点点头,“我觉得是我上了战场之后的一些变化,有的时候会不想忍、不想等、不想筹谋,直接杀过去,但是理智又提醒自己,不能这样。” 自己一个人冲动,可能损伤的是自己的性命,但她若是一个将领,那身上便还肩负着千万人的生死,不能草率,不能冲动。 “那你觉得皇上收到了宝玺,会是什么反应?”漓月和完颜琮躺在软榻上,把玩着一个小小的手炉。 “这也是我和术虎高琪的一个赌约,我和他说的时候胸有成竹,我说皇兄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只不过是对朝臣的迂回策略。”完颜琮的双手放在头的后面,说到此处停了一会,“可其实,我很担心,我……” 漓月接过他的话,“你担心的甚至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你的哥哥变了,他不再是你曾经的哥哥了。” 完颜琮侧过身,眼中氤氲着水汽,漓月果然懂他,拿回右手捏捏漓月的脸,她说的很对,不是皇兄,是哥哥。 漓月噤了噤鼻子,“世人看着皇帝这个位置光鲜亮丽,其实很多身不由己,你要多理解,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也是那个位置带来的,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 一滴泪落下,这是完颜琮罕见地在漓月面前失态。 望月高悬,照在静谧的相州大地,一切显得如此宁静,仿佛时间在此停滞一般,但是,不会。 第二日,术虎高琪带领大军离开相州城,焦大人和都指挥使在城门相送。 漓月和完颜琮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个恶心的人,径自上了马车,不一会,漓月就被外面的笑声吸引。 “哈哈,焦大人再会。” 是颜盏将军的声音。 漓月推开车窗的一角向外看去,焦大人的脸色十分不好,估计是被颜盏将军这个笑给搞蒙了,说不定此时正在心里琢磨什么意思呢。 颜盏将军到底在笑什么呢?漓月只是确认一下自己没有听错,摇了摇头关上了窗。 这片拥有一片梅林的相州,她再也不想来了,只想快点离开。 她看了看马车内的另外两个人,完颜琮拿着医书在认真研读,宝嘉似乎在闭目养神,这两个人好像都没有自己那么好奇。 一个时辰后,漓月也不再纠结颜盏将军刚刚的做法了,因为……马车外面时不时就会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漓月隐约觉得,他这个状况,可能和昨天阿琮开的那个药方多少有点关系。 停驻休息时,漓月下车找了个风景好的地方活动活动腿脚,没想到听到了舒尔图的声音。 “颜盏,你就算有什么喜事也要忍一忍啊,没看到元帅和老将军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我,哈哈,舒尔图,我也不想啊,哈哈!” 漓月听到颜盏说了这一句话,自己也憋不住想笑,她虽然没去看舒尔图的神色,估计也不会很好。 “你!”舒尔图仿佛受到了羞辱,不想再理颜盏这个傻冒。 颜盏却拉住了舒尔图的胳膊,“我没骗你,哈哈哈哈哈,我是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今天,哈哈哈,早上一起来就这样了!” “哼!”舒尔图才不想再搭理他,在颜盏的笑声中捂着耳朵走了。 漓月站的位置是个死角,颜盏和舒尔图应该是看不到她,所以她刚想出去安慰一下笑得停不下来的颜盏,就马上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给你,把这个喝了!” 漓月赶紧又锁了回去,她一方面是怕那两个人尴尬,另一方面,自己还真挺想听听这两个人说什么,虽然这种行为很不好,但是这个诱惑还真拒绝不了。 颜盏看到来人,刚想说什么,“哈哈”两声大笑就先开口了。 他对面的人重重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他这是被下了药,还真觉得颜盏是在对自己嘲讽。 颜盏又笑了几声,缓了缓笑僵的脸,“宝嘉姑娘,呵呵……你……你怎么来了?” 对面的宝嘉看他忍的艰难,也不打算挑他话里的错处,“先把这个喝了。” 宝嘉将手中冒着热气的碗递了过去,颜盏也没有犹疑,接过去就喝了,然后才问道:“宝嘉姑娘,你,噗……” 颜盏是真不敢继续在宝嘉面前笑,这几次已经把人得罪干净了,可是是在是憋不住了,一下子喷了出来,刚刚吃的药都从鼻子中喷溅了些出来。 “对……不住……”颜盏知道自己要憋不住的时候就赶紧侧头过去,但仍然觉得自己很是失态。 虽然没有看到颜盏的动作,但这巨大的动静也让漓月惊诧不已,看来这个颜盏不仅对漓月很是信任,而且十分注意在她面前的形象。 宝嘉的表情一言难尽,有点嫌恶又有些……愧疚? “颜盏将军,你大概是记错了昨日王爷说的方子,所以吃错了药才这样的。你不用在我面前刻意去忍着,不然会把自己憋坏的。”宝嘉在颜盏断断续续的笑声中说完了这些话。 “不可能……呵呵,我不能记错。”颜盏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葛根、哈哈、辣椒……” 宝嘉打断道:“我说你记错了你就是记错了,我刚才给你喝的才是正确的方子,以后不用再喝了。” 颜盏虽然嘴上还在笑着,脑子确是蒙蒙的,药方怎么能记错呢?而且是要喝两天的呀,宝嘉姑娘给的这个一副药就好了? “不信,你就先把你的药停了,下午再看看,是不是情况好多了。如果没有好转,你再吃也不迟。” 看着宝嘉也不像戏弄自己的样子,颜盏木讷地点点头,“哈哈,那先谢谢宝嘉姑娘了。” 宝嘉没有回头,漓月听着颜盏的笑声越来越远,自己才慢悠悠地走回马车。 这一下午,果然颜盏的笑声越来越少,等到晚饭时分,已经可以恢复平时的样子了。 从车窗外走过的士兵闲聊道:“颜盏将军终于不笑了,我这一路敢怒不敢言的。” “唉,也是可怜,你没见他现在脸还在抽筋嘛,笑了快一天,脸都累死了。” “听说他是吃错了药?” “不知道咋回事。” 闲聊的声音越来越远,宝嘉这才悠悠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哼!”完颜琮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医书,端起几案上的茶杯道:“我是为了帮某人出气才准备教训一下他,没想到有的人自己坐不住,上赶着去心疼了,我可真是多管闲事。” 漓月不发一言,看着这主仆二人“角逐”,若不是她亲眼看到宝嘉给颜盏送去那碗汤药,她还真不敢定论,这幼稚的事能是完颜琮干出来的。 “爷!这种法子又伤不了他的根本,出气也不是这么个出气法啊!” 漓月和完颜琮听了宝嘉的话都纷纷瞪大了眼睛,这丫头竟然是在嫌不够狠? 紧接着,又听她自己把话圆了回去,“再说,我们两个又没怎么样,他又没负我,若说是昨日的事……那也算不上利用,咱们这么做,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完颜琮放下茶杯点点头,“行,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了,你既然自己想得通透就好。” “那你就不怕你这样做会出卖我们,让他记恨吗?”漓月弱弱地问。 “他……”宝嘉神色复杂,“是那样的人吗?” 漓月明白了,宝嘉也是考虑过了才做出的举动,虽然这话她说出来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味道,但颜盏还真是那种不怎么计较的。 这一路上,除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还真是万事顺利,没有人再来找麻烦,汴梁也没有再传出什么新的消息。 对此时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第七章 风鸣北户霜威重 云压南山雪意高 风鸣北户霜威重,云压南山雪意高。 小年过后,汴梁城的市集比前些日子更热闹了些,到处了充满了“年味”,尽管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但是火红的酒幌、大伞下的小摊、店肆中各式样的年货,无一不在提示着从这条街上路过的人,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就要到了。 术虎高琪的大军回城,没有夹道相迎的百姓,也没有皇帝亲自出城,只是御街停了几个时辰的市。 几位漓月见过却不认得的臣子在门口宣了旨意,他们就这样回了汴梁。 漓月和宝嘉在郓王府中等着,按照道理,漓月是没有资格觐见的,尽管在这场战争中她出了不少的力。 郓王府和汴梁城里其他地方一样,对于这场战争,就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对于新年,还是格外看重的。 管家在和宝嘉汇报着什么,仿佛她才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一般,漓月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完颜琮和术虎高琪在朝堂上怎么样了,是谁会出来为难他们,他们有没有识破那个幕后之人,最重要的,完颜珣到底有没有收到真正的宝玺。 辰时入城,是司天台提前选好的时辰。 除了跟着宝玺的那个密折,明面上,术虎高琪也早就根据大军的行进速度提前递了折子回来,众将士在门外等了一夜,完颜琮那时一直在安慰漓月,可是漓月又怎能真的完全放心呢。 好在,似乎只是汴梁一些朝臣给的一个下马威。 漓月和宝嘉在郓王府也没有完全闲着,宝嘉叫了几个还算信得过的小厮问了问城里有没有关于大军的风声,百姓们是怎么看待这场仗的。 漓月听了他们说的话这才知道,确实是有些人觉得,朝廷花了那么多的银钱、粮草、马匹、器具在这上面,竟然还没有打个大胜仗,怎么有脸回来…… 漓月没有宝嘉预想中的生气,等把人都打发走了之后,才敢发问,“你怎么看?” “这些声音不一定真的是百姓心中所想,很可能是有人在混淆视听,让这种声音越来越大,然后误导更多的人。”漓月自己分析着,“我不会有什么失望或者愤怒的情绪,那样只会让我失去理智,是敌人最想看到的样子。” 宝嘉再一次被漓月所折服,自己听着都生气的事情,她这个亲自在战场拼杀的人被误解,竟然还能这么想得开。 “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百姓啊。正是因为他们弱小、容易被左右,所以才更需要我们保护,”漓月说着狡黠一笑,“这么想,是不是好多了。” 宝嘉有一瞬的失神,然后才点点头,“我仿佛被安慰到了。” 漓月微微一笑,“只有自己不断给自己打气,才能挨得过日子的艰难啊!”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听刚才几个人的意思,或许这场仗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我们惹着的,可能是政见不一的文臣,也有可能是从中贪了军饷的人,最可怕的,就是勾结外敌的人,不过……若是这几种可能同时存在……” 宝嘉都在漓月自顾自地猜测中打了个寒战,漓月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们确实不能让大军回来啊,既然已经回来了,等待着的,只可能是更猛烈的风雨。” “王爷回府啦!” 前院小厮叫嚷的通传声打破了漓月和宝嘉的沉思,两人不约而同地估摸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午正。 两人一起去门口迎完颜琮,一直等到看见了他笑着向两人走来的身影,宝嘉这才将心放在肚子里。 她心里默默念着:王爷给漓月和自己制定的计划终于不用实行了。 漓月放松之余也发现了宝嘉的变化,还没等漓月逼问,宝嘉自己就笑笑,“你自己去问爷吧。” 漓月有没有问完颜琮这个问题呢?当然问啦,只不过那都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两个人连饭都不吃就窝缩在了床上,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一室融融。 “没有那些你想象中惊险的细节,皇兄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鬓边的白发愈发显眼了……” “那没有人提宝玺损坏的事吗?” “当然,只不过术虎高琪都一一应对了,到底是不是被推出来吸引视线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自己会去查的。” 漓月看着完颜琮嘴角的笑意不禁调侃道:“好啊,安全回到汴梁就马上和人家划清界限了。” 完颜琮只是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态度十分不明朗。 漓月也不纠结,她知道完颜琮不想掺和这个事是最好的,只是但愿他们两人真的能不涉身其中吧。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阿琮,你是不是交待宝嘉什么事情了呀。” 完颜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想着之前自己的计划,幸好没有用上,他叹了口气,“如果要是有不好的消息,就让她把你打晕,然后扛着你跑。” 漓月被他的形容逗笑了,气氛又松弛了下来,“她打得过我吗?” “我给了她独门秘籍,可惜,你没有机会见识到了。”完颜琮笑得很坏,漓月也配合他道:“那我希望这个秘籍她永远都不会用上。” 漓月不用再去猜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嘱托,她只要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事,完颜琮是要宝嘉带自己走的,但是自己也不可能任他们摆布,她现在也不矫情,这不是事情没有发生嘛。 听着完颜琮慢慢叙来其他的情形,漓月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融融的暖意伴有困倦袭来。 完颜琮笑着揉了揉她的发,“要不你就先睡一会,等醒了再传膳。” 漓月听到可以直接睡了就迷糊着“嗯”了一声,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直至怀中的漓月呼吸均匀,完颜琮的眼神则变得一片清明,刚才的温柔倦怠哪见半分。 “过了年,必须要离开了。”他心里打定了主意。 完颜琮让漓月在府里老老实实休息了三日,到了第四日,才叫人把她打扮一番带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人儿,上着粉梅花样雪狐棉衣,下面搭着芙蓉祥云百褶裙,走在街上,便与梅花和白雪融为一景,头上缀着的紫玉流苏更显不俗,将三千青丝绾得别致,红唇秀靥、人比花娇。 完颜琮这才觉得,漓月又长开了一些,在战场上每日着的武装将她的美貌淡化了一些,现在这么一拾掇,就像花朵是完全绽放了一般。他虽然起初不是因为外貌而心悦的这个女孩,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欣喜、骄傲于漓月的美丽,尤其是在汴梁,许多女子的脸容易被风吹得发红,漓月似乎没有受此影响,就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街上人头攒动,不时有人打量着两人,完颜琮真想将她的漓月给塞回马车,然后奔回府中,他发现自己想把这个女人藏起来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行不行,要是让漓月知道了,会鄙视自己的。 他看着对眼前什么事物都新鲜的女孩,还浑然不觉,眼底的温柔便又漾了出来。 “这是什么?”漓月看着有个摊位人比较多,人们都从那里提着一捆枯黄的什么植物枝干样子的东西出来,有些疑惑。 去年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比较紧张“见家长”这件事,更是因为漓月的身体和初入北地的原因,被憋在府中不能出来。今年终于得以“见世面”,漓月想把之前错过的东西都补回来。 完颜琮看着那个摊位,想来漓月从前也是不事农桑的,便耐心解释,“那是芝麻秸,因为‘芝麻开花节节高’。等到了过年的时候,人们可以把芝麻秸洒在路上,让小孩子们踩碎,意为‘踩岁’,寓意‘岁岁平安’。” 漓月认真地听完,然后想了想,眨着大眼睛说道:“那我们也买一些回去,虽然我们不是小孩子,但我们也要‘踩岁’,要岁岁平安!” 完颜琮和漓月大包小包地带回府中好些东西,宝嘉看着自家王爷一脸宠溺的表情,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漓月买回来的都是什么啊,这不……浪费嘛。都是些完全没有用的东西,还有许多府里置办好的用品……算了,他俩开心就好,不用管我的死活。 宝嘉招呼着两人赶紧进屋暖和暖和,饭菜已经备好了。 漓月却不好意思地笑笑,“宝嘉,我这一路都吃饱了,真是吃不动了……” “爷,您不是一直觉得外面的饭菜不干净,只要是能自己做,绝不会……” 宝嘉话没说完,因为她又看到了完颜琮的笑意,他对漓月的笑意如春风沐雨,对自己笑意如冬日冰锥。 “我先出去了。” 完颜琮忽然扬唇一笑,吩咐道:“去煮两碗苹果山楂水,再……” “知道啦,再加两颗红枣。” 宝嘉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竟然吃到了要消食的地步吗? 完颜琮挥挥手,“去吧。” 看着宝嘉悻悻地走了,漓月拿胳膊肘拐了一下完颜琮,“你逗她做什么。” “没有逗她,只是觉得,为你打破许多原则是个有意思的事。” 完颜琮亲手为漓月解开繁重的袄子,“我的福晋呀,你打扮起来可真是天香国色,本王要再让他们多为你做几套衣服,每天换着穿!” “那还不把你迷晕了。”漓月松快下身子,也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完颜琮将漓月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双臂紧紧环着她纤细又紧致的腰肢,将头埋在她的锁骨处,细细嗅着:“你现在已经把我迷晕了!” “好痒……”漓月缩着脖子躲着完颜琮的鼻子。 两人玩闹了一阵,一直到宝嘉叩门进来才停止,宝嘉可不敢多做停留,本来觉得在军营的时候两人也腻歪,但估计还有所顾忌,现在回了自己家,可真是没羞没臊地…… 唉,谁让人家是主人呢,完全不用把他们当人看啊……就当作是空气…… 漓月也觉得完颜琮这几日确实有些放纵了,就好似要把之前欠缺的时光补回来似的。可自己明明和他日日相见啊,也没饿着他啊。 喝过了一大碗消食汤,漓月又把枣子一颗颗地吃干净,阿琮觉得自己气血不足,所以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一会我要出去练一套枪法!”漓月掐着腰晃了晃脖子,这几日不练都手痒了。 “晚上天太凉了,要练明日上午太阳出来的时候再练吧。” “不行,兴致来了怎么能忍呢!对不对?”漓月说完还像完颜琮眨了眨眼。 看着她那调皮的样子,完颜琮真想把她揪过来打屁股,但他知道,那是漓月愿意陪他疯时他才能得逞,不然的话,自己能是她的对手? 看着她拿自己这两天说过的话来堵自己,完颜琮觉得有点噎,怎么回事?刚刚明明喝的是汤啊…… “那你求求我,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答应。” 漓月看着完颜琮在做最后的挣扎,眼底的笑意更盛,走过去捏起他的脸蛋,“我的阿琮最疼我了,怎么会和我计较这些呢,不是说为我打破原则很有意思嘛……” “那也要看会不会对你有害!”完颜琮赶紧补充道。 漓月露出窃喜的笑容,明明是完颜琮让自己去求他,但实际上是阿琮在向自己撒娇呢! 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光,“阿琮,就让我练一会儿嘛,就一会,求你了……” 漓月的眼眸映着烛光,仿佛炯然的宝石,只是这宝石似乎还带着一点挑逗。 完颜琮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声音有些嘶哑,“要是还想练枪的话就赶紧去!” 漓月粲然一笑,飞快地在完颜琮的脸颊上啄了一口,随即就换上劲装提枪出去了。 完颜琮抚着自己的脸颊,蜻蜓点水的一吻……他尽力去压制内心的躁动,然后站在门口处看院中的漓月。 她身姿矫健,时而像欢快的燕子,奔驰如风,又像凶猛的猎鹰,自己做的一杆普通的枪,在漓月的手里仿如有了生命,每次挥动,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势。 她的眼眸中不是刚刚的狡黠灵动、也不是床笫间温柔娇媚,而是闪烁着沉稳又睿智的光,这样的她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那才是她的主场。 “这……这这怎么大晚上的练上枪了!”宝嘉带着一群下人来到院子里送东西,远远地就瞧见王爷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的福晋,目光中有爱怜、有欣赏、有不忍,这样的表情她见过太多次,已经不愿意再去多评说了。 想着身后还有这么多人跟着,只好自己开口做这个打破气氛的“坏人”。 漓月舞了个漂亮的枪花,然后将它投回兵器架上。 “手痒了而已。”漓月笑得飒爽,然后走到完颜琮身前,“谢谢阿琮!” 完颜琮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地为漓月擦去脸上的薄汗。“你倒是懂得‘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的道理。” 漓月的眉眼弯弯,笑意在脸庞上荡漾开来,即使在冬夜,也像暖阳一般照进完颜琮的心里。 她唇角微扬,“我一直都很听话的,也会照顾好自己。” 宝嘉明白了这两人的猫腻,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漓月要是练了很久的话不会只出这么一点汗,可是她不想站在这里当空气了!身后的下人们倒是懂得非礼勿视,眼观鼻、鼻观心,但是她不能。 宝嘉上前一步,“我也不知道我来的到底是不是时候。” 漓月回头一看,原来是给他俩送热水来了,“怎么不是时候,正是时候!” 宝嘉差人放下水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恭谨道:“爷,这几天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过来了,让格莹在这伺候吧。” 身后跟着的格莹不明所以,完颜琮和漓月却不由得笑了起来,完颜琮本来也不需要别人侍候,若是宝嘉来还好说,若是别人,完颜琮还觉得碍眼呢。 看着懵在原地的小丫鬟,完颜琮没有往日的和煦,声音清冷道:“这里不必你们侍候,外院有个人守着就行,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漓月对完颜琮的做法不置可否,他俩今天逛御街都没让人陪着,还是后来买的东西太多才叫车夫过来拉的。自从新婚之后,就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完全属于两个人的时光真的是太少了。 蒸汽在浴房中弥漫,铜镜已模糊得看不清人影,漓月一下一下地往自己的身上撩水,完颜琮在她身后为她捏着肩。 “阿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南下啊?”漓月看似随口一问,其实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 完颜琮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就不自然了,他能感受到漓月的小心翼翼,有些事总要面对,“过了上元节。” “这么快!”漓月惊喜地转头,带着水珠的发丝划过完颜琮的胸膛,没有在皮肤上留下一丝痕迹。 “看你开心的,就这么不想在这里待着?” 漓月被完颜琮说的不好意思,按理说,这可是她嫁过来的第一个新年,“我……就是……” 第八章 风光胜旧 岁序更新 看着漓月的样子,完颜琮也不逗她了,“我答应过你的嘛,自然会兑现承诺,和我还字斟句酌的。” 漓月紧紧过去拥住完颜琮,两人的胸膛完全贴在一起,亲密无隙,“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早了?” “我每年也都会外出义诊,提前一个月而已,应当不会有事。” “你的心跳得好快,是在紧张吗?” 两个人贴的太紧了也不好,完颜琮想着,自己的细微反应都被漓月感知得一清二楚。 “没有,我是在激动,可以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漓月才不信他的话,“你是不是怕我找到了家人、恢复了记忆,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完颜琮没有言语,心跳的却更快了,漓月莞尔,“我知道我在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和你私定终身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你的不负责,可是怎么办,阿琮,我已经爱上了你,就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爱你啊……” 万般柔情涌上心头,完颜琮再也无法克制,欲望撕碎了本就薄弱的理智,这是他的妻子,他本就可以这样做。 接近年关,济国公府也是一片喜乐的气氛。素晓俨然一副女主人的风范,指挥着下人们装点赵贵和的住处,就连书房也不避讳。 其他各处的美人们怎么会不醋,虽然早就知道贵和是个多情的人,以后也是会有三宫六院的,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素晓这样指手画脚的小人得志样子就不爽。 “本来我以为公爷只是对她一时兴起呢,没想到咱们都不让去的书房她都能随意布置。”远处过来给赵贵和请安的绿衣美人看到这个场景,不由得发出幽怨的声音。 另一个蓝衣美人却面带微笑,“你放心,她不会太过长久的。盛极必衰的道理你会不懂?” “什么意思?” “妹妹,你我家世相当,对公爷都有助力,公爷与我们一直相敬如宾,不敢多给任何人一丝偏爱,怕的就是内宅不宁。”蓝衣美人看着远处如花蝴蝶一般翻飞的素晓道:“本来我也只以为她是个公爷欣赏的乐姬,但是公爷开始对她极尽宠爱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活不久的。” 绿衣女子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白,“姐姐,话不能乱讲。”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何时骗过你?”蓝衣美人见绿衣美人开始思考她的话才继续道:“世家的内宅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不陌生,有头脑的男人去宠爱女人,绝不会以这种方法,你想想看,公爷是没脑子的?” 绿衣女子若有所思,想到自家父亲曾经有个受宠的小妾是如何惨死的,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公爷不是没脑子的,所以,这个素晓看来是被公爷利用了,此时她再看在院中趾高气昂的素晓,不由得生出一种悲悯。 “更何况,连我们都没有资格做这王府的女主人,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肖想。”蓝衣美人突然流露出一个阴贽的眼神,“你看着吧,此时风光无限,更说经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绿衣美人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赶紧拉着她往回走,“姐姐,夫人之位哪是你我能置喙的。快回去吧,马上就要过年了,可别触了谁眉头。” 蓝衣美人轻轻冷笑,却也没有挣扎,被她推着往回走。她曾经坚定不移地以为这个夫人的位子是赵贵和为杨普缘留的,却没想到自己看好的人选竟然死在了悬崖下。后来的发展,虽然出乎自己的预料,但也还算能看得明白,素晓,绝对没有在赵贵和的心里占多重的位置,甚至都不用她们这些人出手,也许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素晓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府中的舆论中心,她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尽管在数九隆冬,她指挥来指挥去的,也很是累人。 “辛苦你了,素晓。”赵贵和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一手将她捞进怀里,深情款款道。 “这不都是我应该为你分担的嘛。”素晓累是真的累,但是你说她不愿意吗?她美得很!“谁叫你最近忙呢?” 她反手回握住赵贵和的掌心,装作不经意关心道:“献给官家的礼物准备好了?” “嗯,过来!”赵贵和献宝似的带素晓来到那副字画前,素晓一副见到了稀世珍宝的模样。 她知道赵贵和喜欢附庸风雅,但没想到今年新年准备献给官家的礼物竟然是他亲自做的一副江山图。 “真美啊!”素晓不禁赞叹道,“公爷的画功愈发出神入化了,官家看了肯定喜欢。” 赵贵和看着面前这个粉衣女人不知几分真几分假的话,心里有些怅然,这要是缘子肯定会从专业的角度给自己做一些点评,就算是不下换舞文弄墨的静纯,也不会只是说一些“真美”这样无聊的词汇。 这个素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觉得自己能做未来的皇后不成? 赵贵和这两日特意放松了警惕,想看看素晓还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她还真没让赵贵和失望,二十八的下午,她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今日没有买到合意的东西吗?”赵贵和禁锢住还想翻来覆去的素晓,迷糊着问道。 素晓没有想到这么晚了他还没睡着,或者说是自己的动静太大了,吵到他了?看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素晓含糊道:“嗯,人太多了,我就没什么心情逛了。” “不差这一时,等过段日子我忙完了,我陪你逛。”赵贵和将素晓紧紧搂在怀里,不断地用头在她的颈间拱来拱去,似乎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小窝。 “夫君……”素晓轻轻唤道。 “嗯?” “我今天突然觉得为官家献上那个图会不会太过单薄了,若是其他人的礼物把您比下去了怎么办?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不如赶紧再挑一个名贵些的珠宝吧。”素晓试探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本就清明的赵贵和此时的脑子在飞速运转,他不禁有些想笑,这个素晓肯定是去见了史弥远,就算不是他本人,素晓也定时将自己的一些消息传了出去,之所以回来后是这个反应,代表她其实虽然出卖了自己,但是想尽力去弥补这件事,至于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双面谍者”,自然是她在衡量自己能给她带来的巨大利益咯。 一切都是自己的一个局,如今猎物入局,他却不能高兴太早,而是把戏做足。 “不会,官家不重豪奢,这幅画是我亲手画的,就算不好也没有关系,就这份心意,我相信在官家心中的分量绝对是要超过其他人的。”赵贵和胡乱地揉揉素晓的头,“别瞎想了,快睡吧。” “可是……”素晓有些急了,尽管自己笃定史弥远肯定会对赵贵和画的这幅画下手,但是又不知具体是什么手段,难以去防,她只能采取这种迂回策略。 唉,这次史弥远要的信息太过直白简单,偏偏赵贵和最近十分信任自己,连在史弥远面前推诿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但她又不是真的站在史弥远这边,一路上就一直在想补救的办法,都快要愁死了。 “公爷从前不是说过嘛,做什么事都要有备用的方案,我只是觉得这次送给官家的礼物也是如此,不能全都将宝押到一个上面。” 贵和真是忍着没笑,不能在一个赌注上压所有的宝,这说的不就是她自己嘛。 “好啦,难得你今日这么为我考虑,我记下了,明日就让人去办。”贵和在素晓的额头上浅啄了一口,“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一个夫人了。好了,快睡吧。” 这句话算是很好地取悦了素晓,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下。赵贵和看到熟睡中露出笑容的素晓,露出了嘲讽的笑。 春风送暖,桃符迭新。 想起去年的冬日宴,完颜琮和漓月虽然互诉了情长却还没有结为夫妻,今年的冬日宴竟然已经去战场走了一遭回来。 宫里的嬷嬷提前两天来府里和漓月教了祭祀的一些礼仪,走的时候还和郓王说,福晋是她见过学的最快的贵妇。 完颜琮让宝嘉给了赏银,对于漓月能学得又快又好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不是因为她天资聪颖,而是……这些东西她本就学过呀。 宋国和金国的礼制虽然有些差别,但都是遵循着一套法则,内在的逻辑是一样的。 漓月没有在意这个小细节,卯时天还没亮,她便穿戴整齐和完颜琮参加冬日宴。 去年只是被邀请参加了后面的宴饮,今年成为了王爷福晋,就要从早上的祭祀开始。 祭祀之后还要去后宫拜见各种娘娘,她只管和宝嘉跟着完颜琮叫来陪她的嬷嬷,听不懂的宝嘉会提醒她,其余时刻,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直到未时,女眷们才入了正席。漓月这才见到分别了半天的完颜琮。 完颜琮一副“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的表情让漓月忍着笑,其他贵妇们看了摸不着头脑,什么天女下凡吗?金国皇室还委屈了她?还是说她们这些人欺负他福晋了? 完颜琮对那些女人嫉妒的眼神视而不见,漓月小声道:“你把我一上午积累的好人缘全给败干净了。” 完颜琮跟着玩笑道:“那就对了,你不需要好人缘,只有我就够了。” 漓月再暖融融的宫殿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再理他。 就如完颜琮所说,完颜珣真的见老了,但漓月心里没有波澜,又不是自己的夫君老了,要心疼也是珠罗心疼。 宴席上一直没有见到珠罗的人,其他人和去年相比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完颜瑰还是那样欢快张扬,只是话题更多变成了他们二人在战场上过的好不好,什么时候给他添个侄儿什么的…… 第一个话题漓月想发言,完颜琮没让,使了个眼色大家就心照不宣了,第二个话题,漓月不想发言,脸红得要滴出水来,完颜瑰在完颜琮阴冷的眼神中嘟嘟囔囔地走了。 没有人起什么高调,就算是朝堂上针锋相对的人,能被皇帝请来家宴上,也都是一片祥和的气氛。 千里之外的宋廷大内可没这么顺利。 当中贵人宣济国公为官家献礼时,赵贵和让人打开自己带来的卷轴—— “这是儿臣特地为官家您做的山河图。” 官家看着侍女在他面前慢慢展开约有六尺长的画卷,画中峰峦挺拔俊俏、连绵起伏,江河浩渺无边,云雾缭绕期间,显得气势磅礴。 他走下御座,一点点抚着笔触细腻的这幅山河图。 不少朝臣也大着胆子发出赞叹:“济国公的构图巧妙,这幅画气象磅礴、吞吐山河,真是佳作,佳作啊!” “都是官家英明仁政,才能保我大宋河山安定壮美济国公得官家教导,有如此胸怀,作出这样的画卷,是天下之幸、亦是万民之幸啊!” “是啊,这是继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的又一旷世之作,臣恭贺官家得此良品、恭贺大宋长盛不衰!” “恭贺官家、恭贺大宋!” 赵贵和听着群臣拍马的声音,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个笑不是骄傲,反而有些难言的讽刺。 若他这幅画真能与旷世佳作相提并论自然是实至名归,特可以心安理得的却之不恭,可是这么明显的恭维太过虚伪,让人听的不太舒服。 更何况,他们现在将他和这幅画抬到了如此高度,到底是何居心。 济国公的胸怀能比官家还宽广?他怎么就天下万民之幸了?这不是逼官家退位吗? 不过他瞧着官家是真的心胸宽广,一直在欣赏他的画,倒是没有将这个马屁精的话放在心上。 赵与莒此时也在众人之中,自己只是随声附和,他现在不能抢贵和的风头,也不能随意说出什么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他知道史弥远最近似乎对贵和有动作,如果是在此时呢? 官家不一会就摸了最后——他驻足在那里,一言不发。 宗祯此刻是除了贵和与中贵人以外离的最近的人,他看了过去,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显现在峭壁之间,仔细瞧去,还能看到污迹。 这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又要揪着贵和大做文章了。他想出声提醒官家,不知用什么借口,但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官家……” 赵扩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宗祯不知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时也不敢有其他动静。 赵扩当然知道宗祯的想法,这几个孩子不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吧,这些年也总聚在一块,情分自然是没得说,但是他也有他的想法。 他自然是也看到了那处残缺。虽然没有马上厉声呵斥,面色却也不太好看,这样一幅残次的画作还敢拿到今日来现眼,那些人还说他能笔尖张择端、王希孟?还不如就随便画个花鸟,也不要搞如此大的阵仗。 官家心中对贵和有些失望,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养子,除了护着还能怎么做呢,等私下里再教育吧。 “收起来吧。” 贵和知道官家看到了那处,看到他此时的做法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可是,总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唱反调,都是官家太过仁慈,给这群人惯的。 “那……那里是不是有个缺口?” 赵贵和冷眼看过去这个朝臣,他装作自己刚看出来然后口不择言,说完就赶紧低下了头,“是臣看错了。” 杨祖春本来对这些事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但是此时也察觉到今日的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自从缘子出事了之后,他便经常告病在家,反正没有战事要他出征,就多花些时间陪伴曾钟娥。还有一件事是他连曾钟娥都没有说的,那就是他从来没有放弃寻找缘子的下落。 宗祯有的时候会给他带来一些消息,比如他们曾经打探到缘子坠崖的那几日有西域的胡人来过临安,还有游方的术士、大理的侠客、吐蕃的禅师、南洋的客商……反正无论是那种可能,杨祖春都没有放过。 只要还没有找到缘子的尸体,他们就还有希望。 不过这件事情,他没有让官家知道,别人会以为他是疯了,更不能让曾钟娥知道,万一真的是……给了希望再次失望呢。 杨祖春和宗祯一起,利用他曾经手下的老兵和血净中信得过的人脉去查探,几条线都跟了下来,最后好像在淮扬一带,真的有人见过和缘子身形样貌类似的女子出现。 宗祯和杨祖春都走不开身,便托了子陶来办这件事,最后却只得了个没有找到人的结果。 听说他们的人去的时候,早就没了踪迹,似乎救他的人是个四处义诊的大夫,好像是金人,没人知道他下一个地方会去哪里。 他们口中说的女子会是缘子吗?如果真的是被大夫救下,那痊愈的可能性很大,但杨祖春不明白,缘子为什么好了不愿意回临安,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吗? 她该不会心系任务,卧底在金人身边,跟着他一道……去了金国吧? 第九章 潜龙在渊 腾必九天 杨祖春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后,生怕缘子会在沿路留下什么线索,便又派人去从临安到汴梁之间的城镇寻了一遍,结果,还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 知道消息的那天,他又一晚没睡。手里握着《尉缭子》,他似乎能感应到,他的女儿生命力那么顽强,不该就这么殒命。 听说,蝶漪姑娘算出缘子应当在北方。他真的好想自己亲自去查探一番啊! 好在,前两日云贞道长前来拜别,也和自己说了要去云游的打算,杨祖春将自己的想法一说,云贞道长便答应自己会前去汴梁探寻缘子的踪迹。 他的心又多了点盼头,要不也不会有心思来参加今日的宴会。 贵和为官家献礼的时候他也曾在内心中赞许,这个孩子是有心的,官家可以放心了。 但是听到别的朝臣搜肠刮肚地去夸赞一幅普通的画作时,他的内心是抗拒的。别说有点明望的画师,就连宗祯的生父、他的结拜大哥也能作出比这幅山河图更加壮丽的画卷。 但他当然不会拆穿,谁会去在今天扫兴呢。没想到还真有…… 在一个人“大张旗鼓”地发现“纰漏”后,马上就又有其他的跳梁小丑窜出来,“哎呀,还真有个缺口,山河图上有缺口,这不是说山河残缺嘛,可不吉利呀!” 山河残缺?这句话不仅是在抹黑赵贵和,更是往在场许多人的心里扎刀子! 赵贵和将这些人一一记下,不论他们是真的无意还是史弥远推出来背锅的,他都不会放过。 赵与莒不解,贵和如果真的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肯定会慌张,但是见他的神情毫无波澜,他难道早就知道会有这出? 史弥远在许多人倒吸凉气、官家面色如土的时候站了出来,“这肯定不是济国公的本意,估计只是……没有画好吧。” 一句看似解围的话,又把赵贵和逼入了另一条思路。 杨祖春也知道史弥远和贵和在朝堂上始终有龃龉,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说不定,这个缺口就是史弥远派人做出来的,不知道贵和有没有能力去应对。 与莒倒是觉得,史弥远出招有些快了。两军对垒,最忌讳的就是焦躁,在胜负难辨的情况下,谁先犯错谁就输了。 史弥远看似自己行了诡计,逼赵贵和犯错,但他也太过志在必得了,都不看看赵贵和的神色,这显然就是在等着史弥远出错啊。 赵与莒还真是冤枉史弥远了,身为丞相的他心思自然深,只不过,他深过头了。他不是对自己的计策胸有成竹,而是觉得赵贵和在唱空城计呢,他要是真的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天赐良机,那他就是个大傻冒。 众目睽睽之下,赵贵和觉得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这才站了出来,他上前朝着官家拱手,“官家,史丞相的话说的不对,这个缺口正是我故意所作。” 官家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但转念一想,他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应该听听他后面的话。于是声音柔和下来,“贵和特意所作,是有什么说法吗?” 贵和看到官家的表情有所缓和,心中知道他是信任自己的,便也微笑道:“刚刚众位大人极力夸赞此画,贵和实在是受之有愧,也没有机会澄清这件事,其实……这幅画作,还没有真正完成。” “哦?”官家有些狐疑,如果这事他临时想出来的托辞,那可真是太拙劣了,希望不要让自己再失望一次才好。 “这幅画作必然要耗费做画者的诸多心血,济国公又刚从婺州回来不久,定然是时间太过紧张,才把初稿拿来献给官家指点。” 这是刚刚一个极尽奉承的大臣开的口,似乎是真的向赵贵和投诚的。 与莒心里却有些猜测,就这?他偷偷瞄向史弥远,发现这个老家伙也没弄明白现在的状况,都被赵贵和一个“故意为之”搞蒙了。 赵贵和没有心思去看殿中众人的神情,也没有区分刚刚开口的那位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淡笑着开口,“官家,这幅画做到此处,儿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还要您来完成。” 官家听到这个话来了兴致,“你是想让朕为你添上最后一笔?” 赵贵和此时笑而不语,他看向自己的随从,随从赶紧将准备好的东西奉上。 中贵人从随从的手中接过托盘,上面是一碗无色无味的液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官家看着中贵人十分谨慎,他自己却很是放松,甚至有些期待,宗祯先他一步接过碗,仔细瞧了瞧,低声道:“是水。” 官家发出极轻的一声笑音,不过是一碗水,他们都这么紧张,这些人难道他还怕贵和这小子逼宫不成? 赵贵和见官家已经将水拿到手中,便拱手道:“请官家赐墨!” 赵扩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俗人,他平时也喜好书画,赵贵和一个手势,他就明白意欲何为,他将那碗水随意挥洒在画卷上。 只见刚才还只有黑白两色的卷轴上逐渐展现了色彩,青绿为主的色调显得清新自然,官家最后这一下仿如使这幅画真正的注入了生机。 这种神奇的变化很是讨好了赵扩,赵贵和不用看就知道史弥远等人的脸色肯定不好看,不过,这还没完呢。 “龙!是龙啊!”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响彻大殿。 赵贵和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人竟然是中贵人,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被官家怀疑是谁的人。 这时众位大臣才发现,刚刚被说是缺口的地方竟然渐渐浮现出了青龙的身影,画面随着液体的浸润一点点展现,就像一条之前蛰伏在江河中的巨龙,等待时机一跃而起,青龙的周身似乎笼罩着强大的气流,鳞片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此等气势,真是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交口称赞。 “好、好、好!”官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场的大臣这才回过神,谁都不傻,这时候才到了真正能一锤定音的时候。 与莒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停,他看到贵和让人拿出水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早有准备,不知贵和是本来就有此意,顺势而为,还是他就是故意放着史弥远这一手,如果是前者,那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如果是后者,他倒是要好好和史弥远谈谈了。 不过,在他还没有想好到底和史弥远说下一步的计划时,他就被画卷上的图像变化震惊到了,刚刚那幅画哪里妙、哪里可以改进他还能说出一二,可现在,他赞叹奇妙之余真的觉得自己在一途上是输给了贵和,他一点门道都看不出。 杨祖春的震惊是和在场的众人同频的,但是更多的心情是欣慰,贵和也不是从前那个全无心机的毛头小子了,虽然自己没有参与朝堂的纷争,但到底不希望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最后下场凄惨。 现在好了,他有与别人争斗的能力了,往后,就是他们各凭本事的事了,他不必再为此时忧心了。 “潜龙在渊待时飞,官家,这是大祥瑞!” 赵贵和闻言望去,户部尚书吴大人向官家朗声道。 户部尚书可是个肥差,而且他颇得官家信任,之前在朝中一直是个老好人的形象,能做到既不得罪史弥远,又不和他站到一个阵营的人可不多。 他今日竟然肯定为自己说话了?亦或者,只是觉得此时不会再生变故,又能讨官家欢心,所以才冒这个头? 今日能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天子近臣,这时也没有谁再犹疑,全是一片贺喜之词。 晚上的除夕家宴是没有其他臣子的,就连史弥远和杨祖春也都是各自回府。 官家身边的晚辈本来就少,如今再一看去,得力的就只有贵和和与莒二人。 与莒继续在贵和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只要有他在,与莒便不会特意出风头。 潜龙在渊待时飞吗?与莒察觉到今日之久贵和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又会上升一个台阶,但是自己不能急,急就容易犯错。 与莒的心其实很累,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在高兴些什么。难道他们还以为大宋能够再次崛起? 能保住现在的山河就不错了。与莒心里这样想着。不过吴尚书的那句话他也很喜欢,不是因为他却觉得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只不过潜龙不是指的宋朝,而是——他。 郓王府。 一直等到回了自己的屋,漓月才问出自己憋了一晚的话,“阿琮,你和皇兄说了没?” 完颜琮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你都想问一晚上了吧,我还想瞧瞧你到底能憋多久呢。” 漓月嘟起了嘴,“哼!你早知道我在想什么,却非吊着我的胃口。” 完颜琮还是避而不答,反倒叫宝嘉让膳房把小食拿上来。 以往年的经历来看,冬日宴一般都是吃不饱的,尤其是有时还会饮酒,所以膳房早就有了备下小食的习惯,宝嘉只是吩咐一下,格莹不一会就带人将食物端了上来。 漓月看着美味的各种小食,心里痒痒的,但是一想到完颜琮还没和自己说,就扭头道:“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宝嘉带着丫鬟们都撤走了,完颜琮大大方方地坐在餐桌旁,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赞道:“嗯,这个桂花糕越来越有味道的,看来他们还真是向有本事的师傅学了的。” 漓月赶紧转过头去看,那个花瓣形状的黄澄澄的桂花糕就那样被完颜琮拿在手中,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抵住诱惑,不能向恶势力屈服! 完颜琮见一招不管用,又拿起小酒壶倒了一杯,一边拿在鼻尖嗅着一边夸张道:“听说这是大师傅前年酿的梅子酒,真是香醇啊!” 漓月觉得自己口中的津液分泌的越来越多了,这次连头都不敢扭过去,平时完颜琮不愿意让自己沾酒,今天竟然用这个诱惑她,太过分了!她生气地倒在床上,恨不得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起来。 完颜琮看漓月意志力坚定也没气馁,他还有个杀手锏。 漓月听到完颜琮站起身,她赶紧绷直了身体,却发觉他并没有朝自己走来,她支楞着耳朵细细听着,好像是有什么“哗啦哗啦”的声音。 “某人还说要和我一同踩岁呢,现在看来今晚只有我自己踩岁了。” 完颜琮悠悠地声音从被子外面传来,漓月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冲着完颜琮道:“那是我的芝麻秸,我看你敢踩!” 完颜琮赶紧双手举起,作投降状,“我可没动你的芝麻秸。” 漓月一看,地上的哪是什么芝麻秸啊,是一堆色彩斑斓的纸花,年前好像是那个叫格莹的丫头拿进来说是装饰屋子用的,没想到刚刚完颜琮竟然拿这个诈她! 漓月又羞又恼,抄起身边的枕头就朝完颜琮砸去,完颜琮竟然身姿矫健地接住了。 他将枕头稳稳地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从柜子中拿出那日两人一起买的芝麻秸,散落在地上,走过来要牵漓月的手,“我的娘子,和夫君一同踩岁吧!” 漓月一开始还将手往背后藏,奈何完颜琮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抓住了,两个人拉扯了几个来回,漓月便跟着完颜琮踩在了芝麻秸上。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传来,漓月觉得好玩极了,“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完颜琮也罕见地高呼。 这大概是他母妃去世后,自己过的最快乐的一个年了吧。 两个人踩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完颜琮将漓月拥住,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今天和皇兄提了过完上元节就走的事……” 漓月仰着头一脸希冀,完颜琮扯出一个笑,“皇兄问为何不多待一阵,我只说之前答应了许多人要去复诊,都没有兑现,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皇兄劝我还是天气暖和点再动身,还说没有好好多相处几天,我就又要跑了……” 完颜琮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漓月也能感受到他看似不仅人情,其实很珍惜自己和他皇兄的兄弟情, “然后呢?他最后答应了吗?” “我说今年要是顺利的话,我会早点回来。他见我很坚持,便也没再阻拦,叫我们这段日子多去宫里坐坐。” 漓月不知道,自己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完颜琮见她发自内心的欢喜也没有点破,而是将她带到了餐桌前,“这回可以和我一起喝酒了吗?” 漓月一副傲娇的表情坐在他身侧,完颜琮将糕点拿到她嘴边,她略微张口,将色泽金黄、带着淡淡桂花香气的糕点咬下一小口,甜美与馨香交织在一起,让人陶醉。 漓月的表情从满足到惊讶,因为她忽然觉得这个味道很是熟悉,她想起刚刚完颜琮说的,跟谁学的? “阿琮,是你叫膳房的师傅特意学的?” 完颜琮也没遮掩,有些事情默默做了,这个妮子不会领情,还不如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嗯,之前就见你还是喜欢江南的糕点,不过这边做的不正宗,我特意让膳房的师傅去找江南的糕点师傅学的,你觉得怎么样?” 漓月轻轻地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很不错了,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就是这个味道!” 完颜琮眉毛一挑,“你想起之前吃过的食物的味道了?” “嗯,应该是吧。”漓月没有察觉出完颜琮问的有什么不妥,而是将眼神瞄向那个小酒壶,刚才那个梅子酒的香味一直在自己的鼻尖萦绕,真是撩人啊。 完颜琮读懂了她的眼神,虽然之前一直控制着漓月少量饮酒,但是今晚还是可以稍稍放纵一下的。 淡黄色的酒盛在镶嵌着宝石的双耳金杯中,完颜琮端起来看向漓月,眼中流露出化不开的柔情,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绕过彼此的臂弯,喝了个交杯酒。 火炉正旺,红烛摇曳,入口的梅子酒酸甜适中,回味无穷…… 同时令两人回味无穷的还有缠绵的吻,完颜琮抱起漓月踩过好似车马碾过的芝麻秸走向床榻,漓月觉得今日的酒喝的并不多,怎么却晕乎乎的。 “阿琮,你不会给我下药了吧。”漓月小脸通红,眼神有些迷离,仿佛罩着一层雾气,她嘟囔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真是又可爱又迷人。 完颜琮的声音极具魅惑,“对,我给你下了迷魂药。” 正月初五,中贵人前来济国公府宣旨。 赵贵和带着几名幕僚跪在正堂,那些繁杂华丽的前缀他根本不愿意听,他只想知道最后到底是什么封赏。 这个旨意来的时间有点巧,之前办完差也没有封赏,赵贵和知道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而是官家不想再往上封了,后来他自己也释怀了。 不过,官家的旨意一般礼部也会提前知道消息的,礼部侍郎就是自己的人,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大概,旨意从大内出来就直接到了济国公府。 估计就是除夕那天的事才让官家有了封赏的心思,扯什么婺州的差事啊,就是拍马拍到了心坎上。 “赐名——赵竑!” 第十章 青云多得意 明月纵有缺 轰!随着中贵人旨意宣读完毕,赵贵和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了铁花,绚烂异常。 被炸晕的赵竑本人还没忘了接旨,也没忘记要给中贵人打赏。 等送走了大内的人,赵竑的几名幕僚全都开始恭贺他。 “公爷,开年之喜!” 赵竑现在尽管在自己人面前都不太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招呼着他们去书房, 今日这些人也是赶得巧,赵竑早就给他们放了假到初十的,这几个在临安的竟然约好了今天来给他拜年,碰上官家的旨意所有人都懵,幸好是个嘉奖的旨意。 “公爷,依在下看,您不必再纠结封王的事情了,竑这个字代表什么,就不比我们多说了吧。”一个幕僚凑近赵竑道。 赵竑没有接他的这句话,而是对赤羽吩咐道:“叫素晓过来奉茶。” 赤羽在幕僚探究的眼神中离开。 之前书房是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来的,这个素晓什么来头? 有个人给刚刚开口的幕僚使眼色,“就是那位。” 这个青衣长衫的男人在别的地方听到些风声,说是济国公非常宠爱去年新来的乐姬,就连后院的这些美人也就只有岁末年终才见济国公一面,看来是真的。 稍有些年长的捉棕色冬袄的男人咳嗽了两声,示意两个人不要搞小动作。 “公爷,这其实也就等于昭示众人您就是太子了,封号什么的也无非是一个效果。” 这个人脑子里装的可不是浆糊,他知道那两个同乡在想什么,但他既然选择了赵竑,就知道他是有本事的,他不会犯这种被美色迷惑的低级错误。 素晓站在门外,端了一盘茶过来,悄声道:“公爷,素晓能进去吗?” “进来吧,给各位大人见礼。” 赵竑简单的一句话,就让素晓十分雀跃。虽然自己现在不能以他夫人的身份站在身侧,但是至少他愿意向幕僚介绍自己,这说明了极大的信任与重视。 在素晓与众人一一见礼看茶后,赵竑让她站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才说道:“做了那么多事还不如画幅画,你说我该高兴吗?” 虽然这幅画的计策也是众人一起出的主意,但是很明显,公爷对这个结果不是特别满意,那就是对他们的不满意。 “是在下们的失职,长此以往,确实会让朝臣们产生溜须拍马比踏实干事更容易得到嘉奖的错觉,会影响……” 赵竑看着棕衣男子一副要清请的家事赶紧勒令他打住,“明理的首领绝不对将决策的错误归咎于谋划者。我们要想的是接下来要做什么……” 在赵竑心里,这个男人是有智慧的,缺点就是容易上纲上线,如果是选择做朋友的话赵竑绝对不会选他,可现在不是在选朋友,更何况正是用人之际呢! 在书房聊了一上午,收获最大的不是赵竑,因为他对这些点子的在意程度不是那么高。 收获最大的人反而是一只旁听的素晓,她今天可真的算是开眼了。 原来公爷和幕僚的谈话是这样的啊,以为他们会为了一个事情提出不同的见解,然后吵得头破血流,最后由赵竑一锤定音,还要对没被选择的人进行安抚…… 没想到,所有人的情绪都很稳定,一点点说出自己对眼下局势的一些看法,虽然有的时候提到史弥远,她也会心虚,但这些人也没有像赵竑之前摔东西骂史弥远那么愤慨,而是有理有据去说,也没有很晦涩难懂的引经据典,自己竟然还都听懂了。 素晓有一瞬间好像有些明了,赵竑让自己今日来见这些幕僚,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要让他们认识自己,也可能是让自己能慢慢接触并适应这些政务上的事,毕竟……他不是答应了自己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娘娘嘛。 虽然后宫不能干政,但是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懂啊,不然以后还怎么和赵竑有共同语言呢。 素晓现在有些悔恨,之前空有美貌的她嫌弃过自己的出身,因为她见识了富贵却不能明目张胆的享有,只能被有钱的商人们玩弄、再抛弃,后来她发现自己通过努力习得了才艺,她步入了达官显贵的圈层,也没有了非要做正室的心思,反而有种庆幸的感觉。 做正室大娘子每天守着这些虚伪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像她这样不仅有许多男人趋之若鹜,而且还很自由。 可是在赵竑对她表露心迹的之后她就有些恍惚了,这世上不仅有那些肥头大耳的商人、不仅有流连花丛的贵公子,还有这样专情、倜傥,且有权有钱的好男人。 赵竑在被她打上“好男人”的标签后,竟然真的一如既往,一年来的相处,素晓觉得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男人,而赵竑也没有辜负她,不仅许诺了自己无上的地位,还要把自己的亲人加官进爵。 她此时才开始真正悔恨,自己太托赵竑的后腿了,如果自己是个家世背景稍微好一点的,都不求父亲是什么将军、尚书的,哪怕是个芝麻小官,也不会如此被动。 这么多年游走于各色男人之间,她早就知道什么是色衰而爱弛,真正能留在男人身边的不是因为捆绑的利益,就是因为女人的聪慧和善解人意。 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能助力赵竑的利益,凭借美貌和稍稍有那么一点的善解人意罢了。 她要想办法提升自己,让自己能真正成为赵竑的解语花,以后就算他的后宫真的有其他美人,她也不用担心。 旨意颁下来的第二日,史弥远就找人传信给素晓,约她出来见一面。 自从上次素晓和他见了一面后,他就没再亲自来过。他找人问了素晓赵竑要送什么贺礼,素晓也是真的被他那句“背叛的后果承担不起”给吓到了。 礼物的事情赵竑根本没背着她,自己之前从来偷听来的消息送出去的时候从来没有愧疚过,这次赵竑主动和她分享的事情,她却犹疑了。 最后她还是带着愧疚将消息传了出去。但回头就提醒赵竑一定要重新选个礼物。 赵竑最后好像没有听自己的建议,她很担心,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赵竑受了处置怎么办? 那晚,她早早地就站在门口等赵竑回来。凛冽的风吹得门房的下人都哆嗦,夹着小心劝这个姑奶奶回屋子里暖和暖和,但是素晓根本没有感到冷,她一颗心都在惦记着赵竑在大内到底如何。 万幸,赵竑最后留了一手,素晓根本就没有在意赵竑没把最后那个惊喜讲给她听,她想着,只要赵竑没出事,怎样都好。 那时赵竑看着她快要哭了的样子十分不解,问她的时候她说是因为除夕夜太孤单了,想他想的。 赵竑将她拦腰抱起,问她父母兄弟都接到府里,怎么就孤单了? 她只能羞赧着说,自己在等夫君呀。 那晚的她就决定,再也不为史弥远传什么消息了。什么背叛的后果,她通通不去想。 可是这回,她将手中的纸条燃尽。心中却有了别的打算。 谁说,只有史弥远能从她这得到消息,说不定,她也能从史弥远那里套出信息呢。自己之前还在懊恼没有能帮上赵竑的地方,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她要把握住。 “公爷,素晓已经出门了。” 赤羽走进一间茶楼,低声向赵竑汇报。 赵竑却将食指竖在嘴唇当中,赤羽知道这是让他不要出声。 顺着赵竑的视线看去,一个着品绿色织锦弹花斗篷的女子正在对面的店铺里挑着什么东西,一旁的妇人怀里抱着不大的孩子,咿咿呀呀地。 女子一回头,赤羽表情有一丝凝滞,他早该猜到了,除了泞舒郡主,还有谁能让公爷如此注视呢。 公爷已经很久都没有去宋府,记得上次去宋府还被人家发现了,想到那个场景赤羽竟然笑了出来。 赵竑不悦地回头,赤羽赶紧将嘴抿上。 “你在笑我?” 赤羽与赵竑也不是单纯的主仆,凭他知道的这些事情也能想见,两个人是经常谈心的。 那些幕僚赵竑不是完全信任,自己的这些暗卫倒都是信得过的,以赤羽为首,更似自己的朋友。 赤羽听到赵竑这么问,也没有畏惧的心理,而是直言道:“您是怕被发现才没再去宋府吧,我还以为您这段时间意志坚定,没想到,早就暗中踩点,观察郡主经常逛哪些店了。” 赵竑没有吱声,赤羽说的一点也不差。他不是不关心静纯了,只是换了种方式。 再一抬头,哪还有静纯的身影了,他剜了赤羽一眼。 他觉得自己很割裂,在府中对素晓万般柔情,差点连自己都骗了,但是脑中却总是浮现那个绿衣女孩的身影。 赤羽看到了公爷的眼神,不由得缩起了脖子,公爷却没有继续发难,反而陷入了深思,他就也变回了平日正经的样子,估计公爷对于这种状况十分愁苦,以后还是不要随意打趣了。 正在自责的赤羽马上就听到了赵竑的声音,“你刚刚说素晓出门了?” “是。” “但愿这次能给那个狗东西送点有用的消息吧。”赵竑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赤羽也想赶紧从刚刚那个氛围中出来,便跟着转移话题,“上次贺礼的事情其实效果不错,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察觉。” 赵竑挑眉,他又想起了那晚素晓想让他换个贺礼的事,他有些不理解,史弥远总不会蠢到认为自己能用素晓推荐的贺礼吧,自己都把画作的缺陷摆在那了,只要有人一看便知,难道他还不想自己动手? 赵竑选择以不变应万变,最后在官家和百官面前赢得赞赏。他也发现,史弥远怎么会对自己的那幅画手软呢?他确实做了手脚,只不过自己的后招着实太过亮眼,衬托得他们都是雕虫小技罢了。 既然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自然也就不会去追究,毕竟,官家那个人最喜欢天下太平,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大过年的,为什么要找不痛快呢。 但是回去又想起了素晓那天的话,他怀疑,这个女人不会是真的好心在提醒自己吧,这……过于离谱了。 “转运司的事情,他们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其实最令赵竑不解的就是这个事,他将素晓的兄长安排在转运司,其实相当于往史弥远的地盘上安插人,对方没道理没有举动啊。难道像自己一样也憋着大招呢? “公爷,据在下查探,他们那边……似乎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赤羽还是谨慎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之前他只是向公爷汇报探查到的结果,并不说自己的想法,怕影响到赵竑分析事情的客观性,但是这件事,几次下来都没有任何进展,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赵竑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想不通。他点点头道:“但还是要小心些,不能放松警惕。” “是。”赤羽应下,然后又期待道:“这次公爷出门,属下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竑之前的具体出行计划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官家那边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时间,就连路线他都没有禀明过。 而那天和幕僚一起交谈时,自己倒是主动谈及要去海盐县一趟。他当时就看到那几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自己连这件事都没背着素晓。 后来的交谈中,他明显感觉到这几个人也不再拘着了,要不然真怕素晓察觉到这是自己故意透露消息给她。转运司的事情到底史弥远知不知道,赵竑需要用这次出行探他一探。 某个绸缎庄的暗室中,素晓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将史弥远哄住,他得知了赵竑被赐名的事情怎能不羞恼,那日在殿上看赵竑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胜券在握,将他们视为无物,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 史弥远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素晓来的时候,去破坏画作的人刚从这间暗室被拖出去。 “首领不应将过错归咎于谋划者?”史弥远暗暗想着刚刚素晓说的话,忽地笑了,“看来他还真的是十分看重你,要不怎么连你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素晓也担心说自己大大方方在书房听这些事会不会显得她被赵竑收买了,便说:“不过是叫我进去奉茶的时候听到了一耳朵。” “还听到了什么?”史弥远前倾着身体,目光中罕见地露着希冀。 素晓违心地摇摇头,“没有,他们很谨慎,尤其是这次画作出现了纰漏,赵竑好像有些怀疑幕僚中是不是有人出卖他?” “哈哈!”史弥远笑出了声,怪不得赵竑没有在追究这件事,原来是担心是自己人出了问题,他的心算是稍稍放了下。再看向素晓,果然没有了最开始叫她来时的那种恼怒,心情平静了许多,“你做的不错。” “都是丞相教的好,”素晓笑着说道:“不知素晓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既然他没有怀疑到你,还让你靠近可能书房,你也不要太急,不然容易急中出错,既然他怀疑幕僚,你就想想办法,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是。”素晓看着史弥远眼中露出的精光,暗想这可真是只老狐狸,不过没关系,她一定不会急,慢慢从史弥远这里为赵竑套消息。 “漓月,你还在那里看什么?快过来尝尝新出锅的驴肉蒸饺。” 宝嘉在正午时分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大蒸饺,漓月看得肚子要开始咕咕叫了,她忍了忍才没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仪。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我一个人此后就行了。”宝嘉知道有其他人在漓月不可能尽兴的吃,让格莹等人放下餐具就出去。 “你不是说,以后不来我们面前晃了嘛。”漓月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讨打的模样。 “这不是爷不在嘛,要不你以为我会来?”宝嘉撅着嘴去书桌上帮漓月整理,“《孙子兵法》?大军都回朝了,你还这么用功看兵书做什么?” 漓月咬下一口冒着汁水的饺子,满足道:“就喜欢这个,没办法嘛。不看不知道,我觉的之前有几场仗都打错了!” 宝嘉愣住了,“这话是能说的吗?”她赶紧打开窗户看了一眼,格莹那些人至少已经退出了院外,应该是听不到的。 可漓月却还在滔滔不绝,“若当时不按照朝中诏令,打赢了之后去朔州驰援,而是一部分人固守,另一拨人再向前推进的话,虽然朔州会失守,但是定能拿下木华黎的老巢!” “快吃吧,饺子都堵不上你的嘴!”宝嘉赶紧又夹了一个饺子塞到她的嘴里。 漓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拒绝又大又香的饺子。“可惜了,我现在更能体会到元帅的苦闷了。” 宝嘉多少也懂一些漓月话中的意思,“可是,弃了朔州城,你能做到吗?” 漓月的眉头皱出了川字,“不知道……” 她又默默地吃了一个饺子,然后抬起头说,“如果要让我喂掉几千兵马给对方,我能下得了狠心,但是朔州城不仅仅只有将士,还有许多百姓,被丢下的妇孺……宝嘉,你不知道我从去山阴的路上赶回朔州的时候,那些人跟着我们一起抵御蒙军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十一章 久在樊笼里 复得返自然 “漓月,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了,你再去说这些假如的事情,没有必要。谁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会做什么选择,好在,现在结果还算好。” “好吗?”漓月没有了吃饺子的兴致,“我不觉得。” “你既然读了几日的兵书,就该知道你还欠着修行,”完颜琮推门进来,不知何时就在开始在外面听了,“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先提升自己,等再次能用到这身本领的时候,你才不会后悔。” 漓月站起身来,似乎被他的三言两语鼓励到了,“快进来吃饺子,我还以为你中午会被留在宫里呢。” 完颜琮看到漓月笑了,自己便也跟着笑,“我这不是急着回来和娘子汇报情形嘛。” 宝嘉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真不该留在这,“那王爷和福晋慢用。” “你要走?”完颜琮略一挑眉,“我今日还听了颜盏将军的消息,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既然你着急的话,那你就先去忙吧。” 漓月一听是颜盏将军的事,她都来了兴致。本来是漓月想去术虎高琪府上拜年的,但被完颜琮劝阻了,怕被有心之人利用说出些别的什么,漓月也怕,这个汴梁的朝廷事事不按常理出牌,刚刚化干戈为玉帛的态势可禁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但是完颜琮也知道漓月在汴梁没有什么别的熟人,术虎高琪还是她名义上的义父,就答应她今日宫中再次设宴时,自己会找机会向术虎高琪转达她的心意。 没想到,漓月还没听到术虎高琪的事,先迎来了宝嘉明明还在关心却装作不在意的事。 宝嘉听到完颜琮这么说,也有点挂不住脸,“谁想听啊?”她微微一笑,就要退出去。 完颜琮收敛了揶揄的神色,一字一句道:“颜盏将军就要成亲了。” 宝嘉退到一半有点迟疑,他……要成亲了吗?这么快!和谁? 但她忍着没有回头,她说了自己不在乎的,就当作没听到吧,不能再继续丢脸了。 就当作完颜琮不是和自己说的,她也就停顿了那么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没有说一句话,将门从外面带上。 漓月悠悠来了一句:“如果她能笑着过来打趣几句我反而放心,她这样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才叫人难受。” 完颜琮当然也能看得出来,他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告诉宝嘉,觉得她心情肯定会不好,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要知道的,还不如趁此让他早点死心。 “阿琮,颜盏将军要娶的是什么人?”漓月一边说着,一边将碗筷递给完颜琮。 完颜琮吃了一口才说:“是他的表妹,两个人也算青梅竹马,最重要的是,他在外打仗这些年,一直是她在照顾颜盏将军的母亲。” 漓月心中一动,“所以,颜盏将军要娶的这个人也不一定是因为多喜欢,说不定是家中老母给施的压力,或者是他自己要报恩。” 完颜琮放下筷子,对上漓月灼灼的目光,严肃道:“原因是什么重要吗?” 漓月收起了笑脸,对啊,人家都走到成亲这一步了,还有必要计较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如果,颜盏将军真的喜欢宝嘉,又不能够娶她,这样才更令人惋惜吧。 完颜琮看漓月对然有点失落,却没有继续纠结,知道她明白了这其中利害,才又说:“所以,如果以后宝嘉再问起,你也该知道怎么说吧。” “嗯。”漓月点点头,然后小心地问道:“阿琮,你会怪颜盏将军吗?” 怪他吗?如果站在兄长的角度,一个男人令自己的妹妹每天失魂落魄,是会怪的吧,可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呢? “他又没有错,不是他来招惹的宝嘉,之后也没有给宝嘉什么承诺和期望,是宝嘉自己的单相思,怪人家做什么?” 漓月又点了点头,她很赞同。“那元帅那边你……” “说了。” 一直过了正月十五,完颜琮带着漓月来向完颜珣拜别,他的心才算真正的放下。 之前虽说完颜珣没有拒绝,但他却一直担心之后会找什么借口将两人“扣下”。毕竟,漓月的身份如此敏感,他带着漓月走,很有可能带来潜在的风险,他现在很庆幸,自己的皇兄十分信任自己,并且也很珍视这份兄弟情。 宝嘉早就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他们在经常去的几个城镇都有置办宅子或有长租的地方,随身携带的倒是不多。 漓月兴致勃勃地看着宝嘉交代格莹一些府中的事情,心情非常美丽,她马上就要自由啦! 不过她一直等着宝嘉什么时候会“不经意”地问一下颜盏将军的事,却没有得偿所愿。 漓月略微晃动一下脖子,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搞好,就别操心别人了。她觉得自己的腰还是有点酸,腿也没有缓过来。 都怪完颜琮,不对,都怪完颜瑰! 好好的没事提什么给他生侄儿的事,搞得完颜琮每晚都要拉着自己探讨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好在最后达成了协议,孩子还是要等到和亲人相认的之后再做打算,尤其现在天下不算太平,她可不想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孩子的时候将他带到世上。 完颜琮很是认同,他本身就是医者,自然有办法让漓月规避掉一些风险。但是这件事解决了,他也没有完全放过漓月,而是说要提前练习,做好预演。 漓月都要被他的不要脸折服了,这是汴梁城风流倜傥的郓王爷能干出来的事?说出去谁信啊? 当然,漓月也不会说。就像现在,尽管在马车坐得十分不舒服,她也忍着。 “前面就是鹿邑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几天。” 完颜琮也知道最近连续赶路让漓月很是辛苦,但他必须保证他们快一点“逃出”某些人的势力范围。 他没有一刻这么希望能快点到宋国的地盘,那些痛苦的回忆和她的人身安全相比,他还是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爷,到了。”随着宝嘉的话音落下,车门被打开。 出现在漓月眼前的又是一个和之前去过的地方类似的宅院,她走之前没有问过完颜琮的路线,是因为她以为和回汴梁的时候是一样的,刚刚说在鹿邑歇脚的时候还以为会去客栈住呢,没想到…… 完颜琮瞬间就明白了漓月的想法,“每年两次的路线不一样,所以前年回来的时候没有经过鹿邑,这次咱们去临安时间会赶一些,所以我不打算义诊,稍作休整就出发。” 漓月拉住正要往里走的完颜琮,“不义诊?” “嗯。”完颜琮的眼神很是笃定。 “来都来了,说不定大家都盼着你呢,就这么走了多不好。我也不是很急,既然都出来了……” “听我的。”完颜琮在这个事情上霸道得简直不像他。 漓月没有再说什么,跟着两人进了院子。 一个穿着灰色棉衣的老人从一个厢房弓着背出来,头也不抬地问道:“谁啊?” “张伯,是我们。”宝嘉朗声道。 “咳咳……”叫张伯的老人这才屈着眼睛仔细看过来,“真是公子来了!” “快进屋,我这就去给你们烧炭火去。咳咳……” 郓王府虽然不豪奢,但是和金军占领汴梁后和皇宫一起被修整过,金人将在关外的习惯带进了中原,将主要的房屋都做成了火墙。但是显然,这个宅院是没有的。 完颜琮看向张伯的眉宇不自觉的紧了紧,“张伯,你是不是生病了?” “咳咳,”张伯佝偻着腰,使劲地用手捂着嘴巴,“前几日天冷,可能是有点冻着了,给公子添完炭盆就回屋,不会过了病气给您……咳咳……” “您现在就回去歇着吧,那些事情我来就好。”宝嘉是知道完颜琮的性子,不会怪罪的,便自作主张地说道。 “那怎么行……”张伯连连摆手,仍朝着后院走去。 完颜琮道:“我本就是个大夫,怎么会怕病人过了病气给我。宝嘉,你扶张伯去堂屋做着,一会再弄行李的事。” 漓月知道这个张伯大概就是他们雇来打理这间宅院的人,之前每个落脚的地方也都会有这样的“官家”,大概张伯也和他们一样,是“鳏寡孤独”。 宝嘉刚一扶着张伯就说:“哟,身体怎么这么烫,是发热了吗?” 张伯见宝嘉靠近自己,强忍者咳嗽道:“嗯,从昨天开始有点发热。” 漓月对完颜琮说:“我去搬些行李进来,你先去给张伯看病吧。” 完颜琮刚想说漓月的身体不行,漓月就瞪着他小声道:“知道我累你就悠着点,快进去吧你!” 完颜琮无奈地笑笑,也没再客气,直接进了堂屋。 等漓月搬了几件行李再去堂屋瞧的时候,完颜琮已经把完脉了,“找郎中看了吗?最近都吃了哪些药?” 张伯笑笑,“我记得上回自己咳嗽发热,公子让我用板蓝根煮水喝,效果挺好的。我也就没找郎中看,板蓝根我这两年常备着,这次也是……” “糊涂!”完颜琮重重锤了一下桌子,边摇头边叹气道:“也是怪我,没有给你讲清楚怎么回事,耽误了你的病症。” “啊?”张伯不知道这个公子为什么生气,挠着头道:“不就是伤寒嘛。” “你上次是风热引起的咳嗽发热,和伤寒也不是一个病因,怎么能用一个药方呢!”完颜琮又去按压张伯的腹部,仔细摸索了一会,“况且,你这也不是伤寒。” “不是伤寒?那我这是……”张伯刚想说什么,就忍不住接着咳了起来。 完颜琮轻松道,“你先回屋歇着吧,要不只会更严重,我还指望你多几年给我看院子呢。” 见张伯还要说什么,完颜琮赶紧补充道:“我让宝嘉给你熬药,你放心吧。” 张伯这次没再说什么,点点头便回到厢房去了。 “爷,张伯这是什么病?”宝嘉一边扒拉这炭盆一边问道。 完颜琮不像每次马上就说出答案,而是沉吟了片刻,“像是肺痨,又不是……我现在,还说不好。” 漓月满脑子就是“肺痨”两个字,这可比普通的伤寒要严重多了,搞不好会死人的。 “那你有把握吗?”漓月过去握住完颜琮的手。 “我先开几副药试试吧,不要张伯知道,会影响他情绪。”完颜琮后面那句话是说给宝嘉听的。 “嗯。”宝嘉对自家王爷的医术很是信任,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疑难杂症,后来还不是被爷一一解决了。 但她又想到了一件事,“爷,肺痨传染吧。” 完颜琮点点头,“嗯,但他不是肺痨。我刚刚摸了他的腹部,并没有肿块,而且他也没有咳血,肺痨典型的症状他没有,只是其他症状相似。不过,他是病人,你平时送药的时候也注意些,带上面纱,然后每天给他的屋子开窗透透气。” 漓月捕捉到了一点关键的信息,“每天?阿琮,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急着走了?” 完颜琮刚要下笔写药方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他:“你怎么这么高兴?急着回去寻亲的也是你,现在让我不要着急的也是你。” “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你的事,这样心里会过意不去。” 看着漓月虽然不好意思还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的时候,完颜琮的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些,自己的愧疚感更重了。他撇撇嘴,“要是过意不去,也是我过意不去。” “嗯?” 不知漓月是没有听清还是没有理解他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完颜琮也没有想着继续解释,而是说:“你先去休息吧,等会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漓月看着完颜琮开始写药方,“麦冬、百部、阿胶……” 漓月晃晃头,自己还是看不懂,之前陪着他义诊那年,对自己身体用的方子算是熟悉了,其他的也就认认药材,方子一概不知。 辗转草原的这一年,完颜琮倒是碰到草药愿意和她讲一讲,但还是治疗外伤、冻伤、祛暑的居多,像遇到复杂的病症,自己真是一点都不懂。 她也是着实累了,去了卧房弄好炭盆,便开始铺床铺,虽然没有有火墙的郓王府温暖,但是对于舟车劳顿的漓月来说,这已经很好了,不一会,便歪在床上睡着了。 等漓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完颜琮将医书放下,“我去给你热热吃的,我买的是这个县城里最有名的肉饼,那时刚出锅,闻着就香,你应该会爱吃。” 漓月懵懂着坐起身来,“你也没吃吗?” “我不饿。” 完颜琮站起身来将早就准备好的铁板放在炭盆上,再把油纸包着的肉饼放在铁板上,不一会就热乎了。 漓月从后面抱住完颜琮的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糯着声道:“夫君你真好。”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完颜琮的脖子和耳侧,完颜琮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我都下定决心不动你了,你别不识好歹啊……” 漓月似乎彻底清醒过来,猛地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步子有点大,腰还撞到了桌边。 碰撞声让完颜琮下意识地回头,嗔怪地看她一眼。把铁板上的肉饼拿到桌上,“趁热吃吧。” 漓月揉着后腰,讪笑道:“没事,桌子是个圆的,不太疼。” 完颜琮知道漓月是怕自己说她才自己在这打圆场的,他将肉饼分成小块,拿到漓月嘴边,无视她揉着腰的右手,“张嘴。” “啊……”漓月像个乖巧的小鸟张开嘴等着鸟妈妈的喂哺。 “鸟妈妈”看到“小鸟”吃的嘴角都有些油迹,十分心满意足,拿起手帕帮她擦了擦嘴角,“我让宝嘉在门口张贴了告示,准备明天开始接诊,等到张伯身体好了再启程,你觉得怎么样?” 漓月嘴中还嚼着香喷喷的肉饼,眼神却是亮了起来,尽管她在军中已经开始有些大口吃肉的迹象,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告诉她,还是得把食物咽下去再说话。 “好呀,本来也是应该义诊的嘛,明天我帮你。” 漓月也学着完颜琮的样子将饼撕开,喂到他的嘴边。两人享受着鹿邑静谧的夜,却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在暗流涌动。 在鹿邑县忙活了一上午,就连只是负责挑拣药材的漓月都不禁感慨,“这要不是义诊,开个医馆的话,就赚大发了!” 宝嘉揉着肩膀笑了笑,“就因为是义诊,所以来的人才多呢,这要是收钱的话,就不会有人来了。” 漓月点点头,“也是,所以义诊才有意义嘛,有的人怕花钱,就算生病了也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来这里就不一样了。” 宝嘉苦笑道:“也不尽然。现在是爷考虑的多了,可以用的银两也多了些,所以备下的药材丰富。前几年有一次一个老人来看诊,方子中有几味药我们没有准备相应的药材,爷就让他自己去医馆抓些补齐了,结果他根本没有再去抓药,拿着仅有的两三味药材回去喝,病拖得越来越严重,没等我们在那个镇子义诊结束,人就没了。” 第十二章 义诊不易 疑症多疑 漓月呆住了,没想到完颜琮竟然还遇到过这样的事。他现在的银两和房宅其实并不全是自己的俸禄,靠他这么样菩萨大善人的做法,早就花光了。 他义诊这些年在一些地方也颇有名声,许多商贾有疑难杂症也愿意前来拜谒,完颜琮对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但遇到这种非要给他塞银钱、置房宅、送药材的,他也不会拒绝,要不然,还怎么支撑他未来的义诊生涯呢。 漓月还以为他在这一途上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呢,没想到,也是经历过波折的。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应该是没时间买菜做饭,出去买些现成的。” 漓月看着完颜琮还在为和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交待着平时要注意的事,再看看抚着脖子晃动脑袋的宝嘉,“你俩去歇着吧,我来做。” “你?”宝嘉的语气带着几分蔑视,想起前年回汴梁途中漓月的几次小试牛刀,“不用了,你去陪爷歇着吧。” 漓月当然知道宝嘉在质疑自己的厨艺,她走过去给她拍打着肩膀和后背,“放心吧,毒不死你们啊。” 宝嘉受宠若惊,平时在嘴上占占漓月便宜也就算了,说到底人家好歹是福晋,人家不把自己当下人,自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行?哪敢让福晋给自己敲背捏肩的。 漓月单手就制住了宝嘉想反抗的手,另一只手还有条不紊地在宝嘉背部的各个穴位按着。 要说这习武之人不仅穴位认得准,力道掌控的也极好,一开始宝嘉是累的反抗不了,后来是舒服得不想反抗,反正爷看见了就说自己是被迫的,大不了……大不了什么呢?好像自己也没啥能报答他们的,本来自己的命都是爷救的。 宝嘉正在不知是因酸爽还是愁闷而眉头深锁时,就听漓月斟酌道:“早上的胡辣汤还剩一些,还有昨晚的肉饼,这个天气应当也不会坏,一会我把这两样热一下,咱们中午对付一口,晚上再吃点好的怎么样?” 宝嘉刚想反驳,自己怎么着都行,王爷和福晋还能沦落到吃剩菜剩饭的地步?还要福晋亲自动手?就算在东胜州条件最为艰苦之时,术虎高琪都会紧着他们的吃食,如今难道还不如那个时候吗。 宝嘉的想法又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好,你去热吧,小心点别弄糊了就行。” 漓月也停下了受伤的动作,回头看着略显疲惫却又强撑着精神的完颜琮,“嗯。” “宝嘉,你过来陪我整理脉案。” 漓月是有进步的,胡辣汤和肉饼都热气腾腾地摆在餐桌上,宝嘉仔细看看了,确定还真是昨天和早上剩下的分量,又跑去看了看厨房,不但没有炸,竟然收拾的也还算可以。 漓月一副“你还不信我”的模样向宝嘉发起了眼神挑衅,宝嘉没有接招,笑嘻嘻地坐过来赶紧吃饭,她和漓月置气什么时候赢过呀,人家背后可有人罩着,就算是不开心也有人哄。 宝嘉嚼着肉饼偷偷瞄了一眼自家王爷,他今日没有无奈地摇头笑着看她俩嬉闹,也没有用眼神威胁自己不许欺负他的娘子,而是干巴巴地嚼着肉饼,却食不知味。 刚刚陪王爷整理脉案的时候,她还以为王爷是因为好久没有出来为百姓们义诊,所以才格外谨慎的,怕对哪位病人的诊断有疏漏,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 漓月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阿琮,喝汤啊,只吃饼太干了。” 完颜琮“嗯”了一声,端起碗喝了一口,眼神望向桌面空着的地方,一看就是在走神。 “爷,是今日的病人有什么不妥吗?”宝嘉试探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张伯的事。” 漓月却觉得不对劲,昨晚他也有看医书寻找类似的症状,但是能感觉到他是有信心的,是轻松的,但是现在,显然有些紧张和困惑,是看了一上午的患者之后才有的情绪。 “你刚刚给张伯送药了吧,他怎么样?” 宝嘉咽下最后一口饼,“他退烧了,我看过两天就能好转。说不定就是还没有发展成肺痨就被您发现了呢,您会不会是想多了。” 完颜琮没有说话,漓月看他陷入沉思也没有打扰他,默默地和宝嘉收拾了桌子。 中午休息过后,下午来的患者比上午只多不少,漓月有心去观察完颜琮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样的,所以去临时当作诊室的门房的次数更频繁了些。 她发现下午来的病人大多是咳嗽、发热一类的,有的完颜琮给开了伤寒的药方,有的……开的似乎是和张伯一样的方子。 等到晚上吃完宝嘉下的阳春面,漓月才贴到在烛下看书的完颜琮身边,“阿琮,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得了和张伯一样的病?” 完颜琮神色一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下午漓月出现在门口的次数变得多了,以她那聪明的小脑瓜,肯定是看出了些什么,他也不再隐瞒,点点头。 “你是不是中午就在怀疑这个事情了?” 完颜琮放下医书,“上午确实有几个人和张伯的症状差不多,我遇到第一个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切错了脉,结果发现没有,一直到了有四个人都是这样的症状,我才觉得,这不是个巧合。” 漓月安静地听着,完颜琮接着说:“昨天我以为张伯是得了个罕见的病症,但现在看来,这并不罕见。我中午让宝嘉帮我整理脉案,是想从中发现一些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可是我思索了一中午,无论是从年龄、性别、家境、饮食上面,都看不出有什么共通之处。” 漓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能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只得继续问道:“那下午呢?” “下午……”完颜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比上午更严重。我猜可能是上午看过的人叫身边有类似症状的人过来看,或许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下午我数了一下,和张伯类似病症的人,有十一人。” “也就是说,上午和下午加在一起,有十五个人?”漓月说出这个数字后也有点惊诧,鹿邑县其实不小,县城几万人口还是有的,十五个人比起来好像没什么。 可是恐怖的在于,这十五个人得的病症不是常见的伤害、风热,而是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病症。漓月十分信任完颜琮的医术,就连老军医都认可的程度,他说没见过,那普通的郎中肯定也没有见过。 而且,就在一天之内,在这一个义诊的小摊位,就有十五个人,这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完颜琮没有说话,眉宇间又流露出郑重的神色,陷入凝思的他就像一个泥塑,漓月不禁用手去握了握完颜琮的手,有些凉,让人忍不住去慰藉。 “还好,宝嘉那时不是说张伯已经退烧了嘛,这样看你的药还是对症了的,今天已经很累了,早点休息,明日再想吧。” 完颜琮看漓月打了个哈欠,自己也泛起了困意,不忍心漓月陪着她一起熬夜,便跟着她上床休息了。 打更人的锣似乎已经敲了三次,完颜琮听到了院子里传开很频繁的咳嗽声,还有跑动的声音。 看了眼旁边睡得沉的漓月,完颜琮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给漓月又掖了掖被子,才慢慢走到屋门口。 他打开门,就看到张伯所在的厢房门大开着,宝嘉那边的门还没有关上。 正要迈步,宝嘉就从厨房的方向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 “怎么回事?” 宝嘉焦急道:“张伯又热了起来,比之前温度还高,我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过来查探才知道,人已经迷糊了。我不敢擅自给他加药,想着用温水擦拭降降温。”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给他擦拭身子呢。”完颜琮严厉却压低了声音。 宝嘉看完颜琮想要过来接这盆水,赶紧道:“那也不能您亲自来呀!” “我现在是以大夫的身份去查探病情。”完颜琮走过去凝视宝嘉,“你怎么没带面纱?” “刚才出来的急。忘了,我这就回去取。” 完颜琮接过水盆,“快点,帮我也准备一个。” 日晒三竿,漓月一翻身,手就摸了个空,她赶紧睁开眼,外头的阳光透过桐油纸窗洒在屋内的地上,看来今天天气还是不错的。 估计完颜琮已经出去忙了,漓月打开桌子上扣着的盆,里面的盘子和碗中装着包子和肉粥,她会心一笑,开始梳洗。 等她吃完东西出去之后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义诊的门房外排起了长队,昨日虽然人也多,但是门房里还是有几个长凳供人坐着休息的,就算没有坐的地方,也会在里面站着等等,毕竟有火炉呀,外面等着多冷。 想起昨天十五个人的事情,漓月赶紧跑到门房。 与她想象的不同,门房里并没有人满为患,反而外间只有两个人在等待。 完颜琮之前就在这义诊过几次,门房虽然不大,却也划分好了格局。作为大夫的他自然是在最里间看诊,宝嘉在一旁按方子抓药。 但是今天似乎又有点不同,宝嘉自己单独弄了个桌子在记录患者的一些信息,这个举动让漓月心中警铃大作。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发生了这样的变动。 漓月进到里间,完颜琮竟然也带上了面纱,虽然显得原本清冷的他更像谪仙了,却不是什么好兆头,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阿琮,我能帮你什么吗?” 一直等到完颜琮把完脉,漓月才开口。 完颜琮之前侧着头,也是刚发现她进来,抬头问道:“吃过了吗?” 看着完颜琮眼线的乌黑,漓月的心瞬间就揪紧了,昨晚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她有些难受,瘪着嘴点点头。 完颜琮好似知道她一定会来一样,将手边的一个面纱递给她,“你去接替宝嘉做记录吧,让宝嘉去熬药汤,我和她说过的,她知道怎么做。” 漓月接过完颜琮拿过来的面纱带上,看着完颜琮匆匆为眼前的病人写下方子没有再瞧她一眼,漓月的心沉了沉。 她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觉得自己家的夫君不在意自己,反而,就是因为平时他太在意自己,今天却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这么宝贵,说明什么? 自然是这次病症的不寻常。 漓月暂时没有和完颜琮、宝嘉交流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接过了宝嘉手里的活,认真地记录着患者的信息。 等到把上午排队的患者都看完,已经是未时三刻。完颜琮呼出了一口气,没有放松自己,而是将炭火熄了,门窗大开。 “阿琮,我看好多人的病症都很类似,不然我们就在门口张贴药方,凡是此类症状者,按方抓药就可以了,这样能大大地减少……” “漓月,”完颜琮打断她,拉着她从房间走出来,“这样固然省事,但是,我要做的不仅仅是减轻他们暂时的症状。” “暂时的?”漓月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对,张伯昨晚又高热了,而且比之前更严重,我的方子只能缓解一下,并不能根治这个病,而和张伯有着相同症状的人……” 完颜琮没有继续说下去,漓月也不用他再说,虽然上午她是接替宝嘉做的记录,但她也整理了前面的一些信息,和张伯一样的人,今天上午就有十六人! 坐在饭桌上,漓月看着同样疲乏的宝嘉,“那下午出去雇几个人帮忙吧,不然等你俩也累倒了可怎么办?” 宝嘉本来是心疼王爷的银子,买药材义诊已经够可以了,难道还要雇人去支撑这件义务的事?不过看王爷没有打算放弃这件事的样子,必须得找人来,自己累病了没关系,王爷要是也生病了可怎么好。 还有昨晚,他竟然亲自照料张伯,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完颜琮思忖片刻,还是摇摇头。“这种事不是谁都能胜任的,若是去医馆寻得力的助手,你觉得他们会有人来帮忙吗?还有就是……风险,少一个人,就少一份风险。” 漓月想到了刚才自己带的面纱,忍不住问道:“会传染对不对?” 宝嘉也瞪着眼睛想等一个答案,如果这么危险,她必须阻拦! 完颜琮闭上眼,没有点头,但是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不行,爷,咱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必须马上走!”宝嘉直接开口。 漓月倒是没有发表意见,她看向完颜琮,一个医者面对这样的情况,若是能袖手旁观,只顾自己安危,还算什么医者。完颜琮肯定是想留下来的,不然不会这么纠结。 他纠结的原因……会是自己吗? “阿琮,我相信你。寻亲的事情不急于一时,也没有鹿邑县的百姓重要,我在这陪着你。” 有了漓月的话,完颜琮终于睁开眼望向她,“看看再说,至少,不能把生病的张伯一个人留在这。” 宝嘉看着两个“主子”同仇敌忾,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照做。 尽管时间再紧张,三个人还是躺在床上休息了片刻,等到再开门的时候,门外竟然也接起了长龙。 漓月深吸一口气,但马上又鼓足干劲,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的患者更快、更顺利地看完诊。 完颜琮看着漓月整理的堪比厚厚的卷宗一样的纸张,做出了一个决定,“宝嘉,贴上告示,明日暂停接诊。” “你有什么打算?”漓月知道,这些纸张上写满了四十多名患者的饮食、生活习惯,对于完颜琮来说,肯定有用。 “明天把张伯安顿好,咱们俩去这些患者的住址回访一下,看看他们和张伯的状况是否相同。”说完又看向宝嘉,“你暗中去各大医馆打探一下,看看有类似症状的病人有多少,他们是怎么开方子治疗的,效果怎么样。” 宝嘉撅着嘴不是很服气,不是不服气完颜琮的决定,而是觉得鹿邑县这些医馆难道她不知道吗?两年前就有人想和王爷比试,结果显而易见,不然王爷之后没有必要来鹿邑了。打探病人的数量没问题,至于治疗方法,还能比王爷的更好? “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也不能错失任何一点机会。”完颜琮知道宝嘉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医术在这里眼高于顶,必须提醒她。 张伯夜里还是发了热,但是好像没有前一晚那么严重了,完颜琮这两天利用空余时间看医书也不是白看的,又添了几味药材,看起来是比之前的那个方子更好。 第二日一早,漓月三人喝了宝嘉一早就熬好的药汤,完颜琮为了几人不被传染,还是做了一些预防的。 他们按照昨天定下的计划分头行动,回访了几位病患后,漓月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看似没有什么共通之处,但是他们似乎都在十天前去过一个地方——东门集市! 第十三章 王爷心细如尘 福晋胆大包天 病患的状况确实和张伯后来的情况差不多,反复发热,而且有的病患的邻居也有相似的症状却还没有就医,完颜琮将最新的药方提供给他们,让他们赶紧熬药去喝,就算没有症状的其他人,完颜琮也将自己预防的药汤方子告诉了他们,有益无害,让他们也赶紧喝。 漓月看着有些人半信半疑,若不是完颜琮这几年一直在义诊,那些人估计都要怀疑他是哪个医馆的托了,过来推销药材的吧。 谁人都知道“是药三分毒”,谁愿意没事吃药啊,再说,不花钱的吗? 完颜琮对于这种事也算想开了,“我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了,我也不能逼着他们,将药汤灌到他们嘴里。至于到底做不做,就看个人选择了。” 漓月猜测因为出过之前的事,他肯定自责内疚过,但是人不能一直陷在自责内疚中度日。她不知道完颜琮是怎么开解自己的,但至少现在看来,不需要自己去担忧他的心情,是一桩好事。 两个人回到宅子,宝嘉还没回来,漓月急着向张伯确定自己的猜想,完颜琮却拉住了她,“你在外面等着,我去。” 漓月知道完颜琮是怕自己被传染,他和宝嘉已经近距离接触过张伯几次了,自己却还没有。 她没有就这件事和完颜琮争执,乖乖地在门外等着。 没过多久,完颜琮出来了,嘴边挂着的是难言的苦笑,“张伯确实也在五日前去过东门集市。” 漓月明白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的重要性,高兴的一点是这一上午没有白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得的奇怪的病症都和东门集市有关。 但是更让人忧心的事,这点小的进展目前还改变不了什么,完颜琮还没有找到根治的良方。还有今日走访之处的患病人数,这还没有和宝嘉得到的消息汇总呢,就已经很多了…… “爷,我回来了!” 漓月正想着宝嘉她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她拿到用膳的餐桌上,一边打开食盒的盖子一边说道,“跑这一上午累坏了吧,我想着这几天吃的简单,今天买点好吃的犒劳一下。漓月,这可是鸿宾楼大师傅最拿手的几道菜,我还在那排了会队呢,快来吃,一会凉了就失了味道了。” 鹿邑县的肉饼、胡辣汤再好吃,漓月听到是酒楼大师傅的拿手菜也心动不已,不好意思地咽了下口水,就要过去帮宝嘉摆碗筷。 完颜琮却赶紧叫住了她俩,“宝嘉!” 宝嘉和漓月都怔愣地回头看他,不知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是东市的鸿宾楼吗?” 一炷香之后,三个人围坐在火炉旁吃着大碗的热汤面。 漓月虽然心疼没有吃到嘴的拿手菜,但是知道鸿宾楼在东市后也开始后怕,还好阿琮反应快,及时拦住了她们。 宝嘉不仅心疼菜,还心疼自己花掉的银两,还排了快两盏茶的时间呢! 但是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是不是也算去过东门集市了? 完颜琮又开始食不知味,三天而已,他在面前这两个女人的眼中已经消瘦了许多,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再三确认,“你确定有两个医馆医治的病人已经不治身亡了吗?” 宝嘉点点头,“是啊,有一个医馆我去的时候还有人在闹呢!” “那他们的病症和张伯一样?不知道有没有去过东门集市……” 前面的话是漓月问的,后面一句似是自言自语。 “有一个医馆我是打听了才知道,不过过世的那个老伯已经有七十多岁了,他本身身体状况也不好,家人觉得是这次的风寒太过严重,办了丧事也没说什么。”宝嘉喝完碗里的最后一滴汤汁,“而闹的那一家也确实很可怜,没的那个男人三十多岁,正是家里的顶梁柱,医馆寻思就是一个小风寒而已,开了几副药让他吃了就好。谁知道,五天之后,人就没了。” “五天?那这人已经没了几天了?”完颜琮似乎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自己发掘,却朦朦胧胧,探不到它的真身。 一两天吧,他的家人将他的尸身用草席卷着就放在医馆门口,虽然现在天气冷吧,但要真是时间长了,应该也不行吧。 “你刚刚怎么没说尸身就在医馆?”完颜琮的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给正在吃饭地漓月都吓了一跳。 更别说他此刻眼睛都要瞪圆了,正对着她说话的宝嘉顿时心如打鼓,结巴道:“我……可是,一般这种去医馆闹的不都是带着尸身去的嘛,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没……” “有什么问题吗?”听着宝嘉的声音越来越小,漓月想着要缓和一下气氛,赶紧开口。 “怕是要乱套了。”完颜琮只说了这么一句。 宝嘉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旁,似乎在等着完颜琮的处决。 漓月安慰道:“刚刚和现在也没差多长时间,现在知道了不就好了嘛,我们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啊?” 完颜琮冷静下来也开始反思自己,事情已经这样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也没有及时和宝嘉她们说,刚刚不该冲动发火的。 抬头看向宝嘉,柔了柔声音:“你先去泡药浴吧,之后再说。” 宝嘉这次乖顺地点头,她们去了那么多“危险”的别地方,回来当然要从里到外清洗一下。 等到三人都整理完毕,完颜琮开始像开大朝会一样郑重,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风寒,也不是普通的肺病,我怀疑……这是之前没有见过的瘟症。只有瘟症才会传播得这么快,而且很广泛。至于源头、只能说鹿邑县的源头应该是东门集市,所有去过那一片的人可以说毫无例外全都被染上了瘟症,甚至回到家还会传染给家人,这么厉害的……我之前也没有瞧见过。”完颜琮的眼神有些暗淡,“咱们这里还有个张伯,前两天还接诊了那么多人,我觉得我们至少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去救其他人。” “好。”漓月出声赞同,“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咱们能一力解决的,一定要和当地的县令讲明白厉害,最好也写封信给你皇兄,让他多派些医官来帮忙。既然鹿邑县的大夫们你们信不过,光靠咱们几个肯定不行。” 听着前面宝嘉不住地点头,可是听到后面的时候,她小心地看了王爷一眼,王爷他会同意吗?别以为她不知道为什么王爷这么急着赶路,不就是想早点脱离汴梁吗?这才刚走出来几天啊,就要写信麻烦人家了?这样,一时半会还能走得了嘛。 要不说主仆同心呢,完颜琮心里也考虑的是这些事情,只不过,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马上下了决定,“好!我这就给皇兄修书,宝嘉,一会你送去驿站,加急!漓月,一会咱们去找县令,必须把患病的人集中在一起,不能再扩散传播范围了,还有病逝的那两个人,尸体也不能留,必须火化,不然也是隐患。” “火化?”宝嘉和漓月同时开口。 无论是金人、蒙古人还是汉人,现在一般都是讲究入土为安,火葬一般都是有特殊情况才会采用的,现在和他们的家人说把人火化?能行吗? “我猜,那位老者应该已经圆坟了吧,要起棺出来火化吗?还有正在医馆闹的那家,他们能同意?”漓月忍不住开口。 “当然不好办,所以才要去找县令,必须有他的支持,我们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当宝嘉将完颜琮的信送到驿站的时候,漓月和完颜琮也叩响了县衙的大门。 两个人将来意一说,录事直接就回绝了,还警告两个人不要随意制造恐慌。没有将两个人直接轰走,还是看在完颜琮这几年经常来这义诊的面子上,名望的加持,让他没有轻举妄动。 漓月一方面不悦于录事的态度,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是假的,也要提高警觉,和县令汇报一声,毕竟人命关天!另一方面,时间拖得越久,就会有越多的人被染上瘟症,所以,她急了! 连完颜琮和衙役都没有反应过来,漓月抽出了衙役的佩刀,一个空翻就跃到了转身往回走的录事面前,下一瞬,一把刀就贴在了录事的脖颈一侧。 录事当时就被吓傻了,想动却僵在那里,只能喊衙役来救他。其中被夺了佩刀的衙役正在那回忆自己的佩刀是怎么到这个女人手里的,羞愤难当,另一个衙役到是想赶过来救人,却被漓月一句“你们要敢动我就杀了他!”给震在原地。 完颜琮叹了口气,他的漓月啊,没想到非常时刻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录事还在那一边“哎呦”一边“有话好说”,那两个衙役不仅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挟持完颜琮,还不能去救录事,只能站在原地傻看着。 完颜琮不想继续这个闹剧,向那个还在发愣的衙役说:“你去把你们县令叫过来,就说郓王要见他。” 衙役有些稀里糊涂的,但还是连声道:“好,好……” 录事倒是听得清楚,“郓王?你是郓王?” 完颜琮走到他的面前,“不错,正是本王。” 录事没有见过郓王的真身,只是知道这是个闲散王爷,没什么实权,去年娶了个汉人福晋,她了解的都是许多汴梁女子失魂落魄的闲谈。许是成了家让皇帝重视了几分,后面竟还被派去战场督军了,无功无过的,回来也没授职务,还是没有实权的王爷。 可是王爷毕竟也是个皇家子弟,是贵胄,和每年来这义诊的大夫能有关系?他住那个宅子录事也知道,自己都嫌弃,别说真正的郓王了,但他还是不敢把人得罪死,小心谨慎地问:“你说你是郓王,可有凭证?” 远处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是县令带着十几个衙役小跑着过来了。 “就算是郓王,也不能擅用私刑,不能在我鹿邑县衙喊打喊杀吧。” 漓月没有回头,看不到县令的模样,不过听他说的话还算中肯,没有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也没有阿谀谄媚,应该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完颜琮倒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县令,虽然肚子有些大,人看起来略微发福,显得富态且和蔼,但说话中气很足,眼神犀利,看面相是个机敏又沉稳的人。 完颜琮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抬手的同时朝县令扬了扬下巴,县令旁边站着的侍从赶紧过去接,又双手奉到县令面前。 那个县令盯着完颜琮看了好一会,才拿起令牌仔细端详,奶白色的玉石触感极佳,令牌周围一圈的图腾栩栩如生,镶嵌的宝石和刻着的鸟兽无一不彰显着它主人的身份,至于正中间的金文——“郓王完颜琮”! 县令暂时不敢抬头,佯装仍旧看着令牌,回想着郓王的年岁,好像真就和眼前的这个义诊的大夫差不多大,对了,听说还有个功夫好的侍女,这不就对上了…… 他要不是手里拿着令牌,真想拍一下大腿。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没有怠慢甚至得罪过眼前这个人,心中稍加安定。 “大人……”录事看着县令的眼睛都要钻到玉牌里去了,半天没个动静,不禁出声提醒。 他话音刚落,就见县令当即跪了下去,双手将玉牌举过头顶,高声道:“鹿邑县令陈明轩拜见郓王殿下。” 后面的侍从和衙役反应过来,也都接连跪了下去,“拜见郓王。” 被刀抵着脖子的录事也想跪下来,可他不敢…… 漓月似乎洞察了录事心中所想,见这些人已经知晓了完颜琮的身份,将刀从录事的脖子上移开,录事当即腿软瘫倒在地,然后又爬起来朝完颜琮的方向拜去。 “起来吧。”完颜琮说着,将玉牌从张县令手中拿起,“他们有没有和你说我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张县令一头雾水,那个衙役过来就说是义诊的大夫自称郓王,要见他,同行的人还拿刀挟持了录事。 他哪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啊,要是官场上有名望的几位大人他还打听过喜好和脾气,这位郓王,自己之前还真没有了解过,若是喜欢隐姓埋名做好事,怎么今日又突然来这一出?难道……鹿邑县出什么大事了? “不知是何事惊动了郓王?” 完颜琮看陈县令最开始懵懂的反应和缓缓吐出的这句话,就知道那个衙役怕是吓傻了,没有说清楚来龙去脉,不过陈县令反应倒是够快,比这个录事强多了。 “进里面说吧。”漓月将刀扔给那个衙役,开口道。她可不想这些人听个一知半解的出去瞎传,那样会毁了整个计划。 陈县令这才正式眼前这个明艳和英气兼备的女子,身手是极好的,只是欠缺了些礼数……不过,郓王会纵容自己的婢女如此无礼吗,还是自己的思想又局限了。 “这位是我的福晋,刚刚迫不得已,多有冒犯。”完颜琮看出陈县令脸上流露出的微妙表情,他能理解,任谁也想不到郓王和福晋会以这样的方式在他们面前亮相。 “哪里的话,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快里面请。”陈县令弯腰说道。 等完颜琮将自己的发现和应对策略同鹿邑县的几名县官说完,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漓月想开口,被完颜琮拦了下来,示意让他们好好想想。 过了一会,陈大人一脸纠结地开口,“王爷,下官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瘟症之说是您这两日才推测出来的,也尚未会同其他医官确定此事。” 完颜琮坦然承认,“没错。” 一旁的县丞有些急,“王爷,别怪下官多嘴,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贸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万一之后又不是瘟症,岂不是搞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嘛。” “我们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所以想用其他的方法来做这件事。当然不能直接和百姓们说现在鹿邑县有瘟症,而是找个别的幌子,借此来封城,然后先把东市的街道都空出来,把去过东门市场的人集中到一起治疗。至于火葬之事,就直接下令,说是今春的新政!”漓月一番话自己说的慷慨激昂,对面听着的四人,除了陈县令以外,他们三个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汉人福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新政是她说颁布就颁布的? 还有郓王,怎么没有反应。 完颜琮看着几人的反应有点想笑,漓月杀伐果断惯了,估计原来做执金吾的时候就是如此,后来遇到了术虎高琪,也十分赏识她,军中养出的习惯到这里可能有点行不通了。 他只同陈县令对话,“你们放心,我已经修书一封给皇兄了,不仅要了特殊时期特殊处理的旨意,还会有钦差和医官来帮我们。” 看着那三人纷纷开始点头,他又泼了一盆冷水,“在旨意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是黄金时期,我们不能干等着,要马上按计划行动起来,不然,我怕为时已晚。不过,你们不必担心,若是皇兄真的怪罪下来,本王一力承担。” 第十四章 汴梁来援 宝嘉患病 漓月看向完颜琮的眼里似乎有星星,十分认可地点头,想要向鹿邑的知县衙门表达两个人的诚意。 可是对面的几个人似乎并不买账,难道是不信他们? 漓月还真是想错了这几个人的想法,郓王到底人品如何他们不知道,但是能在鹿邑县义诊几年的大夫他们还是听过口碑的,他给的承诺自然是可信。 但是……王爷说的这些话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他是王爷,到时候皇上怎么可能真的怪罪亲兄弟,跟着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没有背景和靠山的小官。 “咳……”县丞的叹气声甚至都不由自主地发出声来。 县尉和主簿赶紧看向县丞,至少也是在王爷和福晋面前,他怎么敢? 陈县令没有在意他三位同僚心里的小九九,而是目光灼灼,看向完颜琮,“王爷,若是按照你说的方法,防止瘟症扩散的把握有几成?” “八成。”完颜琮其实自己也没有经历过,只是从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的做法,再结合着这次实际的情况,他怕说的少了这几个人不配合,便将成算往高了说。 就算最后没有达到这个效果,他也不怕丢人,脸面难道比多救几个人的性命还重要吗? “陈大人,此事……”年轻的主簿终于说话了,不过一开口就是要劝此事不可行吧,虽然他不敢明说出来,但在场的几位谁能不知道为出口的话表示的含义呢。 陈县令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担心的事情,但我们是鹿邑县的父母官,就要以百姓为重。明日,我们就按照王爷说的方法,贴告示出去,就说郓王要从汴梁来东市巡访,先把城门关了,然后再把东市的人先集中到城郊农庄,配合搬迁的人每户发米和油。其余人等,没事不要出门,等到郓王巡访完在复市。再贴一个告示发两条新政,一是有发热症状的人可以免费领相应的药材,没有症状想要预防的每户也可免费领定量的药材。二是从正月初一起过世的人都要实行火葬,若是被发现土葬,罚银5两。” 县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陈县令突然一改和蔼的面容,神情有些悲痛,“你们可能不理解,为什么我这么做,这不是傻,也不是谄媚……我曾经在朐山县做主簿时,曾经遇到过一场瘟疫,那场瘟疫,大概葬送了朐山县城一半人的性命……当时的县令一家,全都没能幸免。” 室内多有的人都沉默了,完颜琮没有自己经历过,他只能从医书中了解个大概,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不能感受悲喜;漓月虽然见惯了战场上厮杀的生死,但是那是自己主动出击或迎战,只要策略和本事够,就能有存活的机会,但是病症……对很多人看来是自己无能为力的。 陈县令又开口,“宁可做错了事,也不能以自己的官声为侥幸,而错失良机。你们放心,如果真有什么事,鹿邑县的责任,我一力承担,绝不牵累你们任何人!” 他的这句话是冲着县丞、县尉、主簿三人说的,县尉是个武夫,听到这话似乎被刺激到了,红着脸站出来,“哪能由你一个人担着,要是出了事,我同你共担。也别啰嗦了,我明早就带人去东市挨家挨户的劝说,让他们去庄子上。” 劝说人搬离的事大概是这些件事中最棘手的,县尉主动揽了这个活,可见他刚刚的表态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县丞和主簿也有点不好意思,主簿说道:“我这就去同录事一起拟告示,明天张贴后我就统计登记的死亡人口,肯定一个不落地盯着他们火化。” 县丞也不再推诿,两位同僚都主动承担了比较困难的工作,自己和他们比也不差什么,显得也太贪生怕死、没有格局了。 他说道:“一会我就带人去郊区农庄先将场地收拾妥当,保证明天开始搬过来的人有地方住,不至于饿着冻着。还有,明日我会将县城医馆里的大夫们都召集起来,其他人可以先瞒着,他们却瞒不得,免费发放药材这些事,还得他们支持才行。” 完颜琮对他后面所说的很认可,“你说的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不仅要他们帮忙做些事情,还有这次暂停接诊和发放药材的事,会损害人家的利益,必须得说清楚,希望他们可以理解。” “哼,不理解又如何,这可是关系几万百姓的姓名,他们谁要是敢说不行,我就先押他几天……” “咳咳。” 陈县令咳嗽两声打断了县尉的“慷慨陈词”。 县尉撇撇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地样子闭上了嘴。然后挥挥手,“王爷,那若没什么事下官先去忙了,下官家就在东市,先把自家东西收拾一下,再劝说一下下四邻……” 完颜琮并不关心他的办这件事的具体步骤,却让他等等,拿过纸笔写下几行字。 “这是汤药和药浴的两个方子,你们一定要按时按量吃药沐浴,先保护自己,不然没法保护别人。” 众人点头称是,陈县令还邀请完颜琮留下来用膳,被完颜琮和漓月拒绝了。 “还是少聚集的好。还有,刚刚你们提出那么大量地发放粮油、药材,可有库银支撑啊?” 陈县令看看主簿,主簿开口,“目前还有些,估计要挪用一下款项,可以应付短期之内发放,如果长久的话,就怕我们几个自掏腰包,家底也应付不了多久,还请王爷禀明圣上。” 完颜琮点头,“皇兄定然能想到这些。我这还有一事,需要县令派人探查。” “王爷请讲。” “虽说大部分是去了东门集市才染的瘟症,但我猜测,此事也必有源头。有一个人,他患病的时间要早于旁人,只是现在已经死了,他曾经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还要好好查探一番。” 说服了知县衙门的一众人,漓月和完颜琮才稍稍心安。从第二日始,知县衙门的各位县官就开始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行事。 掀起轩然大波是必然的,郓王出行搞这么大派头是被百姓诟病最多的,完颜琮不在乎他作为郓王的名声,他看着这些人没有因为瘟症而慌乱就很欣慰。 县尉虽然看起来很莽很粗俗,经常能让漓月想起颜盏将军,但他也的确很有能力,三天的时间,东市的人已经搬走了大半。 从元月开始死亡的尸身也都在主簿的劝说和强压下完成了火葬,郊区的农庄发放粮油井井有条。 完颜琮和宝嘉和众医馆的人商议了半日,最终达成了一致。汴梁的信件要比人和银钱先到达鹿邑,没有任何异议的支持让县衙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在漓月觉得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时,郊区的农庄却接连有三个人不治身亡了…… 这给鹿邑县所有人的心里都敲了个钟,人们开始议论,要来访的郓王是不是要给他们带来什么灾难。 这给本来没有多想的完颜琮带来了困扰,他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来了这里,才给大家带来了灾难呢? “阿琮,你不是不在乎虚名嘛,为什么……”漓月的话说出口便自己咽了下去,他不可置信地眉头微蹙,“你该不会,认为这真的是因为你带来的吧。” 完颜琮将埋在双膝中的头缓缓抬起,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可是我治不好他们……” “时间太短了,我们发现的及时并且开始控制,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况且,现在大家的舆论风向只是在关注着‘郓王’这个人身上,这个病症却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多恐慌,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漓月不知道怎么安慰,尤其是自己心爱的人,看着他这么难受,自己怎么能不跟着痛苦呢。 正在两个人陷入苦闷之际,宝嘉在外面敲门道:“爷,汴梁的钦差来了,还带来了几名医官和医士。” 漓月轻轻推了完颜琮两下,完颜琮这才应了声:“好,我这就去。” 这位余钦差漓月之前没有见过,看起来和完颜琮也不是很熟的样子,但是对他们却颇为恭敬,据说曾经跟随这次来此的医官之首——仇医官一起处理过瘟症,算是有经验。 大家略过没有必要的寒暄,直奔主题,在听了县令的汇报后余钦差频频点头,“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取得这样的效果已经很好了,下一步要加强庄子上的秩序管理,既然我们带着人和钱来了,人力和物力就都要增强;还要继续排查患病的人,看看是否集中去到庄子上,庄子上有哪些人有所好转,都要区分开来,这个事情,仇医官比较了解。” “对,区分开患病的没有患病的人非常重要,还有一点,有的人及时没有患病,但是接触过患病的人也是有风险的,因为从你们记录的情况来看,这个病症并没有征兆,可能得了好些天才开始有症状,其实这个很不利于排查,我们这次带来的人多一些,也专业一些,希望能够帮到鹿邑县度过此劫,在老夫辞官前能够不留遗憾。”仇医官的头发和胡子都是花白的,人消瘦的很,眼中却极为有神。 完颜琮小声告诉漓月,他们带来的其他医官和医士好几个都是仇医官的门下,他应当是皇上最信任的医官之一,医术很厉害。 漓月听了眼中燃起希望的小火苗,“那你们双剑合璧,岂不是天下无敌,瘟症很快就迎刃而解了。” 或许是漓月太激动,也或许仇医官早就关注到完颜琮,仇医官一边开口一边摇头苦笑:“郓王的医术师从第五道,虽然和老夫不是一派,却也不得不承认十分高明,我的徒子徒孙们至今还没有超过郓王殿下的。” “仇医官谬赞,您有救治瘟症的经验,只此一项,就胜过许多人了。” 仇医官摆摆手,“此次瘟症多亏是王爷发现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话锋一转,漓月的心最先提到了嗓子眼,就听他继续说道:“以您的医术都没有能根治的良方,我对这次瘟症也不敢小觑,所有人都不能大意!” “不错,这也是我想表达的。”余钦差接过话头,“我在路上还听说,你们因为防止百姓恐慌而胡编了几个借口,虽然效果不错,但是王爷的名声却有大大的折损,您数年如一日在民间和前线义诊,百姓们却在背地里这么说您,下官实在于心不忍,已经禀明圣上,请圣上裁夺。” 知县衙门四个县官的心咯噔一下,这叫什么?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之前担心郓王擅作主张会被牵连,现在为了支持他出的馊主意被捅到了圣上面前,可不知道圣上会怎么处置他们几个人。 实在是冤啊!这个主意也是经过王爷同意的,谁也没想到百姓们能往这想啊,本来以为瞒不了多久呢,没想到现在想法直接被带偏,现在说是瘟症,怕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为王爷开脱的借口。 “裁夺什么?”完颜琮不悦道:“我做了的事情本就是我心甘情愿,没有图名声,现在也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不适,你这样做,只是全了自己的感动,你了解真相,却站在顶峰去指责被圈在围墙中看不清真相的百姓,还想要逼圣上一起去全了你的感动?你这样做,只会让圣上和本王全都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 完颜琮说到激动处用拳猛地敲了下桌面,茶杯带着茶盖一起腾空又落下,抖了三抖。 余钦差和郓王不熟,但也暗中打听和揣测过他的脾性,知道这人难搞,没想到第一天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漓月见余钦差尴尬,缓和道:“余钦差的美意我代表郓王府心领了,但是鹿邑县此时情况特殊,以后给圣上递的折子,我们还是要充分了解情况再汇报,圣上日理万机,派我们在此处理事情,可不是让我们事无巨细去烦扰他的。” 余钦差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个福晋到底是在帮他还是接着损他啊,不过听了两人从不同角度说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没有因为在别人面前失了脸面而感到羞恼,而是谦逊道:“受教了。” 仇医官开口,“不知郓王现在是否有空,老夫想带医官们会同鹿邑县的大夫们,一起探讨一下药方的事情。” 在完颜琮眼里,这才是根本,忙不迭地答应。 在县衙的一个小房间里,乌泱泱堆满了几十号人,完颜琮觉得不行,叫县令重新给他们找个房间议事。 这几日只是完颜琮和几个大夫在房间里,空间觉得刚好,人一多,他就觉得逼仄、危险。 县令动作很快,叫录事带着众人搬去一个新的房间,录事这几天一直在躲着完颜琮和漓月,因为那天的事简直太丢人、太惊险了,好几天晚上自己都做噩梦。 但是这几日跟着做下来,却发现王爷和福晋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且事后从来没有找过自己的麻烦,也没有其他偏见,现在带着众人走在路上,完颜琮也只有陷入思索的表情,没有多看自己一眼,令他十分敬佩。 他也不由想到百姓们的言论,若是他们知道郓王和义诊的完颜大夫就是同一个人,不知道表情会有多精彩,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要保密,自己早就想将手做成喇叭状,站在鹿邑的钟楼上大喊了,为王爷正名。 正想着,房间就到了,完颜琮让医馆的小郎中将面纱分发给各个大人,谁都没有异议地带上面纱。 “这个很不错,不过我来的路上想了想,还是不够安全,可以再紧一点,虽然没有现在美观,但关键时候甚至可以保命,还有药材……选一些味道淡些的药材,直接放到里面卷起的部分……” 仇医官在外面带面纱的这么会功夫就已经开始滔滔不绝,有见地有措施,鹿邑县的这些大夫们得知这是汴梁来的一等一的“高手”,都想赶紧拿起纸笔将仇医官说的话记下来,这可是许多大夫给别人看了一辈子病都没有的机会,可是天很冷,手脚好像不听使唤一样,只想待在袖口里不想出来。 完颜琮也觉得仇医官说的有道理,几十个人在新的房间内对药方也提出了各种改良意见,完颜琮听了都不断点头,就在他马上要绽开笑容的时候,门外传来可怕的敲门声,完颜琮真想把耳朵捂上。 不是嫌这个声音打断了大家的思路,而是单纯的觉得心慌,不知道为何。 医士去开门,果然回头望向了完颜琮:“王爷,是福晋找您。” 完颜琮走向门口的步伐都变得沉重起来,若不是什么大事,漓月不会这个时候来这里找自己,会是什么呢?难道庄子上又有人不行了? 终于见到了漓月的脸,她气喘吁吁地,看来还是跑过来的,只是她口中吐出的几个字好像炸雷一样劈在自己的脑中,她说什么? 宝嘉患病了?! 第十五章 飞羽寄相思 案牍出奇药 完颜琮被漓月拉着上了马,就在快疾驰回住的宅院时,他猛地停住。 “你去瞧过她了?” 漓月看完颜琮仿佛在看傻子,当然瞧过。自从庄子修的差不多了,他们就和张伯说过情况,找人先将他安顿过去了。这几日,宅子中只有她们三个人。 知县衙门介入前,许多事情需要他们亲历亲为,但是事情由他们接管之后,几个人只要掌握大方向的问题就可以了,不用亲自到处跑。漓月今日和宝嘉回来休息,午睡起来,漓月再去叫宝嘉的时候,就发现她开始发热,甚至有些迷糊。 她没有下人可以支使通传,只能先给她擦擦身子,灌点预防患病的药汤就赶紧过来找完颜琮。 完颜琮一路上慢慢冷静下来,“你不要去找宝嘉,先待在我们的房间里不要动,我回去衙门找县尉,让他派几个人来接宝嘉去庄子上……” 漓月瞬间明白了完颜琮的意思,惊疑道:“你是怕我也……” “宝嘉不知道是因为接触张伯还是那天去东市的事情,看来早就潜藏在她身体里了,只是今天才显现出来。我们俩每天和宝嘉接触,很难说……”完颜琮的眼波闪了闪,眉宇之间的忧愁之色仿佛更浓,“你先在房间里好好待着,我回衙门之后也找间空房待着,保护我们也是保护大家。” 漓月点点头,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丝伤感,“好,我听你的。” 完颜琮拉着她的手捏了又捏,怕是下一瞬便握不住了似的,“放心,这几天我会叫他们把吃的和用的东西按时送过来。” “阿琮,你住在对面好不好,我想开一点窗就能看到你。” 面对漓月的请求,完颜琮哪有不答应的份。 完颜琮走后,漓月来到宝嘉的窗外,敲敲窗,“宝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咳咳。”屋里传来宝嘉的咳嗽声,然后就听到很弱的声音传来,“能听到。” “好,宝嘉你听我说就行。阿琮担心我们三个人现在可能都患了瘟症,只是我们两个没有显现出来。他现在去县衙找人送你去庄子上,去派专人照顾你,你不要怕。我俩先留在这里观察一阵,分开一段时间,如果没有问题了才能出来行走。” “好,我不会给你们丢人的,咳咳,我会按时吃药治疗,你让王爷也不要有压力,你们……分开来要照顾好自己身体。” “嗯,我陪你在这等他们过来。” 不出一刻,门口的几匹快马就纷沓而至,完颜琮远远就看到漓月在宝嘉的窗台下面抱臂而做,这样的漓月是无助的、是忧伤的,是她没见过的。 千言万语,最后被完颜琮化成了这句话:“快回屋待着,冷。” 漓月扯了扯嘴角,然后冲完颜琮喊道:“叫他们为我们备些纸笔,再备些弓箭来。” 完颜琮知道未来的几日会是无聊寂寞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去书,听到漓月喊的话和扬起的笑容,完颜琮突然有种感觉,春天肯定会来的,冰雪即将消融。 他马上就会意了漓月的想法,心中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奇妙的力量,“嗯。” 三天过去了,漓月已经开始习惯自己在这间屋子的生活,调整好了自己的作息,按时吃饭、看书、睡觉,当然,也会按时开窗,这是她和完颜琮的约定。 那日她让人准备弓箭和纸笔不是心血来潮,是在窗子下思索了一会的结果。她知道自己不能和别人接触,但是两间房子足够远,开窗瞧瞧总是可以的,这样的距离应该不会互相传染什么。 如果让她与世隔绝十日也不是做不到,但要看是因为什么,现在她和完颜琮都可能有危险,还怎么能够安心地躺在那等消息呢,她定然要看看他每日好不好。 如果还想交流什么的话,当然也不必用喊的,两个人的弓箭都不错,将信件绑在箭羽上,射在对方窗框旁边特意准备的草席上就可以。 漓月开窗拿过完颜琮刚刚射过来的箭,雀跃地向窗对面的人挥挥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在窗边展开信读了起来。 最开始的一两天,她以为完颜琮会收到宝嘉患病的影响,又和自己分离,会萎靡几天,尽管自己也很想去依靠他,但还是想了很多说辞去劝慰他,结果呢? 完颜琮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情绪上的影响,还一直说自己没事,之前忙着安顿病患,又要考虑许多杂事,没有时间钻研病症的解决之法,现在正好有时间可以静下心来看看古籍,从中找找线索。 静下心来?真的可以吗?反正漓月是做不到。所以她觉得完颜琮是在反过来安慰自己,怕自己担心他。 可是又过了两日,漓月发现他还真的一直在看书,反倒是自己频频开窗张望对方有没有也在关心自己。 她问了给她送饭的人,庄子上的情况,尤其是宝嘉,听说宝嘉发过两次烧,喝了药就会退烧,平时清醒状态下精神还不错,有空还施展几下拳脚,被许多小孩子崇拜得不得了。 庄子上的其他人,想张伯他们还是会反复发烧,但是没有进一步严重的趋势,年龄再大一些的,或者本来就身患疾病的,倒是相继去了几个。 人们慢慢反应过来疾病的严重性,但是这个时候因为县衙的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应对之策,没有引起恐慌。 漓月看完完颜琮的信,心中始终无法平静。他先是说了自己这边没有变化,又说了自己对宝嘉有空练习功夫的一些思考,古有五禽戏,近有八段锦,虽然练习这些不能根治病症,但是会强健体魄,会减轻患病的程度和痛楚,这也是完颜琮一致认为宝嘉是身体好所以才病症没那么严重的原因。 他在信中告诉漓月,他会将五禽戏和八段锦的练习方法写好让人给宝嘉送过去,让她带动身边的人去练习,以此减轻病症、还能增强人们的信心。 漓月看到那里时不住地点头,她的阿琮真是太聪明了,自己为他感到骄傲。 另一个让她与有荣焉的事就是完颜琮对他说,虽然在古籍中没有看到可以利用的药材,但是他在重新翻阅《黄帝内经》时注意到了身体的健康和天地之间的和谐是息息相关的,如果想要根治这个病症,还是要找到这个病症的源头,它造成的果,在天地间必然有相应的因,这个“因”自然要有天敌与之相克。 他一直追问的最开始患病的人的线索有了些眉目,听说他还真是前不久才回来的,所以极有可能是他将诱因带回的鹿邑。又再问询他之前是在哪里务工,他的家人也说不清楚,又没有同伴,相当于线索断掉了。 但是完颜琮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家人虽然说不清楚,但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实在南方,完颜琮的思路便豁然开朗了。 之前一直在用现有的法子去对付这个瘟症,或者找些附近有用的药材去添加和调整药方,这都是因为思维被局限住了。但是既然知道这个人可能是将南方的一些毒症带回来了,那可能就要考虑一些南方独有的,自己之前没想到过的药材了。 他说中午刚吃完饭,正准备小憩一会的时候,一个草药的名字就那样降临在他的脑子,仿佛冥冥中有神明在相助一般。完颜琮行走九州大地,他见过的东西太多,甚至都要忘记了“山木香”的存在,还是曾经在江都等地游历、义诊时听到的经验,据说这种神秘的草药有辟邪、避瘟的功效。 他当时研究了一下,只觉得清热解毒的效用是有的,但是其余的,自己也没有机会去验证。 现在回想起这味药材,倒觉得可以一试,可是麻烦的是这味药材在京西北路是没有的,最近的也要在淮南东路、甚至是江南西路在能见到,需要余钦差和仇医官派可靠的人前去宋寻些“山木香”回来试试,而且一定要快! 漓月一边为完颜琮的新发现而感到欣喜,一边也在担心余钦差和仇医官的执行能力,是不是可以顺利的拿到药材。 等到傍晚,送饭的人再次给漓月和完颜琮带来消息,余钦差虽然已经和仇医官派人出发了,但他也将这件事情禀明了圣上,认为很有可能就是宋人的一种阴谋诡计,这次瘟症不是偶然,而是人为。 漓月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这个余钦差又擅作主张,明明没有证实“山木香”有用,或者说这个瘟症的源头就是源自哪里,他就偏要将自己的理解报回汴梁,想法倒是挺天马行空的,可是……会不会有点邀功心切了。 不去思考这件事之后,漓月竟然觉得自己有点郁闷,觉得余钦差是在误会宋的朝廷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或者是气他主观的认为是宋人居心叵测,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是宋人呗。 想到回到家乡可能慢慢无期,自己竟然也没觉得难过,现在有完颜琮陪着,而且他们正在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完颜琮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和漓月截然不同,他虽然没有对宋人怀疑过,但他却觉得这件事还真有可能是人为,至于始作俑者和原因,他不想妄加猜测。 又过了两日,漓月离原本完颜琮告诉他的“十日禁闭”就剩一半的时间了,她兴奋地将自己的情形告诉了完颜琮,完颜琮却叫她不要掉以轻心,天天这么开窗瞧他,小心没有感染瘟症,却得了风寒。 漓月小小地“哼”了一声,将窗户关上,却美滋滋地将完颜琮的信搂在怀里,在床上滚个不停,她每日这样瞧着她的夫君,她好想他啊。 十米之隔的完颜琮又何尝不是呢,他总是被漓月的关怀所动摇,这些天他怎么会不知道漓月一直在开窗瞧他这边的动静呢,只是如果自己回应的多了,漓月就会更加“变本加厉”,还不如自己忍着不开窗,漓月发现了规律,也能少开几次窗。 自己也是真的需要安静的环境去用心看书、思考事情。他自从那日看到漓月灼灼的目光后,他就坚定了信心,也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好在没有辜负他的一番辛苦,终于有了点头绪。 果然,第二日就有好消息传来。 漓月和完颜琮都在纳闷,就算去淮南东路也要好几天才能赶到,更别说找到药材再返回来,怎么说这么快就找到了“山木香”,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他们飞过去的? 自然都不是。送饭的人说,非常巧合,他们刚走过徐州时,就碰到了一位同样是义诊的医女,四十多岁吧,她手中就有山木香。 医士确认了医女手中的药材确实具有山木香的特征,不敢耽搁,准备先送回来研究试药。 完颜琮听着这个好消息不住地点头,“对,如果真的有了效果,再去大规模采摘收购。” 来人还说,那位医女非要问询为何执着于山木香,否则不给,医士说了实话,没想到她听说鹿邑有了瘟症,不仅没躲着两人,反而要来助一臂之力。 “医女是宋人吗?”漓月问道。 “小的也没见过,兴许是吧。” 漓月想着,若是宋人,能不能打消些余钦差对宋的敌意呢。 余钦差应当是个好官,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他做事雷厉风行,又处处为百姓考虑,虽然在完颜琮的事情上他可能怕担责任小题大做了些,也习惯将事情动不动就“上达天听”,不负自己的钦差名号。 漓月觉得自己的判断大抵不会有误,这样的官僚在金国也许还有很多……尽管宋金两国近年没有交战,但他们始终没有放松警惕、放下成见。 金国的汉人很多,位高者如阿琮的母妃、如朝堂上的一些官员,当然也有许多奴仆,但说底,他们只是汉人,不是宋人,而自己的立场又不一样。 她也曾反问自己,如果自己不是嫁了完颜琮,她一直生活在临安,会不会也对金人有着同样的芥蒂呢。 她在晚上辗转反侧,索性下了床,推开窗。 对面屋子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的,现在他每天需要看医书,漓月也不再纠结让他早点休息。 而此时,对面的窗子大开着,一个人影伫立在月光下,若不是迎着月光能让人看清他的脸,漓月真不想相信这是他的阿琮,也许别人会觉得他月白色的衣装更显矜贵出尘,站在那里,就宛如莅临人间的谪仙。 但在漓月眼里,他瘦了,这间衣衫从前穿起来不是这样的,这才几天啊,就如此清瘦。 看到漓月打开窗子,对面的完颜琮一愣,他觉得漓月是睡了的,自己每天都忙到很晚,就连遥遥相望、互传书信这种聊寄相思的法子,自己都没有太多时间能陪伴,只有每晚等他睡了后,自己望着她所在的方向,想象她此时有没有翻身,是不是又踢被子了…… 看着看着,完颜琮似乎感觉到对面人心里的难过,她逆着光,自己看不真切,是不是哭了呀? 他赶紧回到房内,拿起纸笔。 漓月发现对面的人突然不见了,这人不和自己打个招呼就算了,竟然转身走了!不会是没看到自己吧。 嗖—— 箭矢伴着风声直直插进漓月床边的草席上,漓月踮脚一摘,就看到了绑在上面的纸条,打开来一看,里面只写着一句话,“别哭,我很好。” 漓月的心此时像被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怎的,明明是一句安慰的话,她怎么比刚才情绪还激动,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对面的人更慌了,这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 然后就见漓月也从窗边消失了,完颜琮猜,他是给自己回信了。 这个晚上,两人谁也没提要先去休息,似乎要将白天错过的时光补回来一般,箭羽在宅院当中不停飞来飞去,若是此时有个梁上君子进来,都要误以为自己触动了什么机关。 好在两个人弓箭功夫一流,都顺利的收到了来自对方的每一封信件。 最后,还是完颜琮先撑不住了,在窗边都打起了瞌睡,因为漓月回的那封信太长了,写了好久。等她写完绑好来到窗边,就看到了完颜琮的头侧靠在窗框上的样子,她不忍心,将这封信拆了下来,回去重新写了一封。 完颜琮听到声音笑着打开信纸,“阿琮,我困了,先去睡了。”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儿,正在冲自己挥着手,他也扬起唇角挥挥手,等到对面关上了窗子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王爷,您怎么没用膳呀?” 窗外每日送饭人的声音,完颜琮缓缓睁开眼睛,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昭示着今日天气不错。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听窗外人的意思,现在应该是午时了,大概是看到自己早上没有用膳所以有此疑问吧。 “王爷,您还好吗?”窗外人的声音颇为急切。 完颜琮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话就该被人误会唤了瘟症,便赶紧清清嗓子,“我没事。” 第十六章 宝嘉勇试药 漓月悲遣离 “那就太好了!仇大人正要我带话给您呢。”门外的人显然是在等完颜琮的回复。 完颜琮走到门口,问道:“仇医官说什么?” “仇大人说,汤药已经制成,他想找几个人来试药,宝嘉姑娘身先士卒,说信任王爷您,有个经常跟在她身边练武的少年说自己也不怕,算他一个。后来张伯也主动说,他想试试,就算有事,他也够本了。仇大人解释除了他们三个人是自愿的这个因素外,他们还包含了不同年龄和性别,所以他想就让他们三个人试药,想听听您的意见。” 门外的人一口气将自己记了一路的话说完,自己还在回忆有没有漏掉的,完颜琮在一门之隔的屋内也开始考虑,按说是合理的,不用过问他直接试就可以,但是里面有自己的贴身侍女,还有常年给自己经管宅院的老管家,他们是在斟酌这件事吧。 不说完颜琮是不是大公无私的人,这种有危险的事要让自己的人先上;或者说他最自己的方子足够自信,觉得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不会耽搁治疗;只是说从大局出发,他们去试药更能使人信服吧。 完颜琮不知道试药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既然有少年也要主动请缨,说明不是秘密进行的,若是许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完颜琮因为自私护短而否决了那两人试药的提议,那么将会引起很大的慌乱。 “没有问题,让他们尽快行动起来,观察几日,告诉我结果就好。” 听了完颜琮的话,门外的人也在心里默了几遍,以求不会传错话。 “是,王爷,那小的去给福晋送餐了,您有什么话要带的吗?” 完颜琮忽然想起来昨晚最后她的那封信,写了那么久上面怎么会只有一句话,他说道:“她吃早饭了吗?状态怎么样?” “早上去的时候听着都正常,早膳也已经都用了。” 虽然没有人能看见,完颜琮还是放心地点点有,“那你让她把昨天最后一封信给我传过来,我要看。” “哎,小的这就去。” 完颜琮在屋内甚至都能感受到门外这个人的喜气,他在喜悦什么呢?和自己有关? 他还真没猜错,这个人心里想的就是,郓王和福晋是真的腻歪啊,就几天不见而已,还要住在一开窗就能看见的位置,每天还要用弓箭互相送好几封信,啧啧啧。 他不是阴阳怪气地想,而是真心艳羡,许多官人、员外都会娶三妻四妾,哪个不是觉得腻了就换女人啊,像他们这样夫妇感情甚笃的还真不常见。 “福晋……” 他的话还没开始说,里面的人就忍不住开始发问。 “王爷怎么了?怎么没吃早饭,一上午也没见人影!” 他能感受到屋里人的急切,所以也赶紧说到,“附近不用担心,王爷没事,大概是睡得久了,我刚刚唤他的时候他才睡醒,说自己很好,还嘱咐小的要告诉您把昨晚的最后一封信给他看呢!” 听到他人没事就好,漓月真的害怕……害怕他有事,自己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嗓子痛不痛,想不想咳嗽,有没有发热。然后就是开窗看完颜琮那边的动静,如果窗户开着且挂着彩带,那就没事,这是两个人约定。 但是今天,一上午都没见人,她射了几只箭过去,还试着喊了几声,都毫无反应。她差点就要打开门跑到对面去一瞧究竟,还好,今天这个送饭的人早来了一刻钟,她等着对面传话过来就好。 不过,刚刚他说什么?要看自己最后一封信,漓月的脸突然有点羞红,自己当时和阿琮柔情蜜意,写了许多贴心的话,但是经过一上午的心灵折磨,自己已经没有那个心情了,这个时候把那样一封信给他,真是羞死人了。 不对,他猜到自己给他的不是本来准备的那封了?她自顾自地笑笑,这个人还挺聪明。 “福晋,您还好吧?”门外的人一股脑说完就发现里面没了声音,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刚确认了王爷没事,福晋这边可别出什么事,到时候估计王爷不得疯啊,比他自己染病都难熬。 “我没事,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漓月已经决定将最后的信给送过去了,不然还以为传话的人没传到呢,她可不像让别人背锅。 听到外面正在收早上的食盒的声音,她想起来刚才开窗时看到的情景,问道:“你俩刚才说什么了?这么久。” 二月二龙抬头,一大早,送饭的人将丰盛的饭菜分别放到完颜琮和漓月的门口后,就开始将准备好的灶灰撒在院子里。 