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超雄嫁给蛊王质子后杀疯了》 第1章 重生 赵国,靖王府客院。 裴纯伸手捂住刺疼的太阳穴。 神色迷茫,她……不是死了吗? 被人用铁刷子,像梳头发一般,将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咽气而死。 不,不对。 这不是死后的场景! 她猛然扭头,竟然发现自己在床上,身上不着寸缕,腰间还正被一条火热的手臂禁锢。 是十一年前,她与质子古渊被人捉奸在床的那一天! 上辈子,她在冬日的赏梅宴上。 差点被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用一杯药酒当做添头,送到太子的床上。 她当时喝下酒,便察觉不对,忍耐着身上的不适,找了个无人的地方。 躺在冰天雪地中生生熬着,希望药效能尽快过去。 却没想到,太子像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直直的奔她藏身的角落而来。 她慌得不行,在府中胡乱逃窜,不小心落到了古渊所在的客院内。 强迫着与他春风一度。 还未清醒便被太子捉奸在床…… 眼下最关键的是,这个节点—— 她与古渊,即将,再次,被人捉奸在床!! 想到这儿,裴纯呼吸急促几分,拍拍眼前人正在沉睡的苍白侧脸。 “古渊!快醒醒!!” 如今他身上,全都是她抓挠啃咬的痕迹,面色如上好的胭脂一般鲜艳红润。 丝毫不见平日里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右脸颊上印着一个硕大的青紫吻痕,连嘴角都被她用力咬破了。 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如今只是小小质子,在赵国本就毫无尊严! 想到上辈子,古渊帮她报仇时认真的模样,裴纯心里一紧。 手上动作也大了几分,“快睁眼!” 古渊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疲惫的血丝。 一双红的像兔子的眼睛紧紧盯住她,似是在问‘作甚?’ 也对,他身体向来不好,被人在熟睡中叫醒,是该满脸倦容。 裴纯语速飞快,“一会有人要来捉奸!快穿衣服!” 接着,她毫不犹豫将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挪开。 如一头苍蝇般,掀开被子下床,胡乱的翻找满屋凌乱的衣衫。 她收拾的迅速,床上的古渊也像是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面色不自然的扯了扯泛疼的嘴角,下床,穿衣,整理被褥,一气呵成。 最后还不忘用忐忑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胡乱系带子的手。 “我们……” 裴纯刚要说什么,外间猛然传出一阵高声呼喝,接着便是门被踢开的咣啷声。 “都给孤进去搜!孤倒要看看,她今天能藏在哪!” 这声音,是太子! 裴纯抿唇,也顾不上衣衫没有系整齐,抬手扯住古渊,两步跨到后窗跟前儿,推开窗扇。 一阵寒风袭来,裴纯下意识吸了一口气。 隐隐作痛的脑袋也被吹得清醒许多。 身后传来兵卒们急促的脚步声,看样子,他们已经到了这间屋子外。 她毫不犹豫,搂着古渊劲瘦修长的腰身,提气轻身,一个纵跃便跳了出去。 幸好她的身手不错,不然还不一定能抱得动比她还高的古渊。 刚落地,双脚便一阵发软,还是身边的古渊反应过来,承托了她一下。 咳、方才……太过激烈了。 ‘砰!’是后面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裴纯心中一紧。 兵卒们只要跑到窗户后面,便能看见她们二人的正脸! 她没时间细想,立刻提气,用上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带着古渊飞奔而去。 洁白雪地上只留下两串紧迫的脚印。 她来不及低头抹去脚印了! 眼下,不被人看到衣衫与面容才是最重要的。 裴纯的脚步不停,脑中乱糟糟的,根本来不及理会古渊欲言又止的表情。 重生时间太过巧合,她实在有些适应不了,这般反应,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了! 她带着古渊在靖王府内不断纵跃,疯狂寻找人少的角落。 恍惚间,想起上辈子,捉奸事后她才知道,太子是最后才查到客院的。 若她此时与许久未出现的古渊同时露面,或者一前一后露面,实在太容易被人怀疑。 更何况,她想起上辈子,给她亲手递上春药,导致她失了清白之身,被众人捉奸在床的邻家哥哥,冯桓。 心中就一阵窝火。 当时她中了药,又与古渊那般激烈……结束后疲惫的不行,一直在熟睡。 连有人带兵接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自然来不及遮掩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太子带着许多兵卒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各家官员、夫人,各家公子、小姐,他们都看到了她与古渊的身体…… 裴纯抿唇,脚步一转,顿时改变了方向。 不行,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刻钟后,两人终于停下。 她将古渊暂时塞进了靖王府的假山内,自己紧随其后,进入时不小心,脚下一软,一下便扑到了古渊身上。 裴纯眨眨眼,感觉腰上再次横过来一条灼热的手臂,也就顺势没有动,站着,半趴在古渊的胸膛,不动了。 刚才在古渊身上,她实在太孟浪了些,现在体力不足,得休息一下。 那厢,古渊也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他将手稍微收紧了些。 微微弯腰,温热湿润的吐息喷洒在她的头顶,他说:“裴六小姐,衣扣还未系好呢,让我帮你系上吧。” 嗓音清润。 裴纯因为刚才的极速奔走,此时呼吸正有些急促的喘息着,趴在古渊的胸膛前,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一下又一下的震动。 她身子没动,只是脑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腰间,只见衣服的系带此刻正松松垮垮的搭在一边。 看上去,动作再大一些便要散开。 裴纯没说话,只是埋在古渊的怀中闷闷的点头,接着便放任不管。 不行,她还没缓过来神,她得仔细想想。 古渊眼神一闪,手臂暂时松开了一点,被冻得有些泛红的指尖,细致的捏起裴纯腰间雪白的系带,缠绕,打结。 感受着古渊认真的吐息,她终于放松几分。 低头看了一眼逐渐被理顺的绳扣,刚要说话,耳边便敏锐的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她十分熟悉,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冯桓! 绝对不会错!这声音,她从小便开始听,包括她上辈子短暂的十五年,一直都在听! 她停在这里,不只是为了休息,她还为了——冯桓! 上辈子,因为冯桓的一杯酒,导致她在京城的声名狼藉,也间接导致了裴家的覆灭。 想到这儿,裴纯逐渐捏紧双拳。 紧接着,她猛地脱出古渊的胸膛,将腰间的手臂放下。 抬头,安抚性的递给古渊一个眼神,将自己的大氅披给他:“在这儿等我!” 接着,便雷厉风行的跳出假山,抹掉雪上痕迹,上了观景桥。 她一定要弄死冯桓! 观景桥下便是被白雪覆盖住的池塘。 裴纯站在桥的正中央,眼神紧紧追随疾步而来的冯桓,见人离得越来越近,手中拳头也逐渐捏紧。 那厢,冯桓远远的便笑着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温柔。 “怎么在此处?纯儿妹妹,太子殿下还正到处寻你呢!” 裴纯将视线放在他的脸上,见人依旧是记忆中笑面虎的模样。 神情冰冷,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语气毫无波澜的反问道:“你刚才端给我的,是什么酒?” 第2章 冯桓 冯桓面色一变,眸中几分慌乱闪过。 怎么回事?那酒分明是他看着她喝的,怎么如今人还能这般清醒? 不过一瞬,他便将神色恢复成以往的模样,疑惑道:“什么?” 说罢,便想上来扶她。 他要试试,裴纯现在的意识,到底清醒与否! 裴纯冷笑一声,侧身躲过冯桓想来拉扯她的手。 调动浑身力气,反手冲着他的脸便凶狠的扇了过去。 “啪!” “冯桓,这一巴掌,我打你忘恩负义!” 她从小练武,手劲比一般人都大,绝对不是冯桓一个读书人能够承受的。 “你父亲死后,这么多年,是我父亲把你当亲儿子,手把手的教导!” 冯桓的父亲,与她的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他的父亲战死沙场后,她爹爹便将冯桓当成了亲儿子,时常接到府中照顾。 更是从小亲自教导功课,绝不假手于人。 比教她哥哥们还用心。 知道冯桓身子骨差,练不了武,便亲自上门,为他去请名医调养身体。 时不时便让身为长公主的裴纯母亲,给冯桓一家孤儿寡母的送去东西。 生怕她们母子被冯氏叔伯欺负。 尤其是她母亲,把冯桓的祖母当成亲生母亲一般,照料的无微不至。 他呢!冯桓呢!他做了什么?!上辈子害的她家破人亡,今日光打他实在难解她心头之恨! 冯桓被扇的侧过头去,脸颊转过来后,面上的笑容依旧没有变化,只无言的伸出手,抹了一把嘴角。 颊边微动,便吐出来一块带血的碎牙齿。 他看了一眼手心带着血迹的半颗,盯着裴纯,语气依旧疑惑:“纯儿妹妹在说什么?什么酒?难道是我端来的酒有问题?” 裴纯嗤笑一声,“我说的是什么,你心中清楚,不用在这儿装傻。 是需要我去拉过来芍药问问?” 芍药,她的贴身侍女,也是冯桓的手下的细作。 冯桓面色终于维持不住,只一瞬间,便挂上了可怜的神情:“纯儿妹妹你听我解释,你说的我真的不懂。 如果你中了下作的药……那药、与我无关啊……” 裴纯神色不变,“如果你不想这件事情传出去,打扰了你母亲如今的安生日子。 一会儿便不要乱叫!” 冯桓惊讶,不明白裴纯为何这么说。 刚要开口继续装可怜。 便见裴纯便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腹部,狠狠一脚踢了上去。 ‘噗通!’ ‘啊!’是冯桓惨叫落水的声音,仿佛杀猪一般。 冬日的第一场雪刚过,池塘上方只冻了薄薄一层冰,不算结实。 冯桓那么大的人砸下去,自然没有哪块冰能承受的住他的重量。 冰凉刺骨的池水瞬间侵袭冯桓的周身。 他不断扑腾,却也真的不敢叫,就像一只被丢进油锅里的哑巴老鼠,只咬着牙奋力向湖边游去。 裴纯这个蠢货到底是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 不行,绝对不能在众人面前败露。 有长公主在,家里的婶娘、妯娌,便不敢欺辱他的母亲。 若他下药的事情,真的被裴府那一家子贼寇知道,他的母亲又该如何在冯府生存! 裴纯今日还能清醒是他确实没想到,不过事已至此,万万不能再激怒裴纯。 且裴纯是唯一知道,这次春药是他动的手脚。 以裴纯那直愣愣的蠢货性子,万一告诉了裴府那群人,他还怎么把戏接着往下演! 不行,事情已经败露,必须要将裴纯尽快除掉! 到时他还能趁此机会,利用好丧女的裴府、利用好长公主殿下。 躲藏在假山内的古渊昂了昂下巴,他一直默默观察着桥上的动向。 见冯桓只是落水,随即冷淡的掀起眼皮,透过假山的缝隙,嘴角轻轻扯动,嗤笑一声。 紧接着便漠然的低下头,紧了紧身上带着几丝奶香味的兔毛大氅。 脸上如晚霞般的潮红久久不下。 天寒地冻的,得裹紧些,不然蛊虫冻死了他还要费好些心思培养呢。 那厢,裴纯冷眼瞧着冯桓浑身湿透,在池中扑腾完毕,费劲的喘息着爬上岸。 神色冷酷的抽出在路上随手买来防身的竹簪。 对着冯桓瑟瑟发抖抱住自己的右手,激射而去。 她从幼时便一直练习暗器,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么多年,其中技巧早就已经摸了个透彻。 能让她毫不费力,在几米高的桥上,瞄准冯桓冻得青紫,带着冰碴的手。 且,扎穿他。 这件事情,冯桓应该是最清楚的。 毕竟从小她练武之时,都是他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她父亲教授的技巧。 ‘嗖!’ “啊!纯儿妹妹,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求你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上,饶了我吧,求你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纯儿妹妹,我们是从幼时便一起长大的啊!” 冯桓痛苦的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头上青筋暴起。 掌心贯穿而过的木簪,也随着他疼痛而抖动。 甩落在地的鲜血,像是几朵盛放在积雪中的娇艳梅花,给雪地添上了几笔耀眼的红色。 冯桓清楚,裴纯那蠢货是个不管不顾的直性子。 如今明显已经气急,他又没有武功,反抗不了。 只能求她……求她不要一时上头,当场斩杀了他。 看着冯桓如今这般跪地求饶的模样,裴纯一点都没觉得爽快,只觉根本不够。 上辈子,他可是用傀儡蛊,控制着她,让她亲手杀掉了祖母,兄长,父母…… 就让她受着心中煎熬,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也不让她找机会自戕。 整整十年!他就像一只烧红的铁钳,牢牢地控制着她,将她烫的浑身皮肉翻卷。 若不是在靖王府杀人会给裴家带去麻烦,她一定现在就宰了他! 一定! 裴纯抬眼,看着如今的冯桓。 见他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跪倒在地,冻得面颊青紫,生死不知。 呼吸微弱,连鼻下冰碴都融不化的模样。 脑中不断循环上辈子,那个居高临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冯桓。 神情陡然恍惚几分,这到底……是真实的吗? 她站在桥上,神情难得多了几分恍惚。 遽然,尖利的嗓音炸响在裴纯的耳边,她神色一僵,抬眸望去。 第3章 太子 “太子殿下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冷不丁的在远处响起,裴纯回神,下意识扫了一眼古渊藏身的假山。 心中担忧,古渊上辈子身体一直都不好。 如今数九寒天的在外边儿站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纯儿表妹可让孤好找!”一身青色衣衫,伴随着爽朗的打趣声出现。 太子刘樾噙着笑意缓步从外院而来。 身后跟着一脸怒容的靖王爷,与神态各异京中官员、妻女。 她的大哥裴清也在其中,神色焦急又担忧,像热锅上的蚂蚁。 裴纯回过神,恭敬行礼,脸上也挂起笑容:“太子殿下。三皇叔。” 接着,她也不回答太子刚才的问题,特意将视线转向桥下。 只见那里躺着浑身冰碴,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冯桓。 “刚才有刺客,子洵哥哥落水了。” 冯桓,冯子洵。 “哦?”太子转头瞧了一眼了无声息的冯桓,眼珠微转。 紧接着立刻转头,瞪了一眼身边的侍从:“还不快去请太医!” 太子身边靖王面色也跟着变了几分。 竟真有刺客? 他的府邸被太子毫无顾忌的领兵搜查,实在叫人面上无光。 连带的,他对太子要寻找的裴纯也生了几分迁怒之意。 却没想到,真有刺客?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靖王看了一眼被人抬走的冯桓,心中虽然憋气,却也无可奈何。 关键是:“刺客如今到底在哪里!纯儿可知晓?” 如今出事的不过是一个小小冯家子,还不算太难办。 但万一,府内别的身份高的宾客被刺客伤到,那才叫棘手! “三皇叔,那刺客奔着府内的东边过去了!您快去找找! 我追那刺客到这儿,便见子洵哥哥倒在地上,我不过低头看了一眼子洵哥哥,那刺客便跑的追不上了。” 靖王听罢,脸色变得焦急,对太子点点头,便立刻带人,小跑着去查看刺客的踪迹。 裴纯指的,正是客院的方向,她希望他们能看见那留在雪地上的一串脚印。 她需要让人知道,那不小心留下的一串脚印是刺客踩出来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太子便状似不经意般的开了口。 “纯儿表妹,你追的刺客,可是两个人?” 她装成思索的模样,摇了摇头:“我追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太子哥哥为何这么问?” 太子的神色平静,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心中怀疑,瞧裴纯这说话清晰平静的模样,难道是冯桓在骗他? 他随意的扫了一眼被太监抬着,生死不知的冯桓。 可惜的在心下暗叹,看样子,今日是不成了…… 这冯桓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算了算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反正信国公的支持,他必须得到! 就算是得不到,也要将信国公除掉,夺得其手中的八万兵卒。 “纯儿表妹一会儿可要去我府上,与你嫂嫂玩耍?” 裴纯微笑,摇了摇头:“今日子洵哥哥如此,我实在放心不下,等来日子洵哥哥好些,纯儿一定上门去找嫂嫂叙叙旧。” 太子也知道裴纯不会去,如今事情失败,他也只能咬牙暂时放弃。 听得此言,也没说什么,施施然走了。 倒是他身后,几位官家夫人面面相觑,费这么大劲找人,结果找到人了,就这般走了? 大哥裴清趁机上前,给几位朝中相识的官员行了个礼,以示歉意。 确定没热闹可看,许多官员与命妇自觉没趣儿的散去。 等人走后,裴清立刻神色焦急的将裴纯拉到一旁:“明澄,太子这般大费周章的寻你作甚?可有吃亏?” 明澄,是裴纯的字。 虽然她还没到及笄的日子,但是家人宠爱她,早早便已经定下了她的字,平日里也都这么称呼。 她看着自家大哥这般神色,眼神中多了几分愧疚与怀念。 前世她被冯桓操控着,第一个亲自动手杀的,便是挡在祖母面前的大哥。 当时大哥也如今日,一双眼睛焦急又担忧的看着她。 明明她的身手不如哥哥,明明哥哥能反击将她杀了,阻止她动手杀人。 明明大哥能的…… 可大哥没有,他只是一直在呼唤她,让她清醒过来。 “明澄!想什么呢!”裴清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上手摸了摸裴纯的额头。 裴纯回神,扫了一眼周围,确定空无一人,立刻拉起裴清的手,将人拽到古渊藏身的假山前。 那厢,古渊一见裴纯过来,双眼当即一亮,给她亮一个乖巧的笑容。 紧接着,他朝着裴清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礼。 假山狭小,古渊的身量高大,看上去显得颇为局促。 裴清:“……” “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裴明澄!”裴清压低声音,语气隐含愤怒。 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与对裴纯胆子大小的惊愕。 显然,他也看到了面色潮红,一副刚被人疼爱过后模样的古渊。 他已经娶妻,自然能看出来古渊脸上、脖颈上的暧昧痕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要先呵斥古渊是登徒子,还是要呵斥妹妹太过分,怎么能把人搞成…… 唉! 裴纯笑的讨好:“等我回府了再与大哥好好解释。 大哥,你先帮古渊遮掩一下,送他出靖王府好不好?” 裴清一口气不上不下,却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狠狠地瞪了一眼调皮的妹妹。 心想等回家后,定要让裴明澄这死丫头滚到祠堂跪着去! 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今日这般,若是被人知道了,她女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裴清转过眼,颇有些焦头烂额。 如今,古渊在假山内站的位置只露出了被大氅裹着的上半身,他也看不清里面到底穿没穿衣服。 刚要转身,去让小厮拿件他备用的外衫来。 便见自家妹妹已经毫不客气的伸手,拉宠物一般,扯住古渊的手臂,用力将人拽了出来。 顺势还带出几张枯黄的落叶,在古渊头上。 裴清看得清楚,自家妹妹行为像登徒子,踮起脚,不知轻重的用手将古渊头上的落叶挥掉。 紧接着,更让他一口气上不来的是,妹妹收手时,还顺手摸了一把古渊红润的脸颊! 裴清:“裴纯!” 他顿时气的咬牙,好悬没厥过去。 之前就知道西疆质子经常受人欺辱,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哼!定然是此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才将妹妹勾了过去! 还有,裴纯这个霸王,当着他的面便如此放肆,也实在太过无法无天! “在呢哥哥。”裴纯毫不在意大哥的跳脚,泰然自若。 裴清扶额,想指着鼻子骂裴纯一顿,却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只能无奈朝着古渊挂起假笑:“抱歉三王子殿下,还请让微臣搀扶您出去。” 古渊听后,依赖的看了一眼裴纯。 果然,那边裴纯丢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脑袋凑过去,小声安慰:“有空我定然会去寻你的! 你装作身体不舒服吧,将脸和脖子藏严实些,免得被别人瞧见。” 古渊小鸡啄米点头:“好。” 裴清:“……”他又瞪了一眼裴纯。 紧接着,裴清像是终于才想起要说什么,侧过头,对裴纯道。 第4章 芍药 “一会儿你去瞧瞧子洵。” 他只见到了缩成一团的冯桓,也不知道冯桓的伤势到底如何,受伤了没有。 心中实在担忧,可他又分不开身,只能叫自家妹妹去看。 “我刚才瞧着他状态不太好。” 裴纯神情低了下来,只对着哥哥点头,摆摆手随口应付道:“知道啦大哥,你快将古渊送回去吧!” 裴清这才放心的搀扶着古渊,咯吱咯吱的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转头走了。 瞧着大哥与古渊消失的背影,裴纯叹口气。 转头就将裴清的话抛之脑后。 隐去身形,她打算等哥哥和古渊走远了,再乘车回府。 至于怕不怕冯桓会瞎说? 上辈子在他身边待了十年,冯桓会害怕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如今,他最怕的,定然是冯伯母在冯府内过得不好。 要不然刚才在池水中,他也不会一声不吭,也不求救,只自顾自奋力往上游。 京城中的第一场雪,将靖王府的梅花映衬的十分鲜艳。 坐在裴府的马车内,想到即将要见到家中的娘亲与嫂嫂。 不知道为什么,裴纯陡然多了几分紧张。 还有……近乡情怯。 半晌,莫名其妙的,对着自己的手背用力掐了一下。 看的身边的小丫鬟芍药一阵心惊:“小姐怎么自己掐自己!” 她闭了闭眼,是真的…… 是真的! 她睁开眼,身子没动,扫了一眼身边的芍药,莫名笑了一声。 也没管芍药是什么表情。 上辈子,她被人捉奸在床,太子、侍卫、官员、夫人,她的哥哥…… 许多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即便她大哥跑的再快,将她遮掩的再严实。 她婚前失贞的事情,还是像这场雪一般,一夜之间覆盖了京城各家,那时候,人人都说信国公家出了一个不检点的闺女。 一时间,京城百姓沸腾。 谁人不知道信国公的小女儿是个淫荡不知检点的。 竟然在靖王府的赏梅宴做客时,便忍不住与人干柴烈火,犯下错事。 她当时受了冯桓的打击,又陡然经历这样的事情,整个人的状态十分差。 是娘亲与大嫂,将上赶着来刺她,嘲笑她的夫人们赶走。 也是嫂嫂帮娘亲稳住府中大局。 更是娘亲每日都尽量抽出大量时间陪着她,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做傻事。 可就算娘亲与嫂嫂每日都陪在她身边,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那时候,娘亲每天都要去查看裴府外边的情形,生怕因为这件事情给爹爹带去负面影响。 即便能陪着她,也只是晚间万籁俱寂没人找裴府麻烦的时候。 就只有芍药,领了娘亲的命令,在白日看着她,陪着她。 防止她一时想不开走上绝路。 芍药那时,总在她的耳边明里暗里说些有的没的。 她说:“小姐放心,咱们长公主势大,那一群贱民怎么敢在外边说您的不是。 就算是说了,咱们也没听到,姑娘可莫要多想啊。”语气阴阳怪气。 她说:“小姐,二公子的婚约被人退了怎么办啊。 哎呀,真可惜了,听说是个家风清正的人呢,当初要不是您…唉… 小姐,您说您当时就算是急色,也不至于在靖王府上吧,瞧您把靖王气的。 在朝堂上不住弹劾大公子,长公主殿下的封号听说也被褫夺了,这公主府马上便要被人收走了,许多奴仆都想着收拾东西走人呢。” 她说:“小姐,您说该怎么办啊,京中流言不止,是不是只有您以死明志,才能让公主府不再受风言风语啊! 唉,不过小姐,您可千万别做傻事,还有几位公子们都还没议亲呢…… 虽然他们是听说了您的所作所为,才没有上门来商讨议亲的。” 还有后面,娘亲因为裴氏一族,陡然一落千丈的身子…… 上辈子,她十分照顾身边的人,像是拿取东西这种类似无伤大雅的小要求,都从不麻烦芍药。 而是自己动手。 却没想到,养大了某些人的心! 上辈子,娘亲被裴氏的人伤到身子,精力也跟着一落千丈,府上的事宜全都交给了嫂嫂处理。 她担忧娘亲,反过来整日整日的守在娘亲身边,自责又难受。 根本顾不上处理芍药,可惜倒是让她多苟活了许多日! 这辈子,娘亲还好好的,她自然不可能再走老路! 思绪刚想到这儿。 马车已经停稳,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六小姐,回府了。” 裴纯应了一声,先芍药一步,自己掀开帘子,不理会灌进来的冷风,利索的跳下马车。 头也不回的进了长公主府。 进门时,她扭头,随口问了一句冻得正瑟缩身体的门房小厮:“娘亲与嫂嫂呢?” 她实在是有些迫不及待。 她想见见娘亲,她想告诉娘亲,冯桓不是好人!这个芍药也不是好人! 她要快些让娘亲竖起防备心,免得被冯桓抓到机会伤害她们! 那厢,门房弯下腰,恭敬对裴纯道:“殿下与大夫人去街上了,大夫人还让小的见到您时,跟您说一声儿。 说是回来给您带醇香楼的美酒与小食,让您与大公子和冯公子晚膳时留些肚子。” 上辈子,她是被哥哥抱回来的。 回来时,娘亲和嫂嫂都已经满脸焦急的到了家,哪里有小厮嘱咐的这一段。 裴纯点头,嘱咐小厮:“去找找娘亲与嫂嫂吧,请她们早些归家,我有事情要说。 对了,记得给管家爷爷递句话,冬日了,就别给你们穿这种薄衣服了,冻出个毛病来得不偿失。” 接着,便脚步一转,往九曲回廊上走,目的地直奔长公主府的练武场。 身后小厮露出窝心的笑意,恭敬的给裴纯的背影拱手行了一礼。 父亲与几位哥哥现在都在外头打仗。 如今整个长公主府,只有娘亲与她。 还有一个住在隔壁府邸的大嫂。 大哥自从当了官,皇上便赏了一个与长公主府离得近的宅子给哥哥当官邸。 今日,娘亲与嫂嫂一起去街上逛,现在长公主府就剩她一个。 那芍药……也可以收拾收拾,准备挨打了! 裴纯想罢,脚步加快几分。 她经常练武,若是故意疾行起来,芍药一个没练过的小丫鬟,自然要小跑着跟,累人的很。 身后的芍药跟的费劲,喘息越发急促。 见裴纯的脚步一直不停,也只能咬下唇,跺了跺脚,奋力加快速度跟上。 若不跟,被管家那老头见到,定然要狠狠斥责她,真是烦死了! 抽空暗中瞪了一眼裴纯。 “小姐,怎么今日走的这般快啊,芍药都跟不上了,小姐……” 要不是这人的耳朵跟狗似的,她一定使劲跺出来! 裴纯没理会芍药。 只是速度加快几分,特意溜着芍药。 天寒地冻的,喘气之间都是刺骨的冷风灌进鼻腔,凛冽向下直奔肺叶。 更别说小跑了。 一路上,芍药呼吸粗重,不停的换气儿,希望胸腔内的刺痛感少些。 可裴纯哪能让她如愿,带着人在府内转了三圈不止。 呵,她经常练武,身子比之芍药强了许多,停住脚步时,只是微微有些喘。 那边的芍药却已经恨不得瘫在地上。 刚到练武场,芍药只觉得肺都要炸了,还没将气儿喘匀。 就听裴纯道:“去将本小姐的长鞭拿来!” 芍药:“……” 芍药不干了:“小姐,您这也太累人了,让奴婢歇会儿再给您拿好不好。” 裴纯挑眉,扭头却见芍药已经自顾自的靠在树边休息,冷笑。 “别让本小姐重复第二遍。”语气沉冷。 芍药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瞄了一眼裴纯的脸色,还是认命的快步进了存放武器的屋内。 怎么今日的六小姐这般……这般吓人。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才在角落看见了一根被挂起,带着锋利倒刺的长鞭。 这鞭子,是当初国公爷在行军时身边的战友赠送的。 听说用了两个月,才从边境运回到京城来的呢,可真是让人羡慕的父女情。 芍药撇撇嘴,将沉重的长鞭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练武,练武,女儿家家有什么好练的,这东西这么沉! 转身出门去。 刚想将鞭子递给裴纯。 整个人却猛的瞪大双眼,神情错愕又惊骇。 第5章 整治 只见裴纯一只手轻巧的将长鞭夺过,眨眼之间,带着倒刺的长鞭便带着劲风朝着她的脸颊挥来。 “啊!” 芍药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脸颊一阵剧痛,她惊恐的看了一眼裴纯手中的长鞭,像是耗子见了猫。 慌乱的扑通跪倒在地,嗓音尖利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奴婢是芍药啊!” 她双手忍不住抚摸自己的脸颊,却摸到了逐渐裂开的口子。 裴纯讥诮的看着芍药跪地的模样,又紧了紧手中的鞭子。 接着,便不发一言,毫不含糊的再次挥了一鞭上去。 吓得芍药身子一歪,连滚带爬的左右闪躲,想跑出裴纯的长鞭范围。 可裴纯哪能让她如愿,鞭子连续不断地抽在芍药的背上、腿上、腰上。 “啊!!小姐疯了,小姐疯了!快来人!帮忙拦住小姐!”芍药已经慌乱到无可复加。 却如何奔跑也逃不脱,只能尖利的高声喊叫。 裴纯面色不变,手下更加狠厉的朝着芍药的后背,又抽上一鞭。 登时,芍药的衣衫便被打开了花,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扭头时,芍药看见裴纯恐怖的眼神,猛地噤声,再也不敢多喊叫一声,只摇着头眼中含泪,祈求的看着裴纯。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不过,芍药的喊声,确实是吸引了几个小厮过来共同查看。 耳边听着小厮们慌乱接近的脚步声,裴纯眯起眼,暂时收回鞭子。 心中忍不住嗤笑,傻芍药,期望小厮来救一个丫鬟? 还是要让小厮们都来看看她裴纯发疯的样子? 她今日就要让这傻子瞧清楚,到底谁才是这府邸的主人! 那厢,小厮们脚步飞快。 他们离老远儿就听到了芍药杀猪般的喊声,自然也听到了练武场内六小姐动鞭子的声音。 “小姐……”“小姐……” “芍药姐姐是怎么了,小姐……” 裴纯扫了几个慌乱的小厮一眼。 又看了看疼的浑身发抖的芍药,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小厮吩咐:“将芍药绑起来。” 话音落下。 那几个小厮便利索的应了一声:“喏。”飞速上前。 可芍药哪能干,口中不住胡言乱语,手脚乱蹬。 “小姐疯了啊!”“小姐疯了!” “你们去抓小姐啊!” 小厮一左一右将芍药架起来,也不顾芍药如何奋力挣扎, 其中有个机灵的,听到这话,就要随手从兜里找块抹布,将芍药的嘴堵上。 裴纯倒是无所畏惧的掏了掏耳朵,挥手将其拦下。 接着转身,自己去搬了个练武用的小墩子。 今日她刚重生回来,心神动荡,回府又来了这么一遭。 铁打的人都熬不住。 实在疲惫。 上辈子,芍药的所作所为曝光,是被娘亲拼着最后一口气,堵上嘴处理掉的。 她从来都没问过,为什么芍药要那般对她,还有芍药背后的主人是谁。 当时,发生了她被人捉奸在床的事后,一时间京城中大街小巷哗然。 她的亲哥,还有裴氏的几个表哥表姐原本上佳的婚约也被人一一退掉。 裴氏的族人因此,不久便浩浩荡荡的带着愤怒的百姓们,来了长公主府讨说法。 在来的路上,那些人一直在大街上叫喊,召集百姓,说她不知廉耻,他们要将她抓起来陈塘! 引得不知事情真相的百姓们纷纷应和。 当时,父亲与几位哥哥都在外头打仗,根本赶不回来。 整个府内只有大哥与大嫂帮衬着,裴氏的人带着小厮丫鬟,与娘亲在前厅,和吏部侍郎裴钟,还有裴氏的族老们周旋。 裴纯当时突然经历冯桓下药,然后失去清白,被人捉奸在床的事情,整个人惊慌又无措。 娘亲自然不会让她知道裴氏的族人带着百姓,来公主府找麻烦。 只是叫芍药看住她,莫要让她找机会寻死觅活。 可却没想到,她的那群表哥表姐们,也不知道有什么神通,畅通无阻的,竟直接绕过娘亲与哥哥,带着许多凶悍的小厮、丫鬟、婆子。 还有拎着锄头、菜刀的愤怒百姓。 轻松的闯进了她的院子,推开了景园的大门。 面色凶狠的嘴里不住叱骂她。 ‘不要脸’‘浪货’‘下贱坯子’‘还未及笄便这般等不及’ 他们要将她绑起来,陈塘! 她当时委屈极了,明明不是她的错,怎么可能不反抗。 自然是将人打了一顿丢出景园。 可却没想到,前厅的裴氏族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知道了她在景园打人的消息。 本来被娘亲与哥哥安抚好的情绪,再次高涨。 他们带着愤怒的百姓们,硬闯进了长公主府的后院。 而后便要吵吵嚷嚷的将她抓起来,娘亲与哥哥自然拼了命阻拦。 推搡间,娘亲被那群人推倒,连踩带踹的,胳膊与腿竟弯折出了好几个恐怖的弧度,身子大大受损。 见那群人真的闯进了长公主府的后院,更是气的脸色铁青,一口气上不来便昏了过去。 从那以后,娘亲的身子大不如前,在床上养了整整一年都没好…… 可当时的芍药在哪里! 隐身了? 几个小厮手脚飞快,她刚搬完墩子回来,那边也已经将芍药绑完。 而后便只站在侧面,安静的当一个背景板。 心底却还是好奇。 看这模样,小姐分明还是清醒的,芍药姐姐为什么这般胡言乱语? 看其身上与颊边,道道皮开肉绽的芍药,几人对视一眼心有戚戚。 芍药也是的,怕不是脑子昏了吧,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胡乱攀扯小姐,说小姐是疯的! “芍药,你是谁的人?”裴纯眯眼。 芍药脸色僵了一下,矢口否认:“没有,小姐! 奴婢不是谁的人,奴婢是小姐的人啊!” 紧接着,便忍着身上的疼痛,要朝裴纯爬来。 裴纯笑了一下,坐在墩子上八风不动,手中的鞭子却再次朝着芍药的脸颊挥过去:“你当我是傻子?” “啊!” 芍药疼的立刻停住动作,张了张嘴,眼珠乱转,最后只能开口,语带悲戚的喊叫:“小姐!小姐,奴婢不知道怎么惹了您了。 小姐!奴婢求您别发疯,奴婢伺候您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求小姐让奴婢先起来!奴婢去给您找太医瞧瞧!” 一边说话,眼角的泪水好似决堤,一直不停。 哭诉的倒是真真实实,好像她真的有病发疯了一般。 裴纯面无表情:“既然你不想说,那便在这跪着吧,本小姐倒要看看,你能在这冰天雪地的跪多久! 反正过不了一会儿,娘亲便要回来。” 长公主府内的一应事宜全都由娘亲一手管控,平日里积威甚重。 惹了裴纯,她能让芍药被人打死。 惹了长公主殿下,那才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公主府众人的共识。 冷冷的恐吓完芍药。 裴纯便真的一言不发,刚要紧一紧身上的大氅,却发现这东西早就已经给了古渊。 于是她只能放弃,神色莫测的盯着芍药。 裴纯知道自己的水准。 她从小被养在长公主府,身边都是最亲近的家人,每日无忧无虑的。 对阴谋诡计自然不擅长,甚至是根本就没经历过勾心斗角。 她只猜到芍药背后有人,却猜不出来芍药背后的到底是谁,但娘亲一定能看懂。 她要等娘亲回来,让娘亲来亲自审芍药。 让她来,万一弄错了,又重蹈前世覆辙该当如何? 她必须得小心谨慎些。 想到这儿,裴纯抬起头,刚要遣小厮去看看长公主什么时候回府。 还没来得及开口,远远的,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第6章 娘亲 “做甚么呢?离老远儿便听见练武场里鬼哭狼嚎的!”嗓音温婉端庄。 是娘亲! 裴纯双眼一亮,也顾不上芍药。 立刻坐直身子,抻着脖子便向外头看去。 半晌,又根本等不及,直接站起身,提着裙子,朝娘亲声音的方向疾步过去。 她还没走两步,长公主便已经拐过弯来,身影出现在练武场上。 裴纯呼吸急促几分,浑身都僵硬了一下,还是不管不顾的,猛然扑进端庄温婉的母亲怀中。 “娘亲!” “娘亲,呜呜娘亲、娘亲……” 一开口,便像是被人丢弃的幼童一般,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到最后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与上辈子一样温暖的怀抱,是娘亲啊! 她,裴纯!真的重生回来了。 长公主刘楚吟将裴纯抱紧,感受着自家闺女颤抖的身子。 听自家闺女哭的这般绝望又难受,登时心疼极了。 来时的端庄消失不见,眼神锐利的扫向远处,就见芍药被紧紧绑着,跪倒在地,双膝也磕在雪中。 看上去倒是挺惨。 那厢,芍药被长公主的眼神一扫,恐惧的立刻将头低下。 膝盖下面的雪水早就融成了冰,将她冻得刺痒难耐,麻木痛痒。 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裴纯身旁的大嫂施婉,也跟着皱了皱眉,立刻将侧边站着的小厮唤来:“怎么回事?” 那小厮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还在哭的裴纯,又瞄了一眼安静如鸡的芍药。 极有眼色的将裴纯打人的事情省略了过去,只交代了一遍芍药骂人的原话。 裴纯抽空吸了吸鼻子,不舍的从娘亲怀中出来,赞赏的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厮。 长公主显然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颇有些心惊的与身边儿媳对视一眼。 这芍药可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丫鬟,竟然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般对待她的明澄? 她可是知道明澄的脾气,护短又好说话,对待下人向来良善。 芍药跟着明澄这么多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明澄是决计不会,轻易因为一点小事就收拾人。 可看那丫鬟身上恐怖的伤势,分明是明澄此次气得很了。 这才彻底发了脾气,将人绑起来,收拾一顿。 那之前呢? 这丫头之前,可有在明澄跟前儿说出些什么挑拨离间,不利家人感情的话来? 想到这儿,长公主的眼风扫过芍药,心中已经给人定了死罪。 接着,便又搂过裴纯,语气心疼的轻声哄着:“娘的好心肝,怎么哭的这般惨。 这丫头跟了你这么多年,心中对你一点情谊都没有。 还这般说你,可见是个没心没肺的。对于这种没良心的,我儿可不值得为她伤心。 交给娘亲处理便好。” 同样想法的,还有裴纯的嫂嫂施婉。 她虽是嫡女,可出身确实不高,家中老父的姬妾一个又一个的抬进来。 出阁前经常在内宅与各种小妾姨娘们斗来斗去。 自然见过不少刁奴。 可如今这个,委实是太过分了些,竟然当着明澄的面胡言乱语。 明澄如今还未及笄,也不算大人。 今日这丫鬟说的,若是被明澄当真,以后多想了,那岂不是在害明澄? 不行,这人绝对不能留! 想到这儿,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婆母。 二人隐晦的对视一眼,施婉便明了,自家婆母也是那个意思。 那边,长公主刚要开口让小厮去将人关起来,便见裴纯抬起红彤彤的眼睛。 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娘亲,她、芍药是被人派过来的,得仔细问问。” 长公主一惊,脑中已经转了一圈朝中自家夫君的政敌名单,她皱起眉:“明澄是如何知晓的?” 裴纯的摇摇头,不说话了。 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是说话的地方。 长公主扫了一眼身后,侧头淡淡吩咐身边的嬷嬷:“琴声。” 被叫到的琴声嬷嬷应了一声,后面的管家面色无光,看着裴纯的时候还隐隐带着愧疚。 琴声嬷嬷是长公主殿下最为得力的助手,不用长公主将话说明白,便能意会其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纯抹了抹眼泪,瞅着琴嬷嬷带着手脚麻利的小厮,毫不客气的将芍药从地上撕起来,小声提醒:“嬷嬷可莫要让她咬舌自尽了。” 琴声面带欣慰的应是。 “先进屋去,瞧你哭的,哪有一点女子的样子。”长公主点了点闺女通红的鼻尖。 顺势将人牵起,朝着裴纯的景园而去。 闺女长大了,都能轻松瞧出来到底谁才是狼心狗肺,不怀好意的玩意儿。 冬日雪落,整个长公主府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铺满庭院房顶青灰色的瓦片。 景园是整个公主府景色最好的一个院子。 一家人平日里都宠着裴纯,这院子自然就成了她的住所。 刚一进屋,长公主便肃着脸屏退下人,屋内只剩下她们母女和大嫂施婉三人。 长公主将裴纯搂进怀中:“明澄是如何知晓芍药是别人派来的?” 施婉也跟着询问:“可是之前她有什么异动?” 裴纯感受着娘亲久违的怀抱,垂下眼,平静的扔出炸弹。 “今日,冯桓给我喝了一杯下作的春药。” ‘噼里啪啦!’ 听到这话的施婉手中的茶杯坠地。 长公主的面色也猛然沉寂下来,眼神紧盯裴纯,有些不可置信的咬牙问:“纯儿说的什么? 你可有受伤?可曾有人瞧见?” 裴纯深吸一口气:“是冯桓……” 她停顿了一下,咬唇,腮帮却已经咬紧:“今日,在靖王府的赏梅宴上。冯桓给我递了一杯带有春药的酒。 喝完,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意识也不清醒。 这期间,芍药一直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这才怀疑的。” 这话半真半假,芍药确实是跟着她进的靖王府。 但,当时她喝下冯桓递过来的酒,浑身灼热难耐,一点都不对劲儿,也知道自己中了招。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控,只能先扔下芍药,转身找寻隐蔽的地方,打算等药效过去。 根本没注意到芍药到底去了哪里。 不过芍药确实没有找过她,这倒是真的。 且,她出了王府,见到芍药的时候,这丫头就已经在长公主府的马车前候着。 可关键是,她之前没有吩咐过芍药在马车边等她! 且若是没有冯桓吩咐,芍药如何能将她丢下,独自跑到马车边去。 种种巧合之下,她能确定,芍药绝对不干净! 不论真相如何,她都要将这件事情全都说出来。 必须让娘亲知道冯桓不是好人! 那厢,听完女儿说的话后,长公主与儿媳妇施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些许不妙。 长公主冷静的放开裴纯,道:“那纯儿是怎么解的药效?是找了太医? 有没有人趁机……” 长公主说不下去了,只能再次心疼的将裴纯抱住,心中死死念着冯桓这个名字。 平日里维持极好的端庄神色, 早就消失不见。 裴纯在娘亲怀中,眷恋的左右蹭蹭,小声道:“当时太子在带兵抓我,我也找不了太医。 只能逃去客院……和、抓、古渊……” 第7章 质子 “抓古、古渊解的药效。” 长公主:“……” 施婉:“……” “古渊?西疆的质子?那个在京中备受欺凌的古渊?还是你强迫的他?”长公主语气冷静,神色微妙。 裴纯点点头,对自己现在的武力值有深刻的认知:“对,他打不过我,所以……” 长公主沉默,脑中乱糟糟的。 早上出门前孩子还好好的,怎么中午人回来了,这么多麻烦一同涌了进来! 幸好,是西疆的质子,身份低微…… 裴纯知道这件事情比较难接受,也没催促公主娘的头脑风暴。 只是无意识的在母亲怀中撒娇蹭蹭,略带怀念的看着之前自己居住的地方。 上辈子裴家被抄了以后,她就没回来过。 如今,她习惯的四个枕头依旧躺在床上,围成一个极有安全感的弧度,供她睡觉。 倒是坐在裴纯对面的施婉眨眨眼,眼尖的发现了什么。 她猛地止住裴纯蹭公主娘的动作:“明澄别动!” 长公主也低头,随着她的视线,见到了裴纯脖颈上的痕迹。 登时面上的神色更沉几分。 她将裴纯的衣领翻开,果然瞧见了些许暧昧的痕迹! 她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孩子,如何能不知道这是什么。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扳过裴纯的身子,语气严肃:“纯儿可注意到,路上有谁瞧见了你的脖子?” 裴纯果断摇头:“除了古渊没人瞧见,我特意捂严实了才出的门。” 上辈子她经历过那般恐怖的满城风雨,今生怎么可能不注意这件事情! 自从见到冯桓开始,她便特别注意自己的肌肤,生怕其裸露出来一点,被冯桓发现什么端倪。 长公主与大嫂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奈。 “算了,纯儿,事已至此,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件事情,你也莫要自怨自艾。 等过几日娘找个机会,叫你大哥去给三王子殿下赔个礼,他是男子,应当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裴纯抿了抿唇,没好意思告诉娘亲她的想法。 毕竟上辈子冯桓将她控制了十年,她虽有意识,也能感觉到那时古渊对她的情谊。 但那毕竟是上辈子,万一这辈子人还只拿她当一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呢。 何况她现在大仇未报,万一那群豺狼虎豹拿古渊威胁她怎么办…… 更何况,这辈子她与古渊见面不超过十次,就算是想与人发生些什么,也实在太过突兀。 不过,先跟公主娘说一声,打个预防针,免得以后她表达出想与古渊成婚的意思时,娘亲接受不了。 长公主殿下说完,便将裴纯的衣衫轻柔的褪掉。 看着裴纯满身痕迹,最后还是扶着额,让儿媳妇亲自去一趟医馆购买避子汤。 自己则留下陪着裴纯,给她递上一碗温热的牛乳暖胃,再将她身体清洗干净,这才沉着脸出门,脚步匆匆直奔府内地牢而去。 确定公主娘真的走了,裴纯这才悄悄掀起眼皮,吐出一口气。 看着由娘亲亲手布置的温馨橘色帐顶,神色怔忪。 刚重生回来,不过一天,她就先后经历了差点被抓奸在床,拎着古渊逃跑,暴打冯桓,应付太子和靖王。 加上回府后冰天雪地的溜芍药,挥鞭子抽芍药,猜测芍药到底是哪一方的细作,在娘亲怀中哭的筋疲力尽。 这般身心动荡,实在让人难以承受,说实话,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轻飘飘的不真实。 像梦一样。 明明在马车上已经确定过,可她还是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尖锐的疼痛袭来,这才放心的又闭上双眼。 她知道自己重生了,但还是想要反复确定一下。 不过……现在她若再不休息,等到了大哥回来的时候,她定还要强撑着去应付盛怒状态的裴清,啊啊,好累! 裴纯翻了个身,缩进温暖的棉被,四个软枕将她包裹住,安全感满满。 她要快些休息,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然后好去处置前世在府内,与芍药沆瀣一气的洒扫丫鬟们! ----------------- 在她两辈子都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一觉无梦安睡到下午。 等裴纯再次有了意识时,火红的夕阳正透过窗纸,隐隐约约的映照在床幔上。 橙红色的光芒打在屋内,看上去比外头冰天雪地要暖和许多。 她揉了揉眼睛,身边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她听力好,有人在身边才是折磨,就连芍药之前也只是住在隔壁,从来不曾与她住过一个屋子。 如今这般万籁俱寂反倒令她觉得舒适。 府中的侍从也都知道她的脾气,在芍药被抓后,自然更不会有人上赶着来她的房内招惹她。 裴纯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这次倒是不着急了,也没系错绳扣。 披上大氅,一路上踩着雪,直奔着地牢的方向而去。 雪势颇大,公主府的仆人们一上午只清出来了一条细细窄窄的小路。 有时还是会踩到雪。 娘亲一直当她是小孩子,以前从来都不让她知道那些污糟事情。 但她自己经历了两辈子的时光,早就不是之前那个被家人保护极好的裴明澄。 所以她必须去看看! 且,说实话,她还是想自己去听听,芍药到底是谁的人! 还有……负责洒扫的丫鬟们还未处理呢。 她得去把负责洒扫的丫鬟们也都抓起来,一同让娘亲去审问清楚! 一刻钟后,地牢内。 琴嬷嬷好似早有预料般在地牢门口揣着手候着。 裴纯掀起帘子第一眼便瞧见了,挑眉:“是娘亲让嬷嬷在这等我的?” 琴嬷嬷笑着点头,率先转身向前带路:“殿下猜到小姐醒后一定要来,所以才让老奴在这儿候着。” 裴纯点点头,脚步轻快。 “为甚么这么久还没审出东西来?芍药的嘴这么硬?” 琴嬷嬷摇头:“殿下排查府内的丫鬟小厮用了不少时间。也抓了许多人。这会儿才开始审呢。” 回答完,琴嬷嬷又用裴纯熟悉的慈祥笑容对她道:“小姐现在长大了,已经快成大姑娘了,做什么事情心中都有了数。 也不用殿下引导便能瞧出芍药不是好人呢。” 听到这话,裴纯脚步一顿,头不自觉低下几分,鼻尖有些酸涩。 她能成长,全都是用上辈子家人的性命换来的啊…… 琴嬷嬷虽然年纪大,却也脚步飞快,几步就将裴纯带到了长公主的身边。 一到了附近,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率先飘了出来,带着地牢阴冷泥土味道。 寒冷,潮湿。 此时芍药双手被绑缚在木桩上。 身上和脸颊上的鲜血正不断地朝着地下滴落,双眼无神,脑袋低垂。 整个人看上去实在是没有多少活气儿。 边上还有几个同她一般年龄的丫头,都被绑缚住双手捆到了柱子上,身上都有些或多或少的伤口。 裴纯有些惊讶抬眸,视线一个个从她们身上扫过。 这些人……可不就是上辈子她的洒扫丫鬟们?! 公主娘坐在火盆边,吹了吹刚煮好的茶水,慢悠悠的端起来,刮了刮茶叶末。 看到裴纯,又随手将茶杯放下,冲她招了招手,面上露出些温婉的笑意:“明澄醒了? 快来,娘的好心肝,和娘一起来审审芍药。” 裴纯点头,拿起桌上准备好的牛乳茶,坐在长公主身侧早就预备好的软凳上。 看样子,娘亲分明是在等着她来,估计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瞧着娘亲是怎么审问芍药的。 长公主欣慰的看了一眼裴纯,深觉得自家闺女参加了一次赏梅宴,实是成长了许多。 “芍药,当年可是我亲手将你选中,送到了明澄身边,这么多年,明澄可有亏待于你?” 公主娘率先起了个头。 那厢,芍药一听这话,猛然抬头盯着裴纯,颇有些看着救世主的意味。 手脚再次挣扎起来:“六小姐!小姐!求您饶了奴婢吧,求求您了。 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8章 遗言 裴纯皱眉:“你以为求我,我就能放过你?” 她以前不长眼,识人不清,留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祸害在身边。 芍药是她身边的丫鬟,在府内的待遇向来是最数一数二的,极受府内人尊重,是个有头有脸,极为体面的丫鬟。 她也从来没让芍药受过人欺负,也从没差过芍药什么。 且有什么事情,她都乐意与芍药分享,将芍药当成……伙伴……朋友。 结果竟然换来了今日这般对待? 上辈子,芍药说的那些话,她到现在都记得。 芍药可曾想着饶过她,可曾想着饶过她无辜的娘亲? 差一点,当年娘亲差点被裴氏族人们当场推搡踩踏至死! 娘亲经历过裴氏族人的那一遭,身子几乎是瞬间便凋零了下去。 在床上躺了一整年,才勉强能打起些精神,应付府中的事宜啊! 那厢,芍药只是摇头,泪珠一滴一滴的滚落在地,神色慌张极了。 “求您了小姐,小姐,奴婢不能说小姐,奴婢的家人在那人的手中…… 求您了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裴纯付之一哂,没有理会她。 长公主殿下抿了抿茶水,随手将茶杯放在手边,看着芍药:“你家人在那人的手中? 这可不是你在六小姐耳边说她不是的理由。 芍药啊,你倒是忘了,本宫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家中人的情形。” 芍药面色陡然巨变。 裴纯默默点头,心中对公主娘亲拿捏人心的手段十分佩服。 不过一句话,就能将人的死穴握住。 咳了一声,裴纯刚要跟在公主娘亲后面专注看戏。 就见被绑住的芍药猛地挣扎起来,后面的木柱子摇晃起来,跟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毅力,芍药竟拼着吃奶的力道,顶着腕骨断裂的剧痛,挣脱手脚上的麻绳,大跨步奔着公主娘直直冲来。 口中还狰狞的大喊:“我要杀了你!” 电光石火间,裴纯眼神一冷。 立刻侧身拉过公主娘亲,瞄准芍药,抬腿用脚尖将侧边,正燃着炭的滚烫火盆踢了过去。 细碎的火焰在冰冷的牢房内蒸腾向上,大块滚热的炭块裹挟着燎原的趋势,直奔芍药面门而去。 裴纯踢完,立刻将自己的大氅盖在娘亲身上,心中生怕芍药不死心,还想要带着火炭扑过来。 这一套动作风驰电掣,行云流水,眨眼间公主娘就被裴纯护到了身后。 火盆内带着高温的炭块,在空中呈抛物线状直直掉在芍药身上。 那厢,芍药正跑到一半,脚步顿时被滚烫的火盆拦下,疼的她龇牙咧嘴的哀叫一声。 脸皮和眼睛也被灼热的炭火烫到,当即便出了两个边缘泛白的大水泡! 滋啦滋啦的肉香味也瞬间飘了出来。 裴纯闻的清晰。 那边的芍药被拦住,浑身不甘,松开捂住剧痛脸颊的双手,对着长公主还要再次冲上来。 裴纯皱眉,一股怒火猛然烧了起来。 见芍药还有想要冲上来的意图。 身手极快的从袖口处掏出两个薄薄的飞刀,对着芍药的手腕、脚腕便掷了过去。 ——嗖! 噗呲!芍药本就弯折的手腕,此时更加惨烈。 整个腕骨都被尖利的飞刀刺穿,顿时血流如注,十分骇人。 “啊!!!!裴纯!刘楚吟!你们母女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这么一会儿功夫,琴嬷嬷与身后的小厮也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带人冲了上去。 几个小厮不客气的又将芍药绑了起来。 这次,用的是铁链。 长公主被全程都被护在裴纯的身后,此刻颇有些惊魂未定,神情紧张的抓着裴纯的裙角。 想要瞧瞧她的脚尖,看看刚才有没有被火盆烫到。 裴纯乖巧的任由娘亲查看,接着,朝琴嬷嬷吩咐,神色多了几分杀意:“嬷嬷,现在就去将芍药的家人都带过来!” 她猜娘亲应该是早有准备。 今日不管芍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都必须死! 果然,琴嬷嬷立刻应了一声,便黑着脸带人走了。 公主娘也终于检查完了裴纯的情况,松口气,抚了抚心脏。 沉着脸转向芍药,声音冰冷:“本宫之前就查过,你家中只有一个弟弟,一对儿父母。 可前几个月,你弟弟也在大街上冲撞了人,被人当场斩杀。 你父母曾经想来长公主府找你,也被人拦住,赶回了家中去。 真不知道你这般忠心,你的另一个主人可收得到你这份心意?” 听到这话,芍药猛地抬起头来,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看着公主娘。 裴纯挑眉看向芍药,跟着嘲讽:“咱们家可没有苛责侍从父母的传统,难道是你另一个主人干的?” 芍药额上青筋暴起,双眼大睁,即便身子被绑住,也要奋力向前扑腾。 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啦颤动:“不会的!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要见我的父母!!!” 她尖叫着矢口否认。 说话间,被火盆烫到的唇瓣伤口处鲜血直流。 洁白的牙齿混着鲜红的血液,十分骇人。 公主娘没理会芍药,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琴嬷嬷将芍药的父母带来。 裴纯也十分有眼力见,一点都不给公主娘丢了气势,严肃的跟着娘亲排排站。 不过半刻钟,芍药的父母便被琴嬷嬷绑来。 芍药看到不住哭诉的父母,而没有弟弟时,直挺挺的脖颈终于低了下来。 她有些焦急的问:“爹,娘,弟弟呢?” 芍药的爹娘年岁不小,前些日子刚失去了一个儿子,如今还因为失联许久的女儿,被生擒到公主府。 见女儿也是这般悲惨模样,头发花白又凌乱,明显是这段时日过得不好。 当即便有些承受不住的哀嚎出声。 他们说:“怎么回事啊,闺女!你到底惹了哪位贵人啊?! 你弟弟被裴府的人杀了!他们不让俺们来长公主府找你! 你弟弟活生生被马蹄踏死了! 闺女,你到底惹了谁啊!” 裴纯静默。 心道果然。 原本裴氏与裴纯的爹爹信国公关系并不好。 爹爹与娘亲成婚后,裴氏的人身份也攀不上公主娘,且未成婚前,他们那般欺辱爹爹。 长公主府早就与裴氏划分清了界限。 上辈子那天,整个后院就剩下她与芍药,和芍药管理的几个洒扫丫鬟。 裴氏的人都没来过长公主府,自然也不知道整个公主府的布局,怎么可能那般迅速的就找到她的景园来? 现在想来,人闯进来了,芍药为什么没出现,她当时在哪里呢? 现在想想,若是芍药没有给人带路,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且就在刚才,芍药明知她不善与人解释,还那般明目张胆的也要给她身上泼些脏水。 如今一听芍药父母所言,竟然是裴府,也果然是裴府。 怪不得当初裴府的人,能这般轻松的闯进长公主府。 她本以为芍药当初只是因为心中怨忿,想让长公主府遭难,想让她遭难,这才带人到了景园。 谁想到她本就是裴府的细作! 可怜当年娘亲身体急速衰败…… 最后哪怕拼着一口气,也要给她清除后患,狠狠的整治了一番公主府。 将芍药和她手底下的洒扫丫鬟们全都堵上嘴,杖杀至死。 娘亲那时候握着她的手,交代遗言般,说‘娘这破落身子,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 公主府即将被人收走,到时候,她们这群害了明澄的人也将逍遥法外。 放心明澄,娘如何也不可能让她们活着出去公主府,以后再给你带去危险。 明澄记住,你不善权谋,斗不过那群吃人的畜生。 等到时候娘走了,你就去隐姓埋名的藏起来,好好活着,莫要生了为娘报仇的心思。 娘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想到这里,裴纯只是冷冷瞧着芍药即将崩溃的模样,眼中杀意顿生。 后者听完自己父母说的话,一下便没了心气儿,神色悔恨又懊恼,甚至隐隐约约露出几分愤恨。 最后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一般,猛然转过头,望向裴纯,眼神带着几分祈求。 “小姐,如果奴婢说出是裴家的谁收买了我,您能为我弟弟报仇吗?” 第9章 春药 裴纯挑眉,抱臂扬了扬下巴:“娘亲有的是办法让你松口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更何况我巴不得你们狗咬狗一嘴毛,让我帮你报仇?凭什么?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毫不客气,言语锋利。 长公主赞赏的看了一眼裴纯,心中甚是欣慰,即便现在正审问犯人,也还是给裴纯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自家闺女好像长大了呢,做事都比以前聪慧许多。 这么一说,那芍药定然万念俱灰。 芍药张了张口,发现确实没有理由让裴纯帮自家弟弟报仇。 转头看向一直哭泣的父母二人,顿时神情凄惶又绝望。 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面色哀求的看着裴纯:“是裴家二房的嫡出三小姐,裴琳! 小姐,那裴琳是因为心悦冯公子,才会收买奴婢的。 平日里,奴婢见不到裴三小姐,只能通过冯公子去联系。 冯公子吩咐我监视您,每日您做了什么,公主府每日有什么事情发生,还有信国公屋内的文书,都要写成书信,告知于他。 但若是去参加宫宴,或者谁家宴会,奴婢与裴三小姐都有约定的地点,和约定的时间。 还有…… 今日的酒,也是冯公子说,是裴三小姐想要让你失去清白之身,这样您就不能缠着冯公子了。 所以奴婢这才会躲出靖王府,却没想到您竟然是自己出来的……” 芍药现在已经明白,她今日就是死在这儿,裴纯都不会心软一下。 还不如就全都交代了她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说不定裴纯还会因为被挑衅的愤怒,去杀了裴琳。 顺带,帮她报仇…… “裴琳?” 裴纯知道这个人,上辈子,就是此人带头闯进景园的,也是冯桓上辈子的小妾一员。 芍药点头,眼神紧紧盯着裴纯:“是她,小姐,求您帮帮奴婢,求您了。 奴婢求您,看在奴婢这么多年恭恭敬敬伺候您的份儿上。 求您帮奴婢的弟弟报仇!” 裴纯没什么反应,裴琳本就在她的必杀名单之中。 只不过她今日才刚刚回来,还来不及找到人动手! 不过眼下……既然已经知道了芍药是谁的人,那芍药,也就没有必要再活着了吧。 卸磨杀驴还是过河拆桥都无所谓,她只想为家人报仇,阻止上辈子的惨剧再次发生! 裴纯将手伸向袖口:“娘亲,闭眼。” 飞镖已经在指尖,她勾起嘴角欣赏着芍药瞬间转为惊恐的眼神。 刚要将飞镖掷出—— “等等!明澄等等。” 长公主殿下猛地握住裴纯的手腕。 裴纯诧异:“怎么了娘亲?” 留下芍药不是娘亲的性格啊! 长公主摇摇头,趴在裴纯的耳边用气音:“明澄,明景一会儿可还回来呢。 若不让他亲口听听芍药的话,换个目标。 明澄是打算让明景一直揪着你与西疆质子的事情不放? 他可是将冯桓当成了与你一般的亲弟弟,以他那执拗又古板的性子。 若不亲自查到些东西,对弟弟一般的冯桓怎么着,也会有恻隐之心。 既有恻隐之心,又怎么可能狠得下手来对付冯桓?” 说到这,公主娘停顿了一下,将裴纯搂紧了一些,苦苦婆心教育:“娘的好心肝。 听娘的话,等你大哥回来了,让他亲儿听听,彻底断了对冯桓的念想。 到时候,你再来处置人也不迟。 明澄,反正此人如何都是要死的,既如此,不如让她将最后一丝作用也用出来。” 裴纯张张嘴。 想起来上辈子被冯桓控制着,要杀掉祖母之时。 是大哥宁愿受着,被她用长枪刺穿身体,直至死亡,也不愿意反手回击杀了她…… 她叹口气:“那我就等着大哥回来!” 大哥的心情无论如何她都要顾着,反正大哥今晚就要回家,到那时候在处置芍药也不迟。 顺路在心中打了个哆嗦。 心道不愧是从宫中身经百战中杀出来的娘亲,与她这种打小就没经历过风雨的就是不一样。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即刻便会。 以往,不论娘亲怎么教导,她都因为没经历过勾心斗角而一知半解。 浑浑噩噩的。 如今重生回来,经历了许多,也提前预知了许多,才能勉强理解一些娘亲的教导。 裴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想再看芍药的脸,跟公主娘知会了一声,便转身出了地牢。 京城的冬日天黑的早,也亮的早。 在牢内她还没觉得时间过得快,可如今抬头一看,天光竟已破晓。 都快到第二天的白日了! 裴纯立刻郁闷下来,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她现在恨不得直接出门,窜到京城内去找裴清。 让她固执的大哥赶紧回来,好好认识认识自己的子洵弟弟! 免得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左右为难。 留在地牢内的琴嬷嬷瞧了一眼长公主的表情,立刻明了的给小厮打了个手势。 芍药的父母也被关了起来。 公主娘的速度很快,与裴纯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出了地牢。 裴纯被公主娘牵走。 牢门落下的最后一刻,只听公主娘淡声吩咐了一句琴嬷嬷:“将绑芍药的小厮也抓起来。” 裴纯:“……”这就是娘亲吗?真真恐怖如斯。 她都没想到过那小厮可能有问题…… 或许小厮本就没问题,但在娘亲心中,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一到了前厅,裴纯便被一碗闻上去苦极了的汤药拦住。 是大嫂施婉,她已经熬好避子汤,站在前厅内等了许久。 裴纯苦着脸侧头想躲,反正上辈子她也没怀孕,如今喝不喝的又有什么区别。 那边施婉像是已经知道了裴纯的动作,她刚将脑袋转过去,避子汤就已经到了她的鼻子下。 另一侧也是同样。 裴纯:“……” “好嫂嫂,您怎么也还没睡啊! 我不爱喝苦药嘛……”裴纯撒娇,脑袋就要往大嫂的脖子上蹭。 施婉避开,用手托了一下裴纯的脑袋,摇头,将避子汤又送近了几分:“不行,这东西明澄必须喝!” 她还想撒娇。 坐在主位的公主娘已经抬起眸子看了过来,表情没什么变化的轻轻放下手中茶盏。 瓷器碰撞在茶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裴纯耳朵十分机灵的一动,听见了。 她面色不变,立刻伸手乖巧的接过避子汤,皱着脸咕咚咕咚两口便灌了下去。 苦的她直伸舌头,连续吃了好几块蜜饯,又喝了好几口甜牛乳才好。 算了算了,反正喝了也没什么。 施婉无奈摇了摇头。 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跟个小霸王一样,骑在兄弟几个的头上轮流欺负人。 也幸好,如今还有婆母能制住这小霸王。 长公主也知道自家闺女是个什么性子,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接着便将琴嬷嬷喊了过来:“去门房瞧瞧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裴纯被公主娘一提醒,当即便想站起身跟着琴嬷嬷一起过去。 她之前让哥哥帮忙遮掩,送古渊回家也没多远,早就该回来了的! 刚站起身,外头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是琴嬷嬷在前边转角碰到了满身风雪,脸色沉凝的大哥裴清。 “大哥!”裴纯直接无视大哥的黑脸,讪笑。 裴清瞪了一眼她,双手接住迎上来的施婉,牵着人一同给公主娘行了一礼。 “明景回来了啊,西疆三王子可送到家中去了?” 现在屋内就剩他们一家人了,说话自然也不用藏着掖着。 裴清被问到这件事,登时扭过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裴纯,从鼻孔处哼了一声:“已经送回去了! 娘,明澄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她今年才多大,就这般……以后的婚事怎么办! 更何况,那西疆的三王子看上去也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实在是、实在是……哼!” “大哥,那分明是怪冯桓给我送的那杯下作的春药,不然我也不会…… 反正我也是被迫的,我没错!”裴纯忍不住反驳。 裴清脸色一变。 第10章 处置(腹肌福利) “冯桓?有子洵什么事情?让你去看子洵,你人呢? 还有,子洵的手是不是你射穿的? 裴明澄你太过分了,读书人的右手是何等的重要! 冯桓可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啊,对你的好你都忘了? 你竟然胡闹到将子洵的右手手掌整个射穿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裴清更生气,他额角跳动,怒不可遏的从袖口掏出裴纯用来当暗器的竹簪,扔到她身前的桌子上。 整个竹簪下半部分,全都是已经干涸的黑红血迹。 吼完,裴清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想起刚才裴纯反驳的语言:“你说什么?是子洵给你递的春药?” 裴纯点点头,从桌上捡起竹簪,轻轻摸了摸上面的血渍。 耸肩:“就是他给我的春药啊,要不然太子怎么会那般大动干戈的搜查靖王府。” 裴清有些不可置信,子洵、冯桓可是从小便与明澄一起长大,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更何况“冯桓……和太子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会…… 难道是子洵被有心人利用了?” 说到这,裴清心中也不自信起来,他是知道自家妹妹的。 虽说平日里胡作非为,但却从来没做出过伤害家人的行为。 冯桓再怎么说也是与明澄一起长大的,爹爹还有心给二人议亲…… 难道……真的是冯桓? 裴纯撇嘴:“若他不给我喂春药,你觉得太子打过我?还是能制住我? 太子派了那么多兵卒侍卫,满靖王府的找我,大哥也瞧见了,难道那也是假的? 更何况,若是没有冯桓,你我怎么会出现在靖王府?” 裴清张张嘴,被质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扭头沉默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看样子终于冷静了下来。 是啊,明澄说得对,以她的身手,若是用强的,满京城都没人能制得住她,更别说强迫明澄了。 可……为什么? 他一直都将冯桓当成自家兄弟啊,为什么…… 自家小妹问完,他心中就生了几分怀疑。 明澄是女子,怎么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名节开玩笑,也用整个长公主府开玩笑。 更何况还是跟身份并不高的古渊。 说句难听的,古渊那种经常受人欺辱的,若是裴纯真的想要,递上一句话,皇帝便能乐呵呵的给她们赐婚。 她怎么可能上赶着,在太子的搜查中,匆忙与人…… 且,他们兄妹去靖王府参加赏梅宴,就是冯桓半月前说,想去那边结识官员,想要去准备明年的春闱。 希望他做大哥的帮帮他…… 之前他只是生气明澄做的过分,如今看来,分明这已经是明澄做的最对的选择了。 比起和太子扯上关系,他们裴家和身份低微的古渊扯上关系反倒是能保全自身。 裴清这边头脑风暴,身旁的妻子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 施婉也知道,冯桓说是冯家人,可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与裴家人早就没什么区别了。 长公主抿抿茶水,等兄妹二人说开了,这才幽幽开口:“明景,你亲自去查查子洵吧,免得明澄污蔑了他。 可以从裴氏本家开始查起。” “裴氏本家?冯桓与他们又扯上了什么关系?”裴清惊诧,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满京城谁不知道裴氏一族,与他们公主府早就是面不和心也不和。 长公主从见到裴清的那一刻,便知道兄妹二人定然会吵一架。 她也在等兄妹吵架。 吵完了,说开了,便好了。 更何况,她自己是内宅妇人,总有些在朝堂上是顾不到的。 这种事情,还是要儿子这个朝廷命官掺和进来,才方便解决。 “你妹妹的院子里的芍药,是裴氏本家的人。 冯桓今日给明澄递酒的时候,芍药便在。 且之前在靖王府出事时,也没见到过芍药吧。” 裴氏本家的小姐与明澄从来都没接触过,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怎么就单单往明澄院子里安插人手? 若说这事情没有冯桓的手笔,长公主是不相信的。 裴清叹了口气,心脏却在不断下沉:“是,我全程都没见过那丫鬟。” 娘亲已经抓到了人,分明是有了足够的证据,现在与他说,也不过是想让他亲眼瞧瞧罢了…… “去地牢看看吧,那里面的都是今日刚抓起来的,公主府内被安插进来的细作。” 长公主幽幽引导。 裴清沉着脸,牵着爱妻施婉,给自家娘亲行了一礼,转身直奔地牢而去。 等大哥脚步匆匆的走后,裴纯又蹭到了母亲的身边撒娇。 要是她也继承到了娘亲的智谋便好了,上辈子也不会让家人被太子利用,被冯桓踩在脚底向上爬。 “娘亲,将冯桓的事情送信告诉给爹爹吧,我怕爹爹不知道冯桓是个狼子野心的。 以后回来被人哄骗了怎么办。”裴纯趴在公主娘的怀中,闷闷的道。 长公主拍了拍裴纯的脊背,安慰:“早就给你爹爹与几个哥哥送去了,若是等你想起来,还不知道他们要被人骗成什么样子。” 裴纯噘嘴,试探的将自己的目的吐露出来:“要不,明日咱们就带着芍药,去找裴府的麻烦吧娘亲! 反正芍药是必死的,还不如让她也去裴府闹一闹。” 像上辈子的裴府一般作态。 他们来长公主府找麻烦,那这辈子她也可以去裴府闹! 她是真的想尽快将能威胁到家人的全都除掉。 若不然等久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上辈子的事情来! 这辈子开局便与上辈子不一样,这让她觉得有些慌乱不安。 她不能让家人们重蹈前世的覆辙!绝对不行! 长公主摇了摇头,将裴纯从自己怀中撕出来,再次苦口婆心的教育:“明澄啊,遇到什么事情,先冷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你急吼吼的带着芍药便去了裴府,那边会不会认都不一定。 且那芍药,也不可能只是裴家小姐塞进来的细作。 这其中定然有冯桓的手笔。 若你这次去,即便成功了,大不了也只是裴家小姐面子受损,能不能直接将人杀死还不一定。 就算是将裴家小姐杀了,只要有冯桓在,后面还有无数个裴家小姐呢,明澄可清楚? 再说了,你还未成婚便带人去闹,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裴纯不服气,刚要反驳,但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最后还是垂下了头。 她真的很想反驳娘亲,上辈子,他们裴氏便是那般一路上喊打喊杀,叫上了许多百姓,丝毫不顾忌的闯进了长公主府的! 让她用温和的手段去回击,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倒是公主娘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无奈摇摇头:“明澄,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想半夜闯进裴府去,将人打一顿?” 裴纯没说话。 打一顿?直接杀了还差不多。 “娘的好心肝,听娘亲的话,先等你哥哥今晚去牢内问问。 再查查那裴琳到底与冯桓是什么关系,看看冯桓还勾了几个可怜的姑娘。 拔出萝卜带出泥,咱们一网打尽多好。 若不然你一时冲动,浪费这么大的把柄,只抓到了一个小人物。 这不是反倒让那背后之人过得逍遥了?” 深吸一口气,裴纯心中虽然还是急切,但也点头认同了公主娘的话。 若是能一下子把觊觎裴家的人抓尽了便好! 不过……不能杀人,她偷着去打那裴琳一顿,应该,可以的! “那芍药……”裴纯用眼神示意娘亲。 她就是很想除掉芍药,裴琳暂时杀不了,芍药难道还不能吗?! 公主娘摇摇头,有些无奈:“娘真拿你没办法,去罢,明澄,等你哥哥瞧完了,便将人处置了罢。” 一个小喽啰,能问的也都问出来了,杀了就杀了,当做是为了给闺女出气也好…… 裴纯双眼一亮,迫不及待的起身,蹦蹦跳跳的直奔地牢而去! 一想到能亲手斩杀上辈子让她家破人亡的仇人,胸腔便溢满一种鼓鼓胀胀的满足感。 她现在很兴奋,兴奋到只想杀了芍药,才能遏制住这股汹涌而来的情绪。 只要想到是去杀了仇人的,她的脚步便加快许多。 到地牢门口时,她深吸一口气。 踩着冬日寒冷的台阶缓缓向下,裴纯面带笑容。 沉默站在芍药身边的裴清听到了脚步声,抬首,见到她,下意识抿唇。 他见裴纯如今的疯狂模样,一瞬福至心灵。 转身,一声不吭的拉走自家妻子,与裴纯擦身而过。 夫妻二人脚步声渐行渐远。 裴纯笑了笑。 一步。 两步。 三步。 “小姐……小姐……” 站在神情惊惧的芍药面前,裴纯再次掏出特意为她准备好的飞刀。 “芍药,上辈子,我娘亲没做错什么,她不应该遭受那一切的……” 芍药怔愣,张张嘴,刚想问裴纯是在说什么。 一枚飞刀便毫不客气的从她的脸颊两侧贯穿而过。 留下了一块铜板大小的扁平伤口。 “啊!!!!”芍药登时哀叫一声,浑身颤抖。 裴纯甚至都看见了芍药嗓子眼中的小舌头。 她知道芍药会说话,所以特意换了个角度,将飞刀穿透芍药的脸皮。 她现在不想听芍药的辩驳。 芍药凄惨的哀嚎,疼的忍不住全身用力挣扎,脸皮痉挛抽动。 裴纯笑着,继续开口:“是我识人不清,也是我亲手逼死了娘亲,其实我也该死的。 芍药,我气自己眼瞎,相信冯桓那么多年,更气这么多年傻乎乎的信任你。” 芍药此时胸口不断起伏,恐惧的看着裴纯,剧痛从脸颊、手腕、脚踝各处传出。 她眼神绝望,只能瞪大双眼哀求的看着裴纯。 裴纯抬起手,毫不嫌弃的抚摸上芍药湿透的头顶。 像是在抚摸情人的头发,轻缓的按压,视线梭巡,寻找。 她在寻找哪里下手比较好。 裴纯抽出长柄飞刀,对准芍药的后脑。 芍药眼神惊恐,脑袋吓得不住后仰,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挣扎。 声音经过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忍着脸皮的疼痛说了出来:“小姐……小姐……饶我……” 裴纯听得芍药还能开口,手上飞刀猛地立起,内力带着飞刀尖利的一端,不容置疑的直直没入芍药的后脑! “呃!” 芍药只挣扎了一下,便瞬间没了声息,人也跟着瘫软下来。 亲手感受着上辈子仇人的生命在她手中逐渐消失。 裴纯胸腔当即便喷薄而出阵阵快感,高兴的她抱着芍药的后脑,不停地急促喘息,恨不得当场大笑三声! 她再次抽出芍药后脑的飞刀。 感受着温热的鲜血将手心覆盖,有些还喷溅到了芍药身后的木柱上,再折返回来,将她的手弄得湿乎乎的。 接着,狠厉的再次扎了下去。 裴纯用力的手臂青筋暴起,眼眶赤红一片,为了更方便的刺穿芍药后脑,她紧紧抱着芍药已经了无生息的脑袋。 浑身激动地颤抖,第三次抽出,狠狠刺下…… 第四下。 第五下。 也不知到底是第多少下,芍药的整个后脑已经不成样子,许多长发纠缠着裴纯手中染血的飞刀。 一个时辰后,裴纯笑着松开手,她的半张脸、整个半身,全都被鲜血染红。 嫣红的鲜血混合着一团团纯黑色的长发,像一朵浴血而生的诡异牡丹,此刻正在她的手心暗暗绽放。 她阻止了上辈子的事情发生呢…… 她可以不让家人们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了呢…… * 火红的鳞片从古渊赤果的肩背,缓缓游走到其手臂上起伏的肌肉上。 雪白的肤色,衬得赤红小蛇十分艳丽。 拇指粗的小蛇时不时抬起蛇头,吐出信子试探主人的心情。 再扭身静默的缓缓向下,沿途路过满是青紫与牙印的胸肌。 缓缓向下,在蛇信即将触到腹肌上棱角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出,猛地掐住蛇蛊的头,将其随手甩到床上。 古渊扔开冰凉的蛇,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痕迹,心中一叹。 这裴六小姐的手劲还真是大啊,居然半身都是…… 他的身子本就不好,也不知道要缓多久,身上的印子才能消下去。 古渊抿唇,垂下纤长的睫毛,细心在小陶罐中,抠挖出一块透明如蜂蜜般的明黄色药膏。 用手心将药膏融化,看着铜镜内依旧面带潮红的自己,毫不犹豫的侧头,将药膏抹在脖颈泛红的牙印上。 这药膏还是裴清吩咐小厮买来的,不如之前裴纯赠送给他的那种效果好。 不过涂抹上倒是清清凉凉的。 “嘶!”胸前裴六小姐咬的最狠,牙印也是最多的地方。 他刚一碰到,又痒又麻的感觉便自胸前直奔后背的尾椎骨而去。 麻酥酥的,痛痒难耐,痒的他想伸出手用力抓一抓。 古渊深吸两口气,面色嫣红,最后还是咬着唇,放弃抹药。 泄愤般的将陶罐扔到一边,由着床上的赤红小蛇好奇的滑向好闻的药膏。 随手披上裴纯的大氅,古渊理了理衣衫,朗声:“初一,进来。” 一阵风刮过,浑身漆黑的初一侍卫落在地上:“主子!” 古渊斜睨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可有消息?” “回主子,户部侍郎裴清回到家中后,便与裴六小姐发生了争执,还质问了裴六小姐为什么要射伤冯家二公子。 裴六小姐说今日春药是冯二公子端给她的,且其身边的丫鬟是裴氏本家嫡三小姐,裴琳的人。 其与冯桓关系匪浅。” 那厢,古渊像是终于看到了不断往装着药膏的陶罐里爬的小红。 他抬手,抓起弄得满身药膏的小蛇,转身拿了一块棉布按在赤红小蛇的三角头上,垂着眉眼认真擦拭。 听到初一的话手指不停,也没回应。 等他擦完后,转头已经不见初一的人影。 “裴氏本家?小红,你说裴六小姐会不会去找裴家的麻烦呢?” 第11章 夜闯 蛇信无声吐出,艳丽的鳞片在古渊手心不断向上攀爬,刚要碰到裴纯的大氅,便被他扯住蛇头。 古渊沉下脸,随手将打扰他独占大氅的小红丢开。 * 翌日。 用完晚膳,裴纯特意央着娘亲,让她自己睡在景园。 今晚她要偷着出门,去裴府! 所以绝对不能和娘亲一起休息。 长公主看着裴纯,端庄的面上带着几分警告:“明澄……” 裴纯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振振有词:“我知道的娘亲,我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公主娘怀疑的瞧了裴纯半晌,最后无奈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夜幕深沉,景园内。 裴纯换上一身黝黑的夜行衣,勒紧腕间藏匿飞刀与竹片的手腕,一切准备就绪。 确定新来的洒扫丫鬟们全都退下。 这才吹灭蜡烛,覆上面罩,推开房门。 她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刚打开景园的大门。 低头便瞧见了一个影子,裴纯:“……” 她缓缓抬起头,笑容僵硬,就见自家大哥果然站在院中。 且身上还穿着一身黝黑如墨的夜行衣…… 看上去已经等她许久了。 裴纯眼神搜寻,她在找,有没有哪条路能逃过裴清的围追堵截,逃出府去:“……” 她刚才一定是推错了门。 裴清眯着眼:“哼,我就知道,裴明澄啊裴明澄,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安分!” 裴纯心虚得像一只正在偷油被抓住的小老鼠,挂上笑脸,神色游移。 想到裴清已经换上了夜行衣,顿时一拍大腿,眼神一转便狗腿的露出笑容。 跑到自家大哥身边:“嘿嘿,哥哥,您都换上这衣服了,咱们就一起去吧,您就当是为了陪我!” 裴清叹气,看着自家蠢妹妹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实在有些忍不住,伸出手狠狠敲了一下蠢妹妹的额头。 想到刚才娘亲的嘱咐,深觉无可奈何。 娘亲分明是早就知道,蠢妹妹今日定然安分不住。 他也知道。 但他本想劝妹妹老实待在家中,免得出去惹祸作乱。 却没想到娘亲反而嘱咐他,让他亲自跟着妹妹,阻拦她,别让人冲动! 裴清叹口气,娘亲还真是…… 知道这熊玩意如何都要去闹一闹,娘亲没有强硬阻拦,也没讲清利害,只让他跟着去保驾护航。 他就活该是吧! 啧,这熊玩意整日都想着惹祸,娘亲怎么就不像幼时整治他一般,也整治整治这可恶的裴明澄! 实在是太过娇惯了! 想到娘亲明目张胆的偏袒和溺爱,裴清对裴纯没什么好语气,只黑着脸:“走吧!” 裴纯顿时喜笑颜开,笑容更大了几分。 蹦蹦跳跳的跟在哥哥身后,走在已经清完雪的长公主府内。 到地方时,裴纯仰头看着面前高墙,猛地提气抬腿,找到借力点,两步便翻墙飞跃了过去。 身后的裴清也同样飞身而上,看上去甚至比裴纯更利索几分。 其实长公主知道,以裴纯的性子,若是不出亲自去出口气,是绝对不会轻易放下执念的。 可堵不如疏。 未免裴纯以后因为憋着,反而不稳重,性急做错事,落下把柄。 还不如让她亲自出去闹一闹,至于眼下的分寸怎么掌握——这不还有大儿子裴清呢。 裴清工具人也知道公主娘的想法,知道是知道,可还是难免头疼。 自家这蠢妹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养的,他总觉得太过离经叛道了些。 关键是娘亲还总是纵着。 一到管教的时候便让爹爹来,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导致妹妹如今,除了对虎着脸的爹爹害怕几分之外,一点都不怕他们兄弟几个! 简直是无法无天! * 两人一路脚程极快,奔袭不停。 直到裴氏本家后院的角门。 这是平日里用来给仆人们出门用的。 看着已经打扫好的小路,裴纯毫不犹豫,直接翻过角门,谨慎地没留下一点脚印。 脑中仔细回想,上辈子偶然看见的裴府布局,她将呼吸放平,沿着还留有星点雪花的石板路,直奔后院而去。 身后的裴清深觉不对劲儿的眯起眼,妹妹怎么这么了解裴府的情形? 不对劲儿! 难道是之前与那裴琳生过龃龉? 不然为什么能这般熟练,一点都不见对裴府的陌生? 一路上,他们兄妹时不时就能碰见许多打着灯笼,在府内巡视的高壮侍卫。 惹得裴纯不住撇嘴,给身后的裴清打了个手势,转身躲藏起来。 心中嘀咕,这家中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裴钟一个三品官家的侍卫,比公主府的都多。 转过一个小路,裴纯犹如逛自家的园子一般,扭身便朝着裴琳的院中走去。 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小院,裴纯皱眉。 什么人,大半夜的还不睡觉! 耳边听着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裴纯扫了一眼房顶,不假思索的飞身上去。 动作轻的连顶上的雪片都没掉下来。 裴清紧随其后。 裴纯趴在房顶上,没有贸然掀开瓦片,而是将脸颊侧过去,听着里面的声音。 里面传来了一阵哭泣声。 “呜呜,子洵哥哥他受了那般多的苦楚,居然不让我出门去瞧瞧他!我明明那么担心子洵哥哥。” 这声音,是裴琳没错! 裴琳身边的小丫鬟开口安抚:“小姐放心吧,奴婢今日叫人去瞧过冯公子,冯公子只是手上受伤了而已。” 裴琳抽泣:“手上受伤?读书人的手是何等重要! 明年春日便是春闱,到时候子洵哥哥的手掌不好怎么办? 子洵哥哥那般想要官位的一个人,若是他因此失去春闱的机会,他该难受成什么样子?!” 裴纯脸颊趴在雪上,有些无聊的挑眉,啧,这人还是个痴情种呢。 身边的裴清警告的拍了一下裴纯,示意她老实些,莫要弄出动静来惹人怀疑。 心却不断下沉。 芍药那边,他曾亲口听过事情缘由,若他还嘴硬,完全可以说芍药是受了别人蛊惑污蔑冯桓。 可如今再来听听这裴琳的话,两方佐证,分明是已经将冯桓钉死。 或者说,这本就是冯桓的另一个面貌…… 妹妹和古渊的事情,若说其中没有冯桓推波助澜谁信? “小姐放心吧,冯公子即便参加不了春闱,也还有长公主与信国公为他筹谋呢。 信国公底下的几个孩子全都是有了官位的。 若是这次还能打了胜仗,军功定然要么是给自家闺女,也就是裴六小姐求一个好姻缘。 要么便是给冯公子求一个好官位。 小姐放心吧,绝对不会亏了冯公子的。” 房顶上,裴纯眼神蓦的冷了下来,缓缓捏紧拳头,她最听不得有人惦记裴家的权势。 如今这裴琳可真算是在她雷点上左右横跳,让她恨不得现在就踢碎瓦片,落下去狠狠教训裴琳一顿! 裴清也屏住呼吸,伸出手下意识扯住蠢妹妹。 原来,裴家小姐是这般为冯桓打算的?居然连一个丫鬟都知道…… 还是冯桓故意跟这个裴琳如此表达的呢? 幼时长大,至今多年,直到昨日他还自以为与冯桓是顶好的兄弟。 比亲兄弟还亲。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叫他如何能不愤怒! 冯桓,冯子洵…… “真希望信国公使用军功为子洵哥哥换一个侍郎的位置,与那裴清一样。 到时候,子洵哥哥也能有放心娶我的资本。” “是啊小姐,那裴清都能靠着长公主府坐到侍郎的位置,咱们冯公子定然也能的。 不就是信国公的一点军功吗? 那东西他们长公主府有的是,只不过是之前抠抠搜搜的不愿意给冯公子罢了。 如今若是那裴纯自己失了清白,早早嫁出去,军功定然会是冯公子的。 到时候冯公子实现他的夙愿,定然会脱离纠缠他的裴纯,转过头来娶您的。” 底下裴琳的抽泣声渐渐停止。 第12章 惩戒 房顶上,裴纯眼神也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实在是听不下去。 长公主府的军功都是父亲与哥哥们用命拼出来的,凭什么就这般轻易的给了冯桓! 她活动活动脖子,就要抬手,凶狠的对着面前的瓦片挥拳。 “别!”裴清气音,紧忙拦住自家妹妹。 接着反手从腰间掏了掏,拿出一个纤细的竹筒递给裴纯。 裴纯看清后:“……”我的亲哥,这竟然是迷药! 她眼神诡异的落在裴清身上。 心想您不是不看好您的妹妹出来闯祸吗?怎么装备带的这么齐全! 裴清瞪了一眼裴纯,眼神示意裴纯快些。 裴纯耸耸肩,一把扯下面罩,将脸颊前,房顶的雪拂开,掀开瓦片,极有技巧的将手中竹筒伸了下去。 手指捏着竹筒边缘,屏息,对着下面只身穿寝衣的裴琳与丫鬟猛地吹气。 吹完,她立刻向后一仰,随手将瓦片盖严。 再次重新覆上面罩。 等了半晌,确定屋内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她这才给裴清打了个眼色。 她的耳朵与扔暗器的技术,在兄弟几人中是最好的。 所以关于听风儿、吹箭、吹迷药、扔暗器类似的事情,从小便是她来做。 尤其是她与五哥幼时经常惹祸,次次都能凭着这一双耳朵逃避爹爹的怒火。 两人身形瞬动,裴纯推开裴琳的门,进屋就利索的抽出银针,扎向二人的后脑。 ‘砰!’二人顿时睡的比之前更死,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好了!这下天王老子来了她们都不会醒!大哥你说,想她们俩怎么死!” 裴清听得此言,顿时瞪大眼,不可置信。 “裴明澄!她们现在俩死了,咱们凭什么让裴氏一族受些教训! 没个正当理由,我与爹爹也不好在朝堂上随意出手! 难道就让他们随意插手咱们家的事宜?” 有时候,热血上头的妹妹实在叫人心累。 明明平日里也不算蠢笨,怎么一遇到事情这么冲动! 想罢,裴清心中多了恍然。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娘亲一定要派他来,陪着蠢妹妹胡闹。 分明是等着他来一边阻拦,还一边教育妹妹。 让妹妹不因昨日晚间他们兄妹吵嘴的事,对他心生不满。 也让他从另一个角度瞧瞧冯桓,杜绝他对冯桓而优柔寡断的可能。 娘亲的手段,现在想来着实恐怖。 裴纯讪讪,吐了吐舌头,刚才一时上头,忘记还有朝堂上的相关事宜了。 “那我就将人扔去池塘中!”裴纯想罢,扛起昏过去的裴琳就朝着门外走去。 裴清这回倒是没拦着,只是扫了一眼丫鬟,对着裴纯轻声道:“怎么做随你,别弄出人命来便好,我去裴家的书房仔细瞧瞧。” 点头,裴纯脚步不停,先将裴琳扔到了池塘边,又扭头回去将丫鬟也扛了出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逐渐冻得失去血色的脸颊,裴纯神色平静,只闭目放松呼吸,用耳朵仔细听。 听远处侍卫们的脚步,等他们过来。 她要让众人都知道裴琳落了水,最后是被侍卫拖出来的。 这一队侍卫人不少,还差五步便能瞧见转角这边的情况。 四步,三步,两步…… 裴纯猛地睁眼,用尽浑身力气连踢两下。 ——扑通!——哗啦! 两人双双落水。 “谁!”远处侍卫们的脚步加快,厉喝一声。 裴纯即刻藏入提前便查看好的假山,隐去身形,耳边听着侍卫们慌乱大喊:“小姐!” “是小姐!” “是小姐和身边的丫鬟!” 接着又一个个跳进冬日还冻得并不结实的池水中。 不过两息。 裴琳尖利的嗓音响彻后院:“啊!救我!快救救我!” 闹的后院许多姨娘们都疲惫的睁开眼,吩咐丫鬟掌灯。 水声不断,扑腾声许久都没有停止。 裴纯靠在假山的角落,听着裴琳和她的丫鬟不断尖叫。 继而引来了宅子内更多的人。 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裴纯将自己藏的更深了一些。 接着她便闻到一阵香风,看样子,是好几个后院的妇人结伴而来。 “啊,娘的琳儿,快上来! 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怎么回事,快将我的琳儿救上来啊!” 在岸上被骂的侍卫统领刚要张嘴请罪。 裴琳娘亲身边的丫鬟已经疾言厉色的上前,抡圆了胳膊,朝着侍卫的脸上,挥去清脆的一巴掌。 “废物东西!还不快跳下去救小姐!” 那侍卫的脸上立刻浮现两道指甲划出的血印。 看样子,打的极狠。 裴纯见此一幕,微微扬唇。 那裴琳被她喂了迷药,又被银针封穴,掉到水中自然死沉。 除了能张嘴说话之外,手脚都动不得,也什么都做不了。 沉不死那些侍卫! 可怜那些侍卫,见自家小姐挣扎动弹不得,也只能齐齐跳下水救人。 冬天池水又冷又冰,冻得他们手脚也跟着发麻,比平日僵硬许多。 动作自然慢了下来。 裴纯的笑意更多了几分。 上辈子,他们这些人也是听着自家小姐的命令,带着许多百姓,生生闯进了长公主府。 如今换她这般报复回来不过分吧! 裴纯耳尖微动,她听到了属于男人的沉重步伐,和小厮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是裴氏的家主裴钟来了。 那厢,看着被侍卫们七手八脚的,好容易救上来的二女儿。 裴钟的面色挂不住,一脸恼怒的转向自己的夫人:“她穿这么少出来作甚? 裴家的脸都被你这浪荡女儿丢尽了!” 那夫人也面色不好,但此时也没空理会裴钟的质问,只是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覆盖在冻得瑟瑟发抖女儿的身上。 将自己可怜的女儿搂进怀中。 脑袋一扭,看着裴钟便露出了几分泛红的眼眶:“老爷说的什么话,咱们琳儿是那种姑娘吗? 再说了,琳儿已经及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大冬日的自己跳进水中,分明是有人故意将琳儿推落了水!” 说罢哀怨的扫了一眼裴钟身后穿着华丽的妇人。 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钟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起来,也跟着夫人的眼神,将视线投在身后穿着华丽的妇人身上。 将人看的面色惶恐极了,当即便跪了下来,风情万种的请罪:“夫人,妾一直跟在老爷身边,哪里有机会跑来将三小姐推下去,更……更别说做出辱没了裴氏门风的事啊! 老爷,妾冤枉啊!” 抱着裴琳的夫人眼神顿时一厉,对着美妇人便厉声呵斥:“浑说什么!什么辱没门风!你女儿也是裴氏女,今日这件事情传出去,谁都得不着好! 再胡咧咧一句,小心我撕烂你个贱人的嘴!” 看着远处还在与夫人掰扯这件事情的裴钟,裴纯眼神闪了闪。 裴氏家主啊…… 此人当年得了裴氏族长的位置后。 毫不留情的,把还不是驸马的爹爹与祖母赶去了庄子上。 且,发生了她与古渊那件事情之后,带头弹劾父兄的就是他。 听说他当初还联合了靖王、太子,一同给陛下上折子呢。 要求废除她几位哥哥的官位。 更是跪在长公主府门口,说她不配为裴氏之女。 要请百姓为他裴钟做主,撺掇百姓闯入公主府,要将她陈塘。 此事过后,踩着公主府的人名,裴钟的官位也提升了好几阶…… 想到这儿,她面上陡然扬起几分笑意,手指摸索向腕间,用作飞镖的锋利竹片。 这回竹片倒不是在街上小贩手中批发的。 而是长公主府内有一片竹林。 这种竹片暗器是爹爹做给她玩儿的。 她那时候还小,手劲也不大,爹爹怕她玩刀子伤了自己。 所以就自己砍竹子,一刀一刀的给她削出这种平直又细长的竹片。 时间长了,几位兄长也见得多了,经常跟着爹爹一起做手工。 几个兄弟共同做些五花八门的竹制品逗她玩。 裴纯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竹片。 想,反正大哥没在她身边,那她做点什么,估计也没事吧! 她盯着裴家族长,也就是爹爹名义上的弟弟。 祭出暗器,瞄准了他的眼睛—— 第13章 刺客 不留余地的发射出去—— 嗖! “啊!”那裴钟只觉眼前一晃,右眼不过瞬间就黑了下来,巨力之下,人也大头朝下栽倒过去。 “啊老爷!有刺客!有刺客!” “老爷!!” “快抓刺客!” 听着身后慌乱的声音,裴纯得意的咧开嘴角。 瞧了一眼裴钟的惨状后,看着还来不及上岸,在水中的侍卫们被支的团团转,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直奔裴家的书房而去。 祖母不在裴家,她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现在,找大哥,回家! 身后,裴钟被人七手八脚的扶起,痛的弯腰捂住右眼,鲜血却顺着指缝不断流淌。 他根本顾不得别人。 只能在原本是盛放眼珠的眼眶内,摸索到一片薄薄的硬物。 十分锋利。 “啊!我的眼睛!!” 裴琳刚上岸,便发现自家爹爹的右眼中插着一个十分骇人的竹片。 吓得她刚要失声尖叫,就被自家母亲狠掐了一下肩膀。 她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到裴钟身边,面上全是眼泪:“爹爹,快叫郎中! 快去请郎中啊!” 这话不用她喊,但是她刚惹了祸事,爹爹还受了伤,此时的心情定然是不好的。 若是她再不赶紧表态,等待她们母女的定然是爹爹的迁怒! 裴钟痛的浑身颤抖,脑袋嗡嗡直叫,额角青筋暴起。 根本理会不了自家女儿的叫声。 只能被众人搀扶着奔向前院。 裴琳的母亲也趁机给女儿今日的情形找补:“快去请李神医!” * 裴纯在侍卫们的搜查中矫健的翻身,出了裴府。 身后跟着的是面色不佳的裴清。 为了不被人怀疑,二人只能暂时放弃回去长公主府的路,选择绕远。 “明澄,刚才我在裴钟的府上瞧见了一样东西。” 裴清开口,语气沉沉。 “什么东西?”裴纯扭头看向裴清,神色惊奇。 是通敌叛国的证据?还是投靠太子的文书? “隔墙有耳,回家再说!”裴清脚步不停,那神情,颇有几分老神在在。 裴纯:“……”微笑,“那我请问您现在跟我说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成功被勾起好奇心。 裴清语气戏谑,振振有词:“我乐意,就愿意瞧你的乐子!” 二人自出了裴府后紧绷的气氛,因裴清此时的玩笑缓和不少。 “咳,那什么,哥哥,我想去……”裴纯吞吞吐吐。 裴清皱眉:“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半夜去、去找……反正不行! 想去明日我亲自带你去!” 他知道这闲不住的妹妹到底是要去找谁。 但今日太晚了,万一被人瞧见,她裴明澄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裴纯可惜的撇撇嘴,心中腹诽,今日反正都出来了,也已经夜闯了裴府,再顺路去偷着看看古渊又怎么样! 老古板! “你就是老古板,裴清!” 裴清顿时眉毛倒竖:“臭六儿,你竟敢骂我? 还敢直呼我的名字?你等着爹爹回来的!看我怎么告状!” 裴纯撇嘴:“幼稚!” “裴清幼稚鬼!老古板!” 裴清毫不犹豫的反击:“臭六儿!臭六子!” 气的裴纯直翻白眼,随手在街边抓起一把雪,顺手揉成团,对着裴清的脑袋便扔了过去。 “啊!裴纯我生气了!大冬天的你往我脑袋上扔雪是吧!”裴清语气抓狂。 “略略略~”裴纯毫不在意,放松着蹦跳走远。 墙内。 听着兄妹二人笑闹渐远的声音。 古渊捏着冰凉笔直的赤色小蛇,垂眸,学着裴清的语气:“大冬天的你不冬眠,就爱往那边爬是吧!” “你说话啊,说略略略!裴六小姐刚才便是这般回应的!” 蛇:“……”蛇没理他,悬空着身子倒挂在古渊的手掌。 对着兄妹二人消失的地方,神情兴奋的吐着信子,一双赤红的蛇眼隐隐约约透露出几分癫狂。 可惜被狗币主人无情抓着,一点都向前不得。 蛇身只能紧紧的绷成一条直线,对着墙的另一边频繁吐出信子,像是在感受,又像是在追逐。 闻嗅着香甜气息逐渐走远,赤红小蛇愤怒的扭头,盯上抓住自己的主人。 冰冷邪恶的毒牙露出,暴躁的对着古渊的手腕便一口咬了上去。 沁凉的毒液随着伤口逐渐流入古渊青白的血管。 他被冰的瑟缩了一下,导致赤色小蛇以为他害怕了,咬的更加凶狠用力了些,恨不得当场撕下一块肉来。 “呵,我都没闻到呢,能给你闻?”古渊冷嘲。 说罢,便将松开嘴巴的赤色的小蛇塞进了自己衣领处。 冰凉的蛇鳞缓缓在他的脖子上游走,灌进来的冷风叫人十分难受。 看了一眼墙壁的高度,他果断放弃了爬墙的想法。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神色带着几分可惜走远。 另一边。 “刚才是谁在墙的那头?为甚么拦我?”裴清有些忧心。 生怕被人察觉,从而联想到裴钟遇刺的事情与他们长公主府有关。 “是古渊啦大哥,放轻松。我的耳朵你还不相信?” 裴清皱眉:“万一他……” “放心啦大哥,古渊巴不得京城越乱越好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裴清眼神怀疑。 她转转眼珠:“反正我就是知道。” 总不能说是上辈子知道的吧。 无奈摇头,裴清也没多话,转身朝着长公主府而去。 不是他放心古渊,而是他放心裴纯的耳朵,也放心裴纯的眼光。 能让妹妹在中了药之后,跨越大半个靖王府,去单独抓古渊解药效。 此人……首先,定然是能被妹妹拿捏在手中的。 就算不被拿捏在手,也能从靖王府的假山中,看出此人的乖巧,和不想与自家妹妹作对的姿态。 至少此人对于裴纯来说,是被拿捏在手中的。 今夜不阴天,星子高高挂在天空上,叫人看着心情都舒爽几分。 进入长公主府。 裴纯美美喝完琴嬷嬷递来的火辣姜汤。 到了景园,第一件事,便是脱下满身暗器的夜行衣,钻进烧的热烘烘的小炕上。 冬日外头实在是冷,她身子虽然好,但也不是铁人,在寒风呼啸的房顶上趴了许久,神人也顶不住。 躺进暖和的被窝中,裴纯松了一口气。 想到今日裴琳被扔下池塘,还有裴钟被射伤的双眼,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畅快。 但是她总觉得还不够。 上辈子,裴琳带人伤到了娘亲,让娘亲的身子就此衰败,活生生受了许久的苦日子。 甚至最后,她还未动手,娘亲便触柱而亡。 只留下一句:“纯儿,好好活着,娘是自杀的,与你没有关系……” 触柱…… 那时候,娘亲的眼神中都是解脱、担忧、还有什么来的? 裴纯悚然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娘亲濒死时的眼神。 还有裴钟,若是没有他在长公主府外长跪,用百姓的舆论相逼,以求将爹爹赶出裴氏宗祠。 说她裴纯做出的事情枉为女子,信国公不需要这样的女儿。 跪在长公主府门口,嘴一张便嚷嚷着让她陈塘。 娘亲怎么会经历那一遭! 那时候,爹爹与哥哥们刚得胜回朝,连她面都没见到,便匆匆进了宫去。 结果呢,去求皇帝,回来的便是已经卸去甲胄,下半身血肉模糊的爹爹。 可爹爹还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说:“乖小六儿,莫要多想。 是爹的错,是爹连累了你,也是爹识人不清,养了一头白眼狼…… 更是爹树大招风,只要有一点能被攻讦的点,便会被他们揪着放大。” 皇帝的斥责、百姓的鄙夷。 仅仅是落下池塘怎么能够?仅仅是一只眼睛怎么能够? 这只是开始! 落下池塘的裴琳被身边侍卫救了,是她故意所为。 她想看看上辈子,被人当街指点为荡妇的情况,如果发生在裴琳身上,她会如何! 裴琳的爹又会如何! 翌日。 裴清与裴纯早早的便踏上了马车,准备去往古渊的住处。 昨夜一场雪,将刚清扫出来的路面再次被掩埋。 马车车轮嘎吱嘎吱的碾在雪上,车夫小心翼翼的操控马车的方向。 质子府的占地面积非常小,连京城中富庶人家的院子一半都没有。 甚至颇像平民百姓居住的那种小院,也没有匾额,连里面住的是谁百姓们都不知道。 当然,这是赵国皇帝特意而为之。 马车缓缓停下,裴纯率先跳下马车,一眼便瞧见了浑身苍白落雪,跪在府门外的古渊。 衣摆处已经结冰,脸颊也被冻得通红,此刻正低眉顺眼的缩着脑袋,肿成萝卜的手拄在冰凉的雪地上。 连马车停到了身前都没抬起头,好像已经被冻僵。 看着惨兮兮的。 她扭了扭手腕的如意珠暗器,面色不好,脚步非常迅速,直奔古渊而去。 第14章 别跪 “起来!别跪了!” 接着,她二话不说的扯住古渊,用力拽起衣着轻薄且已经冰凉僵硬的手臂。 一个巧劲儿,人便被拉了起来。 古渊像是这才回过神,颤抖着身子,抬起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怯生生的瞧了一眼裴纯。 “裴、裴六小姐……” 裴纯抿唇,没答应,只是再次用力扯了扯古渊的胳膊。 却没想到遇到一点阻力。 她低头,顺着看去,却见其双脚鞋底已经被冻在冰上。 裴清也赶了过来,见此一幕立刻皱起眉头。 “手炉给我!去扶着三王子殿下!” 这话是对着身后小厮说的。 裴纯此时也已经用了蛮力,快速将古渊的双脚拔了出来,只留下两只孤零零的靴子。 小厮们一哄而上,立刻上前扶着古渊,配合着府内的侍卫,一行人朝着屋内而去。 一路上,古渊睫毛不断颤抖,紧紧的盯着裴纯,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委屈极了。 双眼红的像是两颗剔透的琉璃珠。 裴纯见身后的宅门已经关上,也没松开古渊的手,只是用自己火热的双手,捂在古渊冰凉的手上。 上台阶时,裴纯见小厮们扶着人费劲,也抬起头,手臂用力,帮忙推了一把。 古渊感受到了,眼神顿时一闪,眼眶更红了几分,泪珠也就着纤长的睫毛,顺势滚落下来。 嗓音沙哑:“多谢裴六小姐,渊谢过裴六小姐,呜……” 裴纯有些无措,下意识的拍了拍正牵着的冰凉手掌。 上辈子,她因为被人捉奸在床满城风雨。 整整一年多都没出过门,她们整整也没有过交集,自然不知道古渊到底经历过什么。 如今重生归来,她只是改变了一件事情,后面所有的发展便都有了变化。 所以古渊……上辈子受的罪,是不是比现在还要多? 刚扭过头来的裴清远远看去,二人含情脉脉,气氛温馨。 那不矜持的裴明澄竟然还伸出手,在古渊的脸上摸了一把! 裴清:“咳!” 他实在见不得这二人腻歪的样子,猛地咳了一声。 古渊反应过来,红着眼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 裴纯撇撇嘴,转头:“迎春,去找人烧些热水来,一会喊人服侍三王子殿下沐浴更衣。 哦对了,记得熬一份姜汤,再去药铺弄些防治风寒的药物。” “喏。”迎春脚步一转,转身朝着门口守卫的小厮而去。 刚一进了屋内,裴纯便毫不客气的走到内间的床铺附近。 拖起叠的整齐的被子,将人粗暴的按下,便盖了上去。 顺手将自己的手炉塞给古渊,还顺便强硬的将古渊的发冠弄散,抽出木簪。 古渊被自己掉落的头发弄得愣了一愣,眼看着木簪被随手被放在枕边,眼眶又红了几分。 泪珠子一直都像是断了线一般,不断地顺着冻得红肿的面颊划过。 这一路上,他的眼泪好像就没停过。 “裴六小姐……”他声音哽咽,肿成萝卜的手也一直拉着裴纯不曾放开。 他甚至还往里挪了挪,让裴纯能更顺利的坐在床榻上。 “好好休息。”裴纯顺势将古渊的被子塞紧些。 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古渊的手。 人刚从冰天雪地中出来,还不能一下就进到热水中。 那边的裴清已经督促完小厮去烧热水:“三王子殿下,是谁这般作弄你……” 古渊听到此话,收回还想再掉落的眼泪。 有些歉意的抬眸,声音格外低沉:“是渊不争气,惹怒了八皇子。” 裴清明了,闭上了嘴,叹息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八皇子虽然特殊,但其母丽妃娘娘却是非常受宠。 且左相是他舅父,家中外戚势力甚大。 再说了,古渊只是一个小小质子,身份虽然高,但也只是看着高而已。 要权没有,要势也无。 这件事情就算闹到陛下面前,八皇子估计也会因为母家而逃过一劫。 要去闹也没有意义。 裴纯皱眉,八皇子? 上辈子她浑浑噩噩,只听说这人死的无声无息。 如今看来,此人这般欺辱古渊,死了才是对的,毕竟古渊可不是什么软包子。 她幼时练武经常浑身青紫,所以爹爹和二哥便总是会给她准备许多,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身上也经常随身带几瓶,如今这习惯倒也没有改变。 上辈子她过得直白,也想不到去防备古渊,是与她身份不同的别国质子。 且在小时候,她次次都能瞧见古渊被人欺负摔打。 那时候爹爹就总教导她,见到弱小不要欺凌,见到比她还强大的,也不要失去心中大义。 所以有时候碰巧看见,便会丢给古渊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可多的也没什么接触。 估计也是因为这些药吧,才能让上辈子的古渊知道她被蛊虫控制后,那般倾尽全力的想帮她逃离。 古渊抿唇,看向若有所思的裴纯,发丝上的冰凌已经化了一半,此刻正湿哒哒的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扯了扯手中温暖,有些迟疑:“裴六小姐,在想什么?” 裴纯回神,摇了摇头,从口袋照常掏出跌打损伤的药,刚想打开,却猛然想起他今日不是被人打的。 只能神思不属的将药膏放在古渊枕边。 裴清眼瞅着自家妹妹突然神游,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只能无奈摇头。 倾身,趁机将裴纯的手从古渊的手中抽出来。 呵,别当他不存在,当他的面你侬我侬的手拉手,太过了些! 古渊抿唇,眼神紧紧追随着裴纯的手。 裴清见此,有些无奈。 这古渊的心思实在是昭然若揭,看得他总有种家中的白菜要被猪拱了的感觉。 “三王子殿下,前几日发生的事情非家妹所愿,其中多有得罪,清在此替家妹向您致歉。” 第15章 致歉 古渊抬眸看了裴清一眼,羞赧的红了脸颊。 像小媳妇一般,羞怯又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愣神的裴纯。 “裴大公子说笑了,当时六小姐也不甚清醒,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意外。 渊没觉得六小姐有得罪的地方。” 裴清笑了笑,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客气话,至于古渊心中到底有没有觉得得罪…… 他反正觉得不太像,这古渊看上去好像还巴不得呢。 刚要开口再次为自家妹妹挽尊,便听到外头迎春敲门,说姜汤已经熬好。 他也只能暂时咽下满肚子的话,先让迎春进来。 想到娘亲出门前的嘱咐,裴清觉得,按照妹妹与古渊这两人如今的发展模式。 若是真的有那一天,估计妹妹在家中,会是掌握绝对话语权的一方。 这是好事…… 裴纯从愣神的状态中回过神,刚要让迎春去喂古渊。 就见古渊已经伸手接过热汤。 喝药一般,咕咚咕咚两口便将火辣的姜汤灌了下去。 看着人被辣的耳尖通红,脸颊皱起,明显是接受不了。 裴纯顿时生了几分笑意。 “你不爱姜汤?” 古渊嗓音沙哑,将温热的碗放下,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咬唇:“是不太喜欢……” 蛊虫不喜欢姜的味道。 裴纯笑嘻嘻,刚要接着搭话,便被裴清打断。 他说:“三王子殿下,过几日便是赵国的冬至宫宴,微臣斗胆问一句,您到时可要去赴宴?” 古渊下意识抬头,视线落在裴纯身上,见人没表现出期待他去的意思。 垂下眼帘,复又对裴清笑了笑。 他知道裴清这是在明示,若是去宫宴,定然能得到长公主府的照顾。 至少不会像以前一般,被人随意欺辱打骂。 算是长公主府对他的歉意。 “会去的,到时候还望裴大人多多照顾。” 裴纯眨眨眼,宫宴? 上辈子她这个时间段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没资格参加高贵的宫宴。 “三王子殿下说笑了,这是自然。”裴清心中清楚。 对于男子来说,情到深处,与人春风一度不算什么。 但对于古渊这种——被强迫的男子来说可就不一定了。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道歉绝对不够。 不过,古渊这种身份,一个弄不好便是长公主府通敌叛国。还是暗中照料,温水煮青蛙最不惹人怀疑。 这种道歉,也算是长公主府没有言说的暗中监视。 更算是暗中警告。 到时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若是古渊不识趣,将明澄做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长公主府也定然不会任由古渊还活在京中…… 还有冯桓,都是早晚便要死的。 那厢,裴纯已经毫不见外的在古渊的屋子内转了起来。 她抬眼便瞅见了许多摆放整齐,边角却有些泛黄的书籍。 随手拿出来翻了翻,发现都只是史书经注之类的书籍,便又没趣儿的随手放下。 她不爱看书,自然对这些书没什么兴趣。 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特别的,裴纯刚准备回去。 耳朵却猛然听到了细微的摩擦声。 像是……什么动物正在爬行,游走,用身体摩挲地面的声音。 裴纯连退三大步,立刻远离声源,回到大哥身边,扯住裴清的袖子。 她才想起来,古渊明明也是个会养蛊的,虽然上辈子这个时间段,他还没将那一手精妙的蛊术展示出来。 裴纯侧耳听了听,确定声音暂停,这才松开裴清的袖子,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还扭头给一头雾水的裴清扔了一句话:“走了哥哥,下次有机会再聊。” 又对有些懵的古渊道:“你也好好休息,有空我会来找你的。” 说罢,便急匆匆的夺门而出。 裴清被妹妹突然的行为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微笑,僵着脸对古渊点点头:“既如此,三王子殿下,那我们宫宴时再见。” 古渊的眼神落在门口。 那里,裴纯的背影早就消失。 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等兄妹二人彻底没了踪影后,古渊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视线转向探头探脑,正追逐出来的赤红色小蛇身上。 “你滚出来作甚?吓到她了!” 小红没理会古渊的冷言冷语,只是朝着已经紧闭的门蜿蜒而去。 游行的路线全是裴纯走过的。 小红神情痴迷,蛇信兴奋的吐出来老长。 古渊心中恼怒又可惜,明明他刚才一直握着她的手的! 接着,又有些泄气的重新躺倒在床上,像个变态一般,伸出刚才一直握着裴纯的手掌,放在鼻尖,使劲儿深吸一口。 感受着蛊虫在体内不断奔跑,流窜。 古渊的呼吸微深。 最后,他面色不好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还有被窝中的手炉。 都是裴纯刚才用手摸过的地方。 ‘咚咚’ 初一的敲门声打断了小红与古渊各自的疯魔状态。 “主子,裴六小姐出门时给您留了一点东西,要现在就拿过来吗?” 古渊眼神微亮:“快拿进来!” 初一目不斜视,好像没看见地上爬的红蛇,只是将手中尚还滚烫的纸包递给已经迫不及待坐直身体的古渊。 古渊伸手,将折叠好的纸包打开,眼神微亮:“是肉包和腌梅子!” 初一识趣的退下。 ----------------- 看着妹妹将铜板扔给小贩,裴清忍不住开口。 “明澄,刚才发生了何事?你瞧见什么了,脸色这般不好。” 裴纯看了一眼荷包中剩下许多的银两铜板,闷闷道:“我刚才听见有东西爬的声音,像是虫子,吓到了。” 裴清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觉得自家妹妹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裴纯的脑袋:“你啊,有虫子就有呗,叫人收拾出去便好了,这般冒冒失失的出来,也太有失公主府的身份。” 裴纯抿唇,没有说话。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她抱着软枕,将下巴搭在枕头上。 上辈子蛊虫爬近的声音,与今生蛊虫游行的声音,在她灵敏的耳朵内左右的不断左右交替。 她的眼睛虽然没看到,但耳朵对这种东西爬行的声音记得一清二楚。 浑身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起来,又一批一批的落下。 对于蛊虫这东西,她实在害怕,若非必要,她不想触碰,也不想见到。 但如今哥哥不知道,他只以为是因为小女儿家胆小,害怕虫子。 “大哥记得时刻离冯桓远些,他身边有会蛊之人。” “会蛊之人?可善蛊的不是只有西疆人?冯桓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难道是……古渊?”裴清惊讶。 第16章 宫宴 裴纯摇头:“与古渊没关系,是冯桓有关于西疆的信物,但可惜我也不知信物是什么,所以只能委屈哥哥多注意些了。” 裴清点头,神情凝重。 赵国御蛊人极少,蛊虫对他们来说就是未知的东西。 实在难查啊…… 长公主府门前,裴清跳下马车:“我还有公务没处理完,便不进去了。 一会儿会过来用晚膳的,明澄你知会娘亲一声,我让你嫂嫂过来陪你。” 裴纯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府内。 大哥的宅子就在长公主府旁边,走过来一刻钟都用不了,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见到娘亲,裴纯照例蹭进娘亲的怀中。 “过几日便是冬至宫宴。 历来的冬至宫宴,朝中的命官与家中妻眷都要去赴宴。 裴家的那个孩子是嫡女,此次定然会参加宫宴,到时候咱们仔细瞧瞧。” 公主娘开口,估计心中早就已经对这宫宴蠢蠢欲动。 之前宫宴,裴氏主家的所有人的身份都不高,自然进不了内殿参加宴会。 且他们与长公主和公主之女裴纯的身份有天壤之别,若不刻意其实很难见到。 裴纯眼珠一转,便明白娘亲这是准备暗中搞事,于是她默默点头,心中几丝暖流划过。 上辈子,娘亲便是这般,恨不得什么事情都替他们这些子女考虑好了。 尤其是她。 最让娘亲担忧,也最能给娘亲惹麻烦,甚至最后,连死……也都是因为她。 可冯桓的伤势……她将冯桓的手扎穿了,万一他不会参加宫宴…… 不,以冯桓的性格,这次宫宴是他结交大臣最好的机会,就算是手全都断了,他也绝对会参加! 冯桓在长公主府这么多年,只要谁家有什么宴会,他次次都要央着爹爹或者大哥将他带去,与人结识。 借着长公主府与信国公的人脉,冯桓不知道得到了多少好处。 别的不说,就单单只是让各家相中,想招为女婿的便不少! 这么多年下来,裴纯都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儿,裴纯总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颇为不甘心的来回吞咽了好几下。 这才暂时按捺下自己的杀心。 娘亲之前说得对,若裴琳能将冯桓和太子全都扯出来,才算是将人发挥到了最大的作用! 想要将敌人全都一网打尽,她必须沉住气! “我今日还想跟着娘亲睡!”裴纯随手扯住娘亲柔软的双手,撒娇。 长公主笑着拍拍裴纯的手,答应了。 不过心里在琢磨另一件事,那就是让古渊真的成为明澄丈夫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如今的长公主府,犹如烈火烹油,一个不小心便要万劫不复。 这么多年,她在心中给孩子们预选的成亲对象都是家世不怎么样,但人品好的。 不是她自己作贱自己的孩子,而是,如今赵国的兵卒几乎就是裴府的几个男丁在把控。 这般重权,本来在朝堂上便惹人猜忌。 若是她再给孩子们找许多身世高的,在那位的眼里,定然脱不了一个结党营私。 实在太过张扬。 可明澄与古渊…… 虽说是明澄主动的,但她与古渊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若是明澄以后能招婿倒也还好,这件事情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若是她出嫁,以后因为这件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受人磋磨。 古渊是西疆送来的质子,母族身份不高,也不受西疆皇帝的喜爱,更是在赵国任人欺凌。 这样的身份,是最适合明澄这个直性子去拿捏。 但……此人能在这么多年的欺凌之中活下来,可见也是个有几分手段的。 就是不知道性情到底是如何…… 虽然裴清已经去看过,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总想亲自为明澄把把关。 若是此人的性情足够,也是个懂得感恩的。 公主府便可用些怀柔政策,这样,此人以后即便与明澄成亲了,也不会怎么苛责明澄。 甚至还会因为明澄的身份,多加努力的讨好她。 对明澄来说,上无婆母管束,下无弟妹需要看顾,中间有丈夫伏低做小的讨好。 真真儿是再好不过的一桩婚姻了。 * 时间飞逝,冬至。 裴纯今日醒得早,主要是一想到能见到前世将母亲气病的裴家人,她心中便忍不住激动。 一大早便钻出被窝。 由着公主娘新派来的小丫鬟迎春打扮。 接着,裴纯掏出之前刺冯桓同款的细细竹簪,别在头发上。 这种竹簪她有许多,都是为了不能带暗器的场合使用的。 尤其是皇宫,每次进去都要搜身,她没办法带锋利的飞镖。 只好在街上购买了许多个竹簪,当装饰别脑袋上。 近几日天气冷了,喘气的时候都有白雾从口鼻处飘出。 裴纯跟在公主娘身后,刚下了马车,左右转转脑袋,眼睛滴溜溜的观察,确定没有人看着。 这才幼稚的憋住气,将脸颊鼓起,等待半晌,又用力吹气,将雾气吐出来。 惹得一旁的裴清与直摇头。 倒是大嫂,像小孩子一般照顾她,抬手摸了摸裴纯的手炉。 确定还正热乎,这才放心将手松开。 裴纯自重生回到了娘亲身边后,便总是忍不住露出些娇憨的态度来。 上辈子她一天之内经历巨变,从那以后,连些表情都不敢在外边做,生怕再做出什么来,给长公主府抹黑。 如今重生回来,她改变了被人捉奸在床的轨迹,而且还提前知道了事情以后的发展,且知道谁对家人有敌意。 她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一行人刚进入宫内,便见脸颊冻得通红的小太监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长公主殿下千岁,太后娘娘知道今日您要来,叫咱们在这等了许久呢。” 公主娘笑着点点头,温婉的对身边的琴嬷嬷挥手。 后者立刻意会,递给小太监一布包分量十足的银子。 “这天寒地冻的,公公实在是辛苦了,快些拿着,出宫了买些茶水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两边你来我往,十分热闹。 那边,裴纯收回玩闹的闲心,安静的低着头。 进了宫以后,她可不敢再像之前一般。 万一被人捉到把柄,远在边境的爹爹和几位哥哥又要受人弹劾。 而且……宫里的皇帝和太后可不是什么善茬。 坐进了太后娘娘给娘亲准备的软轿,她这才松了口气。 在宫内谨小慎微的实在累人。 上辈子,她出了那种事情,娘亲也被裴氏的族人伤到,根本来不了这个宫宴。 所以现在一切都是未知。 蓦的,轿子停下,裴纯睁开眼,耳朵微动。 是前面大哥的轿子被人拦了下来。 “明景兄,还未谢过上次生病时,您送渊回去的事情。 前些日子,渊又被冻到了,病的严重,实在是抱歉。 今日特地在此处等您。” 隔着帘子有些模糊。 可这声音,这说的话…… 第17章 偷听 该不会是古渊吧! 裴纯动了动耳朵,身子前倾几分,想听得更清楚些。 那边的大哥已经开口,声音清朗:“三王子殿下客气了。 您生病了,将您送回去是身为臣子的职责,不必过多介怀。” 裴清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开口道:“三王子殿下身边只有一个仆人跟着。 宴会开始前若无聊的话,不若与下官去见友人?” “既如此,那渊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前方声音渐渐远去,估计是大哥与古渊转道去了前殿。 她们女眷参加宫宴的位置都在后殿,若不刻意,基本见不到面。 裴纯想到自己估计见不到手受伤的冯桓惨状,心下暗暗可惜。 * 甫一进入太后的寝宫,就见里面已经坐下许多朝廷命妇。 还有打扮的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丽妃娘娘也在。 三人分别是六皇子的母亲,太子的母亲,与八皇子的母亲。 太后则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太太,神情端庄。 长公主殿下本就极为相似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此时太后见到许久未见的女儿和外孙女,连发丝都飞扬几分,笑容和蔼。 “嘉善和纯儿快过来,来哀家这里。”她伸出一双带着皱纹的手招呼长公主。 嘉善是公主娘的封号。 长公主微微一笑,便拉着裴纯先给太后行了一礼,等太后喊人起来。 这才带着裴纯上前,拉住太后的手。 裴纯乖巧的跟在公主娘身后,被牵住时,乖巧的露出来一个笑脸。 她是圆脸,眼睛也随了公主娘,像两颗黑葡萄,水润又明亮。 一笑起来,眼睛跟着弯成一个甜蜜的弧度,与太后年轻的时候长得极为相似。 尤其是撒娇卖乖的时候,次次都能哄得公主娘对她毫无办法。 更何况是如今爱屋及乌的太后。 祖孙三人都有着相同的眼睛,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家人。 太后被裴纯的甜蜜笑容暴击到了,当即便心啊肝啊的搂住裴纯,不停的稀罕。 顺便还笑眯眯的将手腕上种水极好的镯子给裴纯套上。 嘴上还忍不住责怪公主娘不常带着裴纯进宫。 忍不住轻声责怪裴纯,也不主动进宫来看她这个外祖母。 公主娘笑着哄太后:“哪能啊母后,还不是纯儿这丫头。 前几日在靖王兄府上的赏梅宴,见到了刺客的身影,当晚便吓得爬不起来床,这才迟了许久。” 太后听得此言,有些焦急的将视线转向裴纯,皱眉:“怎么回事,纯儿丫头可有受伤?” 裴纯摇摇头,装作娇气的模样开口:“明明是我去追刺客吹着风了,这才染了风寒。 娘亲惯会瞎说。” 太后闻言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便笑个不停,接着立刻吩咐身边的嬷嬷,带裴纯去侧殿宣太医来瞧瞧。 裴纯温顺的应是。 走的时候,还能听见皇后与贵妃应和着太后说的话,屋内氛围其乐融融。 刚出门。 远远的,裴纯眼尖,猛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瞬间变了脸色。 裴纯回过身,对身后跟来的嬷嬷道:“嬷嬷先进去等我,我在外面透口气,等会儿太医到了我再进去。” 嬷嬷低声应是,接着便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裴纯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神色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兴奋的杀意。 接着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周边没有人,这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刚跟了没几步,便隐隐约约听见了林中传来的谈话声。 她听力好,即便隔着一堵墙,也能听出来,里面的人是在悄悄私会。 “唉,子洵哥哥,你这手到底是怎么才弄成这样的? 还有,为什么太子殿下刚才生了那么大的气,还当众斥责了你。” 这声音裴纯熟悉,正是前世带头叫嚣着要将她陈塘的表姐。 裴琳。 听着倒是毫无异样,好像前些日子掉落池塘这件事情根本没在她身上发生过一般。 真气人啊! 另一边,裴纯刻在骨子里,也恨毒了的声音跟着响起。 “没事,琳儿,这手是当时在靖王府见到了刺客,我为了保护纯儿妹妹才受的伤,不算是什么大事。” 这冯桓还真是张口就来,胡说八道,她有武功,有身手,用得着他去保护? “子洵哥哥对表妹真的是太好了,表妹和大表哥他们竟然没有一点表示? 就让子洵哥哥白白搭救表妹?” “唉,琳儿妹妹莫要说了,裴家与我有恩……” 裴纯翻了个白眼,嘴角向下一撇。 冯桓真的是罪该万死! 呵,不知道上辈子的裴琳若是知晓,她原本上好的冯家嫡女名声。 是因为冯桓的一杯春药,连带着亲手毁去的,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像当初一样带着百姓,直接闹到冯桓的家中去,嚷嚷着想让冯桓陈塘? 林中的裴琳还在不住的为冯桓抱不平。 一口一个‘这算什么与你有恩’‘这分明是在控制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不值得子洵哥哥维护’ 听到这话,裴纯真的有些忍不住,刚要弄出些声音来吓一吓这对儿有情人。 耳边却蓦然传来一股温热的呼吸。 裴纯面色不变。 只是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极快的向后顶肘,头都没回,力度却控制的非常好。 后面的人也反应了过来,闷哼一声,一手捂住肚子,另一手捂住裴纯的嘴巴。 裴纯嘴巴被捂住,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一口便咬了上去。 身后的人立马‘嘶’了一声,接着低声道:“是我,裴六小姐。” “古渊啊……”她语气平淡,一点都不惊讶。 古渊没回答,只是嘘了一声,便放开了裴纯的手,后退几步。 裴纯也没管古渊,侧耳,只听到小树林中,裴琳还在与冯桓窃窃私语。 裴琳恶毒的说:“子洵哥哥放心,裴纯一会儿定会喝下这杯酒,她身边的丫鬟是我的人,喝下这杯酒不难。 我一会儿就去找个机会,将这东西递给她的丫鬟。 到时候将人送到太子殿下床上,一定能让你在太子殿下那边过得好些。” 冯桓只是叹了一口气,语气难过:“若不是在公主府过得太不好了,我也不会…… 也不会这般……唉……希望以后纯儿妹妹不会怪我吧。 可太子殿下分明是最适合纯儿的良人了……” 接着,裴琳略带嫉妒的声音再次响起:“子洵哥哥这般为表妹打算,真是是用尽心思。 没关系的子洵哥哥,成为太子殿下的妾室也是好事,我会帮表妹的。” 说罢,那边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分开出了林中。 裴纯抿唇,杀意层层叠叠的涌了上来。 她转身。 将视线放在古渊身上。 自家哥哥裴清也在,他躲在另一边的墙角下,脸颊冻得通红,黯然神伤又带着几分落寞。 此时正直直的盯着林中冯桓走远的方向,神情深幽。 来的时候,她便听出是哥哥与古渊在此处,也没做声,只是静默的听着。 裴纯来不及观察古渊是什么表情,只有些犹豫的小声道:“大哥……” 大哥算是看着冯桓长大的,如今这样…… 裴清回过神来,对着裴纯笑笑:“我没事,明澄快回去吧。 记得找娘亲,莫要乱喝东西。 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家再说。” 裴纯看了一眼古渊,发现他的脸颊又变的通红,手指也再次冻得肿的像一颗红肿的圆萝卜。 “你这身子怎么回事,怎么次次见你都是红彤彤的?像一个熟透了的果子。”她悄声问。 古渊长得高,裴纯一抬头便瞧见了古渊线条流畅的下巴。 他低下头,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盯住裴纯:“我……我也不知道。” 接着,他便有些神情忐忑的打开手心。 第18章 咳嗽 裴纯低下头,赫然看见两只黝黑细长的虫子被他握在手心。 她脸色巨变,连退三大步。 张张嘴,刚想说什么,想到上辈子的古渊,又闭上了嘴巴。 “这是什么?”裴纯低呼。 “是能保护你不像上次一般,中了春、春药的蛊虫。”古渊扭捏。 裴纯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僵硬:“不用了,谢谢你。” 说罢,抬头看了他一眼,便面色不好的转身走了。 古渊看着裴纯略带仓皇的背影,心中了然,不过还是转头,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 “莫名其妙的……明景兄,纯儿妹妹怕蛊虫吗?” 他转过头,询问神色依旧怔愣的裴清。 裴清摇摇头,没有说话。 另一边。 裴纯加快脚步。 太后那边还请了太医,她不能离开太久。 想了想上辈子太后的所作所为…… 实在是很难将其与今时今日,为她担忧的太后联系在一起。 还有冯桓,实在是该死! 居然还想再用相同的手段,再给她喝一顿春药? 不过看样子,府内是已经没了裴琳的人,不然她不会不知道芍药已经成了阶下囚。 且还想用芍药给她下药。 在门口,她正巧遇到了要一同进来请脉的年迈太医。 “微臣见过裴六小姐。” 裴纯点头,笑着对太医开口:“走吧,正好去屋内诊脉。” 屋内的嬷嬷将门打开,裴纯闻着里面的味道,心脏猛地下沉。 随即便不动声色的屏住呼吸。 这味道,她在皇帝和六皇子的身上都闻到过。 想到太后这所谓的请脉,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眼神多了几分狠厉。 她刚坐下,嬷嬷就立刻殷勤的给她手边端来了一碗茶水。 裴纯扫了一眼,没说话。 “裴六小姐的身体康健,之前虽受了风寒,但并无大碍,虽有些亏损,但如今病灶全消,倒是好事。 微臣给六小姐开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仔细养着便好。” 太医院院判抖着胡子恭恭敬敬道。 裴纯挑眉,面上带笑:“所以就是没什么大碍喽? 那还开什么方子,不用开了。” “这……”太医院院判犹豫的看向身边的嬷嬷。 “没事,听我的,太后娘娘不会罚你的,院判大人放心。” 裴纯拍着胸脯,极为肯定。 “既然如此,那微臣便听六小姐的,先退下了。” 院判见嬷嬷没什么反应,只好颤颤巍巍的转身。 等人走干净,裴纯撅起嘴,将视线放在带她来的嬷嬷身上,恳求:“好嬷嬷,一会儿可千万莫要告诉皇祖母。 我真的不想喝苦药!” 那嬷嬷也算是看着裴纯长大的,听完她说的话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六小姐也不怕风寒再次发作?” 裴纯摇头。 根本就没有风寒这回事,她怎么害怕? 刚才太医能看出她得过风寒,也不过是一点点诊脉小技巧罢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六小姐先在此处暖暖身子,老奴去给六小姐拿些甜食果脯来。” 接着,嬷嬷没等裴纯反应,便脚步极快的出了侧殿。 裴纯眼神一闪,心道终于来了。 她的好外祖母,听到太子的所作所为后,终于也忍不住出手了。 上辈子,这位太医院的院判,也曾在她被人捉奸在床后,来为她亲手诊过脉。 不过诊完脉后的第二天,娘亲便遭了太后毫不留情的斥责。 接着长公主封号也跟着被褫夺,娘亲被顺势贬为庶人。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脚步声逐渐接近,她动了动耳朵,忍不住捏紧拳头,心中杀意升腾。 裴家如今果然是香饽饽,兵马、权势、哪一个都足够让人觊觎。 厚重的帘子被缓缓掀开,紧接着,一个略微虚弱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咦?纯儿表妹怎么在此?” 是六皇子,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孩子。 裴纯立刻抬眼,装出几分惊讶,行礼:“见过六皇子殿下。” “纯儿表妹快快请起,你也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 六皇子刘栩,身子弱,从小便一直汤药不断。 “是啊,六皇子殿下怎么会来此处?” 她听到了外面许多人候在门口的声音,心中越发不耐。 “是孤想去给皇祖母请安,结果路上太冷了,便在此处歇歇脚。” 六皇子见裴纯没有给他斟茶的意思,只能不上不下的站在原地。 裴纯点头,实在不愿与他虚与委蛇:“那既然如此,六皇子殿下便在此处歇着吧,纯儿便不打扰,先告退了。” 六皇子:“……” 他的笑容一僵,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还带了几声咳嗽。 裴纯听到咳嗽声脚步一顿。 上辈子,六皇子可也不是手脚干净的,公主府的没落可还有他一份儿呢…… 她眼珠一转,立刻装的极为郑重,小心翼翼的上前,扶上六皇子的胳膊。 搭上手帕,手臂用力将人搀着,她面上担忧。 六皇子刚要开口安抚说没事。 突然便有些上不来气,咳嗽也急促几分,一时间竟然停不下来。 那边,裴纯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却装的面色巨变。 六皇子还想开口,却听自己的咳嗽声止不住。 终于,在他不停的咳了半炷香的时间后,便听见身边裴纯好似已经慌的走投无路。 只能大声嚷嚷:“快来人啊!六皇子殿下一直在咳嗽!脸色也白了下来!” 接着裴纯便立刻用力,伸手扯住六皇子。 这一嗓子她用了些内力,吼的不仅是在外边的嬷嬷们听到了。 在寝殿的太后与后妃、命妇和公主娘全都听见了。 太后神色立刻一变,撒开长公主的手。 被嬷嬷扶着,脚步飞快的朝着侧殿而来。 长公主神色莫测,最后还是换上了担忧的面貌,跟在太后身边。 这边,裴纯极有分寸,手帕搭在六皇子的手臂上,她稳稳的将其扶住。 将人拽的死紧,看上去生怕六皇子一口气上不来,便直接死在她身边。 六皇子心中着急,他本只是想咳嗽一下,拖些时间,想办法留住裴纯。 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直咳嗽个不停。 看着裴纯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他不住的恼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 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让裴纯对他生了情,以后信国公的兵马还不都是他的! 门口的嬷嬷最先进来,慌乱的立刻去扶六皇子,还有一些小宫女已经见势不对,跑向太后寝宫的方向。 刚要过去,便见沉着脸的太后已经疾步赶了过来。 身后跟着的是面色着急的皇后,和担忧的长公主殿下。 一掀开帘子,太后便瞧见自己的好孙儿被嬷嬷们搀扶着,咳嗽的脸颊都生了几分病态的红晕。 胳膊上还搭着一块雪白的手帕。 太后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身边的嬷嬷极有眼色的大喝一声:“快去请太医!” 裴纯趁乱看见公主娘暗含担忧的面容,垂下眼。 接着便装作慌乱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祖母,六皇子殿下等不得啊! 纯儿有办法、有办法能暂时让六皇子殿下先喘过气来! 请让纯儿试试!” 太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急的不行的裴纯,又看了一眼咳得即将厥过去的六皇子,立刻道:“快,纯儿先试试!” 皇后也同样焦急,甚至恨不得自己上手,将裴纯拽起来给六皇子治病。 裴纯立刻站起身。 第19章 救人 三两步跨到被团团围住的六皇子身边。 裴纯拽过自己的手帕,将其搭在六皇子的后背上。 装作摸索的模样,在众人的视线中,明目张胆的又让六皇子又咳了好多下。 顿时,屋内气氛越发浓重,众人全都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裴纯,一言不发。 太后皱起眉,刚要开口让裴纯停下,便见那边裴纯已经伸出手,对着穴位的地方,敲了敲六皇子的后背。 神奇的是,眨眼之间,六皇子竟然只最后重重的咳了一下,呼吸便顺畅了过来。 渐渐地,面上病态的红晕也缓慢消退。 最后终于舒缓了下来。 裴纯整个救人的过程非常迅速,不过几息之间,六皇子便放松了下来。 殿门口,去而复返的太医院院判也终于到了。 立刻便上前接手六皇子。 人群也跟着呼啦啦的散去,给正儿八经的太医腾地方。 裴纯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有些害怕的奔回公主娘的怀中,将脸颊埋了起来。 她实在害怕,怕自己在待一会儿,便忍不住笑出来。 哼,让太后想给她保媒拉纤! 不让六皇子受这一遭,她裴纯回去就改名! 用穴位让人气不顺的操作,不能让太医诊脉,否则一下便能看出来,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 不然她一定直接动手,除了六皇子以绝后患! 可惜宫内不能动手杀人,免得给家人招灾。 她不能着急,还有裴琳、冯桓和太子一党,没了六皇子,谁去打压制衡太子! 那边的太医已经为六皇子诊完脉,立刻跪地对太后道:“多亏了裴六小姐帮六皇子殿下顺过气来。 若不然再迟一些,六皇子殿下便要……便要……” 院判颤颤巍巍的擦了擦额头,丝毫不吝啬自己对裴纯的夸奖。 太后面色稍霁,转头看了一眼担忧看瞧着六皇子的裴纯。 瞧见那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眼眸,心中软了几分,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皇后也随着太医的话,感激的看了一眼裴纯。 倒是太子的母亲静贵妃面色淡淡,嘴上随意的附和太医,语气不阴不阳:“是啊,这次多亏了嘉善家的纯儿了。” 此时六皇子已经被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休息。 听到贵妃的话,眼珠一转,对着太后道:“皇祖母,今日若不是纯儿妹妹相救,栩儿怕是此关难过。” 太后点头,明白了六皇子的暗示,转身对着长公主道:“纯儿快及笄了,如今还没定下封号呢吧。” 公主娘心头一咯噔,半晌点头:“是啊母后,纯儿还小呢,不着急。” “这次纯儿实在是立了大功,若不奖励,哀家心中过意不去。 依哀家看啊,将纯儿立为公主,当做此次救了栩儿的奖励好了。” 公主娘眼神闪了闪,有些为难的看着太后:“母后,这不太好吧…… 祖制中,还没有公主的女儿也能封为公主的呢……” 太后瞪了一眼她:“哀家说行就行!纯儿地位高些还不好? 嘉善,你可莫要一时糊涂!” 公主娘欲言又止,还想反驳。 太后已经佯装恼怒的转过头去,口中固执:“哀家这是给纯儿的,你莫要插手!” 公主娘这下只能面上挂着无奈,看向裴纯:“唉,纯儿,听你皇祖母的,快跪下磕头谢恩。” 裴纯知道,这是公主娘在替她推脱,不过眼下推脱不成功,也没见公主娘面上出现什么异色。 于是乖巧的磕头谢恩。 她明白,这次就算她没救下六皇子,估计太后也会给她些赏赐。 一是为了安抚公主娘,或者说是安抚身负兵权的信国公。 二是为了堵住公主娘的嘴,让公主娘追究不了她为什么单独和六皇子在一间屋子的事。 三是为了给太子一党个警告,一个明示。 证明裴府已经收了太后的赏赐。 换句话说,裴府收了太后的贿赂,就是与六皇子绑在了一起。 这还真是……强买强卖。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想的这般清楚…… 上辈子,太后知道了她与古渊的事情后,也明白裴府是已经利用不了,立刻便将娘亲的封号褫夺。 连派个嬷嬷来问都没问过。 后面裴家被抄,长公主府也被收回,太后完全变成了哑巴,什么表示都没有…… 唉,裴纯叹口气,坐在公主娘身后,安静瞧着她与太后你来我往的说话。 如今她改变了被捉奸在床的事件,后面的一切都有所不同。 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不过幸好,她眼下改变了上辈子裴家被太子和太后、六皇子一同联合打压的情形。 虽然现在也并没有改变的太彻底,但是她已经有了些成效,不是么。 还有裴琳和冯桓…… 想到这儿,裴纯摩挲着自己的拇指关节,记起裴琳和冯桓说的话。 过会儿,快到晚宴了呢…… 晚宴之前发生什么,才能让裴家也享受享受前世她的待遇呢? 不如……就让裴琳也像上辈子的她一般,失去清白之身,被人抓奸在床? 嗯,是个好想法呢! 但这件事情要谨慎操作。 裴琳若是与身份低微的人发生什么,便是裴家的错误。 连带着在外人看来出身裴家的信国公爹,与长公主娘也可能会受人指摘。 可若是裴琳与太子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婚前交媾可是皇室丑闻,皇帝说什么也不会将这件事情摆上台面来说。 甚至还会因为犯错误的是自己儿子的原因,拼命帮着遮掩,更别说主动迁怒、斥责长公主府。 到时候,无论是什么结果,最后都只会是裴氏想一步登天,是裴氏女儿没分寸,勾的太子把持不住。 长公主府是掺和不到其中的…… 太子好色,上辈子通过冯桓给了她一杯春药,本就是既想要裴家的势力,又想要她的身子。 可惜他没成功,也正是因为他没成功,与长公主府已经撕破脸皮。 所以,才会对长公主府下手那般、那般狠厉。 最惨的,当属她二哥。 裴粹,她的二哥,为了帮她逃离太子与冯桓的控制,将她绑起来,塞进了马车内。 却没想到,他们兄妹被追兵追上,二哥为了她不被发现踪影,独自一人下去与百人缠斗。 可是追兵实在太多,二哥如何奋力挣扎,也敌不过那些人多势众的禁军。 他们将二哥吊起来,让她在一边亲眼看着。 亲眼看着二哥——被太子带来的京城禁军,一人一下,戳穿,戳烂。 一百禁军手持冰凉锋利的长枪,排着队,对着二哥的胸腔,腰腹,大腿…… 他们兴奋的笑着,像是谁让二哥痛苦的越多,谁便能得到更多的嘉奖一般。 最后还是冯桓,亲自操控她,拿着匕首,抹了二哥的脖子,让二哥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时,二哥温热的血液喷溅到她的脸上,烫的她浑身难受极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眼睛瞪得通红,不受控制的亲手……杀了二哥。 她那时离二哥极近,能清楚的瞧着二哥眼中的生机逐渐消失。 她奋力的想挣脱蛊虫的控制,她想救救二哥,可是她做不到…… 二哥是睁着眼死的,只是看着她,身上的血洞汩汩涌着鲜红的血。 二哥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哥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裴纯。 裴纯深吸一口气。 想起来如今是在什么场合,眼眶通红的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庞。 心中有了盘算,晚宴开始前,裴纯趁着太后将公主娘与其他命妇带进内殿,人员流动大时。 立刻趁机寻了一个机会,出门透气,她要去…… 第20章 算计 她深吸一口气,大摇大摆的朝着前殿的方向而去。 见到门口的小太监时,甜甜的笑着给人塞了些银子,让其帮忙叫一声裴清与西疆三王子古渊。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必须让别人知道她的动向。 不然被人捉到把柄,长公主府一个不小心便要万劫不复。 没等多久,裴清便带着古渊出了外殿,一眼便瞧见了身边空无一人伺候的裴纯。 裴清眼皮跳了跳:“这儿这么多外男,明澄怎么在这等着?” “当然是找你有事啦。”裴纯也没在意,反正她现在的位置,殿内的人远看只能瞧见一个人影。 但面貌细节却是不知的。 裴清瞪了一眼裴纯。 裴纯嘿嘿一笑,在人即将发怒的时候抬起眼皮,看向大哥身边的古渊。 悄声:“古渊,你还有没有今天那种蛊虫?” 古渊有些惊讶,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裴清,果然见人额头上的青筋开始跳动。 “有、有的。”古渊的声音唯唯诺诺。 裴清终于忍不住,低声恼怒道:“你要作甚?裴明澄!这里是皇宫! 你脑袋不想要了,滚回家自己摘了玩儿去。 在皇宫惹事?你不要命了!” “哎呀,大哥,你相信我啦,我是那种不稳重的人?”裴纯撒娇。 接着又将脑袋转向古渊:“那你给我两个太医也诊不出来的小虫子好吗? 嗯,最好是能控制着他们,做一些我们上次……的,那种神奇小虫子。” 裴清:“……”他刚才一定是听错了。 古渊面颊红了一些,自己将嘴唇咬的越发红肿,讷讷的小声道:“小虫子会趴在你的脚踝上。 在水中会融化,挥发药性,只有喝下蛊虫的两个人,才会、才会…… 也不会被太医诊出。” “知道了。”裴纯给大哥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听着脚边蛊虫细微爬行的声音,裴纯强忍着自己的脚步没有后退,只静静等着。 确定蛊虫已经在她的脚踝上停住。 这才随手解开腰间荷包递给裴清:“伮,做样子的,别人问起,就说是你妹妹给你来送些小点心。” 裴清呵呵,顺手接过,心中实在是纳闷,为什么裴纯就这般信任古渊。 难道是因为那杯春药? 回去时,她蹲下整了整裤脚,起身后,顺手将两只紧贴在一起的小虫子抓起,放在腕间。 那里是她经常存放飞镖的地方,所以她的衣服无论哪一件,都会在腕间缝上夹层。 刚好能放下这两只小东西。 现在作案工具已经拿到了,那怎么才能见到人呢…… 怎么将东西让人吃下呢? 裴纯挠挠头,有些难耐的思考,她是真的不擅长这些用脑子的东西。 裴琳倒是容易,之前审问芍药的时候,她已经交代过,若是进宫他们会在哪里暗中会合。 她直接过去等着裴琳送上门来便可以。 可太子呢? 太子入口的东西都是有专门的太监查验的…… 突地,一阵香风从身边经过,裴纯抬眼——是宴会上跳舞的舞姬。 大冬日的,她们穿着清凉,正成群结队的被太监带着,准备去往各殿。 好像……她找到让太子吃下去蛊虫的方法了! 但,怎么确保太子和裴琳会相遇呢? 裴纯想了想,没想通,只能放弃的捏捏手指,率先转身,去找裴琳与芍药约好的地方。 一路上都是人迹罕至的角落,裴纯经过时一个都没见到过。 心中对裴琳与芍药约定的地方,再次表示甚好。 这种地方,天生便是幽会的好角落。 缩在角落中,裴纯闭目,闲来无事边用耳朵细细听着来往人的脚步声。 即将到了晚宴的时辰,天色略微暗了下来,她藏在角落内,若是不注意看,根本瞧不出什么名头。 等了半晌,果然听到了带了几分匆忙,且还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是裴琳。 掩藏好身形,裴纯睁开眼,只见裴琳正提着裙摆,脚步匆匆的向这边来。 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裴琳走到裴纯面前,即将抬头看见的时候。 她猛地转身,一个手刀便劈在了裴琳的后脖颈。 未免人在途中醒来,她像是白日控制六皇子一般,在裴琳的身上猛点两下,接着此人便更加瘫软的趴伏在地。 雪地寒凉,裴纯丝毫不顾忌的将人放在地上。 拿出一只小虫子,抓了一把雪,捏开裴琳的嘴巴,将其与蛊虫一同喂进嘴里。 眼神冰冷,行动迅速,裴纯像是被特地训练的杀手,一丝犹豫都没有。 接着,裴纯将人往角落内又推了推,确保不会有人发现裴琳。 这才施施然扭头,准备去想想能让太子主动找寻裴琳的方法。 刚要向前走,耳朵却敏锐的听到有两个人相携而来的脚步声。 裴纯暂停动作,全神贯注的打开耳朵。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医不是说今日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吗?为什么没成功? 唉,若是这次成功了,信国公府八万大军都是你的!” 是皇后和六皇子? 裴纯挑眉,也不着急脱身,只靠在墙角,眉眼低垂安静的听着。 “可惜孩儿的身子实在不争气,两句话还没说上,便一直咳嗽个不停,不过也幸亏是裴六小姐救的孩儿。 这样,以后也能有理由去接近她。” 六皇子的声音依旧虚弱,内容倒是算计满满,活力异常。 裴纯心中轻嗤,实在恶心这刘栩和皇后母子。 “也只能如此了,以后栩儿你尽量去与那裴纯打好关系,最好是将人娶回家中来。 到时候与信国公府联姻,不怕他们不帮你。 对了,也莫要放弃平国公那边,平国公家的五小姐如今也还未婚配。” 皇后的声音稳重,与裴纯记忆中的丝毫不差。 裴纯本以为六皇子还会接着答应,却没想到他说:“那平国公家五小姐分明是心有所属,而且还是太子身边那门客冯桓。 不如将人选换成七小姐,虽是庶出,但平国公宠妾灭妻是个糊涂的,可以利用。” 冯桓?冯桓!又是冯桓! 裴纯捏紧拳头,真的很想现在便跑到前殿去,暴打冯桓一顿。 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的手笔! “孩儿心中有数便好。对了,那件事情可准备好了?” 皇后慢悠悠的问道。 “母后放心,那给太子的舞姬是已经培养好的死士,家中也都已经给了银两。 只要太子闻到舞姬身上的味道,配合那酒,定然会神志不清! 佛堂内的死尸也已经准备好了。”六皇子的声音多了几分阴毒。 第21章 舞姬 佛堂?死人? 裴纯听的心跳加快几分,猛然想起之前那舞姬身上的味道。 看来这母子两个与她有相似的打算…… 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裴纯仰头,看着天幕已经显出几分属于夜晚的安静。 等人走远后,也慢悠悠的闲逛着向佛堂的方向而去。 --------------- 殿内。 “嘉善啊,纯儿去哪里了?宴会都开始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太后许久瞧不见裴纯的身影,有些好奇的看向下方的女儿。 如今宴会已经开始,众多大臣们的妻女基本都已经聚齐,独独不见裴纯的身影。 也不怪太后有此一问。 公主娘笑笑:“母后放心,纯儿去找明景了,那丫头刚才吃到点心觉得好吃。 性子又急,一刻也等不了,立刻便要给明景送去。” 太后思虑过后,点点头,她是看着裴纯长大的,自然是知道她是什么性子。 有什么先想着家中兄长不奇怪。 那边皇后恰到好处的开口:“母后,您抬头看看,纯儿不是在那边吗?” 她指向殿内角落,神情温和。 众人随着皇后的视线转过头去。 便见裴纯正站在一个小太监身边,嘴巴不断地说些什么,将小太监逼得低下头,连连后退。 最后被裴纯扯住袖子,急的小太监也不敢反抗,只讷讷低头,口中应和着什么。 将裴纯衬得活像是个逼良为娼的恶人。 太后见此一幕瞬间被逗乐,笑了几声,立刻唤来身边的嬷嬷:“去问问纯儿是在作甚,这般为难那小太监。” 嬷嬷也笑着应是,对无奈的长公主福了福身,便朝着角落而去。 许多命妇见裴纯这般失礼,太后竟都不斥责裴纯,心中羡慕,难免有些酸溜溜。 “裴六小姐如今还未及笄吧,这般活泼还是小孩子呢,也不知道将来要便宜了哪家公子。” 这话,是在讽刺裴纯不懂事,在宫宴上乱跑呢。 太后的笑容淡了一些,低头看向下方说话的人。 平国公夫人。 此人是先皇的发妻之女,与她的嘉善同为长公主。 太后当年进宫的时候,这位公主的年龄已经大了,早早便被赐婚出了宫。 二人倒也没什么交集。 不过她向来不喜先皇后,对其女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只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对着下方的长公主开口:“嘉善啊,纯儿这丫头如今的德行,倒是与你当年未出嫁时一模一样。” 公主娘笑笑,同样没理会神情僵硬的平国公夫人:“母后惯会取笑我们母女两个。” 平国公夫人也不是傻的,被人这般忽略,自然是知晓怎么回事,心中暗暗恼怒自己嘴快,却也忍不住嫉妒。 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要封嘉善的女儿为公主的事情她可都知道了! 同样都是长公主,怎么就嘉善生的就这般受宠。 她生的都已经成婚了!还没封上郡主呢! 那厢,裴纯和那小太监被嬷嬷带到太后身前。 “纯儿见过皇祖母。”裴纯乖巧的跪在地上。 太后笑得慈祥:“纯儿跟皇祖母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那般逼问这小太监?看将人惹得,半天都抬不起头来。” 裴纯瘪嘴,装作委屈的模样,对着太后道:“今日明明所有人都能饮酒,只有我不能。 皇祖母,纯儿的风寒都好了的。” 太后听罢摆上几分严肃表情,虎着脸吓裴纯:“原来如此,明明那小太监没给你斟酒才是对的!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今日都没让太医开药!” 接着招呼她身边的太监:“你们今日将这丫头看好了,谁也不准给这丫头喝酒!” 裴纯缩缩脖子,表情顿时皱成一团。 装作丧头耷拉脑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倒是上方的太后见此面色缓和不少,忍不住露出几分慈祥的笑容。 这孩子是她亲孙女,怎么着也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公主娘也跟着露出几分忍俊不禁。 大殿上,瞧着这一幕的朝廷命妇们,心思百转,不过一个个面上还是装的极为和气。 跟着奉承太后,时不时掺一句裴纯如何如何好。 宴会过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裴纯放下手中点心,心道,来了。 太后严肃的抬起头:“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作甚?” 远处立刻躬身跑进来一个小太监,三两步便接近太后,趴在太后的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殿内的命妇忍不住面面相觑,将视线都放在那小太监身上。 裴纯抽空看了一眼皇后,发现皇后的面色维持的非常好。 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疑惑,适宜的好奇。 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 心中实在佩服。 想到刚才在佛堂发生的事情,裴纯又有些心慌,手脚都跟着凉了几分。 那头,太后已经站起身,转头看了一眼殿内赴宴的命妇,道:“尔等继续,皇后留下主持大局。” 接着,语气不辨喜怒的开口:“嘉善带上纯儿一起来。” 这语气…… 长公主心中一跳,立刻应了一声,看向裴纯,轻柔的招手。 裴纯飞速站起身,乖巧的被公主娘拉住手。 跟在脚步匆匆的太后身边。 前方,出了殿内。 太后的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朝着小太监低声喝道:“去外殿,叫上裴钟的夫人来!” 公主娘牵着裴纯的手紧了紧,发现自家闺女的手冰凉。 表情有些忧虑,下意识在心中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裴纯暗中捏了捏公主娘的手,示意她放心。 在路上,非常巧合的碰见了皇帝。 他身后正带着裴清,与眼睛处包着雪白布巾,神情慌乱的裴钟,和几个裴氏的男丁。 太后和皇帝没说话,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太后和皇帝不开口,他们这群人自然也不敢说话,全都大气不敢出,鹌鹑一般,跟在天下间最尊贵的两人身后。 裴纯朝着裴清看去,果然发现大哥的面色深沉,一直低着头看路。 她不敢露出什么奇怪表情,生怕自己露馅,只能跟着裴清做出同样反应。 半晌。 众人终于到了地方。 佛堂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透过雪白的窗纸映照在外边的雪地上。 那厢,衣衫不整的太子,与梨花带雨的裴琳已经被压在了刺骨的雪地上。 裴纯暗暗咬紧嘴唇,防止心脏蹦出嗓子眼儿。 将视线落在低眉顺眼的裴钟身上。 果然见他面色大变,神色震惊又诧异,瞧着竟然还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惊慌。 顺着裴钟的视线看去。 太子与裴琳此时二人面色满是潮红。 尤其是裴琳,上半身都露在外边,且全都是各种青紫的印子,叫人一瞧便能看出到底经历了什么。 太子此时也一样,赤果着胸膛,亵裤松松垮垮的垂在腰上。 神情看上去不甚清醒,因他是太子,身边小太监不敢像押着裴琳那般去碰他。 只是围在他身边,暂时用衣服替他遮挡一二。 皇帝此时已经到了门外。 可太子好像还未清醒,即便有太监阻止,也要向着裴琳的方向爬去。 第22章 捉奸 “孽障!”皇帝暴喝一声,面色铁青,胸膛不断地起伏。 见太子居然还没醒神,立刻指挥身边的小太监:“给朕将人泼醒!” 裴纯趁机抬头,扫了一眼太子与裴琳风流的床榻,发现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总算是放松些许。 紧握娘亲的手也松了几分。 另一边,那小太监估计是皇后的人。 在外头用来防止走水的大缸里猛的舀起一桶水,拎到内室,托起桶底。 对着还晕头转脑的太子,狠狠泼了上去,溅出的水花将旁边的裴琳也弄湿了一半。 冬日水缸内的水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裴纯清楚的听到了太子的吸气声。 接着他像是才醒过来一般,有些迷蒙的看向门口,那里站着脸色黑沉暴怒的皇帝。 他神情猛然一变,立刻低头拢好身上的寝衣,跪的规整许多:“父皇?!” 身边的裴琳好像也清醒了过来,当即尖叫一声,也与太子一般,立刻裹紧衣衫。 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看到了自家父亲即将杀人的目光。 吓得她颤抖起来,抖得头发不断地滴落水珠。 “你这个孽畜,这可是佛堂!”皇帝瞧着太子这般不成器的模样,忍不住扶着额头,怒声喝道。 太子被吼的一抖,冷汗即刻盈满全身,求饶:“父皇,儿臣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儿臣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便遇到了这女人,接着、接着……” 太子眼珠滴溜溜的转,立刻为自己开脱:“接着儿臣便没了意识,是有人陷害儿臣啊,父皇!” 什么佛堂不佛堂的,他不在乎,但如今事情已经在父皇面前发生,他必须为自己开脱。 把自己摘干净! 想到这,太子看了一眼正在哭泣的裴琳,毫不犹豫的指正:“是她,孩儿一直都没有意识,定是她故意算计儿臣的啊,父皇……” “被人算计?”皇帝扫了一眼身边的太监,冷声喝道:“你们,立刻给朕滚去查! 朕倒要看看,太子到底是怎么被人算计的!” 小太监们慌乱的退下。 皇帝还要再开口呵斥太子。 却听太后淡淡出声,语气威严:“太子先去将衣衫整理好,莫要丢了皇室的颜面。” 于是皇帝只好咽下即将骂人的话语,挥了挥手。 太子张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小太监便架着他朝内间而去。 裴琳也是同样如此。 那厢,裴纯扫了一眼太后,抿唇,心知今日估计是不能让太子如何了。 太后这态度,分明是有意不想为难太子。 见人彻底进了屋内,太后将视线转向裴钟,扫了一眼他包扎过的右眼,道:“裴侍郎,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裴钟与大哥裴清官位相同,不过他是吏部的侍郎。 皇帝也像是被提醒了一般,立刻转过头,视线扫向裴钟,语气隐含愤怒的阴阳怪气:“是啊,裴钟,你这闺女养得好啊!” 裴钟从刚才见到裴琳那一刻开始便浑身颤抖,如今听得皇帝这般问,更是吓得狠狠一哆嗦。 立刻跪趴在地,也顾不上右眼如何疼痛,不断地磕头:“皇上,皇上,琳儿不会做出这般、这般事情啊! 定然是被人算计了的,定然是被人算计了啊!” 皇帝嗤笑一声:“怎么?你的意思是太子去算计的你家闺女?” 裴钟张张嘴,慌得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那厢,裴纯在心中撇嘴。 皇帝果然开始为太子找补上了,事情都没查清呢,听这话头,分明是准备将所有的过错全都安在裴钟身上。 逮住一个替罪羊便将人剥皮拆骨的用,果然是皇家手段。 “真是废物一个,连话都说不清!”皇帝将手中的珠串狠狠地朝着裴钟受伤的右眼掷去。 疼的裴钟当即凄惨的哀嚎一声,包扎好的白布隐隐渗出鲜血来。 太后对着皇帝轻咳了一声,暗含提醒。 公主娘见机开口,低声劝道,给皇帝一个台阶:“皇兄先莫要生气。 以太子殿下之前的性格,是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此次定然是有人暗害,先查查到底是什么情形再说。” 皇帝从鼻子中哼了一声,神情没多少变化,依旧面沉如水,不过倒是没有再动手。 几个小太监的脚程快,已经将太医、与今日太子所有用过的食物、酒水全都端了过来。 裴纯抻着脖子看了看,确定没有蛊虫的踪迹,这才放心下来。 那头一直安静如鸡的裴清也在此时抬起头,目光在几位太医身上定住。 这次的事情太大,太医院的太医基本全都来了。 上了年纪的几位太医颤颤巍巍的将银针伸进酒水点心中。 还有几人将点心与酒水掰碎了品尝。 半个时辰后…… “回陛下,酒水没有问题。” “回陛下,吃食没有问题。” 太子被人架了出来,见此一幕,忍不住开口怒斥太医:“胡说!你们胡说,若不是有人暗算,我怎会如此!” 倒是另一个太医跪在地上,面色犹豫。 皇帝扫了一眼,语气不辩:“张太医,你要说甚?” 另一边,裴纯心中白眼直翻,又开始了,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的看着皇帝为太子脱罪,估计这什么张太医便是皇帝的人。 “回陛下,太子殿下身上有些许药味,这药味配合着太子殿下惯常爱喝的酒水,确实能使人神志不清……” 皇帝深吸一口气,面上表情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凝重:“去查,那药味从何而来!” “药味、药味……”太子眼珠不断转动,猛地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扑到皇帝脚下。 “父皇,儿臣想起来了,今日喂儿臣喝酒的舞姬身上便带着药味,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 皇帝没理会脚下的太子。 反而转过头对着长公主开口道:“嘉善让信国公回来后脱离裴氏宗祠吧。” 长公主叹息,表情不变的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裴纯知道,这是皇帝防着长公主府,因为裴氏本家裴琳如今和太子的事情,被迫去帮助太子呢。 显然,明了的不只是裴纯,那边的太子也露出几分惊恐,他抬头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皇帝,额头上都是雪化了之后留下的脏水印。 那厢,小太监们已经推搡着浑身带着香味的舞姬而来。 舞姬们因为跳舞,穿着极为清凉,一过来,裴纯清楚的瞧见其胳膊上、腰上已经冻出来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边的裴清略微避嫌的挪开视线。 “太医去瞧瞧,这些舞姬身上的,到底是不是刺激太子的味道?”太后淡声开口。 “喏。”太医十分守礼,只是站在远处用手扇了扇。 闻清楚后,当即面上便出现果然如此的表情。 “回陛下,太后娘娘,这些舞姬身上都有此种味道。” 皇帝的脸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一甩衣袖:“去将丽妃与八皇子给朕带过来!” 此次宫宴便是丽妃负责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小太监们,都有了经验的缘故,不远处的丽妃与八皇子被带过来的非常快。 裴纯心中暗笑,这些鬼机灵的小太监,是准备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与裴琳的事情? 是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与丽妃有关,提前将人叫到附近等着的? 算了吧,她可不信。 分明是有人已经猜到了丽妃要被审问,提前授意过这些太监,去将人抓来准备的。 丽妃娘娘是是个养尊处优的,此时在外边不知道跪了多久,耳朵早就已经冻得通红。 貌美的脸颊也多了几分艳丽之色。 身边跟着默不作声的八皇子。 