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墟》 楔子 永世相忘 苍茫六界生灵，神族、人族、妖族因天道秩序诞生于世，死后魂体入冥界轮回往生，皆是天生之灵。 而魔族不一样，他们不是天地衍生的自然之灵，而是创世纪元之时，万魔之祖魔帝流荼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特殊一族。 这些由流荼培养出来的魔族中，最强大也是第一个降生的花无忧，身负魔帝之力，自小随流荼征战四方，便是神族也要敬他三分，如今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坐稳了魔皇的位置，执掌魔界事务，权柄在握，现在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偌大六界，除了四位真神和真神之下第一强的上神，如今已无人再是他的对手。 在风霜中逐渐把自己的容貌变成中年人模样的花无忧慢慢走进一片纯白的荼蘼花海，在花香中走向山谷深处，去找寻已经百年未见的帝尊。 百年前，六界秩序已定，征战止息，世间进入和平发展期，流荼就彻底卸下了魔界的一干公务，完全交给了已经成长起来的花无忧，她则隐居于山谷之中，不问世事。 花无忧是流荼一手养大的，从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开始到杀伐果断的魔界皇者，十几万年来流荼一直悉心照料着他、全心培养着他，花无忧尊崇敬爱着她始终不变。两人之间的虽非亲密无间，更没有半分血缘牵绊，但两人却与平凡的母子别无二致。 从记事起就跟在流荼身后的魔皇陛下骤然离开了如师如母的魔帝，花无忧很是不适应，多次请流荼出山都被挡了回去，久而久之花无忧接受了流荼隐居的事实，也在魔界的诸多事务中快速成熟起来。 而花无忧也没有辜负流荼的期待。魔界的环境恶劣，比起神界底子着实差了太多，好在流荼隐退前为魔族的政务奠定了良好的基调，花无忧也不负重托，在流荼原本的设定上结合实际情况发展完善，总算是让穷乡僻壤魔蒙昧的地方变成了能够与神界并肩而立的强大一界。 百年的时间于凡人而言早已是沧海桑田，对于忙得不可开交的花无忧而言不过是短短的须臾片刻。收到流荼信件的时候他还有所恍然，不知不觉竟已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 站在流霜山谷谷口的花无忧，换下魔皇的冕服穿上曾经的旧衣，容貌恢复成以前少年人的模样，带着一如往日的激动和孺慕之情一路小跑进去，却在见到流荼帝尊的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山谷深处，流水溪边，石桌石凳，那仿若油尽灯枯的单薄女子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向百年未见的人，轻轻招了招手。 “小无忧，你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是不是又长高了。” 熟悉的语调动作，熟悉的笑容温柔，曾经每一次出远门回来都会迎接自己的关心之语都未曾变化，可面前的现实却令花无忧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心目中最强大的生灵，不过短短百年时间，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浩瀚广博的法力修为只剩零星，强悍如实体的元神几近消散，柔顺如缎的长发干枯得像是凡间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枯败芦苇。记忆中那个可斩神山踏怒海的魔界至强者，一声令下万灵朝拜的真神帝尊，竟在短短百年的时间里就完全变换了模样。 花无忧红了眼，跑到流荼帝尊的面前跪下，扑到她的膝上，泪水肆意蔓延。 “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这里住的不好，要不您同我回魔宫吧，荼蘼圣殿一直是原来的模样，等您回来。” 流荼摸着花无忧的头发，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着他：“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怎么可能住的不好。我不过是有一些事要做，费了些心神，现在又不需要在外人面前装，懒得收拾罢了。你啊，多大的人了，十几万岁，魔皇都做了几千年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不管，在帝尊面前，无忧永远都是小孩子！” 流荼被花无忧这番话逗笑了，她想像以前那般揉一揉他的脑袋，突然间发现他要是站起来已经比自己高一个头了，当了多年的魔皇他也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了。流荼不由得放下了手，用笑容掩饰落寞。 “胡闹，要是让外面的人看到，你这魔皇还当不当了。” 花无忧看穿了流荼所有的动作，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泪，不让其继续泛滥。“魔皇那么累，不当就不当，我还不如来给您当管家。” 流荼知道花无忧是在闹着玩，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低身把石桌上的两个木盒交给花无忧，眼中充满了不舍的眷恋。 沉默的接过盒子，看着流荼这副虚弱枯槁的模样，花无忧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从眼眶的封印中破出，带着无尽的悲伤跪在了地上。 “帝尊，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流荼蹲在花无忧的面前，像他小时候那样，哄着他。只是时间变了，人变了，心境也不复从前了。 “无忧，别哭，我只是要沉睡了。只可惜今日一别，怕是再无见面之日。我这一生看似光辉，实际上我拥有的东西并不多。其实我要感谢你的，因为你的存在我才不是真的一无所有。我的孩子没能活下来，是你的成长补足了我这一个遗憾。你凡间话本看得多，应该明白父母和孩子终究有阴阳相隔的一天，可惜这一天来得太早，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左边的盒子是我留给你的，权当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右边的盒子是一个刚修复好的魂魄，你将他送去冥界轮回吧。” 花无忧看着右边的盒子，突然间明白了什么，顿时大惊，连伤心都顾不得了。 “这难道是魏扬的魂魄？您真的修复好了！” 流荼没有回答，可花无忧还是明白了。魏扬是流荼此生最大的遗憾，是她一生不能释怀的执念，她这样做无可厚非，只是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真神的修为何等浩瀚，开天辟地以来也不过只有六人能修成真神。七成真神修为一朝散尽唤回残魂，抽出自身全部魂魄之力修补找回成完整的魂魄。此等消耗，无异于亲手将自己凌迟，怎能是眼睛可见的青丝白雪可以言说的。 花无忧心痛，更多的还是怜惜。可他不会反驳，因为他明白，魏扬对于流荼那份可破生死的意义，若是他与流荼的身份互换，自己也会这样做。 流荼又交代了花无忧好些事情，花无忧知道这是他们此生能见的最后一面，迟迟不肯离开，足足拖了好几天才不得不回到魔宫处理魔界的诸多事务。 行至谷口，花无忧没忍住回头看了这里最后一眼，穿过层层山木，跨过青石澄水，站在花海山间目光坚忍的归隐之人似乎与记忆中的剪影渐渐重合。 岁月流逝，朱颜易改，曾经站在群山之巅的帝尊徘徊在俗世凡尘中无怨无悔。 这世间欠她太多，可她始终未曾改变，一如往昔。 流荼站在桃花树下，看着外面的阳光，好像看到了在那间小小的院中，春日暖阳正好，满树的娇嫩桃花随着徐徐微风起舞，那人带着好不容易找到的新鲜瓜果兴冲冲的回来，而一眨眼，他又消失不见。 凭空出现的荼蘼花纷纷扬扬落下，盛放到极致的纯白花朵纷落如海，掩藏了幽幽山谷的全部颜色，馥郁的花香沁满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将一切腐朽和阴暗换装成安然的年岁。 抬手接住一朵落花，目光所及尽是美景，流荼不由得释然一笑，转身回到山洞当中，去迎接早已注定的宿命。 魏扬，我亲手抹去了你我之间的记忆，来世若能再次站在同一片花海边，我只求你我永不相识。永世相忘，是对你我伤害最小的结局。 天道不公，我不求你还记得我，我只求你能活下去，一世又一世不再受苦的活下去。 第一章 路痴帝尊 江山代有才人出，生灵不灭，星火永存。上古之后千万载光阴流水而逝，多少故人湮没在时间长河中，或青史留名，或籍籍无名，无人能阻挡岁月的脚步，生灵在漫漫星河中不断轮回着。 小到一草一木，大到一族一界，都在兴衰更迭中起起伏伏。 魔皇一脉的传承数度断绝，也一次又一次在硝烟血海中挣扎重生。 最正统的魔皇后裔，初代魔皇花无忧的血脉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魔皇，水平能力却也一点都不逊于花无忧太多。 近两代魔皇虽然年轻，当代魔皇继位的时候更是不足万岁，却都是不能小觑的狠人，硬生生的把已现灭族之势的魔界挽救回来。 自四万多年前，花言瑞接管魔皇之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忙里偷闲的时候不少，真正完全把自己放松下来度假的时候却从来没有。 如今魔界内部诸事安稳，两界之间并无纷争，花言瑞左看右看，深觉自己放假摸鱼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关系，于是提前安排好了政务，高高兴兴的收拾行李准备去妖界来个至少一月的自游行。 刚把衣服装好，连万年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出游攻略都还没来得及装兜里，外面的小魔就闯了进来。 “陛下，不好了，帝尊不见了！应急处置队在整个魔都都找不到人。” 花言瑞：…… 失策了，怎么忘了安排这位路痴！ 度假计划再一次泡汤的魔皇陛下认命的铺下人手出去找人，自己也干脆扔下刚收拾好的东西，亲自寻找流荼帝尊的踪迹。 说起这位魔帝，当真是让花言瑞既发自内心的敬重，又不由自主的感到头疼。 当年自己的表姐，自从魔界圣女实际上是上代魔皇的花雨铃，唤醒了这位魔界真正的第一强者之后，流荼帝尊很是给力的镇住了场子，想灭了魔界的神界九重天消停了，差点暴动大乱的魔界稳定了民心，不把魔界当回事的神界从心了，突然知道自己居然成魔皇的小魔花言瑞也不慌了。 这一切，全都仰仗着流荼帝尊至高无上的地位和真神超凡脱俗的强大战力带来的震慑。 在花言瑞最茫然无措的日子里，是流荼帝尊的陪伴让他度过了痛失亲人之后最痛苦的日子，也是流荼帝尊的帮助，让他能迅速从一个只负责收拾打杂跑腿的幼年小魔迅速成长为守护一方的魔界之皇。 而这样强大的上古生灵，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她有一个永远无法解决的天生问题，绝对路痴。 因此直接导致了花言瑞陛下的工作量指数暴涨。 每每流荼帝尊出门，找不到回去之路的可能性百分百，无一例外，花言瑞手中凡是涉及流荼的汇报一水的全都是帝尊不见了要去找。 最开始的几年花言瑞还懵，时间一长就习惯了，后来更是直接成立了专业寻人的应急处置队，专门去找迷路的流荼。 好在流荼帝尊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魔帝，深知自己有路痴的毛病，苏醒四万年来，都很自觉地只在魔都溜达，偶尔几次走出魔都，也都主动找人要了引路之物，生怕自己走丢，最大限度避免了小辈们找人都找不到的尴尬。 可惜，这次情况不一样，以前花言瑞安排的所有常规处置，全都失效了。 魔界的领土远不如神界大，但魔界是真正的地广人稀，在不限定的环境中找人与灾难无异，整整两天，花言瑞并一众手下还是没能找到半分踪迹。 站在荒山山顶，花言瑞皱着一张苦瓜脸，身累心更累。 流荼帝尊身为上古魔帝，以魔身正道真神唯一一人，其实力强悍举世无双，除了仍沉睡的神尊重苍，当世无一人可与之比肩。 这样的实力，花言瑞从来不担心流荼的安全，活了这么久的老油条更不用担心她被人骗了。花言瑞现在只想知道，有帝尊到底去哪了。 虽然流荼帝尊的常态是活动范围不超过魔都，最大不超过魔界，但也要做好她一不小心浪到其他五界的可能。 神界、人界、冥界、妖界这几个生灵界都还好，要是去了真神以下必死无疑的鬼界…… 救命！本皇要申请场外援助！ “白然，帝尊又走丢了，整个魔界都找不到，你帮我在神界找找，有时间也帮着去人界和妖界看看。完事请你吃大餐！” “凌欢真神，帝尊走丢了，可能已经出了魔界。她有可能去鬼界，那个地方我们进不去，恐怕要拜托你跑一趟。” “巍澜冥帝您好，在下花言瑞有一不情之请。流荼帝尊失踪，或有可能离开魔界，然六界广袤，寻一人委实不易，故需请众人相助。冥帝掌管冥界，守护轮回重责，本皇不宜随意叨扰，然仍想请冥帝抽出少许时间帮忙探查冥界是否有帝尊之下落。若冥帝愿意相帮，本皇不胜感激。” 三条消息用法术干净利落的发给不同的人，早就快累瘫的花言瑞干脆直接席地而坐，等待回复。 白然上神是青丘狐帝幼子，九天云海景华上神最喜欢坑外甥的小舅舅，差点成了花言瑞表姐夫的九尾白狐，常年在魔都与未来小舅子厮混，出门帮忙找寻迷路的流荼帝尊已是日常。估计他的业务很熟练，很快就能得到他的回复。 凌欢真神，九天云海少族长景华上神之妻，上古之后唯一一位成为真神的年青一代，当今六界唯一的冰凤凰，极寒神力玄寒天冰举世无双。凌欢虽不苟言笑，能动手的绝不叨叨，办事却是一等一的靠谱，与流荼帝尊和花言瑞的交情也都挺不错，因此魔皇陛下也一点都不担心。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冥帝巍澜。这位当世真神之下最强者，能够凭一己之力守护冥界的一界之主素来神秘，除非是影响冥界轮回的大事很少离开冥界，万事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寡情淡漠得很。虽然请他出手的范围也只是冥界，其中涉及的人物更是受得起六界万灵朝拜的流荼帝尊，花言瑞也没把握巍澜愿意卖自己一个面子。 一盏茶的时间，白然就回复人手已经派到人界和妖界了，凌欢随后也回复鬼界交给她了。 这个时间于他们二人而言很正常，但花言瑞万万没想到的是巍澜冥帝的回复。 花言瑞刚坐下，腿还没放好，巍澜的传信法术就到了，不仅比白然和凌欢还快，回答也是无比的简单粗暴。 义不容辞。 巍澜冥帝这么热情？他不是最不喜牵扯进因果中吗？说好的冷宅冥帝呢？ 花言瑞深切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第二章 流霜山谷 流荼迷路，是很正常的事情；流荼出魔界，是很恐怖的事情，无论她是否迷路，都很恐怖。 真神凌驾于上仙上神，凌驾于魔皇妖王，当今真神之下第一人的冥帝巍澜与真神动手也只有干瞪眼挨揍的份。正因真神的超强战力，他们需要关心的事情也必然不是一般的权力之争。若非危及六界秩序，他们即便是出手，也只是点到即止，绝不全力以赴。 好在现在的六界小矛盾不断，灭世之灾全无，总体安定无虞。当世三位真神，魔帝流荼宅在魔界研究凡人的各类美食、东华窝在碧海苍灵教导弟子、凌欢在九天云海家里和景华上神琴瑟和鸣，好不容易走到了神生魔生的巅峰，还没等显摆，直接进入退休状态。 虽然这种过度安闲的状态很是浪费他们的能力，但也恰恰是这种退休状态才能证明诸事安稳，他们若是解除状态进入备战模式，那麻烦就大了。 真神的超强实力源自于他们本身就已经与天地秩序在一定程度上同化，说他们本身就是天地秩序规则也不算错。能力与责任是相对应的，太多悬殊的对比势必造成公平成为一纸空文，除非事涉真神或者天地秩序，他们会很自觉地置身事外。 而这，才是他们真正对很多事情明明不是毫无触动，却只能视若无物的根本原因。 四万年来，流荼帝尊仅有的离开魔界两次，皆是为了已经陨落的上古真神长空，其余的哪怕参与其中也不过是用代表自身身份的荼蘼花传个声或者干脆直接支使花言瑞和白然这一魔一神跑腿。 这一次万一帝尊真的又离开魔界了，那会发生的变故，恐怕不仅仅是一城一界的兴衰。 但愿吧，但愿帝尊真的只是偶尔任性一把，出去玩却找不着家这么简单吧。 出乎意料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人界、妖界、冥界、神界、鬼界也都找不到流荼的踪影。 花言瑞蹲在魔宫水榭的角落里，把头发揉成了鸡窝，眉心紫色火焰的图腾印记不安的跳动着，整个人慌得一批。 对面的嗑瓜子团队每个人都皱着眉头，一边担忧着流荼帝尊的下落，一边看着花言瑞的窘相。 都是老熟人了，丢脸什么的，完全不在乎。 冥帝不熟？没关系，反正自己年纪小，按照通用算法自己还能过儿童节，按辈分冥帝都算得上自己祖宗了。怎么说咱就是个宝宝，怕啥丢脸！ 白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柄折扇，潇洒的展开，风流倜傥的摇着。“阿瑞啊，帝尊就没留下书信什么的吗，就这么一下子没影了？” 花言瑞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首次加入找人小分队的巍澜冥帝：“你当真每个地方都派人找过了？” “嗯。”一边点着头，一边意识到自己好像还真就漏了一个地方…… “流霜山谷呢？” 凌欢冷不丁神来一笔，惹来了另外三人同时注视，瞬间，其中两人把目光转向了凌欢正在凝视的目标。 某位魔皇陛下神色瞬间变得不正常，感觉这个有点扯到被自己忽略的答案说不定就是真相。 “帝尊……应该不会去吧。而且流霜山谷那么隐蔽，以帝尊的路痴程度，她应该找不到吧。” 花陛下说得很没底气，于是也很没底气地听到了凌欢用玄寒天冰般冷冷的语调扔出的回答。 “流霜山谷是帝尊的来处，她就算记不住所有地方也不会忘了那里。帝尊曾说她在上古就是个路痴，魔界那么大她为什么偏偏选择在流霜山谷沉睡。那里对帝尊估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这样的地方就算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天下所有人也不会忘却。所以阿瑞啊，去流霜山谷的路，她应该是知道的。” 花言瑞：…… 我去，说得好有道理，本皇竟无力反驳。 等等，要是帝尊真在流霜山谷，那这段时间岂不是费了白功？！ 阿西，一起毁灭算了！ 魔界地广人稀，不知名山头不胜枚举，知名山川也因常年无人问津而看起来与普通无名荒山别无二致。流霜山谷所在的正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山头。 上古前期的生灵都是天地之力化生而成，幸存至今的魔帝流荼、神尊重苍、真神东华都是无父无母的天生之灵，前两者更是不知来处。 然他们二人的地位尊崇，与天地同寿，沉睡归隐之后生灵也需要有一个寄托来朝拜这两位至强者，于是便将他们二人沉睡的居所神界九重天之上重阳神宫、魔界流霜山谷作为他们的来处。 神界九重天十分高调，位于九重天之上的重阳神宫十分好找，而流荼帝尊沉睡的魔界流霜山谷则完全相反。众人只知她所在之处名为流霜山谷，而流霜山谷到底在哪，完全不知道。 好在魔皇一脉留下了记录，初代魔皇花无忧陨落之前定下铁律，魔界之内流霜山谷所在只传历代魔皇。若魔皇传承断绝，流霜山谷下落失传，则新任魔皇可以其魔皇的身份向东华帝君寻一个答案。其他人若冒充魔皇妄图探听不应知晓之事，东华帝君可随意处置，死生不论。 因此，虽然魔界历史上曾有过数次魔皇传承断绝的历史，但若真的需要找流荼，也有人能在魔界的众多荒山中找到帝尊的沉睡之所。 花无忧陨落已久，铁律丝毫未改。花言瑞到底还是魔皇，沿用着初代魔皇的姓，并不想违反这条上古就已经存在的规矩。 白然和凌欢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既不会违反魔界铁律，又能让他们有机会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流霜山谷。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慢了一步，被一向淡漠的巍澜抢了先。 “花无忧前辈规定的仅限魔界中人，他们是神界之人，我属冥界，不在此规制之内。带我们去不算违背族规。” 另外三人：…… 等会，让我冷静一下，这真的是冥帝？画风真的不对啊！ 当年的花言瑞能够找到流霜山谷，将刚刚苏醒的流荼帝尊带出，也是因为上代魔族圣女花雨铃临死前传位之时告诉了他位置。即便如此，当初花言瑞找到流霜山谷的时候还一脸懵，万万想不到这么泯然众矣的荒山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流霜山谷。 所以，当巍澜、白然和凌欢第一次站在流霜山谷外的时候，与四万年前花言瑞的表现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感觉自己似乎走错了片场。 凌欢话少，只是用她清冷的眼睛看着花言瑞，眼中盛满了明晃晃的疑惑； 巍澜沉稳，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所带的情绪花言瑞有点看不懂了； 至于话多又不沉稳的某九尾白狐上神，对着自己的未来小舅子也不客气，直接开口就问：“阿瑞，你确定往里走就是流霜山谷？看起来好破啊。” 白然话音刚落，一朵纯白色的荼蘼花便从荒山深处飞了出来，弥漫着馥郁馨香，带着法力的花朵毫不留情的砸了下去，狠狠地弹了某只狐狸一个脑瓜崩。 看着疼成表情包的白然，巍澜和凌欢顿时放了心。 此处当真是流霜山谷不假。 刚刚没乱说话当真是明智。 第三章 重苍苏醒 桃花依依，荼蘼不败，花雨花海，清风如醉。 结界之后的流霜山谷，宛若一片世外桃源，并无多少建筑风貌，尽是自然之美。第一次进入其中的三人皆看花了眼，不是第一次看见的花言瑞也依旧深受震撼。 穿过流水浮光，走过繁花林海，流霜山谷的最深处居然是一处山洞。山洞之中布置考究，明珠相照，素色纱帘重重叠叠，不过一寻常山洞装点得很是不凡。 端坐在流霜山谷最深处的身影，闭着眼睛，神情肃穆，周身法力疯狂的波动着，乌黑柔顺的长发随着强大气泽的变化而飞扬舞动着，眉心之处一道比花言瑞更为妖冶的紫焰图腾伴着法力泛着奇异的光芒，巍澜、白然和花言瑞隔着一道真神结界看去都感觉目眩神迷，无形中便被这份难以想象强大的力量震撼到了心神。 他们仅仅是被冲击到了心神，人却平安无事，全都仰仗着那一道玄寒天冰结界的保护，若非如此，他们恐怕早已重伤。 甫一进入流霜山谷的山洞，找人小分队的唯一真神凌欢立即发觉情况不对，瞬间架起一道结界将另外三人护在其中，这才免于他们被流荼强悍的法力所伤。 真神的力量只有真神能够抵挡，幸亏凌欢反应快，否则他们都会不小心变成流荼手下的亡魂。 巍澜不明所以，看了看旁边全力以赴的凌欢和突然间变得一脸凝重的白然、花言瑞二人，心中泛起不安。 因为与流荼不熟，所以巍澜并不清楚，面前的场景，说明怕是要出大事。 流荼在大场面上很是端得住，私底下却无比随和。平日里除了研究怎么吃，就是琢磨琢磨千万年后的世界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休闲娱乐，架子一点都没有，严肃从来不沾边。至少这四万年里，他们三个从来没见到流荼这么认认真真的动用过法术。 熟悉流荼的人都知道，帝尊虽然散漫不管事，但素来靠谱，当初自知与时代脱节，无伤大雅的小乱子偶尔闹一闹，正事上从来不乱给晚辈添麻烦，这些年完全不需要她出手，更是干脆彻底躺平，专心享受退休生活。 所以从最开始，流荼毫无预兆的消失，本身就处处透露着诡异。 一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到让人忘了她的年龄与地位的流荼，此刻的气势无比惊人，磅礴浩瀚的法力凌厉无双。昏暗的山谷被涌动的亮紫色法力映照得宛若夏至白昼，强大的力量压得凌欢的寒冰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纹。 同为真神位阶，也有实力的强弱之分。凌欢也才不过在这个水平一万年，流荼有历史记载开始就已经有了六界第二至强者的地位。全力以赴的流荼，就算是法力余波，也不是好抵挡的。 实力差距是绝对的，但这毕竟不是在对战，流荼的目标不是他们，当下所需只是抵挡法力的余波，虽然有些吃力，对于已经是真神的凌欢而言也不算什么，护住另外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事无绝对，不知为何，凌欢突然感觉一阵头晕，伴随着诡异而尖锐的腹痛，维持结界的法力中断了一瞬。就这么短短一瞬，流荼强悍的法力便已足够摧毁结界，凌驾于诸天生灵的魔帝之力余波就足以将巍澜、白然、花言瑞三人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凭空而出，与凌欢同出一辙的极致寒冷之力护住了四人。 凌欢的主战法器天霜剑，自行出现护主！ 下一秒，流荼也收起了法力，结束了上古之后再无人能看得懂的法术。 紫色的眼睛看向流霜山谷外的世界，目光凝视着神界的方向，仿佛有刻骨的恨意要冲出她清冷的眼眸，刺穿九重天阙之上最高的神殿。 突然间被寒冷闪了一下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流荼的眼睛顿时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发现极寒气息的源头，走上前去轻轻弹了天霜剑一下，像是在逗小孩一样给了个脑瓜崩。 从心于至强者的天霜剑一点也不逞强，素来桀骜的上古法器受了一个脑瓜崩也不耍脾气，立马化为一道蓝色的流光回到了凌欢的元神中保持沉默，露出了来寻找迷路帝尊的四人小分队。 流荼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收起了之前像是要杀人一般的神情，脸上露出了纯良无害的笑容。 “你们来得正好，带我回魔都吧，我不认识路。辛苦你们了。” 四人小分队：…… 熟悉的路痴，熟悉的台词，果然是流荼帝尊本尊，验证完毕！ 流荼的路痴果然名不虚传，离开了流霜山谷，她根本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事实证明了，花言瑞在多年前专门成立应急寻人处置队当真不是为了解决魔界失业率而闹着玩的。 看见魔宫的大门，流荼突兀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白然和凌欢，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眼中却染上了浅浅的寒意。 “你们回神界吧，估计后面有你们忙的。近期我不会轻易离开魔宫了，你们且安心就是。那个巍……冥帝，接下来冥界怕是忙得很，轮回乃是生灵五界的重中之重，你需得好好看管才是。 “记住，无论是谁都不能干扰轮回秩序，无论是谁！” 说完，流荼直接一道法术消失了，剩下小分队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白然和凌欢一脸懵，看着同样一脸懵的花言瑞，一言不发。 而巍澜却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透过魔宫的层层宫阙回廊，穿过了花海水雾，似乎看到了荼蘼神殿中的上古魔帝心底的不安。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另外三人告辞道别，匆匆忙忙赶回了冥河忘川，赶回了花叶不相见的彼岸花海，去守护他的责任、流荼的嘱托。 轮回不得任何人干扰，难道会有人打它的主意吗？ 六界之内，有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刚刚飞入神界的领空不久，白然和凌欢这舅甥二人便各自收到了青丘与九天云海的传信，也知道了为什么流荼会让他们赶紧回神界。 那位沉睡于九重天之上的神尊，无可争议的六界第一强者，重阳神宫的重苍帝尊，苏醒了。 第四章 神尊之威 魔宫深处有神殿，终年花雨不散，馨香长存，名荼蘼神殿。那位地位尊崇却又格外接地气的上古魔帝便居住于此。 这位接地气了四万年的帝尊，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格外沉郁，端坐在荼蘼神殿最高处的圣座之上，以不可亵渎的雍容俯视着来自世间的一切，明明还是以前那个人没有变，可今日的流荼，竟让人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眼。 花言瑞站在荼蘼圣殿的门口，罕见的脚步迟疑了。 这般具有压迫感的帝尊，他只在四万年前刚刚接任魔皇的时候见到过。 彼时魔界正处于风雨飘摇的危机当中，自己还只是上代圣女、魔皇最后的血脉花雨铃身边的一个小魔，花雨铃以性命为代价换来流荼帝尊的苏醒，而他阴差阳错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继承了魔皇的位置，前往流霜山谷迎接刚刚苏醒的流荼。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流荼帝尊，也是唯一一次见到流荼帝尊具有压迫力的模样。 万魔之祖，魔界的开创之人，见到自己的子民被欺压到必须以命相搏才能换来微弱的一线生机，放弃了未来放弃了灵魂只为争得一份真假难辨的希望，她怎么不怒，怎能笑得出来。 上一次，魔界处于倾颓的危难，花言瑞临危受命力有不逮，流荼必须端起架子，才能支撑起风雨飘摇的魔界。而这一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让她在花言瑞早已独当一面的和平年代再度如临大敌。 “阿瑞吗？”流荼的声音唤醒了微微走神的魔皇陛下，花言瑞定了定神便走了进去，看起来与往日蹭吃蹭喝的架势似乎并无不同。 “准备一下，在边境秘密屯兵，做好两界开战的准备。魔界全境戒严，告诉白家上神和冰凤凰他们这段时间不要再来魔界了，以免惹祸上身。对了，你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是这一代魔皇最后的血脉，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族，一旦死亡魔皇断绝魔界必然大乱，这个时候魔界乱不得，你千万要小心。” 流荼的气势是惊人的，说出的话还是充满了温情的。她依然是那个关心小辈的长者，心系魔界的帝尊，就算气场变了，这一点也未曾改变。 因流荼的语气而安心的花言瑞，顿时因为流荼所说内容而悬起了心，顿感不妙。 “帝尊，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吗，为什么……” 话才说了一半，花言瑞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无法呼吸，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威压自天际而来，压得人喘不动气，更是压得头不由自主的低下，腰身和膝盖也不受控制的向地面而去，仿佛被强迫着跪伏噤声，被迫朝拜什么特别高贵的东西。 流荼见状，毫不迟疑的打出一道屏障将花言瑞完全包在其中，随后走出荼蘼神殿飞入空中，再度全力施法，施展自己所学中一不留神就会遭到反噬的最强守护法术。 一道紫色的波纹飞快的蔓延魔界全境，与刚刚花言瑞有相同感受的魔界全境子民全都感觉那种不受控制的禁锢消失了，他们可以继续正常的活动，不用被迫躬身生活。 神识尽全力释放，扫过整个魔界，见事态已经完全得到控制，流荼也松了一口气，转身走进荼蘼神殿，重新给花言瑞施了另一道法术，撤掉了原本的屏障。 花言瑞缓了老半天才从刚刚的应激状态中恢复，也顾不得魔皇的威仪，一脸惊恐的看着流荼，想向她求一个答案。 流荼的神色晦暗不明，看向重阳神宫的方向，眉心的紫焰图腾泛着微微的光亮。 “感受到了吗，真神的威严，六界万灵只有俯首称臣的资格。” “可是……”两个字刚刚出口，花言瑞就明白了，下意识的闭口不言。 “可是当今的真神，我、东华、凌欢，从来都不搞这些，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唯一活着却陷入沉睡的六界最强者。” 流荼接上了花言瑞没敢说出口的话，用一种难以凭言辞形容的目光看着已经说不出话的花言瑞，点出了那个谁都不敢相信的名字。 “重阳宫之主，神尊重苍。” 花言瑞怔愣了很久，才克制住了心中的恐惧，恢复了语言能力。 “为什么，神尊不是最崇高的尊神吗，为什么要把自己摆得这般高高在上，而将我们非真神的生灵视作他可以任意压制的蝼蚁。历史中的重苍帝尊不是最光明的形象吗，为什么今天一朝回归天地却是这般作为？” 流荼久久没有说话，久到花言瑞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暂时出了问题，她才缓缓开口。 “历史由胜者书写。我与重苍的战争中，真正的胜者永远只有他一人。六界生灵在他面前，都是弱者，我、东华、凌欢，曾经的长空、敖云、白渊亦在其列。所以我们只能祈祷，祈祷他甘愿像我这个魔帝一般，当一个不问世事的神尊。” 然而流荼似乎有些空灵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道不容置喙的谕令便传遍了六界，传到了六界每一个生灵的心底。 “神尊归来，六界同庆。神尊有令，诸族诸界之主当于立冬日入重阳神殿朝拜，不得有误，钦此。” 听闻此令，不知何时开始背对着花言瑞流荼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倘若有人看到，必然汗毛乍起、毛骨悚然。 重苍，倘若你能如上古时代一般装下去，那我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你非要追求更多本就不属于你的浮华，那就别怪我与你同归于尽。 “阿瑞，给我一件引路的东西吧，我要出去一趟。” 许久不出门，一出门就没完的流荼这一次很自觉的要了引路的东西，花言瑞虽然震惊于帝尊前脚刚立了小旗后脚就倒了，但不知为何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没问题。帝尊，你要去哪？” 流荼抬起空空荡荡的左手，略微失神的看着手心，略显低落的开了口。 “我要去取回我的武器，当年被我亲手封印的神兵。” 第五章 巍澜同行 神界最南方为凤凰族的领地凤凰山脉。作为最崇拜火焰的神族，凤凰族选择在这里定居无可厚非，而最容易被生灵忽略的一点则是神界南部的炽热一般神族无法忍受，短期停留无妨，长期定居怕是难成。 神族可与火焰长存的部族不少，魔族更是法力本源皆为火行，可放眼整个六界，能够承受这般炎热的却不多。 人族最为孱弱，妖族也难以承受，唯有魔界和神界能在此等艰苦之地生存。上古时期六界划分，魔界与此处无缘，仅余神界诸族可选。凤凰族和朱雀族与火相伴而生，皆宜居于此，然因前尘旧怨，朱雀族明明有谈判的机会却选择镇守人间，于是这么大的地方就便宜了凤凰族。 这种气候上的特殊，历史上的纠葛，已经算得上六界生灵的基本共识，只要掌握一点神界地理学、六界史和上古史，没有不知道这一点的。而对于从天地初开不久便已降世的流荼来说，她知道的远不止于此。 比如凤凰山脉以南，还有一处没有划分归属的不为人知之地，终年烈焰不绝，浓稠炽烈的火焰之力形成了一处天然的火池，就算是六界生灵中火焰之力最强的火凤凰见此，也只能退避三舍，否则会就会被火池吞噬殆尽，尸骨无存。 流荼虽然有着强悍的实力，远超天下生灵的见识，见了天南火池不至于陨落，多少也得受点影响，若不是为了取回自己的武器，她绝对不会跑到这里给自己找麻烦。 天南火池，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福地，更是埋葬了她唯一温情过往的伤心之地。 正因如此，她才选择一个人来这里，不让晚辈们陪自己涉险，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全力掩埋的悲伤，却不想有人在明知危险之后还会选择跟着自己过来。 因此，一路朝天南火池疾飞的流荼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半路上碰到应该守在冥界的巍澜，更不明白他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为什么还是选择与自己同行。 莫非去天南火池公干？ 得了吧，天南火池有没有生灵，还有谁比自己更清楚。活物都没有的地方，哪来需要轮回的魂魄。 六界生灵无数，神界各族各域百花齐放，妖冥魔三界的主宰却都是各只一人。 魔皇花言瑞成天在自己面前晃，妖王涂山文练逢年过节就写帖子拜谒，每百年总会来刷脸拜年。后者虽不如花言瑞熟悉，但好歹在流荼面前混了个脸熟，虽然不记事的流荼始终记不住他的名字。 唯有这位冥帝，流荼几乎一点印象都没有。 流荼活成了活化石，也始终有不曾见识过的事情。比如，冥帝巍澜本身就打破了流荼曾经的认知。 天地六界，鬼界生灵不入，冥界承任轮回，神妖人魔四界死后皆入冥界轮回。因而虽说生灵五界，冥界却从某种意义上从另外四界中独立而出。 也正是这份特殊，与轮回息息相关的紧密，使得冥界修行者受到的限制远超其他生灵。 若冥界之民想要修炼，只能以失去躯体的魂魄之身修行，否则只能以轮回转生成为人妖，不得再以冥界之民的身份自称。 为了行事方便，判官、鬼差之类的可以穿着纸人、尸体之类的溜达吓唬吓唬鬼，但毕竟不是自己的，终究不能长久。 躯体之力与魂魄之力相辅相成，任何一方处于弱势都会影响整体实力，更遑论完全没有躯体。故而冥界之民普遍实力很渣，欺负欺负普通的凡人还行，要是见了其他生灵，估计朱雀王刚满五岁的小孙女都能拳打鬼差、脚踢判官了。 可偏偏全民战力低下的冥界出了一个巍澜，真神之下第一强者的巍澜，唯一一个修炼出神体的魂魄，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打退各界生灵的冥帝。 第一次见到巍澜的时候，若不是花言瑞提前告诉她这位是冥帝，她根本无法相信这个已经有完美神族躯体的人会是一点一点从魂体修炼而来的冥族，一点都看不出来天生神族的差别。 当时流荼也只是惊奇了一下，感叹了一番后生可畏，转头就忘了。 不知苏醒之时出了什么岔子，流荼如今新添了记性不好的毛病，花言瑞在她面前晃了四万年才能记住名字，凌欢是晋位真神之后才不至于流荼见一次忘一次，白然更是混到现在也只有一个“青丘的六狐狸”这么个代指，巍澜只不过是个偶尔见一见的冥帝，流荼自然不太能记住。 近几年这个问题逐渐得到缓解，也仅限于缓解，加之这些年巍澜也因公事多番出现在流荼面前，办事利索不出差错，流荼也慢慢记住了他。 可惜，名字依然记不住。 两个就比陌生人强一点的人同行会是什么场景，这种尴尬上古之时流荼就已经不再经历了，如今重温这种滋味，当真是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 自己一个人最是自在不过，不过若是花言瑞或者东华关门弟子那个小丫头，还能一边走一边互相抢零食，白然在此还能斗斗嘴，景华凌欢两口子在这还能指点指点这好学的两位法术功夫，无论如何都比现在好打发时间。 天南火池环境恶劣，不属任何一界，比封印于龙族九天云海的上古战场遗迹修罗路更加凶险。悄无声息越过凤凰山脉，深入千丈，炽热的气息越发狂暴，流荼看着身后默不作声苦苦抵挡酷烈的巍澜，不自觉停了下来。 巍澜身处幽冥，守护在死生之间，每日面对的都是诸生万灵的生死别离，他的心智再坚定，天性再淡漠无痕，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与冥界相同的气韵。 玄衣暗纹，墨发银冠，长居于阴气深重之处脸色格外苍白，眼神不似玄寒天冰般寒冷，却透着死寂迟暮般的淡漠。 这种因见多识广而看穿一切的人在两界并不多见，流荼却已是见怪不怪，不愿意探究巍澜的往事，更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往危险中闯，流荼客气却不容置喙地下了逐客令。 “此处危险，真神以下非死即伤，冥帝请回吧。” 第六章 神器流焱 帝尊之令，何人敢违。 巍澜亦是如此。 当死亡的威胁和魔帝的谕令同时压来，巍澜只有打道回府这一条路可选。 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在流荼看似慵懒实则坚定的目光中，只能给出唯一的回答。 “多谢帝尊，巍澜告辞。” 不出所料的回应，理所当然的遵循，这些都在流荼的预料之内。这些年来她虽不下命令，但从上古开始就没人能违法她的命令，如今亦是不变。 可毫无理由的跟随，不再多言的离开，巍澜的行为搞得流荼一头雾水。 求长辈关怀也不是这么搞的，而且以巍澜的年岁，也早就用不着长辈的关爱了。 尴尬无比的来了，疑惑满腹地进入了天南火池的地界，流荼从不回头，从不回看曾经走过的路，她的目光只有未来，只有还有改变可能的前路。 因此，她错过了巍澜在她转身之后的目光，那种曾让她无比熟悉，如今却避之不及的情谊。 已经创造了冥界奇迹的守护者，当今真神之下再无敌手的久负盛名之人，像是在渴盼求而不得的清影浮梦，追逐着已尽夕阳余晖的月下长车，在沉暗中用尽全力只想抓住最后一缕微光。 在众生眼中，冥帝已是站在神坛之上，而魔帝，更是站在神坛顶端的王者，不容任何言行冒犯。 过往的四万年都没说出口的话，现在更是只能闭口不言。 神尊归来，藐视万灵，若最恶意的揣测变成现实，则或乱世将起，生死难判。不晋真神，难与争锋，最顶端的战斗他没有插手的资格；魔帝实力稍逊一筹，无法完全压制神尊，真到兵戈相向的那一天怕是没有人再敢说明天。 如果……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在天南火池封印法器，估计也等不到今天它就得被小辈们翻出来，这倒霉的小可怜恐怕会莫名其妙多几个妄图驾驭它的冤大头。 越走近中心的火焰之池，流荼越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在不由自主地吸收着这里纯粹的元素之力。 天南火池知道的人本身就不多，就算当今凤凰族族长、极致火焰掌控者火凤凰辰羽上神也并不清楚，他住了几万年的家的南边还有这么个他都不敢闯的地方。 若是偶尔有人知晓，比如和她一样从上古活到现在的东华帝君、机缘巧合知道此地的冥帝巍澜，她在被请教之后回答也都是很统一的略知一二，此地环境恶劣自己都扛不过去，所以也来此不会陨落也不会闲庭信步。 实际上，只有她和重苍两个人知道，天南火池不仅伤不到她，甚至宛如游鱼入水，像在流霜山谷中一般怡然自得。 流荼能在天南火池中来去自如，重苍不能，火凤凰九离辰羽不能，曾经的创世诸神也不能，所以天南火池是流荼的安全屋，比流霜山谷更加值得信赖的安全屋。 这处真真正正的安全屋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有流荼封印在此的一件武器，一件史书中只知其名不见其形的神兵。 欢呼雀跃的激动召唤着不断走近的流荼，流荼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速度与施法瞬移基本没有差别。 曾经的她一无所有，应该属于自己的全都被抢走，得到过的全都以最惨烈的方式失去，直到一代又一代小辈们成长起来之前，直到像抚育亲生孩子一样培养花无忧之前，她除了此身此心，也只有这件武器是属于自己的。 在流荼最身心俱疲毫无求生意志的时候炼制出来，被孤零零的封印在天南火池整整两个时代，当初最艰难的时候都让它作为底牌隐藏在虚名之后震慑着蠢蠢欲动的入侵者。 如今，在纷争未起、诸事安定，唯有少许暗流涌动的和平中，终于要启用了。 魔帝神器，流焱鞭！ 火池旁边，只消往前半步便会被实体化火焰之力吞噬，流荼不闪不躲，右臂前举，暗紫金纹的广袖几乎要落入火海之中，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全身包裹其中，强悍磅礴的力量凝聚于右手之上，召唤着沉于火池之底的上古神器。 平静无波的红色火池湖面开始泛起涟漪，逐渐掀起波澜，慢慢的在流荼魔帝之力的召唤下呈现汹涌沸腾的汪洋之势，本就炽热无比的山间将沉寂多年的温度骤然释放，终于在高温达到顶峰之时，一道亮红色的光芒自火池中破水而出，飞入空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红光渐渐收敛，长鞭缓缓下落，待落到流荼掌心之时已经完全变成了普通的模样，温顺的接受主人的指挥。 流焱鞭为一软鞭，通体呈暗红色，材质不明，精巧的同时又显出几分难言的妖异。手柄处为象牙白色，看着似乎就是象牙的材质，入手有一种比象牙更紧实的触感，其凸起纹路与流荼的手掌完全契合，无论流荼以何种姿势去拿都能维持在最舒服的状态。 只有自己亲自设计炼制的法器才是最契合自己的，当法器能够与自己相辅相成，哪怕只是修炼了不足百年的小魔、刚刚飞升神界没几天的小神，都能发挥出超出自己原本水准的实力。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景华上神、凌欢真神那样的好运，能够得到适合自己的上古神兵，并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当中与神兵呼应，发挥出神兵本身应有的威能。大部分人还是需要依靠自己的能力，自行炼制适合自己的武器，用自己的力量不断温养着，伴随着自己实力的成长，也回馈给自己的武器，共同变强。 上古征战无数，伴随流荼征伐血海的武器无数，每一件都比还没有走到修为巅峰时炼制的流焱鞭强大。然而，最契合流荼的武器只有流焱鞭，最通晓流荼心意的，也只有它。 所以，也只有流焱鞭，才有资格成为流荼所有用过的法器中，最强的那一个。 右手握住流焱鞭，左手抬起向其中注入精纯的法力，流荼的眼睛中也骤然迸发出包含着恐怖精神力量的光芒，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宗同源的力量全部注入流焱鞭当中。 力量稍逊一筹的流焱鞭似乎无法承受这般力量，在流荼的手中不断颤抖着，似乎在痛苦中咬牙坚持，不认输不放弃。 时间悄然流逝，白昼黑夜交替往复，三日三夜，没有人知道这片红色的火焰王国完全被紫色的光芒充斥，也不知道早已家喻户晓的神兵以何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得到它名副其实的力量。 星夜将尽，晨光熹微，当第一缕阳光洒遍六界之时，神界极南之处一道紫金色的光芒直冲天际，映入了妖人的眼帘，氤氲柔和的霞光洒遍广袤魔界，祥瑞中正的力量溢满群山。 至强神器现世，天地霞光相贺。 第七章 背锅凤凰 至强神器出世，真正的锅主流荼和流焱鞭没人想到，最无辜躺枪的，反而是凤凰族现任族长辰羽上神，以及毁誉参半的凤凰族。 流荼、东华等极少数人知道天南火池的存在，可大多数人不知道，神界最南边默认就是凤凰山脉，因此神器现世的位置直接被默认为了凤凰族。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凤凰族自己也懵，阖族上下都认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凤凰族骄傲的凤凰王炼制出了至强武器，都纷纷赶到辰羽所在的火云宫送上祝贺，却不想看到的是比之前的他们更加迷茫的火凤凰上神。 辰羽亲生父亲的三舅姥爷的大侄女的舅妈的表弟的小外孙尚不足百岁，还不太能快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拖着还收不起来的长长的凤凰尾羽向前跑了几步，一脸呆萌地问到：“上神上神，你是炼出了厉害的兵器吗，可以给我们看一看吗。” 鉴于小凤凰尚属幼凤，辰羽忍了忍自己天生的暴脾气，给了个眼神让他爹娘把熊孩子抱走，随后第一时间凤凰族全境之内发布公告，说明神兵出世这事和他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辰羽在凤凰族内的威信极高，凤凰一族上上下下也素来都天生对火凤凰这一罕见的存在有着无条件的相信，因此凤凰族内奇奇怪怪的声音很快就消除了。 然而，凤凰族外的问题就比较严重了，至少不像凤凰族内部一样，一纸公文贴出就万事大吉。 天南火池人不知，神界之南凤凰音。短时间内，这锅凤凰族愿意背得背，不愿意背也不可能甩得掉。 多年以来，凤凰一族的名声都不太好，骄傲自大，故步自封，曾因为出了一个怼天怼地怼真神的九离上神，就一直秉持着“老子天下第一”的目中无人横行霸道，自私自利，引起神界诸族不满，在长久的岁月中慢慢积累，于四万年前到达了峰值。 彼时的凤凰王辰煌上神，能力也就还行，品性一言难尽，堂堂上神之尊与尚且是上仙的凌欢对打差点受伤，为了一己私利宁可与当时和神族关系紧张的魔族联手也要杀死没有接受自己求爱的白静上神，瞧不起凡人却利用凡人的手段偷袭坦荡磊落的九天云海毓青上神，直接导致了凤凰族与九天云海龙族、青丘九尾白狐族的血海深仇。 因此，两族被彻底惹毛，在九天云海和青丘的联手下，辰煌几近身败名裂，很多以前凤凰族的恶行被揭露，诸神敢怒不敢言的怨气终于在颇有分寸的落井下石中得到了宣泄。 触底必然反弹，沉沦黑暗太久自有逐光觉醒之人。 火凤凰辰羽自己的反思点燃了改变的火苗，生长于九天云海龙族的冰凤凰凌欢与辰羽的合作为凤凰族的革新创造了可能，而真正开启重塑凤凰族风貌契机的，还是辰羽自己的努力，晋位上神，有了登临凤凰王位的资格。 只要有了权力，一言堂的凤凰族就会全权听命，即便不情不愿，也会逐渐改变。而辰羽，恰好还同时是罕见的火凤凰。 凤凰族能够凌驾于权力和实力的只有一项，火凤凰。 二代凤凰王、初代火凤凰的九离上神，到现在为止都是无可争议的真神之下第一强者，现在的冥帝巍澜比起当初的九离上神也弱了一筹。当年的他，奠定了上古之后凤凰族上千万年的辉煌荣耀，直到一万年前掀开了被尘封的历史，证明了他不是完美无缺的形象之后，也无法撼动凤凰族人对九离不可动摇的崇拜。 火凤凰天生神力可控凤凰真火，朱雀族赤离天火在此也只得甘拜下风。因此，火凤凰在凤凰族内就是最强力量的象征。加之九离上神曾经造就的如传奇一般的历史，火凤凰变成了凤凰族最神圣的存在，足以凌驾于凤凰王与上神的无冕之王。 辰羽天生就是火凤凰，现在更是凤凰王，在他的领导下开始扭转凤凰族的作风不是难事。 但他只是神界之内的一族之长，不是六界至尊，想要彻底改变六界对凤凰族原有的偏见，一万年远远不够。 在漫漫岁月中带给他人的伤痛，也只能用时间才能慢慢抚平。千万年的积怨，不能妄图仅用万余年就消磨掉刻在灵魂深处的执念。 对此，辰羽早就有准备，他的目标就是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凤凰族以全新面貌完全被众生接纳的一天，能够在寿终陨落之前听到别人说凤凰族人堂堂正正不负上古遗族之风。 结果谁知道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出，连真相是啥都不知道的意外。 面对着神界各族、妖王魔皇的咨询信函，反复问他为什么不说实话的质询，辰羽真想不管不顾地出去打一顿，把他们都打趴了之后然后再以理服人，把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刻在诸神众魔的灵魂深处。 可惜，战力不足，打不过，此方法……还是略了吧。 这边无端被扣上能越阶炼神器的高帽子，辰羽被迫忙得焦头烂额。 造成这份尴尬的真正流荼更加焦头烂额，面对着压迫到天南火池的无形之力，流荼不惜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只为了不落入下风。 从上古到如今，流荼平生最恨偷袭，而恰恰有一人最喜欢在别人面前装光风霁月，转过头来就用偷袭暗算自己。 偏生那时创世诸神被蒙蔽了双眼，自己说的话谁都无条件不信，反而还来责怪她这个受害者心术不正，陷害他人，所以从十几岁起自己就吃了无数的亏。万没想到如今这般寿岁不知几何的年月还是要应付这等低劣的下作手段。 受伤垂危早就成了习惯，应付暗杀偷袭早已成了本能。 流荼可以一个人流血流泪，可以不被人理解忍受污名偏见，却没独独有失败重来的资格。 这辈子就一次失败了，而那唯一一次的失败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可因此而付出的代价，令她永远无法释怀。 第八章 隔空交锋 流焱鞭升级成功不过三息，一道金黄的细影闯进了流焱鞭的紫金光晕之中，借着这片强烈的光悄悄刺向流荼的丹田。 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的流荼，突然间汗毛乍起，似乎有灭顶的危机威胁到自身安全，下意识的将所剩无几的法力全部动用架起防御结界，强行催动本源之力护住元神魂魄，长期隐藏在头颈、心脏、丹田、气海等要害部位的另外防护法器也应激而出。 清越动人的一声脆响，丹田处伴随着自己超越了史书年岁的一面镜子化为了无数碎片，失去了法力，被抹去了灵性，跌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击碎了护心镜的金光不依不饶地继续攻击着流荼，结界已穿，法器已碎，便更肆无忌惮地向着流荼的丹田而去。 给流焱鞭升级耗费了流荼几乎全部的法力修为，此时流荼的实力不足巅峰的十一。但就算她只剩下十分微末的实力，也不会被小小的一道法术暗算。 即便当下的状态再不济，她也是从上古的血雨腥风中厮杀出来的狠人，就这么败在已经失去了隐蔽性的偷袭面前，那简直是折了她魔帝的名头。 流荼刚准备捏诀，流焱鞭却突然间从她的手上飞出，宛如一道红色的闪电，迅速缠住流荼的腰腹，稍一用力便把人拽走。猝不及防之下，流荼一个趔趄差点与天南火池的地面来一个全面拥抱，还不待流荼反应过来，象牙白的手柄一下子抽在那道金光上，而流荼却没有感受到半分额外的冲击，稳稳当当的站着。 万钧之力直接将偷袭之物砸飞，金光被打散，露出了里面青色的本来面目。 一见到那件物品的真身，流荼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一边拍了拍流焱鞭示意它松开自己，一边用自己的修为压制此物，令那青色条棍无法自行脱身。 一步一步走过去，带着浓浓的压迫捡起了青色条棍，像凡人转笔一样在手中玩了玩，语气颇为不善的开了口。 “定坤杵，这么厉害的武器委屈成这么小就为了来杀我，还真看得起我。哎，小东西，看清楚我是谁了吗，从前见了我怂得跟曦轮镜一样，现在胆子倒是不小。别装死，真神法器的灵性与生灵无异，我知道你能听懂。回去告诉你主人，别白费力气了，他杀不死我，以前一直装好人，可别现在装不下去掉马甲了，我可不会帮他澄清的。明白了？滚吧！” 说罢，流荼甩手就把定坤杵扔了出去，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像是随手扔掉了一件垃圾，一点都不给这个从上古时期就位列兵器谱第一的神兵和它的主人面子。 天南火池彻底安静了，安静到只有流荼稍显杂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任何声音都没有。 这里本就是一处绝对安静的地方，就算是最为凄清荒凉的鬼界，都比这里更显得生机勃勃。 凡人设计出了最安静的消音室，当初流荼借水镜法术、神识去隔空一探究竟，却失望的发现那传说中的房间比天南火池差远了。 当初独自闭关的几千年，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活物与自己相伴，没有风声，没有水声，安静的就像来到了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当中。能够捕捉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崩溃的灵魂在脑海中绝望的嘶吼声。动手搅动火池之水带来了少许自然之声，又飞快的陷入长久的沉寂，一次又一次扰动安静的池水，重复单调的行为越发衬得自己像是一个疯子。 最开始的日子有多崩溃，现在面对着熟悉的场景就有多淡然。 没有当年，何来今天。 与自己同时代的重苍不懂，自己看着长大的东华不懂，创造了上古之后奇迹的凌欢也不会明白。 以命相搏并不可怕，死亡亦不是终章尾声，只有活下去才是最艰难的选择。 像来时一般低调，离开的时候更加隐秘。去时有不速之客的巍澜，回程只有孤身一人。 无论曾经何等繁花盛开，终路只能踩着泥沼踽踽独行。 离开天南火池就找不到方向的独行者，拿着花言瑞特别炼制的指路法器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有了这东西，去哪都不惧。 靠谱。 没惊动魔宫守卫，流荼悄悄回到了荼蘼圣殿，翻出小厨房里的锅煮火锅红汤，切切剁剁准备了一桌子食材，用美食的香气告诉花言瑞她回来了。 花言瑞可不愧是荼蘼圣殿的蹭饭常驻民，闻着味就来了，两人谁也不对谁客气，捞起筷子端起碗就开始抢着吃，谁也不让着谁，两个人都能把饭吃得热闹非凡。 大快朵颐一番，流荼撵走了忙着出兵的花言瑞，自己则关闭了殿门，对外宣称闭关研究新菜，闲人勿扰。 花言瑞不疑有他，魔宫其余守卫也极其信服帝尊，对于她的命令无有不从。 面带微笑的送别了所有人，在荼蘼圣殿大门完全合上的下一瞬，流荼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度苍白，鲜血自口中喷出，落了满地，殿内终年不断的荼蘼花雨瞬间消失殆尽，全身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不受控制的跌坐在斑驳血迹当中。 流焱鞭自行飞出，盘成一团绕着流荼飞了几圈，像是在询问情况。流荼只有强撑着不睡过去的力气，连给流焱鞭一个指令、一个眼神的力气都匀不出来。 流焱鞭的动作慢了下来，随后又飞到门口，全身上下冒出赤红的光芒，将整个大殿完全包裹起来，很小心地没有把光芒透出去，令整个荼蘼圣殿被保护在真神结界当中，除非真神出手，无人能够突破。 重伤的流荼说不出话，却依然能察觉到流焱鞭的异动，本来还有些担心有人会来打扰，这下就全无此等后顾之忧了。 定坤杵的偷袭，并非徒劳无功，重苍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就算杀不了自己，也会给她带来恶心至极的麻烦。 为了给用最快的速度给流焱鞭升级，流荼不惜耗费自己全部的修为，若是有需要本源之力都不会吝啬。在提升流焱鞭的灵性之时，更是透支了魂魄之力，不老老实实地闭关几个月不可能缓过来。 恰在此时，重苍的偷袭顺着神器出世的异象到了，为了能最大限度给她带来伤害更是动用了他的本命神器定坤杵。 能使自己看起来应付得毫无压力，流荼压着伤，装着轻而易举，全神贯注才在第一时间压制住了定坤杵，才避免了更大的损伤，然而依旧无法避免伤上加伤的结果。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这一局隔空交锋，她还是输了。 第九章 冥河花海 忘川河缓缓流淌着，轮回往生经年不息，井然有序的为生灵开启一次又一次全新的生命。 岁月的风霜，磨平了三生石的棱角，粗糙了奈何桥比沉香木更加坚硬的桥面，沧桑了生灵堪不破的偏执疯狂，染红了彼岸花海之畔的离合悲欢。 生死变幻亘古永恒，轮回不息永世长存。一切存在过的刻骨铭心最终都会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唯有秩序长存不灭。 一复一日的风景长留，前尘往事湮没忘却，身在此中不知晦朔荣枯，光阴流淌隐于不察之间。 守护在冥河之滨，彼岸之侧，看遍死生交替的孤寂寥落，巍澜早已忘记他度过了多少个春秋。 自己也只是冥界不起眼芸芸众生的时候，谁都可以来踩冥界一脚，一个不过刚刚飞升的小仙童都可以趾高气昂地插手轮回之事，飞扬跋扈的神二代更是可以肆无忌惮地任意殴打冥界十王的任何一个。 而这么多年来，这样的事情再也没发生过，从自己凭实力坐上冥帝之位之后，从自己单枪匹马击退了妄图插手轮回秩序的某任天帝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来挑衅冥界的秩序。 此后，坐实了真神之下第一强者之位以后，更是没有人敢来求自己做什么事，除了自己心甘情愿的出手，谁都不敢想自己能请冥帝巍澜出山，也就花言瑞这个心大的有这个胆子，而且也不敢请求太过。 今日，难得有一人来此求他。不过，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不怕自己的理由。 九天云海，凌欢真神。 凌欢的年岁也不过六万岁，连巍澜寿命的零头都没有，修为却后来者居上，反超众多成名已久的上神，稳稳地压过冥帝，六界之内横着走都不成问题。 不过在巍澜的眼中，凌欢还是当初那个满身是刺、一不小心就会钻牛角尖的小丫头，抛却身份地位，巍澜还是会把她当成晚辈看待。 巍澜不在乎修为品阶，凌欢也是赤子之心长存，对于曾有恩于己身的冥帝始终保持着尊敬，无论何时见面，都执晚辈之礼。 不过，就算凌欢再怎么洒脱，也不是会随便打扰冥帝清净的，毕竟冥帝不问世事、鲜少沾染因果的大名，还是人尽皆知的，自己也不能随便坏了老前辈的规矩不是。 所以，凌欢的到来让巍澜十分意外，更意外的是凌欢的请求。 冥帝敲了敲乌木座椅的扶手，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暗怀疑人生的反问着：“忘川玉？可是魂魄有损，还是景华上神受了伤。我记得真神你手中好像有两块，以你和景华上神的魂魄力量之强，除了被湮灵术将魂魄完全打散，用一块忘川玉闭关几年即可，何以需要十块之多？” 凌欢向来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有话直说，有仇必报，与人交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也都自在随性，可这一次她居然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极为罕见。 倒也不是怕巍澜会拒绝，就是原因……当事人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几乎从不说谎话的凌欢，难得的头疼了。 第十章 矿里有家 天材地宝不胜枚举，只要有钱去黑市上淘几件绝无问题。就算很穷，穷到温饱都无法解决，只要有勇气有战力闯秘境，也能挖回来几件。 然而能够温养魂魄的天材地宝却少之又少，能温养魂魄又毫无副作用的更是六界之内仅存一种，那就是只产于冥界的忘川玉。 巍澜以实力打退神妖魔之前，冥界总是遭人觊觎欺压，主观原因是鬼均战五渣，而客观原因除了这里是轮回之地外，还是许多天材地宝的唯一产地。 比如地狱幽焰珠，天地火行之力与冥界至阴之力融合而成，产于冥界极南之地，看似火焰清冷宛若凡间的冷焰火，实则内蕴的火焰之力足以焚尽万物。地狱幽焰珠十万年方出一颗，想得到的人几乎都会早早地算好了时间，提前百年蹲守。朱雀族、魔族以及单一物种火凤凰常年求购，在三者不是特别热衷的时候火行妖族也会打一打它的主意。 而常年居于神界各处黑市定价榜前十的忘川玉，虽然没有地狱幽焰珠罕见，但却更会引得众神众魔哄抢。 忘川玉出产于忘川河之中，诞生机理不详，可能与忘川和与魂魄之间的联系有关，具体出产流域不定，出现时间不定，忘川河边寻到野生忘川玉的概率无限趋近于中奖。尤其是巍澜执掌冥界之后，大家都不敢肆无忌惮的把冥界当自家后院来随便溜达了，忘川玉这个本身产量就很感人的天材地宝就越发的稀少了。 忘川玉本身功能的特殊人人想要，加上产量不足的缘故市面上可见的越来越少，价格也是水涨船高，近些年更是有价无市，好不容易碰到一块，要买下来也会被掏空钱包。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四万年前，凌欢好不容易在黑市买到了一块忘川玉，结果不仅掏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还掏空了青丘六位上神的荷包，可见其难买。 凡事总有例外，巍澜冥帝有幸成为了这个例外。 无他，矿里有家且欧皇尔。 忘川玉出产于忘川河，如今外界生灵可进入的少，冥界之民却是可以在冥界任意走动的，只要不影响轮回秩序，在忘川河泡个十年八年的也没人管。 久而久之，冥界的人不管运气差到什么地步，总归有一两块忘川玉的存货，常年在冥河边当差的冥君判官鬼差们更是每个人手中都有不少。 可是他们谁都比不过巍澜。 巍澜当初只是单纯的喜欢冥河花海的场景，于是在忘川河不远的地方建了自己的冥王府，与冥君、判官、鬼差和冥界许多富户离得不远，基本上是这家做饭另一家闻着香味就可以过来蹭饭的距离。 然而河边这么多邻居，只有巍澜，出门溜达溜达就能捡几块忘川玉回来，几年捡不着，一捡捡别人几百年的量。这么多年的积攒，巍澜手中的忘川玉绝对是六界之内断层式的最多，已经到了他可以随手抓来在冥王府池塘打水漂玩的地步。 据不完全统计，被巍澜此等土豪行径气到呼吸困难的已经超过一个加强团，就连堂堂上古真神东华帝君也在该团当中。 凌欢当年机缘巧合得到了第一块忘川玉，第二块买下来的时候欠了大笔高利贷，青丘的好几位上神掏空了腰包才还上债。 她倒是不怕欠债，慢慢还就是了，可忘川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现在有急用，没时间去慢慢找了，只能来几乎住在忘川玉矿里的巍澜碰碰运气了。 巍澜不是吝啬的人，忘川玉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给出去也不会心疼，他只是不明白以凌欢现在的修为地位，没受伤也没有亲友受伤，拿忘川玉有什么用。 凌欢不想说出她求忘川玉的理由，可巍澜也早已打定主意不套出凌欢的八卦誓不罢休。 咬了咬牙，凌欢决定说出这个理由。 “我怀孕了，想用忘川玉养一下孩子的魂魄，在允许的范围内多提升一下他的潜力，以后修炼能省很多力气。” 巍澜蒙了，在外面偷偷瞻仰凌欢真神的鬼差们傻了，不由自主的对景华上神生出了浓浓的敬意。 真神有嗣，这可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当年六大真神共存的年代都没有的奇景。敖云、白渊有孩子也都是在晋位真神之前的事，真神之后就消停了。 这种罕见的事情居然被他们这代赶上了，实实在在证明了活久见这个词不仅仅是表夸张，它还写实。 凌欢有孕，求忘川玉安胎，巍澜自然愿意讨这个彩头，二话不说直接装了一筐给凌欢带走，大方的简直比喜爱奢靡的凤凰族与九重天还豪横。 凌欢最初想要的是十块，万万没想到冥帝大手一挥拿出来的居然百块不止，看架势也不过是随手一拿，不会影响冥帝原本的库存。不由得露出一丝喜色，凌欢敬意十足而不失喜悦地道谢走人，看似冷冰冰实则喜滋滋的抱着筐就走了。 众鬼差看着轻轻松松抱起几百斤大筐的孕妇，不由得感叹，真神牛掰，从来没见过这么生猛的孕妇。 望着凌欢圆润如意施法的背影，巍澜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莫名感觉不太对劲。 以景华凌欢夫妻二人的魂魄力量之强，真的需要用忘川玉安胎吗？ 第十一章 重阳神宫 九重天阙金玉殿，万丈高悬彩云间。 自凡间飞升而来的一代又一代神人，将他们曾经在凡间的梦想和期望付诸现实，协力创立了九重天，用凡人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的智慧和经历，借助神之力量的强大，造就了神界最为富丽堂皇、人口众多的一方势力。 在这片九重天阙的最上方，存在着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九重天都无权管辖的地方，那便是六界最神圣的地方、其唯一主人刚刚回归的圣殿，重苍帝尊的重阳神宫。 末季初日，渺远的钟声自九重天的最高处响起，重阳神宫霞光万丈，这方天地最尊贵的神帝开始了上古之后第一次对生灵万民的召唤。 神界各族族长、掌门皆聚集于重阳神宫，以最虔诚的姿态，以最期待的目光等待着重苍的到来。 重阳神宫的地位尊崇，六界生灵想要朝拜一下的并不在少数，然而自上古之时重阳神宫便已定下规矩，神宫大门非上神不得进入，若朝圣之日非上神可入，而议事正殿非执掌一族一门大权之人不可踏足。 凤凰族族长辰羽上神乃是百万年难得一见的火凤凰，虽然年仅六万岁，但因为他上神的阶品、强横的实力，在诸多神族中的资历并不算浅，然而比起同样传承自上古血脉的九天云海龙族、青丘九尾白狐族、风啸林通灵白虎族和朔虚深渊的玄武族、赤离天火朱雀族等的族长，他的资历无疑是最浅的。 偷偷环视一周，辰羽发现九天云海的族长毓青上神和碧海苍灵的首席弟子若徽上神都不在。看九重天那群神人牛气冲天的嘴脸，辰羽下意识感觉今天没什么好事，怕是一场鸿门宴。 重苍帝尊苏醒后的第一次朝会，而且还是帝尊亲自召唤的，碧海苍灵和九天云海就这么不给面子，重苍帝尊如何抉择尚不清楚，但九重天那群记吃不记打的小人，怕是一定会跳出来告黑状的。 以九重天那帮人舌灿莲花的本事，怕是帝尊原本并无芥蒂也一定会火冒三丈的。毕竟这样的亏，他们凤凰族可没少吃。 一声悠远的钟声，一身玄衣的重苍帝尊缓缓走上王座，幽深淡漠的黑瞳扫过全场。不过短短的一瞬，就将场上的整个情况尽收眼底。 九重天的一个小神得了上官的授意，刚打算跳出来说什么，王座之上的重苍就缓缓开了口，不辨喜怒。 “上古盟约，真神所在之族平等，可不参拜本尊，可不受本尊召唤。东华、凌欢皆为真神，碧海苍灵、九天云海此举并无不妥，诸位不得再议。” 重苍开口就是为碧海苍灵和九天云海开脱，但辰羽早已不是随时都会因为凤凰真火的暴戾而理智不存的少年人了，多年连面对修炼成精的各族族长也练就了相当的直觉，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青丘的狐帝。 眼见狐帝正在与朱雀族灿樾上神互换眼神，一旁的风啸林通灵白虎族长纪恒上神、玄武族族长墨衍上神也在试图强行加入群聊，而另一边一些师门传承的掌门也在互相给出眼色，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忧色，辰羽顿时明白自己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接下来怕是山雨欲来甚至狂风暴雨了。 重苍帝尊，他真的是六界最尊贵的尊神吗，为什么感觉他的心胸似乎配不上这样沉甸甸的名号。 第十二章 意图六界 曾经的重苍帝尊是被奉上神坛的名字，现在的重苍帝尊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样惊天的转变，在真实见到重苍之前大家并没有真实的感觉，现在骤然间发觉，时代早就不一样了，与四万年前流荼帝尊苏醒而来的时代完全不同了。 四万年前，魔界最后的皇族血脉，圣女花雨铃在魔界备受神界侵略袭扰的情况下，牺牲众多族人生命成就半步真神神格，又献祭燃烧自己的神格与魂魄唤醒了沉睡中的魔帝流荼。流荼苏醒的意义，便是以绝对的武力给神界意图侵略之人带来绝对的震慑，以保护魔界的子民，保护他们不再受到神界的滋扰入侵。 然而万魔之祖的流荼，在苏醒之后并不参与任何六界的事务，任由千万年后的六界按照自有的方式发展着，没有用自己的地位和力量来左右这一任魔皇花言瑞的任何决定，完完全全当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吉祥物。 本以为在六界几乎齐名的重苍、流荼二人的行事作风应当差距不大，可看今天重苍帝尊这个架势，他似乎并不希望同流荼那般隐居幕后。 他想要的，恐怕是权力，是统御神界。 想通这一点的诸神骤然感觉头顶上升起了沉重的阴霾。 重苍根本不需要在意众神的想法，他只需要俯视着众生，向所有生灵宣布自己的决定，不容任何人反驳。 只因为，他足够强！ “当今六界秩序混乱，神界四分五裂，人冥魔妖各自为政，互相为敌，如此不利于六界稳定。本尊自今日起入主九重天，重立六界秩序，神界以九重天为皇，各神族须听从九重天号令。冥界执掌轮回大权，即日起纳入神界附属。人界、鬼界性质特殊自成体系，各界不得插手。 “魔族生性嗜杀好战，魔界屡次挑起六界争端，两任魔皇花雨铃、花言瑞滥杀无辜，肆意屠杀魔族、神族、妖族，流荼约束下属不利，插手轮回秩序，干扰天道飞升，罪不可赦。 “妖界贱妖强行逆天，掠夺天地灵气，妄图登临神界，屡次以下犯上，冒犯神族，以微薄之力干扰人间秩序，致凡人无辜死伤者无数，其罪当诛。 “本尊自今日起，发布神界诛杀令，灭妖除魔！ “如有违抗，与妖魔同罪！” “搞什么！” 魔皇花言瑞听闻此消息，顿时跳了起来，又惊又怒，看着歪坐在凉亭中，手中握着忘川玉闭目像是睡着了的流荼帝尊，彻底慌了神。 “帝尊，重苍帝尊这是什么意思。当六界霸主吗，我们魔界和妖界哪里得罪他了，这么污蔑我们。听白然说涂山文练都已经派人去青丘找狐帝托孤了，就为了能保住妖界的火种。重苍难道是想让魔妖两界灭族吗。” 一向随和的流荼严肃的看着手足无措的花言瑞，淡淡的吐出一句话：“你以为呢。你以为我让你提前驻军，只是担心之战重启？” 花言瑞顿时愣住，似乎是没明白流荼这句话的意思，也似乎是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重苍无中生有的本事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能有多精深。从我醒来的这一天我就知道，重苍的真面目早晚有史书记载藏不住的一天。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重苍再临六界，如果他能容忍自己在千万年后今天的无能为力，那么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尊。可惜他不愿意，他想要的是众生在他脚下卑躬屈膝，世世代代仰他鼻息苟活。我一直都知道他有此等妄想，也想到他早晚会用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居然这么直白，做得如此狠绝。 “花言瑞，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恐怕有很多，加强边境布防，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族人，这些是你魔皇的使命。重苍的境界太高，正面战场不是你能参与的，你能做的就是挡住九重天所派的神界大军。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这些真神吧。 “我以魔帝的身份、流荼之名起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重苍染指冥妖魔三界的一寸土地！” 第十三章 不服来战 乌泱泱的神界军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在妖界烧杀抢掠。妖皇殿就在眼前，杀红了眼的神族想到历代妖王的珍藏，皆拼了命一般地冲杀过去。 作为入侵者的一方理所当然的藐视生命，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错误，完全不担心未来的因果轮回会让今天他们的行为受到应有的报应。 尚不足一岁的幼妖，刚刚获得解救的被拐妖奴，为保护家人退走而被活活打死的老妖，为族人撤退争取时间而自爆内丹的大妖，无数曾经在妖界努力创造未来的妖族转瞬之间只剩下了冰冷的尸身。 重苍在重阳神宫的诛杀令刚刚说出口，还没有昭告六界的时候，妖界已经遭到了神族的狠手，短短一天的时间，毫无防备的妖界减员就达到了三分之一。偌大的妖界，数不清的各族万妖，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在种族屠杀的冷刃之下死不瞑目。 很明显，重苍是有预谋的，否则也不至于这边刚说完，那一边就动手了。 并无上神坐镇，领头的只是一个上仙，以妖王涂山文练的能力，斩杀掉对方也不是难事，涂山文练也是这么做的。可是如海水一般无穷无尽的神族都疯狂的冲杀过来，哪怕他们弱得不堪一击，也足以耗尽涂山文练的精力和法力。 身边的属下、亲族每一个都在殊死反抗，每一个都战至力竭，最后又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们每一个人死前都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交给你了”，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这种煎熬，更是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土地被侵略、自己的子民死无全尸的涂山文练心中感到万分痛苦。 体内的法力越发枯竭，可神人还在没完没了的涌入妖皇殿。 自己安排的撤退队伍至少还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安全退往凡世、碧海苍灵与九天云海，而自己，妖界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看着因为无法支撑自己所用的狂暴法力而断掉的长刀，涂山文练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决绝，丹田最后的法力爆发而出，只想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妖界最后的火种最后多争取一点时间。 突然间，一股极致冰冷的力量凭空注入到了涂山文练的丹田中，刚刚开始躁动的内丹瞬间冷静了下来，而刚被点燃的法力也温顺的回归到了丹田之中。 涂山文练心中大惊，却在听到那冰冷的女声之后瞬间安了心。 “不用自爆内丹，小角色而已。” 一道直上天际的巨大冰墙突然出现，将百级台阶之上的妖皇殿与神族大军完全隔绝开来，神界那边的冰墙上一柄尚未出鞘的长剑悬于空中，仿佛冻穿神躯魂魄的寒冷自剑上散发而出，令一时受了惊吓的神人居然没胆子上前一步。 一袭银白战甲的女子缓缓自高空落下，站在冰墙之前，面对着如海般的神人大军，面色不改分毫。 “下面的神人听着，敢踏上妖皇殿前石阶者，杀无赦！” 极致寒冷的神力，湛蓝剑鞘的冰寒长剑，清冷孤寒的言语，永远一往无前的战斗意志，即使未曾出现于众人的面前也足以令所有人知道来者是谁。偌大的六界，也不过只有一人如此。 九天云海，凌欢。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凌欢真神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在违抗重苍帝尊的命令，难道她不是神界的一员吗，她就不怕被宣判与魔妖同罪吗。 没错，她不怕，她若是真的怕了就不会活到今天，就不会离经叛道的敢与当年疯狂的凤凰族决裂，更不会在年近五万岁的时候就史无前例的成为了六界景仰的真神。 这就是凌欢真神，睥睨天下的冰雪女战神。六界之内能让她低头的只有亲友师长，其他的人，就算是重苍，也不行！ “妖界，东华帝君和我罩着的，有谁不服！ “天霜剑在此，不服来战！” 神族大军鸦雀无声，没有人敢与凌欢一较高下。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于边界之上。 隐世已久的碧海苍灵东华帝君，持千万年未曾见血的神兵苍何剑立于界碑旁，银白色的长发被周身的气泽吹动着，深刻而冷冽的眉眼注视着神族大军，决不允许神族军队踏入魔界的土地半步。 染血神剑斜指大地，如磐石般无情坚定的话语传遍边界。 “神族过此界者，诛！” 花言瑞带着他的魔界大军守在东华帝君的身后，注视着界碑那边的众多神人大军，心中最后一分不安也消失不见。如果只有他带兵面对神界大军，他真的不敢保证能够不动摇魔界的根基。而现在，东华帝君从天而降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人而已，神族大军无人敢动。 这就是真神，一人之力，可定全局。 身处两界的两位真神，目光投向遥远的冥界，心中不由得念着同样的话语。 流荼帝尊，冥界，交给你了。 第十四章 我不愿意 缓缓流淌的忘川冥河，连接了生与死，无数亡魂带着满满的遗憾而来，又带着无尽的眷恋开始与从前再无牵绊的新生活。 赤红妖冶的曼珠沙华迎来送往一代又一代魂魄，那鲜艳的红色像是轮回往生中生灵执念的化身，永不退色，永不衰败，更像是生与死之间永远不可跨越的界限，永远花叶不相见。 重苍带着相当的兴味缓步走在冥界当中，这里似乎变化不大，与上古末期自己沉睡的时候没有多少区别，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依旧是这世间最脆弱的力量执掌着最重要的生死轮回。 顺着冥河慢慢走着，一会摘一朵曼珠沙华揪上面的花瓣直到薅秃之后扔掉，一会又捡起一块石头很没素质地往河里扔，扰得正在执行公务的鬼差、准备转世投胎的魂魄很是烦躁。 这副完全把冥界当自己家糟蹋的行径，看得围观的判官、鬼差火冒三丈，却根本不敢去阻止。重苍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强，他们这些普通的鬼差根本抵挡不住，只能在一边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神尊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重苍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第一眼看上去英俊，越看越觉得此人不简单的黑衣男人缓缓走来。深刻的眉眼中尽是从容，沧桑的气质从他的步伐中散发而出，饶是尊贵如重苍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不简单。 “你就是冥帝巍澜？现在盛传的真神之下第一强者？” 巍澜在重苍的七步之外站定，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一点都不屈从于重苍身上的惊天气势。 “神尊过誉了，巍澜当不起您的这一句赞誉。比起当初的九离上神，在下差得很远，担不起真神之下第一强者的虚名。” 重苍不动声色的加强了自己的气势，可巍澜依旧岿然不动。“就凭你能站着直视本尊，你的实力就不在九离之下。九离十息之内尚且要低头，你能撑到现在，那你就担得起这个名号。” “我能站着直视，不过是因为我从来没打算在神尊的面前低头。只要我不想低头，不想弯下腰，就算是您将我剔骨剜肉、碎魂斩魄，我也不可能这么做。” 巍澜的语气一点也不强硬，他的态度也一点也不蛮横，可他就是用最温和的方式说着最刚的话语，短短一句话就让重苍来这里的计划直接进行到最后的步骤。 然而重苍依旧能保持着风度，深深的注视了巍澜半晌，原本还在看热闹的鬼差都被重苍的目光吓走了，巍澜依旧波澜不惊、风云不变，以站立的姿态直视着重苍的眼睛，分毫不变。 半晌，重苍却笑了出来。 “你到现在为止都称呼本尊为神尊，而非与六界诸多生灵一般称呼本尊为帝尊，看样子你的心中已经有了偏向。巍澜，你不过一介亡魂，能够修炼到如今的地步可谓前无古人，本尊惜才，原想留你在本尊麾下效力的。” 巍澜居然就这么插了话。“可是我不愿意。” 从上古到现在，从来没有人敢打断重苍说话，巍澜的这一行为让重苍感觉到新鲜，笑容不由得更深了些。 “不错，你不愿意。所以，你也没有必要活在六界之内了。你不听话，那就换一个听话的。冥界，不能交给一个变数。” 说着，重苍的右手抬起，白色的光芒缓缓升起，蓄势待发。 “你可知，上一个敢违逆本尊的人如今怎么样了。本尊都没动手，更没明确说想要他死，他就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手上，魂魄元神尽碎，永世不得超生。” 巍澜怡然不惧，笑容不减。“神尊说的可是上古真神之一的长空帝君？看样子我猜的不错，长空帝君的死果然不仅仅是九离上神的背叛。” “不愧是除了本尊、流荼和东华之外活得最长的生灵，你知道的果然太多了，”重苍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白光向巍澜打去，“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足以令真神之下所有生灵都魂魄尽碎的夺命法术，巍澜毫无畏惧，不仅没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用略微发冷的声音缓缓吐出四个字。 “那可未必。” 第十五章 好久不见 纯白的花朵突然自半空中纷扬飘落，清雅的花香瞬间溢满整个冥界。 那是荼蘼花，开到极致炽烈的灿然之花，不留余力只为绽放的悲壮之花，最美的样子永远是衰败前一秒的末路之花，更是那荼蘼圣殿主人回归之后几万年来从未曾停息的纷扬之花。 无数纯白的荼蘼瞬间在巍澜的身前凝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为他挡下了致命的真神法术。花朵散去，露出了挡在巍澜身前的女子。 紫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眸，紫色的火焰图腾燃烧在额头最中央的位置，艳丽而不失纯洁的面容上带着来自上古的沧桑，背在身后的双手展现出她对这一击的不屑一顾，纯白的荼蘼花不断从天空中飘落，落在她深紫的华服之上，令她染上了无边的寂寥。 她微笑，不畏神尊，傲然而立。 “重苍，好久不见。” 重苍的脸色飞快的变了一下，不过一瞬，便已恢复正常。 “流荼？你确实令本尊意外，原以为你会亲自镇守魔界，没想到你居然猜到了我会亲临冥界。本尊从来不曾小看你，却还是低估了你。” 流荼不为所动，示意巍澜后退，自己则上前一步，微微抬头，对重苍低声耳语。 “没什么，只是我太了解你罢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多无耻，你到底能有多残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仗着如今六界远不如上古之时强者云集，我们寥寥几人你也不放在眼里，所以你压抑了很久的野心也不再隐藏。重苍，我只不过是顺着你的思路提前准备罢了，只是不想你想做的事继续得逞而已。” 重苍双眼微眯，看着这个和他齐名的上古魔帝，终于彻底冷了脸。 “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为敌，护住这个蝼蚁？” 流荼退后一步，恢复之前与重苍的距离，绽放出一个极美的笑容，可无论是何人看见都会不由得生出一身冷汗。 “你说对了一半，我确实要护住冥帝，但不是我铁了心与你为敌，是你始终与我为敌。我可以告诉你，你若是敢动冥帝一根汗毛，我必定与你血战到底，直到你再次沉睡。” 流荼此言一出，重苍再想灭掉巍澜也不能动手了。 重苍可以凭借绝对强大的力量压制诸神强行向他低头，流荼也可以凭借绝对性的优势威胁重苍不得动手。 重苍自沉睡中苏醒不过短短几月，而流荼从沉睡中醒来已经有四万年了。沉睡之前，他和流荼的修为都只剩不到一半，苏醒之后尚需要时间恢复修为，他当初损耗的修为不如流荼多，但没有三五年也无法恢复到巅峰，目前真不见得能够与流荼争锋。 在天南火池的隔空对决，重苍确信定坤杵已经建功，流荼必然受了伤，但如今一见却不显半分伤病之态，修为更是处于无损的鼎盛。 两人均处在巅峰状态，动手交战自己也只是胜过她一线，如今这般情况下，一旦动手，吃亏的必然是他自己。 流荼是铁了心的要保下巍澜，现在就收服冥界怕是不可能了。重苍暗觉可惜，以后流荼、东华有了防备，想再动手，怕是难了。 