等他走了之后,漓月才能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到院子里的灰道弯曲如龙,漓月侧着头没太看明白。 完颜琮马上为她解答。展开箭矢送来的信件,“这是在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原来如此。 女真人最初没有历法,建立金朝后,吸取了契丹人和汉人的一些节日习俗,逐渐也开始过起各种各样的节日,但漓月觉得这个做法肯定不是她的家乡传过去的,不然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她的家乡怎么过二月二呢?应该也是过的,她吃完饭菜闭上眼睛,眼前涌现了也已热闹的场景,这是……逛庙会?还有……吃腰糕? 她开心极了,自己好像能想起来更多的事情了,这是这几天以来最开心的事了。 自从她知道宝嘉要试药后就开始提心吊胆,虽然也知道没有退路,但不由得捏一把汗。 一日三餐,一旦送饭的人过来必定要问他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尽管完颜琮已经安慰她好多次了,她还是不能真正放心。尤其是完颜琮还说,最好等这次试药的结果出来了他们再解禁。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漓月也答应了,她出去了也帮不上大忙,说不定还会添乱。 今天本就是之前约定的十日之期,宝嘉他们还是没有消息,看来这件事情肯定要往后拖了。 她将自己能想起的景象描述给完颜琮听,那边迟迟没有回音,她还以为人家在忙没时间搭理自己呢。 结果傍晚时分,自己就收到了几幅画作。 一排排绚丽多彩的灯笼,悬挂在高高的主干上,腾蛟起舞、鹤跃蓝图、龙凤呈祥……寓意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摊贩摆上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尤其是小吃摊上的各色糕点,仿佛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另一幅画上,人们踏着轻快的步伐赶往庙会,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远处还有精彩绝伦的杂耍表演,吸引许多人驻足观看,令人叹为观止。 随后一幅,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童在坐在一个摊位前吃着吃着馄饨,男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妇人穿着淡红色衣裙,虽然没有五官,但是漓月就是知道男人在望着女人,带着柔和而又坚定的目光,女人在看着孩童,似乎是怕烫着他们,叫他们慢点吃。 这样和美的一家四口,在热闹熙攘的庙会上,旁边的人们穿梭其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漓月觉得无比温馨。 这是……他们的未来吗? 漓月等不及要问他,刚写好信件还没等飞出去,就听外面有小跑的声音传来。 出什么事了? “王爷!” 听到是每日来送饭的人的声音,漓月紧紧将耳朵贴在窗边,不想错过任何讯息。 知道有人要来的时候两个人会不约而同地将门窗紧闭,生怕自己真的有什么疾病会传染给别人,尽管今天是第十天,也不能掉以轻心。 完颜琮的心也提了起来,应该是来说试药的结果吧,宝嘉他们,应当是挺过来了。 “是不是有了好消息?” 淡定如完颜琮,此时也有了情绪上的外露,倾向性再明显不过,外面人的一脸喜色他自然看不到,但是能听到他还在大口喘气的声音。 “你不必着急,慢慢说。”完颜琮又恢复了理智,又变成了那个生人勿近的郓王。 “王爷,宝嘉姑娘他们三个人都没事了,这次试药很成功,这几天几个人都没有继续发热。宝嘉姑娘本就身体强健,已经彻底好了,都不咳了。张伯和那个少年还有点咳嗽,但是精神也比之前大好。那个医女带来的山木香还有一些,仇医官已经开始命人按照之前的方子熬药了,先给病症比较严重的几个人服下。余钦差也派人去跟随医女去淮南那边继续采集、收购山木香。县令大人说,十天的期限也到了,既然您和福晋没事,还是盼着您早点出来主持大局。” “没事就好。”这是完颜琮的第一个想法,也是最先给的回应。 听到后面的安排完颜琮觉得没什么问题,出去也就是帮帮忙而已,主持大局还真谈不上,是钦差和县令的抬举吧,或者……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嫌隙,大概是县令怕钦差动不动那他们问罪,而自己似乎还会愿意对他们照拂一二? 无论是哪种情形,完颜琮认为自己大概是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了。至于什么时候离开,估计是要等到所有人都痊愈了才行。 自己和漓月的计划又要推迟了,他不想去怪罪谁,却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幕后的真凶,到底意欲何为。 “把这个好消息也说给福晋听吧,她这几天也担心坏了。”完颜琮过了一会又说了这么一句,“还有,今晚我们还是在这住下,明天早上用完膳再出去,你也同福晋说一下。” “哎。” 送饭的人将事情和带的话转达后,漓月便高兴地和他道着谢,“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明天就能看到你了,到时候当面谢你。” “福晋折煞小人了,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吃过饭,漓月将早就绑在箭上的信飞了出去。完颜琮打开窗冲她笑笑,大概知道她要问什么,打开纸条一看,还真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今晚早点睡吧,不要太兴奋,明早我们就能见面了。对了,记得喝药。” 为了明日早上顺利“解放”,完颜琮今晚还特意多加了一碗汤药,是每日都喝的预防的药。 漓月不疑有他,喝下之后便躺在床上看完颜琮最后传给自己的字条,笑着放在心口,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咔哒——咔哒—— 马蹄铁的声音?漓月正想着怎么会有马匹进了院子,难道接她们要这么大的阵仗? 也只是一瞬间,她就要猛然起身,但是身体有些酸软,使不上力。这是怎么回事? 她听到马蹄的声音后,就感觉到一阵颠簸,甚至还有铁轮与石块相互摩擦的声音,她在马车上。 费力地睁开眼睛,漓月试着看清车厢内的情形,一个妙龄女子凑到她的脸前,“你醒了?喏,把这个喝了会好一些。” 要不是衣着和天气不一样,漓月都要怀疑时间是不是倒流回了一年多以前,自己失去记忆在马车上醒来,宝嘉就是这样看着她,说着同样的话。 “你怎么?我怎么?”漓月一时不知先问哪个,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完颜琮的身影,再一结合昨晚的信件和他的态度,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他给我下药!” 宝嘉赶紧给她摩梭着后背,“别生气,快把这个喝了。” “这又是什么药!”漓月现在都要被气死了,完颜琮把自己一个人送走了,自己留下了,最可恶的是,都不和自己说,竟然用下药的方法,难道他直接和自己沟通,自己就会那么不近人情吗? 呃……还真说不准。 她不懂,都找到了解药的方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她想推开车窗,看看到哪了,但是离得太远了,她现在还有些虚弱。 宝嘉将她扶起坐好,“咱们现在是在回汴梁的路上,你不要想着逃回去,不仅是你现在身体没有恢复好,而且鹿邑县的城门已经关了,此次除了马夫,只有你我二人是被特批出城的。” 接收到漓月剜了自己一眼,宝嘉也只是学着王爷的样子宠溺地笑笑,“此次瘟症王爷怀疑是人为,无论到底是不是和宋有关,他都要防患于未然,暂时不能带你一起去临安了,她也不放心你自己回去,就只好先保证你的安全,回郓王府。” 其实原话还有几句,宝嘉选择性地没有讲。表面看上去是瘟症,其实也是政治上的博弈,在汴梁至少还有术虎高琪对漓月还不错,有事也能保护漓月,但是南下的话,就一切未知,他可不想再让漓月冒一丝风险,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 漓月虽然赌气,但是在宝嘉再次将碗递到自己眼前的时候,她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了,她可不想身体一直都是软绵绵的状态。 “爷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说鹿邑还是有些危险,你与他隔开了十日,他每日都胆战心惊,所以只有你安全了,他才能放心在那里帮助大家。” “我在那里也可以帮大家!”漓月连正眼都不看宝嘉,虽然她也并不一定就知道完颜琮的预谋,可能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但是现在漓月找不到别人发泄满腔怒火,宝嘉就只能代主人受过了。 “你别说气话,你将心比心,如果你在战场上,王爷非要关心你,你乱不乱?” 宝嘉的一句话,就将漓月所有的脾气都化解了,是啊,他要是跟自己上了战场,自己也会生气的。只是现在换做自己了,心里有点委屈,在他心里,自己就是没有他懂事、善解人意对不对。 漓月撅起嘴,“她连给我留封书信都不肯!都不敢自己和我说!” “王爷不是给你留了嘛!”宝嘉拿出一个匣子,里面躺着几打纸。 漓月拿过来翻看,全都是这几日他们俩往来的信件,都是原本就在她的房间里的那些,完颜琮把自己写的信都收拾起来让她带回去。 “我的呢?”漓月仔细看了几遍,自己写给他的一封都没有。 宝嘉眨了眨眼睛,“你说呢?” 漓月似乎一下子就懂了,完颜琮把自己写给他的收好带在身边了,是用来……思念自己的吗? 想到这,漓月脸有些羞红,这个骗子,自己还想着第二天就能见到他了,还想着抱一抱他呢,他还真舍得! 其实,完颜琮哪舍得啊,他做出这个决定不知道要比漓月此时痛苦多少倍。 他知道漓月会埋怨他,但是他要保全她,况且,最多几个月而已,他有信心。 离开的时候,他屏退众人,自己在房间搂着漓月躺了好一会,然后使劲在她的额头、脸颊、鼻尖、唇瓣亲了又亲…… 可惜,漓月不知道。 “宝嘉,你身体现在怎么样?彻底恢复了吗?” “不容易呀!你终于想起我了,我以为我这么个大活人在你眼里就是个摆设呢?” 漓月翻了白眼,下巴高高扬起,鼻孔都要朝天上去了,一边捋着鬓边的发丝一边娇气道:“不用回答了,我看你比我都好,没事的话你出去候着吧。” “漓月!” 第十七章 身处汴梁远担忧 人离海盐再疑犹 看着宝嘉脸都气红了,漓月终于展露了笑颜。“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要是再和我阴阳怪气,我就接着气你,让你和我一起出门心情不好。” 宝嘉对漓月这种行为束手无策,“行了,您是主子,我怕了你了。” “好意思说,你什么时候拿我当过主子。”漓月这句话说得没错,但是三个人这种相处模式也是真的觉得舒服,没什么不妥。 “哎,这下面还有呢……”宝嘉看着王爷交给她的包袱中,在匣子下面还有纸张。 漓月斜眼看去,宝嘉将纸张铺展开来,鹿邑县没有什么好的纸张,完颜琮当初画画事用的墨也有限,从纸张背面透过的痕迹她看,漓月心里有有数了。 对阿琮,她可真是又爱又气。 宝嘉看了前面两张画,不过是江南庙会的场景,她曾经陪完颜琮四处义诊,见过这个也不觉得稀奇,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幅,“这……画的是一家四口吧,这个女人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这画是自家王爷的作品,送给的人是漓月,她说完就看向漓月,这一瞧不要紧,她再低头,嗯? 再抬头,漓月好像在强忍着什么情绪不像让自己发现,还把头别了过去。 “虽然没有五官,但是这个男人我认出来了,是我家王爷,可是这个女人是谁啊?怎么还有两个孩子?王爷和谁有了两个孩子啊?” 漓月猛地转头,一下子就撞进了宝嘉的笑眼里,她马上就反应过来宝嘉是在取笑自己,也不甘示弱。 “哼,那你就去问问你家王爷,这上面的人是谁,我也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他的人似乎不像认我这个福晋。” 宝嘉觉得今天不宜惹漓月,赶紧自己搭了几个台阶,“哎呦,这不是福晋嘛,是小人眼拙了,来,让我看看,这两个小人儿是谁呀?” 宝嘉一边说着一边偷瞄漓月的表情,见到她一直在强压自己上翘的嘴角,心里就有数了,“这不是小王爷和小郡主嘛,和他们的娘亲一样貌美。” “哼,八字还没一撇呢。”漓月想到这是完颜琮对他们未来生活的描绘心里就抑制不住地喜悦,也有些害羞。 “哎哟,那我去哪了?”宝嘉一惊一乍道,“我怎么没有跟在身边侍候啊?” 漓月哑然,她看这幅画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现在宝嘉突然这么问她还挺不好意思的,难不成在完颜琮心理宝嘉嫁人了? 她看向宝嘉,宝嘉似乎也想到了这层,脸上浮现一片绯红,马上给自己找补,“我一定是去买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去了!嗯!” 漓月看着宝嘉自己还要再肯定自己一番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又觉得伤感,“宝嘉,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宝嘉自然知道漓月问的是谁,她像是在给漓月吃定心丸,也像是在与神明签契,“不会太久的。” 从鹿邑县回汴梁的路上这姐妹两人说说笑笑,互相依靠,而从海盐县回临安的路上,有一对主仆却心事重重。 “公爷,您看您,事情办得太顺利也要想东想西,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尽管出门在外,赤羽却一直给赵竑备着好茶,在驿站休息的时候就给他送去。 “什么时候?你说呢?”赵竑吹了吹热茶,啜了一口。 赤羽马上噤声,不敢再提这个话头。然后又想起另一件事,“这马上就进城了,这一路,他们都没派人行动,不会有什么大的陷阱等着我们吧?” 赵竑自从把行踪故意透漏给素晓之后,就等着史弥远在路上对他有什么动作,可是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到了海盐也是如此,而且差事也十分顺利,不知道是自己刚被赐了新名字的关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回来的一路赤羽加强了防范,也不敢有一丝松懈,包括此时在离临安城最近的一个驿站也是,看着好像赵竑只带了十几个人,但是暗中埋伏、伪装的人可是实力雄厚。 赵竑觉得身子暖过来许多,将茶碗放在桌案上,“兴许,她没有告诉。” 赤羽突然憋出一丝坏笑,“我早就说过,公爷的魅力在这,她怕是跑不了。您还一直不敢信。” 面对赤羽的揶揄,赵竑狠狠地瞪他以示还击,哪个男人愿意被说自己是用了美男计才赢的局呢。尽管赵竑是将计就计,但这也是事实。 “如果这件事一直到交差都没有横生枝节,那么就可以确定这件事了。”赵竑神色冷峻,又如释重负,“那么她这颗棋子也就废了。” 赤羽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素晓还能继续为史弥远传消息的话,他们就可以利用她去传错误的消息,例如上次献画的事,但是她要是不传消息了,那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用了。等史弥远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素晓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自然也就不用他们费心去收拾。 想到素晓可能还在做飞上枝头作凤凰的梦,就不禁叹她的不清醒。一步错,步步错,她最开始就不该来祁国公府,既然做了史弥远的奸细,却又想在公爷这边讨到好处,两边获利,真拿谁都是傻子嘛。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史弥远更像傻子。赤羽“嘿嘿”笑出声来。 “你要是再露出这样的傻笑,以后就不用跟着我了。” 赤羽发现,公爷近来严肃了很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好像是从杨姑娘下落不明开始,然后远走办差拉开和泞舒郡主的距离变得更甚,再到现在…… “公爷,那我们下一步……” “逼他犯错。” 收到赵竑要回来的回信已经四日了,这一天,素晓终于把他盼回来了。 她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思念赵竑了才这么期盼,而是觉得自己终于能为他做了些事情而开心。 赵竑离开临安的消息一传出,史弥远那边就耐不住了,把她叫到跟前说不是可以接近书房了嘛,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不清楚? 素晓一副无辜的样子伤心道,“前个晚上还一起就寝的,谁能想到第二天要走啊,我还以为又去大内了呢,结果等到第二天才听说这件事,许是觉得我还不够资格知道这些事吧。” 史弥远的脑子渐渐恢复了清明,是赐名的事情让自己太心急了,素晓这个棋子已经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接近书房重地了,可不能贪功冒进,前功尽弃。 素晓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和史弥远胡诌,她接待了赵竑的幕僚不假,有规有矩的,也不曾多说几句,但是在十米远面前却不是这么说的。她讲自己趁机稍稍挑拨了幕僚和赵竑的关系,幕僚没坐一会就走了。 史弥远对她这一举动很是满意,本来赵竑就开始疑心,祸水东引可谓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她是极为相信素晓在后宅的那些手段的,男人用这些手段放在朝堂上不免有些下作、遭人诟病,但是让他们直接面对素晓的攻势,他们未必招架得住。 自己还没等表扬素晓时,她却提出了另一个请求,“只可惜我对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不能和幕僚聊的更多,得不到能为丞相有用的消息,如果能有人对素晓指点一二就好了。” 看在素晓刚刚让他高兴的份上,他便随口和素晓分析了几句。也就是这几句,让素晓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早已不是史弥远当初认识的素晓了,她在后宅翻云覆雨的本事见长、床上和琴艺方便的技艺也不曾落下,但是随着野心的膨胀,她也开始慢慢学者了解朝堂上的事了。 史弥远说过自己最恨背叛,也曾提醒过素晓,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叱咤半生的史弥远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遭到来自这颗棋子的反噬。 赵竑和素晓春宵一刻后,素晓趴在他有些汗津津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夫君,你在海盐的这些日子有没有想人家?” 赵竑闭着眼睛嗤笑,双手扣在脑后,任她摆弄,“你觉得我刚才表达得不够?那我再……” 忽地,胸前被砸了一记香拳,“哼,你就会欺负人!” 赵竑想着,这要是素晓此时那把刀捅了自己,他还这能高看她几分,现在这样,他是觉得真的没必要演下去了。 “好了,叫水吧。” 素晓刚想再撒娇几句,问问有没有找别的女人之类的,可是没想到赵竑似乎兴致缺缺,并不太想和自己多交谈的样子,难道自己和他之间只剩这些了吗?从前还不是这样呢?还是说,他在海盐真的遇到了新欢? 素晓想着这些,还是披了薄衫走到门口叫了水,然后回来坐在床边,“夫君,我前几日去胭脂铺子买东西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趣事……” 赵竑洗完身子,跟素晓说自己还有事要处理,让她先睡,然后便去了书房。 素晓这回没有拦着,她还很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话应该是被他听进去了,以后他就能知道自己的好处了。 赤羽本来以为今日能歇一歇的,没想到又被叫了回来。听完公爷给他交办的任务,他有些瞠目结舌,“公爷,这些……真是她和胭脂铺子买东西的妇人那里听来的?” 赵竑再次将头扣在脑后,往软榻上一靠,“你说呢?” “史弥远让她传的?” 赵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摇了摇头,“是史弥远透漏出的消息不错,但未必是让她传出来的,说不定……” 赤羽眼睛一转,便明白了几分,第一想法就是要笑,想到了上次赵竑骂他的样子,又要忍着,“史弥远被她套话了?” “所以要你去查一下这些消息到底有几分真。若是史弥远也察觉出她的心思,故意漏话给她,她还以为能上我这来邀功呢。” 赤羽觉得那个位子真不是人坐的,要不怎么说真龙天子呢,常人的话,谁能费那么多脑子猜来猜去、疑神疑鬼,自己就是个替主子办事的,只有点头称是的份。 “若是真的,公爷打算如何?” 如何?赵竑也在苦恼这件事情。通过内宅妇人之间的手帕交来获取信息、广交人脉这种事历来常见,但是赵竑没有打算用过,一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有抬举任何一个女人做他夫人的想法,自然也没有女人能以济国公府的名头出去结交,二来便是后宅没有他信得过的女人,打探消息什么的绝对没有赤羽那群手下可靠。 但是素晓这个拙劣的借口他又不得不装作相信,如果消息是真的,素晓真的愿意为了他在史弥远那里套取消息,自己不仅要继续把这个戏和她演下去,还得给她创造机会,让她多去参加一些场合…… 他是真不愿意啊。再次闭上眼睛,“你先查了再说。” 漓月和宝嘉刚回到汴梁,车夫就要马上回去,漓月让他歇一晚再走,自己则写了一封超长的信去骂完颜琮。 她知道,把自己送回来肯定是完颜琮和完颜珣通过气的,可是这样的特权也只能用一次,鹿邑到汴梁的各条要路已经封锁了,除了往圣上面前呈的折子,是不会有其他私人的消息传来的,自己不能随便跟他再通信,这让漓月担心不已。 她告诉完颜琮自己会在府中好好等待他,如果可以通信,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宝嘉看着漓月好好一个叱咤疆场的女将现在搞得深闺怨妇的模样,便要拉着他出去走走。 “不行,我们才从鹿邑回来,应该在府里好好待着,出去万一真的带了什么瘟症回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漓月的话含糊不清,但是宝嘉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我不是看你太憋闷了嘛。” “宝嘉姑娘,有人要拜访福晋。”格莹这丫头也是有点意思,遇事不直接和福晋讲,而是要先同宝嘉说明。 “什么人?怎么知道福晋回来的?”宝嘉和完颜琮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所以对这种事情很是警惕,刚回汴梁就有人不请自来,不会是扎阿那那个老东西派的人吧。 “是位什么将军,我没太记住姓氏,这是拜帖,他说了是和福晋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的,从圣上那得来的消息,知道福晋回来了,特来拜谒。”格莹说是记不住将军的名字,但是却将别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漓月觉得能在她和完颜琮面前露脸的丫鬟应该不是这个水平的吧,狐疑地结果了拜帖,打开一看,便知道了怎么回事。 格莹自然不会知晓宝嘉从朔州回汴梁这一路上的那些事情,所以,瞒着不让宝嘉知道真相的只能是这位将军本人。 “哪位将军?”宝嘉抻着脖子要过来看,漓月“啪”地一下合上了拜帖,一副深思的模样。 “怎么了?”宝嘉显然不满漓月的举动,但又不能在格莹的面前明说。 “义父找我有事商量,不太适合别人知道。”漓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让宝嘉心里起疑,但是既然是术虎高琪,自己便没有那么担心。 “那赶紧请将军去宁心堂坐着,说福晋一会就到。”宝嘉朝着格莹吩咐,然后又冲着漓月道:“那你自己去吧,有人陪你聊天,我正好休息休息,怎么走知道吧。” 漓月挑眉,郓王府好歹自己也住了一阵子,虽然最开始完颜琮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让漓月到处乱走,但是后来成亲了,她可是好好地看了看这个宅院的,毕竟这以后就是自己的家了嘛。 让宝嘉说的,自己就跟个事不关己的外人一样。 漓月走来宁心堂的一路都在想,这个人见自己做什么呢?难不成还真像自己编的借口一样,是术虎高琪叫他来的? 吱呀—— “福晋!” 门一被推开,那个粗犷而又熟悉的声音便传来了,漓月看着眼前的人,好像是比之前白了些、胖了些。 “这个年,颜盏将军过得很安逸嘛。” 来郓王府要拜谒漓月的正是颜盏将军,漓月话中的阴阳怪气他是听不出来的,就笑嘻嘻道:“老娘心疼,每顿都要我多吃些。” “不止是老娘心疼吧,听说你不是还有个表妹……” “哎呀,不说那些,”颜盏将军像是被蛰了一般不愿提起那个话题,“听说鹿邑那边很严重啊,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都从圣上那里知道了?” “圣上哪会和我说,还不是从大将军那里知道的,他担心你们呢,我知道的时候还以为你们被困在了城中,想要去救你们,但是将军说,是王爷主动要求留在那救治病患的。” 术虎高琪从战场上回来,就将兵符还了回去,元帅一职也就自然卸任,所以大家还是称他为将军。 “是我们先发现的,而且,阿琮怀疑这件事情有蹊跷,不过没与我多提,都是交予余钦差办的。”漓月说到这又问,“余钦差这人怎么样?在朝中……” “您放心,”颜盏将军突然开窍般说道:“他这人虽然有事后轴了些,但就是这种耿直才更适合这份差事。” 漓月点点头,颜盏将军接着说道:“您都不知道,派这么个人去,可是朝中多方力量共同角逐出来的结果。” 第十八章 颜盏另有深意 漓月兴起献计 颜盏将军本来就是粗人,将弯弯绕绕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讲给漓月听,漓月听的也直白,“这是肯定的,都想派自己的人去接手……不过我也不太明白,瘟症这事其实是个烫手山芋,一般来说应该不愿意接管才对,怎么还有人要上赶着。” “因为会拨钱粮物资,处理得好,能从中捞一笔。”颜盏毫不避讳地说。 “你跟我倒是实在。难道就不怕我说出去?”漓月打趣颜盏,却觉得没这么简单。虽然完颜琮没有把那些猜测和自己一五一十说,但是她也有所感觉,瘟症是人为,不是天灾。 那么,如果……不是宋朝的人,就是金国自己的人做的呢?他们争这个差事就有动机了。 漓月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那么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个事,福晋……”颜盏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漓月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你是想问宝嘉?” 颜盏没有否认,漓月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对于颜盏的心理自己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含糊道:“她挺好的。” 对面这个糙汉瞬间就急了,“她不是染病了吗?那不是会很严重,哪能你说的这么轻松。” 看颜盏的神情,漓月心里有多小花在悄然绽放,谁说这个人没有心,如果不是对宝嘉特别关注的话,怎么会知道她患病的事,又怎么这么焦急地想要了解。“你来看我是假,想打听宝嘉的事才是真吧,还不让她知道。” 颜盏对漓月的聪明才智一直都是钦佩的,福晋能猜到自己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黝黑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泛红,他再次沉默。 漓月无声摇头,这家伙平时的嘴想管都管不住,现在碰到儿女私情是事想撬又撬不开。作为宝嘉的“娘家人”,漓月真的很气,“颜盏将军,宝嘉在鹿邑县的时候的确染病了,经过治疗也已经没事了,剩下的就不劳你费心了。不过我有件事想知道,您今天来打听这一遭有没有什么别的用意?我之前听说你已经和表妹订亲了,那现在无端来关心我郓王府的侍女,是不是有些不妥当,若是被别人听到了什么风声,以后宝嘉还要不要嫁人?” “我……”颜盏将军百口莫辩,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之前听到宝嘉那番剖白的时候是觉得这都什么事啊,这都哪跟哪啊,后来借着这个事情陪元帅去见郓王,觉得自己利用了宝嘉,一直心怀愧疚。 郓王告诉自己一个错误的药方,宝嘉说是自己记错了,他一开始不知道这中间哪里出了岔子,等回来之后细细想想,也明白了道理,郓王是为自己的侍女报仇。他自觉理亏,也从没有再说过什么。 等到母亲和自己提起要娶表妹时,自己也觉得理所应当。可是……后来,他觉得好像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二月初二的时候,我已经和表妹成亲了……” 啪嗒—— 侧面的暖阁传来了什么声音,颜盏很警惕,“有人偷听!” 漓月拦住了他的去路,“家里养的小奶猫,你别吓到它。” 颜盏皱着眉问,“那怎么没听到叫声?” 漓月轻轻勾起唇角,“天生就是个哑的,饿了也只知道自己闷着、憋着,不会叫唤、不会去找人讨口吃的,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估计就饿死了,她胆子小,我刚给她养的壮了点,被你吓到就不好了。” 漓月知道颜盏估计听不懂自己说什么,可是自己就是想说,他是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自己心里就是不平衡。 颜盏愣愣地点了点头,还在回忆刚才说到哪了,就看到漓月做了个“请”的手势,“谢谢颜盏将军的好意,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回吧。” 颜盏有些错愕,之前在战场的时候,福晋总是能和将士们打成一片,聊很久,都是等人唤她才会回去,怎么才回来多久,就不愿意和自己这些粗人聊天了?不对,一开始福晋态度也很好,那是…… 因为自己刚刚说成亲的事,然后她说怕自己吓到她的小猫才请自己出去的? “福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帮到王爷的?” 漓月之前想了一半的事情被他问宝嘉的事给打断了,现在他这么一提自己倒是又想起来了。本来漓月和颜盏副将提些请求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但是刚刚说了他这么一通,自己想着找他帮忙有些不好意思,尽管颜盏副将还不知道自己被指桑骂槐了。 “那你稍等一下,我写封信,你帮我转交给将军。” 颜盏副将知道这指的是术虎高琪,因为他们之间又有着义父义女之间的关系,他倒是没有多想,拿着信就告辞了。 漓月走到侧间的暖阁,看着书架上的那幅白虎下山图,启唇道:“出来吧,他走了。” 不知道哪里的机关开始转动,书架香两侧拉开,一间密室赫然出现在眼前,宝嘉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还自诩女主人,看来对这王府还真不如你熟悉啊。” “是不是只有等王爷回来收拾你,才能把这个阴阳怪气的毛病治好啊!”宝嘉心情也不是很好。 “你是早就知道是他了吗?所以特意选的宁心堂。”漓月听到里面有声音就猜到可能是宝嘉,因为宁心堂是她直接安排的,其他人,应当不会有这个胆子和能耐。 她没想到的是密室,现在看来,这个密室过于简陋,不怎么隔音,宝嘉能听到他们两个的谈话声,自己才能听到里面发出的声音。那么她进来之后没有听到其他奇怪的声音,延展将军也没有说过有何特别之处,就说明她早就来到这了。 “我不知道是他,我只是怕你被骗了。”宝嘉将密室关闭,又补充道:“这里直接通后面的花园,我是直接从花园的假山过来的,所以比你们都快。” 漓月点点头,然后开始进入正题,“怎么样?听到人家结婚了是什么心情?” 宝嘉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说实话,听到颜盏将军的声音的时候自己是有点激动又有点疑惑的,他来府里了?可是为什么不见自己?难道知道自己得过瘟症,嫌弃自己,怕传染上病气? 可是后来听到他开始关心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心真的如山林间的小鹿,四处乱撞,不知该去往何处。 直到他说他已经成亲了,小鹿似乎被山上掉下的滚石击中了,疼的不能自己,却又挣扎着求生。 漓月见宝嘉不吱声,只好自己迈出这一步,“宝嘉,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贬低你,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不给你留下一丝遗憾。” 宝嘉茫然地抬头,不知漓月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去问颜盏将军的意思,他要是也心悦于你,你可愿嫁入他家做妾室,与他表妹一同侍奉夫君和婆母?” 漓月将这句话艰难地说了出来,在她心里,宝嘉是亲人、是姐妹,是有才能、有胆色的奇女子,她没有汴梁城中那些人看重的家世和容貌,但是,在她和完颜琮这里就是独一无二,无人能替。 漓月知道自己和阿琮的感情很深,自己也有些嫉妒之心,不愿意他再纳妾,但是许多人家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她不愿意不代表宝嘉不能接受。 她们不愿意宝嘉在心灵上“纡尊降贵”,但是也不愿意见她一直在这个事情中走不出去。此时她不能和完颜琮商量,只能自作主张,问一下宝嘉的意思。 宝嘉的眼睛越瞪越大,心也乱得不行,但是听到“做妾”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仿佛被什么狠狠攥紧了,似乎都能滴血。 漓月看着宝嘉的眼神从迷茫、涣散到逐渐坚定起来,缓缓吐出十个字:“宁做贫民妻,不做贵人妾。” 漓月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又开始重新担忧。如果宝嘉为了一时的情爱,嫁给了颜盏将军,漓月还真不知道等着她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颜盏将军和他的表妹到底是什么情谊?他的那位母亲到底好不好相处?家里还有什么其他人没有? 漓月忽然想到一句谚语,“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啊……” 宝嘉好似听清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跟着漓月出了宁心堂,“你刚刚是不是占我便宜呢?” 漓月笑而不语,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才又问道:“宝嘉,你想嫁人吗?你和阿琮走过这么多地方,你对女人的婚嫁是怎么看的呢?” 漓月觉得宝嘉刚刚说的那句话肯定是自己见过很多事情才得出的结论,所以想问一下见解。 “没什么,只是自己单纯不想而已。不过是一个女婢,王爷平时纵着我,若是嫁人了,婆家还能纵着我?”宝嘉淡笑着,“漓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命好,可以嫁给只爱你疼惜你一人的夫君,却又不用侍奉公婆……” 漓月想想还真是,若阿琮有个难缠的娘亲,或者也有个娇滴滴的表妹,那自己还要不要嫁给她? 漓月想象中娇滴滴的表妹,此时刚刚打完洗脚水,端到颜盏将军的窗前,“夫君,洗脚。” 颜盏将军笑得很疏离,“我都说了,你要是不习惯,还叫我表哥。” “你是人家夫君,才不是表哥。” 又白又嫩的小手摸上颜盏将军的脚,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太热,自己还打了个激灵。这个表妹虽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在伺候自己的事情上却从不假手于人,连洗脚这样的事也不让婢女插手。 颜盏将军在草原的时候哪有人这样侍奉,有时候累了几天不洗脚的都有。成亲后的这段日子,表妹是天天如此侍候,真让自己难以忘怀。可是…… 他想起洞房的那天,他没有喝太多酒,可是看着身下的表妹,突然就想起了宝嘉的脸,最后也就草草了事。表妹还以为自己是不胜酒力,也没有在意,后来,自己竟然不敢再对她…… 真怕,再想起宝嘉啊。可自己,怎么会想起她呢? 此时表妹将他的脚擦干,他心里想的还是别人,心中如战鼓在阵阵敲响,这个感觉好熟悉。 这不是那日,那日在相州府时的那种感觉嘛,因为自己觉得自己的病了,还被王爷给戏耍了一番,所以,他当时就知道这不是病,这是,是对女子的心动啊! 转眼间,漓月和宝嘉回到汴梁已经半月有余,鹿邑县那边一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漓月在这期间也不敢出门打听,只有术虎高琪曾经派人传过口信,说漓月在信中提的事情他会找人去查,但之后便也没了音信。 百草开,万物苏,天气渐渐回暖,宝嘉忍不住要拉着漓月出门,“都这么久了,要是真的还有什么问题,咱们府里的人早就有了,你看他们,一个个比牛都壮,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被说是比牛壮的格莹心都在滴血,人家可是一直在保持身材呢。漓月熬不过宝嘉的话语攻击,便答应和她一起出去。 啊!是自由的味道啊。两个人从中午出来走走逛逛一个时辰,找了个茶馆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听评书。 “你听说了没,又要打仗了!”一个妇人刻意压低的声音飘了过来。 尽管是二楼的雅间,中间隔着窗子,楼下的说书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但是隔间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漓月和宝嘉的耳朵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消息极不靠谱,他们是在什么样的压力下班师回朝的,怎么还可能起战事。 “皇上刚向天下宣布了得到宝玺的事,蒙古就来扰边,这是多大的挑衅啊,这仗自然要打!” 虽说是两个妇人之间的交谈,但是宝嘉可知道,越是小道的消息越可靠,说不定这两人说的还是真的。 宝嘉和漓月对视一眼,两个人凝神更加仔细地听着。 “可不,听说还是派术虎高琪将军,之前打了一年,也没见个胜负……” “这话你和我说说也便罢了,你看朝中还有其他可用之人吗?” 另一个女子轻笑两声,“我还听说,他手下有个副将这个月刚成亲,你说这不得赶紧留个种啊,万一要是折在外边了,新妇可就要守寡咯。” “当初我嫂子还要给我说武将的亲事,被我哥骂了一通,这武将若是立功了升迁是快,可现在什么世道,朝不保夕的……” 后面的闲谈漓月没有心思再去听了,因为基本可以确定,战事将起不是空穴来风。 宝嘉是不好意思再听了,新妇守寡,大概说的就是颜盏将军的表妹了。这回她心里是为两个人不值,英豪男儿在外征战,女儿竟然不敬佩而是避之不及,新妇守寡这种事在他们听来不是悲壮而是一种戏谈,同为金人,她面上无光。 走出茶楼,漓月都想直奔大将军府,但是她又踌躇了,还是回去先写封信问问稳妥些。 “没想到我们在鹿邑的这段日子,朝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漓月一边写着一边喃喃道。 宝嘉一边研磨一边附和道:“我们的关注点都在瘟症上,怎么会注意到其他的,只是这回……” 漓月将信纸折好,“先别说其他的,找个稳妥的人送去,一定要得到回信再回来。” 翌日午时,精致的酒楼包厢中,两个年轻的儿郎在等着什么人,一个忐忑不安,一个面上云淡风轻,心中也是翘首以盼。 “久等了。” 漓月和宝嘉赶紧起身,是术虎高琪带着老将军进来了。 昨晚漓月收到术虎高琪的回信了,叫他们今天中午来这等他们,最好乔装一下,于是便有了男装的漓月和宝嘉。 义父快坐!漓月说完又和老将军点头示意,宝嘉起身站在一旁侍候。 约么一刻钟后,漓月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听清了。“看来,是非要出征不可了。不过这回,我倒是觉得胜算大些。” “你又有什么新的想法?”术虎高琪的眼睛似乎要穿透别人,尤其是对军事的见解。 “蒙古扰边的时机虽然是一种挑衅,但是我觉得这次不仅是许多将士憋了一口气,就连百姓心里也都憋着一股气,若论民心所向,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 “看来你最近又兵书看得又深了些。”术虎高琪看漓月真是如看自己的女儿一般,感受到她的进步自己便不自觉地欣慰。 “之前对《孙子兵法》这本总是有些抵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重新捡起,越读越能理解其中的奥秘,总是要反复地去和许多典故结合,甚至有些痴迷于此。” “那是因为你之前读的时候是纸上谈兵,没有办法理解,现在有了作战的经验再去看,阅历便会助益你对兵法的理解,然后再去投入实用。” 漓月此时早就忘了自己是为了得到某些消息而来,反而是带着探索和求知的眼神,还有想要将想法得到证实的欲望。 第十九章 云贞惜遇完颜琮 漓月夜探完颜瑰 漓月看了看手边没有纸笔,有些心急,也不管在场其他几位怎么看她,拿手指蘸了茶水就开始在桌上作图,宝嘉有眼色地将桌上的菜撤到一边,不一会,边境的地图就跃然桌上。 老将军看着漓月和术虎高琪将双方的阵势讲的分明,并开始研究此次作战的策略,心下有些后怕,还好大将军来之前将周边的几个包厢全都包下了,又有亲卫暗中保护,要不然,此等机密大事就被人听了去了, 这个郓王福晋也真是作战的奇才,在朔州的时候就发现她进步神速,没想到回到汴梁她也没有松懈,今日提出的许多想法甚至连自己都自愧不如。 “元帅,如此一来,我们便不需反复拉锯,也不用互相追来逐去,一战便能定胜负!” 漓月说到激动处,脖子和脸早已红了,连“元帅”一词都直接说了出来。 啪啪啪! 术虎高琪也激动地鼓起掌来,“好!我之前也是很烦他们的袭扰,本来觉得攻城不守城是他们的一大弊端,结果一年多的时间,最后看下来,反而是我们被动了,陷入了一个怪圈。回到最原始的对战,我们这次就要一击即中!” 两人畅所欲言,都觉得痛快至极,老将军这个时候却有些扫兴道:“可惜了,这次郓王去了鹿邑,不然,定然还能带着福晋和大军一起前往,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术虎高琪缄口不言,嘴角还挂着淡笑,漓月脸上的表情却瞬间收拢。 刚刚在谈论军事的时候,就仿如真的在沙场点兵一般,完全置身其中,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要冲锋上阵,可是,回归现实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再去战场了。 没有完颜琮,自己没有机缘和身份去,更不必说,完颜琮现在身在鹿邑不知如何了,自己又怎能安心去战场厮杀? “对了,义父,你那边可有王爷的消息?” 术虎高琪点点头,“我此次也是要和你说这事的,皇上同我将,余钦差的信中提到王爷一切都好,在鹿邑声望也颇高。他和仇医官、连同后来加入的那个医女,一起研究了新的更周全的药方,现在已有超过半数的人都好了。” 漓月心里默算着日子,从发现瘟症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同之前几次大的瘟症相比,这已经算伤亡很小的了。 “既然有了药方和帮手,那王爷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漓月眼中燃起的希望,如果阿琮能赶上的话,他会不会同意自己再去前线参与这次战事呢。 术虎高琪面色变得沉重起来,“这件事我倒不是很清楚,大军何时开拔也不好说,我近来也多打探些这方面的消息。” 几百里外的鹿邑,被漓月惦念的完颜琮耳朵突然发热,他笑着揉了揉耳朵,从前他的娘亲跟他说,如果耳朵热了,就是有人在想他、念叨他呢,他本来是信的。可是娘亲过世后,他觉得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玩意,这世上除了她,怎么可能还有人惦念着自己。 更何况自己是个学医的,还会信这个?可是现在,完颜琮又信了,她觉得,一定是漓月在想他呢。 “王爷这是在想家人呢?” 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传来,完颜琮转头过去看,是那个带来山木香的医女带着新收的医女拿着名册走了进来。 完颜琮本来一个人在屋内检查药材,突然想到漓月才出了神,被人瞧见,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没觉得窘迫,反而大方承认了,“道长说的不错,想我的福晋了。” 被叫做道长的医女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却很好,不仅医术上佳,还有武艺傍身,怪不得敢独自一人来北方义诊。熟稔过后,她便同大家说,其实她本是一个道观修行的道姑,名叫云贞,大家这才尊称她为道长。 云贞,完颜琮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毕竟他好像不认识什么道观的人。这些天一直在救治病患也没有细想这个事情,可是刚刚想到了漓月他就恍然了,自己虽然不认识,但是漓月,她小的时候不就是在一个道观学艺嘛,她师父的名字自己记得清楚,叫慧娴,云贞,大概就是她的师祖。 “王爷和福晋真是鹣鲽情深,我曾听说最开始还是福晋拿刀架到麦录事的脖子上才让县令大人他们出来见王爷一面的,要不是她当机立断,瘟症的事还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呢。” 面对云贞的夸奖,完颜琮此时倒是有点受之有愧了,那是她的徒孙,在这夸这一通,总觉着怪怪的。 云贞道长身后的医女也柔柔地附和道:“是啊,王爷和福晋都是鹿邑的大恩人,只是不知福晋为什么提前回去了,我们还想当面感谢她呢?” 云贞皱眉,这个医女是自己从医馆里挑的助手,自己出去义诊可以随性自在,但是鹿邑这里事多,还真不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鹿邑县的医女少,她挑了几个人,听说跟着自己还都很高兴,这个桃妹是最上进的,药理记得也扎实,她愿意让这个丫头跟着自己办事,但是这几天她发现,这人说话不太行,她又不是心不好,却总能让人觉得很尴尬。 此时就是,云贞觉得跟着自己的人说这句话简直太不应该了,明眼人都知道王爷心疼福晋,还是迷晕了才送走的,结果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是福晋自己受不了苦先跑了一般,若是让王爷跟他解释自己的做法,那岂不是将徇私的事情说出来打自己的脸。 “桃妹,你将今晚戊字区的病患情况同青青再整理一遍,我同王爷再看一下药材。” “好。”桃妹仿如刚才不是自己问的一般,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多谢道长解围。” 云贞摆摆手,“女真的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爽利?倒是王爷,看着不似女真的男人,温文尔雅,像是……” “像汉人吗?” 云贞点头。 “我母妃是汉人。”本来就是闲聊,完颜琮说完,云贞却沉默了。 汉人妃子在金国是什么待遇,曾经的汉人又是怎么成为金国权贵的女眷,她也算是知道的多的。 完颜琮也突然觉得气氛怪怪的,“道长大义,前来金国救治病患,完颜琮感激不尽。” 云贞回过神来,她一个修道之人,有些事情自己不该管。她也在其他人口中听过完颜琮的事迹,“你是拐着弯的挖苦我,还是夸自己呢?你不也是不分国界和种族的到处治病救人吗?去过的地方比我还要多吧……” “不敢不敢。”完颜琮赶紧摆手致歉,两个人将所有的药包都检查好,便准备各自回去休息。 走到门口,完颜琮还是说了出来,“刚刚忘记纠正到道长了,我的福晋也不是金人,她是汉人。” 说完,完颜琮也不等云贞的反应,便告辞了。 他觉着,既然早晚都要让漓月和家人相认,他现在隐瞒只会造成更大的隐患。但是他又怕说完云贞会继续追问,自己忍不住和盘托出。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其实他想多了,云贞根本没有往那边寻思。汉人福晋怎么了?金国也不是没有汉人官吏,家里的女儿嫁给郓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分开了,漓月也确实和云贞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半月之后,漓月没有等来完颜琮回来的消息,等来的是大军出征的消息。 除了她和完颜琮、珠罗等人没去外,其余的将军将军几乎没有变化。 宝嘉一边将剥好的花生往嘴里塞一边看着说书人,然后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颜盏将军有没有给她表妹留下个孩子。” “咳咳,”漓月的教养使她没能大庭广众地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所以把自己呛得咳了起来。 宝嘉赶紧放下手中的花生给漓月顺背,“慢点喝,着什么急呀。” 漓月一脸怨毒地看着她,终于平复下来自己的呼吸,“还不是你害的。” 宝嘉见她没事,又坐回去吃起了花生,漓月有些看不懂,“那你是希望留下还是没留下呢?” 宝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希不希望又能怎么样?” “那你在那瞎琢磨什么?” “单纯好奇。”宝嘉说完就开始向楼下张望,“那两个人今天怎么还没来,她们不来嚼舌头,我可少听了许多汴梁的趣事呢。” 漓月无话可说,她是觉得这个说书人的确说的不错,虽是讲儿女情长的故事,却情节紧凑、跌宕起伏,十分吸引人。而宝嘉喜欢来这里,确是因为那天的两个妇人,她们又一次来的时候还是老位置,没想到隔壁也是老“邻居”。 上次从她俩口中听来的消息在术虎高琪那里被证实了,之后她们说的自然也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宝嘉将这几年汴梁城错过的有趣的事情都补了回来,真是过瘾。 “你是不是对颜盏将军放下了啊?”漓月看似随意说出的一句话,其实心里已经打了好几遍腹稿,小心谨慎。 “放下?”宝嘉斟酌着这两个字,“我觉得之前他每天在我眼前晃,觉得这人有意思,他总是憨憨的,然后我就想对他好。” 漓月余光瞟去,宝嘉真是在仔细地想这个问题,心中不由一动,难道说这个丫头真的能看淡。 “发现他根本不懂这些之后,我现在想来,那时更多的感觉是羞恼,不是因为爱而不得。” 宝嘉说的如此郑重,倒使得漓月来了更多兴致,“爱而不得?你什么时候对这个又有感慨了?” “你以为这些日子我听了这么多鸡毛蒜皮的破烂事还没悟透吗?山盟海誓的爱情只存在话本里,落在生活中的还不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宝嘉高谈阔论,说着自己对感情的理解,漓月发现这丫头不仅是看淡了,那是看开了啊,别说颜盏将军回过头来跟她求和,就算是天王老子,宝嘉都不会动心思了。情字一门,她是再也不想入了。 漓月也在反思自己,遇到完颜琮不知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但她和完颜琮现在的境况还真不是宝嘉说的柴米油盐,也不知道以后生活变得平淡了,自己和阿琮能相处成什么样子? 自己会不会陪他一直四处义诊呢?面对天下纷争,她们是否还能独善其身。 “贵人里面请。” 隔壁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漓月的思绪,宝嘉的“高见”也戛然而止,漓月赶紧给宝嘉使了个眼色。 你突然就不说话了,这也太明显了吧,我知道把她们盼来你高兴,但也不能暴露得这么彻底啊! 宝嘉和漓月那是什么默契,一个眼神就读懂了七七八八,感紧大声嚷道:“我说了半天你都不理我,就知道听那个说书的,我不跟你说了。” “喝茶、喝茶……”漓月笑着给宝嘉到了杯茶,宝嘉自然地接过。 不一会,隔壁就传来了嘻嘻闹闹的声音。 漓月听着没意思,还是说书人讲得有趣,宝嘉却兴致勃勃竖着耳朵听。 “上次我和你说的先不要回娘家,听我的对了吧。雎州、亳州现在都严重得很!死的人埋了都给你挖出来,要重新火葬!” 另一个妇人心有余悸,“可不是,我回娘家正是要路过亳州,要是被瘟神拦了路,可不就完了!” 漓月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瘟症”、“火葬”……一个个词冲击着她的大脑,这个情形怎么和鹿邑县一样啊。 宝嘉也觉得不太妙,漓月对这边不熟,她可是知道,这两个城郭正是临近鹿邑县,看来,是鹿邑的瘟症传了过去。 隔壁那两人就像知道她正在想什么一样,马上就说起了鹿邑的事,“我听说鹿邑县的瘟症都控制住了呀,怎么还会传出去?” “就是一开始没发现有瘟症的时候呗,听说这次的瘟症怪得很,有的人过了半个多月才开始高热呢!” “哎哟,这可有的忙咯。这大军刚开拔,哪还有钱给她们拨过去啊!” “这不就说到点子上了!鹿邑县城才多大,说封了也就封了,拨钱粮也不会太多,能救就救,救不了,弃了也不可惜。但是亳州和雎州两地接连上报,我看这回悬。” 漓月的心一沉,若不是完颜琮和大家齐心协力,找到了救治的方法,朝廷就真的会把鹿邑县城的人弃了吗?她悲戚之余也换了位置去想这个问题,如果她是皇帝,为了能保住更多人的性命,放弃一个不起眼的县城,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漓月在鹿邑县待过一段时间,那里的民风淳朴,人们大多都是良善之辈,她们相信朝廷会救她们……更何况,完颜琮也在那。如果这样的话,再让漓月去考虑这件事情,她就十分纠结了。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她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自己便不敢深想。皇帝对他么的策略到底是什么,她也干预不了。 看见漓月眼中暗淡下去的光,宝嘉悄声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不知道那两个地方具体什么情况,不能这样轻易下判断。还有阿琮,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我有点担心……” 术虎高琪走之前一直没有给漓月关于那个请求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且他走后,自己也没有其他再去打听完颜琮事情的路子。 “怎么把他忘了!”宝嘉差点就激动地要拍大腿。 “谁?” 傍晚时分,漓月和宝嘉在王府里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郓王福晋,您看这……” 刚刚燃起的摇曳灯火和正在染满天空的幽深墨色互相衬托,一个被侍从搀扶着的身影越来越近,看到漓月和宝嘉,他耷拉着的头努力地向上抬了抬,竟还要拱手,“皇嫂好久不见。” 没错,王府不是郓王府,而是瀛王府,来者正是完颜瑰。 “快扶王爷回屋歇着。”漓月看着完颜瑰这个样子,她也没了问事情的心思,又看向管家,“你们有没有煮醒酒汤的药材,让宝嘉去帮你们!” “哎,是、是。”管家忙不迭地应着,心里想的却是,瀛王府也需要一个女主人了。 完颜瑰一晚上吐了四五回,漓月这才知道,这段时间他经常出去喝酒。这个管家比郓王府的管家更健谈,他说了完颜瑰想要找个差事做的心思,出去交际又没人敢欺负他,却也没人能瞧得上他,有的时候不是别人劝他酒,而是自己要借酒消愁。 之前完颜琮在的时候,两个兄弟感情好,还互相照应,但是完颜琮四处义诊之后,他就更加孤单。 这倒是和漓月眼中的完颜瑰一点也不一样,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完颜瑰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朝气,他活泼、阳光,而且对自己和阿琮都很友善。 后来自己发表对蒙古军的意见时,也是因着他的缘故,漓月觉得他是虽国家大事关心的。这样的人不被皇帝器重,难道是皇帝还觉得他小,不够成熟? 第二十章 亳州来信解相思 南京提笔又添疑 那……完颜琮呢?够不够成熟? 漓月心里一惊! 完颜琮是自己不想参与纷争选择的激流勇退,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得了完颜珣这么多年的赏识。 完颜瑰那时还小,构不成什么威胁,完颜珣宠爱他总是依着他胡闹,完颜琮似乎也是刻意惯着,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突然转性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完颜珣现在年龄大了,前太子崩逝后,现在的太子完颜守礼还不堪大用,对于年轻的皇弟们,不得不防啊! 漓月觉得,之前宝玺的事情,也未必就一定是扎阿那做的,完颜守礼的手笔也说不定呢?或者还有其他的皇子、皇弟在蠢蠢欲动…… 汴梁的关系盘根错节,漓月理不清,她此时突然明白完颜琮为什么想赶紧带她南下了,他一定是比自己更早察觉到了危险。 “王嫂……”完颜瑰在吐了第四回的时候清醒了些,“你回来我应该去拜访的,但是我知道王兄不希望别人打扰你,所以就没去,你别怪我啊……” “你快躺下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我和宝嘉今晚就在厢房歇着。” 漓月说完,宝嘉和管家都瞪大了眼珠子! 兄长不在家,嫂子夜宿小叔子家?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漓月是没想到这一层,想到她也不甚在意,汴梁里好像还真没她在乎的人了。 完颜瑰的酒却真是又醒了几分,看着管家和宝嘉的神情笑道:“不敢耽误王嫂,你是不是想问王兄的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您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漓月没有对完颜瑰的“逐客令”不满,开口便问:“你真的有阿琮的消息?” 完颜瑰笑笑:“他们都以为王兄上了战场,得军功不带我,我会生气怨他。那些人哪里知道我们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说到激动处眼睛开始泛红,宝嘉也忍不住心酸,原来瀛王爷不知不觉也长大了。 “王嫂,我从未怨过王兄,无论他义诊还是去战场,他对我的安排都是为了我好。我只是觉得我长大了,不用他一个人独自承担了,可是……我太弱了……” 漓月试探地拍着他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抚他,不过比自己小了几岁,却在自己面前埋头抽泣起来。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完颜瑰抬起头抹了把脸,“不好意思王嫂,我酒喝多了就容易控制不住情绪,让你见笑了。” 漓月却微笑着不在意,“你能在我面前说这些,证明没拿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还有一点漓月没说,那就是她觉得,完颜瑰这种外表开心潇洒、无拘无束的性格,似乎自己曾经的生命中也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尤其是他在哭的时候,漓月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表面阳光开朗,实际上心思很重、内心情绪充盈丰富……这个人是谁呢?应该是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吧。 “不说那些了,嫂子,据我所知,王兄现在不在鹿邑,在亳州。” “什么?” 漓月看完颜瑰哭过一场之后似乎更加清醒,神情也很严肃,应当不是说笑。 “皇上告诉你的?”漓月下意识问,问完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果然,完颜瑰摇摇头,“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皇兄很少传召我,哪里会主动告诉我这些。不过,这些消息都很可靠,毕竟,我这些酒也不能白喝。” 漓月心头一震,“你去结交他们,不只是想要什么差事和举荐吧,你还在打听阿琮的事?” “那可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 完颜瑰没有说王兄,而是说哥哥。漓月心中很是动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他们会不会也如完颜瑰一样到处打听自己的下落。但她没有深想,因为眼下有更紧要的事。 “他什么时候去的亳州,亳州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吗?” 完颜瑰呼出一口气,一股灼辣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但是没有人介意,都在对他的答案翘首以盼。 “鹿邑那边瘟症的情况在药方不断改良后已经稳定了,本来他也准备请求回汴梁了。谁知道这时候传来了亳州和雎州都发现了瘟症的消息,但是由于发现的晚,人口多,现在听说绝大多数的人都得了瘟症。听说朝堂上为了派谁去这两地主持吵得不可开交,到现在都定不下来人。余钦差也不敢擅自离开,她们只能先把药方传过去,在转告一些方法,但是这两地实行起来效果并不理想。” 漓月拧着眉,“鹿邑当时的县令很配合,而且那时瞒着大家,许多政令才得以施行,为此,我们也是担了风险的。亳州和雎州如果是百姓们都发觉到瘟症的存在,再让他们配合做一些事情,就难了。” “不错,亳州和雎州本来离鹿邑县就很近,许多人都有亲戚在,瘟症的消息只能瞒一时,时间久了,大家就都知道了。”完颜瑰紧抿着唇,摇摇头道:“尤其是亳州,药方似乎对他们的作用并不明显,当地的大夫自己都死了几个,大家更是人心惶惶。” “朝廷迟迟没有派主持大局的人,也没有派医官吗?” “大概是有的吧,不过最精干的、有经验的还是在仇医官手下的,可他们还在鹿邑不能动身。” “所以,阿琮就主动去了亳州?” 完颜瑰看着他的这位王嫂心情好像不太妙,却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对,圣旨上又没有对王爷的去留做要求,听说同去的还有一个女道长,她在鹿邑县也除了不少力。” 漓月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应该就是那几人在淮南遇到的带来山木香的医女,她同去的话,也能给完颜琮助力几分。 “嫂子你别担心,我问过了,那个女道长都快五十岁了,绝对不会……” 宝嘉“噗嗤”笑出声来,漓月哭笑不得,赶紧打断完颜瑰的话,“你这样想,小瞧了我和你王兄的情谊,也侮辱了道长。不过,我还是谢谢你,为我和阿琮着想。” “嫂子,我们是一家人。” 漓月一直回了郓王府都还沉浸在“一家人”的感动中,她今晚在瀛王府上可真是收获太大了。好消息是她得知了完颜琮的近况,坏消息是他现在所在的亳州仍然很危险。 “宝嘉……” “停!”宝嘉一听漓月开口就赶紧打断,回房的脚步也随之一顿,“我知道你担心王爷,但是我的任务就是在汴梁陪好你,不能让你有一点危险。” 漓月不吭声了,宝嘉太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当她问完颜瑰亳州的情况,而完颜瑰没有给出更确切的消息的时候,她就打算自己前去一探究竟。 不过后来完颜瑰自己也说,他听来的消息是完颜琮和女道长准备动身去亳州,最后到底有没有走成,现在身在何方,也都是未知。让漓月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现安心在府中等着,这几日他争取进宫一趟,将消息落实。 如今宝嘉这么大的反应,漓月总不能逃跑,只身去亳州吧。她最后还是决定听他们的,在府中等着,但安心是安不了一点的。 她只能不断劝慰自己,兵法有云: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事实证明漓月的做法的是对的,第二天中午,驿站就给送来了完颜琮写给她的信。天知道,漓月接到这封信的时候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这个坏人,终于记得她了! 这封信好长好长,完颜琮向漓月正式地道歉,还要表达他的相思之情,讲了鹿邑县现在的情况,又说了自己和道长前往亳州的前因后果…… 漓月不顾宝嘉探头探脑的眼神,冷酷无情地将她关在了门外,然后拿着信躺在床上慢慢看。如果宝嘉稍稍捅破窗户纸,就能看见战场上英姿飒爽、宴席上端庄优雅的漓月此时就像一只大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一会哭一会笑。 漓月抱着完颜琮的信,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现在才稍稍心安。 完颜瑰的消息没有错,他和道长确实去了亳州,也正是因为出了鹿邑县,才有机会给漓月写信。亳州的情况尚不明朗,他要求漓月一定要在郓王府好好待着,这样他在亳州才能安心救治大家。 漓月肯定“听话”呀,她历来以大局为重嘛!不过在信中又狠狠骂了完颜琮一通才解气。 漓月的信刚寄出去三天,又有人上门送信。 “最近是什么日子,咱们郓王府要转运了?”宝嘉看着漓月一点点解开封着火泥的信封,好奇地问。 漓月快速扫了几眼信上的内容,然后面容开始逐渐严肃。 宝嘉不由得也收敛了笑意,“谁的信?出什么事了?” “你还记得之前你说在医馆看到的闹事的那家人吗?就是那个最早被发现得了瘟症的顶梁柱。”漓月看到宝嘉点头便继续说:“阿琮一直怀疑这次的瘟症不是天灾、是人为,也让余钦差去查这个人之前的行踪,想借此找到瘟症的源头,可是一无所获。” “余钦差的人本来就不受王爷调遣,查这件事肯定也不会尽心尽力,还有就是他们的能力,本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宝嘉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眼中露出奇异的光,“难道,这件事有结果了?” 漓月将信放到桌上,看着外面的暖阳,“结果还谈不上,但总算有点光了。” 宝嘉见漓月没有避讳,就将桌上的信拿起来看,漓月在一旁补充道:“之前颜盏将军问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我就想到了这事。我写了封信让他捎给属虎高琪将军,因为我本来也不太愿意相信这事是宋人做的,就说了点别的猜想,上次见面将军没有提这件事,我以为是不好查、还没有眉目,他走了,我就更觉得这件事没有指望了。” “没想到,术虎高琪还真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宝嘉读完信,心里大概有了谱,“看这调查的接过,他倒是没少派人手去查,竟然一路走访到了淮南。” “亳州、雎州……当初和那个男人一起做工的可不止这两个地方,这信上列出的城镇还有十余个,趁还没有爆发,得提前预防。” “漓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宝嘉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这个瘟症是他们几个是一起得的,为什么亳州和雎州的人在那个男人死了那么久后才身亡,而且其他州府城镇至今没有传出任何异兆,我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们没有参透的地方。” “所以是人为,他们得瘟症的地方没有爆发瘟症,而是回到金国境内才显现出情况,应该是有人在控制着时间,定是其中哪里出发了什么因素,瘟症才会蔓延。”漓月一边和宝嘉笃定,一边脑子里又很乱,好像有好多线绕在一起,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我觉得,还是先不急着预防,这个结果术虎高琪肯定也是看过的,他若是觉得严重肯定会先呈给圣上,圣上自有定夺。我们要是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反而乱了人心。”宝嘉此时难得的淡定点醒了漓月。 “你说的对,不能慌,说不定始作俑者就在暗处等着我们自乱阵脚呢。”漓月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地吐出,仿佛将自己的烦恼一同排解掉。“预防不是最重要的,找到其中的关窍更重要。” “嗯,信上不也说了吗,他们还会继续调查,只是怕你着急,先报个信。” 漓月想着,走到书桌旁拿起纸笔:“我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阿琮。” 五日后,亳州城最大的医馆内。 “王爷,汴梁来的信,给您的。”桃妹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让一旁血气方刚的病患想入非非,恨不得扯下面纱一览被覆盖住的美人容颜,而接到信的完颜琮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拿过后说了句:“辛苦。” “是福晋给您的吗?” 完颜琮看着两个信封上都画着一轮相同的皎皎明月,他就猜到是谁的手笔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却只顾着拆信,根本没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他拿着信快步走回了房间,桃妹却在他身后要把嘴唇咬碎了,王爷竟然连自己说话都没听到,到底是谁的信,这么重要…… 云贞喊她过去帮忙,她有些不甘地走了。 完颜琮当然不会在意一个医女在想什么,不,就算不是医女,是公主他也不会在意。 看到漓月的信,几日来受的苦和累全都跑到了脑后,唇边的笑是怎么也压不住。 他的漓月骂他也好、凶他也罢,看着这些文字,就仿如那个鲜亮活泼的人儿就站在眼前,气鼓鼓地掐腰看着自己。 可是打开第二封时,自己心里就有了疑问。肯定是漓月连着写了两封,可是有什么事值得马上再写一封信送过来呢,肯定是极重要的事。 果然,他看着看着,就觉得没刚才那么轻松了。他将信小心收好,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有些事情忙起来就没有功夫深想,一旦有一天发现了一个线头,就会从这个头扯出来牵出后面的一大团东西。 余钦差的人查这些事情迟迟没有结果,态度和能力固然是一部分因素,但是如果有人可以从中作梗呢。自己之前没有想过,是余钦差把目标瞄向了宋人扰乱了自己的思绪。 真正能在金国搅乱一池春水的,只可能是金国的权贵,他们若是阻拦着,有些人想查,还真的查不下去。 他的漓月好聪明,不仅另辟蹊径,还知道找术虎高琪帮忙,知道这么大的消息也没有慌乱,第一时间将结果告诉了自己。这样的她怎么能让人不爱,怎么能不让自己患得患失呢。 她提到的关窍,自己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回复她这封信。 临安城内,一场宴席正在济国公府举办。 这是赵竑的生日。往年他也不过是去宫中请安,回来请上个三五好友,从来不大操大办。 去年不必说,在外办差,除了赤羽几个心腹,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么回事。今年却不同,他想找几个人朋友热闹一下吧,已经物是人非,见不如不见。 但是幕僚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不能坐视不理,认为此时时机已经非常成熟,是要大办一场庆祝一下,也可从中看出各方的态度。 赵竑对此不是很上心,随他们去。素晓确是很心动,这样的场合是自己展示的机会,提早做了庄重的华服,那排场,真是比杨皇后也差不了多少。 赵竑看着她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勾唇道:“已经够美了,你也给其他女眷留几分颜面吧。” “哼,我还不是怕给你丢人嘛。”素晓想像从前一样顺势倒在赵竑的怀里,但一是这华府实在繁重,弄皱了麻烦,再一个就是,她以后的身份,是不能随便做这个举动的。 赵竑冷哼一声,“在济国公府,谁还敢说你丢人?” 第二十一章 闻相亲赵竑震怒 窥情人静纯惶神 若是赵竑在意的女子,他一定会想,她一个人第一次招待其他女眷会不会被人挤兑,会不会有哪里出错,会不会紧张,会不会累……但是素晓就算了,本来就是个饵,而且她自己还求之不得。 赵竑和素晓分别去了前院和后院,在各自的场合左右逢源。 门房不断通传着来的贵客和礼单,史弥远是肯定不会来的,但是礼物也不会少。 宗祯太忙了,没有时间来参加,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自从他有了孩儿,除了官家给了特殊任务,一般出了大内就直奔家门。 与莒倒是早早来了,和几个官员在交谈着什么,赵竑这才发现,他好像也办过几次像样的差事了,以后,也会是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 只是,缘子的事情,始终在两个人的心中留下了芥蒂。 正想着,就听到嘹亮的通传声:“杨将军到。” 这是赵竑没想到的,从前杨将军就鲜少参加这样的场合,连自己的寿宴都不愿意大操大办,更何况这种有结党营私嫌疑的事情呢。 缘子的事情之后,他连上朝都是应付,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杨将军!”赵竑过去拱手见礼,杨祖春也还礼。 “没想到您能来,真是贵和的福气。”这是赵竑的真心话,他一直敬重杨祖春,这和他是缘子的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曾经在战场的事迹、在朝堂上的刚直、对后辈的照拂,都始终让贵和铭记在心。 “上次在新年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的小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这代人,早就老了。” 杨祖春带着笑意,赵竑却不敢托大,赶紧道:“您宝刀未老,我们还是需要前辈们指导、提携的。” 杨祖春摆摆手,“不用谦虚,你近来办的几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长江后浪推前浪,比我们那时候不遑多让,这是好事。今天你生辰,我自然是要来贺一贺。” 其实,杨祖春最近还真有些别的体悟。 他收到了云贞道长的信,之前她说自己会北上去寻找缘子,虽然他没有对此抱特别的大的期望,但是还是挂念她的消息。 过了许久,从亳州来的新送到了府上,杨祖春没有想到,竟然在那边发生了这么大规模的瘟症,而且当地的官员还对宋人有所怀疑。 如果这件事情被拿来当作一个诱因,那么表面维持了十几年和平的宋金两国,会不会再起争端。亦或者,拿什么去平息、交换对方带来的愠怒呢。 他想找个场合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朝堂上自然不行,没有人会随便说话。 他这样的一点猜测也还不至于拿到官家面前去烦扰他,他们这两个人都可以被称为老家伙了,虽然年龄还不至于那么老,但是他前几次进宫瞧着官家,身子不胜往昔了。 这是多年来心力交瘁导致的,而后辈呢,他只能寄希望于赵竑了。 “杨将军。” 杨祖春回过神来,眼前站着的这个男子也从少年变成了青年模样,虽然不似赵竑一般在朝堂上大放异彩,做事也算规矩。 赵竑一点也不意外赵与莒会过来打招呼,他不好意思登门将军府,却不见得在这里碰见了杨将军还避而不见。 再说,失去爱女的是杨将军,他都没有为这件事情怪罪、迁怒于其他人,别人却为此躲着、冷着,岂不是显得太过心虚。 赵与莒是心虚的,但是他同赵竑一样,除了因为缘子而与将军府亲近外,杨祖春个人也是值得敬重的,更别说自己原来还受过曾钟娥兄长的照拂,有些情谊虽然不复从前,但那份纯粹却弥足珍贵。 杨祖春和赵与莒、赵竑三人刚寒暄几句,之前在朝堂上帮赵竑说话的吴尚书也来了,杨祖春看出了些意思,另外两人自然也各有心思。 宴席开始,都是些陈词滥调、毫无新意,但是谁敢在济国公府说这等扫兴的话呢。中间官家还特意赏赐了珍宝字画,更是把整个宴会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赵与莒端起酒杯小口酌着,他一点也不羡慕,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膨胀。 越多的人去恭维赵竑越好,把他捧得越高越好,他吸引了所有的火力,自己有些操作就可以更顺遂。 赤羽悄悄走到赵竑身边,赵竑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欣赏台上的歌舞,笑着问:“后院有什么事吗?” 是他叫赤羽亲自盯着那边的,虽然不在意素晓到底什么感受,但也不能完全信任她,要是真给自己搞出什么乱子可不行。 “后院一切正常,素晓……做的不错,有理有节、不卑不亢,看样子做足了功课。”赤羽面容冷峻,说出来是褒奖的话,却不带一丝感情。 赵竑心有疑虑,能让赤羽都得到如此评价,看来素晓还真不赖,不过,“那你过来干什么?” 面对着赵竑的皮笑肉不笑,赤羽心里在打鼓,到底要不要和赵竑说这件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台上的许多美人在不到三月的时节就穿得如此清凉,还不是为了能在这种场合被哪个贵人看中,最好就是他眼前这位。 赤羽的心一横,“我在后院听到了一些传言,关于泞舒郡主的。” 赵竑的笑意立刻就僵在了脸上,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一处,被看着的那个舞姬还以为自己被济国公相中了呢,听说府里现在最得宠的那位曾经也不过是个琴姬,既然他好歌舞一途,自己只要更卖些力,定然也能入府,新人还能胜不了旧人? 赤羽觉得自己要是再卖关子,估计之后会被公爷打死,赶紧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听说杨皇后在为一些适龄贵女择婿,刚才后院议论,安北侯的小儿子刚刚弱冠,小小年纪便能文能武,且长相俊美,是贵女们想嫁的第一人选,但是杨皇后却有意让官家为他和泞舒郡主赐婚……” 啪嚓—— 赵竑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琴师手中琵琶声骤然而止,台上的舞姬也都不知所措,跪满了一地。 赵竑看着被自己捏碎的杯子还有被残片扎破的手,笑了笑,“接着舞吧。”他不需要像别人解释什么。 “您的手……”赤羽惊呼道,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公爷竟然反应至此。 府医早就被管家安置在不远处,此时都不用召唤就急忙赶了过来,小心地为公爷包扎伤口。 舞姬重新跳了起来,却再也不敢四处抛媚眼,刚刚正对着赵竑的人看得清楚,他是自己用手生生捏碎的杯子,这人是不是私下里也很凶残啊? 她们在一个行当混的,自然听说过一些达官贵人有特殊的癖好,喜欢折磨女子,她们每次听着都混身哆嗦,宁可不赚那个钱、不享那个富贵,也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刚刚认为自己被赵竑看中的舞姬心是最慌的,生怕自己已经被瞧中,跳完舞就会被绑了送去赵竑屋里。 可惜,让她们失望了。直到宴会结束,都无事发生。 赵竑忍了许久,直到他送杨将军出门时,才犹豫道:“杨将军……” “公爷还有事?有什么老夫能帮上忙的?”杨祖春刚刚自然也是发现了赵竑的不寻常,但是他可不会像舞姬一样认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当时赵竑旁边站着的可是他的心腹侍卫,定是有什么极重要却隐秘的事情惹恼了他。 按杨祖春的猜测,难不成又是史丞相?现在赵竑风头正盛,颇得圣宠,老狐狸坐不住了?不是他性格啊…… “就是……”赵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话如此吞吞吐吐过了,他见周围没有旁人,皱眉问道:“听说娘娘在为静纯相看人家,已经定了安北侯家?” 杨祖春一愣,倒不是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而是赵竑问他此事的时机和神情。 难道说刚刚他在宴会上失态是因为得知此事?他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关心这件事的呢。 孩子们的儿女情长他不关心,但也听曾钟娥提起过,静纯丫头似乎对赵竑很是上心,前两年两个人也好得不像话,她还提点过静纯要注意女孩子的名节,别让人说闲话。 静纯的性子那是会听的吗?没想到过了一阵子,两个人却彼此疏远了,听说是因为府上的一个琴姬。 杨祖春当时听完也只是笑笑,静纯虽不是亲生,却也一直当女儿在养,和缘子都是一样的。他家的这两个女儿被他俩养的,对男女情谊看得过重,可是世间男儿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一辈子只对妻子好的呢? 杨祖春可以做到,但是他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那不公平。越是位高权重,越要权衡利弊,之前的赵与莒他还是有过考虑的,可是赵竑从来不在他们择婿的范围内,所以虽然听说静纯心情低落,却觉得未尝是一件坏事。 赵竑看杨祖春神情复杂,迟迟没有开口,就马上改口:“没什么,只是偶然听到,觉得许久没有和她见过了,偶然听到婚讯有点讶异。将军若不方便……” “确有此事。”杨祖春看着赵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赶紧回答,他不想听他找更多的借口,他大概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青年人的心思。 赵竑的魂魄瞬间觉得被抽走了,她真的要嫁人了?! 他不敢去刻意打听她的消息,只能偶尔远远看着她,这件事就连赤羽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没想到竟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 是啊,之前圣上就想为她和与莒赐婚,她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自己怎么能要求人家一直等自己呢。 可是…… 看着赵竑郁闷得不像话,杨祖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如果为了争一口气,不说出真相,他可能难受几日,但是也有可能做出令人难以预料的举动。 权衡再三,他开口:“安北侯的公子确实也中意静纯,不过,静纯提出要求,她要带着她叔叔家的弟弟嫁过去,而且小公子需得同安北侯府分家,一生只能和离,不准纳妾,还要与她一起经营宋家产业……” 赵竑的嘴角在强压着笑意,他不允许自己表露的这么明显,但杨祖春是什么眼睛,他还看不出赵竑的心情? 赵竑的心里乐开了花,静纯虽然没有明面上拒绝这门亲事,但是提的这几个要求……哈哈! 安北侯府最多能容忍她带着弟弟,多养一口人的事,真心想结这门亲还是能接受的。可是分家这件事,安北侯府几房子嗣,虽然最小的这位公子不继承爵位,但是临安城内哪个子爵不是跟着老爹一起过的,除非家里长辈没了,或者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要不谁会分家啊。 尤其这事情还是未过门的儿媳妇提出来的,这是什么意思?还说要经营宋家产业,说的难听些,她不过一个孤女,产业经营好不也是她叔叔和弟弟的,和她有什么干系? 这事拐着她们家的儿子去入赘?然后还做卖力不讨好的事? “安北侯府不可能答应。”赵竑笃定地说。 杨祖春真想对他说一句,“你高兴的太早了!”但也忍住没有说,而是换了个说法,“尚未可知。” 赵竑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一脸不可思议,“他们还能接受不成?” “听说小公子在闹绝食……”杨祖春没有把话说明,只是说了这样一句,留给了赵竑无限的遐想。 事情没有落定是真,一切尚有转机也是真。赵竑一点也不怀疑那位小公子对静纯的态度,这几年这个丫头出落得愈发动人了,尤其是开始照顾弟弟之后,母爱光辉中和了她机灵搞怪的性格,使她灵动中不失温柔、活泼中不失坚毅,那是他要用心呵护的女孩啊,这样的珍宝美玉被其他人发现了…… 他不能把她藏起来,不能据为己有已经很让人难受了,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收入囊中。 一直走到门口,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门口便停着一辆马车,杨祖春拱手道:“公爷留步。” “您慢走。”赵竑也没有过多寒暄。 杨祖春上了马车,赵竑的心突然砰砰狂跳,他下意识捂了一下心口,似是这样就能安抚那颗躁动的心。 见马车走远,他转身朝院内走去,忽地,他又转身朝外面跑去,小路上远行的马车即将隐没在夜色中,车窗的帘子被掀开,一张小巧又肃静的脸一直在朝赵竑的方向张望,圆圆的眼中看不清情绪,朱唇不点即红。 赵竑急忙又往前追了两步,掀起帘子的人却猛然受了惊吓般缩回头去,车窗也被关上了。 赵竑赶紧止住了脚步,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赤羽跟在他身后看得清楚,马车上的人是泞舒郡主,他一开始不知道公爷为什么都进门了又追了出去,但是一看到马车上的女子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在赵竑及时清醒,若是再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他就会马上制止。他当然知道公爷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但是他更知道公爷想要保护郡主的心。 赵竑的脸上有点湿润,冷风一吹,有些干涩、有些凛冽。他忽然笑了,“赤羽,我醉了对不对,我真是喝醉了!” 看着公爷又哭又笑的,赤羽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但他还是提醒道:“公爷,孙先生他们还在府中等您呢。” 孙先生等人就是赵竑的幕僚,这些人今天在宴席上与众人觥筹交错、谈天说地,目的就是为了分析现在的局势,估计几人总结了的一堆的话,就等着人都走了,他们好禀报呢。 宾客全都走了,赵竑也终于可疑卸下伪装,他对着几个幕僚摇摇头,“今日有些醉了,不适合再议事,明早你们再来。” 给自己放一天假吧,就一天。 赵竑心里这样想着,几位幕僚自然是有眼色的,纷纷告辞。但是,回到后院,素晓可不想让他放假。 赵竑一边泡着脚一边听素晓给自己讲自己今天在后院里每一步都是怎么做的,又结识哪位夫人或是哪位姑娘。 若是换做之前,赵竑还有兴趣听听她到底是用的什么本事将这些贵妇贵女“征服”的,她可只不过是个琴姬,在济国公府连美人的身份都不算,他才不会新是因为自己的宠爱,这些人就会对她另眼相看。 各个府中,哪个主母会喜欢宠妾呢。 但是今日,他没有心情,嘴上敷衍地应着,满脑子都是静纯将帘子放下时的神情。 她从前的脸蛋没有这么消瘦,总是圆圆的,配上她圆圆的眼睛十分可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消瘦,面上的神情也很看见那张雀跃的欢喜,更多的是恬淡,而刚刚,还有一丝惊慌。 他看到静纯是欣喜的,他知道静纯肯定还在生自己的气、怨恨自己,所以对于贺生辰这种事情,他根本不抱有期待,但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来。 她根本不可能是凑巧出现在马车上,她一定是特意来见自己的! 第二十二章 济国公得密报 郓王爷患瘟症 静纯惊慌的表情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她一定是觉得自己被发现了,想到这还觉得有点好玩。自己那时的心跳就是预兆吧,提醒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跟前,自己怎么没有发现呢。 原来身体真的会比自己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水都凉了,怎么不知道拿出来。”素晓将赵竑的脚从水中抬起,轻轻擦拭。 赵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刚刚的小欣喜也被烦闷取代,他和静纯现在算不算是相互折磨啊,这样的日子还要忍多久?史弥远不出手就很难犯错,他又怎么能将敌人一击致命。 “今日高兴,喝的多了些,有点累了。”赵竑这句话既是对刚才自己举动的解释,也是换种方式告诉素晓,一会不要来烦我。 素晓果然流转的眼波有些黯然,但是她怎么会强求呢,又温声软语道:“那奴家给公爷按按头吧。” 赵竑没有异议,他不能拒绝得太狠了,而且这件事情他也没法拒绝,素晓伺候人的本事确实厉害,按头的手法也是自己试过的最好的。 “公爷,我今天听徐夫人说……” 徐夫人说?赵竑心中冷笑,若是这位徐夫人真的说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赤羽能不告诉自己?这些话都是她从“屎夫人”那听来的吧。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 这一边的赵竑从想念静纯的心情中切换到尔虞我诈,而马车上的静纯此时却被姨父揶揄着。 “我可不信是你姨娘派你来接我的。” 听着杨祖春冷漠的话,静纯不想回答,他应当是什么都知道的,却还这样问。 是她自己想来的行了吧!她自己贱的,人家都打自己了,还巴巴地想看他一眼,或者听听声音也好。 总是听说他最近办差做的不错,颇得官家赏识,好像之前那个冲动易怒、喜欢和自己爬树喝酒的人已经力自己很遥远了。她不仅找了个机会听到了他的声音,还看到了他的背影,甚至……还有他追过来的样子。 他的声音更加成熟稳重了,背影看上去没有那些人说的那样意气风发,反而看起来很是萧索,还有最后的回望……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他是不是也想见自己?那为什么不来找自己,难道拉不下脸和自己道歉? “贵和知道娘娘给你议亲的事了。”杨祖春看到静纯还在胡思乱想,又不理会自己,便抛出了一个炸裂的天雷。 “啊?”果然,静纯的神情有些惊疑。 杨祖春也不知道将自己的感受告诉静纯对不对,难道要说贵和对她有不一般的情谊,他现在可能是有苦衷?那样的话,静纯这个傻姑娘不得一直等下去啊,说不准,还会破坏贵和原本的计划。 “他很惊讶,听说你提了那些要求觉得安北侯一定不会答应,我只说了那位小公子在闹绝食,他就也没再说什么了。”杨祖春决定客观地描述实情,不带一点自己的猜测,这样,就让她自己去想吧。 “哦。”静纯也只回了这一句,没再说什么,低下了头。 让静纯认为赵竑还关心她,但并不会过多干预她的婚事,仅此,就够了。曾经谈起什么都笑盈盈的开心果,现在除了提起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以外,已经很少会滔滔不绝地和人聊天了。 汴梁城的漓月迟迟没有收到完颜琮的回信,她不断地安慰自己,一定是他太忙了,或者是路上有事,信被耽搁了。 但是,往往越担心发生的事情它就偏偏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王嫂!”当看到完颜瑰气喘吁吁地跑进后院的时候,漓月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你慢慢说,不要慌。”漓月让宝嘉给完颜瑰倒了杯茶,安慰他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告诫自己。 完颜瑰摇摇头,“王兄在亳州也得了瘟症。” 轰! 响晴的天,为什么仿如打了个惊雷呢。 漓月强撑这自己没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宝嘉也不淡定了,“王爷现在怎么样了?亳州到底什么情况?” “王嫂,我刚从宫里回来,费了好大的劲才从皇兄那里套出的话。”完颜瑰这才喝了口茶,然后坐在了椅子上。“亳州那边的瘟症和鹿邑、雎州都有所不同,原来的方子在那都不管用了,王兄深入疫区,每天和病患们一起,研究到底有何不同,这才染上了瘟症。” “瀛王爷,说重点啊!”宝嘉有些急不可耐。 “朝中派去的医官已经到了,新任命的钦差也已经出发,听说那个和王兄同去的医女很厉害,她现在正在亳州主持治疗病患的事务,新研制的方子也比之前的效果好些,皇兄说他已经下旨让仇医官带几个得力的也去亳州。” 把事情听完整后,漓月不禁有些猜测,“只有你王兄一个人患了瘟症?那个医女没事?其他医官也没事?” 完颜瑰不知道为什么漓月这么问,愣了一下道:“据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 “你觉得王爷太倒霉了?”宝嘉也一脸不解。 漓月摇摇头,她不能说。她怀疑完颜琮患病是个幌子,他是想借此让朝中快点派人过去,皇上很念及和他的兄弟情谊,不会袖手旁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便赌对了。 可……如果不是呢?如果完颜琮真的生病了怎么办? 漓月一想到这里,心一下子像是被无数只箭刺穿一般痛苦,她深吸一口气,“我要去亳州。” “什么?”完颜瑰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行!”宝嘉斩钉截铁地道。刚刚听到王爷有事的时候,自己也很慌乱,第一想法也是想要去亳州,但是现在被漓月提起,她马上警醒过来,这说不定就是皇帝故意透露给瀛王爷的,然后逼漓月动身,好在路上做什么手脚。 漓月和宝嘉各有心思,都是不能和对方言说的秘密。 完颜瑰反应过来,“王嫂,亳州也已经封城了,你就算去了,也进不去啊!” 宝嘉暗自松了一口气,漓月心中却还是不能平静。“这个瘟症可是会死人的,你觉得我在这坐得住?” “瀛王爷,有没有可以和我家王爷通信的机会啊?”宝嘉也很担心完颜琮,如果不能去见他,是不是可以有其他方法得到消息呢。 完颜瑰无奈摇头,“肯定是不行,要不然王兄怎么会不给王嫂传个信回来呢。” 漓月本想留完颜瑰吃了饭再走,完颜瑰看漓月和宝嘉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己哪有心思吃啊,心里不堵吗? 他匆忙告辞,说自己还是在外多打听打听消息。 想到打听消息,宝嘉又想到了一个地方。 仍是那个说书的茶楼,店小二看到漓月和宝嘉来了,一脸堆笑着说:“二位许久没来了,还以为是哪里招待不周呢。” 漓月面上不似以往和煦,冷淡道:“还是老几样。” “哎,您稍等。” 漓月和宝嘉还是去了二楼的那个包厢,楼下说书人的故事似乎极其精彩,叫好声不断,可是宝嘉和漓月在这坐到了打烊,那两个妇人也没有出现。 一天无功而返,漓月的心总是不能安宁。她突然有点明白每次上战场时完颜琮的心情了,之前自己还只是有种帮不上忙的无力感,现在还多了许多担心。 月亮悄悄隐没在云朵中,宝嘉听着院中似乎有声音,她披起衣衫出去,就见一个劲装的女子在院中舞着长枪,如瀑的长发只有一根缎带高高束起,眉眼中罕见的阴鸷与杀气,是连在并肩作战时,宝嘉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漓月此时就像一个停不下来的机器,想用尽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她的眼睛渐渐地泛起猩红,宝嘉赶紧过去拦住她,漓月见出现了对手,手中的长枪似乎更兴奋了。 宝嘉飞身去兵器架上拿起了双刀,但三米多长的枪使自己根本就近不了漓月的身,更何况她的枪法如电如矢,自己怎能招架得住。 不出几个回合,宝嘉就弃了双刀跌坐在地,漓月的长枪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的枪头不断刺向地上的人,逼得宝嘉连连后退。 “你疯了吗?我是宝嘉啊!” 听到这声呼喊,漓月的眼神才突然变回澄澈,赶紧受了长枪,然后自己也蹲坐在地,抱头痛哭。 宝嘉缓了口气,赶紧爬起来向漓月跑去,一把抱住她,“你一向最是坚强,王爷还没怎么样呢!你可不能先倒下。” 漓月缓缓抬头,“宝嘉,我只是睡不着,想出来耗费些体力,自己累极了便能睡了,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好像魔怔了,根本停不下来。我好难受……” 宝嘉一下一下拍着漓月的后背,好似母亲在安抚受了惊吓的孩童,“我知道,我知道……” 宝嘉的声音也似乎也带上了些哽咽,“你之前从未觉得自己孤苦无依,是王爷给了你全部的爱,如果失去了他,你也会失去生命的意义。你还觉得,如果不是你非想要南下的话,他不会碰到这件事,不会染病,你又自责又惊惶,对不对?” 漓月突然笑了,看着眼角也有泪水滑落的宝嘉,“你什么时候偷偷长脑子了,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你这个人,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侮辱我!”宝嘉一下子站起来,指着漓月的鼻子气呼呼道。 “宝嘉,”漓月是难得一见的撒娇语气,“我还是想见阿琮。” 若是别的事,宝嘉真的是会被她磨得没有脾气,也会像自家王爷一样,原则什么的可以往后放一放,但是这件事,她答应了王爷的,绝对不能违背。 宝嘉一时没有说话,漓月也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失落道:“回去睡吧。” “漓月,”宝嘉叫住他,“你知道为什么在战场时,王爷每次那么担心你、生你的气,却从来没有非要跟着你或者扰乱大局吗?” 漓月一怔,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完颜琮的担心和生气,漓月觉得是理所应当,所以自己觉得内疚、想要加倍对他好,而这么做的原因呢?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贪生怕死,她之前粗浅的以为是他听自己的话,自己会高兴,否则惹恼自己生气,会两败俱伤,但是现在宝嘉单独提起,她忽然觉得自己想的是不是浅显了些。 “就不必说你日常操训和出征,单是你最危险的几次——那次夜袭你恋战去追敌,我们在山阴的时候知道你返回朔州驰援,还有后来你为了保护术虎高琪被那个黑衣人打伤……”宝嘉说起这些就气血上涌,仿佛和当时完颜琮的气愤与担心共情,“王爷他从来没有跑去你身边,难道是因为他不够用担心你,他不够爱你?” 漓月这时才发现,仅仅一年的时间,自己就经历了这么多危急时刻,如果换做完颜琮上了战场,让自己留在营中安心等他……不行,漓月直接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她做不到! “王爷清楚自己的本事,他能射中那个黑衣高手是因为自己在暗处,那人又被术虎高琪牵制住了,但是以他的本事上战场,那就是白送,他去了帮不上你任何忙,只会让你凭白担心,到时候你的精力不能用在杀敌制胜上,后果会是什么?你比我们更清楚。” 漓月听着宝嘉虽然句句在说完颜琮,但又何尝不是句句在说自己。 自己没有治病救人的本事,去了疫区那就相当于送死,自己不能保护好自己,还要分散阿琮的注意力,那阿琮的病怎么能好呢?自己为了一己私欲,拼了命的去见他,结果就一定会是好的吗? 不会,只会感动自己而已。 “漓月,你和王爷的心意彼此再清楚不过,比为了爱人一时冲动更难得的是保持理智。王爷宁可克制自己爱你、保护你的冲动,也要满足你驰骋沙场的心愿,我们现在就照顾好自己,让他安心,好不好?” 漓月点点头,“谢谢你,宝嘉。” 她大步走过去抱住她,“如果不是你及时叫醒我,我本打算打晕你,然后自己去亳州,就算封城了又怎么样,我不信我进不去。” 轻飘飘的话从漓月口中说出来那么容易,宝嘉的肝都在颤动,还好自己灵机一动拿王爷自身作比,要不岂不是一发不可收拾,她苦涩道:“谢福晋不杀之恩。” 漓月笑笑,松开紧抱着的双手,“宝嘉,我知道了,我现在不能去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弱小,帮不上忙。阿琮他所在地方的凶险一点不比战场少,也是会死人的,是兵不血刃的。” “你终于想清楚了。”宝嘉着实松了一口气。 “嗯,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要开始看医书,我要做能够帮上阿琮的人!” 宝嘉的笑容将在唇角,这是什么心理? 天啊,杨家的女子就天性要强吗?乖乖地安心在家里等着夫君回家不好吗?这通折腾…… 宝嘉是钦佩漓月这个人的,但是作为自家福晋,她也是真的头疼,算了,谁让王爷喜爱呢,她也得跟着宠着呀。 “好好好!那我们今晚先睡觉,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嗯!现在还真觉得有点累了。”漓月回头望去,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从云里出来了,她冲着亳州的方向, “阿琮,晚安。” 远在亳州的完颜琮此时正在床上忍受着高热的痛楚,“咳咳!” 他刚刚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了漓月在喊他,他知道,漓月要是知道自己的情况肯定担心死了,自己写完的信还没有寄出去,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 自从漓月的信件到了之后,他觉得这次瘟症的事情真的太过蹊跷,越是深入疫区、了解病患,他越觉得,说不定当初自己的自责是真的,不是没来由的,那就是——同自己有关。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便不敢贸然给漓月去信了。他要用一种方法去检验他的猜测,于是…… 正如漓月所想,他就是借自己的病症来让完颜珣做出选择,这样才能对他的猜测有所证实。 不过,漓月的担心也是对的,因为他也确实得了瘟症。他故意没有带面纱去给病患复诊,果然没过几日就病倒了。 他的这些操作没有逃过云贞的眼睛,问起他为什么要故意患病,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时候,他只是说,“研制药方到了瓶颈,只有亲自患上这个瘟症,才能更好地体会病患的痛苦,感同身受,更有助于研制解药。” 云贞只觉得荒谬至极,要是以这个说法,好多行当都不用做了,搞丧葬的难道还有自己死一回体验一下这个服务吗?更何况,他自己都要病死了,还怎么有精力研制药方。 云贞不知道完颜琮得到的那些消息,她只是以为这个人压力太大入了魔,只好自己多费些精力了。 “桃妹,王爷那边太危险了,你还是不要总过去了,万一……给大家都传染了怎么办?” 第二十三章 设计得消息 滑脉疑有喜 桃妹刚一回到住处,一个和桃妹最近一起给云贞帮忙的医女便开口道,她旁边的几位医女也都点着头。 桃妹表现得有些犹豫,“王爷平时对大家不薄,经常指点大家,怎么这个时候能弃他于不顾呢,更何况,平时别的病人我们不也一样要接触嘛。” “那怎么一样,咱们几个本来被道长分的就是没拿严重的区域,王爷的病情可是最严重的那种!” 桃妹赶紧将手指放到嘴上做出“嘘”的动作,旁边的医女也怼了说话的那个医女一下,那个医女也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口不择言。 但是随即又梗着脖子,“这里有没有其他人,谁能听到?再说了,你要是再这羊下去,大家都得了瘟症,早晚也是一个死。” 果然,那个医女说完这句话,其他人都更慌乱了,互相窃窃私语,桃妹众人的议论声中低下头,似乎在歉疚。 “桃妹,道长又没有非要你去照顾王爷,明天不去就是了。”一个医女看桃妹的样子,开口安慰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能在这一起救治病患的人并非没有仁爱之心,只是桃妹铤而走险的行为给大家带来了更大的危险才被人单独提出来而已。 桃妹慢慢抬起头,眼中的光却并不黯然,“我知道了,我会搬出去住,不会影响到大家的。” 所有人都懵了,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反应过来才觉得,是桃妹疯了。 桃妹看着大家神情各异,露出温婉的笑,“反正我也开始照顾王爷了,总有人要来做这件事,我就继续做下去好了。” 桃妹开始旁若无人的收拾铺盖,“你们放心,我会说是我主动出来住的,不会牵扯到任何人。” 众人一时默默无语,如果不能拦住她去照顾王爷的话,搬出去确实是对众人最好的方法,看这桃妹离去的背影,尽管有人会担心她这个时候到底去哪里找住的地方,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叫住她,这就是人性。 一连数日,漓月和宝嘉都会来茶楼,一坐就是一下午,两个人自然不是来听说书的,而是听贵妇人的八卦,她们总是两三天就来一次,说些汴梁城中的见闻,有时也说写朝堂中的其他事,例如术虎高琪数日守城不出,朝中已经有人不满,认为他怯战,希望皇上下令让他迎战…… 漓月很是鄙夷,不懂战事的文臣在这里瞎指挥,还好完颜珣没有听他们的,给了术虎高琪更多的权力。 但是关于亳州的消息一直没有,倒是鹿邑,听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余钦差都准备回来了。 雎州的情况好像也控制得不错,虽然数千人都染上了瘟症,但并不难治,只是时间问题。只有完颜琮所在的亳州…… 但是漓月也没有一直在茶楼干等着这些消息,她让宝嘉为她整理了许多医书,从最基础的看起,偶尔有些不太明白的,宝嘉还能为她讲解一二。 “看的我想睡觉。”漓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说。 宝嘉幸灾乐祸地笑,“不是你看兵法的时候啦?” 漓月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真是隔行如隔山啊!她之前还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够学会一些东西,后来发现,只有努力是不够的,还要靠天分。 术虎高琪他们总说自己有作战的天分,可能就是如此吧,没想到换了从医一道,自己竟然举步维艰。 但是她没有退缩,可能骨子里就有越挫越勇的胆气,她调整了几个呼吸,又睁开眼睛,翻开医书,“一定是我的方法不对,如果我把这些方子堪称阵法,把药材当作不同的士兵,说不定我会更好地接近它们……” 宝嘉目瞪口呆,漓月这脑袋瓜儿可以啊!她的耳朵突然一动,然后赶紧从隔断处回到座椅上,“她们走了,今天除了家长里短又是一无所获。” 漓月抬起头,仿佛透过包厢的隔断能看到她们离去的背影,幽幽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要主动出击!” “不行!都说了不能去,你怎么又惦记起这事了!” 宝嘉的第一反应就是漓月又要去亳州,肯定是这几天在茶楼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又着急了。 漓月轻笑一声,“当然不是。等着瞧吧!” 三天之后,漓月和宝嘉依旧去茶楼看医书。申时三刻,两个贵妇准时到了。 刚一进屋,其中一个妇人就难掩兴奋道:“我叫我家那位打听了,亳州那个女道士还真是十分年轻,一点也看不出六七十岁的样子,我已经让他着人打听那人到底有什么驻颜有数的方子!” 另一个妇人赶紧追问道:“我早就想问你来着,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事,本来我还不信,听说她们宋人十分迷信道法,该不会她是用了什么术法吧?” “术法?”最开始说话的妇人笑中带着嘲讽,“你别讲笑话了,宋人要真会什么术法,还会输给我们不成。” 漓月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静下心来听着。 “啧,我说的是她修得别的术法……” 一时半会两人都没再说话,漓月和宝嘉要不是还算镇定都以为两个人是不是突然被劫走了,或者睡过去了。 “不可说、不可说……” 一个妇人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两个人看来对这种事情讳莫如深,另一个说:“对了,我听说另一个趣事。” “快说快说。” “你知道那个郓王也在亳州吧。” 漓月和宝嘉瞬间对望,都睁大了双眼,竖起耳朵认真听下面的话。 “对啊,不是说也患了那个瘟症吗?怎么样,不会是殁了吧,要是这样,那亳州的几位大人估计都活不成了。” 漓月攥紧了拳头,她竟敢咒阿琮!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竟浑然不觉,喘得粗气似乎能把宝嘉点燃。 宝嘉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愤恨,这两个人说什么浑话,但她还是握住了漓月的手,要听听后面怎么说。 “怎么会,郓王自己本就医术高超,好多人他都能救过来,难道说还能折在这上面不成?” “你到底有没有确切的消息啊,那大夫就能抵挡生老病死了,你这个说法根本就说不通。” 这人倒是问出了漓月和宝嘉的想法,就是的,没有确凿消息就在这胡说一通,惹得他们两个跟着心惊胆战。 “听说控制住了,虽然没有彻底好,但是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严重了,听说开始的几天高热不退,反反复复,夜里咳得嗓子都哑了……” 宝嘉担心漓月的情绪,转过头一看,漓月的眼周已然泛红,泪珠正在红彤彤的眼眶里面摇曳。自己也经历过瘟症,那时的晚上确实难熬,但显然也不及王爷这么严重,那王爷他…… “哎哟哟,这么严重,就算好了,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儿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宝嘉气呼呼地说着,却还不忘压低声音。她有点后悔了,为什么要和漓月在这里偷听这两个长舌妇议论王爷的事,耐心地等瀛王爷的回信不好吗? 这回漓月倒是又稳住了心神,他不关心以后,只关心现在,完颜琮到底好不好。 “这谁都说不准,仇医官和那个女道士通力合作,还真被她们研制出了新的药方,现在郓王用的就是这个方子,不过听说里面有一味药材极其难得,就算是有了药方,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得到药……” “唉,这种事情还用说嘛,灵芝和人参这种能救命的东西就算是在汴梁也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更何况在那个地方呢。世上的人本就分三六九等,都是命数。” “哎呀,那些都无所谓了,你可知道我要说的趣事就是跟这个郓王有关。”这个妇人的语气中又开始充满了兴奋。 “郓王都病了,还能有什么趣事。”另一个妇人不以为意。 “哎,那个风韵犹存的女道士啊!”这个妇人的话意味深长。 宝嘉小心地看了一眼漓月,虽然她看不到这两个妇人之间的眼神,但她还是大概明白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刚刚是咒自家王爷,现在竟然还敢造谣,真是太过分了! 不过漓月似乎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难道她没听出来这两人话中的深意。 隔壁的包厢突然传出“嘻嘻”的笑声,就像是两个刚刚得手的窃贼正在分赃。“那个女道士可都六七十岁了,就算脸上保养再得当,她……郓王也下得去手。” “郓王怎么想咱们哪能知道,说不定他也是被迫的呢,那个女道士说不定都惦记玉树临风的郓王许久了,现在他手无缚鸡之力,又要靠自己才能救命,她还不赶紧……哈哈。” “真是龌龊!”宝嘉这话说的不是完颜琮也不是云贞,自然是在这里无端臆想的两位贵妇。 “听说好几个晚上她都待到深夜才从郓王的房间出来,你说,如果不是为了这事,她俩能干什么?难道秉烛夜谈医书?鬼才信呢!”那个妇人继续道。 漓月拍拍宝嘉的手臂,示意她们两个人回去。宝嘉忿忿不平,还是跟着走了。一出门,她就赶紧开口:“你别听她们两个说的话,每一句是真的?” 漓月勾起唇角,眉梢轻挑,“哦?你之前不还说她们两人的消息可靠。” “那是和王爷无关的事。”宝嘉撅着嘴嘟囔,腮帮子都被气的鼓鼓的。 “我相信阿琮。” “嗯?”宝嘉都怀疑漓月是不是在说反话。 “云贞道长的事情是我说出去的。”漓月淡定地开口。 宝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漓月刚才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还带着点小得意。敢情她们在这八卦了半天,还是王爷的福晋自己造的谣,怪不得她一点都不为那些话所动,自己还担心了半天。 “你编排你自己的夫君做什么?”宝嘉实在不理解漓月的行径,这可关系到王爷的一世清白。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这些日子,这两个人说朝堂上的事情很少,多数也是因为别的事情想到了才提一嘴。她俩根本就不关心时政、社稷、民生,每日谈的最多的就是别人家的糟心事,越离谱她俩聊的越起劲,所以要想从她俩这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你、你、你……”漓月的话还没有说完,宝嘉就知道了,指着漓月半天说不出下文,她明白那日漓月和自己说的主动出击是什么意思了。 她压低声音,“你找人故意让他俩听说那个女道长在亳州的事,还编的有鼻子有眼的,让她俩帮你去打听?” 漓月点点头,仿佛耍小心机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宝嘉暗自佩服,又问:“你怎么知道她们就一定会去打听呢?你就不怕既没有达到效果,又坏了王爷的名声。” “当然得花点心思。”漓月抚着自己的脖颈,长时间伏案看书都酸了,然后一边轻按着穴位一边说道:“只是风流韵事的话,他们怎么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打听,一听一过也就算了,日后再求证也不急,但是如果这里有她们急于求证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宝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说她的不老容颜?” “嗯,驻颜有术是每个爱美的女子所追求的,这两位贵妇的穿衣打扮都是爱美之人,每次来茶楼时也都会提到哪家店铺的衣裳、首饰、胭脂较好,应该是极其追求精致。从他们谈话中你也知道,她们作为主母,府中还有许多歌姬舞娘,更别说有一位的府上新收了一个美妾。抓住她们现在最急切的需求就是引她们入局的手段。” “你也没好好看医书啊,是不是耳朵都用来听这些没用的了!”宝嘉好像终于抓到漓月的小辫子一样,大声说道。 漓月眨眨眼,“没用吗?” 宝嘉就不吭声了。 漓月又道:“至于你说的阿琮的名声,只要我不在意,我觉的阿琮应该也不会在意。” 宝嘉撇撇嘴,她能反驳吗?不能,她家王爷就算知道了也会说:娘子做得对! 漓月知道完颜琮有好转,便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她也没有再去茶楼听那些闲言闲语,而是用自己的方法去学医术,渐渐地还真有了章法。 “你这……”漓月摸着宝嘉的脉欲言又止。 宝嘉全然没当回事,自己身体什么样自己还不清楚嘛,她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天上飞舞的柳絮算日子,好像离开鹿邑已经有一个月了。 “你这是滑脉啊!” 噗—— 宝嘉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去。 漓月收回手,目光中全是探究。 宝嘉回眸看她,“你看什么看,自己医术不精,难道还有脸来怀疑我?” “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就是滑脉啊!”漓月歪着头思索,然后问道:“你可有痰浊头痛?” “没有。” “可有眩晕食滞?” “没有。” “妇女无病而滑脉,那就是——” “有喜了”三个字还没有说,宝嘉就赶紧站了起来,“你给我打住!我天天和你吃睡在一起,我上哪……” 后面的话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正色道:“有几种脉象和滑脉差不多,例如数脉、动脉,数脉比较几,没有滑脉柔和,而且不会有滚珠的感觉,你既然说如珠滚玉盘,应该不是数脉。” “那是动脉?”漓月瞪着求知的大眼睛,她也知道宝嘉不可能怀孕,那就一定是自己诊错了。“动脉怎么说的来着?豆……” 宝嘉忍住不翻白眼,漓月已经很努力了,有现在这样的进步已经很不错了,她反复在心理这样和自己说,然后和颜悦色道:“再好好看看《伤寒论》和《脉经》,哦对了,有空背背《崔氏脉诀》。” 漓月看着宝嘉要离去的背影,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觉得自己挫败吗?可是她知道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个过程,她的武学天赋和作战天赋太高了,以至于让自己有种做什么都不需要很努力的感觉,现在也是时候让自己醒一醒了。 蹬蹬蹬蹬—— 漓月眯起眼,这是宝嘉的脚步声,在向院子里疾速跑来,出什么事了? 宝嘉一进院子就差点和漓月撞个满怀,然后拿出手中的信给她,“你快看看,有没有王爷的消息。” 漓月一开始看着宝嘉拿着信件奔进来,还以为是完颜琮寄过来的信,心中很是激动,可是听到宝嘉的话就知道这不是他的信,说不失落是假的。 “谁送来的?” 宝嘉跟在漓月身后进屋,“不认识,门房说送完就走了。” 漓月拿过一看,还是熟悉的火泥封印,她心里就有数了。 “术虎高琪的人?”宝嘉也猜到了。 漓月点点头没有说话,认真地看起了信件,然后宝嘉就看到漓月的嘴角越咧越大,脸上出现了这段时间都没有过的笑颜,“太好了!” 宝嘉看着她的表情也跟着开心,虽然都不知道信上写着什么,她问道:“王爷有信了?” 第二十四章 金战蒙古大捷 为保漓月藏功 “不是,”漓月虽然在摇头,但是脸上的喜色一点也不减,她没有多和宝嘉解释,而是继续看下一张纸。 宝嘉脸上的兴奋之情瞬间消失,比六月变天还快。再瞧漓月开心的神情,自己就更不开心了,又不是王爷的消息,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她刚想酸那个拿着信傻笑的人两句,就见傻笑的人不见了,又变成了愁苦的人。 宝嘉现在觉得自己很累,白急匆匆地跑这一趟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悠哉道:“你呀,刚才就像那个等在产房外面的孩子他爹,听说生了个儿子,乐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现在呢,就像发现这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哈哈……” 宝嘉说完,自己放声大笑,好像这样就能嘲讽到漓月一样。 漓月放下信苦笑,有的时候自己没有宝嘉成熟,会同她撒娇,可有的时候,宝嘉也会做些很幼稚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还真说不好谁更依赖谁,反正阿琮不在,两个人都没有主心骨,就是互相依靠、相依为命呗。 “前线大捷,蒙古兵撤退了!” 仅这一句话,宝嘉就从椅子上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真的?” 作为一个金人,她也很兴奋啊,自己的国家打了胜仗,尽管打胜仗的人自己不是很看得上,但荣誉感是可以抛下个人成见的。 “嗯!”漓月重重点头。这可真是连月来自己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大军还没有回城,汴梁城中也还没有传开,这封信送的如此隐秘,漓月都猜想,说不定自己和完颜珣是差不多时间知道的这个消息。 “之前胶着了那么就,这次怎么一个月就……”宝嘉说着眼中的光芒更盛,“是不是你的主意有了作用,对不对?” 她自然还记得那日在鸿宾楼漓月和术虎高琪指点江山的模样,现在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漓月。 漓月笑了笑,“是我和元帅一起讨论的,在前线血战的可是众位将士,你可别出去瞎说……” 漓月当时就和术虎高琪讲过:不需要百战百胜,要的是一战而定。打来打去没有什么而结果,白白流血牺牲,白白浪费粮食,那是为将之罪。 果然,术虎高琪在信中夸奖漓月,此次金人的战术是以久待之,以逸待劳,等蒙古人疲于奔命时,再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便将其一举拿下。 “我知道,”宝嘉也跟着高兴,她和自家王爷一样,想把漓月这块美玉藏起来,奈何她的光芒太盛,自己忙着掩盖还来不及,怎么会到处宣扬呢。 这种感觉很奇特,她们不是因为想要把美誉据为己有、慢慢雕琢那么简单,而是担心外面的泥垢污了玉、抑或是一群疯子因为讨厌玉而否定她的光华,会碎了美玉。 笑了一会,宝嘉又觉得不对,“那怎么……你后来怎么又那副表情?” 漓月嘴角的弧度也渐渐变直,“瘟症的源头好像有结果了,他虽然没有直说,但我觉得意有所指。” “如何?” “他说要还朝再确认一下,可我觉得,这事的起因可能就在汴梁,而且……”漓月欲言又止。 “你快说呀!” “是朝中位高权重之人。” 术虎高琪打了胜仗还朝的消息是五日后在汴梁传开的,这回百姓们可没有年前大军回城时那种不温不火的态度了,而是兴高采烈、奔走相告。 漓月和宝嘉在街上走着都能感觉到大家的喜悦,不亚于过年。 “其实……咱们在草原辛苦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真不至于这样。”宝嘉面色不豫,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这一遭,还真不会有这种感受。 漓月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前线战士辛苦,后方的百姓节衣缩食拿着钱粮供养,就是期盼胜仗,结果打了半天,没出个结果,自然心里不开心。咱们不能要求人家理解。” “还好不是败仗,要不然,估计都不让进门了。” “好了,现在打了胜仗就好。”漓月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的喜悦,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开心。 “你就不会觉得委屈吗?尽管这次你没有去战场,但是你也是他们很重要力量,结果冷落你跟着他们一起受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你不在。” “宝嘉,你觉得我在乎的是这个吗?”漓月的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目光却极其坚定。 宝嘉被看得有点羞愧,王爷说得没错,漓月有大格局,王爷也是这样,要不然也不能出去义诊。 她无奈道:“你们清高,我世俗,还是为你们抱不平。” 为漓月抱不平的可不止宝嘉,在路上的颜盏将军也在和术虎高琪说这件事。 老将军听了颜盏将军的话若有所思,“那你想让元帅为福晋请赏?” 颜盏将军闭口不言,他说了吗?他是这个意思吗?他只是单纯的感慨两句啊。 最后憋出了一句:“也不是……” “不可行。”术虎高琪沉声道。 颜盏将军突然犯了傻劲,刚刚自己说不是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但真被元帅说出不行,又觉得怪怪的。 反正马车里也没有别人,他直愣愣道:“元帅难道怕福晋的功劳盖过我们?怕别人说咱们是靠女人出的主意才打的胜仗?” 术虎高琪抬起眼皮,颜盏有勇有谋,但有的时候就是有要把你气死的虎气,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能做个副将的原因。 老将军直接将手边放着的书砸了过去,“榆木脑袋!” 被骂榆木脑袋的颜盏摸了摸头,却并不敢吭声,他最开始就是老将军手底下的兵,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多少次胜仗让老将军为自己骄傲,他当然不会信自己真的是个榆木脑袋,但是看老将军的神情,好像自己给他丢了很大的人的样子。 “不声张是为了更好的保护福晋。”术虎高琪还是出声解释,然后又嘱咐了一句,“自己想想清楚,想不清楚也不要到处问、到处说。” 对待元帅如此嘱咐,老将军觉得头疼,颜盏将军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告辞了。 老将军捡起扔在地上的书,并未直视术虎高琪,“看来元帅不仅对福晋是惜才这么简单,还相处出了父母情谊啊……” 术虎高琪的眸光一闪,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义父,做得还算合格吗? “她的提议确实让我们开始反思战略上的考虑。之前的每场战役,从战术上看没什么问题,但是纵观全局,战略上有很大的问题。多亏了她的提醒。” 术虎高琪对老将军的话避而不谈,而是转而说起了漓月的功劳。 老将军发现元帅并没有否认刚才自己的话,心中不免一动,他们的家族也不是没有杰出的后辈,但是像郓王福晋这么出色的还真是没有。 “宋人对兵法的理解竟然还是这么透彻,一个女子将它也可以传承下去。我们通过强有力的战马和兵士打下了现在的河山,可是碰上了更加凶猛的蒙古人,就要靠兵法计谋来赢得战争。” 术虎高琪非常认同老将军的看法,马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承认漓月优秀并不难,可是承认一个女人、一个宋国的女人比自家的后辈强,就剩了很多心酸。 想到漓月殚精竭虑地为大军出谋划策,想到扎阿那为皇帝出的计谋,他有那么一刻真想告诉漓月他的身世,告诉她一切不值得。 可是,她还能回到她的故土吗?那样,会不会连她的性命都保不住。 也许,这也是郓王的难处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了这次瘟症的事,真是荒唐!金国荒唐至此! 可他曾经也和扎阿那统一在一个阵营,现在他没有立场了。 清河雨乍晴,葵花向日倾。 十日后,完颜珣接见了术虎高琪等这次出征的高级将领,大败蒙古军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此次多亏圣上英明决断,面对蒙古人的挑衅果断出兵,宝玺在我大金,就证明了天佑我大金。” 不知是哪个大臣的马屁拍到了完颜珣的心坎上,其他大臣看着皇帝笑得脸上的褶子又深了一道也赶紧拜倒:“圣上英明,天佑大金!” 老将军和颜盏副将对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拜。 一句天佑大金,似乎把他们前线将士的功劳全都给磨灭了,奈何他们这些人还都是能言善辩的,难道要他们说,宝玺是假的?那不是等着杀头呢嘛! 或者说,要真是圣上英明决策,那年前的战事就不会那么不顺了? 似乎结局也不会比前者好到哪去。 大朝会结束,完颜珣留下了扎阿那,术虎高琪有种预感,似乎和瘟症之事有关,但是他现在的身份没有理由去管这件事,只能先退出来。 他猜得没错,留下的扎阿那正在看完颜珣给他的一封信,看完后他抬眼问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完颜珣侧目看他,“我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扎阿那一噎,完颜珣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不再是当初自己推着上位的人了,许多事情虽然还肯听自己的,但是脾气却越来越难以琢磨,可笑郓王竟然还觉得自己的皇兄没有变。 他恭谨道:“既然郓王殿下想要回来,那不正合了皇上您的心思嘛。臣也觉得,还是汴梁更好掌控。放虎归山和困于笼中,从来不是好手段,让她自愿留在山林才是上策。” 完颜珣没有说话,甚至一点情绪都没有外露。扎阿那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到他的心上,又补充道:“如果您不放心,不如让珠罗郡主去亳州查探一下情况。” 完颜珣摇摇头,“听说郓王已经痊愈了,但是身体仍然很虚弱,就让他回来养病吧。” 扎阿那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没有猜错。完颜珣又接着说,“听说亳州那边的药方很有效,只是苦于药材稀少,雎州和鹿邑都已经好了,其他几个有瘟症的地方也都得到了控制,后续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扎阿那这才明白,原来完颜珣考虑的一直都不是郓王到底要不要回来的事情,而是考虑对于那几个城镇要如何处置的事。 “国家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能拨出去的钱粮实在是有限,这次为了几个城镇的瘟症,已经花费上千两了,药材珍贵而稀少,可以让一部分有能力的人花钱找人自行外出采买,没有能力的人可以等待医官们研制出更加平价的药方。” 完颜珣轻声发笑,肩膀一耸一耸的,扎阿那看得懵懂,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事?然后就听到被称为英明神武的皇上开始放声大笑,眼角都快笑出眼泪,“你可真是……” 扎阿那保持微笑,他现在真的完全不知道皇上到底要评价他什么,然后就听见皇上喘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办吧,除了亳州,其他几个地方的人都召回来吧。” “是。”扎阿那得了准信就要离开,没想到又被完颜珣叫住。 “让你的人快点研制新的方子,亳州这次这么快就被他们破解了,真是没用。他不是号称孙道长徒弟的后人嘛,难道比不上第五道的徒孙?” 完颜珣的话说完,就摆摆手示意扎阿那赶紧去办事。除了殿门,扎阿那就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半年来,自己越来越难以招架这位天子了。 本来以为自己找到的这个人可以帮助牵制蒙古军,没想到皇上竟然最先用在了牵绊郓王身上,但是现在,似乎一切都停不下来了,自己也控制不了。 完颜珣眯着眼看着扎阿那的背影,他的背已经有些佝偻了,虽然眼神还是精明干练,但是也掩盖不住他老了的事实。那被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自己呢,也在逐渐老去。 虽然现在的太子不是自己最属意的儿子,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到了现在,除了传位给他,自己也没有其他选择。 为了太子能在自己百年后顺利继位,不像自己一样被权臣挟制,现在必须有所作为,所有的隐患都要在自己在位的时候拔出,他要给后人留下个日月昌明、河清海晏的大金。 汇宾楼中,完颜瑰大手一挥,让店小二将酒楼里的特色菜全都上来。 “好嘞,王爷稍坐,马上就给您上菜。”店小二喜上眉梢,乐颠颠地跑了。 坐在完颜瑰对面的漓月和宝嘉看得无语,真是被从小宠惯的潇洒王爷哟,完颜琮可从来没有过这么豪横的时候。 “王嫂,您别觉得我浪费,这个汇宾楼是新开的,我是想让您尝尝鲜,庆祝一下。” 漓月准确地捕捉到了完颜瑰的用词,“庆祝什么?击退蒙军吗?” 完颜瑰的神情一滞,“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听说王兄已经痊愈了。” 漓月的眼睛发亮:“真的吗?你是从哪听说的?” “我这几日总去宫里给太妃们请安,就是在套她们的话呢,皇兄不愿意搭理我,但是架不住我会哄太妃们开心啊。”完颜瑰的神色中不乏得意,“虽然母妃早逝,但是她生前还是有交好的姐妹,他们也很关心王兄的状况,皇兄还是肯向他们透露的,听说是前日传来的信件说的,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漓月乍一接受到这个消息有些手足无措,魂魄似乎都有一瞬间的抽离,“那……为什么他没有写信给我?他之前还是给我传了信件的。” “亳州现在往外传信艰难,除了钦差大人,别人根本不能传信出来,等亳州像鹿邑一样,大部分病患都稳住了,到时候就能传信出来了。” “旋煎羊白肠、鹿梨浆好啦!”店小二吆喝着来上菜。 馥郁的香气直扑鼻腔,但是漓月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的心雀跃着,又想飞去亳州,现在的心情并不亚于知道他生病时迫切。 “王嫂,我听说这个酒楼的大师父在会稽、临安等地都待过,做的菜应该合你胃口。”他说完再看向漓月冷静的眼神,顿时没了献宝的心情,“你不喜欢吗?” 漓月微微弯起唇角,从芜杂的思绪回过神,看向面前的白衣少年,这是阿琮的亲弟弟,血脉相连,对他的担心并不比自己少,自己从人家那里得到消息后却只知道焦急,一点都没有注意对方的情绪,她有些羞愧。 “对不起,我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太心急了,这样的好事是值得庆祝一番。等你王兄回来,我们再到府上好好畅饮!”漓月调整好心态,眸中便闪出熠熠光辉。 完颜瑰也被漓月的情绪感染到了,不愧是能斩杀敌军首级的女将军,不像其他妇人得知丈夫患病时的期期艾艾,而是振作自己,打理好后方,并想办法解决问题。 “王嫂,王兄能娶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听着完颜瑰毫不避讳地夸赞,漓月的唇边漫开笑意,就像春日的第一缕阳光,“这也是我的幸运。” 第二十五章 簪花会静纯被跟踪 放纸鸢宝嘉遇故人 同样笑意盈人的还有远在临安的静纯,她罕见地出门没有带宋追,因为这是一年一度的簪花会,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她本也不想来的,奈何姨娘非要让自己出来走走,翩翩也说,不带孩子的机会太难得,让她珍惜,洛雁也抱怨大家许久没有一起好好出来玩了。 静纯考虑再三,这才赴约。好在今日是真的不虚此行,尽管累了一天,她却半分不觉疲惫,仍是分外开心和放松。 最近还有一件“喜事”,那就是安北侯的小公子终于不再纠缠她了。听说他又有了新的倾慕对象,甚至已经快速定亲,连娘娘想拦都拦不住。 别人都叹泞舒郡主不懂得珍惜,命也是真的不好,煮熟的鸭子都非飞了,就连姨娘都说,若不论静纯心意,这确实还算门不错的亲事,安北侯的夫人人品好,和已娶进门的几个儿媳相处都不错,静纯也不会因此受到苛待。 可是静纯觉得,为什么要不论自己的心意呢,她活在这世上十几年,值得在意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若不按自己心意,过得也太苦闷了些。 晚霞的阳光并不热烈,恰到好处地将静纯的轮廓揉碎在金灿的色彩中,显得恬静又美好。 她告别姨娘等人,寻思着要买点好吃的糕点给弟弟带回去,却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回头。 灵芝在一旁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晃神,“怎么了姑娘?” “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静纯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又回过头。 灵芝听了这话回头回脑地瞧,静纯拍了她一下,“别看了,如果有人跟着,我刚刚就打草惊蛇了,我们买完东西快点回府就好。” 这样的一幕被楼上的赵竑尽收眼底,这丫头的感觉还是那么敏感,他确实都盯了她一整天了。 防止被别人发现,也怕静纯发现,赵竑已经换了几拨人来跟着静纯,就是让她的注意力被更容易发现的跟踪者吸引,自己好能在暗处更加“光明正大”地窥视。 见到静纯今天总是带着明媚的笑容,眸光也总是亮亮的,赵竑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静纯就该如此,如此鲜明而鲜活。 对于安北侯的小公子,他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他找人接近小公子的书童,仔细琢磨他的喜好,然后按照他的性格在临安寻找合适的姑娘,再精心安排了一场与佳人的邂逅。 一切水到渠成。尽管最后定下来的这位姑娘家世门第不如泞舒郡主,但也是书香门第、家风清流,有了静纯那些无理要求在前,安北侯觉得这门亲事好得不得了,急着上门纳吉定亲。 果然,解决自己的这个“心腹大患”后,赵竑发现,静纯也高兴得很,但又装作十分可惜的样子,这个小精灵鬼儿,她的心思自己似乎还是能明白,却又不敢沉沦。 “公爷,上次素晓说的那些消息已经查探完了,全都得到了印证。”赤羽这次很有眼色,一直到静纯在赵竑的视线中消失,自己才上前回禀。 赵竑脸上本来带着的浅浅笑意渐渐凝固,忽然又冷笑起来,“看来还真被你说中了。” 赤羽都有些挂不住脸了,叫他说什么,难道说不是,是公爷您自己太有魅力了,连史弥远安插在您身边的人都向您倒戈,您才是天命所归啊! 这种话不仅不会让公爷开心,反而会让他觉得恶心。 赵竑没有在意赤羽的沉默,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和孙先生他们说一下,后日的大朝会,我总要拿出些章程出来,” “是!” 热闹的吆喝声横贯街巷楼宇,宝嘉带着漓月骑马奔过鼎沸市井,将它们统统落在身后。 河岸边的柳树枝条随风扬起,草地上一簇簇鲜花膨胀着花蕾,以最绚烂的颜色回馈着刚刚到访的春天。 “这里真美。”漓月发现自己现在有些词穷,面对美景最后只能吐出这四个字。 “我没骗你吧,之前天天被王爷的事情困扰,现在才能真正地出来放松一下心情。”宝嘉将马匹拴在树上,然后向好不容易被自己说动出来看看的漓月走去。 “他一日不回来,我一日不能真正放松。”漓月的目光沉静幽深,和周遭的风景格格不入。 “别这么扫兴,王爷说让我照顾好你,可不仅是吃和穿上面,去年一直在草原,你可还没欣赏过汴梁的春色呢,若是他回来发现我都没有带你出来赏过春景,不会放过我的。” “好,那我们今天就赏一赏汴梁的春日美景。”漓月单手浅浅的在额前遮住一点,然后向远眺去。 晴空上飘摇的纸鸢,循着风越飞越高,线的那一段似乎在小山坡的另一侧,不知握在谁的手中。 “这个纸鸢还挺精致的。”宝嘉刚说完,就见纸鸢突然好似断了线,随着风飞走了。 “怎么好像……”漓月还没有道一句可惜,就发现这个疯风向好像变了,“朝咱们这边来了。” 果不其然,纸鸢轻轻地落在宝嘉和漓月所在草地旁的一棵树上。 “我们给它的主人送回去吧。”宝嘉来了兴致,“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漂亮的纸鸢掉了,可别哭鼻子。” 漓月勾唇笑笑,宝嘉虽然嘴上好似觉得放纸鸢的姑娘矫情,但是她还是很羡慕人家的矫情,也非常愿意帮助她们,“你去吧,小心点。” 那棵树的高度并不低,但是对于宝嘉来说,攀上去是轻而易举,漓月并不担心。 果然,宝嘉很快就拿着断了线的纸鸢回来,“你看,漂亮吧,我都想送给你私藏起来了。” 漓月的唇角瞬间抿成一条直线,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宝嘉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几个画面在漓月的脑海里不断变换,差不多的草地和小溪,有几个人一起捉鱼的场景,还有和别人牵着马走过的场景,还有在院子里几个女孩说笑的场景,也是有个和宝嘉差不多身量的女孩拿着一个纸鸢在说笑…… 她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许多人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没有留下更深的印记,而她也想不起来她们是谁,叫什么…… 这种感觉让人又紧张又期待,就仿佛谜底就在那里,但是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揭开一点点。 看着漓月不说话,反而闭上了眼睛,白皙的脸庞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宝嘉哪还在意什么精致的纸鸢,丢在一旁就拉起漓月的手,开始给她把脉。 漓月睁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将手从宝嘉手中抽出,“没事,突然小肚子有点疼,可能是癸水要来了吧。” “吓死我了!”宝嘉用手顺着心口,王爷现在没在汴梁,自己要是没把漓月照顾好,可怎么跟他交待。 “走吧,我们去还纸鸢。”漓月虽然心跳得如同小鹿,但是还是尽量抑制自己不去想那些。 未知全貌的事,自己瞎想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与其一直惦记,还不如等阿琮回来,忙完在这边的事再南下寻根,说不定那个时候,自己能想起来更多。 “你真的没事吧,要不然我们回去。” 漓月用手帕将汗珠拭去,再看她便和刚出门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仿如刚才那个快要虚脱的她是宝嘉的幻觉。 “你放心吧,我不会逞强,要是不舒服肯定就和你说了。你自己去那边我也不放心,一起去吧,就当游览风光了。” 一路上青草茂盛,被山风吹得摇头晃脑,正走到一半,远远就瞧见一行人从山坡的坡顶往下走。 漓月虽然看不清来者的面容,身形却觉得十分熟悉,该不会是…… 宝嘉也隐隐觉得冤家路窄,算了,自己和他也不算冤家,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旁边跟着一群人呢,这里面该不会还有她夫人吧。 “福晋!” 漓月被这声音喊得浑身一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男人从山坡上跑下来,气喘吁吁到漓月和宝嘉的面前,“真巧啊福晋,您也来这边踏青吗?宝嘉姑娘,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二月不见的颜盏将军,他似乎又晒得黑了些。 “听说你这次回来升职了,还没有道上一句恭喜呢!”漓月像在战场时拍了拍颜盏将军的臂膀,然后问道:“这回还顺利吗?瀛望和我说的就是个结果,我知道你们应该赢得没有那么容易。” 颜盏将军点点头,觉得还是福晋了解他们啊,朝堂上那些文臣真是不要脸,不仅对他们一点关心都没有,甚至一句话抹杀他们的功劳,他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跟福晋说,却被身后婉转如莺啼般的声音打断了。 “夫君,你还没有给我介绍呢?这是哪家的姑娘,之前从未见过。” 宝嘉看着对面亭亭玉立的女子,新妇的装扮,长得清丽可人,但是还真算不上漂亮,声音却实在好听。 她想起自己手中拿着的纸鸢,上前道:“这位就是将军夫人吧,这是你们的纸鸢吗?” “是啊,没想到被你们拾到了,真是太巧了,谢谢姑娘。”女子浅施一礼,身后的丫鬟就将纸鸢从宝嘉手中接了过去。 “表妹,这位是郓王福晋,年前和郓王同我们一起在军中共事,这位是郓王府的宝嘉姑娘。” 颜盏将军介绍完,她所谓的表妹就再次郑重和漓月宝嘉见礼。 “夫君总是这样,闺中叫表妹就算了,出来怎么还能和别人说人家是表妹呢。” 宝嘉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颜盏将军这个表妹,哦不,这位夫人,娇滴滴的声音配上含羞带臊的表情,怎么自己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真的不是自己对她有偏见,而是……场合不对啊,这太不对了! 漓月也笑得很僵硬,她虽然对南方和北方的女子有固定的印象,但是在汴梁,她还真没见过这么柔弱如水的女子。 颜盏将军的脸突然发红,只是黑得看不太出来,他不是被表妹的温言软语闹得大红脸,而是觉得没面子,按说他表妹说的也没什么错,但是……他这种心理是哪里来的呢? 他不禁偷偷地看了眼宝嘉,对方好像是一脸嫌弃的表情,对,她在嫌弃,是不是连带着自己也被嫌弃了。 “宝嘉姑娘大病初愈可还好?刚才你去哪捡的纸鸢,会不会……”颜盏将军想到宝嘉就将心理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说到一半发现这三个女子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难道自己脸上有东西? 颜盏的这位夫人心里最不是滋味,她说完这句话就等着自己的夫君正名呢,结果他默默无语不说,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那位宝嘉姑娘。 漓月也品出了些不对味,颜盏怎么当着他新婚夫人的面就对宝嘉这么关心,严重的热烈赤裸裸地不加掩饰。 她移步站在了宝嘉面前,隔绝了颜盏的视线。 “颜盏将军,上次便和你说过了,宝嘉已经无碍,真是劳你惦记了。” 宝嘉知道漓月这是在保护自己,怕别人对自己说闲话,怕颜盏将军的夫人记恨自己。她也不是傻子,之前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可是这段时间的茶楼可不是白听的,从说书人的故事到贵人的闲谈,她逐渐把一些爱情和婚姻的本质看透。 其实从刚刚一见到颜盏将军的时候她就发觉了,他这次看他的眼神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没有了躲闪,也不是愧疚,其中含的似乎就是人们口中的脉脉柔情。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宝嘉却也不觉得心动,反而觉得可笑,自己内心毫无波澜的时候,他反而后知后觉了? 她在漓月身后笑着开口,“福晋不要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颜盏将军看两眼还能少块肉不成。” 这回换另外三个人懵了,宝嘉这话说的有些不领情啊,而且,她意欲何为? 漓月回过头给宝嘉使眼色,宝嘉就像没看见一般,她直直地看向颜盏将军,“将军是因为我曾经在军中为大家伙儿熬汤药而心存感激,知道我病了才如此心急,福晋你不要因为上次有人要给我说亲就看谁都像要打我主意的样子,这样会让大家都很尴尬的。” 漓月讪笑两声,好你个宝嘉,把我卖得一干二净,我还得替你数钱是吧。“好好好,是我太紧张了。将军、夫人,不要太在意。” 颜盏的夫人眼睛似乎冒起了亮光,“宝嘉姑娘今年芳龄?已经说了亲事吗?” 颜盏的心一提,刚刚宝嘉的话着实让自己震了一下,若是她已经和别人说了亲事可怎么办?这次他回来,可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表白心迹的,若是王爷和福晋能同意,自己定要将她纳为贵妾,若是觉得自己亏待她,也可效法老祖宗,娶为平妻,那样的话,自己就要做好母亲和表妹的工作。 可是,自己的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宝嘉竟然已经被别人抢走了吗? “多谢夫人关心,宝嘉前段时间跟随王爷去疫区义诊,遇见了一位悬壶济世的女道长,我们二人颇为投缘,已经决心入道门,待王爷回来照顾福晋,我就同道长一道云游天下,钻研道法,凡俗与我无干,自然是不会嫁人的。” 漓月看着宝嘉的表演真想给她拍手叫好,说书先生的本事她是学去了大半啊,眼前的宝嘉哪还是喜怒形于色的女侍从,俨然就是超脱物外的谪仙嘛! “入道门?”颜盏和她的夫人同时惊呼出声。 颜盏没有继续说话,他的夫人倒是十分健谈:“宝嘉姑娘已经想好了吗?我听说修道之路异常艰难,而且那位道长还要云游四方,姑娘家真的能受的了吗?再说,红尘中难道没有姑娘留恋之人吗,还是说,是受了什么创伤才……” 颜盏一开始也顺着他夫人的思路去想宝嘉要受的苦,后面两句却不由得心酸,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她才要这样的吧。 他想赶紧阻止这样事! 漓月越听越不对,前面是可以说是关心,后面那还是话吗?像是要急切地证明什么,又像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她冷冷道:“夫人交浅言深了。” 这句话的语气很重,让颜盏夫人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位福晋,说实话,漓月今日打扮的艳若桃李,与颜盏将军说话又十分亲切,看起来没什么架子,颜盏夫人自觉轻松很多,不像与其他贵妇人打交道要字斟句酌。 可惜,颜盏将军从不与她说战场上的事和政务,在她心里,郓王是个清闲王爷,没有实权,说起来还不如她的夫君有前途,那郓王福晋也就是听起来名头唬人罢了。 信息的闭塞使她低估了漓月,此时再这么一看,这个女人的神情好凶,眼神怎么比表哥还犀利。? “夫人,修道之事可能对你们来说很艰苦,但对宝嘉来说并不算什么,至于留恋之人,我在这世上唯二留恋的就是王爷和福晋,他们有彼此照拂,我便能放心。受什么创伤之类的,怕是您想多了,与宝嘉一个侍女说说也就罢了,如果到哪里都对别人的决定妄加揣测,不仅会给将军丢人,搞不好甚至会惹来祸端。” 宝嘉的不卑不亢让漓月很是满意,但是对于颜盏夫人来说,就觉得脸火辣辣的疼,仿如宝嘉用了无形的巴掌扇自己。 抬眼看向表哥,真是个呆子!自己的夫人都被别人这么教训了,他竟然在发愣! 第二十六章 完颜琮病愈回京 兄弟情洞悉分明 颜盏将军哪有心思管宝嘉对自己表妹是否含沙射影,他心里萦绕的一直是那句“唯二留恋的人”…… 自己已经不是她惦念的人了吗?她是在自己和表妹面前故意这么说的,还是发自真心呢?那自己到底还要不要提求娶的事,会不会唐突? 漓月发现宝嘉的话把对面夫妻二人都镇住了,心中狂喜,面上却只挂着得体的笑,眼神从锋利变得柔和,然后开口:“既然纸鸢已经还给二位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府中还有点事情,就先回了。” 她不等两个人向自己行礼,转身就道,“走吧,宝嘉。” “再见二位。”宝嘉眼睛亮亮的,声音轻轻的,大大的笑脸很是调皮可爱,看在颜盏将军眼里是在扎自己的心,看在他夫人眼睛……竟也是扎心! 漓月和宝嘉没有继续在这处停留,对于漓月来说其实是有点扫兴的,但对宝嘉来说却不是,她还一直觉得颜盏将军那里是个隐患呢,不说清楚,他会以为自己一直惦记着他,让人自作多情可不好。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清楚,他夫人在就更好了,虽说自己曾经对颜盏将军的心思很是隐秘,但也说不准有人就是天生敏感,免得以后他夫人在谁那听来什么,误会了自己。 漓月回来这一路听着宝嘉叽里呱啦和自己分析了半天,她心里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颜盏将军今天的样子明显是对宝嘉有情,只是这情谊来的迟了些,不仅迟在伤了宝嘉的心,更迟在他成了婚后朝三暮四。 