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农门老妇:带着儿孙去逃荒》 第1章 两个败家儿 “娘,我都有自己的家了,按老规矩,分家是自然而然的。况且,兰儿快生了,一大家子挤在一起,也不方便啊。” “大哥还没成家,正好可以搬去祖屋,三弟在外求学,不常在家,而小妹迟早要出嫁,大宅就留给我们吧,我就要房前那两块地,您跟我们一起,安享晚年,以后逗孙子玩。” “二哥,新房地都归你了,家里的银子可得分我!念书费银子呢,为这事特意叫我回来,真是耽误工夫……” 孙婉望着面前依旧年少的老二老三,心中五味杂陈。 她重活了一次。 重生在乱世将至,儿女闹着要分家的节骨眼上。 此时她才三十七,老二苏端诩的妻子身怀六甲,坚决要另立门户。 无奈之下,她只好召回在城里念书的三儿子苏崇颂,看他们如何打算。 上一世,她最宠的是嘴甜的老二,其次是读书的老三。 于是钱和地给了他们俩,留给女儿些陪嫁,自己则跟着老二夫妇过日子。 然而战乱一起,老三在城里入赘富贵人家,对妻子和岳父母百般讨好,对她这老娘的死活不闻不问,她上门求助,反被驱逐。 老二夫妻分了最好的房产和田产,听说战事将起,便卖掉宅院和田地,携妻逃跑。 路上偶遇饿得形销骨立的她,连口水都不愿施舍。 反倒是向来被她忽略的老大苏容泽,一路背着她、护着她,即便自己腿脚不便,也要为她狩猎找食,从未抛弃自己! 若是空间能早些出现,她和老大就不会命丧黄泉了。 再次面对这两个吵嚷着分家的儿子,她的拳头不由得紧握。 养这样的儿子,还不如养块叉烧! “娘,你听见我们说话了吗!快分了吧!我还得回城里念书呢!” 苏崇颂一脸的不耐烦。 “书院的学费又催了,你快点把钱给我!” 孙婉想起他前世那副嘴脸,说她是贪图安逸的穷酸老太婆,怒火瞬间上涌,一个巴掌响亮地拍在他的脸上。 “念书?呵,我看你那些书都白读了!读了这么多年,童生都没考上!回来养猪算了!” 这一巴掌打得苏崇颂捂着脸,一脸错愕:“娘,你打我?” “我还不能打你了?” 孙婉冷眼相对:“都十五岁了,比你小的邻村孩子都成了秀才,靠卖字画自给自足,你既然不成器,家里不会再供你银子。” 老三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而老二心中已有了盘算。 母亲最疼他,现在他说要母亲跟他过,母亲必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房子、银子、田地以后都是自己的! 苏端诩想到这里,眼睛一亮,嘴上却故作姿态:“三弟啊,你读书确实花了不少家里的银子……” 他话音未落,孙婉的另一巴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更加用力,苏端诩的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但孙婉仍觉得不解恨,抄起身边的扫把就是一顿狠揍! “你想要房,又想要地,让老大去住河边那破屋?你的心被狗叼走了吗?” 苏端诩一屁股坐在地。 “娘,你……你怎么向着大哥啊?” 他咬紧牙缝,话里带刺:“是不是大哥不想分家,跟你嘀咕啥了?还是说你想跟他过?你可要想明白,大哥那腿脚不便,你跟他过,哪来的安逸日子。” 孙婉一听这话,心头火直窜,压着嗓子问:“你倒还记得老大的腿咋坏的吗?” 苏端诩眼神闪躲,含糊其辞:“那都过去多久的陈芝麻烂谷子了……” 陈芝麻烂谷子? 孙婉脸色一沉,恨不能拿擀面杖狠敲这不孝子! 当年,她男人一走参军,十来年音讯全无。 那时老大才八岁! 为了拉扯几个弟弟妹妹,书也不念了,上山逮野味,下河摸鱼,帮衬着她,一门心思养家。 去年,老二说要娶媳妇,女方张口就要十两聘礼。 家里没钱,只得让老大想法子。 老大上山猎野猪。 钱是凑够了,腿却落下毛病。 回想起这些,她心里对老大满是愧疚! 这时,老二的妻子谢玉兰,大着肚子也凑了过来。 显然,她躲在一旁听了半天,见她揍了苏端诩不愿意了。 “娘,你不是说好跟我们过的吗?现在舍不得给,以后就别想见孙子。” 她摆明威胁:“你现如今对我们俩好,将来我们俩口子加上孙子,保准给你养老送终;你要偏袒老大老三,将来别怪我们不伺候!” “隔壁朱嫂,就是因为不帮衬儿子儿媳,最后被赶到山沟里去了。” 孙婉瞅着儿媳妇那尖酸相,攥擀面杖的手指节泛白。 老二原先就是个嘴甜心机深的,娶的媳妇更变本加厉,啥都听谢玉兰的。 不分家时,俩人啥活不干;一分出去,就指望她伺候,田里活要她操心,不仅如此还得洗衣服做饭劈柴挑水。 她自认对老二家没半点亏欠,结果兵荒马乱的,她们竟那么绝情! 孙婉又一巴掌甩在苏端诩脸上。 苏端诩憋不住了,吼起来:“娘!你疯了吧!干嘛又打我!” “你媳妇大着肚子,我不好动手,就打你!” 孙婉手握擀面杖,声色俱厉:“你要分家我可不拦,但这屋你别想,有本事自己盖去,老房旁边地还多的是!” 苏端诩一脸难以置信:“娘,你要我自己盖房?可玉兰怀着孩子呢……” “关我啥事?怀的又不是我的娃,我不过是奶奶,你是他爹。” 孙婉冷笑道:“收拾好东西麻溜走人,给你们个锅两副碗,这就算分家了!” 苏端诩夫妇俩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娘,您要把我们撵出去?!您是不是糊涂了!” “要是我走了,以后谁来给您养老送终啊!” “老祖宗的规矩,爸娘都跟大儿子过,你大哥健健康康的,我能指望个不顶事儿的?” 孙婉毫不客气,手里擀面杖一挥,嘴上更不饶人:“走!赶紧走!分家可是你的主意,我可不得成全你从今往后,我的死活也用不着你操心了!” 苏端诩压根儿没料到她会这么狠心,一旁的苏崇颂也给吓得不轻。 好半天,苏端诩才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行!您将来可别懊悔!” 第2章 完蛋,不按剧情走 他领着媳妇儿回屋收拾行李,外表看似坚决,心里其实七上八下的,就盼着孙婉能喊一声,让他留下。 哪知他提着行李,一步三回头地往外挪,孙婉愣是没瞧他一眼。 这时,苏端诩是真的慌了神,可要是这时候低头回去认怂,不就正好让那老太太捏住了软肋? 老太太估计就是一时犯糊涂,等下他过去演场苦情戏,她那么疼爱孙子,心肠总会软化的吧? 琢磨片刻,他咬咬牙,拉着妻子往外走去。 实在不行,就先回丈母娘家避风头,日后再做打算! 孙婉哪管他心里的小九九,瞅着还在眼前呆立、面如化石的老三,眼珠一翻:“你还站这儿干啥?也想分家出去?” 苏崇颂恍然惊觉,吓得脸都快没了血色! 他可不愿落得被打出门的下场! “没,没那回事,我回去念书了。” 他怏怏地说着,也不提钱的事了,快速溜回自己的房间。 孙婉冷哼着步入厨房,脑海中开始翻涌起前世的记忆。 如果自己没记错,战乱就是在老二提出分家后的一个多月里爆发的。 在那之前,她必须未雨绸缪,食物、衣物,以及路上可能用到的一切,都要预备齐全。 正当她盘算着该准备哪些东西时,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娘!” 孙婉转身,只见大儿子苏容泽背着满满一筐柴跑了回来。 “容泽,你慢点啊!” 望着儿子这副模样,孙婉心疼不已,连忙迎上前去,替他擦拭汗水:“快来坐下休息,娘倒杯水给你,马上咱们就开饭!” 苏容泽愣住。 打记事起,他没见母亲如此温柔对待过自己,母亲总是强调他是家中长子,一定要照顾弟弟妹妹,要孝敬她。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差点忘了要说的话。 等到孙婉真将水杯递到他跟前,他有些不自在地接过:“谢谢娘……” 孙婉望着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更是酸楚。 前世里,她确实亏欠了大儿子太多,而对二儿子三儿子,哪怕是递茶送水,他们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她刚要开口,苏容泽已咕咚咚喝完水,神色严峻地说:“娘,我刚经过村口,听说西昭军快打到宣城了!” 孙婉立刻拧紧了眉头。 他们的村子紧邻宣城,前世西昭军就是突袭了宣城,沿途烧杀抢掠,坏事做尽,不到两天就祸及了他们的村庄。 一夜之间,多半村里人都遭了难,要不是容泽背着她逃进了山里,她也难逃一劫! 但按前世的时间线,西昭军攻打过来应该还早一些。 她攥紧了拳头:“走,你陪娘看看。” 苏容泽跟着她出了门。 村口几位叔叔婶婶正聊得津津有味,似乎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 “依我说,西昭军肯定是奔着聊城去的,路过宣城不过是借道罢了,不都传西昭军前不久和冀州太守和解了吗,承诺不会攻打冀州管辖的城市。” “那咱们瞎操什么心,反正也打不到这来!” 孙婉的脸色越发难看! 和谈也提前了? 如今西秦内诸侯割据,冀州太守是他们这的皇帝。 前世西昭军之所以攻打过来,是因为那个色鬼在和谈期间强暴了西昭军中一将领的妻女。 如果和谈发生了,那西昭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眼瞅着乡亲们要散,她连忙挡在众人前头:“慢着!话都传到这儿了,大伙儿得早做打算,赶紧回去拾掇细软,准备逃难才是!要不等战火烧起来,可就晚了三秋!” 几个乡亲听她这番话,一脸子像看疯了的婆娘。 “孙家嫂子,就凭那点儿风言风语,你也当真?西昭军真要攻来,城里的大老爷们能没个动静?” “别在这儿散布恐慌了,快回去吧。娘们儿,哪懂得什么兵荒马乱的。” 孙婉攥紧了拳头! 她本可以撒手不管,自个儿领着娃儿溜,但这些人毕竟是乡里乡亲! 定了定心神,她只好故作神秘地说:“你们不晓得,我前几天悄悄进城了!城里人都在嚼舌根,说咱太守欺侮了西昭军中一位将领的妻女!” “这事儿闹大了,西昭军肯定要来讨说法,说不定这几天就杀上门了!” 这么一说,原先满不在乎的乡亲们顿时面如土色。 “那这会儿该怎么办啊!西昭军凶得很!听说吃人肉的!” “真有这事儿,我们得赶紧拾掇东西逃命啊!” 见众人信了,孙婉这才松了口气。 正琢磨找村长带着乡亲们一起撤,却不料一阵阴阳怪气的话飘来:“娘,我怎么不知晓你进城的事儿?” 老三苏崇颂不知何时凑近,满脸正义地数落起来:“娘,你莫不是犯糊涂了?先前吵着分家也就算了,还不给钱让我念书,把二哥二嫂撵走,这会儿又出来编瞎话,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原本对孙婉将信将疑的人,听了这话,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异样。 “孙家嫂子以前不挺好的嘛?咋就撒起这等慌来?” “她家老三总不至于说谎吧,况且他在城里念书,都没听他提过半句……” 村民们交头接耳,而孙婉脸色一沉,透出寒意。 这愣小子! 苏崇颂见孙婉没吱声,自认为占了上风,扬扬得意地说:“污蔑太守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就算你是我娘,我也绝不袒护!” “看在母子的情分上,咱们分家吧!你给我一年学费,从此恩断义绝,互不相干!不然,我只好大义灭亲了!” 孙婉气极反笑,冷冷地盯住苏崇颂:“你的意思连亲娘都不认了?不仅如此还要大义灭亲,我还得掏银子供你这叉烧包念书?” 苏崇颂一时语塞。 他本以为凭他娘的性子,一听这事肯定会吓得不轻,谁承想她此刻如此镇定? “你是我娘!供我念书不是天经地义吗?分家我也有份!那些银两本就是爹和大哥辛苦挣的!” 他振振有词:“再说,念书是正途。你不让我去学堂,就是不想让我有文化,明事理,巴不得我跟你一样,做个山沟里的傻帽!” 第3章 那就成全你 孙婉望着他那副模样,心底最后一丝母子情分也凉了。 她原还想着逃难时带上这浑小子,毕竟身上掉下的肉,不忍心看他往火坑里跳。 可他偏要自寻死路,她就遂了他的愿! “好,你去告太守吧!让太守把你娘抓去大牢砍脑袋去。” 她活动活动手腕,走上前,啪的一巴掌甩给过去:“恩断义绝是吧?好!这一巴掌,我打你不孝,忘恩负义!” 苏崇颂一时被震慑住了,压根没料到,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他娘竟敢对他动手动脚! “你简直就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也难怪我爹当年参军时没带上你!” 他怒吼着宣告:“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进城告状去!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孙婉不屑地冷笑。 又是一巴掌响亮地落在他脸上:“这一巴掌,就为了你口无遮拦!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这么多年,你的嘴巴里还是说不出一句好话!” 苏崇颂平日里娇生惯养。 这两巴掌过后,他砰地一声摔倒在地,手捂着火辣辣的脸庞,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村民们也未曾料到场面会失控至此,有几位和气的邻居前来劝解:“孙大嫂,算了吧,小三子这孩子就是听了些闲话当了真,多大的事儿啊,何必呢。” 孙婉一脸凝重地回应:“我没瞎说,西昭军最迟明天晚上就会攻过来,你们若不信,我也没辙,反正我是要带着大儿子先走一步了。” 她稍作停顿,终究还是心软,补充道:“真要是打过来了,你们往村子东边跑,直接往山上躲,或者藏在家里的地窖,别的什么都别带了。” 前一世,叛军涌入村子时,村民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十不存一,唯有那些躲在未被发现的地窖里和逃上山的人幸免于难。 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给个忠告罢了。 然而,村民们听了这番话,没有一个人当回事,只觉得她是彻底失去了理智,而苏崇颂的眼神中则满是怨恨! 既然娘亲不顾情分,他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他立马去报官! 看她还能逃到哪儿去! 孙婉懒得再理会他,转身大步迈向家中。 大儿子苏容泽一瘸一拐地准备出门,满脸忧虑,见母亲回来,连忙关切地问:“娘,您没事吧?”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刚才的风波,咬紧牙关说道:“老三那浑小子太糊涂了!我去把他找回来!如果他真去报官了,您就说是我说的那些话!儿子绝不会让您受牢狱之灾的!” 孙婉听着儿子的话,心中更觉暖意融融。 “放心吧,娘不怕这些。” 她轻轻拍了拍苏容泽的肩:“别管他,你赶快把家里能换钱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趁着还没到集市结束,去买石灰、盐块、油布……” 苏容泽听得一头雾水,平日里母亲节俭至极,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怎么突然间要变卖家产,去买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 他试探性地问:“娘,您要干什么?” “当然是带你逃跑啊!” 孙婉催促道:“快去办,时间紧迫!” 他们必须在今夜上山避难! 苏容泽难以置信,就算西昭军要攻打宣城,母亲也不该如此决绝吧? 但向来孝顺的他,即便内心疑惑重重,还是点了点头,开始清点家中的物品。 孙婉也回到屋内,着手整理行装。 前世,也是大儿子最早得知西昭军的到来。 但她因为舍不得家产,磨磨蹭蹭不愿离开,还误解大儿子故意夸大其词想让弟弟们都走,为此狠狠责骂了他一顿。 这一世她绝不允许自己浪费一分一秒! 回到屋里,她开始打包行李。 望着猪圈的猪,还有菜园里的鸡鸭和蔬菜,心里真是万般不舍。 要是前世神奇的空间还在,那样所有东西都能收入其中……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她的视线忽然变得不同寻常。 眼前赫然出现了熟悉的小菜地和清泉,孙婉瞬间怔住了。 难道是空间? 重生之后,连这个神秘空间也一同带来了吗! 孙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跑到泉水旁,轻轻捧起一汪清水,喉咙里滑过那清冽的液体,整个人瞬间精神焕发。 果不其然…… 内心的喜悦如同泉水般涌动,她退出那个神奇的空间,随后把家中饲养的牲畜家禽一股脑儿全搬了进去,就连菜园子里的菜苗也没落下,悉数移植到了空间的田地间。 这里的作物生长速度超乎想象,而且品质更佳,往后的生活算是有了保障。 当这一切忙碌告一段落,苏容泽也满载而归,身后还有女儿苏桂英。 一听说要往山上避难,苏桂英惊讶得合不拢嘴:“娘,您这是想啥呢?别一听到风吹草动就紧张成这样,山上还有野狼呢!” 孙婉这次没惯着女儿:“你若不愿意,就留在屋子里吧。” 苏桂英愣在原地,眼看母亲真要带着哥哥离开,连忙追上去:“娘,等我丫!您怎么可以丢下我呢!” 乡亲们目睹孙婉带着一双儿女向山中进发,无不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因几声流言蜚语,这孙家媳妇竟如此惜命,怕是心慌意乱了吧。 然而,也无人上前阻拦。 苏端诩夫妇更是不屑一顾:“这婆娘怕是真的糊涂了!也只有老大愿意陪她闹腾!” “咱们回去,看样子他们也就带了些随身物品,值钱的肯定还留在屋里。等她们回来,我们不必承认什么!毕竟是他们主动舍弃的!” 谢玉兰闻言,心中一动:“那咱们赶快回去!” 两人匆匆返回老宅,正打算宰只鸡解馋,映入眼帘的却是空无一物的庭院,顿时如遭雷击!那么多财物,怎么说没就没了?这岂不是见鬼了吗! …… 此刻,孙婉已领着一对儿女踏入山林深处。 凭借着前生的记忆,她寻觅到一个既隐秘又地势较高的山洞。 她让苏容泽取出行李,铺设油布,撒上生石灰以防虫蚁,这才安顿下来。 待山洞收拾停当,夜幕已悄然降临。 苏容泽沉默不语,倒是苏桂英在一旁嘟囔起来:“娘,我饿。” “啥时候才能下山啊?这种鬼地方哪能住人嘛!” 第4章 寻死觅活 孙婉望向她,语气冷淡:“饿了就该学会自己动手。” 对于这个女儿,她已经谈不上多少疼爱。 前世里,她把女儿宠得太过娇弱,满脑子除了情爱,别无他物。 西昭军攻入时,她与家人失散,被一名已有家室的军官收为侧室,遭受种种屈辱,她竟还以为那是爱情。 后来想要救她离开,她却不肯听话,反过来责怪自己想要拆散她的“真爱”。 这辈子,孙婉最多只能保她性命无忧,至于她将来如何选择,就由她自己决定了。 苏桂英瞪圆了眼:“自己动手?可我不会啊……” “不会就学呗,村里同龄的女孩哪个不会做饭?你怎么就特殊了?” 孙婉道:“带你离开是为了避开战火,不是带你来游玩享乐的。自己不动手,那就准备挨饿吧。” “娘!我是你亲生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苏桂英开始撒娇耍赖:“他们都说你疯了,我还不信呢!原来真是这样!连二哥三哥都不要了,现在连我也扔下了!我现在就下山!” 望着漆黑的夜空,苏容泽紧了紧拳头:“娘,让妹妹先休息,我这去生火做饭。” 而孙婉却冷冷地说:“随她,反正真出什么事,也不是我的错。” 苏桂英更加恼火:“好!” 她脚步一转,就要迈出山洞的那一刻。 苏容泽欲紧跟其后,却被孙婉轻轻拽住衣袖:“别由着她,该是时候让她明白生活的不易了。” 苏容泽心里泛起嘀咕,嘴上却不自觉地嗫嚅:“娘,我去找些干柴来,给您暖暖身体,再随便做点热乎的吃食吧。” 他察觉到娘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对弟妹们的关切之情似乎淡了许多,心里虽疑惑,却也未多言。 孙婉微微颔首,从行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炊具与食物。 待苏容泽归返,她已燃起了篝火,正忙活着煮那一锅香气四溢的蛋花汤。 家畜暂且不宜宰杀,但这几个鸡蛋却是恰到好处,更令人惊喜的是,家中的老母鸡竟又新添了一枚蛋。 汤水沸腾,几块面疙瘩也被投入其中,而苏容泽却没有急于动筷,犹豫道:“娘,我还是去找找桂英吧,万一她有个什么闪失。” 孙婉面容平和,语气坚定:“不必,她自会回来。” 她对女儿的脾性了如指掌,虽冒失却也胆小,绝不敢远离家园。 果不其然,不久,苏桂英踉跄着跑回,喘息未定:“娘,外头,出大事了!村子里燃起了大火!” 她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惊恐:“我们的家,没了!这可怎么好?真的是白巾军来袭吗?” 孙婉踏出洞外,隐约间,山脚下的喊杀声透过清晨的雾气,震撼人心。 这一切,比预料中来得更早! 她心中暗自忧虑,此番动荡,村中还能有多少人能安然无恙? 苏桂英这时哪还敢有半点脾气,紧紧抓着孙婉的手臂,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而苏容泽则似是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此前,对于娘所言的白巾军威胁,他还以为不过是娘太过忧虑,哪曾料到,不过须臾之间,一切竟成真! 孙婉深知现状无力改变,遂道:“我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苏容泽依言坐了下来,苏桂英也不敢再任性,乖乖地帮着舀汤,维持着火势。 夜深,待一双儿女沉沉睡去,孙婉悄然步入空间。 小猪小鸡围绕着她吱吱欢叫,孙婉逐一照料,用清澈的山泉灌溉着菜地,播下了珍藏的粮种,随后退出了那片空间。 直至天边微露曙光,村里的幸存者们才三三两两地从各处赶来。 孩童的哭声交织成一片,大人紧紧捂住他们的口鼻,妇人们瑟瑟发抖,男人们的衣襟上更是斑斑血迹,不少人负伤累累,如同流离失所的难民。 粗略一数,原本热闹的村庄,此刻仅剩不足二十人! 这些人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惊魂未定,见到孙婉一家三口,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回想起孙婉之前的提醒,众人无不懊悔未能及早准备。 “娘哎——” 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唤划破寂静,苏端诩跌跌撞撞奔至孙婉跟前,一身泥土污垢:“娘!我错了!我不该不听话!” 他目光落在那碗蛋汤上:“求您赏我一口吃食,我已经一天粒米未进了!” 一旁,谢玉兰也跟着抽泣起来。 孙婉本无意理会这个执拗的儿子,但毕竟血浓于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饿着。 她面色凝重:“可以给你食物,但你得劳动来换取。” 苏端诩闻言一怔:“娘……” 孙婉却直接打断了他:“你若不同意,既然已分了家,那我也没义务再管你。” 面对母亲的坚决,苏端诩连忙应承:“娘,我全听您的!” 周围的村民们望着那点几乎凉透的汤,喉头滚动,却无人开口索求,生怕显得自己太过贪心。 孙婉前一天可是明明白白告诉了他们,结果没人当回事,这又能怨谁呢? 确实有那么几个心术不正的,打起了主意,可孙婉身边有俩小子守着,真要动起手脚,胜负难料! 有的人心宽,带了些吃食,勉强能凑合一餐;剩下的人就只好往山上寻觅活路。 苏端诩和谢玉兰分着汤喝,肚子还是瘪得慌:“娘,还有别的吃的没?” 孙婉手头上自然还有存货,但这会儿想吃现成的?门儿都没有! 她淡淡说道:“没了,想吃,就跟我一块儿去找。” 苏端诩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娘,这山里能有什么吃的呀?” “咋就不能有?”孙婉黑着脸拉上苏端诩往外走,“山药、地皮菜、荠菜、艾草,样样能入口,再走得远点,或许还能捡到野鸡蛋、鹌鹑蛋。你以为逃难跟在家似的,还能等着人伺候?” 苏端诩心里嘀咕,这也能叫饭?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当初他和媳妇逃难时差点连条裤衩都没剩,要是孙婉撒手不管,他铁定饿死。 现在跟着老娘,好歹能混口吃的。 他只能跟着孙婉出门挖野菜。 第5章 散播谣言 苏容泽本也想一起去,却被孙婉留在家里,她带上了苏桂英。 大儿子懂事,不用多管,留下来看家,至于那俩没良心的,正好趁机好好教育一番。 孙婉领着这俩,一路挖野菜上山,偶尔还割点猪草储备着,再走远些,居然还捡到了几个野鸡蛋。 苏端诩累得眼冒金星,苏桂英也直喘粗气抱怨连连,孙婉却视若无睹,低着头专心致志找她的宝物。 几次之后,俩人再也不敢造次,乖乖听从。 野菜挖得七七八八,孙婉这才领着几人下山回家。 哪知刚到临时住处,孙婉却见有人在推苏容泽。 “凭啥不能让?苏老大家的,你翅膀硬了啊!你娘在的话,看她吱不吱声!” “我可是你亲舅!跟你讨个落脚的地儿,有错吗!你不让,今儿我就教教你小子怎么孝敬长辈!” 孙婉定睛一看。 说话的竟是自家小弟孙耀祖! 夫君走后,留下她独自拉扯四个娃,那份艰辛自不必说。 起初,她也曾指望娘家人能拉一把。 毕竟过去她没少补贴娘家,对这弟弟也是疼爱有加。 可真等她上门求助,孙耀祖却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她与孩子们拒之门外。 上辈子,她被娘家人伤透了心。 但念在血脉相连,她总忍着,没撕破脸。 逃难路上,本是同路人,孙家人却生怕自己和老大拖累,早早撇下母子俩,后来见他们境况稍好,又惦记起他们那点儿食物! 没想到她这才走开一会儿,孙耀祖竟觍着脸来抢他们先住下的山洞! 她冷笑一声:“我儿子轮得到你来教训?你算哪根葱哪瓣蒜!” 不容孙耀祖反应,她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你打我!” 孙耀祖压根没想到逆来顺受的亲姐会动手,瞪圆了眼,就要推开孙婉。 苏容泽能忍受自己被欺负,但见他要对自己的母亲动手,立刻挺身而出护在了前头。 苏端诩眼珠子一转,这能遮风挡雨的山洞,怎能让孙家人夺了去! 他紧跟一步,站在前头,嘴上不饶人:“您算是哪门子的亲戚?记得小时候我娘带我们蹭顿饭,您那脸拉得比马脸还长,咱们压根就没热乎过。” “嘿,你个小崽子,你……” 孙耀祖被气得火冒三丈,捏紧拳头就想往前冲,可一瞅见苏家兄弟俩那架势,脚底就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两拨人就这么杠上了,这时孙耀祖的妻子刘氏凑上前,满脸堆笑,打算和稀泥。 “大姐啊,我们是一家人,何苦闹成这样?耀祖不是存心占你们地方,实在是老母亲年岁大了!我们做子女的总不能让她老人家风里雨里吧。” “这地儿大着呢,咱们挤一挤,互相帮衬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嘛。就算不念我们的份上,也得为老太太考虑考虑吧。” 说罢,她便把一脸不悦的孙老太太搀扶了出来。 孙婉却只是冷笑。 “别一口一个大姐叫得亲热,当初可是你们说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这会儿倒舔着脸皮来要地盘了?” 她全然不顾孙老太太那难堪的表情,讥诮道:“想住进来也行,但我这儿可不是慈善堂,拿粮食来换住宿,咱们再谈。” 孙老太太一听,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我可是你亲娘!你居然要我拿吃的换住处?你这个挨千刀的畜生!” 孙婉冷冷回应:“说我没孝心,您自己怎么不想想原因?” “从我记事起,您可有拿我当过亲生女儿?孙耀祖早餐喝的粥里都有俩鸡蛋,我呢?只能喝那清汤寡水的米汤,出嫁那天都没吃过饱饭。” “还有,我差点就被你们卖给了一个老头做小妾,若不是我跑得快,怕是早就没命了。后来你们还找上门,硬是让苏大宁掏了大笔银子给你们。” 周围的难民本来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一看这两家起了争执,都悄悄往这边探头探脑。 “孙老太太历来不待见她,连奶都没喂满半年,孩子饿得直哭。” “苏大宁刚去世那会儿,孙婉回娘家求助,却被赶了出来……” 孙老太太耳尖,听到这些议论:“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就是你娘!你就该听我的!” 孙婉不吃这一套:“我不听的话,您又能奈我何?” 孙老太太被这番话气得直哆嗦,却束手无策。 孙婉懒得搭理他们,径直转身进山洞,吩咐苏端诩夫妇煮野菜汤。 汤刚沸,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孙夫人,老朽能进去吗?” 孙婉一听便知是老村长李伯,连忙起身:“李伯,您快进来。正好汤刚煮好,喝碗暖身子。” 李伯已逾古稀之年,在村中德高望重,上一世也是他领着村民们东躲西藏,对她还算照拂。 不过老人家毕竟精力有限,照顾不了所有人。 但这不妨碍她对李伯的敬重,态度自然亲切许多。 李伯进了山洞,却没伸手接汤,反倒定睛打量她:“之前你说的,村民们跟我提过,我没当回事,结果害得村里人遭了难……我道歉。” 说着,李伯对着孙婉深鞠一躬。 孙婉哪里承受得住,赶紧避开:“李伯,您言重了。这怎能怪您?” “我就开门见山了,村里这么多老弱病残,若是四散各地,怕是活不了多久。” “我想带着大家走,可不知该去何处安身立命,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孙婉一时错愕,未曾料到李伯竟会找她商议此事。 难道就因她给大家提了个醒? 思量片刻,她缓缓道:“进京城不可行,那里不会接纳我们。依我之见,倒不如去徽州闯一闯。” 李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之时,门外突传惊呼。 “李伯!坏事了!小福子出状况了!” 村长面容剧变,踉跄起身,紧盯着送信的张大牛:“出了何事?” 张大牛焦急难耐,手拍大腿道:“怕是昨晚白巾军给吓得,小福子高烧不止,胡话连篇呐!” 众人大骇,连忙向人群中涌去。 孙婉穿过密不透风的人群,一眼便见那昏迷不醒的小福子。 第6章 真正的恩人 小福子是村长收养的孤儿,年仅十五,平日里生龙活虎,而今却虚弱地躺在草地上,全身滚烫,情势危急。 李伯颤巍巍抱起小福子。 平日的沉稳荡然无存,眼中满是惶恐无措。 孙婉心下不忍,干脆上前一把抱起小福子,边跑边朝苏容泽喊:“老大打水来!” 苏容泽早留意这边,闻言即刻抱罐水赶来,水乃晨起饭后冷却的。 生死关头,孙婉不容多虑,湿布覆于小福子的额头,又斟一碗水让苏容泽扶小福子坐起。 山洞口被好奇的村民堵得密不透风,光线黯淡。 孙婉略一侧身,悄然于水中滴入几滴灵泉之水。 此水富含生机,凡人饮之皆感舒畅,治个惊厥发热应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小福子饮水后,面色渐复常态,热度亦缓缓消退。 李伯目不转睛地望着孙子。 此刻既惊又疑,伸手一探,孙子体温的变化让他又是一惊。 心中虽惊,表面却不露声色,眼角余光扫过孙婉手中的碗,却未发一语。 沉吟片刻,他招手唤来张大牛:“大牛,还记得上次你娃发烧,你在山上寻的药吗?” 张大牛思索片刻,坚定地点了点头:“记得!是野山楂!” 李伯满意地点头:“好记性,即刻带苏家大哥再去挖些野山楂!” 孙婉闻言,心中暗潮涌动,目光灼热地望向李伯。 李伯却未与她对视,待张大牛和苏容泽离去。 他面色一沉,瞪向堵在洞口的村民:“都堵这干甚?” “村子已无法回,难道要在此活活饿死不成?” 人群中,邻家朱秀琴鼓起勇气问:“村长,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伯重重敲了敲手杖:“真是糊涂!这山间野菜遍地,怎就不能充饥?更何况,有的人家地都在山里偷偷种着,此时不带走,待白巾军一到,一根草也休想剩下!” 村民听后,面露苦色:“村长,我们真不能回家了吗?” 李伯叹气。 他身形稍显疲惫:“不能回去了” “白巾军能攻至我们村,宣城恐怕也已沦陷。那些恶徒如蝗虫般,不只掠夺一次,更喜回马枪,非要将全村人生生灭绝,片瓦不留!” “眼下咱们只能跟随苏家的路线,往徽州去啦!” “徽州!” 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四起。 孙婉面容沉稳,瞥见李伯面露疲态,便故意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之前我听来不少风声,不仅是宣城遭了殃,冀州也快撑不住啦!” “冀州那当官的是个混账东西,他欺侮了白巾军头目的千金,惹火了白巾军,扬言要血洗冀州!” 村民们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面露惊恐。 孙婉趁势追击:“冀州是万万待不得了,京城也不宜前往,路上到处都是白巾军,无恶不作。反倒是南方的徽州,要安全得多。” “徽州的守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把徽州治理得有条不紊,别说白巾军,就连外敌也不敢轻易造次!” 孙婉言辞恳切,坚定不移,这份决心深深感染了众人。 大伙儿交换了几眼,最终下定决心:“成!那就这么定下吧!” 孙婉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李伯便安排村民们去野外挖菜,到山里找些粮食。 等人散去,李伯心疼地摸了摸小福子的额头。 方才还烫的额头,此刻已恢复常态。 孙婉正想安慰李伯不必忧虑,不料李伯颤巍巍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孙婉鞠了一躬。 “村长!” 孙婉一惊,连忙避开这大礼,手忙脚乱地扶起李伯:“您这是干啥呀!” 李伯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神色严肃:“孙娘子,以后可不能再这样给人喂水了!” 孙婉心中一凛! 她惊愕地望进村长洞察秋毫的眼睛,恍然大悟,慌忙伸手探了探小福子的额头。 随即,她腿一软,瘫坐在小福子身旁。 高烧竟全退了! 李伯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说:“这次您救了小福子和老朽的命,此事老朽会带入黄土,不让外人知晓!” “等大牛采集回草药,老朽自有办法让小福子‘自然’康复。” 孙婉心中感激涕零:“村长,太感谢您了。” 与此同时,一股后怕在心底油然而生。 这灵泉是她在前世弥留之际才显现的。 她只知道灵泉有用,却未料到如此神奇。 幸亏,她用在了小福子身上。 幸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村长始终是个公正善良的人。 孙婉诚挚致谢,李伯摆摆手:“你是小福子的真正恩人,而这是我应当做的。” 孙婉不再多言,只是暗暗决定要守护好村长的安全。 忽然,她想起了村长先前的话,眼神一亮:“李伯,您会医术吗?” 李伯摇头:“算不上医术,早年跟过大夫几年,识几种草药罢了。” 见李伯不愿多谈,孙婉便识相地没有追问。 不多时,张大牛和苏容泽满载而归,每人怀里都是一大捧野果子。 李伯审视了一番那些野果,微微颔首,抓了一把递给苏容泽:“容泽,你去挑两桶水来,把这些野果煮一锅,给大家分了。” 苏容泽朗声应了一句“哎”,搁下手中的活计,连额上的汗水都没抹,便即刻转身去担水煎药。 李伯望着苏容泽离去的背影,嘴角挂着一丝满意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等苏容泽里外忙活着把药锅安置好,他又猫腰钻进山洞内,对里面说道:“娘,天色不早了,我刚采药时瞅见山那头长了不少灰菜,我想着去挖些回来。火堆里我埋了些红薯,您和妹子先垫垫肚子。” 孙婉闻言,立刻踱步至火堆旁,用树枝拨弄了几下,从灰烬中扒拉出了六个圆滚滚的红薯。 她神色微黯,指了指红薯,问道:“咋会有六个?” 苏容泽还以为是母亲责怪他放得太多,连忙上前解释道:“娘,给妹子一个,二弟二弟媳各一个。我看村长和小福子没人照顾,怪让人心疼的,就……就多添了两份。” “我们都齐了,那你呢?” 苏容泽一时语塞。 第7章 好好教训你 他挠挠头,憨笑道:“我啊,随便嚼点野菜就对付过去了……” 孙婉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呀,真是个死心眼!” 说罢,她翻开行囊,抽出两个红薯丢进火堆,这才瞪了苏容泽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忙活一天了,好好休息,哪儿也不许去!”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了苏端诩和苏桂英,两人心头一凛。 孙婉的手指随即点上了二人的额头:“听清楚你大哥说的话没?” “今天摘的野菜仅够今天的饭,不想明天没饭吃,现在就去摘灰菜回来!” “不然,别怪我心狠!” 孙婉猛地抓起两个红薯,掷向这对儿女,眼神如炬地盯着他们。 “娘!”苏桂英最娇惯,今日已是劳累不堪,手掌都磨破了皮,听到还得去摘菜,眼圈顿时泛红。 她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那份平日的娇纵也消失殆尽,唯有委屈地看着孙婉,期盼能触动母亲心中的柔软。 遗憾的是,那份母性的温柔,孙婉仿佛早已挥霍一空。 她冷若冰霜地注视着二人。 最终,苏端诩和苏桂英只能屈服,怀抱仅有的食物,失神地背着背篓走出山洞。 一旁,谢玉兰悄悄缩成一团,生怕也被孙婉指派去摘野菜。 孙婉虽不至于对孕妇苛刻,但对谢玉兰也无甚好感,权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地清理起山洞来。 前晚他们急急忙忙,仅洒了些生石灰防虫,洞中的杂草也只是清除了部分,凑合出一片落脚地。 如今,孙婉要将杂草清理得更加彻底,遗漏的缝隙也补上了生石灰。 苏容泽赶紧过来搭手相助。 李伯在一旁静静观察这一幕,暗暗点头。 作为村里年岁最长、威望最高的人,苏家的种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见孙婉仿佛脱胎换骨,不再像从前那般糊里糊涂,他也安心不少。 不久,药煎好了。 苏容泽将其倒入碗中,喂给了小福子。 然后又用药渣敷在他的手心和脚底。 孙婉留意到,小福子始终没有醒来,她甚至还摸了摸小福子的额头,发现原本退下去的热度竟然又略有些回升。 不过温度并未炙热难耐,尚处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天色完全沉入夜幕,外出采摘野菜的乡亲们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 每个人都累得几乎散架,却还得勉强打起精神,挨个儿找孙婉借用炊具。 孙婉二话不说,慷慨地把家里的锅分给大家使用,连同苏容泽临时搭起的土灶也一并贡献出来。 不久,众人总算能尝到今天的首餐。 野菜汤触碰唇齿的那一刻,一阵低沉的啜泣在人群中悄然蔓延开。 因担心白巾军并未远离,大家都克制着不敢大声说话,连土灶的火焰也不敢旺烧,四周陷入漆黑,这细微的哭泣声更添几分辛酸。 “别哭!” 李大爷在暗处压低声音警告:“山上有狼呢!不怕引狼了,你就尽管哭!” 随着村长的一句话,抽泣声渐消。 山洞中的孙婉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时刻,绝不能流泪。 引来狼是小事,若人心惶惶,士气尽失,那才是最致命的。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周围环境和他人行为的影响。 洞内,苏端诩和谢玉兰紧紧相依而眠,苏桂英则独自睡在一旁,小福子躺在最厚实的稻草堆上,独自占了个角落。他们几个早已酣睡,对外界的波澜一无所知。 苏容泽轻声对母亲说:“娘,您先去睡,我守着就是。” 孙婉轻轻摇头拒绝:“你忙活了一整天,该是你去休息了。” 见儿子固执地瞪圆了眼睛,孙婉脸色一沉:“怎么,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苏容泽哪敢反驳,灰溜溜地爬上稻草床躺下,心里默默想着后半夜就起身,让母亲去好好休息。 望着老大的背影,孙婉心中五味杂陈。 有时她也会疑惑,自己养育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竟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三个小家伙暂且不论,大的虽忠诚孝顺,却是个十足的倔骨头。 难道这一切真是我造的业障? 孙婉眉头紧锁,抬头望向无月无星的夜空,一片深邃的蓝,似乎预示着明日的风雨。 想到这,孙婉即刻行动起来,将晾在外的野菜收回洞内,又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油布。 接着,她捡了几根粗壮的树枝,用石块固定住底部,支起了油布,确保山洞不会被雨水侵扰。她还不忘检查了小福子,确认他体温已降,这才放心地坐回原处。 村长坚持不住进山洞,生怕自己一开头,其他村民也会要求进来,于是选择在树下与众乡亲一同露天休憩。 孙婉正准备出去找村长商议避雨的安排,刚跨出山洞,一股寒意突然自背后升起,全身汗毛倒竖! “谁!” 孙婉迅速后撤。 但还是迟了一步,一个身影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一股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我,嫂子,嘿嘿!” 王麻子! 孙婉立刻辨认出了来者的声音,双眼猛地瞪大,拼命挣扎,同时一脚踢向王麻子的要害。 “啊!” 王二狗尖叫一声,随即猛地收声,双手紧紧护着下半身,面孔因疼痛而扭曲。 “你这丫头片子!” 王二狗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里闪烁着狠厉,如同一头饿狼般猛地向孙婉扑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子今天就教训教训你,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言毕,王二狗仗着自己的块头大,一把像铁钳似的扼住了孙婉的脖子。 孙婉身为女子,之前的突袭已是全力以赴。 此时王二狗早有防备,攻势又猛,她很快便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 许久之后,孙婉被重重扔在地上。 她脖颈上淤青环绕,整个人虚弱地躺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空气划过喉咙带来更深的痛楚。 王二狗屈膝蹲在孙婉面前,轻蔑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如果不是你还有点姿色,我早把你解决了。” 他呼吸急促,目光贪婪地落在孙婉挣扎时露出的一小片雪肤上。 “孙婉,你就跟我过吧!” 第8章 学武 “你男人没了,拉扯娃不容易,这年头乱糟糟的,逃难路上没男人,你怎么办呢?” 王二狗紧紧抱住孙婉,让孙婉忍不住干呕。 这声干呕激怒了王二狗,他脸庞狰狞,一巴掌掴在孙婉脸上,恶狠狠地低语:“贱骨头!还真以为我稀罕你!” “如果不是你家里条件不错,吃的不愁,你这样二手货,免费老子都不要!” 他怒视着孙婉,忽然解开了裤带,粗鲁地扯着孙婉的衣服。 “贱人,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耐……” 话语突然中断。 他面如死灰,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慢慢低下头,只见一把柴刀深深插在身上。 孙婉右边脸颊肿胀,眼神却如寒冰,冷冽地注视着王二狗。 她猛然抽出柴刀,毫不犹豫地割向王二狗的喉咙。 “噗!” 鲜血四溅,溅了孙婉一脸,她却不为所动,一脚踢在王二狗的心口。 “嘭!” 王二狗倒下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心中还残留一丝困惑:那把刀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孙婉站直身子,浓厚的夜色遮蔽了一切,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告诉她这不是梦。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孙婉转身进屋唤醒了苏容泽。 苏容泽睡眠一向很浅,孙婉一推他立刻就醒了过来。 紧接着,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他觊觎咱家的财产,还想欺负我,所以我把他解决了。” 孙婉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事,神情淡漠地说:“别愣着了,帮我一起把那东西埋了。” 深夜遭遇如此震撼,即便是苏容泽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拖着王二狗跟在孙婉后头。 两人很快来到山后,孙婉选了个土质松软的地方,二人动手挖坑。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合力将王二狗的尸体埋好。 归途中,母子俩一言不发。 苏容泽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望着母亲,第一次感到陌生。 娘,似乎变了…… 话说回来,娘的变化其实是从三天前就开始了。 苏容泽抿紧嘴唇,脑海中闪过千百种想法,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一踏回山洞口,他瞅见了孙婉搭起的小帐篷,琢磨片刻后,把原先简易搭成的土灶移到帐篷下,又细致地检查周遭的草木,确保所有血迹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在孙婉对面坐下。 夜幕悄然降临,孙婉的声音平和温柔,比平日里多了些坚韧和无惧。 “咋了,怕你娘不成?” 她问道。 苏容泽摇摇头,意识到孙婉看不见,连忙轻声回答:“不怕。” “无论怎样,娘永远是娘。” 孙婉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旋即又想起前世大儿子的命运,那微笑转瞬即逝。 前世时,大儿子瞒着她,随同村长远赴京城讨生活。 可惜,他们不知道那条路上早被白巾军占领。 幸运时,不过是挨顿揍,粮食被抢;不幸的话,就被征召入白巾军,或遭绑架凌辱。 在村长带领之下,他们绕行偏僻山路,避过了不少风险,却在即将到达京城的前夜,被巡山的白巾军撞个正着。 那些白巾军似乎正设伏,一见到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下手除掉。 村民们如惊弓之鸟四散逃跑,但他们长期逃亡,个个瘦弱不堪,哪里逃得过白巾军。 很快,村民相继倒在血泊中,仅几个男丁借着地形逃脱。 唯有苏容泽,因她这个年迈的母亲拖累,未能幸免。 当白巾军杀来,是大儿子用一把破斧头挡在她面前,终究不敌装备优良的敌人。 更残忍的是,因大儿子砍杀了白巾军几人,他们将其活生生砍成了泥。 孙婉的泪水滑落脸庞。 自亲眼见到大儿子惨死,孙婉心中再无畏惧。 死里逃生的她,别说对付一个地痞王麻子,就算是面对白巾军,她也会豁出性命保护儿子。 如今,她有了空间的秘密武器。 望着空间内那柄染血的柴刀。 孙婉说:“放心吧,娘自有打算。” “王麻子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没人不恨他。他若没了,谁也不会多问一句。” “你性子直不会撒谎,若有人问起,只管摇头就好。” 苏容泽只能点头应允。 一时间,二人陷入了沉默,但孙婉忽然开口:“大儿子,你想学武吗?” 苏容泽身体一颤:“娘?” “以前,娘对不住你。等我们到了徽州后,娘一定送你进武馆习武!” 重生以来,这事一直在孙婉心头盘旋。 儿时的苏容泽顽皮捣蛋,身材高大,喜爱舞刀弄枪,却总被孙婉嫌脏弄破衣服,没少挨打,才慢慢收敛。 待到苏容泽稍大些,她的丈夫参军音讯全无,家中重担落在孙婉一人肩上。 不知不觉间,苏容泽在她的视线之外,悄悄变得懂事起来。 他不再四处闹腾,反而挑起了家中顶梁柱的担子,就连心中那份对习武的痴迷也悄然放下,转而伴随大牛河中捉鱼,山林狩猎,只为能让家中餐桌多一份温饱。 那段时日,孙婉全身心扑在家中的田地上,在村里,若不耕作,背后难免遭人指指点点,而苏家上下唯她一成年人,终日只得与泥土为伴。 久而久之,腰背僵硬到几乎无法直立,她便跪在地上继续劳作。 每当此时,长子总会默默肩负起照顾弟妹的重任,更常借送饭之名,接过锄头默默耕耘。 孙婉回溯过往,心中五味杂陈,泪如泉涌,不禁自责愚钝。 她何其盲目! 孙婉自感往昔愚蠢得堪比牲畜! 拭去泪水,孙婉坚毅重申:“信娘。” “娘定会让你学武,考取武状元!” 苏容泽虽不见母亲身影,却能从那颤抖的声音中感受到母爱,眼眶也随之温热:“儿谨记于心。” 母子间的情感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密。 夜深,苏容泽无论如何不肯入睡,反催促孙婉安歇,无奈之下,孙婉只好随意铺床躺下。 原打算小憩片刻,哪知头一触枕头,意识便沉入了梦境深处,直至次日晨光破晓,被苏桂英唤醒。 经历数日波折,苏桂英在孙婉面前收敛了娇惯,转而以谨慎小心的姿态示好:“娘,早饭好了。” 第9章 你男人死了 孙婉身疲力乏,勉强点头,在苏桂英扶持下起身。 一出洞口,乌云压顶,狂风渐紧,村长仰视苍穹,面露忧色。 苏端诩殷勤奉上两枚红薯,孙婉未加理会,走向村长。 “李伯,这天气,怕是撑不到夜晚便会有场大雨。” 村长一见是孙婉:“是啊!” 他迟疑片刻,对孙婉似有难言之隐。 孙婉豁达一笑:“有件事想与您商议。” “暴雨非同小可,淋雨事小,染上风寒可是性命攸关。” “此山洞为最大避难所,若乡亲们不嫌弃,便进来暂避风雨吧!” 村长闻此言,先是一愣,继而眼中闪烁惊喜与感激:“好好,我立刻召集乡亲!” “您放心,我会管好众人,保证洞内整洁!” 孙婉淡然一笑,将红薯塞入村长手中:“都是乡亲,不必客气!” 言毕,不顾村长递还之意,孙婉转身步入洞中。 除去已暴露在外的锅碗瓢盆,其余物件皆收入隐秘之处,洞内顿时豁然开朗。 苏桂英循声而至,环顾四周,疑惑问道:“娘,这山洞怎好似变宽了?” 孙婉未作答,再次探查小福子额头,高烧已退,却仍未苏醒。 老村长的话在她心中激起波澜,而苏桂英见母亲默不作声,嘟起小嘴,磨磨蹭蹭依偎过来:“娘,您到底在想什么嘛?” “这些天你变化真大,不理哥哥嫂子也罢了,咋就连我这儿也给忽略了呢!” 苏桂英说着说着,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以往娘亲可是最偏爱她的。 没想到,孙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而是神情严肃地推开了她,眼神里满是审视:“你采集野菜的任务完成了吗?” 苏桂英脸上的笑容凝固,随即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娘!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孙婉冷笑,站起身拍打掉身上的稻草屑:“我这当娘的可没空跟你纠缠。我只知道你再偷懒,今晚就别想吃晚饭了!” 说罢,孙婉头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与此同时,村民在村长的带领下聚集到了山洞口。 大多数村民满是感激之情,特别是苏家以前的邻居朱秀琴,兴奋地递给了孙婉一把自家种的小青菜:“孙大嫂,这是我种的!您尝尝鲜!” 孙婉眼里闪过一丝温情,没半点客气接过了青菜,村民们也纷纷涌入了山洞。 二十多人,转瞬间就让山洞显得拥挤不堪。 正当此时,冒出不满的声音:“地方不大,还摆这么大一堆东西占位置,真是小家子气!” 大家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孙婉面容平静,顺着声音望去,说这话的不是他人。 正是她的亲弟弟孙耀祖。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不想呆就麻利儿滚出去!” 孙耀祖被孙婉这一句噎得说不出话,手指颤巍巍指向孙婉。 但还没来得及发作,洞外的苏容泽闻声走了进来。 他身材魁梧,尽管腿脚不便,但气势依旧,立于洞口便遮挡了大半光线,洞内顿时暗淡许多。 孙耀祖立刻噤声。 他愤愤甩手,悻悻地说:“不跟你一般见识,疯婆娘!” 孙婉懒得搭理孙耀祖。 “轰隆!” 这时,山洞外突响惊雷。 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眨眼间已成雨幕。 人们不由自主往洞内缩,生怕被雨水溅到。 老村长望着大雨,虽有担忧,但也带着几分宽慰。 “今夏雨水稀少,这一场大雨正好,庄稼就能活过来了。” 张大牛闻言道:“有啥用呢,我们连家都不敢回,庄稼只能白白便宜了那些白巾军。” 提及村里死去的几百名乡亲,张大牛眼圈泛红,紧握拳头痛斥:“这群畜生!” 山洞内,众人的心头一沉,面上写满了悲愤。 苏桂英也忍不住抽泣:“三哥没了……” 苏容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苏端诩同样流露出少见的哀伤。 只有孙婉,面无表情,仿佛失去一个儿子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看到这一幕,苏桂英的小嘴嘟得更高了。 她娘是真变了。 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怪人了! 孙婉不担心苏崇颂,其实是因为心里清楚得很,那个小子根本没事,活得好好的呢! 不但活着,苏崇颂还趁乱跑到林家摇尾乞怜去了! 自己节衣缩食送他进城念书,指望他能出人头地。 可他倒好,不思上进,整天就想着怎么巴结那些城里有钱人。 还真让他走了狗屎运,勾搭上了林家那位千金小姐。 上一世,苏崇颂就是在白巾军作乱时,哭天喊地说家里人都没了,死皮赖脸住进了林家。 还跟林家小姐先斩后奏,最终成了上门女婿。 家里老母和大哥在外头忍饥挨饿,他倒好,一心一意给人家当起看门狗了! 一想起三儿子那副谄媚的模样,孙婉就恨得牙痒痒。 苏桂英和苏端诩瞧见孙婉这样子,不声不响地往后退了几步。 洞外大雨倾盆,出去是不可能了,洞里又没事干,众人很快就找个地儿打起盹来。 张大牛和苏容泽自告奋勇守在洞口,孙婉睡不着,干脆闭目养神,整理起空间里的物品。 这些天,孙婉一有机会就去研究这个神奇的空间。 渐渐学会了不用身体进入,只用意念操控的技巧。 这个空间大概有十亩地那么大,看上去宽敞。 但家里那些存粮和鸡鸭一放进去,剩下的空间就不多了。 孙婉还特别在意那灵泉,十分担心鸡鸭弄脏了灵泉。 只好把它们远远隔离,连粪便也是要清理到菜地里。 忙完这些,又给它们喂了食物和水,孙婉从菜地里拔了几根姜。 等她再次睁眼,猛地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外面的雨还是没停,甚至更大了,洞里的人再也睡不安稳,望向洞外,心里满是焦急和忧虑。 “村长,我们这不会被水淹了吧?” 李伯摇头道:“这里地势高,岩石也结实,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只是这么下去,下山的路恐怕就要变得难行了。 这话村长没说出口,免得引起恐慌。 孙婉也想到了路,但现在更紧迫的是另一个问题。 吃饭。 第10章 乱套了 村里的人都是从西昭军手下逃出来的,除了一小部分人随身带着点粮食,大部分人都是什么都没带。 之前他们还能挖些野菜充饥。 可今天下了一整天雨,别说野菜,就连野草都找不到几根。 不少人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唤了。 这种时候,孙婉自然不能独自享用。 一群人的队伍,总免不了这种尴尬,就像她不得不慷慨地出让山洞一样。 若是她强占不放,乡亲们纵然暂时忌讳她那两个壮实的儿子。 但真到了生死关头,她们母子几个的结局恐怕不会好。 现在吃食上,也是如此。 孙婉心中早有盘算,即便事情临头,她依旧能保持冷静。 她穿过人群,直奔山洞深处,很快拎出一袋子糙米。 众人望着那米袋,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孙婉仿佛没听见周围动静,举起米大声说:“光靠这点米,我们撑不了多久,得搭配野菜,才能多熬些时日。” “大家昨日摘的野菜肯定有剩余,不如都拿出来,一起煮成粥,共度难关吧!” 众人迅速领会了孙婉的意思。 朱秀琴第一个响应,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我这儿有!” 有了开头,其他村民也纷纷拿出了自己藏匿的野菜。 十斤野菜哪比得上一碗米饭! 孙婉都舍得拿出米了。 他们如果连野菜都不舍得,还算什么人呢? 孙婉粗略清点了野菜,估计能对付两餐。 随后他把米交给苏容泽,让他负责煮粥。 大家的目光随之转向苏容泽,几个年轻人也积极地过来帮忙劈柴生火。 村长查看了柴火量,派大牛带几个身强力壮的去附近砍些柴来烘烤,以防万一。 好在现在是初夏,夜晚不算寒冷,否则柴火问题又将棘手。 孙婉假意在包裹里翻找了一会,提着一块生姜走向锅旁,吩咐苏容泽切碎,粥分给大家后,单独撒进粥里,把这些给淋了雨的人喝。 苏容泽应了一声。 朱秀琴感动不已,拉住孙婉的手表达感谢。 砍柴的队伍里有她的儿子朱远。 孙婉笑笑:“也就是临走前顺手拔的,谁想到能派上这用场。咱们同村的要是不互相帮衬,怎能顺利到徽州呢?” 一番话让大家点头赞同。 不久,锅里的粥煮好了。 散发着米香和野菜的清新,大家端着粥舍不得大口喝,小心翼翼地品尝着每一滴。 不久后,砍柴的人们背着满满的柴火回来。 在安排下铺开晾晒,利用灶火烘干。 等几个年轻小伙尝到粥里的姜,再次惊喜连连,感激不已。 孙婉笑笑,没多说什么,转身向山洞深处走去坐下。 刚坐下,她就感觉不对。 孙婉立刻打开包裹。 果然,里面的盐石没了! 在这个时代,雪花般细腻的食盐只有富贵人家享用得起,普通百姓多用盐石,黑白色的石块,在锅里转一圈,就是一家人的咸味来源。 即便如此,盐石价格也令人咋舌。 有些穷苦家庭,连盐石也买不起。 只能去刮茅房石头上的盐渍。 孙婉的脸色阴沉。 盐石原本一直放在她的秘密地方,做饭时才拿出一小块,却不料引来贼手! 她扫视周围,仔细审视每个人的神色。 大多数人都低头喝粥。 直到孙婉的目光与孙耀祖儿子周天赐相遇。 那孩子一直在偷偷观察她,此刻眼神碰撞,猛地一惊,故作镇定地低下了头。 孙婉心中有了计较。 她放下东西,然后拿着空碗向外走去。 村民们自动让出道来,孙婉稳步前行,平静而从容。 半路上,她突然行动,一手提起正端碗的周天赐的手,一脚迅猛无比地踢向他的臀部! “嘭!”一声响亮,一块人人皆知的盐石摔落尘埃,立时揪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这恶妇,快放开我儿!” 孙卓的母亲,宋萍霎时火冒三丈,她体态丰腴,这一怒之下仿佛连地面都为之震颤,如同一头狂野的母猪直冲向孙婉! 不仅如此,甚至她还一脚踏在那盐石之上,将所谓的“证据”遮掩得密不透风。 孙婉目睹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不光有小贼,这小贼背后还藏着个老谋深算的呢!” 对于宋萍,孙婉毫无惧色,旁人或许不明就里,但这妯娌间的心思,她可摸得门儿清。 瞧着胖乎乎的,其实虚得很,孙婉轻轻一脚踢向她的膝盖,宋萍立刻右腿一软,“嗵”的一声跪倒在孙婉跟前。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被孙婉如拎小鸡般提起的孙卓,瞪圆了双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呜呜呜……孙婉,我和你拼了!” 不多时,宋萍猛地反击,她笨拙地从地上爬起,低着头就朝孙婉腹部撞去。 孙婉敏捷一闪,宋萍一头栽进了围观人群中,那股子冲劲儿根本停不下来。 “噗——” 倒霉的大叔,刚喝下的稀饭全数喷洒,给宋萍来了一场“白粥雨”。 “咯咯咯!” 朱秀琴第一个忍不住,指指点点中大笑开来,气氛一下变得欢乐,其他人也跟着笑出声。 宋萍跌倒在地,晕头转向,气喘吁吁,一身脏乱不堪。 唯独那位大叔却笑不出来,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心疼的不仅是疼痛,还有那浪费的粮食。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 村长实在是看不过去,重重敲了敲手中的拐杖,洞内的笑声这才渐渐收敛。 他深深吸了口气,蹒跚着走来,一脸严肃地看了看地上的宋萍,最终目光定格在孙婉身上。 “孙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婉也不啰嗦,放下孙卓,大步走向孙晟,低头冷眼相对。 孙晟脸色一变:“姐,你这是要……哎哟!” 孙婉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孙晟痛呼一声,抱着脚跳起:“孙婉!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要和你没完!” 孙婉反手一个耳光,清脆响亮,孙晟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五指红印! “我比你年长十二岁,而且从小到大,我一手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养育你的时间比咱爹妈都多。” 第11章 我不吃苦肉计 “连傻子也知道,长姐似母,我怎么说也算是你半个娘。现在你指着我讲要对付我,那我就教你怎样尊敬长辈!” “你……你!” 孙晟捂着脸跟脚,惊恐万分地看着孙婉,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孙婉冷哼了一声,随即推开他,拾起那块盐石:“这玩意儿,是你的儿子从我的包裹里面偷出来的!” “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你管不好自己的儿子,我来替你教训!” “胡说八道!” 满头是灰的宋萍闻言迅速爬起,指着孙婉大声呵斥:“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儿子偷你的东西了!