至于凌欢，一个刚晋位真神一万年的小幼崽，怕是本事连当年冰凤长空的一半都达不到，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重苍一个字也不多说，甩袖就走，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刚才不把巍澜放在眼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所以说，能够站在六界最高位置上，重苍的脸皮也绝对不是寻常生灵可以想象的。 待确定重苍已经离开冥界，流荼才卸下戒备，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自己刚刚护住的巍澜。 “能在重苍的压力下做到这一步，你担得起冥界之主的荣耀，我这一趟也算是没白来。你叫……巍澜对吧，我记住了。你且放心，只要我们三个真神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重苍夺走冥界。” “多谢帝尊相助，巍澜、冥界必不忘帝尊之恩。” 巍澜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不知为什么，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简单的客套。 流荼因为旧伤，忘记了很多事情，对他人情绪的判读也大不如前，然而即便如此，她依旧能感觉巍澜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沉重到令活成了活化石的流荼都感到心悸。一时间，流荼居然只想逃避这种感觉。 “我先回去了，有事来魔界告知一声便是。” “恭送帝尊。” 倘若此时流荼也能够回头看一下，就能看到这位上古之后活了最长时间的冥界之主，用一种最眷恋最隐忍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离开，就像是等了漫长的岁月，只是为了能够不加掩饰的看着一个人的背影而已。 只是流荼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只会远远的躲开。 爱情，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第十六章 明眼判官 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判官不敢出来，在被冥帝硬刚重苍帝尊吓到腿软之后，又亲眼目睹了两大帝尊的针锋相对。万万没想到大戏只有未完待续的，没有落下帷幕的。 冥帝的眼神何等炽烈痴念，那份浓厚的感情隔着忘川河外加两片彼岸花田判官都看得一清二楚。 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东西的判官，一时间求生欲暴涨，当机立断悄悄溜走，生怕自己这点微末的法术惊动顶头老板，硬是忍住了施法逃之夭夭的冲动。 也不知是判官的运气当真好到爆，还是巍澜根本就懒得搭理判官的八卦之心，一路跑回文官办案的轮回殿，判官的这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真是的，上面那么多冥君，为什么总是自己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他只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中老年打工鬼，只想升官发财当冥君，干嘛让他看见这么多东西。 整个冥界，除了巍澜就属判官年岁大，十个修为比他高的冥君都没他活得长，整日里在忘川河边看着无数红尘游子的爱恨情仇，早已没有了触动，也没有多少真情假意能逃过他的眼睛。 恍惚间，判官似乎明白了他们素来不离开冥界半步的冥帝，为什么从当初花雨铃死后就隔三差五出去走走。原以为是当年花雨铃魂飞魄散、白然毓青差点死了给他带来的触动太大，现在想想，那个节点也恰好是流荼帝尊自沉睡中醒来的时候。 比东华帝君门下长徒若徽上神还长寿的巍澜冥帝，这么多年冷心冷情，比修无情道的更加淡漠，判官还以为他们真神之下第一强者的大老板估计要孤独终老了，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把主意打到了地位和实力都厉害到离谱的流荼帝尊身上了。 判官表示他本就只比普通小动物幼崽大不了多少的胆子快要被吓破了。 可想了想这些年来着名的情义纠葛，冥帝这般似乎也不算最惨。 凤凰王辰羽上神单相思未果变成了着名钢铁直男，被神界诸女子列入了相亲黑名单，登顶榜首指日可待； 青丘白然上神苦等死去的魔界圣女花雨铃几万年遥遥无期，久到原本敢打白然主意的女子们都放弃了这个念头，每天烧香拜佛就希望花雨铃赶紧回来解脱他们的男神离开苦海； 朱雀族荧昕上仙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门派天资聪颖的仙子，两边已经定下了婚约，只待即将渡劫的小仙子飞升上仙后完婚，而那小仙子却不幸陨落在天劫之下，重入轮回； 九重天的梁彦上仙前途一片光明，触犯九重天铁律动了凡心，与天后侍女两情相悦，为了带心爱的姑娘一起离开九重天，却遭到了九重天围杀，女子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梁彦上仙在前同袍景华、凌欢的帮助下入籍九天云海，可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这么多年，也只有景华、凌欢二人修成正果，从双向暗恋走到了相守一生。 曾经得到过又失去，还不如像冥帝这般，从来没得到过，一直都一无所有。一直以来的渴望无法实现，总比前一秒满心欢喜后一秒陷入绝望要仁慈得多。 巍澜不一定是最好的生灵，但一定是整个冥界最好的冥帝，所有冥界鬼差眼中最好的上司。 虽然无权干涉他的决定，但判官还是希望，巍澜冥帝可以无忧无怖，一如往昔。 毕竟……上司不傻缺他们底下干活的人也能舒服很多。 第十七章 吞金魔兽 尊敬前辈最简单粗暴的报答方式就是伺候好吃喝，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送她安度晚年。 可惜放在流荼身上，这些统统不适用。 作为从混沌蛮荒走出来的人，流荼除了路痴，所有生活全都点满，日常看着颓纯粹是因为懒，自力更生小达人，还有一手谁吃了都说美的好厨艺。 魔宫的服侍小魔们最期待去荼靡圣殿轮岗的日子，原因很简单，帝尊特好伺候，他们只需要买菜买米油，完事刷刷锅碗瓢盆，剩下的全都不用他们来，三天两头有免费的相声看，隔三差五还能得到帝尊的美食投喂，日子美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至于安享晚年，花言瑞悲催的发现搞不好帝尊能把他给送走。真神寿与天齐，永生不灭，他们魔界的魔皇因为包括但不限于心力交瘁、被偷袭暗杀等原因素来活不长，恐怕这一目标还只是想想罢了。 于是，花言瑞向流荼表达爱戴的方式，只剩下了陪吃、陪玩、陪疗伤了。 近几个月的时间，除了立冬那一天，花言瑞就没见到过流荼，前者因为调兵等事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后者则是将自己关在荼蘼圣殿中闭关。 除了两位当事人，没有人知道天南火池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伴随着神器出世异象还发生了一场惊险无比的暗杀。 流荼一贯受伤自己扛，有事装得跟无事发生一样。若非同样是真神的东华和凌欢猜到事有蹊跷，悄悄地过来查问一番，她怕是要自己扛到天荒地老。 现如今不是幼年，草木皆兵，谁都不可信的岁月，那时但凡显露出一丝丝颓势，面临的就会是生死之危。 可诸事怀疑在先的习惯早已养成，一身伤痛不与他人诉说已成为常态，上古那么多年，身边有着绝对可以托付一切的花无忧都尚且改不了，更何况早已沧海桑田的现在。 东华和凌欢只看到了她的修为大量损耗，魂魄之力大大削减，却不知更深的内情。那些属于流荼和重苍之间的恩怨，用命与恨织成的过往，被掩藏在了重苍刻意营造的假面之下。 而只知道这些的凌欢，帮理更帮亲的冰雪女战神，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流荼。 于是……真正的忘川玉消耗大户，筐装忘川玉最终获得者，每天被十二块忘川玉包围，用前所未有的奢侈之法迅速恢复着魂魄上的伤势，任谁来了都得先喊一句凡间神草，然后吐槽一句“土豪”。 好不容易安抚完了魔界大军和民心，花言瑞还是有点心里没底，想去找流荼问问接下来怎么样更合适，结果一进荼蘼圣殿就被闪瞎了双眼，整个魔变成了大写的感叹号。 好家伙，花言瑞直接好家伙。 他突然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个认知上的错误。 平日里流荼帝尊花销基本都在吃喝上，有且基本上只有原材料的消耗，成本极其有限，其他的也只有应急找人处置队的俸禄与帝尊沾边，穿衣服否是她自己的存货，根本没花花言瑞的一个铜板，时间一长花言瑞居然以为帝尊是一个花钱少的主儿。现在来看，这是要么不花钱，花钱都是大钱的祖宗啊。 据传凡间有吞金兽之说，现在看来，帝尊也不遑多让。 吞金兽魔帝，简称吞金魔兽。 这些年一直国库、私库都十分充盈的花言瑞忍不住盘算了一下，养一个帝尊是不是还得找点其他合法赚钱的路子…… “花花，怎么了，可是重苍又来了？”流荼帝尊的声音唤回了正在胡思乱想的神志，花言瑞定睛看去，流荼已经解除了打坐练功的动作，正襟危坐的揉着压麻的腿。 早已习惯了正经和掉马甲共存的帝尊，花言瑞选择性无视了令人幻灭的反差，淡定地汇报着正事。 “前次神界进犯，承东华帝君相助，魔界几乎全身而退，如今重新调整防御部署，基本可以保证防备重苍帝尊之外的任何神族进犯。不过妖界损伤惨重，整个妖界，十不存一。” 流荼的目光黯淡了不少，眉心的紫焰图腾不安地跳动着，眼睛闪烁着微微的紫光，压抑的花言瑞也不由得呼吸苦难。 “还是算错了一步。重苍最想要的应当是冥界，可第一个下手的居然是妖界。凌欢已经第一时间赶过去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妖界撤到哪里去了，青丘、凤凰族还是九天云海？” “没去青丘和凤凰族，神界只有九天云海和碧海苍灵，部分散入凡间，少数跑散的暂时躲在冥界。涂山文练现在九天云海，凌欢为了保证他的行踪不被发现特地藏在一处只有她能进去的地方。说来也是可笑，偌大的神界，只有这两处真神所在地能够让重苍帝尊稍微忌惮几分。” 流荼嘲讽的一笑。“也是，长空、白渊、敖云的名字都变成了历史，因为一个死人而心生忌惮，那也就不是重苍了。” 对于重苍的了解，谁都比不上流荼，花言瑞更是只在书里才见过，前几日的重阳神殿朝圣他也没去，边境也没见到，更别说了解了。未知之人，花言瑞不予置评。 双腿恢复了知觉，流荼缓缓起身，慢慢走了几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只有凌欢能进去的地方？修罗路死亡禁地？她倒是聪明。修罗路最内部那个鬼地方也就她能当成后花园三天两头进去转转还安然无恙的出来，换了谁都没这个胆量和本事。这天下能让重苍止步的地方不多，修罗路死亡禁区正好是一个，不错不错。” 花言瑞：“重苍帝尊进不去死亡禁地？六界第一强者也进不去？！” 流荼的笑容变得诡异了起来。 “要不然当初为什么让敖云封印修罗路。这么大的功德，他为什么要拱手让人？ “当时公认的，未来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神尊的，就是这位重苍表面上处处维护、暗地里嫉妒到发疯的敖云帝君啊。” 第十八章 修罗遗迹 修罗路，九天云海最重要的区域之一，也是最为凶险之地。九天云海龙族善战，提及此处也是忍不住萌生退意。 修罗路乃是古战场遗迹，上古战争即将休止，这片曾经充满了无数奇珍异宝的地域却变成了真正的火海炼狱，其中危险重重，阵亡的生灵怨气不散，血雨腥风的煞气几乎凝为实体，进入其中之人躯体与神志皆受到严峻考验。且因此处负面力量过度浓厚，一不小心便有残留煞气与怨气外溢的危险。 正因如此，龙族历史上唯一的真神，敖云帝君耗尽毕生修为，设下三重封印，将整片修罗路划分为死亡禁地、禁区和外围三个部分，并且将龙族全族迁居于此，世代看守修罗路，一旦修罗路出现异动，神界个体战力最强的一族便能第一时间顶上去，防止危机外溢。 最外围的封印内封印着部分从禁区内外溢而出的戾气和上古凶物化身，由龙神禁卫军定期进入清理，经过千万年的时间，现在这一部分已经成了完全无害的地方。 第二层的禁区，乃是敖云帝君当年为历练后人专门处理过的区域，在内特意留下了一部分危险性不算低、但全力应对足以脱身的东西。久而久之，修路罗禁区成为九天云海专门的历练区域，大多数族人对修罗路的恐惧也是对这一部分的恐惧。 而最内部的死亡禁地是绝对无法进入的真正禁区，为下此道封印敖云帝君以半身精血为引完成，过度力竭导致最终身陨，哪怕是真神找到了正确的方法想进去也要去掉半条命。而这牢不可摧的封印将其中最为危险的上古戾气死死地封住，从上古直到今朝。 直到万年前凌欢晋位真神，为彻底消弭修罗路死亡禁区的危机，查遍资料秘史终于寻得方法，孤身进入封印当中，一甲子方出，在内她的所做所观无一人可知。 不过，以敖云帝君龙族的体魄和魂魄、凌欢真神恐怖的个体战力，想来其中最为凶险的部分已经被化去了，但里面的情况肯定凶险依旧，否则以凌欢以战为生的疯子做派，一定会想办法说服毓青上神把死亡禁地开放变成历练之地。 重苍是毋庸置疑的最强者，凌欢虽为真神但也是当中最弱的一个，她尚且能在修罗路死亡禁地来去自如，为什么重苍根本不能进去。 这不合理。 花言瑞的想法流荼如何猜不到，但是她并不想给他答案，至少不是现在。 毕竟，重苍虽然疯狂，却也不至于毁灭六界，动摇本源秩序。但要是…… “魔皇陛下，出事了！” 外面不知道哪来的小魔突然间大喊大叫，隔着大半个魔宫花言瑞都能听到这失态的喊声。 在他治下多少年没这么不守规矩的事情出现了，如今多事之秋更是惹人烦躁，刚想把人揍一顿，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脸色大变。 “襄准？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刚请假十年去旅行吗，这怎么不到三年就回来了？” 花言瑞继任魔皇之后，秉承办事不折不扣，休假绝不打折的态度，给手下的人全部执行上五天休两天政策，特殊节日放假，每年还有十五天的带薪年假。 好的福利制度让小魔们无论是工作还是休假的积极性都无比高涨，只要不是紧急状态，该放假的时候绝不接受加班，如果某魔攒着几年的带薪年假不休，那肯定是准备歇个大的。 襄准是花言瑞继任后不久捡回来的孤儿，智计百出建功无数，如今已是魔皇陛下最器重的魔之一，是准备培养成封疆大吏的潜力股。奈何此魔玩心太重，好几次提拔他都推了，原因仅仅是怕影响他出去玩。 众魔一早就知道他想玩遍神妖人三界，他也不负众望地一口气攒了二百五十年没休年假，终于凑够了十年的假期，打算彻底玩爽了，再回来收心搞事业。 按照计划，三年神界，三年妖界，四年逛人界，现在应该还没玩完神界，他就提前回来了。以小魔襄准拒绝内卷的做派，如果不是大事，他绝不会中断自己的假期。 脸色凝重的把人带进来，花言瑞和流荼都震惊了。 魔宫当差的魔待遇都很不错，吃喝不愁，不是土大款也是小康，可襄准穿得却是乞丐装，法力虚浮修为受损，面上像凡人食不果腹面黄肌瘦的可怜模样。 见到流荼和花言瑞之后，襄准顾不上自己的悲催模样，直接冲到流荼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可怜的简直不忍再看下去。 “帝尊！有吃的吗，我刚逃难回来，饿了。” 流荼：…… 平日里就不该这么没架子的，这小子但凡讨饭讨得委婉一点点，本尊都不会感觉这个魔帝当得很失败！ 流荼近日养伤，闭关无需进食，也不曾下厨，根本没什么吃的，但看襄准的伤势也没吝啬，直接给了他一块忘川玉，翻箱倒柜的找到了几个压箱底的灵草和灵泉水，一股脑全塞了过去。 伤势已然很重，且魔族不像龙族、玄武族、通灵白虎族那般皮糙肉厚，如今这般直接疗伤的效果应是更好。 魔宫福利好，襄准识货也知道帝尊魔皇的品行，没多客气，先喝了点灵泉水，稳了稳法力，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具体怎么玩的，襄准一概没说，只说近一年来的经历。 一年前他在神界一个门派治下的市镇钱袋被偷，适逢门派的掌刑师兄何峥外出休假，顺手帮他破了案子找回钱袋，两人便有了交集。一神一魔，性情相投，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便勾肩搭背，相伴同游，很是惬意。 何峥事务繁多，假期有限，半月后休假结束须得回到门派，而襄准也要启程继续他的旅行，两人相约未来再一起喝酒吹牛旅游，便回归各自的生活。 几天前他偶然得了几坛美酒，突然想起了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何峥，兴冲冲的跑过去找人喝酒。两人皆喝得上头，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然一觉醒来，门派已经没了。 偌大的门派，上上下下千百号的人命，一夕之间被屠戮殆尽，在神界几百万年的传承，朝夕之间毁于一旦。 只因掌门在来人面前下意识反问的一句“为何”。 第十九章 九天云海 神界最出名的是各大上古遗族，可上古遗族终究只有那些，如今能说得上名字的也不过寥寥，只因为神界大部分高端战力出自其中，上古至今的底蕴也难以估量，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易来犯。 偌大的神界，神人数不胜数，各大门派虽不如把控神人飞升的九重天霸道气派，但也是欣欣向荣、百花齐放。即便他们没有上古遗族的底蕴和高端战力，却也是神界的根基。 人界因无数凡人生机勃勃，神界因广大普通神人而蓬勃繁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是少数，铸就一个时代一个文明永远不能离开芸芸众生的萤火之光。 而如今，这片萤火之光，被扑灭了。 为何神界以九重天为尊？ 为何神界众生须皆对九重天谕令马首是瞻？ 为何要剥夺各族各门派的自治自理的自由？ 为何不能信服德高望重的东华帝君、青年才俊的凌欢真神，而要去对一个德行不修、说一套做一套野心勃勃的九重天帝卑躬屈膝？ 为何？ 为何！ 为何这些疑惑未曾全部说出口，仅仅是对九重天来使随口问了简单的两个字，竟会招致灭门之祸，除了因与朋友在外醉酒的幸运儿，无一生还！ 他们是第一个吗？ 是不是还有未能发声的冤魂被埋葬在血泊中无声嘶吼，枉死的真相沉沦在无人知晓的废墟之下？ 流荼久久不言，因为她不知道有什么话语能表达她的心情。 花言瑞也是一样的心情，看了一眼稍微恢复了点活力的襄准，总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先回去养伤吧。近期魔界不安生，需要人手顶上去，你伤好后继续当差吧，给你算加班费，三倍薪酬。” 襄准生吞一株灵草，摇了摇头。“我还是回来干活吧，假期我再攒攒，等这波消停了，再去玩个大的。这一次，我一定要玩够一百年！” 花言瑞：…… 魔皇陛下不想理他，并且给了他一阵狂风的爱抚，直接把他卷回房养伤去了。 阿西，天天守着这么一帮脑子有坑的手下，难怪这么多年想给自己放个长假都只能想想！ “帝尊，您……”一转头的功夫，花言瑞发现他家帝尊不见了！ 帝尊不见了？ 帝尊不见了！ 救命，她不会又跑出魔宫了吧！ 来人啊，找人……等等，本皇的引路玉盘呢？ 花言瑞再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崩溃当中。 翻腾不息的天涯云海，拂面微微的怡然清风，氤氲紫气清幽缥缈，阵阵龙吟自云海之后传来，唤醒沉寂的苍茫。 感受着不同于烈火灼然的温度，望着巍然古朴的远方群筑，发觉如今的九天云海原来早已和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故景不再，而风格依旧，也算是聊以慰藉当年与旧友并肩作战的峥嵘岁月。 绕过重重守卫，悄悄溜进九天云海，用神识捕捉着清风与金戈中夹杂的些微冷意，向着那寒冷的源头悄悄靠近，终于在九天云海最中央的位置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悄悄推门进去，流荼因为受到了惊吓没能继续隐藏身形，并且单身多年的阿汪之心感受到了一百万点暴击。 人狠话不多、冷心更冷清、能动手绝不叨叨的冰雪女战神，年青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暴力强者，此刻正坐在其夫君景华上神的大腿上，互相拥抱着亲亲我我，衣衫……还挺整齐的。 流荼顿时感觉自己的瓦数有点高，非常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第二十章 非我不愿 流荼悄悄地走了，正如她悄悄地来，抚一抚心口，只带走了来自单身活化石的忧桑。 被撞见恩爱不离场面的凌欢稳得一批，无论是半个时辰前还是半个时辰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最开始坐在景华上神腿上的人不是她一样。 相比而言，年龄比凌欢稍微大了两百岁的景华上神反而比较嫩，见到流荼的第一眼脸还红了一下，不过要是能在两人排排坐之后把他的手从凌欢的腰上拿下来估计会更显青涩。 流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事情说完的，反正最后她状似梦游地走了，直到发觉自己再次迷路才把引路玉盘摸出来。 凌欢和景华目送着流荼离开，彼此握着对方的手，沉默良久。 “欢欢，你当真舍得？” 打破沉默的是景华，可声音颤抖着的也是他。 凌欢的声音听着倒是四平八稳，但是与景华紧握的手却也不自觉的颤抖着。 “我同你一样不舍，可如今这般已不是你我愿不愿能左右的了。帝虽随为魔帝，本已凌驾于众生之上，然她一向最为仁厚，从不轻视任何一个生灵，我相信她，若非山穷水尽必不会采用这般残忍的手段。” 景华清楚流荼待他们这些小辈的态度，更明白凌欢的意思。 非我不愿，实是不能。 不用冒险的可能性不足两成，一旦出手幸免于难的机会不超过三成。牺牲的只是他们几个人，换取的未来远不是他们几个人可以衡量的。 他在赌，凌欢在赌，流荼更是在赌。先赌那两成的幸运，再赌三成的天眷。 不想接受，也只能忍着痛苦接受。 流荼帝尊来与他们商量，征求了他们的意见，没有自以为可以左右任何人的做出决定，亦不高高在上的逼着他们做出她想要的决定，以她的实力与地位，已经对他们表现了足够的尊重。 提前知道最坏的结果，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面对突发痛苦要好得多。在最惨烈的可能面前，没一个不是最悲伤结局的结果都变成了馈赠。 凌欢轻抚还没有弧度的腹部，心中悲苦难言。 世上的一切都早已写好价格，有得必有失。她的实力飞速暴涨，代价则是亲缘淡薄。 残忍，但足够公平。 身为路痴，办完正事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回到来处，流荼明知这样的选择更为合适，可她没有，反而隐没于九天云海不远处的一片荒林当中，与浓沉的夜色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地就如蒸发一般难觅踪迹。 站在高大的林木之下，右手一翻，收敛了全部光芒的流焱鞭安静的躺在她的手中。 心念一动，长鞭尾部翘起两尺长，直直的指向天空，莫名显得有些呆萌。 深黑的眼眸骤然变为妖异的深紫，流转的深邃光芒似乎能演绎每一处凡尘世俗的更迭兴亡。 无形的力量以流荼为中心旋转扩散，遍布整个九天云海，散往神界各个角落。 然而，这般足以影响两界，甚至更为广阔的六界的力量，并无一人能够感知到。连就在九天云海内的凌欢，也分毫不知。 突然间，流焱鞭呆头呆脑的尾部不容置喙的指向了东南方向，流荼也毫不迟疑地向流焱鞭所指的方向飞掠而去。 那张永远看起来与少女无异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承载了悠远历史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希望还能来得及。 第二十一章 神界公告 碧海苍灵公告头条：灵海门少掌门李牧状告九重天灭其山门，经确认属实，特此公告，望周知。 碧海苍灵安全警示：近期人三界人身安全正面临严重威胁请神界各门各族加固防御大阵，约束门人弟子，避免池鱼之灾。若需特殊帮助，请提前联系碧海苍灵若徽。 九天云海凌欢真神温馨提示：特殊时期，防火防盗防同门，闭口闭言闭山门。 巍澜冥帝发布最新轮回提示，近日神界轮回魂魄暴增，忘川奈何之力运行已达到饱和，滞留魂魄过多，已严重影响冥界正常轮回秩序，请诸位珍惜生命，慎重轮回。 司命星君休假声明：因近期工作量暴涨，司命星君不堪重负，于今日凌晨病倒于司命星府，目前已在药王府诊治，性命无碍，但仍未脱离昏迷状态。故特批司命星君病假休息，命格事宜由他人暂代，特此说明。 …… 流荼抓过一个个通信光团细细阅读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表现出咬牙切齿的模样。 灵海门被灭门的时候她赶过去了，出于不可抗原因她还是晚了一步。 幸运的是没有再次导致无一生还的惨剧出现；不幸的是，她面对的情况和襄准是一样的，仅一生还。 襄准带回来了因为醉酒逃过一劫的掌刑师兄，流荼从血泊火海中硬生生捞出了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少掌门。 已经濒死昏迷的李牧不知道是谁救了他的命，更不知道是谁绕过重重追杀把他送到了他只敢想一想的碧海苍灵。 神界内部的矛盾还没有摆在明面上，出手的仅仅是九重天一家，背后之人还不愿揭下伪善的假面，所以她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前台去插手神界内部暗流当中。 可是流荼既然出了手，事情就不可能这么容易结束。神界的真神不止一个，凌欢的资历浅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发声，但不代表同样自上古活到今天的东华不能站出来。 流荼也没做什么事，只是将李牧交到碧海苍灵疗伤，顺手调戏了一下东华的关门弟子若曦，一不小心手滑教了她一个能追本溯源的小法术而已。 结果显而易见，若曦不小心手滑用了全息溯回法术，东华难得表现情绪勃然大怒，避世不出的碧海苍灵罕见的站在最前台给某一方主持公道。 可是那又如何，公道尚未能寻回，逝去的人再也不能回来。于李牧而言漫漫神生早已不复往昔，于流荼而言早已封印在记忆深处的苦痛在一次次尸山血海中破土而出。 那一次是她一个人的痛苦，未曾影响芸芸众生，她能忍；这一次是众多无辜生灵的含冤殒命，她无法再忍。 人界自成一体难以干涉，鬼界不纳入生灵体系自成一体，神界，魔界，妖界，冥界都有着太过相似的秩序，基本一致的底层逻辑。所以他们太容易互相影响，太容易被了解其中奥妙的人觊觎。 原本的她并不想出手，安安静静地过了四万年，守着虚无缥缈的秩序规则，每日看着小辈们嬉闹成长，这是何等惬意舒适。流荼从未不习惯这种生活，可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都被无情的现实推着不停向前走去。 不是不愿意，只是没资格不去做。 流荼帝尊，不仅仅是魔界一家的魔帝，也是镇压在六界动荡之上的守护者。值此乱世，如何能够视若无睹，必要挺身而出。 三日后，魔皇花言瑞发表公告公开强烈指责九重天视人命如草芥的残忍傲慢。 同日，流荼帝尊前往九重天向天帝询问情况，遭重苍武力阻拦，流荼重伤回到魔界养伤。 又七日，重苍宣布执掌九重天，发兵收回冥界，东华携门下弟子、凌欢与九天云海年青一代及时赶到，侥幸得以阻拦。 巍澜双手微微颤抖着注视重苍带领九重天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心中摇摆不定的念头终于落了地。 既然无论是反抗还是顺从都没有活路，那就拼做想做的事！ 第二十二章 混沌古台 “帝尊，你在逗我吗！” 花言瑞毫无陛下形象的抱住荼靡圣殿最粗壮的柱子，挂在高处，至少在流荼不用法力不跳起来够不着的位置，鬼亏狼嚎的拒绝下来。 流荼看着难得放赖的花言瑞，似乎跨过时间场合看到了上古之时自己一手带大的花无忧，不禁软了口气，不舍得对他说重话。 “求混沌荒古台喊冤而已嘛，只要脸皮厚就可以，不难的。” “不去！”花言瑞拒绝的干脆而坚定，比他处理政务还不拖泥带水。“那混沌荒古台就是个传说，危不危险的就先不提了，到底存不存在都无从证实。如今魔界离不开人，我死了魔皇之位连个能继承的人都没有，干嘛去冒这个险啊！” 此言有理，奈何流荼不吃这套。 花无忧小时候玩烂的招了，流荼若是就这么被糊弄过去，她还是干脆自挂东南枝，重来人生回炉算了。 “别人不知道混沌荒古台在哪，我还能不知道吗。那台子落成的现场我还去看了，踏踏实实存在的地方，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吧。” “就不！”花言瑞好不妥协。“帝尊你明明是路痴，就算知道地方也找不准，我不信！” 一时间，流荼竟无话可说。 果然，最无法反驳的永远是血淋淋的事实，最能噎死人的绝对是直白白的大实话。 沉默小半晌，流荼决定不和花言瑞继续兜圈子，指尖一点，紫色的法力化作一根光索，灵巧的缠到了某位陛下的身上。流荼手指一勾，装树袋熊的陛下就被拽了下来，随后被温柔的摔在了地上。 但凡流荼多用点劲，花言瑞恐怕就要出于某一处肌肉过度疼痛而再次鬼哭狼嚎了。 “行了，我是找不到路，但我可以告诉你混沌荒古台的具体位置，你自己找过去就行。” 还被捆着的花言瑞算是明白流荼是铁了心了，却仍不死心，妄图再最后挣扎一下。 “我是现任魔皇，代表魔族申冤自是能理解。不过您身为魔帝，地位品阶皆在我之上，更是魔界历史上唯一的真神，您比我更能代表整个魔族，您去不是比我更合适吗。” 花言瑞都想得到的事情，流荼怎么可能想不到。可是，她不会去的，她可以去偌大六界的任何地方，唯独混沌荒古台，她不会踏足半步。 她可以相信自己，相信朋友，相信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也不会再相信一个从未给过她半分信任的故人。 创世诸神心血耗尽，命不久矣，则六界内一处荒芜之所为身陨之地，先后羽化陨落。 创世诸神魂魄入轮回往生，法力化作灵力清气散逸天地。然白骨不朽，残留意志仍存，若怀诚心祈求创世神残留的神念仍可给出回应。故上古众神于创世神埋骨之地建立祭坛，名混沌荒古台。 众生含冤，倘走投无路之时，可登上混沌荒古台，祈求创世神残念垂青，若创世神残念给出回应，则对方可判有罪，含冤者可自行鸣冤，六界众生不可质疑其所求的真实性。 因为，混沌开天、创造万物的的创世神最是公正，最是仁慈，永远不可能有错。 可是，对于创世神，流荼心底有着永远的避讳，创世神可以善待芸芸众生，却永远不会善待她。或许现在残存的意志不会再苛待于她，可流荼早就不信了，哪怕生命重来一次，也不会再信。 过往太过复杂，掺杂了太多的残忍偏见，是属于流荼一个人的悲伤。时移世易，她能够坦然的面对当年的痛苦，可让自己的过往去影响后人们，她不愿。 “我有不去的理由。现在的魔界之主是你，魔皇花言瑞。我嘛，不过一介吉祥物，没什么实质性作用。所以，别磨叽了，你去。别反驳，你知道的，我狠下心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花言瑞扁扁嘴，不说话了。 仿佛是能读到花言瑞的想法，紫色光索骤然松开，化为一道流光回到了流荼手中。 而刚准备告诉花言瑞混沌荒古台未知的流荼，不知为何，突然间脸色大变，甚至多了几分惊恐。 “不对，混沌荒古台异动！谁去了？！” 第二十三章 忘川之源 幽冥之底，之外，生灵不晓，过往永眠。 打发走了一脸担忧的判官和诸位冥君，徒手捏碎杯子吓走了妄图看热闹的鬼差，在冥王府后门安排了抽奖活动忽悠走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巍澜避开所有人，一个人走到了忘川的尽头，来到了六界最寒冷的地方之一，忘川之源。 忘川之源的大小比不得贯穿整个冥界的忘川河流域，但它的名气一点都不比忘川河小。 六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中正平和的力量形成万灵安居乐业的净土，自然也有极致力量聚集形成的无人之境。 明确记载的至热之地并无，然实际上尚存一天南火池。而作为火的对立面，六界之内的至寒之地却有两处，二者皆是从上古便存在的极寒之境，一处是位于鬼界深处的溯回之镜，而另一处，则是冥界的忘川之源。 偌大世间，漫漫岁月长河，能够靠近忘川之源和溯回之镜也能无伤而归的，也只有长空、凌欢两位冰凤凰，就算是身为最强者的重苍帝尊和能够自由出入天南火池的流荼帝尊去了怕也要丢去半条命。 冰凤凰所修玄寒天冰，其力之寒，世属无双，与忘川之源和溯回之镜的寒冷同级，故而冰凤凰战力超群，可碾压同等修为多数仙神，也因此，忘川之源和溯回之镜的寒冷足以夺去生灵的性命，即便是真神也只能望而却步。 然此时，巍澜沐浴在忘川之源外溢的寒气当中，一身仅次于真神的修为法力毫无用武之地，然而他不曾犹豫，以无比坚决的态度走入忘川之源中，走进那一片连记载都不曾有过的秘境当中。 冥界都是魂魄之身，巍澜的修为冥界历史上无双，已经能够有和普通之躯看起来别无二致的身躯，本质上依旧只是一个魂魄，能够感受到的冷暖酸涩，也只能是寻常人妖的一半不到而已。 然而就只是这不到一半的感受，就足以令巍澜感受到几百万年都没有再感受到的风雪之苦，早已忘却的还活着时候的记忆也全都在一时间破土而出。 当年他死的时候太小，小到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能记住，或许只有三四岁吧，他只记得活着时候最后的记忆是好冷，稚子幼儿格外孱弱，本就极寒的风雪更是令小小孩童感受到更加痛苦的冰寒。 漫天风雪吹走了身上最后的温度，小孩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活着的时候万事不通，变成魂魄死去的时候也只能记得当初的寒冷，其余一概不知，只凭着不知因何刻在灵魂深处的执念、不想进入轮回的执着生生修炼到了这般强大，变成了如今的冥帝巍澜。 自入冥界起，再不曾感受到寒冷的巍澜，一入忘川之源便被寒冷刺伤，当整个人都沉入其中之时，连最不易受自然环境影响的神识都已经开始凝滞，动作依然不受自我控制，动一动手指都变成了痴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巍澜已然变成了封印在上古寒境当中的冰雕，与过往无数妄图探寻忘川之源真容的先驱者们一样，永世长眠于此，无论生前何等显赫，曾经在六界生灵当中得到了何等虚名，都湮没在无情的天地之力中。 忘川之源忘却时间空间，可若是有人在此，或许他们会被眼前的一幕触动，将过往的所有认知全都打破。 那早已被冰封的身影，被寒冷侵蚀的冥帝，他居然动了起来，以缓慢却不容阻挡的脚步，走向了忘川之源的更深处，一步不退！ 曾经不过是一介不曾开蒙的稚子亡魂，尚且能凭自己都不知晓缘由的执念变成真神之下最强者的冥帝，而如今的巍澜，为什么不能克服忘川之源的寒冷，只为心中不能放下的一份执念。 冥帝，既为帝，当不退！ 第二十四章 流荼记忆 没有人能看到巍澜在极寒当中的坚持，而当他踏入忘川之源内隐藏的秘境之事，却足以令无数人震动。 混沌荒古台，连上古神东华都怀疑其存在真实性的地方，居然真的存在，而今天，也居然真的有人找到了它的位置，走了进去。 创世神结束了混沌一体的时代，陨落后也将自己的躯体和神格融入了天道之中。心系生灵万民的创世神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遗骸留下了最后的公义裁决之地，而早已成为天道一部分的混沌荒古台也会在被唤醒之后与天地共鸣。当有人走进混沌荒古台，众生的心底都能感应到来自天地的震动。 不知怎的，似乎看到了格外苍白阴冷的男子，一身玄衣染霜，步履蹒跚，面容血色全无，却无比坚定，一步一步走上荒芜之上的高台。 摔倒了，站起来继续走；腿无力支撑身体，那就爬上去。 满身鲜血，都不算什么；被忘川之源冻得五感尚未恢复，影响不大。 流荼的修为极高，与混沌荒古台之间的联系更是最紧密的，她能看到的场景比旁人都清楚，也正因如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巍澜此刻承受的痛苦。 苏醒四万年，她只知如今的真神之下第一人居然是出自人均战力地下室的冥界，后来在花言瑞的口中才知晓这位冥帝一人守一界的事迹。然而她一直以来都只知道这么多，或者说更多的她不想知道，不想记住，在记不住事情的这一特点的催化下将这一点无限放大，于是巍澜这个名字一直都和六界之内的无数生灵一般，在她这里连名字都留不下。 然而就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巍澜这个名字却不知为何像是留下了烙印了一般，时至今日，流荼发现她不可能忘记这个名字了。 天南火池他有胆子陪自己去，连面对自己都打不过的重苍他能傲骨不屈，神界要诛的人他敢救，失落记载已久的混沌荒古台他能觅到踪迹，明知九死一生还敢去混沌荒古台走一遭。 从最开始只能记得冥帝的名字叫巍澜，到如今隔着天道看着他不甚清晰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寒冷与痛苦，这种从无到有的感觉，与被刻意遗忘的过往太过相似，而这种感觉也唤醒了被自己亲手封印的记忆。 流荼强行将这份感觉抛之脑后，全神贯注在巍澜登台的过程上，注意力放在接下来巍澜鸣冤的过程上。 混沌荒古台，确实是一个能够诉说冤情、求得公道的地方，可创世神与天道皆是无情，能够打动他们的，只有板上钉钉的事实，只有无可置疑的现实，只有足以令秩序破灭的灾难才能打动混沌荒古台。 除了重苍和九重天众神，无论是谁都有资格去混沌荒古台，然而能够打动混沌荒古台的，除了死伤最为惨重的妖界，恐怕也只有魔界有这个可能。冥界也或多或少受到了牵累，可无论是底层伤亡还是高端战力的折损，都不足以说服混沌荒古台。仅仅是前次重苍未能功成的发兵，证据太过单薄了。 现实，本就是如此残忍，在创世神面前，更是如此。 第二十五章 万民血书 混沌荒古台，堪称无情天道的化身，既不为不速之客到来而惊疑，也不为被惊扰而感到受到冒犯。 不设记载，是为阻挡为鸡毛蒜皮小事而叨扰先辈；忘川之源守护是为防止先辈长眠之地遭逢侵扰。 若后人有心，坚毅不屈，有朝一日平己身之力得见混沌荒古台，便也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几乎被完全冻僵的巍澜，不知为何，在进入混沌荒古台秘境之后就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愤恨油然而生，陌生的情绪几乎剥夺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这一丁点清醒神志。 天道无情，凌驾于天地之上，左右着六界一分一毫的秩序规则，心生恐惧再正常不过，可这份愤恨又是因何而来。混沌荒古台自落成之后无人再入其中，巍澜的年岁虽已不浅，却也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为何会有这种不该出现的情绪。 巍澜很想将这份不正常的情绪抹去，可情绪这玩意就算是流荼都没能力完全随心所欲，生活在无数痴念交织、执念不散的冥界，巍澜再淡然也不可能完全不入双眼。 既然抹不掉，那就尽量忽略，正事要紧，若是能活着出去，有什么疑问都以后再解决。 混沌荒古台并不高，在一片蛮荒的沙石之中，三十六级岁月打磨的石阶之上，样式古朴的祭坛孤清地立在寂寥之中。 感受到这份令人窒息的孤独，巍澜心中怪异的愤恨却不知为何瞬间消失殆尽，仿佛这份孤独是理所应当的，是创世神应当拥有的未来。 这种想法无异于对创世神的不敬，然而在这种时候，需要求得创世神残念裁决的关键时刻，这种不敬最好还是不要有，至少不能在这个关头出现。 强自压下心中的情绪、心底的思绪，巍澜的法力周身游走一圈，躯体的温度稍微回升了一下，行动不会太过迟缓，便毫不犹豫地跪于混沌荒古台之前，行上古之礼，奏启苍天。 “冥界巍澜，斗胆奏请创世之神，以天道秩序为尺，以规则方圆为基，裁一人之对错，判一事之是非。 “神尊重苍，妄起纷争，屠戮魔妖两界致两界之民伤亡无数，神族因战无辜陨落者甚众，人界因另外三界纷争受怨气影响三千世界多处战火重燃，故而短时间内重入轮回之魂魄无数，忘川轮回之力已濒崩溃。巍澜不才，愿终生守护轮回，如今轮回秩序遭逢此等重击，凭我之力即便以身殉道也难抚轮回。故请创世之神，裁决此事之是非。此所求之一也。 “重阳神尊自归临六界，以其无敌之姿肆意插手神界各族内政，意欲毁灭魔妖两界，以神族生灵之躯主宰轮回秩序，奴役冥界万千子民。巍澜虽有所阻拦，然力有不逮，幸得东华帝君、凌欢真神相助，方使冥界免遭灭顶之灾。故巍澜斗胆请问苍天，判重苍帝尊之对错。此所求之二也。 “巍澜因修为之故，忝居冥帝之位，然巍澜与完全冥界子民一般，皆愿为守护轮回秩序生死相付。为守轮回秩序稳定，为保轮回之力不为任何生灵驱使，冥界万民共同请愿，请创世之神决断！” 说罢，巍澜拿出了他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一卷绢帛，裹挟着绢帛之上所带的肃杀而决绝的腥气，放到了祭台之上。 “冥界万民，以血为书，请创世神之念！” 第二十六章 神念裁决 薄薄的绢帛能占多少地方，巍澜那厚厚的一卷，究竟是有多少。 略微有些倾斜的祭台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展开了绢帛，一时间血腥气息充斥了这片尘封已久的荒芜之地，刺痛了无数意外在神识中得见此间之景之人的双眼。 陈书巍澜上述之言，不过寥寥几行，黑色的墨印之于整卷绢帛，宛如纸张上的墨点，剩余深沉暗红的字迹、图形，才是整个绢帛的主旋律。 红色自己最前端，便是巍澜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用血一丝不苟的书写。总说字如其人，而巍澜这样一个淡漠又总是看起来懒洋洋的人，写出来的字却格外的苍劲有力，格外有风骨，像是不屈挣扎而出的翠竹，明明是简单的两个字却也令人见之难忘。 而巍澜的名字之后，更多的名字写在了雪白的绢帛之上。 如书法般爽心悦目的字迹，如手抖颤出来的痕迹，甚至连字都不会写的手印掌印，无论是生前死后是何等出身的冥界之民，都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来佐证巍澜所言的力量； 诗情画意的名字如柳芊芊、许长安，平凡普通甚至连姓都没有的名字如水生、柱子，更有甚者连名字都不曾有的无名之辈。这些签名的主人，无论他们是否曾青史留名、名传千古，值此关头都站了出来，与巍澜一同剑指凌驾于苍生万灵之上的神尊，放手一搏，只为求一个决断。 他们不懂为何当年堪称六界英豪的重苍神尊要做屠戮灭族之事，更不明白被传颂了整整两个时代的重阳神宫之主竟然会视众生为蝼蚁。 但生于世间，谁还没点血性，死了也抹不掉烙印在魂魄当中的不屈，往生轮回也洗不净生灵本能的那一点赤子之心。 损伤并不惨重的冥界鸣冤，没有鲜血淋漓的阵亡，没有几近倾颓的灭亡，可他们拥有高度一致的信念，有魂飞魄散也绝不退缩的决心，以血为墨，以身为笔，共书奏表。 生灵五界冥界的整体战斗实力最差，有些时候甚至不如凡人，冥界的民众数量最少，甚至比不上四万年前魔界人口数量最少之时的一成。 而正是这最少的人口、最弱的实力，在最公平的混沌荒古台前，喊出了其他人都无能为力的最强音。 隔着山海六界，隔着炼狱冰川，流荼不知为何缓缓闭上了眼睛，表情格外安宁平和，似乎结果对于她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无论是何种结果都已与她无关。 其实不是的，没有人比流荼更清楚，从万民血书拿出来的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只有一个。 混沌荒古台上方出现一团银色的光球，在巍澜虚弱却无比坚定的目光中逐渐化为无数文字，书写出天道与创世神残念最巍澜所请的最终裁决。 冥界巍澜所请，确认无误，准。 简简单单的十一个字，多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简单粗暴。 众生哗然，神冥喜极，魔妖狂欢。 天降异象，天阙无光，重阳雷鸣。 不过一言，不过一念。 第二十七章 心仍未冷 被撵出荼蘼圣殿的花言瑞，挂着还没擦干净的鼻涕眼泪，一脸懵的看着突然间紧闭的宫室大门，和一群一起被赶出来的小魔们面面相觑，十分不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言瑞面对神界一群老油条，成天装得二五八万，舌战群雄一点不落下风，回到魔宫马甲就掉个精光。 没办法，从他姐姐花雨铃掌权开始，魔宫的画风就很跑偏，流荼帝尊归来之后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拐带着花言瑞和整个魔宫在跑偏的路上一去不回头。时间一长，魔帝魔皇和小魔们一起丢脸，都成了常态。 早就对自家陛下丢脸习以为常的小魔们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不仅不慌，甚至还想啃点零食等看戏。 然而知晓前情的花言瑞却不知为何，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错愕。 虽然被撵出来得猝不及防，花言瑞却还是在短短的一瞬间看到了流荼的神色，感受到了她在那一刻难以克制的情绪。 悲哀，痛苦，兼之不知针对何人的嘲讽，各种情绪交织融会成心碎的绝望。 四万多年前，他还只是魔宫一个普通小魔的时候，曾看见他的姐姐花雨铃在无人之处流露出类似的情绪。 四万多年后，他是肩负魔界子民生死的皇者，却又在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上古帝尊身上感受到了比当时更加强烈的情绪波动。 魔界之人看似洒脱强悍，永远不屈服于命运的折磨，永远不畏惧外界的流言蜚语，永远不因烙印在众生心底的恶意而舍弃傲骨，可他们也永远都背负着无尽的压力和污名。 花言瑞从记事起就开始漂泊流浪，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偌大的魔界。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孤苦无依的宿命，即便是花雨铃这位最后的亲人也是先失去才知道的真相。他的心一直是冷的，从来不曾奢求渴望亲情真爱，仅有的真性情也都给了身边的挚友，所以他很能够理解深刻强烈的情绪，却始终无法拥有。 花雨铃经历了有家不如无家的欺辱，亲眼见证过灭族的残忍，感受到爱上一人却注定无法相守的悲欢，心不冷，活着的时候始终都有着丰沛的感情。 他曾以为流荼帝尊同自己一般，心是冷的，能够理解生灵之情，自己却无法切身感受到最强烈的爱恨苦乐。 流荼这些年虽然对研究美食有着极高的兴趣，在八卦和吃瓜的时候也不甘落于人后，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眼底心间的淡漠，美食与八卦不过是她打发不死不灭生命的漫长岁月的些许乐子罢了。 可是如今这般，很显然不是彻底冷了心的人能表现出来的。 重苍蔑视万物，东华无情避世，甚至连上古之后最长寿的巍澜都冷心冷清，可偏偏流荼就与他们不同。 虽然很意外，可放在流荼身上，又显得并未超乎常理。 只是她当年经历过什么，为何会有如此深切的绝望悲苦。 流荼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空荡荡的宫殿当中，不吵不闹，却又十分狼狈地躺在冰凉的地面石砖之上，泪水无声滑落。她宛若已经开放到极致的荼蘼繁花，呈现着即将陨落的终章灿烂。 现在或许应该仰天大笑，或者大醉一场、大摆宴席，甚至抱着一只狐狸小猫之类的圆毛小动物开心的吸也很正常，可为什么却气力骤失，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 千万载的夙愿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创世神终于在重苍的问题上公正了一次，可是为什么心中没有分毫快意，只有如鲠在喉的难受。 太迟了，如果是当年旧景，创世神对重苍所作所为的否定会让他去反思自己的不妥；如今这般，恐怕会将他逼上绝路。 重苍已经疯了，无论是谁去混沌荒古台都不过是将矛盾提前激化，而不去混沌荒古台，重苍的所言所行便是圣旨，地位上碾压众生，以实力让众生开不了口。 重苍把生灵逼上了绝路，万灵也只能在尚且有自己发声的时候将重苍逼上绝路。 本该自己站出来去做这件事，可流荼怕了，怕因为是自己，是她流荼出现在混沌荒古台而功败垂成。 可如今她想要的局面有了，一个更合适的人以更合适的方式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很欣慰，亦更感悲凉。 创世神妥协了，却不是因为重苍之过；创世神判重苍有罪，却不是因为重苍所为。 是冥界万民之心，是生灵五界之愿，是鬼界亡灵之念，让创世神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无论是上古还是如今，创世神对重苍，何其仁慈。 而这份仁慈之下，埋葬了多少真相和生命，同时赋予流荼和她身边之人的，又是何其残忍。 如此这般，怎能高兴得起来。 雪色荼蘼纷纷扬扬，永远是凋零前的灿烂，将美好留于时间，自己孤单谢幕。 荼靡有心，宁舍弃未来，换一次绚烂。 第二十八章 重苍之怒 混沌荒古台仿若与世隔绝，隐于忘川自成体系的地方连时间流逝都变得模糊。 神念裁决之后，巍澜就因为虚弱陷入了昏迷。如今迷迷糊糊醒来，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忘川之源的冻伤若非全力养上三年五载必然恢复不了，好在巍澜的修为足够高，压制一下伤势，简单的行动还是可以的。 混沌荒古台出入只有一条通路，巍澜想要离开，只有忘川之源一条路可选。 距离忘川之源几步的距离，巍澜却在寒气之外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摸出一株灵草便席地而坐，淡定的静修。 只要没有离开这片秘境，外面的人就能一直在识海深处直接看到巍澜的一举一动。 巍澜不想死在忘川之源的极寒当中，恢复一下实力和法力自然无可厚非，可他刚才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还能有什么算计不成？ 不曾目击现场之人中的一小部分猜到了原因，而目睹大闹神宫与冥河的极少数人有幸连这点脑子都不用费了。 九重天兵将素来眼高于顶，最看不起没本事在勾心斗角、步步惊心的军中混不下去的人，同时也看不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官。 因此，多年前放弃一等天将之位叛离九重天的梁彦上仙，明明已经是修为可以碾压九成九重天神人的上仙，明明是景华上神、凌欢真神给足了排面亲自邀请到九天云海的移民，他依旧是这些兵将口中的笑柄。 而那隔三差五就因为加班过度或者被安排过度而过劳昏迷的司命星君、月老、梦天神官等凡尘司文官，也是他们三天两头当做笑话的谈资。 然而今天，混沌荒古台直播之后，神念裁决判定之后，跟着暴怒之中的六界最强者来到这里之后，他们第一次觉得梁彦这样离开的人似乎也不错，因为加班过度而养病的司命也运气好翻天了。 想起刚刚重阳神宫被砸之后的一片狼藉，想到几时辰前突然发布出兵忘川之源的命令，想到无意之中看到重苍帝尊山雨欲来的神情，这些九重天兵将心中不由得一寒。 原以为神尊主导九重天，九重天就真的可以成为凌驾于所有神族之上的至尊，他们也可以借势为所欲为。却不想，他们确实被架起来了，却是被架在火上被烤，随时都可能被越发旺盛的火焰吞噬。 曾经的九重天最高领导人天帝，虽然人品也就那样，明明是个高端战斗力的上神却总是谁也打不过，野心很大奈何水平有限，不过面子功夫还行，别人不喜他们，却也因此必须要维持表面的和谐。 而现在天帝被架空，神尊直接下场领导，却大张旗鼓做了很多事情，明明风光无限，短时间内爽翻天，时间一长却不寒而栗。因为重苍帝尊他是个疯子，而且是疯的明明白白毫不掩饰的疯子！ 明明被混沌荒古台判有错，仍然敢公然伏击冥帝，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吗！ 重苍就这么守在忘川之源外，带着兵安静的等着巍澜的出来，明晃晃的告诉大家他就是要杀了害他得如此判决的巍澜。 冥界众生、九重天兵将都静悄悄的，不敢打扰这个一挥手就能灭了他们的神尊。然而，还是有一道道加急信件托着显眼的光芒飞到重苍的面前。 重苍嫌烦，懒得去看，一股脑都收了起来，继续等着巍澜的出现。 巍澜在混沌荒古台安静不动，重苍在忘川之源外耐心十足。直到一封最高级别加密的九重天信件出现在了重苍面前。 冥妖魔三界联盟，奉创世神之念，共同起兵对抗重苍帝尊，神界各族、各门派附议。 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怒火的重苍，再度怒火中烧，理智全无。 第二十九章 七窍流血 重苍又等了十天才回神界，虽然他确实很想杀了巍澜之后再走，可现如今的情势给不了他那么多时间。 前面玩的太大了，速度也太快了，各界众生虽然碍于重苍的实力地位短时间内敢怒不敢言，然而当一直以来的信仰彻底崩塌，带来的反噬之力也足以令他们冲破恐惧的枷锁。 魔界有流荼在，选择出手是必然的；神界有东华在，坐镇跨越两个时代的威望不能忽视，他也确实不能奢望神界能完全听他的。 可是他没想到似乎不堪一击的妖族居然还有幸存者，而这些幸存者居然有胆子站出来反抗。更出乎意料的冥界，居然凭着一个撞大运才得到的冥帝硬刚了重苍好几次，而现如今，那群一打架就恨不得躲进山洞避祸的冥君居然也有了胆子往上冲。 可最出乎意料的，却来自神界内部。 那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碧海苍灵救了的灵海门新掌门李牧、早就应该和山门一起死绝了的青尧派掌刑长老何峥最先站了出来，根本不怕死，即使他们死了所在的门派会彻底断绝传承，也不怕被当成靶子。 如果只是这般，重苍也尚且能远程控制，只要流荼自己不出手，以天帝的身份足够应付这一切。 然而就在一天前，让重苍彻底等不下去的动荡出现了。 他的法力本源动摇了。 就在他感知到自己法力本源动摇的那一瞬间，远在魔界闭目养神的流荼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难以形容。 在馥郁花香中走出荼靡圣殿，抬手接住一朵纷扬坠落的荼蘼花，怔怔的盯了片刻，偏手放花自由，落于地面。 霎时，流荼全身上下的肌肉经络爆发出几乎要把人撕裂的剧痛，元神仿佛被瞬间摧毁、魂魄也几乎破碎成粉末般剧痛。 这种痛感哪怕是不足一成，放在随便一个人身上都足以令他昏死过去，心理受创不愿醒来。 可流荼似乎看起来没什么感觉。她只是笔直地站着，神色平静的遥望着远方。如果没有七窍流血的恐怖场景，或许真的就信了她一点都没事。 鲜血滴在深紫色外袍精致的暗色花纹之上，慢慢渗入，逐渐干涸，然而看起来却没有分毫不同。 感受着全身的疼痛越发剧烈，又慢慢减轻，流荼总算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施法将脸上的血迹清除，又过了好久才能一点一点走出荼靡圣殿。待到她出现在忙着调兵遣将的花言瑞面前时，已经看不出与往日又何等不同了。 看见流荼前来，花言瑞没有半点意外，习惯性的从身后书架捞出一盒糕点，刚想说点什么，流荼就先开了口。 “我得下去历个劫，后面两三年就辛苦你了。” 花言瑞：…… 这节骨眼上您居然不坐镇魔界，下去历什么劫啊！咱们魔族需要历劫这个东西吗！ 魔皇陛下瞬间凌乱了，流荼看在他还是个孩子、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的份上，好心解释了一下。 “虽然已经开战，不过重苍接下来两三年没空对付我们，真神以下的战事你做主没问题。这段时间我在不在差别不大，不如趁这会下去历个劫，增进一下修为，等重苍正式下场还能多几分胜算。” 花言瑞很想问到底什么问题能让重苍腾不出手长达两三年，但不知为何，他的知觉告诉自己这事不能问。求生欲向来很强的花言瑞忍住了好奇心，一心只关注其他的点。 “可是咱们魔族没有历劫这一说，您打算如何完成？” 流荼很淡定地说道：“魔族的修炼方法是花无忧传下来的，花无忧是我教的，他学的是我改良过的最终版，历劫也没啥用。我的是之前自己摸索出来的，和你们的有差异，历劫与我的功法适配。虽然我可以不历劫，但历劫之后修为也会涨。之前因为懒，现在不能懒了。” 花言瑞：……虽然听起来有点扯，但放在帝尊的身上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啊。 拍了拍有点神游太虚的魔皇肩膀，流荼语重心长的鼓励：“所以少年，努力吧。对了，这事别告诉别人啊，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闭关琢磨大招了啊。” 魔皇陛下：…… 这活没法干了！救命！ 第三十章 忘川相望 流荼走得潇洒，扔下一个不算太麻烦的烂摊子等着花言瑞收拾。 某陛下虽然崩溃掀桌喊下班，到底还是依言办了，算了算时间，几天之后重苍宣布闭关之后，不动声色的放出流荼闭关的消息，没人怀疑。 流荼只需要隐藏她的行踪，没什么其他的烂摊子，否则某陛下恐怕还得找个地方大醉三天平复心情。 反正一万岁时这么干过，丢脸也丢过。谁让咱还不满六万岁，根据年龄算法，本皇也只是个宝宝！不怕丢脸！ 就在花言瑞放出流荼闭关的消息不久，九天云海放出消息凌欢真神有孕安胎，景华上神陪伴妻子拒绝作战，其父九天云海之主毓青上神也心疼他们九天云海人少，表示只要没动他们九天云海的人，他们将不会参与此次大战。 忙着打仗的诸位听闻此消息大部分是傻眼的，除了提前知晓的冥界看热闹团和白然花言瑞等亲友团，剩余的人都扛着兵刃在风中凌乱，隔空为景华上神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凌欢打小就战斗力远超同龄人，放眼六界也就景华真正够资格与之争锋。无论凌欢风光无限还是陷入危机，景华也都不离不弃，凌欢也都会克服重重困难向景华走去，两人走到一起是顺理成章的。原以为凌欢晋位真神之后怕是会和从前所有的真神那般子嗣困难，结果没想她这么快就怀上了，大家不禁对景华高看一眼。 景华：……天意如此，不服你们打我啊！ 石破天惊的真神有孕之后，碧海苍灵的若曦上神也不小心说漏了嘴，她家师尊误食了她做的黑暗料理，悲催的被放倒了。 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到若曦上神的身上，似乎也没那么离谱了。 后知后觉的众人意识到，现在这场波及各界的大战，当今的四位真神似乎都没有下场亲自动手的可能。凌欢怀孕与修养至少三年，若曦上神的黑暗料理威力不祥，两位帝尊闭关的时间也不会太短，这意味着此战的前期只能算得上拉锯战与消耗战。 重苍闭关，顶尖战力上九重天要远远弱于神界各族各派与魔界的联手，但低端战力上，放眼整个六界，九重天还从来没怕过谁。 神界的上神集中于上古神族，主要是九天云海龙族、青丘九尾白狐族，朔虚深渊玄武族、凤凰山脉凤凰族以及镇守人界的朱雀族也各有上神，剩下的各族各门派很少有上神坐镇，而这些上神因为出身的特殊，直接参战的可能性不大。 而神界之外，妖王涂山文练约等于成了光杆司令，冥界基本只有巍澜一人有可战之力，花言瑞还有整个魔族需要协调。 此消彼长之下，重苍不亲自下场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弱联军的心理压力，但四大真神都不参战也不见得会给联军一方增加多少胜算。 凌欢、东华都不参战的事情，流荼并不是很清楚，但她了解他们两人，大约能猜到他们的选择，也基本能推断出来这种局面。不过她是没时间亲眼见证这一局面的出现了。 循着引路玉盘的指引，流荼总算是顺利抵达冥界。不知怎的，没经过任何思考，就不由自主地向冷到连她自己都受不了的忘川之源走去。 命运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指引着生灵走向既顺应天命也顺应本心的选择而去。流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自觉中走向忘川之源，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赶紧避开众鬼差去历劫偏偏要在这里等着。 被忘川之源散逸的寒气冻得瑟瑟发动，却还是挪不开脚步。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所及竟只有一袭染着白霜的玄色身影。 跌跌撞撞地从忘川之源闯了出来，感受到熟悉的冥界气息，巍澜的心情瞬间就放松了，刚准备施法喊人过来扶一把，就看见了不远处似乎在等自己出来的魔帝。 巍澜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不让流荼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突然又意识到刚刚从忘川之源爬出来的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遮掩住一身的疲惫和灰尘。一瞬间巍澜僵直在原地，望着一身布衣的流荼，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前见到的流荼，一直都是广袖宽袍，暗紫色的外袍上绣着复杂而又神秘的花纹，与她额间的紫焰图腾相互映衬，显出一副不容轻视的高贵。 而今天，她隐去了额间的紫色火焰，换上一身普通的素衣男装，向来半披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束了起来，行为举止也与普通人无异，若非她单独站在这里等着他，随便钻入一群人中，都很难发现她的不同。 两人相对无言，在源源不断的寒气中沉默着，似有万语千言，尽在不言当中。 第三十一章 凡间灵茶 非正式场合的见面，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只有这一次，流荼感受到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心境。 她活了这么多年，可以不受他人摆布的时间占了漫长生命的大多数，很多事情都是随性而为，想怎样去做就怎样去做，想去哪里拿着引路之物就径直前往。 来忘川之源等巍澜出来，是她自己愿意的，她有了这样的念头，就随心而动的来了。然而此情此景，她却莫名感觉这是命运指引她来的。 天命对她太过残忍，久而久之她再也不相信天命对她的指引，只相信自己。她恨天命，这一次她却感觉就是天命的指引，否则谁能让早已看遍万事万物的万魔之祖产生这般凡尘俗念。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乱。 流荼强迫自己只想她接下来要去历劫的事情，客气而疏离地打破了当下的安静：“冥帝安好。” 巍澜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会才回了一句：“巍澜一切安好，谢帝尊挂念。” “本尊甚少前往冥界，也不曾拜访冥王府，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观。” 意外的要求，巍澜一时猜不透流荼的想法。“帝尊光临寒舍，巍澜不胜欣喜。” 见流荼乔装而来，显然是在隐藏身形，怕是不便他人知晓其行踪。巍澜很上道的没大张旗鼓的回冥王府，偌大的冥王，带着偌大的魔帝，一路上没惊动任何人，除非进入冥王府，怕是也没人知道在混沌荒古台苟了十天的巍澜平安已经归来了。 巍澜死宅，更喜清净，大多数时候没有侍从伺候，无论是打扫整理还是烹茶煮饭他都亲力亲为。讲流荼请至上座，熟练地准备好了热茶，方才坐下，安静的看着流荼品茶。 尝了一口巍澜准备的茶，流荼不禁感到意外，这茶居然格外合她的口味。 作为魔帝，魔界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什么好茶喝不到。花言瑞虽然不太懂茶，但白然、景华这两个小辈都是精通茶艺之人，和她从一起从上古活到今天的东华更是公认的茶艺大家。这么多年，上古今朝，她喝过的好茶无数，却没有人知道她最习惯的只是凡人修仙之人的灵茶。 不是修仙的凡人接触不到灵茶，而一旦飞升至神界与魔界，这些凡界而来的人也不再看得上来自凡间的灵茶，故而走遍两界，都不可能找得到一片叶子的灵茶。 每天享受着好东西，也没必要为了自己小小的口舌之欲就让魔界的人整日为她跑到人间只是去找点灵茶，因此一直以来都没人知道她这点不同寻常的喜好。 但没想到巍澜居然会猜到她的喜好，她来的时候路过茶房可是闻到了不少珍贵名茶的香气。 “这茶很是不错，冥帝可是早就知晓本尊喜欢。” 巍澜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帝尊你的喜好，只是心里觉得觉得用这种茶可能比较合您的心意。帝尊您喜欢这种灵茶，虽然我很意外，但也很庆幸。” 这也能蒙对？ 此事当真离谱，但流荼实在想不出其他合适的解释，也就不再自找烦恼，说出了她的来意。 “本尊有一事，想请冥帝襄助。本尊欲往凡间轮回历劫，此事隐秘，希望冥帝能助本尊一臂之力。未来冥帝无论有何需要，本尊必当倾尽全力。” 第三十二章 定制历劫 骤闻魔帝要下凡历劫，巍澜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和花言瑞简直一模一样。 魔族怎么还要历劫？ 六界公认，魔界修炼是最简单的，没有历劫的限制，没有修为的划分，只要自身能力足够，哪怕法力略逊于他人，也依旧有机会战胜对方。 因此，无数神界而来的历劫之人都酸得很，尤其是受了惩罚才下凡历劫的那些，更是高达九成都吐槽为什么魔界的人这么好运，永远都不用受这么残酷的刑罚。 许是太过惊讶，巍澜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神情，被流荼看了个清楚。流荼也没当回事，前段时间的花言瑞，很久以前的花无忧，他们都有过一样的表现，这种违背了他们长久以来认知的事情，吃惊份属理所当然。 “本尊曾修过神族术法，故而神族的下凡历练也有利于本尊的修为。我与重苍虽同为创世神时代的遗民，但我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战到最后还是我们二人的决战，本尊想增加几分胜算罢了。” 流荼说得很自然，巍澜听得更惊异。 以流荼的身份，无论她做什么任何人都没有询问理由的资格，巍澜很明白这一点，哪怕心中无限好奇，更兼对流荼的担忧，依然选择了保持沉默。 万万没想到，流荼她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甚至说出了她修过神族法术这件事。这一点算得上绝密中的绝密，怕是连花言瑞，甚至上古魔皇花无忧都不清楚，怎么今天就说出来了？ 流荼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有多惊人，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认为该说的，便重新拿起了茶杯，喝着久别的凡间灵茶，舒服地脸上都带了些许笑意。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她对对方是何等态度，只要是她敢说敢做的事情，自然是不怕后面隐藏的危险的。 实力是最雄厚的本钱，更是最硬的底气。隐秘的事情她敢说，自然不怕巍澜漏出去。流荼的底牌永远都不止一张，不多留点底牌，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巍澜一时的吃惊之后，很快也反应过来了流荼的底气。能凭一人之力守护整个冥界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有兵刃之利、修为法力之强，没脑子也坐不稳冥帝的位子。他又不傻，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短暂的思索之后，巍澜终于开口给出了回答。 “帝尊有要求，巍澜没有理由拒绝。敢问帝尊，您打算要什么样的历劫，比如几世轮回、体验七情八苦还是时间三毒？” 流荼：…… 等等，这算啥，历劫定制吗？还能这么玩的吗？ 本以为只是下去走一遭差不多就得了的流荼，终于明白了那些拿着剧本下凡历劫的人是什么感觉了，想不到一直都靠自己打拼的流荼有借他人东风得好处的时候，一时反应不过来，干脆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傻眼的愣住了。 巍澜以为流荼并不清楚该定制成何等程度比较合适，便主动帮流荼规划了起来，兢兢业业的看着很是有为老板全心谋算的优质下属的模样。 “下凡历劫，每一世最长也就三个月出头，平均下来一世两月左右。想来帝尊您应该是比较赶时间的，否则也不会选择下凡历劫这种时间短收益高风险更高的方式提升修为，所以我猜测时间应该最多不会超过三年。 “下凡历劫大多为三世、九世、十世与十二世，轮回凡世的次数越多对修为的提升越明显，但具体选择几世还应该考虑下凡历劫之人本身的心性与阅历。帝尊您的心性应该没问题，阅历更是无比丰富，历劫只是为了提升修为，所以我的建议是不超过九世。 “冥界对于轮回有严格的审查，凡是历劫的魂魄都会被标记，我可以为帝尊遮掩这一标记，但轮回次数越多暴露的可能性也越大。不超过七世轮回的魂魄审查相对不严，而且七世轮回对于帝尊的情况已是足够，不如就选择七世吧。不知帝尊意下如何。” 流荼：…… 我就走了个神的功夫，你咋说了这么多。 第三十三章 冥帝守护 流荼虽然走神了，但巍澜所言她也都听进去了。 可以借轮回历劫提升修为，但具体怎么轮回，流荼也只是知道个大概，真到了细节问题上，她的状态就和迷路时候差不多了，什么都不知道。 论上古秘闻，流荼是专业的；论红尘命格，九重天司命是专业的；而论轮回规则，自然巍澜才是最专业的。 没有刚愎自用的毛病，巍澜的专业建议流荼接纳起来一点都没有心理障碍，都不需要巍澜根据她的意愿另行定制，直接就把初版方案通过了。 想起平日里打发时间看到的各界打工人，巍澜不由得默了。若是全天下的甲方和上司们都这么好伺候，那八荒之内应当会少很多怨气吧。 流荼此次下凡历劫不希望别人知晓，那也就意味着不能让九重天的运簿左右她在凡间的生活。 然而下凡历劫的，除了罕见的轮回劫，皆由命格运簿决定身为凡人的生活。 一直以来，这一过程都是由司命星君完成，所以司命星君的一人意志便能决定下凡历劫之人的劫到底是加强版的还是防水版的。 然而，司命星君也只是个打工人，上头压着天帝，现在更是多了个神尊，事涉魔帝，司命星君根本不敢隐瞒，必定知晓情况之后第一时间上报。而一旦上报了，则根本由不得他做一点决定，轮回中的流荼，命运则完全由重苍掌控。 凡命格由运簿左右，除非那人凭自己的一腔孤勇摆脱命运操控，或者绕过运簿，由冥界一方出手，借轮回秩序短暂屏蔽天机。 理论上修为足够的冥差都有这个能力，而在人均战斗力修为地下室的冥界，这事连权限仅在巍澜之下的诸位冥君都做不到，唯一能绕开命格运簿将流荼送入轮回的只有巍澜。 正是清楚这一点，流荼才直接找上了巍澜。至于为什么不悄悄摸到冥王府等着，而是等在忘川之源外，流荼自己也说不清。 流荼眉眼微微低垂，轻轻抚摸着茶杯上的彩釉花样，似乎是在回味久别的茶香，又像是在思索高深的秩序规则。 巍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人，没有说话，没有打破这份安静，甚至不由得希望这份安静持续下去，直到最后。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茶水已经凉透，流荼才像是被杯子的温度刺到，慢慢端起茶杯，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抬起头之后，看向巍澜的眼中已经十分平和，脸上毫无瑕疵的微笑竟显得格外疏离。 “此茶甚是不错。本尊可否再多讨一杯，喝完之后，怕是七世都不能再踏入这冥王府一步，更别说讨一杯茶了。” 流荼突然间的情绪变化，令巍澜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他面上却没有任何改变。 起身另准备了一杯热茶，安安静静的烧水烹茶，全神贯注于茶香的每一丝变化，仿佛世界中除了眼前的茶再无其他。 流荼在巍澜视线无法发觉的少数瞬间盯着他的背影细细打量着，在巍澜视线足以窥探到自己的小动作时再收回视线。 茶备好的时间并不长，接过新的一杯热茶，流荼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是躲不掉。 虽然刚刚才能记住他的名字，却还是不可控制的将记住的名字烙刻在了心中。 或许是从忘川河边与重苍针锋相对开始，又或者是从混沌荒古台前无畏生死开始，她已经不知不觉的陷了进去。 明知不该动心，可她情难自抑。 当年如此，当下更是。 第三十四章 凡劫首魔 明白自己的心思，但流荼狠狠压抑着，不敢表露半分，抬起头之后依旧是完美而疏离的微笑，彻彻底底的无懈可击。 “多谢冥帝。” 巍澜颔首，并没有拒绝这句应承式的感谢。见流荼慢条斯理的品茶，巍澜也摸出纸和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落笔的速度很快，但很快又划掉，写上了新的内容。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这一过程重复了许多次，也不知道巍澜到底因为什么而摇摆不定。 流荼的余光能看到全部过程，她想了想便明白了缘由，但她始终没出生打断，继续品茶，全神贯注的模样与刚刚巍澜泡茶的专注别无二致，眼前的茶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一盏茶的时间再长也长不到哪里去，流荼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的一瞬间，清越的碰撞声还是影响到了巍澜的动作。 巍澜偏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杯，默默收起了刚刚写字的纸，罕见的大脑空白了一小会。 巍澜给人的印象一向沉默寡言，淡漠无心，大脑空白表现出来的与单纯的沉默只能说一模一样。流荼没有看出分毫异样，只当是巍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似乎没有什么理由继续拖延时间了，本就赶时间的流荼也必须赶紧下凡去了。重苍本源受损没个两三年恢复不了，但这中间说不定何时他情况稍微好点会出来溜达，短期内他应该不会怀疑，时间越长处境越危险。 流荼刚想说什么，巍澜却先开了口。 “帝尊，第一世命格已安排好，您是现在就准备历劫，还是等七世命格皆编写完成再入轮回？” 流荼：…… 这编剧本的速度应该不比已经病倒的司命星君慢，莫不是在冥河边轮回畔看戏看多了，自己也成了行家？有能耐的人果真才艺多种多样，且还有本事不声不响的摸鱼。 一顿操作猛如虎，流荼表示自己对办事速度的认知有了新的见解。幸好现在自己不管魔界的事，否则他们以后干活效率都得照着这水平对标了。 忘川河边，因为战乱死亡人数增多，需要轮回之灵变多而导致工作量暴涨的众鬼差们，本身脾气就不算太好，如今更是不怎么样。 不想轮回的，一脚踹进去；妄图插队的，按律关小黑屋并延后其轮回顺序；拒绝洗去记忆的，关门放地狱刑罚记录景象，然后趁机洗干净踹去轮回。 当然，极少数中极少数的洗不掉记忆忘不掉前尘的少数执念之魂除外，他们的归宿只有一个，生灵莫入、真神之下踏入必亡的鬼界。 一群鬼差忙的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鬼当三个用，骤然瞥到一个黑影妄图插队，顿时怒不可遏，举起维持秩序的小戒尺，刚准备打一顿揪出去关小黑屋，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瞬间挂上了生动的惊恐。 “冥冥冥冥帝……您从混沌荒古台出来了？不对，是下官冲撞了，还望冥帝恕罪。” 巍澜看起来心情好得很，抬抬手让鬼差起来了，没打算说自己什么时候从混沌荒古台出来的，却也没打算跟他计较，顺手还抓了几个不想轮回的踹了进去，顺着庞大的轮回队伍溜达了几趟，巍澜又心情很好的走了，看得鬼差一头雾水。 莫不只是出来遛个弯？不会又来了捡忘川玉了吧！ 第三十五章 初见轮回 巍澜不清楚鬼差在腹诽什么，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反正他忘川玉锦鲤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人尽皆知的事没有较劲的必要。 冥帝的到来虽然令鬼差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觉得异常。他们家冥帝虽然宅，但也是会隔三差五来忘川河、轮回台溜达溜达。帮忙干干维持秩序这些简单的活更是每次来都会帮忙的。 冥界励志故事永远的第一名永远都是巍澜的早年经历，从普通鬼努力变成鬼差，再从普通鬼差一步步走到冥帝的位置。巍澜本就是鬼差出身，做这些事再正常不过。 所以，在这种一切正常的流程中偷渡一个人去轮回，根本没有人会有所怀疑。 已经进了轮回的流荼只能默默赞叹人不可貌相，脸皮不可估量。若不是她就是被走后门的那个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她就信了巍澜是个伟光正、绝不帮助任何人的淡漠之灵。 他让自己化作一片纸钻进他的袖子里，顺着队伍溜达搞到了忘川水给自己封印记忆，然后再溜达到轮回台趁人不注意把这张“纸”不小心掉进轮回。 轮回针对的是生灵，但掉进去点死物也属于正常现象，一张轻飘飘不起眼的纸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就算有鬼差看到了也不会有一点怀疑，冥帝不小心掉张纸进去算什么，他们自己啃完了果子还偷偷把果核扔进去。 无惊无险、顺畅无比的入了轮回，流荼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她开始怀疑这群家伙到底是怎么镇守轮回的，再这么搞下去六界是不是要完。 进入轮回，走进往生之路之后，流荼明白冥界内的规则严厉与否影响并不大，因为生灵之力，根本就不可能触动轮回秩序分毫，就算是他们四个真神一起，也无法撼动这最稳定的天地规则。 流荼算得上天地之间的第二批生灵，许多天地秩序都衍生至她化生之后，在她为数不多的创始时代的记忆中，轮回秩序就已经是最为重要且已经确定下来的天地底层逻辑之一。 但是种种因素的作用下，她始终没有机会近距离体验一下轮回往生，更无从体悟轮回规则，时至今日才借这短暂的时间去感受自己渴望了超过生命七成时间的最重要的规则。 趁还没有变成凡人，身为魔帝的记忆尚存的短暂时间，流荼将自己的感知开到最大，细细感受着这片幻影迷离世界中的力量，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动，极快的从这些静止与动态中理解轮回之力。 趋近破碎的生命力，在洗涤干净前生记忆的时候，被慢慢补全，一升一降，一盈一缺，永不止息，总量平衡。 原来洗去记忆的并不是忘川水，忘川水只是一个引子，在轮回往生的魂魄中烙下一个印记，拥有这一印记的魂魄便会在踏入轮回之后，在轮回秩序的洗礼下降将前尘往事化作无形之力吸纳入轮回之中，而修补生命力受损魂魄的力量，正是这份力量。 如果吸纳的记忆之力强于修补魂魄之力，则此人的魂魄便会相对强悍，且多余的力量反哺轮回秩序，使轮回更加稳定；反之，轮回会耗费更多的力量去修补魂魄，来生之人魂魄之力不见得多康健，但也绝不会格外孱弱。 流荼刚想再多体验一点，一股无名之力将她拽了出去，顿时思绪记忆也都陷入了沉寂。 作为凡人的七世轮回，终于要开始了。 第三十六章 命格出错 巍澜的混沌荒古台一行，开启了大战的序幕。 结果兵戈起了，导致狼烟起的关键人物匿了，剩下的人暂时不那么想打，于是各方之间居然诡异的平衡了起来，谁都没动手。 说到底，过分的还是重苍，对于九重天虽然也看不惯，但好歹他们还知道点分寸，恶心人归恶心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最关键的是，那个时候的神界，甚至是六界并非一家独大，而是百家争鸣，互相牵制，彼此制衡，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去，彼此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平衡，谁也不能真和对方撕破了脸。 而有随时掀桌子底气的真神，很自觉退出争端，提前过退休生活，迷路的研究吃喝玩乐，教徒弟的带熊孩子，有家室的不动声色秀恩爱，什么看着咸鱼干什么，反正就是不干影响各方平衡的事情。 天地还稳，六界还行。 然后重苍出现了，平衡打破了，桌子被掀了。 结果重苍闭关了，流荼闭关了，东华被放倒了，凌欢养胎了，真神全军覆没，剩下的没本事更没必要掀桌子。 事情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那还打个毛线！ 花言瑞不傻，边境依然驻兵以防万一，内部赶紧休养生息，等着后边开个大；神界联军弱者不少，赶紧闭关修炼省得后面一旦开战，自己一上去就成了炮灰；涂山文练安排好幸存的妖族，又被凌欢扔进修罗路保护了起来，顺便历练提升；巍澜……带着众鬼差该干嘛干嘛，反正打架的时候冥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上。 现在这种诡异的平衡打架都很理智的没有戳破，也都没有很天真的相信打不起来。 重苍帝尊看着不像是能放弃征服六界的，流荼帝尊也不像是能放任神尊主宰六界的主儿，东华帝君更是不像能支持一家独大的人，一旦这三位出关、恢复，战火必然重燃。 暴风雨前的宁静，不会太长，能享受几天就好好过吧。 白驹过隙，一月匆匆，冥界子夜，巍澜被一阵细小的扰动惊醒，施法确认情况之后，眼睛不受控制微微睁大，整个人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没有迟疑地夺门而出，连整理下仪容的时间都没有就瞬移到了忘川河边。 这时他才想起来隐藏身形，注视着样貌全变但仍存熟悉气息的魂魄，巍澜的心中有着一丝丝的欢喜，更多的还是恐慌。 他已经为流荼写好了七世轮回的全部命格，每一个都是耗尽了心血的，既保证能够起到历劫的作用，又不至于让她每一世都过得过于凄苦。 在他的印象中，每一世她都应当是寿而有终，即使有极个别特例也是至少活满凡人的一甲子才会进入下一世的轮回。可如今这般，她的第一世怕是连三十岁都没活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他没想到的岔子。 巍澜绝不相信正常的生灵轮回会影响到魔帝的魂魄轮回、会影响到冥帝亲自书写的命格。 惊怒之下，巍澜动用了他看穿轮回魂魄的特殊能力，眼睛瞬间变成神秘璀璨的银白，老半天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流荼位极真神，冥帝的命格权限也不次于司命星君，等闲一个生灵是无法动摇影响的，奈何他和流荼够寸，还真碰上了个能同时影响他们两个的神格和权限的轮回之灵。 景华和凌欢的孩子，魂魄正在历劫，流荼和这个孩子正好碰上了，变故就这么产生了。 真神之子出生后虽然也得从头修炼，但因为父母神格的影响，他们本身就自带很高的位格，出生的时候甚至有短暂屏蔽天际的特殊能力。生而不凡也不是平白得到的，真神之子在出生之前魂魄就会被强制入轮回历劫，淬炼魂魄之力，直到降生前夕，足够承受过高的天生位格。 流荼是真神的神格，这孩子也有真神的神格，两者在位格上虽有差距，但在轮回中并不能体现明显的强弱对比。 然而流荼的命格是冥帝写的，这孩子的命格是天地秩序定的，不仅能屏蔽命格运簿的影响，如果巍澜不动用特殊能力也察觉不到这一点，后者命格等级强于前者，两者相遇后者便会对前者产生影响，流荼的命格出现问题，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巍澜又回看了一下流荼的实际经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任由她进入第二世历劫。 还好实际历劫效果比原剧本效果还好，否则后面的命格怕是要全盘改动了。 第三十七章 倒霉公主 陈夕死了，可她一点想法都没有，甚至觉得死了也不错。 身为皇室最小的七公主，在皇室众人善意与包容中长大的小公主，偏偏在姻缘一事上倒霉到不行，二十八岁死得时候也没嫁出去。 陈夕的生母出身不高不低，恩宠不太多也不太少，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至少不至于在后宫混不下去。 这一代皇子众多，公主却不多，陈夕出生的时候几位公主都已经出嫁，一群皇子们都很稀罕这个比他们要小的七妹，因此她的童年过得还算顺畅。 她不太聪明，书读得一般，针线女红也就还行，怎么都比不过当年千宠万爱的大公主，以后嫁人也不会嫁得超过皇后亲生大公主的水平，时间一长，偶尔还计较的皇后也随她去了。 陈夕无忧无虑的长到了十五岁，皇兄们也都娶妻了，皇室众多孩子就剩她一个尚未成家，好不容易该定亲了，她的悲催日子到了。 她的父皇看好了与她年龄相近的安国公家幼子。安国公家风清正，家中人相处和睦，虽安国公本人身处闲职，幼子不甚聪明混了个也就那样的官，但他们家有个出息的长子，幼子本人人品也是不错，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十年他们一家都能安然无虞，陈夕嫁过去也能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 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陈夕本人都挺满意的，结果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 大公主也一早就盯上了安国公家的幼子，抢先让把她家刚满十四岁的大女儿和安国公家幼子定了亲。 自己看好的女婿一下子成了外孙女婿，皇帝差点没气死，去问皇后什么情况，皇后一推二五六，只说自己在宫中并不知晓宫外之事。 算计到她的头上，皇后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一边是自己娇宠长大的亲女儿和她最喜欢的大外孙女，一边是和自己没有亲缘关系任由生长的陈夕，哪怕亲生的性格娇纵起来自己也能被气死，她也当然还是向着自己的亲闺女。 皇帝也不傻，但好歹肥水没流外人田，他也就过去了，继续给陈夕寻摸亲事。 陈夕除了公主的身份，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既不像大公主是个全才，也不像二公主的六公主一样精通诗书，也不像三公主一样堪称音律大家，亦不像四公主一样有经商之才，更不像五公主一般可以驰骋沙场。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本应该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就因为出身皇室让她很难低就，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就更难了。 