而且他那个夫人看着温柔顺懿,其实内心许多弯弯绕绕,偏偏心思又不深,总浮现在脸上,令人生厌。 如果不是有人知道宝嘉对颜盏将军有意泄露了风声,那就是颜盏将军在家中自己露了馅,不管是哪种,他的夫人其实都表示了对宝嘉的敌意。 好在,宝嘉竟然对颜盏忘情得如此之快,不仅对他,在漓月看来,估计是天下所有的男人,宝嘉都不会看得上了。她的内心是澄澈且自由的,想起自己和阿琮曾经还为她烦忧,真是杞人忧天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直到拐进郓王府门前的那条街,两人才扯了扯缰绳,放缓了两匹马疾驰的步伐。 管家有些罕见地在门口等着,几个门童过来牵马,漓月觉得许是从前在城里溜达,他比较放心,今日去了郊外让他担心了,并没做多想。 宝嘉却不这么觉得,管家其实只是在职务上帮忙管理郓王府,但是他并不算自己人,如果说信任的话,格莹在自己心理都更可信些。 一个没那么信得过的人,当然不会让他知晓太多自己和漓月的行踪,所以,今日之事真是十分反常。 很快,宝嘉就全都明白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而漓月在看到这个人之前,心里就突然慌张起来,因为……她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翻身下马,快步走进门口,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温柔的双眸,男人清俊的容颜也进入了她的视线。 漓月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其他东西,瞳孔里只映出眼前这个人。 明明是该喜悦的重逢时刻,漓月却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眼泪不听使唤地从眼角滑到腮旁。 囤积的委屈和绝望终于冲破时空的枷锁,不可抑制地倾泻出来。 完颜琮罕见地慌了一瞬,漓月何时在自己面前这样过,他抬起手似乎想帮她拭去眼泪,手伸到一半却改了动作,将漓月拥入了怀中。 有力的手掌按在了漓月的后背,所有的哭声、颤抖、委屈都淹没在这个拥抱里。 回到这个熟悉的臂膀,脸埋在完颜琮的胸膛,似乎能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 漓月悬了许久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我们回房说好不好,不让他们看。”完颜琮一贯清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忽略的宠溺与撒娇。 漓月又将鼻子在完颜琮的胸口上蹭了蹭,抬头看见管家堆笑却又狠狠垂下的脸、宝嘉湿漉漉的眼眶却带着兴味的眼神…… 她点头“嗯”了一声。 下一瞬,整个人就被完颜琮打横抱起。 “这个瘟症好了也不能过度劳累吧,你身体能行吗?”漓月的话带着一点点哭腔,传递出的满是关心。 可听在完颜琮耳中可不是那么回事。 “你还敢问我能行吗?”完颜琮低沉的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但眼睛已经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进了房间,完颜琮也只是坐在了床上,并没有一分要放下漓月的意思。 他这时才再次抬起手,指腹以最轻缓的力道掠过漓月的眼睑,然后掌心从腮滑向下巴,拖起她的脸,认真地端详着。 “你瘦了。”完颜琮的声音很轻,温柔又无奈。 漓月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个姿势,仰头看他,然后也抬起手一点点描摹着完颜琮的轮廓。 他唇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但是眼下是难掩的疲惫和病色,眉宇间也全是心事。 突然,漓月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别哭,我心疼。” 喑哑的声音让漓月本想锤他一顿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自己也抹了抹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皇兄知晓吗?亳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完颜琮的笑让漓月第一次真切地觉得,春天是真的来了。他用手摆弄着漓月的发梢,“我一件事一件事和你说,别着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两人从晌午一直聊到天黑,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 有宝嘉守着小院,就连膳房问了三遍是否要传膳都被她挡了回去,这个时候谁也别想打扰王爷和漓月的好事。 其实她想多了,完颜琮虽然对漓月“爱不释手”,像失而复得的宝物般,但是自己真的有好多话要说,邪念什么的可以先靠边站站。 漓月和完颜琮两个人早就在床上并排躺着了,她将自己的头紧紧第靠在对方的心口处,感受着他灼热的鼻息还有上下起伏的胸膛。她除了想和阿琮多聊聊天以外,也是真的担心完颜琮的身体。 咕噜咕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响了,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笑出声来。 完颜琮就像知道宝嘉一定会在院子里守着一样,扬声道:“让他们送膳过来吧。” “哎。”宝嘉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漓月和完颜琮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 等所有的菜都上桌之后,除了完颜琮和漓月,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也舔着脸坐在一旁。 “王兄,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几乎天天都要找机会进宫,皇兄本来就不爱搭理我,我只能去烦那些太妃、皇妃,阎太妃喜欢牡丹、石敦昭媛喜欢鹩哥,还有耶律贵妃……” “你的嘴是租来的吗?着急还?”完颜琮不耐烦地打断。 漓月却笑着圆场,“你王兄是怕你风尘仆仆地来见他还饿着肚子,先吃点东西,然后再说。” 来的人正是前几天一直在为打探信息而四处奔走的完颜瑰,他本来是要还嘴的,自己为哥哥付出这么多精力和……银两,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见面还怼自己。 算了,看在嫂子的面子上,不与他这个病人计较。 他笑着道:“瞧我都忘了,这么晚你们也没吃呢,我光顾着说话,一会菜再凉了。” 完颜琮知道今晚想和漓月安安静静地吃一餐饭是不可能了,不过听漓月和他讲的完颜瑰的变化,两个人应该在这段时间熟稔了不少。 他开口道:“我知道你这段日子为了我的事费心了,别怪做哥哥的不领情,以后你还是少往宫里跑比较好。宁甲苏看着心宽体胖,其实心思十分缜密,你不要让他猜测你有别的心思。” 完颜瑰刚吃了一口菜便汗毛直竖,“我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知你没有,但你频繁结交权贵,又在后宫讨好各种妃嫔……”完颜琮轻叹一声,“从前你我二人没有任何实权、也未接触过任何政务,但自从我督军回来之后便一切不同,你的王嫂又是术虎高琪名义上的义女,你可知这其中利害。” “王嫂怎么成术虎高琪的义女他们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嘛!这个时候难道还开始怀疑你们了?”完颜瑰心中愤愤不平,但对于一些内情自己还是知道不能全都说出来。 “说那些没有意义,如果你不能答应我继续做个闲散的逍遥王,那么就等我们南下的时候,一起走吧。” 完颜瑰听到完颜琮的话彻底愣住了,漓月也没想到事情竟能严重到这个地步,但她总不能拦着不让阿琮带上弟弟吧。 “我……”完颜瑰一时语塞,他从小生活在中都,若不是“贞佑南渡”,自己也不会来汴梁,到了这个十分繁华的南京才两三年,却也不想再离开了。他沉思片刻道:“若是我不走,皇兄难道还会有别的手段不成,他顶多是不愿搭理我,气急了吼我两句……” “完颜瑰!咳咳……”完颜琮将筷子重重地撂在桌上,漓月都没想到他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赶紧起身拍拍他的后背。 完颜瑰这回也乖顺了不少,倒茶送到完颜琮面前。 完颜琮喝了茶后缓和了不少,“你长了几岁,他就多做了几年的皇帝。从前我就知道他躬亲细务、夙夜不遑,还只是觉得这是因为心思缜密之人的特质,却还没有发现他控制欲这么强。”说到这里自嘲地笑笑,“一个控制欲强的君主是容不得别人一点点的威胁的,无论你是想做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一人监管天下’的宏愿。” 漓月的脸色变了又变,今天虽然聊了一下午,但多是说的亳州的情况,如何研制药方、如何救治病患、完颜琮自己又是如何熬过病情又有所好转的。对于朝局之事,两人还没来得及谈论。 她还记得去鹿邑之前,完颜琮还是很开心他的皇兄肯放他南下的,他觉得二人之间的兄弟情谊没有变,怎么到了完颜瑰这里,就多出了这许多道理。 以她对完颜琮的了解,他对完颜瑰说这些不是危言耸听,肯定是这中间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才让完颜琮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一如漓月在短时间内想了这么多,完颜瑰的脑子也千头万绪飞速地转着,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竟脱口而出,“你染上瘟症该不会就是他怀疑你而故意的吧。” 漓月赶紧看向外面,宝嘉适时递了个眼色,示意院内没有旁人,漓月这才放下心来。 此等能够杀头的话他也敢乱说? 完颜瑰接收到完颜琮怨毒的眼神后赶紧捂上了嘴巴,不管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自己都不能宣之于口啊,更别提这是在王兄的府上,真出了事情,那就都是被自己连累的。 完颜琮赶紧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你倒也不必将皇兄想得如此恶毒,只是让你谨慎行事,没让你如履薄冰,小心过犹不及。” 完颜琮自然知道,他染上瘟症的事情是自己自愿的,可怨不到皇上的身上,只是这话可以和漓月说,却不能再叫多一个人知道。 一直等到完颜瑰离去,漓月才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和我说。” “我都说了要慢慢说,只是没有提到,不是特意瞒着你。” 漓月将自己的一身行头卸下,懒懒地躺在床上,“那你现在说吧,就从你怎么发现你皇兄不是你皇兄说起。” 完颜琮头来意味的眼神,漓月这话说的有水平,其中深意却也正是合了自己的心思,“那就要从你告诉我说瘟症的源头说起。” 完颜琮曾经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说给漓月听,但是后来想到自己的娘子这么聪明,就算自己现在不说,她再后来也能根据各种信息拼凑成真相,自己为某人隐瞒这些做什么呢。 其实,自己也只是猜测。毕竟,制造出几个城镇的瘟疫,不惜拿社稷兴衰和百姓生命为代价,只是为了留住他和漓月——大概率主要是漓月——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合理的理由。 “你说源头就是皇上?!”漓月压低声音惊呼。 两个人现在都在帷幔里,漓月也有心留意周遭有没有其他人,除非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则倒是不必担心有人听去他们的谈话。 漓月只讶异了一瞬,便问道:“目的呢?是冲着谁去的?” “你好像并没有很惊讶。”完颜琮将漓月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自然能感受到她情绪中的每一丝变化。 “其实义父后来又给我传过一次信,根据信里说的,我推测是朝中权贵做的这件事,只是对你们的人不够了解,不然,我想我应该是能推测出些门道的。” “既然我们都想一块去了,那这个答案应该八九不离十。”完颜琮此时更加笃定,“至于目的,我说是我,你信吗?” 非常时刻,完颜琮不得不拿自己出来当挡箭牌,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旦开始说第一个谎,就要再说一百个谎去圆。 “你?!他真的因为督军的事情怀疑你了?那你得瘟症……” “不是他本意。”完颜琮赶紧说道,“是我为了试探他以身犯险,其实那时我和云贞道长已经将这新的药方研制的差不多了。不说这些,你只需要知道,他的目的只是不想让我离开汴梁而已。” “为了让你不离开汴梁,就用瘟症的事情留住你?他直接和你说不好吗?”漓月说起这个心中就有许多气,毕竟是真的死了很多人。 “帝王心术,我们不可猜,他也许不想自己开口,而是想让我们不得不、而自愿留下。”完颜琮垂下双眸,神色黯然,“有的时候我也怀疑,他到底是被扎阿那那些人迷惑还是胁迫了,可是……我和完颜瑰说的那些话也确实是我最近才想明白,人心易变,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尽管现在皇上还念着兄弟之谊,或是在我面前用这种假象麻痹我,我都要开始想好自己走的每一步。” 漓月摩挲着完颜琮的背,曾经紧实的背部此时已能摸到些许肋骨的痕迹,“你还说不要完颜瑰如履薄冰,你自己怎么……” “因为我的处境更危险。” 只是一句话,漓月和完颜琮就陷入了沉默。 良久,漓月又开口,“那你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 “雎州、亳州和周围几地的情况都已经得到了控制,所谓廉价的药方,云贞道长和仇医官也在尽力去做,我却必须赶紧回来,我是怕啊。” “怕他丧心病狂?你要是还想继续南下,他会继续让瘟症蔓延……”漓月本来声音有些低迷,突然“哼”了一声。 完颜琮不解地抬起头,“怎么了?” “我以为你这么快回来是想我了呢!” 完颜琮搂住漓月,“当然,最因为想你,不然,我就带你私奔、浪迹天涯,什么都不管了。” 第二十七章 漓月暖言慰夫婿 赵竑莽救心上人 什么都不管了?真的可以吗? 漓月自然知道完颜琮也就是说说,他们两个人,哪个都不是真正能放下事务全然不管的性子。 “说正经的,你以后是不是只能在汴梁待着了,不能离开他的眼皮底下?” 完颜琮突然说不出话来,不是自己不能离开,是他心爱的漓月不能离开啊! 漓月看完颜琮表情僵硬,赶紧安慰道:“没事,我不着急,本来我在战场上就受过伤,天寒地冻的,之前也没好好休养,你这也是大病初愈,咱俩的身体就都需要好好养养,我们就一边养身体,一边慢慢放松你皇兄的戒心……” 完颜琮看着漓月为了自己考虑,在慢慢规划未来的样子,眼眶有些湿润。 他一把将还在滔滔不绝的漓月捞进怀里,鼻音浓重:“对不起……” 漓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结合他反常的声音,漓月觉得,她的阿琮是被自己感动了吧。 她紧紧回拥,将下巴抵在完颜琮的肩头,感受对方喷吐出的灼热鼻息,然后在他颈窝处蹭了蹭,“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可不想你真的对不起我。” 感受到完颜琮的轻笑着肩膀抖动,她继续轻快道:“就当给我们自己放松一段时间,也不要和别人来往过密,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我不信他还会一直盯着你,难道朝中没有更重要的事了吗?如果你就能对他或者那个宁甲速造成这么大威胁的话,他们的位置,不要也罢。” 完颜琮轻轻地抚着漓月的后脑,“两年三年?怕不是你想家都要想死了。” 漓月一把推开他,然后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嘛!” 完颜琮苦笑,漓月这么善解人意的性子,只有和自己玩闹的时候才会露出骄纵可爱的这一面,也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在用这种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降低自己的愧疚感,让自己没有那么难受。 他抬起手来捏了捏漓月的脸,疼的漓月呲牙咧嘴的,“你干嘛?” “掐你。” 两个人嬉闹的样子被烛影映在床幔上,这是真正的春宵帐暖。 临安,济国公府。 素晓将午膳热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见赵竑回来,他明明说自己会回来陪自己用午膳的啊,毕竟她早早和赵竑说,今日自己要亲自下厨。 虽然他近日很忙,素晓猜到这大概和自己透漏出去的消息有关,但是他答应自己的事情还没有食言过,比如说酉时之前回房、带玉西楼新出的杏梅酒回来、将别人送的东珠做成头饰…… 但是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突然有种预感,赵竑被什么事情耽误了,而这件事可能对自己不利。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这种感觉,她只想快一点见到赵竑。 与此同时,里仁坊的一个医馆内,赵竑正在对几位大夫说道:“救不好她,你们都别活。” 没有气愤的怒吼、没有生硬的语气,只是这样随便说出来的一句话,声音低沉得令人胆寒。 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分量,就连跪在一旁的韩二公子都瑟瑟发抖,几年前的赵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有点俸禄的宗室子弟,他的父亲是史弥远一党,知道什么是权倾朝野的力量,就算是未来国君的人选,也是他们支持谁,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可是这两年赵竑的风头太盛了,现在整个临安还有人不知道他就是下一任君王吗? 就连他父亲有时喝醉了也要抱怨两句,史相同济国公的关系搞得太僵了,万一以后济国公真的登了大宝,他们这些人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当时还傻乎乎地说,史相肯定比父亲更心急,自然会想办法不让这个位置传给济国公的。 结果呢?无外乎是换来他父亲一顿毒打。 除了让他得了无论在哪都要管住嘴这个教训,他也开始正视这件事,如果真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父亲又怎么借酒消愁呢,也就是说,赵竑这个家伙现在的力量可以和史相抗衡了,没那么轻易撼动,就连他们韩家也是要忌惮几分的。 谁知今日,怎么就撞到这个煞星身上了。听赵竑的意思,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连救治的大夫都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岂不是要陪葬。 他想找人给自家父亲传个信,可惜自己的跟班随从全都被赵竑给扣下了,真希望大街上有哪个好事的,不对,是好心人,给自家府上传个信啊! 医馆最有资历的大夫过来给赵竑回话:“公爷容禀,宋姑娘只是被马踢中了后背,有一些瘀血,并没有伤到骨头。公爷大可放心,只要……” “只是被马踢中了后背?” 大夫的话被生生打断。赵竑脸上带着笑,只不过这笑是阴恻恻的。 回话的大夫顿时觉得不妙,自己好像是误解了什么,以为只要把宋姑娘的情况说的没那么严重就能保住医馆和这几条人命,却没想到自己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触碰了公爷的逆鳞。 “不不不,被马踢中了自然是很严重的,不过宋姑娘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没有似的,及时化瘀排毒、将养数日便会无碍。” 赵竑双眼微眯,赤羽很快便发觉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他赶紧出声,“公爷,属下已经差人通知将军府、宋府还有京兆衙门了。” 赵竑的凤目慢慢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还好赤羽及时提醒了他,不然他刚刚真想把眼前这些人通通杀了。 他真的为眼前那个人失态了,会不会暴露呢? 他只是像寻常一样,知道了她出行的行踪,找个合适的位置观察她而已。有人当街纵马,放在平时赵竑也只会觉得又是哪家浪荡的公子哥行事莽撞,他没有心思管那样的闲事,等真的创出祸端自有他家老子去收拾。 可是一个小孩子突然横冲直撞地要过街,他的娘亲抱着妹妹,没有拉住他的手,赵竑的心一紧,他就算去救人估计也来不及了。 人间惨剧没有发生,因为就在这个时候,绿衣女子放下手中逗弄弟弟的物件,凌空飞去抱起了尚不知情的孩童。 周围人的惊呼、男孩和他娘亲的叫喊、突然出现的人……都足以让一匹马受惊,前蹄高高抬起,然后种种踢在没有来得及跑走、还紧紧拥着孩童的绿衣女子背部。 赵竑当时的脑子轰的一声,他没有其他任何顾及,从三层直接跃下,一脚踢在马的脖子处,马背上的人也跌落在地,滚了几下才停住。 跟随的随从有的急忙去扶跌落的人,有的便颐指气使地叫骂,赵竑通通不在意,他只是抱着怀中昏倒的女子,喷在地上的血迹触目惊心,他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被救的孩童在哇哇大哭,他的娘亲将孩子抱走然后连连道谢,他都充耳不闻。 直到灵芝过来喊了几声“姑娘!”他抬眼看过去,急道:“最近的医馆知道在哪吗?” 灵芝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公爷?您怎么在这?” 他没有解释这个问题,只是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最近的医馆在哪!” 灵芝这才反应过来,“知道知道,快跟我来。” 等到将人送到医馆,他都没能松一口气。赤羽是个得力的,不送声色带人将当街纵马的人扣下了,看着眼前主张熟悉的脸,他真是恨极了,韩二公子吧?他背后的韩家又如何,如果她真的有事,让他们整个韩家陪葬,自己也是能做出来的。 谁让受伤的人是静纯呢。他用心守着、护着的人,竟然因为他们的恶行而生死未卜。 他其实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初缘子摔下山崖的时候,他的反应都没有现在这么强烈,不知不觉中,静纯早就在自己心中分量越来越重,无可替代。 灵芝早就让人带着小公子回宋府去了,她则一直守在自家姑娘身边,这时也出来向赵竑证明,“公爷,我家姑娘转醒了,想来也是真的无碍。” 听到静纯醒了,赵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他不敢去面对静纯,刚刚所有的热血和冲动在此刻都被怯懦冲得烟消云散,仔细权衡一番,他更觉得不能去见他。 转眼间换上了平时桀骜的模样,“没事就好,我可不想儿时的玩伴一个一个都走在我的前面。” 灵芝一愣,难不成半个时辰前是自己看错了,公爷眼中明明流露出的是真情啊!还有他突然的出现,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自己刚刚在里间也听到了他对这些医官威胁的话语,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得出结论——公爷对姑娘用情至深,只是两人之间有误会,谁都不肯迈出那一步。 她还觉得这次姑娘受伤估计就是一个契机,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听到姑娘醒了没有第一时间要求进去看看,反而是换成了之前的臭脸。 赤羽倒是将公爷的心路历程摸得七七八八,无非是回过味来知道一是不能在泞舒郡主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不能给人希望,二是今日这事有太多的人看到,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到底有多在乎泞舒郡主,不能让别人把她当成自己的软肋,置她于危险境地。 赵竑对那个大夫说道:“我刚才那么说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可知里面躺着的是谁?是官家亲封的泞舒郡主!你们要是救治不力,要你们小命的人可多着呢,不过现在好了,你们说不定还能讨到赏赐。” 大夫的心里舒了一口气,救治个病人搞得自己都要犯病了,这个心七上八下的。 同样缓了一口气的还有一旁跪着的韩二公子,他刚被扶起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想着谁不长眼还敢踢自己的爱马,知道马竟然被踹死了之后凶手还跑了更加愤怒,没等派人去追,自己就和家丁、侍从一起被制服了,等他被押到医馆看到了赵竑就暗叹自己今日衰神附身了吧。 得知那个救人的是宋静纯,他再次感慨出门前怎么就没看一眼黄历呢。 现在好了,宋静纯那丫头没事,听赵竑的语气,应该也不会为难别人。 韩二公子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站着俯视他的赵竑看在眼里,赵竑也没有正眼瞧他,只是和赤羽说道:“当街纵马致人伤亡按律当什么来着?” 韩二公子心一提,什么什么? 赤羽也说不上来,实话答道:“属下无知,这就派人去查。” “算了,一会京兆府尹就来了,你同他接洽,就说这事我和将军府都会盯着的,哦对了,不是韩将军的将军府,是杨将军。” 韩二公子心一凉,他不会是政治牺牲品吧。对那些大夫他都手下留情了,怎么到自己这还咬住不松口了呢。虽然自家老爹在职务上比杨将军高半级,但是谁都知道杨将军是天子近臣,比谁都得官家信任啊。 他看赵竑要走,竟随口道:“贵和!今日留一面,日后好相见!” 赵竑的凤目又挑了起来,韩二公子马上改口,“公爷,今日是我错了,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跟你为难,是你在同大宋律法为难。” “哎,你别走啊!”韩二公子突然喊道。 赵竑一挥手,他的手下立刻会意,不知从哪拿来的布堵住了韩二公子的嘴。 等到“呜呜”的声音渐弱,才听赵竑又道:“悠着点,京兆府的人过来前你们可不能动私刑。” “是,公爷。” “唉,晚了半个时辰,今日素晓亲自下厨,我说好了回去陪她的,这下又要唠叨我了。” 一句看似自言自语的话,在场的人听来各有心思,不知情的还真以为素晓是济国公的哪位美人,两人浓情蜜意很是羡煞旁人。韩二公子想的是这个赵竑竟然为了要去陪一个女人吃饭把自己的嘴堵上不听解释。 赤羽心里在憋笑,公爷这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啊,素晓这个挡箭牌还真好用。 而灵芝呢,她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这话,可别让姑娘听到才好。 四月的清风吹动着,医馆里间的门帘肆意扬起。灵芝一回头,就看见起起落落的门帘后静纯不知何时自己做了起来。 她的眼神很空洞,不是那种因为伤痛极致而麻木的空洞,而是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的空洞。 灵芝的心沉到谷底,姑娘一定是听到了,就连自己听到那话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更别提她了。 那今日这事算什么,灵芝现在真希望救下姑娘的不是济国公多好,哪怕是个不认识的路人、哪怕是那个移情别恋的安北侯小公子呢,也别这样折磨她呀。 在静纯心里,还真的有那一霎那,觉得为什么自己不直接死了算了,干嘛要醒来听到赵贵和说的那些话,为什么偏偏是他救了自己。 上次他庆生的时候,自己忍不住去偷看,结果还被他给发现了,今天他说的话,就好像那天的自己伸过脸去让他和素晓扇巴掌,她又不是贱的,凭什么! 她自然是不会去死,她还有爱她的姨娘、姨父,他们已经失去了缘子,自己怎么会为儿女私情而失去活力,还有她爱的弟弟,尽管没有一丝一毫血缘关系,但是自己带大了他,倾注了心血和感情,和自己的亲弟弟又有什么分别。 她与赵贵和的缘分是真的尽了,这可能就是命,她认。 赵竑自然知道自己的话会起到什么样的反馈,但这也是自己必须要做的,痛心也要忍着。 回到济国公府,素晓依旧笑脸相迎,“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之前准备的菜都凉了,我让膳房倒掉,又重新做了一桌。” “倒掉了!?”赵竑也不知怎的,心里就是有几分不喜,“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吃不上饭吗?” 素晓看着贵和的神情,突然眼睛有些酸,自己精心准备饭菜等他回来,自己理解他政务繁忙,心甘情愿地一遍又一遍热菜,最后怕菜不好吃,又自己重新准备了一桌,结果他回来就对自己这个态度…… 贵和气发泄完,还真觉得自己有点饿了,他现在是不怕素晓给自己下毒的,坐下来就等着人给他布菜。 他一边等着一边看着菜色,素晓之前也给自己熬过羹汤、做过糕点、煮过面,但像正正经经搞一桌子菜还是第一次,瞧着真不赖。 这个素晓,才艺精通厨艺也不错,更别提床……咳咳,反正贵和想说的是,她为了勾搭男人,学的东西还真不少,而且还学得有模有样。 看了半天发现没人给自己布菜,他眉心蹙着抬起头,这一瞧不打紧,那个眼眶含泪、惹人垂怜的女人是谁?是素晓吗? 第二十八章 貌合神离诉真情 阴差阳错知假意 赵竑喜欢刚强、果敢、睿智的女人,就像缘子,当然了,像他对静纯这种感情是可以打破任何原则的,不能算在内。 就说他本身的喜好吧,府中的美人也没有一个是娇滴滴、随风摆柳型的,要是谁在他面前搞这一出,不仅不会得到自己的心疼,还会使自己厌恶,好在美人们不是官家之前塞进来的大宫女、就是一些权贵们的庶女、还有小官吏们的女儿,教养都很不错,大方且随和,不然也早就闹翻天了。 他此时看到素晓的样子,和之前娇媚动人、婉转讨好自己的完全就是两个人,难道说,这是动心后的真情流露? 赵竑没有时间浪费更多的心思去猜她变化的原因,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自己只要陪着演就对了。 他赶紧走过去拉住素晓,“刚才我说话语气重了,对不住你,别哭,我看不得你哭。” 前两句是赵竑的客套话,后两句是真心话,他可烦死女人哭了,素晓再哭的话他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着演下去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素晓的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正好滴落在赵竑的手背上,他就像被虫子蛰了一下一样,不动声色将泪痕用手帕抹去。 他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哎呀,这个菜也太香了,我这一路上都在惦记今天能吃到什么美味佳肴,肚子仿佛自己穿了鞋要往回跑,现在他已经急不可耐了,我开动了哟。” 赵竑借着哄她的语气赶紧夹了一口肉填了填肚子,别说,味道和成色看起来一样能打个八分以上,他点点头道,“真是太好吃了,这样好吃的菜以后只能我一个人吃,那些东西扔掉一点也不可惜,别人怎么配吃到我娘子给我做的菜呢,你以后只给我一个做好不好?” 素晓不答话,但心里却是被他这几句话哄得暖洋洋的。 回头想偷偷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吃,结果一下子嘴边撞到一个油腻腻的东西,素晓下意识后撤想捂嘴,这才看清,原来赵竑夹了一块红焖肉要喂自己,是知道她这个时候回头刚好撞上。 素晓的脸红的像火烧,赶紧拿起帕子擦嘴,赵竑的眼里眉间都带着笑意,仿佛很享受这样的午后时光。他的筷子也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素晓,慢慢地,眼神灼热得好像要把素晓拆骨入腹。 白日宣淫这种事,放在从前是素晓谋生的手段,但是今时哪同往日,她现在想的倒是不合礼数。她羞赧地将赵竑的筷子拨开,“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了。” “哦?做什么?”赵竑的眼神中是放肆地撩拨,素晓曾经觉得是一种成就,现在反而觉得不太尊重。 “说什么浑话。” “我说的做菜呀,你想的是什么?”赵竑看着眼前的素晓,这个人真是矛盾,自己一边想着龌龊的事情,却还非要装作端庄持重。 他刚才眼神中的火热让她误会了,他只是望向素晓的时候,透过她看到了别的,那样温馨的画面他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若是和他一起互动的人是那个爱穿绿衣的女孩多好呀,可惜她现在病卧在床上,说不定还会为自己混账的话而心碎…… 他多想光明正大地将她搂在怀里好好揉捏一番! 素晓开始给他布菜,这就说明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不准备见好就收,这样好的机会得好好利用,要不然下次还得再卖别的力气。 “别光顾着伺候我,你也过来一起吃,以后都不用给我布菜了,我们就像寻常夫妻一样,好不好?” 素晓看赵竑说的认真,心里的结全都解开了,甚至还为他刚才的举动找起了借口,“我知道你是真的把我当作娘子才会那样发火的,若是作为你的夫人不能心怀天下、体恤百姓,那就是不称职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赵竑嚼东西的动作一顿,他发现若是素晓这些话不是她对付自己的更高手段的话,那只能说明女子真正坠入爱河后是盲目的,根本不用男子费心,自己就可以骗……啊不是,自己就可以安慰自己。 “可是,私心来讲,我只想我的夫君能吃得饱、穿得暖,天下人与我何干?”素晓的声音说的越来越低,她知道自己没有理,不能把话说的理直气壮。 赵竑的嘴里吃着酸甜的白菜片,心里却是打翻了五味瓶。这话听起来真让人心动,都说女子喜欢得到男子的偏爱,男子又何尝不是呢。 他自认不是一个昏庸之辈,但是这种话听着也十分入耳,如果素晓不是史弥远派来的奸细,只是一个普通真心待他的女子,自己会不会动心,又会如何安置她呢? 这个想法只在赵竑的脑海中闪过一瞬,因为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史弥远派来故意接近自己的,他是不会给任何女人靠近、了解自己的机会的。 虽然自己没能做到为缘子“守身如玉”,但是“守心”这件事自己一直做的很好。想到这他又心虚地脸红,静纯除外,静纯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犯规的存在。 素晓看着赵竑的脸突然红了,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是一个大男孩才会流露出的神情,她很喜欢他是因为自己才这样动容。 两个人各怀心事,却阴差阳错地契合了当下的反应。赵竑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然后正色道:“上次你从宴席上听来的消息十分有用,孙先生他们找到了制衡史弥远的办法,这几日递交给官家的参本就好几本已经批了,可惜他那两个臂膀最后只是外放,伤筋动骨而已,还不能至他们于死地。” 素晓心里一震,如果史弥远被斗倒了,那么自己就再也不用受他威胁了。只是伤筋动骨还不够,要更有用的消息去摧毁他才行。只是这次他损失了两个人,估计不会那么容易被套话,自己也要拿点什么东西交换才是。 “公爷今天因何回来这么晚?是官家又留你商议朝政了?”素晓还是先将菜夹给了赵竑然后自己才吃。 “哈哈!”赵竑咽下口中食物便笑了出来,“刚才还和你说只动了两个人的位置有些不痛不痒,结果他自己的人就撞了上来。” 素晓故作惊讶,“哦?看来公爷今日有好事?” 赵竑回来前早就盘算过,他今日救下静纯又拘了韩二公子,这事闹得有些大,有心人要查的话早晚都会知道,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后来留下那句话,他要做的天衣无缝,自然回来和素晓的说辞也要想好。 他神色坦然道:“今天本来去茶楼约见一个先生,刚谈完事情送他出去,就看到韩家二公子当街纵马,险些伤人,不知道是否知晓,韩将军和史弥远亲近的很,韩少将近两年来剿匪有功,也很得器重,可惜家风不好,韩家子弟个个张狂放浪,遇到我算他倒霉。” 素晓装模做样的摇摇头,“韩将军和韩少将我也有所耳闻,他们竟然都是史弥远一党,那这次韩二公子的事情可会影响到他们?” 赵竑冷笑,素晓还真能装样子,不过自己也没拆穿,“那就要看怎么操作这事了。” “你刚刚说险些伤人,那人最后伤到什么程度呢?” 赵竑看着素晓一脸天真无害的样子,心里却阵阵胆寒,自己说的“操作”是不是被她误解了。如果伤的人没有救治过来,那就是杀人的罪过,如果并无大碍,那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他装作不太了解的样子,有些尴尬道:“其实我之前没有和你说是怕你多想,韩二公子伤的人是泞舒郡主宋静纯,我们之前有年少之谊,但她屡次擅管我的私事,有对你多有诋毁,我已与她义绝,今日误打误撞算是又救了她,我回来这一路很是忐忑,你要是误会我可怎么是好。” “宋姑娘?哦不,是……泞舒郡主?”素晓眼睛瞪圆了几分,看起来十分惊讶,然后露出暖心的笑容,“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对我的情谊呢,你告诉我是对的,这样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素晓也不是刚知道赵竑救下了宋静纯的事,她那时突然很想去找赵竑,于是她也就真的那么做了,只是刚走出院门就觉得这样行不通。往好听了说是自己担心他,往难听了说是自己心浮气躁难成大器,更严重的怕他怀疑自己跟踪他。 哪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这样对待自己,更何况以后要做天下之主的人呢,只有他掌控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掌控他的份。 于是她叫来自己的便宜嫂子和侄子,以出去买东西为名探听消息,很快两个人回来,就为她带回了赵竑当街救下泞舒郡主和孩童的美谈,以及韩二公子被拘押的事情。 母子二人拿了赏钱便回房了,她们本来就是素晓雇来做事的,做的好会一直有钱赚,前提就是要守口如瓶。这件事自然也是,她们深谙只有靠山不倒就不会坐吃山空的道理,在济国公府好吃好喝的还不都是赖着这个素晓姑娘,自然是对她唯命是从。 泞舒郡主这母子两个不知道是谁,但是素晓可太知道了。宋静纯嘛,赵竑之前还为了自己打了她一巴掌呢,也就是那晚,她在当时还是祁国公的府邸初承恩泽。 这个女人和其他贵女一样,骄纵又蠢笨,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还顺便在勾引赵竑的路上推了自己一把,她可记得真切。 赵竑救下她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是要与她重修旧好?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在赵竑心中的地位,但是她也明白男人其实最惦念的还是遗憾。 例如杨将军的独女杨普缘,她可能就是临安许多男人的遗憾,但是其他人她管不到,赵竑她还是要关心一下的。她也发现了,就算是遗憾,也只是偶尔会被人记起而已,她可没见过哪个男人为女人守节的,所以已经故去的人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那其他的遗憾呢?宋静纯算不算?如果赵竑有时后悔了那日和她争吵,又不能重新与她和好,以后会不会一想起这个遗憾的同时,又会顺带着记恨自己呢。毕竟现在两人你侬我侬的,但是得到的总不会被珍惜,没有得到的永远都是更好的。 想到这些,她心理有了些想法,但还想着回来看看赵竑的态度再说。没想到自己本来就委屈苦闷着,一回来还遭到了赵竑罕见的臭脸,那些个想法倒是先抛到一边了。 既然现在他主动提起,说明他不愿欺瞒自己,内心很是坦荡,素晓极为满意,但善解人意接着问道,“那泞舒郡主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赵竑说的是真的,他走的时候听说已经醒了,但是现在什么样子,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嗯?”素晓很是疑惑,那母子俩探听消息回来的时候就说公爷抱着那个郡主去了医馆,到现在还没出来,如果不是十分凶险,他怎么会在那里留那么久,可是这些事情她不能主动提也不能主动问,只能露出费解的神情,“你没有确定郡主没事就回来了?这叫官家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赵竑也觉得,如果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确实太假了,便改口道:“赤羽派人通知了宋府和将军府,她的侍女也一直在旁看护,后来听说是没什么事了吧,我当时的心思都在想着怎么处理那个韩二公子的事上。因为受伤的人是郡主,所以无论宋静纯是生是死,他的罪行只能是重或者更重。” 素晓默默为史弥远捏一把汗,韩家这次到底会不会弃车保帅她还不确定,但是名声受损是最低的,在两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时候,任何一方出现一点点纰漏,都会使天平失衡。 素晓点点头,“她没事就好。”说完便继续吃菜,想着该怎么提起之后的话题。 没想到赵竑竟然主动递了话过来,“她那样说你,你竟不记恨她,还想着她没事就好,素晓,我记得你不是愚善之人啊。” 这世上的善良也分很多种,有的人善良不分是非黑白,甚至别人伤害自己,自己也以德报怨,这样的善良在赵竑看来就是愚善,素晓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对于静纯的态度,她自然是要有自己的一番说法。 “素晓本来身份低贱,受人轻视是正常的,更何况郡主也算天之娇女了,我是可以理解的。”素晓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飘远,仿佛在回忆两年前的事情,“但是理解并不代表不难过,尤其是……在自己仰慕之人的面前被如此贬低。” 赵竑一时分不清素晓此刻的神情到底是真的神伤还是演的,哀怨似乎更给她增添了别样的韵味,她靠近素晓将她拥入怀中,及时给予她“爱的力量”。 素晓感受到赵竑胸膛传递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胜利者的姿态,“虽然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我知道她在公爷儿时曾对您有过帮助,一路同行的相知相伴,情谊还是很珍贵的,如今您为了素晓与她翻脸,难免日后会后悔,所以我希望她没事,是因为也抱着有朝一日,您能与她和好的希望,不对年少的情谊留有遗憾,如果她真的出了事,可能您会对与她断交这件事抱憾终生,我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你……” 真正能够迷惑人的谎言,这是这种假意中还含有真情的,赵竑再次沉默了。 良久,他开口问:“你真的这么想的?” 素晓表情有些微妙,她当然不全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个问法很有意思,似乎就是在向素晓说明,既然你这样想,那我做一些事情就没有负担了。 总有一种女人,明明心里在意的要死,表面还要装的十分大度,最终要么在忍耐中彻底暴露自己、失去男人的心,要么在忍耐中将自己变得郁郁,有几个人真正能够做到韬光养晦、绝处逢生呢。 她点点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懊悔自己将全部身心都展现给对方看。 赵竑突然笑着摸摸她的头,“其实我的确后悔过。” 素晓的瞳孔微张,尽管她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身体下意识的紧绷还是被赵竑捕捉到了她内心不可置信的想法。素晓心里正在低语着“原来如此”,就听到赵竑随即发出的笑音。 “我是后悔那日在你面前和她动手,怕不是因为这个,她会记恨你啊。” 赵竑低头望着她,用手抬起素晓的下巴,逼着此时又羞又恼的素晓正视自己的眼睛,然后款款说道:“我没有遗憾,与她翻脸也不是全因为你,我们性格不合,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倒是你,还将这件事挂在心上,内疚自责……” 看着素晓将要盛满清泉般的眼睛,赵竑继续:“我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竟然给你造成了心结,是我还不够关心你,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对不起……” 第二十九章 桃源生活正好 陈州瘟疫再起 素晓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心虚,觉得幸福来得太不真切,这一切真的都属于自己吗? 之前的那些年,她不断反复叩问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才沦落如此任人鱼肉的境地。 但是这一年来,她又开始觉得,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今生能享这样的福分啊!先苦后甜的生活,那之前受过的苦也不觉得多苦了。 她娇嗔着,带着点试探,带着点坦然:“其实,我之前都想问你……” 后面的话似乎极为难以启齿,令她扬起头颅却要垂下眼皮,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瞧才好。 “什么?”赵竑真的好奇,素晓接下来到底会说什么。 “我想……”素晓深吸一口气,“你若是想和泞舒郡主重修旧好,不如就先迈出这一步,就算将她求娶进来我也不会介意,只要不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我愿意退让。” 好一招以退为进,赵竑心里这么想着,握着素晓的腰却突然发力,素晓吃痛惊呼出来。 赵竑佯怒道:“以后要是再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看我不狠狠罚你!” “啊?”素晓似是刚刚被赵竑一把给捏迷糊了,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 赵竑像一个疯狂的老中医,定心丸和迷魂汤一起给素晓喂下去,“不许再质疑我对你的感情,也不许说什么退让的话,你会让我觉得,你没那么在乎我的?” 素晓就算久经风月,却耐不住赵竑如此“引诱”,那些刚刚学来的端庄持重的想法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搂着他的脖子就大胆地吻了上去,赵竑的眉毛颤了颤,终究是没有拒绝。 如这两人般过着神仙日子的自然还有漓月和完颜琮,只不过前者是假戏真做,后者是真情实感。 完颜琮以“怕过了病气”为由一直没有进宫与完颜珣见面,而是带着漓月到郊外的一个庄子上静养。 当春风春雨将万物滋润后,郊外的农庄撩起一层层漫漫绿色。 漓月跟着完颜琮从桑园中走出来,嘴里一直念叨着:“藏药中桑枝、桑叶熬膏可疑治妇女病、下痢,在苗药中,根、叶、果可以止咳嗽、补肾气、跌打损伤,在傣药中它的树浆可以治疮疡溃烂,在哈尼药中……是什么来着?” 完颜琮回头看着漓月默默数着手指头,努力地记着自己刚才讲过的那些桑树浑身是宝的药理作用,停下脚步拉过她的手,“回去看书,你在这哪能全都记得住。” “哎呀,你都打断我了!”漓月嘟起嘴来抗议完颜琮的做法,却也没有把手抽出来,随后喃喃道:“那些书那么多那么杂,看起来太无聊了,哪有你给我讲记得又快有准啊,遇到什么不懂的我还可以马上问你。” 知道漓月为了自己开始学医,自己除了感动就是心疼,他知道重新去接触一个新的门类知识要有多大的勇气,尤其是这个东西自己原来根本不感兴趣,就只能硬逼着自己去学去记。 尽管自己很爱漓月,当初也没有想过要提升武艺或者研习兵法去帮助她,终究是没有漓月的果敢。 他也曾劝过漓月不要学了,自己都安然地回来了,可是漓月却对自己说:“以后我陪你四处义诊是常态,我总不能一直什么也不会,而且我现在我慢慢地感觉到一些意思了,你可不许打消我的积极性。” 宝嘉也在一旁帮腔,“对,爷,漓月在这方面的悟性可比厨艺强多了……” 然后,完颜琮就坐着看这两个人日常掐架,漓月追着去捂宝嘉的嘴,然后宝嘉再去搔她的痒。 正回想着,就见漓月停住脚步,捡起地上一枚像黄绿色铜钱一样的东西,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时间过得真快呀,榆树钱儿都开始散落了。” 完颜琮还以为漓月又要感慨些什么,就听她说道:“这个我可记得,它有清热化痰、止咳安喘的作用,还可以熬粥、炒肉、做馅,有健脾、安神的妙用。” 完颜琮见这人一副求表扬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他捏了捏漓月的鼻头,“你可真是叫人没办法。” “没办法叫你不喜爱?”漓月歪着头笑着问他。 完颜琮不知道是不是午日的暖阳太过灼热,他觉得漓月周身都在散着光,尤其是眼中,永远亮晶晶的,就一直这样该多好。 漓月看完颜琮看自己都有些发愣,也不再逗他,向宝嘉喊着,“我们一会用榆树钱儿熬粥怎么样?还可以用它炒肉。” “那你来做吧!”远处飘来宝嘉的声音。 “嘿,你跟我顶嘴!” 两人又闹了起来。 自从大病初愈后完颜琮有时的神情就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一开始漓月还在想是不是什么后遗症,等某天正在查医书时她恍然明白,也许她的方向错了,其实他只是一直都有心事,就算是来了庄子上,说是避世不争,他也没有真正放下。 漓月有时还有些庆幸自己现在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会不会和完颜琮一样艰难,唉,家里有一个这样的已经够让人忧心的了,所以她决定还是先把完颜琮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再考虑自己的事吧。 她没有试着去问完颜琮到底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自己本就不是会安慰人的,比起那些,她认为自己更擅长解决问题,她现在要做的是提升自己的能力,然后等待一个时机。 平日里嘛,尽量转移一下阿琮的注意力呗,例如将他当作师父一样去问医书上的东西,例如和宝嘉吵吵闹闹,例如……必要时出卖一下色相。 鸟鸣花香、渠水潺潺,炊烟在庄子的上空袅袅升起,宛如披着白纱的少女在起舞。 完颜琮看着桌上的几个小菜,宝嘉终究没有听漓月的熬那个什么粥,但是漓月也固执地自己做了一道榆树钱儿炒肉。 漓月眨着眼睛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完颜琮在她希冀的目光中夹了一口,细细咀嚼,然后点点头,“不错,很好吃。” 漓月开心得要命,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看向宝嘉,“怎么样,我就说嘛,刚出锅的时候我就闻着香极了!你还小瞧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宝嘉一副你休想骗我的神情,抵死不从,按照自己的经验来讲,一口都不要尝试的好,撇嘴道:“还三日?我们俩连三刻都没别过。” 漓月心情好,不与她计较,夹起一筷子自己做的菜放入口中。一开始兴奋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犹疑,然后略感失望,宝嘉看在眼里,本以为爷会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情忍着没吐出来非常可怜,但看漓月竟然也没有第一口就吐出来,心里对这道菜还有点好奇了。 宝嘉眼睁睁看着漓月将菜咽了下去,然后无视自己直勾勾的眼神,反而对完颜琮发难:“根本不好吃,一点味道都没有,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会啊,我真的觉得不错,很香,至于咸淡嘛,我这次病好了之后本来口味就变淡了一些,吃这个就觉得正好。” 完颜琮说的一本正经,宝嘉暗中竖起大拇指,她家王爷忽悠人越来越溜了,俨然有炉火纯青的架势。 漓月又夹了一口,吃完就开始自言自语,“我明明放了很多盐的,怎么回事?”然后突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将筷子重重一放,“我知道了,一定是这个盐不够咸!” 宝嘉刚喝的一口汤一滴没浪费,全都呛到了鼻子里,她是不敢喷出来的,只能一边呛咳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完颜琮也放下筷子,单手握拳放在唇边,似是在细细思索着,“对,我也发现了,这批盐就是这样,一块咸一块淡的,特别不好掌握!” 漓月怎么会看不到他尽力掩饰却又一闪而过的笑意,她也终于憋不住,放肆地笑出声来,“你太过分了,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许逗我笑。” 完颜琮也终于将手拿开,嘴角溢满的笑意这时才完全展示在两人眼前,“多做就好了!你看上次做的太咸,这回就不咸了,改正得效果很好,淡了总比咸了好。” 漓月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但她真的笑得很开心,明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她的阿琮不仅没有拆穿她,还把台阶一层一层地给她搭好,又在一旁看透自己的小心思还强忍笑意。 她的阿琮也太可爱了! 吃过饭,漓月摸着自己稍微有些鼓的肚子,来到庄子上这些日子真的圆润了不少。自己花更多的时间在看医书上,大大缩短了日常操练的时间。 “阿琮,你觉不觉得我最近的衣服变瘦了啊……”漓月吃饱了更觉得懒洋洋地不想动弹,抚着自己的腹不知在想什么。 宝嘉收拾着碗筷想着,你要是起来帮我收拾一下就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了,可是碍于她家王爷在这,这样的叫嚣只敢在心底喊喊,根本不敢说出声来。 完颜琮看着漓月逐渐圆润丰满的身材,想起晚上搂着睡觉时软乎乎的手感,心中十分满意,这不比在军营的时候好多了,他开口道:“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呢,这样很好,说明你健康。” 漓月撅着嘴剜了完颜琮一眼,她知道阿琮不会嫌弃自己身材上的任何变化,但是他这也太惯着自己了,这样下去自己只会更加安然地享受生活。 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漓月一下子挺直了腰杆,然后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腕处。 完颜琮看着漓月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想笑,这些天她没少拿自己和宝嘉做实验,把脉这种事,还不是她这个看了几天医书的入门者能钻研得透的,但是看她这么有兴趣,自己忍住没有打击她。 “不是短而有力,不是跳得特别快,只是流利圆滑……”漓月一边思索一边将自己的见解说出来,脸上的表情也从愁眉紧锁变得笑意盈人。 完颜琮对上了漓月目光灼灼的眼,他怎么会听不出漓月所说的是什么脉象,只是他并不觉得事情像漓月想的那样,反而十分淡定。 漓月也一下子就瞧出了完颜琮眼中的含义,她轻哼一声将胳膊放到完颜琮的面前,下巴一抬,示意完颜琮亲自把脉瞧瞧。 其实医者是可以自己给自己把脉的,但是因为很少有人能摒除掉对自己主观的判断,因此会出现不准的现象。完颜琮将将手轻轻往漓月的脉上一搭,漓月就开始观察他表情的变化。 片刻,他终于吱声,“还真是滑脉。” 砰! 漓月猛地回头,瞧见宝嘉被门口的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还好她及时扶住了门框,但是脚崴了,膝盖也磕到了,就是这样弄出的声响。 宝嘉没时间管自己到底疼不疼,拖着跛脚蹦到桌旁,“您说真的?是滑脉?” 漓月看宝嘉这么激动,自己也洋洋得意起来,表情中写满了“你看,我摸得没错吧。” 然后她就突然想到了什么,羞红了脸庞,竟然真的是滑脉,这次没有错!对呀,自己好像这个月的癸水也没来…… 但是看着完颜琮并没有十分欣喜,自己又有些不开心,难道他要做爹了不开心吗? 完颜琮看着这两个人如此高兴的模样,还真不忍心浇下这一盆凉水,但看着漓月明显误会了的眼神,只好说道:“热盛、水蓄、血结、气壅、痰饮皆可致滑脉。” “我知道,可是这些症状我都没有啊!” “你这个月的癸水没来,不是因为有孕,可能和你换了环境和饮食有关,这段时间你总是各种药材都想尝试,还有你的生活习惯也有所改变,都有原因。还有你的滑脉,是因为气血不通。你本来受伤就亏血,最近又没有坚持温补,自然倒退了回去。” 随着完颜琮的解释一点点细致起来,漓月的表情从最初的得意变成倔强,最后变为认命,这对她来说是双重打击啊。 自己一个姑娘家,天天盼着有孕,结果只是气血不通;更令人气愤的是,自己给自己把脉,只学了个皮毛还出来得瑟,不仅自己空欢喜一场,害的宝嘉也白跟着兴奋了。 不过这次宝嘉倒是没有揶揄她,而是拍拍肩膀道:“不着急,你还年轻,再说现在也不是时候。” 漓月点头,虽然自己的失望是真的,但是她也不是会沉溺其中走不出来的人,“确实,阿琮你都瘦了,你看你的衣服都开始晃荡了。” 对于漓月这种转移话题的好本事,完颜琮只能苦笑,“祸水东引啊你。” 宝嘉现在终于有时间关心一下自己的脚了,好痛,好酸…… 然后,她们三个人就听见远处传来的达达马蹄声。完颜琮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宝嘉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漓月最先进入了战斗状态,进屋提了把剑就出门了。 完颜琮和宝嘉紧随其后,结果见到来者,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完颜琮之前防着扎阿那对漓月不利,防着术虎高琪利用漓月,现在还要防着自己的皇兄,而且还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 但是来人是完颜瑰,完颜琮还是十分放心的。 “你怎么来了?” 完颜瑰的神色有一点点欣喜,大概是见到她们的缘故,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忧。 “进去说。”漓月倒是很有个做嫂子的样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要将风尘仆仆的小叔迎进来喝口茶嘛。 从宝嘉手里接过茶杯后,完颜瑰说的话让大家刚松了一口气的心又提了起来。“陈州又发生瘟疫了,比上次亳州的情况还严重,皇兄已经派了钦差和医官过去。” 漓月下意识看向完颜琮,他不是说…… 完颜琮的脸色很难看,本就苍白的脸现在竟然没有一丝血色。 “我要进宫。”只是这一句话,漓月就听出来,他动怒了。 完颜瑰紧紧皱着眉,他很担心自己胞兄的状态,但是这是他终究要和王兄面对的事情,自己管不了。 傍晚时分,大金皇宫。 “之前你说大病初愈,其实我倒是很想去你府上看你,要不是近臣们拦着,又实在是事务繁忙……”完颜珣还是一如以往的笑容,但是完颜琮看了并没有感到亲切。 “皇兄为国事操劳,臣弟怎么敢用这点小事劳烦您。”完颜琮也一如往昔般恭谨且客气,看着完颜珣又想说什么客套的话,他突然变了脸色,严肃道:“皇兄,臣弟已经回来了,为什么陈州还会有瘟疫?” 完颜珣的表情明显一滞,不知是因为没想到完颜琮会知道,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发问。 “这话是何意?”完颜珣眉头一皱,然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又舒展开来,说道:“我听说在鹿邑的时候,你为了让百姓能够快速地聚集到郊外的庄子上,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因此许多人生出了郓王带来瘟症的流言,但这是你自己一手放任的,陈州的事又怎么会与你有关!” 完颜琮见自己的皇兄并没有把话挑明的意思,便低下头开口,“皇兄,让他们都退下吧。” 第三十章 兄弟摊牌对质 夫妻分赴陈州 完颜珣身后的太监宫女显然都愣了一下,之前郓王可从来没有提过这种要求,完颜珣也没想到,但他很快便笑了笑,“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想和王兄说说悄悄话?行,再纵你这一回,你们退下吧,没有召唤不要进来。” 待人都走后,完颜琮才开口:“皇兄,我知道您不想放漓月离开,我之前没有察觉到您真正的心意,多走了许多弯路,他们说的没错,就是我带去的瘟症,如果我和漓月不去那里,他们怎么会有瘟症呢?” 完颜琮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完颜珣的表情,完颜珣也是如此,两个人对视了许久,完颜琮见完颜珣还是没有承认的意思,便继续道:“不值得,皇兄,我和漓月不值得您用几千人的性命去要挟,其实您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会留下来。您收手吧……” 完颜珣在完颜琮的眼中看到了悲痛,他这个一直与世无争的弟弟竟然也会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看来这步棋还真的没下错。“你是在求我吗?” 完颜琮本来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很是心塞,一直控制自己的眼泪不要夺眶而出,但是在听到完颜珣这句话后,他一直低下的头颅猛然抬起,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再一看,微眯着眼睛的完颜珣,似乎也不是自己熟悉的皇兄了。 他是很久没有细细打量自己的皇兄了,老年斑不知什么时候慢慢爬上了他的脸,之前显露在脸上的沟壑现在更加深邃,他的眼神也不似年轻时那般清澈纯粹,浑浊中却又露出精光。 他做了皇帝太久了,久到超过做他哥哥的时间。 他说的话的意思,是已经承认了吗?完颜琮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心中却早就有了结果,要不然也不会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他问自己算是在求他吗?完颜琮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就算为了几个州镇的百姓,他当然会求,更何况面前的这个人是天子,他不低头,难道要天子向自己低头? 完颜珣这回没有温和的笑意,“阿琮啊,你好像除了之前求赐婚外,没有别的事情求过朕。” 完颜琮细细想想,好像完颜珣说的没错,但是却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你说,如果在漓月和百姓间选一个,你会选谁呢?” 完颜琮看着完颜珣面无表情的脸,心中难免惊惶,不是因为他感受到完颜珣是不是要对漓月做什么,不在这个问题本身,而是在于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他是百姓的君主,竟然拿这样的问题来问他? 他难不成疯了? 对于自己来说,自然是…… 见完颜琮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完颜珣终于笑了,不过却是冷笑,“你那个眼神的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 “臣弟不敢。”完颜琮现在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谁知道疯子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你说,如果漓月想起来原来的事情,在你和他的家国之间,她会怎么选呢?” 完颜琮再度噎住,他不想让漓月回忆起往昔,除了认为会伤害漓月自身以外,就是怕这些事情,所以一直纠结犹豫。不过…… 完颜琮发现自从完颜珣默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后,他邪恶的内心就在完颜琮面前不加掩饰,这样的震撼让完颜琮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皇兄,您问这些事情没有意义。” 完颜珣见完颜琮很快又打起了精神,而且说的话引起了自己的兴趣,“哦?说说看。” “漓月只有和我一直待在皇兄身边才最安全,我们也不准备再出去义诊了,这样一来,皇兄满意了便不会再置臣民于水火,漓月也不会想起原来的事情,您问的两个问题就都不存在了。” 完颜珣听完后便是放肆的大笑,这个笑声让完颜琮脸色一变,仿佛实在嘲笑自己的傻和天真。 “若是在你们这次走之前,你能想明白这些就好了,我就不会想着实施扎阿那的计划,可惜了……”完颜珣叹气归叹气,面上可是一点惋惜的神情都没有。 可惜什么?完颜琮好想知道,但是他没有问。 完颜珣也不卖关子了,继续道:“我只是试着让他们做一下,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你觉得用这种瘟药去对付蒙古人和宋人怎么样?或者,去淘汰掉那些没有用的人,那样,留下来的将全部都是精英!” 完颜琮的瞳孔一震,瘟药?瘟症自古以来就被视为灾难,他竟然将它比作一种药?而且还不是研制出来的毒药,那是会传染人的瘟症啊! “荒谬!太荒谬了!皇兄,是谁给您出的这种主意,扎阿那说的那些话您就没有想过……” 完颜珣打断他,“到现在你还认为,其他人可以左右我吗?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一直是个窝囊废,别人说什么是什么,没有自己的一点见解。” 完颜琮这还有什么不明白,人家都摊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皇兄,您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仁爱的君主,爱着您的子民,我知道当初您坐上皇位受制于人一段时间,但是现在,还有谁不听您的号令呢?若您是一位昏君,在现在这样的朝局下,早就乱了套了。我不愿意相信是您的想法,是因为自己相信您的为人。” 完颜珣一副怀疑的神情,完颜琮知道他的本来面目后没有觉得可怖可惧,反而想用爱感化自己吗? “昏君还是明君,还不是史书上的一句话,你觉得后人真的会了解真相吗?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想事情这么肤浅吗?只要我将金国推向鼎盛,谁会在乎我用了什么手段,唐太宗李世民搞出来了玄武门之变,但是大家仍然要歌颂他的贞观之治啊。” “玄武门之变是他们家族之间的权力争斗,而不是他与百姓之间的争斗,不能一起做比。”完颜琮一边摇头一边说的铿锵有力,“没有人可以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就算是您也不能!他们没有犯错,别说您将这样的法子用在无辜的人身上,就算是用在战争中也是胜之不武!” “所以,你现在实在质疑我?”完颜珣的语调低沉,听起来已经十分不满。 完颜琮一反刚才的慷慨激昂,又转为温和的语调,“皇兄,臣弟不是质疑您的决定,只是不想您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有哪些人知道,他们没有质疑您绝对不是因为支持您,很大可能是因为不敢忤逆您,正如您现在所作的事情一般,您难道真的希望,最后国家剩下的人是只会夺取胜利的工具和棋子,而不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吗?” 完颜珣没有再开口,仿佛真的听进去了完颜琮的话。 完颜琮见势赶紧乘胜追击,“我知道您有大抱负,身为君主,想要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碰到这样的机会觉得千载难逢,是上天在助您,但是您也要想好,等到民怨沸腾的时候,您真的安心吗?您不是心狠之人,只是一时被这个东西蒙蔽了双眼,您也不是不知道它的弊端,在天平两端权衡比较后更加倾向于它所带来的好处罢了,可是,后果,我们谁也承担不起……” 完颜珣转过身去,眼角似乎有泪,他知道自己不是千古一帝那样的人物,只是一个平凡人,做一个王爷能守一城、造福一方,但是作为金国至高无上的王,资质平平就是一种无能。 他这些年扮猪吃虎好不容易将权力都收拢在自己手中,他想改变被夹击的现状,想要重新夺回会京、上京,内有权臣蠢蠢欲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他身在高位的苦与孤独,谁能知道? 他这个常年在外义诊的弟弟,自己本想让他一辈子做个逍遥王爷,不要接触权力,也不要为俗事忧心,可他偏偏爱上了那样一个女子,不得不被卷入局中。 不然,自己可以一直在他面前扮演好兄长,他不会发现自己狂癫的这一面。 “晚了,阿琮……”完颜珣再次唤完颜琮的名字,那种感觉很是疲累,又很是无可奈何。 “什么晚了?”完颜琮能够感觉到完颜珣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证明自己说的话他是用心去感受了的,但是这话自己又听得云里雾里了。 “陈州的瘟症是比之前还要更厉害的,你们之前的药方根本就解不了。” 完颜珣虽然说着这话,却一点颓然的神态都没有,完颜琮也摸不准,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只要皇兄停手,我愿前往医治。”完颜琮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漓月可以留在汴梁,我一人去,治好即回。” 完颜珣直直地看着完颜琮许久,完颜琮跪下叩首,“皇兄,不可一错再错。” “来人!”完颜珣高呼。 马上便有太监和侍卫推门进来。 完颜琮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盘算着若是自己真的被人拉走关押起来可怎么办?之前给宝嘉定好的计划,希望她仍能好好执行。 “送郓王去陈州,万事以其号令为先,陈州一日不太平,一日不得还朝。” 众人领命,完颜琮的心也放了一半,再次叩首谢恩。就要走到殿外的时候,完颜珣又道:“漓月的自由我不会限制,但是她的安全我也不会再保证,你们自求多福吧。就当今日与你做了个赌注,你俩若是赢了天命,都能够完好无损地归来最好,若是不能,也别怪我……” 完颜琮突然觉得,这也可能是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再次拱手鞠躬:“完颜琮,拜别皇兄!” 完颜珣挥挥手,没有看完颜琮离去的背影,然后对身旁的太监道:“让扎阿那的人撤回来吧。” 漓月和完颜瑰本想在宫门口等候,但是完颜琮反复叮嘱不许,他们只好在府中干着急。 “王爷,有消息了。”是完颜瑰的侍从赶过来报信。 “怎么样?”完颜瑰本在踱步的脚步一顿,回过身问道。 一直看起来稳如泰山的漓月也站了起来,宝嘉也跟着上前一步,这个消息对与她来说其实最为重要,关系到她要不要带着漓月和瀛王离开。 “皇上下旨,派郓王爷即刻前往陈州,陈州一切事务由郓王做主,但是……” 看着侍从欲言又止的模样,宝嘉气急了,“但是什么,快说啊!” “但是在陈州恢复太平之前,郓王不得回汴梁。” 完颜瑰摸不到头脑,“这……这是何意?” “生死由命!”漓月干脆地吐出这么一句。 完颜瑰的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皇兄也太不近人情了,怎么能不管我哥呢!” 漓月却不这么想,她比完颜瑰知道的要多一些,如果阿琮真的和完颜珣对峙了的话,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不算坏了,至少没有给他关押起来,甚至是更严重的刑罚。 其实漓月自己也做了准备,若是完颜珣真的要对完颜琮不利,她可不管他是谁的哥哥、是哪里的王,定要将汴梁搞个天翻地覆,杀进宫中,取他的首级。 在一旁稍稍安心的宝嘉自然不知道漓月的这些打算,她想的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王爷暂时没事,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王嫂,那接下来我们怎们办?”完颜瑰气归气,但是并没有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这两年也确实有很大的进步。 漓月略一沉吟,“既然陈州的事务都交由阿琮处理的话,那他应该会给我来信的,到时候看他心里怎么说,我们都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完颜瑰此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全都听漓月的,“听王嫂的。” 正如漓月所说,十天后,完颜琮的信件就准时到了,漓月拿着这封信的时候,不由感叹,两人还算有点默契在。 完颜琮讲了一下陈州的情况,尽管他没有说这次的瘟症比以往两地的更复杂,但是漓月还是能感受到不同,照着以往几地的策略,前期派过去的大人应该早就将能够施行的措施实施了,但是现在收效甚微,应该是病症本身的事。 值得一提的便是云贞道长带着自己之前收的几位医女都在陈州帮忙,有她在,完颜琮还算安心。 漓月看完颜琮又说完他自己的情形后,竟说漓月可以跟着宝嘉先行南下去寻亲,这是一个好时机,等陈州的情形好了,自己就会去寻她们,但是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必要的话,可以寻求术虎高琪的帮忙。 漓月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了不寻常,完颜珣不想让完颜琮走,如果自己走了,完颜琮还能去找自己吗?估计两人会就此分开,还有他说的危险,都说出让自己求助义父的话了,想来他知道了什么十分凶险的事情,不愿让自己知道,又怕自己会被牵连。 唉,这个人真不让自己省心。 她叹了口气,宝嘉可在一旁等了很久了,“王爷到底怎么安排的?” “他让你我先行南下,让完颜瑰留守汴梁,不要再和官员、权贵来往。还说等陈州的事情处理好,他会来与我么汇合。” 宝嘉抬眼看漓月,“那你是怎么想的?” “先派人给瀛王府传信吧,至于我们,自然是要准备一下启程啦!” 宝嘉瞪大双眼,然后就看到漓月嘴角掩饰不住的坏笑,她立刻心领神会,“好嘞!” 经过五日的奔波,漓月和宝嘉看着眼前算不上高大庄严的城楼感叹,“终于到了!” 这还是宝嘉说她知道的近路,要不然怎么会和驿站马不停蹄的送信时间一样。 城门口的守卫看着两个骑马的女子带着面纱,离得老远便高声喊道:“城门已封,你们绕道走吧!” “我们就是要进城的,来者是……”宝嘉的声音喊到一半被漓月拦下。 宝嘉看着漓月骑马上前两步,高声喊道:“我们是云贞道长门下弟子,是道长特意叫来帮忙的,劳烦大人代为通传!” 守城的将士一听是云贞道长叫来的人,赶紧跑着回去通报。 宝嘉凑到漓月身边,“为什么这么说?” “还不是怕你们家王爷知道我来找他,把咱们俩打发回去嘛!”漓月的语气中他透露出的全是无奈。 没错,她和宝嘉来了陈州,这是她接到信件之前就想好的事情,她只要判断完颜琮是不是确实在陈州就行。接到信件后,发现完颜琮想让她和宝嘉自行离开,那怎么能行?她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性格吗? 宝嘉也是性情中人,这次的事情王爷还真没提前说过不准,那自己自然也就听从本心行事了。 “那你假冒云贞道长的弟子,就不怕云贞道长不认,也不让咱们进去吗?” 漓月努努嘴,“那也没办法,总比说我是郓王福晋的可能要大一些。毕竟云贞道长应该也很久没有和弟子联络了,万一是真的呢?他们现在可太需要人手了。” 果不其然,他们没在城门外等到一刻钟,便有人过来道:“王爷请二位进去。” 漓月和宝嘉对视一眼,“成了!” 漓月同带路的人说:“不知云贞道长和王爷在哪?我们先同他们汇合。” 那人有些诧异,“云贞道长已经不在陈州了,你们不知道吗?” 漓月随口就道:“师父写信给我们的时候并未说明啊,只说前来陈州帮忙。那王爷呢?可还在陈州?” 听到云贞道长不在陈州,漓月的谎话更是随口就来,她现在不是很关心云贞道长为何不在陈州,去了哪里?她只关心完颜琮! 第一章 蜜桃乌龙 雪梨煮茶 那人完全没有感受到漓月是在说谎,实在是这话接的又快又没有破绽,他也不是十分了解云贞道长的事,难怪看不出来,便说道:“王爷自然在,现在就在城中最大的医馆,我带你们去。” 完颜琮来到陈州后便和云贞道长交流了对此次瘟症的见解,仇医官和钦差在他来了的第二天就被召回了,仇医官甚至有些恋恋不舍,但是皇命难违,他们三人通宵达旦提出了几种不同的试验方法,在仇医官走后两个人就开始针对这几种方子开始试药,效果却都不是很理想。 就当两个人的研究进入攻坚阶段的时候,云贞道长突然说她要离开了。 完颜琮总不能说是失望,毕竟对于云贞道长来说,她能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自己没有理由留她,只是,以后一个人在这始终是艰难。 云贞道长说自己此行北上不仅是为了义诊,也是为了寻人,前日她收到消息,她要找的人在汴梁,自己马上就要动身,希望他能准允。 陈州在他来之前便已经封城了,虽然完颜琮不知道云贞道长是靠什么方式受到的信件,但总不会是骗他的,而且他有预感,能让云贞道长放下陈州瘟症而去寻的人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不然不可能一收到消息就想着要动身,而这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妻子——漓月,也是宋人的执金吾、杨将军的独女、云贞的徒孙——杨普缘。 能不能放云贞出城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完颜琮认为自己应该遵循道家的“无为”思想,一切顺其自然,便放她出去了。 跟着云贞道长一同来的医女知道她要走便有些慌了,虽然听说了原因,但有些人认为这一定是借口,就是陈州的瘟症没得救了,她要自己逃走。 但是她们却不敢明说,只是扭扭捏捏地说自己也想回家了之类云云。 云贞道长那是什么样的人,她们十几岁小姑娘的心思还能逃过她的法眼?她找来完颜琮,在大家面前先是赞誉了她们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德行,又说自己离开陈州可以放归一些人,如果有人不愿继续在这里,她可以求王爷做主,发放银两后和她一同出城。 当即就有一半的人跪了下来,请完颜琮准允。完颜琮本来也不是强求别人的性格,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最执拗的事就是“拐骗”漓月回金国。 现在这么多人求他放行,他自然是应允的,他也声明了仅此一次,之后陈州再次封城后,不会有人再随意出入,但是留下的人之后必然有重赏。 桃妹就是其中主动要求留下来的,和其他人想着求财求前程不同,她所求的可不是这些。 云贞道长离开三日后,竟然有她的弟子前来相助,众人的士气大受鼓舞。 桃妹在完颜琮身边雀跃道:“王爷,这下您可以轻松些了,云贞道长的徒弟医书肯定也十分高超!” 完颜琮拿着药材一回头,差点碰到桃妹的鼻尖,他连忙后撤一步,“桃妹,本王曾经和你说过,注意你同本王之间的距离。” 桃妹面纱下的脸一红,反正王爷看不清自己的神情,屋内此时也没有旁人,她大着胆子说道:“桃妹根本不在意那些,您以为,桃妹留下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钱财吗?” 完颜琮没想到桃妹竟然这样大胆,之前她冒着危险得罪了众医女前来照顾自己的时候,初始是感动的,后来他便发觉了些不寻常的滋味。 她会彻夜守在自己的床前,事无巨细地照顾,甚至要帮自己擦身。他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只是那时自己没有心力去跟她掰扯这些事,只能让云贞道长尽量看着她。 这段时间虽然她也总是在自己面前晃荡,甚至还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但因为有云贞在,她的举止倒是收敛了些。自从前几日云贞道长离开之后,她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总是莫名其妙离自己很近。 若是不让她帮自己的忙,说实话,留下来的这些医女中,还属她堪用,甚至比陈州城中许多大夫都有见解。 完颜琮尽量不让自己有和她独处的机会,没想到刚刚一位郎中一走,就被她钻了空子。他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说些女子自尊自爱的话,她就能知羞耻,没想到她反而要跟自己剖白。 他赶紧打住桃妹的话头,“你为的自然不是钱财,而是陈州的百姓。” 桃妹的眼中似乎氤氲着水珠,“哼,她们与我何干,我是为了王爷您!您在鹿邑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报答您,您救了我弟弟,我这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您!” 漓月和宝嘉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带路的人都懵了,自己这是不是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刚想高声提醒,就被漓月两下点住了哑穴,宝嘉见漓月面色铁青,早就没了来时路上的欣喜,她此时也站在漓月一边,立刻会意制服了这个可怜的带路人。 漓月倒要看看,这女人和完颜琮到底有什么纠葛! 完颜琮面容冷峻,声音也很“你在亳州的时候照顾我,已经算报答过了,我们扯平了。” 照顾?宝嘉不知漓月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要冒火了!她经历过瘟症的痛苦,最开始高烧不退那几天只能卧在床上,起来都费劲,什么也干不了,若都是这个医女照顾的可还得了?! “不,还不够!王爷,您知道桃妹的心意的,是不是福晋太过跋扈,您不敢踏出这一步,您放心,桃妹不求名分,只是真心倾慕王爷您,想留在您身边侍奉而已……” “放你娘的屁!”宝嘉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大步冲上前去,抡圆了胳膊给了桃妹一巴掌。 面纱被打落在地,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显现在桃妹红肿的脸上,漓月也借此看到了这个已经摔在地上的医女的庐山真面目,本来以为她如此热烈大胆,是和宝嘉一样豪爽的性子,长相也会和她类似,没想到竟是人如其名,面若桃花,连身为女子的自己都觉得她长相娇媚动人,更何况男子呢? 完颜琮的脑子耳朵比脑子反应快,听到宝嘉的声音便没有阻拦,也没有惊慌,下意识反应为自己人。不过瞬息之间,他才反应过来,宝嘉在这,那漓月呢?是不是也来了。 一抬头,正对上漓月意味的眼神,他突然就不淡定了,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 “你们怎么来了?”看到被点了哑穴的士兵突然失去桎梏,想比划出怎么回事的样子,他就明白了,开口没问怎么进来的,而是问的原因。 “这就是您的福晋吧?”桃妹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眼珠一转,心理便有了计较,反正被抓了现行,要想办法将不利的因素降到最低。她见没人回应她,用手肘慢慢撑起自己,朝宝嘉的方向拜去,“福晋息怒,是桃妹报恩心切,说错了话,王爷与我之间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也没有对我许诺过任何,您千万不要错怪王爷,实在生气,就惩罚桃妹来平息您的怒火吧。” “贱人!”宝嘉没有告诉她跪错人了,因为她听完桃妹的话已经怒不可遏了,自己此时再动手,估计她会活不下去,忍着怒火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完颜琮的眉头皱得紧,这个桃妹平时说话就总是阴阳怪气,今天在漓月面前如此说,更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真是越描越黑。 再看漓月,她的右臂横在胸前,左肘搭在右手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这是她在军营时和其他将领讨论战术时学来的毛病,此时代表她在深思。 “漓月,这是桃妹,云贞道长在鹿邑时收的医女,在鹿邑和亳州都帮了我们不少忙,我患瘟症的时候,她也照顾我几日,现在云贞道长离开陈州,身边能用的人不多,桃妹是个得力的帮手,我决定让她去城南主持那边病患的救治……” 漓月知道完颜琮的心思,想要用最客观的表述来介绍桃妹,以此彰显自己与她没有任何私人上的来往,但是她明白归明白,心里却还是不舒服,她打断道:“宝嘉,既然你家王爷有人照顾,你我来此一趟属实是多余了,趁着在陈州接触的人不多,我们赶紧启程南下,天黑前还能在下一个驿站住下。” “漓月!”见漓月要走,完颜琮什么也顾不得,越过桃妹和宝嘉就紧紧追上去。 桃妹愣在原地,刚刚打她的不是福晋,站在门口的那个才是?她只顾着看宝嘉的举止和样貌,心中还觉得她这个福晋也太沉不住气了,自己追王爷还不是十拿九稳,可是门口的那个人太过沉静,都让自己忽略她了,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瞧见。 正想着,突然屁股一阵吃痛。桃妹捂着自己的屁股瞪向始作俑者,“你到底是谁?” 宝嘉看到漓月负气而去,恨恨地踢了这个女人一脚,没想到她一改刚才温顺的模样,竟然对自己怒目而视。听到她的问题自己的唇角透出一抹嘲讽,“怎么?发现刚才跪错人了?” 桃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羞愤交加,她不想承认,但宝嘉说的又是实话。自己扶着椅子站起来,没想到自己白挨了一巴掌和一脚,郓王竟然跟没看见一样,心中很是挫败。 “你给我们福晋提鞋都不配,还赶在王爷面前惺惺作态,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在王爷面前晃悠,见你一次打一次!” 宝嘉的表情恶狠狠的,桃妹这回是真的要哭了,从小到大也没人对自己这么凶过,不仅周围的街坊四邻喜爱自己,就算是陌生人也因自己姣好的面容而多被善待几分,怎么今日郓王府的人是这个样子,听她的话应该是个下人,还能做得了王爷的主? 不过她此时不敢说,这个女人打人很疼,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旁边又没有别人能够帮自己,只能偃旗息鼓地回去,等自己的伤养好再说,她就不信,郓王此时急着哄福晋,一回想起来自己还能真不给一个说法? 她弱弱地“哼”了一声离开。 宝嘉歪着嘴也轻轻哼了一声,很是不屑。漓月说这叫什么来着?哦,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好像也不对,她明明示弱来着,但怎么看,她也不像一个弱者。 宝嘉的思绪也被别人打断,刚刚那个被点了哑穴的小兵试探着前来比划,宝嘉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人解穴呢。 可是……她不好意思地开口,“她的手法我不确定一定能解开啊,我尽量试试。” 小兵如何哀嚎,宝嘉又是如何手忙脚乱地道歉漓月一概不知,她也把这个人的事完全忘在脑后了。 谁说她冷静的?这种事情碰到自己身上真是很难冷静啊。她不是一个贤惠的妻子,给夫君物色美妾、丰盈子嗣,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完颜琮会不会觉得委屈,尽管当初她说过如果完颜琮有别的女人她要如何云云,完颜琮给了她承诺,但是万一她后悔了呢? 漓月想,如果他后悔了,那自己也绝对不会妥协,大不了就离开这里独自南下,没有谁还不能活了?虽然他救了自己一命,但是自己和他缘分已尽,帮金国打了一年的仗,就算还了人情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骑着马朝城门口奔去,守城的将领看到这人刚进城怎么又要出去,难道看云贞道长不在就不帮忙了?咦?后面追过来的那个好像是王爷! “开门!”漓月朝着城门口的人喊道,几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了一下,那是因为漓月来的时候没有气势全开,想装作是医女的感觉,给了他们错觉。 “封好城门,谁也不准放出去。”还没等守城的几个人反应过来漓月的做法,王爷的话紧随其后,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王爷的命令是准没错的! 漓月回头眯眼瞧向完颜琮,“你别逼我在陈州城动武!” 完颜琮也知道,如果漓月要硬闯,守城这几个人未必是她的对手,但是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趁漓月呆在原地没有动,他拍了一下马尾,座下的黑马加速跑了起来,完颜琮赶紧跃上漓月的马匹,然后扯住缰绳,掉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的动作迅疾,完成的速度都超出了漓月的预期,城门口的几人自然也是目瞪口呆,他们只知道王爷是个圣手,梅没想到还有这本事,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王爷和那个医女……有事? 漓月在马上拿胳膊肘重击完颜琮的肋骨,完颜琮虽然吃痛,却强忍着,他做此举动就是猜测漓月不会真的舍得把他摔下马,尽管她有这个本事。 漓月见自己怎么弄完颜琮都不为所动,便放弃了挣扎,自己又不能真的把他胖揍一顿,便梗着脖子侧过头说:“我把钱财怎么分割都想好了,我在金国得的上次一件都不会带走,但是兵器我要全都拿走。” “你说什么!” 缰绳骤然收紧,马儿被勒得发出嘶鸣,漓月也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 身后的人似乎周身散发着寒气,她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漓月把脸别过去不说话,一声不敢吭。 “我让你再说一遍!”完颜琮狠狠掐住漓月的下巴,想将她的头转过来正视自己。 漓月哪里肯,几下子挣脱下马,完颜琮也紧随其后。 漓月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刚刚那些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他明明不是来哄自己的嘛,怎么他还突然生这么大的气?难道这个时候自己还要转过头去哄他? 就在漓月脑子里的两个小人打架之际,完颜琮已经走到她身边,捧着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漓月看着完颜琮,阳光,她忽然觉得有点想哭。 “别哭,我最见不得你哭。”完颜琮自然第一时间就看到漓月泛红的眼眶。一看她在自己面前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他一把将漓月拉进自己怀里,“我在这儿都想死你了,你也明明知道我不会和别人有什么,却还非要阴阳怪气地说我,然后还说这么绝情的话,你太过分了!” 漓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在他胸口上锤了锤,就像小猫的爪子在挠痒一般。 “无论发生什么事,以后不许再提这些知道吗!不可以再说离开我的话!”完颜琮几分威胁几分撒娇,他都觉得这不是他自己了。 漓月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那回去?”完颜琮目光微微闪烁,小心翼翼地问。 漓月有些莫名,嗯?自己这就被哄好了? 第二章 北漂槐香簌簌 南望梧柳长长 但是觉得再僵持下去似乎有些无理取闹,这不是自己的作风,便说道:“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吃好,赶紧做些好菜来。” 完颜琮嘴角微微翘起,只吐出一个字:“好!” 其实完颜琮心里也不是滋味啊,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桃妹,竟然让自己辛苦追来、小心藏起的漓月起了逃离的念头,如果是因为宋金两国之间的事也就罢了,若是因为自己期瞒她自己也认,偏偏是这种事。 虚无缥缈的罪名一旦安上,那就像在漓月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不知哪天就露头冒芽了,他必须一次性彻底解决。 这个桃妹真是坏事,若没有这档子事,漓月来找自己,自己还可以将她哄走,远离危险,若是现在再赶她走,那就不是为她好了,就是自己另有新欢了。 陈州的瘟症不一定会要了完颜琮的命,但是离开漓月,他认为一定可以! 一番酒足饭饱后,漓月漱漱口,“我和云贞道长说来也是巧,我一来她便走了,都没有机会好好感谢她。” 宝嘉挑眉,“那不是应该算不巧嘛。” “可是没有她离开,我们又怎么会有这个机会进城呢,说不定就露馅了。” 完颜琮心想,是啊,说不定自己就露馅了。他其实有预感漓月会来找他,但是没有算到会以云贞道长的借口来找自己,更何况云贞道长还刚离去……还真是巧了。 怀疑云贞道长就是漓月师祖的事情他没有特意个宝嘉提过,估计她上次查到无尘观也没有太在意这个事情,不然竟一点异样都没有,这也是自己没有再告诉她的原因,就是怕她不经意露出什么马脚。 看来天意如此。 漓月没有再提起桃妹的事情,在她眼里,完颜琮不喜欢这种性子的人,他眼中的厌恶她看在眼里。漓月只是气买之前他回去的时候竟然没说被人家照顾的事情,后来也没有处理得干脆彻底,竟然还跑到自己跟前来阴阳怪气。 这是因为瘟症的限制她没能四处跑,恰好看到完颜琮又来了陈州吧,要不然,漓月认为她早晚会去汴梁找完颜琮,就算完颜琮对她置之不理,她把自己在亳州舍身照顾完颜琮的事情一说,免不得又要惊起多少风波。 完颜珣很有可能会让完颜琮纳她入府来平息风波,如果漓月不肯,百姓的言论也会淹没她,她纵然可以做到不在乎别人的说法,但汴梁确实是呆不下去了的。 漓月想到的,完颜琮也是后知后觉才想到,在今日这一出以前,他对桃妹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但是今日的事警醒了她,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患,就算她医术再出众也不行。 他在路上和漓月检讨了一番,回来就差人将桃妹派到西郊最严重的地方去照顾病患,他可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自己却把桃妹“医术高超、照顾人妥帖”的帽子戴上,现在不能将她驱逐出城,就有多远先把她挪多远吧。 桃妹没有宝嘉想象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样抗拒,而是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她觉得其中必有诈,提醒漓月,“我觉得这个桃妹不会就此罢休,此中必定有诈!” “嗯,你考虑的很对!”漓月故作严肃地点点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之前因为不够了解敌人,所以用的战略举措不够妥当,一击不中后必然不能深陷泥淖、一错再错,必须要休养生息、韬光养晦,以求来日再战。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那她的思路没有错,脑子不笨。” “你这……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兵法啊,可是有这样一个隐患在这里你就不提心吊胆吗?”宝嘉也觉得这个桃妹的段位很高啊,漓月怎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既然是计,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总不能自己先动作,露出破绽给敌人。反正……只要不是她和你家王爷合起伙来骗我,怎么都好说。” 漓月接过药茶一饮而尽,旁边的完颜琮却呛咳了起来。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你连财产分割的事都想好了……” 时间如窗间过马,陈州的槐花谢得差不多的时候,完颜琮还是没能研制出能够根除瘟症的良方。 漓月已经适应了陈州的生活,每日天不亮就跟着完颜琮起来去各个疫区奔走,查看情况。尤其是完颜琮和陈州的大夫、郎中一起商谈时,听得犹为认真,要不是时机不合适,真想拿个本子记下来。 她觉得自己是长进了不少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诗她也是听过的。 她拾起院中的落下的槐叶,念念有词道:“槐叶煎汤,治小儿惊痫壮热,疥癣及疔肿……嗯,阴干为末,治一切大小便下血,或痔疮疼痛。” 她说完得意地笑笑,一回头却看见完颜琮在门口望着自己,她挑挑眉,求表扬的心思想藏也藏不住。 “看来偷学的不错。” 漓月对完颜琮这句话很是不满,“什么叫偷学?《日华子诸家本草》是你们写的不成?” “哟,没想到还查到了出处,还真是下了功夫。” “你和宝嘉都以为我说学医是玩笑话,我是真的要帮你,不是闹着玩的,哼!” 漓月知道完颜琮没有什么时间教自己,只好他们走到那里自己跟到哪里,想着多学一些,然后回来再翻找医书加深记忆。每到这个时候,完颜琮总会心疼她太过劳累,劝她不要继续了…… 她知道完颜琮是心疼自己,但是生来要强的她是不允许自己放弃的。 “好,那我出道题考考你。” 漓月眼睛一亮,她是更喜欢对待自己学医抱以尊重态度的,嘴角上扬,“请赐教。” “槐叶阴干为末,煎汤服用也可治脓血不止,煎汤时还需放什么?” 漓月一愣,本来信心满满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迟疑,她急中生智,一下子扑过去搂住完颜琮的脖子,“我觉得要不加点糖吧,喝起来没那么苦……” 完颜琮失笑,“你耍赖?” 漓月趁完颜琮没反应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一溜烟跑开了。 漓月一回头,还想说些什么,逆着光看到的完颜琮仿佛叠上了其他人的身影。 是一个男人。 漓月晃了晃自己的头,是完颜琮担心地走过来,“怎么了?” 漓月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幻影了还是怎么样,摇摇头,“好像刚才被太阳晃到了,有点晕。” 完颜琮抬手擦掉她额角的汗,“马上就进六月了,天气开始难捱了。” 漓月知道,瘟症要是再不解决,到了夏日会变得更厉害。 “去歇歇吧。” 漓月这次没有再推搡,她很想睡一觉,看看梦里会不会给自己答案,刚才脑中出现的那个影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人,似乎那么熟悉、又实在陌生。 身影没有如愿出现在漓月的梦里,他的本体正在临安的大内发着脾气。 “户部和刑部的几个不中用的最近全都被赵贵和的人挑了错处,最轻的也是外放,严重的还有下狱的,娘娘到底和丞相打得什么主意,一点都不见着急啊!” 杨楚琇看着怒火中烧的赵与莒,面上同样没有半分的和颜悦色,“你以为我们不急?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折得还不是你的心腹!只是这个时候,做的越多越错,本宫更不能在官家面前暴露自己。” 赵与莒只能重重地叹气,“那总不能任情况一直这样下去吧,你们不是在贵和身边安插了人吗,她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都没有?” “哼,”杨楚琇冷哼一声,“不提她还好,我倒是怀疑,这个女人已经倒戈了。” “倒戈?”赵与莒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背叛丞相的,不是只有死人吗?竟然还会有人倒戈?” 杨楚琇不置可否,之前在那些官员身边安插的人不是没有倒戈的,但确实都已经死了,甚至是全家斩草除根。剩下的人也没有再敢生出异心的,毕竟跟着丞相不仅能够得到的更多,还有自己至亲的命都被捏在手里呢。 可是这次,史弥远一直都不肯承认自己失算了,素晓迟迟没有传给他有用的消息,最后一次警告她时,她说赵竑其实心里真正在意的是泞舒郡主宋静纯,拿韩家说事不过是为了给宋静纯你出气,没想到阴差阳错…… 她的话史弥远能信吗?当时就是半信半疑,但没想到这一次放她回去如同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但是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一向最重视亲人的人可以将他们的生死置若罔闻。 如果不是杨楚琇提醒他后位对于一个女人的诱惑,他还真没敢往那面想,赵竑竟然能这么喜欢一个琴姬?还是……他堪破了自己的计谋反过来利用素晓呢? 但他的左膀右臂实在折得太过蹊跷,他们隐藏得很好,赵贵和又是怎么发现的端倪? 他派人往深处查了才发现,素晓这个贱人竟然还找人假冒了家人,看来她是真不打算再管自己手中的这些人了,他派人切了素晓侄儿的一只手指,却发现怎么也送不到素晓跟前去。 他这才确定,这个人是彻底和自己撕破脸了,她是不准备和自己再见面了,什么赵竑喜欢宋静纯,才是她用来骗自己的说辞吧。 史弥远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一时半刻又不能去动她,如果方法用错了,难保赵竑不会以自己对他内宅女人下手为由搞出些别的事来。 这些事情他查了出来却没有和杨楚琇和赵与莒说,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丢人啊! “如果只是问这种事情的话,我想你以后不必来找我。”杨楚琇没有心情和赵与莒扯这些,她最近发觉官家的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赵竑的势头却在这个时候猛了起来,她必须得拖住官家的寿命,彻底铲除了赵竑才好,不然后面会很麻烦。 “还有一事。” 赵与莒自然知道来大内和杨楚琇碰面是极有风险的事,更何况,他十分不愿与这个人攀谈,本来以为自己先发制人可以换来一些好处,没想到对方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竟然还要自己主动开口。 看她不耐烦要走的架势,赵与莒也顾不上和对方进行利益拉扯,直接开口,“梧州赈灾一事。” 杨楚琇的眼睛先是睁大,有缓缓眯起,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赵与莒的话不太用说的很明白,她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知道,越不是好差事,把它办的漂亮,才能越显现出办事人的能力。”赵与莒不卑不亢道。 “之前赵竑几件差事办的不错,这件事十有八九,官家还是属意他去的,本宫本来想着梧州偏远、旱灾又没什么……所以,没有想着给你争取,倒是赣江的水患……” 赵与莒摇摇头,她也知道杨楚琇未出口的话饱含的深意,他正色道:“赣江的水患隔两年就要叨扰官家一次,当时觉得治的不错,我却知道其中弯弯绕绕。” 他叹了口气,也说不上惋惜,“能得到的东西确实很多,但不是长久之计,我也不想与他们为伍,梧州的旱灾倒是一个机缘,郑先生已经为我查了许多古书典籍,我想把这个事做好。更何况,梧州那边没有南康那边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如果我能得了那的民心,那就一定是我的。” 杨楚琇半张着嘴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梧州的风险很大,就算是史相,手也未必能伸得那么长,未必能给你助力,要是做不好的话……” 与莒轻笑,“做不好的话也没关系,只要有比我做得更糟的人就行了。” “你……”杨楚琇半合原本微眯的双眼,发出一记轻蔑的嗤笑。 她原本和史弥远商量赵与莒这个人选的时候心里还是打鼓的,毕竟她是了解杨普缘和几人之间的交集,她最担心的就是赵与莒在关键的时候感情用事,不忍心对赵贵和下手,那样的话会功亏一篑。 当时史弥远就和自己打了保票,他看人不会错,赵与莒绝对是个冷漠心狠的人,他们之间也只能是合作关系,绝对不能走心,也不要试图控制他,否则会适得其反。 她想找个软弱的傀儡的想法也与此背道而驰,现在想来,若自己一点本事没有,全靠她和史弥远筹谋,还真的有些难搞。 她又重新抬眼看这个曾经简朴清秀的少年,别人看不穿他,自己已能感受到工于心计的味道,“放心,史相和南康那边关系密切,如果设法将赵竑弄去治理赣江的水患,保你想要他做成什么样,他就只能做成什么样。” “那就但愿……这次史相的人不会叫我们失望吧。”赵与莒的笑带着讥讽和无奈,虽然史弥远看人失了准星值得他幸灾乐祸,但是毕竟素晓的失误也是损害自身的利益。 杨楚琇和赵与莒分开后不到十天,赵与莒便启程去了梧州,赵贵和也接到了前往南康治理赣江洪灾的旨意。 “恭喜公爷。”赵竑的幕僚在济国公府毫不避讳地向赵竑道贺。 赵竑笑着摆摆手,治理赣江水患是个肥差也是个美差,能落在赵竑头上其实是他没想到的,毕竟南康许多人都是史弥远的,他们都以为史弥远会插手这件事。 “别急着恭喜,把事情真正办完再来庆功。” 其他人听赵竑如此说,也纷纷严肃起来。 “原本以为公爷会接手梧州的差事,属下们提前准备了些应对旱灾的策略,现下看来没什么用了,还好姜生原来在岷江有过治水的经历,这次就让他跟您前去吧。” 赵竑点点头,前往南康自然不能将这些人都带去,提前选好合适的人跟着也是这些幕僚的分内之责,不过刚刚听到孙先生的话,他沉思片刻: “梧州旱灾的策略不会没用,你们写个折子,我呈到官家面前。”赵竑说完,缓缓靠在椅背上,用手按着眉心,“与莒这次去的远,他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人手,从来只有郑先生教导,他又不可能将郑先生请去……” 幕僚们面面相觑,还是孙先生最先开口,“公爷有情有义,在下佩服。我们这就拟好折子,赶在世子动身前办好。” 赵竑点点头,没再说话。他从来没有忌惮过成长起来的赵与莒,和史弥远之间的争斗已自顾不暇,他不求赵与莒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倒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不要趟进这汪浑水。 说来真是奇妙,本来想用权力来保护朋友的人,拿着自保的盾牌做幌子,在贪欲中越陷越深;而原本冲动冒进的人却在痛失挚友后不断反思自己,在参透人生和身不由己之间挣扎。 “我没那么无私,呈给官家是我对社稷的一分心,不是对与莒的,看看他们各自能体会多少吧。” 孙先生露出几不可察的笑,一件事情卖两个人情,要是做不好呢?说不定谁都不会承情。 之前他们也看出来赵与莒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没想到问过公爷的意思,人家并不想拉拢,他们多少也知道些杨普缘、宋静纯和两人之间的纠葛,认为可能是之间有些嫌隙。 如今看来,还不尽然。只要不影响公爷的大业,梧州的旱灾也好、沂王世子的差事也罢,和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公爷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吧。 第三章 与莒得计生疑窦 贵和辗转探俏人 三日后,临安大内。 赵与莒看着自己面前的折子,疑窦丛生。这竟然是赵竑给官家的,到底意欲何为? 官家看着赵与莒眉头越皱越紧,不禁开口发问,“怎么?看不明白?” “没有。”赵与莒抬头回道:“官家,这个折子里面说的东西对臣很有帮助,而且许多措施和郑先生教的不谋而合,两相结合、应对得当,臣对此次赈灾更有信心了。” 官家欣慰地点点头,他最喜欢看后辈们齐心协力的样子。 “与莒,贵和之前也提过去梧州赈灾的事,没想到赣江的水患今年又提前了……郑先生给朕看了你的策论,还有几位官员也都说你之前差事做的不错,这才让你们分赴两地,各自办差。” 赵与莒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官家接下来的话。 “他应该对梧州的事情准备了一些,恐是怕私下里将这些东西拿给你会让朕生疑,担心你们结党营私,或许还碍着你的面子……总之无论如何,他给朕这份折子,绝对不仅仅出于公心,还有对你的私心啊!” 赵与莒心头一震,他自然是知道肯定有私心,但是到底是何私心可就说不好了。 赵竑难道真的只是好心给自己提供对策顺便再来官家面前讨一些好处吗? 还是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若是阴谋,他是仅仅因为自己初露锋芒而略有忌惮,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短短的几秒,赵与莒的心头已经闪过了好几个念头,而面前的官家一无所知,还以为面前的少年人是被“兄弟情”感染了呢。 “官家说的是,待梧州和赣江的差事都办好了,臣定要当面感谢济国公!” 官家欣慰地点头,他还不知道赵与莒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这话说的极其讨巧,功成之后再庆功,又不会耽误现在出发办差,也师出有名。 若是这些策略找人看了没有问题,梧州之行也顺顺利利的话,他自然是不介意在官家面前做做戏,尽管现在,他觉得自己和赵竑之间已经没有纯粹的情谊了。 而且,自己也说了,刚讲的差事办好了才行,若是……没有办好呢? 赵竑临别前,素晓仅仅送到了小院门口,她现在连内宅都不肯出。 赵竑其实心知肚明,对于素晓说的什么夏倦之说完全不信,不过她说的要在家多看看书学些东西,倒还真是像模像样的学了起来。 “既然你不想出去,那就不出去,只是你平日素来爱逛些脂粉绸缎铺子,天气热了起来,你能忍住不出门逛逛,添置些新的?” 赵竑眉目含情,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素晓听了也不自觉撒起娇来。 “惯会打趣人,人家下定决心要勤勉起来,你竟拿些身外之物来诱惑人家。” 素晓说归说,还是再次替赵竑整了整腰封,“在南康照顾好自己,我在临安你就放心吧。” 赵竑捏住了自己腰间的葇荑,爱不释手地反复摩挲,最后不舍地在唇上蹭了蹭,“别送了,我走了。” 素晓羞红了脸,在门口目送赵竑离去。 拐了个弯,赵竑向旁边伸出手,赤羽紧忙就递了个手帕过去,赵竑擦擦嘴就扔了出去。 赤羽忍着笑跟在一旁,公爷最近不仅事后叫水变得勤了,连手帕用的也变得多了起来。 赵竑觉得去南康对自己来说是个解脱,至少离开素晓了。不要小看每天跟她做戏,天天和自己厌烦的人同床共枕,任谁都寝食难安。 素晓的人身安全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自从发现她不出院门后,他就知道素晓在史弥远那边可能已经露馅了。 既然如此,她已不能再为自己提供更多有用的消息,当然,自己也不用顾及她的生死。 但是济国公府的安危自己还是在意的,早就让赤羽安排好人手关注府内的一举一动。 至于水患之事,他自然知道那边有史弥远的人,但他现在有迎难而上的信心,难道遇到史弥远自己就要一直退让吗? 最近赵竑风头正盛,朝中许多人都赶着来示好,加上史弥远的人折了不少,尤其是韩将军的二公子犯了事后,许多知道内情的人都无视史弥远的愠怒,转而投到赵竑“麾下”。 其实对于这些人,赵竑心里没有太过重视,都是些墙头草,见到自己好了可以从史弥远那边爬过来,哪天自己若是不好了,他们也会滚到别处去。 真正让自己心里有底的确是前段日子就给了自己一些提点的“贵人”,那可是除了杨将军之外不可多得的中立肱骨,人家也确实拿出了让自己难以拒绝的诚意。 待赵竑蓬草乱飞般的思绪落地,他已经在马车上有一会儿了。 “公爷。” 赤羽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他知道是到了自己说的地方。 匆匆下车,然后快步走进一个院落的后门,穿过曲折环绕的走马廊,又攀爬了一段叠落有致的爬山廊,赵竑出现在一个院中山坡的亭子中。 赤羽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个薄如碗碟却又剔透似水晶般的物件,赵竑将其放在眼前,目之所及的事务随即放大了数倍。 可尽管如此,他所望向的那个院落中的人仍是看不真切,但是大体的轮廓和衣着他是记得的,惋惜的只是看不到神情。 他望向的是林习武的院子,林习武又升迁了,尽管只是个小官,也足够邀请同僚好友来家中庆祝一番。 洛雁在曾钟娥的教导下,也习得了临安的规矩,偶尔也会和小武同僚的女眷们来往,今日宴请,女眷们自然也是单独在后院相聚的。 曾钟娥和杨祖春这样的人物是不方便前去的,若是他们到场,其他人会很不自在,将军府只是送了贺礼前来。 静纯也在受邀之列,她最近心情不好,有这种人多可以转移情绪的场合,她不会错过。 绿色的衣裙不像往日那般如彩蝶般在花园中飞舞,而是安静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谈笑的众人,旁边穿着浅黄色衣裙陪着她的人应该是宁翩翩吧,赵竑心里如是想。 他只是想离开临安前看看她,恰好有这么个机会,便吩咐人找了这个绝佳的位置。 看到她还不错,心中稍稍安定。将手中的物件还给赤羽,“叫他们不要盯得太紧了,以免被人发觉。” 被认为心情不错的人淡笑看着面前的妇人和女子们说说笑笑,还同一旁的橙衣女子说:“有时间多带你家的胖小子来玩,两个小家伙在一起才不孤单。” 宁翩翩点点头,她听说赵竑要去南康的事情了,静纯似乎一点都不想再提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她也不会自讨没趣,转而说起孩子的话题。 “翩翩,宗祯大哥最近在忙什么啊?他有没有向北出行的打算啊?” 聊完孩子的话题,静纯突然问起了宗祯的动向。 翩翩突然变得警惕起来,宗祯是谁啊?那可是御前的人,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官家的安全,打听宗祯的动向,这不和打听官家的动向一样嘛。 她本来就是信任静纯的,更别说现在静纯就是在家带带孩子,跟别人毫无交集,不可能拿官家的消息去向谁卖好,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 作为宗祯的夫人,从他们成亲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也肩负着一定的使命,她不可能将宗祯的任何动向透漏给其他人,为了避免别人用下流的手段迫使她开口,她从不问宗祯政务上的事情,就算宗祯偶尔想和她说几句,她也十分谨慎,保密工作可以说做得非常好。 “静纯,我和他在家里都不聊这些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的事情,不是故意瞒着你。”翩翩看着静纯黯然的神色,怕她多想,还是补充了这句。 静纯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泛,滴溜溜扫了一圈,然后才压低声音对翩翩说,“我没怪你的意思。” 静纯摆弄着翩翩的翡翠耳饰,在别人眼中看似是她在欣赏着密友的饰品,其实翩翩听到的是—— “我前几日在姨夫那里偶然发现他在和我的师祖云贞道长传信,他们其实从未放弃过对缘子下落的查找,上次通信就是姨夫从荆彬那里得到了消息……” 翩翩将自己的耳坠摘下来,然后放在静纯的手中,他俩从不能保持一个动作太久,也会令人起疑。 静纯接过翩翩递过来的耳坠,发现翩翩的手在颤抖,想来也是听到自己说的话很是激动。 正如静纯所料,翩翩的眼中都氤氲着水雾,他的孩儿都一岁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她不是没再问过宗祯关于缘子的事情,只是他总说在尽力找,她也不敢问太多。后来有了孩子,被牵绊了心思,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想来还有点惭愧。 如果没有缘子,他们根本不可能从九村走出来,她也不会遇到此生挚爱,更别提现在过着优越的生活,还有美满的家庭了。 但是自己却差点把她忘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送你了。”翩翩说完这话,又低声问道:“荆彬说什么了?” 自从荆彬进了血净,他们还真的再没有见过他了,就连翩翩成婚这么大的喜事也没有出现。 他们知道荆彬是和缘子之前做的秘密事情有关,都心照不宣,他们不知道的是,荆彬对于缘子的感情,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 好在血净本就有独特的优势,在子陶阻止过两次,劝荆彬节哀、不要将精力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后,他慢慢培植自己的人脉,瞒着子陶,公器私用,竟还真的有了些线索。 静纯看着手中的耳坠,淡笑道:“它的美是因为戴在你身上,若是给了我,就暴殄天物了。” 她重新将耳饰戴回翩翩的耳上,动作慢条斯理,并趁机说道:“之前蝶漪姑娘和师祖都对缘子的下落卜过卦,并且都说她在北方,这次师祖也是去北面寻她的。前段日子,荆彬说有人在汴梁似乎看到形似缘子的人,但不敢确认。” 翩翩十分激动,静纯拉着翩翩再次坐回石凳上,发现她的手凉凉的。 洛雁恰好过来,“两位快入座吧,郡主既然来了,其他人可都瞧着您的眼色呢。” 小武请的同僚自然都是和他级别差不多的,别说杨祖春觉得自己来这个场合不合适,就连小武的直属上司都没有来,就怕其他人放不开。 所以今日这些女眷里是以有郡主封号的静纯为尊,其次就是有二品诰命夫人加身的翩翩。 洛雁对静纯和翩翩自然是没有那种疏离与恭敬的,甚至还会调侃两句,但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双方的戏都做得很足。 静纯利落地起身,翩翩也赶紧收回心神,翩翩跟在静纯后面悄声说,“可若真的是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这自然是许多人放弃寻找的原因,时间过去这么久,如果是尸体的话,肯定已经腐烂不堪,如果人没有死,那么为什么不回来呢! “翩翩,你相信直觉吗?”静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声音也压的极低。 她肯和翩翩分享自己知道的这个秘密,不全是她是宗祯夫人的缘故,从她那里能得到助力,还因为翩翩沉稳聪慧,这样的事情,她是断不敢让洛雁知晓的,万一整日心神不宁地,嚷嚷出去或是被人套了话可如何是好。 翩翩听着静纯的话闭口不言,然后就听到静纯坚定非常的声音,“我直觉就是她。” 知了的声音一直叫个不停,府中为数不多的下人奋力地拿着网兜去捕,翩翩让丹儿告诉他们停手,“这知了怎么能补得完。” “可是小公子午睡呢,这也太吵了。”丹儿一脸不忿,恨不得把树上的鸣蝉全都一锅炒了。 刚抱怨两句,她突然就不说了,但是眼里的光忽地就亮了起来,“大人回来啦!” 翩翩回首,就看到了两日不见的宗祯,她赶紧上前,却被宗祯一把抓住了手,直接就带回了屋里。 丹儿看的嘴角很难压下去,吩咐下人道:“都别在这了,各回各的地方吧,夫人说不用捕蝉了。” 翩翩和宗祯自是不知道丹儿为他们清场的事,翩翩看着宗祯眼底的青色,觉得这两日肯定又没有休息好。 她心疼地抚着宗祯的眼底,“事情还顺利吗?” 宗祯无奈地笑笑,翩翩从不问自己哪日到底办的什么差,就算是自己说这两天不能回来,她也只是稍稍露出失落和担忧的神色,转而就去帮自己准备行装。 但是每次回来的第一件事,除了看看周遭有没有伤处,就是问事情顺不顺利。 “很顺利。”宗祯答完,也大方地将外袍褪去,让翩翩检查了个遍。 翩翩仔细地看了又看,确定真的没什么事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回可以让我亲亲了吧,可想死我了……”宗祯一边说着已经一边将翩翩捞进怀里,薄薄的嘴唇冲着眼中那两片柔软粉嫩的唇瓣凑去。 和以往不同的是,翩翩拿手抵住了他,“我有事和你说。” “现在什么事也没有这件事重要!”宗祯知道自家儿子肯定没事,刚从官家那里回来肯定也不会有事,那还有什么事能比得过要和娇妻亲热呢。 翩翩见宗祯并不当回事,赶紧正色道,“是关于缘子的。” 果然,宗祯停止了动作。 一炷香后,宗祯将头向摇椅背上靠去,“这么说,云贞道长现在已经去汴梁寻缘子了?” 翩翩将身子凑过去,“应该是的,听说云贞道长之前就已经在金国了,杨将军有所托,她定然不会推辞。” 宗祯又思考了一会,翩翩也没有急着再说什么。 “静纯是什么意思?” 翩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也许只是想单纯的和我分享一下她的心情,毕竟这件事情她连曾夫人都没说,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人空欢喜,又或许……” 翩翩抬眼看宗祯,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就希望像现在这样,由我来告诉你,寻求你的帮助。云贞道长在金国势单力薄,希望有人能过去帮忙。” 宗祯握住了翩翩的手摩挲着,“我会想办法的,缘子不仅是你的朋友,她就像我的妹妹一般,但是这件事,必须得在官家面前过了明路,不然在金国的行动很容易授人以柄。” 翩翩点点头,她有些羞愧,但还是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你的安危最重要,如果那人真的是缘子的话,至少可以说明她现在没有危险不是嘛,说不定她潜入了金国内部,想要做些什么恩,你们自乱阵脚,别坏了人家的事。” 宗祯将翩翩额前的碎发掖在耳后,“你呀,想法还真多。荆彬虽然提供了极其有价值的消息,但是他背着子陶也算是越级办事,太铤而走险了,也不合规矩。这件事就到你我为止,不能叫旁人知道。” 翩翩重重地点头,就又听宗祯道:“近来官家身子不太爽利,我和他讲这件事也要找好时机,可能不会很快,你也不要着急,也不要和静纯那边透露什么消息,如果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和你说。” 翩翩听着宗祯的安抚和解释,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成婚快两年,她从没有一刻后悔自己的选择,这个男人值得自己托付一生。 宗祯似乎知道翩翩此时此刻的想法一样,突然起身吓了翩翩一跳,她只觉得温热的吐息拍扑面而来,紧接着就是低哑的声音,“你要说的事情说完了吧,现在……该轮到我办正事了吧。” 第四章 桃妹染瘟症 漓月驻疫区 荷花满湖,流萤染夏。 漓月擦着额角的汗,然后喊道:“下一位!” 带着面纱的妇人抱着怀里啼哭的婴孩坐到漓月桌前的椅子上,“大夫,您给瞧瞧我家丫头怎么发热了,这署夏也没着凉啊,家里也没人得瘟症,她这……” 漓月凑到近前,“你先别着急,我给瞧瞧。” 她先摸了摸孩子的后颈,确实是在高热,又摸了摸手脚,都是热的,肯定不是受寒,手比脚热,脾胃湿寒,她心里默想着,已经有了想法。 “掀起衣裳,我要看看她的肚子。” 妇人道了声“好”,就赶紧将衣裳掀起,漓月用手一摸,发现肚子竟然比后背还热。 她都不用捏孩子的两腮,就可以从孩子因不断啼哭而张大的嘴巴中看到她的舌苔。 她坐回桌后,开始提起笔来,“你不用担心,她是因为积食引起的发热,回去按这个方子……” 从漓月身后窗子望着这一切的男人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他从窗口走开,身旁跟着的老者就赶紧上前说道:“王爷这下放心了吧,福晋来这坐诊后还没出现差错,如果有叫不准的事情也绝不会擅自开方,会请教其他的郎中,这一个月来进步很快,不仅减轻了医馆的压力,也解决了许多病患无处看病的难题。” 完颜琮对于这个人的恭维照单全收,夸自己娘子的,他心里高兴着呢。 前段时间,漓月总跟着自己听瘟症药方的研制,虽然从中能学到些东西,但是对她来说太过片面,也太过刁钻。 她清楚漓月想帮助自己的心,也知道她是真的在努力看医书、认药材、记药方,恰好那时他们刚刚恢复了几家医馆的开业,便有了让漓月帮忙看诊的想法。 哪有比在实践中提升更快的路子呢,现在看来,效果很显着。 其实完颜琮自己当初也是如此,学了一身医术,却一直畏首畏尾,不敢给别人看诊,其实只要走出了第一步,每一次看诊都会对自己医术有所提升。 完颜琮现在总管陈州大小事务,瘟症控制地不错,几乎没有新感染的人了,只是染上瘟症的人没有治愈的良方。 一个月前,他就下令,东南西北的四坊两市可各恢复部分店铺的营业,这一举动赢得了许多百姓的拥戴,一个月以来,也没有再发生新的症状。 漓月就在东市的一家医馆里坐诊,唯一让完颜琮不太满意的就是,漓月坐诊废寝忘食,陪伴自己的时间比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还少,甚至还有两次夜不归宿,这让自己十分恼火。 他可以命令宝嘉看着漓月必须保证一日三餐,但是又不能让宝嘉把人押回来。 既然她变得比自己更忙,那就只好自己来看她了。 转了一圈从正门进来,刚好碰到那个妇人取了药抱着孩子走了,漓月还在招呼着:“下一位!” 外间的小药童看到王爷来了,有眼色地将看诊的病人先引导其他大夫那里去等着。 所以,完颜琮越过众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漓月的诊室。 漓月掫茶碗的手臂还没放下,就开口问,“哪不舒服?” “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请问大夫,这是不是相思症的症状啊?” 漓月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手将茶碗放好,再一看,宝嘉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这妮子,肯定是他家王爷一进来就溜了,连个声都不吱。 漓月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像模像样说道:“我摸摸脉。” 完颜琮配合地将手伸了出来,放在脉枕上,缄口不言,他倒要看看他的福晋玩什么花招。 漓月昨天就是第二次没有回住处,有个年长的妇人需要整夜照顾,她接手的病人一般都秉着负责到底的态度,她担心医女前天就熬夜昨晚会很辛苦,照顾不周,便亲力亲为。 宝嘉不是没提醒她上次夜不归宿王爷有多生气,但是她还是决定让宝嘉回去和完颜琮说一声,体谅一下她初为医者的心情。 又控诉了一番他自己跑来陈州的事情,搞得完颜琮很没有脾气,他是真怕漓月旧事重提桃妹的事情啊。 漓月虽然表面上表现的波澜不惊,其实还是很心虚的,这种事情不能多做,她心知肚明,还有那个堵住他嘴的理由,用的次数多了,会磨损他们之间的感情。 漓月一开始还是正正经经的把脉,然后完颜琮就觉得这手怎么越来越不老实,顺着袖管都要摸到哪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就见她轻咬下唇,狡黠一笑,眉眼间尽是风情,她见自己瞧她便缩回了不安分的手。 而后竟然起身直接朝自己走过来,腿上突然多了份重量,身前也多了个带着药香的人儿。 漓月将头侧贴在完颜琮的心口,“脉有些摸不准,我来听听……” 完颜琮突然觉自己腰上一紧,两条玉臂不知什么时候环了上来,他心中有些雀跃,脸上却还绷着,“大夫平日给别人也这样看诊吗?” “没有,大人是头一份呢!您这属于疑难杂症,看诊的方法自然也特殊。”漓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见长。 完颜琮还想继续装着不太愉悦的样子,“那你可听出来什么?” “我觉得……”漓月的头虽然从他的胸前抬起,眼睛灼灼地望着自己,手却又不安分地在自己的心口画圈。 “我觉得大人您的心跳得更快了,呼吸也急促了,下面也……” 完颜琮哪里肯听漓月接下来要口出什么狂言,直接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吻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漓月有片刻的失神,但是转瞬她便跟上了完颜琮的节奏,从慌乱转为了索取。 这个举动大大地取悦了完颜琮,自己刚才还想端着,没想到身体的反应如此真实,有时这具身体碰到漓月竟然会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该死! 想到自己的身心都被漓月拿捏得死死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正忘情投入的漓月突然觉得舌尖一痛,她伸手推开了完颜琮,“疼!” 看着漓月绯红的小脸露出娇嗔的神情,完颜琮道:“不疼不长记性。” “哼!”漓月起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你这大人,平时也是如此轻薄其他医女的吗?” 完颜琮看漓月还想和自己玩下去,便坦然道,“你都说我这是疑难杂症了,我这药方自然也不走寻常路,我刚刚只是收点利,本钱,我还没收呢。” 完颜琮说完便起身向漓月走来,漓月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她在完颜琮的眼中看见了欲火,刚刚自己的调情只是小打小闹,可是真要在医馆里白日宣淫,她还干不出来。 “哎,你站那!” 漓月的话自然不能停止完颜琮前进的步伐,但是外间的声音却能。 “爷,有急事!” 宝嘉的声音带着急切还有歉疚,她自然知道王爷来见漓月是做什么,但是若不是要紧的事她也不想这时候打扰他们。 其实完颜琮也不是真的要在这里把漓月怎么样,只是情绪上来了,他非得给这个丫头点教训不可。 漓月听到宝嘉的声音长舒了一口气,她又不可能对完颜琮使用武力,但是这件事如果拒绝得太直接估计这家伙又要气好一阵。 宝嘉在门外的担心反倒有些多余了,这句话无疑是给两个人都递了台阶下。 “进来。” 完颜琮和漓月都整理了一下衣衫和桌案后才开口。 来人是负责城西事务的官员,他见漓月在这还突然有点踟蹰,在完颜琮“有屁快放”的表情下,他试着将话说的坦然。 “王爷,医女桃妹染上瘟症了。” 完颜琮眉心一聚,确实算不上好消息。他一抬头就撞上了漓月好整以暇的眼神,似乎在说:怪不得人家吞吞吐吐的,敢情是防着我呢? 完颜琮尽量让自己保持客观公正的态度,问道:“多久的事?严重吗?” “有两日了,本来一早就想跟您讲的,但是桃妹说您公务繁忙,这点小事不必惊扰,但今早她高热得厉害,我们之前也听说桃妹曾经在亳州对您有些恩情,她又是您派来城西的医女,下官认为还是应该跟您知会一声。” “你做的很对。”漓月站起来开口道,“这件事情如果办不好,很容易给王爷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不管王爷是不是这样的人,你的做法是没错的,我替王爷谢过你。” 来禀告的那位官员额头渗出了冷汗,福晋怎么感觉笑里藏刀呢,但他还是恭敬道:“福晋谬赞了,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没什么应该的,你今日的恩情,我们也会一并记下,来日定当报答。” 漓月的话音一落,完颜琮的眉毛就跟着挑了起来,心里喜滋滋的。 他开始还以为漓月是要彰显一下福晋的风范,顺便敲山震虎,告诉大家到底谁才是郓王府的女主人。 接着发现她竟然还有后手,下属对上司挟恩图报的事情不是没有过,下场都不是很好。 漓月的口气是让他们明白,无论是桃妹还是今天这个官员,他们都只是在尽他们的职责,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 那位官员又岂会听不明白,盛夏的陈州本就难捱,他一路从城西到城中,再到东市,衣衫下早已出了一层薄汗,这下更加汗流浃背了。 “福晋这么说,是让下官惶恐了,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们都是完颜家的奴仆,命都是完颜家的……” “诶?”漓月打断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完颜家可从未将任何官员当做奴仆,你的命也不是完颜家的,往小了说是你自己的,往大了说是陈州百姓的,大人不要妄自菲薄,让别人,听了别的意思去。” “是是是!”那个官员连说了三个“是”,这个福晋可真不好对付,之前听说那个医女可能是王爷的新欢,如今看来,就算之前真的有点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好了,福晋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回去按照治疗病患的方法做就是了,没有特殊的事情不用来禀告。过几日到了例行巡访城西的时候,我会去看的。” 官员看王爷竟然对福晋言听计从,觉得今日走这一遭似乎白跑了,不对,倒也不是,至少见识了福晋的威力,还有王爷的态度。 “下官记住了。”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完颜琮下了逐客令,漓月却又拦了下来。 “大人风尘仆仆来这一趟,满心都是为了王爷打算,现下正是热的时候,宝嘉!” 宝嘉本就在门口守着,听到传唤赶紧进来。 “去打一碗绿豆沙来给这位大人解解暑气。” “是。”宝嘉转身离去。 那位官员受宠若惊,赶紧摆手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回去处理。 漓月笑道:“不急,王爷也同样公务繁忙。” 言下之意,完颜琮都得在这待着,你难道还有比王爷的食物更繁琐,非要回去处理?你不给我面子? 官员此时哪敢不给福晋的面子,他可算知道了,有的大人家中的妻子被称为母老虎,他还不屑一顾,觉得都是被男人惯的。 今天见识到了郓王福晋,突然有点明白了,有的女人自己就有着与生俱来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漓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成了母老虎,完颜琮自然也不知道,他看着漓月略微有些任性的样子还觉得很可爱,怎样的她,自己都看不够。 宝嘉很快就将绿豆沙端了上来,官员笑笑就默默地低头开喝,只不过一听到漓月又开口,他就赶紧放下瓷碗,开始“聆听教诲”。 “我刚才说了,王爷公务繁忙,但是没关系,我还好,既然城西那边现在缺少得力的医女,我想我可以帮上忙,顺便照顾一下桃妹,还了她当日的恩情。” “这……” 官员的一个字还没完全出口,就被完颜琮的厉声打断,“不行!” 宝嘉在一旁也瞪大了双眼,漓月这又是闹哪出? 完颜琮此时也顾不得漓月不悦的表情,“城西的疫区太危险,我不准。” “是吗?不是因为你们嫌弃我医术不精,觉得我去了只会帮倒忙吧。” 官员半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赶紧自己似乎闯入了什么禁地,看到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 刚才赶紧喝完就跑好了,就不会听到这些了…… “别用这种方法来让我妥协,如果当初在朔州我也是这么和你说话的话,你是什么心情?!” 漓月不敢与完颜琮对视,不可否认,自己是有一些赌气的成分在,桃妹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打扰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一想起她这个人,漓月就觉得膈应,本来一个月过去,自己都快把她忘了,可这种“百足之虫”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来烦你一下。 但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想法,“陈州的病情我觉得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连王爷和福晋都不能深入疫区,他们还会有信心吗?我从医书上看到,情绪对于病况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这回换到完颜琮不说话了,官员和宝嘉也陷入了沉思。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城西那边的病人应该也会需要我。” 漓月的话音未落,就感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炽热滚烫的胸膛,身后的大手不留任何余地,似乎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中。 宝嘉和官员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官员临走还不舍地看了一眼绿豆沙,只喝了一口,还真甜。 桃妹睡了一下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精神了,刚刚转醒就发现了自己的头上搭了一块湿布巾。 “你醒了?喝点水吧。” 桃妹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屋内的烛光太过昏黄,自己又是刚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照顾自己的人是谁,就先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温水。 将杯子交给那人时,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漓月眼疾手快,接住了正在下落的杯子。 “小心点。” 桃妹愣在当场,她是郓王福晋吧,尽管带着面纱,但她的样貌自己怎么会忘了呢! 她怎么来了,是来看笑话的?还是看自己什么时候死的? 死?!一想到这个字眼,桃妹忽然看向刚刚喝过的水的那个杯子,里面该不会有毒吧。 漓月瞬间就洞悉了她的心思,“没毒。” 桃妹的脸红的更深了,不知是因为高热还是因别的什么。 “福晋刚刚替你擦拭了身子,还推拿了一番,要不然你现在能这么舒服,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让桃妹印象更加深刻,就是她打了自己。 一想到身边是这两个罗刹在照顾,她不由得抖了起来。 “我暂时收回再见你就打你的话,毕竟你现在是病人。”宝嘉直言不讳,有一说一。 桃妹听到“暂时”这两个字,觉得可真扎耳啊! “城西这边缺少医女,我来代替你的工作,顺便照顾你,偿还你当初照料王爷的情谊。” 漓月说明来意后,不出意料地,被桃妹拒绝了。 第五章 宝嘉变身说书人 漓月偶忆旧相识 “照顾生病的患者本就是医女的分内之事,怎能算得上对王爷的恩情,福晋您……” 桃妹话还没说完,就被漓月打断,“没错,所以我现在也是医女的身份,你是病患,照顾你就也算是我的分内之事吧。” 桃妹不知怎么反驳,却知道这件事是一定不能这么操作的。 若是让别人知道福晋亲自照顾她的病情,那会让其他人认为自己挟恩图报,不知好赖。 尤其是王爷,他会怎么想自己。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宝嘉看桃妹吃瘪的样子,第一次感觉到了兵法的奥秘。 “你不用太过拘谨,我见你没事就会回去,也不会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盯着你,我在这边开诊,顺便研究一下,怎么才能使之前的方子更有效。” 桃妹这回没有办法在拒绝,她也认清现实,自己哪有资格去干涉福晋做什么呢? 不出三天,她已经习惯了漓月和宝嘉每日来给自己切脉煎药。 漓月也如她自己所说,只有固定的几个时间过来看看她的情况,平时还是会在疫区开诊,解决一下大家除了瘟症以外的一些症状。 桃妹之前有意无意向别人透露出她是遭到郓王福晋嫌弃才被打发过来的,让别人对自己有怜悯和同情,也对漓月有了偏见。 除此之外,她还苦心在疫区经营吃苦耐劳、温柔大方的一些品格特点,可是…… 漓月来此不仅接替她的活计,还承揽了更多的事务,甚至比自己做的还好。 桃妹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真想问问那些人,之前对她的那些恭维奉承现在重新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他们自己不会觉得恶心吗? 还有那些病患,只要有人给他们医病就会感恩戴德,多几次嘘寒问暖就感动的不行,难道自己之前说的那些都没往心里去? 桃妹有些小聪明,但还是不够聪明。像她所接触的这些人,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谁会管她和福晋之间的纠葛呢。 更别说福晋的身份摆在那,难道谁还能为桃妹两肋插刀,得罪郓王福晋。 那不是得了瘟症的问题,是脑子也坏掉了。估计也不用在疫区等着医治了,直接找个豆腐撞死算了。 过了戌时,漓月或是宝嘉,两人中总会有一个来她这里守夜,美其名曰是照顾自己,殊不知桃妹有多不自在。 她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虽然漓月这么明目张胆地来照看她,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肯定是漓月的责任,但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话,他们两个人如果刚好趁这个机会对自己动手,然后再和别人狡辩,自己怎么会那么傻,在这种时候动她呢? 那自己得死得多冤啊! 桃妹就是在这样的提心吊胆和杯弓蛇影中辗转反侧。 漓月和宝嘉才不管她们在这是不是真的会打扰到桃妹的休息,本来她们也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她这个人不出大的疏漏就行。 桃妹其实有想过自己出去给漓月捣捣乱,或者对自己做点什么,好让漓月有口难言。 但是……他们的人实在是看的太紧了,一点机会都找不到,想到这里更气了,更睡不着。 “你这里的医书我可以看吗?” 漓月也知道桃妹没有睡,所以直接开口问道。 桃妹回过一半的头,大概知道漓月指的是哪个位置,她没法拒绝这件事情,“福晋自便。” 漓月本就已经站在那个柜子面前,得到桃妹的回复,直接去拿了几本回到桌子上看。 桃妹昏昏沉沉的好像睡着了,谁也不能真的熬好几个晚上不是。朦胧间好像又听到了说话声—— “你的这些书好奇怪,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她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但是她太困了,她用尽力气回答:“那是云贞道长讲的,我自己誊抄下来留着看的。” 说完这句话,桃妹的匀称的呼吸声就又传了过来。 漓月侧头瞧了一眼,嘴角浮起笑意,竟然是云贞道长的,自己仿佛捡到宝了,这个晚上不会无聊了。 桃妹早上是被哗哗的雨声吵醒的,屋内的人已经从漓月变成了宝嘉,她有些恍惚,昨晚是不是漓月又同她讲话了? 她抬眼看了看柜子上的书,果然没有了,估计是被漓月拿走了。 正想着,宝嘉就敲敲桌子,“醒了就过来吃饭,一会要是凉了我还得再给你热。” 桃妹无奈又不敢反抗,乖乖起身洗漱准备吃饭。 “哦,对了,福晋说你的书借她看几天。” 其实漓月后面还有一句,“到时候给她一些补偿。” 但是宝嘉想,补偿什么补偿,给她脸了! “王爷,这就是桃妹的屋子。” 桃妹正在吃饭,就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王爷”两个字十分清晰,前几次他来疫区巡访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和他说过话,只能远远地看着、跟着,竟没想到,他来瞧自己了! 桃妹这两日已经不发热了,但身子还是很虚,她现在很想找个铜镜看看自己的样貌,但是奈何宝嘉在屋里,她扫视一圈后就作罢。 自己这两天被漓月和宝嘉折磨得竟然忘了日子,确实王爷该来了,自己竟然给忘记了,刚才应该抹点脂粉的。 正想着,门被敲响了,“休息了吗?王爷来了。” 宝嘉根本不用得到桃妹的任何回复,自顾自地上前将门打开。 “王爷!” 桃妹的那声娇柔声音淹没在宝嘉利落的声线中,她微蹙着眉心想越过宝嘉看向王爷,却发现视线被挡得密不透风,这人是故意的! 完颜琮冲宝嘉略一点头,宝嘉就赶紧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纸张交到完颜琮手里,“这是这几日我和福晋照顾她的记录。请您过目。” 完颜琮没有急着进到屋中坐下,就站在门口看起了记录,不一会就点点头交还给宝嘉,“你们做事我向来放心,果然被照顾的很好。” 这回桃妹是真的有口难言,一点都不好! 但是还没等她走过来,就听完颜琮又说,“我先到了福晋那边,她已经将这几日的事情讲给我听了,辛苦你们了。” 桃妹心中一酸,她本来以为漓月今天不会去出诊,毕竟雨下得很大,估计去瞧病的人也会少,没想到她真的去了。 更没想到的是,王爷一来竟然先跑去了漓月那边,就那么夫妻情深嘛?! 自己本来自恃美貌觉得也不比漓月差,但是现在觉得好像又差了太多,王爷完全没有正眼瞧自己。 不知真的是完颜琮在这个房间待得过久,还是出声的这个人极有眼色,就听有人劝到:“王爷您不宜在这里逗留过久,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这一句话说的让桃妹更不敢上前了,这要是非得见王爷一面,不得担上蓄意伤害王爷的罪名啊。 她只好默默地站在原地,这时宝嘉竟好心地让开了,让她得以望见王爷的背影,是那么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你还等着王爷回头看你一眼吗?”宝嘉一眼就看穿了桃妹的心思。 桃妹涨红了脸,却不敢还嘴。 宝嘉想到自己曾经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些话本,“你要是无聊的话,我给你讲几个故事听听啊?” “啊?” 桃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待她再有过多的反应,宝嘉就自顾自地开始了她的第一个故事。 等漓月中午到桃妹的住处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桃妹破天荒地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旁,消失了一上午的宝嘉竟然在这里滔滔不绝…… 如果不是十分信任宝嘉,她此刻就要怀疑桃妹把宝嘉给“策反”了。 她什么时候跟桃妹和颜悦色地说过这么多话啊。 再仔细一听,说的这个东西怎么有点耳熟。 桃妹兴致勃勃地给宝嘉倒了一杯茶,“然后呢?” “王公子拿着银钱接着去赌了,而张姑娘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桃妹张大了嘴巴,就……这? 她以为的风花雪月,怎么结局得这么仓促又突兀…… 漓月心里憋着笑,这个宝嘉啊。 “咳咳。” 宝嘉和桃妹回过神来看漓月,“你一上午没去就是在这讲这个,亏我还以为你被阿琮叫走了呢。” “我这一时兴起、一时兴起……”宝嘉挠挠头道。 漓月再看向桃妹,“你怎么样?我看精神头挺足的。” 桃妹第一次在漓月面前漏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她尴尬地点点头,“比昨天好多了。” “没想到这竟然是个良药。”漓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 接着,疫区的中心区域就紧急搭建了一个小的戏台,放上了讲古台和抚尺。 宝嘉看着一个下午就改造出来的场地,头大如斗,“漓月,我真的只是想拿那些例子敲醒她,不要对男人动心,真是为了你和王爷好,除去她这个隐患,不是在和她谈笑风生。” “我知道啊,你刚才已经解释过好多遍了。”漓月看着这个戏台很满意,反复确认是否安全。 “那你怎么不信呢,还安排这么个活计给我,你这不就是……” 漓月接过她的话,“你觉得我在报复你?” 宝嘉撇撇嘴,说得太透也不好吧。 “我像是会被这点小事所刺激到的人吗?” 宝嘉没有说话,心里想的确实,谁知道面对情敌的你还能不能保持理智啊。 “真的是她给我提了醒,这些病患被禁锢自由太无聊了,如果有人给他们讲讲故事,难道不是很好嘛?他们精神状态好,也利用康复不是。” 虽然漓月语重心长,宝嘉还是直晃脑袋,“我不行的。” “你可以的!”漓月的眼中冒着光,拍了拍宝嘉的肩膀,“刚才桃妹不就被你吸引了吗,虽然不是每个细节都能记得住,但是精彩的部分你都讲出来了啊,不仅如此,还会加上自己的想法再次创作呢。” 宝嘉苦笑,漓月肯定也是发现自己改了那个书生和姑娘的结局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美好的爱情故事,现实点、残酷点,她觉得对姑娘们更好,更有警示意义。 “没事,明天天晴了才会让你先试一试,今晚你把想讲的准备一下,我替你把把关。” 宝嘉想连夜跑路,但是她没有翅膀,认命般叹了气。 也不知道天公是做美还是不作美,第二日,果然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漓月在一旁出着诊,偶尔观察一下戏台那边的情形,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听,全是女子,桃妹也赫然在列。 宝嘉在台上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回到住处还想和完颜琮告状,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是的,完颜琮自那日巡访后便住了下来,美其名曰,和百姓们共患难。 其实,他只是想和漓月共患难罢了。 一连多少个晴天,宝嘉讲的越来越好,听的人也多了起来。 桃妹的关注果然不仅仅在完颜琮身上,她也开始思考自己生活的意义。 漓月乐见其成,她最近对桃妹的关注度实在不算高,因为桃妹誊抄的书籍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云贞道长的一些治病良方确实和我之前所学的不太一样,你多读些也好。”完颜琮一边看着其他官员报上来陈州各处各业的情况。 漓月放下手中的原本散乱、后被自己订的整齐的纸张,“没想到你对云贞道长的医术评价如此之高,要不等陈州的事了了,你带我去寻她拜个师怎么样?” “拜师?”这句话似乎触怒了完颜琮,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向漓月,“面前明明有个什么都会的人,你竟然要拜别人为师,你把我放在哪里?!” 看着有些吃味的完颜琮,漓月心里发笑,却一脸真诚捂着心口,“当然是放在这了。” 