那明明是我们孙家的盐石!” 孙婉一早料到这话会从她嘴里蹦出来,眼神里满是嘲讽与同情:“我历来用的盐石,每块背后必雕一朵花,这习惯娘清楚,孙晟知晓,连隔壁王大娘都晓得。” “偏你这新来的糊涂虫,跟我合不来几天,就撺掇娃娃干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宋萍的脸色唰地变了。 村长的脸也沉得能滴下墨来,接过孙婉递来的盐石,果不其然,背面刻着一朵细小的花。 他将盐石交回给孙婉,目光如炬地盯着面色阴沉的宋萍:“孙家的,你现在还有啥好说?” “咱村里,最见不得的就是偷!你自己手脚不干净也就罢了,咋还把个孩子往这条道上引呢!” 宋萍肥胖的身体颤抖着,一身赘肉像水面泛起涟漪:“不、不……是我……” “我”字徘徊在唇边,却半天吐不出下一个字。 村长脸上掠过一抹失望。 “当初,是孙家娘子劝咱们逃命,咱们不信,险些全村遭殃。” “如今,又是她不计前仇收留咱们,把自己的活命粮都拿出来分享,咱们又干了啥好事?” 村长猛地一跺拐杖,一字一顿,愤怒至极:“偷!盗!” “奇耻大辱啊!宋萍,你真是丢人现眼到家了!” 村长气得全身哆嗦,一旁的张大牛连忙上前搀扶,众人也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宋萍脸色惨白。 她猛然间从地上爬起,匍匐到孙婉跟前,拉着她的裤腿哀号:“姐,姐,都是我自己鬼迷心窍,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 宋萍张大嘴,哭得几乎震天响:“可是姐,咱们终究是一家人,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也饶了您亲侄子吧!” 孙婉冷眼扫视她干涸的眼角,面无表情地将她踢开:“是这样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你们自己说我是泼出去了的水吧?” “弟妹,你那点小心思我看得透透的,别想着我还是过去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我收留村子里的大家,是因为同乡之情,是为了共渡难关。” “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容忍一切!” 孙婉指着山洞的入口,严厉呵斥:“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休想吃我一口的饭,再喝我一口的水,因为我孙婉绝不养那忘恩负义之徒!” “咔嚓!”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银白的光芒映照出孙婉冷漠而厌恶的眼神。 宋萍身子一软,随即瘫倒在地。 此时此刻,孙晟和孙老太彻底的坐不住了。 孙老太顿时急得整个人团团转,一边抱着孙子央求孙婉:“好闺女,你就发发慈悲,再给你的弟妹一个机会吧!” “谁一辈子还没个过错呢?咱们都是自家人,就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要是你把她赶出去,不就是逼她去送死吗!” “孙婉,你娘当年是如何教你的?你怎就这么狠心呢!” 孙老太一脸痛心疾首,说罢,用力推了一把孙卓,孙卓“扑通”一声跪倒在孙婉面前。 “姑姑……求求您了,饶了娘吧,孙卓给您磕个头!” 言毕,这小小的人儿,“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没多久,孙卓的额头就肿了起来,隐约渗出了血丝。 周围的乡亲们不由得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一位婶婶实在不忍,走上前拉住了不停磕头的孙卓,叹了一口气:“真是造孽啊,造孽!” “孙嫂子,虽说大人有错,但孩子总是无辜的,要不您看……” 孙婉抬眼望了过去,认出这是村里心肠最好的曲玉芝婶婶。 曲玉芝平日里总与人为善,常帮衬着村里面孤寡的老人,这会儿能站出来为孙卓说话,也是她本性的流露。 只不过,她遇上的偏偏是孙婉。 孙婉冷冷地看着孙老太太和宋萍抱着孙卓哭得死去活来,口口声声喊冤,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忽然冷笑了一声。 “那么多年了,娘最擅长的还是这一套。” 孙婉回忆起往事,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闪过一抹痛楚:“当年,娘便是如此哄着琰哥自愿代替孙晟去参军的吧?”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来,整个山洞瞬间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尤其是孙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的慌张跟恐惧,这些都没逃过孙婉的眼睛。她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 “那年西洲的西昭军叛乱,朝廷征召兵士,正好赶上我怀着桂英。” “桂英那时折腾得我够呛,家里事根本顾不上,只能遵医嘱卧床休息,没想到这就给了娘机会。” “按规矩,家里若只有一个成年男丁,可以免去兵役,但我们孙家不一样,父亲年迈,而孙晟正当年,真是可惜。” 孙婉嘴角微扬,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娘怎么舍得亲儿子上战场呢?因此您就把算盘打到了琰哥头上。” “趁着我怀孕,背着我可是使出各种手段,哭啊闹啊,甚至用我的身子做威胁,还拉父亲一起跪着求琰哥,硬是让琰哥代孙晟服了兵役!” 孙婉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可是当年娘您是怎么跟琰哥保证的?说孙家离不开人,即便琰哥去了,您和耀祖会好好照顾我,结果呢?” “这么多年来,娘您恨不得没我这一个女儿,生桂英时我大出血,差点丧命,娘您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上我一眼!” 孙婉眼眶泛红,心中的寒意和失望几近溢出:“这么多年,娘还想拿卖惨这套来操控我,对不对?” 第12章 不能被困在山上 “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几句好话就能哄骗的傻瓜了!” 孙婉厉声呵斥,猛地跨前一步,直指孙老太太和宋萍:“我孙婉在此立誓,从此以后,绝不同情任何背叛我、伤害我的人!” “你们,立刻滚出去!” 孙老太太被孙婉这股凌厉的压迫感吓得往后一缩,苍老的脸庞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惊恐:“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自莫为。”孙婉撇过头,不愿再多看孙老太太一眼:“过去是我傻,以为琰哥走了就木已成舟,毕竟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过计较。” “现在想想,真是太天真了,所谓一家人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孙婉微微抬起下巴,消瘦而坚强的侧脸写满了决绝:“琰哥的命,我这几十年的辛劳,早已偿还清了。” “从今往后,咱孙家和我一刀两断!”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水塘,四周霎时静得吓人。 孙老太太先是一脸惊恐,转而迷茫又不敢相信地愣在那儿。 宋萍和孙晟则是同仇敌忾,特别是孙晟,脸憋得通红,正要开口训斥孙婉,谁料刚张嘴,背后就被猛然一推。 “哎哟喂!”孙晟一个不稳,摔向宋萍,摔得头昏眼花。他捂着额头怒火中烧,回头想找那个始作俑者:“谁推大爷我?!” 可当他抬头,只见一群小伙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个干的。 面对这一双双冷冰冰的眼睛,孙晟的火气一下就灭了。 就连方才还心疼孙卓想说两句好话的曲大娘,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沉默了。 这时,孙家人彻底乱了阵脚。 孙老太太也不管女儿怎么知道当年自己逼迫女婿的事了,她爬过去扯着孙婉的裤脚:“闺女啊!娘那时也是没有办法啊!” 她眼里真真切切地泛起了恐惧的泪水,哭喊着:“你那老爹动弹不得,你弟那时婚事八字还没一撇,他万一战场上有啥三长两短,咱们老孙家就断后了呀!” 张大牛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 他从小跟在苏旭叔的屁股后头长大,因此对苏旭叔的感情深得很,当即吼道:“就你儿子害怕出事,苏旭叔就铁打的?他就不怕?!” “人家儿女双全,还怕啥?” “我老孙家的闺女早给他添了三个小子了!” “你……!” 孙老太太这一番强词夺理让张大牛气得直哆嗦,他虽然嘴拙但性子急,干脆不跟她废话,弯腰一把抱起孙老太太,直奔山洞外。 “哎呀!小崽子!你快放我下来!” 孙老太太在张大牛背上挣扎着,手脚乱挥,活脱脱一只尖叫的老母鸡。 “你放开我妈!” 孙晟紧随其后,结果没跑几步,其他几个小伙子也如法炮制,把老孙家的人一个个丢出了山洞。 “咚!”就连身板最壮的宋萍也被人给扔了出来。张大牛堵在洞口,一脸怒气:“雨停了,往后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叉着腰守在洞口,狠狠瞪着孙家人。 “你!你们!”孙老太太浑身颤抖,一屁股坐到泥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作孽啊,作孽!” “我这辈子作了些什么孽啊!怎就养出这么个不孝的女儿!” 尖厉的哭声让洞里的人皱起了眉头,却没有一人再为他们说情。 孙婉冷冷望向外面漆黑的环境,忽然开口:“雨已经停了,我们半夜就走。” “半夜?会不会太急了?”孙婉的话叫大家吃了一惊,村长最先开口,满脸疑惑。 “来不及了。”孙婉摇头,望着仍旧乌云密布的天空:“雨也只是暂时歇了,还会下,但我们不可以永远被困在了这山上。” “先不说这雨越下越大,可能招来山洪,单说山脚下的那些白衣兵,就够咱们头疼的了。”孙婉的话里带着点含糊,其实她在心里清清楚楚记得,上辈子的那场大雨,连续倾盆了半个月之久,随之而来的山洪,让整个山谷变成了人间炼狱。 如今雨势稍歇,这可能是他们逃离的唯一机会了。 村长心中虽有犹豫,但见孙婉态度坚决,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山洞里顿时忙碌起来,众人携带的物品都不多,可唯独苏家的东西稍显繁重,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二话不说就帮忙背了起来。 这时,一个村民忽然诧异出声:“哎,你们发现没,王麻子那家伙跑哪去了?” “对哦,你这一提我才发现,王麻子这会儿怎么不见踪影了?”人们这才发现王麻子消失了,但他们脸上非但没有多少担忧,反而隐隐透着几分的幸灾乐祸。 “该不会是被野狼拖走了吧?” 王麻子在村里是出名的惹人厌,这会儿他不见了,大伙儿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觉得清净不少。 “别管他了。”村长插话道,“他心里一直盘算着下山投靠老丈人家,说不定早就溜了。” “哼,就知道那家伙不会安安稳稳跟我们一起吃苦。” “不过,就算他去了老丈人家又怎样?西昭军攻来的时候,我还亲眼见他把自己的婆娘推了出去给自己挡刀呢!” “谁知道他那德行...得了,别提那赖皮了,快来帮我背这些柴火!” 关于王麻子的话题就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就被抛到了脑后。 苏容泽紧握的拳头缓缓放松,长长吐出一口气。 孙婉则面不改色,只是轻轻摸了下小福子的额头,热度已退,人却依旧昏迷不醒。 “没想到药量过了头,让孩子睡得这么沉。”村长在一旁低声说道,随后又安慰道,“没事,明儿个下午肯定能醒。” 孙婉惊讶地抬眼,只见村长在月光下眼神深邃,既不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洞外的天空,这让孙婉心头莫名一紧。 重生一次,她总感觉村长似乎藏着不少秘密。 而在洞外,吵吵嚷嚷了半天的孙家人,见里面迟迟没人出来,只好灰溜溜地躲在了树下。 夜深时分,他们所有人按照老村长安排之下,准备启程。 队伍前有后壮劳力开路,中间是妇孺,老人只寥寥几位,毕竟在这乱世能从西昭军手下逃生的老人并不多。 第13章 贪多嚼不烂 孙家人见状,本想阻拦却又不敢妄动,最后只能跟在队伍尾巴上。 孙婉瞥见他们,没有理睬,其他人也假装没看到。 雨后的山林,地面湿滑,为了不惊扰西昭军,众人连火都不敢点,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缓缓前行,速度异常缓慢。 直到天色大亮,他们才勉强翻过一座山。 此时,每个人都已疲惫不堪,尤其是孩子们,几乎都趴在了大人的背上。 孙婉跑到一个小山坡上,四处张望一番后回到人群中:“四周植被茂盛,暂时还算安全。” “大家就地休息一会儿吧!” 此话一出,人群中小声欢呼起来,纷纷迫不及待地找地方坐下来休息。 苏容泽放下了背上的小福子,村长走过来向他致谢,苏容泽连忙摆手笑道:“没事,这孩子轻得很,背着他就像背着一团棉花!” 大家歇息的空档,孙婉挨近村长边上坐下,商量起来:“咱们得寻思再搞些粮食了。” 村长一听,眉头不由拧成一团:“西昭军这么闹腾,山下的粮食早被祸害得七七八八,上哪儿找去?” 孙婉心里倒有个主意,虽然自己有点小秘密能变出东西,可毕竟那点家底不够养活这么一大帮子人。 况且乱世人心隔肚皮,她可不敢轻易亮底牌。 “我知道个地儿,那儿有粮食。” 说着,孙婉手指向南边一指。 村长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孙大嫂,你这不是说笑吧!” 孙婉嘴角上扬:“冀州那些官,上到头儿下到兵,哪个不腐败透顶!” “这两年收成本就不好,他们还变着法子加税,就说今年开春,几乎把百姓去年的余粮搜刮一空!” “西昭军为什么打过来?还不是因为官员欺人太甚,欺负到他们头儿的闺女头上。我们取回自己的食物,没毛病!” 孙婉这一席话,没刻意压低也没故意放大,四周人听了,不少人默默点头。 “话没错!自家的粮食,就算拿回来天经地义!” 村长怎么也没想到孙婉看着稳重,竟有这番胆色,连连摆头:“胡闹,胡闹!” “且不说大城里的粮库,就是镇上面的粮仓那也是重兵把守,就咱这几个平头百姓,人家动动手指就能给收拾了!” “到时别说粮食,命都得搭进去!” 村长的话像冷水,让大家伙的热乎气一下凉了半截。 “如果,粮仓根本没人守呢?” “怎么可能呢……”村长话到嘴边,对上孙婉的眼神,硬生生卡住了。 孙婉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一个片段。 那时候她和大哥逃难,机缘巧合和村里人结伴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一路上忍饥挨饿,全凭树皮野果充饥。 后来,他们在途中遇到了另一群同样逃难的人。 跟他们这群有气无力的比,那伙人个个面色红润,脚底生风,显然吃得饱睡得好。 关键的是,那群人手上有家伙! 正因如此,谁也不敢招惹他们,而他们则拿着家伙到处抢夺其他逃难人的口粮跟财物。 幸好他们村子穷得显眼,才勉强躲过一劫,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人吃了苦头。 还是那上辈子的老村长看出门道,认出那些家伙是县衙里衙役们用的,又无意间听到那群人的谈话,这才揭开真相——那批粮食和武器竟是从县衙里面抢的! 据说县衙里不知出了啥事,人全没了,他们撞进去只见满地狼藉,这才捡上个大便宜。 现在,孙婉打算在别人之前,先把那批粮食和武器搞到手。 村长瞪大了眼看着孙婉:“你、你怎么知道的?” 孙婉眨眨眼,依旧是那一套说辞:“那我不是说了吗,从城里听回来的。” 她这一番话模棱两可,倒让大伙儿心里的秤砣偏向了信服那边。 一转念又记起孙婉家老三在城里上私塾的事儿,难不成真有啥奇遇? 再一回味孙婉刚才那席话,现场的人心弦都被拨弄得蠢蠢欲动。 “孙婶,依你看,咱接下来咋办是好?” 急性子张大牛凑上前,急吼吼地问道。 孙婉抬头望了望天:“这天眼瞅着就要下雨,翻过前面俩山头,有条近路能悄悄进城。” “虽说县衙空荡荡的,咱们扛着粮食武器溜达出来,周围的邻居又不是瞎子聋子,能不注意?” “所以啊,得趁着雨夜行事,手脚还得利索,贪多嚼不烂,小心拖后腿被人逮住,来来来,都围过来,我细细跟你们说道说道。” 孙婉招呼一声,众人聚拢,她心中的盘算,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大伙儿越听越是心潮澎湃,张大牛更是猛地一拍大腿:“行!婶子,咱们听你的!” 孙婉浅笑安然,正当众人热血沸腾之时,曲大娘忽然压低嗓音,朝孙老太太一家努了努嘴。 “他们……也一块儿去?” 一句话落,四周顿时静悄悄,无数目光齐刷刷投向孙婉。 孙婉面容平静:“自然不带。” “路是明摆着的,他们爱往哪儿是他们的事,想沾我的光,坏我的事儿,门儿都没有!” 她略作停顿:“你们先歇会儿,我自然有法子收拾他们几个。” 听孙婉这么一说,众人也不再多问,只是每次瞧见那孙家人跟在后头,心头总不免别扭。 人心呐,就是这般微妙。 休息了一小会儿,众人再次上路,借着孙婉的计策,这趟旅程大家精神抖擞。 及至下午,天空果真飘起了雨丝,幸亏准备充足,大伙儿纷纷取出油布做的雨衣。 这油布,当然出自孙婉之手。 既然决定同舟共济,这些小东西她自是不会吝惜。 而小福子也在倾盆大雨中悠悠醒来。 “爷爷?” 稚嫩夹杂着些许沙哑的呼唤声响起,苏容泽脚步一顿,随即转身奔向村长,一脸惊喜:“李伯,小福子醒了!” 村长的脸上立时绽开笑容,颤巍巍地举着拐杖上前,亲眼见到一脸倦容的小福子。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村长一遍遍摩挲着小福子瘦弱的脊背,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 “爷爷,不哭……” 第14章 要把妈带回来 小福子努力坐起身,乖巧地安慰着,村长连忙收起泪意,手忙脚乱地按住他:“好,好,爷爷不要哭了。” “小福子,你不要乱动,身子还虚弱着呢!” 苏容泽背着小福子颠了颠:“可不是,你这一病,睡了整整三天!” “乖乖听话!” 小福子强挤出笑容,眨巴着眼:“爷爷,我都已经好啦!” “真的,就是睡得全身酸痛,您让我下地走走吧。” 话音未落,小身子像根拧紧的麻花般扭动,吓得苏容泽动都不敢动,就怕弄摔了他。 可还没等他稳住,小福子不知怎的一扭,竟真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千真万确!爷爷你看,我真的一点儿事都没了!”话音刚落,他还俏皮地在原地蹦跶了几下。 “你这鬼灵精!” 望着小福子那活蹦乱跳的模样,村长心中的那点忧愁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想拍打这顽皮小子的冲动。 “哈哈,村长,小福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能安分躺上三天,那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大牛笑呵呵地走来打趣,右手一把捞起小福子轻轻颠了颠:“还是不够沉。” 小福子拽着张大牛的胳膊晃荡着,眼睛眯成一条线,乐不可支地大笑。 这一笑,仿佛传染给了周围人,大家都跟着笑开了花。 村长也被逗乐了,捏了捏小福子的手腕,最后松开手摇了摇头:“算啦,由着他去吧。” 得了村长的默许,小福子立刻欢呼雀跃,像条灵活的小鱼,一头扎进了细雨之中。 “还好提早给他穿上了防水衣,否则又得感冒了。” 村长摇头苦笑,眼神里满是欣慰。 这一小插曲,叫大家的心情全都好了不少,行进的步伐也不自觉加快了。 队伍末尾,孙老太太阴沉着脸瞪视着前方的欢声笑语,眼里尽是怨毒。 “赔钱货养的臭丫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下这个孽种!” 她嘴里喋喋不休,谩骂声不绝于耳,起初宋萍还会附和两句,但长途跋涉之后,她已虚弱得几乎迈不动步子。 一身赘肉成了累赘,每走一步,宋萍都要喘上几口气,沉重的喘息声惹得孙卓不耐烦地捂紧耳朵。 “妈,你就不能不要再喘了吗?真恶心!” 趴在孙晟背上的孙卓,一边抱怨着,一边烦躁地蹬着小腿。 孙晟一个不稳,差点被踹倒,他本身体质不佳,连忙弯腰将孙卓放下,自己则靠在一棵大树旁喘息。 他们没有孙婉提供的防水衣物,开始还没下雨时还好,一旦雨落下,便只能躲闪着树干行走,即便如此,一家人的衣服还是彻底湿透了。 孙晟喘着大气:“不行,再这么走下去,估计咱们一家非垮在这里不可。” 孙老太太心疼地看着儿子和孙子,心中绞痛,只能尽力安慰:“儿子,再忍忍,好吗?” “这荒山野岭的,咱们也没有带多少吃的,万一跟丢了,遇到老虎狼之类的,那才真危险!” 听了母亲的话,孙晟忍不住哭出声:“妈,要不你再求求大姐?” “她不至于那么的狠心看我们去送死吧?这一路上她也没真把我们赶走,你再去说些好话?” “哪怕,哪怕让我们吃顿饱饭也行啊!” 孙晟抹着眼泪恳求,一旁的宋萍也含泪帮衬:“是啊,大姐或许只是一时生气,她心肠一向软,妈你去求求她?” 孙老太太脸色铁青。 “那不孝女,当众跟我断绝了关系!我去求有什么用!” 孙老太太坚决回绝了他们的请求,还狠狠瞪了宋萍一眼:“都是你这个灾星惹的祸!” “如果不是你昏了头,撺掇孙卓去偷那个丫头的东西,她哪有理由把我们赶出门?”。 孙老太太越说火气越大,那干瘦如鸡爪的手狠狠揪住宋萍腰间的肥肉,用力旋转了几下,疼得宋萍哇哇直叫唤。 “妈!你现在怨我有啥用!如果不是孙婉那狠心肠,咱们能落魄成这样吗!” 孙老太太狠狠甩开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来就弯曲的背,在雨中显得更加驼了。 “这样耗下去不行,再这么下去,不被雨淋垮,也得累垮了。” 她浑浊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停留在前方队伍中的几个背影之上。 并非每个人都能忍受一整天的翻山越岭,尤其还在下雨天,苏桂英此刻只觉两条腿已不属于自己。 她身旁的苏端诩也一脸疲惫,情况更糟,因为他还得分心照顾着大腹便便的姜玉兰。 三个人一直在队伍后头,喘着大气,机械地挪动双腿。 好不容易停歇片刻,苏桂英望向前方步伐坚定的孙婉和苏容泽,眼眶一下就红了。 “二哥,妈真的不要咱们了。” 她抽噎着说出这话,苏端诩听后,罕见地沉默了。 倒是姜玉兰,她抚摸着肚子,面色阴郁地踢了踢苏端诩:“你的那个大哥,过去真的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平时装得老实巴交的,谁知道背后怎么哄得你妈团团转!” 苏端诩眉头紧锁,看着大包小包都背在肩上的大哥:“别乱说!大哥才不是那样子的人!” “嘁!跟你说你还不信,那你说说,为啥你妈无缘无故就把你们俩兄妹踢开,就偏心他一个呢?” 苏端诩被问得无言以对。 姜玉兰见他没话说,得意地跟着撇了撇嘴,可却不慎舔到雨水,立刻连吐几口。 “端诩,你得振作起来,现在大家都指望着你妈呢,你得像以前那样撒娇卖萌,无论如何要把妈拉回来,听到了没!” 这话不无道理,苏端诩站在原地认真想了想,随即起身凑到孙婉跟前,一脸谄媚地掏出腰间的竹筒:“妈,渴了吧?儿子这里有干净的饮用水。” 孙婉斜睨了他一眼,又指了下自己满载的竹筒。 苏端诩的笑容顿时僵硬,他挠了下头,主动提出给孙婉揉揉肩膀:“那就让儿子给您捏捏吧!走了一路,妈肯定累了!” 第15章 县城被血洗 孙婉没拒绝,养育了这个白眼狼这么多年,这点小事都不算什么,只是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她把家产分光,成了个一贫如洗的老太太,人人避之不及;这辈子她紧握着家产,反而是人人都争着巴结她。 所谓的母子情深,有时候也不过是场笑话。 孙婉心中不免有些感伤,两辈子困扰她的疑问再次浮现:她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她两辈子都勤勤恳恳务农,诚诚实实做人,对这几个孩子掏心掏肺地疼爱。 可结果却是被她一直轻视的大儿子对她始终不离不弃,而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孩子却把她当作垃圾一样抛弃。 孙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她虽没念过书,有些愚钝,但不至于在这些人的身上纠缠不清,停滞不前。 任由苏端诩的手在她肩上揉捏,耳畔是他柔声细语的哄劝,孙婉的面色依旧未见多少缓和,只催促他加快脚步,莫让大部队远了去。 “你家那位夫人,比你还懂得享受,六月身孕比人家十月的还显慵懒,整个人圆润得像是吹气球似的。” “老二啊,不是娘没提点你,我这一生养育了四儿四女,你夫人再这样不减减肥,生产时怕是要吃苦头。” 这话从孙婉口中说出并非无稽之谈,前世谢玉兰确因滋补过度,胎儿过大,初次分娩便伤了根本,险些酿成悲剧。 苏端诩闻此,脸色顿时郑重了几分,对于娘的话,他向来信服,忙不迭点头:“哎,我回去就跟玉兰说清楚。” “娘,您看,”苏端诩略带羞赧地提议,“毕竟玉兰身怀六甲,咱们是不是走得慢些好?” “这荒山野岭的,又逢雨天,我真是担心出什么岔子啊!” 孙婉眉峰微蹙,沉吟片刻:“实在跟不上,那你们就缓缓行,明早能到县城即可。” 苏端诩闻此大喜:“那,娘,粮……” 孙婉冷哼一声,斜睨了他一下:“我不是早说了吗,想拿粮食,拿些东西来交换。” “娘!” 苏端诩正欲施展一番撒娇功夫,不料刚开口就被孙婉打断:“少来这套,别当我这老婆子好糊弄。” “你们两口子,连天边飞过的大雁都想拔根羽毛下来,我可不信你们两手空空就出门了。” 苏端诩深知母亲脾性,见她面露不悦,便知仅凭几句花言巧语难以蒙混过关。 无奈之下,他咬咬牙,菜从鞋底摸出两片的银叶子,如同做贼般迅速塞进孙婉掌中。 孙婉摩挲着银叶,眼神意味深长地瞥了苏端诩一眼。 苏端诩脸上腾起一片红云,嗫嚅着:“就,就这么多了,娘,真没别的了。” 孙婉并未戳破,收了东西随即从怀里掏出个包裹直接扔给他:“足够你们这三个累赘吃两天了。” “两天之后,若还跟不上,可别怪娘心狠不等你们。” 苏端诩掂量着手里的沉甸甸包裹,喜滋滋应承:“娘放心,我们一定跟上!” 说罢,他揣着粮食,急匆匆奔回谢玉兰身边。 远处隐约传来谢玉兰抱怨的话语,孙婉不予理会,转身望向连绵的雨幕,眸中满是淡漠。 休整过后,原本统一的队伍迅速分化为两拨。 苏端诩三人得食先饱餐一顿,随即提着粮食寻到一个狭窄的山洞,预备待雨停后再启程。 尽管身披油布,衣物仍旧湿漉漉地粘在身上,这山洞里的冷风吹过,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哥,你去拾些干柴来烤火吧,这样湿漉漉的,容易着凉!” 苏端诩白了她一眼:“我的大小姐,说得轻松,这鬼天气去哪儿找干柴?况且你有火种?湿木头能点着吗?” “凑合着将就吧!” 苏桂英不情不愿地噘起嘴。 三人分开实在难敌严寒,索性挤作一团相互取暖,谢玉兰怀抱着粮食,坐于中央。 猛然间,洞口的光亮忽地黯淡,一张堆满笑容的脸探了出来:“哎呀,外甥、外甥女,正休息呢?” ...... 抛下三个拖油瓶后,大伙儿的行进速度立时快了不少。 夕阳未沉,一行人已登顶最后一座山岭,俯瞰之下,泸水县赫然映入眼帘。 泸水县,临近他们的村庄,也是最为繁华的县城。 而此时的泸水县,如今天色未全暗,街巷却已人迹罕至,偶尔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急着归家。 好在县城似乎尚未被西昭军侵扰,尽管人心惶惶,可倒还算平静。 雨势渐小,众人便选了棵大树休憩,边嚼着干粮边接着树上面滴落下来的雨水解渴。 干粮自然又是孙婉准备的。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一行人才摸黑下山。 一路直奔县衙,所幸路途并无波折,连巡夜的差役都没遇到一个。 “县城怕是真的有状况。”村长低声说道。 抵达县衙的后门,大壮跟苏容泽当先闯入探查,不久,门从内侧打开,二人现身。 苏容泽一脸沉重,张大牛则是满脸惊恐,话都说不利索:“村、村长,着里面的人,全没了命!” 众人步入县衙,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惨状依旧让人胆寒,宛如人间地狱。 县衙上下几十口人,无一幸免。 不单死去,尸体还被残忍分尸,残肢碎肉与乌黑的血迹遍地皆是。 村长连忙捂住小福子的眼睛,几位婶娘也急忙将孩子们拉至身后,不让其目睹这一幕。 众人面色难看,心志不够坚定的当场呕吐起来,秽物与恶心的气味交织,愈发令人不适。 孙婉算是少数还能保持镇定的,她掩鼻上前,快速搜寻,在大厅里面找到县令。 县令的那具尸体被剁得更为狰狞,特别是面部和下半身,几近肉酱,若非那一身青绿色的官服,简直难以辨认。 村长蹲下身,仔细端详相对完整的部分:“看这样子,应该是今日下午遇害,尸体还未僵硬。” “咱们真是撞上大运了。” 孙婉点头赞同,夜长梦多,她轻声吩咐大家先过去粮仓和武器库尽量装载物资,但不可太过,以免影响逃跑速度,反被他人占了便宜。 第16章 碰上硬骨头 众人应声行动,孙婉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在前后门放哨,其他人则直扑粮仓和武器库。 半晌后,几名小伙子过来换岗。 他们满面喜色,背负粮食鼓鼓囊囊,手中还握着簇新的锋利大刀。 孙婉检查了他们的包裹,份量适中,遂点头示意留下的人进去继续搬运粮食。 又半个时辰过去,村长带着绝大部分的村民归来。 他在粮仓发现了运粮马车,当即移来装满三大车,众人合力推出了粮仓。 一切按计划进行,孙婉协助大伙悄悄将粮车移到县衙的外面的小巷里,众人抽出大刀,严守粮车两侧。 尽管粮食搬运了不少,众人心里依旧遗憾:“仓库深处还藏着不少好货呢!真可惜,就凭咱这二十来号人,没法全搬走。” “知足吧,这些已经够咱们撑上一个月了,要是再多不仅搬不动,还可能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哩!” “我就是随口一提,你急啥!还不是学着孙婶子的腔调在那儿嚷嚷?!” “那也比你好,你嚷嚷都嚷不好!” 孙婉边听他们拌嘴边带笑,确信所有人都撤出后,她才最后踏入粮仓。 人多手杂,哪怕万分小心,粮仓内还是被搞得一团糟,不少粮食就这么撒落地面,白白浪费了。 孙婉先是小心翼翼地将好好的粮食送入空间,按新旧分类存放,随后又仔细收拾起地上的每一粒米。 若是将来这批粮食吃完,还没找到新的补给,这些米可就是活命的关键! 起初,孙婉还能勉强一捧一捧地搬运,不久便感到力不从心,她扶着腰站起来,望着满地的粮食心想:要是空间能直接吸进去该多好。 这想法刚一闪现,离她脚边最近的那一堆粮食瞬间不见了! 孙婉猛地一惊,急忙四下张望门窗,确认无人后,才慌忙拍着胸脯安抚自己。 一股狂喜瞬间涌上了心头,她尝试着看向稍远处的米堆,眨眼间,那米堆就像被风卷走一样消失不见! 孙婉连忙检查空间,果然见那堆脏兮兮的米在空间里增高了一层。 这下孙婉彻底放开手脚,站立原地,仅凭目光将整个粮仓清扫一空。 清理完粮仓,孙婉并未停歇,直奔兵器库,乃至踏足县令后院,凡是有用之物,不论是被褥衣物、文房四宝,还是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甚至是后院洗净的便器,全部收入空间。 逃难嘛,谁说得准哪天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反正也不需要费力,看一眼就行。 直到空间几乎被塞满,孙婉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动作。 她满载而出,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空间中取布袋装满干粮背在身上,随即匆匆前往与众人汇合。 见到孙婉平安无事,大家都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孙婉已成为了团队的中心支柱。 不负众望,孙婉点清人数后,果断下令:“走!” 夜色浓重,这支二十余人的队伍,这才携带着全县府的粮草武器,缓缓却坚定地步入了茫茫山林。 他们离去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十几个魁梧大汉悄然接近了这座寂静无声县衙。 众人悄无声息翻越围墙,落地便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停!” 领头人面色一变,立即低喝制止了手下,随后轻手轻脚地进入县衙。 眼前一幕触目惊心,满地皆是血迹。 跟随着的手下见状,个个惊骇不已,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老大,这……” 老大神色严峻,突然心中一动,连忙奔向粮仓…… 门一开,里面空荡荡的,啥也没剩下。 朱震南,泸水县里响当当的混混头儿,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 糟了糕的,他被截和了! 上一世,他丑时领着弟兄摸到县衙,打算捞点粮食好投靠西昭军,谁知赶上县衙里的人全没了影,白捡了个超级大便宜。 但这辈子,他特意提早一个时辰,再子时就赶到,粮食却像长翅膀飞了一样,不见了! 朱震南黑着脸踹开兵器库的大门,里头也是一样的空旷。 兄弟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分头去找,结果一个个回来,脸上写着沉重:“别说事吃的了,连后院的夜壶都不见了边儿!” “我的老天爷,难不成是遇上了吃货妖怪!?” “妖怪吃东西也没这么干净,怕不是食神转世!” “那姓谢的差役估计也是让这玩意儿收拾了,心够狠的,咱们这回碰上硬骨头了。” “人数肯定不少,妈的,老大,咱这趟算是白忙活了。” 大汉们不满地嘟囔着,朱震南心里的石头比他们还要沉重。 他明白,县衙里面的人绝不是道上的人干的。 但那帮人的来头肯定不简单,说不定…… 跟自己一样,都是上辈子挂了,这辈子又活过来了! 一想到这可能,朱震南心里就像吃了黄连,苦不堪言。 上辈子投奔到西昭军不成,反被兄弟背后捅刀,沦落到难民堆里被啃了个干净。 本以为重活一次是老天爷的恩赐,哪知道是个大大的玩笑! 狠厉之色闪过朱震南的眼底,他狞笑道:“不管什么妖魔鬼怪,敢动老子的奶酪,就准备棺材板吧!” 老大身上的煞气让兄弟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老大这些日子不知道为啥,比以前凶多了,前两天还亲手解决了个兄弟。 现在听到朱震南这话,大伙儿脖子不自觉地往衣领里缩。 朱震南对别人的惧怕毫不在意,甚至有点享受。 他大步迈向门外,不久便在一条小巷发现了几粒遗落的米粒和车轮的痕迹。 多亏他提前一个时辰,不然这痕迹恐怕早被暴雨冲刷干净了。 “他们吞了那么多的东西,跑不远,追!” 一声令下,大汉们沿着车辙印迅速追击。 县衙再次陷入死寂。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倾盆大雨中,县衙的后院的井里传来声响。 一只苍白消瘦的手紧紧抓住井绳,紧接着,一个头发散乱的人影缓缓从井里爬出。 就像水里的冤魂。 第17章 没个好脸色 这“水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了井口,瘫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雨水冲刷开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 她喘了一口气,也不敢耽搁,爬起来向县衙外挪去。 路上偶尔会遇到残肢断臂,但她视若无睹,似乎早已习惯。 离开县衙后,这“水鬼”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 另一边,孙婉已经领着大伙深入山林…… 他们背负着沉甸甸的粮食,若是大摇大摆上路,难免招来贪婪之辈,抢了辛苦所得。 倒不如选择山间小径,待脱离冀州地界,重返官道时自是稳妥许多。 一入山林,孙婉催促众人前行,而自己则偕同苏容泽几人返程,逐一擦除车辙印记。 城内石板路固若磐石,雨打无痕,但城外土路则不同,满载粮食的车辆留下深刻轨迹,非清除不可,以免泄露行踪。 他们冒雨清除黄泥沾染的车辙,又费心将压倒的草丛复原,这才追赶大部队。 此行怀揣珍宝,不敢稍作停留,一路深入山腹,直至十里程外寻得一隐蔽山洞,方得歇息。 此时众人衣衫尽湿,却难掩欢欣,孩童围绕着粮食车嬉戏,兴奋的低呼与笑声此起彼伏。孙婉见状亦展颜轻笑,俯身拧干了裤腿,脱下鞋袜用力拧干,置于篝火旁烘烤。 众人纷纷效仿,唯男女各燃一堆,以免男子脚臭扰人。 张大牛鞋一离脚,洞内空气瞬时“丰富”,女子们咳嗽连连,笑着将他“请”出洞外。 张大牛面红耳赤,尴尬挠头,借着强健体魄,至林间溪流清洗一番,确认无异味才重返洞中。 洞内炊烟袅袅,村长特许享用一顿纯粹的白粥盛宴,无需野菜点缀。 几位妇人快手快脚将米投入沸腾的锅中,趁着雨势减弱,又急忙外出采集野菜,以添风味。 不久,众人手持一碗粘稠的白粥,心满意足地品尝。 温热食物温暖了脾胃,加之洞内的火光,大伙儿不自觉地放松,或坐或卧,聚在一起,面上洋溢着幸福感。 “说实话,过去哪有过这般舒心的日子哦。”二雀子感慨道。闻言,朱秀琴忍俊不禁:“可不是嘛,你以前懒得出奇,饼挂脖子上都不知道转头!” 一番话说得众人哄笑,二雀子羞恼地瞪向朱秀琴:“秀琴,我得罪你了?” 朱秀琴素来嘴上不吃亏,立即反驳:“咋了,我说的不是事实?你在家时,差点连腿都想锯掉,饼那事,还是你娘亲口告诉我们的呢!” “你!你...我不跟你多计较!”二雀子争辩不过,涨红了脸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四周村民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孙婉沉浸在这片和谐之中,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笑容。 村长放下了粥碗,颤巍巍挨着孙婉坐下:“孙夫人,真放心端诩他们?”孙婉微笑略减:“村长勿忧,自己的孩子我最了解。” “不用多久,他们定会赶来的。” 孙婉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嘲讽,仿佛有千言万语藏在那微妙的闪烁间。 --- 时间如同倒流的溪水,回到了苏端诩望见洞口来客的那一刻。他先是愣怔,随后满脸惊喜地蹦了起来:“舅舅,是您啊!”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孙晟。 听见外甥依然亲切地称呼自己,孙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至少在这个纷扰的世界里,家族的纽带尚未完全断裂。他欣慰地发现,外甥还没完全被孙婉那套影响。 孙晟打量着这个山洞,尽管不及孙婉上次发现的那个宽敞,但也算得上是个避风港。 “端诩,你看,姥姥和舅妈还在外面风吹雨打的,咱们能不能让他们进来歇歇脚?” “没问题!” 苏端诩爽快答应,边说边扶起地上的谢玉兰,为他们腾出地方。孙晟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谢玉兰怀中的包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孙老太等人引入洞内。 随着人群的涌入,本就不大的山洞顿时显得拥挤不堪。谢玉兰撅起嘴,不满地瞪了苏端诩一眼,而他对此毫无察觉。他的注意力全在脸色苍白、喘息不止的孙老太身上,心中不免一阵焦急:“姥姥,您感觉怎么样?” “哎呀,二外孙啊,你这么问可真是...姥姥我都五十六岁的人了,这一路淋雨,连件雨衣都没有,你说能好到哪里去?”宋萍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尖锐,让苏端诩和苏桂英都感到几分不自在。 “这段时间不知怎的,连咱兄妹俩都不得娘的好脸色看。”苏端诩轻叹,心情有些低落。 宋萍与孙老太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开始“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身子似乎因为不适而下滑。 “姥姥!您没事吧?”苏端诩大惊失色,慌乱地绕着孙老太转圈。 苏端诩如此反应并不奇怪,毕竟自从孙婉的男人参军后,她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家里的田地上,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很多时候都是苏容泽在照料。 而苏端诩,算是个特例。他自幼机灵,不同于哥哥的木讷,也不像弟弟妹妹那般年幼懵懂。他的小嘴甜如蜜糖,每当家中拮据时,他便能厚着脸皮去孙家讨些食物。孙老太虽然嫌弃女儿无能,却对这个二外孙疼爱有加,每日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家中稍好的食物,除了留给孙晟,其余全归了苏端诩。 长此以往,祖孙之间的情谊比孙婉与其还要深厚数倍。此刻见姥姥受苦,苏端诩心中满是酸楚。 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宋萍赶紧安慰:“二外孙别担心,姥姥只是饿坏了,身体并无大碍。” “自从被你娘赶出来,我们连口热乎水都没喝上。” “我们年轻人还好说,可你姥姥...怎么熬得住啊!”宋萍假意哭泣,惹得苏端诩心中五味杂陈,满是羞愧与后悔。 突然间,他转向谢玉兰,猛地夺取了她怀中的包裹。谢玉兰一愣之下,包裹已被夺走。只见苏端诩急匆匆地从包裹里掏出饼子,递到了孙老太面前。谢玉兰心中虽是愤怒,但也知道为时已晚,毕竟她不能不顾颜面地去抢回来。 第18章 孩子没了 谢玉兰猛地夺回包裹,眼神里尽是不快,直直瞪了苏端诩一眼。 而苏端诩仿佛对此无动于衷,他细致地将饼撕成小块,一点点地送进孙老太的嘴里。 随着饼渐渐消失,孙老太的精神也慢慢恢复过来。她颤抖着手,抚摸着苏端诩的脸庞,“端诩啊,你真是姥姥的心头肉……” “比你那不管不顾的娘强百倍……” 苏端诩低下头,默不作声。 宋萍嗅着饼香,不禁吞了吞口水,随即提议道:“端诩,这山洞里冷得厉害,你看姥姥冻得直哆嗦。” “要不去找些柴火吧?你和耀祖去?” 刚才还因湿衣蜷缩一团的苏端诩,此时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披上防水的油衣,拉起孙晟便往外冲。 山洞瞬间变得空荡,只剩下几位女性的身影。 孙老太打了个饱嗝,忽地指向苏桂英:“桂英,来,搀我出去透透气。” “嗯?我?”苏桂英一头雾水,孙老太不耐烦地咂舌:“对,就是你!磨蹭什么呢!” “跟你妈一样,眼皮子浅!” 无辜受责的苏桂英虽心中不悦,却不得不顺从长辈,搀扶着孙老太缓缓走出山洞。 山洞内,宋萍望着紧紧护住包裹的谢玉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那圆润的身体凑近谢玉兰:“二侄媳妇,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话音刚落,她的脸色骤变,一脚猛然踹向谢玉兰隆起的腹部。 “啊!”山洞里顿时响起凄厉的痛呼。 洞外的苏桂英心中一惊,浑身一颤,欲冲回洞中。 不料,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如鹰爪般抓住她:“桂英!” 原本虚弱的孙老太,此刻却如同恶魔附体,脸隐于雨幕之中,唯有那声音冰冷刺骨:“桂英,从小你就是个听话的孩子。” “你二嫂有孕在身,走不远的,从冀州到徽州千山万水,她迟早熬不住。” 恐惧渐渐爬上苏桂英的脸庞,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可、可她也是一条命啊!” “桂英!”孙老太厉声喝道,犹如重锤击在苏桂英心上:“留着她,咱们都得玩完!” “你哥哥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能力照顾一个怀孕六月的妇人!” “等你哥回来,啥也不用说,你就说跟我出去找野菜了,记住了吗!” 苏桂英被吓得愣在原地,恐惧爬满了她的脸庞。 孙老太却忽然轻笑,枯瘦的手轻拍苏桂英的脸颊:“怕什么,你是姥姥的亲外孙女嘛。” “放心,我只处理她一人,你和端诩,我会保证你们平平安安离开这里的。” 苏桂英闻言,泪水再也止不住,滚落下来。 约莫过了半小时,苏端诩和孙晟回来了。 两人几乎湿透,幸好在山上意外发现了一个猎人的棚子,下面的柴火还干燥着。 于是他们连棚带柴火一起带回,冒雨小跑而归。 刚到洞口边,苏端诩就闻见一股刺鼻的草药味。 他脸色微变,手里的干柴一丢,脚底生风往洞里窜。 一进洞,先是一片漆黑,慢慢才看明白眼前的光景。 孙老太太声音沉得像铁,“端诩啊,是姥姥无能……” “你媳妇走了一天路,又遭了雨淋,不慎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我想救她,可……是我没用!” 孙老太太说着,狠狠甩了自己几个耳光,泪如雨下。 角落里,苏桂英瞪圆了眼,身子轻轻颤抖,不易察觉。 而苏端诩,整个人愣在那儿,像被定住的木偶。 他一步步蹭到谢玉兰身旁,望见她隆起的腹部失去了生命的迹象,还有那摊似乎要将人吞噬的血迹。 谢玉兰眼睛大大睁着,带着不瞑目的遗憾。 “啊——” 时间仿佛凝固,洞内回荡着苏端诩崩溃的哀嚎。 孙老太太擦着眼泪,眼神里却是冰凉,她望着苏端诩,满是幸灾乐祸。 宋萍紧抱着手里的包裹,孙晟带着孙卓靠过来,众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痛哭的苏端诩。 苏桂英猛地捂住耳朵,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间。 直至苏端诩几乎哭晕过去,宋萍才抽噎着,哭腔说道:“二外甥,想开点吧。” “你媳妇真是命苦,如果不是碰上那帮白巾贼,又赶上这恶劣的天气,也不会惊了胎,丢了孩子……” “你娘也真是狠心,明明知道你媳妇有身子,还那么绝情对待你们,哪有这样做娘的?” “可怜你媳妇,一心念着你,怕你回来淋雨挨饿,自己疼得直不起腰,连口饼都舍不得吃……” 宋萍哭着把包裹递还给苏端诩,他看着那鼓鼓的包裹,哭声变得更加撕心裂肺。 这一回的哭声,夹杂了深深的怨怼。 忽然,哭声停了,苏端诩彻底昏厥过去。 宋萍撇撇嘴夺回包裹,打开分饼子给大家。 轮到苏桂英,见她像捂耳朵的小鹿,头都不敢抬,宋萍喉间溢出一丝冷笑。 随即她粗鲁地拉开苏桂英的手,硬是将饼塞了进去。 洞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孙婉突感一阵寒意,心中涌上莫名的慌乱,似有不祥之兆。 她努力稳住心神,但那不安全感愈发强烈。 索性冲出山洞,外面的雨比先前更加猛烈。 暴雨如注,整个山头笼罩在雾气之中,近在咫尺都难辨认来者何人。 孙婉神色愈显严峻,匆忙穿上雨衣,爬上附近的山顶。 刚站定,孙婉立时屏息。 “大哥,那帮人真进这山里了?” “废话!那帮人还以为那点小把戏能糊弄老子?老子敢拿一百两银子打赌,他们就在附近!” 脚下的草丛里,传出那熟悉又狠厉的声音。 是前世那帮人! 孙婉永生难忘这声音,正是这声音之前指挥着那些恶棍,将村中人打得遍体鳞伤。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更不会因体力不支选择捷径,结果被西昭军逮个正着,全数落网。 此刻,他们意识到有人要半路打劫。 仇恨叠加,孙婉慢慢蹲下身,眯缝着眼睛仔细朝下望,这才察觉到声音是从脚下面的山路上传来的。 山区就是这样,看起来路径交错,彼此相距不远,但真要走近,却得绕过整座山。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帮忙。 第19章 死守 孙婉不敢耽搁,轻手轻脚滑下山头,撒腿奔回山洞,大声喝道:“都起来,附近有敌人!” 这简单的六个字叫众人瞬间警醒,一个个匆匆从地上爬起,手忙脚乱地看着孙婉。 孙婉不啰嗦,简明扼要地说出自己的意外发现,脸色凝重。 “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了,而且我们这儿老人小孩妇女多,还带着那么多的粮食,如果仓皇逃窜,更容易被偷袭,一锅端!” “现在只有拼命一战,秀琴,你带大家马上砸锅烧水,越多越好!” “生死攸关,别省柴火了,毕竟柴没了能再砍,命没了就全完了!”孙婉特别提醒节俭的秀琴。 朱秀琴急忙点头,当即带着几个妇女慌张地去烧水。 “大壮,你和容泽几个有力气,胆子也大,拿刀守住山洞口,一旦有脑袋敢露出来,就往死里砍,往脑袋上砍!” “剩下的孩子们,你们的力气小,而且个子不高,拿这长枪戳他们腿跟裆部!” 孙婉从粮车旁抽出了一把长枪,塞到小福子手里,剩下的分给了其他孩子。 “别怕,就当他们是稻草人。看,这是布条,拿武器的都要把手绑紧在武器上,别让他们抢走了!” 众人原本慌乱的心,在她的逐一安排下,竟逐渐平静下来。 “好!” 众人一致响应,开始紧锣密鼓地行动,烧水的抓紧烧水,绑刀的绑刀。 正当他们终于准备完毕,山洞外传来紧凑的脚步声。 “老子就猜到躲这儿,喂!洞里的渣滓,给爷爷都滚出来!” 山洞里却静悄悄的。 洞外,朱震南的脸色渐渐严峻。 但在众多手下面前,他不能退缩,只好咽了咽唾沫,踢了边上的一个人:“你先去看看,看这群软蛋是不是呗吓得不敢出声了!” 那人被踢了一脚,不敢耽搁,提着刀轻手轻脚的接近山洞。 刚开始一切正常,他的心放下一半,加快脚步冲到山洞口:“喂!胆小鬼们……” “噗嗤!” 一根长枪深深扎进他的大腿,随即又迅速拔出,鲜血四溅。 他先是一愣,似乎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不久,被刺的大腿剧痛难忍。 “啊——” 惨叫声震天响,那人捂着自己的大腿倒在雨中,呻吟着打滚,以试图缓解大腿的疼痛。 山洞内,刚刺出一枪的小福子紧张得身体微微颤抖,孙婉紧紧握住他的肩:“干得出色!” 小福子感受到肩上那股既温柔又坚决的力量,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昂扬的斗志! 他咧嘴一笑,蹲下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外那群无赖。 朱震南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迟疑地迈前一步,眼尖的他一眼就瞥见洞口外,大刀长枪林立,众人齐齐站立的景象。 “真是活见鬼了!” 朱震南心中怒火中烧,相较于面对强大的对手,他更愤慨的是,那些的武器本应属于自己! “别怂,伙计们!瞧瞧,我们人多势众,就这破旧小山洞,能藏几个人?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言罢,朱震南挥手示意,众人随即呼啸着向山洞冲去。 可他们刚靠近,便有五六支的长枪从洞中伸出。 鉴于之前的教训,这些无赖警惕了许多,大部人轻松躲过了孩子们突袭的长枪。 更有甚者,竟企图夺枪! 小福子不慎被人扯住,瘦小的身躯险些被扯出洞外,幸亏洞口边的苏容泽等人迅速将孩子们拉回。 尽管如此,他们的面容还是被朱震南一行人看个正着。 见到对方连孩子都用上了,朱震南更加确信这群人没什么真本事。 无赖们的士气因此大增,挥舞着刀剑气势汹汹地攻来。 孙婉急忙拉着孩子们退后,苏容泽、张大牛等人则死守洞口。 金属交击之声伴着血腥味在空中弥漫。 洞内众人虽有岩壁遮挡,但仍有不少人受伤,平时只知老实耕田的他们,一旦中刀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好在那些无赖也因更容易受伤而行动受阻,暂时无法闯入。 孙婉见情势危急,心急如焚,忽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旁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篝火。 她一把抱起小福子,将他手中的长枪丢入火堆中:“快!大家都这么做!” 众人一看即明,朱秀琴等赶紧添柴助火,火焰愈发旺盛。 未等长枪被烤热,锅中的水已沸腾。 孙婉、朱秀琴及一位力大的婶子,咬紧牙关,端起滚烫的铁锅冲向洞口:“大壮!” 张大牛闻声立刻拖着洞口站着的村民后撤。 洞外的朱震南等人见状,误以为有机可乘,争先恐后地往洞里冲。 不料,刚一踏入,眼前一片模糊,迎头浇下的竟是满满一锅沸水。 “嗷嗷嗷——” 惨烈的哀嚎响起,前排几人脸部和身体被烫得皮开肉绽,像疯了一样挥舞四肢后退,想借雨水降温。 但倾盆大雨打在伤口上,非但未能缓解疼痛,反而刺激得每一寸肌肤如同针扎般剧痛。 “啊——” 又一次哀号,沸水造成的灼伤远胜于刀割,痛感绵绵深入骨髓,随着时间推移愈发难以忍受。 如果不尽快浸入冷水缓解,那皮肤仿佛能感觉到层层被烫熟的痛苦…… 几个人尖叫着冲进林子里,急匆匆地寻找着地面上的水洼。 转眼间,几个身影已经窜了出去,而留在原地的那些人,也被余波波及,一个个咧嘴呲牙,痛苦地往后缩。 这时,孙婉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了生石灰,假装是从怀里面掏出来的宝贝,猛地洒向空中。 生石灰遇到水,顿时引起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朱震南和身边的几个兄弟,全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敌人的凶狠固然恐怖,但兄弟们的惨叫更让他们心头一沉。 不少人开始畏缩,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见到这情景,朱震南怒不可遏,狠狠的一脚踹在了一个偷偷想溜的家伙屁股上:“怂啥呢!” “老子偏就不信他们这开水能跟得上咱们的脚速!给我上!” “谁第一个冲进去,老子私人掏腰包,奖励一百两的银子!” 这话一下点燃了众人的贪婪之心。 第20章 需要三七才能治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少家伙挥舞大刀,再次冲锋。 可刚一靠近,山洞里面又伸出几根长长的铁棍。 这些家伙嘴角勾起一抹笑,打算故伎重演,伸手去抓那些铁棍—— “哎哟喂!” 凡是能伸手的,都疼得大叫,像被鬼追似的蹦跶着甩开了铁棍,再一看手,皮肤已烫红一片,甚至隐约能闻到肉焦的味道。 “哈哈哈!” 山洞里面传来无情的嘲笑。 这些家伙彻底被激怒了。 这次,连朱震南都不用催促,一群人像发了疯一样涌向山洞。 但这次,他们还没来得及和山洞里面的人短兵相接,迎面就被滚烫的沸水泼了个正着。 好几个人躲避不及,被烫得死去活来,紧接着,几根铁棍再度袭来,“噗嗤噗嗤”,直接捅入了他们的胸口。 “嘭嘭嘭!” 他们甚至没能靠近山洞,就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原来,经过第一轮的混战,孙婉立刻意识到,他们与这些地痞之间的差距。 那就是,和这群平时欺男霸女的地痞打肉搏,毫无胜算。 既然如此,就不让他们近身! 朱秀琴等人拼命添柴烧水,小福子们则是来回忙着将铁棍烧得通红,苏容泽、张大牛几个也操起铁棍,一一解决那些地痞。 众人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没注意到,那本该空掉的水桶始终有水,而那本该燃尽的木柴也不见少。 孙婉一边留意着洞口的战况,又一边不动声色地添水加柴。 可惜她带的生石灰还不够多,否则有了这玩意儿,他们可就真是事半功倍了! 一桶桶热水倾泻而下,加上那通红的铁棍,很快,洞外的人再也不敢靠近了。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受了重伤,哀嚎声夹杂在雨声里,让人听了脊背发凉。 “大哥,咱们...咱们撤吧!” 终于,一个被吓破胆的手下颤抖着开口,脸上满是惊恐:“这是遇上硬骨头了,里面全是疯子啊!” “兄弟们都死的死,一些伤的伤,大哥,我们撤吧!” 其他兄弟也跟着附和:“是啊,大哥,留下青山在,也不怕没有柴烧!” “这群家伙不可能躲在山洞里一辈子,咱们倒不如在山外面候着,等他们一露头,找个开阔地儿,咱们胜算大多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朱震南内心的最后一丝倔强也晃动起来。 望着那些仍在痛苦呻吟的部下,朱震南终是仰头长叹,肩膀颓然下垂:“撤退吧!” 至于兄弟们提到的山外埋伏,朱震南只当是耳边风过了场。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泸水县周围的山连绵起伏,山里的路错综复杂,别说是他们这几个小混混,就算是千军万马进去,也如石沉大海! 可恨这些家伙,拿着他的东西,可他却束手无策! 朱震南深深地望了那山洞一眼,眸中怒火中烧。 不过话说回来,兄弟们也并非全无道理。 只要人在,希望就在。 这群洗劫了县衙的人,显然不安好心,在这乱世,早晚会有碰头的一天。 到时候,他朱震南定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心中愤懑发泄完毕,朱震南不再犹豫,招呼还能行动的兄弟先背起重伤的,警惕而迅速地撤离。 山洞内,众人紧盯着外头,直至确定那些人的踪影完全消失,才稍稍放松。 “他们……逃了?”张大牛迟疑地问,眼神向孙婉求证。 孙婉凝视片刻,也不甚确定:“别轻举妄动,万一他们设套引我们出去呢?” “火堆和防御继续维持,老大你跟大壮带没受伤的守这里,有异常立即收手!” 二人即刻点头。 孙婉则快步至山洞深处,焦虑地蹲在了受伤的村民身旁。 那帮人出手狠辣,平日里嚣张跋扈,相较于只会埋头耕田的村民,他们的每一击都更致命。 望着众人身上深浅各异、鲜血直流的伤口,孙婉心头犯难,尽管她重活一世,却依旧对处理伤情毫无办法。 “周娘子,莫慌,这些都是皮外伤,还能治。” 忽然,身后村长轻轻咳嗽一声,慢慢靠过来。 孙婉想到仍昏迷了的小福子,心中的猜测愈发强烈,终忍不住低声问:“村长,您老懂得医术?” 村长叹了一口气,浑浊的双眼仿佛穿透了时光,最终只化作一声苦笑:“本想瞒一辈子,可到了这份上,良心实在是过不去。” 除此之外,村长未再多言,众人虽然好奇,却也不便追问。 村长小心翼翼地抬起伤势最重的刘来福,审视一番后道:“容泽,你现在过来!” 苏容泽连忙跑近,村长望着他,表情罕见的郑重其事:“容泽,我现在需要些草药,你敢去采集吗?” 苏容泽微微一愣,随即迅速点头:“您说!” “外面可能还埋伏着那帮人,危险重重,所以你也愿意去?” 苏容泽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地上躺着的伤员微弱的呻吟打断,他一咬牙:“我愿意!” “我身手敏捷,只要小心,不会有事的。” 村长满意地一点头,神色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捕捉的迷惘,转瞬即逝。但这一微妙变化没能逃过孙婉的眼睛。 她心中暗自思量片刻,决定不打断如今村长的布置,顺从地说:“行,要是您觉得我胆大,那我就去采点三七回来。 那玩意儿叶子宽得像手掌,这会儿正开着花结着果,果实密密麻麻攒成一团,红得跟血似的,挺容易认。” “不过三七喜阴又爱湿,常躲在山背面的缝隙长,你可得记牢啰。”村长叮嘱道。 苏容泽用力点了点头,坚定地回应:“放心吧,我记得清楚!” 说罢,提着他那把大雨伞就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孙婉几乎是本能地跟了上去,见村长没阻止,赶紧披上雨衣,急匆匆地追随其后。 山洞里的人面面相觑,朱秀琴先开了口:“村长,怎么就派孙嫂子和容泽去了呢?” “怎么不等雨小点再去?”她又问。 村长摇摇头,指向地上伤势最重的人:“来福,他等不及了。” 第21章 变戏法似的变出肉 至于朱秀琴的第一个疑问,村长并未作答,而是在小福子的搀扶之下勉强站起:“你们将他们衣服上能撕的部分撕下来,烧热水,仔细烫过消毒,把伤口外的皮肤清理干净。” “切记,别让水碰到伤口!”他强调道。 朱秀琴连忙点头,当即招呼几位心细的妇女前来帮忙。 另一边,孙婉很快就追上了苏容泽,母子俩顶着雨在山林间搜寻。 大约走出一里地,孙婉确定之前的那帮无赖确已离开。 苏容泽是个内向沉默的孩子,见母亲跟了出来,心中满是感激,但嘴里只挤出了生硬的一句:“娘,天黑不安全,你回去吧。” 重生一世的孙婉早已熟知大儿子的木讷性格,不多啰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坚定地说:“走吧,娘陪你一起去。” “两个人一起找,能找到三七更快,也好早点救来福叔。” 苏容泽抿抿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余光始终留意着孙婉,一有滑倒的迹象便立即扶稳她。 孙婉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或许真是母子情深感动了上苍,不久,他们在一座的山脚下面发现了那醒目的红果。 孙婉喜出望外,与苏容泽加快了脚步靠近,果然就是村长所说的三七! 而且不只是一两株,而是成片生长的三七! 孙婉兴奋地开始采摘,苏容泽也忙着协助,没多久便采完了所有的三七。 期间,孙婉悄悄在自己开辟的小空间里藏了几株,又顺手栽到了灵泉的附近的土里。 收齐草药后,两人不敢耽搁,沿原路火速返回山洞。 一进洞,众人满怀期待的目光汇聚而来,当孙婉掏出三七那一刻,所有人都激动得欢呼了起来。 “孙嫂子,我就知道靠得住你!” 二雀子兴奋得连连称赞,旁边的朱秀琴却撇了撇嘴,一把推开二雀子:“你不干活,就别碍事!” 朱秀琴笑眯眯地望着那堆三七,却不敢轻易触碰:“村长,可是这药该怎么处理呢?” “洗净,一半捣烂挤汁,敷在干净布上包伤口;另一半煮成药汤喝。”村长吩咐道。 