安国公幼子本就是选了又选之后的结果，现在想再找一个差不多的更难了。更气人的是每每看好一个就被其他人截胡，一直拖到陈夕十七岁，愣是连定亲赐婚的消息都没有。 陈夕再不聪明，被坑了好几次也知道有人给她使绊子。没什么人脉头脑，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查出来，每次都是她很少见面的大姐抢她可能的婚事。 她自问从来没得罪过六个姐姐，尤其是大公主更是宫中所有皇子公主都让着，更别说陈夕了，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她。 直到某天大公主进宫，她无意中听到大公主和太子之间的聊天。连太子哥哥都看不惯他大姐抢婚事的行为了，大公主却满不在意地说：“父皇看上的婚事肯定不错，有好的我当然要先占着，好的儿郎当然是先订给我的女儿和我朋友的女儿们。至于别人，谁管她们。” 陈夕一直安静的躲在角落里，直到天黑了母妃出来找才沉默的回去。 今日方知，血脉至亲比不上她一人的意愿任性，公道常理比不过权势富贵。 大公主出身好，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文武全才，嫁得唯一异姓王家世子，如今更是王妃之尊，夫妻和睦，子女众多还各个出息。大公主的脾气虽不太好，但有这般背景，就算捅破了天也不会有人真的敢怪罪于她。 所以太子心疼陈夕只能问问原因而不敢直接和她翻脸，其他兄长心疼她也只能多多开解，母妃心疼她也只能于无人之处暗暗叹气。 至于皇帝和皇后，大公主是她们最宠爱的孩子，连太子都比不上；其余几个公主除了四公主五公主都和大公主一条心，而四公主和五公主常年不在京中，也帮不上什么忙；而太后，缠绵病榻多年，估摸着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有大公主在，她怕是没有走出皇城的机会。想起前几日给父皇请安之时听到的事情，陈夕下了狠心，挑了个她父皇心情好的时辰过去。 “父皇，儿臣自清前往戎北和亲，换我朝江山太平。” 第三十八章 你欠我的 陈夕自请和亲的时候，正好是皇帝视察后宫的时候，后宫诸妃嫔都在，上到皇后下到才人，反正有品级的都在。 彼时，正在喝茶的皇帝差点被噎死，皇后惊得站了起来，诸妃嫔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她的母妃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垂泪。 陈夕不算聪明，能在后宫中生下一个孩子还养大成年的母妃却足够聪明。她意识到这可能是陈夕唯一可选的一条路，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为她委屈落泪。 顺过气来的皇帝心情瞬间巨差，差点亲自上手打陈夕，最后手哆嗦着回了自己的寝宫，皇后看着陈夕跪伏在地的身影，难得地良心不安。 回回皇帝刚刚起了赐婚的心思还没探查男方心意就被大公主截胡，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若无皇后透露消息大公主哪能每次都这么正好。 从第一次这么做开始就已经透出了远近亲疏，时间一长连最后的一丝愧疚也成了理所当然。把人逼到自请和亲的份上，皇后也跑不了。 皇后和陈夕的母妃懂她的做法，其他妃嫔不懂啊，她们以为陈夕也只是表现一下自己身为公主的气度，后面还是得在宫墙边找个世家贵公子过舒坦日子。长这么大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受得了塞外风霜。 奈何陈夕铁了心，打死都要出去和亲。皇帝一开始还不同意，后来就慢慢松了口。他不仅是当爹的，更是一国之君，总归还是要把国之利益放在最前。 陈夕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然后……她的谋划又落空了。 原本朝廷和戎北之战已经是必败无疑，连主将都被对方砍了，如今也不过是拖着而已，而始终拖着没结束也不过是戎北内部暂时还有不安定因素，还没打决战而已。 正因如此，朝廷已经开始商量两国战后事宜，其中一条就是和亲换实物赔偿的减少。 宗室适龄女子不少，公主就陈夕一个合适，皇帝一开始没打算动陈夕，正是陈夕和她母妃一遍遍劝唯有公主亲自下嫁方能显诚意，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减少朝廷的损失。 皇帝终于被说动了，与朝臣商议也觉得可行了，就等着打完战败下诏了，结果他们赢了。 听闻消息的陈夕当场晕在了她母妃的身后，根本就不想醒来面对残忍的现实。 以她父皇的强势，一旦战胜，只会要求戎北送人过来和亲，不可能把自己人送出去，她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世人都传大公主家的贺二公子是战神转世，打赢了必败的一仗，而陈夕消沉地蹲在自己寝宫的墙角，感叹自己和大公主他们家是不是命里犯冲！ 接下里的五年，她自请去哪和亲，贺二公子就能把哪揍成孙子，还让她莫名其妙多了个祥瑞的名号。她父皇看上了那家公子可堪婚配还是会被大公主截胡，关键她做的越来越不动声色，连她父皇都没发现不对劲。也或许是早就发现了，但因为是大公主，是他最宠爱的长女，他不想计较。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二十二岁，她还在宫里待着。结果这下好了，她更不用等嫁了，因为皇室接下来几年内都不宜嫁娶了。 因为太后薨逝了，皇帝重孝道，守丧三年。 皇室的皇子公主们，除了陈夕早已该嫁人的嫁人，该娶妃的娶妃，唯有陈夕被生生耽误了。 三年过去，皇后意外去世，又是三年。 二十八岁那年，皇帝终于狠下心来放弃自己的面子，要把陈夕嫁给远在云南镇守的新任镇国公当继室。镇国公三十岁出头，妻子死了好几年不娶，如今动了续娶的念头，家世相当的却没人愿意嫁。 家世门第好的不想当继室，甘愿当继室的又不想去云南那鬼地方。皇帝想到了刚好快要出孝期的陈夕，便去问两个人的意见。 镇国公自是愿意的。陈夕贵为公主，虽然年纪不小但名声不错，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因为被姐姐抢了婚事才耽误到今天，对她反而没什么低看。 而陈夕，笔直地跪坐着，手中有条不紊地，面色不改的听着这门新的亲事，眼中罕见的出现了些许向往，随即恢复了面无表情。 “儿臣觉得云南天高山阔很是不错，至于婚事，但凭父皇吩咐。” 皇帝讨了个没趣，但也没收到反对意见，掩去了神色中的尴尬，起身离开。 行至门口，他听到了陈夕的一句话。 “父皇，你就这么偏爱大姐吗。” 窗下跪坐着的陈夕，当年学什么都只是一般般的陈夕，现在以连他都赞叹的手法点茶分茶，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高贵优雅。然而以前身上那种无忧无虑没有了，只剩下了令人倍感压抑的沉静。 做完茶的陈夕端着一碗慢慢走了出来，递给了他的父皇，扯出一抹微笑，看得人心惊。 “父皇，女儿斗胆请您帮女儿转告大姐，这一次我不会再装糊涂。如果此次还是这般，我宁可豁出一切。” 然而大公主依然我行我素，甚至因为多年来她想要什么都能唾手可得而更加恣意妄为了。 在她眼中，陈夕不过一个好欺负的面团，柿子要捡软的捏，羊毛紧着一只薅。再者陈夕还有她母妃这个大软肋，根本翻不出任何水花。 大公主用自己的权势逼着镇国公娶了他们家新婚没多久就守寡的小姑子，而听说这件事的当天，陈夕的母妃极怒攻心，本就命不久矣的人当晚便撒手人寰。 没把这些当回事的大公主照常该怎么样怎么样，陈夕在送走了母妃之后也一如往日，直到当年的中秋宫宴。 陈夕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席上吃吃喝喝，中途说身体不适准备提前退席便提前走了。 途经大公主家一桌，她突然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抹了大驸马长海王的脖子，又一刀插进了大公主的右眼。 陈夕给人的感觉太过普通太过无害，她的一连串动作又太狠太快，等陈夕被制服的时候，长海王已然救不回来了。 无论是动手前、动手时还是被制服之后，陈夕都安安静静的不发一言，若非她素白宫装上还沾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任谁也不敢想相信一向任由大公主欺负的七公主居然这么狠。 陈夕抬起头，看了一圈，最终视线分别在安国公幼子夫人、靖北侯三弟夫人、中书令长孙夫人的身上分别停留了一会，最后又看回了鬼哭狼嚎的大公主脸上带着血，眼中却染上了疯狂。 “陈初暖，这是你和你女儿欠我的！” 第三十九章 见色起意 陈夕被关在她母妃生前的宫里，每天吃的只有一碗冷粥，晚上只有一床难御寒气的薄被，她没有半句抱怨，每天该干嘛干嘛，明明一身狼狈却看不出半分颓废。 长海王当场就断了气，大公主右眼彻底废了，大公主的三个女儿回去就被吓得精神失常，长海王世子承了王位每天都在朝堂上施压请求处死陈夕明正典刑，而二公子则直接镇守在陈夕的门外随时准备杀人。 陈夕母妃的娘家倒是安然无恙。一则是陈夕母妃的娘家品级不够，没参加宫宴的机会，这事他们想插手也难；二则是陈夕母妃自知后宫不得干政，为保家族无碍，多年来未曾与家人见过一次，陈夕也未曾与他们见过，这件事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贺二公子，如今的禁卫军贺大统领，明明无时无刻不想冲进去杀了害他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却碍于皇命必须保证陈夕的安全。不能杀人，但让她生不如死的方法，从战场上下来的贺大统领多的是，冷粥薄被就够这娇生惯养的公主喝一壶。 然而贺大统领看错了陈夕，饿狠了她就把花盆里还没枯萎的花瓣和叶子揪下来吃一点，冷惨了就趁阳光明媚抱着被子在外面打瞌睡。 她什么样的脸都丢了个遍，唯独没有怨天尤人的哭闹，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哼个歌，让贺大统领一度以为里面的人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神仙日子。 这一天太阳正好，陈夕晒得全身骨头都酥了，北风略紧刮得人有些睁不开眼，陈夕维持一个姿势懒洋洋的连翻身都不愿。已经连脑子都懒得动的七公主什么都不想了，索性放飞自我的躺在冰冷的石砖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陈夕发现自己躺在母妃的床上，早已没有人烟的空殿居然被烧得很热。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恍然间看到了很熟悉的明黄轮廓，陈夕下意识起身行礼，却根本没有力气推开身上的被子。 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安静了下来，用无法聚焦的眼睛找寻着皇帝的轮廓，轻声笑了出来。 “父皇，您还是知道了啊。” 陈夕看不清她父皇是什么神色，只能听出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陈夕想了想，不太确定的开了口。“我也不知道，大约是半年前太子皇兄看我有些犯懒请了太医才知道的吧。当时太医说我若是好好调养，活个二十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我不想治了。” “为什么不告诉朕。” “没什么必要啊。我不可能离开皇宫的，我若是不离开皇宫，最终还是要拖累几个兄长。几个兄长也有自己的家要顾，太子皇兄更是储君，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宫室内安静了好长时间，安静到陈夕都怀疑自己的听力也出现了问题，终于听到了声音。 “什么叫你不可能离开皇宫。不过是婚事，父皇继续给你寻就是了，你何必伤你大姐。” “父皇，”陈夕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冷了起来，“你还记得你帮我寻了多少合适的人吗。不多不少，一百整。整整一百，全都被大姐抢了！ “本来我是想好好治病的，为了来之不易的姻缘，为了能多看看这宫墙外的世界，为了让母妃有牵挂的再多撑几年，我愿意再活二十年。可是她就是不放过我，就为了她自己开心，就因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二姐和六姐与她一母同胞，她不舍得；三姐有个厉害的外祖家她动不得，四姐经商她插不了手，五姐更是有兵权她不敢造次，只有我最平凡，只有我最好欺负，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任性妄为。十三年前她是这么做的，十三年后她还是，你们默许你们不管，她的开心是开心，我蹉跎的时光就什么也不是。 “我不能杀她，也没有能力改变自己没有力量的现实，所以我永远会被她抢走婚事。倘若现如今母妃不在了，舅父一家素来谨小慎微我无需担心，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所以我就做点我想做的事。 “她不是从小到大都享受着家庭美满的幸福吗，那就让她在阖家团圆的日子家破人亡；她不是最骄傲自己的夫妻和睦吗，那就让她中年丧夫；她素来自诩自己的女儿嫁得好，那就让她心安理得享受抢来舒心日子的女儿永远活在惶恐当中；她永远都在吹嘘自己的儿子孝顺，那就让她的儿子们因为长海王之死恨她一辈子！” 说完，陈夕已然力竭，呼吸都变得十分苦难，粗重的喘息声响了好久，才慢慢平息下来。 她偏偏头，看着皇帝身后的一个黑色人影，意识到了什么，嘲讽的笑了一下。 “说来，还得感谢贺大统领。那些年我为了绕过大姐，到处想办法和亲，戎北、南诏、突厥、契丹、吐蕃、新罗，甚至遥远的东罗马我都想了，不过你战无不胜，只有别国送进来女子和亲的份，根本用不着我朝出去和亲。我那五年，一边是大姐抢我婚事，一边是每次都等着父皇下诏和亲就传来捷报。 “我为我朝骄傲，又为自己悲哀。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躲了，同归于尽吧。” 陈夕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自然看不到皇帝眼中的愧疚和贺大统领眼中的震惊。 时至今日，她也不在乎了。她在这世上的牵绊不少，不过父皇有子女天下，兄长们有自己的母亲妻女。她和母妃只有彼此，如今母妃走了，她也失去了和这世间最紧密的牵绊。 “父皇，对太子皇兄和其他兄长们好点，若不是他们和母妃，我撑不过这六年；若不是太子皇兄，我在母妃走的那天就疯了。” 说完这话，陈夕终于用光了最后的力气，彻底陷入了黑暗。 这是陈夕生前最后的清醒，也是她对这世间最后的记忆。 三天后，陈夕终于在冥界报到了。 活着的时候没什么盼头，死了之后魂魄入冥界陈夕也提不起精神。什么公主皇亲，死了之后都是普通阿飘一只，和别人没什么两样，陈夕都看透了。 看透万事的陈夕顺着鬼差的指引找到了大部队，很听话的准备去排队洗记忆，突然听说人界和冥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母妃的魂魄说不定还在此，自己说不定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 找鬼差打听了一下，鬼差说正常情况下新死之魂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轮回往生，近些年轮回的多两个时辰也就重入轮回了。半年之前的魂魄不可能再见到了，前尘已矣，缘分已尽，莫要再执念。 陈夕蔫了，乖乖回去排队。 突然间，她好像闻到一股很清新的茶香，顺着茶香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清俊淡漠的玄衣男人。 活了快三十年的陈夕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一群小蜜蜂嗡嗡，已经不存在的心脏跳出了战鼓的节奏。 她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鬼差，没注意到他穿的官服和其他的鬼差有所差异，只是直勾勾地看向男人的方向，指着那人少女怀春一般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位大哥，那个黑衣服的是谁啊。看着不像是要去投胎的，他也是你们这的鬼差吗。” 被误会成普通鬼差的判官很想甩开这个突然拽住自己的女鬼，但还是下意识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两个字蹦了出来。 “沃槽！” 第四十章 看戏看戏 天地良心，判官敢对天道秩序起誓，他只是想回府衙喝口茶摸个鱼，天知道他能吃到这么大的瓜。 他们家冥帝本事大，长得好，气度不凡冥界第一，那可是众所周知的，据说当年他刚当上鬼差的时候就因为长得好被一众女鬼围堵，差点闹出乱子。 随后，他就被放了假，去学了一门掩藏容貌的本事，除了开始修行的魂魄，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这样一来，才能开始安心当差。这一遮掩，就到了今天。 据判官所知，他们冥帝在冥界只要走出冥王府就一定挂着这层法术，当年他在看到冥帝真容的时候还被吓了一大跳，万万没想到冥帝的真容竟如此英俊。 当了几万年的差，判官保证从来没有普通的鬼看穿冥帝的伪装，就算是上神上仙被洗了记忆的历劫之魂也看不穿，否则以冥帝他老人家爱来冥河边溜达的习惯，被鬼看见是常态的惯例，早就闹出乱子了。 如今突然被一个女鬼给拽住问冥帝的情况，而且那一脸少女怀春模样，让鬼想认为她只是看上一个路鬼甲模样的才怪。 所以问题来了，这个女鬼到底为啥能看见冥帝真容，而且还看着像一见钟情了。到底是命运的指引，还是仅仅是一个巧合？ 判官不太关心到底是何原因，他只想看热闹，看看他们淡漠无情的顶头上司能不能铁树开个花，哪怕只一盏茶时间也行。 面色看不出异常的判官看热闹不嫌事大，飞快的回顾了一遍冥界工作守则，发现并没有不允许告诉投胎之鬼冥界之人身份的规定，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卖上司。 “那位啊，是我们冥界第一强者，众鬼之首的冥帝。” 判官虽然有点飘，但好歹还有点理智，把冥妖鬼五界都知道的说了一下，再多的他也没胆子透露。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鬼的好奇心，或者说少女春心。 “冥帝吗，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判官：…… 冥帝的尊讳是俺一个打工人能随便提的吗，我还等着升职加薪骗假期呢！ 对于强者的尊重和对上司的畏惧战胜了看热闹的闲心，瓜已经够大了，适可而止才是混日子的正道。职业操守上线，这回判官打死都不说。 见这位鬼差这副铁了心的模样，陈夕也见好就收。反正她现在还没去排队投胎，不行就在冥界多呆一段时间，她就不信打听不着冥帝的更多信息。 她活了一辈子都没什么求索之心，更没有对什么人动过心。但就这么一眼，陈夕就确定自己看上他了。 忍了大半辈子，郁闷了大半辈子，既然已经死了还有什么需要在乎的，陈夕打定了主意，悄悄溜了出去，跟在玄衣男子离开的方向，企图找到他。 判官不敢再透露信息，但他敢继续看戏。目睹了女鬼找寻冥帝的全过程，他渐渐感觉不对了。 女鬼能看见冥帝本来面目就已经很稀奇了，怎么感觉冥帝似乎也能察觉到一个普通女鬼呢？ 第四十一章 眼光不错 巍澜走位灵活，想方设法往人多的地方钻，一则是为了甩掉流荼的转世之魂，另一则就是要验证她到底是不是能看穿自己的法术。 这事放在哪个魂魄身上都很离谱，但流荼是个例外。 当初凌欢、景华、辰羽这些现在大名鼎鼎的人物也下凡历劫，经历的更是九死一生的轮回劫，巍澜也曾暗中观察，虽无法出手保护，但在他们魂魄入冥界之后他也在他们眼前晃过，没有一次被认出来。 就算如今凌欢晋位真神，他也能保证，一旦入轮回历劫，她也不可能在记忆全消的情况下看穿自己的法术。 然而放在重苍、流荼两人身上，谁也猜不到可能会发生什么。 上古神有东华留存，还有在身在鬼界已成亡灵的长空、九离可以凑数，而经历过创世纪元的仅有被称为帝尊的这两位。 重苍早年经历过下凡历劫，以后不会再为了这丁点机缘冒天大的风险。那个时候的重苍修为尚浅，巍澜尚未降世且轮回秩序还未稳定，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因此想知道更多的情况，巍澜只能自己试探。 上古创世存在太多被掩藏的秘密，流荼重苍这两个人本身也被无数谜团笼罩。 巍澜实力达到巅峰已久，是当下离真神位阶最近的生灵，虽然始终找不到突破的机缘，但已经有资格去窥探真神才能触碰的天道秩序与本源。天长日久，有些事情他知道的甚至比凌欢还多。但是一旦涉及创世时代的人和事，就像是遇到了一片彻底的空白，一点讯息都探查不到。 倘若流荼真的有些与其他生灵相比不合常理的地方，怕是这七次轮回会有些麻烦。想要一直隐瞒下去，难度会大很多。 陈夕一世生命结束，于妖鬼冥五界而言连一月之期都没有，这么短的时间不会有人注意到流荼并不是真的闭关。 但若是冥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非常现象发生，且是同一魂魄引起的，恐怕第三次就瞒不下去了。 能看穿自己的易容并不会引起什么乱子，但若是下回是更大的异象呢，还能遮掩住吗。 巍澜不敢赌，他必须验证推演之后才能安心。 判官可不知道巍澜心中的这些想法，他只感觉自家冥帝是不是开窍了，开始学着撩姑娘了？ 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女鬼一番，判官这才发现这姑娘虽然长得不是一等一的好，但那双眼睛是真好看，隐隐约约的还泛着深邃的紫光，闪亮极了。 冥帝老大的眼光还真不错……等会！ 哪个凡人魂魄眼里泛紫光啊！ 当差已久、经验丰富的判官感觉自己的职业观要碎成渣了。 神界生灵动用法力之时眼睛什么颜色的都有，可就算是他们在轮回历劫的时候也无法表现出来，哪怕他们在修仙世界历劫也不例外。可这绝对是个没有修行过的凡人，她哪来的异色眼瞳？ 别说那紫光颜色不明显，有这一点就已经很离谱了！ 不明所以、不知内情的判官看戏看到风中凌乱，都忘了自己只想摸鱼了。 巍澜越试探越心惊，流荼的历劫身之魂不仅能看穿自己的真容，现在更是恢复了魔界紫瞳的特征，而且他能感受到魂魄中隐隐约约有法力在波动。 心中一惊，巍澜第一时间停下了试探，直接出手定住陈夕，送去了轮回台。 巍澜依旧是淡漠无心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后面的事情麻烦大了。 第四十二章 同生封印 轮回历劫是神界独有的，魔界、妖界和冥界都没有，鬼界连生灵都不算，纵观整个六界历史，下凡轮回历劫的最高也不过神界上神。 理论上说，真神自身之道与心性早已达到圆满，若未曾经历过红尘之苦，则很难与天道法则共振相适，根本没有晋位真神的可能。 魔族从来没有经历过下凡尘历劫之人，就算是常年混迹人间的上代圣女花雨铃以命相搏也只能达到半步真神的水平，因此流荼这个真神位阶的魔帝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而如今，流荼以魔族之身、真神之尊来经历轮回历劫，堪属史无前例，甚至有可能在以后也是具有唯一性的特殊案例，若是放在一个和平的年月，倒是一个绝佳的参考范本，但放在需要争分夺秒的硝烟之下，巍澜只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大。 忘川水能够封印轮回前的记忆，而转世命格则是封印神族法力与神格的结界。忘川之力始于轮回落成之日，属于秩序规则的一部分，足以封印住已经开始与秩序本源开始融合的真神之力，但命格是上古时代才出现的，其秩序层级低于忘川之力许多，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封不住魔帝的神格与法力。 命格的权限一直都由司命星执掌，，而巍澜借轮回秩序也能干涉命格的权限，甚至因为对秩序本源了解得更深，他能动用的权限犹在司命之上。司命一直没发现这一点，不过是因为巍澜素来懒得折腾这些，且冥界实力不足不足以保证命簿万无一失，否则运簿早就从九重天挪到冥界了。 巍澜所书的命格都封不住流荼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封印之力只会越来越弱，后面还有足足六次轮回，他无法想象后面还会出什么乱子。 如此看来，只能用其他的力量暂时封住流荼的法力、压制她的命格，然后护她的魂魄入轮回才好。 刚想带着流荼的魂魄回冥王府，巍澜突然发现摸鱼看戏玩得很开心的判官，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脚步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这冥王府到底是该回去还是不该回去。 鉴于判官以往八卦战绩惊人，巍澜还是选择当着他的面把事情解决比较好。 风评被害这种事，以前完全不在意，现在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这个魂魄有问题，你帮我看着，别人任何人过来打扰。” 还不等判官仔细询问，巍澜抬手便是一道复杂的结界架起，将他和判官一起封在里面。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也无法靠近他们十步以内，只要不是真神亲自出手，绝对不会有人闯入其中。 本来一脸茫然的判官突然懂了，合着冥帝大人只是想让自己看着啊。不对，为什么只有我一个？！ 巍澜没有听见判官的心声，听见了也不会回答。他把流荼的魂魄放出来，魂魄还是陈夕的模样，但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深紫色，波动的法力也达到了新生神族的水准，连判官都能感受到这股法力也不断变强。 惊讶中的判官突然失声，巍澜则一指点在魂魄的额头位置，一道银光瞬间笼罩了魂魄周身，清凉的力量注入魂魄之中，法力的波动突然间被遏止住，随着银光不断流入其中，法力波动居然逐渐减弱，到最后止息了下去，完全探知不到分毫法力的存在。 尚且弱小的魂魄被如此强悍的法力笼罩，无论是做什么用的都绝非它能承受的，本来只是被强制沉睡的魂魄彻底陷入了沉寂。 见魂魄彻底沉寂了，巍澜终于收回了手，神色有些疲惫，但还是能稳稳地站着，继续维持着外面的结界。魂魄上银光慢慢收敛，直到在额头留下了一道宛若花朵的银色印记。霎时，银色印记光芒大作，简直要闪瞎巍澜和判官的眼，随即又飞速收敛，最后消失不见。 巍澜站在原地不动，微微抬眼看向目瞪口呆的判官，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的开了口：“带她入轮回吧。” 判官久久不能回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冥帝，您……您用了同生封印。您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巍澜依然站立着，双手慢慢背在身后，看起来与往日的慵懒别无二致，就是说话声音还是略带沙哑。“我知道，但情况特殊，不用不行。” 判官急道：“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魂魄，您至于……” “我自有分寸！”巍澜语调转冷，打断了判官的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冥界安静不了多久，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和整个冥界的未来做冒险之事。送她轮回之后，你去休息吧，别告诉其他人这件事，下次放假可以多休息一年。” 同生封印是很危险，但冥帝敢用又敢在之后说出这番话，那应该是有把握的。判官虽然心下惴惴，但对冥帝的崇拜突破了这份不安，便依言去做了。 确定判官走远，这地方也不会在有人经过，撤了结界也不会有人发现之前发生过什么之后，巍澜方才抬手撤掉的结界。 也就在那一瞬间，巍澜吐出一大口血，捂着胸口无力地跪倒在地，面色苍白比死人还恐怖，多撑了几个呼吸，终于闭上眼睛，连最后一丝力气也失去，昏倒在地。 同生封印，冥界禁术，如何能不付出代价。 第四十三章 以命相护 巍澜睁开眼，目光所及尽是自己熟悉的景象，尤其是见到用忘川玉当挂饰的窗帘，他就知道自己回到了冥王府。 敢这么不把千金难求的忘川玉放在心上的，放眼六界也只此一人。 用了同生封印，巍澜的法力和神识都受了不轻的伤，醒了之后过了许久才攒足了力气站起来走走。 桌上放了一罐伤药，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判官有些潦草的字迹简单粗暴的说明了他把巍澜带回来的过程，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回来的绝对隐秘，没有其他人看到。 巍澜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松了一口气，并且默默地记下，下次升职加薪可以优先考虑判官。这些年办事靠谱，修为也长进不少，若是有冥君的空额他完全可以补上了。 研究了一下伤药的成分，巍澜就放在了一旁，不打算用。 判官的修为不如他高，在冥界这个地界基本上也不会有太多的危险，受伤也不会有多严重，他能接触到的最好的伤药对于巍澜而言也只能起到丁点作用。 而现如今，巍澜的伤因强行使用禁术而生，就算是实力最强的两界中最好的伤药效果也不见得能有多好。 同生封印，乃是冥界禁术之一，因为对施术之人的修为要求很高，在平均战力只比凡人强一点的冥界，历史上从未有人能真正施展，因此冥界诸位都知道法术效果特殊的同生封印的存在，却根本没机会亲眼得见。 以自身一半的元神与神识之力引动轮回之力，并以调动的轮回本源之力为引，施法之人引动自身全部法力作为封印，可以封印魂魄的全部记忆和法力。这份封印调动的是轮回之力，在规则层级层面处于命格力量之上，故而无限趋近于坚不可摧。 这份封印之力的施展，被封印的人不会有任何的风险，甚至因为封印之力而格外的安全，除非有真神之力出手或者施法之人主动将其解除，被封印人将永远不会在轮回中受到侵扰，受到重伤也不会有魂飞魄散的结局。从某种意义上说，被封印之人只要没有因为执念太过而入鬼界，他可以永生永世以生灵之身存在于六界之间。 这一封印是由施术之人单方面的付出而完成的，施术之人付出全部的法力、一半的元神与神识之力，几乎倾尽所有，无论有多强悍的修为，在完成封印之后都只比凡人强一点。施术之人以命相托付护对方平安，虽然基本上没有被攻破封印的可能，然而一旦封印被破坏，施术之人也会遭到反噬，两方都有性命之危，因此被称为同生封印。 冥界的法力本源是忘川之力与轮回之力，无论他们是否直接使用这份力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些力量的影响，一旦修行法力本源必定离不开这二者。法力的表象受到法力本源的影响，因此冥界之民施法都是玄光，巍澜因为法力格外强悍，距离真神位阶不远，因此法力玄光之中隐隐泛着金色。 因此，冥界独有的法术施展出来也都是玄光，唯有同生封印除外，是纯粹光亮的银色，格外的与众不同。所以，这一法术冥界修行者人尽皆知，即便没真正见识过，也能在遇见之后第一时间认出来。 巍澜的法力已经荡然无存，之前撤掉结界也不过是借助神识之力强行而为，如今只是虚弱的养伤而没有濒死，已经是他修为强悍才勉强扛住的结果了。 多年没受过重伤，更没经历过法力尽失的困境，巍澜虽然有一大堆的天材地宝、疗伤圣药，但都扔在库房里积灰，且因为他一贯的不在意，放得也都乱七八糟的。如今要自己找合适的药出来，想想就觉得本就晕晕沉沉的头更疼了。 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流荼帝尊就历劫回来了，在那之间，还要去把同生封印解除收回。 巍澜并不想让流荼知道自己曾以命相护，他所做全凭本心，全凭对众生万灵的尊重，不需要流荼的惊讶，更不需要流荼的感激。 四万年前，在花言瑞登位大典上的那一眼，就足够支撑他走完不知终章几何的未来。 一个是高于云端天际的魔帝，一个是与她相隔整段历史长河的小字辈；一个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一个是早已守着孤寂看淡冷暖的幽魂。 在巍澜的眼中，流荼就像是开到最极致的荼蘼繁花，他不过是无情忘川中再平凡不过的水纹，永远仰望着灿烂的华丽，永远触不得开遍青山的芳菲。 巍澜承认自己给流荼加了太多的滤镜吗，但他控制不住以这样的方式去想。 毕竟万丈红尘从来都不仅限于三千凡人世界，整个六界万灵众生，只要真心尚存，真情未失，尚有牵念，便处处都是红尘。 翻箱倒柜找出一些合适的灵药，再把池塘边那个装满了打水漂用的忘川玉的筐子扛回自己的居所，巍澜就开始了闭关。 一年的时间很短，不过好在未伤及根本，家底库存丰富，这些时间足矣。 时光飞逝，十个月未曾打开的冥王府大门终于悄悄打开了，里面已然痊愈的主人一如往日般低调的从里面走出来，无意识的溜达到忘川河帮着鬼差们维持秩序。 鬼差们习以为常的看着自家冥帝出来溜达，并没有意识到过去的十个月他们的冥帝经历了法力尽失和拼命疗伤的过程，而巍澜也乐得这样的结果发生。 半个时辰过去，巍澜感觉到似乎有一份和自己同源的力量投胎队伍最后面微弱的波动着，若非自己的修为够高，怕是会错过。 出于好奇，巍澜慢慢溜达了过去，再见到那份波动的源头那一刻，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那果真是他自己的力量，是他留在流荼魂魄中用于同生封印的法力。 第四十四章 女将蓝越 蓝晓悦一辈子活得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最后死了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之感。 小时候家里很是圆满，父母双全，兄长们疼爱，守着几亩田，日子说不上有多富裕，但吃喝不愁，小日子过得也很是有滋有味。 然而八岁那年，一场变故让她一夕之间成了流民。 当地新来的太守家公子强抢土地，看上了谁家的就一定要抢去。太守老来得子，溺爱得很，完全不管。而因着他家和皇族有姻亲关系，许多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抢了土地，没了生计，活生生被饿死。 蓝晓悦和邻居们的都是难得的良田，太守公子看上了这块地平坦空旷，要在此建马场，强行拿走他们的土地，他们自然不让，结果他们低估了太守公子的心黑手狠，居然为了一劳永逸打死了这几户人，只有那天偷偷溜到镇上看集市的蓝晓悦幸免于难。 她凭着一腔仇恨忍辱负重活下来了，在大街上讨过饭，和恶犬抢过食，啃过树皮，生吞过老鼠。她还没有报仇，她不想死。 各处皆是饥荒，流民遍地，土地兼并到了难以遏制的地步，民怨沸起，王朝末路。战乱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开始，飞速席卷了整个王朝。 有钱有权的想方设法要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绞尽脑汁镇压各地流民叛乱，大势不可违逆，他们曾经纵容己身和周边之人造了多少孽，现在就会有多少仇恨反噬在他们身上。 太守公子的仇家到处是，其中做多的就是走到末路、宁可为了复仇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流民。太平之日他可以为所欲为，乱世之中他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命。 斥巨资找人护卫自己的安全，但他还是小看了仇恨的力量，最终还是死在了被他夺走土地而家破人亡的人手上。 只是那个动手的人不是蓝晓悦，她感觉很遗憾。 太守公子死之前，蓝晓悦活下去的动力是杀掉他；现在太守公子死了，她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浑浑噩噩的长到十五岁，为了有饭吃跟着跟着一个将军去了战场。因为流浪太久，不修边幅，收人的时候愣是没看出她是个女孩，加之她的刻意隐瞒，小兵蓝越成功入伍。 伍长和其他人战死了，她成了伍长；百夫长战死了，她成了百夫长。其他人相继战死，她多次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到最后新朝建立，她已然成为统领千军万马的兵马大元帅。 年过三十的蓝晓悦位高权重，除了军中的同袍之义，她对这世间没有任何感情，若非自己手下的兵将还要生存下去，她宁可抛下一切归隐山林，在求仙问道的生活中了此残生。 天下兵马大元帅蓝越，没有爱好，没有亲人，即使功成名就也没有成家的计划，这不仅让很多人多想，而最可怕的就是这些多想的人里面有新朝皇帝。 一个足以功高盖主的将军，他对外物没有贪念，对女色没有想法，那他只可能对权力无上追求。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若是还有所图，那只有可能是九五至尊的皇位。 已经坐上皇位的人，岂容他人觊觎这独一无二的权力，很快蓝晓悦便在朝廷内被疯狂打压。 蓝晓悦能在血雨腥风中活下来、在无数人的争夺中成功坐上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自然有足够的智慧明白缘由。她想退，可身上的责任和身后更多人的性命容不得她退，她只能咬牙扛着，与这天下最强大的力量僵持着。 明面上的打压，暗中的刺杀，还有防不胜防的下毒，蓝晓悦过得不甚容易。 有足够强大的心智，打压足以扛下来；征战沙场多年的惊醒和身手，足以熬过一次又一次的刺杀；然而层出不穷的各种下毒，蓝晓悦仅仅是一次没躲过，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毒发之时，又一波杀手趁着夜色到来，保护自己的侍卫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有人来到了蓝晓悦的面前，蓝晓悦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在近身打斗中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性别。 她还没等皇帝做出下一步动作，自己先拖着没有养好的病体，提前布置好了一切。 天下兵马将军蓝越，因前朝皇室余孽下毒暗杀，暴毙而亡。其副将与蓝越麾下众将悲恸中上述皇帝，请求出兵剿灭前朝余孽，清正超纲，为蓝将军报仇。 蓝晓悦化身其副将的亲兵，一边养伤一边制定作战计划，待出征之后以沙场伤亡兵卒成功死遁，远离了朝廷风暴，编了一个身份，在一处很偏远的道观定居。 她想入道观并非一时兴起，从她杀了第一个敌人那一天开始，她就想出世修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她总感觉自己撞邪了，需要用鬼神之力镇压一下。 那是一个一身玄衣的男人，站在一片红到妖异的花海之间，背对着自己，身上仿佛背负着无边孤寂，令入梦的蓝晓悦感到格外压抑，格外想哭。 她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在山林中洗去这个背影，却在心绪越发平静之后发现这一身影越发清晰，入梦之时越发多了起来。 鬼神之力亦不可驱逐之影，从少年一直到花甲之年都无法抹去的梦魇，或许就是对她无数杀戮的惩罚。 一个人在翠竹林间安静的羽化之后，蓝晓悦心如止水的魂归冥界。她这一生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见识过，六十载生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长寿，她已经比太多人幸运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在人死之后才会前往的往生之地看到无数次入梦的那个背影，莫非活着的时候不是自己撞了邪？ 总不能是话本上说的前世今生之缘吧，她可不是能搞出这么缠绵悱恻之的人。 女将蓝越，活得可是比糙汉子更糙！ 第四十五章 你不是她 一辈子脑子里只剩生存的前天下兵马大将军第一次相信风花雪月这种东西是存在的。 以前她的军师是个读书人，军师的未婚妻也就是后来他的媳妇也是个读书人，俩人常来往书信，军师媳妇写了些啥没人知道，但军师写的信大家能看见，全都是些听着都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的酸信。 大字不识几个的蓝将军比真正的糙汉子还糙汉子，三十岁离开行伍之前一点正常的少女心都没有过，整日里嫌弃军师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不成体统。 谁知道她嫌弃军师，军师更嫌弃她，说蓝将军就是注孤生的命。 搞明白这三个字什么意思之后，蓝晓悦觉得注孤生也不错，为此自掏腰包赏了军师二斤酱牛肉，吓得军师差点当逃兵。 结果现在，花甲之年羽化的老道姑，神奇的感觉几十年前军师两口子的黏糊糊似乎能够理解了。 倘若真有这么个一眼万年的人，哪怕一辈子都不移开眼也是值得的。 六十岁当个人确实已经老了，不过自己现在是鬼，鬼龄不足一天，说不定她常驻冥界当鬼能直接变成年轻人，不对，年轻鬼，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女鬼。 既然自己马上就变成年轻女鬼，那追求一下从前没经历过的生活总不过分吧。 不胆大心细当不了百战而归的万军主帅，求仙问道三十载也改不了本性，蓝晓悦想做的事情虽然不见得都能做成，但绝对没有畏畏缩缩不敢不敢出手的时候，管它成不成的，先试试再说。 心动不如行动，心动就要利落。于是她鼓足了勇气，拿出了从前兵马大元帅的霸气，冲到了那个入她梦的鬼面前，看似轻描淡写的说道：“敢问壮士，鬼龄几何？” 被询问鬼龄的当事壮士巍澜：…… 只是来给冥帝交报表的判官：…… 判官因蓝晓悦的壮士般语言震惊，脑子里能想到的也不够只是难道这女鬼也能看见冥帝的真容。而巍澜却福至心灵的明白了，这一世过得如同糙汉子般的流荼转世，只是想搭讪一番，因为过度钢铁直而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开口比较好，结果就说成了这般不伦不类的话语。 知晓流荼已经安安稳稳的轮回了六世，只要再完成最后一世就圆满功成，巍澜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看着与记忆中的流荼帝尊完全不一样的转世之魂，巍澜不知为何起了一点逗她的心思。 “壮士也不知道了，估计有几百万年了吧。” 字都不识几个、数更算不明白的蓝晓悦顿时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的梦中之人怀疑鬼生。 蓝晓悦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脸皮却不是一般的厚。假装自己听懂了巍澜的话，神色如常的继续用尴尬而直言直语搭讪。 “我活着的时候老能梦见你，死了还能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可见你我有缘。不如我们顺着这份缘分走下去，交个朋友先？” 巍澜刚想笑，却不知为何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神色一下子就凝固住了，看着居然不仅冷漠，更显出疏离。 “你我无缘。赶紧轮回去，莫错过时辰。” 说完，巍澜就直接甩袖子走人了，扔下了一脸茫然的判官，和一脸无措的蓝晓悦。 搭讪失败的蓝晓悦不知为何突然没了继续厚着脸皮纠缠的勇气，安安静静的回去排队走流程轮回，直到跳入轮回台中，冥界再无此人。 巍澜在暗处亲眼看着蓝晓悦洗去自己的记忆，淡然的跳入轮回，与其他生前早已无牵无挂的鬼一样，洒脱而没有留恋。 悄无声息的离开冥界，来到了流荼魂魄轮回的最后一处凡世，听着婴儿的啼哭，巍澜似乎能够感受到这副并不完美的躯壳有了血液的温热。 刚刚差点就玩闹般继续说下去了，说到最后可能自己头脑一热也就答应了。可是巍澜还是理智的，在谈话走向还没有很奇怪的时候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无论是蓝晓悦，还是陈夕，抑或是其余四世的任何一个人，她们只是流荼帝尊轮回七世中的一个身份，一个曾有着独立生命与经历的人格。 然而，无论她们本质上和流荼帝尊有多相似，巍澜都绝对不会认错。 她们是流荼帝尊人生中的一部分，可她们也永远不会是流荼帝尊本尊。 花海荼蘼，长燃紫焰，巍澜绝不会认错。 第四十六章 奇怪邻居 自知道了身份证明这种东西起，孙羽洁就开始怀疑隔壁邻居的身份证明是假的，二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联邦公民自出生之日起便采集生物信息存在联邦数据库里，并且个人全部信息都记录在数据库中，从生到死无一例外。只要没有被联邦除名，他们都是能查到信息的，只有黑户才查不到。 每个人的生活基本都离不开光脑，交流通讯、信息检索、购物娱乐、支付投资、手续办理等等等等，而每个人的光脑都与个人信息绑定，官方渠道买到的未绑定光脑根本无法被激活。 在孙羽洁的印象中，她的邻居卫琅从来就没用过光脑，后来更是知道他他压根就没有光脑。 黑户尚且能搞到反追踪的黑光脑来用，卫琅一个能在联邦信息库查到全部资料的普通公民居然没有光脑，也不怪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怀疑这货的身份信息是假的。 联邦公民的生活水平根据他们居住在哪个星系就能看出来。 顶端的住在第一星系，全部人口加起来不足两亿的极少数人群占据了全联邦超过一半的资源。最远的第九星系拥有超过九十亿人口，却只拥有不足百分之五的资源。 至于黑户、星盗、被通缉之人，均无法合法进入联邦领域，长期生活在九个星系之外，被人戏称第十星系居民。鉴于他们在联邦没有合法身法，连第十星系公民的说法都捞不着。 孙羽洁和卫琅他们生活在第五星系，偏穷，但也不算很穷，至少吃喝不愁，学还有得上，只是想一辈子无灾无难的过下去也不是不行前提是别有一些自以为在第一星系有亲戚的二百五装杯。 联邦人口比咯严重失调，越有钱的星系这一现象越严重，因此会有高位星系娶低位星系家女儿的现象存在。 本身这种现象不算什么，适者生存的一种策略罢了，可偏偏自以为把女儿嫁入高位星系他们一家就了不起的傻缺，三拐五弯，居然能把自己和第一星系扯上关系，然后欺负存在知识盲区的其他人。 可惜，孙羽洁不存在这种知识盲区，作为第五星系排名前五的黑客wind，十六岁就破了联邦花了大价钱做的防火墙黑进联邦数据库最后全身而退，到现在也查不到她的高手，她不仅知道这些嫁入高位星系的姑娘普遍过得很憋屈，并且顺便掌握了一大堆这群作威作福的亲属的黑料。 孙羽洁只对黑客技术和机甲设计有兴趣，剩下的所有烦心事，只要不影响她追求自己的爱好，她都可以不管。 奈何傻缺的二百五总是自己为自己是全星系甚至是全联邦最牛掰的，自己简直和星系总长、联邦主席、军区司令、联邦元帅差不多。尤其自己和卫琅以罕见的s级精神力进入联邦军校后，这种情况见的就更多了。 最过分的是第三星系副总长家的儿子，不敢惹第一星系和第二星系的，但第三星系及其他星系的被他欺负了个遍。 尤其是孙羽洁和卫琅，明明第三星系开始就很少能见到s级精神力，偏偏他没有，第五星系出了两个，他更多嫉恨。 那货查不清卫琅的底细不敢轻易出手，孙羽洁的家世却一清二楚，她更是联邦军校第一个空有s级精神力不选指挥作战，专修机甲技术研究的战五渣，加上看起来性格比较好欺负，直接就成了他的目标。 懒得搭理被理解为穷乡僻壤出来的人都是这么软弱可欺的，一个第三星系的二百五第三次惹毛了孙羽洁之后，她终于动了手，把她家假借她嫁入第二星系姐姐的夫家的名义给人施压、买通其他竞争者才在选举中当选第三星系副总长的事情给捅出去了。 这事如果只在第三星系流传，或许还有机会控制住，不过孙羽洁一个黑客，直接让九大星系同步知晓，没过多久第十星系都向联邦发来了喜闻乐见的贺电。 第一星系直接派人前往第三星系彻查，全家资产冻结，那货直接失势，被从前被他欺负的人报复。没钱没势的人只能溜出军校搞钱，最后死在地下机甲格斗场。 联邦军校不禁止在校生打地下机甲格斗赛，但禁止打奖金高昂的生死赛，一经发现，立时开除。那货死了还被军校除名，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画完一张新s级机甲设计图的孙羽洁适时的表示了震惊和庆幸，同时也在暗暗想着其他的方面。 这事，怎么感觉像是卫琅的手笔？ 第四十七章 天造地设 卫琅这人虽然奇怪了点，更是不合时宜的连光脑都没有的奇葩，但不知为何就是和孙羽洁这个蔫坏的伪乖乖女合得来。 可能因为卫琅也是个蔫坏的伪五好青年吧。 毕竟没有哪个真五好青年能在巷子里打群架打成了街区大佬，也没有哪个真五好青年会在孙羽洁黑进其他系统的时候不去举报反而默默抹去痕迹，虽然大黑客wind都不明白这个连光脑都没有的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在进入联邦军校之前，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两个人是一对，连双方的父母都信了。两个人虽然都没对此事进行表态，但双方父母在两个人都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新房了。 随后两个人就接到了联邦军校不同专业的录取通知，机甲设计系孙羽洁，作战指挥系卫琅。 无论是孙羽洁、卫琅的父母，还是孙羽洁本人，对此都是十分诧异的。 从小到大，卫琅做什么事情都会跟着孙羽洁的做法走，哪怕他除了黑客技术和机甲设计什么都比孙羽洁学得好，他也是心甘情愿的跟在孙羽洁身后。打架成大佬也不过是因为别人诋毁孙羽洁他气不过， s级精神力选择机甲设计虽然前所未有，但也是未来机甲发展的趋势，只有s级精神力的人才能设计出真正适合s级精神力的机甲。 孙羽洁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已经要学习机甲设计，若是联邦军校不要她，她就直接申请找个机甲设计院学习。好在联邦军校乐于成为首先做出这一尝试的地方，因此很爽快的答应了孙羽洁去机甲设计系的要求。 大家以为卫琅还会跟着孙羽洁去学习机甲设计，可是他却选择了最传统的作战指挥，两个人就算是放假，都很难再有交集。 专门为s级调整过教学计划的机甲设计系，和每天累到吃饭睡觉时间都不够的作战指挥系，即使身处同一个校园也很难能相互遇见。而到了周末休息和放假的时候，孙羽洁必定在实验室里测试机甲性能，而卫琅不是跟着学校出去实战围剿星盗就是去机甲格斗场磨炼自己的技术，两个人回第三星系的时间也正好都是岔开的。 即便如此，两个人也没完全断了联系。至少在孙羽洁的眼中，卫琅虽然似乎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她，但只要自己有需要，随时都能找到他，甚至很多时候自己明明没看见他，却依然能感觉他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在联邦军校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孙羽洁感觉才刚刚不过看了几张图纸的功夫，自己居然已经是三年级了，学校里有一半的人都要喊自己学姐了。 这一年机甲设计系又来了一个s级精神力的新生柯燃，学校对他的重视不在孙羽洁之下。鉴于两个人都是s级感知。这位直系学弟就由孙羽洁来带。 柯燃的学习能力极强，在机甲设计上的热情也与孙羽洁很合拍，当柯燃已经能完全跟上孙羽洁研究了两年多的机甲设计项目之后，已经过去了近半年。也就是在这时，孙羽洁才恍然察觉到自己已经快半年没有和卫琅联系了。 不知为何，这半年她没有联系卫琅，卫琅也没有联系过她。好像他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茫茫人世间不过两处互不相干的无根浮萍，没有互相通联的必要。 孙羽洁一时间愣住了，拿着一大块等待塑形的合金，看着窗外乱飞的训练机甲，不由得失了神。 卫琅，他…… “学姐，不是要做手甲吗，是这块合金不对了吗？” 柯燃的声音唤回了失神的孙羽洁，孙羽洁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于自己设计的新机甲。 算了，等过段时间有空了一定要约卫琅出去吃一顿。 第四十八章 为啥一起 s级精神力在机甲设计系只有两个，每一个都是联邦军校恨不得供起来的大宝贝，但在作战指挥系却有不少。 卫琅一个第五星系出身的s级很罕见，但大家吃住训练都在一起，时间一长和一群s级的家伙们混在一起一点都不显眼，尤其是在残酷的星战中，活着都不容易的时候谁还能分心关注出身顶多就是论功行赏的时候捅刀子罢了。 不过卫琅是个白切黑，始终在权贵的欺压下秉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理念，你想杀我我就能穷尽毕生只为杀你全家的狠劲，在搞死了好几个想弄死他的人及其直系亲属之后成功再次成为大佬一枚，终于与其他大佬站在了同等的位置上，与其他六个第一星系出来的人并称联邦七子。 刚结束一场战斗，联邦军校的实习生把星盗关进押运犯人的飞行器并将其移交军区之后，他们终于得到了半年一来唯一一次休息。 十天的假期算是他们能得到的极限，联邦七子中的六个谋划着去第一星系的原始自然星度个假，顺便问了抱着一本书看的卫琅要不要一起。 卫琅头也没抬，很自然的翻过了一页书，轻描淡写的接了两个字。 “好啊。”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过度的寂静令气氛压抑到吓人。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翘着二郎腿悠闲看书的卫某，仿佛见到了鬼。 他们并不清楚在选专业这件事上两人已经开始越走越远，但就是在联邦军校的这两年也能看出来，卫琅的逆鳞是孙羽洁，他的所有业余时间也都是付出给孙羽洁的。 一般放假，除非孙玉洁在实验室出不来，他都会陪着她，连集体活动都推了。好几次他拼了老命，几乎精神力和体力完全透支的提前完成任务，就是为了能和孙羽洁放假的时间合上。 两年的时间，卫琅默默守护孙羽洁的大戏可给作战指挥这群老光棍提供了大量的吃瓜素材。而他们两个之间过度默契堪比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更是全联邦军校都认为这俩是天造地设、毋庸置疑、会实现毕业证和结婚证一起拿的一对。 大家高举着“狼孙贼”cp大旗，等着吃新鲜可口的新瓜，结果卫琅却扔下孙羽洁选择参加以前无数次放弃的集体活动，还是最没有技术含量、最不务正业的土豪度假活动，这如何不让看了两年现场直播的六子瞳孔地震。 年龄最大的胡灏，在接受了五份满怀期待的注视之后，心底默默给这群坑老大的兄弟竖起了中指，用很疑惑的声音问淡定看书的某人。 “卫琅，听说这次正好能赶上机甲设计系放假，你不和孙羽洁一起回家一趟？” “不回了，”卫琅淡定依旧，“我爸妈去第二星系玩了，没有三两个月回不来，他们不在家我就没必要回去了。” 最跳脱的老四赵文亮直接没忍住，吐槽了出来。“那你不跟着孙羽洁一起啊。” 听闻此言，卫琅终于抬起了他金贵的头，露出了十分英俊的一张容颜，上面挂满了诧异和不解，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莫名忍让看出了满脑袋的疑惑。 “我为啥要跟她一起啊？” 这下满脑袋疑惑的人就变成了其他人。 不是吧，我们嗑了两年的cp，be了吗？！！ 第四十九章 陌生一面 交上最新设计的机甲，还没等学校的检测结果出来，孙羽洁就先回宿舍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之时，审核通过的结果都已经挂在光脑后台一天一夜了。 孙羽洁和柯燃设计的都是可以直接投入使用的顶级s级机甲，最新的项目更是跨级机甲的一部分，审核不仅仅是经过学校一层，联邦都要派出人来进行审核，这个时间最快也要三天。 一口气睡了四五天，要不是每个宿舍都配的个人监测没有发出警报，柯燃就得和老师们一起破门而入了。 处理了一下光脑上堆积的消息，推掉了几个没用的会面，以黑客wind的名字在网上逛了一圈，答应了柯燃一起吃饭的邀请，又仔细翻了一遍所有的消息，孙羽洁莫名感觉到了不对劲。 整整九个月，卫琅没有再联系过她一次。以前两个人再忙，每周也都会想办法抽空给对方发个消息的。 这九个月，不仅卫琅没有找过她，连她都像是突然间没有了从前的习惯一般，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卫琅。 不知为何，孙羽洁犹豫了一番才拨了卫琅的通讯，然后就在接通的那一瞬间听到了一声惨烈的“你丫还我小蛋糕”，同时还伴随着激烈而刺激的背景音乐。 孙羽洁：…… 这都什么玩意，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作战指挥系的赵文亮，小蛋糕又是什么。 等会，赵文亮？ 他们七个人不是从来都只在外出执行任务和训练的时候才凑在一起吗，明显夜店风的音乐能是训练和出任务有的吗？ “丁恒凯，赶紧的，把老赵驾走。老赵你丫别打了，小蛋糕是胡老大抢走的！” 光脑通讯中又传来一个声音，明明是熟悉的语音，但说话的强调却是无比陌生的。孙羽洁满心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拨出的通讯，发现确实是卫琅无误。 “卫琅，你……” “小羽，有什么事吗？” 略显疑惑的声音，带着放浪形骸之后的轻佻，言语间是以前从未听过的狂野粗犷，孙羽洁突然间感觉卫琅变得十分陌生。原本想约的饭，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了。 “你……你在哪？” “第一星系的海杉星，胡灏他家投资的度假村。” 孙羽洁脑子一空，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去第一星系干嘛。” 卫琅更加疑惑的声音从光脑中传了出来：“度假村，当然是来度假了。胡灏、郑东兴、明硕、赵文亮、我、丁恒凯、程知远都来了。” “我放假了，能休息一个月。” 孙羽洁看不见卫琅的表情，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他的心思。“放假了啊，好事，多玩玩，有空回家一趟吧。我爸妈说你一年多没回去了，叔叔阿姨想你了。” “那你呢。”孙羽洁的声音带上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啊，和他们六个一起在海杉星玩啊。我们假期短，就十天，郑东兴和明硕新买的游戏都打不通关，程知远泡个妹子的时间都不够。” 孙羽洁不知道后面他们两个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通讯的，她只觉得卫琅变得无比陌生，陌生到和从前的那个判若两人。 第二天，孙羽洁和柯燃坐上了一起去第五星系的星舰，满心疲惫。 第五十章 导演剧本 看着挂断通讯的提示，卫琅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心里却不像面上这般云淡风轻。 不知道何时溜达到他身边的胡灏，穿着一身骚包的衣服，手上拿着一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拍了拍卫琅的肩膀，眼中尽是了然。 “舍不得就回去呗，反正兄弟们都习惯了，口是心非啥呀。” 卫琅摇了摇头，顺走了胡灏手里的鸡尾酒，揽住他的肩，不动声色的拦住胡灏离开的步伐。而只是沉浸在“卫琅居然不要脸的抢我的酒”的事实里，忽略了更大的坑。 “胡！老！大！你还我小蛋糕！” 听到就在自己耳朵边的怒吼，胡灏被吓得不轻，刚想跑就被卫琅的手箍住。同样是s级，力气不相上下，卫琅这个白切黑就连最聪明的程知远都不见得斗得过，胡灏只能一脸假笑的看着两个兄弟，心中怒吼交友不慎。 “文亮，胡老大交给你了，不谢。” 卫琅一本正经的完成了交接，施施然离开，喝光了手中的酒，捞走了路过盘子里的一块三明治，跟丁恒凯、程知远一起坐在温泉旁边看戏。 丁恒凯被卫琅坑怕了，但又架不住好奇心。“老赵什么情况，不就是个小蛋糕吗，他至于的吗？” 卫琅塞了一嘴的食物，说话费劲，程知远倒是戴着墨镜优哉游哉的半躺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普通的小蛋糕是不至于，但如果是上次他家林佳晨小姐姐送的爱心小蛋糕呢。” 丁恒凯：“……咱们提前给胡老大上柱香吧。” 七个糙汉子闹腾到后半夜，赵文亮都没放过胡灏，最后被打扰到连游戏都玩不成的郑东兴和明硕一棒子敲晕了扛走才算是结束。醒着的六个人投票表决了明天要睡一天的决定之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卫琅关上灯躺下闭眼之后，就将意识抽离出来，以凡人看不见的魂魄之身离开了海杉星，捏了个法诀，一下子就来到了刚刚和柯燃约好一起去第五星系的孙羽洁。 此时，他不再是联邦军校作战指挥系s级精神力的大三学生卫琅，而是以一己之力守护一界的冥帝巍澜。 明明已经是最后一次轮回，明明等在忘川花海之畔最多不过两月就可以结束，可不知为何，巍澜莫名的心绪不宁，跟了过来。 有同生封印的保护，只要他不死，流荼帝尊的轮回之身就是安全的。可在自己的魂魄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呐喊，流荼她有危险，自己一定不能离开，就算是死也不能离开。 或许是随心的贪念，又或许是对这份即将解开的轮回牵绊的不舍，巍澜选择陪伴着流荼转世身在这个机甲时代共同成长，直到她命中注定的柯燃的到来。 如果不是临行前有鬼差上报轮回魂魄受损问题，他可能始终以隐形的身份守在孙羽洁这个身份旁边，可偏偏应当转世为卫琅的魂魄出了问题，而偏偏卫琅又是孙羽洁命轨中不可缺少的一个人，巍澜便替了卫琅的身份在这片凡世守了她二十年。 根据他自己写的命格，柯燃的出现就意味着卫琅在孙羽洁世界中的退场，往后余生卫琅这个身份将长时间和胡灏等人在第十星系作战并且在八十岁之后组团定居第一星系，与孙羽洁的关系只剩下了从前的朋友。 平均年龄二百岁的星际时代，孙羽洁六十六岁死于实验意外，留下柯燃一个人活到一百五十岁。卫琅一辈子孤身一人，晚年和并肩多年的胡灏、丁恒凯、程知远一起祭奠战死的郑东兴、明硕、赵文亮三人。 卫琅和孙羽洁，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一个常年在硝烟战火中挣扎，一个在第一星系最好的研究所里主导联邦科技的未来，从二十岁开始就走上了不再相交的两条路。 拿着导演剧本的巍澜清楚未来的一切，因此在柯燃入学的那一天就看明白了柯燃看孙羽洁的眼神，不动声色的主动与孙羽洁切断了联系，走上卫琅这个身份本就应走的一条路。 一如他书写的命格。 第五十一章 突发变故 从小吃着新鲜的海货长大，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再也吃不到海鲜，甚至连风干的水产品都碰不到一点，那感觉是何等的难受。 孙羽洁的大三就是这种感觉，等到大四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很坦然的接受自己和卫琅形同陌路的事实了。 二十二岁，孙羽洁作为第一个s级机甲设计师，带着数不清的成果和课题受邀加入联邦最好的星海研究院；卫琅和另外六人前往第九星系边境，从最底层的指挥员做起，与第十星系肆虐的星盗搏命。 联邦内部很少有战事，只等着熬资历几乎没有出头之日。除了被分配到第一星系成为护卫队，只有在第九星系边境与星盗作战积累军功才有机会快速升迁，而后者几乎是所有有志气的作战指挥官的第一选择，因此这一去向是十分抢手的，每年联邦军校也只有十个名额，卫琅他们七个，只要没有背叛联邦，只要能活下来，亦是前途不可限量。 两年后，柯燃也受邀到了星海研究院，郑东兴在一场爆炸中伤到了手部神经，再也不能打需要高强度操作的游戏。 孙羽洁二十八岁生日那天，柯燃向她求婚成功。同一天，明硕为掩护侦查中队撤退，以自爆机甲的方式拦住了追兵，与他们同归于尽。 三十岁的时候，卫琅他们终于有了长达一个月的假期，家在第五星系的卫琅经父母同意后举家搬到第一星系，活着的六个人各自回了家。 巍澜刚打算魂魄离体去探查一下孙羽洁的情况，他的通讯就响了。于是巍澜再次变成卫琅，很无语的接通了这个才分开不到四个小时的兄弟的电话。 “卫五，佳晨……不在了。” 赵文亮的声音似乎压抑了深沉的痛苦，卫琅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晨姐外派到其他星系了？那估计是要升职了”。 赵文亮没说话，安静了几秒之后，卫琅突然意识到赵文亮的意思，脱口而出“不可能”。 为了扮演好卫琅这个身份，来之前他把有卫琅相关的所有人的命格都看了一遍，胡灏他们六个，林佳晨她们这些家属也都不例外。 明硕不到三十岁战死，是卫琅的朋友中最早一个离开的，郑东兴和赵文亮都是在六十岁之后死的，而他也清楚的记得林佳晨是一百七十岁病重而亡。 如今的林佳晨，联邦中央医院神经科就职，不过三十岁出头，前途无量。如果说她受了伤生了病那都是无伤大雅的，毕竟凡人谁还没有个病痛灾殃，不过归根结底，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会突然间就亡故了的。 本以为是放假的一个月，看样子休息不成了；本以为是来消遣一下的凡人生活，也不能舒坦过去了。 明明只是一个人的命格出现了重大偏差，偏偏就让巍澜下意识升起了不对劲的感觉。 “老赵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说完这一句之后，卫琅立刻挂断了通讯，换了身能出门的衣服就匆匆忙忙往赵文亮家赶。 但愿赵文亮没出事，但愿…… 不是有神族或魔族的力量插手。 第五十二章 命运之力 胡灏、卫琅他们五个围着恨不得随着林佳晨去了的赵文亮，沉默着，悲伤着，更对现实无能为力着。 本来这一次放假，赵文亮就打算求婚的，过段时间不管是不是假期都请假回来结婚。如今这般，他不痛苦自然是不可能的。 卫琅坐在赵文亮房间里的凳子上守了八个小时，丁恒凯过来轮班，卫琅拖着已经睁不开的眼睛回到了赵文亮家给他安排的客房，睡了个昏天黑地。 不知为何，四个小时前卫琅的心底涌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现在趁机灵魂离体的巍澜，以冥帝之身的感受更加明显，甚至可以说感受到了极强的异样。 那是一种与生死相伴，却比生死更加难以捉摸的异常，来自命运的异常。 命运之力的玄妙更甚生死，如果没有合适的机缘或者所掌能力的联系，无论修为再高都无法与之共鸣。 以凌欢为例，她已经有了真神的修为阶品，但因为掌控的力量是极致的寒冷，所涉及的天道术规也是属性层面的，与命格、命运没有任何关联，因此她到现在也无法看透命运，突破曾经自己的命运也不过是凭着前人的铺路和自己的执念与不甘罢了。 而命运这种真神都触碰不到的力量，巍澜却恰恰拥有一定的感知能力。或许是长时间游走于生死之间，常年驻守在轮回之侧，慢慢的他发现自己拥有了对命运之力的微弱感知，而这份对命运的感知又似乎在冥冥之中告诉他这是这偌大的六界欠他的。 正是因为这份感知命运的力量太过于微弱，巍澜才会在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也会在反应过来之后顿感不妙。 这么弱的感知能力都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不对劲，甚至套着凡人的皮囊都能隐隐有预感，这下麻烦大了！ 凡人世界中的一个，在茫茫三千红尘简直不值一提，比起波澜绚丽的六界更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尘，可身处局中，即使有着预感，巍澜也不能第一时间确定异常到底产生于何处。 如今这般情况，怕已是十分麻烦，若想处理好绝非凡人之力能完成，他必须动用冥帝的能力。顾不上卫琅会因为无法承受他强大的力量陷入昏迷，巍澜调动自己的神识，以第一星系为中心，快速的扫描这个世界当中的异常。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赵文亮家散发出去，胡灏他们几个以及所有精神力达到s级的人全都在一瞬间精神恍惚了一下，像是走神了一般，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个过程太快，快到真的没有人察觉出异常。 而更多的人，因为精神力水平不够，连着一瞬间的影响都没有，毫无察觉的做着他们正在做和本应去做的事情。 此间凡世是一处宇宙，星系无数，但终究只是凡世，巍澜的神识飞快的扫过，联邦军校、第五星系、第九星系、星盗集结点，终于在即将到达这个世界边界的时候，他找到了异常的源头。 一具尸体在空荡荡的无人之地被丢弃，面容被刮花，身上一点能证明身份的特征都被破坏，除非去做基因对比，根本无法确认是谁。 可巍澜一眼就认出来了，瞬间遍体生寒。 第五十三章 全都乱了 三十岁之前死的人，三十岁之前死又与孙羽洁相关的人，正常情况下只有联邦军校几个认识的作战指挥学员。 可为什么，为什么本应该活到一百五十岁的柯燃，如今却以这般凄惨的模样曝尸荒野，那刚刚神识扫过在星海研究所和孙羽洁一起的柯燃究竟是谁。 孙羽洁虽然只是一个凡人，但她魂魄的真正身份却是位格极高的流荼帝尊，正常情况下即便是上皇转世也很难对她产生影响。最开始陈夕公主那一世命格与原本计划相差甚远，也是因为真神之子的本身就拥有源自真神的殊异。 能够使整个世界的命运都产生影响，这绝对是真神位格才能导致的影响。 为了隐藏流荼的行踪，巍澜在编写命格的时候动用了一部分轮回的力量，才勉强做到不让流荼的转世身的影响导致整个小世界的失衡。而在来到这里之前，并且作为卫琅生活的二十年里，巍澜反复探查，确定凌欢之子绝对不在此处。 那变故只可能出在流荼转世身孙羽洁的身上，或者与她的转世身休戚相关的人身上。 流荼有巍澜的同生封印，一旦她的魂魄本身和转世身出了问题，巍澜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这一世孙羽洁最重要的人除了她的父母，只有柯燃和卫琅，而随着柯燃出现之后，卫琅在孙羽洁生命中逐渐沦为旧时故友。在三十岁的时候，能够影响到孙羽洁的，又身在第一星系，基本上只有柯燃一人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柯燃本身出了问题。 而能撬动真神位格影响的，也只有真神位格。 想通这一点，巍澜顿感不妙，彻底扔下了卫琅这具凡人身躯，以冥帝真身瞬移出现在了第一星系的星海研究院。 比起命运变动和真神之力对这整个凡人世界的影响，巍澜绝对他动用自己的法力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第一星系的人最关注的是第一星系，联邦关注的是整个联邦，联邦内外的人关注的只是这一个小世界，而巍澜看过太多凡人世界，他的格局已经站在了人界之外，多年身处高位、刻意的置身事外，更令他有着以六界、天道术规为格局的目光。 此间凡世自然要尽量护住，不脱离其本身应有的轨道。而流荼帝尊更不能出事！ 创世与上古时代的秘密，天道秩序的本源规则，身为这天地间最古老的生灵之一，流荼帝尊的身上承载了太多的秘密。重苍帝尊不是个值得万灵信赖的生灵，在这种情况下，流荼帝尊的重要性就更高。 巍澜站在星海研究院的大门口，一身广袖玄衣衬得他因为全力使用法力而变成灿银色的眼睛更加耀眼。 研究院的护卫队将突然间出现在此的巍澜围了起来，每个护卫手中的激光枪都已经瞄准了此“人”的“要害”。 无视掉这群来势汹汹、面色不善的护卫队，巍澜继续扫描着整个研究院，只有找到孙羽洁和“柯燃”的念头。 卫队长反复呵斥驱赶无效，便一声令下，让包围了巍澜的所有护卫开枪。 巍澜抬手一挥，一道透明的光障便将他包裹了起来，无论是多么强力的武器都无法靠近他周身分毫。 护卫队从来没见过这种只会出现在小说和影视剧中的场面，顿时产生了骚动，护卫队长忍着心中的恐惧下达了继续攻击的命令。 源源不断的个人武装武器向他攻击而来，全都徒劳无功，巍澜全都凭借着一道结界抵挡无视了。 突然间，巍澜的眼睛恢复成了正常人的眼眸。 他冷冷的抬头看向研究所的最高处，毫无预兆的腾空而起，在外人看来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浮空而去。 一时间，攻击全都停止，研究院门口鸦雀无声。 第五十四章 神尊你好 巍澜没有找到孙羽洁和柯燃的踪迹，明明刚刚还能找到，这才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瞬间消失，毫无踪迹。 有本事在当世真神之下第一强者面前做得如此天衣无缝，放眼现在的六界怕是没几人。从古至今，有这个本事又不到真神的，估计只有第二代凤凰王九离上神，现在神界上神战力的巅峰白忘心、秦庚、若徽三人也没有这个能耐。 排除所有不可能选项，剩下的那个，无论有多离谱，都会是真相。 在巍澜的感知中，星海研究所顶层看似正常，实则有一处有易于此间世界的空间折叠，若非他仔细探查，几乎就要忽略掉这一处堪称精心布置的结界。 站在那一处结界之外，巍澜没有继续动作，就这么站着，静静地等着结界打开。 十息时间，一道光门凭空出现在巍澜的眼前。迟疑了一下，巍澜正了正衣冠方才走入其中。 结界之内，一片金光闪耀，充满了善意的气息遍布每一个角落，孙羽洁穿着研究所统一配发的灰色制服，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而在她的旁边，柯燃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桀骜神情，居高临下般的看着缓缓走近的巍澜。 “柯燃”刚想说什么，巍澜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以一种极为平淡的目光平时着气场格外强大的站立者，以格外平淡的语气打了个招呼。 “重苍神尊，别来无恙否？” 平淡的语调，偏生从巍澜口中说出来有一种挑衅的感觉。 没能实现自己剧本的重苍表情扭曲了一下，又极快的恢复了正常，甚至看上去格外和蔼可亲。 “本尊沉睡太久，竟不知道凡间还有这些东西，机甲、飞船、炸药，上古的凡人世界都没出现过。照你的穿着打扮，我还以为你会全都选皇权世界，体系框架这么麻烦的凡世，怕是命格也不好写吧。” “神尊孤陋寡闻了而已。巍澜在冥界上百万年，各种凡世都见过，各个凡世的规则虽各有不同，但能不能看明白，终究也只是愿不愿意上心的问题。” 重苍偏了偏头，玩味的笑了一下。“哟，拐着弯骂我呢。” “不是，”巍澜语气不变，“我在直接的骂你。六界生灵尚且被你分了三六九等，这些比之你我根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恐怕您就没把他们当成生灵，您只把他们当成吹一口气就粉身碎骨的蝼蚁。蝼蚁所处之处，何能吸引重苍神尊之眼。” 重苍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像看乐子一样看着巍澜，站得似乎放松了一些。 “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一再冒犯本尊，和流荼一样敢直接在本尊面前不假辞色，更有胆子去混沌荒古台请创世神残念来审判我。巍澜，你不过是一个连完整躯体都没有的区区魂魄，谁给你的胆子！” 对于重苍的突然发难，巍澜毫无畏惧之色，右手的拳头突然间攥起又松开，眼神一瞬间变得格外凌厉，仿佛要刺穿一般的看向巍澜。 “既然神尊如此生气，那动手便是，您犹豫什么。” 第五十五章 生死豪赌 当一个人的实力足以碾压对方的时候，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只会赶紧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去再回对方的意志。 重苍有恶趣味，喜欢一边逗弄着猎物，一边下手，看着猎物在自己的手中痛苦挣扎，却只能无能为力的在绝望中死去的样子。 可在这他根本不需要任何忌惮的凡世，守着暂时用不出分毫魔帝之力的流荼转世身，面对他向来不当回事的冥帝巍澜，他为什么还不动手，为什么没有像之前那般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然后来一边下手一边看戏，反而在这里浪费时间逞口舌之快。 这么多年守在冥界看了太多，活了这么多年也经历了太多，以一己之力守护冥界的战斗中也体会了很多，或许重苍不是不屑于对现在的他们出手，而是他现在根本没有一击制胜的能力。而一旦做不到一击制胜，受到重创的很可能就是他重苍自己。 六界只知重苍神尊闭关，却不知因何故闭关。重苍把自己法力本源受损的情况隐瞒的很好，别说是他的对手们，就是离她最近的九重天众神也只以为他是想寻求修为的更上一层，根本没往他受伤这方面想。 原本巍澜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刚刚见到化身成柯燃的重苍。 曾直面过重苍，巍澜仍然能记得高高在上的六界至强者给自己带来的恐怖压力，尤其是自己始终强忍着没有低头，这份威势更显压迫。 而如今，巍澜却发现这份压迫似乎有形无实，尤其是最后发难的时候，巍澜居然从重苍的话语中听出了色厉内荏。 重苍神尊是谁啊，六界第一强者，高坐于云端之间睥睨万灵众生，挥一挥手整个妖界都快没了的执棋之人，怎么可能会色厉内荏。 除非他根本没有出手的能力。 巍澜他在赌，赌重苍不能出手，赌他就算出手了也不能一下子就杀了他们。只有赌赢了，他才有机会救下孙羽洁，送流荼结束轮回回到魔界。而赌输了，他们必死无疑。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重苍确实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 重苍太了解流荼，自从她当年重修成功之后，轻易不进入闭关状态，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突然闭关他有所怀疑。他暗中查遍了整个魔界、妖界、冥界，甚至连鬼界都没放过，最终才开始查最麻烦的人界。没想到她真的躲在这里，而且躲在这里历劫。 历劫的意义他很清楚，当年他若是没在人界走过一遭轮回劫也不会有今天的修为。他想死死地压制流荼，让她即使不能死也只能生活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如何生、生得如何全都由他一人裁决。所以他要破坏流荼的力竭，让她修为不能长进，最好还能倒退，甚至影响本源。 柯燃是孙羽洁这个身份最重要的人，重苍便杀了他，替代他。他想借柯燃的身份动摇流荼的魂魄神格，却感受到了一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极强神识之力。 放在其他时间，他根本不会在乎任何人，反正任何人都不会比他强。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机，在他一旦动用哦法力必然本源再度动荡的时机，来了一个他最想杀掉的人之一。 重苍没多说什么，只是想杀掉巍澜的心，更加坚定了。 流荼要死，巍澜也要死。 第五十六章 永生封印 重苍迟迟不动手杀死流荼，不会因为无法使用法力，更不是因为心软，实是不能。 若不是创世神死前给她留下的一道封印，她活不到今天。 一道创世神用尽最后力量不知的封印，一道用与秩序本源之力共生共存的封印，一道保她永生不死、无论如何伤重也能保住一命的永生封印。 当流荼的生命受到威胁，处于濒死状态之时，这道封印就会被激发，保住她的生命力。就算是药石难医的无解之症，这道封印都能保她不死。 而更邪门的是，一旦触发了流荼的永生封印，连他自己都会受到反噬。 流荼还没有真神位阶的时候，重苍想杀她，永生封印救下了她，重苍被反噬修为后退，休养了一百年才恢复； 上古六界之战之时，重苍按照下手意欲灭其神魂，永生封印护住了她，重苍神魂也被反噬受到重创，好不容易才找到理由掩盖住了两大帝尊神魂皆伤的真相。 一次又一次，始终失败，受伤不断，重苍没有停止过对流荼的刺杀，却始终探不到永生封印的破绽。 重苍始终不明白，创世神生前无比厌恶憎恨流荼，为何死前却偏偏要保住她的性命，更要保她永生不死。 凭什么在提起这六界之内最尊贵的生灵时，永远都是重苍、流荼并列，而不是他重苍一人独享； 凭什么一个被厌弃的人有资格得到创世神最后的庇护，而他这个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却不能得到创世神眷顾的永生不灭！ 流荼没有的，他全都有；为什么还有流荼有的，他却没有！ 从流荼得到永生封印开始到今天，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要杀流荼，都没有成功。可每一次流荼都是身负法力的，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法力全无，神格封存，变成一个凡人任自己宰割。 全新的局面，前所未有的境况，即使法力全然不能动用，重苍也想试一试，能不能绕过永生封印，彻底灭杀流荼。 至于拦路虎巍澜，他依然不放在眼里。便是不能动用法力的现在，他依然不把巍澜放在眼里。 轻笑一生，盯着柯燃容貌的重苍安静了一瞬，随后伴随着星海研究院防空网的破碎、具有极强压迫感的破空声，一根带着暗红色法印的青色条棍出现在了重苍的身边，蓄势待发。 巍澜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定坤杵？” 重苍没有回答巍澜疑惑的心情，凭意念告诉定坤杵，务必杀了巍澜。 定坤杵出动，巍澜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全力应对。 在同等位阶中，法器的上限取决于法器的材质和与主人的契合程度。而考虑到阶品问题，则武器的上限取决与主人的能力，即真神的法器就算本身再弱，其能力也因为沾染的真神的神性极富灵性，无需法力催动、只有一个念头便可催动，在脱离主人之后自行作战，因此天然高于上神的法器一筹。 凌欢的法器天霜剑，乃是上一代冰凤凰长空帝君的法器丹心笛衍化而成，乃是实打实的真神法器，凭借着这一法器，她是上仙的时候就敢硬刚上神，可见真神法器的威力。 定坤杵是实打实的真神法器，而且是真神催动的真神法器，饶是巍澜的底蕴再厚也没有不把定坤杵当回事的胆子。 巍澜脸色凝重的和定坤杵周旋着，艰难的分出精力关注着孙羽洁的情况，一旦有任何不妥，他必以命相搏。 第五十七章 同生守护 半步真神法器虽有灵性，能与真正的真神法器共鸣，但还是略逊一筹。而真神法器，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算得上没有生命的独立个体，即便它不属于生灵的范畴，也必须将它当成具有极高智慧的对待。 东华和凌欢的主战法器都是剑，因此他们自己控制着法器作战的时候比较多。而他们二人的第二法器，东华的曦轮镜早年破碎如今成了他的关门弟子若曦，凌欢的千尘扇基本只拿出来作困阵或结界使用，故久而久之大家都会忽略真神法器自主性的问题。 流荼，据说没有专属法器，重苍的定坤杵也是许久未出，一时间巍澜忽视了定坤杵的问题，也不算是意外。 在绝对悬殊的实力差面前，即便赌赢了第一场，后面也有无数更难的路走。 如果说给当世已知法器做出一个排名，六个真神法器与半步真神法器是当之无愧的前六席，而占据首位的，当之无愧必是重苍神尊的定坤杵。 重苍神尊因个人实力太过强大，很多时候只需要他自己赤手空拳的冲上去就能建功，定坤杵用上的时候并不多，但为数不多的几次亮相都大放异彩，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巍澜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定坤杵的真面目，但这一真神法器的威名他却是从开始修炼的那一天起就必须提到的经典案例。 诚然没有重苍的直接控制，造成的杀伤力会降低，那也不是巍澜能轻易对付的。 定坤杵挡住了巍澜，重苍就有能腾出手来杀他最想杀的人了。 先是从袖中摸出一块黑色的阵盘扔出去，把定坤杵、巍澜和他与孙羽洁隔开，随后又摸出七个青铜色的细长锥子，直直的钻向孙羽洁这一凡人的头颅眉心。 联邦科技发展的水平不低，但人脑的奥秘还是没能完全解密，而放眼整个凡界，甚至整个六界，尚没有完全恢复头颅的贯穿伤的方法。 这一锥子一旦成功，孙羽洁必然活不成了。至于这个法器有什么附带效果，巍澜根本毫无猜测。 他隔着新加的阵法屏障，隔着定坤杵的重重阻拦，无能为力的看着那个锥子钉进了孙羽洁的头颅，不断深入，到了神识所在的位置，随后被一道耀眼的银色光芒推开。 突然的变故出乎重苍的预料，那银色的光芒带着不可推拒的力量阻挡了灭魂锥摧毁流荼的魂魄神识，将流荼的神魂绝对成立的保护了起来。 于此同时，巍澜的气息瞬间衰弱了下去，强忍住喉中的血腥，尽量无视掉定坤杵的攻击，面色苍白如纸的想要闯进阵法中，奔到孙羽洁抑或是流荼的身边。 巍澜的眼睛一瞬间再次变成璀璨的亮银色，整整齐齐束起的头发也在瞬间变成银色，恐怖的神识之力短暂的压制住了独立作战的定坤杵，恍惚了重苍的意识一瞬。 趁着他掀开底牌用的这短短的一瞬，他用除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带走了孙羽洁的凡身，遁向一个连他都不知道目的地到底在何处的另一凡世。 第五十八章 阵法之内 三千凡尘，这一次便是货真价实的过眼云烟。 匆忙逃命的人不会有闲情逸致看自己身在何处，更无意于此间红尘的星辰轮转。重伤之躯，能护下想要护住的那人，便已经是万幸。 如芒在背的不祥之感消散殆尽，巍澜还是不放心，又跑了几个凡人世界之后，才在一片天然成阵法的密林里停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此处的得天独厚，精妙的阵法能困住一切不精通法阵之道的生灵，恐怕上神在此也只能凭蛮力打破而出。 幸而巍澜整日里闲得很，什么都研究过，找个阵法的疏漏难度并不大。轻而易举找到了路，带着孙羽洁走了进去。 踏入阵法之内后，风景变换，瞬间变成了一处山间宅院。规模不大但布置精巧的房屋，种植的颇有章法的花树果树，后院池塘里的红莲锦鲤野趣十足，而院子中间的秋千更是给温暖的院子中增加了几分活泼。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里太过干净整洁了，已经太久无人居住了。 最偏僻的红尘凡世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山头，一个顶尖的阵法，好似将一段过往尘封，封印在茫茫大梦中，既清醒，又恨不得沉醉其中。 看得出来布置这一阵法的主人很是珍视这里，但巍澜却诡异的感受到了几分熟悉。 第一次来到的地方，若非他亲自解开阵法都发现不了的小小宅院，居然会感到熟悉，这是何等的荒唐。 