完颜琮本来假装愠怒的脸也绷不住了,笑着走得更近一些,“我倒要看看你骗没骗我!”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来势汹汹,令人措手不及。 庭院里娇嫩美丽的花朵避之不及,只能承受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 大雨吞噬了它的整个身体,花朵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卷进雨中,飞上天际。 雷声阵阵落下,仿佛能穿透屋墙,熄灭了房里的烛。 一夜暴雨未歇,到了寅时才渐渐平息。 雨后的花朵没有凋落,仿佛更加娇艳了些。 天气逐渐放晴,宝嘉觉得这一晚上没有睡好,雷声太大了,这谁受得了。 但是她心里想着:没事,明日不用讲书了,结果…… 看着高悬的大太阳,她心里苦啊,老天你不能可我一个人折磨啊! 漓月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痕迹,看起来好像比上战场负伤更严重。 身体也酸痛得不得了,动一下都难受的要命。 “你今天就别去坐诊了,我……”完颜琮嘴角的弧度很好看,但是漓月完全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情。 “你什么?和别人说你把我折腾得下不了床了?”漓月觉得昨晚这场鏖战酣畅淋漓,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完颜琮看着自家福晋挑着眉说自己,还坚持着下床去梳洗,不得不佩服她果真体力好。 佩服归佩服,心疼也是真的,不过……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话,他还是会那么选择。 不知是天意使然,还是完颜琮使了什么手段,漓月这一天除了特意观察了一下桃妹的状况外,就只看诊了两个病人。 她不会去深究这背后的原因,没有意义。偷得半日闲,刚好可以细细研究云贞道长的一些方子。 “碧葭……”漓月读着这个药材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她确认自己是没有在任何一本医书上听到过这味药材的,但是怎么这个名字让自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呢。 难道说……自己在失忆之前听说过碧葭? 学了这么久的医术,虽然自己医不好失忆的顽疾,但是有一些症状她还是了解的,例如脑子里会对过往熟悉的人和物有潜在记忆,就像之前脑海中浮现的一些景物。 她再一深想,头又开始疼了。 漓月赶紧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下心来,然后熟练地按着自己头部的穴位。 “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邀请姑娘共进午餐呢?” 漓月猛地睁开双眼,正巧看到完颜琮从嬉皮笑脸转为严肃的表情。 还没等自己开口,完颜琮就问道:“头又疼了?你又想什么了?” 漓月也没掩饰,直接问:“你知道碧葭吗?它有什么功用?” 完颜琮的表情微滞,他这还真是第一次在医药上被漓月问住,他摇摇头,“没有,你在云贞道长的方子中看到的?” “嗯,可是我觉得我听过,如果不是你们说过,那可能就是我之前听说过。” 完颜琮了然,肯定是漓月之前从她师祖那里听说过这味药材,没想到她看这个笔记还能对唤醒记忆有帮助。 “好了,你也知道自己一想就头疼,这就是身体告诉你,不要难为自己。先去吃饭吧。” 漓月不置可否,但是来到饭桌前,她还是再次提起了“碧葭”。 “我看这味药材稀缺得很,甚至有解百毒的功效,不知道对这次的瘟症能不能有效果。” 第六章 身份迷雾惑众人 冠冕堂皇囚云贞 完颜琮仔细地听着漓月的话,随口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云贞道长没有提出用碧葭呢?” 漓月点点头,觉得完颜琮说得也有道理,没想到完颜琮继续道:“有几种可能,她确信碧葭没有这个作用,或者碧葭很难得到,至少以我们现在的情形得不到,最坏的想法是她故意不说,不过如果是这种可能的话,她把这个方子透漏给别人的用意就很值得揣测了。” 完颜琮说完就看到了漓月的瞳孔微微震了震,“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你现在想事情要想这么多可能吗?云贞道长不是和你一起患难与共的嘛,你还怀疑人家用心险恶?” 完颜琮这才反应过来,漓月的表情不是因为饭菜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刚刚投入的分析。 “这和看症状分析病因不是同理嘛,大惊小怪。” 漓月看完颜琮故作轻松的语气,不自觉地嘟了一下嘴,然后黯然道:“可我怎么觉得你是这次瘟症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啊,你原来可不会用看病的方法去生活。难道要我说这可能有几种原因……” 漓月说着,放下筷子清清嗓,“一呢,是你发觉无比信任、亲近的人变化非常大,故而对所有人都提高了戒备,;二呢,是你最近接手陈州的事务繁琐、压力大,看待事情的角度不一样了;三呢,就是你故意在我面前卖弄……” “好了,我认输,以后不会这样了。”完颜琮一副投降的样子,漓月这才流露出满意的笑容,重新拿起了筷子。 完颜琮的心里却是有了另一番计较。 当漓月桌上的黄历又被撕掉了四页之后,关于碧葭的事情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你是说,也有其他的大夫听说过碧葭。”漓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让完颜琮觉得这几天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尽管碧葭对瘟症的效果还未可知,但是至少他不负漓月的期待。 “有个医馆的郎中很用心,回家问了他的老父亲,他的父亲年轻时一直在江州学医,他听说过碧葭。”完颜琮深吸了口气,尽量将语气变得坦然,“江州和云贞道长所在的无尘观离得很近,所以我认为他所说的真实性很高,但是这位老者一是身体不好,说话都困难,二是他自己也称记不太清了……” 看着漓月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完颜琮赶紧把后面的话说完,“你别担心,他让我们去他的书中找,能找到。” 漓月听着这一波三折的经过,心里七上八下的,赶紧问道:“最后找到了?” “当然!” 看着完颜琮一副得意求表扬的神情,漓月走上前戳了一下完颜琮的胸膛,“所以……这几天你早出晚归的还不见人影,是干这事去了!” 完颜琮刚想解释什么,一下子就撞进了漓月揶揄的笑眼中,他霎时就明白了漓月在调侃自己。 他一把将漓月揽进怀里,使两人本就咫尺的距离变得再无间隙。 “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灵感,我在那本斑驳破旧的书中看到了碧葭的功用,我觉得对瘟症应该有效,只是金国境内应该是没有碧葭的,它的生长环境严苛,仅有的记录也都是在江州附近,而且一般旁边都会有灵物盘踞,很难得到,估计这才是云贞道长没有说出来的原因吧。” 漓月仔细地听完完颜琮讲的每一个字,“也就是说,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你呀,心态真不是一般的好。” 漓月听了夸奖一点都不谦虚,“那是当然,你要知道,我们现在不是真正的安居乐业,所有的外在不过是粉饰出来的太平,既有一线生机,何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啊。” “陈州的人出不去,你觉得,这件事情告知皇兄,他会派人去江州附近寻找吗?要知道,不一定寻得到,还有可能折许多人手,更重要的是,那是宋的地界……” 漓月坐会桌前,双手托着腮,看向外面的天,“这可怎么办好呢?” “办法不是一个人想出来的,你不用费神了,我先来告诉你一声,一会儿我就去找他们商议。” 临安,郭府。 丹儿帮翩翩卸下头上繁重的发饰后就有眼色的退下了。 翩翩揉着自己的肩膀转了一圈的头,宗祯换完中衣恰好看到这一幕,“别动,我帮你捏捏。” 今日是他们孩儿的周岁宴,尽管这件事鲜有人知晓,但至少亲近的几家还是来贺礼的,尤其宫里的娘娘还特意召见,翩翩跟着曾钟娥去了一趟大内,虽然得了许多赏赐,可去大内不仅身累,心也累啊。 “哎,对,就是那。” 翩翩使唤起来宗祯一点也不客气,他知晓翩翩哪里不舒服,自己久病成医嘛,手上的力道又用得刚刚好,翩翩一时舒服得发出喟叹。 门外的丹儿听的面红耳赤,殊不知,是她自己脑补的太多了。 等到床上歇下来,翩翩真的是一点兴致都没有,累的想赶紧歇息,宗祯自然也知道她的状况,但还是忍不住分享自己的心事。 “我今天和杨将军确认过缘子的事情了。” 只是一句话,就让翩翩的睡意全消。 “杨将军怎么说?” “云贞道长确实是去汴梁寻找缘子了,而且根据荆彬给的线索,还真的有了点眉目。” 翩翩推了宗祯一把,“你这时候和我卖什么关子,是不是找到那个形似缘子的人了。” 宗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翩翩几乎都是默认那个人不会是缘子,只是形似而已。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自己就要被枕边人推下床了。 “没有见到人,只是打听到了身份。云贞道长也是暗中打探了许久,旁敲侧击知道去年金国的郓王新娶了一位福晋,样貌和缘子有八九分相似。” “就这些?既是福晋,应该有更多信息可疑打探到啊,例如她的母家是谁,郓王总不可能娶一个白身吧,只要知道……”翩翩的话戛然而止,连宗祯都一脸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怎么了?” “福晋,那岂不就是成婚了!”翩翩摇着头,“不可能,那就更不可能了,就算我俩之前猜测的,如果真的是缘子有什么难言之隐,要留在汴梁继续自己的秘密任务,那她也不可能以嫁人为代价啊。” 宗祯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如果说缘子心里有没有与莒,他是不清楚的,但是如果说嫁人成为福晋可以继续完成什么任务的话,他倒是认为缘子是做得出来的。 站在他的角度,可以理解这种做法,但是翩翩他们不能接受,今天和杨将军聊这件事的时候,显然他也犹疑了。 “这个先放一放,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还不快点。” 宗祯抬眸看着偏偏一脸急切地模样,突然很想笑,虽然两人成亲之后许多性情都“原形毕露”了,不会像之前那样互相端着,但是人的本性在那,不是刻意伪装的话不会差太多。 尤其是翩翩做了母亲之后,她更加成熟稳重,像这样急吼吼的冲他说话还真是屈指可数。 “你笑什么?”翩翩见自己说完之后宗祯还是一言不发,更加急迫。 宗祯无奈,“郓王的这位福晋来头还不小,是金国权臣术虎高琪的义女,不过之前我们从未对术虎高琪的家眷有过详尽的调查,这个义女到底是怎么收的还不清楚。值得一提的是,他应该很看重这个义女,因为郓王一直都是一个闲散没有实权的王爷,但是自从成亲后,竟然随着术虎高琪去了战场督军,虽说整个战局胜负难分,但他们号称找到了宝玺……” “远了,说远了……”翩翩才不想听什么金国的朝局分析,她只想知道郓王福晋到底是不是缘子。 宗祯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自己提起金国的事情总会想得很多,他将话又拉回来,“其实,云贞道长早就结识了郓王,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长得和缘子想象的女子就是郓王福晋,所以也没有打听过。不过她记得郓王曾说过他的福晋是汉人,这倒也是符合。” “金国权臣的义女、王爷的福晋,可以是汉人?不奇怪吗?” “这个人先是权臣的义女,再成为王爷的福晋,就不奇怪了,所以,她是如何成为术虎高琪的义女其实是很关键的一环。如果真的是缘子,术虎高琪怎么可能会认她做义女呢?要知道,杨将军和术虎高琪可是宿敌。” “可是,这也太巧了不是吗?”翩翩皱着眉,她现在倒是觉得,这个郓王福晋说不定还真和缘子会有点牵扯。 “云贞道长是在北边救治瘟症和郓王熟识,本就在陈州和郓王一起,接到消息后好不容易离开陈州去了汴梁,打探到了些消息,想着靠自己和郓王的关系去拜谒一番,没想到郓王福晋跑去陈州找郓王去了,他们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尽管看着宗祯说的平静,翩翩还是能从中感受到惋惜,“陈州是不是不容易进去?” “一是陈州城池封锁,云贞道长不好再进去,二是她也有所疑虑,若真是缘子,没有郓王在身边,她行动应该更自如才是,为何还会再跑去陈州那么危险的地方……而且,云贞道长也怕打草惊蛇,自己贸然这么找过去,万一坏了缘子原本的计划,危及到她的安全,岂不得不偿失。” 翩翩听得头痛,“那说到底,你们最后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云贞道长一个人在汴梁太不易了,你们真的没有人手可以过去帮她吗?” 原本秉持着不会过问宗祯朝中事务的原则,此时翩翩也急得口不择言了。 不过宗祯也没有觉得不妥,“我和杨将军今日找了个机会同官家禀明了这些事情,官家听了之后竟然精神好了许多,兴许……” “兴许,他也和杨将军一样,觉得至少有一丝希望呢。”翩翩接上了宗祯的话。 “嗯。”宗祯点点头,“有了官家的支持,我便可名正言顺的和子陶提这个要求了,让他派人手去汴梁帮云贞道长。” 两对夫妻为各自烦恼的事绞尽脑汁,却不曾想,自己琢磨的一切,也不过是整个棋局上小小的一步。 却也正是因为这样小小的一步,就能使整个棋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官家望着窗外连绵的阴雨,心里说不清的难受,前段日子宗祯说的那些话就好像给自己吃了一记还魂丹那样灵验,但是现在…… “金国说,是云贞道长带去的瘟症?她是皇家道观的人,所以……他们的瘟症是我们蓄意为之?”杨祖春看着官家让自己读的密信,不停的反问。 反问谁呢?信里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只是……这也太…… “荒谬!” 杨祖春抬眸,宗祯把自己说的话说了出来。杨祖春其实已经能沉得住气了,至少,没有像官家刚拿到信件时气得手都发抖。 “他们根本没有证据,不过是子虚乌有的猜测,然后捏造一些伪证,凭这些扣住云贞道长,其实真正的目的不就是想要碧葭嘛。”宗祯罕见地有些急躁,实在是金国欺人太甚。 子陶派去帮助云贞道长的人还没有汇合,就得到了云贞道长在汴梁被捕的消息,罪名是投毒。 动机是投毒后自己再来拿出解药,以此扬名自己的医术。 杨祖春他们当然知道云贞道长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但是除了这封密信外,金国还有完颜珣的来信。 信中说出的理由相差无几,但却隐晦的提到,皇家道观的人做这些事不知是出于私利,还是背后有更大的隐情? 他们在云贞道长的书中发现碧葭是此次瘟症解药中的关键一环,但是金国境内没有办法得到,如果宋国可以送一些碧葭来作为交换,他们可以将云贞道长放回去,但是再不能踏入金国境内。 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可能会引起什么动乱? 杨祖春和宗祯都是武将出身,自然明白。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官家的目光从窗外落到杨祖春身上,他自然也明白孙子的筹算之道,宋,现在根本不适合开战。 宗祯心中憋闷,“官家,除了妥协,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他的言外之意,“血净”又不是白成立的,尽管缘子是血净的创建者之一,但是杨祖春还是不知详情的,所以他们没有挑明。 官家摇摇头,“我只是让你们先知晓这件事情,我再考虑考虑,你们不要擅自行动。” 杨祖春心中有愧,云贞道长是为了去寻缘子才遭难,官家此时又何尝不是因此忧心。 官家察觉到杨祖春的神情低落,竟还挤出一丝笑意,“祖春啊,不要那么想,就算没有这些事,金国想要做的事情也会通过别的方式做的。” 杨祖春神情一滞,话虽这样说,但是若不是自己主动授人以柄……不行,不能那么想! 杨祖春马上又变得目光矍铄,就算开战又怎样,自己还能和他们拼上一拼! “官家,”杨祖春的底气都又足了几分,“出梅的日子总会到的,不会太久的。” 三天后,远在梧州的赵与莒也收到了临安传来的同样的消息。 “妥协,送去碧葭,仍然以伯侄相称,还是爆发、反抗,拼上一条老命也要争一口气?”赵与莒看着史弥远托人送来的信件,口中念念有词。 若是自己,以原来的脾气定是要搏上一搏,但是现在,他自己也读过兵法,尤其是近来在梧州赈灾也感慨良多。 有的帝王不是没有雄心壮志,但是百姓的安乐有时更为重要。 汉武帝是流传千古了,他自己获得了许多名声,但是他治理下的国家除了军事成就外,百姓过得并不好,所有的钱粮都要紧着将士们。 试问,百姓们真的想打仗吗? 反正,从他对梧州百姓的了解来看,肯定是不想,其他地方呢?他认为也差不多。 虽然偏安一隅,但是宋的繁华,还是他们不能比的。 既然临安朝局恐有变数,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动身回去了。 其实有郑先生的指导,还有赵竑给的那些方法,梧州的赈灾很快就完成了,而且他还和这里的一些关键人物相处的不错,甚至可以说,梧州已经算是囊中之物了。 但是完成的太快,会让官家和朝中的大臣觉得这件事情很简单,体现不出自己的功劳,所以赵与莒硬是在这拖了两个月。 别人办差递折子都说自己做的如何好,可能夸大其词,他倒是把已经做了的事情分批次慢慢呈给官家看。 他只要赶在赵竑完成南康的事务之前回去就行。 说起赵竑,他给的方法还真的有利无害,自己小心试验,赵与莒不禁有些唏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是自己想多了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己……还真是个小人啊…… 第七章 治水受阻 与莒还朝 而据赵与莒所知,赵竑的进展可并不怎么顺利。 姜生收起手上的折伞放在门外,不必通传就直接走了进去,“公爷,诸位先生。” “一路辛苦。” 尽管已经酉时三刻,赵竑在南康的书房仍然灯火通明,屋内还有三四个幕僚在出着主意。 刚来南康的时候,赵竑还有大展拳脚的想法,遇到推诿搪塞的官员,一言不合就下狱惩治,把钦差的权力用到极致。 他自然知道南康是史弥远的势力范围,他本就做的迎难而上的准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这群人。 姜生喝了一杯别人递过来的热茶,然后开口:“鲁志南已经倒向了史弥远。”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若此时有根针落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哼,果然如此。” 赵竑开了口。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如此看来,咱们推行的开渠疏导之法行不通的原因就找到了。” 赵竑带的这些幕僚又不是草包,治水的那么多成功经验放在前头,难道没人能出个像样的主意吗? 当然不会。 他甫一来到南康,就修闸固堤,所有妄图阻止他进程的官员都被他惩治了。 这样的雷霆手段就连史弥远也惊呆了。 史弥远不知道这人是因为把韩将军打压了之后飘飘然了,还是真的有这么底牌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也不敢贸然出头,担心祸水东引。 他吩咐手下的人都先忍一忍,看看赵竑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果不其然,治水初期的顺利让赵竑等人有些自得,如果他们一来就万事顺当倒也不会起疑,可是他们的顺利是建立在赵竑惩治了史弥远的人之后才开始的,他们便降低了警惕。 史弥远另一头还没有暴露的人表面上在赵竑跟前鞍前马后,私底下联络了许多南康周边原本还在观望的官员以及世家望族,怎么说的呢? “济国公这人好大喜功,为了自己的政绩无无所谓地牺牲别人。” “刚愎自用,目中无人。” “若是真有一天济国公上位,哪还有咱们的安生日子。” …… 说到底,南康是块腐肉,滋养了许多蛀虫,他们只想守着自己的既得利益,赵竑的做法吓到了他们,再加上旁人的挑唆和拉拢,结果可想而知。 赈灾和治水同步进行,搞得有声有色,折子递上去一个又一个,从官家的文字中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赵竑和幕僚们备受鼓舞,他们也觉得,跟着济国公跟对了,来南康这一趟也是不虚此行。 史弥远的“示弱”麻痹了他们,赵竑决定趁热打铁,将赣江的水利工程好好整修一下,免得年年赈、年年涝、年年修,周而复始。 这个提议在幕僚们商议后也觉得可行。一是根据赣江的情况,不是没有可以改善的地方,姜生就提出了开渠的方案;二来这一举措可以为南康之行锦上添花,若是这就回去,明年再出现什么问题,那济国公和其他官员又有何异,真正做出些不一样的政绩才好给官家交差,给南康的百姓交差,甚至是给天下人交差。 毕竟,济国公的目标可是大宋的皇位啊! 这个折子引起了朝中许多人重视,不仅史弥远心中冷笑,这个赵竑还真是眼高手低,太过冒进。 就连跟随济国公的人都冒出了冷汗,难道济国公不知道南康这个地方盘根错节有多严重?现在给他通风报信还来不来得及? 为何那么多官员去了,只是解决了当时的问题,难道是他们真的没有能力嘛? 还不是这个事情有油水可捞,大家心照不宣,官家年迈,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要靠着这些人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现在赵竑提出来,无疑牵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如果这种改革的势头搞下去,不知道他的位子还稳不稳。 官家的心中也有一些动摇,他没有能力做的事,兴许贵和可以呢? 原来觉得贵和这孩子有些鲁莽,做事不够沉稳,这几年沉淀下来已经稳重了许多,没想到,内里的性子还是没有变。 可是也正是这股子冲劲,说不定可以改变现在大宋的局势呢?他如果是个坚定的改革派,这件事兴许可行,未来……也可行! 官家甚至在朝堂上就激动地咳了出来,史弥远当即就看懂了官家的心意,在别人不解的眼神中,站出来道:“官家,赣江水患问题由来已久,若是济国公能一举将这件事情解决,那时功在当代、名在千秋的大好事啊,臣认为,应举国同心,共襄盛举。” 杨祖春心里咯噔一声,这史弥远表面上是在恭维赵竑的想法,实际上,却将他架到火上烤。 本来只是试行的政策,这样一来,若是他做不好,定然摔得很惨;若是做得好呢?功高盖主又有什么好果子吃,好在官家年迈又心思仁厚,不然…… 杨祖春不敢深想下去,现在就看官家如何定夺。 官家在中贵人的照顾下止住了咳嗽,他被史弥远说的动心,却也没完全糊涂,“就叫济国公试试,年轻人,总要多给机会做事。” 朝会结束后,随着圣旨前去南康的不止杨祖春的信件,还有其他几位大人的信。 有劝慰的,有出主意的,有转述情形的,赵竑照单全收,一一回信承情,“史弥远越是这样做,我们越是要把事情做的漂亮。” 也正是史弥远的这一反应,让赵竑等人觉得,之前自己可能真是给他弄惨了,现在逮到个机会,就已经急不可耐了。 几人在工部支援的人手来了之后将开渠的想法细化了,户部拨备的银两也到了,然后这些人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在南康和周边的县城动工,结果呢…… 结果自然是各有各的不顺,不是动了谁家的祖产,不肯退让,就是动工前发现材料出现问题,更有甚者,还在挖淤泥的过程中挖出了什么不详的石头! 这真是实实在在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啊,不仅许多百姓纷纷抗议开渠,说是什么河神动怒了,甚至有些官员也上表是不是要请太史局的人来瞧瞧。 就算再蠢的人也知道这些事情不对劲了,更何况,赵竑本就不信那些说辞,这分明就是史弥远这些人冲着他来的明枪。 民怨难以平息,事情得不到解决,开渠一事就停滞不前。 工部有的官员竟然说:“济国公放着好好的功劳不领,干嘛非要揽这个活计,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前面做的那些也跟着白干了。” 赵竑没有问罪旁人,他是愤怒,可是愤怒容易使人犯错,怒而挠之,他岂会不知? 等等,怒而挠之?孙子曰:怒而挠之,卑而骄之…… 工部的人说的没错,他回去论功领赏不就好了,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好好整治一番的心思呢。 来的时候可能还不成熟,似乎,是在有个得力的官员提过一句,“若是济国公能一直在南康,帮百姓根除这个水患就好了。” 这个官员,自然就是姜生去查的鲁志南。 鲁志南在归顺史弥远后,不仅靠着自己原本在赵竑面前“人畜无害”的形象而被看重,更是在几个关键时候帮助赵竑完成治水的任务,因此得了信任。 没想到,这竟然是史弥远给自己挖的坑啊! 真是一环扣一环。 赵竑不一会就被气笑了,“如今他还不知我们已经发现他的身份,这次换我们抢了先机。” 孙先生摸摸鼻子,听赵竑这话,他倒是一点都不心虚,都被人追着打了,还说抢占先机呢。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出主意呗,谁让自己技不如人,也没看出来此等猫腻呢,谁让自己已经和济国公帮在一条船上了呢! 赵竑身边的能人志士不在少数,赵与莒其实也不缺,只不过都在暗处。 不过,此次,他倒是能明目张胆、顺理成章地带回一个人——袁纾。 这个人博学多才,是梧州当地望族袁氏家主的嫡孙,在袁家同赵与莒“结盟”后便被举荐了出来。 袁纾的年龄和赵与莒差不多,赵与莒是个惜才之人,自然对他以礼相待。 没想到袁纾此人虽有才能,却也不恃才傲物,一直彬彬有礼,在梧州处理事务时帮了他不少,对许多事情的见解也是别树一帜。 郑先生人没来,策略却是源源不断地过来,有时还是袁纾说出其中关窍,才让赵与莒有醍醐灌顶之感。 这次回临安,赵与莒自然是要将他带上,对于袁纾和袁家来说,这本就是互惠互利。 “我觉得这次的仗打不得,朝中的那些人应该不会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 袁纾在这段时间和赵与莒相处得也很好,有时两人兴致所至,甚至都想以兄弟相称,要不是碍着身份实在是不允许,赵与莒还真想和他拜把结交,他可比贵和、宗祯那些人对自己胃口多了。 不过,袁纾始终谨记自己臣子的定位,有礼有节,拜把子是不成,但平时说话基本上都是畅所欲言的。 赵与莒听了他的话却摇摇头,“道理如此不假,但是人的情绪和理智是难分高下的,而且你不懂这其中牵扯的人,对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袁纾没再说话,自己对临安的事情知道的确实不多,自然不会再妄下论断。 赵与莒却陷入了深思,他……想到了缘子。 忽然,他又看向袁纾。 他一见袁纾就觉得此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现在想起来了,很像九村来的那个荆彬! 一想起荆彬,与莒的心跳突然变得快了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袁纾和荆彬很像,为什么自己没有和荆彬成为朋友呢? 呵,男人之间,有些感觉很微妙,就算他什么都没说,赵与莒也能感受到荆彬对缘子的欣赏甚至是爱慕,以及,对自己的鄙夷和厌恶。 史弥远说,云贞道长被抓的消息是官家的密探传回来的,而最开始知道的人是宗祯和杨将军。 宗祯一直处理官家一些隐晦的事情,之前缘子不也是和宗祯因此走得很近,还闹出了伶童那件令他和缘子不愉快的事。 他怀疑,对于“密探”一事,缘子肯定也参与其中,还有那个荆彬,最后被缘子安排在了哪里,御军就是个幌子,他可从来没有在御军中见过荆彬。 所以,云贞道长的事暂且可以怀疑,宗祯和荆彬都知道这件事情的起末。 而杨将军……自从两年前缘子坠崖,杨将军可就并不太理会朝堂上的事情,除了大朝会也极少出入大内,官家也不愿烦他,这次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叫杨将军去呢? 杨将军也知道内情,而这个内情…… 赵与莒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可以把这一切都串联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缘子! 什么下毒导致瘟症,虽然赵与莒只同云贞道长打过几个照面,没有深交过,但是他对于这件事也是完全不信的。 那么,云贞道长为什么非要去那边呢?她难道不知道有多危险? 按照他现在可知的消息就是,云贞道长是去义诊的,可是……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云贞道长莫不是知道缘子的下落,他们这些人肯定是知道缘子的消息,缘子还活着! 想到这处,赵与莒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缘子还活着,她没死! 袁纾一开始在沉默中想着自己的事,但是他突然发现世子爷有些不对劲,他面上的表情时候忧愁,时而痛苦,最后,他将手捂在了心口。 “世子爷?”袁纾知道打断别人思考是极无礼的事,但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些,他得确保赵与莒无恙。 “你还好吗?” 赵与莒从袁纾的询问中回神,竟然笑了笑,“无碍,联想到了一些往事。” “袁某大胆猜测,往事中是不是有令世子爷难以忘怀之人。” 看着袁纾清澈无暇的双眸,赵与莒一时噎住了,然后点点头,“不仅是难以忘怀,可以说是愧疚终生。” 袁纾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润,“那我是不是可以说,这个人会成为世子爷的软肋呢?” 赵与莒当即面色一滞,就连亦如怀上了自己的骨肉,他都可以决心舍去,那个时候他一方面鄙视自己的自私和绝情,另一方面还佩服自己的果断和无情。 当时矛盾的心理可能只是产生了一刹那,而现在,他开始重新思考。 如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缘子呢?他还能不能做到舍弃,让自己变成一个毫无破绽可言的铜墙铁壁。 赵与莒的回忆和思考让袁纾有了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世子爷不必再纠结答案了,你既然已经犹豫了,那么,你的软肋就已经有了。” “她不在人世了,所以,不会有人因为她对我造成威胁。”赵与莒如是说。 袁纾笑了,“世子爷不必紧张,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那么一个柔软的地方,若您真的是个毫无情义可言的人,那我还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长久的跟着您。” 赵与莒听完也笑了,袁纾说的像是玩笑,其实却是实话。 “人可以有软肋,但是,不能叫敌人发现。” 袁纾点点头,“自然,在追求某件东西的时候我们可以做到果断甚至是狠辣,但是一旦得手,就要在人前换一副面容了。” 赵与莒自然知道袁纾指的是什么,两人心照不宣,竟不约而同地笑了。 他们知道要将软肋藏起来,有的人自然也知道,要找到敌人的软肋去制胜。 “鲁志南最疼爱他这个小儿子,听说他替史弥远做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小儿送去临安的国子监。”孙先生向赵竑汇报着自己得知的消息。 赵竑将一幅“反哺图”画完,将笔轻轻放好,然后才抬起头,“已经将小公子安顿好了?” “嗯。”孙先生点点头。 不错,他们派人在路上劫了鲁志南的小儿子。说是劫,其实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限制了人身自由而已,但实际上呢,可不就是劫嘛。 “什么?!” 临安,史弥远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是真没想到,赵竑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手段真的算是十分卑劣了,但是史弥远的手下可不这么觉得,无所不用其极,难道不是史相这么教他们的嘛。 不管什么招式,有用才算好招,显然,赵竑此招就是好招。 不仅好,还有些出其不意。 鲁志南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听家仆传话回来说济国公的人将自己的小儿子接待了过去,还真以为是济国公在和他客套呢。 结果,去感谢的时候才明白,人家话里有话。 “我现在人在南康治水无法前去临安亲自招待,等什么时候这边治水顺利结束了,回到临安见过小衙内了,再安排他入学不迟。” 赵竑嘴角噙着笑,却让鲁志南的后背都湿透了。 “公爷,犬子何德何能让公爷您如此看重,再说国子监入学是有期限的,迟了的话……” 看着鲁志南小心陪笑,赵竑真的觉得恶心,原是自己看错了他。 “何德何能?这个词用得好。”赵竑从座椅上站起来,缓缓走近他,“他是没这个本事,但是他爹有啊……” 墙头草倒向史弥远。 跟在赵与莒身边的随从质疑他这不是白准备了嘛,在梧州新收的说 以虞待不虞。兵法百言:宁使我有虚防,无使彼得实尝。 什么意思 宁可我白准备,也不能让他来了就得手。其实绝大部分的准备都是白准备,因为准备本来就是一不防一万就防万一的,所以,每一次有效的准备背后都是千百次的白准备。 赵与莒十分认同。 不错。人生就是不断埋下伏笔,机会来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而别人呢? 第八章 无计无忌 难提难题 鲁志南对上赵竑那双凤眼,第一次在里面看出了阴鸷。 和他虚与委蛇的这么久,鲁志南竟然忘了这位济国公一开始的雷霆手段。 “公爷的厚爱下官铭记在心,可……” 见鲁志南继续打马虎眼,赵竑也没了耐心,转回身道:“我记得鲁大人家的子侄是没有资格入国子监的吧,不知道是拜了哪路鬼神,把小衙内送进去的啊?” 国子监对于入学的学生定然是对官员品级有要求的,但是这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死律,只要你找的关系够硬,门路够广,还是能开一下方便之门的。 所以鲁志南的小儿子要去国子监的事情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没有刻意隐瞒,因为被查到也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但是此刻在济国公面前就是另一回事了,哪路鬼神?他……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家母有个亲戚在临安,刚好和监酒说得上话,但也少不了钱财打点。” “鲁大人,看来你真是拿我当傻子了。” 随着赵竑的音调拔高,鲁志南直接跪倒在地,“不知下官何事惹恼了公爷……” “鲁志南!”赵竑回过头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只需记住,什么时候这边开渠的事情完成了,什么时候你儿子就能进国子监上学。滚吧!” 鲁志南跌跌撞撞回到府里,哆哆嗦嗦地开始写着密信,他此时若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他才是大傻子! 也难怪史弥远接到消息大发雷霆,若是他不能保证鲁志南儿子的安全,不仅是会失掉鲁志南这个在南康钳制赵竑的棋子,还有他的其他手下人。 鲁志南的事情处理不好,以后还会有谁安心跟着他。 赵竑客客气气地将人请了过去,又不是绑架,报官这条路肯定行不通。 “你亲自去一趟南康,好好安抚鲁志南,看着他务必抗住赵竑。” 史弥远眯着眼下了命令。 手下人低头道,“那他儿子的事?” “派人悄悄去查探一下位置,不要打草惊蛇。” 手下人得令,又说了一句,“世子回来了。” “哦?”史弥远知道赵与莒启程返回临安的消息,但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人在哪?” 畅春林。 说实话,若不是想起缘子,赵与莒都要忘了这个地方了。 但是他和缘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道扬镳的,他忘不了。 临近临安,他本就打算快马加鞭赶出一日的行程出来,在城外同史弥远见一面,到了这个地界,自然就想到了畅春林。 史弥远在侍从的搀扶下下了车,外面还下着小雨,几个人撑着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茶社走去。 “这世子爷还真会选地方。”一名手下有些阴阳怪气。 史弥远倒是没有说什么,只要来这一趟足够值得,条件如何并不在他考虑范围。 “没想到史相深夜还前来叙话,不胜惶恐。”赵与莒在介绍完袁纾后,给两人分别斟了茶。 史弥远睨了袁纾一眼,他知道赵与莒在梧州收服了一些人,对于袁家的底细自己也叫人摸清楚了,袁纾这个人跟着赵与莒回临安没问题,但是要说能和他坐在一个桌上谈事情…… 袁纾又岂会不知史弥远在想什么,他自觉起身,“既然已经拜会过丞相,小人就先退下了,有什么需要,世子再唤我。” 赵与莒点点头,袁纾便出了房门。 史弥远这才端起茶抿了一口,暖流入腹,驱走了雨夜带来的一丝凉意。“还算有眼色。” “袁纾这个人博闻广识,许多事情听听他的主意也不错。” “你们才相识多久,对别人就这么放心?” 赵与莒握拳放在嘴边去止住自己的咳意,“现在不让他听,一会你我聊完,我也会同他讲的。先说说南康那边的事吧。” 史弥远显然觉得这件事比南康的事情还重要,紧抓不放,“你这做派,倒是让我想起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莫不是,你有别的情趣?” 赵与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嘴唇一翕一合,竟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有些愤怒,史弥远竟然这样诋毁自己和袁纾,但是这点情绪并不被史弥远放在眼里,“新婚爱侣也不过如此吧。” “说正事吧,赵竑是不是拿住了你的短处?”赵与莒直接去戳史弥远的痛处,强行转移话题。 “赵竑?”史弥远一提起这个名字就生气,刚刚看见袁纾在赵与莒身旁晃来晃去就想起了自己放在赵竑身边的棋子——素晓。 这个人的存在就仿如一个扇在自己脸上许久都不曾消弭的巴掌印,时刻提醒着自己的耻辱。 史弥远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也不愿意成为只会在口舌上争利的人,他将事情简明扼要地和赵与莒讲了一番。 “那丞相打算下一步如何应对他这一招?”赵与莒听完深思了一会才说。 “自然是救人破了他的计。” 赵与莒的罪民成一条直线,轻轻摇了摇头,“他们自然也会想到你要救人,肯定早有防备,你很难成功。” “依你看,是有别的高见?” 赵与莒略一沉吟,然后用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他之所以能将你的军,是因为鲁家小儿子对鲁志南重要,而鲁志南现在对你又至关重要,而我们……” 赵与莒停下敲击的手指,“只要找到对他至关重要的那个人或者东西,你自然也能挟制住他。” 史弥远是眼睛微微睁大,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什么对赵竑才是至关重要的呢? 赵与莒似乎看出了史弥远心中所想,不知是真想确认答案还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思,他幽幽开口:“史相在他身边安插的人不是很得重用嘛,难道还不能算重要的人?” 赵与莒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刚刚史弥远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史弥远将茶杯重重地撂在桌上,“她现在说不定还真成赵竑的心腹了,就是不知道,赵竑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丞相这是打算借刀杀人?”赵与莒眉毛一挑,没想到史弥远竟有了这样的念头。 史弥远没有说话,他是气急了才说出来的,根本没经过认真思考,看着赵与莒不可思议的样子,自己也觉得不妥。 “看来丞相是没有办法亲自惩治那个叛徒了,但是将自己落人口实的事情亲自交到别人手中,也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不要……” “不要自乱阵脚。”史弥远接过了赵与莒的话,他不允许赵与莒用自己从前教他做事的口吻反过来指点自己,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耻辱。 赵与莒摇头忍住笑意,啜了一口茶,现在他的能力提升了,心性也更稳了,对于史弥远和杨楚琇曾经的掣肘也看开了,随他们吧,在完成目标之后,可以一起清算。 史弥远恨恨地想着素晓,满脑子都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时她还在试图欺骗他的样子。 “宋静纯?” 赵与莒放在唇边的茶杯哆嗦了一下,溢出几缕清香,“什么?” 许久不曾出现的人突然被提起,赵与莒的心也跟着轻颤一下,不仅因为那是故人,还因为……曾经史弥远和杨楚琇可是要逼着自己和静纯成亲呢。 他们不会又来吧…… 不过,接下来的话倒是叫赵与莒安了心。 “素晓曾经同我讲,赵竑真正在意的人是宋静纯,我后面知晓她背叛我便没再信她的话,你曾与他们交好,你觉得这话有几成真?” 赵与莒本想直接开口说“不可能”,在他的心里,赵竑的目标是求而不得的缘子啊,静纯那丫头的单相思也是直白的很。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自己曾经也满心满眼的都是缘子,可亦如的出现不也让自己动摇过嘛。 缘子失去踪迹后更是放开了自己,就连贺氏自己也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自己尚且不能抵挡女色的诱惑,又何况姬妾成群的赵竑呢。 那家伙难保不会因为缘子的突然消失而转念发现了静纯的好,然后动心了。 史弥远把赵与莒的神情尽收眼底,幽幽地开口:“看来,你也没有把握说这一定是假的。” “凭你我二人在这推测,岂不是闭门造车,我也许久不曾与他们往来,不了解实情。虽然表面上他们疏远了,但不排除这是赵竑保护宋静纯的一种方式。” 赵与莒越说越觉得可能性很高,因为自己也是把亦如送了出去啊。 “我的人去查太过扎眼,这件事你来办怎么样?” 史弥远觉得可以双管齐下,反正又不用自己的人手。 赵与莒才不管史弥远到底是什么心思,他对这件事还真的有点好奇了,一口应承下来。 “没问题。既然丞相的事情有了解决办法,那不如我们来聊聊云贞道长的事。” 史弥远也来了精神头,三角眼中的精光外泄,云贞道长能有什么事?赵与莒想聊的还不是宋金到底会不会开战的事。 临安这边还在讨论是抗争还是妥协的时候,汴梁还在高枕无忧。 知情者没人认为认为宋国能有这个骨气。 那陈州的不知情者呢?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完颜琮和漓月刚刚从不知情者变成了知情者。 是谁给他们传递的消息呢? “回信给完颜瑰,以后别让他犯险给咱们传消息了,别让你皇兄怀疑他、戒备他,他能保护好自己不叫我们担心才是最紧要的。” 漓月看完信就急急忙忙的烧掉,然后准备笔墨,催促着完颜琮写回信。 完颜琮拿着笔的手在颤抖,他想说太过分了,但是又觉得任何话语说出来都很无力,尤其是在漓月面前,尽管是不知情的漓月,他仍觉得羞愧,自己的王兄、自己的朝廷竟然是这样的…… 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不是一群多么明智的人,但没想到还如此厚颜无耻,更令人感到嘲讽的是,这算不算是自己间接成为了帮凶。 漓月自然也看到了信件里的内容,她还穿着中衣,两人本来已经躺了下来,是被宝嘉急切的声音唤醒的。 那自然是有顶要紧的事。 完颜瑰的信件中写明了云贞道长被捕的始末,还有他们派人去宋讨要碧葭的事情,完颜琮看了之后是震怒和羞愧,没想到漓月竟然还想着自己的胞弟安危。 “你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先回信才是。”漓月又催促了一遍,完颜琮才开始落笔。 送信的仆役是从小路快马过来的,他不能进城,信件却可以,他知道郓王可能会给瀛王回信,便在城外等待。 完颜琮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写了几句话,如果信件被人劫去,不能叫人看出来不妥,到了完颜瑰手中……咳,凭他那个底蕴,还得叫他看懂。 漓月终于将信件用火泥封好交到了宝嘉手上,这才稍稍安心。 一回身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然后不带自己反应过来,连后脑勺带后背,全都被紧紧地按住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自家的夫君在求安慰呢,她真想给他来个擒拿,这个姿势真的太令人窒息了,喘气费劲啊! “好了吗?”闷闷的声音传来。 完颜琮又紧了紧手臂才放开漓月,然后拉着她往床上躺去。 “我就是在你面前有点无地自容……” 完颜琮顺手熄了蜡,漓月只好借着月色去看他的表情,没想到却被他躲了去。 漓月没吱声,知道他一定还有下文。 “我们都明明知道云贞道长不可能有此作为,而且她还帮助了鹿邑、亳州等地治疗瘟症,汴梁的人竟然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编造谣言,甚至闹去了宋国。难道人家会不知道这就是讨要碧葭的手段吗?如此拙劣、如此恶心!” 漓月有些明白完颜琮的心情了,她开口道:“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安慰你,都不可能和你感同身受,这件事你皇兄决断的确实不够地道,但是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祈求他的法子奏效,能够成功换回碧葭,他能说话算话放了云贞道长。” “云贞道长遭此难就是因为遇到了我们,如果她不帮这个忙,也许还不会有这么回事,这不是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嘛!” 漓月知道自己的夫君进入了死胡同,“你这又是要开始怪罪自己了?要这么说,我也有罪啊……” 察觉到完颜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漓月也摆正了身体道:“如果不是我非要看桃妹的笔记,就不会发现什么碧葭,如果没有把碧葭捅到汴梁的事,就也不会有后续了……” 听着漓月往自己身上揽罪过,完颜琮赶紧打断,“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找到碧葭的功效告诉他们,是为了让他们用自己的本事去获得碧葭,不是让他们用卑劣的手段……” 完颜琮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似乎明白了漓月想表达的意思。 漓月的笑音传来,“对啊,我们本意可不是如此。我们的缘起是善因,恶果是他们自己种的,与你我何干?要像你说的,我还要怪上你家的祖宗,为什么要生出你们呢!” 完颜琮这回彻底侧过身来,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摆弄着漓月的秀发,“你就一点不介意?” “我当然介意,只是没有办法而已。与其痛恨、懊恼、自责,倒不如我们想想如果碧葭真的能被要回来,我们应该如今运用它们。” 完颜琮开始给漓月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对药方的一些想法,没想到这回漓月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和刚刚劝自己时的神态判若两人。 完颜琮看着一旁漓月的睡颜,两人聊着,不知不觉也到了丑时三刻,他本该困倦的,却难以入眠,心里企盼着,宋国可不要一时赌气就开战啊! 赵与莒“正式”回到临安后的第十日,官家下定决心,让宗祯派人去几座山上寻碧葭,因赵与莒之前也成功摘取过碧葭,且上次梧州的差事做的也十分漂亮,便让他协助办这件事。 朝堂上有些人是错愕的,没想到面对金国的大言不惭,官家真的能忍住怒气,还说什么互帮互助的话。 杨祖春心中也有些难安,他可以凭借一腔孤勇去作战,生死勿论,但是,整个战局真的不一定能在自己掌握之中。 不过现在这样,他倒是觉得未必时间坏事。 以金国这次的做法来看,他们对宋始终存着挑衅的意味,甚至想看看宋国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是蒙古那边最近没有给他们找麻烦让他们得了空闲,还是那个所谓的“宝玺”让他们的心思又开始飘忽起来了,总之,杨祖春觉得,宋金和平了十几年的局面似乎要被打破了。 这场仗必不可免,但什么时候打、什么地方打、主动权在谁,可就太有讲究了。 此番宋对他们的妥协,不仅缓解了宋现在的一些窘境,还能降低他们的防备。而他要做的,就是趁这个时候,未雨绸缪一番。 看着有人下了朝后唉声叹气,他就能对民声和士兵们的心情窥知一二,只要能一直憋着这口气,他觉得真正开战那日,肯定大有裨益。 第九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杨祖春如何想的连官家都没有告诉,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知道。 但是官家的想法可是传到了许多人的耳中,就连赵与莒的随从都很快就知道了。 他还会抱怨呢,“没想到官家还真的这么能隐忍,只是可惜了世子爷的筹谋,这不都白准备了。” 尽管他这是小声嘟囔,可还是被袁纾听到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慌里慌张地去捂这个随从的嘴,然后告诫他以后说话小心点。 而是气定神闲地同他讲:“世子这是以虞待不虞。《兵法百言》中说:宁使我有虚防,无使彼得实尝。” 随从停下手中的动作,嘴巴微微长大,他知道这个袁纾公子不是在自己面前炫耀知识,而是真的想叫自己明白什么道理,可是…… 随从讪笑道:“什么意思?” 袁纾也愣怔了一下,然后耐心解释道:“就是说,宁可我白准备,也不能让他来了就得手。其实绝大部分的准备都是白准备,因为准备本来就是不防一万只防万一的,所以,每一次有效的准备背后都是千百次的白准备。” “英雄所见略同。”赵与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袁纾点头算是行过礼,随从却是躬身行礼道:“世子爷,是小人失言了。” 赵与莒也没有生气,“现在懂了也不晚,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证明好多人也都有,你就把今日的道理和其他人也讲讲,告诉大家,你们付出的所有辛劳都不会白费,日后定有回报。” 袁纾看向赵与莒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等随从退下后,他才道:“不知你是就着我的话收拢一波人心,还是,你真的也是这么想、这么豁达呢?” 赵与莒的眼瞳闪了闪,正色道:“你可能把我想的过于聪明了,我确实是赞同你的想法,因为人生就是不断埋下伏笔,机会来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而别人呢?” 别人呢? 袁纾认为赵与莒指的这个别人应该是赵竑,关于赵竑的事,他还真的要说一说。 “关于宋静纯的事情,我觉得有些眉目了,只不过有几处细节,还得你去亲自求证。” “这么快?” 赵与莒和史弥远自从上次分别后,他就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袁纾做,这也算是来到临安后交给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既能让他从简单的事情中快速了解临安各府各处的关系,又能检验他的实力。 赵与莒没有吝惜将自己手中能动用的人手和资源都交给袁纾调配,但是他也没想到,这才仅仅十日,就已经有眉目了。 “快吗?”袁纾的表情没有波澜,似乎真的不是谦虚,“这是因为临安我还不够熟悉,不然的话,我应该更早就能给你结论。” 袁纾也知道这是赵与莒在考验自己,他也觉得这是向他们证明自己的一个机会,他们……自然指的是史弥远、还有未曾见过的杨皇后。 他们是一个同盟整体,自己只得到赵与莒的信赖显然还不够,不然,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极容易被其他两方卖掉或者推出去当替罪羊,袁家在梧州是望族,但是到了临安,可就排不上号了。 对于赵与莒来说是,自己是他淘到的“宝贝”,但是史弥远和杨皇后身边可从来不缺像自己这样的人,所以,他必须好好证明自己。 好在,这个差事并不难。 回到了赵与莒的书房,袁纾才开始正式汇报自己的“战果”。 “本来是没有太多的头绪,查两个人的交集真的很少,至少可以排除两个人私相授受、暗度陈仓的可能。” 赵与莒没有急,他知道既然袁纾这么说,后续肯定有反转啊。 “但是我听说几个月前宋静纯受了重伤,正好是被赵竑救了下来,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巧了。” 赵与莒垂下眼眸,似乎陷入了回忆,他在官员弹劾韩家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还真没太过关注,主要是怕自己对泞舒郡主的一点点关心都被官家拿去做别的文章。 “我问了好多当时的路人,还有医馆的大夫,他们说的都差不多,甚至是赵竑最后说的话的意思都大差不差,但是我就是觉得,太过欲盖弥彰了。” 袁纾看向赵与莒,“我从你的口中听说过你们年少时的一些事情,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会张扬自己感情的人,就算他真的喜欢、宠爱那个琴姬,他也没有必要在那个场合去提,这件事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事实上,他也不会是真的蠢货。” 见赵与莒继续认真的听,袁纾接着道:“许是他比较幸运,没有人真正去纠结他当时的做法,但是真的经不起推敲。他说话做事肯定有自己的含义,所以那句话就是说给别人听的,我猜,一方面是说给大家伙听的,另一方面,就是说给宋静纯听的。” 赵与莒这时接了一句,“所以,他不仅骗别人,就连宋静纯,他也骗?” 袁纾点点头。 如果是真的,赵与莒还真是佩服他啊,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爱一个人、想保护一个人,又要那样伤害一个人呢?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形,可是这样真的很矛盾,内心也很煎熬。 “你就……仅凭这些猜测?” 听了赵与莒的发问,袁纾会心一笑,“自然不是。” 他也想吊吊世子的胃口嘛,要是直接了当的将结果告诉他,他又怎知自己的艰辛呢。 “我只是想,如果赵竑对宋静纯有情的话,他会怎么做?” 袁纾故意停顿了一下,见赵与莒陷入了思考,自己才接着说下去。 “按这个思路想下去,赵竑救宋静纯可能就不是巧合了,而是必然。” “必然……”赵与莒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猛的抬头:“你说赵竑一直在跟踪她?”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马上摇了摇头,“不可能!别说赵竑有没有那个功夫,宋静纯的武艺和内功是他们师姐妹中最好的,如果赵竑跟踪她,早就被发现了。” “我根据您之前说过有关宋静纯的事和自己找人查到的消息,也觉得这事不可行,但是,我们都低估了赵竑对她的细心。” 赵与莒眉头微蹙,赵竑和细心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话,有些诡异。 “他当然没有自己跟着宋静纯,就我最近几天观察,一直有一批人随时跟着宋静纯,这不是固定的一两个人,而是一批人,他们随时轮换,一个人只跟一天中的一段时间。而且我发现,宋静纯经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有固定的人盯着她,这些人甚至可能摆着小摊、在街边乞讨、在茶馆说书……” “你是说,这些人都是赵竑为宋静纯安排的?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安排了这么多人手,只是为了了解宋静纯每日的动向?” 赵与莒有些不敢相信,一是不信这是赵竑那个莽撞的人能想出来的招数,二是不信赵竑对宋静纯的感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如果这真是赵竑的手笔,他的心思已经变得比之前缜密许多,这不算是一个好消息,但与之相对的,他默默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能知道宋静纯的日常、只是为了能远远的“看”着她,那宋静纯对于赵竑来说,就是当之无愧的“重要人物”。 袁纾知道赵与莒一时还没有消化完他给出的结论,他便也没急着继续说。他能理解,作为一个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人,两人之间的关系和做事的手法都悄然有了很大的改变是一时令人难以接受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赵竑应当无比小心才是,怎么会被你这么轻易查到。”赵与莒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觉得有些矛盾。” “这个事情,我还不能完全明白原因,有几点猜测说给公爷听听。” 赵与莒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不敢托大说自己的能力或者用人的能力超过赵竑,可能是我初来临安,用的人也不是老面孔,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而那些人又多将注意集中在宋静纯身上,方便了我们观察。”袁纾直视着赵与莒的眼睛,“其实他们本身的手法并不高明,只是要人稍费心思就查得到,只是没有人能想到赵竑真的对宋静纯做到如此地步罢了。” 赵与莒的心思没在赵竑的用人用计上,更多的是在思考赵竑对宋静纯的“爱护”上。 赵竑这样表面疏远甚至是视为仇敌,背地里却又极为关心和照顾,真是矛盾 袁纾此时又来了一记重拳,“我又查了下每次赵竑的动向,大概每个月,他都会有一到两次去见宋静纯,不是直接见面,而是找到一个能观察到宋静纯的地方,明面上看他的路线和宋静纯的路线毫无交集,实际上,他可以俯瞰她所有的动向。” 赵与莒的喉咙似乎被什么梗住了,他对亦如现在似乎真的是放任的状态,因为他知晓她的安危一定没有问题,但是对于她的日常…… 他也是真的没有心思去了解。 走之前自己没有去打过招呼,回来后,甚至是今天才想起这么个人……还有缘子,若是没有这几年的变数,两人仍如年少的期盼走下去,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赵与莒发现自己的心里没有底,再次感慨自己的薄情。 “没想到宋静纯毫不知情,以她的性情,说不定会自己难受死。” 袁纾没想到赵与莒听了这许多,最后竟然说的是这样一句话。 轻微的错愕后,袁纾也接话道:“看来宋静纯的性情并没怎么变,正如世子所料,她表面上还和原来一样带着弟弟,但经常会放空自己、发呆、喝醉……” “好了,宋静纯那边不用了解的更多,免得被人发现。” 赵与莒显然对宋静纯的日常并不赶兴趣,它又不是赵竑。 袁纾微微一笑,启唇道:“我明白。不过跟着宋静纯的人也不是什么高手,我们的人还没那么容易被发现。这也是我的另一个猜测……” 赵与莒挑眉,意识到袁纾可能要说一个很重要的事,连腰板都不由得直了直。 “赵竑去南康大概将身边的高手带走了许多,如果我们此时对宋静纯动手的话,难度应该不大。” 袁纾似乎说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他的实质可不比杀人越货差什么。赵与莒知道自己不能小看这个袁家的嫡长孙,心狠手辣不也正是成大事者需要的吗?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袁纾有些阴测测的声音:“就是不知道……世子爷会不会心软?” 心软? 心软是成不了大事的。 素晓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她拿着自己手中的血书和毛发,将他们小心放在华美的丝绸手帕中,趁着夜色的掩护,她将他们埋到了后院的香樟树下。 “爹,娘,大哥,嫂子,小妹,小宝……”素晓跪在树下,说着话便止不住流泪,“我会替你们报仇的,你们在地下安息吧!” 她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然后擦干脸上的泪,头也不回地回了房。 她可以一直躲在济国公府,直到赵竑将史弥远彻底打倒。 但是她已经失去了帮助赵竑的能力,她不能再给赵竑拖后腿,所以她让现在的“嫂子”和“小宝”出门帮她打探一些消息。 这对母子没少为素晓传回来哪个府上发生什么事这样的八卦,但是除此之外,还带回了一个包裹。 素晓看着那个小包裹以及这对母子磕磕巴巴的讲述,她就大概知道里面会是什么。 她将两个人打发了出去,自己则颤抖着将包裹打开。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血腥,但里面的东西也让她清楚地明白,她在这世上的亲人,都不在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安详的离去还是被残忍的杀害,素晓不想去深思,她只要知道结果,以及——凶手是谁就够了。 素晓自然不会将亲人的死归咎于自己对史弥远的背叛,她只会怨恨史弥远,是他挟制了自己的亲人,又将他们杀害。 她哪会不知这是史弥远在泄恨,自从她开始躲着他,她就知道会有今天的结局。 她看到里面有一个孩子的小指,已经快被风干了,这应该不会是杀害它们之后特意切下的,大概是……之前用来警告她的吧。 素晓不敢碰那个小指,如果当时她收到了,会怎么样呢?结果会改变吗? 她将这些东西小心收好,不可能当时就有动作,怕被人发现破绽。 她其实是庆幸的,如果当时收到了那个东西,她又孤注一掷的话,只会加深自己的负罪感。 因为素晓自己也知道,她是不会回头的。 现在这样正好,就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来不及救他们,只要恨史弥远一个人就好了。 “小妹……” “谁?!” 暗夜中沉思的素晓仿如惊弓之鸟,尤其是刚将去世亲人的物件埋起来,这时候听到一个喑哑的女声叫她“小妹”,她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我呀。”从树影中走出来的正是素晓现在名义上的嫂子。 尽管穿的是绫罗绸缎,但是庄稼人做惯了苦活记,腰背还是绿略微佝偻的,本来身材就矮小,面色也发黄,站在夜晚的树影里不容易被发现,但要叫人冷不丁看见,还真是怪瘆人的。 “你站在那做什么?”素晓看到来人,没好气地问。 “今晚回来有点事情想跟您说,但是去您房里没找到人,就只好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碰到您。” 尽管素晓跟他们说,不管有没有外人在,都要称呼她为“小妹”,不可叫“姑娘”,但是她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还是习惯说“您”。 素晓见只是她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没有跟着孩子,也是,这个时间正常都该歇下了,所以,如果不是顶要紧的事,她也不至于在这等着自己。 “进屋说吧。” 素晓没有给这些人倒茶的习惯,在自己房里也不用演戏给谁看,“什么事这么急?” “本来还是不太确定的,我特意留心了几天,这才敢跟您讲。” 从上次她带回来那个包裹确实也有几天了,素晓还以为她被吓到了,这几天不敢有什么动作了呢,没想到是要给自己带来更重要的消息啊。 “说吧,看看你的消息能不能抵得上刚刚吓我那一下子。” 素晓的“嫂子”不好意思地咧咧嘴,赶紧说道:“我发现最近有人在打探公爷前段时间的动向,一开始还不确定,以为又是想投靠公爷的幕僚,只是打听公爷的喜好、归期什么的,后来发现,他们打听的有些杂,也不像投靠的样子……” 素晓真的有点想咂舌,她这个“嫂子”,别看现在还是其貌不扬,但懂得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第十章 素晓无意洞若观火 与莒真情明珠暗投 赵竑将她那个便宜兄长安排做了小官,便宜嫂子也跟着水涨船高,尤其是自己派她出去打听消息之后,知道的弯弯绕绕越来越多了,更重要的是,她隐藏的极好,带来的消息也有价值。 “打听公爷的人能瞧出些别的吗?样貌什么的?” 素晓觉得这事古怪,若是临安的人,没必要打听赵竑的动向,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嘛,可如果不是史弥远,还有谁会一直揪着赵竑不放呢。 “看不出来,样子都很平常,放在人堆里一会就忘了。”这个嫂子生怕说不出有用的线索,一会素晓要怪罪她刚才被吓到的事,紧锁着眉头绞尽脑汁的想着。 忽然,她一拍脑袋,“对了,打听事情的人里面有广南口音的,我们老家曾经的邻居有南越的亲戚过来投奔,我记得那个口音,听特别的。” 素晓忽而有点想笑,就他们老家那个地方,竟然还有亲戚去投奔呢。 不过她马上就收起了一闪而逝的笑容,广南?那里有什么人要打听赵竑呢? 素晓想不出来,若是赵竑府里,她还能旁敲侧击地提点他,他肯定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叫她自己想,这可怎么想得出来。 本来她想问知不知道什么样貌特征,就是看看有没有史弥远的人,虽然史弥远手下的人她也没有都见过,但万一呢? 没想到样貌没问出来,倒问出来个她不曾听过的口音,史弥远在南越应该没有什么势力吧,可不是史弥远还会是谁呢? “就这些?”素晓想完之后再次发问。 那个嫂子愣愣地点了点头,素晓还没来得及挥手让她下去,她又摇了摇头。 “到底还有没有?”素晓斜了她一眼。 “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处。”嫂子被素晓一瞪,心里就有点胆怯,手紧紧抓着衣角,好好的罗都皱了。 “说吧,也不差这一会了。” 素晓又不是真的正宫娘娘,她没有什么宫务要处理,也没有官家要伺候,不需要休养身体,时间自然没那么宝贵,不如听她说点什么,要是真有有用的东西呢。 “就是,那些人打探消息是从医馆开始的,就是之前你让我去寻公爷的那次,公爷救了泞舒郡主的那个医馆。” 素晓马上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杆,十分有兴趣,“说下去。” “他们不仅打听公爷的事,对泞舒郡主的情况也很是好奇,不知道这件事对您有没有用?” 素晓没有马上就说话,而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蒙骗史弥远的话——赵竑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是宋静纯。 应该没有谁会同时对赵竑和宋静纯感兴趣吧,如果有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史弥远。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可惜赵竑这次鲜少与自己通信了,不像往常办差,赵竑经常和自己讲讲在外面遇到了什么趣事。 这说明,南康的事情真的很棘手,赵竑没有时间和自己通信。 而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打探他和宋静纯…… 素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宋静纯的事情是她编的啊,这么在意这件事的人还会是别人吗?他们对宋静纯下手,目的是要挟赵竑? 素晓误打误撞,即将接近真相。 “你这几天多留意一些宋静纯,别太刻意,该叫人发现了。”素晓说完,那个嫂子如蒙大赦般走了。 素晓洗漱后躺在床上,其实她已经有八九分确定这就是史弥远干的,但是又觉得广南口音的事情说不通。 难道,史弥远还专门从广南找了人来查这件事,怕被人看出端倪?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从广南那么远找人不麻烦嘛,这周围也不是没有生面孔的能人。 广南……广南…… 素晓念叨着这个地名,都要进入梦乡了,她突然起身坐了起来! 梧州就在广南,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她站起来趿拉着鞋子,就要往赵竑的书房走去,她记得书房里挂着一张地图,她现在就像确认一下,梧州是不是真的在广南! 推开房门,院内一片寂静,只有几声蛐蛐和蛙鸣。 她回过神来,自己的举动太过反常了,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忍住内心的激动,她重新卧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推下去,赵与莒就是去了梧州,广南的人就是他从梧州带回来的人呢? 那么查赵竑和宋静纯的人就是赵与莒。 赵与莒和这两个人是年少就相熟的,他有必要这么查两个人吗?除非…… 若是史弥远授意他查的呢?他倒戈成史弥远一党了? 不对,素晓发现自己对赵与莒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好像自从自己入府后,赵竑和曾经的友人就鲜少往来。 所以,赵与莒到底是个什么立场,谁也说不准。如果说,他……本就是史弥远一党呢? 素晓之前也一直在不解,史弥远跟赵竑过不去有什么好处,官家现在只有这么一个继子,为什么不能握手言和,达成共赢。 难道说,史弥远想自己当皇帝? 她之前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今天突然反应过来,赵竑也不过是官家的继子嘛,又不是亲生的。 继子没了,还可以有新的继子。 史弥远知道自己当皇帝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发现赵竑和自己始终站在对立面,他就要给官家送一个新的继子,给皇位继承人选多一个选择。 那么赵与莒,这个沂王世子,会不会就是史弥远准备扶持的傀儡。 他之前一直没掀起什么风浪,所以才容易被史弥远拿捏。 素晓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对,只要有这样的假设,那么许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她要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赵竑,一定要快点告诉他! 赵竑一定不知道赵与莒的身份,说不准他还会将赵与莒当作好兄弟呢,那样的话,岂不是凶多吉少? 自己已经将赌注都压在赵竑身上了,除了自身对他的情谊外,素晓是真的担心赵竑被蒙在鼓里、担心他输。 可是,自己怎么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赵竑呢? 当宗祯和赵与莒又奋力采下一株碧葭的时候,已经距离他们离开临安近半月了。 “够了吧?”赵与莒算着累累硕果,开口问道,毕竟此次他只是协助宗祯。 宗祯心中也估算了一下,“应该够了,我打算明日再去附近找找,若有的话就留给官家,以备不时之需。” 赵与莒听后也点点头,碧葭能解奇毒,这是他们有目共睹的。 官家的身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了,他仍记得自己去梧州之前还是有些精神头的,近来却又不如之前。 只是碧葭这株灵药,采摘起来甚是麻烦,现在还算是掌握了些窍门,最开始采的几株,总免不了人员伤亡。 赵与莒和宗祯将碧葭收好后,骑着马在最前面,他见随从都离得远,悄声问道:“我看官家身子又不好了,是不是和云贞道长的事情有关。” 宗祯点点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任谁受这窝囊气不火大啊? “是因为缘子吗?” “嗯”这个字宗祯还没有说出去,就马上反应过来,赵与莒怎么会知道? 他幸亏现在实在马上,若是自己走在路上,说不定会紧急停下抑或绊个跟头。 当赵与莒对上宗祯诧异的眉眼,他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宗祯也反应过来,赵与莒不过是在诈他,而自己……竟然露馅了。 赵与莒当然是挑了一个好时机,若是最开始的几天,宗祯对他肯定是戒备的,毕竟许久没有一起共事、共饮,他常年在官家身边,总是多疑敏感的。 但是这几天两人可是一起经历生死的,晚上没事还会小酌几口,慢慢就找回了当初的感觉。 赵与莒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无论得到怎么样的回答,宗祯都会心生不快,但是自己也没有别的机会和途径了,只能一搏。 “非礼勿听。” 宗祯抛下牛头不对马嘴的四个字就抽了马肚子一下走了,赵与莒也意会了,就是告诉他,不该你知道的不要瞎打听呗。 赵与莒也加了一鞭子追上去,两人此时离后面的人更远了,他也就更不避讳了,“缘子没有死对不对,你们有她的消息了?宗祯,告诉我吧!” 故作情深。宗祯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 如果不是缘子消失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内宅不宁,他会幡然悔悟、珍惜缘子吗? 面对赵与莒的死缠烂打,宗祯不能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说出实情,他在考虑要怎么说、说多少。 “你该知道,我不想说的话,谁也问不出来。” 宗祯看见赵与莒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但是自己对他没有一丝同情,这不是他活该吗? 赵与莒没有接着死缠烂打,他知道宗祯那个脾性,要是一言不合回去在官家面前说他打听宫闱秘事,岂不得不偿失了。 他辛苦来这一趟什么没捞着不说,倒添了别人反感。 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宗祯看在眼里,宗祯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新计谋。 然后就发现,到了晚上,赵与莒一个人在那喝闷酒。 宗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苦肉计?” 赵与莒自嘲的笑笑,“哪敢在面前耍计谋啊,只是觉得……有些难受罢了。” 宗祯不明白他所谓的难受是什么意思,不过紧接着,赵与莒就为他解惑了。 “我本就不是在临安长大的,一个乡野来的人,还妄想融入临安……若不是缘子的照拂,恐怕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说一句话吧。” 赵与莒的语气颇为苍凉,宗祯却没有否认,他没有“狗眼看人低”的意思,只是他生性冷漠,自然不会主动与人打交道。 “缘子就像一根线,把我们许多人串在一起,线不在了,我们自然就散了。”赵与莒税说着又灌了一口酒。 “你想说,我没把你当自己人?” 面对宗祯的一语中的,赵与莒嗤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做的事情我无权过问,也知道你对我伤害缘子的事有芥蒂,但是我……真的连关心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宗祯一头雾水,如果赵与莒不提,自己就权当他是个得力的帮手,一起合作完成这次的任务还很顺利。 可是他一提,自己反而觉得他在自己面前卖惨属实假惺惺。 关心缘子,也没见他有多悲恸,没见他费力去寻缘子的下落啊。 现在装什么痴情郎? 赵与莒还不知道自己在宗祯面前的形象大打折扣,但是他已经收不回了。 他抱头痛哭起来,不仅宗祯吓了一跳,连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刚才自己是不是装的?连赵与莒都分不清了,现在又是不是入戏太深呢? 宗祯终于肯坐下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这句话止住了赵与莒的哭声,他知道这句话他该受着,自己也抬起头抹抹泪:“就算缘子生还,我们也绝对不可能了,她不会原谅我,我也配不上她。” 宗祯觉得赵与莒这么久还算说了一句中肯的话。 就听赵与莒接着说:“在她离开之前,还没有彻底原谅我,如果她尚在人间,我想继续求的她的原谅,仅此而已。” 宗祯觉得时机尚可,便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没有她的消息,只是云贞道长受杨将军所托,去金国寻她,没想到毫无踪迹不说,还被人扣了顶投毒的帽子。” 赵与莒当然知道听话听音,他急忙问道:“已经过了这么久,杨将军为何突然又想起寻找缘子的事,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线索?” 宗祯深深望了赵与莒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了,他能快速地察觉自己话中的漏洞,找到他想知道的信息。 “这些我不知道,杨将军没同我讲过,云贞道长何时去的金国我都不知道……” 赵与莒颇有一种线索断了的无助感,本以为会有什么新的消息,之前看宗祯欲语还休的样子,自己是十分笃定的。 现在看宗祯一脸同情地望着自己,他也不能奢求从宗祯这得到更多消息了。 缘子的事,他有预感,不会杳无音讯那么久突然又开始寻找的,肯定是有了新的线索,宗祯不知道,杨将军肯定知道。 但是,他现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事,不仅因为和赵竑的局面很紧张,还因为…… 自己后宅的那一摊子烂事,怎么能摆到缘子面前说呢。 除非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自己才有资格再次站到缘子面前,郑重的向她许诺。 放弃了一些想法,赵与莒也通透了,酒壶放在那里没再拿起过。 夜渐渐静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的两人各怀心事。 突然,赵与莒问道:“荆彬怎么样了?” 宗祯眉毛一挑,这人今天怎么净问些不该他问的。 转念一想,荆彬当初被缘子塞进去谁都没告诉,这么久也没个音信,赵与莒不知道实情也正常。 “我也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突然想到他了,如果他能知道缘子的事情,估计也会很激动吧。” 宗祯沉默,岂止是激动?他就差自己飞去金国了,庆幸他不会飞吧。 不过宗祯自然不会说实情,只是道:“我不了解他。” 宗祯守口如瓶,赵与莒和他聊这些也没意思,遂起身主动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回去,早些将这些「宝贝」交给北边,云贞道长也能早些回来。” 当这些所谓的“宝贝”到了金国,云贞道长果然如愿被放了回来,只是说明永远不得入境。 云贞道长回来了,但是“血净”留在金国的人可没有走。 只可惜,对于郓王福晋的事他们始终没有进展。 郓王福晋此时正在坐诊呢,将近两个月的实践,终于让她不会被一般的小病难倒。 完颜琮看着她越来越游刃有余,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但他知道,这只是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陈州的事一天不解决,他们就要一天困在这里。 不仅是他们的自由受到限制,也不仅是瘟症得不到救治那么简单,交通受阻、经济受限,现在朝廷还可以帮忙供给,但是,以后呢? 以完颜珣和那些官员的性格,他们能一直供养“废城”吗? 他经历过一次大军被放弃的滋味,难道陈州城也要如此吗? 他越是了解更多州政事务,就越会为这个地方考虑更多,最近他总是思索这些事情,晚上总是蒙骗漓月自己睡着了,实际上却总是彻夜难眠。 “爷,汴梁来的信!” 完颜琮一下子回过神,接过宝嘉的信还念叨着:“不是不让他寄信过来了嘛,怎么还……” 完颜琮的话戛然而止,似乎被这次信的包裹方式有些好奇,不过没多久,他就被信中的内容完全吸引了注意。 随着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宝嘉也觉得事情好像不妙。 “怎么今天没有闻到香味啊,还没传膳?”漓月结束了一天的坐诊,回来准备饱餐一顿,这是一天中难得的闲暇时光。 “好像是瀛王爷来信了。”宝嘉附在漓月耳边悄声说。 感受到屋内的气氛,漓月了然,“是不是碧葭的事情有结果了?” 第十一章 碧葭入私库 荷包现南康 “宋国派人送了十余株碧葭过来。”完颜琮沉声道。 “那太好了,陈州的百姓有救了!”漓月欢欣道,她看了一眼宝嘉,宝嘉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喜色。 可等她再回过头看向完颜琮,却发现他还沉着脸,似乎事情并不如料想那么顺利。 漓月想到了什么,冷静道:“不会是他们没有信守承诺,没有放了云贞道长吧。” “放了。” 完颜琮说完还是没有露出一丝和缓的样子,他之前也觉得最坏的结果莫过于这件事了,甚至还想过如果他的皇兄真的这样言而无信,自己该如何是好? 漓月心中不安的情绪慢慢扩散,既然云贞道长都被放回去了,还会有什么事情是更糟的? 完颜琮也不想卖关子,他是真的没有脸去说这件事。 竟然是他的皇兄和金国的官员可以做出来的事。 “碧葭……被收入宫中私库了。” 漓月和宝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完颜琮垂下的双眸,漓月缓缓开口:“信中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把碧葭给我们的意思?” 宝嘉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看向自家王爷,却见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漓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掐着腰在门口走了几步,然后侧过脸摇摇头,一副不知如何评价的样子。 宝嘉没有漓月那么隐忍,也没有完颜琮那么纠结,反正这里也不会有别人,遂破口大骂:“他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是我们给出的方子,他们得到了药材不说,竟然还密下了!这是什么意思?真要弃您于不顾了吗?!” 完颜琮没有说什么,他站在陈州百姓的立场真的很想痛骂完颜珣,但是他此时在漓月面前,更多的是羞愧难当,正如上次传来信件的内容一样。 漓月说的是没有错,但是这次又不同。如果说上次只有云贞道长一个人的安危的话,这次却是陈州城数万人的性命,更何况,云贞道长是宋人,他们有歪心思也就算了,陈州可是金国的城池、百姓也是金国的百姓啊! “信是谁寄的,内容可靠吗?” 漓月似乎先沉静下来,没有让这个事情过多扰乱自己的思绪。 完颜琮这才想起来,赶紧说:“字迹还是完颜瑰的,语气也一样,应该不会有假,不过这次信包裹起来的样式有些不一样了。” 漓月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两眼,点头道:“这是军中密信的样式。” 漓月又仔细地翻看了一下,看向宝嘉,“你收到的?” “门口守卫发现的,他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写着郓王亲启,便交给我了。” 陈州城外早就换成了汴梁派的兵把守,无论是云贞道长出城、还是漓月宝嘉进城,抑或完颜瑰上次的信件,以及完颜琮每次送出去的信件,都是要经由人过目的。 说是由完颜琮全权管理陈州事务,但是完颜珣怎么会没有自己人看着呢,他自然要保证所有事情尽在掌握。 但是这封信,明显没有被完颜珣的人截获过,应该是直接被送到他们手中的。 漓月面对两人疑惑的眼神,开口道:“应该是义父派人忙帮送过来的,如果是完颜瑰找他帮忙的话,那这封信的内容还十有八九是真的。” 完颜琮没有了疑虑,心头的烦扰却更盛,“他确实听了你我的劝告,不敢贸然传信,但又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让你我知道,所以,冒险找了术虎高琪帮忙,没想到,还真的传了过来。” “我相信义父,他不会害我们。” 完颜琮是真不愿意漓月这么相信术虎高琪,但是此时,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所以,你皇兄一直没有和你说过碧葭的事情对吗?” 完颜琮每十日会向汴梁递折子,说明陈州的情况,有时能接到完颜珣的回复,有时要等下一次才会有旨意。 近来的通信自然也是不会断的,只是碧葭的事,他还真很没有主动提过,甚至是寻找的事也只说考虑而已。 见完颜琮摇头,宝嘉却率先炸了,“他们这是要装傻到底啊!” “别管这些事。”漓月突然出声制止。 宝嘉和完颜琮都是不解的样子,却见漓月一改刚才的气愤,沉着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们现在改变不了,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怨天尤人也好、愧疚自责也罢,改变不了陈州城的现状。” 完颜琮见漓月一阵见血地点出问题,自己的脸更红了。 宝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我们……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漓月笑笑,“不然呢?你要是鲁莽去质问,不就把瀛王出卖了嘛。这封信的内容,我们只能当作没有看过,什么都不知道。” 完颜琮看着漓月将信件在火盆里烧掉,嘴上竟然浮现一丝笑意,“那依福晋之见……” “无论是想主持正义,还是刨根问底,首要的,也是我们能从陈州城出去才行。” 陈州早就是只进不出,除非,陈州没有了瘟症,他们可以回汴梁复命。 揭竿而起是不可能了,他们可没那个本事。 “到是我舍本逐末了。”完颜琮想通了便点点头。 漓月过去拉住他的手,“你是当局者迷。碧葭什么的其实也不用那么在意,本来也只是我们的一个猜测嘛,究竟能不能治疗瘟症还两说呢,就当本来我们也获得不了这个药材。” 完颜琮刚刚挑眉,想附和几句,就听见宝嘉小声嘟囔着: “那可不一样……” 漓月看她垮着的小脸,“自然不一样,但是。他们是什么人,我们知道了、心里有数了就行了,也不算一无所获。” “你还真是……”宝嘉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半晌才挤出一句:“真是乐观通达啊!” “没错,现在首要的是找到解决瘟症的良方,本来也没有指望碧葭的方子。”完颜琮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昔的生机,“至于别人不断让我们对人性产生的新认知,以后慢慢算账就好了。” 漓月嘴角的笑容是直达心底的,她不仅要稳住两人的情绪,指出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 她要将完颜琮和自己站在同一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内心煎熬了。 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漓月推动自己夫君重新投入到寻找解药的事情中,而她的好姐妹却没那么顺利。 静纯总觉得最近有些奇怪,好像有人在跟盯着自己。 但是每次她回头看,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她将自己疑神疑鬼的事情同曾钟娥讲了,曾钟娥的眸色深沉许多。 虽然缘子的事情让她经受了不小的打击,可静纯的存在还是让她缓和了不少。 静纯这两年也逐渐成长起来,不只是出落得更漂亮,也体现在性格的沉稳上。 她觉得其一是缘子离开的缘故,其二是照顾弟弟的因素,其三嘛…… 自从她和赵竑闹掰后,着实内敛了不少,人也没有原来欢快了。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曾钟娥好不容易将静纯从那个阴影中带出来,算是两个人互相扶持,在精神上互相支撑。 可是前阵子,静纯被人纵马伤了以后,情况好像比原来更糟了。 曾钟娥还从杨祖春那里听来了赵竑的一些异样举动,以及杨祖春自己的一些猜测。 哼,男人的心理。 她倒是觉得,不管赵竑的本心到底是什么,这样一次次地伤害静纯就是不行! 就算静纯再喜欢他,他日后还回来求娶静纯,自己也不会同意! 缘子当初不就是掺合到朝廷的事情中才至今生死不知嘛,静纯怎么能也离赵竑这种危险的存在那么近呢。 安北侯的小儿子虽然有了其他中意的女子,但是比安北侯小儿子好的儿郎又不是没有,她定然能为静纯找到合意的夫婿。 可是刚刚静纯说什么?有人跟着她? 静纯从小在临安长大,就算和缘子在无尘观习了几年武艺,她在临安确是从来不缺存在感的。 有点见识的人都该知道她是开国公家的独女,现在又是官家亲封的泞舒郡主,谁会不怀好意跟踪她? 更何况现在的静纯一出门就喜欢带着“拖油瓶”弟弟,丫鬟老妈子随从好几个人,谁又敢跟着她啊! 曾钟娥不是不相信静纯的感觉,而是担心她上次受的打击还没有过去,出现了恍惚的感觉。 “那要不……你这阵子别总出去逛了,过来陪我住一段呢?” 曾钟娥没法直接说静纯可能感觉错了,只能用另一种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默默盘算,相看的事可得提上日程了。 “不要。”静纯想也没想地就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为什么不要,你都多久没有过来陪我了?”曾钟娥此时仿佛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如果不能把静纯留在将军府,她怎么可能听自己的去相看别人家的公子呢。 “这件事情有古怪,我必弄明白他,总躲着可不是个事。”静纯的目光中透露着坚定。 曾钟娥是真怕这个外甥女走火入魔,“太危险了,不行!” “以我的本事,怕他们?” 静纯的鄙夷的语气不是没有道理的,人家有这个底气。 而对于迟迟没能动手的袁纾来说,这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我早就说过,静纯功夫很高,你们妄动的话会叫她起疑。”赵与莒看着袁纾一脸愁容,也没有宽慰他的意思,而是实话实说。 “我知道。”袁纾依旧拧着眉。 他来临安之前知道京城肯定和梧州不一样,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做事还是容易带着梧州的风格。 他从梧州带来的随从也很好用,所以查事情的时候还算顺利,但是在后续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上,确实碰了壁。 他的手下人根本都没考虑那些,直接提议将泞舒郡主迷晕绑了,还好这话没有传到赵与莒耳中,不然再让人家以为自己也这么蠢。 宋静纯的郡主封号是官家特意抬举的,连史弥远都不敢对她妄动,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其实袁纾也不禁感慨过,自己在梧州还算个人物,可是到了这呢? 临安遍地是权贵,什么都动不得啊。 自己可不能给赵与莒添麻烦才是。 “舍本逐末了。” 半晌,赵与莒听到袁纾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禁抬眸看过来,袁纾的脸上露出了淡然的笑容,一改刚才的愁容,看来,他是有对策了。 袁纾坦然地与赵与莒对视,然后轻轻摇头,似是在嘲笑自己之前想法的愚蠢。 “我们并不一定真的要威胁到宋静纯的安危,我们被赵竑的做法带偏了。” 赵与莒也只是一瞬,便明白了袁纾的意思。 不由点头赞同,“没错,只要让他知道我们掌握了这个信息就够了。” “动作要快,我怕鲁志南撑不了太久了。” 正如赵与莒所料,撑不了太久的鲁志南正在赵竑的居所喝茶。 只是这茶喝的索然无味不说,还如坐针毡。 “鲁大人,这次的方案不错啊,看来你是用心了,” 赵竑将鲁志南日前递过来的纸张看了一遍又一遍,又让孙先生他们从中找疏漏,看看是不是故意挖坑设阱。 结果还真不是。 鲁志南这几日消瘦了许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仲秋时节仍然汗流如注。 “公爷,如果能用这一份图纸换我小儿的平安,那还是下官赚了。” “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是公爷在威胁你一样,小衙内一直好着呢。” 不等赵竑开口,赤羽就直接将鲁志南的话怼了回去。 “是是是,下官口不择言了。”鲁志南根本没有跟人家还嘴的实力,毕竟,软肋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你要知道,你做的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若是从最开始就是帮我筹谋还好说,可惜呀……” 赵竑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 鲁志南心知肚明,可惜自己投靠了史弥远,还被发现了,还暴露了软肋。 现在自己又向济国公投诚,也只能祈求自己的儿子平安,济国公不会为自己兜底,背叛史弥远的后果只能自己承担。 “下官知道自己耽误了赣江治水的进展,万死难辞其咎,只求公爷看在我这一份详实的方案的份上,能保下官家人的平安。” 鲁志南说着便跪了下来,重重叩头在地上。 鲁志南这是……要赴死? 他不死,做了此等事情,史弥远也不会放过他。 赤羽心里有些感慨,他们其实也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站错了队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错就错在,他们在赵竑来南康的时候,还敢投靠史弥远。 可是他们有得选吗?在百姓眼里似乎是了不起的大官,但若是没有背景和靠山,不过也像乱世浮萍一般。 赤羽自己是靠着出众的武艺一路搏命过来的,又因为心思缜密,十分忠诚才能成为赵竑的第一心腹。 可是鲁志南也是十年寒窗苦读考取出来的,为官十数载,不说两袖清风,也算兢兢业业,最后也难免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场。 唏嘘完的赤羽不由得看向赵竑,公爷会不会心软呢? “那也要等我把事情办完,在御前领了赏再说,不然,拿什么保你们?” 赵竑才不会心软,如果他对别人有一丝的心软,自己就会万劫不复。 这是这么多年史弥远各种算计交给自己的道理,他可以对他报以一丝丝的同情,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保证,他也不会给。不仅他不一定有那个精力,就算有,他也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捆绑。 “公爷没有一口拒绝,下官已经感激不尽了。下官会全力配合公爷,将开渠之事办好。” 看着鲁志南千恩万谢离开,赵竑觉得很是讽刺。 但眼下更要紧的是部署开渠的事情,姜生为此已经等了很久了,等到赵竑的指令便连夜出发。 还没等姜生到达他要去的地方,有一件东西便先到了赵竑所在的府邸。 翠绿慢慢消散的庭院里,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觉得温馨惬意。 而赤羽手下的人跪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喘,更没有人有心思去品桂花的香溢。 “你们,竟然谁都没有发现?”赤羽仿佛要把自己手底下的人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这让自己怎么和公爷交代。 “滚去山上罚练!” 这些人自然知道罚练是什么强度的惩罚,不仅仅是因为赤羽的怒火让他们不敢反抗,他们自己也知道犯了错,灰溜溜地都走了。 一个小锦囊竟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公爷所在的府邸之外,那是不是证明公爷的安危也存在一定的隐患呢。 在赤羽盘算着怎么重新为这个府邸的安全布局之前,他必须先把锦囊的事情处理了。 锦囊里没有什么暗器、机关、毒药之类的东西,手下人虽然没有察觉它的出现,但是对其中物品的鉴别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里面只有一枚小荷包,哦不,准确的说,是浸了血的小荷包。 第十二章 赤羽回还护静纯 云贞归国面圣君 “公爷,您可认识此物?” 赤羽小心地将东西呈给赵竑,他自然知道,这个锦囊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府邸之外,暗卫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冲着公爷来的。 果然,赵竑一开始没有当回事,但是细细打量之后,他腾地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 由于起的太猛,腿还磕到了桌沿,可是这时候他哪还顾得上疼痛。 瞪圆了眼睛看向赤羽,“这东西哪来的?” 赤羽羞愧难当,但此时他自然也不会扭捏,直接道出原委。 赵竑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一般,“这是静纯的荷包,她出事了。” “泞舒郡主的?”赤羽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宋静纯的,虽然他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少女喜欢带的款式,但人家女孩子的荷包,自己哪会记得那么清楚。 看来这还真是冲着公爷来的,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的。 脑袋里闪过几个念头,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看到赵竑的神情,赤羽马上补充道:“公爷不必担心,这上面是鸡血。” 赵竑心里稍稍有些安慰,但还是松那一口气,“这不是什么血的问题。” 赤羽也马上反应过来。 宋静纯是泞舒郡主,又有武功加持,常人是难以在天子脚下对她做什么的。 那自然不会是她的血。 可是,她的人身安全现在没有威胁不代表以后没有。 更要命的是,他们能将这东西送来南康,肯定是知道了宋静纯对赵竑的重要性。 软肋暴露在敌人面前,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想到软肋两个字,赤羽抬眸看了赵竑一眼,果然,赵竑也与他对视。 “这是史弥远那个狗东西找人干的!” 赤羽不置可否。 别说史弥远是赵竑的最大政敌,就是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这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更别提最近赵竑刚用了这个法子去挟制鲁志南,难道还能是那个窝囊废干的? 他要有那本事也不会只是做一颗墙头草了。 赵竑心里也只能保证静纯在临安没有危险,若是出了临安呢? 静纯的武艺是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史弥远的手下应该是不缺高手的,就比如这次…… 赵竑越想越急,越想越气,将手边的茶杯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赤羽赶紧劝道:“公爷不可慌了心神,史弥远就是想看到您这个样子,您不能如了他的意啊!” 赵竑很想说他当然不会,但是叫他不回去亲眼看看静纯,他是一百个不放心。 每十天就会有人将静纯近段的行踪汇报给他,但是关于有人跟着她的事竟是提都没提。 “你手下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嘛!” 赵竑想到这就生气,赤羽挨着骂也只能受着,谁让手下人办事不力呢。 不会他觉得此时最重要的是稳住公爷,千万不能中计。 “公爷,您若是真有大举动才是暴露了泞舒郡主,若是您在南康根本就不理会这件事,继续推行开渠事宜,才能说明您的不在意,方可真正保郡主平安。” 赵竑挑眉,“你的意思,我什么都不管?还继续待在这?” 没等赤羽回答,他又嘲讽地笑了,“然后就把静纯的安危交给你手底下那群人?” 赤羽不说话了,他没有立场啊。 “对外称我抱病,你同我悄悄回临安看看,确保静纯的安全后再回来,这期间让孙先生代我主持南康事宜,你去准备吧。” 听到赵竑这么说,赤羽的眼睛不断地睁大,这可不行啊! “公爷,您只要一称病,史弥远马上就会知道怎么回事,再说了,您……回不回去对郡主的安危来说……影响并不大……” 赤羽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赵竑也明白赤羽说的有道理,但是他怎么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 “就算我不回去,就能排除静纯对我的意义了吗?以史弥远的手段,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既然已经抓住了这条线就会紧握不放,他也会猜我是不是在故作轻松,不过那样的话,他真的会找机会伤害静纯,来以此试探我,我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赤羽能看出来赵竑说这话的时候不是不经大脑的,正相反,他是经过思索的,赤羽也得承认,公爷想的似乎比他更深一个层次。 “那南康这边怎么办?鲁志南刚刚臣服,若是您不主持大局,难保他再次按照史弥远的命令去动手脚,您认为孙先生真的能压得住他们吗?” 赵竑这回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在思考赤羽所说的可能性。 称病这种事骗骗旁人还行,史弥远和他的心腹自然是骗不过的,但是他觉得只要鲁志南的儿子一天在自己手中,南康的事情就不会有错漏。 “说不定他们就是要抓着您擅自回临安的错处呢?”赤羽又提出了引蛇出洞的可能。 赵竑的脑子一团乱麻,“还有一个方法……” “您是说,放了鲁志南的儿子,以南康的差事换取郡主的安全?” 赤羽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这个大胆的猜测脱口而出,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刚刚一直在劝公爷,绕了那么一大圈子,似乎自己也是下意识避开这个方法。 赵竑眯了眯眼,为了静纯而认输吗?若是论南康这一事的功劳的话,自然是比不上静纯的安危,可是……自己真的要这样向他们低头吗?! “公爷切不可有此打算,”赤羽想了半天终于又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鲁志南的儿子只是南康这一事有用,但是他们知道郡主的事可是会一直威胁着您啊,没有对等的筹码,您怎么能随意放掉已经掌握在手里的东西呢?” 对等的筹码? 赤羽说了那么多,赵竑的脑中却始终闪着这几个字。 没想到有一天,静纯真的成为了他斗争中的筹码,而她自己却不知。 她仍然以为自己厌恶着她,说不定都要心痛死了,却还牵连进了这种无妄之灾。 史弥远赤裸裸的威胁背后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放了鲁志南的儿子,让自己不再干涉赣江的事吗? 赵竑自己摇摇头,那将是后患无穷,自己将一辈子被他挟制住。 可是既入穷巷,该如何破局呢? “你能保证静纯的安危吗?” 赵竑看向赤羽,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赤羽只是愣了一瞬,便马上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赤羽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定能保证泞舒郡主的安危。” “好。”赵竑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像是从身体里剥离了什么,说完这个字,又久久不能言语。 “可是公爷您这边?”赤羽是不放心赵竑的安危。 “静纯比我更需要你。”赵竑看向窗外的桂花,他的思绪飘远,似乎回到了与静纯一起躺在树上共饮桂花酒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笑意。 赤羽悄悄抬头看向赵竑,一阵微风吹过,赵竑也马上回神,赤羽便赶紧低下头,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我把精锐都带到了这边,你不要告诉我说,他们都是废人。” 赤羽的头埋得更低了,公爷口中的“废人”都是自己千里挑一的好身手,此刻应当都在山上受罚呢。 走之前对他们重新安排一番,应当能保证公爷这段时间的安全。 “你回到临安,先去悄悄见一见杨将军,让他说服静纯留在将军府不要出门,不要让静纯察觉……和我有关。” 赤羽重重点头,然后就听赵竑接着说道:“我会尽快完成南康这边的事,在此期间,你还要去给吴大人传个口信。” 赤羽心头一凛,这个杀手锏,公爷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用信件容易留下隐患,你带着我的信物,让他要更加快的收集史弥远的罪证,等我回临安。” “是!” 在赤羽领命回到临安之前,有一个人先回到了临安。 “官家,人到了。” 宗祯小心地进了殿内,轻声向管家禀告,生怕声音大一点会将这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人给吓到。 其实官家还不到五十岁,好好保养的话,是完全不会有耄耋老人的感觉的。 尽管他没有不良嗜好,平时饮食也很健康,但是架不住多事之秋,他只能为百姓社稷耗自己的心血啊。 官家放下手中的折子,咳了两声,“快请道长进来吧。” 来大内见官家的人正是刚风尘仆仆回到临安的云贞道长。 之前漓月和完颜琮担心的属实有些多余,还怕在归来的途中完颜珣会背信弃义,对云贞道长下杀手呢。 他们能想到的,官家和宗祯自然也能想到。 既然碧葭是送过去换云贞道长的,那便再也不是私人恩怨,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 尽管宋对金以侄伯相称,但这并不代表宋任何事都无条件的妥协。 宗祯派了最顶尖的高手随从使臣团,从金国的手中接到云贞道长后便严加防卫,云贞道长是为了国家才受的无妄之灾,定要保她的安全。 其实云贞道长虽然是皇家道观的观主,她来大内的机会还真的不多,大多时候都是皇室宗亲去道观。 这次来大内也不仅仅是官家要安抚她这么简单,她心里琢磨着,估计官家也是想知道关于缘子更多的消息。 随着中贵人进了殿中,云贞道长恭敬地向官家施礼,官家也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然后,官家就真的问了云贞道长关于缘子的事情。 “确实很像。”云贞道长的视线看向远方,似乎在回忆自己被圈禁前查到的那些线索。 “他们所描述的样貌特征,去汴梁的时间,汉人的身份,如果不是缘子,可真的就太巧了!” 像谁?自然是那位郓王福晋。 一想到“福晋”、术虎高琪的义女这些身份,官家就激动地又咳了起来。 中贵人及时帮官家敲背,宗祯及时地将茶水递了过去。 整个殿内也不过就他们四个人,洒扫的宫人和服侍的宫女早就被请了出去。 云贞道长这才方便开口,“官家的脸色不是很好,最近……是患了什么病症吗?” 按说官家的健康状况是最为隐秘的事,多打听的话真的有可能被人说是居心叵测。 云贞道长本来就是道门中人,又医术高超,是没有那么多顾虑的,说话时也免不了多加了一份小心。 “老毛病了,风寒风热的话都会不舒服。”官家止住了咳嗽便回复了云贞道长。 宗祯一时有些恍惚,自己幼时起就被送进宫中在官家左右侍奉,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对官家的感情有时不像是臣子对君主,更像是儿子对父亲。 和自己父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和官家相处的时间长,更何况,官家本身就是仁厚良善的人,对自己也是子侄辈的爱护,他此时看到官家这个样子,怎能不心疼。 忘却了君臣之道,宗祯大着胆子直接问云贞道长,“道长可否为官家切脉看看?” 官家和云贞道长皆是一愣,云贞道长确实有这个心思,官家是个好皇帝,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官家病入膏肓而不救。 但是没有官家的允许,她又怎么能擅自去提呢?刚刚问身体状况已经是极限了。 官家摆摆手,“宫中的御医每日都来请平安脉,不用了。” 宗祯又道:“云贞道长医术高超,之前莫太医都不能救治缘子,还是道长救治的,说不定太医们没有法子根治您的旧疾,云贞道长有方法呢。” 中贵人此时也精神一振,之前还想说宗祯这小子今天怎么了,现在自己也有点放肆的想法。 想法如破土的春笋,是挡不住的,便也随心开口了。 “官家,您不能讳疾忌医啊,况且,殿内只有您和我们三人,不必担心被他们知道了去……” 官家的眉毛似乎在抖动,中贵人那个老家伙在想什么他怎会不知,只不过……“讳疾忌医”这几个字在他心头颤动。 算了,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若她真能看出门道,不如,就一次问个明白。 官家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那就有劳道长了。” 云贞道长得到许可,心里也有些欣喜,官家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但若是自己能够补救,就再好不过了。 云贞道长切脉也不过很短的时间,但在宗祯看来确是格外漫长。 他一直盯着云贞道长的表情,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看到她皱眉,心都跟着提起来,看到她换了官家的另外一只手把脉,自己的神经也跟着颤动。 上次这么紧张的时候,还是……咳,好像是翩翩生孩子的时候。 云贞道长倒是没有受到中贵人和宗祯灼热眼神的影响,十分淡定的收回了切脉的手。 “如何?”还是官家率先问道,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没等云贞道长组织好语言说出自己的诊断,就听官家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必有顾虑,直言便好,告诉朕还有多长时间的活头,我也好准备身后之事。” “官家!”中贵人和宗祯都觉得此言太过晦气,也怕云贞道长真的给出一个确切的天数来,竟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云贞道长的嘴抿了抿,然后张口道:“若官家还以此种心态和方式生活,不出三年,便会心力交瘁……” 云贞道长没有敢将剩下的话说出,但并不妨碍在场的人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官家竟是早有准备般笑着,“跟我预料的也差不多,所以,一切都要快一点……” 云贞道长不知道官家说的快一点是什么意思,但是中贵人却知道。 他这个老伙计可真是做到了忧皇帝所忧,官家觉得放心不下的还不是赵竑和史弥远的事。 赵竑虽然这几年做事愈加稳重,官家放心将更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但是他和史弥远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也愈演愈烈。 难道以为官家看不出? 君臣关系的和谐对于社稷是多么的重要,没有谁比官家更清楚。 若是他百年之后,这两个人不能同心同德,那可真是内忧外患啊。 “云贞道长,难道没有机会了吗?我上次多采了几株碧葭回来,能不能用得上?” 宗祯听到云贞道长和官家的话时,心先是咯噔一下,然后随即就想起了这事,紧忙问道。 “碧葭虽是上好的药引,但却主要是解毒用的,对于延年益寿并没有帮助。”云贞实话实说。 就连中贵人听到这话都觉得无望了,云贞道长却皱着眉头不理解他们的神情。 自己的话显然只说了一半啊。 她赶紧将剩下的一半说出,“不过若是官家能够按照贫道给出的膳食方法进食,每日按时休息和锻炼,在朝政上少劳心劳力,载佐以道门秘法,贫道觉得……” 第十三章 素晓再出逃 漓月梦前尘 云贞道长在中贵人和宗祯放着光的注视中微微扬起唇角,继续道:“十年八年也不在话下。” “哎呦,那可真是太好了!”中贵人高兴地想拍大腿。 “真的?”官家倒是有些不信了。 他觉得自己已有油尽灯枯之象,就连太医也每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早就不抱什么期望了。 没想到,竟然在云贞道长这里峰回路转了。 云贞道长这事才敢真正崭露笑颜,“自然是真的,贫道可不敢欺君。” “这这……”中贵人一时激动地开始结巴。 “果然是群庸医。”宗祯小声嘟囔着。 云贞道长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不同的表现,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能真的笑出声来。 她看向宗祯,“太医们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不然官家的身体可挨不了这么长时间。只不过他们习惯了用温补的方子,所以成效一直不明显。再说,道门秘法不可能外传,他们又如何得知呢?” “那这个道门秘法会不会伤及国运啊?不是说……有什么反噬之类的?”中贵人一脸担忧地询问。 云贞道长低头一笑,“中贵人请放心,道门秘法也是名门正宗,您口中所说的是邪门歪道。” 中贵人连连拍自己的嘴巴,“看我这张臭嘴,急的说错话了,道长不要介怀。” “依道长之见,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什么时候可以……” 宗祯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秘法的功力。 “咳。” 这回不是官家抑制不住的咳嗽,二是为了打断宗祯的话而故意弄出的动静。 宗祯被打断,退到一旁闭口不言,今天自己真的是太激动了,回去一定要和翩翩好好分享这个喜讯。 “云贞道长一路回来如此辛劳,应当好好休整一番。” 官家仁厚,万事都考虑别人的感受。 “多谢官家体恤。秘法之事还请保守秘密,否则担心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好。”官家毫不犹豫地应允。 “调理身体并非一日之功,贫道请求能在宫中短居数日,待您的身体有起色再离去。” 中贵人也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那就说,朕想向道长请教道法,请道长暂居翠微堂。” “是。”中贵人低头应道。 翠微堂虽是个斗室小屋,却实实在在是个好地方。它分为内外两间,外间藏书和字画古玩,内间还可以休息。 这个地方不仅环境非常适合云贞道长居住,它还挑不出毛病。位置介于后宫和前庭之间,虽然有点偏僻,但比后宫的娘娘们离官家还要近几分。 “谢官家。” 云贞道长嘴上说着“谢”字,心里却在感叹,明明是自己替官家看病,还要感谢官家给自己这个机会呢。 在云贞道长以为自己可以去翠微堂休息一下的时候,官家竟然又叫住了她。 “道长……我听闻郓王福晋去了有瘟疫的陈州,那她会不会有事?” 云贞道长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人关心过这个问题,官家还是第一个关心郓王福晋的人。 好端端的,官家为什么要关心郓王福晋呢?还不是因为她有几分的可能是缘子。 尽管只是一种可能,但万一是呢。如果是的话,她会不会有危险。 其实她这一路回来也听到了一些人的闲言碎语,这些人自然是血净中知道郓王福晋可能是缘子的人。 有人会说,是不是曾经的执金吾看中了金国的权势,跑去当那个什么福晋不回来了?背叛了宋。毕竟,连官家都在找她的下落,肯定不是她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而是真的没有和宋取得联络。 有人力挺执金吾,觉得她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还有人说,说不定她掉崖时受了刺激,本来她和沂王世子的事就闹得不怎么愉快,说不定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 …… 都是十七八的小伙子,云贞道长能理解他们对于事情真相的猜测和好奇。 他们说的话倒是也提醒了自己,尤其是那句“受了刺激”,也不是不可能…… 云贞道长心里有自己的猜测,但是这些猜测都必须建立在郓王福晋就是缘子的前提下。 如今连人影都见不到,说什么都是假设。 她心中闪过念头却并不耽误嘴上回答官家,“既然他们得到了碧葭,瘟症应该会迎刃而解,不是问题。” 官家点点头,似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可是谁能想到,完颜珣根本就没有将碧葭送到陈州呢。 待云贞道长走后,中贵人才又对官家说道:“官家您也去休息一会吧,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 官家不悦地挑眉,“这才多大的功夫,你个老家伙真当我要不行了?” “不敢不敢!”中贵人谄笑着说,“这不是听道长说您要少劳心劳力嘛,这些折子是永远也看不完的啊……”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折子,官家也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些年不说栉风沐雨,也算兢兢业业,但是宋朝江山在自己手里也没有太大的起色,自己还能撑多久?还能为百姓们抗多久呢? 是时候放手了…… 宫墙内外,属实是两个天地。 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坐在巅峰位置的人觉得孤独、觉得疲累,而几步之遥的人们,却挤破头顶也要坐坐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云贞道长不出宫了?” 赵与莒在宫门口等了许久,却听小太监传话过来,官家留云贞道长宿在宫内。 小太监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若不是自己的师傅让自己传话,他是死也不敢出来这一趟的,这不是出卖官家身边的消息嘛。 赵与莒回过神来,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他还想多问两句呢。 他看着不远处自己备好的马车,摇了摇头走回去。 若不是云贞道长上了年岁,他都要怀疑官家要做什么了?留宿宫中,说出去不太好听吧。 他听说云贞道长回了临安,知道她肯定是要先来面见官家的,之后…… 他猜测云贞道长会回无尘观,所以备了马车准备送她一程。 从临安到无尘观要许久,赵与莒准备了许多说辞,就不信诈不出来缘子的消息。 对,他没有死心。 可是…… 云贞道长不出宫了,这可就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自己不是不能进宫,而是不能去找云贞道长啊。 难道要让杨楚琇帮忙?可是她若是知道自己在打听缘子的事,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赵与莒摇了摇头,似乎想将满脑子的愁绪甩出去,但……这怎么可能呢? 同赵与莒一样心塞的人还有他的盟友。 史弥远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素晓不见了。 手下人来回禀,说素晓又不见了,“又”这个字就很值得揣摩。 之前素晓躲在济国公府内,他们是没有办法大动干戈进去找她,但是明知道她就在里面。 现在呢?现在是明知道她不在济国公府咯。 “什么时候的事?”史弥远似乎没有动怒,但是他的手下知道,丞相越是云淡风轻,说明这件事越严重。 “属下也是这两天才确认的,之前还以为她是照常躲在里面不出来,后来察觉到上次带信的妇人最近行踪也很反常,抓住一问才知道她都好久没见到素晓了。” 手下瞄着史弥远的脸色,然后继续开口,“属下担心她在骗我们,就蹲守了几日,然后发现他们的管家似乎也要往南康传信,向济国公汇报这件事。” 史弥远笑着点头,“好,很好!” 这个素晓是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她肯躲在济国公府还说明她怕自己,现在算什么?赤裸裸的挑衅? 而自己手下的人竟然这么久才发现,就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史弥远阴沉着脸说出这几个字,“如果找不到素晓,你们就也跟着消失吧!” 手下人不敢多嘴,领了命就告退了。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这个世上消失,他曾经就想过杨将军的女儿连尸骨都找不到,是那些人的无能,若是让自己带人去寻,定能发现踪迹。 那些人,都是棒槌!可自己为什么要费心帮他们找呢?丞相每天吩咐的事他都忙不过来。 他很有信心。 就算被野狼啃食,他也能找到将其拆骨入腹的野狼,更别提只是在济国公府消失的素晓了。 素晓到底是怎么脱出生天的呢? 她当然可以明晃晃地走出济国公府,没有人会拦着他,但是难道她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吗? 史弥远将她凌迟的心估计都有,自己可不能落到他的手上。 但是自己还真的需要赶紧去南康告诉赵竑自己的重大发现。 筹谋了多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现在的她经过几天的奔波已经到了黄山,她在附近找了个破庙休息。 为什么不住客栈?难道是她没钱吗? 怎么可能?不说她之前做琴姬时赚到的钱,就说她从济国公府走怎么可能不带点细软。 只不过,她此时的打扮实在不堪入目,没有任何一家客栈能放她进去。 为了瞒天过海,素晓可是躲在夜香车里出来的,想也知道她现在的味道不会好到哪去。 她之前闯荡江湖的经验丰富,找了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穿着,又故意弄破了几处,脸上也抹的黑黢黢的,头发散乱,身上臭烘烘的,这……简直和叫花子没两样。 这也正是素晓要的效果,谁会将济国公府女主人和一个叫花子联系在一起呢? 再说,住店难道不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吗? 史弥远的手下最初也是按照正常的思路去找的,素晓本来就是因为攀附权贵才离开了丞相想要做赵竑的妃子嘛,怎么可能真的离开呢。 除非,她觉得赵竑山河日下了,没有希望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应该会携带大量财物离去。 但是查遍近来出入临安的记录,没有一个是和素晓相似的人,这可真是难办了。 不过,如果她不是要离开赵竑,而是去找赵竑呢? 史弥远的手下决定兵分两路,一行人留在临安继续查找线索,另外的人沿着临安前往南康的路线去寻人。 素晓摸着自己脚下的水泡,真疼!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素晓知道自己做的并不是天衣无缝,只不过是打个时间差罢了,而且……她选择的路线并不是去南康的路,而是先向西行。 明天,她就准备收拾整齐,雇一辆马车,不仅自己的脚不用受罪了,速度也能快些。 这些都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她有信心,在史弥远的人找到她之前,她定能见到赵竑。 到时候,就算是被发现了又如何? 素晓想到要见到赵竑,嘴角都洋溢着笑,风从破旧的窗棂吹入庙中,寂静的夜黑漆漆的,她却浑然不怕,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同样刚刚进入梦乡的还有漓月。 本来已经天气开始渐凉的陈州竟然还让某人在夜晚起了微微薄汗。 就算是又冲洗了一遍又怎样,架不住每晚的运动量太大啊。 进入梦乡之前,漓月还想呢,明明自己的身体素质比完颜琮不知好了多少,在某些事上,他仿佛精力无限,自己却总是先败下阵的那个。 就算是熟读兵法又怎样,在……咳咳……那什么面前,任何诡计都无处遁形。 完颜琮看着漓月累得倒头就睡,自己有些心疼,但是他也控制不了啊。 一见到漓月就总忍不住自己的那双手,他不是没瞧见宝嘉翻的白眼,估计那丫头在心里暗骂自己流氓呢吧,或者是,觉得自己和之前不近女色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要是她当初先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估计是不会放心在自己手下做侍从吧。 完颜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伸手覆上漓月的发顶,指尖顺着发丝下滑…… 然后他就发现,漓月的眉心开始微微皱着,他用指尖轻轻地触上她的眉心。 他想抚平不仅是她的眉心,还有她所有的烦忧。 他本以为自己带漓月逃离临安,是给予漓月追寻新生的机会,没想到却让她跟着自己陷入另一个漩涡。 不管他曾经的做法对不对,他都不能否认自己这样真的好自私。 如果重来一次,自己还会这么选吗?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他现在也实在接受不了漓月去选择别人,他从前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占有欲的。 现在却觉得自己像个占有欲十足的恶人,在漓月的事上,他觉得自己不亚于他那位皇兄对江山的占有欲。 世上没有如果,他如今能做的是解决现在的困境,还给漓月自由。 漓月睡相很好,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完颜琮侧着搂住她。 没有漓月在侧的日子他总是失眠,旁人看着屋内经常彻夜燃着的烛火,觉得他为了陈州的事殚精竭虑,他照单全收。 只有自己知道,他也是真的睡不着。 但是搂着漓月,自己就特别心安,睡得又快又香甜。 而在梦境中的漓月可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 锵锵的兵器交锋声音传来,漓月顺着声音看去,七八岁的女孩就来是拿起软剑互相交锋。 绿衣女孩来势汹汹,逼得紫衣女孩步步后退,漓月看了一眼便知道绿衣女孩的弱点,她虽然剑势凶猛,弱点其实也很明显。 紫衣女孩虽然处在守的位置,剑法却很扎实,如果击中绿衣女孩的弱点,定能反败为胜。 紫衣女孩明明要高出绿衣女孩一些,应该占着上乘,但却处处小心,似乎怕伤着了她一般,没有使出全力吗? 这样的比试根本就不公平。 漓月没有发觉自己恢复了小孩子的心性,刚想出口提醒,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树下的红衣女孩就开口了。 “大师姐,别对她手下留情,你今日让着她,她明天就敢下山去打野兔。让她知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漓月旁观着一切,红衣女孩好熟悉呀,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又看不真切。 漓月感觉到紫衣女孩开始进攻了,她正想看看这一局到底有没有扭转的可能,自己却似不可控地飞了起来。 飞去哪里?似乎是一片山坡,绿意盈盈,蜂飞蝶舞。 “这是送给你的,你要好好保管,长大了记得带着他来娶我。” 清脆的声音传来,漓月纳闷,这不是刚才那个红衣女孩的声音吗?她怎么又来这里了? 她把什么东西给了谁?这么小就和别人私定终身了? 漓月一边腹诽一边摇头,然后就又飘了起来。 这回似乎不是固定的场景了,好像许多画面在自己眼前同时展现,她曾经见过的三个女孩长大了,她们一同习武然后一同下山。 再然后…… 那个红衣女孩怎么变成了那样的装扮?好像士兵?她入伍了吗? 夜晚的大街上吵吵嚷嚷的,长大后的红衣女孩好像在和谁争执些什么。 漓月觉得看不清,她想拨开人群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就听到之前紫衣女孩的声音,“都怪我,是我不好,你们两个别吵了。” 漓月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只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紫衣女孩好像……在挑拨离间。 漓月形容不出来这个感觉,就好像她明明知道紫衣女孩变了,不再单纯了,却不知道是何缘由。 第十四章 梦魇轻笼纱 心事重锁眉 红衣女孩还在和面前的男人争论着什么,很不愉快。 漓月好想上前提醒她,不要再和他拌嘴了,没有用的,她们是一丘之貉,没必要为了她们动怒,做好自己的时就行了。 以她那段时间和宝嘉听话本的经验来看,这多半又是男女纠葛的事情,这样的男人还是趁早远离才好,只是不知道她舍不舍得。 看情形,这可能就是红衣女孩当初送信物的人吧。 青梅竹马分道扬镳虽然令人唏嘘,但谁说不是及时止损呢? 女人不能一直陷入情感的泥淖中迷失自我,这……好像是宝嘉告诉她的,不然会变得极其悲凉。 众人散去,漓月想上前安慰一下红衣女孩,她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红衣女孩转身…… !!! “怎么了?” 完颜琮刚睡着没一会,就发现自己怀里的人坐起来了。 不是慢慢起身生怕吵醒他的那种,而是忽地一下起来,还伴随着大喘气的声音。 完颜琮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消散殆尽,赶忙起身,“做噩梦了?” 他一边轻拍着漓月的后背,一边去探她的额头。 漓月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很凉。 完颜琮见漓月始终没有回过神来,索性下床将油灯燃了起来。 他再回到床边去看漓月,慢慢转向他的脸上没有血色,白得吓人,就连眼神也是半分迷茫、半分空洞。 “别吓我,怎么了?”完颜琮抓住漓月同样冰凉的手,然后放到自己心口,仿佛这样能更快地捂热一般。 漓月点点头,“好像是噩梦,又好像不是……” 完颜琮被她这话弄懵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然后搂住漓月的肩,“没事,有我呢。” 完颜琮就这样搂着漓月,希望她能平和自己的心绪,然后再慢慢同自己讲。 漓月却突然走到了梳妆台前,她反复对照面前的铜镜,摸着自己的脸。 完颜琮终于不能再忽视漓月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他走过去按住漓月的手。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暖橙色的烛光映在铜镜中姣好的面容上,但却不能给她真正的带去血色。 漓月没有转移视线,而是开口问道:“阿琮,世上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完颜琮俯下身,拉近同漓月的距离,“如果是孪生子,可能会很像,但也一定有所区别。为什么问这个?” 漓月闭上眼睛,似乎浑身都在用力,但是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她有孪生姐妹?也和自己一样……喜欢着红衣? “漓月……”本来还在身后的声音一下子转移到了耳畔。 漓月睁开双眼,镜中的自己和阿琮的距离离得很近,近到自己一扭头就会碰到他的脸颊,但是不知为什么,漓月觉得自己的心和他离的远了。 是因为这个梦,梦中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可是自己的心一阵阵地疼是真切的。 到底怎么回事?! 完颜琮发现了漓月的僵硬,他有些尴尬地让出了一些距离,“我去外间睡,有事叫我。” 完颜琮不知道漓月到底梦到了什么,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漓月对自己的疏离,甚至有点抗拒。 他心里有些不能接受,可以说十分受伤,但他现在不能去质问她,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他自认不是颜盏将军那种直愣愣性格的男人,明白男女之道要懂得迂回,以退为进,留出空间和时间未必是坏事。 只要他能确认漓月是安全的,不会有伤害到她自己的举动就可以了。 其实完颜琮之前义诊时也听说过一些夫妻之间的趣事,例如剽悍的女主人梦见自家郎君养了外室,醒来就将男人锤了一通,还在睡梦中的男人无辜的很,来完颜琮这里治疗外伤时还一阵哭诉。 女主人就是在气头上,哪管他是梦还是真的,抑或刚醒来时也分不清梦和现实,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完颜琮自己也有在梦中哭醒的时候,那是梦见自己的母妃不要他和弟弟了……无论他怎么哭喊,母妃都不回头看他们一眼。 醒来发现,自己的眼角和枕头果然都是湿润的。 所以,梦境对现实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完颜琮虽然不能去确定漓月是不是也做了什么自己养外室的梦,但明显的是,人家现在不想搭理自己。 完颜琮想着不要惹自家娘子生厌,然后真的就安心睡了过去。 漓月不知道自己在镜前神游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屋内只剩自己了。 哦,对了,阿琮刚才好像说他去外间睡。 怎么突然要去外面睡了?漓月也没有想更多,她现在有事情想不通,觉得还不如再睡一觉,看看能否将刚才的梦续上。 一连两天,完颜琮早出晚归,都刻意降低自己在漓月跟前的存在感,尽量不让自己烦到人家。 结果呢?他发现漓月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自己这样是正常的,这怎么行? 完颜琮吃完午饭就一直想着自己该怎么提醒一下漓月,然后就在回房的路上听见了宝嘉的声音。 “你同爷吵架了?”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漓月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回到,根本没有发现宝嘉看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信。 “停下!”宝嘉按住漓月的双手,“你俩最近很古怪,到底怎么回事?” “都说了没什么啊,阿琮管理陈州大小事务,本来就很忙,我最近也在研究一件事情,没太顾得上去看他,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我们吵架了?” 完颜琮心塞,自己忙是事实没错,但是自己一直尽力将事情分给得力的人去办,尽可能多挤出时间去陪漓月,没想到人家完全不在意这些。 “不对不对,气氛不对!”宝嘉连连摇头,她觉得自己十分敏锐。 漓月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唇角的笑仿佛在敷衍小孩子,“那你就慢慢琢磨。” 完颜琮好像附身在宝嘉身上,拦住漓月问她最近在研究什么,他认为,这才是重点吧! 漓月说她在研究一件事情,这肯定和那晚她做的梦有关! 可惜里面的声音渐渐消失,他也不好再偷听下去。 完颜琮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的傻月儿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反常,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失宠”了。 他得想点什么办法才好。 漓月放下手中的东西,望向宝嘉离去的方向,她也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天是不是真的冷落阿琮了,连宝嘉都觉得不对劲了……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漓月总觉得里面的红衣女孩就是自己。 但是那个自己离自己真的好遥远……里面的人也记不真切。 她是不是真的曾经有非常要好的姐妹还有……恋人? 结果自己被人家背叛了? 一想到这个,心就开始隐隐作痛。漓月就是因为身体这样的反应才更加相信梦境的真实,因为身体骗不了人啊。 那可是自己的下意识反应。 她当时想到那些就难受,自然不想靠近一切雄性生物,就连阿琮也不行。 好在那天阿琮没有继续烦自己。 她这些天把梦里的事揣摩了好几遍,她有好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和自己一起的姐妹们是谁?是不是和自己之前脑海中恍惚的场景有关,年幼时,是在那里习武的吧。 还有这次出现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之前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又是谁? 自己为什么会穿成那个样子在大街上和别人争执? 最后一点——他们两个人和自己坠崖有没有关系? 带着这些疑问,漓月从没有任何一刻想要快速的恢复记忆,刚好手边有现成的医书,坐诊闲暇之余她一直在翻看,还问了问其他老大夫的意见。 她觉得这个事……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完全看天意啊。 虽然自己身旁有一个“小华佗”,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去和阿琮说,难道要说,自己之前受过情伤…… 诶?自己为啥不好意思说啊? 漓月想到这里开始懊恼,明明阿琮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己为什么因为做了一个梦就开始疏远他呢? 就算阿琮知道了她之前和别人有过“山盟海誓”,但现在自己已经和他生死相许了呀,他是不会在意……的吧。 谁说的女人心海底针,漓月现在觉得男人心也是海底针。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阿琮说,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唉,不管了,睡一觉再说吧。 漓月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梦到过后续了,她一觉睡到下午,今天是她轮休,她心无杂碍,睡得很好。 睡得好心情就好,她觉得无论这个梦告不告诉阿琮,她都得去安抚一下她的夫君,两人最近都要变成不见面的室友了。 尽管自己的手艺不怎么拿的出手,但她还是想表表自己的心意。 她也不是全无准备,趁着桂花正当时节,她早就和厨娘问过桂花米糕的做法了,在人家的帮助下忙活了一会,热腾腾的桂花米糕就出炉了。 她又佐以简单的石榴饮,便提着食盒往完颜琮平日办公的地方去了。 完颜琮这一下午也没什么心思去看手头上的东西,更确切的说,别说这一下午,就是前两天他也没有什么心思。 他背着手出去,不知不觉走到了漓月平时坐诊的地方。 曾经门庭若市的医馆如今显得有点冷清,但是完颜琮心情却不错,这是漓月之前提出建议的结果。 最开始让陈州百姓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好多人都涌到医馆看诊,生怕自己也有患上瘟症的隐患,百姓们更是一有点小毛病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平常心。 当然,这也和义诊分不开关系,若是要花银两……完颜琮觉得他们也是舍不得的。 漓月和老大夫们都发现了这件事,所以他们觉得应该稳一稳大家是心神,草木皆兵不仅会大量消耗他们的时间和精力,主要是可能会让真正需要救治的人得不到应有的治疗效果。 漓月提出要开设讲堂,让年长的、有资历的医者进行简单的日常保健讲解,并将一些季节性常见疾病的症状和药房编发成册发放给百姓们,百姓们可以直接拿着药方去药方抓药,方便许多。 那个手册是桃妹主动要求帮忙做的,漓月看过了,图文并茂,很是生动,真的不怕看不懂。 若是从前,各家药房和医馆肯定不愿意药方外泄,彼此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关系,但是现在的陈州,需要的是同心共济,没有提出异议。 漓月坐诊的工作量减少了许多,现在都有时间和其他大夫们轮班来了,完颜琮十分欣慰。 可惜,这还没多久呢,自己就和她有了不必要的嫌隙。 完颜琮踱步进了医馆里面,两个大夫都在聚精会神的看书,听到脚步声,有一个将书放下,开口道:“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啊?” 说完话才抬起头看向来人,然后眼睛瞬间睁大,急忙起身,“王爷来啦!” 完颜琮虽然以王爷身份来陈州主持事务,但他一直平易近人,完全没有架子,更是在瘟症最危险的时候去疫区同众位医官一起研制药方,所以大夫们本身就对他印象很好。 更何况,这个王爷三天两头的来医馆,有时以考察坐诊事务为由正大光明的来,有时……偷偷的看他的福晋。 不知今天…… “正好现在没有病人,我来叨扰二位片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完颜琮就走出了医馆。 这还包括,他在里面愣了一会神的功夫。 他无非就是想知道漓月这几天在医馆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没想到答案竟如此简单。 漓月这几天问了两位老大夫许多关于如何恢复记忆的方法,从古籍医书到民间偏方,她都问了个遍。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完颜琮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是凉的。 出了门,被秋风一吹,完颜琮的神志有些清醒了。 漓月失忆的事情只有临安少数的人知道,她自己又不会到处张扬这些事情,两位老大夫自然也是不知道真相的,他们只当漓月勤学好问,最近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但是听在完颜琮耳中却是警铃大作,漓月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那晚她从梦中惊醒,那样的反应,肯定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完颜琮不断回忆那晚漓月各种反常的举动,她照着镜子,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王爷!”一个声音打断了完颜琮的思绪。 完颜琮抬头,穿着素雅的桃妹提着食盒站在不远处。 “有事?” 完颜琮对桃妹一直是避之不及,后来听说她被宝嘉给“降服”还一阵欣慰,感慨宝嘉能为自己排忧解难。 桃妹没有再纠缠过自己,反而在漓月提倡为大家普及医药常识的时候主动帮忙,还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如果不是她对自己曾经有过觊觎之心,还妄图挟恩图报,完颜琮是不会吝惜承认她在医学方面的才能的,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云贞道长得力的助手啊。 但是她在人品这方面……完颜琮不想评价。 她近来的做法让自己对她有些改观,但可不代表他放松了警惕,万一这个桃妹不像宝嘉说的彻底放弃了自己,而是来了一招以退为进怎么办。 尤其是在最近自己和漓月有嫌隙的时候出现,完颜琮更为谨慎,浑身的每一个器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戒备眼前这个女人,生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 桃妹怎么会察觉不到完颜琮此刻浑身拒人千里的气质,她也是有苦难言啊。 她倾慕完颜琮是真,在他面前赌了一次,输得一败涂地,她不是没有想过伺机而动,但是后来她渐渐想通了。 就连她自己也惊诧自己的变化,完颜琮曾经如谪仙般降临在她身边,如今自己再看他仍然报以欣赏,却仅仅是欣赏了,没有据为己有的冲动了。 她曾经是亲朋友邻都夸赞的女子,没想到陈州竟然做出了如此丢脸的事情,后来每每回想起当初的举动,自己都感到一阵阵的羞愧。 在自己欣赏爱慕的人面前,她难道不想保留一点尊严吗? 就连今天也是,难道她不想给完颜琮留下一个改过自新、潇潇洒洒的形象吗?明明自己在漓月面前都慢慢挺起胸膛了,可是…… 多思无益,桃妹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开口:“王爷,我听说最近福晋喜欢食江南一带的糕点,恰好我家乡的邻居有位从会稽过来的阿姊,我曾经跟她学过如何做藕粉桂花糖糕,今天得闲便做了一份,想着拿来给她尝尝。” 完颜琮本不想与她说话,但是她提到了漓月爱吃的食物,自己便真的停下来听她说了这些。 听完之后……完颜琮唇边似乎流露出了讥笑的表情,他可不敢让漓月吃桃妹做的食物,万一下毒呢? “你记错了,她不爱吃这个。”完颜琮留下这句话便想走,然后止住脚步又说了一句:“以后你也不用做其他的吃食了。” “王爷是觉得桃妹做的食物上不了台面吗?”桃妹一双眼睛盛满委屈。 完颜琮不予理会,抬脚便走。 桃妹想到一个时辰前自己接到的任务,心一横,追了上去。 第十五章 米糕似青鸟 萤火证奇缘 “若是对桃妹不满,您直说便是。” 完颜琮真是无语了,难道自己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而且虽然现在街上没有什么人,他也不想与这个桃妹有过多的纠葛。 完颜琮刚想站定,拿出自己毕生功力好好损一损这个桃妹,然后回去再找宝嘉那个丫头算账。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桃妹逆着阳光高高地举着手,拿着糕点送到自己的面前。 “王爷,您看看,这是我花了一中午的时间做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向福晋赔罪……” 完颜琮眯眼,桃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危险,但是此刻自己已经逃不掉了,就像被定住一般。 完颜琮薄唇微启:“你嘴上说着要送给福晋吃食,却一直跟着我跑,到了她的医馆门口也不进去找她,仿佛早就知道她不在里面一般。” 桃妹“我”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是拒绝你给她送吃的,却没有拦着你,你不去找她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今天就是冲着我来的!”完颜琮掷地有声。 在这样的威压下,桃妹渐渐低下了头。 完颜琮就当她是默认了。继续道:“你打着给福晋送吃食的幌子来找我,足以证明你居心叵测,还有脸来要求我对你抱有善意?” “戏演完了?” 完颜琮和桃妹齐齐回首,漓月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巷口,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两人,其中一个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食盒。 宝嘉站在漓月旁边连忙道,“什么演戏?他俩在演戏?” 漓月回过头看着宝嘉,“还有你,回去再和你算账!” 漓月转身走了,她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忙活了半天做了好吃的糕点想和阿琮一起分享,结果去了府衙没找到人。 宝嘉跟她说,阿琮似乎来医馆找自己了,自己还挺不高兴的。 难道他不记得自己今天可以休息嘛? 但是漓月很快就说服了自己,阿琮肯定是太忙了,所以没有记住。 没关系,自己本来就是去找他的,多走几步路不算什么。 宝嘉说要帮自己提着食盒,漓月还不愿意,觉着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然后呢? 在路上撞见这么一幕,若不是自己是完颜琮的正牌福晋,她都要感慨一番这个画面真的很养眼啊。 女孩高高举着自己做的糕点,就差喂心爱的人嘴里了。 那种清澈又爱慕的眼神,完颜琮能抵挡得住?他肯定心猿意马了! 不过漓月很快又清醒过来,宝嘉看到这一幕竟然没有冲上去? 她不是一向最恨这个桃妹吗?难道也如自己一般被桃妹近来的表现给欺骗了? 再回过头看到宝嘉一副探究的神情,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是等着看好戏呢,她不惊讶的原因是因为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啊! 就是她带着自己来到这的,让自己看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完颜琮又是怎么回事! 漓月的脑子里想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停下来,但其实却也没有走太远,被完颜琮几步就追上了。 “这是给我的吗?你做的?” 完颜琮一边说着一边要夺下来漓月手中的吃食,但漓月怎么会给,很恨恨道:“给狗吃的!” “汪!” 完颜琮毫不犹豫张口。 漓月差一点就被他这样的反应逗笑了,但还是告诫自己要忍住。 完颜琮也真是的,虽然街上没有什么人,但到底他还是个王爷呢,是这陈州现任的长官啊。 完颜琮在乎吗?面子谁不在乎,但是哪有漓月重要啊! 现在只要能博美人一笑,更加无耻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漓月可真是好几天没有正眼和自己说过话了。 完颜琮见漓月仍旧不理自己,干脆挡在她身前,“天地良心,我也太无辜了,你连给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转身就走……你不要我了?” 漓月看着完颜琮等着无辜的大眼睛,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人怎么还开始撒娇了呢。 她怎么会不要阿琮呢,但是她现在不能说,她还生着气呢。 