孙婉一听,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在县长府上顺手拿的那些衣物布料。 “干净的布嘛?我这儿有!“ 她将三七交给了朱秀琴,自己则噔噔噔地跑到了山洞后头,装模作样地在行李里摸索,实则悄悄从自己的秘密空间拽出一大块布来。 “哎哟喂!“ 朱秀琴惊奇地靠近了:“孙大嫂,你这可是最上等的绸缎啊!以前我在镇上的布店里瞅见过,一匹便要一两银子呢!“ “嚯!“ 这一句话,就像是扔进了鱼塘的大石头,引得众人好奇心四起,纷纷围拢过来,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孙婉手中的布料。 这时,苏容泽默默地接过朱秀琴手里面的三七,随即转身默默洗净后开始熬制药汁。 孙婉压根没有想到这布如此金贵,想到自己刚才那随意拉扯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只能跟着苦笑着自嘲:“哎,我哪懂这些啊,这块布还是我从县令家里顺手牵羊得来的呢!“ 众人一听,肠子都悔青了:“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去县令屋里搜罗一番呢!“ 朱秀琴一听这懊恼声,立刻反击:“二雀子,你哪里是忘了要去县令家看看,要不是咱们村长瞪着你,恐怕你连粮食库门朝哪儿开都忘了吧!“ “你……“ 二雀子被朱秀琴说得红了脸,只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这场景惹得大家又一阵哄笑。 村长摇了摇头,接过了那块洁白细腻的布,比其他人显得冷静许多,用力撕开后,将苏容泽研磨好的药液敷上,招手让苏容泽过来照看。 其实从老村长指定苏容泽去采药那时起,苏容泽就隐约察觉到什么,如今猜想成真,心中不免感到受宠若惊,赶紧全神贯注地看着村长处理伤口。 而且,老村长还边操作边传授如何根据伤口的深浅和位置,判断受伤的类型和程度,以及相应的治疗方法。 苏容泽听得全神贯注,山洞里的人们也慢慢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朱秀琴没听多久就开始眼前晕乎乎的了,她一边揉着太阳穴四处张望,见不少人都跟她一样的满脸疑惑,顿时感到平衡了许多。 这时,朱秀琴捅了捅旁边闲得发慌的小福子:“小福子,你懂你爷爷在说啥不?“ 小福子摇了下头,眼神里流露出比朱秀琴更甚的迷茫。 好吧,朱秀琴这下彻底明白了,为何村长不教小福子而是去教苏家的大哥。 就连孙婉听了片刻,也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不禁感叹年纪大了,学习新东西不容易。 见她停下来锤了锤腰腿,朱秀琴立刻靠过来,小声嘀咕:“孙大嫂,你看天都快黑了,大家都忙活了一下午,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晚饭了?“ 话音刚落,周围就有好几人的肚子跟着响应,咕噜噜叫了起来。 大家相视一笑,即便笑声在老村长讲课的背景下,也自觉地压低了声。 孙婉想了想,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晚上我来给大家好好露一手!“ 说罢,孙婉再次来到粮食车旁的包裹处,从中拽出了……一大块腊肉! 腊肉一亮相,山洞里立时炸开了锅。 朱秀琴的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兴奋地望着孙婉和她的神奇包裹:“我的娘哎,孙大嫂,你那个包裹简直就是个聚宝盆嘛!“ 孙婉朗声笑道:“这可是从老家带来的宝贝,一直藏着不舍得吃,现在大伙儿辛苦了,正好拿出来给大家补补身子!” “好啊,好啊!”朱秀琴连忙拨开围在大锅旁的人群,手脚利索地加着柴火:“孙嫂子,你打算是做啥好吃的?我来帮忙行不?” 她这一积极,逗乐了众人,几个嘴上不饶人的假意推搡着她:“哎呀,哪敢劳您大驾帮忙,您这一帮,肉都得少掉一半啦!” “去你的!” 朱秀琴笑着啐了一句,孙婉也跟着笑开了:“我瞧着咱们这儿还有点野菜,不如就跟腊肉一块儿剁碎了,做个腊肉野菜饭如何?” “行行行,都听你的!” 第22章 羊入虎口 孙婉话音一落,婆娘们就动起手来,各自忙活各的还有几个壮小伙子提着大菜刀跃跃欲试想剁肉,结果被孙婉笑着赶走了。 她从车底下又掏出那把熟悉的菜刀。 这玩意儿是从家里带来的,大伙儿见怪不怪,纷纷在一旁垂涎欲滴地看着孙婉娴熟地切着腊肉。 不一会儿,腊肉、野菜跟米饭一股脑儿下了锅。 除了专注处理伤口的苏容泽跟村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口大锅牢牢吸引。 火势正旺,不久,一股诱人的香气猛地扑鼻而来。 腊肉的醇厚与野菜的清新交织在一起,引得人们的喉结上下滚动。 就连村长也被这股香气勾得失了神,抬头一看,才发现着大锅里竟然是煮的腊肉饭。 而苏容泽呢,他心里默念着村长教的包扎法子,一心一意地处理着伤员。 直到包扎完毕,他才放松下来,这时才意识到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洞里弥漫的香气更是让人口水直流。 村长见苏容泽一脸懵懂,心中暗自点头。 苏家这大儿子虽有些憨厚,但学习能力极强。 孙婉也被这香味诱惑得难以忍受,前世逃难的日子里几乎没吃过什么好的东西,今生重来,却忙于未雨绸缪,连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顾不上。 此时闻到肉香,她第一个按捺不住。 好不容易才等到饭熟,朱秀琴迫不及待地揭开了锅盖。 哇! 比先前浓烈许多倍的腊肉香彻底爆发,每个人都巴不得立刻扑上去大吃一顿。 朱秀琴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迅速盛饭分发,每人的碗里都是满满当当压实了的。 第一口腊肉饭入嘴,孙婉觉得就算此刻死去也无憾了。 她闭眼细细品尝着那小小腊肉丁,以及被油脂浸透、金黄透亮的米饭,就连被腊肉香和稻米香包裹的野菜,也变得格外美味。 简直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洞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头专心吃饭。 大家还不舍得吃得太快,每一口都要在嘴里细细品味。 吃着吃着,洞里隐约传来了抽泣声。 起初是年轻媳妇们忍不住哭泣,慢慢地,男子汉们眼眶也红了,老人更是泪流满面,只有孩子们一脸不解。 二雀子哭得最厉害,小脸蛋憋得像熟透的柿子一样红。 朱秀琴的眼圈泛红,她强忍着将嘴里的饭咽下,声音坚定地说:“周姐,从今往后,我朱秀琴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跟你走到底!” “谁再敢动你一根汗毛,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众人含泪,用力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孙婉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心里何尝不被这份情谊深深触动? 这些年,庄稼收成愈发的少,种出来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一口,全留着交税用了。 像这样香软的大米,上一次品尝似乎是十多年前,那时候琰哥还在身边。 至于腊肉,孙婉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那是她一年省吃俭用,狠下心在镇上买回来的,就为了老二家的媳妇在生孩子时,能好好补补身子。 可惜上辈子,她满怀期待送到老二家门口,自己却没尝到半点。 这辈子尝到了,才明白这味道有多美妙! 孙婉埋头大口吃饭,用力咀嚼着说:“这些都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只要到徽州了,好日子就在眼前!” “徽州那边的官清廉多了,听说税收只需三成呢!” “真的吗?!” 众人惊讶追问,他们这里的税可是高达八成啊! “千真万确,而且徽州可是富饶之地,到处都是吃的,只要咱们去了那里,只要勤劳,日子肯定红火!” 这话虽是孙婉从他人那听来的,但在这氛围下,说得越好,就越能激发大家的斗志。 果然,腊肉饭下肚,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对徽州的渴望。 那一顿,第一锅还可以吃到实实在在的腊肉丁和白米饭,到了第二锅,就只剩下腊肉的油和混了些许糙米的大米。 即便如此,大家依然满足地吃完了三大锅。 酒足饭饱,大伙儿躺在了山洞里,闻着那残存的腊肉香气,每个人都幸福得仿佛身在云端。 那晚,所有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梦里满是腊肉鱼鲜,大米白面的徽州。 然而,天刚蒙蒙亮,洞顶忽然传来“轰隆”巨响,所有人被这突来的噪音惊醒。 慌乱之中,大家不约而同往外跑。 刚出洞口,众人不由得屏息。 他们选的山洞位于山腰,前面是一小片空地,四周则紧贴着陡峭的岩壁。 此时此刻,那岩壁已面目全非,无数泥土碎石夹杂着山林草木,汇成一股气势汹汹的泥石流倾泻而下。 众人静静目睹这一切,心中震撼不已。 连山洞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微微颤抖。 小福子害怕地钻进村长的怀里:“爷爷……” 村长紧紧抱住他,望着被泥石流给堵得死死的山路,脸色凝重。 孙婉披着油布直接走上山坡,发现山上的泥石流不止一处。 雨也越发的大。 “等雨一停,我们也必须立即启程。” 孙婉面色严峻,连绵的大雨让山里变得危险重重,但他们带着那么多的粮食,离开山林也不安全。 谁知道那些恶霸躲在哪儿,会不会忽然跳出来对他们下手。 失去了山洞的地理优势,他们一群人遇到那些亡命之徒,无疑是羊入虎口。 可若是一直留在这里,哪天被泥石流吞没也是未知数。 大伙儿心头都萦绕着这个难题,目光满是忧虑地齐聚在孙婉身上。 “要、要说藏身的地儿,俺倒是有个想法……” 二雀子突如其来的小声嘟囔,瞬间成了全场焦点。 这会儿,二雀子头一遭被这么多双眼睛如此盯着,紧张得喉咙一紧,挺直腰杆,勉强故作镇定地说起来: “早先,俺娘跟俺提过,十多年前,泸水那边的山里有座老庙嘞!” “好像是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大官,退了休就想着上山求仙问道,特地建的。” “那地儿还找人看了风水,用的材料都是顶呱呱的,可惜那大官抠门,不让外人瞧,后来他自己也没了,庙也就空在那儿了。” 第23章 泥石流 朱秀琴听罢,满脸疑惑地瞅着他:“这别是你娘编来糊弄小孩的吧?我咋从没听过这茬儿?” “你、你自己爱信不信!俺娘才不会骗我,她说的是她小的时候听长辈讲的,老一辈心里门儿清!” 话落,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村长,只见村长眉头一皱,转而问曲大娘:“大娘,您可听说过这事儿?” 曲大娘眼神迷离了片刻,像是在追溯旧事:“嗯,好像有这么个说道……” 二雀子即刻得意洋洋地朝朱秀琴瞥了一眼。 朱秀琴“嘁”了一声:“曲大娘,那您还记得那座庙在哪儿不?” 曲大娘这下摇了下头,苦笑连连:“人老了,记不清了。” “连在哪儿都不知道,咋躲雨去?路上天知道多凶险!二雀子,你净瞎扯!” 二雀子气得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朱秀琴一眼,没再吱声。 孙婉却若有所思。 “反正咱们去徽州,总得过泸水山,不如去碰碰运气。” 她仰头望向依旧颤巍巍的山洞顶:“这洞不牢靠,咱们得赶紧走。” 众人无奈之下,迅速收拾好行装,再次背起行囊,朝着泸水山进发。 而此时此刻,在泸水县城里。 县衙深处,朱震南一伙趁着四下无人,干脆将整个县衙据为己有,那些尸体则一股脑儿丢进了后院井中,再用石板封死。 一名手下垂头丧气地进门汇报:“那群该死的蝗虫怪,竟然搜刮得那叫一个干净,连根稻草都不剩!” 朱震南闻言,脸色更加阴沉。 这一路上的追击,别说找回多少粮食,兄弟们已经折损大半! 那帮家伙手段卑鄙,他们受的烫伤比普通的刀伤更难熬,不仅难以治愈,就算治好了,也比刀伤花费更加多的时间和药物! 朱震南并非多讲情义,只是他明白,这世道已乱得不可开交,好转无望,往后必须找个可靠的势力依附。 但想被人收留,自己也得有两把刷子。 泸水县的这些兄弟跟随他最久,除了已被除掉的叛徒,至于剩下的还算忠心耿耿。 于是,朱震南只得咬牙,自掏腰包为兄弟们治伤。 一想到如流水般消耗的银两,朱震南心如刀割。 “仔仔细细搜查过了吗?那些当官的,狡猾得很,肯定藏着不少银子的秘密地方。我就不信,那帮人能神到哪儿去?” 那手下脸更苦了:“咱们都快把地给翻过来了,您提的那些神秘盒子是真找到两三个,可惜啊,里面早被掏空了!” “啧。” 朱震南抿了抿唇:“这群兔崽子,真会玩消失。” “头儿,咱接下来咋整?这么多人要吃饭,单靠您的积蓄可顶不住啊。” 朱震南斜睨着他,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你挺清楚我的家底嘛?” 手下顿时冷汗直冒,连忙点头哈腰:“是小的瞎操心,还不是担心您嘛!” 朱震南哼了一声:“我自然有办法可以解决生计问题。” “你去把其他人召集起来,县衙虽然完了,县里大户人家可不少。” 手下一听,眼睛一亮,连忙应声而去,急匆匆集合人马。 那一夜,泸水县里三家大户人家遭遇灭门。 直至拂晓,朱震南提着已卷刃的刀,遥望泸水县周围的山峦。 他满身是血,脸上却挂着残酷而狠厉的笑容,带着一众兄弟们义无反顾地朝冀州城方向奔去。 …… 山林间,大榕村的队伍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艰难的前行。 山路险峻,还得躲避可能发生的山体滑坡,队伍的行进速度愈发缓慢。 众人渐渐体力透支,推着粮车的年轻人也喘着大气,步履蹒跚。 村长环视一周,深深吸了口气:“孙嫂子,咱们找个地儿歇会儿吧。” “这雨是下得越发的大了。” 雨声密集,村长几本上是在吼叫。 孙婉也是疲惫不堪,她能坚持到现在,一半得益于多年农活练就的体格,另一半则是苏容泽始终陪在她身边,搀扶着她。 孙婉眯起眼,努力望了望四周,艰难地摇头:“不可以停!” “我们现在在半山腰,泥石流或许随时可能来袭,至少得爬到那里去!” 众人顺着孙婉所指望去,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山顶上有块小平地。 虽然看起来很遥远,但至少给大家提供了个目标,于是村民们咬紧牙关,再次鼓足勇气前进。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啊!” 孙婉心中一紧,猛地转身,只见身后的不远处又突发了一次小型泥石流。 而就在那即将涌来的泥石流下方,站着几个人,刚才尖叫的人正是苏桂英! “快跑!往右边跑!” 孙婉心头一紧,她几乎毫不犹豫扔下行李,向苏桂英的方向冲去,边跑一边大声的呼喊。 苏桂英却被吓得呆住了。 从小在孙婉的呵护下长大,从没吃过苦头,虽然是乡下姑娘,却连田地都很少踏入。 然而这几天,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先是母亲突然变得凶狠,接着目睹嫂子在眼前惨死,就连外婆和舅妈也变得面目狰狞。 苏端诩归来后,也像变了个人,整日如同行尸走肉,根本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异样。 这一路,兄妹俩的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 今日,他们刚踏入这山中,本想着出山就能到达泸水县,哪知道却正面遭遇了泥石流! 孙老太太最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猛地一嗓子喊出来,抱着小孙子孙卓就往旁边窜,孙晟和宋萍也紧跟其后,唯独苏家那对兄妹,像是丢了魂似的,慢悠悠地落在后面。 孙晟见状不忍,扯起苏端诩就飞奔出去,苏桂英一人留在了原地。 那泥石流来得猛,眨眼间就要把半边山吞没,苏桂英一时愣怔,眼前就满是浑黄的波涛。 “哎呀!” 尖叫之中,苏桂英脑子里一片混沌,两条腿被吓得根本迈不动步,别说逃了,就连站都站不住! 突然,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提了起来,几乎是被拖着给甩出泥石流的轨迹。 “嘭!” 第24章 人也没了 苏桂英狠狠摔进泥地里,全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孙婉一看女儿这模样,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就疲惫的身体,在经过这番生死时速,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孙婉一把拉起苏桂英的衣领,当即厉声道:“你这笨蛋!泥石流都来了也不知道跑!” 苏桂英被这一声熟悉的呵斥震得一个激灵,算是从惊恐中稍微缓过来点。 望着妈妈那既生气又担忧的脸,这些天来积累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决堤。 “妈——” 苏桂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抱着孙婉,仿佛整个人都要哭碎了。 孙婉下意识得回拥着女儿,这才惊觉仅仅几天不见,女儿竟瘦了一大圈! 她的心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孙婉心中对女儿的那份怨气,再也憋不住了。 她紧紧抱着女儿,说话的声音哽咽:“你这丫头,是要吓死妈啊!” 苏桂英的哭声愈发凄凉。 大榕村的乡亲们也纷纷赶来,见到这一幕,不少人眼眶泛红。 唯有对岸的孙老太太他们,神情淡漠。 而苏端诩则微微抬起眼皮,冷淡地看着这一切。 苏桂英哭得停不下来,孙婉被她紧紧搂着,时间越长,心里就越酸楚。 这个女儿虽然不成器,思想糊涂,但终究不像她的两个哥哥那样狠心绝情。 上辈子,苏桂英被骗去做人家的小妾,心甘情愿地伺候那个渣男,没有一点尊严。 那渣男和他老婆不是打就是骂,非但没让她觉醒,反而让她彻底失去了自我。 后来更是糊涂到极点,以为给那男人生个儿子就能让他不打她,也不顾自己才十三岁,硬是喝了催生药。 结果却是母子俩都没能活下来。 孙婉得知女儿的遭遇,曾多次带老大上门劝她离开,可苏桂英已经傻了。 她坚信那男人得心里有她,可只是碍于自己的正妻才不能宠爱她,认为挨打受骂都是为了保护她。 那时候的孙婉听到这样的话,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想破口大骂,想让女儿立马清醒过来,但苏桂英只是给了她一袋饼子,然后就关门不见。 孙婉恨过,也怨过,也疑惑过,但此时此刻,之前的那些所有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都已消散,只剩下了那袋饼子残留的温度。 孙婉叹了一口气。 算了吧。 这几天的苦,想必已让这个爱幻想的女儿体验到了生活的艰辛,至于她那糊涂的脑袋,还需更多的时间去慢慢转变…… 孙婉轻轻拍打着苏桂英瘦弱的背,抬头望向对面的孙老太太和随行的人们。 这一望不当紧,孙婉立刻敏锐地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桂英,你二嫂呢?!” 苏桂英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看向孙老太太,却只见到了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眸。 苏桂英心中一惊,慌乱地低下头,许久也不敢抬起头来:“二嫂……她……” “她”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孙婉对这一个女儿真是无奈至极,心头涌动着不详的预感,目光转向了苏端诩。 而苏端诩沉默不语,母子二人则是隔着那片泥泞对峙着。 或许只是错觉,孙婉仿佛从老二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怨怼? 但当她凝神细看时,在那蒙蒙细雨中,苏端诩的脸上只有无尽的哀伤:“娘,玉兰……她走了!” “雨天地滑,玉兰流产,没了!” 孙婉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是藏不住的震惊。 良久,她才缓缓眨了眨眼,整个人如枯木一般,喃喃自语:“没了,怎么就没了呢……” 前世里,西昭军来袭,老二一家也被迫流离失所。 那时候,谢玉兰的孩子刚刚出生,月子都没坐完,是一路血淋淋地走到京城。 自始至终,没出过任何差池,甚至谢玉兰还提前结束了月子,身体健壮。 这一世,虽然因战事提前,老二家的日子过得清苦,但她自己生育过四个小孩,一眼就能看出谢玉兰这次虽怀有较大胎儿,但孕期稳定得很! 即便真的不小心滑倒,也不该是母子双亡的结果啊? 孙婉心中充满了疑惑,而苏端诩则趁着空档,领着孙老太太等人绕过泥石流,从旁侧的小径走了过来。 宋萍眼神锋利,盯着低头不语的苏桂英,直到后者始终未曾抬头,这才将视线移到了孙婉身上。 “大妹子,我还真没见过心肠比你更硬的母亲!” “你先是将自己的亲娘跟亲弟弟赶出门,接着又亲自把怀孕的儿媳赶走,你可真是能耐啊。” “可惜啊,老二媳妇走得可惨了,满身的血都流尽了!临终前还在咒骂你呢!” “大妹子,这些天你睡得可踏实?老二媳妇可是死不瞑目啊!” 宋萍的嗓音尖锐刺耳,话语被闻声而来的村民们听得一清二楚。 不等孙婉开口,朱秀琴已一个箭步冲上前,“呸”了一声,又狠狠地唾了宋萍一口:“少在这胡吣!” “你们这群玩意是怎么被赶出去的,真当我们大伙都忘了不成?你还好意思喊冤?!” “至于老二的媳妇,我们大伙可都是瞧得清清楚楚,是因为老二一家实在跟不上队伍,孙夫人特许他们慢慢走,临走前还给了满满一袋子干粮呢!” “你这个胖婆娘,人母子俩都还没开口,你就急着吠起来了,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朱秀琴素来泼辣,往日在村里,就没见过她吵架输过,且她吵架时从不顾形象,三两句话便让宋萍气得浑身颤抖。 “你!你这贱货才是哪条疯狗!这可是咱们家自己的私事,关你屁事!” “就关老娘的事!话搁这儿,谁敢欺负孙夫人,就是跟我过不去,跟咱们大榕村得所有人为敌!” “对头!” 大伙儿在后面纷纷应和,目光灼热地锁定在宋萍身上。 宋萍碰上朱秀琴,或许还能硬着头皮抵挡一二,但面对这么一大群人,她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她身上的肥肉微微颤抖,步步后退,眼神里满是无措。 第25章 大发横财 真是见鬼,才不过几天光景,孙婉究竟施了什么魔法,竟能把这些人都拉拢到自己身边? 身后的孙老太太也难掩诧异,她首次正儿八经地打量起孙婉来。 “哎呀,全都是误会嘛!”孙老太太一把将宋萍拉到自己身后,赔笑着试图缓和气氛,“我那媳妇儿也是心疼自家二弟媳,一着急就口不择言了。” 在这众人面前,孙老太太机智地没有把责任推给孙婉,而是模糊地带过了话题。 “一着急?我看更像是蓄谋已久吧?”朱秀琴语带讥讽地反击。 她挡在孙婉前头,冷冷扫视过孙老太太尴尬的表情,不屑地哼了一声。 “行了,别吵了。” 最终,是村长咳了一声,一边拄着拐杖缓缓走上前来:“苏家老二家的没了,大家的心里肯定都不好受。” 村长停顿了一下,他浑浊的眼珠却异常敏锐地盯住苏端诩:“但有些话,一定要在今天说清楚不可。” “这么些年,咱们同在一个村里过活,谁都不是瞎子!” “苏家老二,我问问你,你娘辛辛苦苦拉扯大你们兄妹几人,吃尽苦头,而且对你们掏心掏肺,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苏端诩眼睛微微闪烁,低头不语。 村长见状,接着说:“就算你忘了别的,那天分别的事总该记得吧?” “那天,是你娘嫌你们碍事丢下你们,还是自己实在走不动,求着分粮各走各路,你心里总有个数吧?” 苏端诩的头垂得更低了。 “看来你还记得。”村长咳了几声,“既然记得,那就好好管住自己的心。” “遇事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用心去感受,睿德,你也不小了,都二十六岁的人了!得知道哪些话该听,哪些话不该听。” 一番话落,四周一片寂静。 苏端诩一直低着头,倒是孙老太太等人的脸色变得忽青忽白。 村长无意与他们过多纠缠,见争吵平息,便让大家准备继续上路。 苏桂英紧跟着孙婉。 虽然这些天母亲对她不闻不问,但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孙婉也没像往常那样推开女儿,反而递给她一块饼,又给了苏端诩两块饼。 她之前就注意到,给兄妹俩准备的包裹已经被孙晟牢牢背在身上了。 望着默默嚼饼的兄妹,孙婉叹了一口气,内心更多的是无奈和悲凉。 丈夫离世后,她忙于耕田持家,最初是老大帮忙照看孩子,但家中依然难以维持生计,于是老大就跟了张大牛的父亲去打猎。 这样一来,家里总算有了口粮,但孩子们却无人照料。 苏端诩最早跑到外公家蹭饭,等到她的老三老四能走路了,也常跑去孙家玩耍。 孙婉自然乐于见到这样的局面,又担心孙老太太不高兴,便每月将家中大部分粮食送到孙家。 好在,尽管孙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女儿不怎么待见,看在了粮食份上,因此对这三个孩子倒还算不错。 正因为这样,孩子们和外公外婆家的关系,比她这个当妈的还要亲热几分。 那天,苏端诩提出分路走,她刻意多给了他一些粮食,一半原因是想让孩子们行得慢些,另一半则是盘算着能借此机会分散孙老太那群人的注意力。 只是万万没想到,谢玉兰竟会遭遇不幸。 望着心神恍惚的苏端诩,孙婉心中五味杂陈,刚想开口安慰儿子几句,却猛地忆起了前世的那一幕。 孙婉紧闭双眼,嘴唇紧抿。 少顷,她再次睁开眼,目光已是一片沉稳冷静。 “糊涂虫,难不成这辈子还想重蹈覆辙不成!” 孙婉暗暗责备了自己一番,随即坚毅地迈步向前。 夜幕降临前,一行人终于赶到山顶。 到了这地步,不必再忧虑泥石流的威胁,可失去了山洞的庇护,众人只好用油布搭了个简易帐篷,生火做饭。 孙老太那一行人竟然鬼鬼祟祟地躲在帐篷边缘,众人见状,虽心知肚明,却也没去理会。 晚餐简单得很,路还长,纵使有粮食,大家也不敢浪费,只取出些存放已久的糙米,加上野菜,煮成了一大锅粥。 即便是这样朴素的一餐,也足以让大家心满意足。 宋萍闻着空气里面弥漫的粥香,目光闪烁,时不时地飘向那三辆盖着油布,满载粮食的货车。 “娘,孙婉他们真是撞了大运啦!” 孙老太早已看在眼里,嫉妒得眼睛都泛红了,又瞅了瞅自己怀里瘪瘪的包裹,愤恨地说:“都是那狐狸精害的咱们!” “她说得那么轻松让孩子落在后面,原来是为了甩掉我们,自己去发横财!” 想到这里,孙老太连手中的干粮都觉得索然无味,怨恨的目光一次次地射向孙婉。 “哗啦!” 突然,只觉得头顶的帐篷被人猛然掀起,积累在油布上面的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几人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哎呀!朱秀琴,你活腻了吧!” 宋萍尖叫着整个跳起来,对准整理油布的朱秀琴破口大骂。孙老太一行人也怒目圆睁,盯着朱秀琴。 朱秀琴却是一笑,毫不示弱:“我看你们那副嘴脸就不爽!” “吃着孙夫人给的,还占着人家的油布,一个个就摆出那副臭脸给谁看?不爽就滚远点!” “看见那条路没,一直走就能到泸水县,有种自己活去,别像水蛭一样缠着我们!” 孙老太气得整个浑身颤抖,手指朱秀琴大骂:“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轮得到你管?” “嫁不出的老姑婆,爹妈一死你就得意忘形了?换做是我,早就羞愧得跳崖自尽了!” “你这老不死的,说谁老姑婆呢!” 朱秀琴闻言大怒,举起手中的木棍就挥了过去。宋萍本在一旁,却被孙老太不经意间一推,下一刻,木棍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肩上! “哎哟!” 宋萍痛呼一声,转身想找孙晟帮忙,却见孙晟已经抱着孙卓躲得远远的了,连孙老太也蹒跚着躲开了! “你们这群混账玩意儿!” 宋萍忍无可忍,怒骂了一句,随即转向孙老太,打算找她理论…… 第26章 一物降一物 场面顿时变得滑稽不已,孙晟搂着娃,手里提溜着干粮,远远地躲开了是非之地。朱秀琴呢,手里攥着一捆柴火,和孙老太、宋萍缠斗成一团,三个人没多久就在泥地里滚作了一堆。 孙婉听见这边的喧闹,急匆匆跑来,其他人也紧跟其后,七手八脚地把扭打的人拉开。朱秀琴从头到脚沾满了泥巴,还不忘对着孙老太她们破口大骂:“生儿子不长眼的家伙,你本事大怎么还活得这么窝囊,你儿子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孙老太满脸是泥,怒气冲天,硬是要回击:“那也比你好!你老了怕是连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你……!” 朱秀琴手被制住,一伸腿打算给孙老太来一下,却被拦着她的人往后拽,结果没想到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踢中了在一旁看热闹的二雀子。 “哎哟喂!” 二雀子痛呼出声,一边抱怨着朱秀琴:“你倒是瞅准了再踢啊!” 朱秀琴哪里听得进去,转头啐了他一口:“去你的吧,懒鬼,看我笑话,被踢也是活该!” 话音未落,又想抬腿再来,吓得周围人连连后退。 “疯婆娘,真是个疯婆娘!” 二雀子拍拍身上的泥土,一脸晦气,挪得更远了些。 村长和孙婉目睹这一幕,头都大了圈。孙婉知道孙婉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更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上前搂住朱秀琴,柔声安慰:“秀琴,别生气了,你的心意我明白。” 闹腾了半天,到底听到了体己话,朱秀琴心里的委屈像决堤的河水,张嘴大哭了起来:“孙家妹子……” 边哭一边扑进了孙婉怀里,鼻涕眼泪和着泥水抹了孙婉一身。 孙婉哭笑不得,只能拥着她慢慢安抚。 另一边,村长面色铁青,冷冷盯着已被制服的孙老太,语气严厉:“孙老太,咱俩也算是同辈,以前我是看在乡亲一场的面上让着你。” “但你们再敢惹事,就不要怪我无情,逐你们出门!” 孙老太一行人见村长似乎动了真格,立刻收敛了起来。 “是她先找茬的,哎呀,老村长,您得主持公道啊!” 村长眉头都没皱一下:“你们几个的性子,我还能不清楚?” 一句话,堵得孙老太哑口无言。 见她不再闹腾,村长心中虽烦,却也松了一口气。 朱秀琴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孙老太。 没想到,村长冷不防丢下一句:“我看这雨不算大,大伙儿的野菜如今也吃得差不多了,秀琴,你去那边的山坡挖点蒲公英回来。” 朱秀琴一听,呆若木鸡,手指哆嗦着指向自己:“我?难道就我一个?” “不然呢?” 村长这会没好气地用拐杖在朱秀琴脚边敲了敲:“吃饱了撑的,多动动!” “我刚才路过看到那坡上蒲公英挺多,不多挖两筐,今晚上你就别想吃饭了!” 朱秀琴的脸一下绿了。 虽不满,却也不敢违抗,只好垮着肩,背着背篓朝着山坡上挪去。 二雀子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刚起,便迎来朱秀琴的一记白眼。 二狗子一瞅见朱秀琴那副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面就开始敲起了退堂鼓,正琢磨着怎么开溜,却被朱秀琴一个箭步揪住了衣领子,逃都逃不掉。 “乐呵啥?陪姑奶奶我去挖地!” 二狗子一边挣巴着,一边嚷嚷:“村长不是让你单干吗?拽上我干嘛!”叫唤归叫唤,他那点子力气在朱秀琴跟前简直如同儿戏。 瞧他闹腾得欢,朱秀琴猛地一拽二狗子的肩膀,使劲晃悠了几下,大声喝斥:“瞎闹腾个啥!” 二狗子被晃得七荤八素,耳边那声吼直接把他吓蒙了,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朱秀琴拖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笑得前仰后合,连孙婉的眼角都憋着笑。 原想着跟朱秀琴一起挖野菜的她,没料到刚靠近,就被朱秀琴推了回来:“孙嫂子,你心好我知道,但这事儿我乐意自个儿担!” “我就见不得那些吃着别人喝着别人的,反过来还一脸忘恩负义的小人样!” 这话朱秀琴故意说得响亮,那边孙老太太脸色一下就变了。 朱秀琴得意地冷哼一声,甩了甩那两条大辫子,辫子在空中张扬着。 “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孙涛小声嘟哝了一句,转头劝慰孙老太太:“娘,犯不着跟那种人计较。” 孙老太太斜眼瞅了他一眼。 孙涛被看得一愣:“娘,咋了这是?” “咋了?不孝的东西!” 孙老太太突然被一巴掌拍在孙涛背上,力道之大让他疼得差点儿趴地上。 “哎哟!” 孙涛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抬头一看,老娘已经怒气冲冲地走回棚子底下坐下了。 “娘还真是老顽童啊,嘿嘿……”孙涛尴尬地笑着蹭到宋萍旁边。 没想到宋萍也给了他一个白眼,虽没动手,但眼神中的嫌弃跟孙老太太如出一辙。 她扭着腰,也回到了棚子的下面。 连续被家里的两位女将白眼伺候,当着儿子面,孙涛不由自主地跟孙卓抱怨:“难怪古人说,女人和小孩难养活呢!” 孙卓一听,立马模仿奶奶和妈妈的样子,也给孙涛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才最难伺候呢!” “奶奶讲了,我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那个小孩!” 说罢,挣脱开孙涛,一头扎进了孙老太太怀里。 孙涛:“……” 这世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在老孙家,他还说不上话了吗? …… 这一阵子闹腾,大伙儿的情绪非但没受影响,反倒是觉得像免费看了一出戏,心情好了不少。 等到朱秀琴和二狗子背着个背篓,一路拌嘴回来时,豆饭已经煮得喷香。 豆饭就是各类豆子混一块儿,煮得烂乎乎的,加上点野菜和盐,简单至极。 味道虽然普通,但胜在实惠顶饱。 虽比不了腊肉饭,但此时此刻,安安静静地享用,倒也平添了几分难得的满足感。 饭毕,孙婉特意切了点生姜,熬了一大锅的姜汤给大家暖身。 啃着干饼的孙老太太等人更觉不是滋味了。 第27章 捡到一个人 特别是孙卓被姜味熏得连打几个喷嚏,宋萍终于坐不住了,腆着脸过来:“那个,村长,能不能给我家孙卓盛碗热汤啊?” 你也看到了,他还是个孩子,咱们大人的事情,怎么闹也得让孩子清静些吧? 村长的目光掠过孙卓那比小福子还显稚嫩的小脸,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 不过,他到底还是把决定权交到了孙婉手上。 孙婉小口抿着姜汤,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来话长,孙卓毕竟是我侄子。” “但方才弟妹也提了,我孙婉现在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既然是这样的人,哪里还分什么侄子什么外甥。” 宋萍脸颊一红,赶忙抬手,轻轻拍了自己一下,嘴里念叨着:“哎哟,瞧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 “嫂子,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说话不经大脑,你可别往心里去!” 孙婉冷笑,漫不经心地瞥了宋萍一眼:“弟妹,你不用跟我绕弯子,姜汤你们能喝,粮食也能吃。” 看着宋萍脸上瞬间绽开的惊喜,孙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过,得有点交换。” 宋萍愣住了:“交换?” “那当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你以为呢?”孙婉毫不客气地说,“逃难前,镇上的米一斤要三十文,而且现在这世道,一百文怕是都买不到了。” “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就不赚这差价了,给你们也按三十文算。” “当然,我也知道你们孙家才逃难出来不容易,身上没几个钱。你们可以想办法去挖点野菜,打打猎,砍砍柴来换。” “价格都按以前的标准,绝不欺人!” 这话一出,宋萍的脸色彻底暗了下来。 她胸口起伏,满腔怒火似乎随时要喷涌而出,但终究还是压了下去。 四下里村民虎视眈眈,宋萍强挤出笑容:“行,我明白了。” 最终,宋萍还是没叫儿子喝上那碗姜汤。 她把孙婉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孙老太和孙晟,两人恨得牙根直痒。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他扔尿盆里溺死算了!” 孙老太眼神幽冷,盯着孙婉,满满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宋萍虽也对孙婉不满,却被孙老太的视线吓得不轻。 趁孙老太去方便,宋萍忍不住戳了戳孙晟:“我说,你娘咋这样恨你姐呢?” 毕竟血浓于水,这恨意竟比她这外人还强烈。 孙晟冻得直打哆嗦,搂着儿子跟干粮取暖,听到这话,冷冷回了一句:“谁不恨那不孝女,我比娘还恨!你难道不恨?” “你这木头疙瘩!” 无缘无故挨了这么一句,宋萍气得骂了回去。 谁知话音刚落,孙晟脸色一沉,一拳狠狠砸在她胸口:“不是你骂谁呢?” 宋萍被这一拳击中,脸刷地白了,踉跄着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困难,捂着胸口眼神呆滞。 可那父子俩看着她这幅模样,竟无丝毫怜悯之意。 孙卓甚至嫌恶地看了一眼宋萍身上的赘肉,扭头不看。 好一会儿,宋萍才缓过来,缓缓爬起身。 她面上毫无表情,仿佛完全忘了那一拳,若无其事地从孙晟怀里取出干粮,掰了块饼吃了起来。 孙晟竟也没拦着,只是嘴上不乐意地嘀咕:“吃吧吃吧,吃到天上去得了!” 这一场景落入朱秀琴眼中,让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眉头紧锁的她,连姜汤都难以下咽。 夜色降临,孙婉分配了苏容泽和张大牛带领众人轮换守夜。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下,大家挤在了油布下,囫囵吞枣般度过一夜。 次日清晨,每个人醒来都不太舒坦。 尽管他们用一大块油布尽量遮挡,但夜晚的寒风依旧猛烈,不少人感到头晕目眩。 村长见状,并未急于启程,而是再次找来苏容泽,细致描述了几种的草药的特征。 苏容泽用心记下,披上油衣踏入雨中。 半个时辰后,他背回一筐草药。 村长仔细检查,挑出几根杂草,其余的基本正确。 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指导苏容泽如何熬制退热汤。 众人静静旁观,无人喧哗,更有人努力记忆着村长的每句话。 不久,在村长细心的指导下,一大锅退热汤热腾腾出炉。 村长先饮一碗,满意后才允许分给众人。 无论是否感冒流涕,人人一碗,药效未知,至于那味道…… 众人默默放下碗,无人要求再来一碗,与昨日广受好评的姜汤形成鲜明对比。 苏容泽挠挠头,憨厚的面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良药苦口益于病,这药越苦效果越好!” 村长摇头,再次舀起了一碗递给小福子:“山里草药稀缺,这只是缓解预防,多喝有益。” 小福子像拨浪鼓似的摇头,大声回应:“爷爷!我的身体棒着呢!” 话音未落,他就躲到张大牛背后。 张大牛苦着脸说:“村长,小福子还小,舌头嫩,不喝就算了吧。” 村长脸一沉,碗对准了张大牛:“那你就喝!” 张大牛立刻变了脸色,拽出小福子:“小福子,听爷爷的话!” 众人哄笑,连村长也憋不住笑出了声。 “算了吧,不喝便不喝,装进竹筒里,晚上到时候再加上水熬一次。” 此时,笑声戛然而止。 尽管药苦,效果确实显着,到了中午,众人吃完饭后,早上的不适已缓解许多。 于是,大家纷纷打包行李,准备出发。 鉴于泥石流的威胁,他们避开低洼地带,沿着较平坦的山坡行进。 忽然,跑在队伍最前端的小福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爷爷!” “前面有具尸体!” 童言无忌,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村长连忙捂住小福子的嘴:“别胡说!” 另一边,孙婉带着苏容泽疾步前去,确实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具女性的遗体。 孙婉小心翼翼地将她翻过身,只见那女子面容清秀,小脸如同雪般洁白。 紧闭的眼皮下,睫毛细长,被雨水沾湿后紧贴着眼睑,像是一把微型折扇。 最关键的是,那女子的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 “还活着。” 第28章 扬眉吐气 孙婉弯腰把人轻轻抱起,旁边的苏容泽刚想搭把手,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是位姑娘,赶紧收了动作。 好在孙婉力气不小,迅速将人领到了老村长跟前。 村长给那女孩把了把脉,脸色愈来愈凝重:“气血双亏,又冷又饿,脉象沉重滞涩,情况不妙啊。” “容泽,快去把今早熬的药汤取来。” 苏容泽急忙拿出竹筒,孙婉则亲自喂那姑娘服下药水。 或许心中尚存一丝清明,那姑娘对苦涩的药水并未抗拒,尽管起初被药味刺激得干呕了下,但很快便强咽着大口喝了下去。 仿佛她深知这苦口良药的益处。 老村长细察此景,又再次把脉:“嗯,天生体质偏弱,看这情形,以往也是药罐子。” 药喝完了,女孩非但没醒来,反而手一松,彻底昏厥过去。 “让她好好休息吧,长途跋涉加上饥饿疲惫,能否挺过来,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众人被这一幕吸引,纷纷围拢来,好奇地打量着孙婉怀中这位显然不同凡响的女孩。 路还得继续走,孙婉便让苏容泽帮忙,拿绳子将女孩绑在自己背上,又覆上一层油布防雨。 旁人想要帮忙,都被孙婉婉拒:“你们一个个生怕我累着,米粮柴火连个锅都不让我背,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主儿。” “这小姑娘瘦得跟根棍似的,根本没分量,别管我,快赶路吧!” 见孙婉态度坚决,众人便不再勉强,一行人在滂沱大雨中,沿着蜿蜒的山路,如同微小却坚毅的蚁群,一步步朝泸水山前进。 倒是苏端诩,看清女子面容后,眼神中掠过一抹疑惑。 直至天色渐暗,大榕村的一行人终于抵达泸水山脚下。 刚踏入山林,大伙儿就被满山遍野、直插云霄的参天大树惊呆了。 “我的妈呀,这山里的树怎么长得这么茂盛!?” “难道附近的人都不用木头做饭的吗?如此好的树,竟然没人动?” 朱秀琴惊讶不已,而常随父亲在周边山林狩猎的张大牛则略知一二:“还真没人敢动。” “听说整座山都被一位大官包了,说是有风水宝地还是祖坟的,寻常人等不准上山,要是被抓到,不仅要挨五十板子,还得罚上三吊钱呢!” “哇塞!” 众人惊叹连连,朱秀琴半信半疑:“这山这么大,难道真有人砍树,县衙的人能知道?咱不也进来了嘛?” “要真有人偷偷进来,想禁也禁不完,但你上山无论是砍柴还是打猎,总得带点东西回家吧,万一被谁看到了,一举报到县衙,到时候人家领奖金,你挨揍赔钱,哪有这么傻的?” “再说,泸水山周围多的是山,不缺这一座。” 张大牛分析得头头是道,朱秀琴也表示赞同。 不过很快的,她的兴趣又转到了别处:“哎,大壮,你经常打猎,看这山里野味儿多不多?” 这一问,勾起了所有人的心思。 张大牛仔细观察了一番,拨开草丛,数了下地上留下的粪便和足迹:“嘿,你还别说,这里野兔还真不少!” “安顿好了,我马上给大家狩猎兔子去!” “这可是你说的哦!” 刘大力这句话一出,本已略显疲态的众人瞬间精神抖擞,步伐也不自觉加快了。 起初,大伙儿心存侥幸,希望能偶然间找到那位官员修建的庙宇,但直至夜幕降临,庙宇的影踪依旧未现。 二狗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朱秀琴翻了个大白眼:“猜到道靠你没谱,还好大家没太当真,不然这会儿还摸黑瞎转悠呢。” 二狗子心中有气却不敢发作,只能暗暗瞪了朱秀琴一眼,趁她抬头前猜迅速转移视线。 朱秀琴浑然不觉,望着新找到的山洞——里面已被粗略清扫,并撒上了生石灰。村长正领着刘大力等人仔细的检查山洞的安全性。 确认洞内的石壁坚固,短期内不至于因山体滑坡而崩塌,大家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连日跋涉,每个人脚底都磨出了水泡,夜晚便将其刺破,胡乱绑上布条,次日继续上路。日复一日,水泡变成了坚硬的老茧。 大人们劳累了大半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可孩子们皮肤娇嫩,每晚父母为他们处理水泡时,总是哭天抢地。 小福子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爷爷……今晚别弄了行吗……” “不成!不挑开明天更疼,你咋走路?” 就连一向心疼孩子的老村长这时也板起了脸,硬是给小福子处理了所有水泡,再用温热的水细致清洗,才让他到火堆旁烤干双脚。 不久,火堆周围尽是高举小脚的孩子们。 等到孩子们的脚不再疼痛,妇女们才动手准备晚饭。 男人们短暂休整后,又起身去拾柴,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更是兴奋地拿起猎枪,跟随刘大力和苏大强去狩猎兔子。 老人们虽然体力不支,但也勉强支撑着去附近挖些野菜。 大家各司其职,孙婉则留心观察那个捡来的小姑娘。 她将小姑娘轻轻抱起,安置在粮车后,用湿帕子为她擦拭身体。 擦拭完毕,小姑娘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 孙婉心中一动,灵魂进入了空间内,先是查看了作物和粮食的生长情况,见长得挺好,又清理了家禽的粪便,用来滋养菜地。 最后,她在灵泉边审视了那天栽种的三七和苏大强给的几味草药。 它们的长势比预期还要喜人。 灵泉的功效显然超乎她的预料,可惜量不多,仅有一小块地那么大,浅浅一汪。 当神思回到现实,望见眼前的小姑娘,孙婉忽生一计。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滴的灵泉水直接喂给了小姑娘。 之后她密切观察,却发现并无异样。 思考片刻,孙婉将小姑娘移到火堆旁变休息,而自己则走出山洞去采集野菜。 刚出洞口,孙婉就见孙老太太一行人笑容满面地归来,手里提着两只格外肥硕的兔子。 孙婉不由得扬眉。 看来泸水山中的野味确实丰富,就连平时懒散的孙家人也能捕获兔子。 孙婉一现身,孙家人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不屑的神色。 孙婉觉得好笑,连眼角都不朝他们扫一下,背着背篓自顾自地大步离去。 第29章 你是什么身份? 望着孙婉远去的身影,孙老太太“哼”了一声,随即转身推了下孙晟:“快!趁着那不懂事的女儿不在,你赶紧去问一下村长,我们能不能借用火烤兔子!” 孙晟连忙点头,但很快便垂头丧气地回来,对着孙老太太摇了摇脑袋。 孙老太太立刻咬牙切齿:“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我还以为你能有出息,结果还是被那个不听话的女儿牵着鼻子走!” 没办法,孙老太太只好自己去找村长交涉,最后不惜割爱半只兔子,总算换得了村长的同意。 就算这样,在烤兔子的过程中,朱秀琴的眼睛也一刻不离地盯着他们。 负责烤兔子的宋萍首先不乐意了:“你瞪着我做什么!没见过烤兔子啊!” 朱秀琴毫不示弱地反击:“谁稀罕你的破兔子!没看见我们在煮粥呢!就怕你手痒想偷吃!” 被说中心思的宋萍登时恼了:“谁偷吃了!你说谁呢!” “除了你还有谁!你以前不就偷过孙嫂子的盐石吗?对了,我们自己的盐石都得藏严实了,免得又被你顺手牵羊!” “你……” 宋萍被朱秀琴气得肚子鼓鼓的,一扭身,故意将背影对着朱秀琴。 要不是最近这几天实在饿着,她非得要放几个响屁,熏晕这朱秀琴不可。 朱秀琴不屑地“嘁”了一声,不管宋萍怎么不痛快,她就是不肯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待到兔子烤得金黄酥香,宋萍二话不说提着兔子就跑了个没影。 而另一边,张大牛他们简直乐疯了。 泸水山上的兔子,简直多得数不清! 抓不完,真的抓不完! 仅仅一个时辰,张大牛他们就抓了六十多只兔子! 起初抓到了三五只时,大家还挺开心;抓到十几只时,已经开始兴奋;到后来抓了几十只,每个人都近乎疯狂。 尽管细雨蒙蒙,大伙儿也顾不上了,抹去面上的雨水,当即分出几个人先把兔子送回山洞,剩下的人则是继续留在林子里搜寻兔子的踪迹。 最后,连村长和孙婉也被惊动了,穿着防雨的油布衣出来查看情况。 望着山洞口如小山般堆积的兔子,两人既惊喜又震惊,连忙上前阻止了满脸通红、仍欲继续的张大牛。 “大壮,行了,行了!别再抓了!” 孙婉紧接着说道:“山洞里都快放不下了,毕竟这种天气这些兔子肉不容易保存,兔皮也容易腐烂,抓多了反而浪费!” 这话一出,激动不已的众人这才冷静下来,彼此看了看,最终决定放过眼前这群颤抖不止的兔子。 张大牛依依不舍地走在队伍最后,几乎是走几步就回头一次,眼睛紧盯着那些肥美的野兔不放。 苏容泽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地上前拍了拍张大牛的肩:“山还在,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张大牛叹了一口气,到底把视线收了回来。 回到山洞,妇女孩子们已在村长的指导下开始继续处理这些兔子肉。 尽量完整地剥下兔皮,内脏为了避免臭味和吸引更大型的野兽,则被统一丢到了另一个山顶上。 剩下的那些兔肉,一小部分晒干炼油,大部分则是腌制储存。 说到腌制,盐石自然是最关键的,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 “孙嫂子,村长,您二位瞧瞧这个……” 朱秀琴端着那盐罐子,眉头紧锁:“咱总不肯呢个为了图一时嘴馋,把宝贵的盐都搭进兔子肉里吧?” “可不腌渍,这些兔子肉搁不住,顶多放个三天就得坏。” 村长一听,眉宇间拧成了疙瘩。孙婉那边虽还藏有几块盐石,但对付这堆兔子,显然是杯水车薪。 “再说那些兔皮,村里懂得鞣制皮革的没几个,扔着不管既浪费,那味儿还熏人呢!” 朱秀琴这么一说,人群里头都犯了难。 张大牛等几个先前还兴奋不已的,现在也愣住了,对着那小山似的兔子束手无策。 “我……我知道哪儿能找到盐石……” 忽地,洞深处传来微弱的声音,随即众人一惊,顺着声音望去,竟是今天救回来的那位姑娘醒了! 她不知何时已醒来,脸色苍白,拼尽全力才勉强坐起身。 她眼神平静淡然,对自己处境竟没有丝毫畏惧担忧。 这一点,多数人都未曾留意,孙婉却是其中之一。 她挑了挑眉,接过了话茬:“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你说的盐石又是怎么回事?” 姑娘虚弱地喘息,声音细如蚊蚋:“唤我森樾便好。” 她没提自己的姓,这细节里透着不一般的意味。 “你们能捉到这么多的兔子,想必这里是泸水山没错吧?” “山中有个先民建的庙,里面不仅存有大量盐石,还有些干粮。” 森樾这话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众人的心,而接下来说的话更让人振奋:“我可以领你们去那庙。” 洞里一阵骚动,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唯有孙婉静静注视着森樾。 “森樾姑娘,你能带我们去那边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孙婉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愣,齐刷刷望向森樾。 火堆噼啪作响,雨丝轻拂洞外,昏暗的烛火映照在森樾苍白的肌肤上,闪烁不定。 “我想要你们想办法送我到徽州。” 朱秀琴眨巴着眼,刚要开口,连忙捂住了嘴。 孙婉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 若非确定他们从未提过目的地,这巧合可真不小。 “行,我答应你。” 孙婉这一答应,森樾仿佛用尽了力气,瞬间瘫软在稻草垫上。 “天色已晚,明日再给你们引路吧。” 见她就要沉沉睡去,孙婉好奇问道:“森樾姑娘不怕我们食言吗?” 森樾轻轻一笑:“假如你们真是那样的人,也不会想办法救我了。” 她气息渐弱,眼睛缓缓合上:“各位的大恩,森樾他日到了徽州定当重谢。” 话音刚落,森樾彻底失去了意识。 老村长上前摸了摸脉:“还算好,就是身子太虚,底子正慢慢恢复。” “那锅兔肉汤还在吗?给森樾姑娘盛一碗来。” 朱秀琴立刻端来一碗,小心翼翼地喂给森樾。 有了森樾的承诺,大家不再急于一夜之间就处理完所有兔子肉,剩余的都被挂到洞口附近,借助自然风慢慢晾干。 随着夜空中那股刺鼻的潮湿味,大伙儿不久便沉入了梦乡。 孙婉在入睡前,偷偷给森樾喂下一滴清灵的泉水…… 第30章 一起吃兔子 次日清晨,所有人破晓即起,急急忙忙地打包行囊。 令人意外的是,森樾也醒了,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总算能勉强站起身,只是踉踉跄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 最后,还是孙婉毅然背起了森樾,一行人在森樾的指引下,向着泸水山的更深处进发。 越深入,山路就越发崎岖难行。 茂密的灌木丛暂且不说,更要紧的是混杂其间的无数尖刺,虽不至于致命,却也让人双腿都火辣辣地疼,细看之下,布满了细小的血痕。 无奈之下,大家只得将外衣绑在裤腿上,这才稍有缓解。 山间跋涉了近两小时,绕过一片峭壁后,领头的小福子忽然惊叫起来:“快瞧啊!” 众人闻声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 山间雨雾蒙蒙,云遮雾绕,却在这一片幽深的山谷中,赫然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古老庙宇! 那庙宇雕梁画栋,庄严肃穆,远远望之,便觉心灵受到震撼。 本以为至多不过是一座山间小庵,谁曾想竟是如此壮观的奇景! 正当众人皆为古庙所震撼时,森樾的眼中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惊叹之余,大伙儿急不可耐地沿山路步入古庙。 久别了干燥的土地,头顶也不再是先前简陋的岩洞,而是生动细腻的雕刻和彩绘,每个人心中都涌动着一股超脱现实的奇幻感受。 这老庙躲在山窝窝里,免不了披上一层山野的粗犷,可说来也怪,庙里的每一砖一瓦,硬是牢固得跟新砌的一样,不见半点败落。 村长眼光一扫,门楣上的木料可不是普通的货色,金丝楠木,那得值多少银钱! 心里咯噔一下,二雀子的话似乎有点道理,这里头怕是哪个达官显贵的产业。 大伙简单收拾了一下,冲着佛堂正中间的佛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随即猴急地从粮车上拽出稻草,舒坦地往地上一铺,好不惬意。 望着头上横梁,结实又敞亮,大伙儿心满意足地哼唧了几声。 连孙婉也难得的放松下来,扶着森樾姑娘安坐,瞧着她,脸色平平,一如往常的沉稳。 歇息片刻,大榕村的妇人们可就坐不住了,那粮车上面还有满满当当的兔肉呢! 心里馋着肉,也没忘了身处佛门净地,大伙儿手忙脚乱地合掌,随意念叨了一句打扰,就推着车去殿外忙活起来。 孙婉遵照森樾的指示,领着几个壮小伙子,掀开了后院地窖的盖子。 地窖里冷风嗖嗖,众人打了个冷颤,等了会儿,才一个个小心翼翼下去。 这地窖宽得能跑马,几支火把照亮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即便这样,也让众人吃了一惊——满地窖的粮食! 张大牛他们连连咋舌,孙婉走了一遭下来,心海也是波澜起伏。 这地窖的规模和存粮,比她空间都还要大上许多! 喜悦之余,更多的是惶恐。 “大牛,弄点盐石就行,别的别碰!” 孙婉压低声音喝止了张大牛等人蠢蠢欲动的手,“这地方,不像是普通富贵人家能搞出来的。” “森樾姑娘,怕是来头不小,咱们还是小心行事。” 张大牛几个听闻,面面相觑,连忙把手缩回,一个劲儿点头:“还是孙娘子考虑得周全。” 于是,几个人下地窖转了一圈,就带了些盐石上来。 见众人空手而归,大伙儿都有些疑惑,孙婉轻轻摇头,转身拉村长出了佛堂。 张大牛几个则凑一块,悄悄跟大伙儿汇报地窖里的情况。 消息传开,不少人投向森樾的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探究。 森樾靠着佛像,显得有些疲惫,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 她微微抬起眼帘,目光锁定在孙婉身上,一眨不眨。 孙婉的话也让村长吃惊,眉头拧成了疙瘩,末了还是摇头:“这古庙的事,之前真是没有听说过。” 村长苦笑着坦白:“孙娘子,不瞒你说,我虽然是大榕村的人,却并非在这里度过一生。” “年轻时,我离家出走过一段日子,三十好几才回到村里。” “或许,我能替你问一问曲大娘,看看她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得知村长年轻时曾外出闯荡,孙婉心中微微诧异,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感叹,难怪他对世事有这般见解。 “那就麻烦李伯了。至于森樾姑娘,答应了人家,不能食言,但送过去之后,我们尽量还是少惹事为妙。” “这正合我意。” 两人客气一番后,孙婉就跟大伙儿一块忙活着收拾兔子,村长则去找曲大娘打听旧事去了。 见两人神色如常,森樾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她定了定神,感受着身体的异样,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真怪,自己历经千辛万苦,身体反倒是比从前硬朗了不少。 …… 那边,兔子肉腌制得正热闹。 孙婉不让动存粮,但盐却不吝供给,质量还比自家用的好许多! 婶子们一个个手脚麻利,没一会兔子肉都处理停当,腌上了。 整整六十只的兔子齐刷刷挂在了屋檐下,冷风一吹,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 只可惜,这佛门净地被肉香沾染了。 可大伙哪里顾得了这些,都快饿死了,菩萨不菩萨的,早成了浮云。 进庙上香前,大家洗净手,纷纷双手合十念叨几句罪过便是。 好在,森樾姑娘好像不像她的先人那般虔诚信佛,并未责备众人,只是病怏怏地躺着,连吃药喝汤都慢慢悠悠的。 不过,那动作说不出的雅致好看。 第一次的喝粥,森樾竟还问他们拿勺子! 尽管没能满足这要求,森樾姑娘也不恼,只是微笑点头,然后小口小口品起粥来。 那份优雅,看得大榕村的一帮庄稼汉目瞪口呆。 几个姑娘不知不觉中,喝粥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直至森樾喝完了那碗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吐气声,先是愣了愣,随即哄笑一片。 森樾对此浑然不觉,只见村民们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自己眼角也不由得弯了起来。 但这抹笑意稍纵即逝,没一会就消失不见。 晚饭过后,大榕村的人难得享受了一个安稳的夜晚。 最开心的,莫过于这一路风风雨雨的孙老太太了。 第31章 林玉堂 殿堂宽敞,即使窝在角落也比往日暖和许多。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亮雨势渐大,村民们这才缓缓醒来。 可大多数醒着的人,也宁愿赖在了稻草堆上不动弹。 听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声,众人都默契地延长了晨间的慵懒。 村长也不例外。 直等到日头高挂,老人们躺不住,陆续起床,大殿里才渐渐有了生气。 孙婉从空间里回过神,她刚在空间里照料了菜园和鸡鸭。 鸡鸭不说,菜园里的菜已熟透了。 灵泉水的效果远超她的预期! 只是,新的问题来了。 粮食可以混进车队,可这鲜嫩的蔬菜应该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拿出来吃掉呢? 孙婉犯了难。 屋檐下面的兔子在经过一夜风干,外皮已硬,里面仍旧柔软,朱秀琴对着那叠厚厚的兔皮发起了愁。 “孙夫人,这皮子再不处理,只能扔了。” 孙婉上前翻开了兔皮,一凑近,果真嗅到了淡淡的腥臭,夹杂着别的气味,直冲脑门。 “先把皮挂起来晾着,能拖一天算一天,真不行,也就只能扔了。” “这玩意儿味儿太冲,容易招惹野兽来。” 朱秀琴只能叹口气,老老实实照办了。 绕着大殿转了一圈,孙婉脚步一拐,往古庙后院的偏房走去。 一路上,各种花草凋零,古庙里也是灰尘满地,但依旧能看出来,当初建这地方的人眼光真是不俗。 孙婉溜达到后山,意外发现那里单独建了个凉亭,旁边还种了不少竹子。 竹子这东西,生命力旺盛,后山几乎都被它们占满了,别的植物难见踪迹。 在这一片清静中,孙婉迈进亭子,发觉石桌的上面刻着一盘棋。 看起来,棋局还没下完。 可惜的是,她大字不识几个,左看右看也看不懂,最后只能放弃。 孙婉百无聊赖地坐在了石凳上,望着眼前那盘黑白交错的棋,心里泛起了点涟漪。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凸起的棋子,一点点摸索着,忽然,她不小心碰动了一颗棋子! 