见到皇帝便乖乖巧巧的跪在地上:“陛下。” “朕估计你刚才也已经听清楚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皇帝冷沉着脸,面带压迫的看向丽妃。 “回陛下,这些舞姬都是教坊司统一送过来的,妾只负责安排。”丽妃面上没有多少表情。 接着,又态度极为强硬的抬起头,看着皇帝开口道:“陛下既不信任妾,为何还要给妾安排这事宜? 难道只是为了像今日一般,罚妾一次吗?” 裴纯心中暗暗佩服,这丽妃和皇上这般态度说话,实属狠人一个。 皇帝被丽妃这般当众质问,面色也不好,不过顿了半晌,还是妥协。 轻拿轻放一般,咳了一声:“既如此,你便起来吧。” 接着,毫不犹豫的转头,对着身边太监道:“传令下去,太子在府内禁足三月。 三月后,迎裴氏女入府!” 说罢,不顾众人面色各异,牵上丽妃的手便出了佛堂。 可惜…… 宫中赴宴向来都是男宾女眷分开。 舞姬们都是在一个小屋内休息和准备,如今舞姬身上带着香味,还在太子特别爱喝的酒水中下了药。 这些貌美的舞姬,确是一个也都活不了了。 裴纯在心中暗暗觉得可惜,不过今日却越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呢。 上辈子,她怎么就没发现丽妃和皇帝的相处模式是这般? 真是……意外之喜。 太后的面色不好看,不过见此一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沉着脸瞪了一眼还在颤抖的裴钟。 转身走了。 裴纯心中清楚,估计太后和皇帝根本就没想着罚太子,这下被丽妃一搅和,刚好顺势轻飘飘的放过太子。 显然丽妃也是明白人,能在这种时候既表现了自己,又能在后宫众人面前展现了皇上对她的宠爱。 回程路上,马车内安静如鸡。 直到回了公主府,大嫂才焦急的看向裴纯:“纯儿,后面是发生了甚么?” 大嫂没被太后点名,自然是没见到太子和裴琳在佛堂的事宜。 此时好奇也是正常。 裴纯噘嘴,将今天的事情跟大嫂复述了一遍。 心中却有些憋闷,虽然事情是按照她的想法发展的。 可是没能让六皇子和八皇子也沾上些麻烦,又实在有些可惜。 太子在她刚重生时逼她,六皇子今日算计她,八皇子前几日欺辱古渊,这些事情她都还记得呢。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此次算不算是铩羽而归。 说成功了,她确实让裴琳与太子互相牵扯上了。 说没成功,她也只是让裴琳与太子互相牵扯上。 就因为丽妃一句话,皇帝便轻拿轻放,放过了太子,也放过了八皇子。 且后续竟然连查都不查,便给太子轻飘飘的定下了禁足三月的罪。 实在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这般行径也实属正常,毕竟这种事情算是皇室丑闻了。 太子是皇帝的亲儿子,他罚了太子,自己面上也无光。 更何况,按照惯例,如果不是什么违背祖宗的大事,一般太子都不会受太重的刑罚。 裴清一直垂着眼皮看向地面,看上去累极,正在低头养精蓄锐。 听完裴纯的话,这才抬起眼皮:“明澄今日都做了什么,说与哥哥听听。” 裴纯耸肩:“没做什么,就是给裴琳喂了蛊虫,然后到御膳房,给所有人的酒水中扔下了另一只蛊虫。” 为了确保把蛊虫送进太子嘴里,也牵连不到别人。 她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御膳房,将蛊虫扔进了所有宾客都需要品尝的酒水内,只为了让其与裴琳体内的蛊虫相互作用。 “那太子是如何那般巧,与裴琳扯上关系的?你总不能是扛着裴琳,将人送到太子床上的吧?”裴清语气难掩疲惫。 公主娘与大嫂也将视线落在裴纯身上。 第23章 复活 裴纯蓦的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几分笑意:“当然不是,有人早就准备好了与太子风流的人选,我只不过是将那人换成了裴琳而已。” “是谁准备好了?”施婉有些着急的问道。 “皇后与六皇子特意挑选的地点,还有人物。” 公主娘吃了一惊:“皇后与六皇子?” “是啊,就是她们,给太子准备的是一个侍女,那侍女还是死的。” 长公主与施婉顿时面面相觑,死的? 这样的话,若是太子真的在佛堂,与一个死去的宫女做那事,估计皇帝会比现在更愤怒…… 可能还真不会轻易放过太子。 “那纯儿为何还要将人调换,将那裴琳直接扔进去不就好了?”公主娘有些不解。 裴纯停顿了一下,果然,娘亲说出的话总是能刷新了她的三观。 呃,反正公主娘就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想了想,裴纯没敢看公主娘的眼睛。 只低下头看向桌上的茶水,口中吐出的话却惊天动地:“那宫女长得与芍药一模一样。” “砰!” 裴清猛地失手打碎手边的茶盏。 噼里啪啦的热茶水瞬间摔碎在黝黑坚硬的地砖上。 “可那芍药的尸体明明就在地牢中!”施婉替代裴清开了口,嗓音惊悚。 等家人们震惊过后,裴纯这才敢抬起头:“我知道的大嫂,宫里那个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脖子上的手印我还特意瞧过,与太子的手掌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施婉胸膛不断起伏,震惊又不敢置信。 “皇后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施婉失声。 这下裴纯还没说话,公主娘已经率先开口:“自然是想让长公主府与太子永远也联结不上。” 裴纯嗯了一声:“他们定然想,如果那与我身边的丫鬟一模一样的人,因为这件事情被太子强迫,还被掐死。 且在这种情形之下,爹爹一定会觉得太子是瞧不起我们长公主府已久。 定然会深觉被辱,生太子的气。 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再与太子站在同一阵营内。” 裴清深吸一口气:“那个宫内的芍药呢?” 裴纯揉了揉脑袋,轻声说:“我把她的脸毁了,绑上石头扔去了池塘中。” 她知道,皇后会派人引导太子进入佛堂。 且给太子准备了人选在屋内,这一切裴纯都在暗中瞧得清楚。 她本想只单单将屋内的人打晕换出来便好。 可是当时见到与芍药一模一样脸的那一刻,她六神无主的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下意识咬住手腕,无声尖叫。 她猜到了这件事情,不论如何都会牵扯到长公主府,当机立断,直接将已经僵死的人脸皮整个扯了下来。 确保太医都看不出来人长得如何,这才忍着慌乱,将人绑好石头,扔进了御花园的池塘中。 接着又躲过巡视的太监,将裴琳换上。 长公主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家闺女定然吓得不轻。 试问,谁看见了自己前几日刚杀死的人,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会不惊恐。 想到这儿,伸手将裴纯搂了过来:“无事纯儿,你这次做的很好,娘亲为你骄傲。 是你帮爹爹与娘亲避免了被人算计的情形。” 公主娘声音低沉:“皇后与六皇子行事阴狠毒辣,只要做出来事情,定然会做绝。 这次他们发现事情不对,定然会来试探长公主府,纯儿倒是只不要露馅便好。 到时候……” 第24章 上门 公主娘将方法教给裴纯。 裴纯细细听着,生怕漏了一点,从而威胁到家人。 对于娘亲,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信任。 毕竟是从宫内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若没点本事,娘亲在先帝的后宫中定然活不下来。 …… 古渊躺在床上,将一只纯白色的巨大蛊虫捧在手心,耳边听着今日宫内发生的事宜。 半晌,有些无聊的伸出手指卷了卷头发,声音幽深:“你是说人已经被扔进了池塘内?” “哦,那你一会儿叫几只食尸虫,去将那具尸体吃干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便好。” 雪白的蛊虫在古渊掌中翻了个身,圆嘟嘟的肥肉抖了三抖。 “你说得对,幸亏没喝下那酒,不然今晚便要睡不着了。 谁能想到裴六小姐居然这般生猛,将所有人的酒中都放了蛊虫。” 古渊叹息一声,等了一会儿,耳朵竖起,像是在聆听。 半晌后,才开口应答:“那蛊虫有微微的催情效果,只不过没有两只在一起的威力大而已。” 他手心的蛊虫再次翻了个身,将自己抻开,几乎是占满了古渊的整个巴掌。 白白胖胖,肥嘟嘟的一坨。 看见这白胖的一团,古渊眼珠一转,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轻巧的开口:“不过没关系,八皇子今日晚上应当挺难受的就够了!” 想到这儿,古渊莫名的笑了一声。 手心这只蛊虫是阿娘给他的,从小便陪着他一起长大,也是他最喜爱的一只。 小白就是他的本命蛊。 对着小白说话时,他语调总是忍不住上翘几分。 古渊捧着蛊虫再次开口:“小白,你也觉得裴六小姐今日很机灵对吧? 借着皇后与六皇子的手,将太子与那裴琳算计的团团转。 实在是可爱。”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本就上扬的语调,更带着几分诡异的骄傲。 古渊翻了个身,将裴纯曾经送给他的手炉拿了出来。 那里面的炭火早已熄灭。 雕刻精细的铜制手炉,此时已经成了一件艺术品。 他伸出手,打开盖子,把手心肥嘟嘟的胖虫子塞进去。 将冰凉的手炉贴在脸侧。 古渊任由自己用体温将手炉焐热。 意识昏沉间,他想,明日应当去长公主府拜访的。 …… 翌日,天气晴朗,即便在冬日风也不大,这种天气,在京城实在是少见。 先来长公主府拜访的不是古渊。 而是裴钟夫妇,与满脸青紫的裴琳,还有引荐他们父女来的冯桓。 这四人,一个手被绷带缠住,一个脑袋与右眼被绷带缠住,另两个,脸上全都是被人扇的青紫的巴掌印。 看样子,裴琳母女昨日是没少挨裴钟的打。 前厅内,长公主看着跪在眼前的冯桓,表情和善:“子洵的手可是好些了?” 冯桓的手被包的十分臃肿,行礼的时候也只能勉强将手捧到身前。 裴纯隐在旁人看不见的屏风后,肆无忌惮的咧开嘴角。 长公主和裴清的眼神平淡,丝毫没有冯桓预想的暴怒、质问。 冯桓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他没傻乎乎的主动提起给裴纯下药的事情。 “伯母见笑,是桓没有应付那刺客的实力,反而被人伤了。” 侧过身,将裴钟与身后的裴琳露出来。 “这二位是吏部侍郎裴钟,裴大人夫妇。 这位是侍郎的三女儿,昨日伯母当也见过。” 长公主眨眼,将手中的茶水放下:“本宫知晓,三位快请上座,子洵也先坐下来歇歇。” 裴清点头,看向冯桓的神色带着几分一如往常的善意:“子洵的手还没好,当在家中养养再过来的。” 冯桓笑着应了一声,转头,给裴钟使眼色。 裴钟一顿,身子微微向前,扑通一声便又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不断地朝着长公主磕头。 长公主有些惊讶:“这是作甚?裴大人快先起来。” “长公主殿下,大哥是裴氏的族人,虽然没有住在裴氏,但不论如何,这血缘都还在。 怎么能说退出宗祠,就随意的退出宗祠。 某今日来只是想请长公主殿下考虑考虑,能不能别让大哥与裴氏断绝关系。 万一外面的官员、百姓,要是知晓了大哥是主动退出宗祠的,一个不孝不悌的名头是免不了…… 大哥万一因此受了陛下的斥责这可如何是好。” 裴钟说完,又磕了一个响头,意思明显。 他的大哥,信国公裴鼎,裴纯的亲爹。 裴纯在后边听着,气的直翻白眼。 终于知道娘亲为什么不让她先行出去会客了。 她要是在外头,此时定然忍不住怼这不要脸的裴钟。 裴钟已经得罪了皇帝与太子。 此时与皇帝亲近的救命稻草,分明就只有长公主府,此人却还是用血缘那一套逼迫娘亲。 若是娘亲此时不答应,那岂不是就变成了爹爹自己不顾血缘,不孝不悌,执意要退出宗祠? 若是娘亲此时答应,那不是就与他裴钟站在一条线上,变相投靠了太子? 到时候,娘亲为了保住爹爹裴氏子的身份,定然会去进宫求太后。 可皇帝分明已经表达了对裴氏的不满,且拒绝长公主府以后为太子效力的可能。 裴钟这般所作所为,分明就是让娘亲两头为难。 这种时候进宫,和去触皇帝的霉头没什么两样。 真是恶心啊…… 长公主听完后八风不动,露出几分端庄的微笑。 “裴大人先请起,至于宗祠……恕本宫直言,这件事情是陛下定的。 本宫人微言轻,还没能力去改变陛下的旨意。” 说到这,长公主状似不经意一般提起身后安静如鸡的裴琳:“琳儿这丫头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分明是好事。 进了太子府,成了侧妃,便是皇家的人,到时候咱们的关系反而能更近一层,也不拘什么宗祠了。” 跪在地上的裴钟面色难看,被人拒绝让他觉得面子全无,听到这话,更是下意识瞪了一眼裴琳。 口中贬低也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长公主殿下说笑了,怎么可能是侧妃呢,侍妾已经是顶天了。 此次事情,都是内人没有教导好这不要脸皮的丫头,让她犯下如此大错。 不过也幸亏之前长公主殿下在陛下面前帮忙,这才免得这死丫头人头落地。” 说到这儿,裴钟又瞪了一眼裴琳,狠厉的眼神将人瞪得浑身一抖。 眼泪也跟着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明知长公主这是在磋磨她,裴琳也只能厚着脸皮去求长公主殿下。 毕竟,现在能救她们裴氏的也只有长公主了。 其他所有与爹爹相熟的官员们,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风声,连爹爹的面都不见。 更别说去亲自求太子殿下了,现在去了就是触霉头准备挨打的! 若不是今日有子洵哥哥帮忙,他们估计也见不到长公主。 长公主咳了一声,摇头启唇。 第25章 求情 “琳儿可莫要折煞了本宫,三月后你与太子完婚,还要叫本宫一声姑母。” 裴清搭腔:“是啊,桓弟快将三小姐扶起来,唉,你们的事情,我这个做哥哥也知道,如今你带人来,自然也是不想被棒打鸳鸯。 我虽然知道是如何,但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如何能……唉!” 冯桓似乎是没想到裴清会突然提起他,略微有些惊诧的抬起头,看向裴清:“明景兄是在说什么? 我……我对琳儿妹妹,只是妹妹间的照顾啊。” 他心中实在惊骇,难道……是被发现了什么? 怎么会?明明平日他与裴琳见面次次都十分谨慎?他是怎么发现的? 还是裴清在试探他前几日给裴纯下春药的事情? 裴琳眼神一闪,有些恐惧的看了一眼裴钟扫过来的眼神。 心中微颤。 “哦?”裴清装作惊讶的样子,扫了一眼裴钟已经黑透的面容。 然后毫不犹豫拱火:“可是芍药那丫头说你与裴三小姐已经许下终身,下月便要求娶啊!” 冯桓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好,芍药是已经被长公主府的人发现了? 其实此时的裴清是在与他虚与委蛇,阴阳怪气他? 想到这儿,冯桓毫不犹豫朝着长公主便跪了下来,语气略带几分委屈:“明景兄怎么会听一个丫鬟胡诌? 伯母,明景兄分明是在故意拿我取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一个男子名声倒是没那么重要,可三小姐只是女子,女子的名声是何其重要的东西。 万万不能被明景兄如此污蔑啊!” 长公主安抚的看了一眼冯桓,又转头瞪了一眼裴清,适时开口:“是啊,子洵说的对,明景,你胡沁什么? 一个丫鬟的话也听? 去,去后面找找纯儿,看看她作甚么呢?许久都不出来?” 轻飘飘的一句斥责过去,没有丝毫恼怒的意思。 长公主终于将视线落在裴钟身上,像是才想起来一般:“裴大人快快请起。 这般跪在地上像什么话。” 裴钟笑容僵硬,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他的目的被裴清打断,也不好再接着提刚才的话题,只好给身边的夫人使眼色。 示意由她再次开口提醒。 他身边的夫人刚要开口,那厢,裴纯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 “谁来了?是谁来了?是芍药所说的子洵哥哥的未婚妻?快让我去瞧瞧。” 这一嗓子喊出来,整个会客厅全是裴纯的声音。 公主娘垂下眼眸,掩住笑意。 那厢裴纯已经哒哒哒的跑了进来,视线直接朝着地上的裴琳投去,语气惊讶:“咦? 你不是昨日与太子哥哥……” 说到这,裴纯一副自知失言的样子,讪讪停住话头。 紧接着便嗔了一眼冯桓:“子洵哥哥,你那天说不是故意的,说让我饶你一次。 所以回来后我便查了查身边的人,确实是误会你了。 当时芍药那丫头就在我身边,是她说故意勾着你,把你手中的酒调换了。 所以实在不好意思啦,子洵哥哥,上次不应该打你。” 冯桓眼神闪烁,紧接着,他试探的开口:“芍药那丫鬟,纯儿妹妹是如何处置的?” 裴纯耸肩:“还没来得及处置,她便自杀了。” 冯桓露出几分笑容,神情也跟着放松一些。 他可是知道长公主的,这位长公主若是真的发现了是他在其中动的手脚,娘亲那边定然不好受。 可这么多天了,娘亲在冯氏还过得好好的,足以证明长公主目前没有发现,所以才没对娘亲出手。 裴琳的母亲终于抓到机会,在丈夫的示意下刚要开口,便又被公主娘抬手打断。 “裴大人还是回去吧,退不退出宗祠不是本宫能说了算的。 等着本宫的驸马回来后,你们再行商讨吧。 琳儿这孩子已经成了太子的人,这是好事,裴大人可莫要不识好歹。” 最后一句算是公主娘的暴击,她知道裴钟今日来是怎么打算的。 裴琳让太子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去了太子府后,一顿磋磨定然是少不了的。 那边皇帝已经下了口谕,裴琳进入太子府就就是板上钉钉。 且皇帝也因此绝不会轻饶裴家,以后贬斥绝对是少不了的。 在这种时候,裴钟还想让公主府去为他们出头求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之前将裴鼎赶走的时候干什么去了,真当她这公主府没人? “可……长公主殿下,咱们都是裴氏的妇人,裴氏若好了,咱们才能好。 若裴氏因此得了陛下的厌恶,以后信国公在朝堂上不也独木难支吗……” 裴纯挑眉,忍不了,斗鸡似的直接替娘亲开口:“我记得,当年爹爹与祖母是被裴氏众人联合赶出裴府的吧。 裴氏的人不还说,要与爹爹彻底断绝关系? 如今遂了裴氏的意,怎么裴氏族人竟然还要反过来,求爹爹不退出宗祠? 再说了,我娘亲是可长公主! 还裴氏的妇人? 难道裴氏竟然要越过陛下,私自给我娘亲降身份? 这可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罪!” 说到最后,裴纯的声音越发冰冷,语气也丝毫不留情面。 裴琳的娘亲一惊,似乎是没想到裴纯居然会将这般严重的罪名扣在她身上。 紧张的立刻站起身,双膝一软便又跪了下去。 “长公主殿下,是……是小妇人一时糊涂,这才说出了大不敬的话。 可小妇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啊!还请您明鉴!明鉴殿下!” 裴钟也跟着跪下,心中暗恨,知晓这次长公主府是不可能帮他们了。 情势比人强,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磕头赔罪,被刺伤的右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疼痛。 冯桓张张口,明智的开始装哑巴,长公主这明显是故意磋磨,根本不想帮忙。 如今裴氏已经失了势,他不傻,不可能再为了裴家得罪长公主府。 几人来的时候倒是还算体面,走的灰溜溜的,毫无勋贵世家的风范。 “桓弟今日留在公主府用膳吗?”裴清语气随意,心中根本不在乎冯桓要不要留在公主府。 冯桓微笑,端的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还是不了明景兄,桓还要回去温书。 过几日我带着娘亲来看伯母。” 长公主笑容微深,点头:“去吧桓儿,替本宫向你娘亲问好。” 裴纯没说话。 长公主府外。 马车内,裴氏一家三口坐在车上。 裴钟不住的挠着脑袋,心中深觉气闷,紧紧攥住拳头,半晌,憋气的狠狠捶了一下面前的小木桌。 指着自己的夫人,厉声骂道:“看你教养的好女儿! 让本官一大把年纪的反过来要替这不孝女受人非议!” 裴夫人心里一咯噔,顿时红了眼眶:“老爷,老爷,咱们的琳儿也是受害者啊! 咱们琳儿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打晕送到了太子殿下的床上。 琳儿也是无辜的啊,老爷。” 第26章 恶意 手下暗暗掐了一下身边的裴琳。 裴琳被掐的面色一变,也跟着委屈的红了眼眶:“是啊,爹爹,如今长公主府这万事不管的态度,难保这件事情……本就是他们做的。 现在谁人不知道太子与六皇子斗的正凶。 长公主府说不定就是想通过琳儿,借着六皇子的手,让裴氏就此在朝中没落下去! 最终除掉裴氏呢!” 裴琳知道,在自家爹爹心中,裴氏、与他在朝中的官位,绝对是排第一位的。 为了转移怒火,让自己在裴家过得好些,也为了让娘亲摆脱爹爹的迁怒,只能将事情往长公主府去引。 裴钟听着女儿的话,再想想今日长公主的态度,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毕竟裴氏当年对信国公是真的不好,万一裴氏就是想借此报复回来呢?! 想到这,裴钟恼恨的拍了一下桌角。 高声吩咐外边的车夫:“转道去太子府!” 若是再不去求太子想办法,以后自家闺女真的进了太子府,才是他们一家的灾难。 谁人不知太子妃母族势大,还十分善妒! 更何况,他手上本就不干净,那件事更是不知道触动了朝中多少官员的命脉。 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要被朝中官员联手弹劾。 还有这可恨的长公主府!若不是那群贱人暗害,他裴氏何至于沦落至此! 想起刚才出了长公主府后,冯桓说的话,裴钟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不行,这次去必须得撺掇着太子对长公主府动手,能除掉,最好还是除掉。 马车摇摇晃晃的不停向前。 到了地方,裴钟跳下马车,知会门房一声,便在原地等候。 碍事的妻女早就被他挥手让马夫送回家中。 终于,在冰天雪地中挨冻,站了一个时辰的裴钟被太子放了进去。 刚一进来,裴钟就见上方太子寒着脸,正死死盯着他。 忍不住双腿一软,哭丧着脸跪了下去。 “殿下!这次的事是有人算计啊!” 太子冷哼一声:“算计?谁?” “是长公主府啊殿下!若不是长公主府看不上裴氏,如何能挑选琳儿!” 裴钟也不顾右眼受伤,眼泪像水一般,稀里哗啦的流了一地。 太子眼神闪烁,心中难免怀疑,难道长公主府已经知道了冯桓下药的事情? 然后与丽妃联手做下的局? “你有何证据?” “回殿下,今日微臣去了长公主府,本想是去求着长公主殿下,为您去陛下那儿美言几句的。 却没想到嘉善长公主语焉不详,态度也颇为愤怒……这……看上去像是彻底恼了您……” 裴钟深知话说一半会有什么效果。 果然,他话音刚落,太子殿下脸越发难看。 “你说的是真的?”他知道当时醉酒,将他带去佛堂的是那群舞姬。 且他也查过,舞姬与丽妃脱不了干系。 难道是长公主府选了丽妃与八皇子一方? 怎么可能?! 老八这辈子都不可能登上大位,长公主府真的会这般蠢站队老八? 太子觉得不尽然。 “微臣只是一个小小侍郎,如何敢编排长公主殿下。 且还在这边欺瞒太子殿下! 殿下,微臣说的句句属实,若是有一句虚言,微臣甘愿受天打雷劈之刑!” 裴钟暗暗下定决心,长公主府如今已经对着裴氏动手,那她们就是敌人。 对于敌人,裴氏不需要留手,最好是将信国公一同摁死。 到时候信国公的爵位,岂不就是他裴氏的?! 国公的爵位可保子孙三代富贵呢! 想到这儿,裴钟的呼吸急促几分。 太子嗤笑一声,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底下跪着的裴钟到底是什么想法。 不过他最怕的不是裴钟所说的,而是怕老八与老六联手,配合信国公的八万兵马,到那时,他还有翻身的机会么? 毕竟信国公手中兵马有八万呢,谁人不想动动这块肥肉…… 若是长公主府不站队他,就有可能还投奔老六。 不行,绝对不能让老六得到信国公的支持! 既然长公主府成为不了他的助力,还是除掉最稳妥…… 到时候他再给那八万兵马换一个统领。 换成他手下的人…… 至于长公主府如今到底是什么想法,什么态度,那重要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国公手中的兵马。 裴钟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摸不清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不过见人半晌不出声,心中还是微微放下了许多。 不出声好啊,不出声就代表是在考虑这件事情。 他在邀请,邀请太子殿下与他一起。 一起动手,除掉长公主府! 瓜分信国公的兵马和爵位。 “微臣听说,在宫内,因为裴六小姐救下六皇子一事,太后娘娘已经打算在裴六小姐及笄时赐封公主了。 到那时,裴六小姐及笄后的夫家人选,定然是太后娘娘亲手挑选。 殿下可别忘了,六皇子殿下如今可还没定下正妃呢……” 裴钟再次引导。 太子眼皮一跳,对啊,老六身后可是太后与皇后。 以裴纯公主的身份,到时候,定然逃不过太后的亲自赐婚。 太后不可能放任裴纯嫁给他自己,自然会将人给老六留着。 等到那时候,长公主府与六皇子联手就成了必然。 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想通过让裴纯失身于他,然后再通过这件事情,强行与长公主府绑上一条船的原因。 之前裴纯的身份顶天不过是一个郡主,太后再怎么说也没资格插手到嘉善长公主府内去。 可现在裴纯救了老六,身份还被破格提升成了公主,跟父皇的女儿身份一般齐平。 这下太后自然有理由插手裴纯的婚约。 不行,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孤记得,你手下有一个茶园吧,你去把那茶园的消息透露给老六。 以孤对老六的了解,他会先让你去牢中待一段时间。 到时候你把长公主府扯出来! 孤保你不死。”太子语气丝毫平淡。 裴钟擦了擦额头。 去牢内? 去了牢内,最先脱一层皮的一定是他! 这是太子还在心中耿耿于怀宫宴失德的事情呢。 因为裴琳那死丫头与太子一度春风,让太子在皇帝跟前儿受了斥责。 结果太子转头就将这笔账放在了他的头上! 呵,心眼比不上针鼻儿大的太子。 可怜他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要给那不孝女擦屁股! * 见人走远,裴纯终于松了一口气,放松的趴在桌上,视线转向公主娘:“咦?娘亲是要去作甚?” 只见此时长公主正被琴嬷嬷伺候着,轻巧的披上了大氅。 “进宫,诉苦。”公主娘淡声道。 第27章 遇刺 裴纯睁着一双大眼睛,萌萌的看向公主娘,将人看的心软。 于是长公主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那裴氏这般上门欺辱我们,娘亲自然也要让他们吃些苦头。” 裴纯张张嘴,刚要开口想与娘亲一同去,便被公主娘拦住:“纯儿还是莫要去了,只让本宫与你嫂嫂去便可。 宫内的六皇子对你虎视眈眈,去了免不了麻烦。” 公主娘皱着眉,心中还是担忧裴纯的婚事。 六皇子唯利是图,绝对不是良人,未免二人接触过多生了感情,长公主还是选择从根底下解决掉问题。 “好吧,那娘亲小心。” 送走娘亲后,裴纯也没管已经去处理政务的裴清,转身回了景园。 * 夜色如墨。 古渊被一记重拳砸在腹部,疼的他面色难看,腹部痉挛,当即便要蜷缩起来。 “打死你这废物!废物!畜生玩意!没人要的贱人!打死你! 我打死你!爹不疼娘不爱的废物!” 质子府内传出拳拳到肉的揍人声音。 许多候在门口,揣着手的书生们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半晌,只是默契的闭上嘴巴。 一个质子,一个皇子,是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孤让你动了吗?你竟然私自动弹?” “废物!废物!竟然敢去攀长公主府?你攀的上吗?你配吗?废物东西!” 八皇子刘桉怒吼,心中嫉妒,下手也越发没了分寸。 撸起袖子,对着古渊的脸颊便狠狠来了一拳。 “呃……” 被打的古渊听到长公主府,眼神下意识闪了闪。 他今日本要去见明澄的…… 可如今已是晚间,估计长公主府已经落了锁。 他若想去,也只能明日再去…… 蓦的,他的鼻子轻微动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身子僵硬几分。 八皇子看着被人绑住的古渊,神情阴狠,再次捏紧拳头,对着古渊的腹部又是一拳。 古渊身后站着两个身手矫健的侍卫。 一人将他浑身制住,一人将他的手脚死死勒紧在身后,让他根本反抗不了。 只能沉默着挨打。 嘴角渗出的血丝将他苍白的面颊染红,头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雪水,大冬天的竟然没冻成冰,反而滴滴答答的顺着脸颊向下。 被八皇子的拳头重击的过程中,水滴甩的到处都是。 浑身也都是湿透的状态,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后边背着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也不知道是隐忍多,还是痛苦居多。 身边属于古渊的零星小厮侍卫也被人押着,跪了一地。 裴纯爬上墙头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呼吸瞬间一滞。 也来不及细想。 立刻伸手掏出暗器,眨眼间便准备好了暗器,对着八皇子还要再打古渊腹部的拳头,激射而去。 那锋利的飞刀瞬间就到了八皇子的眼前,骇的他大惊失色。 却根本反应不过来,当即便被飞刀扎穿整个手腕。 接着,那飞刀还有余威,穿过八皇子的手腕,沾满赤红色的鲜血,顺势钉在身后的木柱子上。 尾部不断嗡嗡颤动。 “啊!”八皇子猛地攥住手腕。 “有刺客!快保护八皇子殿下!” 下边的侍卫随手将古渊扔到了一边,有人还顺势踢了一脚他的后背。 将人踢倒在地,轱辘轱辘的不受控制连续翻滚许多圈,额头撞上一边的石头,才被迫停了下来。 侍卫们一哄而上,朝着八皇子的方向便护去。 眼神警惕的看向裴纯发出暗器的位置。 裴纯低头,掩住身形,随手扯上面罩,挡住脸颊。 轻巧的在墙后转移位置。 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确定了慌乱的脚步声动了起来。 她飞速站起身,对着八皇子的方向。 再次射了两枚飞刀。 这次她使用的都是金属打造的暗器,比之竹片威力只多不少。 听着那边的闷哼声,裴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心中无比舒爽。 又中了。 她耳尖微动,听着有许多侍卫正朝着这个方向跑来,当机立断的转身,转向远处跑去。 心中狠狠啐了一口,狗东西八皇子,怎么不去进宫跟皇帝比划比划,就会在这欺负弱小! 她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人,只会对惨兮兮的弱者动手。 要不是他身边保护的人多,此时这八皇子已经是尸体了! 另一边。 八皇子被以身作盾的侍卫们团团围住。 手腕处多了一条贯穿伤,此刻正汩汩的涌出鲜血。 胸前、腰腹全都被飞刀刺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却见那飞刀居然已经深入到自己的皮肉中去,只留下一点点尾巴露在外头。 跟着淌下成了河的鲜红血液…… 疼痛袭来,他呼吸顿时急促几分,不过两三息的时间,人便头晕目眩的倒在了侍卫的身上。 心脏跳动飞快,他害怕至极的扯住身边侍卫的衣衫不肯撒手。 接着,便是慌乱的侍卫们七手八脚的将人抬上马车。 口中嚷嚷着着寻找郎中。 不过瞬间,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古渊与几个瘫倒在地的零星侍从。 初一见人走远,立刻从房顶飞身而下,直奔古渊而来:“主子!” 他刚要伸手,触向昏迷在地的古渊额头,却被一声咳嗽打断。 “咳,裴六小姐呢?”古渊嗓音沙哑,说话比之前也费劲许多。 初一快速将人扶起,想了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道:“那群侍卫应该是抓不住裴六小姐。” “去,去帮她!将那些人全都杀了!”古渊手腕上的麻绳被解开,他推了一把初一。 心中焦急。 刚才侍卫的人数他可是知道的,这么多人去追,万一有一个认出了裴纯的身份就完了! 她定要遭殃。 初一无奈,只能暂时将古渊扶起,点头应是,飞身朝着裴纯逃跑的方向而去。 小厮与侍卫们刚想过来搀扶古渊,便被他挥手打断:“你们去别的地方做事,不用管我。” “喏。” 听着追兵急促的脚步声,裴纯丝毫不慌,眼神时刻观察着周边街道。 寻准了一家,见没人瞧见,身手利索的翻身窜了进去。 “朝着这边跑了!快追!” 趴在墙根下,裴纯一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一边听着侍卫们高声呼喊,脚步凌乱的搜寻附近人家。 “是黑衣人!快追!” 有侍卫发现了伪装的初一。 他们一起消失的老远,看样子是朝着京城外而去。 是初一,他用自己将这群侍卫引出了城。 裴纯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观察周围的情形,确定这只是一家普通的后宅。 远远的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这才矫健的翻身出去。 那边的古渊也不知情形如何,她得赶紧回去瞧瞧。 裴纯身姿利索,不过眨眼间就没了影。 她走后,不远处的草丛猛然响起急促的呼吸声,覆盖着白雪的草也跟着不断颤抖。 那看上去是一个男人,长得滚圆,呼吸间浑身的肥肉都跟着一同颤动。 这男人急促的深吸了许多口气,抚平激烈的心跳。 抬头看了一圈,确定人走了,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想起刚才见到的黑衣人,还有墙外边八皇子遇刺的吆喝声。 没忍住呲了呲牙,摇晃着站起身。 冰天雪地的,躺进草丛里还真是冷啊! 满是赘肉的粗壮脖颈来回晃动,他表情疼痛,刚要向前走动。 突的,一抹冰凉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第28章 茶园 翟广笑容猛地消失,一口气没提上来,好悬吓得晕死过去。 “大、大侠,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叫什么名字?”裴纯幽幽开口,嗓音特意压低。 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小的名叫翟广……”那浑身肥肉的翟广哆哆嗦嗦的张嘴。 裴纯手上的刀子猛然压深几分:“这里面是作甚的?” 翟广感受着几乎要将他脖颈刺破的冰凉刀锋,吓得肝胆俱裂,根本不敢撒谎:“是茶园。 是茶园!大侠,只是普通的茶园啊! 是达官贵人们喝茶的茶馆……” 裴纯看了一眼面前浑身颤抖的肥肉,心中越发冰冷,猛地抽出银针,扎在此人的后脑上。 不过两息,面前人便白眼一翻,扑通倒在地上。 地面都跟着抖了三抖。 裴纯收回飞刀,握紧拳头,抓起此人的腰带,掂量了一下重量,最后还是毫不犹豫的将人拎起。 抓着面前人腰带的手臂肌肉紧绷,连带着她走路都踉跄了些。 只是喝茶的茶园?当她上辈子没听说过? 裴纯费力将人拎着,回到古渊的府邸,跨过门槛,却发现古渊竟然还倒在地上。 没有人过来扶起他。 皱了皱眉,随手将那翟广扔在地上,快步上前。 “古渊!古渊醒醒!”裴纯将人扶起。 她本以为,这么半天起不来,是因为他还在地上昏迷着。 却没想到,刚将人拉起,竟然发现他正红着眼眶,不断流泪。 裴纯抬手,随手在古渊的脸上抹了一把:“你怎么又变红了。 每次我见到你都是红红的,不是眼睛红,就是脸红,或者是手指头红。 别哭了,那八皇子已经被我打伤,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说着,裴纯用了些力道,将人扯起。 古渊踉跄起身,装作站不稳的模样,脑袋一下砸在了裴纯的肩膀上。 手下也微微用力,搂住裴纯的腰肢。 鼻尖闻着香甜的味道,古渊下意识隐蔽的舔了舔唇角。 视线扫过躺在地上的翟广,眼神闪烁。 “渊……也不知。”他在回答裴纯问他为什么总是红红的问题。 裴纯也没理会,随手将人固定住,朝内间走去。 “外边冰天雪地的,为什么不起来?那些侍卫与小厮们呢?”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我起不来,太痛了。”古渊语气低沉,神情落寞。 语气委屈的很。 听在裴纯的耳朵里,居然让她诡异的联想到了一只小奶猫,因为得不到主人的爱抚,只能委屈巴巴趴在主人的手心撒娇。 “今日为什么不反抗? 有蛊虫就要用,有人欺负你便要反抗,越软弱,他们便越欺负你。”裴纯耐心劝告。 她知道古渊有可以反抗,甚至将人弄死的蛊虫。 古渊被放在床上,裴纯又一次掀开被子,将人塞了进去。 转过头扫了一眼屋内。 此时烛火算不上明亮,有些甚至早就已经烧到了底,火光也渐渐堙灭在半凝固的蜡液中。 她在兜内掏了掏,掏出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扔给古渊:“你先上药,我去外头将那个人拎进来。” 说罢,她也没等古渊的回复,随口将身边燃烧到底的烛火吹灭,转身出了门。 古渊看着手心,与上次裴纯送的一模一样的药膏,眼神微顿,手指略带几分轻巧的打开瓷瓶的瓶口。 是记忆中带着薄荷味道的清爽药膏。 他想了想,随手将整个上半身的衣衫全都脱了下来。 然后又红着脸,解开一半裤子的绳扣。 看着自己身上青紫的痕迹,心中诡异的升起了一丝满意,又带了几分忐忑。 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对他这副残破的身子,动些奇怪的念头吗? 那厢,裴纯拎着那翟广,刚推开门,便见古渊盘腿坐在床上。 衣衫松垮,青紫的淤伤大面积覆盖在雪白的胸膛。 尤其是腹部,人体最柔软的地方,已经被重拳打出了血丝。 雪白的肌肤衬出一片骇人的青紫淤伤。 他此刻正侧头摸索着,反手伸向后背,看样子是要给背后抹药。 “够不到?我帮你。”裴纯眨眨眼,将碍事的翟广扔在一边。 满脸无所谓的蹬掉鞋子,上了床,钻到古渊身后。 随手将古渊捧在手心的瓷瓶拿起,在掌心搓了搓,融化药膏。 又伸手,将古渊的长发拨到另一边,流畅又细致的涂抹上药。 一系列动作流畅万分,眼中毫无尘世间的欲望。 古渊等了半晌,见裴纯只是给他抹药,没忍住咬了下唇,心下暗暗失落。 哼!不解风情! 可他感受着后背不断游走的温热双手,心中实在难以平静,下意识屏住呼吸。 “裴六小姐,您武功这般高,想必国公爷与您的几位兄长也同样如此吧?” “嗯,我父兄他们各有各的长处,我只是掷暗器比他们厉害些而已。”裴纯抽空回了一声古渊。 脑子还没转过来,理解古渊话里话外的意思,回答的也平平无奇。 “那您平日都与他们一同练武吗? 总觉得国公爷与您的几位兄长,都是身材强壮的厉害将军呢。”古渊语带好奇。 她张嘴,刚要回答爹爹与几位哥哥的身材都是从小便练出来的,没什么稀奇。 脑中蓦然灵光一闪,结合古渊现在赤裸雪白的肌肤,终于明白他为何要这般询问。 上药的动作停顿下来,裴纯眼神扫过古渊后背。 昏黄的光影下,一切都瞧得不甚清晰。 眼前人温润如玉的肌肤,或明或暗的静静立在朦胧暧昧的光晕下。 身上的瓷白被缓缓渡上了些许橙黄的暖光。 那是烛火的光芒。 灯下看美人,无端让人觉得口渴。 裴纯咽了咽口水,视线缓缓扫过他没有丝毫赘肉的臂膀。 向下,腰背瘦弱却不失力量。 眨眨眼,裴纯复又将视线向上看去。 细长挺直的脖颈边,搭着柔顺丝滑的长发,有些调皮的发丝正不听话的逐渐滑向背后。 肩颈线条流畅。 手指伸长又勾起,最后她还是没抚摸上去。 莫名的,她笑了一声,裴纯说:“你可以叫我明澄,或者是裴六。” 古渊失落的吐出一口气,又将嘴唇咬的死紧。 心脏却像是被一双手不断地把玩揉捏,酸楚与委屈交织。 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难道、难道他就对她没有吸引力吗? 为什么不动手摸摸? 明明都看过了,那灼热的目光一直在他背后燃烧! 心中却又像是原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从湖底渐渐涌上涟漪,将整个水中逐渐搅弄的波纹摇曳,越发汹涌。 一点小小的委屈,逐渐在心底放大。 明明都这般温柔的为他上药了…… “那,那明澄是否见过……见过比我更强壮的……” 古渊话还没说完,便感觉捏在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是裴纯不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古渊感觉到了,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不知为何,心脏也在不断下沉。 他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心中不安,刚想转过头去,瞧瞧她的神情。 第29章 委屈 裴纯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伸手捏住他的后脖颈。 一根手指顶在他的颈侧,让他连扭头都不能。 古渊张张嘴,心中失落翻涌,最后只能讷讷的低下头。 委屈已经突破到极限,是他不能承受的阈值。 眼眶内水波逐渐上涌,再次红了起来,眼泪几乎就要落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在裴纯面前掉下眼泪。 说是故意的也好,无意也罢,总是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住自己。 眼泪不受他控制,蛊虫也不受他的控制。 反而是被裴纯当成可以随意玩弄、操控的玩意儿。 这个可恶的、让人失控的裴六小姐! 裴纯摇头,听着耳边再次响起的细微又压抑抽泣声,有些无奈。 “古渊,我在心疼。” 嗯?什么? 古渊眨眨眼,晶莹的泪珠顺势滴落在腿上。 “心疼?”他嗓音沙哑。 她伸手,小心环绕过古渊淤青泛紫的腰背,逐步向上摸索。 最后停留在他的胸前,指尖硬硬的一点。 她记得,那里没有青紫。 她将脸颊贴上身前人的背,声音带着柔和的安抚:“我知道你有办法能让自己过得好些。 也知道你身边有忠心的侍卫,他能将你从雪地上扶起来。 还知道你的蛊虫很厉害,能报复那些曾欺负过你的人。” 古渊一僵,整个脊背瞬间麻酥酥的。 全都被温热的气息覆盖住,甜蜜的呼吸倾洒在他的背上。 软软的,热烘烘的一团就那般贴着他。 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 思绪难免飘忽一瞬,他想问问裴纯是经常饮牛乳吗? 心如擂鼓,耳边轰隆隆的,大脑一片空白。 古渊闭上眼,仔细又痴迷的闻嗅,一点都不曾放过鼻尖上细微的味道。 半晌,脑子才终于开始工作,却猛然想起裴纯刚才说的话。 “明澄知道?”他语气僵硬。 “我知道,所以我在心疼你。也在生气,气你自己折腾自己。” 裴纯说完,松开手,从古渊的背后退了出来。 十分简短的一个拥抱。 古渊心下顿时一片酸软,却又带着明显的失落。 他甚至不知道在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或者应该做什么。 他想问她为什么会知道。 他想狡辩他不是故意欺骗,只是隐瞒。 可一想到裴纯说心疼他,便又忍不住浑身颤抖,兴奋又激动。 他张张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手足无措。 “古渊,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直接与我说明。” 裴纯随手将他的长发捋顺,接着自己挪到古渊的面前来。 果不其然,发现古渊的眼眶又红了。 她摇头,伸手再次抹去他的眼泪,盘腿坐在古渊对面。 有些无奈的挖出一点药膏来,覆在古渊肩膀的淤青处,缓缓按压,以确保药膏可以融进皮肤中去。 缓缓向下。 古渊腹部的伤口最多,她抹起药膏来也最为用心。 时不时低头吹一下,暖暖的气流拂过肚腹,似是安抚,又似是撩拨。 那边,古渊低下头,看着裴纯认真的脸庞,眼神痴迷。 忍不住伸出手,动作却又克制极了,只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右脸。 颊边的软肉随着古渊的食指向下,凹陷了一瞬,裴纯没在意,只低头认真给他上药。 柔软的触感一闪而逝,古渊隐忍的放下手,攥拳。 “明澄……”以后只对我好,好不好? 他想这样说。 可他凭什么呢?凭那一杯冯桓的春药?还是凭他是被母国抛弃,身无长物的废物质子? 裴纯抬头,将散落的衣衫拽过来,披在古渊身上:“什么?” 古渊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放在依旧躺在冰凉地上的翟广。 “那是谁?” “之前我去过裴府,大哥在裴钟的桌子上找到了太子私下揽财,贿赂官员的证据。 裴钟是太子的人,他名下的‘茶园’就是太子用来做这件事情的。 我刚才不小心,正好逃进了那个所谓的茶园。 却发现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种植茶叶的庄子,而只是一个品茶的茶馆。”裴纯解释。 上辈子,她也听过这茶园的名头,据说是个十分厉害的销金窟,里面每日流水无数,还有外送茶叶的功能。 她穿好鞋下去,将人拎起,直接扔到床边:“正好,我想借用你的蛊虫,让这个人不敢说出见过我的事情。 或者暂时开不了口,写不出也说不了见过我就行。” 古渊点头,裴纯也没看清楚,只见他随手挥了一下。 手心便出现一只老老实实趴着的小虫子。 裴纯瞬间脸色僵硬,看向古渊:“我不想碰蛊虫,能让虫子自己爬到这人的身边吗?” “能,这个蛊虫可以让他眼瞎耳聋,浑身僵硬动不了。” 古渊随手一抛,那蛊虫竟然精准的落在翟广的耳边。 看着蛊虫缓缓爬行进那人的耳朵里,裴纯有些紧张的屏住呼吸。 根本没注意握紧的拳头被古渊牵起。 眼见蛊虫彻底没了踪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裴纯看向古渊:“要不要与我一同去公主府?” 古渊惊讶的抬眸:“现在?” 裴纯点头:“对,就现在,先去休息一晚。 明日等大哥醒了,我们与他商议一番,到时候可能还要借用你的蛊虫。 我知道你有一个厉害的侍卫,他能带着你不被人发现。” 古渊心脏跳动的下意识加快几分,最后还是捏紧裴纯的手,点头:“好!” 裴纯勾了一下嘴角,像是奖励小狗般,手抚上古渊精致又棱角分明的侧脸,拇指在他唇上左右摩挲两下。 接着,便要转身去抓身后那翟广,却没想到古渊伸手扯住她:“他有初一带着呢。 你带着我好不好……” 裴纯扫了一眼,无所谓的点点头,正好古渊比那翟广轻巧许多。 确定人穿好厚衣衫,裴纯直接伸手,揽过古渊的腰,带着人飞身便翻过了高墙。 身后默默跟着一言不发的初一。 手中昏迷的翟广像是一头被人拎起的死猪。 刚一落地景园,裴纯蓦的抬起头,果然见裴清正黑着脸站在墙后。 尤其是,在看到她将古渊也拎回来后,神情更是风雨欲来。 随着身后初一带着翟广落地,裴清的眼神终于死了。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没斥责裴纯,反而转身打开门。 朝着门口候着的琴嬷嬷道:“嬷嬷去收拾一下景园旁边的干净屋子,收拾完了以后今晚不要过去。” 琴嬷嬷悄声应是。 裴纯傻呆呆的站在院内,见裴清又返了回来,刚要开口哄一哄操心满满的大哥。 却没想到裴清抬手打断了她:“太晚了,天马上就要亮了,有什么事情不着急,你先去休息。 等明日再说!” 第30章 风波 接着,裴清看向古渊,躬身行礼,表情难辨:“请吧,三王子殿下!” 裴纯无奈朝着古渊眨眨眼,用嘴型悄声示意其‘多多担待啦~’ 古渊也拘谨的绞着手指,腼腆的抿嘴朝裴纯笑了一下。 跟着裴清身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小院。 身后初一拎着翟广亦步亦趋。 裴清看见了,淡声问:“带这人回来是明澄的意思吧。” 古渊点头:“明澄说此人与太子有关。” 裴清脚步一转,直奔地牢而去:“先去地牢将人关起来吧,明日估计娘亲要仔细瞧瞧。” …… 躺在陌生的床铺,身上淤青还隐隐泛着疼,古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一想到裴纯就在他附近的院子内休息,心中就忍不住激动。 将圆滚滚肥嘟嘟的蛊虫捧在手上:“小白,今日她抱我了。” “我开心啊,小白,她真的好香。”古渊眯起眼,痴迷的深吸一口气。 “……” “是啊,你记得去叫食尸虫去吃干净那些追兵哦,别让人发现是她。” 翌日。 裴纯早早穿好衣衫,迫不及待的出了门。 果然在门口瞧见了候着的琴嬷嬷。 挠头,她就知道,大哥如果已经知晓她昨日偷跑出门,娘亲肯定也知道了。 说不定此时古渊已经与娘亲、大哥喝上茶了。 唉,家人果然都太了解她了。 转角过去,裴纯果然瞧见了在外面恭敬候着的初一。 古渊与哥哥也果然正坐在屋内品茶,娘亲坐在另一头的主位上。 见她来了,笑着开口:“明澄快过来。” “嘿嘿娘亲,我昨日捉到一个人,与太子有关,咱们可以借机……” 裴纯决定自己先抛出一个炸弹,转移娘亲的怒火。 长公主点头:“知道了,三王子殿下已经与娘亲说过了,纯儿莫怕,一切都有娘亲。” 说罢,公主娘伸手,将给裴纯端了一盘温热的甜牛乳。 裴纯的视线在古渊身上转了一圈,接着有些好奇道:“那娘亲打算怎么办?” 公主娘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含笑:“太后娘娘对裴氏昨日上门的做法,甚是愤怒呢。” “那太后娘娘如何罚裴氏了?”裴纯有些迫不及待。 公主娘笑着摇摇头,语气颇有些无奈:“急什么,纯儿等过几日再瞧瞧吧,娘进宫时正好撞见六皇子殿下呢。” 裴纯耸肩,心道自己幸好没有跟着娘亲进宫去。 她刚想继续问,太后可有主动惩罚裴氏的意思。 就被娘亲抬手打断,道:“那人的身份可以好好利用,还有那所谓的茶园。” 裴纯点头,将视线落在古渊身上,确定娘亲与哥哥没说什么难为他的话,这才心血来潮道:“走,我带你去瞧一个好玩儿的!” 旁听的裴清听罢,笑容猛地僵硬几分。 公主娘倒是依旧端庄温柔。 裴纯心中暗暗点头。 嗯,她这般明目张胆,公主娘应当能感受到她对古渊的心意,这也算是过了明路了吧…… 古渊感受着长公主与裴清递过来的视线,神情有些僵硬。 扫视一圈,发现二人此时竟都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压力山大。 他不自在微笑一下,最终还是给长公主与裴清行了一礼,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裴纯的身后。 长公主笑眯眯:“……”真不愧是她女儿,瞧瞧这将人管教的,说向南不敢往北。 裴清:“……”成何体统! 施婉:“……”真是个霸王性子呢。 * 那厢,裴纯将人带到了景园,而后便开始无头苍蝇般在屋内的首饰箱子内翻找起来。 古渊则局促的抓紧衣角,端坐在满是裴纯味道的屋内。 一样的甜蜜牛乳的香味呢…… 闻着这一股十分香甜的味道,古渊身上不听话的蛊虫再次蠢蠢欲动。 尤其是小白,疯了一般想朝着裴纯的方向爬去。 古渊深吸一口气,将袖口内肥硕的小白摁住,手下暗暗使力,警告它不要乱动。 免得将人吓到了,到时候他们两个谁都得不到好! 终于,裴纯在一阵翻箱倒柜后。 在首饰盒内翻到了自己想要给古渊看的东西。 是上次戳穿冯桓手掌的那把竹木簪子。 瞧着上面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古渊犹豫:“这是……?” “是我第一次亲手报仇的武器,这上面的血迹是战利品。”她将簪子递给古渊,脑袋也兴奋的凑了过去。 裴纯白净的脸颊猛然贴近古渊,距离他非常近。 呼吸甚至都喷洒在了他的脸上。 古渊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带着泄愤成功之感的裴纯,没出息的心跳再次加快,跟着咽了咽口水。 “厉……厉害,明澄真厉害,我见过这个,是当初射穿冯二公子手掌的那一只簪子。” 裴纯点头:“我之前被控制着,不能亲手报仇,如今只是将人手掌戳穿,便叫我兴奋异常。 我都想象不到,若是有一天能彻底将人宰了的时候,我会开心成什么样子。” 古渊听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内容不甚清楚的话语,看着裴纯兴奋的脸颊都发红时,明智的把想要询问的话语咽了下去。 “那明澄是想把这个东西送给我吗?” 裴纯摇头,不赞同的看着他:“冯桓的血太脏了。 我也不是为了把这个给你的,只是想与你分享喜悦。” 古渊抿唇,嘴角微扬:“渊明了,你既因此开心,那吾亦如此。”他视线落在裴纯身上,声音不大,但却总能让人觉出缱绻缠绵来。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 半月后。 八皇子刘桉捂住胸前包扎好的伤口,有些难受的躺进丽妃娘娘怀中,枕在她的腿上。 手中却不甚老实,在丽妃娘娘匀称的大腿上缓缓摸索。 “可惜了,咱们折损那么多的人,竟然没抓到刺客,那人竟然像是消失了一般!” 八皇子感受着丽妃娘娘轻轻的将纤纤玉手覆上他胸前的伤口。 幸亏,幸亏他的常年带着护心铁甲,不然那飞镖真的要扎死他! 丽妃娘娘又摸了摸八皇子的头:“只要孩儿无事,那些人可以重新培养,查不到刺客是谁也没关系。 孩儿,娘亲只求你不受伤,至于那刺客,娘会求皇帝用御林军查的……” 八皇子不做声,表情深沉,只是一把抓住丽妃娘娘的手,不让其乱动。 半晌,才开口:“娘亲说的可是真的?太子手底下竟然真的有这个所谓的茶园?” 丽妃娘娘神色冷淡:“六皇子昨日还在早朝的时候参了太子一本。 现在皇帝正大发雷霆呢。 若是没查出什么,皇帝才不会这般震怒。” “娘亲说的在理,可这件事情老六是怎么发现的? 若他早就知晓这茶园的存在,太子早就栽了个大跟头了,哪里还要等这么久。 难道是有人暗中襄助?” 八皇子闭着眼睛,神色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丽妃娘娘冷嗤一声:“有人襄助又能如何?不过是罚俸,幽禁。 太子怎么说也是太子,就算是做出些出格的事情,皇帝也不会将人随意换掉。” 八皇子刚要张口。 门口便悄声进来了一个小太监。 八皇子瞬间闭上嘴。 “丽妃娘娘,事情有变化了,裴钟侍郎在牢内将嘉善长公主府攀扯了出来。” 八皇子登时睁开眼,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也没顾念胸前的伤口。 丽妃跟着挑眉:“长公主?与她有甚关系?” 小太监将身子弯的更低了几分道:“裴侍郎被审的时候,说是长公主吩咐建造的茶园。 太子殿下碍于嘉善长公主是姑姑,这才没有反对。 所以账本什么的都由裴氏管着……” 丽妃细长的手指从八皇子的手中挣脱出来,嗤笑:“这种话谁信?” “还说了什么?” “倒是没再说什么了,不过那裴侍郎拿出了长公主府插手的证据。 太子殿下那边也与裴侍郎说法相同,都说是长公主的命令,是信国公手拿中兵权做威胁。 才让太子迫不得已与之同流合污。 他即便知道,也只能迫于无奈。” 太子是知道皇帝最忌惮什么的,所以往长公主府泼脏水,定然也围着‘兵权’这一点。 八皇子没说什么,反而抬起头问了一句:“太子现在被转移到了宫内?” “回殿下,是的,据说是太子殿下自己要求的,说是……说是害怕自己在府内继续受长公主府的威胁。” 八皇子听到这理由,毫不犹豫大笑出声,笑的胸腔震动,脑袋又枕上丽妃娘娘柔软的腿上。 直到胸口的伤势隐隐作痛这才停住。 丽妃有些好奇的询问:“那长公主府现在情况如何?” 第31章 请人 长公主府。 裴纯看着在门口准备请人的刑部侍郎,斗志昂扬:“张大人,我跟着娘亲去还不行吗?” 她要亲自去收拾裴钟与裴琳这两个蠢货! 毕竟设了这么久的局,若是她不能亲眼看到裴钟与裴琳父女两个遭殃,她今晚定然连睡都睡不着! 刑部侍郎瞧瞧左边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又瞧瞧右边坚持想进宫的信国公之女。 心中暗暗叫苦,不过面上还是挂着十分恭敬的微笑,道:“自然可以。 不过是进宫去在陛下面前,与吏部侍郎大人对峙一番而已。 六小姐即将册封公主,想去当然可以去。” 裴纯满意的点点头,自己率先裹紧大氅,登上马车。 想起刚才刑部侍郎说的,所谓的‘长公主府威胁太子,胁迫裴钟弄出来的茶园。’ 心中冷笑一声,若不是大哥早就在裴钟的书房里见到了那东西,若不是娘亲早就有了预料,动了手。 怕不是她们长公主府一家,还真的容易狠狠栽个跟头呢。 就像上辈子一般。 自发生太子宫宴失德一事过后,娘亲便手把手的教过她。 皇后与六皇子定会趁机试探长公主府,是否知道太子佛堂事件的情形。 也教过她,太子那边,在皇帝明显的意思下,只要长公主府不选择帮太子。 那他们就是敌人,以太子的性格,其定然不会善轻易罢甘休。 还有被拒绝丢了份儿的裴氏,与太子一党同流合污。 这‘茶园’事件,便是娘亲亲手教给裴纯的方法。 要搁上辈子,没了娘亲的她,脑中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早就提着刀杀上了裴氏府邸。 可,这辈子娘亲手把手的,带着她进行每一步。 布局半月。 今日,便是检验成果之时! 这次来的刑部侍郎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家表兄,也是六皇子的人。 裴纯知道。 这代表此次进宫对峙一事,其中有皇后与六皇子的试探意味。 现在说不定,太子与六皇子早已联手,只为觊觎裴氏八万兵卒…… 且这次更微妙的,是皇帝的态度。 宫宴上,他既与长公主那般说话,意思分明是绝了长公主府与太子联手的可能。 皇帝不知道会是这种后果?裴纯不相信。 不过……反正她手中还有最关键的底牌,就算是茶园真的被扣上了长公主府的名头,她也不怕! 马车摇摇晃晃,碾在路上冬日的积雪中,干冷的空气中充斥着独属于北方的凛冽味道。 垂眸看着手中精巧的手炉,裴纯无意识的摩挲着,陡然想起与古渊见面时,他好像一直都没带过这种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怕冷,还是已经习惯了冷着。 嗯,一会儿结束了,出宫再给他送一个去。 宫内。 一大清早,皇帝先得到的消息是—— “信国公得胜?人已经班师回朝?哈哈哈,太好了!朕这次定然要好好赏赐裴鼎那小子!” 皇帝捧着密报,心中再次对信国公一家的打仗能力表达了赞誉。 面上忍不住露出几分赞赏。 西疆经过这一战,边关尽失,已经不成气候,就算再送过来个质子,也拦不住他! 不久后,定是他赵国彻底侵略西疆之时!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刚要吩咐身边太监好好操办接风宴。 就见那老太监便低眉顺眼的,将一份带着血手印的文书呈了上来。 下一秒,皇帝便瞧见了裴钟在牢内交代的话。 他面色一变,皱眉挥手,将正在给他整理衣摆的皇后拂开。 捏着裴钟的供词站在原地,恼怒又有些烦躁的看着手中的纸张。 上面写着‘微臣碍于国公爷手中兵权,不得不低头,听命嘉善长公主,建造茶园,收集京中官员消息。 收受贿赂、结党营私……’ 皇帝沉下脸。 几乎是瞬间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暗暗恼怒给他惹事的裴钟,还有太子与六皇子。 皇帝心思电转,几乎是转瞬间,便觉得,这、貌似也是一件好事…… 正好,借机打压打压信国公刚得胜的气焰。 免得其人因为打赢了一场胜仗而已,便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心思。 等下朝后。 皇帝这才不紧不慢的将太子、六皇子与嘉善长公主,还有裴钟等人宣到了勤政殿。 等了许久,这才等到了这次事件的所有参与人员。 —— 站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口,瞧着娘亲走在前头,一步步被太监搀扶进殿。 裴纯恍惚几秒。 还是身边的小太监看出了她的愣神,小声提醒。 她猛地回神。 不!现在不是上辈子了!这次她没做错事!娘亲也一定不会被她连累! 且这辈子,是她占了先机,也和哥哥去裴钟的家中仔细搜查过。 这次,是长公主府主动出击! 这一次,她定然会将那裴钟打的永无翻身之地! 虽然不能一下让太子与六皇子死无葬身之地。 但裴钟是太子的爪牙,拔掉他,太子也会有损失。 最主要的是,裴纯不能接受裴琳与冯桓那两个败类一直逍遥! 今日,那冯桓若是傻乎乎的往坑里跳,他定然也要受到挂落! 慢慢来……慢慢来…… 她这样劝告自己。 甫一进来,她便发现了已经跪的笔直的大哥裴清,面上表情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一同跪着的,还有太子。 他倒是泪流满面,满腹委屈的模样。 六皇子则是目不斜视的坐在矮桌前,表情淡然,像是没见到长公主进来。 裴钟则是被人架着立在殿中,穿着被血浸染的脏兮兮的寝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裴纯随着娘亲乖巧的跪下,起身时,视线向上,扫了一眼鬓边生了白发的皇帝。 随即又老实的将眼神低垂,心中想的是什么无人知晓。 “嘉善,你瞧瞧。”皇帝挥手,看不出多么严肃。 身边上了年纪的老太监便恭恭敬敬的上前。 将托盘上的纸张呈给公主娘。 公主娘神色不变,敛眉接过纸张。 裴纯也跟在娘亲身后,随手将裴钟的供词拿起来瞧了瞧。 心中冷笑不断,笑过之后,心中便又生了一种舒爽的感觉。 公主娘看过后,浑身颤抖起来,看样子像是气的狠了。 气的将手中纸张随手摔在托盘上,这才低声恼怒道:“皇兄,这份供词,恕臣妹不能认。 且不说臣妹与裴钟毫无关系,就算是有关系,也只可能是老死不相往来! 当年,裴氏可是将臣妹的驸马与其母从府内赶了出去! 如今人还独身幽居在慧明庵! 驸马的母亲是裴氏老族长的发妻啊!裴氏老族长宠妾灭妻,就连嫡子也不顾。 这才让臣妹的驸马白白遭了这么多年的罪,夫君好不容易这几年过得好些了。 却没想到裴氏反倒过来攀咬,曾经瞧不上的嫡子来了!” 长公主抖着嗓音说完,便扑通一声跪了地。嗓音憋闷的哭泣,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颤抖的啜泣。 裴纯知道他们赶祖母和爹爹的事情,娘亲已经用了些手段,才让裴氏就此没落下去。 如今娘亲旧事重提,分明是要皇帝也知道知道自己的妹妹到底有多气愤,所以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也能从轻发落些…… 万一失败了,娘亲也能有理由推脱。 正戏还没开始唱呢,娘亲便已经给自己留好后路了,这想法,实在是恐怖。 皇帝嗯了一声,点头,声音多了几丝威严与安抚:“朕知道,嘉善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也知道信国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 皇帝抬头,看向在一边安静如鸡的裴纯:“纯儿丫头,你来告诉皇帝舅舅,前几日裴钟去长公主府是作甚去了?” 裴纯眼珠微转,将手中供词放下,低下头,小声开口,实话实说:“裴大人不想要爹爹退出裴氏宗祠。 说爹爹退出宗祠便是不孝,还想让娘亲进宫来为裴家求情,别让皇上责罚裴氏,他也不愿意裴三小姐成为太子殿下的侍妾。” 这些话都是娘亲之前进宫与太后哭诉时说过的话,她现在拿上来说没什么问题。 在她与公主娘说话的整个过程中,浑身血渍的裴钟一直默默跪在原地。 像是根本不在乎他们母女到底说了什么一般。 皇帝皱起眉头,眼神转向被压在地上的裴钟:“你胆子不小!竟敢去长公主府这般放肆?! 让信国公退出裴氏宗祠是朕的旨意,怎么,你对朕的旨意不满?更何况嘉善是长公主,公主府岂容你随意放肆?!” 皇帝的话隐含不悦。 裴纯勾起嘴角。 虽然皇帝不是因为长公主受欺负而生气,而是裴钟去长公主府大闹的行为,等于藐视皇权,这才惹了皇帝的不悦。 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皇室的人,若是任人欺辱丢的是整个皇家的面子。 但皇帝绝对容忍不了这件事情发生。 所以这话是她故意说的,正触中皇帝的逆鳞。 “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啊!是、是长公主殿下在瞎说啊,微臣没有丝毫对您不满之意,微臣那次去长公主府,只是为了交上账本! 从未有过任何此种话语啊!皇上明鉴!” 那厢,裴钟终于有了点反应,面色难看又憋闷,高声委屈哭诉。 裴钟暗暗咬牙,在心中愤恨的念叨裴纯这死丫头的名字。 心想这死丫头,竟然用三言两语的给他下套,让他白白挨骂! 他确实做过这件事情,也确实反驳不了。 不过,只要他不说,那就没人知道长公主府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钟装作焦急的左右扫视,半晌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然向前扑了两步,哭嚎:“长公主殿下手中强权在握。 可微臣只是一个小小侍郎,如何能与长公主殿下争锋,殿下一句话就能要了微臣的命。 但是,皇上,长公主殿下与信国公分明是做了错事的一方,若皇上不相信,不如叫些与长公主殿下亲近的人来问问! 有冯家小子可为微臣作证啊皇上! 那冯家小子与信国公关系密切,是信国公从小养大的孩子,他总不能向着微臣! 还请陛下将人叫过来,好对峙一番! 也免得陛下被人蒙在鼓里……” 裴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第32章 对峙 最后一句话落下,裴钟装成怯懦的模样,趴在地上,抬头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还在哭泣的长公主。 这一手下跪,带着语焉不详的引导,还真是…… 让皇帝本就怀疑长公主府的心思,越发深重几分! 裴纯猛地握紧拳头,差点没掩饰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不过在心中还是冷笑了一声,来了好啊,来了正好一同拉下水,让皇帝罚一个是罚,罚一双也是罚!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皇帝状似好奇的、带着疑问的哦了一声。 “既然如此,去将那冯氏小子叫来问问罢!” 老太监闻声挥了挥手,门口的小太监便转身跑了出去。 “是啊,叫来冯桓那孩子问问吧。”公主娘虚弱的止住哭泣,开口。 裴纯眨了眨眼,终于回神,侧头看了一眼公主娘,见人依旧在啜泣。 明白过来,也跟着低下头,安静如鸡。 她先忍这个死裴钟一会儿! 上首的皇帝将下方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也看见了裴纯刚才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 他在心中暗暗点头,生气好啊,生气才能以后不与太子联手…… 半晌,皇帝像是才发现跪在地上的裴清,咳了一声:“户部侍郎跪在地上作甚,快起来,赐座!” 地下的裴清也端的十分恭敬的模样,先磕了个头,而后才站起身。 “还有嘉善,先莫要哭了。你是朕的亲妹妹。 且信国公也在外为朕守卫江山,朕如何也不会亏待了信国公的家眷。 更何况信国公已经得胜,不日便要归来,嘉善尽可放心。” 皇帝声线威严,就连安慰人也透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施舍。 说罢,瞪了一眼身边的老太监:“你这老东西越发没规矩了,赶紧去给嘉善上茶!” 裴纯眼神微眯,上辈子,父兄即便得胜归来,面对的便是她闻名京城的丑闻。 就连战胜外敌这件事情,在皇帝这里,都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国公封号被夺,贬谪,兵权被下,好像只是在眨眼之间…… 哪里像是今天这般,好声好气的哄着娘亲,还盼着爹爹回京。 不过,按照上辈子的经历算起,爹爹大约还有半月才能归京呢。 希望裴钟与裴琳的命,能在半个月内被她解决掉。 到时候当做给爹爹的一个得胜的小礼物! 长公主点点头,勉强止住眼泪,被老太监扶着,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裴纯也乖巧的跟在公主娘身边,老老实实。 在皇帝面前不老实的后果,她上辈子没少尝,现在父兄还在外边,可不敢再嚣张造次,给爹爹惹麻烦。 另一边端坐的太子听完皇帝说的话以后,面色就微微变了样子。 心中恼恨,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得胜的消息传了回来! 今日,要让公主府卷进麻烦之中,这怕是难了…… 地上的裴钟也猛然瞪大双眼,心脏不断下坠。 得胜归朝了?怎么在这时候! 完了,完了啊,信国公得胜,他们这还怎么栽赃长公主府! 那长公主府不仅不会倒,甚至还会更上一层楼! 可他呢!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裴钟有些慌乱又惊愕的看向太子,面色苍白了几分。 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只想将刚刚叫冯桓作证的话语全都吞回去! 倒是六皇子,只是在皇帝说的时候,抬头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钟。 心中暗喜。 只要公主府不知道太子失德的事情是他们做的。 以后,这么强力的助手便要彻底归了他了…… 众人在殿内等了半晌,先来的不是冯桓。 而是被皇后搀扶着,火急火燎赶来的太后。 “皇帝,你这是作甚?!”太后虎着脸,刚一到屋内,便不客气的张口质问皇帝。 皇帝站起身,有些头痛的瞪了一眼身边的老太监,无奈扶额。 “母后,朕只是找嘉善过来问问,不是也没如何吗?您这般激动作甚么?小心气坏了身子!” 太后哼了一声,躲开皇帝要搀扶自己的手,转身将裴纯拉起:“快让皇祖母瞧瞧。 哀家的心肝可有受了委屈?” 裴纯摇摇头,瞧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装作感动的嘟着嘴:“没有的事情,皇祖母您快坐下。” “是啊。”皇后也在一旁温声开口。 太后这才乖乖坐下,神色依旧不虞,看着皇帝:“皇帝若无事,赶紧将嘉善放回去! 哪有做哥哥的这般审问自己的妹妹!” 皇帝叹了口气:“母后,裴侍郎的证词都已经拿到了朕的手中。若是不问,实在说不过去啊……”皇帝面色无奈。 太后面色不虞。 安静许久的皇后也在此时开口:“证词而已,嘉善身正不怕影子斜。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不如让皇上仔细问问。 至少能给外头的人瞧瞧嘉善是没问题的。” 裴纯心中哦豁,果然来了,皇后也开始试探上了。 太后没听皇后的话,倒是看着皇帝,眼眸一竖:“证词?什么证词?” 皇帝摇摇头,只能耐着性子与太后解释:“裴钟说,是嘉善与信国公建造了个茶园,专门用来贿赂官员,结党营私。” 太后皱眉:“结党营私?皇帝,别告诉哀家这种话你都信! 嘉善贵为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人不巴结?何时还能轮到她去贿赂别人?” 皇帝被问的明显一噎。 裴纯立刻找准机会,装作委屈的开口:“皇祖母,可是裴侍郎说是我娘亲逼迫他做这件事情的。 他还说,前几日去长公主府,便是要给长公主府送去茶园账本的。 可事情本就不是他说的这般。 裴侍郎明明是不想让爹爹退出裴氏宗祠。 可他……他竟然说,子洵哥哥能作证,明明那天是子洵哥哥引荐的裴侍郎! 这、这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裴纯装作焦头烂额,委屈的跟太后吐槽。 太后皱眉,心中也知道这是太子在对长公主府下手。 但作为未来盟友,加上女儿的亲娘,她怎么也要帮着长公主对付太子一党。 尤其是,有了现在已经得胜的裴鼎! 于是太后开口:“什么账本?拿过来给哀家瞧瞧!还有那茶园的人,也都叫来! 哀家倒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无奈:“还能是什么大事……母后,您就别掺和了。” 皇后也跟着搭腔:“是啊,母后放心,皇上定然能还嘉善一个清白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就算是假的,又能如何? 事情是栩儿发现的,本想为朝中摘除裴钟这个毒瘤。 却没想到此人竟然攀扯出来太子殿下!实在是胆大包天。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这件事情有太子殿下的手臂,太子也早在之前,便因为宫中的事情受罚。 已经禁足了,还能如何? 分明是这裴钟因为自家女儿的事情……胆大包天,想搅乱皇家和睦!” 说到这儿,皇后语气停顿了一下,抬眸,见公主娘面无异色,这才转转眼珠,状似愤怒的瞪了一眼裴钟。 心中却放松不少。 裴纯在心中翻白眼,心道不愧是宫中的女人,一句话,从茶园的事情直接聊到太子失德。 话题都歪曲到十万八千里了,居然还能找到机会试探公主娘。 若是这次公主娘的脸色变了,是不是皇后与太子便会默契的联手,一同对付公主娘? 像上辈子一般? 至于太后在其中会充当什么角色,裴纯不知道。 守门小太监终于悄悄躬着身子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懵懂,一身白衣书生模样的冯桓。 第33章 圈套 皇帝回到上首,眼神扫过跪地的冯桓:“你就是冯家的小子? 先来说说,之前裴钟去长公主府到底做了什么?你可知晓这茶园的事情?” 被皇帝点名问的冯桓眼神一闪。 神色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公主娘,接着,又状似惊恐的低下头,闷声开口:“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小子真的不知道,皇上求您去问别人吧……”神色凄惶,看上去怕极了。 状态慌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说谎。 裴纯:“……”这死人,这般表现,是真想彻底将长公主府钉在耻辱柱上?! 装的害怕,什么都不敢说,除了能让皇帝越发忌惮长公主府之外。 还能侧面显示他冯桓是个知道感恩的,想委婉的保全长公主府? 真是该死!心机深沉的狗崽子! 皇帝果然下意识跟着冯桓瞧了一眼长公主。 却见长公主只是垂着头,好一副难以置信又伤心的模样。 “果真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何裴钟说你可以为他作证?”皇帝敲了敲桌子,声音低沉些许。 那厢,下边的冯桓好像更加慌乱,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摇着头,也不说话,眼中映出几分泪花。 这种姿态,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真的是长公主府逼迫。 至少皇帝是又扫了一眼长公主。 裴纯直接开口怼:“子洵哥哥这是什么态度,若是长公主府真的做出了什么你说出来就好,这般神态是作甚? 难道爹爹教你这么多年,就教出了这些?” 冯桓一僵,抬首瞧着裴纯:“纯儿妹妹,国公爷从小教导我的是诚实守信,可如今……” 他又看了一眼长公主,后边的话不说了。 裴纯眼中生起几分怒火,眼看还要再次开口与冯桓掐架。 还是太后冷哼一声,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装成这一副样子做给谁看?! 嘉善半月前可找过我,当时那裴钟说些什么,哀家现在还记得清楚。 难道那时候嘉善便知道,这裴钟要胡乱攀扯长公主府?所以提前来哀家这里哭诉?” 裴鼎已经得胜回朝,以后就是六皇子的左膀右臂。 此时就算长公主真的与这茶园有什么关系,太后也必须保下她! 皇帝也明显听到了太后的暗示,他皱起眉头:“母后说的是果真?” 太后寒着脸,抬头看向身居高位的皇帝,道:“皇帝大可去遣人到哀家的宫中仔细问问! 看看嘉善之前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裴纯再次见缝插针:“还请皇上去长公主府查查,当天裴钟到底做了何事! 长公主府还有一群会说话的丫鬟小厮呢! 子洵哥哥,我知道你对裴家三小姐有情,愿意为了她隐瞒事实。 可你不说话,还有许多人能说!” 说着说着,裴纯的语气越发颤抖,眼中竟然含了两滴泪珠,一副少女心破碎的模样。 外人看去,就像是正在为心爱的情郎伤心的模样。 说罢,裴纯便彻底栽进了太后的怀中,将脑袋埋住。 冯桓听完,心中猛地一咯噔,不对!这不是长公主的画风! 按照长公主的性格,难道不是暗中磋磨裴钟?怎么会直来直去的进宫求太后的庇护? 她们这分明已经暗中结盟! 是六皇子?! 冯桓面色慌乱的额头触地,真实的出了许多冷汗,不敢再乱动。 皇帝也不是傻的,尤其是听到了裴纯竟然提出了前几日导致太子失德的裴琳,神色猛然沉下几分。 看冯桓的表现便知道,此人明显已经倒戈向太子。 若要再继续让这冯桓说下去,太子失德的事情怕不是又要被拿上来说一番。 还有,难道这冯桓与那裴氏三小姐有私情的话,太子是被人算计控制的一方? 想到这,皇帝没了什么好脸色,只是沉着脸道:“朕知道了。” 他又揉揉额头,心思电转:“你们这些茶园的管事,可知晓茶园到底是谁的?” 太后叹了一声,低声哄着裴纯,抬起头扫了一眼瘦削的茶园管事。 只见那管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回禀皇上,草民真的不知道茶园到底是谁的。 草民只知道,咱们茶园每日都需要给城东送去新鲜的茶叶。” 城东? 城东不就是长公主府吗! 裴纯心中暗忖,这次倒是不怎么生气,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看来这人也是太子的手下…… 这回,公主娘终于不再哭泣,抬起头,瞧着面前瘦削的管事:“你既知道茶园每日都往城东送茶叶。 可认识平常是谁来运送茶叶,或者是公主府有谁是接收茶叶的?” 那厢,裴纯听到公主娘说的关键词,得到信号,立刻从太后怀中挣脱出来。 搭腔助攻:“就是,你说你是茶园的管事,肯定是能知道到底是谁在运送接收茶叶吧! 你说说,那人是谁?!” 瘦削的管事眼珠一转,想起同僚翟管事说的话,立刻将他的名字提了上来。 “是翟广!与公主府交接的事情都是翟广在办!” 翟广?之前被她亲手捉住的胖管事? 裴纯装作惊讶捂住嘴巴,被袖口藏好的嘴角微微勾起,好悬直接笑出声。 看着敌人傻乎乎的跳进圈套中,还真是好玩呢…… 怪不得娘亲总爱用这种方式与人耍心机,真爽啊! 真爽啊! 皇帝沉下脸,心中厌烦给这两个蠢儿子儿子擦屁股。 信国公刚刚得胜归来,岂是就因为一个小小茶园便能轻易扳倒的? 他的两个儿子怎么就这般单纯! 若没有裴鼎得胜的消息,今日说不定还能给长公主府添些麻烦,可惜…… 事已至此,不弄清楚怕不是也不行了。 只希望嘉善能识趣儿些,不要太过为难太子与六皇子。 这两个蠢儿子的脸上无光,也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宣翟广!” 胖乎乎的翟广是抖着腿被人拎进来的。 裴纯眼神微动,落向此人的耳后,果然见那里有一个米粒大小的口子。 “你可曾去长公主府送过茶?”皇帝沉声问道。 “皇上,小人的家人在裴族长的手中,小人不敢反抗啊! 皇上,求皇上救救小人的家人……” 翟广磕头,哀声求饶,他说这话是真的。 他的家人确实是在裴钟的手上。 不过,裴六小姐用了些手段,这才让他吐出了关于茶园的一切。 想起钻进皮肉的蛊虫,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飞刀在他下身磨蹭,吓得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裴六小姐说,让他回到茶园后,每日都与同僚表示,以后所有给京中达官贵人们送茶的活计都由他亲自来做。 还得说每日都要去城东送茶。 那裴六小姐竟然还给他下了蛊虫,生怕他不说实话。 皇帝皱眉:“这么说,你从未给长公主府送过茶? 那茶园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小人只见过裴钟裴大人!只有裴大人啊!其他人见都没见过啊,皇上!” 翟广哭的涕泗横流,但神奇的是说话内容居然一点都不混乱。 那厢原本安静跪在原地的裴钟瞪大双眼,也顾不上这到底是什么场合,立刻怒吼出声反驳。 “你说什么胡话?!何时只有本官去茶园!” 冯桓的面色也变了,登时朝着太子的方向投去视线。 第34章 惩处 希望太子立刻站出来,保下裴钟,也顺带着保下他! 这明显势头不对! 翟广再多说一句,太子也要跟着遭殃! 他刚才瑟瑟发抖的神情也瞬间消失。 太后皱眉,呵斥裴钟:“放肆!裴侍郎!这是宫内,可不是你的裴府!” 她话音落下,便有几个小太监上前,将裴钟的头彻底按了下去,塞上一块破抹布。 见此,裴纯不得不佩服太后,既能达到目的,又能让裴钟再也开口反驳不得。 算是彻底杜绝了裴钟说话的机会。 那厢,皇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好,现在倒霉的替死鬼出来了,也没在长公主面前扯出他的两个儿子。 就算是以后裴鼎回来了,也不能借题发挥! 现在长公主府风头正盛。 若是扯出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们还不定要受什么罚。 有得胜归朝,锐气正盛的裴鼎,实在不好偏袒。 不过,现在这翟广只咬出了裴钟一人,倒是让他两个儿子逃脱一劫。 “既然如此,都是这裴钟在胡诌,委屈了嘉善,就让这裴钟以后都在刑部的牢中修养吧! 侍郎这官也不要做了! 还有你那个即将入太子府的女儿,也莫要辱了皇家风范,既然已经失了清白,便赶去庙中,无诏终身不得出!” 皇帝极为迅速的盖棺定论,根本不想再听听别人的证词。 裴钟傻了,不住地挣扎,额发散乱,青筋暴起,被人摁住胳膊的手指还直直的指向裴纯与公主娘的方向。 接着,皇帝转过头看着冯桓,语气威严:“还有你,冯家小子,你这般作态,实属忘恩负义,枉顾信国公那般待你。 既如此,以后春闱便不用再参加了!” 春闱不用参加,等于冯桓以后科举为官的路彻底断绝! 裴纯心中狂喜,差点仰天大笑三声。 冯桓不是最想要当官,然后脱离冯家,给他娘一个好生活吗? 现在没了!哈哈哈! 那厢,公主娘终于收了眼泪,捂着心口哀哀戚戚的倒在太后身上,一点也不见已婚妇人的成熟。 将太后心疼的直拿手帕为公主娘擦脸。 “太子,嘉善是你的姑姑,你手下的人这般污蔑嘉善,也是你管教不力,禁足到明年春闱再出来吧!” 上首的皇帝为了安抚长公主,淡淡的开口惩罚。 太子面色雪白,像是被吓得不轻,只低着头,神色寂寥。 六皇子那边刚要假惺惺的开口安慰,就听到皇帝再次呵斥:“还有栩儿,太子是你的亲兄弟。 你轻易就能被那裴钟一个人戏耍糊弄,实在有失皇子风范,你也禁足到明年春闱再出来吧!” 听的裴纯瞠目结舌,这和之前太子失德,在宫内禁足三月后再成亲的惩罚有什么区别。 都是到明年春天才能出来! 不,也不算是没区别。 区别是多了一个六皇子陪着? 呵。 裴纯在心中撇嘴,虽然猜到皇帝不会怎么处罚这两个皇子。 但真到经历的时候,还是觉得包庇人的皇帝实在可恶! 叫人生气。 太偏心了吧! 裴纯不服,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皇上!我娘亲也是您的亲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 纯儿知道您处罚谁都会心疼。 可娘亲被人污蔑一遭,总不能除了埋怨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说罢,她幽怨的将视线放在裴钟身上,将人看的一抖。 意思很明显,明示皇帝,将裴家有的东西,全都送给她们长公主府。 她不能明着去说太子的不是,也不能诟病皇帝的决策,更不能擅自将锅推给万恶之源六皇子。 可让她就这般白白来宫内走一遭,她又实在不甘心! 为避免多疑的皇帝以为是长公主府不安分。 也只能从裴钟身上掏东西了。 显然,上首的皇帝也明白了裴纯的意思,轻咳一声,安抚的无奈宠溺道。 “好好好,你这丫头,与你母亲幼时一般,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既如此,朕便任命户部侍郎去裴氏的府邸搜一搜。 朕也刚好看看,这裴钟到底有没有贪污的可恶行径。” 裴纯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说到这儿,那她可兴奋了,裴钟经营的茶园可都是给达官贵人们用的。 达官贵人们可不缺钱。 太子若是解释不清这笔钱的来处,自然会将钱财留在裴钟身边,用作茶园中贿赂官员的本金。 想到这儿,裴纯在心底邪邪一笑。 裴钟已经按照她的想法成了弃子,以后也再无翻身的可能。 应该什么时候去天牢内闯一闯呢? 哦,还有被关去尼姑庵的裴琳呢,不能忘! 裴纯在心底暗想,眼神溢出几丝冰凉的杀意。 与娘亲大哥相携出宫时,裴纯收到了太后娘娘送来的金钗。 看着手中属于皇后的金钗,她无所谓的将钗子扔给公主娘。 “明年纯儿便要及笄,到时候娘亲打算给我选谁当夫婿?” 公主娘睨了一眼她。 马车内摇摇晃晃,外头的雪光时不时就能透过帘子的缝隙,打到裴纯的脸上。 将她脸颊映衬的更加如玉似雪,晶莹剔透。 看自己的女儿撑着白软的脸颊,一脸期期艾艾的盯着自己,长公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那明澄是想要谁来做你的夫君?” 话落,先回答的不是裴纯,而是一旁黑着脸的裴清。 他说:“娘亲,婚姻大事,怎么能由着明澄私自做主。” 说罢,他又瞪了一眼裴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选那西疆质子!” 裴纯撇嘴:“大哥,你成亲的人选不也是自己选的! 现在来说我,你觉得合适吗?” 裴清气的眉毛倒竖:“你嫂嫂是娘亲预备的许多人中的一个! 再说了,你是你,你嫂嫂是你嫂嫂!别没大没小的!” “切!”裴纯气笑了,“等我回去就将这话说给嫂嫂听!” “你!”裴请被噎住,气的扭头,不理她了。 长公主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拌嘴,笑的十分温柔。 温柔的揉了揉裴纯的脑袋,见人一直坐在马车边,还时不时的掀开帘子,望向四周街道。 眼珠一转便明白,小女儿这恐怕是要去找那西疆的三王子了。 “明澄一会儿要去,记得叫上你大哥,免得被人瞧见了,抓你的把柄。”公主娘语气温柔。 裴纯见娘亲懂她的心思,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丝毫不理会裴清黑脸。 哥哥嘛,就是用来气的! 于是裴纯敲了敲车窗,对着外头的马夫道:“送完娘亲再转道去质子府!” 第35章 抄家 裴纯手中一直捧着的温暖手炉,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钻进质子府。 身后的裴清早已习惯,进了府后,便自己奔着质子府的书房去了。 公主娘的想法也与他说过,不过虽然知道娘亲有将明澄许配给此人的意思。 但身为哥哥的他还是难以接受,自家水灵灵的妹妹要被猪拱了。 不过,他还是给了妹妹与未来妹夫空间培养感情。 毕竟他当时与施婉,虽然成亲之前见过几面,但婚后却还是因为互相不了解,而闹出过矛盾来。 他希望妹妹能在婚前好好了解一下此人,至少看清楚古渊是否值得。 分别前,他暗搓搓的嘱咐了一句:“明日还要去查抄裴家,咳、你今日莫要太过分!” 惹得裴纯用奇怪的眼神瞧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无语的应道:“知道啦!” 裴纯蹦蹦跳跳,开心的推开门。 就见古渊正站在塌前,笑眯眯的看过来,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过来。 “明澄今日人逢喜事?怎么这般开心?”古渊将热牛乳倒给她。 顺势将榻前的主位让给她。 裴纯喝了一口,发现就连甜度都与她经常在家中喝的一般。 口感别无二致。 有些惊奇的瞪大双眼,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喝这个?” 古渊低头笑笑,眼神渐渐柔软:“渊瞧过几次。” 裴纯点头,真的以为古渊是见过,所以才知道她在冬日最爱喝的是温牛乳。 可能甜度也只是巧合的原因。 她捧起手中还在燃烧着的手炉:“伮,上次送给你的都没见你都没带过,这次再送你一个,暖手用!” 看着面前人举着精致温暖的手炉,无意间露出些许娇憨的神态。 体内的蛊虫蠢蠢欲动,古渊险些没压制住。 尤其是小白,肥硕的身子不断地顶着他的手,疯了一样想爬到裴纯的身边去。 无声与蛊虫较量半晌,最后还是他赢了。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接过裴纯捧在手心的手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轻轻的碰了一下裴纯的手心。 裴纯没在意。 “上次的手炉被渊用来给……最喜爱的…当窝了。” 古渊斟酌半晌,想起裴纯可能不喜欢蛊虫,还是含糊了一下,免得她听到蛊虫两个字会害怕。 裴纯挑眉,明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虽然讨厌蛊虫,恐惧蛊虫,但那是她的思想。 没必要强迫着古渊,也同样跟着她一起讨厌蛊虫。 毕竟他养的蛊虫上辈子为她报仇时,也没少出力。 不过,她在脑中想像了一下在手炉顶上露着的窟窿,有蛊虫不老实,从中爬出来的场景。 还是打了个冷颤。 难道体型小的虫子不会掉出来吗? “我可以给你的蛊虫编几个小竹盒,能用盒子当窝,透气又轻便,你需要吗?” 爹爹经常带着她与哥哥们,在公主府内的竹林中钻来钻去。 对于竹制的各种物品,她从小自己就会摆弄。 古渊瞧着面前裴纯露出的笑容。 亲手编的? 眼神一动,他将视线落在裴纯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迫不及待的点头:“如果明澄能多帮我编几个就更好了!” 裴纯嘿嘿一笑,想起今日来的原因,猛地上手,扯住古渊的衣袖:“明晚你想不想与我一同去地牢内玩玩儿?” 语气跃跃欲试。 她要去亲眼看着冯桓将裴钟灭口! 前后两辈子,这么多年,以她对冯桓的了解,此人定然会将裴钟与裴琳灭了口。 这样,才会永绝后患…… “渊当然愿意!”古渊急不可耐。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行! 裴纯放心了,嘱咐人准备好夜行衣后,蹦蹦跳跳的扯着裴清回家中去了。 ———— 翌日清晨,刑部侍郎恭敬的给裴纯与裴清两兄妹行了一礼。 “裴兄,裴六小姐,那咱们这就开始?” 其实按照官阶来说,他与裴清这个户部侍郎同阶。 但裴清的家世与他不同。 裴清是长公主与信国公的儿子,虽然现在信国公还没请封世子。 但按照裴清如今的仕途路程,以后小公爷绝对是跑不了的。 甚至再得圣宠些,封个郡王都有可能。 所以刑部侍郎这般,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张大人先请。” 裴清也笑着,与这位皇后母家的表兄打招呼。 那厢,刑部侍郎已经呼喝着身后的御林军去敲门了。 第一下,没动静。 裴纯耳朵微动,敏锐的捕捉到里面响起了许多小厮来回跑动的声音。 御林军再次敲门,里面还是没动静。 刑部侍郎难堪的沉下脸,刚要高声开口,警告里面的人。 那边的裴纯就眨眨眼,无良的开口建议:“张大人,咱们是奉旨来查这一院子裴大人的,他们不开门分明就是在抗旨。 对于抗旨的……皇上可不一定能饶过……” 刑部侍郎的眼神转了转,当即沉声,朝中御林军道:“裴府抗旨不遵,立刻闯进去!” 后边的小祖宗明显是在暗示他,要对裴氏的人下些狠手。 这种心照不宣的话语他要是再听不进去,那就是傻了。 不过一家子六七品得芝麻官,为了他们对付风头正盛的当朝长公主与信国公实在不划算。 且今日他本就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找些裴氏的莫须有罪名。 最好是将全族都下到狱中去,只为狠狠打太子的脸,将其风头压下去。 如今自然也不用按照规矩走。 见那边裴府的大门已经被御林军粗暴的弄出了一个大洞,刑部侍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暗中满意。 裴纯跨过被御林军暴力破坏的大门,刚一进来,便瞧见裴琳与身边的丫鬟正被反剪双手摁在地上。 御林军们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自然也没能照顾裴琳的女儿家心情,找些婆子太监来按人。 一群男人将人控制住,吓得裴琳与丫鬟一直在尖叫,不断挣扎。 同样待遇的还有裴氏的女眷。 口中还哭喊着‘放肆!’‘我是女子,你们这群登徒子’等等的话。 闹的御林军小统领烦得不行,当即便举起穿戴着坚硬甲胄的手。 朝着裴琳的脸颊,狠狠挥了一巴掌上去。 带血的红印子登时出现在她的脸上,裴琳被打傻了,瞪着眼满脸不可置信。 见此一幕,裴纯笑了。 上辈子,她被全京城的人鄙视厌恶,裴氏上门要将她陈塘时就属裴琳叫的最欢,蹦的最高。 如今不过是让裴琳体会她当初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感觉,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裴纯的脚步重重碾在地上,朝着裴琳跪着的方向迈步而去。 第36章 银子 “裴三小姐可知我是谁?”她用了些力道捏住裴琳的下巴。 眼神紧紧盯住面前这张记忆犹深的脸。 可惜上辈子她被人控制,做不到亲手杀了此人! 裴琳被捏着下巴,剧痛袭来,连嘴都张不开。 只能愤怒的用眼神瞪着裴纯。 她当然知道这个贱人是谁! 是子洵哥哥放在心尖上,让她甚为嫉妒的贱人! 裴纯满意看着她嘴唇翕动,却痛苦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微微露出笑容,身子前倾,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气声道:“裴琳,在庙中等我。 等我去带着你的子洵哥哥,亲手取你的脑袋。” 裴纯说完,不理会裴琳愤怒的目光,手落在她耳边散乱的头发上,帮其挽好。 而后便含着笑意退了出来。 丝毫没管裴琳陡然僵住,只有眼珠能转的身子。 嗯,古渊出品的蛊虫,效果拔群,值得信赖。 她也要让裴琳尝尝,在极度的恐惧之中去浑身动弹不得的滋味! 御林军已经从裴府屋内,一箱一箱搬出许多金银珠宝。 裴清与那位刑部侍郎正在核实数量。 瞧着面前摆满整个院子的成箱珠宝,裴纯眯起眼笑了笑。 整整齐齐码放在木箱内,叫人看的眼晕。 至少裴纯惊讶的开口:“裴氏一族全族官位都没有一品的,也没有商贾,怎么会有这般多的金银财物?” 那边的刑部侍郎非常上道,当即便大喝出声:“定然是裴钟那罪人贪来的! 可恨百姓的赋税竟然用来养了这个蛀虫!” 裴纯勾起嘴角,语气却丝毫不减惊讶:“那岂不是茶园中还有更多?!” “自然如此!裴六小姐放心,微臣定然会将这裴钟所有贪墨的银两查个一干二净!” 裴纯勾起嘴角。 这么多银两全被洗劫一空。 那她就看看,上辈子那些嚷嚷着,要将她陈塘的裴氏族人,是如何使用不了银两疏通人脉。 却还想着从地牢那吃人的地方爬出来! 且这些银两即便是分给皇帝一份,再分给刑部侍郎一份,剩下的,也足够她们公主府三五年的开销呢! 就在这时,与裴钟长得十分相似的男人忍不住大声开口:“你们胡说! 这是裴氏族人许多代人攒下的银两,根本不是你等所说的贪墨!” 裴纯将视线放在此人身上,挑眉:“你是何人?” 这张脸,总让她有种看着裴钟的感觉。 “裴镪!”他皱着眉,一身文人装扮,蓄着须,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官老爷的气质。 即便被压着跪到地上,也丝毫没有屈服的神态。 “裴大人,张大人,裴六小姐,这些银两是我们裴氏攒了数代子孙,才攒下的。 绝对不是你等所说的贪墨!”裴镪振振有词,说的也是大义凛然。 不过显然,他要失望了。 只听裴纯轻轻咳了一声:“你等现在属于抗旨,刑部侍郎大人在此,你等违抗圣意,大人将你们当场斩了都不为过。 还在考虑银两是不是你家贪墨的?” 那厢,极为上道的刑部侍郎也开口:“裴六小姐说的对。” 那裴镪听得此言,胸前不断起伏,明显已经气急:“我等什么时候抗旨了! 张大人与裴六小姐莫要胡言乱语!” 裴纯眯眼:“这位裴大人是在教训张大人吗? 张大人是奉旨办案,你没奉旨开门让大人搜查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却没想到,你现在竟敢这般教训奉旨而来的张大人! 裴大人的胆子倒是大。 如此抗旨,张大人,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说罢,裴纯没理裴镪目眦欲裂的挣扎,给刑部侍郎递了个眼神。 果然,那人即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过头,挥挥手给身边的御林军一个眼神。 裴纯亲眼瞧着,与裴钟长着一张脸的裴镪,面色一变,惊恐的看着即将落在脖颈上的大刀。 瞪大眼睛张着口,刚要反抗。 身后的裴氏族人们也全都吓呆了,大家都在紧紧的盯着御林军的那把刀。 可惜。 那人的头颅在一瞬间便落了地,骨碌碌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边。 鲜红的血液如同泉眼,汩汩的染红了面前还带着碎雪的石砖。 裴纯看的眼都没眨,攥紧拳头,见血的那一刻,竟猛地兴奋起来。 激动的呼吸都困难几分。 还是裴清看到了她的异样,向前两步,挡住她的视线。 被人打断,裴纯眨眨眼,即刻恢复正常。 抬头扫视一眼,发现裴氏众人都惊恐的看着她,生怕她再吐出一句话,身后的御林军便听话的一言不发的一刀砍死他们。 裴纯满意的笑了笑,形容癫狂。 上辈子,娘亲被这些疯了一般的裴氏族人踩踏,受伤断骨,最后生生熬了一年才咽气…… “金银财宝可装好了?装好了咱们便回家!” 裴纯瞧着整整十箱的银两珠宝,神色畅快的轻声与裴清说。 “已经装好了,你带着回家吧。”裴清给裴纯递了一个还有事的眼神。 裴纯明了。 回家好啊,她现在可是家还在的人,上辈子的事情没发生呢。 裴氏一族已经废了,自然没有人能再伤害娘亲! 上马车时,裴纯扫了一眼对面的客栈,耳尖微动。 嗤笑一声,心道这冯桓还真是不老实,被罚了也不安静待在家中避风头。 晚间。 古渊仔仔细细的洗了一个澡,将自己浑身弄得香喷喷的。 平日里,因是在赵国为质子的缘故,他的打扮也更倾向于赵国。 穿着的也都是清淡朴素的单色宽袖袍子,连刺绣都没有的那种。 自然没有在西疆时,看上去五颜六色明艳无比。 且因为是质子的原因,他的衣橱内也没有几件精美的料子。 往往许多件衣衫换着穿。 虽然因此经常被人说寒酸…… 但,今日不同。 他拿出了自己在赵国,从没穿过的一件浑身黝黑,刺绣纹样精美的西疆服饰。 接着,将头发散开,弄成了他在西疆时经常编的细辫子。 又来回换了好几个耳饰,甚至给脑袋上的小辫子都系上了没有声音的闷铃铛。 这才觉得差不多。 接着,他又有些失落的环视面前的小屋子。 赵国是单独给了质子们一个小院子,可这小院子根本不大,只有一间卧房,一间书房,连会客的地方都只能在书房,完全比不上公主府的景园…… 实在是太过寒碜,他有些自卑。 生怕自己这身衣服让裴纯看了,会想起他是一个没人喜爱的质子。 咬唇,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来回踱步,累了又坐在榻上,等待裴纯的身影。 像是赵国的新娘子一般,忐忑的坐在床上,不时张望外边。 希望,裴六小姐能喜欢他这身装扮。 第37章 潜入 夜色渐晚,太阳落了山,许多路边的街道便点上了烛火。 裴纯刚跳进质子府的院子,便见只有一间小屋还亮着灯。 她穿着将自己紧紧包裹的夜行衣,蒙着面,不甚在意的推开房门。 本以为见到的也应该是穿着浑身漆黑,包裹严实夜行衣的古渊。 却没想到,一推开房门,差点被他那一头银色的小铃铛晃瞎眼。 裴纯:“……”她们要干嘛去来着?郊游? 看着古渊一身新奇的西疆打扮,裴纯难得失语半晌。 不怪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她第一次瞧见古渊穿成这个样子。 怎么说呢,裴纯将视线落在他编的精致辫子上,总觉得他此时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她猜测,若不是今晚她们是去地牢,估计古渊能弄出来颜色更加鲜亮的衣衫来。 不过,配上那张白皙精致的脸颊,细长的眉眼,还挺好看的,嘿。 尤其是在昏暗的烛火下,银饰微微闪着令人醉心的光芒,他那一身即便是纯黑色的布衣,也能瞧出其上精美的刺绣,在各处隐约起伏。 流光溢彩,却又不醒目。 低调。 她下意识赞叹:“你这一身可真好看。” 话音落下,裴纯清楚的看见对面的古渊羞怯的低下头,侧脸,耳朵,脖颈再一次红了个彻底。 有些想吃秋日里刚摘下来,脆爽鲜甜的红果子了,裴纯想。 …… 矮小的刑部地牢内还算灯火通明,烛光点点挂在土质墙壁上闪烁。 一间间木质栅栏,隔出潮湿又冷硬的牢房。 牢内犯人们丧眉耷眼的或坐,或卧在地上。 周围阴森森的。 只能听见老鼠细小的咀嚼和爬行的声音。 偶尔两只老鼠争抢食物,打的急了还会发出吱吱声,快速的从犯人们的面前窜过去。 裴纯与古渊此时,正趴在被厚实大雪掩盖住的矮小窗口旁边。 说实话,这窗口,还没有公主府附近流浪狗小黄的身子高。 犯人们都被关在地面之下,只能透过这种一扇一扇矮小的窗口呼吸。 可如今下过大雪,窗子也积雪被盖住。 没了窗子,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是何种情形。 怪不得要叫地牢呢…… 裴纯拉着古渊的手,将人扯到小窗前蹲下,趴在他耳边,轻声:“一会儿冯桓便要到了,咱们安静听他们说了什么。” 湿润的热气倾吐在他的耳廓,古渊浑身一酥,痒到了人的心尖上。 古渊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转头看向裴纯时,眼睛像是盛了一汪水。 他没问她是如何这般清楚冯桓的行踪,只是在心底暗暗留意这件事情。 裴纯将自己又贴近了些:“控制人的蛊虫可准备好了?” “备好了,明澄放心。”古渊实在拒绝不了裴纯的亲近,即便身上早已经酥麻的十分难耐。 裴纯满意点头。 接着,她低下头,将小窗附近的雪扫开了些,确保能清楚的瞧见里面的情形。 只见里面,裴钟包扎住眼睛的白布早就已经蹭上了不知是什么的脏污。 红褐色,还带着黑泥。 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单衣,发丝散乱,嘴唇发白的抱紧自己侧躺在地,浑身发抖,生死不知。 看上去像是正在发高热。 她这才安安静静的蹲住。 时不时侧耳听听,底下狱卒们打着哈欠的交谈。 终于,在半刻钟后。 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打开锁链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裴纯警惕的将视线落下。 扯着古渊又趴的近了些。 果然,见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 不过从脚步声来判断,裴纯清楚的知道,底下的人就是冯桓。 她攥紧拳头。 这时,下面的裴钟也发现有人进入了他的牢房,他有些好奇的睁开眼睛。 见到熟悉的冯桓,有些不敢置信的撑着身子起身:“贤侄?你怎么来了?” 一旁裴氏族人的牢房内也有醒过来的,纷纷靠近许多。 裴纯听着底下裴钟那老东西,分明已经感动的声音都颤抖着。 她嗤笑一声,不会真的以为冯桓来,是为了与他叙旧的吧! 看冯桓这个到来的时间与打扮,此人就不可能是来救他的。 “伯父,桓奉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看望您。”冯桓依旧带着笑,他将腕间的食盒放在地上。 裴钟双眼发亮,丝毫不顾忌的跪倒在地,打开食盒。 顿时,一阵香喷喷的饭菜味道瞬间席卷了整个牢房。 “伯父请用。” 冯桓退开两步,眼神放在面前毫不顾忌形象,也顾不上食盒内没有筷子、汤匙,只能狼狈的用手抓着,大口吞吃的裴钟身上。 半晌,嫌弃的背过身去。 上边的裴纯瞧了一眼,趁人不注意,当即将手中的砒霜丸弹射进了食盒中。 那边,冯桓听声音差不多了,这才转过头来。 他眼神诡谲,慢悠悠开口:“伯父,您这几日在牢内受了委屈吧。 桓对琳儿还有感情,这才会想着求了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允了桓来见您。” 狼吞虎咽的裴钟不住点头,眼含热泪。 将盘子内最后一粒米捡起来吃干净,裴钟这才一抹嘴,站起身。 “贤侄,伯父知道你对琳儿的心意,还请你看在琳儿的面子上。 帮伯父去求求太子殿下,至少让伯父从这吃人的地方逃出去! 逃出去后,琳儿那丫头便可以与你为妻……” 裴钟话还没说完,便被冯桓抬手打断。 显然,已经进入绝境的裴钟丝毫不在意冯桓这般行为的不敬,只是期待的顶着冯桓。 将其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见那冯桓抬手,随手按了按鬓边的头发道:“伯父,琳儿已经成了太子殿下的女人。 桓如何敢肖想……” 说起来,就因为裴纯那个蠢女人的一句话,让他今日受了不少太子的鞭子。 现在浑身还在疼着。 太子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蠢货,他将宫中被人算计的事情迁怒到了自己的头上! 叫人郁卒! “不,不,太子殿下已经不要琳儿了,贤侄,贤侄,这就是你的机会啊! 你若想与琳儿以后双宿双飞,救伯父出去,好不好!” 他祈求的望着冯桓,还想伸手拉扯冯桓的袖子。 之前裴钟身为吏部侍郎,堂堂正三品大员,根本没有这般求过一个毫无功名的白身小子。 可如今情形不同,他已经沦落成了阶下囚,旁边就是裴氏这么大的一家子。 不低头不行啊! “伯父说笑了,一个清白不在,被人玩过了的破鞋,如何值得桓去冒着风险,将伯父救出来。” 冯桓笑着,说出的话,却刺耳的让人听不下去。 “什、什么?”至少裴钟当场就愣在了原地,手中的盘子也被摔碎。 冯桓笑着。 却见对面的裴钟脸上猛地露出痛苦的表情,难以置信的捂着肚子,慢慢躬下身去:“你、你!” 他用尽全力指着冯桓,半晌,摔倒在地上,口鼻流血…… 冯桓笑了一下,嫌弃的甩袖施施然出了地牢。 直奔裴琳所在的寺庙而去。 临走时,吩咐被买通的狱卒:“将那些裴氏的人全都弄死!” 第38章 下蛊 裴纯与古渊在顶上瞧见了全程,看着裴钟死的悄无声息。 旁边牢房的裴氏族人见此,只能紧紧捂住嘴巴。 连声音都不敢出…… 又亲眼瞧着,那狱卒直接拔出长刀,对着裴氏众人挥去。 尖叫声此起彼伏。 满地血腥…… 上辈子,他们裴氏的人逍遥法外,这辈子,她成功报仇了呢! 裴纯满意的绽放了一个十分明艳的笑容。 至少在古渊的眼中,这笑容勾的他莫名想跪在裴纯的脚边…… “走,咱们也去找裴琳!还不知道那冯桓给裴钟放了什么毒药,发作的这般快。” 说罢,裴纯搂住古渊的腰,脚下用力,便飞出了刑部。 古渊的腰被紧紧箍着,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他想了一下裴纯刚才小声的念叨,回答道:“是蛊虫,你的砒霜丸刺激到了饭菜中的蛊虫,所以才会发作这般快。” 裴纯飞奔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满目慎重的将古渊拉到角落:“你说什么?有别人的蛊虫?” 古渊点头。 见裴纯的脸颊竟在瞬间苍白了下来,他有些无措的拉住裴纯的手。 “放、放心,你若不想见到那些蛊虫的踪迹,我下次会先动手将那些虫子弄死……” 裴纯此时正在脑中不断回想上辈子,冯桓用蛊虫控制她的情形。 那些细小的虫子,顺着伤口慢慢爬了进去,逐渐游走在她的经脉,血管中…… “明澄,我、我错了,我下次定然不会在你面前提蛊虫的事情,明澄莫要……” 古渊见裴纯好似已经听不进去话,只能慌乱的抓住她的肩膀。 “不!”裴纯反手握住古渊的胳膊,“你可以提蛊虫!我现在,还要亲手养一只蛊虫!” 裴纯盯住古渊的眼睛:“我要亲手养一只能保护我,不让别的虫子接近我的蛊虫。” 话音落下,古渊的神色终于松懈几分,他咬唇,略带几分惊讶的询问:“为甚么……害怕还要养?” “为了以后杀一个人,我若有了能不怕蛊虫的能力!冯桓身后的人御蛊人必死!” 裴纯说的话让古渊一头雾水,不过他还是听明白了裴纯的意思。 想了想,他伸出手,在袖口处翻了翻,将肥硕雪白的小白掏了出来。 他说:“我可以帮你。” 裴纯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见他居然在这么窄的袖子里掏出个这么肥的东西。 颇有些惊奇。 “……” 她好奇的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袖子,发现真的只是普通的衣衫,弹力小的很。 真奇怪。 “这是……我的本命蛊虫,只要他还活着,没人能用蛊虫接近你。” 古渊双手捧着肥硕的、不断向裴纯方向蹭来的小白,神情期期艾艾。 现在,明澄没必要知道,本命蛊就是他的第二条命,蛊虫死了他也会受重伤…… 裴纯深吸一口气,这……怎么和她记忆中,小小的,黑乎乎的,狰狞蛊虫样子不一样。 这个面貌,让她本来做好的心理准备,发生了些预想不到的改变:“我要怎么做?” 不过幸好,上辈子她也见到过小白。 “将血滴在它的身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古渊的嗓音隐隐带着几分激动。 裴纯则将视线完全放在了蛊虫身上,没注意他的神情。 她选择信任古渊,反手掏出腕间的飞刀,将手指划破,挤出一滴血,抹在肉乎乎的像一块软玉的小白身上。 神奇的是,血刚滴在蛊虫身上,便缓缓融入进了那白乎乎的身子内。 裴纯眨眨眼,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 对面的古渊眼神中猛地闪过一阵狂喜,他伸出手,拉起裴纯的手,把肥硕的蛊虫放在她的手心。 “……”这虫子大的她一巴掌几乎托不住。 “这么大!完全不像一只蛊虫。” 她有些惊叹,手心软乎乎肥腻腻的蛊虫动来动去的正在打滚,仿佛是在求着她的抚摸。 她新奇的将指头落在肥硕小白的身上。 “这是渊的本命蛊,有它在,任何蛊虫都不敢造次。”古渊的脸颊再次染上几分红霞。 在西疆,本命蛊只会给最亲近的妻子或丈夫…… 显然裴纯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将蛊虫挂在手腕上。 便再次将手放在古渊的腰上,朝冯桓消失的方向而去。 …… 等裴纯到的时候,冯桓那边才刚下了马车,咯吱咯吱的踩在无人打扫的雪地上,脚步不停。 他正准备推门进去。 这里说是一个庙,可看上去与破败庄子也没什么区别。 门口没有守卫,甚至连个守夜的丫头都没有。 院门大敞四开,风雪不断灌注进来。 只有一个当初与裴琳同时落了水的丫头,在屋内陪着她。 可那丫鬟明显也不怎么上心,大冬天的,没给裴琳盖被子,任她不着寸缕的僵硬身子,躺在连褥子都没有的凉炕上。 只顾着铺设自己的被窝。 导致冯桓进来的时候,见到的第一眼,就是冰凉炕上,僵硬的像是被捆在木板上,只有眼珠能转动的裴琳。 她愤恨的瞪着那背主的丫鬟。 浑身一丝不挂,身上青紫斑驳,带着许多指印。 也不知是谁掐的。 冯桓也没敲门,一推开门,小丫鬟率先迎了上来,眼神闪动着惊喜。 “冯二公子怎么来了?” 冯桓没有说话,只环视屋内,半晌后,才直视小炕上一丝不挂的裴琳。 转过头,朝着丫鬟躬身,行了一礼。 “桓特地来给琳儿妹妹送些好吃的糕点,琳儿妹妹现今如何了?” 那丫鬟少有被人这般尊敬的时候,更何况这还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冯桓。 见裴琳说不了话,眼珠一转,顺口胡诌:“我们家小姐可是不怎么好呢。 冯二公子,还请您多来瞧瞧,奴婢、奴婢总觉得小姐好像快不行了……” 丫鬟说完,冯桓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带着笑,将手中的糕点递了上去:“桓会常来的。 这是给你们主仆二人共同买的糕点,去喂给你家小姐尝尝吧。” 小丫鬟朝着床上的裴琳得意一笑,在其嫉妒的即将杀人的目光中,刚想接过那油纸包着的糕点。 倏然,破空声传来,一只飞镖竟直直朝着糕点窜来。 冯桓瞬间面色大变,看见了那熟悉的飞刀,心下暗道不好。 当机立断,转身便要跑。 第39章 刁难 可裴纯哪能让他如愿,从角落跳出,一脚便踢在冯桓的肚子上。 将人猛地踹进了门口的雪堆中。 这一脚她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冯桓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扎进了冰凉的雪地中。 屋内的丫鬟本来还在惊讶,见到这一幕,嘴巴大张,刚要惊恐的尖叫出来,古渊便从指尖弹出一个蛊虫。 丫鬟瞬间噤声,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糕点散落一地,裴纯眼尖,猛然在其中瞧见了蛊虫的痕迹。 “古渊,看糕点里面的虫子!”她喊着,手上却也没卸力。 将冯桓倒提了起来,而后将其调转,银针猛地扎在他的脑袋顶上。 当场就将人扎的动弹不得,像床上的裴琳一般,只有眼珠能转动。 那厢,古渊已经像一阵风般快速窜进了屋内,徒手将地上的蛊虫抓在手心。 将那蛊虫吓得抖来抖去,半晌就安静的趴着不动了。 裴纯将冯桓单手拎起,像是摔沙包一样,将人摔在裴琳眼前。 “裴三小姐,我说让你等着我,怎么倒先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裴纯笑着。 古渊闭着眼睛避嫌,抓起裴纯的手引导其将肥硕的小白放在裴琳附近。 把原来用于控制裴琳动弹不得的蛊虫,从她的眼珠内引了出来。 瞧着一条黑色的,会动的细小虫子从裴琳的眼珠划过,裴纯还是有些生理不适的转过头去。 对于长得漂亮的蛊虫,像玉一般清透白皙的,比如小白,她能毫无顾忌的接受。 可对于这种阴森诡谲,漆黑看不清样子的蛊虫,她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 看着让人鸡皮疙瘩直起。 “贱、贱人,你这个贱人!”裴琳觉得自己恢复了过来。 猛然坐起身,连衣衫都顾不得穿,就要将手边的枕头朝着裴纯的方向掷过来。 裴纯轻松闪躲过去,随手给人扔了一个被子:“裴三小姐别着急。 那晚您与太子殿下可曾快活? 是我特意给你挑选的人呢……未来储君,多好。” 她笑着,说出的话却让裴琳瞬间火冒三丈。 “是你!是你!你这个贱人!被人耍的团团转的贱人!” 她登时顾不得浑身麻痒,朝着裴纯就要扑过来。 却只是扑通了一下,便无情的掉落在地上。 裴纯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当时就是没有一点防备心,才会被你的好哥哥冯桓喂下了那杯春药。” 才会导致娘亲被裴氏的人推搡踩踏,最后熬了一年,生生触柱而死。 想到这儿,裴纯扭头看了一眼僵硬在地上的冯桓。 语气含着明晃晃的报复:“子洵哥哥,你的琳儿妹妹知不知道我们其实清白的很? 根本就没有你所谓的钟情于我? 你的琳儿妹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都是被你故意利用的呢? 甚至亲爹被杀,如今裴氏全族被灭,都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呢? 现在,你琳儿妹妹的好爹爹的尸体还在刑部地牢内呢……” 说完,裴纯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裴琳。 “你胡说!”刺耳又尖利的声音响起,裴琳指着裴纯的鼻子。 裴纯挑眉,见人还不断的朝着她爬来,直接抽出当时刺穿冯桓手心的竹簪。 瞄准裴琳的手掌,用尽全力的射了过去。 一阵腥风从裴琳的鼻尖刮过。 “啊!”她当即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裴纯笑了笑,上前两步,抽出竹簪,也没管顺势喷溅而出的鲜血。 再次捏住裴琳的下巴。 “我胡说?要不你亲自问问你的子洵哥哥?刚才地上的蛊虫你可都瞧见了。” 裴琳僵住。 刚才糕点被打碎的时候,确实有蛊虫的影子。 她僵着脖子,转向冯桓:“这贱人说的是真的? 子洵哥哥,这贱人说的是真的吗?” 冯桓张张嘴,却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了。 他抹了一把被血溅到的脸颊,不敢直视裴琳的眼睛,只是朝着裴纯的方向磕头。 “纯儿妹妹,我与琳儿妹妹毫无关系! 我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是我还未与你表达过…… 纯儿妹妹,你若是心中嫉妒,无论怎么处置这个裴琳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昨日我也是被太子殿下逼迫,不得已,才那般对待长公主殿下……” 裴纯听罢,嘲讽一笑,踢了一脚爬过来求饶的冯桓。 心中不得不赞叹此人看眼色的能力。 知道今日她既然敢出现,便是没准备放过他。 求饶的倒是快! 她看了一眼那边,神情破碎,难受的无以复加的裴琳:“怎么样?这就是你看上的子洵哥哥?” 语气嘲讽。 这裴琳蠢得像是上辈子的她自己,叫人厌恶! “子洵哥哥!是这贱人威胁你对不对! 曾经你承诺我的难道都忘了吗?你说等成了官员便娶我,这话你也忘了吗?” 裴琳此时已经爬到了冯桓的身边,不断地摇晃冯桓的身体。 惹得冯桓不住抬头,其瞧裴纯的脸色,最后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肩膀上的裴琳。 用的力气不小。 裴纯听着裴琳的哀嚎声,笑了。 她不介意为这两位再添一把火:“冯桓,你想我今日饶过你对吧。” “是!纯儿妹妹,求你饶了我,以后让我为你做甚么都行!” 裴纯笑了:“既如此,那现在你把裴琳杀了,我就相信你的话。 她受的罪越多,你活下去的几率越大。” 说罢,裴纯将那一只溅满血液的簪子扔到冯桓面前。 眼带兴味的抱着臂后退。 却不小心撞到了一直闭着眼睛避嫌的古渊。 她想了想,也没躲开,只是将脑袋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 兴奋的盯着冯桓的行为。 丝毫没看见身后人猛然颤抖的眼皮,和紧握在一边的双拳。 那厢,冯桓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他深深喘息。 立刻抓起面前的簪子,扭过头,神色带着陌生的杀意盯向裴琳。 昏黄的灯光下,冯桓的神色显得十分狰狞恐怖。 “子洵哥哥……”裴琳不可置信,完全想不到面前的人是她最心爱的子洵哥哥。 用一双悲伤至极的眼睛,盯着冯桓,一边摇头,一边不断后退。 “琳儿妹妹,你别怪我,我也想活下去……” 冯桓丝毫不怜惜,抓着那把不算尖利的簪子,就要朝着裴琳的眼睛扎去。 第40章 还治 “啊!!!冯子洵!我钟情了你那么多年,如今你竟然要因为一个贱人杀我!” 裴琳幸运的闪身躲了过去,可脸颊却被划了一道。 登时,一条狰狞的血口便出现在了她青春貌美的脸蛋上。 裴琳痛苦的尖叫一声。 她抬眸,见冯桓丝毫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 心脏不断下沉,眼神却也闪过一丝阴狠。 她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不远处的烛台上。 冯桓没注意到裴琳的眼神,只大步跨出,在这狭小的屋内,将裴琳追的连滚带爬。 那厢,裴琳满目惊恐,甚至为了挡住冯桓,不知用了什么力气,居然将那昏迷的侍女挡在身前。 可一个如同死人般的侍女如何能挡得住冯桓的杀心。 只见他用手中竹簪,毅然决然的朝着那侍女的脖子扎去。 将人扎的如同厉鬼般,猛然睁开眼睛盯住冯桓,双手握住竹簪。 荷荷两声,便彻底没了动静。 这般杀人现场,吓得裴琳尖叫声四起,竟然想还奔着裴纯的方向而来。 却没想到,裴纯面带笑意的将她狠狠地踹到了烛台边。 冯桓没见到裴琳的眼神,她可是见到了! 那头,满脸鲜血,如同罗刹的冯桓像是被激怒的一般,猛地朝着烛台边的裴琳而去。 像是薅草一般,揪起裴琳的头发。 将人扯的哀嚎一声,脑袋狠狠磕在冰凉的地砖上。 冯桓见此眼睛亮起,当即便翻身骑上裴琳的腰部,簪子尖端猛然扎进裴琳的眼睛。 却没注意到,身侧裴琳的手中终于握紧烛台。 那厢裴琳可没有余力再躲避,眼泪与血水齐齐从眼珠涌出。 血流像喷泉一般,直直朝着冯桓的脸颊迸射。 冯桓连续扎了许多下。 裴琳才终于不动。 冯桓见此,浑身肌肉一松,刚要将竹簪拔出来。 却见面前的裴琳猛地张开一双带血的眼睛,脸色狰狞,抓握许久的烛台猛地朝着冯桓的后脑上敲去。 “啊!!!”这一击疼的冯桓直叫,后脑勺也隐隐泛出几丝鲜红。 但手下却也丝毫没松开,甚至用拳头打在裴琳的脸上。 一下又一下,一拳又一拳。 直至裴琳咽气。 冯桓终于喘着粗气停了手。 裴纯将视线落向杀人凶器发簪上。 这发簪是她在小摊贩手中随意买的,实心竹的材质,为了不损害女子的头发,又能将厚实头发都挽住,所以做的并不细。 被磨得光滑,也不尖锐勾头发。 冯桓一个没有武功内力的人,能用这个钝东西,将人的脸颊划出一条血印,就足以证明了他用了多少力。 更何况,还是用这东西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杀了。 想到此,她蓦的嗤笑一声。 冯桓啊冯桓,你都能为了活下去奋不顾身,无所不用其极。 她裴纯一个受害者为什么不能! 冯桓是一个权势地位高于一切的人,这话裴纯不否认。 谁都有自己想要的。 如今她想要的,就是让上辈子所有伤害过她的家人的全都死! 裴纯毫不吝啬对冯桓这股杀人狠劲的夸奖。 她鼓起掌来:“哈哈哈,冯桓啊冯桓,真有未来宰相的风范呢。” 她向前两步,伸出手,刚要掐着冯桓的脖子,将人拎起。 却见那正背对着她,喘着粗气的冯桓,像是一头敏捷的豹子,突的转过身来。 挥舞手中发簪,直直朝着裴纯脖子方向刺来。 裴纯心道果然如此,嘴角勾起,眼都没眨的迅速后撤,带着飓风的腿直直踢向冯桓刚才被烛台砸伤的脑袋。 将人踢飞,滑行许久,最后撞上黄泥土墙才停下。 “咳!”冯桓挣扎着吐出一口血,眼含气恼。 “咱们俩相识加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若是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那才是我蠢笨!” 裴纯朝着地上的冯桓啐了一口。 两辈子加起来足足二十多年,她再不了解冯桓,与猪又有什么区别! “纯儿妹妹……” 冯桓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多了几分慌乱。 他没想到裴纯这个天真的蠢蛋,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清醒了一次。 实在是……不甘心啊! 今日他若是逃不出去,等待他的除了死,还能有什么! 冯桓一直开口哀求:“纯儿妹妹,我错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裴纯看着倒在地上的冯桓,眼神逐渐狠厉,她没回话,而是转头淡声询问身后的古渊。 “我之前问你,可以控制人的一举一动的蛊虫可带来了?” 那厢,古渊在刚才冯桓要攻击裴纯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他有些焦急将视线放在裴纯的脖颈上梭巡。 确定了没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渊带来了,明澄是想……?” 裴纯冲着满眼不甘心的冯桓抬了抬下巴:“伮,就是给他用。” 古渊眼神落在冯桓身上,神色瞧不出什么。 只是拿出蛊虫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倍,手指翻飞间,一个黝黑细线出现。 “这东西,用了之后,确定他只能听我的话?” 她想起上辈子,古渊找了十多年,也没有找到破解这个蛊虫的方法。 足以证明这个蛊虫的霸道。 “明澄放心,用了这蛊虫的傀儡,生死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若想,你大可操控蛊虫,直接将他咬死。 不过……若要用了这蛊,这人,可就只有短暂的五年寿命了。” 最后一句,古渊说的声音比较小,他怕明澄知晓了以后会心疼这位‘青梅竹马’。 裴纯点头,想到冯桓即将被她控制,心中就涌起一阵阵的畅快! 她思绪翻涌,颇有些急功近利,没注意古渊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她的脑中一直在想上辈子大哥、二哥的死状。 冯桓就那般催动蛊虫,操控着她,亲手杀了大哥二哥…… 这辈子,她就让冯桓也好好尝尝被人控制的滋味! 接着,她忍着浑身毛骨悚然,将软趴趴在古渊手心的一条线抓起。 冯桓满脸惊恐的向后爬去,可他已经在墙边。 退无可退之下,只能哀求的看着裴纯,口中唾沫纷飞,脸上标志性的笑容也跟着不见。 “不,不,纯儿妹妹,我知道你对我有情谊,我知道你想嫁给我,我都知道。 只要你饶我一命,我明日就去公主府提亲,纯儿妹妹,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啊! 我父亲死前可是嘱咐过你父亲,要他照顾我的!” 什么温柔、和煦,统统消失的一干二净。 裴纯面色毫无变化,两步上前,手像铁钳一般死死捏开冯桓的下颌。 让他无论如何挣扎都阖不上嘴。 接着,将那蛊虫亲手弹进了冯桓的嗓子里。 看着冯桓惊恐到眼眶脱出的模样,她终于放松的露出一抹笑容。 至于冯桓说的心悦?情谊? 是他特意勾引还差不多吧! 若不是娘亲与几位哥哥耳提面命,不能在及笄前轻易表现出喜欢谁的意思。 她说不定早就被冯桓那些肮脏勾人的手段勾走了! 上辈子的经历,让她能轻易看出冯桓在她及笄之前的故意勾引。 他想踩着她、踩着长公主府一家向上爬! 在她这儿找不到机会,就在太子那找机会,可怜上辈子,她一家都成了被冯桓利用的可怜虫。 至死都在为冯桓铺路。 那厢,冯桓已经跪在地上,鸡皮疙瘩布满脖颈脸颊。 不嫌脏的将沾满裴琳鲜血的手,扣进嗓子里,想把蛊虫拿出来。 后脑不断向下淌血。 额上青筋暴起,嘴巴大张像是要将整个手都吞下去,神色狰狞。 “蛊已成,明澄可以用小白,对此人试着说说话。” 古渊嗓音清冷,盯着冯桓的脸故意道。 裴纯立刻掏出扒在手腕上的胖虫子,眼神期待的抬起下巴,看着冯桓:“说说。 太子的帐下,除了你,还有哪些朝廷官员?” 上辈子她被控制,接触不到朝堂上的东西。 只知道朝中除了身为太子太傅的右相,明着站队太子之外。 剩下的都是些态度暧昧之辈。 冯桓似乎是不敢置信裴纯会问出这个问题,脑子高速转动,他想说点别的搪塞过去。 可嘴巴却根本不受他思想的控制,他听到自己说:“在皇帝特意压制下,太子平日只能接触到官位不高的官员。 除了右相暗中与太子往来之外,剩下都是三品官以下。 有从五品的户部郎中、礼部郎中……” 裴纯眯眼,礼部郎中丁仁? 第41章 忽略 是二哥裴粹未过门的妻子家…… 出征前,这位丁家小姐与二哥的婚约就已经定下,定好明年春闱后,便要成婚。 上辈子,因为她的事情,二人遗憾没能结成连理,如今看来怎么反倒是好事? 丁仁是太子的人? 那当初,丁家女以死相逼退婚,导致二哥郁郁许久的事情,有没有太子的手笔? “他们一般都是什么时候见面?” “没有固定时间,不过这些官员手中都有太子的产业,丁仁的产业是青楼。 太子时不时就会去那家青楼逛一逛。” 此时冯桓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尤其是在他控制不住回答裴纯的时候。 裴纯踢了一脚冯桓:“下次直接说青楼的名字!别浪费我的口舌!” “是,青楼的名字是兰香院。” 裴纯勾起嘴角,满意的点头:“下一个问题,给你蛊虫的人是谁,如今在哪?” “御蛊人叫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前日赶巧救下了他。 那人被我安排在兰香院居住,如果没意外,他应该还在。” 冯桓面色绝望,眼神像是死了百遍,即便他心中再不愿,也只能张嘴,将知道的说了个干净。 裴纯听罢,面色一变。 腾的一声松开被古渊拉着的手,抬脚便要朝着兰香院而去,刚疾行到门口,脚步顿住。 她低下头,眼神如同瞧着死人一般看着冯桓:“你回去后,继续在太子身边,为他效力。 尽力挑拨太子与六皇子的关系,最好是撺掇他造反逼宫。 以后太子身边再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详细告诉我!” 冯桓眼神明显不愿意,可脑袋已经点了下来:“是!” 裴纯扫了一眼杀人现场的小屋,再看着冯桓细瘦的身子,和受伤的后脑,勾起嘴角:“用外边的雪,将屋内收拾干净。” 冯桓眼神愤恨,却也只能老实的出门用手捧雪,将其运到屋内。 脑中却不住地挣扎,心中恨极了卑鄙的裴纯。 他不过是给她递过一杯春药而已,值得她这般害他?! 裴纯、裴纯、裴纯!真是歹毒又忘恩负义的小人! 枉他费尽心力,从幼时就开始讨好她! 深冬的寒意在夜晚更甚几分,裴纯用大氅将自己裹紧。 带着面色不虞的古渊在街巷间飞奔,朝着京城最大的花街而去。 裴纯在想,她上辈子的一切不幸噩梦——冯桓。 此时已经成了蛊虫的粮食。 更是她即将复仇太子、六皇子、还有上辈子所有欺辱过她们一家的棋子。 天空莫名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想到即将找到御蛊人的踪影。 裴纯脑中纷杂,兴奋与期待交织,更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从心底被激发出来。 她不能不恨! 她恨,恨上辈子这个人给冯桓蛊虫,让冯桓控制她十年。 十年,她看着冯桓踩着她们一家人的命,从小小七品官,火速升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宰相,丞相,宰辅,这三个称呼,都是她听那些害过她们一家的畜生,恭敬又谄媚的朝着冯桓叫过的。 那些畜生的脸,她也一一刻进了骨子里,记得清楚! * 裴纯脑中情绪激荡,难免忽略了身边的古渊。 只是在落地时,轻巧的扶了一下人,便松开双手,眼神巡视面前高耸的砖墙。 还有里面的二层小楼。 看着清新雅致,灯火通明的青楼,她耳朵动了动,裴纯再次走近了几分,闭上眼睛,将听觉发挥到极致。 里面丝竹声悦耳,伴随着丁零当啷,清脆又有节奏的敲击声,还有姑娘们微喘着气,极速奔跑、跳起、又落在木质台子上的声音。 和台下的欢呼声,喝茶声、嗑瓜子声。 二楼寂静孤寂的琵琶,与细细的暧昧调情声音,还有男女交织的喘息声。 和……细微的摩擦声,那是,虫子爬行的声音! 找到了! 裴纯猛地睁开眼,勾起嘴角,还没等古渊反应过来。 当即将其拦腰搂住,脚尖轻点,朝着二楼最靠边的房间跃去。 她没注意到古渊的脸色从庙中出来后,便一直不好。 古渊呢,他一直咬着嘴唇,低垂着头,绞着手指安静的当一个挂件,神情丧得很。 也就在察觉到青楼二层有另一个御蛊人时,这才冷淡的掀了掀眼皮。 不过还是没有多提起几分精神。 一路上,古渊都在默默思考,冯桓对裴六小姐说的那句‘我知道你心悦于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裴六小姐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的表情,反而扯了扯嘴角。 这是什么反应? 难道是在认同那个下作的冯桓? 还有、还有裴六小姐到底是否心悦那人? 若说心悦,她给人下了可以完全控制其人,却只有五年寿命的蛊虫。 若说不心悦,她竟然也没在那时候反驳,实在叫人气闷。 怎么平日里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到这问题上,倒是不张嘴澄清一句! 哪怕是反驳一句也好啊…… 或者、或者与他解释一句,还是安慰他一句都好。 可,什么都没有。 直到现在,什么都没有…… 古渊抿了抿唇,即便马上就要见到京城中的另一个与他相似的御蛊人,心中也没有多少起伏。 脑中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裴六小姐当时的表情,眼神,在惊愕之下他都仔细瞧了个清楚。 那到底是不是心悦冯桓他不知道,只知道从那里出来这么久,裴六小姐都还没有正视过他一眼! 不过,就算是她们之前有过什么,就算那冯桓是千好万好。 就算她们幼时青梅竹马到现在,就算她们曾经互通过心意。 但那冯桓既已给明澄下了春药,咳,虽然是帮了他,可到底已经做过了伤害了裴六小姐的事情。 怎么还有脸,拿着明澄曾经心悦他的缘由求饶。 不过,哼,瞧瞧现在那冯桓现在,被派去了做些什么脏活计,呵。 跟他如今被明澄搂住,抱在怀中相比,那可真是如何也比不上他古渊! 只要、只要他以后努力些,比现在还要用心些主动勾引,裴六小姐定然会将那奸诈小人忘得一干二净! 古渊这样想,心中终于舒服了些,可表情却不见几分好转。 那厢,面色严肃的裴纯已经一脚踢开了木窗,矫捷的带着古渊翻了进去。 第42章 失败 裴纯眼神犀利,环视一圈,却发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床上惊吓的抬起头。 面貌清俊。 “你们是谁!”声音清脆响亮,听上去年岁不大。 转瞬间,无数蛊虫爬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裴纯眼神一冷,刚要带着古渊飞身而起。 但比她反应更快的是古渊。 只见他猛地抬手,吹了一个悠长又响亮的口哨。 一地蛊虫顿时停顿住。 那边,裴纯也抓准机会,电光石火间抽出腕间飞镖,朝着床上黑衣人的身影甩去。 连续用力扔了五枚飞镖,那人根本反应不及,只能瞪着眼睛就地一滚,将身下被子抽出,盖住胸前与脑袋前。 可就算这样,裴纯掷飞镖的力道也绝对不容小觑,当即便刺穿了被褥。 将人扎的闷哼一声。 血腥气顿时飘散出去。 裴纯心知刚才中的一两个飞刀,是绝对不能将人弄得彻底失去反抗余地。 刚要再给床上的一团来上几下。 鼻尖却猛地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她面色大变,立刻屏息,却还是晚了许多。 吸入不少气体,脑子顿时混沌下来,身形跟着不受控制的晃动两下。 就要朝着前方趴去。 那边,也不知道那黑衣人摁了个什么机关,身下的木床竟猛然翻转,如同深渊,直直的将人吞了进去。 从裴纯破窗而入,到那黑衣人逃跑,整个过程不过十息。 听着床下密道内传来的踉跄脚步声,脸色非常不好。 忍着腿软向前两步,神情难辨:“机关……” 心中却暗暗恼恨自己,怎么就这般不知防备,轻易中了那人的迷香! 还将人放跑了! 可现在恼恨也没用,不过眨眼间,她浑身就已涌起阵阵灼热气息。 像是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燃烧殆尽。 又是卑鄙的春药! 可,这次的春药好像与上次的并不相同,上次的春药,她即便是中了也能保持清醒。 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可这次…… 她捂着眩晕的脑袋,难耐的扯了扯衣领。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意识在渐渐涣散,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因为……她差点将古渊扑倒了! 那厢,古渊从闻到这一股诡异的香味开始,便面色不好的皱起了眉,暗暗屏息。 是春华,这种春药西疆独有,药效是若不交合必死无疑。 就算交合,也要一直交合直至力竭死亡才会停下。 在那人翻身逃走后,蛊虫便告诉他,底下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密道。 不过是裴纯脚软的霎那间,那人已经逃出了青楼的范围。 古渊闻着屋内甜腻的味道,再扭过头去,刚要看看裴纯如何。 一转头就发现裴纯猛地扑了过来。 独属于女子柔软的身子,像是一团棉花落进了他的怀中…… 古渊被裴纯紧紧抱着,她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闭着眼睛在他身上胡乱摸索。 将他弄得浑身酥痒难耐。 他的蛊虫若要解开这种春药,必须是在安静的环境内。 可这里实在太过危险! 想罢,古渊调整身形,将裴纯背起,垂下眼看着窗外二层楼的高度。 却没有丝毫犹豫,直直跳落下去。 ‘扑通!’二人摔了个大马趴。 当然,垫底的是古渊。 ‘嘶’古渊抽了抽腿,却第一时间转头看着裴纯,发现人没什么事,这才放心的试着站起身。 他就知道,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若要将明澄抱在身前,定然会在落下时压到她。 但背着的话,有他给明澄当缓冲垫底,她定然不会受一点伤。 他缓口气,刚要将裴纯扶起,远处的青楼内陡然喧哗起来。 “抓刺客!”“有刺客!” “有人闹事!” “在后院!快!” 一连串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而来。 古渊面色一变,神情焦急几分。 那边,裴纯的脸被迫埋进了冰凉的雪地上,刺激的她猛然精神几分,勉强睁开眼环视周围:“唔,走!古渊!” “好!”古渊点头,还要伸手继续将裴纯背起翻墙而过。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记住了,墙外边还有一个大雪堆,他们翻过去还有雪堆能将人接住。 被扶着的裴纯却已经强打起精神,双手抓住古渊的腰带,在人惊讶的瞪大双眼中,将其一把拎起。 从墙的这头,扔到了那头。 “明澄!!” 古渊神色大变,明澄中了药,那后面可还有追兵! 刚落了地,他迅速起身,一边呼唤,希望裴纯不要失去意识,一边义无反顾的就要爬回去。 “明澄醒醒,等着我!!” 隔着一堵墙,古渊惊讶的声音也变的有些闷。 她听的不甚清晰,用了内力以后,药效发作的越发迅速,让她脑中混沌,险些再次摔倒在地。 幸好,古渊慌忙的爬墙,指甲与鞋子挠在冰冷墙壁上,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再次将裴纯唤醒。 她喘了一口气,灼热的气流上涌,听着大步朝着这边跑过来的整齐脚步声,神情难辨。 这么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脚步声集结过来? 喊得还是有刺客…… “明澄醒醒!!”古渊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裴纯听到了指甲大力磕在墙上,猛然断裂的清脆声音。 还有一股腥甜的血味,顺着风,从墙的另一边飘过来。 她猛地回神,双手双脚共同用力,用最狼狈的姿势,攀上墙体。 用尽了最后一丝理智与力气,抬起双腿双手,跨坐在满是积雪的墙头上。 脑中混沌,却还是着急的在心中暗暗腹诽,要是她脑子还清醒着,手脚还听使唤,何苦如此狼狈。 古渊的眼神一亮,不顾刚才爬墙途中摔倒在地。 他高举双手焦急道:“快下来,我接着你明澄!” 裴纯也想,但她现在已经力竭,脑中乱的像是浆糊。 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看着就要向后仰倒而去。 显然,底下的古渊也看出来了这种情况,他撸起袖子,再次手脚并用的向上攀登。 裴纯的耳边已经听到了侍卫们高声呼喊的声音。 “在墙上!”“墙上有个人!” “拿箭来!” “快!” 裴纯心中着急,可实在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任其倒在墙头上。 一人半的高墙将二人为难至此,实在是让人听之落泪,闻之伤心。 幸亏她不胖,这窄巴巴细瘦墙体正好让她躺在了中间。 后脑接触到雪的瞬间,被冰的清醒了一下,裴纯立刻抓紧机会,在侍卫张弓时猛地侧身。 朝着墙外坠落下去。 正好被爬上来的古渊接应,二人双双倒地。 “唔……”“啊!”古渊脸色猛地苍白下来。 第43章 救治 幸运的是她们二人躲过了侍卫射过来的箭,不幸的是古渊的脚扭到了。 他没时间思考自己的脚踝如何,只快速转了个身。 调整裴纯的手臂,利索将人背起。 临走时,他眼神扫过这所谓的兰香院,袖口一挥,几只黝黑的蛊虫便扒在了墙上。 顺着墙面向院内爬去。 一路上。 背后背着的裴纯手脚现在不老实,不是伸到前面来摸摸他的脸颊,就是向下游走到他的胸膛。 顺势还能用自己滚热的脸颊蹭过来。 古渊抿唇,将裴纯再次向上提了提,即便自己脚踝已经肿的像是一个馒头,即便每走一步都是刺痛无比。 他还是没有放慢一点速度。 但他不能否认,脚踝的疼痛实在是减缓了他们二人许多速度。 本来他就不擅长体术,更别说还背着个人,脚踝还扭伤了。 古渊已经听到了后边追兵的声音,他急的在大冬天鼻尖都渗出汗水,气息越发粗重。 他扭头观察周围的环境,想了想,还是转身,朝着人少的道路而去。 听着后面越发接近的脚步声,他眼神也越发阴狠,抓着裴纯腿弯的手也使出了几分力。 如果今日逃不掉,那就将那些侍卫全宰了! 不管有多少人,全宰了,至少能免得被他们发现了明澄的身份。 虽然他接触不到赵国朝堂上的东西,但长公主府如今的情势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在那儿!” “快追!” “别跑!停下!” 一刻钟后,古渊带着不老实的裴纯走到了一个死胡同,他仔细瞧着周围,确定这地方适合杀人,脚步这才慢了下来。 他小心的将裴纯放下,确定面罩还好好在她脸上。 这才回过头去,看着狂奔而来,面色发紫的侍卫。 这是已经中了毒的样子。 不过转瞬间,那些侍卫们便全都到了古渊眼前。 侍卫们抽出刀,谨慎的将他们围了起来:“头儿,要抓活的?” 那被称作‘头儿’的摇摇头,眼神狠厉,想起刚才在墙跟前儿找人,结果被瞬间毒死的兄弟。 他冷声喝道:“直接杀了!为兄弟们报仇!” 说着便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朝着古渊而来。 那厢,古渊面色不变,只摸了摸一路过来,有些散乱的细长辫子。 蓦的,原本在雪夜寂静无声的哑铃当,突然像是活过来一般,清凌凌的叮当作响。 霎时,地面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墙角两边的雪堆响起。 侍卫们之间的气氛顿时一静,面色骇然,不断向后退去。 “有、有虫子!” “头儿!有虫子!他也是御蛊人!” “头儿!” “啊!救命!” 喊救命的是最靠近墙壁的一个侍卫,他本已经抽出了刀,刚想朝着满地的虫子砍去。 却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脖颈竟然爬上了一只蛊虫。 那虫子静悄悄的张开满嘴利齿,咬破了一个口子,奔着他体内钻去。 不过瞬间,人便大头朝下倒地,掐着脖子窒息而死。 这一幕骇的众侍卫不断地后退,甚至有几个慌乱的已经转身向后跑去。 可身后却已经围满了虫子。 …… 一刻钟后,天光破晓。 古渊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裴纯再次背起,无视满地的血腥味,一瘸一拐的走出小巷。 身后跟着吃饱喝足的蛊虫大军。 独留小巷内一片鲜红,却无一丝碎肉。 初一正抱着剑急促喘息着,看样子才刚刚赶过来。 “主子,将人交给我吧,您的脚需要治疗……” 初一没说完话。 古渊抬手将自己的胳膊递给他:“去长公主府。” 初一闭嘴了,只是扯住自家主子的胳膊,运起内力,带着人直奔公主府而去。 古渊之所以会这般要求,完全是因为他之前为了半夜等待裴纯,将府中的小厮侍卫全都放了假。 屋内冷锅冷食的,实在不适合明澄现在的情况。 而去公主府,那里有明澄的母亲,她醒了见到的是亲人,定然不会慌乱。 他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用蛊虫帮她排出那恶心的春药,免得着急忙慌之下,蛊虫走岔了伤到她。 夜间京城的风越发凛冽,混合着雪粒吹得人睁不开眼。 “已经到家了,明澄醒醒。” 后背的裴纯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身上滚烫,即便古渊轻声唤她,她也无甚反应。 古渊无奈,只能站在长公主府门内一直背着她。 忽略掉看着自家小姐被别的男人背在背上,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厮。 半晌,古渊抬眸,望着远处。 沉着脸的裴清,与面色担忧的长公主疾行而来。 在二人刚要开口询问之前,古渊先一步说了话:“二位,情况危急,明澄需要一个安静的院子。” 他将身子侧过,浑身通红的裴纯露出头来。 裴清双目一瞪,脚步上前接过裴纯,刚要开口说话,那边的长公主便抢先说道:“去景园,琴声,去请大夫!” 说罢,她给裴清使了个眼色。 示意其不要多言。 如今古渊明显是能救裴纯,只要能救下她的孩子,古渊现在想要什么,她就能给什么。 当然,她也细心的瞧见了古渊的脚踝。 所以才唤人叫郎中。 裴清明了,也没多说话,只是陪着裴纯,朝着景园急速跑去。 身后古渊本来还要瘸着腿去追,却被长公主建议:“三王子还是让侍卫扶着您去吧。” 古渊心中担忧裴纯,立刻点头将手臂递给初一,让他带着自己,用内力快速移动过去。 眨眼间,众人全都汇聚在景园之内。 古渊看着躺在床上,神志全无的裴纯,心疼的扯住她的手,刚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小白叫出来。 却没想到那边长公主眼珠一转,便突兀的开口:“都退出去。” 随后率先转身。 裴清不放心的看了看裴纯,确定人正安稳的躺在床上,这才跟着娘亲出了屋内。 古渊来不及细想长公主的反应,只是将一直挂在裴纯手腕的小白薅了出来。 只见原本莹白如玉的小白,如今已经成了粉嘟嘟的模样,浑身上下充斥着不正常的气息。 古渊捧起裴纯的手腕瞧了一眼,发现那处果然有一个极其细小的伤口。 看样子,是小白帮她分担了许多。 不然按照那御蛊人放出来的春华药效,明澄今晚若不交合,必死无疑。 就算交合也必须交合至死。 十分阴毒。 古渊抬起手,捏住小白咬出来的细小口子。 第44章 脚踝 幸好,幸好他当时在她身边。 看着手腕上的伤口,古渊在辫子下方的小铃铛中,挑选出一个最适合伤口大小的蛊虫。 确保蛊虫能顺着伤口进去,不会让裴纯有任何痛感,这才将其取了下来。 放在裴纯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那厢灵活的蛊虫刚刚放入裴纯的身体,一只漆黑的蝎子便蹑手蹑脚的,顺着古渊的刺绣纹样精美的西疆衣衫中爬了下来。 打算借着古渊拉住裴纯的手腕,顺势爬到她的身上去。 是可以祛风除湿、疏通经络、解毒散结、平心顺气、滋补身体的蝎子蛊。 古渊感受到了,眼神一顿,最后还是放任蝎子用闪着寒光的尾针,刺入裴纯手腕上的细小口子。 那尾针正对伤口,一点都没歪。 古渊若有所思,如今他费力培养的蛊虫越发不听他的话了,自己就主动跑出来为她疗伤…… 想了想,古渊还是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怕是真的栽了。 不过一想到冯桓那死人说明澄心悦过他,古渊的心里就难受! 他闭上眼,专注操控蛊虫为裴纯清除经脉内残存的毒性。 甚至将裴纯多年练武,不小心留下的暗伤都仔细治好,这才放心的将蛊虫收回。 睁眼时,却见原本属于他自己的蛇蛊、蝎子蛊等等全都钻到了裴纯身边。 一个个的,不是趴在她颈侧,癫狂的嗅着其身上香甜的味道,要不就是趴在她的衣袖边,用脑袋轻轻的蹭着她。 古渊:“……” 他气结,颇为恼怒的从鼻尖哼了一声,甩甩脑袋,铃铛在寂静的屋内重新响起。 蛊虫们终于恋恋不舍的重新爬回了他的身上。 可恨小红一步三回头,就算爬也不爬的快些! 气的古渊咬牙,嫉妒的一把将其扯过来,像收纳细长水管一般,随意将其卷吧卷吧塞进了袖口。 目不转睛的看了半晌,古渊微微搓了搓手指,最后还是没忍住。 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侧,轻缓的摩挲着裴纯脸颊的软肉。 半晌,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颇为嫉妒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 结果被裴纯皱着眉挥开。 景园内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绿色,即便到了冬日,还有几株红梅正在盛放。 娇艳的红梅被风吹起,不堪负重的落在地上,传来幽香阵阵。 裴纯被花瓣飘落在雪地上的声音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眼珠狂转。 半晌,确定了是在自己的房间,几个枕头也极具安全感的牢牢将她圈住。 这才放松下来,昨夜浑身灼烧,炙热难耐的感觉退去,只留下一阵清爽。 看样子,是已经解了那春药。 蓦的,手心传来一阵异动,她捏了捏,确定是肉乎乎的小白。 这才将其拿了上来。 裴纯眨眨眼,惊诧开口,嗓音沙哑:“咦?小白,你怎么变粉了?” 小白蔫巴巴的在裴纯手心蠕动着,看上去昨晚累极了。 裴纯想了想,隐约中只能记住自己昏过去之前,听到的侍卫追来的声音。 想到那群行动有序,训练有素的侍卫。 裴纯冷笑一声,这哪能是一个普通青楼的侍卫! 可惜,那御蛊人没抓到! 唉,她应当提前派人去探查,确定能抓到人再动手的。 还是她太过冲动了,让人跑了实在是可惜! 裴纯颇有些懊恼的敲了敲额头。 下地穿衣服时,这才猛然想起昨夜古渊的腿脚受了伤,脸色也一直都是黑的。 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她加快速度,穿好衣衫朝着前厅而去。 若她没记错,是古渊将她带了回来。 也不知道人现在还在不在…… 昨夜下过雪,今晨便有许多侍从抱着笤帚在扫雪。 头发花白的管家爷爷正慢声监督。 管家爷爷本是战场上的老兵,后来打仗打没了右腿,家中也无子嗣照顾,这才被爹爹接到家中来。 本是让爹爹当成半个父亲养的,没想到管家爷爷说无功不受禄,这才接了管家的活计。 像管家爷爷这般,被裴鼎从战场上救下的还有很多。 不过岁数都没有管家爷爷大,所以爹爹也就出资帮他们开了家饭馆,里面全都是在战场上受伤的兵卒。 裴纯朝着管家爷爷行了一礼:“管家爷爷,府上如今可有客人?” “有的小姐,是西疆的三王子殿下,如今正在前厅与长公主殿下,还有大公子瞧太医呢。 今晨三王子殿下在长公主府门口跌倒了,公主殿下不忍心,叫人去请了太医。” 裴纯面上多了几分担忧,若无意外,一个郎中就够治疗扭伤的了。 可娘亲叫了太医……难道是他的脚伤严重的已经不得不叫太医? 终于到了前厅,裴纯连等人通报都来不及,抬腿便跨了进去。 此时屋内正热闹,围成了一个圈,太医院院判也在,身边还有一个身着布衣的平民郎中。 此时正抻着脖子在观察。 公主娘也面带忧色的仔细瞧着。 “见过娘亲,见过三王子殿下,见过院判大人。” 有外人在,裴纯必须得讲规矩,若不然被人传出去,她的名声又没了! “见过裴六小姐。”古渊坐在木质的高椅上,对她弯了弯眼睛,那身精美华丽又神秘异常的衣衫已被换下。 换成了一身浅蓝色的简约长衫,清俊雅致,就是也太薄了些,看上去冷得很。 裴纯没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与古渊眉来眼去,只能轻巧的眨了一下眼。 而后一扭头,钻进了身边公主娘的怀中。 没注意那厢古渊的微笑落下来一点。 但她视线一直没离开古渊的脚踝,只见那处此时已经肿成了一个大包。 将其半个小腿衬得触目惊心。 太医院院判正握着古渊的脚与脚踝,留下肿的老高又充血的伤口,准备将其用正骨的方法复位。 “院判大人,三王子殿下的腿脚现在如何了?” 裴纯虽然不敢与其明目张胆你侬我侬,不过问问病情还是敢的。 “三王子殿下应当是雪地湿滑摔了一跤,将脚踝骨摔错了位,还拖了许久,这才导致伤口瞧着这般严重。 微臣一会儿给三王子殿下接上,再修养几月,方可不留病根。” 裴纯点头,心里放松了些,下意识抬头看向古渊的眼睛。 见他也在同时看了过来,她动作极其细小的摇了摇头,示意其没事,别担心。 那厢,太医说完,已经挪动手臂调整姿势。 那个身穿布衣的平民大夫正也跟着凑近了些。 裴纯也把眼睛瞪得极大,异常关注。 第45章 惊觉 终于,太医的手腕稍微一动,全身跟着使力。 轻微的‘嘎嘣’一声过后,肿成馒头的脚踝立刻小了下去。 叫人直呼神奇。 “多谢院判大人。”古渊笑着打破一室寂静,面上没有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 好像刚才太医掰的不是他的腿。 “三王子殿下客气,以后只要注意修养,便不会留下病根,微臣便告退了。” 太医院院判火急火燎,活像是身后还有人追。 转身给长公主行了一礼,便草草带着小太监出了公主府。 连修养用的药方都没留下。 长公主笑意不变,只是扫了一眼古渊的脸色,清楚的认识到了其在赵国不受欢迎的程度。 “王大夫,请您为三王子殿下开些内服的药吧,免得留下病根。” 那身穿布衣的郎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头应是,这才被琴嬷嬷带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几人,裴清与公主娘对视一眼,只能认命的率先朝着裴纯发难:“明澄,你昨夜去作甚了!” 娘亲不想唱黑脸,那黑脸只能让他来。 裴纯眨眼,刚要撒娇糊弄过去。 就听那边古渊率先开口:“明景见谅,昨夜是渊邀请明澄去了城外的庄子。” 裴纯叹口气,听古渊这么一说,就知道今日若是不说明白,娘亲与大哥是绝对不会轻轻放过。 于是,裴纯立刻夺过话头,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干净。 成功收获沉思的娘亲,与暴怒的大哥,尤其是听到裴纯不管不顾,连探都不探,直接踹窗户进去,最后导致御蛊人逃跑的那一段。 大哥恨不得直接揪起裴纯的耳朵,将人提溜到跟前儿来,怒骂她鲁莽,不长脑子。 ———— 另一边,太子将狠狠朝着桌案上一拍。 下面的冯桓,与几名同样都没功名的书生顿时将头垂下更深几分。 “居然又没抓住人?还又是两个刺客?与靖王府的刺客到底有甚关系你们也不知道? 废物!废物!” 太子连声怒斥下方的丁仁,将人骂的跪在地上,根本抬不起头来。 “冯桓!那御蛊人现在在哪里?”太子将视线转向一直在装死的冯桓。 “回殿下,小人暂时还不知,不过那位御蛊人已经给桓传过信,他以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出现。 若是我等有求于他,可以通过兰香院传信,他会提供相应的蛊虫。” 太子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不过如今他手下能人异士少得可怜,就算这个脾气坏些,他也能接受。 想到这儿,太子放松了些,转过头询问身边的人。 “信国公此次得胜回朝带回来了多少兵卒?” 那人蒙着面,只能从其尖细的声音中听出是个太监。 他说:“只带了亲兵归朝。” 太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侧过头,与那太监耳语半晌。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面色狰狞一笑。 接着就将冯桓等人全都轰出了太子府。 之前污蔑长公主一事过后,他就被皇帝赶出了皇宫,如今只能在太子府关禁闭。 太子府比皇宫可小太多了,实在叫人憋屈。 出了府后,冯桓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朝着手臂的位置。 将太子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将那蒙着面太监的事情全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他眼神拒绝,可身体却十分诚实,将所有消息一点不差的全都转述给了裴纯。 那头,裴纯也接到了粉嘟嘟版小白传来的话。 当即惊的她合不拢嘴,将粉嘟嘟的小白放在手心反复转动。 没想到一只蛊虫,竟然会说人话! 真是奇了。 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古渊引导着她,将小白在说什么翻译了出来。 彼时古渊正在裴纯的景园红着脸,局促的静坐。 他们二人如今的状态,完全属于是公主娘与大哥心照不宣。 但若说挑明还没有,毕竟裴纯还未及笄。 不过,古渊在裴清黑着脸踏入景园之前,低声朝着裴清说了一句:“明景放心。 渊会用尽自己所能求娶明澄,绝不让明澄受一分来自别人的非议。” 裴纯耳朵好使,自然是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实在是来不及思考,只因为冯桓传来的消息。 让裴纯惊觉,太子是绝对不会放国公爹就这般安然入京的。 虽然冯桓没听清太子到底与那太监说了什么,不过用脚指头想想,太子和国公爹本就已经没有和平共处的理由! 这次国公爹只带亲兵归朝,不就是最好的刺杀机会? 在太子眼中,若是国公爹安然入京,那就等于六皇子多了八万兵卒。 可若是国公爹回不来呢?那这八万兵卒就是无主的。 若是太子趁这机会,将自己人安插进其中,那无主的八万兵卒怎么着也有他的一份! 所以裴纯现在要赶紧换衣服,等府中侍从备好马,与大哥去接应只带亲兵归朝的爹爹与几位哥哥! 古渊则在一边捧着依旧粉嘟嘟的小白。 他得帮白快些恢复过来,眼下他自己的腿脚出了问题,只有小白能去帮助明澄…… 去接应信国公的路上定不会太平,若他什么都不做,才是真的放心不下。 “不过明澄,昨日的事情你尽可放心。 走时渊观察过,那位御蛊人逃跑匆忙,将身上的蛊虫丢下许多。” 裴纯系大氅衣带的手停住:“蛊被丢下许多又能如何?” 他轻轻摇头:“每一只蛊虫都是需要御蛊人用自己的鲜血造就养成。 且培养一只就需要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的时间,时间越长蛊虫就越优秀。 对于御蛊人来说,蛊虫无一不是费尽心血,重要非常。 这次,那人损失了那么多的蛊虫,几乎是等同身家被毁去大半,当会老实许久。 明澄暂可放心下来。” 古渊娓娓道来,语气平缓,唇角带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裴纯却觉得,在古渊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自己原本还清醒的脑袋嗡的一声。 指尖的金属如意珠暗器猛然坠落,珠子在地上弹跳多下,最后才失去力气,渐渐停在古渊受了伤的脚踝边。 他有些惊讶的弯腰将其拾起,抬眸。 “怎么了?” 第46章 后悔 裴纯张张嘴,没说出话。 只脑子乱糟糟的,僵硬的上前接过如意珠。 将其在手心摩挲半天,还带着古渊指尖余温的小珠子在她手心乱转。 如同她现在复杂的心情。 她刚想说些什么,外头就猛然响起敲门声。 “明澄!好了没有。” 是裴清。 裴纯看了一眼被敲响的门,又扭头看着依依不舍的古渊,做了一个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非常大胆的动作。 她三两步跨到了古渊面前,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弯腰,轻轻碰了他的嘴唇一下。 柔软相接,古渊蓦的瞪大双眼。 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想要拉住裴纯的胳膊。 却没想到裴纯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碰了他一下,快速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而后便雷厉风行的转身推开门,只留下了一个果决的背影给古渊。 看着兄妹二人逐渐消失的背影,古渊认真的抿了抿唇,像是在感受记忆中柔软的触感。 在裴纯的轻吻中,他脑中涌出来的冒犯想法令他作呕。 可却又难掩兴奋的想,有朝一日,他能用她夫君的身份,被她冠名。 在夜晚时分,轻吻她的指尖、嘴唇…… 品尝专属于她的甜牛乳味道。 可一想到冯桓那个贱东西也曾与他一般,有过相同的想法。 妒火就将他的眼睛烧的通红。 古渊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投向树上的初一,也顾不上是在长公主府。 “初一,西疆的情况如何了?” “回主子,西疆大王子已经被四王子劝动,准备在新年时动手。 劲敌五王子、七王子若无意外,都会在宫变之时死去。 到时四王子会螳螂捕蝉……” 古渊眼眸微动,西疆,乱了啊…… “这么多年,我在赵国经营的铺子虽多,银钱也够,可那到底也不是明澄现如今需要的。 钱财再多,如今对明澄来说毫无用处。 你尽快让西疆那边落定。 到时,我若以西疆王子的身份求娶明澄,比现在赵国质子的身份,能给她的助益更多。” 初一抱拳,树叶闪动,眨眼间人便没了踪影。 * 天空又开始撒下鹅毛大雪,寒风呼啸,卷起雪粒像刀子一样割在人身上。 城外的天气也阴沉沉的。 裴纯与大哥并排骑在两匹黝黑高壮的快马上,身后跟着二十名公主府的侍卫。 一行人腰间别着刀,身上被厚衣服与皮子捂得严严实实,以免在马上赶路时,被肆虐的风雪灌进衣衫内冻死。 面上也都戴着瞧上去颇为神秘的黑布面罩。 马蹄极有节奏的踏着柔软的雪地,带着马背上的裴纯等人朝西边狂奔而去。 裴纯紧了紧自己的大氅,脸颊上带着的布面罩只能挡住下半张脸,雪粒还是会时不时刮到眼睛中去。 又被她呼出热气蒸腾,最后结成霜花,凝结在她的睫毛、头发,还有帽子的绒毛上。 因为天气寒冷,黑色的面罩中间,能清楚的印出她急促呼吸时,留下的雪白颗粒。 在一片飞马扬雪的景象中,她的脑中却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出门时,古渊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每一只蛊虫都是需要御蛊人用自己的鲜血造就养成。 那上辈子,为她报仇时,他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亲手将一只又一只的蛊虫,果决的投入进去。 最后看着一只又一只的蛊虫死在他的眼前。 只剩干瘪酥脆的虫子尸体,一只活着的都找不见。 他说,培养一只需要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的时间。 时间越长,蛊虫的作用越好。 他说蛊虫都是御蛊人费尽心血所制,非常重要。 既然如此,为什么只是帮她报仇而已。 他就一夜之间白了头,一路殚精竭虑,到最后自己身死之时,瘦成了副骨头架子。 甚至是这辈子,她随手丢进裴琳嘴巴里的那只让人发情的蛊虫、让裴琳浑身僵硬的蛊虫,还有小白等等…… 每次她使用的时候,他从来都没跟她讲过,蛊虫是这般难以培养。 裴纯深吸一口气,将挂在手背上,已经恢复成为玉色一般温润的小白抓在手心。 那,她临走时,小白是怎么快速恢复成这般晶莹剔透,饱满异常的样子的呢? 她扯开自己脖颈处的衣衫,将小白塞了进去。 调换完位置,这才放松的舒了一口气。 既然这么重要,那小白便不应该待在她的手背上。 万一她一个不注意,路时将小白甩丢了怎么办! 想了想,她悄咪咪的侧过头问小白:“小白,本命蛊是何意?” 按照古渊之前的行为,估计小白也会是什么非常重要的类型。 果然,她话音刚落,那边小白就窸窸窣窣的开始回答。 它说,本命蛊不能种到别人的身体里。 它是古渊的另一条命,只要有它在,不管古渊受了多重的伤,中了多么严重的毒,都能被治好。 但若是本命蛊受伤死亡,古渊本人也会重伤。 它说,它是古渊娘亲送给他的最后一件遗物。 它还说,在西疆,本命蛊只会送给伴侣与孩子,只要伴侣拿着对方的本命蛊。 将本命蛊与伴侣滴血相连。 那么以后,古渊的眼里就只能看得进去对方,一辈子都背叛不了。 本命蛊也有另一个名字,叫情蛊。 情蛊…… 裴纯深吸一口气,只觉胸腔鼓鼓胀胀,难受、憋闷、恼火、心疼…… 复杂的情绪交织,瞬间涌上脑袋,叫她坐立难安,本就颠簸的马背也越发不稳当起来。 小白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 却也是她最不想听的。 上辈子,她见过小白,就在古渊偶然与她擦肩而过,他感受到了她体内,有控制人的蛊虫时。 那时古渊惊恐又慌乱,可却还是二话不说,给当时只听冯桓控制的她送了一杯迷药。 将她绑了起来,割开手臂,血淋淋的将小白塞进了她的胳膊内。 她当时根本不理解古渊是在作甚,知道自己再次被下蛊,心中难受,想动手打古渊,却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也控制不住,将所有的事情都跟冯桓说了,导致古渊被人追杀。 本来在赵国就艰难的处境也越发困苦。 她想起当时古渊说的,被下了控制蛊的冯桓只有五年寿命…… 五年。 可为什么,上辈子,她活了十年! 怪不得冯桓知道她那时没死,神色那般惊讶。 裴纯抿唇,懊恼的攥紧马鞭,陡然想起那日夜晚,古渊穿的那般漂亮,可她满脑子都是杀人、杀人、杀人。 都是想去看敌人如何死亡。 那日古渊明明神色中有好几次都明显不开心,可她脑子中只有复仇、复仇、复仇。 回来后,也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问都没有问过他。 急匆匆的就走了。 实在是…… 愧疚。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何心情。 裴纯难得的升起了几分后悔的心思,想着,她手中的马鞭再次用力几分。 她得快些,快些接应到爹爹,然后回去,见古渊! 至少要告诉他,她只心悦过他。 第47章 裴鼎 裴鼎大马金刀的坐在帐外石头上,眯眼,仰头瞧着天空上被肆虐风雪遮住的星子。 研究半晌,才确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按照如今的速度,还有十多天便能瞧见京城的影子。 此次他带回的亲卫只有三十人,算上几个孩子还有他自己,也不过三十五人。 想起今日刚接到信鸽传来的消息,上面说小女儿与大儿子正在路上接应。 他简直是归心似箭,非常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只想立刻回到妻女身边,将许久未见的妻女揽在怀中仔细亲香。 尤其是在一月前清醒过来后,看着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经历。 更是心焦如焚,生怕远在京城的闺女再次受了那冯桓小人的暗害。 可谁能想到峰回路转,爱妻竟然大老远的传来一封家书。 内容清楚的写了冯桓在靖王府的所作所为。 天知道他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到底有多么激动。 这证明了什么? 证明了有人与他一般,重生了! 是谁?闺女?还是爱妻?还是裴清那个臭小子? 可惜如今天色不早,雪天的夜半不好赶路,不得已,他也只能吩咐亲兵暂时停在原地。 准备安营扎寨,生火歇息休整一晚。 身后的帐子被一个青年掀开,只见那人长着一张与裴清十分相似的脸蛋,只那一双眼睛,与面前的裴鼎无二。 是裴纯的二哥,裴粹,裴明和。 “爹爹,进屋吧,外面寒冷。”裴粹低声劝慰。 他的声音相比大哥裴清来说要温和许多。 脾性也没有裴清那般固执。 浑身药香叫人一闻便知此人是个郎中。 裴鼎点头,刚站起身,还未掀开营帐的帘子,斥候便匆匆跑来。 只见那斥候一溜烟窜到了裴鼎跟前儿。 “国公爷,远处发现一队兵马,正朝着咱们的营地内接近!足足有百人! 身上带着武器,穿着甲胄,但不知是哪一方的,看样子来者不善……” 裴鼎还未说话,旁边营帐的帘子腾的被掀开,接着火急火燎的跑出一人。 口中还嚷嚷着:“什么人!让本将军会会他们去!” 此人也是一副与裴清长得十分相似的模样。 是裴纯的三哥,裴湛,裴明昱。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懒洋洋正打着哈欠,衣带尚未系好的裴彻。 同样的脸颊,只脸上神情不同。 这是裴纯的四哥,裴彻,裴明昭。 三张连续一模一样的脸出现,一个不小心便容易认错人。 不过,身为亲爹的裴鼎还是能轻松的将几个孩子分辨出来。 他看了一眼精力旺盛的三儿子裴湛,低声嘱咐:“既如此,明昱你带几人去问问。 他们人多,尽量不要让他们接近。” “好嘞!爹爹您放心瞧好吧!”裴湛一跳,三两步窜到斥侯身边。 跑向营地外围时,还不老实的将手搭在斥候的肩膀上。 毛手毛脚的。 裴鼎瞧着三儿子如此活泼的模样,很难想象,这孩子上辈子都经历了什么。 才变成了那个杀人不眨眼,脑子里只有杀光刘家人这一个念头的起义军首领。 唉,造孽啊…… 都是他的错,是他这么多年把控朝中兵力,不肯放权,惹了人眼红,这才让他的孩子们遭受了这一切无妄之灾。 裴鼎揉了揉额头,叹气。 想起这些,难免的又将思绪落在女儿身上。 