可是生什么气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看到桃妹也做了糕点的缘故吧,自己在不擅长的领域想着讨好他,结果被别人更精致的东西抢了先。 她是从来不屑于后宅争宠的那些事情,当然桃妹也没有这个资格,但是刚才的情形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情和宝嘉脱不开干系?你觉得我和她们是一伙的?”完颜琮看漓月虽然没有回答自己,但是至少没有继续往前走了,连忙趁热打铁。 漓月终于拿正眼瞧他了,虽然眼神中写着“看你编”,但是完颜琮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你这几天不搭理我,我的心都慌死了,做梦都是你不要我了,书也看不进去,饭也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圈……” 漓月本来听的都有些心疼了,觉得自己这个妻子做的确实不太称职,可是听到后面一句…… 她微微向后挪了挪,看着完颜琮的身材……也没有瘦啊? 完颜琮看着漓月的表情和动作只想扶额,自己的苦肉计差点玩脱,谁知道漓月的还真的会去打量自己啊。 他赶紧拉住漓月的手,“我今天中午都没有吃东西,现在都饿死了,你带来的什么好吃的?让我瞧瞧。” 漓月这回没有阻止,让完颜琮拿过去了食盒。 耽误了许久,桂花米糕已经没有了刚蒸出来时的香气,造型也没有那么精致,但是完颜琮却直接用手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好吃!” “你尝到味道了吗?”漓月对于完颜琮的这种夸奖很是鄙视。 “你终于同我说话了。”完颜琮在意的确是另外一件事。 一阵秋风刮过,将桂花米糕的馨香带走,漓月将食盒夺回来盖上,“像什么样子,找个地方做下来好好吃。” 完颜琮的笑意从嘴角扬上眉梢,漓月这是怕自己吃进去风吧。 他从善如流,“我知道一个地方。” 穿过茂密丛林中的蜿蜒小路一路向下,虽然还没有走到开阔地带,漓月却大概知道完颜琮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哗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不是潺潺的流水声音,是像穿过松林的阵阵风声。 直到如一串珠帘垂挂在山间的小瀑布出现在眼前,漓月的心才真正的放晴。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完颜琮看漓月心情不错,笑着开口,“其实我也没有来过,之前和他们一起来寻药,听到过它的声音,但那时没有心情去做别的,最近看你不开心,便想着什么时候和你一起来。” 漓月没有答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美景,放下心头一切烦扰,享受着自然的馈赠。 完颜琮没有打扰她,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将手帕铺在上面,然后自顾自地打开食盒,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竟然还准备了喝的,月儿真贴心。” 虽然像是完颜琮的自言自语,漓月却不觉红了脸,她死不承认,“都是厨娘准备的。” 完颜琮也不拆穿她,而是嬉笑着:“是吗?我的月儿做将军智勇双全,做大夫扶困济贫,做厨娘自然也不会差。” 漓月撇嘴,坐在手帕上,“都凉了,别吃了,胃该不舒服了。” 完颜琮才不理会漓月的这句话,他好不容易吃到漓月难得没有失手的手艺,怎么会放过呢。 将最后一口咽下肚,完颜琮一副餍足的神态,“不生我气了吧。” 漓月这一路也想的差不多,估计桃妹这事真的跟阿琮没什么关系,他怕是脑子进了水才能想出这么馊的主意来引起自己注意,所以,脑子进水的那个人肯定是宝嘉。 “这次算你学聪明了。”漓月看着面前飞流而下的湍急说了这么一句。 完颜琮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对待桃妹的态度,但是他可不敢自满,而是凑近了漓月,“若是我真的聪明,便不会连你因为什么不开心都不知道了。” 漓月感受到身边人炙热的气息,没有躲开,她回过头与完颜琮对视,目光清澈而诚恳。 “阿琮,我同你讲了,你可不要生气。”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完颜琮的心仿佛坠入了谷底。 他已经许久没有缺失过安全感了,上次还是自己的母妃去世的时候。 自从和漓月在一起,他总是在为两个人的安全做考虑,却从不怀疑两人之间会出现感情问题。 这两天确实是让自己患得患失了,难道漓月是要告诉自己……她不爱自己了吗? 漓月可不知道,她只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完颜琮的脑子中已经描绘了许多悲戚场面。 完颜琮深谙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道理,便故作轻松道:“你说吧。” 漓月得到了完颜琮的肯定便自顾自地讲起了梦,她时而低头,时而眺向远方,就是不肯看完颜琮的脸色。 完颜琮的神色变换的极其精彩,有安心,又有点紧张,有时心疼,有时又有些愤恨…… 等漓月将最近这几天自己的心路历程讲完,她不知何时已经躺到了完颜琮的怀里。 “说完了?” 完颜琮一直到漓月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后才轻声询问。 漓月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落下了温润的吻。 她起身去看完颜琮,“你没有生气吧?” 完颜琮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气什么?气自己没有早点遇到你,让你免遭苦难吗,这倒真是我的一个遗憾。” 漓月没想到完颜琮会这么说,虽然她知道以完颜琮的心胸,就算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段不太美妙的情史,应该也不会十分在意,但是真正听到他说的如此直白而又心疼的话,漓月心里还是感到暖洋洋的。 “阿琮……”漓月的声音不自觉地开始娇滴滴起来。 “我在。” 漓月倍感安心。她坐起身,“你也觉得我梦到的应该就是我的过往吧。” “我觉得是。”完颜琮没有说谎,这和他了解到的漓月的过去是重合的,他也不敢说谎了,万一之后漓月真的追究起来,他也不想一条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他又补充道:“我觉得你可能要慢慢想起来了。” 漓月听到这句话突然变得很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期待还是什么,她眉心微蹙:“阿琮,我……” “怎么了?”完颜琮现在又能敏锐察觉漓月的心思了,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我有点怕,我怕我的过去都是不好的回忆,我怕我身上背负了许多……” “别怕,有我在。”完颜琮紧紧抱住漓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你要记住,你现在不只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身旁。” 漓月这一刻才真的觉得心安了,想起前几天自己的犹疑和冷落,她又可是觉得愧疚了。 “对不起……” 听到漓月的道歉,完颜琮抚着她后背的手一顿,他想了一下才明白漓月应该是因这几日冷落他才说了这句话。 他捏着漓月的鼻尖问:“那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漓月将眼睛都瞪圆了,“那你还要怎样?我都主动给你做好吃的了,你都吃了!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漓月的声音越说越小,生了嫌隙本就是两个人都有错,他干嘛揪着自己不放。 不知想到了什么,漓月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她也不是不明白,这不过是完颜琮的一点小技俩罢了。 两人从下午聊到了晚上,月光被天空中密布的云挡的严严实实,完颜琮的手妄图趁着夜色作乱。 完颜琮刚想凑近她,把这个只在自己面前才展现出娇憨可爱一面的漓月狠狠揉搓一番,就听见漓月惊喜的声音。 “你看那是什么?” 完颜琮顺着漓月手指的方向望去,星星点点的亮光将暗夜下的瀑布照亮,这是…… “萤火虫?”完颜琮也是不可置信。 萤火虫一般是活不过夏天的,现在已经是深秋了,竟然还能见到萤火虫。 “应该是吧。”漓月的嘴比脑子快,突然冒出一句:“秋天出现萤火虫说明会有奇迹发生。” 说完之后,漓月自己就愣了,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却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被点点绿光照亮的夜色下,完颜琮敏锐地捕捉到了漓月的表情,他突然有些吃味,“这不会是他告诉你的吧?” “谁?”漓月下意识反问。 等对上完颜琮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她就明白了。 她用拳狠狠地怼了完颜琮的胸口,“你若是再胡说一句,我就真的不会再理你了。” 分开、和离……这些词她们约定过不能提,但是不理他这件事,漓月觉得可以提一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完颜琮捂着胸口,“我的心好疼。” 漓月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会他的做作。 森林深处生出的风将云层吹散,也将萤火吹散。 完颜琮看着月色下楚楚动人的漓月,嬉笑起来,“奇迹没有了。” “阿琮,也许我就像那萤火。” 完颜琮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收起玩笑的脸,“你是说我们像萤火虫一样渺小,却还在努力发光?” 若是平常,完颜琮的这个说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有一定的内涵。 但显然,此刻,他没能完全明白漓月的心思。 “萤火虫是活不过夏季的,但是偏偏会有奇迹出现,她活到了秋季……”说到这里,漓月的嘴角挂着淡淡笑意,“这是上天恩赐的生命,萤火虫会很珍惜。” 完颜琮好像有点明白漓月在说什么了,他没有打搅她的思考,郑重且认真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觉得她们被风吹走了,便是奇迹消失了,实则不然。他们也许只是换了某种其他的形式在‘发光’,在连你我都看不见的地方。” 完颜琮对漓月说辞不置可否,但他也有自己的话要说。 “人们总是被萤火虫耀眼的光芒吸引,而忽视了光芒之外的东西。” “嗯?”这回换漓月洗耳恭听。 完颜琮终于如愿拉住了略带薄茧的手,“你不必一心想着发光,发光其实是萤火虫的一种本能,我更在意你的心情,你开不开心、愿不愿意。” 漓月心里像是被蜜填满了,她此刻敢确信,无论在梦境里的那个男人曾经对自己有多么的重要,他绝对不及完颜琮给她带来的安全感和满足感,而这些,正是她想要的,她真正想拥有的。 两个人手牵着手回到住所时,发现门口蹲着一个熟睡的人。 月色下的小脸没有白日里那样艳若桃花了,多了几分凄楚和清冷,不是别人,正是桃妹。 漓月和完颜琮对视一眼,完颜琮也不管此时到底是几时几刻,高声道:“宝嘉,把你的人带走。” 宝嘉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了房门,她这回是真的不担心完颜琮和漓月之间的问题,也没有在意两个人的安危。 平心而论,她担心也没用,那时或者晚些时候,自己去寻两个人的下落,她觉得,肯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至于别的,风险还真是一半一半。 第十六章 漓月诲宝嘉 完颜琮得悟 宝嘉都被完颜琮的唤了出去,桃妹自然也没有了睡意,只不过她的腿麻了,站起来慢了点。 “王爷,福晋,我是来给你们赔罪的。” 宝嘉上前就要揪她的衣领子,“谁放你进来的?未经召而擅闯该当何罪你知道吗?!”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桃妹的声音在深秋的夜中显的瑟缩又可怜。 宝嘉真的是大意了,之前把桃妹叫过来时怎么没想到这个女人还会打着自己的旗号出入这里呢,现在还转过头给自己卖了。 “宝嘉,你想蒙混过关?”漓月冷着脸看向宝嘉,站在桃妹面前,挡住宝嘉对桃妹的威胁神色。 宝嘉看着自家王爷和漓月和好的样子,干脆赔上笑脸,“我这不是着急嘛,别管手段怎么样,你看是不是见效了?” 完颜琮眯起眼,那眼神恨不得要杀了宝嘉,还敢说见效了? 要不是她横插一杠子,漓月可不会吃飞醋不理自己。 他现在不需要用漓月吃醋来证明她爱自己,他只想日子平淡些,不要再横生枝节了。 宝嘉的笑容渐渐消失,因为发现对面三个人都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招谁惹谁了? 那些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嘛,得给姑娘和公子创造机会呀,要么解决误会、要么制造误会,总比两人没有接触的好嘛,发生事情、产生矛盾才能推动情节发展啊,她做的没错呀? “宝嘉,生活不是话本。”漓月出言制止了宝嘉天马行空的思绪。 宝嘉回过神来,她之前利用话本里学会的道理不仅逃离了面对颜盏将军的泥淖,还劝退了在陈州惯爱兴风作浪的桃妹。 最让自己有成就感的就是自己丰富了陈州百姓的精神世界,虽然是被漓月推出去讲那些的,但就说有没有用吧! 现在怎么自己利用话本里学来的东西就被漓月鄙视了呢? 她想不通,也不服气,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嘛。 “更深露重的,进屋说吧。”漓月作为这里的女主人,有绝对的发言权,这话换了完颜琮可不敢说。 “我就不进去了……” 桃妹还算有眼色,虽然她最近和郓王福晋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但是她当然知道漓月怎么会是真心邀请她进去呢,不过是觉得大晚上的在外面说话不太好,万一自己再冻着了,出去说她们的不是…… 果然,漓月没有继续让她吗,而是反问,“那你就要快点说清楚,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 “下午的时候……”桃妹低下头不敢与宝嘉对视,一咬牙,得罪宝嘉总比得罪郓王和福晋好,这是自己早该想清楚的事情,偏偏事情做完了才开始懊悔。 她十分羞恼,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和“情敌”面前,但她不得不说,“做那件事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胁迫的。世间不止陈州或金国这片天地,我从前囿于一隅,看不清处境,一朝堪破,怎能还执迷于小情小爱。我本就打算陈州的事情一了便回家乡开个医馆,不会再打扰王爷和福晋,但是今天面对威逼利诱,自己还是没能守住本心,做了不想做的事情,也给你们带来了苦恼,是我的错。” 漓月看了眼完颜琮,这家伙面上竟然毫无波澜,自己倒是十分惊诧于桃妹的这番言辞,宝嘉之前的方法似乎超出了它原本应有的效果。 相同的是宝嘉也看开了情爱二字,但是桃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显然具有悲天悯人之心,是有大格局的。 “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漓月没有过多的表态,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桃妹告辞。”桃妹说完这句话还真的退了出去,头也没有回过。 漓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完颜琮碰了碰她的肩,“进屋吧。” 漓月用眼神盯着宝嘉,示意她别想跑,乖乖跟进来。 “我也知道错了,今天的做法无异于逼良为娼,这良还是我自己捞出来的……” 宝嘉的话被完颜琮的呛咳声打断,漓月赶紧过去敲他的背,“你没事吧?” 完颜琮本来是想喝口茶,没想到刚入口便听到了宝嘉的别样言论,她认错的态度是挺好,但是这个比方也太不恰当了些。 “你在那胡说些什么!”漓月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宝嘉。 好、好、好!宝嘉在心里暗骂,这俩人现在是和好了要卸磨杀驴的是吧,不对,好像把自己给骂了呢…… “怎么人家认错就那么快被放过了呢,我……你们就要揪着不放。”宝嘉默默嘟囔。 “宝嘉,你对待我们的心是好的,但是你今天不仅错在不该找桃妹,还错在太过想当然。” 漓月见完颜琮不在咳嗽,便走到宝嘉面前,尽量将声音放柔。 “说白了,桃妹是什么人、她到底怎么想的,我们管不着,她说的是真心话最好,就算是虚与委蛇、曲意逢迎,只要防备着她不伤害我们,便无需理会,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们的亲人啊,我们怎么能看着你犯这种糊涂!” 完颜琮有些作壁上观的感觉,他现在都不知道漓月说的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了,她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想让宝嘉愧疚自责呢? “有这么严重吗?是不是有点……” “小题大做?”漓月接下了宝嘉的话,见宝嘉没有反驳,知道她也是默认了。 漓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宝嘉,外在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身边看似是友的敌人,她们会背刺你……” 宝嘉不由得看了一眼王爷,恰好完颜琮心有灵犀地和他对视,宝嘉心里直打鼓,漓月该不会都想起来然后在这指桑骂槐呢吧。 完颜琮知道漓月不是指这个,但是他也有些心虚,漓月真的全都想来那一天,自己该如何? 漓月不知道身边的两人其实各怀心思,还在继续说教:“但是这种敌人也会有迹可循,更可怕的是,你的友军蠢而不自知,被人利用……” “停!”宝嘉在漓月面前不拘礼数惯了,此刻自然也是毫不客气打断,“你说谁蠢呢?” “谁应声就说谁呗。” 完颜琮失笑,心情似乎从刚才的愁云中抽身出来了。 “你……我是自己的主意,不是被人利用了,这么多年行走江湖,我难道还没有防人之心?” 宝嘉有力地辩驳,漓月也并没有否认,而是一脸淡然,“所以你其一便错在自作主张。” 宝嘉这回没有在说什么,她抬眼看到自家王爷又开始喝茶,本来也没有寄予希望的心更沉了,真是费力不讨好啊。 “今天也许只是关乎我和阿琮的事情,若是关系到百姓安危的事,你趁我们不在也擅自做主,那后果,可不是你我能承受的起的。” 宝嘉本就不太服气,听到这话又是不忿,“如果关系到百姓的事我肯定会再三斟酌啊,再说,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以死谢罪就是了。” 宝嘉轻飘飘的一句话,换来的不仅是漓月的气恼,还有完颜琮重重地摔杯子的声音。 宝嘉一哆嗦,上次……自己擅作主张把那个黑衣人结果了的时候,王爷好像就警告过自己一次。 “我错了……” 她心里发虚,这次是真切地地下了头。 “宝嘉,你还罔顾自己的生命,你今天更是错上加错,我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爱惜自己的命,不要觉得她不值钱,你只有留着一条命在,才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 宝嘉这回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我知道了。” “关于话本的事,我知道你是因为之前尝到了甜头,但是尽信书不如无书,你要多观察,不能……” 漓月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完颜琮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嘴里一直念叨着:“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信书不如无书……” “阿琮,有哪里不对吗?”漓月有些疑惑,自己这说的正在劲头上呢,却让他这个举动破了自己的势,自己还怎么说下去啊。 完颜琮,你最好真的有个合理的理由! 漓月这么想着,就听到完颜琮又提高了声音,“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他的喜色似乎比傍晚知道漓月原谅自己时更甚,他大步走过来将漓月抱起转了好几圈,宝嘉都懵了,自己是不是不该在这里,但是好像漓月刚才训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呢。 “月儿,你就是我的奇迹!” 在完颜琮的大笑声中,漓月的手用力地按着完颜琮的手三里穴位,她才不会像那些娇滴滴地女子一样大喊着“放我下来!” 漓月是自有办法。 果然,完颜琮马上就手臂吃痛,将漓月轻轻放在地上,嘴便还溢着笑,“月儿,你下手好重!” “少故弄玄虚,快说怎么了。”漓月虽然使了技巧让完颜琮放她下来,但是自己看到完颜琮一脸惊喜的表情也知道应该是有好事,她便没那么气恼,反而开始好奇和期待起来。 “我之前一直根据书籍上的记载去试药,有几处我总是想不通觉得奇怪,刚才我突然通透了,书里面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也不一定穷尽了所有的办法,我们之前的思维都被局限住了!” 漓月听着不住地点头,这么说,治疗瘟症的药方还是有希望的! “我现在去医馆,你们两个接着聊,别忘了早点休息。” 漓月看着完颜琮这就要走,有些无语,行动力是不是有些太强了,这马上就一更天了…… “爷,太晚了,您不陪陪……”宝嘉不用说完未尽之言,光用眼神示意就,完颜琮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嘛。 他又走回漓月身旁,双手捧起漓月的脸,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然后用自己鼻子轻轻地剐蹭着漓月的鼻子,“对不起,今晚本来想好好陪你的,但是我怕明天我就将刚才想起来的灵感忘记,我忙完了马上就回来陪你……” “要不要我陪你?”漓月不假思索地问道,她永远将公事放在私事前面。 “不用,你早点歇着,我改天再好好补偿你。” 最后一句话,完颜琮是用气声说的,那声音伴随着着人的气息往漓月耳朵里面钻,瞬间就涨红了她的脸。 “你没个正形,快去吧!”前面那句若说还有些羞赧,后面那三个子漓月几乎是吼出来的。 宝嘉本来眼观鼻、鼻观心呢,听到后面那句有些忍不住打趣,“你就不怕王爷是去……” 她的话说了一半,抬眼便看到两人眼中齐齐迸发出的寒光! 宝嘉赶紧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今日怎么了这嘴,怪耽误事的! 完颜琮自那日起,开始和陈州的医官、大夫们研制新的方子,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势头发展。 远在临安的静纯可不这么觉得。 她觉得她的日子怎么越来越回去了呢,自从爹娘去世后,她就由叔叔收养,没人真的敢管教她。 后来是被姨娘送去无尘观,只有观中的规矩约束,却也没有限制过人身自由。 现在可倒好,都及笄了,自己的姨娘反倒不让自己出府了。 一开始说是帮自己相看人家,必须留在府里待客,她想着没必要和姨娘吵嘴,敷衍过去就算了。 可是一连过了十日,连上门的公子都没了,姨娘还不让她出去,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曾钟娥每天变着花样的找她的好友来家里玩,这愈加让自己想念外面的世界。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还是将军府,静纯总不好、也不能硬闯。 面对“姨娘,你是要将我软禁吗?”的诘问,曾钟娥面露难色。 她将宋家小郎君和乳娘等人都接了过来,就是为了让静纯能安心在府中多住些时日,但是静纯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好糊弄的小孩子了,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起初曾钟娥说要将静纯接过来住的时候,杨祖春还不太赞成,一两天还好,打着陪姨娘的幌子一住就是月余说出去就不太好听,更何况曾钟娥还是要替静纯相看人家。 别说静纯自己不乐意了,杨祖春还怕别人说他们家的闲话,借着泞舒郡主的姻亲关系拉拢朝中权贵。 尽管他知道官家不会这么想,但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官家不可能是永久的官家,后面的继位者怎么想?就算是赵竑,现在对他恭敬有加,谁知道日后呢? 历朝历代出现这样的情况可不少,如果想独善其身,有些事情就要将自己摘干净。 曾钟娥听了杨祖春的话心思已经歇了大半,谁知道有一天杨祖春回来后同她讲,最近外面不太平,将静纯接过来住一阵子也是好的。 她当时欣喜过望,甚至没太深究到底是怎么个不太平,想着如果严重的话杨祖春肯定会和自己讲,既然没说,自己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自从缘子不在,她身边不也就是这几个晚辈陪着嘛,翩翩和洛雁都已经成家了,还很和美,就差和自己最亲近的静纯了,哪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呢。 可是后来她也觉得这样圈着静纯没劲的时候,杨祖春竟然说再留一段日子,曾钟娥才察觉不对。 若说真的不太平,怎么没听到别人家有什么风声,那些来相看的人家可没有如履薄冰的来,是热情洋溢的来的。 最最重要的事,从最开始,杨祖春就不让她将这事告诉静纯,说他们年纪小,不经事,知道的多了容易出乱子。 她还真信了。 再去问杨祖春时,这人倒好,也没瞒着,全都说了。 曾钟娥生气赵竑这个人,给不了静纯幸福不说,倒给她带来了危险。 但是回过头来对着杨祖春也是一顿撒火,这又不是什么自己不能知晓的事,问了就说,不问倒是一个字都不吐。 老夫老妻两个人深谙彼此的痒处和套路,很快就哄劝和好了,所以后来就是曾钟娥伙同杨祖春一起瞒着静纯。 眼瞧着就要瞒不住了,静纯都不理曾钟娥了,她自然又去找自家的老蒯抱怨。 杨祖春枕在脑后的拳紧了紧,“我其实也觉得这件事这么做不是特别妥当,但我也要知会那边一声。” 曾钟娥打了个哈欠,“行,那快睡吧。” 杨祖春望着自家夫人马上就进入梦乡的面庞,笑着摇摇头,他的心事很多,但是曾钟娥这样就很好,他便知足了。 “我觉得静纯有权力知道这件事情。” 昏黄的烛火下人影摇曳,杨祖春低沉着声音说道。 站在他对面的人也一脸严肃,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将军府同杨将军打交道,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偷偷摸摸地来。 从前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跟着公爷出入各处,就算是做一些秘密的任务,也不会是来将军府。 赤羽月前回到临安,找了个机会在外面和杨将军见了一面,将宋静纯安危之事完全坦白,随后才有了杨祖春同意静纯住到将军府的事。 可是现在杨将军提出要将事情都告诉泞舒郡主,他的眉头似乎皱的比赣江还深。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给公爷说一声。” 第十七章 知情不知情 懂事不懂势 赤羽其实说的没毛病,但是杨祖春觉得应该事急从权。 “因势利导,我知道你听命于济国公的,但是我也要提醒你,静纯现在已经起疑心了,我们这样瞒着她说不定会害了她。” 杨祖春见赤羽踟蹰着不说话,便继续道:“我相信她知道这件事情后,可以更好地配合我们保护好她自己,总比她偷溜出去,逃出我们的视野好。你犹豫的原因,难道是她对济国公很重要这件事?” 赤羽的瞳孔不由得放大,随即就听到了杨祖春的轻笑。 “连最不应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难道最应该知道的人还要被蒙在鼓里吗?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难道是碍于面子?” 赤羽一方面理解公爷的苦衷,一方面也觉得公爷别扭,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万一做出了错误的举动,坏了公爷的事……他并不认为这件事情不比其他的事情重要,恰恰相反,他觉得重要得紧。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去同你家公爷讲清楚吧,我先稍稍提醒一下静纯,不该说的我也不会说,留给他们年轻人自己说。” 赤羽对杨将军又是一阵感激,但是心里不仅嘀咕,什么叫“他们年轻人”啊? 难道自己不是年轻人吗?只不过自己没有合适的良人嘛。 将军府的早膳是静纯从小吃到大的,好吃且不腻,是她在无尘观那几年最想念的吃食之一。 但是今天,静纯竟然能忍住不来,似乎要闹绝食? 曾钟娥将筷子一放,对着灵芝道:“你去告诉她,她不来我也不吃了!” 灵芝眼神发愣,曾夫人平时和杨将军撒娇也就罢了,这些日子惯爱和姑娘撒娇,从前的端庄持重感渐渐少了,竟然年龄越大越可爱。 她回了个“是”便退下了。 不出所有人的意料,静纯耷拉个脸便来了。 曾钟娥强压自己上翘的嘴角,不知又想到什么,这回是真的变得严肃了。 “你们不用在这伺候了,去别的地方忙吧。” 将军府的下人若是连这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也不用在这做了,行了礼就都退下了。 静纯看着同样后撤的灵芝,灵芝微微摇了摇头,静纯的眸色有暗了暗。 “你说吧。”曾钟娥彻底将背往椅子上以靠。 从静纯的视线中被让出来的杨祖春正在喝漱口茶,这茶含在口中差点没咽下去。 他擦擦嘴看向曾钟娥,“不是说好了你来讲嘛。” “我生气了,不想讲。”曾钟娥明着说生气了,却又不指出来因为什么。 静纯有些心虚,她虽然有写赌气,但是却不敢真的气着自己的姨娘,这可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这……你叫我怎么说?”杨祖春有些为难,涉及到儿女情长的事,他这个做姨父不好多说什么,上次在济国公府回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越界了。 “随你怎么说,挑要紧的说,挑能说的说。” 杨祖春看着自己夫人正经的眼神,知道她不是随口说的,而是真的要让自己讲。 好在今日没有大朝会,他也有时间细细掰扯。他刚轻咳两声,就听静纯说道:“你们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承受的住。” 在静纯泛着光的眼神中,杨祖春挑挑拣拣,将能让她知道的都说了,着重说了有人要暗算她的事情,隐去了她在赵竑和史弥远的斗争中充当的砝码作用。 静纯听完愣了许久,她的眼神也在逐渐暗淡。 她本以为是缘子那边有了什么消息,她对自己被“软禁”当然也有很多猜测,缘子的事情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有人要伤害自己,还是和赵竑有关。 “为什么觉得伤到我就能威胁到他呢?他们是不是搞错对象了?”静纯露出一丝讥讽。 “这件事情我也在查,不过无论怎么说,济国公也不想你出事,他派人过来提醒我,又千方百计护你周全,你领了心意就行了。”杨祖春含糊其辞,半真半假地说道。 “领他什么人情,我们静纯好端端地因为他惹上这无妄之灾,难道他派人提醒和保护不是应该的嘛!”曾钟娥眉毛一挑,也不管什么尊卑,直接开口。 “所以,你们是怕我出去会被人暗算?才一直拦着的?” “最开始我是想让你陪着我多待一段时间的,我也是近来才知道有这么回事的。”曾钟娥将自己摘得干净。 杨祖春撇撇嘴,也跟着解释道:“我看你们娘儿俩相处的好,顺水推舟而已。但是最近看你有些焦躁,怕你自己闯出去再生了乱子反而不妙,还不如就把实情告诉了你。” “多谢姨父信任静纯,我都已经及笄许久了,不会拿自己开玩笑,不会让你们为我伤神的。既然有人要害我,我不会让他们得逞,待在这是万全的法子,我便会老老实实的,只不过……什么时候能有个了结呢?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 杨祖春和曾钟娥对于静纯的冷静和配合都有些讶然,早知道,他们何必费这周章。 但是对于静纯的问题,他们还回答不上来,曾钟娥也拿眼看杨祖春,颇有一副你要给个说法的样子。 杨祖春对于曾钟娥一早上出卖自己好几次的行径敢怒不敢言,“南康那边应该很快就有回信了,你先等等,姨父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好,那我就继续陪姨娘在家,不过你们可不许再找什么阿猫阿狗来给我相看了。”静纯似是在提条件。 “什么阿猫阿狗!”曾钟娥不乐意听了,“哪个不是临安城的青年才俊。” 看静纯不说话,她又坐直了身体,“不过我也确实没有人再介绍给你了,你的恶名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估计你以后也就只能陪陪我了。” 曾钟娥阴阳怪气,指的是静纯在相看的时候闹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静纯狡黠道:“那还不好,我就想一直陪着你们,把弟弟抚养长大,这样有什么不好?” 杨祖春似是将这句话听进心里去了,竟跟着点头:“也好,姑娘嫁人犹如第二次投胎,嫁不好的话很是熬人。若是一直能保持率真快乐,嫁不嫁人真的不是很紧要。” 静纯的眼中泛着光,姨父在她眼中莫过于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了,可惜已经被……不对,怎么能是可惜呢,应该是幸运,姨娘和姨父都很幸运遇到了彼此。 她这辈子许是遇不到这么的夫君了,她很感动她的姨父可以理解并支持自己,不为世俗的藩篱所困扰。 曾钟娥没有发现静纯的神情,她很是诧异,她家这位抽什么邪风,静纯本来就因为赵竑对婚姻之事有些心死,他怎么还能助长她的气焰呢,说的是什么话。 不过曾钟娥向来是相信杨祖春,诧异过后就开始思考这句话的道理,她之前一直是觉得自己和杨祖春之间恩爱非常,周围要好的几个手帕交和晚辈也都是幸福和睦的家庭,但是…… 她们这样的情况是临安城的少数,大多数的府宅可都不止一个正牌夫人,妾室、通房还算是明面上的,在外面胡闹的也不是没有。 现在她为静纯相看这些公子少爷,看着都还行,但里子呢?她打听到的就是全部吗?人都是会伪装的。 还有……以后呢? 就连她最初嫁给杨祖春的时候,也没想过他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其他女人,她可不敢给别人做这个担保。 “好,静纯,姨娘不再干涉你的婚事了,但若是你有了心仪的人,必须要姨娘来把关。” 静纯觉得自己被泼天的富贵砸懵了,姨娘竟然松口了,“您没开玩笑吧?” 杨祖春也是短暂的错愕,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你姨娘聪慧贤淑、深明大义,怎么会为难小辈、出尔反尔呢?” 讨好的话放在曾钟娥耳中很不中听,但是还没等她的眼神剜向杨祖春,就被一个突如其他的拥抱弄得哭笑不得。 静纯许久没这样和自己撒娇了,曾钟娥不免想起了缘子,眼中也有盈盈水光。 杨祖春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快吃饭,一会凉了可不好吃。” 临安比陈州篇南,秋风才开始有些萧瑟,面对着院子里一天比一天多的落叶,静纯有点闷。 “姨娘,听说好多姑娘从小都没有出过门,好多女子嫁了人之后也从没有回过娘家,这是真的吗?” 曾钟娥看着院中洒扫的仆役,也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但是听到静纯的话她还是微笑答道:“有是有,但是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什么意思?”静纯不解。 “你又不是没在临安生活,虽然像你这样整天爱在外面晃荡的姑娘比较少,但是人家也不是不能出门的。你刚才说的那种,只是有些地方的风俗而已,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这个样。” 静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某些地方,说不定现在还留存着这样的现象呢,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是君主和百姓都越来越开明了,所以这样的现象变少了呢。” 曾钟娥赶紧使了一个眼色,将静纯拽进屋中。兰姨和灵芝赶紧看了看外面仆役的神色,然后关好门。 “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又没有外人。”静纯撅着嘴嘟囔着。 曾钟娥摇摇头,“我还以为你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别说隔墙有耳,刚刚就在院中洒扫的就就有多少人?” 静纯仍是不以为意,“好啦,我说这些也没什么的,就算官家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官家自然是不会生气,但是若有人利用这些事去官家面前为难他呢?你也知道官家是个仁厚的君主,怎么还能给他添乱呢。” 静纯讪讪地点点头,这回没再辩驳什么。 但是她还是问道:“姨娘连自己院中的人都不信吗?” 曾钟娥眸色暗了暗,“若是平时,我也不会考虑这么多,但现在不是多事之秋嘛,你自己要留个心眼,谁都不能完全信赖,知道吗?” 静纯玩笑道:“包括您?” 曾钟娥才不与她玩笑呢,而是一脸严肃,郑重地点头。 这回,静纯也收起了笑颜,她知道,若是连自己姨娘都如此谨慎,她也是万不能掉以轻心的。 “夫人,林大人家的人带话给您。要领进来吗?”门外传来一个年轻侍女的声音。 林大人指的是林习武,那也算是从将军府出去的人,作为一个晚辈,小武和洛雁也时常过来拜谒杨祖春和曾钟娥,两家府上关系一直很密切,所以门房看到是林大人家的人根本就没有戒心,直接将事情往内院传,这也是侍女问要直接领进来吗的原因。 “不用!”声音从屋里传出,曾钟娥连门都没开。 静纯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原因,她和外面的侍女一样,等待着曾钟娥后面的话。 “有什么事让她传话过来就好。” “是。”门外的侍女答完便匆匆离去。、 不多时,脚步声又传来,这期间,屋内的几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各自思索着什么。 “夫人,林府的人说,他们夫人去年酿的桂花酒好了,请夫人和静纯姑娘过府一叙。” 侍女传完话就在外面等着,规矩地紧。 静纯开口问道:“姨娘,您觉得有问题?” “洛雁有什么事都愿意亲自来府上说,这次却叫人过来传话,不正常,而且她不仅约了我,还邀你同去,那就更要谨慎。” 静纯点点头,曾钟娥冲着外面说道:“就说我身体抱恙去不了,静纯要在床前侍疾,她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自己来府上同我讲。” “是,夫人。“ 等侍女的脚步声渐远,静纯忍不住笑出声来,“您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哪像是抱恙。” “林府的人还能知道我中气足不足,那个丫头若是连这些都告诉外人,她以后也不用在我眼前行走了。” 等杨祖春回来,曾钟娥还真的将这件事郑重地提了提。 “你有机会也要知会小武一声,莫不是他府上有人被收买了,还有宗祯,他心思细密人又沉稳,你也提醒一下他,别被有心人利用了去,让他照顾好翩翩和孩子。” 杨祖春点头,在临安,他就是这些晚辈们的大家长,曾钟娥看似管得有些多,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厚爱呢。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场雨从夜半一直下到第二日上午,它不是夏日里会来的声势浩大的骤雨,而是绵绵的,一点一点将凉意渗进江南的各个角落——田园、山林、江河、人家…… “我都没有衣服穿了……”静纯在和灵芝抱怨。 灵芝紧了紧身上的也是觉得有些凉,谁也没承想能在这里着这么久啊,之前带的衣衫都有些薄了。 将军府原来也是有静纯两人的衣裳的,只是那也是原来,两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是嫌它们旧了,而是那些衣裳真的是小了。 之前下雨的时候也有过凉意,不过那只是一阵,等太阳出来的,还是会暖和起来,对于穿衣的事情,哪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场雨后,天儿应该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太阳又如何?还能逆得了天道去? “要不我回去取几件,或者传信叫人送些过来。”灵芝提议道。 “不行不行,姨娘和姨父为了我都那么谨慎,你可不能添乱。你当他们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抓了你叫我去救,你说我是救还是不救?” 作为姑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侍女,灵芝才不会犯正面回答姑娘问题的错误呢,那是她六七岁时会做的事,现在不会了,她用转移话题的方式。 “我们忍忍也就算了,主要是小少爷,他着凉可怎么办?” 灵芝说的静纯心一颤,可说呢。 “我还能少了你们的衣裳穿,杞人忧天。” 曾钟娥带着几个侍女来到了静纯的门口,这些侍女手中捧着的不是别的,正是衣裳。 “夫人可真是雪中送碳。”灵芝娇笑着过去看各式各样的衣裳。 “怎么这么多,穿不完不是浪费嘛。”静纯之前是没有这个概念的,自从她婶娘没了,管家经常向她汇报府中开支的事情后,她也开始留心这些事了。 “不仅有你的,从宋府过来的所有人我都给做了新的秋衣,这下你该放心了。” 静纯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这个时候和姨娘说什么“给您添麻烦了”那可真是太见外了。 这么多衣服肯定不可能是今天一早叫人去做的,最少也要两三天,看来姨娘早就替自己准备好了。 “姨娘,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照顾家人体贴周到啊?” 兰姨看着静纯撒娇的样子不禁开口,“静纯姑娘,夫人从做姑娘时心思就是姐妹几个中最细的,这个不分时间长短,全是性格使然。” 静纯一撅嘴,“看来我娘亲和我一样,是个吃喝不愁的性子。” 第十八章 拒洛雁阴差阳错 探官家茅塞半开 曾钟娥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家姐的身亡、女儿的不知所踪,她都一一承受着。家姐是热烈的性子,所以才会做出殉情这样的事,自己和家姐相比没有那么明艳爽朗,小时候还被人说过温吞,但若不是一点点变得坚忍,她又怎么能挨到今天。 静纯没有留心曾钟娥思绪的飘远,而是吩咐灵芝将弟弟的衣物挑出来赶紧送过去。 “夫人,洛娘子来了。” 洛娘子,自然说的就是洛雁了。 静纯和曾钟娥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竟然真的来了! “还下着雨呢,直接请进来。” 曾钟娥这下有点不好意思了,昨天说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让人家赶紧来看看自己这个“病人”嘛,她自己心里已经把那个传话的人当作是史弥远的人了,压根没想到真的就这么巧合。 直接请进来,就是直接来静纯的屋子。 侍女们将衣裳拿走,赶紧准备水果、糕点和茶水。 “夫人,静纯。”从前院到静纯的屋子比到曾钟娥的屋子还要近些,很快便出现了洛雁的身影。 “哎呀,你还真的亲自来了一趟,昨日的事情是个误会,估计今日小武也该知道怎么回事了。”曾钟娥想着自己让杨祖春嘱咐晚辈们的话,不由得自己尴尬起来。 “下人回来说您身子不适,我没有昨天马上就赶过来已经算是有些晚了。” 洛雁在临安、在曾钟娥的身边浸润了这么久,说话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没有章法了,也有了些官太太的气度。 “夫人,我们先去备些饭菜。”兰姨开口提议,曾钟娥点点头。 洛雁有些疑惑,别说离中午还早着呢,就算是备膳也用不着兰姨去啊,她吩咐一声,自有别的下人去……而且,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吧…… 她马上就反应过来,备膳不过是接口,兰姨是要将人都带走,看来……这是夫人有话要对自己说。 “夫人,是出了什么事吗?”洛雁问道。 静纯挑眉,虽然她早就对洛雁刮目相看过了,但现在又不得不再次感叹,她的变化真的很大啊。 曾钟娥将事情挑挑拣拣和洛雁说了严重性,洛雁也有点后怕,若是真的有人打着自己和小武的名头来找夫人和静纯,最后出了什么事,他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该亲自来的。”洛雁有点愧疚。 “若是平时自然是没什么不妥,只是非常时期而已。”曾钟娥安慰道,她也不希望孩子们为此有心里压力。 “其实,其实我是有要紧事了,不然,也不会不亲自登门,要请你们过去……” 曾钟娥看着洛雁犹犹豫豫的样子,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便急切道:“出什么事了?小武的事?” 不怪曾钟娥这么说,洛雁扭扭捏捏的状态似乎有点像要求人又难以启齿,她能有什么这中事情呢?倒是小武,这两年背靠几棵大树,不断被提拔,若是他出了什么事…… 曾钟娥和静纯其实是想一起去了,但是还没等两个人深想,就听洛雁否认道:“不是小武,是我……” “你?你怎么了?”静纯讶然,她想不到洛雁这个不怎么出门的人能闯什么祸事。 洛雁一看静纯那副“你闯什么祸”了的样子,她从前那个不甘示弱的心气就一下子又上来了,“我怎么了?我有喜了!” 看着洛雁趾高气扬的样子,曾钟娥没有一丝想要怪罪的心思,而是准确地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内容,“你说什么?有喜了?真的吗?” 看到曾钟娥一脸关切,洛雁突然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不是,我也不确定呢,我就是有八分把握,昨天就是想让您给拿个主意,您比较有经验……” 洛雁的声音越来越低,曾钟娥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这是好事,是该先告诉我们。” 回头看到只有灵芝在,便吩咐道:“差人去将府医请来。” 灵芝也不管失神了片刻的静纯,赶紧出屋去喊人了。 静纯这才回过神来,也不再纠结刚才的事情了,贴心道:“那他们准备的这个茶你也不能喝了,我记得翩翩那个时候就是不能喝茶。” “好,我不喝。”洛雁也赶紧变成了乖顺模样,答应着。 曾钟娥又恍惚了一下,静纯、洛雁、翩翩,她们三个人在缘子走了之后填补了自己生活的空白,自己也是看着他们从女孩逐渐脱变,那两个更是从府中嫁出去的…… 府医还以为是自家夫人得了什么病,匆匆赶到,却发现是替别人你把脉,但也是自己分内之事。 从确认洛雁怀孕到洛雁吃了午饭离开,她耳边一直充斥着静纯的唠叨,“这个你可不能碰”、“那个可要少吃”、“小武要是知道了不得乐疯了”这样的话,曾钟娥呢,刚开始埋怨了几句“下着雨还过来,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了”,后来便说“我把府中当初照顾翩翩的厨娘借给你一年,她做的膳食特别好”“一会把这个也拿回去,孕期带着好”…… 全都是家的温暖。洛雁的心里暖洋洋的,点头一一称“好”。 曾钟娥最后还是没有亲自送洛雁回去,而是派了兰姨和许多护院跟着去了。 静纯看着洛雁的背影唏嘘着时间过得真快,洛雁也有孕了。但她不敢过多表露这种情绪,而是戏谑道:“您看,过犹不及,闹了个大乌龙。” 曾钟娥剜她一眼,不甘示弱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杨祖春不知道自己府上发生的这一切,他此时正在噤若寒蝉的殿内苦思呢。 “官家,身体为重。”中贵人在一旁敲着背,好不容易官家在云贞道长的调理下有所好转,没想到今晨收到金国的来信后又开始情绪激动起来。 官家止住咳嗽后摇摇头,他看着被扔到地上的那封信件,眼中竟然露出了精光。 这是杨祖春许久都没有见过的神情了,只有年轻是在官家的眼中见过,后来许久都没有过了…… 就连中贵人都有些吃惊,官家看着身子是不如从前了,可怎么心气好像更盛从前了。 “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听到官家的问话,中贵人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他也跟着看向杨祖春。 被盯着的杨祖春此时也仿佛回到了十几年亲,浑身的热血都在上涌,他上前一步抱拳,“官家,全都准备好了,随时等待召唤!” 中贵人被官家和杨将军的一问一答所感染,也跟着激动起来,仿佛忍气吞声十几年的奴隶突然有能力要翻身做主人了。 “好!”官家将拳头重重敲击在桌案上,似乎是一锤定音。 金国这几年总是在处处挑衅,这次更是加大了岁贡,他们当然知道这事金国自己战事吃紧,需要钱粮,但是宋人憋着的这股火太久了,现在是让他们燃起来的时候了。 这场仗注定要打了!但是怎么打,官家认为应该掌握在他们手中。 自从上次云贞道长被扣押,官家就叫杨祖春着手准备了,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杨祖春哪是那个时候才开始准备啊,若是那时候才开始的话,现在一定是来不及的,他真的如自己说的那样,随时等待召唤,他没有一日不想上战场杀敌,一血当年的耻辱、报当年的仇! 更何况,现在缘子还有可能在金国,他就更需要这一战,让自己有机会进入金国境内。 等到杨祖春出去,候在殿外的赵与莒才被中贵人叫过去。 赵与莒在风中吹了半个时辰,不过他也不恼,最近官家刚开始夸赞他的策论写的有见地,自己自然要多跑几趟。 趁着赵竑被南康那边的事情绊住不能回临安,他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美中不足的是,他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接近云贞道长,打听她去金国的事。 “世子,官家商议事务有些疲累了,刚刚已经去寝殿歇下了,您今日先回吧,若是有什么文章要给管家看,老奴就先呈上去,您就等待官家传唤即可,无需每日在这候着。” 中贵人的话说的客气,赵与莒哪有资格置喙,他还能冲进去看看官家是不是真的歇了不成?不要命啦? “谢中贵人提点,那这篇文章就有劳您了。”赵与莒将手中的折子交给中贵人。 中贵人接下来就想客套一下告辞,可是还没等自己开口,对方就先一步开口了。 “中贵人,前两日我面见官家的时候,看官家气色还不错,今日怎么又……”说到这里,赵与莒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头,“我知道这不是做臣子该打听的,只是听闻太医们最近一直在为官家调理身体,不知是否真的有改善,或者还需要去寻什么药材?与莒都能效犬马之劳。” 中贵人不知道眼前这个世子是真的太过天真还是城府过于深沉,一面说着自己不该打听,但想打听的心却又有些急切,说什么找药材的事,若官家下令让你去寻,你不去也得去,官家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上赶着凑上来,难道就能知道了? 不过他没必要得罪眼前这个人,便只是笑道:“世子的一番心意,老奴会向官家转达的,至于官家的身体状况,自然是好上加好、不能再好,只是今日有些疲累罢了,世子爷不要多想,出去也不要乱说。” 面对中贵人看起来和颜悦色的笑,与莒知道这个老狐狸内里的意思深着呢,自己赶紧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赶紧躬身抱拳:“是与莒多嘴了,这就告辞。” 看着中贵人离去的背影,赵与莒面前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转身向宫门口的方向走去,却并没有真的出宫。 一处假山后面,赵与莒看着眼前穿着粗布麻衣的杨楚琇,不觉露出笑来。 他不是有心讥讽,而是真的佩服,皇后娘娘又怎样,为了见自己一面还真是舍得纡尊降贵。 “笑什么?本宫像个嬷嬷?”杨楚琇看见赵与莒就不讨喜。 “您要是不像嬷嬷,这一路得多少人盯着。就是因为像,才说明您有本事。” 赵与莒的几句夸奖杨楚琇并不放在心上,而是直入主题。 “说吧,为什么非要见我?” 赵与莒和杨楚琇相见的危险程度有多高他们自己不是不清楚,所以私下里也有信得过的下人替他们传递消息的渠道,但有些事情,还真是必须得亲自说。 “你有没有机会接近云贞道长?她最近说是为官家讲道法,但我怎么觉得不是,不知娘娘了解多少?” 杨楚琇没有立即回答赵与莒的话,她也没有感到惊讶,云贞道长为官家讲道法的事只是宫外的有些人不知道罢了,真正和官家亲近的人哪有不知道的,再说官家也没有想要瞒着的意思。 但是她在思索该如何说自己掌握的这些情况。 “我确实去找云贞道长聊过,不过她似乎不愿与我多说。” “她在防备你?”赵与莒有些惊讶,难道云贞道长还察觉了别的什么。 杨楚琇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她只是防备宫中所有的人。因为……” 若是赵与莒的耳朵长在头顶,此时杨楚琇就能见到原本两只耷拉下来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杨楚琇没有继续卖关子,低声道:“她在为官家调养身体。” “怪不得。”赵与莒也没有很惊讶的表情,其实他也猜的差不多。 官家从前对道法什么的不是很感兴趣,去无尘观等道观寺庙也都是走个过场,如今却要留道长在宫中讲道法,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官家转了性子,其实是骗不过他们这些每日观察着官家一举一动的人的。 更何况,赵与莒知道云贞道长的艺术十分高超,这半月来他几乎每日都来大内请安,官家肉眼可见的气色好转,他又不是瞎子。 若真是太医院那些人的功劳,怎么不见封赏? 而且莫太医就是杨楚琇的人,她能不说? 以前办不到的人和事,之后也多半是办不到的。综合自己的所见所知所感,赵与莒有八成把握云贞道长是在宫里为官家治病。 如今从杨楚琇口中证实猜测,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那……你可知道进展如何了?我刚刚从前面过来,说是官家状态不好,不知道云贞道长的‘功力’究竟几何?” 杨楚琇明白赵与莒的弦外之音。 之前莫太医就给他们透过底,官家的身体是撑不了太久的,不是他们故意不想治,而是真的回天乏术,官家身体的底子已经不太行了,再怎么修补也只能像是在被腐蚀的楼阁上雕花,有什么用呢? 杨楚琇让史弥远和赵与莒都做到心中有数,可是看着官家日渐好转,他们也在观望云贞道长真正的实力,赵与莒说官家今日又不好了,他们难免会猜测之前的好转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他们这些人,可是要时刻做好准备的。 “不好说。”杨楚琇说道这也是眉头皱着,她之前还在想云贞道长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呢,后来被史弥远强势制止了,这才歇了心思。 “你是后宫之主,这些事你都做不到了如指掌?” 赵与莒的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剑,不,是一把长矛直接扎穿了杨楚琇的心窝。 她也在想这件事,官家将人安排到了前朝和后宫交界的地方,显然是不像让后宫中人知晓,她做了官家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可以说对于政事从不过问,她没想到,连身体健康的事情管家竟然也要瞒着她。 她连个孩子都没有,防着她做什么?除非,官家知道的更多。 看着杨楚琇一团乱麻的样子,赵与莒难得还宽慰了两句。“算了,你能查到云贞道长是为官家在调理身体已经不错了,还是小心点好,免得漏出马脚。” 其实赵与莒的意思真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杨楚琇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你不必激我,我自会用自己的方法去获得消息,倒是你,好好和史弥远把赵竑的事处理明白吧!” 赵与莒好想笑,他们这几个盟友啊,简直是不能一起多说话,否则就一定要把对方阴阳怪气到头痛,他们的结盟还能固若金汤也真是稀奇。 其实细想起来有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虽然嘴上互相埋怨着、讥讽着,却没有核心利益上的冲突,他们的同盟别人不知道,因此也没有被分解,反而是外界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他们更加坚不可摧的。 “除了问这个情况之外,其实我是有事情要提醒你。” 杨楚琇不想多废话了,直接给了一个“有屁……”,不是,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赵与莒讲自己提前想好的说辞道出,“我听说云贞道长去金国不是义诊那么简单,她大概率是在为官家办事,触到了金国的利益才被扣押的,不然,官家也不会大动干戈忍辱负重将云贞道长换回来,显然,云贞道长知道的消息更为重要。” 杨楚琇有些云里雾里,“云贞道长能替官家做什么事?” 官家手下的能人其实不少,宗祯那边的势力是杨楚琇知道却不能详细了解的,她并不觉得云贞道长真的是受官家所托。 赵与莒自然不会说是因为缘子,若是从自己口中提起这件事,那杨楚琇定然又觉得是因为i儿女情长,所以他编了一个让她难以拒绝的借口。 第十九章 风起云涌地 剑拔弩张时 杨楚琇回自己寝殿的路上一直都魂不守舍的,知道进了内殿,贴身侍女给她换好衣裳,重新梳头发的时候才被拽回神来。 “嘶。”杨楚琇觉得有点吃痛,下意识出声。 “哎哟,刮到娘娘的发丝了,娘娘恕罪。”贴身侍女是真的不小心,但是杨楚琇一直是个温和的性子,所以这个侍女还真没有被吓破胆子的惊惶,而只是小心赔了罪。 别看杨楚琇在赵与莒面前显得很刻薄,她对下人,尤其是身边的下人真的很好。 这也是她能一直独秀后宫的重要原因之一,她是有母仪天下的能力和风范的。 “没事,给我看看。”杨楚琇从铜镜中看到自己的容颜,虽然贵妇们一直都夸赞她保养得宜,但是她自己知道,年轻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她是比不了的。 她没有那些伤春悲秋的功夫,自从她知道自己无福子嗣的时候就一直在为权力所谋算,官家宠爱谁、真心爱谁,这些都不是很近要,只要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好。 她从小就喜欢权力,要不然,也不可能冒那么大的风险为曾钟娥替嫁,她抓准了官家宅心仁厚的性子,会由着这事将错就错。 她也对自己的手段颇为自信,能够在后宫中闯出一片天来。 但是现在,看着手中的那丝白发,她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时光真的过得好快啊。 她年少时在意的人,现在也老了。 可是刚刚赵与莒说什么来着,杨祖春可能要去金国?他可能要替官家重新出征? 当真是朝中无人了! 不对,韩将军一门也算有年轻的将领,但是她信赵与莒的猜测,因为官家这么多年,真正信任的人其实不多,如果真都要对金国开战,杨祖春还真的是首选。 没错,赵与莒编的谎言正是杨祖春要出征金国。他一番权衡分析,说的天花乱坠,无非是云贞道长前去探路却被扣住,官家换回云贞道长再示弱是缓兵之计,现在时机成熟,官家几次召见杨祖春的时机又那么巧合,肯定于此有关。 “金国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也必须知道,最好是云贞道长亲口说的金国情况,这样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脑海里闪过了赵与莒的原话,早做打算,又是早做打算。 杨楚琇摇摇头,她现在想的不是打不打算的是,而是,这场仗的胜算到底有多大,杨祖春……到底会不会有危险。 不知不觉,杨楚琇连考证赵与莒的“谎言”的心思都没有,直接被他带跑偏了。 赵与莒还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用心编的谎话,没想到其实预言成真,更有意思的是,杨楚琇其实没那么在意打不打仗,她更在意的是某个人,而恰好,赵与莒的“谎言”中就有这个人。 赵与莒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分量有那么大,他回去的路上也在回想杨楚琇的“忠告”。 “袁纾,你那边计划的怎么样了?” 袁纾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最开始的豪言壮志现在看来是自己想简单了。 “赵竑似乎派了人手回来,许多事情不好继续做了,我们也怕被发现,有些束手束脚的。” 最后的一句话,袁纾几乎是如蚊子的声音一般。 赵与莒知道,应该是赤羽回来的,他也把这件事情和史弥远说了,赵竑将赤羽派回来,更证明了静纯的重要性,这点是赵与莒没想到的,但也是可喜可贺的。 另外,史弥远似乎派人在追杀素晓,听说已经初显踪迹,很大的可能是往南康去找赵竑了,若是做的好…… 赵与莒虽然不忍心,但若是史弥远做的,也不算是自己动的手,他又想放任一下。赤羽不在,不知道赵竑身边其他人的身手怎么样,到底能不能护住他。 “知道临安的不易就好,若是我直接同你讲,你可能体会没那么深,自己经历一遍,你才会明白有些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赵与莒知道袁纾的窘迫,没有训斥,而是心平气和的说。 “嗯。”袁纾虚心点头。 “但是这件事情要快点办,赵竑在南康已经要有成效,那个鲁志南应该已经撑不住了。” 袁纾眼睛一转,“上次您不是说那个琴姬去找赵竑了嘛,我们可以用她来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赵与莒一挑眉,袁纾就赶紧将计策献了过去。 金国的大殿内,收到宋使回信的完颜珣一样面色不悦。 “几个月前要换回那个道士的时候还做足了姿态,现在怎么了?不服管教了?” 几个大臣丝毫不将宋国放在眼里,直接开口。 扎阿那眼中晦暗不明,今年朝鲜和蒙古都有战事,他们也是看上次要碧葭换那个女道士的时候宋国答应的那么爽快才将主意达到提高岁贡上的,没想到人家直接拒不缴纳。 就连说一句灾荒、没有钱粮的借口都懒得说了。 术虎高琪不以为意,若是自己一直被逼着要这要那,那肯定跳起来打回去了,宋国别了这么多年的气,难得硬气一回,自己还高看他一眼。 不过,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拒绝的代价吗?他们不怕起战事? 术虎高琪不由得想到了兵法中的虚实,难道说,宋国已经准备好了要作战?还是说,他们认为金国钱粮吃紧,打定主意没有余力向他们发动战争? 完颜珣知道这些大臣各有心思,开口道:“那你们觉得该如何给他一个教训呢?” 完颜珣直接说要给宋国一个教训,这谁敢说“不”。 如果这次不给他们一点眼色瞧瞧,那明年的岁贡呢?以后呢? 这次是宋国明晃晃的挑衅,他们必须接招、反击! “陛下,他们怕不是忘了挨打的滋味了,必须要给他们长长记性。” 术虎高琪眼神很冷,挨打的滋味?十几年前的那场仗,自己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若不是宋国自己内部没有搞明白,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完好收场,没想最后竟然议和了。 再优秀的将领又有什么用,他们当年的岳飞将军,那么厉害的本事,最后不还是被自己人害了,所以,是天要亡宋。 “陛下,蒙古和朝鲜的战事并没有完全结束,别说现在钱粮已经吃紧,朝中的将领也实在没有能分身去对抗宋国的,是否要发动战争,还请三思。” 老将军这时候站出来说了这样一番话,没想到刚刚说话的臣子竟还反唇相讥,“怎么?别人都是武将主战文官主和,我们倒好,仗还没打呢,先灭自己威风?” 术虎高琪自然是站在老将军这边的,他没有站出来说话不是因为他心虚了,而是他突然物伤其类,自己刚才想到了岳飞,想到了十几年前和自己在战场上对阵的杨祖春,他觉得是天要亡宋,现在看看朝堂上文官武将的状态,难道……天也要亡…… 术虎高琪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想下去,太不吉利了。 他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扎阿那就站了出来。 “陛下,这场仗确实非打不可,不然不足以显示我们的态度。钱粮方面我们可以加征关税,至于将领,我倒是有个好的人选。” 陈州。风将树叶带离了七七八八,漓月接诊的病人再也不是因为风热了,大部分变成了风寒。 “按这个方子煎药服用三天就好。”漓月刚为一个女子看完病症,就看到完颜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好啦,最后一个病人。”漓月娇嗔道,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跟完颜琮回家。 完颜琮过去帮漓月整理一下案上的纸张,“瞧你,我又没说什么。” 漓月不禁翻了个白眼,最近完颜琮非常喜欢来接她,如果自己走得晚了一点就要被他念叨好一阵。 两人牵手走在街上,完全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不是因为他们是王爷福晋无人敢置喙,而是两个人真有一种将此处当作世外桃源的感觉,不用去考虑世俗的因素。 “你上次研制出来的方子我看效果不错。”漓月说的正是之前完颜琮抛下她那晚获得灵感后研制的方子。 “效果是不错,但还没有达到我的预期。”完颜琮沉声道。 “你还是想着根治这件事情吗?其实在我看来,人们已经对这个瘟症适应了,不仅是心理、还有身体,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苛责自己。” “只是身体没有原来强壮了,寿命可能会因此缩短几年?”完颜琮反问。 漓月不说话了,完颜琮知道自己的语气重了,又往回收收,“漓月,我气的是,明明我们是知道更好的方子的,也是有能力得到药材的,但是……” 漓月知道完颜琮指的是什么,是碧葭,他新研制的方子再次印证了碧葭才是最好的药方,它可以做到根除体内的残毒,不对身体有任何负面的影响,可是……这味药材太难得了。 “王爷,福晋,汴梁派人来了!” 漓月和完颜琮正在路上走着,就见州丞带着几个官员向他们跑来。 汴梁派人?那不就是完颜珣派人来了。 漓月和完颜琮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读出了了然的情绪。 “你们先去接待吧,我们回去换身衣裳就过去。”完颜琮将人打发走了,才对漓月说,“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事?” 漓月都不用思忖,脱口而出:“肯定跟我们的自由有关。” 是了,之前完颜珣说过,如果陈州的瘟症不能做到完全根除,他们就一日不能回去。 这段日子完颜琮虽然很紧张瘟症的根除之法,却全然是因为百姓们的健康着想,不是因为他和漓月的自由。 现在陈州的瘟症没有什么大碍,就算两个人一直生活在这里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说不定能避免掉许多麻烦。 这期间虽然汴梁来过许多旨意,但却一直不见人来见他们,这次如此与众不同,定和当初的约定有关。 “无论是什么,我们也都只能受着,处于被动的局面。”完颜琮心情不是很好。 漓月当然知道,自从上次完颜琮知道汴梁从宋国那边得到了碧葭却没有给他们之后,他心里对那位皇兄就不仅仅是漠然那么简单的情绪了,而是变得憎恶。 现在想想自己还处于下风的位置,又更加是怎么都不舒服。 不多时便走回了住处,漓月捏了捏完颜琮的掌心,“没事,无论是什么,我都和你一起承担。” 进了屋,却发现宝嘉早就在屋里等着了。 “你也知道我们汴梁来人了?衣裳替我们准备好了吗?”漓月一看宝嘉焦急的样子就是在等他们,以为州丞这些人会最先来找他们,没想到宝嘉这边的消息知道的也挺快。 宝嘉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什么准备衣裳。 完颜琮和漓月也很快从宝嘉的神情和空空如也的屏风、衣架上明白了什么。 “你这边有事?”完颜琮皱着眉头发问。 宝嘉将手中的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打开,“这是半个时辰前我收到的,云里雾里的,但是现在看来兴许对你们有用。” 完颜琮结果字条展开,漓月也将头凑过去,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不要答应! “是义父!” 共事一年有余,术虎高琪的字漓月还是认得的,而且这个纸团已经皱成这样,不知道历经什么样的波折才能到自己手中。 “不要答应什么?”宝嘉想从漓月和完颜琮口中知道答案。 显然,要让她失望了。 “一会就知道了。”完颜琮喃喃道。 其实他心里慌得很,他非常清楚术虎高琪传来这个信息的重要性,所以他明白,完颜珣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漓月看完颜琮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好在,我们已经有准备了不是吗?也不至于一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漓月已经打定主意,一会无论来者说什么,她只要和完颜琮拒绝就对了,面对什么样的诱惑,他们都得保持头脑清醒! 换好了衣裳,完颜琮和漓月便去了府衙的正堂接旨,本以为会是十分郑重的,没想到竟是完颜珣贴身的太监前来安抚,带来了许多物资。 这让完颜琮很摸不着头脑,那说的不要答应是什么,难道这些物资不对劲,不能要? “承蒙皇上不弃,还惦念着陈州这个地方,几位大人,赶快派人去清点一下物品,别让管人们在陈州久留,沾染上病气回汴梁可就不好了。” 完颜琮说皮里阳秋,前来主事的太监也仍是带着笑,“瞧王爷说的,皇上从来也没忘了陈州,派王爷您来这里,不就是对陈州最大的恩赐嘛,也多亏了您,没让皇上失望,没让陈州城的百姓失望。” 漓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是嘛?但是这个皇上倒是挺让他们失望的。 太监就如看不见眼前两人的神色一般,仍是自顾自地说着,“您还说什么病气,陈州现在在外看上去铜墙铁壁冷清得很,一进城门小人就发现了,这里繁华热闹不输汴梁啊,这哪是有病气的样子,一片欣欣向荣,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人们这是来陈州城沾喜气的!” 啧啧啧,漓月真是佩服这人颠倒黑白的能力,要不怎么人家能做完颜珣的身边人呢,一张嘴是真有本事,但也更叫人心沉,这人绝不是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大人把这夸得这么好,这福气就留给您了,我这就给皇兄递折子,留您在这陪我任职。”完颜琮冷冷道。 “哟,瞧您说的,小人倒是想,也没有您这治理的本事啊,之前还以为王爷只是医术高明,没想到治理地方也有一套。”太监说这话时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漓月眼睛微眯,若是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她准备战斗时才会露出的神情。 这个太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老人常说:听话听音儿,他的这句话就算不是完颜珣的意思,也是汴梁大部分人的意思。 完颜琮在陈州治理的成果引起他们忌惮了吧? “瞧您说的!”漓月讲这句话还了回去,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没有郓王的治理,今日你也见不到我们了,不过是背水一战,倒叫你说成了天赋异禀、故意隐藏实力似的。不过也要谢谢朝廷给阿琮机会,要不,我们也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大的潜力。想必大人也知道,有的人越是经历苦难,越是能浴火重生,我还真挺期待,阿琮今后还会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呢。” 太监的脸色终于有所变化,嘴角的笑也快要挂不住了,但还在尽力维持。 他心里有些冷,这个郓王福晋果然不好对付,这算什么?公然挑衅了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有这样的胆色和能力,他这一趟才不算白跑。 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他又往前的一步,脸上的笑容愈加真诚,“福晋好伶俐,小人曾听将军们提起您在战场的风姿,之前还真是没瞧出来,恭喜郓王娶得一个能文能武的佳人啊!” 漓月明明觉得自己的话让对方有所退缩,又不知什么缘故,这个太监脸上的褶子又重新堆了起来,若是之前像是菊花骨朵一般,此时就是已经爆盆了的状态! 第二十章 漓月受邀出战 郓王拂袖横眉 漓月模仿他的表情,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我之前也没瞧出来您的本事呢,今天也算开眼了。只是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惊喜啊?” 对方明显一愣,随即便恢复了原样,完颜琮和漓月若不是对视一眼,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太监伸着手往屋里迎,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王爷福晋,进去说。” 虽然那几位大人和他的手下早就去清点物资了,但接下来要说的事,总不能是在外面这样谈的。 窗外有几只寒鸦飞过,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萧索凄凉。 屋内的气氛似乎被冰冻结了一般,尽管这个太监经历过卫绍王当年的事情,见识过胡沙虎和术虎高齐那种明目张胆的狂妄、领教过完颜珣和扎阿那的阴狠……但当他说完来意后,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漓月自然也有同感,她觉得屋内的温度又降了,不是因为突然降温,而是…… 她看向完颜琮,她的枕边人眼中有杀意…… 对!她没看错。 上次还是在他们回汴梁的路上遇袭时流露过这样的神情,他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但是今天面对的这个人不行。 漓月和完颜琮分坐在主桌两边,她没有办法去握他的手,去缓解他的心情,让他冷静。 尽管这个要求真的很令人匪夷所思,但现在的局势不是能硬碰硬的。 更悲观点来说,完颜珣来征求他们的意见都算抬举他们了,若是旁人,一纸旨意下来你又能怎么样呢?还能抗旨不成? “我不同意!” 果然,完颜琮连和漓月互相传递个眼色都没有,就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四个字。 太监也不是一般人,就算顶着这样的压力,仍然挤出一丝笑容。 “王爷,您可要想好,这件事情可是能换您和福晋的自由,而且皇上说了,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你听不懂吗?我拒绝了,请回吧。如果你们不高兴的话,带来的东西也可疑一并拿走。”还没等太监说完,完颜琮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提到了带来的东西,太监也反应过来一点,这算什么?提前给的慰藉吗? “王爷这又是哪儿的话,这东西都是皇上亲自吩咐要带给陈州百姓的,怎么还会带回呢。”太监看了一眼郓王福晋,她正柔情款款地看着郓王,眼中并无愤怒,他觉得这是个突破口。 “福晋,郓王虽然说了不同意,但小人还是想听听您的想法。” 漓月直视着太监的眼睛,她这回是知道了术虎高琪说的“不要答应”是什么意思了,但是这件事情真的对自己诱惑太大,甚至让自己有种明知是火坑也甘之如饴往下的欲望。 她没想到完颜珣要给她亲自带兵的机会,封什么将不将军的倒是其次,她之前对阵蒙古时带的那批人马会给调过来跟着她,额外还会再给她五万人马…… 统领千军,这是只要想一想就会让漓月热血沸腾的事情啊。 但是她也明白,为什么这种事能轮得到她,还不是因为朝中无人了嘛,北边和东边的战事还没有彻底结束,根本就没有将领能胜任对抗宋军的任务,既然术虎高琪是持相左的意见,那自己自然不是术虎高琪举荐的,那又是谁出的这个主意,又意欲何为呢。 太监见这个牙尖嘴利的福晋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他,反倒是陷入了沉思,越加觉得这事情有戏,想趁热打铁,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打断。 “郓王府的事情自由我做主,漓月,你回房歇着吧。” 漓月本来是想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还是听完颜琮的更好。 “那……我先告辞了!” 太监没想到漓月真的会走,临来之前扎阿那找到自己,特意说一定要当着郓王福晋的面说这个事情,定然事半功倍,如果她不在,兴许这个差就办不成了。 刚才看到郓王福晋的样子,心里就对扎阿那的话又赞同了几分,可是此时,他又不能打仗旗鼓地去留人家。 完颜琮一直盯着太监的神情,看他纠结又失落的眼神,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们就是拿住了这点,知道漓月想要什么!知道自己拿漓月没办法! 还好,还好漓月没有出言答复什么,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本没有瞧不起的女子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想痛骂朝中那些人,难道金国要靠女子出来打仗了吗?甚至是用宋国的女子去对抗宋国。 此时漓月走了,自己在没有什么顾忌,如果说刚才的气氛如同让太监如坠冰窟,那接下来,就让他感受一下沉默后的火山爆发吧。 从府衙的正堂出来还是太阳西沉的时候,到了后院漓月住的地方,晚霞都全然散去了。 宝嘉一直在屋内等着,倒不是不让她跟去,而是担心有别的消息传来不能及时收到。 “怎么回事?”宝嘉一看到漓月的身影就赶紧出生询问。 漓月摇摇头苦笑,随即又叹了口气。 进了屋才问道:“有新的消息传来吗?” 宝嘉摇摇头。 漓月也觉得应该不会有了,只不过为保万一。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都凉了,我去给沏一壶新的,很快。” 天气渐凉,不知道他们几时能回来,所以宝嘉没有沏茶,凉的太快了,王爷和漓月都不是奢靡的性子。但水却是一直在炉灶上热着的…… “不用了,喝点凉茶降降火。”漓月说完便一饮而尽。 “凉茶也不是冷了的茶啊……”宝嘉一边向漓月投去埋怨的眼神,这要是凉着了身子,到时候难免王爷不会怪到她头上。 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为什么要降火?肯定是生气了啊!唉,自己这个关注的重点。 “你们知道是不要答应什么了吗?回来就跟我卖关子。” 在宝嘉的谴责声中漓月又露出一丝复杂的笑,真不是自己故意卖关子,她是不知道怎么说,从自己口中说出来这件事,有点像炫耀的意思呢? “要不我让膳房给你来二两牛肉,再配上一壶好酒?”宝嘉又转为一副戏谑的口吻。 漓月自然也知道宝嘉是在开玩笑,早晚也得知道的事,便清了清嗓子。 “你怎么不问你家王爷怎么没回来?” 宝嘉这才反应过来,尽好奇事情了,看着漓月脸上也没有什么惊惶的神色,知道自家王爷肯定也没什么事,但也有点心虚,“咳,王爷肯定是还要事处理!” 漓月笑笑也不拆穿她,“今年金国对宋加征了岁贡,宋国拒绝了,金国准备打仗,据说大臣们一致推举我来做这个将军,领兵出征。” 听前面的话的时候,宝嘉还在想,这是疯了吗?好好的加征什么岁贡啊,还怕树敌不够多吗? 听到后面更是诧异,打仗? “派你去?” 随着惊讶一层层加深,宝嘉的声调还是不自觉的拔高。 “你是觉得我不能胜任还是什么?”漓月虽然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但是宝嘉的神色显然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她不免有些吃味,宝嘉实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吗? 宝嘉脑子这时候转的也是快,马上就懂了漓月是什么意思,赶紧说道:“你有什么不能胜任的,我是觉得他们不要脸!” “不要脸”三个字从宝嘉嘴里说出来,漓月突然发笑起来,这主仆二人气的点都是一样的,真是默契。 “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让阿琮和我去督军不也是如此吗?”漓月现在看起来反而有些轻松。 “那不一样!”宝嘉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四个字,后面的话就紧忙咽了下去,多的自己也不能说了。 “哪里不一样?”漓月觉得宝嘉的表情很是古怪。 见宝嘉没有继续往下说,漓月便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你是觉得,之前他们过河拆桥,现在有求于人便前来陈州……” 宝嘉摆摆手,“唉,说这些都没用,谁叫人家是皇帝呢!” 她又想到还好提前接到了那个纸条,便问道:“那你们没有答应吧?” “当然没有。”漓月说完这句话,宝嘉就放心了。 “那就好!”宝嘉刚要轻抚自己的心口,又觉得不对,她瞪大眼睛问,“不过,他们会同意吗?” “你说呢?”漓月的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反问道。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想要派谁做将军那都是旨意,肯过来和你商量那是给你面子,你若不要这个面子,就要承担后果。 “王爷真的不会有事吧?”此时宝嘉开始真的担心起自家的王爷来了。 “你也应该能想到他知道这件事情后有多生气,他叫我回来,估计是不想让我在那里耽误他发挥吧,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漓月说的很淡定,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完颜琮和太监两个人之间会真的剑拔弩张。 “王爷该不会一冲动……” 漓月摇摇头,“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冲动的性格,刚刚我也感觉到他的愤怒,但是他不会,杀了太监,就不仅仅是抗旨的事,那是有谋反的嫌疑,不仅你我,整个陈州城的人都跑不了,阿琮再愤怒也不会拉上无辜的人。太监代表完颜珣的意思,也不会和我们闹翻……” “漓月,如果我们不答应,你觉得皇上他会怎么做?” 漓月认真思考起来,她不知道完颜珣为什么要用这种商量的语气来征求他们的意见,按说,自从上次这兄弟俩摊牌之后,谁心里怎么想的难道还不清楚吗?除非…… “应该没有那个太监说的那么简单,如果朝中的人一致赞成我来做这个将军的话,就不会是这个举语气,最大的变数应该是义父,他们没想到他会不同意!” 漓月越来越觉得自己考虑得有道理,完颜珣的商量是惺惺作态,是做给别人看的。如果直接下旨,说不定会引起武将们的不满,那不仅是自己领兵对宋的事情没有着落,可能北方和东北的战事也会有变动。 也就是如此,才有了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不能硬着逼迫,只能用好处来换取这个承诺。 “他们给出的条件是?” 漓月这才想起来,还没和宝嘉说呢,但宝嘉脑子转的也快,很快就明白了是有把条件的。 “换我们的自由,我们可以从陈州离开了。” “这不废话嘛,让你领兵,难道还能在陈州指挥吗?!还是说,他们本来只想让你一个人出去,打算把我们扣在陈州当人质?” 宝嘉说完,就看到漓月张大了嘴巴。 这是她没有想过的,现在想象确实还有点后怕。 宝嘉轻笑,“不用担心,完颜珣知道王爷和你应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他扣不扣得住我们是回事,如果他真的有这个想法,肯定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漓月不置可否,这也就是为什么,尽管完颜琮手中没有任何权力,也依旧要让完颜珣忌惮的原因吧。 “王爷不会答应的,但是皇上又怎么会是就此罢休的性格……”宝嘉自顾自地分析,“难道这件事情无解吗?” 漓月觉得其实很好解,因为她虽然对与完颜珣这种不要脸的行径很是鄙视,但她并不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阴谋,术虎高琪对她们的忠告更多的应该是从战略上的,认为这场仗不该打,但若是让别人去做这个将军,漓月并不觉得会比自己强,相反,如果把这些兵将的性命交到自己受伤,她还是有信心能降低最大的伤亡。 而且,她巴不得趁这个机会多咬下来几块肉,只是放她和阿琮的自由怎么行,今后的自由,她都要!甚至,不止如此…… 但是这些也只能自己在心里臆想一下,她也不是两年前的那个自己了,做事凭着自己的喜好,她现在更多的会站在完颜琮的立场上去考虑事情。 她家阿琮不希望自己上战场,怕自己会受伤是一方面,对于自己皇兄的不信任是另一方面,当两个因素同时出现,他怎么会轻易答应。 自己这个时候越过他去答应人家?那自己成什么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宝嘉和完颜琮的反应那么大? 没待漓月问宝嘉,就听到脚步声传来,这个声音…… “阿琮!”漓月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就看到了完颜琮。 完颜琮脸上的愠色未消,但是看着漓月一脸笑容地站起来迎接自己,心马上就柔软了,身上的戾气也散了大半。 完颜琮走近揉揉漓月的头发,“怎么还没吃?等我吗?” “嗯!我看阿琮也不用吃了,是不是气都气饱了。”漓月歪着头看着完颜琮,眼中尽是玩味。 宝嘉早就福至心灵,知道自己在这只有吃狗粮的份,在完颜琮刚进来的时候行了礼就出去传膳了。 “人家都说夫妻同心,你夫君都被气成这个样子了,我看你倒是开心的很。”完颜琮将中指和食指叠在一起,轻轻地弹了一下漓月的脑门。 漓月嘟着嘴揉了揉,“我这不是看到平时治病救人的夫君摇身一变要吃人了,吓得赶紧跑回来了嘛,不过想想夫君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又不自觉地欢喜起来了。” “油滑!”完颜琮坐下来,任由宝嘉带着人近来倒茶布菜。 漓月也不再逗他,也坐到了一旁,“当然了,心里还是有点小骄傲的。”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夹了一口眼前盘子里的菜,默默塞到了嘴里。 漓月是在等着完颜琮撂筷子,然后好好说教一顿的,结果发现自己没有等来对方的唠叨,反而等来的碗里的一块肉。 漓月的视线顺着从自己碗中离开的筷子一直到掌握它的主人脸上,发现这人没有一丝不悦,反而面带微笑。 “今天吃的这样晚,你肯定饿肚子了,多吃点肉补一下。” 漓月没好意思吃,而是自己将筷子撂下,看向完颜琮:“你不会不开心吗?” 完颜琮知道漓月也想和自己好好谈谈,便示意宝嘉去门口守着。 “我知道领兵打仗是你最喜欢的做的事,你跟着我来陈州,一心支持我的事,我也应该支持你。你知道我担心什么,所以尽管你再期待,你也不会贸然答应他们,但是如果不让你去,你会失落,对吗?” 漓月被说中的心事,点了点头,继续补充,“不仅如此,我知道你皇兄此番做法属实太过恶心,也不想轻易叫他得逞,他一招呼我就颠颠地跑过去,我成什么了?这关系到你们之间的博弈,我才不能拖你后腿呢。” 完颜琮看着漓月越说越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失笑,忍不住捏了捏漓月的脸。 “诶?”漓月打开他的手。 这人,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上手了呢。 “别人以为的郓王福晋或是妙手观音、或是战场上的罗刹,但是只有我有这个福气,看到你会撒娇、会耍小孩子的一面,十分可爱。” 完颜琮没待漓月回应什么,便继续道:“这样可爱的漓月,我怎么忍心欺骗她呢?” 第二十一章 宝嘉道实情 素晓曝行踪 看着完颜琮嘴角的笑容渐渐挂不住,漓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你欺骗我什么了?”漓月不禁发现,自己竟然连说出口的话都是颤抖的。 “漓月,如果只是普通的战事,我说不定还真的会应承下来,别说什么博弈不博弈的,他肯放我们自由,我觉得就是最好的筹码。”完颜琮苦笑,“先不论他是否说话算话,只是这个条件对我来说,诱惑真的很大。让你以身涉险,我固然担心,但是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和宝嘉再随身护着,担心总是会少一些,更多的,还是对你的信心。我也期待看到你在战场上的英姿,也会同你一起分享胜利的欣熹。” 漓月没想到完颜琮会这么说,刚刚耷拉下来的脸又有笑颜跃跃欲试,但是很快就被完颜琮接下来的话给砸了回去。 “但是,这场仗不行!” 听着完颜琮突变的语气,漓月皱起了没有,很快,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因为我是宋人?” 完颜琮心绪复杂,“漓月,你自己觉得呢?你能去打你的母国吗?” 漓月没有马上回答,尽管她失去了记忆,但是她也毫不怀疑自己宋人的身份,从前自己对故国的感情如何她不清楚,但若是没有什么仇怨,哪个正常人会去攻打自己的母国呢? 可是,她隐隐觉得,这场战争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连术虎高琪都没有信心,她自然也没有贸然进攻的打算。她本来的想法是,先把兵权领了,等一行人到了地方,还不是都要听自己的。 “你不会想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吧?” 漓月翻了个白眼,对于完颜琮现在对自己会“读心术”这件事,她一点也不奇怪,但还是不愿意接受。 “他们既能信任我,我又为何不能试一试他们的信任到底有几分真?” “漓月……”完颜琮叹气,“其实你不仅仅是宋人那么简单……” “王爷!” 完颜琮的话还没有说完,宝嘉突然推门进来。 两人齐齐看向宝嘉,宝嘉连门都没关。此时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一脸焦急之色。 “不能说!” “又出什么事了?” 漓月和宝嘉的声音同时响起。 完颜琮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虽然声音有些许重合,但她看得清楚,宝嘉说的是什么。 那就是没出事咯,而是在阻止……阿琮? “什么不能说?”漓月问的是宝嘉,宝嘉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完颜琮,期待从他眼中看到认同。 漓月也看向完颜琮,她此时与心如擂鼓也差不了多少,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宝嘉,你出去,这是我和漓月之间的事。”完颜琮真想忽略掉漓月的眼神啊,有疑惑、有期待、有紧张、有不敢置信…… 他怕,他怕接下来还会看到失落、愤怒、甚至是冷漠。 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怕就能避免的,他不能再隐瞒她了,她必须知道。 完颜琮也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到了宝嘉如倒豆般的话—— “漓月,你不仅是宋人,还是宋国的官员,你的父亲是宋国的将军杨祖春,你是临安的执金吾杨普缘。” “宝嘉……”完颜琮不知道为什么宝嘉突然一下子又将漓月的身世说了出来,然后转瞬便明白了。 宝嘉这是看自己告诉漓月真相势在必得,所以自己主动告知,以她的方式告知,然后只让漓月知道他们想让她知道的。 “宝嘉,我说让你去门口守着,你听不懂吗?!” 完颜琮一边观察着漓月的神色,一边对宝嘉开口。 他自从决定告诉漓月真想的时候,就没想过有所隐瞒,自然是要和盘托出,要不然和另一层欺骗又有什么区别。 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就该想过早晚有这么有一天,如果漓月真的要离自己而去,未尝对她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说什么护她周全之类的话了。 这两年多的时光,就当自己白捡来的吧,值了! 宝嘉还有些愤愤不平,她怪自家王爷太傻了,就算告诉漓月真相,也不用全都说嘛。 可是他们突然发现,漓月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只是保持着低头思考的神情,像是愣住了。 完颜琮凑近,用手去轻轻抓握她的胳膊,“漓月?” 当手覆上去的时候,完颜琮才发现,漓月是在轻轻颤抖的。 “杨普缘……” 漓月喃喃道。 这个名字对自己来说既陌生又熟悉,还有杨祖春,她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很亲切,她一点也不排斥宝嘉说的这些,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些都是真的。 更何况,完颜琮也没有反驳不是吗?他应该想告诉自己的也是这些吧。 漓月还没有随时间去思考为什么宝嘉开始不同意,后来又主动告知的事,她现在满脑子又都是执金吾这几个字。 一个前朝的官职,自己一介女流,在宋国也能得到这样的特殊待遇吗? 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片段,是那个女孩又出现了!对着瘫坐在地上的妇人说话的、与紫衣女子互不相让的——红衣女子!是了,这就对上了! 那天她梦到的就是自己啊!就是原来的自己! 根本没有质疑,漓月觉得宝嘉说的就是自己真正的身世,她激动地看向宝嘉,“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宝嘉也没想到漓月是这个反应,她半张着嘴巴看向完颜琮,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了,出去守着。”完颜琮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宝嘉心里再有想法,此时也不能再说别的,只好默默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王爷,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 “漓月,坐下说。”完颜琮拉过漓月的胳膊,将她按在凳子上。 漓月觉得好像是由哪里不对,但那个感觉就像一个泥鳅般,滑不溜手,她抓不住。 她抬头问完颜琮,“你也都知道?” “嗯!”完颜琮的表情很沉重。 漓月突然预感很不好,她下意识的问:“我的双亲可还健在?我和他们的感情好吗?” “他们都还在,你们的感情很好。”完颜琮想到这个露出些许笑意,这也算是比较欣慰的一点。 漓月点点头,松口了一口气。 她怕什么?怕本该最亲近的人对自己刻薄,她受的伤和她脑海中时不时冒出的片段提醒她,她过去过得并不是那么顺遂,甚至有些艰难。 如果自己和父母感情很好,他们也还过得不错的话,漓月还是会觉得轻松许多。她没有细想,为什么没有人来找她,在她心里,自己应该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了完颜琮,就是真正的死亡。 但是她知道,能让完颜琮露出这个表情,肯定不简单。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没事,你说吧,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我也都能承受的住,不是有你陪着我嘛。” 最后一句话再次深深地刺痛了完颜琮,漓月相信自己,她毫不怀疑自己也是一个恶人,她甚至还说,最后有自己陪着她。 等他一会把这些话全都和盘托出,她还愿意见到自己吗? 但是这些心思已经并不能动摇他已经下的决定了。 “漓月,云贞道长就是你的师祖,你从小就在无尘观习武。” “什么什么?”漓月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如果说刚才听到杨祖春、杨普缘字眼的时候,自己有多坚定地相信宝嘉的话,此时就有多怀疑完颜琮在编故事骗自己。 完颜琮看到漓月嘴角有笑意,知道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在开玩笑。 他叹了口气,正色道:“我知道的东西并不少,理了理思路,觉得还是从你小时候讲起最好。” “你刚才……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漓月看着完颜琮严肃的样子,慢慢开始正视这件事情。 宝嘉有可能和她开玩笑,但是完颜琮不会,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可是……云贞道长,”漓月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真的是一个一阵见血的好问题。 完颜琮心里一直都很认可并骄傲着漓月的聪明劲儿,即使是现在也是如此。 他沉默了一瞬,眼神也暗淡下去,但是在漓月的注视下,他还是选择与她对视。 “从我们认识几个月的时候,我找人查了一下你的身世,并不难知道……” “从……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的身世了?”漓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中涌出来,心也是一揪一揪地疼。 完颜琮见不得这个,他一看漓月的表情就能大概明白她的心情,他都不敢去帮她拭去泪痕,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 漓月侧着头思考着什么,很快,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开口道:“好,那你开始说,你知道的一切吧。” 南康已经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了,姜生刚走到门口便有小厮在将伞接过去收了。 “怎么样?”一进门,孙先生就问姜生。 姜生摇摇头,“赣江这段是没问题,但是支流的情况都乐不观。” 刚开始下雨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可以等等,反正现在鲁志南也已经倾向他们这边了,没有了阻碍,后续自然会顺遂许多。 但是没想到天不作美,等下到第三天的时候,赵竑就有点急了。 他想让雇工冒雨去把渠修了。 孙先生等人肯定都不同意,他们觉得虽然能抢出一定的工期,但太过危险,万一要是出事了,实在得不偿失。 谁也没想到,这雨断断续续地会下这么久,许多靠近河流又地势低矮的地方都被水淹没了。 好在姜生等人不仅来南康之前做了许多功课,也曾有过治水经验,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有的人已经开始私下议论,若是当时见好就收,此时已经能回临安论功行赏,怎么还会在这收拾这个烂摊子。 也有人将怒火转移到了鲁志南身上,“要是没有他拦着,公爷早就带大家把其他地方的渠修好了,现在倒好……” “鲁志南?”有人听到刚才那人的话就轻笑,“他可不配背这个锅,真正的阻碍可是临安那个……” 这人意有所指,临安哪个?能成为济国公府的幕僚并被带来南康的哪会不知道,谁是赵竑的敌人,是谁处处和济国公作对。 他们毅然地站在了赵竑这一边,却没想到老天似乎在帮着史弥远,一连十几日都不放晴。 “流年不利”“灾年”等说法又甚嚣尘上。 赵竑的手一下一着敲敲桌子,“连夜加固河堤,像上次一样淹没村庄良田的事情不能再发生。” “是!”姜生刚要领命再出去,就看到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公爷,黄竹有山体滑坡,整个村都被埋了!” 按说,赵竑只管治水的事,这种事情禀告地方官员即可。 但若是赵竑站在一个未来天子的角度上去看,这些事就不能置之不理。 处理得好,又是一个机会。 赵竑在孙先生的建议下有条不紊地下达着指令,姜生的心思却神游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们太过冷静了,虽然自己也见了许多灾祸,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也难免痛心难过,但是济国公和孙先生从来都没有,他们甚至将这件事情当作可以争名夺利的工具。 孙先生察觉到姜生的异样,心里想着终究还是年轻,就算很多专业上的事处理得再好,若是心思上动摇了,也不能留到身边。 他走过去拍拍姜生的臂膀,“不要摆出一副幽怨的眼神,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要最大限度地去利用好它。” 姜生听明白了孙先生的意思,他点点头,赶紧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赵竑起身,“我也要去那里看看。” “不行,公爷,这太危险了!” 就当屋内阻止赵竑的声音一团乱的时候,门口又来了一名暗卫。 既然是暗卫……许多人有眼色地都退了出去。就连孙先生也不例外。 孙先生自知在公事上自己可以没有顾忌地说自己的看法,但是在私事上,他从不干涉。 赤羽,他才是公爷的心腹,而这些暗卫,看着地位没有他高,却是赵竑实实在在信任的人。 “公爷!”暗卫进屋便跪下施礼。 见人都出去了,他才起身将怀中的信件交给赵竑。 赵竑见到上面的火漆是赤羽专用的,内心猜测着应该又有要事告诉自己。 赤羽有一定的决策权,如果不是特别的事情,他不会写信给自己,难道他怕自己暴露的不够快? 自从赤羽离开,赵竑这是第二次收到他的来信,第一次是告诉自己静纯已经在将军府安顿好了,杨将军也答应了他会好好看着静纯,但是杨将军决定要将事情告诉静纯,他怕是拦不住。 这一方面属于报平安,让自己放心;另一方面是提醒自己,静纯都知晓了哪些事情。 他当时的回信也很简单——我已知晓,顺其自然。 这回呢?又会是什么事情? 赵竑虽然看起来很淡然,但其实心跳加速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担心会看到不好的事。 他粗略的扫了一眼,通篇只有一处提到了静纯,原来……静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事情,竟然是素晓告诉史弥远的! 素晓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那次在大街上救静纯的举动让她生疑了?然后呢,便心生怨念告诉了史弥远吗? 很有可能,那次是自己太高调了,回去之后素晓的举动也有点可疑。 他原本以为素晓是完完全全放弃了听史弥远摆布,转而将筹码都压在自己这一边,结果呢? 素晓到底是由于嫉妒将这个重要信息告诉了史弥远,还是她本来就没有想依着自己,而是装的太好了,连自己和赤羽都能被耍得团团转。 这个素晓,无论如何是不能留了。 赵竑这么想着,如果她没有触碰到自己的底线,倒是还可以多留她一些时日,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给静纯带来了这么大的危险。 赵竑回过神来,从头开始看这封信,这才发现,素晓竟然已经不在临安了。 赤羽在信中说,依照他们调查的行踪来看,素晓已经走出来半个月左右了,目的地应该就是南康,她大概率是来找自己的。 但是素晓的身后一直有人在追她,初步断定是史弥远的人。 赵竑感觉脑子更乱了,史弥远追素晓,是因为史弥远知道素晓背叛了他?但是素晓已经把最重要的机密都告诉了史弥远,她为什么还要逃?史弥远又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素晓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因为离不开自己? 赵竑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他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说这一切,也是他们做的戏呢! 素晓来找自己,不过是因为不能时刻监视自己的动向,南康的棋子被他除掉了,自己的软肋他们又动不得,所以他们急了! 他们迫不及待兵行险着,让素晓过来继续做奸细,又为了把戏做足,而派人在后面追杀她…… 第二十二章 完颜琮内疚自首 杨普缘旧梦重温 赵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认为自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 史弥远和素晓还想再次联合起来耍他,门儿都没有! 赵竑现在的对素晓的愤怒达到了顶峰,她不仅一直骗自己,竟然还给静纯带来了危险……好啊,他等着她来,看看她来了,迎接她的是什么。 赵竑一边恨恨地磨牙一边把收到的信看完,而另一边…… 漓月觉得自己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无论怎么擦,都还是雾蒙蒙的。 她听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过往,就像曾经经常在脑海中闪现的模糊画面,现在被完颜琮一一擦拭干净,放在她面前,等她拼凑完整。 “为什么……” 漓月到底要问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为什么才把这些告诉自己?为什么不继续瞒着自己?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对自己?为什么偏偏自己是宋国的执金吾? 完颜琮从来没有看过漓月这个样子,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以为漓月会故作坚强,说不相信自己,自己去查证一番,以为她有可能愤然提剑,质问自己的居心叵测,以为她会马上就离开这里,回到她的母国…… 她都没有,她就那么坦然地接受自己所说的一切,然后在自己的面前哭了起来。 是他!把那么坚强的女孩子逼成了这样! 谁能接受得了最亲密的人的欺骗呢? 就仿佛自己的母妃告诉自己,自己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仇人的儿子,她养自己这么大无非是为了报复云云。 若是他,他会当场失智。 完颜琮不敢上前抱住漓月,尽管他认为,漓月现在需要别人的安慰。 他把事情做都做了,也承认了,可现在,突然又不敢面对了。 “我……”一开口,完颜琮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抖的,但还是继续,“我有私心,但现在,却不得不告诉你。” 漓月没有抬头看他。 他自顾自地继续,“我说的这些只是我了解到的,是不是真相,也不一定,不过……若是你把每日的补药停了,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完颜琮也在不断调节自己的情绪,“你大概是不想见到我的,我……先出去了。” 宝嘉在门口是听不到漓月的啜泣声的,但是却听得见完颜琮说了什么。 见完颜琮一脸落寞地从屋里面出来,她就忍不住说道:“爷,你为什么要都和她说呀……” “早晚都要知道,我现在只是后悔没有早一点和她说。”完颜琮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由他来做,总比别人告诉漓月好。 宝嘉叹了口气,“好,就算你全告诉她也没问题,但是……您何必还要说停药的事情呢?” 是啊,何必要说呢? 完颜琮露出一丝苦笑,因为他心里认定,漓月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是一定会回宋国的,她有能力去处理曾经遗留下的事情。 从前是自己太贪恋想留住她,什么怕她会受伤、觉得在宋国过得不好,难道自己就能给她好的生活了吗? 漓月的能力早就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她这样一个如草原之鹰般的女子,怎么会懦弱地躲在背后舔舐伤口,而不是去给敌人以痛击呢! 完颜琮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痛苦地望向窗口,漓月此时的难过都是他带来的…… 他能做的,就是让漓月在下决心的时候推她一把,若自己一直以一个“好人”的身份出现,她肯定会犹豫不决吧,现在就不用了。 他的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他该彻底放手了。 宝嘉瞪大了双眼,借着盈盈月光,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王爷刚才是……哭了吗? 不过他很快就快步跟上去,“爷,你去哪?” “我这几天处理一下公务,就不来这边了,你照顾好她,有什么变动,第一时间通知我。” 完颜琮这次走的决然,他逼自己不要回头,不然真的忍不住要回去抱她。 可是他彻底没有资格了,他要做的,是为她的今后铺路。 宝嘉看看完颜琮,上午还意气风发的人,现在连背影都透露这落寞,再回头看向屋内。 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漓月……”宝嘉轻轻地唤着。 漓月还是没有抬头,刚才完颜琮最后的那句话信息量太大,还沉浸在拼凑回忆中的她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学医这么久,她不是没想过去找自己之前的记忆,但是有资历的老郎中都说过,这些事情没有定论的,都看缘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从不断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景物和人来看,她是可以记起来的,但…… 完颜琮,她的夫君,一直在用药抑制她想起来过去!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喝的药会有问题。 尽管她现在也能基本分辨出一碗汤药中的成分都有什么,但是自己喝的药却从来没有分析过,因为那是她最爱的人、她曾经人为的最爱她的人特意为她的身体调制的,她怎么会去深思呢? 更何况,她的体质越来越好,体内的毒素也慢慢清空,她根本没有理由怀疑…… 对,她曾经问过完颜琮,她为什么不能把药停了,完颜琮以她的身体没有彻底调理好为由拒绝了。 其实,她早就可以了! 她听到了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她没有心思去听,到底是谁进来了。 刚刚他走的时候不是说,他先出去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他,是宝嘉的声音。 漓月吸了下鼻子,“你们在我调理身体的药里加了抑制我恢复记忆的药材。”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宝嘉看不见漓月的神色,却能听出来她肯定是哭过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哭。 她的嘴巴却不似上一次推开门时那样,话如离弦的箭,不仅快,而且有力。 此时又变成了拉不开弓的娇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漓月就当她的沉默是种默认,没有继续说话。 她站起身去洗脸,瓷盆里倒映这自己哭肿的双眼。 漓月,不,是杨普缘,她在心里默念着,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将门虎女?你可真给自己的父亲丢人! 她的手搅乱了瓷盆中原本沉静的水,就如同今日自己才发现,本以为修炼的无坚不摧的心性,其实是多么脆弱的表象。 宝嘉看着漓月旁若无人的动作,觉得自己还是要为王爷争取一下。 “漓月,你知道紫霄藤吗?” 漓月脑子乱乱的,根本不想去想什么草药的名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不是常见的药材。 她用绢帕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她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她也很累,她需要休息。 宝嘉看到漓月手上根本没有停顿的动作,突然意识到,也许现在并不是辩白的时机。 再看漓月已经有点肿了的眼睛,她的心也不由地跟着疼了起来。 宝嘉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走到床榻那里,帮漓月铺床。 漓月内心还是有点惊讶,宝嘉看出了她的想法?宝嘉其实并不算是一个细心的人…… 漓月盯着宝嘉的背影,她虽然知道这主仆两人对她撒了好大一个谎,却绝对没有谋害她的心思,不然自己第一时间就会把她赶出去了。 宝嘉回头,没想到漓月正在看自己,只是对视一眼,她竟不知怎的低下了头,她在逃避漓月的视线…… 宝嘉心里暗骂自己太怂,明明刚才还想着要好好为王爷说些什么,没想到真的面对漓月时,压力会这么大。 是负罪感,还是羞愧?宝嘉低声道:“你好好睡一觉再说,我在门口守着,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说完,宝嘉就逃一般地走了。 漓月其实在宝嘉低头后就没有再看她了,自然也没有发现她的表情变化,漓月的表情也没有了生气,行将就木地躺到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她认为自己已经极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濡湿的眼角还不断有泪在滑落。 宝嘉刚刚关上门了吧,可为什么好像屋外的寒风还是能吹进来,入髓的冷。 她随意地将被子裹在身上,想稳住轻轻发抖的身体,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兴许睡一觉就会好了,兴许这些都是梦呢…… “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夜幕低垂,烛光摇曳。漓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方的,里面的声音很是熟悉,让她听着十分亲切。 她像推门进去,门却自己开了。这间书房不够豪华,但家具陈设简洁大方,墙上的几幅字画虽然不多,但每一幅都很雅致,精致的瓷器和又为这个房间增添了几分贵气。 兵法的讲读声仍在继续,漓月感觉那道屏风就是一道结界,自己怎么也越不过去,也看不透。 是梦!漓月这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做梦,但是这梦也是自己曾经的记忆。 她转过身,兵器架和戎装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过去想伸手触碰,但它们却像沙粒一样从自己的指尖溜走,化为虚无。 尽管她还没有想起来,但是她能感觉到,这是她父亲的书房! 他是他曾为自己讲读《孙子兵法》的场景!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她想上前一步,将这些画面捕捉得更清晰一些。 她透过屏风努力去看,却只展现一片朦胧的感觉。 是啊,这个梦境从来都没能让她通过肉眼和肢体去感受过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回忆涌现还是自己冥想的结果,一些画面慢慢跃然脑海。 一个略显清瘦的中年男子坐在雕花的木椅上,他的容貌略显威严,但拿起手中的书卷讲读时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慈爱的神情。 漓月还是想仔细地看清他的容颜,五官却始终模模糊糊,倒是可在额头和眼角的几缕皱纹看得清晰。 他的双眼,应该是明亮而锐利的,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更添几分苍劲。 窗外不时传来几声虫鸣,为这个本该静谧的夜晚又添了生气,一阵微风吹过,烛火灭了。 书房内顿时一片漆黑,漓月赶紧去找到蜡烛重新点燃,光芒再次照亮了整个房间,可是漓月再一看…… 哪还有什么父亲,哪还有什么讲读的人…… 她突然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蜡烛,她是下意识地去墙边的柜子上拿的,所以——尽管她忘记了一些事情,她的身体却还保留着一些记忆。 “爹!”漓月想大声呼喊,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她想家了,她想回到亲人身边了! “啊……”漓月的声音终于冲破了阻碍,于此同时,她的眼睛也睁开了。 清晨的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青石地面上,漓月第一次觉得这并不温暖,如此刺眼。 她梦到了自己的父亲,她确信,那是自己曾经真是经历过的事情。 她想让自己再次进入那个梦境,再多想起一些别的什么,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觉得饿了。 宝嘉轻轻瞧着房门,“漓月你醒了吗?” 漓月没有作声,却觉得应该是刚刚自己发出的声音让宝嘉察觉到了。 “咚咚咚……”这回变成了急促的敲门声。 漓月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说话,宝嘉就会直接冲进来了。 “进来吧。”漓月的声音一出口,自己才发现竟然哑了。 刚刚进门的宝嘉也发觉了这一点,她让人将洗脸水等东西端进来。 漓月没有心思去瞧那些,没有皱着,突然想到昨天好像宝嘉问过自己什么,是……说的什么话来着。 漓月自己还没有想到,肚子却开始“咕咕”叫出声来。 漓月有些不好意思,这也太丢人、太失礼了……刚有这个想法,她就开始反思自己,即使面对这样的境况,她还是在意一些虚无的外物吗? 宝嘉在一个侍女耳边吩咐了几句,就让这些人都撤了出去。 她仿佛知道漓月心事一般,“我在外面候着,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尽管看着宝嘉有条不紊地安排这一切,但是她从始至终都低垂着眼睑,没敢睁眼看漓月一眼。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漓月“嗯”了一声。 宝嘉关门的手一顿,嘴角有微不可察的笑意,看来,没有她想的那么糟嘛。 漓月见人都走了出去,便开始洗漱。看见瓷盆里倒映出的红肿眼睛,她轻轻抚了抚,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暗骂一句:“你这个懦夫!” 小厨房的速度很快,漓月看到刚端上桌的雪梨红枣山药粥时便明白了,宝嘉应该早就让膳房备好了粥,不知这是翻滚过第几遍的。 听到她的嗓子哑了,里面的雪梨应该是后加进去的。 宝嘉很贴心,但是如果这样的贴心没有夹杂一丝的算计,她会更感激。 兀地,她喝粥的手停顿了下来,算计?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个词,但是,宝嘉……有算计过自己吗? 她摇头吹着勺子里的粥,她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饿的时候,也会容易使人失去理智。 漓月是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竟然真的什么都不想到,只想躺在床上休息。 她早就忘了什么义诊和休假的事情,也没有再想过完颜珣派的那个太监还在府衙住着的事,她就那样躺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缘子,看招!”身穿浅绿色薄纱的女孩似乎在偷袭前喊了一嗓子。 淡粉色衣着的女孩虽然个头比她大一些,却没有她身手矫捷,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 浅紫色粗布衣衫的女孩加入了混战,和粉衣女孩一起,扭转了局势。 “这不公平!亦如,你怎么偏帮?”绿衣女孩扔掉手中的木棍,忿忿不平。 紫衣女孩虽然长相比两人都成熟些,但个子却和粉衣女孩差不多高,人还更清瘦些,虽然刚才义无反顾加入了战局,但现在却被问的哑口无言。 “静纯,要叫大师姐!再说,本来就是你偷袭再先,不讲武德……” 缘子、亦如、静纯……几个人的名字不断闪现在漓月的脑海,她知道,这又是她的回忆。 粉衣身影和紫衣身影交叠而至,黑衣人如同箭矢般扑向两人。 漓月面前忽又呈现了一个打斗的场面。 这回他眼前的影响不再是模糊的,而是清晰的,不仅有这粉衣和紫衣女子的身影,还有其他人的。 当看到一把长剑刺进粉衣女子的左肩,漓月的心突然很疼…… 原来是这样。 她心里默默地想着。 漓月知道自己左肩有块疤,却不知是因为什么才有的,不是自己坠崖造成的…… 她当然知道既有习武的习惯是避免不掉磕磕碰碰的,但是绝对没想过实在这样的情形下受伤的。 “缘子!” 漓月的纷扰思绪被扯回,那个抱着她喊着她的……名字的女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娘亲吧。 原来不仅仅是受伤那么简单,竟还中了毒。 连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吗? 那自己究竟是怎么好的? 第二十三章 漓月杯弓蛇影 瘟症肆虐狂溢 漓月再一次看到了山上的那个院子,不过这回不是只有景色,还有来来回回十分忙碌的人。 整个无尘观的人都在为了救她奔走,最后……竟然是亦如! 之前这个紫衣女子在自己的梦中出现的形象可并不怎么样,她怎么会救自己呢? 难道是为了挟恩图报? 亦如不仅说服了云湖师叔祖交出药方,还带人去采回了碧葭。 碧葭……又是碧葭,怪不得她觉得如此熟悉。 还有云贞道长,她的师祖,如今却擦肩而过,会不会…… 尽管在梦中,她心中也充满疑窦,是完颜琮刻意为之吗? 云湖……似乎也是个不寻常的人,她的身上看起来有大秘密。 漓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后来的事情尽管走马观花般闪现过去,她也依旧能印证自己的猜想。 “缘分已尽……” 看着曾经的自己面对与莒和亦如的背叛时如此伤心,漓月有些怒其不争,哭什么? 忽然,她又缄默起来。 如今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处境,被视作至亲的人欺骗,她还是…… 漓月也没想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坚强,以为她练就得无坚不摧,没想到遇到了关乎自己的事情,却只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她最开始是不着急寻回自己的记忆,但是随着一些碎片的浮现,谁又能拒绝内心的好奇呢。 漓月开始想找记忆,但是世事艰难,事情并没按着自己的预料发展,她还记得,完颜琮说等元宵节之后陪她南下寻亲……但明明,他本来就什么都知道! 她气的也正是如此,如果说他刚知道也就罢了,他竟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还要瞒着自己! 这难道就不是爱人的背叛吗? 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能接受。 命运的选择权在自己,不在他。 当年的缘子选择了逃避,就连“血净”都没有彻底交代彻底,便去了江都找蝶漪。 和蝶漪的过往,现在还没有完全记起,但是她能感受到,这是一个自己很亲近、完全信赖的人。 宝嘉!她竟然看到了宝嘉! 只有她自己……还有那把金刀。 命运的齿轮在这时就已经开始转动了吗?她注定要再次和宝嘉相遇,被她所救? 缘子同文武两兄弟回了九村,却在他乡遇“故知”,天下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 郭伯父是自己的贵人,原来她现在引以为傲的枪法和剑法,竟不全是自己的父亲和师父教的,真正的精进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也是这个时候,她知道了云湖的秘密,也结识了许多好友。 释然、回京、引蛇出洞……她一步一步揭开云湖的阴谋,却也在最后关头,被她“拖下水”。 当断则断,断的可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云湖,不、是柳倩儿的手臂。 她也没有把握自己足够安全,如果不是被……被他们所救,自己如今…… 说不定是什么下场。 后面的事情梦中也有影影绰绰的回忆,她是如何跟着完颜琮、宝嘉到处义诊,两人又是如何定情的…… 回到汴梁成婚,再到一路和蒙军交战。 突然,她想起了那个她在树林中擒住的男人,和珠罗一伙的男人! 她原也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就算是她没有失忆,这个男人再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也未必能记得住他,但是…… 谁叫她刚刚粗略地回顾了自己的这十几年呢。 那个男人,不就是她刚从无尘观回到临安时遇到的黑衣人之一吗。 怪不得他当时见到自己那么愤慨,招招都是必杀,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却没来得及深想,就被…… 对了,他最后是被宝嘉下手弄得差点要死了。 漓月突然觉得自己不像在做梦,平时的梦根本都没有逻辑可言,但是这次不一样,不仅头脑清晰,甚至原来许多解释不通的事情也在此时拨开了迷雾。 如果说,黑衣人最后的死亡,就是完颜琮故意不医治的呢,他怕黑衣人说出自己的身世? 漓月越想越觉得心寒,但又觉得不应该。 完颜琮一直是医者仁心,他如果真的能为了不让别人说出自己身世而罔顾他人性命,那他也太可怕了,自己每天枕畔睡的人,是不是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 宝嘉……宝嘉的神情突然再次出现。 当时漓月也没有很注意宝嘉的表情,不知怎么在梦里,却清晰起来。 是她,她懂药理,她给黑衣人下了药? 漓月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九成把握,这是她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如果完颜琮顺势替宝嘉隐瞒,也是合他的情理的。 黑衣人知道,那么珠罗必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漓月的思维跳跃的很快,她想到自己还和珠罗并肩作战过,还和她谈心…… ! 漓月心中郁闷啊,她好想骂人! 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她无论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声音。 自己还去劝珠罗呢,说不定人家当时心里嘲笑自己呢,真是被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天下还有比她还傻的大傻子吗?! 漓月想到冬日宴上的众人,她现在不禁怀疑,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的义父……术虎高琪也是知道的吧。 他们,到底是以什么心态和自己相处的呢?真的全是利用吗? 像颜盏副将那样的人,心里根本就藏不住事,他们在战场上甚至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难道这些情谊也是假的吗? 还有她带的兵,那些人知道自己是宋国的执金吾吗?他们对自己的服气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不可能所有人都陪着自己演戏吧? 漓月好想捂住自己的头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她感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这是人一旦发觉自己被巨大的谎言所蒙蔽时下意识的反应,会开始怀疑所有人,怀疑自己经历的一切。 但是她不能仅靠自己凭空猜测。 她也不能不听别人的说辞。 如果真的有误会,是要被解释清楚的。 漓月觉得自己的理智在逐渐回归,这是一个好现象。 两年多,她也算有些长进,被情绪控制在所难免,但不要一直被它左右。 事情是需要被解决的,她这副样子又能改变什么? 漓月突然又充满的力量与生机,她觉得自己这个觉肯定没有睡好,因为梦中的自己太清醒了。 但是她不想继续赖床,她想醒来,醒来听听完颜琮和宝嘉要说什么,醒来去解决眼下陈州面临的困境,醒来去好好说说今后的去留。 不知是她的意念真的如此强,还是她本就该醒了,漓月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耀眼的光,只不过,好像是黄昏的那种光。 看来自己一觉睡到了下午,也是,这个梦有些长…… 咕—— 自己的肚子叫了?漓月摸摸平坦的小腹,好像是有点饿了。 宝嘉没有像上次一样,听到屋里有动静就赶紧进来。 漓月一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从前自己毫无顾忌地支使她,现在却觉得中间隔了一层什么,似乎不仅仅是一层层窗户纸、一道屏风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一道河、一堵墙,是一条叫黄河的河……还有一道叫长城的墙。 漓月虽这么想着,肚子还在提醒她该进食了。 她打开门,没有看到宝嘉,却看到了格莹蒙着面纱守在门外。 “福晋醒啦?”格莹对着漓月略一福身,然后对着院门招呼道,“福晋醒了,快去把膳食端上来,再去知会宝嘉姑娘一声。” “宝嘉呢?”漓月本来没想先问这个问题的,但是嘴比脑子反应还快,直接问出了口。 “宝嘉姑娘在前院帮忙呢,抽不开身,福晋这几天有什么事吩咐格莹就行。” 漓月一开始觉得是宝嘉在故意躲着自己,现在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她旋即问出自己最开始想问的问题,“你怎么来了?还带着面纱……” 虽说陈州城不算是密不透风,不然完颜瑰甚至是术虎高琪也不会几次三番能传消息进来,但是以格莹的身手,她应该没这个本事,而且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里。 在云贞道长……也就是师祖从这离开后,陈州城没有再出去过别人,在自己和宝嘉进来后,也没有再进来…… 不对,昨天汴梁的人刚刚进城,难道—— “你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格莹点点头,“管家问有没有人愿意去陈州伺候王爷福晋,我就来了。” 漓月又盯着格莹的面纱看,她多么希望是因为格莹自己的原因,可能脸上过敏了之类的,但是当她看到几个提着食盒进入院子的人也带着面纱的时候,就知道她的希望落空了。 应该是最坏的结果。 那些人将食盒送到屋里就赶紧出去了,格莹一边布菜一边说道:“这几天瘟症又有反复的架势,甚至……比之前更严重,所以宝嘉姑娘让我们都带上面纱。” 这几天? 因为瘟症的原因,是漓月想到的,但是她说这几天?难不成早就开始了? 不对! “我睡了多久?” 格莹迟疑了一下,然后怯声说道:“您睡了两天……” “什么?”漓月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自己还以为只是睡到了下午呢,没想到竟然是两天!怪不得这么饿。 “福晋,快吃些东西吧,按照宝嘉姑娘的吩咐,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漓月坐下来,看着满桌子的确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但是……都是自己失忆后爱吃的菜。 自己原来喜欢吃什么呢?她竟然全然不记得了,口味会和现在是一样的吗? 她在梦里看到了自己的过往,那是深埋在脑中的回忆,漓月有时能感同身受,有时又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这些片段虽然能让漓月知晓身为杨普缘大概都经历了什么,但是却不是漓月自发的回忆,有种像是受了某种刺激后被强制灌输到脑海中的感觉。 而她本身,只能通过梦到的情节了解自己的过往,让她自己回忆,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虽然完颜琮说停了药可以慢慢想起来,但她知道不会这么快。 对了,那天宝嘉好像问了自己一句知不知道什么? 她本来也是想起来就好好和他们谈一谈的。 感觉自己的肚子终于不再向自己叫嚣了,她看向一旁的格莹,“和我讲讲这两天都发生什么了。” 格莹的话不多,却能直击要害,漓月放下手中的筷子,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瘟症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严重起来,而且用之前的药效果微乎其微,只有一种可能,是有了新的病源。 而且就在这两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汴梁的人带来的。 但是这种“带来”是有心还是无意,漓月更愿意相信是前者。 自己在太监面前没有明确态度,虽然不知道完颜琮后面和他说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什么好话,太监想要快点完成自己的任务,只能拿出最龌龊的法子。 漓月恨恨地敲了一下桌子,吓得被格莹唤进来点灯的侍女手一抖。 格莹摆摆手让她赶紧出去。 “现在已经把复发瘟症的病人隔离到疫区了吗?” 这是完颜琮和云贞从鹿邑等地就开始推行的法子,在陈州已经被施用得很熟练了,格莹点点头,“已经都送往疫区了,但还有人不断发病,疫区这两天已经有九个老人没抗住……” 格莹不用把话说完,漓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帮我准备一身行头,我要去疫区看看。” 格莹这次不仅是迟疑,而是直接跪下,“福晋,宝嘉姑娘吩咐了,不能让您离开这里,疫区太过危险……” “所以,我这个福晋是假的?宝嘉姑娘说的话比我好使?” 看着漓月的冷笑,格莹只有叩头,不敢答复,宝嘉临走之前可是和自己说了重话的,这就是她的任务,福晋有闪失,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 漓月深谙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但是此时格莹的态度确实让人很生气,她早就知道金国的这些仆从没人真正将她当主子,不过是看在完颜琮的面子上罢了,但是—— 她漓月,不,是杨普缘,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之前顾忌着阿琮,现在,她无需再给谁脸面了。 “你怕宝嘉?怕她给你苦头吃?” 格莹不说话,算是默认。 缘子起身。 格莹刚想抬头想看看福晋到底要干嘛,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格莹吓得一动不敢动,那是一把冒着寒光的剑。 “你怕宝嘉责罚你,我却可以直接杀了你?你以为你们拦得住我?”缘子的声音如手中的剑一样冷。 “福晋,宝嘉姑娘和奴婢们也都是担心您的安危,并不是想要害您啊……” 格莹的眼泪不知怎的就流了出来。 缘子提着剑的手似有千斤重,是的,格莹没有做错什么,在她的立场上,甚至是在自己的立场上,都是为自己好的,也许和自己的本心有所违背,但并无恶意。 她不过是将自己对完颜琮和宝嘉的情绪转移到格莹的身上罢了,自己提着剑去欺负一个根本不会反抗自己的弱者,算什么本事! 格莹见福晋将剑轻轻放下,还以为是被自己一番哭哭啼啼打动了,殊不知,缘子只是不想成为自己厌恶的人,那样的话,和完颜珣之流还有区别吗? “格莹,说到底我这个福晋才能决定你的去留,除此之外,我的本事也许能给陈州城一线生机,不然,你怕单凭他们……搞不好我们全都得搭在这。” 格莹抹了把脸,难道她不怕死?她怕极了!但是人都说富贵险中求,她相信完颜琮的实力,所以在管家问话的时候她权衡了一番就跟着来了,之前宝嘉姑娘似乎很赏识自己,可是王爷若是有什么事牵连到了王府,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如跟在王爷身边好。 可是福晋说,若是没有她,陈州城的人都得完蛋,那她……还不如留在汴梁呢。 缘子见格莹迟疑,便自己去翻找之前的行头。 格莹看福晋如此熟练,心中想阻拦的心思更是全都歇了,她开口道:“福晋,我可以跟着您,帮您做事吗?” 她真的怕自己刚才的举动惹恼了福晋,跟着照顾福晋、保护福晋,说不定宝嘉姑娘看到自己这么卖力,也会饶恕自己呢。 缘子无所谓道:“你想跟就跟,别给我添乱就行。”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直接来到府衙的正堂,尽管明月高悬,屋内依旧灯火通明。 若是从前,缘子会敲敲门问一声,现在却顾不得礼数,直接推门进来。 州丞还想发作,回头一看是郓王福晋,也赶紧换上笑颜。 “您怎么来了?” 缘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环视一周,只发现了面色不自在的宝嘉瞪着躲在自己身后的格莹,却不见完颜琮的踪迹。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她反问道:“现在各地都是什么情况?” 第二十四章 缘子大义救陈州 完颜采药避纷争 格莹已经记不清自己往屋内添了几次茶水,只知道一拨人出来,又有另一拨人进去,然后再出来…… 他们这些人无不是听从福晋的号令,对她的部署心服口服,且执行迅速、没有异议。 格莹虽然知道福晋和王爷在战场上出了很多力,但却从未见过她运筹帷幄的样子,今天她几次进去添茶的时候,都隐约觉得福晋的背后在冒金光。 这哪是南国来的仙女,分明是天上下凡的上神。 谁说女子不能指点江山,福晋就可以! 格莹心里有对缘子的叹服,却也悄悄埋下了想建功立业的种子。 待人都散去,州丞也有点熬不住了,外面的更声提示他,现在已经二更过了。 但是郓王福晋不走,他又怎么敢走。 “福晋,听说您这两天病了,下官还以为您也……看到您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听着州丞的话,缘子也猜出了大概,宝嘉看到自己昏睡,对外宣称自己病了,这些人还以为自己也感染了瘟症呢。 “心里有股急火,不过来的快散的也快,倒是叫大人挂怀了。” “诶,福晋可不敢轻视,虽然您也精通医术,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可不能掉以轻心,今晚您也在这操劳许久,还是回去将养身体要紧。” 缘子瞬间就明白了州丞是什么意思,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州丞年纪大了,不同我们年轻人能熬,是我思虑不周了,您先回去休息,我还要去西区看看。” 州丞本来脸上的笑将褶子挤得更聚集了些,但一听郓王福晋要去西区,这些褶子瞬间又被熨平一般,他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西区此刻病情过于严重,您去了我没法跟王爷交待。” 又是这种话…… 缘子知道他的心思,但还是有些无奈,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对别人产生情绪。 宝嘉抱着胸“看戏”,她不知道缘子和格莹说了什么威逼利诱的话,使她认为一向意志坚定、堪当大任的“接班人”格莹动摇了心思。 她姑且认为格莹还是年纪小,此时州丞说了差不多的话,她倒想看看,缘子又要怎么说服他。 “州丞认为,此时陈州最需要什么?” 州丞没想到郓王福晋突然向自己发问,一时语塞。 “自然是良药,能解瘟症的良药!” “有吗?” 缘子的直截了当让州丞哑口无言,要是有的话,他还至于嘴上起泡吗? “需要良药不假,但是在药方定下来之前,我们还得提振一下大家的信心。” 州丞若有所思,宝嘉却知道缘子接下来是要说什么了。 “听说这两日有几位老人没能抗住瘟症,这件事虽然离得远的地方还未知晓,但是西区肯定都知道了。百姓们肯定会慌,慌则容易生变、生乱。” 州丞点头,不置可否。 “您不要把这个瘟症看作简单的瘟疫,要把它看作是一场战争,它为什么来?源头在哪?操纵它的人最终目的是什么?” 缘子接连的问题直接把州丞问懵了,宝嘉却饶有兴致,她和王爷真的是心有灵犀。 “不想被人利用,就先稳住民心,我去了西区,他们才会相信,瘟症绝对是有转机的!” 州丞回想刚刚郓王福晋的部署,看似是调配物资、人力,细想下来,跟布置城防相差无几,她是身的将这件事当作一场仗来打。 本来还想着若是郓王福晋有什么指挥错的地方,他在人前给留足面子,事后再调配人手进行修补,没想到几个时辰下来,自己竟然也没有比福晋部署得更周到、妥帖的想法。 “那……我跟您一起去!”州丞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必,说到底,您才是陈州百姓的主心骨,必须在此坐镇。” 缘子的言下之意,万一他去了西区染上了瘟症可怎么办? 州丞的嘴张开又合上,那福晋染上了瘟症自己又怎么办啊?她这话说的分明是自己也没有把握嘛! 宝嘉看着州丞为难的样子,启唇道:“州丞不必纠结,我陪福晋去西区。” 州丞没有阻拦,缘子也没有阻拦。 晚秋的陈州有些萧瑟,一阵风吹来,格莹不由得将身上的衣衫裹得紧了些。 缘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兴许是和季节有关呢? 当天气变得寒冷,瘟症便更容易传播,病情也更易加重。 往常的瘟症都是容易在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发生,也正因如此,正月时大家都没那么在意这个事情,等到夏天来了,瘟症渐渐弱了下来,大家就更不慌张了。 如果……不是瘟症消失了,而恰好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压制了瘟症的爆发,而现在…… 马上入冬了,天气只会越来越冷,那也就意味着瘟症会越来越严重。 缘子想着,脚下的步伐更加急切。 主管西区的医官都是老熟人了,见到是福晋前来虽然有些诧异,但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爷和福晋为陈州的百姓做的真是……太多了……” 一个医官不由得感慨,缘子心里有些涩。 她其实以为完颜琮会在这里,但是他不在,难道说,他在研制药方? 桃妹蒙着面纱出来,西区是她的“大本营”,但她可不是来迎接客人的。 “房大人,三里坊那片地方已经按照王爷之前的吩咐分出不同区域了,侯大人正带人把症状轻微的病人往过转移呢。” “好,第五次进药的时间要到了,你去那边帮忙吧。” 缘子本以为最严重的西区会手忙脚乱,没想到却井井有条。 桃妹向自己微微颔首便离开了这里。 虽然刚刚两人之间只有几句话的往来,缘子却也大概明白了,是完颜琮为他们定好了战略方案,他们只要照着执行就好了,目前看起来……还不错。 “福晋……”房大人和桃妹说完话一脸歉意地看着缘子。 缘子摆摆手,“无妨。” 她一向不是很注重这些礼节,尤其是对于房大人这种“行动派”,她是十分赞许的。 别说自己不是他的上官,就算真的是,难道接待上官真的比为百姓做实事还要重要吗? “有事情可以先去忙,我会一直在这里待着,直到恢复如常。” 房大人瞪大了眼睛,这句话的分量太大了。 缘子已经朝着自己之前在这里暂时的住处看去,“那里还空着吗?” 房大人点点头,“王爷前天刚在那住过,里面什么都有。” 缘子竟然下意识有些抗拒,原来恨不得时时都黏在一起,现在如此生分。 “好,我自己过去就行。” 缘子看着像是睡了两天,但其实在梦里的她也并不轻松,更别说格莹和宝嘉早就不知道坚持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刚刚和房大人说话的功夫,缘子就见这两个人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能撑着陪她到现在也算奇迹。 走到了暂时属于她们的院落,缘子终于发话,“都先去休息吧,如果把自己累垮了,还怎么帮别人。更别说这里病况最重,若是休息不好就容易染上病。” 格莹吧嗒了一下嘴,自己这是又给自己找了个好活啊! “你……怎么样?”看着缘子就要进屋,宝嘉还是没忍住在她被背后发问。 缘子的背一僵,刚刚有别的事情忙着还好,自己可以暂时压下一些情绪,去处理更为紧要的事情。 但是现在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她难免还是会有不满、有怨怼。 她侧了侧头,“进来说吧。” 本来也是想醒了之后就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的嘛,不过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缘子心里这么想着,已经走了进去。 宝嘉以为缘子不会理她,至少不会和颜悦色,听到让她进去的话,自己还有点恍惚,没听错吧,不是自己这几天累到幻听了吧。 管他呢。宝嘉跟了进去,不说别的,在打理缘子的生活起居这块,她要敢论第二,没人敢论第一。 咳咳,王爷的话另算、另算。 远在临安的雨歌要是听到这话怕不是要哭死,你们才陪姑娘几年啊,我可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你们还我姑娘来! 宝嘉进了屋就动作麻利地拾掇起来,见缘子没有反对,知道自己刚才应该是没听错,看来情况还可以啊。 宝嘉这几日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手上的动作有加快了几分,就差哼起小曲了。 “你在开心什么?” 缘子的声音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响起在宝嘉身后,这回换宝嘉的背僵直在那里。 她刚刚是背对着缘子的,按理说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啊,难道自己哼曲子哼出声音来了,不能啊…… “没有啊。”宝嘉不敢回头,屋内气氛一时更加尴尬。 缘子也不得不承认,她们朝夕相处,许多事情不用对方说,一个细节面都能明了。 就像宝嘉知道自己生活的习惯、喜好一般,宝嘉的心情好坏是很容易在她的一举一动中体现的,自己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能真切地感觉到。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真正亲近的人难以察觉,但也正是因为她们太过亲近了,缘子得知大家都在欺瞒她的时候才仿佛被重锤狠狠击碎。 缘子不说话了,宝嘉的事情也做完了,她总觉得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反驳把缘子对自己的一丝好感打回了原型。 她真想动手抽自己两个嘴巴,缘子现在最讨厌什么,肯定是欺骗啊! 自己的举动明明都被人家看出来了,竟然还要骗人家。 宝嘉下定决心后,也不觉得脚下的路有多难走,几步就站到了缘子面前,“我以为你醒了之后会离我们而去,没想到你看到陈州的情况,反而会选择留下,我是欢喜这个,我替王爷感激你,替陈州城的百姓感激你……” 缘子有些不自在,宝嘉突然开始说这种煽情的话,奇怪死了。 她仍是冷着脸开口:“你现在不必同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是为了完颜琮或是谁做这些,我只是看不得恶人作怪,生灵涂炭。” “你也觉得是有预谋的是吧!”宝嘉有些激动。 缘子反问,“不然呢?难道是你和完颜琮做的,利用我的同情心,把我留下?” 宝嘉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怎么可能,王爷怎么会是这种人?” 缘子别开脸,“我不清楚你们是什么样的人。” 尽管宝嘉知道缘子心情不好,是自己和王爷造成的,她说这话无可厚非。 但是亲耳听到和自己想象还是不一样,心口仿佛被人揪住了一般,好痛…… 是自己咎由自取。 可是,自己都这么难受了,王爷他……他得有多痛苦啊。 宝嘉低下了头,“漓月……” “我不是漓月,我是杨普缘。” 缘子斩钉截铁地说着,她与完颜琮成婚,成为了郓王福晋不假,她也没有必要和别人纠正不要叫她福晋的事情,但是宝嘉叫她漓月,她不接受。 漓月……是完颜琮给自己取的名字, 他那个时候,是明知道自己是谁的吧,却还刻意装出那副样子…… 缘子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从临安到汴梁的这一路的柔情,都化成了甜蜜的毒药,她陷得越深,越能要了自己的命! 她只是想一想就要痛得窒息,赶紧闭上眼睛,试图忘掉这个话题。 宝嘉却迟迟开不了口,她已经习惯这样叫她了,甚至一直不分尊卑地这么叫,王爷也没有让自己改口叫她福晋,就是因为不想因此生分。 现在怎么办?让自己叫她什么? 杨普缘对于宝嘉来说,也许是那年在江都碰到的抢她金刀的人,但更多的是故事里的人,是陌生人……绝不是眼前这个人。 难道她还能像漓月之前的好友那样叫她缘子吗?她……不会允许吧…… 宝嘉因为这个称呼问题,迟迟开不了口,好像无法继续后面的话。 缘子定了定心神,主动开口,“完颜琮呢?我有事要问他,他难道想躲我一辈子吗?” 宝嘉张了张嘴,终于直视起缘子的眼睛,“爷可能不在陈州。” 缘子觉得自己没听懂,“什么叫不在陈州?还是可能?” 宝嘉点点头,“因为我也不确定。” 缘子心中还是觉得完颜琮不像是临阵脱逃的人,便等着宝嘉解释。 果然,完颜琮把陈州和几个疫区都做了周密的部署,自己同州丞细化的那些工作也都是在前期打好的基础上进行的。 