孙婉心猛地一跳。 她僵住了手,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猛地按下了那颗棋子。 紧接着,几十根银针仿佛烟花绽放,直朝孙婉脸上扑来! 孙婉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那些银针,空气似乎轻轻扭曲了一下,所有的银针都被吸进了虚空中! 孙婉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 她喘着大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望向那裂开了的石桌。 里面,居然是一本书? 孙婉一阵失落,小心翼翼翻开书页,果然,一个字都不认识。 没办法,只好先把书收进自己的空间里。 书被拿走了,那裂开了的石桌竟然也慢慢合拢,最后“砰”地响了一声。 孙婉不死心地在亭子里转了一圈,再没什么新发现后才悻悻离开。 刚回到了大殿外,小福子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一脸惊慌:“爷爷!孙婶子,不好了,外面有人来了!” “啥情况!” 朱秀琴最先喊了出来,原本休息或干活的大伙儿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围住小福子:“小福子,你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不会是那群西昭军吧!” 不知是谁这么一说,立刻引得大家惊恐地瞪着他:“别乱讲!西昭军怎么可能跑到咱这荒郊野外!” “不是不是!” 小福子拼命摇头:“是一家人!” “一个妇人带了两个孩子,还推着个小车呢!” 这话一出,大伙儿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仍警觉地走到了山头前面,果然看见三个人影慢慢接近。 “村长,需不需要把他们赶走?” 老村长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来者,半天才终于摇了摇头:“看这样子像是附近住着的村民,可能是无意间发现了这古庙,现在有难了,来这儿避难的。” “能宽容就宽容点吧,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俩孩子,不容易啊。” 村长这么一说,大伙儿也就不再多言,齐刷刷地盯着那对母子三人。 很快,那边的三人也察觉到了山头的异样,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会儿,才推着车小心翼翼地靠近。 随着脚步声渐近,张大牛喉咙里溜出一声轻巧的惊叹:“咦!” “我认得那位大姐,泸水县一猎户家的媳妇儿,似乎是……姓迟的!” “难怪她们能找到这里来。” 那迟婶子耳朵挺尖,张大牛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就精准锁定,拉着儿子嘀咕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十来岁的小伙子噔噔跑过来,鼓起勇气问张大牛:“请问大叔您姓刘吗?” “嘿!” 张大牛咧嘴一笑,跳下来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你怎么猜到的?” 少年不太乐意地扭过头:“我妈说看着眼熟,还说张家大叔心眼儿最好,打猎都不忍伤害小动物,是难得的好人!”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笑开了。 “哎呀大牛,人还没走近呢,高帽子就先给戴上了。” “你该不会跟这位迟婶子认识吧?” “去去去!我最多也就认识她老公,知道个姓罢了!” 张大牛半羞半恼地回了一句,再看那少年时,说话的语气自然柔和下来:“你爸是不是林大哥?你叫啥名啊?” 少年略过刚才打趣他妈妈的村民,随即微微笑道:“我爸确实是姓林,我叫林玉堂。” 听他讲话文雅,张大牛好奇地追问:“你念过书?” 少年点头:“就读了一年书。” “难怪呢。”张大牛嘟囔一句,拍拍少年的肩:“我们也是偶然路过这里休息,既然你妈是熟人,一起来坐坐吧!” 少年一听喜上眉梢,礼貌地道谢后连忙跑回去帮妈妈跟妹妹推车。 很快,迟婶子和大家见了面。 她身材瘦削,脸颊凹陷,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常带笑意,显得十分精明能干。 一见面,迟婶子就给林玉堂使了眼色。 林玉堂提着一袋的粮食来到张大牛面前,迟婶子笑道:“这是我们自家种的瓜果,别嫌少,张兄弟收下吧。” 张大牛没有推托,打开袋子一看,竟是几个红彤彤的大南瓜! 南瓜的清香扑鼻,张大牛脸上洋溢起笑容:“多谢迟婶子!” 第32章 找到硝石 “咦?林大哥呢?为何不见他人?” 迟婶子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害羞站着的小女孩突然“哇”地哭了出来。 迟婶子和林玉堂的眼中也闪过了哀伤。 看到这一幕,大家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纷纷沉默不语。 迟婶子苦笑:“泸水县如今被西昭军打乱了,我们母子三人能逃出来,全是靠林大哥。” “张兄弟,不好意思问一下,你们这是要逃去外地吗?” 张大牛犹豫地望向村长。 村长点点头。 张大牛诚实地应道:“是的,我们计划去徽州。” 迟婶子听说是徽州,略感惊讶:“不是到京城去吗?” “京城哪是那么好去的,再说西昭军一心要打进京城做皇帝,咱们主动送上门,不是自寻死路嘛。” “还不如到徽州去,听说那里守将心地好,老百姓去了也能过上安生日子呢!” 迟大婶恍然大悟一般,抿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开口缓缓问道:“不知道我们娘儿几个,能不能跟大家一起?” 这话一落,人群里顿时一阵交头接耳,纷纷望向孙婉跟老村长,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犹疑。 孙婉心里犯起了嘀咕,虽然这三个是妇孺,可毕竟是外人,贸贸然收留总得掂量几分。 更关键的是,前世的记忆里,她对这三人毫无印象。 仿佛察觉到众人的犹豫,迟大婶再次抿紧了嘴:“我知道大家顾虑啥,但我们真不是来混饭吃的!” “我家那位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路上凶险难测,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我们只想找个伴儿,一起走这条艰难的路。放心吧,吃喝我们自个儿解决,不给大家添麻烦。” 话说到这份上,孙婉他们也不好再拒绝。 人多力量大,总是好的,老村长想了想,终是点头同意:“你想清楚了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吧。” “不过最近山里雨势凶猛,泥石流时有发生,我们打算在这古庙避一阵子,你能接受吗?” 迟大婶脸上的紧张瞬间化作释然的笑容:“行,当然行!” 她转过身,拉出羞涩的女儿,又轻轻推了推儿子:“这两个是我的孩子,大一点的叫迟东,小一点的叫迟西,快来打招呼!” 这句话显然是对孩子们说的。 两个孩子训练有素,小女孩虽有些害羞,却也规规矩矩地向众人问了好。 孙婉微笑着,从袖中摸出两颗糖果递给孩子们。 迟大婶一家三口很快与大家熟络起来,随后便自觉地找到一个角落安置好板车,围坐在旁边,低声细语起来。 众人偷眼观察,觉得这家人挺靠谱。 朱秀琴好不容易晾完兔皮,回来看见迟家人,于是好奇地上前攀谈起来。 不久,朱秀琴兴奋地拽着迟大婶来到老村长跟前:“村长,迟大婶说她懂兔皮鞣制呢!” 迟大婶站在后面,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男人以前是猎户,常做皮货买卖,我也跟着学了点皮毛。” 老村长一听,喜出望外,连忙领着迟大婶去看兔皮。 迟大婶一一仔细检查,松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 “这些皮子剥得还不算久,挂得也算及时,要是再拖一天,皮子就全废了。” “但是也不能这么挂着了,外面大雨不停,挂得越久皮子越湿,肉渣油脂更容易弄脏皮子。” “那怎么办呀!”朱秀琴急得直跺脚。 迟大婶轻轻拍了下她的手,安慰道:“只要想办法烘干就行了。” “一边烘干一边用刀刮去油脂,再烘个一两天就行。” 她停顿了一下:“鞣制皮子得先备足草木灰,最好是黑灰色的那种,咱们最近这几天得收集一些,还需要硝石。” “硝石我知道,那不就是茅厕里面的臭石头!” “这庙里别的没有,茅房倒不少。” 迟大婶抿嘴一笑:“那太好了,不过这些硝石要用之前得先用水煮过,那玩意儿脏,我家有个专门拿来煮这东西用的石锅,我现在就回去拿!” 有了迟大婶这位经验十分丰富的人指导,大家迅速行动起来,各司其职。 年轻小伙子们就继续外出打猎、砍伐并晾干木柴,一面忙着处理野兔肉,一面积累着木灰备用。 家中的妇女们则伴随着迟娘子忙活着剥皮、熬制硝石,大堂内暖意融融,仿佛春天提前到来,全然不似深秋时节那连绵阴雨的寒冷。 森樾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些天她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元气。 能够下地行走的第一天,森樾便借故上厕所离开了片刻。 当她再次返回时,整个人显得心神不定,若有所失。 大多数人并未察觉到这一变化,但苏端诩注意到了。 趁着众人忙得不可开交,苏端诩悄悄的靠近森樾,带着几分犹豫问道:“严姑娘?” 森樾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眼神紧紧锁定了苏端诩。 见到她的反应,苏端诩意识到自己猜对了些什么。 “别害怕,别害怕!我没有坏心思的!” 苏端诩急忙解释道:“只不过我有个弟弟在城里念书,我去看他的时候,无意间见过严姑娘一面。” “这事只有我知道!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见严森樾仍旧一脸戒备,苏端诩赶紧举起手来保证。 “你想要干什么?” 严森樾却不为所动,拳头紧握,紧张地盯着苏端诩。 苏端诩搔了搔头:“我、我也不是想干什么,就是心里面好奇,想知道你是不是那位严姑娘。” “严姑娘,话说回来,你不是应该在冀州的城里吗?怎么跑到泸水县这边来了?” 严森樾目光锐利,如同刀锋一般在苏端诩脸上扫视。 过了许久,确认苏端诩并无恶意后,她才缓缓放松下来。 “我有亲戚住在这附近,本是来探亲的,没想到泸水县让西昭军给占领了,只好逃到山里来了。” 苏端诩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沉默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开口:“严姑娘,等你到徽州了,有没有亲戚朋友可以依靠呢?” 严森樾皱眉望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苏二哥,请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们能安全把我送到徽州,到时候,我的外祖父必定会重重酬谢你们。” 第33章 安分守己 得到承诺,苏端诩不禁咧嘴笑了。 他殷勤地环顾了森樾四周:“严姑娘,你现在有需要帮忙的吗?” 森樾轻轻一笑,摇了下头:“你就叫我森樾吧。” 苏端诩立刻会意,捂住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的,森樾,你有任何需要尽管告诉我!” 好不容易送走了苏端诩,森樾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阴郁。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想象中慈悲为怀的菩提师祖。 最终,森樾什么都没做。 大堂里的人们依旧忙碌不已,老人们则利用这个时机,清理了寺庙后院的一些房间。 这座老庙真是气派得很,光是后院的禅房就有七八间,轻轻松松装下了二十多号人。 大伙儿平日在大榕村哪住过这么上档次的地方,一个个新鲜地摸着屋里的摆设。 床上虽说铺的不是锦被,只是些干稻草,但大伙儿已经觉得挺知足了。 唯独孙婉那床上铺着被褥。 孙婉和苏桂英分在一屋,她俩本就是带了细软出来的,这会儿拿出被褥旁人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心里暗自佩服孙嫂子机灵,总是早做打算,考虑周全。 村长见孙婉这儿备着被褥,干脆就把严森樾安排到这屋来。 这些天过去,就连最憨的小福子也清楚这位森樾小姐不简单。 多了个人,孙婉倒无所谓,苏桂英心里却是有点不乐意。 屋子有点返潮,孙婉让苏桂英撒点生石灰吸湿,苏桂英噘着嘴,老大不情愿地接过手。 撒的时候经过严森樾身边,苏桂英故意多撒了些,惹得严森樾轻轻咳了起来。 苏桂英撇撇嘴,小声嘀咕:“真是娇气。” 严森樾听见了,却没放心上,反而出门去了外头透气。 这一举动,更显得苏桂英小家子气。 苏桂英气得牙痒痒,跺着脚说:“妈,凭啥要她和咱挤一间屋!” “不过是长得俊俏,风骚得很,一个女人家在荒山野地里乱窜,一看便不是正经货色!” 孙婉一听苏桂英发牢骚,脸色一沉:“苏桂英,谁教你说人坏话的!” 她放下正拍打的被褥,重重地拍在了苏桂英背上:“那姑娘哪里招惹你了,你这样中伤她!” 苏桂英背上火辣辣的疼,眼圈泛红,捂着背哭叫:“妈,你干啥呀!” “难道我说的不对!你没看见这几天多少男人围着她转,大牛他们都快把眼珠子贴她身上了!” “连二哥,他今天都屁颠屁颠找她套近乎!” “说她真的清清白白,骗鬼呢!” “我看呐,她根本就是勾男人魂的狐狸精!” “啪!” 孙婉一巴掌打在苏桂英脸上,气得浑身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苏桂英!我从来没想过你心肠这么歹毒!” “这几天,我就没见过森樾姑娘主动接近哪个男人,大牛他们年轻人偷瞄漂亮姑娘是常有的事,怎么到你的嘴里就变成了姑娘的不是!”。 一大群人,几乎全是乡亲,一个小姑娘家九死一生逃出来,还无私分享她祖传的粮食物资,换来的却是你的无情无义! “苏桂英啊苏桂英,你可知晓你脚下踩的、头上顶的,都是别人的恩赐!” 苏桂英手捂火辣辣的脸颊,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 她满脸通红,近乎尖叫地反驳:“她若是那么好,你何不认她当亲生女算了!” 言罢,她猛地转身,哭着冲出门外。 门外,严深越在屋檐下静静观雨。 他眼神冷漠地望向她,没有半点波动。 苏桂英愤怒的泪水更加汹涌,狠狠剜了严深越一眼,哭泣着逃离。 房内,孙婉心如刀绞。 良久,她勉强找回一丝力气,倚着床沿缓缓坐下。 苏桂英那番荒唐话,留给她的不仅是震撼与失望,更有深深的自责。 老天,她怎么就把女儿培养成了这副模样?! 一个女孩,混迹于众人之间,拿出家族遗产只为求一途安宁至徽州。 若真被扣上“妖媚祸水”的帽子,她将面临的恶意,孙婉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到那时,恐怕她也无力挽救自己的女儿了。 人心,真是可怕! 可苏桂英竟如此轻率地说出口,没有证据,唯有嫉妒跟扭曲的臆想! 孙婉全身瘫软,斜靠床头,心中一片混沌。 这大半辈子,她究竟在哪一步踏错了? 窗外,严深越通过缝隙,静静注视孙婉,许久后默默离去。 …… 苏桂英在苏端诩的面前差点哭得昏厥。 听完一切的苏端诩,神色复杂。 “瞧你这说的什么浑话!森越姑娘平日里话都少,怎能是妖精呢!” “这次,娘说得没错,你是过分了!” 苏桂英泪眼婆娑,直视苏端诩:“二哥,难道你也不要我这个亲妹妹了!” “你也迷上那妖精了吧?我见你偷偷跟她说话,她还对着你笑,那不是妖精是什么!” “我的小姑奶奶哟!”苏端诩忙捂住苏桂英的嘴,压低声音喝道:“别胡说八道!” “我找她是有正事,你二嫂刚走不久,我岂能做出那等事!” 苏桂英撇撇嘴,想起那一巴掌,泪又涌了上来。 “二哥,娘是真的不同以往了。” 苏端诩叹口气。 “桂英,时过境迁,如今娘的心里面也只有大哥,我们还是安分守己吧。” “还有,别再去说森越姑娘的不是了,人家招惹你了吗?” 苏桂英抿紧了唇,气呼呼地转过头去。 严森樾压根儿没招惹她,起初她还为严森樾感到心疼呢。 但不知为何,自打留意到那些小伙子老是偷偷瞄向严森樾,她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似的,难受极了。 瞅着严森樾,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他在故作姿态,存心勾人注意。 这种小心思,哪能轻易说出口呢。 苏端诩浑然不觉妹妹的心事,好言好语安慰了一阵,便忙活腌兔子肉去了。 顺带手还偷吃了几口。 苏桂英感觉整个世界都把她遗忘了一般。 她环抱着膝盖,躲在角落抽泣了整个下午,待到晚上一瘸一拐地走出,双眼已肿得跟桃核似的。 大伙儿正生火准备晚餐,一见苏桂英,本想打招呼,却被那对红肿的眼睛堵住了话头。 苏桂英羞愧难当,低头快步奔回了禅房。 第34章 养野男人 手刚搭上门,却不期然和坐在桌旁的严森樾来了个面对面。 暗自发狠一句倒霉,苏桂英憋着一肚子气倒在床上,脸埋进被褥里,倔强地不肯开口。 身后一阵静默,忽然门吱嘎一响,又轻轻合上。 苏桂英还以为严森樾离开了,鼓起勇气抬头一看,却发现他靠在门框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望着自己。 嗖! 苏桂英的脸腾地红了,羞愤交加地瞪着严森樾:“你看我干什么!” 严森樾嘴角微扬,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苏小姐,恐怕您对我有些误解。” 苏桂英想起下午和母亲的那场争吵,恐怕都被他听了去,不由恼羞成怒:“误解?我可不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一天到晚装得跟朵儿白莲花似的勾引男人,表面上纯洁无瑕,结果大白天一个出现在荒山野岭,说没事谁信呐!” “哧!”严森樾轻笑出声,缓缓踱步至床边,高高在上地看着苏桂英,眼里尽是困惑。 “我看那位孙夫人也是个精明人,怎会有你这么糊涂的女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桂英乍一听严森樾的话先是一愣,似乎无法相信如此温文尔雅的人竟会突然出言不逊。 待回过味来,立时尖声嚷了起来,手指直指严森樾的鼻尖。 严森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苏桂英疼得尖叫出声。 剧烈的痛感从手腕蔓延开来,她差点觉得自己的手怕是要断了。 “你既然明白我能无缘无故单独出现在了深山,也应该想到我不会是那种需要依靠男人的柔弱女子。” 严森樾紧抓着苏桂英的手,猛然拉近彼此的距离,两人的脸颊几乎碰触,他那冷冽的气息让苏桂英本就惊恐万状的脸更添几分寒意。 “念在你的母亲情面上,这一次我姑且不跟你计较。但若有下次,苏小姐,别怪我有办法叫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 “这荒山野岭的,你就算出了事,恐怕也没人知晓!” 言毕,严森樾猛地放开手,苏桂英尖叫一声,捂着手跌回床上。 她惊骇地盯着严森樾,仿佛面对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而严森樾却嘴角微扬,整理了一下衣袖,重新变回了那个看似柔弱不堪的病美人形象。 “苏小姐,饭菜已备好,我先行一步用餐了。” 说罢,他宛如风中柳絮般轻盈地离开了禅房,留苏桂英独自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不住地颤抖。 …… 孙婉用过饭后,想了想,又特意向朱秀琴要了一份豆饭。 朱秀琴约莫猜到了母女之间可能有了口角,连忙端来满满的一碗饭,还特地加了几根新拌好的荠菜。 孙婉感激地望了朱秀琴一眼,端着那碗饭回到房间。 室内漆黑一片,只见床上鼓起一个大包,偶尔传出抽泣的声音。 孙婉叹了一口气,考虑到即将的行动,便没去点亮油灯。 她上前掀开被子,把哭哭啼啼的苏桂英一把提起来,让她坐在桌旁的饭菜前。 “娘知道你的心里委屈,以前都是娘将你惯坏了,这是娘的不对。从今天起,娘会重新教你如何做人、处事!” “首先要教给你的,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不吃饭!” 孙婉将筷子塞入苏桂英手中:“吃吧。” 黑暗中,苏桂英的脸庞模糊不清,隔了许久,她才颤巍巍地拿起碗,开始进食。 看到这一幕,孙婉也放松了一些。 待苏桂英一点点吃完饭,孙婉点了下头,她那双粗糙的手握住女儿的小手。 苏桂英的手掌虽有了一层薄茧,但仍不失柔软,显然这是近期才磨出来的。 相比之下,孙婉的手则更加粗砺,老茧硬得像石块,触摸时都感到扎手。 感受到母亲的手,苏桂英更加低下了头。 孙婉见此情景,心中稍感宽慰。 尽管女儿有时糊涂,但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不像她的另外两个儿子。 “脸还很疼吗?”孙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苏桂英摇摇头,不经意间晃了下手腕,如今手腕的疼痛似乎更甚于脸部。 “娘打你时,是不是非常恨娘,感觉娘变了,不再爱你了?” 对于这个问题,苏桂英无法回答,只是眼眶迅速泛红。 孙婉轻轻摩挲着女儿的脸,忍不住的再次叹了一口气:“桂英,娘是真的害怕。” “你已经十三岁了,有些天真幼稚倒也无妨,但你不该那么坏,你说那些话关于森樾姑娘,可曾想过后果?” 苏桂英疑惑地抬头,声音沉闷地问:“什么后果?” “她本来……”苏桂英刚欲言语,却又蓦然停住,眼神中闪过一抹惧色。 “本来怎么样?桂英,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森樾姑娘的为人吗?” 孙婉的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图一时口舌之快,却不知言辞能成为何等锋利的刀刃!” “咱村里头那个疯了的张婶子,你还有印象不?” 苏桂英琢磨了一会儿:“是村东头那张大娘吧?听说是丈夫走了,儿子也疯了,才成那样的?” 孙婉哼了一声:“若是真的这么简单,倒也罢了。” “张大娘家男人没了之后,就她一个寡妇拉扯孩子,谁知第二年孩子竟然不小心落水没了。” “本就可怜,张大娘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可不知怎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说是张大娘找了个相好的,为了能嫁过去,自个儿把儿子给害了!” “起初是些无稽之谈,可越传越邪乎,最后竟然有人大半夜跑张家门口去扒门缝,就想看看她是不是真有野男人!” 苏桂英一听,不由得惊叫出声,身子直哆嗦:“这怎么可能!张大娘那么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能干那种事!” 孙婉定睛看着苏桂英,没言语。 苏桂英自觉失言,羞愧地低下头。 “你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可谣言哪管这些?一旦传开,真相就没人关心了。村里人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谁还管是不是真的有这事?” “结果,张大娘就真疯了。” “等你懂事时,有天夜里张家的房子突然就塌了,是意外或者是其他什么,没人说得清,反正张大娘是活活被压在下面了。” 第35章 遇蛇 苏桂英牙齿打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婉。 “桂英,张大娘平时待人和气,村里没几个人真恨她,可结果呢?” “可森樾那姑娘可比她还要惨!她跟咱们村里人根本就不熟,谁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说她如此的老实,绝对不会做那种勾当?” “现在你知道了吧,随口的几句话,能有多伤人?” 苏桂英眼泪夺眶而出,小小的身体止不住颤抖:“我……我并不知道……” 我只不过看着她不顺眼…… 孙婉搂过女儿,轻拍着她的背:“妈知道,你的年纪还小,不是有意要害森樾的。” “但你要记住一点,人言可畏!特别是针对女人的谣言,那是能要人命的!” “以后,你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不光不说,还得拦着别人说,自己更不能信,懂吗?” 苏桂英重重地点了点头,嗓子哑了:“妈,我懂了。” 过了许久,苏桂英又抽泣起来:“妈,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是坏人,我、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看见那些男人跟她说话,我就心里难受。” “妈,我是不是有病……” 孙婉闻言,一时愣住了:“傻孩子,你这是糊涂了呀!” “这世界那么大,你的心胸咋就这么窄呢?” “莫非,你对哪个小伙子动心了?” 苏桂英摇头,眼中满是困惑:“我要是真动心了还好,可我明明对他们没意思,就是看森樾不顺眼。” 孙婉眉头锁得更深。 她重新打量着女儿,仿佛看到了一片贫瘠荒凉的心田。 打小到大,她瞅着自家闺女年岁最小,自打落地就没爹疼,又偏偏摊上家里最难捱的光景,连口奶都喂不饱。 所以日子稍微松快些,她就琢磨着得补偿补偿闺女,硬生生宠出了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说是个乡下丫头吧,田间地头的活计愣是一指头没碰过,那双手嫩得跟新出锅的豆腐一样。 后来,闺女让人给糊弄了,傻乎乎的,连亲娘都不认了! 孙婉琢磨着,闺女准是惯坏了,没见过世面,这才着了那男人的道。 打那以后,她改头换面,铁了心要锻炼闺女。 可今儿这事,才让她恍然大悟,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闺女不是因为娇生惯养才被骗,是脑袋里缺根筋才着了别人的算计! 只有心里没数,才会以为挨打受骂是爱,才会瞅见旁家女孩有人疼就眼红,忍不住使坏。 更别提干了坏事,还不明白为啥要这么做。 这一瞬间,孙婉隐约品出了自己的不对。 她轻拍了下苏桂英的背:“这么想,不怪你。” “是心魔缠了你,娘没尽到教你的责任。” 孙婉想了想又道:“从今往后,你不能再胡说森樾的不是,让我听见一句,我可真打你了!” “记牢了?” 苏桂英畏缩地点点头。 孙婉心里盘算着怎么教导闺女,知道急不得,只能先防着闺女别再闯大祸。 可惜啊,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传给这迷糊闺女。 到了徽州,说什么也得请位女先生来教! 孙婉暗自下定了决心,见苏桂英情绪平复不少,便收拾了碗筷离开,叮嘱苏桂英洗漱后再上床。 苏桂英听话地点点头。 孙婉一走,苏桂英草草洗了把脸跟脚便爬上床。 左右看看,不甘心地挪到了窗边。 没多久,门吱嘎开了。 这次走进来的竟是严森樾。 苏桂英见是他,赶紧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严森樾倒也没跟她计较,直接洗漱完便睡下了。 孙婉回来时,屋里静悄悄的。 她摸到苏桂英,用指尖沾了点灵泉水,轻手轻脚抹在女儿的脸上。 黑夜中,传出一声轻叹。 一夜无眠。 第三天,雨总算停了。 连续半个多月的好不容易盼来的大晴天,迟娘子当即作出决定,领着大家开始鞣制皮子。 上百张兔子皮挂满了古庙外,众人念叨着“阿弥陀佛”或者是“佛祖别见怪”,照着迟娘子的吩咐,一股脑儿将皮子扔进事先挖好了的土坑。 紧接着,几十盆灰扑扑的草木灰,还有煮烂捣碎的硝石粉,被倾倒下去。 一时间,庙外尘土四起。 待尘埃落定,迟娘子的脸上捂着布巾,第一个跳进坑里,使劲踩踏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做。 按理说不用这么大阵仗,只是这一次的皮子太多,天气又不帮忙,只好一口气快刀斩乱麻。 于是大伙儿一个接一个跳进土坑,用力又踩又拌,直忙活到太阳西斜,迟娘子才拽着鞣制好的皮子,响亮宣布:“成了!”她伸出了手,迟东赶紧把母亲搀出坑来。 “兔子皮差不多柔韧了,剩下就交给时间慢慢晾干,急不得。”众人点头赞同,随即,古寺外挂满了新鞣的兔皮。 寺内,严森樾冷眼旁观众人忙碌得满头大汗,直到孙婉走近,她的目光才回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孙娘子。” 一时之间,她那冷漠的面容变得和善可亲。 孙婉未曾留意,歉意地说:“逃难之人,大多没念过书,借这古寺应急,也是无奈之举。” “森樾姑娘,雨停我们就走。” 严森樾笑容温柔:“无妨,家里除了老祖宗,其他人都不怎么信佛。” “否则这古寺怎会如此荒凉。” 孙婉心中疑虑,记得那个地窖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但见对方未提,便不便深究。 “孙娘子,你有没见过谁去过后院的竹林?” 孙婉一愣:“我去过,可有不妥?” 严森樾眼神微暗,表面平静:“没事,只是那竹林有毒蛇,怕有人不慎受伤。” 孙婉心领神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提书的事。 她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眼前的森樾姑娘似乎有哪里不对,甚至有些危险。 凭着两世为人所带来的警觉,孙婉未多言,匆匆离去。 严森樾目送她远去,脸上的温和渐渐消失。 “应该不会是她,这么久同住一处,若有异样,我早该察觉……” 她低声自语,目光转向忙碌而满足的人们。 --- 第36章 报答 随后几天,古寺平静,腌肉、伐木、狩猎,一切井井有条。 转眼间,重阳至,大榕村的难民在这遗世独立的古寺中迎来了节日。 虽刚入秋,山中却已寒气逼人,加上连绵细雨,众人围炉取暖,不愿外出。 但今日不同,村长吩咐改善伙食,众人的精神随之一振。 腌制多时的兔肉,加上新宰的两兔,肉末混合,蒸出香气扑鼻的一锅。 朱秀琴更添两勺兔脂,配上野菜,炒出了诱人的菜肴。 张大牛等猎手也没闲着,掏鸟窝弄来几十个鸟蛋,还意外捕获两只锦鸡。 众人忙着烹煮,因人数众多,干脆炖了一大锅鲜美的鸡汤,温暖了这风雨交加的日子。 锅盖掀起,一股子浓郁的鸡香猛地蹿了出来,直往鼻子里钻。 众人的嘴巴里像是安了水龙头,哈喇子止不住地泛滥。 兔肉细嫩,腌制过后带上一抹独特的烟熏风味,牙齿一碰,满嘴的香气就炸开了,那韧劲儿,叫人越嚼越上头。 配着那清新爽口的野菜饭,大伙儿风卷残云般,吃得是不亦乐乎。 用兔油炒的菜,香得人心痒痒,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了,连续吃了半个月的素,这回总算沾了点油腥,连老人们也都舒坦得直哼哼。 最后剩下的鸡汤,朱秀琴一碗碗分,每人都能尝上几块嫩滑的小鸡肉,虽不多,但那野鸡的鲜美真是让人难忘。 孙婉喝时特意放慢了品尝的速度,细细咂摸着每一丝鲜甜。 “还得是山里的鸡,这味道比家里养的强多了!” “就是太精了,不好逮。”张大牛遗憾地摇了摇头。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宽慰着,能吃上这一顿已是难得。 要知道,逃难前的日子,哪有这般肉山肉海的享受! 酒足饭饱,肚里有了底,再看外面的连绵阴雨,心里也多了些许笃定。 可惜的是,孙婉她们把古庙周围翻了个底朝天,茱萸没找着,只好胡乱拔了些野草,是村长领头祭奠先人。 雨声滴滴答答,大榕村的乡亲们虔诚地对着天地祈拜,既是缅怀先祖,也是哀悼逝去的亲人。 三拜过后,哭声开始蔓延,从隐忍的抽泣到放声大哭。 这次,村长没有阻止,自己眼眶也泛了红,仰视着慈悲的佛陀。 孙婉心中却牵挂起三儿子。 那小子最精灵古怪,也最贴心,逃去了未婚妻家,是祸是福难料。 沉思片刻,孙婉将手中的野草插进土里,决定不再多想。 重阳的余晖,在村民的呜咽中悄然消逝。 山中岁月无痕,转眼间,大榕村的人在古庙里迎来了深秋。 四周树木有的已落叶萧疏,有的依旧苍翠挺立。 天气转凉,好在前期鞣制的兔皮大部分成功了,加上张大牛带着大伙儿捕获的新一批野兔,半个山头的兔子都快被打绝了,现在每个人至少都有两件兔皮衣,寒冬不再那么可怕。 雨终于在十月底停歇。 村长跟孙婉领着一些村民尝试出山,可未及山顶便折返。 “雨势太大太久,山体滑坡严重,小溪都成了宽阔的河流,就算空手也难渡,更别提还带着粮食和东西了。” “再等等,至少要等到河水退些。” 村长的话让大家又无奈的多待了半月。 然而,一个新的难题接踵而至。 “抢来的粮食已经消耗过半,虽说野味能勉强填补,但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又要拖延半月,恐怕出发时,我们手头的粮食仅够迈出这山门了。” 孙婉心中暗自核算余下的口粮,加上能设法从那神秘空间补充的部分,也不免忧虑起来。 村长闻言,眉头紧锁,沉思良久后缓缓开口:“孙夫人,或许可以与森樾小姐商议一二?” 孙婉立刻领会了村长的意图。 粮食短缺是实情,但那古寺地窖中明明还藏着不少粮米! 只是,孙婉莫名对动用那些粮食感到抵触。 她抿紧嘴唇:“也好,我去找森樾小姐谈谈。” 寻至森樾时,她正于后山竹亭内品茗观竹。 茶具质朴无华,却透出一股子天然韵味,茶香悠长,即便不懂茶的孙婉亦能辨其上乘。 这一切出自森樾之手,皆由地窖取出。 见孙婉至,森樾嘴角泛起微笑:“孙夫人。” “是要启程了吗?” 孙婉摇头:“山道险峻,水势汹涌,还需延期半月。” 森樾点头,忽而问道:“孙夫人特来找我,可是有急事?” 孙婉犹豫片刻,方缓缓道出:“森樾小姐,可否告知,那地窖中的粮食原属何人?” 森樾面无讶色,似对此询问早有预料,唇角轻扬:“乃家祖所藏。” 她心不在焉地摆弄茶盏,道出往事:“我的曾祖父曾任朝中官职,洞察世态炎凉,年过五旬即退隐林泉,在此建起古寺。 “遵其遗训,后代需每隔三年更换地窖中的储备粮,以备紧急之需。 “遗憾的是,这份家族荣耀,最终唯我一人承继。” 孙婉早揣测森樾孤身避世,家中必有变故,此刻亲耳听见,仍觉同情。 森樾却显得颇为淡然:“孙夫人,你的心意我明白。既已告知地窖所在,因此那些干粮当然也归你们所有。 “算是对我这个累赘同行的一点报答吧。” 言及此,森樾眼中闪过一抹自嘲:“孙夫人,你们心地善良。换做他人,哪还会问我,只怕早把粮食据为己有了。 “你们真是好人。” 森樾低语重复,孙婉莫名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幸而,森樾并未多言,转而凝视着竹林,陷入沉思。 望向她清冷的侧颜,孙婉却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自森樾苏醒以来,似乎愈发难以捉摸。 她们虽同住屋檐下,却鲜少碰面,森樾总是神出鬼没,行踪成谜。 苏桂英见到森樾更如见鬼魅,连夜间休息也要与孙婉隔开。 孙婉不再打扰森樾,转身离去,将此消息带回给了村长。 村长心里头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这些粮食一到手,往后一个月的口粮算是有了着落。 半个月一晃而过,河水总算是退了不少。 第37章 突然扑过来 大榕村的老老少少拼了命地把粮食、家伙什儿,还有晒得干巴巴的兔子肉往板车上堆,一个个裹得跟兔儿似的圆滚滚,热热闹闹地告别了那座破庙。 人堆里头,就严森樾两手空空走得轻巧。 可大伙心知肚明,车上多半的粮食都是严森樾从庙里地窖搜罗来的。 瞧他那风一吹就要飘走的身板子,谁也不乐意去招惹这个功臣。 大榕村的人一开拔,孙老太一家子也慌慌张张跟上了队伍。 多亏山里的野物多,这一家四口虽然运气比不上别人,但也勉强没给饿瘪了。 就是人消瘦不少。 最显眼的数宋萍,往那儿一站,咋一看足足掉了好几十斤肉,连眯成缝的眸子都显得大了些。 他们也学着样粗粗拉拉地鞣制了几张兔皮,手艺糙得很,又薄又带着股子去不掉的腥味。 孙卓嫌弃得不得了,这些日子的苦日子让这位孙家的宝贝疙瘩脾气越来越爆。 他一脚踹向宋萍:“都怨你!全怨你!” “臭死个人!胖猪!” 孙卓毫无顾忌地冲着宋萍又打又骂,宋萍却只是赔着笑脸,觍着脸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兔肉:“小祖宗哎,别生气了,娘给你吃肉!” “谁稀罕嘞!” 孙卓烦躁地一把打掉那兔肉干,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扭动起来:“不要!我不要!呜哇哇!” 边喊边舞着胳膊朝着宋萍劈头盖脸地乱打。 那尖叫声一下就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孙婉回头正看见孙卓手脚并用地对着宋萍拳打脚踢。 偏生宋萍只是捂着脸赔笑,捡起了肉干,一边低声下气地道歉讨好。 一旁的孙老太跟孙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顾低着头赶路。 “孙家这回算是完了。”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立刻引来一片赞同声。 朱秀琴脸上五味杂陈,转头皱着鼻子叹气:“三个大人,竟然连个娃儿都管不好,真的是造孽哟。” “要让我遇上这混账小子,非得打到他的屁股开花不可!” 朱秀琴小声嘀咕着发泄不满,众人看了一阵,也只能摇头叹气,继续各自的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别说他们早和孙家井水不犯河水了。 背后的喧哗持续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孙晟忍无可忍,一脚蹬在孙卓的屁股上,大声训斥了一通,孙卓这才算安分下来。 山路蜿蜒曲折,一行人从清晨走到夜幕降临,也仅仅翻越了两座山峰。 夜晚降临,众人再次寻了个山洞作为栖身之所。 重归山洞,大伙儿心头竟莫名泛起几分怀念之情。 撒上生石灰消毒后,众人开始忙活着砍柴生火做饭,孙婉望着空间内堆积如山的蔬菜,眉头紧锁,满是忧虑。 虽说空间内的蔬菜不会腐烂,但就这么闲置着实浪费,偏偏山里找不到驯化的蔬菜,因此她也无法将之取出使用。 更糟糕的是,空间中的鸡鸭又孵出了一窝窝的小鸡和小鸭! 万般无奈之下,孙婉只能趁夜悄悄进入空间,将原来的鸡舍鸭舍扩建了一圈,并且为了不污染泉水跟粮食,特地将粪便远远地深埋起来。 这一来,空间显得愈发拥挤了。 “要是能拓展空间该多好啊。” 孙婉心中暗自思量,尝试着让自己的意识沿着空间边缘探索。 遗憾的是,她摸索了足足半小时,也没什么头绪。 如此走走停停,约莫半个月后,孙婉一行人总算穿越了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小福子的腿脚最为灵便,他小心探查了山下的情形,回来时脸色阴沉地说:“泸水县全都被大火吞噬了!” “到处一片漆黑,房屋破败无人问津,偶尔见到几人,也是饿得东倒西歪,样子可怕,我没敢靠近询问。” 众人听罢,都不免面露惊恐,纷纷望向村长。 村长沉吟片刻,说道:“我们想去徽州,就必须途径县城,再到冀州城,若是走荒野小道,不仅得多走一个月,而且恐怕也不安全。” “可我们大包小包,一露面不就被盯上了吗?” 朱秀琴担忧地提出疑问。 “没办法,我们总是不能靠这些粮食躲在山里过一辈子,粮食一旦耗尽,我们便只有绝路一条!” “走吧,照小福子说的,恐怕那些人已经饿得半死不活,我们个个身强力壮,手里面还有武器,谅他们肯定也不敢轻易来犯!” 村长发话后,孙婉也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众人硬着头皮继续上路。 只是这次,除了推车的三人外,其余男子的口粮都分给了妇女、孩童和老人背负。 男人们则手持大刀长枪,警惕地守卫在队伍外围。 众人小心翼翼地下山,眼前赫然是已成废墟的泸水县。 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刺鼻气息,每个人的内心都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一进县城,景象更为凄凉…… 一路上,焦黑的干尸遍地都是,偶尔见到的活人也如同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在地上匍匐,如饥似渴地搜寻着残羹剩饭。 大榕村的人手执利刃,这场景让那些幸存者面露惊恐,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婉知道,他们并未远去,那种被无形目光紧随的感觉,一直伴随着他们从始至终离开泸水的每一步。 踏上官道,路面渐渐平坦,众人的心也随之稍稍放松。 “哎呀妈呀,刚刚真是吓得我魂儿都要飞了,还以为他们会突然扑过来呢!” 二雀子现在还心有余悸,拍打着胸口。 朱秀琴心里也害怕,却不忘挤兑他:“看你那点儿胆量!” 二雀子一听,立刻和朱秀琴拌起嘴来。 大家听着这两人熟悉的争吵,气氛竟然莫名缓和起来,还有人插科打诨,逗得大家笑出了声。 孙婉望向远方的官道,视野所及,空无一人。 冷风怒号中,严森樾却蓦地停下脚步。 她侧目凝视,脸色骤变:“有人来了!” “啥?谁啊?” 正拌嘴的朱秀琴一头雾水。严森樾神色愈发严峻:“对面不仅有马还有盔甲,速度飞快,恐怕是西昭军!” “快,往旁边的小山跑!” 言罢,严森樾率先朝小山奔去。 第38章 力大无穷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大家措手不及,孙婉最先回过神来,挥手高呼:“跟上,快!” 众人慌忙向山上逃去。 背负干粮的人都还算灵活,唯独那三辆满载粮食的大车,即使众人拼尽全力,也移动缓慢。 更糟糕的是,粮车碾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孙婉心急如焚,冲上前拾起一袋粮食:“没时间了,保住命最要紧,现在能拿上多少是多少!” “粮食不要也罢!” 大家闻言,略有犹豫,就在这片刻耽搁,远处已隐约听见马蹄声。 “快走!” 孙婉急切催促,用力推了推粮车旁的人:“是命重要还是这些重要!” 这一声吼如炸雷,众人不敢再拖延,纷纷从粮车上面抢了些粮食,低着头向山上狂奔。 苏桂英吓得面无血色,紧贴在孙婉身后。 突然脚底一滑,不由自主尖叫起来:“啊!” 孙婉猛地转身将她揽住,旁边的苏容泽也及时伸出援手,两人合力将苏桂英拉了上来。 刚站稳,苏桂英还没喘过气,孙婉脸色骤变,一把拉过女儿藏进草丛。 其他人也如受惊的鸟儿,连忙趴下。 刚隐蔽好,急促的马蹄声已至近前。 “吁!” 领头人猛地勒马,高大的战马腾空而起,后面的士兵们也纷纷勒缰停驻。 孙婉他们这才看清楚这批人的装扮。 “西昭军!” 苏桂英眼尖,一眼辨认出那些人脖子上的西昭,不禁低呼,随即迅速捂嘴,眼中满是恐惧。 众人回想起村庄遭屠杀的那天,脸色无不沉重。 这片小山包离得老远,孙婉只能隐约见到两个当兵的在粮车上翻腾了一阵,接着跟领头的嘀咕了几句。 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三四个裹着白头巾的士兵把粮车拽到了队尾,其他人则是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动,很快,只剩下护送粮车的几个西昭军还留在原地。 “孙大婶,那可都是咱的粮食……要不要想办法抢回来呀?” 张大牛急得直搓手,问道。 孙婉抿抿嘴,借着草丛掩护,悄悄爬上了山包,望向西昭军消失的方向。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那边应该是往永州去的路。 难道西昭军都已经攻下冀州城了?不然怎么会往永州那边跑? 不过看样子,西昭军的大部队确实是撤了。 她定了定神,转回队伍中说道:“粮食必须得夺回来,没了粮食,咱们没办法到徽州啊。” 听了这话,张大牛眼睛一亮,紧握着大刀,压低声音招呼着:“弟兄们,都跟我上!” “宰了这些混账,给咱家人报仇!去把粮食给抢回来!” 话音未落,他就跟一头猎豹似的冲了出去。 苏容泽紧跟其后,其他年轻力壮的汉子也争先恐后地冲锋陷阵。 孙婉他们也没闲着,提着铁锹和大勺就加入了战局。 正聊得开心的西昭军一听见背后的动静,刚回头,刀还没抽出鞘,就被张大牛一击致命。 那人一脸的难以置信,连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 剩下的一些西昭军闻到血腥味才惊醒过来,纷纷拔刀与张大牛等人缠斗在一处。 可惜乱拳可以打死一位老师傅,毕竟大榕村里十几个小伙子,闭着眼也能把他们解决。 更何况双方本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大榕村的人毫不留情,硬是把那些人打得不成人形。 “行了,大家都别费力气了,跟这群废物较真不值当!” 孙婉急忙制止众人,大伙将地上躺着的尸体拖到旁边的山沟里,也不敢多做停留,推着粮车匆匆沿官道前行。 再次启程,每个人的心都悬得更高了。 孙婉走到严森樾身边,眼神里满是感激:“森樾姑娘,真是太感谢你的提醒了。” “如果不是你,我们恐怕就都交代在这里了。” 严森樾浅浅一笑:“这只是顺手帮忙罢了。” “但是,西昭军应该是由冀州城的方向过来的,恐怕冀州城现在已经不太平了。” 孙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束手无策:“这条路最近,西昭军到处作乱,我们躲是躲不掉的。” “而且冀州应该还有守卫,即便城真破了,只要能跟着逃出来的军队,也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严森樾心中并未抱太大期望,但她清楚,孙婉说得对,逃是逃不掉的。 她在山里躲了将近一个月,已经够了。 想到这里,严森樾脸上闪过一抹决绝。 “好吧,那我就跟你们一起走,路上有任何风吹草动,到时我一定提醒你们。” 有了这份承诺,孙婉心头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随即,孙婉主动得走到了粮车旁,拍了拍苏容泽的手臂:“你去歇歇,让娘来推吧。” “娘,我不累,您快休息吧。” 孙婉的眼睛一亮,语气坚决地说:“听妈的话,歇会儿,别啰嗦了!” 话音刚落,她便推开苏容泽,自己动手推起了粮食车。 旁边的张大牛瞅见这一幕,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羡慕:“容泽,你妈真是疼你到骨子里了!” 苏容泽黑黝黝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晕,挠挠头,半句话憋不出来,心里却是又惊又喜。 望着大儿子呆愣的模样,孙婉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她边走边悄悄将车上的一部分干粮给换成了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鸡毛跟鸭绒。 众人目睹孙娘子的脚步随着行进而愈发轻快,最后简直像是脊背一挺,迈开了飞毛腿! 连推着辆小板车的迟婶子都赶不上孙婉的速度! 迟婶子惊讶地张了张嘴,由衷赞叹:“孙娘子,您真是力大无穷啊!” 孙婉朗声笑道:“老骨头一把,也就这点能耐了。” “说来也奇,可能是在那古庙住久了,我总感觉力气一天比一天大。” 自古怪力乱神之事最吸引人,孙婉这么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致。 特别是朱秀琴,眼睛瞪得圆圆的:“难道是佛祖的保佑,叫孙娘子一夜之间得了移山之力?” 孙婉假装想了下:“应该不会吧,我觉得这力气是一点点变大的,并不是一夜之间的事。” “哎呀,那有啥,说不定佛祖是怕吓到你,想慢慢给你个大惊喜呢!” 第39章 下雪 朱秀琴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羡慕,展示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可惜这位佛祖没看上我,没给我这份福分哦!” “别这么说,大难不死定然有后福,咱这些人共过患难,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孙婉笑着摇头,双手用力一提,随即加快了前行的步伐:“眼看着天色渐晚,大家加把劲,找安全地方歇脚!” 村长也点头赞同:“前边就到三岭村了,也许我们能去那儿避一晚。” 听了这话,众人脚下生风,赶在夜色完全降临前抵达了三岭村。 三岭村名副其实,村庄夹在三座山间,平时人迹罕至,山路崎岖,因此外人不易进入。 这也是为什么村长带大家来这里的原因——要说西昭军横扫之地,还能幸存的村子,非三岭村莫属。 星光点点,夜色沉沉,大榕村的这些人沿着蜿蜒的山路谨慎前行。 苏容泽说什么也不让孙婉冒险推着重粮车,倔劲上来,握紧车把,变成了个闷葫芦。 孙婉被他气得不行。 这大儿子,还真是个认死理的主。 换成另外三个孩子,怕是恨不得她能一直推车,尤其是那个嘴巴甜心思活络的老三,还会在边上夸她哄她接着推! 道理归道理,孙婉心肠软得跟豆腐似的。 想了想,她妥协了,让苏容泽在前面绑了根绳子,他们母子俩合力拉车。 趁着儿子绑绳的空档,孙婉再次故技重演,将车上大半袋子的东西又换回了干粮。 分量虽减不多,加之孙婉殿后巧妙掩饰,苏容泽一时竟未察觉货车负载之异样。 行至三岭村界,只见全村笼罩于沉沉夜色之下。 众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怎会如此静谧?”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西昭军可曾侵扰至此?” “绝无可能,那些匪徒若真来过,村庄恐早已洗劫一空,火光冲天!” “或许是早早歇息了。”村长犹豫片刻,终决定缓缓前行探查。 方踏入村口,一间茅舍内忽传来咳嗽声:“可是老李?” 村长一怔,旋即辨认出声源:“正是吾也!” “瘤老头,是我来探望你啦!” 言毕,陋室内灯光乍现,一青少年立于门扉,神色戒备。 村长眯眼细辨,终识出少年身份:“你是寇家后生?” “寇钟?” 少年闻此名,身体微松,但仍谨慎近前:“李叔,夜半时分,何事来访?” 说罢,目光扫向村长的身后榕树村众人。 “唉,我村惨遭西昭军蹂躏,余下几人逃亡至此,欲借宝地栖身一宿。” “令祖何在?怎不现身见我这老朽?” 寇钟眸中闪过泪痕,抿唇低语:“祖父染疾。” 村长面色一沉:“患病?何症?可请医乎?” 寇钟摇头道:“西昭军肆虐,医师早被掠夺,药铺亦被洗劫一空。” “祖父连日咳喘,严令不得外出,夜晚不许掌灯,只愿独自忍耐。” “忍耐岂能解决问题!这瘤老头,还是这般顽固!” 村长低声抱怨,指背后众人:“寇钟,村中可有空房,无需奢华,仅供安身即可。” 寇钟点头应允:“确有,自西昭军横行,多户欲投亲进城,却一去不返,屋舍闲置至今。” 主动提议:“吾引路便是!” 村长感激颔首,蹒跚步入屋内:“好孩子,先领他们休息,吾去看看你祖父。” 孙婉等人紧随其后,闻言皆展露温柔笑意迎向寇钟。 孙婉悄无声息将粮车上剩余之物换为干粮,交由苏容泽伴众人安置,独自步入那陋室。 甫一入内,一股沉重气息扑面而来。 非臭,乃生命衰竭之气。 孙婉心生骇然。 原拟趁机给村长奉上灵水,观此景,恐已无济于事。 果不其然,村长诊脉后,罕见地陷入沉默。 榻上老者形如枯槁,躺于芦花垫上,瘦弱之躯几乎与薄垫融为一体。 “看来吾这把老骨将先行一步矣。” 寇村长才呵呵笑道,面上无惧死亡之色,唯有坦然。 “老李,勿须哀伤,当为吾庆幸才是。” 村长侧过脸,嘶哑的声音夹杂着呜咽:“老家伙,谁一脸晦气的样子!” “几个月不见,你自己倒腾成这样,也是自找的!” 寇村长非但不恼,反倒浅浅一笑:“本来听说你们大榕村都没了,心里还难受好一阵,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反倒安心了。” “这段时间,你肯定是历了不少难,你啊,总是这么命好!” 这话里带着几分老朋友间特有的嗔怪和不服,但到底还是被他缓慢而虚弱的说话声稀释了。 村长抹了抹脸庞。 “老疙瘩,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照看孙子的。” “世道全乱套了,就像师傅早年预言的那样,我得去徽州避祸,只要还有那么一口气,就绝不会让寇钟受半点委屈。” 寇村长心中的那股郁结,在这话音中彻底消散。 他甚至来不及跟村长好好告别。 孙婉站在门槛上,首次在村长的脸上捕捉到孩童般的无助与迷惘。 屋内静默如斯。 孙婉未发一语,悄然退了出去。刚跨出门槛,室内便传来老人哽咽的抽泣。 夜色似乎比往常更添了几分寒意。 孙婉仰望夜空,恍惚间意识到今日立冬。 驻足片刻,孙婉揉搓着冰凉的手臂,朝寇钟离开的方向行去。 大榕村的村民们暂居于村长家的附近,孙婉抵达时,寇钟正在帮忙生火搬粮。 孙婉唤住他,一时语塞,许久后轻声说道:“好孩子,去陪陪你爷爷吧。” 寇钟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愣了一会儿,突然面色一变,飞奔向自己的家。 忽然一股寒意触鼻,苏桂英惊呼:“哎,下雪了!” 寇村长的葬礼在立冬后的初雪中举行。 三岭村人影稀疏,葬礼仓促之间完成,一来寇家人口本就不多,仅寇钟一根独苗,二来也是遵循寇村长的遗愿,不得大操大办,以免招惹西昭军。 寇村长入土为安时,寇钟已哭晕了三次。 孙婉生怕这小小身躯承受不住,悄悄在水里掺了一滴的灵泉水,寇钟这才逐渐恢复。 即便如此,他也大病了一场。 待到寇钟能下床走动,那场初雪已悄然停歇。 底40章 有难民抢东西 他整个人瘦了整整一大圈,原来的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如今也只剩下一架嶙峋瘦骨。 寇钟先是对村长等人表达了感谢,随后决定遵循爷爷的遗愿,加入大榕村的远行队伍。 经此一别,村长明显苍老许多,众人的情绪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于是,孙婉晚上做饭时,偷偷往锅里加了些许灵泉水。 晚饭过后,朱秀琴疑惑地伸了个大懒腰:“今天这饭怎么特别提神呢?” “以往吃完只想躺着不动,今天竟然还想再活动活动筋骨!” 她好奇地刮了刮锅底,挠着脑袋也没琢磨明白。 “想动啊,正好帮我劈柴吧!”二雀子立马接茬,一脸坏笑。 “去你的!做梦去吧!” 朱秀琴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二雀子只能不甘心地噘着嘴,提着斧头去劈晚上要用的柴火。 乡亲们早习惯了他俩这样拌嘴,都笑眯眯地看着这场日常戏码。 村长喝了灵泉水,精神头足了不少,他踱步到孙婉跟前,商量接下去的行进路线。 从三岭村再到冀州,两条路摆在眼前,一条是沿官道穿宣城而至冀州城,至于另一条就是穿越潞城。 孙婉想了想说:“咱们走潞城方向吧。” 她坦诚地说:“我家老三很可能是去潞城那边了,做娘的心里总归放不下。” “不管他是好是歹,我得亲眼见一见才能安心。” 村长点头赞同:“这话在理,那就定下走潞城了。” 等到劳作的人回来了,村长宣布了新的行程安排,众人也没什么意见,答应后便各自打算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 唯有严森樾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 …… 大雪漫天飞舞,官道上人影绰绰,艰难前行。 他们身披灰黑色的薄棉衣,怎么裹紧也难抵严寒,仅存的一丝温暖也似风中残烛。 大多是以三五成群的形式行走,或整个村庄的人结伴上路。 而他们的视线,不时投向一群格外显眼的人。 这群人身着厚实保暖的兔毛大衣,在这凛冽寒风中不仅不觉得冷,反而热得直冒汗。 除却这暖和的衣物,难民们的视线更多聚焦在他们随身携带的大包小包粮食,以及那满满的三大车的粮食上。 不用猜,这队伍正是大榕村的村民。 离别三岭村至今,已足足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似乎他们耗尽了好运,再也找不到如三岭村般隐秘安全的避难所,多数村落皆被付之一炬,遍地腐臭的尸体,让孙婉一行人远远望见便迅速绕道。 这样的死寂之地,稍有不慎便会疫情四起! 最终,他们更多的时候只能在官道额旁将就一宿。 期间,还两度遭遇西昭军。 幸亏有严森樾,他们每次都算是有惊无险。 若说唯一的伤员,就是苏桂英在逃跑时扭伤了脚。 此时,苏桂英正坐在迟娘子推的小板车之上。 而推车的却是孙晟。 离开了野兔繁多的山谷,孙老太太一行人的储备肉干很快消耗殆尽。 无奈之下,这一家子还是向孙婉低了头,通过劳动换取粮食。 没推多久,孙晟就累得不行,喘得像要断气一般。 孙老太太立刻瞪向宋萍。 宋萍面无表情地上前替换下孙晟,此刻的她,身形比以前整整瘦了一圈! 苏桂英有些退缩,但她的脚肿得太厉害,只好转过脸,不敢直视宋萍。 终于,一伙人踏上了潞城的土地。 远远望见潞城的影子,疲惫至极的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可走近一看,众人都傻愣当场。 只见潞城的城墙下密密麻麻围了十多层难民,人们苦不堪言地瘫倒在地,有些甚至已无声无息。 偶尔有几个还能动弹的,也只能哑着嗓子乞求一点点食物。 空气中充斥着尸体的腐臭与粪便的刺鼻味。 大伙儿纷纷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众多难民的目光。 尤其是当那些满载粮食的车辆映入眼帘,几个难民的眼里顿时冒出了贪婪的绿光! 张大牛的汗毛竖起,他“噌”地抽出了大刀,狠厉地瞪着一个眼神最为炽热的汉子。 汉子一见刀光,连忙收起贪婪的目光,却仍旧偷偷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其他人也纷纷从车上拔出刀,戒备而又紧张地守在粮车和妇女儿童周围。 老村长一脸凝重,在苏容泽的陪同下挤过人群走向城门。 刚靠近,守门的士兵就不耐烦地挥手:“走走走!现在城门不开!” 村长赔上笑脸,弯腰如同一张弓,悄悄地给士兵塞了几枚的铜钱: “这位兵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就进去吧。” “您看,我们都是有衣有食的,不是什么难民啊!” 士兵掂了掂手中的铜板,脸色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强硬: “不成,上头有令,城门不能开!” “你们还是趁早绕路吧,这周边都被难民糟蹋得差不多了,你们留下早晚得出乱子。” 村长闻言,心中逐渐沉了下来。 他尴尬地笑了笑,拱手回人群中:“恐怕是潞城里有变故。” “守卫坚决不让进,孙嫂子,我们可能得另寻出路了。” 孙婉心头五味杂陈,叹了一口气:“或许真是缘分未到吧。” “既然这样,我们……” “开门!快开门!” 孙婉话音未落,远处的潞城城门处突然喧闹起来。 紧接着,刚刚还紧闭的城门轰然作响,竟缓缓开启! 一瞬间,地上那些看似奄奄一息的难民像潮水一样涌向城门。 严森樾脸色大变:“快跑!” 这段时日的磨合,让大榕村人在听到严森樾号令的瞬间,集体惊醒,背起行李紧跟其后。 但严森樾没有向城内跑,而是转身朝城外狂奔。 无奈难民数量庞大。 如洪水般的难民近乎疯狂地向城门挤压,大榕村的这些人很快便在这股人潮中被冲散。 更有甚者,趁乱抢夺他们携带的粮食! “他娘的!” 朱秀琴的背包被一只干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她猛地回头,扬手向那人脸部猛拍:“松手,松手!” 朱秀琴素来泼辣,身材也不似寻常女子柔弱,反而是膀阔腰圆,几巴掌下去,真就把那意图抢粮的汉子打得松了手。 第41章 刻骨的仇恨 汉子捂着正剧痛的手肘,怨恨地瞪了朱秀琴一眼,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 几个来者不善的男子猛地靠拢过来,朱秀琴眼见情势不妙,赶紧护住背包,挤进了人群中。 朱秀琴的遭遇并非孤例,自从难民潮中失散后,每个人都或轻或重地受到了他人的注意。 特别是推着个粮车的孙婉一行人,更是最先遭了殃。 苏容泽飞起一脚,打断了一只企图靠近的手,手中利刃不停挥舞,恐吓着围拢的难民。 孙婉则眼疾手快,将粮车上面的粮食替换成了稻草。 可惜,另两辆粮车离得远,一时半会帮不上忙。 潞城外已是一片混乱之时,城门方向却传来阵阵惊恐的呼救。 “救命啊——” “出事了!城里出大事了!” 那痛彻心扉的哭喊让人心惊胆战,随着在城门处不断倒下的身影和四溅的鲜血,一幕惨剧清晰呈现眼前。 成千上百的士兵骑着马,挥舞大刀横冲直撞,遇人便砍,血光四溅,惨烈无比。 不论是平民还是城门守卫,都难逃厄运,尸体都被马蹄给践踏得面目全非。 整个潞城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无人能够幸免,无论是男女老少,不是被马蹄踏过失去生命,就是被寒光闪闪的大刀夺去了头颅。 短暂的静寂过后,四周爆发出了恐惧的尖叫,人们争先恐后地想逃离这座城。 但为时已晚。 战马如风,叛军将领在眨眼之间便能进出城门,大肆屠杀无辜。 孙婉猛然高呼:“别跑了!快趴下!” 得益于严森樾的预警,他们这些大榕村的村民位于难民外围,孙婉更发现,士兵们专挑逃跑喊叫的人下手。 闻声之下,尽管心有畏惧,人们还是本能地遵从了指令,靠近板车的直接躲在了车底。 很快,一脸狂热,浑身血迹的士兵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嗯?” 领头的骑着马饶有兴致地绕了众人一圈,突然举刀刺入张大牛肩头,鲜血即刻喷涌而出。 “这几个小老百姓倒是机灵。” 众人趴在了地上,颤抖不止,连抬头都不敢。 “车上装的是啥?”眼看着那人要刺破车上面的袋子,为了掩盖真相,孙婉硬着头皮喊道: “军爷,全是粮食,都是咱们村子特地孝敬您的!” 闻言,那人一愣,旋即大笑:“好!好!算你这婆娘会说话!” 众人心中稍宽,可下一刻,那人面色骤变,抽出了鞭子狠狠抽在周的蓉脸上:“谁让你多嘴的!” “老子看不出那是粮食吗!” “他娘的,这年头,普通人如今连饭都吃不饱,你们这些贱民却有那么多的粮食,肯定有猫腻!” 他揪起孙婉,旁边的苏容泽下意识欲起身反抗,却被一旁的小兵一刀架住:“别动!” 苏容泽心神巨震,拼力一闪,刀锋堪堪擦过肋侧,未伤及要害。 