尤其是纯儿,明明是几个孩子中年龄最小的,可却是几兄妹中,遭受了最多的苦难的。 想想上辈子,接连死在女儿面前的亲人。 记忆中女儿那双,一直被蛊虫控制,眼神僵硬的眼睛,终于在经历了亲人们接连死去的打击后。 绝望的留下两行血泪。 走到了失明的那一步,瞎的彻底…… 实在叫人心疼。 如果可以,他希望重生的是爱妻,是儿子。 千万不要是还未及笄的年幼女儿。 上辈子太苦了,他不想让女儿重生之后,脑子里依然时时刻刻想起上辈子的惨状。 寒风呼啸,吹得裴鼎眼眶红了几分,他叹口气,扫了一眼还在懒洋洋打哈欠,即将要睡着的四儿子。 “明昭,去看着点明昱,若是那些人还要上来动手,咱们也不需要怕!” 裴彻点头,眼神终于清明几分,腰板也直了起来。 安排好两个儿子的去处,裴鼎转身,与身为军医的二儿子进了营帐内。 “爹爹这是怎么了,半个月来唉声叹气的,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娘亲与妹妹了?” 裴鼎摇头,半晌,又像是想起什么,有些好奇的试探二儿子:“你说,若是爹给明澄选择那西疆送来的质子为夫,她会接受吗?” 如果女儿没有重生的话。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来。 裴粹嘴角温润的笑意僵住,他有些奇怪的将视线放在自己的亲爹身上。 “爹爹,咱们才打败西疆没有多久,这种时候,西疆人不将咱们裴家恨得咬牙切齿,都算是他们为人善良了。” 他揉揉额头:“更何况,爹不是属意招江越大哥为婿?怎么突然想换对象了? 那西疆质子,如何也不可能成为咱们裴家的上门女婿啊……” 裴鼎刚要张嘴说话。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刀兵相接的声音,裴鼎面色一变,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当即将身边的长枪扯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大吼一声,脚步带风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 报信的斥候也慌忙跑到裴鼎身边,语速极快:“国公爷,外来的那群兵卒不知道为什么。 军师说了话也不理,只是见到了小将军的面,还没说什么,提着刀就杀了上来。 像是故意的!” 斥候说完,裴鼎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回头,就见二儿子已经吩咐身边副将警戒营地。 这才放心下来,提着长枪,朝着吵嚷的声源看去。 副将已经将他的战马牵了过来,裴鼎利索翻身上马,身后跟着十位副将,气势沉稳。 —— 今夜无月,夜晚马匹瞧不清路,行走也容易不稳,所以只能晚上休息。 裴纯与裴清兄妹二人即便再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在干枯寒冷的林中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 坐在火堆前,她搓了搓被冻僵的双手,抓起一把干净的雪扔进面前正滚开的小锅内。 顺手将自己刚才碰过雪,略微有些湿润的手放在火堆上方汲取热量。 “给,明澄,喝点热乎的汤。”裴清从木棍上摘下另一个锅子,用细小的树枝在其中搅了搅。 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根细长干硬的咸肉干“还有这个,娘亲亲手腌的肉干,走时特意让咱们带的。” 裴纯顺手接过,刚要张嘴,耳朵却极快的抖动几下。 她神情一变。 第48章 私兵 “有人来了,大哥,他们骑着马,人数还不少,最少五十人!” 说罢,她猛地站起身,向前两步,确定听的人数没什么问题。 “警戒些,那群人来者不善,带着兵器,还穿了甲胄的!” 她捡起搭在木棍上准备烤干的面罩,将其挂回脖子。 裴清与身后的公主府侍卫手脚极快,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刚摆出来的东西。 还有几人拽着马匹,脚步飞速的朝着地势低一点的地方而去。 他的任务是将马匹藏起来。 “明澄,带盾牌去树上!” 之前决定在此处歇息一晚的时候,裴清就观察过地形。 这里全都是笔直又高壮的枫树,虽然冬日掉了叶子不利于隐蔽。 不过这个高度,就算是有什么人来者不善,明澄也能上树去借着高处优势,用暗器干掉许多人。 显然,裴纯也知道裴清的打算,把手上两条硬邦邦的肉干胡乱塞进嘴巴里。 手脚并用,不过两息就爬上了树枝丰茂处。 在高处,风也越发寒冷,不过看的倒是又远又清楚。 “这群人手中有火把,且马再跑半炷香就要到我们这里! 他们还穿着甲胄,但像是私人制作的甲胄! 他们好像是奔着天空中的烟气来的。” 裴纯不顾呼呼刮过的大风,只低头示警下方的裴清。 底下裴清面色一变,也明白这群穿着私人甲胄的就是别家私兵! 可在赵国,私自养兵是犯法的,其罪等同谋逆! 何人这般大胆! 怪不得那群人要偷偷摸摸的在夜晚行军。 可他们公主府的侍卫身无甲胄,也没有锋利兵器。 若是侍卫与其正面撞上了,想动不用想,定然会被灭口! 估计这一路来,这群私兵没少杀人,不然也不会特意朝着有烟气的地方而来。 还举着火把,这般嚣张。 恐怕就是为了灭口…… 裴清将视线落在面前还燃烧着的火堆上,神情难辨。 看来,今日……是要有一场恶战。 “大家都躲起来,一会儿见到他们,若是能躲过去尽量躲过去。 若他们主动来找咱们的麻烦,咱们也不必手软!他们只有五十人!”裴清大喝一声。 “明澄,你找机会,若他们动手,就将其头领宰了!” 裴纯应了一声,戴好面罩,将手搭在袖口,准备随时掏出暗器。 说实话,这些私兵的穿着总让她有种眼熟的感觉。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裴纯趴在树杈上想。 到底在哪里呢? 她到底什么时候见过来着? 底下,还不到半刻钟二十名公主府的侍卫都听见了逐渐接近的马蹄声。 悄悄躲在树下的侍卫们震惊的对视一眼,好几个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对于六小姐的耳朵,众位公主府的侍卫们早有耳闻。 却没想到竟然这般厉害,隔着一刻钟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将其听的一清二楚。 甚至身上穿了甲胄的声音,都听的分毫不差! 这也太神了吧! 他们这些侍卫都守在外院,也不常与六小姐接触,如今可算是长见识了。 风雪肆虐的越发严重。 马蹄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 但许多马蹄一起踏在地上时,声势震动的还是让裴纯的心稍微提起了一些。 她缓缓屏住呼吸,瞧见敌军领头的首领已经带兵进入林中,脑袋转动警惕的环顾四周。 只见那人的一双精明的像是猎豹。 半晌,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猛地将头转向一个方向。 小心翼翼的将手挪到腰间的弓箭上。 裴纯眼神微动,顺着他的视线过去,只见那边树底下一个黑衣侍卫,因为太过害怕,喘息动作幅度不小,居然露出了一片胳膊处的衣角。 对面的私兵头领此时已经将弓箭架起,直指黑衣侍卫的方向。 这一箭若是射中,此人手臂必然受伤! 不行,绝对不能让侍卫们还未出门便受了伤! 裴纯深吸一口气,将飞刀捏在指尖,低下头去。 瞄准那人的脖子。 突的,底下那私兵首领居然面色一变,动作迅速的收回了弓箭,甚至挥手示意身后的私兵向后撤。 裴纯松了口气,捏着飞刀的手指也放松些许。 若是这群私兵没有主动杀人的意思,互相各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这般想着,她动了动嘴,将腮帮子一侧的温热肉干嚼了一嚼。 她已经在口中感受到了属于肉干的丝丝,咸淡宜人,韧性十足,十分好吃。 底下的私兵首领已经带人退回到距离她们营地较远的地方。 裴纯吐出一口气,又嚼了嚼口中的肉干。 看来,这些私兵也不想与人轻易起了冲突。 她十分天真的想。 谁知就在那些私兵退出去的一瞬间,那首领竟然再次张弓。 面带凶狠的朝着树后的侍卫,射去一支穿云箭。 裴纯眼神一厉,在树上猛地抽出两把飞刀。 一把朝着私兵首领的脖子而去,另一把朝着底下带着破空声,飞速前进的箭矢而去。 飞刀携着劲风,在狂风暴雪中,飞的最快的那一只,几乎是眨眼间,就将朝着侍卫激射过去的箭矢劈成两半。 另一把飞刀,则是带着雷霆之势,猛地朝着私兵首领的面门而去。 那私兵首领显然也感受到了飞刀的影子,但却已经来不及。 飞刀不过转瞬间就到了他的脖颈处。 “呃!!” 瞬时。 那在其脖子中间颤巍巍的飞刀,像是扎进了红艳艳的果子中,不过眨眼间,便从果子的伤口喷溅出了足足有两米远的通红果汁。 显然,私兵首领根本没注意到树上还有个人。 以至于被裴纯轻松夺了性命。 大头朝下,直直从马上栽了下来。 被裴纯一把飞刀救下的侍卫满脸劫后余生,感激的递给树上的裴纯一个眼神。 她的这两把飞刀像是一个进攻信号,底下,长公主府的侍卫们得到信号,当即从林中显露出身形。 即便身边没有战马,也凶悍的拔出了刀,与冲锋而来的私兵战马撞在一起。 与此同时,她所在的树上也受到了来自箭矢的关照。 裴纯寒着脸立起盾牌,指尖却已经备好如意珠暗器。 在下一波箭矢到达的空隙间,悄然露出一点手指一角。 第49章 受伤 朝着下方,猛地发射过去。 登时,下方的私兵们像是被什么击中,最少有五人同时捂住眼睛。 神色痛苦。 裴清抓住机会,即刻带人飞身上去,抢了被妹妹暗器击中的私兵们的马匹。 裴纯不断从两边袖口掏出暗器,嘴里一边慢吞吞的嚼着肉干,一边手上不断地朝着底下发射暗器。 将那群私兵们伤亡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们的头领死了,慌乱不已,当即便变了阵型,整整过了半刻钟,才重新站出一人。 那人高声叫私兵们举盾,甚至还指挥私兵们分批朝着树上的裴纯与树下的裴清进攻。 可裴纯哪能让这人如愿。 想了想,她将手中的如意珠再次换成飞刀。 眼神如同鹰隼,盯着下方不断高声喊叫的新任私兵首领。 她从小便练习暗器,若没有意外情况干扰,准确度就是百分百。 更何况这位新任首领这般咋呼,简直就是活靶子。 于是,眨眼间,新任首领再次倒下。 这下私兵们好像彻底陷入了慌乱。 裴清抓住机会,带着身后的侍卫,不过半个时辰,就解决掉了这五十人的私兵。 裴清身后的侍卫敏捷的不像是普通侍卫。 其实也不奇怪,这些人都是与管家爷爷一般,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不小的伤,才送去公主府,一边养伤,一边养家糊口的。 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些伤势养好了的侍卫,都会在爹爹下次出征时,重新将人带回战场。 “大哥等一下!”裴纯眼尖,一下就看到了裴清准备给昏迷的私兵补刀。 她像猴子一般,在树上连着跳了三下,这才跳到裴清身边。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终于叫她想起这些眼熟的兵卒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身装扮,不就是太子登基后,赵国兵卒的新甲胄! “大哥,这些私兵的身份不明,咱们还是将人留下审一审吧,最好是能审出其背后的主人来。” 裴纯说着,眼神看了一眼赵国京城的方向,明示裴清。 显然,大哥也明白裴纯在说什么:“可是……咱们是要去接应爹爹,这几人怎么带着?!” 裴纯耸肩“这不是有他们的战马活着。”她将视线放在战马上。 说罢,率先转身,找了一个已经死透的私兵尸体。 掏出匕首在其被暗器射中的伤口内抠挖。 快要凝固的血水缓慢的沾染了裴纯满手,不过幸好,她还不到两息的时间,就找到了藏在骨骼深处的圆润如意珠。 在雪地上搓了搓,裴纯将其重新清理干净,再次揣进了腕间。 那边的侍卫跑上来,将刚才搜到的令牌交给裴清。 走时,看着裴纯时,各个脸上都挂着些佩服。 心中对裴纯这个不常接触的大小姐,再次刷新几分认知。 谁能想到看上去个子小小的,娇娇软软的,下手居然这般厉害。 杀人跟砍瓜切菜似的。 裴纯有些担忧:“大哥,咱们明日再加快些速度吧,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想让爹爹回去。 咱们最好快些与爹爹汇合。” 裴清点头。 * 裴鼎看着自家三儿子浑身是血,如同修罗般,身手利索的将面前这群兵卒绑起来。 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些兵卒的装扮他可熟悉,上辈子太子登基后,这些私兵的甲胄就被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给赵国兵卒使用。 却没想到这么早,太子就开始培养这群私兵。 呵,有了这群私兵当把柄,他倒要看看现在尚还孱弱的太子,怎么在多疑的皇帝面前保下自己的太子之位! “爹,他们兵分了四路,在各个回去京城的路上都设了伏,咱们得小心些了。” 四哥裴彻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扔下手中刑具,找了块雪白的手帕轻轻擦拭自己湿润的指尖。 扔下这一句后,又转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裴鼎听到了四儿子说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叫人将被俘虏的私兵看的更紧些。 心下有些担忧,这次明澄与明景都来了,万一她们一不小心遇到了太子的私兵,吃了亏怎么办。 还是二儿子裴粹看出了他的焦虑,默默开口:“爹爹,明日咱们加快些速度吧,尽快与大哥和明澄汇合。” 裴鼎点头。 时间飞逝。 三日后,夜晚。 今日是三哥裴湛守夜。 他嘴里嚼着爹爹闲时亲手做的肉干,在营帐外随意踩着雪。 嗯,爹做的肉干还是跟娘亲学的,与娘亲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有点想娘亲了,哦,还有经常被他欺负的蠢妹妹。 想着想着,他弯下腰,刚要团起一个雪球在手上玩。 一低头,却猛然发现身后居然又有人接近,且点着火把,穿着与前几日那队兵卒一样。 他沉下脸。 同一时间,斥候已经分别跑进了爹爹的营帐,与他身边。 刚要张口说话,便被裴湛拦住,他冷哼一声:“备马!” 斥候一噎,不放心的嘱咐:“小将军当心,这次可是足足有两百人……” 裴湛嗤笑,两百人又如何。 荒山野岭的,只有他们这一群人,除了战斗,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除非引颈就戮。 显然,当爹的裴鼎想法虽然没有三儿子这般直接,但也是类似的。 原本寂静营地陡然喧哗起来。 属于信国公的亲卫也利索的上马,准备战斗。 留在营地的军医裴粹缓缓皱起眉。 三十对二百,人数悬殊的可怕。 到底是谁,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手笔,派出这么多人来阻止爹爹回京城。 还有明澄与大哥那边,会不会也有人伤害他们…… 战线最前方。 敌方用人数优势,将他们仅有的三十人团团围住。 手中长枪不断朝着战马与中间的裴鼎戳来。 裴鼎随手斩断敌方私兵头领的脑袋,在一片忙乱中,将倒下的裴湛扯起。 “你这死小子,给你爹我小心些,别就知道冲冲冲!” 他推了一把自家老三的后背,心中火气大了几分。 抓狂的想,看孩子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那边裴湛被自家亲爹推了,也不恼,嘿嘿一笑,与懒洋洋的四弟裴彻背靠背。 嬉皮笑脸的再斩一人,他的战马早就已经被戳死。 也只能跳下马来,用手中的长刀对抗骑在马上的敌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笑容太过刺激敌方,长枪竟然都朝他的方向戳弄。 这下裴湛面上笑容终于消失,瞳孔微缩,刚要闪身躲开。 却猛然想起身后是四弟裴彻,于是他咬牙没动,眼见着锋利的枪尖,朝着他的胸膛而来。 刺破甲胄,划坏衣料。 裴湛眨眨眼,他觉得今日怕不是要栽在这儿了。 嗯,好像还没给贪吃的妹妹带回她想要的西疆糕点…… 第50章 相逢 “三哥!” 远处,紧赶慢赶的裴纯,抬起头就见到了这惊险万分的一幕。 她骇的尖叫声顿时脱口而出,瞬间划破众人的耳膜。 手上飞刀更像是不要钱一般,朝着伤害三哥的敌方扔去。 可是没用,她还是慢了一步。 闪着寒光的枪尖登时没入裴湛的胸前。 身边的裴清像是疯了一般抽打马屁股,战马吃痛,奔跑的速度愈发像一枚炮弹。 裴纯一边操纵着身下的马匹,一边不管不顾,用尽全力将腕间所有的飞刀抛射出去。 ‘嗖!’ 眨眼间,致使三哥裴湛受伤的私兵,眨眼间被裴纯的第二枚飞镖,再次击中喉管。 晃荡两下,便松开手中的长枪,从马上跌落。 沉重的枪身也随之脱手。 三哥裴湛,只侧过脸,看了一眼裴纯奔来的方向。 便‘砰’的一声脱力向前,摔倒在地。 不动了。 后背重量消失,四哥裴彻已然感受到。 他一怔,陡然瞪大双眼,反应极快的转身,将敌方还要再刺向三哥裴湛的枪尖挑开。 也顾不上背后即将到来的寒光闪闪的枪尖。 “四弟!”裴清眼睁睁瞧着,脑袋一懵。 心脏在那一瞬间绷得死紧。 裴纯同样如此。 这一幕,多像上辈子三哥四哥临死前的最后一幕。 他们兄弟二人被逼到最后一步,被她亲手……提着长枪,一穿二。 裴纯的呼吸又开始困难。 与三哥四哥相处的一幕又一幕在脑中闪过。 三哥总爱抢她的零食,趁着她年岁小就欺负她。 四哥更讨厌,经常给三哥出坏主意,让她被抢了零食糕点以后,连两兄弟的人影都抓不到。 最后还颠颠的过来撺掇她,去抢三哥的零食,将一家人闹的鸡飞狗跳…… 但只要有别家的孩子凶她,三哥和四哥也总是帮她找回场子最快的那一个。 天空中,雪势越发急躁,奔跑在疾驰的马上,铺天盖地的雪白晶体冲着裴纯的脸颊而来。 将她猛地砸醒。 不,不,这已经不是上辈子了,她已经重生了!!! 看着即将刺入四哥后心的长枪,裴纯毫不犹豫的抽出腰侧长剑,握住剑柄,几乎是用上了两辈子以来最狠厉的力道,将其朝着那人掷出。 在长剑朝着敌方飞去的这一瞬间,周围急促的风雪好似眨眼间就慢了下来。 身边人的动作越来越慢,她眼中只能瞧见那一支长长的利剑。 她看着它刺破那私兵胸膛前的甲胄,看着它狠狠钉进兵卒的胸前,巨力将人掀翻下马,连着拖行一丈远才停下。 重达千钧的马匹受了惊,几乎是眨眼间,就将那人踩成了肉泥。 呼…… 裴纯松了口气。 “是六小姐来了!” “是国公爷的六丫头来了!她把小将军救下来了!” “她带人来救咱们了!” 被围住的裴鼎亲卫本来已经陷入绝望的境地。 毕竟敌方足足有二百人,而他们满打满算都只有三十多人。 大家心中都清楚,就算是他们再厉害,对待数倍以上的人数,其还带着锋利的兵器。 再能坚持,活着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可谁想到峰回路转,国公爷的六闺女居然带了人,紧赶慢赶的跑过来支援! 虽然带的人不多,可看那冲锋时的矫健模样,分明也是国公爷亲手训练出来的兵卒。 实在是振奋人心。 众人顿时一阵欢呼,与这群私兵战斗也更加有劲许多! 那厢,裴清也已经跑到了两兄弟身边,他在马上矫健的弯下腰,抓住两兄弟的衣领。 一个使劲儿,将底下的兄弟俩同时扯了起来,甩到马上。 看着三哥裴湛和四哥裴彻在马背上得到喘息的模样。 裴纯的手脚好像在这时才恢复过来,随便躬身,在奔跑的马上,拎起一把躺在地上的长枪,朝着敌方厮杀而去。 有了她身后的二十名侍卫加入,虽然人数还是持平不了。 但以裴鼎的练兵成就,这五十人足能与敌方二百私兵较量较量。 一个时辰后。 裴纯看着大哥与四哥同心协力,将昏迷过去的三哥抬起交给军医二哥救治。 裴鼎挥舞手中长枪,一下敲在被俘虏的私兵脑袋上。 盔甲与长枪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震得那私兵头脑发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敲晕了过去。 那厢,裴鼎打完最后一人,紧张的进营帐瞧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们。 发现两个小子人没事,就非常心大的又放下心来。 转头出了营帐,处理战场。 调皮的糙小子,在战场上受伤都是家常便饭,还能喘气儿就行。 就是他的心肝闺女…… 望着站定在他面前,胆怯的不敢进入营帐的闺女。 脸颊脏兮兮,满手湿热肮脏的鲜红,眼眶发红。 还是熟悉的模样,却是不同的眼神。 他一眼就瞧出来了,眼前的闺女,不是上辈子那个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单纯的闺女。 “回来了?明澄?”他颤声问。 望着记忆中爹爹英俊的面容,还有那洞悉一切的眼神。 裴纯无措,不敢上前一步。 太不可思议了,爹爹居然也回来了吗? 爹爹也重生了…… 那她上辈子做了那么多错事,爹爹会如何对待她? 上辈子家族灭亡,家人惨死,无一不是因为她。 还是裴鼎看出了裴纯的手足无措,看出了她的犹豫与怯懦。 上前一步,金属制成的甲胄在他身上咔咔作响,他叹了口气。 伸出自己像熊一样粗壮的胳膊,将他最小的孩子拥进怀中。 “爹爹……” “明澄,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咱们爷俩可以重新开始。” 裴鼎感受着闺女颤抖的身子,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家闺女上辈子被冯桓,用那可恶的蛊虫控制了十年。 他也知道,自家闺女挣脱不得,只能被迫亲手杀了最亲近的家人。 他不怪她。 他只怪当初自己没能再强大些,这才叫自家人受了那么多窝囊气,经历了那么些惨绝人寰的事情。 是他太过弱小,保护不了家人。 “爹爹……”裴纯只是哭,她不知道除了哭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哭的一旁的裴清瞧着,都觉得自家妹妹肝肠寸断。 他有些纳闷的瞧了一眼妹妹与爹爹。 第51章 义兄 明明之前分别,又再相见的时候,自家妹妹每次都会像个猴子似的,窜上爹爹的后背。 怎么这次是这个样子的? 难道是这群私兵吓到妹妹了? 不知何时,大雪已停,星子点点,夜风微寒。 裴纯哭过以后,就十分不好意思的从爹爹的怀中钻了出来。 转身,掏出匕首,将遗留在私兵体内的暗器挨个挖出来。 照例抓起一把雪,将其放在手中搓洗,直至清理干净。 说实话,她现在心中很乱,只能借由此事来将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显然,裴鼎也懂如今裴纯的状态,在大儿子即将开口说话之前,将大儿子叫走。 他也知道自家闺女现在脑子乱乱的,需要自己的空间。 天光大亮。 裴纯找完了暗器,又跑去看三哥裴湛。 见人还在昏迷,转头又去瞧了瞧爹爹亲兵们伤势如何。 发觉没有什么大事,又如同一只乱窜的苍蝇,没头没脑的在冰天雪地的帐外巡视。 半晌,也不知道她想起什么,刚将小白掏出来,放在耳边,要与远在京城的古渊说说话。 这个技巧也是古渊在教她使用小白的时候,顺手传授给她的。 现在她想试试。 手上动作微转,小白就已经老老实实的趴在她的耳边。 她刚要出声。 却见不远处跑来一个人,手中捧着半只香喷喷的烤鸡。 裴纯惊讶的瞪大双眼,将视线放在面前跑的气喘吁吁,神情憨厚的人身上。 “明澄,给、给你,这是我刚烤好的,还热乎着……” 憨厚的神态,熟悉的笑容,健硕却不显臃肿的身材,还是记忆中的那一口大白牙。 “越哥哥?”裴纯惊讶:“这次你竟跟着爹爹回来了?” “是、是啊,”江越憨厚的挠了挠头,接着,将手中的烤鸡向前一递:“给,快趁热吃!” 裴纯抿嘴一笑,乖巧的将烤鸡接过,心中微暖。 江越是爹爹收养的战争遗孤,从小就在军营中历练,与裴家几个孩子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上辈子,江越知道裴家的惨剧后,没少接济裴家。 三哥裴湛与四哥裴彻起兵造反,他也是第一个跟随的。 知道她被控制的时候,也曾想与二哥一起,救她出来。 “是、是干爹带着我回来的。 原本我也应当留在边疆的,结果干爹临走前将我调了出来,所以才会跟着回来,嘿嘿。” 裴纯笑容微顿。 想起爹爹也是重生的以后,猛地明白过来。 她……貌似知道爹爹为什么会将人调回来了。 不用想,肯定是她即将及笄,但成亲对象还没选好。 只要爹爹手上还有边境的八万兵卒,裴家一家就会一直被觊觎。 但爹爹这一世为了保全她,免去被六皇子与太子争来争去的惨剧,定然会将她早早就许配出去。 果然,她刚想到这儿,对面的江越便红着一张脸,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干爹说,若你及笄之前还未选好成亲的对象,便将你许配给我。” 义兄江越眼神清澈,没有一点属于情人间的暧昧拉丝,只有全然的,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裴纯:“……” 看着眼前这一幕,她脑中蓦的闪现的却是古渊那张精致的脸颊。 委委屈屈的瞧着她,眼眶通红。 像红色的琉璃珠。 她刚要张嘴拒绝义兄,却猛然感觉耳边肥嘟嘟的小白蠕动一下,轻轻的咬了她一口。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耳朵,见没伤口就没在意。 只看着江越憨厚的脸庞,表情严肃,认真的拒绝:“越哥哥,纯儿已经有了心悦之人,是爹爹乱点鸳鸯谱,让你误会了。 我会去与爹爹说的,越哥哥莫要在意。” 江越一怔,颇有些无措的放下正在挠头的手,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是裴鼎收养的第一个孩子,相较裴家几个兄弟,年龄也是最大的。 从小就看着裴纯长大。 每次,裴纯的那几个哥哥不负责任,将还是小娃娃的裴纯抱出来玩儿,都是他小心翼翼的将裴纯抱在怀中照顾。 哄她玩儿,哄她睡觉。 在她哭泣的时候,几个还是孩子的亲哥哥手足无措。 往往只能交给年龄最大的义兄,也就是他江越来哄。 更何况,给憋不住粑粑的裴纯擦腚这事儿,江越都干过。 对她也没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感恩干爹这么多年的养育。 还有对妹妹的照顾。 如果干爹想找一个能一辈子照顾纯儿,尊敬纯儿的丈夫,这件事情他完全能做到。 干爹这么多年养着他,还带他进入军营,教他谋生的本事,恩情早就多的还不尽了。 不过是帮着干爹照顾妹妹而已,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本就是必须做的。 不过他确实是还未娶妻,提起这件事情还是会脸红。 现在纯儿妹妹有了心悦之人,他还想要亲自见见那人,免得自家妹妹被歹人欺骗了! 显然,裴纯也知道江越的想法,所以即便拒绝了义兄也不怕他多想。 “越哥,明澄,快去瞧瞧,明昱醒了!” 远处,裴清高声,将正在交谈的两人视线吸引过来。 回去的时候,裴纯将小白从耳边扯下,放进颈窝中,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京城。 古渊满脸阴森的瞧着手心的小红,将其看的直缩脖子。 与明澄用蛊虫联络是他亲手教给她的,但小白是他的蛊虫。 只要他们双方联络上了,若要断开,也就只能靠着他来断开。 天知道他刚才接到小白那边,明澄要与他说话的时候有多激动! 可谁想到,他满心欢喜的接到联络,那边居然传来了她与一个男人谈话的声音。 是谁? 说的什么? 将她许配给那人? 还是信国公亲自牵线搭桥的? 为什么明澄没拒绝!为什么那边安静了许久! 她们那时候是什么表情?是明澄含羞带怯的瞧着那贱男人? 还是那贱男人动手动脚,像他与明澄曾经那般亲密? 难道那贱男人要像他曾经一般,爬上明澄的床? 不!他接受不了! 想到这里,古渊完全听不下去,猛地断了联络。 心中涩意涌起,酸泡泡将他心脏逐渐淹没,他嫉妒的直磨牙。 却还是心疼裴纯,不忍心下狠手,只操控小白轻轻的咬了她一下。 做完,古渊又恼怒这样卑微的自己。 心中拧劲儿似的难受,半晌,又狠狠握拳,捶了一下身边的桌案。 又将自己的手砸的生疼。 明明,他完全不必如此,像个妒夫一般,冷着脸心中难受,却还忍不住照顾那忘恩负义的裴纯! 可,要说让他因此,彻底离开裴纯的身边,先难受的却是他自己。 受不了! 定然是那可恶的男人勾引了明澄! 是谁! 古渊发了疯般嫉妒,将挂在树上的初一叫了下来。 第52章 回京 “叫人去城门口候着,去瞧瞧,到底谁与明澄走的近!” 初一应下,三两下便飞出了质子府。 郊外雪林中。 裴纯还是被铁面无私的大哥给拎了进来。 趴在硬邦邦的木板床前,盯着三哥裴湛虚弱的张嘴,等四哥裴彻喂饭。 瞧见其头发丝凌乱的堆在耳边,还有许多都打了结。 颇有些难以忍受的伸出手,手指勾起,像梳子一般,插进三哥裴湛的头皮中去。 用手指扯着打结的头发,缓缓向下梳…… “嘶!”疼的裴湛眉头一皱。 猛地停下嚼东西的动作。 塞得满满当当的腮帮子转动,朝着自家最小的妹妹看过来。 难以忍受的开口:“裴明澄,你就不会轻点!” 裴纯撇嘴:“略!” 裴湛一脸烦躁的拍开小妹作乱的手,视线再次转向自家爹爹。 “所以说这群私兵是太子的?” 裴鼎十分肯定的点头,想到以自家闺女的性子,定然在京城已经与太子交过手。 “明澄,你说说冯桓如今是什么情形?” 裴纯又捣乱的从三哥手中抢下四哥刚递给他的肉干,塞进嘴里,语气含糊:“我给他下了控制蛊。 太子派人出来拦截爹爹的事情,也是我控制他之后才知道的。” “控制蛊?明澄哪里来的?”二哥裴粹有些好奇。 他是郎中,平日里最爱研究些与人体有关的东西。 裴纯眼神一飘,往嘴里送肉干的手顿住,慢慢转了转眼珠:“我借用了古渊的蛊虫。” “借用?”四哥裴彻的语气危险起来。 原本还在说话的几位哥哥们跟着一静,默契的扭过头,死亡凝视裴纯。 除了没心没肺的三哥裴湛。 裴纯嘿嘿一笑,心虚的躲到了大哥裴清身后。 选择让大哥去面对几位哥哥们的暴风雨。 四哥裴彻见裴纯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视线不经意飘过爹爹与江越。 却没见爹爹露出什么意外的神情,他眼珠转动,深觉不对的眯起眼睛。 他家水灵灵的白菜,好像要被猪给拱了呢…… 而且爹爹居然也知道,若不然最先跳起来的,一准是自家爹爹。 他转头,看向没心没肺还在炫肉干的三哥裴湛,气哼哼的瞪了他一眼。 妹妹都要被野男人套走了,还在这吃呢! 就知道吃! 裴湛莫名,又拿起来一条肉干,躲开裴纯作乱的手,放嘴里啃的美滋滋。 嗯,也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时候和娘亲取的经,味道跟娘亲弄出来的一模一样。 比出征前好吃多了! 难道是娘亲在家书上告知爹爹,如何制作肉干更好吃? “不论如何,爹都不会让太子与六皇子之间的争斗波及到我们一家的!” 裴鼎负手而立,朝着窗外看去,只见那头一轮红日刚刚升起,橘红色分割开湛蓝色的天空。 走时,大哥二哥两兄弟单独牵着一群被绑在一起的私兵,还有许多只膘肥体壮的战马,与大部队暂时分开。 他们要将这群私兵送到庄子上看守,免得那多疑的老皇帝以为,是裴鼎借机用军功逼迫太子。 当然,这主意是娘亲与四哥裴彻想出来的。 裴纯与裴清从家中出发时,娘亲就给她们兄妹两人塞了封信,指名道姓要给老四裴彻。 也不知道娘亲是怎么说的。 结果就是四哥与爹爹看完了之后,共同作出了这个决定。 裴纯没意见,在家人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什么都不用考虑,无忧无虑的裴明澄。 如今裴纯家人在侧,她竟诡异的获得了一种极其膨胀安全感。 好像她无论做出什么,都有家人为她兜底。 这是底气十足的感觉。 让她心安。 除夕的前一天,还有许多京城百姓们在街上购买年货。 许多街道熙熙攘攘,都是张灯结彩挂红绸的热闹模样。 在一片白雪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灯火辉煌,场面欢腾。 尤其是今日,是信国公打了胜仗归朝的日子! 一进入京城,百姓们便自发的带着笑意,将裴鼎与几位亲兵都围了起来。 时不时给高头大马上,健硕硬朗的将军们塞些冬日常见的果干。 裴纯在几位哥哥身边,也感受到了百姓们的热情,看着三哥裴湛手足无措的模样,她骄傲的会心一笑。 这就是爹爹与哥哥们的威望吗? 比之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她慢悠悠的骑在马上,在宫门口停下,远远的,看着爹爹与几位哥哥的背影消失。 这才掉头下马,在百姓们热情的说笑声中,牵着马,朝着人头攒动的街道而去。 抬头见到街边贩卖果脯的铺子时,裴纯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她今晚要去见见古渊,自然得拿出些哄人的诚意来。 她只知道古渊不爱刺激辛辣的姜汤,但他喜爱什么…… 这,她还真就疏忽的从没问过。 之前在质子府,那杯与平日里甜度一般的牛乳,古渊是如何知道的呢? 想到这儿,裴纯抿抿唇。 将面前摆出来的各种糖渍、盐渍的果脯,都买了一些。 刚出门又扭头进了布庄。 —— 太子如今仍在禁足,根本出不了府邸。 无聊的他让太监,在府内紧邻街道的地方,支起一个小小的煮茶炉灶。 他本是想听着外头百姓的声音,也跟着热闹热闹。 结果呢,听到的确是百姓们欢迎信国公入城! 太子的面色无比黑沉。 冯桓站在一边装死当吉祥物,他身边还立着许多年后要参加春闱的书生。 太子端起茶杯,对面一身黑衣斗篷,蒙着面的太监尖声讨饶:“太子殿下,那裴鼎真的有几分手段。 奴才在许多条进京的道路上都安排了人手,说是天罗地网也不为过啊。 谁想到那裴鼎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甚至连一点伤都没受!” 太子呵了一声,眼神扫过躬着腰的太监,神色难看:“信国公可只带了亲兵回来。 亲兵再多能有多少?让咱们损失这么多人,若无人襄助谁会信? 就算是信国公的儿子亲自去解救,整个公主府才有多少侍从!” 太子吼完,瞪了一眼浑身黑衣的太监:“去给孤查!查清楚到底是不是老六! 也查查老六手底下有没有私自养的兵卒!” 黑衣太监身子更低几分,默默应是。 “还有,既然现在动不了信国公,那就从他孩子身上入手! 裴纯那丫头不是快要及笄? 你去,让丁仁家的嫡子找机会,将人弄到手,不论是什么手段! 春闱马上就要到了,孤希望在春闱之前,将裴纯与丁家嫡子的婚事定下! 坚决不能让老六与那裴纯联姻,彻底站在同一方。” 黑衣太监顿了一下:“殿下,奴才听说丁家嫡女与信国公二子裴粹已有婚约,咱们还用另行……” 第53章 要抱 太子倪了一眼黑衣太监,嗤笑:“一个只会行医,没有功名的二子,哪有唯一的嫡女招裴鼎的喜爱! 就算他们联姻成功,这关系也不够牢固! 不过,你倒是提醒孤了。 吩咐下去,孤手下官员的孩子们,无论男女,不论手段,只要谁能弄到与长公主府联姻的机会。 春闱,孤会酌情考量的。” 黑衣太监明了,转身退下。 太子看着黑衣太监渐行渐远,神色彻底落了下来。 外头街道喧闹声更甚,听的他烦躁的甩了甩头,泄愤般将手中茶杯掷出。 滚热的茶水一下摔在青石墙壁上,杯子落在地下四分五裂,空气顿时一片寂静。 “真是吵死了!”语气恼怒。 身为皇帝的长子,哪怕不是嫡子,他的太子之位也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哪怕父皇再属意老六,再不抬举他,他也是太子! 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他的长子地位,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可恨,皇帝也实在是偏心,让他连一个安静的府邸都得不到。 这要是老六……哼。 幸亏老六如今还未及冠! 他没注意身侧的冯桓身体僵硬。 * 裴纯将刚买完的大包小包挂在马背上,牵着马匹施施然回了长公主府。 刚将马匹递给门房小厮。 就听得身后有马车清脆的轱辘声传来,在空旷的小巷内由远及近。 公主府附近都是安静清幽的官家宅邸,没有主街那边百姓多,所以街道也颇为冷清。 听到马车的声音,裴纯下意识顿住脚步,看了一眼。 一扭头,就见古渊正坐在逐渐接近的马车内,修长白皙的指骨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 透过敞开的窗子,噘着嘴巴,幽怨的瞧过来。 神色不甚开心。 见她看了过来,还哼了一声。 一张精致的脸庞被框在小窗中,背后是暗色的背景。 在马车内阴暗的环境内,与外面明亮的白日反光下,显得他高挺的鼻梁极其突出,眼窝深邃,脸颊轮廓分明。 在一明一暗的光晕交织下,颇有种,园林中闲逛的辞藻华丽的诗人们,兴致而起,所云的‘以窗借景’,透着一股静谧又清幽的韵味。 将他本就优越的脸庞,衬得更为绝妙。 裴纯眼神一亮,她本想等回府后清洗干净自己,换身整洁些的衣衫,晚上直接去质子府寻古渊,将他带来一同过除夕的。 谁想到他竟自己来了! “你怎么白日就来了!”她神色惊讶,眼神也添了几分惊喜。 古渊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脑中全是初一一大早来禀报的内容。 初一说,见到了一个与私兵们不同打扮的男人,看上去与裴家的孩子关系极好。 想到这儿,古渊嫉妒的不能自已,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急促的跳下尚未停稳的马车,在跳下的过程中,裴纯眼睁睁的瞧着他,还未好全的脚踝一崴。 像一阵风一般,扑通一声摔倒在她脚边。 古渊今日穿了一身白衣。 青石板坚硬挺直,可古渊修长又瘦弱的腰身却弯成了一个乖顺的弧度。 他抬起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白衣上,脖颈线条细长,如同一只仰头轻声啼叫白鹤。 眼中委屈与哀怨满的都要溢出来。 裴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崴的脚! 她听到他语带颤音说:“渊还是从别人口中才知道明澄回了京城的。” 嗓音沙哑,脸颊泛红。 裴纯叹了口气,听出他声音有异,却见那边初一装成没看见模样,只顾摆弄马车。 有些无奈的抽出手帕,垫好搭在古渊的手腕上,语气轻哄:“你生病了? 起来,有什么事咱们回府中说。” 显然,古渊非常会见好就收,他顺着裴纯的力道起身,十分依依不舍的撒开手。 他也知道,时间再长些,万一被人瞧见了,容易传出对明澄不利的流言。 如今已经得了明澄态度的软化,还得到了登堂入室的机会,他已然满足。 关上公主府的门,裴纯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转过头,就见古渊神情怯怯的拉住她的尾指。 像是生怕她拒绝。 手指温度冰凉。 裴纯转身吩咐小厮去请郎中,再将马背上带回来的零食果脯送去景园。 也没看古渊的神情,只伸出手,拉住古渊的手,与其十指相扣,牵着他回了自己居住的景园。 身边时不时传来古渊的咳嗽声。 裴纯牵着古渊并不温热,但十分宽大的手。 心知,他这是又开始掏出了卖惨装柔弱的一招来。 也不知这次是为了什么? 一如往常般,委婉的表达意见。 说来奇怪,她竟诡异的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之前她不习惯古渊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拐弯抹角的方式。 所以她就按照自己的习惯,直白的要求古渊也直接说出想要的。 她会满足他的要求。 可如今看来,古渊不仅没能做到,表达意见的时候,反而更为……嗯、纠结。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这般别扭? 是因为她没有提前告知他,她要回京的消息? 但,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应该不是这个问题。 裴纯难得的动脑子想了想,结果自然是想不通。 她深觉有朝一日,若是古渊故意隐瞒,她可能想破脑袋,都不知道古渊具体要作甚。 不过一路上,为了照顾古渊还未好的腿脚,她走的比在外头慢了许多。 看着小厮将各种新鲜东西送进屋内,又安静的关好门退了出去。 裴纯张开手臂,笑看神色哀怨又小心翼翼的古渊:“要抱吗?” 第54章 黑色 古渊一怔。 视线落在对面,只到他胸口的裴纯身上,小巧的脸蛋,明净澄澈的双眼,微微弯起,却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 是……对他的宠溺。 张开的手臂能清楚的瞧见,骑装上被溅射的血滴。 用作更好的抓住缰绳,缠绕在手上的布条,也被血染得通红。 仔细看去,腕间也都是干涸的血渍。 明明个子不高,却总让他觉得,她能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掌控他。 控制着他的心情,控制着他的行为,控制着……他的一切。 古渊眼神猛地柔软下来,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猛地将裴纯抱在怀中。 不是他不想直白的说,他害怕,怕自己太过直白,反倒惹了她的厌恶。 小心翼翼生存,谨小慎微的做事,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生怕多说一句,就惹火了她。 更怕自己多进一步,得到的不是今日的纵容,而是打骂厌恶。 别人的捉弄欺辱他都能忍得了,唯独她的,不行。 他将自己埋在裴纯的肩窝处,鼻尖闻着她身上带着微微血腥的味道。 心思阴暗,占有欲满满的开口引导:“明澄,渊知道我们开始时不光彩。 可渊心悦明澄的心意是真的。 且,我们已经、已经行了周公之礼,明澄不能不负责任。” 越说,古渊抱着裴纯的手越紧,到最后几乎是在用全力勒着裴纯。 语气急切:“明澄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能不能……不要选择别人。”声音闷闷的。 能不能只看他一个。 都对他这么好,叫他怎么舍得。 裴纯闭上眼睛,蹭了蹭古渊,安静的享受拥抱。 外间,雪落无声。 “古渊,我只心悦过你,从未有过别人,莫要误会。 我对冯桓只有恨,我只想弄死他! 将他利用殆尽,然后弄死他!” 她开口,开始时声音还如往常。 只是说到冯桓,还是难免咬牙切齿。 古渊怔怔点头,像是不敢置信,但心情确实比开始时好上不少。 但,仍有心结。 是极其、非常细微的不满足,只有蚂蚁大小的不满足。 他心里想的不只有冯桓一人,还有那日小白传回来的消息。 与她交谈的是谁? 她可曾拒绝?还是……接受了? 话在脑中转了一圈,半晌,被他咽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贪心。 明明,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得到裴纯明了直白的澄清,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全部了。 至于以后她嫁给谁,做主的还是信国公与嘉善长公主。 古渊放松了一点紧抱裴纯的手臂,带着眷恋的,用脑袋蹭了蹭裴纯的颈窝。 不管了,只要明澄这般说,什么冯桓的,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她还肯哄他,只要她心中还有他。 他便满足了。 至于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越哥哥’。 呵,最好不要活着出现在他眼前。 觊觎明澄,他也配!就算是信国公点头同意的也不行!! 古渊这般想着,神情逐渐疯癫。 不过他藏得很好,没叫裴纯看出来一点。 “若是明澄考虑结亲对象时,能不能也将渊算上。” 古渊手又有收紧的趋势,埋在裴纯的颈窝里面,说话也闷闷的。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一个属于裴纯的承诺。 只要她答应他,他的情绪即刻便能稳定下来,他不会吓到明澄的。 他在赵国有钱,可明澄要的是权。 只要再给他些时间,只要他摆脱质子的身份,用王子的身份求娶,或者入赘,都行。 给赵国送来许多利益,赵国的皇帝不会蠢得拒绝! “当然,我早就与娘亲表达过,要与你成婚的意愿,放心好了。” 裴纯像是安抚小狗一般,将手放在古渊的后背,从上到下,一根一根骨头的慢慢捋下去。 清瘦凸起的脊骨轮廓分明,瘦的叫人怜惜。 从古渊的怀中挣脱。 她拿出在铺子里买的果脯蜜饯,抓起放在古渊手中。 就听外头远远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掀开古渊袖口时,见他手腕处有一条非常浅淡黑色也没在意,注意力完全被敲门声吸引。 是琴嬷嬷敲响了景园的院门。 第55章 赐婚 “六小姐,长公主殿下想见您。” 于是裴纯只能一手抓一把果脯,一手牵着古渊,去前厅的路上,时不时给他塞上一两颗。 古渊瞟了一眼低着头,不敢随意乱看的侍从,默默红了耳根。 他也只低下头,面红耳赤的不敢看在前方带路的琴嬷嬷。 手却还是将裴纯牵的紧紧的。 让他因为一点点羞怯放开明澄的手? 不可能! 京城又下起了雪,裴纯为了照顾古渊的腿脚走的很慢。 期间她将自己热乎乎的手掌,钻进古渊的大袖中去。 抓着人的手腕,摩挲感受着,确认古渊身上的温度正常,没有发热的迹象。 这才放心几分。 到前厅已经是一刻钟以后。 彼时公主娘正拿着账本,仔细翻看。 仿佛没看见她与古渊亲密牵手,只是微笑起来。 “明澄与三王子殿下来了啊,快来瞧瞧娘亲这几日得了什么好东西。” 裴纯扯过古渊的手,把果脯全都塞进了他的手心,随手将满手糖霜和盐粒拍掉。 用帕子擦干净些,这才接过账本。 “娘亲,这是甚么?” “冯桓送来的,你们兄妹两个走之前不是让其帮着找一找吗? 瞧瞧,这东西就是子洵找出来的。 子洵这孩子也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公主娘笑着,像是从来没发生过裴纯给冯桓下控制蛊一般。 感觉更像冯桓如今依旧与公主府交好。 裴纯一目十行,发现这是丁仁名下兰香院的近一年的账目。 上面内容详尽。 明确写了所有赠给各家官员的银钱、礼物的账目。 甚至哪家官员,在兰香院招了哪一位妓子都写得一清二楚。 “得到这账本后,娘就去叫人仔细查了查,发现基本上收贿赂多的,都是有把柄在太子手上的。” 裴纯点头:“这账本等大哥回来可以交给他瞧瞧。 有了这账本,太子结党营私的罪名绝对逃不了。 若是再配合上私兵的事情,定能打的他翻不了身!” 公主娘惊讶的挑眉:“太子居然真的敢动那群私兵?” 裴纯点头:“太子还十分嚣张的用私兵去截杀爹爹呢! 若不是爹爹武艺高强,说不定早就遭了祸事。” 公主娘沉下眉头:“这般不知收敛,定是朝中有人帮忙遮掩。 还有,太子既然动了私兵去截杀你爹爹,那他与咱们裴家,是不能善了了。” 裴纯耸肩,本来太子就在她的死亡名单上,区别只是怎么死而已。 她刚要说话,突然想起今日,冯桓在他们一家入城时,向她禀报的消息。 想了想,还是道:“若是能查清楚那黑衣太监到底是谁便好了。” 公主娘点头。 “不过也没关系,明澄放心,你爹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件事情便交给他罢,不用你过多操心。 娘的心肝只要每日开开心心的便好,一切都有娘亲与爹爹在。” 公主娘还是按照习惯,不忍心让自家女儿掺和进朝堂这一摊污水。 “明澄放轻松,只要找到太子藏匿私兵的地方,即便没有查出那太监的身份,娘也能扳倒太子。” 显然,公主娘十分运筹帷幄。 对于太子一党,与六皇子一党她都不喜欢。 但太子不能对她的丈夫与孩子们动手,既然动了手,那就别怪她反击。 想也知道,这次几个未成婚的孩子回来。 若是太子不想让他们一家,与六皇子走得近,定然会派人想尽办法,阻挠几个孩子与六皇子一党的婚事。 尤其是明澄。 公主府唯一的,还未及笄成年的独苗苗,在这档口,她的婚事至关重要! 现在连太后也想来插手她女儿的婚事,实在叫人觉得目的明显。 说起婚事…… 公主娘抬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古渊。 她挂起端庄的微笑:“不知三王子殿下的母亲在西疆王宫中过得可好?” 她记得,古渊的母亲身份不高。 古渊一怔,起身行礼:“渊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 公主娘愣了一下,笑容消失:“抱歉,是本宫多言了。” 古渊笑笑,心中已经知道为什么长公主会这般问了。 果然,他下一句便听长公主试探开口:“三王子殿下今年也已经十七了,是该到议亲的年龄了呢。 再过三年都要及冠,可以成亲了。” 古渊点头:“长公主殿下说的没错,渊今年确实是十七,不过议亲……” 他侧头,控制不住的去看裴纯的表情。 见她正端着一碗甜牛乳,瞪大眼睛好奇的看过来。 长公主笑意微深。 “议亲之事还不着急,渊如今的身份不高,于明澄来说,只是拖累。” 说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古渊非常有自知之明。 长公主挑眉,笑意端庄:“你这孩子,说甚么呢,你是西疆的王子,怎么能说是身份低微呢。” 古渊笑笑,没说话。 一个质子,算不上西疆王子。 “若是有机会,本宫还真想与西疆王面谈,商议商议你与明澄的婚事呢。” 长公主说完这句话,古渊诧异抬眸,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真的想要将裴纯许配给他。 一个质子。 他脑中飞速转动,不断思考长公主这般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应该如何回答。 刚要张口。 就听外边,远远的,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 “不用了,他们二人的婚约已经定下。” “爹爹!”裴纯眼神发亮的站起身,三两步蹦到身上落了雪的裴鼎跟前儿。 裴鼎短暂的赏给裴纯一个笑脸。 接着甩甩手,推冤家一般,将杵在眼前妨碍他看爱妻的闺女拨开。 伸出手,笑出一口大白牙,牵住迎过来的纤纤玉指。 裴纯习惯了,面带笑意的跳开,给自家娘亲让出位置。 身后跟着的四位哥哥,则在进入屋内时,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到前厅中的古渊身上。 也不说话,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表情。 看起来十分诡异。 他们是长公主生下的四胞胎,长着同一张脸。 十分罕见,在整个京城都是独一份儿。 京城中许多官家夫人,当时听说了嘉善长公主一次产下四子,各个既嫉妒又艳羡。 只有公主娘的几个手帕交,与爹爹本人,十分心疼娘亲当时怀胎的状态。 兄弟几人身材高矮相同,面颊相貌相同,除了衣衫不同之外,若是摆上一个表情,很容易就能让人猜错谁是谁。 皆是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出类拔萃之辈。 “玄衍说的甚么?我儿婚事已经定下?” 玄衍,裴鼎的字。 一提到这件事情,裴鼎脸色臭臭的,不过还是对着好奇的爱妻点头。 “圣旨就在后面,即刻便至。” 他话音刚落,远处尖细的太监声音便响了起来。 “圣旨到!!” 那厢,古渊好像才醒过来,躬身行礼的时候,像做梦一般,暗中用了不小的力气,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传旨太监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一进入前厅。 便见屋内呼呼啦啦的跪了许多人。 见到古渊的身影时,有些惊讶的暗中挑眉。 “裴氏六子,纯,长公主之女,聪明秀丽,仪态万方。 适逢我朝与西疆国交好,为表两国友谊,西疆国皇三子,渊,求娶之。 兹承皇太后谕,加封长公主之女为福宁公主,特赐嫁百抬,和亲西疆国。” 裴纯跪在地上,终于明白为什么从进来开始,几位哥哥就一直都不说话了。 宣完旨,那老太监扯着面皮笑开:“正好三王子殿下也在,也省的奴才再跑一趟您的宅子了。” 声音阴森,擦了粉的面皮诡异的泛白。 古渊笑笑。 他觉得还有些飘,太不真实了,今日像是在做梦。 今早还放在心底惦记的珍宝,不过午时就成了他的未婚妻子。 那厢,长公主身边的琴嬷嬷已经给老太监送上了一包鼓鼓囊囊的银子。 老太监像一阵风,未过多停留,宣完旨转头就上了马车。 独独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裴纯见几位哥哥还是不肯说话,只沉默的盯着古渊。 她率先挪到裴鼎身边,扯着爹爹的袖子打破寂静:“爹,到底发生了甚么?皇帝怎会松口赐婚?” 第56章 原因 裴鼎心里苦,他重生回来,还没和闺女过几天好日子,自家闺女就要成亲,离开他身边。 他张张嘴,一时间悲从中来,熊一般的身子难以忍受的扑进公主娘的怀中。 啊啊呜呜的哭了起来。 声音悲惨,真叫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裴纯:“……”爹真的别哭了,她耳边好像打雷了。 大哥裴清看不下去了,替自家爹爹解释:“皇帝本想给你与六皇子赐婚。 结果爹爹说把三哥许给皇后所出的八公主,换你去西疆和亲。” 语气到后面多了几分不赞同,眼神哀怨的看着裴鼎。 今晨,裴鼎带着几个儿子一同入宫,给皇帝请安。 结果到了大殿,却发现屋内不只有皇帝,还有太后、皇后、与六皇子在其中坐镇。 裴鼎当时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这群人是如何打算的。 在太后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的时候,裴鼎当即一撩袍子跪在地上:“皇上,微臣想为家中三子求一门婚事。” 皇帝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鼎,神情惊讶:“爱卿才刚刚归朝,这般着急? 那爱卿说说,想要为你家明昱求谁?” 裴鼎在太后与六皇子沉默中,说出了一个众人预料之外的人选。 那就是:“微臣想为明昱求娶八公主。 明昱已经心悦八公主已久,求皇上成全。” 这下惊讶的成了太后与皇后,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 八公主也是皇后所出,是六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皇后心中暗想,反正都是和裴家结亲,八公主也行。 不过若要拉拢,还是裴家女儿比较好,毕竟六皇子若是不喜欢,还可以另找几个心爱的侧妃。 天经地义的事情,裴家也不会阻挠什么。 但她的八公主是女子,万一嫁过去不喜欢那裴家老三怎么办。 皇帝有些犹豫:“爱卿,朕今日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 前几日,朕刚收到西疆求娶的文书。 人选,朕也想指了八公主去,你这时候来求亲,实在是叫人为难啊爱卿。” 牺牲一个公主,哦,不,现在得换成裴家女儿。 白白得一座城池,怎么看都值当。 求娶公主,还要送上一座城池,以求短暂的平安,这条件,谁不答应谁是傻子! 反正送去的不是他女儿。 皇帝不愿意自己的八公主千里迢迢的去和亲。 如今裴鼎倒是主动送上了机会。 想了想,他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还没等裴鼎开口回话,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朕的六皇子栩儿,同你家纯儿一般,都是明年长大成人。 朕想着二人年龄相仿,纯儿与栩儿两个孩子性情相投,也是绝佳的一对儿。” 裴鼎心道果然如此,他若再慢一步,自家闺女就要被送进火坑中去。 不过皇帝的意思他也懂,若是八公主真的与自家老三定下婚约,那去和亲的人选就没了。 呵呵,皇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除了他家明澄,还能有谁去! 裴鼎在心中翻白眼。 “皇上,既然如此,不如让纯儿去西疆?” 说完,他抽空扭头,递给几个快要坐不住的孩子们一个眼神。 皇帝状似犹豫,心中满意裴鼎的识时务。 太后老神在在,也没开口为自己的乖孙争取什么。 皇后在心底默默盘算,她女儿若是与裴鼎的儿子成亲也好。 离她近,免去女儿千里迢迢嫁去远方。 十年八年都见不到一次面。 且,看皇帝这几年的意思,以后是绝对不会放过西疆的。 万一开战,和亲公主极容易捞不到好下场。 到时候,性命不保啊…… 不过既然裴家以后都在同一条船上了,还是得卖个好处,以后才方便拿捏。 想到此,皇后眼珠一转:“皇上,既然湛儿这孩子对八公主有情,咱们也不好做了那棒打鸳鸯之人,叫两个孩子天各一方。 再说了,可以和亲的西疆王子,咱们赵国现在可就有一个。” 裴鼎听罢,心中轻哼。 他就知道皇后这妖婆会帮着成事! 眼看火候差不多,裴鼎开口,暗示皇帝:“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西疆那边可没点名说要哪位公主。 再说了,当初咱们与西疆便约定好了,质子在赵国的时间要满四十年,才能归去……” 于是,就这样,裴纯成了和亲西疆的人选。 她看着古渊喜不自胜的露出笑容。 眼中闪烁着狂喜的神情,没忍住悄悄摸到他身边,扯着古渊的袖子。 小声威胁:“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给西疆递了信儿,让他们求娶公主?” 古渊一怔,当着裴纯许多哥哥的面,不好意思的再次红了脸,抿抿唇,刚要小声解释。 那边,从裴鼎怀中挣脱出的公主娘,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幽幽开口:“你们几个都先回去。 三王子殿下也回府去拿些换洗衣物吧。 明日便是除夕,三王子殿下也留在长公主府共同过节吧。 咱们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小心,再来时可莫要让别人瞧见了。” 长公主话说的不委婉,意思也很明显。 古渊听懂了。 长公主是想让他明面上回去,然后偷摸着,再翻墙回来…… 免得被别人瞧见,说他丢了西疆的脸面,还未成婚,便上赶着,扒上了赵国的信国公。 还有,一家人吗? 这份好意古渊心领了,于是默默的松开裴纯的手。 依依不舍的转身,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初一出了门。 屋内的孩子们作鸟兽散。 都跑去裴湛的房间里,安慰即将成婚的老三裴湛去。 只除了裴纯。 长公主回到座位上,端起温热的茶杯,语气漫不经心。 “说说吧,玄衍这是被谁家孤魂野鬼上了身,还是得了仙人点化,一朝涅盘重生?” 第57章 收尸 长公主说话时,视线一直落在厅外的角落,分明是早就知道那里有人。 被问到的裴鼎瞠目结舌,顺着自家夫人睿智的眼神,一眼就瞧出了闺女正在那里偷听。 “别想着糊弄过去,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纯儿,若再不出来,小心娘亲晚间就去叫爹爹打你手板。” 长公主轻飘飘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裴鼎露出苦笑,熊一样的身子扭捏的向前蹭了两步,认命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裴纯也悄咪咪的从墙后钻了出来,鹌鹑似的站到爹爹身后。 企图让爹爹满是腱子肉的肩膀挡住她。 “你们爷俩儿,一个行事作风突变,本宫都不知道,自己养的闺女,什么时候竟能想到给别人下蛊,还将人控制住,为你做事。 还有一个未卜先知,回来了,竟先给舍不得嫁出去的闺女,选了个遥远的敌对国夫家。 更是对亲手养育多年的冯桓,问都不问。 哼! 明澄尤甚,从靖王府的赏梅宴结束后,便这般明显,谁还瞧不出来?” 公主娘淡声。 裴纯更往爹爹身后缩了一点,不吱声。 她不敢说上辈子自己亲手杀了祖母与几个哥哥。 裴鼎扯着脸皮,笑的僵硬。 “上辈子,咱们家过得到底多惨?”长公主理了理衣袖,已经做好听到家破人亡的准备。 “全,全都死了。”裴鼎神情苦涩,但还是把闺女往自己身后塞了塞。 若是夫人察觉不到,还是不要把上辈子闺女杀了儿子的事情说出来了吧…… 公主娘喝茶的手顿了一下,心道果然。 她眼神在神情悲伤的父女俩身上一转:“冯桓那小子用蛊虫操控了谁?是明澄?” 裴纯呼吸一滞,恨不得将脑袋塞进地里去。 瞧自家闺女的反应,长公主眯了眯眼。 怪不得以女儿这种冲动直白的性格,会留下那冯桓一命,还让他活着去了太子身边。 看这样子,估计太子也没少对她们一家人下手。 可能还有……太后,她的母亲。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拉过裴纯的手:“乖心肝,都是他们的错,与你没有关系。” 长公主的手抚摸上裴纯的脑袋:“告诉娘亲,上辈子古渊做了甚么事情,让你们父女两个这般信任于他?” 裴纯刚要回答。 那边的裴鼎已经愤恨的夺过话头,语气激动。 “我儿那时被冯桓控制着,耳聋眼瞎,想死都死不了。 那白眼狼冯桓见我儿没了用处。 居然为了讨好太子,给他演了一出梳洗之刑。 用铁刷子,将明澄的筋骨与血肉梳开,叫明澄熬了三天,活活疼死…… 我儿死时,头身分离,身上无一块好肉,尸身落满了苍蝇与泥巴。 光秃秃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躺了十余天。 烈日昭昭,不过十五日,我儿……就烂的只剩下骨头。” 裴鼎觉得自己控制的足够好,用上了最冷静的语气,可却还是难免红了眼眶。 他哽咽着喘口气:“是古渊帮我儿殓了尸体。 是他帮咱们一家人报了仇,杀了太子、六皇子,闹的赵国大乱。 最后,在明澄的棺前,自刎而死……” 裴鼎死的早,但老天施恩,让他在天上亲眼瞧见了敌人的死状。 也算是瞑目。 那明澄呢?她是否知道上辈子的情形是如此? 裴纯其实知道,只不过她死了以后神思不甚清醒,忘了许多东西。 浑浑噩噩。 记得最深的,就是亲手杀掉家人的那种感觉。 还有,古渊…… 在她死后,本命蛊陪着她一同死去,他一夜白发,人也跟着去了半条命。 导致古渊连爬起床都费劲。 一身蛊虫早就一只不剩。 只身在赵国无权无势,西疆的兵马也在远方,第一时间来不了。 于是他只能雇人,将他挪到客栈高处。 看着跑腿的人每日抱着一堆又一堆的金子,去求守卫,希望能将她的尸首带出来。 结果自然是不可以。 守卫们欺人太甚,还借机敲诈古渊身上的家产。 他们用她的尸身威胁他,让跑腿的告诉古渊,说,若没有金子,他们就要尝尝死人的滋味…… 于是,每日换班新来的守卫,想要多少金子,便有多少金子。 可古渊也不肯放弃,坚持用金子贿赂那群守卫十多天,直到她成了骨头,那群守卫见没人能认出她的脸,这才松了口。 古渊因此倾家荡产,只剩下十个铜板。 他用那十个铜板,给她买了一个破木棺椁。 又在跑腿的人兜里借了十个铜板,买了香烛纸钱…… 裴纯叹口气。 幸好,如今还有爹爹能记住她死后发生了甚么。 那厢,听完裴鼎说的话,长公主身上的气势逐渐变了。 裴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娘亲身上感受到这种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咽咽口水,刚要从娘亲的怀中抬起头,安慰几句。 就听头顶的娘亲阴森森的开口:“明澄。” “嗯?” “娘亲还没教过你,扳倒六皇子、弄垮太子,让这两人受尽折磨,生不如死的技巧吧。” 裴纯懵了:“之前……咱们不是正在做?” 长公主嗤笑一声:“那算甚么!小打小闹而已,若要扳倒太子,最重要的,奔着谁使力你可知晓?” 裴纯眨眼:“六皇子?让他与太子争斗?” 她想的十分单纯,只要太子与六皇子斗个不停,两人之间早晚要分出个输赢。 只要尘埃落定。 到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二人想要的权势、地位,其中一个定然什么都得不到的。 然后她再找机会,杀掉制衡太子的六皇子,还有上辈子的仇人们。 不就是报仇成功了? 反正他们最想要的就是权势、皇位,她偏不让他们成功! 公主娘敲了敲裴纯的脑袋:“娘的乖心肝,你仔细想想,太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权势、是地位,是他荣登大典,继承老祖宗的天子之位。 这些东西,六皇子如今可也没有呢。 他们手中谁没有实际的东西,就算是二人斗个你死我活,又能如何? 而如今,拥有实权的,是皇帝。 我儿想想,咱们的天子,对太子是何种样子的? 太子已是储君,未来的皇帝。 可你瞧瞧,他身边可有叫得上名号的谋士? 他可有厉害的太子三师? 他可有完成一个漂亮的政绩? 光棍一个太子太傅,就足能说明皇帝不敢让太子过于强盛。 还有六皇子,即便他与太子斗的再凶,你可曾见过他身边多了几位厉害谋士? 都是小猫三两只罢了。 皇帝正值壮年,自然不肯放权。 今儿个他宠信皇后与六皇子一党。明儿个他就给静贵妃升了位分,给太子挑了一个家世颇高的太子妃。 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手伸的长了,最该忌惮他们的,就是皇帝。” 一番话落。 激的裴纯脑子里天光乍破,茅塞顿开。 裴纯仰头,仔细想着公主娘娓娓道来的模样,终于觉得自己,也继承到了娘亲的智慧。 “所以咱们只要让皇帝对太子不满即可? 或者说,让皇帝知道太子有谋逆之心,惹皇帝的忌惮?” “不愧是我儿,一点就通。” 公主娘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神情,眼神转动,将她支开。 “纯儿去瞧瞧古渊那孩子是不是快到了,若要到了,将人带去你的景园,莫要亏待了人家。” 等裴纯一脸开心的走了,长公主垮下脸,眼刀飞向裴鼎:“夫君,咱们的另外几个孩子,上辈子是如何下场? 是不是,冯桓控制着明澄,做下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我能知道几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她心中已然清楚,不过还想确定一下。 按照裴鼎往常的性子,对家人从无任何隐瞒,可他既然今日没说。 那定是另有隐情。 第58章 换衣 裴鼎手臂绷紧了些,半天才开口,语气艰涩:“是。 夫人还是莫要知道孩子们的死因了。 要怪就怪太子,一切都是太子与是六皇子逼的!” 长公主叹息一声。 有些忧心忡忡:“皇帝若是那么容易被挑动,太子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 裴鼎将爱妻搂进怀中,大手胡乱呼噜两下,安慰:“无碍,只要找到太子藏匿私兵的位置……” 说实话,他比任何人都恨,恨自己眼瞎,养了白眼狼,更恨他们那般对待他捧在手心中的女儿。 “太子与六皇子,他们越想要什么,我便越让他们得不到什么!还有那位……呵。” 长公主眯起眼睛,表情看上去竟还是带着笑的。 “找机会与古渊那孩子谈谈吧,既然是他替咱们家报了仇,如何也不能怠慢了恩人。 更何况,还有明澄与他的婚事……” 听上去此人是爱慕明澄的,就是不知道这份爱慕到底值多少分量…… 毕竟是敌国王子。 外头冰天雪地。 寒气袭人,裴纯在墙头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过来的脚步声。 依旧是初一带着古渊。 他竟换了一身衣服,把雪白素净的简朴衣衫,换成了靛青色刺绣精美的西疆服饰。 身后还披着一条大红色的披风。 本就白皙的肌肤,在这两个鲜艳饱满的颜色衬托下,越发欺霜赛雪。 倒是没编麻烦的小辫子,而是将发髻利索的挽起,神采奕奕。 即便不说话,都能瞧出他现在眉眼间的飞扬神色。 瞧上去,比起午时,在公主府门前病殃殃的模样鲜活了不少。 说成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他一落地,风顺势被带起来,裴纯鼻尖微动,竟闻到了香粉的味道。 是京城最近新流行的款式呢。 她眨眨眼,被古渊一会儿一个样子震到。 不过还是放下小白,朝着古渊莞尔一笑:“走吧。” 总觉得古渊像是一个神情傲娇的小公主,实在多变。 又像是开了屏的花孔雀,打扮的花枝招展,只为在心上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瞧这模样,分明是在为了庆祝赐婚圣旨的到来,这才换了一身衣服。 古渊点头,今日赐婚的圣旨虽然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确实让他喜不自胜。 以后明澄就是他的妻子了,他们二人是夫妻,谁都拆不散他们! 哈哈,什么越哥哥,有多远滚多远! 因为快要过春节的缘故,整个长公主府都是一片红彤彤的喜庆颜色。 房前屋后的积雪被勤快的仆从清扫干净,裴纯拉着古渊的手,朝着二哥的房间而去。 刚才圣旨来的太过突然,震惊之下,都忘记让郎中给他诊脉,如今也只能由二哥亲自来看。 “明澄,西疆求娶不是渊所为,是巧合。” 古渊扯住裴纯的手,想起刚才走前明澄询问他的话,下意识的解释一句。 说话时,止不住观察她的神情,生怕她多想,或是一点不愿意的表情。 裴纯觉得无所谓,反正有没有求娶圣旨,她也会尽力促成婚事。 圣旨主动来了更好。 “后日便是元旦,你可有甚么新年礼物想要的?” 她想起自己还不曾了解他的喜好,想了想,还是问问稳妥些,至少送他心中喜爱的。 古渊眉开眼笑,刚要回答,那边,琴嬷嬷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他笑容下意识一收,按捺下开口的欲望。 “六小姐,平国公一家来了。” 裴纯也收回嘴角的笑意。 缓缓皱起眉,平国公这人上辈子没掀出什么风浪,只是与多数朝堂上的官员一般,对大哥与爹爹落井下石。 但明日就是除夕,搁一般人家,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在这种时候上门拜访的。 想到此,裴纯只能暂时拍拍古渊的手背,视作安慰:“未免别人瞧见了多生事端,你先去找二哥吧,我自己去前厅瞧瞧。” “好。”古渊乖巧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琴嬷嬷走了。 裴纯抬头,瞧了一眼西边的落日,眯了眯眼,晚间拜访,来者不善啊…… 她到的时候,爹爹与娘亲正分别坐在主位上,与平国公还有他的妻子,端着茶交谈。 双方气氛还算良好。 三哥歪着身子,吊儿郎当的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把裴纯今日在铺子买回来的盐渍果脯。 双腿交叠,侧身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吊着一双腿,悠闲的一荡一荡。 没有一点即将要与皇族公主成婚的紧迫感。 裴纯笑眯眯的朝着平国公夫妇行了一礼。 视线落在平国公府侍从手中的托盘上,只见一枚温润的玉佩安静的躺在其中。 裴纯挑眉,趁着抓果脯的功夫,悄咪咪趴到三哥裴湛耳边问:“什么来头?” 三哥耸肩,低头将桃子干挑出两个模样尚可的,伸手朝着裴纯的方向递去。 “要求与冯桓的亲。” 求与冯桓结亲,来公主府作甚! 应该去冯府才对吧。 裴纯伸手,刚要接过来,就见讨厌的三哥速度极快的抽回手。 眼看桃子干就要落入那张饕餮巨口中,她气的眼睛一瞪,伸手上前夺。 三哥裴湛把胳膊抻高,就是不给她。 气得裴纯想咬他。 “是希望哪位女子配给冯桓?”裴纯悄咪咪,声音十分小。 当然,最后桃子干还是幸运的落入了她的手中。 主要是三哥裴湛胸前有伤,打不过她。 咳、裴纯单方面这么觉得。 “嫡女五小姐。”裴湛嘴里不停,手上的被裴纯抢走,转头就随手抓了个别的桃子干。 嫡女五小姐?这不是之前六皇子与皇后密谋时,口中出现的人物? 这人什么来头?还指名道姓的就要冯桓? 裴纯想了想,陡然想起冯桓上辈子的外室中,有一个姓张的女子。 平国公也姓张,不会这么巧吧…… 裴纯暂停吃桃子干,认真思索。 两个孩子动静这般大,公主娘与裴鼎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明昱,莫要招惹你妹妹。”裴鼎不咸不淡的训斥了一句。 公主娘也抱歉的朝着平国公夫妇笑了一下。 平国公夫人也只能应和出声:“无碍,明昱与纯儿两个孩子还小。” 公主娘没说话,上次裴纯在冬至宫宴上不见人影,还被平国公夫人说是年龄小不懂事。 真当她忘了不成。 显然,侧面的平国公夫人也想到了这话说的不对,眼神一飘,下意识找补。 “还是年纪小好,也省的孩子出嫁,咱们这为人父母的,实在是舍不得。” 平国公也是个人精,听夫人这么说,立刻将话头接过来:“是啊,若是此次我儿有幸,能与子洵那孩子结成连理,咱们两家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公主娘端起茶杯,笑笑没说话。 还是裴鼎皱着眉,直言不讳:“可是子洵那小子已经许久都不回来公主府看过了。 再说,他在朝堂上帮着裴家作伪证,差点将嘉善送进地牢中。 长公主府可不想与这白眼狼过多接触! 就当长公主府这么多年,没与子洵这孩子来往过。 平国公若是真的想与子洵那小子结亲,还不如去冯府瞧瞧。” 这话说的不客气,平国公笑容一僵。 虽然觉得没面子,但心中清楚,这冯桓如今已经是与长公主府割袍断义,以后估计也再难得到信国公的扶持了。 但这不重要,反正今日他来,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冯桓。 而是:“唉,裴兄遇到这种事情生气也是应该的,既如此,那做弟弟的也不好勉强。 弟弟本就是看中了这孩子是由你教养长大的,才会选择此人。 不过那冯桓如今一瞧,人品堪忧啊,白费裴兄多年教导,真是个实打实的白眼狼。 让弟弟我嫁出家中五丫头都不放心! 不过幸好,裴兄与弟弟的子嗣颇丰,没了冯桓,还有明昭那孩子。 若是有机会,当让我家五丫头与七丫头和你家明昭相看相看。” 裴明昭,四哥裴彻的字。 平国公这话兜了一圈,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太子殿下的吩咐,若他能第一个达成,以后第一国公的位子定然是他的。 再说了,他家三儿子还正准备参加春闱呢,这可是由太子亲自负责的。 各地学子无数,他儿子能不能一步登天,就看这次能否贿赂成功太子了…… 裴鼎心中冷笑。 裴纯也在一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59章 吃瘪 将这两人在心中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她四哥是什么,冯桓的备选?! 说的倒是好听,真要想上门求亲,想喜结连理,为什么不指名道姓的第一个选择四哥裴彻! 想讨好太子,也不找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就上门拜访,实在是蠢笨。 “平国公谬赞了。”裴鼎淡声。 上辈子他可知道,这什么五丫头就是冯桓那白眼狼的外室! 还是因为婚前有了冯桓的孩子,这才勉强得了一个外室的名头。 一个甘愿做人外室的国公嫡女,还要配给他的明昭? 还有那七丫头,未来六皇子的侧妃。 没一个好东西! 我呸! 他今日倒要好好看看,人到底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裴纯用胳膊拐了拐旁边的三哥裴湛,小声:“上午太子才说完,要让人奔着咱们裴家的几个孩子使劲儿。 这夫妻俩下午就来了,消息传的倒是快。” 裴湛倪了她一眼,又挑了两个橘子果脯递给裴纯:“你怎么知道?” 这回三哥裴湛倒是没有逗弄她。 裴纯轻松的接过果脯,塞进嘴里,嚼了两口,酸甜,吃了满嘴蜜。 “有冯桓给我传消息啊,控制蛊可真好用。” 平国公见裴鼎不咸不淡的,心中有些不悦,不过想起太子殿下的任务,还是艰难的赔着笑脸。 将要求提了出来。 “咳、也不知道裴兄给明昭那孩子选了何人?不如瞧瞧我家五丫头?” 裴鼎对平国公有些无语:“这怎么行,贤弟家的五丫头的对冯桓那孩子有情,我家明昭怎么好做出夺人所爱的事情。” 说罢,裴鼎不顾平国公绞尽脑汁的模样,突然转头,看向裴纯与裴湛两兄妹。 那厢,得到信号的裴纯眨眨眼,站起身,朝着平国公夫人笑道:“就是啊,再说四哥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国公爷就别为难我爹了。” 裴湛跟着起身,略带不小心的,故意将桌边的茶水带倒,稀里哗啦的茶碗摔了一地。 语气愤怒:“就是,国公爷,我家妹妹马上就要和亲西疆。 西疆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我爹爹数年来,与之缠斗不休,全都是敌人的地方。 爹爹得到这消息本就伤心。 怎么可能让我四弟在这种时候,欢天喜地的成婚。 您这时候提出这要求,不是诚心往我爹的心窝里面捅刀子。” 看着平国公尴尬的笑容,裴纯选择再添一把火,恭敬行礼:“我三哥说话不好听,还望国公爷海涵。 不过国公爷尽可将这块玉佩留下,等到时候我去西疆,也能给您家的五妹妹与七妹妹找个上好的婚事。”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兄妹胡搅蛮缠一通,叫人想反驳都找不出话头来。 平国公与其夫人似是没想到裴纯居然这么说话,神情难堪。 公主娘适时出声:“纯儿,说甚么呢,还未成婚,婚姻大事说起来也不害臊!” 平国公笑容难以维持,其夫人倒是拉下脸,忍不住开口,语气嗔怪:“就是。 你这丫头,哪有未嫁人的女子给别家女子找夫家的。” 公主娘没甚反应的抬了抬眼皮。 裴纯立刻笑笑:“那也比您家五妹妹与七妹妹强。 两位妹妹找冯桓商谈婚事不成,反倒退而求其次的来选我哥。 怎么,难道我四哥是他冯子洵的备选?” 这平国公上门的理由也是无脑。 怎么就没想想,这事情搁到他们长公主府,正好能借着这蠢笨的理由,让平国公知难而退。 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冯桓与长公主府关系不好,他平国公这时候,还用这个理由上门。 不是上赶着来找呲哒! 京城中的世家贵族都要面子,无论私底下斗成什么样子,大家表面上,都维持着你好我好。 至少这么多年,裴纯没有听闻哪一家与另一家是你死我活的。 就连当初的裴氏与裴鼎都是互相点到为止,老死不相往来,以免被人说上一句心狠手辣,在皇帝面前有了污点不好升官。 同为国公,爹爹也不好将人怼的太难看。 可她是即将和亲的公主,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这……这,我们家哪有这个意思!” 平国公夫人被裴纯牙尖嘴利怼的愣住,想要反驳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却张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今日来本就仓促。 因为太子殿下的命令,想要扒住长公主府,准备的根本不充分。 夫妻二人拿着结亲玉佩,也没递拜帖便来了,谁能想到裴家人都这般暴躁。 明明嘉善在宫里也能评得上一句乖巧不爱惹事。 结果她嫁的这一家子倒是各个牙尖嘴利,将人怼的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平国公倒是难以忍受的沉下脸来,他面色难看的盯着裴鼎:“裴兄,我好心好意为自家女儿来挑选夫婿,不是到你这里来找羞辱的! 我们同为国公,你女儿说话也未免太不客气了些吧! 更何况,我们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的!” 裴纯脑子转的飞快,嗤笑一声:“国公爷自家的五妹妹与冯桓的风流韵事,整个京城知道的可不少。 难道太子殿下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非要棒打鸳鸯,让我哥与您家闺女结成姻亲? 国公爷,您胡诌也想个靠谱的理由成吗?太子殿下插手我们长公主府的事情作甚?” 平国公被怼的脸都绿了,愤愤的指着裴纯,刚要叱骂她。 结果裴纯当即指向门口小厮:“你去,去太子殿下的府上亲自问问。 今日平国公来,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的命令,还是有人借着太子殿下的名头,上门来闹!” 去找了太子,太子怎么会承认,估计还会帮着长公主府训斥平国公。 想到这儿,裴纯舒舒服服的再次坐下,接过三哥裴湛递来的果干。 朝着他挤眉弄眼。 平国公面色难看,终于闭上了嘴巴,他盯着小厮跑走的背影,深知今日是不能与裴府的人结成姻亲了。 若这小厮去了,说不定他还要受了太子殿下的训斥。 这怎么行,他今日来,本就是为了完成太子殿下的命令。 结果事情办砸了,还将太子殿下暴露了出来…… 想到这儿,他给身边的夫人递了个眼神,站起身就想甩袖走人。 第60章 太子府 裴纯挑眉扬声:“别走啊,姨父,姨母,留下来等着小厮回来多好,姨父也不想今日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吧。” 她话音落下,平国公面色已经不能看,不得已,只能再次给身边的夫人使眼色。 平国公夫人笑的僵硬,暗暗觉得丢脸,等了好半晌才开口:“嘉善啊。” 她不自在极了,但却还是不服气。 公主娘笑笑,放下手中茶杯,等她接着说。 “唉,我家夫君这实在是昏了头,才这般讲话,哪有什么太子殿下的吩咐……你可千万别介意。 不过……明昭现在也没有功名,以后,你家长子明景袭爵。 小公爷的位子也不可能到明昭身上,我家五丫头虽说心悦那冯桓,可却从未做出过任何有违妇道的事情。 怎么就配不得了。 还有,嘉善,咱们都是有丫头的,都想自家丫头嫁个认识的,知根知底的。 以后我家五丫头嫁给你家明昭,不比明澄千里迢迢远赴西疆要好? 也是,明澄现在都是公主了,哪是我家那普通的国公府丫头能比的。”平国公夫人酸溜溜的道。 一句话说的夹枪带棒,听着实在叫人恶心。 公主娘笑容微顿,轻轻将茶杯放下,幅度不小的转头看向裴纯。 意思不言而喻。 裴纯当即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姨母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家哥哥以后有没有小公爷的爵位,与你家五丫头有甚关系,我爹爹好像还没同意他们二人结亲呢吧! 再说了,我家有甚么让您这般惦念的,不停地把自己的女儿往这儿塞。 呵,您要是想卖女儿,我现在帮您去联系牙行。” 平国公夫人听得此话,心中一梗,脸瞬间变成绿色。 她完全失去贵妇风度,尖尖的指甲指着裴纯的脸:“你!你!!” 手腕颤抖,竟是气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平国公面色难堪,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这感觉…… 平日里都是他们一家颐指气使别人,好容易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谁不想拔尖的上去完成。 谁能想到碰到裴家这一群硬茬,实在是晦气。 就在这时,去太子府的小厮已经朝着前厅疾步跑了过来。 平国公视线一顿,想要骂出口的话也瞬间停住。 只能瞪了一眼身边的婆娘。 这才将视线放在裴鼎身上:“裴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夫人今日正在气头上,你别心里去。 啊,对了,我名下有一个温泉庄子。 这几日天气逐渐转凉,一会儿我遣人将地契送来,裴兄与嘉善殿下有空就去那里逛逛。” 裴鼎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裴纯:“纯儿,怎么跟你姨母说话呢!” 语气漫不经心。 不像是在训斥,倒像是正常聊天。 平国公夫人自小厮进来的那一刻起,便有些坐不住凳子,冷汗也瞬间冒满了额头。 见裴鼎给了台阶下,脑子也灵光了起来。 扭过头,面上毫无芥蒂的朝着裴纯笑:“哎呀,纯儿这丫头不是就快成亲了。 这样吧,姨母家中正好有一套孝慈皇后的头面。 姨母将这头面拿给纯儿,当嫁妆的添头,让姨母家也跟着沾沾喜气儿。” 裴纯看了一眼小厮。 满意的朝着平国公夫人咧开嘴角,露出笑容:“既然如此,那纯儿就不替母亲送姨母、姨父了。二位还请自便。” 平国公与其夫人终于脸色不好的走了。 裴纯看着二人的背影,见人走远了,这才朝着看戏的管家爷爷道:“管家爷爷去找人跟上他们,到平国公府门口就在外头不进去。 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去拿头面的! 不要到头面,明日除夕、后日春节,就都在他们家门口不走了!” “诶,好嘞!”管家爷爷拄着拐杖,躬身笑着,一双眼睛笑得促狭。 裴纯收拾完平国公夫妇,神清气爽。 视线落在脚底丝毫没有沾雪的小厮身上,对着其赞赏的点了点头。 把手中的一袋银子扔了过去:“这次做得好。” 小厮嘿嘿一笑,接过鼓鼓囊囊的银子荷包,嘴里不住说着吉祥话。 “都是刘管家的功劳,是刘管家让小的等在门口,过会儿再进来的!” 裴纯笑着,转头朝二哥的小院走去。 她要去与古渊分享喜悦! 嘿嘿。 当然,裴纯也没忘记传话的小白。 她将软乎乎的小白抓在手心:“多亏了小白,我这次才能提前知道他们一家要来!” 至于被控制的冯桓,呵谁管他! 她挂着笑容。 刚一推门进屋内,就见二哥将手搭在古渊手腕上,正把着脉。 古渊细白的手腕搭在脉枕上,没有一点衣物遮掩。 裴纯眼神一眯。 其手腕上,占据大片的青黑色,终于被裴纯瞧见。 只见那雪白的皮肤上,一大片不详的墨色,沿着青色的血管,逐渐向下,越靠近手掌,青黑色越严重。 最后到了手心正中央戛然而止。 那一片青黑色也不知是什么,隐在皮肤下,又能叫人清楚的瞧见。 晕开在古渊的小臂、手腕上,像打翻的墨汁。 细细看去,那片黑色的正中间,有一条狰狞狭长的伤口已经结痂。 结成的痂像一条蜿蜒的褐色蜈蚣,十分不规整。 一瞧就能知道古渊受伤之时,是如何承受着剧痛,看着自己的皮肉逐渐翻卷。 裴纯笑容消失。 古渊神色并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她要来。 此时他正慌乱的看着她。 手腕不断用力,想向后抽回。 二哥裴粹却仿佛早就知道他的意思,四个指尖用力,将其手腕周围都摁出了一片红。 分明是不让人收回手。 “莫动。 你多年以血喂蛊,身子亏空严重。若再不补,活不过二十。 我可不想妹妹还未嫁过去便守了寡。” 二哥裴粹声音古井无波,但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看。 四哥裴彻倚靠在另一边的墙上,手中拿着一纸袋裴纯今日买回来的果脯。 她买了许多,家中每一名成员的都单独装了一袋。 古渊瞧着被按住的手腕,又转头看向裴纯,神情难堪又局促。 半晌,委屈的红了眼眶。 一言不发。 靛蓝色的衣衫穿在身上。 深色将他的皮肤衬得雪白,只手腕上一片黑越樾东西极为碍眼。 裴纯上前,将二哥裴粹把脉的手挪开,抓住古渊漆黑的手腕。 指腹摩挲着已经结痂的地方,不赞同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暖烘烘的手掌落在腕间,古渊这次没有选择再抽回手腕,他抿了抿唇,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喂小白了。” 裴纯:“小白不是只吃肉?” “可那天小白不清醒,帮不到你…… 所以、我才想让它恢复快些。”古渊坐在矮凳上,仰头看着裴纯。 小白怎么也是活了许多年的本命蛊,威力巨大,咬他的时候,毒性比小红强太多。 所以这么多日,他手腕间的黑色一直下不去。 他摇了摇裴纯的手腕,泪珠顺势沿着雪白的脸颊滑落,本就因病嘶哑的嗓子,也越发沙哑。 裴纯拧眉。 低下头,有些无奈的抽出手,将他挂在脸上的湿润拭去。 “是不是很丑?”古渊嗓音哽咽,说着说着,手不知道怎么就搭到了裴纯的腰上。 脑袋也渐渐靠向她的胸前。 裴纯摇头:“不丑。” 但她不想他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就算没有小白,她也能将那群人全都宰了! 大不了与人同归于尽又怎样! 她摸了摸古渊顺滑的长发:“古渊,下次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我很心疼。 还有,我想要你陪我很久很久。” 滑溜的手感让裴纯有些爱不释手。 古渊眼睛里终于不再涌出泪水,他仰着头,用一个乖顺到极致的姿势,勾着裴纯的腰。 让她一低头就能瞧见他脸庞最美的角度。 那边的四哥裴彻终于看不下去,在古渊的脑袋即将靠到裴纯怀中的前一刻。 眯眼重重的咳了一声。 心中不住感慨这男狐狸精勾人的手段。 裴纯醒神,终于想起二哥还有四哥就在一边。 不好意思的眨眨眼,像是撸小狗一般,将古渊的头发弄乱。 “二哥,你刚刚说古渊的身体如何?” 二哥跟四哥对视一眼,看着妹妹担忧的神态,缓缓摇头,无奈道:“他常年用血喂蛊虫,气血两亏。 若再不停止,能不能活过二十都还未可知。” 裴纯皱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古渊的脸颊,以示安慰。 古渊惊喜,也跟着蹭了回去。 像是两只小动物,软乎乎的用蹭蹭来表达感情。 “以后不要用自己的血喂蛊虫好不好?”她鼻尖满满都是古渊身上香粉的味道。 不刺鼻,香香的。 古渊睫毛微颤,缓缓点头,他也想陪她很久很久。 之前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怕她会嫌弃蛊虫,更嫌弃喂蛊虫的他。 可她竟然没有。 太好了,太好了! 二哥裴彻摇头,难以忍受的沾了沾墨汁,在纸上写好方子。 四哥打了个哈欠,暗道怎么爹就相中了这个古渊呢…… 把方子交给小厮去抓药,裴纯迫不及待的扯着古渊回了景园。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换上了夜行衣。 整理好手腕处的竹片暗器,确保不能凭借暗器认出她来。 “明澄这是要去作甚?” “去太子府!跟太子玩玩儿,让太子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嘻嘻嘻。” 裴纯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确定自己笑的不那么吓人。 试了半天…… 算了,她放弃。 最后还是朝着古渊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你的脚受伤了,这次不能带你。下次咱们一起去! 努力养好身子,我等你娶我。” 说完,见他还傻傻的盯着自己,又低下头,蹭了蹭古渊的脸颊。 第61章 光顾 太子派出私兵朝爹爹动手,这是裴纯如何也容忍不了的! 若不报复回来,她难泄心头之恨! 反正太子以后都要死,她先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 夜晚的太子府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石子小路上,裴纯小心翼翼的踏上去。 即将要过春节,太子府也装点上许多喜庆的红绸和灯笼。 同时跟上的还有三哥裴湛。 他刚要不老实的伸手扯一扯红绸,就被四哥裴彻眼疾手快的拍了手。 就这四哥还不解气,抬起拳头,照着三哥的脑袋,狠狠敲了一下。 裴纯听到声音,有些无奈捏了捏眉头。 说实话,论搞事,所有的孩子之中,除了裴纯就是三哥裴湛。 两个人常年霸占公主府六个孩子中,最淘气榜榜首。 尤其是今日的三哥裴湛,顶着还未长好的伤口,知道裴纯要夜闯太子府,当即便上蹿下跳的要跟来一起来玩儿。 但,若说最能管住她们两个搞事的,除了懒洋洋的四哥之外再无别人。 大哥都不行,因为大哥心太软,求一求就松了口,看似管得严,但给几个弟弟妹妹的自由也是最多的。 现在最能管人的四哥跟过来了,她和三哥原本彻夜不归大闹太子府的计划彻底告破。 只能憋屈的听暴君四哥指挥。 不听指挥就要被揍。 别以为他们两个从小没反抗过,但每次反抗的结果就是被一肚子坏水的四哥告到娘亲那里去。 娘亲不开心了,爹爹就不开心,爹爹不开心了,她们两兄妹就要被爹爹收拾。 哦,偶尔还要加上状况外的五哥。 裴纯看着面前的石子小路,眼珠转转,脑中回忆冯桓交给她的地图。 还未等她想到。 那边的四哥裴彻已经率先带头,朝着东面而去。 裴纯和三哥裴湛对视一眼,同时耸肩,好了,现在不用想了。 三兄妹绕过太子府的重重守卫。 找了半天,终于到了亮着烛火的太子寝殿。 裴纯飞身上房,悄悄掀起一块瓦片,向下瞧去。 只见太子正躺在屋内休息,脚下还蜷缩着两个浑身光溜溜的暖床丫头。 他非常不礼貌的把双脚,塞进暖床丫头的怀中取暖,看的裴纯一阵犯恶心。 艳福真是不浅! 她二话不说,掏出迷香便吹了进去。 青烟袅袅,逐渐覆盖住本就睡的香甜的太子。 裴纯和四哥裴彻趁着侍卫不注意,一个闪身就进了屋内。 四哥裴彻手脚利索,根本不顾太子还躺在床上,低头就摸上太子下方的床榻。 神情认真,但动作极其猥琐。 裴纯一时没注意,而是转身找了一床被子,将两个光溜溜的暖床丫头裹住,银针刺入脑袋,确保人如何也醒不过来。 身侧。 四哥裴彻皱着眉,确定床下没有东西,忍不住将视线放在太子身上。 思索半晌,深吸一口气。 不客气的伸手朝着太子的裤裆掏去,一点不见平日里懒洋洋不爱动手的模样。 裴纯看见四哥的动作,抽抽眼皮,嫌恶的道:“四哥,你作甚呢!” 男人也下得去手啊! “找私兵们的支出账本。”四哥裴彻动作细致。 幸好,他只是隔着裤子摸了摸。 明澄已经命令冯桓找过私兵的账本支出,但这么多天也没有个结果,定是被藏得极好。 所以他才没忍住,去翻太子的裤裆。 必须找一找隐秘的地方! 四哥裴彻摸完太子的身体,没发现任何疑似账本的东西,当即扭头朝着外头而去。 他得去书房再仔细找找。 二哥说过,若是有人被下了控制蛊,不可能摆脱控制,所以他放心冯桓。 但冯桓毕竟只是太子府的一个小小门客,万一冯桓的能力不够进入书房怎么办。 所以他还是亲自去找找稳妥。 临出门时,他转头瞧了一眼窗外毫无所觉的侍卫们,低声嘱咐妹妹:“太子身边暗卫也会换班,你动作快些!” 裴纯点头。 房上,三哥裴湛将刚杀的两个暗卫,手摆弄着垂下。 血滴一点点透过掀开的瓦片,滴向下方屋内。 渗进柔软的虎皮地毯中。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在整个寝殿,连裴纯吹的迷香味道都掩盖了过去。 太子的身份可不比小小裴府,若是太子在自己家出了事情,定然会有无数人来查案。 所以一点点尾巴都不能留,若不然一个不慎,长公主府就要遭殃。 幸好出门前,四哥裴彻就已经做好了周密的计划。 若不然,只有裴纯与三哥裴湛,估计早就粗暴的打上门了。 哪会注意迷香残留味道这么微小的东西。 屋内血腥味越发浓郁,四哥走时,顺手拎走了三哥。 裴纯没在意兄弟俩去作甚,转头朝着放置太子佩剑的地方而去,轻松拎起细窄的软剑。 吹了一口气,耳边微微嗡鸣声响起,嗯,是把好剑。 就是没有一点使用的痕迹啊…… 呵…… 赵国历任帝王都是会武功的,可如今的皇帝明显不想让太子习武。 居然连习武师父都没给太子找过,让太子连随身佩戴的长剑都没机会拔出来。 足以证明皇帝是如何看待这位太子。 裴纯嗤笑一声,她从小在和睦的家庭中长大,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做法。 尤其是在经历过亲手杀兄后,心中越发深恶痛绝亲人相残的事情。 说的不好听些,一脉相承的亲近父子关系,居然成了互相猜忌防备的仇人。 既然不相信,为何还要立太子。 她将太子的手脚捆住,又将其嘴巴堵上,眼睛蒙死。 视线落在太子养尊处优的一双腿上。 想到上辈子,太子洋洋得意抱着臂,施施然立在被控制的她面前,朝着冯桓,轻飘飘的一句命令。 就指挥着她,带着二十御林军,去讨伐三哥四哥的数千起义军。 哈,多可笑,二十比数千。 可她居然成功了,将自己的亲兄弟活捉回来,绑在太子的脚下。 是她亲手按着两个哥哥的头颅,让自己的亲哥哥给仇人磕头。 最后,也是太子轻飘飘的命令她。 用颤抖的长枪,在两个哥哥绝望又带着解脱的笑容中,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身。 她的两个哥哥背靠着背,倒在了她的身上。 好沉,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只记得四哥裴彻用了最后一口气,趴在她耳边:“明澄,有了哥哥们的两条命,你能在他手底下好过很多。” 三哥裴湛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手里塞了一把肉干。 爹爹做的。 可那肉干她也没吃到。 太子以为肉干里面有什么东西,他把肉干抢走了,当着她的面,踩碎了干巴巴的肉干。 裴纯一想到这些就气的拳头死硬。 她咬牙,抡圆了胳膊,朝着太子的脸上狠狠挥去。 “啪!” 第62章 断腿 带着劲风的巴掌,几乎瞬间就将太子的脸颊打的红肿起来。 声音不小,得亏外头的侍卫被三哥走前处理干净了。 不然,这声音足够侍卫们跑进来当场捉拿她。 太子浑身一抖,吓得当即便扭曲挣扎起来。 身上肉被勒出饱满油腻的弧度,像一条被捆扎结实待宰的野猪。 太子嘴巴被堵住,从嗓子眼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腿双手配合,在床上乱蹭。 身上汗毛倒竖,不过眨眼间,其身上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裴纯看的一清二楚。 她压低声音,在嗓子眼儿里溢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细长的软剑朝着太子的膝盖处比去,丈量好了下手方位后。 裴纯手腕一抖,哗啦一声脆响,软剑在她手中登时成了坚硬锋利的硬剑。 闪烁着熠熠寒光,像上辈子她亲手刺死二哥、三哥、四哥的长枪尖端。 挺好。 今日她就让太子也尝尝上辈子,她的哥哥们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滋味。 想逃逃不掉,想跑跑不得。 不,或许哥哥们自己都能跑掉,不过是被‘妹妹’桎梏在原地。 到最后连死都在想着妹妹。 太子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嘴巴被塞住,让他动弹下颌骨说话都不能。 被人扇醒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出不对,想挣扎。 却没想到自己身上被绑的死紧。 连动弹都不能。 任人宰割的感受并不好,他奋力挣扎自己的上半身,青筋暴起,可浑身都冒出汗来也没能坐直身体。 眼前的黑暗令他恐惧,心脏甚至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惊恐万状的在一片黑暗中挣扎,却依旧没什么用。 只能徒劳的在嗓子眼里,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呜咽声。 突的,他汗毛直立的腿上竟然感觉到一抹冰凉。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十分恐怖的笑声。 他抖的不成样子,眼前的布匹湿乎乎的。 裴纯眯起眼睛,她跟爹爹学过如何用剑,剑术还不错。 可这一次,她却像是刚拿起剑的稚童,用最简单无脑的方法。 将手中绷直的长剑,切菜一般,朝着太子的腿上而去。 柔软的皮肤慢慢接触到锋利的长剑,先是极其轻微的凹陷下去一块。 太子抖得已经不成样子,淅淅沥沥的尿裤子声音传入裴纯的耳中。 腥骚焦黄的尿液染湿了太子床下的被褥。 裴纯见此,兴奋的手都在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慢慢的,她使出力道,摁下刀锋,像锯木头一般,剑锋上下拉扯,来回生拉硬拽,割破他的肌肤。 只见其柔软的肉皮被划破,鲜血登时窜出,朝着其小腿流淌。 随着裴纯的力道,太子的双腿像一颗正在被剥皮的洋葱。 一层又一层,逐渐露出黄澄澄的脂肪,赤红断裂的血管,还有刺目雪白的腿骨。 太子疼的浑身冒出冷汗,嗓子眼里嚎叫声不断。 却因为嘴巴被堵上,下颌骨动弹不得,只能痛苦的不断上下滑动喉结。 大张的嘴唇苍白至极,不见一丝血色。 裴纯亢奋的感受着喷薄到脸上的滚烫血液,慢慢弯起眼睛。 有一滴调皮的血点竟然溅到了她的眼睛里。 让她视线一片血红。 直到太子疼晕了,彻底没了动静,完整的两条腿骨也掉落下来。 她这才痛快的深吸一口气。 将依旧坚硬的软剑举起,猛地朝着太子昏迷的头顶扎去! ‘嗡!’柔软的剑身不断颤抖。 竟是钉进了木床内,扎穿了太子的发冠,也扎穿了上好的锦被,剑身没入一半。 可惜,今日没用上竹片暗器,那里面不少都是爹爹出征前,特意为她做的呢。 裴纯耳边听着暗卫不断靠近准备换班的声音。 看了一眼太子身下血液极速流失的惨状,满意勾唇,笑了一下。 随即飞身跃出太子寝殿,朝着太子府的书房而去。 身量轻盈,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走时也没忘收回扎在暖床丫头脑袋上的银针。 她刚离开不久。 逐渐接近的暗卫闻到满殿血腥味,暗道不好,眼神当即锋利的扫视殿外周围,却见一摞堆叠在一起的侍卫。 看上去早已没了生机。 暗卫面色大变的推开太子寝殿的门,哐啷巨响响彻屋内。 殿内血腥的场景叫他瞳孔一缩,他惊恐的大喊:“太子殿下!” 人也极速朝着太子而去,点上穴位,暂时为太子止血。 “太医!快叫太医!” 太子府瞬时灯火通明。 喧闹的声音惊起盘旋在周围的雪白鸽子。 裴纯与两位兄长跳出墙外,抬头便瞧见朝着不同方向飞去的白鸽,她嘲讽的轻嗤。 侧头就见冯桓僵硬的站在墙边。 她又勾起唇角,附着半张脸血渍的神色极为骇人。 她走到冯桓身边。 将手中沾满血的腰牌递给他:“引导太子对六皇子动手。” 冯桓双手捧起,恭敬的接过。 低下头应是,眼神毫无变化。 像是木头人。 裴纯满意点头,看样子,控制蛊已经完全与冯桓融合在了一起。 之前不融合时,还能从眼神瞧出他的神色。 她低头,盯着自己满手的血,半晌,冷笑着抬起,朝冯桓白净的脸上拍去,将他一张脸染的鲜红。 “记得让太子亲眼瞧瞧你的脸,他若问起,你就说没见到刺客,只是被打晕了。” 语气暗含期待。 以太子小心眼的性格,若是知道了同样遭遇刺客的冯桓不仅没受伤,反而还手脚完整的活了下来。 会怎么样惩罚冯桓呢? 真期待啊。 冯桓听完,心中的愤恨不已。 但他做不出表情,就连眼神都不受他控制。 蓦的,裴纯耳朵动了动,面色不好的朝着身边的两位哥哥道:“有追兵来了,人数不少。” 四哥裴彻面色一变,当机立断下命令:“分开跑,尽快回家!” 说罢,裴彻上前,猛地打晕冯桓。 确定人晕了过去,这才给裴纯递了个眼色。 几乎就是下一瞬,太子府的大门处便跑出来一队举着火把,身穿铁甲的太子府护卫,看样子是要去与京城御林军汇合。 那些护卫跨上马,竟直直的朝着三人站定的地点而来。 三哥裴湛面色一变,猛地抓起两个弟妹的衣领,将人甩出去好几米远。 接着,便二话不说的朝着另一条小路的方向跑了起来。 边跑边露出几丝张狂的笑意,抓起路边的小石头向后扔去,吸引护卫掉头,朝着他追来。 果然,就在石头落下的一瞬间,护卫当场调转马头,呼喝着,朝三哥裴湛狂奔而去。 “站住!” “在那边!” “快追!” “驾!” 马蹄溅起的雪飞了一人多高。 时间紧促,裴纯又被身边四哥推了一把:“快让古渊回质子府,他们定要搜查全京城!” 话音落下,四哥裴彻眼光犀利的朝着三哥裴湛逃窜的方向追去。 裴纯深吸一口气,极快的将手腕处装备暗器的袖子撕破,朝着四哥奔跑的背影,手臂猛然发力,狠狠掷去。 那边的四哥裴彻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抬手一抓就将满是竹片的暗器袖包抓住。 她心脏狂跳,看着哥哥两个纵跃消失在眼前。 裴纯按捺下要追逐哥哥的脚步,咬了咬牙。 从脖颈处抓出还在酣睡的小白,将其肥硕柔软的身子捧在手心中。 按照古渊教的方法,焦急捏了捏它软糯的身子。 第63章 搜查 语速极快:“快回质子府!御林军即将搜查全京城。” 是了,今日,明面上古渊可是只来了公主府一次! 长公主府一家都为皇帝卖命,杀了不知道多少西疆的兵卒,与西疆人向来不对付。 可古渊这个流着西疆血的质子,明明今日拜访已经结束,马车都从公主府走了。 结果半夜又出现在公主府暗度陈仓,如何不叫人怀疑。 若今日御林军搜查到长公主府,那岂不是当场就能将古渊捉住! 真到那时候,他们公主府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别说婚事了,按照太子对长公主府的态度,她们一家还能不能存在都未可知。 千万不能被御林军抓到公主府的把柄。 再说古渊。 若是今日御林军没在质子府查到他的人影。 定然会有人怀疑,是他这个西疆人刺杀的赵国太子。 到时候,以太子的伤势为借口,再加上皇帝对西疆蠢蠢欲动的态度,定然会借机出兵。 赵国可没几个有能耐的武将,整个国家的兵马几乎都压在了爹爹身上。 若是这时候因为古渊刺杀太子的名头,让赵国起了兵,首当其冲的定然是她爹上战场! 可裴纯清楚的记得,眼下新年的时间点,就是古渊的弟弟,未来的西疆王登基之时。 她记得清楚,这个新任西疆王比起上一任,厉害了不知道多少。 上辈子有古渊的辅佐,几乎是五年内便清理干净内政,统治周边数十部落。 西疆那边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任由赵国攻打。 更何况,目前西疆新皇刚刚登基,朝中局势定然不稳,若是古渊在这时候出了事。 西疆王鞭长莫及,如何也保不下他。 再说了,她爹的命也是命,没发生上辈子的事情,还能为皇帝流血卖命。 可上辈子皇帝纵容太子、六皇子联手对付裴家。 褫夺公主娘的封号,削爹爹藩位,将爹爹打的血肉模糊的惨状她还历历在目。 让她爹依旧为皇帝卖命?怎么可能! 她第一个不答应! * “挨家挨户搜!” “是!” 御林军侍卫统领抹了一把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 自从知道太子遇刺,到现在,一个时辰不到,他与手下就已经搜了快半城的人家。 虽然那些人都是平民百姓。 但也还算速度颇快。 可接下来的是……东城。 东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达官贵人们居住的方向。 对付官位比他低的还好,拿出太子遇刺的理由,直接推门进去搜查即可。 可遇到那些比他官位高的,那才叫一个难办。 态度强硬些,第二天上朝就要得到许多个弹劾。 若态度不强硬,里面的人都仗着官位高,散漫又埋怨的能出面一半男眷,都算是配合了。 至于女眷,呵,那更是想见都不可能让他见一面。 可不搜查彻底些,到时候太子醒了,皇上得知此事,找不出刺客,就是他遭殃! 唉,明日可就是除夕。 他是统领,得了足足两天的假。 原本他还能在妓子温暖的被窝中享受两天美梦。 谁想到,这刺客就选了这么个阖家团圆的时候——把太子的腿锯断了。 那场面,啧啧…… 唉,还是从好欺负一点的先开始查吧。 御林军统领跳下马,挥了挥手,黑着一张脸,粗暴的踢开面前没有匾额的小院门。 ‘砰!’ 御林军登时从狭小的院门挤了进来。 一阵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御林军统领面色一变,当即沉声:“有情况,快查!” 裴纯抿紧嘴巴,屏住呼吸,把自己往茅草堆里塞了塞。 她确定了古渊已经回到质子府后。往家中赶路时,却迎面撞见了这群御林军。 他们人人手里都举着火把,前后两条街全都被御林军占住。 搜索人家时也十分有技巧,一队在街头,一队在街尾,同时朝着中间搜索。 眼看着就要搜到面前来,她无奈,只能暂时跳进古渊的质子府。 满脸血渍和浑身浓厚的血腥味将古渊吓了个半死,以为她受了伤。 那厢,古渊急促的掀开被子,朝着外面去。 带着细碎的整理衣衫的声音,他刚要说话。 那御林军统领便抽出身侧长剑,‘唰’的一声横在古渊脖颈上。 “说!刺客在哪?” 古渊神色露出几分被打扰的苍白,他不卑不亢的问:“什么刺客?” 御林军统领的脸色一狠,长剑突的没入古渊的皮肉中。 古渊疼的嘶了一声,下意识向侧边躲了一下。 鲜血顿时从他细长的脖颈处流淌出来,听到全程的裴纯在茅草堆里抿起唇。 耳边御林军搜查的声音越发近。 听脚步声是两个人,那两人将小小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举着长剑胡乱劈砍。 将厨房吃饭的桌腿砍断,茶杯碗碟的碎片,伴着早已冰凉的水,不小心溅到了藏匿颇深的裴纯脸上。 这时候,面前有一个御林军觉得不对,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小声问同伴:“这里的血腥味好像最浓,你闻到了吗?” 同伴点头,脑袋转动,眼神四处搜寻能藏人的地方。 脚步也朝茅草堆前迈了几步。 她屏住呼吸,手中菜刀蓄势待发,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面前这两个御林军身上。 耳边隐约响起外头御林军统领质问古渊:“没有刺客?那这么大的血腥味怎么来的?” 古渊哑着嗓子咳嗽两声,小声道:“后院杀了年猪……” 面前御林军已经警惕的弯下腰,一双黑乎乎的大手,朝着干燥的茅草而来。 裴纯握紧菜刀。 这两个御林军的手指已经摸到茅草的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 第64章 闯入 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吆喝:“你们两个!去后院看看!” 那两个御林军互相对视一眼,听话的放弃眼前的茅草堆,转身朝着后院跑去。 确定御林军远去,裴纯这才松了口气。 跑到后院的御林军吆喝一声,见确实是有一头被吊着挂起的年猪,身上黑毛还未剃。 下方一个巨大木盆,接着慢慢滴答而下的鲜红猪血,隐隐还能瞧见热气氤氲。 古渊的眼神也飘向后院,神色淡然,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御林军统领遗憾的皱起眉头,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收回长剑。 临走时,还推了一把院中唯一的休闲竹制摇椅。 将其推得上下摇晃不止,半天都没停下。 裴纯咽了咽口水,终于放松的吐出一口气。 躺在原地,仰头看着小厨房的茅草顶。 古渊焦急的朝这边赶来,他顶着冻得通红的手指,一把拽起裴纯。 面色焦急:“明澄快回长公主府!” 裴纯眨了眨眼,将菜刀放下,翻过墙时,回头瞧了一眼古渊。 只见他身穿单薄的寝衣,原本艳丽的红色大氅被脱了下来,脖颈上的一道细窄的剑伤刺目极了。 若是再深些,她就见不到他了。 想了想,裴纯还是没多说什么,朝着院外跳去。 她得尽快回公主府,不然爹娘被怀疑就糟了! 还有三哥和四哥,也不知道到底回去了没有。 幸亏古渊的蛊虫在初一匆匆杀猪时,将那头猪的血吸了个大半,只剩一盆。 所以后院才看上去那么干净,像是已经杀过猪许久。 那厢,古渊瞧着裴纯飞速翻走的背影,有些担忧的抿了抿唇。 半晌,失落转身。 今年春节……不能一起过了。 游魂似的回到屋内,将今日刚送来的喜服布料小心翼翼的拿出来。 西疆的使者还未到。 等西疆的使者到了,就是他与明澄成亲时间定下的时候…… * 看着面前的户部侍郎府,御林军统领叹了口气。 户部侍郎,信国公之子,长公主之子,未来的小公爷。 这些身份加起来,给他一百条命也惹不起。 御林军头领转过头去,隔壁长公主府正静静地矗立在幽深的黑夜中。 这个他更惹不起! 想了想,他接过身边下属递来的火把,赔着笑脸,跳下马躬身,自己去敲了敲大门。 不过半晌,里面便传来小厮奔跑的声音,紧接着,旁边的小门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何事?” “太子殿下遇刺,御林军需要搜查京城,还请您与裴大人知会一声。” 小脑袋怔愣半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统领大人先去长公主府吧,家中女眷正在安寝。 要先收拾收拾,才能见客。” 御林军统领干笑一声,面露难色,刚要找个理由好好求求面前的看门狗。 却见这只看门狗已经从门内跑了出来,还善意的朝他笑:“走吧,我带统领大人去敲门。” 御林军统领松了口气,对这门房小厮与户部侍郎的好感度猛地提升太多太多。 心中甚至还隐隐升起一些感动。 知道他不好去敲长公主殿下的门,居然还主动带路。 要是京城各家都是这种态度,他在先头几家搜查时,也不必低三下四的求那嚣张的看门狗。 小厮腿脚还算迅速,抬手便敲上了长公主府的大门。 细细交代了要搜查的事。 御林军统领忐忑等待半晌,终于,里面的小厮拉开大门。 他原本还忐忑,本以为要被刁难,谁承想长公主府居然也这么好! 简直是凤毛麟角! 尤其是见到穿着寝衣还站在外头的信国公时,御林军统领差点没感动到跪下。 京城中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一点也没为难他们这群办事的! “统领搜吧,不过还请尽快些。” 瞧瞧,这信国公对他们这些人说话都是这般不紧不慢的。 “好的,好的,叨扰长公主殿下与国公爷了。” 御林军统领哈腰点头。 经过穿戴工整,却未簪花的长公主时,连头都不敢抬。 “御林军奉命搜查刺客,所有人立刻到前厅来!” 他朝着丫鬟小厮们居住的地方吼道。 没办法,就算是信国公再怎么客气,他也不敢先朝着后院女眷居住的地方去。 只能朝着小厮所在的居所喊。 也幸好,整个公主府的丫鬟小厮人少,就连侍卫的人口也简单的叫人感动。 太清静了,呜呜真好,让他办事都轻松许多。 但……“怎么只有二公子?!”御林军统领大惊失色。 刚要开口质问身边的老管家。 就听那边的国公爷淡声开口:“孩子们都在户部士郎府内暂住,一会儿你去那边查吧。” 御林军统领松口气。 好,好,只要刺客和这群达官贵人没甚么关系便好。 他恭恭敬敬的给信国公与长公主行了个礼,撤退时,还命人将踩脏的石砖用软布擦了一遍。 低三下四极了。 见人走后,长公主与裴鼎对视一眼,颇为担忧的将视线落在大儿子的府邸。 那厢,御林军统领顺利进了户部侍郎府,一抬头,就见在武人心中备受敬仰的小将军裴湛,正黑着脸,一副被人扰了睡眠的模样。 边上正眯眼打哈欠的,是信国公的四儿子裴彻。 倒是没什么表情,也没对他表示不满。 御林军统领下意识讪笑,拿着小厮递过来的名册清点侍从。 确定了没问题,刚要扭头,却猛然想起什么。 他转过头,再细细数了一遍信国公的几个孩子。 不对……“福宁公主殿下去了哪里!” 他嗓音颤抖,真的非常不想在这群达官贵人的府上,找出一点与刺客有关的东西。 若是找到了,免不了被这群达官贵人在朝堂上的好友亲属质问。 甚至还有可能被记恨,真是叫人头秃。 “舍妹在洗漱,统领大人暂且等等。”大哥裴清开口。 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拒绝。 御林军统领听此皱了下眉,眼珠一转,心里生了几分怀疑。 他去搜查长公主府那么长的时间还未洗漱完? 再说了,他抬头,瞧了一眼即将破晓的天,现在快亮天了,在这个时间洗漱? 是晨起的洗漱,还是晚间即将睡觉的洗漱? 可疑,太可疑了! 虽然得罪达官贵人会让他十分难受,但若刺客真的就是裴家六小姐呢? 那岂不是军功就在眼前?! 御林军统领视线在户部士郎身上转了一圈,见人神色依旧漫不经心。 暗中咬牙。 突然抬手,朝着后方下属大喝一声:“进去搜!” 他吼完以后,特意观察了一下户部侍郎的神色,果然见其变了脸。 御林军统领心中越发笃定有问题。 脚步极速朝着后院而去。 眼中全是皇上为他封赏时,那一排排的金子。 统领转了个弯,透过橙黄的烛火,一眼就瞧见了屋内有个身材壮硕的人,晃动的身影。 他心中一喜,只觉封赏就在眼前。 猛地抬手,气势汹汹的推开门。 第65章 滚 却见屋内裴六小姐正湿着头发端坐在镜前,身后一个老迈的嬷嬷正躬身,安然的给她擦着头发。 身旁烧的正旺的炭盆哔啵作响。 铺满了红色花瓣的浴桶巨大,地上水渍不少。 明显是刚刚沐浴出来。 裴纯眯起眼,眼神像刀一样,斜向闯进来的御林军统领。 “滚!” 御林军统领慌乱了一瞬,还有些不敢置信:“不可能,怎会有人凌晨沐浴,定然是有……” 他话还没说完。 身后的户部侍郎裴清已经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裴家兄弟。 裴清瞪了一眼御林军统领,将自家妹妹挡在身后,语气非常不好。 “统领大人真是好样的,强闯本官的后院!” 御林军统领眼神不住朝着别的地方巡视,非常想抓住那刺杀太子的刺客。 其身后的裴湛从鼻孔中哼出一声,眼神落在御林军首领身上,语气凉凉:“还不是以为咱们家纯儿是刺客。” 御林军统领讪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知一顿弹劾是免不了了。 还有可能是朝中官员的联手弹劾。 不愿意配合的多了去了,他也没办法,太子遇刺,若是不尽快抓到凶手,到时候一样受弹劾。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唉,他本以为军功就在眼前,可谁能想到长公主的女儿真的在屋内! 之前在别家官员的府邸中,他也不是没这般翻找过。 他低下头,再也不见闯进屋内时的嚣张神色:“侍郎大人,这、这、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太子殿下遇刺是大事……” 大哥裴清不说话。 还是懒洋洋的四哥伸出手,敲了敲僵硬的脖子:“统领大人若是没查出什么来的话,请自便吧! 女子出嫁前都要提早准备,统领大人还是不要继续打扰我家妹妹的好。” 御林军统领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心中后悔万分。 对啊,他怎么就忘了,面前这位可是即将成婚的女子。 整个赵国,即将成婚的女子,半年、甚至更早之前就要开始准备。 尤其是皇族,提前准备的时间更早。 他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唉! 想到此,他也没心思在屋内翻找,生怕再惹怒了这几位,让自己的官位不保:“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大哥裴清的面色终于好了一些,表情非常完美,没露出一点异色。 御林军统领丧头耷拉脑的走了。 裴纯躲在裴清身后,侧耳,听着御林军将院内的石砖擦干净,而后缓步撤退的声音。 最后确定其逐渐走远,这才将颤抖的手放下,瘫坐在小墩子上。 连续极速的奔跑,让她难免觉得疲惫。 她赶回家时,气都没喘匀。 等这群御林军查完长公主府后,才敢把身上沾满血污的衣衫褪下,扔在长公主府。 而后立刻跳进大哥的府邸,狂奔到后院,将脑袋扎进四哥提前准备好的水中。 大冬天的,热水来不及烧,冰凉的水在头上实在是难受极了。 幸好,幸好还有三哥与四哥提前赶回来。 一个等在长公主府,引导她来大哥的府邸。 一个在大哥府邸,为她匆忙之间准备好带着花瓣的水。 洗脸洗手,搓干净血污,最后铺上浓重的香粉。 这一套下来,她连喘气儿的时间都没有。 眼下人终于是走了! 她朝着身后的嬷嬷难以忍受道:“嬷嬷去帮我弄些热水来,头上好凉,好难受。” 嬷嬷安然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大哥裴清的脸色也随着嬷嬷退出的身影,越来越黑。 “你们给我站成一排!”裴清一声怒吼,朝着几个非常不省心的弟妹。 深觉自己再这样下去要被吓出心脏病来。 大嫂施婉在一旁,扯住裴清的手安抚。 夫君又因为弟弟妹妹暴躁了,正常,经历多了,她都习惯了。 裴纯与身边的两兄弟瞄了一眼盛怒状态的大哥。 胆大包天的在心里,提前预判了大哥要说的话:你们兄妹三个是要气死我。 她想完下一瞬。 “你们兄妹三个是要气死我。”大哥裴清愤怒的抬起手,在三兄妹眼前来回指点。 三哥裴湛心虚的揪着手指。 低下头,跟着默默补充:想死不成?你们若是想死滚回家去,将脑袋摘下来当球踢,别牵连一家人! “想死不成?你们若是想死滚回家去,将脑袋摘下来当球踢,别牵连一家人!” 裴清咬牙,语气带着十足十的恨铁不成钢。 四哥裴彻老老实实站好,懒洋洋软骨头的一面识趣儿的消失。 在心里帮大哥补完后面的话:尤其是你裴明昭,为什么不管着她们俩,竟还陪着她们俩胡闹! “尤其是你裴明昭,为什么不管着她们俩,竟还陪着她们俩胡闹!” 裴清气的眼珠子冒火,他根本就不知道三兄妹今日的计划。 被闯进来的四弟裴明昭弄醒了才临时知道。 太突然了。 若他动作慢一点,一家子都要遭殃。 现在想想都后怕。 不行,他今日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这三个不听话的弟弟妹妹! 裴清背过身,滔滔不绝。 裴纯听的耳朵长茧,贼溜溜的瞄了一眼三哥四哥。 两人刚好同时看了过来。 三兄妹眼神对视,顿时心有灵犀,挤眉弄眼的给对方使眼色。 裴清豪无所觉的背着身,口若悬河,说的起劲儿。 半晌,感觉兄妹三人没了动静。 嘶,不对! 弟妹静悄悄,定是在作妖。 他猛地回头,当场抓住你推我搡的三兄妹,正要推开窗户,分明是要跑。 额角青筋暴起,裴清声音高了不少:“气死我了! 裴明澄,你给我留下,头发还湿着呢,大冬天的出去冻风寒了怎么办!” 裴纯被点名,转头看了一眼两个兄弟。 却只见人非常不讲道义的几个起落,矫健的消失,没了踪影。 死道友不死贫道,告辞,妹妹。 裴纯:“……”好好好。 裴纯噘嘴,却也无奈只能窜到大嫂身后,眼珠微转,嬉皮笑脸的软了嗓子求大哥。 “大哥,我已经一整夜都没休息了,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说呗~” 裴清梗住,明知裴纯是在假惺惺的求饶,却还是闭上了嘴巴。 瞪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牵着自家爱妻出了屋。 刚才四弟明昭说在太子府找到了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若是与太子私兵有关…… 第66章 羡慕 除夕这天,裴纯难得起了个晚,已经中午了才回公主府给爹娘请安。 昨夜熬得太晚,她满身兴奋的到了第二日清晨才睡过去。 坐在前厅,当着爹娘与几个哥哥的面,将编完的竹制小盒子放在手心转了转,还在其中细心的垫上了一块塞了棉花的手帕。 这才叫来了管家爷爷:“管家爷爷把这个送给古渊,顺便跟他说一声,时间匆匆,别的礼物还差一点才好,等我做完便给他送去。” 管家爷爷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就被裴鼎叫住:“刘伯记得叫人晚上过来吃团圆饭,来时小心耳目,别叫人瞧见了。” 裴纯眼神一亮:“对哦,还可以来的,反正太子那边也没空再搜查一遍京城了!” 二哥裴粹眉毛一挑:“怎么?太子府又发生了甚么?” 裴纯摸了摸颈窝的小白,笑容甜美:“听说御林军统领听一早就被太子太傅弹劾。 现在人还与刑部尚书在太子府掰扯刺客的行踪呢。 更何况,太子正忙着接腿呢。 听说是叫去了全太医院的太医都没办法,只能去找了那个京中医术高明的李神医。 说不定过会儿还要来请你呢二哥。” 裴粹微微勾起嘴角:“那我岂不是现在就应该开始卧床不起?” * 太子府,一阵剧烈惨叫声再次响彻寝殿,血腥味浓郁。 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屋,丫鬟小厮大气都不敢喘。 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床上挣扎的太子。 彼时,太子紧紧咬住防止咬舌的软布,疼的头上冷汗频出。 浑身被好几个太医死死摁住,腿部还有一个男子,手中拿着足有手指长的细针,一手挑起桑皮制成的线,一手狠厉的将其扎进太子的腿肉里。 竟像是缝衣服一般,来回将其穿梭缝制。 针一入体,就疼的太子惨叫一声,挣扎的动作更是强了几分。 “李神医,能不能再快些啊……”太子妃心疼的给太子擦了擦汗,感受手帕下方凉的吓人的肌肤,甚为担忧。 那被点到名字的李神医手下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扎了一针:“在下已经足够快了,只要将腿连上,就还有长好的机会。 太子妃放心。”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李神医心中还有些没底。 这种像妇人缝衣服般,将伤口缝上的方法,还是他第二次操作。 第一次试验是在前吏部侍郎裴钟身上,其人早就因为中毒死的透透的。 具体能不能好,有什么后果,他统统都不知道。 反正,之前在兔子身上试验过,倒是没什么问题。 太子妃叹了口气,又抹了抹眼泪。 唉,这大过年的,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刺客也太嚣张了些。 半个时辰后。 李神医收了神通,太子也终于被身边的人放开。 他睁着眼睛,呆滞的望向头顶的床帐,双腿的剧痛依旧在折磨他。 但比起之前锯腿时已经轻松不少。 太子妃哭哭啼啼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让他本就嗡嗡乱叫的耳朵越发吵闹。 “别哭了,叫太子府的守卫来!”身上的疼痛让他没力气发脾气。 只能抬起满是指印的手臂挥了挥。 太医们摁不住他,这才在他手腕与胳膊上留下了许多青紫手印。 瞧着惨烈,虚弱的与之前爽朗健壮的模样天差地别。 叫太子妃没忍住,再度红了眼眶,却也听话转身退了下去。 太子府侍卫头领的走路声,在静悄悄的寝殿内响起。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看样子这侍卫统领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 “殿下,这是在死掉的侍卫手中,发现的六皇子侍卫的腰牌。 昨夜御林军统领查过裴府,无任何异常。 他还闯了户部侍郎后院,结果在那儿见到了福宁公主,因此惹怒了户部侍郎。 听说弹劾的折子已经被信国公递到了皇上面前。” 幔帐内。 太子眨了眨眼。 无异常啊…… 他抖着无力的胳膊,接过腰牌,来回翻看许久,最后嗤笑一声:“只有这一块腰牌?” 太子府侍卫低头称是。 太子没说什么,话题一转,问:“父皇可曾来过?” 侍卫的头低下几分,沉默不语。 “连派人过来瞧瞧都没有吗?”太子的嗓音多了几分酸涩颤抖。 侍卫这下终于说了话:“皇上派了御林军统领来过,还让御林军统领搜查了京城,只为给殿下您抓到刺客。 还有,太后娘娘与静贵妃娘娘派人来看过。” ‘当啷’一声,太子手中的腰牌被扔到侍卫脚前。 “呵,下去吧,去让暗卫截杀老六。”太子意味不明的张口吩咐。 语气不带丝毫情绪。 侍卫统领登时躬身,转身便退了出去。 他没看见,幔帐内,太子红着眼眶,任由泪水流淌沾湿枕头。 父皇,父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同样都是儿子,同样都是皇子,他就要被逼给老六当磨刀石! 磨刀石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锯断他的腿! 明明他才是老大,是继承大统的第一人选。 真当他傻么,若老六手底下真有这般厉害的人,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何至于与老六斗到现在还分不出胜负。 况且,老六若真想杀他,为什么还会让人带腰牌来杀人。 分明是有人故意引导。 可全天下,除了裴鼎,就是父皇手底下的能人异士,有这般厉害的身手。 但那刺客却只翻过太子府重重守卫,也不杀他,单就为了让他断去两条腿? 甚至连他身边的谋士都不杀。 呵呵,早就知道了不是么,他也不是第一个被父皇利用殆尽的。 父皇啊,父皇,你不想天下人说一句你的不是。 就连杀人,都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不敢像个男人一样,像个天下之主一样,敢作敢为的承认。 反而在背后搅风搅雨,留得一个仁善皇帝的名声。 明明什么都做了,却做什么都有人为你背黑锅。 呵,这就是父皇吗? 父皇啊父皇,您给了儿臣属于储君的一切待遇,但怎么就不肯把儿臣当个人呢? 既然如此,那,孤如父皇的愿,毕竟,以后的结果,谁知道呢…… 不就是豁出去么,有什么难的。 您在乎脸面,孤可不在乎! 血脉,笑话!! 半晌,太子寒着脸,朝着梁上的暗卫道:“孤记得冯桓也见到了刺客吧,去将他的腿也打断吧。” 一声隐约的‘是’响起,殿内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裴家几个孩子来着?” “六个。” “真羡慕啊……信国公那么爱他的孩子,即将出嫁和亲,给不了裴家任何助力的女儿,都舍不得让人受一点委屈。” 太子眼眶通红,忍不住喃喃。 街面上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裴纯仰着笑脸,伴着夕阳站在墙下,抓了一把管家爷爷炒制的瓜子。 时不时塞进嘴巴里一个,放牙上嗑开,确定听到冯桓的断腿后,这才开心的咧开嘴角。 “嘿,今年过的,值了!” “什么值了?”三哥裴湛毫无眼色的问了一句,手中正团着一个极大的雪球。 他非常过分的骑在公主府、与大哥裴清府邸的墙头上,左右晃荡着腿。 好像前几日胸前根本就没受过伤一般。 精力十分充沛,尤其是成功将赖床的四哥闹起来后,在四哥的低气压下,越发小人得志。 他们正在等大哥带着大嫂回家吃团圆饭。 公主府与户部侍郎府特意留了一个小门连通,方便大哥大嫂回家。 墙头上,四哥手贱甩来一个团好的大雪球。 裴纯眯眼扯过身后神游的古渊,躲过三哥扔来的雪球。 手中瓜子皮同时飞起,呈抛物线状,对着三哥裴湛的额头而去。 “啊……!裴六儿,有你这么打哥哥的吗?”裴湛揉了揉额头,嘟嘟囔囔。 裴纯切了一声,眼神扫过碎裂在地的大雪球。 刚要说话,四哥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他说:“明澄,春闱开始时,咱们去花楼瞧瞧热闹。” 裴纯张张嘴,刚要问。 那边三哥裴湛便抢先问了一句:“去作甚?为甚么要等春闱?带我一个!” 四哥裴彻打了个哈欠,歪着身子靠在墙上:“去花楼,自然是喝花酒。” 第67章 雪仗 他在太子府中,账本倒是没找到,不过找到了兰香院的地图。 那地图居然画上了由兰香院开始,连通京城许多人家的地下通道。 终点通向城外,可具体是作甚的也没写。 但他直觉,这东西与私兵藏匿的地点有关。 毕竟当初明澄闯过兰香院,那里面的守卫几乎是一瞬间便涌了出来追人。 可一个小小青楼要那么多守卫作甚,再说了,还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守卫。 就算是真的怕人闹事,正常青楼都是几个护院就足够用了。 更何况一个青楼的地图,放在太子府作甚? 至于为什么是春闱时去探查,那自然是因为,只要一到春闱的时候,太子府与六皇子府中,都会私下派出许多侍卫。 用以明争暗抢,互相争夺参加春闱的学子。 若兰香院的地下通道真的通向私兵藏身地,春闱时定然人不多,他们兄妹三人也有把握全须全尾的归来。 不算冒险。 那边,被抢了话,裴纯气不过,又朝墙上扔过去一个瓜子皮。 结果被三哥裴湛拦下,手中隐藏许久的雪球瞬时撇了过来。 这次她没注意三哥什么时候团的雪球。 被打了个正着,沁凉的雪兜头罩下,冰凉的雪球被打碎,自己脑袋上,连着身边古渊头上都被偷袭成功。 一下弄的两人脑袋上都是洁白碎雪。 大战一触即发,完全没人理四哥裴彻刚才说了什么。 裴纯瞪眼,扯着古渊的手晃了晃:“快团雪,咱们一起打三哥!” 古渊看着她满头满脸雪的狼狈的模样,没忍住弯起嘴角。 却也听话的弯腰团起雪球,朝着墙上的裴湛扔去。 那边裴湛也没闲着,跳下墙躲避的瞬间,故意扬起一把雪,笑嘻嘻的将一边的四弟裴彻浇了个劈头盖脸。 裴彻:“……”真烦!有个讨厌的哥哥真烦!! 他恼怒的抹了把脸,弯身抓起一团雪便朝着上蹿下跳的三哥扔去。 裴纯找准机会,故意团了两个雪球,分别朝三哥四哥一人扔了一个。 接着便呲着大牙,故意使坏的逃到古渊身后躲着。 让古渊在前方,结结实实的当了一把肉盾。 两兄弟雪球一起飞来,登时将古渊打的睁不开眼。 他咽咽溅到嘴里的雪,笑容微深,猛地扯住靠近的裴纯。 同样使坏,一捧雪当头就朝着裴纯的脑袋罩下。 看的那边裴湛笑的哈哈哈直不起腰,结果被趁机摸近的四哥裴彻往嘴里塞了一把雪。 这下轮到四哥笑了。 裴纯被古渊坏到也不恼,余光瞥见大哥牵着大嫂即将接近小门,立刻与那边的三哥裴湛对视一眼。 二人同时转移攻击目标,冰凉的雪球朝着大哥与大嫂便扔去。 在远处,听见兄妹几个打雪仗玩闹的裴清愣了一下,同样被雪球打到,于是他也牵起满脸笑容的妻子加入进去。 听到侧院传来的嬉闹声,下棋的裴鼎与长公主对视一眼,气氛温馨。 二哥裴粹也面带笑意的摇摇头,转而拿出制作给几位弟妹的药膏材料,放进药钵中研磨。 江越坐不住,当即便朝着兄妹笑闹的地方而去。 与他一般被裴鼎收养的兄弟们都在边境,如今回不来。 不过有几个弟弟妹妹的陪伴他也不无聊。 就是可惜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冯桓,唉,变了啊。 变了。 昨日未来妹夫来了,但他正好去逛了逛战场上受伤兵卒们开的饭馆,也就没赶上。 中午才回来,正好现在去瞧瞧这个未来妹夫。 江越过去的时候,兄妹几人正好结束。 他也不觉可惜,眼神扫视一圈,立刻发现了在场唯一一个陌生的男人。 身材瘦削,不过脸上瞧着倒是有肉,不算刻薄,长了一张小白脸的容貌,看着神态中无甚野心。 怪不得明澄会喜欢。 像个文人,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保护好明澄。 穿着一身不同于赵国的衣服,常年与西疆人打仗的江越知道,这人穿的是西疆的服饰。 脖子上与脑袋上也挂了许多银饰,还编了辫子。 他还未走近便闻到了阵阵香粉飘过的味道。 啧,跟个娘们儿似的。 以后成婚了,不会是他妹妹赚钱养家吧! 想着,他朝那边的四弟裴彻看去,果然,裴彻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顿时昂着脖子,刚要上前挑战这个小白脸。 就见这小白脸身子朝着明澄侧了侧,两人登时靠的极近。 看上去像是要悄声问问题,却又能让他听的清楚,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小白脸问:“这位是?” 裴纯笑着拉过古渊的手,根本没察觉古渊的作态。 “这是咱们的大哥,江越!越哥哥比大哥还大,你也跟着我叫大哥就行,或者是越哥哥、越哥都行!” 倒是四哥裴彻挑眉,抱臂重新靠在墙上,饶有兴致的瞧着古渊暗搓搓与妹妹靠近,嘴唇都要贴上妹妹的耳朵。 又状似不经意的牵紧妹妹的手,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衣衫重叠。 越哥哥? 那个明澄的‘前’结亲对象?! 古渊从这个陌生的江越来了开始,心中便警铃大作。 他颇没安全感的靠近裴纯,宣誓主权一般,故意询问这人是谁。 “越兄。”古渊笑着行礼,心中忍不住发酸,眼神也在打量此人。 还越哥哥呢,啧,叫的可真亲密…… 江越一见着小白脸像是护食的狼崽子,一言不发就贴上明澄。 就隐约的感受到面前小白脸的敌意。 他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明澄,了然。 这是,把他当成竞争对手了? 于是,他故意开口试探:“你就是西疆的三王子?以后明澄和亲的对象? 西疆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吃了败仗后求娶明澄作甚?” 这问题犀利的很,大哥、三哥与四哥同时将视线转向古渊。 第68章 态度 古渊眨了眨眼,故意将手放在裴纯的头上,细心为她轻轻吹去雪粒。 而后才慢悠悠的转过头,看向江越:“越兄说笑了,渊想娶明澄可不是因为西疆吃了败仗。 而是渊心悦明澄已久。 更何况,明澄的婚事是信国公亲自指给渊的呢。 信国公这是信任渊,才会放心。 越兄,你说是吧。” 四哥裴彻扇了扇鼻子,总觉得哪里飘着茶香味。 裴纯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却也知道两位哥哥是为她好。 在这种时候不能多说话,会伤了两位哥哥的心。 但,现在瞧着古渊这一副战斗力十足的铁公鸡模样,还是有些搞笑的。 她眯眼瞧着古渊上下滑动的喉结,突然有些手痒,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 将古渊捏的浑身一抖,下意识瞧了一眼裴纯的神情,生怕她露出一点生气的表情。 他有些怕明澄因为他欺负了这个江越,朝着他发脾气。 结果,好像……没有?! 他眨了眨眼,得寸进尺的又离她近了一些。 江越一挑眉,还真是小看这小白脸了,他刚要开口。 那头大哥裴清终于适时开了口:“越哥,三王子殿下是爹爹特意在皇上面前选的人,你得相信爹爹的眼光。 大过年的,莫要为难他,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再说了,就算是爹爹选错了人,还有娘亲兜底呢。 娘亲最在乎明澄,她都没发表什么意见,定然是心中对古渊有几分满意的。 且古渊这人身份是质子,按照当初两国的要求,质子要在赵国待满四十年。 换句话来说,就是明澄即便有了和亲公主的名头,以后成亲了,也能留在赵国京城。 古渊十岁来赵国为质,今年过后他才十八,若回西疆,也要四十二岁才能回去。 这么多年,足够明澄瞧清楚此人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更何况,他们一家自从被太子惦记上了以后。 为明澄招婿的条件便放低了很多。 只要明澄没跳进去皇室的火坑,与别的女人共享一夫,在后院中蹉跎一生,磨灭掉如今快乐恣意的性子,成为政治牺牲品就好。 古渊的身份越低,对明澄这种性格越好。 一强一弱。 至少古渊不敢在婚后对明澄指手画脚,让明澄去伏低做小伺候他。 还要忍受男人爱招妓买妾的通病。 他们这些做哥哥的,只要努力向上爬,或者是与之打好关系,自然能让古渊因为顾虑或感动,以后就只有明澄一人。 当然,若是古渊真的不识好歹,他们裴家可没有让女人忍辱负重的道理! 没看爹爹这么多年都只有娘亲么。 他们裴家的男人选了妻子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什么脏的臭的都要! 咳、这件事情也要让古渊提前了解一下。 江越熄了火,他明白裴清的意思,这人能让干爹相中,定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裴纯透过落雪的小竹林,瞧了一眼夕阳落下的方向:“走吧,咱们去前厅,有爹爹亲自做的年夜饭呢。” 说罢,她牵过古渊的手,率先朝着前厅走去。 年夜饭是裴鼎亲自下厨,炒了好几个菜,公主娘还特意叫小厮给远在慧明庵的祖母送去了一份。 明日他们一家都要去慧明庵,给祖母请安,一想到多年未见的祖母即将出现在眼前,裴纯有些入神。 夹菜时想的太入神,没注意,袖口溅上了一滴油。 古渊见了,默默为她挽起袖子。 她笑嘻嘻,在桌下与古渊暗度陈仓。 偷偷将藏在袖中的一个细长的玉簪,通过两人大袖的掩盖,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簪子在古渊今日来之前刚好雕刻完毕,非常赶巧儿。 古渊有些惊讶,细长的手指骨在桌下不断摩挲着玉簪,半晌都没抬起筷子吃饭。 公主娘笑笑:“三王子殿下,多吃点菜,别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 听说你还有一个同胞弟弟,以后若有机会,定要见见。” 古渊回神,谦逊的接下旁边裴粹夹过来的肉。 猜测这是长公主要开始打探,西疆那边对明澄要和亲,最终却嫁给了他的态度。 他也没扭捏,想起今早在西疆传来的消息,开口道:“家弟今早在西疆称了新王,他也知道明澄与我的婚事。” 他这一句话落,桌子上顿时寂静无声。 大哥裴清皱眉。 二哥裴粹视线扫向爹爹,意味不明。 三哥裴湛夹给自己的菜立刻调转方向,扔到了裴纯碗里。 四哥眯眼,有些好奇:“你怎么知晓的,京城可是与西疆隔了一整个国家呢。” “渊是御蛊人,通过蛊虫传信并不难。”古渊在袖中,把裴纯交给他的发簪仔细收好,生怕碰到磕坏了。 四哥还要再开口询问。 那边的裴鼎突然开口,将话头截了过去:“西疆新王在今日更替成功了便好。 西疆需要休养生息,裴家如今也并不想再为刘家皇室卖命。 当然,吾妻除外。” 说罢,他熊一样的大掌牵起身边长公主的手。 上辈子皇室所作所为实在叫人恶心。 他们裴家的人不过是一点点小错误,就能满城风雨,放大到朝堂百官共同弹劾的地步。 还有,身为亲娘的太后,都没对亲女儿嘉善生出一点怜悯之心,这说的过去吗? 太后分明就是生生看着他们裴家被利用殆尽,家破人亡。 真是墙倒众人推。 呵,可这其中若说没有幕后推手谁信。 能操纵百官的幕后黑手,呵。 几个孩子的死状还在他脑子里未曾消散,让他还怎么心无旁骛的为刘家皇室效命! 裴纯默默点头,非常赞同爹爹如今的想法,裴家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单只拥有八万兵卒这一件事情,就足够惹人嫉妒的了。 多少人想让爹爹从高处摔下,好分爹爹手中的兵权。 现在这种太子与六皇子斗的正凶的时候,暂避锋芒是对的。 不过,上辈子确实没有西疆求亲的圣旨。 她还以为是这辈子,因为古渊与她交集颇多,才让西疆那边送来的求亲圣旨。 却没想到古渊好像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没错,求亲圣旨是我与你弟弟做了交换,我让他用一份求娶圣旨,来求明澄不要与刘家皇室中人结亲。 正好,你那时候也与你弟弟表达过要想求娶明澄的意思,所以他才会替你求亲,圣旨也填上了你的名字。 换裴家人不掺和西疆与赵国争斗,很划算。” 裴鼎没有对几个好奇的儿子解释原因,只是将自己所作所为陈述了出来。 古渊抿唇,手指在玉簪的凸起上不停蹭着。 总有种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中了他,他何德何能,空口白牙一张圣旨就娶了明澄。 他确实与弟弟表达过喜欢明澄,不过是在他十五岁时,那时候弟弟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而已。 谁想到他记了这么多年。 怪不得之前神神秘秘的说今日有惊喜。 原来惊喜是裴鼎所说的话…… 原来,他所担忧的家国不能两全,在今日,竟然两全了。 “所以,嘉善刚才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已不是虚言。 古渊,孩子,好好对待明澄吧,我,裴鼎,希望你以后与明澄好好的。 我们裴家既已承诺,便不会失信于人。 我也会将你当亲儿子一般对待,像江越,像曾经的冯桓。” 能为明澄敛尸,为他们全家复仇的古渊,他能放心,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他。 裴鼎推心置腹的说完,牵着含笑的公主娘率先下了桌。 独留裴家几个孩子与古渊面面相觑。 “爹是不是中邪了,裴家都与西疆打了这么多年。 好好地,说什么不掺和西疆与赵国的战斗,赵国的兵符还在咱们家手上呢。 难道咱们要将兵符交出去?” 三哥裴湛灵魂质问。 第69章 春闱 倒是四哥与大哥,自从爹下了桌以后,便一直低头沉默,偶尔抬头也是看向对方。 神情难辨。 无人回答裴湛的话。 外头爆竹声四起,夜幕已至,绚烂无比的烟花在长公主府上空竞相绽放。 旖旎的月色之下,古渊将刚才一直抓在手中的白玉簪拿了出来,神情期盼:“这是……?” 裴纯笑笑,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星星:“我自己雕的,好看吗?” “好看。”古渊紧紧盯着她的一双眼睛,声音温柔。 半晌,吸了吸鼻子,抖着手,从腰间解下系在身上已久的荷包。 他将里面同样用白玉制成的梳子拿了出来:“很巧,这也是渊亲手制作的。” 梳子送给心上人,有结发同心,欲与心上人白头偕老意思。 与发簪的寓意一样…… 真好。 古渊红着眼眶,这次倒是没掉下来眼泪。 拉过裴纯滚热的手,郑重的将其放在她的手心上。 “明澄,西疆使者春闱后就到。”我们的婚期也很快就会定下。 古渊在心里默默补充。 “知道。”她点点头,猛地向前一步,扑到古渊的怀中。 与他一起仰头,看着天上正在缓缓绽放的火树银花:“岁岁安康。” 重生回来后,家人、爱人都在身侧,真好。 “岁岁安康。” * 二月初九,春闱正式开始。 深冬寒意将散未散,大街上,无数学子都匆忙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今日是二哥、三哥、四哥一同参加春闱的日子。 除了考上的裴清之外,今年的春闱,裴家几兄弟为了皇帝的面子,都要参加一遍。 毕竟皇帝是世家子,他不喜欢朝堂上太多寒门,碾压了世家一头。 自然就要下旨让世家子都参与进春闱中,以求平衡。 当然,裴家几个孩子肯定是不能再考上的。 毕竟树大招风,裴家本想低调不惹事,自然不会再往朝中塞人。 “诶,听说了吗,太子殿下还未修养好就要来监察春闱呢,太子殿下实在高义。” 一个行路匆匆的学子拉过身边好友,小声道。 “听说了,不仅有太子殿下,还有六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都来了! 皇室中剩余没有早夭的成年皇子都来了。” “咦?八皇子?他怎么有资格来?” “谁知道呢,跟咱们有甚关系。” “若是咱们能被太子殿下看中就好了,成了太子殿下的谋士,以后平步青云还不是指日可待。” “我还是比较支持六皇子,毕竟六皇子身后可是皇后娘娘。” “可太子殿下还是长子呢,皇室中向来都是立长子为帝。 皇上本人也是长子,以后定然会传位太子殿下的!” “你们疯了,敢在皇城根底下议论这种话!” “快闭嘴!” “哎呀,反正春闱说白了就是在给几位皇子选登基以后的心腹之臣。 只要咱们跟对了人,以后的一品大员自然就有咱们的份儿!” “切,你想的可真美,一品大员岂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快走,到时间了!” 裴纯抱臂坐在马车内,闭眼认真听着周边考生闲聊。 上辈子,太子确实是下一任帝王。 不过不是皇帝传位,而是皇帝突发恶疾,太子起兵将京城围了起来,强行登基成了新皇。 不过,她现在着实好奇,太子的双腿如何,是否还能走路。 毕竟,没有哪一任帝王的身子是不健全的。 不过,裴纯还是佩服太子的毅力与身体。 之前他被锯断双腿,流掉了那么多血,骨头都断了,若没个一年半载,很难养回来。 谁想到还不到两个月,他竟还有活力来参加春闱,真是厉害。 蓦的,裴纯动了动耳朵,听到了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当即掀开马车帘子,三两步就跨到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内。 她今日穿着一身四哥裴彻的男装,根本不用顾忌女子形象。 小巷内,正对欠钱不还的江兴任一顿拳打脚踢的几个打手见此愣住。 似是没想到来的是她。 裴纯抻着脖子,瞧了一眼正蜷缩在地上,紧闭双眼的人,心中一喜,确定了,就是他! 上辈子太子除了冯桓外,另一个臂膀。 此人是个厉害的神人,跟过太子后,还能另投六皇子,最后又被古渊的弟弟西疆王收入囊中。 三个死敌,没一个要他性命的。 说他是三姓家奴一点都不为过。 若说冯桓因为有她,能除掉裴家兄弟,才能在太子手下吃香喝辣。 那么此人才是真正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让太子将其奉为座上宾。 上辈子,裴纯被冯桓控制着,给太子当走狗时,经常能与这位江兴任接触。 对其有些了解,自然知道今日他这次祸事,本该由碰巧经过的太子救下,出于感恩,这才会为太子效命。 但没关系,如今,她来了! 太子的左膀右臂,狗屁! “小子,这没你的事!赶紧滚!”打手气势汹汹的伸手指着裴纯。 鼻孔朝天,说话时,唾沫星子飞了半人远。 裴纯没理他,一步一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上前。 在其即将要把手腕粗的木棍,挥到她背上时,猛地出手,闪电般一把夺过木棍。 当头一棒! 她随意的将晕了的打手踢开。 而后朝着已经愣在原地的剩下几位打手猛地冲去。 “砰!”“砰!”“砰、砰!!” 随着接连倒下的打手们,裴纯终于瞧清楚了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江兴任。 只见他此时依旧紧闭双眼。 眼眶乌青,单薄的衣衫被撕扯的稀烂,裸露出肌肤的地方青紫不少。 裴纯挑眉:“还能站起来吗?” 她没隐藏自己的声音,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 江兴任本来闭着眼睛,蜷缩着,等待再次挨打,听到后顿时愣住。 本以为他欠了这么多钱,今日就要被打死在这儿。 可却半天都没等来下一次剧痛,他小心的慢慢睁开眼。 就见面前人穿着一件纯白色,价值不菲的男子装束。 腰间佩戴的玉珏都是他将自己卖了,都买不起的稀罕物。 一双极其明亮的大眼睛挂在脸上,带着几分兴味落在他身上。 那双眼睛中戏谑的味道太浓,他有些不好意思挪开视线,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多谢、多谢这位女公子。”江兴任躬身行礼。 裴纯抱臂上下扫视此人,半晌,没忍住,伸手扯了扯他乱成布条的宽大袖子,随后毫不犹豫的嘲笑出声:“哈哈哈!” 上辈子非常注意穿着打扮,细致异常的御史大夫形象,在她脑中彻底破碎。 这人上辈子,连头发丝没捋顺,都要回家重新整理干净再出来,何时让别人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刻。 江兴任本就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越发瑟缩几分,他实在有些莫名。 接着,他就听见对面的女公子开口,嗓音兴致高昂:“走,我带你去换身衣服!” 江兴任:“……”什么情况。 他感受不到面前人的恶意,心中微暖,乖巧的跟着人走:“不知这位女公子名讳为何?江兴任有机会定会报答女公子。” 裴纯挑眉:“嘉善长公主与信国公之女,裴纯,字明澄。” 江兴任惊讶,信国公? 他伸手,接过裴纯递来的料子细软,却保暖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承诺。 “任记住了,多谢女公子今日相救,任参加完春闱,定会亲自上门感谢。” 难道这位女公子偏爱白色的衣衫?怎么给他准备的也是白色。 裴纯耸耸肩,掀开车帘,示意人进去马车内换衣服。 而后便自觉背过身去,背靠在马车外。 “上门感谢?都行。” 她想了想,又开口:“反正我今日救下你,只是不想你被太子救下而已。” 里面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动作一顿。 显然,江兴任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被裴纯一点,颇有些惊讶的问:“兰香客栈是太子殿下的产业?” 裴纯耸肩:“不止你住的兰香客栈,还有叫兰香院的青楼,背后的人都是太子。 他现在说不定,正挨个拯救你们这群欠钱不还的可怜考生呢。” 换好衣服的江兴任掀开车帘,栽歪着身子,从对他来说较高的马车上跳下来。 转了转眼珠,语气平淡:“任明白这位女公子的意思了。” 裴纯摆摆手,就知道此人不会相信。 “走,我带你亲自去瞧瞧。” 第70章 腐臭 江兴任踟蹰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经错过今日春闱入场的时间,最终还是泄气般的摇摇头。 一瘸一拐的跟在了裴纯身后。 三年一度的春闱啊,他准备了许久,就只因为倒霉,入住了那一家客栈。 没了…… 明明入住前说好了,只要一锭银子住三日,结果今早便涨价成了一锭金子住一日。 不给就将他拎到这小巷中,一顿暴打。 还因此错过了春闱的入场时间。 实在是…… 裴纯也懒得想身后的人是什么表情,只是耳朵微动,就找到了附近小巷内,正在救援被打手群殴的春闱学子们的太子。 她勾唇,身手矫健的拎起江兴任,远远的躲着暗卫们的视线,将人提到了不低的房顶上。 也不顾江兴任被吓得惨白着一张脸,伸出手,给他指远处,两个巷子内正在发生的殴打事件。 江兴任不瞎,房顶上视野非常好。 他努力保持身形稳定,在全是雪的房顶上。 瞧着积雪未化房顶,此时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女公子要准备纯白色的衣衫。 他将视线顺着裴纯手指的方向看去。 远远地,就瞧见了左右两个挨着的小巷子,分别有两个他面熟的学子正在挨打。 都是与他同住一间客栈的,也都是付不起客栈狮子大开口的。 左边,一人宽窄的小巷子,踢打持续了整整一刻钟。 木轱辘才声响起。 江兴任顿时将视线落在其身上。 这就是太子? 只见底下的太子苍白着脸,随手一挥,身后便涌出一群人,将那些打手拿住。 太子带着笑,远远地被人推上前,亲手扶起倒在地上的春闱学子。 还像模像样的安慰两句。 接着,便是春闱学子感恩戴德的朝太子鞠躬行礼感谢。 不一会儿,另一边的巷子内,像唱戏一般,重复了上一个倒霉的春闱学子境况。 看着实在荒谬。 江兴任沉默,连着被裴纯拎起,在房顶上跳跃,相继看了六个人前后被太子救起。 做同样事情的,还有六皇子。 今日,几乎是整个京城的小巷子,都站满了无辜的春闱学子。 倒是裴纯挑眉,难得的转动脑子。 说太子是因为私兵,才有这么多人手的,她理解,但六皇子手下这么多侍卫是哪里来的。 不对劲儿! 皇族中,侍卫数量都是有明文规定的,超过一人都要被言官弹劾,严重些的,被扣上个屯兵造反帽子的都有。 可如今六皇子这边侍卫的数量也不比太子的少,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裴纯将这件事情暗暗记在心中。 那边,江兴任深吸一口气,落地时,腿软的扶住身边的墙壁。 “下次再找客栈可擦亮些眼睛吧,若没地方去,就去户部侍郎府,找裴清,让他给你安排个地方。” 提醒完,裴纯朝着人扔了一袋鼓鼓囊囊的银子。 潇洒的挥挥手,转身而去。 只要这人不投靠太子与六皇子就好。 免得人被蒙在鼓里,迫于恩情,最后做些不愿意做的事情,影响到长公主。 算是报他上辈子在太子面前,为她仗义执言的恩。 至于此人会不会为裴府效力,会不会为她效力,无所谓。 她上辈子被逼着,做不爱做的事情时,感受如何,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推心置腹之下,她不会强迫他人。 不过,裴纯还是听到身后,江兴任躬下身,衣料摩擦:“江兴任定报今日之恩。” 她笑了笑,无所谓耸耸肩,转身消失在巷口。 留在原地的江兴任随手拉过一个路人,问了一句:“请问这位哥哥,户部侍郎府在何处?” * 夕阳落下。 晚间,裴纯摸到了春闱放榜的门口,等待几位哥哥出来。 周围除了看门的侍卫外,就只剩下零星几个,在门口提前候着自家公子的小厮。 正常来说,里面的学子都要三日后才能出来。 但若无意外,裴纯的几位哥哥今日便会放弃参加明、后天的春闱。 毕竟,他们晚间还要去兰香院喝花酒。 去仔细探查一下,那兰香院的地道中到底有什么。 这次她让古渊帮忙,带上许多蛊虫,最好是能将太子手下的御蛊人一起抓到或杀死! 这个未知的御蛊人实在是危险,说来也奇怪,快两个月了,那御蛊人竟然就缩着,都不出去太子府看看受伤的太子。 估计真的如古渊所说,蛊虫数量锐减,需要许久才能缓好。 裴纯想的入神,转头时,竟瞧见太子被人推着,慢悠悠的从门口出来。 看样子是才结束考试准备离去。 裴纯眼神一闪,心中暗暗腹诽晦气。 低下头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前几月在朝堂上虽然对峙过,但在外头裴家依旧是臣子。 裴纯若是表现出一点,对太子不敬的模样,传出去,都容易引起公主府的风言风语。 所以还是得老老实实行礼。 她此时依旧一身男装,但太子还是凭借着那张长得与裴氏四兄弟极其相似的脸,将人认了出来。 他坐在笨重的木质轮椅上,脸上没什么血色。 倒是眯着眼,嘴角挂起开朗明快的笑意:“纯儿妹妹是在此处等几位表弟?” 裴纯笑着点头,视线落向他的双腿:“是啊,殿下如今身子如何?” 她说话时,暗自屏息,半晌又耸了耸鼻子。 确定自己闻到了被熏香掩盖住的,非常微弱腐臭味,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 “还好,那刺客伤不到你太子哥哥我! 不过纯儿也知道,孤这才解了禁足,待得骨头都软了,总想出来散散心。 现在孤的府邸可以随便来了,纯儿有机会多来太子府找你嫂嫂玩儿。 天色渐晚,孤就先走了。” 说罢,太子身后的小太监施施然将人推走。 裴纯躬身行礼,低下头时眯了眯眼。 太子之前见到长公主府的孩子们,怎么着也要拉着人好好闲聊一番,怎么今日一反常态的走的这般快? 不过,在太子从她眼前经过后,她终于确定,那股微弱的腐臭味就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腐臭味…… 太子是储君,背后一票人跟着伺候,怎么身上会出现腐臭味? 她脑子转的飞快,没注意几位哥哥出来的身影,还是二哥裴粹轻拍了拍裴纯的肩膀,这才将人唤醒。 她一愣,想起太子身上的腐臭味,有些不理解:“二哥,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的身上会出现腐臭味?” 二哥裴粹认真思索半晌,温柔开口:“可是有哪里受伤了? 若伤口一直烂着长不好,是会有这个味道。” 裴纯想起冯桓禀报的,治疗太子双腿的方法,试探问:“如果有人腿断了。 然后又被人像是缝衣服一般,缝好了,有没有可能有这种腐臭味?” 二哥裴粹微顿。 视线在身边的三兄妹身上转了一圈,心照不宣的了然道:“按照爹爹曾经所言,若是缝衣服的针线干净,将受伤的人缝上不难。 但听爹爹说,必须得将缝补的线弄得非常干净,而且伤口好了还要取出来,若不取出,就会有所谓的感染风险。 据说是会烂掉。 与你今日说的情况差不多。” 虽然裴粹也不懂什么叫做感染,不过应该是与沾上脏东西是一个意思。 裴纯叹口气,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太子的伤口烂了。 这得询问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才能知道,冯桓那小子双腿被打折了。 顶着断掉的腿,一瘸一拐的帮太子处理春闱考生的问题,太子府内什么情况暂时还没有消息。 “不过若是李慎之治疗的,确实会烂。”二哥裴粹笃定的说。 “为甚么?哥,你认得那位李神医?”裴纯好奇。 二哥裴粹刚要说话,身旁的三弟裴湛总算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说话的两兄妹上。 “怎滴?太子的腿烂了?”裴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插嘴。 第71章 密道 二哥裴粹笑而不语,也没回答裴纯的话,转身朝着兰香院的方向而去。 上次三兄妹行刺太子差点被抓住,这次他得跟上才能放心。 裴纯抓心挠肝,受不了的跺跺脚,猛地窜上前两步,直直跳上二哥裴粹的背。 张嘴磨人:“二哥……” “二哥……” “求二哥告诉我吧,你到底认不认得那位李神医。” 二哥裴粹轻松接住妹妹,背上裴纯时还颠了颠,就是不说话。 死活都不肯开口。 他能告诉妹妹,这缺德的缝针方法,是他出征前,特意告知李慎之。 让他有机会,定要帮忙沾上脏东西,在裴钟一家人身上试验的? 不行,坚决不能说,说了他两袖清风温柔公子的形象何存。 更何况与太子有仇的李慎之。 他胆大包天,定然会私自沾些脏东西,在太子身上做试验! * 兰香院门口,院墙外挂着烛火暧昧的红灯笼,大门敞开。 浓郁的脂粉味道幽幽飘出,好些个穿着清凉的丰腴女人正在门口交谈笑闹。 看上去悠闲很多。 一些瘦削的女子则不住笑着,朝院外经过兰香院小楼前的人招手揽客。 几个秀气娇小的男童也乖巧的跟在姐姐们身后,朝看过来的路人露出笑意,有一个瞧着还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那童儿笑起来面颊白软,瞧着让人心都化了。 离老远儿,裴纯便非常有事业心的从二哥的背上跳下来,正了正神色。 而后,十分豪放的从胸前掏出用来装相的羽扇。 前几日刚赶制出来的,鸡毛制作,带着一股土腥味,值得拥有。 不过大冬天的扇扇子,瞧着实在有些脑子不好使。 反正看的四哥裴彻直翻白眼,顺便离脑子不好使的妹妹远了几步。 本来外头就冷,那手中的扇子还不停地扇,扇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味,谁受得了! 扮上男装后,裴纯在家特意将眉毛画硬,女气瞬间消失,轮廓登时与三位哥哥极为相似。 叫人一瞧便知道四个人是一家的。 裴纯眼神滴溜溜转,终于,在角落见到了一身青衣,穿着朴素的古渊。 耳朵和鼻尖被冻得通红,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她眼神一亮,当即朝着古渊而去,离得近了,才发现古渊的脸上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在不算明亮的烛火下,闪烁着细小的微光。 亮晶晶的还挺好看。 不过……“你脸上是蹭脏了?怎么有地方还冒着金光?” “……”古渊期待的笑容一僵。 什么蹭脏了! 分明是他故意吸引她视线的金粉! 这金粉是昨夜他特意叫人送来的,在夜光下看着闪亮亮的,十分衬人。 如今看来,结果不尽如人意!哼! 裴纯真的好奇,赵国男子也有扑香粉簪花的。 但少有在脸上弄东西的。 她也没见过古渊这种装扮的方式,所以就以为他是蹭脏了脸。 古渊没说话,在裴纯还想再次开口询问之前。 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小心捏过裴纯手腕。 被鸡毛羽扇熏得睁眼睛都困难。 他带着不赞同的神色,从她手中接过浓厚土腥味的羽毛扇,将其丢远。 “明澄,莫要捡脏东西玩!” 裴纯:“……”这是她用来装男人的工具,才不是什么脏东西! 带着味儿的羽毛扇被处理掉。 四哥裴彻的神色正常了几分,咳了一声,率先迈步,朝着满是脂粉味的小楼而去。 二哥与三哥都跟着进去了,裴纯只好暂时按捺下要与古渊讲解羽毛扇来源的事情。 随着几位哥哥的步伐,在古渊极为刻意又含蓄的盯视下。 没敢看那几个满目期待的童儿,嗖的一声扯着古渊的手,窜进了小楼里。 只见四哥裴彻已经懒洋洋的朝着鸨母,扔去一锭金子。 语气熟稔的开口:“叫两个会下棋读书的,上点好酒好菜,让咱们兄弟几个放松放松。” 鸨母眼神一亮,手忙脚乱的接过金子,视线在兄弟几人身上,尤其是拉着古渊的裴纯身上,转了一圈。 笑容越发灿烂几分。 当即便热情的招呼着兄妹几个上楼。 裴纯没理会别人的眼光,就只牵着古渊的手,眼神在四周巡视。 一楼是整个兰香院的前厅,守卫严谨,十步一个灰衣侍卫,瞧着都是憨厚老实的男子面相。 除了人数多些,与普通看家护院的没甚区别。 有时候揽客的妓子被客人搂着,不小心撞到他们,其还会趁机将手放在妓子身上吃豆腐。 有的还拉着妓子身上轻薄的袖子不肯松手。 惹得妓子嗔了其许多眼,又勾勾缠缠的不肯将手和袖子大力抽走。 瞧着黏黏糊糊,实在叫人口干舌燥。 刚一进屋,浓郁的香料味道涌来。 三哥裴湛端起桌上茶壶,就要往自己嘴里倒些水解渴。 被眼尖的古渊与二哥裴粹同时拦住。 “三公子,那其中有助兴的药。” “明昱,放下。” 裴湛耸了耸肩,回头给古渊递了一个感谢的眼神,顺手将茶壶放回原位。 竟与刚才摆着的角度分毫不差。 裴纯眯眼,刚关上门,人就迅速窜到了床铺跟前儿。 正要弯腰伸手翻找地道入口,却听耳边响起一阵接近的脚步声。 是被鸨母推荐来的妓子。 听脚步轻重,还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她赶紧松手,拉着身旁的古渊端坐在床内。 顺手放下幔帐,不打算让那即将进屋的两人瞧见床内景象。 就在她放完幔帐的后一刻,敲门声不紧不慢的响起。 “几位公子,小秋小冬进来了……”声音轻柔的像是小钩子,让人不自觉总想多听听。 床内,裴纯听的耳朵一痒,下意识歪着脖子,用酥麻的耳朵蹭了蹭肩膀。 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掀开幔帐一角,做贼似的,悄咪咪的朝前看过去。 只见那一男一女穿的极少,大冬天的,身上竟是一整件没有腰带的宽松薄纱。 薄如蝉翼的衣衫不仅不能掩盖身体,甚至还多了几分想让人撕开的欲望。 里头几乎是什么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吃惊的张大嘴巴,还未来得及看第二眼。 身后的古渊便如同护崽子的老母鸡,动作极其迅速的伸手,气愤的将幔帐重新盖得严丝合缝。 放下后,气鼓鼓的用那双狭长的眼睛瞪向她,头发在一瞬间倒竖起来。 “明澄觉得那男子比我好看?!”古渊气愤的小声问道。 语带危险陷阱。 裴纯心虚,哪敢承认,根本没听古渊具体问了什么,慌乱的否认:“没有啊,那男人才不好看。” 梗着脖子硬犟。 她也没瞧过古渊的身子,哪里知道谁更好看,不过这个抱着棋盘的,看着倒是比古渊还瘦弱。 谁知道她说完这句话后,对面的古渊好像更生气了。 咬着唇一言不发的盯着她,胸膛不断起伏,脸颊都气红了。 本就冻得通红的耳朵,更是有再红几分的架势。 裴纯挠头,有些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她刚要询问,就见对面古渊起伏的胸膛逐渐平缓。 她一喜。 谁知还没开心一瞬,古渊的眼睛就红了,泪珠噼里啪啦像水一般,直直朝着床铺上掉。 “你居然看了!” 古渊掉眼泪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吃醋。 他是被气的掉眼泪的! 明明,她都还没看过他,怎么就先看了别人! 裴纯不傻,只是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眼下古渊一挑明白说,瞬间理解了到底怎么回事。 刚要张口哄人,幔帐突然被三哥裴湛掀开,他眼神落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识趣的再次将幔帐放下。 转头朝另一边,摸索地道入口。 刚才进来的一男一女早就被他们兄弟三哥、个打晕。 二哥还不放心,一人脑袋上给了一针,确定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裴纯将视线转回古渊身上,却见他赌气似的,一吸鼻子,快速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接着便一言不发的低头,开始摸索敲击床面。 她被三哥堵了话头,刚要再次朝古渊道歉。 就听他沙哑着嗓子,语气惊喜的小声道:“找到一条缝隙!” 第72章 照面 他话音刚落,四哥裴彻迅速掀开幔帐,将脑袋伸过去,赫然发现一条一指宽的缝隙,正静静躺在正中间。 四哥瞄了一眼,语速飞快道:“入口就在这儿,但这种机关得要开关引动,咱们来不及将整张床破坏掉!” 另一边,连续被打断两次的裴纯:“……” 算了,一会儿出去再说。 她们动作再不快些,万一有人闯进这间屋子,见到晕着的两个妓子便不好了。 裴纯站起身,胡乱扯过赤红的鸳鸯被扔在地上。 仔细在脑中预演与上次那御蛊人交手时,其裹在被子里的动作。 试探性的弯下腰,朝着木床边缘摸索。 但可惜,她将整个床沿都摸索了一遍, 却如何也没找到一点形似机关的东西,急的裴纯鼻尖都开始冒汗。 蹲下身不信邪的再次翻找,半晌,刚要收回手,却在脚踏边缘摸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块小木头。 是可以活动的凸起! “三哥、四哥、古渊!” 她记得,木床开了以后,会自动合上,所以兄妹几人必须在上面,才能确保一同下去。 想着,她回头,果然见二哥已经迅速的奔了过来。 床上,三哥四哥已经默契的不用言语,动作极速蹦到床中间,等待二哥摁动开关。 裴纯见此,当即跳上床坐在古渊身边,给一边等候的二哥裴粹递了个眼神。 那厢,裴粹深吸一口,面色忧虑的拨动指尖小木块。 木床顿时发出一阵细微的机括声,从两边向下打开。 木床上的四人‘倏’地便掉了下去。 裴粹看得清楚,地下黑洞洞的,像是深渊。 他得在上面应对随时可能推门进来的鸨母。 想了想,他捡起地上散乱的被子,放到已经重新合上的木床,伪装有人躺在上面的起伏。 又将那位男妓子仅有的一件衣衫扒了下来,扔到床下。 将人拖着,光秃秃的蜷缩在床边,扯过幔帐,将其瘦弱的身形掩盖住。 扫视一圈,发现棋盘上没有一个棋子,他立刻上前,随意扔了一把散乱的黑白棋,又故意将女妓子扶到棋盘前趴下。 伪装成棋子是被她打乱的。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心脏实在忍不住飞快跳动起来,颇有几分坐立不安的将手覆在袖口处。 那是明澄特意给他留下的一袖包竹片暗器。 说实话,在太子派出私兵截杀爹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家人可能会与太子对上。 可如今真到这一步了,他还是难免慌乱。 太子可是储君,全天下除了皇帝之外,就他身边防守最为严密。 万一兄妹几个这次失败,牵连的就是整个长公主府。 可爹爹与娘亲竟然也没拦着,唉。 不过还好,爹娘至少心中有谱儿,让大哥晚间去了太子府邸。 说是去投诚的,其实是将人拖在太子府,顺便帮他与丁家女儿的婚约退掉。 想到这儿裴纯微微叹了口气。 爹既然让大哥退婚去了太子府邸,而不是丁家府邸,估计这位礼部郎中就是太子的人。 虽然他也不懂,为甚么娘亲突然知道了这么隐秘的事情。 但娘亲让大哥将爹爹的兵符都带去了太子府。 只为退亲…… 唉,与虎谋皮。 与丁家女儿的婚期就在眼前,他若不想与太子扯上关系。 