完颜琮不肯就此向完颜珣低头,他和一众医官紧急改良药方,但是收效甚微。 他知道,就是少了那么一味药材,碧葭可以,但或许其他的也行! 完颜琮决定进山,陈州城郊有一座山,山北有许多人都去过,不过山南险峻,这就很奇怪。 还有人听说在山南见过什么灵兽之类的,完颜琮猜测会不会山南有奇珍,所谓的“灵兽”是因为得了滋养才被人误认的。 他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他自己去的?”缘子听完宝嘉的讲述脱口而出。 她是怪他,但也……控制不住地担心他。 自己还没好好找他算账呢,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缘子试图说服自己。 “本来是我是要和爷一起去的,但是他担心你,让我留在陈州陪你……”宝嘉小心地观察缘子的神色,“也有人提出要护送爷,但爷都拒绝了,他说此行过于危险,他不能带着别人和他一起冒险,人手还是留在城里更要紧。” “他们就听他的了?”缘子表示不可置信,完颜琮至少是个王爷,这些人能看着他孤身涉险? “自然不能,不仅是州丞不同意,就连汴梁来的人听了都过来拦着……” “然后呢?” “然后……”提到这个宝嘉也很无语,“爷自己偷偷一个人走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连守城的人都没看到他!” 缘子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你们就不怕他是被人掳走了?” 宝嘉摇摇头,“爷留了信件给我们,说明他去采药的事情,但是叮嘱不要浪费人力去找他,要按他之前部署的去做,等他回来。” “信件……” 宝嘉点头,信件宝嘉可一直收在身上,她谨慎开口,“你要看吗?” 看吗? 自然是不看的。为了表示自己对此毫无兴趣,缘子冷笑道:“哼,这些人也不怕他是弃城跑了。” 宝嘉突然有些生气,将想要从衣襟中取出信件的手重新放下。 这个女人,怨恨欺骗是一码事,王爷的人品可是另一码事! 但是她不想与缘子争执,本身就是自己这边理亏,要是在王爷回来之前,自己再哪句话说错了给人惹毛了可怎么办。 缘子看着宝嘉气鼓鼓的样子不为所动,说她家王爷两句就气成这样? 这才哪到哪啊。 虽然缘子明知道这不会是完颜琮的做派,但她还是将伤人的话说了。 幼稚吗?是有一些,但是……也有些许爽快。 “你先休息吧。”宝嘉丢下这话就转身走了。 缘子现在好像还没到要休息的时候,大脑极度活跃,除了陈州的事务折腾得她没有睡意以外,她内心的疑问也驱使着她去探寻更多。 她叫住了推开门的宝嘉,“那个……你那天问我听没听说过什么来着?” 第二十五章 真假洛雁 虚实困局 阳光透过油纸窗洒落进来,灵芝将切好的橙子放在桌上,雨歌马上配合默契地将一袋炒栗子也放在了桌上。 两个人献宝一样的举动总算是让专注看剑谱的静纯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静纯虽然先闻到了糖炒栗子的香味,但看到这么新鲜的橙子她还是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静纯先拿起一块橙子吃了起来,灵芝马上就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着雨歌。 仿佛在说,“你看,还是我更了解我家姑娘。” 雨歌不想搭理她这个幼稚的举动,要是自己比灵芝还了解静纯姑娘,那才奇怪呢。 缘子走后几个月,雨歌便彻底归在了曾钟娥的房中,这是静纯在这常住了下来,她才来帮着灵芝一起照顾静纯的。 “这个橙子比之前吃起来的甜,水分也很足,你们也来尝尝。”静纯吃完一块便接着去拿另一块,能在要入冬的时节吃到这个,简直是太难得了。 雨歌也算是从小和静纯一起在山上长大的,彼此很是熟识,她也没有客气,去拿了一块。 刚要吃到嘴里,就听灵芝雀跃道:“这是特意从赣南运过来的,自然不一样。” 一大块橙子含在静纯口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赣南?那岂不就是南康运过来的? 比静纯更尴尬的是雨歌,她的嘴唇刚沾到橙子的边,这时候还能放下吗? 可是……这明明是济国公送给静纯姑娘的橙子吧。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心里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静纯还是把橙子咽了下去,自己不能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赵竑给自己送的吧,再说,管他什么来路呢,没毒就行。 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因为门外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 “姑娘,林夫人找您,在府门口等着呢。” 静纯赶紧站起身,林夫人说的就是洛雁,上次她和姨娘已经确认洛雁怀有身孕了,这时候不好好在家里养胎,出来瞎跑什么,就算有什么紧急的事,让他们去也好啊…… 是了,肯定是上次姨娘把话说的太严重,洛雁怕给她们带来麻烦,想着她们不好出门,才过来找她们的。那……就进来呗,在门口等她做什么? “去通知夫人一声,快将人请进来。” 门外的人却早有准备,“林夫人说她想单独见你,不要告诉夫人,她有事情找你,说完就走。” 静纯三人都觉得很是奇怪,但也不能让洛雁在门口等久了,静纯推门就向府门走去,灵芝也赶紧拿了件披风跟上。 雨歌眉头微微蹙着,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合常理,她也随即走了出去。 静纯走到门口,洛雁果然在那里等着,身上的衣衫还是上次那件。 “天冷了怎么也不多加一件衣服?” 静纯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个会关系别人的人,从前都是大家在照顾她。 洛雁明显一愣,没想到静纯开口便是这个问题,她越过静纯看向后面,没有其他人跟过来,那她就放心了。 “没事,我不冷的。” 洛雁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静纯觉得有些不适应,难道这就是怀了孩子的缘故吗? 静纯转过身去拿灵芝为她准备的披风,想要给洛雁披上。 洛雁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静纯的手僵在原地,洛雁有些惊诧,随即是不好意思的神情,拉着静纯迈出了大门,低声道:“我有事情要同你讲,你能和我去个地方吗?” 洛雁神神秘秘的,静纯也觉得很不对劲,但是姨娘的忠告言犹在耳,她觉得还是把洛雁请进来更为妥当。 洛雁似乎早就料准了她会拒绝一样,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是关于缘子的消息,有个从金国来的人知道缘子的下落,但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静纯的眼睛瞪得比门口两尊石狮子口中含的宝球还要圆,是关于缘子的!有缘子的消息啦! 她被这个消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也没有想洛雁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回头想冲灵芝分享这件事,却想到洛雁说不能告诉别人。 对,缘子的消息……却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先不能让姨娘知道。 “灵芝,你在府里等我,我跟洛雁走一趟,一会就回来。” 灵芝没有听清刚刚洛雁同静纯说了什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姑娘就要同她走了。 她赶紧拉住静纯,“姑娘,你忘了将军和夫人交代事情了吗?” 洛雁的眼中也充满了急切,“静纯,这个事情不等人,我怕去晚了那人就要走了。” 她两手纂紧手帕接着说道:“要不你给杨将军留个口信?别叫她们太担心。” 静纯点点头,对灵芝道:“就说我去帮洛雁办点事,太阳落山前肯定回来,若是不回来……” 静纯止住了话头,洛雁适时补充道:“你们就去林府要人!林习武总不能叫我跑了!” 洛雁的话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但听在灵芝耳中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回过神时,静纯已经和含着笑眼的洛雁一同上了马车。 她只好一路小跑去曾钟娥的院子,没想到在半路就遇到随着雨歌来找她们的曾钟娥。 “你家姑娘呢?”曾钟娥也不见了平时的稳重大方,而是有些气喘地问道。 “夫人,姑娘刚刚跟着洛雁姑娘……跟着林夫人走了。”灵芝一时着急,忘了改口。 这时谁也不会在意这点细枝末节,雨歌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出府了?怎么这么快?” 灵芝将前后经过同几人一讲,曾钟娥就直摇头,“不对。” 曾钟娥吩咐身旁的兰姨,“去给将军送话,就说静纯和洛雁出府了,让他派人手去查查两人去哪了。再找人去林府或者军械所看一看,静纯是不是跟着去了这两个地方,如果没有,也问问林习武,他知不知道洛雁在卖什么关子!” 曾钟娥其实心里不太相信洛雁这么没有分寸,毕竟,她还是教导了一阵子的,可是今天这事,实在是做的太不合时宜。 随着马车的颠簸,静纯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洛雁,你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个人,你怎么知道他有缘子消息的?” 上次静纯见到洛雁的时候她还没有提过,这才过了多久,静纯实在想不出被嘱咐要好好在家养胎的洛雁能从哪里知道这些事。 静纯最开始是真诚发问,她一来是好奇事情原委,二来也担心洛雁被人骗。 洛雁显然没想到静纯会问这个,她沉静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我现在不方便说太多。” “有什么不方便的?”静纯脱口而出。 洛雁竟然没有被激怒,而是撩开帘子看向了窗外。 静纯这才觉得不对劲,以洛雁的性格,就算她要说“等到了你就知道”,她也要加上一句“问那么多干嘛。” 更别说自己直接对她呛声,她竟然忍了! 洛雁可是小辣椒的脾气,就算她是郡主身份,也没见洛雁让着过自己,今天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锤在了棉花里。 她最开始感觉到洛雁的温柔还以为是母性的原因,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在几天内性情大变? 静纯带着心中的疑虑开始仔细观察洛雁的举止,越看她越觉得别扭…… 洛雁回头撞上静纯审视的目光,眼神中有一瞬间的闪躲,静纯捕捉到了。 刚刚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其实就是一种逃避,现在的眼神还是逃避,他在逃避什么? “小武怎么没有跟你来?” 洛雁佯装淡定,“他还有公事要忙。” 静纯以为她要说完的时候,洛雁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已经和他讲过了,他说等忙完就过来接我。” 静纯笑了笑,“还真是情深啊!” 洛雁似乎没有听出静纯口中带着一点讽刺的味道,而是同样勾唇笑了笑,没再说话。 “那你同翩翩说了吗?” 洛雁明显脸色变了,静纯心中却是窃喜,知道自己问道对方的盲区了。 还想用小武会来接她的话来稳住自己……她此番用意,到底是冲着什么? 洛雁摇了摇头,“没有。” 静纯故作惊讶,“你怎么没有告诉她,上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翩翩不是说了一定要先通知她嘛,她这人脾性这么大,知道我们去了没带她,过后肯定要跟你我翻脸,这可怎么办?” 洛雁眼中没有疑问、没有慌张,而是十分淡定地说:“我叫人去通知一下她,你放心,我们还是先过去。” 静纯点点头,是的,这下她放心了。 静纯本来是和洛雁相对而坐,她起身坐到洛雁身边,“你的耳坠真好看……” 静纯说着就将手快速地伸了过去,洛雁的反应也很快,腰身向后轻闪,竟然躲过了静纯的手。 静纯冷笑道:“这么利落,也不怕闪着肚子里的孩子。” 洛雁眯起眼来,自己刚才下意识地躲闪已经出卖了自己会功夫的事实,听静纯的语气,似乎也早有预料。 “洛雁”冷起脸,语气里有布满了寒意:“你看出来了?” 静纯却装着一脸无辜,“看出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耳坠啊?” 但是对方明显不信,心里想着来时上面的吩咐,既然不能毫发无损地带回去,就只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了。 静纯最近醉心于一个新的剑谱,她可真想拿着自己的剑来解解手痒,可是出来匆忙,自己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周围没有趁手的家伙可真不爽。 不过静纯底子好,赤手空拳和对方打一场也没在怕,顶多再加上外面一个车夫和一个仆从。 她虽然心里想着这些,却一直没有对“洛雁”的任何一个动作掉以轻心,她看到对方的手指微动,似有东西会从袖口中拿出来。 暗器! 念头一出,静纯马上侧身离开原来的位置,蹬着旁边座位就翻到了“洛雁”身边。 “洛雁”心头一颤,静纯的功夫果然如他们交待的一般好,敏锐到自己如此细微的举动都没逃过她的眼睛,甚至在马车这么狭小的空间内她都施展自如…… 不过…… “洛雁”压根就没有躲静纯的近身,袖口中掉下来的也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方帕子。 她在静纯贴近自己的瞬间就用全力将帕子怼到静纯的口鼻处。 静纯的拳实实在在地打到对方心口窝处,然后,她就倒下了…… 刚刚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静纯什么也不知道了。 “洛雁”将一切解决得十分利索,看着静纯倒在马车内嘴角还噙着自得的笑,“功夫高又怎么样,江湖阅历太少了,小姑娘。” 马车外的两个人一切如常,仿佛车内的动静都没有听到一般,旁人就更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杨祖春快步走进院子,看到曾钟娥一脸焦急的神色,走过去握住对方的手:“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马车的去向了,现在跟我说一下怎么回事,传话的人说的不是很清楚。” 不等灵芝开口详细讲来龙去脉,派去林府的小厮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将军!夫人!” “怎么了!”一见对方这个样子,曾钟娥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眉眼中尽是急躁和担忧,杨祖春不由得加重手上的力道,握紧自己手中微微发颤的手。 “小的先去了林府,林夫人一直在家,说今天就从来没有出来过,我斗着胆子要亲眼见一见夫人,她们看了小人的将军府腰牌后也准许了,林夫人确实在院中,看起来脸色还不是很好,我问有没有见过泞舒郡主,她也是一脸茫然,小人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说谎,问了马车是否在府上,说是随着林大人去了军械所……”小厮喘着粗气,用最快的速度继续道:“然后小人又去了军械所,林大人果然在办公,马车、车夫和仆从也在,他们都说今天没有来过府上,而且这几天林夫人吐得厉害、休息也不好,别说来将军府了,出院门都难……” 曾钟娥越听心越凉,“那……那来找静纯的是谁?” 灵芝也面无血色,说的话都带起了哭腔:“就是洛雁啊!穿的还是上次来府中的衣裳,马车也是林府的马车,车夫也是那个人,他们怎么能说没来找过姑娘呢!他们把姑娘弄到哪去了!” 杨祖春的脸色也不好看,将军府门口侍卫和门房都是亲眼瞧见的,这些都做不得假,小武和洛雁也不是会对他们说谎的人,所以,问题出来哪里…… 雨歌小声说道:“将军,夫人,雨歌曾经听闻过易容之术,如果真的是有人存心做局,为的就是引静纯姑娘出去……” 雨歌的话不用说完,在场的人都能懂这是什么意思。 曾钟娥也回过神来,冲着灵芝问道:“你说洛雁还穿着上次来府里的衣服?” 灵芝点点头。 杨祖春却已经向那小厮吩咐道:“让府中的家丁护卫都出去找人!” 小厮得了命令,刚跑了两步,又被杨祖春叫回来,“等等,这件事先不要传出去,你去宗祯大人的府上,叫他来一趟。” 曾钟娥有些不解,“怎么不派人去找了?” 杨祖春带着曾钟娥走回了卧房,兰姨、雨歌和灵芝都跟了上去。 “大概是史弥远的人想要拿静纯来要挟济国公,他们必得保证静纯的完好,所以静纯的安全我们暂时不用担心,若是大肆搜寻,反而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宗祯那边有暗卫的人手,让他帮忙会更好,暗中搜寻,再把人救回来……只是不知道,静纯那丫头会不会发觉不妥,你说……”杨祖春分析到一半,看向曾钟娥,“静纯最近很小心,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她义无反顾地跟着走呢?” 灵芝赶紧说道:“洛……不是,那个人在姑娘耳边说了什么,姑娘就马上变得很兴奋,而且我提醒她的时候,她也是知道利弊的,却还是说让我们等她回来,太阳落山前一定回来!” “太阳落山……”杨祖春念叨着这几个字,他现在不去深思静纯跟着走的原因了,而是在想—— “现在还是正午,我们若是装作不知道,是要等太阳落山之后才去寻她,到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把人藏好了,所以,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的机会,要让他们赶紧动作起来!” 宗祯今天恰好不当值,这也是杨祖春让小厮去他府上找的原因,得知原委后他马上就召集人手开始行动,史弥远的人是厉害,但是他的人、血净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月亮不断在云间穿行,每当被云挡住的时候,索潼就会趁着这个机会穿梭于回廊之间。 不过是两年的时间,在经过子陶的特殊训练后,他处理起这样的任务已经游刃有余。 当确定了人就在这间民宅中后,索潼就决定一个人行动。 他犹如鬼魅般悄然潜入,与黑暗融为一体,步伐轻盈却迅捷,似捕猎时的猫儿一般。 这座宅院静悄悄的,看来对方的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是平常喜好大酒大肉的那种匪徒,但索潼并没有慌张,若是不入流的人,也轮不到他们出动来做这个事。 他小心地避开巡逻的人,对方越是这样谨慎,他越能确定人就在这里,只是具体在哪个房间…… 第二十六章 声东击西 调虎离山 索潼侧身贴墙,眼神犀利如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若真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做的,那行动的人估计也都是死士,掳过来逼问一番的可能性太低,他得想别的法子。 他穿过一个别致的拱门,就觉得这里不对劲…… 他的心跳瞬间加速,立刻停下脚步,这个地方除了他……还有别的人! 不是那种巡逻的人,而是和他一样藏在暗处的人。 索潼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可是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正当他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匕首从旁边疾刺而来,他凭借着本能的反应要侧身翻滚,却听到对方极轻的声音,“别动!” 索潼下意识在心里反驳,不动难道还等着你杀死我吗? 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没有这个意思,他们是一类人,谁都不想把动静闹大。 “你也是来找人的?” 索潼这下明白了,一个“也”字代表来了一切。 索潼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也想分辨对方是敌是友,便说道:“我是宋府的人,来寻我家姑娘。” 对方将匕首放下,轻哼一声,“宋府可找不出身手这么好的人,你是杨将军的人吧。” 索潼不知对方身份,也不敢点头,他虽然是接到的血净上峰的命令,但也隐约知道,这事和宗祯大人、和杨将军有关系。 他刚刚也没想把这件事和杨将军扯上什么关系,他还一直念着当初执金吾的情呢。 另一个黑衣人看索潼并没有回答他,也没恼,而是自报家门,“我是济国公的人,救郡主也是职责所在,不如我们合作。” 济国公? 这里面的门道索潼就想不通,但是他确实知道了,这是友军,不是敌人。 可说到合作,怎么合作? 他现在连人在哪都不知道,难道说…… “你知道人被藏在哪了?”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半张脸,照的眼前的人的无关逐渐清晰,索潼没有见过他,但若是宗祯在场,定能认出来,这是赵竑的贴身侍卫——赤羽! 赤羽摇了摇头,索潼刚有点失望,就听他说:“等一等,很快就知道了。” 将军府的家丁、护卫,林府为数不多的仆役、还有宋府的护院…… 百十来号人从傍晚就开始四处搜寻静纯的下落,声势浩大,现在临安城有多半的都听说了,有人装作林大人的夫人将泞舒郡主骗走的事,一时间人心惶惶。 史弥远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搞得这一出,使得临安城今后的几年里,人们看到前来的亲戚朋友,都要互相问询好几个问题才能确定真实身份,生怕自己也遇到会易容术的骗子。 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好骗的,但是万一呢…… 宅院内突然慌乱起来,赤羽和索潼趁着月亮再次隐去的时候,几个翻越便上了房檐。 “快去禀告少爷,搜城的人马上就要摸过来了。” 一个人焦急的声音想起,赤羽和索潼心照不宣地翘起嘴角,只要他们一乱,就一定会转移泞舒郡主,到时候不用他们去找,自会有人将她带出来。 索潼不由得佩服起身旁的这个人,他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头脑也很灵活,刚刚他说的等一等,看来指的就是这个,他对这些都早有预判。 索潼想着这些,一时又有点羞愧,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到对方的程度呢,看来回去还是要更加勤学苦练才行,不出来见世面,还以为自己在血净就算很好的了呢。 刚刚跑出去传话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少爷说了,这个时候不能动,越是着急越是惹人生疑,那个妹仔我们藏得隐秘,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能找到。” 索潼心下一沉,看来他们不会动了,他们这个计策行不通。 赤羽却眯起眼睛,虽然传话的人说藏得隐秘不要紧,但是对面的人显然不放心,下意识往一个方向看去。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是骗不了人的,赤羽嘴角的弧度变大,碰了碰索潼,用眼神示意他去看。 索潼这才明白过来,不过仅仅是一个方向而已,他们还是找不到确切位置啊。 传话的人拍拍对面人的肩膀,“让大家别那么紧张,若有人来问话,别露了馅,表面上放松些,但是……” 后面的话不必说完,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 表面上放松,其实更加严防死守了。 等人走了之后,赤羽皱着眉问道:“妹仔……是哪里的叫法?” 索潼老家是潼关的,后来跟着父辈一路南下到临安,中间也走过不少地方,但是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听过。” 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肯定不是临安的叫法,不过这个小插曲都没有特别在意,赤羽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而已。 “有人在家吗?”敲门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咚”地叩门。 这些人自然早有准备,一个人从房内出来,佯装刚睡醒的样子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赤羽却在这个时候凑到索潼耳边低声说着话。 索潼的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一只蚊子了,“这样能行吗?” 赤羽沉着脸,“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赤羽就拿起不知什么时候握在手中的石子掷向刚刚他们判定藏人的那几间房。 瓦片发出声音,一间房内果然出来了好几个人。 站在门口和将军府侍卫周旋的人也赶紧回头向里面看去,难道是调虎离山。 府宅里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见过没见过!再耽误老子睡觉就去告你们私闯民宅!”门口的男人用力将人往外推搡。 赤羽不知不觉已经跃到离索潼较远的屋顶,他冲着门口的侍卫们喊道:“泞舒郡主已被我救出,快点捉拿他们!” 赤羽的怀中似乎真的有一个女子,月色下看不出具体的样貌,但浅色的衣衫在一片灰黑色的屋顶上很是醒目。 门口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加大力气去关半开着的院门,但他哪是门口十来个人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推了进来。 侍卫们可听的清楚,泞舒郡主就是被藏在这里,面前的这个男人又这么抗拒他们,肯定就是这院子里面的人做的,既然郡主被就出来了,他们的任务就是羁押他们! 交给将军还是临安府处置那都是后话了。 被推进来的男人见不得不战,快速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和人缠斗起来。 之前传话的人似乎也是这里的一个小头目,他快速部署着,“快去通知少爷!你们几个去追!” 一个人跑出去通知所谓的“少爷”,四五个人追向赤羽的方向,剩下的人来不及跑,只能先和这些人缠斗起来。 索潼看着眼前这一切,直呼“愚蠢”。 之前那处房间出来查看的几个人有两个已经已经去前院帮忙,两个人不可置信地回屋查看。 就是现在! 索潼悄悄摸索至那处房间,慌乱中那两人连门都没关。 还以为真的训练有素呢,现在看倒像是草台班子。 两个人不仅没关门,就连卧床下方的密室通道都大敞四开。 “糟了!中计了!” 甬道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索潼知道,真正的战斗刚刚开始。 他拿出血净人人都有的一个机括,站在密道口便射向从下方刚刚向上跑的一个男人。 男人的喉咙中了指长的箭矢,鲜血喷涌而出,他拿手紧紧捂住喉咙,却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他身后的人还未露面就发现自己的兄弟倒在自己面前,他虽是震惊和心痛,却也不敢再上前一步,慢慢往后退着。 索潼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对两个人都一击即中,便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还未行至拐角处,一柄长剑就斜着刺了过来,索潼侧手回击,两个身影便在密道中交错纠缠,利剑破空之声此起彼伏。 索潼没有和他拉锯的打算,他速战速决,攻势凌厉,对方显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在自己找到破绽后,直接将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索潼喘着粗气,看着倒下的对手,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他快步向下走去,想着一会要怎么带着泞舒郡主出来,行至尽头,却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 不是因为泞舒郡主闭着眼平静地躺在石床上,看起来生死未卜。 而是因为有一个眉骨和颧骨都非常凸出、嘴唇厚实、肤色深得像黑炭一样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更重要的是……无论从高度还是身形来看,这个男人,都能将他整个装下! 昆仑奴! 索潼的脑海中闪过了这三个字,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总是听说过的,他们身材魁梧、力大无穷。 索潼不禁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手上还滴着血的剑也握的更紧了。 索潼的眼神坚定而锐利,眼前的对手就算再强,自己今天也必须把泞舒郡主救出去! 对面的昆仑奴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人不禁冷笑,刚才那两个人也是废物,怪不得要重金找他来看着这个女人。 他虽然穿着简单的布衣,不像对方身上有软甲,但是他的眼神中全是轻蔑,拿起手中的铁棒,咆啸着向索潼砸去。 索潼没等昆仑奴的铁棒近前,就提前侧身闪过,同时反手一件刺向昆仑奴的背部。 昆仑奴的力来不及收,想要快速闪躲,还是被划伤了后背,但是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像是猫挠痒痒一般,甚至激起了他的怒意。 索潼觉得有些不妙,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是比对方灵活,但是昆仑奴的皮糙肉厚似乎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词,而是真的,自己那一剑的力量并不弱,却堪堪伤到皮毛。 昆仑奴没给索潼反应的时间,直接一棒扫向他的头部,索潼虽然惊险地躲过了这一击,却发现原本自己站着位置的物品都被击得粉碎。 若是挨上这一棒,索潼的头肯定会和他们碎成一样,他不得不更加小心,寻找昆仑奴的破绽。 昆仑奴心中更是焦急愤怒,他本想要凭着凶猛的攻击和强大的力量一举击败对手,却屡屡不中,他大声喊着什么,再次发起进攻。 而另一边,赤羽出了院子就将手中用布缠了一团东西交给了接应自己的人,他虽然是自己潜入宅院的,但外面却不缺少自己人。 几个人接过形似人偶的布团便默契地离开,赤羽则悄悄地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出门追赤羽的几个人看到几个身影似是带着泞舒郡主离开,更加确定了人已被掳走的事实,紧紧地跟着不放。 一直被引到树林,他们才觉得不对,自己该不会中了埋伏了。 直到赤羽手下的人都停下来,将怀中的布团扔到一边,这几个人才发觉自己上当的不是一点,此时想回去报信似乎也走不了了。 当这几个人全部被降伏的时候,他们竟然集体咬舌自尽了。 赤羽的一个手下可惜道:“果然如此,都是死士。” 虽然他们有意留活口,但是不可否认,这些人自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另一个人挠着头发问:“你说他们追我们干嘛?阴谋都败露了,不急着逃命,还想着能从我们手中把人再掳回去?也太瞧不起我们了。” “他们看到的只有赤羽大人一个人,以为有机会吧。”一个人擦着自己沾着血的剑说道。 “管他呢,反正这次我们也算将功补过了,希望大人能忘掉之前的事……”这个人说的是血荷包被送到南康府邸的事。 “走吧,我们去接应大人!”两个人留下来做收尾工作,剩下的几个人便匆匆离去。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大人正默默地跟在一个人的身后,看着他进入了一个不起眼的茶舍,眼中竟露出笑意。 越是这样的地方,越可能是史弥远他们接头的地方。 赤羽之所以跟着这个人,是因为他知道出了事肯定得有通风报信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口中的“少爷”是谁。 赤羽在身边的墙壁上小心地做上了记号,这也是他的属下能够找到他的原因。 若是几个人一起跟着前面的人,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定会被察觉,若是他一个人的话,还是有九成的把握不被发现的,更不必说这次跟着的人一心只想着快点告诉上峰消息,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有没有被跟踪。 赤羽轻轻松松地找了个“好位置”,他不敢偷偷看向屋内的情境,那样太多明显,只能凭借自己出众的听力去探听他们在说什么。 “人被找到了?” 对于赤羽来说,这个声音很陌生,自己从未听过,不是史弥远家的几位公子,也不是韩将军或者其他史党大人家的公子…… 但他显然就是这些人口中的“少爷”。赤羽一面不解,一面又觉得这是个有用的信息,若是史弥远又结交了某处新的势力,这还真是个很有价值的发现。 报信的人把事情一说,这位少爷竟然勃然大怒:“一群蠢货,人被找打就找到了,还去追什么!上赶着给人送把柄吗?” 报信的人一僵,他是没想这么多的,只顾着传递消息,此时听了也觉得好像不太对,但是他们不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嘛。 他们的任务就是把那个什么郡主抓到然后关起来,人被救回去怎么行,而且少爷也没说要是被救走就放任不管啊。 另一个声音传来,“少爷,就算他们都被擒住了也没事,这些人脑子轴,为了家人,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脑子粥?赤羽觉得这个评价很中肯啊。 什么都不会说的人,自然是死人咯,这点赤羽也并不意外,自己的属下若是被抓到的话,肯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我是怕耽误了世子爷的布局!” 那位少爷的声音再次想起,赤羽的心仿佛都要跳出来了…… 世子爷?哪个世子爷? 纵观临安,能被称为世子的人也就四五位,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权势,史弥远拉拢他们做什么?难道是怕公爷上位之后会迫害他们? 赤羽摇摇头,不对,他们没有必要跟着史弥远铤而走险做这种事。 突然,赤羽似乎抓住了脑中一闪而逝的光,他突然想起那个人说的“妹仔”自己在哪里听过了,是之前公爷以为要前去梧州赈灾时,自己派人查阅过当地的风土人情,其中提到过的一种对年轻女子的称呼。 赤羽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但是自己不可置信。 赵与莒吗?沂王世子……而且最后去梧州赈灾的人也是他,这次掳走静纯的人是梧州的人…… 是赵与莒授意的吗?还是说,赵与莒和史弥远,已经沆瀣一气了?! 赤羽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如果是赵与莒,他是什么时候和史弥远搅在一起的,这对公爷太不利了。 赤羽觉得这些消息已经够了,他不必再听下去,要一面给公爷传信,一面在临安好好查探一下这件事。 啪嚓—— 第二十七章 索潼智斗破局 赤羽含恨而终 瓦片掉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赤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自己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怎么回事? 暗夜中,一只狸猫从房顶跃向了墙头,还发出了“喵”的声音。 赤羽暗叫不妙,果然,房中出来了十几个人,没有人会相信真的是一只猫。 一种“天要亡我”的感觉涌上心头,赤羽一时不知是继续隐藏还是主动出击。 “少爷,在那边!”一个手下冲着刚刚小猫翻越的墙头方向说道。 被叫做少爷的人面色沉重,“他一定还在这!” 赤羽的心一沉,这个少爷看来心思不似其他人那么简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人来救他。 他打定主意,瞄准了那个被称作少爷的人。 —— 密室中的宋静纯还安静地躺在石床上,她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个夜里为了她在拼杀。 可是就算她醒来知道了,她也不会这么认为,真的是为了她吗? 她也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乱世浮萍,谁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过是顺着水势漂流,或是迎风起,能将它带离这片水域,飞向天际,或是卷入另一处泥淖,葬在土里。 索潼没有宋静纯心思细腻,他知道自己是棋子,他也甘愿做棋子,因为他身边有许多兄弟,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匡扶宋室,收回失地。 救泞舒郡主与他们的宏远志向相比,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任务,可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他还怎么去完成更大的目标。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面对他跌坐的昆仑奴也惊诧不已,昆仑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弱小的男人竟然这么难杀。 铁棍和长剑早已在搏杀中损坏,两个人已经到了赤手空拳贴身肉搏的阶段。 几次重拳下去,索潼的鲜血都从鼻子和唇角溢了出来,他选择利用自己灵活的优势去消耗对方的体力。 昆仑奴果然上当,但是他也并非全然无知,几个回合下来,他就明白了索潼的动机。 昆仑奴掌握了索潼的行动轨迹,用尽全力,将索潼击飞到了对方的墙上。 索潼的背摔在墙上又被弹回地面,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觉得自己胸前的肋骨一定是断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的眼睛也很沉,刚刚摔下去的时候头似乎也磕到了哪里。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见昆仑奴跌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突然觉得对方也并不是无懈可击。 索潼的目的其实是达到了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因素,他才又重新站了起来。 昆仑奴显然觉得对面的男人是强驽之末,他晃了晃脖子站起身,倒要看看他都这样了还能耍什么花招。 索潼大声咆哮着,就像最开始昆仑奴向他发起攻击那般,抽出靴子中早就藏好的短刀,直冲冲第向昆仑奴的心口方向刺去。 昆仑奴连躲都没躲,在索潼离他还有一尺远的时候,直接抬脚要将他踹飞。 索潼似是早就知道昆仑奴的动作一般,用尽自己的力气翻身跃上了昆仑奴的后背,昆仑奴也知晓他没那么简单,肯定没有死心。 昆仑奴的手像是大钳子一般,提前扣住了索潼那只拿着短刀的手,然后一扭。 咔嚓——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响的是昆仑奴的哀嚎。 就在刚刚那个瞬间,索潼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银针扎进了昆仑奴的右眼。 昆仑奴下意识用双手去捂眼,索潼顺着刚刚被他摔下来的力道往地上坠去,同时—— 用嘴发射了他在密道口用过的机括。 哧! 直刺昆仑奴的喉咙。 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昆仑奴,起不来身的索潼咯咯笑起来。 看似强大的敌人也有致命的弱点,他们并不是不能被打败的,需要的是方法…… 索潼刚觉得自己好像要想明白什么非常具有哲理的东西,就疼得晕了过去。 棋子完成了他的使命,是生是死,好像自己也不那么在乎了。 同样心甘情愿被当作棋子的赤羽也同样面临这困境。 他在瞬息之间就挟制住了袁纾,自然就是被称为少爷的人。 就算见到真身,赤羽都不敢确定,这个人真的和赵与莒有关联。 院中所有的人都真的开始惊慌起来,什么世子爷和丞相,其实这些人之间的争斗离他们很远。 但是,要是少爷出了事,回去家主饶不了自己。 赤羽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他只要靠带着这个少爷出去这间屋子,就足够争取援兵到来的时间。 他一面想着这个可能,一面挟着袁纾贴着墙壁慢慢往后退,没有人敢来拦他们。 五步,赤羽估计,五步之内,他一定能到那个门口,只要出了这扇房门,自己就有七成的把握全身而退。 他必须出去,把消息带给公爷! 就差一步了,赤羽能感觉到背后已经脱离了墙壁,那紧接着就是—— “呃……” 赤羽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前带着血迹的箭矢。 痛…… 他竟然毫无察觉地被人从背后射中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他不甘心……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过来,是他!一定是他下的手! 赤羽想看清对方的样貌,那人似乎知道赤羽在想什么一般,直接摘掉了头上的斗篷。 月亮很给面子地从云中探出头来,似乎也想看看这人的身份。 赵与莒…… “真的是你!”赤羽的声音中带着不敢相信,但又似乎昭示着就该如此。 赵与莒面无表情,没有成功者的喜悦和嘲讽,也没有杀人后的愧疚和不忍,似乎这就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 “你听到了,那就不能留了。”赵与莒的声音如同月色一般沉静。 不,月亮似乎被这个人吓到了,又躲回了云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赤羽心中想着,自己猜的没多,不过以赵与莒的表情来看,他没有丝毫被胁迫或是自责,说不定,他还是史弥远背后的那个人呢。 赤羽脑子混沌着,不行,公爷怎么办…… 他终究没能抵挡过生命的流逝,只是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世子爷……”袁纾还有点恍然,他没想到赵与莒会出现,更没想到会一击即中杀掉挟持他的这个人。 他被挟持的时候难道不怕吗?怎么可能,谁能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呢? 他是来求前程、求富贵、求家族荣耀的,铤而走险有之,但他一直认为没有超出他的掌控。 今日在这宅院中的人都是他在梧州的家仆,自然都以他为重,但是刚刚—— 赵与莒丝毫没有犹豫地射杀了这个刺客,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安危。 诚然,自己只是一个替他卖命的,但是话这样说,事情不能真的这样做啊! 袁纾觉得胆寒,是因为他怕万一赵与莒没有成功,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会是他。 他还觉得心寒,因为他总觉得他与赵与莒不仅是下属和上级的关系,他还觉得是知己、是朋友…… 终究是他错付了吗?奢望得太多。 赵与莒自然不知道袁纾心中百转千回想了这么多,身后的人问他尸体怎么处置,他冷冷回道:“这是赵竑的心腹,我不打算将他草草埋了,让史相派人将他挂出去,好好警示一下南康的人!” 袁纾终于回过神来,这个人竟然是赵竑的心腹,那应该是赤羽吧。 他自然也是详尽调查过的,没想到今天竟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本来他认为是十分不好对付的呢。 “如果你的能力仅限于此,我还是劝你早点回梧州吧。”赵与莒走到已经呆愣的袁纾身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将斗蓬重新扣上,离开了这个院子。 “少爷!他那是什么话,质疑我们的能力吗?他刚刚……” 袁纾伸出手打断了这个男人的话,他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他们心中有不忿。 但是赵与莒的话没错,这次是自己的人搞砸了,本来还以为万无一失,不仅详细了解了洛雁的生活冒用了她的身份,还特意找了昆仑奴来守着宋静纯…… 没想到,功亏一篑啊! 最后如果赵与莒没有出现,又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自己会在赤羽逃脱后被留下?还是直接被掳走?抑或直接丧命…… 无论是哪个结果,都没有现在这个结果好。 而这个结果,是因为赵与莒的出现,是因为他的狠辣和果断。 袁纾在最初的寒栗过后剩下的是佩服和心安,跟着这样的主公,才会有出头之日。 “世子爷说的没错,以后我们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自己蠢笨就不要怪别人瞧不起!” 在场的人都听呆了,他们眼中的少爷一直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睿智却不高傲,这是第一次如此说他们。 还没等他们缓过来,袁纾就说了另一句话,“临安不需要这么多人待着,选一些有本事的留下来,剩下的人就回梧州吧。” “少爷……” “别人说你笨就多学多练!”袁纾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 手下看着袁纾血红的双眼,也不敢再吭声,只说了一声“是”。 看着少爷要离开,这个手下还是斗胆提了一下:“少爷,阿帅他们还在……” “抚恤他们的家人。” 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发现好像不是。少爷的意思是——放弃了劫走那个什么郡主的那些兄弟,甚至连替他们收尸都不行…… 四日后,南康。 轰隆隆—— 天空中又响起了雷声,仿佛如千军万马在逼近。 赵竑起身披上衣衫,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推门出去。 门口早就有护卫在等着,屋檐下的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护卫的靴子旁溅起一片水花。 “公爷下午还要去吗?” 赵竑这几日亲自前往南康正在修建的福寿渠现场,说是要和劳工们同甘共苦,颇有些“御驾亲征”的意思,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大家冒着雨也拼命干,但他们都是常年风吹日晒出来的糙汉,赵竑哪遭过这样的罪,虽然他想着要一直待在这,但是身体却没能跟住脑子,第二天就发烧了。 他感觉到自己体力的不支,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不能不顾人心向背。 孙先生倒是出了个主意,说找个体型相仿的人假扮他去渠上,可是这怎么行,万一被发现就是功亏一篑的事。 最后的妥协就是,赵竑每日去那里各待上半个时辰,然后再说要回来处理公务,两不耽搁。 但是今日的雨极大,护卫们一时都拿不准主意,真的要去吗? 赵竑抬眼看了下远处在雨中若隐若现的山峦,他得去。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还没等出城门,姜生就跑了过来,“公爷,渠上已经歇工了,雨势太大了!” 护卫们突然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听到姜生说,“河流水位迅速上涨,千斤陂那边怕是要撑不住了。” 赵竑的心一凛,千斤陂是他们刚巩固好的,怎么就又要出问题呢? “鲁志南那个狗东西从中捣鬼了?” 姜生摇摇头:“应该不是,鲁大人也已经赶去了那里,许多大人家的家丁护院都跟着过去了,他们都在力保千斤陂……” 姜生是换了个说法,这些人不是力保,实在祈祷,祈祷这里可千万别出问题。 这是他们这些人修缮的一个工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肯定要怪到他们头上,赵竑那个雷霆手段可都是这些人亲眼见过的,想想就胆寒。 尤其是鲁志南,自己的小儿子还在人家手上呢,哪敢耍手段啊,要是这个时候出问题,再被误会可怎么是好。 赵竑当机立断,“去千金陂。” 姜生可不像那些护卫担忧赵竑的身体,他更关心这几个工程到底能不能建成。 距离千金陂几里的地方,赵竑就能感受到水流的汹涌澎湃,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似乎要和雷声形成合奏。 有的矮小的树木已经被连根拔起,赵竑心里庆幸,幸亏这附近没有什么民房,人员都在之前修缮的时候安置过了。 虽然帮忙的人很多,但一切都显得异常混乱。 赵竑心中不悦,“这些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姜生也有些羞愧,修渠的事情他得到了赵竑的完全信任,结果自己没能把场面维持住,让公爷前来坐镇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更好地指挥这些官吏,要不真的太乱了! “公爷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人群都纷纷回头看向赵竑,然后便是一片跪倒拜见的声音。 “这个时候拜我做什么!还不赶紧抢修!”赵竑气得咳了起来。 姜生看到赵竑来这里的作用已经起到了,便开始“做主”吩咐起各位官吏来。 雨声真的很大,以至于有人小跑着凑到护卫身边,赵竑才反应过来,看来病症也让自己真个个人变得迟钝起来。 “是临安来的信。” 送信的人也是一个护卫,贴身的人查验过信件没有问题才交给赵竑。 赵竑感觉赤羽前几天刚说明了吴大人那边的进展,按理说没必要这么快又传信回来,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但是接过信一看,这不是赤羽叫人带回来的,没有他的特殊印记。 赵竑一边思索着是出了什么事一边拆开了信件。 他打开信果然看到的是陌生的笔迹,还没来得及思索写信的人是哪个手下,就已经呆住了…… 赵竑的手微微颤抖,他甚至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错了吧? 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信上的内容没有变…… 他捏着信的指节开始泛白,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上涌。 “公爷!”一个女子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尽管隔着雨声和水声,赵竑还是辨认出了这个曾经非常熟悉的声音。 赵竑慢慢地转过头,一个衣衫狼狈、头发被雨滴打湿紧紧贴在头皮上的女人朝着他跑来。 护卫们仅仅提防着,但是赵竑却眯起了眼睛。 “素晓?”有眼尖的护卫都已经认出了来者。 他们辨认人的眼力极佳,但认出眼前这个人却不代表他们能够坦然接受。 曾经的素晓是柔媚的、是有风韵的、是故作端庄的,但不可否认都是精致的,而现在这个流民样子的素晓…… 有的护卫不禁回头看赵竑的表情,但是雨幕仿佛在眼前蒙了一层雾,看不清啊。 “让她过来。”赵竑的声音低沉,但还是发了话。 护卫们得了准允自然放行,不管这个女人现在是什么形象和模样,人家至少都是公爷的女人,情浓时的一两句枕边风说不定都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有什么好拦着的。 素晓直直地奔向赵竑,扑在了他的怀里。“公爷,这一路我好想你啊!” 大庭广众之下,济国公就这样被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搂着,这……成何体统? 不少官员都停了下来看着“热闹”,当然,也有一些大胆的劳工停了下来。 素晓是真的有种靠岸的感觉,见到赵竑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她甚至没有再想什么富贵、娘娘的美梦,只想得到赵竑一个温暖的怀抱和关心,她觉得都知足了。 但是……自己抱着的人身体僵直,丝毫没有回应自己的动作。 刚刚明明是说要放自己过来的,她抬起头,正好撞上了赵竑如墨般的眸子。 里面没有一丝温情,甚至还带着寒意。 素晓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将手放下,“对不起,公爷,我是不是给您丢脸了。” 若是之前,按赵竑的想法,他的嘴角可能会浮现一丝冷笑,讽刺她接着跟这演戏。 但是现在,就连一丝苦笑他都挤不出来。 第二十八章 怒未消素晓中箭 情难挽宝嘉黯然 素晓依旧没有得到赵竑的任何回应。 就在素晓以为赵竑不会搭理自己,自己准备先到一旁陪伴等待他的时候,赵竑突然单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瞬息而已,素晓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她拼命挣扎,双手去握赵竑的手,试图掰开它,却只是徒劳。 她瞪大的眼睛中写着不可置信,赵竑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但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击她的喉咙,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感。 素晓想说话,问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嘴巴发不出声音,只有微弱的呻吟声,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赵竑的眼睛里充着血,不是没有休息好的红血丝,而是一片暗红。 但是随着素晓的挣扎变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赵竑却忽然松开了手。 素晓奄奄一息,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地咳嗽起来。 “公爷……”素晓的声音极其微弱,娇媚更胜从前。 赵竑开始悔恨,他没有迷失在温柔乡里,却错在自作聪明。 他拿自己当饵,以为会蒙蔽史弥远,顺便传递一些错误消息混淆视听,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自己最想保护的人被素晓透露出去,因此受到威胁。 他的心腹……不,可以说是他的兄弟,因此惨死。 都是因为他,也因为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从信中得知赤羽的死讯时,恨不得将史弥远千刀万剐,但是他不能马上做到。 偏偏素晓这个时候要送到自己眼前,那就先拿她开刀,祭奠死去的忠魂。 素晓不知道为什么赵竑会变成这样,看着他眼中的怒火更盛,她蹬着腿向后挪了几步,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形象的事情了,哪有命重要啊! “赤羽死了。” 赵竑此话一出,素晓还没反应过来这和自己有何干系时,赵竑身旁的几个护卫都愣住了。 他们的大哥,死了? 赵竑是他们的主子,虽然待遇不错,却没有太多的温情,赤羽可不一样,他们是一起训练、一起吃苦过来的,赤羽待他们虽有上级的身份在,却更像个大哥。 而且这个大哥特别厉害,在他们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 如今突然告诉他们,“神”陨落了…… 他们不敢信,也不想相信。 素晓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她终于认清,眼前的赵竑估计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曾经是史弥远放在他身边的奸细的这个身份。 但是…… “公爷,您听我解释!我从来没有给他们传过任何有用的消息,我是真心爱您的,从成为您的女人那天开始就没想过背叛您……”素晓声泪俱下,“赤羽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啊!” 赵竑的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那不是对女色的渴望,而是在吞咽泪水。 背叛?传消息? 如果这些还不算的话,那什么才算呢?直接过来杀掉自己才算吗? 护卫看着素晓跪着爬向赵竑,十分警惕她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伤害公爷的事,也有人恨不得直接杀掉这个女人泄愤。 别以为他们听不出来,公爷的意思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出卖了赤羽的行踪,才使得赤羽命丧九泉。 赵竑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女人,雨下的很大,伴随着素晓的哭声,更像是为赤羽号丧。 这个女人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素晓也感受到几个护卫在慢慢靠近自己,但是赵竑不为所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赵与莒,是赵与莒!”素晓抬起头看着赵竑,嘴角似乎还有笑意。 赵竑眉头一皱,她在说什么? “公爷,赵与莒和史弥远是一伙的,他就是藏在暗处要对您的不利的人,我就是发现了这个事情才冒死来南康找您的,他们一定是知道了才拿这种谎话来离间我们!” 赵竑真的好想笑啊,她编的话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嗖—— 一支暗箭射过来,眼看着就要逼近赵竑,离得最近的一个护卫从袖中飞出一只镖,正好和那支箭碰撞在了一起,射进了赵竑脚边的地上。 其他护卫刚反应过来进入防御姿势时,另一支暗箭已经射了出来。 护卫袖中的另一只飞镖还来不及甩过去,那支箭矢就要刺进赵竑的胸膛。 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自己绝对没有好下场! 素晓的脑海中一下子就闪现了这句话,她来不及深思就站起来推开赵竑。 噗嗤—— 一阵剧痛传来,素晓呆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之间一支利箭深深地扎在了自己的腹部。 她顿时失去了力量,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然后倒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箭杆流下,染红了她本就残破的衣衫,她转头看向赵竑,“公爷……” 刚一开口,一股鲜血就吐了出来,“救我……” 她的声音不再娇媚,此时全是乞求和可怜。 赵竑却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丝同情。 素晓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她突然觉得很悲凉,她甚至放弃了亲人的性命投靠赵竑,他却不再信任自己。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却能感受到赵竑的悲痛。 是因为深爱过自己,所以知道背叛了才这么恨吧,她突然好想像话本里一样问一问赵竑,有没有爱过自己? 但是残存了一丝理智告诉她,现在问不会得到什么有意义的结果,尽管她想活,但似乎命数已定,自己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就是报应吧。 眼泪从素晓的眼角滑落,她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赵竑道:“我没……没有骗你,真的是赵与莒,你相信我……” 赵竑摇了摇头,他蹲了下来,“史弥远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至死都要替他卖命,用‘人之将死’这种谎话来骗我……” 素晓瞪大了双眼,赵竑竟然还是不信! 她突然觉得好笑,真的好好笑,于是她放声大笑,可是还没笑两声,她便没了力气。 声音戛然而止,素晓的手也低垂了下来,眼睛却仍是瞪得很大,眼角的泪也尚未干涸。 赵竑却懒得去看这个陪伴自己近两年的女人,本来就是逢场作戏,更别说她一再触碰自己的逆鳞。 赵竑之所以能和素晓在这安心说话,是因为第二支箭射出之后,护卫们防守的防守,抓人的抓人,总算没让赵竑再受到一丝伤害,还抓住了七八个人。 甚至不用审,赵竑已经默认他们是史弥远派来的人。 他站起身来,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些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刺杀他,他也不想知道。 没必要了,他们已经撕破脸了。 “公爷。”离得最近的护卫似乎是想问这些人该怎么处置,背后的线索牵出的人…… 还没等接着开口,就听赵竑说:“刺杀国公,按律当诛!” 按律当诛是没错,甚至还会牵扯到家人亲属,那是要交到南康府衙来审?他们就怕这些官员中还有史弥远的人,万一…… 这个护卫的脑子还没想到更多可能,就听到赵竑咆哮道:“直接杀了,都杀了,剁碎了喂狗!” 噗—— 赵竑说完,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胸膛不断上涌的感觉终于消失,但是整个人也彻底失去了生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紫霄藤,紫葳科藤本植物,叶对生,为偶数羽状复叶;顶生疏散的短圆锥花序,花萼杯状,花冠内面白色、外面紫色,喜攀援。生长在河西一带,耐寒,能耐水湿及瘠薄土壤,喜光,较耐阴。 紫霄藤的花晒干可入药,性甘、寒,有清热消炎退肿等功效。 这种植物虽然在中原和江南不常见,缘子之前在医书上也没有记住它的具体功效,但是只要仔细查找,还是能找到的。 缘子那日从宝嘉口中问出了前些天她提及的那件事,她便去查证。 紫霄藤花的确是一味药材,但是对于缘子来说,这并不代表什么。 宝嘉赶紧为她答疑解惑,“普通的医书上自然没有,还是王爷的师父自己发现的,紫霄藤的茎也可入药,有极强的解毒功效,还能强健身体。” 缘子有些疑惑,茎也可入药? 她自认看书细致,如果写过的话应该没有道理自己不记住,所以是真的没有记载。 完颜琮的师父她知道,是金国一个很厉害的高人,叫什么倒是没怎么被提起过,但是缘子从没怀疑过他的医术,因为徒弟已经如此厉害,师父自然是查不到哪里去的。 如今自己却因为完颜琮的缘故想下意识质疑一下,她问宝嘉为何功效如此好的药材没有写进医书被传用,就算是之前没被发现,现在重新写成药方也能造福百姓啊。 紫霄藤又不是什么珍贵稀有的植物,对于金国来说,无非位置有些偏远,还有近年来征战的关系,但是对于后世医学来说,也是一件功劳。 缘子想不通。 宝嘉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告诉了缘子,紫霄藤的茎却有奇效不假,但是它的副作用也很大。 食者易血气上涌、严重者精神紊乱。 这是…… 缘子多少也算有过几个月的行医经验,且用功读书,她明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多半是试药的结果,所以,就算是药有奇效,也不敢给别人乱用。 宝嘉将他们还残存的紫霄藤拿给缘子看,告诉她每日喝了补药中就有这一味药材。 量不多,但可以解她体内的余毒,对她身体的恢复也大有裨益,又因她脑内有瘀血,那点子弊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只是会抑制记忆的恢复。 其实,对于缘子对这味药副作用的反应到底有多少,完颜琮最开始也是不确定的,最初的几次用药,也是不断在试量,后来才找到一个最佳的剂量。 他一开始也没有本意就抑制她的记忆,是随着对她调查的深入才有了这个想法,也是刚好发现缘子对紫霄藤的不良反应,仅是抑制记忆恢复而已。 那么……他就顺手推舟一下。 等到淤血全部化开,缘子能想起那日,这味药也不能再用了。 缘子知道了前因后果后没有立即被感动,完颜琮不是刻意用药去阻拦自己想起过往的事情,但是他也没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自己。 “他以为的为了我好,只能感动他自己而已,哦不对,还有你。” 宝嘉愣愣地听完了缘子说的这句话,她的心仿佛一点点沉到水里,然后再慢慢变凉。 宝嘉不想再做任何辩解,错了就是错了,从最开始选择隐瞒的时候就是错误,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告诉缘子真相的,告诉她这味药材的存在,告诉她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 所以,所有的解释都很无力。 怪不得王爷早早地离开,说不定洒脱一点,反而那么招人反感。 “对不起。”宝嘉郑重地弯腰道歉,她也知道弥补不了什么,但是,至少有个态度吧。 紫霄藤和宝嘉的事也只是困扰了缘子一天的时间,接下来的她便投入进对整个疫区、甚至是陈州的事务上来。 有时候歇下来的时候也会去想,完颜琮怎么样了? 她没有去找他是因为自己不想去找,还是因为自己被事务缠身走不开。 直到有一天夜里,缘子在睡梦中惊醒,她梦到完颜琮掉到了山崖下。 她才又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纵然她怨他恨他,却也真的……放不下他。 这个人倒是好,一走了之。 彼时的宝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熬药,一旁的桃妹有些瑟缩,却还是斗胆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怎么整晚整晚睡不着。” “我这不是忙着熬药嘛。” “明明说好了我们昼夜交替着来,你要再不去休息,我怕下一个该救治的就是你了。”桃妹言辞恳切,似乎是真的在关心宝嘉。 宝嘉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是有心事。” 她也憋了很久了,这件事她能和谁说,谁她都不能说啊! “是和王爷、福晋有关吧?”桃妹歪着头问道。 “你看出来了?”宝嘉马上就问道。 桃妹笑笑,果然如此。 宝嘉这才发觉她是被诈出来,真是这两天昏了头了,这样的小技俩自己都没发现,可是,这死丫头她怎么敢! 宝嘉马上瞪圆了眼睛,厉声道:“就算是他们之间有了嫌隙,也轮不到你惦记,收起你不该动的心思,小心我……” 还没等宝嘉的手抬起来,桃妹就赶紧双手举过头顶,“我可不敢!” 又马上换了口风,“不对,我也不想!” 宝嘉突然就泄了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该怎么劝和两个人的关系,太难了…… 桃妹见宝嘉又萎靡起来,大着胆子凑近,“我看福晋最近都不怎么理你,一个笑脸都没有,王爷也不见了,也没看她多担心多着急,你和王爷到底怎么惹着福晋了,生这么大气。” 宝嘉蹲在地上摇摇头,一言难尽啊。 “水不是一下子就热的,也不是一下子就冷的,人心亦然。” 宝嘉听着桃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抬起头看她。 桃妹也蹲在了地上,“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心思不纯,我也承认我曾经确实对王爷心生爱慕,现在也依然很敬佩他,但是……” 桃妹在宝嘉眯眼前说了“但是”两字,算是暂时压住了宝嘉身上又要重新散发的戾气。 “但是在我认识了福晋之后,我觉得我之前的想法简直是太……” “太不要脸了。” 宝嘉看桃妹半天没想出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便翻着白眼补充道。 桃妹竟也没有生气,默认了这一说法,“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福晋那么优秀,和王爷才是绝配,我不仅连做个小妾、通房的资格都没有,我还试图破坏两个原本情深的侣人。” 宝嘉睨了她一眼,桃妹却没有看她,而是目视前方,眼神坚定。 “还有你,你教我的那些……” “我教你什么了?”宝嘉一脸茫然。 桃妹却很是诚恳,“话本故事啊,不都你编给我听的吗?” “你都说是编的了……”宝嘉嗫喏着,这绝对是她不堪回首的往事,出了陈州,不能有人再知道。 “不管你的初心是什么,我从中受了教育、得了成长,我看透了一些事情,放下了一些事情,所以我都要感谢你。” 宝嘉愣住了,真的吗? 她不是怀疑桃妹是否真的在感谢她,而是在想,竟然真的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那缘子会不会也有一天这样想,不管王爷的初心是什么…… 桃妹在宝嘉直勾勾的双眼前晃了晃。 宝嘉摇了摇头,不会!她不会的,情况不一样,她虽然打过桃妹,却是光明正大的,没有真正伤害过她,对她不利,可是缘子…… 看到宝嘉回神,桃妹接着说,“所以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想告诉你,我虽然不是一开始就对你和福晋心存友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是真心地希望你们好了。同样的,福晋现在对你们表面上冷淡,心里却也不会一下子放下,除非你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全家,你杀了吗?” 第二十九章 背水一战 卧薪尝胆 宝嘉机械地摇摇头。 从前都是她给桃妹上课,这一夜却被桃妹说教了。 可是,她已经不敢再给自己奢望了,她愧疚地也想逃,就算缘子拿剑将自己捅了呢,也比这般好。 桃妹看到宝嘉面容更痛苦了,一时也有点慌,“你没事吧?” 宝嘉重新将视线放在桃妹的脸上,这注定,又是一个充满故事的夜晚。 细雨如丝,缓缓地飘洒在地上。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天地间最沉重的叹息。 尽管还是上午,但是密布的乌云没有一丝要给阳光让路的意思,整个陈州都是阴沉沉的。 “张大娘!”桃妹用力地喊着,但是床上的人却只能急促地喘息,给不了一丝回应。 这是她负责照顾的病人,一个孤老婆子,就算没了也不会有人伤心。 可是,身为医女,眼睁睁看着病人的生病在自己眼前流逝真的是很无助的事。 疫区里每天都有人在离去,从前没有她照顾的人,张大娘似乎要成了第一个。 缘子只是照常巡视,就听到了桃妹焦急的声音。 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也无能为力,要是有办法能够救治,她也不会…… 缘子想到这,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桃妹都没看清郓王福晋将什么药末塞进了张大娘的口中,就见她回头冲自己喊道:“水!拿水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桃妹半张着嘴点点头,然后才去桌子上拿水。 缘子没有顾忌瘟症是否会传染给自己,坐到床边扶起张大娘,桃妹就默契地给她喂水。 不过是药末顺着水下肚,张大娘就停止了急喘。 身后跟着的医官还以为张大娘彻底不行了呢,就听桃妹兴奋道,“救回来了!救回来了!” 缘子看着桃妹脸上挂着的泪珠,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福晋,您刚刚是给张大娘用的什么药?” 待张大娘的的呼吸彻底平稳,身后的一众医官才开口问道。 缘子神色不太自然,她在大家的注视中缓缓开口,“一味毒药。” 惊诧、不解、愕然、沉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却没有谁第一时间质疑她。 缘子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味药材有解毒的功效,但是副作用也极强,每个人对它的反应会不一样,所以我不敢给普通的病人用,但是张大娘……我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哦……”有位老郎中先反应过来,“以毒攻毒、以毒攻毒……” 缘子没有反驳,在别人看来就算是一种默认。 但是桃妹却觉得不对劲,如果只是这味药有副作用,福晋的态度应该不是这样。 “真是可惜啊,我还以为陈州城的百姓有希望了……”一位年轻的医官喃喃道,声音不高,也只是自己的感叹,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旁边的医官却用手肘碰了碰他,在指责他的口不择言。 郓王为了寻药已经去了危险的山中,福晋身先士卒来到疫区救治病患,他这样说,确实有点伤人心。 “去前面看看吧。”缘子向桃妹点点头,带着众人走了。 街道两旁的古树被雨水打得低垂着头,树叶上积满了水珠,偶尔有几滴雨水从叶尖滑落,溅起微小的水花。 缘子抚着自己的后颈,左右晃了晃脖子,似乎这样可以驱散一天的疲惫。 “咚咚咚”地敲门声传来,“福晋歇下了吗?” 是桃妹的声音。 缘子没有起身,直接说道:“进来吧。” 桃妹推门进来,竟是端了一盆热水。 在缘子狐疑的眼神中,她笑着开口,“泡泡脚吧,您每天走这么多地方,太辛苦了。” 辛苦吗? 缘子自己不觉得,如果让自己闲下来,她不知道又会胡思乱想什么。 这几天睡得也很香,别说没有梦到前尘过往,基本上连梦都没有做。 但是……一空闲下来,自己就会不自主地去想完颜琮,想他到底有没有真的摔下山崖,有没有受伤…… “福晋?”桃妹已经将水盆放到了缘子跟前,但是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让她像婢女一样去侍奉福晋还有点不好意思,更何况脚也是女子的隐私部位,自己实在不好不经允许就触碰。 缘子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有事吧。” 不是怀疑她无事献殷勤,而是想到了今天陈大娘的事,缘子觉得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没什么大事,就是看您最近这几天有些憔悴,担心王爷回来看到您这个样子会心疼。” 缘子有些抵触桃妹谈这个话题,直接略过,问起了另一件事,“陈大娘的状态怎么样?” “今天没再有高热了,但是感觉整个人还是糊里糊涂的,我下午去看的几次都在睡着,没什么别的异常。” 缘子点点头,似乎在下逐客令,没什么事就可以退下了。 但显然桃妹不是这么打算了,只要福晋不直接轰人,今天就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您今天给陈大娘喂的那个药末可真神奇,它叫什么?您是从哪得知的?” 缘子看着桃妹眨着圆圆的大眼睛,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求知”二字,想着这人是来求学的? 她没有刻意隐瞒,“我自己之前受伤的时候吃过。” “您自己吃过?!”桃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洪亮,反应过来就马上噤了声。 缘子点头。 桃妹悄声问,“那您受到什么反噬了?” 反噬这个词用的极好,缘子认为这就是她当下的情形。 她自以为收获了良人和爱情,不仅圆满了上战场的愿望,还精进了武艺和兵法、阵法,甚至为了完颜琮学医也算小有所成…… 那现在呢?她的代价是叛国、叛家。 “福晋也有心事?”桃妹像是没有眼色一般,直愣愣地问出口。 缘子看向她,“也有”指的是谁呢? 缘子没有说出口,但是桃妹却能从她的眼神中读懂,马上开口,“这两天宝嘉姑娘似乎也有心事,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有些想不明白,如果一个人受到了至亲之人的蒙蔽,当一切真相大白后,这个人会不会怨恨至亲。” 缘子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嘴角轻微的扯动已经暴露了她嗤之以鼻的态度。 “我问宝嘉姑娘,这个所谓的至亲之人为什么要蒙蔽她?有没有伤害到她?” 缘子这时来了兴致,“她怎么说?” 桃妹似乎是在回想,蹙着眉道:“她说初心肯定是好意,但是好像不知不觉还是伤害了。” 缘子目光灼灼,看向桃妹,“按她的说法,你觉得会不会怨恨?” 桃妹感觉福晋的视线能穿透自己直击灵魂,她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意,“肯定会!” 缘子抿唇,这是所有人最真实的反应吧。 桃妹继续,“福晋,这个问题您问我算是问对人了。” 缘子来了兴致,桃妹赶紧说道:“其实我的身世并不光彩,这是我隐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我是个童养媳,从小就被拐了回来的,收养我的人家对我很好,但是我知道真相后还是很怨恨他们,就算对我再好,又怎么会心无芥蒂呢?” 这件事着实有点让缘子惊着了,她惯不是会安慰人的,看到桃妹微垂着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桃妹没有让她更尴尬,而是自己笑着说:“不过后来我也想通了,他们主动承认了罪行,对我也没有虐待,我还在别扭什么呢?我在原来的家也不一定会比在这过得好,他们送我和小哥一同读书识字,我想做医女他们也没有阻拦我,最后也把我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没有非要我嫁给小哥,我已经很知足了,人啊,要想活得快乐,就得学会安慰自己,学会放下一些东西……” “比如仇怨?”缘子接话道。 桃妹的笑僵在嘴角,然后点点头。 缘子这次是真的笑了,“你是他们的说客吧。” 桃妹的脸有些涨红,还是被戳穿了,但是,“福晋,我的遭遇和想法都是真的,没有骗您。” 桃妹平淡的语气压下了缘子的一丝怒火,“我以为她放弃了。” 这句话指的是宝嘉。 桃妹赶紧解释,“不是宝嘉姑娘让我来的,是我看出你们之间肯定有误会,主动来的……没想到还是搞砸了。” 缘子算是暂时接受她这个说辞,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和你的亲生父母相认了吗?” 桃妹摇摇头,不知福晋为何突然问这个。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找你找的多辛苦,你的娘亲会不会哭瞎眼睛?你爹会不会在找你的路上失足受伤?你的祖父母会不会因为你的走失而抱憾离去……” 桃妹怔住了,她……真的没想过。 缘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大概。 “你顾着自己心里过得去,觉得没有亏待你就已经很好了,但你没有考虑过你的亲生父母。” 如果不是因为陈州城的瘟症绊住了她,她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回家尽孝!尽管她想不起来,但是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只是其一,”缘子的声音犹如洪钟般厚重,字字击在桃妹的心上,“如果收养你的这家人是你父母的仇人呢?他们明知道你的身世,却将你作为攻击你父母的利器,你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别人的棋子而不自知。” “不会……”桃妹下意识反驳,“他们不会像你假设的那样不堪,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缘子深深叹了口气,当初她勾引完颜琮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这么天真啊。 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恶。” 桃妹无话可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还有,你说如果想过的快乐……可我觉得,人不应该只想着自己过的快乐,至少我不能。”缘子看着远处,目光坚定,“我生来就带着使命。” 缘子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杨家满门忠烈,自己怎么能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做贼人妻、做敌国将! 快乐?那是盛世时的天之娇女才能享受的奢品,如今国难当头,显然这个词不属于自己。 缘子看了眼脚下的水盆,“水凉了,你端出去吧,我不用别人伺候,以后别过来送这些了。” 桃妹也觉得自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反被福晋上了一课,自己还要回去好好想想呢…… 端着水盆走到门口,桃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福晋,虽然我说这话您可能觉得我不争气,但是,虚情假意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分得清的,人与人每日相处间流露出的真情,可能会作假,但不可能假一辈子,如果假上十几年,你说,他们自己还能分清到底是真心还是伪善吗?” 缘子的背景在烛火下并没有晃动,似乎和她的心一般。 桃妹端着水盆离开了,她觉得至少自己不会纠结了,福晋说的没错,但自己说的也没错。 等陈州的事情了了,也许自己应该去寻找一下生身父母。 门被关上,缘子的眉头在不自觉地抖动,心也不是一点没有动摇的,但是她清醒,她会记挂完颜琮,但不代表自己可以原谅。 张大娘是三天后走的,桃妹没有哭,缘子听到之后也只是沉默。 紫霄藤的毒性能救人活命,也能让人身亡,缘子从宝嘉口中听到的感觉和被自己验证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她以为……张大娘可以挺过来的,以为糊里糊涂的她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本来还有跃跃欲试的医官也都消停了,谁都不敢再打紫霄藤的主意。 这几天西区接二连三的拉出去火葬了十几个人,听说东区的情况也越来越糟。 州丞来拜见几次,缘子才倒出功夫去见他,可是再好的预防措施,没有治本之策,也是一筹莫展。 完颜琮还是没有消息,缘子站在把守森严的疫区口—— 里面人头攒动,都是医官、医女和自愿来帮忙的年轻人在奔走; 外面秋风萧萧,之前好不容易复市的繁荣此刻只剩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汴梁来的人有事吗?” 州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福晋问的是什么意思,赶紧说:“没事,他们都好着呢。” 缘子嘴角微不可察的笑笑,“好,帮我安排见一下那个人。” “是。” 缘子回头望了望陈州的天,她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 南康的雨停了,就连千斤陂也抢修了回来,可是赵竑还躺在病榻上。 “公爷!” 墨色衣衫的男子身形很是眼熟,赵竑刚睁开眼,就迷迷糊糊地问:“赤羽?” “公爷,属下是苍翎。”叫苍翎的男子低下头,恭敬地在一旁候着。 赵竑就知道,自己想见到赤羽,真的是能在梦里了。 苍翎他也认得,只是之前有赤羽在,不曾重用过其他人,心腹嘛,一个有用的足矣。 但是现在,显然需要其他人为他继续做事。 “临安什么情况?” 苍翎颇有颜色地扶起赵竑,又给他递了水杯过去,“泞舒郡主在将军府养伤,她只是被迷药迷晕了,没有外伤,但是对头部和脾胃都会有损伤,需要修养。” “杨将军找了宗祯大人帮忙,他们的人一起捉拿了许多人,但无一例外全部自杀了,没留下活口。” “赤羽的尸体是在一个小院子外面发现的。” 苍翎说到这的时候顿了顿,他是亲眼所见,但是他不想回忆那个场面,亲眼见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兄弟被人吊在一棵树上,死的一点都不体面。 苍翎整理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们查了那个院子,是史弥远的人倒了好几手购入的,他几次想救鲁志南的儿子出来都没有结果,就只能……想要以人换人,发现事情败露,就杀人泄愤。” 赵竑听得两眼再次发红,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苍翎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说的有点过了,公爷才刚醒来,情绪还不宜激动。 赵竑止住了咳嗽,沉声道:“他不止是泄愤,他是在挑衅,他折了我的一臂,这是多大的胜利啊!” 苍翎不知道这时要说什么,只能缄默。 “药呢,我要赶快好起来,亲自会临安会会他!” “公爷。”孙先生在门口候着。 赵竑清清嗓子,“进来。” 孙先生进来后也不遮掩,“公爷急着回临安?” 赵竑也坦然道:“不错,史弥远太猖狂,我必须给他点眼色瞧!” “公爷已经有周全的计划了?”孙先生也没急着反对,而是严肃地问道。 赵竑想到之前吴尚书说过的搜集史弥远的罪证,心中还是有些底气的,但也只有一点。 毕竟吴尚书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他还不清楚,尤其是接洽此事的赤羽死了,消息断了。 赵竑也是想着亲自回去一趟,找机会和吴尚书面谈,不然心中不安。 “没有。” 第三十章 南康庐内定计 陈州城外观澜 赵竑想了一会才回答,孙先生的眉头倒是皱的更紧了。 他看公爷在这仔细思考是在思索计划的可行性呢,完全没想到是没有计划啊。 孙先生怎么会知道赵竑在想什么,就算是他其实也不能得到赵竑的全部信任,赵竑自始至终信任的只有赤羽。 只有赤羽知道吴尚书的事情,也只有他知道赵竑的心中所想。 孙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公爷,在下认为,此时不该轻举妄动。” 赵竑眯眼,“你什么意思?赤羽惨死他人手上,你让我就这么算了?那叫其他手下怎么看!” 说到激动处,赵竑还是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一旁的苍翎连忙去帮他敲背。 孙先生瞄了一眼极能抓住机会的苍翎,他不禁去想,这个人是对兄弟被杀害的伤心多一些,还是认为自己有了更进一步的喜悦多一些呢?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在赵竑止住咳嗽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劝慰,“公爷,大夫说您不宜太过激动,不利于病情恢复。” 在赵竑想要指着鼻子骂自己冷漠之前,孙先生赶紧补充道:“赤羽大人的事情我们也很心痛,我们也知道公爷不可能无动于衷,您对这件事反应越激烈,属下们越会死心塌地,可是……” “可是什么?” 孙先生就等着赵竑发问呢,但他却不能露出得意之色。 “可是我们不能让赤羽大人白白牺牲。”孙先生的语气中带着沉痛和愤慨,让苍翎都不由得多看了孙先生一眼。 “你有想法?”赵竑自然是对孙先生刚刚说的话很感兴趣。 孙先生也不卖关子,“属下认为,公爷您应该顺水推舟,在南康养病。” 这回赵竑没有急,而是耐心听下去。 “一来,您在暴雨的时候还和兵士劳工们去修渠筑堤,因此累病了,这事传回临安谁不称赞您一句鞠躬尽瘁啊!” “二来,史弥远知道内情,知道您因为赤羽大人的事一病不起,会觉得重创了您,因此得意忘形、放松警惕,这就给了我们缓冲的时机。” “不然,他自己做了这样的事难道不怕您报复回去,现在正是他戒备的时候,我们要麻痹他、迷惑他,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三来,您还是真的要养好身子,若是根基坏了,就没了为赤羽大人复仇的本钱,也无异于将大位拱手送人。” 每一条分析都直击在赵竑心上,他无从反驳,但也不禁问道:“然后呢?” 这回是孙先生愣住了,他刚刚还沉浸在作为幕僚的自得中,认为在主公不清醒的时候自己阻止了他的一时冲动,还有理有据地想到了主公想不到的地方。 但赵竑突然问起后续的安排,说实话,他也没有万全之策,但总归是比现在急着回临安要强些。 孙先生也不是常人,他开口道:“现在已经进入冬季,虽然前几日下了暴雨,但是后续肯定会进入枯水期,这正是修渠的好时机,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将福寿渠修好,到时候回去也好交个漂亮的差!” 赵竑点头,孙先生看到赵竑的神情松了口气,不自觉地用袖口擦汗。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放下,赵竑就问道:“那史弥远呢?” 孙先生的手彻底顿在原处。 他真的没想过。他来南康,就一心想着做出功绩,哪里想着和史弥远去斗啊。 谁愿意整天陷在阴谋诡计里,又不是变态找虐,心累啊。 鲁志南的事情已经是他最大限度了。 见孙先生没有马上开口,赵竑就知道他是没有准备的。 他也不疾不徐,免得人家以为他又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呢。 “史弥远,我是一定要收拾的,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以假乱真也不是不行。” 孙先生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赵竑的意思,他问道:“您还是要走?” “如果你没有万全之策的话。” “可修渠之事还需要您主持啊。” “你也说了,马上就到了顺当的时候,姜生和鲁志南配合,你来监工,我相信你们也能做好。” 孙先生皱眉,他明白,赵竑的意思是找个替身在南康装病,修渠的事情也继续,而他自己偷偷回临安去收拾史弥远,同样能起到他提的前两点的效果。 “您舟车劳顿……” 看到孙先生还要继续劝,赵竑笑道,“难道临安的医术比不上南康?” 孙先生无言,这点自己是没有理由反驳的,他只好另辟蹊径,“若是叫人发现您未经请旨擅回临安,怕是会被人抓到把柄,工部和户部在南康的人也多,时间长了难免不会叫人生疑,若是最后功劳被鲁志南搞走,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只要他一天不放弃他的小儿子,我们就可以姑且相信鲁志南。”赵竑顿了顿,“不过既然你觉得风险太大,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你想出个对付史弥远的好法子,我若是觉得行就留下,若是觉得不行……那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南康就交给你了。” 陈州城。 完颜珣身边的太监带着面纱站在一旁,面纱能掩盖住笑脸,却掩不住笑意,“福晋您看,这汴梁来的医官就是厉害,药到病除。” 桃妹最近这几天也跟着施药,果然,汴梁跟来的医官配出的药十分对症,大多数人吃了之后就没有症状了,她不禁有些期待,是不是去汴梁学医会有更有前途。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给自己规划了三种未来了。 缘子斜睨了太监一眼,“也就是说,郓王医术再高超,都不如贵人您带来的医官咯?” 太监嘴角仍挂着笑,只是这笑远不如刚才得意时的那样真诚。 “不知大人是否早就知道医官们有这样的本事,怎么要到了福晋求您的地步才肯让他们来展露医术?”宝嘉可不愿意这种荣耀被汴梁来的人独享。 别人或许不知道内情,她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瘟毒就是他们下的,有解药还不容易! “哎哟!”太监刚想起范,说这位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可惜宝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宝嘉向着汴梁的大致方向抱拳,“皇上关心陈州城百姓安危,特派郓王来救治百姓,可见是十分用心,若是有这样出众、能治瘟症的医官定然早就派来了,莫非是有人从总作梗……” 宝嘉的声音可不小,练武的人本就中气十足,她又格外想给太监难堪,不能直接说完颜珣的不是,那就让他的狗腿了背了这口大锅吧。 没想到,这个太监竟然比自己还要夸张,连忙摆着手打断了她的话。 “姑娘这可就冤枉老奴啦!”太监颇有哭天抢地的样子,“老奴哪懂这些,他们也不过是在郓王和陈州城一众医官研制的方子的基础上改良了一番,说不准是之前大家的思路被限制住了,这有了新的力量加入,可不就……您说是吧?” 太监多么滑头的一个人,承认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他的心里还在骂呢,死丫头片子,还想坑我! “我说?”宝嘉没拿正眼看他,“我说这些医官就算医术再高超,却没有仁心,如同无根之木、无水之源,不会长远的。” 州丞在一旁听的满头汗,“无根”,这是直接开骂了啊! 太监心里想把宝嘉撕碎的心都有,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还恭维呢,“姑娘教训的是。” 缘子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宝嘉肯定是为完颜琮抱不平、也是替百姓不值,但是这种激进的做法真的不是上策。 她如今是过足嘴瘾了,给了他们足够的难堪,但是这太监分明就是小人,还是完颜珣身前的轰人,得罪了这个人,宝嘉以后在汴梁怕是寸步难行。 缘子想完这些也有点感慨,自己控制不住地去担心“敌人”,真是犯贱! 宝嘉一脸懵,不知道缘子为什么气呼呼地走了,她可还有事情没搞明白呢。 整个陈州城都得到了救治,现在正处于恢复阶段,缘子是不用一直盯着的。 州丞感激涕零,虽然不是郓王和福晋最后研制的药方,但是之前他们的努力所有的官员和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谁也不是忘恩负义、不明是非的人。 更何况,最后还是郓王福晋说动汴梁的人救治的大家,不然,现在说不定陈州都快变成空城了。 缘子回到了之前在府衙住的地方,她拿出了柜子里的兵书,自己好像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看过它们了。 宝嘉来到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缘子轻轻擦拭兵书上的灰尘,生怕把它弄皱了。 “我能进来吗?” 门本来也没关,但是宝嘉还是站在门口问道。 缘子听到这个声音,擦书的胳膊顿了一下,她知道宝嘉早晚会再来找自己的。 转身,放下书,“有事?” 宝嘉不自在地撇撇嘴,这种感觉真不好受,但是自己也得受着,“嗯。” 宝嘉上前一步,“你到底和那个阉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他竟然肯拿出解药。” 缘子知道宝嘉能看明白其中的关窍,她侧过头,“交易是我们之间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现在陈州城得救了,就够了。” 宝嘉皱眉,“他之前许诺的是还我们自由,只要你去领兵,那现在呢?救陈州城是什么代价?” 在宝嘉眼里,这个代价应该只多不少。 缘子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兵书上,代价也不难想吧,自己难道还能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宝嘉的视线顺着缘子的目光也落在了兵书上,她不是想不到这个条件,她只是不敢相信,竟然真的…… “你答应他们啦?” “为什么不呢?”缘子此时的情绪太过淡然,让宝嘉一时怀疑,自己从未真正认识她。 “你……你是不知道他们叫你带兵做什么吗?那可是你的母国啊!”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宝嘉无话可说,自己这样确实有假慈悲的嫌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最后会变成这样。 缘子其实也觉得自己很别扭,但她真的做不到捐弃前嫌,她知道完颜珣想要什么,她可以做交易,但是不能任由他们来决定。 自己既然要卖,肯定是卖个好价钱。 只是救治陈州城的百姓还不算,恢复陈州城的正常也不够,她还要……碧葭。 碧葭是属于宋国的,是她求来救人的,他竟然私吞。 太监当时听了要求也是一脸为难,但是他还是传信回了汴梁。 同信件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圣旨和碧葭,当时缘子还有点后悔,他们答应的这样爽快,自己估计要少了。 “什么时候出发?”宝嘉的话又重新吸引回了缘子的注意力。 “我说了,要等到陈州城一切正常,我才会走。”缘子看向宝嘉,继续道:“你们救我一命,虽然欺骗我,我也不能完全将你们视作仇敌。” 宝嘉心中刚有一丝喜悦,就听缘子接着说:“但也绝不可能再成为朋友了。” 缘子说完这话,头就一阵眩晕,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现了。 看着缘子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宝嘉一把扶住了她坐到凳子上,擦了汗又给她倒了水,“你怎么样?” 缘子想起来一些了。 刚刚那句话自己似乎对亦如和赵与莒说过,真可笑的,亦如也救过自己的命,最后抢走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 完颜琮和宝嘉也救过自己的命,最后发现人家一直在骗自己。 缘子好想笑,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要一直遇到这样背刺自己的人,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还都是自己曾经视作至亲的人。 看着缘子将水咽了下去,脸色缓和了许多,宝嘉这才稍稍放心。 她在缘子赶她走之前后退半步,“你定是不想再看到我了,我叫格莹来照顾你吧。” 格莹……不也是郓王府的人嘛? 要是想撇干净,就断的彻底一点。 “不用了。”缘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陈州城恢复如常,你们也就自由了,是回汴梁还是去哪都随意,就是别跟着我,也别来找我。” 宝嘉觉得看东西怎么突然不真切起来,她抹了把眼睛,还是模糊。 曾经和颜盏将军闹掰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好想把这颗心剜出来,揉吧揉吧不要了。 放在自己身体里太难受了。 连自己都这样难受,王爷呢?他该怎么办啊! 宝嘉也在盼着陈州城快一点恢复如初,到时候他一定要出去找王爷!缘子答应领兵的事情王爷还不知道呢,她不怕这人在战场上吃亏,只是觉得她的决定太过蹊跷,怕她做傻事啊! 十一月的风夹在着凉意,却并不刺骨,阳光透过系数的云层洒在大地上,给人们的身体带来仅有的温暖。 院内的桃树已不像夏日花朵满枝头那般绚丽,叶子慢慢转黄,有的飘落在地,有的仍在枝头做最后的挣扎。 赵竑的披风随风飘动,他将酒慢慢地洒在桃树下。 在南康是很忙碌,但他也偶有想起和静纯坐在树上喝酒的场景,还有赤羽随他在书上偷偷看静纯的时光…… 那时还觉得自己过得很艰难,真是小看上天对他的磨砺了,如果那时算艰难的话,现在呢? 他现在也不敢觉得艰难,就怕后面还有更难更险的事等着他。 苍翎看着公爷虽然不再咳嗽、日渐好转,但却憔悴了许多,形容枯槁,眼神中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时而哀伤、时而阴鸷。 周围环境太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寄生鸟鸣。 赵竑尽管心绪还有些杂芜,但却能清晰地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说吧。”赵竑回头,对着那人道。 “临安传回的消息,泞舒郡主已经大好,杨将军说会照顾好她,让您放心。” 那人看不出赵竑情绪上的起伏,只听到他吩咐道:“继续暗中派人保护她,这回不能再叫任何发现。” “是。”那人得了令便离开了。 等赵竑回到书房的时候,孙先生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是了,三日之期到了。 如果孙先生还没有提出有价值的策略,赵竑是打算明天就启程的。 就他现在这个形象,就大摇大摆的回临安,估计那些人都不敢认吧。 “公爷,在下这几天确实有了些新的想法,您不妨一听。” 苍翎将赵竑的披风取下,赵竑穿着有些晃荡的袍子坐在了椅子上,语气淡淡的,“说吧。” 孙先生心里叹了口气,这还没等说呢,就看这公爷兴致缺缺,显然是对自己没抱什么希望。 想来一个是碍于面子,给自己基本的尊重,二来幕僚得履行自己的职责,就算是烂招也得说啊,不能白拿人家俸禄不是。 孙先生清了清嗓子,“公爷,现在六部中工部是一直保持中立态度,这次在南康修渠的事工部一直很支持和配合,我想,他们是有意投靠公爷的。 兵部虽说一直是握在官家手里的,但之前有韩将军在,也是不少在官家面前吹风,现在他们被贬了出去,算是史党的一大损失,杨将军虽说两不相帮,对您还是颇为爱护的,虽然我们不能安插人、或者说也不方便安插人进去,但对我们是有利的。 刑部和吏部一直是史弥远稳稳攥在手中的,大理寺简直就是形同虚设。 还有户部,户部尚书是铁面无私的样子,但户部侍郎可是史弥远从吏部和地方上提拔过去的人,许多事,根本都报不到尚书那里去,他们就给解决了。 至于礼部嘛,虽然看起来是中立的姿态,但据在下了解,礼部尚书和侍郎的几位夫人都暗中和史弥远的夫人有往来,我们姑且可以算在史弥远一党,只不过,他们实在没有为我所用的价值,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赵竑没有像以往那样认可的点头,而是问道,“所以呢?孙先生想拿谁开刀祭旗啊?” 第一章 孙先生巧献计 曾钟娥知实情 孙先生说的滔滔不绝,口干舌燥,苍翎没有递上任何茶水,赵竑也没吩咐他坐下说。 他只得咽了口吐沫,继续道:“刑部。” “有详细的计划了?” “大理寺对刑部的一些做法早有不满,不仅是刑部仗着史相经常对大理寺的复审施压,还有许多大理寺判决后的案子,在执行上刑部也拖泥带水,几次减缓一些有裙带关系的犯人,最后都是由大理寺来做替罪羊,在民间认为是他们判案不清,更不用提人员和财力上的不公了,吏部和刑部是史弥远嫡系,大理寺连外甥都算不上。 之前的大理寺卿窝囊,也是快告老还乡了,不想惹是非,但这回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为人耿直,偏爱较这个牛劲。 大理寺卿身旁有一文书,同在下一亲信是同乡,我们来南康前就几次和我这亲信说大理寺卿的抱怨,那时在下一心在南康治水上,只是让亲信同那文书要保持来往,别断了联系,没有太过用心思去细琢磨,现在倒觉得这事可以利用一番。” 赵竑这才若有所思起来,隔岸观火,是个好计。 “那文书能力如何?” 孙先生心中大喜,公爷这么问,就证明有戏。 问文书的能力,一是能不能具备煽动大理寺卿按照他们想法办事的能力,二是能不能具有保密的能力,不被人察觉,更不能出卖他们。 “公爷放心,这件事,在下一定迂回着做,就算被察觉,也一定不会查到公爷头上。” 赵竑却不担心,就算查到自己头上又怎样,刑部的人做的事又不是他指使的,史弥远那边,他还怕把脸撕得更破一些吗? “那出任刑部尚书的人选呢?” 孙先生又被问住了,这个自己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但是都不是那么的合适。 让刑部大换血不仅是为了搞掉史弥远的人,自然是为了要用自己的人,不然费尽周折给别人做嫁衣吗? 孙先生不会没有一点准备,但要把这几个人说出去还是觉得有点草率。 “我觉得安排我们的人不难,就是能力方面,还真没有特别适合的,怕镇不住地下的牛鬼蛇神。” 赵竑自己也好好思索了一番,点点头,“这个再仔细斟酌一下。” 孙先生松了口气,工业现在的心情极度不好,每次说点什么都战战兢兢,不像原来那般可以有商有量,听到能放自己一马还是有劫后余生的感觉的。 “你的计划都说完了?” 孙先生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连忙道“没有没有,还有……” 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子,自己是在说什么啊。 好在赵竑没有在意他的无状,而是静静等待。 “还有户部,户部左曹侍郎在税收这一块一直不太清白,我们可以暗中深挖一下,搜集罪证,到时候直接上达天听。另外,我记得嘉定四年出现过一次规模不小的假币案,当时影响不小,户部也是大换血,我觉得……” “你想故技重施?” 孙先生不知道为什么赵竑突然打断了自己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以此做局,到时候不仅可以牵连户部的人,还有地方官员、吏部的人,我们都能重新洗牌。” 赵竑似乎想都没想,一口回道:“不行。” 孙先生的眉头紧皱,似是要凝成一团,语气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是……哪个地方不合适?” “假币的事情绝不能再出。” “公爷,我已经想道理滴水不漏的法子……” “我说了不行!” 孙先生的话被打断,他立即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能感受到赵竑接下来要说什么,难道要叫公爷问自己的幕僚听不懂他说的话吗? 那自己也不用在他身边待了。 “不是是否会漏出破绽的事,这件事情搞不好会对民生造成很大影响。 我要的是百姓康乐,我不能为了权位,去做那些先置人于水火、再施手救援的事,就算不被别人知道,我心也不安。 我还哪有脸面去做他们的……” 赵竑言尽于此,在场的人谁又不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呢。 孙先生从焦虑变成了狐疑,公爷的性格之前不是这样的吧,难道自己多年识人的经验出错了? 他看了眼苍翎,心中有了猜测,是不是在新手下面前演戏呢?为了拉拢这个人死心塌地? 还是因为赤羽的事情,公爷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认为自己要多积福报?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别人的把柄让你抓啊,人家怎么就不能也做到天衣无缝呢,自己不去设局,别人就会给你设局啊! 赵竑不会知道孙先生想什么,亦如孙先生在猜测他一般。 其实赵竑的原因很简单,吴尚书已经是他的盟友了,自己怎么能再去找户部的事呢。 虽然他现在不能及时联络到吴尚书,但是赤羽上次传回来的消息中就提到,吴大人自剜腐肉,从户部内搜集证据,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自己这时候不经商量就去搞事,这不是给人家添乱嘛。 孙先生缓了一下心绪,自己提的计划被驳回了也是正常,他赶紧恭维道:“公爷心怀天下,我等拍马难及,是在下想的狭隘了,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还有吗?” 孙先生知道,这是问他还有要献的策嘛,如果没有的话就可以撤了。 “那就只有吏部了,就像刚才在下说的,从吏部内部和地方官员下手。 史弥远门生故旧多,是好事也是坏事。” 赵竑挑眉,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能帮上忙的时候自然是助力,可若是拖后腿呢,他也别想甩开。 他虽算不上史半朝,我看也差不多了,只要这些人犯的错误够多够大,不信牵连不到他。” 孙先生虽然一直有老狐狸的气质,但是今天说这些的时候,却有一丝野兽的嗜血味道。 赵竑也能从其中感受到他的狠隐藏的极深,他伸出食指刚要指向孙先生。 就见这人自己弯下腰,躬身道:“在下知道,不能触及底线,挖的肯定是他们已经犯的错,不会引诱他们,也不会栽赃污蔑。” 赵竑轻笑,他反应到快。 赵竑顺势放下手,“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孙先生抬头,果然人有疑惑的时候,眸子都会变得清澈一些。 赵竑启唇:“吏部的这个事情可以做,动静还要由小及大,先从地方开始,不要直接把手伸进吏部。” “我们定会安排得极隐秘。”孙先生赶紧保证。 赵竑却摇摇头,“也不用太隐秘,要时不时露出点马脚,让他们感觉到我们在查他,但也不要太过激进,让人家发现我们是故意演出来的。” 孙先生马上反应过来,“公爷这是要声东击西?” 赵竑嘴角噙着笑,对孙先生的话不置可否。 苍翎却瞧不懂,声东是说查吏部的事,那击西呢? 不过他也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大理寺和刑部的事尤为要紧,我们这次主攻这一件事,不能什么都既要又要。” 孙先生点点头,他本来也只是为了留住公爷提了几个思路,没想到被公爷这样一安排,行动的方向马上就明朗了。 苍翎还纠结呢,为什么吏部不能同时查呢? 不过,这次不会有人再给他解答了。 临安前一夜的雨下起来直到天亮才放晴,它不像秋天时带着温柔和清爽,更多的是寒意。 兰姨指挥着仆役们往暖房搬花,“夫人最喜欢的并蒂莲,你们可仔细些。” “是。” “兰姨,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静纯裹紧身上的披风俏皮地问。 “静纯姑娘,您快回房歇着去吧,要是再着凉了,夫人又要担心了。” 静纯的嘴一下就瘪了下来,哀怨道:“我都在屋里快一个月了,再不出来晒太阳就要发霉了,让我做点什么吧。” 静纯刚苏醒的那阵子每天昏昏沉沉,头也经常疼,好在宫里的太医过来帮着开了几副药,慢慢才好起来。 不过中间她又听说了赤羽惨死的事,心情又抑郁了许久,不仅吃不下东西,身子还很虚。 中间翩翩和洛雁也来探望过几次,都说若不是她在无尘观习武时身体底子打得好,肯定是挨不住折腾的。 洛雁还内疚地哭了,静纯自己都迷糊得不行,还得安慰孕妇。 翩翩是有经验的过来人,说女人带着身子的时候情绪就是很不稳定,容易激动,宽慰静纯和洛雁不要互相自责了。 曾钟娥一日三餐让膳房做好吃好喝的来给静纯补补,她恢复得确实快,但就是一条,不准她出屋。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降温快些,说不定还会飘雪,她的姨娘总是怕她动着,屋里的炭盆都比别的房里多。 还好有个小人儿每天抱到屋里让她解解闷,不然她都要无聊死了。 前天姨父又请了宫里的太医再给看一看,得到了自己确实是痊愈了的答复,静纯差点没当场蹦下床。 太医还说,不能总让她窝在房里,尤其习武之人,可以通过练武强身健体,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会更快一些。 这下算是得了敕令了,可是曾钟娥还是叫人看着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怕她累着。 兰姨看着静纯姑娘人虽是长大了,心性却还如同幼童,之前也沉稳过几日,这次受伤回来不知道是后遗症还是在房里憋的,原来的孩子气又回来了。 她把静纯往另一个方向推,“将军这几天说是要整理一下书房,那屋里有暖炉,要不你去那里帮忙吧。” 静纯觉得也行,现在只要是能让她做点什么就行,她一直都是闲不住的,更何况姨娘似乎要将她往废了养,那哪行。 静纯带着灵芝往书房走,远远就看见房门开着,几名侍卫和小厮在屋内来来回回地忙着。 杨祖春倒是雅致,坐在小院里的石凳上看书,石桌上摆放着一壶热茶,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姨父,我来啦。” 杨祖春抬眼看去,鹅黄色的披风下,静纯娇美可爱,就是脸色还是有点白,看来钟娥说的没错,还是要补啊。 “怎么跑这么远来这了?” 书房离静纯的小院是挺远的,杨祖春觉得意外。 “怎么,姨父不欢迎?”静纯说着,就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杨祖春失笑,“不欢迎也不耽误你喝我的好茶啊。” 静纯笑得更开心,“我本来是去了花房那边,听说姨娘在吩咐人搬花,我本来是想去帮忙的,结果被兰姨赶走了,她说的您这边也在收拾书房,让我帮忙。 我想着本来我对花花草草也不是很感兴趣,要是在姨父这帮忙,您好心赏我几本剑谱呢?” “哦!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杨祖春指着静纯大笑。 静纯一缩脖子,“您不给也行,我自己去看翻翻。” 静纯说完就要跑,杨祖春却唤道:“回来。” 停下脚步,静纯回头,“真的不行吗?” 楚楚可怜的样子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杨祖春,他微笑道:“真的想要?” 静纯点头。 “过来我问你几件事,说清楚了,我就去给你找找。” 静纯眼睛里都在放光,灵芝真的好像翻白眼,自家姑娘真的好丢人啊,算了,在将军府丢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看到静纯又重新坐回了石凳上,这回反倒是换杨祖春踟蹰了。 静纯笑嘻嘻问,“姨父想问什么?难道是上一本剑谱里的招式?我可都记在脑子里了。” 杨祖春的眼皮轻轻垂下,人也变得严肃起来,“你之前受伤刚醒的时候我担心你不够清醒,没有问,后来感觉你情绪也不太好,就想着等一等,今天瞧着你状态不错,我才来问你。” 这几句话一说,静纯也知道是和这次的被骗受伤的事有关,这件事确实给静纯造成了一些阴影,所以没人提及的时候,她自己确实也不愿意深想。 但看着杨祖春的样子,自己是拒绝不了的。 “姨父,您想问什么?” 看静纯瞬间变得老实巴交,没有特别抗拒,杨祖春才敢问出口。 “你一直都是个鬼机灵,那段时间我和你姨娘也总是提醒你多留心,我认为你应该不会被别人的几句话骗了。” 杨祖春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静纯的表情,看她低下头,他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 “姨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才会让你明知有风险,也要冒这个风险,对不对?” 静纯的眉头蹙着,姨父说的没有错,但是…… “你不想说?” 杨祖春明知道静纯就是不想说,不然早就藏不住话了,但还是循循善诱。 他不是非要窥探别人的秘密,而是作为一个长辈想让她打开心结,还有更重要的是,以免日后再因此掉入下一个别人为她专门设计的陷阱。 静纯战略戳太阳穴,“有点疼。” 杨祖春对她的反应搞得直叹气,然后慢悠悠道:“是因为济国公吧?” 静纯的眼睛马上瞪大,然后义正言辞道:“才不是!” 灵芝也想捂头,姑娘的这种表现也太像欲盖弥彰了吧。 杨祖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静纯有点泄气,她是不想说的,她当然知道谁会对这个消息最为敏感,弄不好,就是二次伤害啊。 可是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更何况,姨父竟然还用赵竑污蔑她。 下定决心,静纯便小声开口:“其实,是因为缘子……” “缘子?” 杨祖春也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事。 静纯看姨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心放下了一半,声音便也没有刻意收敛了。 “对,是那个冒充洛雁的人说,她从一个金国商人那里知道了缘子的消息,让我跟她去见一面,如果不快点去那人可能就走了。” “夫人!” 是兰姨的声音。 杨祖春和静纯一齐回头,就看到曾钟娥半靠在院门口,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兰姨手中的花赶紧放到地上去扶,杨祖春也早已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的身边。 静纯呆在原地,姨娘她,一定是听到了。 侧间的暖阁中,曾钟娥半靠在软榻上,手被杨祖春紧紧的握着。 兰姨将定神的茶吹了又吹,递给曾钟娥,曾钟娥却不买账,气道:“我现在还哪有心思喝茶,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没有完完整整听到这爷俩的对话,但是仅仅最后一句,已经足够了。 人家说金国商人有缘子的消息,静纯就信了? 她为什么信?这么多人都以为缘子已经死了,但是静纯不这么觉得? 她本来也不想承认的,哪个做母亲的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呢。 对于别人来说,找不到尸身多半是被野兽吃了,对于她来说,那就是一线生机啊。 但是,她不能和别人说,别人会认为她失心疯了,她是杨祖春的夫人,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她不能是个失心疯啊,所以她还得坚强,装作她接受了这个事实。 其实有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不是梦到缘子小时候,就是会一遍遍地想她…… 她还觉得,缘子没有托梦给她,说不定她还真的活着。但是,她不敢和别人说啊! 第二章 将军府猜缘子踪迹 陈州城送福晋别离 就连枕边人也不敢,她怕她的夫君为她担忧,他已经够辛苦了。 静纯不仅同她一样相信缘子还活着,说不定还一直在暗中探听她的消息,不然那人怎么会拿这个事就能引诱走她呢? 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金国商人! 为什么会和金国有关,静纯也没有提出疑惑。 若是她遇到别人同她讲这些消息,她一定会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但是静纯信了,所以,是不是静纯也知道,缘子和金国有关…… 静纯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姨娘的智商,就说她和缘子都不笨吧,肯定也有母亲的元素吧,倒推也知道,姨娘碾压她是没问题的。 她知道骗不过姨娘的,但是就她只听了一句话的反应来看,她还真不敢说更多的话。 她抬眼去看杨祖春,想从姨父的眼神中看出自己到底该不该说。 就见杨祖春抿着唇,也是一脸纠结和痛苦,最终还是合了一下眼。 尽管再无奈,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 得到回应,静纯心安不少。 “姨娘,我把我知道的都同你讲,但是你不要太激动。” 曾钟娥也明白过来,孩子们不愿和自己说,也是为自己的身体考虑,自己若不打起精神,还怎么做孩子们的靠山,以后,她们更什么事都不愿同自己讲了。 最差的结果,不也就是缘子真的没了嘛,她……可以接受。 “好,”曾钟娥努力挺直腰背,“你说吧,我听着呢。”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缘子没有死,蝶漪也是这么觉得,她上次来临安的时候甚至说过,缘子应该就在北方,但是更确切的,她也算不出来了。” 蝶漪,曾钟娥也是见过的,她一件这个姑娘就知道她是有本事的,她竟然也这么说,曾钟娥的心放下了大半。 静纯仔细观察这姨娘的表情,见稍有喜色,并没有更激动的行为,便接着说。 “我也同翩翩讲过,还想让宗祯大哥动用一下他的人手,暗中查一查,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 这一点曾钟娥倒是不奇怪,像是静纯能做出来的事,可是,既然没有结果…… “那为什么听到金国商人,你就信了?北方就是指的金国?还有洛雁,你也同她讲过?” 静纯摇摇头,“洛雁又帮不上什么忙,她的性子也不稳重,我自然不会主动和她讲,至于那天……” 静纯有些不好意思,一回忆期自己的黑历史,谁能坦然面对啊。 “因为我和翩翩说这事的时候是在林府,我那天还以为是洛雁自己听到的,所以没有特别怀疑,还想着上了马车之后再细问问,谁知……” 谁知没说两句那人就露馅了,自己还没等出手就被被人迷晕了啊。 曾钟娥也没有对她那天的行为多加埋怨,好在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她已经失去姐姐和缘子了,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静纯了。 “好了,那说说金国的事吧,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杨祖春能明显的感受到曾钟娥说这话时手指在微微用力,这是她激动的征兆,她在期待。 静纯看了杨祖春一眼,颇有些同情的意味,只可惜,杨祖春的关注点都在自家夫人身上,没有接收到这个预警信号。 静纯心中默道,对不起了姨父,这口大锅不能由我一个人背。 她深吸一口气,“是因为,我之前发现姨父在和师祖通信,她们一直在寻找缘子的下落,师祖又去了金国,那么缘子也有可能在金国……” 杨祖春听到静纯把自己装了进去,手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一回头,果然撞上了曾钟娥探究的目光。 杨祖春轻咳了一声,“你听我解释。” “你手心怎么这么多汗?紧张什么?”曾钟娥的声音冷冷的。 就像曾钟娥了解杨祖春一样,杨祖春自然也知道,他的夫人生气了。 “我也不相信缘子已经死了,所以我也不死心,知道云贞道长打算去云游义诊,我这才动了让她去帮忙寻一寻的心思,这件事连官家也不知道。” 他下意识躲避曾钟娥的视线,“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跟着担心,好不容易心绪平复了,万一给了你希望又失望怎么办。” 曾钟娥想开口辩解两句,最终还是忍住了,是自己看起来太弱了吗?一个两个的都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承受能力而选择隐瞒。 杨祖春望向曾钟娥,仿佛一下子装入了一汪清泉之中,对方的目光变得柔和了,“然后呢?” 不是自己的错觉,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杨祖春也来了精神,“云贞道长其实也是误打误撞去了金国,真的是为了救治那边的瘟症,但是她也没有放弃调查,最后在快有了眉目的时候被金国软禁了起来。” 他摇摇头,“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们拿碧葭换回了云贞道长。” 曾钟娥的呼吸变得急促,快有眉目的时候被抓了起来,她很敏锐,“是不是道长真的查到了什么?金国的人怕了,所以才……” 静纯也赶紧竖起耳朵听,她除了之前知道那一点点风声外,有用的线索是一点没有。 杨祖春捏着曾钟娥的手都不自觉用力了两分,“道长回来后我们在宫里见了一面,她确实查到了些消息。” 曾钟娥和静纯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兰姨早就十分有眼色地将闲杂人都带了出去,屋内除了她和灵芝,没有其他下人,杨祖春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云贞道长跟杨祖春说的自然是同在官家面前讲的一样,杨祖春一开始也消化不了什么郓王福晋这个事,他又怕那真的是缘子,又怕不是。 还是官家知道了来宽慰他,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事情可以再商议。 他们心中的缘子是那样优秀和忠诚,绝不会做通敌叛国的事情,若那福晋真是缘子,其中必有隐情。 “所以,还是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缘子?曾钟娥被震惊的说不出话,静纯在一旁发问。 杨祖春本来没打算说,但既然说了开头,便一次说清。 “两日前,宗祯的人传了消息回来。他们这段时日隐蔽在汴梁大小角落,找机会和人结交,终于有了新的突破。”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杨祖春也没有卖关子,“有人从郓王府的小厮那里得知,郓王福晋是南人不假,还会武艺,精通枪法,不过郓王好像不太喜欢她经常舞刀弄枪,大概是身上有什么病,几乎天天喝药,在府上深居简出,郓王对她宝贝到了不想让别人发现的地步。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小厮在内院有个相好的丫头,那个丫头发现,郓王福晋好像不记得之前的事,没有父母亲人,孤零零的。” 曾钟娥的眼中泛着泪花,“是缘子,就是我的缘子。” 杨祖春也没有顾忌还有晚辈在场,直接将她搂入怀中。 静纯仿佛是在一遍遍确认杨祖春的话,喃喃道:“枪法应该就是杨家枪,其他姑娘哪里配得上精通枪法这四个字,天天喝药……才不是有什么病,而是她身上有伤,这也是那个郓王不喜她练功的原因。” 静纯越发哽咽,“她不记得原来的事情了……肯定是摔下山崖的时候搞的,我听人说过,如果头部受到重创,是会神志不清的。她不是没有父母亲人,她还有我们啊……她不会以为我们不要她了吧……” 静纯从哽咽变成了大哭,灵芝也在一旁哭成了泪人,还要抱着静纯,只不过她是泪中还带着笑:“缘子姑娘没死,您一直艰相信的是对的,她没死。” 兰姨也拿手绢抹了抹眼睛,“那个郓王如此宝贝她的福晋,看来对姑娘还不错,嫁去王府应该也会衣食无忧,夫人还是先不要太过伤心了。” 曾钟娥又缓了一会才道:“对,只要她现在活着,比什么都强。我们就有相认的机会。” 杨祖春知道这是之前缘子生死未卜的打击对大家太大了,所以现在尽管突然知道缘子已经嫁人了,她们都能接受。 但是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作为一个父亲,他是有不同看法的:“道长被囚一事,证明金国那边肯定有人是知道缘子的身份的,他们不想我们知道缘子的行踪,那么郓王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我就不清楚了。” “你的意思,他都是装的?”曾钟娥急切道。 杨祖春知道自己有主管的因素,便说道:“这也是我的猜测,不能定论。”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缘子的消息,我要去见她。” 曾钟娥说着就要起身,仿佛现在就要动身就见缘子一样。 静纯虽然理解曾钟娥的心情,她也想早点见到缘子,但是怎么也要准备一下吧。 “我两日前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动身去寻她?” 曾钟娥听到杨祖春的话也止住了动作,“还有什么事?” “我刚才说了,她陪郓王去陈州了,陈州因为瘟症的事情已经被封锁了,就连从陈州城的天上飞过的鸟,守军都不会让它落去别的地方。” “可是……”曾钟娥结巴道:“碧葭不都给他们送去了嘛,瘟症肯定马上就好了啊,解除封锁是早晚的事。” 曾钟娥是清楚地知晓碧葭之事的,这也是她为什么听到缘子在陈州却并不是非常担心的原因。 杨祖春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是好,早就好了,我们现在和金国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若是你去了,被人发现了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曾钟娥也多少知道朝堂的一些动向,官家这次严明拒绝了纳贡,金国肯定很恼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战火再起。 自己这个身份,不就上赶着给人送把柄呢嘛,就连云贞道长武功如此卓绝的人都能被俘,自己有什么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呢。 到时候不仅女儿没认回来,她也要搭进去,到时候让家里这个老头可怎么办。 “而且……”静纯悄咪咪地说,“缘子不记得我们了,我们贸然出现,她会信我们说的话吗?” 曾钟娥一拍杨祖春的大腿,“怎么着!她还敢不认我这个娘?!” 杨祖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疼得直咧嘴,却也不敢出声,他知道这是夫人泄私愤呢。 “这件事情也就这屋子里的这几个人知道,切不能外传,官家那边会有安排的,至多一个月,我就会给你们个答复。” 杨祖春的话仿佛一剂定神药,曾钟娥马上读懂了其中的深意,“这可是你说的!” 静纯后知后觉,“姨娘,到时候我陪着您,还能保护您!” 静纯指的自然是相认的事情,曾钟娥的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她决定,这一个月内和静纯都不能出门,不然她真的怕控制不住自己,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 等着被相认的缘子可没有她们这么喜悦的心情。 陈州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这也就意味着她启程的时候到了。 缘子和宝嘉来的时候,还是打着云贞道长徒弟的旗号进的城,一晃半年的光景过去了,她和陈州的百姓都处出了感情。 走的那天,州丞一直让人往马车上塞东西,吃的、穿的,还有热乎乎刚烤出来的鸡。 缘子失笑,“大人,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这些做什么。” 州丞本来挂笑的脸突然就伤感起来,“就是知道您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缘子一愣,似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你都知道了?” 州丞点点头,“若是回汴梁,下官也不会如此,就是想到福晋您今后可能要受苦受累,才想着能多带些陈州城的心意过去。”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缘子笑笑,让气氛尽量轻松些。 州丞夫人也过来道别:“福晋以后若是有机会,也定要再来陈州游玩。” 缘子点点头,州丞也在假笑,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机会,怕是很难了。 缘子罕见地伸出手拍拍州丞的肩,“您是个好官,也要一直做个好官。陈州城,这就交还给您了。” 缘子大步走出去,上了马车便往城门口驶去。 吁—— 车夫突然勒马,缘子睁开刚刚因为休憩合上的双眼。 “福晋……”外面的马夫轻声唤着,不是那种遇到了敌人的慌张,而是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眼前情境来请示的问询。 缘子打开车窗,就见曾经冷冷清清的城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都是陈州城的百姓。 她赶紧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比她先一步出来的是太监带来的侍卫,他大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要造反吗?来人啊!” 除了他手下的几个人提剑下马,其他人不为所动。 直到百姓们看到了缘子出来,才一起跪下大声道:“陈州城恭送郓王、福晋!” 缘子半张着嘴,一时都差点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数百号人还跪着,哽咽道:“大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福晋,您和郓王救了陈州城百姓的命,我们世世代代感激你们!”一个跪在前面的中年男人大声说道。 “对,郓王和福晋就是我们的恩人,郓王和福晋长命百岁!” 不知人群中又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都高呼着“长命百岁”的话。 缘子本就泪窝子浅,此时硬是忍住了,她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呼声。 高声道:“我谢过各位的好意,救治瘟症本来就是我们来这里的使命,大家一定要记住,是皇上救了你们!是皇恩浩荡,瘟症才得以清除,百姓才得享太平!” 人群中突然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一个老者费劲说道:“福晋说的没有错,我们感谢郓王和福晋,更感激皇恩浩荡!” 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和老者对视了一眼,她点头致意。 太监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阴阳怪气道,“福晋和陈州百姓真是感情深,这么护着他们。” 缘子没有理会,她就知道,陈州百姓的感激无论对于她和完颜琮还是陈州本身,都不是好事。 皇帝会忌惮得民心的王侯和臣子,更会厌弃把别人奉为信仰的子民。 好在被她及时制止了,虽然那些话说出来恶心,但是……管用就行。 就在缘子想要叫大家赶紧起来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突然从人群里跑了出来。 “姨姨……” 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在唤缘子,缘子罕见地流露出柔情。 后面追出来的妇人大概是女孩的母亲,她一把扯过女儿往身后拽,警惕的看着刚刚开口呵斥的侍卫们。 缘子看出她的顾虑,主动走到女孩身边,蹲下来招手。 “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女孩穿着小花袄,脸蛋也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她点点头,“嗯,姨姨。” 妇人连忙捂住她的嘴,“这时福晋,不是姨姨!” 缘子主动拉着小姑娘的手,又看向一旁的妇人,“没事,我就是她的姨姨。” 被拉着小手的女孩很开心,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对,就是姨姨治好了我肚子疼,而且开的药也不苦。” 这么一说,缘子就想起来了,她坐诊的时候好像是给她的药里偷偷加了“料”,当时好像是积食? “你以后要好好按时吃饭,不要贪嘴,听你娘亲的话。”缘子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子,只能想到这些。 小姑娘撅着嘴点点头,“姨姨,听说你要走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第三章 自以为神机妙算 殊不知背道而驰 不仅缘子有些惊讶,一旁的妇人也十分惊讶,生怕小孩子拿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惹人笑话,她家里能有什么拿得出手送给福晋的呢。 直到看到小女孩从怀里掏出的东西时,两个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姨姨,给你!” 小女孩的手里,举着一个小面人,捏得很粗糙,但是有长长的头发,还有用木炭点出的五官,周身包裹着用一块红色旧布头做的衣裳。 缘子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然后问道:“这是我吗?” 小姑娘点头,“姨姨觉得我做的像吗?” 这回妇人没有再责怪女儿的口不择言,反而也被她的举动感动到了,她的女儿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美好。 缘子也点点头,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像,很像!姨姨很喜欢。” 小姑娘去帮缘子擦眼泪,“那姨姨哭什么呀?娘亲说,冬天在外面不能哭,风一吹,脸就皴了。” “好,姨姨不哭,刚才是冻的。”缘子马上笑起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安慰到了。 “姨姨冷吗?那赶紧回车上吧,你穿得太少了,要多穿些。” 小姑娘的心思很质朴,缘子只能点头,“那你也快和娘亲回家去,外面太冷了。” “嗯!”缘子说完站起身来,冲着仍跪在原地的众人,“大家快起来吧,我就此别过!” “让我们再送福晋一程吧!”又是最开始说话的中年男人。 缘子知道这些人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不可能被自己说动,便将面人放进袖中,恭敬不如从命上了马车。 缘子再打开车窗,向众人挥手,她说不出“再会”两个字,因为前路对她来说,实在迷茫。 “恭送郓王福晋!” 人声如山呼海啸般涌向缘子,她关上车窗,尽量不被这样的情绪所感染。 车马甫一驶出城门,宝嘉就骑着马贴过来。 略显疲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是我,你不必开窗,我只是同你道个别就走,我要去寻王爷了,你奔赴前线要保重自己。” 宝嘉似乎张开了嘴又合上,有什么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是……再见吗? 缘子听着哒哒的马蹄声远去,最终也没有打开车窗看上一眼。 她必须下定决心,不能再被其他情感所左右。 她临行前,格莹等从汴梁来的仆人已经先行回去了。 桃妹也主动来做别,说回家探亲后准备去寻一下自己的亲人,但是她不会忘记开医馆的志向。 可谓说,缘子现在真是孤身一人了,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亲近之人。 她也终于在陈州城恢复正常后知道,为什么完颜珣要这么急切地要她领兵,就算自己加了价码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除了术虎高琪带兵在北面同蒙军抗衡外,西夏近来也不断侵扰边境,是完颜赛不在和他们周旋。山东的“红袄军”蠢蠢欲动,似乎和宋搭上了线,不然,宋怎么会大着胆子不纳岁贡。 虽然缘子很欣喜于自己的国家终于挺起腰杆,但是她也明白,这种挑衅,最终不是以更大的赔偿收尾,就是要以战争结束,至于是哪种…… 看完颜珣这么紧张就知道了。 之前那个太监就说,她带兵是要去南阳,想来,那里已经有宋国的陈兵。 她打定主意,到了南阳先稳定住局势,尽量不要交战,找个机会,她要和宋国的将领好好谈一谈。 缘子来陈州除了剑以外没有带其他的兵器,更别说铠甲之类的,但是这次来,格莹和郓王府里来的人倒是把她的长枪、双刀还有几副铠甲都带了过来。 格莹曾经和她说过这是皇上的意思,他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照做。 缘子却心中发笑,这是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咯,连汴梁都不用回去了,直接上战场了。 猎猎的北风将车窗吹得直响,缘子打开窗,就见路旁的树木也被吹得微微晃动,似乎像摇曳的旌旗,替自己送行,也为自己助威。 缘子派人唤来太监,“这次拨给我多少人。” “五万兵马和一年的粮草都已到位,福晋只管放心。” “一年?”缘子若有所思。 她是不想开战的,所以速战速决从来不在自己的计划中,她要做的是拖住时间,再行筹谋。 若是让她一年内结束战争,她可说不准,经历了这两年的事,她体会最多的就是世事难料。 “福晋不必担忧,您只要一心放在战事上,粮草辎重,朝廷会一直支持的。” 缘子听到太监的话就想起了一年以前的遭遇,看来他们也知道现在带兵打仗的顾虑。 孙子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 所以将领最大的本事之一,就是除了出发时带的那一批粮食以外,其他的粮食饲料都要在敌国就地补充。 但显然,他们没有做到,尽管后面也吃掉了一些敌人的粮草,但确实被逼无奈的举措。 如果将领做不到书上说的,朝廷就真的放任不管了吗? 缘子觉得这些话说了太监也不一定能懂,完颜珣作出供应粮草的许诺,一方面是在稳定军心,另一方面则证明对她的实力没有抱太大期望。 也许他们也是为了拖延?让自己先去做抛砖引玉的砖,等其他几面战事平稳了,应该就不会再让她继续待在那了吧。 想到这里,缘子觉得自己还要早点和宋军联系上,好好筹谋一番。 太监不知道自己透露出的一点信息,就能在缘子心里掀起那么大的波澜,又献宝一样笑着说道,“而且皇上这次特意跟术虎高琪将军要来了三千银甲兵,人也已经到位了!” 缘子真的有些惊喜,虽然当初太监就和自己说过,会把自己训练的人拨还过来,但显然汴梁这些人在她心里没有一点的信誉,她是没想到这次还能和银甲兵重聚。 当初术虎高琪将人拨给她的时候她就兴奋得不得了,为了区分他们和别的将是,缘子还特意改良了他们的盔甲,又轻便又有韧性,在朔州城特意定做的。 穿上去银光闪闪,其实这个名字都不是缘子当时特意取的。 而是朔州城围困时,缘子带着他们回来救援,朔州城的百姓们取的,他们看到身穿银甲的士兵来了,就跟看到天兵天将下凡一样,后来银甲兵的名号就这么流传开了。 但是银甲兵的士兵们自己都很谦逊,他们认为自己是幸运被分到福晋麾下,其实单兵能力未必有其他队伍的士兵出色,不过是借着福晋指挥有度的光,挣了军功罢了。 当时拨给缘子的是三千人,其实现在也不到三千了,两千出头的样子。 又在朔州一役战死的,还有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的、病死的…… 缘子作为他们的将领,一直在学着接受。但是,她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有再次领兵作战的一天。 她和完颜琮决定元宵节后就离开汴梁,都还遗憾不能和他们告别呢。 没想到,这机会又来了。 不出意外,这个年,自己要和他们一起度过了。 太监很敏锐,他能感觉到郓王福晋因为银甲兵去了的事情心情都变好了,他觉得不错,希望过几天发现真相的时候,福晋没那么生气。 “天也不早了,这一路上估计舟车劳顿,福晋就早些休息吧。” 太监说完就退了出去,这马车是特意改过的,不仅十分平稳,还宽敞得很,缘子在里面睡下都不用憋屈自己,不然州丞也不敢一个劲的往车里装东西。 缘子高兴了一会,看看车里装的东西,再看看怀里的面人,就笑着躺了下去,然后…… 她就想起了完颜琮。 一直到陈州城解禁,这人都没回来。 如果说他是贪生怕死,在知道陈州城的瘟症被清除后,就该回来领功了,可是他也没有出现。 难道是觉得没有脸面对自己? 缘子倒是有些希望是这个情况,毕竟自己现在也不想看见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希望……不希望他真的是出了意外,掉下山崖、或被野兽吃了…… 缘子知道自己有点不争气,有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大方的选择原谅,她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有的人会表面上装作不在乎,然后私下里去实施复仇计划,她没有那么隐忍;有的人会决然地和对方划开界限,如同她现在一般,但又不同。 人家是真的决绝,可不像她,表面上漠然,内心里却放不下。 她近日来所思所梦不断在提醒她面对自己的内心,她恨他怨他是真,但是爱他,也不假。 缘子就在这样的纠结心情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是太累的缘故还是怎得,这一夜竟还睡的很踏实,没有做梦。 可是到了第三天,缘子就觉得不对了,虽然南阳在陈州西南面,但是她们似乎这一路都是在一路向西。 而且本来应该快到的地方,似乎还有很远的路程。 她虽说是郓王福晋,是即将到任的将军,但其实跟被押运的囚犯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待遇好一些。 等发现自己到了金州地界,缘子才觉得事情好像越发奇怪起来。 她大部走到正在喝茶的太监身旁,“这不是去南阳的路!” “咱家也没说您要去南阳啊?”太监又是皮笑肉不笑,褶子聚在一起能夹死一只蚊子。 缘子大怒,直接抽出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那你要带我去哪?” 也就是一瞬间,汴梁来的其他人都抽出剑,要么护在太监身边,要么将剑指向缘子。 太监倒是不慌不忙,将茶杯缓缓放下,还翘着兰花指说旁边的这些人,“你们都做什么,这可是郓王福晋,要造反吗?” 周围的人这才将剑放下,但眼神却一直盯着缘子,仿佛她要是有什么动作,下一秒也将死于非命一般。 缘子算是看出来了,这一遭,无论是刀山火海,自己是不想去也得去。 除非她不想活命。 可是,她得活! 她不能把命交代在这,她还没与爹娘相认,还没有回到自己的故土,她不能这么死,死在奸佞小人手下。 所以,当太监用手指小心将剑拨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对。 “咱家又没说不告诉福晋,不必如此动怒。”太监说完就伸出手来。 还真是气派,立刻就有一个人递上了一个小小的卷轴。 太监站起来轻轻嗓子,“郓王福晋漓月接旨!” 这几个字真是全部都踩在了缘子的雷区上,本来就没有几个人会直呼她的名字,自从完颜琮离开,宝嘉怕触她霉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漓月”这两个字了。 缘子不仅仅是走神了,她也是真的没想接这个旨,哪有一个字是说她的。 周围的已经跪下的几个人似乎又要有异动,却被太监安抚下来了。 “咱家念在福晋心情不好,又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就不必跪着接旨了。” 太监也不想一路净横生枝节,再说本来也是自己理亏,不过这点原因也就是占一小部分而已。 更主要的原因——若是这个女人真的急眼了把自己杀了,其他人当然会诛杀她替自己偿命,那自己岂不是太亏了。 反正这些人也都听他的,他卖郓王福晋个面子有何不可。 缘子倒是觉得太监为她找的接口好笑,自己水土不服,她好得很呢! “特封郓王福晋漓月为定西将军,领三万庆州兵,抗击西夏!” 庆州、西夏。 这几个字眼缘子听的清清楚楚,她没有伸手去接那个旨意,而是问道:“西边不是完颜赛不在守着吗?” “完颜将军已经南下去往南阳了。”太监也没瞒着,照实说道。 “他是为了去对付宋国?”缘子有些不可思议,完颜赛不对抗西夏很有经验,战绩也不错,没理由这个时候撤出啊。 “是完颜将军自己请缨的?本来不是说要我去南阳吗?怎么又变卦!” 太监的笑就像带在脸上的假面,他没有回答缘子的第一个问题,而是说道:“之前说让您去南阳领兵,您不是没有同意嘛,显然这件事情让郓王和福晋都极为不快,皇上体恤王爷福晋,便换了庆州,想来,福晋也是能胜任的。” 放屁! 缘子心里就这两个字。 大概是完颜琮的反应太过激烈让他们起疑,他们应该也会害怕自己知道了身世后里应外合吧。 谁都不是傻子。 缘子觉得她不能暴露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不然自己肯定逃不过她们的诛杀。 “哼,皇上是信不过我的本事吧,若是信不过,还非要我带兵做什么?王爷现在生死未卜,只有她的贴身侍女去寻,我放着自己夫君不管,还来收拾这烂摊子。” 太监一噎,他能感受到郓王和福晋之间可能出了什么龃龉,以为两个人闹掰了,现在听这话,太监也反应过来,人家两口子之间再怎么置气,还是夫妻一体啊。 他是不能体会个中滋味,只是觉得郓王的去向,自己也得派人好好找找,不然,福晋许是难以安心。 “您放心,等您到了庆州,咱家就即刻启程待人去寻郓王,只是战事紧急,还请福晋先以大局为重。” 缘子没有说话,也没有接旨,收起了长剑就回到了马车上。 有了他的保证就好,完颜琮那边就不至于……不至于太糟。 冬日的寒风在土塬上肆意咆哮,黄沙漫天是没有的,他们已经被冰雪覆盖住了。 庆州不比汴梁气候舒服,也不像朔州那边的草原那么平坦广阔。目之所急,到处都是被风化的沟壑、纵横交错的山梁。 远处的山峦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峻峭雄伟,若是带着游山玩水的心思,定要感叹一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但是缘子是来打仗的,这里的地形对自己来说,不是很有利。 西夏在几年前就攻下了环州,下一个目标就是庆州。 环州四面环江,有天然屏障,可谓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当初若不是因为进军疏于防范,也不会那么快就拿下环州。 如今环州被西夏人占领,倒是难夺回。 反观庆州城,虽然看起来有许多山路阻挡,又比环州地势高上许多,也是易守难攻的地形,但对面环州的军力压过来,庆州城民将退无可退。 完颜赛不能在这里守了两三年,和对方有来有回,但最终都没城破,可见他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自己来到金国也不过两年的时间,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军方以术虎高琪为尊,自己在他身边也没有关注其他的将领,是没有了解完颜赛不的真正实力的。 但是来了庆州一看,才觉得此人不虚。 缘子不是真心想褒奖他,而是想到一个这样有能力的将领去对阵宋国,多少有些担忧。 “将军!”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来到缘子跟前。 这位是原本就在庆州驻扎的一个千夫长,缘子来了之后才提拔成的万夫长,缘子还是习惯称他罗副将。 等缘子来到庆州才知道,所谓的五万人马,不过是东拼西凑的五万。 第四章 女帅初临整军纪 擂台挑战显英姿 完颜赛不将自己的手下悍将全都带走,精锐部队也都跟着开拔,剩下的两万人大多是老弱之辈。 想来完颜珣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临时从庆州周围各地又征了近一万的士卒,虽说都是青壮年,但也都是新兵,根本没有作战经验。 反倒是从东线撤下的,本来要支援北面战事的两万人被拨给了她,这还要承术虎高琪的情。 这两万人也是千里奔袭,比她早到不了几日,还需修整。 最能派上用场从反而是自己带出来的银甲兵,虽说人数不多,却和自己配合默契。 罗副将喘了口气接着说:“刚刚西夏派了一小股人前来探路,已经走了。” 缘子从面前的沙盘前抬起头,“他们都看见了。” 罗副将面上带着喜色,“嗯!