孙婉望着儿子,剧烈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苏容泽听懂了孙婉的暗示,拳头紧握,几乎能捏出血来。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放松,身躯软塌塌地趴在了地面上,头深深地埋进土里。 孙婉跟大榕村的村民们这才稍稍安心。 孙婉勉强挤出笑容:“长官,我们真的都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这些粮食不是咱们的,是县老爷的呀!” “县老爷带着家人跑了,却让我们替他运这批粮食。好不容易才到了潞城,正想喘口气,没想到就遇上了您。” 孙婉神色一变,急切说道:“那贪官县老爷,让我们来送粮食,却不允许我们吃一粒米,还卷走了好几千两的银子。与其让那贪官得利,不如献给长官您呢!” 首领听罢,脸色缓和许多。 他嘴角挂着不明意味的笑,盯着孙婉道:“你这婆娘倒是机灵。” 孙婉赔着笑,点头哈腰地从身上解下一个包裹:“这里有些糙粮,是我们留着自己吃的,若不嫌弃,也请长官收下吧。” 首领松手,孙婉跌回地面,重重一震,喉咙里泛起一股难受的滋味。 她强忍着不适,不再抬头,卑微地伏在地上。 首领则是不耐烦地扯开包裹,下一瞬,掺杂着干草屑和树皮的糙米撒了一地。 “咳咳咳!妈的,这是啥玩意儿!” 灰尘扑面,首领猛咳几声,恼怒地往旁边挥了一鞭。 这一鞭却不巧落在了苏桂英身上。 她没防备,惊叫出声:“啊!” 一听那清脆且稚嫩的女声,孙婉心知不妙,坏事了! 果然,所有的士兵的视线瞬间聚焦在苏桂英身上。 首领咦了一声,来了兴趣,随即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拎起苏桂英:“这儿还有个小丫头?” 苏桂英抬头,撞上首领满是杀气的脸,又嗅到那股让人窒息的味道,以及近旁血迹斑斑的大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放我走!放我走!” 苏桂英拼命挣扎,手不经意间划破了那位首领的脸。 “妈的,敢动老子!” 首领暴怒,手掌狂风暴雨般朝苏桂英脸上扇去,连续不断地打了二三十下。 苏桂英的哭喊由尖锐转为嘶哑,最终悄无声息。 孙婉的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首领发泄完毕,狠狠将苏桂英摔在地上。 “砰!” 尘土飞扬,细小的颗粒沾染在苏桂英肿胀淤青的脸上,那张本该娇嫩如花的脸庞此刻扭曲得恐怖。 所有人紧贴地面,而手心却不由自主地握紧,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 孙婉眼睛充血,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昏死过去的女儿。 首领发泄一番后,似乎心情好了许多,见这帮人规规矩矩地趴着,语气略显轻松地说: “算你们这帮贱民识相,今天老子饶你们一命。” “把这些人都绑了,送到战场前线去!” 命令一下,几十名士兵如饿狼般扑过来,用刀指着众人,驱赶他们向潞城深处走去。 孙婉不敢耽误,瞅准时机抱起苏桂英,张大牛则搀扶着虚弱的苏容泽,摇摇晃晃跟上了队伍。 押送的小兵见状,眉头微皱,却没有多言。 一地的包袱和粮车,全被剩下的士卒接手管理了。 人人面带泪痕,眼中满是绝望,如同被驱逐的牲口,被迫前行。 第42章 谢家求助 孙婉倒是一滴泪未落。 她的面容异常镇定,仿佛那平静之下潜藏着无尽的愤怒与仇恨。 没过多久,他们这一行人被押进了郡守府。 府内也是一片狼藉,郡守的尸首横陈院中,旁边郡守家眷哭声连连。 孙婉等数十人被关进了一个地牢,地牢半埋于地下,另半边有个小窗,能隐约望见外面空地的动静。 那些士兵并不担心他们会闹事,粗略绑了手脚便骂骂咧咧离去。 人声刚消失,所有人立刻恢复了生机:“孙夫人!村长,您二位可安好?!” 孙婉背上受了一鞭,血缓缓渗出,但她摆摆手:“不过是皮外伤,不妨事。” 她吃力地移到苏桂英身旁,俯耳倾听半晌,起身时面色凝重。 苏桂英本就体弱,逃难数月,日日辛劳,身体勉强支撑至今。 现下惊吓加上重伤,呼吸微弱,情况危急。 村长匍匐过来,示意张大牛将苏桂英翻过身,自己转身将绑缚的手搭在苏桂英腕上,脸色也愈发沉重。 “桂英这孩子恐怕撑不了太久,再不医治,怕是……” 众人闻此诊断,心头一凉。 医治?他们自身尚且朝不保夕! 几位年轻妇人和姑娘低声抽泣,男人们也一脸沮丧,满眼绝望。 孙婉是少数尚存冷静之人。 她转头望向苏容泽。 苏容泽正满脸痛楚地看着妹妹,感受到孙婉的目光,连忙摇头:“娘,放心,我没事。” “那人刀没砍准,只伤了点皮肉,无大碍。” 听他这么说,孙婉的脸色稍稍缓和。 众人情绪低落,似乎各自预见了悲剧的结局,地牢中充斥着哀伤的气息。 目睹此景,孙婉暗自思索,悄悄从怀中摸出一小片刀刃。 “喂!” 她轻轻一唤,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她。 孙婉扫视周遭的地牢内外,确认无人窥视后,悄然亮出手中的小刀片。 众人视线聚焦于那寒光一闪,哭声瞬间凝固,眼里燃起了希望之火! “孙嫂子,就数你机智过人!”朱秀琴压抑着激动低语。 孙婉迅速使眼色示意:“冷静点!” “天色尚早,敌人防范严密,待夜幕降临再行动不迟。大家继续装哭,别露馅了。”众人连忙点头,女子重拾呜咽,男子低下头颅,但心态已截然不同。 连村长老李也不禁赞叹:“孙嫂子,咱们能撑到今日,全靠你啊!” 孙婉淡笑回应:“乡亲们一条心,何须客气。” “但你有多大把握?即便解开绳索,那些兵可不是善茬。”老李忧虑道,“咱的家伙什儿都没了,拿什么对抗他们?” 孙婉放低嗓音,四周静得只闻呼吸:“硬拼不行,得智取!” “你们注意到院子里那帮人没?衣着不凡,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我见士兵搬了桌椅,还有酒,今晚可能有庆功宴。” “那些当兵的手上沾血太多,喝酒时连刀架脖子都察觉不到。” “等他们醉醺醺,守卫自然松懈,我们只需悄无声息解决掉门口哨兵。” “逃跑路线我心里有数,记住,跟紧我,低头弯腰,无论发生什么,别东张西望,紧跟我的脚步。” 众人连连点头。 孙婉转向身强力壮的张大牛:“大牛,你的身手最好,等到时候背桂英出逃,行吗?” 张大牛爽快答应:“婶子,您这话说的,就算您不开口,我也要护桂英周全!” 孙婉嘴角微扬,众人心中重新燃起斗志,除却偶尔装模作样地哭几声,其余时间都在养精蓄锐。 突然,朱秀琴发现异样:“咦,咋不见森樾妹子?” 二娃在一旁打趣:“你以为森樾妹子像咱们这般笨拙?官兵一来,她早溜了!” 朱秀琴先是惊愕,随即苦笑:“也好,森樾妹子那么标致,落到那些恶魔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让众人心头五味杂陈,既有羡慕也有不甘,毕竟共患难,偏偏她能逃脱,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孙婉轻咳,缓和气氛:“森樾妹子能逃是好事,单枪匹马走不远,粮草又被抢了。若想往徽州去,定会回来找我们。” “我们逃出去时,若有她的接应,那便是天大的幸运!” 孙婉此言,让众人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对严森樾的意见,大家慢慢减少了些。 夜幕迅速降临。 烛光一盏接一盏地点燃,外界的喧嚣也随之升温。 从窗棂的缝隙中,隐约可见身披重甲的将领占据中央的显赫位置,下方则是人群围绕,举碗豪饮,大块朵颐,狂放的笑声不时回荡。 桌面上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而桌边围坐着的,则是身着华贵服饰的权贵。 那些女子显然非寻常百姓,随着几位将军醉意渐浓,氛围愈发不堪。 有的女子不堪忍受侮辱,或撞柱自尽,或扑向侍卫的刀刃,将军咒骂着晦气,挥手示意将尸体拖走喂狗。 院内不久便只剩下斑斑血迹。 更多女子在泪水中,绝望地遭受蹂躏,痛彻心扉的哭喊夹杂着禽兽般的笑声,众人心痛难忍,许多女子掩耳哭泣。 孙婉紧闭双眼,内心的愤怒越积越深。 忽然,一名将领好像相中了哪位贵族女子,醉醺醺地拽出一名女孩。 女孩惊恐万分,尖叫连连,一旁的老妇急忙抱住将领的裤脚,悲切地恳求:“大爷,饶了我家得小姐吧!” “我家小姐出自京城的谢家,您若能宽恕她,到时谢家定当厚报!” “谢家?”将领玩味地停下脚步,其他酗酒的将领也投来兴趣盎然的目光。 见将领有所犹豫,女孩和老妇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老妇连忙点头确认。 “您看,我家的小姐手上戴着的玉镯就是证据,持有它,谢家必有重谢……” “噗嗤!” 老妇的话语戛然而止,那将领冷笑一声,收回沾血的长刀,放声大笑。 “老子都敢反朝廷了,还在乎你们区区一个谢家?” 周围爆发出略显狰狞的笑声,几乎要震破整个庭院。 那谢家女子很快便惨遭折磨,气绝身亡,但她的双眼,却直直地望着孙婉一行人的方向,死不瞑目。 众人则是颤抖着合上眼,不敢直视。 这场暴行直至深夜,这群禽兽醉得不省人事后,才逐渐平息。 第43章 出去才会有希望 将领们饱餐之后, 自然,也有那些不分场合的禽兽,酒劲上头,再次扑向那堆尸体中。 地牢里,呕吐声此起彼伏,无人忍心观看,纷纷转过身去躲避这些禽兽。 终于,待所有人都餍足,院内除了无声息的女子,仅剩下醉酒酣睡的男人。 孙婉缓缓睁开眼。 四下张望,发现无人入眠。 她利用锐利的小刀,迅速割断了束缚,转身帮众人解开绳索。 大榕村的一行人尽量减少声响,却仍旧惊动了邻近地牢的囚犯。 暗处,几双眼睛静静注视,却无人言语。 很快,他们所有人的绳索都被解开。 张大牛等人悄无声息接近地牢的门口,突施冷箭,用绳索缠绕两名看守的颈项,猛力一拉,彻底结束他们的生命。 钥匙从守卫的身上悄无声息地到了手中,沉重的地牢门呻吟着开启了生的缝隙。 四周的地牢随之蠢蠢欲动。 孙婉殿后,挥手示意众人紧跟,经过邻近地牢时,她手腕微动,细小的刀片与守卫的钥匙一同滑入了隔壁囚室。 那边即刻有双手接过了希望,静悄悄地切断了束缚的枷锁。 人影一个个逃离黑暗,夜色中却唯闻心跳,众皆屏息,生怕惊扰了醉汉般的野兽。 这是孙婉精心布局。 逃亡之路难避人耳目,若独善其身,只怕激起旁人的红眼与喊叫,一旦暴露,唯有死路一条。 反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众人同行,敌手捕捉更添难度。 午后押解途中,孙婉用心铭记路径,此刻引领众人贴墙疾走,奔向自由。 队伍喘息连连,不敢稍作停留,低头紧跟孙婉背影。 蓦地,后方传来惊恐怒吼:“这群孽畜跑了!” 众人一阵心悸,踉跄欲倒,孙婉低喝:“快跑!” 声落人动,孙婉挺身向前,不顾一切朝太守府偏门冲刺。 接近门边,两名被声响惊扰的士兵蹒跚起身,持刀踉跄欲阻。 张大牛怒火中烧,猛扑上前,铁钳般的手扼住一兵喉颈,生生令其毙命。 另一兵亦被众人夺刀制服。 “勿与缠斗,走!” 孙婉急催,众人无一回头,穿街过巷,如兔脱笼。 太守府的嘈杂渐行渐远,街巷中士兵火把如龙,搜寻紧迫。 众人腿如灌铅,倚墙喘息,目光求助于孙婉。 孙婉同样疲惫不堪,胸口与肋下隐痛。 她欲寻民居暂避,未料几步之外,左侧门缝微启。 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探出:“进来!” 严森樾之声,此刻宛如天籁。 众人欣喜若狂,争先涌入屋内。 屋内竟是药铺后院,草药散落一地。 严森樾面色苍白,左臂微渗血痕:“这里有地窖,可暂避风头。” “潞城守军哗变,全城沦陷,粮草却被刺史席卷而去,他们支撑不了几日。” “待他们离开,我们再图出路。” 严森樾速述城中情形,领众人至地窖。 确认全员入内,严森樾返身清除痕迹,确保万无一失。 事毕,严森樾重返地窖。 门闭,暗中,孙婉等人心中方始安定。 众人无力瘫坐,粗重的喘息中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嘘……” 微小的烛光跃动而生,众人不由得眯起了眼,光线划破黑暗,引得眼眶湿润。 严森樾将油灯置于桌角,桌上散落的草药这才映入众人眼帘。 村长连忙上前,仔细辨认这些草药,不由得点头赞许:“这些都是外伤所需,森樾,你竟还通晓医术?” “浅尝辄止罢了。”严森樾语气平淡,将药材推向苏容泽,“这对你的伤有益。” 转而望向孙婉,她接着说道:“我远远观察了苏桂英的伤势,恐怕不容乐观。这里的药材已被破坏大半,我能找到的仅此而已。” 孙婉急忙摇头,坚定地说:“心意已足够温暖,桂英外表柔弱,但我深信她能挺过难关。” 说罢,她紧紧抱住昏迷不醒的女儿,怜爱地用手抚过女儿的唇瓣,几滴珍贵的灵泉水悄然滑入女儿口中。 苏容泽连忙起身致谢,眼神转向村长寻求帮助。 村长一点头,他当即带着药材走向一旁,用力研碎后敷于伤口之上。 见严森樾面色略显苍白,村长的视线掠过她血迹斑斑的手臂:“老夫能否为你查看伤情?” 严森樾嘴角微扬,掌心向上展露:“有劳前辈了。” 一番诊脉之后,村长久才放手,眉头紧锁:“古怪。” “上次诊脉时,你还体虚明显,怎如今大有好转?” 严森樾对此似乎早有预料:“或许与众人共处,多劳多动,身体也就逐渐硬朗起来了。” 村长缓缓点头,认同了这番说法。 毕竟,许多富贵人家的千金体弱,多半源于过于安逸懒惰,缺乏锻炼。 诊脉过后,空气中再次沉寂下来。此番灾难,不仅人员伤亡,更严重的是,所有的粮食均化为乌有。 众人身披旧衣,散发汗臭,蜷缩在墙角抱团取暖。 他们宝贵的兔皮袄早已被士兵抢走,留下的只有破烂不堪的衣物。 一夜难熬,饥寒交迫,连交谈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前夜,这院落遭受了叛军的两次搜查,幸运的是,地窖未被发现。 尽管如此,恐惧仍让不少人感到头昏脑胀。 次日清晨,孙婉主动提出外出探寻出路。 众人虽极力反对,却拗不过孙婉的决心。 “若坐等于此,我们只会一同葬身地窖。只有出去,才有希望。”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多一刻钟,我必归来。” 言毕,孙婉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地窖。 刚出地窖,冷风扑面,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迅速换上空间里的兔皮袄。 接着,她取出之前晒制的肉干,配着灵泉水便大嚼起来。 几口食物下肚,身体便渐渐回暖。 咀嚼间,孙婉满足地叹了口气,轻抚腹部后,她警惕地在院中侦查。 正如严森樾所言,药铺中的药材几乎被洗劫一空,仅剩的几份也被践踏污损,惨不忍睹。 孙婉绕了一圈,悄无声息地靠近大门,从门缝里窥视着外头的动静。 街上穿梭的是叛军的身影,夹杂着几个被抓回来了的难民,地面上的血迹较之昨日,增添了一倍之多,显得格外刺目。 第44章 终于醒过来了 她心头不禁沉甸甸的。 显然,昨天那些难民里,并非人人都如他们这般侥幸逃脱。 孙婉轻手轻脚地返回地窖,咬咬牙,将那件兔毛外套收回储物空间,随后拎出两包菽豆。 思索片刻,她又额外拿了五袋糙米藏到房间床板下,特地踢了踢,在确保这些东西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之后。 一切安排就绪,她再次回到了地窖。 门一开,众人先是惊讶,待看清来人,立刻欢喜地围拢过来:“孙大嫂,你可算是回来了!” 孙婉微笑点头,举起手中的菽豆:“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朱秀琴迫不及待地凑上前,见到菽豆,立时压低声音欢呼:“菽豆啊!” “哟!” 众人惊喜交加,不由自主聚拢过来,目光紧锁那两袋菽豆,仿佛它们是无价之宝。 孙婉笑道:“我在厨房的炉灶旁找到的,还烤得正好,这下咱们可以饱餐一顿了!” “哎呀,孙大嫂,你真是神通广大!” 有了食物,众人的心情瞬间好转许多,朱秀琴手脚麻利地分配起菽豆,每人都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口粮。 严森樾嚼着清脆的菽豆,眼神中掠过一抹深邃。 她早已暗中探索过药铺的每个角落,就连孙婉提到的炉灶也不例外,却未曾发现如此多的菽豆。 这位孙大嫂,愈发显得耐人寻味了。 严森樾心中虽有波澜,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不紧不慢地享用着手中的食物。 见她没有异常反应,孙婉心中的石头悄然落地。 菽豆吃完,众人又熬过一夜。 次日,孙婉提议再次外出觅食,有了昨日的经历,众人放心不少,可还是反复叮嘱孙婉要谨慎行事。 不料,孙婉刚欲启程,严森樾却霍然起身:“孙大嫂,我跟你一同去吧。” “我听力敏锐,万一叛军突然靠近,也能提前给你提个醒。”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赞同:“对,有道理,孙大嫂,你和森樾姑娘结伴更安全。” 孙婉心中虽有所顾虑,面上却是爽朗地一笑:“那就太好了!” 离开地窖后,两人先是在大门附近侦查了情况,随后在院内开始了搜索。 行至昨存放粮食的那个房间外,孙婉看似无意地问:“森樾姑娘,这房间你检查过了吗?” 严森樾随其视线望去,眉头微蹙:“大致看过,孙大嫂觉得需要再检查一遍?” “还是再细看一次吧,这家人的地窖都挖得那么深,房内或许还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呢。” 话毕,孙婉推开门扉,步入房内。 室内凌乱不堪,显然是女子的居所,梳妆台上还散落着几盒未尽的脂粉。 这家人显然已逃难远去,值钱的物件都被带走,剩下一些没用了的瓶子罐子。 她们避开这些杂物,在房间里细致地搜索起来。 孙婉的目光轻轻扫过严森樾,见她正专注地审视着那梳妆台,便悄悄踱步至床边,开始了她的探寻。 她弯腰,视线溜进了床底,即刻捕捉到了昨日藏匿的粮食。 眼神锁定目标,孙婉迅速将粮食收进了自己的秘密空间里。 原本盘算着找个时机请大胆却不够细致的朱秀琴帮忙搬运,这样即便粮食来源显得有些突兀,也有人能为她作证。 然而,未曾预料的是,严森樾成了这次行动的同伴。 孙婉心里清楚,这位看似沉静少语的森樾,实则心思缜密异常。 即便对方坦诚未对房间进行详查,孙婉也不敢掉以轻心。 经历了两世的人生,她深刻懂得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她连自己的四个孩子都瞒得密不透风,更不必说向严森樾透露了。 藏好粮食,孙婉失落地仰起头,恰好与严森樾投来的目光相遇。 她苦笑摇头:“本想床下或许有意外之喜,却不料空无一物。” 严森樾望着她,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无妨,继续寻找,说不定另有收获。” 两人复又搜寻一遍,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孙婉忽然想到什么,扯下了床上几片残破的帷幔:“这些回去还能凑合做几件衣服呢!” 提着帷幔,她们又去后院里打了桶水,一同返回地窖。 路上,孙婉巧妙地滴入了几滴珍贵的灵泉水,希望它能帮助众人抵御疾病的侵扰。 地窖中的人们望见二人手里的帷幔和水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失望。 幸好前日剩下的菽豆尚有一袋多,众人小心分配,各得少许,便继续忍耐着饥饿煎熬。 这一次,一行人硬撑了两天。 到了最后一天,长久昏迷的苏桂英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抬头,迷茫地望着孙婉,迟疑片刻后轻唤:“娘……” 正靠墙打盹的孙婉,被这一声“娘”惊醒。 目睹女儿醒来,她连日紧绷着的情绪瞬间崩溃。 “桂英,我的好孩子……” 孙婉搂着女儿痛哭,周围人也被这哭声触动,心中满是酸楚。 苏桂英和母亲哭了一阵,抽噎着说:“我还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别怕,有娘在,娘不会叫你有事的。” 孙婉安慰着女儿,随即紧紧地抱住她,随即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珍藏的菽豆送到女儿唇边。 “你已经昏迷了那么多天,肯定饿坏了,快吃吧。” “吃饱了,你身上的伤才能好得更快!” 苏桂英确实饿得厉害,眼前直冒金星,她顺从地点点头,低头嚼着菽豆。 为免女儿久饿之下进食过急,孙婉耐心地一颗颗的喂给她。 这一切,落在严森樾眼中,她蓦然转过头,凝视着昏暗的角落,眼中闪烁着泪光。 随着苏桂英的苏醒,众人又在这个地窖里熬过了一整个下午。 夜幕降临,最后的菽豆也被分食干净。 孙婉重又走出地窖,透过门缝窥探,街道已是一片荒寂,不见士兵踪迹,只偶尔有几个神色紧张的难民匆匆走过。 孙婉鼓起勇气,推开了门,又沿着街角飞快地朝城里大门冲刺,只见潞城大门豁然洞开,遍地的血迹凝成了不祥的暗黑,这座城市显然已成死寂之地。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火速返回药铺,将藏在地下室的众人唤了出来。 第45章 多管齐下 当大伙儿从漆黑的地底世界爬出,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时,无不哽咽出声。 一番哭泣后,众人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街头。 路途上偶遇几个逃难的,可这些难民见到他们,竟显得更加恐慌,往往是匆匆一瞥,便掉头狂奔而去。 大家不敢停留,加快脚步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直到远离潞城足有五六里地,众人的步伐才逐渐放慢。 速度一下降,寒意便趁虚而入,冬日的严寒已至,可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依靠,粮食、取暖的兔毛大衣皆成泡影。 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心头的重压让每个人的神情都异常凝重。 孙婉轻叹一声,倒是这位老村长显得较为镇定。 “往前走吧,前方有条河,而河边长满了芦苇,现在正值冬季,河里鱼儿多,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捕几条来充饥。” “芦苇虽不及兔毛暖和,但也是不错的保暖材料。” “年轻人,别灰心,只要我们不停下脚步,总能找到出路的。” 村长的话,如同一股暖流,重新燃起了大家的希望之火。 众人迎着风雪,沿着官道坚定地前行。 ...... 大榕村里。 一支队伍停驻在村口,望着眼前满目疮痍,个个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领头的男子,面容冷峻如寒刀。 他身材魁梧,肌肉结实,宽阔的肩膀线条流畅,腰部却收得极紧,宛如蜂腰猿背,远观之下便让人心生震撼。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五官英挺刚毅,浅蜜色的肌肤上散落着几道疤痕,非但没减损他的俊朗,反添了几分硬汉气质。 “苏大哥,看这情形,应该是西昭军所为,你……节哀吧。” 不错,这位正是十年前从大榕村参军后便音信全无的苏旭。 而与苏旭交谈的并非男儿,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女子。 她发髻高束,一身男装打扮,却难掩面容如春,唇红齿白,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标致的美人。 面对女子的安慰,苏旭表情依旧未变。 女子瞬间有些手足无措,抿了抿嘴,不甘地撅起嘴来。 一旁的副将见状,有些不忍,凑上前笑道:“苏姑娘,将军他就是这样的人。” “你别放在心上。” 被称为苏念盈的女子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明白的。” 苏旭不再理会两人,径直拉起缰绳,不久便寻到了孙家的大门。 阔别十年,家中变化已是天翻地覆。 但在细微之处,仍能找到那份熟悉的感觉。 凝视之中,苏旭忽然眉头紧锁。 踏入屋内,整个房屋已被大火吞噬,但地面上遗留的物品却意外的稀少。 似乎……在火灾发生之前,这所房子就已经被腾空! 这个念头闪过,苏旭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急匆匆奔向厨房,果不其然,厨房比正房还要干净,连一个烧焦的碗碟都不见踪影! 能连吃饭的家伙什都搜刮一空的,绝非西昭军所为。 那群横行乡里的恶棍,眼里只有金银财宝,家禽牲畜,怎会惦记普通农家的锅碗瓢盆。 苏旭嘴角不经意间溜出一抹微笑,这抹笑让他的坚毅面孔略显柔和,平添了几分不凡的魅力。 苏念盈进门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呆立当场。 苏旭闻声抬头,唇边的笑意即刻收敛。 他微微颔首,推开房门,往院子后方查探情况。 谁料刚踏入后院,苏旭眉头不由紧锁,满是困惑。 他清楚记得,自家后院分明有片菜园,还有鸡舍鸭棚? 那菜地可都是自己年轻时一锄一铲开辟出来的! 难道这些年,家中贤妻嫌麻烦,给平整了? 苏旭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面色沉静地审视片刻,随即转身跨上马背。 副将连忙跟上:“将军,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那西昭军。” “他们敢对我家乡下手,就得准备好项上人头,等我前去取了!” 这番狠厉豪言,立即激起了随行士兵的高呼:“灭西昭,灭西昭!” 苏旭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杀伐之意:“驾!” 转瞬之间,这队如狼似虎的军队便隐入了山林深处。 …… 两天后,大榕村的村民们终于到达了村长提过的河边。 当他们拼尽全力望见眼前无垠的芦苇荡,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疲惫却释然的笑容。 这两天,一行人依靠采集野菜充饥度日。 只是冬日已至,野外能寻得的野菜寥寥无几,且多已被先前的逃难者搜刮一空。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剥树皮为食。 树皮内那层薄薄的木质部,虽带些许清甜,却也仅够他们勉强度日至今。 张大牛等人便迫不及待地扑倒在芦苇丛中,折断芦苇杆,贪婪地吮吸着其中的汁水。 众人纷纷效仿。 吸食了数十根,大伙才稍感恢复了些气力。 余下的芦苇被一一折下,铺展开来,用破旧衣物包裹,权作简易的御寒之物。 尽管寒风仍使人瑟瑟发抖,但众人蜷缩在芦苇丛中,倒也感到几分温暖。 大家共同努力清理出来了一小块的空地,铺上芦苇,算是有了临时的栖身之地。 张大牛等人小憩一阵,便起身前往河边探查。 此地尚属南方,河水虽冷却未冻结。张大牛找来一根长棍,又巧妙地从衣襟上抽出细线,绑上蚯蚓做成钓饵,开始了垂钓。 其余人亦群起仿效。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迟东的钓线首先有了动静。 他全神贯注,见鱼咬钩即刻提竿,竟真钓上了一尾小鱼! 围观人群爆发出欢呼,此时孙婉正领着朱秀琴等人从附近树林捡回枯枝,立刻燃起火堆,简单处理后便将鱼烤了起来。 眼见有鱼上钩,剩下的人更加全神贯注。 下一个钓到鱼的人是寇钟。 他顿时咧嘴一笑,兴冲冲地捧着鱼飞快地跑到村长跟前,满眼期盼地望着他。 村长的眼角弯成了月牙,轻轻拍了拍寇钟的头:“小伙子,干得好啊。” 寇钟憨憨地笑了,放下手中的鱼,又一阵风似的跑去继续垂钓。 有了他的示范,其他人也纷纷运气上来了,钓上的鱼渐渐多了,烤鱼的篝火似乎都不够分配了。 急性子的朱秀琴索性把火堆一分为二,双管齐下,效率立竿见影地提高了。 第46章 大家伙都出份力 姑娘们则来来回回,忙碌着拾柴火。 不久,整条河边都飘散着诱人的烤鱼香,大伙儿的肚子开始不甘寂寞地咕咕直叫。 孙婉数着金黄的烤鱼,大概三十多条后,喊停了大家。 他们的家当全都被潞城的乱军掠夺一空,连孙婉家的那些锅碗瓢盆都没幸免,大伙只能手捧着树枝叉鱼吃。 即便如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一条烤鱼下肚,先前如烈火燎原般的饥饿感总算缓和了不少。 男人们随手一抹嘴边的油渍,转身又向河边出发,继续钓鱼;女人们则收获了小山似的柴火。 曲大娘则是颤颤巍巍的背着柴火归来,笑靥如菊,手里提的东西顺手递给孙婉时,孙婉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是……麻?!” 曲大娘笑着点头:“正是呢!” “那边还有好多,这下衣服的问题有着落了!” 孙婉的话音刚落,众人便围拢过来,笑容里满是真诚和欢喜。 于是,女人们暂停了拾柴火,转而忙于收割麻草。 等把麻全部搜集起来,大家动手搓洗、抽丝,不消片刻,原本枯黄的草叶摇身变成了麻绳。 孙婉和朱秀琴精心挑选了几根细长光滑的树枝,搭了个晾晒架,将搓好的麻绳一一挂上晾干。 男人们那边,鱼儿依旧上钩不断。 数量直逼七八十条时,孙婉急忙让大家停下休息,生怕再钓下去吃都吃不完了。 张大牛几个虽意犹未尽,还是收起了钓竿:“村长说得没错,这些鱼真是太傻了,一钓一个准!” 村长笑着摇头提醒:“快把湿漉漉的脚烤干,河水凉,别烙下什么病根。” 大家乐呵呵地围着火堆烤脚,朱秀琴刚脱鞋就大呼小叫起来:“哎呀,臭死了!快穿上!” “你们还是先去洗洗脚吧!鱼都比你们的脚香了!” 这话一出,男人们面红耳赤,女人们却笑得前仰后合。 村长也被逗得直咳嗽,摆摆手道:“快去洗洗吧。” 男人们不敢怠慢,速去速回,重又滴着水珠穿鞋归队。 朱秀琴仍坚持另起一堆火供他们道:“你们就留在这儿烤,别用那边的!” “嘿,哪有那么夸张嘛!” 有人不服地抗议,朱秀琴却不买账。 她大步流星走到那排鞋旁,拎起一双直接扔了过去:“不臭?你自个儿闻闻!” 那人半信半疑地拿起鞋:“闻就闻,呃!” 鞋还没凑近鼻子,人已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朱秀琴得意洋洋,一手翻转着烤鱼,另一手叉腰,满脸胜利者的姿态。 严森樾望着这热闹的一幕,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村长按老规矩挑了守夜的人。 可来福叔却笑眯眯站了起来:“大伙儿别费心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谁不累啊。” “尤其是那些小伙子们,山也爬了,水也过了,今天还在河边泡了半天,赶紧休息去吧。” “今晚上,就我和老张叔来守夜吧。” “来福叔,这怎么行!” 苏容泽连忙摇头,其他人也跟着劝起来。 可来福叔像是铁了心,枯瘦的手用力推开苏容泽:“苏家大兄弟,你就别管了!” “我们俩老骨头,成天跟在大家后头混日子,啥忙也帮不上。” “现在就剩熬夜这本事了,就让我们老哥俩派上点用场吧。” 见苏容泽还想说什么,来福叔板起了脸:“你再多说一句,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了!” “你是在变着法儿地想赶我们走哩!” “来福叔,您这话就重了!”苏容泽连忙摆手否认。 见两位老人如此坚持,众人反而是不好劝了。 最后还是由村长做了决定,让来福叔两人先守前半夜,到了后半夜换张大牛跟苏容泽。 这回,来福叔也没再反对。 篝火噼里啪啦响着,大榕村的人挤成一团,渐渐入睡。 到后半夜之后,苏容泽突然就从梦里面惊醒,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因此下意识推了推身边的张大牛。 “哎?时间到了?” 张大牛迷迷糊糊地揉着眼,费劲地从草堆上面爬起来,一转头,见来福叔他们还坐在火边。 他挠挠头,回头看向苏容泽:“容泽,你怎么醒了?来福叔还没有叫换班呢。” 苏容泽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犹豫了一下,起身四处查看,周围一片漆黑,似乎并无异常。 张大牛也起身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容泽,你到底怎么了?” “做恶梦了?” “没事,可能我多虑了……” 苏容泽有点失落,转身向来福叔那边走去。 走近了,他才发觉火堆的火星几乎要灭了,赶紧添了些柴火。 “来福叔,你们去休息吧,这里我们和大牛守着!” 身后没有任何回应。 苏容泽加柴的手猛地一僵。 他屏息静气,慢慢转过身。 微弱的火光旁,来福叔跟老张叔依偎在一起,两颗头颅无力地低垂着。 苏容泽手中的木柴滑落,砸在了火星上,溅起一片血红般的火花,随即被灰烬吞噬。 来福叔跟老张叔,就这么静静地走了。 不久,大榕村的人围在两位老人的身边,夜色如墨,空气里弥漫着沉痛和哀伤。 “我妈以前说过,人快走的时候有感觉的,来福叔肯定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执意要替大家再守一次夜。” “他是想在最后为大伙儿出份力。” 朱秀琴哽咽着,泪水止不住地流。 众人默默地流泪。 队伍里失去了两条生命,虽然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仍然让大家感到一种同命相连的悲伤。 就连平时最活跃的小福子,也抽泣得没办法停下来。 孙婉心头压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他们走得安详,算是喜丧,咱得为他们感到欣慰才是。” 她沉默片刻,又接着说:“遗体也得妥善安葬,这里不比大榕村,就地掩埋吧,立块碑标记一下。” “将来若是能行,咱们再把他们送回老家安息。” 这个安排得到了一致同意,男人们心情沉重,连夜动手挖了墓穴,将两人安葬。 石碑找不到,只能将就找了块木板,简简单单立了两个临时的墓碑。 第47章 吃狼 墓碑上面的字,是村长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大伙儿惊讶不已:“村长,您还会写字呢?” 村长浅笑,眼神温和:“年轻时学了点皮毛,多的就不行了,常见字还记得几个。” “哟,厉害!” 众人对村长投去钦佩的目光,孙婉眼中更是闪烁着光芒。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能识文断字的人可是凤毛麟角! 更别说村长还会动笔写字! 孙婉,这个从未踏进学堂的妇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村长专注的刻字,虽然看不太懂其中门道,却觉得每个字都那么悦目。 直至村长刻完了,孙婉仍是满脸的意犹未尽。 瞧见母亲这般渴望知识的眼神,苏容泽低下了头,苏桂英抿紧了嘴唇。 唯有苏端诩,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袖手旁观,困意朦胧的眼似乎随时都会闭上。 苏桂英不自觉地收起了对二哥的不满目光。 之前怎么就没看出二哥这么不靠谱呢? 疑惑一闪而过,可当她试图回忆过往,却发现过去的那些记忆如同被雾遮盖,模糊不清。 怪哉。 苏桂英没来得及深究,芦苇丛外忽然传来野狼的嘶吼声! “嗷——呜——”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狼嚎,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孙婉脸色大变,快步走向火堆,猛地添了许多柴火,又分发给每个人一根燃烧正旺的木棍。 “野狼怕火,大家紧紧围在一起,千万别让它们有机可乘!” 众人连忙照做,火把高举,背靠着背,紧张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动静。 夜色中,一对对幽绿的眼睛逐渐显现。 起初,大家还能保持镇定,但当那绿光达到几十对时,所有人的一颗心都在瞬间提到嗓子眼去了! 天哪,他们遇上了狼群! 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仅仅是燃烧的木棍! 绝望的情绪蔓延,气氛愈发紧张。 孙婉空间里面倒是有几把刀,可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拿出而不暴露秘密? 她急得顿时满头大汗,内心的挣扎如同烈火烹油。 若不暴露,恐怕无人能幸免;一旦暴露,之后人心难测,她又要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正当狼群步步逼近,狼嚎震耳欲聋,连狼身上的腥味都扑鼻而来时,孙婉已是一身冷汗。 罢了! 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大不了事后,她带着孩子们远走高飞! 就在孙婉决心下定,准备取出空间内的武器时,一旁的严森樾却先一步行动了…… 她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抽出一根竹筒,声音平和得像是寻常聊天:“大家伙儿,麻烦站我后面去。” “别挡了我的路,尤其是我的小玩意儿。” 这话一落,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眼睛猛地一亮! 大伙儿机灵得很,提着火把簇拥到严森樾背后,为她守好后防线。 严森樾将那竹筒尖的一头对准了狼群,随即手腕轻轻的一转—— “咻咻咻!”“咻咻咻!” 一霎时,密密麻麻的银针如同倾盆大雨,快如闪电般朝狼群飞射! “呜嗷!”狼群里传来阵阵痛彻心扉的哀号,有的狼倒地挣扎,很快没了声息。 而另一些狼却似被彻底激怒,张着血盆大口直冲人群扑来。 “哎呀!” 村民们惊恐尖叫,如同无头苍蝇般挥舞起来火把,只见一时间,芦苇丛中只见火光乱窜,人喊狼嚎不绝于耳。 严森樾丝毫不受四周慌乱的影响,眼神依然冷峻,手中竹筒再度轻轻一拧。 “咻咻咻!” 又是一轮银针暴雨,狼群中的哀嚎愈发凄厉。 孙婉趁势,瞅准时机将火把给扔向最近的狼。 “轰!”那只狼顿时被数尺高的火焰包围,受惊的野狼像是疯了似的往回窜,竟意外打破了狼群的冲锋阵型! 不少狼被火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哀嚎而逃。 其他的人见状,连忙效仿,纷纷把火把投向狼群。 另一边的人则争分夺秒地给火堆添柴,生怕火势减弱。 此刻,没有人再去考虑节约,木柴如雨点般投入火中,火把好似流星雨砸向狼群。 “呜呜!”狼群的惨叫不绝于耳,最终,领头的野狼仰天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嚎:“嗷呜——” 紧接着,所有的狼仿佛接到命令,一齐扎进芦苇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一柱香的时间过去,确信没有野狼再出现,众人才放松下来,瘫倒在地。 孙婉勉强支撑着身体,将散落的火种一一拾回,以防万一引起火灾。 朱秀琴一脸后怕地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我们要葬身狼口呢!” 其他人也都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多亏了森樾姑娘和孙嫂子,不然咱们恐怕真的得交代到那群畜生手里了!” 大家闻言,纷纷向二人致谢。 孙婉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严森樾则凝视远方,神色凝重。 稍许,她低头望向地上那二十几具狼尸,淡淡地说:“明天得抓紧处理狼皮。” “狼这东西邪性得很,今天我们让它们损失惨重,它们必会寻仇。” “处理完狼皮,我们立刻离开。” 众人一听,都吓了一大跳,但还是用力点头道:“好,咱们都听森樾姑娘的!” 经历了一场恶战,众人身心俱疲,却不敢合眼,生怕狼群卷土重来。 就这样硬生生地熬到了天明! 天刚亮,大家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处理掉那些死狼。 遗憾的是,严森樾的暗器带有剧毒,这些狼肉都不能食用,众人痛惜万分地将狼肉掩埋,朱秀琴更是心疼得不行。 处理狼皮的方法跟兔皮相似,可惜的是,他们的物资都被潞城那些叛军掠夺一空。 迟婶子只好领着众人,用现成的草木灰将就着做了初步加工。 后续的精细工序,只能等找到硝石再说。 眼下这副模样,虽然对付寒冷已是差强人意,但也只能如此。 披上了简易处理的狼皮,大伙不敢耽搁,顺着河流,朝下游进发。 路上,众人埋头疾行,饿了便钓鱼烤食,渴了便随意喝几口的河水解渴。 孙婉见状微蹙眉头,于是在当天正午,拉着苏容泽沿河滩找到了几个坑洼的石块,权当炊具煮起了鱼汤。 她坚决要求大家不能再饮用生水,一是怕喝了生病发烧,二是因为那段不堪回首的前世记忆。 第48章 我好想你 前世,他们的遭遇更为凄惨,被西昭军追赶至深山老林,仅靠雨水跟河水维生。 起初尚能应付,但后来却出了大事。 有个男子忽然倒地,全身抽搐不止,吓得旁人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男子的妻子尖叫哭泣,冲上去想安慰丈夫,却在触碰丈夫头部的一刹那,那颗头颅竟骨碌碌滚落一旁,留下满眼蠕动的虫群。 那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呕吐至虚脱,有的甚至吐出了胆汁。 自那以后,无人再敢尝试生饮河水。 孙婉并未将这段恐怖经历公之于众,只简单告诫生水有害健康。 众人未加追问,毕竟煮沸的水喝起来更加可口,温暖身心,鱼汤的鲜美也让大家自然而然地远离了生水。 饮食暂且有了着落,他们在河岸边缓缓行进,不知不觉来到了冀州城的郊外。 村长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转过身:“前面便是冀州城了。” “过了冀州,我们将进入皖州,那里地势较高,气候或许会更冷。” 村长眉头紧锁:“我们必须找到足够的食物和防寒衣物。” “更重要的是,我们得补充盐分!” 尽管如此说,但人人面露困惑,彼此眼神中流露出迷茫:“村长,我们人生地也不熟,上哪儿去找这些东西呢?” 村长沉吟片刻,神色挣扎后,终究决定:“先继续走吧,进城后,我会设法解决。” 言毕,村长默默望向远方,不再言语。 众人面面相觑,也陷入了沉默。 孙婉不动声色地将一小块得盐石又在石锅里涮了涮,旋即收回了自己的秘密空间。 三日之后,他们终于抵达冀州城。 不同于先前路过了的潞城,冀州城大门洞开,难民竟然可以自由出入。 但这并非好事,走进一看,才发觉城门竟无一名守卫的身影。 整座冀州城,仿佛成了一座空城! 人们心中忐忑,潞城的阴影犹在眼前,都不敢贸然行动。 最后,众人含泪脱下珍贵的狼皮,留下一小部分的人手与严森樾一起守在山林,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安排妥当,孙婉和村长带领余下的队伍,衣衫破烂地踏入了冀州城。 城内,满目疮痍,一片混乱。 街道两旁的店铺几乎被扫荡一空,劫掠的痕迹随处可见,几个粗壮汉子骂骂咧咧地从店里出来,一边不怀好意地朝孙婉他们瞄了几眼。 但他们这一行人穿着朴素,显然没什么油水可捞,更没有年轻女子可图,那帮人便悻悻地转移了目光。 村长领着大伙穿过了冀州城的东市,直朝着北市方向前进。 孙婉望着村长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由心生好奇:“李大爷,您以前来过这里吗?” 村长步伐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常速度:“算是有点印象吧。” “都是几十年之前的老黄历了,不知道那些老朋友还在不在,就当碰碰运气了。”看出村长不愿多谈,孙婉识相地没再追问。 她观察着周围的建筑,没一会就觉察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东市显然是商家汇集的地方,各种店铺琳琅满目;而穿过东市来到南市,更多的是普通居民的住处。 最后到达的北市,不管是建筑的规模还是豪华程度,显然都是富贵人家的聚居区。 孙婉心中暗自琢磨,村长的旧识莫非就住在这富丽堂皇之中? 好奇心驱使下,她的探索欲愈发强烈。 北市同样未能幸免于难,而且遭受的洗劫比西市和南市更加惨烈。 有的人家,连屋顶的瓦片也都被掀了个干净! 不久,村长引领众人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宅院门前。 这座宅院装饰雅致,但同样没能逃脱劫难的命运,鲜红的大门洞开,院内的花园布置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一片狼藉。 行至宅院卧室区域,破坏情况更为严重。 “村长,我们还继续往前吗?”张大牛谨慎地问道。 村长面色沉稳,点点头:“跟着我走。” 一行人随后来到宅院后院的一座假山旁。 村长领着大家穿过假山,路径曲折复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假山给包围,方向难辨。 唯独村长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轻车熟路地在假山间穿梭。 众人紧随其后,生怕掉队,在这迷宫般的假山中迷失方向,那就真的是求助无门了。 随着深入,光线渐渐暗淡,孙婉只好点亮手中的火把。 在摇曳的火光中,村长在一面假山前停下了脚步。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在假山上面摸索,突然,手下的石块松动了,他用力一按。 “轰隆”一声巨响,那看似毫无缝隙的假山从中裂开! 众人既惊又喜地围拢过去,待假山门完全开启,便争先恐后地涌入。 然而,很快大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假山的密室内,没有堆积如山的粮食,也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骷髅骨架静静地躺着。 村长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在他看清了那骷髅时,眼泪夺眶而出。 他踉跄着扑倒在骨架旁,颤抖着拿起那枯白的手骨仔细端详。 仿佛发现了些什么,村长顿时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痛哭流涕。 众人第一次看到村长如此的失态,都呆立在当地,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村长的哭声才渐渐停歇。 “哎,都是命中注定啊!” 村长喃喃自语,苍老的眼眸紧闭,混浊的泪水再度淌落。 四周的人心情也随之沉重,屋内一片沉闷的寂静。 忽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妈?” 这声音让孙婉猛然一颤! 她难以置信地转身,只见门边一个头发蓬乱、满身尘土的男子匍匐在地,眼中满是期盼地看着她。 待看清孙婉的面容,那男子喉咙里猛地迸发出一声悲鸣:“妈!” 他哭喊着扑上前,膝盖一滑跪倒在孙婉脚边,紧紧抱住她痛哭起来:“妈!我想你啊!” “你得给儿子做个主啊!” 孙婉望着眼前的男子,确切地说,是她曾经春风得意、张扬不羁的三儿子,苏崇颂,却只是愣愣地站着,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苏崇颂疑惑地抬头望向她。 一抬头,便迎上了母亲冷若冰霜的目光:“妈?” 第49章 好个白眼狼 孙婉注视了他好一会儿,忽的一脚将他狠狠踢开:“谁是你妈!” “我这辈子就生了一共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在这里。” 她指了指苏容泽,“另一个在外头等消息,至于剩下的那一个,早就在那场战乱中没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冒出来的?” 苏崇颂被母亲这番话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还以为是自己太狼狈,母亲没认出来,连忙扒拉开头上油腻脏乱的头发,随即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妈,是我啊!” “我是您最宠爱的小儿子,苏崇颂!” “是吗?”孙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那小儿子如果还活着,怎会不找自己的妈,反而是跑到了冀州城来?” 苏崇颂一下语塞。 他勉强笑了笑:“妈,这不都是天意弄人嘛。” “那天西昭军打来,我跟二哥二嫂他们走散了,又怕遇上西昭军,糊里糊涂就跑进了城里,遇见了我以前认识的一家人。” “正巧,他们正打算逃难,还非拉上我保护他们,妈,您不知道,那家里只有一个闺女,单独出门多危险啊。” 孙婉怎会不知,轻笑道:“对啊,就一个闺女,自然得找个像你这样的小伙子来护家周全。” 苏崇颂眼神大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孙婉:“妈,您……您为什么知道……” 孙婉冷笑回应。 苏崇颂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苏崇颂尴尬地垂下了头,一身邋遢,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显然日子过得颇为艰辛。 即便如此,他还是倔强的仰起头,用乞求的眼神诉说着:“娘,孩儿实属无奈啊。” “西昭军凶猛无比,来袭时村里人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待我好不容易逃离险境,已辨不清方向。” “走投无路下,只好顺着大路,糊里糊涂地……就和你们都失散了。” 拥有前世记忆的孙婉根本无意听他的辩解,直接抛出了关键问题:“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去做了上门女婿?” 苏崇颂一肚子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 孙婉见状,心里已了然。 她冷笑一声:“既然成了别家的上门女婿,怎会落魄到这步田地?” “莫非又被岳家赶出门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他们当初逃难到此,前几天不慎染了风寒,现在城里一幢废弃屋子里休养。” “我本是出来寻食物的,没想到遇见了娘,才鼓起勇气跟过来。” “风寒?” 孙婉眼神中闪过狐疑,而旁边的村长面色却骤变。 村长张开手臂挡在众人面前,警觉地盯着苏崇颂:“苏老三,你是说他们患了风寒?有何表现?” 苏崇颂不明所以:“风寒不就是发热咳嗽嘛?” “哦,我岳父近日咳嗽得厉害,甚至还咳出了绿痰,我这次出来也是打算找些草药。” 他厚着脸皮望向孙婉:“娘,你带大哥小妹他们出来,您身上该有剩的粮食或草药吧?” 孙婉未及回答,只见村长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指着苏崇颂发怒:“你、你这混账!” “哪里是什么风寒!持续高烧,痰色异常,咳喘不断,分明就是瘟疫啊!” “你这浑小子!” 村长气得差点晕厥,村民们听了村长的话,个个面如土色,纷纷惊慌失措地后退,远离苏崇颂。 转眼间,苏崇颂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地。 他眨眨眼,显得茫然:“什么瘟疫不瘟疫的……不对啊,李叔,我岳父家只是普通风寒!” “若真的是瘟疫,那我又怎会没事!” 苏崇颂急忙从地上爬起,张开双手欲证明自己身体健康。 可刚站稳一半,他忽然身形一晃,胸口憋闷,猛地喷出一大口带着黑色的血。 那血液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苏崇颂捂着剧痛的胸口,迷茫地抬头:“我……一定不是的,相信我,真的是风寒……” 但此时,再无人相信他。 众人强忍着喉头的惊叫,掩鼻转身,飞快逃离了假山。 苏崇颂心中大乱,下意识想追,脚一迈出去,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大手稳稳接住了他。 很快,这双手的主人扶他坐下,一边用力按揉着他瘦弱的脊背。 苏崇颂仰头,眼圈泛红:“大哥……” 而苏容泽的回答,是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口鼻,对他摇了摇脑袋。 苏崇颂憋足了劲,脸蛋儿都扭成了苦瓜样。 “……”苏崇颂心里那个憋屈,身体上的痛楚更是火上浇油,原先还好端端的,这会儿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在闹革命。 要说苏崇颂本来就不是啥硬骨头,这会儿也忍不住哼唧起来,叫声凄厉。 “自作自受!” 孙婉没好脸色地瞪了老三一眼,想起上辈子这小子霸占了家里大半财产,还把她拒之门外,心里头半点同情都挤不出来。 见其他人纷纷散去,孙婉朝苏容泽挥挥手:“走吧,别管这逆子了。” “他既然巴不得给别人当儿子,那咱们当然也犯不着操那份闲心。” 跟弟弟比起来,苏容泽明显更听孙婉的话,乖乖“哦”了声,起身就要走。 “大哥!娘!” 苏崇颂这次是真怕了,他紧紧抱住苏容泽的裤腿,哭得肝肠寸断:“娘,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一家人嘛,血总归浓于水啊!” “呸!” 孙婉毫不留情面,啐了他一口:“我可没养过你这种白眼狼!” “老大,别理他,跟娘走,衣服全都脱了,一把火烧了!” 说罢,孙婉大步流星出了假山,苏容泽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一点点的掰开了苏崇颂的手,紧随其后。 苏崇颂无助地趴在了假山那湿冷的地面上,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孙婉出洞,正好看见村长在安排村民们清洗手和脸。 她也跟着做。 听到洞内苏崇颂的哭声,村长有些担忧:“孙嫂子,接下来咋办?” 毕竟苏崇颂是孙婉亲生的,还寄托了厚望,是村里唯一进城读上了私塾的小孩。 虽然读了快二十年都没混出个名堂。 孙婉心里也有点乱糟糟:“村长,你看老三这瘟疫重不重,还能治吗?” 村长眉头紧锁:“难说啊。” “孙嫂子,虽说这些病我们都统称瘟疫,但实际上它们千差万别。” 第50章 没心没肺的儿子 “有的瘟疫表面看起来不打紧,一发作起来却要人性命,速度快得几乎是无药可救的。” “有的则是上吐下泻,死亡率也高,但若及时用药,还有一线生机。” “我看崇颂这症状,有点像是我年轻时遇到的那种瘟疫。” “要是能找到对症的药材,或许还能救回来。” 听村长这么一分析,孙婉心里算是有了点底。 可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上哪儿找那些珍贵药材? 正当孙婉愁眉不展时,假山里面的哭声渐渐没了声响,似乎意识到没人理睬,自己停了下来。 苏崇颂可怜兮兮地扶着假山出来,看向孙婉的眼神里满是委屈和责问。 孙婉压根懒得搭理,见宅子里没什么吃的,当下招呼大伙儿准备离开。 这一刻,苏崇颂真切感受到了母亲的变化。 也不卖惨了,急匆匆地跟在了队伍的尾巴上。 等孙婉一行人准备原路返回,经过南市时,苏崇颂突然地加快步伐冲到众人前头,一脸恐惧地拦住大家:“不行不行,这条路不能走!” 苏崇颂这一冲,大伙儿下意识捂住鼻子嘴巴,齐刷刷往后退了一大步。 苏崇颂心头猛地一抽,痛得他差点憋出泪来:“各位,听我一句,南市过不得了!” “那地界归西昭军管,谁路过都得脱层皮!” “西昭军”三字一落,大榕村的人心像是被马蜂蜇了,慌乱起来。 朱秀琴戒备地扫视周围,连个西昭军的影子都没瞅见,不禁嘀咕:“真假难辨啊!” “咱们刚刚不还好端端走过来?哪有啥西昭军,苏老三,你这不是瞎扯嘛?” 苏崇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的!千真万确!” “你们那是侥幸,南市早就已经被西昭军占了,想过路就得掏腰包!” “他们专挑夜里出来晃悠,白天都在打盹,可周遭那帮眼线多得很,风声一漏,立刻就到!” “赶紧跟我走,等西昭军醒了,咱可就插翅难飞了!” 苏崇颂心急火燎的,边说边时不时往南市得方向瞄上几眼。 众人将信将疑:“不会吧,真的有西昭军,为何这城里还能这么太平?” “谁不知西昭军凶神恶煞,所到之处抢掠烧杀,无恶不做!” “这我哪清楚?他们自封西昭军,人数估摸着五十多,领头的似乎叫朱震南?” “他们好像是受了伤,掉队在这休养,可也绝非善茬。” “昨儿还在那边干掉了将近十几个人呢!” 随着苏崇颂手指的方向,而众人的确望见了一片血色的土地。 这下,众人的信任度瞬间攀升至七八成。 大家二话不说,扭头紧跟苏崇颂的步伐,逃离这个是非窝。 直到走了两条街,苏崇颂才喘着大气停了下来:“好……好了。” “这里是西市,住的都是穷苦人,西昭军看不上眼,很少涉足。” 众人这才缓过劲来,倚墙喘息。 忽然,背后传来“吱嘎”一声响,门缝里探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道:“崇颂啊。” “找着吃食了吗?” 话音刚落,刚歇了一口气的众人立刻炸了锅。 大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苏崇颂。 “苏老三!你还有没有良心,把我们给带到了你这老丈人家,想干什么?想拉我们垫背不成!” 朱秀琴愤怒地指责,其他人也是满脸愠色。 苏崇颂早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是这样的,不是……” 他咬紧牙关,“扑通”一声跪倒在众人的面前,额头“咚咚咚”地撞着地,没一会儿就血迹斑斑。 “求求大家,救救我们全家吧!” 苏崇颂哭得涕泗横流:“我死了没关系,可我媳妇还怀着孩子啊!” “昨天才刚开始咳嗽,她是最轻的一个,村长,妈,求求你们救救她,我给您们磕头了!” 说完,又是一阵猛磕。 这场景让所有人看得心里直犯恶心。 “别来这套!如今我们自己都揭不开锅,拿什么救她?” 苏崇颂不再辩解,只是低头默默流泪,一副怂包相。 众人见状,心中怒火更甚。 孙婉更是捂着胸口,气得喘不上气。 她指着苏崇颂,声音颤抖:“不孝子!不孝子啊!” 在这村子里,哪个不是亲眼目睹你长大成人,你竟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对待自己的亲人朋友!” 孙婉心中满是失望。 她早知老三在孩子里面最是无情,心肠硬得跟石头似的,却没料到他能狠心得没了人性! 这念头一起,孙婉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苏崇颂脸上! “啪!”“啪!” 苏崇颂连痛呼都来不及出口,被这一巴掌拍得脸着地,两腮迅速肿胀如猪头,嘴角慢慢渗出血丝。 “真是造孽!” 孙婉怒气未消,两世记忆交织,使她拽起地上的苏崇颂,反手又是一阵猛扇。 苏崇颂哪敢反抗,只能心惊胆战地承受,不一会,脸上已血迹斑斑,青一块紫一块。 直到苏崇颂几近昏厥,孙婉才大口的喘着粗气将他推开。 她胸口剧烈起伏,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格外醒目。 大榕村的一众村民,首次目睹孙娘子如此震怒! 就连门口的老者也被吓得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哭嚎着扑向苏崇颂:“我的儿啊!” “你这是招惹了什么凶神恶煞回来呀!” 老人哭天抢地,转向孙婉等人质问道:“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人,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问问这孽障,看看我究竟是什么人!” 孙婉冷冷回击,老人一愣,随即低头望向死死的低着头的苏崇颂。 苏崇颂勉强挤出一字:“娘……” 老人手一颤,差点没把苏崇颂摔出去:“娘?亲家母?是亲家母!” “呸!谁是你亲家母?我没这么没心没肺的儿子!” 孙婉怒火中烧,而老人也恍然大悟。 他连忙搀扶女婿坐下,自己则恭恭敬敬走到孙婉面前,跟着行了个礼:“亲家母,我隐约听懂了一些,是否小女的病出了问题?”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拂过,老人顿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咳嗽。 这一咳,老人似朽木一根,身躯蜷曲,形同一堆散乱的荒草。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 第51章 血痰 孙婉也是心惊,狠狠地瞪了苏崇颂一眼,直截了当道:“你们得的菜不是感冒,是瘟疫!” “要命的瘟疫!这个孽障刚才还口吐鲜血,却依然诱骗我们前来,强迫我们救治你们,真是天打雷劈的逆子!” 言罢,孙婉余怒未消,又上前去狠狠踹了苏崇颂一脚。 “嗷!” 苏崇颂惨叫一声,畏缩着躲在一旁的老者身后。 一听自己和家人染上了瘟疫,那老人的脸上先是一阵愣怔,随即被恐惧和慌乱所替代。 “各位大恩人,求求您们,只要可以救我们一家,我们必定感恩戴德,铭记在心!” 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这情景反而让大榕村的村民们胸口更添堵了。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法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伙儿不愿再搭理这两人,正准备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窝,谁料身后的大门猛然又被推开。 紧接着,一盆浑浊的污水从天而降,直浇下来! 大榕村的村民们身体已转过半,听到声响条件反射地回头,完全没料到竟然会有这等变故。 刹那间,除了几个站得稍远的,其余人全被这污水溅了个正着! “哎呀!” 惊叫连连,众人既惊且怒,更难以接受的是那可能致命的瘟疫,个个气得浑身颤抖,怒目圆睁,瞪向那泼水之人! 