退亲是必然的,若他一味拖着,丁家早晚都要来公主府闹上一闹。 万一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爹爹可能还要吃上弹劾。 最后圣旨下来,强迫他们成亲也不是不可能。 裴粹有些愧疚,总觉得自己白白害了人家女儿的清誉。 他这边倒是拍拍屁股退婚完事,走的轻松。 可到时,丁家女儿还怎么毫无顾忌的再次挑选结亲对象。 但再愧疚也没办法,他们裴家不能给太子当垫脚石! 若不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那必然要付出些东西,才能在太子与六皇子的争斗中保护好一家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力弥补。 等他退婚成功后,就放出消息,说是他自己不能生育。 免得流言蜚语伤了那无辜的丁家女儿。 另一边,黝黑地道下。 裴纯兄妹四个从顶上掉落下来以后,眼前便一片漆黑,连手指都瞧不见。 后边三哥裴湛反应迅速,刚要准备掏出火折子,就被裴纯打断。 “有人来了,哥,别打开。”裴纯气音。 她一手抓紧古渊的胳膊,一手拽住三哥裴湛的衣服,侧身让四哥扶住她的手臂。 黑暗中,视觉消失,她的听觉被开发到极致。 带着身边三个人迅速朝着拐角的墙边贴过去。 地道远处,掌管兰香院侍卫的小统领将手中火把举高了些。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没?怎么这么香?” 他身边的侍卫左右扇了扇鼻子:“闻到了,好像是兰香院屋内燃的香!” “他奶奶的,是谁管不住自己,跟上面的娘们风流去了!”小统领眉头一皱,口中骂骂咧咧。 脚步快了几分,鼻子一耸一耸的,打算闻着香味,将不听话的下属当场逮住。 “不对,头儿,这熏香是客房的味道,难道是有人闯进密道了?” 他身后的侍卫皱着眉,警惕的小声禀报。 侍卫头领闻言冷笑一声:“呵,最好是来个愣头青,直接抓去斗兽场,老子还能赌赢一把!” 说罢,侍卫头领的脚步越发迅速几分。 身后的侍卫点点头,无意识抓了抓有点刺痒的脖子。 对面三人的脚步声不小。 裴纯靠在坚硬土墙边,听着这声音,从袖口处摸索出来三个细长坚硬的竹片。 心中不断嘀咕,真不愧是容易藏匿私兵的地方,居然用香味辨识敌我的手段都有。 她屏住呼吸,身后两个哥哥也各自抽出武器。 都是裴纯出门前,特意给两位哥哥找的竹片暗器。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中,一切都是未知的。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除了眼下这一个拐角,剩下的通道都是直直的一条。 对面三个人都举着火把,只要火光一照过来,她们兄妹四个就要露馅。 迟早要与这三个侍卫打照面。 既如此,只能先下手为强! 她咬牙,顾不上再思考香味的问题,而是侧耳倾听脚步声。 身后三哥四哥同样如此。 布鞋踏在泥土上的响动越来越近,伴随着三个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 还有长剑剑鞘在行走间,碰撞到土墙边缘的闷响。 裴纯睁眼,专注的将视线落在拐角地面。 只见其黄色的土壤,渐渐映出一朵小小的温暖橙色光晕。 还有三个脚步警惕的人影。 双方即将照面的千钧一发之际。 第73章 毒蛇 “砰!”“砰!”“砰!”连着三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扬起呛人的烟尘。 裴纯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放松的舒了口气,大步上前将四散的火把拎起。 幸运的是这三人的衣服没被烧破。 刚才一进了黑黢黢的通道内,古渊便早有准备的将蛊虫放了出来。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刚才还是拉着三哥、四哥警惕起来。 幸好,古渊的蛊虫非常好用,不仅带来了火把,还带来了三件侍卫服。 可惜只有三件。 无奈,除了身手最厉害的三哥裴湛之外,她们剩下三人都换上了侍卫的衣服。 保险起见,裴纯举起火把时,也没忘记再次牵住古渊的手,四人缓缓朝着前方而去。 身后,无数蛊虫细密又频繁的爬行声音,像是瓷质勺子与碗碟正在互相磨蹭。 激的裴纯身上直冒鸡皮疙瘩。 通道内黑暗又寂静,之前若不是她的耳朵能清楚辨别风声传来的方向,在这里面非常容易迷失。 幸好,现在有了火把。 四人举着火把,足足走了一刻钟,这才见到一个分叉口。 裴纯侧耳仔细听着,刚要带着两位哥哥随便选一条路。 那边,三哥便举着火折子,推了她与古渊一把:“分开走!天亮之前回到兰香院!” 裴纯点头,也没多犹豫点头,当即牵着古渊朝另一边进发。 她相信三哥与四哥的实力与配合的能力。 渐渐地,头上逐渐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有马车在上方奔跑,木质顶盖也越来越多。 每一个她都仔细听了,没有一个是与私兵有关的。 为免打草惊蛇,裴纯将火把灭掉。 三哥裴湛需要火折子看路,但她与古渊一个有蛊虫,一个有十分灵敏的耳朵。 完全不需要那东西。 黑暗中,视觉虽然受限,但她的听觉与触觉被发挥到了极致。 她能感受到古渊略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微微汗湿的手掌、不算稳定的呼吸声、还有蛊虫爬行摩挲地面的声音。 他在紧张。 裴纯想了想,脚步加快几分,牵着人的手掌也比之前用力许多。 城外庄子,厚重的白雪绵绵密密的将之与距离不近的京城隔开。 远远看去,这里好像只是佃户们存粮的地方。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童儿,衣衫不整的从矮小的茅草屋内钻了出来。 还未整理好衣服,便又钻进了另一个矮小的茅草屋,身后还跟着一连串儿小童儿。 屋内也没点烛火,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 但瞧着非常像是装粮食的仓库,又矮又没几间窗户。 裴纯静静的侧耳倾听,用脑袋顶开一点井口盖子,露出的缝隙中,她还未看一眼外头,便被古渊带着醋意的蒙上眼睛。 为免囤积在此处的私兵太多,导致排解欲望的妓女们怀孕。 这里私兵们用来消解欲望的都是小童儿。 不过半晌,茅草屋内,便响起小童儿此起彼伏的哀哀叫声。 确定了这群小童儿都进了屋,古渊这才收回手。 裴纯没心情在意,努力将庄子内的布局记在脑中,心中暗暗与太子府的兰香院地图对应。 抻着脖子瞧了一眼庄子周围的建筑。 只见一排排矮小的茅草屋,一个儿挨着一个,矗立在面前。 里面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呼噜声,还有男子的淫笑声。 看样子,这里就是太子私兵的聚集地了! 她心中一喜,屏住呼吸,小心牵好古渊,钻出井盖来。 整个庄子中,最高的三个相连的屋子,就在这一群茅草屋的后方。 木雕精致,从外头看去,大晚上的,里面还燃着灯火,明亮异常。 裴纯眯眼,刚要飞上房顶去探探虚实。 却陡然发现就在井口侧边,有一只花纹繁复诡异,正伸长了脖子,紧紧盯着她与古渊二人的过山峰。 毒蛇! 还是摆出攻击姿势,准备注入毒液的毒蛇! 她登时浑身一寒,鸡皮疙瘩细密的涌了上来,当即便要抽出腕间竹片,将其射杀至死。 却被眼疾手快的古渊拦下,他没与她解释,只是用力攥住她的手腕。 手背上青筋暴起。 看着那蛇扁平的脑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就见那蛇像是迷糊了一般,重新缩着脖子盘起来,顺便将脑袋缩了回去。 裴纯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汗湿,在冷风的吹拂下,稍微有些凉。 古渊灼热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小声解释:“一个小小蛊虫而已,明澄莫怕,我保护你,小白也在,它不会让蛊虫近你的身。” 看来这只过山峰,是被那御蛊人特意留在井口示警的。 裴纯越发谨慎的搂过古渊的腰,打算一不对劲儿就带着人跑。 她们今晚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找私兵的地点所在,抓太子的把柄。 眼下,听着无数男人的呼噜声,裴纯已经能百分百确定,这就是私兵聚集地。 虽然除掉御蛊人也在计划内,但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她们还是小心些最好。 她弓腰,面色严肃的缓缓朝着后方最大的房屋摸去,打算找机会看看那位御蛊人到底在不在。 本来这种探险找人的事情不应该由她亲自做的,万一被抓到连累家人,后患无穷。 一想到这儿,裴纯就生气的很,朝堂上那么多眼睛盯着。 之前,琴嬷嬷不过是在人牙手中多买一个丫鬟,打算给大哥的府上送去。 结果不知道是谁,竟将这件事情摆到了朝堂上,让爹爹吃了弹劾。 说信国公狂妄、野心不小,不按照赵国律法购买丫鬟,巴拉巴拉…… 那群言官实在是烦得很! 爹爹之前感念皇帝的知遇之恩,也不想让公主娘在中间难做。 主动爽快的领了罚,待在公主府禁足半年才出门。 还以德报怨的教育他们这群孩子。 要低调行事,不要在朝堂上仗着军功不知收敛,以免惹来祸事。 不能让公主娘与皇帝舅舅在百官面前难做。 毕竟皇帝信任他们一家,才会将整个赵国的兵权,全都交在爹爹手中。 那些言官们也是为了赵国好。 结果,搞得现在什么事情都要他们几个孩子亲自去做。 麻烦又冒险! 这庄子周围,除了私兵们的声音之外,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裴纯有些不理解,不过这也让她越发小心。 鼻尖的汗水逐渐凝结,滴落在已经清扫干净白雪的黄土地上。 身边,古渊将藏在各个角落的蛊虫清理干净,小红蜷缩在他手臂上,频繁的吐着信子。 明澄带着他已经摸到了高房子的窗前。 只要再离得近些,他的蛊虫爬进去,那位御蛊人就别想活! 二人谨慎的在庄子内摸索半晌,终于到了高房子跟前儿。 裴纯将手指扒在窗下,刚要侧耳趴上去听听里面到底几个人。 突的,窗子居然动了一下。 她赶紧扯过古渊。 ‘吱呀!’窗口被一个身穿灰衣的方脸侍卫推开。 那灰衣侍卫站在窗前,惬意的伸了伸懒腰,呼吸一口新鲜气儿。 关窗时,无意识的低头瞥了一眼。 却猛地瞧见窗外,居然有两个非常明显的黑影。 他眼神一缩,瞬时冷汗湿透后背。 当即扭头朝外跑去,边跑,边要开口,大声叫喊。 第74章 书本 “有……唔、唔!” 结果还没喊出声音,就被捂住嘴巴。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纯已经敏捷的窜到此人的背后。 手中锋利竹片像刀一般,凶狠刺向此人的脖颈。 方脸侍卫登时瞪大眼睛,恐怖的窒息感袭来,被古渊按住的胳膊不断挣扎,手指在下方胡乱抓挠。 却不过半晌,眼前便黑了下去。 太快了,裴纯杀人的速度太快了。 不过三息,此人便彻底没了动静。 刚才裴纯反应快,在窗子即将打开时,当时就带着古渊缩在一边。 虽然影子被照了出来,但至少没让此人叫喊出声。 鲜血沿着方脸侍卫脖子上的竹片汩汩涌出,又弄脏了裴纯的手。 她不甚在意的将手在方脸侍卫身上蹭了蹭,也没抽走竹片。 杀人时,距离若不远,她次次都要弄得浑身是血,早就已经习惯。 再次抓起古渊的手臂,她推开木门,朝着另一个屋子摸索。 身后,密密麻麻的蛊虫逐渐从窗户、地面的缝隙中挤了出来。 窸窸窣窣的小声品尝着美味的血肉。 方脸侍卫逐渐化为养料,最后竟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听的裴纯浑身发寒。 她留在原地的竹片,也被一只大蝎子用尾巴勾着,笨拙的爬行着送了回来。 二人行至另一边最远的一间房屋时,古渊突的伸手,扯住裴纯的衣袖。 用手势示意,另一个御蛊人就在这间屋子内! 裴纯眯眼,侧耳屏息听去,却只听见了安静的呼吸声,心脏跳动有序。 里面的人明显是在安睡。 裴纯紧张的咽口水,在脑中暗暗预演自己突破一屋子的蛊虫,冲进去杀掉那御蛊人。 古渊像是看懂了,递给裴纯一个交给我的眼神。 两人对视。 裴纯眨眨眼,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她相信古渊的实力,上辈子,被冯桓控制的前五年,古渊都在西疆打拼,她们两个也没甚么联系。 即便如此,她也能经常在太子身边听见,古渊辅佐西疆王又拿下了什么部落。 又拿下了赵国的哪座城池…… 再说了,就算今日失手,大不了就跑掉算了, 古渊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既然他这般表现,定然是有信心能将这御蛊人杀死。 那厢,古渊伸出纤长的手指,缓慢推开窗子。 下一刻,缠在手臂上的小红像是离弦的箭,‘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红色鳞片闪着微光。 登时便与屋内守卫的蛊虫厮打在一起。 速度快的裴纯好悬没看清。 随着小红窜进去的,还有许多只颜色各异的蛊虫。 裴纯屏住呼吸,第一时间根本不敢看 这时,古渊动了动,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裴纯的视线。 一阵兰香院内熏香的味道传来,裴纯放松了许多。 想了想,她还是咬牙,攥紧拳头强迫自己,躲在古渊的背后,抻着脖子,将视线投进屋内。 只见屋内,床上此时正躺着的面熟御蛊人,一身雪白寝衣。 在一只蛊虫死亡后,瞬时睁眼,猛地坐起,伸手掐住即将攻击的小红七寸,年轻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刚要张嘴喊叫示警。 细微的铃铛声便从古渊的手腕处响起。 那年轻的御蛊人登时像是傻了一般愣在原地,竟是被控制住了。 抓着小红七寸的手也渐渐垂下。 其手边,一只粗长的过山峰竟然也像是失去神志,朝着他的手腕咬去。 裴纯一喜,心脏怦怦直跳。 至于满地的蛊虫厮杀,她不敢看,下意识的忽略了过去。 就在这时,古渊伸手在背后抓住裴纯的手腕,在她藏暗器的地方点了点。 示意她动手! 裴纯眼神一厉,迅速掏出竹片,朝着御蛊人的双眼扎去。 ‘嗖!’锋利的竹片划过,年轻御蛊人的眼前顿时黑成一片。 她没选择直接将人弄死。 虽然眼下时间紧迫,但她还是想让这御蛊人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显然,古渊也是明白她的想法的,所以才会让她动手。 不然,就在这人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小红毒死了。 围绕在年轻御蛊人脖子上的小红,游荡着吐了吐信子。 半晌,像是察觉了什么,猛然露出獠牙,张嘴就要朝着他的脖子咬去。 御蛊人,也就是闻人裳,身上的本命蛊发作,强行帮他恢复了理智,他当即伸手,朝着脖颈处的小红狠狠抓去。 即便面对眼前黑暗,神色也不见惊恐,反倒狰狞恼怒颇多。 这两个人他认识! 上次她们闯进青楼来,二话不说就要杀他! 那男人他记得清楚,同样是御蛊人! 还有其身边大眼睛的女人,一手暗器十分厉害,现在他结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闻人裳努力调动自己的本命蛊,操控屋内蛊虫。 半晌,感受着腕间,属于他的蛇蛊被别人控制着,朝着他咬过来,实在是难以置信。 窗外的这个御蛊人竟然能操纵别人的蛊虫! 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这么多年,他还未听过有谁能控制别人的蛊虫。 还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蛊,居然被咬哑了。 闻人裳一次没抓到小红,也没气馁,感受着地上属于自己的蛊虫即将被厮杀干净。 他当机立断,不再管脖子上的小红,而是割破手腕,让鲜血朝着地面的蛊虫撒去。 地面的五只蛊虫登时兴奋不已,雄赳赳气昂昂的仰着脖子,与古渊的蛊虫厮杀。 此时,闻人裳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与手腕上的伤口。 只记得属于他的蛊虫,坚决不能被古渊控制。 裴纯见势不对,手中下一发竹片蓄势待发,打算不再拖下去,直接伸手杀掉这人。 此时年轻的御蛊人,面颊上全是眼睛里流出来的鲜血,神情执拗,看样子被古渊控制的后遗症还未消散。 她还未未来得及动手,身边,熟悉的铃铛声再次响起。 瞬间场面局势发生变化,古渊的蛊虫以数量优势,将闻人裳的蛊虫全都弄死。 整个过程不到三息。 铃声结束后。 年轻御蛊人眼神恢复呆滞,手脚移动的变慢。 他的蛊虫也早在地面的厮杀中,彻底没了生命。 蛊虫大军缓缓从地面分开,干瘪酥脆的蛊虫残骸露了出来。 年轻御蛊人控制不住的摔倒在地,捂着嗓子,嘴巴大张,手腕上血流如注。 引得蛊虫朝他不断爬行。 小红也咬在其脖子上不肯松口。 裴纯这次完整的见了尸体消失的全程,有些惊讶的挑起眉头。 上辈子,她与这位御蛊人没有正面接触过,只是从冯桓嚣张的嘴脸中听说过一二。 说这位御蛊人是多么多么厉害,能用蛊虫操控多少人,帮助太子殿下征服了多少不听话的官员…… 可如今看来,好像,也,不过如此? 不,应该是古渊太厉害了。 上辈子,古渊就算身上蛊虫全死了,也能帮她报仇,弄死这御蛊人。 那时候这御蛊人也不知道是在赵国亏心事做多了还是怎么样,一直蒙着面,从未摘下过面罩。 看着曾经在记忆中,没有互相见过面的未知敌人,裴纯还是有些紧张的握住古渊的手。 总觉得有些梦幻。 她与这位年轻御蛊人的关系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没有他的蛊虫,冯桓不能控制她。 可冯桓也只是听命太子,如果太子不下命令,不觊觎裴氏的兵权,她也不会被下蛊虫。 总而言之,都是太子的错! 是他不该惦记裴家,还让她现在得了老天的眷顾,能重生回到一切都未发生之前。 古渊伸手,摸了摸裴纯的脑袋,扯着她跟随小红爬行的路径,去往中间最大的一间屋子。 “明澄莫怕,你身上有小白,小白不会让蛊虫接近你。” 颈窝处软糯的小白蹭了蹭裴纯的锁骨,示意自己非常有用。 她抿唇,心脏终于落定了一些。 也终于能仔细打量中间这屋子。 环视四周,只见小红带他们来的屋内全是书架。 四边书架将整个屋子都围了起来,书架下方撒着一点驱蛇的雄黄粉。 也只有雄黄粉。 看样子是有人在防着年轻御蛊人。 裴纯伸手,小心将架子上的书本拿起。 却发现这里的书好似经常被人翻看,书页角落磨损严重,一点灰尘都没落上。 她将书页翻开,顿时惊骇的瞪大双眼,愣在原地。 第75章 婚时 只见其上内容,竟赫然写着‘名册’两个大字。 是,六皇子,手下官员的名册。 在太子的地方,竟发现了六皇子手下官员的名册,呵,这可真有意思。 怪不得六皇子有那么多侍卫,去围堵倒霉的春闱学子。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与世人才是被两兄弟愚弄的。 时间紧迫,裴纯来不及将内容全都记下来,只能挑几个眼熟的暂时记住。 接着,又开始翻找别的书本。 期间古渊一直操纵着蛊虫,认真帮她警惕周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古渊抬头,瞧着点点星子逐渐消失,天光即将破晓,实在忍不住,刚要回头叫人。 就见裴纯已经面色毫无异常的出来,二话不说搂起他的腰,带着他朝地道的方向而去。 古渊松了一口气。 下地道后,牵住裴纯的手时,才发觉她的手有些凉。 “明澄,可是看见了什么?手怎么这么凉?” 裴纯脚步不停,黑暗中,面色却隐隐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确实发现了东西,事情现在开始变的有趣了!” 古渊挑眉,有些好奇。 他们二人钻出床榻时,三哥与四哥已经回到了房间内,此时正在棋盘面前悠闲对弈。 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地道的另一边发现了甚么。 裴纯将古渊放下,先去水盆边,将自己手上沾的血渍清洗干净。 幸亏杀人后,她在那侍卫的身上简单擦了擦,若不然回到这里将水弄成血水,定会露馅。 她刚要说话,门口,鸨母带着试探的敲门声响起:“几位爷,不知小秋小冬伺候的如何,怎么这么安静啊?” 裴纯动了动耳朵,清楚的听到在鸨母身后,还有许多个男人紧张的心跳声。 看来是惹了怀疑,特地进来试探呢…… 二哥裴粹站起身,将房门打开,眼神落在灰衣侍卫身上顿了一下:“正好,我们兄弟几个要走,鸨母亲自去瞧瞧吧。” 那鸨母眼神警惕,目露怀疑,也没跟二哥客气,假笑着迈了进来。 身后一群男人也陆续钻了进来。 闻着依旧浓郁的熏香味道,鸨母暂时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小秋与小冬正浑身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嘴巴鼓鼓的被塞上了什么东西。 马鞭随意扔在地上。 小秋小冬身上皮肉,尽是被鞭子抽出的红痕,还有几处关键部位,已经流出了血。 鸨母见此,下意识皱眉,在心中呸了一声这五个人。 瞧着人模狗样的,玩的还挺花,怪不得给了那么多钱,却只叫两个人。 现在好了,小秋小冬身上受的伤刚好抵了那多出来的钱。 果真是老手,一分钱都没让她多赚到! 鸨母见过小秋小冬身上的伤口后,心中怀疑尽数打消。 这种伤口,瞧着轻重正好,却又遍布全身,分明情事上的老手才能打出来的。 啧啧啧,一身世家公子哥儿的矜贵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那回事儿。 玩的比普通人家的还花呢…… “几位爷慢走,下次再来啊!”鸨母挂起暗示性十足的笑容。 还伸出指尖,点了点身边裴湛精壮的身子,惹得三哥裴湛哈哈大笑出声,还风流的抛了个媚眼给鸨母。 看的裴纯一阵佩服,从兰香院出来后,收起从冯桓那边得到消息的小白。 忍不住抬头问三哥:“哥哥不怕今日逛青楼的事情,被未来嫂嫂八公主知道?” “有甚么好怕的,爹爹能让我俩真正结亲算我输。”裴湛耸肩,语气笃定。 裴纯张张嘴,一想三哥说的也对,爹爹不会让裴家的孩子与皇室联姻。 自然会尽力找机会,将三哥的婚约退掉。 翌日清晨。 裴纯笑嘻嘻的冲进裴鼎一年都不进一回的书房。 果然,在里面找到了正在看书的公主娘。 “娘亲,太子已经离死不远了!” 公主娘挑眉:“怎么,昨夜去闯了一趟城外,就只发现了这件事情?” “当然,娘亲,太子已经给镇南王传信进京,打算起兵造反呢。” 裴纯耸肩,一说起这个眉目间全是兴奋。 现在太子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裴家手中,他能造反成功算他厉害! 公主娘惊讶,将手中书本放下:“明澄昨日见到了甚么?” “太子送给镇南王的贿赂物品,之前年年都是些普通的金银,但今年突然涨成了一座铁矿!” 镇南王是皇帝的亲叔叔。 太子年年给镇南王送数量一样的金银,暗中贿赂,她能理解。 但今年为什么突然涨成一座铁矿? 若说太子这边没有加码,用更丰厚的报酬请求镇南王,真的很难说通。 更何况,上辈子确实是镇南王帮太子围住整个京城,拦下体弱的六皇子,助其登基的。 配合太子断腿后,冯桓的撺掇,还有近期行事作风。 裴纯这才大胆猜测,太子将起兵的时间提前到今年。 上辈子,皇帝突发恶疾,太子登基时,已经是裴家出事的第四年。 她那时候被冯桓控制在手底下,整日除了听令杀人之外,能接触的隐秘情报非常少。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有随时在太子耳边撺掇的冯桓。 公主娘显然是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她沉默片刻,伸手将裴纯拉了过来,心疼的朝着裴纯脑袋上抚了抚。 “娘亲的明澄最近性子稳当了不少,做事考虑也周全许多。” 公主娘叹息,既高兴裴纯凭借一点铁矿猜出太子作为,又心疼她成长时经历的磨难。 “还有,娘亲,我昨晚特意让冯桓找机会打听了一下。 啧,太子的腿已经红肿溃烂,还经常不好。 时常便叫那位李神医为他刮去腐肉,再上新药! 可是伤口总是在即将要长好的时候,又生了腐肉。 只能再次叫李神医去帮帮忙,循环往复,无穷尽也。” 裴纯幸灾乐祸,毫不犹豫将这件事情当成笑话说给公主娘听。 “知道了,这折磨人的法子还是你爹教给李神医的。” 公主娘想起自家丈夫使坏的模样,没忍住,抿嘴笑了笑。 自家丈夫一知道太子叫了李神医过去治疗,便命人传了一句话过去。 这也导致,到现在太子的腿还好不了。 裴纯惊讶:“爹也认得这位李神医?” “自然是认得的,若不然你二哥怎会与那位李神医关系这般好,如今还是同门师兄弟。 不过,你爹当初也只是以为此人是个苦命人,随手帮了一把,给了些银子,让你二哥带去一起学医。 若不是上辈子这李神医对太子做了什么,估计你爹也很难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玄衍此人对待弱者,总是不吝于帮助,人数太多,这么多年下来,她都记不清有多少了。 裴纯埋在公主娘怀中咬了咬腮帮子,李神医是二哥的师兄,二哥居然真就不告诉她,让她抓心挠肝的猜了一晚上! “明澄,西疆使者明日春闱结束后就要觐见皇帝,到时候你与古渊那孩子的成婚的时间也要定下。” 公主娘拍了拍裴纯的后背,难免生出几分不舍。 刚要开口说话。 突的。 埋在公主娘怀中蹭来蹭去的裴纯停下。 支棱起脑袋,侧耳朝外听去。 第76章 退亲 “他奶奶的,气死老子了!”外院,喧闹的声音响起。 裴鼎的喊声震得整个公主府都听的一清二楚。 公主娘皱眉,担忧的朝着外头看去。 “怎么了这是,明澄快去瞧瞧。” 裴纯在走神,她刚才听到公主娘说西疆来使的事情后,便一直在神游。 倒是没理解公主娘暗含的忧虑。 反正她成亲以后也是住在公主府,与成亲前没甚区别。 等下,她昨晚是不是忘记跟古渊说清楚,在兰香院不小心看到别人身子的事情了。 昨日,御蛊人死了她实在太过兴奋。 好像一进家门,就撒欢儿的跑去小厨房找吃的,完全忘了古渊,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裴纯脑补了一下古渊红着眼睛,看负心汉一般看着她的眼神,顿觉后背发凉。 嘶,有点不妙。 不行,现在看完爹爹,立刻就去找古渊! 裴纯蹦跶着,窜的老高,刚要去叫四哥陪着自己去古渊的质子府。 迎面便撞上了怒气冲冲的裴鼎。 一身朝服衬得他壮硕的身子越发雄壮,走路带风的奔着书房而来。 身后跟着同样一身朝服的江越也神色不虞。 裴鼎面色青黑的朝着公主娘的方向而来,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管家爷爷:“刘伯去叫明和来!” 明和,裴明和,二哥裴粹的字。 裴纯眼睛一眯,深觉不对。 到底什么事情能将爹爹气成这副样子。 等二哥抱着一本医书悠闲逛过来的时候,也跟着进了屋内。 还未坐下,便听爹爹压抑着怒气:“那丁仁老儿欺人太甚! 让我儿退亲后,三年不娶我答应了。 可他竟还不知足,非要让我儿还未给他们家的聘礼再赔给他们家!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裴鼎气的头脑发晕,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别的脏话臭骂那丁仁老儿一顿。 今早上朝时,那丁仁老儿不知道是得了太子的什么命令,狗一样逮住他,明里暗里都是不想退亲。 若要退亲,还必须说是他儿子的毛病,不仅如此,还要老二为他家闺女守孝三年。 三年不能重新娶妻! 更可笑的是,居然还要将以后成亲时要给他们家姑娘准备的聘礼补给他们! 我呸! 裴纯下意识看向二哥裴粹,发现他有些惊讶的放下手中书籍。 “怎会如此,爹爹,丁伯父瞧着不像是会贪这种财的人啊。 爹爹可否将我的意思告知于他们家? 粹愿承认是自己无法生育,总归是咱们要主动退亲的,对不起他们家的女儿。” 裴鼎听到这话,心头一闷。 上辈子,丁仁那老家伙一知道公主府的事情,登时便上赶着前来退亲。 若说上辈子公主府遭难,丁家极速退亲他能理解,虽做法凉薄些,但总归也没再狮子大开口,朝公主府要些什么。 勉强算是他不想让自己女儿跳进火坑。 他也有女儿,能理解珍惜女儿的是人之常情。 但如今这是什么! 狮子大开口,难道还真让他儿子,为一个还未成的婚约守孝三年?! 笑话! 再说了,婚结成了聘礼叫聘礼,婚还未成,他丁仁不就是在明抢?! “你爹我好声好气的与那丁仁说,会放出你身子不好,不能人道的消息,结果呢,那老家伙还不满意!” 裴纯听罢,脑中有些跑题的想,既然丁仁这老家伙已经提出退亲,那定然是昨夜大哥与太子交谈出了个结果。 所以……“爹爹,昨夜大哥真的拿兵符去太子府换二哥退亲了?” 听到这话,裴鼎更生气,伸出巨掌一下拍在面前的茶桌上。 将茶桌上的碗碟锤的上下弹跳起来:“幸亏你大哥留了个心眼。 太子身边的谋士也拦着你大哥!没将兵符拿给太子!” “他奶奶的,得亏没给,不然岂不是亏得底掉!”裴鼎口吐芬芳。 身后大气不敢出的江越也小声为二弟抱不平:“再说了,宣传明和不能人道,以后还有哪家丫头愿意与他结亲。 说是守孝三年,还不如说是守孝一辈子。” 说到宣传自家儿子不能人道这一点,裴鼎倒是觉得无所谓。 他儿子能不能行自己知道就得了。 从古代孕妇与幼儿的存活率来看,有时候不生孩子,反而还能活得健康长久些。 若不然像嘉善一般,怀孕生子那般痛苦……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坐在茶桌对面的二哥裴粹缓缓蹙眉:“竟是如此?” 之前娘亲为他挑选的许多人家中,也就丁家家风清正,没什么污糟事情。 所以他才会选丁家成为结亲对象。 可如今这般强盗作风,与之前竟像是两个人。 唉,买卖不成仁义在,更何况还是结亲这么大的事情,如今一看,与丁家反倒结成了仇。 火气上涌的裴纯忍不住,将视线放在娘亲身上:“娘亲,那咱们怎么办。” 她看向还在品茶,一点都不着急的公主娘。 咂咂嘴。 真荒谬啊,什么守孝,那丁家丫头也不是二哥的母亲。 守孝个锤子! 如今她也算有点长进,还知道提前问问公主娘,若是之前,早就盘算着夜闯丁府了。 长公主扫了一眼除了自家二儿子之外,剩下都一脸火气父子三人。 神色慢条斯理:“若有违道德些,在京城中,让一个女子名声尽失的方法,真可谓是数不胜数。 到那时,我儿婚事他丁家不解也得解。 但你们爷儿几个如今这般生气,估计……也没想着用一个未婚女子最重要的名声,去逼迫人退亲。” 长公主说完,再次端起茶杯,老神在在啜饮一口。 她嫁的是什么人,生的什么样的孩子,心中还是有数的,既然家人都不愿意用些不正当的手段达成目的。 那么有些时候,太光明正大的人,憋气些也是正常。 但,丁家不能反过来因为裴家人的处事作风,肆意欺辱她的家人。 “裴家对于丁家来说是高攀,他们若不傻,定然会牢牢扒在咱们家身上。 这次他们扒不住,自然会想从咱们家掏出些东西来,让他们自己过得舒心些。 所以,明澄不如从太子身上……” 公主娘话还没说完。 外头,琴嬷嬷速度极快的走了进来,趴在公主娘耳边悄声:“殿下,国公爷,皇上身边的太监带着口谕来了。 瞧着面色不好,来者不善……” 第77章 被罚 虽说声音小,但屋内几个除了公主娘外,都是武功卓绝的,将内容听了个一清二楚。 裴鼎眯眼,随手理了理身上的朝服,迈步朝前厅而去,表情仿佛早有预料。 “陛下谕,信国公之子违春闱令,言行有失,不知悔改。 子不教父之过,着信国公府内禁足半年,以儆效尤!” 宣完旨的太监这次倒是没寒暄,脚步飞快的朝着马车而去。 裴纯皱眉,与琴嬷嬷一同扶起跪在冰凉地砖上的娘亲。 转头就见爹爹还一直跪在原地。 身边江越与二哥紧忙去扶,面色不好。 “哥哥们放弃后面春闱的考试,自己不愿意当官都不行,还真是……” 裴纯嘟嘟囔囔,神色不爽。 太子失德,在佛堂与女人风流,皇帝就只包庇的让他禁足三月。 到了他们家,不过是哥哥提前自愿放弃考试而已,就禁足爹爹六个月! 呵,果然,一个亲儿子,一个外人,就是不一样。 不过往年几位哥哥都是参加三日春闱,今年只参加一天,也怪不得爹爹会被禁足。 裴鼎的神色意味不明。 今早本就发生了丁家的事情,皇帝这番圣旨紧跟着就来了。 再说了,西疆使者马上就到,让西疆那边知道了未来和亲公主的爹正在禁足。 若有人挑拨,西疆会不会以为是裴家桀骜,不愿意与西疆结亲。 西疆因此觉得面上无光,闹出什么事情来。 岂不是正好如了皇帝的意! 呵,若是他没有与西疆提前商议过,还真会被算计到呢! 今日只在晨起时飘了些雪,不过午时,太阳升起,便化成了一片黝黑的雪水。 二哥裴粹站起身,掸了掸跪脏的衣衫:“退婚事宜不着急,爹爹娘亲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公主娘走过去牵住裴鼎的手,嘱咐了一句:“明和这件事情还是要着急的,过段日子你爹爹禁足在府内。 朝堂上只有你大哥和越儿帮衬,在皇帝面前可说不上话。 若要捅到皇帝跟前儿,难以为继。 还是得尽快将你的婚事退掉。” 裴纯点头,眼下最紧迫的事,就是二哥与丁家小姐的婚事。 婚事就在眼前,若不退,裴粹马上就要成了太子一党。 到时候太子起兵造反,岂不是公主府也要受牵连。 长公主敛了神色:“那丁仁只是普通的地痞无赖罢了。 若没有太子在身后示意,是绝对不会敢这般对我等的。 说到底,一个礼部郎中敢这般跟你爹爹耀武扬威,就是觉得身后靠山,比我们裴府更厉害罢了。 你们想做甚么尽可去做,不要弄出人命来就好。 有时,对待这种地痞无赖,拳头大,才是王道。” 只扔下一句话,公主娘便匆匆与爹爹携手离开。 看样子是去卧房内安慰爹爹受伤的心灵了。 留下裴纯与二哥对视一眼。 —— 太子府。 今日太子没有去春闱现场监察。 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如今腿脚,站不起来的模样多暴露于人前。 毕竟,哪个国家需要一个残疾的储君呢? 看着那群春闱考生一个个暗含可惜的目光,太子着实烦躁。 索性明日春闱就要结束。 不过想起未到手的兵符,太子心中便还是有些难耐。 “江卿你说说,昨夜为何拦孤,不让孤拿兵符。”太子坐在窗前,任由天上正午的阳光,灼灼照向他又痒又疼的腿。 近几日也不知道为甚么,他的头总是晕,眼睛还发烫,伤口也痒的他想伸手,不管不顾的挠一挠。 对面。 焕然一新的江兴任低着头,也不顾忌站在一边的冯桓。 激进道:“殿下,您可别忘了,信国公的三儿子与八公主殿下还有婚约呢。 若是您现在收下兵符,就算藏得再好,也难免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说到这儿,江兴任语气顿了一下,逐渐勾起嘴角。 口中的话语十分大胆:“若任没猜错,太子殿下即将要做的事情,正是万万不能被人发现一点端倪的。” 太子挑眉,意味深长的伸手指着江兴任。 看了半晌,见人一直低着头,做恭敬模样。 突的,爽朗大笑出声:“哈哈哈,你这小子。” 笑完,不过瞬间,面皮便垮了下来,神色阴鸷:“小心孤杀了你!” 江兴任毫无惧色,嘴巴一点都没打算停:“太子殿下即便杀了任。 任也要将利弊与殿下讲清楚! 反正信国公手中兵卒都在边境,就算您拿到兵符,那八万兵卒也不可能在瞬时赶到京城来。 襄助殿下成事。 既如此,还不如等您荣登大位之时,光明正大的让裴府交还兵符。 到那时,裴氏就是您在百官面前涨威风的垫脚石。 反正裴府如今已经有了向您投诚的意思,到时您已是天子,也不过是多利用裴氏一回罢了。 为人臣子,本就是为了帮天子解忧的!” 太子眼神微深,虚虚的点了一下江兴任的头:“江卿啊,江卿,孤还真是幸运,能在兰香客栈内救了你。 救了你这么个宝贝,哈哈哈。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孤若事成,自然不会像那位一般凉薄。 裴氏毕竟服了软儿,还带着兵符投了诚。 孤不会亏待他们的!” “太子殿下说笑了,任来京城参加春闱,本就是为了效忠太子殿下的。 若不是殿下刚好救下小人,小人说不定要被那客栈伙计卖去倌馆呢。” 太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去吧,江卿。” 江兴任听话的躬身退下,太阳高高悬在后方头顶,照的他行走时,脚下一大片阴影。 “殿下,这江兴任猜了出来,咱们要不要……”冯桓说着,手中动作向下一斩。 太子摇摇头,眼神紧盯江兴任的背影:“好好监视即可。 此人有才,孤做事隐蔽,他既能猜出孤要做什么,也是个厉害的。” 冯桓点头安静应下,眼神如常。 即便他在心里呐喊,想让太子殿下救救他,将他从被控制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却用尽浑身的力气,说不出一句求救的话。 “殿下说的是,可惜皇上不能看见殿下御下的手段,不然皇上定然会夸奖殿下的。” 冯桓知道,以太子的性格,听到这种话,定然会浑然不屑。 果然,他话音刚落。 太子便嗤笑出声:“父皇?父皇可看不见一个已经残疾了的储君。” 他抬头,瞧了一眼头顶的烈日,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近些日子,他经常觉得累,还没说几句话就要多睡一会儿。 奇怪。 不过临走时,他想起什么,还是面带笑意的赞赏了一句冯桓:“不过冯卿的建议是对的。 这世间,只有权利才能决定人的生死。” 也能让父皇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 翌日,夜晚宫内。 锣鼓声起,热闹明快的音乐伴着舞蹈徐徐展现在裴纯面前。 殿内异域风情十足,裴纯有些新奇的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瞧着。 她还没见过西疆人跳舞。 不过……她将视线转过去,就见坐在对面的古渊放下酒杯,红唇轻抿。 一身繁复的蝴蝶纹样,镶嵌在鲜艳的红衣上,满头都是闪着微光的宝石,与叮当作响的银饰。 见她瞧过来,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生气,立刻将脑袋扭开。 却又有些忐忑,眼神时不时就溜向一边,瞄一眼裴纯的动作,长睫微颤。 眼神期期艾艾的。 裴纯没忍住,低下头端起面前的茶杯,挡住自己带笑的嘴巴。 另一只手抬起。 第78章 谁? 比了一个勾勾手指的手势,眨眼逗了一下古渊。 她眼睛水润润亮晶晶的,还饱满有神,平日里,单单只用这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别人,就足够让人沉溺其中。 更别说故意眨动时,一双眼睛像星河轻轻荡漾,精灵古怪的,看得人心软软。 古渊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就听上边传来一阵威严的声音。 说话的是皇帝:“福宁公主成亲若要去西疆,路途遥遥,嘉善啊,朕实在是舍不得。 以后还是与西疆的三王子留在京城吧,也免得朕思念许久,都见不到一面。” 殿内赵国官员基本都在,还有皇帝的几位后妃与太后娘娘。 坐席男女分开,但身为这次联姻主角的她,与古渊二人被安排到了最前面的一排。 皇帝下方的长公主笑笑,眼神在并不算年轻的西疆使者身上转了一圈。 在这种场合,她向来不会出头。 但皇帝都暗示的这般明显了,她要是再装傻,那可就过分了。 “不知西疆王可同意古渊这孩子留在赵国京城?我们赵国人非常喜爱他呢。” 西疆使者是一个上了年岁的白胡子老人,虽满脸皱纹,但眼神却精明,他短暂的沉思了一秒。 眼神转向穿着与古渊一般,同样红衣的裴纯身上时。 短暂的停顿了一下,随后略带笑意的开口。 不知为何,裴纯竟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慈祥。 “为彰显两国和平,我王登基之初,便打算让三王爷留在赵国,直至先王与赵国约定的时间到后。 再将三王爷与未来王妃娘娘接回西疆。” 三王爷? 裴纯挑眉,低着头,一边将桌案上的小鱼干装在荷包里,一边思考。 古渊人还没回去呢,新任的西疆王就给他安了个王爷的名头,这是生怕赵国人欺负他啊。 看样子是个会对古渊好的弟弟。 怪不得上辈子,古渊会假死逃回西疆,只为帮这位新任西疆王拓展领土。 她在脑中神游,没注意对面的古渊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回他终于不斜着眼睛,偷偷瞟人,而是借着端起茶杯的姿势,将目光公然放在她身上。 见她今日与他一般,同样穿了一身灼灼鲜艳的红衣,腰间荷包鼓鼓。 感觉有些甜蜜的勾起嘴角,不过一瞬,又重新落了回去。 要不是听说了信国公的事情,他是如何也不会原谅她的,哼! 天知道这两天他嫉妒成了什么样子,平日里都黏在一起的,怎么偏在他生气的这两日不来找他。 哼,到底想不想哄他! 裴纯没注意古渊的眼神,而是有些机械的往兜里装小鱼干。 一边,在脑中在思考上辈子,太子是怎么在皇帝死后登基,不断早朝中寻找能人出兵西疆。 结果被西疆打的屁滚尿流,一年内连下赵国十座的城池…… 还有,咳,其实今日她就猜到,古渊定会穿一身喜庆至极的红衣。 所以才故意配合的,在娘亲洞悉一切的眼神中换上了一身赤红色的衣服。 算是暗搓搓的广而告之。 “也不知两个孩子的婚事,皇上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公主娘笑着,主动朝皇帝问起,欲将问题抛给西疆。 最好是明年,那时候明澄年岁大些。 不至于出现玄衍担忧的孩子还小,怀孕伤身的事情发生。 果然,皇帝沉吟半晌,后为彰显赵国身为大国的气度,将视线投在西疆使者身上。 “是西疆迎娶我赵国公主,这件事情还是由使臣定吧。” 裴纯没理会西疆使臣是什么答案。 而是扭头,寻找起丁仁的身影。 昨日这人将爹爹气的不行,她若不找回些场子,还真以为公主府好欺负。 那厢,丁仁一身官服,与身边同样官阶的同僚捂着嘴,小声交谈。 时不时伸手捋捋胡子,眼神瞄一眼坐在远处的裴粹,神情势在必得。 看着倒是十分惬意。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裴纯眯眼,扭头,给坐在后边当背景板的二哥递了个眼神。 记清楚今日丁仁穿的衣服后,裴纯缓缓挪开眼。 随手抓起一块点心,扔嘴里尝了一口,嗯,不愧是御膳房做出来的。 “不如定在年中吧,福宁公主及笄在五月六日,定在年中刚好可以等福宁公主及笄成人后成婚。 依某看来,六月五日就好。”西疆使者白胡子微微颤动,说话间,眼神不经意落在古渊身上。 显然,他们西疆已经是定好时间。 长公主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居然这么快。 还未张口斡旋。 便见上面的太后终于有了动作,朝着皇帝点点头,示意时间可行。 皇帝得到指示,当即哈哈大笑着朝西疆使者点头,应了下来。 长公主还未说的话哽住,半晌,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她孩子的婚事,被皇帝与太后当成筹码。 这两人手伸的还真是远…… 龙椅上,皇帝将两个孩子的成亲时间定下。 立刻引出早就想问的话题,与西疆使者互相商谈。 晚宴说是为了定下裴纯与古渊的成亲时间,但一整个晚上怎么可能只谈论成亲的事情。 或者说,谈论成亲时间才只是顺带的。 不一会儿,殿上俨然成了两国交流的宴会。 宴会已过大半,裴纯吃的酒足饭饱。 有些无聊的抬头,正好见古渊在那边低头沉思着什么,她咳了一声。 古渊惊喜抬头,却见那边裴纯趁人不注意,悄咪咪给他使了个眼色。 接着,神情自若的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朝外头走去。 意思是在外边等他。 古渊眼中闪过一丝开心。 压抑住即将扬起的嘴角,等人走后,颇有些迫不及待的也跟着出了大殿。 殿外星子闪烁,昏黄的灯笼挂在宫道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并不算黑。 古渊脚步加快,见到在假山边背对着他的裴纯时,下意识停步理了理头发。 喘匀了气,这才慢慢接近过去。 裴纯耳中听得清楚。 但看破不说破,转过身,瞧着他即将飞扬起来的模样,眼神温柔。 主动上前,将刚才在宴上抓的一荷包小鱼干塞进他的手心。 古渊本还想再装一会儿,自己还在生气,表达一他的态度。 可就在裴纯抓住他手的那一刹那,这几日所有的纠结、难受、慌乱、焦虑,别扭又酸涩的负面情绪,瞬间消散。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想与明澄无时无刻都待在一起呢? 明明之前,只是偷偷看着她,就已足够满足了。 面前,心上人穿着与他一般颜色,花纹繁复的红衣。 他们的衣衫重叠,手指牢牢的牵在一起。 古渊眼中流露出笑意,下意识弯腰伸手,在她腰间另一个荷包外头捏了捏。 果然,包裹严实的荷包里面是一把梳子。 与他今日头上戴的玉簪一般,都是他们亲手制作,互赠给对方的。 他心道明澄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还抓了一把小鱼干哄他,既然如此,那……就勉强原谅一下她瞧过别人的事情吧。 裴纯感受到那一瞬间,古渊开怀的心绪。 微微讶异的抬眸,她还没哄他,怎么就突然这般开心了? 难道是因为定下了成亲的时间? 她不是很懂。 但还是左右瞧了瞧,确定附近没人,抬手将古渊扯进了假山缝隙中。 假山缝隙狭窄,容纳两个人有些费劲。 若要挤进来,必须要靠的极近才行。 一靠进来,她的嘴唇刚好到古渊的锁骨位置,一抬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将那一小片皮肤熏得通红。 痒痒的。 古渊想伸手抓,但假山实在太过狭小,他一抬手反而将裴纯全都包裹在了怀中。 裴纯眨眨眼,就着这个姿势,顺势把自己脑袋埋在他的锁骨颈窝处,伸手搂住古渊劲瘦的腰肢。 “让我仔细感受一下三王爷的身子,免得三王爷醋的浑身都拧巴。”因为有古渊的衣服挡着,她语气闷闷的。 但内容戏谑,活像个登徒子。 实在是想起古渊那日气哭的模样她就想笑。 古渊有些不好意思,将她抱紧,感觉这两日胡思乱想的煎熬又难受。 他不想明澄看别的男子的身子。 他也不想和明澄分开,为什么不能明日就成亲! 不知想到什么,古渊耳根与脸颊绯红,整个人像是煮熟了的鸭子。 在裴纯耳边,故意捏住嗓子勾引:“那明澄……晚上想来瞧瞧我的身子吗?” 裴纯不说话,也不动,只埋头在他怀中,像是没听见。 古渊等了一会儿…… 等了半晌…… 等了一年…… 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恼羞成怒:“我看明澄还在念着那天那光溜溜的小童、唔……”语气阴阳怪气。 裴纯哈哈着笑出声,伏在古渊的怀中,笑的浑身都在颤。 见他越说越过分,这才忍不住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晶亮的眼睛盯住他。 “今晚不成,我要去收拾一个人!”裴纯解释,伸手有些好奇的捏了捏古渊额头挂着的坚硬宝石。 “谁?” 古渊眯眼,眼神活像是在看负心汉。 第79章 丁梅 “丁仁!” 裴纯见他像是炸了毛的狸猫一般,有些无奈,下意识抬手摸摸他的脸。 “今日是西疆使者来的日子,我想着你今夜要见见他们,这才没有提前告知与你。” 古渊眼神稍霁,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傲娇的哼了一声。 见裴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好也看了过来,眼波流转,眉目含情。 像是受到诱惑一般,刚要低头用自己的嘴巴,去尝尝明澄嘴里的小鱼干。 远处,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响起。 * 裴清背着手思索。 面前半化不化的水池中,偶尔跃起几尾调皮的锦鲤,背影瞧上去满腹心事。 二哥裴粹无措的站在另一边。 施婉微笑,看着裴纯与古渊两个人挨得极近的挪过来。 她略带促狭的看向面色通红的古渊,有些好笑。 心道真是两个小孩子。 “明澄,走吧,宫宴已经结束。” “好。”裴纯点头,安抚的拍了拍古渊的手,在他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扭过头,跟着大哥裴清走了。 出宫的马车内,只有裴清、裴粹,还有她。 裴清坐的笔直,却仰着头,靠在坚硬的木板上。 神色冷肃:“将人打一顿,威胁丁仁将定亲玉佩吐出来便好。” “不怕他胡乱告状?”裴纯歪着身子,翘起二郎腿,一点都没有女子的样。 街上的雪化了不少,马车晃晃悠悠,耳边是各家官员带着家中小厮回府的声音。 “我已经知会了太子,今日,丁仁不管愿不愿意,必须将定亲玉佩吐出来!” 裴清少有这般强盗的模样,看样子,这次是真的被丁家的做法气到。 裴纯表示理解,毕竟她也生气。 按照正常的流程,还有不到半月,裴家就要给丁家送去聘礼。 现在,丁家就仗着背后是太子,一直把持着定亲玉佩不肯撒手,那岂不是在等着挨揍。 用礼法治不了丁家,还不让她用暴力制服丁家! 二哥裴粹自从宫内出来,眉头便没松开过:“大哥,真的要这样吗?” “当然,四哥这招虽然损了些,但能让咱们不被纠缠,一下就能解决问题,多好。”裴纯插嘴。 昨日三哥四哥都跑去了大哥家住,他们听说丁家的作风后,连夜回家,想了个好主意。 当然,对二哥来说,挺馊的。 想了想,她坐直身体,瞄了一眼外边有些静谧的街巷。 大哥裴清没说话,只是撩起眼皮,瞧了一眼二弟,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裴粹叹气:“好吧。” 即将开春,冬日夜晚的寒意将散未散,天上星子高高挂起。 朱红色的大门前,裴粹将衣衫紧了紧,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难免有些抹不开脸面。 丁府门口。 浑身酒气的丁仁一下马车,就见到了自家的佳婿,信国公与长公主之子。 他想起信国公要退婚的事宜,眼珠微微一转,被风一吹,浑身酒气也散了不少。 “贤侄怎会在此?”丁仁笑意十足。 “叔父,今日粹来此处是为婚事而来,咱们寻个安静些的地方谈吧。” 丁仁眼神落在面前,温文尔雅的后生身上转了一圈,脑中突然多了些大胆的想法。 他勾起嘴角,以裴粹未来丈人的身份,倨傲点点头:“走吧贤侄,附近刚好有一家酒馆。” 长公主府可是好去处啊,国公爷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发妻,估计家规在上,不能随意多娶。 而且面前这小子神医的名声在外。 也没听说有甚么妾室长子先冒出来。 若是他女儿能牢牢的抓住这次机会,有婚约在手,这小子不娶也得娶…… 到时候,本就商议好的正妻之位,定还是他女儿的。 二人没走多远,丁仁所说的酒馆便映入眼帘。 一进去,丁仁便熟稔的开口吩咐:“来一间上房,上些酒菜来!” 说罢,暗示般的递给身后小厮一个眼神。 小厮悄声点头,后缓缓退了出去。 老爷的意思他明白,是要叫他们小姐来,好好把握机会。 若成了,裴二公子的正妻之位唾手可得,努努力以后说不定还是小公爷。 裴粹将二人眼神官司看了个清楚,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心说也不怪四弟想的主意馊,这丁家看样子心思也不单纯。 一进屋,丁仁便老神在在的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裴粹为他斟酒完毕。 这才放下端着的腔调开口,先发制人道:“贤侄要说退亲,恕我不能同意。 我家梅儿是女子,可不比男子啊。 男子退了婚后,转身还能找下一个结亲,什么也不影响。 可我家梅儿若是退亲,定然会有嘴碎的,说我家梅儿名声已毁。 为人父母,是如何也见不得自家儿女受到一点伤害的。 还望贤侄理解。” 房顶的裴纯听到这冠冕堂皇的话翻了个白眼。 耳边清凌凌的响起逐渐接近的珠翠声音,还有越发浓郁的催情香味道。 我呸,真当他们一家是傻子啊,怎滴,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真能扒住公主府了? 这种事情,亏的不是女子吗? 再说了,这丁仁也不想想二哥是干什么的,一个小小催情香,能难的倒他? 他们兄妹几个还没对丁仁主动做什么呢。 倒是丁仁,像是见了血的蚊子,迫不及待的往刀锋上撞。 不过正好,二哥也能趁机好好看清楚了这一家人都是什么德行。 裴纯在房顶上像毛毛虫似的拱了拱身子,挤得裴清一趔趄,差点掉下去。 显然,对于莽莽撞撞的妹妹,裴清早有预料,一手扣住瓦片稳住身形。 一只手指曲起,朝着裴纯的额头上就是一个暴栗。 弹的裴纯小脸嘶了一下,疼的皱起脸。 底下。 裴粹安然的饮用着面前酒水,品尝到了里面劣质的催情香味道,叹口气。 最后带着一丝丝的希望询问:“叔父,若是我向众人表明是我不举,耽误了您家女儿。 可以退亲吗?” 丁仁面颊通红,带着些教训的语气,不满的对裴粹道:“你若要实在想要退亲,可以。 但是我家必须要得到公主府的全部聘礼。 还有,你不仅要表明是你的问题。 而且在三年内,不得与别的女子议亲,叫京城众人议论我女儿的不是,这样才算可以。” 裴粹摇摇头。 皮笑肉不笑的再次端起面前的催情酒,刚要说话。 门突然被推开,寒风伴着珠翠声,叮当作响。 他抬眼望去,是丁梅,记忆中的未婚妻子。 显然,丁梅在夜晚这个时候出现,配合上催情香。 绝对不是为了与他正经叙旧。 裴粹突兀的站起身,视作给房顶上两兄妹的信号。 可对面的丁梅似乎是没有这般想。 倒是有些羞怯的红了脸颊,她以为裴粹站起身来,是因为欢迎她的到来。 在自家爹爹的故意示意下,丁梅莲步款款,却不掩急切,像一只即将偷到油的老鼠,朝着裴粹接近。 裴粹下意识后退一步。 闻到了她身上,比酒杯中还要浓厚数倍的催情香味道,难以忍受的屏息。 丁梅像是没感受到,刚要伸手去拉裴粹。 眼神猛地一滞,惊恐万状。 第80章 暴打 房顶上,忍不住的裴纯一脚蹬开碍事的瓦片,当着丁家父女惊恐的面,眨眼间蹦到地上。 房间地板却静悄悄的,她没发出一丝声音。 显然,对于闯进别人屋子的行事,裴纯已臻至化境。 她眨眨眼,猛地抬手,一拳呼在了正在不断接近的丁梅脸上。 保护住自家哥哥的清白。 她拳头的力道不小,登时打的那丁梅连连倒退,脚下一崴,稳不住身形朝桌案上的碗碟倒下。 油腻菜汤顿时浸满丁梅新换的衣衫。 “啊!”丁梅惨叫一声,声音尖锐又刺耳,但也只是一瞬,一块儿外头擦马鞍的破布就被塞进了嘴里。 身后紧跟着跳下的裴清非常稳重,蒙着面,一脚踹向身旁愣住的丁仁。 ‘噗通!’一声巨响,脚下地板忍不住震动几分。 躺倒在地的丁仁刚要大声喊叫,让守在外头的小厮进来帮忙,就见那边的裴纯抽出一把长匕首。 冰冷锋利的匕首顿时横在他脖颈前。 “丁叔父,许久未见啊。 千万莫要大声喊叫哦,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是他们进来得快,还是匕首的速度快。” 裴纯嗓音清甜,隐隐透出几分笑意。 “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京城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丁仁忍着胸前被踹的疼痛,努力维持自己身为礼部郎中的体面。 裴纯嗤笑一声,没说话,而是轻慢的抬眼,扫视这间屋子。 只见屋顶破了个不算小的洞,月光透过,像一层轻柔的银纱,穿过破洞照亮并不算小的屋内。 带来的冷风吹得丁梅浑身油腻的衣衫一阵冰凉,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那边,二哥裴粹亲自动手,将自己曾经的未婚妻子绑了起来。 “叔父,我哥都已经与您说过,只要您肯退亲,他就会在京城中宣告。 是他身子的问题,耽误了您家的闺女,您可别告诉我这都不行。 非要从我家拿走点聘礼是吧! 你怎么那么贪?啊?”裴纯匕首向前进了几分。 瞅着丁仁粗糙的皮肤露出血痕。 丁仁深吸一口气,紧张的看向脖子前横着的匕首。 “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别以为仗着你是信国公之女,就能对本官动手! 本官死了,他信国公也逃不了太子殿下的问责!” 裴纯挑眉,见丁仁明明害怕的腿都在抖,却还能嘴硬着说出这番话。 有些好笑:“呦,叔父这么硬气啊,有太子殿下给您撑腰就是不一样啊。 呵,不过叔父可别忘了,太子殿下只是让您试探一下我爹爹,可没叫您真的跟长公主府作对。 您说,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你,是因为想要贪裴家的聘礼而被杀。 太子殿下会向着谁呢? 我记得,我爹爹手中可是有太子殿下想要的兵符来着。” 裴纯每说一句,丁仁的脸色就变幻一分。 她话音落下之时,丁仁已经浑身都冒出了虚汗。 可却还是不服气的嘴硬:“我家女儿被人退亲传出去有多不好听,你们家二公子是男子,男子怎么能懂得!” 裴纯垂眸思考。 她怎么不懂,上辈子,多少人见到她时都捂着鼻子,像是见到瘟疫,皱着眉避之万分的退远。 可上辈子,丁家选择跟二哥退亲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么多事呢? 她收回匕首,面色冷肃的拎起丁仁的衣领,随手撕开丁仁身上的大袖,塞进他嘴里。 冷笑着,顺势将人摔到地上。 朝着丁仁丰满的肚子就是一脚。 这一脚踢得极其用力:“我二哥要退亲,可没有用下作的催情药。 我二哥要退亲,可没打算坏了你家姑娘的名声! 我二哥要退亲,可还记得你是叔父,将你当成长辈,好声好气的与你商谈。” 她每说一句,便用力朝着丁仁踢去一脚,三句话说完,丁仁已经翻上白眼。 “唔……唔……”丁仁惊恐的抱着肚子,双手呈防御姿势,准备徒劳的挡住裴纯犹如铁鞭的腿。 裴纯见人已经挨揍的差不多了,嘴角弯弯,扯出其嘴里湿濡的大袖碎片。 蹲下身,满意的瞧着丁仁青筋暴起,难受的捂住胃部。 她非常有先见之明的用手盖住鼻子。 果然,就在她放下手的下一刻,丁仁瘫在地上,喉咙滚动,难以忍受的张开嘴巴。 胃部还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伴随着酒液全都吐了出来。 酸腐发酵的臭味顿时弥漫整个屋内。 裴纯见丁仁狼狈模样,笑了笑:“丁叔父,我最后问你一句,退婚否?” 丁仁躺着吐得昏天黑地,脸上、耳朵、头发上都是秽物。 身边丁梅哭泣的眼睛赤红,看着裴纯的眼神活像是瞧着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不过她依旧在摇头,想要伸手揪住二哥裴粹的衣衫。 恳求他拦住裴纯。 裴纯神色平静,刚要说话,窗外便传来两声咚咚敲击。 她眉目一压,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将丁仁再次拎起,扔到桌上,手中匕首丝滑调转方向。 带着锋利的尖端,就要朝丁仁的手背剁下去。 “我答应!!”丁仁目眦欲裂,心脏好悬从嗓子眼中蹦出来。 嗓子眼火辣辣的疼,疼的他说话都异常嘶哑,连大声些都不能。 “我答应,我现在就命人回去取玉佩,现在就命人去!” 他不断挣扎,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去。 可裴纯哪能让他如愿,一双手像是铁钳一般,紧紧的掐在丁仁的手上。 眉眼间露出点轻松,将匕首挪开了些,语气像是嘉奖:“叔父识时务便好。” 丁仁面露菜色, 他女儿丁梅见爹爹的手没被剁掉,眼神流露出几丝放松,再次仰头哀求的瞅着二哥裴粹。 二哥侧过头,像是没看见。 还是大哥开了口:“既然丁大人愿意,那丁大人也不必再派人回家去取,自己安静回去即可。” 裴纯听话的松开手,看着丁仁像是重获新生一般,扶起自家闺女落荒而逃,没忍住从嗓子眼里笑了出来。 转身一打开窗子,就见三哥四哥捂着鼻子,等候多时的模样。 裴纯伸手将四哥指尖夹着的玉佩接过,随手抛给身后的二哥。 “等着吧,丁仁这老家伙白白挨了顿打,肯定不服。” 四哥裴湛忍不住评论。 “等的就是他不服!”裴纯哼了一声。 已过子时,街面恢复清冷,巷内人烟稀少,但仍有三三两两醉鬼倒在墙角叫嚣。 丁仁被小厮搀扶着,胸前、腹部、嗓子疼的叫人难以忍受。 他擦了擦脸颊的血痕,神情阴鸷。 在闺女与未来女婿面前,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打了,实在叫他面子挂不住。 一到家,他不知道想起什么。 立刻起身,翻找与裴家定亲的玉佩,果然,装着玉佩的木盒早已空空如也。 是有人闯进了他的屋子! 他有些慌乱的将屋内书房中存放的,关于兰香院的账本找了出来,发现没有丢,这才长舒一口气。 想了想,他当即收拾东西,也不管是在夜半时分,顶着一张被揍得青紫的脸颊,换了身衣服,便着朝太子府而去。 一路上,不停地催促小厮快些,再快些。 第81章 上当 太子衣着整齐的与大哥裴清坐着对弈,唇色略微有些苍白。 裴纯与其他几个兄弟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 四哥哈欠不停,实在忍不住了,趴在面前的桌上就要眯一会儿。 裴纯抬眸,看着太子的新任谋士,江兴任。 “这位先生,本宫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现在已经成了福宁公主,在外人面前,还得用本宫自称。 有些不习惯。 那边,老老实实看下棋的江兴任一怔,有些迷惘的抬眸:“殿下竟然见过小人? 恕小人斗胆问一句,殿下大概在甚么时候见到的小人?” 裴纯眼神兴味,端详了他半晌,垂下眸子思索:“本宫也忘记了,应该是本宫记错了吧。” 江兴任露出笑容,即便在夜晚,浑身衣服都一丝不苟,白白净净。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太子殿下,礼部郎中丁仁到了。” 来报信的是冯桓,他一身黑衣斗篷,眼神、行为没有丝毫异常。 裴纯看了,心下暗中称奇,真应该叫古渊来看看这人如今的模样。 被控制了还如正常人一般,看不出丝毫破绽。 怪不得上辈子,大哥临死时,还在傻乎乎的叫她名字,希望她清醒过来。 当时大哥是怀着如何渺茫的希望,期盼着她能恢复的呢? 那厢,听到禀报的太子手下棋子微微一顿,已经沾上血丝的眼神转动,捏着眉头疲惫的道:“让他进来。” 他今日突然发起了低热,也不难受,就是浑身疲惫。 看来还是得叫上李神医来为他医治一番。 也幸好这人有本事,每次来过以后,他的腿伤便能好许多。 裴纯抬头,与眼角都困出泪花的四哥对视一眼,笑容阴森。 果然上套了,老东西! 就知道他不会安稳待在家中认栽。 那厢,跪在外头的丁仁连滚带爬的低头,窜到太子的轮椅边,哭诉:“殿下,太子殿下为我做主啊殿下!” 丁仁哭嚎着,完全没注意屋内,还站着裴氏几兄妹。 太子烦躁的瞪了面前的丁仁一眼,见人扑到他的脚下,而他的腿脚依旧没有丝毫感觉。 怒气更甚。 他早就收到了裴清的消息,自然知道丁仁做出了什么蠢事。 现在这蠢货居然还敢再来?! 他只让这蠢货趁机试探,谁想让他将裴家得罪死了,听听那退婚的要求。 京城中有哪家能做到?! 趁火打劫裴家,这不是等于挑拨他与兵符的关系! 这能忍? “怎么了!”太子胸前起伏不定,打算听听这丁仁还能说出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来。 丁仁一听,登时涕泗横流,脑袋磕在地上:“殿下,裴家人实在太过嚣张啊,殿下,小人只是想要给我家闺女退婚后多要些不被外人谈论的资本。 谁想到裴家那小辈竟然将小人打了一顿,殿下、殿下,您瞧瞧。 裴家人这般做事,这就是在藐视殿下您啊!” 说着,丁仁抬起脸,脸颊上,青紫比裴纯刚打时更甚,几乎是半张脸都高高的肿了起来。 同时,他也在太子身后瞧见了今日殴打他的身影,丁仁瞬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还想要哭诉的声音霎时止住。 尤其是看到一身红衣的裴纯时,更是惊骇至极的双眼大睁。 手也垂在身侧不停地抖。 完了…… 丁仁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纯在太子轮椅的背后,缓缓朝着丁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容邪肆。 明目张胆的威胁罢了。 太子冷脸,根本不愿意搭理丁仁,而是转头,略带几分讨好的朝着裴纯道:“明景,纯儿妹妹,这丁仁挑拨孤与嘉善姑姑的关系。 这丁仁,随你们处置吧!” 太子被裴清兄妹几个弄起来本就满身疲惫,这丁仁还就知道给他添麻烦,他实在懒得搭理。 既然如此,还不如卖给裴家一个好处。 大哥裴清没说话。 裴纯眼神微转,暗示:“别的,我们倒是不太需要。 就是这婚事…… 太子殿下,丁大人好像还是有些惋惜他们家闺女的婚事呢…… 那毕竟是丁家的嫡女。” 丁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完最后一句话以后,心中一凉。 太子皱眉,一听到关于丁仁这蠢货的事情就烦,随手抬起,指了指身边的护卫统领:“既如此,你就将闺女嫁给他罢!” 丁仁瞳孔一缩,有些木愣愣的抬头看向裴纯,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傻乎乎的跳进了裴氏一家的圈套中。 他们裴家,本就是想将婚事弄到太子跟前儿来,让太子随便给他女儿找一个人家。 以便断了她闺女的念想。 丁仁张张嘴,还想努力反驳一下。 被太子发现,猛地提高声音:“怎么?孤的侍卫统领还配不上你家闺女?” 丁仁哪里敢,半晌,浑身都泄了气一般,心灰意冷,朝太子磕头,应下了这门婚事。 被人耍的团团转,团团转啊! 亏他活了这么多年,被人算计到头上,傻子似的跳进圈套中,还一直都没发现…… 他本来想用女儿换取最大的利益的,如今好了,嫁给一个侍卫统领。 侍卫统领,如何也比不上信国公之子,这能帮他换取什么利益? 这次可真是亏大发了! 丁仁懊恼,难以自持的恨上裴家。 裴家,裴家! 等着吧裴家,等以后太子登基,不需要你们裴家的时候,哼,咱们走着瞧! 裴纯一直在后面挂着老神在在的微笑。 今日这圈套,是四哥想出来的,裴纯提供了自己对上辈子丁仁的了解。 如今看来,效果非常好嘛…… 既解决了丁仁狮子大开口,又免去二哥因为愧疚,到处宣传是自己的问题。 最后还能侧面跟太子表明立场,虽然他们家不是真正帮着太子的。 —— 回到户部侍郎府时,天光已经大亮。 为了不打扰爹爹与娘亲,兄妹几人打算在大哥府邸内休息好了再回去。 几人刚要准备各找各屋,二哥裴粹攥着退亲玉佩。 没头没脑的朝着裴纯说了一句:“太子的身体,即便有李慎之也撑不过一年。 若要起兵,让他尽快。” 提着眼皮让自己保持清醒的裴纯愣住,两边的眼皮都被她拽变了形。 听完后,有些可惜的点头,心道居然这么快? 她本还想请娘亲帮忙,再布一盘大一点的局,直接将六皇子也囊括在内。 到时候一网打尽。 谁想到太子身子这般不经造,这么快就要死了。 不行,必须让他在死之前,发挥全部余热。 想了想,裴纯拿起小白,再次联系冯桓。 第82章 及笄 冬日的寒冷逐渐退去,春末夏初阳光温暖柔和。 马车骨碌碌的碾压过堆砌在路边的落叶,露水沾着两片调皮不肯走的叶子,朝着原先裴钟家的方向而去。 自从裴钟一脉带着其余兄弟全部死亡,裴氏就只剩下了裴鼎一个光杆司令。 当时,裴纯接手裴钟一家产业的时候。 特意将裴钟的府邸留了下来。 裴鼎也因此不用再退出宗祠,是以,裴氏一族的家庙宗祠也沿用了下来。 家庙内除了管家爷爷经常派人去打扫外,几乎无人踏足。 难免荒芜。 古渊端坐在马车内,想到一会儿可以正大光明的参加明澄的及笄礼,心中便涌起无限喜悦。 一路上嘴角就没下来过。 今日过后,距离他们成亲的日子还有一个整月! 天知道他盼着成亲的日子盼了多久。 不过今日是明澄的及笄礼,京城中青年才俊几乎来了一半。 万一有哪一个长得好看,将明澄的目光勾了过去该怎么办…… 喧闹声越发接近,古渊的马车停在裴家对面的客栈附近。 下马车后,他站定,抬手理了理头发,特意问了一句:“初一,我今日打扮的如何?” “福宁公主定然喜欢。” 别看初一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 但很显然,他是懂得如何让古渊开心的。 就比如现在。 古渊听罢,难以自持的露出一抹笑,头上的银铃铛骄矜的动了动。 自从西疆使者来了后,京城中西疆人的踪影也多了起来,古渊在京城的苦日子也缓解许多。 赵国皇帝为了面子,特意给他挪了个窝。 空间比以前都大了不少。 且福宁公主府现在已经改建完毕,选址就在嘉善公主府隔壁,与户部侍郎府分别立在公主府两边。 再过一个月,他与明澄就可以住进新房中去…… 站在门口,替父迎宾的裴清眉毛一挑。 他朗声:“三王爷来的可真早!” 古渊来的确实早,除了前面的冯家人之外,古渊是第二份儿。 “渊怕来的人多,在路上耽搁错过了吉时,这才提前出发。” 古渊迫不及待,刚要进去,就被裴清的眼神示意停下。 他挑眉,小声问:“怎么了明景?” “一会儿太子、六皇子、八皇子都要来,你小心些,千万别让八皇子欺负了去。 若实在躲不过,就与老四站在一起,让他帮你拦着。” 裴清言辞恳切,完全不希望在自家妹妹的及笄宴会上,未来妹夫受了一个外人欺负。 古渊心中一暖,笑笑点头:“多谢明景告知,渊明白了。” 内院。 平日里颇受公主娘照顾的闺中密友,冯桓的母亲,早早便到了裴纯梳妆的小屋内。 看着那张与冯桓极为相似的一张脸,裴纯颇为不适的暗中皱眉。 倒是公主娘,神色毫无异样的与冯桓的母亲交谈。 言语之间颇为亲密。 “一转眼,纯儿这丫头都长成大人,咱们也快成了老太太了。” 冯桓的母亲嗓音略微有些尖细,带笑的脸上露出几分讨好的神色。 “是啊,子洵这年纪也快娶妻了,可有相中的姑娘?” 公主娘笑着,礼貌寒暄。 二人说说笑笑,相携去与提前站到院门口迎宾的大嫂施婉,一同迎客。 裴纯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发现屋内除了迎春暂时没有别人。 她松了口气,浑身松懈下来,将下巴搁在桌上,有些无聊的揉了揉脑袋。 今早还未天亮,便被娘亲扯了起来,实在是困…… “二哥,李神医可说了甚么时候到?” 裴纯趴在桌上,摇晃脑袋,有些困顿的拨弄腕间玉镯来回转动。 二哥裴粹此时正弯腰在屋外,低着头寻找家庙内的草药,虽然在裴纯看来,这些东西都是野草。 但今日全家都在忙裴纯的及笄礼一事。 二哥是任务最轻松的一个,只要站在窗外陪她聊聊天,免得一会儿她紧张即可。 所以难免有些无聊,已经开始观察后院地上有些杂乱的草。 “等你及笄礼完事,他会来的。”二哥裴粹直起腰板,抖了抖沾着泥土的草,无奈摇头。 这问题他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自从镇南王从江南出发以来,明澄每日都要知道一下太子的身体情况。 不是通过冯桓,就是通过李慎之。 可惜之前李慎之被太子半强迫,半威胁的养在太子府,二人不方便见面。 但今日太子为了让自己身子能在众位宾客面前撑下去,必须要带上李慎之。 到时候,裴纯就可以与一直暗中书信联系的李慎之好好交谈一番。 “就是,今日皇帝要带着后妃去行宫避暑,就连原本定下来参加你及笄礼的官员都少了不少。 太子一会儿能带着李慎之来,都算是给爹爹脸面了。 哦,顺便还与六皇子和八皇子较劲。” 三哥裴湛倒挂着,从外边房檐上荡下来,像猴子一般。 裴纯不爱听三哥怼自己,抓起手边的一颗花生就朝着他额头扔去。 “诶诶诶,裴小六儿,你今天生辰,又是及笄,多喜庆的日子,少动点手懂不懂? 可不能坏了这喜庆的氛围!” 裴纯听罢,抓起花生,作势还要再扔。 三哥裴湛缩缩脖子,嗖的一声窜没了影,临走时,还朝着下方的二哥扔去一个已经剥开了的花生粒。 二哥躲开头顶的攻击,摇摇头。 家中几个弟弟,就数老三最能捉弄他们几个兄妹,非要将人撩的生出几分火气来,挨打了才肯罢休。 三哥跑远了,裴纯也没在意,穿着一身襦裙,在屋内暗中观察公主娘,与京中众多身居高位的女子们聊天。 说这一方小小后院,基本上聚集了除了皇帝的后宫外,身份最高的一群女子也不为过。 有的是家中丈夫有出息的,有的是家中儿子有出息的。 嗯,王家的姨母与娘亲关系好,从幼时便是手帕交,到现在这么多年关系依旧那么好。 王家姨母是上辈子,少有敢为长公主府奔走的,就是……婚事不怎么好。 若不是这位姨母多年无嗣,他们两家定要联姻。 “明澄,吉时已至,快出门罢!”王家姨母带着笑的招呼她。 裴纯点点头,将脑子里杂乱的想法清空,转身朝着前厅而去。 甫一进入,前厅内因为皇帝带走了许多官员去避暑的原因,今日来的,不少都是替父而来的年轻男子。 他们见到裴纯全都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礼:“见过福宁公主殿下。” 裴纯眼神一转,在角落看见了一个身着青绿衣衫的人影。 她挑眉,刚要开口,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第83章 交锋 “太子殿下到,六皇子殿下到,八皇子殿下到,八公主殿下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将裴纯的视线吸引过去。 她低头行礼,抬起时,就见太子是被六皇子推进来的。 身侧八皇子与八公主一人走在一边,谁也不搭理谁,看上去一点笑脸都没有。 分明是先头闹过不愉快。 裴纯眼珠一转,再转头过去,青绿色衣衫的古渊已经老老实实低下头。 “姑母。”、“姑母。”、“姑母。”、“长公主殿下。”最后一声是八皇子叫的。 三声姑母过后,公主娘露出笑意:“几位殿下快请上座。 你们姑父还在禁足,如今也参加不了纯儿的及笄礼,他为老不尊,白白叫你们几个看了笑话。” “姑母说的哪里话,这不是还有您与明景坐镇。”太子笑意盈盈,眼里血丝比上次见他时还要多些。 远处看去,眼白都有些发黄,嘴唇雪白,好像一直都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 “是啊,太子殿下说的是,姑母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身后的六皇子脸色与太子的相差不了多少。 说话有气无力的。 看的裴纯一阵静默:“……”怎么感觉吹一阵风就能带走这两个病弱的皇子? 八皇子与八公主倒是没说话,只不失礼的笑着。 几人寒暄,终于落了座,轮到裴纯就位加笄。 转过身时,她一直能感觉到角落里传来的灼灼目光。 裴纯趁机朝那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见那边古渊正含蓄的垂着头,眼神温柔。 一套繁复的礼仪过后,裴纯终于能坐在宴上,品鉴面前的美食。 刚要伸手夹起一筷子肉,那边,太子突兀开口:“老六,福宁今日及笄,不知你给福宁带了甚么礼物?” 裴纯将肉放入嘴巴的动作停滞住。 “福宁及笄成人,孤自然要赠她一套江南王氏的文房四宝,太子殿下突然问起这个作甚? 难道太子殿下给福宁的东西,要比孤给的好?” 太子笑着摇头:“孤给福宁的倒是不如六弟的高雅,不过是十几间铺面而已。” 六皇子笑容微变。 还未说话,他的亲妹妹八公主趁机开口:“太子殿下说的对,六哥给的确实不多。 六哥,到时候本宫与裴家三公子的婚事,你可千万不能给少了! 还是羡慕太子殿下,早就有了太子妃,哪里还用操心这种细节的东西。” 这话说的,意思分明是我与裴家有婚约。 比你太子与裴家的关系好上许多。 裴家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般着急跳出来打抱不平,未免太明显了些。 裴纯看了一眼八公主,心道此人战斗力看上去不小啊。 太子依旧挂着爽朗的笑容,不过眼神比以前沉了许多:“哈哈哈,八妹说的是,倒是孤问的多余了。” 三人旁若无人的交锋一瞬,公主娘装作没听到。 底下宾客也默契的装聋。 裴纯暗中翻白眼,心道这三人跟斗鸡一般,一点都没有皇子风范。 把她的及笄宴弄得像是朝堂,唇枪舌战的。 真烦! “福宁,过几日可要与本宫一起去行宫避暑?”八公主善意邀请。 裴纯挑眉,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八公主殿下也知道,我快要成亲了,这段时日娘亲都不让我随意出门。 还请八公主见谅。” 去什么避暑山庄,坚决不能去,她还要看着太子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呢,说不定努努力,太子就成了新皇。 去了山庄可就要错过这一次好戏,绝对不能去! “八公主若有空还要多来长公主府做客。”她客气了一句。 “自然。”八公主刘娆点头,眼神在宴会上巡视。 终于在角落中见到了与西疆三王爷同坐的裴湛。 见其认真低头吐骨头的样子,神色平淡。 倒是眼神在一身翠绿衣衫的古渊身上停顿半晌,又没什么表现的移开。 裴纯没注意,倒是坐在古渊身侧的四哥眼神微眯,他用一双看上去非常困顿的眼睛在八公主的身上,与古渊身上来回转了一圈。 最后瞧见自家妹妹吃的正香,根本没发现,忍不住哼了一声。 将身侧的古渊哼的一愣,侧头瞧了他一眼,低声问:“怎么了明昭?” 裴彻摇头,悄声:“一会明澄要去见李慎之,你可要去瞧瞧?” “不用了。”古渊腼腆的低下头,将手腕处赤红色的蛇脑袋露了出来:“明澄会让我听的。” 表情幸福,好像能听裴纯与别人谈话这件事,让他异常开心。 裴彻扫了一眼正翻白眼,信子无力耷拉的小红:“……” “这蛇……是怎么了。” “昨日……”古渊支支吾吾。 裴彻挑眉:“什么?” “昨日小红不听话,爬到明澄的身边去了,将她吓了一跳,又被小白揍了一顿,这才……” 现在长公主府景园旁边的小院,就是古渊的住处,每日晚间他都会宿在那里,白日再离开,回到质子府。 裴彻明了。 宴会过半,裴纯将面前的点心端走一盘,朝着客院而去。 五月正是春末夏初,石榴花开的正旺,火红的花朵如同燃烧的火焰。 被昨晚的春雨一打,娇艳的花瓣零星掉落在石板路上,将沾着青苔的小路衬得都鲜艳几分。 裴纯与二哥裴粹走到客院门口。 为了能单独见一面这个李慎之,裴纯特意嘱咐娘亲,不让侍卫进到客院内。 二哥抬手敲门:“李神医?” 面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蓄着山羊须的男人露出头,谨慎的左右瞧了两眼:“进来。” 裴纯看着面前一张并不算老,但却留着胡子的男人,有些违和:“终于见面了,李神医。 您跟我二哥的岁数差不了多少吧,怎么留着胡须?” 实在是太显老了。 李慎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语气骄傲:“自然是为了博取患者信任。 之前某没留胡子的时候,全都将某当成学医的小徒弟。 现在他们看到某下巴上的胡子,一个个信任的不得了,某救的人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裴纯:“……”感觉有点不一样。 在她的想象中,跟太子有仇的,不是面目深沉,就是仇恨满身的人。 怎么这人好像什么都没经历过似的。 许是她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这位李神医眉毛一挑:“还要感谢信国公交代小人的方法,十分好用。 现在太子每过一月便要将腿上的腐肉剜去。 剜肉时那惨状,啧…… 他现在最多还能活两个月!” 裴纯笑笑,虽然不知道爹爹哪里学来的这般折磨人的方法。 不过明显,太子因此受了不少罪。 “感谢李神医愿意听取爹爹的意见,不知道您可愿意告知太子关于他寿命的事情?”裴纯问的恭敬。 李慎之挑眉,他整日都在太子府,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公主是想让太子殿下……?” 裴纯点头,刚要说话,耳边却传来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 第84章 按捺 她眉眼一眯,当即扯着二哥,朝屋内屏风后钻去。 外头。 有人敲了敲李慎之的门:“李神医,太子殿下那边又难受了,请您过去呢。” 李慎之抬眼看向面露焦急的江兴任:“我知道了,你先去,我收拾收拾药箱,即刻便到。” 门外,江兴任的脚步声远去,裴纯这才扯着二哥出来。 “公主殿下大可放心,太子很快就会如您所愿。”李慎之随口交代一句,脚步匆匆的出了门。 “其实……我感觉即便李神医不说,太子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子是强弩之末。” 裴纯将探头探脑,将软乎乎的小白放在耳边。 看的二哥裴粹直摇头:“唉,明澄,你即将大婚,太子那边有哥哥们与爹爹盯着。 好好放松心情,等待成亲便可,太子敢伸手对付咱们家,爹娘也不是软柿子……” 裴纯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二哥唠叨。 明明是她即将要成亲,感觉二哥比她还紧张,竟然开始学起大哥唠叨上了。 想了想,裴纯翻身跳出屋内 再次抓着小白问另一头的冯桓:“镇南王现在在何处?” “避暑行宫附近埋伏。其带来的私兵进入兰香院后消失。”那边的冯桓低声道。 他因为皇帝之前的斥责,根本没资格参加裴纯的及笄宴,也没人邀请他,所以裴纯让他多关注着镇南王的行踪。 现在看来,冯桓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 裴纯与二哥回去的时候,京城内青年才俊正在玩行酒令。 作诗加上猜字谜,倒是一片热闹。 大家都默契的按照历年来的习惯,忽略来自西疆的古渊。 抓着他身边的四哥裴彻就是一顿闲聊。 裴纯落座后,见古渊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矮桌前,表情宠辱不惊。 与他紧挨着的四哥身边围着好几个学子。 更加衬得他身边无人光顾,实在清冷。 也多亏四哥时不时就转过头提古渊一句,这才让他有拿起酒杯的机会。 看得出来,四哥在很努力的照顾古渊。 裴纯看了,隐秘的朝着古渊眨眨眼,果然下一瞬,古渊的眼神亮了几分。 那厢,坐在六皇子身边的八皇子突然开口:“西疆三王爷不参加行酒令吗?”语气隐含恶意。 宴上诡异的寂静一瞬。 满赵国京城,谁不知道古渊是西疆送来的质子。 西疆连语言都与赵国不同,更别说文人饮酒令这种酸唧唧的作诗猜谜了。 裴纯将视线落在八皇子身上,手指摩挲着手腕,有些痒。 此人运气好,上次当胸中了她的一下飞刀都没死,让他这回又出现在眼前蹦跶上了。 她趁机观察了一下,此人的手虽然看上去只留下了一点疤,但明显抓握东西费劲了许多。 手上的酒杯都是不稳当的。 估计是经脉断裂…… “西疆三王爷是西疆人,不懂咱们赵国的规矩,听上去难免有咱们欺负人之嫌,我赵国乃泱泱大国,八弟,你何至于为难三王爷。”语气高高在上。 这话是六皇子说的,明着是为古渊说话,但显然,是在暗中贬低古渊与西疆。 说他没文化,说西疆是小国。 裴纯皱眉,给古渊一边的裴彻递眼神,示意四哥开口帮帮古渊。 四哥裴彻点头,刚要说话,顶上的太子倒是做起了一个哥哥的样子:“老六,老八,你们何必咄咄逼人,今日是明澄的及笄宴,为难明澄未来的成亲对象作甚?” 六皇子被训了,也没什么表情,倒是八皇子,嗤笑一声,根本不给太子的面子。 一个已经瘸了腿的储君,还想讨好裴家,真是痴心妄想。 场上众人顿时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能想到八皇子居然这么大胆。 有个当宠妃的娘就是不一样啊,连太子都敢呛…… 太子表情好悬没崩住,他转头看了一眼八皇子,面色阴沉,直到宴会结束,神情难看的被身后的江兴任推走了。 裴纯与四哥裴彻对视一眼,谁都没想到结果是这样,本以为这几个皇子像是斗鸡一般,定然不能罢休的再斗一会儿。 谁想到太子居然这么一反常态的忍了下来。 难道是因为自觉即将成为整个赵国的新主人,才会如此? 裴纯不理解,底下的古渊像是完全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般,宴会结束,便期期艾艾的摸到裴纯身边。 * 身后喧闹声渐渐停止,几个皇子出了门后,连基本的脸面都不曾维持。 太子满脸寒意的被江兴任推着,到了马车上,这才沉声吩咐:“去城外!” 江兴任在一边明显感觉太子已经怒极,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要不要找人,去将八皇子……” 太子哼了一声:“着急什么,就让他再嚣张几日! 一月以后京中各家都要去长公主府参加婚宴,老八也会去,到时候他必死!” 江兴任顿了顿,提问:“殿下是想在那时动手?” “到时京中人去参加长公主府的婚宴,不是正方便了你我?”太子反问。 江兴任静默一瞬,半晌点点头赞同道:“殿下慧眼如炬。” 马车晃晃悠悠的抵达城外,正是藏匿私兵的庄子,太子已经许久都未曾来这处看过。 一来他便将冯桓叫到跟前儿:“那个御蛊人如何?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不过那位并不想出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只说殿下行动时吩咐,蛊虫必到。” 冯桓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粗糙的竹制小盒子,里面孤零零的躺着一只浑身发黑的蛊虫,看上去很没精神。 “有这蛊虫,能保证殿下不被任何毒药侵扰。” 太子看了一眼,有些嫌弃的皱眉,但还是伸手接过。 江兴任在太子背后,视线落在蛊虫身上,半晌都没挪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处,负责管理私兵的统领大步过来,朝太子下跪:“殿下,镇南王说了,他无诏入京,实在不敢在白日出来见您。 万一被人瞧见了,大计毁于一旦实在不值当,还望殿下见谅。” 太子听罢,心中隐含不悦。 再想起那个御蛊人也是这般,心下不禁一堵,拳头微微攥紧,但面上还是没表现出什么来。 毕竟他还要用得上这几个脾气十分大的帮手。 “既如此,那便算了吧,孤自己看看。” 私兵统领点头退了下去。 “对了,江卿,太子妃回了太傅家,没空关注京中大小事宜。 到时,福宁成亲的贺礼你记得看仔细些。” “殿下放心,贺礼已经准备好,保证到时信国公会帮忙,控制住去参加婚礼的宾客。” 江兴任笃定的差点拍胸脯应下。 第85章 成亲 天气阴沉沉的,春末雨水不少,还未回到太子府,冰凉的雨丝便落了下来。 江兴任不得已,只能加快脚步,推着太子,一到府内,就要去招呼李神医来,为已经发了高热的太子殿下医治。 虽然有雨伞,但太子难免被狂风吹来的雨丝打湿。 太子被雨一浇,浑身虚弱,在江兴任还要再次大声招呼的时候,太子摇头,将人挥退。 自己操控着轮椅,朝着佛堂而去。 他皮肤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苍白而透明,尤其是被雨水一浇,浑身都冷的开始打摆子,好几次差点滑倒在地。 暗卫都忍不住出来想扶他。 像一片被暴风雨吹打摧折的落叶,呼吸灼热急促,每一次吸气胸前便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费了半天劲,终于进了佛堂。 他坐在轮椅上仰头,忍着双腿伤口的刺痒,虔诚看着神像。 半晌,垂下赤红的眸子,喃喃:“若是这次成功了。 孤也算是为太子妃肚子里的胎儿打拼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算是我这个做爹的,为他最后做的一件事情吧…… 若是不成功,还希望您保佑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死个痛快,别让,他、她…孩子……来这个世上受苦……” 太子说的话不甚清楚,含含糊糊的在嘴边转悠。 * 一月后,正值盛夏。 长公主府,景园不知何时被装点的一片喜庆,红锦毯一眼望不到头,爆竹声与小童欢笑喧闹的声音远远的传出好几条街。 裴纯坐在屋内,无奈看着公主娘还有国公爹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我儿才刚及笄一月……呜呜呜。”裴鼎将自己的眼泪蹭到爱妻的手帕上。 公主娘还好,还能在抹眼泪的同时安抚爹爹。 “爹爹、娘亲,我的府邸就在隔壁,也不是回不来了。更何况我们出去绕一圈就回来……” “呸呸,大好的日子明澄说的甚么!”大嫂红着眼眶,拍了拍裴纯,神情不舍。 裴纯更加无奈,她的公主府就在嘉善公主府的旁边。 又因为古渊在赵国是质子的身份,父母身份特殊,早已经不在人世,所以这次拜堂,拜的自然是她的父母。 虽然看上去像是古渊入赘了,但名头毕竟是她嫁去了西疆。 满屋子的人都在紧张,但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是她这个婚礼的主角最放松。 冰人倒是见惯了这种场合,还能笑嘻嘻的说新娘子这是去享福了。 就在裴纯还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娘亲与爹爹的时候,外头,大哥裴清沉声:“明澄,吉时到了。” 她点点头,心中有些可惜五哥在雪原川求学,一时间赶不回来。 身边四个哥哥沉默,气氛不舍极了。 还是琴嬷嬷催促的朝着公主娘使了个眼色。 公主娘叹了口气,红着眼睛,为她盖上盖头。 裴纯的原本清晰的视野彻底暗了下来,眼前一片红色,她有些不习惯的眨了眨眼。 大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上来吧,明澄。” 她低下头,乖乖被大哥背起。 大哥是长子,送她上轿子这件事情自然由大哥来。 她趴在裴清的背上,清晰的感受到了身边几个哥哥一直跟着大哥的脚步,平常最能捉弄人的三哥都安静的不像话。 大哥原本稳重的后背也渐渐颤抖,她觉得自己没听错。 大哥居然哭了…… 哦,大哥与几位哥哥是四胞胎,平日里见多了大哥沉稳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哥哭呢。 “到了,明澄。”大哥嗓音哽咽。 裴纯抿唇,刚被放在轿子里,古渊便替她出声安慰:“明景,我会好好照顾明澄的,你放心。” 接着,她就迷迷糊糊的听不清外头的话了,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听力也失去了作用。 眼泪早在进入轿子内的那一刻,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眼眶。 还未出家门的时候感觉还无所谓,可真到了轿子上,被人晃晃悠悠的抬起来。 一种‘出嫁了’的感觉瞬间袭来。 蓦的,脖颈间一阵痒痒的感觉传来。 是小白,它见她哭了,居然在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她。 或者说,是古渊在安慰她,因为她瞧见了小白又变成了曾经那般软乎乎的粉色。 晶莹剔透,瑰丽炫目的粉色,能把玩在手心中,温热柔软的小白。 还有角落里一动不动,挂在轿子上伪装红绳的小红。 若不细看根本看不见,小红甚至连呼吸都轻的吓人,安安静静的盘在角落。 像是生怕吓到她。 裴纯:“……” 泪眼朦胧间,她低头看了一眼小白,指尖轻巧的点了点。 古渊的声音从小白的身上传来,他说:“明澄,外头这条街好像有卖糖饼的,你想吃吗?” 裴纯抽抽鼻子,在脑中想象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出嫁的日子里,吃糖饼…… 不行,口脂会花掉。 眼泪也止住不少。 古渊感受到轿子内的情形,终于放松的吐出一口气,随即便忍不住傻乎乎的露出笑容。 骑在宽阔的白马上,扬起脑袋。 与裴纯刚重生回来时,他跟她表现的,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状态判若两人。 底下,上了年纪的西疆使者瞧了,忍不住会心一笑。 一晃眼,那人的孩子,如今也成了亲…… 跨过灼热的火盆,裴纯被古渊亲自带着,朝已经准备好的爹爹与娘亲而去。 说实话,知道堂前是爹爹娘亲接受她的跪拜,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毫无忐忑,满满的全是笃定感。 或许这就是爹娘给她的底气。 喜庆的乐曲直到她入了洞房还隐隐约约的飘在前院。 一路上古渊紧紧的牵着她,明明北方六月的天气并不算寒冷,可他手心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在她的耳中异常响亮。 是夜,古渊带着满身酒气,还有时下京城中最流行的桂花香粉味道。 香香的钻进了他们的洞房。 接着,裴纯就感觉面前的红盖头被轻轻的掀了起来,手心也被古渊捧起,小白瞬时调换了个位置。 在等待的过程中粉嘟嘟的小白一直在她的手心,来回转圈陪她玩,生怕她无聊到。 面前喜庆的红盖头被掀开,她眨眼,下意识朝着前方看去。 只见古渊此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光芒摄人,颊边腮骨处两坨被酒气熏得红晕。 “明澄,我们成亲了!”古渊将手中的交杯酒递给她,开心之意溢于言表。 裴纯点头,见他这般激动,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交杯酒并不辣,是甜甜的果味,就是喝的时候古渊像是被呛到,一杯酒下肚,他的眼睛先红了。 一动不动专注的看着她。 “明澄、明澄……”古渊声音颤抖,心跳如同鼓点般急促。 尘埃落定的交杯酒让他激动又慌乱,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表达,只能急切又珍惜的叫着她的名字。 裴纯将在他手中颤抖的空酒杯接了过来,放在桌上,牵着他到床边,刚要说话。 身侧的古渊终于组织好语言,他看着满是花生的大床,浑身写满了纠结,将喜服都捏出了褶子。 半晌,他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明澄,我还未及冠,你的年岁也小。 岳父说不让我们……圆房,说是太早…对身体不好。” 他眨巴着眼睛,略带恳求的瞧着裴纯。 原本只想拉着他坐下休息的裴纯:“……”难道她在他心中,是什么色中恶鬼吗? 等等,她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好像就是她拉着他…… 裴纯吐出一口气,扯着他用了些力道,转头让他陪她去洗漱。 长公主府喜宴办的热热闹闹,凌晨时分,许多宾客还未散去。 城外,太子坐在轮椅上,被江兴任推着,朝京城进发,身后无数私兵举起火把,为太子开路。 冯桓立在原地,见人都走了,这才寻了个隐蔽的位置。 抬手,对着胳膊上蛊虫所在的位置,轻声:“太子已经出发。” 说完,刚要将手臂放下,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第86章 美好 “你在和谁说话?” 问话的是江兴任,还有被他推着,满脸黑沉的太子。 冯桓一怔,神色早已慌乱,却还是故作镇定道:“我在通知那位御蛊人准备。” 江兴任没出声。 停顿半晌,特意在等太子朝冯桓发难。 果然,太子黑沉着脸,嗤笑一声:“让孤来猜猜,是裴鼎?他命令你监视孤对不对?” 若不是江兴任告知于他,他定然还蒙在鼓里! 冯桓、冯桓、冯桓!亏他让冯桓一个小小武官家的儿子,成了他身边的谋士。 亏他之前待他那般好! 冯桓张张嘴,还要否认。 江兴任突然开口:“冯兄难道还想否认?太子殿下被挑拨六皇子与太子殿下的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你! 这么长时间你在殿下耳边,不仅挑拨关系,还撺掇太子殿下起兵造反,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他声色俱厉,把一个除掉同僚的小人形象扮演的极其活灵活现。 冯桓摇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即便心中再不愿意,再想解释,可裴纯给控制蛊下令,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当一个哑巴。 显然,太子见他这般表现,以为他无话可说。 于是越发怒不可遏,伸出手中带着倒刺的马鞭,狠厉的朝着冯桓挥去:“叛徒!” 鞭子在空中发出暴响,微小的尘土随着鞭子的动作,朝着冯桓的脸上而来。 带着倒刺的马鞭划过冯桓的脸颊,瞬间便在其上留下两条血道,肉丝都被带了下来。 冯桓惨叫一声,耳边嗡鸣,脸颊痛不堪忍。 “你们用什么方法传信?!” 太子呼吸急促,手背青筋暴起,原本就虚弱至极的身子,此时打完人后,看上去更像要断了气一般。 身后背着药箱随时准备着的李慎之当即伸手,捏出银针。 面不改色的一下扎在太子的胳膊上。 这才让太子勉强将气喘匀了些,双腿间熟悉的痛痒感袭来,叫他想现在将裤子脱下来,拔掉这两条废物腿! “殿下万万莫要与这个叛徒之辈生气,当心身子。” 江兴任言辞恳切,给旁边的李慎之使眼色。 “是啊殿下,您若再动怒,实在活不过……唉!” 李慎之看着太子被病痛折磨,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舒爽,侧头瞧了一眼树上的颜色美丽的蝴蝶。 手中却是毫不犹豫,将提前制好的药丸拿给太子:“殿下吃了吧,这药能让您轻松些。” 虎狼之药,仅能保证太子多活一日。 药材还是裴粹的妹妹,那小丫头托江兴任递给他的。 太子用手抚了抚额头,问也没问,就抓起药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现在他还在发热,心中实在恼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 至于是什么药,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不是傻子,李慎之欲言又止这么多天,难道还不够让他清楚自己已经没几日好活了吗? 看向冯桓的眼神中,迁怒之意更甚:“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太子怒吼,一张瘦的脱相的脸在夜晚火把的映衬下,仿若魔鬼。 冯桓抬头看了一眼,吓得一哆嗦,心中渐渐绝望。 他在心中说了无数遍,是长公主府,是裴纯,可却只能闭而不言。 分明只要他说出来,就能活,分明只要他求求太子殿下,将裴纯用蛊虫控制他的事情都说出来。 他就能活! 可惜,他费尽浑身力气,嘴巴也张不开。 太子背后的江兴任确定太子如今被气的不轻,这才缓缓直起腰板。 垂眸冷冷的看着冯桓,眼神不善,警告之意明显。 他不知道冯桓身上有能控制他的蛊虫,他只负责完成恩人想处理掉冯桓的意愿。 冯桓如何努力也说不出一句话,但显然,他不开口的行为已经激怒了太子。 太子甩手派人:“审!不用顾忌性命,冯桓说不出个一二三,你们就都给孤去死!” “是、是!” 冯桓被私兵连拖带拽的架去了牢房。 太子冷眼瞧着,神情难辨,确定人消失了踪影,这才侧头吩咐江兴任:“若冯桓不说,直接割了舌头,扔去长公主府门口!”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反正他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江兴任躬身应是。 “殿下怎么会猜测是裴家人命令冯桓挑拨您与六皇子的关系?”他试探的问。 太子眯眼:“呵,还得亏江卿提醒的好,若不然孤发现不了冯桓居然在暗中给别人传信。 至于是不是长公主府……孤诈他的。” 江兴任垂下眸子,顺势拍起马屁:“是殿下英明,若是冯桓刚才交代了便好,咱们也好找机会对长公主府……” “行了。”太子挥挥手,指挥江兴任推着他朝城内而去。 * 另一边,洞房之夜。 古渊与裴纯并排躺在床上,即便是在夏日,她也喜欢睡觉有安全感的地方,所以如今,古渊睡在外边。 此时他激动的翻来覆去,在床上来回翻腾的像在炒菜。 他一会儿转过身,与裴纯面对面,轻轻摸摸她的头发。 一会儿又转过去,咬着手指傻笑。 把耳朵灵敏的裴纯闹的毫无睡意。 半晌后,她深吸一口气。 忍不住睁眼,坐起身,轻轻捧起他的脸庞,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严肃道:“一会儿咱们可要出去,若不休息,大晚上的,哪来的精神!” 古渊眨眨眼,他兴奋的根本睡不着! 刚要伸手去搂裴纯的腰,就听她锁骨处的小白窸窸窣窣的发出一阵冯桓惨叫的声音。 裴纯一愣。 古渊的脸黑了。 他与明澄的新婚之夜,冯桓这贱人出来刷存在感作甚! 裴纯也有些讶异,不过可没古渊想的那么多,抬手将小白取了下来。 在古渊凶巴巴的神情下,逐渐听清楚那头冯桓在叫什么。 “冯桓挨打了啊。”裴纯笑笑,开心的跟古渊分享喜悦。 古渊一怔,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虽然他不太清楚,为什么明澄一定要与太子作对,但反正京城越来越乱是他所期望的。 自然乐见其成,只要明澄不伤害到她自己就好。 “我就说江兴任厉害。”裴纯笑的开心,将床边的花生扒开递给古渊。 古渊点头,毫不犹豫的夸奖:“明澄好聪明,料事如神!” 他反手抓起一个桂圆,将其白嫩的果肉露出来,放到裴纯的嘴边。 “还是你的蝴蝶好用,就算没有冯桓传信,也能听到那边发生了什么。 我觉得娘亲与爹爹就是知道我们晚上睡不着觉,所以才将莲子炒熟了放床上的。” 裴纯说着,抓了一把散落满床的莲子:“呶,还是椒盐味儿的,你尝尝。” 古渊笑着接过。 原本还想强迫自己翻身睡觉。 思索片刻,反正现在也睡不着,所以他光脚下了床,将衣柜门打开。 裴纯原本啃莲子的动作顿住,眼神盯着古渊雪白的脚,踩在黑色的石砖上,向上看去,一条笔直修长的双腿,还有细窄有力的腰腹。 他只披了一件外衫,里面是空的…… 空的…… 美好的皮肉在敞开的外衫下,显而不隐,叫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吃不下去了,眼神完全紧紧粘在古渊的身上,不,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腰,不,粉色的…… 移不开。 半晌,她捂着鼻子,勉强将视线撕下来,放到正经的地方。 “这是什么?!好漂亮!”裴纯惊讶。 只见此时古渊手中捧着一件,仔细用银线绣成的红色嫁衣! 上面绣的纹样与古渊之前穿过的西疆服饰一般,纹路繁复,精妙入神,华丽又神秘。 “是……我家乡的新娘子成婚时要穿的衣服,也是、是渊自己绣的。” 古渊把红底银纹的衣衫抖开,其胸前精致的银凤凰也逐渐展现在裴纯眼前。 那银凤凰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随着古渊轻轻抖动,如同流动的水波,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裴纯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好漂亮的衣服!都是你自己绣的?!用了多久?” 古渊把衣服撑开从身后为裴纯套上。 撑衣服时,裴纯的视线又不听话的向下溜了一截。 “从知晓我们成亲的时间开始便绣了,可惜仓促之下,只绣出来了这一套。 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可以为明澄绣更多件!” 裴纯摸着精美的衣衫爱不释手,带着馋意,迷迷糊糊的趴到古渊的怀中。 * 赵国京城大门口,江兴任声音低沉,故意询问脸色苍白的太子:“殿下,咱们现在撤军还来得及。您要撤兵吗?” 第87章 起兵 太子扑哧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成败在此一举。 准备了这么久,若不弄出点名堂来,父皇一辈子都不会看见孤! 就算是恨,孤也要在死前,成为父皇最恨的那一个!” 他说罢,猛地抬手一挥,身后私兵便朝着京城大门闯去。 黝黑的天幕越发深沉,攻城的号角在一片寂静中响起,打破了京城安逸祥和的氛围。 私兵们身着铠甲,手持长矛和盾牌,神情凝肃的缓缓向城墙推进。 城墙之上,京城守军紧张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弓箭手们拉满了弓弦。 原本京城大门是整日整夜开着的,可城墙上的御林军见到了大批私兵赶来,手脚迅速的将大门关上。 这才将太子与私兵关在了城外。 不过……城内还有他的兰香院,还有镇南王。 想到此,太子放松许多。 京城守备的御林军在第一时间都会赶到这里来,若他能拖久些,镇南王那边定然能顺着兰香院的地道,直接打到皇宫去! 他们手中私兵数量不多,不能将京城与皇宫全都包围住。 一声古朴浑厚的大钟声唤醒了无数熟睡的京中百姓。 长公主府,虽说两位新人早早便回了洞房,但喜宴毕竟还未结束。 正在与众位留在京中监国的同僚,喝自己女儿喜酒的裴鼎一怔。 正喝酒的官员们听到钟声也登时大惊失色。 他们纷纷放下酒杯,还有几个醉的都站不稳了,还在奋力站直身体,被小厮发现,赶紧跑上前去扶。 “怎么回事!”同为国公的王炎正朝身边御林军统领吼道。 将人吓了一跳。 当即推开身边小厮的搀扶,放下酒壶就要跑出公主府去瞧瞧。 裴鼎也反应过来,带着焦急的几个将军冲到门口时,猛地顿住,气恼的一拍面前朱红色的大门:“快、你们都快去瞧瞧!” 王炎正一愣,有些奇怪:“裴兄这是怎么了?城门敲钟,可有敌来犯啊!!” 裴鼎唉声叹气,在一众群龙无首的武将面前,冠冕堂皇的开口:“哎呀,我还在被皇上禁足中,可不敢随意出门啊!急死我了! 急死我了! 几位仁兄快!先代我去瞧瞧!” 王炎正有些被噎住。 心道这可不是裴鼎向来的行事作风啊,这要搁之前,把赵国当成家守护的裴鼎。 早就不顾什么禁足的规矩,提着长枪便上了。 有人犯到他头上了,他定要披挂上阵,将宵小杀个痛快,才会罢休。 但今日是怎么了! 眼前敌人都打到京城来了,他这个时候穷讲究什么禁足的规矩! 没有裴鼎带领,他身后这一群酒囊饭袋谁敢往前冲?! 难道他要主动些?万一,成功了呢…… * 后院,王家姨母,也就是王炎正,庄国公的嫡妻听到钟声一怔,吓得立刻紧紧拉住公主娘的手。 有些慌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敌人打到京城来?嘉善你、你快些藏起来……” 长公主也装的满目慌张,捏了捏王家姨母的手,以示安慰。 抬头,见府内等待丈夫的女眷们,都忙乱慌张,她又装成勉强镇定的模样:“公主府护卫太少了,大家都快回家去,找护卫!” 长公主扬声,手却紧紧攥着安庆梅,也就是裴纯的王家姨母。 后院听到这话的妇人们,一个赛一个的慌乱起来。 许多六神无主的妇人们,多数都被机灵的丫鬟们搀扶走了。 眨眼间,后院只剩下安庆梅与公主娘,还有大嫂施婉。 长公主想了想,招呼守在门口被吩咐保护干娘的江越:“越儿,你去,去将你姨母送回家中! 千万别叫人冲撞了!” 说罢,公主娘给安庆梅递了一个眼神:“梅儿放心,他活不了!” 江越那边一点都不含糊,朝着长公主应了一声,就转身朝马房而去,根本没听见长公主跟安庆梅说了什么。 安庆梅见整个后院只剩下一个施婉,一个长公主,心下一松:“嘉善此次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长公主摇摇头:“快回家去!莫要庄国公的母亲起了怀疑之心!” 临走时,安庆梅回头看了一眼长公主,神情似是解脱。 得到了长公主一个安抚的眼神:“莫怕梅儿,一切有我。” 那厢,江越已经扯出长公主府早就已经备好的马,与安庆梅一人一匹。 幸而安庆梅年轻时也会骑马,操控马匹也不难,二人登时策马狂奔,一路上见了不少慌乱在城中逃窜的马车和背着包袱的百姓。 * 裴鼎坐在长公主府门口,看着喜宴过后的残羹冷炙,想起王炎正的表情,叹息了一声。 可惜了,这人,就是不知道女人不能惹。 要是上辈子,有人来犯,他定是第一个冲在最前面,别管是不是太子,只要有人想侵犯赵国,他便是最当仁不让的那一个。 这可是嘉善的赵国…… 但那是上辈子。 至于太子前几日承诺的什么亲王位置……呵,裴鼎哂笑。 反正他已经尽力拦着那群来参加喜宴的官员了,至于拦没拦住,那可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耳边哒哒哒小跑的声音响起,是明澄拉着古渊,穿过长公主府与福宁公主府的小门,跑了过来。 衣着齐整,二人都穿了黑衣。 裴纯喘了口气:“爹爹,江兴任派人来传信了吗?” 没错,江兴任去太子身边当差,是大哥裴清与江兴任一见如故后,此人主动提起的。 江兴任原本进了京城就是为了功名的,可谁想到一个兰香客栈,让他错过了第一日的春闱考试。 原本大哥裴清知道这件事情后,还想着把江兴任带在身边,以侍从的名头去户部,跟着大哥学习,边学边准备春闱,也算没让他白来京城一趟。 三年后再考便可。 可江兴任实在不愿意,他虽然理解大哥的好意。 但一想到自己为之努力了十多年的春闱,仅仅是因为太子的一句话便彻底打了水漂,实难咽下这口恶气。 更何况,他本就是为了地位功名。 从侍从到春闱要等三年,他不想等,所以他兵行险招。 成了被太子救下的春闱考生,现在是太子身边的谋士。 就是为了通过一个残疾的太子,成为官员。 大哥虽然有些担忧,但毕竟人各有志,也只能尊重。 可江兴任是什么人?上辈子靠着自己的脑子,成了三位枭雄座上宾的谋士。 他一入了太子府,便察觉了太子身体的不对劲,还有冯桓与长公主府的关系诡异。 为报裴纯与裴清当时雪中送炭的恩情,主动给她们传了一封信。 眼下冯桓已经成了废人,可江兴任还没有。 “明澄,你去穿好铠甲,咱们不能让太子真正登基!”裴鼎站起身。 裴纯点头:“放心爹爹,城门口有三哥看着,六皇子跟前儿有四哥看着。 太子能攻破京城,能打到皇宫,但他绝对当不了新皇!” 他没那个寿命! 裴鼎脚步顿住,突觉不对:“明澄,除了我知道的,你还做了甚么?” 第88章 攻破 裴纯耸肩,表情平静:“爹爹别管啦,都是娘亲教我的,你要是想问就去问娘亲。” 说罢,裴纯为了防止自家爹爹再继续问下去,一把抓住古渊朝马房而去。 也没瞒着爹爹什么,就是她要去救下皇帝,给裴家,给未来三哥与八公主退婚,换最大的砝码! 几个哥哥与爹爹都不能知道她要去做这件事情,甚至连娘亲都不能。 若不然几人定会拼了命,也不让她去危险的地方。 夏日夜晚也并不算凉爽,马房内外都是一阵阵热浪传来。 裴纯牵出马匹,半晌,才发现古渊暗含担忧站在原地,眼神水润,祈求的瞧着她。 分明是想跟她一起出去。 她摇摇头:“走呀,牵马,咱们去公主府门口等!” 古渊眼神一亮,当即抓起一匹马,可又有些脸红。 忧虑自己本就破了皮的下半身,会不会因为骑马颠簸到。 显然,裴纯也想到这个问题了,她眼神可疑的飘了一下,伸手,把软垫递给古渊。 * 避暑行宫。 皇帝正抱着丽妃娘娘在床上休息,谁想到外头喧闹声不止,烦躁的被吵醒。 刚要叫人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居然丝毫不顾规矩的闯了进来,皇帝面色一沉,立刻要呵斥,就听那小太监慌慌张张的道:“皇上,皇上,太子殿下起兵造反了!” 皇帝一怔:“什么?” “皇上,京城的城门破了,皇上!”小太监嗓音嘶哑。 皇帝登时面色大变,当即抓起搭在架子上的衣衫,顾不上与丽妃温存,三两步便跨出了殿外。 独留还有些懵的丽妃。 “太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丽妃喃喃。 接着,她面色一变,陡然想起自己的八皇子还在京城。 立刻套上衣衫,匆忙朝着殿外跑去,就要跟着回京城。 却见不过眨眼间,皇帝已经带上了身边无数御林军跨上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不过一个时辰,裴纯就听到了太子与镇南王在京城内外共同进攻下,破了城门。 外边百姓早在钟声响起的时候,便藏了起来,现在整条街道上除了太子的私兵之外,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 裴纯安静闭上眼睛思考,在她的计算之中,冯桓与镇南王这群私兵最多明早,便会将皇宫打下来。 到时候太子只要将皇帝在外边杀了,就会入主皇宫,成为赵国天子。 她想救皇帝,不仅是为了三哥,更是为了让皇帝活着将太子最渴望的东西一点一点打碎! 随着天空上星星一颗接一颗地暗下去,月亮银白色得光辉渐渐消失,天幕由深蓝色转为浅蓝色,地平线上属于太阳的灼热光点升起。 清晨,第一声鸡鸣。 浑厚的钟声连响三声,裴纯吐出一口气:“皇宫破了,咱们也该去了。” 古渊点头,像一个极其称职贤内助,默默跟在裴纯身后。 裴纯刚跨上马,思索半晌,回头:“要不你……抹点药膏?” 古渊的脸颊在裴纯认真的注视下,唰一声变的绯红。 “不用了。”声音嗫嚅。 裴纯想了想,又塞给古渊一个软垫,驾马朝兰香院的方向而去。 那里有能去城外的通道,虽然里面定然有太子的私兵无数。 但那都不是问题,有古渊在,只要有泥土的地方,就有蛊虫。 那些私兵守卫只会成为蛊虫的养料。 对面,慌张拦路的鸨母和龟公对视一眼,互相咬牙。 裴纯只求速度,所以当即抽出长剑,朝着面前的鸨母便砍杀过去。 古渊身上铃铛声阵阵响起,远处,色彩斑斓的蝴蝶跳舞般轻盈的落在他的头上。 鸨母和龟公与身后的侍从们顿时愣住,不过一瞬间,眼神就暗了下去。 裴纯甩甩长剑沾染的血,转头拉住古渊,朝地道而去。 地道内,蛊虫早就已经将里面的守卫吃成了骨头架子。 裴纯赞赏捏捏古渊的手,半晌,又想走快些,直接搂住古渊的腰,带他朝城外掠去。 细心的避开了他之前被弄青紫的腰窝。 她脚程极快,不过一刻钟就到了上次来过的井口。 这次她搂着古渊,光明正大飞身上去,就见井口正好拴着一匹战马。 是江兴任留的,可他没算到是两个人。 如此,也没办法,只能她与古渊同乘一匹。 裴纯也不犹豫,当即上马,朝着皇帝回来要经过的道路,驾马而去。 江兴任已经传信,太子在皇帝的必经之路埋伏了不少人。 但皇帝身边的人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处理掉太子的刺客不难。 她要做的,就是在皇帝得救前,解决太子的人,帮皇帝快速赶回京城去。 让皇帝与太子这对父子狗咬狗! 那厢,正在路上的皇帝根本顾不得什么仪态,趴在马上狂奔不止。 心中早已怒火中烧,一想到他的太子竟然做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篡位之事,怒火便直冲头顶。 林间温度不高,而且跑在马上,皇帝并不热,但非常着急。 焦急如焚,怒火烧的他心中郁郁。 一时不察,竟然没反应过来地上有绊马的绳索。 皇帝睁大眼,一下便被剧痛的马儿甩到地上,从高速奔跑的马匹上摔下来,并不好受。 摔得他头昏脑涨,一时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马蹄高高扬起,皇帝身边的侍卫们想要下马救驾,却也已经来不及。 眼瞅着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帝,要成了战马蹄下的肉泥。 各个急的不行,飞身朝着皇帝的方向而去,打算将皇帝从马蹄上救下来。 地上,皇帝缓过神来的时候,马蹄几乎到了他的脸上,他甚至闻到了蹄子上泥土的味道。 皇帝呼吸一滞。 不行,他不能死!他死了,太子岂不是顺理成章当上了新皇? 他一辈子都在为皇帝的位置奋斗,他还没做几年皇帝,他不想死! 可……眼前的马蹄就要落到他的头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天女散花一般的银针从远处飞来,直直朝着马腿射去。 “吁……!”马蹄被银针扎成了刺猬,动作顿了一下,就在此时,皇帝身边的护卫们共同出手,将战马打飞。 抓机会要刺杀皇帝的刺客,也被侍卫们共同联手对抗。 兵刃相接。 皇帝眯眼,从银针飞来的方向,朝着远处的丛林看去。 “福宁?”皇帝惊讶。 裴纯装作极为慌张的模样,扯住古渊跑了过来:“皇上,太子殿下已经攻破皇宫。 我爹现在出不了城,只能让我来路上提前等待皇上,谁想到竟然……有人这般大胆刺杀您。” 皇帝脸色沉了沉,太子竟然已经攻破了皇城? 不行,必须拦住太子,想了想,他眼珠一转:“纯儿,朕记得你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吧。” 裴纯心中笑话皇帝目的明显,但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放心,我定然会为皇上杀出一条回京城的路!” 皇帝舒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对面的裴纯犹豫:“但是……太子殿下手边有武器,若是真到了那时候,皇上,我可不可以……” 裴纯说着,举起手中弓箭向上递了递,示意自己要射杀太子。 皇帝静默,半晌递给她一个令牌:“朕准了,若太子一直负隅顽抗,可以射杀。” 第89章 不舍 裴纯点头,早就知道皇帝会允许她杀太子。 骑上马,她对皇帝拱了拱手,与先遣部队,率先朝着京城方向折返而去。 其实皇帝遇刺就算她不来,那些侍卫们也定然能将皇帝救下,但她来了,裴家就是救驾有功。 到时候给三哥退亲也能轻松些。 至于什么帮皇帝夺回京城,切,谁去当出头鸟谁是傻子。 虽然三哥是在城门口,但也只是暗中观察并没有上手帮忙。 当然,城门口还是有人当傻子的。 咳、蝴蝶在天上瞧了一眼,是六皇子与八皇子,此时二人正带着王炎正与侍卫,和太子的私兵在城内周旋。 可笑的是,太子居然没有举全部兵力击杀六皇子与八皇子。 想了想,裴纯带着古渊,再次加快马匹速度,按照娘亲教她的,甩掉身后皇帝的侍卫。 朝兰香院地道折返而去。 她手上有皇帝给的令牌。 这东西可是个好玩意儿,不仅能号令御林军,更是能命令的了王炎正等一众国公。 虽然可能用不上。 林间青翠的竹叶还未落地,便被马蹄踏起,带起的风将竹叶向前送了好远。 半晌没了疾驰的马经过,又飘飘悠悠的落下。 裴纯与古渊到达城内的时候,整座京城都空旷的吓人。 百姓们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外头只有太子的私兵,还有六皇子与八皇子的侍卫。 裴纯带着古渊,在房顶上飞速跳跃,朝着六皇子与八皇子聚集城门附近而去。 她想了想,还是暂时将古渊藏在附近。 临走时,瞧见古渊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有些无奈:“放心好了,我去去就回,你小心在这里藏着。” 说罢,裴纯伸手,摸了摸古渊昨日被弄的青紫的腰腹。 古渊皱眉,心中不舍,他一点都不想与她分开! 他们才刚刚成亲…… 裴纯刚一落地,就见四哥裴彻站在六皇子身后,外头包围了一整圈太子的私兵。 但那些私兵并没有进攻,只举起长矛对准包围圈内的六皇子,像是囚禁。 双方剑拔弩张,但神奇的是六皇子表情倒是没什么愤怒,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般情况。 气氛微妙。 也是,毕竟太子与六皇子合谋弄出来的私兵,他又怎么会怕这群人。 反而八皇子,气的恨不得上去亲自与那些私兵理论,被身边侍从拦住。 上次她们一行四人去了兰香院内,却见到了六皇子名下账册,藏在太子私兵们的庄子内。 还有当时三哥四哥在另一条路,见到的是城外的斗兽场。 兄弟俩找人问了问。 里面全是六皇子与太子这么多年,在进入兰香院的人中挑选出来,能与猛兽战斗的男人。 太子与六皇子用这种方式牟利,抓了不知道多少来兰香院嫖的男人。 还有,给私兵们解决欲望的小童儿,都是兰香院中怀孕的妓子产下的孩子。 但已经产下孩子的妓子没了用处,就被丢进斗兽场中,给底下看杀人看红了眼的人们表演某些不能说的场面。 裴纯冷嗤,心中完全不想让太子如意,抽出手边长剑,凶狠的朝着私兵们砍杀而去,一边砍,一边高声大喊:“快救驾!快救六皇子殿下!” 她这一喊,让原本双方处于微妙平衡的氛围被打破。 六皇子登时皱眉,朝着裴纯的方向看过来,表情不好。 八皇子身边的侍卫们反应极快,当即朝着围堵他们的私兵们冲去。 兵戈相撞声顿时响彻在城门附近。 远处,原本夺了城门的镇南王,听到声音面色一变,登时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太子的私兵,加上镇南王的私兵,比起整个京城来说,实在是少得可怜,所以镇南王不得不自己亲自驻守城门。 只为,搅乱京城。 裴纯见势手下再加快几分,将皇帝扔给自己的令牌抛给六皇子:“六皇子殿下,皇上现在就在城外,正等着您从里面将城门打开呢!” 六皇子对太子起兵的态度暧昧,既不阻拦,也不支持,或许也支持了,只是她没看见。 但裴纯偏要逼他一把。 皇帝一来,若是见六皇子对太子造反毫无反应,定然会心生怀疑,到时他也得不了好。 所以为了自保,他当下定然会奋力配合皇帝,从城内打开城门,欢迎皇帝入城。 那头,六皇子听到这话,眼神顿时一闪,低头确认手中令牌的真实性,当即苍白着脸,吩咐身边私兵:“快些突围!” 说完,还象征性的咳嗽两声。 他也不想太子这次能成功,但太子也活不长久了,不是么…… 六皇子身边的王炎正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拔出长剑,与私兵缠斗在一起。 那厢,一把大胡子的镇南王带了许多兵卒前来支援,裴纯眼睛一眯,数了数大概人数。 这才放心下来,猛地提起长剑朝着镇南王杀去。 城外,皇帝与御林军也已经在此时就位,两方夹击。 镇南王一把大胡子随风飘荡,与裴纯战斗半晌,后背还有皇帝带着御林军不断朝城门进攻。 颇有些顶不住的派人去皇宫寻找太子,请求支援。 可裴纯哪能如他所愿,一把银针飞出去,将要去报信的兵卒射杀了个干净。 远处,被团团围住保护的六皇子见到皇帝没受什么伤后,眼神闪烁。 他表情被身边心细的四哥裴彻观察了个清楚,无奈摇头。 实在难以评价皇家父子与兄弟之间的感情。 但想起出门前公主娘交代的任务,他趁机大吼一声:“明澄,皇上已经来了,你快带着庄国公去宫内追杀反贼!这边有我保护!” 声音大的将身边的六皇子吓了一跳。 裴纯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转身,将面前挡路的私兵踢开,翻身上马。 临走时还大声,半是威胁,半是交代的道:“六皇子殿下,这边交给你了,皇上已经破开城门!” 王炎正心下一喜。 皇上马上要进城,两个皇子身边还有人保护,他就算再围在其身边保护,也保护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杀太子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军功。 想罢,王炎正也顾不得自己被一个没有功名的裴彻命令了。 当即爽利的带走了一半的守卫的御林军,丝毫没发现六皇子略微变的难看的眼神。 王炎正这蠢货被人一叫,还真以为自己杀太子的功绩已经十拿九稳? 急不可耐的蠢货,满脑子只有那一点点无用的军功! 显然,裴彻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招呼王炎正。 或者说,是公主娘早有预料,这才会让裴彻如此。 裴纯这次没带古渊,战马速度比之前还要飞快,她在京城中的石板上率先带路,极速冲向皇宫门口。 一路上斩杀了不知道多少私兵,眼看就要到前方半开的宫门时,裴纯马蹄慢了下来。 她侧身,看着身后的王炎正,语气引导:“姨父小心,我爹已经在里面与太子殿下缠斗许久,我要去皇宫侧门守着! 里面交给您了!” 王炎正登时着急几分,裴鼎在里面?! 他的军功! 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当即策马带人朝宫内冲去。 裴纯撒谎了,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她爹爹,里面只有大哥裴清。 第90章 刘樾 娘亲算好今日太子定然会攻破皇宫,所以让大哥提前进了宫。 理由是因裴纯成婚,太后娘娘驾临婚宴,公主娘让大哥护送太后回宫。 可谁想到,就在这时,太子会与镇南王联手进攻京城…… 所以裴清顺势留在了宫内,护卫太后。 裴纯的马匹渐渐停下,她抚摸了一下颈窝的小白,一只淡蓝色的蝴蝶缓缓飞落在她的指尖。 蝴蝶群遍布整个京城,让她能清楚的知道京城各处到底是什么发展。 大哥正与宫内太后的御林军联手,共同对抗太子私兵。 太子则已经到了勤政殿,他刺杀失败。 现在只能等待皇帝归来。 至于为什么要这位庄国公被裴纯坑,先去宫里面当了马前卒…… 裴纯勾起嘴角,耳边听着皇帝已经带上大批兵马赶到,又换上严肃的表情,缓缓收回思绪。 三哥四哥混迹在其中,还有神色难看的八皇子、面色苍白的六皇子。 “皇上,刚才庄国公已经闯了进去,现在估计已经杀到殿前!”裴纯道。 皇帝点头,身边醉意未散的御林军统领当即驾马,表现得十分勇猛,率先闯了进去。 裴纯扫了一眼,发现古渊与西疆使者就藏在最后方的人群中。 她停顿一下,颈窝微动,挤了挤藏在其中肥胖温热的小白,朝古渊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古渊微微弯起眼眸,原本因为担忧不舍而焦虑攥出褶皱的衣角也松了许多。 那厢,皇帝已经率大军朝着宫内进发,裴纯默默跟在身后。 这种时候,皇帝既然已经聚集起了城中的兵马,她也不必再强行出头。 只需要跟在后面看热闹即可。 两个时辰后,血流成河。 皇帝带回的御林军已经冲进了勤政殿。 围在太子身边保护的私兵,也早就成了尸体。 横七竖八躺在勤政殿内,血腥味冲天。 彼时,太子面色苍白的坐在龙椅上,身边空无一人。 裴纯挑眉,蝴蝶早就见到太后宫内,裴清身边伪装成侍从的江兴任。 皇帝一进来,见到这种情形,他气的眸中冒火,当即大喝出声:“畜生!还不滚下来!” 太子在这枯坐半晌,亲眼看着江兴任换了衣服,跟着裴清跑走。 恍然大悟。 原来,是裴氏。 原来,是裴氏让冯桓将父皇根本就不在乎他的事实,告知于他。 太子眼神微转,直直看向前方的裴纯,眸中死寂,却还带着一抹最后的疯狂。 他张开嘴巴,豁出去要将裴氏拖进地狱,手指颤颤巍巍的动了起来。 裴纯垂下眸子,避免与其对视,颈窝中小白糯叽叽的身子动了动。 那厢皇帝见此,也知太子凶多吉少,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颇为怀疑的将视线落在太子颤抖的手上,看着他缓缓举起,到半空中。 皇帝呼吸微微急促,难道是有人撺掇的太子造反? 到底是谁?! 那边,四哥裴彻的表情凝重,紧张的握住拳头。 裴纯暗自叹了口气。 蓦的,太子苍白枯瘦的手,在到达半空中的一瞬间,轰然落下。 “砰!”连带着他整个人,一同卸了劲儿,摔落在地。 众人登时哗然。 太子刘樾的胸前渐渐没了起伏。 在背对着众人的角度,一只黝黑的蛊虫渐渐从太子的脖颈内爬了出来。 刘樾。 他想在死前指认裴氏的,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就在他断了腿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以后皇位,与他无关。 君、臣,父、子。 他这短短一辈子,好像一直都在追求这四个字。 活的索然无味。 父皇不希望兄友弟恭的场面出现在他与老六身上,所以他可以与老六装作斗的凶狠。 父皇不希望一个优秀的太子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他可以是一个毫无政绩的太子。 父皇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要杀人夺兵符,所以他可以替父皇去做这件事情。 但,为什么他的腿废了,父皇却不来看一眼呢? 难道他不是父皇的孩子吗? 他也曾想过放弃,认命,可、可是他有了孩子啊,就在他断了腿的第二日。 太子妃满脸喜意的告诉他,孩子已经一个月了,让他振作起来,养好腿伤,重新站起来。 重新……为还未出世的孩子拼杀出一条路…… 现在,他的孩子已经六个月大了。 越来越差的身体状态他能感受的到,李慎之欲言又止的神色他也看得清楚。 在一次次腐肉被刮下去的时候,他从未这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可是,他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办呢? 一辈子像他一样,在父皇手下当一个棋子吗? 没了父亲,谁会保护他一个婴孩? 他想,他得在临死前为他的孩子做些什么。 就算是失败了,迎接孩子的也是痛快的死亡,而不是在这世上被人当成棋子一般,无穷无尽的利用! 被干预,被控制,被……消灭。 他不后悔自己起兵造反,他只可惜没能抱到还未出世的孩子。 痛苦啊…… 没人听得见他的灵魂在哀嚎,没有。 “皇儿!!!”被绑起来的静贵妃娘娘一声悲鸣。 惊起白鸽阵阵。 远处的宫殿在夕阳的映照下,轮廓变得柔和而神秘。 深浅不一的影子在地面被拉得长长的。 御花园中,用作观景的池塘,也在夕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闪烁着金色光芒,仿佛无数的金闪闪的宝石在水面上跳跃。 裴纯在御花园中找到了庄国公王炎正的尸体。 胸前两道深刻的伤口,差点将他的心剜出来。 嘴唇泛紫,一瞧便是中了剧毒。 庄国公王炎正,与王家姨母安庆梅之间,原本是青梅竹马,羡煞众人的一对儿璧人。 可当年皇帝还是皇子时,相中了已为人妇的安庆梅。 于是不顾礼法,在王家,在安庆梅怀着孕时…… 皇帝的暗示,王炎正的刻意逢迎讨好,无一不在逼迫刚失去孩子的安庆梅姨母。 后来,皇帝成了皇帝,王家小子成了一等庆国公,掌赵国大军兵符。 安庆梅姨母,成了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 她想死,想去陪伴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可被王炎正拦下,他囚禁着姨母。 还是公主娘那时候怀了孕,却不见姨母拜访,这才察觉出不对,带着裴鼎冲进王家,将又有了孩子的姨母救了出来。 这个孩子是皇帝的。 公主娘想帮姨母除掉王炎正,但姨母恨的不只有王炎正。 她恨肚子里属于皇帝的孩子,也恨皇帝,更恨自己生了这么一张被皇帝瞧上了的容貌。 姨母的孩子在悲痛之下,流成了血水。 公主娘实在看不过眼,慌忙稳住姨母,叫姨母好好活着。 又进宫去求了皇帝,多照顾照顾姨母,万万不能让那王炎正靠女人的肚皮得到权势地位。 于是,皇帝也知道了姨母腹中怀过皇子,但也仅此而已。 王炎正由原本与裴鼎平起平坐的一等国公之位,成了有名无实,只领俸禄的虚职。 这么多年,公主娘借着皇帝的名头,经常去王家瞧姨母。 王家对姨母是动也不敢动,碰也不敢碰。 只能任由姨母在后宅作威作福,王炎正连着的六个孩子,全被姨母落成了血水。 上辈子,也因为王家姨母的身份,才敢为裴家奔走。 可惜,最后被六皇子当街斩杀。 公主娘知道这次太子会起兵,向皇帝发难。 所以特意问了姨母,要不要推太子一把,顺势将王炎正彻底弄死。 姨母为那两个还未成型的孩子找了法师超度,最终还是应下,给王炎正的饮食中添了不少好东西。 她唯一遗憾为什么只有王炎正死。 明明皇帝也该死! 裴纯沉重的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古渊在一边沉默,扶额轻声提醒:“明澄忘记李神医了。” “……”裴纯悚然,一拍额头,当即拉住古渊,骑马朝宫外而去! 城外。 李慎之抖抖嗦嗦,看着即将斩掉他脑袋的脑袋的私兵,神情惊恐。 第91章 慎之 马背上,古渊搂着裴纯的腰,颇有些难受的将自己的下巴搭在裴纯的肩膀上。 至于小白? 早就被古渊抓起,放在裴纯的另一边颈窝处。 分别时,难受的他抓心挠肝的焦虑感终于消失,古渊珍惜的抱住裴纯。 即便夏日滚滚热浪扑面,也不愿意将人松开。 咳、其实裴纯猜到李慎之因为太子起兵的缘故,定然会被太子暗中除掉。 所以她特意让古渊放了一只蝴蝶在其身边。 应该……能及时将人救下吧。 她不太确定。 不过想想李慎之是二哥的同门师兄弟,她还是动了动手,让马儿跑的更快几分! 现在太子藏匿私兵的地方已经一片凌乱,兵器农具散乱的倒在地上。 整个庄子空无一人,十分寂静。 等裴纯窜到阴暗潮湿的地牢后,率先见到的是已经被杀干净的小童儿。 横七竖八的躺在地牢内,浑身衣不蔽体,甚至身体还温热着。 看样子刚宰杀了没多久。 整个地牢内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裴纯皱眉,朝着有声音的方向大步跑。 刚一过转角,就见那边一个浑身黑衣私兵正拿着大刀。 朝抱药箱抵挡在身前,瑟瑟发抖的李慎之砍去。 吓得李慎之胡子直抖,身边就是被拔了舌头,只剩一口气,如同活鬼的冯桓。 面前就是闪着寒光的刀锋,他双手抱住脑袋,难以控制的‘啊’了一声。 脑中走马灯似的回忆幼时,娘亲被年岁还小的太子亲手按进水中。 刘樾看着他娘亲挣扎,像是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他娘亲本是绣娘,可谁想到,那时候还不是太子的刘樾,会前呼后拥的跑到一个并不大的小店。 非说娘亲绣的手帕纹样好看。 要娘亲出来见见。 结果那刘樾看中了他娘亲身上,专门绣给他的小小的虎头挂件。 那挂件娘亲绣了两个,他与娘亲一人一个挂在腰带上,一走路晃晃悠悠的,新奇又好看。 他非常喜欢。 娘亲想息事宁人,便将挂件给了刘樾,结果呢,刘樾接过把玩半晌,又觉得没意思。 命令侍卫上前,帮忙按住娘亲,刘樾小小的身子,站在半人高的水缸前,被侍卫配合着,将他娘亲脑袋死死按在水中。 直至咕噜咕噜冒泡声消失,淹死…… 临走时,还瞪了一眼被侍卫按住,挣扎不能的他,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被人拱卫出了后院。 原来,是他在街上与伙伴玩儿的时候,将娘亲给他绣的小虎头炫耀了出去,被路过太子听到,这才招致祸端。 害死了娘亲。 后来,绣娘的孩子死了,慎之活了。 面前刀锋距离他越来越近,李慎之总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满目温柔,给他绣挂件的娘亲。 那厢,门口的裴纯瞳孔一缩,迅速抽出之前预备好的银针,用力朝着私兵后背扎去! ‘砰!’重物倒地的声音。 李慎之半晌都没感觉有痛感,他惊讶的睁开眼。 就见那边裴纯神色一松,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拿着砍刀的私兵倒在地面上,生死不知。 “多谢、多谢福宁公主救命之恩。”李慎之吐出一口气:“若没有公主殿下及时赶来,恐慎之已成刀下亡魂。” 裴纯摆摆手:“李神医可在太子身边,见过一个经常披着斗篷穿黑衣的太监?” “我只是一个郎中,能见太子周边人的时候少。”李慎之思索半晌,“但,同为太子谋士的江兴任应当见过。” 裴纯点头,早有预料会是这个结果。 在太子起兵,没有见到那黑衣太监之时,裴纯便觉得不对,特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娘亲。 得到了娘亲的夸奖,然后娘亲猜测,此人才是真正掌管太子与六皇子私兵的背后之人。 至于其中真假…… 太子死了,也只能去六皇子那边求证。 毕竟没可能那太监身为太子私兵的管理者,在太子起兵的时候不见踪影。 一定有问题。 公主娘从爹爹在边境回来后,便开始着手算计太子,直到现在太子死亡,也不过才六个月。 现在太子真的死了,裴纯佩服的很。 娘亲连太子的每一步反应都能预料到。 从如日中天的太子,到起兵的乱臣贼子,天差地别。 如今看来,娘亲的智计着实恐怖。 当然,在这过程中,娘亲几乎是把每一步都拆开了嚼碎了喂给她。 搞得她现在比以前成长不少,将这未知身份的太监事情时时刻刻放在脑子中想。 “对了,福宁公主殿下,太子身边的太子妃面色一直不好,似是常年服用毒药,这胎……恐怕很难保下。” 裴纯挑眉,毒药,还是常年服毒? 好好的太子妃,常年服毒作甚?不想活了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多好。 “你是说有人给太子妃下毒,然后还瞒过了所有给太子与太子妃请平安脉的太医?” 李慎之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裴纯。 这其中的意义…… 裴纯在这边深思,古渊将李慎之扶了起来,顺手探了探那晕倒的私兵鼻息。 确定人还活着。 这才转身将视线放在浑身脏兮兮的冯桓身上。 “明澄打算如何处置这位……”古渊指尖随时掐着蛊虫。 只要明澄说要弄死冯桓,他绝对第一个上! 裴纯回过神来,眼神专注的落在牢房内另一边的冯桓身上。 她蹲下身,饶有兴致的看向被拔了舌头,眼神无光的冯桓。 “啧啧,真惨。” 此时的冯桓,双腿骨头已经弯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上半身也动弹不得,全身上下道道鞭痕。 甚至胸前还有烙铁烫出的痕迹,血肉模糊。 原本俊逸的脸颊,被一个‘奴’字牢牢刻印在血肉上。 呼吸微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飞去。 清脆的声音出现在冯桓耳边,他心中愤恨至极,他想朝着面前嘲讽他的裴纯动手。 他想挥拳,他想站起来。 可是蛊虫加身,他做不到。 裴纯笑笑,手中使力,朝冯桓的下颌捏去,见其嘴巴里一片血色,当即侧头:“古渊!快来瞧瞧,原来人没了舌头真的说不了话!” 原先被裴纯打碎的牙齿如今已经一片黝黑,在冯桓的口中像是一块石头。 含混着鲜血,实在叫人恶心,裴纯厌恶拍拍手上沾染的血迹,站起身,悠闲的在地牢内逛了起来。 转头,蓦然发现上辈子导致自己死亡的刑具。 一把铁刷子。 第92章 惨死 裴纯的眼中出现一点兴味。 她伸手,将长木柄的铁刷拿了起来,用手指点点其上沾着干涸血迹的粗铁丝。 “李神医,让古渊带着您出去好吗?”她语气平静。 但总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李慎之点头,心中甚是明白裴纯这是要做什么。 古渊则剜了一眼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冯桓,伸手,将晕过去的私兵拖着,朝地牢外而去。 裴纯在角落中找到一块破抹布,团吧团吧,在冯桓愤恨的眼神中,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冯子洵,这次算便宜你了,我行刑的时候还被泼了两盆烧的滚开的水呢。” 裴纯轻声。 话音落下,冯桓的身子一顿,有些不明白的抬起头。 他能动了,证明体内的控制蛊已经濒死。 失去了作用,也就代表,冯桓,要死了。 她伸手,抓起刷柄,朝着冯桓被鞭子抽过的地方,狠狠怼去。 上辈子死时,她已经瞎了眼,什么都看不清,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承受着一下又一下让人浑身剧痛的刑罚。 看不清时间,看不到未来。 实在煎熬。 “呜……”冯桓胸前刺痛,他躲开,可腿却早就已经断了,每挪动一下,都是一阵剧痛。 他只能奋力抓着泥土在地上爬。 “饶了我……纯儿妹妹。”冯桓无声的求饶。 嘴巴不断动弹,塞在嘴里的脏抹布被他生生忍痛吐了出来。 眼神祈求。 裴纯直直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渐渐充满哀求的神色。 毫不犹豫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冯桓!你真的活该有今日,告诉我,被人控制的滋味好吗?” 被控制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爽快吗?! 手中动作再次用力,朝着冯桓的后背戳去,而后向下猛地滑动,扯起冯桓身上连皮带肉,血刺呼啦。 她见他像条虫子,在地上艰难蠕动,又开口嘲弄:“你就是畜生,不,你连畜生都不如!” 冯桓疼得浑身都止不住的痉挛起来,但他还是能想到现在对自己最有利的便是哀求,求裴纯饶他一命,求裴纯不要杀他。 他的眼神在说:“饶了我……” “冯桓,我当初这么哀求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能放我一马?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家人? 害的我们一家死于非命! 爹娘与哥哥们那么信任你,你想要仕途,我们兄妹就能去靖王府帮你走动关系。 你想要习武,爹爹就把你放在身边,让你整日瞧着。 你想要健康,爹爹就能亲自上门拜访名医。 你想要你母亲在冯家过得好,娘亲就上门震慑冯家那一群豺狼虎豹。 你说说,这么多年,我裴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裴纯越说越激动,咬紧牙关,双手青筋暴起,抓着刷柄,朝冯桓鲜血如注的后背用力上下撕扯。 像是恨不得直接化身巨兽,上嘴去撕咬他的血肉! 若是这辈子她没重生,是不是她们一家还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是不是还要被冯桓害死一次? 冯桓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头早就没了力气抬起来。 裴纯见状,直接蹲下身,扯起冯桓散乱的头发,强制将其沾满污渍的脑袋抬起,抬手间难免扯断冯桓的长发,扯的他头皮鲜血直流。 “上辈子,我在心中无数次想,如果有机会,我要怎么杀了你。” 冯桓的眼神迷蒙,眼皮无力眨动,像是没听到,出气多进气少,明显已经濒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裴纯了,明明只是一杯春药而已…… 之前帮他的时候没有怨言,为什么不过一杯春药,就能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下手? 好疼,他后背的肉都被抓挠了下来,真的好疼! 裴纯用了非常大的力气握住刷柄,自己的手也跟着挤出鲜血来,她伸手拍了拍冯桓的脸颊:“真废物,两下就不行了,我可是坚持了三天才没气呢!” 冯桓一怔,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不过眼神倒是重新有了光亮,像是回光返照,喉头下意识吞咽,就要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朝裴纯吐口水。 他现在哪里都动弹不得,只有嘴巴还能忍着剧痛动起来。 裴纯及时抬手,抓起冯桓碎成条状的衣衫,再次塞进冯桓没了舌头的嘴巴里。 讥诮的看着他。 看冯桓被憋住,面目通红的模样,裴纯将他的头发松开。 抓着刷子重新站起身,狠狠举起,又朝着冯桓的背上扎去。 狗东西,临死了都要吠一下! 裴纯连续将刷子提起,又狠劲儿落下。 火烫的鲜血溅在她脸上,鼻尖、睫毛。 现在唯有暴力,唯有灼热血液,才能让她心中激荡的情绪得到纾解。 她恨冯桓。 “冯桓,你不是最害怕你母亲被冯家人欺负吗?那在你死后,我便要让你母亲好好尝尝被冯家人欺辱的好滋味!”裴纯冷酷无情的说出这句话。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冯桓的浑身都抽搐了一下,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站起来。 他不能让母亲被人欺辱,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奋力向上爬,帮母亲摆脱冯家吗? 在只剩下两个人的地牢内,裴纯的听力被发挥到了极致。 她清楚的听到冯桓的呼吸断断续续。 在她再下次用滴着血的铁刷,刷向冯桓的后背时,微弱近乎无的呼吸声音彻底断掉。 她不解气,又朝着冯桓的后背,将已经深陷进去的铁刷子向下拽了两下。 远处古渊嗓音在空旷的地牢内响起:“明澄,有人来了,走吧。” 裴纯回神,抬手抹了一把被鲜血溅湿的脸。 原本呈水滴形溅在脸上的血,瞬间糊成了一片。 裴纯抽刀,将冯桓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泥土上。 她眼神随意在地牢内梭巡。 蹲下身捡起一件不知是包什么的破布,将冯桓的头颅裹了起来。 拎在手中便出了门。 走前,把提前准备好的马匹分给李慎之:“李神医走吧,若是不想被六皇子灭口,尽量换个身份外貌。 若是没地方可以去,可以来福宁公主府,本宫与二哥会护着你!” 李慎之点头:“福宁公主,当初若没有信国公,就无今日的李慎之。 待我去母亲与师父坟前,交代一声过后,定会回来。” 裴纯不在意,随手挥了挥,搂住古渊的腰飞身上马。 杀掉冯桓,让她现在胸腔里萦绕着一股热烈又亢奋的激动感情。 激动的她浑身血液沸腾,愉悦至极。 现在她就想回家去,与古渊分享这份杀掉冯桓的愉悦。 身后,古渊将昏迷的私兵绑的非常结实,裴纯骑马一路颠簸,都没能将人颠下来。 搂着古渊在房顶飞奔时,经过冯家,裴纯特意站定。 看了一眼上空已经黑沉下来的天空。 她面色决绝,一扬手,将冯桓的脑袋扔到了墙内。 看着冯桓的脑袋像一颗球一般,骨碌碌滚到正厅,这才放心的再次搂住古渊。 朝家中飞去。 之前公主娘因为冯桓,对冯桓的母亲多有照顾。 可上辈子冯桓那般对长公主府下手,也没见那女人拦一下她的宝贝儿子。 这辈子,公主娘早撤了在冯桓娘亲身边保护的丫鬟,因为这件事情,冯家人还特意过来探过长公主府的口风,结果公主娘三两句的暗示,让冯桓的母亲瞬间就比之前过得比之前惨上不少。 但总归还是顾忌着在太子身边当差的冯桓,没做的太过分。 可现在冯桓也死了,整个冯家内,还有谁能帮她呢? 裴纯刚一落地,在琴嬷嬷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搂着古渊的腰,猛地扎进浴房。 半晌,冲天的血腥味淡了下来。 但门内又隐隐约约的响起一阵阵的,叫人听不清的讨好声:“明澄……等我洗干净手……” 暧昧纠缠的水声在小小的浴房内响起。 裴纯把自己身上、脸上的血渍清洗干净,扯过古渊干净修长的手指。 第93章 品尝 裴纯用自己的脸去摩挲古渊的手指。 她泡在温热的木桶中,夏日灼热的温度在浴桶中不仅没缓解,反而更让人觉得潮热,浑身汗湿。 一滴滚烫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经过下巴,落入到木桶之中。 裴纯眼神落在古渊湿透的雪白外衫上,逐渐隐约显露出来的线条,神情幽深。 古渊见此呼吸一滞,脸颊逐渐染上瑰丽的颜色:“明澄,我们像昨日……用手。” 她点头,脸颊轻蹭着古渊细长白皙的手指:“古渊,古渊,古渊……” 湿热的唇舌逐渐落到了裴纯的脸上,桂花香味渐渐萦绕在她颈边。 黝黑的长发像水蛇一般披散在他的后背,衬得他整个人像魔似魅。 勾人的男妖精似的。 昨日,古渊被她激动之下,掐的青紫的腰腹今日看着依旧吓人。 五个指印像是她的罪证一般,映在他腰间。 她伸手,轻按了一下古渊带着淤伤的腰腹:“还疼吗?我练武时间长了,一激动就容易控制不住力气。”嗓音沙哑。 古渊微微摇头,长发在水中渐渐泛起涟漪。 夏日也依旧干净清爽的手指轻轻点在裴纯的眼皮上,古渊轻声:“闭眼。” 急促的喘息,起伏不定的胸口,水声暧昧,裴纯难耐的仰起脖子,靠在木桶的边缘,紧紧抓住古渊的手。 …… 后面的事情她不甚清楚,只记得古渊含住她指尖时那一抹缠绵的亲昵。 被古渊抱着躺在床榻上时,喜庆的烛光照耀,芙蓉帐将床内与床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古渊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绯红,他轻轻摸了摸她刚被绞干的头发,拿起满是薄荷味的药膏,轻柔的捧起她的手心:“明澄,我想你叫我的字。” 是刚才杀死冯桓时,用力握紧刷柄留下的伤口。 “你还未及冠,可有提前取好的字?”裴纯感受着古渊修长的手指逐渐拂过自己的手心。 痒痒的。 古渊眼神微转,暗戳戳用上小心机:“明澄知道的,我母亲已经亡故,父亲西疆王也已经死了,没有人还会想着我的名字。” 裴纯被浴房的热气一熏,到现在脑子都不甚清醒,但她有意照顾古渊的情绪。 坐起身子,甩甩被包扎好的手心,安慰的将脸颊轻轻贴上古渊胸口。 感受着他肌理分明的筋骨:“没关系,明日我叫爹爹与娘亲帮你想一个好听的小字。” 古渊咬唇,暗示:“那明澄可有想给我取的字?” 裴纯蹭了蹭脸颊下方光滑的肌肤:“我幼时一读书就捉弄夫子。 三哥、四哥、五哥也经常带着我一起闹夫子。 对那些之乎者也只是一知半解,怕取不好你的字。” 古渊一愣,才发觉好像自己好像从未知道过明澄幼时的事情。 他好奇的问:“然后呢?夫子没将你与明昱赶出去?” 裴纯想起幼时那段久远的记忆,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脖子:“夫子以前是我爹的军师,他倒是没将我们三个赶出去。 但是他特意叫来了我爹,让我爹亲眼瞧了我们是怎么折腾他的。 之后我与三哥、四哥、五哥就被我爹拎去吊在树上,又叫来了全府的侍从,让他们吃着瓜子、糖果,喝着茶水瞧了我们兄妹一整天。 脸都丢尽了! 那时候又是夏天,我渴的不行,求他们给点水喝,我爹也不让给,一天下来又渴又饿,从那以后我即便再贪玩儿,也不敢捉弄夫子了。” 古渊有些好笑:“明澄那时候才多大,定是明昱与明昭带着你胡作非为的。” 裴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那时候只是一个刚开蒙的孩子,哪里懂得怎么捉弄人。 定然是四哥出主意给三哥,让他带着她与五哥去折腾夫子的。 古渊想象了一下,奶团子一般的明澄,幼时被哥哥带着一起去捉弄夫子,结果被发现后灰头土脸的在树上吊了一整天的模样。 有些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如果裴湛与裴彻在这里一定大声喊冤枉,明明是那时候妹妹太小,根本坐不住凳子,他们是为了哄弟弟妹妹,才去捉弄的夫子! “不过你若想让我取字的话也好,可以先自己想几个寓意好的,我们一同选个定下来。”裴纯建议。 古渊犹豫:“可我想让明澄帮我想一个,叫什么都好。” “那好。”裴纯点头,摸了摸古渊的长发,又伸手去摩挲古渊的精致的锁骨。 躺下的时候手都没有挪开,一直摩挲着他的锁骨直至彻底睡着。 她本以为有这么大一个活人在身边躺着,会吵的她非常难以入眠。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儿的太累,或者是虐杀冯桓,让她心情舒畅的缘故,她一沾枕头就完全没了意识,睡死过去。 上辈子压在她头顶上数年,如同梦魇的冯桓,终于在今日,成了她的脚下泥。 * 京城的七月正是游湖的好时节。 郊外,青波湖的湖面波光粼粼,正午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金,漂浮的落叶随着微风在水上悠闲打转。 几尾锦鲤争着抢食,跃起时,不小心将落叶顶起,而后又呲溜一声朝着别的地方游弋而去,溅起一片片涟漪。 裴纯拍了拍手上的剩余的鱼食碎渣,转身找到角落的铜水盆,在古渊的陪伴下净手。 皂角搓起的泡沫逐渐漾在二人的手上。 古渊的肩膀外侧,小红探头探脑,吐着信子嘶嘶,沿着古渊一身黑色纱衣向下,蛇头畏畏缩缩的向水盆而去。 裴纯见了,垂着眸子,伸出沾着泡沫的手,将冰凉的小红接过来,放在水盆中,轻柔的涂抹上泡沫,仔仔细细的搓洗。 弄得小红尾巴尖激动的不断颤抖,脑袋也十分人性化的轻轻蹭着裴纯的手指。 与古渊在一起时间长了,对于这条娇艳的,还时不时会蹭人的小红,她的接受能力直线上升。 水盆中,古渊将裴纯的指甲缝隙全都清理干净,瞧见小红这不值钱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朝着蛇的尾巴抓去,用的力气不小,将蛇搞得都快翻白眼了。 裴纯见了,赶紧撒手把小红放开,免得他们两个谁都不松手,不小心将小红扯断。 “小红的醋你也吃。”裴纯擦干净手,声音轻轻的嗔他。 古渊把还在朝着裴纯撒娇小红摔在柔软的布巾上,自己则找到裴纯的手,刚要搂住她撒娇。 外边一个小厮的轻轻敲击船舱的声音响起:“福宁殿下,八公主殿下请您去船上一叙。” 第94章 游湖 裴纯嗯了一声:“退下吧,本宫知道了。” 此次她与古渊是受八公主殿下的邀请,前来游湖玩耍的。 说是受八公主邀请,但其实六皇子也在。 她虽然不愿与这群人相处,但大哥在忙,而且八公主邀请的还是她。 大哥已经拒绝过了六皇子,她再拒绝八公主,传出去难免有不识抬举之嫌。 而且现在裴鼎依旧在禁足之中,实在不好再惹风波。 眼下太子已经死亡,六皇子在京中众多人眼中,就是未来储君的第一人选。 虽然还有一个刚年过十五的十二皇子也上了京中各世家的桌。 且其最近被皇帝特意扶持,派出去做了许多笼络百姓人心的任务。 按照皇帝之前制衡太子与六皇子的情形,估计这十二皇子也要与六皇子斗个不停才行。 不过,六皇子毕竟是皇帝膝下,仅剩唯一的成年皇子。 裴纯将暗器全都整理好,塞进袖口,这才牵着古渊的手,朝已经靠近的大船上迈步。 八公主与六皇子的船体大小不是裴纯的小船可以比的。 她与古渊的叫小船,六皇子与八公主的叫画舫才对。 整整两层高,飞檐上铃声叮铛,精致的丝绸幔帐挡住外头人的目光,离得近了,透过轻纱隐约可见船内人影绰绰。 悦耳的丝竹声与妓子轻佻的笑声充满船舱。 候在门口的丫鬟轻轻掀开幔帐,裴纯带着古渊,在八公主面含笑意的神色中踏入船舱内。 “六皇子殿下,八公主殿下。” 船舱内坐着的都是六皇子一党的官员,裴纯扫了一眼,在其中发现了平国公的嫡子。 “福宁与西疆三王爷来了啊,正好,六哥也在,咱们一同游湖赏景!”八公主眼神微妙的在古渊身上停留一瞬。 而后又笑着与裴纯寒暄。 裴纯眯眼,这次倒是看清了八公主瞧古渊的那种微妙神色。 她眼珠转了转,挂起毫无破绽的笑意,伸手牵起古渊,坐在六皇子身侧早已预留好的位置。 现在她已是妇人,只要有古渊在,她就不用那般拘束。 成亲一个多月,古渊照顾裴纯已经成了习惯。 此时正将闻着没问题的酒水倒给裴纯,神态自然。 裴纯也习惯了。 “明景这几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孤怎么叫他,他都有事出不来,若不是孤近日要事缠身,孤定亲自去他的户部侍郎府中逮他!” 六皇子伸手,拍了拍腿上妓子的屁股。 反正现在船上也没有他要笼络的女子,神态比之前见到裴纯时自如许多。 也悠哉许多。 裴纯习惯性的接过古渊递来的酒,轻抿一口,笑着回答:“就要到乞巧节,户部忙着要办什么庙会,大哥是户部侍郎,自然也跟着忙些。” 她说罢,将酒杯放在桌上点了点,侧头看向古渊,右眼眨了眨,示意古渊再倒酒。 刚要转过脑袋,就在古渊的身后,敏锐的发现了一人的视线。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 哦,是江兴任。 看着其微微低了些下巴,视作打招呼的神情,裴纯一阵无言:“……” 要不要跟他说,这个六皇子就是她下一个要铲除的对象呢? 怎么这江兴任选择卖命的主人,都跟她有点渊源…… 奇怪。 算是他倒霉还是幸运? 难道这辈子江兴任成为三姓家奴是她导致的? 这般看来,江兴任此人的仕途……还真是坎坷。 啧,可怜。 “原来如此,倒是孤妨碍了明景,碍手碍脚!”六皇子笑着表达不满。 裴纯听出来了,没打算理他。 跟一个皇子打嘴炮,打输了裴家没面子,打赢了裴家要遭难。 再说了,六皇子哪里不知道户部的情形,不过是想借此敲打敲打罢了。 或者说,六皇子想要的就是裴纯代表的裴家向他赔罪,或是表达臣服。 六皇子的意思底下众人都明白一二。 但裴纯没反应。 空气寂静一瞬。 倒是八公主,十分有眼色的出来打了圆场:“六哥,你说的甚么,裴侍郎是为咱们赵国,这才忙的没时间出来。 这不是还派了福宁来陪咱们!” 裴纯笑笑,八风不动的接受八公主递来的台阶。 那头,六皇子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用手去玩弄腿上妓子的身体。 至于听没听见,那就仁者见仁了。 裴纯也不在乎,又端起酒杯安然品酒。 六皇子嘬了一口美人的脸颊,舔了舔嘴唇上吃的一嘴的粉。 心道反正现在太子已死,整个京城就剩下他一个年龄大的皇子。 裴氏也没别的人效忠,所以八万大军的兵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交到他手上呢? 六皇子身边,平国公的嫡子,张胜开口:“再怎么忙,也总能挤出时间来参加六皇子殿下的宴请吧。 毕竟殿下平日也不怎么主动宴请我等,偶尔邀请一回,裴侍郎还不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裴纯将视线挪到张胜身上,暗中呸了一声平国公,和他们家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嫡子。 果然父子两个都属癞蛤蟆的,不咬人恶心人。 煽风点火,到处找挨骂倒是一个赛十个。 “小公爷这是在说什么,难道替皇上办事还成了我兄长的错了? 难道小公爷是在说,六皇子殿下有僭越皇上的意思? 小公爷没有功名,可您毕竟是平国公的嫡子,说话还是小心些吧!” 裴纯刺的毫不犹豫,她脾气本就不好,在六皇子面前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受了窝囊气。 难道在比她身份低的平国公儿子面前,还要再受一顿气?! “你!”张胜没忍住,伸出手指,指向裴纯。 裴纯昂着脖子:“我怎滴?有能耐你打得过我再说!再伸手指我,小心狗爪子给你剁了!” 张胜气的浑身发抖,脸色刷的一下涨红。 他还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还是被信国公的女儿这般骂,实在丢人! 画舫内众人因为这一出,将视线都聚集了过来。 唯独江兴任,瞧着裴纯这诡异的态度,暗中猛拍大腿。 完了,完了啊,他的仕途! 江兴任心中哀嚎,恩人这明明是对六皇子也不怀好意啊…… 裴纯因为已成妇人,比起平日当姑娘时能放肆许多。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指着鼻子骂人而已。 她完全不惧身边那些人诡异眼神。 上方,六皇子终于看不下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够了!像什么样子! 福宁,你这般大喊大叫的作甚么! 还有你,张胜,福宁可是公主,对皇族公主不敬,你胆子可不小!” 张胜一噎,愤愤坐下,但神情明显不服。 裴纯在心中呸了一声,暗道这六皇子与皇帝越来越像。 实在叫人倒胃口! 八公主趁机将视线落在被裴纯不小心碰洒的,古渊刚刚亲手倒的那杯酒上。 又幽幽抬眼,看向古渊的表情,发现其貌似习惯了一般,神情平静,毫无变化。 她开口,语气暗含贬低:“福宁快别生气了,哪有女子像你这般样子。” 那边,张胜终于找到同盟,被人说到点子上,像是胜利的斗鸡,瞪了一眼裴纯。 第95章 赴川 裴纯瞄了一眼八公主的神色,再睨了一眼像是没听见的六皇子,深觉厌烦。 砰的一下伸腿将面前矮桌踢倒,呼啦一声站起身。 “呵,八公主殿下真当本宫是傻子?谁规定的女子挨骂了不能骂人,不能反抗?! 呵,您向着平国公的嫡子,可我信国公府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既然今日八公主邀请本宫,就是为了来教训本宫一顿的,那本宫受教了!” 说罢,扔下寂静无比的一船舱人,扭头便走。 古渊在身后亦步亦趋,垂着眸,像是小媳妇。 “诶!福宁……”六皇子伸手挽留。 但裴纯步子极快,早就下了船舱。 这八公主是个会见缝插针恶心人的,但古渊被人觊觎的感觉让她非常难受。 不发泄出来不可能! 原本想好的忍让也顿时抛到脑后,不过她也不后悔。 反正大家都是公主,她跟公主吵架,还是一个即将嫁到她们家的公主吵架。 只能算是小女儿家的互扯头花,说破天也就是姑嫂不和。 再说了,六皇子今日分明在威逼暗示裴家,将兵符交给他。 她若再不机灵些趁机跑路,一会儿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说可怎么拒绝! 她可不相信今日八公主邀请她来游湖,没有六皇子的意思。 毕竟裴家现在才是掌控兵符的那一个。 但现在有八公主给的这么好的机会。 裴纯正好借机带古渊撤退,还能明目张胆的当成气八公主偏袒,示意裴家并不知道六皇子的意思。 果然,就在裴纯愤而离席后,六皇子瞪了一眼八公主,又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张胜,有些喘不上来气的推开妓子。 咳嗽几声。 真是两头蠢猪! 将人赶走了,他拿什么要兵符?! 八公主皱眉,她也没想到这裴纯的脾气竟然这么暴,一言不合而已。 可,刚才皇兄那般给裴纯脸色时,也没见她大胆的愤而离席啊,分明是在瞧不起她! 再说了,皇兄这是什么意思,瞪她作甚! 是那裴纯没规矩,是那裴纯欺负人! 船舱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倒是江兴任见缝插针:“快、快、咱们快喝酒,近日天气热了,喝些酒发发汗,将汗排干净。 免得晚间休息时浑身黏腻。” 诶呀,他也不是不在乎他的仕途,主要是恩人给的太多了。 莫名的,他觉得恩人非常了解他。 知他喜爱黄白之物,在太子死的那天,送给他整整十箱金子。 实在叫人爱不释手。 远处的裴纯打了个喷嚏,靠,谁在念她! 古渊有些担忧,摸了摸裴纯的额头:“怎么了?可是凉到了?” 船舱潮湿,一个不小心便容易风寒。 “无事,只是在想大哥亲自搜出来的太子府金银珠宝,除了进国库的一半,还有进了六皇子兜里的一半。 留下的零头实在太少,所以只能当成心意送给江兴任,希望他不要嫌少。” 毕竟这辈子,好像是她才导致江兴任仕途不稳的。 有些愧疚…… 古渊伸手将裴纯拉到岸上,牵着她上了马车,有些犹豫:“明澄能否告知我,六皇子是哪里惹到你了? 怎么非要如此……?” 裴纯一怔,拿着小酥饼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酥皮扑簌簌直往下掉。 古渊见了缓缓皱起眉头,难道是那六皇子曾经觊觎明澄,然后还做出了什么负心的事情,这才让明澄这般?! 毕竟他们之前即将议亲…… 想到这,他暗中咬牙,真想现在就回去给六皇子扔一个蛊虫! 裴纯没想到古渊会在一瞬间脑补那么多,只是将手中小酥饼塞进嘴巴里。 甜蜜蜜的馅瞬间在口中扩散。 “是六皇子曾经杀了我五哥。”裴纯口中嚼着酥饼,说话含糊不清。 古渊一懵,心道明澄的五哥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据说人还在雪原川求学。 但他没怀疑是明澄记错,而是想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裴纯一看古渊的眼神,便懂得他在想什么:“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裴家死的只剩下我一个。 在梦中,我是太子的鹰犬。 六皇子答应五哥能将我救出来,所以五哥成了六皇子的手下。 他夜半来太子府,只是为了避开人给我送些御寒的衣物,结果被六皇子当成了叛徒。 做成人彘,在瓦罐中,靠着吃秽土苟活。” 古渊沉默,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垂下眼眸,有些心疼的抱住裴纯。 “明澄,都是梦,都已经过去了。”古渊语带安慰。 心想明澄果然不会随意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般强烈的恨意。 但若真的生了恨意,那便是不死不休…… 裴纯闭眼,深吸一口气,将脑袋蹭在古渊的胸膛:“六皇子必死,我不会饶他!” “好,我会帮明澄。” 裴纯抬起头,像是想起什么来。 将古渊的头拉下来,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想好了你的字,要听听看吗?” 古渊挑眉:“是什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尖,带来一阵微妙的痒感。 “赴川。” 理正义所在,趋如鲸赴川。 寓意是,当道理和正义在某个地方时,犹如鲸鱼奔向大海,毫不犹豫地前往。 她也希望古渊找到自己心中正义之时,也如鲸鱼一般,奋力朝大海而去。 蛟龙得水。 而不是像现在,在赵国龙困浅滩。 她抬起下巴,轻轻的在古渊的嘴唇上碰了碰。 柔软的如同刚刚从天而降飘落在地上的初雪,又像是堆叠在一起的丝绒。 古渊缓缓搂紧裴纯的腰,手背上青色血管鼓起,仔细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游走。 二人呼吸交织,古渊口腔中的气息渐渐被掠夺。 最后,还是裴纯轻轻咬了一下古渊,帮他抚了抚胸口喘气。 小红已经由原本的古渊手臂,爬到了裴纯的指尖。 乖巧的等待她的抚摸。 她是练武的,气息悠长,古渊铆足了劲儿也没有她能憋。 咳、所以那些妓子们到底是怎么才能在亲吻的时候呼吸来着? 裴纯挠挠头,牵住古渊的手:“走,先回家,今日爹爹又亲自下了厨。” 古渊呼吸有些急促,他好奇的问:“先回家?一会儿难道还有什么要去做的?” 裴纯点头:“一会咱们套麻袋,打那个平国公世子一顿去!” 今日受了气,不能总叫人摇着尾巴洋洋得意的回家吧! 古渊像是早有预料,他就猜到明澄不会随意咽下这口气。 语气犹豫:“可是……明澄,大哥今日命我看好你,不让你出去搞事。” 第96章 江越x安庆梅(中秋随机掉落番外) 厌世小姨x憨厚忠犬\/(姐姐哪有姨姨香) —伊始— 太子造反,京城乱了起来。 安庆梅弯腰抱紧马脖子,在马匹颠簸的背上,迎着春末夏初的风。 被并不算温柔的,凛冽的风吹拂着,久违的感受到了自由。 这么多年,她将自己困在庄国公府,也将自己困在了第一个孩子消失的那天。 那个倾注了她所有爱意与期待的孩子。 她想起出公主府时,嘉善那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这么多年,王炎正没有一个孩子活下来,在京中世家的传说中成了怪事,成了人人害怕的煞星世家。 更……成了绝种的世家! 京中人对王家的表现,多么像她那年刚被皇帝玷污时,王家对她的表现啊。 当时府内人人瞧着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煞星。 这么多年,她只不过是将这些东西一一还给王家罢了。 不过她还是要谢谢嘉善赠给她的侍女、护卫,都会医术,且武功极高。 若没有她们,她估计早就被王家那群豺狼生吞活剥了! 嘉善本不想让她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回到家中去的。 是她执意要求要回来王家。 她要回去,还要趁机,将王炎正的母亲、爱妾们全都弄死,为她尚未出世的孩儿彻底报仇。 今日机会正好,不是么? 外头兵荒马乱的,趁火打劫的更是数不胜数。 没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杀人犯,就像是没人知道她曾经被皇帝玷污过。 她有些期待的想,今日太子造反,若是能成功将那位从龙椅上拉下来的话,该有多好。 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京中世家谁人不知,皇帝有一队天底下最厉害的暗卫,每日十二个时辰,从不让皇帝离开视线。 那件事情发生后,她想,她不如宫内的丽妃娘娘手段好,也不如丽妃娘娘会审时度势。 趁机让自己孩子,成了皇帝的儿子。 由原本的前朝废太子之子,成了如今的八皇子。 ……虽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当众羞辱割了蛋的八皇子。 但是,八皇子比她肚子里的孩子幸运多了,不是么? 至少活了下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如丽妃娘娘一般,对皇帝笑脸相迎,虚与委蛇。 她恨皇帝在她怀孕时,任她如何苦苦哀求都不放过她。 对皇帝的恨,这辈子她都不能释怀! 安庆梅正在走神,没注意前面的江越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马匹突然颠簸了一下,整个人便朝着天空飞去。 眼前景物一阵天旋地转,被江越拦腰接住,颠三倒四的倒向粮食堆时。 她甚至疯狂的生出一个念头,若今日就这般死了,她是不是就能见到,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了? 那厢,江越憨厚的面容生出一丝厉色,他将怀中柔软的安庆梅放下。 抽出长剑小心观察了一下前方用来绊马的麻绳,又转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断腿的马匹,神情难看。 远处,几个身穿不合身私兵服饰的男人流里流气的跑了出来。 明显就是伪装成太子私兵,借机在街上作乱的地痞流氓。 安庆梅有些担心的看向江越:“越儿……” 她之前与江越只远远的见过两面,但江越毕竟是嘉善与信国公的义子,若是今日受了伤,嘉善夫妻两个得多伤心…… 江越并不多话,只是沉声道:“姨母放心。” 他手中有长剑,认真对付这几个人不难,但……身后的姨母。 江越想了想,提着剑缓步朝后退去,立在安庆梅身边。 许是江越后退的动作,让对面的流氓们心生豪情。 他们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安庆梅身上成熟妇人的通身气质。 他们其中头领看着安庆梅腕间的金手镯,神色闪过一丝贪婪,高举手中的斧头,朝着江越便狠厉砍去。 安庆梅一惊,在斧头就要落到脑袋时,吓得闭上双眼。 江越眉目一厉,伸手扯过安庆梅的胳膊,提起长剑直接朝着那地痞的脖颈抹去。 对方人多,若是他不能解决的快些,他们二人定然不好逃脱,但面前的人就是领头。 擒贼先擒王。 显然,江越多年在军队中磨砺的身手比面前这群地痞厉害许多。 不过半晌,便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人,江越只动手杀了一个,剩下的都只是划伤手臂或者大腿便了事。 江越再次确定马匹已经奔跑不了,这才轻声:“得罪了,姨母。”说罢,他抬手,抱着安庆梅的腰在在房顶上飞速跳跃,朝庄国公府而去。 不过,江越明白女子的声誉是如何重要,他将安庆梅放到了国公府的小门附近。 便转身隐在暗处,想等待安庆梅安全进入其中以后再走。 可江越站在原地,亲眼看着安庆梅拍了整整一刻钟的门,也大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却无一个小厮与丫鬟敢开门。 里面还能隐隐听见一个老妪的呵斥声:“外头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敲门的是不是咱们家夫人! 万一是谁家的狐媚子闯了进来,到时候得罪了咱们家老夫人你们担待的起吗?!” 江越听的直皱眉,深觉姨母在庄国公府过得并不好,思索半晌,他当即上前。 不过没有出声,而是再次用口型表示抱歉,隔着夏日薄薄的衣衫,搂住安庆梅纤细的腰肢。 江越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怀中温软,而是将视线放在脚下的路上。 他躲着人的视线,翻墙将安庆梅送到了王家后宅。 