营门口的士兵都是无精打采的,还有说酒话的,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缘子也露出一点笑颜,“那就好。” “他们今夜会不会攻我们大营?”罗副将似乎还有些兴奋。 他从前可是有些抵触打仗的,在和西夏的几次对决中,他好多弟兄都死在了战场上,但是护卫庆州城是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不得不打。 但现在不一样,在福晋的带领下,整个庆州城的士兵都士气大振,就等着什么时候能打上一仗呢。 最初庆州城的兵也像是一盘散沙,被留下的以为被完颜将军放弃了,包括罗副将。 刚征来的兵有的挺有冲劲,来了就想上战场,还有一些想跑被抓回来的,也有畏畏缩缩就想当伙头兵度日的。 后到的两万虽说都是从东线过来的,却也不是一个地方来的,而是从三个地方汇合过来的,被庆州本地的兵士称为“三路军”。 “三路军”的几个将领各自为政,但有一个想法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对来这里很是不屑,他们心里想的是要对阵蒙古军,不是想做守城的王八。 这些话可不是罗副将自己说的,而是他亲耳听来的。 缘子作为郓王福晋在朔州战场上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东线来的“三路军”将领们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志不在此。 罗副将等人从前只是无名小卒,是没有机会和资格知道这些的,听说是一个福晋做定西将军,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因为他们不敢怀疑皇帝的脑子坏掉了。 没想到这个福晋来了一个多月,就已经把整个队伍整肃得十分规矩。 她先是定了军规,并对庆州兵管人家喊“三路军”事做出了处理,几个带头的人被破坏团结的罪名领了军棍。 既然她被封为定西将军,那这五万大军就统一叫定西军,大家是一个整体。 看着那几个“破坏团结”的血肉模糊的屁股,没有人想再往她的气头上撞。 不仅统一了队伍的称号,定西将军还统一了定西军的服装、马具、兵械,不,不仅是统一,还是加强版。 后来他才听银甲兵说,银甲兵的甲胄都是福晋当初亲自设计的,术虎高琪元帅的军队,现在还在用着附近当初改良的马镫。 定西将军花了近十天的时间走遍了城防的各个地方,曾经连完颜将军都不曾看出来的缺漏,她都能发现并让人补修。 有人还替完颜将军说话,认为这些细微之处只有女人才会关注,完颜将军看的一直都是大局,而这个福晋,也只能在这些地方修修补补。 但是罗副将当时却不那么想,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他小时候就听先生讲过的。 除此之外,她还了解了每个队伍的特点,别说他曾经一个千夫长,就连一个百夫长,她也亲自谈话。 根据她走访的情况,她不管之前这个百户是来自哪个队伍的,在定西军中,就按她的安排来。 她按照各个队伍擅长的情况重新进行了编制,除了银甲兵,将军说这是她有特殊用处的,要特训。 将军从新编的队伍中提拔了几个年轻的副将,罗副将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仅是以单兵作战能力出众被重用,还以责任心强等品德被提拔。 他仍记得将军当时说的话,“智信仁勇严,不仅仅是对将军的要求,一个百户,甚至是一个伍长,也要用这个标准来要求自己!” 至于“三”……啊,不对,就是那几个之前不太服气的将领,似乎被将军逐个击破了一般,没有公然阻挠过将军的决定。 将军从原来庆州兵的教头和咳……还有银甲兵中筛选出了新的教头,针对不同的兵种进行特殊训练。 除了原来常规的练习,将军似乎还自创了一套训练方法。 练习起来难度增加了,士兵们有些怨声载道,原来可没事这么苦,但是看到银甲兵在一旁训练有素,这些人士兵又都闭嘴了。 罗副将也曾有那么一瞬怀疑过,将军是不是知道这些人最开始不服气她是一个女流之辈,所以才故意为难他们的。 但是自从有一次他路过新兵营,听到教头骂这些新兵蛋子,如果现在不下苦功夫,到了战场上就等着送死吧! 罗副将才回过神来,自己这几年是安生日子过多了,忘了战争的残酷了。 竟然还狭隘地去想将军,从那天起,他对自己手下的兵更加严苛。 兄弟们都一脸不解,“罗哥,你咋了?你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了!” “我他娘的现在让你轻松才是害你!” 这些家伙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心里也不是特别服气,直到那天—— 腊月初八,西北风刮得人脸蛋生疼。 操练场上的将士们刚结束上午的对练,将军就带着人来分发腊八粥了。 能在这寒冬腊月喝上一口热乎的粥,实在是太难得了。 许多将士们不仅被温暖了胃,也被温暖了心,毕竟,之前的上官,很少做到将军这样细致体贴的。 粥喝完了,也许泽利没喝,他就是从东线下来的将领之一。 泽利走到将军面前,“今日腊八节,属下提议,让几个教头们比试一番,一是让他们开开眼,二来过节了也热闹热闹。” 罗副将不是教头,他自然乐得看热闹,他还生怕将军不答应。 没想到将军平时看着严厉,此时却笑得柔和,“好,看来泽利将军已经有想法了,就由你来组织吧,我也瞧瞧各位的本事。” 泽利大笑着说好,士兵们也默契地将场子空出来,第一场比试就这么开始了。 十余个教头一字排开,各自拿起手里的箭,瞄准对面的靶子。 嗖嗖嗖嗖嗖—— 利箭破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有的正中靶心,有的偏了那么一点。 一阵阵喝彩声传来,正中靶心的几个教头还加赛了第二场,射击天上的飞雁。 最终,还是来自东线的博格尔胜出了。 第三场,便是在擂台上选自己趁手的兵器,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这也是士兵们最爱看的! 罗副将紧张得直咽口水。 博格尔似乎真的对得起他的名字,车轮战都没有输过。 泽利却忽然提议,“末将曾听闻将军于百人之中救下术虎高琪元帅的事迹,想来您的功夫一定非常厉害,不知博格尔是否有幸能得您的指点?” 泽利的话说的冠冕堂皇,有的士兵隐隐期待,有的还想看将军笑话,什么乱军之中救下元帅,不知道添油加醋改了几遍了。 再说,博格尔今年十八岁,正值精力旺盛之时,将军一个女人,再有谋略,还能打得过他? 罗副将心里是为将军担心的,他和其他人一样,观察将军的表情,等着她的回答。 可惜,还没有等到将军的回答,将军旁边的方鹏就一跃站到了擂台上。 方鹏是银甲兵的人,也算个小统领,他每日都跟在将军左右,更像是她的亲卫。 但是这些也不容别人置喙,所有人都知道银甲兵是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随她出生入死,他们怎么能比得过人家呢。 此时方鹏跳出来是什么意思? “想和将军比试吗?先过了我这关吧!”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泽利想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见方鹏拿了兵器就开始出招了。 博格尔本来还在等着是不是能和将军对阵,虽然已经很累了,但这个机会很难得,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也只能打起精神应对。 方鹏善用一把长刀,力气大得惊人,出手就是杀招,博格尔虽然都躲开了,但是长刀砍到擂台上留下的印记仍然触目惊心。 “嘶,这方统领好厉害啊!” “博格尔也厉害,要是我,可躲不过去。” 正如围观的士兵和所说,方鹏来势汹汹,博格尔是由躲避的份。 但是博格尔刚刚经历的车轮战,若是平时还能找准时机反攻,现在随着他的体力下降,动作也没有之前轻快了。 眼看着博格尔就要力竭,方鹏却没有收力的意思,泽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方统领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杀了博格尔?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杯子直直打在了方鹏的手腕处,虽然不至于让他将刀直接脱手,倒是也停了下来。 “谁!” 方鹏看清出手的人之后开始庆幸自己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他觉得卑鄙小人才会用暗器,却没有想到,杯子的主人竟是将军, 没等他告罪,就听将军道:“比试是点到为止,你过界了!” 方鹏这才跪下,“属下一时兴起,没收住手,差点上了博格尔,属下愿意领罚。” 将军此时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赏罚分明”了,而是说:“又没有真的伤到人,以后注意便是!” 这是赤裸裸的偏袒和包庇啊,但是方鹏开心,咧着嘴回到将军身边。 将军看着他还小声说道:“我知道你想为我出头,但是方式不对,你今天要是杀鸡儆猴,我还真是要狠狠罚你不可。” 所以,刚刚将军拦下他不是为了博格尔的面子,是对他的爱护啊。 方鹏心里又感动了一番。 然后才想起来,将军说自己为她出头的方式不对,那要怎么样才行,他就是受不了这些鸟人挑衅将军,将军的才略他们知道个屁! “将军,”不知好歹的泽利又来了,“刚才……” “方鹏本就不是教头,私自下场的事也是坏了规矩,这件事他回去还要受罚,刚刚的擂台赛,博格尔已经赢了,今日过节……” 将军说着一伸手,她真正的贴身护卫大花便拿了个盒子过来。 将军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一对金光闪闪的小镯子。 “听说令爱要过一岁生辰礼了,这个就当个彩头,你看看是先寄回去,还是自己给她带回去!” 将军将镯子扔向擂台,博格尔赶紧起身去接,然后跪下道谢,“多谢将军,竟还惦记下官家中的事,博格尔定要亲自将这镯子带回去!” 罗副将也能看出博格尔的感动,那七尺男儿的眼眶都红了,尽管是个女儿,那也是这些当爹的糙汉子的心头肉啊! 寄回去还是带回去? 只有觉得自己可能死在战场上才会先寄回去!那就承认自己是个怂货! 如果想着自己要将东西亲自带回去给女儿,也是更坚定了必胜的信心。 有人欢喜有人愁,泽利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他怎么觉得这个东西就是早有准备呢,怎么就这么合博格尔的意呢。 若不是比试是自己的临时起意,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谁背叛了自己倒戈了这个福晋。 他又朗声道:“将军,博格尔今日不宜再战,但我看将士们还没过足瘾,不知下官是否有幸能和您比试一场。” 罗副将听着都有点尴尬了,他想比试就直说呗,又是教头比试、又是请将军给博格尔指点的,现在还说将士们没过瘾。 咳……你看有人敢起哄嘛! 谁都知道泽利表面恭顺,心里不服,还装什么啊。 再瞧将军,却还是没动怒,竟仍微笑着看泽利,想来今日是心情极好。 一旁的另一个护卫二花,对,就是大花的胞弟,此时站了出来,“将军的功夫岂能是谁想领教就能领教的!” 大花和二花都是将军的护卫,双胞胎哥俩,也是银甲兵出来的,因为姓花,被大家伙叫惯了大花二花。 因为长得实在太像,武艺也都出众,用的兵器都一样,大家总是认不清。 但是罗副将能分清,大花脸上的肉略多些,把眼睛挤得稍稍小了一点,性格更沉稳内敛,二花脸部轮廓更鲜明,人也活泼张扬些,就如此刻。 泽利听了二花的话,又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将军,果然有点藏不住心思,“莫不是……” “莫不是你担心泽利将军输的太厉害,以后在将士们面前抬不起头?” 这话是将军说的,冲着二花说的。 二花一愣,随即笑着挠头,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一反常态的将军,泽利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脸色涨红,然后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下官和将军也不过是切磋,点到为止,将军请吧!” 只见将军纵身一跃,不知从身上哪里抽出的长鞭,直接卷起兵器架上的长枪带了过来。 一个燕子翻身,便手持长枪站在了擂台上。 不似前几场教头们之间的比试,将士们会呐喊、吹口哨、助威,此时的操练场上只有呼呼的风声。 泽利早就知道这个郓王福晋善用长枪,他为了挫一挫此人的锐气特意去练过克制长枪的刀法,他选了两把朴刀,有很好的破甲和劈砍能力,只要能够近身,就绝不是他的对手。 罗副将眼中的泽利似乎紧盯着将军的动作,十分紧张,反观将军,呼吸均匀,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整个气势就不一样。 罗副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更偏向将军说话,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是软骨头,在战场上,不听将军的,听谁的? 只见将军轻轻一抖枪杆,枪尖就如同活物般颤动,发出“嗡嗡声响。” 动作流畅而迅猛,很难想象,如此年纪的女子,能将一杆枪用到这个程度。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别人看不懂将军用的什么招式,只能看出她压得泽利节节败退,要知道,泽利将军往前数十年,在军中也是少有敌手的。 若说排兵布阵他可能会往后稍一稍,但是单兵作战,谁不为他竖大拇哥啊? 要不然,他能当上副将? 但是罗副将不同,他的心里全是惊叹,不只因为将军的枪法漂亮和出招的节奏好,而是他曾经研究过枪法。 “龙蛇出洞”、“风卷残云”、“猛虎下山”、“白蛇吐信”…… 一个个他能叫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招式的使出都叫他瞠目结舌。 太厉害了!那些古书上的招式现在全都展现在自己眼前,曾经怎么学都学不会的东西,被别人运用的如此精妙,他没有嫉妒,全是佩服! 泽利从最初的秀芬和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确实低估了这个女人,但是他也不是没有一击之力的。 他不断观察眼前这个女人的路数,试图找到她的破绽。 缘子哪能如他的愿,杨家枪法的精髓就是“快准狠!” 只见枪尖如同闪电般快速,直取泽利要害! 第五章 泽利负气出逃 大军疾行待发 泽利侧身一躲,同时用刀背重击枪杆,试图将缘子的枪杆打偏。 缘子自然知道他的想法,没有硬抗他的力道,而是顺势将枪身一沉,枪尖下移,向泽利的脚下刺去。 连续的突刺让泽利快速后退,眼看着就要掉下擂台。 就见他用腿向后使劲一蹬,腾空跃起,举刀向下砍去。 缘子似乎早知他会有这一招,迅速将长枪横在身前,用枪杆的中部挡住了一击。 枪杆被刀只是砍出了一道痕迹,但是缘子却有点心疼,这杆枪还是完颜琮在草原上给她做的…… 一想起他的好,缘子的心就止不住地疼。 泽利自然抓住了缘子走神的机会,一连几次出招,差点让缘子没有还手之力。 罗副将的手心都出汗了,将军不会要输了吧。 有的人心里却打着小算盘,早知道有这么一局,应该开盘下注的,肯定能赚大发了。 不过,要是自己的话,赌谁赢呢? 看刚才的架势,还是押泽利将军赢吧,将军的长枪是很出众,但是毕竟是个女子,力气和体力怎么和身经百战的泽利将军比啊。 这人一边想着一边点头,抬眼却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什么时候场上的局势又变了! 泽利将军再次被将军疾风骤雨般的连绵攻势逼得节节后退。 可就在这个时候,将军怎么好像又走神了? 泽利抓住机会,即刻倾身向前。 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够有近身攻击的机会的时候,他瞧见了缘子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 他为什么会笑? 难道这是个计谋? 泽利也是个老手,他一下子就想到刚才这个女人可能是故意卖了个破绽给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泽利虽然心下懊恼,手中的招式确是已经收不回了。 “凤凰展翅!” 罗副将不由得惊叹。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擂台上,枪尖如同凤凰展翅般,从泽利的刀下穿出,眼看着就要直击泽利的胸膛! 泽利闭上眼睛,自己如此挑衅将军,今日败在她手下,定然讨不了好处。 朴刀已经当啷一声掉在擂台上,可是泽利却迟迟也没等到自己被刺伤。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见枪尖稳稳地停在自己胸前两寸处,一动不动。 “我输了。”泽利有些落寞。 这样的比试结果是不在他的意料之内的,他之前准备好的话自然就不能说出了。 这个女人,不过还是个黄毛丫头,凭着郓王福晋的身份和术虎高琪的爱重领兵打仗,她自己能有多少真本事! 他怕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她的瞎指挥下命丧黄泉,所以他要当众戳穿她的假面,可是自己,竟然输了…… 这个女人还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不就是为了显示她的宽容嘛。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缘子将长枪收起。 刚要走下擂台,就听泽利在后面说道:“将军的长枪在庆州怕是无人能及,就是不知道,您敢不敢拿上金刀同下官再较量一番?” 大花和二花清晰地听见将军从鼻中发出的轻哼,“你是觉得我是因为长枪占了优势?” 泽利没有吭声。 还没等缘子说话,就见方统领面露不善,“泽利将军这是不是就叫蹬鼻子上脸啊?” 泽利的脸不知是因为刚刚比试过一番所以这么红,还是又羞又恼才变红。 “我且问你,你到了战场上,还能同人家商量用什么兵器不成?” 泽利这次是真的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缘子转身要继续前行,就听身后那人仍不死心,“那比试箭法呢?” 缘子没有理会。 将士们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泽利将军今日是怎么了,非要和将军争个高下。” “刚才不是已经输了吗,这样搞多难看啊。” “你没听说?将军之前在北面的时候箭法不行,还被别人笑过呢!” “真的?” 不知是那句话戳到了泽利的心还是给了他勇气,他走下擂台拿起旁边人的弓和箭羽就要射出去。 将士们都张大了嘴巴,这是要做什么?谋逆吗? 大家都愣住了甚至没有来得及提示将军,却见将军侧身闪过,一手撑着二花的肩头,飞身从大花身上拿下弓箭,一连射出三发! 嗖—— 全都落在泽利的脚前,不留一寸! 泽利的汗都下来了,不是累的,而是吓的! 将军的神色没有之前那样和颜悦色,反而带着丝丝杀气。 “别忘了那天我和你说过的话!” 泽利目光空洞,似乎有所回忆。 没人知道将军到底和泽利将军说了什么。 “泽利将军以下犯上,罚三十军棍!” 泽利没有反抗,也没人觉得这个惩罚重了,银甲兵还觉得轻呢! 罗副将看着泽利被带走也觉得活该,将军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强一些。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二花觉得还是不解气,跟在将军身后问道:“将军,为什么要和那个泽利对阵,真是给他脸了。” 将军身上的杀气早就隐去了,笑道:“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真正在众将士面前树立威信,但是得有一个人配合我。你看,今天这个机会不就来了。” 大花若有所思,反应过来将军的意思,十分佩服:“原来一切都在将军的计划之中,泽利这人仗着有资历和本事,嘴上说着顺服心里却不这么想,您利用他心浮气躁的性格,特意为他设了这么个局。” 和大花一直觉得精妙不同,二花撅着嘴,“我怎么觉得我和将军手里那杆枪一样呢?” 大花一脸不解。 二花撇撇嘴,“都是武器啊!” 缘子脸上笑容更甚,这两个活宝啊! 除了这场比试让大家对将军更加敬佩外,还有一件事是令罗副将万万没想到的! 新兵营里那些个棒槌去山上不知采了什么东西回来给厨子,大家吃了之后头晕脑胀,也提不起力气。 “这是中毒了!” 老军医急得满头大汗,还好只有一多半的人吃了,不至于全军覆没。 不过令人头疼的是监军的王太监也吃了。 虽然罗副将听说之前郓王做了术虎高琪元帅的监军后大为震惊,不是一直都是太监监军嘛,尤其是后期传出翁婿要联合谋反的时候,他就更不懂当初为什么要派郓王。 但是后来的结果告诉他,谋反是谣言,反观现在,他倒有些能明白。 什么监军都是借口,若是让别人监军,哪还能让郓王福晋去战场效力,就算担着一定的风险,但必然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 本来送将军前来的太监看着派头挺足,还以为会是这次的监军,没想到送来没几天就走了。 反倒是之前并没什么存在感的王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留了下来。 之前王太监还对将军久不出战多有微词,不知将军用了什么招数竟还真让他闭嘴了。 罗副将觉得,若他是将军,肯定就着这个机会,把王太监的病症拖一拖,就算不让毒素毁了根基,也要让他多难受几日。 没想到将军竟然没有,还叫老军医首先救治王太监的命,这他就不懂了。 令他不懂的还不止这一个事、 他听到将军让方统领派人去城里买几只羊回来时也纳闷,但是当他看到羊因为被吊起来,羊蹄乱动而将战鼓击响的时候就一切都明白了。 将军是担心这是西夏人的计谋,用毒撂倒大批将士,好伺机来袭。 但是听到大营内鼓声雷动,剩余的将士紧贴大营外围严阵以待,似乎已经堪破西夏人的计策,足以将前来的探子迷惑住。 但是计策用得妙已经不足以震惊到罗副将了,他心中的将军就是将才。 但是当他亲眼看到将军在和老军医研制药方,甚至拿出草药添到锅中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这辈子都没瞪这么大过。 将军竟然还懂医术! “下官早就听闻郓王医从第五道,得了不少他老人家的真传,没想到福晋竟也如此了得!” 老军医不吝夸赞,将军似乎在想别的事情。 她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他没有见过的郓王。 罗副将猜对了一半,缘子是想了一下完颜琮,但是真正让她走神的是——第五道。 这个名字好耳熟,在哪里听过,肯定不是因为完颜琮,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完颜琮师父的名字,之前从来没有聊过这些。 那就是……曾经了。 这些日子她再没有梦到过原来的事情,每日忙着军事,也没有想起来过什么过往。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两三天后,将士们陆续都好了,西夏人如预料般也没有来袭。 也是直到那一刻,罗副将才敢说,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服将军的。 “不会。” 罗副将回过神来,刚才想的有些远了,不知为什么将军说西夏人不会发兵前来,但是她说不会,自然是不会。 罗副将瞥了一眼将军面前的小沙丘,然后他的眼睛又瞪大了。 “这这是……”他都有些结巴了,“这是庆州和环州周围的地势!” “没错!” 罗副将看着将军身后的舆图,他知道将军每日都会叫方统领带着银甲兵去周围探路,了解地形。 一开始只是以为将军不信他们曾经的舆图,想把这里弄得更完备些,没想到,竟然用沙子和泥土制成了这么个东西。 无论是庆州还是环州,都一目了然。 至少从他自己走过的路来看,没有错漏! “真是神了!” 看着罗副将的样子,二花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嘲笑他真是个土包子,这个方法,将军在朔州的时候就已经和术虎高琪元帅研究试用了。 “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二花忍不住出声。 “《孙子兵法》军争篇。”罗副将点头答道。 “罗副将还是有写墨水的。”二花没想到罗副将竟然知道这些。 “不得无礼。”缘子一脸严肃。 罗副将却好说话的紧,赶紧笑道:“末将只是读过一点,也从未在实战中运用过这些,体会不深,如果二花护卫没有提起,我也是想不到的。” “没关系,马上你就能用到了。” 屋里的三个人都振奋起来,将军这意思是—— 要打仗了? 可是刚刚将军明明说西夏人不会攻营啊。 大花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他不能说。 “将士们的腿上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罗副将马上反应过来,将军在将士们适应了每日的操练强度之后,在这个基础上每天要加快一日两次在上山下山跑步的速度,不然回来晚了就没有饭吃。 将军问的应该是这件事。 “按照现在的速度,日行百里应该没有问题。” 大花和二花听到这话都大吃一惊,要知道日行五十里都是许多军队的极限了,日行百里绝对是急行军的速度了。 “那要是加上甲胄和兵器呢?” 将军的话让罗副将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将士们每日操练都是穿着劲装,定然不会带着甲胄和兵器。 就算将军新制的甲胄比原来轻便许多,但也会大大降低现在的速度。 将军的意思是,难道要照着这个速度行军吗? 缘子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样做太为难大家,但是这是必须要达到的! “从明日起,每日增加负重,吃饭时间不变!” 大花二花都觉得难以实现,看来又有许多兄弟要饿肚子了。 腊月十九。 缘子看着负重十斤的将士们已能赶回来吃上早饭很是欣慰。 这些将士们真的有潜力,他们肯定能做到。 士兵们看着将军过来看望他们,本来一个个累的弯腰驼背的,马上打起精神,“将军!” “将军!” 缘子点头,笑着说道:“快吃吧!” 方统领虽然早就知道将军御下很有一套,但是看着这些天没有一个人对增加负重有怨言,还是不由得发出感叹,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将军这样呢。 不过,他刚有这个想法,就见大花急匆匆跑来,一脸慌张。 大花可不像二花,他要更稳重,鲜少流露出这种表情,难道西夏人来了? “将军,泽利那家伙跑了?” 跑了?! 方统领想起来泽利领完军棍那晚,将军还带着药膏去看过他,虽然他不知道将军在里面和泽利聊了什么,想来也是给个甜枣安抚一下。 泽利后来果然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听说前两天伤势刚好利索,能自如的下地行走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跑了! “我去捉他!”方统领说完就要走。 “回来!”缘子叫住了他,“他心思不在这,绑回来也没用!” “那也不能让他就这么逃了,开了这个口子,以后……” 方统领看着还在吃早饭的将士们,没有将话说下去,之前就有受不了的新兵跑的,都是军法处置,这个泽利跑了难道还能不管? 缘子盯着方统领看了好一会,然后说道:“也好,你就率领银甲兵去捉拿他回来。” 方统领都愣了,就算泽利再厉害,还能用两千人去捉他? “过来,我与你细说!” 腊月二十二,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白雪覆盖的山川上,整个世界被染上了一层金黄。 “将军有令!各部集结!” 传令兵的声音传遍每一支队伍,早上还没有起来拉练的士兵们都从睡梦中被吵醒。 几位副将却穿戴齐整地从缘子的书房走出来。 “穿好甲胄,带上箭弩和长刀,每人只能带两天的粮食,谁要是掉队,军法处置!” 每名将领都有序地吩咐着自己手下的兵,有些年老的兵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有向往、有无奈、还有祈愿…… 还有之前泽利带的兵,泽利跑了之后有点慌乱,但好在及时被稳住了,今天看着别的将领带着手下的兵要出去,心里有点酸涩。 他们的泽利将军竟然不要他们了,定西军的其他队伍看他们都像看孤儿…… 今天同样也被留守了。 正想着,缘子就走到了他们面前,对着一个万夫长说:“今天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一会王大人会同你们讲的!” 王大人,自然说的是监军王太监,竟然由监军亲自带他们吗? 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听到这里,这些士兵们有点热血沸腾了,将军没有忘了他们! 缘子这次带了不到两万人,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终于在腊月二十三的丑时看到了前方的环州。 其实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测是不是要攻打环州了,但是他们只带了一天的粮食,这能行吗? 此时已是深夜,行军的将士们除了借着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的光亮往前走,其他的真是什么都看不清。 等攀到了山顶,弯弯的一条细眉般的雨量,也慢慢隐没在了云层中。 “就地修整!” 缘子一打手势,带头的几位将领也都停了下来。 士兵们却不太理解,不往前走了吗?应该还有五十里就到环州城外西夏兵的大营了吧。 难道不趁着夜色发兵? “大家好好休整一番,等天亮了,我们将会有一场鏖战。” 罗副将对众将士吩咐道完就去帮将军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这时他才发觉,大花二花怎么没跟来? 第六章 守株待兔连环计 穷寇勿迫降战俘 定西军此时正占据着离环州城最近的一个山头,虽然被前夜的大雪覆盖,但是并不冷,因为这回找的新甲胄材料本身就有极强的防风御寒效果,更别说这些人挤在一起了。 除了不可以点火,这些人还是可以吃点干粮补充体力的。 环州的天比汴梁那边亮得晚多了,卯正三刻,天才蒙蒙亮。 西夏军营的哨兵走出营帐四十里的地方,看着对面山头黑压压的一片…… 那是什么?昨晚还没有呢? 再定睛一瞧,几面大旗同时竖起,定……定西军的旗! “报——” 西夏的将领张成此时还在房中做着美梦,昨夜和泽利喝酒实在醉的厉害,听到声音却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 “怎么了?” 他知道肯定出大事了,要不他的这个亲卫怎会如此慌张。 “将军,庆州城的兵马就在离我们五十里的地方了!” “什么?!” 张成此时已经清醒了许多,连忙把衣服穿好。 “泽利呢?他不是说庆州军营的兵中毒死了大半,每日是悬羊击鼓虚张声势嘛!” 传信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将军的话,就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将军!” “又出什么事了!” “泽利不见了!” 张成一脚将门踹开,“都是一群蠢货!” 他骂的不仅是手下,也是自己。 这个时候要是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那也太傻了吧。 看来这个郓王福晋是和泽利上演了一出“周瑜打黄盖”啊,他竟然还真信了。 “对面有多少人?” “约有两万人。” “号令三军,随我出营迎敌,活捉对方那名女将,见到泽利,立刻斩杀!” “是!” 山坡上,缘子的披风在马背上猎猎作响,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环州方向。 罗副将看着身后整齐的队伍,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还有弓弩手…… 他的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经过几个时辰的修整,将士们的体力已经恢复过来了,如今站在山上俯视四周,竟然隐隐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正上方,都说落雪的时候并不冷,雪融时才冷,但他们内心的火苗蠢蠢欲动,根本感觉不到外界的温度。 有哨兵回报:“将军,张成已带兵出营,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多少人马?” “约有五万人!” 罗副将倒吸一口凉气,两倍于我军的兵力,真是不容小觑。 缘子心里却并不惧怕,环州军营也差不多就这些兵马,他们倾巢出动,想必是因为被泽利骗得气急了,气急了就好。 “将军,我们……” 缘子知道罗副将想要说什么,但她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再等等。” 她估算着哨兵的脚程,以及张成带兵出来的时间,应该还要一会。 身后的士兵似乎有些焦急,马也有些不安,缘子便翻身下马,将耳贴在地面上—— 一下、两下……直到有更强烈的震动传来,她才重新上马,拿起手中的长枪。 “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敌!” 身后的士兵也赶紧严阵以待,看来敌人已经离得不远了。 果然,没多久,西夏的军旗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不要急,先让他们累上一会。” 张成带着士兵来到山下,看到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女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指挥着士兵就向山上冲去。 定西军就这样看着他们往上冲也不为所动。 张成都有些犹疑,是不是山上设了什么陷阱。 他现在最怕的是,不仅他这么想,他手下的将士也这么想,真正的陷阱不可怕,怕的是军心动摇! 待第一批攀上来的士兵到了半山腰处,缘子给了旁边士官一个指令,就见一面令旗举起。 “弓箭手!” 数千发箭雨射向山下,西夏人前头的骑兵纷纷落马。 但是这些人也如烧不尽的野草般,不仅有骑兵冲过了半山腰,第二批西夏兵也压了过来。 这时,缘子才终于夹紧了马肚子。 “定西军的儿郎们,随我冲杀出去,杀了张成,带着他的头颅回家过小年!” “冲啊!” 定西军的将士们早就在山上等得着急了,他们带的粮食也所剩无几了,要是不把这些家伙杀了回去,他们就得饿死! “过小年”这些话,西夏兵也听得懂! 他们也过年啊,昨天将军还说宋国腊月二十二就开始过起了年,他们也跟着杀了几只羊庆祝呢。 今天更是要多几只,别说能不能分到烤羊肉,就是喝上碗热乎的羊汤也行啊! 赶紧结束吧! 但是西夏兵看着来势汹汹的定西军就有点打怵,这些人怎么跟几天没见到肉了一样,一点不孱弱不说,还如此嗜杀。 本来张成带着两倍于敌的人马还志在必得,上了山才发觉不对。 敌方在高出,他们在低处,仰攻本就是兵家大忌。 但是他从早上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见到那个郓王福晋怎能不怒! 他仗着人多势众,就不信攻不下这个山头,一定要给这个女人点颜色看看。 可是他们长途奔袭至此,好多士兵已经体力不济,就连马匹也没往日那么乖顺,开始懒散起来。 西夏兵有铁鹞子,是他们的绝胜武器,后来被金人学去,弄了个什么铁浮屠,但是他也没放在眼里。 今日看着所谓的“定西军”身上的装备,似乎比之前完颜赛不带兵的时候更为精良了,甲胄看上去也很轻便,活动起来十分自如。 难道这都是这个郓王福晋来了后才改的? 张成再一抬头,只见身披银色战甲的女将手持长枪,目光如炬,战马嘶鸣,踏着白雪,冲杀下来。 她的每一次出枪,都如同雷霆万钧,西夏的兵士纷纷倒下。 不能再这么下去,他必须亲自和她交个手。 罗副将擦了下脸上的血渍,就看到张成拿着他的长剑与将军对阵去了,大花二花又不在将军身边,他想去护卫将军。 但没办法,他自顾不暇。 身边也有不断倒下的兄弟,尽管占据有利地形,尽管经过一夜的修整,但是他们这两万人中还有不少新兵呢,他们可是只训练了不到两个月,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凭着一腔孤勇,难道真能力破万军吗? 那是传奇话本才有的情节! 罗副将一边担心将军,一边在马上不断斩杀着敌人,他并不清楚,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缘子的长枪在金军中是出了名的,但是这些人不清楚,在她从九村遇到郭伯伯精进自己的枪法之前,她可还在无尘观练了十年的剑法。 今日这张成若是用党项人擅用的弯刀,她还会皱眉应对,用剑,岂不是正中下怀。 但缘子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仔细研究张成的路数。 十几个回合后,张成就发现,他似乎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实力,而且这人似乎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出什么招,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张成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缘子,两人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插进来,被双方的将士围得水泄不通,就提防着会不会有人放冷箭。 就在这万分焦灼之时,西夏兵那边出现了骚动。 “将军!” 张成恼火,何人在这时唤他,好没眼色! 那人声音嘶哑,还在唤他,“将军,咱们的大营被攻破了!” 张成心一惊,手中的剑也跟着抖了一下,缘子才不管那些,一个突刺就直奔他的咽喉处! “将军小心!” 他身旁的士兵也是忠肝义胆,不顾自己在和别人拼杀,飞身扑向张成。 这个士兵的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刀,脖子也被缘子的枪尖穿破了。 喷溅出来的血糊住了张成的眼睛,他没有对护住他的这个士兵有过多的感激,他心里想的更多的是环州大营。 真的被人攻破了?若不是传信的这个士兵自己认识,他都怀疑是定西军故意扰乱军心的假消息。 可是,到底是谁?!他们还有援军?不可能! “将军神机妙算!” 博格尔其实并不知道是不是将军派人去奇袭的环州大营,但是刚才他可是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军心比到底有没有攻破大营更重要! 定西军的士兵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好像已经感觉到了胜利! 与此相对的,自然是张成拍马回营,他身后的副将也在大声叫嚷着,“撤!” 但是这地方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撤就能撤的呢,缘子第一个不答应。 她也策马追上去,长枪虽然够不到张成,但是却刺中了马腿。 眼看着张成胯下的马就要翻到,他一旁的副将却赶紧将张成救到了自己的马上。 接着,十几名将士如飞蛾扑火般向缘子发起进攻,他们自然不是缘子的对手,没等她挑杀几人,就有其他的定西军士兵过来帮忙,西夏的这些兵,生生地拼死为张成开出一条血路。 缘子看着张成的背影,暂放手中的长枪,拿起背后的弓箭就瞄准了他的后背。 一箭、两箭、三箭—— 缘子并没有一起射出三箭,而是一发接着一发射出的。 但是三次都瞄准同一个位置,直到张成完全跑出了她的射程范围。 “将军,我去追他!”博格尔腾出手来便向缘子请示。 缘子却道:“穷寇勿迫!先把这些兵吃下!” 博格尔虽然心有不甘,却点头成称是。 把这些兵吃下,原本是五成胜算,现在却有十成十的把握! 护送张成逃走的,只能是骑兵,除去最开始第一波冲刺的骑兵、后来被斩杀的骑兵,博格尔估计,跟着张成逃回去的,怎么也有一万多人。 剩下的这些,多以步兵居多,不说他们本来体力就要消耗殆尽,就张成落荒而逃的样子还有“撤军”的号令,他们不可能看不到也听不懂。 “你们的大营已破,主将已逃,现在归降,还有一线生机!” “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根本攻不破环州,我们拼死一搏,也能拉个垫背的!” 虽然张成跑了,显然西夏兵这边还有别的首领,不像束手就擒。 趁西夏兵犹疑之际,罗副将又添了一把火:“环州本来也不是你们的家,干嘛要拼死为别人守城,张成已经中箭,你说剩下的兵有人来为你们收尸吗?” “不可能!你瞎说!”那个西夏的将领还在准备力挽狂澜。 但是在缘子心里,不过是螳臂当车。 她提了提声音:“庆州大营已经备下了酒肉,你们是选择现在和我们回去过年,等日后和西夏谈判时换你们回去,还是今夜就准备战死在这,连个给妻儿老母传信的人都没有啊!” 缘子的一番话,算是彻底说到这群大男人的心里了。 军中是有孤家寡人,是有英雄情结的将士,但那还是少数人,大部分是因为战争无奈被征兵过来的。 他们家中或有年迈的父母,或有新娶的娇妻,或有刚出生的婴儿……哪个不是这些人的软肋啊。 刚刚罗副将说的时候他们本来就已经动摇了,谁说不是呢,环州本来也不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抢来的,没有归属感,也不是城破了家人就会丧命,争来争去的,是为张将军做嫁衣。 眼前的女人想来就是定西军的将军,她既然都说日后谈判会放他们回去,肯定不会要了他们的命,本来今晚就是准备过年的。 “我投降,我投降!”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将弯刀放下,率先跪了下来。 那个西夏将领彻底怒了,他提起刀就刺向了投降的男人。 这个男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首领刀下,他捂着胸口,血却止不住地流,他艰难地从领口处拽出了一个小帕子。 帕子被血染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但是男人的眼里有柔情、有遗憾…… 然后,他的胳膊就直直地落下了。 “谁要是敢投降,就和他一个下场!” 西夏的将领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人群中就挤出来一个西夏士兵,跑过来扑在了死去的男人身上。 “大哥!”这个西夏兵大声嘶吼着,“大哥,你说话啊!娘还等着咱们回去呢!”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呼喊,不仅其他西夏兵看的心里难受,就连定西军也有人心里堵得慌。 缘子忍住要落泪的冲动,她刚刚明明有机会阻止这个将领杀他的,但是她没有。 因为她要为自己手下的兵负责,如果今日能劝降这些人,该少了多少血流成河啊。 她没有佛性,钟一生渡世人和钟一生渡一人在她眼里就是不一样的,和一个将领探讨人性吗,那就更荒谬了。 西夏兵见自己的大哥没了气息,不知哪来的勇气,拿起地上的刀就冲那个首领刺过去,“我杀了你!” “要造反吗?!”那个西夏将领怒喝一声,一脚踹飞了这个士兵。 不远处的士兵扶起被踹飞的兄弟,高声道:“我们自己选择战死沙场可以,但是不能枉死在自己人手里!” 博格尔看得磨叽,策马过去,几下就把那个西夏将领擒了过来。 “你们若是归降于我定西军,这人到时候任你们处置!” 缘子的嘴角隐隐有笑意露出,这个博格尔也是有意思。 西夏的将领张成还不知他逃了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只顾着回他的环州大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背部的刺痛不断提醒自己,应该是中箭了! 他的铠甲很厚,一般的弓箭是穿不透的,可恶那个郓王福晋,在他的同一位置射了三箭,后面的箭将前面的箭矢又往里推送了一点。 就这样,自己的铠甲被刺破了,他能感受到自己受伤了,虽然不严重,但是肯定流血了。 “将军,他们已经没有再追了!”一个殿后的骑兵加快速度到了张成的身边。 他们自然是可以一路回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跟随将军逃出来的将士少说也有一万多人。 如果不保守估计,他约莫能有两万左右。 但是他们的主将受伤了,这一路上顾着逃命,没有停歇,看着深入及将军背后的箭他们心里也跟着打鼓,将军到底有没有事,还能撑多久? “原地休息!”张成的副将抬手命令道。 然后询问道:“将军,您的伤?” “没事,小伤!”张成也气喘吁吁。 张成说着就要将箭拔出,却被副将阻止,“将军,军医都留在大营,您这样直接拔箭,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你也知道军医都留在大营啊!”张成的语气不重,眼神却并不友善。 虽然不能确认,但万一大营真的被别人攻占了,那他们的将军总不能背部插着箭去继续作战吧。 副将唉声叹气,张成却喊近处的几名护卫,“你们过来帮忙!” 几个人也都是沙场老手,外伤包扎还是会的,好在章程伤口不深,他们撕下中衣的布条,几下就为张成包扎好了! 张成翻身上马,高声道:“众将士,随我夺回环州大营!” 跟着张成逃出来的将士有不少都负了伤,他们也想歇着,但是一想到粮食、药材、军需都在大营,也都燃起了士气。 高呼着“夺回大营”,便紧跟着张成往回奔袭。 行至麻黄岭,张成突然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就算是冬天,这个地方也不全然是静谧的,除非——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便立即勒马,“快撤!” 第七章 麻黄岭伏兵于险 鸳鸯沟考验人心 他大声下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银甲兵,可是早就在这恭候多时了。 山坡上大批滚石落下,先进入麻黄岭的将士们哪是那么好撤的,一时躲闪不及,就被滚石砸中。 张成不知是功夫好还是运气好,还真叫他逃了出去。 副将还在喊着“快撤”,但是银甲兵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方统领一声令下,“冲啊!” 一千多名银甲兵声势浩大向下俯冲,西夏兵本就经历了一场鏖战,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在这里遇到伏击又是一阵慌乱,好多人都来不及抵抗就被斩于马下。 西夏兵虽然人多,但是大部分还是想跟着将军逃出这个鬼地方的,誓死抵抗的人就少了许多。 这样一来,银甲兵的攻势就更加迅猛了。 他们也没有非要捉拿张成,那不是他们的目标,方统领的命令就是杀敌,越多越好,也不必费力追击,做好他们的事就行。 方统领看着西夏兵仓皇逃窜的背影,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银甲兵比定西军早了三天出发,就是为了做一支奇兵。 将军带着大部队在正面激怒敌人,引得他们倾巢出动,消耗战力,他们则趁敌人后方空虚时,迅速占领大营。 本来攻占地方大营并不那么容易,但谁叫他们有内应呢! 泽利才不会是真的叛逃,他也是在临出发前才从将军口中得知的这件事情。 他是看到了将军去给泽利送药,将军也是那个时候和泽利定下了这个计谋。 他是真佩服将军,不是佩服她的这个计谋,而是佩服她的胆量,还真敢把这个老匹夫放出去啊,就不怕放虎归山吗? 明明上午两个人还剑拔弩张呢。 不过显然结果是好的。 稳住大营后,他留下了少部分人马接应将军派来的其他队伍,是的,将军同时做了别的安排,具体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任务。 他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在麻黄岭伏击,如果等到攻破大营再来做准备那可就太晚了,他们自然是两天前就在这里准备了。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张成他们一定会败逃路过此地,那就是将军的妙算了。 从将军占领的山头到环州大营的方向不止一条路,但这是最快的一条,将军赌张成会走这条路。 将军赌对了,那后面呢?将军是不是也会赌对。 他没有心思去继续想下去,他的脚下踩着数千西夏军的尸体。 麻黄岭的伏击,只有战死的西夏兵,没有投降的,他们银甲兵以一千多的兵力,达成了消灭于自身四倍的敌人,这还是头一次。 太阳渐渐西沉,张成带着仅剩的一万多人在一处休整。 张成也开始琢磨过味儿来,占领大营的和刚刚伏击他们的应该是定西军无疑,他们同样都是占据有利地形,或是设伏、或是正面攻击,但是最后却不恋战、不追击。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还有后手! 定西军的兵力和他们相当,听说精锐的将士都被完颜赛不带走了,所以定西军的兵力其实是不如他们的。 所以,他们肯定没那个心情去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张成喃喃道,他想起来了。 无论是不是汉人,《孙子兵法》的影响力可是太深远了。 他们就是撤兵的“归师”、“穷寇”,定西军没有紧着追击,而是每次都给他们留了一个缺口,让他们想着逃,而不至于拼命。 逃去哪? 自己知道大营被占,还带了这么多兵,第一想法肯定是回援大营,那个女人猜对了。 而这次又没有追,她肯定也在猜自己会去哪里,然后在路上进行伏击。 那么自己,第一想法是去哪里呢? 张成闭上眼睛,自己想进城,环州城还有自己的人马,麻黄岭那条路过不去,自己自然是要走其他路回环州的。 可是,如果自己不回环州城呢。 张成开始衡量现在的局势,不回环州城,便会没有粮草,那自己和将士们都得饿死。 除了环州城,还有庆州城有粮草,不知自己那些没逃出来的士卒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坑杀,还是做了降兵。 若是诈降,他们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就是自寻死路。 除此以外,还有华县、吴县可以去,华县没有军队驻守,他们可以抢掠一番,吴县有西夏军队…… 太远了! 张成捶胸顿足!华县和吴县还是离得太远了!除非有人通风报信让他们过来支援,凭他们这些人,没带一点粮食就出城,到现在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五万对两万,谁能想到是这样的终局。 “将军,我们现在……”副将靠近张成低声说。 将士们没有之前从定西军手中逃脱的侥幸和要救援大营的愤慨了,现在心情都是很沉重的。 他们似乎在被人追着打,就好像走入下一个地方,说不定也会有伏兵一样。 他们不是像张成一样分析出来的,而是一种军人的直觉。 定西军太强了,还有刚刚那些身穿银甲的兵,似乎比之前山上的定西军还要厉害,这次真是碰上对手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张成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来道:“定西军阴险狡诈,暗中发兵,还偷袭我大营,提前埋伏麻黄岭,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诡计!我们今日能让此等阴险小人得逞吗?” “不能!” 副将心中稍安,将军就是厉害,几句话就又将低迷的士气提振起来。 “我们现在就要前往环州城,进了城就什么都有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誓死追随将军!” 军士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张成举手做了个“收”的手势。 “现在前往环州的路有三条,一条坦途,我们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环州城,如果真有定西军,我们会和他们正面迎战,因为此地不宜设伏。还有一条,是走龙草山,这条路上有许多村子,我们可以去获得补给,但是也最易设伏。还有一条路……” 有的将士在张成说有三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在迷糊了,按照现在所在的位置,明明只有两条路啊。 所以在将军说还有一条的时候,大家都竖起耳朵听。 “过鸳鸯沟,走北埫口。” “鸳鸯沟?” 将士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鸳鸯沟并不是一个交通枢纽,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沟,平时洗个衣服打个水,有的地方也会倾倒污水…… 鸳鸯沟两侧没有什么农家,因此也没有架桥,若是过鸳鸯沟,定要从上面过。 虽说现在上面已经结了冰,但是现在这么多将士都从上面过的话,恐怕不行。 再说北埫口,它北面是埫口,南面可是极为陡峭的,平时没事,都不会有人去。 “这两个地方,山高水险,定西军定然不会设伏,但是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挑战。首先,要放弃我们的战马,然后,要连夜翻过北埫口,若是天明,定西军发现设伏未成,定会四处找我们,到时候我们还没有进环州城,情况就被动了。” 张成平时只需在帐中和自己的副将讲明如何行动,哪会和将士们讲的这么细致,还不是他怕自己背负马援一样的骂名。 山高水险的这条路,保证没有埋伏,但是要想让大部分人走到环州城,肯定会有人牺牲。 到时候士兵们要是怨怼自己选了这条路怎么办,误解自己想效仿“马革裹尸”的马援,置士兵于险境,自己赚千古美名。 “拼一条生路出来,我们听将军的!” 副将带着头,将士们也跟着附和。 今夜亦是无月。 “将军,环州城外大营粮草、器具、人马均清点完毕。”一个万夫长笑着过来向缘子汇报,缘子满意地点点头。 站在环州大营里,她没有觉得这些不真切,这可都是她谋算的结果,不然,她难道会贸然用兵? 她不再是两年以前的漓月,只有一腔热血,然后听着别人的指挥行事。 而且,现在也没有人能给她做这个后盾。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福……哦不,将军真是好本事!” 缘子转头,原来是王太监。 “监军大人一路辛苦。”缘子嘴角是淡淡的笑。 “诶,”王太监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能有幸见证、参与将军的这场仗,我也不算白来一趟。” 王太监今天可是被缘子委以重任的,他不仅带着原本留营中的数千名老兵和新兵前来战场送物资,还要负责接收环州大营。 不然,定西军在山上战斗完已经力竭,无论是去环州大营还是回庆州大营都不近,王太监带的兵送来了粮草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们还负责打扫了山上的战场,有的运回庆州大营,有的则带到环州大营。 庆州大营自然是罗副将带着他手下的兵押送战俘回去,清点完毕后大约有一万六千多人…… 这个庞大的数字让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按说,定西军经过这一场战役,山上剩下的人还没这个数字多呢。 可惜这群西夏兵群龙无首,又出了内讧,士气上就不堪一击。 至于选择罗副将的原因,缘子也是用心想过的,自从她到了庆州,就发现这个罗安为不一般,看着不是所有千夫长中最起眼最出挑的,但是他很得人心,这就是本事。 刘邦的军事才能和韩信比怎么样?谋略和张良比又怎样?管理和萧何比呢? 人品暂且不论,但是他能把这些人都聚到自己的麾下,共同用心去完成一件事。 还有多年后他的子孙刘备,都是同样的。 缘子觉得罗安为会是个好的领导者,所以才提拔他做副将,而怎么去安抚战俘,让他们安心待在庆州城,这个使命还真是非他莫属。 “既然读过兵法,就好好想想作战篇里是怎么说的,卒善而养之,我相信你。” 罗副将临走前缘子把他叫到身边好好嘱咐了一番,他有点受宠若惊,这么说来,庆州城岂不是要他暂且做主了。 但是他也没有推脱,而是跪下保证,一定做将军最坚实的后方!让将军放心把后背交给他。 博格尔还是心有不安,他还悄悄问罗副将,“这些人要是联合起来造反,你能行不?别最后让我们被包饺子咯!” 罗副将脾气好,却不是老好人,他微笑道:“那就不让他们联合起来。” 罗副将的语气平淡,目光也如清潭般没有太大的波澜,但是博格尔就是从中感受到了力量,他觉得罗副将可能并不像之前自己想象的那样好欺负,他可能没有雷霆手段,也不会用阴谋诡计,却能运用一种温柔的力量去化解去制衡。 博格尔抬起手,拍了拍罗副将的肩膀。 如果说之前这些人在定西军里是看着将军的面子表面团结的话,现在经过这场仗,情谊和当初就又不同了。 罗副将用手覆盖住肩膀上的这只手,用力地握了握,“这些西夏兵心里都清楚着呢,若是用心服劳役,还能好吃好喝,等着被还回去,若是想反抗,就只有死。倒是你们,在环州要小心。” 博格尔用力点头,便跟着将军来了这环州大营。 他也没想到将军竟然还能使唤动王太监,监军和将军的关系,可不是都如此和谐的。 王太监看着这周边忙碌的身影,刚才的笑意渐渐收敛,“将军,不知我另一个任务完成的如何啊?” 缘子看向身侧,一个银甲兵马上凑上前听吩咐,“现在几时了?” “刚过子正。” 缘子正想着什么,就听外面传来马蹄声响。 军营中的众人马上提起了戒备,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去集结,不过还没等列好队阵,就听有人喊到:“银甲兵回来啦!” 缘子的脸上也终于复现笑意,营门口的灯火中最先出现的是方统领的身影。 他入了大营便下马,大步走到缘子跟前,都不用说话,缘子看他的气势就知道,成了。 “将军,末将带银甲兵在麻黄岭伏击张成带领的西夏军,歼敌六千余人,剩下的西夏兵已从原路溃逃。” 王太监愣住了,博格尔愣住了。 只有缘子脸上洋溢着笑,“快带兄弟们回营帐休息一下,都饿着肚子呢吧,我已经让他们准备饭食了。” “将军!” “将军!” 银甲兵的脸上脏兮兮的,但不妨碍他们神采奕奕。 缘子与每一个同她打招呼的银甲兵点头示意,王太监不知怎的,心中有点动容。 他开口道:“你到底给张成准备了几波惊喜啊?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人您年事已高,先休息去吧,明早我再给您消息。”缘子没有正面回答,却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太监笑笑,“好,顺子,扶我回去休息吧,今天可真是累着了,一会得给我好好按按。” 顺子是王太监带过来的干儿子,小心地扶着王太监走了。 缘子知道王太监的话是说给她听的,她觉得这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她明知道王太监和完颜珣是一伙的,但却不得不拉拢他,否则她的调度权就得不到完全施展。 现在看来,王太监这个人同她想象中差不多,并不难搞。 博格尔一开始看得、听的都是云里雾里的,但是后来自己品出点意思。 “将军,您是不是还给张成留了一手?这银甲兵也没抓到他,难道您真的要放虎归山?” “没错,不然呢?”缘子答得没有意思迟疑。 博格尔挠头,这句话到底是回答的自己的哪个问题啊。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要是不累就陪我等消息。” 将军把话都说到这了,自己怎么能说累呢,自然得舍命相陪啊。 而他们最关心的张成,此时,正在经历风雪的洗礼。 过鸳鸯沟前,大家都弃了马匹,尽管有的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战马,但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丢下。 最残忍的不仅如此,将军下令,未免马匹被定西军夺走当作战马,要全都杀掉。 正好喝了马血,大家也能暖和暖和身子,为翻过北埫口做准备。 大家迟迟都不动手,自然是张成率先捅了自己的战马,打了样子,这些将士们才痛下杀手。 跑出来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骑兵,步兵在山坡上就折了大半,就算没死的又怎么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更别说又遭遇了麻黄岭的伏击,所以能走到鸳鸯沟的,几乎都有自己的马匹。 一小波人现在前面探路,确定冰层可疑通过,张成和副将才在第二批通过,这个过程是漫长的,若是大家同时在冰面上走,那就太危险了。 但是,冰面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越靠后走的人风险就越大,都到了这步了,谁不想活命。 就算是重义气之人,要好的也就那么几个,一个行伍的也好,一个地方出来的也好,总有各样的小团体。 张成不知道的是,在他认为的过鸳鸯沟会因为过冰面承受不住牺牲掉一群人之前,他们早就在岸边开始内讧了。 人性,在极端环境下是经不起考验的。 “将军,我们先走吧……”副将在一旁催促张成。 想当初,他也有爱兵如子的美名,不然,在战场上也不会有人为了他挡枪而亡。 如今,却要他不顾这些一直信任他的将士们吗? “不行!” 第八章 张成伤逃环州 蝶漪再来临安 张成不想放弃他手下的兵,内讧也好,牺牲也罢,他不能丢下他们。 有他在,至少伤亡会小一些。 张成重新站到冰面上,指挥将士们有序通过,副将十分不放心,过来拉着张成,“将军,我来吧,您先去岸上休息。” “知道危险,就更应该和将士们共患难。” 副将这个时候却不想再听他的,“将军,得罪了!” 他可以死,将军不能死。 副将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招呼自己身边两个信得过的护卫就要把张成架起来,抬到岸边,他自己留在这里指挥。 张成虽然身上负伤,却还是勇猛有力的,双肩左右一撞,便将两个护卫抵开。 “你们要造反吗?” 副将使了个眼色,立刻又有几个人过来一起将张成拉走。 张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混乱之中,他的伤口还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他罕见的咧了咧嘴,怎么突然变的这么疼了。 然后,竟还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就在他们拉扯之间,就听有人大喊:“快跑,冰面开裂了!” 虽然早就知道大批人马过这鸳鸯沟会有这个时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大家还是慌乱。 张成想说什么,却实在使不上力气,依稀听到副将让这些人不要惊惶,就近上岸。 等他到了岸边,还是目睹了许多将士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他们有的会水,在水中扑腾着想要靠岸。 张成赶紧让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绳索丢进河里,大家一起在岸边施救。 但是救上来的人,活着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有的在水中抽了筋溺亡,有的是冻死的,还有根本不会水,也抓不到绳索的…… 看着捞起来的一具具尸体,张成无言,还是副将张罗着将人安葬,他们的结局,似乎能比战死的好那么一点?至少有人收尸吧。 “将军,我们先带人过去吧。”副将又来劝张成。 折在鸳鸯沟里的西夏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有两千多人仍留在对岸,张成若是现在还要犹疑顾着对岸的人,跟着他过了鸳鸯沟这些西夏兵又当如何。 看着对岸挤挤挨挨的人头,张成于心不忍。 冰面已经完全开裂了,鸳鸯沟是渡不过来了,他们若是选择那两条路,遇到定西军就是个死。 他若不带这些人走,就相当于放弃了他们的生命…… 张成的喉咙堵得难受,低声吩咐道:“让他们带着马匹,找地方躲起来,挨过这阵子,带我们回了环州收拾定西军,还要他们与我们夹击。” 副将自是有办法将消息传过去,他点点头,就催促着手下人赶紧做事。 待爬过北埫口的坡顶,张成觉得自己心口堵得更厉害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因为这场仗打得狼狈而心塞吗? 北埫口的西南坡十分陡峭,又有不少的西夏兵因为体力不济或是……时运不济吧,直接从上面摔了下去。 尽管这样,张成还是庆幸这是之前喝了马血的缘故,不然,他不觉得能有这些人撑过这一关,毕竟,就连他自己,都是两三个亲卫架着他过来的。 他们这些人在坡顶大口喘着粗气,蹲下来的,坐下来的,更有的士兵直接躺在上面,什么都不管了。 张成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叫将士们都起来,趁着夜色,一鼓作气,前面就快到环州城了!” 他现在中气显然已经不足,不能大声说话,副将其实也想歇着,这算是一个小胜利,将军说的没错,定西军果真没有想到他们会走这样的险境,也不敢在这里设伏。 副将没有忤逆张成的意思,他吩咐下去,“再加把劲,前面就快到了,要歇也等进城了再歇!” 有的人听了要进城打起了精神,有的人已经不想再吃这张大饼了,想着多歇一会是一会。 张成仍旧身先士卒,率先走出埫口,可是他刚走出不过百米,就停住了脚步。 互相搀扶着前进的西夏兵也都停了下来,抬起原本低垂的头颅向前望去——原本漆黑的埫口尽头,不知何时突然亮起一排火光。 那是什么? 是不是环州城的守军知道了他们的遭遇来接他们了? 这个念头在副将的心里只是一闪而过,便被自己否决了。 他们这一路来,根本就没有机会和环州城的守军联系,就算有机会,他们还怕暴露位置呢。 环州城的守军能有这个灵通的消息和与将军绝顶的默契吗?来这里接他们……不可能的。 火光中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走了出来。 “张将军,别来无恙啊!” 是——逃走的泽利! 张成想破口大骂,刚一张口,噗—— 一口老血便喷了出去。 张成眼前一黑,他的心口这回不堵了,但是头好晕,泽利这个狡猾的狗东西…… “快,护送将军冲出去!” 这是张成意识消失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天都要泛白的时候,博格尔被一声“将军”吓得一激灵,拄着头的胳膊一晃,他就差点趴在地上。 说是陪将军等消息,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他再一抬眼,将军竟然还在弄那几个台子上的小沙包。 “说!” 前来报信的人是泽利的手下,博格尔认识他,没想到这支队伍真的被将军委以重任了。 报信的人虽是气喘吁吁,但是不掩饰他的兴奋,“将军,泽利将军带我们在北埫口等到了西夏兵,歼敌三千,敌军投降近五千人,仅余数百人护送张成逃往环州城。泽利将军留下一些人打扫战场,剩下的人押着降兵正在赶往大营。” 这人一口气将话说完,缘子脸上的笑也越发明艳,“做的好,赏!” 博格尔听完精神大振,“北……北埫口,他们怎么跑去那了?不是……将军,您怎么知道他们会在北埫口,又怎么让泽利带兵在那埋伏的。” 缘子看着激动到有些结巴的博格尔,“我困了,先去睡了,你要是睡不着,就去接应一下泽利将军吧。” 博格尔张着嘴却不敢多说,谁让自己刚才睡着了呢,可是将军真是太坏了! 把自己吊在这什么也不说,真难受啊! 不过博格尔也没有难受太久,等他打着哈欠在营门口来回走了第一百六十五次的时候,泽利就带着他手下的兵回来了。 原来将军一步步设伏,最后在北埫口算是预判了张成的预判。 但是将军也没有十分把握,所以其实是在三条路都设了伏兵,只不过北埫口的伏兵多一些,且由泽利亲自带领,这才大获全胜。 “你都不知道,那些西夏兵看到我们都懵了!”泽利一边大笑一边说着。 博格尔听着也很是振奋,从军这么多年,他也没打过这么快活的仗啊! “您是没看见,他们有的连反抗都懒得反抗,脸上都写着呢,我想回家,我想睡觉,哈哈!”泽利身旁的一个小将也兴奋地给博格尔讲述。 博格尔看着降兵带回了环州大营,四处张望后压低声音,“怎么就把张成放跑了呢。” 泽利旁边的小将闭上了嘴,不说话。 泽利搂过博格尔的肩膀,小声道:“将军吩咐的,若是他想逃,就放他走。不过……” 博格尔扭过头,“不过什么?” “那个张成看到我,气的吐了血,然后人就晕了过去。” 博格尔轻笑,他已经知道了泽利是去做内应的事,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泽利的胸口,“别说他生气,我听你跑去西夏兵那里的时候我都跟着生气,你和将军真是把我们都骗惨了。” 泽利笑笑,没说什么,心里确实对将军更加敬佩了,那晚将军说出这个计策的时候自己都要惊掉了下巴,却也下定了决心,自己要好好跟着她。 “张成本来就受了伤,四处逃窜又被你气的急火攻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进城。” 泽利正色,“先别担心他了,有两千西夏兵没能过得了鸳鸯沟,我担心他们会为了活下去去滋扰附近的村民。” 博格尔也皱起了眉头,“将军等消息等了一夜,刚歇下,等她醒了再说不迟。” 泽利权衡了一下,也只好点点头。 博格尔突然对着泽利挤眉弄眼,“那个……你跟我说说,你在这环州大营是怎么忽悠那个张成的?你是不是每天和他花天酒地的?” “去你的吧!” 泽利觉得这个小崽子长大了,跟自己越来越没大没小的。 博格尔再后面伸着手追他,“诶,你别走啊,跟我说说呗!” 环州大营是一片欢声笑语,南康的府衙中也不遑多让。 “公爷,好消息!” 孙先生进门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就抑制不住地对赵竑说了这句。 赵竑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他眼中的孙先生鲜少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抬眸看去,竟是一脸喜色。 “快过来烤烤手吧。” 近来南康这边的修渠事宜也进展的顺利,赵竑也逐渐从之前的阴霾中走出,情绪平和了许多。 孙先生笑着凑到火炉边上,搓着手。 赵竑走过去,拿起边上的一个橘子给他,“尝一个。” 孙先生弯着腰接过来,却并没有急着剥开,而是道:“公爷,刑部的蒋冲已经判了流放了,而且史弥远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刚反应过来,紧着在海嘉平身上找不痛快呢。” 赵竑的唇角弯起一丝弧度,眼中的光仿佛跳动了一下,“听说他要出任新的刑部尚书了?” 海嘉平就是他们利用的大理寺卿,孙先生的同乡吹得风嘛,但是他要上任的事情孙先生却没听说,显然,赵竑还有其他的消息渠道。 赵竑似乎并不在意孙先生没有回复他,而是继续道:“上次你说的沈柏和那个上官……” 孙先生看着赵竑似乎想不起来的样子,及时提醒,“上官皓。” “对,他们两个的履历和人品都不错,想办法把一个先安排进大理寺,另一个安排进刑部。” 安排进刑部自然是不能做尚书了,侍郎或是别的什么,这就要孙先生继续琢磨了。 “趁他病,要他命。” 火炉中突然噼啪作响,赵竑的声音显得轻飘飘的,但是孙先生知道,这是最后的总攻了。 “公爷放心,之前从吏部和江南道查的时候已经吸引了史弥远大半的注意力,但其实我还留了一手。” 赵竑摆摆手,他显然不想细听孙先生的布局,“查出来的结果和证据告诉我就行。” 孙先生点点头。 “快到年关了,再帮我给官家想一个贺礼。” 去年的画作着实让人惊艳,今年远在南康,虽然做了许多实事,但若是在贺礼上失了头筹,也着实难堪。 孙先生觉得有些苦恼,但他领的就是这个俸禄,求得就是未来的功名,应声道:“是。” 临安将军府。 “夫人,蝶漪姑娘来了。” 曾钟娥放下手中的针线,“快请进来。” “夫人,”蝶漪简单行了一礼,看向一旁,“原来静纯姑娘也在。” “这么远过来肯定很辛苦吧,你这孩子,身上的衣衫也太单薄了些。”曾钟娥将人往屋里迎。 蝶漪却没有寒暄的意思,直接说道:“夫人,前几日我心绪不宁,遂卜了一卦,本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没想到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缘子的踪迹。” 曾钟娥拉着蝶漪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蝶漪知道曾钟娥定然会惊讶激动,她想了想,决定从头说:“自我知晓缘子的事就一直在不停问卦,每次都是不明朗,但也没有说明缘子就一定是遭遇了不测,所以我一直都抱着希望。我没有别的本事,不能四处去找她,所以,我就动用了师父留下的秘术,测算缘子应该是在北方,但也因此,我遭受到了反噬。” “所以,从那以后,你就没有来过临安……”静纯有些心疼,她在无尘观毕竟也修习了好几年,虽然没有学道门的术法,却也知道反噬可不像蝶漪说的这么轻飘飘的,如今看蝶漪的神色,却只有自己能够感知到缘子的喜意。 “来过。”在静纯和曾钟娥疑惑的眼神里,她继续说:“我潜心修养,精研医术治病救人,以此正道。所以,我去过一次沂王府,用交易换走了诸葛勋的医书。” 静纯和曾钟娥不约而同想起了去年亦如的事情,但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她们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沂王府的轶事,却不曾真正去打听或者关心,没想到那时候蝶漪也在。 “不过那都不重要,中元过后,我也可以再次起卦了,但是缘子的动向仍是晦暗不明,直到前几日,十分明朗,我可以确信,缘子还活着,只不过已经不再北方,而是西方。” 从蝶漪这里得到确切的结果,曾钟娥捂着嘴巴流下了眼泪,蝶漪也说缘子活着,那个郓王福晋应该就是缘子。 静纯关注的确实另一件事,“怎么会在西方?” 蝶漪也看出来,她们对于缘子还活着的事情并不是十分震惊,而是另一种态度。 见蝶漪的眼中写满了疑问,静纯这才反应过来,就把她们知道的一并讲与蝶漪听。 蝶漪刚来时的喜悦已经褪去了气氛,眼中似乎还充盈着泪水,“她已经嫁人了?” 灵芝在一旁看得迷糊,“这好像也不是重点吧,连杨将军和夫人都没有特别在意呢。” “到底是不是郓王福晋,一天没有见到缘子本人,我们都不能瞎说。” 静纯越发的谨慎,今日屋中也没有其他人,她才大胆地说这些,若是被被人听到,尽管只是一种猜测,杨将军的女儿做了金国人的妻子,这怕不是要扣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蝶漪仰起头颅,然后定了定心神,“嗯,你说的不错,还有一件事,她若是真的失忆,便也说的通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怎么算都是不明朗,不仅她失去了记忆,还更改了姓名,我便很难感知。 现在如此明朗,我觉得,缘子很有可能已经把事情都想起来了。” “真的吗?”曾钟娥激动的要站起来。 又被静纯扶着坐下,她的内心还是有些焦躁,“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回来呢……” “姨娘,姨父不是说了嘛,她哪有那么容易回来啊,再说,若是缘子突然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她现在肯定也很痛苦吧。” 曾钟娥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她的女儿怎么如此此命苦,上天对她的亲人真是不公,有什么事情不能冲着她来,偏要如此折磨人! “那怎么又跑到西边去了?”兰姨说出了大家心里的问题。 所有人都叹气、摇头,每当有了一点线索的时候,就总会出现新的谜团。 曾钟娥只恨自己不是一个无所顾忌的儿郎,这样就可以不用管那么多,去找自己的女儿。 她又想到了杨祖春,“哼,那就要问问她爹了!” 第九章 旧岁乘风去 新年踏雪来 杨祖春无辜啊,他回到家就被自己的夫人耳提面命,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问自己是不是还有事瞒着他。 知道前因后果后他也沉默了,然后摇头,“最近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我也不甚清楚。” 曾钟娥看他神色也知道他没有说谎,“先去吃饭吧,孩子们都等着呢。” 杨祖春还哪有心思吃饭,心里的气郁结,却还要感谢夫人在小辈们面前给自己留了面子。 索然无味地吃完这餐,蝶漪放下漱口的茶碗,“如果可以的话,将军不妨派人去陈州和西面打探一下消息……” 杨祖春点点头,他是不能擅自打探消息的,这事,还得官家应允,然后宗祯派人去才妥当。 蝶漪就这样留在将军府过了年,不是她贪恋什么热闹,而是想等消息。 最欢喜的人不是曾钟娥老两口,而是雨歌,逮到蝶漪便要偷偷央求,“我的身世,就透漏那么一点行不行嘛。” 曾钟娥远远瞧着,还以为雨歌是有了风声,想过来打听缘子的事情,她不是故意不让雨歌知道,而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蝶漪摇头,“我之前已经遭受过一次反噬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曾钟娥走过去,“雨歌,这可不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雨歌刚才激动忘形,这下瞧见了夫人,便不敢言语了,只得抿着嘴点点头,“是。” 蝶漪看着雨歌的神态,突然眯了眯眼。 她之前是偷偷瞧过雨歌的过往的,虽然有些怜悯,但却答应了缘子不算、不说,但是这几日再见雨歌,总觉得哪里有了变化。 兰姨看蝶漪的眼神有些紧张,这个姑娘一向不苟言笑,会不会刚才雨歌有点惹恼了她,虽然这是上宾,但雨歌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有心护着,便开口道:“姑娘可是觉得雨歌有哪里不妥?” 蝶漪笑笑,“贵气,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她的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然后蝶漪就笑笑,看向雨歌,“你问的,我可能答不上来,我现在看到的,倒是可以和你说说。” 雨歌一下子来了兴致,不住点头,然后小心地问:“那你说与我听,不会有反噬吧。” “只要你给我一些报酬,就不会。” “那我请你吃好吃的。”雨歌笑道。 蝶漪点头,她看着雨歌的笑颜,她头上的贵气更明显了。 “一次看五年,之前我看你的时候,还没有贵气,这次却贵气盈人,说明你未来五年内将会有一件大好事发生,然后影响你的命运。” 雨歌半张着嘴,唇角压不住的笑意,会是什么大好事呢。 兰姨却一拍巴掌,“哎呀,怎么把这事忘了。” 曾钟娥还想着兰姨的年纪怎么一惊一乍的,再一看她递过来的眼神,便全部了然。 雨歌从小跟着缘子,今年也十六了吧。 当家主母的笑雨歌看着怎么有点瘆得慌,“夫人,您笑什么?” “你呀,该相看人家了,我们将军府出去的大丫头,我必须得好好挑!” 雨歌一瞬间明白了含义,她突然想起来年前夫人为静纯姑娘相亲的场面,头瞬间摇的像拨浪鼓。 “怎么?你也想学我当一个老姑娘?”兰姨看出来雨歌不是害羞的表情,似乎是没开窍,有些着急。 “不是。”雨歌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心情,只能连连摆手。 还没等说明白,曾钟娥又道:“还是和静纯那丫头一样,心里有人了?怕我给你乱牵线?” 雨歌的头摇的更猛烈了,蝶漪唇角却有了些笑意,将军府的主仆关系和旁人家还真是不一样。 “那你……”曾钟娥正要发问。 雨歌像是豁出去了的姿态,低下头道:“我等姑娘。”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蝶漪嘴角的笑也僵在了原处。 “你说什么?” 雨歌低着头,也没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以为夫人是没听清,又重新回来了一遍。 “我要等姑娘回来,一日没有姑娘的消息,我不会嫁人的。” 雨歌说完自己便跑了,连个礼都没行。 曾钟娥的嘴角向上弯了弯,又下垂,反复几次,她觉得她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雨歌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啊,但是她也信缘子还活着,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等缘子,曾钟娥的鼻子一酸,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然后又微笑道:“走吧,蝶漪,我带你去看看我的花房。” 正月十五,环州大营飘荡着烤羊的香气。 博格尔拿着刀搁着炉火架上的羊肉,剔下来一块就小跑着送到缘子跟前,“将军,这块连着皮的,入味,好吃。” 方统领进了营帐就看到这一幕,他觉得自己手中的羊肉瞬间就不香了,连“啧”几声,“瞧你那狗腿样,说不定烤了比这羊腿还好吃。” 博格尔看方统领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抢了他“谄媚”的机会,这段时间彼此也都混熟了,根本没把他的戏谑放在心上,“行,到时候脚上那个鸡眼赏你吃。” “咳咳!”缘子忍不住咳了两声。 好好的吃着烤羊呢,说的怪恶心人的。 博格尔不好意思地笑笑,缘子再次叮嘱,“我说了,怎么吃都行,但可不许喝酒。” “知道,将士们都记着呢。” 自从二十三那日大败西夏兵,将军再没有了什么动作。 张成也不知道在环州城死没死,但是环州的守兵也没下一步的举动。 除了每日打探周边的动向,便就是接着操练,对了,滋扰村民们的西夏兵被银甲兵找到了,带回来干活,虽说是苦力,但今日的烤羊也有他们的份。 将军善待战俘,他们也都真的够乖巧。但是全军上下也没因此掉以轻心,都谨记将军的教诲,时刻紧绷着弦。 别说今日不饮酒,就算是大年三十,他们也不曾饮酒,该巡逻的巡逻,该戒备的戒备。 “将军,王大人有请。”是王太监身边的顺子。 缘子站起身,“你们快出去吃吧,不用等我了。” 跟着顺子进了王太监的营帐,缘子看着王太监一脸欲语还休的样子,心中莫名不安。 出什么事了? “将军,郓王找到了。” 缘子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 “您放心,郓王好好的,也没受太大的伤……” “好了。”缘子打断他的话,不想往下听。 王太监看到缘子一开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还主动告知她郓王的状况,没想到说了两句竟不让说了。 缘子也明白,王太监口中的好好的,就是活着,活着就好。 但是她不想再知道关于他的其他消息,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转身道:“郓王这一遭下来肯定身体虚弱,若是方便,还请王大人帮忙派人护送他回汴梁,我也好专心在这边带兵打仗。” “将军不想郓王来陪您?” 缘子摇摇头,“他来了,会扰我心性。” 后面的话不必说,王太监笑道:“也罢,就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了,老夫尽力一试吧。” “将军,环州城有消息了。” 帐外有士兵来找缘子,缘子松了一口气,“失陪了王大人。” 缘子觉得她终于可以从这个营帐逃出去了。 呼呼的北风卷着木材燃烧的烟熏味,还有羊身脂肪被烤出的醇香掠过缘子的鼻尖,营中的热闹她也不为所动,打开这名护卫拿来的信,上面赫然画着一幅地形图。 缘子的笑这才完全跃然脸上,“去,叫方统领来。” 春风送暖,临安城的百姓在正月十五十六这两天都会聚到一个地方领元宵。 “将军府今年的元宵个头好像比往年大。” “嗯,娘,我要花生的,不要芝麻的,吃了嘴巴黑。” 西子湖畔人头攒动,最开始做这个是每年寒食节布施,将军府自然加入。 有一年曾钟娥亲眼见到了百姓们领到饭食的场景,就决定每个有意义的节日都会到西子湖畔搭一个食棚,供百姓们领取节日食物。 但也不会维持太久,两三天而已。 曾钟娥一直觉得要多做善事,她不是为了谁积德,只是想看百姓们的笑颜。 但她总不会是亲历亲为的,今年这差事主要交由雨歌来负责。 “姐姐,那边有个大哥哥找你。”一个孩童扯了扯雨歌的衣角。 雨歌虽然看他可爱却不为所动,静纯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虽然自己不是有价值的郡主,那也不能谁找自己都去啊,碰到坏人怎么办,调虎离山有人在这捣乱怎么办? 她蹲下身子,“去告诉哥哥,姐姐很忙,如果他要有事找我,应当亲自来才是。” 孩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雨歌便继续组织将军府的人来盛元宵。 “请帮我盛一碗芝麻的。” 雨歌的心一动,这个声音…… 再转头看去,这人穿着月白色长袍,袖口处是祥云样式的暗纹,那双含情目似笑非笑,就那么盯着雨歌。 果然,他的出现引起了大家的议论,“穿这么好还上这来领元宵吃……” 雨歌一把将他拉到一旁,“世子爷来这里捣什么乱?” “我有叫你过去,是你让我自己过来的。” 赵与莒带着笑意,眼中清楚地映着雨歌略显紧张的样子。 雨歌微微叹了口气,“世子爷是路过吗?” 上次一别之后,赵与莒真的没有再去将军府附近晃荡过,也没有偷偷给她传过什么话。 雨歌觉得他是听进去了,不把自己的后宅处理好,是没有资格来见他们的。 但是雨歌偶尔也会想起他,怕他来,又怕他不来。 当这种惦念与日俱增,她如今再见到他,气便也都散了大半。 “若我说是特意来寻你的呢?” 将军府每年元宵佳节在哪里做什么是临安城都知道的事,但是雨歌是第一年做这件事,赵与莒不可能提前知道,所以,雨歌自然把这句话归为孟浪。 “世子爷,上次奴婢说的话您没听进去?” 赵与莒苦笑,“自然是听进去了,而且我也做到了。” 做到了? 雨歌摇摇头,做到了什么?贺氏失宠、亦如出走吗? 雨歌不用刻意去打探赵与莒的消息,临安城就这么大,沂王府的热闹也是贵妇们人爱聊的八卦之一,她自然是都晓得,版本还不止一个。 但是她都没有去深究过,无论真相如何,赵与莒这人在姑娘这里,她肯定会给画一个大大的“叉”。 贺氏和亦如到底如何相争,想来这不是赵与莒想看到的结果,他想要的是天下太平、齐人之福。 日光沿着赵与莒的轮廓,描绘出好看的身影,雨歌看着他的目光变幻了数次,最后却似乎是纵容。 “我去了梧州那么久,你不问问我怎么样?好不好?” 这么一说,雨歌想起来了,再仔细打量起赵与莒,黑了?瘦了? 她梗着脖子道:“世子爷受官家福泽庇佑,自然是千好万好,不然也不会有心情来打趣我咯。” 赵与莒的唇角弧度更甚,“你说我,许久不见你,就很想念你说我的话,阴阳怪气也好、骂我也好,都很亲切。” 雨歌彻底有些无语,转过身想走,却不知怎的笑了。 “世子爷,您已经可以独自去办差了,怎得感觉比从前儿时的你还幼稚了。” 赵与莒淡淡地看了雨歌一眼,眉心开始微微蹙起,无论到什么时候,仿佛只有遇到雨歌,才能找回他曾经的样子。 他变得太多了,已经快要不是他了。 去年赵竑的一幅画俘获了官家的心,他对此有所体悟,恰好袁纾给他讲了梧州当地百岁老人的故事,他就特意写了一副百寿图。 官家看了果真欢喜,他还觉得,今年赵竑不在,自己能独得圣心呢。 可惜,一对点彩梅朵青花瓷瓶一上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个瓶子吸引了。 他原来也知道南康附近有这手艺,却也没想到能做得如此精美,他之前看到了明明都是俗物。 这也便罢了,昨夜元宵,不知他又什么时候从浏阳献来了烟花,在大内燃放起时那个耀眼,就连杨楚琇都看呆了,忘了自己是哪伙的了。 官家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迎风流泪,竟然开始说自己想念济国公,从前也没见他俩有多父慈子孝。 赵与莒心中失衡,他看清了,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优秀,官家心里有了赵竑,就不再多看别人一眼。 只靠这么争下去,是没有头的, 他要另寻出路,哪怕是非常之法。 “世子爷,若是无事,我先去忙了。” 雨歌见赵与莒半天没有说话,有点怕他生气,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怕他,便又开口提醒。 “听说前一阵子静纯出事了,她怎么样?” 赵与莒迅速转移话题,生怕雨歌不理自己。 他本来也不知道雨歌今日会出来,他虽然没有自己去盯着将军府,却派人去盯着静纯了,毕竟这才是他的正事,但是,他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 雨歌撇嘴,从前也没见他多关心静纯姑娘半分,今日倒是反常。 “挺好的,能吃能睡,能跑能跳。” 对于雨歌这个没大没小的样子,赵与莒十分习惯,这也都是缘子惯的,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静纯在将军府过的年吗?” “嗯。” “今年将军府是不是很热闹,都谁一起过的年啊?” 雨歌歪着头仔细瞧赵与莒,奇怪,太奇怪了。 “世子爷希望都有谁呢?” 赵与莒好像真的在仔细思考,例如宗祯、小武什么的,但是还没等说出口,雨歌的话就灌随着风灌入耳中。 “自从姑娘走后,将军府的年如何能被称为热闹?” 这一次雨歌没有走,而是静静等着看赵与莒的反应。 赵与莒的目光中终于透露出一丝哀伤,就那么一眼,雨歌就觉得心好疼。 自己太没出息了,雨歌心里暗骂,却还是没有挪开脚步。 “缘子是不是有消息了?她真的没有死对不对?” 这句话,赵与莒曾经无数次问过雨歌,原来雨歌觉得那是一种自我麻醉的心理,因为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将军和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就连衣冠冢都不肯立。 一日不见到姑娘,谁愿意相信呢,至少这样,心里还有个念头。 她曾经听到将军同夫人讲,若是两个人百年时还没有得到缘子的消息,就将缘子的衣物和将军夫人葬在一起,这样也算一家团圆。 但是明面上,谁都不会再提,这是将军府的禁忌。 可今日雨歌的感觉不同,她觉得眼前的男子不是喝了酒之后的醉话,也不是被别的事烦扰后来找心灵寄托,而是他真切的感受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最近也有这样的感觉,就像上次自己在夫人面前说不等姑娘回来不嫁人时一样,她们没有说别的什么,似乎……姑娘真的很快就会回来。 “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见雨歌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蹙着眉问了这么一句,赵与莒心里也沉了一下。 竟然,连雨歌都不知道吗? 第十章 错知彼己必殆 既知彼己常胜 “蝶漪到了将军府吧,她就没有说什么?” 雨歌的眼神飘向远方,兰姨同自己讲,蝶漪是有事情求助于夫人,但是没有讲具体的事情。 她理所当然地想,怕是没有了姑娘的接济,她在会稽过不下去了吧…… 那几天,雨歌只顾着央求蝶漪帮自己算身世,却没有细究中间的门道。 赵与莒仿佛从雨歌的表情中看穿了一切,他眼睛一转,“没想到,他们现在连你都瞒着。” 雨歌的脑中轰的一声,姑娘真的是有消息了,看夫人的状态,还是好消息! 由怒转喜,然后又有些忧愁,可是既然如此,夫人为什么不同大家说呢? 她正疑惑着,抬眼撞上赵与莒的目光,她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世子爷,不必挑拨我同将军府的关系,也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打探到什么消息,无论姑娘生还与否,同您,都没有关系。” 雨歌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她早就知道赵与莒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与莒没想到雨歌脑子转得这么快,真是随她主子了,什么都欺瞒不了。 此刻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直接拉住了雨歌的胳膊,“雨歌!” 之前在马车里雨歌还替他擦试过雨水,此刻却狠狠地甩开了他,“世子爷这是做什么?” 愠怒的小脸上还布满红晕,赵与莒觉得雨歌甚是可爱,“抱歉,我真的很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不用说的更清楚了。 其实雨歌也想知道,她打算回去就要好好试探一下,可是面对赵与莒刚才的做法,她真的很难给他好脸子。 “世子爷,奴婢真是越来越看不透您了。” 赵与莒竟然心里有些慌,“雨歌,我承认,我刚才耍了心机,因为我害怕,我怕你不会告诉我,不会帮我。我配不上缘子,我也不奢求她对我能怎样,我只是想知道她好,我才能心安。” 雨歌能感受到赵与莒这次的真诚,她便不再急着走了,听着他继续。 “只有她活着,我才能赎罪,她若真的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你这样受折磨的日子也挺好的。” 雨歌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心里却不那么平静。 她在替谁报复?如果是姑娘,也会如此想吗?是不是,会放下、会原谅。 那她,又为什么放不下? 赵与莒听到雨歌这么说,心情竟然出奇的好了一些,“我就怕你不骂我,不骂我就是不理我了。” “雨歌,如果真的有了缘子的消息,告诉我好吗?” 赵与莒的眼睛泛着血丝,里面还盈着泪光,雨歌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你答应了?”赵与莒激动地握住了雨歌手。 雨歌的心里仿佛有一只小鹿要冲出去了,在带着寒意的春风里,她的脸热得发烫。 连忙抽回手,开口道:“世子爷,您在这样,我就不能来见你了。”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我。” 赵与莒的激动不是假的,他今日来之前,以为雨歌会知晓,但是会痛骂自己,却不肯告诉自己。 但是他仍然要来,他想试一试。 云贞道长已经去云游了,自己都没能抓到她的影子,蝶漪的出现,就是另一个转机。 赵与莒做好了碰壁的准备,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雨歌不是很少看到赵与莒这个样子,她是从来就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像个孩子。 就算是孩童时的赵与莒,雨歌的印象里也是内敛的、老成的,哪有今日这样忘形。 当二月的春雷响彻这片黄土塬,环州城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过泽利却知道,张成怕是要不行了。 “将军,您那把箭上,是不是淬了毒啊?” 泽利那日不在山上,博格尔却在,他可是清晰地看到是将军连射三箭,然后又听泽利说张成吐了血,环州城的人传出张成病危的消息…… 一桩桩一件件,博格尔觉得,若只是皮外伤的话,其实是不至于的。 “自然没有。” 缘子看着墙上挂着的图,从最开始的简单工事变得越来越复杂、完备,她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侧头看向博格尔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她笑道:“抹了一种草药而已,不是毒。” 缘子没有说谎,紫霄藤,本来也不是毒药,甚至还救过自己,但是陈州城的那个大娘,却没挨住,死了。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缘子是真的在赌这件事,若张成也能抗住,说不定还会因此对身体和武艺有助益,但是只这一点的量,缘子也不是很在乎,反而是他扛不住,那可就是能要了他命的。 至于为什么毫不犹疑地放张成回去,在泽利等几位将军的几次讨论中,也得出了正确答案。 “若是张成死了,西夏必定会派别的将领来接管环州城,说不定还会有援军。但若是他还活着,以他和他手下将领的性格,是不会允许其他将军来环州的,求援会有,但不会把情况说的这么糟,以我对张成的了解,此人十分的好面子,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缘子当时就点头,拍着巴掌说不错。 张成的脾气秉性,是他们早就深入了解过的,尤其是经历这么一仗,缘子心里也算对自己这个对手有了底,若是换成别人,她又要重新去琢磨。 更不必说,现在张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活着,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太有利了。 只要暗中将环州城围住就好,信件什么的,就不必往来了。 罗副将早已安顿好他带回去的伏兵,让他们帮着修工事,现在还负责着环州和庆州周边几城的动向,让缘子很是放心。 其实缘子都没想到张成能挺这么多天,她知道张成病倒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上天选的幸运儿,抵不住紫霄藤。 看来环州城也有医术上的高人,能让他苟延残喘到现在。 其实对于缘子来说,这是好事。 一来,张成一日不死,她的胜算就多一成;二来,如果真的有人能解了紫霄藤副作用的难题,她到时候一定要打探一下这个良方,以后在医术上也是个大进步。 不知怎的,一想到这里,就会想到完颜琮。 完颜琮……该回到汴梁了吧。 方统领一脸尘土跑进中军帐,“将军,我看成了。” 缘子从自己飘远的思绪中回神,她招呼方统领过来,“说说。” 方统领指着缘子刚刚看着的图中的几处地方,“这几处都是要害部位,目前还没人发现。” 他大喘着粗气,“而且今天我让银甲兵试了,同时通过五六个人不成问题,也不用弯腰。” 缘子若有所思,半晌后才点点头,“人都看好啦?” 方统领的腰背挺得更直了,“绝对不会出问题。” “快去歇着吧。” 缘子说完这话,方统领脸上的喜色就淡了,而是有些憋闷。 “想问什么就说!”缘子看他那样就无奈喝道,再给他憋出个好歹来。 方统领当然是知道有些话不能问,更何况自己还是将军的心腹,已经知道的比别人多了许多,但是当自己想希望落空时,难免会有所表现,被将军发现,自己又不能撒谎。 看着帐中还有泽利几人,他是真不想说,但他一时半刻又想不到别的说辞去搪塞,只好如实道:“还不攻城吗?” 帐中其他将领都倒吸一口凉气,这话他们私下讨论过数次,也旁敲侧击从将军那里打探了多回,将军除了让他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加强操练以外,半个字都没有提。 前段时间方统领抓回了几个盗墓贼,然后这些人和战俘都就都不见了,将领们议论是不是做什么特殊任务去了。 如今看来,灰头土脸的方统领做任务不假,可是这任务也不是多体面,甚至,他都不知道将军的的具体计划。 好的士兵要适应将领的风格,他们现在的这位将军,做出重大决策前保密做的极好。 就像上次,直到临出发前才说具体的部署,将领们也没有微词,不信任吗?那就得自己拿出让将军信任的本事来。 凡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场仗打的多漂亮,他们时不时就拿出来说一说,甚至还专门研究其中的奥妙,每一次都有新的发现。 但是将军下一步到底想怎么做,他们还是没有明确的想法。 泽利其实是有猜测的,但是他不敢说,因为他从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他望着将军,就见那张年轻的面庞上有着胸有成竹的气魄,“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 帐内的人都知道,这指的不是真正的东风,那是在等什么呢? “等……张成死?”泽利试探着问道。 “嗯。” 得到了将军的肯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泽利身上,那眼神就好像会说话般:将军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是怎么猜到的?也太厉害了吧! 略显幼稚的表现让缘子觉得有点熟悉,是自己曾经在无尘观学艺时的感受吧。 她速战速决不仅是因为兵贵神速,还因为自己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去找自己的家人。 缘子又盯住了墙上的图,别人以为她在考虑攻城的事,殊不知,思绪已经顺着西北风一路飞向东南,归去临安了。 泽利被大家悄悄的围住,“说说呗。” 方统领也不情愿地挪过去。 泽利的目光正好和方统领撞到了一起,他不紧不慢的开口:“是在修地道吧?” 方统领心里是有些惊诧的,但是他没表现出来,看了眼将军,毫无反应,遂点了点头。 抽气声不绝于耳,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些战俘和盗墓贼的用处,都觉得将军这样做也太麻烦了。 此时再去看将军面前的图就清晰多了,原来这是地道的图,从最开始的原始状态到现在的复杂缜密,也不过才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怪不得我之前看不懂,还以为这是个什么建筑?”博格尔嘟囔道。 缘子眨了眨眼,她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刚才都说了什么。 回过身,看着面前的这些将领,都是她值得信赖的人。 “我们这次要采用穴攻。” 虽然已经知道是这样的打算,且工事也已经修的差不多了,但他们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费这样的事。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缘子说这些的时候少了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愁容,“我做不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个年轻的小将发声:“将军,如今张成病入膏肓,若我们说用解药换降呢?” “别说我们没有解药,就算真的有,张成他们的人想不到吗?”博格尔反驳,“想必将军也看出了张成他们绝不会放弃环州城。” “那也不必……”那个小将话说了一半,又觉得没什么用,毕竟工事已经修的差不多了。 “既然一定要攻城,我想选择伤亡最小的方式,尽管要费很多心力。所以,我也必须要让张成半死不活的吊着,这样才能为我们挤出时间。” 大家都觉得甚有道理,小将有着不服输的劲,还想说火攻、水攻不都一样伤亡小嘛,却突然想到,将军说的伤亡,不仅是己方的伤亡,也包括了对方的。 尤其是环州城里住的都是他们大金的人啊。 此刻,没人觉得将军是妇人之仁,反而觉得她的头上似乎有光环闪耀。 郓王福晋,听说她本身是宋人啊…… 缘子似乎在给几个人消化的时间,见大家都差不多冷静下来,便开始了新一番的布局。 二月十四,张成因救治无效,卒于环州。 未等城中发讣告,消息也没传出,定西军就从之前修好的地道进入了城中。 城中仅数百人负隅顽抗,其余军士均缴械投降。 二月十五,定西军几乎未废多少兵卒,便夺回环州城。 缘子骑着马带领大军进驻的时候,环州城的街头竟有百姓出来迎接。 情形虽然和在陈州走的时候不一样,但感觉很相似,都令她感动。 也让缘子觉得,就算打仗这件事本身不是自己情愿的,结果却证明值得。 两个年轻后生在环州府衙门口扶将军下马,博格尔等人眼前一亮,久违的大花、二花! 这两个家伙竟然在环州城内,而且怎么瘦了这么多,看起来还比从前俊了。 “这次多亏了你们俩,环州城的百姓最应该谢你们!” 大花挠头笑笑,脸都臊红了,二花咧着嘴,“谢我们干啥,都是将军指挥的好,要不就我们哥俩能干成啥事?将军你听我说,这环州城……” 方统领看着二花一边推脱功劳一边诉着辛苦的样子无奈地笑笑,将军也真有耐心挺二花在那白话。 泽利落后两步,用胳膊肘拐了一下那日在中军帐内不断发问的小将,一个眼风过去,那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觉得他这方面输给方统领了,这个小将就是他曾经手下的兵,来了定西军后被提拔起来的。 小将也接收到了信号,无奈地抿嘴,他明白泽利的意思,不就是说:你瞧瞧人家那脑子,那看看你自己那张破嘴! 缘子到了环州也没有停下脚步,约见州牧,重新恢复环州的正常运转;又和王大人商量将军情呈回汴梁;再吩咐方统领带人修缮城防,泽利回环州大营继续练兵;抽个空,缘子亲自厚葬了张成,令西夏兵潸然泪下;除此之外,大花和二花还把尽心救治张成的大夫带了过来,竟然是城中道观的一个道长,也是有缘,他也姓张。 张道长年过八十,手下徒子徒孙十数人,都跟着他在山上修行,但环州城有任何疑难杂症都会上山找张道长。 张成这次也不例外,不过不同的事,别人都是上山求医,再显贵的人都要亲自去采药煎药,而这回,张道长确实被西夏兵抓下山的。 徒子徒孙确实有些拳脚,但是哪能抵得过这些如匪般的士兵,张道长想得开,“我同你们去便是。” 这也是为什么环州城百姓见到缘子带兵夺回城池额手相庆的原因,西夏兵占领环州数年,虽没有烧杀抢掠,但是对他们是没有尊重的。 张道长的事惹得群情激愤,若不是大花及时发现以道观为首的小股势力要起义,及时说服他们不要坏事,环州城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也正是有城中百姓的支持,他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修地道,还能这么精准地到达要害部位。 缘子很是敬佩张道长这样的人才,两人对于医术探讨了许久,尤其是紫霄藤和碧葭这样的东西。 依依不舍地送张道长回山上,最后缘子还是忍不住想开口询问。 张道长却在她开口前先说了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夫年事已高,许是帮不了你什么,环州城的百姓应该更需要我。但是我的徒弟中不乏有佼佼者,他们若是有人愿意跟你去,我不会拦着。” 缘子被人家一眼看穿心事没有不喜,反而是开心,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有智慧的老者点拨过了,连忙道谢。 离开之前,张道长对缘子说:“你有道缘。” 第十一章 父亲请缨遭拒 女儿听令止征 缘子不禁点头,她曾经在无尘观学艺,师从慧娴道士,可不就是有道缘嘛,没想到这还能被看出来。 没想到道长又说:“你还有尘缘未了,心中有事、有怨,这样不好,不想放下可以不放下,该解决必须要解决,别躲、别逃。” 缘子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避世的道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敷衍的点点头,道长却摆摆手,似是不愿多说。 缘子送了一株碧葭给道观后,就这样与张道长别过,没有再多打扰。 三月初六,缘子和博格尔带领大军夺回吴县。 三月十八,定西军四路出击,攻陷盐州。 三月二十,定西军距离刘家寨五十里的地方扎营,剑指灵州城。 “是缘子,肯定是缘子!” 选德殿内,官家激动地让中贵人将折子递给杨祖春。 杨祖春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他看到折子上的时间和战绩后不免心惊,如果真的是缘子,她得承受了多少啊。 “我已经让宗祯去查是怎么回事了。” 官家喝了口茶缓缓,杨祖春却还没缓过来。 “郓王福晋……带兵打仗,金国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官家哼了一声,“他们开的先例还少吗?只是这福晋若真是他们金人倒也罢了,那可是我们培养出来的孩子!到时要替他们卖命!” 杨祖春的手还微微有些抖,官家没有生缘子在金国带兵的气,而是在不悦这些人骗缘子为他们办事。 这些人中到底包不包括那个郓王?杨祖春的心止不住地疼,忽然,他又想到了一点。 “如果缘子失忆了,他们利用她来与我们对战怎么办?”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父女对峙、手足相残…… “暂且不会。”官家说的似乎已成定论,他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面对自己女儿的事情时,脑子也有反应慢的时候。 官家耐心道:“那个完颜赛不在庆州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派来南阳,若是缘子真的那么值得他们信任,直接派缘子来南阳不就好了。 上次知道她的行踪是在陈州,离南阳还要更近呢,可见,他们也不敢冒险。” “官家,臣想领兵出征。”杨祖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行,还不是时候。”官家一口回绝。 杨祖春不明白,明明之前说好,金国若是开战,定要按照他们提前部署的来,自己也会领兵。 但是真的下诏伐金的时候,部署是按照他的策略来的,却偏偏不让他带兵。 虽说山东的红袄军在帮他们,但是每收到那个地方被攻陷,自己就跟着着急。 收到了缘子的新讯,杨祖春更加坐不住了,他是有私心,想着同自己的女儿更近一些,但是他也真的想收复失地。 完颜赛不带兵一路连克光山、罗山、兴州等数城,斩杀宋军近二万人,他的心都跟着滴血。 杨祖春突然看到中贵人在向他使眼色,微微地摇摇头。 他心领神会,也许官家……是舍不得他走? 可是为什么呢? 说官家在担心他的安危,有这个成分,但是也不会拿宋兵的性命开玩笑,除非,有他非在不可的理由。 “你先回去吧。” 官家下了逐客令,杨祖春只能告退。 出宫的路上他遇到了史弥远,远远地便同他打招呼。 “将军,金军势如破竹,官家可有说如何应对啊?您之前不是说宋军憋着一口气,定能取胜嘛!” 史弥远不是在诘问,而是真的焦虑。 杨祖春摇摇头,“我和官家请命,被官家驳回了,许是我老了不中用,得不到官家信任……” 史弥远看着杨祖春悲戚的模样,心中腹诽:得不到官家信任? 别人可能信这个说辞,但他绝对不信。 “将军莫要哀伤,我再去劝劝官家,这前线还是要有您坐镇才行啊!” 两人告辞,杨祖春的目光从浑浊又变得精明起来。 见到史弥远的那一刻,他便想通了。 官家老了,虽然他将权力放给了赵竑,看似全然信任,但是赵竑如何想他不得而知。 他放任史弥远同赵竑对阵,无非是在让两方势力互相钳制,他的位子才坐得稳。 毕竟,想将皇位传给谁,和谁来逼他把位子让出来,可差远了。 他之前同官家商议与金国交战时,官家还不是这态度,肯定是这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让官家觉得天平要失衡,所以才想要留下自己。 自己在,对官家来说好歹是一层保障。 但他不也是同样嘛,只有官家还在,对他们来说才安稳。 他此时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女儿如何,杨氏宗亲的命也是命,临安百姓的命也是命,更何况,还有官家的命。 不是杨祖春自视过高,觉得自己能决定什么或是改变什么,但掌握主动和被动应对却是判若霄壤。 不过,到底是什么变动呢,竟然让官家都如此警惕,难道和上次静纯的事情有关? 杨祖春自己就否定了,那次没有真的出什么乱子,而且也过去了很久。 最近朝堂上的变动莫过于刑部尚书的事情,难道这个同这两方势力博弈有关? 他本就不怎么关心这些争斗上的事情,最近又把精力放在了前方战事和缘子的身上,如今一细想,他又觉得这里面水很浑。 杨祖春不愿意淌浑水,但是他必须得看清,不能让别人趁机拽自己下去,也别想在他的门前浑水摸鱼。 一路想着回了府中,曾钟娥是最能察觉他的情绪了,一杯参茶放到桌上,然后就坐在一旁绣着花样,默默陪伴。 杨祖春终于能将自己的思绪捋得通顺,然后就发现曾钟娥就那样靠着软榻睡着了。 他没有立刻叫醒她,而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夫人,暖橙色的烛火映衬下,她美得像一幅画。 虽然曾钟娥已没有青葱年华时的娇艳容颜,但在自己心里确仍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皇帝的后宫几年都会充裕一次,虽然官家身体不好,这些年已经取消了这个事情,但是和自己同样年岁的一些大人家中也会不断添置年轻美妾,他不理解。 这样的杨祖春,也成了官员中的异类,曾经甚至还有人调侃他,是不是家中夫人太过刁蛮,但是后来无论是自己亲眼所见,还是家中女眷所言,都证明并非如此。 杨祖春也不在意别人的说辞,包括自己只要缘子这一个女儿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这几年有人私下议论,如果自己家中有好几个子女,就不至于缘子没了后对他们夫妻二人打击这么大。 但是他不后悔,他这个人的精力没有那么多,对妻子的爱只有一份,对子女也同样如此,他只能用心去培养好一个孩子,如果生了那么多,自己却教养不好,让他们感受到父母的偏颇,还不如不生。 尤其是看到曾钟娥生产后的虚弱样子,他又怎么舍得。 好在杨氏宗亲不能拿他们两个人如何,夫妻二人决定的事情,没人过多干预。 他的小娥和他也是吃了许多苦的……年少时的身影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合,杨祖春有一瞬的恍惚,快三十年了啊…… 曾钟娥一睁眼,便看到杨祖春盯着他发呆,眉心微微皱着,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 “怎么,现在看我还能入迷呢?” 杨祖春直接捉住眼前的柔荑,放到自己脸侧,让这双温柔手完全熨帖在上面。 曾钟娥瞪大双眼,连忙往回抽自己的手,但杨祖春的力气太大,她可不好脱身。 她四处张望,又庆幸书房内没人看到,又埋怨怎么没个人在呢,好让眼前这个“登徒子”收敛一下。 杨祖春看曾钟娥许久没有这种张皇的样子,脸都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般,他也不再玩笑,轻轻亲了手背一下就放开了她。 曾钟娥想赶紧拿帕子把自己的手背擦一擦,但看看他戏谑的的眼神,又止住了动作,挺直了腰背,凭什么做坏事的人淡然自若,她一个受欺负的要遮遮掩掩,太不公平。 攥着手帕拿手一指,“老不修,今晚你就在这睡吧!” 杨祖春刚才还噙笑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脸也变了颜色,赶忙拦住要出门的曾钟娥,“别啊,夫人,我还有事要同你讲呢。” “哼,亏我还以为你政务繁忙,都没打搅你,谁知道你脑子里净想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杨祖春用手锢住曾钟娥的双肩,“本来是想和你说缘子的事情,想着想着就想到从前了。” 一听到是说缘子,后面的那些曾钟娥都不在意了。 “缘子又有消息了?” 杨祖春点头,揽着着急询问的曾钟娥往软榻上走,连屋外有人来了都没注意到。 雨歌有这夫人贴身丫鬟的便利,来到书房这一路都通行无阻,她本来是拿着刚插好的花要给夫人欣赏的,没想到就在门外听到了姑娘的事情。 姑娘真的没死,而且将军和夫人一直知道她的消息。 视线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雨歌忍住抽噎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你千万要冷静,若是冲动的话,我便不说了。” 屋内将军的声音断断续续,但雨歌能自己理顺个大概。 “现在人已经到了盐州,就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从陈州去的西面……” 啪嚓—— 杨祖春和曾钟娥齐齐对视一眼,便走到门口。 他们倒没有怕是什么刺客之类的,将军府的守卫极其森严,这也是为什么赵竑放心让静纯在这待着的原因。 能进到这个小院来到书房门口的没有几个人,所以两人心里大概都知道会是谁。 门被打开,雨歌蹲在地上捡花瓶碎片。 她的手已经被割破,却仍不知痛地低着头去捡其他的,嘴里还说着,“对不起夫人,我这就收拾好。” “你这孩子,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碎了就碎了,叫他们收拾就好了。”曾钟娥将雨歌扶起,便看到极力想把头埋下的脸上满是泪痕。 其实刚刚雨歌在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就听出来,她肯定是哭过了,因为什么,自然也不言而喻。 杨祖春将手握拳放在嘴巴前面,轻轻低咳一声,“快去包扎一下吧,这个我叫人来处理。” 然后又看向曾钟娥,“等我处理完公务就回去,等我。” 曾钟娥无语,每次他都会说,太晚了不用等我,今天分明是故意的,但是雨歌也像自己的半个女儿一般,哪有不心疼的,这事先不与他计较。 缘子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完全消化好,一会估计还要同这个丫头解释,唉…… “夫人,姑娘……”雨歌呜咽着,突然又觉得自己的音量太高了,是不是该小点声。 又降低了声音,“所以姑娘真的还活着?” 兰姨正在帮雨歌包扎,“啧”了一声,“别乱动。” 曾钟娥看着雨歌的样子,想到自己刚知道的时候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吧。 明明听到了别人说的话,但还是怕是自己听错了,跟人家反复确认。 因为谁都明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好在杨祖春现在什么情况都同自己讲,不让自己蒙在鼓里,所以雨歌偷听的事情她太理解了…… 咳,谁不是这么偶然发现的呢。 “你不是都听到了,缘子不仅活着,还能带兵打仗,而且还赢了好几场。这说明什么?” 雨歌的眼睛努力睁大,透着清澈的疑问。 曾钟娥笑笑,“说明她身体也很好,脑子也够用,对不对?” 兰姨看着曾钟娥哄小孩一样的哄着雨歌,忍不住想笑,但是撞上曾钟娥的目光,她又明白了,夫人这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呢。 “那……那姑娘为什么会在金国成为将军,为什么还是什么……福晋。” 雨歌甚至觉得“福晋”这两个字烫嘴,迟迟不想说,但她好像听说过,应该是高职位的妇人。 “我们猜测,缘子可能失去了记忆,所以我们现在费了许多心思知道了她的动向,她却不一定记得我们。” 曾钟娥虽然从蝶漪处得知缘子可能恢复了记忆,但她还是做最坏的打算,有什么比女儿不记得自己这件事让一位母亲更难过呢…… 雨歌的手握着拳,一用力,血又从绷带中渗了出来。 “雨歌,这件事情有我和将军去考量,你只要耐心等着就好了,也不要同别人讲。”曾钟娥明明是不能再温柔的语气,但是雨歌听着却如千斤重。 “静纯姑娘她们……” “只有静纯、灵芝、蝶漪知道,其他人不知道。”曾钟娥看向别处,“别说之前要害缘子的人还有没有余党,现在宋金正在交战,缘子却在金国领兵帮忙对抗西夏,这……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雨歌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马上表忠心,“雨歌明白,绝对不会再提这件事,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盐州大营。 “将军,皇上的意思您都明白了?”王太监的目光恳切地看向缘子。 缘子将圣旨收起来,点点头,“不就是在这好好待着嘛,我不打灵州就是。” 王太监马上露出笑脸,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怎么?王大人担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王太监马上又换了神情,“没有,咱家也是担心将军太过辛劳。” 缘子笑笑,“那句话是说给皇帝听的,哪个领兵的人信,哪个就是傻子。” 王太监也配合地笑笑。 走出营帐前,缘子突然回头,正好撞见了王太监在拍胸脯,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有种叫做“尴尬”的东西充斥在了营帐中。 缘子微微将头转向一边,“说要派使臣来谈判,什么时候来?” 王太监“啊”了一声,然后说道:“应该是和圣旨同时出发,不过您也知道,旨意怎么也要快一些,估摸着再有十天应该也到了。” 缘子点头示意,这次是真的走了。 扎营的地方在刘家寨附近,缘子向远处望去,黄土塬上的冰雪早已融化,柳树也开始抽芽。 此时的生机勃勃同四个月前真是大不相同,不仅是风景,士气也是一样。 定西军连下几座城池,西夏已经慌了阵脚,因为不仅有金国,还有蒙古对他们虎视眈眈。 他们向完颜珣递交国书,请求议和。 这就不关缘子的事了,按说,这件事结束后,她就完全恢复了自由,所以,她很期待使臣的到来。 是的,他们定在大营议和。 “将军。”方统领看到缘子出来,赶紧凑上来。 “继续操练,如往常一样。” 方统领领了命令便继续带兵操练。 远处的泽利等人见状还有点迷糊,圣旨来了,可到底说什么了? “将军自有她的道理,我们这一路过来,难道还不信她吗?”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出现在众人身后。 “高道长……”博格尔最先回头,然后就看到了环州张道长的徒弟,高道长。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医术仅次于张道长,又会奇门遁甲之术,当初愿意跟随将军下山的道士中,以他为首。 “主要我这心里没底啊,将士们信任将军没错,但不能每次他们问我我都骂一通回去吧!” 第十二章 心有千结,笔下难描 意难平复,寻她百度 博格尔见到高道长就如同泄洪的水,一股脑把自己的心事都说了回来。 高道长就是有这样的本事,面相上还不是温文尔雅,像个糙汉,但是与他说话就是如沐春风,他不会给你谈大道理,但你事后细想,总觉得回味无穷。 博格尔原来佩服泽利,因为泽利不仅有一身好武艺,还很有智谋,比自己的一身蛮力可是强多了,是他学习的对象。 后来他敬畏将军,将军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魅力,不是男人对于女人的,而是下属对上官的。 她睿智、果决,自己不足的地方会学习、改进。 他还是后来才知道,福晋在和木华黎打的时候箭术其实并不怎么样,但是她从那以后开始勤学苦练,箭法突飞猛进。 这些不仅他知道,定西军中也是口口相传,全赖银甲兵的强大宣传能力。 但是现在,除了将军,他还喜欢高道长,高道长有种温柔的力量,这种力量似乎能征服天下。 咳……不知道能不能征服天下,反正他是被折服了。 “皇上会派特使来军营与西夏和谈,但是我们每日的计划不变,谁知道和谈的结果如何?谁又知道西夏是不是声东击西。”缘子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家的跟前。 博格尔涨红了脸,回头讪笑,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将军有没有听到。 “特使是哪位大人,为何不让西夏使臣去汴梁,而是要来我们这?”泽利出声问道。 缘子没有好脸色,目光看向远处,“你去问皇上吧。” 泽利撇撇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但将军不开心就是了,自己赶紧准备撤退,“那我们接着去练兵了。” 几人告辞,缘子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可见确实不爽。 高道长的眼神意味深长,袖口中的手指来回掐算一番,便开口道:“将军不必介怀身外之事,关注自身即可。” 缘子对这些个糙老爷们可以不给好脸色,但对高道长却是以礼相待。 “道长说的我明白,天子的心思我等不必去猜,我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缘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高道长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自然不是因为这件事。” 缘子挑眉,不知这高道长想说什么。 “将军这一路所向披靡,好不威风,但我觉得,您并不快活。”高道长说这话时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可惜。 可惜飒爽的女将军心中有忧思,不能完全洒脱过活。 有人说人生之遗憾十有八九,但是谁遇见了,能坦然去接受,还是要努力一把的嘛。 缘子摆摆手,“打仗是要死人的,赢了又怎样?有些生命可是回不来了。我,怎么能快活。” 高道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不是说这个。” “将军是有意在避开一些事情吧。你要说战争的本质,应该没人比您更明白,你带领大家做的不是无畏的牺牲,是为了保一方安定,如果没有你们,这些百姓将遭遇什么?到时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难道将军就能视而不见?” 缘子微微有些愣怔,没想到高道长会这样反驳自己,而这些话又有些似曾相识。“” “将军,人要正视自己的烦恼,既然现在不想说,就等您想说的那天再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做那个倾听者。” 高道长说完便径自走了,倒是将缘子留在了原地。 其实那话高道长说完她便想起来了,完颜琮也说过类似的,他们心中有大爱吗? 她不清楚,人性、利弊、得失,她不愿意去思考这些问题。 刚刚高道长说她的忧思,大概也是看出自己为情所困了吧,她不犹豫、不纠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就是因为自己做出了决定,所以才会感到痛苦。 她喜欢用带兵打仗、治病救人这些事情来麻痹自己,但是等到夜深人静,望向天空的那轮圆月,她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年夏夜,漓漓江边,有人说她好看。 定然是最近太闲了,自己对灵州也有周详的计划,但被搁置后,总觉得没什么事情做。 她一定要再找一件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如就从打探南阳那边的战况开始。 临安城内有名的绸缎庄、裁缝铺子都在昌乐坊一带,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热闹盈门。 少女们在早春时节就有穿着轻纱罗衣出行的,雨歌看着她们一边觉得冷,一边有羡慕着美。 “姑娘,那是今年最新的料子,看着轻薄如纱,其实并不冷。” 一个绸缎铺子的掌柜看到雨歌一直盯着从店里出去的女子们看,虽然眼神中有点鄙夷,但又挪不开眼,他就大概能猜到她的心理了。 雨歌回头看向店铺内,色彩斑斓的布料随风轻摆,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 她今天就是奉夫人的命出来看新料子的,春天到了,家里的女眷也要添新衣。 曾钟娥这两年不爱出来逛了,时常让雨歌或者兰姨将东西带回去挑选。 她刚要迈步进去,就感觉自己的腿受到了阻力。 一回头,果然是一个小孩子在扯他的裤腿。 “姐姐,对面有个公子要请你喝茶。” 这个孩子说完就跑,手里捏紧了糖人。 雨歌看向对面,果然是一个茶铺,却没见到什么公子,再一抬头,那双亮的分明的眼瞳就闯入了她的视线。 店铺掌柜心里苦啊,本来这姑娘都要进店了,怎么就要被人叫走了呢。 他及时提醒一句,“姑娘?” 雨歌回过神,“帮我挑几个时兴的料子,年轻姑娘的和贵妇人的,都要,一会我再过来看。” 掌柜忙不迭地应着:“好嘞好嘞。” 茶馆门前的铜壶正咕噜噜地煮着,二楼包间的桌上不仅茶香四溢,还有刚出炉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雨歌不禁有些讶异,“这都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她自然知道,赵与莒不喜甜食,就连她家姑娘对这些糕点都是随性的,有也可以吃点,没有也不想念,不似静纯姑娘,不似……她。 “你不是喜欢吃这些吗?怎么,难道口味变了?” 赵与莒倒了一杯茶推到雨歌面前,雨歌觉得坐在这里浑身不自在。 她摇摇头,“口味没变,只是,无功不受禄,你突然如此,叫我怎么能不怀疑?” 赵与莒点点头,雨歌还是很谨慎的,就算吞咽了几次口水,面前的东西愣是一点都没动。 “没错,我就是来讨好你的,既然你也说了无功不受禄,那就给我些有用的消息吧。” 何为有用的消息呢?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雨歌也不想在他面前装傻,从她看到赵与莒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人找她是为了什么事。 如果她不想上去,可以直接不理会,他也没有生拉硬拽。 既然雨歌选择的上去,肯定是有话可以说的。 其实她自从知道了姑娘的消息后,就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同赵与莒讲。 赵与莒对将军府来说是外人,但是对于姑娘来说,却不会害她。 雨歌自觉她是能感受到赵与莒的悔过之心,尽管姑娘会不会再给他机会自己说了不算,大概是不可能,但只是告诉他姑娘的消息应该也无妨。 上次他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样子,午夜梦回,雨歌想想就心疼。 姑娘已经离开自己两年多了,反而是赵与莒经常阴魂不散的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她知道自己有失偏颇了,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你知道了对不对?”赵与莒试探的开口。 如果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是这样纠结的神态了,必是知道了什么,才会烦忧。 雨歌现在不是考虑要不要讲的事情,而是讲多少,怎么讲。 “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承受的住。”赵与莒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最差的结果不就是缘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吗,他其实……也不是没有预想过。 雨歌听到这句话却是另外一种感觉,嘴巴也比脑子快,脱口而出:“如果姑娘已经嫁人了呢?” “什么?”赵与莒感觉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既然已经说了,雨歌反而没有了开始的局促,一字一顿道:“如果,姑娘已经嫁了别人,你也能接受吗?” 赵与莒的眼睛一瞬间睁大,变得通红,紧绷的情绪也充斥着刚刚还发亮的眼眸。 雨歌甚至还能看出他的牙齿在慢慢咬紧,将脸部的线条变得凌厉起来。 忽地,他卸下了脸上的所有防备,笑着问雨歌,“你在逗我对不对?还在生气我之前的事……” “你知道我没有骗你,”雨歌直视着赵与莒的眼眸,尽管看到了难以抑制的悲伤,但是她还是要继续捅破这层窗户纸,“你也不要骗自己。” 赵与莒握着茶杯的手都出汗了,这杯茶拿起又放下,他实在喝不下去。 雨歌倒是彻底放松了,她拿起了糕点品尝,口干了再喝口茶,给足赵与莒消化的时间。 “缘子在哪?将军和夫人是一直都知道她的下落吗?” 消化完,赵与莒就恢复了理智,他还是逐个问雨歌的问题。 雨歌在他放下手中的糕,慢慢回答他的疑问,却不是毫无保留。 例如她带兵打仗的事就绝不能说,失忆的事情,雨歌也不想告诉他。 还有具体的位置,她含糊道:“听说在西面,哪个城镇我也不知道,好像一直在变化。” “一直在变化?为什么?”赵与莒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雨歌没有回答他他就自己在思索。 “蝶漪能算出来的就这么多,将军的人手也有限,你要是想一探究竟,就自己去查呗。” 雨歌真真假假忽悠着赵与莒,对面这个人却差点一口应承下来。 他当然是要查的,但是…… “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当初就查了。”赵与莒说这话时带着气愤和不甘,怕雨歌讽刺他,又补上了一句,“贵和不也是如此,有心无力。就连宗祯,不说宗祯,就连官家,到最后……唉……” 雨歌看了眼天色,觉得不早了,就唤小二过来将糕点都装起来带走。 赵与莒失笑,这丫头,越来越有意思。 他没有拦着雨歌,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没想到她拿着糕点走到门口却站住了。 “如果你真的要找姑娘,不要告诉别人,我怕有人会对她不利,你也不要扯她后腿……” “雨歌,”赵与莒打断她的话。 目光无比坚定,“相信我,没有什么比她平安更重要。还有……谢谢你。” 雨歌撇撇嘴,没说话,希望她告诉赵与莒的这个选择没有做错。 再次走到绸缎铺门口,无精打采的掌柜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还以为雨歌不会来了,当时是敷衍他的呢。 “哎哟,姑娘回来了,我就知道姑娘是言而有信的人。” 雨歌轻轻笑了一下,翻了翻掌柜挑的布料便付了银子,帮我送去街口的马车上。 回到府中,太阳已经西斜,静纯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雨歌带着仆役往房中搬布料。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去采桑了。” 雨歌就知道自己回来晚是会叫人起疑的,“今年有许多时兴样子,我多走了几家。” 然后将手中包着油皮纸的糕点往上提了提,“喏,我还买了好吃的哦。” 静纯这才散去了萎靡的神情,拍拍手,“想的可真周到,我都多久没……” 说了一半,静纯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我都好久没有出去吃外面的好吃的了,快说说,有没有新开的好玩的店。” 雨歌哪里知道什么新开的店,她也不过才走了两个店铺,好在这时候蝶漪从房里走过来了。 “是想听新开的店铺,还是想听缘子的消息?” 雨歌和静纯都来了精神,灵芝刚打开油皮纸,也瞬间觉得手中的糕点不香了。 “兰姨正在屋里陪夫人呢,你们去我的房里吧。” 静纯回头望向姨娘的房间,心里隐隐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蝶漪的表情,又不像一个坏消息。 蝶漪罕见的为每个人都斟满了茶水,“将军下午同夫人讲了缘子在金国的经历,虽然得到的线索不够全面,但是拼拼凑凑……大概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几个人都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蝶漪的讲述。 “缘子……缘子还去和蒙古人打仗了?”静纯听完这些,都有点不敢相信。 她知道缘子从小就要强,也一直以自己的父亲为榜样,下山后做了执金吾,还经常研习兵法,但是…… 她以为这就是极限了,而且还是因为官家偏爱缘子,才能让她做到这个地步。 万万没想到,缘子在宋国实现不了的梦想,在金国实现了。 “姑娘有没有受伤,她竟然还卷入了金国朝廷的纷争,这也太危险了!还有那个瘟症……” 雨歌的问题太多,又太激动,灵芝不得已用手轻轻搂住她。 蝶漪耐心道:“她现在安然无恙地在盐州带兵,还打得西夏要和金国议和,你觉得她有没有问题?” “大体肯定是没问题,但是受伤或生病,一定都是在所难免的。”静纯淡淡地说,似是回答雨歌的问题,也似在自言自语。 “那个王爷呢?是怎么回事?”雨歌有些气愤,她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男人利用了姑娘的感情,对他没什么好感。 虽然赵与莒不怎么样,这个男人未必就配得上姑娘,更何况还是个金人。 蝶漪感受到三道目光齐齐看向自己,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客观的转述。 “他叫完颜琮,是金国的郓王,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没有实权,也正因如此,在完颜珣上位之争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他平时喜欢四处义诊,不仅在金国,宋、大理、西夏,他都去过,合理怀疑,他就是在义诊的时候救了缘子,并带走了她。” 雨歌摇头,“那个吴妈就是金国人,偏偏选择在那样一个地方,说不定那个完颜琮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如果姑娘没有被他们杀死,完颜琮就是那个后手。但是——” 雨歌阵阵有词,其他三个人都被她的话吸引了,“她定是相中了姑娘,所以只了结了柳倩儿,却带走了姑娘,后面发现姑娘失去了记忆,便想办法为自己所用!” 静纯和灵芝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恶毒了吧。 蝶漪却不敢苟同,轻轻摇摇头,“连将军和夫人都没有确认的事,也不要把话说死了。” 雨歌一脸愤懑不平,“将军和夫人就是太善良了,把人想的很好,她们也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遇人不淑,但是我们要看结果。” 蝶漪喃喃着继续,“完颜琮和缘子成亲后,作为监军,带着郓王福晋跟随属虎高琪的大军去对抗蒙古,这中间一年来的惊险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听说回来的过程中不仅遇到了风雪、断粮等事,还遭遇了刺杀。然后便是瘟症的事,完颜琮一开始只身前往陈州,后来不知怎的缘子也去了,一直到了年前才解封,后来,缘子去了西面,完颜琮倒是回了汴梁。” “这么说来,缘子一直被奸人蒙在鼓里。”静纯也觉得胸中有一腔怒火。 蝶漪虽然对于缘子成亲这件事情接受不了,但是想问题却比这几人理智些,缘子是失忆了,不是傻了,若是完颜琮真的一直在利用她、占有她,她会无动于衷吗? “一定要把缘子救回来!” 第十三章 重逢·乱心 蝶漪散成光团的思绪被静纯这一句话重新聚拢,她看到静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姑娘,您现在……”灵芝最知道,她家姑娘若是一旦说出了什么话,定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年前的事情刚过去几个月,自身难保这几个字虽然不好听,却是事实。 “我知道,我不会莽撞行事,这件事必须得好好筹谋一番。” 西子湖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微光,摇曳的灯火在夜风中舞动,赵与莒和宋静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天上的明月,然后开始了各自的策划。 刘家寨的山脚下是一处河谷,这里虽然容易受袭,也最适合扎营,无论是地形、气候还是为兵马提供粮草,都是绝佳的位置。 定西军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将士们在操练场上的训练的声音此起彼伏。 罗副将站在缘子斜后方,不错眼珠地盯着前路,“将军,这样好吗?” 缘子没有转头看罗副将,而是问她身侧的王太监,“王大人觉得有没有不妥?” 王太监笑道:“哪有不妥,定西军是军队,将士们正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想来特使大人也不会怪罪,反而会很欣赏定西军的风气。” 缘子没有说话,嘴角的弧度表示她很满意这样的说法,她能站到这就已经很给那个未谋面的特使面子了。 罗副将心里还是打鼓,将军不仅在军队中整饬了许多不良的风气,就连面对同僚的方式都颠覆了自己的认知,不管是对监军,还是这次的特使,始终不卑不亢。 难道不应该让定西军夹道欢迎? 算了,自己也做不了主,人家可是福晋,见多的场面肯定也很多,既然还到不了将军的高度,就不要质疑人家的做法。 传令官早就通传过一次了,说特使大人在五十里之外的地方,缘子这才和王太监带着几位将领在营门口前方列阵迎接。 几匹骏马从山谷的转角处出现,王太监不自觉地挺了挺微弯的腰背,然后又整了整自己的前襟,这才又昂首挺胸。 身后的几名将领也翘首以盼,一般的特使都是坐着马车来的,但是这次的,怎么没见到马车。 咦?出现了! 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金制官服,旁边还有贴身护卫随行,这位,应该就是特使大人了吧。 缘子看着眼前的来人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他身旁的两个人,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眼睛从微微眯起到越睁越大,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弥漫在四肢百骸。 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又像是有一把刀子扎进了心口,爆发出尖锐的疼痛。 这一刻,她竟仓皇地想转身离开,自己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去面对这个人。 甫一侧身,就听方统领的声音中带着兴奋,“郓王,是郓王!” 对,缘子发现来的人,正是完颜琮。 之前王太监说找到人了,她也知道他会回汴梁,可是,怎么又敢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罗副将看将军转身,想到之前听说的陈州城的事,以为是许久未见太过激动了,他跟着欣喜之余还想为将军打掩护,便大声道,“哎呀,今天风沙真大呀。” 博格尔一脸看啥子的表情看罗副将,今天哪有风?还在那揉眼睛,搞什么名堂。 缘子也觉得罗副将有些奇怪,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不知是大花还是二花往前推了自己一把,“看来郓王是想给将军一个惊喜,王大人早就知道了吧,我说一个特使大人有什么好瞒的。” 缘子都没去找这两个家伙算账,而是拧着眉看向王太监。 王太监也顺着罗副将的话说,“今天风沙是大。” 然后就用手开始在自己的脸侧呼噜起来,他心里也不好受,真想掏出帕子擦汗啊。 这可不是郓王要求,而是皇上那边说这件事不能让将军知道,他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只是奉命行事。 尽管监军是来看着将军的,他本不必怕将军,但他还是盼着郓王最好能把自己的福晋哄好,免得连累自己遭殃。 因为这段时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将军可同别人不一样,她已经把定西军牢牢收入自己麾下,在这个军中,他都不敢保证皇上的旨意能比将军的命令好使。 这其实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但王太监也没有多事,只要自己同样完成任务、保住性命就好了。 将军敬着他,是因为利用他还有利用价值,若是自己不配合将军,还整天挑三拣四,王太监不确定以这位郓王福晋的脾气会不会将他直接杀掉,嫁祸西夏。 因为将军实在是太不按套路行事了,好在自己有自知之明。 王太监就这样在缘子仿佛要杀人的眼神中挨了半天。 缘子觉得胸口有闷气,她再一转头,明明还是刚才怒目而视的眼神,但是遇上眼前越来越近的面孔,她竟恨不起来。 甚至,有点想哭,还是十分委屈的那种。 不争气的东西!缘子在心里暗骂自己,然后微微仰起头颅。 她现在倒是真希望今天的风沙大一点了。 对面那些欺骗自己的人都可以大言不惭,凭什么自己要这样难过。 重新正视前方,她紧紧盯着完颜琮的脸,却发现这个人的视线压根就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他瘦了许多,皮肤也不如从前白皙,额前的碎发在随着马匹的起伏在风中微微扬起,就连装束和换了。 就算从前在军中、在陈州,他也从来没有穿过官服,如今,是原形毕露了吗? 勒马,纵身跃下,动作一气呵成。 他的身上好像没有了之前那种温和的气质,反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阴沉和……戾气? 缘子都怀疑自己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完颜琮,怎么几个月不见,如此陌生。 她不愿相信自己之前从未真正认识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感觉错了。 完颜琮走到王太监身前,“王大人?” 王太监立马换上狗腿笑容,“咱家是该称呼您郓王殿下还是特使大人呢?” “随意就好。”完颜琮说着随意的话,脸上却就差写着生人勿近了。 “咱家还是习惯称呼您王爷。” 完颜琮微微一笑,转过身看向缘子,王太监也转身,缘子盯着宝嘉没有吱声,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但是宝嘉却躲闪了。 缘子再看向身侧的另一个人,那人似是有些着急,快步向她们这边走来。 “这位便是杨将军吧?” 缘子的心中一凛,她没想到再次相见,完颜琮会这样同她讲话,不过,倒是没有称呼错。 缘子的喉咙突然有种诡异的窒息,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头也撇向了一边。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他杨将军,这是打算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了嘛? “你似乎对我有成见?” 缘子终于忍不住看一眼完颜琮,这人在这装什么呢? 刚才的那种阴沉不见了,又换回了曾经的柔和态度,但自己,不会再继续被他骗了,她的拳头开始握紧,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气氛诡异时,完颜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他先笑着冲缘子点点头,然后一把搂住完颜琮的肩膀,“王兄,我这几天都没有吃好,听说这边的烤羊味道十分正宗,快让他们准备起来吧。” 缘子看着完颜瑰将完颜琮推着往军营里走,王太监等人也赶紧跟上,她周围的将领却是一个都没动。 罗副将有些摸不到头脑地开口,“王爷和将军之间,一直这么秉公办事吗?真是典范啊!” 方统领和大花二花却察觉不对,他们之前可是见过郓王怎么对福晋的,那叫一个鹣鲽情深、柔情似水,现在,仿如形同陌路。 还有,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将军姓杨,尽管将军刚才没应声,却也没否认啊。 从前,可没人提起过。 二花的脑子转的快,他的右肘搭在胸前横放的左手上,食指在自己面前不停晃动,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我知道了,他是怕西夏那边知道你们的关系吧,他们没人知道郓王真正的身份,也没人知道您的身份,这可能对议和更有利。要是知道你们互为软肋……” “好了!”缘子不想二花继续分析下去,听的心烦。 “刚刚来的是特使大人,而我在军中也只有将军这一个身份,希望大家都能记住,不要让我在定西军中听到任何的流言蜚语。” “是!” 众人刚劲有力的回答引得汴梁来的使团纷纷回眸,宝嘉走在队伍末端,也频频看向缘子,眼中的情绪,复杂地让人难以描述。 一切都太奇怪。宝嘉之前想要几次说服自己都铩羽而归,后来直到离开陈州一直是带着歉疚的,虽然缘子不想理她,却一直了解她的动向还有她的心理。 但是今天,远远地就回避自己的目光,刚才的几次回头,她从宝嘉眼中读出的不仅是歉疚,好像还有可惜、可怜…… 她在可怜自己? 还有完颜瑰,如果不了解这位瀛王,缘子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是个张扬的废物王爷,是否跋扈嚣张还不好说,但至少表面看起来是个没规矩的。 但缘子偏偏了解他……现在也不能这么说,缘子有理由怀疑他也是这些联合蒙骗她的人中的一员,所以展现出的是假面。 缘子自己又把刚才的想法否定了,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演,因为有固有的参照物,但是变化是很难假装出来的。 她恰好见证了完颜瑰成长的过程,从稚嫩到开始成熟,以他后来的行事风格,今天是不会有这样的举动的,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还有刚刚他跑过来的时机,明明就是看到完颜琮和自己说话才有些慌张的加速,他在担心什么呢? 相信这一切,都和完颜琮有关,包括他今日匪夷所思的态度。 她向自己的营帐走去,“我今日有些不舒服,泽利将军和罗副将代我与特使大人商谈吧,我先回去了。” 罗副将还想说什么,避嫌要到这种程度吗? 泽利是个老油条,拦住了罗副将,摇摇头。 大花二花赶紧跟上去,他们自从回来后就十分尽职,没有特殊情况便不离将军左右,除非……除非将军沐浴、就寝…… “你们在外面守着吧,等特使大人身边的宝嘉姑娘闲下来,帮我请过来。” 大花二花被挡在帐外前只得到了这么一个命令,两个人对视一眼,憋着嘴都不说话了。 将军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上次这样的时候…… 他们好像都没见过将军这个样子的时候。 当外面燃起篝火,烤羊的香味也传进帐内的时候,缘子这才用指尖捏了捏眉心。 她伏案了几个时辰,手中的《尉缭子》却没有翻动几页。 是太晦涩难懂了吗?缘子心中有数。 大花端着盘子进来,上面盛着刚削下来的羊肉,热气腾腾。 缘子看见大花不自觉地吞咽口水,流露出一天中唯一的笑容,你们也去吃吧。 大花将盘子放到桌上,用手指捏捏耳垂,并未离开。 “还有事?” 大花咧着嘴,笑意未达眼底,“那个……特使大人不许宝嘉姑娘离开,我们没机会请她过来。” 缘子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为了结束这边的战事脱身去南阳而忍辱负重,她以为自己已经将情绪缓解的很好了,这个时候他们是要逼她做出什么吗? 她摸不清完颜琮和完颜珣的招数。 如果从始至终都是假的,那二人决裂是不是真的?她恢复记忆的事,完颜琮到底有没有和完颜珣说。 大花见将军的神情有些恍惚,心中有点慌。 刚喊了一声“将军!” 就听到弟弟在外面喊:“将军,高道长求见。” 大花觉得将军终于得救了,不对,是自己得救了。 转头看向将军,将军的美依然皱着,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让道长进来吧。” 大花终于松了一口气,和进来的高道长点点头便退出帐外。 缘子看着进来的高道长,故作轻松道:“道家没说要戒酒戒肉,道长可以同将士们一同尝尝烤羊。” “烤羊总有机会吃,但现在贫道认为有更重要的事。” 缘子见高道长一脸严肃,自己也正色起来,“出什么事了?” “自然是将军的事。” “我的事?” “上次贫道就提醒过将军,但现在看来您并没有……” “我正视了。” 高道长的话被打断,他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似乎在感受她坚毅躯壳包裹下的脆弱。 两人一来一回地对答,缘子伸手,“高道长坐下聊吧。” 高道长一怔,之前两个人只有谈医论道的时候才会坐下详聊,谈及她自己的事就会回避,现在看来是真的想解惑了。 “道长上次说完之后,我确实回来正视自己的内心,但是越正视,越困惑。”