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妪,手里端着空盆,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她手中的盆“哐当”一声掉落,同时跪倒在地:“观音菩萨保佑,求求各位发发慈悲吧!” “我女儿正值花季,还怀有你们苏家的骨肉,所以她不可以有事啊……” 顿时,大榕村的村民彻底怒了! 张大牛全身湿透,不敢想象这么一盆水里有什么,大手一挥,拎起那老妪:“你这个老不死的!” “自己得了瘟疫,便想拖我们下水,逼我们救人吗!” “狡猾狠毒,呸!” 张大牛啐了老妪一脸,其他的人也忍无可忍,咒骂声四起。 而那一家子仍旧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哀求不止。 这哪里是一家人,分明是不知死活,不要脸面的赖皮狗! 大榕村的一众村民们气得胸口发痛,也不知是污水的作用,还是寒风中冷水浇头,不少人开始觉得头疼发热。 众人退到对面的屋檐下,厌恶地看着那一家子。 村长跟孙婉面色极为难看。 “别理这些,快去找地方,把衣物全换了,烘烤身子,衣物也要煮沸消毒。” 村长话音刚落,众人不敢耽搁,连忙散去。 经过那三人时,每一个人都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苏崇颂躲在岳父身后,不敢抬头,待人群散去,才悄悄望向孙婉和苏容泽。 直到那些人完全消失在巷尾,两人都未曾回望一眼。 苏崇颂心中仿佛掠过一抹什么。 可惜太快,他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同。 “跟着他们,他们接触了污水,必会染病。崇颂,你确定那些人真有办法?” 岳父陆震新的声音将苏崇颂的思绪拉回,他心中暗自思量。 “我听见村长的话了,他既然知道我们的病情,必然有治疗之法。” “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否则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就危险了。” 听见提及“晚娘”,苏崇颂眼中闪过温柔,方才因母亲责备产生的那些自责瞬间烟消云散。 “爸,您放宽心,有我呢,保证能让晚娘安安稳稳到徽州!” 陆震新拍拍苏崇颂的背,满是宽慰,这翁婿俩也没敢多停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紧跟上孙婉等人的步伐。 孙婉他们这一路上,简直是风雪交加,步步维艰。 为了避免身上的污秽扩散,他们甚至事不敢直接回城和大部队会合,只能寻了间废弃了的民居暂时栖身。 还好,屋里有两口很大的铁锅,众人手忙脚乱地点燃了火。 一锅用来烧热水,孙婉瞅准机会,悄悄往里兑了些许灵泉水。 瘟疫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关乎生死,孙婉也顾不上隐藏秘密了,心里直想着要是能直接喝上一口灵泉水该多好。 另一边的锅,则是用来煮沸衣物。 男女分屋,各自在房内脱下衣物传出去,由那些幸运未被污水波及的同伴负责煮烫消毒。 生死攸关时,哪里还顾得上面子,只悔不当初,怎么就没能躲开那疯子一家的纠缠! 不久,饮用水煮开了,虽然没有生姜,但也只能将就着驱驱寒意。 或许真是心理作祟,喝下水后,众人感觉身体的确舒坦不少。 衣物煮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捞出来再对着火烤干,期间屋内的人都快冻成了冰棍。 男人们不好意思地挤成一团取暖,女人们则勉为其难地各守一角,靠着那点热水硬撑。 好在衣服本就不厚,半干后大家就急不可耐地穿上,聚在厨房围炉共暖。 这一宿,人人提心吊胆,喉咙稍有不适,就紧张得像面临大敌。 遗憾的是,老天并未眷顾大榕村的村民。 夜深之后,终于有人开始发烧,咳嗽声此起彼伏。 村长连忙将发热咳嗽者隔离,待到天明,已有超过半数的人烧得迷迷糊糊。 更有人口吐血痰。 那些尚未发热的人,无助地听着屋里的痛苦呻吟,呆滞地望着孙婉。 孙婉的脸色异常沉重。 这一回,她大儿子自然也没能幸免。 毕竟那个时候他离门最近,路上多次是他在搀扶着疲惫不堪的苏崇颂前行。 “一天过去了,咱们还没发烧,应该没事了。” “你们留在这里照看,秀琴,跟我出城和其他的人商量个办法。” “行!” 朱秀琴也是少有的幸运儿,闻声一拍屁股起身,跟着孙婉往城外赶。 门外守候的苏崇颂和陆震新见状,立刻点头分头行动,让苏崇颂随孙婉一同出发。 三人疾驰出城,可当他们拐出小巷,眼前的景象宛如人间地狱。 昨天还只是一片冷清的废弃街道,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哭嚎遍野,咳嗽与痛喊交织的病患世界。 街上还散布着几摊恶臭的液体。 孙婉和朱秀琴急忙捂住了口鼻,心惊胆战地踮脚走向城外。 瘟疫,真的爆发了。 她们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恐惧,不由得加快脚步。 第52章 咳血 刚靠近城门,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一阵马蹄声,夹杂着狠厉的呵斥,还有被惊马踩踏的无辜百姓的惨叫。 孙婉瞬间想到了那些南市待着的西昭军。 她拉着朱秀琴,迅速躲在墙角,蜷缩着身子,尽量减小存在感。 骏马如风驰电掣,领头人猛喝一声:“走!”声落,震动了孙婉的耳膜,令她心弦一颤。 她怯于抬头,直至马蹄声渐远,才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那些自称西昭军的人。 仅此一眼,她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这些哪是什么义军,分明是几个月前企图掠夺他们手里粮食的山贼痞子! 短短数月,这帮恶棍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地方上的霸主。 孙婉仔细打量,发现他们个个面泛红光,比昔日更多了几分凶悍之色,显然是又在外头造了孽。 念及此,孙婉心中涌起波澜,但眼前的首要任务是救人。 于是,待那群人绝尘而去,她与朱秀琴便急忙向城郊赶去。 半路上,朱秀琴悄声提醒:“孙姐,崇颂好像尾随咱们。” 孙婉闻声顿足,回首,果见苏崇颂和陆震新二人,虚弱且躲闪不及。 她心生寒意,暗骂一句:“这冤家……” 随即低声对朱秀琴说:“咱俩分头行动,不管他跟着谁,设法摆脱,到城郊会合。甩不掉就回村里找村长,绝不能让他再坑害无辜!” 朱秀琴重重点头,两人随即分道扬镳。 苏崇颂见状,知行踪已露。 “爹,咱们也分开走吧?”他提议。 而陆震新已气喘吁吁,寸步难移,捂胸汗流,无力地摇头:“不行,儿啊,我实在走不动了。” 苏崇颂见父亲这般,焦急中夹杂愤怒,却终究狠不下心苛责。 眼见孙婉即将远去,他一咬牙,奋力追赶。 孙婉见状,冷哼一声,加速前行,几乎成了小跑。 苏崇颂急呼:“娘!您真忍心弃儿不顾吗!难道要亲眼看着儿子跟孙子遭殃吗!” “娘!”孙婉对三子的呼喊充耳不闻,反倒是他喊得越响,她逃得越快。 苏崇颂无计可施,只能勉强跟随,但他哪里是孙婉的对手,本就书生气十足,如今又病体缠身,很快便被远远甩开。 确认无人跟踪,孙婉这才转向,奔向大榕村人的避难所。 刚近目的地,就看见朱秀琴领着众人匆匆而来,众人见到孙婉,喜出望外。 “孙姐!” “孙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上哪儿找药呢?” “还有,我们连食物都没有了!” 孙婉挥手示意众人静下来:“大家不要急,我可能知道一个地方既有粮食也有药材。”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瞬间亮了。 孙婉稍加犹豫,还是将城门口的所见告知了大家。 消息一传开,大榕村的人皆惊愕不已,那日山洞生死一线的血腥场面仿佛重现,令人不寒而栗。 “孙大嫂,按你的说法,那些人比之前更凶残了,可咱们手头连像样的家伙什儿都没有!” “他们一个个酒足饭饱的,咱们却是衣衫褴褛,肚子都填不饱,这时候过去,不是送上门给人宰割吗?” 这话引得众人都点头赞同。 孙婉却显得异常镇定:“硬碰硬自然不行,得智取。” “按那明……那逆子说的来看,这群人白天外出晚上回来,把冀州城当作老巢,居然还能容忍其他百姓的存在,肯定有所图谋!” “而这图谋的,极有可能正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孙婉眼神坚决,神情从容,无形中让人信服,纷纷静下心听她剖析。 “今天咱们先探探他们的老窝,摸清底细。” “说不定还可以趁机捞点粮食回来。” “城中疫病蔓延,他们必然也害怕,药物准备是少不了的。” 众人听了孙婉的话,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见无人异议,孙婉心中暗喜,随即挑了几个身手敏捷,头脑灵活的随她入城。 其他人则留在原地继续守候。 严森樾自告奋勇提出要和孙婉一同进城。 有她帮忙,众人自然欢迎。 事不宜迟,一行人即刻朝南市进发。 南市多为平民住宅,房屋紧挨,巷道纵横交错。 因疫情肆虐,人人面戴遮掩,他们才敢大胆穿梭于巷间。 不久,他们来到一所民宅后院外。 望着不远处戴着西昭正在站岗的几个壮汉,众人不由自主地屏息静气。 不一会儿,那户人家的大门忽地敞开,两名壮汉扛着具尸体,嘴里不干不净地走了出来。 守门的两人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又死了一个?” “可不是嘛!妈的,这才几天,就死了好几兄弟了!” “老天爷降灾,世道不稳,快送去火化干净!放这儿太不吉利了!” “废话,我他妈比你还觉得晦气,也不知道老大啥时候才能找到大夫回来。” 这话落入孙婉耳中,她眼波微动。 看来,这群人的疫情爆发得更早,药物也已备好。 唯独缺个大夫。 大夫…… 孙婉得心中一动。 她抬眼,恰好与严森樾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心意。 二人会心一笑。 孙婉轻声吩咐众人警惕,自己则匆匆赶去村长等人目前所在的院落。 敲门声响,门缝微启,小福子见到孙婉,眼泪立刻涌上眼眶:“孙大嫂!” 孙婉点点头,迅速闪进门内:“大家怎么样了?” 小福子哭着摇头:“情况越来越糟了,爷爷说,要是再没有药,真的撑不住了。” “特别是苏大哥,他现在已经开始咳血了!” 孙婉心弦一紧。 她强压下心头波动,拍了拍小福子的肩,进屋正好看见寇钟端着热水进来。 她接过水盆,不动声色地掺入许多的灵泉水,又扶起苏容泽让他喝下。 苏容泽高烧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凭借熟悉的味道辨认出了孙婉:“娘……” “别管我儿子,赶紧的,带大伙儿逃离这儿……”苏容泽的呓语让在场的人心酸得直掉泪。 孙婉心里像被利刃搅动,痛不可言。 她抹去泪水,急匆匆走出房间,将所见所闻一股脑儿告诉村长。 “村长,眼下只能靠您出马了。” “只要咱们能混进那地方,我总有法子搞到药材的!” 孙婉的话叫村长瞬间陷入了深思。 第53章 瘟疫 等待答复时,孙婉心悬一线,脑中不停盘算着如何劝服村长,同时掩藏自己的秘密。 而村长沉默片刻后,拄着拐杖坚定站起:“行,既然如此,我们不耽搁了,这就去找那帮无赖算账。” “当年山洞激战,我因年迈躲在后方,孙娘子您在洞内烧水指挥,估计除了洞口几个年轻人,他们并不认得我们。” “混进去应该不难。” 这话让蓄满腹稿的孙婉一时愕然。 村长低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有问题吗?” 孙婉猛然回神,连忙摇头:“没,没有!” 她镇定下来:“要混进去不容易,咱们得演一场戏,引他们自动送上门来。” --- 南市里,孙娘子搀着村长缓步而行,两人脸上蒙着布,不时停下四处打量,眼神戒备而惶恐,活脱脱一副初入城的难民模样。 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南市深处。 路旁,一个气息奄奄的乞丐目睹这一幕,并未出声警示,眼中反而闪烁着幸灾乐祸。 他全身布满疥疮,口鼻流着脓水,显然已到了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临终前,他费力地用脓疮涂抹每户门把手,像是在执行某种恶意的仪式。 刚完成一家,正欲前往下一家,背部突然剧痛袭来。他连回头都来不及,便一头栽倒,悄无声息地死去。 严森樾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匆匆的离开现场,紧随孙婉二人之后。 乞丐的背后,插着根已经干枯了的树枝。 不久,孙婉跟村长“意外”来到西昭军的驻地。 门口守卫见有人靠近,立刻持械而来,恶狠狠地喝道:“哪里来的贱民,赶紧地快滚!” 孙婉吓得浑身哆嗦,连忙点头哈腰赔不是,搀着村长想溜。谁知,刚一转身,一个身影竟猛然倒在他们面前。 这突然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仔细一瞧,原来是个满脸尘土、衣衫褴褛的难民,似乎是饿晕或染病了。 门口的西昭军吓得纷纷后退。 村长却蹒跚上前,孙婉急忙协助,将人扶起。 诊断过后,村长神色严峻。 “气血两虚,脉象紊乱,风邪入侵,是风寒的症状,还好,还好……” 的确,相较于城里横行的瘟疫,这仅是风寒,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村长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筒,示意孙婉扶住严森樾的下巴,手颤巍巍地给他灌下所谓的“灵丹妙药”。 几口“药”灌下去,严森樾渐渐地,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 这一幕,让门槛外的两位看客眼神中闪过一抹讶异。 “哎,老头儿,你懂医术不?”其中一个,手持利刃,直指村长胸口,吓得村长浑身一个激灵:“小老儿不敢当,只是略懂皮毛,看过几本医书罢了……” “啰嗦啥!”那人顿时不耐烦地打断,转身用刀柄轻轻抬起了严森樾的下巴,仔细审视。 审视间,他似有所察觉:“咦?” 他伸手在严森樾脸上摩挲了几下,不多会儿,严森樾的脸颊泛起了红晕,显露出细腻的肤质。 “嘿,居然是个女娃子!哈哈……” 西昭蒙面者发出一串不怀好意的笑声,打量着眼前三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话音未落,脸色一沉,一脚踹向村长的腿弯:“老家伙,起来,都跟我进去!” “管你读过多少书,现在我的兄弟染了病,你能治好,算你走运;治不好,就给我兄弟陪葬去吧!” “还有你们俩,也一起进来!” 他挥舞着刀具示威,见三人惊恐战栗,这才得意洋洋地指了指门内:“快点儿!” 就这样,孙婉一行三人被顺理成章地带进了院子。 进来后才知晓,这群无赖竟然将邻近的两家屋子打通了。 外表看似普通住宅,内里却是异常宽敞,只是处处充斥着痛苦的哀号和不堪入耳的惨叫。 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草药味与排泄物的刺鼻臭气。 孙婉悄悄打量四周,迅速注意到西南角的异常—— 五名壮汉严密把守的地方,竟没有一丝哭喊声。 那里恐怕藏有粮食和急需的药材。 “鬼鬼祟祟地瞅啥呢?”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喝斥,伴随而至的是一拳重击,孙婉疼得差点叫出声,连忙收回了视线。 见她老实了下来,那人才骂骂咧咧几句,催促三人加快脚步。 一转眼,他们已被推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内的景象,宛若人间地狱。 约有二十多人身患瘟疫,个个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不断的有人剧烈呕吐,有的甚至已经口吐鲜血。 呕吐物四散在床边,无人清理,室内恶臭扑鼻。 三人全都下意识捂紧口鼻,连带押送他们的西昭军同时也厌恶地蹙起眉头,站在门口,不愿再进一步。 “听着,立刻帮他们看病!别想耍花招,谁敢心怀二意,老子一刀解决了他!” 这话锋,似乎有意无意间落在了孙婉身上。 孙婉装出一副畏缩的样子,头也不敢抬。 相比之下,村长显得镇定许多,他一边捂着鼻子仔细检查每人的病情,到底来到一个症状较轻的病人身旁。 诊脉之际,不仅是那些床上的病人,周遭所有还能保持清醒的人,都满怀希望地注视着村长。 不久,村长面上浮现出些许轻松的神色。 “你发病的时间是最短的,瘟疫带来的症状也相对较轻,还有救治的可能。” “我需要先为你施针,再配制药汤服用。可惜的是,我现在流离失所,别说药草和银针,连填肚子的东西都没有。” 听闻村长言辞,门槛边的魁梧汉子舒了一口气:“嗨,小事一桩,我这就给您找去!” “军爷留步!” 村长连忙喊住他:“我所用的银针比常见的要细许多,药材也需精准无误,军爷可通晓草药之道?” 这一问,还真让那汉子犯了难。 他愣了愣,颇有些不耐烦地环视四周,忽地指向孙婉:“她和你啥关系!” 村长与孙婉相视,心跳如鼓:“回军爷话,这是我大闺女。” “既是亲闺女,想必药草也能识得一二,就让她跟我走吧!” 言罢,不待村长回应,大步上前拽着孙婉往外行去。 孙婉不敢反抗,跌跌撞撞地几乎被拖到了西南角的屋内。 第54章 有没有把握 门板“哐当”一声被踹开,汉子用力将孙婉推进屋内,双眼一瞪,恶狠狠地道:“少看少问,别给我耍花招!” “快把药抓齐了煎上,耽误了我那些兄弟们的病情,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婉慌忙点头,手脚并用地挪到药柜的前面,摸索了起来。 幸亏有备而来,村长事先告知孙婉几种关键药材的特征和味道。 孙婉专心致志地辨别着,脑中飞速盘算。 药柜中的药材摆放杂乱无章,不少药材混杂一处,显然出自多个药店之掠夺。 孙婉眼下的任务,是不动声色地将所有药材转移。 她一边低头搜寻药材,一边思量如何支开门口那位凶神。 未等计谋成形,外头忽然喧嚣四起。 “老三,快来!” 似乎情况有变,门外这位“老三”面色一凛,匆忙奔了出去。 良机莫失! 孙婉迅速用目光扫视柜内药材,将它们混杂,连同外面散落的也一一收拾,但为了避免露出马脚,特意留下部分,并从隐蔽处取来鸡鸭粪便拌入其中,覆盖于药材之上,伪装得天衣无缝。 完成后,孙婉气息急促,飞快挑选出所需药材,冲出门外。 出门一望,竟是有人返回! 不仅回来,还带回几个重伤员,血迹斑斑地被搀扶进门。 望着领头的朱震南,孙婉本能地低下头。 此举却意外吸引了朱震南的目光。 他眉头紧锁,大踏步来到孙婉的面前:“哪儿冒出来的女子!” “谁准你进来的!” 老三连忙小跑了过来:“老大,误打误撞遇上了个郎中,她是村里大夫的大闺女,懂药材!” 朱震南眯起眼,不悦地审视孙婉。 瞥见她手中的药材,朱震南推开她查看屋内。 一切正常。 他转回头,朝老三勾勾手指:“你,详细说说整个经过。” 老三愣了一下,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一遍。 朱震南眼中的危险意味更浓:“真巧啊,正好让你撞见了。” “老大,你是说……” 朱震南冷笑道:“我没什么意思,你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把手中的药煎了吧!” “煎好之后,你自己喝一半,我的那些兄弟们喝一半。” “你俩听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或者他没见好,你们仨都得玩完!” 孙婉吓得脸刷的一下白了。 朱震南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即刻吩咐人搬来火盆和药罐,让她当众在院子煎药。 顺势还叫人将药房门给锁上了。 孙婉没办法,只能在众人的眼前下开始煎起了药。 另一边,村长和严森樾也被带出来,被迫观看孙婉煎药的全过程。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药终于熬好了。 药水分成两份倒入碗中,孙婉憋着气一鼓作气喝了下去,另一位西昭军也被同伙灌下一碗。 在半个时辰过去,孙婉安然无恙,那一位西昭军的呼吸也逐渐平顺起来。 朱震南捂着鼻子走近那人,用刀柄轻轻拨弄他的脸颊,确认他的病情确实稳定了许多,至少不再呕吐。 另一个大汉鼓起勇气摸了摸他的额头,顿时喜形于色:“头儿,烧退了!” 众人看向村长的眼神瞬间炙热了许多。 朱震南心情大悦,忽然爽朗一笑,亲手扶起村长:“看来自有天助我也,才会让神医您这般人物出现在我身边!” 村长一脸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望着骤变温柔的朱震南。 见到村长这反应,朱震南的心情更好了。 突然,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一旁的严森樾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严森樾面容清冷脱俗,尽管脸上有些脏污,却更显得她独特非凡:“这位姑娘不知是……” 严森樾看了他眼,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头。 原来是位哑女。 朱震南明白了,他的目光犀利地在严森樾身上扫了一圈,心中似有千思万绪。 “来人,给这一位神医安排个舒适的住处,别怠慢了!” “这两位女士也一并好好安顿!” 朱震南一声令下,其他人立刻响应,恭敬地请三人先去休息,那态度比起初热情了许多。 看着三人离去,老三这才凑过来:“大哥,你真的觉得他们可靠吗?” 朱震南斜眼瞥了他一下:“你认为呢?” 老三尴尬地抓了抓头:“我、我也不清楚,就是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知道还不闭嘴!” 朱震南冷笑道,眯起了眼睛望向三人离开的方向道:“这世上的巧合能有多少,更何况刚才那个大女儿在煎药时,那老者紧张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女子也是担忧得很,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至少得先给我们的人治病!” “你盯着他们,兄弟们的病好了,就是他们三人的末日!” 老三被朱震南语气中的寒意吓了一跳,连忙用力点头道:“是!” 这边,孙婉三人刚回到屋内,正坐下想交谈,严森樾突然食指放唇前,微微摇头。 另外两人立刻安静下来。 孙婉望向门外,手指了下,口型说道:“他们不信我们?” 严森樾点点头。 孙婉思索片刻,故意大声说:“爹,你真有把握救那些人?” “那些家伙那么凶残,万一治不好,我们怕是也要遭殃。” 村长即刻领悟了孙婉的言下之意。 他刻意长吁一口气:“恐怕不容易啊。” “这些人中,有的病情较轻,但有的已病入膏肓,要想根治,非得有一味奇药不可——商虢草。” “蓉丫头,你刚才在药铺里可曾见到这味药草?” 孙婉自然地摇了摇头:“没有,那玩意儿极为稀罕,即便打定了主意去买,也得花大价钱。” “现在世道这么乱,更不好找了。” “除非……除非冒险去伏虎山的峭壁上采,可那里险峻异常,我可不敢去。” 村长叹了一口气:“怕是我们做不了主了……” 话音未落,门板就被一股大力踹开,室内三人猛地一惊。 孙婉面色煞白,惊恐万分地看着来者:“军、军爷!” 那老三瞅着他们几人,冷笑了一声:“还好老子没放心你们这几个平民百姓,亲自过来门口盯着,否则还真叫你们糊弄过去了!” “你这小子,听好了!现在就替我上山挖那个什么商虢草!” 第55章 采药 老三手指直指孙婉,吓得她双腿发软:“军爷,我、我真不行啊!” “先不说伏虎山离这里有二三十里之遥,即便是到了,那商虢草长在了悬崖的中央,起码也得有人用绳索吊下去采摘才行。” “一般药农根本不敢去,非得是至亲骨肉才敢尝试!” 老三哪会心生怜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们不正好是父女吗?” “别废话了!赶紧给老子滚去挖药!” 老三如饿鹰捕食般揪住孙婉,同时命令手下制住老村长,推推搡搡地将两人朝着伏虎山方向赶。 院中的喧闹很快惊动了朱震南。 他招手示意,一个小喽啰连忙跑来一五一十地报告了情况。 得知是去挖药材,朱震南立刻失去了深入了解的兴趣。 但他目光停在村长几人离开的房间上,眼神里掠过一抹阴骘。 “三个人全都被老三给抓走了?” 小喽啰一听这话,再瞧他的表情,哪还能不明白。 立时嘿嘿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道:“哪止呢,屋里还有一位标致的娘子呢!” “老大,要不要亲自审一审那小娘子?” 朱震南对小喽啰投以赞许的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领,装作正经地说:“也罢。” “不过那个小娘子身子不适,你们动作别太粗鲁,免得吓坏了人。” “遵命!” 小喽啰意味深长地退下,转身去屋里找严森樾。 “嘿!小娘子,咱们老大请教你过去一下呢!” 严森樾抬起眼帘,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无赖。 不知怎的,让她如此清冷的目光一扫,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小喽啰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 “愣着干啥?快点吧!” 他虚张声势地骂了一句,当即上前就想拉扯严森樾的衣裳。 严森樾却并未反抗,反而顺从地随他进了朱震南的房间。 “老大,人带来了。” 小喽啰谄媚地将严森樾推进屋内,随即贴心地关上门离开了。 院子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之后,彼此会意地交换了个眼神。 室内,朱震南彻底抛开了所有的伪装。 他望着严森樾那张清秀标致的脸,越瞅越觉着心里像有蚂蚁爬,痒得难受。 尤其是严森樾板着脸盯过来时,他心头就像被火烤,热乎乎一片。 “哎,小姑娘,你那风寒好点了没?”朱震南敞开衣襟,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近严森樾。 “要不,我来仔细检查检查?” 话音未落,他的手刚挨到严森樾的脸边,一根竹筒便悄无声息地顶在他的腰眼。 “唔!” 刹那间,无数银的针好似急雨般爆开,眨眼功夫,那个满脑子歪念头的男人就被扎成了蜂窝煤。 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全被严森樾给捂回了肚子里。 “嘭!” 重物倒地的闷响传来,门边守卫的眉头拧成了结,正要开口询问,就被旁边的小弟拽了拽衣角。 “少管闲事,咱们头儿就好这一口,昏过去的姑娘。” 两人一听,相视而笑,一本正经地继续站岗,耳朵却竖得老高,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严森樾自然听见了他们的嘀咕。 她冷笑一声,一脚将毫无生气的朱震南踹到一边,身轻如燕,几个灵巧的跳跃便逃离了这污秽之地。 只剩朱震南瞪着一双不甘的眸子。 …… 村长跟孙婉在刀尖的威逼下,踉跄着往伏虎山赶。 后面的恶狼时不时发出恫吓,但孙婉的内心却意外平静了些许。 或许是因为一个是年迈老人,一个是柔弱女子,这帮人只派了两个看守。 而且这两人似乎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除了指使他们在前走,自己则在后面悠闲地聊着天。 孙婉暗自观察,直至四人直接走出冀州城,踏入了郊野。 四周愈发荒凉。 村长的背更驼了,步伐也越来越蹒跚。 老三不耐烦地正要催促,却见村长直挺挺往前栽去。 “爹!” 孙婉惊叫一声,手疾眼快扶住老村长,即便这样,两人还是狠狠摔在了地上。 老村长剧烈地咳嗽,猛地喷出一口血。 老三那二人吓得一激灵,连忙往后撤退! “怎么了这是!” 孙婉搂着昏迷的村长痛哭流涕:“我爹他恐怕染上了瘟疫啊!” “军爷,求求你们也救救我爹吧!” 孙婉拽着两人的衣角哭喊,没想到他们比她还要慌乱,连连后退,好像遇见了鬼魅。 “这老不死的,如此不禁折腾,药还没采回来,人先没了!” “三哥,这下咋整?这老家伙有了瘟疫,咱们也不敢靠太近啊!” 老三一时语塞,烦躁地咂了咂嘴:“妈的。” “别管这老家伙了,先把那女的抓住,药无论如何要先弄到手,他们的死活以后再说!” 说罢,老三强忍厌恶,挥刀狠狠砍来:“臭婆娘,给我滚过来!” “要是过会儿你也染上,老子一块儿结果了你们!” 孙婉心一紧,不敢耽搁,连忙松开村长,借势一推,避开了那砍向村长的利刃。 村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爹!” “嚎什么丧!天都快黑了,赶紧采药去!” “日落前采不回药,你俩都得给老子陪葬!”老三咒骂道。 孙婉一听这话,顿时吓得全身直打哆嗦,眼泪吧嗒吧嗒掉着,边哭边从土里爬了起来,一步一回头地朝着伏虎山方向赶。 三人身影消失后,原本看似了无生息的村长忽地睁开了眼,咳了几下,手捂着受伤的舌头,艰难地从地上挣扎起身。 他目光紧随着孙婉他们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而孙婉那边,心头的不安反倒减轻了不少。 有村长在身边时,她总有诸多顾虑,手脚都被束缚住了。 但现在只剩下她和那两个恶棍,她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机会来了。 他们脚步匆匆,不久便走进一片密集的小树林。 孙婉打头阵,双眼警惕地扫视四周。 忽然,一块大石头映入她的眼帘。 孙婉盯着那石头,轻轻侧头,发觉后面的两人正插科打诨,讲着些不堪入耳的荤段子,显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空气中似有微波荡漾,大石头所在的地方竟悄无声息地空了。 第56章 这辈子都没指望 “咦?”或许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走在最后面的老三蓦地停下说笑,疑惑地向前望去,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难不成我眼花了不成?”老三莫名烦躁起来,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孙婉:“快走啊!” 这一推让孙婉脚下不稳,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哟!臭婆娘,你是故意的吧!”老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抬腿就要踹向孙婉。 可他刚一凑近,只见寒光一闪,一把柴刀突然从孙婉手中刺出,瞬间穿透了他那满脸横肉的脸孔,直透心窝。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甚至后面的同伙没看清怎么回事,眼前一黑,接着便是骨头碎裂的声响。 临终前,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老三被那女子给偷袭了。 孙婉喘着大气,持刀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她猛地抽出刀,踉跄着后退,逃离现场。 她不敢回头,沿着来路狂奔了几里,直到精疲力竭,瘫倒在地。 回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孙婉紧闭双眼。 那两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她这么做,算是为民除害! 心中反复默念这句话,许久,孙婉才勉强爬起。 她从随身空间里拿出布条,撕开后仔细将各种药材分类包裹,剩下的混杂草药则胡乱打包成一包,留给村长去辨别。 处理完毕,孙婉背着药材,沿着原路返回找村长。 没走多久,就望见了翘首期盼的村长身影。 孙婉定了定神,强作镇静地走向村长:“村长……” 不等她说完,村长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帮人真会未雨绸缪。” “不仅城里,在手下的士兵中也是各有算盘,居然还在这座城外藏了这么多药材。” “真是天助我也。” 孙婉准备的一大堆借口全堵在了喉咙口,村长却神情自若,眼神深邃而慈祥,看着她就像看待亲生女儿一般。 “村长……”孙婉心中一暖,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而村长并不需要她的解释。 “走吧,乡亲们还等着这些药来救命呢!” “嗯!”孙婉重重地点了点头,扶着村长,急匆匆地往村里赶去。 在南市的一户普通民宅里,守门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说,头儿这次进去的时有点长了吧?” “别看那姑娘瘦弱,搞不好还真有两下子呢!”旁边一人接茬,引来一阵低笑。可队伍里的老大哥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我怎么觉着,头儿是不是睡过去了?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他嘀咕着。 “嗯?”这一提醒,其他的人也开始觉得哪里不对。 “对啊,头儿以往哪回不闹得沸反盈天的,今儿个怎么这么安静?” “该不会真是被那小娘子伺候舒服了,正补眠呢吧?” “别胡说,该不会……出事了吧?” “你找打呢!让头儿听见,一定会扒了你皮不可!” “等等,真不对!”最先起疑的老大哥面色严峻,猛地抽出刀,快步上前,侧耳贴门轻唤:“头儿?您没事吧?”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众人见状,脸色微变,纷纷靠拢。 那人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一声:“头儿,得罪了!” 随即飞起一脚,房门轰然洞开。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哪还有什么柔弱女子,只剩下一具冰冷坚硬的尸体! “头儿!”惊恐与哀嚎顿时充斥整个民宅。 而这场惨剧的始作俑者,早已远遁至城外的小树林中。 严森樾踢开一旁碍眼的家伙,捡起一把随处可见的柴刀,当即辨认出了这是出自大榕村的寻常之物。 柴刀各村样式各异,由本地木匠随心所欲打造。 他仔细检查了刀痕,发现这是近距离突袭留下的伤。 刀口深且乱,显露出凶手初次行凶时内心的慌乱无措。 严森樾踢开尸体,循着地上零星的血迹和碎肉,来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前。 黑红色的血从石头下蔓延开来,隐隐可见碎布和残缺不全的肢体。 根据血量判断,受害者显然是被活生生压死的。 奇怪的是,周围没有巨石移动的痕迹,而在不远处,却发现巨石本应安放的位置。 “有意思。”严森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不像人类作案,更像是有什么怪物凌空举起巨石,还将人砸死。 审视四周后,他将尸体拖至巨石旁,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不久,熊熊烈焰围绕巨石燃烧起来。 一切安排妥当,严森樾身形一展,隐入了茂密的林间。 …… 另一边,村长跟孙婉平安返回了冀州城,他们匆匆穿过街道,敲响了城中一处民宅的大门。 小福子听见动静,惊喜地迎了出来:“爷爷,孙大娘!” 孙婉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扶着村长进院,迅速解开背上包裹:“药材找回来了!” 几位尚能行动的村民急忙围了上来,村长也不迟疑,分拣了几味药交给众人去熬制。 不久,屋内气息奄奄的病人陆续服下了汤药,而未染病的则每人也喝了一碗以防万一的强身汤药。 小福子咽下了口中的苦涩,满眼钦佩地看向村长道:“爷爷,你们真是太神了,竟然真的搞到了药材!” 村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这全是孙婶子的能耐,我啊,不过是搭把手而已。” “哇塞!” 小福子惊叹出声,转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孙婉:“孙婶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小福子也好想学这一手哦!” 孙婉无奈地笑了笑。 她抚摸着小福子有些光滑的额头:“你小子啊,现在最要紧的是多吃点,长结实了再说!” “等你长得和大牛哥一样高大威猛了,我便告诉你秘诀。” 小福子一听到这话,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嘟着嘴不满地说:“那我不是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边说边捏了下自己细瘦的胳膊。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服药之后,村长再次为大家把脉,这一次他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还好这次疫情不算太凶险,要是像建元三年那次,就是真神仙降临也束手无策。” 小福子有些好奇地问:“建元三年?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难道爷爷你当初经历了那次疫情吗?” 第57章 火焚 村长笑着点头:“经历过,不过那时爷爷还年轻,只记得村里人几乎死伤殆尽。” 小福子吓得连忙捂住了嘴。 村长又揉了揉他的头:“去烧点热水,给大家擦擦身吧。” 小福子听话地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给敲响了。 孙婉正准备去开门,却见一人影已从墙头轻盈跃下。 孙婉愣住了。 望着神情自若的严森樾,孙婉感觉他似乎越来越不愿掩饰什么了。 严森樾见到孙婉,眼里闪过一丝趣味。 她勾唇一笑,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草药味:“我还在担心你们的安全,没想到你们比我行动还迅速。” “不过这些药材……难道不是在那帮贼窝里吗?孙婶子你又跑了一趟?” 孙婉神色自若,直接照搬村长的话。 “原来这样……”严森樾一副恍然明白过来的样子,她好奇地拾起一块茯苓闻了下:“药材品质不错。” “那两个小贼,倒还有几分眼光。” 孙婉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接话。 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孙婉抿了抿嘴,没有回应。 严森樾似乎也不打算深究,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托腮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 孙婉不确定是否糊弄过去了,转头悄悄问村长粮食问题如何解决。 村长还在琢磨,严森樾却饶有兴趣地插话:“我知道那些人把粮食藏在哪里了。” “我逃跑之后,在附近转悠,果然在隔壁两户的院子里面找到了。” “孙婶子,他们现在群龙无首,正是混乱之时,要不要一起去捞点好处?” 孙婉闻言,心中腾起一阵激动。 几十人的口粮,仅凭她偶尔偷取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找到一个正当途径。 她立刻点头:“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就咱俩的话,手不够用;人多了吧,又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对方。” 毕竟村里大半人都病倒了,而那些无赖个个手持利刃,凶神恶煞那样子,硬碰硬可不是明智之举。” 孙婉琢磨片刻:“不如先悄悄弄点回来应急,说不定往后还有转机。” 严森樾轻轻一笑:“言之有理。” 她站起身,眼神坚定地望着孙婉:“事不宜迟,孙大姐,咱们行动吧!” 孙婉爽快答应,与村长等人简单点头示意后,随严森樾出门。 两人掩面急行,不久便到达严森樾提到的院子。 西昭军驻扎的地方仍旧是一片混乱,哭喊声此起彼伏。 临近门口,严森樾蓦然止步,压低声音说:“你尽量多拿些,我在外面给你望风!” 说罢,轻轻一推,孙婉便进了门。 这正合孙婉心意,她迅速潜入院子,一眼便看到屋内堆满了粮食。 有的米面袋子上还沾染了血迹。 “这群天杀的恶棍!” 孙婉心中暗骂,避开那些血渍斑斑的袋子,转向旁边还干净的开始往自己的秘密空间里送。 但米袋纹丝不动。 孙婉一怔,使劲眨眨眼,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开始焦急,急忙上前尝试手动搬运进空间,但平日念头一动便能开启的空间,此刻怎么呼唤都毫无回应! 孙婉心猛地一沉。 她慌忙抹去额上的汗,试着将空间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也未果。 难道这空间竟然还会藏私?! 孙婉顿时心乱如麻,无意间扭头,眼角捕捉到一块不寻常的阴影。 那阴影逆光一看,分明是在窗外面有人窥视! 冷汗顿时湿透了孙婉的背。 她强自镇定,克制着不让身体颤抖。 难怪空间失灵,原来是有人在外! 此刻,孙婉对这“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空间充满感激,若非如此,她的秘密或许早已暴露! 稳定情绪后,孙婉挑了两大袋绑在背上,两手各提两袋。 尽管心疼无法全部收入空间,但能逃过这一劫已属万幸。 肩扛四大袋的粮食出门,孙婉抬头见到严森樾:“森樾,你要分担两袋吗?” 严森樾上下打量了孙婉一番,嘴角勾起一抹笑:“也行。” 她进屋轻松的提起两袋:“走吧,孙大姐。” “他们没了首领,估计很快就会四散,自寻生路。” “这些粮食,搞不好会惹来不少争斗。” 孙婉点头赞同,与严森樾迅速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三袋粮食留给村中众人,孙婉背着剩下的三袋朝郊外出发。 这次,她独自一人。 路上,孙婉反复尝试激活空间,这次,空间恢复正常运作。 看来严森樾的那次“考验”,已不再警惕。 即便如此,孙婉也不敢大意。 她的秘密已为村长所知,绝对不能有第三人知晓…… 村长一生正直,形象矮小却精神矍铄,她对他信任有加,但对那位名叫严森樾的女子,心中总存有一丝犹疑不定。 严森樾,这个名字每次在孙婉心头掠过,都会莫名地带给她一丝隐忧。 那看似天真无邪的森樾小姐,在孙婉眼中,犹如竹林间不易察觉的竹叶青,藏着未知的危险。 空间失灵的事件之后,孙婉的心防更加坚固,她需要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方能安心分配粮食。 行走在路上,孙婉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寻觅粮食,不觉已步入城郊的边缘。 忽然间,她停下脚步,目光锁定远处的那片熟悉的密林。 片刻犹豫后,她重返那两无赖殒命之地。 到达现场,孙婉心口猛地一紧—— 巨大的石块四周一片焦黑,明显遭受过火焚! 在那烧焦的痕迹中,隐约可见一具骸骨,而巨石下本该存在的血肉模糊之景,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有人来过! 孙婉心跳如鼓,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了严森樾的身影。 唯有她,知晓自己与村长的行踪,也唯有她,在面对那样诡异的情景时,非但无所畏惧,反而冷静地将一切付之一炬。 原来,严森樾的主动接近与背后窥视,都是有预谋的。 孙婉深吸了一口气,尝试召唤空间,这次顺利出现,意味着这周围并无他人。 她站立良久,心情逐渐平复后转身欲走。 未料刚至林边,远处马蹄声急促,伴随着激烈的厮杀声逼近。 孙婉面色骤变,急忙躲进附近的灌木丛中。 尖锐的枝条刺痛肌肤,她不顾疼痛,埋首更深处。 第58章 安分守己 不久,一群骑手呼啸而来。 孙婉仔细辨认,那群人正是朱震南的那帮兄弟。 但今非昔比,他们不再是亲密无间,而是分为了两派,每人都负有粮食。 前排的队伍不仅粮食充足,还簇拥着两辆满载粮食的大车。 望见那堆满粮食的车,孙婉心中不禁升起渴望。 而这两支因负重缓慢的队伍,在这密林中狭路相逢。 “老五!你这背信弃义的东西,大哥前脚刚走,你竟然背叛大家,真够卑鄙的!” 后面的队伍里的人破口大骂,前方则不甘示弱:“我说老二你也别装蒜了!” “是你的手下手脚不干净,咱们兄弟们等米下锅,你倒好,指使他们把药材全顺走了!” “你他娘的,你不给我留活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偷的药材,现在反过来栽赃我!” 无辜背锅的孙婉:“……” 原来这帮人突然反目成仇,源头竟在自己身上?! 孙婉心无愧疚,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那边,两队的人马不再多言,直接拔刀相向,战作一团。 一时间,厮杀声震耳欲聋。 孙婉静静潜藏,约莫一个多小时后,战斗才告一段落。 最终,老五的队伍占了上风,除少数见机不妙逃跑者,老二的人大多倒在了这一片小树林之中。 老五这边损失惨重,生生少了一大半的壮丁。 仅剩的十来号人,一半还挂了彩,重伤不起。 孙婉目睹此景,心头一紧。 眼瞅着那十几人咬牙推着重甸甸的粮车北行,孙婉隐于灌木丛,多呆了片刻。 及至能开启空间,将粮食一股脑儿丢入,这才一跃而起,朝着大榕村聚居地飞奔。 约摸一刻钟后,远处芦苇荡映入眼帘,她从空间取出粮食,小跑着钻进茫茫芦苇中。 “孙婶子来啦!” 众人见孙婉归来,留守原地的皆是惊喜站起。 待瞧见那满满的三大袋粮食,更是眼中放光,欣喜若狂。 孙婉却不及与众人寒暄,喘了一口气急道:“快!留下两人看家,其余人跟我走!” “大堆粮食等咱去拿嘞!” 言毕,她转身拔腿就跑,众人紧随其后。 孙婉依稀记得西昭军的行迹,引领大榕村民紧追不舍,直至夜色降临,终是追上了西昭军一行。 好在众人负伤又推车,未行太远! 湖畔边,十几匹马静立休憩,那些无赖围坐在篝火旁,一面嚼着干粮,一面草草包扎伤口。 “几个兄弟伤势不轻,得找个好郎中才行。” “可恨老二那小子,竟不知把药藏哪儿了!” 老五一咬饼,眼神阴冷狠厉。 其他兄弟听闻,也是面色黯淡。 孙婉等人暗中观察良久,直至深夜,这群人熬不住的沉沉睡去,这时,她方才示意行动。 迟东领着人悄悄靠近,趁守夜人困意正浓,猛然上前捂嘴,用力一扭。 为防其挣扎惊动他人,剩下二人也跟着扑了上去,将其牢牢按倒在地。 不多时,守夜人没了声息。 迟东取下其腰间大刀,几人走向熟睡的无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送他们上了路。 确认无一生还后,迟东朝孙婉等人藏身处招手。 迟西兴奋地窜出,低声道:“哥,你真行!” 迟婶满意地看向儿子。 迟东脸庞微红,周围人也善意地笑了起来。 孙婉走到了粮车边才仔细查看,除了几袋沾了血的米面,其余均完好。 对于沾血的,众人皆认为弃之即可。 如今粮草充足,若是前几天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别说沾血,便是沾土也得吞下去! 二雀子的话惹得众人一阵反胃,纷纷数落:“你少说两句吧,秀琴要是在,非跟你急不可!” 提起朱秀琴,二雀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那母老虎,我犯不着跟她较劲……” 众人闻之一笑,个个心情舒畅,不仅推走了粮车,还剥下了西昭军的衣物。 “这布料还真不错!这些作孽的家伙,不知从哪儿抢来的宝贝。” “还有这些马,都带上。”有人兴奋地围着马群转,不少人都跃跃欲试地想骑,却又怕摔,只好小心翼翼地摸着马脖子。 迟婶子笑着打趣说:“我那口子以前是教过我怎么制作马嚼子的,搞不好,咱们能鼓捣出一辆马车来哩!” “要是真有了马车,不止运粮轻省了,就连走路都快上好几倍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 村民们听了兴奋,连孙婉也满是惊讶地看向迟婶子:“迟婶子,你可真是有两手啊!” “哪儿的话。” 迟婶子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发丝,退后一步拉过一旁的两个孩子,似乎对大伙儿的夸赞感到不太自在。 迟西仰头望着母亲,眼中满是依恋之情。 这一温馨场景,看得众人鼻尖微酸。 尤其是如今躲在了人群后的孙老太太一家。 孙晟撇撇嘴,毕竟眼下全凭大榕村接济,他才学会不把不满挂在脸上。 私底下,却还是经常的忍不住跟孙老太太嘀咕:“娘,瞧您养的女儿。” “跟人家的女儿一比,咱们家那简直是讨债的小鬼嘛!” 孙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住嘴!” 她瞥了一眼身旁瘦得几乎不成人形的白梦蓉,目光又转向远处沉思的苏端诩。 苏端诩也呆呆地望着眼前景象。 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哀伤。 孙老太太心中冷笑,看向孙婉的眼神愈发阴冷。 孽障,让你得意几天,你的苦头,还在后面! 孙婉突感背后一阵凉意,她下意识回头,却只见孙老太太一家满脸写着“安分守己”。 收回视线,她又注意到一脸落寞的苏端诩。 心中不由一叹。 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想到她竟是一时无措。 “娘,您肯定累了吧?快来坐下歇歇!” “我们就借他们的火堆,简单做点吃的,然后再进城接村长一行人。” 苏桂英乖巧地上前扶住孙婉,见到女儿,孙婉灰暗的心情总算好受了些。 “好闺女。” 她欣慰地拍了拍苏桂英的手,这次顺势坐了下来休息。 这一坐下,才觉双腿肿胀疼痛难忍。 孙婉避开众人解开裤脚,两条腿果然肿得不像样。 她蘸取些灵泉水涂在手上,仔细擦拭双腿。 第59章 哪里不对劲 不久,两腿开始发热,肿胀感减轻了不少,舒适许多。 迟婶子领着三位媳妇张罗熬粥,而男人们也没闲着,有的去附近割野草喂马,有的继续钓鱼。 多吃一口,就能多撑一天。 其他人则忙着清洗那些西昭军穿过的衣服,非得把晦气洗净不可。 人人都在忙活,每个人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跟满足。 经过一无所有之后的流离失所,大家对眼前的每一点拥有都倍感珍惜。 仅仅一夜之间,他们从最初的一无所有重返希望之巅。 粥煮好后,众人在饱餐一顿之后便满足地入睡,只是吸取西昭军的教训,仍安排三人轮换守夜。 第二天,被守夜人的呼唤声唤醒,大家纷纷起床整理行装。 男人挥刀在前面开路殿后,女人则推着车子,还有专人协助迟婶子驱马。 幸亏这些马儿训练有素,不乱踢人,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尽管如此,一行人抵达先前藏身的芦苇荡,与守候在此的两位伙伴汇合后,也未敢继续前行。 潞城的遭遇让孙婉等人深切体会到“兵匪一家”的真谛——乱世里,某些守城士兵与盗匪无异。 何况,那十几匹马太过显眼,众人索性将马匹牵引至芦苇深处喂养,粮食也多隐藏于河畔。 迟夫人担起了饲养马匹与教导骑行的重任,并顺带伐木制作马具与车辕,改良运粮车辆。 孙婉放心不下如今城中的状况,决意返回照顾那些病重的乡亲。 各司其职,众人迅速行动了起来,孙婉背负两袋粮食,匆匆向城内赶去。 途中无人时,她便将粮食收入隐蔽之处,接近城门再取出。 仅仅离城一日,城中的光景却每况愈下。 西昭军虽撤离,城内非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是陷入了更甚的动荡。 孙婉背着重重的粮袋行走间,引来无数贪婪的视线。 但瞥见她手中沾了血的柴刀后,大多数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柴刀,还颇有来历,曾是孙婉用于自卫的武器。 接近民宅,孙婉收好柴刀,按预先约定的信号敲门。 门即刻开启,孙婉欲步入,不料一侧闪出一抹黑影:“娘!” 孙婉惊骇之余,开门的小福子倒是怒火中烧,指着他骂道:“你这丧门星!还有脸现身!” 定睛一看,那黑影不是苏崇颂又是何人! 孙婉面色一沉,将背上包裹递给小福子,连推带搡将他弄进门内。 门扉合拢,孙婉这才转过身,冷目相对苏崇颂。 “娘!你真能忍心见儿赴死?忍心儿仅存的骨血随风消逝!?” 苏崇颂形容枯槁,瘦骨嶙峋,脸颊深陷,眼圈乌青,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而孙婉,面若寒冰。 “为何不忍心?” “我儿乃苏家血脉,岂能甘愿为他人嗣,改姓陆氏,成为忤逆之子!” “况且你与你的新爹娘,一计毒水差点令我们葬身,这笔账尚未清算,你倒好意思登门拜访?” 苏崇颂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怪哉,母亲怎会知晓他欲改姓之事? 然事急从权,首要之事是软化母亲的心。苏崇颂赔笑道:“娘,我也只有您这一个亲娘,瞧您说的哪来的新爹娘?” 孙婉只以冷笑回应。 苏崇颂不得不加码:“当日之事,我也没料到丈母娘会突生变故,事后她懊悔不已!” “日日念叨着要向您谢罪!” “哦?她的歉意何在?我怎未察觉?”孙婉故意四处张望。 “她病倒了,娘,宽宏大量,请您原谅我们吧!” “况且,您的孙子也即将出世,待他成人,我保证让他孝敬您!” 面对这等空洞的承诺,孙婉眼皮未动分毫,只是困惑地望着苏崇颂。 人们都说他铁石心肠,却不料他竟肯为别人的双亲,为自己的妻子,带病跪地求饶。 但若说他心存善念,为何两世为人,却对亲娘的生死视而不见? 孙婉心中满是疑惑。 可这会儿,她已无心深究。 历尽两世的孙婉,不再轻信任何蜜语甜言,一旦心存疑问,她便要亲自揭开这背后的秘密! 望着眼前的三子,孙婉站在高处俯瞰着他,忽然启齿:“你当真是要救你的岳父岳母,还有你媳妇的命?” 苏崇颂捕捉到孙婉话中的转机,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点头如捣蒜:“自然如此!” 孙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瞥了苏崇颂一眼,转身步入庭院,不久后手持两包草药走出。 “世道艰难,何况你岳母害得我们身染瘟疫,如今哪怕是我,也只可以勉强凑出这两剂药方。” “这些药,若省着用,连渣都不放过,勉勉强强能救三人之命。” 孙婉将药包掷入苏崇颂怀中,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你既然如此割舍不下,何不慷慨赴义?” 言毕,她转身回屋,“砰”地关上了门。 苏崇颂愣愣地捧着药,猛然回过了神来,猛地拍打着门呼喊:“娘!” “娘,您不能这么对儿子,娘!” 然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嘶吼,孙婉都没有现身。 反而这一闹腾,引来了周围几个乞丐的注意。 在乞丐们的注视下,苏崇颂浑身发怵,不敢久留,抱紧药包匆匆逃离。 或许是他因瘟疫而烂疮遍布的身躯,让乞丐们投鼠忌器,未敢上前争夺,放他一条生路。 苏崇颂躲躲藏藏回到了岳家的藏身处。 推门而入,即刻传来晚娘痛苦的呕吐声。 苏崇颂面色一变:“晚娘!” 他踉跄跑入屋内,正看见晚娘吐出一大滩夹杂着不祥黑丝的鲜血。 一旁的陆震新跟张氏同样也虚弱地倒在床边,眼中满是期盼地望着他。 苏崇颂连忙从怀中掏出药材:“他们给药了!” “爹,娘,晚娘,再挺一会儿,我现在就去煎药!” 闻言,屋内的三人的脸上顿时涌现出求生的渴望,忙不迭点头。 苏崇颂手忙脚乱地架起锅,却发现炉火早已熄灭,他转身寻柴,却发现之前的木柴所剩无几。 仅剩下了几根枯枝败叶。 苏崇颂急得整个人团团转,只好先把药材放下,拿起背篓四处找寻木柴。 趁他离开,张氏连忙下床,拾起那两包草药。 “怎么只有两包?孩儿他爹,你来看看,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陆震新闻言,同样诧异地爬了过去。 第60章 逆子 一看,果然是两包,顶多只能救三人。 “这无能的东西,连自己的亲娘那里都讨不到好处!” 陆震新啐了一口,张氏连忙推了推他,又示意他小声些。 “那现在要怎么办?毕竟咱们三个都动弹不得,还得指望他砍柴生火呢!” “可万一等他把药煎好了,自己就先喝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孩子都有了,救他是自然,可咱俩这把老骨头可悬了!” 陆正新面色沉重。 “那还愣着干嘛,别让他药汤子喝进肚子就是了!” 陆正新眼中闪过狠厉:“等会儿我们盯着,火一点,药一熬,就让他提前去见阎王爷报到!” “剩下那点药,咱仨省着喝,总能熬过这难关!” “但真要他命丧黄泉,咱们往后日子怕是步步荆棘啊。” “担心啥,有晚娘在,男人还怕缺?就心疼晚娘那肚子,是瞒不住了。” 陆正新话音刚落,柳氏立刻接茬:“那你更加不用愁了。” “这年头,命比纸薄,谁还在意女子是黄花闺女,而且还是带着娃的寡\/妇?” “就像那苏崇颂,不也傻乎乎地以为晚娘怀的是他的种?” 两人对视,不由得会心一笑。 苏崇颂背着重重的柴火,满头得大汗地奔回来。 书生半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现在手心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薄薄的茧子。 还没进门,他就忙安慰屋里的人道:“爹,娘,你们照顾好晚娘,药很快就好!” 说着,便急急忙忙准备生火。 屋内,陆正新和柳氏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的背影。 火焰刚旺,药锅也咕嘟咕嘟冒泡,柳氏忽然呻\/吟:“哎哟……” “儿啊,快来帮娘看看,娘的手怎么使不上劲了?” 苏崇颂闻声紧张地冲进来,跪在了地上捧起柳氏的手:“让我看看?” 柳氏垂眼盯着他,与陆正新交换眼神,突然间猛地扼住了苏崇颂的咽喉。 “娘——!” 苏崇颂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眼里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 柳氏一时大意,竟差点被他给挣脱! “老头子,快搭把手!” 不待吩咐,陆正新已扑了上去,扯下衣襟紧紧捂住苏崇颂的口鼻,叫他无法呼吸。 慢慢地,苏崇颂的挣扎越来越弱。 就在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即将消散时,扼住他口鼻和脖颈的手却骤然松开! 苏崇颂用力一推,把人甩开! “咳咳咳!” 他趴在了地上开始剧烈咳嗽,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而脖子上淤青紫胀,痛得五官扭曲。 严森樾冷眼旁观,将昏迷的两人拖到了院中。 孙婉望着眼前的二人,神色复杂。 她向严森樾致谢:“多亏了你,森樾姑娘。” 严森樾微微一笑。 孙婉步入屋内,正好与泪光闪闪的苏崇颂四目相对。 “娘……” 苏崇颂一开口,喉咙似火烧般疼痛。 孙婉淡淡地望着他:“可曾料到,会有今日?” “我还觉得你对这家人情深义重,甘愿生死相依,以为他们给了你什么莫大好处,或待你胜过亲娘。” “现在看来,似乎只是我太过天真。” 苏崇颂的脸更红了,低着头,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孙婉见状,心头的怒火莫名升起。 看来你是铁了心,宁愿跟着陆家,也不认我这个亲娘了。” 孙婉眼神冰凉地盯着他:“好吧,既然是这样,咱们母子俩今天就来个一刀两断,说个明白。” “崇颂,我问问你,咱们俩是不是要恩断义绝了?” 这话一出,苏崇颂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没有争辩,只是头埋得更低了,脸庞隐在阴影中,模糊不清。 孙婉看着他这副模样,就算心再硬,此刻也如被寒冰刺穿,满是凄凉。 她苦笑了一声,眼中泛起了泪花:“好,好,好啊。” “你不念亲情,我也不会再继续自作多情了。” “我生你育你,供养你半辈子,今天又给了你保命的药,咱俩母子的情分,我无愧于心。” “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我的儿,我也不再是你的娘。” “日后相见,就当是陌路人吧!” 丢下这句话,孙婉心彻底凉了,连看都不想再看苏崇颂一眼,扭头大步离去。 “说得好听,问心无愧。” 背后突然传来苏崇颂的声音。 孙婉脚步一顿,转身面对着满脸冷嘲热讽的苏崇颂。 “说得自己好像多高尚,你生我养我,用的不还是父亲当初留下的钱吗!” “你以为我也像那几个蠢货一样,被你蒙蔽了双眼?” “父亲参军前,留给你整整一百两的银子,全都被你败光了!” “你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都是咎由自取!” 苏崇颂似乎被今天的事件激怒了,他捂着疼痛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向生母质问。 “是你不配为母,与人私通,又遭那骗子愚弄,害得父亲当初留下的银两荡然无存!” “要是当年那一百两银子还在,我们兄弟姐妹哪会吃那么多苦!” 孙婉全身震颤,几乎站不住脚,望着眼前失控的儿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太放肆了!” 孙婉气得浑身颤抖,冲到苏崇颂的面前,随即高高地举起手来。 “有本事你打我啊!” “反正我染了瘟疫,早就不想活了!你这狠心的女人,现在恼羞成怒,肯定是我说中了要害!” 苏崇颂像个疯子一样喊叫着,甚至是伸长脖子让孙婉打他。 孙婉心如刀绞,闭上眼,干脆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打在苏崇颂脸上:“逆子!” “逆子!”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肮脏话,要这样诬蔑你的母亲!苏崇颂,我掏心掏肺供你读书,是为了叫你如此中伤自己的爹娘吗!” 