江越想了想,送到这也并不放心,而是悄声:“姨母,我送您到院子内,免得有人出来再欺辱了您。” 却没想到,那厢听了他的话后。 安庆梅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悄悄的说:“越儿,你难道不知道我回来,就是为了杀这一宅子的人吗?” 安庆梅说完,颇有些厌恶的闭了闭眼:“你走吧越儿,别被我牵连了。” 江越皱眉:“姨母,干娘说了,即便今日这王家宅子死干净,也都是太子私兵干的,与您有甚关系!” 安庆梅笑笑,没说话,只是推了推江越的胳膊,示意他赶快走。 江越犹豫,憨厚的面容神情犹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朝房顶而去,不放心的隐去身形,并没有彻底离开。 于是,他在房顶上,亲眼瞧着安庆梅去了一趟专门给王家贵人做饭的厨房。 亲眼瞧着,王家主人们在晨起的餐食过后,突然暴毙,各个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亲眼瞧着,安庆梅命令身边的侍从敞开大门,后吩咐侍从们去嘉善公主府等待她。 亲眼瞧着,安庆梅在侍从们担忧的眼神中走后,在地痞流氓闯进偌大的府邸之前。 换上了一身鲜艳的嫁衣,朝花园中的一口水井中跳去。 江越终于动了,就在安庆梅即将落入井中的一瞬间,他伸出常年在军中历练的健壮手臂,将人稳稳的架住。 在安庆梅不断挣扎中,毫不费力的将人打晕抱在怀中。 二话不说追上侍从,朝前方的嘉善公主府跑去。 江越常年在军营中混迹,但他干爹在他心中,是一个无所不知的,非常伟大的一个人。 他干爹裴鼎说过,女人,永远不要因为一个男人而伤心。 例如年轻的安庆梅。 干爹还说,永远也不要小瞧女人,更不要惹怒女人。 例如王家一家人,还有庄国公王炎正。 但干爹又说过,有的夫妻能在一起一辈子,不是因为完全的爱。 有的夫妻越爱越恨,越恨越爱,纠纠缠缠,一辈子不得解脱。 显然,今日的安庆梅与死掉的王炎正便是如此,二人这么多年纠缠下来,姨母不可能没爱过,更不可能没恨过。 不过,干娘交给他的任务,便是让他护住安庆梅,显然干娘已经预料到了今日,安庆梅心中的复杂情绪。 猜到了安庆梅定然会去选择在这种时候回府杀人,也猜到了安庆梅必定会趁机寻死。 这才会让他跟着来。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安庆梅,但只知道他应该完成任务。 还有,别让与干娘多年姐妹的姨母犯傻,惹了干娘的伤心。 哦,还有,干爹小时候给他们这一群孩子讲鬼故事的时候又说了,如果有人穿着红衣死了,死后会变成厉鬼,千百年都不得解脱。 江越不想让安庆梅成为……厉鬼。 算了,江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 反正他想让安庆梅活着,应该不止因为干娘吧…… 总之就是不想姨母死掉,不论是因为什么,江越在心中如此想道。 抱着怀中安庆梅温软的身子,认真赶路的江越,没注意到怀中人的眼皮在不断的颤抖。 即将醒来。 第97章 砸脚 裴纯撅起嘴巴:“你知我知,没人告诉大哥,他怎么会知道。” 古渊低下头不说话,也不敢看她。 其实他根本不愿意,明澄将今日独属于二人的时间分给别人。 毕竟这还是他们成亲后,明澄第一次带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听完古渊的话,裴纯蔫了,像霜打的茄子,不过她心中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想了想,她转转眼珠,悄咪咪趴在古渊耳边:“若是我们现在了去打那张胜一顿,晚上回家我带你玩个新鲜的,好不好。” 古渊眼神一亮,心中一动,不过面上依旧是委委屈屈的模样。 他扭过头悄声问:“玩什么?” 裴纯耳根诡异的红了些,趴在他耳边:“就是你想的那样。” 温热的气息扑在古渊的耳侧,痒痒的感觉如同电流,顺着古渊的耳侧直直向下窜去,朝着浑身蔓延。 “渊什么都没想。”其实古渊现在满脑子都是裴纯暗示的,所谓的新玩法。 但他还是低下头,认真吊裴纯胃口:“反正渊已经答应了明景,今日绝对不能让你出去胡乱搞事。” 裴纯深吸一口,颇有些烦恼的抓抓头发,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馊主意,耳朵微动。 确定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眼睛越发亮了起来。 她舔舔嘴唇,将自己贴向古渊,在古渊的注视下,轻轻的吻住他。 将人吻的迷迷瞪瞪时,趁机把古渊今日穿来的黑色纱衣,轻轻撕扯开一条缝隙。 雪白的肌肤在黑色的纱衣衬托下,越发显得诱人白皙。 古渊迷蒙中感受到了衣衫的不对劲,他猛地睁开眼,惊讶的‘唔’了一声。 忍不住去抓裴纯的手臂,想要阻止,但裴纯怎么可能放过他。 身上使出几分力气,倏然将古渊推倒在马车内,非常柔软的宽大座椅上。 嘴巴严严实实的堵住古渊的唇舌,像是女流氓一般,略带几分汗水的掌心,沿着他流畅又紧绷的肌肉渐渐向下。 古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嘴巴被堵住,他只能用眼神示意裴纯,这是在外边! 随时都有人可能会经过马车停放的地方! 更何况,外面是有风的,马车的车帘时不时就会被风吹起来一角。 若是有人刻意朝马车内瞧,定然能将他们现在混乱的样子瞧个一清二楚! 古渊现在有些后悔自己非要吊着明澄的胃口,想晚上要的更多。 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啊啊啊。 他想将人推开求饶解释。 可裴纯用了巧劲儿,他现在连撑着身子坐直都做不到。 古渊脸颊与耳朵红了一片,连着脖子与胸前都开始红了起来。 裴纯的手已经摸到了古渊紧绷的小腹,她特意停顿半晌,亲眼看着古渊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身上也紧张的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她眼睛紧紧盯着古渊,耳朵微动,再次确定无人在附近。 这才将自己微汗的手指,朝滚烫的地方而去。 接着,她像是摸到了什么新奇的,微微挑眉。 古渊被裴纯戏谑的神色看的心中崩溃。 明明知道是在马车上……只要有风,吹起小窗上的帘子,里面的景色便一览无余,被人轻易察觉。 可当明澄,带着魔力的手。 缓缓的、慢慢的,向下时…… 他还是没忍住,一股难以控制的电流,朝着下腹。 又紧张、又害怕、又惊慌……又激动的。 ……了起来。 由原本天空中摇晃着柔软腰肢,飘飘摇摇的一朵云,变成了气势汹汹,只会与人撕咬打架的鹰隼。 凶猛的很。 裴纯垂眸,嘴角露出了点笑意,也就是这一点松懈,让古渊抓住机会,轻声哼唧:“哈、明澄,不要……” 她没理他,闭上眼睛,认真享受与古渊温存的时光。 嗯,不论是亲吻,还是…… 在原本就炙热的夏日,二人浑身流淌出的汗液便越发黏腻湿滑。 她红着脸,就在其准备攻击的前一秒。 猛地睁眼,微微起身后退:“过会儿,陪我去打一顿张胜好不好?” 古渊浑身颤抖,满脸通红,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看向她,眼神祈求:“明澄,我想……要。” 祈求的不断用脸颊磨蹭她的颈窝。 裴纯瞧古渊的样子,狠了狠心,又重复了一遍:“一会儿陪我去打一顿张胜,好不好?” 古渊憋得不行,根本顾不得之前所谓的吊人胃口,当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什么都好。” 裴纯嘿嘿一笑,在古渊急促的喘息声中,奖励似的亲了亲他滚烫的脸颊。 激动的情潮退去,古渊红着脸,抽出手帕,为裴纯净手。 格外亲昵又幼稚的将自己的脑袋放在裴纯的颈侧,时不时抬头嘬一口。 夜半,月光如洗。 裴纯牵着古渊的手,蹲在回平国公府,唯一一条小路的角落。 二人蒙着面,裴纯回头瞧着古渊并不畅快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啦?” 古渊顿了一下,这次可不敢再干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所以回答的格外痛快:“今日本来是明澄好容易与我出来玩耍的日子。 怎么不是有六皇子,就是有张胜的,我不开心!” 裴纯一怔,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与古渊确实没有好好的出来玩耍过。 于是她将自己黑黝黝的眼睛凑到古渊的脸颊前:“那我们明日再去湖上玩水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的那种!” 古渊只略微犹豫一秒,便快速点了头。 主要是他怕再犹豫,还要发生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情形。 嗯,今日虽然刺激……但他还是害怕被别人瞧到。 那厢,张胜已经带着浑身的酒气被小厮搀扶着朝平国公府而去。 夏日炎炎,他喝的浑身滚烫,不爱在马车中摇晃,所以才选择被小厮扶回家中。 裴纯抓起地上石子,瞄准张胜身边的两个小厮。 嗖嗖两声,石子飞出,两个小厮顿时翻着白眼软倒在地。 张胜没人扶着,登时一个大马趴朝前扑去,吃了满嘴的泥。 他大怒,挣扎着起身,大声喊小厮的名字:“小一,小二! 你们他娘的把老子摔疼了!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们,个狗娘养的……” 他咒骂的起劲,却并没听到后方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第98章 阴谋 蓦的,张胜兜头被蒙上了一块又脏又臭的破布。 一阵恶臭扑鼻,他干呕一声。 还没等质问出声,沙包大的拳头便落在了身上。 “啊!谁!救命!” “小爷我可是……啊!” “啊!!!救命!!爹!娘!” 裴纯与古渊对视一眼,两人笑的像是得逞的狐狸。 走时,裴纯特意点了张胜的哑穴,还特意将人拎起,朝着六皇子的府邸而去。 之前当太子的狗腿子不是当的挺好,怎么这么快就转身另投他人门下? 那她今日便让六皇子瞧瞧平国公一家是如何谄媚太子的! 裴纯在心中暗暗哂笑。 在六皇子府侧门落地时,特意点了张胜的穴位,叫人只能不停的开口说话。 这才将人提起,朝着墙内扔去。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张胜的叫嚣声随之响起。 “他奶奶的,谁!” 远处,侍卫的一声暴喝响起:“大胆!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嗝……老子是何人?老子是你爹!” 墙外,裴纯将古渊拉的远些,听着里面的哗然声音,微微露出笑容。 翌日。 湖边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夏日灼热的阳光洒在皮肤上,算不得怎么舒适,但裴纯有内力。 她也不吝啬,给古渊输了不少,让他也跟着一起凉快。 虽然因此古渊牵着她的手也越发紧了些。 裴纯这次叫小厮撑来了一艘比昨日还小的小船,自己带了不少小吃,扯着古渊上去。 二人的重量共同踩上船,将窄小的船体压的向下一沉,水花溅起许多。 这次,她特意将船撑远了些。 静静地靠在古渊的怀中,裴纯看着湖面上的小鱼悠闲跃起又落在水中,享受的眯起眼。 自重生回来,她很少有真正放松享受的时候。 今日不为搞事,只是静静的陪着古渊也算一大收获。 更何况,她又不是什么柳下惠,在船上这么好的小空间内,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与古渊安静又悠闲的待到晚间,看着湖面上的水波逐渐归于平静,周围热闹退去。 当湖面上孤零零的只剩下她们的一艘船时,裴纯这才撑着胳膊,从古渊的身上起来。 伸手,与古渊一人一边,用小浆慢悠悠的划着水波。 等候的小厮早就被她叫回了家中,所以现在湖面附近只剩下她与古渊。 划了好远,裴纯见古渊有些疲惫,十分体贴的停下,又扯着古渊进了黑乎乎的船舱内。 在这种四周都是暗色的暧昧氛围下,裴纯真的很难忍住不对古渊下手……下嘴。 古渊显然也是知道裴纯的狗德行。 被拉着进入船舱的一瞬间,他眼神一亮,身上便灼热起来。 二人呼吸顿时都有些不稳。 她将古渊扑倒,趴在他身上,明明鼻尖贴着鼻尖,却迟迟不肯下嘴。 古渊经不住裴纯的诱惑,在黑暗中摸索着就要抬起下巴,朝着裴纯吻去。 上面的裴纯耳尖微动,倏然伸出一只手按住古渊的嘴巴。 另一只手扯过古渊今日穿来,防止晚上气温转凉的黑色披风。 将她们二人牢牢盖住。 不知为什么,裴纯总有一种与古渊偷情的禁忌刺激感。 划船声渐渐接近。 “这艘船是什么情况?里面有没有人?!”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就在她们二人小船的侧面,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年龄听上去不小。 “回公公的话,奴才这就去看看。”这次声音尖细,明显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小太监。 “等等,拿着刀,若是有人,直接杀了!”年迈的太监声音冷冽,带着十足十的阴狠。 裴纯与古渊的呼吸一滞,二人在黑蒙蒙的披风下对视。 年轻小太监脚步轻轻的落在船沿,船底却没溅起一丁点水花,甚至船身连晃动都没有。 裴纯屏住呼吸,手中飞刀蓄势待发,狭小的船舱底部,一个薄薄的披风绝对盖不住他们二人交叠的身影。 那小太监在黑暗中举着微弱的油灯,向船内伸过来。 她刚要先发制人,飞刀朝着那小太监的脖颈而去。 却见那小太监突兀的将油灯收回,转身朝船舱外而去。 他身后的地板上,赤红色的鳞片在暗夜下幽幽闪着微光。 是小红! 裴纯松了口气,一动都不敢动,等小太监跳走后,这才敢轻轻将小红扯回来。 小太监朝着老太监轻声:“回公公,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既如此,那咱们走吧,进去等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 裴纯竖起耳朵,握住古渊的手持续输送内力,确保二人身上的心跳与呼吸声,保持在常人难以听见的节奏。 之前太子身边有一个不露面的黑衣太监,难道便是眼前这位? 嘿,这可真是巧了,本以为今日是搞不成事了,谁想到峰回路转,居然巧合般的碰见了这所谓的神秘黑衣太监。 小船上,再次传来那老太监的声音:“将船往湖中心划一些,不要离得太近。” “是。” 船桨滑动的声音响起,旁边的大船挪远了些。 裴纯在心中暗道此人还真是谨慎。 也对,若不是这般谨慎的人,也不会约六皇子在湖中心谁都监视不到地方见面。 不过裴纯觉得无所谓,她听力好,只要还在湖上,船里面蚊子的嗡嗡声她都能听清楚。 整个湖面尽在掌控之中。 她伸手,将古渊手臂上缠绕的小红接过来,缓缓放在船上。 朝着船沿点了点,让小红爬去看着有没有别人来,毕竟她若要认真听那艘船上的对话,别的地方难免有顾不到的。 还是谨慎些好。 青波湖面上,满身酒气的六皇子自己撑着船来到了湖中央。 “公公何至于这般谨慎,选了个湖上会面!”六皇子语气有些抱怨。 喝的脚步都已经不稳,一进来,浑身的脂粉气登时充满船舱。 让黑衣太监下意识皱了皱眉。 “殿下可莫要忘记太子的死。”老太监声音嘶哑。 六皇子轻嗤:“他死是因为他是个蠢货,跟公公您与不与他会面可没关系!” 黑衣太监静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开口:“殿下可知,右相现在正尽全力与刑部尚书周旋,只为保住前太子妃。 还有其肚子里的遗腹子。” 裴纯在远处的小船中下意识眯起眼睛,来了来了,太子妃的孩子果然不对劲! “孤当然知道。”六皇子打了个酒嗝:“当初咱们准备动手的时候,不就是看中了右相不老实。 呵,若是前太子妃的孩子真生下来,右相岂不是就有了最好用的傀儡?” 六皇子微微眯眼:“不过公公放心,太子妃的孩子……注定是生不下来的。” “殿下做事奴才向来放心,不过右相这个老东西是留不得了,若有机会,还是除掉的好。” 黑衣太监语气狠厉:“对了殿下,那个给太子治疗的李神医可弄死了?” 一提到这件事情,船上氛围有些沉默,六皇子有些恼怒的甩手:“自然没有,也不知道那李神医是怎么逃脱的。 太子本来就想杀了这个李神医,已经派了一个人去杀他。 我本以为一个大夫不可能从兵卒的手中逃脱,却没想到等我的人再去看时,人就没了踪影!” “殿下还要多催催下面的人。 不管这郎中看没看出太子妃已经中了毒都不要紧,只要他的脑袋出现在殿下的桌案上。 那太子妃就是没中毒。” 六皇子点点头,也知道是这么个理:“不过孤已经查到了他师父居住的地方,只要那人在那边露面,师徒两个都活不了!” 他的声音阴毒至极。 裴纯悚然,等等,李慎之是二哥的同门师兄弟。 那就是说,李慎之的师父也是二哥的师父! 如果李慎之真的回到了二哥的师门,等待他们的就是灭口! 若是师父死了,二哥不知道要多伤心! 第99章 密谋 不行! 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可惜上辈子她甚至连李慎之的消息都没听说过,也只远远的二哥的这位师父。 更不清楚此人到底是个什么结局。 但确实,在裴家遭难的时候其帮过二哥是毋庸置疑的,既然这样,她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裴纯呼吸乱了一瞬,紧张的出了一手的汗。 她屏息感受了一会儿,确定远处小船内两个人没察觉出异样,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也对,世上有几个像她耳朵这般伶俐的。 船上,六皇子借着微弱的油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朝黑衣太监感慨:“我的太子哥哥死都死了,居然连一个亲生血脉都留不下,呵。” 黑衣太监微微低头:“是前太子过于天真了些。” “是啊,他居然天真的以为自己之前那么多孩子是因为身子不好才夭折的。 谁知道前太子妃这么狠,把他那几个妾生的孩子全都绞杀了干净。 可惜天道轮回,如今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殒命喽……” 六皇子停顿一下:“再者,公公你说,太子分明就是厌恶孤,也嫉妒孤。 为什么他还能傻乎乎的与孤坐下来交谈兰香院的生意呢? 可惜,折了个大好的兰香院……” “殿下莫要忧虑。 您没有兰香院,还有斗兽场,多亏了殿下当时反应快。 叫人将来往斗兽场的地道堵上,这才没让御林军查到。”黑衣太监语气中多了几分赞赏。 六皇子明明是几个皇子中最为聪慧的,也是最能狠得下心的,就是可惜了身体拖累,若不然…… 六皇子咳了一声,语气隐含骄傲:“公公一会儿回去了记得替孤瞧瞧母后。 孤就不去了,平国公家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孤府上。” “那是自然,奴才回宫后定会拜访皇后娘娘。” 远处,裴纯挑眉,心道这平国公还真是上赶着要去抱大腿啊…… 真以为六皇子就是未来储君了? 皇帝会允许吗?他的儿子,可从来就没有过一家独大的时候。 裴纯心中讥讽。 远处窸窸窣窣的交谈渐渐停止,裴纯闭着眼睛,仔细记住那太监走路的声音,还有呼吸的规律,甚至是其来回摆动手臂带起的风声。 裴纯确认黑衣太监与六皇子走远了,这才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双腿,转身朝古渊看去。 却见人靠在船舱边缘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裴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他颊边的软肉。 古渊被扰了睡眠,皱眉,圆溜溜的眼珠在白皙的眼皮下乱转,半晌才有些迷茫的睁开眼。 “明澄?”他用口型询问。 裴纯眼神露出一点笑意,出声:“走,咱们回府!” 古渊点头,站起身时陡然忘记还是在船上,脑袋砰的一声顶到了船顶。 他眼神下意识懵了一瞬,这下终于清醒了过来,朝着裴纯委屈的扁扁嘴。 “疼……” 裴纯忍俊不禁,牵着古渊温热的手出了船舱,搂着他劲瘦的腰,在湖上蜻蜓点水,三两息便上了岸。 她踮起脚,扑进古渊的怀中:“帮你揉揉。” 他将她抱紧,感受着脑袋上温柔的按揉,十分享受的将怀中妻子抱紧。 嗯,明澄还是一如既往的在乎他呢,果然,明澄就是喜爱这种娇娇弱弱的男人。 今日份的装柔弱非常完美,再接再厉。 古渊给自己鼓完劲儿,美滋滋的嗅了一口裴纯身上沾染的点心甜香,陶醉的眯起眼睛。 装装柔弱就能得到妻子的爱抚,谁会不装呢…… 裴纯因刚才六皇子说的话焦急,所以只安抚了两下自己的小娇夫,便带着人直奔长公主府而去。 刚一落地,就窜到了二哥的小院中。 小院内苦涩的药味弥漫,一盏明灯照亮窗户。 裴纯敲门时,二哥裴粹正在脱外衫,见他们二人来了,复又将外衫穿上。 “怎么了明澄。”裴粹将衣带系好,神情温和。 顺势还要伸手去扯古渊的手腕,给他号脉。 这么长时间以来,古渊的身子都是由裴粹在帮忙调养。 每日三顿吃能将人噎死的黑药丸,又酸又涩,实在痛苦。 就这还是裴粹特意做的不苦版。 古渊也知道二舅哥这是为他好,心中暗暗记下这份恩情。 所以每日吃下那黑丸子都是心甘情愿的。 “二哥!李慎之被六皇子追杀,六皇子将人派到了你们师父那里去,要斩草除根。 哥,你快去收拾东西,咱们把你师父接到家中来避一避!” 裴纯语速极快,几乎是嘴皮子赶嘴皮子,将事情全都吐噜了出来。 二哥裴粹一怔,登时面色便沉了下来:“消息可靠吗?” 裴纯已经拉着古渊转身,准备回景园去换衣服。 闻声没回头,摆摆手答道:“亲耳听到的。” 虽然福宁公主府就在长公主府旁边,但裴纯懒得将衣服都搬过去。 而是重新又购置了一批新衣服放在新房。 主要是每日早晨,她都要与几位哥哥还有古渊来练武场训练。 若都将衣服都搬走了,练完武出了一身汗便没得换。 所以现在景园内与她出嫁前一模一样,就是多了个古渊的枕头。 小炕上的枕头数量又增长了一个。 将暗器仔细绑好,换好夜行衣,裴纯与古渊刚要背着几个哥哥们偷着带二哥出门。 却没想到,她才刚轻声推开门,就见三哥与四哥抱臂,站在二哥身后。 裴纯:“……”好了,现在不打扰也打扰了。 一瞧四哥哈欠连天的模样,就知道是三哥半夜将人薅起来的。 可恶的三哥,怎么这么能搞事! 显然,三哥裴湛非常理解裴纯的心情,他睨了一眼妹妹纠结的表情道:“大哥也知道了哦。 不仅你几个哥哥知道了,爹娘也都知道了。 二哥的师父曾经与爹有旧。 但爹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若是没有禁足,爹能带着咱们兄妹几个一起,去山上见二哥的师父。” 三哥裴湛伸了个懒腰:“所以爹只能让咱们几个一起去,互相照应。” “带路吧二哥,正好咱们也去山上拜访一下你师父。” 四哥裴彻语气悠然开口,拿准了现在妹妹与二哥的焦急心情。 估计没那多余的心思再与他们周旋。 接着抬手,将手中口袋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第100章 客栈 整整一大兜子烧饼与肉干。 二哥裴粹根本没心情劝几位弟弟回去,只想赶紧回到师父身边去。 急的他除了带上各种各样的药粉外,连一点干粮都没带。 还是四哥裴彻靠谱,出门前特意叫侍从拿了这一大袋口粮。 裴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上辈子,二哥的师父在得知二哥死的消息后,悲痛欲绝。 从清净的山上下来,不顾爹爹的阻拦,一心想要杀了她为二哥报仇。 为公主府一家除害。 爹爹那时,早已与斗鸡一般的太子和六皇子不共戴天。 身上到处都是伤,也没能力拦下会武功的二哥师父。 不过那老人家到了京城,远远的与她一个照面,便看出她中了控制蛊。 老人家无奈,最终长叹一声。 摇摇头,治好了爹爹一身的伤,将二哥曾经穿过的一件衣服带走,甩袖离去。 之后结局如何裴纯并不清楚。 反正从那之后,她就没有在赵国听到过这位厉害神医的名字。 夜幕低垂,一轮皎洁的明月缓缓升起,静静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 远处的山峦在月光的照耀下,轮廓变得柔和而神秘。 裴纯将操控马匹的缰绳递给一直搂着她的古渊,自己掏出肉干,用手挡着马匹飞驰的飓风,将其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二哥,你不担心李慎之被六皇子的人抓到?”裴纯含含糊糊的问道。 顺手还给古渊掰了一块儿。 “不担心,李慎之不是个傻的,杀太子他也有一份儿,所以必然会改头换面,东躲西藏。 再说了,爹爹已经给老五传过信儿,咱们都朝着师父那边去,总比只有一个李慎之好对付六皇子吧!” 裴纯挑眉:“五哥回来了?” 二哥裴粹点头:“你成婚他岂有不回来之礼? 不过雪原川实在太大、太远,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半年才从雪原川出来。” 风声呼呼,二哥说话的声音有些听的不甚清楚。 裴纯瞠目:“走了半年?!五哥步行出来的?!他的鸟呢?”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半年,那岂不是新年时,二哥就已经从雪原川出发? 若是步行的话,现在难道才刚刚走出雪原川没多远? “他若着急的话,定然会骑鸟。差不多也就这几日就能到了。 爹爹都已经见到你五哥养的小鸟了。 都怪你五哥那么大人了,竟然会晕四条腿的东西。” 四哥裴彻与三哥骑着同一匹马,所以比二哥有空,回答的也比二哥用心多了。 五哥是个神奇的人,他十分害怕四条腿的动物,如牛、羊、马等等,一坐上这些东西,必定会晕死过去。 所以这么多年,都是骑两条腿的大鸟出行。 裴纯:“……”她无言以对。 幸亏五哥着急。 这要是不着急,从极北之地到东边的赵国,也不知道要步行多久才能到。 几人连夜狂奔,半个时辰后,裴纯再次与古渊换班。 掏出地图,借着溶溶月色仔细研究。 二哥的师父住在燕国与赵国的交界处,算不得近,所以裴纯几人不可能当天就赶到。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得在路上小心看着有没有六皇子从京城派出去截杀李慎之的兵卒。 按照这个速度,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就有一个客栈,到时裴纯几人还能歇歇脚。 裴纯回身,在马背上摸了摸古渊的脸颊:“一会儿要不要给西疆使者说一声你出来了?” 古渊原本还在认真驾马,感受到脸颊被裴纯温热的手碰了碰,他低下头,眼神落在裴纯不断张合的小嘴上许久,几秒后才兀自移开。 “明澄放心,西疆使者早已知晓。” 这次来西疆的使者虽然不是御蛊人,但是生长在西疆,总是对蛊虫有些了解的。 他只是叫一只蛊虫去其面前晃一晃,那人便能懂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非常受用明澄的关怀,古渊下马后,到了客栈门口时,还有些心潮澎湃的忍不住紧紧牵着裴纯的手。 嘴角漾着甜蜜蜜的笑意,满脸幸福。 二哥裴粹经常往返在这条路上,所以与掌管这家客栈的老两口也算是老相识。 刚一进来,便朝着门口招呼人的老板娘道:“老板娘,来三间上房!” 裴粹不是小气的人,但三弟四弟是连体婴儿,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出门在外,定然是住在一起的。 咳、主要是三弟害怕自己一个人睡。 在家中时,有小厮能让他搂着,出门在外,条件艰苦,也只有四弟能忍受的了三弟。 至于为什么不是暖床丫鬟陪着…… 别问,问就是裴家家规严,裴鼎要求只要是裴家的孩子,成婚前都不准随便。 另外,妹妹与古渊刚刚成亲,这种时候,估计与连体婴儿差不多。 所以他才要了三间房。 老板娘是一个穿着一身青灰色布衣的丰腴老妇人,此时她弯着腰,微微一笑,深邃的褶皱便堆叠在一起。 “诶诶,裴公子来啦!还带了……这是您的兄弟?都长得一模一样,可真是神奇!” 裴粹一边带着身后的弟妹朝屋内走去,一边跟老妇人寒暄:“是啊,带着我的弟弟妹妹们回去看看师父。” 老妇人躬身,拄着用并不直的树枝做的拐棍,率先朝楼上走去:“既如此,那几位裴家公子小姐还请跟着老妇人上楼。” 裴纯一进入到这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内,便用眼睛扫了一圈店内的情况。 左边倒是普普通通,除了赶路满脸疲惫的几个男人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在右边,小店内的角落处,一队人身穿黑衣劲装。 主次分明的围在桌前,安安静静进食。 裴纯眯眼,瞧了一眼带头的人,若她没看错,那应该是个……女人? 她看了好几眼,终于确定。 是此人将头发剃成了光头,且小店内烛火不甚清晰,所以看着才有些模糊,分不清男女。 虽然她实在惊讶,这世间还有这般毫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女子,但裴纯还是礼貌的收回视线。 此人没在她上辈子的记忆中出现过。 跟着二哥与老妇人便上楼去。 她身后的三哥四哥也都跟着左右环视一圈,看见了那个女人后,二人惊讶的对视一眼,四哥裴彻看向三哥的眼神也诡异起来。 不过裴纯并没有看到,牵着古渊自顾自的踏上木质楼梯。 二楼比一楼的地方小许多,裴纯能清楚的听到旁边的房间内,正好有人准备拉开门,朝着外头而来。 二哥与老板娘早就已经过去。 她脚步顿了一下,手下用力,暂时扯住古渊,免得他与旁边房间内正要出来的人相撞。 就在她们停步的下一瞬,‘吱呀’一声,旁边的木门被推开。 裴纯下意识抬眸,猛地撞进了一双略带熟悉的眼中。 “纯儿妹妹?!”惊讶的声音响起,靖王世子刘更抛弃神情中平日的忧郁。 松开抓着木门的手,有些激动,下意识上前一步。 第101章 熟人 裴纯微微勾起嘴角:“大表哥,好巧。” 刘更听到裴纯这般叫他,甚为激动,刚才的忧郁也瞬间褪去,走到裴纯跟前儿,眼神上下在她身上巡视。 看到其与古渊紧紧牵着的手,像是有些伤心:“纯儿妹妹都成婚了啊……” 裴纯点头,露出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古渊眼神在二人身上巡视,见那所谓的大表哥神情,忍不住在心底敲响警钟,微微上前一步。 带着攻击性的试探:“明澄……这位大表哥可是靖王世子殿下?” 裴纯点头:“夫君,这位是靖王叔的嫡长子,你也跟着我叫一声大表哥吧。” 古渊一听顿觉不对,明澄平日都直呼他的名字,一般在外人称呼他为夫君的时候极少。 怎么偏偏在这人面前叫上他为夫君了! 古渊刚要开口,身后三哥裴湛突然窜上来,小声急促道:“你们堵在这作甚,快让我进去躲躲!” 裴纯还来不及反应,与古渊牵着的手就被三哥强行突破。 他从她们二人牵着的手中间飞过去,直奔他与四哥的房间而去,经过刘更时,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视作打招呼。 将人拍的一趔趄,差点从二楼的栏杆处栽下去。 身后四哥打着哈欠,也拍了拍刘更的肩膀,跟着进入屋内后,迅速关门,好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 裴纯见此,重新拉过古渊的手,朝着立在身前的大表哥刘更道:“大表哥,今日太晚了,咱们明日再寒暄!我与夫君先休息去了!” 最后一句话刘更还没什么反应,古渊倒是听的浑身舒畅,他微微朝着这个‘大表哥’点头。 施施然与其擦肩而过。 刘更神色落寞,又忧郁下来,也忘记自己原本打开门是要做什么,叹了口气将门关上。 他关了门后。 一楼,一个剃着光头的女人沉着脸放下筷子,抬起一双寒霜似得眼眸,朝着二楼看去。 下巴微扬,神情沉凝。 裴纯拉着古渊走的飞快,与古渊进了小屋后,这才松了口气。 不为别的,上辈子,这位刘更表哥实在是……一言难尽。 上辈子裴纯在靖王府与古渊丢了脸,气的靖王连着弹劾了爹与大哥裴清整整三个月。 这其中三个月,大表哥前一个月在赶路,中间一个月在府内与靖王叔抗争,死活都要请靖王叔把弹劾的奏折收回去。 后一个月也不知道是谁给大表哥出的歪招,竟然在皇帝面前说要求娶她。 导致那时本就在风口浪尖上的长公主府,再次迎来新一阵风波。 但做完后,这位表哥就哭着跑到了长公主府,跪在裴纯面前说只是想帮她,没想到受人蛊惑做错了事情。 让原本京城中骂她水性杨花的更多了。 只能说,好心办了坏事,火上浇油他是有一手的。 可后来……这位大表哥也为了她,用自己的胸膛挡了六皇子射过来的箭矢。 说实话,裴纯有些不知所措,这次见面实在突兀了些。 “明澄,你在想什么?”古渊推了推裴纯的胳膊,有些不安的抓住她的手腕。 裴纯回神,摇了摇头:“无事,只是在想大表哥。” 想大表哥??? 古渊皱眉,眼神发生变化。 裴纯刚把这话说出口,便觉不对,她找补了一句:“按理来说,大表哥没有参加我们的婚礼,应当也得在太子死时回到京城去。 但他没去,这有些奇怪,难道是有事才未回京城的?” “明澄还真是了解大表哥呢。”古渊喉咙稍动,语气酸溜溜。 裴纯眼皮一跳:“这自然不是,而是太子造反这种大事,只要是皇族子弟,都有参与平反的机会。 就算当时参与不了,可之后扫清太子遗留的余孽也能喝到不少肉汤。 若是在这种时候立了功,给自己混上个爵位可不难。 明明靖王叔最在乎的便是这位大表哥的仕途,怎么可能不让他在这种时候回来?” 古渊见裴纯还在认真思考,有些受不了。 开口暗示:“说不定靖王叔早就知道太子会造反,只不过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这才不让自己的爱子去蹚这趟浑水。 也不知道靖王叔与六皇子是什么关系,怎么态度都与六皇子一模一样。” 裴纯顿住,眼睛霎时一亮,将视线转向古渊,猛地一把将人抱住:“夫君说得对!” 古渊微笑,对自己笨笨的妻子有些无可奈何,他是真的不想明澄一直都在想那大表哥。 果然,那边裴纯想通了这件事情,当即转身,朝着屋内换好清水的洗漱盆而去。 洗漱!休息! 这个客栈并不大,小小的一个屋子放了一张干净的木床,也没什么摆件,但仅有的被褥却非常干净。 地板也是洁净透彻,不染尘埃。 看来经常有人打扫。 裴纯洗漱完以后,率先躺在床上,她与古渊的房间两边是裴家三兄弟。 所以对于她来说,周围的声音虽然吵闹杂乱,但却能心安。 即便睡不着,闭上眼眯着也能让她休息一会儿。 东方天际开始出现的第一缕曙光,逐渐驱散厚厚的云层。 裴纯在第一缕暖融融的阳光打在眼皮上时,猛地睁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她静悄悄的坐起身,耳边听到三哥裴湛在另一间屋子内,翻来覆去,吭哧吭哧的疯狂抓耳挠腮。 四哥则零零散散的打着哈欠,听上去疲惫的很。 她瞪了瞪眼,被辗转反侧的三哥打扰的一夜没睡,实在有些疲惫。 她叹了口气,起身穿好靴子。 身后古渊眷恋的贴了过来,一股温热的桂花香味扑鼻。 他语气迷蒙:“明昱是在做甚么,半宿都不睡觉,是准备成仙吗?” 显然,古渊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古渊心道终于知道为什么四哥明昭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了。 有三哥这般折腾的兄弟,谁来都得睡不醒。 心疼四哥一秒。 裴纯动作飞速的收拾好自己,又等古渊收拾好了,推开房门。 拉着古渊的手,先给他输了一点内力,省的外头夏日的热气灼人。 她先趴在门口,听了半晌,确定大表哥还未醒,这才放心的推开门。 朝隔壁三哥四哥的房间看去。 却见其门前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书信,阳光透过二楼的窗户,直直照射在那信封上。 几粒细小的尘埃飘飘扬扬落在其上。 裴纯想起昨夜的脚步声,眉毛一挑,有些兴味的走上前去。 刚要弯腰捡起信封,就听二楼隐秘的角落中,传来冷冷的一个女声。 “别碰。” 第102章 别碰 声音清冷,带着能冻死人的寒意。 裴纯的动作一顿,歪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昨日见过的光头女生。 “这是你的东西?” 只见那人隐在初生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中,抱臂,向外翘着右腿。 没有回应。 裴纯眨眨眼,身边的门立刻被推开,接着三哥裴湛低下头,伸手将信封宝贝的捡了起来。 顺势二话不说,拎着裴纯与古渊的领子,将人甩到屋内。 裴纯扭着被拎的不舒服的领子,啧了一声:“这谁啊,三哥,怎么回事?” 那头,已经拿到信纸的三哥裴湛神色难得露出几分神思不属,低头纠结的看着手中纸张。 根本想不起来敷衍自己的妹妹。 裴纯与身边的四哥对上眼神。 四哥裴彻耸了耸肩,示意他也不太清楚。 深觉不对的裴纯眯眼。 少见啊,什么事能让三哥这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憨批露出这表情。 “哥,这是甚么?”裴纯探头探脑,打算看清楚纸上的字。 三哥裴湛下意识将纸张盖上,有些难以启齿。 裴纯瞧着他百年难得一见的露出忸怩神色,顿觉不对。 趁着裴湛还在皱眉思考的时候,猛地伸手,扯出他手心的纸张。 “今晚……静候郎君???”裴纯将纸张内容读了出来。 “啧,门外的到底是谁啊,语气这般熟稔!” 裴纯笑着威胁:“三哥,咱们家的家规可在呢,与别的女子婚前不清不楚的,还不给人名分,小心爹知道了打你! 你老实交代,这人谁!贿赂贿赂我,还可以帮你在爹面前隐瞒一下。” “诶呀!”三哥裴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脑中乱成一团。 根本不想理会这糟心的妹妹。 只是抬手,像糊弄小狗一般,随手抓起一把桌上的瓜子递给她。 “去去,自己拿着玩去,别打扰我!” 裴纯垮下脸,撇嘴接过瓜子,语气阴阳:“啧,这人还没进门呢,就比妹妹重要了,你说是不是啊,郎君~~” “甚么郎君?”二哥打开门,见兄妹几个人都已经穿戴整齐,立刻道:“正好,咱们准备走!” 裴纯立刻正色。 在大事上,她一点都不含糊,当即应了一声。 古渊也已经重新返回屋内,将二人昨晚收拾出来的小包袱拎上。 在兄妹几个收拾东西的过程中,裴纯有些在意的瞧了一眼三哥裴湛的神情,见他依旧有些神思不属。 摇摇头,用过来人的经验建议道:“哥,你要是对人家姑娘有意,就与人家说清楚,现在有要事去办,让她等等你不就完了? 这般纠结,根本不像你。” 裴湛挠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裴纯说的话,反正在下楼以后,与那光头姑娘擦肩而过之时。 他站定在其面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朝着二哥裴粹说了一句:“二哥,你们先走,我等下便追上来!” 裴粹理解的点点头,朝裴纯道:“明澄,妹夫,你们留下陪明昱。 我与明昭先去。” 裴纯张张嘴,想了想复又闭上。 只能在心中祈求靖王家的大表哥现在还没醒,只要给三哥留下几句说话的时间便可。 那厢,裴湛已经走到了光头女生的面前,在她一群下属诡异的眼神中,吭哧半天,挤出一句:“我……我有点事,非常着急。 若……你有空,就在这儿,或者去京城等我,或是与我同去……” 裴纯带着古渊站在距离三哥较远的地方,见三哥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自己的拳头。 刚要开口帮着搭腔,就听楼上传来一阵开门声,裴纯浑身一僵,当即转身,将脸埋在古渊的胸前。 把自己脸挡的严严实实,身体力行的表达了自己不愿意与这位大表哥接触。 但显然,大表哥是一个非常没有眼色的人,他语气略带惊喜的从楼上哒哒下来。 “明澄,你们兄妹几个竟还没走吗?” 裴纯被迫,只能从古渊的胸前钻出来,微笑回答:“是啊,我们一会儿就走,大表哥呢?这是要回京?” 听到裴纯回应,刘更浑身忧郁气质顿消,他僵硬的露出些笑意:“是要回京城去,之前你的婚期没赶上,回去我刚好去拜访嘉善姑母……” 裴纯尴尬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幸而,那边的三哥终于完事,一脸笑意的蹦过来,伸手搂住刘更的脖颈,将人搂的一趔趄。 “大表哥,我们要走了,等回京后找你去玩啊!” 刘更看了一眼裴纯,有些恋恋不舍,像是没看到古渊与裴纯紧紧牵着的手。 他点头。 裴纯僵硬的笑了一下,当即扯着古渊朝外头而去。 三哥裴湛见此,拍了拍刘更的肩膀:“大表哥,我们走了啊!” 他浑身充斥着一股春风得意的气息,裴纯将视线放在跟过来的光头女人身上,了然。 她决定助攻一下三哥裴湛:“三哥,你昨晚半宿都没睡好,要不要今日让人带着骑马?省的你再像昨晚一般,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裴湛切了一声:“裴明澄,你明明昨夜一宿都没睡,还有空考虑我? 现在应该把缰绳交给妹夫的是你。” 裴纯:“……”她呵了一声。 算了,她就不应该帮这个傻子。 若要换一个聪明些的,早就添油加醋的将昨夜因美人而辗转反侧的事情秃噜了个干净,再不济面对着美人红红耳根也算是暗示了。 谁知道裴湛这般…… 有后面这群人加入以后,裴家兄妹与古渊的一路上走的非常顺利。 不过裴纯一直都有些好奇这位光头女人,也可能是未来嫂子的名字。 她好几次想主动前去问问,结果每次都被三哥裴湛拦下,将人护的根本不让裴纯接近。 裴纯只好无奈放弃,同行到了目的地都不知道这光头女人的名字。 二哥裴粹是一行人中最心急的,马还未停稳,便跳了下去,抬腿便往山上冲。 裴纯与古渊跟的最紧,吃了一嘴的灰才将马停下来,二人携手,沿着二哥的脚印,一步一步朝山上爬去。 终于,在半山腰上,裴纯远远的见到了一个隐藏在竹林内的小屋。 她拉着古渊,脚步慢了下来,表情转为沉凝。 眼神也警惕的开始搜寻附近。 她,或者是说小白,闻到了血腥味。 那厢,见到师父居住的竹屋。 二哥裴粹精神一振,他朝前跑了两步:“师父,我回来了,师父!” 无人应答…… 裴粹觉得不对,师父每次见他都要开心的提前在山脚下等着,要不就在竹林外等着。 怎么今日连应答都不应一声了! 裴粹慌了一瞬,他一把将竹屋的小门推开,视线在其内搜寻。 小小竹屋内的景色登时映入眼帘。 却让他猛然瞪大双眼。 第103章 失踪 只见屋内一滩颜色暗红的血液,正静静地躺在其中,蔓延在竹屋内木色的地板上。 不规则的血迹在昏暗的小屋内显得格外刺眼,它缓缓地沿着地板的缝隙扩散蔓延。 边缘已经开始干涸,呈现出一种深褐色的斑驳,血丝渗透进木质的纹理中,看上去早已凝固成了粘稠的状态。 窗户也破了一个大洞。 裴粹站在血迹前,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那一滩血迹像是一张无声的嘴,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只留下一片死寂。 裴纯跟在后面瞳孔一缩,立刻扭身抓住古渊的手:“夫君,赴川!能用蛊虫帮二哥找找人吗?” 古渊什么都没说。 立刻伸手揽住裴纯慌乱的身子,色彩绚烂的蝴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萦绕在他的脸侧。 还有几只并不乖巧的,朝着裴纯腻腻歪歪的蹭过来,宝蓝色的翅膀眷恋的贴住裴纯的脸颊。 “明澄放心,他们已经去找了。” 古渊毫不客气的挥了挥手,将围绕在裴纯身边的美丽蝴蝶群挥散。 一直跟在三哥裴湛身后的光头女人见此,也无声的给手下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帮忙寻找。 她视线在古渊与裴纯身边的蝴蝶群上停顿半晌,神情难辨。 二哥裴粹也转身出了竹屋,二话不说,直直朝着山下而去。 一想到六皇子想要动他师父,裴粹便受不了,他得去山下的村庄附近问问。 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四哥浑身的散漫褪去,推开竹屋的门,蹲在其中仔细查看。 裴纯则是选择跟着二哥裴粹下山,去找人家询问看看有没有线索。 二哥的师父与李慎之都不是纸糊的,就算没有武功,也有毒药。 虽然从屋内血迹来看,双方定然打斗过…… 她速度极快,揽着古渊的腰,匆忙朝山下飞去。 一刻钟后,裴粹终于到了山下,有人落脚的村庄。 二哥裴粹已经进入其中,挨家敲门询问。 她喘口气,刚要带古渊也跟进去问问村民。 却不想,上方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传来,裴纯眼睛一眯,仰头就见一只青燕带着飞行时的破空声。 如离弦的箭一般,携着劲风,直直朝着她与古渊而来。 速度与气势惊人 古渊面色一变,反手搂住裴纯的腰身,就要带着她朝后方退去。 幸好,还是裴纯动作稍快,将古渊的拦住,眼神忽的亮起。 朝高处支棱起手臂。 眨眼间,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只喙部为黑色,暗蓝灰色尾羽的大鸟降落在裴纯的手臂上。 显然,双方对这一套动作都极其熟练。 “小青!”裴纯激动的差点蹦起来。 小青是五哥养的鸟儿,见了小青等于见了五哥。 这说明,五哥很可能知道二哥的师父翁崇老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方的二哥裴粹也察觉到了小青的身影,他立刻回身朝裴纯而来。 那厢,裴纯摸了摸小青光滑的羽毛:“小青,我五哥呢?” 沉甸甸的大鸟被人喂得肥极了,将她的手臂都压得向下几分。 小青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只是转动着暗褐色的眼珠,专注的看着她。 突的翅膀猛然向前,尖利的喙部,朝她颈窝间藏匿小白的地方便叨去。 裴纯一惊,想到小白与古渊性命相连,手心冷汗不受控制的流出。 鸟吃虫子,天性如此啊!!! 她怎么就忘记这件事情了! 就在小青尖锐的喙部,几乎就要碰到裴纯的颈窝之时。 千钧一发之际,身侧的古渊面色难看的出手阻拦。 同时,远处的一只鹦鹉也在林间尖着嗓子叫喊:“住嘴!” “住嘴!” “住嘴!” 裴纯挑眉,放开捂住小白的手,将眼神挪过去。 只见一只羽毛赤红的鹦鹉停在树上,有些怯怯的不敢上前。 她胳膊上的青燕听到鹦鹉说的话,虽然停下动作,但一双锋利的鹰眼,还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裴纯的颈窝处。 原本多年养成的,见到裴纯便栽进她手心的动作也发生了改变。 “跟我来!” “跟我来!” “跟我来!”火红的鹦鹉再次开口,语气非常着急。 急的它翅膀上羽毛都跟着来回忽闪,掉了好几根。 裴纯眼睛一亮,与身边等着接鹦鹉的二哥对视一眼。 看来,是五哥命令这两只鸟儿来给他们带路的。 那厢,二哥裴粹已经大步跟了过去,裴纯也只好将手伸进颈窝,把藏在衣领下,肥硕的甚至要从指缝中流出的小白抓起。 在青燕直勾勾的眼神下,塞给古渊:“先给夫君拿着,一会儿等见到五哥了,我在把小白接回来。” 说罢,她看着古渊逐渐委屈的神色,摸了摸他的脸颊:“莫要委屈乖乖,就一会儿。” 古渊抿唇,瞪了一眼裴纯胳膊上的青燕,颇感受气的将小白接了过来。 成功吸引青燕属于猛禽的犀利视线。 裴纯扶额,抓着正在气鼓鼓的古渊的手,跟上已经走远的二哥。 林间小路难走,在经过密林之时,一直抬着胳膊实在走不过去。 于是只好像是抱老母鸡一般,将小青一个天空霸主夹在咯吱窝下。 另一只手还要牵着古渊。 幸好,两只都算乖巧,没一个在这种山路上闹她。 裴纯走了一会儿后动了动耳朵,敏锐的感受到了整个山脚下的林中,一个活人的动静都没有,她皱起眉。 看着前方在二哥手心带路的赤色鹦鹉,有些担忧。 五哥这不靠谱的,到底见没见到二哥的师父! 幸好,一行人走了半晌。 终于在并不明亮的密林中,穿梭半个时辰后,见到了一个并不算小的山洞。 裴纯敏锐的闻到了冲天的血腥味,她脚步加快几分,已经顾不得咯吱窝下方的小青会不会被挤到。 洞壁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钟乳石和石笋,它们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湿润的光泽,形态各异。 她牵着古渊,经过洞口的钟乳石,步行到其内,视线越发黯淡。 阳光从洞口斜射进来,形成一道扁扁的光柱,照亮了洞内一小片区域,四周则被阴影笼罩。 越靠近里面,血腥气却越发浓郁,裴纯一手拉着古渊,与二哥并行。 她比二哥的耳朵好使,先听见了洞内两道微弱的呼吸声,其中一道非常熟悉。 裴纯面色一变,在一片豁然开朗中,遽然恐慌起来。 第104章 追杀 “五哥?!”她大惊失色,只见长着苔藓的石头上,五哥裴净正生死不知的躺在其上。 即便光线并不明亮,也能让人感觉到他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五哥从一颗蛋便养着的,到现在比人还高的大鸟头身分离,死不瞑目倒在一边。 那边,上了年纪的老人胸前插着一支带着尾羽的箭矢。 这边是五哥的师父翁崇。 裴纯呼吸一滞。 “老五!师父!”那边,二哥裴粹已经像一阵风一般,先给在门口离他最近的五哥喂上一颗黑丸子。 又掏出另一个药丸塞进头发花白,同样不知死活的翁崇嘴里。 裴纯见状,在古渊的帮助下,帮五哥把含在口中的黑色药丸咽了下去。 她又转头,帮二哥把药丸给这位翁神医喂下去。 山洞内情况实在过于惨烈…… 她深吸一口气,与古渊一起查看五哥身上的骨头有没有扭伤。 “唔……” 或许是二哥裴粹的药效非常好使,就在裴纯不小心摸到五哥肩膀上的伤口时。 一直昏睡的五哥裴净登时疼的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高度警惕。 半晌,发现是自家妹妹的脸,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裴纯的帮助下半坐起身,他缓了缓体内凌乱的内力,费力的开口:“明澄,去、去救李慎之!” “怎么回事!”裴纯着急的握住剑,手臂无意识的青筋暴起。 也顾不上别的,将青燕塞进五哥的怀中,便拉着古渊朝远处水声传来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裴纯脑中不停的在思考,五哥刚才断断续续费力说的话。 五哥说:“李慎之为了引开六皇子派来的人,把我们送到了这里,自己将那群人引走了。” 就在昨晚,李慎之本来已经易容逃了回来。 可就在即将要上山的前一刻,山下村庄有一家生了病的孩子,被抱着踏入了山脚。 那婴孩发起高热,在睡梦中惊厥,哭闹不停。 李慎之看着已经烧的满脸通红,即将烧傻了的婴孩。 本着医者仁心的他,丝毫没犹豫的停下脚步,刚将手中药箱放在地上,要为那婴孩施针。 可那婴孩的父母不敢相信一个陌生的郎中,抱着孩子就要躲开,李慎之无奈,只能撕开易容,出声自证身份。 结果婴孩被救下来了。 李慎之的身后也跟上了一群尾巴。 当他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距离山腰中的小木屋仅有十步距离。 屋内,他的师父还在高兴自己的弟子归来,可这么多的人数,叫他察觉出了不对。 翁崇刚想提醒门口的李慎之,结果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支夺命的箭矢…… 五哥还说:“我见到受伤师徒二人之时,他们两个正在朝着山内逃窜躲藏,幸好,小青找到了这个小山洞。 六皇子派来的杀手足足来了五十多人。” 事情发生的时候在前日白天,师徒两个拖着受伤的身体,在山中逃窜了一整天。 五哥遇见师徒二人的时候,两人早已经筋疲力尽,身上的药粉毒粉也早就用尽了。 于是五哥让自己最宝贝的大鸟,带着师徒二人,朝山下跑,结果敌方很快便追了上来。 五哥无奈,只能与杀手缠斗在一起,可敌人的人数实在太多,五哥裴净也负了伤。 就连自己的爱宠大鸟,也成了敌人的刀下亡魂。 鲜血喷涌,身首分离。 五哥最后说:“李慎之吸引杀手的方向是悬崖。” 悬崖…… 悬崖意味着什么裴纯清楚的很。 意味着李慎之是在用自己的命吸引开了敌人的注意力。 裴纯按照五哥指点的方向,朝着水声淙淙的方向,疾步而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心脏急促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感觉……多像上辈子娘亲死亡时的那种预料…… 她伸出手,抚了抚胸口,深深喘息一声,在古渊担忧的神色中,神色越发坚定。 不,不可能的,李慎之不是才给自己的娘亲报完仇吗? 不是才见到师父的面吗? 裴纯的脚步无声加快,带着古渊几乎是要飞起来。 不过半晌,她便见到了开阔的山崖附近的黄土地上,有星点的血迹。 她眼神一亮,猛地朝着血迹的方向追寻而去。 气温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升高,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热气,晒得人灼热的恨不得钻进地下去。 就在她又追逐了一个时辰后,掉落在地上的血迹越发多了起来。 裴纯在路过一块巨石时,甚至看见了一个身穿珠白色衣衫的手臂。 她扫了一眼,心道定然是那群六皇子手下杀手,穿了这种颜色的衣服! 一路上,裴纯都能见到这种珠白色的衣衫碎片,伴随着的,是越发浓郁的血腥味。 她……像明白了什么。 裴纯抓着长剑的手已经攥出了青色,她一刻也不敢停歇,几乎是眼中含泪的抓着古渊,踩着矮小的青草朝前掠去。 一路上,裴纯发现了两只胳膊的踪影,还有一条半鲜血淋漓的腿。 现在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显然,六皇子手底下的那群刺客,像猫逗着老鼠玩儿一般。 一直逗弄着李慎之。 不给他个痛快。 说不定,现在人只是断了腿和手臂而已呢,裴纯这般告诉自己。 毕竟那群人若是要玩闹,定然不会给李慎之一个痛快,说不定现在李慎之还活着呢? 当彻底到达崖边的时候,裴纯缓缓松了口气。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预想中的尸体、断肢、血迹全都没有。 一定还活着的! 天气渐渐阴沉下来。 她加速上前两步,带着万分幸运的神色,朝着崖下试探的抻着脖子看去。 谨慎的想看看下面岩石上有没有什么血迹。 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半晌,她趴在崖边的动作顿住,嘴角原本放松下来的弧度重新绷紧。 她死死的盯着下方的歪脖子老树,眼神眨都不眨。 只见下方断崖边,枯掉的老树高高的托举起一个,身着珠白色衣服的……人。 一个没了双腿双脚、没了……脑袋的人。 裴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古渊的搀扶下,费力站起来的。 她只知道,自己的拳头在咯咯作响。 周边风声越来越紧张,天气也越发阴沉。 她起身,跟着古渊迟来的鲜艳蝴蝶,紧咬着牙关朝山的东边而去。 李慎之,还有头呢。 他留了胡子的头去哪里了? 第105章 死亡 ‘轰隆’一声惊雷落下,闪电划破天际,照亮厚重的灰色云层。 紧跟着急切又冰凉的雨滴便落了下来,击打在地上,汇聚成的连绵水洼,溅起泥水无数。 上辈子给太子当狗腿子时,裴纯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 也知道杀手杀人的规矩。 那就是——接了杀人的活计,若是无名小卒,拿到脑袋才算是任务成功。 所以,李慎之的脑袋极有可能就在那些人的手中。 裴纯憋着一口气,在雨中整整狂奔了一个时辰,才在下山的路上,瞧见了一群带着斗笠的黑衣杀手。 此时他们像是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背对着裴纯的方向,探身向更低处的地势瞧去。 其中领头的黑衣人用黑布,包裹了一个什么东西,鼓鼓囊囊沉甸甸的。 裴纯将视线放在其上。 只见那人原本黑色的衣衫藏了不知道多少血液,被雨水一冲,沿着手背缓缓向下,不停地流淌。 直直滴落到其手中拎着的黑色布包中。 狂风吹拂,属于人类的黝黑头发,飘飘荡荡的从布包的缝隙中露出一点。 黑衣杀手脚步一顿,布包中,不断滴落的血液渐渐凝聚成一小滩。 被冲刷着,沿着山路不断向下蜿蜒。 裴纯缓缓将手放在腕间的飞刀上。 脚下,虫类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音传来。 那布包里面的——是李慎之的头颅。 裴纯动了。 手中抓着飞刀,朝前方已经察觉有人尾随的杀手们,狠狠掷去。 ‘嗖嗖!’ 瓢泼而下的雨滴从天空坠落,织成了一张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网,笼罩着整个山林。 在这片雨幕中,一群神秘的幽蓝色蝴蝶,伴着裴纯猛然拔剑冲杀的身影翩翩起舞。 蝴蝶群并不怕狂风骤雨的侵扰,风雨交加,接近一半的杀手倒下,成了蝴蝶的养料。 前方,领头的杀手面色大骇,陡然回身。 却见眼前倏然闪过一点寒光,是长剑的剑芒。 那杀手眼睛一眯,心中巨震,这种速度…… 是同行? 他眉目寒凉的随意扬手,故意将手中属于李慎之的头颅朝远处扔去。 果然,他赌对了,对面的女人果然放弃了攻击他,转而去接死人的头颅。 杀手趁机,将袖中匕首抽出,朝去接头颅的裴纯爆发扎去。 可一直注意着杀手动作的古渊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清脆的银铃声在飘摇的风雨声中骤然响起。 蝴蝶群朝那黑衣杀手便铺天盖地的飞了过去,即便在阴沉的雨天也闪着微光的磷粉,扑簌簌的掉落在杀手身上。 眯了对面杀手的眼。 就连其身后仅剩的幸存者也没能幸免。 黑衣杀手们的动作顿时缓慢了下来,犹如开了慢放一般。 于是,他们的身上渐渐爬满各种各样的蛊虫。 那厢裴纯也飞身跃起,在布包即将滚落在地的前一秒,小心翼翼的将其接到手中。 她用自己的身子挡着雨水,把布包掀开。 下巴带着胡子的熟悉脸颊出现在眼前。 他紧闭着双眼,唇角带着一丝解脱。 裴纯眼眶一热,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凉的雨水稀里哗啦的朝着地上的水洼掉去。 身后三哥、四哥,还有光头女人与其下属,刚巧在这时赶到。 他们分了好几个人,抱着原本属于李慎之的胳膊、腿…… 四哥裴彻看了一眼裴纯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率先伸手,将包着李慎之头颅的黑布重新系上。 双手将其接走。 裴纯眨了眨眼,看着手心遗留下来的,属于李慎之的鲜血。 浑身力道一卸,差点没仰倒过去。 还是古渊接了她一下,轻轻道:“明澄,走,咱们去接慎之兄的身体去。” 是,对,还有李慎之的身体,在崖边挂着的身体。 裴纯重新强迫自己重新鼓起劲儿,朝崖边再次折返回去。 身后,杀手们的血肉在蛊虫们静默的啃噬下,成了一具具森森白骨。 光头女人再次看了一眼在雨中,身形瘦削状似柔弱的古渊。 心道此人还真是不简单,西疆御蛊人,名不虚传。 一路上,裴纯都在想,是不是她当初留一下李慎之,他便不会死。 是不是她当初稍微阻拦一下李慎之,让他不要着急回去给母亲报喜,他便不会死。 是不是她当初派人保护李慎之,他便不会死。 是她的错。 为什么她都已经重生了,做事还如此不周全! 裴纯抹了一把脸,沉默的朝着崖上走去。 “明澄,我们现在要做的,当是为慎之兄报仇。” 古渊拉住裴纯要飞身向崖下的动作,手掌微微用力,抓紧裴纯的手臂不放。 “人死不能复生,慎之兄从踏入太子府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知道这是一条不归的路! 若非六皇子生了歹念,慎之兄岂会遭此不测?” “可是他才报了仇,才见了他师父一面而已。”裴纯神思恍惚,下意识如此反驳。 那厢,三哥裴湛已经沿着崖边飞身而下,将李慎之仅剩的半截身体带了上来。 原本珠白色的衣服胸前,已经被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断掉的头颅豁口整齐。 裴纯看到了,下意识喃喃。 “我只恨自己没能在那时候察觉到危险,更恨自己估算错误,以为李慎之能脱离京城李神医的身份。” 古渊担忧的看着裴纯,抓住她的手腕也越发用力:“明澄……” “我会杀了六皇子的。”裴纯的声音,伴随着天空中的闷雷声音响起。 语气坚定,像是在发誓。 * 京城。 六皇子刘栩在书房窗前站着,眯眼瞧着外头叮咚解暑的雨水,颇为享受的伸了个懒腰。 夏日闷热,来一场雨正好能凉快许多。 近些日子,他与平国公家的女儿整日痴缠,实在叫人腰酸腿软。 他自小便胎里不足,所以历来在女人这方面都是万分小心的。 不过因为太子死亡,他着实开心,近些日子也没了禁忌,连着幸了六七个新入府的女子。 也确实得缓缓了。 六皇子伸手透过敞开的窗子,接了两滴雨水,轻声询问身侧的侍从:“太子妃肚子里的那个,今日情况如何?” “回殿下,太医传来消息,那婴孩早就已经有了死相,再过一月,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回来!” 六皇子得到想要的结果,露出些温柔的笑意:“慢工出细活,孤喜欢。” “对了,殿下,门外一直有一个自称前太子宠臣的丁仁在磕头求见。 殿下可要一见?” 六皇子眼神一转,惊讶:“那礼部郎中竟然没死?” 侍从点头:“是啊殿下,听说是其女儿勾搭上了当时行刑的官员,成了人家的外室,这才换回了他一条命。” 六皇子兴味的勾起嘴角,想起曾经傻乎乎的太子,带着一丝看好戏道:“掌管兰香院的丁仁一直都没死,看来孤也不用再去另找人掌管斗兽场了!” “是啊,真是天助殿下呢。”侍从面带笑容,在六皇子的默认下,狗腿的朝着门外的小太监招手。 示意其将门外候着的丁仁叫进来。 * 山中大雨噼啪,将人浇的浑身透心凉。 回到那山洞的时候,裴纯在二哥疑问的眼神中面如死水。 一声不吭。 二哥裴粹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眼神中的期待落空,声音微颤:“慎之呢?” “明澄,慎之呢?” 第106章 下葬 裴纯抿唇,抱着包裹住李慎之头颅的黑色布包,与古渊一起。 让出了身后被三哥四哥分别抬着的,已经浑身冰凉的李慎之。 二哥眼神猛地一顿,他将视线在无头的尸体上晃了一下,像是不敢多看。 又朝着裴纯轻声问道:“李慎之不爱穿白衣的。 明澄,慎之呢?” 问完,他的视线缓缓落到裴纯抱在怀中黑色的布包上。 睫毛颤颤,眼眶逐渐染上红色。 其实,答案就在眼前,不是么? 裴粹这般告诉自己。 李慎之是去祭拜其母的,穿一身白衣是人之常情。 “慎之!”裴粹声音颤抖,松开抓着师父衣衫的手,直直朝着裴纯的方向扑了过来。 裴粹快速打开黑色布包。 “明明李慎之与我相比,是最狡猾的那一个,也是胆子最大的一个。 他年岁还小的时候,偷偷报复太子身边侍卫时,明明没有一个人能抓住他。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次被抓住了?” 裴粹仰头,像是询问裴纯,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明明李慎之走时,还让明澄给他带了一句话。 他说:“拜祭完母亲,看完师父,李慎之便归。” 他都如此说了,为什么没做到? 裴粹身后,气息微弱靠在巨石上,头发花白的翁崇也睁开眼。 他也不算刚刚醒来,只是被明和救过来后,胸前穿透的伤口太痛,想安静眯一会而已。 可,他的慎之徒儿回来了…… 翁崇睁开眼,视线在这一山洞的人身上扫过。 最后渐渐停在裴粹双手捧着的,李慎之已经分离的头颅上。 其实,像他们做郎中的,见到过的死人不少,尤其是在大疫之时,死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现在他的徒儿也走了吗? 竟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这位…小友,可否告诉我,那群追杀我徒儿的,到底是什么人?” 翁崇嗓音平静,但那双眸子中分明已经溢满疼惜与怒火。 他的慎之徒儿,因害怕幼时,与其母的经历,再次上演。 所以独自引开那群杀手。 生怕牵累他。 可他是慎之的师父,他甘愿被自己的徒儿牵累。 裴纯抿唇,将视线放在身前,哭的浑身颤抖的二哥身上。 老人家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这么大的年龄了……要说吗? 可就是这一眼,让翁崇锐利的将视线转向裴粹,质问:“明和,你知道?” 裴粹颤抖着伸手,从裴纯身上接过李慎之的脑袋,晃晃悠悠的将其捧着,到嘴唇苍白的翁崇面前。 “是六皇子,师父,是六皇子!”他的腰背弯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语气颤抖,眼眶早就红的不成样子。 “师父,您坚持下来、坚持下来,咱们一起去杀了六皇子为慎之报仇好不好?” 裴纯沉默,看了一眼贯穿翁崇前胸,与后背的箭矢。 倏然明白二哥裴粹是如何打算。 二哥想用李慎之的死亡,让翁崇老先生在接下来的救治中,尽全力坚持。 那边,翁崇也明白自己大徒弟的意思,也看懂了他眼中滔天的怒火。 其实,他这个徒儿,整日看着与书为伍,性子不争不抢的,但脾性最为刚烈的也是裴粹! 翁崇看着面前紧闭双眼的慎之徒儿,再看了看眼神坚定的大徒弟,半晌,大笑一声。 “好、好徒儿,给为师拔箭,咱们一起下山、下山去给你师弟报仇!” 裴粹在裴纯的注视下,擦干眼泪,侧头朝古渊请求:“妹夫,我需要你的蛊虫帮忙。” 裴纯眼神微动,与三哥、四哥扶起一边受伤的五哥,挪了个位置。 乌云压顶,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覆盖。 狂风骤雨降临在林间,激烈地敲打着树木间的杂草,发出连续的响声。 裴纯闻着身后的血腥气从浓厚逐渐转为浅淡,感受着潮湿的雨夜到清晨破晓。 随着林间第一抹阳光亮起,身后昏迷着的翁崇被抬着,朝山腰竹屋而去。 裴纯留在原地,与二哥一起,把李慎之的尸体拼合在一起,缝好。 抬回去葬在了竹屋前。 身边埋着的,就是五哥从一颗蛋养到大的大鸟。 在转头回屋照顾师父前,裴粹低声与深埋在地下的李慎之说了一句话:“慎之,你在天之灵,替师兄看着。 看着师兄怎么帮你报仇。 之前每次都是你带着我,像兔子似的躲避那些人的追杀。 现在,咱们的目标也得换换了,咱们去主动找他们!” 裴纯眼眶又红了起来,一抬头,便见古渊正担忧的看着她。 “明澄,走吧,这里先由明昭与明昱看着,咱们去山下买些能吃的粮食来。” 古渊配合二哥裴粹施针救人,也与裴纯一样,一直都没睡。 但他身体不如裴纯这般好,现在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看样子下一刻就要倒了。 “不用了,我的人已经下山去买了。”这话是光头女人说的,虽然声音依旧冰冷。 裴纯看了她一眼,感恩的点头:“多谢。” 她已经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嘴唇早就爆皮,说话时,她觉得自己上下嘴皮好像轻易便刮出了血。 光头女人没什么表情的点头,而后转身,朝着屋内三哥裴湛的身边而去。 裴纯上前两步,接住古渊有些摇晃的身子:“去休息”,她知道古渊要拒绝,所以语速快了一些:“我们换着休息,现在我先留在这儿。” 古渊顿了一下,知道裴纯现在依旧还未想开,只轻轻的问了一句:“明澄,你说,慎之会后悔亮明身份,救治山下的婴孩吗?” 裴纯一怔,她张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李慎之若不暴露身份,那婴孩可能到了山上就已经烧成了傻子。 可他选择了暴露身份,所以现在他死了。 —— 翁崇在山上养了半个月,六皇子连续派了三波人上山,都被裴纯与古渊二人解决了个干净。 甚至连骨头都没留下。 可翁崇不愿意等自己的伤口好全了再动身。 他想快点下山去,去看看那六皇子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离开前,他看着李慎之的墓碑,在心中悄悄道:“你不想连累你师父我,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呢? 慎之……” 裴纯与古渊同乘一匹马。 身边一只细长着脖子,足足有一人高的大鸟背上驮着的就是五哥裴净。 大鸟的粗壮脚趾抓在地上,奔跑时‘噗噗’扬起的灰尘沾了五哥裴净一身。 上次,五哥带来的一只大鸟已经不幸遇难,索性五哥为了方便自己,从雪原川牵了两只大鸟过来。 他晕四条腿的,若不选择让这种大鸟代步,就只能自己步行。 天空中还有几只形态各异的鸟类,盘旋在裴净的头顶。 飞累了,就落到裴纯或者裴净的身上休息。 许多鸟都是还在蛋中的时候,就由裴纯与裴净轮班孵出来的,所以这些鸟亲近她一些也不奇怪。 裴纯将自己的肉干分给小青一个,止住了其一直盯着古渊脖颈的锋利眼神。 近日李慎之的死亡阴影一直笼罩在裴纯的头顶,即便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五哥裴净,也实在没有心情笑闹。 路上,几人为了照顾受过伤的老人翁崇,特意将速度慢了许多。 比来时多用了不少时间,才到了那家熟悉的小客栈。 裴纯率先拉着古渊跳下马,刚要进去,客栈内一阵哔哩啪啦的声音响起。 她有些惊愕的抬眸。 第107章 打砸 就见屋内原本摆放整齐的酒坛子碎了一地,木椅子四脚朝天,桌腿倾斜,抽屉被拉开,物品散落一地。 上了年纪的老板娘被推倒在地,头磕在地上,汩汩流着鲜血。 身边是正在磕头哀求的老板。 “官爷饶命……” “官爷饶命……小店的东西都是干净的啊,刚才拿给您的东西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头发花白的老板跪在一旁,颤颤巍巍的哀求,时不时给中间壮硕的黑衣人磕下去一个头。 老板娘昏迷不醒。 周围食客全都惊恐的瞧着站在屋中央的一队人。 “你个老东西!老子说被子不干净的,它就是不干净的!”壮硕的黑衣人,猛地朝着上了年纪的老板踢去。 将人踢得向后滑行好几步,腿骨发出一声不详的响声,接着便满脸疼痛的倒在地上,痛苦的低声哀叫。 “还有谁敢多说一句?娘的,居然敢将不干净的被子给老子住,真是找死!” 中间最壮硕的黑衣人拔出剑,直指屋内余下瑟瑟发抖的食客。 其中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话,全都心惊胆颤的缩在散乱的桌子下。 他们都只想在此找个临时落脚休息的地方,谁知道会碰见这种有闹事的场面。 且之前那壮硕的黑衣人都说了,他是六皇子的人。 他们都没有武功,谁敢上去帮忙。 裴纯在外边扫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雪白又干净的被子,眯眼。 将视线放在屋中央内,那五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身上。 中间这最壮的……有些眼熟啊。 她扫了一眼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的老阿婆,面色一点点变得很难看。 这么大的年纪,因为一条在她看来,尚还干净的被子,被人打成这样?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 “喂,你们在干什么?” 将目标对准中间的那个最为壮硕的黑衣人,带着十足的羞辱性质,将筷子朝着其后脑丢了过去。 那人因手中握着的长剑,身边同行的人都默契的朝后退去,周围成了一圈真空地带。 所以也成了最为宽敞的靶子。 对付这种块头大的靶子,裴纯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能打到。 她身后,二哥裴粹已经快步进了屋内,无视剩余四个黑衣人的虎视眈眈。 将磕破脑袋的,上了年纪的老阿婆扶了起来。 被施加了内力的筷子打到后脑勺,壮硕的黑衣人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他满脸横肉的朝着裴纯看过来:“你个小娘们是谁家的!敢在这跟老子叫嚣?! 老子是六皇子的人,在京城老子做甚么便做什么,何时轮到你一个女人,开口为这两个老家伙鸣不平了? 怎么,这老头是你的姘夫?” 壮硕的黑衣人扫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属于光头女人的黑衣侍卫。 神色微沉。 但嘴上却是毫不怯场的开口叫骂。 古渊最听不得这种污言秽语,当即指尖微动。 一只细小的飞虫悄无声息从破落的窗口飞了进来,在众人肉眼察觉不到的地方,落在壮硕的黑衣人脖颈处。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在这小店里作威作福,怎么?想要耍威风耍到这里来了?” 裴纯完全没有回答此人话的意思,开口便是攻击性拉满的嘲讽。 之前因为李慎之的事情,让她心中一直都憋着一股火,半个月都未曾消减。 如今此人刚巧撞上来,还是将两个上了年纪的无辜老人打的头破血流。 正好给她出出气! “你个小娘们,给脸不要脸是吧!”壮硕黑衣人将剑尖直指裴纯,说话之前还啐了一口。 喷吐的口水飞沫溅的哪里都是。 裴纯嫌弃的后退一步,拿着手中零星的筷子朝着几个黑衣人扔去:“别狗叫,吵。” 她只单单因为此人是六皇子的手下,心中便生了迁怒的火气。 更别说这人在一个小小客栈内对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没事找事。 看着实在叫人恶心! 这客栈内的房间裴纯亲自住过,也知道其中算不得奢华,但干净确实是干净的。 更何况,就算是有被子上几处不干净的地方,叫老板换了便了事。 在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已经是十足十的享受了。 他不愿意住大可以一走了之! 何至于这般,仅仅只因为一个在她看来,分明很干净的被子,将人打的头破血流?! 就在裴纯骂完以后,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喷笑声。 是五哥裴净——养的红毛鹦鹉的声音。 “你!”壮硕的黑衣人听到裴纯如此骂他,顿时眼神一厉。 指着裴纯,还有裴净肩膀上的红毛鹦鹉。 “你们知道老子是谁?!竟敢这般跟老子说话?”他神情阴狠,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眼见光头女人与其身后的侍卫并不管事,猛地大声几分。 裴纯哼笑:“管你是谁?”说罢,她猛地拔出随身长剑,直指壮硕的黑衣人,便快步冲了上去。 与这种人废话,还不如让她先打了痛快。 她上辈子曾经在六皇子府内见过此人,但当时此人只顾着巴结六皇子。 哪里顾得上她一个不知廉耻的公主之女。 壮硕的黑衣人见裴纯冲上来一愣,他以为面前这是个疯女人,才会二话不说的攻过来。 不过,看着面前提剑杀来的疯女人,他邪佞一笑,眼中闪过残忍的笑容。 “疯娘们!老子可是六皇子手底下的人,今日你既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双方长剑登时‘铿’的一声撞在一起,擦起耀眼的金色火花。 感受到了对面这疯女人的力道,壮硕黑衣人有些惊讶,不过转瞬,他便比之前更发了狠。 反正都是前来送死的,京城外也无人管,就算是一刀杀了也无所谓! 裴纯冷声嗤笑,一边出剑格挡,一边嘴上战术性嘲讽:“怎么六皇子殿下竟然养出了你这么个打着他旗号,在外烧杀抢掠的废物?” 那厢,三哥与四哥已经将倒在地上,上了年纪的老板扶了起来。 二人将老两口放在二哥身边救治后,也跟着裴纯纷纷冲向剩余几个黑衣人。 四哥最为狡猾,他不过一眨眼间,便明白了裴纯的打算,任由其中一个黑衣人朝着天上放出信号弹。 裴纯这次没有使用暗器。 暗器只适合出其不意之时使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使长剑稳妥一些。 反正不管是长剑,还是暗器,她自小便都学过。 裴纯挥舞长剑,剑招耍的十分顺畅,她手腕轻轻一抖,剑尖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精致完美的弧线。 瞬间打落壮硕黑衣人的剑。 将其踹倒在地,到将长剑横在其粗壮的脖子上,仅仅只用了不到两息。 壮硕的黑衣人一愣,仿佛是没想到一个女人竟然能这般厉害。 此时长剑已经划破了他的胳膊与脖颈,鲜血顺势流淌下来。 “现在怎么不叫了?嗯?”裴纯又将手中长剑深入几分。 壮硕的黑衣人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闪着寒光的长剑:“别、别杀我!我可是六皇子的人!你难道不怕六皇子派人追杀你?” 他想到了刚才放出去的烟花,心中有了些底气。 裴纯听到这句话,神色更冰冷几分:“六皇子若是知道养出了你这个狐假虎威的畜生,定恨不得在我之前便宰了你!” 想也知道若有向着十二皇子的言官知道六皇子的人捣乱生事,弹劾定然不会落下。 更何况裴纯走的这半月以来,十二皇子屡屡得到皇帝表扬。 风头正盛。 说罢,她就要将剑锋狠狠朝着其脖子压过去。 蓦的,外头猛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伴随而来的。 便是属于太监的,尖细又悠长的一声——“且慢!” 第108章 太监 裴纯挑眉,太监?难道六皇子在附近? 壮硕的黑衣人耳朵一松,顿时露出些劫后余生的神情。 他见裴纯的动作顿住,得意的扬起嘴角,轻蔑的露齿一笑。 “六皇子殿下身边的人来了,老子就在这看着,你这贱女人敢将老子怎滴!” 裴纯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腮帮子:“是吗?那就试试好了!” 她握住剑尖的手腕快速向前推,就在即将刺破此人大动脉的前一瞬。 远处,一枚细小的石子朝着她的手腕便激射过来。 携着疾风,伴着残影。 若是不躲,手腕定然会被打个窟窿。 裴纯眯眼,只能憋屈的收回手中长剑。 尖细的声音再次从被人踢碎的客栈门口响起:“福宁公主殿下,诶呦喂,奴才的好殿下,您怎么会在此处?!” 一个白胖的太监胳膊上挎着拂尘,原本气势汹汹,在见到裴纯的那一刻顿时转成为惊讶。 跪在地上的壮硕黑衣人听此称呼,颇感惊讶的瞪大双眼。 福宁公主? 那个嘉善长公主的亲女儿?! 面白无须的白胖小太监哒哒的跑过来,绕过身边直勾勾盯着他的裴家几位哥哥。 朝着裴纯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的好殿下,您怎么会在这京城外头啊。 瞧瞧、瞧瞧,是不是这个蠢货惹了殿下您。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白胖的小太监脸上讨好的笑着,瞧着裴纯的眼神,试探性的伸出手指,在裴纯放在地上的剑尖抬起。 “求公主殿下看在六皇子殿下的颜面上,莫要处置了这个蠢货,这蠢货惹了殿下您,自然有六皇子殿下为您出气。” 他轻轻抬起剑尖,将其对准剑鞘,插了进去。 临了,还朝着裴纯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壮硕的黑衣人见此忍不住松了口气,感受着受了伤的脖子,没忍住,躲在白胖太监身后,明目张胆的瞪了一眼裴纯。 他以为,裴纯的剑这般轻易的被小太监收回剑鞘,是怕了六皇子殿下。 也对,一个公主而已,哪里有皇子金贵。 裴纯看到了那壮硕黑衣人得意的表情,面色不变。 心道既然此人以为六皇子是他的后盾,那她今日便打破了这后盾! 视线放在狗腿的白胖太监身上:“六皇子殿下在哪里?” 小太监一怔:“自然是在府邸内,公主殿下若要去,六皇子殿下求之不得呢。” 裴纯哼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她也不欲与这太监在此过多纠缠。 看了一眼白胖太监身后一片黑压压的人选,她眼神蓦的冷了下来:“怎么,带这么多人是要来抓本宫?” 白胖小太监登时一愣:“怎么会呢,公主殿下,这不是都怪这蠢货。”他说着,抬腿,朝着身后的壮硕黑衣人踢了一脚。 “若不是这蠢货放出了信号弹,叫人以为是谁欺负了六皇子殿下的人,奴才们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一下带着这么多人来。” 他还真以为是谁敢动了六皇子殿下的人,为了六皇子殿下的面子,当然要多带些人来撑场面。 谁想到碰见这位裴家的小霸王了。 想当年,谁不知道宫内宫外,都是这小霸王撒泼打滚的地方。 也就是这两年小霸王长大了,人也收敛了许多。 裴纯嗤笑,不说话,转身拂袖便走。 今日不论是要打压六皇子,还是要给已经遭了难的阿婆一个交代。 她定要当着六皇子的面,将这个壮硕的黑衣人宰杀了! 而且,她定要让六皇子心甘情愿为阿婆低头赔罪! 白胖小太监反应极快,登时便牵来马匹,经过裴家几兄弟的时候,还恭敬的弯身,朝几人行礼。 看上去是个十分周全的太监。 他牵过马,熟练的跪在地上,等着裴纯踩他的后背上马。 裴纯哼了一声,不屑于从这点小地方为难一个太监,直接掠过其飞身而上。 搞得那白胖太监一愣,接着便也带着笑意上了另一匹马。 一路上,小太监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壮硕的黑衣人,心中已经给此人判了个死刑。 敢招惹上六皇子都不敢轻易与人闹翻的裴家,这人估计留着,也只会给六皇子殿下埋下隐患。 死不足惜。 裴纯在进入六皇子府之前,给二哥与三哥递了个眼色。 叫人先将翁崇、还有光头女人先送回长公主府。 她则与五哥还有古渊单独进去。 裴粹与裴湛身后,骑着大鸟的五哥裴净心道终于不用吃那马蹄子的灰了,有些开心的下了鸟。 也不顾自家四哥嫌弃的眼神,将肩膀上站着的红毛鹦鹉拿下来,放在其手中,让他帮着送回家中去。 还不忘经过古渊身侧时悄声道:“一会儿进去莫要搭腔,躲我身后,看明澄表演就行。” 古渊修长的睫毛颤了颤,被七月夏日烈阳炙烤的脸颊多了几丝红晕。 他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五哥裴净。 “多谢明锦提点。”他露出一点微笑。 裴净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大鸟交给六皇子府的侍从。 一边观看皇子府的奢靡摆件,一边朝着府内而去。 走在最前边的裴纯已经嚷嚷起来:“六皇子殿下!” 她的声音不小,伴随着靴子在地上踢踏的声音。 远处提前得到消息的六皇子听的眉头一挑,露出了点笑容。 “福宁?怎么今日有空光临我这小小的六皇子府?” 真的是,难道他一个皇子,还要为自己的手下擦屁股? 不过,惹了福宁还真是一个可以借题发挥的好事呢。 “六皇子殿下瞧瞧我身后这人吧!”裴纯的手指向脖颈处全是血的壮硕黑衣人,“您亲自问问他,看看此人都借了您的名号,做过什么事情!” 六皇子眼神落在壮硕的黑衣人身上:“你这蠢东西是做什么了? 让福宁这般生气?都问罪到我府上来了?” 六皇子不阴不阳的吐出一句话。 实在恶心裴纯这土匪作风,这般带着人来府上,找他一个皇子来问罪? 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即将成为储君的皇子? 感受着六皇子藏在话内暗含的愤怒,壮硕黑衣人浑身一顿:“殿下!殿下,奴才只是惩罚了一个撒谎的老妪而已啊!殿下!” “只是?惩罚了?将人打的头破血流,生死不知叫只是? 辱骂本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 裴纯啐了一口。 当着六皇子的面,指着那壮硕的黑衣人,便非常不讲情面,也不讲究身份的骂了出来。 她就猜到这人不会老实承认错误。 不过今日就算此人不承认也没关系,一会儿当着六皇子的面,将人宰了,还要被感恩戴德才有意思! 裴纯暗中露出个嗜血的笑容。 “没有,没有!六皇子殿下,奴才真的没有啊!”那壮硕的汉子开始朝着六皇子磕头。 脑袋磕在坚硬的石砖上,不过两下便出了血。 六皇子皱眉,看着裴纯,深觉自己的皇子身份受到了挑衅。 这裴纯也实在太不知道尊重人了吧! 他刚要糊弄两句,保下这个蠢货。 就见那边的裴纯像是气急,猛然朝人便踢过去一脚。 “六皇子殿下,别的不说,单就此人辱骂了本宫,本宫便不能忍他。 六皇子殿下从小便公正,如今府中出了这样的败类,您总不能包庇吧!” “不是的,不是的六皇子殿下!奴才没有啊!殿下!”壮硕的黑衣人也知道自己性命成败就在此一举。 若是能求得六皇子殿下的庇护,虽然后面可能会挨打,但至少不会死。 可如果他真的到了那个贱女人身边,那就是必死无疑! 六皇子思索半晌,看了一眼不断磕头的壮硕黑衣人。 显然,裴纯都说的这般清楚了,六皇子自然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过之前裴家与他的关系不好不坏,怎么今日突然就这个态度了? 六皇子将视线落在那壮硕的黑衣人身上,心中暗暗猜测,难道是因为他之前做的事情突然被裴家知道了? 又抬头看了一眼裴纯,这才慢悠悠的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第109章 面子 他说:“福宁,能不能看在孤的面子上,饶过此人的一条命,这人毕竟跟在孤身边许久了。” 若连他身后的人都护不住,随意被裴纯处置了,他身为皇子的脸面何在? 他可是皇子! 裴纯听到六皇子的话也不意外。 不过,她今日可不打算放过此人! “六皇子殿下真的要包庇此人吗?本宫受的委屈在六皇子这里就是没发生过喽?” 裴纯皱眉,见情况差不多了,偷偷给身后的五哥递了一个眼色。 示意他开口帮忙! 那厢,接收到信号的五哥裴净顿时开口,语气愤愤:“六皇子殿下,我妹妹受了您手底下一个奴才的委屈。 谁知这是奴才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原本我妹妹今日过来问您一句,还是看在八公主与裴家有婚约的份儿上,才来确认一番的。 谁知道竟得了个这样的结果!” 五哥裴净连着吐出一大串话,紧接着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前抓起裴纯的手,道:“走,妹妹,既然六皇子殿下不给咱们主持公道,那自然有人能给咱们个公道! 走,去皇帝舅舅那去! 我就不信了,难道皇帝舅舅还要看着一个奴才这般欺辱咱们?!” 裴纯点头,特别大声的答应了一声五哥:“咱们走!” 在心中默默倒数,只等六皇子沉不住气。 果然,就在她数到第三个数的时候,六皇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且慢!福宁,还有裴五公子,莫要生气。”六皇子虚假的笑着。 “既然尔等如此想要这奴才,孤给了便是,不过一个奴才而已,何至于闹到父皇那里去。” 那头,六皇子是真觉得这惹了事的奴才是个麻烦。 不过,让他就这般松口,属实有些叫人难受。 裴纯听罢,在心里一呵呵,暗道这颠倒黑白的能力还真是与太子一脉相承。 怪不得这两个人是兄弟呢。 三两句话就将她挨骂的事大事化无。 转成为她不讲道理,专程上门找要六皇子的不痛快。 这嘴上功夫,实在是厉害! “六皇子殿下,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还请您多拿些银子出来,毕竟是您手下的人,将那家客栈给闹了个天翻地覆,叫许多人都瞧了个清楚。” 裴纯仔细想过,宫中太监禀报事情,大都不会把百姓受了什么委屈当成重点说出来。 就算说出来了,六皇子也不会太过在意。 若此次的事情没有她一个公主在其中掺和,估计那老两口就算死了,也没人敢到六皇子跟前儿说一他的不是。 但,这件事情若是跟六皇子,与最近的皇帝跟前儿的红人十二皇子,的党争有关,那情况就立刻会变得不同。 所以,若是她不将这件事情扯到党争上,便便只将这黑衣人当六皇子的面杀了。 那客栈的老两口极有可能,因她而得了六皇子的迁怒。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了殃。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件事情往党争上扯,让六皇子亲眼看着,亲手把这壮硕的黑衣人交给她处理。 六皇子无所谓的点点头:“好,一个客栈,能有几张银票,既然福宁想要,那孤给便是了。” 语气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满满都是轻蔑。 裴纯心中暗暗恶心。 不过她等的就是六皇子这句话:“既如此,那六皇子不如跟着本宫去城外亲自瞧瞧,您这么信任的手下,都做出了什么蠢事!” 那壮硕的黑衣人一听,顿觉不好,吓的两股颤颤,慌乱无比又期盼的看着六皇子。 非常希望他不要答应。 六皇子心下有些烦躁,心道这裴纯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不就是给点银票重建罢了,这裴纯揪着这点事情,真是没事找事! 乱添麻烦! 他脑中一转,就开口推脱自己身体不适,借口不想去。 “孤近日身体不……” 话音还未落下,远处一个太监尖细道:“十二皇子殿下到!” 裴纯露出微笑,暗中给四哥的办事能力点赞。 她在进城前便打算好了,让四哥在六皇子府门口转一圈后,伪装成回家后,便去给十二皇子递信儿。 如今看来,四哥的动作还蛮快的。 远处,一个身量与裴纯相仿的年轻细瘦男孩儿,带着笑容蹦跳着迈进六皇子府。 十五岁的小男孩,长了一张与丽妃娘娘极其相似的双眼。 身后是一群一脸紧张护卫的宫女太监。 十二皇子刘晃,丽妃娘娘的二儿子,八皇子的亲弟弟。 当初丽妃就是凭借这一胎,才稳稳坐上了四妃的位置。 “六哥,福宁姐姐!”小少年非常有礼貌,朝着裴纯与六皇子便行了一礼。 笑容纯良。 “十二皇子殿下。”裴纯心道此人既然已经来了,那定然会与她暂时站在统一战线上。 现在若六皇子不傻,定然会放下身段,主动去将客栈的事情处理好。 “对了,六皇子殿下刚才说什么?身体怎么了?”她故意这般问道,直白又好奇的语气让六皇子忍不住一噎。 六皇子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没什么,孤刚才要说福宁说得对,孤正要亲自与你去瞧瞧。” 心中暗暗觉得事情越发棘手起来了,这老十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他这出了什么事情,跟闻到味儿的苍蝇般恶心。 想来抓他把柄?呵。 都怪这个蠢货! 六皇子心一横,眼风扫到跪在地上的壮硕黑衣人身上,其中杀意闪烁。 十二皇子听得六皇子这般说,装作放松的舒了口气:“刚才便听身边人说,福宁姐姐与六哥手下的人起了冲突。 孤还想着来劝劝,如今看,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十五岁的少年神色一转:“不过,孤在宫内实在无聊,若是六哥不介意的话,让小弟也跟着您出去玩儿会?” “自然不介意,十二弟跟着去便好,不过是孤没管好手下的人,让其在一个小小客栈内闹出了些笑话而已。” 六皇子下意识为自己开脱遮掩。 那厢,裴纯与古渊默契的对视一眼。 丝毫不嫌麻烦的亲自伸手,拎起壮硕的黑衣人,朝府外而去。 第110章 喷溅 十二皇子面带了然,跟在裴纯身后上马,明显要跟着一起去看六皇子的手下做出了什么蠢事。 几人快马加鞭,终于在黄昏前,赶到了城外的小客栈。 原本落脚人数不少的客栈经历了那壮硕的黑衣人一遭,早就变得空旷。 但地上还是躺着不少最开始,那壮硕的黑衣人还未亮出身份时,几个试图帮忙,结果被打的哀哀叫着的人。 还有阿婆老两口。 老两口虽然被二哥救治了一番,但毕竟一个磕破了头,一个摔断了腿。 二人此时互相搀扶着坐到大厅中央,看着满地的狼藉碎屑,一时悲从中来。 他们没有孩子,这么多年攒的钱也只够在京城外开一个供人落脚的小客栈。 京城外都是来往匆匆的过路人,他们老两口知道这些过路人,求的也不过只是一个干净的落脚地。 所以他们把屋内打扫的很干净。 虽然不如京城内的客栈舒适奢华,但也足够让来往过路人休息一晚。 可谁想到,不过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天,因为一个客人说了被子不干净。 就让他们经营了十多年的客栈,突然被打砸了个干净。 唉! 老阿婆顶着越发眩晕的脑袋,抓着一张断腿的椅子,擦了擦眼眶中流出的热泪。 低头看着手中破碎的桌椅板凳,还有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干净被褥、茶碗碎片。 还有被打破的酒坛子,仅剩一个浅浅的底,立在架子上,其内还在滴滴答答的向地下流淌着酒液。 悲从中来,老阿婆没忍住,又抹了抹眼泪:“咱们到底是哪里惹了这群官爷啊……” “唉,别说了,官爷上边可是六皇子!那是以后要当太子的人,你怎么敢说!” “六哥,这老两口可真倒霉。碰见了您手下的人,这可是一辈子的努力啊,啧啧……” 十二皇子阴阳怪气。 六皇子脸色难看,没理会十二皇子的风凉话。 在见到满地狼藉,与受了伤的一屋子人,还有满屋子的脚印后。 就恨不得回到裴纯刚进入六皇子府,要人之时。 他当时就给这惹了祸的蠢材杀了多好,何至于到了现在…… 他装作感激的朝着裴纯道:“今日多亏福宁亲自出手阻止,若不然,还不知道这蠢货要酿成什么大错!” 看着他身边十二弟这兴奋的眼神,六皇子心中一阵憋屈。 不知道这客栈内有多少人,都见到了这蠢货借着他的名声耍横! 他瞪了一眼已经吓尿了的壮硕黑衣人,心中恼恨。 这人他就不该保下! 现在好了,这蠢货做的事,还不把人处理干净,现在只能他来亲自给人擦屁股。 谁知道这客栈中有多少人跑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将那蠢货今日的所作所为都传了出去。 到时候老十二怎么会不抓住机会,在朝堂上狠狠弹劾他! 裴纯得到六皇子想给老两口赔罪的暗示,挑眉,给六皇子了个台阶:“六皇子殿下用作补偿的银票,已经足够这老两口重新再开一个客栈了。” 不过她也暗示了六皇子,希望他能再多给这老两口些钱财。 显然,六皇子也听明白了:“福宁说得对,都是孤管教无方,这才让人钻了这般大的空子。 不过福宁放心,孤再给两位老人多拿些银票,叫二老以后不靠客栈也能生存下去,算是孤的补偿。” 裴纯看了一眼被人五哥扶着,局促的阿婆,见人朝着她暗暗眨眼,这才松口。 “六皇子殿下,那您这手下,该当如何处罚?”裴纯确定阿婆对这个补偿是满意的,这才伸手指向壮硕的黑衣人。 “福宁啊,这人已经交给你了,自然是由你处置。” 六皇子眼珠一转,想起今日裴纯来的缘由,即便心中非常想自己将人壮硕的黑衣人处置了,也只能无奈将人交回给裴纯。 现在老十二还在这虎视眈眈,他总不能依旧表现出对裴家的觊觎,万一让人钻了空子可就不好了。 那厢,看戏的十二皇子也不傻,虽然年龄小一点,但他有一个厉害的母妃。 自然知道六皇子今日不管如何找补,只要这件事情让他瞧见了,明日朝堂上的弹劾必然少不了! 裴纯也早就料到六皇子会如此,当即露齿一笑:“既然六皇子殿下如此说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裴纯当着六皇子与十二皇子的面,抽出腰侧长剑,指向壮硕的黑衣人。 修长的剑身在落日的映衬下闪着弧光,寒光闪闪。 壮硕的黑衣人早就已经傻掉,自从六皇子决定亲自来客栈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完了。 今日六皇子不可能饶过他,更别说面前这个多管闲事的公主了。 他只恨当时自己怎么就嘴贱骂了此人,谁知道穿的其貌不扬,一身灰头土脸的,竟是个公主! “饶、饶命!”他牙齿颤抖的磕在一起,浑身也发抖的打着摆子。 裴纯狰狞一笑,特意调整角度,锋利的长剑朝着其脖子上一抹。 ‘噗呲’一声,喷溅的血液,登时喷向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六皇子。 鲜红的热血肮脏的很,将六皇子今日穿着的一身轻薄纱衣给溅了个透彻。 十二皇子见此没忍住,暗暗露出几分笑意。 “诶?!抱歉,居然溅到六皇子殿下的身上!” 裴纯装作惊讶,大声叫喊,有些慌乱的拿着手帕递给古渊,眼神示意他帮忙擦一擦。 六皇子扫了一眼惊讶的裴纯,还有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壮硕黑衣人,看着他正汩汩流淌的鲜血,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拒绝了古渊的靠近,一甩袖,扭头便走。 古渊也垂下眼眸,藏住里面的笑意。 指尖微动,配合裴纯的蛊虫,由原本的壮硕黑衣人身上,经过鲜红的血液,渐渐钻进六皇子的皮肤内。 五哥裴净倒是在状况外,好奇的思考妹夫的蛊虫从哪里进入六皇子的身体,有什么功效…… 六皇子带着一身腥臭的鲜红血液,骑上了马,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白胖太监。 他气红了脸,原本因体弱而雪白的脸颊都不由自主的红润起来。 他忍受着身上的腥味,侧头吩咐身边白胖的太监:“庆人,,将今日在客栈闹事的,全都处置了。 再查查孤手下还有没有别人,也干过这种借着孤的名头做蠢事的!” “是!殿下,咱们可要将那客栈的那两个老两口给……”名叫庆人的白胖太监狠厉的问道。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像是难以忍受:“你当老十二是瞎的吗? 他巴不得孤将人彻底灭口,好去告御状。 欲盖弥彰,岂不是更容易被老十二与那群言官抓住机会! 孤若将人杀了,岂不是坐实了孤与那群蠢货蛇鼠一窝? 更何况,那客栈内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了这群蠢货,借着孤的名头耍威风。 今日,她裴纯还算是帮了孤呢……” 六皇子露齿,但又想起身上溅到的血液,有些恶心的闭上嘴巴。 骑马的白胖太监一笑,谄媚的道:“是啊,看样子殿下离兵符不远了呢。” 六皇子眼神一闪,兵符啊。 兵符确实重要,但若是能让裴家捧着主动奉上,那该有多爽?! 十二皇子来的声势浩大,走的悄无声息,感谢的给裴纯行了一礼后,转身也上了马。 显然,他猜到了今日是谁主动给他递上的六皇子把柄。 裴纯没在意两个皇子走时情形,只等明日早朝看六皇子吃瘪。 她转头,看着上了年纪的阿婆。 第111章 孩子 摇摇欲坠的客栈大门内,裴纯将六皇子给的厚厚的两沓银票塞给阿婆。 “阿婆,这东西交给你们,拿着离开京城,去远些的地方谋生吧。” 反正六皇子明日早朝必被十二皇子弹劾,并且除了作恶的人。 也算是为自己,为上了年纪的阿婆出了口恶气。 不过,裴纯实在是不敢再将人命与六皇子的人性去赌。 所以这次她特意提前,请了江越前来护卫。 江越性子憨厚正直,胸有大义,且这么多年公主府没亏待了他,口袋中富裕。 绝不会因为这老两口手中的银票,就对人生了歹心。 上了年纪的阿婆看着这银子,神色溢满感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裴纯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刚要张口说些什么。 就见这位阿婆突的双腿一软,就要朝着裴纯下跪。 “多谢啊,丫头,太谢谢你了丫头,是公主!公主!” 上了年纪的阿婆语无伦次的感谢,皱纹都聚集在了一起。 裴纯一惊,她当即抬起胳膊,将面前的阿婆扶住,不让人继续下跪。 “做什么!阿婆快起来!”她只是让人得到了应有的赔偿而已。 “若是没有公主,我们老两口努力了一辈子的积蓄就成了笑话啊!” 阿婆神色中止不住的千恩万谢,眼中含泪。 裴纯叹息一声:“阿婆带着阿公快去收拾东西吧,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就算是您感谢我了。” 说罢,她抬头,看向正在走神的江越:“越哥哥,快,带阿婆们先走,我与五哥还有夫君回家去了!” 她不太擅长面对这种别人感谢的场面,所以还是快些离开吧。 阿婆被江越扶着走了,裴纯在后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思绪万千。 半晌才沉静下来,牵起古渊的手,与驮着五哥的大鸟朝长公主府而去。 盛夏燥热,裴纯好容易赶在在天色即将擦黑前,回到长公主府。 在门口,首先见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候在长公主府门内的光头女人——的侍卫。 她侧头瞧着这群面无表情的侍卫,有些震惊转身询问在一边给人倒茶的管家爷爷:“管家爷爷,怎么没给他们安排休息的地方?” 管家爷爷拄着拐杖,小声朝裴纯提醒:“六小姐一会儿可千万莫要给三公子求情。” 裴纯挑眉:“怎么?” 难道是三哥和光头女人的事情被爹爹发现了? 裴纯这般想着,刚一踏进前厅。 就见她的好爹爹裴鼎,此时正拿着一个手腕粗的木棍,朝着三哥裴湛的后背便要打去。 看着那粗壮的木棍,裴纯登时张大嘴。 我靠! 她大惊失色,把管家爷爷嘱咐的话全都抛在了脑后。 “爹!使不得啊,这么粗的棍子是要打死三哥吗!”她忍不住扑上去,抱住裴鼎熊一样的腰阻拦。 身后五哥显然还在状况之外,只是跟上了裴纯的脚步,随手将牵着大鸟的绳子塞给慢了一步进屋的古渊。 古渊一愣,看着面前双眼充斥着好奇的大鸟。 三角脑袋的大鸟将长脖子抻了过来,脖子像是气球般鼓起,接着便是一声低沉的‘嗡唔’声响起。 像是谁家的老头在低声嚎叫。 而后,大鸟黑色的羽毛疯狂扑扇。 显然它非常不待见古渊。 古渊没在意,并且机灵的将与他一般高的大鸟塞给一旁的小厮,像是在传蹴鞠。 前厅中,公主娘扭开脸不忍心再看,却也没阻拦。 大哥大嫂,还有四哥全都跪在前厅中。 光头女人孤零零的坐在一边椅子上,微微蹙眉。 那厢,裴纯被暴怒的裴鼎推开,紧接着,三哥的后背上便闷闷的挨了一棍子。 “砰!” 他也被巨力锤的猛然朝前扑了下去。 不用看,听这声音就知道三哥裴湛后背定是已经青紫一片。 “我滴个乖乖,爹爹,三哥是犯了天条吗!” 裴纯没在意自己被推到外头,只是再次扑到三哥面前,伸手挡住双目冒火的裴鼎。 古渊赶了上来,将倒地的裴湛扶了起来。 裴鼎打了裴湛一棍子,气怒消了大半,忍不住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哥裴湛。 “你自己问问这兔崽子干出什么事了!” 裴纯心道自己其实早就想问了,不过这一路上三哥都不让她接近光头女人。 她去问他也不说。 “爹爹,您先消消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罚三哥,成什么样子。” 五哥裴净终于反应过来,但他只知道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孩子。 裴纯懒得理状况外的五哥,直接将眼神放在三哥裴湛身上:“三哥,到底怎么回事!” 三哥裴湛抿唇,浑身充斥着‘我现在非常不好意思开口’的感觉。 搞得裴纯越发好奇,不过她还是扭身,将爹爹手中的棍子接过放在一边。 而后忍不住威逼:“你不说那我可去问这位……”她手指朝着光头女人的那边移动。 果然,下一瞬,裴湛屈服了,他看了看裴鼎黑沉的脸色,又看了看公主娘不赞同的神色,难以启齿的开口:“我有孩子了……” 裴纯:? “什么?!”这话不是裴纯说的,是五哥裴净叫的。 他终于不在状况外了。 “孩子在哪?”裴纯的视线忍不住朝着光头女人的肚子上瞟。 心道居然这么快?三哥也真是的,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路上可是每天都在骑马,也不怕把孩子颠掉了。 等等,他们裴家的家规好像是婚前不能…… 裴湛看到裴纯的视线,无语,费力从地上爬起来:“孩子在燕国。” “在燕国啊,等等,所以你们早就……?”裴纯忍不住露出假笑,将视线放在光头女人身上。 “对,没错,我孩子的娘,你嫂子。”裴湛默默补了一句。 声音小的让整个前厅的人都听到了。 光头女人忍不住反驳:“我们未成亲,不算是嫂子。” 四哥裴彻扶额,偷偷看了一眼爹爹愈发黑沉的脸色,有些无奈。 裴纯偷偷在背后给三哥裴湛竖起大拇指,心道怪不得爹爹会揍他。 这行为,这分明是踩着裴家的家规,在挑战爹爹的底线! 裴纯睨了一眼爹爹裴鼎青筋暴起,双拳捏紧的神色。 心道爹爹这么多年,在几个孩子的男女关系上严防死守,结果三哥还未成婚便弄出了个孩子,也怨不得爹爹如此生气。 “所以我的侄儿,还是侄女……在燕国?多大啦?”她笑着,看向光头女人问。 被问到的光头女人一怔,她看着前厅中的裴家人,几乎全都明着暗着的竖起耳朵。 朝她看来。 尤其是裴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明摆着好奇。 第112章 三岁 “今年三岁,女孩。”她微微绷着脸,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有些紧张。 “哇!哥,你完了。”裴纯笑嘻嘻,转头给了身边的裴湛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她笑完自家哥哥,明智的扯住古渊,双膝一软,选了四哥旁边跪下。 心道刚才听管家爷爷的好了,还能免去一顿跪,这么大的事情让三哥一个人扛多好,唉,失策。 上辈子可没有这么一回事,突然得知三哥有一个孩子她也有些懵。 五哥也在一旁麻利滑跪,忍不住在脑中算自家三哥什么时候去过燕国。 三年前? 三哥那不还在与西疆的战场上??? “嫂子,哦不,姐姐,您之前怀孕的时候怎么没带着孩子回家来?”裴纯跪在地上想了想,问出了一屋子人最关心的问题。 身旁古渊接过琴嬷嬷递来的软垫子,扶着裴纯垫在她的膝盖下。 屋内众人默契的装作没看见。 光头女人看了一眼,垂下眸子回答:“我是燕国的郡主,与你们赵国战神之子不能牵涉过多。 今年燕国皇室想将我当成筹码,赐婚给王家人。 我不愿,便跑了出来。 且我没瞒着孩子关于你的身份,现在孩子知道你要成婚,很伤心。 有人说她是野种…… 更何况,你答应过我不会娶别人。” 光头女人顿了一下,又看着公主娘开口道:“若裴明昱没有与赵国八公主定下婚约,我不会来。” 众人一默。 显然,赵国的战神便是裴鼎。 三哥裴湛听罢,脊背一僵。 他当年与她那一夜过后,她因为身份,十分抗拒与他再次见面,所以他给她递了信,承诺会负责任,以后也不会再娶。 若回心转意,递给他一句话,他便去燕国娶她。 可谁知道她没有回过他的一封信。 于是裴湛便也就任人回了燕国。 如今看来,他当初怎么就没能再坚持坚持! 可谁知道,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爹爹不问意见的就给他定下了赵国八公主。 虽然他不会与八公主真成婚,但毕竟外人都知道了这个婚约。 让他在客栈时见到她的面,心虚的不敢抬头看她,只敢灰溜溜的躲起来。 裴纯跪也跪的没什么正经样子,软着身子倚到古渊身上,脑中循环话本中的各种误会加深的剧情。 那厢,公主娘身为这个家话语权最大的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语气温柔:“明昱,立刻收拾东西,滚到燕国去看孩子!” 裴纯哦豁一声,心道公主娘这么多年不管经历何种事情,都非常讲究属于公主的尊荣,从没有爆过任何粗口。 今天可是头一遭! 算是三哥狠狠戳到娘亲底线了! 三哥滚了,滚去收拾东西,独留光头女人一个人坐在屋子内,看着众人的目光,颇有些坐立不安。 她实在不擅长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 “嫂子,姐姐,我为我哥解释!”裴纯默默举手。 “当初爹爹给我哥选八公主的时候,以为三哥没有您和孩子。 当然,我爹原本也没打算将人与八公主凑成一对儿。 只是当时的情况复杂,三哥的婚约是为了稳住太后娘娘。 正好如今我哥去燕国可以躲一躲。 解除婚约的事情便交由我们剩下几个孩子来解决便好!” 光头女人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矮了一截的裴纯身上,沉默思索半晌,问:“你们没想跟我抢孩子?” “当然不会,孩子是你与明昱的,你们若是决定好了,不管是选择在赵国,还是在燕国,我们裴家都不会过多插手。 你们感情发展如何,我们都不会干扰什么的。” 裴鼎摆摆手,对这种事情看的很开。 他原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看的自然也比这个时代的人透彻许多。 那边公主娘也赞同的点点头。 这下轮到光头女人沉默了,她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给裴鼎与公主娘一人行了一次燕国的礼仪。 心中暗暗明了,为甚么裴湛没有将她一起带上,去收拾东西。 “所以嫂子,您叫什么,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 五哥裴净又在状况外了,不过他问这个问题裴纯也挺想知道。 “闻人韵。”光头女人依旧是少言寡语的形象。 裴纯点头。 哦,闻人韵…… 等等,她之前是不是杀过叫闻人裳的御蛊人来着? 裴纯露出一种大事不好的表情,她将视线转向古渊,得到了肯定的神色。 她抿唇,有些紧张的问:“那您是否认识一个叫闻人裳的?” 光头女人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他?他是我们闻人家的耻辱,多年前叛逃,成了赵国皇室的走狗。 看你这表情,难道他死了?” 光头女人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裴纯神情终于放松些许,说了一句:“我杀的,骨头都没剩下。” 光头女人:“……” 光头女人下意识感叹:“他给赵国皇室效命,据说跟着那人多年,却没想到只得了这么个下场。” 裴纯挑眉,觉得不对:“闻人裳跟着赵国皇室多年?可为什么我知道的是,他跟着前太子还不到一年。” 光头女人摇头:“我们多年未见,具体情况实在不甚清楚。不过他当初叛逃的理由,确实是跟着赵国皇室走的。 那人一直穿着黑衣,是太监的声音。” 裴纯眯眼,又是身穿黑衣的太监? 黑衣太监是六皇子的手下。 闻人裳又是黑衣太监带走的人。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这般猜测,闻人裳这个御蛊人是六皇子的手下? 那是不是可以再深想想,太子与这个闻人裳的见面也是六皇子的早有预谋。 或者说,太子造反,六皇子也在背后做了推手? 裴纯在这边头脑风暴,另一边的公主娘已经抬头,朝着光头女人一笑:“多谢韵儿告知,我叫人带你去找明昱。” 闻人韵点头,转身跟着琴嬷嬷去了后院。 另一边,裴鼎看着几个孩子还都跪着,摇摇头,自己拎起手腕粗的棍子去练武场了。 裴纯则蹭到公主娘的怀中,有些依赖道:“娘亲……” “娘亲知道,明锦晚了一步,慎之那孩子被六皇子的人杀了。” 裴纯点头,神情又落寞下来。 距离李慎之的死亡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她还是不能释怀。 “明澄,太子太傅之女,也就是前太子妃现在还活着。” 公主娘神情幽深。 但很明显,她在等裴纯自己想办法,她要半是教导,半是引导的让裴纯亲自去解决六皇子。 裴纯也知道公主娘的意思,她瞬间便跳了起来,二话不说的跑回景园。 古渊无奈摇头,自己也大步跟了上去。 景园每年都会在夏日扎上秋千,裴纯特意坐在摇摇晃晃的秋千上等了古渊一会儿。 借着院内烛火的荧光,裴纯抓着秋千,微微仰头,水润润的大眼睛落在古渊修长的手指上。 “赴川,帮我写一封信吧!” 第113章 书信 她自己写字不好看,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写字好看的古渊来啦! 裴纯站起身,有些疲惫的抱住古渊劲瘦却十分有型的腰肢,脸颊在其上软乎乎的蹭了蹭。 其实是她刚回了家,实在懒惰,只好赖着古渊帮忙。 古渊眯眼,揽住自己送上门来的裴纯:“明澄要写什么?”话语带笑。 夏日微风带着热气,轻轻拂过裴纯的脸庞,古渊低下头,灼热的气息伴随着夏日闷闷的晚风,扑在她的头顶。 吹的裴纯浑身一麻,抱着古渊的手越发用力。 “写一封交给前太子太傅的信件。”她嗓音多了几分沙哑。 古渊听着耳边夏蝉略显聒噪的嗡鸣声,抱着怀中柔软的裴纯。 十分敏锐的接受到了由夏风丝丝缕缕传递过来的暧昧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痴迷的任由自己低下修长的脖颈,将鼻子埋进她的发顶。 裴纯发现古渊在某些时候特别偏爱蹭蹭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只要他们两个像是磁铁一般,触碰在一起后,古渊就一定会蹭她。 就像现在,古渊用自己高挺的鼻梁,不住的磨蹭她的头顶,手指也掌控似的禁锢住她的脸颊,像是生怕她逃跑。 指尖粗糙的薄茧轻轻的磨蹭着她的下巴,半晌又停住,捏的她脸颊动弹不得。 “唔,我都许久没有洗头了……”她小声嘟囔。 古渊不管不顾,享受的闭着眼,像是大猫遇见了心爱的猫薄荷一般,眷恋的蹭着裴纯。 “很香。”他嗓音也低哑起来。 这个动作还是他跟她学习的,之前他们每次接触,裴纯都会无意识的做出蹭人的动作。 现在他也学会了。 之前为了让明澄得到最好的感受,他最擅长的,便是将主动权全都交给明澄。 可半个月都未与明澄亲密接触,实在叫他难以忍受。 他觉得自己病了,自婚后开始,占有欲日渐深厚。 明明成婚前,他与她许久见不到,他也不会失控到如此地步。 可如今,人都在眼前,甚至半月时间,每日都与她共乘一匹马,每日他都能从身后牢牢的圈住她,却依旧不满足。 到现在一回到家中,连控制自己都费劲起来。 连之前耐心极好的等待明澄主动的耐心,都消失了大半。 脸上软肉被捏住。 裴纯还是第一次在古渊身上感受到,他对她带着侵略性的一面。 她有些新奇的眨眨眼,不过因为自己也非常想念与古渊的亲密接触,所以复又闭上眼睛。 享受着氛围舒心的怀抱。 景园的秋千重新吱呀吱呀的摇晃起来,裴纯喘了一口气,满身的热汗。 不过她还记得有正事未办,在古渊迷蒙又水润的双眼中,轻轻捏住他的腹部以下,腿部以上。 “先写信。”说完,裴纯轻轻松手。 站起身,香甜的气息顿时充斥在古渊的耳边。 灼热的手捧起古渊的脸颊,她踮起脚尖,像是受了诱惑一般,衔住红润的樱桃,轻轻一咬。 带着细密汗水的额头抵住同样潮湿的古渊,鼻尖相触,她清晰的见到他的黝黑的眼珠中有一个小小的她。 地面上的影子渐渐重叠,二人身上的轻薄纱衣也逐渐交织,绘制成新鲜的图案。 半晌,她松手,牵着古渊朝屋内书房而去。 古渊眼神恍惚,被她拉走后,鼻尖依旧氤氲着属于裴纯的气息。 感受着自己满身都是裴纯的味道,古渊十分满足的笑了起来。 浑身上下都蹭满她的味道,单想想,便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更别说现在他就在做这件事情。 提笔写字时,古渊餍足的双手都有些不稳。 连续废掉三张纸,才将书信写好。 裴纯倒是十分贤者时间的等古渊写完后,才去了浴房。 整整半月都在外奔波,哪有在家中洗漱休息舒服。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翠绿树叶的缝隙,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裴纯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纱衣,身边古渊为了配合她,特意从衣柜中翻出了一套淡金色的轻薄蜀锦。 远远看去,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初升的太阳,看得人心中微暖。 裴清刚下了早朝,接过自家爱妻提前叫小厮预备着的酸梅汤喝了一口。 议政殿内倒还凉快,可一出了屋,外头的烈日便灼人的很。 虽然他已经表达过自己身负内力,并不怕夏日太阳,但施婉还是非常心疼他下朝时,需要步行出宫的这一段路。 裴纯一见大哥出来了,眼睛一亮,走到他身边去,毫不客气端过食盒内剩下的两碗酸梅汤,递给古渊一碗,自己喝了一碗。 “怎么样?六皇子今日可受了罚?” 她率先上了马车,说话声音也不大,古渊紧随其后。 为了早晨不刺激肠胃,大嫂施婉命人准备的酸梅汤不是特别凉,量也不多,一口就见了底。 裴纯咂咂嘴,还想喝。 “皇帝最近也不知是为了打压六皇子还是怎滴,十分宠信十二皇子。 居然罚了那身子并不算好的六皇子,去蛮荒之地巡查官员。 六皇子今早主动将手下处理掉的结果呈给皇帝,也没能免去这一顿罚。” 大哥裴清将裴纯与古渊喝完剩余的碗接了过来,仔细叠放好,放入食盒内。 裴纯眯眼:“然后呢?” 若她没猜错,六皇子身后还有许多官员,他们应当会为六皇子求情。 再说了,还有皇后呢。 后宫的女人说是不能干政,但毕竟皇帝是靠着世家上位的皇帝。 而皇后是非常典型的世家女子,与皇室联姻后才有了今日的赵国皇帝。 所以皇后在朝堂上自然有说话的机会。 “然后六皇子一党自然不愿意”,裴清捏了捏额头,闭眼靠在马车上,“吵了整整两个时辰还未出一个决断。 最后还是六皇子突然在朝堂上晕了过去,靠着耍赖才让皇帝暂时放下这念头。” 裴清说完,给对面的裴纯与古渊递了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暗示意味明显。 裴纯有些不确定的问:“所以皇帝生气了?因为六皇子手下的人多,不让他去蛮荒之地的人也多?” “吾妹终于聪慧了一回,哥哥很欣慰。”裴清难得的少了些古板,故意揶揄裴纯。 说完,看着自家妹妹火气渐渐上升的模样,与古渊相视一笑。 “皇帝估计本也是为了试探朝中到底有多少六皇子的人,这才会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古渊用淡金色的衣袖挡住自己的笑脸,没叫裴纯瞧出来。 笑完,又安慰的摸了摸裴纯的后脑勺。 “哼!”裴纯瞪了一眼裴清:“反正我不相信六皇子会去蛮荒之地,那边一到夏日便热的人受不了,太后怎么舍得她让亲孙子去那边受苦。” 裴清撩开马车的窗帘,看了一眼所处的位置,低声朝着裴纯道:“谁知道呢。 你们二人准备下马吧。” 说完,他又下意识唠叨:“右相家就在附近,将信扔完便走,万万不可惹事,听到没。” 裴纯当做没听见,等马车停稳后,一把抓住古渊的手便跳了下去。 第114章 监视 裴纯没管身后施施然走了的马车,牵起古渊的手,朝着前方走去。 墙内就是右相府邸,这面墙的右边便是右相府邸的大门。 若她想递信,只需要等着右相下朝,经过此地便可。 裴纯伸手,将手扶在旁边带着几丝绿苔的墙壁上,无聊的用指骨一下一下的敲在上面。 闷响有节奏的响起,裴纯将信纸夹在另一只手的手指中间。 她突然想起之前夫子教书时,曾经跟他们兄妹几个说过,能从一个人的笔迹看出其人的性格来。 看着上面古渊流畅细腻,却沉稳十足的笔迹,她心道这话说的原来还挺有道理。 在她看来,古渊两辈子所做之事,除为她报仇之外,无一不沉稳。 大都运筹帷幄,暗中掌尽天下之事。 他幼时,甚至直到现在,在赵国也经常被人欺辱,多年压抑,照理来说就算心中不苦闷,总也算是郁郁不得志的那一类人。 但他没有,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从没见他因此而自卑、自怨过。 对他来说,在赵国便是身处泥潭,也能不卑不亢,从不见他因此朝弱小发泄心中愤懑。 也或许是他身边没有比他更弱小的…… 裴纯耸耸肩,暗叹上辈子古渊单凭自己一人,就能将四国搅得天翻地覆,替弟弟几乎是蹚平了其余敌对的三国。 到他死后,新任西疆王不到半年便彻底统治了天下。 成为千古一帝。 还追封古渊为西疆宣文帝。 就能侧面证明古渊到底有多厉害。 远处,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响起,裴纯扯着古渊向后藏了藏,确定别人都瞧不见他们两个后。 这才将手中信封对折,眼神盯住那边正在下马的前太子太傅,当朝右相——马孝。 之前太子造反的时候,右相也受了牵连,手中所有实权都转移到了丽妃娘娘的亲哥哥——左相身上。 也就是当朝的十二皇子殿下的亲舅舅身上。 所以现在右相才会这般着急,想将太子妃从掖幽庭中接出来。 想靠太子妃肚子里的遗腹子,东山再起。 可想的倒是挺好。 裴纯眼神变冷,确定那边的右相刚要进入屋内,她猛地抬手。 原本并不算坚硬的信纸,在裴纯手中竟然堪比匕首,直直的朝着正欢迎主人回家的朱红色府门上射去。 书信飞跃的角度十分神奇,就在右相的眼前划过后,下一刻便像是失去了动力,轻轻的坠落在地。 右相马孝胡子一抖,确定眼前只是一封书信后,警惕的环视四周,没发现人。 他皱起眉,将视线放在面前的有一道深刻折痕的书信上。 只见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太子妃中毒颇深,其子难保。’ 马孝看清楚了以后,猛然瞪大双眼,也顾不得是谁的恶作剧,弯腰便将书信捡了起来。 撕开信封,马孝瞧着上面仅有的两行字,深吸一口气。 ‘宫内太医有异,太子妃孕期便被下了毒。’ 马孝见此瞳孔一缩。 太子妃因肚子里的孩子,才被皇帝免去了一死,塞进了掖幽庭中。 只等孩子出生后,便以罪奴的身份苟活。 可他早就已经计划好,找个相仿的婴孩,将其从掖幽庭中换出,放到身边来好好培养。 至于自己的女儿,便一直留在掖幽庭养着那婴孩,以免别人怀疑。 可谁想到,竟然有人想要那还未出世的孩子的命?! 那可是皇室血脉!是有他们马家血脉的皇室! 马孝坚决不允许自己多年的谋划落空。 他当即沉下脸,招来身边的人吩咐:“去、去找一个民间厉害些的郎中来!” 太医有问题。 那他必须换一个厉害的大夫,带进宫去,瞧瞧能不能保下孩子,若是能保下孩子就保,若是不能,他还得重新谋划! 原本太子造反失败已经让他损失足够多,若是这个遗腹子再出了问题,他实在是承受不住! 会是谁呢?谁会想要太子绝种? 与太子不和的…… 难道是……六皇子? 马孝眼中寒芒深深,半晌,闪过一丝决绝! 书房顶上的裴纯听着下方马孝呼吸从急促到平稳,有些无趣的挠了挠头,搂住古渊的腰,躲着人的视线,两三下起落便出了右相府邸。 落到附近的客栈门口后,她看见了二楼上,靠在窗前,远远眺望六皇子府的翁崇老先生。 翁崇老先生的神医之名,在整个赵国几乎是人尽皆知,不过为了防止六皇子知道,裴纯特意叫人隐藏了身份。 但又不经意的透露给过右相家的管家。 当然,这就要靠管家爷爷帮忙了。 京中世家的管家圈子大家都互相认识,除了主人斗的不可开交的那种,大家一般都默契的保持表面关系。 所以裴纯才能钻了这个空子。 不过……她还是有些害怕那管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虽然她为了避免出意外,早就提前给周围方圆十里的郎中们递了银子,叫人不接右相家的这一单。 但……还是有些心中没底。 裴纯担忧的抿唇,忍不住抻着脖子朝右相府邸看去。 公主娘现在为了锻炼她,已经不把所有的事情都掰碎了教给她,反而是引出几句不经意的消息,让她自己试着去给别人做局。 她将视线放在远处,小跑着朝宫内方向而去的小厮,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看样子是去宫内通关系去了…… 但既然已经派出了人,怎么还无人来客栈请翁崇老先生呢? 难道是找了别的郎中? 裴纯端起桌前的茶杯,等的心中七上八下,深觉煎熬。 面前的茶水都喝不进去。 终于,半炷香后,有两个小厮匆匆忙忙的从右相府内跑出,直直的朝着客栈二楼奔去。 半晌,拎着药箱的翁崇老先生便被匆匆的接出了客栈。 裴纯这下终于能松口气,唤来小二上菜! 古渊也见到了小厮与翁崇匆忙的脚步。 他语气幽幽开口:“那太子妃知道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今早只想了一刻钟,便写了回信给明澄,还说会劝马孝帮她见到皇帝的面。 她可真是害怕自己成了弃子,被人抛弃在掖幽庭呢……” 裴纯无所谓点头,上辈子这人在太子登基后成了皇后,她与之接触过,自然知道其大概会做出什么选择。 毕竟有丽妃娘娘的前车之鉴,谁不想一步登天呢? 她伸手摸了摸对面古渊的脸颊,夸奖道:“赴川的蛊虫真好用,还能监视别人都做了什么。” 古渊抿唇,又有些骄傲勾起嘴角。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古渊身后,见到了活力十足,正疯狂转圈摇晃着的尾巴。 裴纯一见他这模样,突然福至心灵,猜测古渊应当也将监视人的东西,用在过别的地方。 她挑眉,饶有兴趣的试探:“所以也用蛊虫监视过我?” 第115章 狡辩 古渊扬起的嘴角一僵。 就在她问完这句话后,他身后的尾巴突然掉了下来。 “是小白!”他下意识狡辩。 半晌,像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凶,又忍不住露出久违的红眼睛,水润润的同她撒娇卖惨:“那只是我太想知道明澄每日都做过什么……” 说着,便要将脑袋从对面蹭过来。 裴纯叹了口气,用手捋了捋古渊散落在胸前的长发:“见到小白便有此猜测,今日不过是想诈你一下,谁知道是真的有。” 古渊抿唇,试探的看着裴纯,确定她没有生气的神色,又开心的露出些笑容,反手紧紧的拉住她的手。 裴纯无奈摇头,把小二刚端上的菜向前推了推:“尝尝他们家的菜,甜辣口的。 之前五哥还未去雪原川求学,便经常带我来吃。” 古渊乖巧的点头,讨好的先给裴纯夹菜,笑眼弯弯,十分勾人。 反正裴纯被勾引到了。 饭后,先牵着其到没人看见的地方,亲了许久才将人放开。 古渊抱着裴纯,平复自己,还未说话,一只叼着信封的红色鸟儿缓缓飞到了裴纯的身侧。 他眼睁睁的看着怀中裴纯的眼神被一只鸟儿勾去,有些吃醋的咬唇。 裴纯没理会醋精古渊,而是将鸟儿接了过来,其上是属于大哥的字迹。 ‘宫内传来消息,皇上已暗中敲定六皇子去蛮荒之地巡查。’ 看完信件,裴纯抬手将信在火折子前烧着,勾起嘴角:“赴川,你说六皇子会愿意去蛮荒之地吗?” “除非蛮荒有什么能吸引他的,若不然以六皇子的身子,在去的路上,怕不是就要薨了。”古渊眨眼,语气尖利。 裴纯被逗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的前仰后合:“走,咱们去见见江兴任。本宫去散财!” 古渊眨了眨眼,无所谓的点点头,见江兴任啊,还以为明澄要与他回家去温存呢…… 穿着颜色相似的两人到达江兴任的府邸时,此人还正在屋内,用牛角梳整理头发。 看样子是准备去六皇子府上报到。 二人一落地,就见江兴任镜中的脸一皱,满脸痛苦的回头,先发制人:“二位祖宗,真要动手?” 裴纯挑眉:“这次六皇子斗兽场赚的银钱,全都归你。”她不意外此人会猜到他们这次来的目的。 江兴任吞吞吐吐:“这……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江某的仕途。 要是下一任主人知道江某,曾在两个主人手下做过事,还连续搞垮了两任主人,实在是……不好听啊。” 裴纯明白,了然的再次提高价码:“那就算上六皇子名下所有的产业。 只要六皇子倒了,这些全是你的。” 江兴任默然,可耻的心动了。 于是——“成交,以后福宁公主殿下便是江某的新主人。” “这次有何指示?主人?”江兴任狗腿的鞠躬。 裴纯摆摆手,毫不客气的提出自己的要求:“让六皇子尽力折腾自己的身体,去不了蛮荒之地即可。” 江兴任挑眉:“就这般要求?”他想了想,坦率道:“若只是这样的话,六皇子本也不想去蛮荒之地,明日就会装病,主人不必再费心思。” 裴纯睨着他:“我说的是,让他折腾自己的身体,懂不?”她眼神带着几分孺子不可教也。 江兴任沉默,为六皇子默哀一秒,点头:“明白,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最后一个要求。”裴纯道。 江兴任挑眉:“什么?” “别叫我主人,我哥视你为知己。”她说完,也没理会江兴任什么表情。 搂着古渊的腰肢,翻身两个起落便跳出了江兴任的府邸。 这么长时间接触,裴清早就与江兴任成为了笔友,虽然称不上什么至交,但至少也算是知己好友。 她现在没心思称霸天下,自然也不想养下属。 咳、虽然爹爹与娘亲大概不是这么想。 身后江兴任一愣,半晌看着裴纯的背影,微微露出笑意。 * 翌日,小雨忽至,淅淅沥沥的滴在六皇子府邸的青石板上。 刘栩看着面前的江兴任,面色黑沉:“你是说老十二已经告假,不上朝去?” “是啊殿下,十二皇子那边一早便传出消息,说是吃多了冰饮,昨夜吹了风,感染风寒,所以去不了今明两天的早朝。”江兴任小心翼翼躬身汇报。 说完,又看了一眼面含担忧的白胖太监,补上一句愤愤之语:“谁人不知道昨日皇上就在您们二位之中挑选一个能去蛮荒之地的。 可谁知道今日十二皇子便病了。 近几日皇上跟前儿的红人便只有您们二人,那他不上朝,这糟糕差事可不就要落到您的身上! 再说了,什么病了,我昨日看着他还壮的跟头牛似的,装什么!” 他故意抱怨,非常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身为谋士的基本素养。 江兴任的话逗笑了白胖的太监,那太监尖声笑了一下:“不过是想折腾咱们六皇子殿下而已,不就是装病,谁不会呢? 殿下,咱们也装病好了!” 江兴任眼中闪过一丝得逞,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以六皇子的性格,定然会想反过去顺势坑一把十二皇子,所以…… “只装病怎么行,若我们都病了,父皇也不傻,定然会叫太医来查看我们兄弟的病情。 到时若老十二没病,而孤是真的病了,父皇定然会恼了老十二,也会多心疼孤几分!” 想到这,六皇子心中一阵闷痛,终于有些理解前太子的感受。 明明只是一点小错,就要迎来天大的惩罚。 还真是,谁不坐上这位置,谁便不能感同身受呢…… 之前父皇对他的宠爱,如今看来,像做梦一般。 他以前被皇帝宠爱,如今坐上了冷板凳,难免觉得心中不平衡。 “万万不可啊殿下,您身子向来不好,怎么能真的生病?!”江兴任大惊失色。 身边的白胖小太监也满脸不愿。 看着这太监的神色,江兴任心道这太监,居然还是真心实意的为六皇子考虑。 可惜了,六皇子这人太贪心。 他心中这般想,果然,下一刻,就听六皇子咬咬牙道:“就是因为孤的身子不好,才要真生病!” 说罢,六皇子满脸豁出去:“正好趁着外头的天气,弄些冰来!” 江兴任哀叹一声,低下头,掩饰住眼中闪过的笑意。 捏着蛊虫的古渊眉毛一挑,就见身旁的裴纯拍了拍手心的瓜子皮,跳下窗沿:“江兴任这人实在厉害,三两句就能让六皇子进了套儿。” 裴纯再次搂住古渊:“走,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第116章 庆人 天气阴沉沉的,夏日的雨即便下起来也没有多么凉。 裴纯身上的纱衣窄袖在行走中,不小心被雨水打湿,半个袖子都沉沉的挂在胳膊上。 古渊小心帮她捏起纱衣裙摆的一角,有些心疼,今日明澄身上穿的衣服可是他亲手做的。 被雨水浇坏了怎么办,还有,万一雨水把明澄浇的染了风寒也不好…… 裴纯带着古渊,两三下便躲开了暗卫的视线,落在了六皇子府外沿街的小路上。 古渊撑着伞,他个子高,但还是会把伞朝着她倾斜,所以另半边身子难免会被雨水浇到。 她脚步停下,听着里面小厮顶着大雨,抬出沉重的木桶,倒入散发着寒气的坚硬冰块。 敲在干巴巴的木桶内,声音清脆。 她在这边用耳朵听,古渊在身边抓着小红,同样听的仔细。 尤其是听到六皇子被身边的小太监扶着,朝木桶内而去。 裴纯没忍住露出笑容,与身旁的古渊默契的对视一眼。 一墙之隔的六皇子府内,白胖小太监着急的声音响起:“殿下,这也实在太凉了些,咱们进去待一刻钟便出来吧……” 江兴任也在一旁搭腔:“是啊,殿下,没必要非得与十二皇子的强项比啊!” 显然,白胖太监是在真正关心六皇子,而江兴任分明是在暗暗拱火。 墙内,六皇子扫了一眼装作满脸担忧的江兴任,还有真正满脸担忧的白胖小太监庆人。 虽然知道江兴任说的是事实,但让人听着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冰凉刺骨的冰块霎时埋进他的皮肤,叫他原本还能过得去的身子跟着难受起来。 六皇子咬牙,狠心将自己的身体沉入木桶中,不过瞬间,浑身都开始发起抖来。 裴纯在墙外听着六皇子上牙磕着下牙的声音,眯了眯眼,愉悦的握紧古渊的手。 半个时辰后。 墙内的六皇子的嘴唇彻底白了下来。 他原本就胎里不足,幼时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能让他发起高热来。 更别说今日,在雨天让自己躺进满是寒凉冰块的木桶中,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便觉得浑身都僵硬起来。 喉咙痒意越发深重。 他扬起脑袋,难受的咳嗽了一声,确定自己已经有了生病的迹象,他侧头刚要叫庆人扶他起来。 就见外头,丁仁着急忙慌的跑进了院子内。 六皇子动作一顿,训斥之语也下意识脱口而出:“成何体统!” 丁仁完全没有被六皇子吓到,他猛地跪趴下来。 雨水稀里哗啦,皇子府上即便铺满了石砖,也总有些还未来得及流掉的水坑。 他这一跪,将水坑内的脏水都溅起几分:“殿下!不好了啊!殿下!” 六皇子本就因为身体原因烦躁无比,听到丁仁这般大呼小叫,更是烦不胜烦。 下意识抓起一块已经融化了差不多的冰块,扔在丁仁的头上:“怎么不好了!” “信国公刚刚解除禁足,今早便去了早朝,不仅去了,他还跟皇上提议,必须要让您去蛮荒之地巡查。 说是那边还从未有皇子去巡查过,若殿下您主动去,才是为众皇子们当个表率啊!” 丁仁语速飞快,也顾不上被冰块砸到额头。 六皇子一静,听完丁仁的话后怒火便瞬间涌了上来。 亏他还以为裴家的兵符,还能用些怀柔的手段拿下,如今看来,当初他就应该多派些私兵,与太子私兵的共同拦截,免得像如今这般。 人回了京城,反而是给他添麻烦! 江兴任瞄了一眼六皇子的脸色,毫不客气的猛然上脚,踹向跪地的丁仁:“然后呢!皇上说了什么?!” 假公济私这件事情他最在行! “皇上、皇上被信国公劝动了。”丁仁被踹,心中愤恨,但他也实在不敢抬头,只低着脑袋,语气焦急:“皇上已经下了旨,说是等您身子好了,就去蛮荒之地!” “宣旨的太监即刻就到!”丁仁终于说完,只敢跪在地上,老老实实趴着,生怕自己被迁怒。 那厢,得到消息的庆人,也就是白胖太监眼神一愣:“怎么会,之前信国公府与殿下不是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对咱们转变了态度! 难道是因为上次福宁公主被那几个蠢货羞辱,信国公知晓了,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六皇子脸色黑沉,伸出手臂,被狗腿的江兴任扶起:“信国公、信国公,呵,真是好样的!” 那裴纯帮了他一把,可笑他竟然愚蠢的真以为信国公打算站在他这一边。 呵,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真是,可笑! 江兴任一边扶起脚步沉重的六皇子,一边暗搓搓的试探。 “殿下,咱们怎么办?信国公一家平日谨小慎微,实在是难以找到什么有用的把柄,报复回去啊……” 六皇子刚出了水,被风一吹,冻得直趔趄,幸好庆人小太监反应快,把冬日穿的披风都给他拿了出来,裹在身上。 听到这话,六皇子还未想到什么,庆人小太监倒是忍不住,吹上耳边风:“怎么没有把柄,江先生可别忘了,只要信国公有儿有女,有他在乎的八万兵卒。 把柄这东西,随时都能创造出来。 再说了,如今不就有一个现成的裴家三公子。” 小太监神色阴冷,说出的话也像毒蛇一般。 江兴任听罢愣了一下,试探看向六皇子的神色,发现他没说什么,但眼神中闪烁着狠意,分明是默认了庆人的意思。 “庆人公公说的有理。”江兴任暗叹,这公公怕不是活不到明天喽。 院外的裴纯与院内的江兴任非常巧合的想到了一处去。 她觉得正在为六皇子忙前忙后的庆人太监——不该留。 颇觉手痒,裴纯摸了摸腕间的暗器包。 被古渊牵着,转身朝公主府而去。 他手心经常随着天气而改变温度,就算二哥裴粹已经帮忙调养了这么久,也仅仅只是让他手心的温度,能在夏日的雨天保持几点温热。 多年消耗,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回来的。 不过也正因如此,爹爹与二哥没少揪着裴纯的耳朵,在她与古渊耳边暗示,现在不能圆房巴拉巴拉…… * 到了家中,古渊坐在裴纯身后的矮凳上,十分妥帖又细心的拿出雪白的锦帕,擦拭裴纯淋湿的头发。 她自己则是端起久违的,甜滋滋的热牛乳,轻巧的抿了一口。 这东西她只爱在冬日寒冷的时候喝,但今日下了些雨,娘亲怕她们冷,所以琴嬷嬷得了公主娘的示意。 也重新给她热上了这种东西。 “明澄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第117章 截杀 他知道,明澄不可能会放过对裴家有恶意的小太监。 且按照她的性格,没顺手宰了六皇子,都算是耐着性子陪人玩儿了。 古渊擦着擦着,上半身越来越往前,几乎整张脸都要埋进了裴纯的背后。 她喝的正开心,但还记得与古渊一起分享这杯甜甜的热牛乳。 与古渊在一起时间长了,早就知道他是无甜不欢一类人。 等头发被擦干后,她重新在茶壶中倒了满满一碗雪白的热牛乳。 将小碗悬空着向后一挪,无意识的回了一句。 “今晚!” 古渊暗中挑眉,杀一个人而已…… 那杀完以后,是不是就能陪他过夜生活了? *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天都未停止,直到夜幕完全黑沉下来,才渐渐收势。 八月的夜晚也并不凉爽,急促的雨水一停下,叫人喘不上来气的闷热便又席卷而来。 裴纯与古渊穿好夜行衣站在廊下,闻着泥土的味道。 遥远的天空中,还隐约有闷雷的轰隆声传来,她伸手,向廊外试探,确定没有雨水滴落,这才上前一步,搂住古渊的腰肢。 今夜的古渊又一次穿上了一套非常美丽的夜行衣。 前几日七夕之时,因发生了李慎之的事,她没能与古渊过成。 这让他甚是遗憾,所以古渊把今日当成了另类的七夕庙会,不仅换了衣服,还精致的编了辫子,甚至还涂上了红艳艳的口脂。 裴纯:“……” 她那根并不浪漫的脑筋不是很理解,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而已,为何古渊这般隆重。 但她还是愿意陪他,像模像样的洗干净,将小白也放在水盆中仔仔细细的清洗了一遍。 而后套上一次都未穿过的新夜行衣,扎好头发,戴上了古渊前几日亲手给她雕刻精美的银簪。 然后又在五哥诡异的神情之中,把绑在周身的暗器也拆下来清洗了一遍,以免弄脏衣服。 显然经常在状况外的五哥不能理解,他在二人出发前,突然问了一句:“你们俩这是去选秀还是去比美? 难道准备用美貌杀死那小太监?” 然后,五哥就被已经有了妻子的大哥,和心照不宣的四哥给锤了。 今晚只有她与古渊去路上截杀小太监。 不,还有一个在后面接应的初一。 自从她们二人成亲以后,初一就时常不在古渊身边出现,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纯没问过。 今日初一完全是被古渊叫着来接应的。 六皇子府内与太子府森严不相上下,多的是厉害的暗卫侍从。 尤其是今晚的目标,名叫庆人的太监。 也是个有两把刷子的。 之前在城外时,便用了一手内力颇深的暗器功夫,朝着裴纯的手腕打来。 若当时她不躲开,现在估计整个手腕都会被废掉。 所以保险起见,裴纯没有将目标定在六皇子府,而是选择定在外头。 至于怎么知道庆人会在今晚出六皇子府…… 这就不得不说古渊送给江兴任的蛊虫了。 能与之传信,还能监视人的蛊虫哪里找呢,当然在古渊身边啦! 对于这个庆人小太监,她原本只是将其当成六皇子一党的属下。 她真正恨的是六皇子,若是这些人不惹到她,她自然也无所谓。 但很不巧,这位叫庆人的太监,成功的踩到了裴纯的逆鳞。 关于家人,裴纯如何都不可能退让一步! 更何况之前李慎之的死亡在裴纯心中一直是一根刺,若不拔掉六皇子身边的几个人,她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已经死亡的李慎之。 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静谧,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仿佛是墨水在宣纸上慢慢晕开,由浅入深,层次分明。 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遗留在地上的水洼顺着石板纹理缓慢的蜿蜒流淌,使得石板上的纹路更加清晰可见。 房檐上的雨滴落在石板上,发出‘滴答’一声清脆的声响。 裴纯带着古渊,与房檐上正在滴落的水珠共同落地。 后半夜,街道上空旷又寂静。 她与古渊的视线一同投向远方,往返于城外与六皇子府的必经之路上。 此人每日都会在此时往返于城外与六皇子府,但具体做了什么…… 裴纯想了想那日她与翁崇老先生进入城内,遇见黑衣人闹事时。 那几个黑衣人发出信号弹后,便非常快速的赶来了一群支援。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那几个黑衣人不过刚发完信号弹,便有人前来接应。 裴纯暗中嗤笑,那分明是六皇子在周围不远的地方有人手藏匿。 所以面前这个带人支援的庆人太监,自然也知道六皇子藏匿的人在哪里喽…… 她勾起嘴角。 之前斗兽场建设的地方与太子藏匿私兵的庄园,共用一条路,但太子自从造反失败后,私兵便被人抄了! 换句话说,狡兔三窟,六皇子藏匿私兵的地方,可能不止有一个地方。 所以这个庆人每日是去哪里呢? 裴纯将古渊安排在角落,提起面罩挡住脸。 自己沉默的抱着剑立在街道的正中央,闭眼倾听。 雕鸮静静地立在屋檐边缘,属于鸟类的锋利又无机制的眼神落在下方街道上。 这只雕鸮,是裴纯在五哥走之前,亲手孵出来的,并且还喂养了一段时间,所以如今与她也亲近。 今天出门时,五哥特意像是抓鸡一般,将这只鸟塞给她,当做今晚杀人时的助手。 远处,马蹄声疾驰而来。 “驾!”“驾!”马鞭抽在马屁股上的脆声响起。 “前方何人,让开!”庆人的呵斥声远远传来,目标非常明确。 就是在喊站在中间挡路的裴纯。 裴纯缓缓睁开眼,紧盯住马上颠簸的庆人。 此人没有穿太监的服饰,而是一身绣着金线的薄纱。 倒是奢侈。 庆人皱眉,看着前方黑乎乎一片的人影,有些不耐烦:“快滚!” 他大声喊道,今日下雨,天空之中本就阴沉,更别说是在黑夜之中,离得远实在是瞧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可马都快接近此人了,却不见这人挪动半下,庆人见此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反正他已经喊过了,面前这个倒霉鬼听不见、躲不开,被踩死也不是他的问题! 想到这儿,庆人再次狠狠抽向马屁股,让跑的更快一些。 打算将面前这碍事的倒霉鬼直接踩死在马蹄下。 裴纯见此,冷笑溢满眼眸。 之前她在城外倒是看不出来,这小太监居然还有这么狠厉的一面。 想将她踩死? 呵…… 带着劲风的马匹转瞬间就到达了她的眼前。 天地之间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寂静下来。 她抬头,感受到了属于马匹喷薄而出的灼热吐息。 第118章 负伤 马鞍上的庆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仿佛已经看到了面前这个倒霉鬼被踩成肉泥的惨状。 底下的裴纯眯眼,凛冽风声扑面,就在马蹄即将踏到她脸上的一瞬间,裴纯动了。 她伸手,猛的拔出带着寒光的长剑,破空之声尖锐而刺耳,如同夜枭的哀鸣,划破寂静的夜空。 在庆人陡然惊恐的目光下飞速移动,窜出马蹄的范围,顺势扭头飞身跃上马背,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的长剑,直直的朝着庆人劈去。 刃口无比锋利,轻易撕裂空气,裴纯动作迅速而精准,手中的长剑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无情的剑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紧接着就是金属刺入肉体的沉闷声响,听的令人心惊。 血红色的剑光在夜色中微微闪烁,映照出裴纯充满杀意的面庞。 庆人浑身一惊,抬起胳膊,格挡裴纯手中长剑。 却在霎时之间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鲜红的血液从颤抖的小臂上流淌出来,将纱衣浸透。 他当即飞身下马,右侧胳膊已然没了知觉。 接连劈来的长剑,让他心头发紧,几乎是将身形运用到了极致,这才勉强躲过第二下劈砍。 “别、别杀我!公主殿下!别杀我!” 是的,他从那双非常熟悉的眼睛中猜出了面前的人是裴纯。 裴纯没理他,想对她家人动手,那就别指望她能放过他的命! 她动作飞快,那厢,庆人面色一变,内力上涌,拔出腰间匕首,横在头顶拦下劈砍过来的长剑。 却根本比不上裴纯的内力深厚,被压得猛然坠下,剑尖寒光就在眼前。 他眼神一狠,豁出去一般,就要掏出藏在身后,已经受了伤的右手心中的暗器。 却没想到,面前的福宁公主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猛地侧头,不仅躲过他的暗器,还给一只尖锐的鸟喙让出地方,让其直直的朝着他的眼睛啄来! “啊!”庆人的眼眶顿时鲜血直流,眼前一片血红。 可他还未放弃,手中匕首趁机猛地向上,拼着自己被刺死的力道,反击回去! 裴纯看着朝自己肩膀的匕首,嗤笑一声,根本不在乎自己受不受伤,不管不顾的就要朝着庆人的脑袋砍去。 她马上就要杀了此人,就算受了伤又能怎么样,不过养几日便能好! 可她想的简单,完全忘了一旁担忧紧张的古渊。 剑锋划过,血迹滴答,周围空气霎时定住。 裴纯看着面前用手生接匕首的古渊,皱眉。 “赴川!” 她猛地收剑,一脚踹晕了面色凶狠的庆人,另一只手拉过古渊鲜血淋漓的手。 “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怎么能用手接!手筋如果被割断了怎么办!”她忍不住大声。 面前古渊的虎口处早已鲜血淋漓,两条深刻的伤口豁开皮肉,正汩汩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裴纯心疼极了,面上难掩慌乱,当即扯下面罩用力勒住古渊的手腕,以免鲜血越流越多。 藏身在远处的初一也忍不住现身,刚要将止血药粉拿出来。 就听古渊十分不满的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盯住面前认真帮他绑手的裴纯。 “明澄!你分明能躲开,为什么要不管不顾的迎上去!”古渊赌气的语气响起。 他心中实在是气裴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语气难免冷硬几分。 裴纯噎住,下意识抬头,看向古渊严肃较真的眼睛,抿唇。 她觉得就算是受了伤,也不过养两三天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但刚刚庆人手中那把匕首,也不知道有没有割断古渊的手筋! 若手筋一断,整只手便废了! 二人一时间气氛僵持。 初一左边瞄了一下,右边瞄了一下,刚想要劝。 便见头顶的雕鸮猛地扑扇翅膀。 被养的比鸡还肥的大鸟,摇摇摆摆的落到裴纯的肩膀上。 将她推得肩膀、连带着手臂下意识前后晃动一下。 她与古渊的手一直是牵着的状态,此时她的手臂前后晃动,难免牵扯他伤口疼痛。 古渊脑子转的飞快,故意轻轻的‘嘶’了一声,打算用这招让裴纯心软。 裴纯见此,下意识皱眉放开手,稳稳擎住肩膀上的雕鸮。 省的因为它站不稳,牵连古渊手心的伤口被扯疼。 可谁知对面的古渊见裴纯是收手这个动作,以为她是故意的。 眼眶不由自主红了几分,胸膛也跟着上下起伏。 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忐忑,他咬着唇,刚想委屈自己,与裴纯开口示弱。 算了,明澄还小,他是她的夫君,得有个夫君的样子。 不能给她脸色受。 刚才那一句已经够凶的了,万一吓到明澄怎么办。 “明……” 他还未说一个字,便见对面的裴纯皱起眉,没有丝毫犹豫的猛然转身。 一手拎起倒在地上,满脸鲜血昏迷的庆人,一手拎起他的领子。 带着人腾空而起,朝长公主府方向飞跃而去。 古渊还未等说话,便被扑面的狂风吹了一脸,并且他还听见了属于御林军,山呼海啸一般的快马声音。 还有御林军统领在街道上呼喊着手下,查询到底是谁在此处打斗。 风声呼呼,远远的将身后一切抛在后边。 裴纯带着古渊,在回到公主府后,第一时间便朝着二哥裴粹的小院而去。 “二哥,古渊受伤了,需要包扎!”她一落地便忍不住高声,语气焦急。 屋内裴粹霍的站起身,拎上药箱便打开了房门。 独留身边的五弟裴净一脸懵,过一会儿后,才猛地跟上,搂着飞扑进屋的雕鸮大步出来。 一出门便见自家妹夫的左手伤口汩汩涌动着鲜血。 自家妹妹在一旁,满脸担忧的瞧着二哥给其撒上药粉。 “这六皇子身边藏龙卧虎,小小太监看样子也不可小觑啊……” 裴净帮忙递完干净布巾,抽空感慨一句。 裴纯没空理五哥,只是担忧的低头,瞧着古渊将纱布染红的虎口。 “二哥,古渊有没有被伤到手筋?” 一直看着裴纯脸色的古渊听她如此问,抿唇。 看着明澄担忧的神色,又觉自己之前语气实在太过冷硬。 第119章 堕胎 想了想,他开口:“明澄……” “手筋还差一点便会伤到,不过没什么大事,养个几日,等伤口恢复了便好。” 裴粹声音冷静,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对儿新婚的小夫妻,像是在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尤其是原本的计划是杀人,结果却将一个昏迷了的太监带了回来。 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 气氛不对。 想了想,裴粹将古渊的手包扎好,转身将还在认真研究伤口的五弟拎走。 顺便把担忧着,赶过来的公主娘与裴鼎也请走了,转头去查看被踹昏迷的庆人太监。 非常有眼色的给这对儿小夫妻留下私人的空间。 裴纯见此,将视线落在古渊被包扎的滚圆,看着可怜兮兮的手上。 “手筋被割断了怎么办。”她语气低沉,皱着眉仰头看向古渊,语气充满不理解。 天上又细细密密的落下如牛毛般的雨丝来。 古渊不忍心裴纯被雨浇着,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拉住裴纯的小臂。 一想到若今日受伤的是明澄,他便觉得难以忍受。 有些心疼的低声开口解释:“明澄,若我不拦下,你也不躲开,他的匕首就要刺到你的肩膀。” 他嗓音低沉,满满都是不赞同。 手上微微用了几分力,将人拉到屋檐下,并没放开手。 裴纯随着他的力道迈上石阶:“可是我心疼你的手。你知道的,即便你不给我挡,我也能躲过去。” 古渊顿住,半晌气笑了,忍不住伸出胳膊将裴纯用力拥进怀中:“你有躲的动作吗?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就不想躲! 明澄觉得那不过就是受一点伤而已,但你可曾想过,受伤流血的感觉并不好! 我经历过,也知晓那种痛苦,所以我更不愿你受伤,哪怕是一点我都觉得心疼。” 他说着,眉头越蹙越紧,牢牢的用力将她抱住。 裴纯深吸一口气,说不出话。 终于有些明了,为什么上辈子,裴鼎会对那样薄情寡义的皇帝忠心耿耿。 是因为公主娘啊…… 是爱还是心疼?或者都有? 哪怕公主娘其实并不需要裴鼎这般卖命,可裴鼎还是会下意识的,杜绝任何可能伤害到公主娘的事情发生。 就像今日的古渊对她一般。 想到此,裴纯也抬手回抱住古渊,紧紧的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的胸膛中。 * 宫内,一盏盏昏暗宫灯,在绵绵细雨中将最角落的掖幽庭照亮。 前太子妃马娥捧着肚子,看着面前头发苍白的郎中,低声哀哀的询问:“我的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吗?” 穿着太监服饰的翁崇点点头,胡子跟着颤动几分:“小姐中毒已久,即便孩子能生下来,也只是死胎而已……” 他听过裴纯转述的,关于李慎之判断的病情,就知道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定然活不下来。 今日一摸这脉,更是确定无比。 马娥清丽的脸庞流下两行难过的泪水,她哭了一会儿,攥着被褥的手越发紧了许多。 “福宁所说,能让皇帝只爱我一个,以后只听我一人的东西……你可带了?” 马娥顶着哭红的眼睛,像是早就有此打算。 毕竟一个罪人前太子妃,怎么比得上皇上的宠妃地位高? 翁崇点头,心道这裴家丫头也是个厉害的,竟然能将这马娥的反应算的别无二致。 马娥看了一眼父亲派出的侍从,轻轻咳了一声,小声开口:“你走远些。” 小太监恭敬点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翁崇见此,将一个方形的竹编小盒子从药箱中拿了出来:“这里面的东西,您吃了,找机会与皇上交合。 以后小姐说什么,皇上都不会拒绝的。” 马娥惊喜的收起眼泪,打开盒子一看,发现是一颗黝黑的丸子,也不知道是之前想了什么,她猛然放松的捋了捋胸口。 心道只要不是蛊虫便好。 她可是听说过,蛊虫若是在一个人的体内,总是要以宿主本身为食的。 马娥用两根纤细的指头掐起黝黑的丸子,就在准备将其放进嘴巴里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手指顿住,暂时闭上嘴巴。 突的开口:“那我现在肚中的孩子……” 翁崇露出几分了然的笑意,扯开满是皱纹的脸皮:“小姐想什么时候落掉,就能在什么时候就能落掉。” “那就现在吧!正好今日有消息,皇上会经过此处。”马娥有些迫不及待。 之前爹爹便给她送过信,告诉过她,孩子有可能保不住。 她也借此,告诉了爹爹自己的想法,爹爹没拒绝,反而还找了太监,让其每日都送来关于皇帝的行程。 今日便是第二日,正好皇帝拜祭完祖庙后,会经过掖幽庭。 翁崇见此点头,语气略微带着几分催促:“那小姐把丸子吃下去吧,这东西吃的越早,效果便越好。 且不会与堕胎的药,药性相冲。” 翁崇心想裴家小丫头总共就求了他两件事,一个是给太子妃堕胎,一个便是将这丸子喂给太子妃。 今日若是办不到,以后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进宫! 那厢,马娥脑中愉悦的想了想以后,她成为皇帝宠妃之日的风光情形。 谁人不知道丽妃娘娘到底是怎么来的,且朝中多少大臣家的妻子都遭了皇帝的毒手。 别人都可以,她怎么就不行呢…… 她颇有些悠哉的伸出一双素白的手,将厚重黝黑的丸子放到鼻尖。 轻轻嗅了嗅,确定没有一点怪味后,这才轻启红唇,将那黑丸子囫囵个吞了下去。 吃完,她看向翁崇:“堕胎药可已经熬好了?” 翁崇点头,看了一眼门外远处的侍从:“已经熬好了,喝下去不到一刻钟便能发作,里面还放了止痛的草药。” 马娥点点头,颇为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肚子:“你走吧,今日若事成,以后本宫还会叫你进宫来伺候的。” 翁崇眼神流转,躬身,盖好披风,便被门外的侍从带走了。 一刻钟后。 拜祭完祖庙的皇帝一身明黄,颇为无聊的行走在宫内。 身边老太监恭恭敬敬的打着伞。 皇帝抬头,看着天上不断降落的绵绵细雨,下意识将脚步加快几分。 在经过昏暗静谧的掖幽庭时,一阵打碎碗碟的声音,骤然从墙内响起。 “啊!我的肚子!”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女人娇媚又勾人的哀叫声。 第120章 恶心 皇帝一愣,将视线转过去,到声音传来的地方,询问身边的老太监:“掖幽庭中关的是谁?” 他早就忘了太子妃还怀着身孕,所以自然也忘记了其人被关在掖幽庭。 那老太监躬身回答:“是前太子妃。” 他特意加重了‘前’这个字。 皇帝皱了皱眉,心下有些膈应,转身就要走。 却没想到,里头哀哀戚戚的痛呼声再次响了起来,“好疼……啊……”声音楚楚动人。 轻轻拂过,便能激起一阵阵涟漪,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挑动着皇帝最深处的渴望。 皇帝咳了一声,记忆浮现出原本站在那逆子身边,低眉顺眼的儿媳。 儿媳啊…… 他沉声:“去寻个太医来!” 说完,他明目张胆的走到掖幽庭门前,叫身边的侍卫推开木门。 “谁人在叫?”他眼睛探究的瞧过去。 就见被雨水淋的湿润的门框边,靠着一个浑身雪白丰腴的美人。 这美人竟然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个轻薄的被子,白嫩的肩膀与小腿在夏风中斜斜露出。 皇帝的视线在白皙的肌肤上停顿半晌,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可也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怎滴,像是惊到了面前的儿媳,叫人将视线投了过来。 轻轻抬手,粉嫩的指甲在昏黄的灯火中闪着微光:“皇上……”声音温软,带着丝丝痛苦。 皇帝脚步加快,伸手接住美人柔软的手:“太子妃如何了?” 马娥抬手间,身上的薄被欲落不落,她也顾不得别的,只拉住皇帝的大手,朝自己温热的肚子上摸去。 “皇上,我的孩子……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说罢,她便像是撑不住了一般,整个人朝着身侧的皇帝倒去。 还是皇帝眼疾手快,将美人接了个正着,柔软的身子,带着香味的倒向他,实在叫人心猿意马。 不过他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抬眼朝着匆匆赶来的太医:“快来看看太子妃!” 那满头大汗的太医院院判抖着胡子,尽职尽责的上前,给这位他之前时刻关注的前太子妃诊脉。 分明应该是满月生下死胎的,怎么这么早就发动了?! 远处老太监见皇帝亲自上手,抱着人挪了个地方后,便开始暗暗皱眉。 那厢,太医看着皇帝怀中,满头香汗淋漓的马娥,摇头:“太子妃娘娘,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呜呜、皇上!”马娥看上去悲伤极了,忍不住将自己半个人都扑进了皇帝怀中。 皇帝抱着怀中美人,一时间心神动荡,当即便不管不顾的朝太医吩咐:“快将死胎取出,莫要伤了太子妃的身子!” 显然,太医明白了皇帝未说出来的话,刚要张口请皇帝出去,就见太子妃再次软着身子,流泪将自己越发埋进皇帝怀中,一双手牢牢抓住皇帝。 不让人走。 “皇上陪我!皇上陪我!” “好、好。”皇帝安抚的拍了拍怀中美人,接着,话音一转,朝太医院院判道:“赶快救太子妃!” 太医院院判默了,心道给女子接生的时候难,免会让人露出身子。 这还怎么帮皇后娘娘绝了皇帝的想法。 他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与太子妃的距离越来越近,伴随着太子妃,完全不似寻常女子生产时的痛苦表情。 还有不时娇柔的哀叫出声。 最后孩子出来时,太子妃以害怕看到未成型的孩子为由,彻底让皇上躺进了她的被子中。 皇帝身边的宫女,为失去孩子的太子妃清理干净身子后,静悄悄的出了屋。 清净的掖幽庭中,只剩下皇帝、与红着眼睛伤心的太子妃。 皇帝疼惜的给太子妃擦干净头发上的汗水,与眼角的泪水。 看着自己的前儿媳这般难受,自己也感同身受的一般,在满屋的血腥味道中,十分痛惜的,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在幽暗的烛火中,身体力行的安慰了刚失去孩子的可怜儿媳。 翌日。 裴纯满脸恶心的听蛊虫窸窸窣窣禀报消息,给古渊上药的手都顿了许久。 半晌,实在是没忍住,轻巧推开古渊,三两步跑到院外的花丛中,撑着双腿,一下将昨晚的饭全都呕了出来。 她的原计划中,马娥与皇帝的进度,怎么也得一月才能见面,半年到床上。 可谁想到这么快,孩子没了的当天晚上,便和皇帝偷吃了禁果。 真是…… 怎么下得去手!那一屋子都是血腥味,即将成型的孩子刚…… 啊啊啊! 她的耳朵!她的脑子! 帮忙接手,给古渊包扎的裴粹像是没听到一般。 出门时给裴纯扔了一块刚剥下来的橘子皮,便施施然拎着药箱走了。 他还要去准备太医院的考试,还得去叫人给住在客栈的师父送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身后古渊担忧上前,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将新鲜的橘子皮放在裴纯鼻子下方。 两根手指微微用力,挤出橘皮酸涩香甜的汁水。 星星点点的细小汁液溅在鼻尖与人中附近,清新味道扩散在附近,裴纯终于好受了一些。 “三天不吃肉了!”她被恶心的郑重宣布。 古渊没说话,只是认真的再次挤出一些橘子皮的汁水,甚至还掏出了一张干净的手帕,在她下巴上擦了擦。 眼中满满都是她。 这专注力实在叫人佩服。 “赵皇确实过分了些。”慢条斯理的擦完,古渊如此评价。 语气倒是不怎么意外,毕竟有前车之鉴的丽妃娘娘,还有明澄的姨母安庆梅。 更有许多朝臣之妻。 裴纯摆了摆手,靠住古渊的胸膛。 将窝在颈窝处的小白掏了出来,“若是丽妃娘娘知道这件事情,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有些好奇,主要是想帮古渊看看。 硕大的木床上。 八皇子放开搂着丽妃娘娘纤腰的手。 躲着宫女视线,揉揉被吵醒的额头:“前太子妃与皇帝搞在一起了?怎么,是昨晚有人勾着皇帝去掖幽庭?” 他刚起床,嗓音还比较沙哑,为防止吵到身旁丽妃娘娘,还细心的将她耳朵捂了起来。 “前太子妃不是还怀着孕吗?”八皇子实在好奇。 他以为的宫女所谓的‘搞在一起’,只是两人干巴巴的盖着被子睡了一觉而已。 第121章 嘲笑 宫女垂着头,不敢看幔帐内被吵的烦躁,不断翻身,露出白皙肩头的丽妃娘娘。 “前太子的遗腹子在昨夜掉了。” 八皇子挑眉,他可见多了宫内女人们上位的手段:“所以皇上心疼的给了前太子妃什么位分?” 宫女犹犹豫豫:“是……皇贵妃。”说完,她敏锐的察觉殿内气氛一静。 紧接着,幔帐便被满脸怒容的丽妃娘娘一把掀开:“皇贵妃?!” “那个贱人凭什么!就凭她是儿媳?”丽妃娘娘声色俱厉,将柔软幔帐抓的发出一阵不祥的撕裂声。 声音尖利。 小宫女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见八皇子像是一只阴冷的蛇类。 修长的身影从背后抱住丽妃娘娘,还伸手替丽妃娘娘挡住宫女的目光。 小宫女顿时不敢再看,只低声回复:“听说昨夜皇上抱着前太子妃从掖幽庭中出来的时候。 盛赞了前太子妃的…… ……技巧。” 话语内容实在太过复杂,就连八皇子一时都被震惊到。 他猛然抬头,紧紧盯着传话的宫女:“所以是他们二人玩的太尽兴?” “弄掉了太子的孩子?”他补了一句。 饶是经常违背人伦的八皇子都不由得感叹,皇帝不愧是皇帝。 就连临幸一个女人搞出的花样,都比他一个小小皇子多的多。 小宫女也沉默半晌,难以启齿:“是太子妃的孩子掉了后。 皇上情难自禁……” “哈哈哈哈哈!”八皇子发出雷霆一般的大笑声,将丽妃娘娘震得颇有些不耐,伸手将其脑袋推远了些。 皱眉思考这个所谓的皇贵妃。 被推开,八皇子也没什么异样的情绪,自顾自仰头笑的开心。 他笑够了。 颇有些兴奋的重新起身。 从背后抱住丽妃娘娘,下巴抵在她的颈边。 “母妃,你说说,咱们的皇上是有多猴急? 居然连一个,哈哈哈哈哈……” 八皇子笑的喘不上气。 “连刚落掉孩子的女人都不放过,哈哈哈! 这前太子妃也是个厉害的,居然一边生着孩子,一边将皇上勾到手!” 丽妃没理会八皇子的嘲笑,只皱着眉毛思考。 皇上不是傻子,怎么会给那样身份的女人一个皇贵妃的位置? 那前太子妃到底有什么魔力? 越想她越觉得难受,原本最近她的十二皇子在皇帝面前露面颇多,若是她努努力,一个贵妃之位总是能得到的。 就像当年太子的母亲,静贵妃。 可谁想到,横空跳出来一个前太子妃,居然将她当目标,努力了多年的皇贵妃之位抢到了手! 八皇子自己笑了半天,见丽妃娘娘依旧皱着眉,还在想事,深觉自己被忽略。 有些不满。 带着潮湿的舌头,当即便落到了丽妃娘娘的脖颈处。 丽妃本就在想对自己最重要的地位。 哪里有空理闹脾气的儿子。 被烦的不行,随手将人推开,抓起一件外衫便出了门。 她要去见太后,最好是能在那贱女人上位之前,便将人摁死! 独留情绪瞬间低落的八皇子,面色深深。 不过半日,前太子妃成了皇贵妃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午时的时候,太后便宣了公主娘进宫去,看这样估计是气得不轻,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公主娘临上马车时,拉着裴纯与四哥裴彻嘱咐:“明澄、明昭,务必把老三与韵儿送出城外后再归来。 遮掩好韵儿的身份,可记住了?” 裴纯点头:“放心吧娘亲,三哥这边有我与四哥呢,您进宫才要小心。 不过放心,若是今日您能见到新封的皇贵妃,她会帮您的。” 公主娘眼神一转,心下便有了底,转身上了马车。 送走公主娘。 四哥裴彻显然早就已经习惯,打个哈欠,伸手,接过三哥给远在燕国的孩子买的玩具。 顺手也将兄妹几个给孩子带的礼物一同装在马车上。 毕竟是裴家三代中的第一个孩子,兄妹几人与裴鼎宠着些也实属正常。 “三哥,走啦!”裴纯看着三哥嘿嘿傻笑,像是一只小狗般,围在闻人韵身旁的模样,忍不住扶额催促。 三哥裴湛满脸春风得意,今早开始嘴角便没下来过,叫闻人韵也非常无奈。 裴纯带着古渊飞身上马,率先朝城外而去。 她与他乘坐一匹马已经成了习惯。 更何况古渊的手现在不方便,所以许多事情都由裴纯代劳了。 咳、至于令人面红耳赤的洗澡场面,裴纯收获颇丰,全程大饱眼福。 仗着古渊一只手不能动,也不如她的内力深厚,裴纯没少在帮古渊洗澡的时候动手动脚。 可怜古渊只能滑稽的抬高臃肿的手掌,以防伤口沾水。 另一只手还要撑着浴桶边缘以免滑倒。 她将人弄得面上红潮涌起,羞赧的几乎不敢抬头正视她。 反正豆腐挺好吃,裴纯抹抹嘴,最后总结。 城外,几日前还人来人往的小客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衰败下来。 空无一人的屋子,被雨水浇的潮湿的地板,还有生了蜘蛛网的横梁,尽显破败。 将人送到此处,三哥裴湛率先勒马。 裴纯与古渊紧随其后。 “行了,你们仨回去吧。”三哥裴湛挥挥手:“我这还带着老五给的小鸟,若有什么事情,咱们书信联系。” 裴纯将视线挪向那只浑身灰扑扑的鸽子,点头。 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光头闻人韵:“姐姐,希望燕国联姻的事情解决完,您能带着孩子回来看看我爹娘。 他们还未见过孙女。” 可能上辈子没有三哥与八公主联姻的事情,所以这个孩子与闻人韵都没有出现过。 但不管怎么样,一个是三哥的孩子,一个疑似三哥的爱人。 若是能与之相处好了最好。 裴纯这般想。 闻人韵点头,依旧是寡言少语的形象。 她在想过找裴湛的时候,便预想到了许多种可能。 会有如今的情况,已经是十分意料之外了。 更何况这么几日接触下来,裴家家风清正,身为国公居然一个妾室、外室都没有。 怪不得会养出这么些个性格绝佳,行事作风正派的孩子。 还有裴湛…… 可惜,若他不是赵国人,她一定会在当初就选择他。 更何况她来找裴湛,便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只是带着孩子来看看祖父祖母而已。 四哥裴彻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与古渊并排站着,还伸手拉了古渊一把。 免得马蹄扬起的灰尘溅到古渊身上。 三哥裴湛走了,来时只有一队人,回去时带回了一整个车队。 “走!烦人的三哥终于走了,我带你去玩儿!”裴纯牵起古渊完好的那只手。 之前裴湛在的时候,不是折腾这个,就是折腾那个,裴纯与古渊没少被折腾。 原本还想安慰她的古渊见此:“……” 裴纯挑眉,嘿嘿一笑,刚要询问四哥要不要一起去玩。 一抬头,就见远处,管家爷爷派来的侍卫正骑马疾驰而来。 尘土飞扬,面色焦急。 看样子,是要来禀报些什么急事。 第122章 苦等 她皱眉,人到了面前便主动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难道是宫内发生什么影响到了娘亲? 侍卫满头大汗:“八公主殿下已经到了福宁公主府,说是要见三公子。” 裴纯挑眉,陡然想起之前这个八公主觊觎古渊的眼神,有些好奇的问道:“找三哥来我的府邸干嘛?不应该去隔壁?” 隔壁是嘉善公主府。 侍卫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今日三公子刚走不到一刻钟,八公主便来了。” 裴纯兴味的与四哥对视一眼,斗志昂扬:“既然如此,那便回去看看!” 福宁公主府内。 施婉被管家爷爷临时拉来待客,看着面前背着手,在前厅四处观察的八公主,有些皮笑肉不笑。 “殿下见谅,福宁与驸马出去玩耍,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虽已派人去找,但毕竟不知道去哪里玩耍了,找人还要找许久。” 八公主在福宁公主府都要待一个时辰了,见不到人影还是不肯走,可真是……狗皮膏药一般。 “裴夫人莫要介意,我们公主太过想念福宁公主殿下了,见不到人实在是寝食难安。 更何况我们公主还与三公子有婚约。” 八公主身边的嬷嬷带笑,说话间便带着一股宫中人特有的倨傲。 施婉表情不变,勾起嘴角,放下手中的茶杯:“嬷嬷说的是,毕竟八公主殿下与我们裴家三公子有婚约,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语气不阴不阳,但心中实在不耐烦。 这一个时辰她喝茶水都已经喝了快一壶了,八公主还不走,谁家上门的客人这般! 这八公主,简直是把不怀好意都写在了脸上。 就在她心中腹诽之时,远处裴纯的声音如同救世神一般响起:“大嫂!我回来了!” 施婉解脱,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她当即起身,拉住裴纯的手。 今日她穿了一袭赤红色的骑装,头发高高竖起,虽然生得一副娇小玲珑的身段。 但面若桃花,眼似秋水,眉如远山,发如乌云,眉目间满满都是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利落又张扬。 八公主也见到了,她看着裴纯身边,与其穿着同色系的古渊,表情微妙:“福宁回来了啊,本宫等许久了呢。” 