说到这里,缘子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我知道道长想问什么,这个事情一会我自然会说,我现在想问道长,为何要选此时机来见我?” 缘子一直都是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只是一个手势,就让高道长盘旋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略一沉吟,“观星。” 在缘子略显质疑的眼神中,他继续道:“上次和您提过后,我就算了一下,大概就是这几天您会有一个转机,昨晚观星更加印证了我这个想法。听说,今天那个特使大人来了之后,您一直避而不见,独自待在营中,我觉得,也许转机到了。” “转机?”缘子轻笑,“我不期待有什么转机。” “但是您已经决定打开您的心结了不是吗?” 高道长的反问让缘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既然道长如此睿智,不如说说看,我的心结是什么?” 高道长听完这话并未生气,而是关闭了双眼。 缘子也不急,趁这功夫拿起了一块羊肉吃着。 虽然已经没有刚烤好时候的热气,但还是温热的,吃起来也很有滋味。 “将军无非是为情所困,只不过这个‘情’字不仅关乎情爱,还有家国大义。” 缘子嚼着羊肉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还真没说错。 “不错。”缘子坦然道,“所以呢?这可有解法?” 高道长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将军会不会有些固步自封了?您心里的那个人真的会妨害你的家国吗?” “当然会!”缘子脱口而出,然后便怔在了原地。 她回想着完颜琮过去的种种,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利用自己对自己的家国做过什么? 完颜珣甚至将云贞扣下,去换碧葭,却没有要自己做什么。 不不不,他们只是没有到利用自己的时候,就像后来要让自己去南阳…… 但是完颜琮及时出现要制止他。 好乱,脑子好乱。 缘子表情的变化被高道长尽收眼底,他开口道:“将军,不要把简单的事情想的太复杂,感情不是打仗,不要去用兵法试探虚实、计算胜负。” 如果……如果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真的就像完颜琮和宝嘉自己说的那样简单。 那完颜琮还真的算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夫君。 只不过,他为了能够留住自己、保护自己,而隐瞒了一些真相。 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是值得诟病的呢。 缘子扪心自问,没有。 可是偏偏就这一点,是缘子最不能接受的啊! 第十四章 高道长谈心论道 完颜琮记忆错乱 “可是他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 “底线?”高道长试探着问,“是……背叛吗?” 缘子摇摇头,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背叛。 看着高道长真诚的眼睛,缘子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道长,我曾经受过一次重伤,失去了记忆,我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我没想到,其实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世,却装作不知道,而且他的亲人正是我们家的仇敌,你说,我还能坦然地去面对这些事情吗?” 缘子的话越说越急促,高道长被她突然的坦诚搞得有些哑然。 帐内的灯芯在噼啪作响,半晌后,高道长说道:“第一件事,也是刚才我们探讨的,你说他的亲人与你家是仇敌,那他呢?他是什么态度?” 缘子知道自己的一番剖白,高道长定然已经从中知道许多信息,但是她也不畏惧,高道长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 面对高道长的问题,她摇摇头。 缘子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她不敢确定完颜琮曾经的话的真假。 “若他真的是和自己的家人站在一起,将军为了忠孝,自然不能与他沆瀣一气,这是一种烦恼。其二,若他根本没有这种想法,只是被家人所累,而将军却顾着世俗的一些成见,可谓是自寻烦恼。最后,若他背弃自己的家人,选择与将军并肩,将军是否会因此觉得愧疚,而心生怯意……这又是另外一种烦恼。” 看着陷入深思的缘子,高道长的话也没有停,而是继续:“面对不同的情况,要用不同的方式去解忧。不过话说回来,何为大义?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缘子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了,高道长虽然身在环州,却不知他到底是哪里的人,可能是金国人、西夏人,甚至是宋人。 但他好像浑不在意,他只在乎自己帮助了多少人,有多少生灵免遭涂炭,世间纷争确实不甚关心。 “贫道同一个将军说这话确实不合时宜,不过今天既然说到这,我还要多说几句。” 缘子没有出言制止,便是默认。 高道长便自顾自地说起来,“天下纷争,不是我们个人的力量能决定什么的,时与市,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这不是一朝一夕、甚至是数月数年能改变的,是几十年甚至是上半年的积淀。您赢了环州一战,后面也连下数城,在西夏与金国这几年的战史上看,是十分杰出的,但无论是对于改变西夏、金还有蒙古的形势上是杯水车薪,对于整个历史长河来说,也太渺小了。” 在缘子想反驳前,高道长又说:“但我仍然支持将军的做法,这也是我愿意下山的原因,不是说改变不了什么我们就不做了,还是要做有意义的事情,但要学会接纳所有可能的结果。” 缘子似乎是在消化高道长的这些话,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处。 “尽管第一件事情将军还不能确定,但也不妨碍贫道来谈谈第二件事。” 缘子果然好奇起来,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这第二件事,就是将军所执着的他对你过往记忆的隐瞒,按照将军的心思,姑且可以称之为‘欺骗’。” 缘子的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算是认同。 “将军,贫道没有同你相同的经历,所以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只能问几个问题,让你自己去思考。” “道长请问。” “若是在你自己没有回想起过去的记忆之前,有人告诉你你的过往是如何模样,你会信吗?” 缘子张了张嘴,她自然不会轻信别人,可若是已经得到了她全部信任的完颜琮和宝嘉,她还是会选择相信的。 她……相信了完颜琮说的有关于自己的身世,然后,开始不信任这个人,以至于怀疑周遭的一切。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当时对于身世的信任是基于自己曾经做过的梦,她不信任完颜琮是因为他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欺瞒自己这么久。 看着缘子再次陷入了苦恼,高道长打破她沉迷的思绪,“将军不必给我一个答案,你只要自己去思索。有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它会制造假象。有的人认为声音会更加真实,但这也不是全部。 老天既然给了我们各种各样的感官,自然是要我们结合在一起去感受,除了看到的、听到的,还可以用心去感受。但唯有这里,” 高道长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会臆想,扰乱我们感官传递的正确消息。” 缘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觉得有点意思。 如果不是知道高道长不可能认识完颜琮等人,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对方的新说客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自己放着眼前的事实不去相信,非要信自己胡思乱想的嘛。 “将军,不知您现在对过去的事情回忆起了多少?” 缘子又不做声了,想起来的很少,大部分都是梦里梦到的,细节她是一点都没想起来,所以很多情绪难以言说。 就像她知道自己爱自己的爹娘,忠于自己的国家,是她觉得她要这样做,应该这样做;就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赵与莒,甚至在遭受背叛后选择逃离。 面对缘子的再次沉默,高道长也不觉得惊讶,似是他见过有难言之隐的人太多了。 他继续问道:“那将军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你过去的事情吗?” “我有几种猜测,一个是因为过去的将军生活的太过幸福,他自私地想要留住你,怕你将现在的境况和过去做对比。第二种情况就是,他觉得将军过去太苦了,他不想让将军想起不美好的回忆,人生苦多乐少,应该多些美好的事。最后,就是身份上的冲突,他知道你们中间有国恨家仇,一旦你想起了回忆便会毫不犹豫离他而去……” 高道长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摇摇头道:“如果是这样,他倒真是个……” “痴情”两个字被高道长咽回去,他不想直接做出这样有失偏颇的评价,低声道:“他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可悲可叹啊。” 缘子的胸口倏地一紧,心头漫上一阵淡淡的酸痛。 她知道,她知道的。 完颜琮就是高道长说的后两种情况,他说过觉得自己曾经过的太苦了,不想让自己回忆起那些不美好的画面,自己起初是怪他自作主张。 可是后来,后来巨大的不信任感包裹着自己,因为他不仅仅是隐瞒,还用了紫霄藤来对抗。 缘子就是越想越惶恐,最终变成了这样。 至于高道长说的第三种情况,缘子还真没想那么多,他……是飞蛾扑火吗? “其实啊,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好。” 缘子回过头看向高道长,他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悲伤,视线一直盯着一处。 这话,似乎像在对他自己说。 想来,高道长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那些事,缘子管不到。 她想到了一件事,“道长,既然您的本事如此高,可否能堪破我们的结局?” “结局?”高道长突然笑了,“结局,其实有很多种,但每一种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他向前两步,“都说天机不可泄漏,别说我们不能窥探天机,就算真的能了解一二,说了别人就会信吗?” 高道长的语气很轻,“若我说宋的倾覆是必然的,难道将军会放弃守卫自己的家国吗?” 缘子一愣,那自然不会。 高道长又整理一下衣衫,“将军不要往心里去,我只是打一个比方,让将军能更深刻的领悟罢了。” 缘子无言,是够深刻的,自己的拳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紧了。 血液逐渐从头部回流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她觉得今天思考的太多了。 对于完颜琮,她觉得自己可以先放下自己的一些猜想,试着去听听他会怎么说。 只不过,看今天他这个样子,似乎在破罐破摔,没有想要同自己好好说的打算。 那自己,又怎么能去问他对于家国大义的看法呢,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糊里糊涂下去。 如果不背离自己的使命,谁不想花好月圆人长久呢。 可世上偏偏就没有这样的美事。 一更天,在军营里十分肃静的时候,缘子听到自己帐外有嘁嘁喳喳的声音。 她十分警觉的下床盯着帐门口。 大花和二花的本事还是不错的,除非是绝顶高手,不然不会悄无声息就解决掉他们兄弟二人的。 就在缘子的脑中要想象出一场腥风血雨之际,她隐约辨别出了帐外的声音。 “你们就进去通传一声吧,这夜里也太冷了!你们……” 大花和二花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表情像看二傻子一样,这还是白日里的那个瀛王吗? 完颜瑰的声音戛然而止,大花二花齐齐回头,就看到了披着披风的缘子。 “将军……”大花一脸不好意思,似乎是因为吵醒缘子而感到内疚。 缘子抬了一下手,示意无妨。 “王嫂,事关紧急,你快让我进去。” 完颜瑰一脸焦急,见缘子让开了路,马上就钻了进去。 “打起精神,守好了。” 大花二花连忙点头称是。 缘子倒了杯茶递给完颜瑰,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 虽说已经入四月了,但黄土塬上的夜还是冷的。 完颜瑰啜了口茶,是温的,但这也够了,笑嘻嘻道:“还是王嫂好。” 缘子没有接他的这句话,一改往日的温柔神情,浑身散发出清冷的气质,“什么事?” 完颜瑰低头看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抬起头一瞥,看到了案上已经冷了的羊肉,“如此美味,王嫂也不喜欢吗?还是食之无味?” “这就是你的事关紧急?”缘子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是完颜瑰不愿深思的冰冷和深沉。 “王嫂,王兄他……把你给忘了……” !!! 缘子的心头狠狠一震,大脑也是懵懵的,这是什么意思? 一刻钟后,缘子杂乱的思绪还在脑中缠绕,千丝万缕,没有头绪。 “完颜琮这是学神农尝百草中了毒,然后用紫霄藤自救了吧。” 完颜瑰眨巴眨巴眼,“我不知道是不是紫霄藤,不过,他和宝嘉大概都是这个意思。” “然后,他就忘记了他的妻子?”缘子有些微的停顿,然后是一声自嘲的轻笑。 完颜瑰听了这话都有一丝酸涩和不甘,但还是解释道:“这是药物导致的,我刚才说了,不是单单忘记你,而是记忆整体有些错乱。” 按完颜瑰所说,完颜琮只是记得自己的妻子叫漓月,是术虎高琪的女儿,所以为她立了牌位——术虎漓月。 没错,在完颜琮眼里,漓月已经死了。 这倒是正和缘子的意,漓月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也该到了她离开的时候,在完颜琮的心里,死了是最好。 只不过,有一些偏差而已。 完颜琮甚至不记得漓月的样子,自己所有的画作,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没有细致的五官。 他以为他同漓月成婚,是一场政治联姻,两人婚后也举案齐眉。 后来一起去战场,是他应了完颜珣要他督军的差事,还有后来在各地救治瘟症,漓月也都一直配着他,可惜,在这个过程中,漓月自己也感染上了瘟症,撒手人寰。 因为是瘟症走的,火葬后直接将骨灰就地掩埋。 完颜琮因此大受打击,要去山上寻药,决心治好陈州城的百姓。 没想到,等他被宝嘉找到的时候,告诉他,陈州城已经得救了,是完颜珣派人来汴梁送来了救治的良药。 缘子都想拍手鼓掌,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这是听多了话本的宝嘉编的。 这记忆错乱的好啊,直接是另一本凄美又励志的爱情传奇,只不过男主角仍然是他完颜琮,女主角却不是她杨普缘。 自己还在想着要不要听他的辩解,要不要再给彼此一个机会不那么痛苦……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天是这样的态度。 高道长绝对不是他们的说客,要是知道有什么一番,还折腾什么劲啊。 缘子没有发觉自己身体中渐渐发酵的情绪,她还关注了另一件事—— 完颜琮也忘记了他同自己皇兄之间的龃龉。 是啊,如果没有她这一杠子事,回京的路上自己没有被刺杀,那人家兄弟情深还能上演好一阵呢。 至少在完颜琮这里,完颜珣仍然会是那个对他倍加爱护的兄长。 不远处的另一个宽敞营帐,宝嘉看着面容日渐消瘦的完颜琮,烛火为他的面容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自家王爷到了这个时辰仍然看着书,怎能不瘦啊? 她想到自己刚与王爷重逢的时候,他服用紫霄藤的后遗症还很明显,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觉,有时呼吸刚刚匀称起来,又会被轻微的声音吵醒。 她不知道王爷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的记忆错乱的厉害。 宝嘉也不敢把实情同他讲,说不定这就是王爷大受刺激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虽然漓月用了紫霄藤没什么事,但张大娘没有挺过去,她不知道王爷会如何,所以,每日全力以赴去寻找可以抑制紫霄藤毒性的方法。 直到完颜琮挺过了一个月,宝嘉才渐渐安心,紫霄藤也是神奇在此处,若是一段时间后服用紫霄藤的这个人没有事,那之后便也不会有事。 这还是当初救漓月的时候,王爷教她的。 显然,她家王爷也是幸运的。 宝嘉想到缘子派人来找她就有点坐立难安,看这帐中不用自己伺候,便想起身离开。 刚要动作,就听到了王爷的声音。 “待在我身边。” 宝嘉再次看向完颜琮,王爷连头都没抬,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真是神了。 完颜琮放下书,目光飘远,“我总觉得这个军营很危险,那个杨将军很诡异。我们明明无冤无仇,她的眼神却十分不善。” 宝嘉欲言又止,“爷,定是您之前监军时留下了不好的回忆,所以,来到军营才觉得不舒服,我早就和您说过,不想来便不来。” “为皇兄分忧是我仅能做的事,现在天下不太平……” 缘子站在帐中的舆图前,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用力。 “你那个皇兄可真是好运气,一前一后送上门两个大傻子。” “什么?”完颜瑰完全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缘子转身,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所以,这次他做这个特使大人,同我其实没有关系,纯粹是为了他皇兄分忧?” 完颜瑰毫无保留,“对,西夏的国书到了汴梁后,朝中还为了这事争执过一阵,最后皇兄说让王兄去做特使,王兄直接就答应了。我也看不明白,皇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局中局吗?这是缘子的第一想法。 她必须把完颜瑰知道的信息全都问明白,这样才能好好思考。 “可是,曾经的事,他自己这么认为也没有用啊,世上存在过的人、发生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 完颜瑰自以为自己十分了解王嫂现在的心情,小心翼翼道:“皇兄好像十分乐见其成这件事,让知情人全都不要提起,你也知道,王兄本来就不同朝中其他人来往,所以这几个月来还未出过差错。” 他偷偷抬头看眼前这个束着高马尾的女人,有些不忍心,“至于王府里,在王兄回去之前就下令抹去关于王嫂你的一切痕迹了,王兄回去后自然理解成了宝嘉怕他回忆起福晋而伤心才这么吩咐的,也没有起疑。” 说到这里,完颜瑰还叹了口气。 “有个叫什么莹的侍女,试图同王兄讲你们经历的事,被管家发现后,以得了疯病的名头发卖了。” “格莹?!” 第十五章 完颜瑰道内情 杨普缘设新局 完颜瑰懵了一下,“好像是吧。” 奴才的命在他们眼里,本就不值钱的,他没有很在意这个事情。 但缘子心里却不一样,她是怨恨欺骗她的人,但她又觉得格莹许是无辜的,而且在陈州,两人可是朝夕相处了一段日子。 格莹,是在为她抱不平吗? 也是个傻丫头。 现在,她有点理解完颜珣的想法了,怪不得要把完颜琮送来,如果在汴梁待的时间长了,免不了要露馅。 在这里,知道内情的人就少之又少,而且……而且还可以观察自己的反应。 看来,自己要改变一下策略了。 “既然术虎漓月不在世上了,那你们同他讲的我又是谁?” 完颜琮可是开口就叫自己杨将军,当时的情景,缘子一开始还以为是对方在阴阳怪气的挑衅,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军中的事王兄本就不了解,只是说你是新发掘的将才,是宋人杨普缘……” 完颜瑰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跟着渐渐低垂,根本不敢看对面人的眼睛。 缘子的眸底浸满了凉意,完颜瑰应该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 所以,他今日同自己说的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现在都不在乎了,她要做的是先完成自己的使命,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龌龊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她一个人这样,也不是她先起的头。 想到这里,缘子是真的释然了,演呗! 完颜瑰久久没有得到对面的回应,大着胆子抬眼看过去,发现缘子正在出神。 他将手臂在缘子面前挥动两下。 “王嫂?” 缘子回神,“既然如此,就别叫我王嫂了!” 完颜瑰嘴一扁,不情不愿道,“杨将军!” 缘子没有答话。 完颜瑰不甘心,“王兄这样也就算了,您怎么也变了啊?你们到底怎么了?” 缘子明白现在的形势了,知道她恢复记忆的人应该只有完颜琮和宝嘉,完颜琮现在彻底将自己忘记了,只要宝嘉保守秘密不说出去,自己就能继续装下去,迷惑他们。 缘子的脑子疯狂地运转,一瞬之间就想到了许多。如果汴梁的人不知道自己恢复记忆,就会认为他们两人仍然相濡以沫,难道不更应该看紧完颜琮来挟制自己吗,难道是自己当初和王太监说让完颜琮回汴梁被他们会错了意? 那可真就有意思了,自己只是不想见到他,他们却反着来,非要把他送来这里,可能也是觉得这样自己做什么才会有掣肘。 至于完颜珣派完颜琮来这里的真相,是试探自己,还是觉得这里更加安全,她都不必深究,只要自己的外壳足够强硬,他们用什么手段,都是击不破的。 那现在自己该如何表现呢? 展示出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才比较符合她该有的状态。 缘子微微低头,调整情绪,哽咽道:“我……我当初想带兵,他不准,下药迷晕我,等我醒来,发现他不辞而别、孤身涉险,可是当我带着宝嘉在陈州城苦苦支撑,最后也没等到他。他们都说……” 完颜瑰有点不知所措,刚刚王嫂不是这样的啊,这怎么突然说哭就哭,他支吾到:“都……都说什么?” “都说他抛弃了我们。”缘子抬头,泪流满面,“我自然是不信,可是最后,还是我答应领兵才换来解药,救了陈州百姓。” 缘子轻轻缓了一口气,“我这一路过来都十分担心他,又不能立刻知晓他的行踪,每日只能用练兵来麻痹自己,但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想他……” 说到这里,缘子微微一顿,似是在自己的小叔面前剖白这些很是不好意思。 完颜瑰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王……你受苦了。” 缘子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像是已经稳住了情绪,“我一直在等宝嘉的消息,但是她没有任何回信给我,我上一次听到你王兄的消息时,是他们被找到了,回了汴梁。” 缘子刻意将话停在这,好似说不下去的样子。 完颜瑰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他赶紧解释,“怪不得宝嘉不同我说这些,原来你们之间有这么深的误解。宝嘉不给你传消息肯定也是身不由己,就像今天一样,王兄将她看得很紧,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半步都不让她离开。” 原来如此。 缘子自认,宝嘉是不会拒绝她的。 现在对她那时回眸的眼神也更加理解了。 “我那时正在攻打环州,分不开身去探究到底怎么回事,不然,你以为我不会去汴梁质问他们吗?” 完颜瑰的情绪完全被缘子调动了,满心想着自己的王兄可真该死,竟然将这么好的王嫂给扔在这荒凉之地不管不问,现在还这个态度。 “后来,我带兵打到灵州城下,也看开了,他既然不愿寻我,我到时候自己去寻根便好,与他,不再来往。” “不行不行……”完颜瑰两只手仿佛都在拼命咆哮。 “为什么不行?”缘子起了玩心,倒想听他怎么说。 “你们不能没有彼此的。”完颜瑰似乎实在组织语言,“也许你不愿承认,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并不开心,你满脸都是心事,和你之前同王兄在一起的时候判若两人。王兄就更不必说了,你看他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除了那个什么毒素的作用,难道就没有思念之痛吗?” 缘子没想到完颜瑰竟然都能看出自己的心事,高道长也这么说过,可是军中其他人从来没有提醒过自己…… 算了,一群糙汉子,还能指望他们看出来。 他看着完颜瑰恳切的目光,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着笃定,“我之前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些,现在知道了,便不会怪他了。” “真的吗?”完颜瑰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缘子的眼里也带着笑意,开口却是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会试着慢慢走近他,如果他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至少能看到他好,也可以。” 翌日清晨,当校场传来阵阵操练声时,完颜琮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他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了,反正是在宝嘉趴在桌上睡着之后。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眠过了,回到汴梁后,自己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没想到来了军营,竟然又不适应了。 宝嘉仍侧卧在榻上,这是他在帐中叫人放置的软榻,没想到昨晚就被宝嘉捷足先登了。 他悄悄地洗漱完便准备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景,来之前便打听过定西军的事情,早就想领略一下这些将士们的风姿。 只是可惜,昨天一来这里便不受那杨将军待见,很是匪夷所思。 虽然王太监一直在打哈哈,其实他自己昨晚最后也想明白了,大概杨将军还是想直接打下灵州,但是自己是来和谈的吧。 自古文官和武官互看不顺眼,没想到今日自己也经历了这一遭。 完颜琮想着这事,打开营帐,正撞上刚刚脑子里想的那个人。 不知为何,耳尖竟有些发烫。 “大人,是不是练兵的声音吵到你休息了?” 完颜琮冷着脸,却不自觉地打量眼前的女子。 晨光微曦,将来人的周身勾勒出一层柔和的金边,昨日他就看见了这位久闻不如一见的女将军,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彪悍狂野,尽管在这黄土塬上风吹日晒,皮肤不如内宅女子细腻,却也并不粗糙,而且还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的目光中威严又透露着温柔,可是就在自己与她打招呼的一瞬间,她却像变了个人一般,满脸写着厌恶。 自己也不愿再去多看,可现在…… 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鼻梁高挺、唇如玉润,明亮的眼睛在日光下也不掩璀璨,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到此人的不凡。 她的眉宇间淡了昨日的英气,增添了一丝柔美,长发整齐地竖起,用一根精致的木簪固定,简洁干练又不失优雅。 她今日没有穿昨天的那身银甲,而是一身暗红色劲装,好飒爽的女子。 大花二花看到完颜琮的表情都忍不住憋笑,这郓王也真有意思,昨天还在那装呢,今天就原形毕露了吧,看到自家福晋眼睛都直了。 缘子也开始不自在,完颜琮的这个眼神她有些熟悉,那是他们还没有正式说开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欣赏。 后来的眼神要比这样深情许多,可是今天的情景,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她做好了见面的准备,但完颜琮的举动就像一块石头,投进她好不容易维持的风平浪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主动选择离开完颜琮,以为这样就可以放下、甚至忘记。 但是这段日子她过得并不好,甚至恼怒、烦躁。 她不愿意面的真实的内心,却又一次次发现真相,高道长让自己去接受这个情绪,她刚做好准备,却没想到,这个人倒是忘得干净。 对视的这片刻,有那么一瞬间,缘子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自己只要见到他,之前所有的症状就都消失了。 可是,世间万事,有所得必有所失,她有很多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 缘子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咳。” 完颜琮瞬间清醒,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太无礼了。 “定西军的精神气很足,我是被他们感染了。” 缘子没吭声,只是点点头,然后将大花二花手中的东西呈上,“定西军的餐食可能有些简陋,我怕不合大人的胃口,让厨子多做了几种风味的。” 完颜琮看着两人手中扣着盖子的餐盘,又看看缘子,“多谢杨将军美意,不过,我既然来了军中,自然是要和将士们共进退,这一餐便如此,以后还是不用了。” “别呀,你不要我还要呢!”完颜瑰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毫无章法地掀开一个盖子,热气和香气一同飘散出来,完颜瑰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二花颇为嫌弃地看了这个瀛王一眼,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差别可真大啊,不想他和大哥…… 然后二花又颇为嫌弃地看了大花一眼。 大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视线,却一脸懵,什么情况? 二花又自顾自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又吐槽了完颜琮一番,将军一早就起来特地为他准备早膳,他还冠冕堂皇起来了。 “愣着干什么,快送进去啊!”完颜瑰瞪着眼睛看向端着盘子的两个护卫,别以为他没看到他们两个的眼神,哼! 大花二花没有动作,而是齐齐看向缘子。 缘子眸色微动,唇边轻轻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对着完颜琮道,“大人?” 完颜琮无奈地看了完颜瑰一眼,“那便送进去吧。” 完颜瑰肉眼可见地兴奋,跟着餐盘往帐中走,忽地脚下一顿,回过头道:“将军早上吃过了吗?不如和我们一同用膳?” 完颜琮和缘子皆是一怔,两个人都在心里暗骂,你这又想搞哪出。 和他们同样胆战心惊的是在帐内刚收拾好的宝嘉,她早就听到了缘子和王爷的交谈声。 但以为缘子送过东西之后就会离开,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完颜瑰啊,竟然还要邀请缘子近来。 她虽然不愿意面对缘子,但是也不敢不去见她,昨天王爷不让自己离开身边,感觉是在缘子对自己怨怒的那对火上又添了一把柴,现在进来看到自己岂不是太尴尬了。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宝嘉在心中默念。 但上天和完颜琮都没有听到他的祈祷,只听帐外传来声音,“那……杨将军若不嫌弃……” “这餐食本就是我叫人准备的,怎么会嫌弃?” 宝嘉的心一沉,她本就不知道缘子为什么要主动过来和王爷这样说话,她送来的餐食…… 其实宝嘉是不敢让王爷用的,万一这是她的报复计划呢,所以她想偷偷扔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也泡汤了。 大花二花将餐盘一一摆到桌上,他们两个哪懂什么布菜啊,都纷纷看向宝嘉姑娘,也不知她今天是怎么了,之前看着挺利索的姑娘,现在呆愣愣的。 营帐的门帘被掀开,宝嘉站在原地不敢抬眼,但也能感觉到几人走了过来。 “宝嘉姑娘,好久不见。” 宝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一滞,缓缓抬头,就看到缘子那双眼睛弯成好看的程度,真诚又热切。 宝嘉的嘴巴在发颤,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还是完颜琮先反应过来,“你们之前认识?” “之前在江都,同宝嘉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她当初的那把宝刀,现在还在我身边。” 明明是温暖的笑,宝嘉却觉得一阵凉意。 这种细微末节的小事,王爷应该不会同缘子讲的,所以……她是都想起来了吗? 宝嘉也不能再装没事人,她缓了缓心神,“陈年旧事,还以为将军不记得了。” 缘子向宝嘉走近一步,背对着众人,“怎么会呢?该记得的,一件事我都不能忘。” 宝嘉身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缘子的这一面。 面上看似友善,目光中却是清醒的冷酷。 她在向自己挑衅吗? 刚刚的一切举动,显然缘子已经知道了王爷记忆错乱的事,那她现在要准备做什么? “再不过来吃,一会就凉了,将军你惊心准备的就浪费了!”完颜瑰嘟嘟囔囔地说。 缘子也十分给面子,回过头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完颜琮点点头,几人纷纷落坐。 “昨日身子不爽利,所以没能好好陪大人,今天也算是来赔罪。”缘子客套道。 “身子不爽利?!” 还没等完颜琮回话,完颜瑰就一惊一乍的开口,“我王兄可是神医再世,要不让他给您看看?” 完颜琮虽然义诊时也经常给女子看病,但今日的氛围实在古怪,“你怎么了?” 完颜瑰看到自己的胞兄一脸严肃的望向自己,觉得自己反应可能有点强烈,再去看一眼自己的王嫂,也是不领情的样子。 心里顿时有些委屈,他就是和王嫂聊过之后觉得两个人如今的情形太过折磨人,想要撮合嘛,唉…… “殿下不必担心,我也学过一些医术,自己的身体还是比较了解了,就不劳烦大人了。” 缘子这话是对完颜瑰说的,也是解了眼下的尴尬。 “将军也会医术?”完颜琮有瞬间的诧然,转而便充满期待,问道:“不知将军师从何人?” 缘子对上这双眼睛就有一刹的怔愣,她将视线转到别处,似是回想往事般,“会稽的蝶漪姑娘和环州的张道长都教过我一些,不过学了点皮毛,不敢说他们是我的师父,出去都怕丢他们的人。” 完颜琮的脸上微微漾起笑意,“没想到将军不仅智勇双全,还如此谦虚,怪不得定西军一来,就解决了之前完颜将军许久都做不成的事。” 提到这个,缘子也就不想谦虚了,她的眼睛里盛满了光,“大人也觉得,我带兵比完颜赛不强?” 第十六章 各怀异志用膳 煽风点火斗敌 这话问的真直接啊!大花和二花都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偷偷拿眼睛瞥桌上的情形。 完颜琮抿着嘴,似乎是真的在思考。 就在完颜瑰抬手说“你们还吃不吃了”的时候,完颜琮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完颜将军在南阳对阵宋军也是连打胜仗,定不是庸才,但我不懂军事,也没有亲眼见过完颜将军带兵,贸然点评杨将军和完颜将军孰优孰劣是对你们的不负责任。但我相信,你们为朝廷做出的一切,皇上都会看在眼里,将士们心中也都有杆秤。” 缘子轻哼一声,还真是完颜琮的作风,谁也不得罪。 不过,南阳的情况她至今都没有收到确切的情报,只道是完颜赛不一直在打胜仗,但具体的战况到底如何,却一直是缘子担心的问题。 “吃饭吧。”缘子最后只说了这三个字。 完颜瑰的眉毛都带着喜意,宝嘉却十分扫兴,“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宝嘉,她大着胆子还是说了,“王爷您昨天吃的太腻了,对脾胃不好,我还是给您做点山药粥吧,这个早膳太过丰盛了,不适合您。” 吃的太腻?完颜琮眼睛一转,他昨日明明就没吃那烤羊,这丫头莫不是怕…… “宝嘉姑娘莫不是怕我在这早膳中下毒?” 完颜琮心中一跳,她竟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宝嘉支支吾吾,“没有的事……” 但她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啊!现在缘子也知道了王爷的病情,她又通药理,有的毒是当场就会发作的,但缘子不会这么傻,就怕她会下那种日久才会发作的毒,那到时候可就惨了。 缘子没有理会宝嘉的惊慌,自顾自地夹起菜来吃了一口,然后放下筷子,“那可就惨咯……” “若是怀疑我会在饭食里动手脚,那你们这些天可都要提心吊胆的活着了,不仅军营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吃,就连方圆五十里的水源都不要碰,毕竟防不胜防嘛。” 完颜瑰察觉到缘子越来越阴阳怪气,赶紧也夹了一口菜吃起来,“我不怕,我相信杨将军。” 宝嘉无语,今日不知瀛王是怎么了,但她也能猜出一二,说不定王爷的病情也都是他透露出去的,也怪自己没有把实情拖出,导致他对缘子一点都不设防。 “特使大人若真的在定西军营出了事,我定难辞其咎,难道宝嘉姑娘认为我会如此拿自己和定西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宝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接住了这句话,“那可不一定,将军现在统领千军,定西军上以您为尊,我看王大人这个监军也未必能有什么份量,如果您振臂一呼,难道还怕朝廷的追责?” “放肆!”完颜琮觉得宝嘉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出言制止。 缘子可不管他们主仆二人是唱的什么角,她站起来冲向宝嘉道:“既然我有如此本事,想要对你们下手,不如直接杀了了事,还费什么下毒的功夫!” “你!”宝嘉被自家王爷和缘子堵得窝火。 缘子却步步紧逼,“况且,你是怎么就认为我一定会对你们不利!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宝嘉姑娘?” 宝嘉这回彻底哑口无言。 他可没有像完颜琮想的是为了什么谈判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个人恩怨。 缘子没有再坐下的打算,“这餐饭,我看不吃也罢,本来想着给大人赔个不是,没想到惹了一身骚。” 缘子转身就走,完颜瑰立刻站起来,“王……杨将军!” “大人和殿下的饭食我们自会继续送,用与不用,还请自便。我有公务在身,就不就留了。” 大花和二花都对宝嘉怒目而视,这丫头不会是在和将军争风吃醋吧,之前明明对将军特别好,现在是怎么回事? 两兄弟冷着脸跟在缘子身后出来,二花悄声说,“诶,你说他们几个人进了营帐也没有外人,怎么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而且那个宝嘉今天这么奇怪。” “怎么没有外人,我俩不就是嘛。” 二花颇为无奈的瞥了大花一眼,这个大傻子。 大花却不慌不忙,“方统领和我们说过很多遍了,做好自己的事。” 二花这回没有反驳,“你跟着将军先回去,我去再弄点吃的,将军早上不能不吃饭,我让厨子做点顺气的。” 大花难得弟弟这次这么贴心主动,但是他们多虑了,缘子自然是想通过这餐饭缓和她与完颜琮之间的关系,顺便套一些有用的消息,宝嘉虽然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却不代表这件事会搁置。 如果完颜琮的性格没有变,她这招以退为进,相信会有愿者上钩。 她是真的没有生气。 而宝嘉可就没那么好过了,她不仅生气自己没说过缘子,还生气自己被王爷骂。 “爷,不是您自己说这个军营危机重重,要我小心嘛,怎么一转眼,反倒是您……向着外人说话。” 完颜瑰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人家主仆争论,他就在一旁大快朵颐。 瞧着这两人估计也没有心情吃了,王嫂精心准备的可不能浪费。 “王兄,你看这道扒牛肉,不是你最爱吃的嘛,这个厨子手艺不错,不输汴梁。” 宝嘉看过去,缘子是不可能不知道王爷喜欢吃什么的,但是她并没有完全投其所好,而是做了王爷最爱吃的,还有不吃的,还有…… 还有,自己爱吃的。 她到底要干什么啊! 宝嘉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同面前这两个人讲,突然眼前一热,她用手快速抹去,希望那两人没有瞧见。 完颜琮没有关心菜色,他从前是喜欢扒牛肉,但是从陈州回来后,似乎吃什么都不觉得香,估计是……曾经和他一同吃的人不在了的缘故。 他最不愿去深想自己曾经的福晋,一想头就会痛,他认为,这可能是老天给他的一个劫难,自己要去顺应,而不是反抗。 或许,他的福晋在天上也乐于看到这样的情形,毕竟,他想不起来就没那么痛苦。 完颜琮一直是顺应天命的,因为他总觉得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定有他的道理,在自己人力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就不要过度干预。 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宝嘉解释自己今天的行为,看到杨将军,就仿佛……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并不觉得杨将军会对他下毒手,刚来的时候是自己太敏感了,被之前的经历误导了。 “宝嘉……她不会的。” 宝嘉和完颜瑰都被这句话吓到了,那一瞬间,他们都以为完颜琮想起来了。 但下一秒…… “杨将军虽然今日说话不太中听,昨日也有些冷脸,但是她一身正气,我看她的眼神也是清澈无瑕的,不会做你说的那种卑鄙之事。就像她说的,她若真想对我们怎么样,就会像昨日一样直接展示她的态度。以后,不准再如此无礼了。” 天呐!宝嘉在心里惊呼。 昨天的情形,她还以为王爷会一直冷着缘子呢,两个人之间的形势会变换一下。 没想到啊!就一个早上的功夫,又变回来了! 杨普缘,王爷莫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四月刚过了几日,赵竑就从南康启程回临安。 福寿渠和千斤陂都修好了,他也算功德圆满。 将折子递回临安之后,赵竑得到了回京的诏令,他也信守承诺放了鲁志南的小儿子。 但是鲁志南可不敢让他的小儿子再去什么国子监,连夜派人去京城接回来。 至于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今后史弥远会不会再对鲁志南下手,这就不在赵竑考虑的范围内了。 不过赵竑认为,一时半会,史弥远还是想不起鲁志南的,因为,他已经被吏部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了。 道成是个风景极美的地方,山间的桃花、梨花在阳光下肆意盛放,叶瓣在风中徐徐舞动,流光交错、粉白相间,如同天边的彩霞。 枫溪潺潺,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弋,田野上翠绿的麦苗在随风轻摆,宛如绿色的波浪。 赵竑不禁想起了曾经一次次去无尘观找缘子和静纯的场景,还有后来他们一起游新安江…… 他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春风吹来了丝丝暖意,一片花瓣从枝头飘落,赵竑摊开掌心,接住了它。 他有一时的晃神,脑海中闪现着绿衣女孩在山坡上跑跑跳跳的样子、卧在树上喝酒的样子、湖边垂钓的样子……最后,是他垂眸看着女孩变成女子后抱着怀里的奶娃娃的样子。 “公爷,都安顿好了。”是苍翎的声音。 道成是商旅要道,他们今日要在这停驻休息。 一阵微风吹过,花瓣从掌心飘走,赵竑有些怅然若失,点点头,“去忙吧。” “公爷,孙先生来了。” 赵竑转头,手攥成拳背在身后,“有新的消息了?” 孙先生尽管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是有些自得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上百名考生举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想压也压不住,要是真为了这是闹出人命,反倒有更多的把柄在我们手上。吏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就差再添把柴火。” “那不如?” 赵竑和孙先生是一路人,他们为了能够打败政敌,可以小小地牺牲一下百姓。 如果你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们,他们会告诉你:造成这一切的人又不是我们,是史弥远一党,现在为了剜出毒瘤,自然要流血,但是今日流血是为了日后的康健顺遂。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总要有人做路上的基石。 他们做了基石兴许也不会被谁记住,但是子子孙孙都将因此受益。 大厦将倾,大宋男儿难道还能眼看着大好河山因奸佞小人而葬送吗?! 自然不能! 热血儿郎就是会发出这样振聋发聩的声音。 孙先生有三寸不烂之舌,他就是这样鼓动那些书生的。 “那……公爷可要将您下一站在开化歇脚的事情透露出去?” “好,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命更吸引他们,还是那些书生的命更吸引他们。” 黄埃散漫风萧索,乾坤无处不沙尘。 这是缘子和许多定西军的将士没有经历过的,就连王大人都慌了神。 还是罗副将和高道长经验丰富,在沙尘暴来临之前,便已经对军营各处进行了部署。 缘子其实最担心的还是西夏兵会趁此机会来袭,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他多虑了,就像二花说的,这不一定代表他们和谈的心意多诚,主要是怕还没等到这呢,就先被黄沙埋了。 方统领:“他们估计还要试探一下我们的实力,看看有没有因为这个黄沙折损将士,若是因此能够减少我们的战力,说不定他们会改变策略。” “将军,宝嘉姑娘求见。” “又来了……”听到门口侍卫的通传,二花就禁不住发出牢骚。 沙尘暴来临之前,宝嘉就来找过缘子。 但是缘子听高道长说近期会有沙尘天气,就紧急召集各将领议事,哪有时间去管宝嘉,还真不是刻意不去见她。 她让侍卫一定要看好特使大人一行,不许出门,然后又让博格尔带兵去刘家寨帮助那里的百姓。 既然想在着扎根,必须得到当地人的支持,不然被人里应外合了怎么办。 这场黄沙持续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人畜都安然无恙。 但是黄沙过后的营地还是需要好好修缮一番的,还有对外的部署…… 缘子用手指捏了捏眉心,“你们先去忙吧,把宝嘉叫进来。” 当缘子帐内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宝嘉才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我们之间就不要兜圈子了,你知道王爷的以及已经错乱了,他不记得你了,也不会再打扰你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难道还真的想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吗?如果是的话,拿我的命来抵行不行!” 宝嘉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眼睛红红的,泪水打着转却不肯轻易掉下来。 “宝嘉……”缘子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惊到了,竟然自己也跟着哽咽了。 她呼出一口气,将目光移向别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完颜琮或者是你的命,你们是骗过我,但也救过我,我只是无法做到在和你们坦然相处……为何你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因为你太反常了。”宝嘉将头仰起来,试着让眼泪倒流回去,吸了吸鼻子道:“你第一天看到我们时的态度是正常的,但是第二天就完全变了。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因为瀛王殿下告诉了你什么才重新做了什么决定。” “你说的不错,我直接告诉你也无妨。” 宝嘉看到缘子直截了当要说出来,心里还有点忐忑。 “我的目的,自然是回家,回我自己的家。但是我现在还走不开,既然完颜琮不记得我了,那我同他相处起来倒也无妨,就当他是另一个长得一样的陌生人。汴梁那边的人还不知道你们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吧?” 面对缘子的问题,宝嘉没有反驳,就算是默认。 缘子便继续道:“所以,我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要有一个合理的态度,总不能像对待仇人一样吧。” 她向前一步,“所以你不用防着我,我只是想对这位‘特使大人’客气一点,毕竟他现在同完颜珣的关系也缓和了,若是能助我得自由是最好,如若不能,早一点完成和西夏的战事,我也能早点脱身。” 宝嘉瞠目结舌,没想到瀛王真的什么都说了,而且缘子竟然考虑的全是自己,仿佛,她和完颜琮就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这种感觉,还不如将他们视作仇人呢,至少,是在乎的。 缘子也觉得有些好笑,她勾唇,“怎么?我没有想报复你们,你好像很失望。” 宝嘉有些不忿,微微垂眸,“但是这样对王爷不公平,他并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缘子的目光突然变得冷酷,“你和我谈公平?” 宝嘉知道自己这句话怕是戳中了缘子的痛处,也不再提了,而是换了种怀柔的方式,“你这样吊着他,让他想你、念你,还整天见不着你……” “打住!”缘子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吊着他,是最近公事真的很多,至于你后面的话,我相信,是你看话本多了自己臆想出来的,不会是他的想法。” 自从那日早膳闹得不欢而散,缘子就再也没有见过完颜琮。 公务繁忙吗?这固然是一个理由,但却也没忙到见他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完颜琮可是来找过缘子好几回,想为宝嘉的事情道歉,但都被大花和二花直接拦截了,这自然是缘子的授意。 她就是要冷他几次,是为了在以后两人相处时不那么被动,而不是想着要让他对自己重新产生什么感情。 “好,我知道了。”宝嘉有些悻悻,只留了这一句便离开了。 缘子看着她的背影苦笑,鱼儿上钩了。 第十七章 夫妻夜谈言未欢 将军校场练新兵 缘子登上附近的一处半山腰,果然看到了独自一人的完颜琮。 宝嘉走了之后她就问了大花二花完颜琮的位置,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去见一见他了。 缘子示意跟着她的大花二花可以退到远一点的位置等她,然后才开口,“大人果然在这。” 夜色绵绵,完颜琮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看来,月色下的杨将军也不掩她的光华。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呢?明明……也只见过两面而已。 “我就是来看看,听他们说大人一个人出来了,我、不太放心。” 星空繁星闪烁,夜风寂静温柔,完颜琮被这句话晃了下神,他本来只是想看看刘家寨的万家灯火,感受一下这一处的西北风情。 他曾经是随自己的师父去过西夏的,还在那边知道了紫霄藤的两面性,但现在让他回想这些,却有些模糊。 他有时愤恨自己,都要忘了师父和母妃的模样,现在甚至连自己的亡妻也忘得一干二净,有时又会释然,他只有活出更好的新生,才不会愧对他们。 面前的女子是让人惊艳,他也几次寻她为那日宝嘉的唐突道歉,但是他不能对她动心,这样是对亡妻的一种侮辱。 他定了定心神,“今日傍晚晚霞很美,就想登高看看,刚好瞧见刘家寨冒着炊烟,我觉得特别安定美好,就一时忘了时辰。没想到,给将军添麻烦了。” “分内之事。”缘子嘴角的微笑恰到好处出,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她往前上了两步,走到和完颜琮并肩的位置,“百姓的安定就是我们的责任,看到他们好,我就觉得血没白流,所以……” 完颜琮一转头就撞上了缘子繁星般的双眸,然后听她不卑不亢道:“请大人务必争取更多的利益,不要让士兵们白忙活一场。” 历史上很多次谈判都有反转,尽管将士们在疆场上浴血厮杀,但最后换来的结果却不一定值得。 金国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完颜琮来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这次也带来许多能人谋士,他定只要定好大方向就行,谈判技巧,自然由他们执行。 “我会的!”完颜琮郑重点头。 缘子似乎思虑了而一会,才问道:“今日有人同我讲,西夏并可能会趁黄沙过后来探听虚实,若是我们装作损失惨重的样子,他们也许会趁乱突袭,如若我们赢了,还能再狠狠敲他们一笔,大人怎么看?” 完颜琮听后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沉吟片刻才开口:“我觉得不是很妥当,一是这样做的代价太大,虽然杨将军会有必胜的信心,但定西军肯定也会有伤亡,这样做真的值得吗?我们本来也是已经赢的一方,没有太大的必要。” 他又再次看向山下,“二来,我还是觉得不要轻易考验人性,明明可以直接震慑住对方,却要这样去试探对方的诚意,只会两败俱伤。” 缘子一开始还聚精会神地听他讲,但是当他说道第二点的时候,缘子也将头扭了回来,不去看他。 缘子本来就没有想要采用方统领他们的那种说法,她心里是下了决心的,只是想用这个话题来和完颜琮产生交流,没想到…… 没想到第一个想法和自己是不谋而合的。 但是人性……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她没有往这方面想。 现在,她却想到了完颜琮和宝嘉对她做的事情,是人性使然吗?是该被理解的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缘子淡淡开口,心里却紧张的不行,“有一件事情,你告诉了你的家人,他们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但是你隐瞒下来,他们知道后会怨你恨你,会认为就算要受到伤害,这个知情权利他们也要有,你这样做就是一种背叛,你会选择告诉他们还是选择隐瞒?” 完颜琮不由得皱起了眉,没有觉得缘子问这个问题很突兀,而是再次认真的思考,良久,在缘子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艰难地开口。 “我会选择隐瞒。” 缘子的心一沉,还真是那个完颜琮啊,就算记忆错乱,想问题的方式还是没有变。 完颜琮叹气,“就算他们最后知道了,怨我恨我,那我能帮他们承受一些就是一些吧,我会在这段时间尽量把那件事情解决,把伤害降到最低。” 缘子现在听来这些没有感动,反而有些可笑,还没等完颜琮从说完,便轻笑道:“你有那个能力吗?” 把伤害降到最低?她当时的难过应该是一点都没有被降低,事情也是越来越朝着不可收拾的局面走去。 对了,她想起来了,完颜琮那个时候说要陪自己去找家人,两个人就是从南下的时候被瘟症拦下了,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情况。 他以为自己有本事护自己周全吗?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完颜琮听了,一开始是有些沉默的,他是察觉到了缘子的情绪的,没有因为她对自己的态度而不满,而是再次道:“我无法预见结果,但是为了家人,我会尽力一试,除非是自己要倒下,不然,我不会放弃的。” 缘子重重叹了口气,只说了四个字,“英雄情结。” “难道杨将军不会这样做吗?我以为,我们是一类人。” 面对完颜琮的反问,缘子也没有立刻回答,她曾经也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如果面对同样的情境,自己会怎么做,可是她的内心告诉她,为什么要和完颜琮将心比心,为什么要去共情他呢?自己就这么想为他找借口和理由吗? 所以,她也没有深想,今天再次直面这个问题,她也就着温柔的夜风,心平气和地思索起来。 她曾经没有告诉亦如的身世,是认为她撇不掉和柳倩儿的亲情,定会对自己的计划不利,把这个秘密留到更合适的时机,是为了给这母女二人最后一击,效果果然很好。 对于现在的完颜琮,她是起了逃避过去和加以利用的心思,都不纯粹。 若真是因为对一个人好呢?例如静纯、蝶漪、雨歌…… 她想不出来,也许之前她也会选择自己承担下来,但是感受过被隐瞒的滋味,她便犹豫了。 不对,完颜琮对于她不仅仅是隐瞒事情这么简单。 缘子重新看向完颜琮,似是循循善诱的语气,“若有人告诉大人,你的母妃或者亡妻其实死于非命,他明明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却因为担心你做出冲动的事,就算反抗也无果,所以隐瞒不说。 或者,你本不是金国人,而是西夏的贵族,他们利用你的记忆错乱而误导你,就是为了在这次的谈判中能够挟制住对方,你的亲近之人认为你之前的经历并不快乐,认为你知道了因果会痛苦,所以眼睁睁看着你为敌国效劳。 再或者……” “够了……”完颜琮看着缘子渐红的双眼,有些听不下去。 “够了?”缘子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我觉得还不够!” 她的语速逐渐加快,语气也越来越重,“如果你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但一个很爱你的人为了能够占有你,而抹杀了那个人的存在,他对你很好很好,你知道了真相后会怨他怪他吗?” 完颜琮摇摇头,他不知道为何之前看起来洒脱的女子今夜逐渐变得癫狂,但是他不能被她的话带着走,他理智尚存。 “我觉得将军说的这几种情况太过极端了,所有的因果应该都是一步步走来的,每个选择也应该放在具体的情境下去评判,你这样问,我无法给出答案。” 缘子刚才的声音引来的等候的大花二花,他们以为将军和郓王发生了争执。 本来被支开的时候两人还相视一笑,觉得是夫妻之间要说些体己话了吧,没想到没过一会,就听到了将军的声音,似乎很激动。 尽管他们听不清将军具体是说了什么,但作为护卫的警觉还是有的,立马就往上跑去。 看到两人对峙的状态,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大花和二花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缘子当然听到了有人来了,她不用转身回头也能猜到是谁。 深吸一口气,缘子没想到自己和完颜琮单独相处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 算了,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为了以后,暂且再忍一忍。 “我们下山吧。”缘子最后说了这一句。 完颜琮的眼神晦暗不明,跟着她走。 没走两步就道:“我差不多明白将军为何这么问我。” 缘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是根本没失忆,还是记起了什么? 这一瞬间的感觉,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还不如真刀真枪大干一场来得痛快。 从前,每一次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难道完颜琮不会有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吗? 完颜琮没有发觉缘子连脊背都有点僵硬了,接着说道:“可能是我说到了人性,让将军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们可以对某个人或某件事做出评判,而且不去忽略人性复杂的部分,但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悲剧发生的根源。” 完颜琮没有继续说,缘子也没有回答。 因为缘子一直在思索这个“根源”,他们的根源,应该就是战乱吧。 如果国家之间没有战乱,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啊。 下山的路不如上山好走,但是有大花二花两人在前面引路,不出半个时辰,几人已经安全回营。 “将军!”方统领在营门口等他们。 “有事?” “西夏果然派了斥候前来,但是见我们在整兵操练便立刻回去了。他们虽然离得远,但是还是叫提前埋伏的银甲兵发现了。” “嗯,按计划来。” 缘子微笑点头,然后就见到了一脸诧然的完颜琮。 完颜琮一副“你明明已经做了部署、却还要来试探我”的不满样子,缘子赶紧拦住他。 “大人,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拼死拼活打到这,可不是为了让别人还要踩在我们头上。我必须知道朝廷派来的人,脑子到底清不清醒,对待军民是什么态度,所以……” 缘子还没有解释完,完颜琮已经消气了,马上开口:“我明白,将军这样做是应该的。” 不远处前来迎完颜琮的宝嘉真是好无语啊,王爷,你不能一看到她就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啊! 缘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换做自己,是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就算是她不知道实情时面对完颜琮都不行。 她又补充道:“还有后面的那些话,大人也请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不想你每次和我见面,都这么不愉快。” “理解。”完颜琮只说了两个字,然后就看到了等她的宝嘉。 他笑着和缘子点点头,“我先回去了。” 缘子也点点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跟在身后的二花彻底蒙了,“还真是防着咱俩呐?” 三日后,西夏的使臣团来到了大营。 缘子虽然没有参与过这种谈判场合,但是历史上的经典故事也了解不少,就没见过来军营和谈的。 不过她只要负责好这一行人的安全就好,别的她懒得管。 至于那些是否要换取更大利益的话,她是说给完颜琮听的,心疼将士和自己的辛劳不假,但是得来的也是金国的东西,他们得的越多,自己的国家不是越危险? 呼—— 缘子呼出一口气,这么看,自己还真是在为虎作伥,以为没有对抗自己的国家就不是不忠,其实还是间接的帮助了金国。 尤其是她听说完颜赛不所向披靡之后更加揪心。 她没有参与谈判,但是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已经一上午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膳食已经备好了?”缘子看向刚刚进来的罗副将。 “早就按照将军的吩咐准备了,您放心,整个军营密不透风,绝不可能让人作乱。” 密不透风? 外面的西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罗副将笑道:“我是说……” “好了,”缘子突然笑了起来,“跟我出去看看吧。” 罗副将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失还让将军展开笑颜,自己心情也愉悦。 校场上,定西军并没有因为使团的到来而停止操练,他们穿着厚重的皮甲,脸上涂着缘子让人特制的防风沙的油膏,手中紧握着长矛和盾牌,眼神坚定,步伐整齐。 见到缘子过来,都停了下来,眼中泛着敬畏的光。 罗副将能体会缘子的心思,和教头们说:“让大家继续操练吧,别傻站着。” 将士们又继续对练起来。 缘子看到就近的一个年轻士兵过招时处于弱势,被压着打得太狠了,便起了指点的心思。 “别用你的蛮力去扛他,他一看就是经验老道,你们两个身量相当,他却比你健壮。” 两个正对战的人听到缘子的话立刻停手,都恭敬道:“将军。” 旁边的几组看到将军竟然亲自指点他们,也都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 缘子颇为欣慰的看向年轻士兵,“我也看出来你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想通过别的方式去改变你的现状,但是你找错了位置。” 年轻士兵在缘子说的时候就频频点头,将军竟然把自己的想法都看出来了。 缘子指着另一个穿着劲装的士兵对年轻士兵道:“你看他小腿很结实,下盘必定非常稳,你想去攻他下盘反倒是送上门的菜,等着被吃吧。” 健壮的士兵颇为自得,将军这不是变相夸自己呢嘛。 但是下一瞬,他便呲牙咧嘴起来。 年轻士兵都看蒙了,将军也没有做什么啊,就是照着他的腰轻轻拍了两下而已。 缘子收回手道:“他虽然下盘稳,但是你没发现他刚才对你进攻时的姿势很奇怪吗?” 年轻士兵若有所思,他是觉得奇怪,但也看不出什么啊。 缘子严肃道:“他有腰伤。” 众人这才纷纷议论起来,有的知情者不断点头,“将军这也太神了,要不是老赵他那个膏药的味道,我和他天天一起睡都看不出来,他可能忍着了!” “真厉害!” 缘子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而是接着说:“所以他攻势猛,想要快点解决掉你,时间一长,他的腰伤必定会疼痛难忍,到时候会落为下风,但是对付你,时间却足够了。如果你能发现他的腰伤,痛击其‘软肋’,形势便可瞬间逆转。” 年轻士兵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多谢将军指点。” 缘子倒觉得这本该是她分内之事,继而有转过头对健壮士兵说:“你的问题更严重,现在明明可以好好养伤,却还要坚持操练,不把自己当回事,到时候腰伤更严重不仅是你自己的事,还很可能因为你弱点的暴露输了一场仗。” 健壮士兵连疼都忘了,四月的天还直冒冷汗,他不敢说将军危言耸听,因为他好像从哪听过什么蚁穴决堤还是怎么说的来着,具体的话他不记得了,但是道理可一直记得。 他有些羞愧,“将军教训的是,但属下担心不抓紧操练会被落下……” “还是先去军医那里好好看看,我不信他建议你多活动。”缘子自己也学过,所以才对他的伤势更为了解。 健壮士兵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连连道:“是,是,属下一会就去。” 不知谁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将军,我们好久没有领略过您的英姿了,再给我们展示下枪法呗!” 第十八章 展英姿倾心难控 窥和谈啼笑皆非 罗副将不乐意了,“去去去,你以为这是街头打把势卖艺呢,滚回去练习去!” 缘子却不甚在意,自己可没往那处想,她冲着教头道:“去把兵器架上的枪拿来。” 罗副将有些呆呆的,什么?将军这是答应了? 所有的将士都停止了操练,将军要展示枪法了,这个消息不一会就传遍了校场。 缘子今日也是兴致所至,没有弄什么擂台,也没有去取她惯用的那杆长枪,随手接过教头递来的枪,用手握了握,感受着它的重量。 一个漂亮的枪花,然后将枪横在身后。 所有的将士都后撤几步给她让出了场地。 旋转、刺击、横扫,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有力,长枪在她的手中仿如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渐渐与持枪者融为一体。 偌大的校场除了缘子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远处走来的几个人也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梳着高挑的马尾,在校场上舞动着手中的长枪,枪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难以掩盖她本身的光芒。 使团谈判是在军营的外部,缘子派人扩了一块位置出来新搭建的。 她不想改变定西军将士们每日起居、操练的原有动线,更不能让这些人进到真正的大营里面来,定西军的训练方法、器具装置,这都是机密。 平白费了许多事,这也是为什么缘子对于在这里安排谈判非常不情愿的一点。 完颜琮一行人从谈判的地方回到自己的营帐用膳,总是要路过校场,就这样不偏不倚地瞧见了浑身都在发光的缘子。 她的身姿矫健而优雅,每一次转身都带着风,每一次跳跃都轻盈如燕。 在完颜琮看来,长枪不是长枪,仿佛变成了一支画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时而迅猛如雷,时而柔和如水。 “刚柔并济。”完颜琮突然做出这样的评价。 身后的一个官员随口道:“没想到大人还懂枪法,真是博学广识。” 完颜琮原本面带微笑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后面的一行人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道:“下官先回去了。” 完颜琮点点头,自己却仍没有动作。 宝嘉试探道:“爷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她的心里苦啊,从前是“漓月”,现在是王爷,每次一看到人家出神,自己就小心翼翼的,自己摊上的都是什么事啊! 完颜琮摇摇头,“就是想不起来才苦恼。” 宝嘉刚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完颜琮说:“他们说的没错,我为什么会对枪法感兴趣呢?我又怎么会看得懂呢?” 宝嘉一面故作轻松一面惋惜道:“王爷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 “嗯?”完颜琮有些狐疑。 “您在朔州的时候明明是有研究过的,那阵子还和当地的匠人看过怎么打造长枪呢,没想到,这件事情您也忘了……” 宝嘉真真假假的说着,完颜琮看着眼前的红影陷入了沉默。 破风声随着缘子的最后一个动作也停了下来。 “将军威武!”众将士的呼声响彻校场。 汗水虽然浸湿了衣衫,缘子还是觉得非常过瘾。 回身将长枪交还给教头,然后便撞入了一汪深情的眸子中。 缘子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淡去,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郓王府的小院里,那个虽然每次嘴上说着不许自己经常操练的人,会在自己停下来的时候走过来帮她擦汗。 一阵风沙吹来,缘子下意识眯起了眼。 “到了用膳的时候,大家都散了吧。”起了风沙也不合适再操练,罗副将便自作主张下了令。 不一会的功夫,校场上的人散了七七八八,罗副将看到完颜琮和宝嘉在不远处,也识趣地告辞。 缱绻的氛围早已消散,缘子再瞧完颜琮,眼中恢复了第一天见她时的清明,甚至有些疏离。 缘子的心不由得一紧,她对自己的反应也有个合理的解释,希望他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吧。 她尽量忽视完颜琮的这种淡漠,在他点点头就要离开之际,缘子快步跑了过去。 宝嘉立刻戒备起来,太反常了,她怎么又来! 完颜琮也没想到杨将军这次竟然是这个态度,尽管自己刚刚想通了点东西,但是他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就这样离开。 “我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想呢,使团们聊了一上午难道不累吗?没想到接着您就出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宝嘉偷偷瞄着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络的?上次在大营门口还是客客气气的呢。 顺不顺利?完颜琮思索着四个字,然后道:“对我们来说,是意料之中,对他们来说,可能不太顺利。” 缘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知道,没定论之前这都不能和别人讲嘛,那大人快去用膳休息吧,下午免不了还和他们‘鏖战’。” 缘子说完就转身走了,丝毫不拖泥带水,留下主仆二人在风中凌乱。 直到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宝嘉还没明白过来,“这个杨将军就是过来打探一下谈判的事情?” 她总觉没那么简单。 “那你认为呢?”完颜琮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宝嘉瘪着嘴,她总觉得缘子是故意接近完颜琮啊,还经常以退为进,虽然话已经同她讲了,但自己还是认为别扭。 “人家辛辛苦苦带兵不容易,关心一下进展无可厚非。” 宝嘉听了这话内心腹诽,果然在帮着她说话。 “愣着干什么,坐下吃啊。” 宝嘉坐下来也夹了菜放进口中,却食不知味。 “宝嘉,你和我说说漓月吧,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咳咳——” 宝嘉好像被菜呛到了,完颜琮赶紧拿来茶水递给她。 “谢谢爷。”宝嘉顺过气就赶紧道谢,心里还一直盘算着怎么回答。 “你也……不想说?”完颜琮的眼神中有点哀伤,他叹了口气,“是啊,你与她感情定然也很好,我的记忆错乱了,忘记了她,反而没有那么痛苦,但你没有忘记她,每次提起,你定然也是难过的。” “不是的!”看着完颜琮这幅样子,宝嘉赶紧反驳,又在完颜琮疑惑的目光中改口,“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确实和漓月……和福晋关系很好,她离开了我也很难过,但我还是更担心您,您也知道,自己不能受到刺激,所以……” 宝嘉然后又正色道:“但我刚才是真的呛到了,不是装的。” 完颜琮“嗯”了一声,敷衍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宝嘉的愧疚感马上又翻了几番,她嗫嚅道:“她……福晋是个很好的人,她性子乐观活泼,同王爷一起去督军也不怕苦,经常帮着大军出主意,也愿意和您一起义诊,主动学习医术,在鹿邑时遇到瘟症,一样不离不弃,还追随您去陈州……”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完颜琮拧着眉打断道,“有没有更细节的事情说给我听听,我总觉得,她像是活在故事里的人,让我看不真切,不觉得真正存在过。” 宝嘉觉得自己汗都要下来了,可不是不真切嘛,因为都是自己顺着王爷的记忆编的呀。 细节?让她说什么?说他们俩是怎么救下缘子的,还是说每日怎么哄骗人家喝药的。 宝嘉不明白王爷为什么突然想要了解起自己的福晋了,之前还是避而不谈的。 见宝嘉的表情实在为难,完颜琮心虚地问:“她和杨将军……像吗?” 听到这句话,宝嘉的手都不自觉颤了一下,她的心里仿佛住着一头小鹿,来回乱撞。 但那不是少女怀春的心悸,是实打实的心惊肉跳。 王爷为什么突然有此疑问。 “您……怎么突然这么问,是谁说了什么吗?” 完颜琮垂眸,“没人说什么,是我自己。我觉得我对不起漓月,我把她忘记了,却在看到别的女子时又去猜想,她是不是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完颜琮没有说的是,他觉得自己很可恶,不仅对漓月不公平,对杨将军来说也不公平。 无意中被自己当成了亡妻的替身,甚至还从她的一颦一笑中幻想自己亡妻的样子……完颜琮觉得自己龌龊至极,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恍惚中回神后,打定主意要同杨将军保持距离的原因。 他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变得魔怔。 但是她们应该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吧,生于武将世家,漓月应当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而且还有着在军营的相似经历,与自己生活这两年,多少也会一些基础的医术,刚好杨将军也会。 定然是两个人同样优秀,才让自己有这样的错觉。 不仅完颜琮自己在为自己找借口,宝嘉也在帮他找。 “福晋和杨将军年龄相仿,又有许多相同的爱好,您觉得像也正常。但是她们两个人的性子可完全不一样,杨将军阴晴不定,又时常会说些奇怪的话,福晋对您、对下人都是十分温柔的。您突然来到军营,有时便会想起之前一些不美好的回忆,杨将军算是女中豪杰,是这军中顶耀眼的存在,您在一片黑暗中,被星光所吸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仅完颜琮没想到宝嘉能说出这番话,连宝嘉自己都没想到。 真是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啊。 话本没白看。 她似乎从自家王爷又惊又喜的眼神中收到了鼓舞,继续道:“不过您可千万不能把两个人混为一谈,您不要忘记自己来这里的使命,事情结束了我们还是要回汴梁的,不要节外生枝,也不要被其他的情绪所左右。” 从前都是完颜琮教导、规劝宝嘉的时候多,如今被宝嘉提醒,他还很是欣慰。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会那样的。” 另外一边的缘子自然不知道这主仆两人把自己一分为二,然后你来我往的剖析。 她确实对完颜琮突然的“变脸”有些不解,但他或许是想到了谈判的事情也说不定。 这不,刚回来营帐没多就,大花和二花的消息就带回来了。 “西夏使团提出用丝绸、牛羊、马匹、银两换回战俘和盐州,每年的税贡再加一成,签订十年互不侵犯的条款。” “那这边怎么说?” 大花徐徐道来:“首先驳回了换回盐州的事,说是战俘可以放回去,但是之前占了我们环州等地数年,所有的粮食、税赋都归了他们,还奴役我们的百姓……” 二花似乎觉得大花说的不够尽兴,将话头截了过去,“没你说的那么客气。将军,使团的几个大人直接就怼了回去,说他们真好意思,这么点东西张口就往回换,有本事就夺回去啊!也不知道是谁先提的和谈,一点诚意都没有。还问他们,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在憋什么坏,要是还这样,别怪定西军先送他们一程!” 缘子、罗副将、方统领面面相觑,大花没有反驳,看来二花说的是真的了。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以为使团谈判会是有利有节,没想到如此……强势。 “然后呢?西夏又怎么说?” 听到将军感兴趣,二花兴致更高,“他们一听说还要打仗,还怀疑他们的诚意,马上就慌了,说东西可以再加,但是盐州他们还是想收回去,金国的环州和盐州根本不能比。” 这回没等缘子继续问,二花就赶紧说了后续,“有个大人就说了,我们当然知道不能比,要不我们还不要盐州呢!但你们要看清形势,要不是你们递交降书,现在灵州都收入囊中了,是你们要和谈的,又不是我们。” “西夏使团也不全然没有招架之力,他们也提出来了,若金国不想和谈,自然也不必答应,想必也不想三四面受敌,北战蒙古,东交朝鲜和起义军,南面还对阵宋国,若是和西夏再打仗,想必……” 不等大花说完,二花就道:“对,就到这。他们刚说到这,就又被打断了。还是那个大人,他说难道我们还没你了解金国的情形吗?用你提醒?别管我们几面受敌,打得你们落花流水了就行!而且宋国和起义军什么的根本不足为惧,如今胜仗连连,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你既然知道我们想要和谈,那就直接告诉你,就想让西夏给我们多送点军需,盐州是不能给你们的,但是既然你们主动说能多加些东西,就看看还能拿出些什么吧!” 罗副将和方统领在惊叹这种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谈判风格,缘子脑海中却只有那句——“撑不了多久了”。 方统领问道:“这一上午,他们就说了这么些?” “嗯。”大花点点头。 他们又将视线落到二花身上,二花也无奈地耸肩:“确实,有价值的就这些,西夏有个老大人气的都要吐血了,一直在咳,说我们没有礼数,特使大人就说让他们赶紧带人会回去休整,别再这出了什么事,他们若真是没有能人医好那位大人,倒是可以来求他。至于西夏还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下午再说。至于开头的寒暄,和那些没有意义的话也不用跟将军转达吧。”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将军竟然出神了。 许是因为突然的安静太过诡异,缘子马上就察觉到了周围几道视线聚在了自己身上,然后道:“你们也去休息吧,下午再探。” 几人觉得将军肯定是有心事,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自己没看出来,哪好意思提要给人解忧啊。 缘子见人都走了,便自己一个人坐在了椅子上,她到底该怎样才能救自己的国家呢? 她没法将自己这边的消息传回去,只是想着要早点结束这边的事情好去回到南阳援助大宋。 可是经历了这次谈判,她又恍惚了,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打胜仗,应该把西夏的情况弄得更糟一些,这样,金国会不会把完颜赛不弄回来? “将军……” 缘子抬头,是大花的声音,他去而复返了。 “进来。” 只有他一个人,二花并没有跟他在一起。 “有事?” “将军,上次您让我和二花探听南阳战况,虽说完颜赛不胜仗连连,但我总觉得宋军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缘子一下子来了兴致。 “你怎么看?” “同山东的起义军一样,我觉得这些都是宋国放出的饵,用来试探我们实力的。” 缘子眉头一皱,“饵?” “没错,宋国敢停了岁贡,属于是挑衅了,他们既然敢挑衅,又怎么会没有做好准备呢,我倒是觉得,他们是在利用这个机会,把一些乌合之众派过来和我们打仗,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若是能赢最好,就算赢不了,肯定还会派他们更厉害的军队过来。” 缘子明白大花的意思,别看他平时说的话不多,看起来经常被二花抢了风头,但是他的心思细腻,总会发现常人发觉不了的事情。 刚刚,也定时他看出来自己是在听到宋国和起义军的情况后便不说话了,联想到之前自己让他们打探的情况,推测自己在关心什么。 缘子又想回了大花进来之前自己思考的那个问题,到底应不应该打胜仗? 第十九章 盐州帐思军义 选德殿验权心 自然是要打的,为什么不打。 自己手下的将士这么信任自己,难道要让他们白白送命不成,她做不到。 尽管定西军众位将士可以说都是金国人,但他们和在蒙古战场上的那些人一样,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存在。 大花二花尽心尽力为自己卖命,她不忍、也不舍啊。 所以,她此时做的没有错。刚刚自己又陷入了死胡同,还是该按原计划行事,想办法去南阳。如果能让她带兵去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得抽得自由身。 他日若是战场相见可能仍会刀光相向,但是现在,她怎么能让这些人去牺牲。 她明白大花刚才的意思,她原本也是如此以为,再加上之前金国索要碧葭的事,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临安的朝堂上肯定积压了不少的怨气,如果此时用兵,当会大胜才是。 她听到战况的时候,还真的以为是完颜赛不能力出众,现在听大花的意思,还不完全由于此事。 但她,有些不敢相信。 “就算是乌合之众,也是血肉之躯,也是宋国子民,他们真的舍得?” 大花抿唇,“我觉得很有可能。不知将军知不知道之前宋国就做过这样的事,有的草寇占山为王,但是又想被朝廷招安,朝廷就让他们去和我们还有西夏打仗,这些人的下场,大多都不会好。宋国朝廷利用他们的爱国情怀和正名的心思,他们也不得不拼这一遭,但草寇就是草寇,若是在自家山头上还能称王称霸,到了战场上,怎么能跟训练有素的官兵比?” 大花说的,缘子无从反驳,没错,是有过这样的先例。 对于草寇来说,似乎不近人情,但是对于朝廷来说,何乐而不为? 大花继续道:“完颜赛不领兵多年,应当也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只是他对付这些人也不得不去打,说不定,还想借此赢得一些名声,毕竟……” 缘子抬眸,尾声上扬,“毕竟他在庆州戍守多年也没有什么实在的功绩,他特意带走了庆州兵的精锐,却没想到我一来竟险些毁了他的名声。” 缘子自己说到这里,又微微笑了起来。 大花不知道将军在笑什么,但显然心情比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好多了,他也松了一口气。 “大花,帮我办件事。” 新安江边的花朵在朝阳的照耀下,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而那一江春水,绿得比最浓的蓝墨还要深。 赵竑一行离开新安江,往临安城中去。 新安江,曾经他们一起游玩的地方。他不仅是到这里缅怀过去的,也是缅怀故人的。 赤羽的尸身,便葬在这里。 赵竑自然是不必多次一举在这里歇脚,但是他必须要见赤羽一面。 不是做给手下人看的,而是真正的怀念和亏欠。 他曾经都想过自己荣登大宝后要给赤羽封一个什么样的官才好,只是这一天还没有到,他却先自己一步走了。 他不仅没有见到自己“好兄弟”的最后一面,还听说赤羽的尸身被人侮辱,他当时气愤想立刻回来将他们碎尸万段。 但是他做不到…… 躺在病榻上的他,别人觉得是阴鸷,自己明白,那是因为深深地无力。 还在临安的这些手下也都是赤羽一手栽培起来的,他们的恨意不比自己少,赵竑还要安抚他们不要闹事。 这些人找了有本事的先生给相了一块风水宝地,没想到正是在新安江。 赵竑许不了什么“来世还做兄弟”这种诺,他更看重把这辈子能做到的先做好。 为他手刃仇人,然后……再进行追封……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赵竑又坐回了马车上。 苍翎在一旁说着近日的行程,“今日接受官家诏见,然后大理寺的几位大人要来拜见您,明日有工部、吏部、军械所、京兆府、太常寺的几位大人想要拜见,后日有大朝会,吴大人约您午后下棋,还有沂王世子也跟您约的后日……” 赵竑轻轻摇了摇头,回临安的日子是真忙啊。 虽然在南康也忙,但是除了最开始比较艰难之外,后来找到症结便没那么难了。 累是累在实处。 临安不是,到处都是人情世故,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偏又最最重要,动辄就会要了你身家性命。 等等—— “吏部的人还敢来见我?”赵竑嗤笑一声,“直接回绝了便是。” 他傍晚左右便能入宫,到时候,没人救得了吏部,也没人救得了史弥远。 史弥远许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行刺自己,明明已经把开化县的行程暴露出去,却只敢找闹事的书生的麻烦。 不能说这种事是他乐见其成,只能说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他以为“杀鸡儆猴”就真能震慑住他们了?他太小看这些人的热血了。 “都布置好了吧。” “公爷放心。” 得到了苍翎确切的答复,赵竑也放下心来,他对这个“新”手下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对了,赵与莒……问问他那边时间要不要往前提一提,好久没见他了,还有宗祯,你也帮我协调下时间。” 苍翎点头一一记下。 夕阳如血,缓缓沉入天际,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晚霞。 金色的琉璃瓦在余晖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光线穿过雕花的窗棂,投射在选德殿内,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古老的地砖上跳跃。 官家盯着跪在殿内的这个人,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是没有听到风声,宗祯手下的人,还有血净,都在给他传来南面的消息。 书生因何闹事,吏部都出了怎样的乱子,最后指向何人…… 他都看在眼里。 但是…… “你可知,你要诉的是当朝宰相,你一介白身,凭什么要朕信你的话?” 跪在地上的书上猛然抬头,赵竑也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人是自己带进来的,那就意味着自己信了他的话,官家如此问他,不就是说明不信任他嘛。 按孙先生所言,应该不止一位官员给官家上折子,数件证据摆在眼前,官家竟然还是不信…… 他史弥远到底用了什么惑术,能让官家就这么信任他。 赵竑本来以为是因为证据不足,不能够给史弥远那些人定罪,他以为自己带回来的人证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想到,竟如笑话一般。 书生哐哐磕头的声音在选德殿内发出回响,赵竑却仿如听不见一般,耳边轰轰作响。 官家的声音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若是执意诬告,朕便要治你的罪,若是你现在悔过,朕还会念在你才能出众,特许你入翰林院……” 赵竑的脑子迅速转动,如果官家认定他是诬告史弥远,直接下狱便是,为何还要…… 仿如封嘴一般。 官家仁爱,他定是知道!他定是知道这人说的是实情,治罪是不得已的手段,他也知道这人是被自己冤枉的,想要给他一条生路。 可惜啊。 赵竑看着书生露出诡异的笑,他站起身来,宗祯和中贵人马上就站到了官家身前。 书生双手高高扬起,冲着穹顶大喊:“天要亡我大宋啊!可恨的不是奸臣当道,而是你!” 他的手指向官家,“是你这个假仁假义的皇帝,你纵容这样的人祸乱朝纲。翰林院?”他又大笑起来,“曾经我以入翰林为志向,如今看来,这官不做也罢,谁要与你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赵竑眼中有同情,他知道这个书生定是和他一样明白了,不是官家不知道,而是官家选择包庇。 从他站起身的那一刻,赵竑已能预见他的结局,他也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正想着,就见书生又朝自己鞠了一躬,“济国公,不管你初心何为,我都要感谢你带我来这一趟,不然我还和他们一样被蒙在鼓里,以为大宋还有希望,以为我们自己能改变未来……” “哈哈哈哈哈!”书生仰天大笑,完全没把殿内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别人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我的福气来了,我提前看清了这世间的龃龉,要比他们早一步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他的目光灼灼,从中贵人和宗祯紧0挨着的缝隙中盯着龙椅上的赵扩。 “你们,根本就没有资格评判我、处决我,我也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书生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冷冷的说完这句话,就猛地撞上了旁边的柱子。 柱子上金色的盘龙见证了无数的风雨变迁,也见证了书生最后的绝望与决绝。 沉闷而响亮的撞击声与殿中的安寂形成对比,如同盘龙一样,所有的表情都是冷漠,没有悲痛。 宗祯其实也早就知道书生最后会如何选择,他见惯了生死,也不会去评判官家的做法,他没觉得书生悲情,只是想着自己要防止书生死之前对官家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这才是他该做的事。 “来人,将他带下去。” 宗祯说完,便有人从门外进来将尸体抬走。 官家的眼中有不忍,但却不后悔,只是在书生要被抬出殿门的时候说了一句:“好生安葬。” 赵竑从始至终不发一语,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他现在还要感谢官家和书生,这两个人之间的“角逐”,谁都没有牵扯他。 官家给他留面子,直接说的书生诬告,将自己和他分开来看,没有因为要包庇史弥远就迁怒自己。 书生也算正人君子,没有怀疑是自己要带他来送死对自己恶语相向,更没有在官家诘问他的时候攀咬自己。 两个人都为他留了足够的清白,但是,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啊,这也不是真相与公正。 从前他便明白,世间那有什么绝对的公平。 只不过从前是自己身处高位,从上位者的态度去怜悯别人,或者是嘲笑别人连这些都看不清楚。 但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体会的是不那么真切的。就像板子不挨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身为济国公,离天子之位看起来只有一步之遥,但差的却太多太多。 可是,就算坐上那个位置,就能守护自己心中的天秤了吗? 他抬头看向官家,却一下子撞入了对方沧桑的目光里。 一年而已啊…… 虽然走之前他就知道官家身子不太好了,但是这一年不见,却仿如老了十岁。 刚入殿的时候忙着汇报成果、忙着达成目的,虽然觉得官家有变化,体会却不那么真切,此时却是真的发觉这个为君为父者的疲态。 他想喊一声“官家”,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般,迟迟发不出声音。 还是官家先开了口:“贵和。” 赵竑皱着眉,喉咙滚动,眼眶通红,“儿臣在。” 中贵人不知道济国公此时是因为气恼还是别的,看上去有些激动。 他回过头看官家的神色,官家却说:“你们都下去吧,我们父子二人单独说会话。” 赵竑从刚刚官家叫他“贵和”的时候就隐约有所察觉,直到这时又从他口中听到了“父子”二字,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别说他一个过继的宗室子,就算是官家的亲儿子又怎么样呢。 古来帝王哪有什么父子之情,更多的都是君臣罢了。 果然,就连中贵人都愣住了,狐疑地看着官家,用眼神询问真的不用留宗祯在这吗? 官家摇了摇头,中贵人又深深地看了赵竑一眼,这才和宗祯一前一后的离去。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觉得我冤枉了好人,而背后的始作俑者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官家没有生硬的开场白,而是直接了当说中了赵竑的心事。 赵竑觉得自己质问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又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毫不在意、“圣上英明,自由决断”这种话,便低下头一言不发。 “贵和,你过来。” 赵竑缓缓抬头,看着官家站起身来,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殷切,他就仿佛着了魔般,真的一步步走到了官家的身边。 官家拉过赵竑的手,把他往座位上按,赵竑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惊恐,他瞪大了双眼看向官家,官家却没有说话,眼神却坚定无比。 “我没你们年轻人那么有力气,别让我太累。” 官家的话打消了赵竑心里的疑虑。 这不是什么诡计,赵竑心里想着,身体却如何也放松不下来,只是不再反抗而已。 如提线木偶般坐到了这把“龙椅”上,官家将赵竑的手搭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自己慢慢站到了赵竑的身后。 “贵和,你看,这选德殿说大不大,陛阶也只有九阶,可你坐到这里,就能俯瞰众生,做天下人的主宰……” 约莫一刻钟后,选德殿的门被打开,中贵人和宗祯都略有紧张的向内看去,就见赵竑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官家站在那里,似是目送一般,看不清神情。 “贵和。” 见赵竑浑浑噩噩地走远,宗祯还是没有忍住跑上前去。 赵竑这才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他。 “我今日要当值,怕是陪不了你,大概三日后能有空,你若是还想……” 赵竑拍了拍他,“没事,我看官家这边还是需要你,到时候再说吧。” 宗祯就这样看着赵竑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苍翎试探着说:“公爷,沂王世子今晚有空,您还要约他吗?” 赵竑点点头,“去老……” 刚想说“老地方”,又怕苍翎不知道,正要开口说,就听苍翎应了一声,“属下知道。” 赵竑心上的褶皱终于被熨帖了一些,然后,又开始回想在选德殿中官家对自己说的话。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罢了。 他身为皇子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仅仅是济国公的身份,就有多少家臣、幕僚、府兵仰仗着自己生存,更何况还有站队的朝臣。 他的成败早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 不过他也一直在纳闷,史弥远不拥戴自己,本来还以为是想要什么利益交换。 但随着结怨越来越深,他应该知道是不可能再有一丁点缓和的机会了。 他还想要怎么做?总不可能自己做皇帝。 难道想要培养其他的人?却没见他同哪个世子走的特别近。 而官家今日的举动更是证明,他心中仍然属意自己这个“接班人”。 他似乎又抓到了什么,就是因为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动摇不了自己在官家心中的位置,所以他才会狗急跳墙吧。 赵竑不知道,自己离真想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他偏偏就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他脑海中又反复回响着官家的话,“现在北面战事吃紧,朝中需要史弥远。” 苍翎不知为何,似乎听到了公爷的笑声,虽然有点微弱,但应该没有听错。 赵竑是在笑,笑身为官家的身不由己,如果他以后做皇帝,也会受到权臣的掣肘吗? 如果必然有这么一个人需要为自己所用,要无辜的人为他让路,那自己会不会不忍对那些垫脚石下手? 今天的书生就是一个垫脚石,官家显然是不忍的,如果换成是他呢? 赵竑收敛了笑声,猛地睁开双目,绝对不会! 第二十章 士别三日 近乡情怯 等到同赵与莒会面时,赵竑已经一改颓态,略有喜意地点着熟悉的菜色。 赵与莒有些不住地问他在南康的情况,还连连感谢他离开之前送给自己对梧州的一些赈灾方法。 赵竑简单的应着,然后说:“今日不谈公事,喝酒喝酒。” 赵与莒一愣,自己可还想从他这套一点消息出来呢,今天可是听说他单独和官家待了一会,出来的时候还魂不守舍的,以为找自己喝酒能倾诉心声,没想到倒是什么都没有表露。 赵竑察觉到了赵与莒那一瞬的愣怔,他笑道:“怎么,你我之间除了公事以外难道就没别的说的了?” 赵与莒赶紧说:“怎么会?” 然后便给他讲起了梧州的风土人情。 赵竑吃着美味的小菜与赵与莒频频举杯,看起来不仅丝毫没有受到入宫一趟的影响,似乎还有些兴奋。 苍翎在不远处守着,有些心焦,他现在似乎也能感受到公爷的心情了,有那么一丝心疼。 赵与莒慢慢也感受到了赵竑的不对劲,他平时的酒量还是可以的,不可能去了一趟南康退步这么大,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因为—— 他心情很差,心里有事。 再对比他刚刚的状态,这人应该是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的呢?原来对自己藏不住话的人,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竟然也开始有心机城府了。 他一边倒酒一边回想着,似乎……是从、是从缘子不在了开始的,他去了湖州办差,回来竟然连静纯都闹掰了。 再后来,这些人的交集就越来越少了。 想起雨歌和自己说过的缘子的事,他还真的派人暗中查了,但是一无所获。 他甚至有点庆幸,没有真的被人查证缘子已经嫁人了。 西面,一个方位而已,彷如大海捞针,但是杨将军他们不就是抱着“只要还有一丝希望”的这个念想,才能知道缘子现在的踪迹嘛。 他也曾苦闷,认为云贞道长去金国可能和缘子有关,但是这回又说在西面,可云贞道长没有去过西面啊…… 缘子的事,他不打算告诉赵竑,那……还能和他聊些什么呢? “我听说,你之前的那个手下,为了救静纯,被杀害了?” 这是临安城年前几乎每户都知道的事情,有大户人家的姑娘被绑架了,还死人了。 他作为一个世子,自然会知道的更详细些。 赵竑迷蒙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悲痛,头也不再半死不活地耷拉着。 赵与莒没想到这事对他影响这么大,只见他用力地捶了一下桌子,恨恨道:“史弥远!史弥远那个狗贼!” 虽说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赵与莒还是装模作样的看看左右情况,然后对赵竑说:“小声些,我知道你恨他,但官家现在倚重他,你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赵竑之前就是知道自己还没有实力和史弥远正面交锋,所以才让孙先生暗中做了这么多对策,或瓦解、或拉拢,没想到做了这么多事,最后还是…… 赵竑没有如赵与莒预料般再说些什么“嚣张”的话,而是将他刚刚倒的酒一饮而尽。 赵与莒叹了口气,表面上是替赵竑感叹,实际上是对自己的无奈——再次套话失败。 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正想着,就听赵竑咯咯笑了起来。 赵与莒觉得自己见过赵竑的各种样子,今日却觉得似乎不曾认识过他。 “你知道我府上的那个歌姬吧?”赵竑缓缓抬头,眸子都是猩红的。 赵与莒知道他说的是素晓,点点头,“我知道,很受宠,静纯不就是因为她才和你生了嫌隙嘛,而且上次你府上摆宴,听说内宅都是她张罗的?” 赵竑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没错,她是史弥远的人。” 赵与莒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也知道赵竑应当是晓得的,但此时还是装出一脸惊诧,“她……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竑此时又像是从未喝醉过一般,眯着眼道:“她虽然做事很隐秘,查不到太多确切的东西,但是我更谨慎,稍微向她透漏点有用的,史弥远那边就会有相应的动作,两三次,我便能确认了。所以……” 赵与莒联想到这两年朝堂上的几次变动,试探道:“所以,你故意透露给她一些错误的消息,让她误导史弥远?” “没错。”赵竑似乎又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目光飘远。 “可是几次失误,史弥远也该有察觉啊,你就不怕这颗棋子废掉,还会有新的棋子?” “当然,我也是半真半假的让她知道一些事情,可是没想到,这个人她心比天高,既想在史弥远那里捞好处,又想让我给她名分……哼,脚踩两条船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你知道她死之前说什么吗?” 赵与莒见赵竑的眼中全是戏谑之色,还以为是那种情情爱爱的话呢,摆摆手道:“算了,人都没了,你还拿出来说……” 不过他的话马上就被赵竑打断了。 “他说你和史弥远是一伙的,哈哈……别说你一直同我们一条心,没有那个想法,就算你想,史弥远又怎么可能会找你?” 赵竑笑着说完抬头,就见赵与莒的神色僵住了,十分难看。 赵竑马上收起笑颜,他想到了这人心思敏感的很,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后道:“我不是说你的家世和能力不行,而是说你同我太要好,又几次帮我对付他,他怎么可能找你,不过是那个女人还想给我下套罢了。” 赵与莒的神色果然缓和了许多,他拍了拍赵竑的肩背,“我没多心,你也别多想。你今天刚回来就喝了不少,还是要先回去好好歇歇,我们来日方长,下次等宗祯空了再聚。” 如果赵竑的衣衫再单薄些,他就能感受到赵与莒的手有多凉,寒意入骨。 赵竑没有赖着不走,点头说好,便上了马车。 赵与莒也上了沂王府的马车,袁纾看着这人面无血色,魂也不知飘到哪去了,刚想开口问,就听到了宛如来自幽冥半的声音,“前面换车,去湖边茶舍。” 同赵与莒一样,赵竑也在路上换了车,他嘴边还挂着笑吩咐苍翎,苍翎听完地点后有些迟疑,“是不是太晚了?” 话音刚落,就见自己公爷脸上的笑也没了、声音也冷了,“我说去!” 一刻钟后,将军府。 杨祖春在正堂陪赵竑喝茶。 赵竑稍稍抿了一口,见人都退下的差不多,才问道:“将军,北面的战事真的很棘手吗?” 杨祖春神情一滞,他这问题问的直接,自己却不能直接回答。 看着杨将军有片刻的犹疑,赵竑就明白其实并没有百姓想象中那么难,在杨将军看来,还是有转机的。 他不待杨将军回答,继续道:“那官家和将军在等什么?由着史弥远胡闹吗?为何还非他不可了!” 杨祖春这下子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为何赵竑今日会过来,又为何一身酒气看起来醉醺醺,想来是入宫之后被官家透露了什么。 他无奈道:“官家的决断,我们做臣子的,只有听从的份。至于史相,听说红袄军是他在牵线搭桥,用他们来消耗金军,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 “可是百姓以为我们在打败仗!” “这对我们的士气来说,也并不是坏事……”杨祖春接着道。 赵竑不说话了,作战方面,他的确不如杨将军,就连他都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自己再计较下去反倒像是无理取闹的孩童了。 他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是要立志做明君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 杨祖春看赵竑偃旗息鼓,心里也有不忍,“我知道你觉得憋屈,但你也不能上阵杀敌,如果有一天官家真的派我出征,你要在临安好好守着,知道吗?” 赵竑抬头看向杨祖春,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不仅仅是安慰自己才这么说的,反倒像是委以重任。 赵竑突然觉得自己的肩上有千斤重,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祖春这才稍稍放心,到时候有赵竑和史弥远相互制衡,宗祯又能留在官家身边,他才能安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不过,如果这时候自己的大哥在就好了。 他这几年也向九村去过信,但无论自己怎么说,人家都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欢迎自己去九村,对方倒是一步也不想再踏出了。 杨祖春无奈,自认还做不到像他一样能够将自己的孩子撇下,做一个真正的“出家人”。他既然被情义所牵绊,就要受其所累。 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得到了答案的赵竑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这个做臣子的,也没有赶人的道理。 好在赵竑也没有让杨祖春疑惑太久,没一会儿就支支吾吾道:“静纯还在府上吧,她最近怎么样?” 静纯本来都准备歇下了,突然听到了姨娘的声音。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但是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自己和灵芝对视一眼,赶紧披上了衣裳出去。 “不行,将军的令又怎么样,后院我说了算!” 曾钟娥将自己的手臂拦在院门口,外面的小厮一脸为难,“夫人,您也别让济国公在咱们府上失了面子啊。” 兰姨听的十分不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夫人做事了?” 传话的小厮连连告罪,静纯却充耳不闻。 她一开始以为是姨娘和姨父吵架了,姨娘在闹脾气呢,直到听到了“济国公”三个字,而且还是在自己的院子门前,静纯才觉得事情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按捺不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走上前去,“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还不休息?” 曾钟娥看到静纯出来觉得事情不妙,知道赵竑来的时候她和杨祖春是在一处的,当时心情就不好了。 杨祖春还劝她,不能因为静纯的事情否定赵竑这个人,孩子依旧是个好孩子。 曾钟娥知道这么个道理,却不能全然不护短,只是“哼”了一声没有阻拦,却没想到这赵竑脸皮这么厚,还想着要见静纯,她家这个老头还助纣为虐,非但不拦着,还着人来通传。 幸好被兰姨撞到了,自己跑过来拦着,要不自己的姑娘,能是谁想见就见的,他还没怎么样呢,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不成? 就算是官家娶亲又怎样?自己可是抗婚过圣旨的人! 但是这一切都要发生在静纯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那个傻姑娘知道了,变数就大了。 “没什么,外面的人不懂事,兰姨和,还不把人带下去。” 兰姨应了一声就去堵那人的嘴,曾钟娥便往院子里走,“我正要和你说说过几日去无尘观的事。” 静纯此时脑子乱乱的,通过姨娘的这些举动,她基本可以判断出现在的形势。 她自从被掳走之后,不是没细细思量过这些事情,她做过许多大胆的猜测,最后又都被自己否定了。 她想从一切过往的事件中找到一些证据,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但是她又不敢大张旗鼓,怕最后空欢喜一场。 雨歌有时央着蝶漪教她小六壬和梅花易数,这些她从前在山上也见过别的师姐妹学过,却不在自己和缘子的学习范围内,当然,她也不感兴趣,哪有舞刀弄剑来得快活。 但是那天偶然看到雨歌痴迷的样子,自己也偷偷听了几句,然后回来偷偷琢磨,去算自己心里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偷艺不精,还是自己的心不静,每次算出来的都不太一样,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忽起忽落的。 如果蝶漪知道了,其实会告诉她,人是不能算自己的,怎么算,都算不准。 现在既然人来了,她何不直接问问地方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姨娘,是不是赵竑来了?” 曾钟娥果然面露尴尬,干笑着,“你这孩子,怎么还想着他呢……” 直到这算是对自己的一语双关,静纯难得冷静理智道:“姨娘,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的好,不然,恨也不知怎么恨,怨也不知怎么怨,若他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到时候我们一起骂他,若是……” “若是他有苦衷对不对?”曾钟娥眉毛一竖,气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他,就是因为怕我们瞧出来才藏着掖着,也罢,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你去瞧瞧,彻底死了心也好。” 静纯松了口气,苦笑道:“所以,姨娘同我一道去吗?” “我才不去,不管他有苦衷还是甜衷,让你伤心难过,在我这里就是过不去!他是济国公也好,以后爱是什么也罢,这事我记一辈子!” 静纯其实鲜少见曾钟娥这样动怒说记恨别人的,当初柳倩儿、亦如对缘子做出那样的事,她都没有愤恨,反而觉得是自己年少时的因果报应,是缘子在替自己受过。 至于赵与莒,姨娘似乎就更没放在心上,不是说她对自己比对缘子更上心更好,只能怪自己不争气,缘子对赵与莒应该是彻底不在乎了,而自己对赵竑只能回避,却不能心无波澜的直面。 她走到曾钟娥身边,“姨娘,都是我太没用了,给您丢脸了。” 曾钟娥看静纯这委屈巴巴的样子,什么想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最后拿着指头在她脑门上狠狠戳了戳,“你呀,早点回来。” “大晚上的找人家闺阁女儿,像什么样子……” 曾钟娥嘟嘟囔囔的走了。 静纯算是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言行不一?也不是,只是护短的很吧。 之前自己晚上和人家出去喝酒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缘子出公差就更没被阻止过了,如今反过来说人家…… 静纯想着这些反而没那么紧张了,跟着小厮去了正堂。 去的路上走的轻快,可是越接近越能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怯”。 她在回廊上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走进了正堂。 见到屋内坐着的人,静纯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赵竑就坐在离自己几步之外的地方,正托着下巴,凝眸看向茶碗,不知想着什么。 静纯面向杨祖春,连施礼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唤了声:“姨父。” 赵竑猛然抬头,然后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隔着茶杯里袅袅飘散的热气望向眼前的女子,今日她穿的不是她喜欢的葱绿色或者玉色的衣衫,而是霜色的交领配着藕色的襦裙,清丽中添了分柔美。 屋外的月光倾泻在她的发捎,那里晕开了一片柔软的亮,仿佛连简洁的玉簪都闪着光。 她还是不爱带那些纷繁的头饰,挽着简单的发髻,眉眼也如从前一样好看,还未开口,他嘴角就止不住微微颤抖,想笑又不敢流露。 杨祖春将赵竑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然后对着静纯说道,“你姨娘少不了又叫埋怨我,我先去哄哄她,你们年轻人先聊着。” 他说完就抬腿走了。 杨祖春称他们为年轻人,那这屋里便没有济国公也没有泞舒郡主,有的只是宋静纯和赵贵和。 第二十一章 山水再相逢 故人心未变 赵竑也心领神会,他很是担心静纯不会来见他,当他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时,他的心才放下一半。 另一半,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是那么可恶,伤害这个他爱的、也同样爱他的姑娘。 静纯转过身来看他,眼中像落满星子,一眼便望进了赵竑的心里。 广袖的紫衫被赵竑驾驭的气度渊雅,举手投足间却……一点都不从容,反而拘谨得很。 看他这身装扮,应当是从宫中出来还没有回过府。 “你回来了?” “你还好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如一丝过往的风,唤醒缤纷的回忆。 然后两个人各自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静纯听着他低低哑哑的声音泄露了一整天的疲惫,但是他的每一寸眉眼,甚至是唇角的弧度,都还如从前那般熟悉。 赵竑的心里也在品味着静纯刚才的话,没有愤恨、没有怨怼、没有阴阳怪气,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平淡话语,他已能感受到无尽的柔情。 静纯对他,应当是有情的。 有了这个想法后,赵竑心里便有了些底气,主动开口道:“晚间喝了点酒,这屋里实在有些闷,陪我出去吹吹风……可以吗?” 话到最后,他还是征求了一下静纯的意见,不像原来知晓彼此会一拍即合,哪用得着询问,说走就走。 静纯自然也能察觉出这细微的区别,但是她心里也不是怅然,反而有些欣喜。 因为她太知道这种感觉,只有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小心翼翼。 “走吧。”静纯微微一顿,却答应的没有一丝犹疑,话里隐藏着欣然笑意。 寂寂星河无声在天际流淌,赵竑和静纯两个人并肩站在将军府庭院中的海棠树下,赵竑的目光似乎比原来更显沉静幽深,但开口说话的语气却还是和从前一般。 “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上次连累了你受苦,我还没有亲自和你道歉。” 静纯摇摇头,又想起这人可能看不到,便说道:“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也知道,我身子一向皮实。” “那也不能这么祸害,无妄之灾。还有你那次被马踢到,肯定都受了内伤。” 静纯一下子又想到了往日的不快,当时隔着帘子看到赵竑的背影,仿佛两人之间隔着天河。 没想到如今,竟又能挨得这么近的说话。 不仅是距离近,而是静纯明显能感觉到,是两个人的心靠近了。 赵竑突然感受到气氛不是很好,似乎又被自己搞砸了。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幸运的那一个,被人家无条件的惦念着,只要自己肯上前一步,就能轻松地拥抱她。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迟迟不敢上前这一步啊,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吗? 赵竑想说声“对不起”,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静纯说道:“那好像是我最后一次见赤羽了,我也没想到,他最后会……” 赵竑突然有一种被反噬的感觉,猝不及防被静纯在心上扎了一刀。 他默默承受着痛,却尽量保持自己的理智,“我会给他报仇的!” 静纯猛然转过头看向她,弯弯的眉毛皱在一起,“是谁?真的是……” “嘘!”赵竑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他不想让静纯说出任何人的名字。 “你不应该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静纯将撇到一旁,藏在阴影中的面上看不清神情,但是语气却出卖了她,“你是觉得我惯会帮倒忙?” 赵竑想俯身凑近,像从前一样在静纯的耳畔低语,轻声哄她或是逗她,此时却觉得太过唐突和孟浪。只得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想把你牵连进这些事情中,上次的事情更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我没能保护好你……” 雾一样的月色流泻,仿佛将静纯整个人都空照在轻薄的梦境里。 她能从赵竑的语气中听出隐忍的痛苦,是因为他没能保护好自己而产生的痛苦吗? 可知这种痛苦,是源于对朋友、对妹妹、还是对什么呢? 这就是今晚她想搞清楚的答案。 静纯回身直接问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赵竑眼中的情意不加掩饰,他也不想掩饰,借着月色、借着酒意,他终于说出他在心里说了许久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很想你,我回来……便迫不及待想见你。” 他隐约能感受到到静纯的怔愣,他的脑子好像在刚才那句话说出口后便不再晕乎乎的,而是格外的清醒。 他见静纯在月影下有一瞬的微愣,略上前一步,“这个理由够不够?” 静纯的嘴微微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赵竑再次将两人之间本就咫尺的距离拉近,喉咙滚动,“你想我吗?” 静纯的脸唰得一下就红透了,熟悉的香气窜入呼吸,混着清冷的夜风,让她不知该由着直觉继续沉沦下去,还是该清醒过来。 “赵贵和,”静纯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悸动,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知道对我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赵竑的视线里只有静纯,因而传入耳中的每个字都更加清晰,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 “今夜我不与你计较这些,许是你喝醉了,也可能是在南康受到了什么刺激,来我这里寻安慰。你可以轻易地对我说这些,我却不能盲目地相信。” 静纯眼中的迷离散的一干二净,随之而来的是冷静严肃。 赵竑不由紧张了起来,赶紧解释道:“我不是一时冲动,这件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些日日夜夜不为人知的隐秘情愫,不必与她说。 更何况,自己做的那些事所带来的后果,就算把热忱宣之于口,也毫无说服力。 他呼出一口气,将头扭到一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叫素晓的女人死了。” 一听到“素晓”这个名字,静纯心里就咯噔一声,但是听到赵竑用“那个女人”来称呼她,又说人死了,心中的情绪就一下子又被好奇淹没,而且听赵竑这个平静的语气,似乎没有悲痛,她便静静地等着他后面的话。 “她是史弥远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他回头,果然看到静纯的瞳孔在不自觉地放大,“而且,她入府不久我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素晓’不一定是她的本名,只是一个用来接近我的琴姬身份,临安城有几人不知我好音律,他们用这个方法往我府里塞人再正常不过,但一个琴姬就想接近我、打探我的事却太难了,我只好让他们看到一个色令智婚的我,才方便后面的运作。” 静纯的脑子不笨,她听到前面,就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赵竑之前的种种反常就都说得通了。 但是……那一巴掌,还是横亘在她心里的刺。 “所以,我也可以是你利用的棋子,舍弃我们之间的情谊去成就你的伟业……确实,这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从一开始略有些质问的语气,到后来的失落和自嘲,赵竑的心随着她的话不断下沉,一阵阵地揪着疼。 “佛朗基上古时期有一个神叫阿克琉斯,他的浑身刀枪不入,唯有脚后跟是他唯一的弱点,他的敌人知道了这一处‘软肋’,便轻松的将他杀死!” 赵竑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然后看着静纯,“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他们绑走了吗?” 赵竑起伏的呼吸和闷沉声音里夹杂的绵密温柔,他没有正面回答静纯的问题,却比给出任何答案都更直接地叩击着心扉。 静纯沉默着,却也没有再阴阳怪气。 “我怕的,就是有这样一天,但我……还是没有把我的软肋藏好。我放任那个女人接近我,一步步误导她,反间她与史弥远,也帮我去传递假消息……不知是太过虚情假意还是怎的,竟被她看出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猜她定是觉得在我这里上位无望,才破釜沉舟,将这件事告诉了史弥远。” 赵竑的眼睛微微眯起,透露着危险的信号,“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必再惧怕这些,我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强大,才不会担心你卷入什么是非之中,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只有藏起来才能安稳度日。” 修长的指节泛着寒意,紧握的拳使他的指尖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但他却仿如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静纯,这对你来说是无妄之灾,就算你不中意我,只是我单纯的心悦你,他们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赵竑仔细地观察这静纯的神情,静纯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说……心悦。 她在心里猜过无数次的答案就这样被他自然而然的说出,有一瞬间的恍惚,有不敢置信、还有……如愿以偿。 静纯没有喜不自胜的感觉,她有点委屈,想要落泪,生生地忍住了。 她抽了抽鼻子,不过好像对她来说不算无妄之灾,算……咎由自取吧,她对赵竑的情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啊。 虽然在静纯这里,算是两人互通了心意,但她却也明白,赵竑和史弥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过,我会尽力配合你,不给你拖后腿。就当……我念着儿时的情分,换成赵与莒或是宗祯,我也是一样的。” 赵竑听到前面那句的时候嘴还抿着,听到后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时,嘴角的弧度就压不下来了,欣喜道:“我现在这样说,确实诚意还不够,但你若是肯给我这个机会,弥补我之前犯下的错,我会让你对我不再怀疑。” 他一边说着又一边点头,喃喃道:“臭丫头长大了,有心机城府了,真是好事,这样我也不必担心你轻易被旁人骗了去。” 静纯噗嗤一笑,甜暖的笑意几乎要从弯起的眼角溢出来,随后又立马板起脸来,速度快得让赵竑一度以为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 其实静纯是突然想到了缘子,她是信誓旦旦要去救缘子的,这件事还不能让赵竑知道,就算他是“自己人”,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等到缘子平安归来,再给他们这个惊喜也不迟…… 可是,等缘子回来了,赵竑今日说的话还作数吗?他对自己的这些情意,也都是缘子不在了之后才有的吧。 赵竑并不知晓,眼前这个一贯自信非常的姑娘,只有面对感情时才会生出自卑的心思来。 他今晚的心情异常好,傍晚在选德殿里发生的糟心事全都抛到了脑后,他拍拍旁边的树干,感觉还算禁得住,便问道:“要不要上去坐着聊?” 自从和赵竑闹掰后,静纯已经许久没有上树了,倒不是自己变得淑女了起来,而是再也找不回那种恣意洒脱的感觉了。 静纯眸光微动,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跃上粗壮的枝干,静纯突然觉得手里少了点什么,大概是一壶酒。 赵竑斜倚在树干上,看着静纯百无聊赖地悠荡着双腿,问道:“我走的这段时间,临安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 眼前掠过一件件生动有趣的面庞和故事,静纯挑选着讲给赵竑听。 赵竑很是配合地惊讶、好奇、笑出声来…… 曾钟娥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听着嬉笑的声音,恨恨道:“真是有辱斯文!” 杨祖春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以花丛做挡在这偷听的模样,无奈地扯扯嘴角,他是拗不过自家夫人的,非要来看看这两个人到底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尽管听不清也看不清,但是曾钟娥还是十分认真,不肯跟他回去。 还好兰姨在外面守着,没有其他下人看到两人现在的样子,不然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现在,曾钟娥看到两人上了树就气得不行、也心疼的不行,不是心疼静纯,而是—— “我那棵西府海棠哟,老丁说它都有一百多岁了,这要是给我压断了可如何是好!” 老丁是府里专门负责修剪花草的长工,估计是除了自己和兰姨以外曾钟娥在府里最依赖的人了。 杨祖春安抚道:“老丁不是说了嘛,这树健康的很,你也知道它有一百多年了,你看那树干粗着呢,估计你我都上去也没问题。” “谁要同你上树,我又不是猴子!”曾钟娥没好气地怼道。 杨祖春撇撇嘴没吱声,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果然,曾钟娥又攥紧自己的手帕,摇着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被怒其不争的静纯毫无察觉,讲起趣事便停不下来,讲到兴起时回头看向赵竑,只见这人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哪有半分听故事的样子,倒是一副……轻佻的样子。 静纯的笑意马上敛了八分,未说完的话也都随着夜风散去了,而是问道:“你瞧我脸上有花?” 她的眸光像映着月光的玉盘,纯粹而明净。 赵竑的眼里染上浅浅的笑意,一字一句道:“你小时候可比现在长的丑多了……” 静纯看他这副没正形的样子眉毛立马就竖起来了,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这人就是不愿意好好夸人,她不甘示弱道:“哼,那是因为某人眼瞎。” 两个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从前相处的感觉啊,就算是拌嘴,也是畅快开怀的。 笑着笑着,赵竑突然坐起身来,静纯的嘴角还没有完全收拢,就觉得他的鼻尖一眨眼就要戳到自己的眉心了,她微微仰头,从那双好看的凤眼中看到了自己瞪圆的双眼和局促的表情。 赵竑的声音哑哑的,“我现在的眼疾医好了,但又添了新的病症。” 静纯木讷地跟着他的思路问道:“什么病?” “就是……满心满眼地只记得一个姑娘的样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身上的颜色。”赵竑的语气柔和,“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竑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体一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跌坐在地。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有病就去看太医,问我做什么!” 赵竑哑然失笑,揉揉自己的屁股,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心里都是满足,仿佛一直空着的角落终于被填的满满当当。 她这样对自己也好,不论是委婉的拒绝还是出气,都好过将自己视为空气,毫不在意的强。 他不知道的是,静纯只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来谈这些,不管是赵竑与史弥远的针锋相对,还是自己想要去寻缘子,甚至是宋面临的内忧外患……现在都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就像现在这样吧,这样也好。 静纯坐在树上得意地看着下面的赵竑,她不是真的幸灾乐祸,而是得意自己刚才禁住了诱惑,天知道赵竑那样的举动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啊!!! 同静纯一样得意的还有曾钟娥,听到赵竑的闷哼声和静纯后面的话,曾钟娥直拍杨祖春的大腿,“踹的好!” 杨祖春见自家夫人终于显露笑颜,忍着腿上的疼问道:“这下你放心了吧,静纯这丫头错不了,不会吃亏的!” 曾钟娥掸掸身上的尘土,直起身来,“哼,还不是你引狼入室,到底不是你亲外甥女……” 杨祖春只觉得一阵心寒啊,他对静纯的关爱可不比缘子少啊! 亦步亦趋地跟上,算了,自家夫人说的话,就是错的也得认。 第二十二章 情定方喜 权事难违 人逢喜事精神爽。 赵竑第二天中午是在自己的榻上笑醒的、 苍翎并没有把自己将院子“清扫”了一遍的事情告知公爷,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待到用午膳的时候,赵竑又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公爷也许久……不对,就没见过他一次吃这么多饭。 前来拜见的官员也都春风满面的离府,只以为这济国公是受了官家赞许才心情如此好,苍翎自然也不会戳穿。 就连吏部的人再次上门,公爷都想了想说“见一见”。 傍晚还特地去库房挑拣了一番从南康带回来的好玩意,差人送去将军府。 其中的一个小匣子,特意交待那人,“这是专门给泞舒郡主的,仔细着些。” 只可惜,这样的喜色并没有延续多久。 大朝会后,赵竑午间还去樊楼尝了几款佳酿,选了两坛又叫人送去将军府。 照例嘱咐道:“这坛葡萄醉适合女子说,到时候别忘了喝。” 虽然从前那个素晓在府上的时候苍翎还未贴身护着赵竑,但是公爷整个人的情绪和气色他还是知晓的,那是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原来爱与不爱,真的是能看出来的。 过了晌午,赵竑也是笑着去赴吴大人的约,还说出来后直接去将军府,想在那讨口晚饭吃。 苍翎也是无奈,堂堂济国公要去将军家讨饭吃,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他现在与泞舒郡主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不仅是觉得日日去不妥当,也是真的公务繁忙。 既然有机会能偷闲去见上自己的心上人一面,那又岂会放过机会呢。 主子的吩咐,苍翎等人无不从的,立马就去执行。 他们也知道将军夫人有些不待见他们,但是好在杨将军还是十分给面子的。 只是…… 不知为何,公爷从茶楼出来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也不是,不是变了一个人,而是,变回来了原来的样子——自那日在将军府见泞舒郡主之前的样子。 苍翎小心地打开马车的门,赵竑略有停顿,声音沉闷,“同将军府说一声,我身子不太舒服,今天就先不过去了,改日再上门赔罪。” 苍翎愣了一下,点头道:“是。” 然后神色紧张地看向已经在车中做好的赵竑,问道:“公爷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 “不用。”赵竑直接将苍翎后面的话堵在口中,然后捏了捏眉心,“回府。” 曾钟娥和静纯是同时知道赵竑不来的消息的,但是两人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哼,架子可真大!” “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静纯其实问杨祖春或是传话的家丁也问不出什么,只是最直接地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罢了。 曾钟娥白了她一眼,“这是欲擒故纵,你可不许去看他噢!” 杨祖春本来想说什么,又闭口不言了。 身子不舒服肯定是个借口,要真是不舒服大概不会想让他们知道,他怕静纯担心,一定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事,夫人说的虽然夸张了些,却不全无道理。 其实只要自己打听一下赵竑今日都见了哪些人,遇到了什么事,大概不难猜出来。 但是他不愿意卷入这些风波中,所以从不去打探,也不想知晓,这也是这么多年一直得官家看重且能独善其身的原因之一。 “他不来了也不用等了,直接开饭吧。”杨祖春招呼道。 兰姨出去招招手,立马就有人去膳房传菜。 静纯重新坐好,对曾钟娥笑道:“姨娘你也太草木皆兵了,我就随口一问,又没说什么别的。” “你最好是没有这个心思,不要人家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找不到北了。” 静纯挑眉,拿手一直杨祖春背后的方向,“北在这呢,我能找到!” “还和我贫嘴是吧!”曾钟娥杏目圆瞪,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动摇了,倒不是这几天赵竑的这点小礼物让她宽了心,而是静纯的状态。 发自内心的笑和每日的强颜欢笑是不同的,尽管自己不是静纯的亲娘,但是她早就把静纯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啊,谁不想自己的女儿真心快乐呢。 “姨娘,正好今日府上没事,一会我带蝶漪去找翩翩,她上次说想让蝶漪给看看宅院的布置,你要不要一起去?” 杨祖春去瞄自家夫人的脸色,却见曾钟娥只是迟疑的一瞬,便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早点回来,别打扰孩子休息。” 静纯也是意外的模样,“哎”了一声。 这餐饭三个人吃的各怀心事,赵竑书房门外守着的苍翎也同样不好受。 看到孙先生来了就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之前自己还觉得孙先生这人心机深沉,自己要离他远一些。 但是今日这事,他明知道与吴大人有关,应当是政务上的烦忧,却不能像赤羽一般既得公爷信任、又能为其分忧……他只好同孙先生讲,让他来试一试。 “公爷晚饭也不吃,谁也不见,也不知……” 孙先生向他点了点头,示意稍安勿躁,然后上前敲了敲门,“公爷,舍人有事要禀。” 沉寂……除了树叶随着夜晚的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再没有一丝别的声音。 苍翎的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就在孙先生也有些担忧得再次抬手想敲门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沉闷的声音,“进来吧。” 孙先生一进去,就觉得这屋子格外压抑,公爷的状态同当初知晓赤羽身亡后大病一场的感觉很像。 但这次,阴郁少了几分,多了几分……颓然。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没有人愿意跟着没有斗志的主公。 “公爷,我帮您将灯点上吧。” “嗯。”赵竑恹恹的。 孙先生随意禀告了几个事情,都没有将赵竑的兴致提起来。 他本就不是真的要得到赵竑的什么指示或赞赏,等全部的事情说完了,一时僵在了原地。 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问,知道公爷要同吴大人喝茶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定住了一般,回忆起当初自己同样要拿户部开刀时公爷的阻拦,是那个时候就同这位户部尚书联络上了吗? 因为看到了苍翎的束手无策,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更高一些,之前应当都是赤羽帮忙通信的吧。 满脑子都是这些弯弯绕绕,因此迟迟没有作声。 赵竑并没有觉得尴尬,因为他此时也在想事情,心根本没在这个书房里。 如果赤羽在就好了,他在的话,自己不仅能好好跟他骂一骂吴尚书这个老狐狸,还能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可是现在,他感觉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孙先生就在眼前,可是这件事,要和他说吗? 茶楼里,普洱的香气在空气中慢慢飘散,面前的吴尚书轻啜一口,微闭着眼睛,似是在品味它的醇厚口感与回甘。 茶香本能抚平内心的喧嚣与浮躁,但赵竑却十分烦躁,脑中一直回荡着刚刚吴尚书提出的条件—— “小女二九芳龄,琴棋书画可谓样样精通,掌管内宅也是一个好手,不客气地说,无论是做国公夫人,还是日后做天下女子的典范,她都当得。公爷既然想要为自己多谋一分成算,那老夫也要为自己的女儿多谋一份前程。” 他这话虽然一句未提交易,却字字都是在做交易,而且还颇为傲慢。 赵竑知道,不仅是因为吴尚书家的大姑娘确实出类拔萃,配得上他,更因为他在吏部上谋划的事情失算了,吴尚书这个老狐狸知道自己的分量,于是待价而沽。 回想着这些,赵竑的血就不断上涌,然后,他就说了出来。 孙先生听了之后有些诧异,不是因为吴尚书提出了这个要求,这种条件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是有益无害,但是…… 他诧异的是公爷如此烦忧,显然是不愿意。 “您不满意这桩婚事?” 听孙先生有此疑问,赵竑稍稍侧头,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就知道,除了赤羽,没人懂他。 赵竑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就是不喜欢这种被人挟制的感觉,若他愿意助我,我定奉为上宾,但要是想以此来钳制我,将后患无穷。你要知道,若真的结了这桩婚事,他将来的身份会是什么?” 孙先生不去刻意想公爷背后是否还有别的隐情,而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若是如此,那定然是国丈了。 他一副恍然的样子,“所以,这吴大人自己说的好听,是为了女儿,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谋前程。他所求甚大,难道不怕您之后对他有所怨怼。” “我不想跟他在这方面有什么以后!”赵竑斩钉截铁道,“府中尚虚中馈,官家和娘娘几次同我提起,我都没有松口,没想到却让他钻了空子。我走到今天,竟然还是连婚事都不能做主。” 吴尚书抿起唇来,心里想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是官家仁厚,对子辈们太过宽容,听说泞舒郡主和沂王世子都抗婚两次了,从前哪听说过这事。 对于公爷的婚事也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婚姻不是“联盟”或“交易”,官家没有管,他倒真的放松了警惕。 但是这些话,孙先生自己在心里琢磨琢磨也就算了,是万不敢说出来的。 他是公爷的门客,就当解决公爷的烦忧。 “其实您不必如此烦心,若想破此局也不是没有法子。” 赵竑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若是此时我说已有意中人,让官家为我和其他人赐婚,吴尚书那老狐狸对我别说帮忙,不当成仇敌就不错了……” “自然不能从您这边拒绝了人家,那不是打人家的脸嘛!” 孙先生面带微笑,赵竑终于仔细去看这人的神情,看他一脸胸有成竹,便带着期冀问道。 “看来,您有别的法子?” “吴大人虽说一直是中立的态度,但是史弥远这些年在户部安插了不少人,相信他对史弥远也使颇有怨言,不然也不会暗中和您搭线,虽然合作对您来说助益更大,他也不是全无好处,若史弥远掌握朝局,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公爷在这点上,不必对他太多迁就,让他以为您非他不可,如此好拿捏。” 赵竑听了孙先生的话,深以为然,他就是被吏部的事打击到了,见到吴尚书时完全没有刚回临安那样平静,反而有些迫切。 吴尚书自然也是知道一些消息,所以才敢提如此要求。 但是,这些道理他明了,却不能真正解决他眼下的困境,开口问道:“然后呢?” “您若是确定不会应承此事,那才好办接下来的事,不然日后若是有什么反复,对您来说,也不太好……” 孙先生后面几句说的踟蹰,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赵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不忿道:“定是不能答应他,先说说你的法子。” “既然吴尚书想要拿他家中女儿说事,我们就从他女儿下手……让他不好意思再跟您开这个口。” 赵竑眼睛一眯,脑海中闪现了许多不太好的想法,他又想到了缘子和静纯,马上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之间的较量,干家中女子什么事,不能对无辜的人出手。” 孙先生一噎,马上道:“公爷是不是把我想的太过腌臜了,我自然不会真的找人对吴大姑娘做什么,您想,吴大姑娘如此出挑,为何迟迟未许配人家,难道吴尚书早就有想把她当作交易筹码的想法?” 赵竑也思索起来,应当不是,若是这样,估计早就提了,不必等到现在。 孙先生看公爷没有反驳,接着道:“这其中说不定有内情,是隐疾还是别的什么,我们可以先查查看,就算没有内情,我们也可以编排‘内情’散布出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竑就抬手打算了他,“若真是像你说的隐情就最好,没有的话,千万不要做这样的事。” 见孙先生还要说什么,赵竑又道:“不是怕你们搞砸了同吴大人撕破脸,而是……流言这种利器并不比真的做了什么伤害要小,这不像之前为那些书生造势,那是他们心甘情愿的,且事情属实,但涉及到姑娘家的名节,要慎之又慎。” 见孙先生思虑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赵竑才终于放下心来。 孙先生这人虽然颇有主张,但是答应了的事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怕孙先生想不通,赵竑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要和他们斗,但却不能为了争斗不择手段,因为权欲而没了做人的底线,是本末倒置。这期间有人牺牲在所难免,但尽量避免无辜的人卷入其中,也是我们要坚守的,孙先生,在这一点上,我希望你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不然,同史党又有何区别。” 孙先生有些瞠目结舌,他与赵竑的交谈多是出谋划策,有时他会谨小慎微、有时会暗自揣度,他追随这位济国公也无非是要谋前程、搏出路,但今日公爷一言,仿佛让孙先生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他被一个年轻的后生语重心长的教诲,没有不耐,而是想着:如果一个君主有大义,才是国家和百姓真正的福祉。 郭府。 静纯和丹儿一直在逗弄着孩子,见到蝶漪和翩翩回来,静纯起身问道:“怎么样?” 翩翩头上的海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她莞尔一笑:“蝶漪姑娘说,这宅子里没有什么需要变动的地方,都很好,我们也不求财什么的,那些额外之物也不必添置。” 蝶漪也淡淡道:“其实住的地方只要主人舒服就是最好,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想的多了反而容易焦虑。” 丹儿听了接嘴道:“那是蝶漪姑娘没看到之前府中的布置,根本就没有现在这样温馨有人气儿,自从夫人来了府上,下人们都觉得住的比原来舒服多了。” 静纯也打趣道:“所以郭府哪还需要什么镇宅宝物啊,最大的宝贝不就在这儿呢嘛,宗祯大哥可真是有福气,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翩翩看着静纯调笑的样子就想伸手去打她,但是看到孩子还在,生生忍住了,心里一直默念,自己要做一个端庄温柔优雅的母亲。 但是她马上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和静纯这样的互动似是许久没有过了,不仅她因为怀了孩子又做了母亲要刻意稳重一些,就连静纯也因为感情的事变得不那么活泼了。 想到这再看向静纯,就见这妮子确实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