孙婉的声音都跟着撕裂了,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自己的儿子这样指责! 这其中的荒诞和可笑,乃至于超过了愤怒。 “我将你们兄妹这四个人拉扯大,所有的一言一行全都无愧于心!全村子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最爱嚼舌根的老妇也不敢这么说我!” “苏崇颂,你倒给我说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跟人私通了!” “又是什么时候拿着你爹留下来的钱给了那个所谓的奸夫!” 第61章 发现韭菜 “我亲眼所见的!” 苏崇颂毫不退让地叫喊着:“若要人不知,除非自己没做过!” “我问你,在我八岁的那年,就在后山,你是不是把银子都给了个男人?” 那人长得细皮嫩肉的,不是个偷人心的家伙是什么!” “还有,老头子留下的那一百两的银子呢?你说,它能不翼而飞?” “真是没良心!” 孙婉怒火中烧,一个反手,又是一巴掌掴在苏崇颂的面颊上! “那人是城里书院老先生的公子,银子我是给了,没错,可我要是不给,就凭你当初那点成绩,烂得跟泥一样,你还想进书院大门?” “你撒谎!老先生哪来的儿子!” “笨蛋!你埋头苦读的时候,老先生早就是书院的院长了,他儿子拿着你娘当初辛苦挣来的银子,早就上京赶考去了!” 苏崇颂的脸色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愤怒所取代:“现在那书院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你自然说什么都行!” 孙婉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一手扶着破旧的桌子,才勉强没有摔倒。 孙婉气得喘不上气,连站也站不稳了,而苏崇颂的眼里却没有半点怜悯,只有冷漠。 瞧着他那副表情,孙婉的心彻底凉了。 心一旦死了,倒让她彻底地找回了些许理智。 “好吧,你不信我,那我也不屑跟你多费唇舌。” 孙婉用力捶了捶胸,想把那股闷气发泄出去:“反正我在你眼里,早已是个罪人。” “你信不信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讲不讲是我的事。” 孙婉冷冷地盯着苏崇颂:“你爹走的时候,确实留下了那一百两的银子。” “那是他怕我们母子过得艰难,不分昼夜在山里打猎才换来的。” “但他走后,我得忙地里的活,你们几个小的又一天到晚往孙家跑,生怕你们在那里受一点委屈。” “一百两的银子,每月要给你外祖家二两,剩下的你自己好好算算,能撑几年。” 苏崇颂不屑地哼了一声:“别当我傻,外祖母早就告诉我们,她没有拿过你一文钱!” “哦?原来我这亲生女儿都不知道,外祖母竟是如此大方之人。” 孙婉冷笑:“我刚说过,你信不信随你。” “除了给外祖家的银子,还有你二哥当初去城里当酒楼学徒,另外你妹妹学刺绣,再加上你进城念书买笔墨纸砚,那些钱难道是风吹来的?” “苏崇颂,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你现在都二十三岁了,还能不明白?” “还没算上你们吃穿用度的钱,就好像我犯贱,非得勒紧裤腰带供着你们。” “如果你还在意那一百两的银子,不妨分到你们兄弟姐妹四个人头上,算算一共二十两,你能活几年!” 望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苏崇颂,孙婉挺直腰板,冷冷地望着他。 胸口虽然疼得厉害,但她的话语却异常平静:“我还得谢谢你。” “谢谢你今天终于装不下去了,到底是放过了我,叫我以后不必再自作践。” 说完,孙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屋子。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痛她的双眼,孙婉忍不住泪流满面。 泪光中,严森樾靠在门框边,静静地注视着她。 “孙夫人,看样子,你不太擅长养孩子啊。” 孙婉不禁苦笑。 笑过之后,随即她长叹一口气,心中竟莫名地轻松了许多,好像是多年的心病一夕间烟消云散。 她轻轻一笑,带点自嘲:“可能吧,我真不太懂怎么教小孩。” 严森樾望着孙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她素来面容清冷,笑容寥寥,不过是嘴角微翘,此刻却笑得如春日花朵般耀眼,让人眼前一亮。 “这有啥,世间有人不懂做儿女,自然也有人不懂做爹娘嘛。” “孙夫人,时候不早,该启程了。” 孙婉笑着点头答应,两人对院中的杂乱视而不见,肩并肩离去了。 屋里,苏崇颂等到人影散去,才勉强动弹。 脸上留着孙婉那一巴掌的痕迹,红肿一片,脖子上的淤青更是触目惊心,仿佛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他挣扎着来到院子里,见药罐还在火上,心中稍安。 望向昏迷不醒的陆震新夫妇,他的神色沉了下来。 用布裹住药罐,倾出满满的一碗热腾腾的药,不及冷却便一饮而尽。 随即又倒一碗,步履蹒跚地进屋,扶起一直昏迷着的晚娘,一点点喂给她。 整个过程,苏崇颂异常镇定,手不曾颤抖分毫。 面对晚娘紧闭的双唇,他耐心地撬开,将药缓缓灌入。 偶尔溢出的药液,他也一一舔净,不浪费分毫。 最后,他还用水把剩余的药渣再煮了一遍,晾凉备用,预备晚上再给两人服用。 陆家夫妇仍旧未醒,而苏崇颂已恢复不少体力,至少行走不再踉跄。 他吃力地拖着两人,一步步移至街上,之后不回头地离去。 几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趁机而出,将陆氏夫妇拖至隐蔽处。 …… 村长的努力下,如今大榕村的一众村民们迅速康复,除了少数人略感虚弱,大多数人又恢复了生机勃勃。 众人汇聚于芦苇荡,亲眼见到面前的粮车与马匹,尽管早有耳闻,还是惊喜交加! 张大牛兴奋地奔向马儿,难以置信地伸手触摸:“这...真的是我们的马?” 小福子则兴奋地扑向改造后的粮车:“哇!我们真的有车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迟娘子向村长跟孙娘子两人汇报:“这几天,我们给两辆车配上了马,简易马车就成形了。” “还腌制了鱼。” “可惜粮食里的盐不够,不敢浪费,也只腌了差不多一百来条。” “对了,我们这次还用他们的衣物填充了芦花跟狼皮,给每人做了一件棉袄!” “接下来的路,不怕冷了!” “大家真是干得漂亮!” 孙婉对他们取得的成就赞叹不已,穿上鼓鼓囊囊温暖无比的新衣,喜悦达到顶点。 夜幕降临,大榕村的人们久违地围坐在篝火旁,享用盛宴。 下午时分,张大牛和苏容泽带着几人重返冀州城,搜罗了不少锅碗瓢盆,更幸运的是,在一处地窖发现了韭菜! 第62章 用粮食换水 大伙儿兴冲冲地切了些韭黄末撒进粥里,还弄了个大碗,种上韭黄苗,安置在马车正中,周遭裹上布挡风。 朱秀琴把腌渍的小鱼跟米一块熬成粥,那香醇的味道一溜烟儿就在嘴里炸开了花,大伙儿捧着碗,眼眶子都湿润了。 那鱼肉嫩滑,与米香完美交融,时不时嚼到一口鲜韭黄,美得很!大伙儿埋头吃得连话也顾不上说。 饭饱之后,一个个慵懒地不愿动弹。 幸好篝火旺盛,大伙儿挨个儿小憩了一阵。 深夜,小福子这些娃娃困得东倒西歪,大人们轻手轻脚地把他们安放到改造成的、围着芦苇和枝条的粮车“小窝”里。 一番洗漱后,安排了守夜人,大家就在星空下酣然入睡。 谁知次日晨,雪花悄然飘落。 众人冷得直哆嗦,赶紧添柴旺火,也不敢多做停留,匆匆收拾行装,趁着初冬的第一场的雪,而大榕村的人们再次启程。 …… 冀州城里,苏崇颂搀扶着晚娘,一边小心翼翼探头张望,确认四下无人,才放心加快了脚步离去。 晚娘小腹微隆,面色苍白如纸,问道:“崇颂,你想好咱去哪了吗?” 苏崇颂坚定地点点头:“当然!” “这世道乱了套,唯独京城还算安宁,皇上就在那里。” “咱们只要进了京城,一切就好办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西昭军也奈何不了咱们。” 苏崇颂念叨着,晚娘略显虚弱的面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但愿真能如此。” “肯定会的!” 苏崇颂发自内心地一笑,扶着她的手更紧了。 晚娘心中暖流涌动,忽而又想起什么,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只可惜爹娘没这个福分……” 苏崇颂温柔安慰:“别哭了。” “爹娘冒死为你求药,便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为了他们的期盼,你也不能再流泪了。” 陆晚娘望着苏崇颂,终是释然一笑,轻轻点头:“嗯!” 两人朝城外急行,苏崇颂眼角余光捕捉到什么,猛地拉下陆晚娘头面上的兜帽,把她藏得完完全全。 “快低头,那边有几个乞丐!别招惹他们!” 晚娘一惊,立刻躲进苏崇颂怀中,僵硬地挪动着步子。 苏崇颂抱着陆晚娘,随即面无表情地跨过路上的残骸:“注意脚下。” “嗯。”陆晚娘依言抬脚,却不慎踩到了什么:“啊!这是啥?” “不过是只死猫,别怕,晚娘,你跟我走。” 苏崇颂安慰着陆晚娘,带她逃离了冀州城。 城里瘟疫横行,到处弥漫着绝望与罪孽,以及苏崇颂仅存的一丝良知。 …… 两月之后。 大榕村的队伍翻山越岭,终于望见了人烟。 小福子瞥见炊烟,忙不迭舔舔干裂的嘴唇,兴奋地奔回队列:“爷爷!前边有个村子!” 小福子的话让大伙儿精神一振,心里都乐开了花。 他们的嘴唇干裂,皮都翘了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眼前豁然开朗,正是小福子提过的村落。 村口,一口水井静静伫立。 “水,水啊!” 不知谁先喊了出来,急不可耐地想要奔下山坡。 “回来!” 村长连忙喝止,他自己的嘴唇已干得裂出血丝,只因极度缺水,那血显得格外稀薄。 “别失了礼数!” “如今正值大旱,村中的井水肯定有人看守,冒冒失失闯去,小心挨揍回来!” 闻得此言,方才喊叫的那人恍然大悟,喉头艰难地滚动,神色黯然地折返回来。 “不如先派个两人去打探,如若村里人和善,或许能求些水来解渴。” “若是不好惹,也只能用粮食交换了。” 孙婉发言,众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最终,由孙婉领着朱秀琴、苏容泽和张大牛前往探查。 自他们离了冀州城,已过去一月有余,未降半片雪花。 取而代之的是日益降低的地下水位和队伍中迅速减少的存水。 起初,他们企图沿河行走,以为这样至少不会渴死,不料行了十几日,便遇上了沿河设卡的官军。 多亏那时马儿慢了半拍,小福子机敏,否则这群“肥羊”怕是要落入官军之口。 大榕村的村民及时逃脱,却也彻底地远离水源了。 沿途众人四处寻水,就连地上的残雪都被收集起来,但可供饮用的水还是越来越少。 今天,好不容易遇见一座有炊烟、还有水井的庄子。 孙婉等人走近,果真看见水井旁站着两个汉子。 那二人见状,立刻持着柴刀警觉地迎上。 张大牛赶紧举起双手示好:“哥们儿!咱们是良民!” 对方却不买账,瞪着他问:“哪村的!什么就自己人?咋从没见过你们!” “我从山的那边过来的,见这里有水,就想讨一口水喝,行不行?” 闻言,二人连连摇头:“不成!走,快走!” 见二人坚决,张大牛只得怏怏而回。 这一回,换孙婉和朱秀琴上前。 即便是两个女子,二人仍紧握柴刀,毫无放松。 “小伙子,既然不肯施舍,那能不能用粮食换点水喝呢?” “我们真是渴得快不行了!” “粮食?你们竟然有粮食?”而其中的一人忽地激动起来。 朱秀琴刚欲点头,被孙婉一把拉住。 她一脸愁苦:“就几个窝窝头,救命的东西啊。” “可没水马上会死人的,只能用粮食换水喝了,小伙子,你就帮帮忙吧!” 二人对视一眼。 “等着!” 其中一人转身进了村,剩下那个则如临大敌般盯着孙婉等人。 终于,离去的年轻人带了几个人返回。 中间那位老者眯着眼打量孙婉他们:“听说你们愿意拿粮食来换水?” 孙婉点头,从怀中掏出差不多五六个的窝窝头:“没错!” “这有五六个窝窝头,看看能换多少水给我们呢?” 老人上下打量一番,旋即转身,似乎跟身边人低语几句。 孙婉未能捕捉对话细节,只见不久后,手持镰刀的二人默默放下武器。 老人面色稍霁:“这位夫人,你们一行共几位呀?” 孙婉眼珠一转,数目减半报之:“十四位。” 老人闻言略显犹豫,但仍点头应允:“罢了,诸位请进吧!” 第63章 桃花村 “此地唤作桃花村,老朽乃村中村长,姓严,称我严村长便是!” 言毕,众人面露笑意,侧身伸手相迎。 四人却莫名踟蹰,未敢迈步。 孙婉回首望向同伴:“严村长,容我召回余下伙伴,一同入内如何?” 严村长毫不介意,挥手笑道:“好,谨慎为上,理所当然。” “速去速回!” 孙婉等连忙折返,将方才情景复述一遍。 闻此,村长等人亦心生疑窦:“这村子怎觉着不对劲呢?” “对头,透着股诡异。” “村长,咱们还要不要进去?” 村长沉吟片刻,终是首肯:“进。” “队伍里的水快耗尽,若再无水源,众人恐有不测,不如先进村解渴。” “但不能大意轻进。” “依旧老办法,一半人留在此处守着剩余的水,其余人进村探查。” “我们有体力有武器,岂能惧一小村?” 村长一番话鼓舞人心,众人纷纷点头,按计划分组行动。 村长与孙婉领队入村,严森樾和迟夫人留下守候。 踏入村中,孙婉等人才察觉此处异常整洁。 道路非同一般村落之凌乱,即便是柴火与晾晒衣物,皆排列得井然有序。 张大牛嘀咕:“真邪门了!” 朱秀琴倒挺享受:“这样才好嘛,以前在村里就想这么搞。” “走路常被柴禾绊脚,烦不胜烦。” 朱秀琴念叨间,几人行至一家门前,门却忽而开启。 众人惊诧,紧随其后,严村长笑容可掬步入:“欢迎诸位贵宾。” 众人赔笑。 严村长似未察觉众人尴尬,满脸堆笑引众人入门:“正好,已备下水款待各位。” “长途跋涉,定是疲惫不堪。” “周边村庄的水,早已枯竭,村民们无奈流离失所。” “唯独我们这桃花村,地形得天独厚,水井直通山泉,方能安然度日。” 严村长边说边领众人至桌前。 桌上五碗清水满溢。 众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咕咚。” 清脆声响于室内回荡,严村长笑容更甚:“快请饮用吧!” 孙婉望着严村长的笑容,莫名感到不适。 她略微迟疑,猛然上前捧起一碗水,轻抿一口:“这水甘甜,严村长,可是加了糖?” 严村长一听,眉毛拧成了结:“没那回事啊?” “是吗?那我怎么觉得这水甜滋滋的?要不您也来一口验证验证?” 孙婉边说边把碗举到严村长眼前。 严村长的面色顿时有点挂不住,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就不品尝了。” “这水是给大家伙备的,我怎么能先喝呢!” “哦,原来如此,是为我们特意准备的啊。” 孙婉刻意强调了“特意”这两个字。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慢慢品出了不对味。 正欲上前喝水的一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齐刷刷看向严村长。 严村长神色变得不太好看。 他板起脸:“大妹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大旱时节,我们好心为你们备水,难道还得遭你们猜疑不成!?” “行!既然你们信不过,那就都不要喝了!” 话落,严村长猛地往前迈步,意图将桌上的碗全部打翻。 谁知,手都伸到了桌下,桌子却纹丝不动。 孙婉双手牢牢按住桌面,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严村长,别动气嘛。” “我们不也还没说啥,就是觉得水有点甜,所以才多问了句罢了。” “当然,我们是相信你们的。如果水真有问题,我刚才已喝了一口,到现在没事儿,说明没事。” 严村长听了这话,眼神微微闪烁。 但脸上依旧一副愤懑不平的模样。 他冷哼了一声,抽回手,环视一圈屋里的人:“水就这些,你们随意!”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离开屋子。 张大牛见状凑到门口,确认严村长已经走远且周围无人,才回头问道:“村长,孙大嫂,这下该怎么办?” “这水……咱们到底还能不能喝?” 孙婉上前一步,端详着水碗:“喝不喝,都是问题。” “这村子不对劲。” 她放下了碗,一脸凝重:“我刚刚假意喝水,其实不过是抿了抿嘴,故意说水甜,引他喝,可他不敢。” “你们也看到了,这水肯定有问题。” “那我们现在逃跑吗?” 朱秀琴站起身,紧张地看着孙婉。 孙婉却摇摇头:“逃去哪里?” “附近山泉几乎干涸,我们的储备水也告罄,若再找不着水,我们也走不远。” “这桃花村尽管可疑,但他们能一下拿出那么多的水,说明井里确有水。” “不如演一场戏,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 半晌之后。 一人影悄无声息推开屋门,不出所料,之前还精神抖擞的大榕村民此刻横七竖八,全数昏迷不醒。 那人轻蔑一笑,声音放大了不少,一边推开门一边对身后的人说:“村长,他们全中计了。” 在他的身后,刚才还和蔼可亲的严村长此时像变了个人。 他目光狠戾,眉头紧锁,法令纹深如沟壑,嘴角下垂,显得格外冷酷可怖。 “一群蠢材。” “我还以为这次遇到的是几个硬骨头,结果不过是些蠢货。” “村长,今晚是不是就……”跟随而来谄媚的年轻人探头探脑地问。 村长严大山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鄙夷,鼻翼微动,似是对眼前的这行人颇为不满:“这一身脏兮兮的,若是真要献到山神那,那可是对山神的大不敬啊。” “先把他们关起来,饿上几顿,清理清理肠胃。上回抓的那批人都还没有用完呢。” “他们行李在哪儿?” “都在这儿了!”一旁的青年连忙拎起地上的包裹,递至村长跟前。 严大山逐一检视,眉头越发蹙紧:“还说用粮食换水,就这点破玩意儿,有个啥用!” “嘿,这几把刀还算不错。” “行了,东西收好,人丢地窖去!” “是!” 转瞬间,众人如拖拽牲畜般,将大榕村的村民们扔进了院中的地窖。 “嘭!”随着厚重的盖子落下,地窖内顿时陷入一片的漆黑。 孙婉却缓缓地睁开了眼,而其他的村民也逐渐苏醒,紧张地围聚到孙婉周围:“孙嫂子,这可怎么办?” 第64章 以牙还牙 孙婉从怀中摸出迟嫂子备下的火折子,只轻轻吹燃,昏黄的火光在地窖中跳跃开来。 借着微弱的光芒,众人看清了周围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啊!”一名村民惊叫,旋即被旁边的人紧紧捂住嘴。 恐惧在每个人心中蔓延,空气中那股血腥与腐臭交织的气味愈发浓重。 终于,夜幕降临,地窖上方的门板传来动静。 众人迅速合眼,假装昏迷。 两人嘀咕着下到地窖,放下一桶水便转身欲离。 就在这时,张大牛和苏容泽如猎豹般从暗处扑出,悄无声息地扭断了两人的颈骨。 “咔嚓”声落,二人倒地不起。 地窖内的众人迅速“醒来”。 孙婉上前确认二人已无生命迹象,取下钥匙,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离开地窖。 第二天的天没亮,严森樾就被嘈杂声吵醒了。 值夜的人已困得东倒西歪,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是严森樾,便打了个招呼:“森樾姑娘。” 严森樾微微点头,目光投向后院的地洞。 值夜的头疼地挠挠头:“寅时就开始闹腾了,扰得人心烦。” 严森樾没说话,直接走向地洞口,猛地踹了一脚。 地洞里短暂安静,随后是更加激烈的咒骂和争吵。 严森樾的眼神一凛,径直拉开地洞门,旁边的值夜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已弯腰踏入,刀光一闪。 邪气四散,地洞恢复了宁静。 片刻后,严森樾面无表情,提着刀走出地洞,怒气冲冲地返回屋内。 值夜的咽了咽唾沫,颤巍巍地关上了地洞的门。 这一回,地窖里静悄悄的直到晨光穿透黑暗,孙婉一伙人陆续睁开了眼。 守夜的连忙悄声告诉孙婉,昨晚严森樾的作为。 孙婉的神色一时复杂,难以名状。 招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那位起床气大的主。 这下好了,提早跟阎王爷报到了。 由于严森樾的雷霆手段,地窖内一片死寂,孙婉他们也不急,悠哉地在这桃花村的房子里做了顿早饭,吃饱喝足后,才开始提溜里面的村民。 经过这么一闹腾,被提了出来的桃花村村民个个萎靡不振,像极了霜打过的秋茄。 孙婉倒不介意他们的状态如何。 她直接将严村长的头颅丢在地上:“说说吧,嗜血吃了多久了?” “为什么要嗜血?” 望着严村长那不甘心闭上的双眼,众人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也许意识到抵抗无望,这些人也没怎么反抗,被张大牛踹了几脚便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都、全都是村长领着我们干的……” 原来,早就在半年之前,一向顺风顺水的桃花村便开始遭遇干旱。 比外界的干旱更早一步降临。 干旱之后,春播首当其冲,近半的作物幼苗枯萎,勉强发芽的也弱不禁风。 紧接着,饮水就成了全村的大难题。 若是在太平时期,桃花村的这些村民大可以去别处讨生活,但偏偏正值乱世。 那些最先逃往邻村的村民,不出几日便遭西昭军屠杀。 幸亏桃花村位置偏远,侥幸避过一劫。 但村里的困境并未因此缓解。 就在这时,一名道士突然造访,传授村民如何给山神献祭求水。 众人听到这里,只觉荒唐:“就凭那道士一句话?你们就开、始嗜血!?” “哪能啊!起初大家都不敢,是、是村长先把自己的媳妇献上了……” “村长说打算以身作则,亲手把自家媳妇弄到只剩一口气,献给了山神。” “当天夜里,井里就涌出了水!真的水!” 提及此事,所有的桃花村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一种奇异的狂热跟痴迷。 大榕村的一众人听得眉头紧锁。 “有了开头,你们便开始献祭,那后来的嗜血呢?又是为何?” “既然供奉给了山神,你们怎敢分食?”孙婉冷眼扫视着他们。 这也正是她感到匪夷所思之处。 乱世之中,自然人命贱如蝼蚁,走投无路时,怪力乱神之事时有发生。 连威名赫赫的西昭军都信仰道教三清,却从没听说过这般残忍可怕的献祭方式。 不仅要活人祭祀山神,竟然还要残害并食用祭品! 听了孙婉的质问,桃花村的众人眼神闪烁:“这、这也是村长首先发现的……” “他说,山神许可我们享用祭品……况且的确是从嗜血后,村里水源日益充足了!” 见他们又想把责任推给已故的严村长,孙婉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那严村长自然不是善茬,但这群人也绝非完全无辜。 要做到坏事到这种程度,一个村的汉子分食了老人、妇女和孩童,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求水,只能说这村子从根底上就腐朽透了! 她扫视一圈,瞧见大伙儿脸上那神情,估摸着心里想的跟她差不多。 朱秀琴急性子,憋不住上前冲那群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你们这群蠢货,老不死的话也信?连亲人的肉都吃得下嘴?他难不成是你们所有人的爹不成?!” “还是说那老家伙真有三头六臂,一个人就能把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全收拾了?” “简直是禽兽不如,到了这田地还想狡辩!” 朱秀琴这话狠辣又不留情面,桃花村的众人个个羞愧得低下了头。 可朱秀琴不吃这套,怒斥:“现在倒是装得跟无辜的小媳妇似的,早干嘛去了!” “真够丢人的!” 孙婉摇了摇头,示意张大牛几人继续把他们看管好。 听着从地窖里传来的哭喊声,孙婉脸色沉重:“村长,你觉得咱们接下来咋办?” 这群人嗜血成性,留着只会害更多人,可要真的一刀下去,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命,大榕村的乡亲也狠不下这心。 逃难路上,为了活命,为了填饱肚子,他们确实动了手,但要冷血地屠杀这么多人,还是没办法做到。 毕竟他们不是那群已经丧心病狂了的西昭军。 村长也犯了难这时,严森樾出了个主意:“既然下不了手,那就让他们自己自生自灭吧。” 她下巴微扬,指向地窖道:“将地窖封死,让他们也尝尝被同类吞噬的滋味。”严森樾想到地窖里那一堆堆的白骨,眼里满是嫌恶。 第65章 真不是对手 众人面面相觑,也只能承认,这也许是唯一的出路了。 平日里虽说有灵泉可用,但灵泉水效强劲,她顶多晚上煮水时给每人加几滴,哪敢真的让大家直接敞开喝。 这回趁机在空间里存了许多水,路上就可以悄悄给大家补给了。 装满水,大榕村的人便匆匆离开了那个诡异恐怖的这个桃花村。 半日后,一人独行,复返旧地。 严森樾步伐轻盈,转瞬立于囚禁桃花村的村民的那篇地窖前。 地窖深处传来阵阵凄厉尖叫和咀嚼血肉的声响。 严森樾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她随手一抛,火折子直接落于院中干草堆,片刻之间,火舌吞没了整座庭院。 高温迅速蔓延至地窖,随之而来的是急剧减少的氧气跟弥漫的浓烟。 沉迷于血腥盛宴的村民很快停止了呼吸。 而桃花村,同时也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 一个月之后。 大榕村的队伍勉强走到涂州的边境。 正值隆冬时节,却未降一片雪花。 连大地都开始皲裂,沿途草木皆被搜刮殆尽,若非一行人节衣缩食,恐怕也得加入啃草根食泥土的难民大军。 即便如此,他们手里的粮食跟水已所剩无几,孙婉空间里面的也不例外。 二十多人两个月大量的消耗,数目不容小觑。 众人抿着干裂的唇,艰难地坐下来休息。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队伍中又失去了三位老人。 起初,大家还为失去同伴感到悲痛,渐渐地,这份哀伤被无尽的苦难磨平了棱角。 此时,众人席地而坐,无心言笑,面容消瘦,目光空洞。 小福子大口喝完水,依照爷爷的指示前去探路。 往常总要小半个钟头才归,今天却只过了一炷香时间,小福子满面兴奋地奔回。 见此情景,众人心里一喜,期盼地看着小福子靠近。 果不其然,小福子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指着后面喊:“爷爷!那边就有水!” 大家即刻振奋起身:“真的?” 小福子猛点头:“整座山上面都是水!山脚好多人都排队接水呢!” “可惜我们来迟了,那山头被一队官兵给占了,上山打水,每个人都得交一百文钱。” “多少?竟然要一百文!”朱秀琴惊呼。 “真是黑心肝,这些当兵的跟土匪有什么两样,干脆明抢算了!” “你觉得他们真的不敢吗?”二雀子慢悠悠插了一句。 朱秀琴被堵得说不出话,不悦地瞪了二雀子一眼。 众人也跟着沉默了。 的确,这帮人没有直接抢劫,而是愿意以钱换水,听上去还挺“仁义”的。 人人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笑不出来。 “小福子,说清楚,是一人收一百文,又或者是人多也是一百文?” 小福子嘟起嘴:“自然是是一个人头一百文。” “还有,一人最多打两桶,多一点都不行,我亲眼见着有人水桶装满了点,就被那当兵的鞭子抽了!” 这话一出,大伙心情更沉重了。 “咱们哪里来的钱呢,逃难出来本就身无分文,就算有点碎银,也在潞城那遭了劫。” “后来好不容易弄到点粮食,水却又成了问题。” “再说了……”迟大嫂皱着眉头,朝马车努了努嘴:“这些个牲口要是落入那些当兵的眼里,咱们怕是又要吃苦头了!” 人群静默,各自心中盘算。 可转头瞅着车上那点水,又都憋着口气。 “不如这样,咱们先派几个人去探探情况,一座山呢,保不准有啥小道能悄咪咪爬上去。” 孙婉站了出来,大伙合计着也只能这样试试,于是孙婉领着苏容泽他们慢慢靠近了山脚。 远远望见山下排着长龙,人人手里两大桶。 上山的那条路上,差不多隔几步就立个当兵的,对打水上山的百姓不是推就是骂。 时不时还有人桶被踢飞,就因为桶大了点,非要换小的。 排队的这些百姓敢怒又不敢言。 孙婉他们一看,心里也凉了半截。 这架势,这人手,说明对方既狠又严密。 他们想要偷偷摸上山,希望渺茫。 正打算撤退,忽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从山上晃悠悠下来。 他扫了眼山下的百姓,指了几个姑娘,又点了点头。 顿时,几个士兵一窝蜂冲上去,从那几个姑娘的家人手中强抢人。 姑娘家拼命挣扎,可转瞬之间,刀光一闪,两条命没了。 剩下的哪还敢反抗,也只能看着自家的女儿就这样被拖走。 那军官哈哈大笑,大发慈悲地允许这几个失去女儿的家庭多打两桶水。 说完,大摇大摆地上山去了。 留下的家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怒火中烧却只能抱头痛哭。 张大牛气得直哆嗦,差点要冲上去讨说法。 还好苏容泽拦住了他。 苏容泽沉声喝道:“就咱这几个人,就算是冲上去也只是白白送死,还会拖累后面的乡亲!” 张大牛愤愤地一拳砸在地上,黑着脸不言语。 孙婉盯着军官的背影,面色同样难看。 但她心中却有别的考量。 “这群人,便是潞城叛军的那帮家伙。” 张大牛一愣,半信半疑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还真有几个熟悉的恶棍面孔。 “妈的!果真是那帮狗娘养的玩意儿!” 新仇旧恨交织,张大牛愈发按捺不住,焦急地看向孙婉:“孙大嫂,咱们就这么忍着,让他们胡作非为?” 苏容泽的脸色像阴了天,铁青一片:“不然怎样?” “大牛,你心头的不服我懂,可你也得看清,我们这儿总共才二十来号人!” “那些家伙手上人命不知多少,残忍至极,哪怕人数对等,咱们恐怕也不是对手。” “别忘了,咱队里还有老的小的,还有妇女呢!” 张大牛那张糙汉子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的茫然,许久之后,他终于低下头,承认了现实。 大家伙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苏容泽拍拍他的肩,使劲捏了两下:“大牛,机会总会有的。” “等到了徽州,安置好大伙儿,我们就去参军,专治这些恶棍!” 往常听到参军二字,人人都犯怵,可这次从苏容泽口中说出,每个人的心里反倒是升腾起一股子勇气。 第66章 撑不了多久 张大牛紧紧回握苏容泽的手,又用力点了点头:“好!” 众人折返回去,把山上的官兵其实是潞城的叛军的消息带给了大伙儿。 消息一出,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看样子,现在只能另寻出路了。” “上次咱们不仅逃了,还放走了不少人,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还记得咱们吗。” 朱秀琴忧虑地拍着胸脯:“记不记得都不重要,咱们绝不能再冒这个险,而且那帮人可是杀红了眼的!” 村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大家说:“收拾收拾,走右边绕路吧。” 剩下的人也只能服从村长当下的安排。 他们不知道,就在大榕村的一行人只能绕道离开,而过后不久,另一支队伍赶到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 探子前去侦察情况,回来时一脸凝重:“将军,半个时辰前,这里有过一小队的人马逗留。” “那队人约莫二十来个,却有十二匹马,从马蹄印判断,是战马!” “不过……这群人似乎穿着草鞋,也没骑马,行走杂乱无章,不像是正规军。” 探子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消失了。 “另外,前面的蒹葭山也被一群子叛军占据了,他们依仗地势向过往百姓强行征收费用,实在可恶!” 苏旭的面色微沉:“暂且先不管之前那小队人,集合兄弟们,解决掉那些叛军!” “遵命!” 副将高声领命,率队从小路突袭蒹葭山的后方,苏旭则带领余下的人正面痛击叛军。 见到大军逼近,正在排队取水的百姓连忙四散奔逃,生怕稍慢一步就惨遭马蹄践踏。 而叛军们更是脸色大变,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跑,试图发出警告。 可惜的是,他们没跑出多远,便被身后飞来的箭矢穿透了后背。 苏家军基本上每个人都单手提弓,抬手即发,箭矢迅猛无比。 另一只手空出来,牵着缰绳,如同天神降临,迅速逼近叛军。 骑兵在这些步兵的面前简直就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叛军连举刀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就被马蹄给无情踏成肉泥。 一时间,山脚下的土地被叛军的鲜血和残躯染成了红色。 苏家军的这一举动彻底让叛军魂飞魄散。 双方刚一碰面,叛军还未交战便四散奔逃,像疯了一样往山上窜,企图避开苏家军骑兵的冲击。 避开了骑马兵,却躲不掉那神秘莫测、几乎百发百中了的飞箭袭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蒹葭山另一侧又传来连绵不绝的悲鸣。 副官率领的队伍与叛军的正面遭遇了。 两面受敌之下,短短一炷香时间,蒹葭山上所有的叛军就被彻底清除。 副官安排人手护送山上的那些女子下山,回来报告时一脸愤慨:“这群恶徒!” “沿途设卡敲诈勒索不说,还强抢民女!” “幸亏咱们及时赶到,救下了几位姑娘,只是看她们的样子,都被吓得不轻。” 苏旭闻讯,原本冷峻的面容更加凝霜。 “将叛军全部消灭,一个不留!” 副官听从苏旭的命令,露出了笑容,高声答道:“遵命!” 苏念盈望着眼前的男子,眼神里满是对他的仰慕与敬佩:“苏大哥,多亏是你救下这些姑娘。” “换成其他将领,恐怕最多是让这些姑娘回家,至于剩下的那些恶徒,说不定还得想办法收编安抚呢!” 苏念盈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苏旭听后,脸上并无太大变化。 他举起手中的飞箭,眼神里带着些许赞赏地看着苏念盈:“苏姑娘,你制作的飞箭非常实用。” “不仅能单手发射,精准度和攻击的范围也都远超普通的飞箭。” 苏念盈闻言,脸颊微微的泛红:“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旭却摇头道:“既然是你立下的功劳,自然应当有所奖赏。” “从今天开始,你全面负责兵器营,官职提升为百夫长,手下可以管辖一百人。” 苏旭的话音刚落,苏念盈原本微红的脸渐渐变得瞬间有些苍白。 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道:“苏大哥,我……我并不想要如此的奖赏!” “我做的这些飞箭,全是因为……” “苏姑娘!” 匆忙返回的副官适时打断了苏念盈的话,苏念盈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狠狠瞪了他眼。 副官却似乎没有察觉,笑着向苏旭汇报:“将军,那些叛军沿途烧杀抢掠,竟还搜刮了不少的粮食跟铁器,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苏旭深深看了他眼,终于点头离开。 待人走后,苏念盈怒气冲冲地走向副官,踢了他一脚:“姓林的!你是什么意思!” 副官吃痛,只能捂着脚一蹦一跳,勉强笑道:“苏姑娘,你的真是糊涂了!” “刚才如果不是我拦住你,你刚刚是不是要对大哥表白了?” 苏念盈闻言,不甘地咬着唇,鲜艳的唇色显得有些苍白:“就算如此又怎样!?” “自从苏大哥上次救了我,我的心里就只有他了!” 副官苦笑不已:“苏姑娘,我依旧是那句话,将军心中装的是天下太平,没有儿女私情的位置。” “他心中唯一的大事,就是让天下安定!” “你如果真那样说了,信不信将军转头就能将你送回营地,强行给你安排住处?” 苏念盈不由气急道:“难道他要一辈子做个孤家寡人吗!?” “哎呀!苏姑娘!”副官脸色大变,不顾男女之防,急忙捂住苏念盈的嘴。 “这话可是将军的大忌,你不想活了吗!?” 苏念盈愤愤推开水副官,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话虽如此……”。 “苏大哥的家都被火烧得干干净净,这年头,他媳妇儿能撑得了多久啊!” “可这话你也不能随便往外说啊!” 副将吓得直冒冷汗,连忙往边上挪了挪,离苏念盈远了些:“苏小姐,我敬你是条汉子才护着你,但你再这么踩将军的底线,我只好跟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了!” 苏念盈怒目而视:“真是小人行径!” 副将只能苦笑着摇头。 正想再劝劝苏念盈,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来:“林副将,出大事了!” “将军在叛军缴获的铁器里面发现自家的东西,正大发雷霆!” 第67章 露出马脚 林副将脸一沉,拔腿就往那边赶,却不料苏念盈已抢先一步奔了过去。 赶到现场,那些个叛军已被打得不成人样。 而他们的面前,赫然摆着两口的铁锅跟若干刀具铁器。 苏旭面色阴沉如煞:“这些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叛军士兵几乎要哭出来。 他一介武夫,打下的战利品向来是手下处理,哪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偏偏这位煞神,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非要问个究竟。 幸亏,这时旁边一小兵嗫嚅着开口:“我……我好像有点印象……” 刹那间,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小兵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强忍惊恐道:“这些……全是从潞城抢来的!” “我记得那帮人,像是逃难的,不仅带了不少铁器,还有好几车粮食呢!” 随着小兵的描述,其他人也一个接着一个渐渐回想起来:“对!那几车粮食,哦不,是两车!” “其中的一车看似装着粮食,其实全是鸡毛蒜皮,我们还抱怨了半天……” 后面的话则是在苏旭等人的凛冽目光下渐渐低了下去。 林副将心头剧震,望着苏旭紧握得指关节泛白的手,硬着头皮一脚踹倒那小兵:“混账东西!什么人都敢动!” “后来呢!只是抢了东西之后,还是……” 后半句,林副将也没胆量说全。 小兵慌忙摆手:“就只是东西!就只是东西!” “本来打算抓那群人充数,结果晚上他们就跑了!” “不仅自己都跑了,而且还放走了不少人,我们可没动他们一根毫毛!” 小兵从苏旭等人的神情中隐约察觉到那群潞城人与将军关系匪浅,急忙辩解。 林副将闻言,气得反笑,再次狠狠补上一脚。 不过闻言,马副将一行人的神色略微松弛。 苏旭的面色依旧沉凝,他眼神凌厉地盯着地面上那位叛军的首领,随即转身阔步离去,临行前朝马副将递了个眼色。 苏月莲连忙跟上步伐。 刚一转身,背后便传来一阵凄惨绝伦的呼号声。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望着前方那沉默挺立的背影,苏月莲快步靠近,却忽然察觉到男子眼角一闪即逝的湿润。 心间顿时泛起一股酸楚。 离家多年,心中那份挂念仍未褪去。 苏大哥今年已是三十六岁的年纪,他的原配夫人至少也该是三十好几了。 一个乡下的旧时代妇人,目不识丁,举止粗俗,哪里值得如此牵肠挂肚? 还听说有了四个小孩,身材容貌定是大不如前。 或许,苏大哥所挂念的并非那妇人,而是家中的几个孩子吧? 没错,古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不过是搭伙在一起过日子罢了,苏大哥心心念念的肯定是孩子们! 苏月莲这样想着,心里豁然开朗许多。 她那如画般精致的脸庞浮现出微笑,语气轻柔地道:“苏大哥,莫忧心。” “善人自有天佑,苏大哥你这一路行侠仗义,救了多少的无辜百姓于水火,你的亲人们也定会安然无恙。” 苏月莲本想说“孩子们”,转念一想到底换成了“亲人们”。 罢了,毕竟那妇人也为苏大哥诞下了四子,愿上天同样庇护她的平安吧。 苏月莲自认言辞无懈可击,然而苏旭的面色并未因此缓和多少。 他紧抿双唇,本就坚毅的面庞更添几分冷硬:“苏姑娘,你先前言不愿接受百夫长之位。” “我苏某非贪他人恩惠之辈,怎可无功受禄,白白享受你的好意跟协助。” “既如此,若苏姑娘不愿在军营虚度光阴,明晨便由马副将护送你前往徽州。” 苏月莲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不!我不能去徽州!” 苏旭眉头微蹙,旋即又苏展开来。 “苏姑娘,这军营毕竟非女子久留之地,长久以往恐有损你的名节。” “徽州之行你不必担忧,徽州的太守乃当世少有的正人君子,我与他有着过命交情。” “到那时,他必能妥善安置你下半生,保你一世安稳无忧。” 见苏月莲拼命摇头,几近泣不成声,苏旭扭头避开视线,语调冰冷决绝:“此事已定。”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苏月莲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瞪视着苏旭远去的背影,瞬间哭得肝肠寸断:“苏旭!你好狠心!” “我绝不离开!你不要妄想摆脱我!” 然而,那身影始终未曾回望。 …… 幽深的山谷之中。 大榕村的村民步履维艰地在山马间跋涉,每个人皮肤都干枯如柴,嘴唇干裂出血,不见一丝血色,唯有惨白的唇肉裸露在外。 村长曾言,外界的水源多被各路军阀盗匪占据,他们携粮带马前往,只会沦为待宰的羔羊。 倒不如深入山中,或许还能寻得未干涸的小溪河流。 只是他们行至今日,依旧滴水未见。 山里的树木枯得像冬天的草,地皮干得像是老人的皮肤,轻轻一脚都能踏出裂痕。 行至半山坡,队伍尾部猛地爆发出几声惊叫,大伙儿猛地回头,只见一匹马无力地瘫倒在地。 这一倒,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后面的马儿接二连三跟着跪了下去,马车险些被掀翻。 迟嫂子连忙上前细看,片刻后,她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没水,这些马撑不了多久。” “它们已经到极限了。” 望着马儿那空洞却又澄澈的眼眸,众人的心头莫名泛起一阵酸楚。 同类的苦难,总能触动人心。 孙婉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早起时,最后的存水也见了底。 这一路,她暗中为大家添水,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张扬。 二十多双的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就会露馅。 更何况,队里还有严森樾那双敏锐的眼睛。 事已至此,唯有另寻由头拿出水来。 孙婉清了清喉咙:“大伙儿都走得乏了,不如分组去找水,分散开来,希望更大些。” “我先走一步,我这人运气向来不差,说不定真能撞上水源。” 众人面面相觑,这主意确实可行。 但让大家放心不下的是让孙婉单独行动。王翠花勉强挺直了身板要陪着去,可还没站稳,就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我和娘一块儿去。” 主动提出的人让众人一愣。 第68章 子女都是债 苏端诩好似未觉察周围的目光,嗓子干得冒烟,声音沙哑地说: “这一路多亏了大家的照顾。” “是时候我也该做点什么了。” 孙婉嘴角勾起一抹笑:“好,那就叫老二陪着我!” 孙婉点头,其他人自然无话可说。 母子二人上路,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声。 孙婉并未多想,缺水的日子,话自然是能省则省。 不过,她得想法子把老二支开。 于是,走了一段,孙婉停下脚步,轻声道:“老二,咱俩分开找。” “两人一起太慢,你往西,我向东,两炷香时间,无论是否找到,都要回到集合点。” “记住了?” 苏端诩定定地看着孙婉,沉默许久才点点头:“嗯。” 话音刚落,他转身便离开了,瘦弱的身躯在衣衫下更显单薄。 孙婉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事态紧急,只能暂且放下,打算到了晚上再和老二详谈。 沿着山路行走,孙婉留意着脚下的土地,绕过一个山头后,远处隐约传来潺潺水声。 孙婉眼前一亮,快步奔向声源,果真发现了一小片积水! 积水之上,细流如丝,顺着它向上,原来是一条小溪,不过在大旱之下,已变成了涓涓细流。 孙婉欣喜若狂,正欲上前查看水量并取出空间中的水,却发觉空间功能竟又失灵了! 孙婉心头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猛地转身,却正好对上了苏端诩那张苍白无力的脸庞! 那脸离她那么近,就像贴在她的后背上一般。 孙婉吓得一个哆嗦,手不由自主地推了苏端诩一把:“你找刺激呢!啥时候偷偷跟上来的!” “想吓死你老娘啊!” 苏端诩被推得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娘,是你找水心急,没留意到我跟上。” “跟在后面你都没有发现。” 孙婉没好气地瞪着他,可心里却泛起了焦急。 苏端诩这一出现,差点儿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真是让人不省心。 多了个人,她该怎么把空间里面的水弄出来呢? 就这点小水坑,哪够大家喝的。 孙婉头皮一阵发麻,幸好刚才没露馅,不然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表面上,她保持着镇定,拎起随身携带的水桶直接塞给苏端诩:“少废话,快打水!” “然后告诉村长他们,尽量把这里的水都带走。” 但苏端诩却站着不动。 孙婉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小水坑上,喉结不停地滚动:“不急,娘,让我先喝个饱!” 说着,他整个人便要往水坑里趴。 “老二!” 孙婉大吃一惊,连忙拉住苏端诩,生气地拍打着他的背,心中五味杂陈:“你这个愣头青!” “娘如何教你的?生水不能喝!” 苏端诩的反应比孙婉还激烈,他拼命挣扎,直接推开孙婉:“娘,就只有这么点水,再不喝就被别人抢光了!” 又要往前扑。 孙婉被他这副自私的模样彻底激怒了,用力地一推,将苏端诩掀倒在地:“娘说不行就是不行!” 苏端诩这自私的性格,看来这辈子是改不了了,连喝口水都不愿等一等。 这种迫切太让人心寒。 “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听话呢!” 苏端诩狼狈地摔在地上,忽然大吼:“是我傻还是你傻!” “你非要和一群外人混在一起,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顾不上!” “现在就连老三也不知所踪,你倒高兴了!是不是打算连我也不要了!” 孙婉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可心里满是无奈:“住口!” “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一路要是没有大家互相帮忙,你能活到现在!?” “做你的白日梦吧!” “我告诉你,这水,得等大家都来,烧开了才可以喝!” 撂下狠话,母子俩仇视着对方,眼神里哪里还有半点亲情。 苏端诩突然就冷笑了起来。 他怪声怪气地笑,看孙婉的眼神如同看敌人:“你总是如此。” “在你眼中,我们哪是孩子,分明是你的附属品,心情好就对我们好,不好就弃如敝屣。” “我受够了!” “反正你有老大,有小妹,不喜欢我跟老三了。” “我现在便走,你这老不死的,就等着报应吧!” 苏端诩咒骂着,恨意满满地爬起身,一头扎进了山马深处。 孙婉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重活一世,她虽扭转了自己的命运轨迹,可那些人的本性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孙婉心里透亮得很。 前世的悲哀,她绝不愿再现。 望着苏端诩远去的背影,孙婉满心无奈,只觉凄凉,却又不禁为之心惊肉跳,如同遭受晴天霹雳。 “不孝子,不孝子……” 她口中低吟,心海却波澜不惊。 孙婉机械地拾起水桶,随即弯腰欲从水坑打水,一低头,水中赫然映出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去死吧!” 不知何时,苏端诩如鬼魅般返回,猛然扑向孙婉,欲将她的头按入水中! 见到那恐怖的脸庞,孙婉的心脏几乎停跳,身体本能地一闪,苏端诩收势不住,自己栽进了水坑。 孙婉早知苏端诩这家伙贪恋利益,不会轻易放手。 这一刻,孙婉竟一时语塞。 触水瞬间,苏端诩丧失理智,像野兽般拼命吸吮。 望着苏端诩疯狂的样子,孙婉难以置信,稍有迟缓,怕是已命丧其手。 “你,想要弑母?” 孙婉震惊地质问,而苏端诩全然不顾,只顾着将头埋水狂饮。 恐惧与悲伤在孙婉心中渐渐化为怒火。 她微微喘着粗气,抓起地上的木桶,高高举起,狠砸在苏端诩头上。 “砰!” 闷响之后,苏端诩瘫倒在水坑,没了动静。 孙婉面无表情地将他拖出,确认他还活着。 孽子啊,子女皆是债! 或许是因为前世的经历,孙婉见昏迷的苏端诩,很快恢复了冷静。 她高高在上,拽着苏端诩的脚拖至草丛边,又踹了几脚以泄心头之恨。 孙婉气极。 随后,她打满木桶水,将空间内的水倒入水坑。 这次,空间功能未失。 一切办妥,孙婉冷着脸又回到营地,宣布了水源的发现。 “真的!” 众人麻木且绝望的眼神闪动,随即又爆发出了巨大的希望之光。 孙婉不多言,揭开桶盖。 第69章 舍弃 众人见满满的一桶水,立刻欢呼雀跃,一扫先前萎靡,麻利地准备出发,紧跟孙婉。 迟娘子却问道:“那些马儿要怎么办?” 孙婉思索片刻:“先提桶水过去,看还有没有救。” “但只能牺牲一桶水,若救不回,也只能舍弃它们了。” 生死存亡,人的性命最紧要。 迟娘子理解这道理,惋惜地点点头。 一行人随孙婉赶至水坑,见水满坑溢,又一次欢腾起来。 打水的行动即刻热火朝天地展开。 “哎哟喂!这不苏家的老二嘛?” 刘大壮眼神锐利,一眼就瞅见了草丛中的苏端诩。 孙婉神色如常,语调冷硬似铁:“别理他,渴晕了而已。” “水我已经喂了他,等着醒来就成了。” 众人听了孙婉的话,没再多言,又乐颠颠地继续打水。 反倒是孙老太太和宋萍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坑洼里的水被清理得一滴不剩,还特地摆了个大桶接住那涓涓细流。 另一边,王翠花几个早把火烧得旺旺的,水也已沸腾。 耐心等水凉时,小福子捡了几大片树马,在旁边拼命扇风。 当清凉的水滑入喉咙的瞬间,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满意的轻叹。 “孙大嫂的运气真是好到没边!这一路若非有孙大嫂,咱们怕是早不知哪儿凉快去了!” 刘大壮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满眼钦佩地望着孙婉,其他的人也跟着连连点头。 孙婉轻轻一笑:“不过是运气好,不值得一提。” 虽这么说,可大伙心里明镜似的。 运气好又怎么了?这世道,有点好运那就是活命的资本! 更不用说这一路上,孙大嫂助我们的,可远不止是靠运气那么简单。 没有孙婉,他们或许早已命丧途中。 如今对孙婉,他们心中不仅是感激,也更多了份敬畏。 几人喝了水,便舍不得再碰,把木桶全都安置在板车上,密封严实,生怕浪费一丝水分。 迟大嫂则提着个水桶走向那些马匹。 天寒地冻,一些马儿的身躯已开始僵硬。 迟大嫂蹲下身细细检查一番,叹了口气:“这几匹马是救不回来了。” 余下的还有些希望。 说着,她用水瓢舀水喂给剩余的马。 刚烧过的水,尚有余温,几匹马饮下后,尽管艰难,但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见此情景,迟大嫂不忍再让它们受苦,直接牵到水洼边系好。 清点之下,五匹马倒下,损失惨重,但所幸人安然无恙。 迟大嫂又招呼苏容泽几人,当即开始处理眼前的马皮跟马肉。 虽说长途旅行让五匹马消瘦不少,但毕竟是大块头,最终竟割下两百多斤的肉。 王翠花几人忙活起来,处理掉这些马肉,留下十几斤煮饭吃,其余全部烤干做肉干。 苏容泽几人则负责丢弃内脏等不可食用的部分,以免招惹野兽。 苏容泽牢记孙婉的嘱托,安全必须得到保障。 夜幕降临,众人喝着热腾腾的马肉汤,身心俱暖。 村长缓缓道:“等过了涂州,便是徽州地界了。” 闻此,所有人脸上洋溢出期待的笑容,漫长的旅途终将迎来徽州的曙光。 孙婉内心却暗自叹息,手捧一碗的肉汤直接走到苏端诩跟前,脚下一蹬,苏端诩这才悠悠然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孙婉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苏端诩心头猛地一紧,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惧悄然爬上了心头。 他几乎是本能地半撑起了身子,脊背紧绷,眼神戒备地盯着孙婉。 “哎呀,端诩你醒啦?”周围的村民听见动静,纷纷投来关心的话语。 这时,苏端诩才发现外面天已全黑,大伙儿围成一圈,吃着肉喝着汤,看向他的眼神里,非但没有他预想中的厌恶跟责备,反而透着一股子寻常日子的温馨。 仿佛白日里的纷扰都只是场梦。 他迷茫地抬头望向孙婉,对方依旧面无表情,看得苏端诩心底一阵发怵。 很快,孙婉眼神里的信息让他彻底清醒。 那不是梦。 孙婉此刻的目光,仿佛穿透他,看向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 孙婉递给他一碗肉汤,又背对着众人,声音低沉而无波:“你要是不想认我这个娘,那就随你意吧。” “只是如今人心不稳,大伙儿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愿意他们再添烦恼。” “我明说了吧,你三弟宁可跟我断绝关系,也不愿跟我走。你要也是这想法,今晚就悄悄消失吧。” “不过我看你,胆小怕事,又贪图安逸,大概舍不得大伙儿的照应吧。” 孙婉眼中的讽刺如同利刃,深深戳中了苏端诩的自尊。他清楚孙婉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心中虽有打算,却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毕竟,孙婉是他的娘,他还渴望留在她身边。可他却没有老三那份说走就走的勇气,没了大伙儿,他寸步难行。 于是,苏端诩只能紧握住手中的碗,深深地埋下了头。 孙婉眼里尽是无奈:“你若真不愿走,我虽是你娘,也不能强逼你怎样。” “但到了徽州,咱们就两清,不再提母子二字。” 言毕,孙婉转身离去,留给苏端诩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孩子们竟想要置她于死地,孙婉怎么也不敢相信。 前世已看过人间冷暖,但这辈子重演,心头仍旧难以平复。 她心痛,痛自己不够狠心,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们,竟藏着这样的念头。 孙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苏端诩则低垂着头,良久,才缓缓捧起碗,抿着那碗肉汤。 不远处,孙老太太紧紧盯着这边,宋萍好奇地上前问道:“娘,我认为老二和孙婉之间怪怪的呢?” 孙老太太得意地笑笑,悠然喝了口汤:“谁知道呢。” “有些人啊,心硬得连自己的骨肉都能舍弃!” “你又瞎叨叨什么!”正说着,王翠花抱着一堆碗快步走来,瞪着眼冲着众人吼道: “就这么点汤,还打算喝到天荒地老吗?赶紧把碗洗了!别忘了再去劈点柴火,瞧瞧这点柴火,够这么多的人用几天?” 孙老太太一行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还得挤出几分讨好,强笑道:“好嘞,这就去办!” 第70章 轻蔑与漠视 王翠花哼了一声,随即扭头便走,她最受不了那些占了孙婉便宜,背后却又嚼舌根的人。 “小滑头,到了徽州,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老太太目送王翠花离开,狠巴巴地撂下一句,眼中恨意仿佛要滴出血来。 宋萍身子一颤,搂紧了怀里孙卓。 孙卓刚喝完了碗里最后一滴汤,可离吃饱还差远了,不乐意地嚷着:“奶奶,我还饿!” 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孙老太太手里那空荡荡的碗底。 孙老太太一时语塞。 “饿什么饿!你这小子,胃口比牛还大不成?” 话音未落,她猛地仰头,将碗底最后一滴汤也舔了个干净,随后白了宋萍一眼,把手里的碗一推:“快去洗碗!” 孙卓瞅着奶奶这熟练的操作,颇为委屈得嘟起了嘴。 倒不是不想哭,只因这旱季水贵如油,他连哭的泪水都省了。 他们在水坑边休整数日,直至那细细的水流彻底枯竭,大树村才再次踏上征途。 下山后,他们踏上了前往涂州官道。 世道越乱,官道上逃难的人群就越发拥挤。 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向孙婉一行投来目光。 毕竟,那辆满载清水的板车和拉着车的马太过显眼。 不少人心生歹念,但在看到苏容泽几个手握大刀的身影后,又纷纷作罢。 队伍中但凡有点吃喝,总是先紧着苏容泽这些年轻力壮的汉子,故而逃荒数月,他们反而更加强壮。 个个肌肉结实,手执大刀,眼神凶狠,大多人都不敢造次。 除孙婉的队伍外,还有一队同样引人注目。 他们拥有一辆真正的马车,与孙婉他们的板车截然不同,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座驾。 不过拉车的是两头驴。 马车上人的打扮也颇奇特。 大都是普通的百姓衣着,唯有个小女孩,装扮讲究,头戴珠钗,身着锦缎。 他们同样也注意到了孙婉一行。 休息时,那位俏丽的小女孩跳下驴车,轻巧地走了过来。 她在大树村人群中来回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很快,她的视线锁定了寇钟。 寇钟莫名其妙地挠了下头,转身躲避小女孩的目光。 怎料小女孩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又蹲下身子,歪着脑袋,一脸纯真无邪,声音温柔:“你叫什么呀?” 一句话问出口,寇钟的耳根子就红了。 面对这清新甜美的味道,十五岁的寇钟哪里招架得住。 他近乎狼狈地侧过脸,许久才勉强吐出两个字:“寇钟。” “我叫徐香香,你也可以叫我香香哦!” 徐香香大方地伸出小手,满怀期待地看着寇钟。 寇钟不明所以,犹豫着也伸出了手。 徐香香笑眯眯的,眼若新月,细腻洁白的小手则是紧紧得握住了寇钟的大手:“这样,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以后我们便是好朋友啦!” 寇钟的脸蛋瞬间染上一层绯红,尽管旁人难以察觉,他自己却能清晰感受到脸颊的炽热。 徐香香满眼好奇地打量着寇钟,忽然靠近一步:“你的脸……好像红了哦?” “哪有!”寇钟猛地一惊,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呆立片刻后,只好低头跑到了马车尾部,假装忙碌地照料起马匹来。 出乎意料的是,徐香香对此毫不介意,紧跟其后。 然而,当她注意到马蹄旁的一摊马粪时,脸色微变,随即小心翼翼地停下脚步:“寇钟哥哥,不知道你们需不需要水吗?” 寇钟一听,双眼立刻放光:“需要!” “马姑娘,难道你们那边有水吗?” 徐香香噘起嘴,显得不太乐意:“我都已经叫你哥哥,你怎么还这么生分,叫我马姑娘。” 寇钟尴尬地挠了挠头:“马……香香?” 徐香香这才满意地笑了,她轻轻踮起脚尖,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对啊,我们水多的是,不过你们要用粮食来换。” 寇钟心中一紧,紧接着听见徐香香说:“一桶粮食,换……嗯,那就五桶水吧!” 寇钟瞪大了眼:“真的?” “桶的大小一样吧?马……香香,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自然是真的!”徐香香俏皮一笑,“那我们已经是朋友,当然要给个友情价!” 大榕村的人们一直在暗中观察这边的动向,起初见到少年少女间的互动,还带着些长辈的宽容微笑,但听了这对话,大家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迟东与寇钟交情最深,他急忙起身凑上前:“马姑娘,这事儿你可以做主吗?” “你家里人会让你这样……”迟东本想说“败家”,想了想改成了“任意妄为”。 可刚才还对寇钟笑靥如花的徐香香,见迟东靠近,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特别是看到迟东那黝黑的皮肤,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 “自然是真的,而且我家我说了算!”她下巴微抬,眼神掠过大榕村众人,不自禁透出几分傲气,“你们就只管拿上粮食来。” 说着,她走向那辆大驴车,与车内人简短交谈几句。 随即,驴车上有三个精壮汉子下来,他们警觉地望了望大榕村的这边,随即挥手示意。 大榕村的人立刻聚在一起商议,最后提了两大桶粮食走过去。 当十桶水实实在在摆在大榕村人面前时,大家才终于相信了这不可思议的事实。 以前,若是一桶粮食换十桶水会被嘲笑愚蠢,但在这干旱之年,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填饱肚子比什么可都重要,无论水或者是粮食,此刻都成了生活的关键。 王翠花有些恍惚,让一旁的迟夫人掐自己一把:“迟夫人,你帮我确认一下这不是做梦。” 迟夫人也半信半疑地照做了。 “哎哟!”王翠花惊叫一声,一边揉着胳膊低语:“真是遇到了活菩萨!” 孙婉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有些无奈,她想知道这位小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香香再次转悠回来,直接走向寇钟,对其他人视而不见:“怎么样?” “寇钟哥哥,我真的没骗你吧!” 