裴纯像是才见到八公主,她装作惊讶的抬眸:“八公主竟还未走吗? 之前大嫂传话的人许久才找到本宫。 本宫还以为八公主早就等得不耐烦走人了呢。” 虚与委蛇而已,这活她虽然不擅长,但之前公主娘曾经教导过,也并不难。 八公主显然也是与人打机锋说官话的高手,她笑着:“怎么会,上次福宁大怒,气的直接就从船上走了,想想我这心里就过意不去。 之前还想来上门道歉的,可谁想到嘉善姑母说你与几位表兄共同出去游玩了。 这才失礼,等到了今日才上门。” 裴纯垂眸,还想随便说些什么场面话,就听对面的八公主再次开口。 语气调笑:“听说平国公之子在当天晚上便挨了打呢……而后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像是哑了。 找了许多个郎中都没治好。 也就前几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便好了,你说奇怪不奇怪,福宁?” 裴纯听出这是在试探,无所谓的点头,面上毫无异样:“幸亏好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京城光天化日之下对人动手。” 八公主略微失望的捏了捏手中帕子,试探不出来啊…… 不过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白日张胜刚与裴纯拌嘴,晚间便挨了打,这说没有故意报复谁信! “啊,对了,今日我听说三表哥早早便出了门,还是与一个女子……” “那我哪里知道三哥的行程。”裴纯耸肩,毫不犹豫的开口,怼了八公主。 这人知道的这么清楚,也不知在公主府门口留了多少个探子。 裴纯说话突然直白,将人弄得面色一僵。 似乎是没想到刚才还客客气气打官腔的人,突然变化。 八公主笑容勉强:“都是亲兄妹怎么能不知道呢。 再说了,三表哥不就住在隔壁,这么近的距离,说不知道……”骗谁呢! “对啊,我三哥在隔壁,八公主殿下若是想知道,不如去隔壁的嘉善公主府问?” 裴纯看着八公主的神色,像是就在等待她说这句话。 八公主被噎住。 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抬头看了一眼古渊,见他没什么表情的坐在原处,手中研钵也不知在磨些什么。 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她没见人抬头看过来,失望的垂下眸子,话语勉强:“嘉善姑母也不在,我去了也不过是与你,还有大表嫂聊天,在哪里不一样?” 裴纯将她那一副少女怀春的形象看的清楚,也随着她的视线,朝着坐在最角落的古渊看去。 只见他此时正将研钵放在身侧的桌子上,用未包扎起来的手,左右来回操控着研杵。 里面是他在出门前,特意提前准备好的黑芝麻。 裴纯不爱喝茶,又不爱喝白水。 若是平日里只有白水或者茶水,连带着喝水都比平日少许多。 古渊自从知道后,为了照顾裴纯不爱喝白水的毛病,便立志要将所有端到她面前的水中,加上各种能冲泡的东西。 今日他准备弄的,便是甜甜的黑芝麻糊。 “还是不一样的,福宁公主府的主人不在,但嘉善公主府、和户部侍郎的主人都在。 八公主何至于在此处,苦等我们夫妻一整个时辰。” 裴纯话说的犀利,毫不留情。 几乎就要指着鼻子问八公主此次来,到底是意欲何为。 第123章 跟我 八公主刘娆的脸色阴沉下来,深觉裴纯是在侮辱她,这般质问,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福宁殿下说笑了,我们刘娆是个未婚的女子,若直接上门去嘉善公主府见三公子,被人知道了难免要说上一句。” 她身边的嬷嬷笑着站出打圆场,说话时还给裴纯行了一礼。 “自福宁与驸马进来府中后,刘娆便一直盯着福宁的驸马。 怎么,是有什么事吗?”施婉战斗力不可小觑,她似笑非笑的朝刘娆看去。 “这可不像是嬷嬷说的,有一个未婚女子的样子。”明着反驳刘娆身边的嬷嬷。 嬷嬷笑意微僵。 刘娆也被人点破,登时恼羞成怒,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忍不住瞪了一眼施婉。 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有发作,而是面色难看生生忍了下来。 最后还忍不住看向古渊。 终于看见古渊抬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刘娆心下一喜,不过瞬间眼眶便红了起来。 那模样活像是谁欺负了她。 古渊终于肯将视线放在面前的刘娆身上。 猛然想起前段日子,明澄在马车上,与他…… 好好好,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当时明澄那般疯狂、大胆,原来竟是有人在暗中惹恼了她。 让他受了牵连。 虽然他也非常快乐和刺激,但那日游湖结束后,明澄的情绪属实不算太高。 想着想着,他实在忍不住恼怒这位不怀好意的刘娆。 刘娆见心上人只抬头看她了一眼,心头忍不住发紧,语气像是委屈极了:“难道驸马爷就看着福宁这般欺负本宫?” 古渊:“?” 裴纯:“……”当她是死人? 当她的面撩她的男人,活得不耐烦了? 古渊也诧异极了,他皱着眉抬头:“八公主说的什么? 渊与您相熟?” 被欺负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看着还能做什么? 鼓掌叫好吗? 他还巴不得赵国皇室被人羞辱! 更何况那些皇室血脉那般对待明澄,当他是瞎子? 他没站起来给明澄鼓劲儿都算是好的了! 刘娆憋闷,忍不住在古渊面前,装作难受的垂下眼:“驸马爷怎会如此说?明明之前……” “公主殿下!不可多言,您是女子,怎好主动与人提起那种事。”刘娆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的嬷嬷厉声打断。 可这话说一半,反而更叫人生疑。 裴纯呵呵一笑:“之前怎滴?嬷嬷不如让八公主殿下说出来。 本宫也刚好想知道知道,八公主殿下与本宫的驸马爷之前有过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底已彻底生了气。 古渊之前到底与此人发生过什么还未可知。 但现在,古渊是她的。 只要是她的,便不能被这个刘娆觊觎! 古渊也被恶心的不行,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重重放下手中的研杵。 气势汹汹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与刘娆惊喜的目光下。 一头扎进了裴纯的怀中。 惊呆了一旁的刘娆。 语气深恶痛绝:“八公主可莫要乱讲,影响我与夫人的感情!” 说罢,他又将脑袋从抬了起来,但手依旧牢牢禁锢住裴纯的腰。 有些害怕她会因此误会:“明澄可要相信我是清白的! 这么多年,除了与母亲亲近过以外,别的女人从未近过我的身!” 他语气跟连珠串一般,一句接一句,生怕自己解释的慢了一秒,就被裴纯讨厌。 裴纯听罢,心中确实舒爽许多,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抬起眼。 看向一直盯着古渊,满目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会有男人,这般小女儿家姿态的刘娆。 “八公主怎么不说话了?本宫正好也想知道您之前与我家驸马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语气质问,眼中满满都是‘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刘娆眉心微扬,确定自己激怒了裴纯,心下忍不住闪过一丝痛快。 祈求开口:“福宁,若是可以,我想与古、三王爷单独谈谈。” 她故意说的模棱两可,语气暧昧,仿佛她与古渊才是一对儿,而裴纯只是拆散他们的恶人。 还三王爷,呕! 裴纯心下干呕。 胸腔中的火气越发丰盈,当即一拍桌子,冷笑:“既如此,那夫君便跟着八公主去单独说两句话吧!” 语气阴阳。 说罢,她推了一把伏在她腿上的古渊。 在古渊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抽回自己的衣裙,扭过头去。 像是已经气极。 而后,在八公主看不到的地方,暗中朝古渊眨眼。 看着二人之间,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走远后,她这才将耳朵支棱起来。 八公主真当她蠢笨无脑?怎么就偏偏在今日三哥走后上门。 打着找三哥的幌子,反而朝着她的驸马使劲。 言谈话语间全都是若有若无的暧昧,这不是在离间是在做什么? 裴纯察觉到颈窝的小白动了动,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心道古渊才是真正谨慎极了的那一个,明知道她能听到,却还是让小白代为转播。 将八公主与他说的话,全都传给了她听。 那厢,刘娆离开了裴纯的视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昂着头,语气蔑视,用眼角上下扫视古渊,像是在观察一个物品。 “西疆三王爷,看您这……”她将视线落在古渊被包扎的手上:“在裴府,平日里过得不好吧?” 古渊随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手掌,想起近些时日,明澄每天晚上都会十分心疼的帮他清理干净伤口周围,再细心的包扎起来。 心尖尖便忍不住泛起一丝甜蜜。 不过,他知道明澄想要让他与八公主单独谈话是为了什么,所以只闭着嘴巴,安静等待下文。 刘娆见他不出声,颇为倨傲的扬起下巴,以为自己说中了古渊的现状。 尖酸开口:“本宫果然没猜错,那裴鼎与西疆人多年战斗。 怎么可能真的对你一个西疆人掏心掏肺。” 她感慨了一句,而后眼珠微转:“若不然你以后跟着本宫吧。 本宫对西疆人没什么恶意。 也能保护好你,绝不让你受到一点裴家人的恶气。” 古渊挑眉,好奇问:“什么叫跟着公主殿下?是让我背叛明、福宁公主?” 差点口误,好险。 刘娆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问题,腆着脸点头:“当然,你把公主府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与我,等公主府倒了后,我保你不死。” 第124章 震惊 古渊震惊刘娆的大言不惭,呼吸都顿住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好像让对面的刘娆误会了什么,她眼神微亮:“若是你想,以后本宫可以只有你一个男人。” 古渊深吸一口气,实在忍不了了,刚要开口怼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 就听耳边窸窸窣窣的响起裴纯的声音,她说:“赴川,问问八公主想对长公主府做什么? 可是六皇子有什么计谋?” 裴纯甜美的嗓音通过蛊虫,像糖霜一般,甜蜜的传入古渊的耳朵,让他猛的松了一大口气。 说实话,古渊还是怕裴纯误会什么。 幸好,她即便将他赶了出来,也一直都在关心的听着他这边的情况。 “八公主殿下想让渊做什么?”他装作被勾起好奇心。 刘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谁人不知道本宫的六哥只想要裴家的兵符? 你若是同意,成为本宫在裴府内的细作,找到兵符的踪迹后,你只需要传些关于裴家的消息便可。” 刘娆说的理所当然,毕竟是一个战败国没人要的质子,就算是她现在将人杀了,也没有任何人能问罪于她。 古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再说了,西疆换了一位新皇,想必这位新皇对裴家也是恨之入骨吧。 若是可以,六哥非常愿意与西疆合作,除掉裴家人。” 古渊挑眉:“六皇子殿下不会成为你们赵国的卖国贼吗?” 一个皇子,竟然想着与敌国合作,除掉自己国家的大将军? 真可笑。 “若是隐蔽些,谁知道呢?本宫可知道你们西疆对裴家的恨意由来已久。” 今早六哥给她的任务,便是通过古渊搭上与西疆的的线,让西疆起兵。 在裴鼎出征时,顺势将裴鼎弄死在战场上。 西疆一方定也想让屡次阻拦他们进军赵国的裴鼎死亡。 若事成。 六皇子不仅能收回裴鼎手中的兵符,还能从西疆一方拿到不少好处。 等到裴鼎死后,六皇子再趁机派出自己人,接手裴鼎的八万大军,顺便打退西疆。 培养一个新的、只属于六皇子的将军。 反正裴鼎这么多年,也就是靠着手中的八万兵卒,才能稳坐信国公的位置。 换个别人自然可以! 一箭数雕,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 刘娆完全理解自己六哥的做法,毕竟不属于六哥的裴鼎太过碍事! 古渊看着刘娆在此肆意畅想未来,实在忍不了。 确定明澄没有什么还想问的。 这才开口:“是吗?若杀信国公这么轻松的话,你们赵国人靠西疆作甚? 直接将信国公手中兵符夺过来,换一个听话的将军多好?” 说的倒是好听,与西疆合作就能杀了他的老丈人。 若真这么轻松,那他还能说与裴鼎合作,就能让他弟弟称霸天下,统一四国呢! 这八公主嘴巴一张一合,说的倒是轻松。 这东西就跟他想将牛放进木箱中,只需要打开木箱,放入牛,再关上木箱门一般。 十分不靠谱。 全是画大饼。 刘娆噎住,她也知道信国公难杀,但若是能因此得到与西疆合作的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想起刚才明澄推开他的那一瞬的委屈,颇有些迁怒的,朝着八公主开口:“既然你们要杀信国公的欲望这般强烈。 用得上西疆为你们当马前卒?” 八公主被怼的面色一僵。 古渊说的是实话,但话很难听。 说了半天说不通,八公主有些急躁,直接用自己的身份压人:“你只是西疆质子,若是不与我们合作,难道裴家会保护你吗?” 古渊微笑。 说实话,若是之前他与明澄还未成婚时,听到这个问题,古渊心中可能还不是很确定。 但这么长时间,与裴家人相处这么久。 大哥裴清的叮咛嘱咐,二哥裴粹给他治疗时的尽心尽力,五哥裴净的担忧照顾,三哥、四哥时不时就拿来一壶小酒,拉着明澄与他小酌。 还有长公主与信国公二人,待他与裴家的几个孩子毫无分别。 种种经历,让他确信,他若是出了事,裴家定然不会像丢弃垃圾一般,置他于不顾。 对这件事情,他心有底气。 刚要开口反驳八公主。 就听后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八公主放心,古渊如何也是裴家的女婿,是本宫的驸马,本宫的家事还用不着八公主插手!” 裴纯将刘娆问古渊的问题听的一清二楚,即便知道古渊不会因此患得患失。 但还是忍不住站出来,表明自己与裴家的态度。 刘娆见裴纯出现,便猜测刚才说的话可能被其听到。 面色不好,忍不住皱眉。 暗暗可惜这古渊是个难啃的骨头,让人成为细作看来以后还有的磨。 不过她还是速度极快的恢复了刚才的暧昧模样,脸颊泛起红晕,看着古渊。 分明是,还在妄想挑拨裴纯与古渊的夫妻关系。 将裴纯恶心的不行。 “八公主还是矜持些吧,我已经有了家室,您不嫌丢人,我还嫌您是个麻烦。” 这话是古渊说的,他不喜欢此人。 也不喜欢此人的态度。 一副看上他,就像是给了他天大的好事一般,不可一世。 眼中满满都是占有欲,让人不适。 再说了,刚才明澄推他一下已经足够他委屈的了,更别说这女人现在还这般恶心的看着他。 再让明澄误会一次,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古渊的话可以称得上一句尖酸刻薄,顿时将刘娆的脸色说的青一阵白一阵的。 惨不忍睹。 看的其身后嬷嬷直皱眉,忍不住为自家主子开口训斥古渊:“驸马爷慎言,您毕竟只是西疆质子,胆大包天的后果您可不一定承受的住!” 古渊还未发言。 裴纯便语速极快的反击:“你们到我的府上,搅弄我们夫妻的关系,挑拨西疆与赵国的情谊。 现在又来侮辱我的驸马,还不允许人反驳一句? 我的驸马代表的是福宁公主府,代表的是裴家一份子。 侮辱他,与侮辱了裴家没什么区别。” 说古渊的身份低? 那她就来帮他撑腰! 说罢,裴纯威胁:“现在六皇子可还生着病呢。 前几日刚犯了错,被十二皇子告到了皇上那去,被罚去蛮荒之地。 也不知道八公主今日来,搅弄西疆与赵国关系的事情,会不会在明日也出现在皇上的桌案上? 呵……十二皇子现在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哦。” 她说完,耸肩,威胁之意更甚。 刘娆不可置信:“你们裴家与老十二结盟了?” 她脸上娇羞的神色终于维持不住,厉声质问。 裴纯挑眉:“结盟?不,裴家只是反击而已,六皇子逼裴家,裴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刘娆气的胸前起伏不定,她抬起手,直指裴纯的鼻子:“裴纯!今日裴湛带着一个女人出城的事情,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 你们裴氏子若是在婚前弄出个外室,父皇定然不会饶过你们! 再说了,你们裴家可别高兴的太早,一个还未成年的皇子而已。 以后会发生什么还不一定呢,到时候你们裴家可别后悔押错了宝!” 刘娆忍不住上前一步,朝着裴纯厉声示威。 尖利的指甲差一点戳在裴纯的眼睛上。 裴纯抱臂,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好整以暇的看向八公主身后:“您觉得八公主殿下说的对吗?十二皇子殿下?” 八公主刘娆皱眉,顺着裴纯的视线,回头看去。 悚然发现背后正站着怒气冲冲的十二皇子。 与其身边是满目阴沉的八皇子。 第125章 婚宴 她突然想起了裴纯之前说的‘说不定十二皇子已经知道……’ “八公主殿下,请回吧,你们兄妹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可不好插手。” 裴纯故意讽刺。 刘娆身边的嬷嬷面色难看,已经预想到回去后,六皇子会如何被两兄弟共同弹劾的场面。 那厢,刘娆已经傻眼,她手中的长指甲直指裴纯:“你什么时候叫的人?” 裴纯耸肩:“不久,也就将你刚才说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说罢,裴纯将视线看向其身后的两兄弟:“二位皇子殿下,何时去见皇上? 本宫与古渊倒是没什么,可两位皇子殿下不能白白被八公主殿下羞辱吧。 这件事情总得让皇帝舅舅知道知道。” 她好整以暇,看八公主与六皇子一派的热闹怎么能不叫人愉快呢? “听到了就听到了,那又如何?!本宫可没说错,十二弟你到底还未成年。 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八公主终于不再隐藏自己嚣张的嘴脸。 又补充一句:“我母亲可是身份尊贵的皇后,哪里是一个勾栏瓦舍出来的妓子比得上的!” 裴纯挑眉,哦豁一声,心道谁人不知丽妃在成为皇帝的妃子之前。 是皇帝亲哥哥的太子妃,更是百年来唯一一个出身扬州,身为瘦马的平民妃子。 这种出身的人,在皇宫这种地方,恐怕最在乎的便是出身吧。 八公主这话可真是往两兄弟的痛处上戳啊…… 果然,八公主的话音落下,十二皇子已经怒气冲冲的带着身后侍从上前来。 八公主身边的嬷嬷见势不好,就要挡在其身前。 结果被十二皇子身后的两个壮硕嬷嬷拦住。 八公主见此,尖叫出声:“你们要做什么?!老十二你居然敢动我的人?” 十二皇子被指着鼻子羞辱母亲,气的浑身通红,恨不得当场上来抽八公主一个大嘴巴子。 “我有甚么不敢?皇姐咒我死,这话咱们就应该说给父皇去听听!” 十二皇子打定主意,叫人扯着八公主身边的嬷嬷便朝福宁公主府外拖去。 八公主尖叫,挥舞手臂,拒绝好几个身高体壮的嬷嬷拉扯。 “滚开,滚!别碰我! 你们放肆,本宫是公主!你们敢碰我?”八公主声嘶力竭。 尖利的指甲与巴掌不时便挥舞到身边嬷嬷的脸上。 将人打的个个脸色铁青。 裴纯见了,丝毫不怕事情闹大,趁机拱火:“八公主居然敢不敬丽妃娘娘,可真是大胆呢。 丽妃娘娘再怎么说也是皇帝舅舅的妃子,算是八公主的庶母。 八公主今日这话说的,算得上是大不敬了。” “庶母?我呸!呜呜呜呜……”八公主还想说,结果被身边身强力壮的嬷嬷们制住。 就在裴纯说完,十二皇子与像是终于找到了认同,说话更大声几分, “皇姐现在这般厉害,也不知一会儿敢不敢将这话说给父皇听?” 几人在府内一时间吵吵嚷嚷,八公主杀猪般的叫声,远远的从府内传到府外。 让隔壁藏在墙后的裴鼎与裴清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要站出来的行动。 都在等八公主被抓到皇帝跟前儿,好好受一顿敲打。 古渊在前厅,趁八公主挣扎的瞬间,将手中的一只肉眼看不见的飞虫,轻巧弹进了她手背上被抓出的细小伤口内。 与六皇子身体里的是同款呢。 刚才进门前,明澄还十分关心的问他,这种蛊虫使用着,会不会轻易在别人的体内死亡。 他知道,这是明澄在心疼他养的蛊虫死亡太多。 当时他挂起甜蜜的微笑,回道:“这些蛊虫本就以血肉为食,吃掉宿主身上的血肉越多,便越能孵化出无数蛊虫来。 所以这种蛊虫会不会轻易死亡。 他们只会将宿主吃干抹净,以此来壮大自己的族群。 自明澄上次叮嘱过我以后,我便已经很久都没用过那种一次性的蛊虫了。” 语气十分冰冷,叫人听着心头发紧。 那几个嬷嬷都是十二皇子的人,下起手来自然毫不留情。 朝着八公主蜂蛹而去,丝毫不顾会否伤到八公主的千金贵体。 “呜呜!滚!滚啊!贱人!” 面前八公主的挣扎声越发刺耳。 裴纯听的有些无聊,她凑上前去:“八公主刚才那般嚣张,怎么现在倒成了这模样? 有胆子,咱们便跟着十二皇子去见见皇帝舅舅多好。” 她说着,一边猛地抡圆了胳膊,朝着八公主刘娆娇嫩的脸颊便挥了上去。 ‘啪!’ 刘娆的脸皮,随着裴纯的大力扇动,远远的甩了出去,连带着血水与掉落的牙齿。 啊,爽! 娘的,叫你觊觎老娘的男人,还想对老娘的家人动手。 今天不打掉你两颗牙她不姓裴! 八公主被打懵了,裴纯再次抬手,朝着八公主刘娆的脖颈处便一掌砍去。 瞬间,八公主挣扎的手脚都软了下来。 裴纯扭头,朝着已经惊呆了的十二皇子露齿一笑:“十二皇子殿下,请吧。” 不得不说,裴纯这一下给十二皇子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在他的认知中,还从未有人用这种办法叫人就范。 但今日在福宁表姐身上,他属实是长了见识。 一行人风风火火。 这几个皇室血脉,包括裴纯,没有一个怕事的。 反而上赶着找事一个比一个厉害。 裴纯刚出了府邸,就见门口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带着笑,见到气势汹汹的几人后,率先开口。 “皇上有令,今晚是册封皇贵妃娘娘的大好日子。 晚间要给皇贵妃娘娘举办婚宴呢。 所以特意命小的来此处等着几位殿下。 请几位殿下梳洗沐浴,去参加晚间宫宴。” “婚宴?”八皇子震惊到失语。 入了宫的女人,除了皇后,谁会有婚宴?! 这皇贵妃到底什么来头?! 他母妃当年都没有的东西,这女人居然一天之内全都有了?! 不过……也好,反正这婚宴中,最难受的定然是皇后,正好今日好好挫一挫这六皇子一党的锐气! 不过这般盛宠确实是叫人嫉妒啊…… 裴纯听到的时候也忍不住挑眉,心道古渊的蛊虫可真好用,才不到一天,皇帝就已经成了马娥的裙下臣。 看着面前笑容满面的小太监,裴纯瞬间懂了,这估计是马娥的贴身太监。 是马娥特意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 “知道了,你回去吧,晚上宫宴本宫必到。” 至于面前的已经昏迷的八公主…… 裴纯在脑中,暗自研究应该怎么解决此人。 第126章 名号 她抬眼,就见十二皇子像是终于冷静下来,恭敬给裴纯行礼。 “再次谢过福宁表姐,这份情谊孤记住了。 金国使臣曾经进献过一座上好的珊瑚佛像。 听说裴家老夫人常年在慧明庵修行,一会儿孤便将那佛像送来,算是孤的一点心意。” 裴纯笑意微深,点头应下。 “还有,西疆三王爷多年不在西疆,估计也会想念西疆的琉璃器,孤那里正好有几件,一同送来给三王爷观赏把玩吧。” 古渊挑眉,似是有些惊讶这位十二皇子居然会对他也是这个态度。 这难道就是他嫁给明澄后的好处? 不过面上,他还是十分周到,装作惊讶的模样,笑着将人送走。 等人走了老远后这才放下笑容。 八皇子全程都没什么表现,只朝着裴纯行了一个平辈的礼仪后,便跟着转身走了。 把古渊忽略成了空气。 两兄弟十分讲究,将昏迷的八公主也抓了进宫去。 裴纯看着八皇子的背影,眼眸微眯。 回到府内时,莫名的问了古渊一句:“你给他下了什么蛊虫?” 古渊像个小媳妇般笑容腼腆,露出一个‘果然只有明澄最了解我的表情。’ 指尖攀上裴纯纱衣下的肌肤:“明澄这般了解我,我好开心。” “渊给八皇子的是欲蛊。”古渊补充一句,不小心扯到手心的伤口,让他疼的轻轻嘶了一声。 “什么功效?”裴纯捏了捏古渊的脸颊。 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袖子,以免古渊负伤还要劳作。 “自然是让八皇子能享受到极乐的蛊虫。”古渊暗骂自己受伤的手不争气,不得已,只能泄气的将纱布裹成一团的手拿了出来。 “不过消耗的越快,他的寿命便越短。” 他补了一句,罕见的在裴纯面前露出一点点内里的黑芝麻馅。 裴纯伸手揉了揉古渊的手指:“所以,他跟丽妃娘娘的事情,有没有你的手笔?” 古渊惊讶的看向裴纯:“当然没有,与谁……是他自己的选择。 只不过当时那个场景,丽妃娘娘恰好在他身边而已。” 他振振有词。 裴纯明了,估计古渊特地选了个只有母子二人在的场景,将蛊虫丢了进去。 是八皇子与丽妃二人都没能拒绝。 隔着衣服,裴纯摩挲着古渊之前被打的青紫腹部,有些心疼:“当时他身上若没穿护甲,定然会死在当场。 不过也幸好此人没死在你的府上,若不然,便是我给你惹了麻烦。” 裴纯忏悔了一下自己当初的冲动,有些抱歉的与古渊的承认错误。 “明澄当时是为我出气,怎么能算是给我惹麻烦?”一想起这件事,古渊心中便溢出满满的幸福感。 裴纯揉了揉面前抱着她不撒手的古渊:“走,去换衣服,一会儿晚宴就要开始了,咱们还要去观看六皇子的表情呢。” 银河倒悬在天,如同璀璨的河流,横跨天际,无数的星星汇聚成一条光带,流淌在天空的深处。 今日月明星稀,是个好天气。 这次赴宴,裴鼎与大哥裴清也一同跟了过来。 公主娘还在宫内。 裴纯被下午传话的小太监带领,直直奔着后宫而去,刚要与古渊分开,去女眷的专属的宫殿。 就听前面的小太监低声引导:“信国公、福宁公主殿下,今晚是皇贵妃娘娘与皇上大喜的日子,不用分什么男眷女眷,大家都在一个殿内。” 裴纯惊讶的与古渊对视一眼,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老祖宗的规矩,今日要在这个马娥身上打破了? 古渊的蛊虫真好使,裴纯感叹。 裴鼎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他已经预想到一会儿宴上,定然有人会在私底下称呼马娥为妖妃。 裴清也是,一改往日在官场温和沉稳的形象,不断激进的与右相马孝一党找机会攀谈。 明亮的宫灯将殿内热闹的场景照亮,裴纯仔细看了一眼,晚宴正主还未到场。 现在殿内只有各家官员在到处攀谈。 女眷们则多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原位,但眼神总是新奇的左瞧右看。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将男眷与女眷们放在一个大殿内共同欢宴。 裴纯身边,古渊顺手拿起桌上的云片糕,喂给她。 修长的手指牵起一片薄薄的糕点,放在裴纯嘴边,另一只手,虚虚的搭在她的下巴处。 以免糕点掉落。 自他们二人成婚后,西疆的使者便没有理由在赵国多待,一行人走时古渊也没赶上。 所以这次参加宴会也没有他想要见的人,只好讨明澄欢心,希望今晚回去后能与她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即便他的手受了伤,但他还有别的能讨明澄欢心。 古渊舔了舔唇,眼中浓烈又馥郁的欲望几乎要溢出来。 裴纯也是很懂成婚后的古渊,她轻轻启唇,将云片糕放进嘴里。 面上带着十分体贴的笑容,在桌下,轻轻伸手,放在古渊的腰侧,狠狠一拧。 皮笑肉不笑:“旁边全都是人,你收敛些!” 在某些特别的场景,裴纯会比古渊还要主动。 但眼下这种人多的场景,她还是比较保守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在船上、马车上快乐过以后。 古渊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阀门。 时不时便要在各种场合展示他勾人的能力。 一双修长的眼睛紧紧的盯住她,眼神释放出极致的勾人味道,只等她实在忍不住,将人采撷而下。 叫人心动。 哦不,心悸。 人太多了,裴纯实在顶不住。 有一次长公主府一家人正吃着饭,古渊便开始发情,勾的裴纯极其不好意思。 在四哥暧昧的神色中,狠狠拧了古渊以后,他才变的正常。 古渊被拧的嘶了一声,神情微变,拿着云片糕的手抖了一下,泄气的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但桌下还是期期艾艾找到裴纯的手,勾勾缠缠的用小拇指去磨蹭裴纯的手背。 裴纯无奈,但还是十分纵容的将手翻过来,用自己的手握住古渊的小拇指。 反客为主的来回揉捏他小拇指尖内的软肉。 两人在桌下的小动作非常隐秘,谁都没看见。 宽广的大殿前方,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皇贵妃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裴纯惊讶的听着小太监的声音,心中忍不住感叹,这马娥还真是…… 居然将自己的名号,喊在皇后的前面,还真是嚣张啊! 第127章 受罚 不过,看着皇后不佳的面色,嘿嘿,她喜欢。 一行三人,皇帝与马娥一身嫁衣,二人亲热的搂在一起出场。 独留皇后一人穿着暗红色的喜庆衣衫,强装和蔼的走在后面。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裴纯浑水摸鱼的跪在人堆里。 即便这种时候也没将古渊的手松开,偷偷摸摸在众人的遮挡下,与人拉小手。 就在众人喊出按照老祖宗规矩,规定的称呼时,裴纯知道,马娥定然会不满意。 果然,就在众人行完礼后,顶上的皇帝不悦道:“今日是朕与爱妃的婚宴,你们把皇后放在前头作甚?”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寂静,上了年纪的重臣一时间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多吱一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率先喊出来的是右相马孝。 他这一开口,像是终于点醒了殿内众位官员,大家顿时跟着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将皇后给忽略了个彻底。 裴纯都不敢想象坐在高位的皇后到底是什么表情。 “平身吧!”皇帝满意了,皇贵妃马娥满意了。 皇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表情看上去也跟快死了一样。 裴纯带着古渊回到座位上,一抬头,便瞧见上首马娥与皇帝亲亲热热的坐在龙椅内。 马娥正轻启红唇,媚眼如丝的等着皇帝给她喂美酒。 开天辟地头一遭有女人坐上皇位。 裴纯见了:“……”果然,只要女人胆子大,没有什么是不能实现的。 底下坐着的重臣们显然已经震惊到失语。 半晌才有一位年岁不小的刑部尚书站了出来:“皇上,一个女人岂能……坐上皇位!” 他指着上首的马娥,语气艰难,最后四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刑部尚书与刑部侍郎同为皇后一脉,此时为皇后打抱不平,站出来也实属正常。 皇帝看着刑部尚书放肆指着自己爱妃的手指,有些恼怒的皱起眉:“张万谋,你放肆,居然敢指着朕的爱妃! 多年读圣贤书的礼仪难道被你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刑部尚书张万谋,似乎是被皇帝在意的点震惊到了。 他张张嘴,在另一侧皇后的眼神中,颓然垂下头,声音之中带着不服气的承认错误。 “是微臣的错。”可一想到面前的马娥抢走了皇后的风头,他便又不服气的补上一句:“可是皇上! 哪有女人能坐上皇位!” 喂完马娥的皇帝面色一沉:“怎么?你在质疑朕?” 皇帝这话一问出口,让原本就寂静的大殿越发死寂。 多数官员都是噤若寒蝉,只有少数的人,比如裴鼎,还能抬起头,在殿内巡视。 没见到嘉善的身影,他隐隐有些不安…… 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打圆场。 殿内气氛一时僵持。 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裴纯耳朵微动,便听外头倏然响起一声:“太后娘娘驾到,丽妃娘娘驾到,嘉善长公主驾到。” 那厢,跪地的裴鼎听到太监的吆喝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朝着殿门口看去。 却见自己的爱妻嘉善长公主,在健步如飞的太后与丽妃娘娘的身后。 被头发散乱的琴嬷嬷搀扶着进来。 明明午时入宫前还是正常的双腿,现在已经一瘸一拐。 低着头,但侧脸上指印通红显眼,嘴角还泛着一丝血红,唇上干燥爆皮。 像是一下午到晚上一口水都没有喝。 周围见此一幕的官员逐渐响起隐隐约约的小声议论声。 一个公主,竟然要顶着这样失了面子的打扮,来参加宴会。 这没有太后授意怎么可能?! 太后分明是在羞辱嘉善长公主! 羞辱的是嘉善,更是嘉善的驸马,信国公! 裴鼎懂了什么,面色难看的逐渐将拳头握紧。 裴清就在裴鼎身边,自然将公主娘的身体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他眼中神色深沉,给身边的担忧的施婉使了一个眼色。 提前让候在外边嬷嬷准备好软些的鞋子,还有宫外的马车 心中五味杂陈,虽然被四弟隐隐提过宫内的太后娘娘心向六皇子,在某些事情上并不会对公主娘有多少亲情。 今日一瞧,才发现原来四弟所说…… 太后竟是这般向着六皇子的? 裴纯也注意到了,她蹙眉,看着前方一脸威严的太后,满是敌意。 看公主娘的状态,分明是被罚跪了一下午,估计是到宴会开始,才被叫了起来。 罚跪向来都是让人跪在宫外的鹅卵石路上的,一段时间下来,双腿定然红肿青紫,严重些的流血不止,好几日都下不了床。 是因为爹爹之前公然在皇上面前表态,让六皇子去蛮荒之地,所以太后才迁怒了公主娘! 那厢,被琴嬷嬷扶着的公主娘显然是看见了隐在人群中的裴纯。 她谨慎的朝着裴纯微微摇头。 生怕自己的女儿因她而冲动,闹出什么大事来。 裴纯见到了,确实已经愤怒的不行,要不是古渊在她身边拦着,她现在早就已经踢翻面前的桌子闹起来了。 古渊一直牵着裴纯的手,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按住她的手背,防止她冲动。 “皇帝,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刑部尚书说的不对吗? 怎么能叫一个皇贵妃坐在皇位上? 还有,你不是早就与皇后成亲了吗?办的什么婚宴?!” 太后一上来,根本不去上首找座位。 而是站在大殿正中央,丝毫不讲情面的斥责皇帝。 底下众位大臣更是不敢发一言,个个都恨不得将脑袋扎在裤腰带里捂住耳朵,当没听见。 公主娘已经被琴嬷嬷搀扶着,到了裴鼎身边,坐下时疼的她面色一阵惨白。 给裴鼎心疼的直皱眉,也顾不得是什么场合,伸手便将人扶了过来。 那厢,坐在上首搂着马娥的皇帝,听到太后这般不讲情面的质问,冷下脸来。 但也知道给生养自己的太后一点颜面,下意识给马娥找理由:“爱妃今日身子不适,只有待在朕的身边才能好。” 第128章 告状 耳朵分神注意前方的裴纯:“……” 这踏马也能算理由? 果然,就在皇帝的话音落下后。 太后顿时气的神色微微扭曲。 眼神落在妖娆的马娥身上,目光微寒。 将人看的不禁瑟缩的躲进皇帝怀中,被皇帝保护似的搂得更紧了些。 二人活像是一对儿为爱抵抗不开明父母的苦命鸳鸯。 不过裴纯只是分了一个耳朵给那边,眼神则一直落在公主娘与国公爹那儿。 见公主娘忍着伤痛坐立不安时,伸手扒拉古渊,悄声问:“赴川,有什么止痛的蛊虫?” 古渊看了一眼公主娘的面色,他懂医,自然能瞧出公主娘并不止双腿受了刑。 更有身后,也被人打了板子…… “有,放心明澄,蛊虫已经去了父亲身边,父亲会懂的。” 刚才见到人的时候,一只幽暗紫色的蝴蝶便已经钻到了裴鼎的手边。 若他没看错,刚才爹搀扶娘的时候,顺便就将蝴蝶塞进了其手中。 裴纯松了口气,心中又忍不住泛起担忧,看太后这般强势的样子,琴嬷嬷一个根本护不住公主娘。 即便琴嬷嬷有武功,即便琴嬷嬷会医术,即便琴嬷嬷是个老练的宫中人,十分会看人眼色行事。 即便她有了上辈子的经历,特意叫娘亲每次进宫都带上琴嬷嬷。 可,还是不行,这次是罚跪,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不能再让娘亲随意进宫! 只要太后还是太后,权势还在,便是一百个琴嬷嬷都不行。 本来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能压垮公主娘半边。 更别说太后身边无数厉害侍从、大内侍卫,他们只要摁住琴嬷嬷一个人。 不会武功的公主娘便只能受刑。 那么多人,怎么挣扎的过! 也不知道娘亲的伤到底如何了…… “皇帝,哀家希望你记住,皇后才是你的发妻!”太后冷声警告。 眼神一瞬不瞬的落在龙椅上的马娥脸上。 裴纯被太后的话拉回注意力,她见到站在大殿正中间的太后,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寒光。 伸手阻拦了古渊要操控马娥体内蛊虫的手。 自己转头,与众位看热闹的朝臣一般,看向龙椅上的马娥。 眼神平静。 那厢,高台上的皇贵妃马娥像是看到了什么,她娇柔的缩在皇帝的怀中。 声音难过:“是啊,皇上,毕竟您与皇后娘娘才是发妻,妾身这般实在是,唉……” “让太后娘娘与刑部尚书大人为难不是妾身本意,皇上,就让妾身坐过去吧……”她嗓音娇弱自嘲。 马娥这般说着,手却没有一点从皇帝身上撒开的意思。 太后在宫中与各种女人斗了半辈子,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 马娥今日矫揉造作的模样,她不知道在别的女人身上看了多少,见此厌恶的直皱眉。 “既然皇帝已经封你为皇贵妃,那便有点皇贵妃的样子! 敢坐在龙椅上,真是嫌你马家昌盛了这么多年?” 底下的裴纯已经半抬酒杯,静静的注视着龙椅上的马娥。 其他的什么眼神、动作都没有,她相信马娥这个女人是聪明人。 果然,就在她放下酒杯的那一瞬间。 马娥哀哀戚戚的艰难挣脱了被皇帝拉着的手,低着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就要向皇后的侧面的座位而去。 可也就是她这番动作,好似让皇帝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他猛地拍向面前的桌案。 ‘砰!’的一声,震天响。 无辜的朝臣又一次跪在了地上。 听着上首的皇帝冷声说:“太后别忘了,朕才是赵国的皇帝。” 裴纯略觉失望,心道就这?这有什么攻击力? 果然,还是不能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她特意朝着公主娘那边看了一眼。 发现公主娘被面色不好的裴鼎牢牢的禁锢在椅子上。 分明是不让她下跪。 在周围一大片跪地的人中,只剩下了皇帝、皇贵妃、太后、还有公主娘。 而裴鼎自己则是低着头跪的端正。 裴鼎心中憋着一口气,心想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嘉善身子不好,今日跪不得! 他来替嘉善跪! 今日!就算他被皇帝还是六皇子,还是朝中的哪位言官弹劾,他也绝对不会让嘉善跪一下! 大不了就反了! 反正上辈子也不是没反过! 嘉善已经受了罚,难道还让她顶着疼痛的身子,给什么狗屁的皇帝老儿跪来跪去? 这么多年他早就受够了,重生回来他本就心怀愤懑,对皇室中这一群人都没什么好想法。 更别提今日嘉善受罚后,还要来参加宴会,被这么多人暗中指点。 分明是太后在借着嘉善警告他! 呵,太后今日的心意,他收下了! 这份大礼,他以后定要一份一份的都送给这群猪猡尝尝! 裴纯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她想的更为激进。 让她现在忍,不如现在就报复回来。 尤其是,马娥不能让皇帝立刻就与太后彻底闹翻的情况下! 她眼神巡视半圈,发现六皇子与剩下的皇子们都安静的跪在皇帝下首。 但公主这一边则不见八公主,也不知道十二皇子将人弄到哪里去了。 她缓缓挂起神秘微笑。 在太后的面色沉下来之前,她猛地站起身:“皇上!” 衣衫带起的劲风吹拂着古渊的脸颊。 古渊抿唇,有些猜到她是要做甚么。 裴纯这一嗓子动静不小,几乎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引了过来。 公主娘着急的差点站起来,要不是裴鼎在一边摁着,人早就已经飞到了裴纯面前。 完了完了,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若是明澄一个热血上头,对太后不敬,以后一个不孝的名声定然是逃不了了! 皇帝皱眉:“何事?”语气不耐,心道这小辈要是与太后一同来指责他,他今定要罚裴鼎那老小子一顿。 “皇上,我要告状!”裴纯朗声。 皇帝语气不好,心道这丫头难道没看见他正与太后僵持着,胆子可真大! “告什么状?” 第129章 讨回 “皇上,今日午时,八公主到我的府上,当着全府人的面,诅咒十二皇子早夭,说丽妃娘娘出身低。 还要让我的驸马与西疆通讯,说是六皇子有意与西疆合作!” 裴纯说完,又扬着下巴补了一句:“这件事情,八皇子与十二皇子都能作证!” 今日她原本只想借八公主今日的行事作风,好好杀一杀六皇子的锐气。 让他更雪上加霜一些。 但如今公主娘受了罚,还被太后带到了这么多人的面前,让一个皇家公主,被底下臣子看笑话,让别人指指点点。 既如此,那就也别怪她让六皇子一党不仅只是雪上加霜,更要折掉一个公主。 太后面色微变,视线寻找席上八公主的身影。 却没见到人,心中顿时暗叫不好。 那厢,皇帝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终于正眼朝着裴纯看了过来。 他怀中的马娥也眨了眨眼,娇柔的哎呀了一声,帮裴纯拱火:“八公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不是听了某些人的教唆啊…… 啊,是妾身失言,怎么可能有人教唆八公主殿下,殿下身边可都是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精心挑选的侍从呢……” 她这话的意思,直指皇后与太后挑唆八公主,让人去福宁公主府嚣张。 “你这小贱人胡说什么!”太后震怒,一下便失去了刚才身为上位者的睥睨。 几乎抓狂的指着高坐在龙椅上的马娥。 不过没什么用,皇帝已经听进去了皇贵妃的话,当即勃然大怒。 也不查证,也不顾太后的面子,特意朝身边的太监道:“传旨下去,废黜刘娆的公主身份,贬为庶人。 皇后管教不严,关在宫内禁闭三年! 掌管六宫之权移交皇贵妃。 六皇子毫无皇子之范,不仅不监察皇后,也不教养亲妹,罚俸三年! 下月便启程,去蛮荒之地! 巡查过后,回来再罚二十板子!” 裴纯垂眸,心道皇帝虽然生气,但很明显还有理智,知道留下六皇子与十二皇子斗蛐蛐儿。 这次分明就是要通过六皇子一党来打太后的脸。 不过这正合她意,娘亲总不能白白挨打,受人磋磨! 那厢,六皇子与皇后已经彻底傻眼,从裴纯提出这件事情,到他们受罚丢权不过几息时间。 就因为裴纯的一句话? 一个芝麻大小的事情,就受了天大的惩罚? 六皇子看着站在大殿中央,已经快要厥过去的太后,心下抓狂。 父皇已经是皇帝,怎么能容忍的了别人指着鼻子骂他。 祖母这是在后宫这么多年作威作福忘了吗? 还有,这是什么奇怪的惩罚,他都已经被罚俸了,怎么还要去那狗屁的蛮荒之地! 蛮荒之地到底有什么! 皇后则在哀叹,那可是她原本从太后手中,千般讨好,万般伏低做小,才抠出的管理六宫之权。 之前太后死死掌握着后宫,好容易她才将人哄高兴了,接过掌管六宫之权。 可谁想到,就因为裴纯这死丫头的一句话,便彻底没了! 至于她那惹事的源头女儿,刘娆,她一次都没想起来过。 儿子的计划她也知道,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就算是被人知道了,也不过是受两句皇帝的训斥。 可谁想到,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因为太后把嘉善当猴磋磨,惹怒了裴纯这个死丫头。 叫她当着着这么多人的面捅了出来。 还正好赶上皇贵妃今日风头正盛,皇帝为了皇贵妃顶撞太后的时候。 太后被皇帝这番决策气得发抖,忍不住将视线朝着后方直直站着的裴纯看过去。 眼中熠熠寒光几乎要将裴纯戳死。 可裴纯哪里会怕这些,昂首挺胸的立在原地。 太后见此更是气的手都抖了起来,她气急,迟迟不见皇帝低声下气,反而还被裴纯这丫头抓住机会,将了一军。 “母后,您年纪大了,这种场合不适合您,您回宫去休息罢!”皇帝摆摆手,一副烦躁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罚了六皇子与皇后,跟罚母后没什么区别。 希望母后能看出他的意思! 太后面色难看,看着皇帝身边的太监上前来请她,当即沉下脸。 不情不愿的转头走时,还丢给远处的裴纯一个冰寒至极的眼神。 裴纯毫不畏惧,特意直直的望过去,就那么平淡的看着太后怒气冲冲被请走。 上辈子太后娘娘没少默许六皇子对裴家动手,今日不过是她一点点反击,这就受不了了? 从今以后,马娥成了皇贵妃,这后宫是不是太后的一言堂还未必! 高处,马娥缩在皇帝的怀中,心道今日可真是让她感受到了属于欲望与权利的美妙味道。 “皇上,让跪着的臣子们都起来吧。”她轻声说。 寂静的大殿中,柔美的嗓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面色沉郁的皇后与六皇子二人只能装做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 毕竟现在这个马娥的风头正盛,只能暂避其锋芒。 皇帝听见爱妃说话,面色终于好看了不少,随手一挥。 像是没看见坐在远处,鹤立鸡群的公主娘。 或许是看见了,但也懒得去管,毕竟他现在心中只有他的皇贵妃。 裴纯重新坐回原位,举起酒杯,与龙椅前的马娥遥遥相碰。 那厢,远处的公主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上的疼痛褪去,她抬手,刚要抚摸自己的脸颊。 就被一直关注的裴鼎拦下,他拉着她的手,凑在耳边轻声道:“莫碰。 今日所受,有咱们明澄给你讨回来。 放心,这才只是开始。” 裴鼎的声音很低,话语间全是暗示。 今日嘉善被太后这般羞辱,他要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便不是男人! 不配做这个家的一份子! 长公主看了裴鼎一眼,又看了一眼远处与古渊凑在一起,在桌前欢乐啃红薯的裴纯,叹了口气。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早在明澄与玄衍重生回来后,她便猜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如今她反而成了导火索。 裴纯伸手,刚要再次拿起一个被御厨雕的焦黄可爱又软糯的红薯兔子,便见一个小太监悄声立在她的身后。 她挑眉,身子向后靠了一下。 小太监识相上前,在裴纯的耳边悄声:“皇贵妃娘娘让奴才问您。 蛮荒之地到底有什么,您非要让六皇子去?” 第130章 笑话 裴纯看了一眼远处,六皇子此刻面色苍白,低垂着眉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酒杯。 像是在难过自己受了罚,却还是没有逃过要去蛮荒之地的命运。 裴纯微笑,当然是前些日子,蛮荒之地闹起了疫病,皇帝为了解决掉那边得了疫病的人。 特地挑了一个,最不把人当人的孩子去解决,省得他自己背上不爱护子民的名声。 结果六皇子爱惜羽毛,把身子原因摆上台面暗中拒绝。 可裴纯知道,上辈子在同样的时间段,也发生了蛮荒之地的百姓闹起疫病的事情。 当时太子与六皇子统统装病,把皇上气得够呛,最后只能另找他人去解决这件事情。 结果,群情激奋的百姓们,连续杀了赵国派来治理的三个官员。 从最开始的疫病,逐渐将蛮荒之地演变成了无恶不作的四不管地带。 与雪原川一般,成了强者为尊的江湖人自治区。 最最重要的是,蛮荒之地是着名的人肉贩卖场、食人族聚集地。 从疫病开始,粮食短缺后,蛮荒之地中人便有了食人的习惯。 现在那边疫病闹的正凶,等六皇子到的时候,正好应该能赶上食人潮刚刚涌起。 这也是为什么,裴纯会让六皇子尽力折腾自己的身体,不让他去那么快。 后又让裴鼎进宫,建议皇帝,非要让六皇子去那边。 那食人的魔窟,她刚好也让六皇子好好试试! 上辈子,她给太子办事的时候,六皇子便数次叫人引她进入其中。 这辈子,她也让六皇子亲自去尝尝多好。 “本宫看六皇子在京城太闲,给他找些事情做。”裴纯随意敷衍小太监。 “对了,告诉皇贵妃娘娘,多谢皇贵妃娘娘帮本宫达成心愿。” 裴纯补了一句,顺手塞给小太监一锭银子。 在进宫前,裴纯特意给马娥递了一封信,上面就一句话‘打压六皇子,致其十月前出发蛮荒之地。’ 所以皇帝罚人的时候,顺势将六皇子去蛮荒之地的时间定了下来。 那太监笑眯眯的看着手中银子:“诶呦,福宁殿下放心。 咱们皇贵妃吩咐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哪用说两家话!” 小太监笑的谄媚,年轻的面皮贴合着皮肉,唇红齿白的模样。 一直默默关注着裴纯的古渊沉默,见那小太监笑的这般不值钱的模样,微微抿唇,眼刀略微锋利。 桌下的手忍不住用些力道,颇为不安的牵住裴纯。 她感觉到了,有些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 “明澄,他好看还是我好看?”古渊掐着嗓子,脸几乎都要贴上裴纯的面颊。 身后的小太监识趣退远。 裴纯还记得现在是在什么场合,随意敷衍:“当然是你最好看。” 古渊颇为不满的将脑袋伸了过来,悄声用上自己的心计,跟裴纯胡诌:“明澄,爹娘在说些什么?看上去好亲密啊。” 裴纯抬眸,只看了一眼,便了然道:“爹在安抚娘亲,准备回去给娘亲唱歌,哄娘亲睡觉呢。” 随便问问的古渊:“……” “爹娘可真恩爱,”他语气酸溜溜:“娘受了伤,还有爹哄着。 唉,不像我,我的妻子只顾着去给六皇子挖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唱歌哄哄我……”他哀怨道。 裴纯听懂了古渊的指桑骂槐,挑眉,看向古渊。 只见他一脸幽怨的眼神盯过来,乌黑的长发顺滑的披散在他的肩膀上,在昏黄的宫灯下,一身红衣衬得他昳丽的脸颊越发白皙,嘴唇也红润的像妖精。 像是夜半趴在负心人床头的痴情女鬼。 幽深,潋滟。 她莫名被勾引,也不顾现在是什么场合,抬手抚摸上古渊的侧脸,轻轻揉了揉,带着假笑:“爹爹晚间可以给娘亲唱歌。 我晚间可以让你唱歌。” 她嗓音平和,手中动作也非常温柔,但话语的内容是那么冰冷。 古渊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蹭了蹭裴纯的手,失望的拖长声:“明澄……” “你已经许多日都未曾与我亲密了!”他语带委屈。 裴纯收回手,声音冷酷:“你的手受伤了,我又不是禽兽,这种时候还要你劳作!” 古渊蔫了,愤愤的看着面前的糕点,气的往嘴里塞了好几个。 裴纯摇摇头,又像抚摸小狗一般,摸了摸古渊后背的头发。 凌晨时分,这场荒唐的婚宴终于结束。 裴纯起身,与古渊一前一后的去接应走路都费劲的公主娘。 看着公主娘头发散乱,眼皮沉重,脸色苍白的模样,裴纯心疼。 “娘亲,咱们快些,让爹背着你吧!” 她话音刚落,远处一个带着好奇的声音便远远的传来。 “哎呀,嘉善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要人扶着?” 平国公夫人惊讶的迈着小碎步,从后面赶了上来。 裴纯听见了,厌恶的皱眉,但眼下公主娘受了伤,最重要的是先治疗。 她没打算理身后癞皮狗一般的平国公夫人。 头都没回的扶着公主娘朝宫外走去。 “诶诶!嘉善,福宁,别走啊,听说嘉善今日惹怒了太后娘娘,被罚的不轻呢,现在如何了?” 她说的内容是询问,可语气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裴纯脚步微顿,与另一侧扶着公主娘的大哥裴清对视一眼。 后者眼神微眯,已经默认裴纯现在可以搞事。 裴纯哼笑一声,将公主娘的手臂搭在前方的裴鼎脖颈处。 自己斗志昂扬的将脑袋拧了回去。 身边古渊一同停下脚步。 “国公夫人是有什么事吗?”她拦住正抻着脖子幸灾乐祸看向公主娘背影的平国公夫人。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听说嘉善受罚,来看看她而已。”平国公夫人不耐烦应付面前的裴纯与古渊两个小辈。 转头就要绕过他们二人,从侧面追上去。 裴纯无语,四下扫视一眼,发现平国公不在,只有几个小丫鬟远远的立在平国公夫人身后。 这条出宫的路上,周围零星几对儿夫妻行色匆匆,生怕自己卷入了即将要起战火的场面中。 各个全都低着头,溜着边儿悄咪咪的出了宫门。 裴纯见此,哼笑一声,一点都不客气:“既然没事,那您就别去找我娘亲了!” “你这孩子说甚么呢,我找你母亲是要去看看她,我这正好有一瓶上好的药,带给你母亲去。” 平国公夫人说着,将手心的瓷瓶在裴纯面前晃了晃,语气中满满落井下石。 “不用了!国公夫人的心意裴家收下了,但这么晚了,我娘亲还要休息,您就别打扰她了!” 裴纯被这癞皮狗烦的不行,只想叫人赶紧滚蛋,别来打扰她们一家人。 “你这孩子可真是,你娘亲现在也未休息,我见见怎么了?!”平国公夫人语气刻薄。 执意想看公主娘的笑话。 第131章 打破 裴纯在心下暗暗啐了一口,生出几分火气:“国公夫人,我娘亲就算再怎么被罚,也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您可知道?” 她语气明晃晃的威胁。 平国公夫人面色毫无变化,之前给裴纯这个小贱人的头面价值十几万两白银,可把她心疼坏了。 难得能看见嘉善被罚,她若不去看笑话,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个头面! “福宁,我可是你的长辈,嘉善都还未说什么呢,你子代母权不好吧!”平国公夫人冷声指责。 “平国公夫人若是不满意,您大可以去找皇上鸣不平!”裴纯冷声回怼。 平国公夫人被噎住,她难以控制的指着裴纯:“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难道嘉善平日里就这般教你?!” “我娘亲怎么教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现在有些烦人知道吗?”裴纯横眉,言语犀利。 平国公夫人气结,指着裴纯鼻子的手开始颤抖。 “你!你!你这个小畜生!我是你大姨母!” 裴纯耸肩:“姨母?骂自己外甥女的姨母?” 她嗤笑一声,不屑转身。 身后,平国公夫人气的脸红脖子粗,看着裴纯的背影,愤愤的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小的鹅卵石。 毫无国公夫人的体统,朝着裴纯的脑袋便扔了过去。 这个小贱人!拿了她那么好的头面,还不让她看笑话,抠搜的要死! 怎么不现在就去死! 那厢,裴纯走在前面,早就听到了后面平国公夫人的动静,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想跟她比谁扔的准?谁扔的砸人疼? 呵! 她松开拉着古渊的手,一个反身,在石头即将接触到她的后脑时,猛地接住飞来的石块。 回手便朝着平国公夫人的额头击去。 古渊见此,默默收回要伸手替裴纯挡住鹅卵石的手。 裴纯没收着力,只要被这块鹅卵石击中,平国公夫人定然鲜血淋漓! 跟这种癞皮狗她没什么话好说,但必须得打一顿出出气。 就算是在皇宫内打人会被人称一句嚣张,她也要打! 反正先动手的不是她! 裴纯动手的毫不犹豫。 平国公夫人看着面前朝她额头飞来的石头,忍不住瞪大双眼。 听着鹅卵石带起的破空之声,她吓得瞳孔紧缩。 “啊!!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平国公夫人捂着已经流血的额头,朝裴纯吼道。 “本宫这可是反击,平国公夫人莫要忘了,是您先对我动的手!” 裴纯轻蔑的扫了她鲜血淋漓的额头一眼,牵起古渊的手,转身便朝宫外走去。 * 马车上。 二哥裴粹已经在其内等候许久,见到被几人搀扶上来的长公主,担忧的先把药膏塞给裴鼎,让他帮忙上药。 古渊与裴清在另一辆马车上。 裴纯反手将马车门口的帘子放好,轻轻敲了敲马车壁:“快些,马车内太暗了。” 外头侍从应是,牵马的动作比之前还要快几分。 裴纯转过身来。 马车内光线颇暗,但她能清楚的看见公主娘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 “娘亲,太后都对您做了什么?罚跪了多久?”她冷着嗓子询问。 “从入宫开始,我便在御花园里跪着,许多人都瞧见了。 明日京城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波。”长公主声音暗含担忧。 她知道太后是在通过她敲打裴鼎。 杀鸡儆猴,所以才会让她在御花园一直跪着,让所有人都知道违逆太后,惹怒六皇子的下场。 “哪里只有这些!”琴嬷嬷忍不住为公主娘打抱不平。 “太后娘娘哪里是只让主子跪着,明明之前还挨了不少板子。 还叫主子跪在烈日下一动不能动!” 同样都是太后的亲生孩子。 怎么六皇子就能随意对裴家出手,裴家还不能反抗一下? 这偏心都偏到姥姥家了! 公主娘疲惫的闭上眼,靠在裴鼎的怀中,任由他小心翼翼的与裴纯一同帮她上药。 裴纯在一边听的火大,将手中两个装着不同药膏的瓷瓶磨得咯吱直响。 “明澄,别把药膏弄坏了。”二哥裴粹轻声提醒,手中已经摸索到了公主娘手腕上,刚要号脉,猛然察觉手下触感不对。 他低头,发现长公主的手腕上一个血红青紫的指印赫然在目。 裴粹:“太后娘娘叫了太监来对付娘亲?” 他现在也想搓瓷瓶了! 一般宫内女人之间的争斗,都是由力气大些的嬷嬷来动手。 可娘亲手腕上的伤口,分明就是男人才能攥出来的! 长公主闭着眼,没有回应。 裴纯叹了口气,将药膏放下,出了马车帮侍从赶马去了。 还是快些将娘亲送回家中去吧。 让人躺在榻上,仔细看看有没有别的伤口! 真难想象,一个母亲,居然会对自己的女儿这般…… 啊不,这是皇家,皇家中哪还有什么亲情呢? 父杀子,母杀女,可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公主娘被裴鼎脚步匆匆的抱进了府,四哥裴彻与五哥裴净早就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 他们俩一低头,便见公主娘的脸颊,还有膝盖处,深红的血迹在布料上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图案,脸色沉了下来。 “原来四哥说的竟然是真的。”五哥裴净喃喃。 跟在人群后面,一群人呼呼啦啦的进了裴鼎与公主娘的卧房。 只有古渊,顾念着自己不是儿子的身份,还有男女大防,没跟进去,选择等在外头。 裴纯刚要与大嫂,帮娘亲把衣衫换下来,就见面前的公主娘睁开眼。 扫视几个担忧的孩子,轻声开口:“都先出去吧,明澄与你们爹爹照顾我就行了。” 四哥裴彻最聪明,当即就知道这是娘亲有话要问。 在五弟愣神的目光中,率先出手,将人薅了出去。 身后跟着大哥大嫂,与二哥裴粹。 大哥裴清见到站在门口的古渊,有些不放心的问:“平国公夫人如何了?走时是什么态度?” 古渊想了想,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她骂了明澄,还想用石头丢明澄,然后被明澄反击,打破了脑袋。” “不过当时平国公夫人身后的侍从也没有上来管明澄,就生生看着他们主子挨打。”他默默补了一句。 裴清:“……”他就知道! 不过算了,没事,毕竟是平国公夫人先上赶着来找茬的。 明澄没当场将人杀了已经足够顾忌了。 那平国公夫人也当真是个傻的。 有自己的公主府不住,主动跑去住进平国公府,没有一点身为公主的威严。 当年还傻乎乎的自降身份,要求京中人都要称呼她为平国公夫人。 这么多年下来,人们都快忘了她也是个公主了! 平国公府的下人没去纠缠明澄,估计代表的就是平国公的意思。 人家挨打的正主都没表现什么不满,那他的妹妹打人也没事! 裴清这般劝慰自己。 屋内。 公主娘看着面前乖巧趴在床上的裴纯,轻声:“明澄。” “嗯?娘亲想问什么?” 她正在伸手翻找公主娘身上的伤口。 “可否告知于我,你上辈子在蛮荒之地经历了什么? 才会这般执拗的,非要让六皇子也去一次蛮荒之地?” 公主娘睿智的眼神落在裴纯身上,像是看透了一切。 第132章 审问 裴纯正在翻公主娘袖口的手顿住,抬眼,与裴鼎对视一眼。 “哪有什么事,只是提前知道蛮荒之地是一个好地方,我这才想让六皇子去长长见识的。” 她声音平静。 知道内情的裴鼎叹了口气,伸手扶着长公主翻身,将其盖在后腰下的衣裙拿开。 看着腰下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模样,甚为心疼的掉下泪来。 裴纯也看见了,躲避娘亲的视线,用布巾帮公主娘清理干净。 现在公主娘的腿上、腰下、手腕、脸颊,没有一个好地方。 不是青紫,就是血肉模糊,伤口骇人,只能趴在床上好好养着。 “玄衍,你呢,你上辈子在蛮荒之地经历了什么?” 长公主趴在枕头上,疲惫的问出声。 裴纯听着,逃避似的下床帮娘亲倒了一杯水。 她身后,给自己媳妇擦药的裴鼎手一顿。 裴纯听到国公爹抖着嗓子,语气强装轻松:“还能是什么事情。 为了在那群食人族手中救下咱们闺女,被人生吃了罢了。” 长公主沉默,半晌没出声。 屋内气氛安静的叫人窒息。 背对着木床的裴纯眼睛陡然酸涩起来,她忍不住为裴鼎恼恨道:“是六皇子奉了皇帝的遗旨,叫人暗杀爹爹。 爹爹进去那里之前,本就受了伤,才没能从那里逃出来!” 控制她去蛮荒之地的太子已经被她给杀了。 可御蛊人的身份与六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上辈子她为太子所做的事情中,到底有没有六皇子的手笔。 但她只知道六皇子现在是她的死敌! 裴鼎也沉默下来,哀叹一声。 一时间,卧房内只剩下外面夏蝉的鸣叫声。 给公主娘上好了药,裴纯垂着脑袋,走到古渊身边,将自己整个人都扎进了古渊的怀中。 忽略几个哥哥担忧的目光,将自己藏进古渊的胸前,伸手死死的抱住他。 古渊懵了一下,听到抽泣声心中一紧。 担忧的垂下脑袋,寻找裴纯的眼睛,发现看不到后,就伸出胳膊环住她。 用自己的身体给裴纯带去安全感。 感受到胸前逐渐湿濡的衣衫,古渊面目严肃,紧张的手心微湿:“明澄,我在、我在。” 怀中人的抽泣声越来越大,古渊急的都快团团转起来,手掌在裴纯的背上的衣衫上一会儿抓紧,一会又上下摩挲。 裴纯哭了好一会儿,将古渊胸前的衣衫都弄湿了一大片。 哭到嗓音沙哑,才渐渐停下:“我们明日去审庆人。” 古渊有些微愣,似乎是没想到裴纯会将话题跳转的这般快,但还是点头答应。 庆人这个太监被抓回来的这几日一直都在地牢内,妄图通过不吃不喝将自己饿死,可裴纯特意叫人将其绑起来。 往他肚子里面灌了许多的剩饭剩菜。 已经磨了此人许久的性子,明日去审问时间正好。 凌晨的景色,如同一幅淡墨渲染的山水画,静谧而深邃。 星辰似乎也感受到了晨曦的召唤,一颗颗渐渐隐没于光亮之中。 许是前一日睁眼的时间太久,裴纯与古渊第二日睡到午时才起。 她先去瞧了一眼公主娘的身子,确定其身上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且没有恶化,甚至还有愈合的趋势,这才放心下了地牢。 长公主府的地牢平常很少关人,所以建设的稍微有些简陋。 小小的监牢没有窗子,一进入其中便闷热的叫人喘不上来气,潮湿的泛着泥土的味道。 还有上一个芍药死时遗留下来的血腥味道,混合着庆人自己的屎尿味儿。 实在叫人说不出的恶心。 裴纯与古渊缓步走到庆人面前。 只见他头发散乱,浑身泛着酸臭。 见人来了,唯一完好的眼珠微微转动,似是在确认来人到底是谁。 “庆人,许久未见。”裴纯肿着眼睛。 昨夜回到房间后,她还是忍不住,趴在古渊怀中又痛哭了一场。 古渊没见她这般哭过,只能手忙脚乱的把她抱在怀中,像哄孩子一般抚慰着她的后背。 伴随着温柔的摇晃和轻拍。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结果今早起床她才发现眼睛肿了。 肿的像被人打了两拳。 庆人太监脸颊脏污不少,他被裴纯的声音唤醒。 反应过来后,当即愤恨的挣扎起来,被绑在木桩上的双手忍不住奋力动弹。 像是想直接下来,亲手打裴纯一顿。 管家爷爷立在一旁,见此挥了挥手中的长鞭,做恐吓状。 裴纯笑眯眯,伸手接过管家爷爷的鞭子:“爷爷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管家爷爷点头,拔出堵住庆人嘴巴的破布,退了出去,临走时还狠狠瞪了一眼正在挣扎的庆人。 庆人仅剩一只完好的眼睛恶狠狠的瞪向管家爷爷,像是恨不得瞪下一块肉来。 “啧,这么多天,都是管家爷爷在用剩菜剩饭,一口一口的喂你,保你不死,你这般瞪着爷爷作甚?” 裴纯用鞭子弯曲的弧度,划了一下庆人微鼓的肚子,带着笑意问道。 “滚!贱人!贱人!” 庆人的嗓音沙哑,倒是比上次裴纯见到时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这么多日,长公主府无一人来审问他,却让他想死都死不成。 每日肚肠撑得他肚皮好像都要破掉,生生折磨了他这么久,实在是可恶至极! 裴纯掏掏耳朵,当做没听见,完全没把庆人的叫骂当回事。 “本宫只问你一件事情,回答了,本宫给你一个痛快。” 她吹了吹鞭子上的倒刺,看着庆人的目光意味深长。 庆人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裴纯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他。 他下意识问:“什么?” “六皇子斗兽场的地图。”裴纯能猜到大概入口在哪里,但里面的情形不甚清楚。 进去那里面最深处还需要腰牌,上次三哥四哥进去了,但没有腰牌,也只能在外围简单看了个大概。 庆人沉默,这个地址他若说了,也离死不远了,可他若不说,岂不是还要在此处受着这般酷刑? 他不相信自己丢了这么久,六皇子不着急。 万一六皇子还在寻他,那他是不是还有活着的机会? 庆人的沉默,让裴纯看出了他的犹豫。 也大概猜到庆人的想法,所以裴纯淡声开口:“别想着六皇子会来救你了,他现在也自顾不暇。 皇帝现在不仅下了旨让他去蛮荒之地。 还将他去的时间也定了下来,他现在正忙着招揽郎中呢。”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那就不得不提在六皇子府混的风生水起的江兴仁了。 古渊见庆人神色中略有动摇,轻声搭腔:“蛮荒之地的疫病已经泛滥。 以六皇子的身子,去了那边,谁知道还会不会活着呢……” 庆人听着更加沉默,他抬起头,问了一句:“若我说了,可否给我个痛快?” 为这群皇室子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他岂会不知这群皇室子的手段。 从他被抓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定然是比死还不如。 “当然,本宫不爱为难人,也不爱审问人。”裴纯说的冠冕堂皇。 古渊听罢,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看向庆人,语气诱惑:“说出来吧。” 不说他就上蛊虫了。 庆人看着古渊指尖的虫子,识趣的低头笑笑,轻声启唇。 第133章 约见 “我需要笔墨。”庆人的嗓子恢复了些独属于太监的尖利。 他自从进了宫的那一刻起,便没了亲人,跟在六皇子身边,也是皇后娘娘看他办事能力不错才去的。 裴纯对庆人的识时务非常满意。 随意抬手,便轻松用鞭子将绑着庆人的麻绳抽断。 准备好的笔墨也落到了庆人面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庆人放下手中纸张,忐忑的问道:“那上面所有我知道的位置都标注清楚了。 福宁公主……想让奴才、我怎么死?” 他只想死的痛快些,不想再经历每日被喂得,要将肚肠撑爆了的痛苦。 裴纯低头看清楚纸上内容,见上面甚至细节到斗兽场存储军粮的地方都已经标注清楚,下意识与古渊对视一眼。 “知道了,本宫验证过后,会来给你个痛快。” 庆人终于舒了口气,面容之中多了几分解脱。 没受什么罪就死了,挺好。 反正他也没亲人,死了就死了吧。 只是希望六皇子在察觉到他被抓时,能反应过来,提前将斗兽场关闭,别被福宁公主抓到把柄。 庆人怔怔坐在原地,有些释然的看着墙上烛火。 也不知道外头到底是什么天气。 外头是一片艳阳天,阳光照耀着路边挺拔的树木,叶子影影绰绰的随风飘摇。 裴纯带着古渊回了福宁公主府,转头便叫管家爷爷给十二皇子写了拜帖。 剩下的,就是坐等十二皇子回帖。 十二皇子刚算是半扳倒皇后,定然正春风得意。 不过,按照皇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一家独大的性子,六皇子以后指不定就什么时候得到了皇帝的嘉奖。 既然如此,还不如借着十二皇子的手,再狠狠打击一波六皇子。 在其还未缓过劲儿来之前,便将人踹的更深些! 而且,若她没猜错,皇帝定会找机会平衡两位皇子手中权势。 这次十二皇子要是再强盛几分,皇帝自然也会罚十二皇子一顿。 一箭双雕,让两头都受罚,两头都没有一家独大的,多好! 裴纯这般想着,已经将古渊牵回小院,抱住古渊,踮起脚轻轻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神色间满是欣喜。 手下却陡然摸到古渊今日竟然没有穿内衬,只一件单薄的外衫穿在身上,袖口内空荡荡的一直延伸上去。 她惊讶的抬眸:“今日穿的这般凉快?” 晨起穿衣时,她睡的迷迷糊糊,都是古渊帮她穿好,所以她还不知道今日古渊穿的这般清凉。 古渊矜持的挺着自己修长的脖子,微微点头,期待着裴纯说些什么‘不许穿这么薄的衣衫,给外面的女人看’这种话。 结果裴纯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表示。 等待许久的古渊:“……” “明澄没有想要跟我说的?”他质问,语气中都是不满。 裴纯不太懂,眨了眨眼,装作想通的模样,色眯眯的捧着古渊的脸,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发出清浅的‘啵’一声。 古渊得意的仰头,心中好受了些,但还未看见明澄的占有欲,他依旧有些不满。 暗示满满的开口:“明澄不怕我穿这身衣服出去,被别的女子瞧见?” 裴纯摇头:“不怕,赴川穿什么我都喜欢,不会限制你。” 他在赵国为质多年,本就不如在西疆自在,若穿什么她还管,还要不要他活着了! 古渊一怔,像是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回答,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 “我还以为明澄会说,这样穿衣太过暴露,被人瞧见了,渊的清白便不在了。” 裴纯一顿,霎时失笑,也明白了古渊到底是在意什么。 哄着人,孩子似的占有欲满满的开口:“那你以后不允许穿这种暴露的衣衫! 要穿也只能穿给我看!” 古渊满意了。 幼稚又浮夸的得意洋洋应下:“好,那以后我只穿给明澄看!” 明澄只要求他的穿衣,没有要求别的男子,这不是爱是什么! 裴纯又将古渊的脸颊捧起,小鸡啄米似的轻巧的碰触他。 古渊眼神迷蒙的回应。 身上又热了几分,心里软的像是揣了一块棉花。 翌日,雨声滴答。 裴纯是在雨水喧闹的声音中醒来的,明明外边是绵绵细雨,可敲在房顶上,到达裴纯的耳中,便成了难以忍受的大雨声。 她往古渊的怀中缩了缩,期望用古渊的身子帮她挡住外面吵闹的雨声。 显然,古渊非常懂得,他扯过被子,将其捂在裴纯的耳边。 雪白胸膛上的吻痕,一览无余的展露了出来。 外头传来管家爷爷拄拐的声音:“姑娘,姑爷,十二皇子的回帖来了,邀您今日午时在城外马场一聚。” 裴纯脑袋发蒙,下意识抬了抬手以作回应,却忘了管家爷爷在外头,看不见屋内人的动作。 还是古渊朗声回了一声:“知道了。” 管家爷爷这才走远。 不一会儿,被子下均匀的呼吸声再次传来,古渊失笑。望了望外头的天空,没有打扰裴纯睡回笼觉。 等裴纯睡饱了醒过来时,人已经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她看着外面不断移动的草木,有些懵:“我们去作甚?” “去见十二皇子。”古渊淡声,倒了一杯温热的黑芝麻糊递给裴纯。 “哦,原来他已经想清楚了,我还以为他要等多久才会想通。”裴纯打个哈欠,泪珠还在眼角边转悠。 十二皇子不是傻子,哪有天上掉馅饼的这么好的事情。 他身为皇子,本就是最能研究皇帝心思的那一类人。 岂会不知将六皇子打压太狠的风险? 皇帝现在还康健,若他做的太过,必然会引起皇帝的忌惮,到时候,死了六皇子,还有无数个皇子等着上位。 古渊听了,微微一笑,马车比外面阴天还要昏暗的光景,好似都在这一瞬间也跟着明亮了起来:“毕竟是做皇子的,谁不想赌一下呢。 若成了,六皇子以后能不能爬起来还是未知数。” 他说着,眼神微微眯起,拿出帕子帮裴纯擦了擦嘴角沾染上的一点黑芝麻糊。 妖精似的调笑着开口:“呀,我的明澄中毒了,瞧瞧,都冒出黑血来了!” 裴纯下意识舔舔唇角,加了糖的香甜黑芝麻香味在嘴巴内蔓延开来。 “那我也要让你也中毒!”她凑上前去,用自己的鼻尖轻蹭古渊的鼻子,含含糊糊的开口。 古渊笑着抱紧裴纯,低下头,轻轻舔舐面前软糯的黑芝麻糊。 第134章 拼杀 马场内因下雨的缘故,空无一人。 满地泥泞,空旷的伫立在原地。 十二皇子与八皇子单独撑着伞,朝正在下马车的裴纯望过来。 左相窦宇带领着御林军,安安静静的隐藏在马场周围。 裴纯看着左相与丽妃娘娘相似的长相,忍不住挑眉,心道原来扬州瘦马也有亲人。 不过这位年过四十却保养的非常好的左相,确实是因为丽妃娘娘的福荫,与皇帝的偏宠,才能在官场上一飞冲天。 只用了不到十年,便从一个小小秀才,做到了左相的位置。 实属厉害。 “福宁表姐。”十二皇子率先躬身行礼,整个人都透露着友善的意味。 倒是后面的八皇子,看见古渊依旧跟在裴纯身边,有些不屑,不过也没表现出什么。 毕竟弟弟现在想要笼络裴家。他也不傻,会主动找事去惹裴家。 “十二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左相大人,请吧!”裴纯看着布满马场周围的御林军,语气带笑。 接着伸手,将袖口处的斗兽场地图翻出。 两只细白的手指夹着薄薄的一张黄纸,在细雨带来的微风下上下翻飞。 昨日帖子上已经写的很清楚,只要十二皇子肯来,她便将斗兽场的地图交给他。 十二皇子的眼神在裴纯的脸上转悠一圈,像是在确定裴纯将这张地图拿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最后才落在她的手上。 “福宁表姐对孤可真好。”十二皇子笑着,可眸中全是谨慎。 毕竟若这地图真这么好,为什么裴家不主动拿去朝皇帝邀功。 怎么这好事反而轮到他了…… “十二皇子殿下莫要多想,裴家只是不想要六皇子好而已。 这东西,算作是裴家一点小小的心意。”裴纯感受到了十二皇子的犹豫,下意识解释。 毕竟斗兽场里面还有六皇子的私兵,她可不想牺牲自己家公主府里,那仅有的几个零星侍卫,去当马前卒。 到时候惹人眼球不说,还容易白白牺牲了侍卫们的性命。 况且今日是她要坑人,若不真诚点,谁会上当受骗呢…… 裴纯笑容真挚,将手中的地图向前递了一递。 十二皇子将信将疑,心中虽然犹豫,但还是一咬牙,伸手将地图接了过来。 富贵险中求,父皇的孩子中,只有六皇子比他年岁大,也比他更容易当上储君。 如果这次真能将六皇子摁住,以后他便是父皇的孩子中年岁最大的。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手中地图,将其上画的细小的道路都记清后,这才转手递给身边的八皇子。 裴纯也知道十二皇子的想法, 她看着八皇子的目光中,略微带着一丝不可见的怜悯。 啧,谁让这货是皇帝兄弟的儿子呢…… 八皇子低下头,看着上方直指马场旁村落的箭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若能扳倒六皇子,他弟弟的储君之位便是板上钉钉! “走!”他大手一挥,身边的御林军便顶着雨朝着一旁的村落摸去。 左相窦宇经过裴纯的方向时,特意朝裴纯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跟上八皇子的步伐。 明明此人年过四十,可却一点都不显老,长着与十二皇子一模一样的脸,却比十二皇子更加成熟,一身儒雅男人的风范。 充分说明了外甥肖舅。 裴纯颔首回礼。 “对了,福宁表姐,前两日宴席之时,孤瞧着嘉善姑母走路有些不利索,我那儿正好有一瓶上好的药膏,一会儿我叫人给您拿去。” 十二皇子对于长公主的伤势心知肚明,但他没说出来,而是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裴纯虚与委蛇,笑着点头。 最后,又试探的问:“咱们不跟着八皇子殿下一起过去吗?” 她实在是迫不及待的想瞧瞧十二皇子与六皇子手下人打的不可开交,互相狗咬狗的场面。 十二皇子微愣:“既如此,那咱们便去瞧瞧。”他视线转向裴纯身后的古渊:“表姐夫可要好好保护福宁表姐。” “那是自然。”古渊手中的纸伞微微晃动。 裴纯与十二皇子走过泥泞的马场,在找到那藏匿六皇子私兵的,所谓的村庄之时,前方的御林军与‘村民’们正在对峙。 ‘村民’们各个都是高壮的成年男子,也就武器还像一点村民的样子。 手中高举锄头、镰刀、还有乱七八糟的菜刀、木棍。 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堵在村庄门口,口中高声叫嚷:“滚!都滚出去!你们这群朝廷的走狗!” 带头的八皇子面色不耐,一脚便踹翻了在前方堵着路的布衣男人。 恶狠狠的吩咐:“谁再挡路,杀了了事!”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一群御林军便高举长枪,朝面前挡路的一群人挥舞过去。 鲜血登时染红土地。 血肉被穿透的声音越发激化双方的矛盾,两方人顿时红着眼睛,互相举着武器拼杀了起来。 双方都是按照兵卒来培养的,一招一式总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八皇子啐了一口,骂道:“这群挡路的贱奴才!” 把这群人杀了有什么用?难道不怕斗兽场里面的人逃跑吗? 她记得六皇子的私兵不少的来着…… 裴纯将视线放在人群身后。 那里是左相窦宇的位置。 其人老神在在的抱臂等候在一边,三个御林军将其保护了起来。 看此人的样子,估计是别的入口已经被其派御林军围了起来。 啧,御林军都能听命于他,这人的能量不小啊…… 裴纯在心中念叨,没注意看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藏在泥水中的石头。 脚踝处不平衡的一歪,身子就跟着斜过去。 十二皇子吓了一大跳,刚要伸手接住裴纯,就见其身边的古渊快速伸出手臂,轻松搂住裴纯的腰肢。 眨眼间就将人扶正回来。 没让人倒在这满是稀泥的地上。 十二皇子表情微微一变,他试探的问道:“西疆三王爷原来竟是会武功的?” 他可没忘之前八哥在质子府被刺杀的消息。 古渊感受到了他的试探,略带不舍的放开臂弯的细腰。 转头朝十二皇子微微一笑:“不过是这几日一直跟着明锦学些手脚招式罢了。” 十二皇子眼神一转,想起裴家老五是在雪原川求学,心中升起的怀疑消退了一些:“原来是这样。” 他装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又在侍从的搀扶下向前走了两步。 半晌,背对着古渊与裴纯,突然出声:“可为什么,福宁表姐一个常年练武的人,都没躲过脚下石块。 反而是三王爷能反应这般快,伸手扶住福宁表姐呢?” 第135章 禁药 十二皇子出其不意,再次试探。 裴纯顿觉不悦,刚要上前怼十二皇子。 就感觉衣袖被扯了一下,她眼神微转,闭上嘴。 紧接着,就听古渊淡声:“自然是渊与福宁离得近,顺手将人接住而已,十二皇子若是不信,以后成亲了自然会懂。” 十二皇子:“……”他刚才是不是被喂了一嘴狗粮? “哦?竟是这样? 孤还未有正妻,是孤有些孤陋寡闻了。” 不过既然这小小质子这般回答,那估计他也试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十二皇子将视线移开,暂时放弃试探。 古渊美滋滋的偷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碰了一下裴纯的臂弯。 神情骄傲。 裴纯:“……”好好好,这也能成你兴奋的理由是吧! 远处,双方火拼的越发厉害,几乎是双方都挂了彩,还有好几个血淋淋脑袋已经滚落到了地上。 裴纯看着地上鲜红的血迹被绵密的雨丝冲刷,逐渐向四周蜿蜒,有些恶心的皱眉。 那厢,八皇子已经忍不住,推开了身边的侍从,提着剑便去了御林军其中,与‘村民’们厮杀起来。 面色凶狠,额角的青筋暴起,浑身都被雨水浇的湿淋淋的。 御林军见此不得不抽出人手,保护八皇子,有人反倒因保护八皇子被刺伤。 结果还被八皇子嫌弃受了伤的行动慢,碍手碍脚,被推远了许多。 裴纯眯眼,神情有些无语。 十二皇子见此微微皱眉,朝着身后的侍从微微低声说了几句。 那侍从便小跑着朝左相的方向而去。 不过一会儿,在远处看着的裴纯就见那群御林军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放弃正面厮杀。 而是用自己的人数优势挨个包围‘村民’们,将其全都屠杀干净。 只留下满地鲜血。 裴纯不由得朝十二皇子侧目,心道这人还是个聪明人,那八皇子明显只会横冲直撞的上前莽。 这十二皇子倒是个会用脑子的。 至于那边的左相窦宇,竟然就看着八皇子在前面冲锋…… 前方的八皇子已经带着不少人冲进了村子内,不仅在一家井中找到的进入地下的入口。 甚至还在各个遗留的屋内抓到了属于六皇子的不少私兵。 还有在一口大井边,抓出来几个守卫井口的‘村民’。 随手将正在燃烧的大捆迷烟扔进地道内,等待半晌后八皇子才带人下去。 “福宁表姐,走吧。”十二皇子的身子忍不住前倾,双脚都要迈出去了。 分明是已经等不及。 裴纯随意点头:“走吧。” 她也有些迫不及待,毕竟之前还未见过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如今正好进里面去看看。 在看到足足有两人宽的井口时,她眼中划过一丝微讶。 这么大的……入口?这不是长了眼睛就能看出这儿不对劲? 六皇子这般明目张胆? 二人准备下井时,古渊特意在袖中翻了翻,将叠放在一起的蓝色的布条翻了出来。 裴纯挑眉:“这是做什么的?” 古渊不说话,只是松开牵着裴纯的手,蹲下身,垂头仔细将其中一个布条系在裴纯脚前的长裙上。 “里面本就是泥土地。今日雨天,不少泥水都顺着井口流了下去,我帮明澄系上裙子,免得弄脏。” 裴纯听罢,无所谓的点点头,还配合的站直了些,方便古渊系后面的裙摆。 自成婚以后,她所有的衣衫、首饰、香料等等,全都被古渊一手包揽。 各种新鲜的料子送进来,全都由古渊为她亲手缝制衣衫。 所以,古渊珍惜一些身上穿的衣衫裴纯也能理解,且非常乐意配合。 古渊则是本就知道今日外头有雨,所以在为明澄挑选衣服的时候,特意选了一个短裙摆的衣衫。 不过地道内,定然会有大量的雨水流进去,全都是泥土,所以还是将前后两后头都系上安全些。 古渊不忍心看裴纯在潮湿的地道中,拖拉着湿乎乎又黏腻的裙摆行走。 不仅是影响明澄自己的步伐,还会将她弄脏。 他不喜欢她被弄脏,她就应该干干净净的,像是天上光辉闪耀的太阳。 两个人的想法都没在同一条线上,但显然,他们行动上巧妙的达成了一致。 裴纯伸腿感受了一下脚下,被绑的极其巧妙的裙摆,有些新奇。 见下面的地道内有些幽暗,想起古渊之前在地道内紧张过。 也不顾周围十二皇子的御林军在,大大方方的伸手牵住古渊。 在地道微弱的烛光内,裴纯特地低头看了看,发现脚下果真泥浆遍地。 原本坚硬的土地已经瑄软泥泞,前面的御林军趟过之后更甚。 被踩得整条地道内全都是泥巴。 裴纯牵着古渊,在这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水中行走。 十二皇子早就急不可待的冲到了前方去。 看着横七竖八还新鲜的尸体,二人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到达灯火通明之处。 地下本就昏暗,几乎全都靠着墙壁上的烛火为众人提供光源。 一进入其中,腥臭又闷热的味道便扑鼻而来,裴纯扫了一眼整个大型地下场的墙壁。 发现每一盏烛火下方的墙边,都站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 浑身脏兮兮的沾着污渍。 旁边竟然还有许多被御林军摁住的男人。 同样衣衫不整。 淫靡的腥味从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 整个大厅中间竟然是一个类似于擂台的地方,被御林军们圈了起来。 里面两个被按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的男人,此刻正哀嚎着痛呼。 还有周边,有的人即便被按住了,也都是满脸潮红。 口中胡言乱语的,抱着酒瓶不撒手。 还有抱着烛火旁边女子不撒手的。 场景一片淫乱。 裴纯皱眉,捏起一个离她最近的男人的手腕。 半晌,她面色不变的扔下,在古渊好奇的眼神下,轻轻踮脚,趴在他耳边小声回答:“是寒食散。” 寒食散,前朝文人不少都有服用这东西成瘾的,乌烟瘴气了二百余年,才出了个赵国太祖,将前朝服用这东西的人都清理了个干净。 前朝因此灭国。 赵国太祖故而十分痛恨这种东西,特意为此冠上了‘禁药’的名头。 严格限制百姓使用。 哪家郎中使用,都必须在衙门记录。 可谁想到,在赵国天子脚下的京城外,在六皇子的斗兽场内,居然有这种东西。 单就这一个罪名,就足够六皇子喝上一壶的! 古渊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眼尖的嫌弃抬腿,将要摸到裴纯脚踝的男人的脏手踢开。 “他们从哪里弄来的寒食散?” 第136章 刘更 裴纯再次贴近古渊的耳朵,潮热的气息登时喷洒在古渊耳廓附近。 痒痒的。 “宫中可是有一个太医院院判,那人是太后娘娘的亲信。” 古渊耳边一麻,他享受的眯眼,神情中透着些许满足。 裴纯没发现这是古渊故意引导她贴近而问的问题,还在傻乎乎的继续解释。 “那位身为太医院院判,要接触大量的寒食散太容易了。 再说了,这东西不便宜,肯掏银子买的都是家底丰富之辈。 一个人就足够六皇子挣个盆满钵满了,更别说这里面有这么多人聚众服食。” 裴纯猜测,这里面所有服用寒食散的人,给六皇子掏的银子都够养活一整个军队了。 不过这么多人服用了寒食散,六皇子此次若不脱层皮,真难说得过去。 就看十二皇子要怎么操作了。 古渊笑了一声,裴纯莫名,踮起的脚落了下来。 她刚要说些什么。 便听远处一个熟悉的喊声传来:“大胆,我可是靖王世子!你们敢碰我?!” 裴纯挑眉,靖王世子,刘更? 刘更竟然在这儿? 靖王叔这般宝贝自己的儿子,居然让人与六皇子的斗兽场掺和在了一起? 难道就不怕有一天东窗事发,六皇子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裴纯往里走去,血腥味越发浓郁。 她发现一群御林军此时正围着刘更,谁也不敢上手去碰他。 刘更则穿了一身十分破旧柔软的薄衣衫,双颊酡红,一手举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酒壶。 另一手指着面前的御林军,大声叱骂:“狗东西,敢碰老子? 老子的亲老子都不敢碰老子! 你们这群蠢东西知道老子这是在干什么吗?” 裴纯暗暗皱眉。 心道还能是在干什么? 不就是在行散,每个服用了寒食散的人,都必须行散让药效散掉,不然第二天早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更这个蠢表哥到底是怎么染上这种东西的! 那厢,刘更已经再次抬手,摇摇晃晃的灌了一口还在冒热气的酒。 酒液顺着刘更的脖子淌下,烫的他浑身一哆嗦,差点迷瞪着扑倒在地上。 明眼人都知道他现在正是药劲上头的时候。 十二皇子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喜气,忍不住假惺惺的开口:“大堂哥怎么会在这里?” 靖王是六皇子一党。 若是他能将这靖王世子正上头的丑恶模样弄到父皇面前去。 靖王能不能保住这儿子还不一定! “快去找个郎中来!”十二皇子给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看样子想立刻就把靖王世子服食寒食散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前敲定下来。 裴纯见此微微皱眉,松开拉着古渊的手,上前一步。 “十二皇子,本宫看大堂哥这是喝多了,不若将人抬到本宫的马车上去醒酒吧。” 她沉声,明摆着跟十二皇子表明自己要保下刘更。 上辈子,这人帮她拦过靖王的弹劾,还替她挡箭而死,她不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十二皇子面色微变:“福宁表姐说的哪里的话,大堂哥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普通醉酒的模样啊。 还是叫郎中来看看才安心。” 他可不想轻易放过靖王的把柄,再说了,将这大堂兄控制在手中。 就算是不去皇帝面前告状,也能卖靖王府一个好处。 这么好的事,他是傻子才会放过。 裴纯明白十二皇子的意思,眼珠一转,选择换了个说法:“十二皇子殿下,今日咱们既然在此处见到了靖王世子。 只要您将人保下,就代表靖王叔已经欠下您一个大人情了。 何至于将事情做绝呢? 再说了,靖王世子如今这样子,靖王叔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 靖王世子可是靖王叔最疼爱的儿子,他哪里舍得让儿子沾染上这种东西。 若靖王叔知道此事与六皇子有关…… 您说靖王叔与六皇子的关系,还会如之前一般好吗?” 裴纯说着,眼神放在已经被御林军众人拥住的刘更身上,心中颇有几分无语。 一旁的十二皇子像是被点醒一般,思索着摸了摸下巴。 若是这个刘更的作用,不止能换得靖王的支持呢? 他看着裴纯表情平淡的样子,眼中又闪过一丝好奇:“难得今日福宁表姐这般好脾气呢。 我还以为以表姐这种嫉恶如仇的性子,见到这种事情,会恨不得当场除掉靖王世子才好。” 他笑着,眼神意味深长:“原来竟是因为那些人不是靖王世子啊……” 他没避着古渊,反而还在有意无意的挑拨。 裴纯听出来了,心下翻了个白眼,也不解释,只是微笑:“那十二皇子觉得本宫说的可对?” “既然福宁公主殿下这般说了,你们还不赶紧扶着靖王世子去休息?” 十二皇子随意朝着身边的侍从吩咐,说完人便施施然去了另一边。 裴纯当做没看见。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报恩可妨碍不到十二皇子对六皇子动手,只是她给他指了一条别的路而已。 甚至于两方做什么叫交易,也跟她一铜板的关系够没有。 她只想保下刘更。 刘更此时已经不甚清醒,嚷嚷着非要回家。 身边侍从只敢轻轻伸手扶着他,可就只是这般的触碰,好似也叫他疼痛难忍,嘴里不住的喊疼。 想挣脱侍从的手,走得远些。 裴纯见了,沉声:“带他去外头让雨浇着!” 服用过寒食散的人,都要泡冷水澡,喝热酒,但眼下也无冷水给他泡,自然只能带去外头,借天地之力。 疯疯癫癫的刘更被侍从带着出了地下。 裴纯挥散鼻尖复杂的酒味与血腥味,无聊的转身,朝中间擂台模样的地方看去。 刚要抓起古渊的手,将人带去擂台附近。 就感受到古渊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肘。 裴纯抬眼,见古渊面目严肃,她也跟着严肃起来,凝视着他的眼睛,无声询问怎么了。 古渊看着裴纯这般认真的模样,微微低下头,在她的耳侧悄声问道:“明澄,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裴纯:“……” 她还以为是什么这么严肃,原来是问这个。 “当然是你重要!”她语速飞快。 说完便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硕大的笑容。 古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什么靖王世子,服用寒食散已经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鬼模样,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他随着裴纯的视线望过去,便见擂台上被摁住的两个男人此时已经被御林军强迫着,穿上了衣服。 鼻青脸肿的被捆到了墙边排排站。 裴纯缓步过去:“你们是被买来的奴隶,还是自愿来斗兽场赌的?” 第137章 劝告 被绑着的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先开口。 裴纯挑眉,支撑起身子,看着面前两个人身上陈年旧伤不少,衣衫也脏兮兮的挂在身上。 有些了然:“你们是被这里的主人关起来的?” 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怯生生的点头,额头上打出的血都因此甩掉了两滴。 “俺们得给来观看擂台的人表演,赢了今晚才有饭吃。 若输了,明天就要饿着肚子打擂台。” 裴纯皱眉:“那像你们这样的,一共有多少人?” “有五十个。”皮肤微黑的率先答道。 “那每日会有多少死的?” 这种不给吃饭,还要打擂台的政策,岂不是三两天就要死一半的人? “不多,每日也就十多个死的。” 裴纯挑眉:“怎么?” 皮肤微黑的男人有些局促:“有一些被官人下了大赌注的,就要多留几日。” “那你们在此处多久了,都是因为什么才进来的?” “俺是因为去找了妓,才被抓到这里的。”“俺是给兰香院那群女人送菜时被抓来的。” 裴纯沉默。 有些烦闷的深吸一口气,招呼古渊转身便走了出去。 六皇子叫人经营这个所谓的斗兽场,不知道多少年。 这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被困在这斗兽场中,像畜生一般。 每日饭都吃不饱,作用只是给六皇子揽财。 实在是…… 外头依旧下着细雨,裴纯将手伸出伞去,冰凉如牛毛的雨滴星星点点的落在她的手上。 掌心一片湿润。 古渊见此,将雨伞朝着裴纯的手腕倾斜过去,也不顾自己后背被浇湿。 “明澄……” 他刚要说些什么,那厢带着御林军的十二皇子已经从地道内上来。 手中不知道拿着什么文书,神情雀跃,嘴角带笑,身后绑着一连串被六皇子当成畜生的擂台选手。 骨瘦如柴的占大多数,只有零星几个长得高壮些的,满脸横肉,一看就是经常被有钱的官人们下注养起来的。 十二皇子掩饰不住的欣喜,在路过裴纯与古渊的时候,朝二人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多亏福宁表姐。 以后有什么事情,表姐大可尽情吩咐孤身边的人。” 说罢,也没看裴纯的反应,春风得意的踩着侍从的腰登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后,还掀开帘子补充一句:“哦,对了,福宁表姐,靖王世子,就麻烦您帮忙送回靖王府了。 孤先回宫。” 说罢,马车帘子放下,哼着小调的十二皇子逐渐远去。 裴纯看着被绑双手,像畜生一般,拖在马车后,在泥水中麻木行走的斗兽场众人,笑不出来。 “纯儿妹妹!纯儿妹妹!你来看我啦!”马车内,刘更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帘子传了出来。 接着,便是里面的人不甚清醒的扒拉帘子的动作。 可刘更还醉着,手上哪里有什么准头,胡乱的扒拉帘子也只是掀开一个角。 “纯儿妹妹!快来马车上看看我!”呼喊声一波又一波传来。 古渊的脸色也一点又一点的黑了下去。 他瞪着车内醉了酒胡喊的刘更,神情难看至极。 这个不安分的蠢货,居然想当着他的面勾引明澄? 不行!绝对不行! 明澄是他的! 古渊下意识伸手,扯住裴纯的衣袖,委委屈屈的看过去。 “明澄!你看看他!也太没深沉了!一点都不在意你的名声!” 古渊说了四句话,连着四句都是愤愤的语气,怨气几乎要冲破了天际。 裴纯看着被古渊死死拉住的手,顺着向上看去,只见古渊像一只守护自己领地的小狼,龇牙咧嘴的朝裴纯控诉刘更的恶行。 她伸手,像是安抚小狗一般,摸了摸古渊的脸颊:“是是,都是他的错。” 给古渊顺完毛,裴纯转头,直直的朝马车而去,面色不太好。 刘更上辈子可没闹出过服用寒食散的事情。 这辈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才会染上这东西。 她伸手,一把掀开车帘。 看着面前满脸迷瞪的刘更:“大表哥,是谁糊弄的你服用寒食散?” 手中车帘突然消失,梦寐以求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刘更惊喜的瞪大眼。 笑嘻嘻的翻了个身,从躺倒的姿势坐了起来。 随即伸手就要摸面前裴纯的脸。 裴纯还未有什么反应,身侧的古渊面色一变。 极快的伸手,与她换了个位置,还顺势挡下刘更满是酒臭味的手。 古渊使劲儿将其手腕挥开。 心底吃醋吃的抓狂,一巴掌便反手打到了刘更的脸颊。 ‘啪’一声脆响,传遍狭小的马车。 将人打的发懵。 迷迷怔怔的摸上被打疼的脸颊,刘更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伸出手指着古渊。 “你!你!竟敢打我?!” 他扭头,看见了裴纯,坐在马车内像孩子般哭闹着拍大腿:“纯儿妹妹,你夫君打我,他打我啊!” 刘更指着古渊,眼泪鼻涕顺流而下。 裴纯:“……” 她能现在就转头就走吗? “打的就是你,大表哥,寒食散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不慎人就容易没了命!” 裴纯按住突突跳的额角,明知道人现在正在耍酒疯,听不进去劝告。 但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 刘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不管不顾,居然开始在马车内打起滚来。 一个年龄都快当爹的人了,居然像小孩一般,口中嚷嚷着:“没命了就没命了,我不在乎!” 古渊见此,被吵的耳边嗡嗡直响,刚要叫出蛊虫来,给面前试图勾引明澄的蠢货来一下。 就见裴纯伸手,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抓住他的指尖。 微微摇了摇。 温热的手心覆盖在古渊的手上,让他的心一下便软了下来。 即便心底依旧嫉妒的发狂,也忍气吞声的将蛊虫塞了回去。 小红的牙齿原本都露出来了,被裴纯这么一打断,闻着裴纯身上的香甜味道,迷迷糊糊的又缩了回去。 “大表哥,寒食散只会让你沉浸在虚妄之中。” 她还是耐着性子劝告了一句。 正在打滚的刘更听到裴纯的话,一怔,倒是神奇的消停了下来。 眼泪与鼻涕泡也停了下来。 气氛诡异的安静半晌,刘更嗓音哽咽,声音中充满痛苦与纠结。 他说:“可是纯儿妹妹已然成婚,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就借寒食散,永远活在虚妄之中。” 第138章 惊喜 小红细小的身子气鼓鼓的飞向刘更,像是被人入侵了领地的暴怒巨蟒。 恨不得一口便吞了刘更。 裴纯一惊,小红可是剧毒蛇! 她速度极快的伸手,将正张着大嘴的小红截下,收回手后,想起了什么。 抬头朝着古渊看去,果然,见他像是已经气极了一般,眼眶通红的瞪着她。 满眼都写着‘你竟然为了他阻拦我?’ 裴纯这次十分上道,在古渊的质问即将脱口而出的下一瞬间。 一个猛子便扎进了古渊的怀中。 小红被挤得直翻白眼,蛇信子坠出来老长。 “莫生气,莫生气,一个喝多了酒之人,他说的话,可不敢信啊!” 她伸手摸向古渊的后脖颈。 马车的车帘被放了下来,刘更躺在马车内,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高声呼叫:“纯儿妹妹。” 车帘外,他的纯儿妹妹闷哼一声。 刘更眨眨眼,像是觉得好玩儿,再次高声叫了一句:“纯儿妹妹!” 马车外,纯儿妹妹再次哼了一声,这次比上次的声音更明显些。 像是沾染了几丝痛意,又像是隐忍般的叫出了声。 刘更觉得有趣极了,还要再张嘴:“纯儿……!” “唔!”这次换他痛苦的哼了一声,被马车外飞来石子击中的额头红肿。 幸好他早就已经行过散,若不然就这般睡过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半个时辰后,裴纯顶着红肿的嘴巴,脸颊通红的抖着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瞪了一眼昏迷的刘更。 小红嘶嘶的吐着信子,餍足的爬到裴纯的手边,脑袋微微蹭在裴纯的手心。 裴纯看着通红的手掌,深觉自己今日出来就是个错误。 悔恨的难以言表。 谁懂,雨天,强迫,室外,命令,窒息……的小红。 小红太苦了。 古渊在她身后整理好衣衫,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浑身写满了餍足的登上马车。 顺势抬腿,将刘更踢得离裴纯更远了些。 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来,明澄坐这里。” 裴纯:“……” 怎么感觉古渊解锁了什么奇怪的新东西。 和婚前差距太大了! 她的腰有些受不住…… 裴纯磨磨蹭蹭的挪到古渊身边,就见古渊再次拿出帕子,帮裴纯擦了擦手心。 而后恢复了怡然闲适的模样。 “明澄一会儿回了府后,想要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古渊这般问道,一边擦拭裴纯的手心,一边眼神专注的看着她手上磨红的地方。 裴纯:“……” 她选择捂住古渊的眼睛。 “赴川,咱们先把人送去靖王府再说。” 她实在是不想太快回府,去面对古渊打翻了醋缸后,古古怪怪的模样。 实在是太费腰了,不,费手,不,费身上…… 嘶,原来他们已经解锁了这么多玩法吗? * 雨滴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顶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 十二皇子兴奋的坐在马车内,翻看面前的文书。 “舅舅,有了这东西,六皇子定然再也翻不了身!” 左相窦宇接过十二皇子手中的东西,仔细看过以后,微微皱眉提醒:“十二皇子殿下想要,现在就将东西呈给皇上?” “当然,这东西留在咱们手中越久,越容易发生变故!”六皇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左相窦宇拧眉,善意的提醒:“可是如今六皇子正是要去蛮荒之地的时候。 皇上不会轻易罚人。 更何况我等若是做的太过,皇上定然会心生忌惮。” “可是舅舅,错过这村便没了这店啊!”十二皇子急的几乎都要跳起来。 他一想到太子起兵造反的事情与六皇子有关,便已经预想到了皇帝知道后,到底能有多愤怒。 左相窦宇还要张口再劝,那厢十二皇子已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舅舅,莫要再劝,六皇子若是收到咱们闯了斗兽场的消息,咱们手中的东西便没了用处! 兵贵神速,孤必须尽快将这份证据交给父皇!” 左相窦宇张张嘴,心道十二皇子分明是在剑走偏锋,一个不慎便容易划伤自己啊! 马车停在宫门,十二皇子根本不理会左相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掀帘子,眉飞色舞的朝着勤政殿而去,举着伞的侍从险些没跟上。 还是小跑起来,才追上前方的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一进入勤政殿,便见父皇抱着皇贵妃马娥,双手不老实的在马娥身上游走。 他颇觉尴尬的垂下脑袋不敢多看,将文书交给父皇身边的太监后,便安静的站在原地。 还是皇贵妃发现了进来的十二皇子,她笑着招呼:“十二皇子来啦,皇上,快看看十二皇子给您拿了什么来。” 皇帝抱着皇贵妃的亲热被打断,颇有些不耐烦的将眼神落在面前的纸张上。 “栩儿与刘樾那逆子的起兵造反有关?”他眯着眼,不紧不慢的将纸上东西缓缓读了出来。 马娥眼神微动,落在纸张另一角上写的‘太医院院判,为太子收集寒食散’上。 眼神微微一动。 太医院院判?在她怀胎时,时不时就要来请脉的太医? 这么巧? 那她的孩子莫名奇妙的胎死腹中…… “十二皇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皇帝还未开口,马娥便迫不及待的率先问了出来。 对面的十二皇子见此有些惊讶,但还是低下头,恭敬的回答了马娥的问话。 “是福宁表姐给我递的消息。 六哥私下设立的斗兽场内,那里面有六哥撺掇太、刘樾的全部过程。 还有不少与刘樾共同养的私兵。” 十二皇子特意将裴纯提了出来,这样就算是皇帝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也能找机会,将这件事情推给裴纯! 毕竟他也只是收到了裴纯的消息,帮忙去查抄了违反律法的斗兽场而已。 那厢,马娥听到裴纯的名字,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十二皇子,神情莫名。 原来这便是福宁说,要送给她的惊喜。 确实,够惊喜的。 福宁为什么特意将这个消息,通过十二皇子的手递给她呢? 马娥思索。 第139章 下旨 那厢,皇帝挥了挥手,终于肯放开马娥的腰,将桌案上的文书拿了起来。 越看面色越沉,直到最后看到太子用来起兵造反的私兵,也有六皇子的一部分后,浑身都气的抖了起来。 拿着纸张的手同时跟着颤抖,尤其是想到太子造反,其中却还掺杂着六皇子的意思。 甚至是之前太子与六皇子互相斗的这般狠厉,竟然也有装出来的成分。 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顿时充满全身,他气的将手中纸张捏的皱起。 而后猛然拍向面前桌子:“大胆!朕要杀了他!” 十二皇子立刻跪在地上。 心中窃喜不已。 只要父皇被激怒,六皇子今日便要彻底遭殃! 马娥眼神一闪,娇娇柔柔的依偎到皇帝怀中:“皇上,莫气莫气。 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她伸出柔软的小手,在皇帝的胸前,来回帮忙顺气。 “来人,传旨!”皇帝深吸一口气。 若是老六出了事,蛮荒之地也只能换十二皇子去了! “既如此,蛮荒之地便由十二……”皇帝刚张开嘴。 十二皇子的面色巨变,似乎是没想到,都到这份儿上,皇帝想的居然不是怎么惩罚六皇子。 最先想的居然是换个人去蛮荒之地?! “哎呀,皇上!”马娥及时出声,截住话头,她轻轻的将自己脑袋靠在皇帝身上。 皇帝顿住,低头询问自己的爱妃:“怎么了,爱妃?” “六皇子前段时间才刚刚受罚。 皇上若是生气,罚一罚撺掇六皇子的那些人就好啦,何至于逼迫您的亲儿子。” 马娥说着,眼神飘向跪在地上的十二皇子:“你说是不是啊,十二皇子。 六皇子毕竟是你的兄长,再怎么说也是兄弟。 更何况,蛮荒之地总得有人去吧。” 十二皇子脸上的神色维持不住,听此只能跟着默默点头称是。 现在谁不知道蛮荒之地的疫病闹的过分,已经成了烫手山芋,谁去谁便要去给父皇背黑锅。 这脏活只有不爱惜自己羽毛的蠢货才会接。 到了这种时候,父皇第一时间想的,居然还是维护住自己的面子。 马娥满意的点点头,见皇帝的神色也似有意动,她顺势开口建议:“皇上不如看看撺掇六皇子的太医院院判大人?” 马娥说完,又状似不经意间的补充:“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弄来的寒食散,不是说这东西是前朝之物吗……” 果然,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皇帝皱着眉转头,朝身边的老太监吩咐:“你去,将这太医院院判抓起来。 还有,让皇后迁居到冷宫去,无诏不得出! 给朕仔细去查,这寒食散到底是怎么来的!” 十二皇子松了口气,可没能让六皇子本人掉下一层皮来,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 轻轻的开口:“父皇,那……六哥的斗兽场内还有不少他的私兵呢。” 皇帝睨了一眼底下心思昭然若揭的十二子,眼神微冷:“既然如此,老十二你便带人去,将栩儿养的私兵全都斩杀了罢!” 十二皇子眼中喜色一闪而逝,完全忘记刚才皇帝要他接烫手山芋。 当即领命转身,雀跃的像是一只小鸟一般飞出了勤政殿。 看着门吱呀一声关上,皇帝心里门清的哼了一声,大手覆盖上马娥的手背上。 “爱妃,丽妃近来在宫内,是不是有些不太尊敬你啊。” “是啊,丽妃娘娘见到臣妾经常不行礼呢……”马娥的眼珠微转,笑得妖娆。 皇帝满意了:“既然如此,那便让丽妃去御花园中跪着罢!” 马娥微微一笑,表情耐人寻味。 雨下了整整两日都不见停。 十二皇子带着新调配的大量御林军,直奔昨日查处的斗兽场。 他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到的时候,六皇子正脸色铁青的看着江兴任与守在井口的御林军撕扯。 江兴任此时像个疯子,头发散乱,双腿、甚至靴子上都是泥泞,他揪着御林军的衣领不撒手。 毫无文人的气质吼道:“你们这群人可否知道,我身后的可是当今的六皇子! 现在六皇子殿下只是想进去看看还不行? 你们这群废物的脑袋不想要了?!” 他正上手撕扯着守卫的御林军,不断地摇晃,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御林军沉默,完全不理会撒泼的江兴任。 裴纯与古渊站在六皇子身后,为江兴任出神入化的演技默默点了个赞。 她伸手,悄咪咪的在古渊身后摸了摸荷包内,里面今日新装的瓜子。 准备一会儿好戏开场了,就拿出来磕几口。 江兴任的喊声越发愤怒,看着都要冲上去打守卫的御林军了。 “你们让开!”他刚想用自己的身子挤开面前这挡路的御林军。 却被人轻轻一推,整个人便像是失去平衡一般,直直朝后一倒。 噗嗤一声摔了一身黄泥。 六皇子见此,眉间折痕更重。 裴纯幸灾乐祸的讽刺六皇子:“六皇子殿下身边竟然有这般忠心耿耿的谋士,属实难得啊。” 啧,就是可惜了江兴任这一把骨头了,刚才摔得可不轻。 六皇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侧头,看着已经掏出瓜子,与古渊一同磕起来的裴纯。 眼神像刀子一般:“福宁今日来此,难道就是为了看孤的笑话?” 反正之前在宫宴上,便已经与裴家撕破了脸皮,他说话自然也没了什么假惺惺的客套。 “当然,若不是为了看六皇子的笑话谁会来呢? 我听说十二皇子是特意进宫去,求皇上给他拨了这么多御林军呢。 啧啧,这人真不少啊……” 六皇子被裴纯这一套直白的语言攻击,弄得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咬牙威胁:“福宁可别忘了,太后祖母前几日刚罚过嘉善姑母,难道你也想被太后娘娘罚?” 裴纯刮了一眼六皇子气呼呼的模样,毫不在意道:“是么?那我还真是怕怕哦。” 她噙着一抹笑,语气玩味,根本不如她所说的那般害怕。 六皇子被噎住,半晌,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像是毒蛇一般紧盯裴纯的脸颊。 口中吐出一句话:“太后祖母午时便会下旨,让信国公家二公子与孤同去蛮荒之地。 福宁,你可知道?” 第140章 扔泥 信国公家的二公子,也就是二哥裴粹。 他是整个京城中有名的郎中。 不少百姓都被裴粹治好过,所以知名度不算低。 裴纯瞳孔一缩,她拧眉凝视着面前六皇子的脸庞。 半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突兀的笑了一声:“本宫现在知道了,感谢六皇子告知。 六皇子此行去蛮荒之地的随行郎中可找好了? 本宫的哥哥刚好也是郎中呢,且医术不错。 就算您在路上发了病,也定能保您安全无虞到达蛮荒之地。 助您好好安抚得了疫病的百姓。” 不就是恶心人么?!当谁不会啊! 狗东西六皇子,什么时候让太后下的旨,居然直接跳过了皇帝的一环。 让她错失了这个消息。 果然,她话音落下以后,六皇子的面色微变。 他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身子,可现在被裴纯当面说身子差,咒他死。 换谁来,谁都忍不了。 气的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黑沉。 远处的十二皇子上前,看着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莫名笑了一声。 “六哥,福宁表姐,都是一家人,好好的吵来吵去是作甚么!”他假惺惺的上前两步。 惹得六皇子直皱眉,看他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一丘之貉! 都是想看他笑话的一群虫豸。 古渊见了,挑眉应声:“是啊,都是一家人,明澄,六皇子殿下现在没了斗兽场正难过呢。 你体谅体谅六皇子的心情,少说两句吧。” 他语气阴阳怪气,分明是在帮裴纯踩六皇子的痛脚。 六皇子的脸色冷的吓人,他咬紧牙关,在古渊与裴纯二人的身上来回巡视。 最后定在古渊身上,颇为瞧不起的轻嗤一声。 临走时丢给了古渊一个眼神,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一个小小质子而已,麻雀飞上枝头,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古渊微笑,像是没看见六皇子的眼神。 那厢,十二皇子已经叫人上前,将还在闹事的江兴任抓了起来。 江兴任已经浑身泥水,不见一点之前讲究的模样。 此时被两个人架了起来,双腿悬空着不断地朝身边的人耍赖,抖了身边的两个御林军一身发黄的泥点。 口中还在止不住的叫嚷:“这是六皇子的地界,你们这群御林军要当土匪吗? 竟然敢来打劫皇子的东西!” 十二皇子看着六皇子的脸色,特意高声吩咐身边的侍从:“将这个胡言乱语的臭书生,给孤斩了!” “是!”守卫在此处的御林军都是十二皇子的人,听到命令浑身气势一变。 裴纯捡在手中的石子微微握紧,打算若六皇子不管不顾江兴任,她便出手救下他。 她眼看着架住江兴任的两个御林军像扔垃圾一样,把江兴任扔在地上,恶狠狠的抽出刀刃。 就要朝着满身、满脸黄泥的江兴任砍去。 刀锋即将砍向江兴任脆弱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 裴纯手中石子猛地朝着刀刃掷去,‘砰’一声,将刀刃打歪。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六皇子气急败坏的一声吼:“住手!” 那边,刀刃被打歪的御林军一顿,犹豫的看着十二皇子,终究没有再次抬起刀刃。 毕竟六皇子再怎么犯错,也都是六皇子。 他们这群人哪里得罪的起。 倒在地上的江兴任见此也暗中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距离他不远的刀身被石头砸出的坑洞。 他眼神隐蔽的飘向裴纯,给了她一个感谢的眼神。 幸好,今日之事,明景提前安慰过他。 说福宁殿下一定会救他,可真到了刀锋横在脖子上的时候,他还是难免慌乱。 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公主殿下救我。 幸好,幸好…… “老十二,随意处置我的人,这么多年,你的规矩难道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六皇子怒气冲冲,直直朝着十二皇子的面前去。 心中愤恨老十二一时得势,便如此欺辱他手底下的人。 实在可恶! “六哥说的哪里的话,您手下这条狗实在太会吠了。 一个平民百姓而已,居然敢朝着孤的御林军耍横,胆子太大了。” 十二皇子冷声冷气,把江兴任比喻成一条狗,顺便暗骂六皇子手下的人官位,不如他手底下人的官位高。 指桑骂槐六皇子没能力,帮不了手底下的官员提升地位。 是个废物。 裴纯与古渊站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暗爽无比,心道快打起来,打起来! 十二皇子骂的越犀利越好,这样还能刺激六皇子回去后,给江兴任安排个好一点的官位! 六皇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刚要说话。 便听身侧的江兴任像是气急,站起身来便是一句:“十二皇子殿下还是先学学怎么尊敬兄长吧!” “六皇子殿下可是您的亲兄长,您今日这又带兵,又带武器的,来我们六皇子殿下的地界作甚? 一点没个身为弟弟的样子!” 江兴任的语速快像连珠炮,一句接一句。 三两句便将十二皇子不敬兄长的罪名给按死。 十二皇子的脸色也越来越沉,看着江兴任跟看着死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的反击能力还是在线的,当即便冷哼一声:“六哥的地界? “六哥的地界里面有人服用寒食散,你这个蠢奴才可知道?! 今日孤便是奉了父皇的命令,前来查抄六哥这所谓的斗兽场的!” 他口中冷冷吐出今日皇帝在勤政殿说的话。 六皇子听罢面色微变,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依仗,冷声道:“谁看见了孤的地方有人服食寒食散? 十二皇弟,你这脏水泼的也未免太过没有依据了吧!” 十二皇子嗤笑:“是吗?六哥这么多的私兵又怎么说?” 他手指向叠罗汉一般,倒在另一边的诸多尸体上。 “哦,忘了告诉六哥了,皇后娘娘今日过后要迁居去冷宫呢。” 语气嘲讽。 六皇子看着那群已经死掉的私兵,心中本就堵,眼下更是听到了最不想听的话,他沉声:“你说什么?!” 十二皇子刚要说话,那边已经缓过劲儿来的江兴任找准机会,猛地抓起地上一把脏泥。 朝着十二皇子的脑袋便扔了过去。 第141章 阋墙 他拱火道:“不敬嫡母!还这般朝着兄长说话! 今日江某就算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打你个不敬兄长的东西!” 啪叽一声,软烂的黄泥,一下便砸在了十二皇子的脑袋上。 好样的! 一边的裴纯在心中欢呼,站在一边差点跳起来鼓掌。 这江兴仁是会煽风点火的! 十二皇子看着挂在眼前的烂泥,瞬间气的浑身发抖起来。 他给身边的侍从递了个眼神,示意其立刻把江兴任抓出来。 他身边的侍从领命,朝着江兴任的位置便冲了上去。 可六皇子怎么可能还容忍,十二皇子在他面前,对他的人继续指手画脚。 身边的侍从也当即把江兴任挡在身后。 这可是助长了江兴任的气焰,连续抓起地上的泥巴朝着十二皇子扔去。 扔完还指着十二皇子的鼻子嘲讽:“有种你过来啊!” 十二皇子气急,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 低下头愤恨的抓起一把泥巴,带着恼怒,故意的朝着六皇子的方向反击扔去。 六皇子被扔了一身泥哪能服气,二人的距离极速缩短,他也不顾自己的身子不如十二皇子好。 拽着十二皇子的衣衫,便要将人往泥地里摔下去。 却没想到反而被十二皇子扯着衣服一同按到了地上。 “刘晃,你凭甚么毁了孤的东西!难道凭着你那个娘是人尽可夫的瘦马?!” 六皇子一边撕扯着十二皇子,嘴上一边怒骂。 十二皇子被骂了娘,心中甚是恼怒:“孤毁的就是你的斗兽场! 凭你的破烂身子也敢跟我打?” 他嘴上也不肯服输,当即朝着六皇子吼了回去。 裴纯见到两人这般,瞬间把嘴唇抿上,生怕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笑出来。 哈哈哈哈,两个皇子,打起来竟然像是路边要饭的叫花子,一点形象都不要。 期待中的鹬蚌相争场面出现在眼前,裴纯舒坦的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不少。 她假惺惺的在一边劝架:“二位皇子殿下快别打了!” 一旁的古渊将瓜子皮剥干净,顺手拍了拍,看着瓜子皮掉在六皇子与十二皇子打架的泥中。 身边的御林军与六皇子的侍卫,根本不敢上前去分开打的正欢的二人。 但两方人却谁都没让步,江兴任带领的六皇子一方明显比较嚣张,指着对面群龙无首的御林军就是一顿臭骂。 “反贼!” “狗东西!” 等左相窦宇带人赶到的时候,场面混乱的难以控制。 两个皇子像是农家小子一般,在泥地里面打滚干架,一人脑袋上顶着一捧混和泥巴的瓜子。 没人敢碰他们。 而两方的侍从已经拼杀在了一起,不是你给我一刀,就是我给你一剑。 江兴任鸡贼的躲到了裴纯与古渊身后。 那些御林军们也十分有颜色,根本不敢靠近拥有公主封号的裴纯附近。 “住手!像什么样子!”左相窦宇大喝一声。 他得到了丽妃受罚的消息后,便特意派人出来接应十二皇子,生怕十二皇子得到消息后,再闹的更大。 可谁想到,他到了此处,两个年龄都不算小的皇子,竟然像是两条泥鳅一般,丝毫不顾皇家颜面的打起了泥仗。 他身后的侍从领命上前,先将两个已经成了泥人的皇子分开。 又匆忙去了另一边,抽出刀,残忍的将两方正在战斗的人用刀剑分开来。 瞬间,便死了一整片人。 当然,还是六皇子一方死的人多些。 血腥味冲天。 裴纯抱臂站在原地,咽下香脆的瓜子仁。 古渊则是在窦宇的目光扫视来之前,拍了拍手,将新剥出来的瓜子皮拍掉。 “二位殿下成何体统!”左相说的是二位殿下,但目光分明就是看着十二皇子教育的。 十二皇子此时牙根紧咬,即便被分开了,还朝着同样不服的六皇子瞪眼。 听自己的舅舅这般说他,他终于清醒了一下。 恨入骨髓般的朝着六皇子不屑的哼了一声,率先扭过头去。 六皇子也不服气,眼睛血红的瞪着十二皇子。 虽然胸前隐隐作痛,是他即将发病的征兆,他也丝毫不让自己露怯。 “皇上还在宫中等待斗兽场一事查出结果! 您二位殿下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窦宇毫不客气的教训十二皇子。 裴纯趁机站了出来。 “左相大人。”她带着笑意唤道。 窦宇看了裴纯一眼,最终还是放弃训斥十二皇子,转而朝着裴纯行了一礼。 “福宁公主殿下。” 裴纯点头:“左相大人,下面还有那么多被关起来的私兵,您赶紧带着御林军下去吧!”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血红着眼睛的六皇子当即便瞧了过来,神色怨毒。 裴纯丝毫不怯,大眼睛直直的瞪回去,还翻了个白眼。 看什么看,比谁眼睛大? 左相窦宇点头,更周全的朝着六皇子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御林军下了斗兽场。 六皇子当做没看见。 左右转头,扫视到处都是御林军的小村庄,深深吸了一口气。 亲眼看着左相将数名私兵带了上来,当着他的面,被刽子手斩了脑袋。 大势已去。 他咬牙,瞧着蔓延在泥水上的鲜红血迹,深深吸了口气。 半晌,一甩袖:“回宫!” 他不相信今日老十二做这么绝,父皇没有任何反应! 他才是最了解父皇的,现在,父皇还需要他去蛮荒之地。 但父皇可不需要现在老十二做什么! 等着!等着吧,老十二!还有裴家,裴纯! 都给他等着! 他这般想着,脚步越发飞速,身后的江兴任差点没跟上。 江兴任现在身上也跟泥猴一般,全都是肮脏的泥水。 他鬼鬼祟祟的朝着六皇子建议:“殿下,裴家现在也太过嚣张了些,与十二皇子沆瀣一气。 您说,咱们要不要对那裴家下些狠手?” 他说着,就要紧跟着六皇子钻到同一个马车内。 六皇子上马的脚步一顿,他回首,给了江兴任一个嫌弃的眼神。 “你滚去外头跟着,不许进来,臭死了!” 六皇子挥了挥手,完全忘记自己身上也并不干净,全是黄泥。 至于江兴任说的要不要给裴家个教训,他哼了一声。 “那裴家老二定然要孤跟着孤一同去蛮荒之地,到时候,直接将人与那群得了疫病的百姓,一起做掉便好了。” 他悠然坐在马车内,将自己手上的脏泥全都蹭到了窗户的帘子上。 确定自己的手被擦干净了,这才放下手来。 外头小跑着追马车的江兴任,在心中骂了一声这六皇子不把他当人。 但听到了六皇子即将对付裴家的计划,他心里松了一些。 另一边。 裴纯见六皇子走了,这才沉下脸,挂上了些许担忧。 与左相知会一声便转身登上了返程的马车。 六皇子之前说太后跳过皇帝,给裴家下了旨。 她得回家去看看二哥才能放心。 也不知道二哥现在是个什么反应。 第142章 包围 马车上。 古渊将剥干净皮的瓜子再次放到裴纯的手心。 看着她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明澄,慢慢嚼。”他忍不住提醒。 裴纯咽下口中的食物,趴在古渊的肩膀上,手不老实的在他的领口处来回摸索。 下意识将自己的焦虑吐露出来:“希望娘亲不会因为太后的所做所为太过伤心。” 古渊将自己的领口敞开些许,方便裴纯的双手摸索。 “皇后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六皇子是太后娘娘的孙子。 他们母子两个都是太后娘娘母家的一党。 也正因如此,所以他们才一个是皇后,一个即将成为太子。 但娘……” 古渊顿了一下,他自从与明澄成婚后,叫长公主与信国公都是称呼为爹娘。 更何况二位长辈对他极好,如同亲子,所以在说起二位长辈苦难的时候。 他实在难以顺畅的、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般。 “但娘只是一个……招了三流家族不受宠嫡子为婿的公主。 爹曾经跟我与明锦说过,他娶到娘亲的时候,还从未上过战场,仅有一个小小的裴家嫡子的名头。 就算是娘亲再怎么喜爱他,凭他的身份,如何也没资格碰到娘裙摆的一角。 就算是娘亲招婿,前边都有一群王爷之子、丞相之子等着,哪里轮得上那时候一介白身的爹。 所以,娘若是受宠,绝对不会得到一个这般下等的婚事。” 他叹了口气:“张家,已经有了一个,登上最高位,且身为男子的当今皇帝。 对于娘,一个女子,自然只有联姻一个作用。 可娘当年既然嫁给了身无长物的爹,不论当年爹娘的感情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 那时候的娘,对张家便已经没了用处。” 裴纯沉默,古渊说的她也懂:“但太后当年没阻止娘亲选择身无长物的爹,是不是说明……” 太后也只是想让娘亲嫁给心上人。 或者是太后的心中也是有娘亲的。 但这话裴纯实在说不出口,上辈子,裴府沦落到那份上,太后可一眼都没来看过娘亲。 古渊没听完裴纯的话,但也能猜出来她要说什么。 他摸了摸裴纯的脑袋,深沉的说了一句:“人是会变的,明澄。” 太后当年也是被张家送进宫的棋子,对自己的女儿,怎么也有那一两分凉薄的亲情。 可这么多年,太后与张家早就绑定在了一起。 而娘则是在多年前便成了信国公的妻子。 这中间差了多少年…… 如今,娘与张家人还没割席,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因为裴鼎是信国公。 再说了,向来智多近妖的公主娘,当年有没有可能,是故意利用太后那仅有的几分凉薄亲情。 这才成功的嫁给了当时没有一个通房、外室的裴鼎呢? 跳出即将被联姻,盲婚哑嫁的火坑。 裴纯点头:“幸亏娘当初选择了爹爹,现在咱们才一个庶出兄弟都没有。 但凡娘亲当年选择嫁给别的男子。 虽然那些人越不过娘亲的身份,但若是总跟娘亲提,要养个外室,招个妾什么的。 即便没有孩子,也叫人恶心。 娘亲答应吧,自己不舒服。若不答应,还影响夫妻感情。 这年头对女子可真不友好!” 最后一句话,她借用的是爹爹裴鼎的名言。 她的手已经摸索到了古渊的怀中,轻轻用指甲刮弄着小点。 古渊按住胸前胡乱玩闹的手,隔着衣衫将其捏住:“明澄,咱们快要到家了,时间不够的。” 但他眼眶湿润润的,微红。 明显已经动情。 裴纯:“……” 难道在他脑中,她在马车上也不爱消停?! 明明是他,最近性格莫名变的诡谲奇异了不少,与她一点都分开不得。 时不时便长久的注视着她,眼神之中的占有欲吓人。 与成婚前那个动不动就红了脸的人简直南辕北辙。 她莫名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之前认识的那个,经常受人欺负的小可怜古渊,好像逐渐在向她展露真面目。 不不,他现在也是会红眼睛的,嗯,在床上的时候。 马车停在嘉善公主府门口。 裴纯随意跳下马车,一抬头便见一群大内侍卫正呈守卫状,拿着刀立在门口。 她皱眉,眼神落在府门,状似巡视的大内侍卫身上。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包围公主府? “福宁公主殿下。”在门边左右两侧的大内侍卫率先开口行礼。 她沉着脸上前两步:“你们领头的是谁?” 她眼神在这群人中间巡视。 对面的人下意识低头,不敢跟她对视。 裴纯挑眉,声音好奇:“说啊,谁带你们来的?” 她心想自己难道看上去那般吓人吗? 居然连单纯问问领头是谁都不敢说?她又没表现出想闹事的意思。 对面的大内侍卫们面面相觑,半晌才吭哧吭哧的憋出一句:“统领大人现正在府内,拜见国公爷。” 裴纯耸耸肩哦了一声,牵起古渊的手,进了府。 家中各处都被大内侍卫像是站岗一般,占了满屋。 这感觉还真是……不太好。 裴纯表情没什么变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实在不方便。 她撇了撇嘴,直接到了前厅去。 厅内。 此时一身铠甲的大内侍卫统领,正在恭敬的朝着裴鼎行礼。 “太后娘娘懿旨,我等岂敢不遵守,宫内皇上也根本不知我等此次前来。 扰了您的清净,还望国公爷见谅。” 裴鼎则是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听见此人的话似乎是早有预料。 他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大内侍卫统领,十分善解人意的和蔼道:“好了,我知你们是奉命前来。 长公主府不会为难你们,便在这守着吧。” 裴纯瘪嘴,心知这是爹爹不准备为难别人,反而将账算到了太后头上。 既如此,她也只能暂时歇了找事的心思。 接过古渊递来的蜜水,轻轻抿了一口。 那厢,躬身弯腰的大内侍卫统领像是如蒙大赦,松了口气,朝着裴鼎恭敬道:“多谢国公爷体谅。 小的府中刚好有上好的清茶,明日便给您送来。” 他是大内侍卫统领,但他们这群习武的武人谁没听说过裴鼎的名头。 战神啊那可是! 若不是他需要奉命办事,谁想去触这位大人的霉头。 裴鼎倒是无所谓的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半晌,突兀的,将话音一转:“但你们不可在府内守着。” 第143章 东西 大内侍卫统领金桥一怔。 额头上又开始冒出汗水,他下意识伸手擦了擦。 “可……太后娘娘。” 他吞吞吐吐,根本不敢朝裴鼎说出缘由。 “我爹知晓你们办事不易,但你们也不能欺了我裴家,如入无人之境般,在府内肆意游走。” 裴纯慢声补充。 裴鼎点头:“明澄说的不错,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莫要为难我们裴家。 若太后娘娘有什么不满意,尽可与皇上弹劾裴某。” 公主府后院不仅有他的孩子,还有女眷,若就让这群人在府内驻守,实在太没隐私性。 家与牢房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些人可以守,但只能守在外头,绝不能进他家中来。 裴纯赞同。 太后不仅下旨,还让大内侍卫来裴家门口守着,不就是为了打压裴家。 还为了让这群人看守二哥。 定要让二哥与六皇子一同去蛮荒。 呵,太后打算用这招让裴家吃瘪? 裴纯嗤笑一声,挤了挤颈窝处的小白。 前厅中,大内侍卫统领金桥见此无奈极了。 他紧张的直吞口水,欲言又止半晌,才犹豫着点了点头,沉默的带着身后的人退了出去。 裴鼎看着大内侍卫们,从府中撤出时蹑手蹑脚的模样。 眼眸微眯,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背在后背的手却已攥出了青筋。 嘉善虽然从没期盼过太后的亲情。可太后今日这般,如何不叫人寒心呢? 端坐在一边的古渊,将视线放在对面,抱着一本医书,看的认真的二哥裴粹身上。 问:“明和提前便预料到了太后会有此行动?” 二哥裴粹看书的手一顿,他抬头,面色平静的放下手中书本。 站起身,走到古渊面前,拿起他的手腕。 一边端详脉象,一边闲聊:“我哪会预料到这种事情,不过既然太后娘娘已经下了圣旨。 去了正好,我倒可以亲自瞧瞧六皇子的身子。” 裴粹说的耐人寻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在某一瞬间,古渊看着二哥裴粹,好像觉得自己在幻视裴纯。 他给人挖坑时狡黠的模样,与明澄一般,兄妹两个实在是太像了。 坐在一边的五哥裴净给青燕整理羽毛的手也停了下来:“就是,总让你用蛊虫,也太过显眼了些。 若我没猜错,六皇子的眼中现在估计已经开始生了血丝。 这是蛊虫入体后的反应吧!” 他贱兮兮的凑了过来,双手举着肥胖过度的一坨鸟,朝古渊与二哥正在把脉的手腕附近比划而来。 惹得裴纯忍不住拍了一下五哥的手,将鸟儿解救下来,放在自己怀中抱着。 古渊笑眯眯点头:“今日六皇子与十二皇子在泥地中来回扔泥的时候情绪激动。 那时瞧得最清楚呢。” 五哥裴净‘呦吼’一声,猜对了这件事情让他甚是激动。 完全没注意自己又将话题歪到了姥姥家。 倒是二哥还没忘自己正在干什么,他轻声提醒古渊:“近几日身子倒是还可以,看来练武还是有些效果的。 但是还是莫要睡太晚。” 古渊点头,就要收回手腕,却见裴粹神情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旁边裴纯的脸色。 半晌终于放下古渊的手腕,他语气沉重的提醒:“你们近几日纵欲太过,收敛些。” 裴纯:“……” 她脸皮薄,溜了溜了。 一听这事,旁边的四哥裴彻终于来了劲,他收起困得泪眼朦胧的样子。 看着裴纯落荒而逃的背影,啧啧两声:“这年轻的小夫妻就是不知节制啊。 你说是不是,二哥。” 二哥裴粹被点名,他微笑着睨了裴彻一眼:“别说别人。” “还有你呢裴四,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最应该收敛些的是你。 别以为大哥最近忙,就没人管你们几个皮猴子了。” 二哥终于放开了古渊的手,重新拿起医书。 古渊则不好意思站起身,紧追慢赶的找裴纯去了。 只留下一只歪着脑袋的青燕,无机制的眼眸紧紧盯着天空中越飞越多蝴蝶。 最后又被一只手抓过来,轻声教育:“你小心些,那都是咱妹夫的宠物,别给人吃了!” 青燕的翅膀十分有力的扑腾了两下,将一旁的五哥裴净给扇的满脸满脸灰尘。 夜晚,宫内。 马娥将宫女与太监们全都赶了出去。 看着手中的信件,漫不经心的将其打开。 不一会儿。 腾的一声坐直起来。 她站起身,将信件撕碎后,随手便扔进了点燃的烛台上。 福宁说,丽妃宫里有好东西。 还是关于皇后女儿刘娆的,让她去搜,若是搜到了,便给太后送去。 丽妃宫里居然有皇后的东西? 好机会啊! 马娥的眼睛亮了一下,轻声唤了唤外头:“皇上呢?”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刚才丽妃娘娘说是腿疼,将皇上请走了。”小宫女恭敬弯腰。 却看不见上面的马娥,面色陡然变的难看起来。 马娥轻哼一声:“既如此,摆驾,本宫也去瞧瞧丽妃吧。” 一个人老珠黄的贱人居然敢跟她抢人?! 看来是她要求皇帝的太少了,才能让那贱人在她正得意之时将人抢了过去! 正好,她现在便去瞧瞧福宁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马娥到的时候,丽妃刚要脱下衣衫,皇帝则是闭着眼侧躺在床上。 一听到外头太监的禀报声,他精神矍铄的睁开眼,哪里有一点睡着的样子。 “快!”皇帝迫不及待,屁颠屁颠的自己出了丽妃的寝殿,去迎接马娥。 一见到马娥,他便哈哈两声笑了出来:“这么晚了,爱妃怎么来了。” 马娥笑着,等丽妃朝她行完礼后,这才看向皇帝:“皇上,臣妾听说丽妃姐姐腿受伤了,疼的难受,这才忍不住大晚上的过来瞧瞧。” 皇帝揽过马娥往里走,将一旁的丽妃忽略了个彻底。 丽妃脸色难看,但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还是极好的维持住了自己的仪态。 她笑着,看着马娥像在自己家一般,带着皇帝便进了殿。 心中暗骂一声贱人。 马娥走在最前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皇上,丽妃娘娘今日午时受了伤。 那个时候没喊疼,怎么现在倒是喊起疼来了。 您说,丽妃的宫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这才让丽妃变的如此奇怪?” 马娥被皇帝带着,顺势就坐在了宫殿的主位上。 皇帝一挑眉,语气纵容:“那爱妃说要怎么办才好?” 马娥将视线放在气恼极了的丽妃身上。 她欣赏了一会儿丽妃咬牙切齿的模样,这才悠然开口:“自然是叫人搜一搜才好。” 搜一搜,看看福宁所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144章 窥视 皇帝纵容的看着丽妃,也不知道是蛊虫的作用,还是真心的宠爱。 当即大手一挥,侧头朝身边的太监道:“既如此,那你们便去查查罢!” 丽妃面色一变,她难以置信的惊呼:“皇上!” 皇帝眼风都没给丽妃一个。 还是马娥娇笑出声:“诶呀,丽妃,你就让皇上搜一搜又能如何。 何至于这般大呼小叫的。” 丽妃一噎,双目冒火般的瞪向马娥:“只有犯了错的妃嫔才会被搜查宫殿。 敢问皇贵妃娘娘,臣妾是犯了什么错!” “没犯什么错啊,就是本宫想查查你的宫殿而已。” 丽妃被这风轻云淡的态度气到了,她期望的看向皇帝,希望皇帝能帮她出口气。 这个贱人,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不过就是占了皇帝一会儿,这贱人便火急火燎的来找事了。 可恨皇帝竟然还不帮她! 皇帝此时正搂着马娥,哪里能看得见她的眼神。 跟在马娥身后的宫女与太监们已经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 听着外间瓷瓶被打碎的声音,丽妃心下一阵愠怒,她忍不住剜了一眼皇帝怀中的马娥。 而后便一挥手坐在了下首。 她就不信了,这贱女人就不会有失宠的那一天! 到时候,今日滋味,她定让这贱女人也尝尝! 丽妃深吸一口气,伸着脖子看向外头正在翻找侧屋的宫人,忍不住抠了抠手指。 老十二将刘娆那贱人抓起来后,便一直关在她的宫殿内。 可刘娆那小贱人一直都不安分,醒了便顶着高肿的脸颊骂人。 将她吵的心烦意乱,但这小贱人既然已经成了庶人,她也没必要再顾忌着什么了。 更何况,她还要拿刘娆这个小贱人去气皇后。 所以下手确实是狠了一些。 但谁想到那小贱人也不知因为什么,身上被划破了一点,血便怎么止都止不住。 最后竟然流血流死了。 她去看了一眼,看见了一堆血肉,恶心死了。 最后居然还剩下一个脑袋,且非常诡异的完好无损。 这事太邪,叫人心中不安。 幸好,那恶心的人头她早就让人扔出宫处理掉了。 今日就算他们将屋子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 想到这儿,丽妃又放松许多,她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深觉厌烦的听着马娥与皇帝调情。 “报!!!皇上,皇贵妃娘娘,在丽妃娘娘宫内侧殿发现了,八公主、刘娆的人头!”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嗓音颤抖,几乎下一刻便要跪下。 马娥眼神微微一动,当即扫了一眼身边的宫女。 宫女领命,转身便跑了出去。 那厢,皇帝终于抬眼,看向说话的小太监:“什么!” 他恼怒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 刘娆是他的女儿,虽然被贬为庶人,但怎么也是皇家子弟。 谁人敢欺辱他的女儿,将人无声无息的弄死在了丽妃的宫殿内?! 远处的裴纯打了个喷嚏,总感觉有人在骂她。 “丽妃!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想通其中关窍,沉声质问。 丽妃惊讶至极,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眼睛不可置信瞪大,紧张的心脏狂跳。 站起身就要朝着外头冲去。 可马娥怎能让她如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随意挥手。 便有人上前,将其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马娥心中不禁得意,福宁这丫头今日可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皇帝看着面前被太监端上来的头颅,心中一震。 忍不住伸手抚摸刘娆冰凉的头颅。 他的女儿……怎么变成面前这番模样了! 他只是将人降为庶人,又没将人赶出宫去。 可丽妃竟然杀了她。 都怪丽妃! “丽妃!你好大的胆子!”皇帝大喝一声,手中的茶杯顺势便砸在了丽妃的脑袋上。 瞬时便将其砸的头破血流。 丽妃尖叫一声,直到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分明是马娥这个贱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将人头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了回来。 让她在皇帝面前被误会,让她受皇帝的责罚。 这个贱女人!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皇上!”她双腿一软。 不住的朝着地面磕头,瞬间便将脑袋磕的红肿起来,头发也在不断的摇晃中越发散乱。 皇帝捏着眉头,随意抬手指向身边的太监:“去,查!” 就这两个字,丽妃心高高的提了起来,忍不住期盼的看向太监跑远的背影。 * 福宁公主府,裴纯叉着腰。 转头向左,视线放在面前,肥硕的快飞不起来的青燕身上。 又转头向右,视线放在桌上,却肥墩墩的快爬不动的小白身上。 她看着两只不相上下的胖东西,明显谁都不服谁,要一决雌雄的模样。 忍不住开口:“够了,都是我的好宝宝,别想着打架了!” 古渊忍不住插嘴:“我才是你的好宝宝,他们哪里是!” 裴纯:“……” 她抹了一把脸,深觉糟心。 自从五哥带着青燕回来了以后,裴纯已经许久都没有将小白拿出来把玩了。 她今日刚用小白办好了宫内的事,自然要将其拿出来好好揉捏一把。 结果青燕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黑天半夜的,居然扑腾着翅膀,就朝着她的手心便啄来。 吓得裴纯一手拦截像箭矢一般飞速冲来的青燕。 一手又怕自己不小心用力,会捏疼了小白,便顺手将其放在桌子上。 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青燕无机制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桌上的小白,丝毫不肯放松。 小白则是忍不住蠕动了一下自己玉白的身子,像是没听见。 裴纯暂时忽略掉一脸不满的古渊。 伸手,率先摸向小白,口中止不住碎碎念:“小青听话,我还有事没办完呢。 等我知道了太后见完刘娆人头的反应后,就放下小白陪你去玩儿!” 青燕的眼神终于舍得分给裴纯了,它扇了扇翅膀,而后轻蔑的递给了对面桌上的小白一个眼神。 在小白气的要跳起来攻击它的时候,猛地展翅飞远。 裴纯松了一口气,刚要伸手抓过小白。 古渊便坐不住了,站起身,将被青燕扇了一身的瓜子皮弹掉。 “明澄,到底谁是你的好宝宝?!” 第145章 急切 他将脑袋蹭向裴纯的颈窝,一手搂着她的腰肢,另一手毫不客气的按住桌上左扭右扭的小白。 裴纯无语:“当然是你,所以…… 能不能让我先看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古渊搂着裴纯的腰肢,不愿撒手,一个劲儿的用脑袋蹭她。 “明澄,明澄明澄,在你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那群破烂小人重要。” 他一边蹭着,一边还忍不住低声嘟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还不如那群渣滓在明澄的心里重要。 裴纯摸了摸古渊的脸,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是你最重要。” 然后随手将小白接了过来,放在耳边。 古渊:“……” 行。 皇宫内氛围凝重。 丽妃被人按住,跪在地上已经整整一晚。 她疲惫的听着里面的贱人,在她的宫殿内,勾着皇帝一次又一次风流。 忍不住在心中唾骂,呸!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当着她的面,是要故意表演给她听吗?! 真是恶心死了! 十二皇子与八皇子听到了消息,早就跪候在丽妃的宫外。 尤其是十二皇子,他自从知道昨日走后,母妃被罚跪后,便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 他后悔自己逼迫六皇子太狠,惹了父皇的忌惮。 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那刘娆的脑袋怎么就能回到母妃的宫里去? 明明是他亲自叫人,将烧的黑乎乎头颅,扔去了外头的乱葬岗。 怎么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他身后,急匆匆的小跑声传来,十二皇子猛然回头。 就见宫女太监们簇拥着面色不好的太后走了过来。 “太后娘娘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唤醒了丽妃宫内的马娥与皇帝。 马娥困倦的睁眼,随意抓起一件衣服,听着外头丽妃哭嚎的喧闹声,有些无聊。 她特意叫派去的人等在太后宫外一晚上,为的就是让丽妃多煎熬一会儿。 可谁想到太后这老妖婆醒的这么早,闹得她都不能继续睡了。 她委屈的撅了噘嘴,伺候好皇帝,这才起身朝外间而去。 “见过太后娘娘。”马娥行礼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娆儿在哪里?”太后看都没正眼看马娥。 侧头询问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应声转身,进屋内就要将刘娆的脑袋拿出来。 太后目光扫过丽妃,又看过一旁矫揉造作被皇帝拉起的马娥。 心道皇帝的偏向实在是一目了然。 她张口,略带不满的看向皇帝:“皇帝……” “啊!”屋内,拿取刘娆头颅的小太监陡然惊叫一声。 打断了太后的训诫,她皱眉不悦道:“怎么了!” 皇帝也看向屋内,就见里面的小太监已经颤抖着手,用木托盘端来了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圆形物件。 皇帝皱眉,呵斥出声:“大惊小怪什么,到底怎么了!” 小太监支支吾吾。 皇帝身边的太监,面色难看的用拂尘抽了小太监一下。 极其有眼色的自己伸手,就要将盖着刘娆头颅的布匹掀开。 马娥看着老太监手上的动作屏息,暗暗皱眉,难道福宁对这脑袋做了什么? 福宁既然跟她提要求了,就总不能是只把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头丢给太后看吧。 她沉默。 看着老太监伸手,缓缓掀起了托盘的一角。 露出刘娆异常青紫的下巴。 马娥心里一松,难道福宁什么都没做? 老太监也松了口气,感知到身后皇帝的不耐烦。 他手下没停,动作还快了些,猛地向上一掀。 “啊!!”“啊!!!” 尖叫声顿时响起,周围一片哗然。 太后被吓得猛然后退一步,视线落在托盘上。 只见那托盘上,刘娆的脑袋已经莫名没了上半部分。 只余下半部分,像碗一般,盛着密密麻麻不详的黑色虫子。 只见那黑色的小虫子,犹如附骨之蛆一般,萦绕在刘娆的头颅附近飞舞。 而刘娆的头骨,居然在肉眼可见的不断消失。 是那些虫子! 它们像是正在比赛,迅速啃噬着刘娆的骨头。 “快护驾!”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太后看着曾经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变成了如今这般诡异的模样,神情难看。 她看着面前一群人手忙脚乱,甚至有人将刘娆的脑袋打到了地上。 张开嘴巴,愠怒的开口:“你们这群奴……” “啊!!” “有虫子飞进了太后的嘴巴里!”宫女们慌乱的尖叫。 小太监们仓皇失措接住瞬间昏了过去的太后。 “快救太后娘娘!” 丽妃惊愕的面若死灰,身子瞬间便软了下去。 完了,这下太后也保不了她…… 福宁公主府。 裴纯顶着熬了一夜的黑眼圈,看向皇宫的方向。 毫不掩饰的大笑三声。 “哈哈哈哈,我爱死你啦,赴川!”她扑到古渊的怀中。 带着笑意踮起脚,亲亲热热的朝着他的唇瓣大力亲去。 吧唧一声,将古渊的嘴唇亲的直响。 她兴奋的又松开古渊,一蹦三尺高,朝远处跑了两步。 嘴里念念叨叨:“哈哈,我就知道小白好用,居然能直接操纵着蛊虫飞到太后的嘴里!” 古渊扶额,短暂的感受了一下明澄的拥抱,颇有些不够的凑上前去。 “还要。”他看着依旧兴奋的裴纯,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委委屈屈的索要拥抱。 裴纯兴致勃勃的反手抱住古渊,仰头瞧着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看着古渊蔫巴的样子,裴纯终于当了一回人,在古渊的怀中开口:“走,咱们回去补觉!” 古渊顿时如蒙大赦,拥住裴纯不撒手。 于是,二人就着互相拥抱的姿势,像螃蟹一般,只能横着挪回了卧房。 床上,亢奋过后的裴纯,终于感受到了些许困倦。 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在幔帐遮挡的木床内,轻声开口:“赴川。” “嗯?”木床外,正在给裴纯弄湿帕子,准备擦脸的古渊应了一声。 他拧干帕子,钻了进来。 将温热的帕子放在裴纯的脸颊边,等待她闭上眼睛。 可裴纯却一直睁着那双黝黑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也不闭眼。 将他看的心头发软。 古渊无奈收回帕子,朝着裴纯俯身,珍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闭眼,明澄。” 裴纯不想闭眼。 她直起身子,迅速从古渊手中接过帕子,随意在自己的脸上糊弄两下。 急切的不加掩饰。 她将额角碎发弄湿了也没在意,倒是非常顺手,在古渊的脸上也擦了擦。 将他脸也弄得湿乎乎的。 而后便用内力,精确将帕子扔进远处的水盆中。 古渊顶着湿润的发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笑意划过眼底,他不动声色。 只等裴纯主动。 裴纯则看着古渊此时衣衫整齐的模样,感觉自己脑子因为熬夜,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她清了清嗓子。 “听说,运动过后,睡的更香甜哦。” 第146章 分离 属于裴纯独特的馥郁味道,弥漫在狭小又暧昧的床帐内。 古渊长发披散在木床上,眼神迷蒙看着头顶喜庆的帐顶。 因动情而昂起的修长脖颈,像是一只正引颈就戮的天鹅。 他急促的喘了一声,手下忍不住捏紧一旁堆叠在一起的被子。 “明澄,求求你,不要吹气……” 床边铃铛清脆的响了一声。 裴纯抬头,始于休息前便一直亢奋的情绪再次高涨。 眼神热烈的落在面前的物体上。 刚要伸手,再次握住。 就听古渊语气隐忍开口:“唔,明澄,好难受……” 裴纯的手顿住,看着古渊现在沉溺在欲望中,眼尾飘红。 轻声一笑。 刚要动作,就见面前的腹肌猛然绷紧。 古渊撑起身子,捉住裴纯即将落下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里面像是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藏在他青白的血管内。 随着血液游走在全身。 他带着喘息道:“不行,明澄,二哥说我最近纵欲太多……” 裴纯一愣,看着面前裤子都脱了的古渊。 “你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 她忍不住将失望的眼神,落在挺立的小朋友身上。 古渊看见了,他默了一下。 思索半晌后,红着脸朝裴纯笑。 伸手将放在外头矮几上,准备给裴纯替换着擦脸的干净帕子拿了进来。 而后轻慢的覆盖在自己手上,细心将每一个指缝都擦拭干净。 指甲与血肉之间的浅浅沟壑、指骨褶皱的皮肉,每一处都被他细心擦了一遍。 裴纯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问:“为什么擦手?” 古渊微笑,答非所问:“我不能纵欲,但明澄身强体健,偶尔放纵一次也是可以的。 明澄刚才不是说了,运动过后,睡的更香?” 裴纯:“……” 情况不对,怎么好像要被反攻? 明明今晚是她先开始的! “所以,今晚便让我来伺候明澄吧,我会努力让明澄快活的。” 他长发披散着,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雪白长衫,在黑发的衬托下,顺滑的搭在身上。 黑与白的视觉冲击,看着十分可口。 尤其是小朋友现在还是高昂的状态,隐隐约约藏在古渊披着的长衫下。 裴纯咽咽口水,瞧古渊已经将帕子放在了幔帐外。 心道算了,总憋着也挺难受的,还不如就让他找点别的事情做。 裴纯这般善解人意的想着。 潮湿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身边,细密的亲吻落在她指尖。 古渊双手捧着裴纯的手,像是捧着自己的神明,虔诚的将属于自己的气息,沾染在她身上。 裴纯在睡着之前,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好像做别的,反而让小朋友更激动了。 翌日,阳光明媚。 裴纯端着一盘酥皮点心,看面前卑躬屈膝的大内侍卫统领。 忍不住挑起眉头。 “什么?太后娘娘昏倒了到现在都没醒?”她语气玩味。 “是、是,福宁殿下,宫内太医对此全都束手无策。 皇贵妃娘娘特意叫小的来请家中二公子,进宫去给太后娘娘瞧瞧。” 金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前两日太后娘娘才刚下旨将裴家围了起来。 今日皇贵妃就转头用上了裴家人,这说出去不是打太后的脸吗? 可是皇贵妃娘娘吩咐他也不敢不从,可苦的他夹在这几尊大佛中。 左右为难,有苦难言。 裴纯耐人寻味的哦了一声,转身看向依旧端着书本的二哥裴粹。 “二哥,走吧,咱们收拾东西,正好进宫去瞧瞧太后娘娘。” 那厢,裴粹又翻了一页书,头都没抬:“粹还有半个月就要动身前去蛮荒之地,现在正忙着搓药丸。 没空。 更何况,前几日太后娘娘下旨,就让粹安心在家,只等去蛮荒之地,粹现在可不敢随意违旨。” 金桥笑容一僵,心道您这哪里是在搓丸子,分明闲得很。 就是不愿意去罢了。 可苦了他,回到那边不仅要直面皇贵妃娘娘的怒火,说不定还要被皇上罚! 那厢的裴纯倒是眼珠一转:“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代替哥哥去吧! 虽然我不会医术,但总要去宫内看看太后娘娘的。” 裴粹点头,随口应了一句:“既如此,明澄代哥哥去吧,见到太后娘娘,记得替我请安。” 金桥:“……” 这两兄妹俩一唱一和的,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他想拒绝都来不及。 这回好,等着进宫看几位皇室子当面撕逼吧! 那边撕逼撕赢了,他夹在中间,都要被另一边恨上。 他奶奶滴,这活儿怎么就这么难干! 裴纯说罢,将点心放下,随意拍了拍手上的酥皮碎屑。 临走时,还没忘记在没人的地方,给之前煎熬了许久的古渊一个甜蜜的抱抱。 “赴川进不了后宫,那就等我回来。” 古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绯红着一张脸,羞羞怯怯的点头。 小媳妇似的。 他目送着明澄走远,登上马车,可怜巴巴的站在原地许久。 这才有气无力的抻着脖子,游魂一般回了府。 “啧,不就是分开一会儿,你至于吗!”欠嗖嗖的五哥裴净,接过裴纯刚才端来的盘子。 一边毫不客气的取笑古渊,就要将盘子内剩下的点心放在嘴里。 就见那边古渊突的伸手,轻松将装着点心的托盘抢了过来。 “明锦懂什么,我们婚后还从未分开过,可今日明澄去的可是虎穴狼窝,这叫我如何能不担心。” 说着,古渊抬手,将裴纯刚才手碰过的一块点心,贪婪塞进嘴里。 吃完后抹抹嘴,这才将盘子还给五哥裴净。 裴净:“……”真是够了。 就欺负他没妻子是吧! “我确实不懂,但明澄这次进宫不就是为了去看太后笑话去的。 而且宫内还有马娥帮衬,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明澄又不是易碎品。”裴净简直无力吐槽。 古渊摇头,语气深沉:“可是我不习惯,明知道她会回来,明知道明澄是厉害的性子,谁都不能在她手中吃了便宜。 可看着她的背影,我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安极了。 总觉得万一我不在她身边,她要是受了那些人的伤害怎么办? 还有,明澄走了,我怎么办……” 另一边的裴粹听罢,试探着,用曾经听裴鼎说过的一句话,来判断古渊目前心理状态。 他说:“你这是分离焦虑症。” 宫内。 裴纯刚下马车,后边便传来一阵轻快的呼喊声。 “纯儿妹妹!” 第147章 失望 裴纯回过头去。 就见浑身清爽的大表哥刘更出现在身后。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前几日抱着酒瓶,服食寒食散的落拓模样。 就连原本脸上忧郁都少了许多。 裴纯挑眉,好奇的问了一句:“是哪位神医救了大表哥?” 竟然在服用了寒食散后,还能这般快速的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刘更微微摇头,神秘一笑:“纯儿妹妹才是神医。” 裴纯满脸无语,掏掏耳朵,心道若是这刘更还要叨叨那一套,因为喜欢她什么什么的。 她立刻就朝着他踹过去。 “我爹听你的建议,将我绑在树上,整整三日水米未进。 连如厕也不让。 下来以后,我便什么瘾都没有了。 就是现在觉得,活着真好!”刘更说的斗志昂扬。 裴纯眼神一飘,挠挠脸,无地自容的转身疾步而去。 她当时只是给靖王提了一个建议。 反正刘更服用寒食散没有多久,只要将人控制起来,几日便能戒掉。 谁想到靖王真的将人吊树上吊了三日。 还不给吃饭喝水。 造孽啊,这和审问犯人有什么区别。 “诶!诶!纯儿妹妹等等我!” 刘更挠挠头,顶着无知无觉的笑容追上裴纯,一路叨叨着感谢的话。 裴纯低头走路,根本不敢理刘更。 太后寝宫内。 各个宫妃安静的跪成一片。 裴纯也跪在众人身侧,瞧着太后揉着脖子幽幽转醒。 忍不住将探头看去。 太后被众人簇拥着,从床上扶起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下面正瞧着她的裴纯。 眼中登时闪过一抹怒气! 要不是因为裴家这群人,她岂会当着众位朝臣的面,与皇帝闹的这般难看。 现在又经历了一回失了面子的事情,都怪裴家这群小兔崽子。 还有嘉善! 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一块肉,居然向着外人,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现在想想那虫子进入嘴巴里的感受,便叫她觉得恶心,甚至想再晕一次算了。 底下裴纯正巧与满目怒火的太后眼神对了个正着。 她眼看着太后脸色从醒来后就一直没好过。 实在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笑了一声。 蛊虫是她借用小白操控的,放在太后嘴巴中也是她故意的。 如今看着太后这样子,即便上了年纪,却依旧活力十足的模样,她忍不住微笑。 慢慢来,慢慢来。 这是她与娘亲学过的最经典的一句话。 “母后,如何了?”马娥将太后与裴纯的眼神官司看了个清楚。 她微笑着,暂时打断了太后的气恼。 太后一转头见马娥那笑的不正经的样子,更是气的额头青筋腾腾直跳。 她沉着脸,半晌,像是想起什么。 突然问身侧的嬷嬷,嗓音沙哑:“六皇子呢?怎么没来侍疾?” “回太后娘娘的话,六皇子殿下昨日回了家后便发病了,到现在还昏迷着呢。” 太后沉默,心里终于好受些,至于六皇子的病情…… 她皱了皱眉:“六皇子现在如何了?可叫太医去看过?” 裴纯也听到了太后的问话,下意识将眼神笑眯眯的瞄向马娥。 这女人前两日刚弄死上一个太医院院判,总该让自己的心腹登上这个位置吧。 果然,就在她想完以后。 太后身边的嬷嬷便道:“六皇子殿下那边已经安排翁太医去瞧了。” “翁太医是谁?” 嬷嬷嗫嚅道:“是、是皇贵妃娘娘遇见的,比较厉害的民间太医。 现已是太医院院判。” 太后听罢,勃然大怒,猛地将视线转向马娥。 “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可置信,之前后宫全都由皇后管理,所有一切皇后都会主动朝她禀报。 所以后宫的万事太后都了如指掌。 可自从马娥上位以后,这后宫便开始不受她控制了! 裴纯在一边轻轻抿唇,深觉好笑。 还能是什么时候,自然就是您忙着去围堵裴府的时候。 马娥便将翁崇老先生给塞进了太医院。 而且还瞬间完成了多级跳,直接成了太医院院判。 现在说不定就在六皇子的府上,给六皇子下药扎针呢。 她可了解过翁崇老先生的想法,人家说了,只要六皇子死就行。 至于什么死法,那自然是越惨越好。 他视若亲子的李慎之,可是死无全尸,头身分离。 想到这儿,裴纯给远处的马娥递了一个眼神。 坐在椅子上的马娥轻声回应太后:“您那时候在忙着叫人出宫,臣妾派去禀告的人,只得了一个您在休息的消息。 所以臣妾就自作主张的,叫人随意安排了。” 马娥在裴纯的示意下,气死人不偿命的回应。 太后被噎住。 一转头,就见裴纯正在憋笑,气急败坏之色更甚。 猛地一拍桌子,就要点名罚面前的马娥,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看戏的裴纯。 “来人……” 裴纯耳朵微动,早就听到外头皇帝来的声音。 丝毫不知收敛的,就那般盯着太后难看的脸色。 “皇上驾到!” 太后要吩咐的话语停住。 亲眼看着马娥像一阵风一般飘向皇帝,她烦躁的直皱眉。 “皇帝,六皇子……”虽然生气,但太后还是没忘记自己要问什么。 毕竟是自己的外孙,总要帮着在皇帝面前刷一刷存在感的。 结果皇帝像是烦极了,只随手挥了一挥:“母后还是好好养病吧,栩儿那边已经遣了人去瞧了。 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后自从醒来,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的。 她想要摔东西泄愤,想臭骂面前的皇帝一顿。 但她还是忍了下来。 半晌,笑着转移话题。 裴纯无聊的撇撇嘴,还以为会再次发生什么母子两个吵架的情景。 结果就这? 啧,无聊。 裴纯拍了拍自己跪脏了的衣摆,有些想念家中的古渊。 早知道出来只能看见这点事情,她还不如在家陪古渊呢,免得他因她的离开而情绪不好。 她转身,就要朝宫外而去。 走到厚重的后宫门口时。 “救命!太后娘娘,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不是故意要杀八公主的啊!” 惶然又凄惨的叫声响起,裴纯脚步微顿。 这声音…… 她眯眼,身子向后转去。 第148章 作弄 只见远处丽妃被三四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拉扯着。 朝另一边而去。 裴纯看着十二皇子与八皇子被大内侍卫隔开,满脸着急的模样。 决定暂时放弃出宫门,留下仔细看看热闹。 “诶呦,丽妃娘娘,八公主殿下虽然已经成了庶人,但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孩子,您这般随意处置了八公主殿下,说什么也不行啊。” 一个嬷嬷冷笑着嘲讽。 随手便将丽妃扯到了长凳上。 丝毫不顾身后八皇子与十二皇子的怒声呵斥。 当没看见一般,朝一边行刑的太监点头:“太后娘娘说了,丽妃大逆不道,杀害公主。 今日不打上五十大板,就挨个分摊在几位公公身上!” 裴纯挑眉,心道这太后怎么这么能搞事,这才醒过来多久。 就能一边派人打丽妃的板子,一边与马娥在后宫大战。 一边还能想着六皇子的身子。 这比皇帝都忙吧。 她无力吐槽,躲在石狮子后,看着丽妃被按在人来人往的司礼监门口。 堂堂一个皇帝的宠妃,居然扒光了裤子,啧。 太后可真狠啊! 她一边想,一边将视线转向八皇子。 就见这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丽妃,直直盯着她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臀部。 另一只手还抓着十二皇子的手臂。 也不知道是在阻拦十二皇子,还是在防止自己不受控制的冲上去。 身边十二皇子则是深觉被辱,双目赤红的盯着行刑太监的脸,还有嬷嬷悠闲的嗑瓜子的神态。 惨叫声持续许久。 丽妃的血甚至都溅到了负责行刑的太监脸上。 十二皇子心疼极了,眼泪与鼻涕挂在脸上,最后甚至站都站不住,只能趴在地上远远的瞧着丽妃。 八皇子倒是能站住,就是在远处,紧紧盯着丽妃,难耐的喘息着,像一头牛。 看着丽妃下半身血流如注,行刑后半死不活的被八皇子与十二皇子扶走。 裴纯喘了口气,心道要是古渊在这儿。 看着丽妃与八皇子、十二皇子一家这般受罪,定会觉得爽快。 昏黄的日光渐渐染红天际。 裴纯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转身朝着宫外而去。 想古渊了,回家! 坐上返程的马车,裴纯久违感受到了些许急不可耐。 路上,马车帘被风吹起,她看见贩卖饴糖的老伯,喊停马夫。 跳下马车后,好奇问:“老伯,还剩下多少块糖啊!” 卖糖的老伯笑着回应一句,脸上皱纹都挤在一起:“就剩下三四块儿了。” 今天有一个年轻又俊俏的后生,一上来就将他带出来的糖全都买了回去。 也就还剩下这几块儿,还是他专门留给自己孙儿的。 “那我全都买了!” 裴纯说着,掏了掏腰间荷包,将铜板递给面前满脸皱纹的老伯。 老伯无奈,只能将仅剩的几块糖交给裴纯。 心道那就明日再给孙儿留糖吧。 那厢,家门口等的望眼欲穿的古渊拿起帕子,随手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身边陪伴着的五哥裴净抱臂在一旁,无聊的快要长草。 忍不住吐槽古渊:“你这也太过粘人了吧,不过才刚分开一小天,就这般忐忑不安。” “明锦没成亲,怎么会懂已经成了亲的人!”古渊振振有词。 裴净:“……”行,嘲讽他是吧。 “照这样看来,若明澄跟二哥去蛮荒之地,几个月,甚至可能到过年都回不来。 你岂不是要得上相思病,自己折磨死自己?” “明澄要与二哥去蛮荒之地,为什么不能带着我?”古渊看着裴净的脸,问出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裴净耸肩:“当然是太后现在正关注裴家。 她可正愁找不到理由处置咱们家呢。” 他顿了一下,眉宇间布满深思:“若是知道你一个小小质子随意出京,你说她会怎么借此迁怒裴家?” 古渊愣住,周身氛围瞬间就静了下来。 明澄要与他分开? 要走多久? 若是明澄去的时间长了,他要怎么办? 他与明澄自成婚后,还从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今日就单单只分开了这一会儿,便叫他如此难受。 那明澄若是去了蛮荒之地,一月两月的都回不来,又叫他该当如何? 若是明澄在路上,遇见了别的男人怎么办,万一那人比他还好,比他还配得上明澄怎么办? 裴净看着对面古渊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嗯,捉弄人的滋味可真是好啊…… 那厢,乌云罩顶的古渊已经完全没了刚才望妻石的模样。 满心都是‘明澄要离开我了’这句话。 