压下心中升起的怪异熟悉感，巍澜不敢再耽误时间，抓紧时间处理起孙羽洁的境况。 同生封印护住了流荼的神魂没有破碎，却也令孙羽洁这一具凡身彻底走向末路，同时也令流荼的神魂本身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巍澜再强，也跨不过真神与天地秩序相融的天堑。真神都无法做到完全记住一人，更何况他想做的无异于反天。 本身同生封印只是为了压制流荼转世的异象，却不想阴差阳错真的能有救她一命的可能。 还好，还好有机会。 流荼帝尊即使不能成功通过历劫增进修为，也绝不能因此而修为受损。受损的神魂一定会导致她修为大减，在重苍神尊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流荼更不能有分毫的意外。 巍澜看着已经失去生机的躯壳，小心翼翼的将魂魄从尸体中引出，收入一个能封印魂体的法器当中。 人死后当入土为安，最近的选择就是将孙羽洁的躯体埋葬在这个阵法之内。可不知怎的，此念头一起，心中却顿时升起排斥之意。 修为越高，下意识的行为和感知越趋近于最优选，尤其是有一定命运感知能力的巍澜，他的下意识总是能救他于危难之间。 只是这次间隔时间极短的两次感受，似乎来得奇怪。巍澜心有疑惑，却还是选择相信。 抱起孙羽洁的尸身，离开这一处法阵，回到她长大的地方，将她安葬在绚烂缤纷的星际联邦。 即将踏出阵法的一瞬间，巍澜不知为何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山间宅院，默默的将它烙印在心间。 彼时，他不知道，凡事自有因果，宿命轮回，方才让他有机会故地重游。 第五十九章 狂飙演技 回到第一星系，巍澜发现这个凡世已经彻底乱了起来。值得欣慰的，是这种混乱的影响效果有限，不至于导致这一整个凡世的秩序崩塌。 绕过监控和探测将孙羽洁的遗体送到了星海研究院的顶层，用法术洗去了研究所卫队成员关于自己的记忆。零零碎碎做了不少善后的事情，总算把孙羽洁的死伪装好了，顺便把一些本该三十年后发生的事提前了一下。 这个凡世已经乱了，那就为了秩序的稳定，让某些细节更乱一些吧。至于会受多少反噬，只要不死，他全都认。 魂体飘回赵文亮家，做出睡醒的样子，刚刚睁开眼，卫琅就看见了离他脸不过几寸的一个男人的脸，顿时差点把这具凡躯吓得心脏骤停。 “程知远，你丫打算吓死人吗！” 把卫琅差点吓到心脏骤停的程知远也差点被这一声狂吼吓到心梗。 “吓死人的是你吧，睡了十六个小时，要不是医生说你没事我们就得办第三场丧事了。” 卫琅揣着明白装糊涂。“三场？老赵他不会殉情了吧！” 程知远刚想下意识吐槽他的毒舌，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以一种悲悯的神情看着卫琅，饶是卫琅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也不由自主的收到了影响。 “老赵他没事，是孙羽洁。” 卫琅一下子僵住了。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谁？你再说一遍？” 程知远不忍心看见卫琅如此震惊而悲切的目光，但这件事他必须知道。 “孙羽洁遇害了，就在半个小时前。两小时前星海研究院遇袭，孙羽洁当场身亡，精神力完全被摧毁，再无回天之力。柯燃机体全部被破坏，只剩最后一点精神波动，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卫琅笑了一下，而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你听错了吧。星海研究院的安保等级和联邦军部同级。没有一个团的星舰兵力根本不可能破了研究院的防护。除了第一星系和第九星系边境，只有第十星系有星舰。星盗可没那个本事突破第九星系防线还一路杀到第一星系来，研究所怎么可能会被攻破。” 卫琅不愿意相信现实的模样，程知远早就预料到了。说真的，别说卫琅不相信了，就是他们五个都不信，就连赵文亮都被吓得没心情颓丧了。 星海研究院是联邦科研的巅峰之所，更是科技方面的最高机密所在，安保也是全联邦的巅峰之一。如今星海研究院就这么莫名其妙遇袭，还导致未来联邦顶尖机甲的希望陨落，怎能令他们不会不寒而栗。 而死的那一个，还偏偏是孙羽洁，跟死了差不多的是柯燃，这只会让卫琅信仰受挫的同时心理也崩溃。 程知远一直万花丛中过，真心还是假意一眼就能看出来。卫琅对孙羽洁的真心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不明白十年前卫琅为什么会在柯燃出现后主动退出，明明那个时候孙羽洁对柯燃不像是超过同门之谊，卫琅在各个方面都是远超柯燃的。 十年也没能让他放下孙羽洁，就算他再装得不关心，程知远也只是笑而不语。结果孙羽洁今天这么突然的死了，卫琅不崩才怪。 程知远刚想再劝卫琅想开点，刚刚睡醒的卫琅就瞬间昏迷过去。 六天后，第一星系军部高层查出间谍，并且是这些间谍直接导致了星海研究院被袭惨案。军部高层想把这件事压下来，惹怒星海研究院，又过了三天星海研究院并诸多领域的领军人将此事传便联邦，联邦震惊。 一个月后，卫琅苏醒，申请驻守第九星系五十年，除了休假和死亡，五十年内不会再回来。 被临时抓来冒充卫琅的某鬼差战战兢兢的，欲哭无泪。 第六十章 襄准来使 又开始攒假期的襄准，无视掉判官、冥君和一种鬼差欲言又止的模样，死死赖在冥界，就算连着三天只乱逛不干正事也坚决不离开。 冥界的人反正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啥，襄准自己却在暗中偷着乐。他是来出公差的，却因为魔皇陛下不办好事不准回来的命令，阴差阳错有机会冥界三日游，不亏！ 暗中美滋滋的规划着明天去哪玩的襄准，刚从一个小摊子上买了一瓶治魂魄伤势的药水，就迎面碰上了一脸喜色的判官，匆匆忙忙用上灵力全速跑过来，差点就灵力耗尽虚脱了。 “襄准大人，冥帝回来了，现在就在冥王府，您要是有事就快过去吧。” 襄准：…… 帝尊在上，我不能爆粗口，不能……大爷的，公费旅游实现不了了！ 巍澜本以为自己能悄悄的回来，万万没想到刚到冥界的地界就被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鬼差给堵了，要不是知道魔界来人，他能直接瞬移回冥王府。 冥帝也是有自己的排面的，打死都不会承认他有点社恐这件事。 回到冥王府，换了身衣服，稍微喝了点茶稳定心神，襄准就已经到了。巍澜恢复一贯的淡漠模样，看不出来前不久的他刚刚经历过什么。至少冥界的原住民们和来自魔界的襄准，都没有察觉到分毫。 魔界上梁不正下梁歪，上到流荼、花言瑞，下到魔宫随便一个打杂的，普遍人前一本正经，人后一个比一个脑洞大开，一个赛一个的不正经。襄准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魔，否则也不至于整天都都想着环游六界。不过进入处理正事状态的时候也是真的靠谱，要不然也不至于成了花言瑞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襄准按照魔界正常的外交礼节向巍澜行了礼，刚想说点客套的话，却在看到巍澜过分淡漠的眼神之后果断选择直入主题。 反正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冥帝今天怕是没什么耐心，绕弯子说不准能被他打出去。 “冥帝，在下襄准，奉我魔界魔皇之命，请您商量联军之事。” 巍澜的眼神有了些波动，眼睛中不再古井无波。“联军？现在不是在僵持着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做联军准备了？” 襄准有点蒙，冥帝居然不知道？ “据说重苍神尊已经出关，九重天想把这消息压下来，但还是透了点风声。流荼帝尊目前还在闭关，东华帝君和凌欢真神暂时不便打扰，陛下想做些准备，故遣在下前往冥界。” 巍澜盯着襄准看了一会，看得他心里发毛了，才四平八稳地开了口。 “听说你在冥界玩了三天，很是惬意，看起来情况并不算紧急啊。” 襄准：……不是这只是个意外，虽然冥帝说的是实话。 “行了，我知道这件事了。回去告诉你家陛下，三天后我会去魔界走一趟。还有事吗，没事就去玩吧，我还有事，慢走不送。” 围观的冥界人群与襄准：…… 等等，这还是我认识的冥帝吗？？！ 第六十一章 侥幸成功 冥界的战斗力很不怎么样，但整个的轮回体系十分完整，日常的事情最多到判官那个级别就差不多了，能惊动冥君的时候都不多，需要巍澜亲自出面的事情大多都是冥界与其他生灵四界有关的，那种事终究还是少数。 送走了襄准，撵走了无关鬼士，巍澜把冥王府的大门一关，简单粗暴的阻挡住了一切喧闹。 惊险过后，巍澜一时有点不太敢相信安静来得这么容易。 架起一道结界将整个冥王府包裹其中，小心的将流荼的魂魄放出来，上面染上了历劫失败而产生的反噬之力，幸而流荼本身的魂魄力量够强，出问题的影响面并不大，到现在为止，还能救回来。 正常情况下，巍澜应该立即让流荼魂魄归位的，但他下意识觉得，如果让流荼就这么带着遗憾回到神躯之中，恐怕会有更大的遗憾。 没有红尘历劫烦恼的魔帝，为了寻求突破主动踏入这份挣扎当中，本应当顺理成章完成的事情遭到敌人的阻挠功败垂成，没能增进修为不说，恐怕还要损失相当一部分力量。她为了六界付出良多，就这么一点请求，却还是没能实现，天道为证，不该如此苛待。 反噬之力好清除，只要在曼珠沙华的花海中过一下就能借此花的特殊之处消除，灭魂锥对魂魄的损伤忘川玉也可养回，可损失的修为，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 巍澜很想强行再送流荼之魂再入轮回，强行补一补受损的修为，可现在不行了。重苍定不会让流荼完成历劫，一旦再以凡人之躯出现重苍下手定然会更加万无一失，那时的流荼必然面临陨落的风险。 受伤，死亡，显然前者的代价更小。 如此简单的选择，巍澜自然明白哪一种更合适，如果流荼能够站在这里选择，她也会做出情理之中的决定。 可是，巍澜迟疑了。 他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她值得天下最好的一切。 如果……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一瞬间，巍澜的眼睛尽皆变成耀眼的银色，青丝瞬间变成略显妖异的银发，恐怖的精神力量在偌大的冥王府中波动，强大的气泽将巍澜日常懒得收拾的草木砖瓦掀得乱七八糟，唯有银光聚集之处的魂魄，悄无声息的变得越发凝实。 时间流逝飞快，在过于强横的力量中，在与世隔绝的结界当中，巍澜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但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可以了。 又是一瞬间的事，巍澜眼中的银色退去，满头银发恢复黑色，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但精神却显得十分亢奋。 力量快要透支，巍澜还是不顾自己的疲倦，带走了流荼的魂魄，将其送回流荼的身躯之中。 神魂归位的魔帝，除养好伤的重苍出手，就算她睡着了都没有人能轻易伤害到她。 巍澜放心的回去了，随即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七日方醒。 第六十二章 神魂归位 一股很奇怪的植物气息飘入鼻息当中，与整日沉浸其中的荼蘼花香完全不同。 迷茫的睁开眼睛，想坐起来喊人，入目却是一片火红。 呆坐在原地许久，流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荼蘼圣殿，而是在冥界，刚刚历劫完毕神魂归位。 只是感受着全身上下充沛的法力和没有丝毫降低的修为，流荼不由得疑惑，似乎不太对劲。 历劫的经历全都清楚的记得，无论是作为陈夕那一世桃花没得开的在沉默中变态，还是最后作为孙羽洁沉迷于研究无法自拔，只要她愿意，每一个细节都能分毫不差的回忆起来。 所以，孙羽洁明明死于非命，在平均寿命将近二百岁的星际时代，只活了三十岁就突然被杀死，以冥帝的性子，应当写不出这么离谱的命格，必是出了岔子。 孙羽洁这一凡人该经历的都没经历，即使在其他事情上也没有过多的磨砺，算不上历劫，打破了原有命格命格不仅修为会受损，神魂归位之后她的本体也应受到反噬。可如今，她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修为虽未涨，但该有的反噬伤势一点都没有出现。 太多的疑惑，太多历劫记忆的冲击，流荼一时间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看着一片火红的花海，听着忘川河水潺潺流淌，神识捕捉到轮回台外鬼魂的喧闹，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每一次重入轮回之时自己有意无意中感受到了规则秩序。 轮回秩序层级太高，其本身也太过抽象缥缈，修为不够的没资格参悟，修为够了的也很难捕捉到轮回秩序的底层逻辑。 想了很久，流荼似乎捕捉到了一点点头绪，刚想摸到轮回台边再看一看，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帝尊？您从魔宫溜出来，又迷路了？” 流荼：…… 呵呵，襄准，你小子等着，近一百年都别想来本尊这里蹭吃蹭喝了！ 被流荼帝尊茫然而无辜的眼神注视着的襄准，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后颈一凉，总感觉似乎有人在暗搓搓的诅咒他，不会是帝尊吧？？？ 他对天道秩序发誓，他只是准备最后逛一逛，买点冥界特产就走的，毕竟身上还背着公务，他也不敢耽误正事的。谁知道居然会捡到帝尊。以他对流荼帝尊的了解，这位大概率是又迷路了，而且还一不小心跨界迷路的。 某些时候心大如海的襄准，有这样的特质放在一些无时无刻都需要动脑的地方的确很容易吃亏，但好在他是魔界的，以魔界近几万年来的风气，他这样的能因祸得福。 虽然流荼心下准备不让他来蹭饭，但那句话到底给了她一个绝佳的理由，“正在闭关”的流荼帝尊没有办法拒绝。 于是，几个时辰之后，正在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吃饭的魔皇陛下，看见流荼和襄准同时出现，直接把饭喷了出来，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刚刚批好的公文，没有沾上油点子。 花言瑞陛下，只见他们敬爱的流荼帝尊很自然的捞出一双筷子，很自然的拿走了自己准备奋战通宵时候吃的宵夜，脸不红心不跳，一点都不带尴尬的。 “花花啊，你的品味下降了，这么咸的东西，你居然受得了。” 一边说着，一边以秋风所落叶之势将吃一大碗拌饭一扫而光。 花言瑞、襄准：…… 但凡您吃的稍微慢点，我们都信了！ 第六十三章 争分夺秒 流荼帝尊安全回来了，花言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底气足了许多。 流荼帝尊回来的时间比预期快多了，一年左右于而言不过转瞬即逝，但无论是谁，在自家长辈外出且该长辈隔三差五就搞骚操作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担心。 花言瑞年纪虽轻，处理魔界诸事的能力却是强的惊人，需要动手的时候也绝不含糊。能有景华、凌欢这样的司战高手给他喂招，有花雨铃毕生修为的传承，他想弱都不太容易。 但流荼毕竟是从自己登上魔皇之位开始就一直帮助自己镇住万千的定海神针，真让他突然间离开心理依赖，他还真不见得能很快接受。 算来算去，以魔族的寿命和花言瑞的年纪，他刚踏入青年的行列，又没有像景华一样英年早婚，仅存的信赖的长辈就这么一个，心理上断奶哪是那么容易的。 听了襄准的汇报，花言瑞很是满意襄准一边摸着鱼一边把事情解决的本事，一边又很欣慰帝尊不是闭关的事实没有泄露出去。 魔皇陛下很是哥俩好的拍了拍襄准的肩膀，郑重地说到：“事情办的漂亮。还有，找到迷路帝尊还没把事情闹大有功，给你多累积一年假期。不过你肯定在冥界摸鱼了，本来给你准备的奖金减半。” 襄准：…… 有假期就行，反正我不缺钱！ “帝尊，三天后巍澜冥帝会来冥界议事，您出面应该比我更有说服力，您要不要出面？” 打发走了襄准，花言瑞也不装了，反正流荼帝尊去做什么他知道内情，也没必要多说，有正事只说便是。 花言瑞请流荼出山也不过是镇一下场子，他自认为资历太浅，比起巍澜冥帝还是扛不住他的气场，需要定心丸。毕竟……每次让帝尊做这样费脑子的事情她都敷衍，还不如自己上。 本以为和往常一样的结果，谁知道流荼却迅速拒绝了。 “我不去了，你自己能搞定，相信自己。” 花言瑞一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只用不解的目光盯着流荼，像是在看他家帝尊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某陛下的小眼神实在是太可怜的，流荼反思了一下，十分认真的解释了一下：“累了，只想躺躺。” 行吧，你是祖宗说了算。 回到魔界，流荼就踏实了；进了荼靡圣殿，流荼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而这一次，流荼没有和以前一样不限制任何人进出，将整个荼靡圣殿及其周边三丈以内的全部位置用结界圈了起来。为了保证结界的稳固，更是动用了流焱鞭来作为阵眼，并且由流焱鞭对结界进行接管，没有她的命令，就算是花言瑞也不准放进来。 比起之前一年名义上的闭关，她现在才更像是真正要去闭关研究新法术。 荼靡圣殿正殿的灵气最为浓厚，流荼也就不换地方了，直接就在正殿的帝座上盘膝而坐，闭上眼睛感受着关于自己、关于规则的一切。 历劫失败还没遭反噬的事情，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她一定要查出来。 而且，好不容易借这个机会近距离接触轮回，里面蕴含的秩序规则一定要尽快参悟。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不超过两年，必须争分夺秒了。 企图重苍良心发现是不可能了，那就玉石俱焚吧。 反正，这已经是她永恒的生命中，永远无法解脱的执念了。 第六十四章 似有八卦 听闻流荼结结实实的闭关，在结界撞了个头昏脑胀之后，花言瑞居然接受良好的揉着脑袋上撞出的包走了。 历劫回来总归该有点感悟，闭关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想想九天云海的凌欢，帝尊这闭关的时间和频率少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清了清脑子，准备准备冥帝来时要商议的事情，严阵以待。 非正式情况下，他能厚着脸皮请巍澜冥帝帮个小忙，但事关两界之事，并非私交，面对成名已久的真神之下第一人，花言瑞虽不至于瑟瑟发抖，多少还是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压力，只不过平时装得好，谁都看不出来罢了。 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飞快，好像只是吃了碗面的功夫，巍澜就来了。忙昏头的花言瑞听见小魔来汇报的时候，顶着一脸的迷茫，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魔一看就知道自家陛下日子过糊涂了，忍不住弱弱的提醒：“陛下，三天前襄准大人说过的，就是今天。您昨天没睡，要不要先让人招待冥帝游玩一下，您先休息一下？” 花言瑞：…… 睡个鬼！本皇年轻修为也不低，再连着熬两个通宵都不怕秃头！ 花言瑞既然选择派襄准这个人尽皆知的乱逛之人到冥界来请自己，充满了掩人耳目的想法，巍澜也不像太多人知道他的行踪，于是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悄悄的来，直到魔宫门口才惊动人。 魔界虽然戒严，不过于巍澜而言，绕过去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闭关的流荼并不知道，花言瑞搞了一件多大的事情，正是因为事情搞得太大了，他才感觉自己心里没底，想让帝尊给他镇一下场子。 不过也正是这一次尝试，他才在后面的很多年，在没有流荼帝尊给当他的精神支撑的时候没有倒下，很快接受了事实独自撑起魔界。 巍澜悄悄地走了，正如他悄悄的来，除了几个当事人，谁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唯一异常的一点，就是他在临去之时，突兀的问了一个问题。 “帝尊，可是一切安好？” 正在亲自送他离开的花言瑞一时被这神来之语给震惊到了，下意识的吐出了一个音节：“啊？” 卡壳了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的花言瑞一点尴尬都没有，面色如常的回了一句：“帝尊一切安好，如今正在闭关，不希望任何人打扰。若是冥帝想拜见帝尊，恐怕要改日才行了。” 按理说这样的情境下，巍澜客套两声就把这件事代过去了，花言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等着巍澜客套完然后走完送客的流程就回去躺躺，结果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尴尬到家的沉默。 很想稍微咳嗽一下提醒巍澜走流程，但看到巍澜微微失神的模样之后，不知为什么，花言瑞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尴尬就尴尬吧，反正只要我不觉得尴尬，这场面就一点都不尴尬。 好在这份尴尬没有持续太久，巍澜恢复过来的速度比花言瑞想象中要快，只听他说了一句“如此便好，那我改日再在拜访”，然后走完了送客的全部流程。 花言瑞站在魔宫门口，目送巍澜走远，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花言瑞才露出一个很欠揍很八卦的表情，瞬间把魔皇的排面威严统统扔在了脑后。 八卦的小司南转了起来，似乎有戏可看啊…… 第六十五章 小小序幕 年轻时打打杀杀，退休后天天看戏，什么大场面小场面狗血场面没见过的流荼，从闭关状态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吓得不轻。 如果有一个美人等着自己，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如果这么美人是个眉目清冷、剑锋染血、铠甲冷冽、腹部微微隆起还一身煞气的冰美人，那可就真的要吓死人了。 符合以上所有条件的，只有凌欢真神一人。 所以，当流荼看见凌欢以这副尊荣出现在荼蘼圣殿三丈外的时候，差点吓到魂魄离体。 “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已经不斗法很久了，怎么现在怀着孕还像刚打仗回来？” 凌欢眼角眉梢的煞气还没散尽，说话也比平日里更冷。“嗯，打仗去了。” 流荼一时无语。 “九天云海不参战，以你如今修为名望，九天云海必受指摘。” 凌欢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认下了这一事实。“不错，但九天云海已经全面参战，整个神界都在混战，只有碧海苍灵置身事外。” 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懂，每一句话单独拿出来也都很好理解，但放在一起怎么听不明白了。她不是只闭关了七天吗，难道现在是七个月甚至七年之后了吗？ 知晓事情真乱了，流荼反而镇定多了。 “现在什么情况，同我说一说吧。既然你能从上面暂时退下来，想来也还能有说句话的时间。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我。” 五日前，九天云海突然在修罗路外发现巡守的尸体，一开始以为可能是走火入魔导致的，但最早赶来的青龙王的双生子苏子瑾、苏子瑜兄弟一眼就看出此龙死于刺杀。 此判断一出，九天云海就进入了紧急状态。 九天云海龙族，虽然个体战力强悍，强者众多，但始终有人口稀少的事实。虽然他们有梁彦、凌欢这样非龙族的进入，但他们还是占少数，占八成的大多数依然是龙族，凡界、妖界飞升而来的也基本都是带着龙族血统的，统统归入龙族行列。 九天云海人少，对于族人的性命就格外珍惜，凝聚力超凡。因此，九天云海从来不排斥族人出去历练，受再重的伤，只要不伤及性命，他们都能接受。而一旦族人之死并非是意外或者正大光明的技不如人落败所致，而是出了命案，那凶手要面临的就不仅仅是其亲友的悲痛，还有整个九天云海万众一心的怒火。 一群平日里光风霁月的真君子，拼起命来没几个人能抗住。当年景华母亲被算计致死，因无力还击，毓青上神足足隐忍了十万年，才换得仇人生不如死。如今这般直接杀人，以九天云海对族人的重视，此事必不能善了。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出所料。九天云海彻查巡守被杀一案，查来查去居然毫无线索。两天之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站出来，表示巡守是他们杀的，他们愿意为此事负责。 小宗门内最高修为就是上仙，踏进九天云海的大门就会被发现，更别说无声无息的潜入九天云海中央位置的修罗路之外杀人了，毓青、景华等人自是不信。 可那家小宗门非得上赶子承认他们没做过的事情，甚至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妄图把无视凶嫌意欲牵连无数的罪名往九天云海身上栽。 而外人明知这个小宗门意图不轨之后，居然有更多的山门、世家，甚至需要传承许久的神族也都站在了九天云海的对立面，睁眼说瞎话的摆出了受害者有罪论。 舆论战场上，毓青和景华不专业，但他们派了近些年精研此道的苏子瑾、苏子瑜双生子带队去应对，他们开始深挖此事的深意。 最后的结果，令他们不寒而栗。 原本神界中敢站出来反对重苍的，如今只剩下了他们这些上古神族的遗族还能继续坚持，剩下的全部转换阵营。神界，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被完全割裂。 可他们这些上古神族遗族，九天云海、青丘、凤凰族、朱雀族、玄武族、通灵白虎族等等，竟一无所知。 上古遗族固然有着神界最强战力，聚集着神界最多的上神，但他们总体的数量，比起偌大神界的千百千百门族师承，显得太过渺小。 当原本与己友好或者是重力的力量全部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团结一致，当真是不寒而栗。 众口铄金，言语无法说服不想倾听真相的人，九天云海，或者说所有的上古神族遗族，竟一时间无法给出有力的回应。 “都是口舌之争，应付起来虽然麻烦，但还不至于真刀真枪的上阵。你难道没忍住自己的脾气冲上去了?小凤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怀孕了！”流荼帝尊如是问到。 第六十六章 多处地动 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交情，也不过是前辈和晚辈之间的联系。按理说，凌欢任性一下也轮不着流荼情绪不稳，可偏偏这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凌欢胆子比能耐还大，当事人比听故事的更加稳得住，一点都没慌。 清洁术去了满身的血腥，战甲瞬间洁净如新。翻手拿出一个装着糕点的油纸包，变出石桌石凳，和流荼一起坐下就毫不客气的开吃。 什么时候见凌欢会自己带零食吃，她从来不带给养，饿了忍一忍就过去，到了提供食物的安全之所才开始进食。 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了，一万年才将将开始适应身份的转换。于凌欢这般倔强的人而言，已经很是不易。想当年，她所用的时间何止万年，若是她有凌欢这样的幸运，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流荼不由自主的开始走神，凌欢看出来了，但没点出来，只是继续说着近期的事。流荼一下子就回过神了，明白了凌欢的意思，她也看破不说破。 心有秘密，再正常不过，没必要刨根问底。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我本没出手，但昨天景华在修罗路外遇刺了。” 凌欢就说了这么一句，后面的潜台词流荼已经全都明白了。 人狠话不多的凌欢一万年前退休后，修身养性，只闭关不打架，偶尔指点指点九天云海的龙神禁卫军当活动筋骨。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如果伤到凌欢在乎的几个人，她立即持剑上阵，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神了。 很不巧，凌欢最在意的人中，景华的排序是绝对的第一名。也就是说，伤了景华上神，凌欢真神就能和你拼命。 明白凌欢心思的流荼没有废话多问原因，只问了另一个问题：“是谁？” 凌欢的脸色不变，目光却轻微的变化了一下。“到目前为止，查到妖界。” 如此荒唐的答案，流荼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奇了，妖王就在你们的保护下，妖界幸存者居然有胆子行刺小龙神，他们的脑子出走了吗。” 这事是谁的手笔明眼人多少都能看出来，可偏偏对方做的太过干净，外加不知目的为何，始终把那个人给指出来。 孤立上古神族遗族是一回事，真正出手杀他们则是另一回事。如果不动手，他们有所顾虑还算有机会拿捏，可一旦真把它他们惹急了，谁都无法猜到他们会动用怎样的底牌。 上古神族传承至今，能够隐藏的底牌太多了。谁都不知道这些骨子里盛满了骄傲的神族在骄傲背后倚着多毁天灭地的绝学和暗处的强者。 神界皆知九天云海的上神不止十个，可平日里大家熟悉的只有龙神毓青、小龙神景华、青龙王苏明、银龙王修言这四位而已。剩下的，成为上神之后太过低调，慢慢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知道他们的水平。而正是如此，他们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九天云海中潜藏的底牌。 景华之母是青丘出身的白静上神，如今更是有全力支持凤凰族辰羽上神的凌欢真神。九天云海与最强横的几个上古遗族同气连枝，流荼实在想不明白对景华、对九天云海直接出手见血的原因会是什么。 流荼反复思索九天云海的两次刺杀，似乎抓住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把一次又一次快要冒头的想法给压下去。 想不明白，暂时把这个问题放下，流荼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凌欢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巡守和景华的事，让九天云海想绕开乱局都不行了，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是无比的匪夷所思。 九个时辰前，六界多处发生剧烈地动。因都在人烟稀少之处，几乎零伤亡。而就在这短短的九个时辰之内，凌欢发觉到了异常。 凡界时间的九个月里，多个凡世都突然陷入了战争状态。本来还能压制甚至有机会兵不血刃解决的暗涌，突然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来，演变成了流血牺牲无数的惨烈。 魔界的法力源头与凡界的整体死伤有直接关联，因此魔界只要是有法力的，都在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内修为暴涨。幸而因为事情发生到现在为止时间很短，并没有太多人察觉到这一广泛的变化。 而真正令凌欢忍不住来找流荼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发觉天道秩序规则，产生了细微的动荡。 本源的秩序规则，非真神不可触碰，比鬼界真神之下不可进入的规则更加残酷。景华不行，若曦不行，花言瑞不行，就连一定程度上可以借用轮回之力的巍澜也不行。 非真神出手，非本源动荡，真神皆心照不宣的避世不出。然则秩序规则动荡，真神必须在此时站出来。 一直都处于听故事状态的流荼，在听闻多处地动、秩序变化的时候，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漫不经心瞬间陨灭，转而变得凝重认真。 “哪里地动了？” 凌欢只当流荼也对秩序本源动荡上心，没有多想。 “修罗路、天南火池、忘川之源、溯回之镜、流霜山谷、朱雀族埋骨之地，以及一处凡界无名荒山。” 一共七个地方，每多一个地方出现，流荼的脸色就多难看一分。 “你等我一下，我确认一下。” 话说得太过简单，凌欢多少能猜到点头绪也还是一头雾水。而流荼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时间，立即就开始了她的确认行动。 召唤出流焱鞭，同时流荼的眼睛变成琉璃般通透的澄净紫色，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闪过。强大的法力波动带起强烈的气泽，将荼蘼圣殿周边遍布的荼蘼花朵旋转着带上高空，沁人心脾的花香逐渐盈满整个魔宫。 就在流焱鞭出现的一瞬间，凌欢瞬间感觉到一股冲天的血煞之气扑面而来，下意识的唤出天霜剑抵挡。而仅仅就在那一瞬间之后，血煞之气消弭殆尽。暗红色的白柄长鞭，顿时和凌欢见过的正常的真神法器别无二致。 又盯着流荼帝尊和流焱鞭看了许久，凌欢心中不由得升起疑问。 真神法器和自身契合很正常，但像流焱鞭这般宛若流荼帝尊的身外化身般过度契合也是闻所未闻。 六界之大，何种奇闻异事都有，自己所见不过九牛一毛，或许真的是她少见多怪了。 第六十七章 后知后觉 能够在某一点对偌大的六界进行探查，流荼是当之无愧的唯一一人。无论是稳坐六界第一强者多年的重苍，还是创造了这天地秩序的创世诸神，谁都没能练就这样堪称逆天的能力。 而他们并不知道流荼有这样的能力，从上古至今，也只在花无忧、长空和凌欢三个人面前用过这样的能力。 其实应该有第四个人能得到这份信任的，只可惜她学会的太晚，他没有等到那一天。 海量信息如爆炸般侵入流荼的神识，随后借助流焱鞭的辅助，拦截分流，只有关于这七处的情况畅通无阻的进入流荼的神识。减轻了不小的压力，流荼便以最快的速度感知这七处的情况。 修罗路受到冲击不小，幸而当年敖云几乎以生命为代价的封印足够坚固，时至今日也能封住核心区域中凶悍的煞气，外围用于历练九天云海晚辈的相对较弱的煞气在地动中爆发。原本想外出亲自查景华遇袭意识的凌欢放弃探查镇压修罗路的煞气，并再次进入其中加固敖云的封印，幸而处理很是及时，未造成九天云海更大的损失，但是修罗路还是暂时完全封禁了。被保护在修罗路中的涂山文练未曾受到波及，情况尚好。 天南火池极致炽烈之力外溢，波及凤凰族边界区域，辰羽上神将火凤凰的力量催动到个人能力的极致，勉强将天南火池外溢的火焰之力压回去，避免了殃及凤凰族更大范围的领土。与此同时，天南火池这个地方正式出现在六界万灵的视野当中，六界地理图志必将更新迭代。 朱雀族埋骨之地完全被毁，陨落的历代朱雀留存的骸骨被因地动而爆发的火焰毁灭殆尽，唯一庆幸的是只有少数守墓的族人受伤。祖坟没了，朱雀族只能自认倒霉，吃了这一暗亏，后面慢慢修复墓地和墓碑。 忘川之源地动波及范围不大，冥界产生的不良影响很小，仅部分房屋倒塌，并未有鬼因此受伤或消散。 溯回之镜及其周边仅鬼王一人可以活动，据说除鬼王受到惊吓骂街半个时辰之外，鬼界未产生任何影响。 凡界的那一处无名小山荒无人烟，且被不知名力量封印保护，只损毁了山林和一处无人庄园，要不是凌欢说，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处地动和其余七处地动是有关联的。 至于流霜山谷…… 等等？流霜山谷！ 流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七处地方里，有一处是她的私人领地。经此地动，流霜山谷，塌了。 她家没了，还不是被人偷没的，是莫名其妙的地动给带走的。想找罪魁祸首索要赔偿，都没得人能承担责任。 流荼：…… 呵呵，果然，这个天道对自己总是有深深的恶意。 流霜山谷塌了，流荼很郁闷却也没有太多的担心。流霜山谷与她同气连枝，只要她还活着，流霜山谷就永远不会毁灭，其中封印埋葬的东西也永远没有爆发的忧患。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流霜山谷就算没塌，也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 这一天，好像已经不远了。 第六十八章 生灵暗面【重点】 流荼用于探查的时间并不长，更多的时间是在思考，思考这场突发地动的原因。 发生地动的七个地方，当今世上唯有流荼知晓，镇压着整个六界之内全部的生灵暗面之力。 凡生灵，皆有积极向上的心念，同时也有消极的情绪和心念，更有本能中阴暗的一面。 这种复杂的思想和情绪造就了一个生灵，而这些复杂的念头在生灵的身上也在不断发展膨胀，形成了无形的力量。站在积极对立面形成的力量，便是生灵暗面之力。 自遍布六界生灵诞生伊始，流荼就在不断和生灵光面之力与生灵暗面之力间不断感悟，最终在种种原因的作用下与暗面之力牢牢绑定，变成了她的枷锁，同时也变成了她能走到今天的最强大的底牌，一个曾经能令她随时可以成为六界第一人的王牌。 生灵暗面之力听起来太过虚无缥缈，可它的力量委实不可忽视。 众生皆苦，无论是漫长的一生，还是凡人的几十载光阴，抑或是蟪蛄朝菌，鲜少有能过得一辈子安乐无忧，无灾无难的。在痛苦中苦苦挣扎，必然会产生各种各样负面念头。 在灰暗的生活中能够感受到的温暖和快乐确然弥足珍贵，可它们实在太少太少。比起永无止境的晦暗信念，它们的力量显得太过于薄弱。 而这些相对十分微弱的生灵光面之力，恰恰是这六界中最多数的修炼者法力的根源。 神界神族、妖界修神道的、凡界修仙道的，他们走到自己修为术法的尽头便是成为神，更高一点或许还有机会成为真神。而他们和走单纯魂魄修炼之道的冥界一样，都以生灵光面之力为基础。 光面之力可以说奉养了六界近九成的修炼者。其中又是以神界占据的这部分力量为最多，因此神妖冥三界中，整体实力最强的便是神界，两界之间实力的差异令晋升成为神族也就成了众多妖族毕生的追求。 生灵暗面之力，比之生灵光面之力，强大了太多。然而如此强大的力量，只有魔界的魔族是以此为根基，甚至就连凡间和妖界修魔道的，都不能难借用这部分力量。 创世神定天道秩序，立本源规则，六界的一切发展皆基于此。天道秩序本不允许任何生灵能够利用生灵暗面之力，直到流荼在创世神羽化后的上古时代逆天培养出了花无忧，创立了突破神族修炼体系的全新修炼方式，这才使这份强大的力量得以化用。 最少的生灵，以身份强大的力量作为根基，同时借流荼和花无忧摸索出来的能保证魔界星星之火永不熄灭的传承方式，令魔界始终能够凭借数量不足神界四分之一的总人口，始终与之分庭抗礼，两界并称。 然而这一点，无论是神族还是魔族都不知道其中的底细，甚至从上古活到现在的东华帝君也未能探知其真意。当年花无忧猜到了些许，然而一则他的修为无法突破真神的水平，另一则却是他为发展魔界殚精竭虑，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参悟连真神都很难悟到的东西。因此，时至今日，只有将心思放在生灵光暗之力上的流荼知道关于神族和魔族法力根基的真相。 魔族的个体实力再强悍，每个魔族能够化用的暗面之力再多，也不过是这份力量的冰山一角。 排除真神位阶，两界总体实力差不多，意味着仅仅是神族化用的光面之力就和魔界当下能化用的暗面之力总和差不多。 实际上神界的三位真神，其中一位还是六界最强的重苍，他们三人能够化用的光面之力绝对远远超过流荼一人化用的暗面之力。加之同时运用光面之力的还有人界、妖界和冥界，相比之下如此孱弱的光面之力支撑起了生灵五界中的四界，尚且都有盈余。那庞大的暗面之力，未能得到化用的部分将超乎正常生灵的想象。 暗面之力生于生灵之恶念、消极情绪，因此不想光面之力一般能够温养六界的各个角落，具有极大的破坏力，当大量暗面之力凝聚会形成能够为生灵所感知到的怨气，有极强的攻击性，其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因此怨气必须被镇压或者封印，以免对生灵造成伤害。 而当大量的怨气和大规模死亡遗留下来的血煞之气结合，会形成煞气。煞气的杀伤力犹在怨气之上，想要镇压难度也更大。九天云海修罗路的存在，便是对上古战场遗留煞气的镇压。 能够为生灵所感知的怨气，在上古时代也由敖云一并封入修罗路之中，而生灵感知不到的暗面之力，其隐患比怨气和煞气更为难以预料。因此，流荼分别在天南火池、朱雀族埋骨之地、流霜山谷对暗面之力进行镇压。 暗面之力当属至阴之力，天南火池极致炽热，朱雀族天生可控赤离天火，死后埋骨之地也会因遗骸未曾散逸殆尽的灵性而充满火焰之力，天然克制至阴之力，经过时间的磋磨还能慢慢净化少部分暗面之力。流霜山谷与她生死相连，只要她不死，就能够凭借自己的本源对暗面之力进行压制，而她的生命，则是永生。这便是流荼选中这些地方的原因。 至于溯回之镜和忘川之源，那就是个意外。这两个地方为天地间至寒之处，会自行吸纳六界之内的冰寒至力。暗面之力本身极寒，与之相适应，故而暗面之力会自行向这两处缓慢聚集，并得到转化获得一定程度的净化，形成了天然的镇压。 这七处镇压这暗面之力的地方，自行吸纳新生的暗面之力，并对其进行镇压，维持六界之内的平衡，避免怨气和煞气造成生灵的伤亡。 凡界各个世界自成一体自行运转，而一旦跳出各个世界的微观变化，放眼整个六界，地质与地理环境极度稳定，若想进行改变要么耗费极大的修为强行变动，要么在长年累月的小幅度修改的基础上积少成多，地动这般事情在创世时代和上古初期这个秩序规则还不算稳定的时候还有不少，到了上古中后期便已经绝迹，至少在历史记载中早已消亡。 如今镇压着暗面之力的地方发生地动，魔族的法力开始增强，正常生灵难以察觉的暗面之力也因为镇压的力量被冲破而开始散逸在六界当中。 换任何一个人，都察觉不到危机的降临，不会把这些难以用肉眼和神识感知到的细微变化放在心上，继续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可偏偏察觉到这一切的是流荼。 既然已经察觉到了，那自然不能不管。 只有处理好暗面之力，才能保证重苍不会发疯，才能保证即使未来有一场大战，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生灵不会消散。 暗与光相伴而生，不知暗何寻光。 第六十九章 属性规则 流荼迟迟不解除她全面催动法力的状态，凌欢也很有默契的不作任何反应。 越是离天道近，越是接触六界的本源秩序规则，越是感觉这片天地的复杂，越是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规则秩序似乎并不完整。 凌欢将极寒之力玄寒天冰修炼到极致，极冰化火，以冰凤凰之身领悟凤凰真火，成就真神位阶。 一直以为只要能将自身实力修炼到极致，就能触摸到真神的门槛，可直到踏进来之后，真正接触到真神才能接触的秩序规则之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当生灵的自身实力达到个体实力的极致，并且能与天地秩序相合，且本身这一领域已无其他真神，方才有机会晋位真神。 凌欢所修玄寒天冰，本质为冰寒属性之力，其在天道秩序中当为属性之力。修属性之力的生灵在六界当中应当是最多的，但真正有机会修炼到属性之力极致的并不多。 凤凰真火为火焰之极，玄寒天冰为冰雪之极，碧海苍灵的若禛上神拥有当今之上最强大的雷属性法力，就连赤离天火也仅仅是略逊凤凰真火一筹而已。 论天赋，三种力量和特殊属性雷均有机会修炼到极致。然而想要晋位真神，却是要做到基于原本的单一属性领悟两种相冲的属性。 上古时期，长空将玄寒天冰练到极致，极冰化火领悟火焰之极，晋位真神。后来凌欢在长空的指点下走上了相同的路。九离以火凤凰之身，领悟到最基本的风属性力量，强行触摸到半步真神的门槛。 长空是第一个以属性之力晋位真神的，晋位真神后开始逐步与天地间的所有属性相合。只要天地间尚存一丝属性，无论是冰火雷风，还是金木水土，他都不会轻易陨落，只要天地间的属性没能消弭殆尽，他就能永生不灭。 然而当年他却能因九离而死。虽然他是自杀的，但如今从真神的水准去看待这个问题，凌欢总算察觉出事情似乎不像看到的这般简单。 上古六大真神，六位永生不灭的生灵，三个会死。越是对真神的特殊性理解深刻，越觉得这件事荒唐。 长空有幸入鬼界，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如果没有流荼帝尊和东华帝君的舍命相救，恐怕长空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可如今再想想，蹊跷太多了。 九离因火凤凰真火性情偏激暴虐不假，但他早年对这片天地的认知是在长空和敖云等人的印象下塑造的，根正苗红，一点都不歪。为什么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的认知会变歪，甚至有杀人夺位的念头滋生。 长空早就知晓九离在凤凰族中培养自己的力量，并且放任这件事愈演愈烈，难道他真的没有对九离为何出现这种转变而心生疑窦吗，难道他真的对九离的认知观念变化全然无知吗。 能够稳坐凤凰王之位，将凤凰族治理成神族最强部族之一的首领，能在无数阴谋杀伐中活下来的幸运儿，怎么可能缺少心计和洞察力，怎么会缺少谨慎和强大的意志力。这样一个人，会在明知九离对他起了杀心之后断尾羽炼制法器陷入虚弱状态，并在揭开九离背叛的真相之后这么轻易的就绝望自裁？ 当年的长空当初是存了死志的，他一点都不想活了。一个真神，会为了情爱轻易放弃永恒的生命吗。只要他愿意，可以带着九离一起永生，为什么不选择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修正九离的认知。 凌欢尚且能明白的事情，流荼和东华怎么可能不懂。可她懂得还是太少。 也就是在前不久，她终于明白，真神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放弃永生；后来才知晓，这天地间，只有她和东华帝君因晋位真神而获得的永生是自由的，长空、敖云、白渊的永生是一个骗局，而流荼帝尊的永生却是诅咒。 不死，不得解脱。 第七十章 真神蹊跷 长空、白渊、敖云三位真神陨落，属性规则、精神规则、攻防规则便再无真神。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凌欢的错觉，她总感觉已经陨落的敖云帝君、白渊帝君成为真神似乎是走错了路的。他们触摸到的秩序规则太窄，能永生不死，但实力的天花板有限，如果时间无限拉长，他们永远都达不到神尊魔帝的水平。 真神的存在，一方面是与秩序规则相合，证明某方面秩序规则的合理性。另一方面，也是在用生灵的理解去完善天道秩序，借生灵与规则的结合去潜移默化是秩序自发变得更为稳定。 天道秩序因创世神而生，代表了创世神的意志。创世神陨落之后，其残念在混沌荒古台，代表了创世神意志的天道秩序自行运转完善，无论怎么变都跳不脱创世神的逻辑和意愿。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今六界的进程，包括生灵的很多想法抉择，完全是按照创世神的意愿来进行。 创世神有开创六界的格局，怎么可能会放纵真神在特别狭窄的秩序规则中走下去，不让他们有机会体会更多的规则，与更高层级的规则相合。 上古时期的真神隐秘，水太深。凌欢以战斗提升自身能力，本身就不擅长心计，这些事情又不适合同景华、父亲讲，她一个人琢磨的太累了。 算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比她高的顶着，帝尊还在，东华帝君也还没出山，她一个英年早婚的年轻人想这么都干啥。 凌欢的思索和开摆都是无声的，全心全力在感知生命暗面之力变化的流荼也没心思注意凌欢的心态波动。她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想怎么才能把封印的暗面之力再度封回去。 当年暗面之力就是流荼处理的，她很清楚暗面之力早晚有一天会膨胀到封不住的，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倘若不是重苍对魔界和妖界的残杀，暗面之力不可能这么快就爆发出来，至少也要等到流荼陨落的那天才会爆发。那个时候的凌欢不会因为怀有身孕而不敢全力出手，东华也不会因为此事不涉真神不涉秩序而袖手旁观，再加上一个花言瑞，处理起来也不是不行。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凌欢不能擅动，花言瑞还没有足够强大，仅凭东华领悟的秩序规则很不同寻常的独自一人，完全做不到对暗面的镇压。 本来还想历劫失败休息一下的，结果…… 谁让她就没这个享福的命。 流荼的眼睛瞬间恢复正常，流焱鞭也凭空消失，强大的气泽一下子就收了回去，刚刚看起来还神圣不可侵犯的魔帝，转瞬间就恢复成了；平日里看见的那副与常人并无不同的模样。 看向一见了前辈就下意识稍显端正的凌欢，往日里很是亲和没架子的魔帝，在这一刻脸色十分郑重，说出来的话也十分郑重。 “你马上回九天云海，好好的别受伤。现在的龙族没有真神，你既神籍属九天云海，与景华为夫妻，便也是敖云的后人，当守护好修罗路，镇压住其中的煞气不要外溢。” 凌欢听着流荼的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帝尊，您打算出去？” 流荼没有说话，但此事的沉默，就是对凌欢这一猜测的承认。 凌欢也沉默了，良久，这份沉默才被打破。 “好，不过魔界和花言瑞，我会亲自保护。九天云海有父亲和景华，足够了。” 第七十一章 朱雀墓地 上古神族遗族，几乎全都在神界，唯有一族在上古末期，选择阖族离开神界，一代又一代镇守在人间，只将自己的埋骨之地留在神界。 生在红尘间，长眠神灵中。 凡人比起太过孱弱，凡间的力量总量固然很强，足以与神界和魔界相提并论，可生活在其中的生灵却很容易因妖鬼引起的变动而轻易丧命。朱雀族便作为凡间生灵的守护神，于无声处庇护这世间最脆弱的生灵，却不愿凡间生灵轻易知晓他们的护佑。 这是任何一个神族和魔族都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而朱雀族当年意气用事的选择，却跨越了两个时代，坚持到了今天。 朱雀族在稳定凡间这件事上居功至伟，由一族完成了本需要妖鬼四族来共同完成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整个六界都欠他们一份因果。 神界各族各派，魔界妖界诸多生灵，无论是活着的族人还是已经陨落羽化的先人都当不起来自神尊魔帝的跪拜。然唯有朱雀族，活着的族人虽大约是担不起的，可埋葬了他们历代祖先的埋骨之地，当得起流荼一跪。 身为一个路痴，独自一人找到一处并没有太多人知晓具体位置的地方何其艰难。迷失在山川林木之间的次数难以计数，流荼还是找了过来，找到了朱雀族的埋骨之地。 因地动之故，曾经古朴庄重的朱雀祖庙倒塌了，本来只有少量的看守祖墓的少量朱雀族人一下子，为了修缮此地一下子多了起来。 并不想惊动朱雀族人，流荼施了个法术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摸进了朱雀族祖庙的废墟上，沉默的注视了无数朱雀族先人的破损墓碑，满怀敬意地跪了下去。 上古她尚未沉睡的时候，朱雀族还在神界；她沉睡了，长空死了，九离半疯了，他们在迁居到人界。守护六界是她和重苍与生俱来的使命，是东华、长空、敖云、白渊成为真神后应当承担的责任。朱雀族没有出过真神，也不曾因做过有损于秩序万灵之事而需要赎罪，可他们心甘情愿。 早年的朱雀族与凤凰族交好，而朱雀族阖族迁到人界的直接导火索是长空死后九离对羽类神族的歧视与排斥。 真神之下第一人的九离固然需要避其锋芒，但只要他一死，继承人也没有九离那种过分强大的能力，朱雀族完全可以不再忌惮凤凰族，想搬回来不过是脸皮厚一点的事。可他们没有，并且始终以在人界镇守为荣。 凡间和神界都有灵力，都可以不断提升修为，但神界和魔界的灵力终归比人界浓厚纯净得多，更有利于他们个体实力变得强大。做出镇守人界的选择，就是放弃了个体实力的最大化，朱雀族也确实不如其他主战的上古神遗族一般强者辈出，但从上古开始的这么多年，没有敢轻视他们半分。 朱雀族，阖族执掌天火的神族，血脉深处始终有执着和坚忍的上古遗族，当得流荼一跪一拜。 带着火焰热度的风轻轻吹过，似乎是在对流荼回礼。 生时镇守人间，死后封印暗面之力的朱雀族，似乎只有得到了来自魔帝的敬重的他们能够明白，刚刚跪拜他们的流荼，经历的是比他们更加困难的隐忍和守护。 第七十二章 修复封印 朱雀族的赤离天火确实比火凤凰的凤凰真火稍逊一筹，但难得的是赤离天火是朱雀族与生俱来的能力，所有朱雀族无一例外。 同时，赤离天火也不会影响朱雀族的性情，不会像火凤凰一样，受过度强悍的火焰影响，导致他们的性情过于偏激，而且还很容易戾气十足。 比起几百万年才出一个而且性情有偏差的火凤凰，朱雀和赤离天火看起来稳定的多。 流荼当年选择朱雀族埋骨之地作为暗面之力的一个封印处之时，只想着赤离天火与暗面之力之间天然的属性相克，外兼此地甚少生灵前来，这份封印足够隐秘，并没有预料到它会有封不住爆发的一天，导致了无数英灵的安眠受到了打扰。 虽非本意，但终究是因为她的决定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尽管短时间内不处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时间长了，暗面之力终究会导致此地变成另一处修罗路。 一向走到哪迷路到哪的流荼，这一次居然径直找到了朱雀族第一任族长明铮上神的埋骨之处，没有绕路，更没有找错位置。即使是隐匿状态，没有人能看到她迷路的窘境，也没有找错一点。 明铮上神的埋骨之处寂寥孤清，墓碑上的字迹已然褪色，逝去的人，无论生前创立何等荣耀，终究被湮没慢慢岁月之中。 流荼解除了对自身身形和气息的隐匿，沉默的站立在明铮上神的墓碑之前，无声的哀悼着。 明铮当年死在流荼面前的场景她还能记得，他的尸骨还是她亲自送回到了朱雀族，下葬那日她还来亲自送别。 当初明铮大杀四方的模样仍在眼前，如今却只剩一抔黄土，沉睡在黑暗之中无人问津。 位于地动中心位置的墓碑，很不同寻常的只裂开了一条缝隙，明明应当是受损最严重的地方却意外的受到了最小的损伤，当真是万万没想到。 流荼看到这副景象，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缘由。 这里是封印的中心不假，但明铮还活着的时候同意了，愿意死后将自己的墓穴作为帮助流荼镇压的阵眼。虽然明铮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埋骨之地封印镇压的到底是什么，但流荼也没有轻易辜负明铮的信任，即便将这里作为的阵眼，除非封印完全被破坏，他的墓和墓碑就不会完全损坏。只要封印得到了修复，他的墓碑也会自行修复。 上前几步，将手放在墓碑之上，流荼跨过无数岁月，看着曾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老友，感怀万分。 “明铮，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能为我守好最后一道防线。可我对不起你啊，连你最后的安静都没能守住。” 说着，一阵紫色的光从流荼的手中涌出，顺着墓碑上的裂痕逐渐流入地底，延伸到肉眼无法看见的深处，蔓延至整个朱雀族的埋骨之地。 修复一个阵法而已，又不是从无到有的布置，只需要流荼按照封印阵法的纹路将力量注入便好，以她的修为不过是片刻的事情，可她偏偏选择了这样缓慢的方式，用最耗神的方式将封印修复。 她只是不想再打扰埋骨于此的朱雀族人的安然，不想让曾经的朱雀族长明铮上神在死后还要再被强大的力量冲击。 本就是这六界欠朱雀族的因果，是她流荼欠明铮的，她合该以自己的方式来守护朱雀族先人最后的安宁。 魔帝，虽为魔，却是这六界之帝尊。 第七十三章 因我而死 封印修复起来的速度不算快，可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而已。而流荼，将自己的手掌放在明铮的墓碑之上，已经足足两个时辰，没有力量涌出，就只是抚摸着已经修复如初的墓碑，一动不动。 活了这么多年，太多的生灵从她的生命中路过，而真正能够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印象的并不多。 创世神、重苍、花无忧、各族初代族长、少数二代族长、凌欢、花言瑞、巍澜，以及那个连名字都不敢提及的人。而在初代族长中，朱雀族明铮对流荼的意义格外不同。 曾经的人，无论是长空白渊敖云，还是东华九离花无忧，都一度认为若是流荼肯松口，她和明铮或许有机会走到一起。 上古的诸多生灵，有几个不曾少年不曾对流荼知慕少艾，除非极个别长空、九离这样的奇葩，除非像花无忧这般只拿她当母亲或者是东华这般只那她当前辈的，流荼都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 明月看似不是很冷，但实是有点太高，远观容易，想接近却难于上青天。每当想走近一步，她都会自行退开，不给人留一点丁机会。 可是，除了花无忧、长空、九离，东华，只有明铮，可以在私下里与她通宵达旦的吃吃喝喝听话本子，剩下的无论是谁，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那个时候，或许流荼明没有意识到她对明铮的亲近，只是下意识的选择，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去体会，如果有较长时间的安定来给流荼反应的机会，她和明铮真的有可能修成正果。 只可惜，在流荼还没有意识到明铮对她意义颇有些不同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他死后很久，久到征战都已经结束了，流荼才后知后觉明铮究竟因何而死。 不知不觉中，明铮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小弱点，小到她都没意识到的弱点。 而正因为明铮成了她的弱点，所以明铮一定会死。 当初的流荼不懂，明铮更不懂，他生前只是选择了一切有利于流荼的选择。不知道于明铮而言，生前可与流荼并肩作战，死后可以帮她封印暗面之力，是不是算得上死而无憾了。 流荼将手从明铮的墓碑上拿下，后退三步，跪坐在地。长长的深紫色衣摆铺散在地，宛如一朵盛开在荒野之上的魔界之花，过分艳丽，却更显寂寥。 “明铮，你还记得魏扬吗，我同你说过的，当初他因我而死，魂飞魄散不得往生。后来你也死了，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因为我才死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幸好，我们之间并没有太深的牵绊，你还能转世，虽然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但还能重新开始。这也算得上诸多不幸中唯一的幸运。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敢和你说我的情史。魏扬你知道的，你……应该也算吧。现在，我好像又动心了，可这一次我真的一点都不敢再表露出来了。我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命债，你和魏扬都糟了无妄之灾，我护不住你们，只想有一次能护住想护的人。” “其实我有些羡慕你，死非你所愿，但生前所有的痛苦都变成了往事，忘川走一遭，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我一个人活到今天，想解脱都不行，背负着永生的诅咒，送走了你们一个又一个。 “两年，最多两年，我就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可以去找魏扬了。明铮，我只能最后护着你两年了，两年过后，你的墓碑再坏掉可能就不能自行复原了。你别怪我。” “我太累了。” 第七十四章 生灵禁地 鬼域绝境，生灵莫入。若非真神，十死无生。 六界之内，鬼界是最为特殊的一个，只有在这里，所有的……暂且称之为独立个体的，全都是毫无生机的灵体。 在这里只有一种个体，鬼修，真正意义上的鬼修，和凡人修仙世界中的鬼修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他们是走过奈何桥、看过三生石的，只差一饮孟婆汤就能重新进入轮回的普通魂魄。只是出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意外，出现各种各样特殊情况之后他们失去了轮回的机会。 传说轮回可以养残魂，但至少三魂七魄里至少有一个是完整的，否则就算残魂不散，也只能在鬼界用鬼界的死气，由死往生的养魂。 这样的魂魄，就算是真的养好了，也因为魂魄的死气太重，一旦触碰到生机就会再次散尽，因而无法再离开鬼界，直到魂魄到了撑不住的那一天，彻底魂飞魄散。 第二种则纯粹是一种意外情况，如果凡间出现了战争，死伤生灵数量太过庞大，这些鬼在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时候容易发生拥挤，一不小心，就有倒霉的鬼掉进了忘川河中。 妖都不怕忘川水，潜进去十年八年的都不会出意外，尤其是争夺忘川玉或地狱幽焰珠的时候更是能掉进去之后再喝上几斗，出来后一个个依然甩甩衣服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魂体不一样，若此魂体生前并没有足够强大的灵魂之力，一旦掉进去便是灭顶之灾，凡人的魂体更甚。救得快的，尚且能通过修鬼界鬼道而慢慢的恢复掉入忘川河导致的损伤。救得慢的，那就直接魂飞魄散，完犊子了。 最后一种就是最少见的，从鬼界出现开始，加起来都不到一千个的心怀大执念未解之人。 这极少数中的极少数经历了重入轮回之前所有的步骤，连孟婆汤都得喝了有一缸，但就是心怀执念，什么都忘不掉，甚至隐隐有入魔的可能。 孟婆汤可以洗去作为凡人、甚至是活着时候的记忆，除非那鬼的执念已经太深了，深到超越了自己的生死、死之前所有的一切，上达天听，才有这种极端的可能性出现。 不洗去即将轮回之人的记忆是不能重入轮回的，就算有极个别漏网之鱼回来还是得被罚一顿，再到冥界之后当苦力百年才能再入轮回。 洗不去记忆，放不下执念，别说冥界的鬼差不让他入轮回，就是那个鬼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执念的鬼会自愿选择成为鬼修，带着无数痛苦的记忆将自己放逐在不生不死的黑暗之间，画地为牢。 生而为人为妖为，最大的执念自然也是另一人、另一妖、另一。如果被记挂的那个人不死，也不会成为一个人的执念。 斯人已逝，重入轮回便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牵挂多年的人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一个。 他们宁可带着无数痛苦遗憾化成的执念永堕黑暗，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熟悉的人变换成自己早已不认识的样子。 无论是三种入鬼界的哪一种，他们在两个方面是完全相同的。 他们都是心如死灰的绝望个体，同时又都是鬼界修了鬼道，就再也不能离开鬼界的受限之身。 绝望、痛苦，毫无生机，天空是黑沉沉的压抑，无法出现什么疏阔鬼修。畸形的环境、畸形的本心，本就养不出什么正常的个体。就算是有，那也是奇迹。 可谁也不敢想，在那一片死寂绝望的世界中，真的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个体。 十几万年前，一个无名的鬼修从素来寒冷到无人靠近的溯回之镜中出来，手握一柄蓝光耀眼的长剑，一个鬼单挑了整个鬼界所有的鬼修，在万鬼拜服的心中被奉为了鬼王。 他没有名字，只有鬼王这么一个称号，被妖三界知晓的也只有这么一个能够表征地位的称呼。 然而就是这般统领一界的至尊，他到底是谁，长得何等模样，究竟有什么样的本领居然能横扫整个鬼界，却没有几人得知。 唯一确定的一点，便是一万年前，凌欢真神与景华上神成婚的时候，她选择从鬼界出嫁，而这位神秘的鬼王亲自为她送嫁。虽然他不能离开鬼界，但作为女方大家长的身份却是被认定了的。 想来，鬼王应当是与凌欢真神有些关系的，但具体是什么关系，委实猜不出来。 外界不清楚鬼王的身份，实际上鬼界里的鬼修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确定的，也只不过是他们的鬼王其实也只是有这么一个名号而已，完全没什么用，仅仅是体现他强大的武力而已。 鬼王每天就守在鬼修们都无法靠近的溯回之镜安静的修炼，偶尔会有一个不知因何无数次想靠近一下溯回之镜的鬼，每一次都被寒气重伤得厉害，不将养个十年八年的回复不了，恢复后修为精进了依旧无法靠近溯回之镜。 那生出鬼王的溯回之镜就像是他这个鬼还能存在的根源，他就如同着魔了一样，若非必要绝对不会离开。 时隔一万年，流荼再一次踏入鬼界，来到溯回之镜，看着在溯回之镜边一个追逐一个躲闪的两个鬼修，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许笑意。 当真是，别来无恙。 第七十五章 长空九离 鬼修们因为长期生活在扭曲的环境中，普遍影响了心志，心理扭曲，从外人的眼中来看，跟一群疯子和傻子没什么差别。 然而在这片几乎没有正常鬼修的地方，有两个无论是心志还是智慧都和正常生灵差不多的，在这片生灵禁地的鬼界显得格格不入，却也给一片暗淡黑沉的世界带来了少许鲜活。 “滚，老子不想见你，莫挨老子！” “我没挨着你，也没让你看我，是我想看着你，不打扰你。” “呵呵，你那么一大团凤凰真火杵在这，想把溯回之镜烧化了不成。赶紧的，回你待的地方去，溯回之镜是我的地盘，别来烦我。” “溯回之镜比你当年的玄寒天冰还厉害，我一个死前才勉强半步真神的火凤凰哪来这么大本事。你虽是鬼王，但这偌大的鬼界不是你的私人领地，我就看着你，不干别的，你就别赶我走了。” 流荼：…… 我才一万年没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向爱面子如同爱惜凤凰尾羽的九离，怎么脸皮这么厚了？ 鬼界这么个荒芜的地方，流荼这么大的生灵还是个大美人杵在这里，闹腾中的两位实力强劲且没瞎，没几息就看到了流荼，一下子就停止了追逃的戏码。 眼睛呈灰蓝色的男子，带着真心喜悦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而另一外头发夹杂着一缕红色、眼睛也是灰红色的男子则瞬间立正站好，忍不住小幅度发抖，宛若被吓破了胆的鹌鹑。 蓝眼男子给流荼行了晚辈礼，抬起头来的笑容中满是惊喜。“帝尊，您在鬼界无法用法力，怎么跑这里来了。” 流荼对这个吃了无数苦的晚辈怎么都狠不下心装冷漠。什么都还没说，先拿出一个盒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知道你嘴馋，没了味觉该吃还是要吃。里面是我在凡间看到的新吃食，知道你没见过，尝尝吧。” 那人笑弯了眼，挺高大的人看着居然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娃。“谢帝尊！” “悠着点，别吃太快。这盒子我是加了法术拓展空间和保鲜，但就你的饭量也就够吃半个月。我下回来不定什么时候，中间没得吃别怨我啊。” 哪有不应的，在鬼界这么久，能见到的生灵也只有流荼帝尊、东华、凌欢和若曦他们四个。能见到都很开心了，还有吃的，他可不忍心破坏这点来之不易的惊喜。 和谐的寒暄结束了，流荼的目光就投向了那个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家伙了。 对于这位，流荼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了，直接死亡凝视扔过去，语气和脸色一样冷。 “九离，你不是挺厉害吗，见了我怕什么，过来。” 曾经睥睨纵横几十万年的凤凰王，从古至今的真神之下第一强者，听闻此话，先激烈的抖了一下，然后用惊恐和惊吓一比一混合的目光望向流荼，然后在帝尊不容置疑的目光中慢慢的蹭了过去。 一前一后的天差地别，和刚刚缠着别人的九离仿佛不是同一个。 “这鬼界待了十几万年，想来你也看够了。不如就听凌欢的意见，附在天霜剑上，离开这吧。你堂堂长空帝君，不该屈居鬼王这么个不生不死的尴尬位置。当年我能救你复活于鬼界，以后也定会有办法恢复你的生机。整日里被这么个背信弃义的东西缠着，我听着都恶心。” 被点到名字的长空还没说什么，九离那张本就死气浓重的脸顿时黯然失色。 当年因，今日果，是他自己活该。 第七十六章 想报仇吗 尴尬的气息开始蔓延，从九离扩展到长空，只有流荼巍然不动。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长空。 “算了，能复活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不想再个帝尊和凌欢添麻烦了。鬼界挺好的，清净，也不用我费心，全心全意的去参悟溯回之镜的秘密，比出去不能尽兴的浪要好。” 长空这话说的很是轻巧，流荼却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唯独九离，满心愧疚，且对内情一无所知，只一门心思的心情低落，自我唾弃。 虽然对九离始终无法以寻常心对待，但流荼还是忍住了心中对九离的各种不满。她来鬼界，本就不是简单的来叙旧，长空一人不是不行，有九离在，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听说前些日子溯回之镜发生了地动，怎么样，有什么影响？” 流荼说正事了，长空也不再幼稚，恢复生前展现在外人面前的睿智，半点看不出会是个能被算计而死的模样。 “确实有地动，地动过后溯回之镜的极寒之力不太稳定。我感觉有一些奇怪的力量跑了出来，但可能是我现在是鬼修之身，能力有限，探查不到是什么，就先没管。这些天我先把溯回之镜的极寒之力稳定了一下，总归能做一些是一些。” 流荼点点头，丝毫不意外。“跟我猜的差不多，像是你能做的事情。不过你谈查不到的力量不是因为你现在的鬼修身份，而是因为以前你从来没接触过。这个事情我会亲自处理，你且安心就是。” 前面的话，无论是长空还是九离听着都没什么不对劲的，他们生前虽然算得上强者，但比起魔帝还是差远了。 但是最后一句话还是把他们惊得不轻。 在他们的印象当中，花无忧、长空、明铮、敖云、白渊、东华他们几个能独当一面开始，流荼就轻易不出手，就连秩序规则层面的事情出现了问题，都是能让四个真神出手就他们出手。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懒，还是真的想锻炼他们几个真神层面能力的运用。 然而在他们印象中流荼寥寥几次出手，几乎是最高层次的秩序规则出了问题，他们几个都处理不了；要么就是有谁必须要救下来，但是他们能力不足，才会求到帝尊的头上。 如今六界除了重苍，还有东华、凌欢两位真神在，却让流荼帝尊亲自出手，长空和九离不信流荼沉睡醒来会轻易转变性子，那只可能是这件事的麻烦远超他们的想象。 顾不上前面的不自在，长空和九离循着上古生前的习惯对视了一眼，半秒钟之后意识到对方是谁，九离的眼睛染上了笑意，长空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即转正了视线，面部表情呈现出一种吞了黑暗料理的扭曲。 本来应该就只是日常的一个小片段，可流荼却突然掀了戏台，用一种长空倍感陌生的目光看了过来，令长空不由自主的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流荼的气场突然间变得十分神秘，眉间的紫色火焰图腾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令这位素来平易近人的帝尊，一下子就站在了高处，仿佛是在用俯视的目光打量着凤凰族最初代的两位族长。 “长空，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但有些事也该让九离知道了。你的死，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仇，九离虽然是加害者，但从根本上来说无论是你还是九离都是受害者。这件事的内情谁来说，选择权交给你。我可以保证，未经你允许，不会告诉凌欢。” 九离一下子抬起了头，惊异不已。而长空却几乎重复了刚刚九离的表现，沉默着，踟蹰着。 流荼没有催他，只等待着长空的答案。 而沉默中的长空，也只不过在纠结一个问题。 想报仇吗？ 第七十七章 长空之心 想报仇吗？ 自然是想的。 真神永生不灭，只要不是需要殉道修补本源秩序，只要不是自己不想活了，谁都不能轻易夺走已经成为真神的长空帝君的生命。 可当他无意中知道自己能够成为真神也不过是一场算计之后，他就不想再继续这份永生了。 真神是受到束缚的，天地秩序的枷锁，责任使命的背负，这些都是触摸到本源秩序的代价；而当这份代价的汇报是永生，自由的永生，那其实都不算什么了。 可如果成为真神是一场骗局，永生不过是短暂的谎言，那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长空，九离，他们两个不仅仅是一对冲破世俗走到一起的一对，更因为冰火两极的天赋，在他们彼此相爱之前就早早的绑定在了一起。如果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九离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只有他主动放弃生命，才能救九离也跳出这个牢笼。 所以他放任其他人对自己的杀意，唯独没想到的是那个真正想杀他的人，会把主意打到九离身上，让九离来取走他的命。而更让他心寒的，却是九离居然真的被蛊惑。 如此也好。被留下的才是最痛苦的，如果九离真心希望自己死，那这样九离或许能少些痛苦。 他本想用自戕埋葬这个真相，和敖云、白渊一样带着这份残忍的现实长眠不回，却被幸运的抢回了一丝生机，复活在了鬼界。 他没死透，可那个谎言也算是终结了。 九离背负着执念在鬼界自我折磨了千百万年，自己也和他相互折磨了十几万年来。长空是不能释怀九离的背叛，可他更不能释怀的是当年他们用生命共同埋葬的真相。 几万年前流荼帝尊苏醒，他就有猜测，这件事的真相终究有瞒不住的一天；一年多以前重苍帝尊苏醒之后他更是清楚这个事实，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 他想报仇，可他如今一介鬼修，连鬼界都走不出去； 他想把真相告诉九离，可九离能坚持在鬼界就是因为当年自己死后愧疚而产生的执念，知道了真相之后他执念崩塌，彻底烟消云散该怎么办。 长空是恨九离，但他对九离的爱也始终没有变过。他不敢赌，不敢以九离灰飞烟灭为代价来赌。 “这件事你尽管说。九离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凤凰王，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况且你真以为他能进鬼界仅仅是那份愧疚？” 流荼在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傻的不是一星半点，但作为旁观者却能清楚的知道长空到底在想什么，开口就直接扎心。 “长空，你要明白，仇恨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白渊、敖云因为同一个理由而死，是你们三个人共同的牺牲才换来了现在的结果。九离被牵连其中，但因为你才逃过了和你们一样的命运。你和九离，本就是相互亏欠，相互折磨。不如把真相说开，一起报仇，报完仇之后你俩爱怎么继续折磨就继续折磨，我就不管了。 “我本不想逼你，但我需要你和九离的助力。而且，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建议，就是趁现在还有机会，别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流荼的话说得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长空和九离听出来了，但不知道这句不太对劲的话因何而出。 长空下意识的看向了九离，那双染上了灰色死气的红色眼眸明确的告诉他，他们都死过一次了，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 他的痛苦是知道全部真相，九离不知道内情却也始终陷在痛苦中不得而出。 帝尊说的没错，九离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好，我希望这件事我亲自来说。如果我有遗漏，希望帝尊您可以加以补充。” 流荼点头。“可以。” 长空面向一脸懵的九离，语气中透出决然。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会超出你的想象，无论你以后是恨我还是不恨我，都不要牵扯到帝尊和东华。 “我的死是必然，而当初你的选择并不是成立的必然条件。” 第七十八章 当年真相【重点】 九离不太明白长空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敢接受长空说过的话。 “你……什么意思？” 长空不为所动，看起来居然格外冷心冷情。“当年没有你这桩事，我也会自杀，你背叛我夺权只不过是将这个时机提前罢了。” 多年信念崩塌是什么感觉，九离这一次是真的体会到了，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为什么？” 长空转过身，将孤傲的背影留给九离和流荼，让他们看不见他的神色。 “要么只我自己死，要么我们两个一起灰飞烟灭。” 长空的结论太过绝对，九离下意识不想相信，似乎是要找力量支撑一般看向了流荼，却没想到帝尊居然没有丝毫的动容，用沉默肯定了长空的言辞。 “真神永生不死，但晋位真神之后领悟的秩序规则不能相冲，一旦有两位真神触摸到的规则是一种本源的两极，那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而这样的结果一旦产生，就意味着这一种本源力量会彻底的陨灭。 “当年敖云将神躯的潜力发挥到极致，以体魄力量证道晋位真神。白渊天生灵魂力量远超其他生灵，便将灵魂之力修炼到极致，晋位真神。他们的晋升之道本身没有问题，但那只是在上古，秩序规则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的时候有可能，如果是在现在这样稳定的天地秩序之下，他们两个只要有一个成功晋位真神，就不可能有第二个。 “灵魂之力、体魄之力，本质上都是个体实力，他们两个从不同的力量入手，走到最后都是对个体能力的感知，体悟的都是个人实力的规则。真神体悟规则的同时也在固化这一规则，但当同一个本源的多种规则被不同生灵固化，则必然产生冲突。本身这个规则就是本源秩序中力量最弱的规则之一，他们又是相互冲突，随着对秩序规则的理解加深，他们两个早晚会站在对立面。真神之间的冲突，只是理念和打架一类的冲突无关紧要，然而规则秩序一旦相互冲突，最终的结果不是一方压倒另一方，而是两种秩序规则的崩碎。除非冲突的双方都选择自行放弃生命，将两种冲突的固化秩序放归到游离力量，才能避免规则的陨灭。 “当白渊和敖云知道这个事实之后，他们两个就明白，一旦他们对规则的理解达到了冲突的地步，秩序规则陨灭，那便彻底断绝了生灵提升个体实力的机会，此后便再无妖之分，凡尘再无修仙修魔之道，所有未曾修炼过的生灵失去了强大的机会，而已经有修为和灵力的生灵则再无提升的可能。 “因此，他们选择以不同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敖云本可用常态方式封印修罗路，但他拼了性命布下牢不可摧的封印，伤及本源之事人尽皆知，不久后自绝心脉而死，对外宣称不治身亡；白渊护犊子的性格人尽皆知，于是他就顺着大部分的理解，选择献祭真神神格，守护九尾白狐一族的族运，对外宣称走火入魔而死。他们的死，看似是顺理成章的巧合，但那是他们深思熟虑的结局，更是断绝了来世轮回的永远消散。 “他们两个的死亡，令个体实力规则的冲突得到了化解，生灵对个体实力的提升变成了可能。倘若不是他们的牺牲，便没有如今的六界。” “所以你呢，难道也是相同的原因？”九离颤抖的声音突然响起，然而无论是长空还是流荼，都不觉得意外。 “没错。”长空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只是我的情况比他们稍好一点，但只要我还活着，以真神的身份活着，就早晚有危机爆发的一天。 “我借玄寒天冰极冰化火领略凤凰真火，以极冰之道晋位真神，但晋位真神之后只钻研极寒规则，没有领悟固化全部的属性规则。倘若属性一道没有其他生灵有机会触摸真神规则，或许我可以不死，但是我只是被安排的一个人，早就有人为我准备好了其他属性可以晋位真神的生灵，而且不止一个。” 听到这里，九离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有了猜测，相伴而生的还是难以言喻的惊恐。而长空接下来的话也直接戳中了他惊恐的点。 “敖云和白渊是同步成长的，我和明铮是同时被培养的。明铮死后，凤凰真火天赋犹在赤离天火之上的你接替了他的位置。 “我还活着，只要你晋位真神，我们两个都必死无疑；倘若你尚未晋位真神，我先行自我了结，无论你日后能不能晋位真神，至少能保住一个。” “九离，我从晋位真神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死。一旦死亡，将再无来世。 “你是我的丧钟，而我也是你的挽歌。” 死一般的沉默，在残忍的真相面前，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九离现在失魂落魄无法接受现实的样子，和当年的长空何其相似。 流荼到现在都记得，当年长空知晓真相之后那副模样，明明满心痛苦，却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多年来的习惯，有泪也流不出来，失去魂魄一般的在流霜山谷坐了三天三夜，一动不动。 敖云第一个晋位真神的时候，流荼重伤昏迷，而且昏迷的时间很长，根本没能来得及阻止白渊和长空的晋位。当她察觉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最终只有东华得她全程护法才逃脱了他们三个这样的宿命。 那种明知自己或者自己最在意的人必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仓皇和绝望，流荼经历过太多次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现在的九离。而正是因为经历的太多了，现在的她足够心狠，让血淋淋的真相继续刺穿九离脆弱的小心脏。 “当年我就让长空把这件事告诉你，他不忍心，他不希望你知道他为了你放弃活下去而痛苦。他想了很多办法，来让你能接受了他会死的事实，可你帮他选了他始终不愿意执行的最佳方案。他死前诅咒了你，诅咒了所有的火凤凰，是防止你们再走上他的老路。 “无论是玄寒天冰、凤凰真火还是赤离天火，都是属性之力最顶尖的，只要能够修炼到触摸本源规则的程度，都能晋升真神。但火凤凰的心性受凤凰真火影响，远不如冰凤凰和朱雀稳定，很容易再度被人撺掇，对规则的领悟出现偏差，再次走上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属性之力陨灭的结局。所以他希望朱雀族，或者借丹心笛引导冰凤凰再度培养一个真神出来，彻底稳定属性规则，令属性不会有陨灭的那一天。 “只是他没想到丹心笛居然自行流于忘川之源和溯回之镜，变成了天霜剑再度回到他的手中。没想到朱雀族阖族移居凡界，灵力匮乏，失去了培养出真神的基础。而他也更没想到，凤凰族居然因你之故冰凤凰未及降世便死去，等了这么多年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活了凌欢这唯一的一只冰凤凰。 “幸而，现在的凌欢，领悟的是全部属性规则，而非狭隘与极寒规则，她不会在面临长空当年的困境。 “你们生在最不幸的年代，却很幸运的有机会在鬼界重逢。而在这个不需要你们以命相搏的时代，知道真相也是理所应当。 “九离，你确实应该恨长空，恨他让你背负了这件事最痛苦的一部分。但你最应该的恨的，是让长空和你走上这条必死之路的人。 “指点长空，也同样指点了白渊和敖云应该领悟何种秩序规则的人，那个在潜移默化中引导你走上夺位之路并承诺你助你晋位真神的人。” “你到现在都最崇拜的神尊，重苍。” 流荼看不见长空痛苦的表情，却能清晰的捕捉到九离眼中的不可置信，以及隐藏在这份不可置信之下的信仰崩塌。 “他图谋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你们几个的性命，他想要的，是全部生灵都断绝变强的道路，抹杀所有生灵在变强之后威胁他的那点微弱可能性。 “你、长空、敖云、白渊、明铮，甚至连我，都只不过是他控制这片天地的棋子。” 第七十九章 无情之道 九离的脑中乱成一团，好不容易理清了思绪，这才问出了一个还算动了脑子的问题。 “东华呢，他是怎么逃过这个命运的。” 长空一愣。 东华确实和他们不一样，但他为什么没有他们三个这样必死的结局，他知道的也只有他没有经过重苍帝尊的指引。但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重苍帝尊会放过东华。 这题，好像超纲了。 因此，回答这个问题的只能是流荼。不同的是，这一题需要答案的是两个人。 “你们和他一起成长起来的，都知道他修的是无情道。他是灵石化生而来的，天生对一切都无心无情，对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公道裁决，他的心比玄寒天冰还要冰冷，就算是明铮的赤离天火都不能融掉他心的一角。他太过冷硬，太过心狠，所以重苍一直都很不喜欢他。 “其实不是的。东华修的不是无情道，而是以无情之身，借真情入道。并非对自身实力的绝对开发，不借用自然之力进行修炼，而是从生灵的角度入道，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修炼之途，在不知道未来成败的时候，他就坚定了这么一个前途未卜的道路。晋位真神之后我问过他，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样一条充满迷雾的路，他告诉我正是因为秩序未定，六界无数生灵可以走的路需要有人为他们探查是否可行，他愿意当这个探路者，甘愿当一个先驱者。 “事实证明，他走了所有生灵都没选的路是正确的，但作为第一个用此种方法修炼的生灵，他也经历了很多苦难。他用了很长时间明白，当对万物皆有真情的时候，不分场合的心软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所以他选择对一切生灵死物都一视同仁，不给任何一人多一点，不给任何一物少一点，这才有了你们知道的东华。 “少有的几个例外就是我们几个，他对你们多了一些兄弟之情、袍泽之谊，对我多了一点对前辈的崇拜之情，但是他从重苍，没有比任何生灵多一点。 “他能看透每一个生灵对待他物的真心。他看得出你们两个违背世俗也九死不悔的真心，所以在所有人都没能理解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你们。而他救长空的时候，也确实看出来你是真心想杀了长空，至于为什么没当场要了你的命，也是因为你对长空的情没有断绝。 “同样，他也能看出来，重苍对所有生灵都没有怜悯之心，从来没有把任何生灵放在与他同等的地位上。故此，东华始终对重苍有忌惮，不肯让重苍知晓她真正的底细。 “重苍从来不会对无用或者用处甚少的人和事多花费一点心思，当他发现东华实力进步的速度不足以入眼的时候，就不会将他纳入他的计划当中。正是因为重苍没有把东华当回事，东华才机会暗中将自己真正的能力隐藏，在重苍完全没想到的情况下晋位真神。 “东华晋位真神的时候，我亲自在一旁守着，就是怕重苍的到来，导致他们和长空他们一样，在晋位之初就被误导，对规则的体悟和固化产生偏差。可没想到东华本身就很不同寻常，本应是无情生灵，却以情之入道，而情本身的范围就极广，亲情、友情、假意虚情，本身情的各个分支他就全都理解，不需要我引导就能自行将情与情绪相关的全部规则都纳入他的感悟范畴中。 “你们所修本身就容易把路走窄，加上重苍的刻意引导，很容易就走偏。而东华一开始选择的就和你们大多数人不同，加之没有外力的干扰，他这才没有重复你们的悲剧。” 这下子，长空倒是先问了问题。“所以，当初我、敖云、白渊是必死这件事，东华其实早就知道？” 流荼颔首。“不错。只是他也没想到你会选择因九离而死罢了。磕了几十万年的cp就这么突然崩了，主角还是他的死党，他也很难接受。” 许久没有接触外界新话本的长空、九离：…… 帝尊这是学了人间的新说法吗，明明不知道磕cp是什么，但为什么就是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知道今天说的话，对九离的冲击委实太大，流荼也没指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九离就能接受。本身今天最主要的是来找长空，让九离知道真相只是多做一点后备，流荼也就对长空又说了一遍她最初的来意。 “长空，想不想报仇？” 这一次，长空不再踟蹰，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想报仇，为他自己、为敖云白渊，更为那些无辜死去的无名之辈。 第八十章 突然晕倒 九离本就脑子一团糟，不经意间又瞥到几步之外结界之内的流荼和长空，更加难受了。 他现在不仅信仰崩塌，而且委屈到爆！ 吵架可以等帝尊走了再说，但他也没说自己不想报仇。说好了帝尊想找自己来增加胜算的，怎么说完了当年的真相就把自己扔在外边，和长空单独说了。难道他就这么不靠谱吗。 然而想到自己以前做过的嚣张事，想想老朋友们都知道长空必死却都瞒着他的原因，九离忽然间觉得，流荼帝尊此举也有道理。比起长空，他确实太不靠谱了。 上古的时候大家就知道，流荼帝尊的结界水平很一般，坚固也不过是因为她真神的修为摆在那，再差威力也够用。不过结界术修得好的真神长空和东华一出手，流荼帝尊的结界再用心布置也跟纸糊的差不多。 然而此情此景之下，九离的半步真神也奈何不了正经真神，长空和流荼也只不过是需要隔出九离单独商量一些事情而已，流荼的结界也是够用了。 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和动作，只是隔绝了声音，九离看不懂唇语，暂时也不想去探究流荼帝尊到底想做什么，于是便很放飞自我的独自一人唉声叹气，理智在气与不气中间摇摆不定。 “不行！绝对不行！” 隐隐约约的，九离似乎听见长空的声音从结界当中传了出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帝尊和长空不是在结界内吗，一个隔音的结界而已，流荼帝尊不可能连个声音都封不住。 再仔细一听确实没有声音，可安静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几息之后，长空的声音再度不甚清明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些都不是你的错，明铮从来没有因此而怨恨过你。” “这六界之内真的没有再让你放不下的吗，真的没有能让你留下来的理由吗？” “我……我明白了。我……帝尊？帝尊！你怎么了。” 听到这，九离终于能听见十分清明的声音了，因为长空已经破开了这道结界。 九离见此也是一惊，顾不得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赶紧向长空和流荼那边跑了过去。 “什么情况？帝尊这是怎么了？” 长空和九离一样的懵。“不知道，突然就晕倒了。先别干别的了，把帝尊救醒再说。” 流荼从进了鬼界之后，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鬼界生机断绝，仅余死气，没有外界传统意义上的灵气，能够化用的也只有自天地开辟以来就不断积攒于此的死气。 死气可以泯灭一切生机，所以生灵踏入必死。只有到了真神的位阶，与秩序规则同化，本身成为了秩序规则的一部分，才能够借这份来自规则的特殊性，来以生灵之身进入鬼界。 但就算是真神，进入鬼界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真神进入鬼界之后法力被全面压制，能够使用的法力最多不会超过两成。然而正常的行动无碍，吃喝玩乐看戏蹦迪什么的完全不受影响。 放眼生灵五界，除了神器器灵化生的若曦，没有生灵躲得过这一规则，强悍如流荼也不曾例外。所以从踏入鬼界的那一刻起，她的实力就只有往常的两成左右，已经算是很多了。 一向法力充盈的人，一旦失去了他赖以仰仗的强大实力，心理上的不安是必然的，同时还有力量无法调动和使用而带来的虚弱。 流荼不是第一次来鬼界，对进入鬼界之后身体话发生的状况早有预估，但这一次比之前几次，感觉格外虚弱，力量格外无法调用。 更为关键的是，这一次来鬼界她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状况，无法控制的眩晕和仿佛随时会炸掉般的头痛。 本来没当回事，忍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万万没想到在劝服长空的那一瞬间，心里一放松，流荼就突然间失去了意识。 晕倒她只有一个念头，幸好长空答应了，如此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此时的魔帝，根本想不到会有一个怎样的“大礼”等着她。 第八十一章 何止离谱 意识再度恢复的时候，流荼以为自己只是刚睡醒，下意识打了个滚，做起床准备。 然而被规则压制的法力和修为，以及身体接触到的陌生触感，告诉她自己不是在荼蘼圣殿。 清醒就在一瞬间，动作静止只要一刹那，流荼突然想起来，自己来鬼界了。 感受到一股极致的寒冷，流荼意识到这个离自己很近的人是谁，便安了心。 “我先走了，有事让凌欢联系我，时候到了她会来找你。你和九离的家事我掺合的不少了，估计你们也烦了。走了。” 流荼走的很潇洒，可目送她离开的两个鬼修的心情却无比复杂。 早年风声鹤唳的时候养成了感知强悍的本能，现在虽然闲了很久，本能却还没扔。长空和九离的目光跟随的如此紧密，流荼都如芒在背了，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被盯到几乎炸毛的流荼，只能重新走回去，把事情问个明白。 虽然她的知觉告诉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有什么不对的吗，赶紧说，你俩的眼神太吓人了。本尊老了，禁不住你们这么看。” 长空和九离对视，眼神交流了一波，最终还是让同流荼关系比较好的长空把这件离谱的事说出口。 以事件的严重性和离谱程度，要是让九离说，估计不是九离的魂被当场打散，就是他被流荼带出鬼界送去见创世神。长空最多被揪着衣领鬼界游行一圈罢了。 被迫顶事的长空硬着头皮，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陈述刚刚他发现的事实。 “您有身孕了，尚不足一月。” 流荼：？？？ 啥？！ “我单身多少年你不知道？本尊的夫君在你们降生之前就魂飞魄散了，这么多年我除了养花无忧就是打架，这四万年更是除了享受退休生活基本什么也不干，你告诉本尊，我上哪怀孕去！” 你问我我我问谁去。九离和长空不约而同的默默在心底吐槽。 他俩觉得离谱，在流荼眼里，这件事何止是离谱可以形容的。 自己年轻的时候确实成过亲，但她的夫君魏扬死后她根本就没和男子亲密接触过，就连花无忧长大之后也最多拍拍肩膀摸摸头当鼓励了。 在山里面沉睡了大半历史，苏醒四万年全都在适应新时代，清心寡欲到她怀疑已经已经迟暮。虽然近期对冥帝有些动心，但她可还没来得及推倒他。她可不信谁有胆子来推倒她，所以她怎么可能怀孕！ “你可别胡扯了啊，你俩的事别扯我身上。我走了啊。” 流荼刚走没几步，又折回来了。 长空和九离以为她还是不信长空说的话，还觉得他们俩太胡闹要来揍他们，刚准备再说点什么，流荼先一本正经的开了口。 “刚刚忘记处理溯回之镜里跑出来的能量了。我在鬼节力量受到压制，估计要几天才能处理好。你俩先走，这五天千万不要让任何一个鬼修靠近，你俩也是。等我处理完就自己走了，别等着来送我。 “对了，千万记住，刚刚你们两个什么都没说过，我这几天也没来过鬼界，九离依然不知道当年的真相。除了凌欢，谁都不能知道今天的事，包括东华。 “这是铁律，一定要记住。” 第八十二章 离谱到家 凡间有一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盛传：离谱的亲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魔帝对这句话表示很赞同。 流荼也不知道自己又迷路到哪去了，反正这是一处罕有人来的荒地，目前四下没人，她终于把整个人都不好了的躺进了绿茵茵的草地中，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妄图逃避现实。 天道秩序在上，她为什么肚子里会揣个娃娃！ 上古战场上的幸存者，谁不会点医术，也就是九离一直有长空护着才不用学。长空的水平比不上东华，治病水平很一般，但诊病的水平还是很不错的。他说出来的结论，流荼其实已经信了六分，剩下的四分，是出了鬼界之后自己探查出来的。 流荼治外伤是行家，奈何其他不行，不到一个月的身孕，还是借规则之力查探出来的。 平日里除了重苍也没人盯着她，更不会有人敢把夺舍、寄生的念头打到她的身上，故此她也从来想不到要探查一下自己的身体是否有多个生命体共存。 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的发现自己的腹中多了一份不属于自己，却和自己紧密相连的另一生命体。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生命体已经拥有了凝实的神魂，还能自行吸纳天地灵气收为己用，一旦降生，不需修炼天然便有一般神君的修为。 正常情况下，之子未出生之时，胎儿之体虽有魂魄，但无法拥有神魂。新生之子有天生的神躯或魔躯，但不足以算得上完整的，唯有降生之后借天地灵气修炼之后，才会慢慢的凝练出神魂，此后才会成为真正的。 真神之子则会不同。真神之子受父亲或母亲真神位格的影响，天生就有超出寻常之子的天赋，更有降生之时就已凝练好神魂的好运气。但同样的，真神之子的魂魄在胎儿降生之前是与之分开的，魂魄在凡间轮回历劫，作为天赋过人和天生神魂的代价。 流荼腹中的这个孩子，降生就有天生神魂，胎儿在母体的时候魂魄也不用在轮回中历劫，以后也会比凌欢的孩子更加有天赋。这些好处都是流荼这么多年来为六界做出的贡献的回报，分属应当。 这些道理流荼都懂，但她就是不懂一件事。 这个孩子，到底是哪来的？ 一个没有伴侣、没有某种生活很久的单身活化石，是怎么怀上娃娃的！ 明知道现实离谱到家的流荼，暂时不想面对，只想自己一个人在这片杳无人烟的草地中，沐浴着阳光，静静地放空自己。 回去之后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打了吧，她为数不多的母爱全都给了花无忧，已经再也没有一点勇气与面对需要她负责一辈子的生命了。她这样的人，注定无法给一个生命一份普通的安乐。 她曾经无比期望一个生命的诞生，而那个被期待的生命却和同她一起期待降生的人一起失去。从以前，到现在，除了足够强大的花无忧，所有她真正在乎的人都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与其得到之后又失去，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弃。本来…… 流荼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坐了起来，随手揪下一株狗尾巴草，漫不经心的甩着。 或许还有还有其他办法，既不用让凌欢景华二人付出，又有机会让这个孩子能活下来。 她得想想，怎么调整计划。 第八十三章 神族混战 研究一个庞大的计划，和修改已经成型并已经开始初步推进的计划，都是需要耗费无数心力的。如果给流荼足够的时间和安静的环境，可能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但是，现在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神界内部自己先打起来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流荼是一点也不意外。从生灵暗面之力外溢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生灵五界要乱，而且最先乱的是神界也没出乎预料。 妖界现在元气大伤，没有乱的本钱；魔界有花言瑞在，只要不是外界进攻或者他被刺杀，短时间内也乱不起来。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诸多势力各自为政的神界。 这些年她虽然一直都在享受退休生活，但也没闲着，自己沉睡之后发生的事情也都通过记载和白然等人的叙述来了解着。神界内部的分歧矛盾一直存在，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深化，当有能够计划矛盾的人物或事件出现，就会爆发。 简单来说，神界划分为三大阵容，上古遗族、九重天及其附属力量、独立门派家族三方。 其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是上古遗族，但因为数量不占优且对外来生灵的吸纳规则严密，做不到一家独大，故而始终处于相对强势的地位，等闲不敢来招惹。 九重天设立于重苍帝尊尚未沉睡的时期，最开始由重苍帝尊执掌，因着生灵对重苍的崇拜，众多神人选择追随，加入九重天，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九重天就成了神界最厉害的力量，执掌着最多的权力。后来重苍退出主导地位并又陷入沉睡，九重天上神位阶的顶尖实力青黄不接，慢慢失去了原本主宰地位，落到了逊于上古遗族的水准。但因为其内部人数众多，且许多当年就掌管的权力依然握在九重天之手，所以上古神遗族也不敢轻易和他们掀桌子。 独立门派和家族，实际上是神界当中占比最大的一部分，甚至出现的历史比九重天更早，差不多和上古遗族差不多开始兴起。只不过他们的顶尖战力不足，上神罕见，上仙已经差不多到顶，很容易因各种意外覆灭，因此很少有能从上古坚持到现在的门派家族。然则他们最大的特点是层出不穷，一家亡一家兴，永远都用新鲜的力量冒头，所以他们算得上夹缝中求生，力量最为孱弱，却始终没有消失，一直为神界带来生机。 上古遗族不受九重天管控，独立门派家族明面上归九重天所辖但实际上九重天对其也没有绝对控制权。 生灵本性，希望自己拥有绝对的权力和自由。九重天想要更大的权力，上古遗族和独自门派家族想要不受九重天管控的自由，这之间是对立的，久而久之早晚会出现矛盾的崩盘。 同时，上古遗族之间、各门派之间也有矛盾摩擦。这种冲突很容易爆发，而内部的矛盾一起，很容易造成更大的矛盾。 流荼目睹了一半的例子，就有当初凌欢与景华之母白静经历的事情。本只是九天云海、青丘与凤凰族之间的恩怨，结果九重天进来掺和了一脚，最终闹得几方差点把办个神界都掀了。 人间的三千世界独立发展运行，彼此互不干涉。一个独立世界的动乱对于身处其中的生灵来说是灭顶之灾，但不会影响到其他的凡人世界，放眼整个人界，影响并不大。站在真神的角度看，除非是超过一半的凡间陷入战火屠戮的状态，人界本身不会大乱子。 神界则不一样。各个神族分而自治，但神界是整合统一的。多方之间的争端不休止一定会影响整个神界。尤其是各方力量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形式开打，，除了碧海苍灵几乎无一幸免，神界不乱是不可能的。 然而，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流荼已经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管了。她可以压制暗面之力，却无法压制生灵暗面。 乱是果，生灵暗面是因。她只能处理果的影响，无法左右因的产生。 因为这万千生灵本身，就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变数。 第八十四章 帝尊亲至 前些日子九天云海的景华上神遇袭，这件事本身就挺惊人的了，不过此事的后续比此事本身更加出风头。 本来在九天云海安心养胎的凌欢真神久违的提剑上阵了，凡是有线索一定要亲自探查，路上偶遇作乱凶兽而同行之人解决不了的时候也亲自对战。此事了结之后，凌欢真神完全不信此事就这么简单，继续揣着娃四处奔走探查，彪悍得完全比从前更甚。想想她从前的战绩，又觉得这份听起来过于惊人之下是正常中的正常。 而作为当事人的景华，那个被认为在养伤的羸弱小可怜，此事正身体健康且一脸黑线的在神龙殿处理公务。 本来只是皮外伤加轻微头疼而已，为了和蹭凌欢爱心才装重伤。老爹没信，媳妇被唬住了，结果媳妇被伤他的人惹毛了出去查案，自己在家里继续被老爹压着处理公务。要不是自己的水平差了点，凌欢怀孕了也只能被她揍得跟孙子一样，出去就添乱，他早撂挑子找人去了。 本来九天云海的事务就不少，这些年景华的父亲毓青越发不愿意干活，想着反正景华曾经撑起九天云海两万年，他也可以放心交权，于世越发的把压力放在景华身上。且今日九天云海因修罗路遇袭一事，不得不参与神界现在的混战当中，本就挺忙碌的景华越发陷入了公文的海洋中。 神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神，对现状表示很淦。 强撑着看完了最后几本公文，景华看了看外面已经黑透的夜色，运转了一下全身的法力消除疲惫，出去走走散散心。 又是一天没有凌欢的日子，难受，心塞。 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和凌欢闲暇时最喜欢的若木之下。黑夜中的若木只能看清它的轮廓，可景华还是在一片漆黑中看出了一点令他开心的东西。 大树下面有一条冰雕的龙，张牙舞爪的像是要飞起来。这是景华遇袭前一天凌欢在这里和他一起做的，幸好玄寒天冰太过强悍，这么多天了都没有分毫变化，冰雕依然栩栩如生。 “你雕的还是凌欢拿小丫头的手艺？” 黑灯瞎火惊现女子声音，景华第一时间唤出武器纯钧，只要有任何变动，立时就能出手。 然而等他辨认清楚对面的人是谁，纯钧没有了出鞘的理由，景华的语气和神情也变成了错愕。 “帝尊，你怎么找来九天云海的？又迷路了？” 流荼：…… 这群小辈，本尊就这点毛病至于走到哪说到哪吗，就不能记本尊点好的！ “我找你有点事。”流荼很平静的说明自己的来意。 ”两件事。第一件，我要进修罗路，再次确认禁区封印状况。” 前些日子凌欢明明进去确认过了，怎么还要再看。难道还有其他问题没解决？ 景华猜不透修罗路的情况，只点了点头。“好，没问题。” 景华的痛快不出流荼所料。 “第二件事，关于你，更多的是关于凌欢。但是你必须保证不得对其他人泄露半个字，尤其是凌欢。你可明白？” 事涉凌欢，景华打气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并且下意识的要反驳瞒着凌欢的要求。 然而想到能让流荼这个对六界没有至死不渝的牵绊，因此不涉及真神层次的事情绝不轻易出面。景华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他连之前的要求都敢答应，这一次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以后该怎么向凌欢交代。 “我保证，无论何事，事成之前，绝不告诉凌欢。” 第八十五章 凶悍煞气 修罗路外，景华强忍着自少时以来就产生的恐惧，目送着流荼进入，心中思虑万千。 本以为四万年来流荼帝尊对他们这些晚辈的和蔼亲和都是在想着法的逗他们，没想到她只是单纯的把他们都当成晚辈，一个个只要有长辈在就可以放轻松的晚辈。 如今天地间除了重苍帝尊，所有的生灵都是她的晚辈，都可以在她的羽翼下受到呵护。天塌下来她顶着，山崩了她护着，本来需要牺牲他们而成全流荼计划的，在有替代方案之后就由她来完成。 只是景华还是觉得有些怪异。帝尊不吝于给晚辈们历练的机会，也同时把所有最危险的一部分留给自己。但从帝尊交代过的事情来看，他家凌欢和东华帝君未尝不能去做，为什么她一定要亲自出手，以景华的眼光来看，还没有危险到凌欢和东华帝君都解决不了的地步，反而更像是帝尊想尝试着放弃永生、放弃当下这唯一的生命。 景华的这些疑惑，流荼是不会告诉他答案到底是什么的。真相永远由胜利者书写，她只能将现在执笔之人拉下来，却永远没有当执笔之人的资格。 凶悍的煞气扑面而来，流荼不适的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更多的反应。因煞气过于浓厚而产生的恶灵凶兽也无法威胁到流荼分毫，虽然源源不断，但也随手就砍了，让九天云海无数族人一辈子都当成噩梦的修罗路，流荼一路畅通无阻。 越往内部走，煞气越凶悍，前进的速度越慢，到了绝对禁区边界附近，强悍如流荼也无法再闲庭信步。 敖云想自杀的方法不是没有，偏偏选择封印煞气这个时机，自然是上古战场煞气的威力决不可小觑之故。封印煞气凶险万分，敖云去封印的时候出任何岔子都是有可能的，想来这也是他义无反顾答应重苍封印煞气设立修罗路的原因。 他一心求死是真，古战场煞气太过难对付更是不假，没有这样的心思敖云也一定会受重伤。若是他想活，只需要保留这核心的一层就足够了，可他为了秩序不崩为了万千后人，还是牺牲最后的机会，拼尽本源几度加固最内层封印，设立三层修罗路，并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安排龙族迁居建立九天云海镇守修罗路，方才油尽灯枯而亡。 白渊扛不住煞气近身，东华不可死，重苍无能为力，流荼仅能做到镇压，凌欢最多能应付而无伤。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无能为力，无法将之完全清除。 生灵暗面之力不消除殆尽，修罗路的煞气就会源源不断的吸纳。血煞之力原本可以随着时间消减，但修罗路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将血煞之力和暗面之力都锁在其中，血煞之力无法消散，暗面之力不断增强，因此到现在修罗路的危险性都极高。 幸而敖云的封印足够坚固，地动都没让煞气外溢。然而暗面之力过大，未能与血煞之力融合成煞气的那部分还是锁不住，有所外溢。 暗面之力凌欢隐约能察觉，但不知道其到底是什么，更无法处理，还是得流荼来解决。 想起一早便陨落的敖云，流荼长叹一口气，毫不迟疑的踏入了聚集最凶悍的煞气中心。 进去之后，看到不远处一个冰蓝色的结界，流荼差点没笑出来。 还在这关着呢，差不多行了。 第八十六章 妖王历练 被凌欢救下来的妖王涂山文练，据说被安置在了修罗路中央，用古战场煞气作为天然的屏障，来防止他被人暗害。同时，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中，也有助于涂山文练的实力增强，也算是一举两得。 这件事都过去一年多了，按理说风声过去了，涂山文练就应该离开了，但后面此起彼伏的各种事情把所有人都闹得应接不暇，居然也没人关注涂山文练的去向，就连流荼都忘了。 如今，见着在玄寒天冰和千尘扇组成的结界中，不断借煞气锤炼、苦苦支撑的涂山文练，流荼怀疑凌欢是不是忘了这还有这么大一个妖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千尘扇作为完全由凌欢炼制温养的法器，虽然效果比之天霜剑差不少，但一样与凌欢是关联紧密的，这么大个千尘扇放在修罗路她怎么可能会轻易忽视。想来不是她安排妖王继续修炼，就是妖王自己要求留在这里。 妖界的整体实力远不如神界，偌大的神界只有妖王一人能勉强达到类上神水准，一旦再次卷入战火之中必然会将元气大伤的妖界彻底陷入覆灭的绝境，如今暂能避风头，倒是更明智的选择。 浓烈宛若固化的煞气，敖云拼了命都要分成三层修罗路才能保证九天云海完全不受影响。千尘扇不过法器，缩小保护范围后能挡住大部分的威力，但还是不能做到完全将涂山文练和古战场煞气完全隔开，只能将之控制在不会伤害涂山文练性命的程度。 千尘扇挡不住的，只能涂山文练自己扛。应该是这一年来不断与煞气抗争，流荼发现这个妖王明显比以前见到的时候基础更加凝实。 青丘那只狐狸来魔宫蹭吃蹭喝的时候曾经说过，妖界的整体实力远在鬼均战五渣的冥界之上，但由于妖界位格和灵力稀薄程度的问题，历代妖王的根基较为薄弱，后期实力受到限制，身为一界之主最多能达到类上神的水平，从来没有一个能和上神比肩的强者。 冥界好歹除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巍澜，相比而言，妖界太缺少能够抵御强敌的顶尖战力。借煞气将根基夯实，说不定日后可以助这一代妖王突破类上神实力的限制。 见妖王扛得挺不容易，根本分不出心思来关注是否有不速之客的到来，流荼也没去打扰他，热闹看够了就顺着感知到的生灵暗面之力残留之处赶路。 长时间处于如此浓厚的煞气之中，饶是流荼这般真神修为都很难受，更别说需要不断地同煞气凝成的凶灵战斗。 没完没了的战斗实在太过耽误时间，更加耗费精力。她的时间虽然多了一年，但仍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按照最开始的估算来预计。地动造成的暗面之力泄露打破了她原本的时间规划，一个一个去处理、重新封印压制需要的时间并不少，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战斗上了。 念头一动，泛着血红色光芒的流焱鞭就出现在流荼的面前，无需她说一个字，流焱鞭自行出去战斗为她开路。 倘若凌欢或长空在这里，就会发现流焱鞭的威力过于强大，比融合了长空的凤凰尾羽以及两大极寒之地力量的天霜剑还要厉害太多。而若是重苍在此，就会发现流焱鞭比他的定坤杵、东华当年的曦轮镜的灵性还要高出一大截。 流焱鞭开战，除了形态受法器本身所限，俨然就是第二个流荼在战斗。压力大减的流荼心满意足的降低了攻击的速度，但比刚才独自一个还是快了太多。 暗面之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在此战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绕是刚刚开始滑水的流荼也必须打起精神全力应付。 随着离泄露的暗面之力越来越近，流荼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修罗路里的暗面之力强得超乎想象了。 第八十七章 异常猜测 她一直都不太明白，七处封印暗面之力的地方，修罗路是最安全的，最不可能有外溢风险的，可一个地动就能把暗面之力震出来，说实话流荼最开始是拒绝这个事实的。 可暗面之力是在事关重大，她本身也有事要找小龙神商量，所以九天云海修罗路这一趟她还是过来了。如今得见，方知情况远比想象中麻烦。 朱雀族埋骨之地人烟罕至，但也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或多或少的都会在磨损中削弱其原本的力量。明铮墓碑上有法阵保护，但为了不影响朱雀族后人祭拜，流荼也没有弄的完全将明铮墓隐藏。地动后有些裂开也很是正常，修复法阵虽然没少耗费法力修为但并没有太过吃力，因此忽略了少数细节，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溯回之镜天然能吸纳镇压暗面之力，流荼没有另行设立封印，所以地动之后有外溢在她眼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且身处法力修为被严重压制的状态，流荼重新镇压暗面之力的损耗不小，还以为是在鬼界修为被压制且莫名多了个孩子的缘故。不过现在再想想，当时长空都能感受到有暗面之力，明显就不是正常情况下应该发生的事情。 太多事情发生的太过顺理成章，顺理成章到流荼都忽视了其中的异常，一直到在修罗路异常得太过明显才反应过来这些问题。 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流焱鞭回到驱散周边的煞气，默默地保护着她，流荼则微微抬头看向翻涌着凶悍煞气和难以辨识的暗面之力的修罗路绝对禁区，眼中盛满了常人看不懂的复杂。 恐怕生灵五界私底下有更大的矛盾，只是不知道被谁以怎样的方式被掩藏了起来。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当初的长空，那么大个真神都能在九离的压力之下被隐藏起来，真神之下的事情岂不更是说藏就能藏，记载说改就能改。 身处高位者都无法左右胜败天平的后续影响，何况只能被权力和地位碾压的芸芸众生。 以前偷听小魔们聊八卦的时候说过，司命星君曾经多次因为加班过度而病倒，一向偏安一隅懒得与神界虚与委蛇的冥界都发布过几次轮回过载的警告，诚恳建议神族要历劫的换个时间再去。 如果司命真的不是偷懒、躲麻烦、骗假期，如果冥界真的不是借轮回过载的理由震慑神界，那真相可能真的是生灵超乎想象的大规模伤亡。 凡人世界分分合合，战火时而蔓延整个世界时而可以有长达成千上万年的和平。就算是整个世界都陷入战火之中，在战争中死亡的生灵也只是其中的少部分。 任何一处天地都可以自发调整到适合此地继续发展的平衡点，战争中死去的人与动植物，比之尚能留存的生灵太少，不足以使整个世界的运转崩塌，因此产生的暗面之力也处于可控程度。 在战后恢复阶段，是可以借该世界本身的光面之力将暗面之力化解的。只有无法化解的暗面之力才会成魔界的力量之源，魔界也用不掉的那些就会成为被镇压的力量。 魔界这么多年虽然总是被神界镇整得很惨烈，但因为他们本身个体实力水准在神族之上，在之战中的伤亡来与可用的暗面之力相适应，所以在流荼本身的预测中，当下被镇压的暗面之力不会减少或少量增加都是正常的。 可如今所见，暗面之力已经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能够造成这种状况的，只有一种可能。 多个人间世界突然间全部生灵死去，或者大量短时间内死去并断绝那一处生机使之无法恢复。一旦某处生机完全断绝，则全部暗面之力和光面之力都会尽数离散，或被引入镇压之地，或用于消解另一极之力，绕是流荼能够追踪暗面之力也很难仅凭离散的暗面之力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容易就忽略了本身的真相。 突然想到了襄准碰伤的掌刑师兄和自己救下来的少掌门，流荼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幸好，她还有时间，从根源上彻底解决。 第八十八章 灵气动荡 修罗路不知岁月流逝，灰暗的世界总是能让人忘记在里面呆了多久的时间。 修罗路里的暗面之力太过庞大，流荼废了不少力气将其镇压，她只知道自己用了很长的时间，当具体多长不知道。 走到外围的时候她还在想出去先确认一下时间，然后再跟着引路玉盘去下一个地方，然后刚出修罗路就被九天云海的警戒气氛震惊了。 流荼下意识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也不知道怎么兴起了去看看热闹的念头，探查了一下防守最严密的地方，跟着摸了过去，却发现那里是凌欢的住处。 凌欢从小长在九天云海，养在龙神膝下，基本算得上公主，只不过这个公主自己过得糙，性情也和公主半点不沾边，但该有的她还是都有的，一个属于自己的住处还是有的。 与小龙神成亲后虽然常住神龙殿，但她以前的冰雪殿也没荒废，原本的东西都在，甚至还多了不少。他们两人隔三差五不想处理政务就一起搬到冰雪殿摆烂，闭关成瘾的凌欢独自一人闭关也是在冰雪殿。 据青丘那只六狐狸所言，凌欢因玄寒天冰之力的极寒，导致冰雪点常年冰雪覆盖，且因其性格冷，除了日常巡逻经过平日里也不会有人靠近冰雪殿。一向人烟稀少的地方，突然间戒严，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凌欢出事了。 可问题就在于，凌欢她一个真神，再过几年好不好连她都打不过的彪悍选手，能出什么大事？ 然而当她看到凌欢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了，还顺便担心了一下自己，怕是接下来连她也会受这般磨难。 之子天生就有神与魔的根骨，而在母体中形成这般超过大多数生灵的不凡身躯需要汲取大量的力量。父母本身足够强大的孩子也有更大的可能天生根骨更好，但那也意味着孩子在母体需要的力量更多。 神族的神力、魔族的魔力，虽本源来自完全相反的生灵光暗之力，但在外在上都是对灵气的汲取运转与使用，灵力越是浓郁的地方，的法力修为进境速度越快。 真神之子天生根骨强悍，在母体之时需要的灵气也格外庞大，倘若没有持续充足的灵气补给，真神之子就会不安焦躁，直接影响到母体的情况。 九天云海虽因镇守修罗路之故，敢于靠近的不多，但此处的灵气是绝对的充沛，除非九天云海被完全毁灭，完全不用担心灵气不足。 神界虽然很多地方相对贫瘠，但比起魔界还是好得多，就算是凌欢怀孕过去问题也不大，只要在灵力不足以支撑胎儿需要的时候回到灵力充沛的地方即可。 可偏偏现在的状况是，灵力极度不稳定。九天云海这个从来不缺灵气的地方，流荼都能感觉灵力时而浓厚时而稀薄了，同时还伴随着有的地方浓度高有的地方浓度低且各处浓度还在不断变化的持续性状态。 一般的可能最多会因为灵气的动荡而感到些许的不适，不会影响到自身的安危，可偏偏凌欢现在怀着孩子，她还是个真神，格外难以承受灵气动荡带来的影响。 现下是生灵五界之乱开端，灵气动荡还不算格外严重，一旦之间大规模开战，灵气产生窜时间空洞都是有可能的。凌欢已经开始出反应了，她跑了趟鬼界也安稳到现在不过是运气好，后面她自己和凌欢，恐怕都逃不过灵气动荡的持续影响，再严重一点，可能孩子保不住母体也受到重创。 流荼想了想，觉得虽然后面用不到凌欢了，但毕竟是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小辈，以后还要一起守护天地秩序，不管总归不合适。 翻了翻自己随身带着的各种材料，还有乾坤袋中装的家底，从脑海中调出上古时期就不用了的阵法，继续隐身慢慢将脑海中的设计雕琢成形。 夕阳西下，感受到有人潜入冰雪殿，凌欢下意识凝结出冰雾、召出天霜剑准备应敌，一时忘记自己现在的情况，顿时遭到反噬，腹部和头部同时剧烈的疼痛，冰雪法术难以维持一下子就散掉了。 突然间，一股微弱的荼蘼花香飘入鼻中，凌欢不由得愣住，回神之后发现自己的腰上多了一枚刻有自己不认识的复杂法阵的佩饰。 看清楚佩饰的模样，凌欢瞬间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这是……忘川玉和瀚海蓝冰炼制的？前者有价无市，后者几乎绝迹，一下子拿得出这两样还舍得另行炼制的，全天下恐怕就流荼帝尊一人了。 凌欢刚想说什么，流荼避开他人的传音就飘进了凌欢的耳中。 “低调。这个你随身带着，能自行吸纳储存灵力，在灵力不足的时候会释放储存的灵力，保证你时刻处于稳定的灵气当中。你修玄寒天冰，瀚海蓝冰对你有好处，我用不上，放着也是放着，你拿着吧。走了，别告诉其他人我来过。” 荼蘼香气散尽，凌欢看着流荼给的佩饰，越发不希望流荼帝尊走上她原定的那条必然之路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八十九章 冥帝不在 流霜山谷情况特殊，就算真的塌了，她一直放任不管，镇压住的暗面之力也不会外溢，即便如今的暗面之力已经过于强盛，也不会有分毫例外。 天南火池也差不多，但毕竟那里与自身的联系不如流霜山谷紧密，流荼还是不放心，跟着引路玉盘好不容易寻到了地方，确定一切无虞这才放心去了下一个地方。 凡界和忘川之源，只剩最后这两处了。流荼一方面是觉得前几个地方可以一边探查暗面之力一边又找一些人谈事，另一方面则是下意识的避开这两个地方。 凡界那处，封印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过往，每一次想起她都很恨不得当时就死在那片血色的林海当中；冥界里面，有着她现在不敢再见的一人，每多见他一次，自己坚持了两个时代的信念便会被消融一点。 思量再三，流荼还是决定先去冥界。 比起早就死了的那个人，巍澜于她而言牵绊并没有那么深，她应该能够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对于路痴而言，即使有引路玉盘，从天南火池一路找到冥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面上不动声色心底愁绪渐起的流荼还在想着到了冥界见到巍澜后该如何避开，完全忽略了一种可能性很大的情况。 冥帝不在。 探查了一大圈后确认这一结果的时候，流荼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庆幸，还是失落。 一个人潜形匿迹到了忘川之源，被此地极致的寒气激到浑身一个哆嗦，第一时间从乾坤袋中翻出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小瓶子，握在手中不过几个呼吸，就感觉寒气尽除。 能够应对极寒的，只有极致的炽烈。六界之内修火之术法的生灵多，火之力量比之冰之力量相对散逸，因而无法像冰之力量一般形成第二个天然极热之地。 天南火池的力量层级与忘川之源、溯回之镜等同，力量可以相互抵消。若不是心血来潮装了一点天南火池的火池之水，估计只能取暖基本靠抖和法术了。 虽然流荼不怕丢脸，现在隐身不作假，却依然是被人看着了也无所谓的，但毕竟肚子里揣着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娃娃，暂时这孩子不能有事，她还是小心点的好。 溯回之镜与忘川之源基本上等同于极寒双生，两者之间除了坐落之地不同，本应无甚差别。 然而忘川之源毕竟靠近生灵居所，本身能接触到的暗面之力就更多。且因将混沌荒古台设置在其中之故，忘川之源比回溯之镜的力量要弱一些。况且鬼界还有长空在，即便他现在没有了当初的实力，毕竟水平境界在那，即使对暗面之力一无所知，更不知如何处理，对溯回之镜的及时处理也能最大程度上减少暗面之力的进一步散逸，故而相比之下忘川之源镇压的暗面之力外溢的也更多一点。 经修罗路一遭，流荼早就对暗面之力的强度有了猜测，见还不算很难处理，流荼也就放了心，专心镇压着暗面之力。 即将功成之际，流荼的腹部剧烈的疼痛了一下，似乎有一股力量自小腹而出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顿时打断了她法力的输出，也带来了无限的疑惑。 根据长空所言，在鬼界之时这个孩子尚不足一月，如今她跑了不少地方处理暗面之力，可满打满算也不足三个月。凡人怀胎十月，尚且三月难有胎动，孕胎三年，一年方有胎动，她刚刚那有点像胎动的感觉是什么情况。 流荼不是没怀过孩子，但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来得匪夷所思，现在更是有莫名其妙的变化，以她的经验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流荼福至心灵的看向冥王府的方向，只见那一袭玄衣的冥帝慵懒的向曼珠沙华花海踱步而去，一派轻松自在，仿佛六界之争、重苍的威胁全都不存在一样。 盯着巍澜看了许久，直到他再次消失在冥王府紧闭的门扉时候，流荼才察觉到她腹部的剧痛居然停了。 怀揣着疑惑，处理完了暗面之力的镇压，流荼在前往凡间的路上不由得兴起了一个猜测。 这孩子，难道就是巍澜的？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章 故地重游 刚兴起这个念头，流荼就感觉自己是不是疯了。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没与任何人同房的她是哪来的孩子。若是她真的做过，尤其是巍澜，她自己怎么可能忘。 偌大六界，没有任何人与物可以抹去她的记忆，即使是在她毫无知觉之时做过的事情，流焱鞭也会帮她记起来。可她盘问过流焱鞭，流焱鞭灵性告诉她的答案永远都是“你丫单身多少年自己不知道吗”。 吐槽主人如此不给面子的法器流荼也很想把它扔回天南火池回炉，但流荼还是不会质疑流焱鞭灵性的正确性。 受法器所属规则的限制，即便是灵性与生灵无异的真神法器，也绝不会对主人有任何的谎言，更不会做出任何的背叛之举。除了两种情况。 一则该法器本身应属的主人不是现在的主人，在一定情况下法器不会受主人的控制，甚至会转而攻击主人。 另一则却是六界有史以来具有唯一性的存在，碧海苍灵的小弟子若曦，唯一由器灵修出生灵之身的曦轮镜器灵，变成生灵之后不再受法器规则的限制，满嘴跑火车什么的完全都可以，要不是东华这个师尊和三个厉害的师兄管着，天知道她会不会长歪了。 流焱鞭从设计、选材、炼制、温养，到现在几乎成为流荼的身外化身，每一步都是流荼亲力亲为的，绝不可能有归属错误的情况发生，所以它绝不会对流荼有任何谎言。 那段时间自己和巍澜唯一的交集就是历劫回来的神魂归位，那也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历劫失败，修为法力却全然无损这件事，流荼也怀疑过巍澜帮了她，但那也只是法术层面，绝不至于搞出新生命。 总而言之，这倒霉的娃娃应该是化生之灵，借她的真神之身孕养……吧。 整理好思绪和情绪，流荼来到了这个许久不曾踏足的凡世，明明距离目的地山头很远，她却收起了法术，没有用分毫法力，神色有些怔忡地一步一步地步行而去。 越走越近，心绪却不由自主的欺负波动。年少之时便封印的记忆，不断突破她坚不可摧的封印防线，一点一点浸入她早已死去的心间。 不喜门派白衣，成天想办法偷懒躲人只为了穿花花绿绿各种颜色衣服的年轻人； 为了来历不明的流荼甘愿放弃留在门派的机会，陪着她隐居在竹海花林间的痴情人； 不畏惧流荼魔族身份，甘愿为她修炼飞升的普通人； 满怀着希望和憧憬，和流荼做好一切计划期待着血脉相连的小生命降临的准父亲； 明知不敌，依然站在流荼身前，最终死无全尸、魂飞魄散的守护者。 明明事情过去了太久太久，那个时候的她还不到六万岁，如今的她何止六百万岁，可那些或欢喜或悲痛的事情似乎发生在昨天。 生活要继续，她身上背负的责任放不下，她主动封印了记忆，封印了这片山林山庄，将流下了自己最多记忆的凡尘变成了镇压暗面之力的封印。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逃避当年的伤痛，如今却要故地重游，将过往的一切重新释放。 是近乡情怯？还是根本不愿面对？ 在当年自己立下的结界外，流荼感觉似乎有液体滴落在地。 此间凡世晴空万里，无云无雨，拿来的液体？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抬起手抚向自己的脸，流荼这才明白，原来无知无觉当中，她已是泪流满面。 第九十一章 恨意加深 流荼从来不相信六界内有绝对的公平。如今秩序规则之下的公平，也是一部分生灵用永生永世的痛苦和不公，为其他人换来的相对公平。 凡间不用灵气修炼的世界哲学学科的理论中有一句基本理论：物质决定意识。虽然放在六界大环境下这个说法无比像扯淡，但这句话形容暗面之力和生灵公平之间倒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暗面之力的强弱是能反映生灵五界所有生灵状况最不会掺杂任何水分的体现。如今强到离谱的暗面之力，已经能反映不少问题了。 流荼想过暗面之力会让修罗路真正变成修罗禁地，会将天南火池变成炼狱火海，会让溯回之镜、忘川之源破损，会导致流霜山谷坍塌，会导致明铮的埋骨之地完全破损，却唯独没想到这些地方都没受到多少损伤，只有她最不愿触及的故地变成了废墟。 林木摧倒，房屋完全坍塌。狂虐的暗面之力虽然无法突破结界，却在其中恣意横行，除了流荼谁都看不见的无形之力将结界之内的一切都摧毁。 流荼脸上挂着尚未干涸擦净的泪，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静的显得过分。 心念一动，流焱鞭便凭空而出，同一时间流荼的眼睛也骤然变成深邃的暗紫色，眉心的紫焰图腾光芒大盛。 强大的气泽随着法力的释放疯狂涌动，向肆无忌惮的暗面之力扑去。每往前走一步，流荼眼中的紫色越深邃，紫焰图腾越明亮，她的表情就越淡漠。 冠以魔帝之名这么长时间，流荼很少会显现出自己的魔性，她的本心本源便不是魔性，她也根本不需要用这这份压抑在心底的力量来面对她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六界。 强者不能有弱点，高位之人不可轻易有逆鳞。前者会摧毁一个人，而后者会令人失去理智，失去了理智的上位者也会被摧毁。 流荼以为她的弱点早在六万岁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尽的锉磨早已让她不敢有逆鳞。她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无人的尘封故地，居然会让她有逆鳞被触之后的暴虐。 暗面之力在流荼出手之间扑腾得有多欢，在流荼暴怒之下压制之后就有多凄惨。 暗面之力的破坏力和威胁很强，虽然几乎所有的生灵都察觉不到，但在其潜移默化影响下带来的负面作用绝不可小觑。即使是镇压它的流荼，也为了避免暗面之力对自己的影响，也不敢用太过强硬的手段处理，一直都用较为温和的方式将外溢的暗面之力再次镇压回去。 然而这一次她的方式无比简单粗暴，全力催动法力不惜动摇本源的方式甚至过于疯狂。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逆鳞被触之后单纯的暴怒，还是也被暗面之力侵蚀了心神。 魏扬魂飞魄散死无全尸，她亲手抹去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永世无法复原。被留下的那个是最痛苦的，一个人背负着全部的辛酸悲苦，放逐在万丈深渊之底，沉沦在如烟往昔之间。 幸而有一个地方，能够承载她的记忆，算是能够稳定她心绪的定海神针，可今天，这里被毁了！ 当初因为重苍见不得自己过一天好日子，魏扬才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被创世神凌迟几千刀后碾碎了魂魄，不入轮回，死不瞑目。 现在因为重苍想要控制神界甚至整个六界，造成暗面之力暴涨，原本的封印已经不足以镇压，暗面之力外溢，从而导致她和魏扬的故居被毁。 从前，如今，一直如此。 流荼暗紫色的眼眸之下，是刻骨铭心的仇恨。随着暗面之力不断被再度镇压，流荼再度加深的恨意却被释放而出。 重苍，别以为你六界无敌，你有一个最大的命门，一旦被针对必死无疑。创世神为你设下了最稳固的保险，可我早就知道找到了开启的钥匙，时至今日是否开启只在我一念之间。 从前不动你，不仅是钥匙尚未握在手中，更是因为天地秩序不稳，以光面之力为生的神尊不能出事，而如今，重苍不失去主宰六界的能力，将会是席卷天下的灾难。 魔妖两族希望有立足的一席之地，坐落于冥界的轮回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与独立，凡人应当依然有凭实力飞升两界的机会，神界若没有了各方力量的相互牵制也就失去了相对的稳定。 而流荼，也需要给魏扬，给她自己，还有那个未能出生就失去的孩子一个交代。 最多两年……不，三年，她定会了结一切。 第九十二章 怀疑人生 “给你们发加班费干什么吃的！” 花言瑞的怒吼传遍了整个魔宫。 “你们平日里摸鱼划水就算了，现在什么情况，魔界全体备战！帝尊万不能出事！不过帝尊的实力那么强，也出不了什么事，但这也不是你们把她弄丢了的理由！” 应急处置分队一群小魔在花言瑞的暴怒之下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动，只能缩成一团听训。 “给你们五天时间，找不到帝尊本月奖金全部扣掉！” 全场安静。 突然某阴暗角落…… “陛下，基础薪资还正常发吗？” 花言瑞：…… “朕什么时候扣过你们的基础薪资！滚犊子，找人去！” 小魔们忙不迭跑了，花言瑞突然有种头顶发凉的感觉，深切怀疑自己是不是快秃了。 难怪表姐打死不登魔皇位，死磕在圣女的位置上不挪窝，这个位置太烦心了，他一个修为只在魔帝之下的魔都受不了。 什么时候能六界太平啊，这样就算魔界自己事情再多也不至于秃头！ ——首次出现的分割线—— 如果问魔皇陛下他认为最震惊人的事情是什么，那大概是凤凰王辰羽上神脱单；如果加上魔界之内的限定条件，那一定是流荼帝尊一个人出门。 直到一个时辰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现实告诉他，他还是太年轻了。 失踪多日的帝尊，在应急处置分队期待的目光中回来了，安了心的魔皇陛下决定这帮魔的加班费正常发放，小魔们欢天喜地离开，帝尊淡定让人加餐。 虽然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但花言瑞还是厚着脸皮来蹭饭，结果听到了流荼帝尊吃饱喝足后悠悠地抛出一句话。 “花花，接下来辛苦你了，我要闭关安胎，你加油哦。” 喝汤喝了一半勉强忍住没喷出来的花言瑞：……？？？⊙▽⊙ 一时间，运筹帷幄执掌魔界几万年的魔皇陛下脑子掉线了，并且几个时辰都没能成功上线。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荼靡圣殿飘回书房的，花言瑞只知道这件事绝不能走漏风声。 但凡是个四海升平的时候，他都能敲锣打鼓带着六界一起庆祝，可偏偏是这个倒霉时机。一旦走漏风声，那便是将帝尊置于危险之地。 近几年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流荼帝尊一直忌惮重苍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位神尊是一点传说中的端方君子样都没有，高高在上的端着谁都瞧不起，整天惦记着把六界全都捏在自己的手里。明明实力六界第一，却偏偏最擅长做缩头乌龟，除了刚苏醒那会下谕令灭魔妖两界、收冥界轮回，大张旗鼓的闹得不得安宁结果没能达到目的，此后全都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搞小动作，正面露脸招仇恨的事情全都让九重天先上。 曾见识过九重天和改革前凤凰族，花言瑞真心感觉他们两方的段位可真是太低了。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曾经无比招人恨的两方，比起重苍神尊，那可真神太正大光明了。 当年的凤凰族疯的明明白白，九重天野心大的明明白白，虽然菜，但也算是坦坦荡荡。结果现在……花言瑞都无话可说了。 等等，跑题了，帝尊哪来的孩子？？？ 智慧下线多时的花言瑞终于抓到了重点，在一堆亟待处理的公文中独自凌乱。 第九十三章 若禛身世 凌欢真神用自身经历告诉妖鬼，什么叫做彪悍的人生老子懒得跟你解释。如今这样的场景再次上线，只不过演绎这些剧情的不再是凌欢一人，多了一个谁都惹不起的祖宗。 事情还有从神界的某位大佬说起。 一月前，若禛上神因亡父亡母祭日前往魔界祭奠，结果差点死在外面回不了碧海苍灵。一向外面打成什么德行都能不管尽量不管的东华帝君怒了，亲自带着三个还能站着的弟子若徽上神、若谦上神和若曦上神跑到魔界找花言瑞讨公道，留下徒孙殷亦非看家照顾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若禛。 无辜躺枪的花言瑞一脸懵，自己没做过的事打死都不会认，就算是一个真神三个上神一起压过来也绝不屈服！ 然后……叼着一根油条的流荼帝尊迷路溜达了过来，戳了戳若曦上神的头，轻轻弹了她一个小脑瓜崩，随口说了一句话，然后继续叼着油条找去荼蘼圣殿的路，紧接着就破案了。 “小曦曦，记不记得我教过你一个小法术，帮你师尊溯回一下就好了呀~” 东华、花言瑞：…… 帝尊，虽然您本性如此，但好歹还有这么多不知道的人在，能不能注意一点别掉马。 后面这事居然销声匿迹了，当初东华帝君去的时候有多大张旗鼓，这件事被压下来之后就有多安静，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没有三天前伤病未愈的若禛上神拎着惊雷锏把重阳神殿最下面的九级台阶碎了的话，这事可能就真的压死了。 别看他伤重未愈，作为碧海苍灵弟子战力天花板，整个神界上神品阶综合战力排名第二的司战之神，就算他半分神力都不用，杀伤力也是很恐怖的。要不是师侄殷亦非发现得早，带着大师伯若徽上神赶紧把人带走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若徽和殷亦非的动作很快，这事结束的更快。但以当事人和案发地的公众性，这事根本想压都压不住。而更为麻烦的，是众神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来了若禛上神的身世。 若禛上神虽入碧海苍灵门下，修神族术法，本身却是魔族出身，更有一丝丝魔皇一脉的血统，辈分比花言瑞高出不知道多少代。虽然这个远亲远到魔皇直系和旁支血脉死绝了魔皇之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但也是货真价实的魔族皇亲。 生灵五界，适合修习雷系法力的本来就少之又少，神族妖族和人族这三个不与任何属性法力冲突的生灵之族都出不了几个，与冥界和魔界这两个本源法力属性相克的更是根本出不来。 而若禛就成了这个例外。他是魔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一一个适合修习雷系法力的魔。 别人是什么反应没人知道，反正几万年前流荼知道的时候，吓得手中的坚果都没拿稳，看似淡定的听完了，等就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用法力和秩序之力去查探此事。 魔界出生的后人，有适合休息雷属性法力的，本就是不可能的。 魔族和鬼界的诞生，都是流荼拼死违逆创世神定下的天命才实现的。而违逆天命的结果，必然是被定下天命之人认定的规则有所排斥。 流荼当年费了无数心思才让魔族能和神族一样生活在阳光之下，甚至让他们拥有了和神族同等水准的天资，但还是无法克服雷属性对他们的排斥。 即使凌欢掌控了属性规则，成为了属性规则的一部分，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六界天道凌驾于秩序规则，而天道因创世神而生。秩序规则的自发运转，也无法影响创世神的意念。 创世神排斥暗面之力排斥魔，因创世神而诞生的雷属性也不可与魔相适。 第九十四章 属性之源 流荼和重苍是创世神之后第一批诞生的生灵。他们诞生之时，天地甚至没有五行属性的划分，只有阴阳两个原初属性的存在，在他们诞生的同时才出现了光与暗两种属性，后续才逐渐演化出五行属性。 正常的属性是自行演化而来，雷属性虽然特殊，但只要顺着正常的规则运行，其诞生虽然会晚一点，但也不是出现不了。可偏偏，雷属性是创世神强行提前激发出来的。 雷属性虽然是无灵无命的一种力量，但它自诞生伊始便被赋予了诛灭一切非善之力的责任，并且创世神将其作为雷属性规则的一部分，固化成为雷属性的一部分，凌驾于属性规则之上。只要创世神在这世上还有一丝残念，这一规则就始终不会失效。 正因如此，雷属性本身就具有审判之意，又可以说其具有具有审判之力。所谓诛仙台、雷劫雷罚，都是雷属性之力用于审判的表现。 魔族的力量本源是暗面之力，是雷属性最初创造时就被确定的被审判之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暗面之力当属万恶之源，在雷属性力量之下，魔族受到的损伤远非神族可以想象的。无论多强大的魔族，只要被一点点雷属性法力攻击，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魂俱灭。 当年的花无忧虽然是个能不惹事尽量不惹事的好脾气，可论实力，除了她们六个真神，只有一个九离能把他揍成孙子，剩下的谁来都只有挨揍的份。这么厉害的魔，遇见雷属性的小妖小神都只能绕道走，生怕沾上一点点雷星。 照理说，雷属性和魔族是沾不了半点边的，结果几十万年前诞生了若禛。 世人总说碧海苍灵的弟子不同于凡俗，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东华的眼，流荼倒是觉得，这些人若非东华收留，早就不知道会被世俗和现实压成什么样子，（注：关于碧海苍灵弟子团的过往，请参见《冰凰劫》番外七《碧海苍灵的日常》）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凡俗接受不了他们，他们才迫于无奈走上了这条路。 虽然愿意收留他们的东华本人也不是思路与常人相似的货…… 无论是以数算之道修成上神的二弟子若禛，还是器灵之身修成生灵的关门弟子若曦，甚至是凡人之身修魔道入神族序列的徒孙殷亦非，都属于不走寻常路的，但毕竟没有跳出秩序规则的范围，都是罕见归罕见，但其存在尚在情理之中的。 唯独天生魔族的若禛不是。 雷属性和魔族一旦相遇，魔族必然处于劣势一方，别说与之共存，就算保住命都是万幸。而若禛没死，还幸运的走修神之路，以上神位阶位列神界顶尖战力，若非见着真人，流荼就算把凌欢变成火凤凰都不会信。 流荼不由得把流焱鞭唤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它，眉心的紫焰图腾流淌着诡秘的光芒，脑海中想着这份异常的来源。 天道，或者说创世神残念的力量似乎有些变化。创世神残念对天道的主宰之力似乎有些削弱，而天道本身也在进行小范围的自我修正。 在现如今的秩序之下，已经出了太多的特例。若禛、凌欢、巍澜，还有正式以生灵身份行走六界不足十万年的若曦，正常情况下都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而特例中的特例，已经走到上神品阶尽头的若禛，本身实力超群，又拥有了罕见的雷属性，若是真的有魔族走到真神的地步，或许东华这个弟子真的可以将其杀掉。 也难怪重苍会如此忌惮，冒着惹恼东华的风险也要出手除掉若禛。 既如此，那岂不是说明…… 流荼心下思量无数，默默计算着更深层次的东西，突然一道传讯飞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心塞的打开了传讯，本以为是花言瑞又忙不过来请她暂代，没想到却是若曦的声音。 “帝尊救命！师尊他被打伤了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师兄们处理不来，能请您来一趟吗。sos！急！救命！” 不到十息之后，花言瑞请流荼帮忙撑一撑政务的请求就到了。本以为很容易的事情，却扑了个空，阿瑞陛下的亲征只能继续后延。 直到十六个时辰之后，冥界边境传来消息，流荼帝尊与重苍神尊于忘川之源大战，巍澜冥帝从旁助战，强行引动轮回之力，揭开重苍神尊灭生灵神魂断亡者轮回以提升修为的事实。 流荼虽强，但本身就弱于重苍，加之后者以残忍的手段提升了不少的修为，即使有巍澜相助，仍处在下风。 后凌欢的两大法器天霜剑、千尘扇参战，凤凰族辰羽上神的九离琴不知道为什么也来了。这两位没有直接参战，但两大真神法器、一个半步真神法器总算是让流荼能和重苍战成平手。 最后重苍在凌欢赶到之前退走，顺便把巍澜好不容易修出来的实体打回魂魄状态。流荼伤得不轻，不宜移动，暂时于冥界养伤。 花言瑞：…… 帝尊您还记得这三年应该静心修养吗！ 第九十五章 师尊在上 流荼接过若曦端来的苦药汤子，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并对之前的行为做出了反思。 后悔，特别后悔。其他的什么都别问，问就是特别后悔。 要不是头脑一热打架动了真火，不小心引动了天罚神雷，躲得时候有点匆忙，导致胎像不稳法力受损，她早就回到魔宫给花言瑞帮忙了，再要不还能折腾点别的，哪至于一点法力不能用的在冥界修养。 要不是凌欢和那只火凤凰即使派了法器来支援，她堂堂魔帝怕是要翻车！ 翻车的下场如果是丢脸、被当成笑话，流荼是一点都不在乎，但在重苍面前，翻车是丢命，她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虽然……她根本就不会死。 默默地感受着这天地之间的秩序规则，判读着创世神残念埋藏在天道之中的言下之意，流荼始终不曾为她对重苍下狠手有丝毫后悔。 天道无情，诸神有心。乾坤倒转，祸福逆行。都到这个时候了，创世神还是不愿意相信当年的真相，即便是拼上六界清退也非要护下因为一个错误被当成心间子疼了那么久的重苍。 重苍伤了她，秩序之力没有一丝反应；她伤了重苍，天罚神雷一瞬都不肯延迟的砸了过来。要不是她躲得快且本身也不是那么怕，早就被劈掉半条命了。 不过，不知是不是流荼自己的错觉，这次天罚神雷的威力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强。 流荼无声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抱着空碗发了半天的愣。守在一旁的若曦怀疑帝尊是不是脑子宕机了，忍不住戳了戳。 “帝尊，帝尊，你还好吗，别吓我啊，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师尊会罚死我的。” 也不知道她脑补了写什么东西，居然把自己给吓着了，越说越害怕，到最后声音都颤抖了。 流荼：…… 小曦轮向来内心戏十足，脑补能力强什么的，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毫不客气的把碗塞到若曦的手里，又把她偷偷藏在乾坤袋里的奶茶用法术捞了一杯出来，剩下的六杯给她留着不动，然后毫不客气的戳开就喝。 若曦：！！！ 我好不容易溜到凡界偷渡回来的奶茶，大师兄都没发现，帝尊是怎么知道的！ 默默地嫌弃了一下若曦喜欢七分糖的口味，突然间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又不可能溜到凡间自己去买三分糖，有就不错了，挑什么挑。反正她们又不像凡人一样需要担心长胖的问题，大不了就当刚刚和苦药汤子的安慰了。 看流荼帝尊喝得如此惬意，本想多囤几天的若曦也馋了，也捞出来一杯，和流荼一起在冥界的一角享受难得的悠闲。 不用想正事，脑袋难得放空，流荼的目光就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悄悄忘一个方向挪去。 若曦虽然是个脑洞很大的话痨，但她的洞察力却是数一数二的强悍，隐藏在万千谜团之下的异常她都能感知到，更别说就在她眼前的帝尊目光方位偏差了。 若曦下意识往流荼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下意识开了天赋的感知，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有一座府邸，住着当世真神之下第一强者的冥王府。 也不知怎的了，若曦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整个人都下啥了，奶茶都差点没拿住摔到地上，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师尊在上，会不会真的我想多了啊…… 第九十六章 破甲暴击 即便若曦的天赋是超强的感知能力，但那只针对于客观存在的物品或者事实，这种生灵的思维情绪并不在其列，正常情况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往朝夕思慕之类的上想。 实在是不能怪她多想，还不是因为她看的戏有点多，虽然自己是个十万年母胎单身，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当年凌欢和景华那场人尽皆知的双向奔赴，花雨铃死前对白然的疯狂追求，她可都是在吃瓜一线看了现场直播的。就连当年有过同袍之义的梁彦上仙偷偷摸摸谈恋爱她也是隐身看热闹的，顺便出手帮他挡住了一部分巡逻的人，否则哪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 活该单身的若曦上神，由于吃瓜无数，一眼就看出来流荼的不对劲，对此她只感觉离了大谱。 冥帝，似乎对帝尊有点不一样的感情，这若曦能看出来也可以理解。帝尊这个强大而有趣的人，她要是个纯爷们估计早就去追了，冥帝对帝尊动心这一点也不奇怪。 可看帝尊这不经意间的动作，她看着也像对冥帝有点意思。 四万多年，流荼帝尊只喝茶吃饭看戏逗小辈，完完全全的退休生活，除了研究美食根本没有任何俗世追求。 虽然因为身份地位和辈分过高，敢把心思动到她身上的不多，但暗搓搓对她表现出爱慕之情的也不是没有。然后这些少男心全都被流荼逗小孩一般的做派与弹指间移山倒海的逆天修为给伤到了。 最简单粗暴的拒绝，虽然狠心且过直，但真特酿的有效。 身份越不同寻常的人越容易成文话题中心，即使不去招惹别人，也会莫名其妙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流荼和凌欢作为目前的两位真神，别人明面上不敢说什么，暗地里没少议论她们。当事人不清楚这些，就算知道也不在意，八卦这些的人也自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可惜他们碰上了总是暗中看戏的某些上神。 比如青丘白然上神。 比如碧海苍灵若曦上神。 鉴于白然是若曦好友追求的对象，为保白然能等到她回来，若曦从来不和这位“朋友夫”一起鬼混。但专业看戏人身上都有相似的特征，比如不惊动对方的淡定看戏。 根据八卦内容，公认最配流荼帝尊的有以下几位。 东华帝君，同为真神，生活在同一时代代沟小，估计是整个六界最合适的； 通灵白虎族秦庚上神，上神品阶最强者，心性简单，做不出折辱帝尊的事； 最后一个人选则是魔皇陛下花言瑞，同族，相处时间长，指不定就能演绎一出画本级的故事。 别人咋想的若曦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家师尊和花言瑞那就是在扯淡，至于秦庚上神……以她对这位大爷的了解，他见了帝尊请教武学然后被打服求拜师的可能性比较大…… 若曦觉得帝尊可能要一个人枯守着她视为毕生责任的六界在永生中孤寂无边，结果今天她竟然看出流荼帝尊似乎对巍澜冥帝动了凡心？？？ 师尊诶，要不让大师兄罚我抄十万年的六界编年史吧，让我冷静冷静。 透过院墙和冥王府重重屏障的目光不知为何再次激发了自己的天赋，若曦发现了自己不敢相信的东西。 同样隔着院墙注视流荼帝尊所在方向的巍澜冥帝，目光专注而真挚，仿佛在看一段不敢醒来的美满梦境。 早已拥有了超脱一般冥界生灵力量的巍澜，不知为何神魂受损，若非若曦逆天般的感知能力，怕是也无法发现。 可是为什么，那份巍澜身上缺失的神魂之力，会在自己周身五步之内与另一股格外强横的力量融合，微弱的跳动着，不屈的吸纳着生机。 不可置信的看着大摇大摆喝奶茶看画本的某帝尊，若曦感觉自己收到了二段暴击，还附带破甲特效。 帝尊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是冥帝的？？！ 第九十七章 告诉他吗 作为一个用生命闯祸的专业选手，若曦深切懂得求生能力的一百零八种施展方式。 为了自己的可持续闯祸能力，若曦颤抖着声音，指了指整个宅院。 “帝尊，能把这里与外界隔绝吗，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流荼不明所以，没有动手。 “小曦轮啊，你是不是忘了我这半个月不能动法力了？” 闻言，若曦手一抖，挤出一抹苦笑，自己施法布置了一层结界。想了想，又加固了几层，大约二十六七层吧。 流荼：……这丫头想干嘛？ 目睹若曦发神经一般的一系列行为，流荼很淡定的嚯着奶茶，直到若曦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帝尊，你什么时候睡了冥帝的？你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吗？” 流荼第一反应是傻眼，第二反应是用没拿奶茶的手敲若曦一个爆栗。 “滚，老子丧偶独居多年，现在正享受退休养老生活，没心情睡人！” 若曦带着惊恐哭丧着脸，显得格外可怜。“可，可这是我的眼睛告诉我的。帝尊你知道的，我的眼睛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流荼下意识想反驳，但却根本做不到。若曦的修为是上神，但作为真神法器器灵化生而成的生灵，来自于器灵之身的超强探知能力却是真神级别的。想说出她看错了的话，都不能违背客观存在的现实。 “就算孩子是冥帝的，我也不可能和他睡过，因为……” 说了一半，流荼居然不说了。好奇心炸裂的若曦心里像有一只猫爪子在轻轻的挠着一般，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还是不敢继续问下去。 “那帝尊，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冥帝？” 正常情况下，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要不要腹中孩子的亲爹他与世上另一个即将诞生的新生命血脉相连，孕育这一生命的人第一时间就有了定论。 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流荼想了很久，久到若曦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问过这个问题。 “先不了，等三年后，如果三年后他能在降生后顺利活下来，你再告诉他吧。” 流荼的语调还是那样的平淡如常，可若曦还是能感觉到她隐藏在正常假面下的苦涩和无奈。 还是想告诉他的，但是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三年之后； 如果没有做亲密的事情，为什么会凭空揣上个娃娃； 真神之子只要能正常诞生，几乎相当于上仙的水准，生命力极强，很难夭折，为什么一定要加上顺利活下来的限定。 看惯了人心复杂亦不是傻白甜的若曦还是看不穿流荼的万千心思。 彼时的她不知道，所有的悲欢，流荼只能自己扛。而以流荼的身份，需要她一个人去扛的责任，又仅仅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这般简单。 而她有师尊，有师兄，甚至小师侄都是她的依靠。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有依靠的不懂得身不由己的无奈。 这份看似天真的理所应当，是流荼、东华，身在鬼界的长空以及早已烟消云散的敖云和白渊一生的追求。 流荼摸了摸若曦的头，没有回答她无声的疑惑。 “我知道你藏了不少零食，把披萨交出来，我就向你师尊和师兄保密。” 顾不得伤春悲秋的若曦：！ 帝尊你无情！就惦记我那点存粮！ 过分！ 第九十八章 巨丑面具 坑了若曦的粮，抢了若曦的奶茶，流荼自认不是什么恶霸，于是果断借了冥界的材料，给她弄了一堆好吃的。 很少去魔界蹭饭的若曦被流荼的厨艺震惊了，就是几万年前在鬼界同桌吃饭那回也没能意识到这一点。 心大如海且修炼出无敌厚脸皮的某位器灵化身一点也不知道客气，连吃带拿把东华帝君亲手炼制的大容量乾坤袋装满了四分之一。 不说别人，就是碧海苍灵最好脾气的小师侄殷亦非被若曦这么折腾都得炸个毛，流荼帝尊这个用不了法力只能纯手工自己来的居然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不耐，甚至还很纵容。 这么多年懒得出门，东华门下的四个弟子她可是一点也不陌生。 大徒弟若徽妄图退休把手里的活交给师弟和小师侄，二徒弟若谦满脑子除了赚钱养师门几乎心无旁骛，三弟子若禛只会打架，小弟子若曦就喜欢吃喝看戏、顺便话痨。 若曦的爱好虽然开销不小，还要和大主管若徽、账房先生若禛两个人斗智斗勇，但终归不算不良嗜好，就连成天把她管得跟孙子一样的若徽，在她不闯出大祸的时候也睁一只闭一只眼，最多抄书罚一罚罢了。 心满意足的若曦果断把自己的存粮都交了出来，踩着若徽最近给她加的门禁回去了。 徒留流荼一个人盯着堆了半个院子的零食饮料陷入沉思。 东华家大徒弟管着小曦轮不是没道理的，家底再厚也经不住这么吃…… 苏醒以来，每次来冥界都是匆匆过客，一直都没有仔细看过现在的冥界和当初上古及创世时代的冥界有多大的变化。如今，总算是能在这里比较长时间的待一下，但逛一逛计划依旧无法成行。 因为她现在的法力，根本不敢用。 虽然她从来不把自己这个帝尊的名号看的有多重，但架不住这么多年被神化，尤其是在鬼均战力也就比凡人强点的冥界，这么大个魔帝在大街上溜达，不被围观那简直就只能想想。 不能用法力，施不了隐身的术法，也易不了容，自己上手用道具还是个手残。流荼实在是无聊的很，只能继续给花言瑞、小龙神他们出出主意，和东华双线思索应对重苍接下来出招的应对之策，送信什么的也都需要借冥界的人手才能完成。 扔下一本刚刚从九天云海送来的新近查清的神界被灭门汇总，流荼忍不住心底的怒火，直接把信件摔在了梁柱上，整个人气得快要炸了。 好不容易想到肚子里那个莫名其妙的娃娃，这才强行平心静气冷静了下来。 想从乾坤袋中摸出若曦给她搞来的一个凡间所谓的全息游戏打发时间，手指却触碰到了一个很陌生的东西。好奇之下拿了出来，流荼不由得愣住了。 一张丑到人神共愤的面具。 面具是个正经面具，但上面画的东西实在是丑的不忍直视，那完全没有章法的画风，更是格外眼熟。 是一万年前吗？ 应该是了，当初凌欢和小龙神成婚后不久，凌欢给他准备五万岁生辰贺礼画废了的丑面具。 凌欢年纪不大，经历的苦难一点都不少，但或许是始终有人守护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性子都是一如既往。当然这个一如既往，包括了打架全不怕，动笔就抓瞎。 那段时间她拽着若曦躲在荼靡圣殿，美其名曰请教真神修炼之道，其实一直都在背着小龙神准备礼物。 也不知道她在凡间渡轮回劫的时候都学了些什么，一门心思就想亲手做一个礼物。流荼和若曦眼睁睁的看她做坏了好几件衣服、种死了无数灵植，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被迫选择入门难度约等于零的东西，买空白面具自己在上面画花纹。 结果……一百个空白面具不出三天就被画坏掉只剩最后一个了。 虽然不务正业但画技勉强算一流的若曦：…… 虽然滑稽不怎么样但至少还算能看的流荼：…… 最后一张面具画完还是很丑，凌欢放弃了这等毫无自知之明的行为，心平气和的去找其他东西了，并且坚决的放弃一百张面具的归属。这个丑面具流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顺手就扔进了自己的乾坤袋，转头她就忘了。 丑面具，戴出去肯定出风头。但只要她不说自己是谁，谁能知道敢戴着这么丑的面具出门溜达的是她魔帝。总归奇怪的视线也比围着她让她很难移动好的多。 至于丢脸，那是什么，反正流荼自己是一点都不在乎。 第九十九章 冥帝过往 根据凡人追星可知，公众人物会在聚光灯下被架在高台之上，在收到所有人狂热注视的同时，行动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不过如果是一个神经病走在街上，只会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扫过，然后避之如病原体一般匆匆离开。 若是一个平平无奇、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的人从身边路过，那根本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收不到。 流荼本以为戴个丑面具她可以从第一种情形沦落到第二种情形，却忽视了这是冥界，莫名奇妙成了第三类不起眼的存在。 确认了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魂魄之后，流荼彻底默了，突然感觉自己的认知还是太浅薄。 以往来冥界，见到的是冥界有史以来的最强者巍澜，再就是有冥职的冥君、判官，还有在冥河边打工的冥差。这些鬼无论修为高低，好歹都是冥界修为比较高的，而且要参与对外事务，形象都是能看过眼去的。但长期生活在冥界，只修炼不去投胎的那一群还真就没法看。 这群鬼修为是有那么一丁点，但形象真是一点都没有，死的时候什么样子，到了冥界魂魄还是什么鬼样子。 眼球突出、舌头老长的已经见怪不怪，缺胳膊少腿把断了的部分扔在住处懒得带出来的满大街都是。任何奇装异服都是正常的打扮，无论难看与否只要他们手里有就有胆子戴出来。 最离谱的还是那群未能出生就死去或者刚生下来就夭折的鬼婴，由于未曾开智，啥也不懂，凭借着因本能而修来的一点点修为在大街上飘来飘去，恶作剧吓唬鬼，早已习惯的冥界城池里的鬼很淡定的无视了。 莫名的，流荼突然想起来有一回在魔都迷路，路过一个茶摊听见几个魔讲八卦，说冥帝死之前是人族出身，不知道为什么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扔在了冰天雪地中，活活冻死成了鬼婴入了冥界。最后也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开了智，修为越修越高，法力越修越强，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当初她听后完全不上心，现在想了起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出生后被遗弃而被冻死鬼婴吗，原来也是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 站在六界的高度上，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魂飞魄散也不见得没救了，唯有在魂飞魄散之后又被淹没在岁月洪流中，不再被任何人记得，不在茫茫天地间留存有任何印记，才是真正的终结。 如果当年未能开智的鬼婴，生前因被遗弃而死，死后因无知无觉而消耗魂魄，魂魄实力慢慢流失，最后魂飞魄散。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更没有生灵的牵挂。 如果当年被调换命运的化生之灵，在无尽的摧残中悄无声息的死去，被刻意打上无视罪恶标签的无辜者在一无所有中绝望自裁，早早地消失无踪。 流荼经常能感觉到巍澜在某些地方和自己实在是太像了。 像极了当初对生活还有些许期待，死扛着活下去挣出一缕希望的自己。 已经晋位真神的凌欢，受命于危难之际的花言瑞，一大堆记不住名字的小辈们，还有史无前例的巍澜，谁不是拼尽全力搏出来的一线未来。 这些晚辈们，真的是太值得她用命去守护了。 “帝尊？” 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传入她的神识，流荼下意识看向声音的主人，第一时间只反应出一个问题。 我都伪装成这样了，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第一百章 冥界同游 从巍澜说出那声“帝尊”起，流荼整个魔都是僵住的。 戴着个丑面具出来就是为了隐藏身份的，可这么一来她的马甲就白穿了。就算来的是个假的魔帝，被人听到尚且要有不少人围观一下，更何况她是个真的。 出门转转计划难道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不就是想暂时的逃避一下现实吗，怎么这么难啊。 僵住的魔连思维都短暂的僵住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几息时间，她才反应过来，刚刚担忧的被围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也就在这时，巍澜的声音适时地再度传入流荼的神识当中。 “在下恐暴露魔帝身份，未敢发声出言，请魔帝放心。” 流荼这才意识到，巍澜的声音都是出现在神识中的，并不是由自己的听力捕捉的，确定了自己的真身依然隐藏在这张丑面具之下，总算是安了心。 刚想说点什么，流荼发现自己又陷入了一个困境。 冥帝的名字巍澜，和她的名字流荼一样，无人不知，尤其是冥界，巍澜的名字只要一叫出口肯定也被围观。即使没有她被围观这么壮观，也一定差不到哪去。 巍澜的面上覆了一层模糊他人视线的法术，想来和自己一样，也不希望他人知晓他的行踪。他没坑自己，自己也不好坑他啊。 而此时，巍澜也很贴心给出了流荼一个好选择：“我偶尔在凡间行走会化名魏萧，帝尊唤我小魏便是。” 流荼：…… 以她的辈分，喊巍澜什么都行，可偏偏他这个化名，她一时间说不出口。迟疑了半晌，她才做好了心理建设。 “魏先生，你是冥界本地人，可知这城里有什么比较有趣的地方吗？” 巍澜：……总感觉这个称呼似乎听着怪怪的。 “在下带您去吧，顺便还能讲一讲这些东西的来由。” 因为路痴许久不出门，且周边人甚少到冥界，所以流荼对冥界现在的情况和有趣的东西一概不知。想想也好，也就答应了巍澜的建议。 看上去稳得可以、面上淡定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巍澜，神识波动的厉害，要不是他的躯体被打散还没复原，现在的心跳恐怕已经快要飞起。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前搭话，没想到流荼帝尊居然没有直接用冷漠把他送走。虽然只是当个导游，但对巍澜来说也是意外之喜，算得上多年夙愿达成了。至于更多的，他根本就不敢想。 当然，他也选择性无视了整个六界估计只有流荼一人能让他这么心甘情愿的当导游，连东华帝君来了恐怕他也只是出于礼节接待罢了，如何能这般无怨无悔。 流荼坦然自如的和巍澜同游冥界，心中却不平静。 莫名其妙来的孩子莫名其妙多了个当冥帝的爹，化了名偏偏姓魏，流荼本身就不是完全的心如止水，这么多巧合碰在一起她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逛了大半天，暂时用不了法力且伤势未愈的流荼有点有点扛不住了，准备告辞回去了。 巍澜没有挽留，只是和流荼一起往回走。反正顺路，一墙之隔而已，他晚些去轮回台那边巡视便是。 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的走在鬼群之间，看起来普通得仿佛融入其中，可周身又似乎有一种于此格格不入的气场。 冥界诸鬼见多识广，就算觉得奇怪也不当回事。故而他们即使收到了无数奇怪的目光，却始终得以保留这份难言的安宁。 一个魔帝，一个冥帝，两界之主，一举一动都可以在六界掀起轩然大波的强悍存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如两个再普通不过的生灵，在匆匆尘世中安享片刻平凡。 第一百零一章 表白未遂 冥界很大，大到生灵五界的全部魂魄都在此轮回开启转世新生。而冥界同时也很小，小到巍澜不能和流荼无限的步行下去，终有尽头。 巍澜的脑子乱得很，表现出来的就是极度的沉默。 四万年前第一次见到流荼的时候，巍澜死寂的情绪出现了第一缕波动。见惯了太多世俗万事的巍澜不用太长时间就明白他这是动了心。 但偏偏正因为是流荼，反而让巍澜没有上前半步的勇气。 冥帝巍澜，一个揍过几任天帝、怼过几个魔皇、面对走后门的上神都能阴阳怪气拒绝的勇者，偏偏面对心动这件事怂的厉害。 以他的名望和地位，不管看上谁，都是对方高攀了，可他只想选择唯一的例外流荼帝尊。 冥界各种奇形怪状、长相不堪入目的鬼没有，活了这么多年长什么样子的生灵没看过，就算长得丑，只要法力足够，一个小法术什么样的脸捏不出来。巍澜从来不在意生灵的相貌如何，他倾慕于流荼，也从不因为她因为地位太高而被人刻意忽视的惊世美貌。 他因流荼的气度而注目，因流荼掩埋在淡然之下的寂寥而心惊，最终因她对万灵的慈悲而心生仰慕。 小到一个家族山门的领导者，大到一世一界的主导者，他们身上背负的从来都不是一人一事的得失兴衰。巍澜自问不是心软之人，能坚守轮回多年不生主宰轮回之心，不说坚如磐石也能做到雷打不动。可偏偏在流荼帝尊的事情上，他的心被触动了。 她站在云端之上，可周边的气场太过寂寥。作为魔帝，当今存活着最古老的神灵之一，享受着六界朝拜的同时将毕生献给万灵，她无疑是合格的，当得起帝尊的敬称。可作为一个生灵，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却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一般。 巍澜也不知道自己生出了怎样的胆子，很多年前就开始希冀流荼能给自己留出一点余地，留一点普通生灵那般凡俗的情绪，在她的世界中有在乎的少数几个人。 就像东华帝君，泽被天下，也很护短的在意着自己的徒弟徒孙们；或者像凌欢，即使手握利刃，也愿意为了家人将利刃暂时收起。 坠入爱河的人总是自私的，而且也会有点降智，哪怕冥帝也不例外。巍澜觉得自己疯了，想过将这份疯狂的念头压下、消灭，结果自我抗争了四万年，反而越陷越深。 他用了四万年才迈出第一步，如今第一步迈出去了，似乎并没有预料中的消极猜测，于是他终于决定趁此机会，迈出更大的一步。 他巍澜，要表白！ 沉默是为了开大招，大招释放时间就是冥王府外，至于结果如何，巍澜做好了接受各种可能的准备。 冥王府就在眼前，巍澜终于打破了沉默。“帝尊，我……” 听见巍澜唤自己，流荼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却不想，被一个匆忙的脚步声打断。 “冥帝，出大事了！有一处凡世的魂魄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了，请您……” 判官抬起头，看见头转向冥帝的帝尊，面色不善盯着自己的冥帝，一下子就哑了嗓子，差点“嘎”一声蹦出来。 自己似乎打断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所以，自己魂魄之力耗尽、魂飞魄散之前还有希望升职吗？ 第一百零二章 疑惑万千 表白失败和魂命关天，当然是后者比较要紧。 巍澜不是恋爱脑，做不出抛却一切只求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的事。不用流荼赶人，他先自己告辞离开了。 巍澜心中是何等的复杂，流荼并不清楚，但她很庆幸刚刚的话被打断了，万一真是什么不好接话的内容，她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倘若她对巍澜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流荼也不至于这般纠结，可正是因为她已经不再心如止水，才这般不知所措。 因为巍澜不屈命运与强敌的气度而动了心，已经让流荼觉得很不可思议了，而在知道肚子里莫名其妙来的小娃娃居然是巍澜的，更让她觉得离谱。 她不可能睡人，巍澜想来也没胆子来睡她。但现实就是这般戏剧化，她始终不明白她的神识中为何会有巍澜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为什么又会与自己的气息相合，且这相合的气息居然可以化作生灵。 诸多的不可思议，让流荼大开眼界，却也不敢去深究。 以前妄图探知，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有有了弱点，付出的代价才能称为惨痛。 流荼什么都不怕失去，那是因为她早已无所畏惧。如果她接受巍澜成为自己的弱点，必定无法接受失去。同理，如果给了巍澜希望，让他在得到后又失去，那比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结果更加残忍。 天命不公，她注定是承受所有不堪的那一个，一个人的痛苦，没必要有另一个人和她一同经历。 流荼躺在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的躺椅上，眼神放空，跨过无数魂魄看向生死轮回交迭的方向，心中无限欣慰，又感受到一丝丝的悲哀。 不死不灭，是多少生灵永生永世的追求。可谁又知道，永生的背后，一半是守护，另一半却是诅咒。 逃不过，跳不开，只能慢慢岁月中不断煎熬，永不脱身。 一整个凡世的魂魄全都消失，反正巍澜当冥帝这么多年是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但稍微动动脑子，基本能猜出来是谁搞出来的事情。 众所周知，冥界是除了鬼界之外最安生的地方，一则因为强大战斗力巍澜的震慑，再就是因为冥界所镇守的生死轮回本身没什么复杂的东西。 生死轮回不过是魂魄，在轮回之力的辅助下，不断投入全新的肉身中，不断以全新的身份去体验不同的生活。妖的寿命长，凡人的寿岁短，冥界之民不愿意借轮回之力换身份，鬼界鬼修从某种意义上说来轮回之力奈何不了他们。 换句话说，轮回之力就是个工具力，有能耐的那一群顶多希望投胎的时候开后门，比如保留记忆、增强一下魂魄之力之类的，连给个好点的命途都不行，毕竟这事归司命负责，巍澜也行，但一般生灵也拿捏不了他，走不了这个后门。 可以说，轮回之力想利用的有，想掌控的却没有一人。对他们来说，掌控轮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即使巍澜从接触轮回之力和轮回秩序开始就没这么想过，但其他生灵受限于位格和对轮回的不熟悉，基本都是这么想的。 但重苍不同。 他和流荼帝尊一样明白轮回的重要性，和流荼帝尊一样重视轮回在六界天地间的意义，更比谁都了解一旦他要有什么动作，冥界一定是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所以他一再的想冥界、将轮回收入手中。 多少次的死里逃生，巍澜已经有了警觉，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冠冕堂皇理由之后就开始动手，并且被冥界察觉到了异常，那后面重苍只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 只是，有一个问题巍澜始终想不明白。 流荼帝尊说重苍是被压抑了太久之后的图穷匕见，可他怎么觉得重苍有点太着急了，似乎是在用这些残忍而强硬的举动来掩饰心底的恐惧。 他一个六界第一强者，究竟在怕什么，怕到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增加底气？ 第一百零三章 天命如此 早知道魂魄消失不是小事，处理起来怕是不容易。但谁知道居然根本无从入手。 冥界轮回的规则，至少要有一律残魂才能入轮回，借轮回本身的力量，不断将残缺的魂魄补全、将破碎的魂魄聚拢。残魂也可正常入轮回，但转世之后的生灵心智或者体魄会受到影响，在残魂满满恢复聚拢之后会逐渐恢复。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魂魄还剩着一点点。 再极端一点，像当年长空死的时候那般，剩下一点点残留的气息，再由真神出手稳固送至鬼界，虽然这样一来已经算不得生灵了，但至少还没有在六界之内彻底消散。 可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是残魂还是气息，全都没了。 巍澜很懵，但这个事涉及重苍，本身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把事情同流荼帝尊言明为好，至于帝尊如何处理，巍澜自问没资格去问。 可巍澜是万万没想到，流荼的回答居然是…… “这事我也处理不了。”流荼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淡定地说到。 “真神只是与秩序规则部分同化，不是秩序规则本身。而且秩序规则本身也做不到超借助超出其本身规则范围的力量来惩戒破坏规则之人。我所领悟的规则之力虽然很强大，但过于偏门，根本没有审判他人罪恶的权限，更没有逆转生死的能力。我虽担帝尊之名，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 巍澜：…… 不谈感情，只讲正事，您这般看似敷衍的认真真的好吗，也不怕这些话被其他人知道了闹出什么误会。 “那那些魂魄呢，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么无稽之事发生，却什么都不做吗。” 流荼沉默，长久的沉默。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也试图抗争过。头破血流过、生死挣扎过，失去了一切，被磨光了天真的同时失去了傲骨，到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无力的叹息。 “这就是天命。” 天命，脱胎于创世神之力，代表着创世神定下的规则，凌驾于一切生灵，真神在此也只得乖顺服从。 天命言死，不得往生。 天命要活，死亦难为。 天命让生灵消散，无一条性命得以苟活幸存。 天命非天道，然足以主宰万灵。 巍澜听懂了流荼的未尽之意，同样无言沉默，只觉荒唐无比。 因果循环，生死轮回，本应是绝对的公平和平衡，却因为天命，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扭曲平衡。 上位者创造因，无辜者在果中沦为炮灰，白白牺牲。 残忍之人求生，将一无所知之人送入不得往生的死地，一方毫无怜悯悔意，一方永远不知自己因何而死。 施暴与承担后果，总量上一致，而参与其中的人则完全被分割，一报还一报的说法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根本无法实现。 公平正义无存，审判就算迟到都没有。这般天命，为何还能继续存续。明明以前并不是这般的。 巍澜的视线不由自主移向了流荼，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她似乎早已心知肚明，但为何迟迟未曾做出分毫抵抗。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抑或是，她到底在等待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犯我魔界者，必杀之! “神界联军进犯魔界边境，十日来阻拦三次大规模进攻。魔界早有防范，伤亡较少，然目前上神品阶尚未出现，后续战局难料，我将加强布防，防止边境防线被破。” “九天云海已经全面参战，景华伤刚好就带着人去了妖界和魔界支援，现在九天云海内部布防由父亲负责。近来由于开战，似感受到天地间灵气动荡，我目前情况特殊，不敢轻易参战，但若是需要我出战，吩咐一声便是。” “近期又有多个凡世魂魄不入冥界轮回，竟查证已消失殆尽。两界战火重燃，影响凡界，目前轮回之力不堪重负，预计六十年内转世轮回的魂魄数量都会过高，且排队时间不少于十五年。” “朱雀族灿樾上神秘密向神界的上古神遗族求援，凡界三千凡世已经全面动乱，均进入各自世界的战乱时期，朱雀族本族之力已无力维持人界稳定，据传言青丘九尾白狐一族白忘言、白凛、白然三位上神已经秘密前往朱雀族帮忙。” …… 流荼放下刚刚看完的各处给她的信件和密报，沉寂的紫色眼眸没有分毫波澜，最终疲惫的长叹一口气，抬手逃避式地捂住了眼睛。 可不知怎的，流荼居然就这么捂着眼笑了出来，笑得很是开怀，然而早开怀之下是无尽的悲凉。 故事重演，幸运的是这一次不会再有替罪羊。 一个真相，她等了太久；一份公平，万灵等了太久。 修身养性了这么久，布筹谋局了这么久，她也该出手了。 一道亮丽的紫光冲天而起，划破冥界暗沉的色调，惊醒了因死亡而麻木的无数浑浑噩噩的灵魂。 光芒穿越冥界，扫过人心混乱浮动的神界，带着祥瑞紫光笼罩茫茫凡世，为死气腾腾的鬼界破开一缕希望的生机。 那一抹无可比拟的紫色光芒，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一般照亮六界的每一个角落，看似细弱，内蕴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光芒始于冥界，起于轮回之畔，延伸到达两界的边境，终结于凌云腾空的无比单薄的女子身上。 那个拥有无比单薄身躯的女子，曾用她无比强大的力量和无比坚忍的信念撑起了远古的历史更迭，创造了无数不可思议的奇迹伟业，违逆天命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几乎不该存在于世的庇护之所。 魔帝流荼，传说中开天辟地一来第一抹黑暗化身的化生之灵，代表着黑暗、破坏、灾难、恶欲的万魔之祖，以守护者的姿态，裹挟着正气无双的光晕，立在充满了鲜血和死亡的焦土之上，以昭告六界的姿态展现出她出世以来即使慵懒淡然也从未丢弃过的强硬与凶悍。 “重苍的狗腿子，你们给本尊听着，要么滚回你们的九重天，要么魂飞魄散在神界的边域。你们的血不配洒在魔界妖界和冥界，更不配埋骨于人界，本尊怕脏了四界的地。 “我流荼今日以真神神格起誓，魔帝流荼将以命守护魔界，犯我魔界者，必杀之！ “重苍你要是敢进魔界，我就敢拖着你同归于尽！” 血红色的光芒骤然间染红了天地，一道细长的影子横亘在苍穹之下。流荼抬起右手，指尖指向红光的源头，那细长的影子便不断放大，长长的蔓延了整个边境。 紫色的火焰从微弱到炽烈，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疯狂肆虐的魔帝之火将不知死活充上前的神族在须臾之间烧为灰烬，将她从天道不容中抢下来的子民温柔地护住。 魔界的襄准等常在魔宫出没的魔，看着这宛若神迹的场景顿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这难道是……流焱？！ 第一百零六章 血海流焱 魔帝法器流焱鞭，六界赫赫有名，神兵谱永远无法撼动的第二名。东华帝君的苍何剑、凌欢真神的天霜剑乃是当世难以匹敌的强大神兵，最多也只能争一争第三名。 然而即便是东华帝君这个曾经与流荼帝尊并肩而战多年的上古神，也未曾见过流焱鞭的真容。 真神法器中，定坤杵灵，苍何剑利，曦轮镜明，天霜剑寒，千尘扇幻。无人知晓流焱鞭如何，今日方知，流焱鞭凶。 凶悍的法器，像是从血海中吸纳了最纯粹的煞气，在痛苦和折磨中炼制而成的怨念之器。 在怨念与鲜血中炼就的凶器，翻涌着独属于魔帝一人的紫色火焰，熊熊烈火吞噬着六界之内的一切阴暗，似折磨着生灵的意志，又似在无尽苦难中渡化着永生不息的苦厄。 血海火海，横亘在两界之间，无限延长没有尽头。 主战场挡住了神界大军，而在许多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许多不起眼的小人物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弹出去，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魔界。 流焱鞭，凶悍的利器，应当在杀戮中所向披靡的煞器，在火焰中无限蔓延，将魔界和神界的时候所有边界隔离开。 血海流焱不断延伸，扩展到了妖界和神界的边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神妖边界之间，唯一的问题就是妖界已经没有多少妖了，偌大的妖界，就像是一片灾难后的废墟，难寻生机。 与神界对立的魔界，位格低于神界的妖界，这两个一直都不太受神界待见但又与神界唇齿相依的地方，在血海流焱的矗立下，与神界彻底分开了。 “以此线为界，神族不可入魔界。若尔等依然对魔界虎视眈眈，那就把那几个真神叫来。只要本尊不死，真神以下的攻击都无法打破流焱鞭的防守。” 流荼抬起双臂，流焱鞭上的火焰也瞬间拔高，远远的看去好似一张紫色的巨幕，将魔界遮挡在舞台的后方。 沉默是两方的主要表现，这一手委实太震撼了些，无论是作为对手的神界，还是与流荼站在同一战线的魔界。 突然间，一道金色的光芒自神界九重天的方向破空而来，狠狠撞击在了血海流焱之上，将这道似乎牢不可摧的两界分界撞出了一道缺口。 紫色的魔火之光迅速将缺口补全，而那金色的光芒依旧不依不饶的在光幕上冲撞。强大的力量相互冲击，产生了剧烈的噪音，外溢的真神威压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众生的心神。 诡异神秘的紫色，浩然凛冽的金色，像是正邪两方的对抗，为了各自的目的而不断拉锯，只希望能一方压倒另一方。 “那是神尊的定坤杵！” 有人认出了笼罩在金色光芒中的法器真容。此言一出，一时间神界一方士气高涨，被流荼的强势吓住的诸神顿时感觉自己又行了。 流焱鞭是兵器谱不可撼动的第二名，定坤杵却是比流焱鞭的第二名还要更加无可争议的最强法器。 他们就不信了，定坤杵来了，神尊还会远吗。神尊来了，魔帝还能这般气势汹汹吗。 第一百零七章 真神内战 全力催动的流焱鞭和自主行动的定坤杵带着恐怖的力量释放着威压，不依不饶地彼此对抗着。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血海流焱隐隐出现了颓势。 流焱鞭要护住的范围太大，定坤杵只要击破一点就能达成目的。 在场的人，只要眼不瞎，脑子没完全变成摆设，都能看明白这一点。可他们看不明白的，却是流荼此时的表现。 明知如此，霸道凶悍的魔帝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面色不改眼神无波，看着定坤杵在流焱之上打孔。看神色，好似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直接无视掉了这个足以击溃千里之堤的小小蚁穴。 几乎完全放弃对流焱鞭的控制，流荼全力催动法力，几乎全部法术都在一念之间随心而动的魔帝难得的一边低声念着长长的法诀，一边用快到难以捕捉的速度打出一道道结印动作。 远在不知道割哪苟着的神尊像是感受到了威胁，隔空操纵着定坤杵攻势越发强烈。 就在定坤杵即将攻破流焱鞭防线的那一瞬间，流荼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延伸不经意间扫过金色的定坤杵，仿若只是不小心瞄到了一般迅速收回了视线。 同一时间，天空化为黑白两色，变成天地初开时属性之力尚未演化的阴阳两极的模样。凡事修炼过的生灵，都感觉自己所修之道彻底凝固，一身的法力灵力全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监视着，只要敢反抗，就会瞬间灰飞烟灭。 在这种重苍都没能逃过的恐惧之下，谁也没能发现，定坤杵在那个瞬间短暂的与重苍失去了联系。还没等重苍发觉异常，这份主人与法器之间的联系就恢复了，不会有人意识到发生过什么。 “流荼有问，无关天命，只涉天道，本尊是否当诛。问天之下，绝无虚言，若存谎言，神魂俱灭。请君答。” 流荼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下面无论是神还是魔总觉得有点离谱。然而不多时，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两道不同的强悍蓝光带着肃杀的气息直冲云霄，同时也做出了回答。 “否。”清清冷冷的女子声音，乃是凌欢真神。 “该死的从来都不是流荼帝尊。”听起来淡然内容却杀意凛然的声音。赫然是碧海苍灵的东华帝君。 众人还一头雾水呢，远在凡界的朱雀族灿樾上神不由自主了愣住了。 荧昕上仙看向自己的父亲，也是一头雾水。 “爹，有什么不对吗，这法术看着挺吓人，但好像也没什么人效果啊。” 灿樾：……真是坐着说话哪都不疼，真要这么简单发动起来需要这么复杂？ “现在的神族都不知道这个法术了，除了东华帝君，可能只有接触到真神层次的凌欢和偷偷摸摸传承下来的朱雀族知道了。” 灿樾内心很复杂，但有些事情早晚还是要让荧昕知道了。 “这是问天术，魔帝自创的法术，绕过创世神残念，直接与天道相连，只针对真神位阶。此术一旦发动，在天道的限制下，真神都只能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倘若有谎言，就会在天道的力量下直接被摧毁。 “六界之内，能够使用问天术的，仅有魔帝一人，强大如神尊，也做不到。” 荧昕傻眼，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第一百零八章 天道被困 明铮死得太早，导致朱雀族在整个上古各神族中达不到凤凰族那样的辉煌，但也正因为明铮死得太早，让他们朱雀族有机会接触到很多隐秘。 而这些隐秘，因为他们接触到的途径过于隐秘，曾出过真神的九天云海、凤凰族、青丘都不见得有留存。 毕竟真相在被藏起来的时候，没有谁会想到整体实力在诸多强大神族中显得平平无奇的朱雀族，能知晓只有真神才能触及到的领域。 天道与创世神残念执念，并非完全相合，甚至可以说创世神控制了天道，在创世神陨落之后天道才从桎梏中挣脱出一部分力量，然而大部门力量依旧被创世神残念绑架着。 创世神与天道之间存在着不可调解的冲突，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是因为天地初分之时天道力量尚且十分薄弱，即使其层次凌驾于一切，终究敌不过有创世之能的第一批生灵。故而天道尚未成长起来就被禁锢，成长起来之后也没能逃过创世神对其越发严密的封锁。 在创世神活着的时候，天道根本没有一点作用，一切规则秩序皆是以创世神的意愿为准则，直到他们死后天道才有了一点点自行运转的机会。 诚然，创世神的很多理念与天道本身是一致的，但在不相同的地方上他们做了很多无论是天道还是普通生灵都无法容忍的事情，加之天道的本质是凌驾于万灵之上的基本规则，无心无情，绝对公平，这才给了天道挣脱的力量。 而魔帝，一个理解天道比创世神残念更加符合此间世界本源规则的至强真神，就捕捉到了这一点点的变化，瞒着神尊、其他四位真神研究出了能狗直接引动天道之力的问天术。 问天术算得上对创世神残念的悖逆，而天道本身能够脱困的力量也十分有限，因此在魔帝能够接受的代价下，只能借天道之力对真神进行问答。 灿樾一边说着，一边让荧昕感受着这个力量，顺便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反侦查、反窥探的隔音结界有没有疏漏。 荧昕不知道自家老爹的一万个小心谨慎，他想的只是一个问题，上古时代六大真神，和当世四真神的整体实力哪个更强。 三位上古真神如今的实力当远超上古，凌欢在战斗上的水平远超已经陨落的几位真神，但因为年龄的问题综合实力差得应该不小。满打满算，应当处于持平的水准。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感觉流荼帝尊完全是游刃有余的？除了法诀长点、法印复杂点、只能读条不能瞬发以外，帝尊也没付出啥代价。 要么是自己太菜，看不出什么。要么就是帝尊她变老了，虽然没秃，但也变强了。 问天术覆盖全部真神，即使是重苍也不能例外。凌欢和东华的回答早已给出，唯独重苍的回答迟迟未到。与此同时，定坤杵的力量也在不断减退，像是重苍已经无力控制自己的武器，甚至需要武器的协助来对抗问天术的绝对成立。 时间似乎只是过去了几个呼吸，又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定坤杵骤然失去所有的光芒掉落在地，重苍的声音也在同一时刻响彻天际。 “流荼，你为什么不去死！” 那声怒吼，满是愤怒，满是恨意，还有不易察觉的嫉妒。 第一百零九章 生死之敌 上古时期，互相为对方的后盾，并肩作战，开创延续至今的六界天地，为万世太平奠定了不朽的根基。 当年的之间毫无偏见、并行的年代，神尊和魔帝这两个起到了表率作用的标杆，那是一代又一代生灵津津乐道的美谈。 没想到一朝梦醒，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梦醒。 重苍帝尊这声发自肺腑的呐喊，难道会仅仅是苏醒以来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能堆积出来的吗。流荼帝尊毫不留情的逼迫，从重苍醒来就步步小心的防备，总不能是心血来潮结果歪打正着吧。 这怕是积攒了很久很久的怨念，两人之间恐怕早就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是仇恨，以至于连粉饰太平都不愿意多费心力。 镜花水月碎了，史书上冰冷的文字终究只是不知道掩藏了多少真相的生硬记载，如今流荼帝尊彻底暴走了，重苍帝尊也问天术的强制作用下难以维持脸上笑容得体心里恨不得把流荼挫骨扬灰的假面了。 神尊，魔帝，这两个当今世上最古老的生灵，站在最顶端的至强者，终于撕破了脸皮，用或直白或不言胜过万语千言的表现彻底站到了你死我活的绝对对立面上。 没有人知道最深的愿意到底什么人，或者说根本没人关系原因为何，他们只知道，之战，比起这两人的战争只是小打小闹。 对于重苍的回答，流荼的反应没有任何起伏，连眼神都不肯多变化一点。 没有说一个字，流荼只是轻轻抬了手，已经有主的定坤杵居然在流荼的操控下飞向了它的来处。定坤杵强烈的挣扎着，但它就是逃脱不了流荼的力量，违抗了重苍的命令，不再继续冲破流焱鞭的防守。 流荼一手血海流焱，祭出问天术，强控定坤杵，一系列动作强势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她居然心甘情愿的沉寂了四万年。 然而级接下来她却偃旗息鼓，带着魔界和目前尚未离开妖界的幸存者，撤到了流焱火海之后。 倘若没有最后一句话，估计真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伴随着两界的彻底隔开，流荼站在所有撤退的魔界子民身后，滚动着紫色火焰的眼睛冷冽地注视着重阳神宫的方向，语气冷漠地开口，让所有神界之人都能听到。 “你早就想弄死我，我知道，创世神也知道。有本事破了创世神的禁制你就来，我等你来杀。” 重苍气不气，没人知道，反正他不在。但忙得脚不沾地的花言瑞是差点给他们帝尊给跪下。 和徒弟一起养伤的东华、一边养胎一边磨刀霍霍准备陪着景华上战场的凌欢：……我们也想跪。 撤退，尤其是在年轻但靠谱的魔皇花言瑞带领下的撤退，速度还是很快的。但流荼作为最强有力的震慑大杀器，压阵一事她义不容辞。 她本身回来得比花言瑞晚得多，而且还有随时会出发的被动属性迷路。于是乎，在魔宫应急处置队都被征用的时候，没人去捡帝尊，等她自己想起来用引路玉盘绕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等她回到荼蘼圣殿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刚分开不久的人在意料之外地出现了。 冥帝，巍澜。 第一百一十章 理智掉线 巍澜看起来有些焦虑，而他身上染上的浓浓荼蘼花香，无不显示他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 流荼没有问为什么只在这里等，没有去找她。但凡熟悉她、参与过找她的人都知道，她在魔都迷路，好找，在魔都外迷路，特别难找。若是她身上有引路之物，虽然需要多些时间等待，但终究能够达到想要去的地方，根本不用找。 流荼知道他参与过找自己的行动中，即便她也拿不准巍澜究竟是因为前一种原因还是后一种原因才这么选择，却也都能体现出他对自己的了解。 知道她会迷路，也知道她已经带了引路之物。 心底翻涌起细小的波澜，流荼下意识的压制了下去。将自己调整回理智的状态，不允许自己沉沦在万丈红尘之中。 “巍澜？你怎们跑到魔界来了，冥界还没轮回的魂魄已经处理好了吗？” 本来想说什么的巍澜，在听到流荼唤他名字的之后，满腔的情绪居然一下子全都平静了下去，同时用上心头的还有惊喜和期待。 帝尊她居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流荼帝尊迷路这件事人尽皆知，但记不得人的问题花言瑞和整个魔界都能藏尽量藏。然而巍澜的阅历也算得上智商成精了，早就能看出异样。流荼帝尊除了花言瑞和以及早就死了的花无忧、明铮、九离，几乎记不住任何非真神的名字与容貌，就连凌欢也是在她晋位真神之后才在流荼那里不再仅仅是小冰凰的印象。 发觉这件事的时候巍澜也是很疑惑的，尤其是发现自己在流荼那里和芸芸众生一样只是一个过客的时候，他也确实失落过一段时间。如今自己居然不再和别人一样，只是一个指代，不再只是一个想半天才能想起来的冥帝，怎能让他不觉得惊喜。 惊喜归惊喜，正事是正事。有些事，即使不该他置喙，事关流荼帝尊，巍澜也想斗胆一试。 “帝尊，你也太冒险了。天雷本就对非神族以外的生灵伤害格外严重，您之前虽然没有被直接打到，但也伤到了，现在您的伤还没好，这般强力催动法力会伤到根本的。”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自己不适合出征就不要逞强。这个道理流荼不是不懂，可她就是个头最高的，且心有执念，很多时候事情迂回曲折一点也能成功，可贯穿了整个生命的不甘总是让她不由自主的选择最快却也最耗费精力的做法。 看清了巍澜眼底的担忧，也能感受到巍澜对她隐忍的情意，流荼却退缩了。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他，从一开始就只想自己扛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了，即便是巍澜。 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可能。一个注定会烟消云散的人，又何必再去招惹寿岁悠长的人。最后一个怀揣着遗憾而死，一个苦守着回不去的过往岁月不得解脱。这种痛苦，她舍不得让巍澜经历。 这些话流荼没法直说，只能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无碍。 “流焱鞭的力量强、灵性也远超一般法器，我只要一个念头就行，费不了多少法力和精力。问天术虽然复杂一些，但本身不具备攻击力，且能覆盖的人少，也没多少耗损。你不用担心。” 巍澜越听心里越不好受，不知不觉中说得也不再那么克制。 “可万一呢，你让担心你的人怎么办。” 听闻此话，流荼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接了一句：“你担心我吗？” 巍澜想都没想：“当然！” 突然间，两人的智商同时上线，沉默而不失尴尬的气息装满了整个荼靡神殿。 巍澜：…… 我没想这个时候说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终于失败 有些话，没直接把词用出来，表达的意思和打直球没什么区别。 明明只想表达一下对流荼帝尊不顾伤情开大的担忧，一不小心差点表了白。巍澜看似稳得很，心里面早就慌成了战场。 要不直说了吧，本就打算说明的。若非当时在冥界的打断，无论是成还是不成都早就应该有答案了。 然而没等巍澜再次将勇气聚集，流荼已经给出了她的答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不会回应你的。我们之间没有未来。你是冥界第一人，违逆天命走到了今天，未来如何连我都不敢猜测。别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红尘情爱，或许有一天你有机会成为第一个以魂魄之身晋位真神的传说。 “短暂的欢愉和永生的力量，两者之间我想冥帝应该知道做出何种选择更好。” 流荼不再是从前那副不撑场子就懒洋洋的模样，也没有上位者睥睨天下的姿态，她只是淡然的摆出最平和的姿态，用最平淡的方式做出最冷漠的回应。 她是认真的，在不涉及万灵众生，只关自身情爱的事情上认真了，可她认真之后的做出的却是两个人的痛彻心扉。 巍澜多年的痴心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流荼连第一步都不敢再迈出去。 巍澜早已猜到自己会被拒绝，但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还是大脑空白了一下。 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流荼话语里的深意。她没有直接说对他没有心思，只是说不能回应。 不喜欢和不能喜欢，一字之差，其中蕴含的意义确实天差地别。流荼这番话，从头到尾表达的都是她不能喜欢他，而非不喜欢。那也就是说她对他并非只是一个意义更加重要的普通人。 巍澜既不普也不信，所以在想到这一点之后，大脑再次空白了一瞬间。 “为什么？” 巍澜的疑惑太多了，还有一些失落，斟酌了许久，只有如此简单的三个字能说出来。 为什么不是心如磐石却不回应？ 为什么连一丁点希望都不给他？ 为什么明明已经动了心却不敢喜欢？ 太多的疑惑，不知道先说哪个，也不知道该说哪个，在成名已久的万灵至尊面前，赫赫有名的冥帝巍澜也不过是高攀，在没有牵手并肩的前提下，他就算有千言万语也不能妄言，最后只化作了“为什么”。 流荼安静的看着巍澜装不下淡漠的眼睛，广袖之下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之中。 一时间，她有把一切真相和计划告诉巍澜的冲动。可最终，理智和过往的经历让她将这一念头死死压制住了。 “魔界生死存亡之际，冥界正值多事之秋，万灵众生悬在你我上头，我们都没有时间更没有资格说情爱。” 又是这番说辞，还是这些道理，巍澜当了几十万年的冥帝，他怎么可能不懂。流荼以一己之力撑起一半上古历史的魔帝，自然把六界万灵放在最高的位置上。 可很多时候，巍澜也希望她能为自己考虑一下，将自己也当成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非永远万灵不朽的庇护。 “抛开那些责任和战火，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帝尊你愿意回应一下吗？” 流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答案。然而巍澜没有等到回答就来到了下一个问题。 “如果六界秩序再度恢复平稳，战火停息，帝尊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独一无二 流荼用沉默回答了巍澜，而巍澜也只能用沉默回应。 “我明白了。”巍澜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神色是流荼从未见过的坚决。“众生在上，万灵为先，我会做好冥帝该做的事情。待六界安定之后，帝尊若是依然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我绝不会再多来打扰。” 流荼怔愣了一下，在巍澜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常之时就调整了过来，面带欣慰的看向他。 “身为一界之主，能够将众生万灵放在最高的位置上，如此甚好。我看你现在能够撬动一点轮回之力，还能借轮回之力代行司命的一些职权，我觉得你可以再深研一下。轮回之力对应着轮回规则，其上更是连我和重苍都没能参透的生死规则。你若是能参透轮回规则，或许就能晋位真神。到那时，有真神守护与稳定的轮回规则，即便是创世神还在都无法撼动，更不会有人妄图钻轮回的空子了。” 绕开了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巍澜不是听不出来。压下了心中莫名生出的疑惑，等待着流荼后面的话。他直觉认为帝尊选择说这些话并非无的放矢，而强者的直觉，恰恰都准得可怕。 “冥界的实力不强，不仅仅是因为单一魂魄之力会受到天地的压制，更因为冥界守护的轮回之力。凌欢的属性法则与生灵本身无关，而东华的情绪规则与我刚刚提到的轮回规则，以及凌驾于轮回规则之上的生死法则，则是因生灵的存在的出现的。凡是涉及生灵相关的规则，天地之间对与之有联系的力量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限制。 “东华以情入道，却因为能够看透世间虚情假意而注定很难与他人共情，虽得永生，但亲缘单薄。同样是当师尊的，别人桃李满天下，就他活了这么多年，徒弟带徒孙一共五个。而轮回之力，因为需要自行运转，不得有外力干扰，因此生活在轮回之力之侧的冥界之众被天地定下不得拥有可左右轮回之力的能力，这也是冥界战力低下的根本原因。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突破天地对冥界生灵的限制的，但既然能突破，甚至能发展到今天这般调用轮回之力，我认为你应该能有参透轮回规则的能力。 “天道之下，能够容许的真神数量上限为六人，上古敖云、白渊陨落之后，一直都有缺额。你和花言瑞都有真神的潜能，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六位真神齐齐归位的景象。” 巍澜静静地听着，前面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后面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尤其是那句“有生之年”，再想想流荼这段时间好几次宛若与重苍玉石俱焚的架势，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故而，他暂时将一个疑惑的排位放在了后面。 在流荼帝尊的口中，天道与天地，是两个词，也就是说在她的认知中，天道与天地并不能等同。 或许是因为巍澜知晓的关于真神的秘密太少，也或许是他对流荼这个人的关心超过了对成为真神这件事本身的渴望，他很那发觉这二者之间的差别，也更不知道流荼为了这一字之差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基于巍澜自身的认知，他只能在思索之后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流荼见巍澜不再追问追自己的事情，心情放松了几分，很痛快的给了他答案。 “三生石，据我所知这是六界之中唯一一个与轮回规则相关的东西。命簿只能借神职的力量主导繁凡人的一生，但六界万灵无论何族都逃不过三生石的记录。这份绝对成立性唯有规则之力才能实现。 ”我对轮回规则的了解有限，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我希望你可以走得更高一点，莫要耽于情爱限制住了未来的上限。 “毕竟，你是六界之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何不一试 巍澜离开了，打发走了周边的小魔，荼靡神殿又是空空荡荡的了。 流荼不顾形象的在正殿中央的地面上盘腿坐下，随手用法力凝出一只小翠鸟，叽叽喳喳的飞着，驱散荼靡神殿的寂寥。 小翠鸟只是一道法力打出的法术，不是活物，没有灵性，更不会掉毛，反而有细小的灵光散落，在它飞过的路径上留下细细的痕迹。 流荼莫名坐正了身体，随即又变成了百无聊赖的瘫软状，很没正形地开了口。 “来都来了，别藏了。我这可不是重阳神宫，周边小魔众多，经不起你家三徒弟雷属性的惊雷锏。” “魔界是他的故土，又与他无冤无仇，若禛不会自找麻烦。倒是帝尊，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一次又一次把人推开，我可听若曦说了，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你们二人的孩子。” 紫衣白发的活化石显露了身形，和流荼一样毫不讲究的席地而坐，一点都没有传说中东华帝君的超然做派。 流荼毫不意外地瞅了他一眼，像上古时候那般，小小的怼了他一句：“你怎么也和我一样随便了。以前我们几个可没少因为这个事和你吵。” 东华挥手放出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一壶果汁、一壶热茶和两个大小不一样的杯子，给自己倒了茶又给流荼倒了果汁，小饮一口之后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以前只是想找个由头互相斗嘴，现在没人和我斗嘴了，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在几个徒弟面前还是要装一下的，帝尊这儿没必要。” 流荼很淡定的拿起了果汁，喝得很是坦然。 “小曦轮没再告诉其他人吧。” “自然。” “那就好，估计几也是诈出来的。小曦轮看着大大咧咧不靠谱，但这么大的事她想保密也不难，除非你这个当师尊的坑她。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再往外多说了，尤其是巍澜，千万别让他看出端倪。” 东华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流荼，茶都忘了喝。 “还真是对他不一般。认识帝尊这么多年了，没晋位真神能记住名字的可没几个。花无忧是你养大的，我、长空、九离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明铮是你的绯闻，花言瑞算是花无忧的接班人。冥帝一个你完全没参与成长过程的人居然能记住名字，看来你对他还真是不一般。” 被戳穿了心思，流荼很想恼羞成怒的扔一小团灵气砸他身上，但转念一想，又淡定了下来，稳如老狗地继续喝果汁。 “是又如何，反正我和他没可能，就这么着吧。” 东华：“……帝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了些啥。你现在这样特别像若曦私藏话本里那些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渣女。” 流荼：“……本尊丧偶后没再上过任何人的床，谢谢。” 东华认输摆手。“行行行，一说到这些事你就无比正经。我们都知道那位除了花无忧其他人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公子是您这么多年唯一嫁过的人。不过都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帝尊你何必呢。我看冥帝对您用情也是至深，难得碰上两情相悦的人，试试又何妨。神尊那边还有我们顶着，长空在暗处也能给你帮上忙，总不至于让你连个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有吸引力的话，半分都没能提起流荼的兴趣，她动作很舒缓地给自己续了一杯果汁，慢慢的喝着，小半杯下了肚这才慢悠悠的回答了东华的这个问题。 “我不是不想，是不能啊。你应该还记得明铮是怎么死的吧，那你知不知道我夫君当年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铮之死 说起明铮，当年的人谁不叹一句可惜。 上古之时，人界因创世神的全力相助早已稳定，然而人界之外却是秩序未定。创世神陨落，天地之间的定海神针倒塌，勉强被镇压的混沌之力破出。 混沌之力本应与天地秩序相融，成为稳定天地的本源之力，然而由于创世日短，不足以实现这一过程，未免天地大乱，创世神便强行镇压混沌之力，待时间一长，混沌之力自然就会逐渐融入各规则秩序当中。然而创世神骤然陨落，尚未能与各种规则融合的混沌之力入侵了生灵之中，形成无数凶兽。 上古的征战，与其说是定下六界秩序的奠基之战，不如说是与凶兽厮杀搏命的生存之战。 东华、长空、明铮、敖云、白渊几个得天道气运，借助创世神陨落之时残留的创世之力，在已有生灵的基础上化灵成为更高位格的生灵，从降生那一刻起就是神族，拥有普通生灵望尘莫及的天赋和力量。 天赋和力量对应着的是责任，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注定了他们需要顺应天命，将肆虐纵横的凶兽消灭，将混沌之力还于秩序规则、还于天道。 明铮的长相是最普通的，但其他的方面却是他们里面的翘楚，无论是天赋、实力进境、人品、心境，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想损他只能把他抓出来和白渊这只九尾白狐比容貌。即便他们后来一个个的相继晋位真神，也都必须承认但凡明铮和他们一起活到了晋位真神的时候，他一定会是当之无愧的六界第三强者。 然而就在他们逐渐变强，他和流荼帝尊之间那点暧昧逐渐浓厚的时候，他的生命就定格了，陨落在极为凶悍的饕餮手中，待流荼带支援赶到之后，也只抢下了饕餮还没来得及吞食殆尽的残魂。 “当时同时出现了两只饕餮，一只幼年的，一只狂暴的。明铮本该去处理那只幼年的，可杀死他的那只是本该由重苍处理的狂暴的。重苍带走了最精锐的力量去处理他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小麻烦，明铮和几个上仙葬送在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打败的对手中。”流荼仿佛在讲法一般平静的说出了当年的事情，将心底激荡的痛苦、愧疚和仇恨深深压下。 “什么？！”东华闻言，吃惊的差点跳起来。 当时他就在流荼的支援队里，当初的事情他也是亲眼目睹。那只饕餮的实力确实强得过分，就是流荼也是几近殒命，拼出了一身致命的伤才消灭它抢回了明铮的残魂，后来足足修养了好几年才能正常走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事情不对劲，可无论是重苍还是流荼，都没有对这件事做出更多的解释，大家也都慢慢忘记了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而在此事之后，流荼对朱雀族格外亲近，却很少让他们插手权力之争。现在看来，主要是对明铮陨落之后的朱雀族的保护，但难免存了让他们淡出重苍的视线，来掩藏他们早已知晓明铮之死真相的可能。 “所以，明铮陨落的元凶是重苍帝尊？为什么？就因为他的潜力？” 东华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在颤抖，他知道重苍的残忍冷漠，却也没想到他会在一个人恨不得当二十个人用的人才凋敝岁月里，将比五十个人还能打的明铮坑害致死。所有生灵在重苍的眼中只分为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和蝼蚁两种，明铮不可能是蝼蚁，为何还会在他尚有巨大利用价值的时候害死他。 流荼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染上了些许疲惫，看得东华心有不忍。她将灵力化成的翠鸟召唤回来，小翠鸟落在了她的肩上，乖乖的不扑腾也不乱叫。 流荼的一只手抚过小翠鸟，小鸟立刻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红色鸟儿，仔细一看居然是微缩版的朱雀。小朱雀飞离流荼的肩头，绕过东华雪白的长发，在荼靡花海中自在飞舞。 “因为重苍他看出来了，我已经对明铮动心了。所以明铮就活不成了啊。” 流荼的声音略有些飘忽，东华却一下子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帝尊她起了杀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惨烈过往 第116章 惨烈过往 流荼是个多洒脱的人，他们最清楚不过。顶着魔帝这个一听就听凶狠的名头，却得到了六界生灵发自内心的尊重，从来都不单单是因为她的实力，更有她表里如一的仁厚。 花无忧反复拆家、长空带着九离天天蹭吃她全当无所谓，只要不是心性歪了、出人命了，犯到她的头上几乎都能一笑了之，原谅这帮小辈的玩闹。唯一一次揍了白渊也是因为他偷偷剪了她的头发，在鼻青脸肿的白渊委委屈屈地烧掉他偷剪的头发之后，谁都不敢打她头发的主意。 在东华漫长的岁月中，流荼只真正起过两次杀心。 第一次是发生在上古中期记载的九重天之乱，以之间天生势不两立为名，在战场上对魔族痛下杀手，毫无防备的魔族只活下来一个偷偷偷溜出去打牙祭的小魔。那一次流荼起了杀心，亲手杀了当时的天帝，血洗九重天，让他们在整个上古时期都没胆子对魔族出手。此事只有碧海苍灵、魔族和上古遗族还有记载，剩下的都不知道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堪称羞耻的内讧。 第二次是长空陨落那次，她让长空复生在鬼界，但对九离却起了杀心。若非处处为九离谋划，长空也不至于死去，而九离却为了权力和利益选择背叛长空。长空多番筹谋就是为了能让九离活下来，要不是因为这个初衷，流荼早把那只火凤凰给拔毛剁了。 而今天，是第三次。 流荼没有注意到东华的异样，只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当中。 “当初我还不到六万岁，修行受阻，便去凡间散心，在那结识了修仙者魏扬。我们两个本是萍水相逢，但慢慢的互生情意。他天资一般，三百岁之后只能离开山门，我们就找了一个山头隐居，靠给周边驱除妖邪为生，虽然不富裕，但也算安稳。 “他下山之后安定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凡人的规矩同我成了亲，十年后我有了孩子更是意外之喜。修行的凡人子嗣很少，我天生仙胎又入魔道更是子嗣无望。我们两个高兴地快要疯了。然而就在孩子刚刚成型的时候，重苍找了过来。 “他说动了创世神，认为我一个魔配不上真情这等珍贵的东西，只能永远在痛苦中赎罪。所以创世神亲手将孩子从我腹中剖出，碎了我全身的骨头，只留了我最后一口气。魏扬想帮我挡下，被重苍千刀万剐，魂魄粉碎之后扬了，若非创世神阻拦他连仅剩白骨的残躯都留不下。 “我与魏扬两情相悦互许终生，他却死无全尸、魂飞魄散。我对明铮只是刚刚动心，他就死在了饕餮口中。我已经亲眼目睹这样的悲剧两次了，我实在承受不住第三次。” 如此惨烈的真相，东华下意识的不想相信。“帝尊，这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 没想到的是，流荼居然点了点头。“确实有。” 东华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放松得太早了。 “重苍早就知道我和魏扬的事情了，一直都没有动作，直到我怀有身孕。因为他知道，只有我亲眼看着两个最重要的人死无全尸，才能给我造成最严重的伤害。 “那时我一无所有，只剩下了魏扬，而重苍，亲手摧毁了我在世间仅存的牵挂。” 温馨小提示：这里只是流荼对过去的简述，后面会详细写其中的内情的。只不过到那个时候，应该会更加的虐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一善终 虽然一向知道重苍帝尊视众生万灵为蝼蚁，可骤闻此等秘辛，东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为什么？神尊他早就登上六界至强的位置，万灵众生除了您谁对他不是怀有崇敬之心。力量、权力、地位，全都有了，何必再与你斤斤计较。总不会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而你和那位魏……魏扬有过一段过往而心生嫉妒吧。” 流荼冷笑。 “嫉妒？他也配！他那是恐惧，是自卑，一个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永远无法解脱的噩梦。” 东华能理解流荼的情绪，但不理解她的用词。 堂堂神尊，想要什么的都不到，从他在六界露面的那一天起就站在最顶端的开挂级至尊，居然还会自卑，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面对着东华不解的目光，流荼好心解释了一句：“一个享受着偷来的一切的家伙，无时无刻不在心虚，生怕有一天真相败露，被打回原形，甚至被打落得连尘埃都不如。更怕被偷走人生的那个人遭受的一切本属于他不幸落回到他的身上，将加注在其他人身上的痛苦成百上千倍地还回来。” 东华：…… 行吧，关键词说了，背景没有，还是一头雾水。 “那帝尊你没有反抗吗？” 流荼闻言，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反抗自然是反抗了，可结果没有一次是好的。 第一次反抗，她被废掉了辛苦修炼了几万年的法力，被迫入魔道； 此后干脆躺平，心甘情愿放弃悠长的寿命和魏扬平凡的走过一生，甚至想过在他寿终之后也随他一起入轮回，结果魏扬死了，她怀揣着永远的痛与恨活了下来； 第二次反抗，她再次被废掉修为，并被设下枷锁，永远不会有超过重苍的法力； 创世神陨落了，她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却被下了永生的诅咒，永远为了另外一个人活着，即使天道崩碎她也求死不能； 最后一次反抗，她收集齐了魏扬的魂魄，温养好之后送去轮回，代价是她永远失去了方向感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也彻底斩断了她和魏扬之间最后的牵绊。 还有无数次，她根本什么都没做，根本没想着反抗，也失去了许多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怎么可能不想着反抗，只是反抗的结果从来都只会带来更多的牺牲，以及连牺牲都不算上的伤亡。 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流荼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白瓷釉面，眉眼低垂。 “没本钱做什么去反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手中握着的筹码足以实现这三样，那拼一次也是理所应当了。” 这一次，东华没有再问问题，也没有再接话，因为他听懂了流荼没有直接说出来的决心。 她与神尊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一条条人命一件件过往堆砌成的废墟在前，两人不会有和解的一天。 最开始因为没有能力而一次次反抗失败，后来因为六界需要一个神尊而不曾出手。时至今日，神尊的滤镜已然崩塌，稳定的六界天地不再需要征战拼命，只要帝尊手中有足够掀翻神尊的筹码，她就绝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可不知为何，他的七情规则告诉他，帝尊的情绪平淡过头了，根本不像是仇怨压在身上的上头。难道是帝尊修为太高，他的能耐不够？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帝尊值得 上古时期，流荼就看起来格外超然，什么都能入了她的眼，但很难入她的心。不管本性如何，经历了这样的悲惨，在漫长的岁月中发酵，也必然留下永远的创伤。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东华没有经历过流荼这样的痛苦，他说不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各种所谓的建议。 “我明白了。若禛的身份一暴露，我也和他们几个也被判定为敌方了，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后面我们会直接参与。” 流荼没有直接回答。“你没受他的指引与秩序规则相合，变成了他除不掉的碍眼之人，加上你的规则能看透他的本质，你和他本来就不可能是一路人。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别扯徒弟身上。多大的人了，坦荡点行不行。” 东华：…… 算了，在帝尊面前，再怎么端着也没用。架子是被拆的，马甲是等着被扯的，无奈。 “东华，”流荼的声语调有了细微的改变，郑重了些许，“你有无人可以撼动的规则相合，有和你因果相系的徒弟徒孙。乱世你是帝君，盛世也是众生之一。过好自己的日子，莫负永恒的生命。” 东华一点也不迟钝，顿时听出了流荼这番话的不对劲之处。这……听起来简直和遗言没什么两样。 “帝尊，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流荼听明白了东华欲言又止的后半句，将杯子里最后那点果汁一饮而尽。 “别乱想。真神永生，秩序不灭真神不死。到了咱们这个品阶，六界之内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区别只在于简单还是麻烦罢了。” 流荼的眉头突然皱起，催动了些法力眼睛变成紫色，手上也随便捏了几个法诀，几个呼吸之后神色莫名的看着东华。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家三徒弟伤养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再去重阳神宫，要不你回去拦一下？” 东华不信一向脑子里除了打架啥都不装的若禛会如此冲动，然后自己掐指算了算之后发现他还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徒弟了。 还不等表达内心的一言难尽之感，流荼已经迫不及待表达她的蠢蠢欲动的八卦之魂了。 “别告诉我你剩下那三个徒弟能拦住他。你家那徒弟也就是吃了低调的亏，否则真神之下除巍澜之外的所有人都只能被他吊打，连那个通灵白虎和九尾白狐都只能认输。你大徒弟擅心术、二徒弟精术数、小曦轮擅探查和封印，那徒孙更是还没成长起来。你可别告诉我就这么几个人能把他制服了。” 东华一时间有点不明白整日里宅着的帝尊为什么会对他门下几个弟子知晓得如此彻底，尤其是为了不出门什么理由都能找出来的死宅若谦、若禛二人。但想到若曦，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释。 他的几个徒弟打不过若禛不假，但多拖延一会也不是不行，再加上殷亦非这个鬼精腹黑的徒孙，说句话的工夫还是能匀出来的。 “帝尊，我们的能力确实不及你，但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也是义不容辞。我还记得明铮还在的时候你常教导我们重视因果，前尘因今朝果，欠了的早晚要还，付出了终会有回报。创世时期的事情我不知道，但上古的事情，凡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六界天地都欠了你的因果，尤其是鬼、魔两界，更是全部生灵死绝了都不足以偿还这份因果。为着这份因果，更为着你这个人，很多人愿意帮你一起分担，你没必要自己一个人扛着的。 “这一声帝尊，是真心实意的。流荼帝尊，您值得我们赴汤蹈火。” 创造魔界和魔族，令魔这个从诞生起就饱受非议的族群真正活在阳光下； 开创鬼界，给执念之灵、枉死之魂留于天地的机会，将生灵的定义丰富扩展； 教导东华，让其免于遭受敖云、白渊的命运，开创生灵之道规则的先河，奠定上古之后的秩序之基； 斩凶兽，理混沌，平秩序，定乾坤。上古活下来的谁没砍过数不清的凶兽，可能够将混沌之力融入天道、融入秩序规则的，只有神尊魔帝二人，而在他们二人之间，却是相对低调的流荼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上古之时，但凡谁有疑惑，只要能问到流荼面前，她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也是如此，即便只是宅在魔界不出门，凌欢、花言瑞、若曦、景华、襄准等一大批小辈都得过她的指点，连到魔界主要是蹭饭的白然都在闲聊中受益良多。在敝帚自珍是主流的六界，从来没有谁像她一般轻易将自己多年的心得经验不求回报的传播出去。说她桃李满天下并不为过，天下座师的名号想来她也是担得起的。 流荼帝尊活得洒脱，但总有一种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她，让她无法像其他真神那般恣意。 上古的流荼，仿佛身后又有无形的力量推着她，让她不停的往前走，不能停下来。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却又要回到从前那般。 东华心中感慨，帝尊还让他过得如寻常生灵一般，为什么从来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灵气失衡 东华一走，流荼强撑着的精气神就散了。目光呆滞地晃到自己的寝殿，后知后觉的感觉自身灵力似乎有点不稳。 这种久违到陌生的感觉令流荼不由得愣了一下，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神和魔的修为越高，自体对环境的适应程度也就越高，除非受伤和因故法力消耗巨大，即使身处灵气稀薄的环境中也不受任何影响。但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之子生来就能有修行根骨，便是因其父母的灵力，尤其是在母体中孕育的时候，更是以母体为媒介，吸纳了无数天地灵气帮助他们稳固强悍的根基。故而子嗣困难的两族一旦孕胎，必定会寻一灵气充沛而稳定的地方，或借助阵法和灵药、法器认为制造出这样的一个地方。 魔界虽然贫瘠，但也只是日常所需的物产相对神界较少。地广人稀的一界，灵气是从来不缺的，如今这般状况，是流荼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想通了原因，流荼恨不得弄点猪脑炖了给我自己补补脑子。 正常情况下，她揣了个娃娃，以魔界灵气的充沛程度和她的修为，在生产之前瞒住这个孩子的存在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但架不住现在不是太平盛世，而是又一个诸神混战的混乱岁月。 凡间战争导致其所在的三千世界灵气动荡，暗面之力与光面之力波动。妖冥四界不会直接影响光暗之力，但他们进入战时之后的灵气动荡更加剧烈，动辄灵气稀薄，暂时性的灵气真空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前段时间凌欢就因为九天云海的灵气变化而胎像不稳，靠九天云海的多年底蕴，几乎搬空九天云海的库房才支撑住了庞大的稳定灵气供应。 流荼直接忘了这茬，脑子都开始发晕了才想起来这件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流荼和凌欢这一对前后辈还真是挺像的，一样的很难从战斗者的身份中走出来，一样在当娘这件事上有点不靠谱。 流荼终于有了一点自己是怀孕之人的意识，坐回软榻之上，一只手不自觉的放到了腹部，思绪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时隔多年，流荼刻意不让自己记起她漫长生命中那一点微薄的美好，用无尽的仇恨来支撑着自己走到今天。 似乎那个时候，她也因为灵气不足难受了很长时间。 凡间本就不比上界灵气丰沛，她因为旧伤法力一直都被压制到不足巅峰实力的两成。她的孩子是半人半魔的血脉，却是十分纯净的神胎，一旦降生和普通神族没什么差别，但在母体中的时候却需要无比庞大的灵力作为基础蕴养。 流荼的法力始终被压制，魏扬身为凡人已经是罕见的强者，但他的力量比起天生不凡的神胎还是差得太远。 为了让流荼更舒服一些，魏扬想尽办法在家里弄了个聚灵阵，但凡间的灵气还是太过稀薄，加之混沌之力尚未完全融入秩序规则，灵气更加的散乱无序，有了聚灵阵灵气的充裕也是时好时坏。 现在的她有巅峰的实力，充盈的法力，可这份感受竟与当年高度相似。 那个时候她在困境中，因魏扬燃起生的希望，和他一起期盼着这个意外之喜的生命，这一次她狠心压下自己的心动和不舍，而对于能救她于水火的莫名其妙的孩子，也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惊喜和期待。 第一百一十九章 静观其变 以往两界的战争，一般以其中一方的数量骤减作为结束。 神族众多，即使是因为之战的大量伤亡也抵不过数量众多的神族，故而其力量之源的光面之力并不会产生太大的波动。 魔族的本源之力为暗面之力，魔族的存在是对暗面之力的一种特殊镇压，但由于魔族本身的数量就没什么神族那么多，加之暗面之力的庞大远超寻常生灵的想象，因此魔族的大量死亡意味着对暗面之力的镇压减弱，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魔界会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格外强大的极少数，且凡间三千世界会普遍处于动荡状态。 但是，之前无论两方打成什么样，都没有闹到灵气失衡的地步。 灵气失衡这个说法，从上古征伐结束之后就已经成为了史书记载的一个平面化词语，在上古之后的悠长历史中从未出现过一次。 对灵气变化的感受程度最强的是修为最顶尖的和修为最弱的那一波。同样是真神的东华可能暂时还没发现灵气不稳的问题，但流荼想凌欢恐怕也已经察觉到了。 凌欢的修为比不上流荼和东华，但已经站在真神这个位阶，她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更主要的是她现在怀有身孕，对灵气的要求极大，稍有变动就能察觉。 到现在为止，凌欢还没有因为这件事来问自己，想来她也以为这是正常情况没太当回事。继承了长空留在天霜剑中的部分记忆，这些年她也没少跟着流荼学上古知识，终究也比不过从上古走出来的人，好些东西还是缺得太多了。 流荼无奈的叹了口气，感觉时间真的不够用，完全等不到凌欢将属性规则完全掌控的那一天了。 捏了个法诀唤出一朵荼蘼花，将灵气之事告诉凌欢，嘱咐她千万要注意别让自己长时间处于灵气空洞的地方之后，一挥手荼蘼花便向九天云海飞去。 流荼很想多做些什么，但现实条件不允许。且不说她现在怀着孩子，法力都不能过度使用，就是创世神活着的时候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诸多限制与后手，就让她很多事情想做也做不成。 说好听点，她只要静观其变就好。说难听点，她在和重苍、天地的战斗中根本就是个废物，一个看似风光无限的跳梁小丑。 从化生那一日起，每一点实力都是她在打压中挣扎出来的，每一天生命都是从鲜血中搏杀来的，每一份荣耀都是违逆天意强抢出来的。 生灵总说比死更加残忍的是生不如死，这一点没人比流荼更加明白。修为的枷锁，永生的诅咒，暗面之力的限制，她想恣意张扬，也没有资格。 流荼的手指轻轻碾着带着刺绣而略有凹凸的衣角，心中盘算着事情，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莫名。 突然间毫无预兆的一个瞬移，流荼便消失在了荼靡神殿，下一个瞬间，刚任免了几个魔将、心力交瘁想歇一歇的花言瑞陛下，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流荼吓得心脏骤停。 我的妈呀，帝尊您这么严肃，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第一百二十章 魔族修为 流荼来找花言瑞，十次里面八次喊他一起吃饭，一次一本正经聊八卦，还有一次则是说正事。 花言瑞刚处理完一件大事，头疼的要命，正发愁这件事怎么跟流荼说，帝尊自己就找了过来。心虚的花陛下立刻变成了一只鹌鹑，战战兢兢的，看起来胆子还不如海胆宝宝大。 花言瑞带着哭腔说到：“帝尊，你是为了九重天细作一事来的吗？我发誓这件事没能提早发现是我的错，您要打要罚我都接受，绝无二话！” 流荼：…… 重苍的麾下还真是一次又一次让她刮目相看。 流荼拿出一壶茶，给花言瑞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并无半分愤怒。 “花花啊，你可以视我为前辈，但别视我为上司。前辈的建议可以酌情采纳或是不理，不是上司就不用找我汇报拿意见。你是魔皇，魔族的最高权力。我一个退休老魔，不该越俎代庖。你还记得几万年前你刚继任时候我说过的话吗，魔族政务你拿不准可以来找我商量，自己拿得准的，放心干就行。” 权力这种东西，一旦拥有就不想放下，拥有了一点就想拥有更多。比起被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去当掌控别人命运的人更加让人上瘾。 可世间总有一些人根本不在乎有些人一生追逐的权势。一则他们对自由的渴望足以超越对权势的畏惧，二则是他们拥有的力量足以逃脱权力对他们的束缚。 流荼对权力从来没有任何想法，当年偌大的魔界，说交权就交权，传位给花无忧之后真的就完全长居于流霜山谷，绝不出面干扰花无忧的判断。 当年这般，今朝亦是如此。 花言瑞一直都明白流荼对他的期望和信任，而他也尽全力去做好一个好魔皇。这次是因为九重天细作混到了魔将一事太过骇人，他一时间也有点慌而已。 随即，他猛然意识到流荼今天似乎有些奇怪。帝尊这些事从来不会口头说出来，当年一番交代之后，就一直用行动表示对自己的支持和信任。 有效的无声行动远胜于朝令夕改的言辞，这突然用言辞表达了，莫不是帝尊要开启朝令夕改模式？ 花言瑞看了看虽然严肃，但浑身上下透着“本人已退休，庶务事勿扰”气质的帝尊，感觉自己可能是脑子瓦特了。 “看你这么烦，”流荼出言打断了花言瑞的胡思乱想，“给你说点换换心情的事情。你的修为在魔界已经仅次于我了，有没有想过未来晋位真神的秩序规则怎么选。” 闻言，花言瑞愣了。他虽然考虑过接下来该如何提升实力，但也从来没敢往真神才能接触到的秩序规则层面想。 魔族的诞生就是逆天而行，在天地意志的压制下，他们也无法像神族、凡人、妖族那般借助天地间散逸的灵气和对道的体悟来提升修为。 魔族单纯靠灵力修炼，法力修为进境速度受到天地之力的压制。如果神族的平均修行速度是1，魔族最多也不会超过0.8，神族中格外出色的那一批速度更是能达到3以上，因此，同龄魔族正常修炼几乎根本没可能战胜同等岁数的神族。 然而实际上魔族表现出来的修行速度绝不逊色于神族，在数量远少于神族的情况下与之分庭抗礼，修行速度没有2也至少有1.6。这样的速度，绝不是仅凭正常修行就能有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盖因六界之内唯有魔族才有的血脉传承。这份血脉传承让魔族始终能够保持足够强悍的战力，更能让魔界不会因为轻易失去魔皇而导致混乱。 魔界之民一旦死亡，会将其九成修为分摊到其血亲之上，令活下来的人修为暴涨，且无后患；剩余的一成则流入魔皇一脉当中，分摊到所有魔皇血脉拥有者中，当魔皇一脉死亡殆尽之时，这一成力量还是会分摊到死者的血亲中，直到新的魔皇出现。 而魔皇一脉的后人，一旦死亡，全部的修为分摊到剩余魔皇血亲中，因此，当魔皇的后人只剩下独苗一人之时，无论其原本是多么的废物，其实力都会瞬间暴涨至巅峰。 正因如此，每次魔皇一脉被尽数杀死的时候，也会将其外家也全都杀死。 然而六万多年以前的杀戮，幸存了魔皇遗孤花雨铃，成为圣女，晋位半步真神，燃烧献祭唤醒流荼。 五万年前花雨铃在知道自己有一个幸存的表亲之后，毅然赴死，花言瑞成为新人魔皇，继承了这份强大的力量，凭借这份力量以稚龄守护魔界至今。 如果花言瑞没活下来，花雨铃无奈之下依然死去，这份力量也可能不会断绝，毕竟若禛上神与花雨铃之间也存在着远到离谱的血缘牵绊，说不定也份力量会落到他的身上。 魔皇的实力超群，普通魔族也因为这份特殊的方式继承着来自一代又一代先辈的力量，直到他们在世上再无一个血亲，直到最后一人将取自于自然积累于时间的力量重新还回茫茫天地间。 花言瑞走了大运，有了如今的地位和修为。他所想的自己的未来也不过是带魔界变得越来越好，守住花雨铃死前托付给自己的责任，根本没敢往晋位真神的层面上去想，更别说选择何种规则秩序了。 别人想不想，他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帝尊想干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气运之子 流荼只是不记路也记不住事，傻还是不傻的。花言瑞的眼神她一眼就看明白了，却没有给他解惑答疑的心思，反而语重心长的教育他 “花花啊，你看看人家凌欢，也就比你大一万来岁，都已经晋位真神四万年了。你也算是万中无一的青年英才了，当志存高远才是啊。” 花言瑞：…… 他已经很优秀了，看看白然再看看他，帝尊不带你这样pua的！凌欢这样的奇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跟个开挂的比他才是真疯了。 “行了，不逗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和其他人最不一样的地方在哪？” 这是个好问题，花言瑞不禁陷入了沉思。 论文才，他一个半路出家的比不上自小就受到最严格教育的世家子、门派徒，且这些忙于魔界诸事，根本没时间去研究。 论战斗实力，真神之下还有冥帝、三大战神，他能和凤凰族的辰羽打个不相上下，但魔界仅他一人如此，神界这样水平的有很多，他可抖不起来。 吃喝玩乐比不过青丘白然，口蜜腹剑他只能败在天帝之下，就算是魔界人人修行的火焰之力也有辰羽和一整个朱雀族压着。 想了一大圈，花言瑞悲催的发现他好像…… “我运气好？” 毕竟他偶尔也有听到别人说他是锦鲤的。 这下子轮到流荼震惊了。“你居然猜的这么准！” 花言瑞：…… 我也没想到如此离谱的扯了一句，居然离谱的就是正确答案。 花言瑞在小事上的运气不怎么样，在忘川河边上溜达绝无可能像巍澜一样随手就能捡忘川玉，但在大事上他的运气当真是好得可以。 幼时食不果腹流浪街头被花雨铃找到带回魔宫，在坑爹不管事的圣女手下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大总管且不招人恨，一夕之间变成魔皇接过魔族重担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抱紧流荼的大腿、与青丘、九天云海交好成功押对宝，偶尔心血来潮在地下赌局买彩票中大奖把奖池领空……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魔帝本帝流荼都变成了柠檬精，尤其某荼自小运气就不好，更是看得眼都绿了。 用凡人的话讲，这就是欧皇和非酋之间的区别。 “所以……运气好也算是一种秩序规则？”花言瑞凌乱了。 流荼找了个椅子坐下，四平八稳的说着只要一句就能引起轰动的一串话。 “运气好确实不属于规则秩序，但运气却是。确切的说这应该是气运规则，是在见到之前连我都不敢想能成秩序规则的一个特殊存在。” 花言瑞：“气运的说法存在已久，不过是落在不同人身上表现出的幸运和倒霉程度不一样罢了。秩序规则的重要来自于其一旦消失整个六界都会面临崩溃的危险，要说气运能成一种秩序规则，可能还弱了些许吧。” 没想到流荼居然点了点头，赞成了花言瑞的说法。 “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这些年转变了想法。首先，六界之内所有的事物都有其自身遵循的秩序规则，区别在于秩序规则的强弱有序与否，不存在事物本身不对应任何秩序规则的情况，气运之说也不例外。 “再者，以前的气运规则不行不代表现在也不行，这不是出了你这个气运之子吗。” 花言瑞：？？？ 气运之子？谁？我吗？怎么可能是我呢？ 真·欧皇花言瑞意识不到自己的运气有多好，但还算有脑子的没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说出来，否则非酋流荼绝对会以为此人在凡尔赛，然后一砖头把某个阿瑞拍出去。 “别以为我在糊弄你。你想想你的运气，谁能超过你。这几万年我冷眼看着，你的运气自创世以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好，而且这还是受到压制的结果，倘若的运气没有被外力压制，我都不敢想你会运气好到什么地步。” 流荼心酸的想着，她向来倒霉的要命，尤其是年轻的时候更是倒霉到没边。而现在面前的这个晚辈，运气好炸天，她敢说重苍气运最强的时候也没他这么厉害。如果说每个人的气运都有光亮显示，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平，重苍是镭射灯水平，花言瑞是干脆让人睁不开眼的水平。 《差距》 “气运之子可遇不可求，你就算成不了真神，多参悟一下气运之道也不是坏事，说不准有一天你能成为气运的裁决者。” 花言瑞听着听着，重点就偏了。 “为什么不是掌控者？” 流荼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十分恐怖：“掌控？那你会第一个死在气运规则之下。 “因生灵而生的秩序规则，永远只能做它的守护者，无法成为主导者。无论是你还是东华。” 花言瑞被流荼这副模样惊到，一时间觉得自己到陨落都不到真神、半步真神似乎也不错。 下一秒，流荼的气场就变成了……不太靠谱的坑爹长辈的样子。 “花花啊，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引路之物啊，之前那个用过头，碎了。” 花言瑞：…… 引路玉盘的使用期限与指路强度有关，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这玩意还能用碎了。 您这是迷路吗，根本完全是出了大门就只能等人去找的睁眼瞎！ 第一百二十三章 简化问天 别人家的祖宗都是定海神针，永远靠谱可信，高洁不可亵渎，无论何时都稳如泰山，架子端得足足的，谁也看不出来他们无可挑剔的言行之下是不是在内心藏了一只蓄势待发的哈士奇。 完美的祖宗祖宗是别人家的，自己家的祖宗正经不过三秒，威严不过三刻。除了需要装掰的特殊场合，长期表现出也就比熊孩子们好一点的特质。 不过想想流荼帝尊的表里如一，花言瑞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在高位却初心不改的人，总比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伪君子要好。 伪君子典型，神尊重苍。魔皇认证，魔帝默认，童叟无欺。 “帝尊，那个我还想挣扎一下啊。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气运之子啊。我也是有时候特别幸运，但很多时候也倒霉过，远比不过那些从小就运气好到爆，一点亏一点苦都没吃过的人。按理说那样的才算是气运之子，我这样的也就是运气稍微好一点吧。” 流荼笼着手，小幅度调整了一下站姿，稍微缓解了一下陌生的肌肉酸痛。 “说到底这也是个因果问题。运气好了之后要走霉运，这是谁都不可能绕开的。你的运气特别好，有时候也会倒霉，反而是最正常的事情。所谓乐极生悲，要是只乐不悲，那便违背了气运规则本身，要么秩序溃散，要么这人以后有灭顶之灾。 “大多数生灵是幸运和倒霉的总量基本保持一致，你是幸运胜于倒霉，且都是在事关己身生死的大事上幸运。能有这等运气的我见过无数生灵也只有你一个，所以前些年抽空用问天术查了一下，你确实就是气运之子。” 那些所谓的天道宠儿，不过也是受他人摆布的棋子。当本应该发作的厄运在其他人的干扰下被强制压制之后，一旦压制消失，会对那个未曾遭遇过厄运的人造成极为恐怖的反噬。 一辈子只有顺风顺水，没有点背倒霉，那所有的噩运都被积压，直到某一天报复性的爆发。在长久的安逸中，很容易丧失应对挫折的勇气和能力，小问题尚且难以解决，在这样恐怖的反噬当中更是有极大的可能直接被击垮，一死了之。 像花言瑞这样，好运值极高，倒霉也有过，有处理危机的能力，这才是才是最好的。 魔帝流荼实名羡慕。 花言瑞：…… 等等，问天术这么大的大招，为什么凌欢他们几个都没反应啊。 流荼看了一眼宛若被雷劈的花言瑞，好心给他解释了一下：“沉睡前我研究出了简化版的问天术，只问天，不问真神。” 厉害了我的祖宗！ 刚在内心腹诽完自家祖宗懒得装的阿瑞陛下差点给她跪下。合着她整日里不端架子，都是在抽空提高生产力，是他没格局了。 “帝尊，你真的不是创世时代留下的bug吗？” 流荼闻言，出乎意料的愣住了片刻，随即状似轻松的笑了一下。 “我不是bug，我只是一个容器，在高高在上的天地眼中连个生灵都算不上。想活下去，想不受欺侮，只能自己拼了命的争出一条血路。 “所以，花花，你也要努力，狠狠地把巴掌扇在九重天那群瞧不起魔的混蛋脸上。两年之内能够触摸到气运规则的门槛，有没有信心！” 花言瑞：没有！告辞！ 他不太明白，帝尊为什么总是强调两年或者三年的时间，直觉她要准备搞大事，但每天不是在迷路就是救场的现实，总是让花言瑞想不明白她到底要搞什么大新闻。 在人均恋爱脑和事业脑的当今六界，帝尊这个退休脑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花言瑞不禁怀疑，一个每天都在退休和准备退休的上古真神，真的愿意费脑子去搞大事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近乎托孤 事情一定是会搞的，但花言瑞只可能是观众，尚且不足以加入其中。至于可以加入群聊的人选，自然是在九天云海一边安胎一边蠢蠢欲动要上场作战的凌欢。 在冰雪殿无数聚灵阵中淬炼冰雪之力的凌欢，呼吸间捕捉到淡淡的花香，顿时提起了防备，又在察觉到该香气是荼蘼花香之后收起了防备，从淬炼法术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凌欢扯了冰雪殿重重叠叠的防御法阵，凌厉的冰雪气息以此为中心向外扩散，恰好把在九天云海中绕圈子的流荼覆盖在内。寒气承载着凌欢的声音，传进了迷路魔帝的耳中。“帝尊，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凌欢没有犯傻的去问流荼是不是来找父亲和景华的，一般找他们二人都是花言瑞那边的，流荼帝尊亲至，那自然是来找她自己的。 至于原因，高冷如凌欢有时候也相当相当无语，那就是“我一个丧夫之人才不要打扰有妇之夫”。 几万年前的凌欢：…… 几万年前陪着凌欢的景华：…… 流荼看了看凌欢怀孕却依然平坦的腹部，感觉自己多年来的常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于是，话题从一开始就跑偏了。 “你不会把孩子体外培养了吧，难道是在小龙神的肚子里？” 凌欢：“……如果我是上神他是真神或许可以。若母体为真神，可以控制胎儿的大小不影响母体正常活动。” 流荼非常顺滑的接了一句：“嗯，正常活动肯定不包含打架。” 凌欢：…… 瞎说什么大实话！ 凌欢只当流荼没见过违反逻辑的事情，事实上当初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没有高高隆起的肚子时时提醒自己，要不是使用法力较多的时候会不适，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除了不能打架，可以正常练修为、通宵学法术、熬夜看史书、随意去吃喝，没有阴晴不定的坏脾气侵扰，不会母体造成损伤，只需要足够稳定的灵气，简直彻底打破了凌欢的认知。 之前根本不想揣娃娃的凌欢表示，若是怀孕能完全不影响身体健康和正常生活，她倒也没那么介意。反正以她的破脾气，最后带孩子的只可能是景华。 真神的快乐，不是真神的怎么可能懂。 流荼看凌欢的精神状态是轻松的，自己也放了心。 “挺好的。从上古到现在，你是第一个晋位真神之后才有孩子的，要不是情势所迫，我倒是很愿意在他稍大点之后当他的启蒙老师，他想学什么我就教他什么。” 魔帝亲自教导，还是想学什么自己挑，从上古到现在有这个幸运的也不过只有花无忧和花言瑞有，连凌欢都只是勉强能够上。然而，面对这等天大的馅饼，凌欢很罕见的迟疑了。 “如果有这个机会，那我们求之不得。” 流荼：“别太悲观。虽然之前说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但经过这段时间，我能把把握提升至八成。” 凌欢脸上不显，心下却是大惊。 流荼要做的事情，整个神界可能只有她和景华这两个需要参与其中的人知晓，也正是因为知道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才觉得她能把避免意外的可能性调高有多难。 平日里能动手绝不叨叨的凌欢，突然间明白流荼恐怕是付出了其他的代价。 “帝尊，可是要用其他的方法。此前您说过这是唯一的机会，可是要放弃？” 流荼失笑，摇了摇头。 “唯一唯一，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我等了太久，等到了重苍彻底被贪痴嗔的傀儡。放弃，绝不可能。 “我只是放心不下后面的事。花花能独当一面，但偶尔也会意气用事，我怕他会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你和他比较熟，到了那个时候应该能劝住他。如果你不行，那就让你家小龙神去。” “阿瑞已经眼睁睁送走他姐了，再来一遭估计谁都劝不了。”凌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已经答应了这件事。 “那是你们的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接受也必须接受。”流荼的回答很是冷酷无情。 凌欢一时无语。“你当初对花无忧一定没有这么狠。” 流荼的手不自觉轻颤了一下。“应该是吧。毕竟我是亲手把一个快死了的小婴儿一点一点拉扯大的。面对花花我始终是前辈，面对花无忧我说是他母亲都不为过。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对每一个出现在生命中的人完全一视同仁。不去故意伤害，不恶意算计，在当今六界已经是最大的善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冷眼生死 随便换个习惯于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人的来，这个时候都会跳起来痛斥流荼的冷酷无情，痛心疾首的说她这个魔帝根本德不配位，大义凛然的建议她应该从帝尊的位置上滚下去，煽动生灵的情绪，用舆论逼迫流荼要么道歉要么当众承认自己不配，最后隐退。 不过幸好，听见这番话的人是凌欢，而那些只能逞口舌之快的根本没有听见流荼说话的资格。 凌欢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除了少数上心的人，她可以不顾及别人的生死。不过她好歹承教于端方正直的上古遗族九天云海，小树苗没长歪，颇有格局，做不出为一己之私而让芸芸众生无辜受难的恶事。所以，她完全能理解流荼的所思所为。 不是不在乎花言瑞，只是比起花言瑞有更值得她奋不顾身的事情。而凌欢也相信，真到了那一天，花言瑞再如何情绪万千也绝不会轻易放纵自己视混乱于不顾。 魔帝，魔皇，站在魔界最高处的两个人，因为一个“魔”字受尽了无数生灵的偏见。 流荼是如何在上古的偏见中杀出来，留得这满身赞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后辈们完全不得而知。然而在史书中，魔界血淋淋的历史却骗不了人。 花无忧死于九重天的暗杀，一代代魔皇传承断绝，一次次魔界被屠戮至几乎消亡。 真正的魔并非人界走了歪路子魔修那般残忍嗜杀，能够和神族站在同一高度的魔族与神族只是法力的本源不同，但因为漫长岁月积累的偏见和神族的刻意抹黑，魔族承受了太多本不应该强加在他们身上的恶意。 人言可畏，流荼想要彻底破除这份偏见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自己也清楚。她只想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傲慢中撕出一条裂缝，唯有这样，才有可能搏出破除偏见的可能。 这条路很难，甚至比当初凌欢破除冰凤凰不祥的谣言更难。可是活着不就是争一口气吗，与既定的天命拼上一切的斗一遭，虽九死，其犹未悔。 上古真神流荼，少年真神凌欢，两个还有身孕的强者，差了辈分，性格迥异，却有一样的倔强一样的硬气，愿意与天命相抗，敢于挑战掌握着绝对权力与话语权的天之骄子，在深渊独木之上追求迷雾漫天的未知未来。 然而…… 凌欢的代价是剖心历劫，几近殒命。 流荼，则永远失去了未来。 两年多以来，凌欢每每想到这里，心冷如她都觉得有些窒息。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她只觉得不公不甘，这份感觉犹胜她当年，而更加窒息的是流荼不仅没有能够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的强大后盾，反而时时刻刻受到不可阻挡之力的阻挠。 正如两年前流荼来找她的时候，景华曾经问过是否还有其他方法时流荼说过的那句话。 “天命将我所有的路都堵死了，甚至不给我重新走出一条路的可能，最终困住了我也让六界生灵失去了反抗的力量。除我和重苍，每一个真神都是违逆天命的存在，只有东华和凌欢这样与天命相悖的真神才有机会打破天地对六界的束缚。 “哪有变革不流血，我也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胜利。可是不行，天命用无数的过往告诉我，我不配。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到底是我们茫茫众生不配拥有主宰自己人生的自由，还是天命不配有妄图吞噬天道的野心。 “有些错，早就应该纠回正轨。有些苦难，造就应该还给应得的人。 “永生是诅咒，死亡是解脱，我要让他们连死都变成奢望，用永生不死的生命来为无辜之人赎罪。”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奏序章 重苍曾心狠手辣的灭绝门派，从上到下一个不留，凡见者必杀之并令其魂飞魄散。如此残忍手段招致了无数的不满，众多神族敢怒不敢言，迫于威势被迫低头。然而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神族开始从虚与委蛇变成了一丘之貉。 生灵逃不开贪婪的本性，给出足够令人动心的诱惑，总会有人选择从人变成鬼。 重苍将九重天作为手中的刀，送上战场吸引了最重的火力，也给九重天带来了极大的伤亡。 据不完全统计，九重天军中普通兵士死亡超过三成，重伤未愈超过两成，战斗力折损超过一半。有军职的上仙上神，上古神遗族全都和九重天反目退出，上神无一例外全都离开，上仙留存不超过四成，这不到四成里面还有一半被打伤。 而不用上前线的文职也很惨，一大堆因为对重苍不满的小神，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然后被穿小鞋、撤职、逐出九重天。 人员短缺不是好事，搞内部纷争更容易导致崩盘，然而重苍只发布了一个消息，就让这些矛盾一下子被暂时的掩盖起来。 九重天招人，不限出身，只看贡献。用类似于门派贡献的方式，只要与九重天合作就可以积累贡献，当贡献积累到一定量，就可以直接获取神职。也就是说，只要贡献足够高，一夜之间从籍籍无名变成位高权重也不是不行。 积累贡献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杀魔族与妖族，潜伏各处获取情报，离间神族反叛之间的合作同盟关系等。而所谓的神族反叛，正是上古神遗族和不愿意加入重苍的各神族与门派。 自上古之后，九重天逐渐掌握越来越多的权力，到了现在更是能主宰凡人的生死，决定谁是神界说了算的人。虽然上古神遗族从来没放在心上，从来都把九重天自视甚高的不自量力当作笑话，可也有更多的普通小神渴望着权力。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有了这个吊在驴眼前的胡萝卜，就算是把脑子和理智全都扔了，去愚蠢的转圈拉磨也心甘情愿。 理智尚存的看出来他们高高在上的神尊从来没把任何生灵当回事，利用生灵本能的贪婪把大家当驴使唤。在劳动力价值完全丧失之后就会放弃，剥皮割肉，变成驴皮阿胶和驴肉火烧，到死也被各种盘剥压榨。 已经被贪婪蒙蔽双眼的那些，直接上赶着放下尊严给重苍当驴了，心甘情愿付出劳动力之后变成保健品和食物，彻底丧失了本心和尊严。 一根还没有兑现的胡萝卜，换来一群人的倒戈，不知该说重苍机智还是恶毒。 神界现在俨然是二分天下，一半是九重天和想叼胡萝卜的，被统称为九重天。另一半是不愿意和九重天沆瀣一气的以及被九重天驱逐的，如今他们被愈发势大的九重天称为判神。 除了重苍无能为力的鬼界和一时难以对他集权有帮助的人界，在东华、凌欢实力不足以及流荼避其锋芒的境况下，六界就快变成重苍的一言堂了。 重苍在悬于九重天之上的重阳神宫中，俯视着越来越多跪伏在他至高无上权力之下的渺渺微尘，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快慰。 他现在是六界的最强者，拥有着最大的权力，但还不够。 他的实力还没有远远甩开其他生灵到望尘莫及的距离，还没有实现只有他开口所有人都不敢悖逆的绝对权威。 流荼始终只比自己差一线的实力让他感到窒息，无论他如何努力流荼都能无视时间和他保持只有一线之差的弱势，无论何时的对战只要他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就会落败。 创世时代是重苍最逍遥的时候，创世神陨落之后就始终被流荼的压力胁迫着。从上古到现在，始终如此。 因为流荼的存在，他的强大从来不是独一无二，永远有一个流荼阴魂不散的被人同时一起。 因为流荼的存在，那些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的蝼蚁就像找到了靠山，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会让他们有一点点的不开心都会跳出来反对碍他的眼，更有甚者用他们不堪一击的小命来威胁他。 忍了太久，重苍早就受够了！ 他要整个六界都是他的一言堂，他的谕令就是不可更改反驳的死命令，他要所有人臣服在他的脚下终生不得反抗，他要让所有不想顺从的生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像创世神一样成为天道的代言人。 他要让流荼，死！ 心动便行动，至此，整个六界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把整个六界都牵扯进去的大战，随着一封来自九重天的谕令，正式打响了序幕。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贪心不足 谕令不长，内容不多，但每一条拿出来都是惊世骇俗的。 第一，对魔界阖族下生死追杀令，直到魔族最后一人死光，不死不休。神界凡不遵重阳神宫及九重天调派者，一律视为叛神。 第二，召东华帝君入重阳神宫镇守后方，不得违背，否则东华及其门下弟子将被视为叛神。 第三，碧海苍灵门下若禛魔族出身，殷亦非所修功法适用于魔族，为神界不容，二人开除神籍，与其他魔族一样被纳入生死追杀令范围。 第四，凌欢镇守修罗路，必要时需用敖云帝君的方式为修罗路加固封印。如有违背，凌欢及九天云海、凤凰族、青丘一同被纳入生死追杀令范围。 第五，取消冥界，将其归入神界管辖范围，轮回台由重阳神宫接管，轮回差役将根据实力进行挑选。取消冥帝之位，若冥帝愿意归顺则在未来的生死殿担任殿主一职，若不归顺则纳入生死追杀令。 第六，人界不再作为自行运转的独立一界，归于神界附属。人界飞升之神必须加入九重天，否则视为叛神。 第七，叛神上古遗族依然可以自行繁衍，但不得收非本族之神加入，一经发现必将严惩。 第八，妖界整体实力不足，且多年来未曾出现上神实力的强者，证明妖族没有统领一界之能，取消妖界，并入人界，受九重天辖制，。 第九，鬼界独立于其余各界，若有人能令其与生灵界恢复正常往来，则可成为未来的鬼界之主。 得到这一谕令的各方力量：…… 无论是重苍的敌人还是他的狗腿子，但凡脑子还能剩下一星半点，都觉得他怕不是疯了。 自上古开始，凡有真神坐镇的势力，不受任何人调配。虽然这一点从来没有写进律例中，但在六界也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上古六大真神并行的时候，九天云海、青丘、碧海苍灵、凤凰族虽然一直都和神界共进退，但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实际上他们真的想掀桌子带着族人走人，即便是重苍也没有阻拦的权力。 上古末期敖云、长空、白渊三大真神陨落，重苍、流荼沉睡，之后漫长的岁月都只有东华一个人证实着真神这个堪称传说的位阶切实存在。一直以来的不偏心、不乱插手别人的内政、不借力收权，慢慢换来了东华在六界超然的地位，就连一直和神界站在对立面的魔界、口服心不服的妖界、好不容易翻身把歌唱的冥界也都对东华发自内心的尊重。 然而这一谕令最主要针对的就是东华，还有新晋真神凌欢，而且还特别见人下菜碟的对尚且显得稚嫩的凌欢特别狠厉。 剩下的几条，剥夺了人界、冥界、鬼界的独立性，直接否认了妖界和魔界存在的意义，不仅只尊神界，更是只遵九重天、只尊重阳神宫。 这样一来，影响的不仅仅少数生灵，而是将整个六界全都卷入其中，影响的是未来整个六界的格局。或者说，以后根本不存在六界这个说法。 真神之争不涉他人，真神所在不受辖制，真神不可乱六界秩序。一纸谕令，将其全部打破。 六界震动，众生哗然。这一次即便是最遵循重苍之意的那一批都感觉不对劲了。 历史的进程不可逆转，相似的事件可以复现。世界可以跨越式前进，也可以在某些力量的作用下断崖式倒退。 这种史无前例的疯狂，不过是历史亲历者在贪心不足之下的妄图复现，宁可与天下为敌的执念痴狂。 重苍想要为所欲为的无上权力，万灵也想要普普通通活着的自由。这一次，他彻底犯了众怒。 短短半日，已经有无数势力达成了共识，要推翻重苍，就算推不翻他至少也要让他撤回谕令。 几次下来，他们基本已经看明白了，重苍的速度很快，很难给人反应时间，只有他们尽可能的迅速，才能让自己从劣势中跳出来。 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谕令发出后第四个时辰，朱雀族半数族人重伤，剩余半数被困在封印中，不为人知的真神屏障被打碎，人界与神界之间最后一道防线被冲破，人界失去了六界之一的独立地位，沦为九重天附属。 同一时间，九天云海修罗路煞气再度开始冲击封印，九天云海阖族全力镇压，凌欢临产无法出手。流荼骤然吐血陷入昏迷。 三位真神，仅余东华一人可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箭三雕 将来能有尊严的生活，和现在还有命活着，不同的人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凡人的历史中出过无数为了理想而献出生命的人，他们与已经腐朽落后的制度、思想、理念对抗，为了实现自由、为更多人的未来而奋斗终生，虽殒命断魂，却也为不可阻挡的时代洪流注入了力量，点燃了无数尚未敢与腐朽力量搏斗的勇气，唤醒了藏在生灵本能中对自由的渴望。 可有勇气站出来的人有几个？ 在黑云蔽日的时候能够站出来去为光明撕出一道裂缝的先驱者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若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站出来，那英雄这个词就不会被赋予无上的荣耀。 然而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人选择能在当下创造更大利益的行为。不知道哪天才能实现的自由未来，当下不从命就死无全尸的小命一条，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比较实惠。 九重天不服重苍谕令的不在少数，可他们根本无法站出来去反抗。他们的命不属于自己，他们在乎的人也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不够强大又有在乎的弱点，他们注定是被拿捏的炮灰蝼蚁。 人界飞升到神界的九成都在九重天，受限于九重天人多资源少的现实，他们很难成长到上仙甚至是上神，基本都是在听从别人调派的混饭吃，上司说什么他们就怎么做，就算是做违心的事情也必须服从。 也不是没有人反抗过，但那也只是在以前。神尊重苍归来前，可以叛出九重天，有本事的加入其他神族，没能耐的在黑市也能好好活着。神尊归来后，要么服从要么被驱逐。而现在，要么低头遵命，要么连带着在乎的人一起死。 为了活着，他们对自己过往的同胞下手；为了活着，他们向自己的来处聚齐了屠刀。怀着驱邪斩恶之心从人界前往神界，最重变成了神界挥向人界那把刀上充满煞气的一部分。 人界沦陷，格局已变。 下一个又会是谁？ 惶惶不可终日的是在夹缝中苦苦挣扎求生的芸芸众生，心满意足于越发混乱天地的是高坐于重阳神宫之上的创世神尊。 逐渐冲破束缚的暗面之力，被修罗路封印和临产牵绊住无法离开九天云海的凌欢，旧伤未愈又遭规则冲击被迫养伤的东华，已经本源受到冲击连命都可能保不住的流荼。 四大真神，只有他还能保持巅峰，唯有他能无所顾忌的任意行动，令重苍感觉到难以形容的快意。 此前一直不动人界，就是因为一旦动了人界他们三个就会一起被废掉。重苍看似很疯狂，但他始终都知道时机还没到。 现如今，凌欢生产就在最近，这对于重苍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 真神产子史无前例，但总归逃不过生孩子就虚弱到只能躺着听天由命的惯例。就算凌欢再天资无双，小小年纪就能和东华打个平手，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出来妨碍他。更何况九天云海还有一个连他都要绕着走的修罗路，但凡她恢复一点实力都会为了九天云海留下，不可能走开，如此一来兵不血刃就可解决一个司战之神。 东华的七情规则，能看穿重苍的本性，没有与之相冲的规则，一丝一毫都不受重苍控制，他不可能不忌惮。 凡人虽然实力弱小，自然环境变动、战争厮杀、人心算计都会让他们轻而易举的送命，但不可否认，这个占六界生灵总量九成以上的弱小族群，拥有着最为强大的情感力量。 此外，他们丰沛的情感还会感染其他生灵，妖、神、鬼、魔全都会不由自主的变成和人族一样七情六欲无所不全的存在。众生的感情越丰富，七情规则就越稳固，东华的实力也就越稳定强大。虽然单纯的打斗实力凌欢已经和东华无限接近，但比起综合实力怕是他和流荼以命相搏才能逼出他的底牌。 从东华晋位真神那一天起，重苍醒着的每一天都会分出时间去研究七情规则到底有什么漏洞。直到前些年他才终于找到。 大量凡人在短时间内产生大量的负面情绪，会影响七情规则，并影响到东华。产生负面情绪的人越多，负面程度越深，产生的越猝不及防，对七情规则的冲击越大，对东华的影响越大，若是能达到一定的临界点，破碎七情规则、秒杀东华也不是不可能。 秒杀的条件很苛刻，而且重苍有预感天道大概率也会让他在准备阶段出问题，所以他追求的只是能重伤东华，让他在自己这次的征程中无法做出任何阻碍，等他恢复好了，大局已定，东华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重苍从来没想过一道没有任何强制约束力的谕令可以困住东华和凌欢，说得再多也比不过强有力的事实。 至于流荼，他不仅仅是要摧毁她的法力本源，更是要打破她身上那道永生不死的守护。 那道创世神陨落前宁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也要给她而不是留给自己的，永生封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存亡之秋 朱雀族被攻陷得猝不及防，人界被收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谁都能看出来重苍对魔界的恶意和对冥界的志在必得。花言瑞都准备面对九重天全面倾轧、重苍亲临至少要撑到帝尊或者东华帝君来救火。结果重苍这次反其道而行，彻底打了只是提起警惕但还没有全面备战的朱雀族一个措手不及。 朱雀族离开神界生活在灵力相对稀薄的人界，但朱雀族的底蕴和天资还是很不容小觑的。上神的确不多，三个而已，但他们凡是七万岁以上的，无一例外全是上仙，更有上百根本无人知晓的上仙级朱雀凭空出现，打了九重天一个措手不及。 七万岁飞升上仙，在灵力充足的神界都不是每个人可以做的，可远在人界的朱雀族偏偏做到了，而且还成功的隐瞒了下来，甚至瞒过了仙籍名册。 朱雀族全族的数量不是很多，七万岁以下的更是不多，数量如此惊人的上仙护住不足上仙的那些不是空谈。若没有朱雀族一直以来守住的底牌，朱雀族毫无准备的防备、九重天势如破竹的突袭就足以让他们承受灭顶之灾。 高端战力可以以一敌百甚至更多，但人海战术终究不是人口稀少的上古遗族能够抵挡的。他们不是若禛，没有一击破天命的强大，他们也不是凌欢，做不到一人不倒防线不破的逆天。拼命反抗，终究也只是守住了朱雀族，守不住人界与神界之间的屏障。 朱雀少族长荧昕上仙带着族人在凤凰族安顿了下来，探望过重伤的族人和受到了不小惊吓的幼崽们，亲自为包括他父亲在内的三个上神准备好了伤药，一个一个的送过去。 想起他们的伤势，荧昕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朱雀族向来韬光养晦，从不掺和之争争，也懒得蹚神界内斗的浑水。本以为守好人界就可以平平安安，结果到头来几乎赔上了全部的家底，没守住人界不说，还得跑到之前关系不太好的朱雀族来寻求落脚。 六界火焰之力最强的毋庸置疑，乃是凤凰族罕见的火凤凰，比如如今的凤凰族族长辰羽上神。但全族都有强大的火焰术法能力的，放眼六界也只有一个朱雀族。 休养生息，要么选宁静不被打扰的世外桃源，要么就选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的。如今的六界怕是哪都安生不起来，那就只能选火属性力量最充沛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可能是天南火池边上的凤凰族。 荧昕和他的父亲灿樾上神再怎么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低下头去求凤凰族。 难得凤凰族没有一点犹豫，辰羽二话不说就把朱雀族放了进来，亲自带人安顿，完全没有半点上古时的针锋相对。 朱雀族还有些精力胡思乱想的人不禁想到，若是没有当年九离上神对朱雀族的打压，若是他们没有必要非得让赤离天火与凤凰真火争个高下，也就不会有跨越一整个时代的隔阂。 只可惜那个年代除了真神谁都不服的九离太过强势，后面接任的一个一个都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大梦当中，久而久之变成了现在这般。 现在这个不说洞察人心、至少算是通情达理的辰羽，也是因为太多不属于凤凰族的人给出的历练才长成了今天这般。 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同袍、在混沌岁月中一齐用命换来永恒荣耀的战友，追本溯源同宗同源的飞禽类神，居然走到这一步，当真是世事难料，终究是人心难测。 此一战，朱雀族隐藏的上仙尽数暴露，为了就下幼崽们几乎每个上仙都带伤，不修养三五年别想恢复。三位上神战至神力枯竭，除灿樾外另外两位因为年纪很大了，直接影响了寿元，目前正在昏迷保命，想要养回来还不知道需要多少资源才行。 朱雀族的重任一下子全都压在了荧昕的身上，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说起来，他和景华、凌欢还有辰羽差不多是同龄人，人家两口子一个史上最年轻上神，一个上古之后第一个真神还破了晋位真神年龄的记录，单身狗辰羽当了族长还成功给祖宗犯案，而他还在上仙品阶苦苦努力。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放眼整个神界他其实一点都不差。 从前有父亲在前面顶着，距离他晋位上神还不知道有多久，晋位了也不用急着接过朱雀族的重担，他从来都没有焦虑过，一点一点细水长流的学着。如今突然的变故，他被迫一夜之间把从前几万年学的东西一下子融会贯通，但这一点都不容易。他不由得想起当初景华独自一人扛起九天云海的两万年，方才明白当初的他是何其不易。 神族寿命悠长，算起来他也不过是还在青春期的孩子，少年就能执掌一族的不是赶鸭子上架就是受人操纵的傀儡。荧昕他一个刚开始在父亲的引导下发现六界之内各种黑暗的少年，尚未从保护的羽翼下出来，强撑着到安顿好了一切，还是下意识的想找父亲拿主意。 荧昕敲了很久的门，灿樾都没有反应，他不由得急了，也不管会不会冒犯灿樾，直接破门而入。 预料中最坏的猜测并没有出现，灿樾没有命悬一线，但他人不见了。荧昕还是慌张，直到他看到了父亲留在桌子上的信。 能留信，打眼一看上面的字还是和往常一般苍劲有力，荧昕基本上放心了，拿起来看了看，整个人怔住了。 “小昕，我带你母亲去妖界一趟，短时间内回不来。后面若是魔界有难，在能力范围内出手帮他们一下。族中事务你学得很好，做得也很好，别怀疑自己，你不是景华辰羽他们几个，但你一直都是我和你母亲的骄傲。” 荧昕心中百感交集，最后竟在不知不觉中泪如雨下。 巨大的压力之下，一句来自最亲近之人的认可和鼓励，比什么都更有力量。 他永远成不了惊才绝艳的景华和凌欢，但他和他们一样幸运，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如此，足矣。 第一百三十章 妖王出关 妖界素来没什么强者，以好吃的好玩的多出名，换句话说这就是个旅游胜地。 虽然整体实力远超过冥界，但历代妖王都达不到上神级的水准，更别说有真神之下第一人的巍澜。单这一点，就让妖界在明争暗斗当中没少吃亏。 现如今，前期的屠戮让妖界死亡过半，妖王到现在下落不明，大部分妖都送往其他四界和少数神族避祸，回来守着妖界的老年妖族已经没有多少了。 这些回来的老妖们也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没想过此事过后还能继续看看六界的山河。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能给年轻人们多争取点时间，奢望着妖界的土地能晚一点成为别人随时可以抛之脑后的小花园。 墙倒众人推，在危难之时冷眼旁观而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最大的善意，雪中送炭在越发残酷的六界中已经快变成传说。 等死的老妖们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在他们以为的生命尽头，见到了奇迹的发生。 刚遇袭自己还带着伤的灿樾上神主动来帮他们。 不久后青丘的白忘言上神、九天云海的梁彦上仙、碧海苍灵若谦上神也陆陆续续来了。更为不可思议的是灵海门李牧、鉴岳宗何峥这两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幸存之人也来了。 何峥当时面无表情，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死寂。“当今世道如此，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果妖界没了，神界又能撑几天。现在的情况不改变，门派永远无法重建，复仇永远只是奢望。既如此，我还不如帮妖界一把，死了也不算亏。” 李牧一句话也没说，只抱着他从废墟中的掌门佩剑把自己关了起来，拒绝所有的询问。谁都知道，他和何峥的想法是一致的。 重苍帝尊在前，除非他自己认下自己错了，否则永远没可能有揭露真相、重建家园的一天。在失去希望的时候，拼上最后一把，用近乎找死的方式守护一个注定沦陷的地方，又何尝不是他们最后能做的抗争。 重苍最开始把妖界弄废了之后，只对魔界和冥界下手，奈何流荼是个弄不过的，冥界总是能招来支援，就连巍澜本身也是个硬茬子，怎么怼都怼不过。 不过这一次情况完全变了。最开始的是人界，只有朱雀族一个障碍，随后就能长驱直入的最为薄弱之地。从最弱的开始，下一个就是第二弱的妖界了。 他们谁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明天，还有没有未来。在绝望和决绝中，九重天气势恢宏的来了。 一个已经被废了的妖界，妖王失踪、众妖离散的荒地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随手收回来的荒地而已。来的神都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 上仙水平的妖族数十，上神两人，武将出身的上仙一人，两个杀红眼的上仙两人。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等来了最没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妖王涂山文练出现了。 而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上神的水准，货真价实。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九尾血狐 妖界的实力无法突破等同上神的水准是长久以来牢不可破的定理。 天地给了人族突破孱弱躯体和短暂寿元的天梯，修炼有成和得遇机缘都能成为站在六界顶端的神或魔。更有甚者，也不是不能位及上神，问鼎天帝之位。 而妖族没有，他们很难飞升神界或者魔界，有妖王血脉的更是被死死的限定在妖界内，无法成为新的种族。 无论是侥幸进入神界和魔界的妖族，还是始终坚守于此的万妖，没有一个能够达到上神的实力，即便是上古赫赫有名的初代妖帝，也始终差了一线，远超上仙，却始终摸不到上神的门槛。 久而久之，大家心底其实都早已有了猜测，是天地不允许妖族有足够强大的实力。 妖族被限制实力，天生神族和魔族后嗣稀少，鬼修不得接触生气，冥界除了巍澜只有被拿捏的份，被偏爱的始终只有孱弱而短暂的人类。 早些年妖族还抗争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个例跳出这种束缚，但也早已放弃，彻底躺平，在面对此等灭顶之灾的时候不敢想战而胜之，只能想方设法留下火种，将妖界传承下去。 然而妖王回来了，更是突破了前所未有的天地限制，在有多为上神相助的情况下，或许真的能挺过去，至少在神尊不亲至的情况下抗到最后。 妖界整体实力远超冥界，但在危难之时总是不如他们抗风险的能力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少了如冥帝巍澜一般的定海神针。如今妖界有了属于自己的上神实力妖王，便是有了自己的底气。 再多的上神助阵，也比不过妖界能站起来。现在，就算是死，妖界也有了站着死的信心。 涂山文练的眼睛因为全力催动着法术而变成了妖异的血红，凌空俯视下方九重天之人，手中长枪横扫，一道极为强悍的气泽骤然迸发，磅礴浩瀚的法力夹杂着灭族之恨的愤怒悍然撞击在如滚滚洪流般的人海之上。 素来没把妖界放在眼里的九重天诸人，万万没想到涂山文练会骤然出现，更没有想到他能达到这般实力，猝不及防之下，只有一个上仙指挥的队伍顷刻之间被打得东倒西歪。 神族一向不把妖界放在眼里，更别说一向不把任何生灵当回事的九重天。九重天自认为虽然他们不比九天云海、青丘那般上神扎堆，做不到其他上古遗族那般世世代代都有上神不断下，但好歹也是正经有过上神的，面对始终没有上神的妖界，他们是碾压式的必胜。 然而话总是不能说得太满，信心不能过度爆棚，这一下子就遭报应了。现在的涂山文练，当初的巍澜，都在自命不凡的九重天头上砸下了重重的一棍，让他们只会欺软怕硬的脆弱玻璃心彻底破防。 一击足以阻拦九重天前进的步伐，不足以宣泄压在涂山文练和整个妖族身上的痛苦屈辱。 半空之上的涂山文练单手持枪，双目中染上越发强烈的血色，滔天的杀意毫不留情的席卷了整个妖王宫，在万众惊异的目光中，涂山文练的身后出现了九条血色光影。 所有人都只能感受到这九条光影的强大，但没有人认出它到底是什么。 唯有白忘言，在片刻的目瞪口呆之后，脱口而出。 “九尾血狐！原来这一脉还活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星火不灭 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成拉拉队的神界各神：？？？ 你们青丘不是九尾白狐吗，九尾血狐是什么鬼。 白忘言一副此言不知从何说起的为难模样，若谦见白忘言并无不想说的意图，便主动帮了他一下。 “传言白渊帝君有一侄女，自幼体弱，昔年讨伐混沌凶兽之时曾被抓走，险些丧命，此后便更加孱弱，彻底断了上神之途，穷尽一生能达到上仙已是勉强。九尾白狐一族小心翼翼的养着，才让她顺利的活过了残酷的上古。 “然而不知为何，这位从来都只隐没在青丘的小公主，在九离上神陨落前十年的时候被他追杀，下落不明，令本就开始走下坡路的两族关系彻底破裂。” 这段历史知道的人不多，但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能写进历史书里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这一部分从来都不是各学堂课业的考点，平日里闲聊大家也都不关注这个，于是就把它扔在厚到丧心病狂的六界史最下面了。 最为神奇得一点就在于，无论六界史的书如何修订，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事件始终在上面岿然不动。直到今天，听见这些事的人才有点反应过来，莫不是这件事其实另有隐情？ 有了开头，后面就好说了，毕竟是自家祖宗的事，白忘言接过了话头。 “那位姑姑与初代魔皇花无忧麾下的大将军时清相恋，彼时之间无甚偏见隔阂，诸位先祖见时清对姑姑确实好，两人也情投意合，便同意了这件事，花无忧也允了此事。 “然上古之后，之间隔阂越来越深，九离上神更是公然开始挑衅各族，魔族更多被他当成经验池刷，其实力是当之无愧的真神之下第一人，现在的冥帝也难敌其当年的强悍，花无忧虽为一界之主，也只能避其锋芒。 “谁也不知道神界之中主张不可共存的说法是怎么起来的，九离恰好是这一主张的坚决拥护者。那些年他不断的增强自己在六界中的威望，也在不断追杀与魔界通婚的神界之人，而一旦遇上混血之子，他必然会将其杀死。 “那位姑姑被九离找到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她的实力固然很弱，但九尾白狐一族的血脉助力却不容小觑，时清的实力在整个魔界也就花无忧能将其击败，这样两个人想怀胎无比艰难。好不容易盼来了，却被九离上神找上了门。 “时清一个人尚且能从九离上神手下逃脱，但带上那位姑姑就太过勉强。最终时清被重伤，花无忧将其带回魔界后三个月不治身亡，那位姑姑更是直接带着腹中胎儿横死当场。 “当时几位先祖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的尸身，但更为惊骇的是她的腹部被内部撕开，旁边趴着一只只剩一口气的血红色小狐狸。” 说到这里，一边围观涂山文练一人单挑一群的吃瓜群众终于明白了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算不说，基本上也都能脑补出来了。 血狐被暗中带回青丘养大，不知怎的被九离知道了，本就因为那位姑姑而导致两族不共戴天的九离无所顾忌，再次对这位之子进行追杀，血狐不想拖累青丘，独自一人离开，从此彻底失去了音讯。 两界都不能轻易回去的血狐选择了妖界，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他的后人也隐藏了自己九尾血狐的身份，一代一代生生不息，更是拿到并坐稳了妖王的位置，直到今天。 生死之间，只要一息尚存，都有可能变成燎原的星火，在漫长的岁月之后变成熊熊不灭的烈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意外之敌 混血之子会有可能更加强大，这个说法一直都有，但始终无人能验证其真实性。 原因很简单，目前已知所有的混血全都死了。 根据现在涂山文练展现出的底牌，九尾血狐可能是已知的唯一幸存的混血。 “九尾白狐的魂魄之力强悍，但本体的作战能力并不强，我们族出了一个忘心也是因为她放弃了本身的天赋拼命苦修才有了今天。魔族受天地限制，灵魂之力不强，为了抵御魔界的恶劣环境本体作战能力极强。 “九尾血狐虽然本体的形貌承自九尾白狐一族，但并没有足够继承到九尾白狐的魂魄之力，反而是魔族的本体作战天赋较强。加之其本身出身的时候，那位姑姑已经气绝，他是凭本能破母体而出，又沾染了血煞之气和死亡阴气，故而看起来没有两族那般纯粹的力量。我想当年他能隐身在妖界，也和他这份特殊的混合力量有关系。” 白忘言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大杀四方的涂山文练，不可抑制的羡慕。 虽然他也混成了高辈分上神，走到哪也都能得小神们的一声敬称，但对于能打的妹妹白忘心、同辈能打的秦庚始终羡慕得很。 后辈们也逐渐起来了，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越发羡慕他们了。这不，就连现在越来越近的那个凤凰族前族长看着都比之前能打多了…… 等等！ 白忘言看见一团越来越近的金色光团，脸色骤变。除了他，围观的其他人也都见到了，除了只听过名字没见过真人的何峥、李牧，所有的人也一下子变了脸色。 白忘言咬牙切齿，浓烈的恨意迸发出来。 “辰煌这孙子为什么会在这，辰羽连看住他的本事都没有吗！” 前任凤凰族族长辰煌上神，已经被软禁了几万年，虽然修为没有被封被废，但他之前的声望、地位、追随者一点都没了，这对于一向热衷权位的他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至此，他心性大损，两万年前就听说他已经成了行尸走肉，完全没了一代族长、堂堂上神的心气。 辰煌与青丘之间有血海深仇，如果不见着，以他们的风度尚且不至于冲过去要了他的命，但让他这么堂而皇之地肆意横行，白忘言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若谦看了看，瞬间发现了不对。 “他的法力似乎比几万年前强很多，以他的中等天资，他不该有这么大的进步。” 曾在辰煌麾下打过工的梁彦更是斩钉截铁。 “明光剑也不一样了，似乎有半步真神法器的感觉。”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能确定辰煌得了什么好处，但他一定是倒向了重苍神尊。 在重苍早晚会对上古遗族下手的时候，曾任上古遗族凤凰族族长的上神向一心想把他们打成奴才的神尊俯首称臣，当真是可悲可叹。 当初的明光上神辰煌，何等的骄傲情况，守着九离上神的遗泽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嫉妒成性，也始终有着一把打不弯的硬骨头，如今居然成了这副模样，竟不知该作何形容。 梁彦眼疾手快的拉住建了仇人就红眼的白忘言，人显得格外平静。 “上神留步，辰煌上神是我曾经的统领，多见不见，我想看看我和统领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我们是来拖延时间的，不是被他们拖延时间的，这里我来就行。” 言罢，不等白忘言拒绝，梁彦甩出自己的长枪就冲了上去。 原凤凰族长、九重天神军大统领辰煌上神，今日原九重天神军无名小卒梁彦，前来讨教！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父女再见 梁彦的名气在神界当中不小，更多的是他敢于违背九重天不许沾染男女之情的条例，更有有胆子叛出九重天的故事，但对于他到底有多强，其实根本毫无概念。 上仙的阶品，在九重天是稀罕的，在任何一个非上古遗族都是掌权的，但放眼整个神界，上仙一大堆，梁彦一人而已，也不过如此。 但梁彦今天这一动手，彻底打破了大家对他的固有认知。 梁彦持长枪冲天而起，待到枪可以扫到的距离内，轻飘飘的挥了一下，空闲的左手则不动声色的捏了一道法诀。 两个人差了上神与上仙之间的天堑，加上对前手下的轻视，辰煌根本没把这一下放在心上，只是随手挡了一下。 但万万没想到，一道刻骨的寒气向他袭来，一个不防已经侵入心脉。 刚阴了辰煌一把的梁彦面上根本看不出分毫变化，干净利索的运起枪法，根本不给辰煌将寒气逼出的时间。 一时间，下面的吃瓜群众傻了。 若谦木着脑袋转过去看白忘言：“我看着这打法，怎么这么耳熟呢。” 白忘言同款呆滞：“我也觉得耳熟。” 何峥、李牧：…… 妖族的一个留守长老好心解答了两个年轻人的疑惑：“这是凌欢真神的打法，一边强攻一边用玄寒天冰对对手进行限制。梁彦上仙没有天赋的玄寒天冰，利用外物使其拥有驾驭冰雪的能力，也能实现类似的效果。” “没错，欢欢曾得到过一块瀚海蓝冰，她给梁彦了。” 冷不丁一个新的声音从背后加入多人聊天，把直视前方的各位吓得不轻。 白忘言：“景华？你怎么在这，凌欢快生了你怎么还乱跑。” “二叔啊，小欢儿一听辰羽送信说辰煌这孙子跑了就憋不住火了，你觉得咱家大外甥拦得住吗。” 白然风度翩翩的摇着扇子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只黑着脸的火凤凰辰羽。 看见自家明明本事不小却总是做不靠谱之事的侄子，白忘言顿时想用狐狸尾巴抽他。 “你们怎么来了，不好好守着神界，跑妖界来做什么。” 在场的若谦、白忘言辈份都比他高，但他依然毫无面对长辈的自觉。 “我们的对手是重苍，是真神，咱们上神在他的眼里都是小萝卜头玩闹。不管是神界还是妖界，其实都没什么差别。最关键的还是真神的交锋，帝尊和重苍之间能不能决出高低的问题，咱们插手那纯粹是扯淡。就像以前，东华帝君一旦想做什么事，咱们可以站出来提出不同意见，有能耐用武力反抗吗。再说了，这位神尊可没有东华帝君的雅量。” 白忘言很想教育一下侄子，在外人面前稍微收敛一点自己不羁的性子，但想到小侄子已经二十万岁高龄，上神都当了十万年，话说得难听但也都在理，一时间，教育孩子的话全都咽回去了。 若谦暗搓搓蹭到景华旁边，小声嘀咕。 “听说梁彦同你和凌欢是同袍，你们当初收留他是不是因为这个。” 景华点头。 “他一个上仙，和辰煌这个上神对上，你就不担心，不怕他吃亏？” 景华摇头。 “上神你且放心，凌欢上仙的时候就能和辰煌平分秋色，可见上仙和上神之间的差距也并非永远不可跨越。梁彦不适合中规中矩的方式成长，他就是吃了在九重天呆的时间长的亏，这两年来九天云海之后欢欢一直都在暗中特训他。说真的，他这两年挨得打，我看着都疼。” 若谦：“凌欢是真厉害，怀着孩子也能打架，这个是真不服不行。” 本来景华还能装的一本正经，听闻此言，居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确实想自己来的，父亲好说歹说终于把她拦下来了。所以她就让天霜剑去揍梁彦，刚刚梁彦能一眼认出来明光剑不一样了，可离不开天霜的功劳。” 若谦：……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先感叹梁彦抗压能力强还是吐槽凌欢路子野比较好。 正常神仙五万岁到上仙已经是不错，结果人两口子两万岁上神，凌欢直接五万岁真神，这可真不是一句天资过人和机缘惊人能形容的，她本身就是个不变强就受不了的战斗狂人，没有自身实力硬的底子摆在这，有再大的机缘也接不住。 梁彦和辰煌打得很是焦灼，但很明显他已经处在下风。二十万年的岁月不是白熬的，明光剑提升之后他本身的实力也得到了精进，现在的辰煌比当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尚且是上仙的凌欢战至平手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梁彦比之当初的凌欢还是差了一些，匆忙抵挡之间，没能跟上辰煌的变招，被明光剑的剑风扫了一下侧腰，影响了法力的运行，一下子就失去了与之对峙的平衡。 辰煌对敌人从来都是不管需要的时间长短，一定要置其于死地，景华的母亲白静是这么死的，他的父亲是这么死的，还有太多籍籍无名的人都是这么悄无声息的失去了生命的。只有两个他视为心腹大患却没有弄死的人，最终让他失去了他始终狂热追求的权力和地位，并且让他多了一个恨得要死却根本无能为力的对手。 根据辰煌的逻辑，凡是不顺从他的心意的弱者，统统视为眼中钉和悖逆者，绝不能让他们在世上多活哪怕一分一秒。 梁彦对他动了手，那就是他的敌人，杀了便是；梁彦的年纪比他小、修为比他低，那就是可笑地挣扎着的小虫子，踩死就是。 占了上风的辰煌没有丝毫犹豫，便要使用杀招，然后就在此时，他的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把要给他一个痛快变成了让他死的时候给他一个羞辱。 辰煌清楚地知道，今日过后自己要么就是平步青云，随时可以夺回他的权柄和地位，甚至能够在神尊的支持下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门就是彻底失败，只剩这最后一场流星般绚烂的折腾。 神尊是六界亘古不变的最强者，是永远不会被打败的巅峰，跟着他绝对不会有被打落尘埃的那一天。到时，无论他做什么，只要没有触犯到神尊的利益，他都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当初他因为用巫术被千夫所指，这一次，他就想随行而行，为所欲为！ 巫术并不难，施展起来和用法术没差多少，无论如何梁彦都不会逃掉，只要一下，他就会知道法力全失、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在绝望中断绝生机的滋味。 那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上仙一定会痛苦的打滚，嚎叫，周围这么多上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痛苦折磨却无力相助，那个场面一定很好看吧。 还有一尺，半尺，一寸，只剩最后半寸，这个小上仙就…… 然而辰煌的手无法再寸进分毫，那已经打出一半的巫术被一道冰蓝色的冰墙封住，将辰煌和梁彦分隔在两边。那一道厚厚的冰墙，宛如不可跨越的天堑，更让早就成了玻璃心的辰煌瞬间破防。 辰煌压抑了几万年的怨愤和痛恨瞬间迸发而出。 “贱人，你为什么还不死！” 一阵冰寒的风吹过，凌欢穿着几万年不曾动过的银白战甲，凌空悬在辰煌面前的上方，俯视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根本不被他侮辱自己的话影响。 “这位辰……辰什么上神，我一出生就恨不得我死并将我抛弃的生父，我是贱人，那你是什么，贱货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奇怪出阵 凌欢从来都是寡言少语的，一向是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多叨叨一个字。当年的同僚、现在的年青一代，都见识过她不讲理的剑法和玄寒天冰。 本以为她是一个永远不会变化的人，却没想到几万年不见，她居然如此会挤兑人。 白然素来随性，除了流荼帝尊和东华帝君谁的面子都不给，当场就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都能变回狐狸的原身打滚笑。 “小华儿，小欢儿绝对青出于蓝，我觉得她可以出师了。” 景华虽然没这么没有形象，但也是笑着的，而且明显是憋笑没憋出的那种笑法。就连旁边辈分很大的若谦、白忘言，小辈妖族长老们、何峥、李牧，也在短暂的呆滞之后没能忍住笑。 最过分的还是梁彦，本来要趁着凌欢给他争取的时间站起来，结果起身到一半，被这句话惊得又摔了，搞得一直黑着脸的辰羽都换了心情放声大笑。 从来不开玩笑的人，上来就是这样的生怼，其喜剧效果绝对更强。 妖界和神界一方欢乐无限，而他们对面自尊心超强又错失下黑手良机的辰煌脸一下子黑如锅底，比之前的辰羽还要难看。 他自觉被羞辱，尤其是被这个早就该死却侥幸活到现在还成了人人尊敬的真神的灾星的羞辱更是让他的怒火烧了昆仑山那么高。刚想再说点什么反击回去，凌欢却抢在他前面又开了口。 “哦，刚刚忘了，你是辰煌上神，下台之后整个凤凰族喊好的族长。几万年不见，上神的能耐当真是倒退的不轻。从前恨不得自己是个螃蟹成神，到哪都横着走，看谁都是二百五，现在心甘情愿做小伏低给人家当狗，真是丢了你的偶像祖宗九离上神的脸，也不怕九离上神气得爬出来清理门户。” 围观全体：…… 我去，凌欢真神现在嘴炮的战斗力也有点恐怖啊，没看辰煌气得连拿明光剑的手都开始抖了。 被关了几万年，辰煌没丧失语言能力已经不错了，但怼人的水平绝对不行了。凌欢此人，他虽然身为父亲，但因为一段被扭曲的历史和对她的嫉妒多次想要她的命，让他早就失去了生父这个身份带来的天然道德压制，现在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辰煌发现自己居然只能把后台搬出来压一压对方了。 “你以为当了真神就天下无敌了，你、东华、魔帝，在帝尊的眼中不过是随手可以灭掉的小角色，你瞎了眼和他们一次次同帝尊作对，我等着看你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凌欢不能也不想劝一个从来都以为老子最牛逼的一意孤行之人，已经超水平说了不少话的冰雪女战神唤来天霜剑，再次能打绝不叨叨地冲上去来打。 跟这种人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生命，还是打废了比较省心。虽然快生了打起来比较麻烦，但区区一个辰煌，还不至于影响她的发挥。 凌欢的不发一言直接动手被辰煌当成了心虚，虽然被打得很惨，但他的心中诡异的生出了微妙的痛快。 他用了五万年都没能弄死的心腹大患，眼睁睁看着她活下来、过得越来越好，轻而易举爬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位置，现在终于有人能弄死她了，他如何能不痛快。 然而他终究是太低估凌欢，也太低估天霜剑了。 打区区一个辰煌，对凌欢来说并不是多难的一件事，但不知为何，她的潜意识告诉她此时不宜自己动手。一向相信自己的战斗直觉，凌欢便放弃了自己动手的想法，让天霜剑自行助战，她本人用神识作为辅助探查。 天霜剑得两代冰凤凰真神蕴养，又吸纳了忘川之源、溯回之镜两大极寒之地的力量，即便在真神法器中来历相当中规中矩，现在也能有和那些成名已久的法器相提并论的资格。 天霜自行作战时，其战斗能力已经有三分之二个凌欢的水准，而这已经足够碾压辰煌。 见被天霜剑打得抱头鼠窜，凌欢很干净利落的打出一道寒气，极致的寒冷迅速冻结了周边的水汽，将辰煌封在了里面。微一招手，大冰块就跟着凌欢一起回到了围观的妖王宫外，把冰块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即看了辰羽一眼。 “交给你了。” 本就是为辰煌而来的辰羽内心无比复杂，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发愁怎么把这么大一块玄寒天冰弄回凤凰族。这玩意不仅冷，密度还大，乾坤袋受不住玄寒天冰的冷，根本放不进去，发愁。 唯一有威胁的辰煌没了威胁，剩下的虾兵蟹将涂山文练一个人足以解决，本已经做好玉石俱焚准备的妖族长老们顿时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随即便关注起了其他的问题。 “凌欢真神来妖界这边，神界和冥界怎么办？” 虽然人界是第一个防线失守的地方，但人界实在是太大了，三千世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无论是想拿下神界的重苍还是要守护其不成为重苍囊中之物的其他人对此都心知肚明，所以也把周围几个都关照到了，也没提人界。 至于魔界，有流荼帝尊在，根本不需要他们多费心思。 鬼界……对重苍来说没有意义，去了也没用。 所以，算下来居然只有神界、妖界和冥界三界不让人放心。 景华看上去四平八稳的，但谁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紧张，更不知道他为何而紧张。 “我们算着妖界的问题不大，我们几个来就行。冥界那边东华帝君是全盛状态，和若徽上神、忘心上神、秦庚上神一起去防守最薄弱的冥界。魔界有帝尊亲自坐镇，应该问题不大。” 景华从不乱说话，他既然敢说，那便说明这话不假。 然而他们忘记了说实话说一半也不是假话，但最后的结果可能比谎言更可怕。 凌欢不过是强撑着出来，根本没法真正战斗；东华帝君元气大伤，到现在还需要静养；流荼帝尊，根本还没醒。 现在就是赌，赌重苍更看重冥界，赌他会先对冥界下手。 成败，不过他的一念之间。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阵前临产 涂山文练看着逐渐退去的神族，几年来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的人终于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修罗路大名鼎鼎，涂山文练也是从小听到大的。以前只知道修罗路在九天云海，凡是进过修罗路的九天云海神族提起此处都肃然起敬、瑟瑟发抖。从前觉得他们的表现太做作，现在才知道那是真实感情之恐惧的表露。 为了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极限，凌欢真神干脆跳过了外面两层，直接把他扔进了最为凶悍的最内层，传说中只有敖云、流荼和凌欢三位真神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生命禁区。 当时本就因为妖界遭逢灭顶之灾而心神大乱的涂山文练差点就选择自我了断了干净，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虽然危险万分，一个不留神小命都可能玩完，但在真正生死一线的时候，千尘扇始终会守护着他最后一缕生机不灭。 意识到这一点，涂山文练才明白这不是以保护为名的禁锢，或许是以禁锢为名的历练。 妖族想突破天地的限制，无异于撬动不可撼动的天地之力，非坚固心志不能走下去、非常规之法可以达成。 诚然，修罗路的危险无异于在生死之间反复试探横跳，但其超乎寻常的凶煞之力也是浑然天成的历练神器。 想通了这一点，涂山文练就静心在修罗路锤炼自己，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哪怕是透支寿元、透支自己的天赋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想多了，九天云海一向信奉稳扎稳打，做类似于拔苗助长的事也绝对不会伤了根让幼苗就这怎么白白失去了茁壮成长的可能。所以，凌欢让千尘扇一面挡住了最凶煞的部分，一面将略微超过涂山文练实力的煞气滤出来让他在里面修炼挣扎，这样既能不伤害他的性命，又能用最大化的压力逼迫他迅速成长起来。 涂山文练对自己狠，凌欢对所有人都狠，两相叠加，居然真的在修罗路用三年创造了奇迹，撬动了天地的权威，更是将自己九尾血狐的天赋完全激发，一定程度上出现了返祖的现象。 在修罗路的每一天，他都在感叹凌欢的强悍，还有对自己敢下狠手的心志，他敢打包票，在相同的年纪他一定做不到有勇气进修罗路并且凭自己的能力活着走出来，并且一次又一次的进去只为锤炼自己的本领。哪怕只是最外层的修罗路，也根本没有人能做到。 说到底，他能有今天，全都是凌欢的功劳，理应去道谢一番。 然而，不等他有动作，一阵难以忍受的刺骨极寒气息骤然迸发开来，在场的无论是来帮妖界的还是图谋妖界的，全都被无差别覆盖，就连景华这个早已习惯了冰雪的都被波及。 这种极寒太过熟悉，景华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也不管自己受不受的了这份冷，抱起脸色比平日里还要苍白的凌欢就跑。 凌欢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向能忍的她说话都变得极为艰难，但凡她能再稍微多人一点，都无法厚着脸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景华公主抱。 凌欢用微弱的力气捏了捏景华的胳膊，小声交代：“去流霜山谷。”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想干啥 万万没想到，凌欢居然这么猝不及防的就要生了。 一群一大把年纪单身和小小年纪单身的妖与神们盯着脸色发白夫妻俩，顿时感觉这个六界还真不是一般的扯。 凌欢的成长轨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每一次她面临人生转折的地点和时机总是很出人意料，万万没想到生孩子这么凶险的也没逃掉。 凌欢虽然不怕痛苦，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谁不想多舒服一点，此时此刻，对她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让景华赶紧带她回九天云海。 远是远了点，真神生子又是没有任何参照的史无前例，不过好歹九天云海内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能最大程度上降低意外的发生。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凌欢居然会放弃早已严阵以待的家，反而选择了位于魔界的流霜山谷。莫非是想有流荼帝尊这么一位比东华帝君更活化石一样的远古真神在，她的心里会更安定一点？ 景华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放在任何时候凌欢都能第一时间，然而此情此景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任何人，就将这一个小小的细节放过了。 迟疑只有一瞬，连白然这个亲舅舅都没发现，景华随即喊上白然和辰羽，带着凌欢往魔界的方向极速飞去。 跟上去的白然还是一脸懵，他媳妇要生了，自己不赶紧带着她回家就算了，再带上自己乱跑又是怎么回事？ 一向不靠谱的白然被自家总是很靠谱的大侄子给整不会了，总感觉大侄子现在的做法不靠谱程度远胜自己。 而莫名其妙被叫来的辰羽更蒙，他就是来抓人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啊。再说了，他走了，被冻成冰雕的辰煌谁来扛啊。 涂山文练及观众席一群人：…… 行吧，我们来收场。 凌欢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昏过去，顺便在心里骂了老天十万八千回。 帝尊很早就提醒过，现在的天地限制对他们很不友好，真神有后已经很艰难，而她作为孕育胎儿的一方更是在生产的时候面临九死一生的险境。 普通的女性和雌性生产的时候就已经足够艰难，她面临的状况只会比她们更加惊险，而这份惊险根本无法用她的修为来规避，因为这本身就是她的修为带来的生死危机。 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生死难料，而她和这个孩子本身还背负着更严重的事情，凌欢强迫自己不能晕不能昏迷，只有尘埃落地之后她才能放下心来。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意识却越来越不清醒，脑袋变得越来越沉。凌欢下意识的要与这种情况对抗，但疲惫和困意还是将她淹没，直到昏睡过去之前，凌欢最后的念头依然是我要醒着。 在凌欢彻底陷入昏睡的下一瞬，白然拿出了离魂扇拦在了景华的身前，辰羽也祭出了九离琴严阵以待，而景华则神色平淡的收起了默默捏昏睡诀的手，很冷静的看着仿佛随时会拿下他的两个人，做出了与凌欢意愿完全相悖的事情。 “不去流霜山谷，现在回九天云海。舅舅，等下请你布置一个幻境，场景设置为流霜山谷，确保欢欢在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必须是流霜山谷。” 见白然和辰羽迟疑，景华也装不了冷静了。 “我比谁都在意她的平安，我的修为只能支撑她昏睡一个时辰，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输赢之间 魔界和冥界，一直被重苍最为重视的两界，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 花言瑞亲自坐镇前线指挥，面上信心十足，喊着“有本皇在，魔界绝不败”的口号振奋士气，将全军都成功鼓舞了，仿佛此战必胜。而这位看起来信心爆棚的魔皇陛下，此时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但凡是以前那般九重天打过来，他也绝不会有分毫的担忧，然而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这一次，他和整个魔界的对手是重苍，传说中几乎不可战胜的神话。 虽然之前一次次侥幸逃过，但终究重苍一个人的能力就足够让他们整个魔界灰飞烟灭，尤其是现在帝尊莫名昏迷，花言瑞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能将她唤醒。 如今东华帝君也无法发挥其最强的实力，凌欢也面临着随时会生的窘境，能对重苍实施有效阻拦的人几乎都无法上场。所以，现在他们其实已经走到了绝路，失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把所有的尚有一战之力的高手都派到冥界，一方面是在赌，另一方面就是在向所有人说明，六界可以没有魔界，但不能没有与轮回息息相关的冥界。换句话说，大家也算是在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对冥界进行保全。 同时，也不排除有那么一点点侥幸，或许，流荼帝尊这一次依然很靠谱的在关键时刻出现，无论重苍去哪，都能给大家增加底气。 真神，始终是超脱于普通生灵的高峰。流荼、重苍两大真神，永远都是万灵心中屹立不倒的巅峰。只有流荼才能和重苍对抗，这是一直以来牢不可破的认知。 一面盼望着帝尊可以在关键的时刻出现，一面又担心着冥界的状况，花言瑞不敢动摇魔界的军心，只能怀揣着无数的担忧端着，不敢放松分毫。 而被魔皇陛下挂念着的冥界，则留下了一群只是来帮忙的家伙，蒙圈的帮助全员战五渣的冥界各鬼差抵挡神界，一边抽空彼此交换心中的沃槽。 重苍想把整个六界都收在自己的手里，这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但一样明显的，还有他对各界的重视程度。 他的大本营神界之外，只有冥界他是亲自去过的，而流荼帝尊此前也反复帮助巍澜冥帝且帮助程度远超其他人也可以证明冥界确实在真神层面的对抗中值得被投入超乎寻常的重视。 按照如此的推断，他们几乎可以确定重苍下一个目标就是冥界。冥界虽然有一个巍澜，但除了他根本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强者，加上六道轮回在此的特殊性，在冥界布置了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强战力。 然而，九重天的人马一到，从东华到巍澜的顶尖战力脸色全都变了。 重苍不仅没来，派来的人马也只有一个上神和六个上仙领队。 九重天上神稀少，数量寥寥，上仙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少于三十个。若是对冥界势在必得，至少要派出十六个上仙和全部的上神才能对得起他们对冥界的重视。 但现在的实际情况与预料差了何止一星半点。 仨瓜俩枣的神族，巍澜、白忘心和秦庚就足够应付的局面，实打实的证明了他们的预判完全错了。 巍澜看清九重天来的人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难看，快速安排诸鬼差辅助各位上神的事宜之后就飞快的离开了冥界，前往魔界。 而刚安排好白忘心和秦庚及后来的朱雀族留下的事宜之后，东华帝君刚准备带着若谦去魔界，就发现巍澜已经跑没影了。 东华意识到了什么，但现在魔界等不及，不给他时间多加思量，便主动带着若谦飞速赶往魔界。 一大把年纪还蹭师尊速度的若谦：…… 他的速度没有师尊快，他承认，他接受。要是现在是他带着小师妹，情况肯定也是一样。事有轻重缓急，救场如救火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恶意蔓延 花言瑞抹掉脸上的血，操纵着花语幻铃继续同如潮水般连绵不绝的九重天大军厮杀。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之战，但真正在尸山血海中厮杀还是第一次。 一直以来，花言瑞都以为自己是一个胆小的人，壮着胆子接过花雨铃交托给他的魔界，蹭着流荼帝尊的名号磕磕绊绊的打理着风雨飘摇的魔界，擅长政务的恢复民生，却始终没有见过血，没有亲自动手在战场上搏杀。他以为自己不敢。 直到真的见了血，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历代魔皇的全部修为，魔界唯一的半步真神法器，自己几万年来处理政务之余的苦修，藏在每一个魔族学开深处的战意和不屈，这么多方面塑造了他，自己从来不比任何人差。 他似乎没有打很长时间，又好像战斗了很久很久。击退了七八个上神，打上了二十多个上仙，不计其数的普通神族在他手下重伤或者陨落。 神族太多了，他最多能抽空下达几个命令，很想从战斗中撤出变成全场指挥，但他做不到。从一开始他就被一群上神和上仙拉下马，普通神族再一拥而上，让他被迫与魔界阵容分割，想与魔界汇合、想脱战居然无比艰难。 然而他现在想得很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放弃抵抗了。 有多大的能耐敢多大的事，他可以抵挡神界的入侵，却敌不过重苍的强势侵占。他的一身修为可以让九重天之人无法踏入魔宫半步，却阻挡不了重苍哪怕只是轻飘飘的一掌。 从前什么事都等着流荼帝尊给自己撑腰，有什么困难都想找她给出一个解决的方法，几万年来帝尊始终没有让他自生自灭，但她始终站在自己的身后。这一次，可能没有人会站在他的身后，或许，他还是帝尊的最后一道防线。 重苍放弃整体实力不足但地位非同小可的冥界，一次又一次采取各种手段对帝尊金进行偷袭和限制，可见他对帝尊的忌惮和重视，早就不能用情理去衡量。 或许就像无数的历史那般，平淡的记录之下藏着无数的波浪和黑暗，在某些人的刻意渲染之下，将仇恨和真相深深埋葬。 重苍站在不远处的云朵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面的血战，心中有些不耐烦。 修罗路的异动，他比谁都清楚，而他也比包括东华在内的其他人都明白，流荼现在的状态有多不好，说不定连挪动一步的能力都没了。 但是，她就是要逼流荼出现，逼她在魔界注定失败时候的时候站出来，拼着伤及本源也要护住她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魔界和魔族。而且他相信，流荼一定会这么做，只要她出现了，那今天就一定是她不见天日的开始。 他杀不了流荼，但想到他可以永远都被镇压，永远都无法反抗自己，永远都无法将真相展露，永生永世被黑暗湮没，他的就不自觉的感到兴奋，压抑了太久的本性就忍不住暴露，被藏起来太久太久的恶意就毫无忌惮的肆意蔓延。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本以为只能在边境挡住神界大军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的魔族，居然越战越勇，就在当场实力缓慢的增长着，已经足足撑了六个时辰，而且还撑到了巍澜、东华及其大徒弟的支援。 虽然说真神之下皆蝼蚁，真神东华现在能发挥的水平也就比最鼎盛的九离略强一线，根本不足为惧，但还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活了这么多年，重苍对意外的产生十分熟悉，走到今天无数他不想要的局面都是所谓的意外才导致的，但也有更多的意外，让他一步步走到了神尊的位置，成为了六界最强者。 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感，前所未有。 重苍刚想深究一下原因，但一朵慢慢飞来的花朵，带着极其纯净规则之力的荼蘼花，悬在了他的面前。 流荼的东西，重苍不想接，但他更像知道流荼在搞什么花样，纠结中他迟疑了。 不知是不是流荼实在了解他，不等重苍做好决断，荼蘼花已经产生了变化，慢慢拉扯出一行字，是重苍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的字迹。 “我在你我来处等你。” 第一百四十章 你我来处 重苍慢慢落到了流霜山谷之外，小心的探查了一番有无监视的人和阵法，更确认了一番周边没有杀机和困阵，这才抬步缓缓走进里面。 颇有野趣的石子路，周边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不知道到了花开时节会不会开满粉红黄白的花。 舒缓的光照亮每一寸景色，没有过分刺眼的明亮，看上去很舒服，让人很想在这里多站一会。 微风拂面，浅浅的凉意刚好吹起偶然从冠髻中滑出的发丝，地面上的细草顺着风的方向微微倾身，软软的，就像是在惬意的享受着每一寸阳光和清风。 和风，暖阳，绿荫，繁花。 记忆中黑不见底的山谷宛若深渊，从离开后再也没回来过，却不想已经变成了这副完全不敢认的模样。 着名的魔帝流荼诞生地，魔界深处流霜山谷，原来已经变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重苍看着陌生的景象，烦躁的握紧了拳头。 这里被收拾的太美了，生活在这里的感觉一定很好，这么美好的地方，美好的让人忍不住想毁了它，将世外桃源变成一片荒芜死寂的废墟。 毁了这里，毁了流荼的东西，她只配待在废墟之间，在荒芜中凄苦一生，配不上世间任何美好的东西。 刚要抬起手打烂这里的一切，山谷最深处的山洞里传来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来了为什么不进来，怕了吗？” 短短的一句话，满满的全挑衅。 重苍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他一向很能忍，三言两语激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今时今日，他们两个之间的优势对比如此明显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想忍。 随手打出一道法术将林木摧毁，顺手架起一道护盾防止有意外将他伤到，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石子路的尽头，迈入了透出微微光亮的山洞。 山洞里面居然只有一个简单的石床和一张石桌及几个石凳，除此之外，一幅巨大的石雕。 流荼背对着重苍站在石雕之前，注视着上面的图形，随手用出一道法术。 重苍下意识加厚了护盾，但法术却绕来他，飞到了山洞之外。 一道柔和的力量笼罩了整片林木，浓郁的生机骤然绽放，被打断的树木在光芒中飞快的复原复苏，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外面被打得乱七八糟的树木就恢复了原本繁茂葱郁的模样。 已经是强弩之末，居然还用这么多力量去修复一堆没什么用的树，重苍的嘲讽简直要溢出来。 “没想到你还挺重视这些烂木头，怎么，你从当年和那个凡人住的地方移出来的？” “那也要有遗留才能移出来，拜你所赐，当初那里全毁，无论活物死物，我是唯一的幸存。”流荼转过身来，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过分。“这是我退出政务后无忧帮我打理的，一直到我几万年前醒来，稍微做了一些改动。怎么样，还认识这里吗。” 重苍没有说话。 流荼继续道：“看来是认不出了，那我问你，你还记得自己究竟是谁，到底是怎么来的吗？” “你还记得，到底谁才是配不上的那一个。” 重苍依然没有动作，但他说话了，无论从他的神情还是话语中，都能听出来，他怒了。 “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既如此，我就成全你。生于此，永眠于此，这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 “仁慈？”流荼的语调中充满了嘲讽。“你对谁仁慈过，对我更是将残忍诠释到了极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没本事就别乱扯什么仁慈，我怕你侮辱了这个词。” 一次又一次被激怒，重苍何尝不想直接杀了流荼了事，奈何他还真就做不到。 因为，创世神陨落之前在流荼身上下了一道用于保护她性命的封印，一道可以让她永生不死的保护。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会留下最后一口气，即便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规则冲突导致的同归于尽，也能限制她的修为能够停留到刚好不会引发规则冲突的临界点，从而留下她的性命。 重苍对流荼下杀手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都败于这道封印。从前就对此无可奈何，现在也只能望而却步。 突然间，山洞之外风云变色，山洞之内的两位远古帝尊也感应到了天地规则的异常，不过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重苍先是不可置信，随后便是欣喜若狂，盯着越发没有血色的流荼，露出了一个看似温和实则残忍的微笑。 “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流荼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异常而不安，反而还有闲心继续挑衅重苍。 “可惜了，这样的机会你错过了。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呢？十万年还是百万年？重苍，看见了杀了我的希望，你还愿意继续等下去吗？一直以来你都是处心积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你数一数，到现在为止，你有过一次意外之喜吗，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你配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机屏蔽 流荼每一句话都戳中了重苍心中最深处的隐秘，“你配吗”三个字更是唤强调了他一直想要忘记的出身，唤醒了他深藏的恐惧和自卑。 他窃取了流荼的身份，心安理得的占据了属于流荼的一切，而流荼这么多年来承受的一切痛苦，原本都是他的。 幼年的流荼企图自证，但创世神只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人，他们已经选择了相信重苍，便会否则流荼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每一次自证都带来了更大的伤害，后来她就不再做无用功了，转而开始过好自己的生活，但那也一次次的被毁掉。修为、躯体、爱人，每一次的伤害都比之前更甚，可这依然没有摧毁流荼的意志，依然让她始终紧紧追赶者重苍的步伐，走到了六界的巅峰。 每一次流荼重振旗鼓，每一次从痛苦中站起来，都让重苍秘而不宣的恐惧更进一步。 他享受了来自创世神的全部偏爱，随心所欲的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却始终无法将一无所有还一直被创世神拖后腿的流荼死死地追着，每一次设计将她甩开，她都能用更快的速度追上了，坚韧得令人窒息。 她的天赋比自己好，她总是能在低谷中得遇贵人，她始终不愿意折断自己的脊梁骨变成摇尾乞怜的狗。她成了魔，却一直都比他这个神尊更像一个神。 不配，重苍都把这个词按在流荼的头上，让他一切行为都显得顺理成章，让他的残忍和血腥都变得心安理得，但他始终都明白，真正不配的人，其实是他。 他想杀了流荼，尤其是在创世神陨落之后，他更是无时无刻都想让流荼灰飞烟灭，再也没有重现于世的机会，他不能让一个知道他所有底细的人活在世上。 可他杀不了她，无论是谁都杀不了她。 从来都恨不得流荼永远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创世神，在他们里最后一人陨落前，用他最后的力量给流荼设下了永生的封印，就像死前突然间良心发现的凡间父母一般，弥留之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可待了某一个孩子，即将意想不到的大份额家产留给了那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让那个孩子一下子就成了得到最多好处的那一个。 流荼永生，不死不灭，重苍无法杀死她。只要创世神的力量在天地之间还有分毫遗留，流荼的永生封印就会一直有效。除非创世神遗留的力量消失殆尽，或者天机被屏蔽，永生封印就会意志保护着她，强大如他也杀不了她。 创世神的力量早已和天道有所融合，除非天道重塑，否则创世神遗留的力量不可能被清除殆尽。而天机屏蔽，更是一个仅存于记载中的说法，在历史记录中没有一个人能将这一概念变成现实。 然而就在刚刚，短暂到令人忽视的时间内，重苍清楚的感受到了天机被屏蔽，那个能够让永生封印失效从而杀死流荼的，传说中的天机屏蔽。 然而那实在是太短了，转瞬即逝。还不等重苍意识到并及时出手杀死流荼，就已经消失。 机会，转瞬即逝，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正如流荼所言，可遇不可求。 “既然能有第一次，那未必不会有第二次。”重苍冷静下来，盯着已经虚弱不堪却强撑着脸面不肯倒下的流荼，难得的忍下了耐心。“天机屏蔽的出现一定有特定的契机，只要我能复现导致天机屏蔽的契机，那你必死无疑。” 没有想象中的惊慌，流荼出乎意料的笑了一下，看得重苍一瞬间警兆大起。 “你说的没错，确实有这样的契机。那你知道下一次会发生在什么时候吗？” 重苍突然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就是，现在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神之子 九天云海，冰雪殿。 冰寒刺骨的气息被封在彩色的屏障之内，不远处的白然用尽全力维持着幻境，九条雪白的尾巴不受控制在身后摆来摆去。 突然间，里面两条不是很灵活的尾巴骤然落下，变成一柄银色的扇子和一颗闪着微光的珠子，悬在白然的上方，不断输出着力量，维持他神魂稳定。 一旁的辰羽担忧的看着过度使用幻术的白然，做好了随时唤出九离琴接手的准备。 凌欢修为至真神，幻术亦是精通，完全由她自行炼制并温养的千尘扇更是世所罕见的主幻术的法器。 白然一族天生擅长幻术，他本人更是精研此道十几万年，在幻术方面的造诣绝非凌欢这个战斗为主幻术为辅的战神能比得上的。 但两人之间终究差了真神与上神之间的天堑，而凌欢本人的意志也过于强大，即使是在生孩子这样令凌欢意志力和战斗实力都被压制在最低点的特殊时间，白然也不敢保证寻常的心魔幻境能迷惑到她。 如果白然支撑不住了，换上辰羽接手，恐怕也只能再迷惑凌欢很短很短的时间。 正常情况下，除了九尾白狐一族及奇葩的凌欢，正常神族能够学习幻术至少要上神，辰羽升上神的时间很短，他又没有凌欢那样堪称逆天的天分，幻术只学了点皮毛，顶多能借九离琴这个半步真神法器提升一下，本质上来说，比白然差远了。 这个时候，只能依靠白然。 景华这个一向无比靠谱的大外甥，突然间改变作风，一言不合迷晕凌欢，反常的光明正大阳奉阴违，不惜等凌欢秋后算账也要把人带回九天云海，更是莫名其妙拽着白然和辰羽回去设置幻境，还点名要流霜山谷的景象，越像真的越好。 白然和辰羽都从他不寻常的行动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能远超他们想象。而瞒着凌欢的行为，更是意味着这件事连已经是真神的凌欢都没有知晓全部真相的资格。 在这个要命的时刻，白然和辰羽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也都压在心里没说出来，有什么问题等凌欢生完了孩子再问。 凌欢这一胎怀得时机很不好，过程也充满了曲折。六界之内的多番动荡造成灵气波动，本来处于相对稳定状态的灵气，时而暴动时而空洞，这对于需要稳定灵气供应的母体来说是最为不利的局面。 九天云海作为上古遗族，一代又一代的精心打理之下本来是极好的修养之地，但因为重苍一次又一次对其他各界出手导致的大战，使得六界灵气全面混乱，九天云海也没能幸免，致使凌欢即使人在家中坐也要面对灵气时而多到压死人时而空洞没得用的窘境。 同时，作为现世仅存的四位真神之一，在重苍这个六界最强真神出手的时候，只有他们这等真神出面才能力挽狂澜，导致凌欢好几次需要亲自出手战斗。 这么不安定的过程，到现在没出什么意外已经是景华倾尽全力为凌欢保养身体、稳定后方的结果了，若非他修为不足、性别不对，他都恨不得自己孕胎、自己代替凌欢出去打打杀杀。 能有惊无险的到今天，已经算是把能做的都做了，但生的过程，必然无比艰辛。 真神生子前所未有，更兼逆天而行、灵气不稳的负面影响，谁都不敢保证可以母子均安。 借助离魂扇和定魂珠的辅助，白然可以保证自己能撑三天，但前提是这三天之内，必须有充足的灵气，灵气骤然间的稀薄和最坏的情况灵气空洞都无法让他成功三天，更无法让凌欢撑下去。 回到九天云海七个时辰之后，凌欢依然没能把孩子生下来，但白然最担心的情况却出现了。 妖界、魔界、神界同时发生大战导致灵气动荡，大量灵气集中于边境，九天云海的灵气浓度一直在降低，而现在，已经出现了灵气空洞。 灵气稀薄，或许只会让幼儿天生虚弱、根骨受到影响，母体过度虚弱，最严重伤到本源。灵气空洞，是会导致一尸两命的，尤其凌欢是真神，生产对灵气的要求更高，除非很快就能恢复灵气，否则只有一尸两命的结果。 白然实在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真的出现了，景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突然间，一股熟悉而极致的寒冷从幻境内部蔓延了出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样充斥着白然、辰羽周边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是天地之间的本源出了什么问题一样。 一道强烈的金光势不可挡的冲破了幻境，白然心下了然，扯掉了幻境，刚准备和辰羽把景华叫出来问问什么情况，就听到了小龙神狼狈的求饶。 “欢欢，你听我解释啊。你得休息，别用法力，舅舅救命！” 白然、辰羽：…… 抱歉，告辞！ 凌欢不愧是最着名的彪悍女战神，刚生了孩子三个时辰就睡饱自己坐起来了。她坐在床上，冷冷的看着正在墙角罚站的景华，摸了摸旁边正在努力破壳而出的……金蛋。 “为什么带我回来。” 景华委屈的从墙角蹭到凌欢身边，蹭了蹭她的手，嫌弃的推了推自家孩子的蛋，顺理成章的在旁边坐了下来，占据了凌欢身边最亲近的位置。 “瞒着你是我错了。不过这是帝尊要求的，我也是奉命行事。” 凌欢默许了景华蹭过来的行为，顺便握住了他不安的手。 “帝尊有这种要求我怎么不知道，她不是等着这一天很久了吗。真神之子降生，会产生短暂的天机屏蔽，利用真神之子的特殊性借助其血脉之力将屏蔽的时间延长到足够一战，那是她能赢的唯一机会。咱们两个可能永远不会再有孩子了，帝尊放弃这一次，她再也没有战胜重苍的机会了。” 凌欢不明白，景华也不明白。 当初帝尊找上门来，希望他们两个可以同意她借他们二人孩子降生时候的天机屏蔽，打破天地间对重苍的保护，给流荼抢出关键的机会将重苍重伤，使其再也没有搅乱六界的资格。 但这是在赌这个孩子的命，赌他的运气，倘若他没能撑过在外力作用下强行催动血脉之力这一关，那孱弱的幼儿便有夭亡的危险。 景华和凌欢肯定舍不得，但终究还是愿意冒险。重苍这般肆无忌惮，没有人可以限制他的话，早晚有一天凌欢、东华这样的真神也会被挤压的没有空间，景华和这个孩子会不会变成奴才甚至白白枉死都不知道。为了未来，他们选择了冒险。 然后，计划提出者自己放弃了这个计划。 “帝尊曾嘱托我，把你带回家平平安安的就行，她还有万无一失的后手。” 凌欢没再说话，只是和景华用同款不理解的目光看着彼此。 万无一失的后手从哪来，天机屏蔽的机会还能怎么争？ 然而，下一瞬，景华感受到了和刚刚相同的异样，而凌欢罕见的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又一次天机屏蔽，怎么可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流霜星辉 警兆突生，还不等流荼的话说完，重苍已经出手加固了他的护盾，但还是晚了一步，而他的下意识反应，也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没有杀阵，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的伤害，只有一层又一层的困阵拦在流荼和重苍之间的位置，将他们二人隔开，并不算宽敞的山洞被这些蓄谋已久的困阵分隔成了彻彻底底的两个世界。 这些困阵，有些来自上古，有些是上古之后逐渐研究出来的，有的更是已经失传。各种颜色的光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又厚又密，两人之间根本看不见彼此。 重苍想解开这一团困阵，却发现环环相扣，根本找不到入手之处。用法力强行打破，但这些困阵实在是太过紧密，其中还藏了几个修复阵法，除非重苍能一下子全都打碎，否则一点裂痕都能在顷刻之间复原如初。 真神是最了解真神的，真正能对抗真神的，也只有真神。流荼太清楚这世上能够困住重苍的只有他的身世来历，能阻挡他脚步的只有利益不够，目前世上现存的所有困阵都无法限制他超过三天，但流荼需要的时间本身也没有那么长。 重苍心知肚明，这个困阵虽然一下子把他弄的有些懵，但绝对不会困住他太长时间。但在不知道对方还能出什么招数的时候，视野和时间就是变成了格外重要的东西。 能够看清对方的动作，就可以对流荼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进行预判，作出及时的反应；每抢出一秒的时间，都可能决定生死存亡。可现在，一道奇葩的困阵墙把这些都封死了。 很快，重苍就静下了心，专注的寻找困阵墙的弱点。 既然流荼选择用困阵，就意味着她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和他进行硬碰硬的正面战斗。而困阵弄得如此奇葩，完全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就说明时间是她必然需要的东西，不管是单纯的为了晚点遭罪，还是憋一个临死反扑的大招，都绝非瞬间可以完成的，都需要很长的时间铺垫才能实现。 要说着急，流荼只可能比他更着急。 流荼见重苍足以被困住几个时辰，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运气。 真神之子确实罕见，但不是只有凌欢的孩子一个，她也有。 她用了两年的时间，让这个孩子像寻常之子孕育了三年那般，已经足以来到这个世上。 然而没有和他商量，就让他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是她的错，当父母不需要任何的培训，可不称职父母的后果却要一个孱弱的幼儿去承受。 如果他能活下来，就让他成长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里吧，不用望子成龙，不需承担万灵的生死，就做一个普通的生灵，在这万丈红尘中体验一番就好。 背负万灵太累，只愿一生自由无羁。 夜色温柔，星光熠熠。万千星辰的光亮越发灿烂，仿佛要与月光争辉。 越来越多的星辰受到感召，光芒脱出星辰，汇集在一起，流向流霜山谷，流向困阵之内的上古魔帝。 一直专注于解开困阵墙的重苍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星辉流光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在流霜山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他，那就是里面的流荼。重苍想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等引发天象一样的奇观。 下一瞬，困阵自行崩解，流荼坐在一片血泊之上，右手掷出流焱鞭的动作还没收回，苍白着脸看着已经迫不及待冲进来的重苍。 流荼咽下口中的血，抬起手，妄图握住气势汹汹挥来的定坤杵。 “天机已经屏蔽，能不能杀了我，看你本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魂断流霜 真神之子降生，会产生天机屏蔽。这件事流荼很久很久就知道了，景华、凌欢两口子前几年知道的，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尤其是重苍从来都不知道。 他在几个时辰之前才刚刚知道，天机屏蔽并不是一句空谈，而现在，流荼就在这样狭小的地方重现了天机屏蔽，这令一向认为自己是离天道和创世神最近的重苍难以接受。 问天术！ 突然间，重苍意识到了这个能够借天道之力强迫距离天道最近的真神表达真实意思的绝对成立法术。 他以为借创世神之手封锁了流荼一切往上走的可能她就没会被困死，永远被自己压一头，却还是能独辟蹊径走到今天，更没想到她居然能研究出绕开创世神残念引动天道之力的法术。 在他的认识里，问天术只对真神具有绝对成立的强制约束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 但若是他小看了问天术了呢，若是那只是问天术其中一个作用呢，万一它真正的作用就是流荼绕过创世神一直去直面天道之力下的各种规则和秘密呢。 在漫长的岁月和无休止的暗中斗争中，无数的血泪教训告诉他，永远不要小瞧流荼，哪怕她已经被打入尘埃一无所有。但事到如今他才发现，他还是太小看流荼，更小看了她一手创立的一切。 他小看了魔界，魔界在过去的岁月中变成了可以同神界分庭抗礼的存在；他小看了鬼界，结果连他进去了都不过是普通人一个；他小看了问天术，却成了流荼可以得到连他都不清楚的信息的丰富来源。 流荼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永远都优秀到让人窒息。若非他早年就用尽手段限制住了她成长的进度，恐怕偌大的六界早就没有他的姓名了。 流荼太优秀，知道的秘辛也太多，她越优秀，知道的越多，重苍越能坚定杀死她的决心。 暗金色的光芒一闪，定坤杵应召而出，重苍没有丝毫犹豫地攻向看起来好像只剩半口气的流荼。然而在看到她无比坦然的模样时硬生生把定坤杵顿在了她的眼前。 为什么她一定要屏蔽天机，明明已经只剩一口气，没有天机屏蔽，借助创世神的永生封印就永远不可能死去。可现在，她明明是在找死，却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达成她死这个结果。 流荼应该很清楚，只要她不死，那世上唯一一个能和他抗衡的人就是她自己，有六界万灵牵绊着她，她绝不会轻易死去，就像创世神故去、上古初开那时一样。 除非，她死，能够带来更大的利益。 重苍终于意识到了真正不对劲的地方，想要把定坤杵收回来，可就在此时，定坤杵出现了异状。 