心脏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越来越沉。 当裴纯眉开眼笑的跳下马车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满脸难过,低垂着眉眼的古渊。 她眼神微顿,深觉氛围不对的在古渊与五哥身上来回看了两圈。 “夫君,我回来啦!” 她张开怀抱,在进入府内的第一时间,便抱住了古渊。 结果抱到了一个僵硬的不像话的雕像。 ??? 裴纯大惊失色。 她踮脚,双手放在古渊的脸颊两侧:“怎么了?” 古渊低下头,瞧着裴纯认真的表情,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面前裴纯的面容也开始模糊。 脸上被裴纯温热的手擦了一下,古渊委屈:“明澄,你要去蛮荒之地,带不了我,是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成婚前还不是这般过分粘人的模样。 可为什么成亲后,开始这般小题大做? 分明只是分开几个月而已,分明成婚之前,他们也不是天天见面的。 眼前一次又一次的清晰起来,是明澄在帮他擦干眼泪。 裴纯震惊:“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说不带你去了?” 她想起刚才下马车时,五哥与古渊之间奇异的氛围。 忍不住侧头看向罪魁祸首五哥。 “五哥!你说的?”她眼神谴责。 贱兮兮的裴净心虚不敢看裴纯,刚要转身偷偷溜走。 脸侧就被一只盘旋在周围的蝴蝶落了一下。 裴净:“……嗷,好疼!”他捂着脸哀嚎一声。 一回头,就见古渊眼带愤怒的看着自己,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泪水在眼中打转。 身边围绕着一群色彩绚丽的蝴蝶。 此时正铺天盖地的朝着他脸颊飞来。 裴净顿时抱头鼠窜:“啊啊,错了妹夫!我下次再也不嘴贱了!” 裴纯也朝着他怒目而视:“五哥,你吓古渊作甚!” 五哥的手捂不住整张脸,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脸上手上便都红了起来。 他用胳膊抱住自己的脑袋,惨叫声吸引来了正在打扫院子的管家爷爷。 结果管家爷爷只看了一眼,便撇嘴将眼神收了回去。 啧,谁的妹妹被莫名其妙的人娶走了,谁都会生气。 但明锦这小子的反射弧也太长了一些。 怎么现在才开始心里不得劲。 那厢,狼狈逃窜的裴净看着面前漫天飞舞的蝴蝶,到底没下手将其挥走,而是硬生生受了下来。 不过他嘴上还是十分不服气的道:“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若是他用质子的身份,随便就从赵国走没影儿了。 到时候不只是裴家遭殃,还有西疆呢,难道西疆新皇现在有能力打仗? 皇帝可正愁没有理由起兵呢!” 古渊一静。 第149章 焦虑 围绕在五哥裴净身边的蝴蝶逐渐消失。 裴纯皱眉看向裴净:“哥,你想太多了,上次古渊与我去接翁老先生便没隐藏身份。 出了京城也没怎么样啊。” 裴净见蝴蝶终于消失,松了口气,站在原地,忍不住挠了挠已经起了红疹子的脸颊。 “怎么没想多!太后现在可不比之前了! 再说了,就算是有蛊虫能控制皇帝,那前朝那群朝臣呢? 他们联手上奏,皇帝若不答应,这不是告诉别人皇帝有问题。 到时候找个会解蛊的御蛊人来,你们给他下的蛊虫还有什么用。 这东西总得用在关键时刻吧!” 裴净的嘴皮子动的飞快。 他说完,又挠了挠脸上痛痒无比的地方,补充:“可痒死我了,都怪四哥! 他自己知道要被蛊虫咬,自己不来说。 反而让我来当这个恶人!” 裴净抱怨,忍不住双手一起挠上脸颊。 裴纯:“……”她无奈,上前两步按住五哥乱挠的手。 眼神看向古渊。 示意其将蛊虫弄出来的红疹子去掉。 古渊又开始委屈上了,他眼看着裴纯像是被人说的改变了意思。 难受的垂下眼。 随手一挥,奇异的香味便飘到了五哥裴净的身边。 “明澄想丢下我?” 他还是没忍住,给裴净解开蛊虫的毒以后,带着情绪的问了一句。 裴纯一时犹豫。 她总不能叫上辈子伤害过家人的六皇子,独自一人死在蛮荒之地吧。 看不到六皇子的死状,她不甘心啊…… 上辈子,那么多条人命呢。 她给六皇子选的蛮荒之地多好啊,她自己看不见怎么行! 要不……就让古渊隐藏身份跟着她去? 裴纯挠了挠头,商量似的:“要不……” 古渊眼睛倏然瞪大,以为裴纯真的要选择放弃他。 他泪珠扑簌簌落下,胸脯来回上下起伏。 委屈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幸而,他现在已经比之前还能沉得住气许多,因为他已经确定明澄心中有他。 即便过几月不能时时刻刻的在一起,明澄也定然会想着他。 可,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就算明澄心中有他,可别的男子若是趁机勾了明澄的心怎么办。 古渊抿唇。 五哥裴粹见此忍不住摇了摇头:“要不你们就都不去。 反正明澄你不去,还有二哥呢。 二哥总能帮你看着六皇子。” 裴纯摇头,瞧古渊气恼的模样,又将脚步换了个方向,上前抱住古渊。 “我是想说,我们想想办法,一起去蛮荒之地。” 反正二哥若要去了蛮荒之地,那边的灾民就一定要救治。 既然如此,她还真得去帮帮二哥。 但,古渊的身份,现在确实是个问题。 裴纯想着,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古渊的胸前。 没注意上方的古渊深沉。 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现在想想,让他与明澄分开那么久,与折磨又有甚么分别! 他绝对不要! 古渊深吸一口气。 他有办法隐藏身份,也有办法让赵国人察觉不出他出了京城。 两个人这番生离死别的情景,看的裴净浑身难受。 完了,四哥交给他的任务今日没完成。 也怪这老狐狸,自己心里担忧这件事情,还不想做恶人。 撺掇他来,结果让他被咬的浑身发痒,要不是还有妹妹心疼,他估计还得痒个好一阵! 那厢,裴纯拉着古渊的手,将刚才在街上买的糖,从荷包里拿了出来。 “这是在街上买的,剩没几个了,咱们先尝尝好不好吃。 若是好吃,明日我叫人去老伯那里再多买些!” 古渊低头,看着油纸包裹着的几块脆硬的糖果,突兀的笑出了声。 他接过糖块,眼中恢复清亮模样。 裴纯莫名,眨眨眼。 就见古渊在胸前翻出来一大袋子饴糖,与裴纯手中的十分相似。 不,分明是一模一样。 古渊雀跃:“我们一起买了饴糖,还都是一个老伯手中的。 真巧。” 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古渊其实想这么说来着,但他有些烦躁另一边有一个还在挠脸的五哥裴净。 裴纯点头:“是啊,走,咱们去找找办法,能让你既留在京城,又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还能金蝉脱壳,陪我去蛮荒之地,不被人熟识的办法。” 古渊眼神猛地一亮,迸发出惊人的欣喜。 他将眼神放在裴纯身上,忍不住将一直围绕裴纯头顶飞舞的艳丽蝴蝶拿下来一只。 他停下脚步,认真的将其放在裴纯的发间:“明澄。” “嗯?”裴纯眨眼。 古渊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心中原本沉闷、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已经消失。 但另一种鼓鼓胀胀的东西正逐渐填满他的心。 翌日。 裴纯看着古渊将初一叫来,帮他制作易容人皮的模样。 忍不住好笑,她将其中一片拿起。 “要不还是让我大哥帮忙,说你得了重病吧,这东西看上去也太不靠谱了。” 古渊欣然同意,而后补充:“但总得弄出来个像我的人吧,万一有人要近距离看呢。 还是保险些好。” 裴纯刚要说话。 远处的管家爷爷匆忙拄着拐杖过来。 “小姐,六皇子府派人来请二公子,说今日午时就要提前动身,去蛮荒之地。 二公子特意叫老奴来知会小姐一声。” “知道了,管家爷爷。”裴纯点头。 她担忧看着古渊:“你若跟我去,总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蒙着面吧。 这要是被六皇子那蠢货发现了怎么办?” 古渊眼神一飘,他原本想着的是偷偷跟在明澄身后,不让别人发现就好了。 就算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能与之见面也勉强行。 但明澄居然想将他,光明正大的带在六皇子眼皮子底下! 明澄果然还是太爱他了,一点都舍不得与他分开。 第150章 启程 “明澄放心,为夫自有办法。” 裴纯信了古渊的话,自己跟着二哥裴粹先上了马车。 但一中午,直至下午都没看见古渊,她心中还是难免担忧,又有些好奇。 立起耳朵仔细听了周围许久,也没听到属于古渊独特的呼吸声音。 马车内摇晃的叫人困倦。 她无聊,随手翻了翻二哥带来的两本书。 这次因为是远行,娘亲特意叫人准备了一个非常大的马车。 不仅能坐,还有可以躺着休息的地方。 甚至还有摆着果盘的小桌子,装着各种零碎东西储物格,都有。 在马车内安家不成问题。 裴纯无聊,将娘亲提前准备的几节短竹子拿了出来。 掏出靴子上别的匕首,将竹子从中间对半劈开,无聊的削着竹节。 她还记得之前给古渊制作的小竹盒,被她随手拿去给了马娥一个。 当时古渊还不开心了好一会儿。 这次算作补偿,给他做一个圆型的小盒子好了。 裴粹在一边,听着‘咔哧咔哧’削竹子的声音,深觉吵闹。 默默收回书本。 又拿出自己制作的半成品,黑乎乎的固体药丸,搓了起来。 路途无聊,还好娘亲没少给他们兄妹准备解闷的东西。 六皇子此次京城中的郎中来了不少,一共三十个。 每一个郎中身边都有御林军护卫。 说是护卫,但看着这些御林军的架势,分明是在防着人逃跑。 呵,这一趟,说是去救治蛮荒之地的灾民。 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主动投身狼窝虎穴。 才走了不过一下午,六皇子便叫人停下安营扎寨。 说是路程遥远,明日继续启程赶路。 裴纯暗中嗤笑一声,心道这六皇子还真是怕自己的破烂身子不争气,死在路上呢。 这才走了多久,就开始准备过夜。 不过也是,谁会愿意上赶着去接烫手山芋呢。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小溪边。 裴纯跳下马车,舒展了一下自己坐僵了的腰背。 手腕处的锋利暗器比出门时更沉重几分。 她刚才也削了两片锋利的竹子,充当武器。 郎中们都小心翼翼的聚在一起,各个大气不敢出。 气氛压抑。 倒是六皇子,一直在马车上未曾下来。 溪流周边湿润,她捧起一汪清凉的水往脸上扑去。 潺潺流淌的小溪声哗哗,裴纯刚打湿脸颊。 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便在小溪对面的树林中响起。 “这位女公子。”属于女子的声线柔软。 裴纯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见一张十分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此人身姿窈窕,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衫,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与纤长白皙的手指。 身上香粉味道随风飘荡到裴纯身边,乃是最近几个月京城中最流行的款式。 满头秀发被挽成一个妇人的髻,头顶上玉簪雕纹精美。 就是,个子异于女子的……高。 裴纯:“……” 这人给她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她直起腰板,甩甩手上沾染的水渍。 眯眼打量此人红润的嘴唇,还有扑了香粉的雪白脸颊。 半晌,裴纯屏住呼吸,缓缓伸手,捂住了乱蹦的心脏。 对面的美人再次轻声询问,眼神好奇:“女公子?” 裴纯张张嘴,还未等要说什么。 身后的御林军倒是气势汹汹的赶了上来。 “什么人!”“什么人!” 那些御林军拿着长枪,就朝着溪流对面高个子粉衣美人去。 美人像是被吓住,她不知所措,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裴纯。 裴纯:“都走开,这位小娘子本宫认得。” 御林军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朝裴纯拱手:“殿下,咱们去的地方不能随意带人……” 裴纯挑眉,反骨一下便涌了上来,她不悦道:“谁说的不能带人? 我爱带谁就带谁,若是不满,直接请六皇子来与本宫说道说道。” 反正她跟来的时候六皇子可是乐不得的。 那居心叵测的意图就要写到脑门上了。 再说了,江兴任之前也给她传过信,告知过她六皇子要在路上做些什么事情。 双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这跟她带上别人有关系吗? 真的搞笑。 御林军被怼的讪讪闭上嘴巴,不敢再多吱声。 后退两步,便跑去找六皇子禀报事宜。 这群御林军,与上次十二皇子带的那一批不是同一个统领。 分别是朝中两个党派的人。 裴纯说罢,蹚水朝小溪对面而去,伸手将面前粉衣美人拉住,又折返回自己与二哥巨大的马车上。 粉衣美人惊愣的瞪大双眼,像是有些懵,又有些不知所措。 但还是乖顺跟着裴纯的脚步。 美人脸上猛然飘起一抹红晕,头顶玉簪坠下的珠子在裴纯拉扯中,一晃一晃的。 她将人拉到马车跟前儿,笑吟吟开口:“上去吧,小娘子。” 粉衣美人貌似更害羞了,看着裴纯的笑眼,耳朵都红了起来。 而后其羞怯的瞄一眼裴纯的神情,红着耳朵上了马车。 裴纯:“……” 她心道,古渊可真不愧是身为质子,都能在赵国过得还算可以的一类人。 他有这种扮演什么就像什么的天赋,做什么不能成。 还有,之前看着易容术好像不是这般厉害。 怎么眼下这个,居然能将整张脸都改成别人的样子? 她掀开帘子,就见二哥正与粉衣女装的古渊大眼瞪小眼。 二人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异氛围。 见她上来,二人同时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裴粹眼神质问。 粉衣美人,也就是古渊,耳根微红。 裴纯:“咳,赴川,你要不先从我哥的药箱上下来?” 古渊进入马车后,就妖妖娆娆的随意软在了一边,没有乖巧的坐到座位上。 反而随意找了一个大木箱便坐了上去。 可这箱子是二哥特意多带的药材。 但裴粹见是一个陌生女人上了马车,一时怔住没敢开口,也就任由古渊将药箱当成了座椅。 “赴川?妹夫?”裴粹大惊失色,他忍不住倾身,朝着古渊脸上仔细研究。 “你之前的易容术这般厉害?”古渊与初一摆弄瓶瓶罐罐的时候他也看了一眼。 觉得没意思便回了房间,结果谁想到古渊还真有东西。 粉衣古渊轻轻点头,脸上神情活灵活现。 他挪了个位置,坐到别处的木板上,讶异看着裴纯:“明澄是如何认出我的?” 裴纯笑而不语,指尖试探着摸向古渊的脸颊。 触手温润,是人类皮肤的触感。 好奇心作祟,古渊有些坐不住,忍不住再次开口:“明澄……” 裴纯刚要开口回应古渊的问话。 马车外便传来了江兴任熟悉的声音。 “福宁殿下,六皇子殿下请您下马车一叙。” 第151章 吃醋 裴纯顿住,只好暂时将话咽了回去。 跃跃欲试伸手,拉开马车侧边小窗板:“六皇子在哪里?” 她还正愁路上无聊呢,有人送上门来给她出气,谁不上谁傻子! 外头的江兴任躬身:“六皇子殿下正在溪边等您与二公子。” 裴纯饶有兴趣拉上小窗门。 朝裴粹使了一个眼神:“走吧,二哥。” 溪边。 六皇子负手而立,身后带来解闷的侍妾丁梅打扮的脂粉气十足。 比裴纯上次见到的时候瘦了许多,轻薄的面纱挡住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站在六皇子身后,一见到裴纯与曾经的未婚夫裴粹,便忍不住瞪视过来。 “丁家姑娘?好久不见啊。这次家父没跟着六皇子一起来?”她笑着,故意与此人打招呼。 丁梅神色一僵,而后更加恼怒的看了过来。 但因前面的六皇子还没出声,只能愤愤憋下眼中恼火神色。 “怎么,福宁也认得孤的丫鬟?”六皇子一本正经的问道。 眼神忍不住落在二哥裴粹身上。 很明显,现在丁梅已经成了六皇子嘲笑二哥的工具。 是六皇子将丁梅当成了二哥曾经的女人,才会这般故意羞辱。 但二哥会在乎这些? 裴纯瞄了一眼盯着身后女装古渊,眼神诡异的裴粹。 半晌又转过头来:“当然认得,丁姑娘曾经还被太子殿下亲自赐婚呢。” 六皇子打算用丁梅恶心二哥? 嗤,怎么可能,上次丁仁给裴粹下药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她又不是什么圣母,别人做过的事情转头就能忘。 没主动处理,是此人还未触到她的底线。 更何况她们一家人没有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杀人的习惯。 但若这人是六皇子一党,那就该另当别论。 六皇子一听,脸色顿时有点不好,这裴纯是什么意思。 反过来用丁梅讽刺他什么脏东西都要? 他又吃了一瘪,吞苍蝇一般难受的不上不下。 眼神忍不住转向裴粹:“二公子曾经不是孤身边丫鬟的未婚夫?” 裴粹依旧神情诡异,没理六皇子乱叫。 他看着古渊,拿手帕学着女子的模样,娇柔的挡着半张脸。 不住佩服古渊表演的这一出含羞带怯,娇羞可人。 心道明澄真是好福气,成亲了,夫君还可男可女,瞧瞧这活灵活现的模样,多难得啊。 六皇子被忽略了个彻底,脸色难看。 他将视线放在裴粹视线的尽头,就见其身边正站着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 那女子的容貌妍丽,尤其是露出来的眉眼,眼波流转之间,将人看的浑身都热了起来,神态勾人。 他看了一眼丁梅,同样都是挡着下半张脸。 比起这张看腻歪的脸,面前这美人可真是惊为天人! 他突然就不生气了,即便被面前利欲熏心的裴家人恶心了也无所谓。 看来这位就是刚才御林军来禀报的,新加入车队的女子。 对面的丁梅也忍不住跟着六皇子视线,看向许久未见的负心郎君裴粹。 却见他眼神只顾着看身边另一个粉衣女人。 她心中忍不住啐了一声,呸,就会勾引男人的小贱人! 几人全都默不作声,气氛一时沉静下来。 裴纯看着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女装古渊身上,粗壮的神经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忍不住恶心,首当其冲看着古渊,满脸侵略性的六皇子。 她呸了一声。 瞧着古渊现在是女子的貌美模样,心中暗骂一声六皇子这变态,连男人都不放过。 更是在胸腔内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悦。 今日易容打扮的这么漂亮不是古渊的错,但是六皇子没事盯人盯得那么紧做什么。 还满脸恶心又下流的占有欲。 靠! 古渊是她的夫君! 裴纯直犯恶心:“六皇子殿下,您这般盯着一个姑娘这么久,好像过于冒犯了吧!” 六皇子被裴纯冷言冷语说的回神,他好笑的解释:“孤见这位小娘子眼生的很,这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福宁下次要带上陌生人,还是提前与孤说上一声吧。 咱们毕竟要事加身,可不是去玩耍的。” 说罢,他还朝着远处的古渊露出一抹自认风流的笑容。 “呵呵,那下次六皇子殿下可别这般冒犯的瞧着本宫的好姊妹了。” 裴纯不虞的讽刺。 接着直接拉上古渊的手腕,将人带着朝马车而去。 心中还憋着一股气。 总感觉不管怎么样,古渊只要一被六皇子那恶心的眼神看了一眼,她即便让六皇子吃瘪,也跟输了一样。 身后被甩了脸色的六皇子神情一僵。 看着裴纯不尊敬他的嚣张模样,忍不住恼怒的沉下脸来。 等着吧,古往今来,爱搅弄朝政的奸臣没有一个是能落得好下场的。 裴家,等他登基! 登基后,他定要将裴家这几个惹人厌的奸佞之辈全都弄死! 六皇子最后迁怒般的,瞪了一眼身边的丁梅,才转身吩咐车队继续出发。 但一想到这一路上有那美丽的粉衣娘子陪伴,心中还是升起几分雀跃。 虽然看发型是已经嫁过人了,但不要紧,嫁过人而已,父皇不是也弄了好几个放在后宫中。 他未来要当皇帝,自然要从现在开始,处处效仿父皇。 眼前这个已经嫁过人的非常好! 马车内。 裴纯抿起嘴巴,愤愤不平抓着古渊的手。 六皇子的觊觎,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八公主刘娆也是这般,对待古渊就像是一个物件般。 仗着自己的身份,便充满掠夺,没有一点尊重。 可他分明是一个人,是一个能说话,有思想的人。 不是他们随意可以染指的‘东西’! 想到这儿,她看了那边重新拿起书的二哥一眼,在桌下小抽屉内翻了翻。 把崭新的手帕翻出来,递给裴粹。 在二哥疑问的眼神中,理直气壮的回应了一句。 “蒙上眼睛。” 裴粹:“……” 跟刚成亲的小夫妻出来就是这一点不好。 还得让人主动提醒。 这两人与爹娘学学多好,即便不做什么动作。 都能让他感受到那种奇怪的、黏腻的、不得不回避的氛围。 虽然心中吐槽,但裴粹还是听话的将手帕系在了眼睛上。 且还自觉将耳朵也塞了起来。 确定二哥已经没了存在感。 裴纯将视线放在古渊身上,她知道自己这是吃醋了。 所以直接坐到了古渊的身侧去。 第152章 当年 看着古渊又突然红起来的耳朵,忍不住将自己的脸凑过去。 却在距离他鼻尖不远的位置,倏然停了下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极速缩近,但不论是鼻尖,还是身上的肌肤,没有一点接触到的地方。 裴纯看着古渊脸上毫无瑕疵的易容,感受着他蓦然顿住的呼吸。 心跳怦然。 和刚见到古渊女装的时候一样,但之前是吓得。 这次……不是。 古渊则完全被裴纯这一套操作给弄得脸颊通红,但他又期待着自己被裴纯爱抚。 他就知道,若是故意跟出去,六皇子那蠢货定然抵挡不住他这张假脸的诱惑。 果然,现在明澄吃醋了,而且还醋的这般严重。 瞧瞧六皇子被怼后,那难看的脸色,啧啧。 明澄果然是在乎他的。 他眼神直愣愣的看向距离自己极近的唇瓣。 像是被诱惑了一般,下颌向前。 可就在两人的唇瓣即将触碰在一起的时候,裴纯收起下巴,后退了一下。 原本已经缩减的距离再次拉开。 古渊又能感受到裴纯的呼吸,但却触碰不能。 他心痒痒的,还想继续向前凑。 却见对面的裴纯又后退了一下:“我不喜欢他们看你的眼神。” 温热的,只属于裴纯身上的气息,在她开口的那一刻,重新缭绕在他的周围。 古渊暗喜,心中满足。 忍不住勾起嘴角,眼中痴狂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不喜欢他像看物品一样看着你。 我一定会杀了他。” 裴纯说的莫名其妙,没有前因后果。 但古渊听懂了。 就在那瞬间,他突然就懂了裴纯的这句话。 他怔住,嘴角笑容消失。 盯着裴纯近在咫尺的眼睛,鼻尖倏然酸涩起来。 周围一切都在瞬间失去色彩,唯独她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 像是一道橙黄色的暖光,从现在被爱包围的他身上,穿过时间的长河,直直照耀到满身伤痕、衣着单薄的,八岁的古渊身上。 他多年所经受的黑暗、排挤、殴打,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弭干净。 冬日京城,夜晚的街道可真冷啊。 冷的只有八岁的他想倒头睡过去,睡过去以后就解脱了。 那时候他身上没有一块好布,只能裹着干草,蜷缩在角落取暖。 那些人打他打的好疼,他被打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差一点儿就被那群人割下来,当下酒菜。 他早有预料自己在赵国处境不好,特意带着匕首防身,才能勉强与大他好几岁的孩子们拼命。 幸运的躲过一劫。 可冬日实在是太冷了,他没有银子买衣服,赵国人也不会给他衣服。 是过了多久呢? 他趴在雪地上,听到了一阵欢快的像银铃似的笑声。 他被吵醒了,没能睡成。 所以下意识,用尽全力抬头看了一眼。 哦,是一个赵国世家孩子。 一身红彤彤的金丝锦衣,被满身甲胄的男人宠溺的放在脖颈上。 看到那小丫头身上喜庆的红色衣衫,他才知道那天是新年。 后来,那小丫头像是眼尖,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他。 她轻轻的,拍了拍身前的盔甲:“爹爹,有人睡着了,咱们小点声。 但是……他为什么睡在雪地里?他不嫌弃冷吗?” 嗤,愚蠢的赵国小孩,谁会在雪地里睡觉? 他当时这般想着。 然后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像钟,更吵了,吵的他根本睡不着。 “乖乖,这可不是睡着了,是有人死了?” 红彤彤的一团好奇:“什么是死了? 如果他不是睡着了的话,在雪地里躺着会冷的,爹爹,咱们把他叫起来吧。” 接下去,浑厚的男声没有再发出动静,而是走近了些,像是察觉到他还能喘气儿。 一伸手就从雪地里将他拎了出来。 然后,他身上仅有的,用来保暖的破布发出不祥的撕裂声。 ——衣服碎了,他又摔到了雪上。 裴鼎:“……” “骚瑞!” 他彻底被摔精神了,浑身上下剧痛瞬间袭来。 古怪发音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什么东西? 他想。 后来他被一双巨大的胳膊夹了起来。 然后他迷蒙间,听见了红彤彤的小团子声音清脆问道:“爹爹,为什么他摔了还不醒?” 浑厚的男声又开口:“他冻僵了,大过年的也没有地方去,咱们先将人带回家中。” “回咱们家吗?那他以后会不会也在咱们家,像是桓哥哥和越哥哥一样?” 小团子太吵了,谁稀罕她们的家? 他的家分明在西疆。 八岁的古渊想道。 浑厚的嗓音犹豫:“不知道这孩子还有没有父母了,若是没有,咱们就问问这孩子的意思。 看看他以后愿不愿意像桓儿与越儿一般。” 后来,他在赵国第一次抹到了清凉的药膏。 也吃了在赵国的第一顿年夜饭。 穿到了第一件过年的新衣。 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偷偷摸摸的消失了。 他不能留在这里,成为公主府的麻烦、成为救命恩人的麻烦。 他还要回没有匾额的质子府,去当一个战败国家的礼物。 六岁的裴纯忘了她那时候,用一句话救过他。 信国公也忘了自己曾救过一个快冻死的孩子。 裴清和几个同岁的兄弟,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照顾似的帮他夹菜,与他一起弹珠子玩儿。 哦,还有一个与明澄同样大小的裴净,小时候就抱着一只鸟疯跑。 还要将鸟送给他当礼物。 切,他那时候自己都活不起,还怎么养的活鸟。 长公主睿智的眼神倒是一如当年,她认出了他的身份,但什么都没说。 纵容了丈夫与孩子们的善心。 让他吃到了来赵国后的第一顿饱饭。 但长公主似乎并不认为当年的一顿饭,对他来说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在他与明澄成婚前,为明澄千般考虑,万般打算。 古渊看着面前,多年后的裴纯。 他眼里的裴纯、与他鼻尖相触的裴纯,和,住在他心里的裴纯。 眼前瞬间模糊。 不管如何,救过他的人,会一次又一次不断救他于水火之中。 是吧。 是当年的裴纯,更是如今的裴纯。 也只有裴纯。 他伸手,从未在明澄身上展露过的霸道也隐藏不住,牢牢的禁锢住裴纯的身子。 珍惜的触碰着她的嘴唇一角。 轻轻地,软软的,像是撩动人心弦的羽毛。 古渊想。 第153章 兔子 秋日晚间不比夏日温暖,昏黄的落日下,地上树影斑驳。 次日,一到太阳刚要落山的时候,六皇子就又让车队停下休整。 裴纯计算一下他们今日的脚程,若一直按照这个龟速爬行。 估计到达蛮荒之地,就得用掉两个多月。 这六皇子还真是……阳奉阴违的明显。 那边的得了疫病百姓可还等着郎中救命呢,六皇子岂能这般磨洋工? 她身为皇室公主,非常有义务帮皇上监督六皇子办事! 裴纯正气凛然的想道。 而后便挤了挤颈窝的小白,让它帮忙传信给马娥。 御林军升起火堆,裴纯打算跟着他们去猎一头兔子或者让什么野味来充饥。 虽然有娘亲牌肉干和大饼,但那些实在太干了,不到万不得已,裴纯不会主动选择吃饼子。 身后,一身粉衣的古渊戴着面纱,掩盖住红肿的嘴唇。 穿着一身纱衣就要跟着她一起进入山林之间。 裴纯:“你这身纱衣进了林子会被刮破,要不多披一件?” 古渊全身上下只有一件,也没带换洗衣物。 这件没了就没了。 她想着,刚要转身去问二哥借件衣衫。 就见古渊拒绝着摇头:“不要,明澄,咱们快走吧!” 衣服不破,晚间他怎么勾引明澄与他快活。 这荒郊野外的,他与明澄不发生点什么说得过去吗? 裴纯默了,瞬间理解古渊的意思,耳尖可疑的红了一下。 她扭头牵着古渊朝山上走去,不过古渊还是带了一件二哥的衣衫备用。 弓箭裴纯平日不常用,准头与技巧稍微有些生疏。 第一次见到灰扑扑兔子的时候,她兴奋的双眼一亮,随手便拉起弓弦。 结果弄出的声音太大,不小心就将兔子惊的在林中乱窜。 然后……周边好几个隐藏在地下的兔子窝,瞬间传出兔子飞速逃窜的声音。 她耳朵好,甚至能听清楚兔子慌忙钻到了哪一个洞中去。 裴纯:“……” “嗤,福宁,你的年岁越长越大,怎么手艺不见涨,反而还倒退了些?” 六皇子周边围着好几个御林军,他扶着树干,慢悠悠爬了上来。 一抬头便见裴纯失误的瞬间。 他可不讲究什么,不与女子计较的君子风范,见到此当然是要好好嘲讽一番。 顺便,若能在美人面前,展示自己身为男子的气概最好。 裴纯:“六皇子殿下连弓都拉不开,还有脸说我?” 六皇子微笑,像是就在等裴纯这般反击:“孤身边养了不少勇猛武士。 用不着孤动手。” 六皇子说完,又补了一句:“这群鲁莽武夫被孤养着,总不能连一只兔子都打不到吧。 咱们赵国皇室历来养着许多武夫。 福宁,你说说,他们是不是都像家养的狗儿一般,只会无脑为主人冲锋陷阵?” 裴纯扬眉:“六皇子是说武夫都是狗儿喽? 我好像记得,咱们赵国的开国太祖皇帝,也是武夫吧? 六皇子这是在说自己是狗儿的后代吗?”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六皇子这个蠢货,要讽刺裴鼎是武夫,还是被赵国皇室随意差遣的武夫。 那厢,听到裴纯的话,六皇子面色微变。 他心虚的眼神一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维持着体面:“福宁说的哪里话,孤可没有这个意思。” 这次他太着急想在美人面前表示了,失策。 就在六皇子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带着笑的女声从裴纯的身后响起。 “六皇子殿下可真会说笑。” 裴纯听古渊学习女子的声音这般活灵活现,忍不住转头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太像了,就连女子的声线都能模仿的这般像,着实厉害。 对面的六皇子尴尬,但还是皮笑肉不笑的厚着脸皮道:“确实,孤是在说笑,小娘子懂孤。 打不到兔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孤也不爱吃兔子。” 他强撑脸面。 心知自己这次没有给裴纯下套成功,反而还被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 都怪裴家反贼,要不是她,他怎么会在美人面前丢脸! 裴纯一听六皇子这么说话,再次被恶心的够呛,她冷声开口:“既然六皇子殿下不需要兔子。 那一会儿御林军打到的兔子,都送到本宫跟前儿来吧。 正好小娘子爱吃兔子。” 古渊其实不爱吃兔子。 但他就算不吃,喂给蛊虫们吃也好! 反正都是从六皇子手里抠出来的,喂给它们还能省的蛊虫们自己去扒拉吃的。 六皇子笑容一僵,最后强笑着开口:“既如此,那就都给福宁吧,几只兔子而已,孤还不缺。” 兔子都给裴纯了,那他吃什么? 本来在路上就过得这么苦了,今晚还没肉吃,让他如何熬过去? 就算是小娘子喜欢吃,也总不能一个都不给他留吧。 再说了,美人根本就没有表现出想吃兔子的意思,都是裴纯这个贱人,故意在其中搅局。 虽然心中恼意颇深,但六皇子还是选择在美人面前维持着自己身为皇子的风度。 转身自认潇洒的带着一直沉默的江兴任出了密林。 但颇有几分灰溜溜的意味。 被六皇子留下的御林军们目睹了六皇子从犯贱到吃瘪的全过程。 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乖巧的去打了兔子。 惹不起啊,惹不起,都是皇室子弟,他们哪里说的上话。 古渊确定六皇子走远后。 他主动拉起裴纯的手,特意找了一个兔子洞多的地方。 “明澄可以在这儿好好练习,底下兔子很多。”古渊讨好的笑着。 今日明澄还主动想要帮他养蛊虫,她果然是最好的! 古渊用的一直都是女子的声线。 让裴纯觉得,自己像是在与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谈情说爱。 感觉奇特。 她重新拉起大弓,眼神在古渊的粉色衣裙上瞟了一下。 而后咽了咽口水,耳朵认真的听着兔子的方位。 其实女子也不是不可以。 啧,难道是因为古渊打扮太像女子的缘故? 她将弓拉满,瞄准远处藏在落叶中的雪白一角,眼神锋利。 箭矢‘嗖’的一声,朝着那一抹露出来的兔子尾巴射去。 雪白的兔子蹬着腿瞬间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裴纯眯眼,嘿,中了! 她笑着,刚要拉起古渊的手,去捡兔子。 就见古渊微微躲了一下,表情怪异。 裴纯挑眉:“怎么了?” “就……反正,嗯……”古渊心虚的支支吾吾。 “嗯?”裴纯茫然。 “要不我去帮明澄捡回来吧。”古渊扭捏道。 裴纯看了一眼远处,树后停止挣扎的兔子安静的躺在原地。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说:“我没射中那只兔子?” 第154章 守夜 古渊眼神一飘。 裴纯懂了。 拉着古渊上前,就见箭矢射在了兔子的不远处。 而雪白的兔子身上此时正缠着一条黝黑的蛇。 裴纯吐了一口气,挫败的将箭矢拔了起来:“回去定要重新练练射箭。 怎么这都没中!” 她嘟嘟囔囔。 没注意后边的古渊弯腰,嫌弃的拎起被绞死的悲惨兔子。 而后又随手扇了一下半支棱着身子的黑色长蛇。 去去,丑东西爬远点,别一会儿吓到明澄。 裴纯刚转过头,就见古渊一脚将黑蛇踢出去了好远。 手中拎着的兔子微微晃动。 踢完还转过头,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她好笑的接过尚还温热的兔子,朝被踢懵了的蛇扔去。 “给它吃吧,御林军给了咱们很多兔子,够用了。” 古渊一顿,抿起唇笑了一下,将林中用来清洁的果实捡起。 找到水流,牵着裴纯的手在潺潺小溪边蹲下。 他轻柔的帮裴纯清洁指缝。 指尖泡沫轻柔,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她眼看着古渊清理干净的指尖,不老实的抚在她的手背。 动作轻柔暧昧,其中勾人的含意不言而喻。 裴纯眼神跟着古渊的指尖,觉得自己今晚是打不到兔子了。 甚至可能晚饭都吃不到。 ……原来,和易容成女子脸的古渊也依旧这般快活。 不过,算了,这种事情还是少来吧,不然她总感觉自己在轻薄另一个女孩子。 一个时辰后,裴纯和粉衣小娘子才从林中出来。 让有些焦心的裴粹放松了许多。 他看着二人脚步虚浮的样子,忍不住暗暗摇头。 年轻不知节制,到老了可怎么办? 出来时,古渊还是披上了裴粹的外袍。 没办法,他自己的粉色衣衫,在湿润的草地上滚得已经不能看。 零星几片碎布尤其罩不住前面,让人一下便能瞧出他是个男子。 裴纯坐到二哥身边,看到二哥已经将许多只兔子都处理了出来,干笑一声:“嘿嘿,二哥,您还没吃呢?” 裴粹点头:“等你们呢,伮,你不是要喂宠物,一会儿拿去直接喂吧。” 他指向已经剥好皮的兔子。 “您帮忙剥的?哦,我的哥哥,您简直就是菩萨!”裴纯夸张的凑近兔子。 “当然……不是我剥的,是六皇子为了在小娘子面前刷存在感,叫御林军来剥的。” 裴粹戏谑的眼神看向古渊。 古渊:“……” 他能说自己被恶心到了吗? 那厢,裴纯像是吃了苍蝇,她嫌恶的啐了一口。 将一只被裴粹处理好的兔子架在火上。 “六皇子才是属苍蝇的,不咬人恶心人,之前见到女人也没这个样子。 怎么这次见到赴川就变的这么蠢!” 裴纯忍不住吐槽。 “明澄莫气,这是蛊虫在他体内的缘故。”古渊幽幽开口。 心满意足裴纯吃醋的样子。 裴纯挑眉:“蛊虫?” “是啊,蛊虫是我养的,自然会无时无刻都念着主人。”他带着笑意,忍不住朝裴纯求夸奖。 仰着头的模样,像是一只骄傲蹲坐在地上的小猫。 正在求主人的爱抚。 裴纯被他萌的不行,将兔子在火堆上放好,转身跑去古渊身边与他亲密互动去了。 留下一个冤种裴粹,深吸一口气,把兔肉拿起,转了个方向,确认其能烤的焦香酥脆。 按照明澄与古渊今日的表现。 明日经过城镇的时候,他若不多安排一辆马车,估计一路上都要受他们二人的折磨。 不行,明日必须买一个马车! 要不然,他这一路上都得不到机会看书。 他想着,无意识的转了转手中的兔肉,香甜的味道飘散出去。 裴纯带着古渊又忍不住窜了回来,两个人眼巴巴的等在兔肉前。 裴粹摇摇头,等肉彻底熟了才将两条腿撕给二人。 “吃完了早些休息,你们不可再纵欲了!”裴粹的语气活像棒打鸳鸯的恶人。 古渊缩了缩脖子,心虚的不敢看二哥。 裴纯不以为然,当做没听见,一手抓着兔腿,一手抓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烤肉就是要配酒才好! 古渊坐在一旁,眼神落在裴纯修长的脖颈上,莫名觉得自己也有些渴。 下意识抿了抿唇,就见裴纯将酒囊递了过来,眼神询问:“喝吗?” 酒是出门时四哥塞给她的,四哥说,若是见不到古渊,心里难受,就喝点。 古渊怔了一下,眼神落在裴纯细白的手指上,点了点头。 他还从未与人在山间喝过酒。 之前在赵国的时候谨小慎微,从不知道放纵与享受到底是什么滋味。 小时候整日如惊弓之鸟,长大了满脑子天天谋算他人。 要不今日就……试试? 古渊接过酒囊,仰头畅快的喝了一口。 面颊瞬间被酒液熏红,一张清丽的脸颊,在月色的照耀下,美的不似凡人。 裴纯又咬了一口兔腿,想起刚才在古渊腰上看见的东西,忍不住询问:“今日你腰上带了什么?” 她刚才手不老实,没少在古渊的腰腹处摸索。 但当时正在兴头上,她也没空去探索古渊到底带了什么。 只摸摸就放开了手。 古渊看向裴纯,眼底漾起一抹娇俏。 是的,就是娇俏。 裴纯眼看着古渊将手伸进衣服内,害羞的抽出一个长条形状的布包。 是系在腰间的布袋,一共两个。 裴纯眼看着,古渊从其中一个里面拿出了一堆香粉,各种胭脂、绣了花的手帕,还有各种材质的簪子、步摇、抹额。 剩下的一个布包内,是裴纯的各种东西,擦拭干净的暗器、甜蜜的饴糖、冲水的花茶,还有五颜六色的发带。 裴纯惊了,她眼神落在古渊精瘦的腰间,再看看这满地的杂乱小东西。 她视线上下来回对比了好几遍,都没看清楚这么多东西,到底是怎么塞在古渊腰上的,还不显臃肿。 古渊将东西都掏了出来,眼神随意落在裴纯的头顶。 心道他猜的果然没错,明澄确实是只绑了一个高马尾,他带发带的选择实在是太正确了! 古渊在一边暗暗自喜,裴纯惊讶之余,还是认真将散落一地的小东西帮古渊收拾好。 那厢裴粹深觉自己受够了,又给面前两个黏黏糊糊的小夫妻撕了两条兔腿。 “今晚你们两个在马车上休息吧。” 昨晚是妹妹与古渊在外头守夜。 今日就让他们两个好好休息一下罢。 妹妹是个女子,舟车劳顿本就累人,更别说古渊的身子还不是个康健的。 所以今晚他在外面守夜就好。 第155章 夜访 裴纯点头应下裴粹说的话。 夜里林间万籁俱寂,时不时还有野兽的嚎叫在远处响起。 周围御林军已经换班,开始夜间的警戒。 六皇子一直龟缩在马车内不肯出来,不过裴纯已经清楚的听见他正在马车内偷啃大饼的声音。 车内江兴任还忍不住一直劝:“殿下,咱们还是吃点肉吧,福宁殿下在外头,反正也看不到您正在做什么。 何至于与福宁殿下置气,反倒伤了您自己的身子?” 江兴任说着,低头啃了一口硬的能将人牙硌掉的饼子。 满脸苦逼,叫苦不迭。 劝他是真的,其实更主要的是他自己想吃兔肉了。 偏偏裴家二公子也不知道是为了气六皇子,还是极会做人,连御林军都分到兔子了,就他和倒霉的六皇子没有。 哦,还有丁梅。 那香味飘了一整个营地,叫人闻着就馋。 要不是为了六皇子这点身家,他何苦这般,陪着六皇子吃苦。 幸亏福宁殿下早就与十二皇子交易好,将六皇子斗兽场多年盈利全都给他送了过来。 若不然,他是怎么也不会一直跟六皇子身边。 前朝被左右相二人联手压制,后宫还被皇帝与各宫娘娘打压。 出来了,还有福宁公主顶针似的与他较劲。 啧,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也不知道这倒霉鬼,到底是与人结下了什么梁子。 就在他话音落下以后,六皇子的脸色阴沉下来,朝江兴任瞪去:“孤是皇子,与那群与御林军同食像什么样子? 呵,裴家不过是一个三流没落家族,若是没有嘉善姑母,他裴鼎到现在还不一定在哪个泥地里打滚呢? 更别说那裴纯是裴家的低贱血脉。 让孤与她同食一种东西,就是在侮辱孤!” 江兴任赔笑,心中可算是知道这六皇子为什么会得罪裴纯了。 香气飘到六皇子的鼻尖,他嚼了一口饼子,但口水还是没忍住流了下来。 心中郁闷又窝火,对裴纯的怨毒更甚,阻拦他的人都应该死! 裴纯吃完兔腿,扯着古渊将人带上马车。 还顺便给二哥送出来一个用作解闷的药箱。 里面正是他用来搓药丸的工具。 裴粹接过药箱,摇摇头,随意盘腿坐在马车边,刚要打开,一阵脚步声便朝他而来。 他疑惑的抬起头。 就见一身侍女服的丁梅,蒙着半张脸,袅袅娜娜的漫步了过来。 裴粹:“……” 他表情难言的屏住呼吸,心道怎么此次见到她,她身上都是这种催情的东西。 “二郎,许久不见。”丁梅靠近,身上越发浓郁的药味也跟着飘散过来。 裴粹收起药箱,起身后退好几步。 “丁家娘子还是莫要叫我二郎了吧。” 像是碰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丁梅:“……” 马车内,裴纯将好奇的古渊嘴巴捂住,侧耳听着马车外丁梅的声音。 她兴奋的又带着作弄意味的倾身,将自己贴近古渊,伸手,试探摸向他腰腹之处。 狭小的空间内,古渊与裴纯距离极近,浑身上下都是灼热的酒气。 周围,除了丁梅在马车外故意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一片安静。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裴纯感觉自己像是咬到了一块又弹弹糯糯糕点,还听见了一阵极速跳跃的砰砰心跳声。 “二郎说的哪里话,梅儿已经许久都未见过二郎了。” 丁梅眼神落在面前这位曾经的未婚夫身上,眼中划过几丝痛苦。 她忍不住上前两步。 古渊看不见裴纯的神情,反手捧起她的脸颊,用力将自己的气息沾染到她的身上。 之前每次亲吻,他的手都是老老实实地,可今天也不知道是因为酒水,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他非常主动的伸手,拉起裴纯的手腕,往自己的脖颈处放。 裴纯自然愿意,她本就是为了故意捉弄古渊,当然毫不犹豫的伸手。 像是抚摸温热玉石一般,触手生温,越发浓重的酒气在马车内飘散。 “现在太晚了,丁家娘子还是小心些……” “等等,你莫要过来。”裴粹看穿丁梅的意图,顿时大惊失色。 他警惕的后退两步,防备的盯着丁梅。 生怕此女趁他不注意,窜到他身上来,然后被不知道在哪里的六皇子看见。 趁机给裴家泼脏水。 别以为他不知道丁梅已经成了六皇子的侍妾! 马车内,古渊难耐的仰起头,双手忍不住寻找正在作弄他的温热手指。 可他怎么可能制住裴纯,几乎是双手刚刚费劲束缚住裴纯。 便被其随意一翻手腕,轻易反手摁住。 明明裴纯的手比他的还要小,可他就是挣不脱,只能眼感受着裴纯玩闹似得,胡乱摸索。 外头隐约的声音不断传来,马车内的气温也越发升高,古渊憋的眼睛都红了。 “二郎,难道你忘记了,我们还未解除婚约前,你还打算用自己的名声来保全我吗? 二郎都能这般不顾自己的名声,心中没有我谁信呢?” 丁梅虽然被裴粹退后两步的动作伤到了,但她还是挂着笑容,上前两步。 此时裴粹已经退到了马车周围,他气急败坏的敲了两下安静的马车。 示意自家妹妹赶紧出来帮忙! 要不然孤男寡女的,还是大晚上,被六皇子抓到谁有嘴都说不清! 马车内,裴纯在敲击声响起的时候,当即松开古渊的手,后退两步。 正襟危坐,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没乱。 反观古渊,在黑暗中像是一只刚被蹂躏完的小兽,伸手将肩膀滑落的衣服拉上。 而后又将裤子上的绳结系好,最后抿着红肿的嘴唇,眼睛红润润的,在黑暗中颤抖身子盯住裴纯。 那厢,裴纯已经速度打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诶?这不是丁家娘子?您这是来作甚了?” 丁梅此时与二哥之间的距离一臂都不到。 她穿着一件十分清凉的夏裙,露出肩膀,胸前的绦带松松垮垮的系在一边。 二哥想要推开丁梅,但很显然,丁梅浑身上下是没有哪里可以被碰到的。 裴纯见此,脸色一变,毫不客气的抽出长剑,翻身跳下马车。 直直朝着丁梅的方向刺来。 剑锋带着杀气,不带丝毫犹豫,似乎是今日当场就要将丁梅弄死在这。 丁梅一惊,被吓得尖叫一声。 抬手就把对面站着的裴粹拉来挡剑。 第156章 报信 京城。 裴鼎双手扶着正在试探走路的长公主。 见人疼的面色微白,双颊湿润,还是忍不住,将人抱起放回了床上。 裴彻放下正在吃的桃子,叹了口气:“爹,明澄给马娥传了信儿。 负责监察太子的八皇子应该已经出京城了。” 裴鼎点头,又开始给长公主按摩趴了一整日的腿脚:“知道了。” “你明日去国子监的时候小心些,若是有皇子们拉拢,大可接触一番。” 裴鼎不放心的嘱咐。 自从上次长公主被太后罚过以后,裴鼎便用自己的军功,换了一个从六品的国子助教给裴彻。 官职对比朝中各个世家的孩子,算是小了非常多。 虽说官阶小了一些,但有了官位,到底就是不一样了。 原来裴家怕功高震主,只让一个孩子进了朝中为官走仕途。 但现在情景不同,裴鼎这一行动是什么意思,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且裴鼎不单给裴彻弄了个官位,更是请封了世子,将老五裴净给封成了小公爷。 至于原因,那自然是以后裴净也得凭着自己小公爷的身份,进入朝堂。 “好。”裴彻点头,转身退出了屋。 大哥今日得令去了江南巡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越哥倒是回来了,不过最近正在奉命保护姨母,一天两天也分不开身。 裴家的孩子只有他与老五是空闲的。 皇宫内。 十二皇子看着丽妃这悲惨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亲,您说,是不是儿子太着急了?” “说什么呢,都是马娥那贱人,才让我受了这般委屈,皇儿,莫要担忧。 六皇子不是也被你赶去了蛮荒之地。” 十二皇子点头:“是,母妃,等着吧,蛮荒之地可是有不少我准备给六哥的东西!” 丽妃点点头,非常满意十二皇子,心道这可比糟心的大儿子强多了。 “这次我受罚,其中不乏裴家的手笔,皇儿就算与裴家合作,以后也莫要忘了防备他们。”她苦口婆心。 十二皇子点头应下。 他心知裴家不是什么好的合作对象,但只要能扳倒六皇子,就算是与虎谋皮他也要试一试。 若以后事成。 裴家,呵,垫脚石而已。 若不成,就算死了也不枉娘亲多年教导! 十二皇子想的很通透。 更何况,这次他就没打算让六皇子与裴家那两个孩子回到京城来! 京郊林中。 就在长剑即将刺入裴粹胸前的千钧一发之际,裴纯猛地调转方向。 朝着丁梅的脸颊刺去。 将人吓得惊叫一声:“啊!”嗓音尖锐。 裴粹也默契的迅速挣开丁梅的手,眼看着自家妹妹故意将丁梅脸上覆盖着的面纱,用长剑掀了下来。 裴粹:“……”真不愧是他妹妹,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就是这般粗暴。 不过他喜欢。 裴粹伸手,掸了掸被丁梅碰过的地方,让催情香的气味消散不少。 丁梅捂脸,惊恐的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 直到看见地上的面纱碎片,这才放松下来。 而后便是怒视裴纯,她伸手,指向裴纯的鼻子:“你这个贱人!你要杀人吗?!” 她瞪大眼,想用叫声掩盖自己的惊恐。 裴纯挑眉:“怎么会,我看丁娘子的脸上有虫子,忍不住想帮你弄死而已。” 此时面纱掉了裴纯这才看清楚,丁梅的嘴巴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坏了,血肉模糊的。 脸上还有正被手挡住的两道新鲜疤痕。 丁梅看见裴纯的视线,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立刻收回指着裴纯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看了身边的裴粹一眼,心中怨愤又委屈。 要不是为了这个男人,她何至于被他妹妹这般羞辱! 裴粹闭眼,装死当做没接收到丁梅的眼神。 他实在不想与这女人过多纠缠。 刚才他的拒绝这女人当做没听见,现在吃了亏反而还恨上他了。 这让他去哪说理! 裴纯将二人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跳梁小丑。 远处见事情尘埃落定的御林军终于敢上前来,小心翼翼询问:“公主殿下,发生了什么?”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御林军还是选择两边都不阻拦,当没看见。 裴纯理解这群人的心理,刚要大事化小的说一声无事。 就见那边的丁梅像是看见了靠山,声音突然尖利起来:“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福宁公主要杀我! 你们快去请六皇子殿下来给我主持公道!” 丁梅知道六皇子对裴纯身边的小贱人,有心悦之意,若她叫人去请,六皇子不会不来。 就在她话音落下以后,御林军诡异的沉默了一下,行礼过后就要朝着六皇子的帐中去。 结果还没等转头,就见一脸黑沉的江兴任走了过来。 江兴任拦下御林军,严肃的行至丁梅身边。 “丁娘子,六皇子殿下请您回去。” 丁梅不可置信,刚要厉声质问江兴任,就见对面的江兴任率先开口:“殿下说了,您的小心思实在太多了。 若不听话,便留在林中当野兽的口粮吧。” 丁梅闭嘴了,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悻悻而归。 她只是趁六皇子休息了,这才偷着出来找裴粹。 结果谁想到六皇子竟然没睡! 江兴任站在远处,遥遥给裴纯行了一礼,转身归去。 没有任何异常。 但裴纯看的分明,那江兴任的袖口处一只小虫子正在振翅朝古渊飞去。 她颈窝处的小白微动,眨眼间,飞虫便调换方向朝她而来。 裴纯面上毫无异样,确定御林军们又重新开始巡逻后,这才伸手抓住飞虫。 反身朝马车上而去。 此时马车内烛台亮起,古渊坐在跳跃的火烛边,周围都是阴影,只有面前一盏暖黄色的光,照亮他的侧颜,还有那双期盼的眼睛。 见她上来,眼神猛然亮起。 手中的针线也迅速放下,期盼的看着裴纯。 裴纯笑着爬上马车,在床前蹬掉鞋子。 伸手摸了摸古渊的长发:“夜晚太黑,明日再做吧。 而且江兴任给咱们来了消息,一起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 第157章 刺杀 古渊点头,将快要成型的布包放在桌上,跟着爬上了床。 钻进裴纯的被窝中,手臂不老实的揽住裴纯的纤腰,顺势还将脑袋也靠在她的颈窝。 裴纯伸手,将乖巧停在她手心的小虫子放在眼前。 也不知道虫儿是从哪个部位发声,说出的话与六皇子本人在她耳边说的一样。 古渊无聊,拎起自己一缕满是香粉味道的长发,去撩动裴纯的鼻尖。 气氛温馨。 他漫不经心的听着裴纯手中蛊虫传来的声音。 听了一会儿,手上动作越来越慢,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等小虫子全都说完后,他眼神沉凝,眸中杀意聚集。 松开咬着腮帮子的牙齿,鄙夷总结:“明澄,他居然想要用这种愚蠢的法子? 这不是在找死?” 裴纯揉了揉被古渊弄得痒痒的鼻子,黏黏糊糊的搂过古渊的脑袋:“放心,咱们有的是时间陪他玩! 就算是找死,我也让他死的难受!” 古渊眼睛亮晶晶蹭了蹭裴纯的颈窝。 烛火熄灭。 不知是马车在摇晃,还是心在摇晃。 翌日。 六皇子的车队,终于在午时后晃晃悠悠的启程。 裴纯拄着下巴,认真看着古渊手中的针线上下翻飞,好奇问道:“夫君的针线活为什么这么好?” 古渊手下微顿。 “因为我想明澄的所有衣衫,都能被我制作出来。” 天知道他当年穿着裴家给他的厚衣衫,一共穿了多少年。 那时他年岁小,没有银子,裴家给他的衣服又很暖和,但时间长了,有磨损是难免的。 因此他也练就了一身绝佳的缝补手艺。 裴纯挑眉,根本没看出来古渊神色微变,还笑嘻嘻的凑上去亲了一口古渊。 将另一侧补觉的裴粹忽略了个彻底。 车队龟速向前,黄昏时刻,终于赶到下一座城镇。 松山镇。 裴纯眯眼瞧被八皇子霸占的城门,终于来了兴致。 牵起古渊的手,悄咪咪凑到马车小窗口。 准备看戏。 那厢,两个皇子的御林军守卫率先接触,也不知道交换了什么消息。 让等在原地的八皇子昂着头,人模狗样的率先站了出来,手中捧着明黄色的圣旨绢布。 看这模样,就是在等着六皇子前来接旨。 身后早就有围观的百姓,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还有的正在呼唤家人朋友,一同出来观看颁布圣旨的大场面。 周围人山人海,声势喧嚣。 马车内的六皇子想装看听见都不成。 他暗中愤恨老八故意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跪接旨,实在是可恶至极。 更恨不知是谁,竟然将他在路上磨洋工的事宜捅到了京城去。 不,不对,除了裴家那两个,还能有谁呢? 六皇子恼怒,在马车上憋了半天。 对身边正苦口婆心,劝他下马车的江兴任怒目而视。 “殿下,您想啊,若是您在百姓面前好好表现,这松山镇这么多百姓,只要夸赞您的话,有一句传到皇上和大臣们的耳中,还怕他们不支持您?” 六皇子最后还是整理好衣摆,在百姓面前装的人模狗样的下了马车。 江兴任狗腿的跟在其后。 还有身上伤痕又多了一些的丁梅。 裴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丁梅的腿脚像是被人打了,走路栽栽歪歪的。 她也拉着古渊跳下马车。 八皇子舒爽的看着对他下跪的六皇子,下巴微扬,用审视目光看着面前的六皇子。 “皇子栩听旨。”他扯开圣旨,故意将皇子这两个字读的极慢。 叫人清楚的知道六皇子的身份。 周围百姓人头攒动,将八皇子围了好几圈,眼中闪烁着好奇。 看热闹的非常多。 但就在六皇子朝八皇子手中的圣旨下跪以后,周围百姓顿时一静,没了声音。 原本的好奇逐渐转成畏惧,有机灵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还有许多在外围的百姓,已经悄咪咪的转身跑了出去,生怕被这群皇子牵连到。 见周围百姓们跪他像是跪皇帝一般,八皇子心中越发满意。 神情爽利,下巴扬的都比之前高了许多。 “儿臣在。” 六皇子憋闷的跪在脏兮兮的地上。 直视八皇子精致的鞋面,闻着周边百姓聚集在一起,身上的汗味与酸臭的烂菜味。 半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自己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额头触地。 深觉屈辱。 若非他需要经营一个好名声,这群人都得死! 身后江兴任已经命令御林军狐假虎威的用六皇子的名头,驱赶附近看热闹的百姓。 丁梅也早就没了昨晚的精神头,萎靡不振的趴在地上。 身后便是一众八皇子带来的御林军,拿着刀剑长枪。 看着周围跪倒一片,裴纯伸手,制止身旁二哥要跪地的动作。 朝远处的八皇子微笑。 果然,那边的八皇子接收到了。 还微微颔首示意。 六皇子趴在地上,毫无察觉头顶上两人正在暗度陈仓。 倒是江兴任看见了,但他眼观鼻鼻观心,当做自己瞎了。 裴纯与裴粹兄妹二人,还有古渊明目张胆的站在原地。 看着面前震惊的八皇子,被下令要在一月内到达蛮荒。 若不然就要废后…… “啧,废后啊。”裴纯喃喃。 真惨。 八皇子得意洋洋,上马回京之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古渊与裴纯紧牵着的手,调侃了一句:“还是福宁会享受。 家中有一个,出来还带着一个。” 说完后,笑了一下,眼下纵欲过度的青黑严重。 此时在她身边的古渊是女装,且还是一个长相貌美,身材优越的美女。 他们二人此时手牵着手,衣衫颜色相似,而古渊姿态亲密的趴在裴纯肩膀处。 被人想歪了也不奇怪。 裴纯微笑,忽略另一边六皇子怨入骨髓的视线。 将古渊身上的衣衫扯的更严实了一些,生怕六皇子借机用那双死人眼吃古渊的豆腐。 六皇子站起身,目光紧盯裴纯与美人手牵着手进了客栈,眼神晦暗。 客栈内,裴粹一转头。 妹妹与妹夫便没了踪影。 他:“……” 终于懂了,为什么有时候大哥对底下的几个弟妹经常这般暴躁了。 这两个人,到底能不能有些他们是要去疫病爆发之地的紧迫感! 怎么感觉他们像是在秋游赏花来了。 裴粹无力吐槽,请客栈小二帮他买了一辆马车后,无奈摇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进入客栈准备的房间时,裴粹刚要将随手带的书本放在桌上。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从床内响起,迷香瞬间充斥在屋内。 连带着如牛毛般飞来的毒针。 紧接着,就是躲在屋内的刺客举着长剑刺来的破空声。 裴粹:“……” 这么频繁的攻击…… 所以他今天还有命见到他的妹妹和妹夫了吗? 第158章 无声 街上。 裴纯与古渊在店铺内挑选女装。 她看着古渊在试衣时,顶着一张绝美的女子容颜,当着她的面,缓缓露出平坦的胸腹。 裴纯:“……” 太割裂了,她捂住自己的眼睛。 然后一阵温热就撩到了她的手背上。 是古渊的脸颊。 他这张假美人脸,滑溜的想让人动手捏一捏。 她被闹的不得已,只能放下手,重新看着面前古渊带笑的眼睛。 还有他新换上的,一件与她同色的雪白色外衫,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她舔了舔嘴唇:“就这件了!” 古渊来的匆忙,身上没有换洗衣物,穿着二哥的衣服将就了许久。 所以裴纯今日想趁着车队停在松山镇,与古渊一同来买些新衣服。 虽然这一路上他都只能穿女子的服饰,但古渊明显是乐在其中。 也对,西疆的民风开放,若哪家姑娘与男子看对眼儿了,当场成亲的也不是没有。 更别说男子穿女子装束了。 有什么稀奇的。 再说了,古渊幼时便来了赵国,没上过学堂,自然不知道自己这般做有什么问题。 裴纯想的理所当然,在古渊的建议下,买了许多件衣服,都是给她自己穿的。 当然,古渊买的衣衫全都是与她同色的,一瞧便知道二人关系亲密。 路边各种售卖女子物品的小店非常多,古渊第一次和裴纯出赵国京城,整个人兴奋的不行。 看着精致的簪子就挪不开眼,只想将各种精致漂亮的小东西,全都别在裴纯的脑袋上。 裴纯一直都是面带笑意的状态,十分纵容古渊,任他往她头上比划。 在古渊挑选簪子的时候,裴纯看见街边有卖甜糕的。 她没忍心打扰他兴致高昂的购物欲,而是随意与古渊说了一声,抬腿便朝着街对面而去。 她们两个都爱吃甜食,所以每次出门的时候,裴纯会格外注意这些小贩。 好容易出来一次,正好让古渊也尝尝这松山镇的甜点,裴纯想。 也不知道今日是松山镇的什么日子,周边人流不少,小摊边上都是买东西的人。 裴纯抱臂等了一会儿,才终于轮到她。 她上前一步,刚要从腰间掏出荷包,耳尖却敏锐的动了动。 下一瞬,对面的小贩猛地掀开面前摆满糕点的木桌,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就要朝裴纯腰腹刺来。 木桌上的糕点渣劈头盖脸的撒了裴纯一身,甜腻中带着苦涩的迷香味道顿时充斥鼻尖。 周围人被吓得一片慌乱。 小贩手中的匕首眼看就要捅进裴纯的腰间。 千钧一发之际,裴纯随手一挥,无时无刻都在袖口中的银针,朝着面前刺客的脸上扔出。 周边还有人不断朝着她的方向聚拢而来,是刺客的同伙。 裴纯眯眼,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拔出腿间别着的短刀,飞身朝着面前刺杀的糕点摊贩的脑袋而去。 一同涌上来的各种布衣刺客,同时朝着裴纯出手,锋利又闪着寒光的剑刃朝着裴纯脑袋砍去。 她没管身侧,直直的朝着面前的刺客而去。 娘的,毁了她要给古渊送的糕点,真当她没脾气? 对面的刺客看着即将落到自己眼前,威势甚重的短刀,反应极快的抬手,刚要用手中的匕首格挡。 就见面前的福宁公主袖口处,又莫名奇妙的又飞出了两把飞刀。 直直的朝着他的喉咙而来。 他眼睛瞪大,慌忙向一边矮身滚去,神情中满是惊讶。 雇主让他们杀人时,从未说过这会武功的公主居然还会暗器! 看这身手绝对是暗器大师。 裴纯眼睛一眯,短刀顺势调转方位,朝着身边围攻她的几人而去。 同时发出的,还有之前在马车上消磨时间,随手做出的竹片暗器。 锋利的竹片尖刺猛地便扎中身边三人。 噗呲几声,几人身上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一下便洒到了裴纯的脸上。 本就慌乱的百姓们看打斗过后见血,尖叫声此起彼伏。 刺耳的尖叫声,还有急促逃跑的脚步声不断在裴纯耳边响起。 这些声响极大地干扰了裴纯的听力,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格挡住对面五六个刺客的同时进攻,手上短刀与刺客的匕首数次短兵相接。 许多次擦出骇人的火花。 她越打心中越冷静,眼神看着对面的刺客,藏在腰间的尖利爪子暗器猛地朝身后屋顶而去。 她要换个地方,免得这群刺客伤害面前街道上无辜的路人,还有,别让他们发现了屋内的古渊。 既是冲着她来的,那这群人也就别干出伤害别人的事了! 裴纯身子一轻,被爪子带着腰身直直飞向身后屋顶。 刺客们见此,以为裴纯要逃,纷纷使出十八般武器,各显神通的追在裴纯身后。 她手腕一翻,如意珠暗器就呈天女散花之势,朝着追逐而来的刺客射去。 到了房顶,裴纯的注意力能全都聚集在面前这群人身上,下手突兀的狠厉起来。 不过眨眼间,就斩掉了三人的头颅。 尸体与鲜血不断从房顶上掉落,将大街上百姓们吓得全都瑟缩着躲进了屋中。 裴纯看了一眼,发现面前的刺客刚开始明显是以为她只是普通会几个招式的普通会武的女子。 下手之时只有杀意,甚至还有几分轻视之意。 但当她连续斩掉几个人的脑袋以后,这群刺客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 在杀意之中掺杂着恨意。 是在恨她杀了他们的同伴? 裴纯一边打斗一边想,可正统的杀手组织怎么会这般看重同伴的性命? 这群人不对劲啊。 难道不是六皇子找的杀手组织? 可江兴任传信的时候分明说的是,六皇子主动寻找江湖上的杀手组织。 且这群人的身手利索,出手全都是杀招,也不像只是普通家养的侍卫…… 是江兴任禀报的消息有误? ‘铛’裴纯拦住面前刺客的匕首,顺势弯腰躲过身后的偷袭。 还是六皇子还有后手? 裴纯在心底琢磨,将身边一个冲上来朝她攻击的刺客解决掉。 见面前的刺客只有一个还未被杀掉,她心中暂时松了口气。 等等,她有多久没听到古渊的动静了? 她神色一变。 第159章 掳走 古渊原本拎着新衣,听到外头打斗声,面色一变。 立刻就要朝着外边去帮裴纯。 可就在他迈出店铺的下一瞬,数十个黑衣人便从天而降将他团团围住。 古渊眼神闪烁。 头顶珠翠晃动的声音还在,可原地已经不见了古渊的影子。 裴纯在房顶上心里一咯噔,发现附近就连古渊的心跳声也消失了! 他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掳了去! 她着急,手下顿时没了章法。 对面刺客匕首就在这时,冷不丁的改变方向,朝着她的眼睛划来。 裴纯下意识闭眼向一侧躲去。 脚下房顶瓦片被她瞬间踩碎,稀里哗啦滚落在地。 她身后便是房檐,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底下是坚硬的石板。 仅剩的刺客能与她纠缠这么久都没有受伤,可见也是十分厉害。 她知道自己若是掉落房顶,面前这人一能快速跳下来,将她一刀捅死。 可虽然知道,但她已经被逼到了房顶边缘,不跳下去死得更快。 对面的刺客见此眼神一喜,手中匕首更加狠厉的向前一分。 看这狠厉的样子,今日是誓死也要把裴纯杀掉。 匕首冰凉的剑锋已经蹭到了裴纯的眼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颈窝的小白猛然破开她衣领窜出去。 像是一条细白的箭矢,朝着对面的刺客脸颊扑上。 不过瞬间,面前的刺客便被肥胖的小白糊了一脸。 裴纯在这种危急时刻,非常不合时宜的走了个神。 心想小白是不是打算用自己的肥硕的身子,将那刺客的眼睛糊住来拖延时间。 等等…… 小白受伤死亡,古渊也会重伤!!! 裴纯浑身一凛,手腕飞刀猛地朝着刺客的头颅与心脏位置射去。 同一时间,刺客浑身猛地一僵,嘴唇瞬间紫了下来。 大头朝下,骨碌碌的从房顶上滚了下去。 扑通一声趴在地上,灰尘扬起。 裴纯眼睛一瞪:“小白!” 她也尖叫一声跟着向下跳,费力将底下的刺客掀开。 就见小白开心的像是二百斤的胖子,费力的蠕动着身体,朝她的方向爬来。 裴纯松了口气,拍拍胸口,伸手接过小白。 幸亏有它,若不然,她不是被这人弄瞎,就是被这人弄死。 裴纯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直到颧骨的划伤,松了口气。 还好,伤口不算严重,抹点二哥自制的药膏就好,还不留疤。 刚一从刺客的脸上拿开小白,就见那人的额头与眼睛部分已经化为血水。 配合着紫色的毒液流淌满脸。 毁容了。 原来小白竟然这么毒。 裴纯啧了一声,将自己的暗器从其身体中掏了出来。 找了一张干净的手帕,包住小白,朝古渊刚才所在的店铺奔跑而去。 他身上有小红,身边又有无数蛊虫,裴纯虽然知道。 但还是很难放心。 另一边。 古渊捂着有些闷痛的脑袋坐直,看着面前这间华贵异常的屋子,袖内小红悄咪咪爬了出来。 蛇头直指床边站着的人影。 贼溜溜的,完全没个好蛇的样子。 古渊的眼神顺着小红的脑袋看过去,就见一个身量高壮的男人正抱臂站在幔帐外。 他顶着女子的脸坐起身。 为了与明澄穿相同颜色的衣衫,一身雪白色的衣衫衬得这张脸越发清冷精致。 这时,外头站着的高壮男人像是察觉到了床内的情形。 他避嫌似的转过头去。 嗓音沉沉:“三王爷,陛下让属下在此处等您醒来。” 古渊伸手捋了捋鬓角的头发:“你们什么话都不说,把我掳来了,明澄要是担心我怎么办。” 他一边抱怨,一边撩开幔帐。 一眼就见到了侍卫十五的背影。 十五:“……” 他恭敬站在原地,垂着头,像是没听见,更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古渊的问话。 古渊叹了口气,将袖口贼溜溜的小红抓住:“走吧,带我去瞧瞧古沉。” 高壮的十五率先迈步。 古渊看着庄子附近的密林,理所当然的开口:“这里安静,一会儿带明澄来这里休息吧。” 十五:“……” “哥,这是我的庄子,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声音之中带着隐约不满。 远处,与古渊一模一样的脸颊在林间斑驳的树影下。 那人抓着一只黑黢黢的毒蛇。 正是当天古渊在林中踢的那一只。 古渊自己顶着女子的脸,走到古沉身边,不悦:“别弄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易容术确实不厉害,所以在京城时摆弄半天,也没能弄出一张可以看的脸来。 但古沉派人偷着潜进了京城,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人揪了过来,帮他做了一张女子的脸。 “怎么,担心福宁公主一会儿认不出你?”古沉笑着,神情带着几分试探性的看向古渊。 哥哥成亲了,他还不知道未来的嫂子是什么样的人呢。 古渊撇嘴:“你该叫嫂嫂。” 其实他心中也没底,毕竟明澄平日里不注意这些,就算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就算认不出来,也不会影响他与明澄的感情。 古渊这般想。 但还是心中有气:“你派人掳我就算了,为什么叫人去对明澄动手?” 对面的古沉忍不住叫屈:“我什么时候对嫂子动手了。 那些人十五也不认得,他当时只知道带你回来,忘记还有嫂子的事情了。” 他用古渊的脸噘嘴,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不是你的人?”古渊面色一变。 他深吸一口气,登时转身就走,无视后面古沉的叫声。 “我已经叫蛊虫去带路了哥!”古沉急的差点蹦起来。 他说完,古渊的脚步也没停下,朝着庄子的门口而去。 就算明澄已经来了,他也不想只在这里干巴巴的站着等,他要去接应她。 还有,他昏迷前看了一眼刺客的数量,也不知明澄受伤了没有…… 他身后的古沉无奈,大声叫:“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认出你吗?” 古渊脚步停住,疑惑的看着他。 古沉又加了一句:“我是说,我们反正都换脸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第160章 试探 古沉想,他哥哥是什么性子他清楚的很。 古渊不会拒绝的。 从小就没家的孩子,哪里会有安全感呢? 哥哥多年前在深夜之时,用蛊虫与远在千里之外的他,诉说自己喜爱那位福宁公主的酸涩感情。 他就知道,他哥哥也与娘亲一样,因为爱上了一个人,然后掉进了地狱。 一样的有了爱情,失了自己。 永远都是爱的奴隶。 古沉是真的想见识见识,这位裴纯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将自家哥哥拿捏到这个份儿上,为了她不惜打扮成女子。 还有,牺牲自己身为男人的身份,入赘裴家。 哦,不是入赘,他至少还帮他哥争了一个和亲的名头。 要是没有他,他哥估计早就非常不矜持的收拾包袱,开开心心的入赘了。 古渊的脚步停顿,他回过头去。 “明澄就算认不出我也没关系,这不会影响我们!”古渊声音拔高,重复了一遍心中的话。 古沉耸肩:“既然不会影响,哥,试试又能怎么样? 就算认不出,不是也能帮你们好好记住这次的误会? 我记得你说过,嫂子与你吵架,从来都不会过夜吧。 这般逃避做甚呢?” 古沉说的天花乱坠,但心中其实就是不太相信裴纯能认出自家哥哥。 古渊意识到了弟弟话中的意思。 沉默许久。 林中。 裴纯跟着面前幽蓝的蝴蝶,紧张的绕开脚边成群的蛊虫。 虽然之前古渊在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与蛊虫相处。 但现在只有她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面前居于深山幽谷中的庄子。 她警惕。 然后看着长着青苔的墙上爬满各种虫子。 裴纯:“……” 平日里古渊身边有这么多虫子吗?她怎么从来没看见过。 还有,这到底是古渊被掳了进来,还是他用一己之力包围了这个山庄? 她想了想古渊可能正在里面经受着非人的折磨,忍着浑身麻麻的感觉。 捡起一根长木棍,用力顶开面前庄子的门。 庄子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人的影子。 她动了动耳朵,警觉朝着有动静的地方而去。 屋内,挣扎的呜呜声响起。 裴纯玩味挑眉,这声音…… 古渊? * 松山镇,客栈内。 裴粹迅速弯身,躲过刺客攻过来银针。 手上拿着的书本飞出,朝面前刺客的脸上掷去。 迷香味道越来越深重,他深吸一口气,呛的咳嗽了一声。 伸手,从腰间扯下路上无聊搓的丸子,塞进嘴巴里。 这东西是他特意路上准备的避毒丸,现在看来,正好用上! 明澄得到江兴任的消息后,就把六皇子派人刺杀的行动计划告知过他。 如今见到人了,也不算意外。 刺客们共同朝他来的动静这么大,他可不相信外头的御林军这么久了,还未没听到。 这么一看,六皇子真是丝毫不知收敛啊。 裴粹一伸手,灰白药粉撒的周围刺客全身都是,呛人的刺鼻味道从药粉中飘散而出。 一阵尖啸响起,不过眨眼间,窗内的刺客一同惊诧的瞪大眼。 遮天蔽日的大鸟映入眼帘,刮起的狂风吹的人双眼刺痛。 “啊!”有个刺客的眼前两道血痕缓缓滑下,接着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脖颈上被爪子抓烂的伤口汩汩喷涌着鲜血。 抽搐两下便没了气。 “小青,明澄呢?”裴粹抓紧机会,打退刺客,抽空问了一下头顶的青燕。 这只鸟平日不是跟着老五,就是只跟着明澄。 这次去蛮荒之地,裴净不放心明澄,所以特意将小青也拎给了她。 小青没动静,盘旋在屋内,刺客的速度都没有它快,利爪三两下就能解决掉一个人。 裴粹看见小青,却没看见明澄的影子,心道明澄那边定然也是同样遇到刺客。 所以才会叫小青过来保护他。 想了想,他朝着对面的刺客又扔了几次药粉。 刺客被药的浑身酸软,直吐白沫,头顶又有一双利爪悬着。 不到一刻钟,满屋子的刺客全都成了小青的爪下亡魂。 裴粹舒了一口气,将掉落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抖了抖,坐在床上休息。 “明澄快回来了对吗?”他擦干净小青的尖利爪子,抱着它顺毛。 小青说不了话,眼神都没给裴粹一个。 外间的御林军听屋里没了动静,在楼下对视一眼。 姗姗来迟的一脚踹开木门,本以为见到的定然是裴二公子死亡的尸体。 可谁想到他们一涌进来,就见裴二公子老神在在坐在面目全非的屋内。 抱着一本书,看的仔细。 御林军:“……” “嗯?你们终于来了,快帮我收拾收拾这屋子吧。” 裴粹笑着,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端的一派温和。 不用白不用,这群人来了,那就顺便帮他收拾屋子吧。 他站起身,刚要朝外间而去。 却不想,身后猛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裴粹身子猛地一僵,倒在地上。 另一边。 林中无人的山庄。 裴纯小心翼翼的推门,就见穿着男装的古渊被反剪双手绑住。 光晕透过敞开的门扉打在他的脸上,将人照的肤色雪白。 古渊一见她来了,眼神中水润润泪珠就要流出来。 细长的眼型,配合着她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神情。 裴纯:“……”这谁? 她脚步微顿,扫了一眼屋内金碧辉煌的摆设,再看看绑着眼前人的柱子。 只见柱子上都被镶嵌上了精致的金色巨龙,隐隐约约还能见到其中属于西疆的图腾。 她好像猜到此人是谁了。 若不是上辈子见过这种图腾,说不定现在还猜不出来呢…… 她上前两步,利索的用匕首割断绳子。 眼神落在面前红着眼睛,就要开口的‘古渊’身上。 她率先出声打断:“等等。” 面前的‘古渊’顿住,莫名的看向她,眼神一如真正的古渊。 手腕处,甚至趴在其身上的小红都是这般让人熟悉。 裴纯莫名生起一阵怒火,她站起身,低头俯视着面前顶着古渊脸的人。 “古渊的弟弟,西疆王?” 第161章 回来 古沉惊讶,他脸上顶着的人皮面具差点掉了下来。 他愣了一会儿,半晌,笑了一声。 笑声实在吵到了裴纯。 她不想看这人在这笑,不耐转身,耳尖微动,朝庄子东边而去。 心中无名火起,连着踢碎了三道挡着她的木门。 眼角到颧骨的伤口显得她身上血腥气越发浓重,戾气十足。 古渊这是什么意思,特意来试探她会不会把他认错? 搞什么? 她的几个哥哥除了五哥,全都长得一模一样,她可从没认错过。 被人掳走了,难道就没想过她会担心? 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来试探她? 还是他主动选择被人掳走,只为配合弟弟捉弄她一顿? 裴纯忍不住怒火中烧。 强忍着自己没有回头,去打身后的古沉一顿。 手中的小白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怒火,肥胖的身子瑟瑟发抖。 一身肥肉左右在她手心乱撞。 她身后,西疆新王古沉捂着胸口,心疼的看着地下被一脚踢碎的木门。 眼神落在裴纯越发魁梧的身形上,心中无数次刷新对裴家母老虎战斗力的预估。 啧,这要是他哥哥的话,会被一脚踹飞到墙上去,扒都扒不下来吧。 裴纯再次用脚踢开一道木门,一抬头就见古渊依旧穿着与她同色的白衣。 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神情委屈,见她来了,像是看到救星。 飞快的朝她奔来,一下便扎到了她的怀中。 口中还后怕的喃喃:“明澄,他竟然扮成了我的样子,打算用这招骗你。 幸好、幸好明澄认出了我,这才没叫他得逞。” 古渊伸手,指着后面一脸震惊的古沉,嗓音哽咽。 高个子委屈的缩进裴纯的颈窝处,顺手将小白挤破裴纯衣服的洞帮她拽了拽。 确保没有任何肌肤露出来。 就在他要伸手抚摸上裴纯眼角的伤口时,她皱眉,一下抓住古渊的手。 怒火翻涌:“别给我装!”裴纯一巴掌拍在古渊的脑袋上,一点都没收着力。 还顺势将他的脑袋从颈窝处推了出来。 古渊被打懵了了,抿唇,心中一咯噔,知道自己这次过分了,惹了明澄生气。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裴纯大动肝火的眼神。 “明澄……”古渊小声。 他不敢伸手触碰盛怒状态下的裴纯。 只恨不得将自己全身都缩在一起,低头心虚的不敢看她一眼。 裴纯抬眼,眼神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古渊的头顶:“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听实话!”裴纯抓着小白的手微微动了动。 是它察觉到了裴纯的心情,正在安抚她。 说实话,裴纯生气古渊被人掳走了,结果搞出来试探她的这一出。 她不明白古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想问他,难道就没想过,她也会着急,也会担心他? “我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认出我。”古渊瑟缩,声音可怜巴巴。 “我错了,明澄。”他又补充,看上去都要被裴纯凶哭了。 裴纯可不吃这一套,深吸一口气。 现在她真的非常想动手,打古渊一顿解决问题。 尤其是听到古渊承认了自己的目的后,更是生气,实在忍不住了,猛地转过身,背对古渊。 她怕自己一拳将古渊的锁骨打折。 想了想,她刚要接着回头询问古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却不想,天空中一声尖啸响起。 小青扑棱着翅膀,朝着她飞来。 裴纯眉毛微微一皱,难道二哥那边出了事情? 不行,她现在没空与古渊扯皮,得回去看看二哥。 裴纯话也没说,背对古渊举起手臂,接住从天而降的小青。 直直的朝庄子门口的方向而去。 古渊这边有古沉还有这么多蛊虫保护,应该暂时没事。 但二哥那边她得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她身后,古渊见她转头就走,面色倏然变化,他慌乱的手足无措。 脚步向前,伸手就要扯住裴纯的手臂。 可裴纯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古渊没能成功。 看着裴纯越走越快背影,他仓皇失措的叫了一声:“明澄!你去哪里!” 裴纯听到了古渊慌忙的叫声。 她脚步顿了一下,刚要回头说清楚,就见面前的小青的喙部一侧,让她亲眼看见其嘴里叼着一张新鲜的纸条。 她面色微变,伸手接过小青嘴里的纸条。 一张带血的指印赫然在目。 小青不会轻易叼一张带血的纸条。 是二哥那边出事儿了! 她顾不得其他,飞速奔跑起来,追逐小青重新展翅的背影。 古渊小跑着,可却不见面前的裴纯回一下头,甚至还跑了起来。 他眼前陡然模糊,胸腔闷痛,六神无主的向前追逐。 心中升起悔意,下嘴唇差点要被咬破。 不,他错了,他不应该试探的,别,别丢下他。 明澄,别丢下他。 他真的知错了。 裴纯也听到了古渊的奔跑声,但情况急切,她不能停下来。 手中小白受到古渊这个主人的影响,不断地动来动去。 裴纯无奈,只好在跑出山庄外的时候,侧过头丢下一句:“等我回来。” 而后便运起轻功,全力朝山下而去。 不过三息,眼前便没了影子。 身后古渊还在不停追逐,尤其是见不到裴纯的身影后,一边流着泪,一边大步朝前跑。 妄想自己用一双腿,追到轻功上佳的裴纯。 古渊执拗的追了好一会,身子疲惫至极,脚步也越来越不流畅。 半晌,猛地踩空,跌倒在地。 双手和下巴蹭出血来,一身白衣也瞬间变的脏兮兮的。 他身后,慌忙追出来的古沉快速上前,抓着古渊的手臂,就要将人扶起来。 “哥,哥!”古沉慌乱,他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哥,你摔到哪儿了!” 古渊趴着,确认自己是真的看不见裴纯的背影后。 眼神终于死寂下来。 他无神的盯着前方,眼泪越流越多,哽咽声也彻底消失。 手臂被人扶起也已经毫无知觉,双腿不听使唤的,连着摔倒在地上两次。 旁边古沉一直道歉的声音他也听不见了。 “哥,哥对不起,我错了哥。” 古沉只是不想让古渊步当年娘亲的后尘。 可他没想到,裴纯能这般轻松的认出他们兄弟二人的区别来。 “哥……” 古渊打断古沉还要说话的意图,推开了他。 自己游魂一般,瘸着腿往庄子走。 明澄说会来找他,明澄说让他等她……回来。 回来……明澄还会回来吗? 第162章 青楼 裴纯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极致。 但赶回松山镇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擦黑。 小青扑腾着带路。 裴纯在后边伸手接住从江兴任那边传来的小蛊虫。 “六皇子遇刺,二公子被抓,情况危急,速归!” 裴纯听着,看向天空中像是失去了方向般,不断盘旋的小青。 心中越发焦急,她飞身朝着客栈二楼而去。 一进屋,便见倒了一地的御林军,还有满屋子的血腥味儿。 她眼神一寸一寸的将屋子扫视过去,原本焦急到极致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 她看着地上碎桌子的木屑,忍不住拿着蜡烛凑近地板观察。 果然,地上的碎木屑被人踩进了一些在脚底,不断延伸朝客栈外而去。 裴纯眼睛一眯,毫不犹豫的跟随附着木屑的脚印而去。 她手中的暗器今日杀完第一波刺客,还未来得及清洗,脸上的伤口也没来得及处理。 身上都是浓重的血腥味,为了防止被人察觉,裴纯在经过青楼时。 悄无声息的将口袋中的银子,与其中一个妓子腰间荷包中,便宜香粉调换。 天上的小青终于也在此时找到了裴粹的方位,速度猛然提升。 裴纯也顾不上给自己弄些别的草木味道掩盖一下。 不管了,只要没有血腥味即可。 就算是鲁莽些,她也要将二哥救下来。 另一边。 古渊眼神呆滞的看着外头黑黢黢的天空,半晌,他又低头看向小红。 神情微楞:“香粉味道?” “又没有味道了吗?” 明澄去做什么了? 为什么蛊虫闻到了很多香粉的味道,为什么蛊虫闻过香粉的味道后,便失去了方向? 明澄去了青楼? 古渊眼中两行清泪再次淌出。 一旁的古沉皱眉,他也听得懂蛊虫说话。 忍不住为哥哥打抱不平:“哥,她怎么去青楼了!” 这女人怎么回事,刚才将他哥扔在原地,现在他哥腿上的伤口还未止血呢! 怎么转头就跑去青楼了,他哥哥在赵国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不行,今天他一定得给哥哥带走! 跟他回家!凭哥哥王爷的身份,回去西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古沉知道自己哥哥这么多年在赵国受了多少苦,所以他登基过后,安稳好朝政。 就第一时间启程,自己亲自来接应哥哥回家。 本以为若是哥哥在赵国幸福,他便只与赵国皇帝商议,用别的东西将哥哥换回来。 若是哥哥在赵国并不开心,那他就将人带回西疆。 偷也好,强抢也好,他一定将哥哥带回家去1 他不怕与赵国打仗,哪怕倾尽举国之力,他也不怕! 古沉想。 一转头,就见古渊顶着那张绝美的脸颊,眼泪像流不尽一般。 不断地从那尖削的下巴滴落。 古沉:“……” * 小青的速度提升飞快,天色即便黑暗,也阻挡不住它在丛林上方驰骋翱翔。 它飞了整整半个时辰,裴纯才见到一个隐约有火光的山洞。 她屏住呼吸。 脑中冷静至极,听着里面毫不客气的击打血肉的声音,还有厉喝的审问声时。 眼神猛地沉寂下来。 二哥到底被谁抓走了? 六皇子的计划只是派人来刺杀二哥,可从来没有要审问二哥的意思。 裴纯起身稍稍摸近了一些。 耳边的审问声音逐渐清晰。 “说!八公主的头颅是不是你放进娘娘宫中的? 娘娘的宫内,到底谁是你们裴家的人?” 陌生嗓音响起,伴随着的还有磨刀的声音。 裴纯眼神一厉,弓着身子摸到附近有守卫的地方。 屏住呼吸,在其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痛快的解决掉好几个人。 裴纯看了一眼,发现这几个被折断脖颈的,身形都像家中守卫一类,身上没有半点杀气。 难道这些人本就不是刺客,而是守卫? 还有,他们说的是丽妃吧。 这些人与左相窦宇是什么关系? 是十二皇子找的左相,打算将二哥弄死? 裴纯眯眼,又拧断了两个守卫的头颅,在其倒地之前,伸手托了一下尸体,确保其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扒开草丛,佝偻着身子,朝山洞内摸去。 她悄咪咪躲在洞口,侧头向里面瞄去。 只见山洞内像是经常有人居住的样子,桌椅被褥一应俱全。 昏黄的几支蜡烛照亮山洞。 二哥则被捆住双手,吊在山洞上方。 绷紧的手臂,还有散乱的头发将脸挡了起来,看不出神情。 赤果的上半身,全都是被人用棍棒敲出来的於痕和鞭伤。 腹部伤口的鲜血不断流淌,看着已经没一块好肉。 裴纯呼吸一滞,心疼哥哥满身的伤痕。 此时,屋内的一个守卫模样的男人,手中拿着烧红的烙铁。 阴恻恻的开口:“裴二公子,咱们今日既然给您抓了过来,就没想过要您回去。 我劝您还是识相点。 尽快将真相说出来,还能让您少些痛苦。” 被吊在高处的裴粹没甚反应,像是已经没力气挣扎,只是微微动了动鼻子。 而后抬起头,垂眸俯视面前的几人,低声说了一句:“左相大人还真是看的起裴某。 因为裴某一人,将多年藏在御林军中的细作都暴露了出来。” 审问裴粹的是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人,此人面貌普通,但手上全都是茧子,一看就是常年练武。 他将烙铁拿近了些许,绕到裴粹身后腰间,距离肾脏一个指头都不到。 灼热的气息从烧红的烙铁上传来,还未接触到皮肤,便烫的裴粹下意识瑟缩一下。 “那当然,左相大人很是看中您呢,毕竟是信国公的儿子。 若是非必要,我们家十二皇子也不想对您动手。 可谁让你们裴家主动对丽妃娘娘出手呢?” 面容普通的男人耸肩,神情可惜。 洞外的裴纯双眼微眯,拿起飞刀,瞄准其人。 那厢,被吊着的裴粹叹息一声,低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还是多谢尔等告知。” 负责审问裴粹的男人眼神一顿。 他神情巨变,闻到了一阵属于女子的香粉味道,从山洞外传来。 紧接着,两片飞刀便携疾风,朝他的手腕飞来。 他下意识向后撤,手中烙铁不小心掉落,一下就砸在了他的脚背上。 烫的他嚎叫一声,可还未等向后跳开,一只飞刀就已经在眨眼间洞穿了他的手腕。 第163章 救下 山洞内其余守卫登时惊恐的拔出刀,朝着裴纯发射暗器的方向而去。 “谁!” “滚出来!” “快滚出来!” 山洞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 外头听着也没有任何动静。 守卫们面面相觑,而后又一致朝山洞外敞开的口子看去,却没有发现一点人影。 靠在冰凉的山石上,裴纯再次从袖中拽出一把飞刀。 咬牙看着对面的守卫,速度极快的连续掷出五六个飞刀。 每一个都能正中守卫们的喉咙。 鲜血喷溅。 山洞内的守卫顿时倒下一半有余。 氛围顿时比之前还要紧张。 倒在地上捂手腕哀嚎的守卫统领,疼的额头直冒冷汗。 他见此,大声呵斥:“你们这群蠢货,还不赶紧先来杀掉裴粹!” 今日他受命于左相大人,本来就是为了杀裴粹而来。 审问只是其死前的例行一道程序而已。 可谁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这么诡异的人。 从哪里扔的暗器,他都看不出来,但每一个暗器都能正中他的手下。 一刀一个,何等恐怖? 外头的裴纯听此,眼中杀机略过。 她眼看着,原本朝洞口涌来的一群守卫听话转身,刀尖直指裴粹,顿时着急皱眉。 手中飞刀与如意珠暗器飞的更加频繁。 她摸着腕间的暗器包,看了一眼被吊高裴粹。 飞刀直直朝着绳索而去。 两片薄薄的飞刀一前一后发出,相继割破高处的粗绳子,还有绑缚着裴粹手腕的细麻绳。 接着裴纯自己从山洞口跳出来,一把抽出长剑,沉着眉眼朝前方距离最近的守卫刺去。 身后小青展翅。 影子落在烛火映出的山石上,两只翅膀犹如蛮荒巨兽一般巨大。 那厢,落地的裴粹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一下。 他扯开手上断裂的绳子,一把捡起地上还冒着热气的烙铁手柄。 高高举起,朝着不断爬远的守卫统领挥去。 “啊!!” 滋滋啦啦的热气从人的皮肉上冒出,裴粹与裴纯相似的眉眼,在升腾起的烟雾中逐渐模糊。 裴纯看着面前被烙铁烫的鲜血直流的守卫统领,为其哀叹了一下。 心中默念郎中可真可怕。 裴纯见那边二哥终于松手,这才一剑挥过去,了结此人。 帮他解脱。 这人经不住二哥的审问,不过三两下滚热的烙铁上去,就将其知道的全都秃噜了出来。 包括十二皇子,让左相窦宇叫人截杀她,还有叫藏在御林军中的细作绑架二哥。 不仅如此,他们还派人刺杀六皇子,让其现在还躺在客栈内养伤。 裴纯知道以后,实在忍不住拍额头,该说六皇子与十二皇子是兄弟两个吗? 就连动手都选择在同一天动手,实在叫人难评。 裴粹见人死了,强撑着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他松了口气,身子猛然朝裴纯的方向倒去。 “明澄,古渊呢?”他身上披着从守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被秋日夜晚的寒意冻得连说话都困难几分。 裴纯扶着二哥走路的脚步一顿,难以抑制的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没说出来话。 只是扶着裴粹的手紧了几分。 过了气头上,仔细想来,她才有空能思考古渊的想法。 怕她因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便认不出来他? 怎么可能,她向来是野兽派,直觉非常准。 光是感觉不对劲,便不可能靠近那古沉一步。 更别说古渊兄弟二人二人身体内流淌的血液,心脏跳动的规律都不一样。 怎么会认错? 在那种危机时刻,她一心只想见到古渊,可结果等来的是试探。 她脾气急,做事也确实是欠妥,连着踹了好几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去打古渊一顿。 太凶了些。 还有,她与古渊说话的语气也都是质问,现在想来,实在过分。 更何况,她明知道古渊是什么性子。 他心思深,杞人忧天还是居安思危什么的,在他身上经常发生…… 裴纯一边扶着二哥,一边在心中默默想着。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裴粹见裴纯不说话,心知这两个人估计是发生什么不小的摩擦。 他刚要张口劝诫自己的妹妹,可头脑一阵眩晕涌上。 整个人瞬间没了意识。 山庄内。 古渊站在庄子门前,脚尖顶着门槛,却没有往前迈一步。 耳边听着蛊虫汇报的,找遍全城都没寻到裴纯的影子,心中闷痛越来越严重。 甚至连呼吸都费劲起来。 眼中泪水一直没停,血丝遍布,像是下一刻就要掉下血珠子来。 古沉在他身后急的直转圈:“哥,你歇歇吧,别哭了,小心眼睛哭坏了。” 这都一整晚了,一直哭,眼睛还要不要了。 古沉一直在碎碎念,见古渊像是丝毫没听见他说的话,忍不住上手去扒拉古渊的胳膊。 “哥,走吧,咱们去找人行吗?别哭了!” 古沉实在是搞不定古渊,伸手就要扯着人跨过门槛。 可古渊已经打定主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挣扎开他的手:“不行,明澄说让我等着。 她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古沉:“……”他叹了口气,心中懊悔。 当年有娘亲一个前车之鉴,他怎么就这么欠,非要提出这什么狗屁的馊主意。 现在好了,他这不是反而在折磨他亲哥! “那我去替你下山找人好不好,哥,你去休息吧! 再这么熬,身子怎么能受得住。” 古渊这次倒是不说话了,而是将眼神看向他,意思很明显。 你快去。 古沉:“……” 幸好,他哥受了情伤脑子虽然轴了些,但至少还是能用的。 他叹了口气,眼神看向侍卫十五。 示意其等在此处保护哥哥。 古渊看见了,他出声拒绝:“我有小红,不用保护,你们都去找她。” 第164章 知错 他只想见到明澄,告诉她,他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试探她。 他只想求求她别丢下他,他以后真的再也不会了。 真的不会了…… 他错了,别不要他。 古沉无奈,他看着古渊这般难受的样子,转身带十五出了庄子。 只留古渊一个人在门槛后面,神情黯淡。 周边是一批又一批围在他身边,一声都不敢叫的蛊虫。 * 裴纯将汤药吹凉,放在木桌上。 侧过身摸了摸裴粹的额头,发现还是烫的不行,担忧的皱起眉头。 二哥的身子在林中吊了许久,再加上这几日车马劳顿,整个人本就萎靡。 眼下陡然放松下来,病痛也跟着涌了过来。 被她扶回客栈后还一直在昏迷发抖。 她请了郎中来看,也只是说风寒严重,需要好好休养。 想到这儿,裴纯看着外头已经破晓的清晨,神情难辨。 她本想着直接带二哥去山上找古渊,结果二哥昏迷。 身子也根本走不了那么远。 她也只能将二哥扶到附近的客栈来,暂时落脚。 还叫了小二来帮忙换了身衣服。 不久前二哥才刚刚清醒,她就一刻不停地帮着熬药去了。 现在药汤刚刚好,正好给二哥端来喝掉。 “二哥,起来喝点药。” 裴纯伸手,试了一下二哥额头上的温度。 还有点烧。 “唔,明澄,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也给自己脸上的伤口擦些药。”裴粹捂着被子,艰难的从床上挣扎起来。 看裴纯忙前忙后的身影,有些心疼。 妹妹一天一夜都在与人殊死搏斗,手上脸上全是伤口,回来还要彻夜不眠的照顾他,实在是太过辛苦了些。 裴纯摇头:“等你能起身了,我还要去城外的庄子找古渊。” 已经一晚上没回去了,按照古渊的性子,定然还会多想。 还是去那边与他说清楚好些,免得他心中煎熬。 更何况,陌生的地方,她也只有在古渊身边,才能毫无防备的休息。 裴粹听明白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小夫妻的事情,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别人还是不要胡乱插手的好。 “哥,到时候小青留给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叫它飞去找我。 六皇子现在受伤严重,不躺几日,轻易不能上路。 你好好养着即可。” 昨夜江兴任已经传来了消息,六皇子右臂被刺,左腿也被砍,只有胸前幸运的穿着软甲没受伤。 但身上还是被人打了不少淤青。 所以二哥可以放心在此处养身体。 裴纯将药碗端给裴粹,看着他咕咚咕咚两口将药喝下,眼神微顿。 “哥,你急什么?” “我看你着急,所以我也快些,好放你去找古渊。”裴粹非常善解人意。 裹着厚被子给自己把脉。 要是因为他耽误了小两口解开误会,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裴纯:“……”我谢谢你。 “慢点吧,不用你着急了,有人上来了。”她冷静陈述。 眼神看向门口黄纸糊成的窗格。 “笃笃”声从门外响起 裴纯扬眉:“谁啊?” “是我,嫂子。”古沉苦哈哈的侧耳贴在门上,差点没忍住直接推门进去。 还是十五冷静,在一旁抓着他的衣领,生怕他逾矩。 “进来。”裴纯遥遥喊了一声,将二哥喝完药的碗放回桌上。 古沉在外头如蒙大赦,进来就开始道歉:“嫂子对不起,一切馊主意都是我出的,您别生气了。” 他这次终于换下古渊的脸,转为一张平平无奇的鼻子微塌的大众面貌。 但依旧不是他本人的脸。 他看也没看床上的裴粹,整个人狗腿的低头哈腰。 裴纯:“没事,西疆王起来吧。 但我现在照顾哥哥有些抽不开身,可能要晚些才去见他。” 说着,裴纯又拿出黑乎乎的药丸子,坐在裴粹床边,等他张口。 古沉急的差点跳起来:“嫂子、嫂子,我错了,求您去看看我哥哥吧。 他到现在还不肯包扎腿上的伤口,而且哥哥一直都在哭。 求嫂子念着些哥哥之前的好,饶了他这一次吧! 您兄长这边,我叫十五伺候着。” 说罢,他上前两步,急切的祈求。 裴粹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人,古渊的弟弟……西疆新皇? 他伸手接过黑乎乎的丸子,也开口:“明澄,我有手有脚的,不过是一个小小风寒而已。 你去见见古渊吧,他身子不好,万万不能一直流血啊。” 他为古渊调养身体时,经常与其待在一起,算是知道一些古渊的性格。 也能猜到若是明澄不在,那边大概会是什么反应。 裴纯:“……” 现在一屋子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只好点头,嘱咐一边高壮的侍卫十五:“麻烦帮我照顾一下二哥。” 十五在一旁古沉着急的目光下,点头应下。 古沉大喜,急切转身,朝客栈外走去。 若是按照他出来的时间算,哥哥现在估计已经熬了一整夜了,必须得快些! 裴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脏兮兮的就赶了过去。 原本还是白色的衣衫,早就因为昨夜与人打斗成了脏满是印记的灰衣服。 清晨路边刚好有卖包子的小贩,裴纯见了,在古沉火急火燎的目光下,买了一大袋刚出锅的包子。 她一早都没吃饭,想着等一会儿去见了古渊,问问他吃过早饭没有。 “哥哥已经一整夜都没睡了,嫂子,求您快些吧。” 古沉是真的着急,他怕的是哥哥一直流泪,眼睛熬不住。 就像他们的娘亲当年一样。 生生哭瞎了。 “他怎么不休息?还不包扎伤口?”裴纯微微皱眉,有些不赞同。 古沉叹气:“还不是因为您说要让他在庄子等着,他生怕错过了您来。 嫂子,这次是我不对,是我胡乱出馊主意,求您原谅我哥吧。 我哥哥心中真的有你,求您看在他在赵国,只有您一个亲人的份儿上,一会儿万万莫要说些难听的话。” 他苦口婆心,生怕因为自己,再让裴纯放弃去见古渊的想法,导致自家哥哥白白多受罪。 裴纯有些动气,心中对古渊这时候轴的吓人的性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一天时间已经过去,她也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但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我只是气他被掳走后,竟不顾我担心,反而还要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试探我对他的心意。” 裴纯扔下一句,脚步加快。 到地方的时候,手中包子还未凉。 第165章 依偎 她提着包子。 一抬头就见到了等在庄子的门槛内,不敢往前跨越一步的古渊。 神情憔悴,眼眶通红,眼底也都是青黑,身上还穿着昨日的白色衣衫。 叫人一瞧便知道他也一夜未睡。 还有下巴和双腿,双腿膝盖前血红一片。 下巴处更是蹭着血丝与细小的砂砾。 庄子内的古渊见到裴纯身影的那一刻,眼泪越发汹涌。 他已经哭了一整天,眼中即便流着泪也酸涩无比。 可是看见裴纯的身影,他还是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一晚上过去,他沉浸在‘明澄不要他了’这种恐怖的情绪之中。 可他的脑子也不是没在转,他想清楚了,若他是明澄。 那边刚对付完刺客,找到人了,结果还是逗她的。 若是他也会生气着急的。 都怪他,都是他的错,他不应该听古沉的话。 明澄不是当年的西疆王,他也不是当年初入西疆的娘亲。 明澄还肯来见他。 明澄还肯来找他。 明澄还肯来……爱他。 “明澄……要抱抱。”古渊抽噎,脚步却不敢向前一步。 只伸着手,呆呆的等待裴纯过来。 眼神之中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疼。 裴纯怜他,脚步又快了几分,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手上。 右手举起帮他擦了擦下巴上的泪珠。 “为什么不包扎、不休息、还一直哭?”她语气疼惜。 古渊不说话,看着她一身原本雪白的衣衫,因为来回奔波搞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还有脸上的伤口,手上细碎划破的口子。 心中酸涩,眼泪比之前还未见到裴纯的时候更甚。 “明澄,我错了,你别不要我。”他开口,顺便试探的把裴纯揽到怀中。 见人没有挣扎拒绝的动作,手上更用力几分。 裴纯抬手,上下摩挲着古渊的脊背,像是以前一样安抚他。 “走,去包扎伤口。”裴纯垂下手,微微用力,推了推古渊劲瘦的腰腹。 主要是在古沉的眼皮子底下,裴纯有些不好意思与古渊亲近。 她手指牵着他的衣衫,朝庄子内走去。 古渊终于暂时停止啜泣,牢牢的攥住裴纯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膝盖处被染红的衣衫,在走路时从粘连的血肉上撕扯下来他也不觉得疼。 后面的古沉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 心道他可真是会自己给自己找事。 因为他出来捣乱,结果受折磨的反倒是他哥哥…… 看着远处两个有情人相爱相惜的模样,古沉叹息。 他就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胡乱掺和。 掺和的多了,反而受伤的是他哥哥。 屋内。 裴纯将房门关上,沉默着拉古渊坐在床上。 还顺手将温热的包子递给他。 就在她蹲下身给古渊清理膝盖上的伤口时。 古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摆手向后躲。 他摇着头说:“明澄不要,会弄脏你的。我先给你的脸上药好不好?” 他手中装着包子的纸袋也跟着晃动。 裴纯看古渊的神色,沉下脸:“赴川,你的腿现在得上药! 我脸上伤口没有你腿上的伤口深。 还有,我不嫌弃你的血。” 她自己身上都经常沾染不知道是哪个死人的血,怎么会嫌弃古渊身上的血。 古渊听到熟悉的、明澄给他取的字,眼眶一热,又想哭出来。 明澄还是爱他的,对吧? 不管如何,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他绝对不会让裴纯再离他而去! 古渊眼眶刚刚湿润一点,就见半蹲在地上的裴纯支起身子,抬手捂住他眼睛上。 “闭眼,莫要哭了。” 裴纯说罢,确定古渊没有再睁开,这才挪开手,加快动作。 匕首划破古渊血红的裤子,她掏临走时从二哥那里摸来的药膏。 一点一点,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古渊膝盖的伤口上。 等她抹完了,一抬头就见古渊正摊着掌心,另一只手举着一袋包子。 裴纯疑问的看了他一眼。 “明澄的脸上伤口也需要治疗。”古渊直白道。 裴纯无所谓的点头,接过香喷喷的包子,闭眼任由古渊帮她擦干净脸。 她嚼了一口香喷喷的肉包:“赴川,你被掳走了,我很担心你。 是我这次着急,不应该凶你的。” 她含糊不清的嚼着包子。 古渊摇头,是他错了。 是他不应该试探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明澄虽然不会注意这些东西,但明澄不是笨蛋。 她认出古沉不是他的那一瞬间,他其实开心的不得了。 甚至想当场冲出去抱住明澄。 可他太贪心了,只想在原地等明澄亲自跑过来抱住他。 结果明澄气势汹汹的踹碎了好几道木门,让原本还胸有成竹的他心中越发没底。 是他错了才对。 是他太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她。 “明澄,以后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只要不丢下他,让他做什么都行。 古渊低声。 裴纯听见了,她摸着脸上冰凉的药膏,将包子递还给古渊。 向后放松仰躺而去,她折腾了一天一宿,刚一坐在床上就累的不想起来。 此时甚至连坐直都觉得费劲。 但一想刚才古渊说的话,心中便酸酸软软的:“好,我答应你。” 她当时怎么就忘记了爹爹所说的什么‘分离焦虑症’在古渊身上有这种病来着。 唉,当时怎么就那么巧,什么事情都赶到一起去了。 偏偏她不去救二哥也不可能。 裴纯在心中感叹,咽下嘴巴里最后一口包子。 古渊再次眼泪汪汪,他站在床外郑重点头:“只要明澄心中想着我就好!” 他说完,却没见人有回应。 抬头一看,发现明澄居然闭着眼睛。 明显是累极睡着了。 古渊更心疼了,他看着裴纯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没有丝毫嫌弃。 帮她脱下衣衫,还忍着腿上疼痛,下床打水帮裴纯仔仔细细擦了擦脸颊、手脚。 在脱下裴纯靴子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鞋袜已经湿透。 裴纯脚底一片鲜红,是磨出来的血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破了。 泡的她脚底浮肿发红。 古渊眼泪又有决堤的倾向。 他强忍着自己没有哭出声打扰她,只帮她抹好药膏,清理干净手脚,换好舒适的寝衣。 这才爬上床,眷恋又爱慕的依偎在裴纯的身边。 明澄为他付出了太多,他生怕明澄有一日她会厌烦这种感觉。 收回对他所做的一切。 第166章 找来 翌日。 秋雨哗啦。 裴纯睁开眼睛,就见古渊穿着一身赤红色的艳丽衣衫。 侧身,手中拿着两个清凌凌的玉镯,透过外头阴沉的光,正研究着镯子成色。 看上去傻乎乎的。 裴纯出声:“赴川。” 古渊惊喜,顶着快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转过头来,像是小狗般,窜到她身边。 “明澄。” “哪里来的镯子?”裴纯眼睛落在两只翠绿清透的镯子上。 “古沉送来赔罪的,这都是你的明澄!”古渊将镯子放在裴纯的手边。 倾身把自己的下巴垫在她耳边。 额头斜斜的蹭着裴纯额角。 “你弟弟怎么会突然来赵国?”裴纯实在有些想不通,一个刚登基的帝王会突然到别的国家到底是为什么。 古渊沉吟了一会儿。 就在裴纯刚想说,既然说不出来就算了的话。 他突然开口:“是他要来接我回去西疆,也要亲自看看赵国。 这样才能定下攻打赵国的计策。” 裴纯:“……”古渊到底是赵国人还是西疆人来着? 这么机密的东西说给她听……不好吧。 “你忘记我是赵国战神的女儿了?就不怕我借机让爹爹吞并西疆?” 她虎着脸问道。 古渊抬起头,瞄了一眼裴纯的脸色,然后小心翼翼的道:“是咱们爹爹给古沉的建议。 也是爹爹特意邀请古沉来的赵国。” 裴纯:“???”她错过什么了? 我的爹,什么时候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还不知道? 古渊托起裴纯的手,抓着镯子就要往她手上套。 裴纯看着,交代了古渊一句:“我等下还要下山去看看二哥。 你的腿现在不能乱动,在这里陪你弟弟吧。” 古渊微微露出笑容:“二哥已经被古沉接过来了,现在正在庄子内养伤呢。” 裴纯闭嘴了,怎么感觉一觉醒来,什么东西都被安排好了…… 古渊见裴纯挣扎着要起来,赶快上前扶了一把。 “明澄昨日实在太累了,竟生生的睡过了一整天。 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语带心疼,还试着帮裴纯揉了揉身上睡久了有些僵硬的背。 见裴纯没有拒绝,还顺势依靠在他身上,古渊动作愉悦的加快几分。 裴纯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摸摸古渊的发尾:“膝盖还疼吗?有没有抹药?” 古渊眷恋的从背后抱紧裴纯,将自己的头靠在她肩膀上,摇头:“等着明澄帮我上药呢。” 裴纯感受了一下,自己脚下伤口却是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向。 她能感受到脚底被抹了清凉的药膏。 是古渊在她睡着时,没少帮她照顾她的脚底板。 裴纯心脏莫名软乎乎的:“药膏拿来。” 怎么就知道给她上药膏,自己的伤口就不知道顾着些呢。 古渊得偿所愿,嘴角翘起,雀跃的像是要蹦起来。 二人又温存了一会儿。 帮古渊换完药,她这才牵着他去寻找裴粹。 “走吧,咱们去看看二哥。” 等她再见到裴粹的时候,他正沉着脸看着找过来的江兴任。 此时江兴任坐在裴粹对面,难得休息的捧着茶杯,坐在摇椅中,仰头看外头的雨幕。 神情惬意。 远比他在六皇子身边要轻松的多。 “六皇子殿下受了伤竟还不休息?要拖着病体上路?” 裴粹因为风寒的缘故,嗓音沙哑,说完以后还咳嗽了一声。 “他右臂被伤,左腿也被伤,竟然还要拖着伤病行动?” 裴纯惊讶,插嘴问道。 而后饶有兴趣的拉着古渊,朝江兴任身边走去。 特意转脑袋瞧了一下,发现周边都没有古沉的影子,猜出其应当是要隐藏身份。 “是啊,他那么爱惜自己身子的人,因为八公主死亡,都发病好几次了。 怎么可能再让皇后因他受牵连。 他现在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蛮荒之地去。” 江兴任在私下终于没了跟在六皇子身边,刻意表现出的狗腿样子。 浑身上下透露着说不出的放松,但头发还是梳的一丝不苟。 裴纯了然:“张家人和太后,不会想让六皇子出事的,除非皇后再次怀孕。” 江兴任苦逼的皱起脸:“福宁殿下说的是啊…… 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六皇子的身家银子才能落到我的口袋。” 自从跟了六皇子,他就没有一天快活日子,比跟着太子都难。 “江兄辛苦了。”裴粹安慰一句。 他也知道六皇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难免对江兴任的遭遇报以同情之心。 江兴任又捧起茶杯,啜了一口,吧唧吧唧嘴:“二位打算何时归去?” 裴粹沉吟,将视线转向古渊。 古渊一愣,明白裴粹是在犹豫什么。 无非是怕他与古沉刚见面,还未待几日就要分开。 他刚要开口拒绝,就听裴粹问:“要不小娘子在此处多待几日,过几日再赶上来?” 裴纯下意识将视线放在古渊身上。 古渊此时还穿着一身女子装扮,赤红的颜色衬得他肤色胜雪,眉眼间艳丽异常。 尤其是额上一朵牡丹印记的花钿,更是衬得他姿容绝色。 虽然是一张假脸,但也叫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尤其是他的那一双依旧有些肿的眼睛,朝她看过来的时候。 她真想不顾爹爹与二哥拎着她耳朵的警告,将人给按在床上,做些快活的事情。 咳,裴纯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想法甩了出去。 拉着古渊坐在二哥一旁的摇椅上。 “不用了,我还是想与明澄在一处。”至于古沉,反正有蛊虫,想什么时候说话都行,不必急于一时。 古渊急切的回应裴粹,生怕自己被裴纯丢下。 但听到裴粹这般照顾自己的感受,心中微微一暖。 裴粹眼神在裴纯与古渊的身上转了一圈,没有多说什么。 心道反正爹爹与四弟,在京城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布局了,古渊以后有的是与西疆新皇见面的机会。 倒是江兴任,感兴趣的眼神落在古渊身上,有些疑问:“这位娘子是……?” 他看着古渊的脸眼神正派,其中只有明晃晃的好奇,没有丝毫恶心的占有欲。 这让裴纯心里舒服了些,她带着一丝故意的逗趣儿。 替古渊开口:“这位是本宫的驸马啊,江兄。” 说罢,她笑了一声,果然见那边的江兴任目瞪口呆。 也不怪他惊讶,古渊一路上就有用男子的声线说过话。 且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都是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甚至连刚才与裴粹说话的时候,用的都是女子的嗓音。 江兴任吓得手上茶水都洒了许多,他刚要站起身。 第167章 跳车 刚要惊讶的靠近古渊,研究其脸上人皮面具。 就见十五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远处,明显是有事情要禀报。 江兴任收回到嘴边的话。 与身边几人同时将视线落在远处的十五身上。 “外头有人催江先生。”十五恭敬行了一个赵国礼仪。 江兴任一拍额头,苦恼的叹了口气:“二位,不,三位祖宗,走吧!” 短暂的放松时间过去,江兴任看着像是被抽干血液。 浑身干巴巴的就要朝着外头走去。 裴纯与古渊对视一眼,就见那边十五将一个装满行李的包裹顺手递了过来。 古渊:“……” 十五补充:“主人知道您定然不会留在这儿,所以让属下提前准备好了。” 古渊点头,对古沉的识趣感到满意。 裴纯服了这两兄弟,她推了推古渊的手臂:“去见见他吧,下次见面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 我在这里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追赶车队。” 说罢,裴纯像是想到什么,扬起下巴,骄傲道:“有我在,追上他们很快!” 古渊心中越来越暖,感觉沉甸甸的。 这兄妹两个怎么就这么会,还有,他到底何德何能…… 他最后还是去见了古沉一面,在其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炫耀的将腿上被裴纯亲手包扎的伤口露了出来。 “明澄帮我包扎的,你瞧瞧。” 古沉捂着额头,深觉心累。 不过他看古渊现在状态,与前两日完全不同的飞扬模样。 想放弃想了半天。 最后还是象征性的挣扎一下:“哥,你若现在想回去西疆,我能立刻让人将你带回去。” 古渊毫不迟疑的摇头:“不行,我要与明澄在一处,我不知道明澄到底要将赵国皇室的人杀掉多少。 但我一定会陪着她。” 古沉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没在意,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在燕国的人手你抽空看着点。 燕国皇室与闻人家的关系不睦,可从皇室与王家、闻人家的关系挑拨。” 古渊娓娓道来,完全没有平日中在裴纯面前小娇夫的模样。 古沉明白自家哥哥的意思,他也听进去了,低声问了一句:“那,在闻人郡主身边的裴家人……” “他不要动,沉儿,裴湛是明澄的哥哥,对我也很好。 不要动他,还有他的妻女。” 古沉懂了,将一块木质令牌递给古渊:“哥,我听你的意思,往赵国又派了不少人。 这东西可以命令他们。 我远在西疆,护不住你,你自己在赵国多多保重。” 古渊摆手,转身勾起唇角,朝远在山庄门口的裴纯奔跑过去。 “明澄!”他跑的气息有些急,把自己的手塞进裴纯的手心中。 “走吧。” 裴纯眉眼弯弯,搂住古渊的劲腰,朝着远处飞身而去。 她速度快,就算带着古渊,也不过一个时辰便赶上了六皇子长长的车队。 耳边敏锐的听到六皇子在马车内不断哀嚎着喊痛。 连带着江兴任狐假虎威的呵斥丁梅:“慢些慢些,丁娘子手脚慢些。 没看见六皇子痛成这个样子,求您小心些吧……” 他充分展现了一个狗腿子应有的谄媚。 裴纯听着,笑了一声。 搂着古渊落在正行走的马车内,刚打开马车外面的木门,就见里面的裴粹正碎碎念着什么。 神情认真。 裴纯好奇,确定古渊膝盖的伤口没有淋湿后,多嘴问了一句:“哥,你念叨什么呢?” 裴粹看了一眼对面这对儿小夫妻亲亲热热的样子,神情逐渐露出一抹古怪。 他说:“我忘记牵着新买的马车出来了。” 裴纯莫名:“所以呢?” “所以现在才要在这儿看你们二人卿卿我我、恩爱缱绻。 显得我非常多余。” 裴纯和古渊:“……”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裴纯随手将桌下的手绢丢给裴粹。 在裴粹绝望的将其系在眼睛上后,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些相同的逗弄意思。 裴纯率先动手,朝着蒙眼的二哥左耳朵轻声低喃:“二哥。” 古渊接着补充:“是我们觉得马车足够大,完全能放下咱们三个,这才特意叫小二退掉的马车。” 车队中的巨大马车骨碌碌碾压在已经泛着枯黄的草地上,在湿软泥泞中留下几道蜿蜒的印记。 “滚!” 一声怒吼瞬间传遍整个六皇子带出来的车队。 将原本疼的忍不住,正在用鞭子狠抽丁梅的六皇子喊得一愣。 手中带着倒刺的鞭子掉落,正好砸在自己受了伤的腿上。 疼的他瞬间哀嚎一声。 迁怒的目光更盛。 江兴任明智的缩在一边,任由六皇子半直起身子,将丁梅抽的浑身都是血印,却不敢反抗一下。 只瑟缩着在原地,疼的面颊雪白,也不敢躲开。 “贱人!去找你的老情人让我丢脸?” “想换一个主子?” “贱人,我打死你!” 六皇子面颊苍白,外头雨丝不断通过马车的窗帘飘进来。 疾风携着冰凉的雨点落在他并不暖和的身上,让他更为烦躁。 丁梅低眉顺眼,只知道无声颤抖着身子抽泣。 生怕自己继续被八皇子抽鞭子。 “滚!滚下去哭!”六皇子指着丁梅,眼神狠厉。 丁梅震惊,不可置信的抬头:“殿下……” 她刚说了一句,就被一旁的江兴任扯了扯袖子。 是江兴任在告诫她,不要在这种事上惹怒六皇子,要不然她更没好果子吃。 她咽下要说的话,默默不做声掀开马车帘,犹豫的看着正在行走的马车。 半晌,还是一咬牙跳了下去,顿时摔得浑身都是黄泥,面纱也不知道掉落到哪里去了。 露出一张布满伤痕的脸,还有绝望的眼神。 六皇子的耳根终于清净了下来,他烦躁的一把将包裹住袖口的白布扯开,让还在流血的伤口裸露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复又闭上眼。 像是不想再看。 江兴任全程静默,当一个透明人。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 六皇子又觉得浑身难受,最后干脆叫人停下开始安营扎寨。 打算在路上缓一个晚上,明日伤口好些再上路。 后方的马车上。 裴纯收回抚摸古渊锁骨的手指,其实二哥买的马车不是他们故意退掉的。 是小二买完了马车后,见不到人,这才为了贪墨了裴粹的银子,给退掉的。 还是裴纯刚才带古渊赶路时,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亲个,才进去问了一句。 顺便也将银子拿了回来,刚才是逗二哥的。 裴纯的眼神落在窗外,急匆匆朝六皇子而去的,拎着药箱的陌生郎中身上。 询问的视线投向裴粹。 裴粹闭眼揉着看书看累了的眼睛,小声回答道:“张家的御医,昨日刚刚被塞上车队。 原本应该是用作处理蛮荒之地疫病的。 但现在六皇子受了伤,自然只能先可着六皇子来。” 裴纯听罢。 问了一个非常没情商的问题,她说:“这人和哥哥的医术相比,哪个厉害?” 第168章 拖行 裴粹看着自家妹妹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这般微微仰着头,认真询问他的样子。 憋了一口气,半晌,还是抬手给了自家妹妹一个暴栗:“哪个厉害? 在你心中,你哥比不过一个陌生人是吧!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 裴纯眨眨眼,假笑夸奖:“哪有,哪有,哥哥的医术在我心中是最厉害的! 与谁比都是最厉害的!” 裴粹确实厉害,但她实在想知道这个张家的太医到底是有什么厉害之处。 让太后从太医院里一群人中间,单独将此人拎了出来。 裴粹显然知道裴纯这丫头是什么性子,听到这敷衍的解释也没在意。 “这人是不是什么厉害的能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此人是张家人就够了。 太后不会让别家人接近六皇子的。” 接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古渊。 “赴川说说,你最近身体如何?可还有时不时晕眩的症状?” 自从裴纯给古渊取了字以后,裴家人都这般称呼他。 此时当然也不例外。 古渊看了一眼裴纯好奇的眼神,认真回答:“已经没有了,多亏明和的调养。” 他的身子他自己知道,要不是裴粹,就算他活过了二十岁,也定然活不过二十一岁。 但现在,他感受着自己经脉与血肉之间充满生命力的感觉,默默在心中对裴粹道了一声感谢。 裴粹点头,看了一眼已经侧耳贴到小窗口的裴纯身上,深觉头痛的又收回视线,拿起书本。 裴纯则认真听着另一辆马车上的情况。 六皇子伸出手,将手腕递给张家旁支的太医:“怎么样?孤身上的伤口什么时候才能好?” 张家太医面色严肃,半晌收回手,捻了一下自己下巴的山羊胡:“殿下慢慢调养,身子不过半月就能好。 但殿下的身子内里虚的厉害,最近……还是莫要碰女色了。” 张太医委婉建议,他心底也有些纳闷,为什么六皇子的身子内里会比出了京城前虚弱这么多。 难道真是女色上泄秏太过? 六皇子一听,原本苍白的脸色微缓,只要手臂和腿上的伤口好的快就好。 至于女色…… “这一路上路程遥远,御林军们辛苦。一会便将外头的丁梅赏给他们吧。” 六皇子说话轻飘飘的,江兴任都听的愣住了半晌,才点头恭敬应下。 心想这六皇子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刚出京城那几日,六皇子见完古渊扮演的小娘子以后。 每晚都要与丁梅颠鸾倒凤一番,谁想到这才过去几日,就这般处理掉了曾经的枕边人。 啧,心真狠。 不过也怪那丁梅太贪心,既想要六皇子的宠爱,还想偷着要裴家公子的倾慕。 叫人毫不犹豫抛弃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江兴任举着一把纸伞,缓缓站在被淋成落汤鸡的丁梅身前。 看着其眼圈微红,顶着满脸鞭痕的可怜样,江兴任叹口气。 唉,都是在六皇子手下讨生活的,还都是私心满满的同类。 让他对丁梅下手,也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些。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江兴任却没有丝毫犹豫,看着丁梅身后的御林军道:“殿下说,辛苦各位一路上的奔波。 从今日开始,丁娘子便赏给各位了。” 丁梅不可置信,在伸手御林军想上前来拉扯她的时候,猛地尖叫起来。 “你们别碰我!滚开!” “六皇子殿下!” “殿下救命!殿下!” “奴婢知错了!殿下!” 可她的叫喊声没能换来六皇子对她的怜惜,反而被御林军堵住嘴,拖进了还在下着冰凉秋雨的林中。 丁梅的惨叫声隐隐约约传到车中队来。 裴纯看了一眼二哥,却见他只是望着远处林间。 没说话。 马车内一时寂静。 还是前面的太医终于结束治疗,车队才又开始出发行进。 裴纯看了一眼,发现丁梅衣衫不整,浑身湿透的被御林军拖了出来。 远处,江兴任打着一把纸伞,低声朝那群御林军吩咐:“六皇子殿下因为这女人勾着,身子不爽利。 正在气头上呢,让你们可得好好折腾折腾她。” 他说罢,转身走了。 一双靴子踏在泥坑中,溅起些许轻微水花。 独留御林军面面相觑,最后共同上前,绑住丁梅双手,强硬的将其拴在马后拖行。 裴纯在马车内,想起刚才江兴任说的话,不得不感叹六皇子实在心狠。 他自己控制不住下半身,反而要将罪过推给一个女人。 呵,也对。 在六皇子心中,他的身子就是最重要的,丁梅影响了他,被处置了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裴纯撕开肉干,小口用嘴巴品尝咸淡适宜的肉丝。 牙齿叼着一丝丝肉,转头朝马车外看去。 只见整个车队后方地上,丁梅用身体充当了擦去车辙印的抹布。 泥泞崎岖的土路上,丁梅被绳子牵扯着手腕,像牲畜一般,在疾驰的马后,被生拉硬扯着在地上翻滚。 不过一刻钟,脸颊、身上,就被拖行的血肉模糊。 长长的一条血道被倾盆大雨一冲,红彤彤的逶迤向小水洼中。 惨叫声传了很久,但无一人敢为丁梅出头。 最后裴纯还是叹了口气,伸脖子趴在马车窗外。 手中竹片以众人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直插丁梅已经血肉模糊的喉管。 瞬间毙命。 丁梅似有所感,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感激的朝着裴纯的方向望了一眼。 感谢她? 明明她才是导致丁梅如今情形的罪魁祸首。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裴纯这般想。 还是古渊见了她的模样,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 小白也乖巧的跟着古渊的动作,在她颈窝处动了一下。 丁梅的尸体无人在意,只是确定她没气后,御林军割断绳子,将丁梅的尸体扔进了路边的草丛中。 任由天上食腐的乌鸦将其分而食之。 一路上。 这张太医就一直在六皇子的马车上没下来过,整日为其针灸调养身子。 但裴纯听的清楚,此人为了给六皇子补身体,没少给他喂上好的药材。 一时间六皇子身上被刺客弄出来的伤口愈合速度极快。 整个车队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六皇子命令车队全速前进,像是后面有狼在撵。 第169章 到达 半月后。 虽是深秋时节,但因蛮荒之地地处南方,与燕国边境接壤。 所以天气比之松山镇要温暖不少。 马车最后一晚停在蛮荒之地外围。 裴纯刚要带古渊去找地方洗漱休息,就听身后江兴任的声音传来。 “福宁公主殿下。” 裴纯挑眉,看了一眼其身后的御林军:“何事?” “六皇子殿下让小的来支会您一声,明儿个咱们就要进蛮荒之地了。 现在蛮荒之地的疫病闹的正厉害,但您身边的小娘子身子虚弱。 六皇子的意思是叫小娘子跟在殿下身边。 毕竟六皇子殿下身边可是有张太医在一旁看护着。 也省的小娘子不小心得了疫病白白受罪。” 裴纯冷笑呵呵一声。 他奶奶滴,说的比唱的好听,怎么?到了他身边就有郎中。 当她身边的二哥就不存在呗? 再说了,真要心疼人,不让古渊进入就好了,怎么还要待在他身边一起进去? 六皇子现在做派,跟狗皮膏药有什么区别? 裴纯露出一双死鱼眼看向江兴任:“不用了,小娘子身边有我。 六皇子有空想小娘子,还不如想想进入蛮荒之地治疗疫病要怎么办吧。” 裴纯说完,也没管江兴任安静退走的身影。 而是抬起头,看着面前敞开的古朴城门。 蛮荒之地内遍布各种各样的小镇,百姓们聚居在一起,后来经过千年发展,人数逐渐多了起来。 赵国太祖皇帝夺下赵国的江山后,为了方便管理,这里就被给命名为‘蛮荒之地’。 现已经成了赵国与燕国通商之一的小贸易城池。 虽然没有肥沃的土地,也没有矿资源,但幸好还有两国的商人偶尔会经过此处,交际与贸易还算能养活此处百姓。 但可惜,这几年赵国与燕国关系逐渐紧张,导致他们这种边境交易城池也逐渐没落。 上辈子,她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了江湖中最臭名昭着的食人区。 每一个进入其中的外人,都要带一块肉当入城费。 若是没有,那只能从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上辈子,她非常幸运的在城门口遇到了一个瘦弱死亡的老人,割了他身上仅有的肉,这才得以进入城内。 但现在…… 裴纯看着守卫蛮荒之地,面容枯黄的干瘦守卫身上,叹了口气。 远处,六皇子的人已经捂着鼻子,上前与之交涉去了。 她牵着古渊,找到一条浑浊平静的小河,古渊刚要碰水,就被裴纯拉住。 “莫碰,这里的水脏,要想洗漱得烧开。” 她上辈子根本不知道这一茬。 粗糙的随便喝了这里的水,入城后肚子就一直难受,还发热,半个月后才有好转的迹象。 古渊乖巧点头,原本要沾水的手都放了下去。 但他还是好奇水到底能脏到什么程度,于是…… 一只小小的飞虫悄咪咪的掉进水中,在水中扑腾了半晌,然后成了水面上的浮游。 古渊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 他走后,无数蛊虫前赴后继的扑向水中,将原本平静的水面搅得水花飞溅。 河底的淤泥也翻涌了上来。 裴纯顶着明亮的月色,在上游舀了些干净的水,放在火堆上的锅子里。 一转头,就见古渊嘴角扬着一丝说不出的微笑。 她莫名,问道:“怎么了?” 古渊袖口小红顶着满身皂角粉的味道,率先钻了出来,肚子滚圆滚圆的。 把裴纯看的一惊,她伸手摸了摸满是皂角味道的小红,抬头问古渊:“你带它去吃东西了?这么圆不会撑死吗?” 古渊笑着摇头:“这边的河水中有些古怪,小红下去吃掉了不少失败的蛊虫。” 裴纯不明白,什么失败?什么吃掉? “小红也能吃蛊虫?” 古渊笑而不语,但神情明显是得意的。 他知道裴纯不喜欢蛊虫,所以也不太想用蛊虫的事情去脏了她的耳朵。 裴纯看着古渊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一样,忍不住将手中肉干塞进他嘴里。 “笑什么,像是老鼠刚偷吃了灯油。”她踮脚轻轻的敲了一下古渊恢复光滑的下巴。 古渊圈住裴纯,下巴在她肩窝蹭了蹭,眼中亮的像是星星。 一边多余的裴粹:“……” 看着旁若无人的一对儿的小夫妻,他真的很想再找个帕子,将自己的眼睛蒙上。 他懒得当碍事的那个,吃完率先跑马车上躲着了。 刚要点上烛火,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裴粹的动作停住。 外间御林军的声音率先响起:“你们是干什么的! 贵人在此,不可接近!”御林军高声。 伴随着女子哭泣的微弱声音,还有老人哀求的声音。 裴粹转身,掀开马车帘子。 就见面前的妹妹与妹夫已经站了起来,面对着远处衣衫褴褛的一群人。 那些老弱妇孺被御林军的长枪阻挡在外边,根本不能往前进一点。 裴纯眯眼。 大晚上的…… 城内还疫病肆虐,这群人居然还能有活力出来乞讨? 况且这些人身上虽然脏了些,但他们却并不瘦弱啊…… 只见对面唯一一个瘦骨嶙峋的,上了年纪的老伯站了出来。 他抖嗦着身子:“官爷,官爷,俺们身上没有一丁点粮食了,求求您可怜可怜俺们,施舍给俺们点粮食吧。” 裴纯的视线落在周围架着好几个锅子的火堆上,垂下眸子。 上辈子,也是这一群人出来乞食…… 御林军毫不留情的呵斥:“退后!” “滚开!” 远处,六皇子像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形。 在江兴任欲言又止的神情中,毫不犹豫朝着这边来。 六皇子看着面前全都是老弱妇孺,朝御林军一瞪眼:“你们滚开,这些都是我赵国的子民。 孤身为赵国六皇子,岂能让你们这般对待孤的臣民!” 裴纯在一边听的直翻白眼。 这么会说,怎么不先给人点吃的,然后再开始说。 非要让人饿着听是吧! 还有,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让御林军,把指着人的长枪放下。 道貌岸然的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对面的这群老弱妇孺像是被震住,他们各个眼中喜色闪过,身子就要向前涌。 却差点冲破御林军队形的长枪阻拦。 第170章 附着 六皇子本就是爱惜名声的一个人。 自从江兴任的建议过后。 他就非常喜欢借用这群愚昧的百姓,为自己传出好听的名声。 尤其是在得了江兴任这条狗的助力后,所有他拉不下脸来做的,都是由江兴任出面。 就比如现在。 六皇子说罢,给江兴任递了一个眼神。 那厢,江兴任只能无奈点头哈腰应下。 之前是都由他在百姓面前当恶人,但这次可不一样啊…… 对面能在疫病肆虐的地方,吃的这般身材丰满。 若没两把刷子,他是不相信的。 江兴任心底明知这群人有问题,但动作却没有慢下来一点儿。 在六皇子的眼皮子底下,朝着远处御林军挥手:“你们都听见了? 殿下的意思是不允许伤害了咱们赵国的百姓。 等明日进了城后,殿下会派郎中去给乡亲们看病的! 也会开仓放粮,让乡亲们都能吃个饱饭! 但是今日太晚了,等明日吧!” 江兴任知道六皇子是什么意思。 六皇子不想这般快的满足面前这群百姓,要不然,他们光吃了粮食,记不住六皇子的好可不行。 况且六皇子自掏腰包带了这么多的郎中、粮食,若不在所有城内百姓面前展示出他的善意,岂不浪费? 表达六皇子的阴暗意思,江兴任最为擅长,但现在,就在他说完这几句话以后,非常迅速的向后撤了好几步。 躲到了裴纯与古渊身边。 裴纯:“……”不愧是你,是会找人躲的。 果然,就在江兴任话音落下以后。 对面的这群人登时双眼放光,裴纯甚至还听到后面有人小声雀跃:“是郎中!” “他们有郎中!” “哈哈郎中啊!” “是厉害郎中咱们可就有救了!” 裴纯微微皱眉,视线落在前方瘦弱的老伯身上。 果然见其神情之中露出狂喜之色,他微不可察的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就默默挪开自己的身子。 他身后,两个沉默着的高个女子上前,手腕搭在竹篮子中,手背在深蓝碎花的布匹遮挡下,青筋微突。 裴纯眉头一跳。 刚要碰手腕处的暗器,就被古渊反应极快的捏住手腕。 她惊讶抬眸,疑问的看着古渊。 等她察觉什么事情,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 远处痛苦的尖叫响起:“刺客!”“有刺客!” 是阻拦对面一群人的御林军被短刀刺中了腹部。 口中还依旧在看着六皇子喊。 他身后,数名老弱妇孺齐齐涌上前来,将人按住,各个手中都拿着刀。 他们将人直接按在原地,拿着刀子朝其背后扎去,等人彻底没了气息后,就任由后面的人将那可怜的御林军拖走。 前方反应过来的御林军已经举起长枪,朝着对面的老弱妇孺们扎去。 御林军们反应快,不过眨眼间,就已经聚集在一起奋力反击。 城门前瞬间飘满血腥味道。 他们朝着手拿短刀的老弱妇孺们刺去,两下便将人扎成了刺猬。 可那群人前赴后继,在人数的优势下,根本不惧刀锋。 朝着御林军硬扑。 六皇子也是一惊,原本得意洋洋的神色阴沉下来。 身后的侍从上前围在六皇子身边,口中嚷嚷着:“殿下快走,殿下快走,有刺客!” 六皇子看着与御林军厮杀的一群老弱妇孺,心中恼怒。 他都已经对这群贱民这般好了,怎么他们还不满意,居然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闹? “你们这群贱民到底要做甚么!”他抬起手,愤怒的指着对面老弱妇孺。 也顾不得维持之前所扮演的善人模样,声色俱厉的大吼:“给孤杀了这群贱民!” “杀了他们!” 裴纯看着御林军,一边让对面人群冲击的被迫后退,一边还朝着人群方向狰狞的甩着长枪。 她忍不住眯眼,还想上前去帮忙。 结果又被古渊抓住手臂。 她满头问号,看向古渊:“到底怎么了?” 古渊摇头:“明澄莫要动手,只远远的看着吧。” 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实在叫人着急。 裴纯见此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皱眉手中不断摩挲着袖口腕间。 她耐不住性子,忍不住趴在他的耳边,仔细询问:“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快说!” 古渊故意不说话,只抿嘴笑看裴纯着急的样子,眉眼弯弯。 一张女子的脸庞瞬间褪去严肃,柔和许多。 半晌,他像是欣赏够了裴纯着急的神态,慢慢弯腰凑近裴纯。 郑重启唇。 “不告诉你。” 说完,古渊故意露出些促狭的笑,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裴纯,等待她的反应。 裴纯:“……” 她也咧起嘴角,将自己有些薄茧的手指放到古渊面前。 等古渊好奇的挑眉以后。 手指向前,揪起古渊脸侧软肉,凶巴巴道:“快说!” “嘶……” 古渊噘嘴,将裴纯的手指拿开,妍丽的面庞凑到她身边,拖长声:“明澄……” “我说,我说,你捏的我好痛,帮我揉揉好不好?” 他凑近,语气之中明晃晃的都是想要裴纯帮他。 裴纯挑眉:“那你先说!” “那些人身上都有蛊虫,谁靠近,谁就会死哦。”古渊微笑。 裴纯不可置信:“靠近就会死?” “被溅上血就会死。”古渊淡声陈述。 来的这一群老弱妇孺身上附着许多细小的蛊虫,这种蛊虫距离人体越近越容易沾染。 虽然不会致命,但就会让人非常想吃肉。 裴纯老实下来,安静的眼神微动,看着远处御林军像是屠宰牲畜一般,对面前这群人下手,心中毫无波澜。 上辈子,她也曾经遇到过这群人。 但她那时候身无长物,什么也给不了那些老弱妇孺,后来,她们想要生吃掉她。 她非常幸运的将人杀了,这才跑了出去。 想到这儿,裴纯伸手摸向古渊的脸颊,在他滑嫩的脸蛋上蹭了蹭。 “幸好赴川知道。”她感叹一句。 古渊点头,袖内小红在看不见的角落也跟着点头。 裴纯不知道古渊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但他既然说了会死,她便非常惜命的不再上前一步。 她站在原地,可有人不愿让她如愿,六皇子见她与古渊站在一起冷眼旁观的样子。 开口:“福宁,你武功高,为何不去帮御林军?” 第171章 愧对 “御林军这般可都是为了保护你啊,福宁不去帮忙说得过去吗?”六皇子接着说。 他看着裴纯这个贱人在一边,得意的抱臂瞧着。 就好像是在嘲讽他,对这群虫豸散发善意,结果被愚弄! 一定是的。 裴纯挑眉,心中暗骂一声疯狗。 “本宫可没想要接济这群老弱妇孺,六皇子殿下,您说是吧。” 裴纯猜都能猜到他为什么发疯,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咬人行为,她向来不惯着。 出口就挑人痛处说。 六皇子一噎。 神情阴鸷。 他嗤了一声:“那也比福宁好,你身为赵国的公主,竟然看着百姓活受罪? 要孤看啊,你愧对父皇给你千挑万选的封号! 也愧对父皇对你的期待!” “本宫以为六皇子身为皇子,您应该先以身作则。 要不您现在上去拿刀杀几个远处的反贼?” 裴纯心中对六皇子的杀意越来越盛。 这一路上看着他蹦跶了这么久,她也实在手痒。 虽然用二哥的药,神不知鬼不觉的连续弄死了好几个六皇子身边的人。 但裴纯还是没解气。 她早就已经给六皇子安排好了,在蛮荒之地死去的结果。 但说实话,现在看着他在她面前不知死活的乱蹦跶。 她还是想不多废话,直接出手,将人弄死在这! 她这念头刚起,古渊就伸手扯了她的胳膊一下,眼神示意她这周围可都是人。 裴纯只能暂时停下脚步。 六皇子想反驳裴纯也反驳不过,反而被她气了个半死。 他憋的脸色慢慢红了起来。 他怎么好像每次与裴纯这个贱人吵嘴都吵不赢?! 为什么! 他怨毒的看着裴纯,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杀意。 上次刺客没能当街将裴纯斩杀掉,还让他被老十二派出的人伤了,实在是失策。 但这蛮荒之地里面,可都是得了疫病的人。 裴纯啊,裴纯,算你赶得巧。 这次他势必要让这贱人也尝尝得疫病的好滋味! 裴纯眉眼间的不耐已经要溢出来,确定六皇子被怼的没了声音。 她这才将眼神看向前方属于御林军,与老弱妇孺们的战场。 远处,太子见对面的老弱妇孺还不肯放弃,愤怒咬牙,呵斥御林军:“杀!” “把这群贱民都给孤杀光了!” 反正父皇也是让他来杀人的,他就算把整座城的人杀光了也没错! 他本就被裴纯气的不行,又加上这群贱民打他的脸,叫他一腔热情全都演给了瞎子看。 他一时怒上心头,已经顾不得装什么善意的样子。 对面的一群老弱妇孺即便知道前面死了不少自己的同伴,也依旧蜂拥向前。 朝着御林军的长枪,用自己的尸体为后面的同伴铺路。 其中那最瘦弱的老伯就站在后面挥手指挥:“阿花快上,咱们今晚的食物可就看你了!” “快,多杀几个人,咱们今晚能大吃一顿。” 那老伯喊得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都凸了出来。 眼眶血红,显得不似常人。 裴纯悄悄往后退了一点,询问裴粹:“哥,爹爹是不是说,吃人肉会得疯病?” 裴粹犹豫的点头。 他都是听爹爹说过,但具体人是怎么疯的他没见过,也不太清楚。 但既然是爹爹说的,爹爹应该见过吧。 御林军听得六皇子的话,动作更加卖力。 手中长枪几乎是没有停下来过。 不断朝那群老弱妇孺刺去,虽然身边队友也有被弄死拖走的。 但他们根本没空去哀悼,只有不断向前拼杀,才有机会活下去。 他们也知道跟六皇子出来,就是一趟杀戮之旅。 保护六皇子反倒是在其次。 眼下看来,六皇子也没有要让他们撤退的意思,不是这群蛮荒之地的人死,就是他们亡。 裴纯在一边看着,非常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想上去杀人的手。 她看着御林军与面前的老弱妇孺,对战了整整一个时辰。 才将人杀光,鲜血流了一地,御林军们浑身上下都是对面死人喷溅的血液。 裴纯想起古渊说的话,为其默哀了一小会儿。 然后转身无视深重的血腥味,抓着古渊的手回了马车。 凌晨时分,满脸疲惫的蛮荒之地官员终于出现。 他们一个个好像刚从被窝中爬出来。 头发散乱,满脸慌张的飞奔过来。 见到六皇子与后面抱臂的裴纯时,跪在地上就开始哭天抢地。 看上去生怕自己被责罚。 “六皇子殿下,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啊……” “让皇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受了这群刁民的委屈,是微臣们失职啊! 还请二位殿下见谅。” 一把白胡子的官员跪在黄土地上,不断朝着六皇子磕头。 时不时还转过头给裴纯也磕了两个响亮的头。 朝着其中一个官位最高的,三两步上前就是一脚。 六皇子怒喝一声:“滚!” 将人踢得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翻滚两圈:“殿下饶命!” 幸亏六皇子身体不好,若是好的话,还不知道要将人踢成什么样子。 裴纯眼神放在其呲牙咧嘴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微笑。 六皇子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拿起鞭子,朝着上了年纪的官员就是一鞭。 “这群贱民怎么会出现在孤的面前?!都怪你没看好这群贱民!” 被抽的官员不敢反抗,花白的胡子上都沾了不少灰尘。 他匍匐在原地,但表情明显闪过一丝不服与杀意。 六皇子高高在上,只能看见人的头颅。 倒是远处的裴纯与古渊,将蛮荒之地城主的表情与神态瞧了个清楚。 她与古渊对视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的眼中发现了一丝兴味。 古渊的嘴唇贴近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洒:“明澄,你说蛮荒之地的蛊虫是不是这人弄出来的?” 裴纯下意识抓了抓发痒的耳朵,一根指头推开古渊下巴:“莫要离得这般近,叫人看了还以为本宫背叛了本宫的驸马。 与一个女子成了磨镜之好。” 她语气戏谑,分明是在故意逗古渊。 古渊挑眉,一张靡丽的脸颊笑意盎然:“是吗?驸马爷连女子的醋都吃? 哪里像我,我只会心疼公主殿下呢。” 裴纯听罢,笑的直不起腰。 第172章 被子 “那本宫回去就休了驸马爷。” 她嘴上虽是如此说的,但牵着古渊的手可从来都不曾放开。 古渊拉长声,哦了一声。 远处,六皇子看着白胡子官员磕头磕了整整一刻钟,才终于下令要进城。 身边车马缓慢动了起来,御林军们防止城内疫病传播,用布巾捂住口鼻。 裴纯将头伸出马车外。 城内路边全都是瘦骨嶙峋的百姓,这些百姓比昨晚死掉的那群人瘦弱了太多。 他们大多数都是麻木着一双眼睛,在御林军的驱赶下慢慢挪动着身体,给马车让开位置。 且许多都在咳嗽,还有的病态的红着脸,眼中一团死气,丝毫没有看见粮食的欢欣雀跃。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角落的阴暗处,倒是有许多人贪婪地望着六皇子车队内的人,看上去就不怀好意。 裴纯与六皇子率先被迎到城主府。 拒绝城主设宴的邀请。 躺在空旷的木床上,她疲惫的舒了一口气。 旅途中多了个六皇子,实在叫人心中恶心。 不过幸好,还有古渊和哥哥陪着她。 裴纯想了想,刚要抬手抱住古渊,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无奈,只能放弃伸手的姿势,坐起身,等待外头陌生脚步的主人敲门。 “公主殿下。” “何事?”裴纯声音懒洋洋的。 是古渊正在帮她按揉额角。 “公主殿下,奴婢来给您送今晚铺的被子。” 外头年岁不大的小丫头声音再次响起。 裴纯默默转头,将视线放在床上已经铺就整齐的被褥上。 她摸了摸从进城后,就没有拿下来过的面罩:“进来吧。” 只见门被一个小丫鬟推开。 其身后一连串的丫鬟全都规矩的低着头,秋日的天气,竟然还穿着夏日的清凉薄纱。 胳膊上雪白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但看着身上一点也不如外边的百姓瘦弱,反而还带着点点婴儿肥挂在脸上。 一点都没有外头疫病肆虐的病态。 这地方的人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墙之隔而已,城主府与外头的差别居然这么大? 古渊捂着鼻子,嫌弃的看着其手中端着的托盘,将裴纯向后扯了一下。 裴纯眼看着她们手脚麻利的帮忙将床上原本的被褥换了下去,然后又拿起托盘中端来的新被褥,重新将被子理整齐。 这一系列动作,裴纯都目不转睛的认真看着。 在这些丫鬟默不作声,就要退下时,裴纯终于开了口。 “等等。” 年轻的丫鬟躬身。 “谁让你们来的?”裴纯用手抚摸了一下古渊的手背,无声安抚。 “回公主殿下,是秦大人让的。” 秦大人,就是在城门口,被六皇子拳打脚踢鞭子抽的那位白胡子官员。 也是蛮荒之地的城主。 裴纯点头,眼神在面前的小丫鬟身上梭巡半晌,接着又问:“六皇子殿下住在哪里?” 小丫鬟一愣,像是有些惊讶,但还是认真回答:“回公主殿下,六皇子殿下虽与您同在客院。 但也是东边的跨院内,您放心,不会有不长眼的男丁前来扰了您的。” “六皇子具体住在哪间房?”裴纯心知这小丫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但她也没有过多解释。 只是再询问了一遍。 小丫头行礼,毫无防备的开口回答:“六皇子殿下在东跨院的第一间房内。 从门口儿进去,一转弯就能瞧见。” 裴纯点头,终于将人放走。 一抬头,就见古渊嫌弃的上手,两根手指拎起被子一角,像是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 “这东西上面都是脏兮兮的蛊虫,明澄,你可千万不要盖这种东西!” 古渊警惕的告诫裴纯。 小红已经从他袖口冒了出来,赤红的信子频繁吐出。 裴纯仔细瞧瞧,根本没发现什么虫子的影子。 但古渊既然是养蛊的,他说的话裴纯相信。 于是她点点头。 “在被子的棉花里面!”古渊见裴纯这般反应,以为她没放在心上。 不由得更为严肃。 裴纯还要点头的动作停住:“我怎么没听到?!” 不对啊,一般来讲,蛊虫都是有声音的,不管是振翅的声音,还是爬行的声音。 她都能听的清楚。 可今日这个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动静? 古渊见此,靠近她,在裴纯的疑问中握住她的腰肢。 二话不说抽出一把她别在腰间的匕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刺啦’一声划开被褥的锦缎罩面。 裴纯瞪大眼,瞬间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眼神落在古渊的匕首下,一群细小的黑点布满整个雪白的棉被上,在其中胡乱的飞速爬行。 甚至还有要顺着撕破的锦缎,往古渊的手背上爬的。 裴纯忍着浑身发麻的恐惧感,扯着古渊手臂后退:“赴川,这些虫子怎么办。” 她有些慌乱,嗓音和手指同时开始发抖。 还是古渊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用刚才没碰过蛊虫的那只手一把将她搂住。 用自己的身高挡住裴纯的视线,相拥着朝后退去。 将人带到窗子跟前儿,把裴纯的身子挤在窗沿与他之间。 古渊这才放手。 “莫怕,明澄莫怕。”他安抚的在她耳边低喃。 裴纯抱住古渊的腰腹,将自己的眼睛紧紧闭起,耳朵听着古渊的心跳声,没说话。 古渊见此伸手越过裴纯的身体,落在木质的窗框上。 “明澄,睁眼睛。” 古渊这次用了属于他原本的嗓音。 裴纯莫名,但还是鼓起勇气,抿唇。 结果一眼就看见了古渊的胸膛。 裴纯:“……” 她有些无语,刚要说什么,就见古渊的手臂在她眼前动了一下。 ‘吱呀’一声,身后一阵风吹来,后背凉凉的。 裴纯下意识回头。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在她眼中。 一群翅膀斑斓的蝴蝶从远处汇聚而来,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引导,轻盈地涌进屋内。 翅膀在阳光下闪烁晶莹斑驳的光晕,划过她的眼前,让她不禁屏住呼吸。 裴纯动作轻柔的将头扭回来,看向古渊。 只见缤纷的蝴蝶群中,有几只幽蓝色的蝴蝶特别大胆,它们轻轻地落在了古渊的肩上、手臂上,甚至是他的发梢。 他今日穿着的一件简单的白袍,轮廓被身后的暗影,与窗子透进来的阳光勾勒得更加分明。 蓝色的蝴蝶与他纯净的白袍形成鲜明对比,在幽蓝色点缀下,将他衬得花团锦簇。 裴纯隐约中透过这张假脸,好似看见了属于古渊原本的脸。 古渊眼中映着蝴蝶的舞动,他伸手挥开即将落在裴纯脸上的蝴蝶,表情认真。 裴纯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第173章 吃肉 她觉得,这一刻,她好像把面前的古渊与上辈子那个身躯瘦弱枯黄,油尽灯枯的古渊彻底分离开来。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搂住古渊的腰,侧身向蝴蝶群飞舞的方向看去。 只见床上,那些在她身边温顺老实的装饰物蝴蝶,纷纷露出自己锋利的口器,朝着棉被上的黑色虫子攻击而去。 不少虫子瞬间被消灭,成了蝴蝶们的口粮。 裴纯微微松了一口气。 将古渊肩膀上站着的一只蝴蝶拿到了手心中:“原来这些漂亮的小东西这般厉害?” 古渊笑了笑,手掌包裹住裴纯的手背:“明澄,你不喜欢丑东西,那以后我就只养漂亮的蛊虫,好不好? 这样以后你都不会被这些丑东西吓到。” 他用的还是自己的嗓音,但与一身女子的装扮没有丝毫违和。 裴纯点头,半晌,又摇了一下头。 还是别因为她的喜好,影响古渊养蛊虫吧,万一丑巴巴的蛊虫比漂亮的更有用呢…… 就像今日这种的,她连一丝声响都没听见。 足以证明这种蛊虫到底是多么奇特。 古渊笑了一下,像是知道裴纯想了什么,摸了摸她的额头:“明澄要不要想想,这东西应该怎么还给那位秦大人? 他这一手露的,正说明秦大人也是御蛊人呢。” 裴纯这下终于松开古渊的腰,摇头:“不是送给秦大人,是送给六皇子。” “怎么?”古渊又玩闹似的,将指尖暗紫色的蝴蝶放在裴纯头发上。 “六皇子已经与这姓秦的勾搭在一处了。”裴纯肯定的道。 古渊挑眉:“明澄怎么知晓?” 明澄总是能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六皇子本来带着二哥出来就是为了杀二哥的,如今我们与二哥共同来了蛮荒。 还在路上这般与六皇子作对。 我可不相信他有这么好的耐性和包容心,能让咱们到了疫病肆虐之地以后,还不脱层皮。” 上辈子太子与六皇子根本看不出有合作过的迹象,就算是合作过。 也必然因为皇帝突发恶疾而彻底闹崩。 所以裴纯在太子手下,没少被当枪使,与六皇子你来我往的斗得火热。 自然也算是了解此人大概是个什么性格。 进城前就猜到此人不会安分,但那小丫鬟的话,更是确定了裴纯的想法。 她说‘六皇子住在东跨院的第一间房。’ 上辈子,她没少闯进这秦大人的府邸,知道此人东跨院的第一间房里面,全都是虐杀女子的刑具。 当然,里面还有一张大床。 秦大人若与六皇子只是普通的君臣关系,他绝对不会将人送进那间屋子。 可现在六皇子在,说明这位秦大人已经用那房间里的新鲜东西,俘获了六皇子的心。 不,不是六皇子的心。 是六皇子对女子奇异的喜好。 但裴纯怕自己想错,她想夜半的时候再探一下那东跨院的第一间房。 确定好晚间要做的事情,她抱着古渊暂时放空了一下脑袋。 但却总觉得自己还提着一口气,没有彻底舒出来。 “咱们……是不是忘了二哥?”古渊幽幽开口。 裴纯:“……” 她一脚开面前碍事的木门,扭身就朝着隔壁的屋子而去。 一定是她被蛊虫吓得,才忘了二哥的事情! 希望二哥千万不要碰送来的被子…… 裴纯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把推开二哥房间的木门。 她扫视屋内一圈,猛然瞪大双眼。 “二哥!” 裴粹在外头观察得了疫病的百姓,进府之时耽误了一会儿。 等他进入屋内之时,被褥已经铺好。 看样子是秦大人特意安排了小厮铺的。 裴粹疲惫将自己的药箱随意放在桌上。 朝着床上便歪躺上去,只觉赶路这么长的时间,自己的脚底板生硬。 还有,在硬邦邦的马车上来回晃悠,实在是太过痛苦。 他身子都要晃荡散架了。 昨晚还看了一整夜御林军杀人,闭眼都不曾有过。 他一沾到床便想要好好休息一番。 然后便没了意识。 等到再次清醒的时候,就是自家闹人的妹妹一声尖叫。 “二哥!” 他被吓醒,深吸一口气,抚了抚狂跳的胸口。 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光。 他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道,久违的脾气随着起床气涌了上来。 “裴明澄!” 接着他又将视线放在自家妹妹身上。 好饿,他已经一整日都未吃饭了,好想吃肉。 突的,裴粹看着裴纯有一点肥肉的脸颊,想法一闪而逝。 连怒气都消下去不少。 “哥,你怎么样了!”糟心的妹妹窜上来。 裴粹揉着疼痛的额头:“什么我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才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裴粹觉得自己越来越饿。 他不得已,只能暂时打断裴纯要说话的意图,询问道:“明澄,你身上带肉干了没? 我现在好饿。” 裴纯面色一变,但还是将荷包的肉干拿了出来,刚要向前递给裴粹。 就见他眼睛猛然放光,竟然突兀的朝前一跃,伸手就要抢。 裴纯一惊。 却见身旁的古渊猛地往前一窜,伸手握住裴粹的手腕,厉声拒绝:“明和,不能吃!” 裴粹惊讶的看着古渊,感觉自己的肚子又不是那么饿了。 但……刚才他的行为。 怎么这么奇怪,不过是肉干而已,他又不是没吃过。 他之前饿的时候,也没抢过妹妹的东西吃啊! 不对劲! 裴粹猛然反应了过来,面色变沉。 抬头看向古渊:“怎么回事?” “是蛊虫。”古渊一手握住裴粹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让袖口的小红沿着他的手背滑向裴粹。 游走向裴粹的脖颈处。 冰凉的蛇信蹭向裴粹的肌肤。 另一边,裴纯也没光站着看,她裹住手,一把上前将盖在裴粹身上的被子掀开。 然后在裴粹惊讶的注视中,将其甩到地上,手腕一翻,长长的口子便出现在被子上。 里面的棉絮,与细小的黑点蛊虫也出现在裴粹眼前。 看见一群聚在一起上下乱爬的蛊虫时,裴粹:“……” 他真有些不想要自己这身皮了! 蝴蝶群又默不作声的聚集在屋内,棉被上和裴纯的衣袍上落的蝴蝶最多。 第174章 解蛊 她任由色彩丰富的蝴蝶围绕在身边,眼神担忧的落在对面的古渊与裴粹身上。 “蛮荒之地的城主可能与六皇子互相勾结到了一起。 中了这种蛊虫的人,会非常想吃肉!”裴纯非常小声的喃喃自语。 这种症状,与上辈子那群食人的蛮荒之地百姓是多么相似。 结合刚才哥哥看见肉就要抢的动作,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上辈子,蛮荒之地的所有百姓,都不是自愿成为吃人的怪物的。 对面,古渊一直用手掐着裴粹的手腕,另一只手封住裴粹身上的穴位。 拿出一把匕首在手腕处来回比划。 然后他动作停顿半晌,低头看向裴粹:“建议闭上眼,若不然,明和估计连自己这身血肉都不想要了。” 裴粹一脸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已经能想象到待会儿要发生些什么了。 古渊见此没忍住,露出些戏谑的意味:“骗你的,明和,睁眼吧。” 裴粹还没什么表示,裴纯已经上前,敲了古渊的下巴一下。 古渊嬉笑一声,在裴粹的认真注视下,一点点割开他手腕。 不知为何,从他手腕处流出的,竟然不是红色鲜血,反而是黝黑粘稠的膏状物体。 古渊在一边开口解释:“这种蛊虫名为兽肉蛊,是食尸蛊的一种食物。 在西疆,食尸蛊是专门用来处理人类尸体的。 兽肉蛊能让食尸蛊更好的消化掉人肉。” 说着,他手指再次用力,从裴粹的手腕中挤出一些黝黑膏状物体。 “最重要的是,中了兽肉蛊的人,万万不能吃肉,吃了肉以后,蛊虫入脑,神仙难救。” 古渊话音落下,裴粹手腕处的伤口,便逐流淌出红色血液。 他眼神微眯,由着小红在裴粹的脖颈处猛地一咬。 瞬间叼住裴粹的颈间血肉,将他的毒液注入进裴粹的脖颈处。 裴粹身子也随着小红的动作僵硬起来,袖口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长衫的遮盖下极速逃窜。 顺着手腕处的伤口落在地上。 裴粹看了一眼,发现掉在地上的,是一块看上去像黑色太岁一般的东西。 落到地上的时候还微微弹跳了一下。 就在这时,小红松嘴,他的身子也能动了起来。 他眼神落在地上那团东西,止不住皱眉,心底又恶心又嫌弃,像是吃了苍蝇般,干呕一声。 裴纯默默给他倒了一杯水。 然后接过小红,揉了揉它又鼓起来的肚子。 “辛苦了。”辛苦小红吃了这么多她二哥的血,还要大着肚子,一脸餍足的自己消化。 裴纯用拇指一边搓着小红的脑袋,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这团脏东西。 古渊看见了,解释道:“这东西就是兽肉蛊遇见水的样子。” “所以你不让我去城外那群人面前,就是因为这个兽肉蛊?” 古渊表情变得慎重,沉思半晌,才摇头:“那些人身上的蛊虫也有催发吃肉欲望的作用。 但与面前的兽肉蛊却不一样。 他们身上的,可比咱们面前的这种蛊虫要厉害非常多。” 裴纯也皱起眉头。 城外那群人的状态,与她上辈子见到的食人族差不多,有神志,有智慧,脑子十分清醒。 而中了兽肉蛊的二哥,则是完全没了意识,控制不住自己,见到肉就上来抢夺。 城外那群人身上的蛊虫到底怎么回事! 裴纯纳闷的脑袋都开始痒了起来,但还是没忘帮二哥的手腕包扎伤口。 “这蛮荒之地可越来越有意思了。”她轻声喃喃。 “会蛊虫的城主、得了疫病的百姓、中了蛊的食人族、还有颇为怪异的城主府。”她一句一顿的挨个盘点。 “明澄,疫病不是天灾。 还有,你漏了城外莫名脏兮兮的河水。”古渊补充。 裴纯莫名:“疫病不是天灾?河水又怎么了?” “河水中也有蛊虫,也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蛊虫。 是那蛊虫身上带着疫病,这才传遍了整个蛮荒之地。”古渊将白色布巾帮裴粹绑紧。 又补充了一句:“但现在疫病肆虐的时间太长,就算刚开始是蛊虫作祟,可现在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又被吃了多少人。 早就不单单只是蛊虫的原因了。” 裴纯目瞪口呆:“就一天而已,你怎么发现这么多东西的!” 裴粹也感到震惊,他身为郎中,在外头看了不少病人的症状,可却还没古渊知道的多! 古渊神秘一笑。 自从出了京城以后,他面上的表情比在京城内鲜活了不知道多少。 颇有种鸟儿挣脱了令人窒息的笼子,自由的在天空中展翅翱翔的感觉。 身上满满都是无拘无束的恣意。 裴纯很喜欢。 “看来是有人在研究新的蛊虫呢。”古渊没解释。 想到那位花白胡子的秦大人,笑了一声。 声音之中都是兴味。 听上去非常想亲自会会这位秦大人。 裴纯感受到了,莫名觉得古渊现在又有点危险。 啧,怎么回事,他之前也是这般疯的来着吗? 古渊帮裴粹包扎好了以后,转头看向被丢在地上已经破碎的被子。 确定上面没有蛊虫的痕迹以后,这才挥手赶蝴蝶到了地上那一块儿黑乎乎的太岁上。 蝴蝶们你一口我一口,不过瞬间便将地上蛊虫吃了个干净,消失在天空上。 “哥,走,去我与古渊的屋子中休息去。 现在府内情况复杂,咱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更何况她晚上要去夜探东跨院,没有哥哥在屋内打掩护,万一了露馅了怎么办。 裴粹这回不敢睡了,疲惫的捏了捏额头,最后还是收拾好自己的包袱。 跑到了裴纯与古渊的屋子内——打地铺。 不是裴纯让他睡的,是他自己要求的,主要是他被今日这群蛊虫弄的心中有了阴影。 实在受不了在狭小的木床上,被子包裹住他的感觉。 所以才自己要求睡地上。 幸好,妹妹与妹夫非常照顾他,将从马车上带来的褥子全都给他铺在了地上。 非常厚实,上面再盖一件衣服,也不会冷。 晚间。 裴纯在二哥的黑脸之中,换上夜行衣。 朝跨院而去。 第175章 戏弄 这次她没带古渊,主要还是她想让古渊帮忙照顾二哥。 结果古渊自己狗狗祟祟的拎着小红,偷摸的跟在她身后。 前方的裴纯:“……”当她没听见? 她停下脚步,侧身在草丛中隐去身形。 身后古渊气喘吁吁,追了半天,却在一眨眼间就不见了裴纯的身影。 他一慌,手中的小红差点掉在地上,脚也好悬跟着崴摔了。 还是黑暗中伸出一双手,紧接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将他稳稳扶住。 “明澄?”古渊雀跃,小声问道。 “不是说好了你留着与我二哥待在一起?”她小声询问。 古渊缓了口气,伸手将卷曲的小红拿到裴纯的眼前来。 “是小红想来见你的!”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红。 “不过明澄放心,我把你之前见过的黑蛇,还有与他一起长大的蛇群。 最后还有一个自愿留在那里的小青,也都围在明和身边保护。” 裴纯:“……” 小青真的不是因为馋了才留在二哥身边的吗? 最后二人还是共同朝东跨院而去。 古渊再次心满意足的被搂住腰肢,舒服的喟叹了一口气。 深秋的夜晚比夏日少了许多蝉鸣。 裴纯与古渊踏上房顶时,周边不知为何,一直萦绕着莫名的飞虫。 还是古渊随手一挥,手腕上哑巴铃铛微晃,那群伪装成飞虫的蛊虫瞬间失去生命,掉落在房顶的瓦片上。 “这是专门监视人用的蛊虫。”古渊趴在裴纯的耳边,轻声提醒。 裴纯点头,心知古渊敢这般说话,就是已经确定这群蛊虫不是威胁。 她伸手扒开面前的瓦片。 与古渊的脑袋凑到一起,还未看向底下,最先传来的却是一个女子充满情欲的喘息声。 裴纯眼神猛地一亮,抻脖子瞄向底下屋内。 屋内一灯如豆。 发出诱人声音的美人,正被绑在满是矮小倒刺的木桩上。 其周边不是软鞭子,就是锁链,屋内轻纱遍布,浓郁的熏香从香炉中飘出。 裴纯默念一声,这屋子怎么比上辈子她见到的还要奢华,真不愧是六皇子啊,他一来,这秦大人也舍得下血本了。 六皇子站在美人的对面,散乱头发,用鞭子挑起美人的下巴。 “给孤再叫大点声,娘子,小娘子。”他眼神痴迷,朝着对面的美人着急道。 “殿下,殿下……”美人非常识趣,即便被绑着,脸上的表情也生动无比。 叫人看的热血沸腾。 “哈哈哈,小娘子你最后还不是成了孤的人?!”六皇子痴迷抚摸着对面美人的脸颊。 接着,六皇子脸色一变,拿着鞭子朝美人的身上便狠厉抽去。 一边抽还一边骂:“孤让你跟在裴纯那贱人身边,与她一起给孤脸色看! 孤让你装!装什么贞洁烈女,最后还不是一个荡妇! 摆谱?”六皇子又抽了一下。 嘴巴里面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喝多了。 裴纯眯眼,不确定的看着下面陌生女子的脸,询问古渊:“这六皇子在说谁?” “在说我。”古渊悄声。 裴纯:“所以为什么对着陌生的脸喊你的名字?喝多了,还是癔症了?” “喝多了。”古渊回答。 “不是中蛊了?”她想起周边全都是蛊虫的情形,忍不住这般猜测。 “不是,明澄放心,六皇子体内的蛊虫非常霸道,只有它们一族能在宿主的体内存活。 外来的是要受排挤的。” 底下,六皇子已经开始脱裤子。 裴纯刚要闭眼,眼前便蒙上了古渊温热的手。 屋内春意盎然。 裴纯不愿意听墙角,挠了两下古渊的手背,示意他先放开她。 接着就要从腰间的竹盒子内掏出香丸。 结果古渊又伸胳膊按下她的另一侧手腕。 整个上半身压在她的身上。 现在她被古渊抱在怀中,在露天凉爽的房顶上,听着底下美人诱人的喘息声,古渊越贴越近。 气氛一时间暧昧。 裴纯的脑子停滞了一瞬,而后她瞬间清醒,挠着古渊手背的力气加大。 古渊轻轻喘了一声,与下面的美人相比不相上下。 裴纯:“……” 她被蒙着眼睛,耳朵的听力下意识被调动起来,所以一下便听到了古渊这声魅惑至极的嗓音。 她真的很想在这种时候捶古渊一顿,质问他天天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幸好,古渊被挠了也没表现出来,而是自己窸窸窣窣的掏着什么。 裴纯终于失去耐心,一把扒开古渊的手掌,看向他的另一只手。 只见他正拿着一只晶莹的白蝴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将蝴蝶倒着拎起翅膀,朝下方微微一抖手腕,雪白磷粉就扑簌簌的掉落到屋内。 像是一场极其细小的雪,落在了灯火昏暗的暗红地毯上。 裴纯见事情办成,刚要伸手揽过古渊的腰肢,带他飞身下去。 结果古渊反应比她还快,一把按住她的手。 仗着她不能做大动作,一下便将自己昳丽的脸庞凑了过来。 裴纯被他动作搞得一愣,下意识屏住呼吸。 疑问的眼神看向他。 古渊按住她的那一只手,此时正轻缓的摩挲着她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覆盖在她手背上。 他脸颊越凑越近,在下方越来越激动的喘息声中,将眼神紧紧落在她嘴唇上。 裴纯躲闪的抿嘴,眼睛瞪大,警告似的看向他。 虽然耳边不堪入耳的声音越发响亮,但她心中毫无世俗的欲望。 只想赶紧带古渊脱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要是被人在六皇子的房顶上,抓住她正做些奇怪的事情,让她与古渊的脸往哪里放! 古渊还是依旧不断向前凑,眼看鼻尖就要与她的贴在一起,裴纯终于按耐不住。 挣脱开古渊禁锢着她的手,遏制住他下一步动作,揽住古渊的劲腰,一闪身便出现在了鲜花争奇斗艳的花园中。 落地后,她一双眼睛差点冒火,看着自己的手腕还正被古渊攥在手中轻柔的摩挲着。 小声但是语气严肃:“做什么!刚才是在六皇子的房顶上!” 她眉头浅浅的皱起,古渊眼波流转,从上到下的观察着裴纯的一举一动,一眨都不眨。 半晌,在裴纯即将踮脚捏他的脸时,才终于开口:“就是想让明澄体验一下,当时在马车上作弄渊之时刺激的感觉。” 古渊说话的时候,眼中得意之色几乎就要漫出来。 裴纯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然后眼神危险的看向古渊:“故意戏弄于我?” 古渊点头,下巴微扬,而后又借着身高优势,微微低下额头:“对呀,明澄现在感觉如何?” 第176章 骨头 裴纯笑了,耳朵微动,确定周边没人,猛地上前一步。 在古渊察觉不好转头就要逃的下一刻。 猛地抓住古渊衣角。 手指微微用力,将他扯到身前来。 “记仇?” 小样,还挺记仇? 这都多久的事情了,他居然还能记得? 她质问一句,手已经落在了古渊腰上,在他紧张的注视中,逐渐下滑。 鼓鼓涨涨,硬硬的…… 等等,他怎么这么兴奋? 裴纯感受着手心的异样,觉得自己好像现在才是真正被古渊耍了。 该不会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吧。 古渊亢奋的轻喘,在裴纯碰到他腰腹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不动声色的靠近。 现在二人的距离,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脚尖顶着脚尖。 对,没错。 他就是故意勾引,怎么样? 明澄每次被他耍了都是一个反应,他又不傻,当然可以利用这个达成自己的目的。 花园中,深秋的露水深重。 少有的翠绿植物有节奏的晃动着身子,将晶莹剔透的露水抖落一地。 叶片晃动之间,裴纯激动的难以自持,上前一步,二人之间顿时密不可分。 半个时辰后,裴纯深觉憋闷的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若是与古渊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可能还不到爹爹要求的十八岁,就控制不住率先破戒了。 难啊,憋屈的人生真难! 古渊倒是贪婪的舔了舔嘴巴,不知何时,手又落在了裴纯的腰侧。 结果被裴纯一把拍掉。 最后还是古渊噘着嘴,弯腰讨好的亲了亲裴纯的脖颈。 二人才又恢复了和谐的状态,回了城主府的西跨院。 