通体青色的定坤杵自行从重苍的手中挣脱，渐渐染上血一般的颜色，中正平和的力量变成了充满了恨与痛的怨念。 定坤杵上的血色越来越深，逐渐变成了暗红色，而重苍对定坤杵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弱，直到定坤杵上的最后一丝青色退去，重苍和定坤杵之间千万年的联系，彻底断绝。 流荼盯着不敢相信这一切的重苍，带着微笑，用最后一点法力操纵着定坤杵，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同时，她用仅存的神识之力碎掉了自己的魂魄。 疼吗？ 自然是疼的，定坤杵不是利刃，这么钝的东西穿透心脏痛苦只会无限翻倍。 累吗？ 如何不累，等了这么久，牺牲了多少生命才走到了今天。强行催生更是消耗无数心力，在重苍的眼皮子底下藏住幼儿，那得耗费多少心血。 开心吗？ 开心，真的开心，从这一刻起，真真正正的解脱了。 活着是最难的事情，永生是最恶毒的诅咒，或许死亡才是最安然的终结。 一瞬间，星河暗淡，狂风骤起。 此后，世间再无魔帝，六界再无黎明。 —————————— 第一卷终 第一卷的一些问题说明 第一卷至此结束，但是留下了无数问题。 包括但不限于…… 流荼和重苍似乎从最开始就对彼此抱有最深的恶意，原因为何？ 重苍似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被判定为恶人，是不是过分了些，逻辑去哪了，作者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重苍和流荼之间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说重苍抢了流荼的一切，流荼承受了本应该由重苍承受的一切苦难？ 流荼和巍澜之间还有可能吗？ 流荼的那个孩子去哪了？活没活？如果活了，谁养？ 流荼真的死了吗，她闲的没事找死干啥？ 长空和九离要怎么报复重苍？ 流荼还有复活的机会吗？ 流荼当初嫁给了谁，为什么那个人会死，和重苍又有什么关系？ 天道和天地不是一回事吗？ 流荼和重苍都能活这么长时间，更牛掰的创世神为什么没能活过俩小辈？ …… （诸如此类的其他还没想起来的先略一下） 这些问题必然不会坑，在后文中都会得到解答。 ————分割线———— 必须承认，第一卷写得不太好。第一次尝试先写结果，在后文阐述前尘原因的故事，没能把握好这之间的节奏。前面的暗线埋得太多，许多原因亟待揭露，但偏偏还没写到需要出现的时候，这很难受，也影响了文章的质量。 对此，向各位道歉。 在人物设计上，没有一个是完美的好人，就算是流荼也不例外。流荼是神也是魔，看似超越了人这个概念，但生活在和其他生灵共存的世界，就不可能摒弃人性的存在。 人性有善面，也有恶面，正如之前的设定中，有光面之力，也存在着暗面之力。而最终这个人呈现出的整体是什么样的，取决于善恶两面究竟是哪一方占据主导地位。 在最开始的设定中，流荼就主要是搞大事的，情情爱爱都只是陪衬。 在普通人的生活中，大多数人也是事业为先，能够为了谈恋爱放弃事业的那我只能送上佩服唱征服。 流荼成长的过程中吃尽了苦头，但她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苦难而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她始终都相信自己，依靠自己。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情，为了一时的爽快而放弃长久的稳定，这绝对不会是流荼的选择。当然了，巍澜也不是个渣男，是个很值得的人，但即便如此，流荼也不会变成一个完全依靠巍澜的人。 后面的内容很压抑，走出了这片压抑，才能有释放天性的痛快。 第二卷写流荼和重苍之间的恩怨。此部分狗血且会造成极易心理不适，提前预告，心理脆弱者请预备好速效救心丸。 若因此导致读者联想到相似的难受经历，那纯属意外，敬请见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创世六神 混沌化两极，有火便有冰，正如两极的一端是光明，另一端是黑暗。 光芒无法照亮的地方，必定有深沉的黑暗。 当第一缕光出现在混沌初分的世界，那便是如同创世一般的开端，足以带来无限的生机和希望，也带来了新生的生命。 曾经混沌的世界中诞生了六个生命，令这个世界拥有了万灵出现的可能。当伴随着光明而生的灵胎在六位创世神期待中诞生之后，这个世界就拥有了万灵存续的根基。 六个狼狈不堪的人手中拿着散发着不凡气息的武器，在这仔细地搜索着个世界出现第一缕光芒的山头，寻找着他们期待已久的生命。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从记事起就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意识告诉他们，他们的任务是将这片混沌的世界变成万物皆存、可以自行运转循环的完整世界。 为了活，他们艰难挣扎着将在混沌中孕育出来的凶兽斩杀，摸索着将武器的力量不断提升，尝试着提升自己的力量。 慢慢的，混沌在退却，各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和物品从无到有的诞生。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他们之前有着极深的牵绊，每一点不同都伴随着他们的战斗和厮杀，每时每刻都在同过分草率的自然环境拉扯。 直到光的出现。 从来都被黑暗和混沌笼罩的世界，被一缕陌生的亮染上不一样的色彩。在这时，他们六个人才知道，原来眼睛是可以看到各种颜色的，山泥沼泽竟是看一下就能分清不同的。 于这个世界而言，光有划时代的意义，而对于他们六个人来说，光是他们心中永恒不朽的神圣。 所以，当他们在冥冥中意识到这世间的第一缕光会化生成为一个灵胎的时候，瞬间就喜上心头，对这个灵胎抱有无限的期待。 看起来最年轻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忍不住向看起来最稳重的那一个抱怨道：“天哥，这都把整个山翻了一遍，怎么还没有找到啊。” 最稳重的启天没有计较幼弟启浊的抱怨，看了看黑沉沉的荒山，心中没底，也还是安慰道：“再找找，这山咱们没来过不熟悉，怕是还有些洞穴山谷没有搜过。” 他们中唯一的一个女子启坤说道：“这么黑的地方，看起来不像是第一缕光会降临的地方，还不会是我们找错了。” 年纪只比她稍微大一点的启乾一口否认。“不可能，天意绝不会出错！” 启天安抚性地给了启坤一个果子，没有搭理启乾的话。 他们六个人中，启乾是最信奉天意的，只要是冥冥中得到了昭示，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也要完成，听见一句妄议天意的话他都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跳出来。 启天觉得这样有点过了，但也从来没管过他。六个人性格各异是很正常的，他不可能要求他们六个一模一样，只要没因此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就行。 启浊和启坤比较叛逆，不愿意听启乾叨叨这些老生常谈，下意识的想跳出来反驳，被二哥启地和五弟启清第一时间拽住，没有爆发这场小规模口水战。 启天皱了皱眉头，周遭的空气瞬间凝结，无论是要去吵架的启坤和启浊，还是准备劝架的启地和启清也收起了小动作，唯有启乾不受影响，似乎这场差点起来的小范围闹剧和他完全没关系一样。 “要么继续找，要么去南荒清山，想留下的就静心。” 启天一认真，剩下的五个全都老老实实的，就连启乾都低眉顺眼的静下心来在这个荒山中找来找去。 突然间，一声婴儿的啼哭断断续续的传到了六个人的耳中。启乾动作最快，一下子就跑到了哭声传来的位置，其余五人紧随其后。 荒山最深处的山谷里面，半人高的杂草之下，两个婴儿隔着一块巨石躺在两边，一个撕心裂肺的哭着，精力无限，另一个安安静静的睡着，却似乎马上就要断气。 启浊傻了。 “这……不是说光之灵胎是一个吗，另一个是哪来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被选择的 六个人带着两个小婴儿回到搭建的屋子里，一时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 明摆着的，出岔子了。说好的一个灵胎，却一下子出现了两个。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他们想要的光之灵胎，而多余的那一个又该如何处理。 最开始六个人都是按照冥冥之中的指引去做事情，但长久以来冥冥指引十分有限，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自己的判断才是最能决定成败的，因此他们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且近百年之内，天意指引越来越少，基本上不涉及开创新秩序规则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指引，能够给出光之灵胎降世这一条已经算得上意外了。 启天先用法力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护住，想办法让哭的那个婴儿睡过去，然后叫上剩下的五个人去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启浊无视掉启清生无可恋的表情，毫无形象的挂在他身上，很讨嫌的去抢启地的果子，被启坤拍了一下，这才委委屈屈的坐好。 “天哥，你知道哪一个是光之灵胎吗？” 启浊上来就直接问这个最麻烦的问题，启天差点被噎死。他算是明白了，他们六个里最任性的就是启浊，反正他小，大家都让着他，居然让他现在变得这么气人。说不准以后出现了其他的生命，也是最小的那个受尽所有宠爱，最后变得最气人。 抱着这样想法的启天没有预料到这样的规则适用于后来的大多数生灵，他们自己养大的两个孩子却完全相反。大的那个享受了无条件的偏爱，而小的那一个因为他们的偏宠无数次差点就活不成了。一直到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启天不指望没心没肺的启浊，点了点比较稳重靠谱的启地、启乾和启清。“你们怎么看？” 启清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的力量比较弱，感知不到什么。” 启清说的是事实，启天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他和启浊的清浊之力是判断光之灵胎是最合适的，偏偏他现在实力不够，启浊比启清还要再弱一点，也是无可奈何了。 “天哥，你我力量同出一源，你比我还强一线，你都无法判断，跟别说我了。” 启地也无能为力，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启乾身上。 启乾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指着较为健壮的男婴，斩钉截铁道：“是这个。” 启浊习惯性捣乱：“你怎么知道的？” 启乾缓了缓，组织了一下语言。 “光之灵胎是世间第一缕光芒化身，第一缕光冲破黑暗的力量何其强大，由它化生而成的灵胎必然不会孱弱。你看那个小女婴，要不是天哥出手，估计没一会就断气了，这么脆弱的小东西怎么可能是具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光之灵胎。” 还要最重要的原因启乾没有说出口，当今的环境，想要活下来、正常的长大实在是太难了。仿佛一碰就碎的弱者，在如此残酷的世界中几乎是朝不保夕，保护他们长大的六个人也会背上巨大无比的拖油瓶。如果一定让他选，他一定选有更大几率活下来的那一个。 弱者，本身就不适合在秩序未定的乱世中生存。 启坤和启浊没那么容易相信启乾的话，刚准备跳出来骂人，就被启天几个摁住了。 他们也明白启乾的未尽之意，朝不保夕的生活即使要添上一个甩不开的麻烦，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他们也会选带来麻烦少一点的那一个。 最终，启天的一锤定音，盖过了启坤和启浊不甘心的寻根究底。 “启乾说得对，另一个哪来的送回哪里去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情不愿 一百年可以是一成不变，也可以是沧海桑田。 曾经因为啼哭被发现的幼儿长成了可以到处乱跑的垂髫小儿，混沌初分的世界已经有了人神冥三阶，最早活在世上的六个人成为了创世神，而创世六神也变成了四个人 看起来不过凡人三四岁的小女孩跪在一个小小的坟包前，简陋的木板上只简单的写着两个字：启浊。小女孩似乎已经在这里跪了很久很久了，身上的破旧的兽皮几乎快要完全损毁，平日里有精心保养的头发也变得凌乱，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可怜。 启天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启天上尊，不远千里来此，有何贵干？” 启天被这个一百年未见的小女孩身上带着的刺惊到，竟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带你回神界。” 小女孩不为所动。 “启浊上尊发现了一些真相想去神界澄清，结果一去不返，没有尸骨没有残魂，我立衣冠冢也只有他给我的玩具。启浊上尊是你们的幼弟尚且都只有这种结果，我去神界还有什么活路？” “什么澄清真相？”启天不解，“三界内浊气逐渐被净化，启浊所代表的秩序规则已经崩溃，因为秩序规则崩溃而死之后既不会留下尸骨也不会有残魂留存。亏启浊教了你一百年，你居然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启天的语气染上了对她的不满，小女孩不愿意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委屈，直接顶了回去。 “启天上尊真看得起流荼，这一百年我生活在凡界，或者尚且艰难，别说学你们神界的常识和规矩。启浊上尊会隔三差五来照顾我一番，但为了不让你们发现，他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匆匆忙忙的来，匆匆忙忙的走。我不像你们当成眼珠子一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重苍，我当初只差一点就真的死了，若非启浊上尊动了那么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今天还有的上尊你在这里施舍我？ “上尊你别忘了，我虽然什么都不会，但也是天地之间化生而成的灵胎，自诞生那一日起就拥有记忆，那天您要让我从哪来回哪去的情景，我可是一时一刻都不敢忘。” 启天被气乐了。“不过说你两句，哪来这么大脾气。” 此言一出，流荼更不忿了。“我又不是你养大的重苍，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这么能怼的小丫头，启天实在是不想再和她废话，直接用法力捆住了她，封住了她的声音，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往神界飞。 “果然缺乏管教，既然启浊留下你一命，我也了却他这个心愿。不把你教出个人样，算我对不起启浊。” 流荼拼命挣扎，可她从来没能真正的修炼过，根本不可能挣脱开创世六神之首的束缚，带着满腔的不甘和不愿，进入了本应该属于她的神界中。 流荼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给启浊立的衣冠冢，小小的坟包只有一块光秃秃的模板，孤零零的落在荒山之中。 视野之中，小坟包逐渐变成小土堆，逐渐看不见，到最后她离开了人界，连滚滚红尘的浊气都没有了。 骗子，天地间的浊气还在，启浊的秩序才不会崩溃，可他却真的死了。 流荼根本不会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反抗，也是唯一一次没有付出代价的反抗。 拥有漫长寿命岁月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过童年，也将天真埋葬在了一百岁。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初入神界 三界的划分，其实只是将创世六神和重苍与其他生灵分隔了开来。百年以来，偌大的神界，除了他们七个再无其他人有资格进入神界。 没有突破寿元的限制，没有打破凡与神之间的壁垒，他们的修为再高，也只是凡人和凡物。 而流荼，这个明明拥有先天神体的灵胎，明明是有资格进入神界的人，却因为当年的一毫无根据的裁断而在人界漂泊了百年。如今，她终于回到了本该她成长的地方，成为了第八个进入神界的人，可她没有半分开心，只有无尽的悲伤。 启浊身死道消，启清与启浊是一种规则的两种极端，启浊规则崩溃而死，站在另一端的启清也活不成。 这世上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不在了，六神中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没有了。 在人界总是很稀薄的清气越发浓郁，沐浴其中的感觉是流荼从未感受过的舒爽。 这里再好，也只是环境好，资源多，并不是流荼想要的。 她在人界漂泊着，看着寿元短暂的物种从无到有出现，看着越来越多的生灵出现、逐渐开启灵智，为了与环境对抗、为了在混沌影响尚存的世界中活下来开始修行。她见了太多的甘愿平凡求得短暂一生幸福的人，也看到了更多为了资源而争斗不休将亲友出卖杀死的人。短短百年，流荼就已经看遍了人间百态。 再大的部落里，也会有被放弃的幼崽和老龄人，就算部落里有再多的资源，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而就算部落遭受了何等灭顶之灾，也和这些被逐出部落的人没有任何牵扯。 流荼感觉自己就像那被部落放弃的幼崽，还没有在残酷环境中练就自保能力的时候，就被扔在荒山野岭中自生自灭。部落里的人不知怎的良心发现了，想把她带回去继续当部落里的幼崽，可已经被扔过一次的幼崽已经不会再相信他们了。 从最开始就不曾对自己抱有一丝善意和怜悯的人，莫名其妙良心发现的概率能有多大。除非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和重苍之间的身份问题，否则她就来到了神界，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孤身一人。 启天见流荼非但不兴奋，反而越发的低落，因为是舍不得凡间，舍不得她给启浊立的衣冠冢，于是好心安慰了一句。 “启浊虽然不在了，但我们也给他设了灵位，比你的衣冠冢要好得多，要是以后想他了，就去灵位前坐一会。” 流荼：…… 要不是自己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孩子，打不过大名鼎鼎的创世六神之首，她真考虑把他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怕是高高在上太久，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和旁人说话了吧。 流荼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神界，对可能发生的一切都做了她能想到的最坏的预测。 创世六神终究不是完美无缺的，他们似乎也和凡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喜恶，似乎也和凡人一样有自以为是的毛病。而和凡人不一样的是，他们有着凡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拥有的强大力量。 流荼的一直生活在人界，想象不到有着本性缺陷又掌握强大力量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也难以预测他们的想法。除了创世神，还有窃取了自己的身份的重苍，流荼见识过凡人之间的斗争，她不敢相信这些抛弃过自己的人能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她只能按照最坏的方向想，能有多不好就往多不好去想。 果然，刚刚进入神界，她就感受到了来自神的恶意。 “这小丫头居然活下来了？命挺硬的，你这么能耐，来神界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光暗灵胎 启坤是创世六神里唯一的女性，但她的脾气却是六个人里最不好的，像最不稳定的火系法术，轻轻一点就炸了。 百年之前，他们去找光之灵胎，带回了两个，又用了十年去查证会多出一个灵胎的原因，却始终不解缘由。直到重苍会说话了，他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光之灵胎确实在世间第一缕光出现的地方降世，但同时，还有一个暗之灵胎。世间第一缕光的力量确实很强，足以化生出灵胎，然而笼罩了这个世界不知多少岁月的黑暗同样具有极强的力量。出于天地之间的平衡，在光之灵胎降生的时候，暗之灵胎也同时化生，于是便有了流荼和重苍这两个灵胎。 在启天他们看来，暗之灵胎是光之灵胎的附赠品，且其相合的秩序规则是最终会导致混乱和战争，如此孽种当初将她送走果真是再正确不过的，若是她恰好没活下来，那说不定是最好的。 谁知道她不仅活下来了，还在见到荼蘼花在风中飞舞的场景之后给自己取了流荼这个好听有余寓意却不太好的名字，更离谱的是她就能做到让启浊鬼迷心窍的总在暗中帮着她。 启浊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启天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冷眼旁观。借启浊的手，一直监视着这个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长歪的天生孽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启浊居然突然之间就因规则破碎而陨落了，更没有想到的是启清也随之身陨道消。 这让没有出事的四神震惊无比，他们以为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他们不死不灭，可以永生长存，却没想到原来他们也会面对死亡，也会神魂俱灭。 清晨还在一起讨论中午吃什么的人，几个时辰之后，连烟尘都无法再找到，这是何等的骇人，何等的难以接受。 创世神们带着没有散去的震惊和茫然，给启浊和启清办了后事，而最先从悲痛中走出来的启乾则发现了一点异常。 “启浊死之前似乎发现了一点那个孽种的异常。”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启天和启地还没等仔细琢磨这里面的意思，启坤就炸了。 “肯定是这个祸害！肯定是她害死了启浊！我要她偿命！” 尖利的嘶吼撞碎了启天和启地的思路，启乾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准备冲下去杀人的启坤，低声安抚：“她什么都不会，就算以后会是祸害天下的孽种，现在也没有本事害死启浊。想来是他们二人命途相冲，她的命硬，克死了启浊。命途之事，罪不在她。” 启坤依然痛恨流荼，但至少能忍住不冲下去一掌把人打死，但看着启天把人带回来，自己无动于衷却是做不到的。启天不可能允许自己动手，那也不可能让这个孽种过得舒服。 “谢启坤上尊夸奖，我就是这么能耐，命硬，死不了。至于我为什么来这，看样子是神界没人了，叫我来凑数。怎么，难道上尊不知道吗？” 流荼一点都不想呆在神界，如果能借启坤的手离开倒是不错，更何况流荼也不是一个特别能忍的人，现在不怼，难道等陨落吗？有这群神在，她能不能活下去还不好说，不及时行乐岂不是亏死？ 毫不温驯的顶撞，果然令启坤怒不可遏，差点又没忍住动武。暗金色的长枪眨眼间刺道流荼的眼前，流荼不闪不避的注视着，等待着，却迟迟没有等到自己的身体被穿透的那一刹那。 启天举重若轻的握住了灌注了启坤七成力量的长枪，冷静的看着几乎失控的妹妹，用目光冷却了她的愤怒。 “放手，别沾上这份因果。” 第一百五十章 因果无音 过于冷静的话一下子如同一盆从极北之地深处取来的冰水泼在了身上，瞬间让启坤冷静下来，甚至还因为难言的恐惧打了一个寒颤。 现在四个人里，她的修为是最差的，即便他们几个是世间最强大的人，没有谁能真正伤到他们，也必须承认天道和因果的存在，若是某一步走错了，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启天和启乾或许能留下一命，启地也有可能留下神魂，但若是她沾上了因果的反噬，那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因果的存在，更不知道因果的可怕之处。 大约六十年前，启乾前往人界斩杀混沌凶兽，一时不察导致恰巧在此围猎的人皇受伤，回到神界之后便突然受内伤，休养了很久才恢复过来。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他们才意识到有一种无形的规则存在，这一规则凌驾于他们的创世规则之上，他们的创世规则、凡存世间的所有生灵与物品都受到这一规则的制约。 这种无形的规则，他们称为因果。 只要与任何一人一物产生交集，便有因果产生。偶然遇见的因果很浅，很容易就断了；见血要命的交集，便会产生很深的因果，轻则反噬重则赔命。 此前他们在清除混沌巨兽的时候经常会导致周围的人和小动物误伤，但他们从来没因此被因果裁决，更没有因此受伤，乃是因为这些生灵都太过普通，因此而产生的反噬对于站在世间巅峰的创世神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也他们的偶尔误伤和清除混沌巨兽在因果判定之中的影响差距实在是太小，在裁决判定的时候起不到决定性的影响。长时间以来，正是因为这份过于悬殊的差距，他们根本就没能发现因果的存在。 但事涉人皇便完全不同。 人皇应运天道而生，聚集了整个人界的气运，会对人界的发展产生极为深刻的影响，无论人皇有任何的不妥都会对现在十分脆弱的整个人界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故而，启乾那一次没有直接伤到人皇，但因他之故导致人皇受伤，也沾上了因果，在人皇特殊性的影响下，最终产生了超乎想象的反噬。 创世六神与天地之间存在着极强的牵连，顺应天地而诞生的灵胎重苍亦是如此，而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意外的添头流荼也没有例外。无论他们再怎么不喜欢流荼、希望她赶紧死，在知道了因果的存在之后，也不能由他们去动这个手，他们承受不起因果的反噬。 启坤可以骂流荼，可以把所有与她无关的事情都归咎到她的身上，因果确实存在，但也十分有限，需要积累许多许多才能达到被因果影响遭受反噬。但一旦她动了手，直接或间接的在流荼的身上留下了伤口，那这份因果牵绊就会变得极强，启坤也不确定她会不会遭到多强的反噬。 因果作用和反噬具有很强的滞后性，它不一定什么时候被激发，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出现，但它的存在是必然的，起作用也是必然的，至少从这六十年的经验来看，无一例外。 启浊和启清的死带给了他们很大的震撼，他们还不想死，更不想因为和流荼之间的因果而死。 启坤不情愿的收起了自己的长枪，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盯着流荼，流荼有些恐惧却生生的忍了下来，在这样的目光中看起来毫不屈服，小小的年纪仿佛有着无比强大的意志。 启坤终于走了，流荼看着启坤离开的方向，待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之后，略微低头，眉眼深沉，连启天都看不清她的心事。 启天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想着原本的计划怕是要变一下。 本来想着让启坤养着流荼，不用教得像重苍那么好，只要不死不做破坏世间之事便可。创世六神，只有启坤一个女子，女子之间共处总归是更方便的，可启坤现在这副一个不注意甚至连因果都不顾的要杀人的样子，根本不可能和流荼和平相处。 启乾带着重苍，自己身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思来想去居然只剩下了启地这个唯一的选项。 可启地……他真的行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闲神启地 流荼以为自己在启地上尊的手底下生存格外困难，没想到居然如此……自由。 刚来第一天。 见过伪君子的启天和连装都懒得装的启坤，流荼已经猜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什么德行了，对这个神界已经不抱任何期待。被启天随手扔到尘世殿之后，流荼不禁想到了启天的宫殿名浮生殿，克制的嗤笑了出来。 高高在上的创世神，以浮生尘世为宫殿之名，本身却根本不曾体味人间百态，不入凡尘，不知众生疾苦，高高在上的用自己的认知对浮生尘世进行不切实际的解读，当真是可笑。 启地仿佛没看到流荼的满身怨气，淡定的给流荼安排了住处，告诉她修炼室、厨房和书房在哪里之后，就瘫在花园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了，不多时就已经睡熟了。 流荼：……？ 没有喊打喊杀，没有阴阳怪气，让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面对生死威胁的流荼傻眼了。 启地上尊这画风，似乎不太对啊。 难道他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找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时间弄死她？以启天和启坤这两个创世神对自己的恶意来看，并不是不可能。 流荼怀揣着最深的恶意停留在尘世殿，小心翼翼的开始体系化的修炼、学法术，随时做好受到生命威胁后逃命的准备。 结果她在尘世殿每日的生活画风居然是和之前预料完全相反的。 流荼虽为灵胎，化生便是仙身，但她从来没有正经修行过，更兼从小长在人间，每天都离不开食物。然而启天不食人间五谷日久，别说厨房食材了，连口能吃的杂草都没有，于是三天之后流荼就饿成了一只枯荼。 钓鱼钓了三天的启地突然间想起尘世殿里多了一个拖油瓶，良心发现去瞅一瞅这个孩子在干啥，然后就捡回来一个差点饿死的小可怜。 早些年创世六神也是要吃东西的，随着法力不断变强，他们对食物的依赖也渐渐消减，馋还是会馋，但饿且饿到快升天的感觉，早就忘到混沌未开的时候了。 启地发愁的很，给流荼塞了几个果子顶一顶，然后就面色凝重的去了启乾的元吾殿。等流荼趴在床上艰难的啃完了果子，攒够了力气能坐起来的时候，启地也一脸凝重的回来了，又扔下一堆果子之后，一头扎进了一个荒废的小破屋。 流荼知道启地没打算现在就让她死，就安心的好好学习了，至于这位奇怪的创世神想做什么，流荼一点都不想知道。 该吃吃（无名野果）该喝喝（无根之水）啥事都不往心里搁的流荼在几天之后收获了大餐一桌，并一脸黑灰和一身油烟味的启地上尊。 流荼看见这阵仗直接傻眼，拎着筷子呆坐在桌边，迟迟不敢动手。 见流荼始终没有动作，启地的神色变了一下，内心饱受打击。 他没养过小娃娃启地差点把流荼给养死，惊慌失措之中突然想起来启乾一直养着重苍，他肯定知道怎么养孱弱的小娃娃。 吃饭睡觉保暖有稳定住处都是最基本的，剩下的还要关爱小孩子的想法，教导她成一个合格的神，让他不许任性、不能为所欲为，树立正确的观念，就算成不了最优秀的神也一定不能歪成一个只知道残忍和屠戮的行尸走肉。 颇为受教的启地一脸凝重的走了，第一件事就是在尘世殿弄出个厨房学做饭，反正他闲，学一门手艺也当打发时间了。 从来没做过饭的人开始做饭毫无疑问是一场灾难，首先遭殃的就是厨房和食材，其次就是尝菜的人。启地身兼厨子和尝菜员二职，信心满满的做好了装盘，一口吃完差点没给自己送走。 闲了很久也没斗志了很久的启地突然间找到了奋斗的方向，下定决心一定要折腾出一顿不求多好吃但至少不难吃的菜，决不能再让流荼只能啃果子果腹。 于是，启地特制套餐，四菜一汤一甜点的单人餐摆在了流荼的面前。 “尝尝，我也是刚学会做饭，估计也不会太好吃，今天你先将就一下，哪里不好跟我说，我在去调整调整，以后肯定会好吃的。” 闻言，流荼猛的抬起头，看着有些期待有些紧张的启地，神色格外复杂。 “上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要养熟了再杀吗，可明明可以直接动手的，根本不用多费一点心力，为何非要这般耗时耗力，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云开光影 启地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抬手给了流荼一个爆栗，换来了流荼敢怒不敢哭的屈辱眼神。 “你这小丫头，有人对你好还不行。我一个人逍遥自在，养孩子这件事我可是拒绝的，要不是因为你是启浊关照的，我才懒得理你。” 流荼内心呵呵，但她承认这句话算得上话糙理不糙，就启地这乱七八糟的带孩子的样，说他不愿意留下自己她也是信的。 “但我想留下你，”启地说道，“启浊走得太突然，什么都没留下。你和启浊一样都是这天地之间自行孕育而生的灵胎，无父无母，没有后天生灵的血脉传承，但你的童年是启浊参与过的。无论你再怎么不信，我也要告诉你，你的身上有着启浊的影子，留下你就像是留下了启浊在天地之间的最后一道痕迹。而且，启浊虽然爱玩爱闹，看人却总是有一种格外的直觉，他愿意照顾你，说明你这个人还不错，就算大家都武断的认为你是所谓的孽种，至少现在你现在还和恶没扯上任何关系。启浊偷偷摸摸的护着你，想来也是希望你能一直像现在这般。所以我说，为了启浊，我愿意留下你。” 启地说的话可能在演戏，但流荼莫名能够感受到一种平和的力量流淌进她的识海，仿佛是天意赠予了她这种特殊的能力，让她能感受到启地的真诚。流荼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眼睛没控制住的红了，一忍再忍终于把眼泪忍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流荼才真的相信，启地并没有害她的心思。也是这一刻开始，她终于愿意开始让自己对尘世殿有归属感。 启浊总是在暗中照顾自己，可他不敢把这件事亮出来摆到明面上，他所有的好意都是偷偷摸摸，万一哪一天被人发现了，还不等他自己腻了就会毫不犹豫的收回去。 而后面遇到的启天和启坤都只在第一次见面的三语两语间就给自己打上了各种难看的烙印，不由她辩解的给她压上了罪恶的高山。 不由分说的恶意，朝不保夕的不安，长期生活在这种恐惧中的流浪稚子，都不可能变成温柔和善的翩翩君子，他们会失去信任他人的能力，绝不相信会有不需付出代价的善意，带着满身的尖刺踽踽独行，无论身处何方有多少的财富地位都找不到安全感和归属感。 深深的恶意压在幼小的孩童身上，能够感知到善意和恶意更是让这种痛苦加倍。长久的被恶意包围，偶尔能得到启浊的一丝丝善意，现在这般被启地的善意笼罩，是她从前不敢想的事情。 伴着光明而生，却身陷黑暗挣扎求生，启浊将厚重的阴霾变得稀薄，启地将重重阴云之后的光送到了她的面前，让她知道生活在阳光之下不是恩赐而是她本身就拥有的权利。 流荼默不作声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启地的手艺确实也就那样，不难吃，也算不得好吃。然而于向来有什么就用什么果腹的流荼而言，这一餐已经算得上珍馐美味了。 当长辈的看小孩子吃饭吃的欢实自己就会格外开心，启地这个创世神之一也不例外，看流荼这么给面子的把一桌子菜全吃干净了，不由自主的笑得格外慈祥。 流荼：…… 这表情，好奇怪，是不是我看错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上门挑衅 朝不保夕的每一天都十分漫长，而在舒适安心的地方就会是光阴飞逝。 当身高还没超过启地腿长的流荼终于长到他腰那么高的时候，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两千年。 化生之灵寿元漫长，便是没有修为也有几万年的岁月可以挥霍，两千年不过是转瞬之间，也只够一个小豆丁长成大豆丁，连脱离豆丁这个模样都达不到。 凡人总是说小孩子跟谁长大身上就会带着谁的影子，这句话放在流荼身上真是一点都不假。 流荼对什么东西都有好奇心，以前是不敢问，现在在尘世殿可以随便研究，像极了已经死去两千年的启浊。但她更多的时候还是更像启地，喜欢宅着不见人，小小年纪就沉得住气稳得很。 然而除了启地没人知道，连和启地关系最好的启天也不知道。 两千年，流荼逍遥的在启地这里无忧无虑的长大，而剩下的三个创世神就像是忘记了有这么个人一样，不仅不看，连问也不问。 流荼就像是被随便扔在一个角落的野草，只要不死就行，至于怎么活、活成什么样，他们一点不关心，半分不上心。 放在其他妄图吸引长辈注意力的小孩子身上，估计早就已经受不了了，但流荼是半点这种失落都没有，甚至还因为他们的忽视感觉更加自在。 恨不得她死的启坤、面上和风细雨心底指不定想让她自生自灭的启天，还有心思深不可测的启乾，哪一个都是不好相与的，在他们手底下自己别说是学东西了过日子了，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成问题。战战兢兢的活在瞩目的地方，和安安静静的某阴暗角落逍遥自在，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岁月静好，时光飞逝。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上门，打破了流荼一直以来的清净，将她带入了宿命的漩涡当中。 钓鱼无果趁机在躺椅上打瞌睡的流荼，感受到一阵异样的气流波动，不动声色的继续躺着晒太阳，对于闯入尘世殿的法术恍若未觉。 不速之客见流荼毫无反应，便毫无顾忌的用了杀招，凶煞的法术悍然袭向毫无防备一般的流荼。 突然间，流荼周身金光大绽，金光中一只瘦弱的手随手一挥便打散了这道刻意而为的杀招。流荼睁开眼睛，感受着被打散的法术，皱了皱眉。 “灭魂引？神界居然有人修这个招数，所以到底是谁引导的，李代桃僵的那个，能给我个答案吗。” 流荼毫不畏惧的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重苍，眼神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一如重苍踏进尘世殿时看流荼的目光。 流荼的敌意和理所当然不由得让明明是暗之灵胎却顶着光之灵胎受尽了创世神偏爱的重苍心虚了一下，但那目光实在太明晃晃，直戳心头，让重苍本就过度敏感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那点招人软弱的心虚一下子就被冲上脑海的愤怒打散了。 “你不好好在你的凡间带着，跑到神界干什么，你以为上尊们愿意你来吗？” 重苍理直气壮的简直可笑，流荼也半点不装的直接笑出了声，惹得重苍脸色一变再变。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在来神界的第一天，就差点死在启坤上尊手下了。两千年，我来这么久你今天才来找我叙旧，委实让我好等。不过，我现在更好奇，灭神引，你从哪学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恐惧之源 流荼学了一身启地的做派，甚至还青出于蓝的把一身的棱角都变成了软刀子，看着和风细雨的，说话却直戳人心窝子。 重苍之前受过的最大的冷脸也不过时启地的不冷不热，启地一向万事不走心，重苍自尊心略微受挫却也没觉得怎么样。谁知道本来是想踩着流荼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的，却上来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当年他们被捡到的时候流荼比他虚弱，连哭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几乎陷入昏迷。而他出于求生的本能，用声音唤来了创世神，可没想到后面的发展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创世神对光之灵胎有多偏爱，对于暗之灵胎的恶意就有多大。那时的他和流荼的身体与普通的婴儿没差太多，发声功能还没长好，不会说话，就这样错过了承认自己身份的机会，自此两个人的命运彻底错位。 重苍，被创世神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两千多年来要什么给什么的神界未来之主，才是创世神一心想置于死地的暗之灵胎。 他从一开始就顶着一切属于流荼的优待，像是小偷一样窃取了属于流荼的人生。 最开始他想把这件事说明白的，但在他能够发声的那一天，他还是迟疑了，就是那分毫的犹豫，让他一百年都没敢把真相说出来，尤其在流荼来到神界之后，他更是一点都不敢吐露了。 从他有记忆起，耳边就充斥着创世神对那个尚且连名字都没有的幼儿的诅咒，尤其是启坤上尊，总是对一个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的抱有无限的恶意。 孤苦伶仃，漂泊百年，明明是天生的仙胎却没有修炼的机会，朝不保夕的苟且偷生。而这一切的根源，完全是因为“她是暗之灵胎”。 他享受着属于光之灵胎的一切，有了厚重又不失文采的名字重苍，百年间每一天都以亮眼的速度增长修为，能够用出的法术也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高深。 那个被抛弃的，懵懂的在人间游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得比他人慢很多，在异样的目光中意识到她与周围人是不一样的，看见荼蘼花开得正好，便从自己偷学来的寥寥几个字里拼了个流荼出来成了自己的名字。 流荼虽然能够记得一切事情，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心的偏爱，即便羡慕，却不会因为患得患失而心生恐惧。 要啥有啥的生活太爽了，他怕失去了这些优待之后根本无法在如此复杂的世界中继续过得这般逍遥。更怕他一旦暴露了他才是暗之灵胎这件事，他受到的苦难会比流荼更甚。 在流荼来到神界之后，这份恐惧更被无限放大。 启坤始终不放弃要杀流荼的心思，启天冷眼旁观，只要没出人命他不会管流荼过成什么样，自己的师尊启乾虽然什么都没说过，但重苍知道，他也是希望流荼死的。 重苍怕了，更不敢赌启乾会不会像启地那样一定会保自己无虞。 这份恐惧贯穿了他整个的生命，在两千年嫉妒中逐渐变了味道，变成了恨。 为什么，刚化生之时虚弱到快要死掉的流荼，连正经开蒙都没有过的流荼，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达到了现在的高度。 为什么！她会有如此惊人的天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赋惊人 两千年前，流荼初入神界，除了最简单的御火术、御水术以及御风术，什么都不会。就这些也还是在野外遇险、求生时被逼无奈而练成的野路子。 而和她几乎同时降生的重苍，在那个时候只要一掌就可以将她打成重伤，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远非天堑可以形容。 而这两千年来，他即使从来没见过流荼，也能在启坤上尊对她的诅咒中听出来她的成长速度有多可怕。 流荼来到神界的第十年，尘世殿引来九道天雷，流荼蜕变为仙；又一百年，再次引来三十六道天雷，炼成半神之体；启地怕她进步的太快，用自己的一半修为帮流荼压制境界，然而只用了八百年就压不住了，流荼受八十一道天雷、十二道荒火炼成神身。 而从小就在神界长大的重苍，直到六年前才成为半神。 比起其他生灵，他其实已经很有天赋。但和流荼两相对比，他简直是个笑话。 启天曾经说过，现在的世界刚开始进入正轨不久，天地之力还不足，大部分的力量依然是在蕴养规则秩序和各种生灵的出现，当天地万物已经足以稳固，那么就会有天生的神胎出现。天生的仙胎不会再像他和流荼这般稀罕，未来生灵实力的起点也绝对会实现质的飞跃。 如果说创世六神是天地间第一批生灵，那他、流荼及其他便是第二批生灵，在这第二批所有的生灵中，只有他和流荼的层次高，化生便是仙胎。 他诞生的早，好处在于现在天地间的所有好东西他都可以毫无保留的获取使用，而坏处在于起点低了些，或许再等个几万年，他就可以生来便是神胎。 启乾全面衡量了他的天赋后，对他的期望是两千年蜕变为仙，一万年成就成神。最开始当然目标他已经实现了一半，而且按照这个速度，他成神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七千年。 他已经很优秀了，可流荼的天赋比他强了太多，多到离谱。 如果流荼也是被强压着去修炼，达不到某个程度就要受罚，也不会让重苍如此难受。问题就在于启地上尊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她只要愿意学，启地上尊就毫无保留的教，不设限，无压力，一日一日进步的速度越发恐怖。 流荼因为一直不受启地之外的创世神待见，直到今天都是被忽略的小透明，启地上尊虽然一直以来佛系到丧心病狂，却始终在另外三人的杀意之下把流荼护得密不透风。 重苍本来就因为光暗灵胎的身份错位而心怀恐惧，在流荼惊艳无比的天赋之下嫉妒越发被放大。 如今混沌异兽尚且需要清理，人界尚有因秩序规则缺位而导致的时空紊乱，当她成长到足以面对这些难题的时候，三位上尊最开始再怎么不待见她，也会因为这一强大有用的战力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那时，远远落后于流荼的重苍，或许面临的就是被被压制甚至是被放弃的境地。 现下她已经晋位为神千年，所缺的也只不过是对混沌异兽和时空紊乱的处理经验，只要启地上尊带她出去一次，那这个局面就必然会成型。 启地上尊压了流荼一千年，人界时空紊乱现象越发严重，想来启地上尊很快就会把她放出去应对，当那一天来临，便是重苍和流荼的地位彻底颠倒之日。于重苍而言，留给他的逍遥日子已经不多了。 流荼在尘世殿与世无争的生活着，重苍在启乾的期望中日渐焦虑。终于，他在理智全失后选择了目前为止他唯一能用出来的弑神法术，灭神引。 若是流荼死了，那他就完全没有忧心这些的必要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标题无能 神是当今天地的最高存在，虽然神也有强弱的区别，但还没有确切的划分，也没有后世晋位真神时的天地色变。 重苍只知道创世神的实力极其强大，难以估量，普天之下出了因果反噬，只有灭神引这一种法术可以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 灭神引不是创世神在摸索求生中创造出来的法术，而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的天地对他们的限制。 创世神的力量是对抗杂乱无序的混沌之力的最有效的力量，但同时，也正是他们克制的混沌之力，也会对他们产生相应的克制。 神力最开始源于秩序规则，混沌之力生于杂乱无序，二者相互对立相互制约，制约混沌之力的即为神术，克制神力的便是源自混沌之力的灭神引。 重苍身为暗之灵胎，虽天生仙胎，以神力为基，然则他的本源却是最接近混沌之力的无序。这些年他跟随着创世神学习，同时也在研究着如何打败和超越创世神，无意中发现了灭神引的原理，更在机缘巧合下发现自己有用出灭神引的能力。 他偷偷实验了很久，在创世神的目光下藏了许久，今天是打算一击直接灭杀流荼的，却不想她居然知道灭神引，更是能躲开灭神引。 合着她不仅天赋惊人，生活安逸，他学过的那些东西启地上尊全都不声不响地传授给她了。重苍心中越发不平，满心的嫉妒快要将他彻底点燃。 流荼并不想知道重苍的心理活动，但在人间流浪了许久，她早就学会了洞察人心的能力，重苍那宛若实质的嫉妒完全不加掩饰，几乎闪瞎流图的眼，差点把她给气得笑出来。 明明他在就什么都有了，却始终嫌弃不够。抢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够，还想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得陇望蜀、贪心不足这八个字简直被他演绎到了极致。 不请自来便是不速之客，启地上尊很少会主动邀请别人来尘世殿，特意请重苍这个小辈更是不可能。恶客没有笑脸相迎的道理，更别说想杀人的恶客。 流荼从不愿意站着挨打，眼中闪过灿烂的金光，一道法术就打向了重苍。 只一掌，重苍就飞了。 流荼潇洒的拍了拍手，继续躺回去闭眼钓鱼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修为被废 又一次被尘世殿的结界温柔的拒之门外，启天无奈的扯走了不情不愿的启坤，一时间居然毫无办法。 整整十二年，启地以闭关为名单方面与其他三人翻脸，此后，就算是一向和他最为亲近的启天也没有机会再来了，被一视同仁的拒之门外。 启地素来好脾气，没什么要求更没什么暴脾气。这般不给人面子，乃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 启天面色看不出什么，拽着启坤往外走的速度却比平日里他走路的速度快不少。 启坤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了，直接甩开了启乾的手，怒火冲天。 “天哥你说启地是什么意思，就为了一个养着软禁的祸害，跟咱们几近反目，他是不是被那个祸害给迷惑了。” 启天依然看不出什么心思，但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启坤还是压下心惊闭了嘴。 这些年来他的心思越发深沉，就连他们几个和他并肩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三人都已经看不透他的心思了。 “启坤，这一次你冲动了，启地不高兴理所应当。”只是没想到连他和启乾也都被一并拒之门外。 启坤瞬间炸了。“我不过是废了那个祸害的修为，启地他凭什么为了她这么对我们，他纯粹是甩脸子给我们看吧。” 启天：“你和他气场不合又不是第一天了，何必生这没必要的气。” “我气的是是这个吗，我气的是他居然会为了那个祸害给我们甩脸子。那个祸害，死不足惜，他是疯了吗这么护着她。灭神引是什么东西你我都知道，她居然悄无声息的练成了还用在了重苍的身上，那下一次是不是要用到我们身上。只是废掉她的修为、受一百零八道雷刑、关在天南火池禁闭千年而已，有没要她的命，启地他糊涂了，现在护着她，难道不是养虎为患！” 启天的脸上出现了莫名的笑，看得启坤很不舒服。 “废掉修为，一百零八道雷刑、天南火池千年禁闭而已？启坤，这些放在你身上你能受住？你别忘了，流荼已经修成了神身，实力犹在重苍之上，仅次于你，再给她万年的时间未必不能超越你我。当下诸多混沌异兽，单凭我们四人根本清不完，启地原本就等着流荼再稳固一下修为就想办法派出来给你我跑腿，现在你说把她废了就废了，光是雷刑的伤没有一千年就不能下床，天南火池更是会把她的神骨都熔断。好好的一个战力就这么被废了，你真当启乾也一点怨言都没有？ “启坤，你是嫉妒了吧，嫉妒流荼远超你我的天赋，嫉妒她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越你的潜力了吧。” “你胡说！”启坤立时大声反驳，可她的反驳来的太快，声音太尖锐，反而染上了浓浓的心虚，证实了启天冷酷到残酷的猜测。 启天也不回应，只冷冷的扔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告诉启乾和重苍，别当我和启地是傻子。灭神引谁能接触到，谁能学到，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让他们收敛点，这一次能让流荼明知道自己吃亏也没毫无办法，以后她知道如何反击了，别来找我们给你们撑腰。”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从头再来 狂暴的烈火翻滚着，炽烈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钻入感知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白昼是一片刺目的火光，黑夜也被极致的火焰照亮得与白天别无二致。 流荼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已经百年。她只知道，从第一道雷罚打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她一刻比一刻清醒，清醒的感受着两千年努力付诸东流的无力。 一百零八道雷罚，将她两千年的修为一朝散尽，本源神力被打散。有神骨神身的支撑，或许不用一千年她就可以恢复如初，可启坤偏偏得寸进尺的将她扔到了天南火池。 她在刚来到神界之初，启地就普及过，天南火池乃是天道所成，集天地之间的烈火之力，凝天道之力形成的极热之地，寻常生灵不得靠近，靠近就会被其周边散逸的外围热度熔为灰烬。而炼就了等闲生灵难以毁灭的躯体的神，接近也会受伤，长时间在其影响范围内早晚会被熔断神骨。 时间不知长久，可流荼已经能够感觉到她被神力淬炼到无比坚韧的骨骼在慢慢的变脆，只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外力，就足以让她现在连外强中干都不如的身体变成一摊烂肉。 短短两千年成神，听起来好像成神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一身神骨就像是市集上买来的大白菜一样不过尔尔，启坤轻飘飘的一个命令就可以让天南火池的极致酷热将之毁灭。 可对流荼来说不是的。 生长在神界本应该是她应得的，却阴差阳错流浪百年，被人施舍才顶着谩骂和白眼得到了她的应得。 流荼再怎么看起来淡然，终究只是一个少年，而且是有心结的少年，她想做得更好，让启坤启天他们看到她不是他们口中的祸害灾星，甚至比他们捧在手心里的重苍更好。 那些堪称奇迹的飞速进步，都是她在无人之处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成果，是她几乎拼上了一切时间和精力才得到的必然。 然而一朝尽失，醍醐灌顶。 在有偏见的人眼中，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就算她做得再好也只会招来无休无止的羞辱讥笑。她做得越好，越会招来嫉妒和痛恨，而在没有权力的时候，她努力得来的一切也比不过上位者的一个眼神一句言语。 弱小者，生死不由人。强权下，荣辱他人定。 在神界，创世神就是权力。在天地之间，只有天道有制裁创世神的权力。天道无为，创世神有心，被针对的流荼毫无反抗之力。 本以为凡间百年历练、尘世殿两千年炼心，她已经不在意这些在外的东西，然而事实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她完全没有放下，而且深陷滚滚洪流当中，即便她真的早已不在意也早晚会被裹挟着经历本没有必要忍受的苦难。 人被短暂的寿元和孱弱的身躯限制，在几十载的光阴中为活着苦苦挣扎，为无休止的渴望追求折磨自己折磨他人。神的寿元漫长，有着无数的时间可以挥霍，可观之本心，与短暂却一生绚烂的人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还因为其掌控的暴力更强而更加残忍。 启地已经站在了巅峰，但这个唯一愿意在自己蒙受不白之冤时站出来的人终究只有一个，他没有把神界变成他自己的一言堂的能力，终究只能看着流荼经历这一切。 火焰灼烧着，剧痛肆虐着，一般人在此会消失的神智清醒着。当第一块神骨彻底断开的那一瞬间，流荼终于撑不住力气倒了下去，而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流荼终于明白她其实谁都依靠不了，谁都不能信任，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她自己。 一身修为，几百神骨她能修来一次，再来一次又何妨！ 第一百五十九章 浴火重生 岁月静静流淌，朝晖月影流转，越来越多的生灵启智，人与妖之间有了界限，善与恶也渐渐有了清晰的划分。 启智的生灵有着不逊于人的智慧，更有着比人强健太多的体魄，为了活下去，人开始追求长生的探索，越来越多的人尝试着将天地灵气吸纳进自己的体内来强健体魄、延长寿命，逐渐形成体系，创造出了专属于凡人的修仙之路。然而即便人的体魄得以强化，寿元也大大的延长，然而他们之间还是没有一个人能突破极限，由神成人，终究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需要探索。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重苍顺利无比的成了神，出关的第二天就随着启乾启坤出门战混沌巨兽积累功勋，创造专属于他自己的名望，渐渐声名鹊起。天道不稳影响到了启地，导致启地本源不稳，启天与启地相伴而生，启地的本源不稳影响到了启天，二人双双闭关修养，而早已被启地之外的人遗忘的流荼也在烈焰之中重新晋位成神。 这一次，她的晋位无声无息，就好像一瞬间，她在此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力量，一瞬间跨越了一条无形的界限，更与虚无缥缈的天道第一次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在火海地底匍匐了千年的人，陌生而艰难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被烈焰炙烤灼伤到没有一寸好皮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成了正常的样子。 一半新鲜娇嫩一半焦糊狰狞的脸让流荼正在新生的脸上那冷淡的神情更加可怖。 一寸一寸，一点一点，新生的皮肤将千年的伤痕完全更迭。千年前天赋惊人的新生神君，千年后浴火重生的新生之神，面容体形似乎没有分毫改变，只有那双本就淡漠的眼更加淡漠，仿佛曾经让她放在心上的自己都已经被她放下。 暴虐的烈火依然席卷着流荼的周身，即便现在她的身上有蔽体衣物也必然会化为灰烬，而她看似一戳就会留下伤痕的皮肤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一点没有被极致烈火灼伤。 天南火池应天道而生，属性力量超越生灵能够承受的极限，即便是现如今已经站在生灵巅峰的创世神也无法抵御来自天道的极致。天南火池如此、新生的极寒之地忘川之源亦是如此。至少时至今日，创世神中失利最为强盛的启天不敢保证自己能在极热当中毫发无伤，现存创世神中实力最弱的启坤，或许也会经历留流荼这般全身神骨尽断的痛苦。 创造了这个奇迹的流荼并不知道她这般有多么的不可思议，更不清楚在跨越了整个历史的四个纪元中她也是唯一一个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即便是后来的长空、凌欢也不能凭借属于极寒的真神修为出入天南火池如入无人之境，更别说空有极热天赋并无真神位阶的九离、明铮和辰羽了。 千万载岁月，创世上古蕴灵至承天，唯她一人而已。 第一百六十章 最后一面 天南火池的环境很差，差到百里之内无声息，千里之内无活物。 没有人来，没有人愿意来，寥寥有实力来的少数人之外，根本没有人有能力来。 烈火是唯一的背景，赤红是唯一的颜色，扭曲充斥着天南之极的每一个角落，而肃杀却不是这里唯一的氛围，还有深深的寂寥。 从神骨重生、重新回到神级实力的那一天起，流荼便恢复了对时间的感知。她或许算不出来在那之前自己在天南火池过了多久，但她能清楚的知道，再度为神之后，她已经在天南火池独自一人活了一千三百年。 到这里，她断了神骨毁了神身濒死，再度登临神位，第一次感知到天道，一次又一次突破此前不曾接触过的修为壁垒。她的天赋没有被雷刑劈散、没有被烈火焚毁，反而在恶劣的环境中被最大限度的激发，而她这个人却被遗忘在了这个杳无人烟的荒芜之处。 很久很久以前，她或许受不了这样绝对的寂静，而现在，流荼觉得这样的寂静于她而言是最珍贵的东西了。 天南火池就是一道极为强大的屏障，将自己囚禁在天道之力的监禁之下，同时也将来自创世神和重苍的厌恨与算计统统阻隔在了外面。从某种意义以上说，这里是真正的清净之地，一处看似残酷实则安然的世外桃源。 突然有一天，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打破了天南火池的寂寥，打破了流荼两千多年的平静。 坐在火焰之间被天地灵气包裹的流荼感受到了这种专属于创世神的气息，睁开眼睛，放开神识，见到了一个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的创世神。 创世神排名第三的存在，教养重苍长大的那一位，启乾。 流荼对这位过度低调的创世神确实一点都不了解，在神界的两千年只打过几次照面，话是一句都没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匆匆几面给过她不舒服的感觉，这一次她心底的不舒服变得越发严重，距离的这么远已经让她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然而随着启乾步履维艰的走进天南火池的范围内，流荼的神情反而逐渐放松了下来，人也冷静了下来。她趁着启乾的感知被极热削弱到难以察觉她的时候，悄悄逆转全身灵力，硬生生炸开了一身的血。 极致的酷热瞬间让鲜红的血液氧化成了陈旧的暗红，强大的自愈能力让流荼顶着一身干掉的血在不过几息之间纠结成了一层惨不忍睹的血痂。 流荼的动作太快，启乾来得也不快，等他能够感知到流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要有多惨有多惨的鬼样子。 启乾的眼中流露出意味不明的戏谑，而这神情却是一闪即逝，若非流荼始终注意着越走越近的人，也很难捕捉到这一瞬间的恶意。 流荼从来都知道，创世六神，除了她从未见过的启清，只有启地和启浊对她没有杀心。可无论怎样，在神界的两千年里，也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启坤会把恶意摆在明面上，启天和启乾在少数几次见面里都会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把内心的无限恶毒掩藏在假面画皮之下。 在这一瞬间，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不详的预感。 启乾也用他来这里说的唯一一句话验证了她的预感。 “启地不行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地崩殂 凡人寿岁不过几十载，两千年的时间足以天翻地覆。可对于以后万千为计数的神来说，两千年也不过是白驹过隙。 流荼还记得自己被流放到天南火池之前，启地虽然总是宅在尘世殿，整个人总是懒懒的，仿佛过上了退休的生活，然而他的精神头却是很好的，没有一丝一毫颓败的迹象。 而短短两千年，启地就不行了，流荼一路全速飞回尘世殿，见到日薄西山的启地，简直不敢相信这幅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人会是如父亲一般庇护了自己两千年的人。 启地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用尽全力睁开眼，看见了站在阳光之下的流荼。 两千年不见，人憔悴了，也沉稳了。没有想象中的怨恨，更没有从未想过的颓唐。即便现在没有多少法力，也能察觉到她蕴藏在筋骨之中的澎湃如火神力。 启地费力地抬起手，气若游丝。 “流荼，过来。” 流荼不敢迟疑，径直冲过去握住了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 启地突然间用极大的力气握紧了流荼的手，流荼先是不解，随后变成了极度的震惊。 “当了你几千年的师父，临死之前总得给你留点什么。天南火池不是好地方，但只有在那里他们几个才会放过你，我虽然不舍，但也没做什么。如今你回来了，后面应该会长留于此，以后只怕麻烦不断。 “我要陨落了，启天想来应该也快了。我一直以为最希望你过得不好的是启天，但我发现其实不是，最希望你过得不好甚至是死的，应该是我们死后能得到最大利益的那个人。 “从前我不太明白重苍这一身刻薄妒忌是从哪里学来的，现在想来，何尝不是启乾之过。启乾被启天压了太久，重苍鸠占鹊巢属于你的人生太久。我担心重苍会变成下一个启乾，更担心你，在他们两个和启坤的阴影下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流荼毫无意外之色，启地先是有点意外，随即便了然。 “看来你早就猜到了，我这个活了这么久的人，尘世阅历终究比不上长在凡尘的你。 “时至今日，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一身修为也几乎耗尽，如今只有这一神格，尚且能让我苟延残喘几个时辰。现在，我便舍了这一身神格，化作你的护身符，除非你自行放弃，谁也无法剥夺你活下去的权利。 “流荼，天地之大，能够限制住你的，只有你自己！” 说完，源源不断流入流荼神识魂魄的力量失去了源头，彻底断绝。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启地安然的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永续不绝的沉寂黑暗。 刹那间，天地仿佛失去了原本的模样，隐隐有聚拢相合的趋势，逐渐被分化成清浊二气的混沌之力时隔两千年再度有了重归混沌的趋势。 神界内若隐若现着晦涩玄奥的吟唱，乾坤之力从启乾和启坤所在的地方毫无保留的输出，天崩地裂的末日之景戛然而止，慢慢恢复成了原本的清明。 流荼一直盯着启地早已没有了呼吸的面容，神态安详，对这世间怀着无数的眷恋，带着最小的遗憾进入了红尘万丈的轮回。 曾经撑起了整个创世历程的一员，残留的身躯一点一点化为细沙，一点一点的又化为镇守广袤大地的温柔清气，如一缕青烟轻轻飞去，就像他出现在世间那般，回到了最初的来处。 创世神启地，世间再无此人。 创世神启天，同日崩殂。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启乾上位 几千年的时光，见证过沧海桑田，经历过灾殃祸端，曾经在启清、启浊陨落之时感受过秩序规则带来的死亡威胁，却从不曾见过现在这般末日景象。 重苍经历过启清、启浊陨落之时的动荡，却依然无法预料到天地二神陨落的反应竟会如此恐怖。 早已来到启乾这边的启坤一边施法护住几乎被吓傻的重苍，一边心中不安的看向神色越发难辨的启乾。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这个两位兄长陨落的时候，天地本源之力重构秩序的关口，这位素来宽仁的三哥，居然笑得十分愉悦。 启坤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可出于恐惧和自身实力的不足，她并没有站出来。 启清启浊不在，她当了最弱的那个几千年。从前大家都没有权力的时候，生存是唯一的考验，朝不保夕的岁月里没人会计较谁权力大，而随着他们六神的地位确立、稳固，渐渐有了高下之分，这个格局才悄然发生变化。 然而最强者启天是个有点小毛病但总体很大度的人，启地更是懒到什么都不想要，启清启浊比她弱，心大的启坤便很少去想这些事情，更不会去怀疑和自己相伴相生、类比双生子的启乾。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最容易失去斗志，也更容易迷失在得过且过的差不多当中。随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去，早已习惯了这般的启坤一方面是对启乾过度信任，一方面是潜意识对现实的逃避，始终对早已现出的端倪视而不见，终于到了现在这般想当看不见都不行的地步。而此时终于不再装瞎，事态早已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或许从启浊、启清陨落开始，甚至从流荼、重苍还没有诞生的时候开始，启乾就已经生出了要成为主宰者的心思，终于到了今天，启天、启地二人陨落，重苍完全顺从他的意志，反骨尚存的流荼尚未成长起来，而启坤根本就没被启乾放在眼里。 天地秩序重立，神界格局已变，启乾毫无争议的坐上了从前启天的位置，接过了尚未集中但已经出现雏形的至高权力，慢慢的开始抹去已故四位创世神和启坤存在的痕迹，意欲在史书中留下他只有他自己一人的印记。 然而，他直到死都没想过，史书可以被改写，人的姓名可以被淹没，但不屈不挠的人可以承受着远超常人想象的痛苦，活着、挣扎着，含着血和泪，直到等到公平审判的那一天到来，将真实残忍而震撼的一切公之于众。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放逐之地 神界之外，人界之极，亘古不绝的黑夜，充斥着这片死寂空间的每一寸。凡人踏足即死的地方，即便是神来此，也只能凭借着一身修为勉力支撑，无法补充，当最后一丝法力消耗殆尽之时，便是魂归天地的瞬间。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流荼放下手中正在雕刻的东西，很敷衍的转身，见到强忍着不适仍自讨苦吃来到这个名字都没有地方的人，心中连一丝波澜都升不起来。 “又来帮重苍讨机缘？说吧，这次要什么，神骨、修为，还是天道之种。如果要前两个，请便，能直接杀了我更好，倒是不用继续遭罪。若想要最后一个，请恕我无能为力，要是你或者启乾愿意用自己的命给重苍换接触天道的机会，那当我没说。动手吧，启坤上尊。” 一向没给流荼任何好脸色甚至无数次想直接要她姓名的启坤，很反常的没有喊打喊杀，没有了往日的愤恨与戾气，反倒是染上了前所未有的心虚。 “当初光暗双子同时诞生，同时出现在我们六个人的面前。重苍更为健康，而当初的你奄奄一息。我们得到的天道指引是说天地间第一缕光化身而成的生灵需要我们带回，所以下意识的我们选择了更为健康的重苍。 “不过现在想想，似乎不对。光诞生之初虽然有开创时代一般的意义，但那一点点的力量不足以与存在了许久的黑暗相抗衡，即便有天道秩序的庇佑，也未必有多强的力量，那么从光中化生的那个孩子也不可能有多么的强健。 “流荼，你才是真正的光明之子吧。” 说完这番话，启坤以为流荼本该是震惊，甚至有可能对她生出怨恨，毕竟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她的恶意均来自于她生于黑暗这个身份这一不可磨灭的事实。然而事实可能与她这么多年的想法彻底的相悖，她被废掉的修为、被断去的神骨、千年来在天南火池生不如死的折磨，岂不是平白无故的白白受苦。这种几乎与生死之仇无差的恨，说不定能让她超越修为的天堑，在愤怒中伤到启坤的根本。 可令启坤万千没想到的是，流荼没有半分的激动，甚至还隐隐生出冷笑。她用无喜无悲的目光盯着颇有些不安的创世女神，居然让启坤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上尊知道了啊，所以呢？你是想补偿我，还是像从前对待我这版对待从小在你们膝下一点一点长大的重苍？” 流荼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但内容每一句都狠狠地扎在启坤的心头上，而更让她难以承受的，却是流荼接下来的话。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居然能猜透这件事的真相。可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而且我若是没猜错，就连启天、早早故去的启清、启浊也对此心知肚明。否则，启浊再怎么一身反骨也不可能以他创世六神之一的地位随随便便对一个小孩动恻隐之心，更别说启天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却始终无动于衷。 “想来早在重苍正式开始修行之后，他们就知道了当初认错了人，但他们始终没有承认，没有将我们两个换回来，甚至将更多的痛苦加注在我的身上，你以为是为什么。” 启坤不敢说，而流荼用最冷静的语言，毫不留情的戳破她想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虚妄。 “因为他们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不想承认天道之下最强者的他们居然连光暗之子都能搞错，更不想承认早就接触到天道的你们根本连天道的指引都能搞错。 “你们早就不认为自己和天下其他生灵一样了，创世六神是高高在上无可比拟的生灵之巅。你们不能错，也不会错，所以就算是错了，也绝不能承认，在将错就错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无论是对重苍的偏爱，还是对我的残忍，无非都是想强化你们的做法没有错的认识。你们六位上尊、重苍，都是既得利益者，不可能戳破这个谎言，主动走下神坛，那么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我，只要让我没有把真相说出来的机会，剥夺世间万物对我所说所做的信任，那么你们就永远都可以披着假面，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名正言顺的用权力操控任何想操控的一切。 “承认吧，你们虽然早早的成了神，创立了神界，但终究是身在天道之下，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即便不承认，即便疯狂压制，也不可能完全摆脱属于凡人的那一部分。 “强调善，把它发扬到极致，便是你们推崇备至的神性。而恶的一方面，你们连提都不敢提，甚至连一个名字都不愿意给。善恶相对立，善不可能消失，而恶也根本不可能完全被湮没。 “善恶相对立又相依共存，正如启天和启地，你和启乾，启清和启浊，少了哪一个另一个都不可能单独留存于世。正如始终强调神性的你们，始终无法完全丧失人性中恶的一面一般。” 看着仿佛不将自己视为神的流荼，启坤感受到了她与自己，或者说她与整个神界之间的割裂感。 流荼小小年纪就已经成神，更是两度修炼出神骨，可她却不曾真的将自己视为神，始终不承认自己天生高人一等的优越。 苛待流荼多年的习惯早已深入启坤的心底，即使她认识到了自己是错的，但潜意识还是让她一上头就开始说不出好听的。 “你想和我们划清界限？你从降生的那一日起就注定和我们一样，一样会成为站在神坛之上的人，一样会掌握权力……” “然后视众生为草芥？”流荼语气懒洋洋的打断了启坤突然上头的愤怒，“我本就是草芥，从没被你们以同等的目光相待，所以你们高高在上，而我这个本应该和你们一样高高在上的人被打入了草芥般的芸芸众生中。已经身为草芥的我，做不到你们这样傲慢。” 流荼放下了手中的一切，站起来看着昏暗的天地，呼吸着驳杂的气息，毫无格格不入的疏离，仿佛融入了这片在神的眼中堪称污秽的放逐之地，光中诞生、长于泥淖中的她仿佛从来就属于这里。 “你们曾认为自己是对的，就算是错，也要继续走下去。倘若你们是凡人或者是普通的神，质疑自己或许能让自己变得更好。 “而当和天道、秩序、规则牵连的时候，千万不能质疑自己。 “当你动摇的那一刻开始，便是魂归天地的倒计时开始。” 启坤下意识的动了手，以流荼根本无法做出反抗的速度掐住了她的脖子，手中的光芒越发炽烈，随时可以突破流荼的护体神光，将她从这个世上抹去。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流荼毫无畏惧。“这就受不住了，难怪启乾从来不把你放在眼里。杀我，你自然不敢，因为我死了，重苍也活不了。但启乾不可能让重苍死。 “违背启乾，你，不敢。”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生相克 不知道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流荼根本对启坤的威胁无动于衷。启坤一忍再忍，终究是松开了手，还了流荼自由。 “你果然都知道了，是启地告诉你的吧。” 流荼微微摇头。“不是，我是自己推断出来的。” “不可能，”启坤笃定，“这些事情我们当初是在真实接触过天道之后才探查到的，启地死前将自己的神格赠与你变成了你能提前感知天道的机缘，也不可能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知道这些。” “没错，这才不到十天的时间，我确实没这个能力。但我不知在启地死后才知道的，在天南火池的两千年里我自己琢磨明白的。” 天南火池的那些岁月里，重塑神骨、重炼修为，日复一日的困在生死一线的悬崖之上，辗转在得到又失去的悲伤当中，疲惫和丧气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着她不屈的脊梁，无数次悄悄冒出来的放弃的念头，让流荼忍不住去胡思乱想，想她为什么要遭受这样多的无妄之灾。 于神而言，两千年的时间很短暂，但在那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回到和风暖阳之下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太过漫长。过于难捱的时间里，想得越来越多，亦越来越深，不知不觉中，流荼居然慢慢的从启清、启浊之死中意识到了平衡这个词的意义。 天地、乾坤、清浊，每一组词都是对应的，缺少了任意一个，另一个都无法独立存在。创世六神能够开创这片天地现有的秩序，无非是因为他们六个人每个人都是一种秩序的化身。而她流荼和重苍，自化生伊始便于寻常生灵不同，也是因为他们两人蕴含了光与暗两种支撑这个世界继续发展的秩序。 秩序化身的使命是守护这个世界，让这个新生的世界走向越发兴旺荣华的地步，唯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和超越寻常生灵的潜力才能有改变整个世界的能力。同时，过于强大的力量若不存在任何的限制机制，也会导致掌握力量的秩序化身迷失在力量与权力当中，故而相伴而生的相反秩序化身就是对他的牵制。 两种相反却又不可分割的秩序化身，一方死，另一方也会瞬间陨落。 所以，启清死，启浊不能活；启天陨落，启地命绝。 只是流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死，她和重苍尚且太过弱小尚有可能殒命与意外，可已经无异于天道一部分的他们为什么也会有陨落的一天。已经有了接触天道机会的流荼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预感，但对于启坤来说，流荼能够知道这些，已经超出了她的最大预期。 启地教导过流荼，但启地是个不愿意添麻烦的性子，对流荼又抱着善意，没想过让她这么早就见识天道的冷酷、生死系于他人的残酷，所以他只教本领，不曾告诉她事关天道的一切。 而重苍是启坤看着长大的，启乾教给重苍的东西她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重苍还没有完全变成启乾最放心的模样，修为也没有达到启乾认为可以知晓天道之事的程度，所以启乾没有教过他关于天道的东西，启天也始终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让他开始接触这方面的常识。 在启坤的认识中，逐渐开始走向正规的此间世界，只有他们创世六神曾经真正触摸过天道，只有他们知道天道之下万物平衡的事实，也只有他们知道彼此之间唯一的弱点就是和自己同时诞生也注定会同时消亡的伙伴。 他们都心知肚明，但也心照不宣，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存在的最大弱点，更不敢将平衡法则公之于众，让人有机会猜到他们这种致命的弱点。 他们藏着掖着，瞒着普通人，瞒着重苍，更是让流荼根本没有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机会，结果最后竟然是这个他们认为根本没可能得人凭借着虚无缥缈的猜测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启坤骤然想起来，两千年之前的流荼悟性到底有多么的惊人，惊才绝艳的表现让她无数次的心生嫉妒、忌惮万分。当初对流荼的恶意，不仅仅是因为错认他和重苍两个人身份，更是因为流荼展现出来的天赋，已经让他们产生了戒备。而最为恐怖的是，流荼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所以他们打压，放任流荼承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只要不死，就压制着她不给她任何出头的机会。 结果他们错估了流荼不服输的铁骨，也估错了启地。一个宁愿烈火灼身也要冲破冲冲枷锁站在阳光之下，一个宁可放弃陨落之后携功德转世也要给流荼铺路。 时至今日，启坤对这个尚且年幼的女孩子，终于有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恐惧。 过于聪慧的头脑，过于坚韧的意志，过于宁折不弯的硬骨头。当这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她的存在，就是其他人恐惧的根源。 启坤突然间不敢想象，倘若流荼真的成长到了足以同她甚至启乾叫板的那一天，他们两位仅存的创世神是不是还有随时可以掀桌子的能力。 难怪启乾一定要将她死死压住，从前她几乎一无所有，就已经能够做到这般，现在有了接触天道、与他们二人比肩的机会，绝对的前途无量。 可她启坤真的能继续将错就错下去吗？可她又真的能反抗启乾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事有反常 流荼看了看似乎陷入纠结当中的启坤，没说什么，也没什么感觉。 她这个年纪比起创世神确实不算是什么，但比起只有短短几十载光阴的凡人而言，已经是十分长久了，有些故事不过短短几个瞬间就能看清，而她在神界的三千年早已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再现。 对启天，她敬而远之；对启坤，一个铁了心想随时给自己找麻烦的人，躲也没用；对启乾，从前也是敬而远之，自启地死后她只能如履薄冰。 这世上能用真心对待他人的太少，因为利益而虚与委蛇的比比皆是。她曾幸运的遇到过，但最初百年流浪的经历让她在失去之后也不会彻底失望。 毕竟人性中非善的一面永远都不可能消失，越是站在高位的生灵越看重利益对自己的作用，在利益面前，真情真心几乎一文不值。 早已习惯了自己是利益的牺牲品，流荼早就对仅存的启乾、启坤不抱有任何期待，更不会对偷窃自己的人生又想杀她灭口的重苍有半分妄图他认识自己错误的幻想。 从一开始她能信任的就只有自己，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她踽踽独行。 “上尊，你还没说今日来找我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此处乃绝灵之地，你的修为再高到了这里也必然浑身不自在，有事直说，我也能多点时间养伤。” 这么上赶着找罪受的事情，实在是让启坤觉得流荼在不平等对待面前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流荼的一身反骨还没有折断，不可能对遭受的一切无动于衷，现在这样躺平任打的模样不过是她现在还没有足以与自己和启乾抗衡的实力罢了。 只是她怕是根本想不到这一次启乾和重苍要的是什么罢了。 启坤难得对流荼生出了一丝怜悯，或许接下来她听到自己要说的事情会很惊讶的吧。 “别想得这么悲观，我们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发现了一个适合你和重苍修炼的方式，想让你试一下而已。” 还有这好事？ 流荼第一反应就是这般，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流荼就想明白了原因，自嘲一笑。 “这么好的事情能落在我头上？想来要么让我给重苍探索最简单便捷的修炼方法为他铺路，要么就是让我做他修炼的磨刀石。我的结局不外乎两种，死在反噬之下，和死在重苍手中。 “难为你们了，为了让重苍可以走最少的弯路成为你们的接班人，就连你们一直视为该死之人的我都必须捏着鼻子培养，辛苦了。” 他们的用意，流荼猜得分毫不差，启坤也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将启乾交代的事情做完，把新的修炼思路说给流荼听明白，她就几乎落荒而逃一般的离开了。 满身都是刺的人很不招人喜欢，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活得很明白，不会沉浸于镜花水月的虚假当中，也不会顶着假面时时刻刻不敢放松，更不可能活在畏惧当中，倘若真的有一天必须直面死亡，恐怕也会从容不迫，不会被世俗的恐惧束缚。 启乾虚伪，启坤懦弱，重苍心虚，他们都有无数个理由逼着自己去针对流荼，但无论愿不愿意去承认，比起他们，从不将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神的流荼，才是更接近天道、更像是众人心目中神的模样。 流荼根本不在意启坤的想法，也不在意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现在只想变强，变得足以与启乾抗衡，变得足够抢回属于自己的身份。她不在乎用什么样的方式去修炼，只要不会让她丧失本心，什么方法她都愿意一试。 无非是修炼出的法力被废掉，又不是第一次，只要重苍不能死，她就能一直活着，直到她能战胜启乾，直到启乾也陨落归去。 活着，才有站在阳光下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