虽然他也未尽兴,但能与明澄亲热,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看着妹妹与古渊一前一后进来,虽没牵着手,但二人之间那种不可言说的暧昧氛围,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妹妹与妹夫谈情说爱,他在家里给她们二人守门。 真的够了! 裴粹抓狂的闭上眼睛。 虽然二人安全归来,让他松了口气,但一见这种小夫妻的亲密时刻,还是叫他觉得自己多余。 床帐内,裴纯推开古渊黏黏糊糊贴上来的动作。 看着他失落又湿漉漉的眼睛,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安抚:“等我们回去的,好不好?” 裴纯自认为自己说话非常小声。 古渊也自认为非常小声的回道:“好吧,那我们能不能跟爹爹说……” “不行!”裴纯坚定拒绝,捂住古渊要靠近过来的嘴巴。 躺在床外的裴粹疲惫的睁眼,看着房顶,他恨自己刚才忘记将耳朵堵上。 但……“明澄说得对,你们二人还是要等十八岁以后,身子发育好了,才可以。” 床帐内声响细碎的裴纯与古渊:“……” 这下二人彻底老实了,乖乖巧巧的缩在没有褥子的硬床板上闭眼休息。 像是从来没听见过裴粹的话。 翌日。 阳光倾泻进屋内。 裴纯缩在古渊的大袖下,当被子盖的是古渊身上的外袍。 而古渊紧紧的从背后抱住她,手臂搭在她的腰上。 一睁开眼,她就先去查看了二哥手腕上的伤势,确定二哥自己的药非常好用后,也就放下心来。 带着半清醒的古渊还有精神好了许多的二哥,朝城主府外而去。 昨日进府前,城主便说会聚集城中郎中。 今日一早郎中们便已经挡住口鼻,候在门口。 而裴粹同样身为郎中,对这种能治疗百姓的交流非常乐意参加。 拎着药箱,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掩盖好,这才朝着门口聚集的地方而去。 人群之中倒是不见六皇子,估计是昨晚快活的时间太长了些,现在还在温柔乡中。 毕竟古渊下药的药量,裴纯还是知道的。 她与古渊跟在裴粹身后,默不作声观察着围在远处一脸麻木的百姓身上。 裴纯眼神专注,稍微靠近了些。 之前距离远,倒是没看清楚,如今一看,面前这个男子脸上有一些发白的,凸出来的细小水泡。 有的被干瘦的手挠破,还泛起了轻微的血色。 裴纯看了一眼那瘦弱男子的指尖,黑黝黝的泥垢在指缝中藏匿。 深秋时节,其身上仅穿了一条裤子,赤膊靠墙坐在巷口,眼神无意识的望着另一条巷子。 见她看过去,也没多注意她一下。 裴纯与身侧的古渊对视一眼,不动声色走到其身前站定。 “大哥,您在这儿是等着郎中来为您看病吗?” 被裴纯叫大哥的男子有些怔愣,看着面前裴纯身上镶了金边的裙角,眼神眨也不眨。 还是古渊警惕的上前一步,又问了一遍:“大哥,您在这儿是等着郎中来为您看病吗?” 这男子像是才回过神来,神奇的是他竟缓慢伸手,抱住胸前,妄图用两条手臂挡住赤膊的身体。 他嘶哑着嗓音开口:“在等吃的。” “吃的?城主府每日会给你们施粥?”裴纯好奇。 她问完,那男人像是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裴纯心中下意识警觉。 这蛮荒之地现在真是迷雾重重,到处都是诡异的人。 眼下又多了出来一个,只能听进去古渊说话的人。 古渊像是发现了什么,依旧重复了一遍裴纯的问话:“城主府每日会给你们施粥?” “不会的,但城主府每日午时会扔出来很多骨头,我们能吃骨头汤。” 裴纯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这回非常明智的闭上嘴巴,任由古渊主导询问。 古渊眼珠一转:“你吃了多少日骨头汤了?” 男人眼神从犹豫转为迷茫,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半晌还是摇头:“不知道。” 古渊收回视线,心中有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牵起裴纯的手朝东边的街上而去。 他心知明澄现在定然好奇的很,但还是没有立刻解答她。 而是低头悄声在她耳边告诫:“明澄一会儿莫要说话,听我的。” 裴纯点头。 颈窝内的小白动了动。 前方的街巷,遍布着或坐或躺的干瘦男女,大都是年岁不大,但身上都脏兮兮的,神情麻木。 地上也遍布着一道道黑乎乎的拖行痕迹。 但就在古渊牵着她走过的时候,那群麻木的人像是闻到了什么东西。 眼神一同跟着二人的动作看了过来。 第177章 人骨 被一群人直勾勾的盯着,裴纯绷着脸,背上发麻的感觉一波又一波传来。 直觉在脑中疯狂报警。 她警惕的握上腰间匕首。 眼神锋利回视面前这群人。 恍惚间,裴纯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第一次踏足蛮荒之地时的感觉。 那时候,整座城的人都是食人族,他们只认生肉,不认人。 她想听太子的命令,找六皇子的属下,却必须要与这群食人族打听情报,每次都要费好大的劲才能弄到一块肉。 不管是反杀想吃掉她的人,还是躲避想将她抓走当储备粮食的人。 她从来都没手软过。 因为她知道,在蛮荒之地,她也是一块香喷喷的食物,一块嫩生生的肥肉。 但,同样的,当时蛮荒之地众人对待是香饽饽的她,那可真是手段百出,各种计谋算计到她头上。 让她险些栽了许多次。 那时蛮荒之地的食人族,比之现在这群围在一起直勾勾盯着她的人,可聪明了不知道多少。 古渊拉着裴纯从人堆里穿越过去,为防她害怕,他将她牵的非常紧。 站在黑色拖行痕迹最重的墙对面,一股腥膻油腻的味道传来。 周遭墙面还有喷溅过血迹的痕迹。 裴纯扫视周围。 眼下这群人,除了智商不如那时的蛮荒之地人高之外,剩下的……好像差不多。 他们就像是退化版的食人族!! 裴纯眼神落在众人身上,耳边猛然听见一墙之隔的里面传来一阵拖拽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拉着古渊向后撤了一大步,还顺势将匕首拔了出来横在身前。 边上,听到声音的枯瘦百姓已经陆续站了起来,朝墙内的方向而去。 有几个身子实在太过虚弱,站起身以后就大头朝下的栽了下去。 半天也没个动静,身边也没人扶他。 但很显然,周边的人都着急的看着墙的另一侧,根本顾不得摔倒的同类。 墙的另一边,浓郁的血腥味逐渐飘了过来,接着就是小厮奋力抬起重物抛过墙的声音。 裴纯眯眼,在众人高举着枯瘦手臂的抢夺中,一眼就看到了红彤彤带着血丝的白色骨架。 那是……人的骨架? 原来竟是每日扔过墙的带血人骨。 怪不得地上这么多黑色拖行的痕迹。 竟是血迹与尸骨慢慢磨成的。 不少倒在地上的人,瞬间就被周围一拥而上的人踩断了气。 本就枯瘦的身子,更没了挣扎的力气。 带血的人骨架一波又一波的扔向墙外,无数枯瘦的百姓疯狂的在墙根底下,高举双手接应血红的骨头。 像是一群疯狂愚昧的骨头信徒。 裴纯看着被踩得连叫嚷都没有声音枯瘦百姓,颇为不适的挪开眼睛。 古渊感受到了裴纯的不适,向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就算站在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顶着一张女子的脸颊,眼中却全是清冷。 “是城主府。”裴纯在他背后小声说。 古渊点头:“城主府之中,除了蛊虫与野兽,我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这么大量的食人。” “而且这些骨头上,也有蛊虫呢,还是未长成的蛊虫。 看来是有人想用全城的百姓,来养自己的蛊虫。” 古渊轻声,后背被一团温热抵住。 裴纯像是泄了气一般,将额头顶在古渊的后背:“那这全城的人还有救吗?” 古渊没什么动作,眼神放在面前正撕扯着骨头经络的百姓,在心中哀叹一声。 “若服用了兽肉蛊,然后又吃了肉,神仙难救。” 裴纯闭嘴了。 人群慢慢散去,只留下地上遍布鲜红脚印的坚硬石砖。 就连原本被踩死的那些人也没了踪影,不知道是被哪个贪吃的给拖走了。 “不过……明澄,这些人与城外的那群人又有些不同。 城外的那些人还有理智,面前这些人没有。” 裴纯蹭了蹭古渊的后背:“走吧,咱们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哥哥。 还有,我现在看正在睡大觉的六皇子和秦大人非常不顺眼!” 他奶奶滴,这人来了蛮荒之地,居然只顾着跟美丽女子你侬我侬。 还有蛮荒之地的城主秦大人,这人到底想用蛊虫做什么她都还没弄清楚。 到底有什么意图也是未知。 实在憋屈! 二人回到城主府的时候。 裴粹已经坐在了门外支起的桌前,给后面排着一长队满脸麻木的百姓把脉。 眉眼神色间全是认真。 裴纯上前,看着二哥眉头紧蹙的神情,低声询问:“六皇子与城主呢?可有出来过?” “在府内。”裴粹看着裴纯一脸吃了炸药的表情,就知道这两个人刚才估计是又见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东西。 “咱们可是在虎穴狼窝之中,外头这么多会吃人的难民,你们两个小心些!” 裴粹着急,连正在把脉的病人也顾不上,苦口婆心,耳提面命。 总觉得妹妹与妹夫实在有些嚣张,两个人手牵着手就敢在全都是食人者的城中晃荡。 把蛮荒之地当家一样玩耍。 裴纯安抚的丢给二哥一个眼神,紧接着拉着古渊就朝城主府内而去。 古渊在她身边已久,早就习惯了她风风火火的性格。 当然,他心中也实在想看看六皇子的身体内的蛊虫,眼下催发的如何了。 他给六皇子下的蛊虫是千手蛊,这种蛊虫族群庞大,需要非常多的营养才能长成。 所以就需要宿主每日吃香喝辣,名贵药材不断,才能供养的起。 而这种蛊,在所有族群都发育完全以后,才会开始反噬宿主。 他昨日特意给六皇子弄了些大补的东西。 裴纯的视线转向东跨院门口,正巧看见了鞠躬哈腰跟六皇子汇报什么的江兴任。 六皇子身边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像是被抽干了浑身血液,面色苍白的低眉顺眼站在六皇子身后。 裴纯看了一眼,发现是她与古渊昨晚在房顶见过的人。 她直直走上前去。 “六皇子殿下好悠闲啊。”语气阴阳怪气,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反观六皇子,他对裴纯还能在今日站起来生龙活虎的样子表示震惊。 微微皱眉,看向来者不善的裴纯。 “说话这么冲,福宁,大中午的,你吃火药了?” 他端的一身儒雅风流的公子模样。 裴纯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就见远处,不断擦汗的蛮荒之地城主秦大人疾步过来。 秦廖低着头,在经过裴纯的时候,猛地抬起眼,震惊的瞬间忘记自己的身份,脚步停住,直勾勾的看向裴纯。 “你!”他诧异极了的伸手。 第178章 承认 还未等指向裴纯,身后的中年男人就将他的手臂生生摁了下来。 秦廖反应过来,顿觉失礼的躬身,给裴纯与六皇子行了一礼。 莫名其妙的一套动作也停了下来。 裴纯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心中自然是知道这位秦大人与六皇子到底是在震惊什么。 不过是在诧异她中了蛊虫,却还是能活蹦乱跳的跑来找六皇子的事。 裴纯向前一步,没理会一边的秦廖,而是依旧看着六皇子:“本宫倒是想问问,六皇子殿下这次来蛮荒之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六皇子眼神沉了下来。 “福宁还是先想想自己的身份吧,你有何胆量敢质问于孤?” 裴纯哼笑:“知道您在乎宫内的皇后娘娘,本宫只是过来问一句而已。 六皇子殿下何至于这般激动?” 那厢,六皇子还未发表什么意见,江兴任倒是上前来,刚要张嘴,装作凶悍的模样与裴纯理论。 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朝旁边栽去。 不巧,他身后正是六皇子。 六皇子推开在裴纯面前比比划划的江兴任,气的不行。 被用母后威胁着加快速度的这件事情,乃是他这一趟出来最为憋屈的事。 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身边还有这么多人盯着,竟就这般被裴纯说了出来。 这不是裴纯贱人在当众宣战? 六皇子本就对裴纯有怨,况且他也不是什么能忍的性格,当即像是斗鸡一般上前两步:“是你?! 是你撺掇的父皇,用母后来威胁我?”他质问道。 裴纯嗤笑:“六皇子殿下还算聪明,也不枉我特意叫人传消息回京城呢。” 六皇子气的一噎,他忍不住伸手指向裴纯:“你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城主府内的好奇看过来的侍卫,将未完的话憋了回去。 换了一种说法抨击裴纯:“福宁,孤看你裴家是想造反了! 孤来蛮荒之地,自然是为了拯救百姓。 你可莫要用小人之心揣测他人!” 他说罢,又朝江兴任使眼色。 理论完了,这种骂人的脏活累活,还是让江兴任这条狗来吧。 他还要维持住自己身为皇子的尊严,今日裴纯这贱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上来就开始咬人! 江兴任刚张开嘴。 那厢,裴纯便上前一步:“六皇子殿下说是为了百姓来的,这句话可当真?” 江兴任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当然,我们殿下不是为了百姓,难道翻山越岭这么远是为了玩的?” 他已经猜到对面的福宁公主是要做什么了。 所以自然要帮她一把。 果然,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 裴纯看着六皇子,但眼神时不时往一旁的秦廖身上飘:“既如此,那六皇子殿下能不能告诉本宫,若蛮荒之地的疫病是人为呢? 是有人故意为祸百姓又当如何?” 这回江兴任没动静了。 他虽然想帮裴纯,可这种明显挖坑的语气,他若是跳进去,那也实在太过明显。 被六皇子怀疑了就不值当了。 不过,六皇子倒是振振有词的回:“当然,孤当然会管,孤本就是为百姓而来的蛮荒之地。” 江兴任:…… 这人真蠢,眼瞅着面前是坑还往下跳。 六皇子身边的秦廖擦了擦汗,眼神落在裴纯身上,震惊与杀意交织。 之前来蛮荒之地官员多是浑水摸鱼之辈,这次倒是碰见了个不一样的。 裴纯听罢六皇子的话,眼风无意识扫过一旁的秦廖。 上前将手中的东西,当着秦廖与六皇子的面,重重扔在地上。 六皇子视线落在面前,与他巴掌大小一样,却只剩下白骨的手掌上,皱眉:“这是什么?福宁,你弄个这东西做甚么?” 裴纯微笑:“这是人手啊!” 她确实是在下套,不过既然六皇子肯跳,那她也不必继续周旋,直接挑清楚好了。 她就是要逼六皇子与秦廖刚结成的联盟,分崩离析。 手骨是从旁边的巷子离开时,从路上见到的死人手中拿的。 六皇子莫名:“所以呢?!” 他说完,身边的秦廖已经开始拿起袖子擦汗,白色胡子微微绷紧。 一抬头,就见福宁公主身边的小娘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他神情更为僵硬。 裴纯幽幽开口:“六皇子不是说此次来,就是为了帮助百姓们。 这手骨,可是本宫在城主府外边捡到的呢,六皇子殿下,你说应该怎么办?” 她这句话,第一,是为了试探六皇子到底对蛮荒之地的百姓,到底抱着什么心思。 第二,是为试探这秦廖用美人计,到底能将六皇子哄到什么程度。 第三,试探秦廖将城内弄成这个样子,到底抱着什么目的。 对面,六皇子的眼神转向秦廖,神色危险。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蛮荒之地的疫病与你有关?” 疫病要是这蠢货弄出来的,他定现在就杀了他。 若不是因为这蠢货,他岂会被裴家几个贱人给坑到这里来? “属下不敢啊!”秦廖最后瞪了一眼裴纯。 当即朝着六皇子就跪了下去,将头磕的邦邦响。 神情之中满是惊惧。 六皇子又是一脚踹上脚边的秦廖。 轻哼:“孤带来的郎中是怎么说?” 他懒得管蛮荒之地的百姓到底怎么样。 但他受不了自己是被这蠢货给间接弄过来的! 一会等郎中来了,不管其是禀报是什么症状,他都会将蛮荒之地这群碍事的百姓全杀了。 反正父皇让他来,本就是为了背黑锅的。 还有这个办事不利,没能让裴家两兄妹也染上疫病的秦廖,都得死! 身边江兴任插嘴回应:“回禀殿下,张太医早早便候着了。” “宣!”六皇子说完,一甩袖袍,搂着面色苍白的美人,朝屋内宽大的椅子走去。 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连嘴唇间隐约可见的苍白都好像也多了几分颜色。 裴纯就静静地看着六皇子一系列动作,眼神落在恭敬进入屋内的张太医身上落定。 “见过六皇子殿下。” “说说,城内百姓得了疫病是什么症状?是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六皇子不耐烦,但还是装成认真的模样盯着太医。 张太医面露难色:“回殿下,这里的百姓行为怪异。 不知为何,竟然有非常多的人没有神志,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只知吃喝拉撒,不知疼痛羞耻。” 张太医说完这句话,有些犹豫的抬头看着六皇子。 “还有,殿下,这里的人居然有吃人肉的习惯…… 且,他们一见到人肉便像是疯了一般,只知道争抢,如同野兽啊。” 张太医越说,六皇子的神色越古怪。 刚开始还有些不耐烦,听到最后却完全相反,他眼神中精光一闪而逝。 语气不明的问道:“所以,那些人已经没了神志,只认人肉? 也只吃人肉?” 张太医的头抬了一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了下头。 承认了这件事情。 第179章 大忙 六皇子眼神闪烁,原本不以为然的神态褪去。 他陡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私兵,被老十二与裴纯这个贱人给弄死了不少。 心疼的他私下犯了好几次病,身子难受的紧。 现在……这群只认人肉的畜生,岂不是正好能补足他私兵的空缺? “带孤亲自去瞧瞧。”六皇子这般要求。 他要亲自去瞧瞧这群牲畜! 若是能用,他还不知道要省下多少养私兵的银子。 人肉而已,多杀几个人就有了,多的是。 这般想着,他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裴纯一看六皇子这眼中发亮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要做什么。 当即与身旁的古渊对视一眼,心道此人反应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而后二人共同将视线放在踉跄起身的秦廖身上。 看着他满目慌张,又带着几丝危险杀意的追逐着六皇子的背影。 裴纯嘲讽一笑,原来这秦廖的贿赂,在六皇子心中,也完全比不上他的大业呢…… 那厢,六皇子已经被张太医带到了城主府门口。 裴粹站在郎中们的身边,看见裴纯与古渊后,眼神询问。 专注六皇子的裴纯没回应二哥,正仔细观察其与秦廖的反应。 远处。 六皇子踩着一双全是金丝绣成的鞋,被张太医带领着。 朝着露天席地,躺在城主府门口的女人而去。 只见这女人与之前裴纯看见过的,抢夺骨头的那群人一模一样。 浑身枯瘦如柴,眼神麻木僵硬,活像一只会行走的僵尸。 脸上还带着细密发白的小水泡。 此时正仰头看着天空上晃眼的大太阳,被晒得眼睛都发红了,也不知道伸手挡一下。 活死人…… 裴纯在心中默念一声。 那厢,六皇子的金丝靴子终于走到了女人跟前儿。 他毫不客气,抬腿,脚掌朝着枯瘦女子的手腕碾去。 是六皇子在试探此人到底有没有反应。 裴纯眼看着那女子被踩了手,却只是扭过头,将直愣愣的眼神放在六皇子的金丝靴子上。 而后眼神逐渐变亮。 终于有了些反应,竟然在瞬间扑到六皇子的腿上,呲牙咧嘴的朝着金线靴子便咬了上去。 六皇子一惊,脚尖意识朝前踢去,口中惊声喊叫:“松开!” 可那女人被踢了竟也不肯撒嘴,发黄的牙齿死死咬着靴子上的金丝。 侧边御林军见六皇子被攻击,二话不说,抽刀朝着地上腮骨绷紧,眼球凸出的女人脑袋砍去。 “啊!” 麻木的人终于有了声音,伴随着血液喷溅后落地的击打声。 裴纯下意识闭眼。 血腥气蔓延在城主府门前。 聚堆的郎中们静默,只有零星几个,在眼中闪烁着痛惜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张太医躬身站了出来,语带兴奋的说:“殿下,这群活死人好像可以被金线控制。” 他原本还对这些活死人心怀惋惜,可有了这么大的发现,让他那仅存的一点点心痛瞬间消失。 被江兴任扶着,反应过来的六皇子“嗯?”了一声。 眼神又落在远处麻木的不知逃跑的百姓身上。 于是,一个同样年龄瘦弱的女子,被拎到了满地鲜血的城主府门前。 远处秦廖诡异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被裴纯看的清楚。 御林军当着郎中们与六皇子的面,拿出一块金光闪闪的金元宝。 后面还有人握紧手中的刀,时刻预备着砍下去。 金子在麻木的女人眼前一晃,不过瞬息间,地上的女人一扭身,恶狠狠的朝金子咬去。 裴纯抿唇,询问似的看向古渊。 古渊趴在她的耳边悄声回答:“兽肉蛊的特性,对金色东西的食欲会暴涨。 并且咬死不撒嘴。” 她听明白了,微微点头。 六皇子这般野心昭彰的作态,实在叫人生气。 拿人命试探,呵,真好,不愧是赵国的皇子,有其父之风范。 还有秦廖,她早晚得会会这人。 或许这人知道她没中蛊虫,会自动找上门来呢…… 裴纯在心里猜测。 远处秦廖将那双阴沉沉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她倒是一点不惧,颇觉有趣的回视过去。 结果此人像是被她直率的目光看的愣了一下,接着低下头,敛去神色之间的杀意。 那厢,两个御林军已经连着试探了十多个女子。 魔爪开始伸向老人。 裴纯环视周围,蓦然发现城主府附近居然没有小孩子! 整个蛮荒之地最大建筑的附近,居然没有孩子?! 不只是城主府附近,今日她与古渊去观察那些人抢夺骨头的时候,也没有小孩子。 她踮起脚,询问:“为什么没有孩子,兽肉蛊难道也吃小孩子? 还是这群中了蛊的人,先将小孩子们吃干净了?” 裴纯不明白,为什么她一路上一个孩子、甚至是一个青年都没见到。 全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女,还有花白头发的老人。 “兽肉蛊对人一视同仁。”古渊淡声解释,顺势帮裴纯正了一下刚才靠着他时,蹭歪了的发冠。 其实在西疆,御蛊人有好有坏,全看自己养蛊的心意与目的。 好的,会专门用蛊虫治病救人。 所以被尊称为‘蛊医’,就像是还未遇见西疆王时候的他娘亲。 坏的,会用蛊虫控制、下毒、诅咒他人等等。 被恐惧的百姓尊称其为‘蛊人’。 就像是与西疆王一见钟情,而后又在冷宫中蹉跎一辈子的他娘亲。 所以幼时在娘亲身边,他没少见过给别人下毒,害人的御蛊人。 见的多了,看着面前全是活死人的场景,也不会觉得有多难受。 他只是习惯了。 解答裴纯疑惑的时候自然也就平淡了些。 但明澄不一样,她本就害怕这些东西,并且也是第一次见。 所以古渊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手悄悄伸进裴纯的大袖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偷摸摸牵住了裴纯滚热的指尖。 “难道是小孩子已经早早被人吃光了?”裴纯忍不住将事情往最悲哀的地方想。 爹爹上辈子死在这里,她对这里的人没有什么信任感可言。 古渊没说话,只是在大袖下,不断地用大拇指摩挲着裴纯的手背。 小孩子没有能力反抗的,很大概率不是被人吃光了,就是被人抓了起来。 毕竟,小孩在乱世之中可被称为和骨烂…… 前方,六皇子见张太医确定了这群人形牲畜只知道奔着金子使劲,眼中兴奋更多了几分。 朝着身边的御林军一挥手,就有人架着这一群男女老少到六皇子的眼前来。 还未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的秦廖与身后的中年男人,也被两个御林军当场捉了起来。 就在他准备带着一大票人,嚣张的进入城主府之前,眼神瞥见了站在一旁的裴纯。 他扬眉得意道:“今日还要多谢福宁,帮了孤这么大一个忙。” 第180章 雄黄 裴纯看着六皇子嘴角带笑,昂着下巴的模样没有说话。 等人不见了踪影,这才开口暗中与古渊嘀咕一句:“既然蛊虫喜欢金色,那今晚便让六皇子穿着金色衣衫,在街上溜达几圈吧。” 古渊欣然点头。 看着秦廖一把年纪,却还是被人像是拎鸡崽子一样拖进自己的府中,有些兴致盎然。 现在秦廖被抓了,可六皇子又对这群中了蛊虫的活死人起了心思。 若是六皇子知道这些人是秦廖弄出来的,会对秦廖如何呢? 还有秦廖身后的中年男人,那人也是御蛊人呢。 裴纯跟着古渊的视线,将眼神落在中年男人身上。 只见此人抬脚时,靴子有一边露出了已经磨破的脚底板。 难道,这人的脚有问题? 可是他看上去走路只有一点跛,怎么会将鞋短时间磨成这个样子。 还是他不喜欢换? 裴纯没多想,只是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 扯着古渊跟在六皇子身后,朝城主府内走去。 独留裴粹与郎中们看着满地鲜血,眉头微微皱起。 他只是依稀听到妹妹与妹夫说了一句,这群得了疫病的人与蛊虫脱不了干系。 可如今一看,这么诡异的病症,若说跟蛊虫没关系,他都不会相信。 他叹了口气,再次摸上面前枯瘦男子的手腕。 确定其身上有发热的症状后,他默默拿起笔,写下一幅清热去火镇痛的药方。 面前这人的脉象,与死人没甚么差别。 若真的按照古渊所说,兽肉蛊入脑,神仙难救,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让面前这群百姓,走之前能轻松些。 裴粹垂下眼,掩盖住眸中的情绪。 不论如何,先把身上温度降下来,还能叫人临终前舒服些。 一旁的郎中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见裴粹开始为人写下方子。 不少都跃跃欲试,也试了一下面前这个男子的脉。 不过,结果都是唉声叹气的摇头。 有一个之前曾与裴粹商讨过病情的郎中,好奇伸手,拿过他写完的方子,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 只是摇头哀叹一声。 这满城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濒死的,却还勉强吊着一口气的百姓。 可怜啊…… 整条街道除了郎中们的长吁短叹声,只剩下一张张麻木又呆滞的脸庞。 看上去又无辜,又冰冷。 裴纯没想着跟六皇子,看他审问秦廖的现场。 她本来到了这蛮荒之地就是为了复仇的。 让六皇子借由中了蛊虫的人猖狂,本就不是她的本意。 所以,今晚当然是要借着这群中了蛊的活死人,让六皇子也好好体验一下被人生吃的感觉。 呵,被人一口口吃掉,与爹爹的死法多么相似。 也正好符合她给六皇子选择的死法。 裴纯眯眼,在只剩下木板的床上整理自己的暗器。 那边古渊将一直在手心中的蝴蝶拎起来,端详半晌,才开口感叹一句:“胖了啊。” 自从来了这里以后,他的食尸虫,也就是身边的这群蝴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长胖。 主要原因还是近几日,吃满城的蛊虫吃的。 也不知道这个秦廖还能研究出什么神奇的蛊虫。 刚好他的蛊虫还需要成长呢。 另一边,六皇子看着秦廖不断擦汗的紧张模样,不屑撇嘴:“说说吧,这城内的百姓到底是什么情况?” 六皇子虽然想要这些半死不活的畜生来为他效力,但总得了解了解这群畜生,到底能不能被他彻底掌控吧。 他还想问问,这个秦廖到底是怎么做到,将一城的人都变成这般鬼模样的。 那像,秦廖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看六皇子,也不回话。 倒是他身后的跛脚中年男子开了口:“皇子殿下,城内百姓如何,与我等没关系啊! 我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会有这么多人得了疫病,到现在还不好。” “我等是真的不知道啊,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哼笑一声,眼中狠厉之色闪过,伸手朝旁边的御林军挥了挥。 接着就有人拿起鞭子,朝秦料狠狠挥去。 将人抽的嗷呜一声,身子开始颤抖,胡子也在跟着颤。 疼的半晌没缓过劲来。 六皇子讥笑一声:“不管你等知不知道,蛮荒之地这群可怜百姓,以后都由孤来接手。” 说罢,他一挥手,语气冷然:“杀了吧。” 是的,他就是没想让秦廖兄弟活着出去,更何况,不将人逼到绝境,这两兄弟怎么会说真话呢? 不过他要养私兵这件事情,确实不能被人知道,面前这兄弟二人的存在,还挺碍事儿的。 御林军早就已经准备好,磨刀霍霍,就要朝着那被绑在木桩上的秦廖动手。 秦廖像是不敢置信,手中下意识握紧一只肉眼不可见的飞虫,夹在指尖,朝御林军的脖子便弹了过去。 他身后那跛脚的中年男人根本来不及拦,只惊恐的僵硬着脸,看向御林军。 只见兄弟二人对面御林军的嘴唇,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面色瞬间发白。 嘴唇高高肿起,眼神划过一丝意外,接着整个人便大头朝下倒了下去。 头盔磕在地上一声巨响,惊呆了周边的御林军和正在看热闹的,等待两兄弟憋不住吐露真相的六皇子。 御林军们惊骇至极,慌乱的抽出刀指着秦廖。 “大胆,你做了什么?”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秦廖不断挣扎着手腕。 身上的飞虫宛若细雨,铺天盖地地朝着御林军和六皇子的脸上砸去。 胡子和下巴连在一起,不断震动。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六皇子与御林军们迅速朝后退去。 逃亡间撞倒了好几个椅子,和布满刑具的桌子。 还是江兴任反应快,抄起一边用作刑具的伞,一下撑开挡在六皇子身前。 也顾不得腥臭味道,一下便盖到了六皇子的脑袋上。 御林军们也反应了过来,在撤退之时飞速从胸前掏出雄黄粉,朝面前飞虫撒去。 但有好几个人,还是不小心被虫子叮到了身上。 不过一会儿便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彻底没了反应。 六皇子见此惊骇至极,猛然想起自己之前送给太子用作监视的御蛊人。 不好,面前这个也是御蛊人。 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种邪恶又阴沉的御蛊人。 可没想到除了在京城有一个之外,在这么偏远的蛮荒之地也有。 身侧的江兴任呜哩哇啦大声叫着门外守卫。 不过刹那间,候在门口的御林军个个带着满身雄黄粉进了屋内。 第181章 中蛊 他们像是处理惯了这种事情,随手掏出雄黄粉扬到秦廖身上。 将秦廖周身的虫子撒的噼里啪啦直响。 细小的虫子尸体扑簌簌的落在地上,本就细小的蛊虫轻易就被雄黄粉给弄了个半死。 那群御林军抓住机会,趁势上前,两步就将在地上濒死挣扎的蛊虫踩死。 他们像是早有预料般,带着可以遏制蛊虫的雄黄粉。 又或许是秦廖的蛊虫太过脆弱,仅仅只是一把普通的雄黄粉,就将它的蛊虫弄死了不少。 秦廖拼命挣扎,犹如困兽般大叫出声,嗓音也由原来的痛苦渐渐变得煎熬。 “啊,啊!” 他像是浑身被灼烧,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 死去的蛊虫尸体,也随着他的喊叫从衣袖内抖落出来不少。 蛊虫的死亡对于御蛊人来说,不亚于多年心血在瞬间付之一炬。 半晌,秦廖直直的瞪着眼,像是已经随着这群蛊虫一同去了。 六皇子也终于敢见缝插针,大着胆子拨开江兴任,见面前秦廖没能挣脱开木桩。 这才松了口气,随意朝御林军抬手,淡声道:“你们,给孤将他的手剁下来。” 秦廖没反应。 他身后的裹脚男人见御林军听命的动作,顿时尖声打断:“够了,六皇子殿下若只是想要城中百姓听命于你,我们兄弟两个有的是办法。 只要你放过我们兄弟两个,操控这些活死人的方法,我们和盘托出。” 他语气急促,像是害怕极了秦廖被杀。 六皇子眉头一挑,颇觉兴味的“哦?”了一声。 “不就是用蛊虫控制么。 孤现在已经弄明白该怎么控制这群活死人了,用不着你们兄弟二人。” 六皇子被江兴任扶着重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神情悠闲。 说出的话却叫秦廖两兄弟沉默。 秦廖身后的跛脚男人,听到六皇子的话反而笑了一声:“六皇子殿下,人总是会死的。 现在这群活死人身子枯瘦,已经濒临死亡。 我想您不需要一批濒死的废物吧。 今天您若饶了我们,我们便能重新造出无数个只听命于你一个人的军团。” 六皇兴致缺缺:“你们用的只是蛊虫而已。 孤找一个厉害些的御蛊人,照样能随意控制这群活死人。 我还要你们兄弟二人做什么?” “您不是想除掉裴家人吗?我们可以帮您。”跛脚男人这般道。 藏在袖口下的手已经紧紧攥起。 心道现在他若不说出些真正有用的东西,估计今日他们兄弟二人就要在六皇子处折戟。 都怪那个多事的福宁公主。 “除掉裴家人?孤可不缺为我效命的马前卒。 你们除了会弄点儿虫子之外,还会什么?” 六皇子之前养过一个叫闻人裳的御蛊人。 不过他觉得没什么大作用,所以这才将人送到了太子身边。 几个会操控虫子人的而已,他又不是没见过。 闻人裳告诉过他怎么对付御蛊人。 了解过后,他对这个身份的人也就没了任何害怕之意。 相反他更喜欢那种饲养巨大的庞大的动物御兽人,比如说老虎之类的。 “可福宁公主身边的那高个子女人,就是御蛊人。” 跛脚男人低声说,眼神在六皇子身上落定。 六皇子点头,没有多在意。 就算那小娘子是御蛊人又怎么样? 有机会弄到他手里,还不是照样被他玩儿弄。 不过他还是好奇的多问了一句:“这就是你们没能成功让裴纯染上疫病的原因?” “是,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嗤笑一声,接着像是觉得有意思一般,笑声越来越大。 不过,就在下一瞬,他收敛笑容,朝御林军随意挥手:“杀了吧,只知道这点儿东西,你们兄弟二人还比不上孤的一条狗。” 跛脚男人神色不变:“那我若说我们兄弟二人知道您也中了蛊呢?” 六皇子冷笑,非常不信:“孤身上好好的,没有任何不适。 你们随口胡诌,就能说孤身上有蛊虫? 实在是可笑。” 他可是清楚的很,闻人裳那般厉害的御蛊人,都做不到让蛊虫进入他人体内后,叫人毫无所觉。 怎么,还有比闻人裳更厉害的御蛊人? 事到如今,他连审都不用多审,一猜就知道。蛮荒之蛮荒疫病是面前这两兄弟弄出来的。 毕竟是御蛊人,整日与蛇虫鼠蚁作伴的东西,能有什么长远的大作为。 六皇子冷嗤。 跛脚男人见六皇子还不相信,只豁出去一般缓缓张口:“六皇子殿下,您可曾感觉最近越来越想吃好东西。 且每日正午时分,浑身乏力? 您可以将袖子撩起来仔细瞧瞧,从胸口到胳膊之中是不是有一条黑色的细线?” 六皇子倒是没什么反应。 身边的江兴任在眼中藏起对兄弟二人的忌惮。 非常狗腿的上手,把六皇子的大袖挽了上去。 “殿下居然真的有!”江兴任语气焦急,还上手搓了搓那条黑色的细线。 六皇子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儿:“明明之前没有的东西。 怎么你们兄弟二人一说,他就突然长出来了?” 他昨日沐浴之前还没有的东西,怎么今日就突然出现? 难道是这兄弟二人什么时候给他下蛊了? 可他身子没有任何不适啊! “说,是不是你们兄弟二人给孤用了什么东西?” 他厉喝出声音,但语气没有丝毫慌乱,像是知道自己中蛊了也无所谓。 跛脚男人觉得不对劲儿,在他的预想中,知道自己得了蛊虫的人一般都会非常慌张。 可为什么六皇子即便知道自己中了蛊虫,但却没有仓皇失措的意思。 难道是六皇子身边有会解这种蛊的御蛊人? 跛脚男人眼珠一转,想了想,最后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全都吐露了出来。 “六皇子殿下,我们可没有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给您下蛊的能耐,若是有,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被您困在这里。 但,我们兄弟两个会解这种蛊虫。” 他知道,若是现在他不表现出自己与哥哥的作用,估计他们兄弟二人都活不下来。 六皇子无所谓摇摇头,但还是让御林军将人放开。 他盯着面前的跛脚男人,语气平淡:“既然你们兄弟二人说能治疗孤身上的蛊虫,那就来试试吧。 若是治不好,孤到时候再杀你们也不迟。” 六皇子说罢,转身走了。 第182章 求助 留下来的江兴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眼神猛地变沉,若是两兄弟知道御蛊人的事情。 那么他随身携带的蛊虫,也非常有可能已经被这两兄弟知道了。 万一,他身上有蛊虫的事情走漏了出去,那便危险了! 不行,这两兄弟必须死。 江兴任的眼珠一转,说不出的杀意在眸中流转。 走在前方的六皇子,背对着跛脚男人之时,面颊猛然阴沉下来。 他到底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蛊虫,他竟不知道…… “把张太医给孤叫过来!”六皇子悄声对身后的江兴任道。 他要再仔细确定一遍,自己到底有没有中了那令人反胃的蛊虫。 留在原地的跛脚男人松了口气,与丧气的秦廖互相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了一抹放松。 只要六皇子不在这时杀了他们兄弟。 他们二人就有机会,接着用蛊虫控制蛮荒之地,让活死人杀了他六皇子。 另一边。 裴纯看古渊手心中捧着一只翠绿色的小蛇,忍不住好奇的用指尖轻柔抚摸。 冰凉的触感十分神奇。 “所以说六皇子就这般饶了他们兄弟二人?” 裴纯讥笑一声,问古渊:“你说六皇子会相信这跛脚的兄弟二人吗?” “他会相信的,六皇子中了蛊虫后的身体情况,那兄弟二人没说错。 不过他们兄弟夸张了一点倒是真的。 我下的蛊虫,只有我能解开。” 古渊微微扬起下巴,满身的傲慢之气溢出来。 与之前在京城中唯唯诺诺的模样判若两人。 指尖翠绿色的小蛇,像是贪恋极了裴纯身上的温度,不断扭动着身子朝她的手指爬去。 裴纯嗯哼一声,躲开小蛇攀爬姿势,手痒的又摸了摸顾渊的长发。 一阵桂花香气伴随着发丝的撩动扑面而来。 是他刚才新扑的香粉。 裴纯想起上辈子,冯桓用来控制她的蛊虫。 那蛊虫,古渊到死都没能解开。 最后还是带着遗憾与世长存。 裴纯深吸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将其清空。 秦廖两兄弟与六皇子联手,在她的预料之中,也算是她间接推了一把。 毕竟她若想直接出手对付秦廖两兄弟,中间少不了要被城中的活死人围攻。 但六皇子身边有御林军,刚好能被她利用对付秦廖两兄弟。 不过,她还以为六皇子会好好审问这两兄弟,让他们说出用蛊虫控制百姓的目的。 谁想到关于这件事情,六皇子是一句都没问。 不过现在这三个人联手更好,也更方便她一起将三个人一同弄死。 说实话,裴纯在刚刚来到蛮荒之地的时候,心底还是有一些迷茫。 上辈子,生吃了爹爹的是中了蛊的百姓。 导致蛊虫入侵百姓的罪魁祸首,就是秦廖两兄弟。 可……去引爹爹来的,却是她自己。 换句话说,害死爹爹,她自己也有份儿。 裴纯能猜测到,六皇子饶了百姓一命,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蛮荒之地的百姓还能救。 二是,因为蛮荒之地的百姓还有用。 第一点,刚才张太医来汇报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的告诉六皇子,这些百姓们早已无可救药。 第二点,张太医也汇报清楚了,这些百姓们只认人肉,是没有神智的活死人。 而现在六皇子将人留下,不可能是为了笼络这群活死人。 夜晚,月夜如昼。 街巷上的活死人个个浑身发抖,被冻的只能紧贴墙边取暖。 因今日午时,六皇子弄的那一出试探活死人们的行为。 城主府前聚了不少瘦骨嶙峋的活死人 他们不知道进屋躲避,只任由自己在宽阔的街巷内吹着刺骨冷风。 甚至有两三个因为穿的太少,已经被冻的没了意识。 六皇子不作为,御林军根本不敢插手活死人们的事情。 倒是跟来的郎中,在裴粹的组织下,熬了些暖身子的热米汤,喂给了他们。 但也仅仅如此。 裴粹曾经问过御林军,得到的结果是没有六皇子殿下的命令,谁都不能动这群活死人。 这回应叫裴粹气个半死,最后熬完汤,只能自己憋着气,攥拳头回了屋内。 抬头就见自家妹妹与妹夫已经穿好夜行衣,身上还都飘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味 裴粹:“……”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儿?” 裴纯耸肩:“当然是去让六皇子也感受感受被人生啃的痛苦喽。” 裴粹这回倒是一句拒绝的话都没说。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问道:“你们要带着满身的香味儿去?” 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六皇子,到底是谁绑了他? 裴纯不说话,决定将应付二哥这种事儿交给古渊来做。 果然,那边古渊微微挑眉,一张女子的脸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来,但嗓音却还是男子的。 他说:“当然不怕。” “这香粉不是用来让六皇子察觉是我们做的。 这香粉,是用来引发蛊虫食人欲望的。” 裴粹有些不放心,他微微皱起眉头:“要不我与你们一起去?六皇子身边的御林军可不少。” 裴纯摇摇手指,拿出比之前还胖一些的小白,端在手中摇了摇:“哥,你放心,江兴任会配合我们的。” 今日六皇子审完秦廖两兄弟以后,江兴任便迫不及待的对她们二人发出邀请。 意思是希望她们能尽快解决掉秦廖两兄弟,或者是六皇子。 要不然被六皇子发现他身上有蛊虫,马上要被解决掉的就是他了。 裴纯理解江兴任,行动间自然比之前快了不少。 等裴纯搂着古渊的腰,到达六皇子的院门前,江兴任已经不知在此处等候了多久。 他发梢都染上了些许秋夜的湿润。 原本整齐的发型,都已经变成了稍有些凌乱的模样。 可见他心底有多慌张,竟然连之前最在意的外表都来不及打理。 江兴任在六皇子的手底下与裴纯和古渊暗度陈仓,本就心中慌乱。 可谁想到突然出现这会蛊虫的两兄弟。 幸亏他速度快叫御林军,给那两兄弟上了些带毒的药物,还没等到他们向六皇子禀报他身上有蛊虫的事情。 江兴任本就是谨慎的性格。 他万分小心,本想毒死那两兄弟就算完,可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竟然失败了,还让人在牢内大闹了起来。 江兴任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慌了一瞬,但幸好六皇子现在正在房内与女子风流快活。 根本没空理御林军的禀报。 而后江兴任便火急火燎的找来裴纯,希望她能帮忙。 要么除掉六皇子,让六皇子永远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要么除掉那两兄弟,让那两兄弟也永远透露不出他身上有蛊虫的事情。 第183章 城外 为了迎接裴纯与古渊的到来,他特意为二人提供了御林军的换班时间。 虽然裴纯不需要这些,也能如入无人之境。 但她还是对江兴任表达了肯定,朝江兴任点点头,带着古渊便飞身跃上了屋顶。 她负责轻声扒开瓦片,古渊负责一挥手,将迷香散落在底下屋中。 后方,江兴任已经悄无声息的退下。 他不掺和,是裴纯特意要求。 大哥裴清不希望自己的知己,轻易折损在六皇子手上。 所以裴纯自然也不会让江兴任轻易当了炮灰。 屋内,原本暧昧的糜烂气息消失,一股桂花的馥郁味道渐渐从房顶透出。 裴纯屏住呼吸,以防自己吸入迷香。 耳尖微动,确定屋内一男一女,原本高亢激动的嗓音渐渐平缓下来,呼吸也慢慢归于平静。 这才将房顶上的破口开大,与古渊一前一后地跳了下去。 古渊反应非常迅速,在跳下来的一瞬间,就从床上扯过被子,盖在六皇子、还有与他连接的非常紧密的女人身上。 确定两个人都被盖的十分紧实。 裴纯瞧不见一点儿,这才嫌弃的将六皇子扯下床。 金丝锦被一分为二,一块盖在六皇子身上,一块在床上,盖住身材妖娆的女子。 裴纯奖励似的,带着笑意踮脚摸了摸古渊的脑袋。 而后看着地上昏睡的六皇子,瞬间变了个表情。 掏出绳子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 裴纯这一套动作飞快。 她绑完了人,还有空在灯火昏暗的屋内左右旋转,寻找着文书的痕迹。 她想看看六皇子这儿,到底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上的东西? 还有她最想知道,六皇子身边的那个可以随意出入宫内的太监到底是谁? 与六皇子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她眼神落在床上角落中的小木箱内。 裴纯小心翼翼上前,躲开昏睡美人铺散在床上的黑发。 仔细上前,凑近观察了一下这木箱的结构,确定其中可以装下文书纸张之类的东西。 有些兴奋的将巴掌大的小木箱拿了起来。 她搓搓手,眼中闪烁着兴奋。 拇指在小箱子的锁眼处划过,兴奋的从袖口处掏出两三根细长银针。 随意扭了两下,便将银针扭成了想要的样子。 裴纯屏住呼吸,将银针插进锁孔内。 附耳倾听,半晌后,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响起。 她这才挑眉舒了口气,满目期待的将箱子打开。 里面果然有张纸! 裴纯迫不及待,将对折的纸拆开,仔细端详。 古渊在一边儿等了半晌,却没听见裴纯的声音。 一抬头就见明澄黑着一张脸,杀气腾腾的看着面前的纸。 “怎么了?纸上写什么了?”古渊好奇的问道。 裴纯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东西,泄愤般的递给古渊。 古渊低头一瞧,赫然看见画工极其精细的三人小图画。 他:“……” 所以六皇子千辛万苦来到蛮荒之地,带着这么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枕头边,只是为了随时随地就能打开看春宫图? 不可置信。 裴纯也觉得不可置信,将纸张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甚至窜下床,在烛火上方反复烤了又烤。 没有任何反应…… 裴纯不信邪,刚要将这张纸豁出去般放进水盆中,就见古渊伸手扯住她的袖子,将她拦下。 “算了,明澄,实在不行我一会儿给他喂一些能吐真言的蛊虫。 让他自己交代了吧。” 古渊也没了办法,但他们两个人可不能再接着耗在这儿了。 必须得在御林军换班之前,将六皇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城主府。 若不然,一会儿御林军换班了,这么大的人,他和明澄不可能在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弄走。 裴纯无奈点头,朝着一旁昏睡不醒的女子脑袋上扎了一针。 而后便协助古渊,将穿好衣服的六皇子,扛在了古渊的肩膀上。 她本想自己拎着六皇子的,结果古渊嫌弃六皇子离她太近。 所以现在只能由着他扛起六皇子。 一阵秋风从屋顶上的漏洞吹过。 屋内眨眼间只剩下躺在床上,被子裹紧,昏迷不醒的女子。 还有大敞四开的衣柜木门。 城外。 六皇子闭着眼,在迷蒙中只觉一阵冷风吹过,眼皮上都落上不少露水。 他伸手,想拽拽身边的被子盖过来。 可手底下摸到的居然是一阵冰凉的坚硬的沙子触感 他顿觉不对,惊吓睁眼。 猛然瞧到了头顶皎洁的月亮。 六皇子惊讶至极:“谁?是谁!” “御林军呢?”他左右转着脑袋看来看去,却只能见到空旷无人的街道,还有身下冰凉的黄土。 六皇子胆战心惊的撑起身子,不断的搜寻周边是否有人类的痕迹。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发现自己居然穿着衣服,还是通体全金绣成的外袍。 他记得自己睡觉之前没穿这一身衣服啊……不,他是与美人共赴云雨时没了意识的! 他是被人迷晕的! 六皇子看着不远处高耸的蛮荒之地城门,心中暗暗确定自己已经到了城外。 不远处躲藏在林间树顶的古渊,偷着从荷包内拿出一块儿糕点,递给身边的裴纯。 古渊指尖夹着一块新糕点,放在裴纯嘴边,语气调笑:“明澄等着看吧。一会儿,六皇子就要被人追喽。” 裴纯点头:“刚好观察观察城外这群中了蛊的食人族,和城内那群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远处六皇子惊讶的看着自己这身衣服,刚想大声呼喊,耳边却猛然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咽口水声音。 他将脑袋转向声源。 却猛然发现一大堆肮脏,带着味道的食人族正在远处,眼冒着金光看着他。 像是在看着一块儿鲜甜肥美的肉。 六皇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屁滚尿流的朝蛮荒之地城门跑去。 他想起来了,城外这些,也是吃人的畜生! 蓦的,他摸摸胸前金色的衣服。 陡然想起张太医白日之时说的话,他说:“那群活死人,眼睛里只有金色,他们也只想吃掉金色的东西。” 奔跑之间,他胸前剧烈的起伏着。 他玩命儿连着跑了很远很远,直直跑到蛮荒之地的古朴城门下,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自从昨日与美人交合过后,他的身子便说不出的爽利。 六皇子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那些人还在不断追逐,他只敢停下来暂时喘口气,接着便更为迅速的倒腾着双腿。 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不行,他必须跑到有御林军的地方才能活命。 第184章 哀求 到底是谁,能悄无声息的从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将他转移出来,扔在城外! 六皇子在惊惧慌乱之中,也没放弃思考。 脑中逐一过了一遍熟识的人,最终,定格在裴纯的脸上。 远处活死人越来越近。 六皇子即将要进入到城门内。 胸腔深处难以言喻的憋闷感突兀升起,他控制不住的脚下一软。 他被吓的犯了病! 胸口深处,也就是心脏的位置在急速跳动。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在倒下前回头看了一眼远方追逐他的活死人。 那些活死人正兴奋的呼喊着同伴:“快!有送上门的好吃的!” “穿着金色衣服的好吃的。” “哈哈,这么肥,咱们今天晚上都能吃饱啦。” “瞧瞧,这身上多少肉啊?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振。” 六皇子惊慌失措的不断往后爬,撑在地上的手肘都已经磨出了血。 胸腔闷痛一波比一波严重。 他爬的艰难。 那群食人族也越来越接近,他们有的拿着匕首,有的拿着砍刀。 还有的拿着几把锄头。 率先接近的食人族,手中拎着一把长柄木棍。 直直朝他的脑袋挥过来。 六皇子晕过去之前,只在余光中,瞟到了一眼纹路中全是黑色泥垢的粗木棒。 另一边,裴纯在树上看着底下六皇子被人瞬间敲晕。 没忍住,嗤笑一声:“真蠢!” 古渊倒是目光赞叹的,看向那些已经准备生火的食人族。 “看来秦廖这两兄弟弄出来的新蛊虫,还真是有点儿东西呢。 不仅能自己动手生火,还神志非常清醒。” 古渊的语气满满都是欣赏,看来他还算认同秦廖两兄弟的养蛊水平。 裴纯的目光一直定在六皇子身上,她亲眼看着那群食人族疯狂欢呼。 又看着那群食人族将六皇子身上金黄色的衣服扒下来,变态一般,挨个传着衣衫,痴迷的闻嗅撕咬。 甚至还有的趴在六皇子身边去闻他身上的肉香味儿。 将裴纯看的直犯恶心。 火焰的噼啪声在夜晚中响起。 他们将六皇子绑在树上。 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看上去就是领头的男人站了出来。 他兴奋的瞪着红彤彤的眼珠子,拿出一把刀,在六皇子脸上嫩肉之处比划着。 “这脸一会儿我先吃。” 上了年纪的那个男人毫不客气的指着六皇子。 他还伸手捏了捏六皇子的胳膊。 他身后的那群食人族,像是已经非常臣服于他,听到这些霸道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一人有异议。 六皇子被扯掉的黄色衣衫,已经全都被那群食人族吞吃入腹。 即便那只是衣服,没有丝毫人肉味,也能让这群食人族露出满足的神情。 领头的食人族舔舔刀刃。 对准六皇子细嫩苍白的脸颊上最肥的那一块儿,猛地摁了下去。 霎时间,六皇子脸上的鲜血沿着刀刃淌出。 闻到这迷人的血腥味,领头的食人族开心的差点蹦起来。 咧开的嘴角露出骇人的邪笑。 身后也有几个忍不住的已经上前围住六皇子。 六皇子被脸颊上的刺痛弄醒。 他疼的难以忍受的啊了一声。 睁开眼睛,就见一群红着眼睛的男女正围着他,目光灼灼。 他们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盘香喷喷的鲜肉。 六皇子震惊,他不敢相信的大声喊叫:“你们滚开。” “你们给我滚远点。贱人,快滚。” 他想挣扎手腕,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整个胳膊被绕在树后,想动一下都难。 挂在树顶上的裴纯兴奋的又嗑了一个瓜子。 “这群食人族也太慢了些,他们是怎么忍受看见这么鲜美的一盘肉而不动嘴的呢?” 裴纯将视线放在领头的那食人族身上。 啧,还是老熟人。 这人她熟啊,上辈子是秦廖的狗腿子。 帮秦廖处理城内事务,还帮蛮荒之地的百姓抓新进城的人。 是个有责任心的领头人呢。 裴春想了想,摸上袖口的暗器包。 然后又朝着古渊伸开手掌,示意他将能激发这群食人族食欲的香粉包递给她。 古渊欣然点头,不仅将香粉包递给裴纯,还将自己的下巴也凑近了些,放在了裴纯的颈窝处。 裴纯被他压的肩膀一沉,掌心刚接住的香粉包也差点掉地下。 她无奈反手摸了摸古渊的脑袋。 “给你看个好玩的。”她认真邀请古渊。 接着,将香粉洒在竹片上,瞄准六皇子的胳膊。 一把极细极窄的竹片随着秋夜的晚风,瞬间划破六皇子的胳膊。 六皇子被划的一抖,忍不住扫视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影子,他看着掉落在地的竹片,装作强硬的的大喊。 “是谁?到底是谁?只要你救了孤的命,孤可以给你加官进爵!” 他心里焦急的不行,但这么多食人族在前。 他脑中还能想起前几日,叫御林军弄死这群食人族的血腥画面。 那时候,这群食人族像疯了一般,撕扯着人肉,有的来不及做熟,就那般生生的吃了下去,弄得嘴角牙齿全都是鲜红的血液。 六皇子想了想,脸上疼痛越发严重。 他眯着眼睛四处找寻,到底是谁用竹片划伤了他。 不过很可惜,他没有找到,并且因为他的动作,让对面那群食人族越发激动。 他们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好几个人已经扯住六皇子的胳膊。 就在他们想直接上嘴撕咬的时候,那领头人轻松一挥长木棒。 就这样,扑上来的好几个食人族被击倒。 他大喝一声:“都滚开,这么嫩的食物,先让我吃一口。” 领头人在下属面前的威严很足,他只说了一句,那些食人族们便听话的不敢上前一步。 所以当他伸着刀片,片下一块儿六皇子脸颊上肥嫩的肉时,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即便食人族的口水们已经流了一地。 那边,六皇子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刚要开口痛呼。 胳膊处又被砍下一大块肉。 那群食人族将肉放在锅里,就着血丝熬煮。 六皇子目眦欲裂,见到别人正在生吃他自己的肉,恨不得挣脱开绳子,自己去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可他挣脱不开,就连平日里一直护他在身边的御林军也没个踪影。 六皇子绝望哀求:“饶命!饶命,饶了我!” “你们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们,快饶了我!” 第185章 分食 六皇子知道自己即将被这群人分食,大声不断叫喊着,嗓音叫的嘶哑无比,但怎么挣扎却也挣扎不开。 剧痛由脸颊和胳膊开始,席卷他全身。 食人族们一双双猩红又贪婪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那种被人当做猎物的感觉并不好受。 六皇子喊着喊着,眼泪就难以控制的掉了下来,同样掉下来的还有脚边淅淅沥沥的腥骚尿液。 他亲眼看着刀再次落到他的小臂上。 忍不住闭紧眼睛,呼喊一句:“娘亲救命!” 咳嗽声不断从他嗓子眼儿里传出来,胸腔一阵阵闷痛也让他呼吸不上来。 不知道是流血过多的原因,还是胸腔发闷难受的原因,他的眼前竟然开始一阵阵发黑。 六皇子视线内一片天旋地转,半晌,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意识。 裴纯躲在树上,亲眼看着六皇子的胳膊、腰上被这群食人族,割下许多块肉。 他们甚至还找了一个盆,接在六皇子脚底下,只等他血液流干后,他们便当解渴的饮料喝下去。 茹毛饮血,恐怖至极。 城外只有这一处零星火光,城墙上负责守卫的是原本六皇子带来的人。 自从他将秦廖兄弟关押起来以后,属于两兄弟的守卫自然而然就被六皇子带来的御林军所取代。 两个负责守夜的御林军,在厚重的城墙上看见了远处的火光。 他们站的高,隐约能从风中听到传出来兴奋的欢呼声。 有一个长的瘦小的御林军,颇为好奇的用手臂拐了一下旁边的同僚。 “哎哎,那边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有人大晚上的,在这蛮荒之地城门外燃起篝火?” 被他用手腕拐了一下的人没理会他,靠在城墙的石砖上闭目养神。 “什么焰火晚会?奶奶的,你看清楚好吗?那是外头的食人族在吃人呐!” 听这个御林军话中语气,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虽然他才刚来没几天,但他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个子矮小的御林军闻言点了点头,好奇的神情也跟着平淡下来。 “好吧,算我没见识了” 他身旁靠着墙的御林军闭目挑眉:“他奶奶的,老子在这都守了好几宿了,每天晚上都是他们这群人在这吃人,听都听烦了。” “是啊,他们人的时候又吼又叫的,野人似的。 咱们也不知道要被吵多久。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靠墙的御林军烦躁的一拧眉,睁开眼,扯着矮小的御林军,就朝远处走:“算了算了,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走,老子带你去那边儿!” 两人的抱怨声音逐渐远去,独留没有任何守卫的空旷城墙。 还有躺在城门下,正睡得四仰八叉,呼噜声震天的同僚们。 林中,古渊手心托着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 他已经准备好,在六皇子即将死亡的前一刻,就放出这些蝴蝶,让它们吃了那群食人族。 留下六皇子的命慢慢玩。 他身边的裴纯收回自己正揩油抚摸古渊锁骨的手。 掏掏袖子,准备好手中的暗器。 裴纯眯眼,手指翻飞间,一个锋利的飞刀就准备就绪。 她见那边六皇子已经彻底昏迷过去,即将归西的模样,刚要伸手将暗器飞到食人族之中。 就见城门处一阵高声叫嚷传来:“是六皇子殿下,快救殿下!” “跑快些!” “将这群食人族全都杀掉!” “快呀,快去救救殿下!” 裴纯与古渊对视一眼,二人双眼同时一亮。 随后便将视线放在骑马赶过来的人身上。 前方带领御林军疾驰的正是张太医! 他原本知道城内活死人的情况后,激动的死活都睡不着。 熬了很晚,特意在牢中试验了好几个活死人的情况。 结果让他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他兴奋的很,也顾不上时间。 当即就想敲开六皇子殿下的门,告诉他这件好事,结果等他到的时候。 门口御林军虽然还在认真巡逻,但各个眼神里都是疲惫困倦,看上去也不太精神。 一股属于女子的桂花香味飘散在周围空中。 他闻了半晌,突觉不对,而后便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结果只见到了房内一个紧紧裹着被子的女人,却根本不见六皇子的身影。 张太医慌了。 当即把江兴任和御林军们全都闹了出来。 在城主府内大肆搜索。 结果却依旧没有见到人,最后,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驾马朝城外而来 顺手还将那秦家兄弟之中跛脚的男人拎了出来。 果然,这跛脚男人,一眼就认出了食人族们正在吃的是六皇子。 张太医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的妻女还在太后手上。 六皇子要出了事,让他如何不着急! 张太医鞭子抽开城门口睡得迷迷糊糊,挡路的御林军。 风驰电掣的驾着马便跑了出来。 等他到的时候,六皇子的胳膊已经被人完整的吃掉了一条。 上半身赤裸,嘴唇苍白,身上满满都是鲜红的血液。 头发被烧的潦草卷曲。 身下接血的小盆,接了快一半之多。 像是过年时候杀的猪肉,还有鲜血不断的滴向其中。 六皇子完全没了平日趾高气昂命令人的样子。 “六皇子殿下!” 他一旁江兴任像是急得不行,马还没站稳,便先跳了下去。 一边抹着眼泪向六皇子跑去。 奔跑的时候还能看见江兴任着急的掉了一只靴子。 他装的很像。 但在远处的裴纯分明看见了江行任袖口中的一处雪白刀锋。 “不愧是江兴任,说要杀了六皇子,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 裴纯这般与古渊评价。 接着她捏着小白,只是随手一挥,蛊虫翅膀震动的声音便传到了江行任那边。 “留他一命,六皇子已不是威胁。” 第186章 心思 这句话是古渊告诉她的。 古渊说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他是千手蛊的主人。 自然知道,今日六皇子已经流了这么多血,身上还没了一只胳膊。 千手蛊定会迫不及待的将六皇子吃掉,当做发展族群的养料。 江兴任耳边细小的蛊虫微微振翅。 他听到了,所以跑到六皇子面前时,手中的小刀已经收回衣袖内去。 但也只是藏了起来,他随时准备着,若六皇子有变,便彻底了结了他。 他哀嚎着上前一步:“六皇子殿下,殿下!” “张太医,你快来救救六皇子殿下!” 江兴任哭喊的声音响彻整片城外小树林。 那模样,如丧考妣。 他淌着眼泪跑到六皇子身后,就要为他解开只绑住一边胳膊的绳子。 倒是张太医冷静的很,指挥御林军一边杀掉食人族,一边还能跑到六皇子身侧来,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箱就要为其包扎。 御林军们脚步极快,虽仍有困倦,但还是拎着长枪,朝那群食人族毫不留情的刺过去。 食人族们登时哇哇尖叫,他们原本因为御林军来到的慌乱更甚,聚在一起的阵型也被打乱。 领头的食人族见此,大声疾喝道:“快退,咱们快退远些!” 一边说还一边呲着满是鲜血的红白牙齿:“他奶奶的,今天吃到这么鲜嫩的肉,算咱们值了!” 他身后食人族们跟着大声应和:“值了、值了!” 即便有人接连倒地,也没能阻挡这群食人族们附和领头人的热情。 不过他们还是像根本不知道害怕一般,有的临死之前还抱住御林军的长枪尖,由原本的垂死挣扎,到一动不动。 只为给同伴留出反杀御林军的空间。 食人族们被训练的团结、默契,像是一个磨合多年的军队。 张太医见此眼中感兴趣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面前六皇子血流如注,已经是濒死的神态。 他无奈,只能暂时按捺下自己的心思。 率先为六皇子检查身体,各种各样药粉,不要钱般洒在六皇子的身上。 还有许多白色布巾包裹住六皇子断掉的臂膀。 张太医看着六皇子满身伤口,深觉自己忙不过来。 转头一看,发现江兴任依旧趴在六皇子的肩头上哭泣。 他:“……” “别哭了,烦不烦人!快过来救人啊!” 他忍不住朝江兴任吼道。 觉得这谋士能在六皇子身边待这么久,完全是因为此人只会溜须拍马。 一点正事都不干! 江兴任被吼得眼泪一噎,愣了好一会儿,就在张太医忍不住再次崩溃大吼的时候。 他委委屈屈的到了六皇子身边:“张大人,还请您谅解,江某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更何况,六皇子殿下什么时候受到过这么严重的伤!” 张太医没空听江兴任自白陈情,将一卷白色布巾扔给江兴任:“快来帮六皇子封住身上伤处!” 江兴任憋住嘴巴,听话的照做了。 裴纯看着远处那一群食人族就要被杀光,微微皱眉。 “我还以为这张太医,还要留下几个食人族用作研究。” 古渊用额头微微蹭了蹭裴纯的肩膀:“明澄想知道这群食人族,是如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吗?” 裴纯终于收回一直看着远处的视线,她猛然转过头看向古渊:“赴川知道?” 古渊微笑:“不知道。” 裴纯:“……” “我听你这么问,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她无力吐槽。 古渊将自己的脑袋从裴纯的肩膀上,挪到她的头顶,下巴垫住裴纯。 他用胳膊牢牢禁锢住她的腰身。 “想知道也不难。明澄一会儿留下个会说话的活食人族就可以。” 裴纯无所谓点点头:“要想留下那群食人族的命,很简单。” 远处,张太医与江兴任已经将六皇子绑成了个粽子。 跛脚男人静默的看着,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裴纯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古渊,骑马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刚被叫醒郎中们。 还有眼底青黑的裴粹。 这群郎中不是裴纯叫的,是裴粹特意叫许多人一起来查看食人族情况的。 张太医带着御林军出城的场面这般浩浩荡荡,让本就关注城外的裴粹越发担心。 他接到裴纯用蛊虫带来的消息以后,当即马不停蹄叫醒整个城主府的郎中们。 仅仅用了不到一刻钟,他就带着人出现在了城外。 那些郎中们见到满地食人族的尸体,刚开始还都在仔细观察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大家都知道食人族是张太医和六皇子,想要仔细研究的东西。 他们也不傻,自然没有一个人想主动去触六皇子和张太医的霉头。 大家都围在六皇子身边,但又没有一个人伸手敢去动他。 每个人都很焦急的模样,但郎中们的视线却还是大都聚焦在食人族身上。 裴纯在一边幽幽开口:“张太医,咱们还是将这些食人族留下来审一审吧。 问问他们,为什么六皇子殿下会在夜晚突然出现在城外。” 再说了,裴纯还想看看六皇子若知道,生吃了自己的恐怖食人族头领还未死,他到底能有多疯癫害怕。 古渊抿唇,听此差点没一下笑出来。 心道明澄腹黑的时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古渊的眼神落在裴纯那张一本正经的脸颊上。 眼眸中的笑意几乎快要藏不住,为防止自己笑出来,他还短暂的用袖子捂了一下嘴巴。 被裴纯问到的张太医一愣。 在他的认知内,能将六皇子从城内转移到城外的,定然是武功高绝之辈。 而他们来蛮荒之地的这一堆人中,只有裴纯武艺高超。 可她为什么这么主动,居然要将这群食人族留下来? 难道六皇子被人弄出城,差点被吃,与她没关系? 她为什么要这么主动,还想着帮六皇子殿下查找此次罪魁祸首? 张太医想不明白,但六皇子现在还在昏迷,他无奈只好暂时放下心中想法。 “福宁殿下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便留下几个食人族吧,尤其是那位头领。” 张太医说话时蕴含着自己的小心思,他其实想仔细审问一下食人族的领头人。 询问他为什么能操控这些食人族。 若是以后有了这群食人族的帮助,他在六皇子这立的功,绝对不会少1 到时候他的妻儿在京城也能得到太后娘娘的照拂。 唉,可怜他一把年纪,还要为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以后铺路。 御林军纷纷应是。 不过半晌,好几个脏兮兮的食人族就已经被捆扎完好,像待宰猪似的被扔在地上。 麻绳将它捆的身上肥肉都坠了出来。 边上一群看戏的郎中,目光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转向几个在地上的食人族。 “这些……还能称之为人吗?” 第187章 好玩 在御林军的推搡之下,那几个食人族沾了一身黄土,原本身上带着油泥的污垢,也重新裹上了一层灰,看上去更脏了。 食人族们口中嚷嚷着叫骂着御林军。 但其中领头的倒是非常冷静,目光看上去疯狂的盯住裴纯的金丝靴子,一动不动。 与之前那虎虎生威挥舞棍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裴纯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叫骂越狠的食人族,他们骂人的时候,喉咙之间就会鼓起来一个随着说话声音而动的包。 那包上面还附着透明的小水泡,与城内活死人脸上的基本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症状,是中了兽肉蛊之后共有的? 裴纯有些疑问,不过现在人多,她也没直接询问古渊。 不过还是看了古渊一眼,结果一转头就见他莫名带着欣赏的眼神。 裴纯微微有些愣神:“看什么呢?” 她略有不自在的摸了摸脸。 古渊不说话,而是再捏起一块儿荷包内的糕点,放在裴纯嘴边。 等待她张嘴,将手心中的糕点叼走后。 古渊终于忍不住,另一只手搂向裴纯的细腰,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躬身用自己的侧脸蹭了蹭裴纯的脸颊。 一旁看了全程的裴粹忍不住扶额。 搭手扶六皇子的时候,还顺手偷摸给他把了个脉。 他不比古渊了解蛊虫,且看一眼就能知道蛊虫的状态。 他得把脉才能确定六皇子身上蛊虫的状态。 确实如古渊的猜测一般,六皇子体内的蛊虫已经蠢蠢欲动。 明澄当初让古渊给六皇子下蛊虫的时候,估计就想过今日这种情况吧。 裴粹心想。 他将六皇子扶上马车后,眼神在远处一动不动的跛脚男人身上划过。 却只见那人用目光死死的盯着裴纯,像是在看杀了他全家的仇人。 此人心术不正! 裴粹在心中暗暗警惕,皱着眉刚要将裴纯与古渊叫到自己身边来。 就见那边裴纯像是发现了有人正在盯着她,不假思索的回看过去。 跛脚男人似是不敢相信,裴纯一个女子,竟然敢这般直直瞪他,眸中阴狠的杀意来不及掩藏。 恰巧被裴纯看了个正着。 裴纯自然不惧,她不仅不惧,甚至还朝着那跛脚男人挑了下眉,露出些挑衅的笑意。 秦廖两兄弟给她与古渊被子里下蛊的事情,她可还记得呢。 害的二哥手腕上的伤口,到现在没好的事情,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秦廖两兄弟在她这儿,早就已经成了死人了。 不过是与人对视而已,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裴纯这般想着,眸中丝毫没有退却之意,反而还带了几分说不上来的凛冽之味。 跛脚男人见此,终于确定裴纯是在故意挑衅他。 不仅挑衅他,还在挑衅完他后,蔑视的转身拉着身边的高个女人就走。 见此,他眼中杀意更甚。 缩在袖口的指尖微微一动,肉眼不可见的细小的飞虫,瞬间脱手而去。 他蛊虫的目标是裴纯。 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公主,才让哥哥养了那么多年的蛊虫瞬间灰飞烟灭。 哥哥虽然对养蛊这方面并不是很精通,但是哥哥最爱的就是养蛊虫。 哥哥没错,是这个裴纯,是她让六皇子毁掉了哥哥多年心血! 裴纯貌似毫无察觉的样子,一只手牵着古渊登上马车。 倒是颈窝处的小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非常躁动不安的扭了起来。 就在她感受到耳边,蛊虫振翅声越来越近的时候,裴纯刚要飞出一片小小飞刀。 想将蛊虫摁死在耳边时,就感受到正被她牵着的古渊,浑身气势顿时凌厉起来。 早有预料的抬起手,绑在发梢和手腕间的哑铃铛,蓦的跳动起来。 寂静的天空中貌似也在此时刮起狂风,还带着几丝属于虫类振翅的嗡嗡声响。 一只浑身黝黑的蛇类,悄无声息的爬上跛脚男人的靴子。 古渊操控着跟裴粹一同过来的黑色蛇蛊,还有漫天的蛊虫,带着杀意的朝着跛脚男人而去。 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害明澄?他可容忍不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随手抓住朝裴纯耳边飞来的小飞虫。 另一边,他操纵着蛇蛊。 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跛脚男人的靴子便咬了上去。 跛脚男人一怔,他像是刚刚才察觉到有蛊虫接近,缓缓低下头,就见一只三角脑袋的黑蛇正在往他的小腿里注入毒液。 不好!是蛊虫1 是那公主身边的女人放出来的蛊虫!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那女人的蛊虫没有声音?这条蛇什么时候爬上他的腿的? 跛脚男人,也就是秦豫,微微一咬牙,绷紧小腿肌肉。 一只巴掌大小的蜘蛛逐渐从他的腿弯处,爬向蛇头的方向。 两只蛊虫瞬间短兵相接,互相开始逞凶斗狠。 远处,古渊见此一眼底划过一丝兴奋,想跟他斗蛊? 哼! 他还从未与人有过这种经历呢,今日刚好试一试! 想着,古渊越发搂紧裴纯的腰肢,将她在怀中护得密不透风。 确保没有任何蛊虫能接近裴纯。 这才无声无息的引出藏在林中的更多蛊虫,朝秦豫而去。 秦豫身边的飞虫也不少。 他自知被咬了,可看着面前那女人还在大摇大摆的向前走着,没有看他一眼,像是丝毫不受他蛊虫影响似的,实在生气。 只见一波又一波的蛊虫,狠狠的朝那高个女人与裴纯飞去。 裴纯听着耳边越来越密集的各种虫子声响,浑身照旧短暂的麻了一瞬。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满身。 但还是侧头担心的看了一眼古渊,还有他身上兴致盎然,战意勃发的小红。 她自己颈窝处的小白也像是激动极了,不断的扭动胖胖的身子,差点从她的颈窝里处掉出来。 小白在激动,小红也在激动。 那古渊呢? 裴纯将眼睛放在古渊身上,登上马车之前,回头仔细瞧了他的神情一眼。 眉毛没有丝毫上挑的意思,嘴角也没有勾起。 不过,她还是确定了,古渊此时就是在兴奋。 他兴奋什么?兴奋有人用蛊虫挑衅他? 裴纯可太明白古渊这种兴奋的战意。 在古渊即将踏上马车的前一秒,她开口:“赴川,要不要我们一起在城外等等?” 等你们两个打完了,咱们再回去? 最后一句,裴纯没说出来,不过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古渊微笑摇头,登上马车后,一把掀开帘子,就将裴纯拽了进来。 他兴奋的贴近,用自己的鼻尖一点一点的磨蹭着裴纯小巧的鼻子。 手上也突然不老实起来,莫名其妙的,落在裴纯的衣领处。 有那么一瞬间,裴纯觉得自己与古渊一直以来扮演的角色,在那一刻好像发生了变化。 原来这些事情都是她来主动的,比如说在没人的时候悄咪咪摸古渊修长的手指。 或者是在马车上,非常占便宜的偷袭古渊的衣领。 怎么今日古渊兴奋了之后,便由他开始主动了? 不过……还挺好玩的…… 裴纯这般想。 第188章 微笑 远处的秦豫闷哼了一声,裴纯下意识掀开帘子看过去。 还没等她瞧个清楚。 “明澄只看我好不好!”古渊将裴纯的脸扳了回来。 远处痛苦的哼声越发大了起来。 古渊听到了,微微一笑。 像是求奖励似的,将手重新落在裴纯的腰上,脑袋埋进她的胸前,微微蹭了蹭。 裴纯:“……” 她莫名老脸一红,挥手拍了古渊的脑袋一下。 “唔!” 古渊似是享受,又似是难受的故意叫了一声。 马车内的温度越发高了。 留在原地的跛脚男人秦豫,被两个御林军一左一右的看住。 他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多年饲养的蛊虫,被古渊轻易碾压似的杀掉,眼中愤恨更深。 什么意思?不见人影与他斗蛊,难道是瞧不起他吗? 好好,好,这般羞辱他是吧! 若不是有人在他身边,他早就用蛊虫将那高个女人扒皮抽筋了! 想了想,他手中一只蛊虫沿着古渊与裴纯进入蛮荒之地的路线振翅飞去。 马车上,裴纯听着微小振翅声音接近。 面色微微一变,就在她想推开古渊,将那蛊虫弄死的一瞬间。 古渊再次出手,带着淡粉色的指尖微微一弹。 便将那只凶狠的蛊虫弹远了,而后便吸引来了无数个早就等待就绪的美丽蝴蝶,将其吞吃入腹。 两次了,两次都被古渊率先截胡。 裴纯有些莫名,怎么每次在蛊虫上,她的反应速度都不如古渊快? 难道是她最近的训练又懈怠了? 之前用弓箭射兔子的时候射不中,现在就连弄死蛊虫,古渊也比她快了? 不行,坚决不行! 裴纯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自己是不是比之前武艺退后。 她难得怀疑自己,眼神忍不住落在自己的指尖,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发现自己现在的手掌,与上辈子的手掌差的简直不是一点半点。 上辈子这个时间太子还活着,六皇子也活着。 两人跟斗鸡似的,她被冯桓命令着,在两人中间做了不少的脏活。 每日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保养自己的双手了。 更别提像古渊这辈子一般,细致的照顾她。 每日起床后,不仅给她手上细细擦上香膏,还帮她在练武后,按摩身上的筋骨。 就连沐浴之时,古渊都能找到各种理由,帮她按揉身上穴位。 这辈子她被古渊,养的浑身上下细皮嫩肉的,没有一点点身为练武之人的气势。 裴纯反思了一下自己,半晌,还是觉得她得多练! 定然是她自己最近懈怠了,才导致她的反应都没古渊快了。 一旁的古渊随手打了一个响指。 马车后的跛脚男人浑身便突然开始僵硬起来。 怎么回事儿?他不是只被那条黑蛇咬了一口吗? 难道还有别的蛊虫? 秦豫震惊,但是他双腿已经开始僵硬。 御林军不耐烦等他慢慢调整迈步,见他双脚是像被锁住似的,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原本就不是很利索的腿脚,被这么一推的猛然向前一扑。 顿时疼得他连站都站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秦豫眼中神情越发难看。 他从小便养蛊虫,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一个御蛊人能在他的手里,与他真正的过两招。 可为什么今日那女人,明明身上带着明目张胆的蛇,丝毫不知隐藏御蛊人的身份。 看上去像是一个只会炫耀、操纵蛊虫的新手。 她居然能用蛊虫,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下了毒? 秦豫不敢相信,但他现在浑身上下已经不能动弹。 御林军见此以为他是故意的,对这种给自己添麻烦的家伙,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连踢带踹的发泄似的将人拎起来。 像拎着垃圾一般,朝马匹前行而去。 秦豫心中愤恨至极,青筋都用力了出来,却也动不了,如何挣扎都动不了。 远处,古渊见此终于露出些笑意。 “明澄想要他死吗?”古渊将自己的脸颊贴向裴纯的手腕, 眷恋的用鼻子轻轻的嗅着她指尖的桂花味道。 明澄与他离得近了,就连指尖都沾染上了属于他的香味。 这种味道让他上瘾。 裴纯思考半晌才开口回答:“如果城内的活死人、城外的食人族是他弄的。 那他要死,也不应该死在我们的手上。 他应该死在城中这些中了蛊虫的百姓手上。” 当然,裴纯会亲自动手,将这两兄弟扔给城外的食人族,和城内的活死人。 古渊点点头,随手打了个响指。 被随手扔在马背上的秦豫浑身还是僵硬的,他手脚都动不了,甚至连张开下巴说一句话都做不到。 但他一点都不慌,眼神紧紧的落在前方渐行渐远的马车上。 没关系,只要他见到了哥哥,哥哥会帮他解开那自己中的蛊虫的。 城内。 六皇子被众人簇拥着抬到床上。 他脸颊此时已经白的没有一点人色,床上满满都是他鲜血。 身上的肉还在因为疼痛,而痉挛的下意识颤抖着。 张太医擦着额角的汗,手中不断给六皇子撒着药粉。 这可不行,六皇子胳膊处的伤口太大了,鲜血也流的太狠了些。 他行医这么多年,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严重的伤口,可却是他第一次在这种王公贵族身上见到这么惨烈的伤口。 唉,造孽呀,到了这蛮荒之地,六皇子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能轻易被人捉出去呢? 这让他回去怎么跟太后娘娘交代? 还有这群御林军都是做什么吃的?能让人在脸上,将六皇子抢走? 他身边没有几个郎中敢主动上去碰六皇子的身体。 张太医自己又忙活不过来 他无奈,只能将视线转向屋内医术除他之外最好的裴粹身上 “二公子,微臣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还请二公子过来帮帮微臣吧。” 裴粹表情不变,当即点头应下:“当然可以,只要张太医不要嫌弃裴某粗手粗脚。” 刚才没空长时间给六皇子摸脉,现在终于来了机会! 裴粹刚说完话便走了上去,没注意身后屋内众人的情形。 就在他身后昏暗的角落中,跪着一位正在哭泣的美人。 她是秦廖赠送给六皇子当玩物解闷的美人。 看着六皇子惨烈的景象,她用袖子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放下手时,她不经意的露出一抹带着诡异微笑的嘴角。 屋内没有任何人看见。 第189章 燕国 秦豫已经被不耐烦的御林军关了起来,确定了这件事以后,裴纯与古渊便一起来到了城主府的跨院内。 二人缩在角落里,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摸摸暗中拉小手。 古渊先用指尖轻轻的点在裴纯手背上。 似有若无的触碰,叫裴纯心痒,她闭着眼睛将手背向上抬了些。 期望用这种方式去触碰古渊。 却没想到古渊在她即将碰到他手指的前一秒,突兀的收回。 裴纯见状只能放弃,整只手再次回到原位。 古渊没察觉到她的手追上来。 又黏黏糊糊的去追逐裴纯的手背,粉白的指尖色欲满满的落在裴纯的手骨上,轻缓的向下抚摸。 裴纯感受着手背上痒痒的触感,有些微妙的快速翻过手掌,捏住古渊的指尖。 用自己的食指,在他的小拇手指头上来回打圈。 宽阔而的雪白大袖遮挡住古渊的动作,除了裴纯以外,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他们两个此时正在做什么。 这种暧昧又禁欲的感觉,叫古渊的身体越发兴奋。 她感受到古渊逐渐凑近的体温,一股浓郁的花香味飘散在她的鼻尖。 古渊也不甘示弱,另一只手悄悄的伸进他们二人紧握双手的袖子之中。 缓缓向上。 就在他的手指越来越过分,即将碰到裴纯的手肘之际,裴纯终于打断了古渊的触碰。 她一扭自己的手腕,古渊的小臂就被固定在了她的手臂旁。 二人肌肤相贴,裴纯的手腕甚至能感受到古渊脉搏弹跳的触感。 她用自己的脚尖抵住古渊还要上前,继续贴近的步伐。 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道:“这是在外面。” 掌心温热的触感叫古渊留恋:“那明澄的意思是回家可以?” 他兴奋的反问。 裴纯不说话,看着古渊期待的眼睛,严肃又缓慢的点了下头。 “只要不在人多的地方,都可以。” 古渊兴高采烈的差点没跳起来,不过他还是非常矜持的捋了捋头发,在裴纯的注视下压下微勾的嘴角,微微点了下头。 但裴纯还是明显在他身后,看见了一条正在欢快摇动的尾巴。 裴纯瞧了一眼周围的人,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偷偷,在大袖下对古月伸出手。 在她袖口的遮挡下,抚摸上古渊腰间。 隐秘又黑暗的角落只有他们二人。 前方的喧闹像是与二人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帘。 古渊眯起眼,控制住自己即将溢出喉咙的喘息。 他难以自控的想要闭眼享受。 隐隐约约只能瞧见远处,屋内的众位郎中,焦急而又不敢伸手乱动六皇子的神情。 燕国。 裴湛已经来到燕国都城许久。 可是这么久,却还是没能见上他的闺女一面。 不是闻人韵故意阻拦他。 而是他的闺女,此时此刻,正在燕国守卫重重的皇宫内。 裴湛仰头看着天上如银盘般皎洁的月亮,郁闷的拿起酒杯,仰头饮尽。 “阿韵,你说咱们家的丫头怎么就不愿意跟我走呢?我可是她亲爹啊!” 光头女人,也就是闻人韵,翻了个白眼:“咱闺女才三岁,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想跟你走呢?” 裴湛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唉,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咱们闺女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我一眼都没见到过咱闺女!” “你没见到,难道不是因为皇宫内有人控制着敏儿吗?” 闻人韵淡声说道,想起这件事,她心中愤闷的怒火便难以遏制。 “燕国皇都这群蠢货,以为控制住了敏儿就能间接控制我,哼!不可能!” 她难以按捺心中怒气。 自从她身边的侍卫走漏了风声,让燕国皇都的人知道裴湛只身一人来了燕国。 那贪婪的皇族,与她的亲生母亲,便只想让裴湛折在这里。 无数次明着暗着的刺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软的不行,来硬的。 圣旨明示闻人韵都收下过。 幸好每次都是裴湛警觉,加上她的帮衬,才叫裴湛逃过数次围追堵截。 她将裴湛藏的很好,整个京城中,只有她知道裴湛在哪里。 可她还是敌不过自家母亲的背叛。 母亲为了逼她交出裴湛,竟叫人将她软禁在此处,还把与她作伴的敏儿送进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的皇宫中。 叫她们母女生生分离。 更可恶的是,她的母亲居然还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裴湛,什么时候忍不住了想孩子与她,便自己送上门来。 幸好裴湛身手不差,即便闯了进来,却也没叫任何人知道。 更是轻松绕过那些远处的看守她的侍卫,还有院内的各种暗器。 裴湛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她真的觉得她当初给自己的孩子,找了一个非常厉害的父亲。 可惜是她这个当娘的不争气,只是因为听信了自己亲生母亲的话。 差点儿,只差一点儿,便让她没了父亲。 闻人韵叹了口气。 旁边裴湛一阵莫名:“很少见你叹气,你怎么了?” 闻人韵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半个月前,裴湛越过重重守卫,站在墙外敲了敲砖块:“要不要我把你救出来?” 闻人韵没说话,她还惦念着自己的母亲,她怕自己一走了之。 燕国不会放过她母亲。 所以她拒绝了裴湛的提议。 裴湛无奈,只能跳进了院子内来见她。 当时她们二人不过是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她的母亲察觉。 闻人韵还未反应的过来,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她熟悉的声音。 “终于见到人了!抓住他!” 声音的主人是闻人韵的亲生母亲。 也是燕国正统的皇室大公主。 只见这位穿着华丽的大公主殿下,一眼便看向坐远处正面带兴奋与自家女儿说话的裴湛。 她登时欣喜若狂:“你们上!快将他抓起来!” 大公主尖利的指甲直指裴湛的鼻尖。 闻人韵的脸色沉了下来:“母亲,这是我孩儿的亲爹!” “亲爹?亲爹又怎么了?当初裴鼎那小子将燕国搅成了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裴鼎心甘情愿,乐意当赵国皇帝的走狗,杀了多少燕国人? 忠心耿耿的为那赵国皇帝老儿打下多少江山? 既然他敢对咱们燕国人动手,那他也就别怪自己送上门的的儿子被咱们燕国给弄死! 还有你那个孽种女儿,既然是他们裴家的血脉,死不足惜!” 大公主情绪激动,指着裴湛的鼻子骂道。 话语中,丝毫没有记挂着任何母女情分。 不仅如此,她还要吩咐身后的人,去将闻人韵生扯过来。 “一个丫头而已,你与谁不能生?” 闻人韵失望。 就在侍卫上前拉扯她之时,倏然后退,挡在裴湛身前,眼神坚毅,一步不让。 将大公主给气了个半死,她无奈,只能用人海战术,想要将闻人韵抓过来。 却没想到周边的侍卫上前的越多,闻人韵便越发后退,到最后甚至缩到裴湛的身边。 将自己的脖子递给裴湛,示意他用自己来威胁她这个做母亲的。 大公主气的呼哧带喘,眼神阴狠的咬牙让侍卫不管闻人韵,只要裴湛的性命。 第190章 心寒 闻人韵彻底心寒。 最后还是裴湛没办法带着她一起逃,这才叫她重新被软禁在此处。 被生生关了许久。 这么长时间内,她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一日三餐都是裴湛悄咪咪的躲着满都城的守卫,从街边小摊的手里买过来,翻越守卫的人墙送给她的。 甚至她还在食物中,发现过一只新鲜的,刚打到的野兔子。 闻人韵被关了多久,裴湛就这般帮她找了多久的吃食。 裴湛现在已经开始研究,怎么偷偷进入皇宫之中的方法。 他打算救出她们的女儿。 闻人韵已经半个月都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她心里的着急不比裴湛少。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越着急,反而越容易将裴湛的行踪暴露出来。 她之前因为联姻的事情,就已经与燕国皇室闹得越发僵持。 再加上如今裴湛出现的时机,与她母亲的强势逼迫。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闻人韵觉得心累,还对不起裴湛。 “明日我便去皇宫中闯一闯,到时候定然把女儿给你带出来!” 裴湛放下酒杯,瓷杯底部与石桌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闻人韵捏着眉头:“不行,你现在进宫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分明就在等着你!” 皇宫之中定是天罗地网,只等裴湛憋不住想看女儿。 闻人韵不傻,她怎么可能容许裴湛,就这般白白过去送死。 “那怎么办?总不能叫咱们的女儿一直待在那吃人的皇宫中吧!” 裴湛烦躁的抓了抓脑袋。 他不相信燕国皇宫中人会对他女儿好,也比亲娘还会照顾好女儿。 要是老四在这儿,定然早就有方法,能将人救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刚要将面前的酒瓶收走。 却突然间,像是察觉到什么,眼神猛地一变。 抽出腰间软剑,警惕至极的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大门那边传来,接着便是马匹快速包围这座宅院的声音。 “裴公子不必着急,您的女儿在宫中会被好好的照顾呢。” 一阵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太监们特有的嗓音。 裴湛的耳朵不如裴纯好使,这群人到了门前,他才察觉。 闻人韵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来的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此时,这位大太监身边的侍卫,一脚踹开木门。 他身后站了整整两队弓箭手,与拿着长枪和盾牌的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举着火把,将整座府邸都围了起来。 带这么多人,都足够抄家的了,只为了抓一个他? 裴湛看到这阵仗,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 他身侧的闻人韵心脏狂跳,忍不住暗道糟糕。 她看向裴湛,却只见对方眸中满满都是昂扬的战意。 闻人韵忍不住着急:“走啊!” 她开口催促裴湛,语气之中满满都是焦急。 只要裴湛还活着,皇宫中人,便不会对敏儿动手! 被软禁在这里,闻人韵曾经打理的非常光滑、圆润的头颅长出了许多细密的头茬。 裴湛挑眉一笑,回过头去看她:“走什么,外面都是燕国的军队。 咱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除了战斗还能做什么呢?” 他心里清楚的很,燕国人不会放过他裴家子弟。 既然如此,还不如杀个痛快也好,用自己的生命,给那他那从未见过面的女儿,做一个表率。 对于生死之事,裴湛向来看的很淡,他上战场的时候见多了死亡。 不过就是两眼一闭而已。 对于自己即将遭遇的死亡,他没什么好怕的。 可闻人韵不想裴湛死,她不想裴湛因为她无声无息的死在燕国。 裴湛是个热爱战场的人。 所以他哪怕死,也要光明正大死在战场上,而不应该死在两国互相倾轧的阴谋中。 裴湛为人豁达,燕国不应该是他的埋骨之地。 更何况,裴湛死了,她就成了杀死敏儿父亲的凶手。 让她如何有脸独活? 到时,年仅三岁的女儿若在皇宫中无人照料,也不会落得个好下场。 闻人韵想了想,同样随着裴湛的动作,抽出她藏在石桌底下许久的长剑。 嗓音尖利的太监见此,当即明白了自家郡主这是要与别国的将军之子,这是要双宿双飞,生死相随了! 不过没关系,一个郡主而已,燕国有很多。 他阴森的看了一眼裴湛,而后朝身后的大内侍卫挥手:“抓活的。” 皇帝陛下有令,若抓到活口,定然要掏出战神裴鼎一条命来,去换他这战场上左膀右臂的好助手,好儿子。 只要裴鼎一倒,到时候,呵,裴家就完了! 嗓音尖细的太监这般想着,肥厚臃肿的脸颊上,油腻的肥肉都开始快乐的颤抖起来。 刀兵相向的声音响起,燕国大内侍卫中,不少人因此倒下。 但时间长了,裴湛的身上还是难免出现伤口。 燕国的大内侍卫,虽然比之赵国的大内侍卫相差不大。 但人数碾压之下,裴湛与闻人韵,即便联手也很难应付周边这么多敌人。 人数碾压之下,裴湛与闻人韵战斗了整整一晚。 面前都是尸体,他们二人也早已力竭,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各种伤口。 闻人韵累的眼神发直,生死搏命一整晚。 一整晚的精力都高度集中,实在叫人难以应付。 难道她今日就要与裴湛葬身在此处吗? 裴湛虽然比闻人韵的体力好上许多,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车轮战,谁人受得了? 裴湛艰难的喘息一声,疲惫的连一只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今日就要交代在这了,没看见闺女……还有点不甘心。 裴湛余光一扫,就见身后一把长枪带着疾风之势,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倏然朝闻人韵刺去。 他脸色一变,转身扯着闻人韵,闪开带着她躲开满是杀机的长枪。 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背后,一个面目阴狠的小太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弓箭,遽然朝他射来。 箭矢疾驰,犹如一只敏捷的雨燕,带着令人难以阻挡的迅捷气势。 猛然刺进裴湛的背后。 “裴湛!”与裴湛面对面站着的闻人韵惊声。 裴湛眨了眨眼,被闻人韵的叫喊声提醒,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箭矢穿胸。 他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大头朝下的栽了下去。 第191章 出事 蛮荒之地。 裴纯蹦蹦跳跳的牵着古渊的手,去城主府门口寻找二哥。 现在六皇子还在昏迷之中,整个蛮荒之地,群龙无首,一应事宜全都由张太医与江兴任接手管辖。 虽说六皇子没昏迷之前,城内事宜就由江兴任负责,但他非常明智的找了张太医与他一起分担。 免得到时候六皇子清醒以后,察觉他有逾矩的行动。 可张太医哪里是这块料,二人手忙脚乱,忙了好几日都忙不过来。 于是,只能请求同为皇亲贵族的裴粹帮忙。 当然,主要也是为了让裴粹背锅。 张太医想好了,万一他要是做了什么,让六皇子不满意的事情,等人醒了,他便都将这些事情推给裴粹。 裴纯与古渊二人现正在城主府门前,给这群活死人盛粥。 虽然活四人看上去都不太想吃的样子,但裴粹还是坚持把粥煮了出来,然后叫御林军将人强硬控制起来,塞进他们的嘴里。 以免这群人没有人骨汤喝,到最后把自己饿死了。 古渊垂着眼眸,盛了满满一碗粥,递给对面呆呆的活死人。 在他看来,这群人没有救的必要,但既然大舅哥想救,明澄也没有要放弃这些人的意思。 那他还是辛苦些,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解蛊吧。 小红百无聊赖的趴在古渊的脑袋上,像是一条光滑又立体的发带。 他刚放下手中的大汤勺,耳边一阵细小的声音响起,古渊越听神色越严肃,最后他一把拉住正在给活死人盛粥裴纯。 “明澄,三哥出事儿了!” 裴纯像是愣住,她看着古渊,有些不确定的问:“什么?” 三哥……出事儿了? 三哥不是隐藏身份去燕国见女儿了? 裴纯懵了一瞬,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容也瞬间落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还在认真为活死人诊脉的二哥。 转头将古渊拉到没人的角落,认真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哥受伤了,现在被关在燕国都城地牢中。 燕国皇室已经派出人出使赵国,打算用爹爹来亲自换回三哥的性命。” 裴纯的面色沉了下来,她握紧拳头:“不行,这样赵国人岂不是知道三哥独身去了敌国。 更何况,我们也不能让爹爹去燕国,我离燕国比爹爹近,我去救二哥!” 她说完,心中越发按耐不住。 原本还打算在蛮荒之地悠闲着,慢悠悠处理六皇子的想法瞬间消失。 当即转身朝城主府内而去,她要先去收拾东西,还要让青燕给爹爹传信。 动作必须得加快些! 古渊知道裴纯的性子着急,他没多说什么,当即用蛊虫将消息传给远在燕国的细作,示意其赶紧先去救人。 裴粹在二人去了角落以后,好奇的看了一眼,发现二人的表情不对。 眼珠一转,有些担忧的放下面前病人的手腕。 刚要站起身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见远处,一队身穿甲胄的快马,从城门处疾驰而来。 领头的人正是举着圣旨的刑部尚书,张万谋。 “圣旨到!” 他身后,正在马上疾驰的御林军高声喊道。 时不时还甩鞭子,抽开两侧正挡着路,麻木又僵硬的活死人。 活死人们像是没有痛觉,被长鞭抽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也没人喊痛。 也没有人将好奇的目光,放在闯进城内的御林军身上。 整座城池寂静的可怕,但这群御林军像是早就已经知道城内状况。 没有任何人表现出诧异的样子。 就连他们抽人的时候都是那般毫不犹豫。 裴粹周边的太医早就已经稀稀拉拉的跪了一地。 他也低眉顺眼的跟着一起跪下。 “六皇子殿下身受重伤,陛下命我等速速将六皇子带回京城医治,不可耽搁!” 马上,刑部尚书身边的侍从这般高声喊着,跳下马时,连多余的眼风都没有给身边的这群郎中们。 更别说张万谋了。 其在张太医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城主府。 裴粹皱眉。 他是知道自家妹妹此次将六皇子弄到蛮荒之地的意思的。 明澄想在此处杀掉六皇子。 可眼下这人带圣旨将六皇子接走,明澄还如何能杀得了六皇子? 他有些不放心,想寻找一下裴纯的影子,结果一转头,就只剩下古渊一人在原地,眼中神情凝重的看着他。 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与他说。 裴粹莫名,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刑部尚书带着一群人走了以后。 古渊速跑到他身边,将自己的蠢弟弟在燕国所遭遇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裴粹僵着脸听完,深呼吸,也顾不得明澄到底能不能杀六皇子。 “明澄呢,我去救裴湛,让她跟着六皇子回京!老老实实的别惹事!” 明澄性格急躁,到了燕国若是处理不好事情,定然会惹下更棘手的祸端。 更何况明澄是他妹妹,哥哥照顾妹妹理所当然,他怎么能让明澄去那虎穴狼窝之地! 他去的话,就算有什么危险,也祸害不到明澄。 古渊知道裴粹的担忧:“燕国的细作能用蛊虫联系我,二哥去的话,要找到三哥,估计要费劲许多。” 说到这,他语气有些犹豫。 他不想与裴纯分开,但一想到裴纯要进入燕国,那种周围全都是敌人的地方。 想了想,古渊还是主动开口:“要不二哥与我同去,咱们让明澄留在这里!” 裴粹点头,刚要应好,就见江兴任匆匆忙忙赶了上来,他语气急促:“二位祖宗。 六皇子要走,我也得跟着走,时间匆忙,也只来得及将圣旨带到。” 说着,江兴任将手中的圣旨抬起来,随手塞给裴粹:“圣旨上还写了,要裴二公子接手蛮荒之地一应事宜。 还要裴二公子尽快将蛮荒之地百姓救活。 除了张太医以外,这些郎中就当做留给裴二公子的助手。” 江兴任说时候,顺手将圣旨递给裴粹,撒手的前一秒,还暗示性的摇了摇。 示意裴粹定要仔细看一看圣旨上的内容。 裴粹明白他的意思,原本还想要与古渊商量去燕国的话也咽了下去。 古渊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他知道裴粹被留在蛮荒之地,按照裴纯的性格,现在自然是说什么,都必须去那危险的燕国了。 他心微微揪了起来。 但一想到明澄也能陪着他了,心里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松了一口气。 这种担忧人七上八下的感觉,让他难受。 不过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裴湛出事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明澄的三哥。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不想,对他这么好的大舅哥出事。 另一边。 昏迷的太子已经被张太医,和张万谋带来的御林军联手抬上马车。 御林军们收拾的飞快。 江兴任在一旁帮忙,不仅将六皇子的东西收拾了。 甚至还将六皇子身边的女人,也一并收拾到了马车内。 他看着那缩头缩脑的美艳女人,善意的嘱咐了一句:“姑娘照顾好六皇子殿下,好日子在后头等着您呢。” 美艳女人低头应是,与昏迷的六皇子钻进了同一辆马车。 这次被一起带走的,还有秦廖、秦豫两兄弟。 第192章 选择 自从这群人进了城主府以后,裴纯便听清楚他们都做了什么。 但时间紧迫,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去处理六皇子的事情。 她刚放下毛笔,青燕就叼着一封信,展翅朝赵国京城的裴家飞去。 她刚收拾完东西,就见古渊已经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古渊的东西不少,但他所有要带的,都在腰腹间的两个小包裹上。 只剩下桌上乱七八糟的香粉盒子,收拾进包裹中就好了。 “明澄,要不我一个人去燕国好了,那里太危险了,我不想你陷入危险之地。” 古渊一边委委屈屈的说着,一边弯腰,将桌上的香粉盒子噼里啪啦的扫进的包袱里。 裴纯见他不过眨眼间就收拾好了自己,摇摇头:“三哥深入虎穴,身边无人相助,我必须去救。” 古渊心里放松了些,确定明澄会跟着他一起去燕国,也不再多劝。 他将包袱甩在后背上,走到门口,回过头来,逆光中抬起手掌,朝裴纯一笑:“既如此,那明澄与我同去。” 他其实知道裴纯一定会去,但他还是想试探一下,裴纯到底会不会坚定的选择他。 裴粹被迫留在蛮荒之地,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圣旨。 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写的——命令他在半年内解决掉蛮荒之地的疫病。 若不然,回京后,他就要被太后娘娘斩首。 裴粹:“……” 这时间限制的…… 他在心底暗暗吐了一口老血。 他不想杀了面前这群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可半年内,他怎么可能自己研究出解蛊的方法,将已经成了这样的活死人,完完全全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 裴粹在心底哀叹一声。 刚要吐槽,就见裴纯已经与古渊收拾好东西在城主府门口准备着了。 裴纯接过圣旨,半晌后,幽幽地给裴粹提出了一个缺德的建议。 “哥,蛮荒之地确实是有疫病,难道你忘了吗? 圣旨上只说让你治疗疫病,可没说让你恢复好这群活死人。” 裴粹:“……” 裴纯没说错,蛮荒之地确实是有疫病,还是因为许多活死人吃人肉,而后互相沾染上的疫病。 他们身上温度高的可怕,这分明就是得了疫病的症状。 裴粹想到这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古渊还添了一句:“二哥若是闲的无聊,想要解开这些人的疫病,可以从城门外那群食人族身上入手。 他们能蹦能跳的,可没有丝毫浑身滚烫的症状。” 城外的活死人每日晚间都在举行吃人的篝火仪式,看那样子健康的很,哪里有什么疫病? 可城内同样吃着人肉的活死人,却一个不少的全得了疫病。 想想这件事情就有蹊跷。 古渊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方形的竹盒子。 这是他为了模仿裴纯的手艺,自己编出来的。 “给,二哥,这是我从城外食人族的首领,体内逼出来的蛊虫。 这蛊虫是秦豫和秦廖两兄弟搞出来的,具体如何解开食人族吃人肉的症状,我还没弄清楚。 也暂时只能将他们体内的蛊虫逼出来。” 古渊只说了这一句,便将盒子交给裴粹。 他没空接着研究这蛊虫,与让中了兽肉蛊的活下来。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由在此处的裴粹接着研究了。 裴粹理解古渊的意思,他伸手接过小竹盒,打开瞧了一眼。 就见一只极其细小的黑蛇,正盘踞在其中,蛇的正中间,则是一只细小到肉眼都看不见的一只黑色蛊虫。 “这条蛇是我的蛊虫,二哥放心,只要有它在,这只蛊虫便跑不了。” 古渊只匆匆交代了这一句,便与裴纯上了马,二人没有多说什么,匆忙朝裴粹挥了挥手。 驾马朝南边的燕国而去。 短短不到半天时间,城内先是走了六皇子,和他带来的一半御林军。 接着就是刑部尚书张万谋与张太医,还有江兴任。 再然后就是他的妹妹与妹夫。 整座城内只剩下一半御林军,还有终于解除重压,松了一口气的郎中们。 此时,一位之前在城门口守卫的御林军,走到裴粹跟前儿:“二公子,我等该如何做?” 御林军一脸忐忑,像是有些不知道该与他如何相处的模样。 裴粹收回自己看向远处的目光,微微一笑:“先将这些活死人都聚集在一起吧。” 他得与这群郎中们,熬一些治疗高热症状的药。 京城。 裴清终于结束自己的下江南之旅,他刚带着妻子施婉回到家中。 来给父亲母亲请安,就见母亲一瘸一拐的被父亲搀扶了出来。 裴清面色微沉,他在路上,便听说了娘亲被太后惩罚,且受伤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娘亲的腿脚还没好! “娘亲,我去太医院请人过来给您瞧瞧吧!” “有人来看过了,明景放心。” 长公主现在倒是可以坐在椅子上了,但不能坐太久。 坐太久还是会感觉到疼痛。 所以裴鼎想了个办法,他将府内所有凳子,和可以坐的地方都命人缝上了软垫。 “爹爹,那位西疆王可曾走了?” 裴清知道西疆王受爹爹邀约,偷来了京城,二人也见了一面。 他大致能猜到爹爹与西疆王要商议什么。 “早就走了,以后……咱们家便与赵国彻底没了关系了。” 最后一句话,裴鼎说的意味深长,他是给裴清说的,也是给裴清身边施婉说的。 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对于往常一直对赵国皇室忠心耿耿的裴家人来说,到底有多么的大逆不道。 所以,如果这两个孩子不选择跟他一起,他也不会怪罪什么。 他只会将这两个孩子送去别国,直至事情尘埃落定。 坐在裴清旁边的施婉一听,心里一咯噔。 第193章 戒严 这几个月她与裴清一直在江南,忙赵国皇帝吩咐下来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 但自从她远在江南都听说自家婆母被太后娘娘罚了,且被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以后。 她便猜到,裴家可能会有这般选择。 到如今竟是真的来了…… 施婉忍不住看向裴清,手中捏了一把汗。 在这种关于……的事情上,可没有什么父子亲情一说。 万一性格向来清正古板的裴清不愿意,公爹当场斩了他怎么办? 裴清自己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他是被裴鼎亲手教出来的孩子。 虽然性格古板些,但骨子里的某种东西,与裴鼎一脉相承。 就是他的妻子…… 裴清也有些担忧的回视过去。 “婉儿……” 坐在上首的长公主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放下手中茶杯。 当年她为孩子选妻子的时候,每一个预选出来的对象,都是家中父亲妻妾成群,母亲不受宠,或母亲已经去世的。 且自己也还是个能拎得清的那一类。 这样的孩子嫁到裴家,她不会担心,若裴家真的有了这么一天。 这类孩子会傻乎乎的选择,将事情透露给母家。 也算是未雨绸缪的一种吧。 “妾但凭郎君抉择。” 初冬的清早时分,喘气时都带着浓郁的雾气。 裴纯又掏出了自己经常在冬日里赶路时使用的面罩。 随意裹在脸上免得被风吹的刺痛以后,便更加无所顾忌地加快速度赶路。 她们二人日夜不停赶路,到燕国都城的时候,周边百姓已经穿上了厚衣。 这次裴纯与谷渊一同在面部做了伪装,现在裴纯伪装成了一个矮小又贼眉鼠眼的男子。 古渊则恢复成了他自己原本男子的打扮,但面上的女子易容还未卸掉。 她们伪装成一高一矮的兄弟俩,在燕国守城侍卫的注视下踏进都城内。 裴纯牵着古渊的衣角,走在他身后,装成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眼神略带好奇的环视周围喧闹的街景。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到燕国来,跟前儿都是新奇的景色。 二人刚进了城,便被等在城门口许久的一个陌生小厮引路,走向客栈。 裴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陌生小厮对古渊的态度。 此人恭恭敬敬,对古渊鞠躬行礼,眼中没有任何对古渊的轻视神色,看上去颇为尊敬,像是之前就与古渊有过接触。 “现在人在哪里?”古渊严肃的问,完全没有在裴纯面前那副事事任凭裴纯做主的小娇夫模样。 原本就在等待回话的侍从,将脑袋更低了些。 他左右瞧了一眼路上周围人来人往,低声在古渊耳边道:“现在裴家三公子已经被转移到皇宫内的地牢中。 奴才之前试着在刑部营救过三公子一回,可燕国像是早有预料般,设下埋伏。 我们的人闯进去的时候,在内寻了许久也没找到三公子的身影。 反而还打草惊蛇,折损了不少咱们自己人。” 古渊眉头微皱。 裴纯也跟着深呼吸一口气,就算这个小厮低声说话,她也能听清楚。 “那你们可知我三哥现在……身子如何?” 被关在皇宫的地牢中,裴纯不相信燕国人会善待三哥。 估计一顿严刑拷打绝对少不了。 她担忧的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脑补哥哥在狱中被实施各种酷刑。 被问到的小厮一愣,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古渊,而后才看向裴纯:“据宫中的内应传来的消息,三公子被看管的非常严,除了大公主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见。” 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三哥现在身子如何。 裴纯心中的焦灼再次涌了上来,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朝燕国气势恢宏矗立在京都的皇宫中看去。 只见厚重的宫门口,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双手捧着自己带着的令牌,苦苦哀求皇宫守卫。 “几位将军,求您了,放奴才进去吧,主子还在宫内等着奴才送东西呢!” 那守卫皇宫的侍卫,用眼神上下在小太监身上扫视:“不行,上面有令。 近几日,不论是谁都不能放进宫中去!” 小太监听完急得脸都红了:“大人,我家主子是宫内的皇后娘娘啊。 是皇后娘娘派奴才前几日出去办事,奴才耽搁了两天,这才办完事回来啊! 奴才今晚回不去,可就没了命啊大人!大人!求求您网开一面放奴才进去吧!” 说完,这小太监将手中鼓鼓囊囊两个大钱袋,全都塞给了守护宫门的侍卫。 可侍卫依旧还是铁面无私,甚至连那两袋丰厚的银子都拒绝了。 “去、去、你若再嚷一句,我便报告了上头,到时候把你扔进牢中去! 现在上头管的正严,你一个阉人,还敢在这种紧要关头出宫? 我看你真是没死过!” 小太监一脸绝望,就连原本还红润的面容都开始苍白起来。 他仿佛已经想到自己耽搁了这么久,若回了宫中,可能要受什么严厉的责罚。 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失魂落魄的意味。 见那小太监恍惚着走远,原本拿起弓箭的侍卫,这才将手中武器放下。 眼神犀利的在周围巡视,观察是否还有可疑的人。 裴纯将皇宫周围密密麻麻的侍卫看了个清楚,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就连普通的出入都不让了,实在是:“严阵以待啊……” 她眼底逐渐染上凝重,与豁出性命般的决绝。 周围车水马龙,燕国都城内的百姓不少。 她恍然间又回到了上辈子,失去三哥和四哥的时候,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实在叫人难以承受。 被古渊牵着的手也开始难以抑制的发起抖来。 古渊感受到了,他忍不住攥紧裴纯的手心。 “明澄莫要害怕,我们今晚就找方法进去!” 裴纯已经没有心情回应古渊说的话。 她只想越快见到三哥越好。 古渊也知道裴纯现在心中着急,到了客栈后,当即命身边的侍从找了几把锋利的武器,还有一份燕国皇宫与牢内的地图。 并且让侍从将所有在燕国的细作全都叫了过来:“燕国皇宫中人既然已经察觉到了你们的动作,那此刻在皇宫之中,定然也早就布下天罗地网。” 古渊说着,看了一眼正在低着头沉默,整理袖口暗器的裴纯。 又转过头来:“但今晚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一趟,到时你们需要引开侍卫的注意力。” 明澄只有一个人,可燕国皇宫中定是天罗地网在等着。 他不可能亲眼看着明澄去送死,只能叫藏在燕国多年的细作暴露出身份。 大不了再重新派人过来。 裴纯听到古渊说这话,终于有了些反应,看着他,认真的建议道:“赴川,要不你在外面等我吧。” 燕国人抓了三哥,但不杀,除了等待爹爹亲自带来之外,自然会防着裴家派人将三哥营救出去。 但现在燕国皇宫连进入都不行。 她想进去,自然只能偷着用轻功闯进去。 就这样,裴纯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这么多燕国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保下古渊。 且古渊没有武功,与她一同进去,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裴纯知道自己一个人独闯燕国皇宫到底有多么危险。 她没必要让古渊陪着她一起送死。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第194章 行动 站在侍从面前的古渊眸光晃动,他似是不敢置信裴纯会说出这样的话。 猛地转身看向裴纯,不自信的问道:“明澄不要我与你一起去?是怕我拖你后腿? 还是不想与我同生共死?” 裴纯摇摇头,否认这句话,知道古渊又误会了她。 她抬起头,嗓音异常平静,带着十足十认真的意味:“若我没猜错,我三哥与闻人韵都在那地牢之中,我没有把握能将她们二人全都换出来。 赴川,我不想你死,我想你在外面,替我将三哥送回裴家。” 哪怕她死了,只要古渊在外面,也能帮她给家里的爹爹和娘亲带个消息回去。 古渊沉默,他接受不了裴纯这个理由,心脏犹如被什么东西捏成一团。 他只是盯着裴纯,咬唇倔强道:“若要送三哥,有别人可以。 但我不行,我离不开明澄。 我死也要与你死在一起!” 裴纯看了一眼古渊执拗的眼睛,回避似的将眼睛挪开。 只自顾自低头收拾东西。 这动作将正敏感的古渊,刺激的不行,他语气忍不住急促起来:“你今日若不带我去,我偷着跟在你身后也要进宫去!” 古渊真的很紧张,生怕裴纯不带他,自己一个人单独闯龙潭虎穴去,然后在里面遭遇些什么让他接受不了的事情。 裴纯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他泄气似的,将手撑在桌沿上,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憋闷的气。 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古渊:“好,那我们一起去。” 夜晚。 初冬的夜景,总是带有一种静谧而深沉的美,随着白昼的缩短,夜晚来得更早。 天空中的星星和月亮也似乎更加明亮。 皇宫外围灯火通明,侍卫手中举着的火把,在初冬的天气里,散发着淡蓝色的烟气,与黄澄澄的热量。 裴纯拉着古渊的手,与负责接应的细作们,藏在宫外守卫看不到的角落。 燕国都城已经戒严,任何百姓都不得在夜晚出院子走动。 城内还有来回巡逻的侍卫,与鼓楼上眼眸如鹰般巡视的弓箭手遥相辉映。 “主子,自从上次我等营救三公子失败以后,燕国都城的人便开始这般布防警戒。” 细作小声汇报道。 古渊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裴纯用眼神扫了一眼正在往此处走来的巡逻侍卫,与斜上方鼓楼处的弓箭手。 心道燕国为了防止有人闯进皇宫去,救出三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天罗地网都布上了。 切,不过是当年裴鼎,只身闯进过燕国皇宫,将上一任皇帝给宰了而已。 至于他们这般警戒吗? 也有点太大材小用了些吧! 当年裴鼎自从娶了娘亲,去参军带兵以后,整个人与之前胡天混地的公子哥模样天翻地覆。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各种奇招屡出,次次都能将敌人击败。 多年以来,经历的战役大大小小无数。 就在上次赵国与燕国的大战之中,裴鼎已经率兵打到了燕国都城来。 可燕皇死不投降,一直在负隅顽抗。 裴鼎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容易冲顶行事的。 当晚便只身一人,闯进了燕国皇宫之中,将龟缩在宫内的燕皇,一刀斩杀。 最后他还能拎着燕皇的头颅,从戒备森严的皇宫内逃之夭夭。 可惜,当年裴鼎只差一点,就能将燕国打下来。 可突然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军令。 赵国皇帝听说燕国有一绝色美人,所以命裴鼎护送美人,撤兵回京。 原来竟是燕国使臣,用一个绝色美人,换了一国的生存机会。 这才有了今日,铜墙铁壁防守颇严的燕国皇宫。 当年的裴鼎,怎么可能想到,自己只是听了赵国皇帝的话而已。 不管是攻打燕国,还是饶过燕国。 结果如今,却让自己的孩子,陷在燕国皇宫,成了这里的阶下囚。 裴纯想起爹爹,当时洋洋得意对她吹嘘自己杀掉燕国皇帝之时,得意之中又带着点可惜的表情,忍不住在心底叹口气。 最后,把这笔账记在了赵国皇帝头上。 要不是因为这人昏庸,只顾美色,燕国当年早就没了,怎么可能还在今日出来蹦哒? 爹爹因为怕娘亲,在亲人与爱情之间为难,所以才对赵国皇帝言听计从,这么多年。 结果呢,结果却只得到了裴家功高震主,只得到了裴家被人忌惮。 哼,真讽刺! “一会你们几个在外面小心些。” 古渊感受着逐渐被搂紧的腰间,知道裴纯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临走时,他转头嘱咐了一句细作们。 今日,他与明澄已经将自己的后事交代好。 就算是他与明澄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有弟弟在,有裴家人在,他们就算死,也一定会有人帮他们报仇。 古渊交代完毕,转头与裴纯默契点头。 二人瞬间消失在细作们的眼前。 只留下一点微微响在初冬夜晚的虫鸣声。 那是古渊身边的蛊虫。 裴纯自小开始练的轻功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穿梭在全都是巡逻守卫们的身边,也没有丝毫被发现迹象。 二人在街上躲避巡逻的侍卫,仅用了一刻钟,裴纯与古渊便站在了皇宫的高墙边。 她仰头看着光滑且没有任何着力点的皇宫城墙,微微抿唇。 虽然今日已经观察过皇宫的外墙,但接近了才发现,这墙要攀登上去,简直难如登天。 也不知道爹爹当年,是如何做到只身一人闯进皇宫之中的。 不过没关系,既然爹爹能闯进去,那么她定然也能! 裴纯在心里这般想。 顺手搂紧骨渊,将内力运用到极致,确定墙的那边无人后。 悄无声息带着古渊,单手攀援上去。 虽然墙体湿滑,但好在裴纯早有准备,在手上抹了一把泥土,确保自己不会手滑。 且古渊还在最关键的位置,托了她的腰腹一把。 事情紧迫,裴纯没空思考古渊为什么能在半空中帮她。 不过眨眼间,二人便连续翻过数十米高的宫墙。 落地的那一瞬间,她与古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皇宫内也依旧一片灯火通明,没有一点儿黑暗的地方以供人藏身。 第195章 救援 裴纯在脑中仔细回想燕国皇宫的地图,确定了方向以后,揽住古渊的腰,再次急速挪动位置。 身影快到肉眼已不可见。 半晌终于摸到燕国皇宫中的地牢附近。 此处更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关卡重重。 就连结伴来送饭的几个小太监,都要被侍卫拦住,细细搜身检查。 裴纯见此微微皱眉。 她现在只需要等细作们闹大,将宫内侍卫的视线吸引过去即可。 许是她与古渊的动作太快,和细作们约定的时间还未到。 裴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搓了搓被无处不在的寒风穿透的胳膊。 耳边听着逐渐接近的巡逻脚步声。 她眼神在四处巡视,快速找了一群人高的假山。 将古渊塞进去以后,自己也随着他的脚步跟了进去。 初冬夜晚寒凉。 裴纯一喘气还能看见自己鼻尖的白霜。 巡逻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与古渊对视一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们都认真些,听说近几日有不少外地人进了京都,估计都是奔着里面那位去的。” 说话的人嗓音年轻,但语气果断,又有棱有角的,听上去就叫人知晓此人定是军中人士。 裴纯藏匿好自己的影子,朝那边悄悄看了一眼。 果然,见此人身上服饰比普通侍卫更精美一些,纹样也更花哨。 此人应当是这群侍卫的领头人。 裴纯想起他们在入宫之前,与细作约定好的事。 眼神微微一闪,非常不知收敛的用目光将此人上上下下扫视一遍。 故意弄出点声响勾引此人。 在其即将把视线转向角落之时,裴纯又猛地收回自己探寻的目光。 扑进故渊怀中,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古渊有蛊虫在。 若是能将此人,与身边的小队侍卫悄无声息吸引过来,更方便古渊动手。 她不怕此人去与别人禀告有异常情况,只要此人敢开口。 来的宫内侍卫越多,越方便古渊用蛊虫搅乱附近,方便她行动。 裴纯想着,又故意在角落弄出来一点声音。 若能将这群人控制住,为她们所用,那自然更好。 果然,就在裴纯弄出声响的下一秒钟,只见那人警惕的瞪视过来。 接着便用手势无声示意身边的侍卫们戒备起来。 他叫手下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率先提剑朝裴纯的方向走去。 裴纯听着耳边细小的嗡鸣声,在这群人接近之时,越来越强烈。 她微微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只要这群人接近,以古渊的用蛊水平,定能叫人毫无察觉的,就将这群人控制住。 也免去了一场战斗。 带着提防的脚步声接近过来,还有一些侍卫下意识屏住呼吸的粗重吸气声。 裴纯微笑越来越深。 那侍卫统领,听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假山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后,越发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握紧长剑,虽早就挥手去叫人禀告上头,但他还是选择自己朝这边过来瞧一瞧。 毕竟上头可是说了,若是谁能抓到可疑的外来人士,便能得到不少的赏银。 他走到假山前,眼神蓦然一厉,手中长剑猛地朝假山的缝隙中刺去。 发觉长剑那头没有什么东西被刺中的滞涩之感,眼神失望的刚要抽回长剑。 身形却猛的呆滞一瞬。 他身后的侍卫们也同样如此。 裴纯在剑刺过来的一瞬间,反应极快,当即抓着古渊的袖口向旁边一躲。 脚下靴子差点陷进松软的落叶内。 但却非常轻松的将长剑的攻势躲过。 面前这对侍卫眼神呆滞的互相对视一眼,神乎其技般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静悄悄的朝后退去。 灯火通明的皇宫内,宫女们刺耳尖叫声猛然响起。 裴纯与古渊所在假山的角落之中,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是细作们那边开始动手了。 接下来她们二人只需要等待附近的侍卫们赶过去支援帮忙。 守卫地牢门口的人员减少即可。 裴纯想的很好,可她在假山内眼睁睁等了一刻钟,却也没见这群侍卫生出要走的意思。 裴纯的心态微晃,稍微有些不稳。 她深吸一口气。 定是有人早已经下过命令,为防调虎离山的情况出现,这才叫这群守卫们一直在此处守着。 裴纯在心中无语了一瞬间。 但还是飞快做出应对决策,她从袖口掏出一把飞针。 与古渊重新调换了个位置,在假山狭小的角落之中,刚要用银针甩向地牢门口看,丝毫不动的侍卫射去。 就被古渊一把抓住手腕。 裴纯挑眉,无声询问古渊是什么意思? 只见对面的古渊眨眨眼睛,用那双水润的眼,给裴纯抛了个媚眼。 裴纯:“……” 紧接着,古渊双指翻飞间,无数原本已经在初冬消失的蛇虫鼠蚁。 突然出现在远处守卫地牢门口的侍卫们脚边。 不过三息,门口的守卫们便纷纷倒了下去。 有比较警觉的,刚想张嘴喊人,便被一根锋利银针贯穿了喉咙。 是裴纯帮古渊解决了剩余的人。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除了虫鸣声之外,只剩烛火微微跳跃的声音。 裴纯见此,眼中狂喜一闪而过,搂紧古渊的腰肢,飞身就朝地牢门口而去。 眨眼间就飞进了幽暗阴森的地牢内。 之前那一队被古渊控制了的人,像是没看见她们二人大摇大摆的动作一般。 就这般活生生的将人放了进去。 地牢里的守卫刚察觉到什么,纷纷拔出长剑,却猛地在鼻尖闻到一股异香。 一大片人,顿时失去反抗能力,筋骨无力的瘫倒在地。 脚步落在地上的时候,裴纯心里一松。 她马上就能见到好几个月未见的哥哥了! 她牵着古渊,刚要推开地牢的木门。 耳边却警觉的听到一阵机括声响起,机关暗器被触动的声音瞬间传来。 第196章 寻找 她揽着古渊腰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此时听到机关的声音。 身形极快的转身,与古渊共同挪动了一个位置,不仅躲开了机关发射过来的箭雨,还带着古渊向牢内方向跨了一大步。 原本静悄悄的地牢内,也多了两道属于古渊与裴纯的脚步声。 还有蛊虫啃噬地牢内侍卫们身体的细碎声响。 地牢深处,抱着裴湛脑袋的闻人韵猛然抬起头。 她的看着接近的裴纯与古渊,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是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这外头可都是燕国的天罗地网,这两人就这般轻轻松松的,像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随便进来了? 闻人韵大吃一惊。 但裴纯没回她的话,此时她的眼中,只有牢内那瘦的皮包骨一般,浑身没有丝毫血色的裴湛身上。 只见裴湛缩在胸口的手指上,生了一圈通红的冻疮。 破碎衣物遮掩不到的手肘处,还有发黑的一大块褥疮。 裴纯见此,心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满腔怒火顿时涌上心头,她怒气冲天的攥紧拳头,就要一脚踹碎面前粗壮的栅栏。 还是古渊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下,这才没让裴纯弄出巨响。 裴纯虽然身体被拦了下来,但胸腔中的怒火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味。 她怒气冲冲的看着三哥身上的伤口,拳头攥的咯吱咯吱直响。 当即抬手就要打上面前隔着她与三哥的牢笼。 还是古渊反应快,三两下将裴纯推到有锁头的牢门处。 裴纯低头看了一眼足足有手腕粗的锁链,咬着牙,三两下便用细长的银针拧开锁头。 “三哥!”她红着眼圈,抖着嗓子跪扑在裴湛身边。 二话不说就抓起三哥的胳膊。 就在她接触到三哥身上的那一瞬间,眼泪当即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淌下。 三哥现在浑身滚烫,整个人也瘦弱的皮包骨一般,之前能单手拎起她与四哥健壮胳膊,也枯瘦下去。 真真儿是捉襟见肘,裴纯一捏就从褴褛的衣衫中,捏到了三哥细瘦的骨头。 裴纯抑制住自己即将抽噎出来的动作,抖着身子,刚要将三哥扶到背上。 古渊开口:“明澄,明昱交给我,一会儿你来对付追上来的追兵!” 裴纯转手将三哥递给古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点点头,应了下来。 扫了一眼闻人韵同样狼狈的身影,确定其还能站起来行走,便也没有多言,扭头朝外头走去。 那厢闻人韵见裴湛被人背起,心头猛地松了一口气。 放松的喘息一口,跟在三人身后。 只在原地留下一件铺在裴湛身下的女式外衫,是闻人韵拼命保下来的唯一一件外衫。 裴纯与古渊在进入地牢前,就已经清理过一波附近的侍卫。 此时出去也算是畅通无阻,裴纯只零星扔出暗器,杀掉几个匆忙赶来的人,便收了手。 之前被古渊控制的那队侍卫也跟在四人的身后动了起来。 裴纯看了一眼闻人韵,明明脚底都开始发晃,却还是硬咬牙跟在她们身后的样子,微微有些不忍的抬手扶了她一把。 裴纯现在没心情计较,三哥成了今日的样子到底是谁的过错。 但既然三哥心中有这个女人与孩子,她顺手救下而已,也并不难。 等等……“孩子呢?” “你与三哥的孩子呢?” 裴纯悚然想起这件事,原本蕴藏在胸口的怒火顿时一滞,闻人韵与三哥的孩子去哪里了? 为什么那孩子不在母亲身边? 他们一家三口为什么没被在一起? 难道是被杀了? 裴纯忍不住这般想,面上表情越发难看。 就在她难过的又要落下泪之时,闻人韵艰难的喘匀了气,急促开口:“孩子现在在宫内,但我不知道她被关在了哪里!” 闻人韵的嗓音忍不住透出绝望,语气焦急。 裴纯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要掉落的眼泪憋了回去。 但胸腔那股郁闷又带着怒火之气,越发严重。 他娘的,这群燕国皇室! 她现在真的很想大声尖叫发泄出来,或者是去当场杀了这群燕国皇室。 但裴纯还是残存了些理智的,她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裴纯抬头扫视一眼周围满地尸体,当机立断看向古渊:“赴川,你带着三哥,去我们进来的城墙附近等我!” 裴纯余光扫了一眼眼神呆滞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又看了看古渊背着三哥,颇有些费劲的步伐。 还是选择与古渊暂时分开。 她放心古渊的蛊术,定能保护好三哥。 接着,她一把抽出腰间软剑,递给身旁的闻人韵。 “放心,我定将侄女带回来!” 闻人韵捏紧剑柄,眼眶忍不住湿润。 “多谢!” 那边的古渊咬唇,心中担忧与不舍瞬间涌了上来。 不过他还是明白,他们动作若不快些,只要有人聚集过来,几人就会被抓住。 他也知道,现在时间有多么重要,所以他没开口,只是背着昏迷的裴湛,深深的看了一眼裴纯。 看着裴纯运起轻功,瞧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昏黄的灯烛亮光之中,渐渐化成一个小点儿。 又重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背着裴湛,朝他们来时的路而去。 明澄现在是去闯龙潭虎穴,他不可能给明澄拖后腿。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背着三哥,然后乖乖的在那里等待明澄。 古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接受不了裴纯与他分开,哪怕只是一刻钟。 但真到了这种只能分开的时候,他心中酸涩与恐慌还是不受控制的齐齐涌了上来。 他心中不舍,但理智还要确保自己可以帮明澄,做成功她想要做的事情。 就像现在,明澄在乎裴湛的生命,他必须帮明澄救回裴湛。 虽然他也很在乎裴湛的生命。 另一边。 裴纯一个人在房顶穿梭的速度提升到极致。 耳边种种宫人细小的说话声音,通过风声传过来。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正大发雷霆呢,是有个小太监出宫采买。 说好了今日必归的,结果到了晚上还未归来。 皇后娘娘气的将宫内的太监们一顿好打,也不知道那小太监回来了以后,会不会被那群大太监欺负死。” “你说话小声些!莫要被贵人们知道了,小心贵人扒了你的皮。” “放心吧,这事儿只有你知道……” 有宫女小心翼翼嚼舌根的声音。 还有老太监掐着嗓子,训斥手底下小太监的声音。 甚至还有宫女与侍卫偷情的暧昧喘息声。 可裴纯就是没听到有小孩的声音! 这偌大的皇宫,叫她怎么找?! 第197章 松懈 裴纯心里崩溃又抓狂,但行动上却没有一点想要放弃的意思。 就在她想接着朝远处翻去的时候,耳边一阵细小的振翅声传来。 裴纯抬眸,就见一直跟随在古渊身边的一只幽蓝色蝴蝶,正在她面前盘旋。 裴纯眼睛一亮,知道是古渊来帮她一起寻找三哥的女儿。 蝴蝶振翅声远去,裴纯当即抓紧机会跟上。 可一个时辰过去了,她也跟着蝴蝶连续翻了二十多座宫殿,却依然未见到小孩子的身影。 时间过去这么久,裴纯心中难免沮丧,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无头苍蝇。 孩子在哪里,到现在都没影。 并且她对那孩子,也完全是未知。 时间越长,裴纯越对自己就没有信心。 整整一个时辰了,三哥那边还在等着郎中救命呢! 这叫她如何能冷静的下来认真寻找。 裴纯想到这儿,难免想到些丧气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子,万一自己找到了却抱错了怎么办? 万一那孩子已经死了,她给三哥抱回去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又该怎么办。 三哥醒来心底该难受成何种样子? 她焦急的眉头紧紧簇在一起,耳朵也一直在听着附近到底有没有类似三岁小孩的声音。 好在仅仅过了一刻钟,那蝴蝶便在一处低矮的小房顶停下。 裴纯确定蝴蝶停下以后,双眼猛然迸发出惊人的光。 她屏住呼吸,抑制住自己兴奋的难以控制的双手颤抖。 悄无声息落入满是呼噜声的小房间内。 她环视一眼周围,发现住在长炕上的人,大都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汗臭味,各个都是身躯庞大的嬷嬷。 地面墙角里,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此时蜷缩着身子,被冻得浑身青白 裴纯皱起眉头,实在心疼。 这群燕国人,居然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塞给老嬷嬷照顾。 不过裴纯也能理解,这孩子如今能保下一条命,已经算是燕国人网开一面了。 在这小女孩的脸上,她隐约间看到了属于闻人韵与三哥的眉眼。 确定了,就是这孩子! 她就是三哥的女儿! 裴纯心里激动,悄无声息摸到这孩子跟前儿。 面前蜷缩成一团的孩子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皱着眉睁开眼睛。 一双水灵灵清透大眼,猛然睁开。 面前的小孩,见到裴纯,嘴巴一扁,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还是她眼疾手快,快速堵上这孩子的嘴巴。 裴纯手脚并用,抄起面前的小女孩,在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人转移到了自己的怀中。 她夹着小女孩,三两下便飞跃出满是嬷嬷们汗臭味的屋内。 不过眨眼间,便躲过所有皇宫内的守卫,来到了与古渊约定好的地点。 她到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 怀中的孩子像是饿了,即便待在裴纯的怀中,也不断的咂吧着嘴。 甚至还想翻找裴纯胸前的衣衫,看看是否还有奶喝。 裴纯:“……” 这孩子的动作怎么和古渊这么神似? 她无奈,轻轻拍了一下小孩脏兮兮的手。 裴纯没空计较正饿着的小孩到底在做什么,只是用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 接着便扭转脚尖,朝一旁隐秘的角落之中走去。 裴纯胳膊夹着孩子,走到三人藏身的地点。 “明澄!”古渊兴奋的率先轻轻喊了一声。 他视线向下,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裴纯胸前,奋力鼓捣她衣服的小孩儿。 古渊的脸色黑了下来。 他还没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明澄这般亲密呢,现在倒是被一个孩子捷足先登了! 倒是闻人韵,激动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在那孩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从裴纯的手中将孩子接了过去。 小孩子懵懵的被转移了怀抱,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家娘亲。 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母亲的怀中,即便被捂着嘴巴,眼泪也扑簌簌的落下来。 “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裴纯说着,已经牵起古渊的手,又帮他固定好三哥的身子。 闻人韵失而复得的牢牢抱着孩子不撒手,跟在裴纯身后,朝城墙外飞身而去。 裴纯看向古渊,在他不放心的神色中,拎起他的胳膊,一把将人甩到城墙上。 就在此时,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墙上的是谁?” “有刺客!” “有刺客闯了进来!” 被古渊操控的那群侍卫,当即从各个隐蔽的角落出现,一个个的拔刀立成人墙,保护在几人身前。 裴纯只低头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幸好之前古渊有先见之明,在入宫前,便与他商议要控制一些敌方的人。 眼下竟真的用上了,且他们的用处还不小呢! 底下厮杀声响彻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裴纯原本正拉着古渊在城墙上攀爬,突然,敏锐的听到弓箭手架起弓箭的声音。 她眼睛一眯,也顾不得自己,当即飞身上前,大力拽着古渊的胳膊带着他飞往上飞了一段儿。 箭矢的破空声,从背后传来,直直朝着古渊背上的三哥而去。 裴纯与古渊就算反应,也没地方可以躲开,无奈,她只能一掌打在古渊的胳膊上。 让其动作,硬生生的比之前快了不少,裴纯则自己在帮古院转移的时候,挪动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去。 “呃…啊!” 带着气劲的羽箭瞬间穿透裴纯的肩膀。 她疼得浑身痉挛了一下,差点儿没从湿滑的墙砖上滑落下来。 还是原本已经翻过去的闻人韵反应迅速,拽下腰带,一把缠在裴纯腰间。 手臂死死勒紧,这才没让她掉下城墙去。 裴纯的左手也反应过来,在古渊慌乱的注视之下,一把扒住墙砖。 硬生生让自己翻身过来。 几人加快速度,在不断聚集过来的侍卫和羽箭的追逐中。 迅速翻下城墙。 猛地见到前方一片宽广的皇宫外街道,知道自己即将逃出生天,心中瞬间松懈下来。 就在几人即将落地之时,她因肩膀失血的眩晕,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 裴纯只觉自己眼皮沉重,她死死攥紧拳头,生怕自己失去控制,掉落回去。 可一晚上高强度的紧绷状态,又登高跳远的,跑了很久实在让她身子有些吃不住。 裴纯深深喘息一口,却瞬间手脚软了下来,眼前发黑。 “明澄!” 在飞速坠落之中,裴纯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了古渊一声骇然至极的惊叫。 第198章 邀请 京城 六皇子嘴唇干裂,他仰起身子看着面前的张太医,目光呆滞的问道:“所以孤的右胳膊没了是吗?” 张太医沉默着,将脑袋低下去几分。 六皇子像是绝望,原本拥着被子的左手瞬间没了力气,黯然的垂了下来。 他伸出还完好的左手,轻缓的抚摸自己只剩下空荡荡袖口的右边胳膊。 “孤用来写字的手没了……” 孤以后用来批奏折的手也没了…… 六皇子喃喃出这一句话,神色由原本的落寞变得怔怔。 “殿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丁梅的父亲丁仁,还不知道自家闺女被六皇子那般折磨。 他真心实意的想着六皇子,正在经历太子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此时定然会想一个人静一静。 所以他真诚的这般建议道。 结果六皇子像是被他点醒了什么,猛地将眼神转过去,看着身边的江兴任。 “去带人查查,福宁公主的驸马,现在是否还在京城!” 六皇子说这话时,语气中的怀疑与阴狠几乎就要溢出来。 他之前在蛮荒之地时,就觉得裴纯与身边那女人的亲密有些异常。 如今回了京城,那女人身上诡异的吸引力也消失,他终于回想起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明明那两人相处时的模样,就是夫妻间的样子! 他当时怎么就没察觉到呢? 六皇子心中暗道可惜,被这件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断了手的痛苦。 江兴任听此皮一跳,不过他还是躬身应下六皇子的要求。 心道六皇子这心态,可不是一般的好,手都断了,还能想着找别人的麻烦。 不简单啊。 江兴任在心中默默吐槽,但神情之中可没有丝毫怠慢,领了任务之后转身快步朝府外走去。 他不仅去了,而且还带着一队御林军,大张旗鼓的准备硬闯福宁公主府。 唉,为了帮那小祖宗堵六皇子的嘴,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希望那位在福宁公主府,的假古渊能给力些。 到时他定要从六皇子身上扒下不少金银来! 他身后,丁仁匆匆忙忙的赶了出来:“江先生。您可知我女儿为何没与六皇子殿下一同归来?” 丁仁如今在六皇子府内也算是半个谋士,六皇子回来的时候,他自然能出去迎接。 理所当然,没见到丁梅的影子,所以这才想着来问一问与六皇子亲近的江兴任。 江兴任怜悯的看了丁仁一眼,斟酌半晌,就在丁仁忍不住再次询问的时候。 终于开口回答道:“丁先生的女儿,不小心在路上惹怒了六皇子殿下。 被六皇子赏给了身边的御林军,最后……是被绑在马后,拖行而死的。” 江兴任故意将话说的详细至极。 就是不知道面前这位丁大人要怎么选择了…… 他在心中暗忖。 却见面前的人像是傻了一般,江兴任垂下眸子。行了一礼以后便转身离去。 在门口,刚巧见到了正在下马车的新任太医院院判,翁崇太医。 “小的见过翁太医。” 江兴任十分懂礼数,率先躬身行礼。 翁崇的视线不经意的在江兴任耳边划过,接着,便无所谓的朝江兴仁点了点头。 这才进了六皇子府。 江兴任看的啧了一声,心道这位老太医可真是,一边忙着宫里贵妃娘娘的事儿,一边还能帮贵妃娘娘来查看六皇子的身体。 这么大年龄,还这么有活力,可真是不容易。 等姜兴任到福宁公主府时,出来迎接客人的是嘉善长公主府的管家。 “这位谋士先生,我家男主人今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等我家主人身子恢复好了,会亲自上门拜访六皇子的。” 江兴任挑眉,在身后的御林军若有似无的注视之下,缓缓开口:“西疆三王爷生病了? 那小的更应该前去拜访啊!” 管家爷爷微笑:“抱歉江先生,我家主人现在不见客。” 姜兴任哦了一声,好奇询问:“那你家主人到底是怎么了? 得了什么病?严重的竟连出门见人都做不到了? 怎么,难道是怕见人?” 管家爷爷淡笑不语,只是一夫当关的站在福宁公主府门口。 没有丝毫要挪开的意思。 江兴任心底有些焦灼,他身后这群御林军,都是六皇子的眼线。 若今日,‘古渊’不出来见客,那他就只能硬闯。 硬闯恩人的府邸? 这简直是在挑战江兴任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的底线。 他微微抿唇,但不硬闯的话,万一被身后这群御林军发现出什么不对劲,抓住他的把柄。 他与裴家在六皇子跟前儿可就危险了! 就在江信任还要忍不住开口试探之时,院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咳嗽声。 伴随着虚弱无力的脚步。 江兴任眼睛一亮,抬头望过去,果然就见‘古渊’此时正缓步而来。 他身后的御林军见此,默契的共同将视线收回。 “小的见过西疆三王爷。” 江兴任一边行礼,一边暗中观察面前的这个‘古渊’。 发现其面上那张脸,与之前他见过的古渊简直是一模一样。 对面的‘古渊’点点头,受了江兴任的礼。 但却没张嘴说话。 江兴任忍不住暗暗思考,心想是不是这位涂了易容的人,是不是只能拥有古渊的外貌,而学不像古渊的声音。 江兴仁想到此处,眼珠一转,只象征性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三王爷便好好保重,就要带着身后的御林军撤退。 可就在此刻,他身后,远远的来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了太后娘娘身边心腹嬷嬷的脸。 “太后娘娘有令,吩咐奴才来请嘉善长公主殿下进宫一叙。 对了,太后娘娘还未与福宁公主殿下成婚的三王爷仔细见过。 还望管家去禀报长公主殿下一声,一会儿叫嘉善长公主殿下带上西疆三王爷。” 嬷嬷声音倨傲,完全没把嘉善长公主与古渊当回事。 江兴仁看着嬷嬷身后带着的一大批大内侍卫:“……” 第199章 狼狈 这下他可真爱莫能助了,只希望面前这位‘古渊’能装的像些。 或者,哪怕装成嗓音沙哑的模样也行,只要能糊弄过去太后娘娘,裴家便没什么大事。 那嬷嬷说话带笑,听上长公主与太后,貌似还如之前一般关系和谐。 管家恭敬的动作顿住,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嬷嬷身后的大内侍卫。 半晌,平静的躬身行礼,转身朝嘉善公主府而去。 也不知上次是谁,这般对待他们长公主。 当时,嘉善长公主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府中人可都看的一清二楚。 结果转头就挂了笑脸,还想让他们长公主再进宫去受苦受难? 可别做梦了! 再说了,信国公也定不会答应! 他一边走,心里一边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转头就拉下脸来,面色不善的刚跨过福宁公主府的小门。 便见那头长公主殿下还有信国公,像是已经等待许久一般:“他们是什么意思?” 管家低头,将刚才那嬷嬷说的话与长公主重复了一遍。 果不其然,长公主殿下还没什么表情,信国公的脸色却沉下来。 “转告门口那老妪,告诉她,嘉善现在在养伤,去不了!” 裴鼎语气非常不好,他真想揪过那太后老巫婆的脑袋,问问她,到底嘉善是不是她亲生女儿? 她想让嘉善去干嘛? 再去挨一顿打? 再说了,‘古渊’现在不是真的古渊。 去了太后那儿,万一露馅,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裴鼎啐了一声,说着,他就要自己上前,去与那门口的老嬷嬷亲自对峙去。 后面骑着鸵鸟,缓缓过来的的裴净也跟着愤愤不平:“古渊不是都说他自己生病了。 太后娘娘这般强人所难,实在太过分了些!” 近几日,裴家所做的事情,让原本就对赵国皇室没什么好感的裴净越发不遮掩。 他从小只被裴鼎教育过几年,剩下的时日都是在雪原川跟着师父习武求学。 雪原川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江湖人的聚集之地。 那里的人,对朝廷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在雪原川时间非常久的裴净耳濡目染下来,自然也是如此。 长公主见裴净露出这种略微桀骜姿态,微微皱眉。 心道是该抽空好好教育一下这孩子了。 这般毫不遮掩的嚣张,实在有些太不把赵国皇室当人。 她早就知道,太后对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母女感情。 如今经历这类似事情,也算是早在预料之中。 但如今看到裴鼎为她这般气愤太后的所作所为,长公主心中还是划过一股暖流。 “玄衍,莫要激动,让管家出去说就好了。” 若她没猜错,外头定然是大内侍卫一圈圈的围着。 双拳难敌四手。 玄衍手下的兵卒都在边境,可支援不了这么远的京城。 这父子俩,若是今日与那些大内侍卫起了冲突,明日估计就要被箭雨射成筛子。 长公主想的很周全,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对父子二人定然有用。 果然,就在她话音落下以后,父子二人同时安静下来,共同将视线投向管家。 管家爷爷领命,转头朝着府外走去。 * 等裴纯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听到古渊熟悉的声音。 他好像是在念叨着什么,自顾自的说个不停。 伴随着小孩子在地上爬行,拨弄玩具的声音。 裴纯只觉自己身子疲惫,头脑也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刚在迷蒙中刚睁开眼,肩膀上一阵剧痛袭来,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呃……好疼!” 恨不得闭上眼睛,重新睡过去。 娘的,这也太疼了,上次她受伤时也没这么疼啊。 “明澄醒了?”古渊激动的伸手扶住裴纯另一侧未受伤的手肘,以免她不小心抻到右边肩膀。 裴纯将视线从包扎好的肩膀伤口离开,一转眼就见到了坐在床沿头发散乱,憔悴的像是好几宿都没睡觉的古渊。 “三哥呢?他现在身子如何?”裴纯清了清嗓子。 或许是躺的时间久了,她的嗓子突然变得沙哑了许多。 她尝试着坐起身子,但浑身酸软,每个骨头缝都透着一股子疲惫劲。 “明澄还在发热。”古渊心疼。 裴纯觉得难受,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的脑门上的温度都可以烙饼。 可她还想直接下地去看三哥。 是古渊用手按住了乱动的裴纯。 “明澄昨晚才刚受伤,还是好好歇着吧。 三哥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了郎中去看过。” 裴纯听此终于松了口气,将视线落在远处——正趴在地上胡乱摸索的女娃身上。 “她怎么没跟着嫂子?”裴纯嗓音沙哑,颇有些的好奇的问道。 古渊将桌上的蜜水,倒好递给裴纯:“明澄先喝一杯。” 见她乖巧的都喝了下去,这才开口答道:“这孩子是闻人姑娘帮三哥换衣服时,要避嫌才扔过来的。” 古渊说着,还将自己的额头凑近。 轻轻碰在裴纯滚热的额头上,叹口气,心疼的又转身帮他打湿一条温热的布巾。 自从昨日回到客栈开始,古渊便一直用湿毛巾擦拭着裴纯的身体。 一来是为帮她降温,二来是为了帮她清洁掉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天知道,当时他看着裴纯从那么高的高墙上坠落下来时,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到底有多吓人。 若不是当时他反应快,拉了一下明澄,现在明澄还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子。 幸好明澄现在没事。 不过她肩膀上的血液一直流个不停,多亏当初他们二人离开蛮荒之地时。 二哥裴粹,给明澄与他留了不少好药粉。 能让明澄止血,可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夜半时分,明澄居然在血止住以后,又开始发起高热。 古渊担心的不行。 就这样,坐在裴纯的床前,不眠不休的帮她用温水擦了一整夜的身子。 现在眼眶底下还坠着两片青黑,原本极为妥帖的长发,也因为沾上了泥土与血液,一绺一绺的狼狈搭在后背。 完全失了之前爱美又爱打扮的精致模样。 “明澄放心,郎中看过三哥,若无意外,今日晚间三哥便能醒过来。” 第200章 巡查 古渊拿着湿润的热帕子,走到裴纯身边,依旧先用帕子给裴纯擦了擦脖子,方便温度下降。 她感受着脖颈间温软的布巾掠过以后,重新留下冰凉的触感,颇为舒适的眯了眯眼。 又重新椅回枕头,看着古渊将温热的帕子覆在她没受伤的另一侧肩膀上。 裴纯感受着自己身上干净舒爽的寝衣,再看看古渊现在满脸都是疲惫之色,颇为心疼拦住古渊的动作。 哑着嗓音道:“赴川先来歇会儿吧,别忙了。” 古渊听到这话,认真摇头:“等明澄身上的温度降下来,我才能放心去休息。” 说完,古渊帮裴纯仔细用帕子擦拭干净肩膀,又站起身忙的像陀螺似的,将布巾重新放进温水盆里。 而后端起桌上黑乎乎的一碗药:“明澄先把药喝了吧!” 裴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古渊,见他拿起药碗后,便开始皱起脸,满脸都写着拒绝。 此时古渊坐在裴纯的床沿,双手捧着黑乎乎的药碗,满脸认真又专注的看着她。 脸颊上还脏兮兮的,挂着一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蹭到的黑灰。 古渊的眼角下,也被脏东西沾上,裴纯凑近,在古渊有些怔愣的目光中,轻轻用手指点上他的眼角。 “脏了。” 她说话时,因病而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古渊的脸上,抚在他眼角的手指也变的比之前还要滚烫。 奇异又亲密的距离叫古渊莫名有些脸红,心脏跳动速度加快。 他看着裴纯微微带着病容的疲倦神情,紧张又认真捧住裴纯弄脏的手指,红着耳朵。 轻轻为她擦拭干净指缝,扭捏:“嗯……明澄还是先喝药吧。 明澄不爱喝苦药,我知道,但良药苦口。 今日说什么,明澄都得将它喝了!” 裴纯:“……” 她看了一眼古渊通红的脸颊,颇觉挫败的哀叹一声。 将脸埋在被子里不动了。 色诱失败。 她都这般认真的勾引他了,为什么古渊还能想起来让她喝药这件事情? 古渊见裴纯的反应瞬间了然。 心脏跳动的速度恢复如常,他伸手,将碗递的更近了些。 拉长声:“明澄……” 裴纯在被子里拱了拱脑袋,却不小心蹭到肩膀上的伤口:“嘶。” “喝药……”古渊越发觉得裴纯得赶紧喝药。 裴纯没了法子逃避,视死如归的接过黑乎乎的药碗。 将脸皱成一团,仰头咕咚咕咚两口,便将碗内的药水全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喝完以后,裴纯难以忍受的干呕一声,觉得自己舌头都麻了:“好苦!” 她被苦的眼泪顿时从眼角流了出来。 古渊满意了。 忍着自己的笑意在荷包内掏了掏,翻出一块饴糖,塞进她的嘴巴里:“明澄身上的伤口不小,若不喝些药,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裴纯心累,刚要躺下,就见原本还在地上爬的小团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三两下就攀到裴纯的床边。 顶着还没有床高的身子,与三哥极为相似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嘴巴。 “糖!” 裴纯看了一眼古渊。 古渊望天当做没看见,半晌,又悄咪咪的趴在她耳边解释:“闻人姑娘说了,不能给她吃糖。” “为何?”裴纯诧异。 “闻人姑娘说,这丫头前几个月因为贪吃糖果,将自己的牙齿吃掉了,所以才不能给。” 裴纯心虚的挠了挠鼻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因为贪吃,将牙吃掉了的事情。 为面前这孩子默哀。 “娘!糖!” 娘? 裴纯笑了,见她不准备给糖,都开始胡乱开口叫娘了是吧! 她刚要说话,耳朵却微微动了一下。 当即面色一变,讶异的看向古渊:“竟又有人来搜查了?” 古渊与细作们落脚的客栈就在燕国皇宫附近。 按道理来说,昨晚有刺客闯入皇宫,燕国人若要搜查,这里一定躲不过。 所以古渊带着她们这两个伤员,定然是等宫内侍卫搜查完毕以后,才绕回进入客栈内的。 按道理来说,搜查过一遍的地方,通常不会再搜查第二遍。 可如今,那些侍卫竟然回来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三哥!” 三哥现在还昏迷不醒,若是没人帮忙挪动,闯进来的皇宫侍卫定然能一眼就见到三哥。 到时候便危险了! 想到这儿,裴纯已经顾不得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下床随意蹬了一双鞋子,便跑了出去。 独留古渊与被剩下的三岁小孩闻人敏。 二人大眼瞪小眼。 古渊无奈,随手将扒在床沿的三岁小女娃拎起。 大步跟在裴纯身后。 对于明澄的耳朵他非常信任,明澄说有人来了,说不定那群人此时估计就在附近的街上。 所以他们还有时间转移。 不着急。 不过,古渊的脚步还是加快几分。 一进入屋内,就见裴纯此时正忍着胳膊的疼痛,趴在面色比她还白的裴湛床边。 有些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裴湛原本已经生了疮的地方,眼里满是心疼。 一边的闻人韵起身,收拾裴湛要用到的药物。 见门口的古渊将孩子给夹在胳膊下抱过来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从他手中接过闻人敏。 刚才她要给裴湛换里衣,孩子还小,让她瞧见裴湛满是伤痕的身子不太好。 万一将孩子吓哭了,她还要多费心思哄人,既然如此,不如交给敏儿的姑姑、姑父看管。 闻人韵能猜出来,那就是她上次见到过的,西疆三王爷古渊。 上次这人便像小媳妇一般依偎在裴纯身边,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此人还是一如以前,所以并不难认。 就在这时,守在外头的细作们也顾不得别的,当即推门而入。 跑到古渊跟前儿,小声将附近又有侍卫过来搜查的消息告诉古渊。 “周围全都是燕国侍卫,咱们现在被包围了!” 古渊点头,冷静吩咐:“准备找机会动手,不必留情。” 话说的冷酷,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们在燕国侍卫眼中,就是敌国不怀好意之人。 自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201章 紧张 客栈外,大公主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早已搜查过的客栈。 冷声嗤笑:“别以为本宫是个傻子,猜不出他们玩些灯下黑的套路。” 当初她父皇就是被裴鼎那个卑鄙小人,用这般的方法杀掉的! 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裴家人难道还是只会使用这招? 自从昨晚裴湛丢了以后,大公主便特地命人看过城中,是否有与裴家人相似的长相之人出现。 虽然得到的结果是并没有。 但她还是不相信裴家人会放弃自己的亲人。 这天下,谁人不知,裴鼎多年只有一个妻子,连外室都没有。 呵,真是个天下四国闻名的伪君子呢! 她可不相信,一个男人,一辈子只会娶一个妻子。 不过是惧怕赵国皇帝,被迫的罢了! 不过裴湛是裴家人,除了裴家人愿意救他之外,还有谁会救他? 想到这儿,大公主的心情爽利了不少。 紧接着就又想到了她那个不知轻重,且非常不听话的女儿闻人韵。 她原本只是想将闻人韵,关进牢中让她好好长长教训。 可谁想到,闻人韵这死丫头竟然这么倔,死都要与那裴湛一起死。 就算被关进地牢中,也不肯低头一下。 哼,既然如此,那也就别怪她这个当娘的心狠了! 想到这儿,大公主的嗓音越发严厉:“你们动作快些,他们现在定然就在附近的客栈内!” 大公主在进入客栈时,将脚下的木板踩得砰砰直响。 掌柜的见此立马挂起笑脸:“这位贵人,这、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指着大公主身后的侍卫,满脸赔笑。 大公主冷哼一声,眼风扫过去,掌柜的便识趣的讪讪后退。 他也是西疆派到此处来的细作,不过他来的时间最早,所以他才能在燕国经营多年,有了这间客栈。 与京都内经常来住店的侍卫们也算熟识,他看向大公主身后,有些眼熟的侍卫。 想求证什么。 将一位有些懵的客栈老板表演的淋漓尽致。 却只见那侍卫暗中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掌柜的见此,当即感谢的朝那侍卫笑笑,而后便老老实实的当个鹌鹑缩在侧边。 掌柜的眼看大公主带着身后侍卫,一脚踹翻了他铺子内的桌子,而后又推翻好好立在一起的板凳。 自进来以后,便悠闲的叫人搬了个椅子,翘着脚坐在正中央,眼神锋利的巡视被赶出来的每一个人。 已经窜到楼上的侍卫们,也粗暴的推开门窗,尖叫声与脆弱的门窗被踢碎的声音传来。 “都滚出来!” “大公主殿下寻找刺客,谁敢怠慢,当藏匿刺客处理。” “动作快些!快些!” 侍卫们一边用鞭子赶人,一边高声叫喊。 有许多还在午睡的客人,迷蒙间被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 好些个身上衣服还没穿好,就被侍卫闯进去,拎着领子薅了出来。 弄得那几人羞愤欲死,更别说屋中有女子的,那尖叫声将裴纯耳朵刺的生疼。 听到这些,裴纯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她古渊缩在狭窄的柜子里,歪着脑袋揉耳朵的动作,使她与古渊凑的更近了些。 她的另一边耳朵贴在古渊的鼻尖。 被古渊呼出的气息弄得有些痒。 裴纯原本就高热的身子,越发灼热起来。 滚烫灼热的呼吸,将衣柜内狭小的空间温度提升了不知道多少。 渐渐的,属于裴纯身上令人痴迷的味道,扩大了数倍不止。 古渊像是被这香味迷的失去神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原本就浓郁的香味,更是通过裴纯的发丝。 直直飘进他的鼻腔,流窜到他的肺叶之中。 将他填的满满的。 是……明澄的味道。 裴纯原本还有注意力,分给外头,但她莫名感觉古渊在紧张。 不经意的瞟过去,就见他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水妖蛊惑了一般。 借助衣柜木门间的缝隙,裴纯清楚瞧见古渊的眼中,只有她小小的倒影。 古渊憋气失败,急促的呼吸顿时喷洒在她的耳边。 侍卫原本接近的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裴纯放松下来,顿觉古渊的反应有趣,原本紧张的氛围也消散不少。 她看着古渊依旧直愣愣的眼神,身子逐渐朝他挪去。 她越往前挪,古渊的眼神便越一动不动。 原本二人距离就已经贴的很近,裴纯此时只稍微动了一点,她们二人的唇瓣就要相触。 古渊像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呼吸越发急促的等待着裴纯的动作。 裴纯能感觉到古渊在呼吸时,鼻尖轻轻的上下磨蹭着自己的鼻子。 他的手也忍不住伸了出来。 裴春知道这是古渊急促喘息时无意识的动作。 他又凑近了些,将自己与古渊贴的更近,原本还有一丝丝距离的唇瓣,瞬间贴的无比紧密。 古渊瞳孔震颤,他像是猛然被点醒,又屏住呼吸,就要继续深入下去这一个轻轻的吻。 可裴纯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古渊即将动作的时候,脑袋微微后仰,躲避开他的亲吻。 衣柜缝隙中透过来的狭窄光晕,打在古渊委屈的脸庞上。 他长睫眨了眨,眼中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原本藏在衣柜下方,紧张的拎着她袖子的手,也转换方向,朝裴纯的脖颈上摸去。 裴纯不说话,无声弯弯眼眸。 看着古渊越来越接近的手,她终于有了反应,再次抹去古渊脸上还未清理干净脏污。 古渊一怔,陡然想起自己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打理过自己的容貌。 他竟然想顶着这张脸与明澄亲近?! 不,不行! 古渊的脸颊迅速蔓延开一片绯红,像夕阳染红的云霞,那抹红晕从脸庞一直烧到了耳根。 裴纯故意促狭,无声的笑着。 等笑够了,她才在他脏兮兮的头发中,挑出好几片干枯的细小叶子。 “这么大个柜子,咱们要不要找找?万一要是藏人了怎么办?” 侍卫的声音透过厚重的衣柜门,不甚清晰的传了进来。 打断了裴纯的动作。 是侍卫在经过裴纯与古渊的屋子时,朝身后的同伴提议。 他这声音出现的突兀,将衣柜内原本安静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衣柜内的裴纯也逐渐屏住呼吸,摸上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