而此刻,寇钟脸上的热度骤然消失殆尽。 他离徐香香最近,分明捕捉到了她眼神中对迟东以及他人显露无疑的蔑视与厌烦。 第71章 女子名誉 他手指紧了紧握着的缰绳,忽地俯身,就着柴火将马蹄旁的一块马粪拾起,投入背后的筐中。 徐香香目睹这一幕,脸色霎时凝固。 她微不可察地后退一小步,嗓音略显生硬:“寇钟哥哥,所以你愿意用马交换些水吗?” “让我想下,一匹马可值钱了,这样吧,一匹马,我给你们一共十桶水,够公道吧!” 寇钟背对着她,久久未语。迟娘子察觉气氛不对,正要上前探个究竟,却只听寇钟轻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转身之际,面容已重归昔日的沉静与稳健:“好的,你们一共需要几匹马呢?” 徐香香尚不觉察寇钟态度的微妙变化,仍旧撒娇讨好道:“三匹就足够了!” “那么,就是三十桶水。我们一时半会拿不了如此多,马姑娘,不知道你们打算前往何处?” 徐香香对他如此客套的称呼略感不悦,但望着寇钟冷漠的神情,她的目光中竟莫名闪现出一丝迷恋。 这细微变化被寇钟捕捉,眉头不由得微皱,没有想到这女子还挺会隐藏真实情绪。 徐香香终是回过神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们准备去徽州。” 寇钟点点头:“正好顺路,不如三十桶水分三十天每天提供一桶给我们,如何?” 徐香香爽快答应,欣喜地望着寇钟解开马绳,大声宣布:“哥哥!我们有马啦!” 三位兄长闻声而来,围着马儿仔细打量,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甚至还翻开马嘴和马蹄细看。 一番检验后,他们勉强接受了这笔买卖。 不过,听说是要给三十桶水时,马大哥的脸色微变,用眼角余光责备地瞪了徐香香一眼。 徐香香浑然不觉,欢快如小燕般跳回驴车边,兴奋地吩咐几位兄长处理掉驴子。 孙婉有些诧异,刚才还纯真无害的一个小姑娘,转眼间就露出了贪婪的一面。 “今晚可以吃到驴肉火烧咯!” 马三哥一脸困惑地抬头:“可是小妹,虽然驴肉我知道,火烧是啥玩意儿?” 徐香香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说:“哎呀,三哥,反正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啦!” 马三哥连忙点头道:“好好好,三哥我就等着大饱口福啰!” 马大哥跟马二哥相视苦笑,无奈地摇摇头。 “小妹啊,你刚才出手太阔绰了。粮食也就罢了,毕竟我们的确短缺,但这马,顶多给他们一共三桶水就到头了。” “他们人数众多,又有这么多的马,肯定极度缺水,我们没必要急着为他们供水。” 徐香香闻言,眼底掠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大哥,这事你别操心了。” “我心里有数!” 面对妹妹如此执拗的态度,平日里宠溺她的三位兄长只能叹气作罢。 算了,总归这些水是小妹的,反正用也是用不完的,由她去吧。倒是那个跟小妹搭讪的小子,得留点心眼。 对此,徐香香一无所知,她钻回车厢内,从一个小盒中抓出一把栗子,随即心满意足地嚼了起来。 脑子里转的却是宅子里的那些事儿。 她可不属于这儿,她可是从现代那边穿越过来的。 这世界就像是她之前读过的一本科幻小说里的场景。 小说里描绘的是个即将大乱的世道,民众不满四起,各路军阀占地为王,英雄豪杰纷纷登场。 在那些争夺天下的霸主里,她最心仪那位有着“江南的紫微星”之称的寇钟。 书里讲,寇钟从冀州起家,到徽州名声大噪,最终靠一己之力横扫江南,称霸一方。 他长相英俊,气质非凡,用兵如神,以智计和精准预测着称,最关键的是,他还是这些霸主中最年轻的一个。 二十五岁便统一江南,真正的年少有为。 阅读时,徐香香一下就被这个角色吸引,最终成了他的忠实粉丝。 在网络评论区、论坛乃至其他平台上,她为他摇旗呐喊,倾尽所有,成了不折不扣的铁杆拥趸。 没想到穿越过来,她直接回到了寇钟十五岁的年华! 这时候的寇钟,正处在逃难求生的艰难时期。 得知这一切,徐香香非但没有失落,反而兴奋得几夜难眠。 这简直是上孙卓予的机会,她也打算跟寇钟好好相处,若是将来能有交集,那她的衣食住行就不成问题了。 作为铁粉,徐香香完全不觉得这时的寇钟落魄,反而满心怜惜。 幸运的是,穿越还给她带来了福利——一个装备齐全的现代厨房,电器、用具一应俱全,连自来水都供应不断。 凭借着这个厨房,徐香香带领马家人走向了“躺赢”,也因此成为了家族的宠儿,并建议大家前往徽州避难。 苦心人,天不负,她终于遇上了寇钟。 回想和寇钟的交谈,徐香香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对寇钟的好感愈发深厚。 帘子被掀开,马三哥见状,有些醋意地摇了下头:“在想什么呢,怎么笑得这么傻!” 徐香香当然不能明说自己在想寇钟,轻咳了一声:“没事!” 接着拉开帘子,偷瞄远处的寇钟。 与此同时,寇钟也在回味之前的遭遇。 那些青涩的情感还没来得及发芽,就被女孩眼中的不屑深深埋葬。 寇钟低头沉思,迟东凑近,撞了撞他的肩:“还想着那小姑娘呢?” 寇钟摇头:“关乎女子名誉,莫要胡说。” 迟东撇嘴,他明白寇钟的感受,毕竟他也注意到了徐香香的嫌弃。 “那姑娘的皮肤雪白,长得也好,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和咱们不是一类人。” 寇钟心里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脸上却装作无所谓:“我明白。” 一旁的迟西闻言,与迟东交换了眼色,微微叹了一口气。 少年们为花季少女烦恼,大人们则是在讨论水源的问题…… 事情开头还算正常,就十桶水,可之后眨眼间又冒出了三十桶,就凭他们那辆破马车,难不成是装了水的聚宝盆不成? “还有呢,”王翠花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我亲眼见着,马家老大哥用水换了别人家一袋面粉。” “五桶水换的!” 听闻此言,大伙儿背脊上都起了一层凉意。 第72章 遇匪 孙婉眯缝起眼,紧盯着车辙:“能载那么多水,车印却轻得跟没事人似的……” 这一琢磨,她恍然大悟,这群人绝不简单,特别是那姑娘,身份愈发显得可疑了。 “里面肯定有名堂。” 孙婉暗自揣测,莫非他们中间也有谁和自己一样,拥有神奇的空间? 否则,在这物资紧缺的世道,哪来那么多水挥霍。 确实够玄乎的。 可问题来了,既然藏不住,干嘛还这么大张旗鼓?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抓把柄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扯了扯孙婉的袖子,“那……这水咱还能喝不?” “应该能喝,瞧他们自己不也喝嘛,总不至于自己给自己下毒吧?” “也是这个理……”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终究还是七上八下的。 严森樾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了前方那辆大马车,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芒。 一行人休整完毕,个个水饱饭足,再度启程。 好好的走在路上,前头的大马车忽然飘出一股浓郁到极点的肉香。 除了肉香,还有勾人馋虫的调料味儿。 整一条官道上面的难民像被激活了一样,个个仰着脖子使劲嗅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马车不放。 见到这情形,大榕村的人二话不说,纷纷亮出刀子,围成一圈护住了所有人。 而马车内也钻出三兄弟,而手里同样握着寒光闪闪的刀,警惕地扫视周围。 车内的徐香香正享用着刚出炉驴肉火烧,总觉得幸福得快要飘飘然了。 果真,吃肉果然还得是这纯天然且无污染的古董货! 车外的马三哥忍耐不住,扭头大口啃起了火烧,边吃边竖起了大拇指:“小妹,手艺绝了!” 徐香香咧嘴一笑:“三哥,你多吃点儿!” “嗯!”马三哥风卷残云般扫荡,转头对老大老二喊:“你们就先守着,等我吃完了换你们!” 马大哥有些没好气地回了句:“吃你的吧!” 两兄妹不再多话,全心投入到美食中。 香味顺着风飘出去老远,惹得人心痒难耐。 就连孙婉他们,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唤,小孩子更是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孙婉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小福子则是眼巴巴地望着马车,拽着村长的衣角撒娇道:“爷爷,我饿……” 村长拍了拍他的脑袋,从怀里摸出一块马肉干:“先含着。” 小福子含着那肉干,尽力吸收那份醇厚的肉香,勉强安抚了蠢蠢欲动的食欲。 寇钟注视着马车,神色凝重。 不只是他,大人们也都严阵以待,心中难免腹诽: 真是胆大包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这么大的阵仗,就不怕那些难民们闹翻了天! 难民们一旦疯狂起来,就算是他们这些身强力壮的汉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那三个小伙子又能怎么样!? 孙婉心中也是满腹狐疑,同样是拥有秘密空间的同道中人,怎能如此愚蠢!? 这样明目张胆,无异于自找麻烦,她一向把自己空间隐藏得天衣无缝,每次启用都是慎之又慎。与眼前这位小姑娘的大大咧咧相比,自己真是太过小心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车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四周不知何时变得人山人海,马大哥个马二哥才恍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老三,小妹!别吃了,快把东西藏起来!” 马三哥诧异地抬头,掀开车帘向外望去,一眼便望见了无数的双饿得发绿的眸子,手中的火烧惊恐地掉落车板。 电光火石间,一只瘦弱黝黑的手闪电般夺走了那半块火烧。 顿时,人群中爆发了激烈的争夺,无数双的手争抢着那火烧,有的人甚至伸长脖子去咬。 一个过激的,竟然咬下了旁边人的耳朵! 这野蛮的一幕让马三哥心惊胆战,而车帘揭开后,车内散发出的诱人香味更是点燃了众人的贪婪! “他们只有四个人!快抢啊!” “车里面有肉!有肉!而且他们杀了驴子!” 霎时,难民如潮水般蜂拥而至,刚才还在行驶的大车转瞬就让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淹没。 “闪开!” 马大哥和马二哥几乎吓得丢掉了手里面的刀,回过神来便奋力抵抗,挥刀砍向人群。 但双拳终究难敌众手,更不用说面对的是数十倍的压倒性人数,没等他们砍倒几人,剩余的人就把他们拉扯了下来! 所有人都疯狂地扑向马车内部! “啊!” 徐香香尖叫起来,危急关头,马三哥挺身将妹妹护在身下,两人在狭小空间里动弹不得。 幸亏,此刻难民们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火烧上。 即便如此,不断涌入的人群还是将他们挤得快要窒息。 徐香香被挤得眼冒金星,整个人像要炸开一般,她绝望地呼喊:“救命啊!” “救我!寇钟!快来救我!” 人群外的寇钟听见呼救,瞳孔猛地一缩。 他本能地向前冲了几步,却被迟东死死拉住:“寇钟!” “这么多的人,你是救不了她的!” 寇钟一愣,紧接着,马车内传来徐香香撕心裂肺哭喊:“啊!” 同时,还伴有马三哥颇为愤怒的吼叫:“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我的妹妹!” 听到这怒吼,寇钟的冷静彻底崩溃,他猛地挣脱迟东,提刀踩着那些贪婪吞噬火烧的身躯,从车窗一跃跳入车内。 刚进入马车,就见到马三哥被数人压制,而几个男子正红着眼撕扯着徐香香的衣物。 更甚的是,还有那么两个人竟然张开了嘴,欲向徐香香身上咬去…… 徐香香满脸是泪,拼命地反抗着,当她的目光触及寇钟的那一刻,眸中迸发出无比炽烈的光芒。 “寇钟!” 寇钟牙关紧咬,举刀毫不手软地对准了那几个汉子。 每一刀都精准无误地划向咽喉,几乎是一刀一个解决。 车间内,鲜血四溅,如同瓢泼大雨,终于让这群陷入疯狂的逃难者心中生出恐惧。 不少人嘴里还叼着未熄的火把,惊慌失措地逃离了马车。 马三哥趁机从地上一跃而起,哭喊着抱住了妹妹徐香香,将撕破的衣物紧紧围在她身上。 徐香香失声痛哭。 第73章 承担不了这个风险 马车外,那些大榕村的村民未曾料到寇钟会如此爆发,眼见情势危急,众人再也坐不住了。 留下一半人守护粮食跟老弱,而其他人则咬紧牙关,提刀加入了战斗。 随着大榕村的人的支援,加之难民们本已饥饿多日,体力不支,局势迅速得到控制。 大部分难民远远散去,少数负隅顽抗,甚至意图行凶劫色的,均被愤怒的人群乱刀毙命。 一炷香时间过后,马车周围布满了断肢残骸和斑斑血迹。 最初被拖出马车的马大哥跟马二哥也被找回。 只是两人均已昏迷,马大哥的一只耳朵竟被生生咬下, 马二哥的手臂上也少了好几块肉。 这恐怖的画面不仅让马三哥和徐香香心惊胆战,也让大榕村的众人感到一阵寒意。 太恐怖了,这群人简直是疯了! 马车车厢破损严重,拉车的那三匹马也浑身浴血。 这群野兽连人竟然都吃,而马身上的肉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此刻奄奄一息,显然命不久矣。 场景宛如人间炼狱。 众人一时之间沉默不语,唯有徐香香惊恐的哭泣声回荡。 寇钟望了徐香香一眼,转身跳下马车,来到大榕村人群前,低头道:“村长,我太过鲁莽了。” “险些给大家带来麻烦。” 村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这事你做得没错。” “若是袖手旁观,那才叫不应该。” 寇钟抿嘴,冷漠的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得笑意。 在大榕村众人警惕的目光下,那群难民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发现马车里其实没有更多的多余的食物, 甚至连剩余的驴肉都不见踪影! 不少人心中隐约有了猜疑。 他们看向马家的马车的目光更加热切。 见到这些眼神,大家的心沉甸甸的。 足足过了一刻钟,马三哥才勉强打起了精神,安置好徐香香后,唤醒了马大哥跟马二哥。 两人伤势沉重,勉强睁开眼确认了小妹安然无恙,旋即又陷入了昏迷。 马三哥眼圈泛红,无助地看着徐香香,又转向大榕村的人们。 村长叹了一口气,招呼过苏容泽,低声嘱咐了几句。 苏容泽点点头,走到了板车旁,翻找出之前在冀州城那边剩下了的药材,精心配制了一剂药方。 他将药呈给村长,后者审视片刻,满意地点点头:“还算有点进步。” “再添点三七,白术嘛,少放俩分量。” 苏容泽一听,麻利地调整了药方,直到村长首肯,这才迈向马三哥。 “这药你煎成汤,帮他们服下吧。” “但我们手头药材就这么多了,能不能挺过来,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马三哥连忙感激涕零:“多谢!太感谢了!” 他抹了把眼泪,赶紧把药包塞给了徐香香。 徐香香衣衫都扯破了,强撑着接过了药,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忙活着煎药。 没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递给马三哥。 这一幕被大伙儿尽收眼底,心中暗自确认,这小姑娘肯定有两下子。 难怪三个哥哥把她宠上了天。 孙婉暗暗摇头,只怕小姑娘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多的风浪。 徐香香自己还浑然不觉,就算是在现代,她也只是十三四岁的一个初中生,这辈子加前世,都没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 那些人就跟疯了一样,她险些小命不保! 徐香香一回想刚刚的险境,腿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但转念一想,寇钟如同天神降临,将她从危难中救出的情景,脸颊不由自主泛起了红晕。 不愧是她一直以来最最崇拜的角色,一身正气,挥剑的样子简直帅呆了! 徐香香捂着发烫的脸,心里像小鹿乱撞。 马三哥帮大哥和二哥喂了些药,亲眼见他们呼吸渐渐平稳,心中才稍微宽慰了些。 望着破损的马车和倒地的马儿,他转向了大榕村的乡亲们。 马三哥随即走到人群前,深深鞠了一躬:“多亏各位援手,感激不尽!” “诸位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这份大恩我无以为报,但会永记心间,将来定当全力报答!” “不,我现在便能回报大家,从今往后,只要有用水需求,尽管找我们几兄妹,免费且不限量!” 话音刚落,众人也跟着笑了:“举手之劳,马三哥不必介怀。” 马三哥满是感激,神情却变得有些为难,带着一丝恳求:“只是眼下我们兄弟三人,已有两位倒下了,小妹身体又弱。” “不知能否与大伙儿一同上路?” 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 这“一同上路”,显然不那么简单。 马三哥是想加入他们的队伍,相互扶持。 如果是在刚才那场袭击前,大榕村的这些人当然是求之不得,但如今马家的小妹的能力已众所周知,此时合作,怕是风险就显得太大了。 众人有些迟疑,最后目光汇聚到村长跟孙婉身上。 村长沉思片刻,孙婉则直接回绝了:“真不好意思。” “您也看见了,我们人数众多,老幼妇孺皆有,实在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孙婉也没把话说绝:“不过既然我们都去徽州,路上若是再遇困难,我们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马三哥抿紧了嘴。 相互照应和不会坐视不管,两者间的空间很微妙。 但他能理解了大榕村的选择,他们之前行事过于张扬,确实不智。 马车之中,徐香香耳畔飘进孙婉的话语,不禁嘟起小嘴,一脸的不悦。 方才她满脑子都是寇钟的身影,此时才悄悄掀起帘角,偷瞄了孙婉几眼。 约摸三十左右的年纪,容貌平平,勉强过得去,但那皮肤糙黄,一看就知道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 徐香香心底暗自嗤笑,谁稀罕你那点忙呢,阿姨。 随即,她的目光温柔地转向寇钟。 望着寇钟那略显青涩却俊秀的面容,她满怀希冀地轻声问:“寇钟哥哥,你能帮帮香香吗?” 声音软绵绵的,带点儿撒娇的意味,像是挠人心痒的小手,听得周围不少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寇钟则显得镇定许多,他先望了徐香香一眼,继而看向那些大榕村的村民们,坚定地摇了下头。 第74章 心有余悸 “马姑娘,实在抱歉,我无能为力。” “其实经过了刚才那一战,若是你们之后行事低调,应该不会再有太大危险的。” 徐香香未曾料到会被拒绝,先是一愣,旋即整张小脸如同火烧云一般涨得通红。 她又羞又恼地瞪着寇钟:“寇钟,你真的不打算管我了?!”连“哥哥”也不愿叫了。 “你若是不管我,就别想我以后还会理你!” 撂下这句狠话,徐香香气鼓鼓地拉下了帘子,随即躲回了车厢内。 这一幕顿时让现场气氛陷入尴尬。 马三哥额头上渗出了细汗,赔笑道:“小妹从小被惯坏了,请各位见谅。” “我替小妹给大家道歉,以后若是需要用水,尽管找我,我一定劝说小妹。” 看着马三哥的满头大汗,众人都善意地说着“没关系”,刘大壮还拍拍马三哥的肩,表示同情。 “马家老弟,你的难处我们都知道。” 马三哥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突然提议道:“各位,不知能否再卖两匹马给我们?” “这次我们出银子,一匹马一两银,怎么样?” “如你们所见,我们这马车需要牲口牵引,可那三匹马……” 村长颇为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当然没问题。” 迟娘子迅速牵来了两匹马,这次马三哥没再仔细检查,匆匆看了眼便接过缰绳,付清了银钱。 等马三哥再回去帮马车换上新马,对于那三匹旧马他已无意再留。 马身上满是难民咬过的痕迹,血迹斑斑,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至于那些马肉,他们更是不敢食用,谁知道要是吃了是否会变成那群疯狂之人。 因此,当马家马车离开后,那些难民立刻围了上去,将三匹马给分食干净。 再次启程时,马家马车内起初一片沉寂,不久后,大概是因气恼寇钟的冷漠,徐香香又愤愤地探出了头来。 她转头望向寇钟,只见他沉默地牵上了剩下的马走在队伍后方,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恼火。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你若答应护送我,那我不就有了理由请你上马车休息了吗? 偏偏要这样死扛着! 徐香香越想越是气,她的身上的衣物被难民扯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替换,只好躲在车厢内,大声喊道:“寇钟!” 寇钟抬眼,目光冷淡如水。 徐香香瞅着他这幅表情,心头的火苗噌噌上窜:“提那三十桶水的债呢,你这会儿不讨了?” 寇钟一脸无奈,牵着马缓缓迈向马车:“你盘算着怎么还我呢?” 徐香香眼珠一转,故作咳嗽一声:“一天一桶,可你得亲自来拿,还得逗我乐呵了,水才能归你!” 这话一出,不仅是寇钟,连背后大榕村的乡亲们都觉得莫名其妙。 马家这丫头,真是顽皮得没边。 马三哥更是羞得想找地洞钻,急道: “妹子,别闹了!那水本就该给人家,况且人家刚救了咱们,我已承诺,往后水随他们用。” “你答应的,不代表我同意!” 徐香香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转向寇钟:“寇钟,我的条件,你听见没有?” “要我高兴了,水自然有你的!” 寇钟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徐香香见状,急得大叫:“喂!你难道就不能让我开心一下吗!” 眼圈泛红,满是委屈地盯着寇钟:“寇钟,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对你如此好,你便这么对我?” 此话一出,周围人再度无言。 孙婉惊讶地盯着徐香香,仿佛想透过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庞,探究里面装的是怎样一个思维。 从相识到现在,徐香香何时对寇钟表现出格外的好了? 这种理所当然又满腹牢骚的口气,竟让她对自己记忆力产生了一丝动摇。 难道说,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个孩子真的有什么故事? 寇钟显然也被这番话惊到了。 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与徐香香相遇后的每个细节。 徐香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荒唐。 她只记得,是因为寇钟,自己才穿越到这本小说世界里。 若非寇钟,她怎会放弃苏适现代的生活,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见寇钟依旧不理睬,徐香香委屈得泪水涟涟,怒气冲冲地回到了马车里。 不久,马车内传来隐约的抽泣声。 马三哥听见了,尴尬地向众人赔笑,随即转身低声安慰徐香香。 迟东凑到寇钟身边:“喂,寇钟,你俩不是真有啥私下约定吧?” 寇钟默默望了他一眼。 “我一直和大伙儿一起,哪有时间和机会跟她私定终身?” “那她干嘛……”迟东恍然大悟:“莫不是你刚才去英雄救美,让这小姑娘动心了?” 怕是明目张胆的单恋吧…… 寇钟心中嘀咕,面上却是不耐。 起初,他对这个外表清秀的小女孩确有好感,但后来遭受冷遇,那份好感便减了大半。 救人危难,纯粹是看不惯弱女子受苦,换了别人,他同样会出手相助。 而此刻徐香香的任性和骄横,让寇钟心中最后的好感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困惑与躲避。 “别管她,有马三哥他们在,咱们只管拿到那三十桶水便行。” 徐香香压根没想那么多,她只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能少一事是一事。 马家那一头,马三哥正柔声劝着自家妹子。 “香香啊,大哥二哥身体不好,咱俩得依靠大榕村的乡亲们,才能顺顺利利走到下个镇子。” “三哥明白你心里不痛快,但那小子有啥好的?等咱们到了徽州,到时候三哥保准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 “别理那不知冷暖的小子了,先应了三哥,咱们这一路上乖乖的,别再生是非,好吗?” 徐香香眉头一皱:“寇钟可不是什么不知冷暖的小子!” 她心里其实懂三哥的顾虑。 想起那些疯了似的难民,到现在还在心有余悸。 “行吧,三哥,那我答应你,现在暂时就不理他了。” 马三哥见徐香香让了步,也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还是香香最懂事。” 接着,便一心一意地驾车前进。 徐香香望着三哥的身影,随即又瞅了瞅马车里昏睡的大哥二哥,终是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去招惹寇钟。 第75章 改姓 毕竟,怄气也是自个儿难受。 两边难得安静下来,沿着官道又走了两天,涂州城的轮廓终于映入众人眼帘。 涂州城竟还有士兵守卫! 这无疑是个积极的信号。 一路上目睹的破坏和混乱太多了,此刻见到秩序井然,每个人都暗暗安心不少。 “看来涂州的防守还真有两下子。” 靠近了才发现,涂州城门设有多重检查。 苏容泽赶紧上前打听情况,不久后回来,神色凝重。 “不是谁都能进城,得有产业证明,还得有州里发的通行证才行。” “这、我们逃难出来的,哪有这些东西!” 王翠花的话说出了众人心声,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 “这可怎么办?难道又要绕路吗?” 这时,徐香香忽地跳下马车。 她身上披着显然是马家大哥或二哥的外衣,大摇大摆地走到寇钟面前。 寇钟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徐香香看着寇钟那张冷冰冰的脸,顿时气得举起手,手里的,竟是通行证! “想要吗?这玩意儿我三哥可是花了大钱买的,就两张。” “只要你哄我高兴,这张就给你。” 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徐香香手中的通行证。 迟东轻轻“嘶”了一声,悄悄拉了拉寇钟的衣襟:“先说点好听的,哄哄那丫头。” 他声音虽低,但徐香香就在旁边,立马狠狠瞪了他眼:“多管闲事!” 迟东被说中心事,尴尬地摸摸鼻子,又退到了一边。 徐香香这才望向寇钟,眼里既有期待,又有忐忑不安。 她固然希望寇钟能服软,但又记得书中的寇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徐香香心里矛盾极了。 她一方面希望寇钟仍是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另一方面又希望他能屈服,视她为特别的存在。 寇钟眼神冷漠地盯着徐香香,像寒风吹过湖面,让人心头一紧。 徐香香感受到那道目光,心口像是被轻轻地揪了一下,猛地漏跳一拍。 可他随即面无表情地撇开头,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仿佛锁住了一肚子的心事。 徐香香读懂了那份拒绝,心中的恼怒和羞赧瞬间交织,扬起手里的通行证,就要来一场彻底的破坏:“好!谁也别想要了!” 手刚抬起,寇钟却出乎意料地捉住了她的手臂,眼神幽深又冷漠,直视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徐香香怔住了,眼前这个毫无表情的寇钟,恍如十年后的他——俊美绝伦,统一了江南的战神少年。 那一刻,她的眼神里满是迷恋,手指不自觉地放松了。 寇钟趁机松开她的胳膊,灵巧地接住了即将遭殃的通行证,一切发生得太快。 徐香香望着这一连串的动作,心跳加速,心中暗喊:“真是太帅了!” 这正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啊! 想到这,她的脸腾地红了,羞涩地瞪了寇钟一眼,跺着脚,转身跑开了,留下一脸愕然的人们。 迟东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对寇钟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这招也行? 其实寇钟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过是不忍心看徐香香浪费资源,没想到她竟会突然妥协。 但回味起徐香香那时的眼神,寇钟感觉心头涌上一丝异样。 那一刻,徐香香似乎并不是看他,倒像是是透过他,凝视着某个遥远的身影。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寇钟将通行证交给村长,老村长望着这位挚友的孙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虽知孩童间的嬉闹不能全当真,但还是接过通行证,转向马三哥征询意见。 马三哥被妹妹的举动搞懵了,见村长询问,连忙接口:“我早就有意提供给大家,大家尽管使用吧!” “这一路上承蒙各位照顾,进了城,咱们彼此照应也更方便。” 听马三哥这么说,众人不再客气,队伍很快就到了城门下。 检查通行是一位年迈的守卫,一见大榕村浩浩荡荡的人群,眉头立刻皱成了麻花。 这么多的人,一一登记怕是要了他的老命! 老人没好气地接过了村长递上的通行证,核验无误后,随即有气无力地命令:“一个接一个,报名字和籍贯。”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排队报上自家信息。 老人草草地记了几个人的名字,就显得极不耐烦,冲后面的人摆了摆手:“得了,告诉我总共有多少人就行了!” 村长连忙恭敬回答:“共二十七人。” 老人点点头:“你们村姓啥?” 村长一愣道:“我们村是多年前逃难时组建的,各户姓氏不同。” “那就现取个姓吧!这么多的人,难不成让我一个个记住?” 众人互望一眼,不敢争辩,生怕会惹恼了他,因此不让进城。 “那,就姓孙吧!” 村长突然说道,一旁的孙婉闻言惊讶地抬起头,只见村长向她点了下头,示意赞同。 老头直截了当,提笔按周姓一溜数字排开。 “行了,进吧!” 众人推着板车,一阵风似地穿过城门。到了城里,孙婉逮住机会低声问村长:“村长,刚才那事……” 村长笑而不语,一脸泰然:“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领你们走多远。” “村里上下,就数孙嫂子你最让人放心,大伙儿心里有数。” “那当然!”王翠花快人快语:“真要全村改姓,跟着孙嫂子姓,我们乐意!” “心里那个熨帖!” 其他人也点头称是。 孙婉心里五味杂陈,又像被一股暖意包围。 进城后,大家琢磨起落脚点:“找个破庙或空房子凑合凑合吧。” “房子难找,涂州城还算安定,破庙兴许有戏。” 大榕村的所有人正讨论着,马三哥已瞅见不远处的客栈。 心里挂念着车上的大哥二哥,他赶紧驱车至客栈,掏出银两吩咐小二火速请大夫来。 一家人在客栈里面安顿下来。 不久,大夫赶来,马三哥急忙迎入房内。 大夫望闻问切后,表情平和:“受惊吓又遭人殴打撕咬,伤得不轻。” “但似乎遇过其他大夫?他们服的药延续了生命。” 大夫好奇地追问:“能否引荐那一位大夫?他的药方奇特却成效显着,是哪位高人?” 底76章 谋福 话未完,安平长公主已不耐烦地打断:“她们既然各有专长,自然有传授之人,怎会不懂教学之道?” 谭羡鱼抿紧嘴唇。 旁人的遭遇她不清楚,但百潼曾私下透露,她们过去的老师脾气暴躁,稍有不对便是拳脚相加,轻重全凭一时兴起。若是伤得太重,就会被卖到最底层的地方,生不如死。 这样的教学方式,岂能在女学里存在? 女官们知晓部分人出自风尘,因此急着教导她们如何为人师表。 谁料安平长公主插手,坚持从基础礼仪教起…… 说到底,礼仪在这这个女学只是点缀之物。 点缀虽美,却非必需。 谭羡鱼多次强调,女学旨在女性自立,女官们铭记于心。 见谭羡鱼欲言又止,安平长公主不悦地挥手:“行了,你不必管,我自有安排。” 今日前来,就是要在女学树立威信,让众人知道她才是做主的,岂能让谭羡鱼坏了好事? 如此一来,谭羡鱼也只能作罢。 对方都搬出了“本宫”,她不过一个“臣女”,还能多言什么? 谭羡鱼叹气道:“那就遵照殿下的意思。” “这才对嘛。”安平长公主露出满意神色。 一旁边的女官心中忐忑,悄悄望向谭羡鱼。 而谭羡鱼并未回应她的目光,只默默低头站在了一旁。 安平长公主端庄地坐在廊下,彰显着长公主的威严。 然而久坐不久,安平长公主便显得不耐烦。 除了无聊,她这样娇贵之躯,怎能久坐不动。 谭羡鱼见状提议:“殿下身份尊贵,这里的事交由臣女盯着,那您先回去休息如何?” 安平长公主眉毛一挑。 没想到,谭羡鱼还挺机灵。 “嗯,难得你考虑周到,”安平长公主颇为满意地瞧着她,“此事就交由你负责了。” 说着,安平长公主站起身来:“记住,女学的背后可是有太后与皇后支持,所有工作人员的礼仪必须到位,不可有损皇家颜面,你一定要严格监督,清楚了吗?” 谭羡鱼微微弯了弯膝盖:“我懂了。” 见到她如此通情达理,安平长公主这才安心离去了。 谭羡鱼领着女官,一路亲自将安平长公主送出大门。 目送那壮观的长公主队伍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两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吩咐人重新关紧女学大门后,谭羡鱼让姑娘们放下手中的瓷器,各自去歇息。 “谭小姐,”女官面露难色,“我们真的要从头开始学那些礼节吗?” 学习礼节可是个耗时的大工程,半个月哪够用。 “长公主不是已经走了吗,”谭羡鱼说道,“先让她们休息片刻,接着按以前的课程继续就行。” “……哎?”女官的眼睛微张,一脸疑惑。 “没事的,”谭羡鱼解释道,“将女学的门关紧,再安排人守着,如果殿下过来或是派人来查,让她们及时通知,到时候做做样子就行了。” “……哦……”女官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原来还能这样操作…… “放心,有什么事我担着,”谭羡鱼保证道,“我会让人留意长公主那边的动静,万一长公主有所行动,我会尽快赶来。万一来不及,还请大人帮忙遮掩一二,我不会迟到太久的。” “是,”女官点头答应,“明白了,谭小姐。” 谭羡鱼的这番安排,让女官心里踏实不少。 毕竟是在皇宫里做事,要是惹长公主不高兴了,往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谭羡鱼转身离去,女官依照吩咐,大门一锁,安排两人一内一外看守,一旦发现情况,外头的敲门通知,里头的立刻来报。 —— 离开了女学的大门,抱琴才开口问道:“小姐,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请求太后娘娘出面解决呢?”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动用太后这尊大佛,”谭羡鱼说,“什么事都麻烦太后,时间长了,太后也会心烦的。” 抱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而太后那里,正憋着一口气呢。 皇后不过发了个她自己也能下的命令,就借机往女学塞人,还是那位几年前几乎得罪光了皇族的安平长公主! 这样一来,那些皇族岂不是更要找机会给女学使绊子? 要知道,那些皇族里不乏辈分极高的长辈,连她这太后见了都得自认晚辈! 更别提安平并不擅长处理事务,却因长公主的身份,一下子压过了谭羡鱼,恐怕这下谭羡鱼的话也不那么管用了。 一大早就听闻安平长公主急匆匆地跑去女学摆谱,还不知要折腾出什么花样。 这让太后怎能舒坦。 正在气头上,一早被派去监视安平长公主的宫女回来报告:“娘娘,长公主殿下已经离开了。” “走了?”太后眉尖一挑,“这就走了?” 宫女点头:“是谭小姐过去的缘故。” 听了这话,太后才稍感宽慰:“那就好,那就好,快说说,安平过去后都干了些什么?” “殿下过去后,就让那些姑娘们学起了规矩,”宫女回答,“奴婢看……似乎是在模仿宫中的训练方法。” “真是胡闹!”太后眉头紧锁。 天家出身的太后,自是规矩礼仪的典范,但更懂得权衡轻重缓急。 硬要民间女子遵循宫廷礼数,无异于缘木求鱼,白白耗费时间。 “娘娘莫生气。”素兰嬷嬷劝道,“幸好谭姑娘能应对,您别气坏了身子。” 太后嗤笑:“本宫原以为皇后终于明白了些,懂得为天下女子谋福,才给她几分颜色,如今看来——哼!” “长公主亲自登门恳求,皇后娘娘或许是顾全大局,这才勉为其难吧。” 这话一出口,反让太后更为光火:“拿本宫的心血去维护她的颜面,她倒是真会做人!” 太后自问既出钱又出力,皇后却坐享其成,在事情几近圆满时,仅凭一道旨意,便对女学事务指指点点。 素兰见状,不敢再添油加醋,只好噤声。 时光匆匆,转眼又数日。 谭若昀在京中玩得不亦乐乎,可怜谭香云被折腾得够呛,这日说什么也不愿再外出。 而好动的谭若昀哪能安分,独自溜了出去。 她四处打听,直奔绣衣卫府衙。 第77章 放心养伤 寇钟诚恳地向店主致歉。 见他态度诚恳,店主的怒意缓解不少。 他看看地上的马三哥,又望了望徐香香,叹气道:“你们啊,真是能惹事!” “那位少爷,是我们这涂州城里有名的浪荡子,他父亲可是本州的司马大人!小姑娘,你算是侥幸逃脱了!” 他手一挥,登时两个伙计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马三哥送回了房间。 客栈掌柜并非铁石心肠,眼见火险只是虚惊一场,语气便缓和下来,望着徐香香语重心长地说:“小姑娘,近来还是少出门为妙。” “若是又被那些纨绔子弟撞上,不仅你遭罪,恐怕我们也得跟着倒霉。” 徐香香忆起方才那些人的狠辣手段,心中难免恐惧,更多的却是委屈。 “分明是他无礼调戏良家,反叫我退避,难道这世道没了公理吗?” 掌柜听她这番天真又带点稚气的话,无奈地摇摇头,不愿与这般单纯的丫头片子多费唇舌,转身欲走。 “请留步!” 寇钟连忙喊住掌柜,小麦肤色的面庞透出几分尴尬:“敢问掌柜,能否让我们暂住柴房?” “我们愿付二两银子,至于余下的用劳力抵,行吗?” 掌柜打量着寇钟,眼神里闪烁着考量的光芒。 徐香香一听这话,急不可耐地从怀中掏出银两,捧到寇钟跟前:“寇钟哥,我有钱!” “这些全都给你,不过你、你能陪我一起住,保护我吧?” 徐香香嘟着嘴,眼圈泛红:“我的三个哥哥全都伤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寇钟哥,我怕……” 寇钟不敢相信地瞪着徐香香。 半晌,他眼里闪过了一丝困惑:“你究竟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徐香香眨巴着眼睛:“你说什么呢!” 寇钟不解,也不愿再去深究。 他一把将徐香香手中的银子推了回去,神色冷峻:“出门在外,如此随便显露钱财,徐香香,你之前的教训难道还不足吗?” “况且男女有别,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能和你共居一室,望你自尊自爱!” 说罢,寇钟不再理会徐香香。 徐香香先是愣怔,随即怒火中烧! 她羞愤交加,跺着脚喊:“寇钟!你、你没良心!” “我信任你才愿意把所有钱给你!还说什么同住,我、我是想让你住我哥哥的房里!”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徐香香气得泪如雨下,指着寇钟的手指颤抖着,最终放声大哭。 “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言毕,她扭着头哭着奔回了房间。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抿紧嘴唇,生怕失笑出声。 寇钟面沉如水,拳头暗暗攥紧。 “咳咳。”客栈掌柜以手掩唇,目光含笑地看着寇钟:“好吧,你们可以留下。” “但有个条件,不准去前面的大厅招惹客人。” “至于劳动嘛……嗯,见你们有马,人数也不少,就负责照顾客人们的马匹跟车辆吧。” “另外,洗碗劈柴这类杂活也都归你们,食物自理,你们如此多的人,我可供应不起。”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暗喜。 村长连忙道:“多谢掌柜,吃喝我们自备就行!” 老板瞅了瞅他们堆得像小山似的板车,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这一行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立刻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开始拾掇起柴房来。 剩下的人则跟随店小二去安排各自的差事。 小二一走,大伙儿这才笑眯眯地望向寇钟。 寇钟被这么多人盯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都盯着我看啥呢?” 王翠花快人快语:“瞧瞧咱们寇钟,到底有啥魅力迷住了马家大小姐呀!” “你别说,要是这一细看,寇钟这家伙还真挺英俊的。” “身材嘛,”王翠花刻意顿了顿,寇钟立马尴尬地挺直了腰杆:“也是那种高高瘦瘦的!” 这话一出,满屋子都哄笑起来。 寇钟脸红了,可惜皮肤黝黑,倒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孙婉笑着摇摇头:“说真的,寇钟这已经是第二次的英雄救美咯。” 寇钟抿抿嘴,低声说:“换成别人遇到那种情况,那我也会出手相助的。” “不只是因为她。” 虽然他这么说,但众人显然不信,继续开着玩笑逗他。 听着这些调侃,寇钟心里五味杂陈。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粗大的手掌,默默地继续忙碌。 徐香香那样的千金小姐,早晚会对这些失去兴趣的。 到时候,也便没人再拿这事开他玩笑了。 人群里,一双混浊的眼睛观察着一切,眼珠子一转,便生出了不少歪主意。 …… 徐香香回到屋里,哭了好一阵,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才去看三个哥哥伤情。 见哥哥们全都昏迷不醒,她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懊悔。 都是因为她太过张扬,才让哥哥们为护她而遭此横祸。 徐香香赶紧将苏容泽给的药煎好,随即小心翼翼地喂给三哥全都喝下。 药效很快显现,马三哥不久便悠悠转醒。 他醒来后第一件的事情便是四处寻觅徐香香的身影。 直到见到徐香香安然无恙地坐在床边,满眼担忧地盯着自己,马三哥的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小妹……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徐香香鼻头一酸。 她紧紧握住马三哥的手,轻声说:“三哥,你放心养伤,别想太多别的。” “我知错了,这几天我就守在家里陪你们,哪也不去!” 听了妹妹的话,马三哥彻底放心,合上眼又沉沉地睡去。 夜幕降临,徐香香检查了厨房里的剩余食材,随便烙了几张饼,就着水吃了。 又煮了碗稀饭,叫醒马三哥,看着他吃完才心安。 至于马大哥跟马二哥,至今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徐香香正想着是否再请个大夫来看看,门却被突然敲响。 她猛地一惊。 门外随即传来苍老的声音:“马姑娘吗?我是从大榕村来的。” 徐香香一听这话,心放宽了些,轻轻推开房门,眼前是个未曾谋面的老妇人。 老妇人捕捉到徐香香眼中的困惑,连忙解释:“马小姐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可记得您呢。” “您找我有啥事吗?”徐香香问得直接,心里暗觉这老妇的眼神透着古怪,让人不太自在。 第78章 惨案 老妇嘿嘿一笑,开口道:“马小姐,您是不是对寇钟那小伙子有意思啊?” 徐香香脸庞微烫,却也不甘示弱,挺直腰板回望老妇:“就算怎样,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老妇连声答道,“只是您这办法不对头,这么下去,寇钟不但不会喜欢上您,恐怕还会躲您远远的。” 徐香香眉头紧锁:“您究竟想说什么?” “哎,我是想助您一臂之力,只要我出手,保证能让寇钟那小伙子围着您转!” 徐香香脸上闪过一丝波动。 …… 半个时辰之后,老妇哼着小调满意地下楼。 宋萍连忙迎上前:“娘,怎么样了?” 老妇轻哼一声,自得地说:“我老人家出马,对付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边说边四下张望,悄然拉开衣袖。 只见袖内赫然躺着两锭的银子! 宋萍惊叹之余,喜不自禁地挽起老妇的手:“娘,您真是太厉害了!” 老妇摆摆手,招呼小二过来:“给我们开间客房,再上一桌好菜!” 小二认出老妇,眼神里满是疑惑。老妇脸色一变,迅速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拍在小二手中。 “瞧见没?老娘我可有的是银子,快去办吧!” 小二虽不乐意,却仍赔笑走向后厨,路上正巧遇到店主,便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老妇的行为。 “掌柜的,那几位是什么来头啊?” “刚才还求着给个草房窝呢,这会儿倒成了大老爷了!” 店主也感到意外,掀帘一看,老妇正得意洋洋地搂着孙子说:“孙子,想吃啥尽管告诉奶奶,奶奶全都给买!” 收回了视线,店主问:“就这几个人要住在店里面吃饭?其他的人呢?有啥特别的吗?” 小二冷笑:“其他人没见过。” “不过这一伙人,臭味相投,估计也高尚不到哪儿去。” 店主踢了小二一脚,呵斥道:“少废话,做好你自己的事,哪轮到你来议论客人!” 小二顿时收敛,捂着屁股委屈地上菜去了。 很快,菜肴摆满了老妇一行人的桌面。 面对这些佳肴,他们顾不上交谈,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特别是孙卓,恨不得整个人埋进碗里,连盘子边缘都不放过。 如此吃相,引来周围人的鄙视和厌恶。 店主和小二同样也被他们的粗鲁吃相惊得不轻。 店主赶紧让小二向其他桌客人多送了一份凉菜,以示安抚。 有了额外的小菜,客人们勉强压下抱怨,只是纷纷转过身去,不愿再看这不雅一幕。 孙老太太一家子可不在乎这些,说起来,上回吃到这样的美味,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宋萍边嚼着鸡肉,一边模糊不清地说:“那些乡巴佬,吃个野兔子肉就乐得找不着北了,要是瞅见咱这桌上吃的,还不得眼红死!” 这话倒让孙老太太恍然大悟。 她一抹嘴角,踹了宋萍一脚:“吃,就只知道吃!” “光咱们自个儿吃有啥意思?你赶紧去把后院的那些人给叫来,特别是王翠花!” 宋萍心里老大不愿意,这一来一回,桌上的好东西不得全进了孙老太太他们的肚子? 可碍于孙老太太的威严,她只好不甘心地拎起一只鸡腿往外走,手还没捂热乎,就被孙老太太一筷子打飞了。 “吃你的粗茶淡饭吧!就俩鸡腿,哪里轮得到你?” 说着,她把两只鸡腿分给了孙晟和孙卓。 宋萍不满地撇撇嘴,孙老太太顺手扔给了她一块肉:“麻溜儿地去办!” 宋萍只好快步奔向后院。 “哎哟,这不是谁嘛,这么卖力洗碗呢!” 王翠花一听宋萍那怪里怪气的腔调,猛地抬头就要开骂,却发现宋萍捏着块肉,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 不止如此,她还伸长脖子,咬了一口肉! 王翠花顿时恶心得不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鸡屁股也堵不上你的嘴啊!” “宋萍,你是不是最近又皮痒了?” 宋萍这才察觉到嘴里的是鸡屁股,忙不迭地吐了出来,还“呸呸呸”了好一阵。 脸都绿了,这老太婆,这么多肉,便只给她一块鸡屁股! 可她还真的舍不得扔。 宋萍瞧着王翠花,忽然一笑,炫耀似地说:“我们可是在这儿大鱼大肉呢,往后啊,再也不用看着你们的脸色了。” “有能耐,你来管我啊!” 说完,一扭腰回到了大堂。 王翠花的好奇心一下被提了起来。 她放下碗,左顾右盼,确认店小二不在,悄悄摸到大堂的门口偷窥。 这一瞧,还真是孙老太太一家吃得正欢! 宋萍回座,给孙老太太使了个眼神。 孙老太太心领神会,立马大口大口吃得响亮。 还不忘吩咐儿子孙子:“吃的声音大点儿!” “声音大才显得厨子手艺好,吃得香,好消化嘛!” 孙晟半信半疑,孙卓倒是信以为真,跟着“吧嗒”嘴吃起来。 这下,店里其他客人坐不住了,板着脸付钱离开。 店主苦不堪言,只好赔笑送客,不停道歉。 一位常客望着老板摇了摇头。 “老刘啊,虽说我是客人,不便多言,但这……” 他指了下孙老太太那一桌,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 店主心里那个痛啊! 他一肚子火地迈进大厅,怒目圆睁扫向孙老太那桌,偏偏瞅见孙卓吃得意乱情迷,鼻涕都溜了出来,他不由分说,袖子一挥,顺势抹在了桌腿边。 掌柜的眼前霎时昏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东家!东家!” 幸亏小二机警,一个箭步扶稳了掌柜,这才险之又险避免了一场摔跤惨案。 “把那桌子,快扔了去!” 掌柜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实在没勇气再多瞧一眼,生怕等下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摆摆手,脚步虚晃地晃回了后院。 一转身,正撞见王翠花鬼鬼祟祟的身影。 如今掌柜对大榕村那些人是厌恶至极,见王翠花不干正事,倒在这儿窥视,立刻沉下脸呵斥:“你偷偷摸摸的搞什么鬼!” 王翠花一惊,哪里还敢顶嘴,埋着脑袋匆匆奔回去洗碗。 掌柜瞪了王翠花一眼,又四下环顾,见众人规规矩矩地忙活着,心中的怒气才算稍稍平息了些。 第79章 毁于一旦 但一想到孙卓那一摊鼻涕,他又浑身不苏服起来。 干脆躲进屋内,眼不见也心不烦。 大榕村的乡亲们浑然不知自己已受牵连,大伙儿忙活了一下午,等后院的事情都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直至铺子打烊,小二招呼大家休息,大伙儿这才回到了柴房安顿下来。 简单熬了锅稀饭,拌上几片肉干,众人满足地享用起来。 只有王翠花显得心神不定。 孙婉疑惑地瞅了她一眼:“这是怎么了?这一下午魂不守舍。” 王翠花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我猜,你娘偷了银子!” 嘿! 这话一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这才意识到孙老太一伙真不见了! 王翠花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下午的经过,自然,免不了添些自己的想象。 “那几个,身上干净得像水里捞出来的,哪来的钱能吃饭住店?一定是偷的!” 孙婉也颇为吃惊,但转念一想,还是摇了下头:“不大可能吧。” “我妈行事小心,真要是偷了银子,绝不会这么招摇。” “不过这钱,来历确实可疑。” 王翠花撇撇嘴:“那还用说,可如果不是她偷的,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人。 王翠花马上转身找上了寇钟:“寇钟啊,那位马姑娘可是对你一往情深,你可别让她吃亏受骗了啊!”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孙老太那样的小人得逞! 一想到今天下午宋萍在自己跟前炫耀的模样,王翠花心里就堵得慌。 寇钟微蹙眉头,思索片刻才说:“这样,我明儿去问个明白。” “也不一定就是她被骗了银子……或许是别人呢?” 虽说如此,其实寇钟心底十有八九笃定是徐香香那丫头了。 次日清晨,寇钟正打算找徐香香打听消息。 巧的是,楼上一位客人突然点名说要热水沐浴,小二瞧见寇钟闲荡,便顺手把这个差事推给了寇钟。 寇钟正求之不得,立刻拎起满满一桶水爬上楼,帮客人把浴桶灌了个满满当当。 打完水,寇钟就楼上楼下地寻起了徐香香的屋子。 刚转悠没多久,前边屋里猛地爆发出一声惊叫:“哎哟!” 那嗓音,寇钟一听就知道是徐香香的,脸色唰地变了,三步并两步赶到门前,砰地一脚踹开。 “马姑娘!” 门开处,屋内静悄悄的,寇钟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往里:“马姑娘?出啥事了吗?” 四周静默无声。 寇钟心里的担忧如同野草般疯长,生怕徐香香出了什么状况。 他跨前几步,绕过屏风,眼前的画面让他心头一颤。 徐香香趴伏在床上,肩膀微露,一只洁白如玉的脚悬在床边,她手抚脚踝,低声抽泣。 那雪白的肌肤,让寇钟心头像是被什么揪住,乱糟糟的。 他猛地往后一退,不小心撞上了背后的屏风,“哐当”一声,屏风整个倒下。 这响动终于让徐香香回过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寇钟,小脸红红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寇钟哥……” “我脚崴了,疼……” 寇钟的呼吸仿佛凝固了,直愣愣地望着徐香香。 见他这般呆样,徐香香脸上泛起了红晕,羞涩中藏着万般情愫——这就是她心悦的人啊! 老妇人说得没错,男人果然吃这一套! 徐香香心中窃喜,正打算再进一步,却见寇钟缓缓攥紧了拳头。 他的呼吸渐重,眼神冷得似乎能结冰。 “徐香香,你清楚什么叫礼义廉耻?”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徐香香愣怔。 她茫然抬头,往日的狡黠全然不见:“我……” 徐香香手足无措,脸上的笑僵住了,满腔的热情被冷水一泼,凉了半截。 她对上寇钟严厉的目光。 “我以为你不过是娇惯了些,却没想到你竟如此不顾自尊自爱!” “徐香香,还是说,难道在你看来,我就是那种见到美色就丢弃道义的卑劣之人?!” 愤怒在寇钟胸中沸腾,他从未如此对待一个女子,尤其是徐香香这样的。 突然间,寇钟觉得自己被彻底误解了。 他狠狠瞪着徐香香,拳头紧握至疼痛难忍:“徐香香,你让我感到恶心!” 言罢,寇钟转身大步离去,独留徐香香呆坐在地。 不久,徐香香匆忙整理好衣衫,惊慌地追出去,却哪里还找得到寇钟的影子,楼梯空荡,大堂寂静。 “不是的,我也不是不自重,我,我只是……” 徐香香喃喃自语,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双手捂脸,放声大哭。 徐香香心里满是委屈,她只想与寇钟更亲近一些,却不曾想,过度的举动反倒是弄巧成拙。 心如刀绞,她的一时鲁莽,竟把寇钟心中对她的一丝好感消磨殆尽。 “我不是如此的女孩,而且我也从没有轻视你,我只是,只是想靠近你……” 徐香香的双眼哭得跟桃子似的,肿得不成样子,但她的双腿仿佛被千斤重的铅灌满,半步也挪不动。 她连找寇钟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对上他那双充满嫌恶与蔑视的眼睛。 此刻,徐香香肠子都悔青了,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愚不可及。 “都怪那个老不死的!” 徐香香情绪崩溃,嘶吼着冲到孙老太一行人房门前,“嘭嘭嘭”地捶打着门板。 “老不死的,你给本姑娘滚出来!” 房内,孙老太正搂着小孙子午憩,宋萍和孙晟也难得享受着软榻的悠闲时光。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叫骂声惊得众人一跃而起。 孙老太慌乱开门,望见泪流满面的徐香香,心中一阵虚晃,勉强挤出一句:“这不是马小姐吗?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吗?” “少在这儿装蒜!” 徐香香猛地甩开孙老太的手,怒斥道:“全是你出的馊主意,你看现在可好,寇钟彻底不理我了!” 孙老太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徐香香咽不下这口气,那是自己千辛万苦才靠近的人,若就这样反感自己,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成了笑话? “都怨你!寇钟根本不是普通人,你这老糊涂,毁了一切!” “还我银子!” 徐香香近乎疯狂地大喊,而孙老太一听“还银子”,脸色立时晴转阴。 第80章 卖什么关子 “哎呀,马小姐,这可就不讲理了。” 孙老太的双手叉腰,在一瞬间换上一副无赖嘴脸:“当初我给你出点子,你可是自愿同意的,那银子就是买点子的钱。” “至于效果如何,不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吗?可谁知道你干了什么,万一是你自己惹得寇钟那小子不高兴了。” 徐香香未曾料到孙老太竟如此厚颜无耻,气得全身颤抖,连哭也忘了:“你!胡搅蛮缠!” “主意是我出的没错,可同样的招数,不同人用结果天差地别。” “怎么别人用就灵验百倍,轮到你就失灵了?先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吧?” 说着,孙老太讽刺地打量着徐香香纤瘦的身板。 徐香香下意识捂紧胸口,恼羞成怒:“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死丫头片子,到底要不要钱了!” 孙老太翻了个大白眼,作势关门:“银货两讫,概不退换!” “砰!” 大门在徐香香面前重重合上,差点撞上了她的鼻子。 徐香香被气得头晕目眩。 她指着紧闭的门,厉声诅咒:“有种你这辈子别踏出门一步!” “等我哥哥醒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徐香香在外头狠狠发泄了一顿,才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娘,你真和那马小姐闹僵了?不怕她来报复吗?” 孙老太的脸色同样难看。 她自然不愿得罪徐香香,毕竟这样既有钱又好糊弄的冤大头可不好遇。 谁能料到徐香香竟如此不给力! 她还没能多捞几笔横财,就面临还款的压力了。 孙老太太惋惜地拍着手:“罢了,好在她出手还算阔绰,给的钱足够我们逃到徽州去了。” 孙老太太不愿长久受孙婉的摆布,若非生存所需,她根本不愿与那个不孝女有任何瓜葛,对方对自己的母亲毫不关心。 孙老太太心中已盘算好退路。 “村长讲了,等过了涂州便是徽州,咱们今日就悄咪咪溜出去,置办些干粮,租辆车,直奔徽州而去!” “咱们再也不给那些乡巴佬当下人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无不振奋。 这一路上,为了口粮和饮水,他们在大榕村那帮人的欺压下苦不堪言。 孙老太太一声令下,当天下午,便趁着店小二打盹的空档,众人悄然离开了客栈。 连剩余的房费都没结算干净。 出了客栈,他们几人兴冲冲地奔向粮店,打算购置些旅途口粮。 不料刚拐出一条街,便远远见一位少爷带着几个仆从纠缠住一名过路的女子,言语轻薄。 “美人儿,不要躲嘛,大爷请你去品品茶,如何?” 见到这熟悉的一幕,孙老太太眯缝起眼:“媳妇儿,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挺眼熟的?” 宋萍顺着方向望去,一看便拍手叫道:“这不是那个调戏徐香香,还把人家三哥打成重伤的纨绔子弟嘛!” “娘,咱们绕着走,店老板说这家伙还是涂州的司马的公子呢!” 孙老太太闻言,眼珠一转。 她阴笑着非但没躲,反而大模大样地迎了上去。 “见过公子。” 蒋明宇闻声,不悦地扭头,见是一衣衫褴褛的老妇,嫌弃地挥手驱赶:“哪里来的乞丐婆,一边去!” 孙老太太面上微感难堪。 但她仍顶着蒋明宇嫌恶的目光,勉强笑道:“老身可不是乞丐。” “老身来找公子,是有紧要之事相告。” “哦?” 蒋明宇来了兴趣:“你能有些什么急事?莫非是讨到三个馒头高兴坏了?” 周围的仆从顿时哄笑一片,嗤笑地看着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几乎凝固。 为了避免更多嘲笑,她也不打算卖关子,忙道:“不知道公子可记得昨日客栈里遇见的小姑娘?” “您不仅伤了她的兄长,后来还因火警匆匆离开。” “其实,那场火灾是有人在背地里故意放的烟雾弹,客栈根本没事,小姑娘现下还好端端地躲在客栈里呢!” 蒋明宇闻言,脸色骤变。 他呲牙咧嘴,面容扭曲地狞笑:“好哇,这帮混账东西,居然敢跟大爷我玩这套!” “走!跟大爷瞧瞧是哪个破客栈竟然敢跟大爷对着干!” 蒋明宇正欲带人离去,孙老太太连忙上前拦住:“公子爷,另外还有一件大事呢!” “有话快说,有什么屁快放!要是再啰嗦,老子连你也一块收拾!” 尽管孙老太太算是通风报信,但蒋明宇同样鄙视这类小人,烦躁地瞪着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心头暗骂,面上却强颜欢笑:“这事,老身也只能与公子单独谈。” “老身可以保证,这消息,绝对是值您的时间!” 蒋明宇站在高处,俯视了孙老太太片刻,这才缓缓挥了挥手。 一旁的小厮们立刻会意,恭敬地退到一旁。蒋明宇朝孙老太太示意,让她继续讲下去。 孙老太太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地将官道上徐香香拥有超凡能力的事全盘托出,告诉了蒋明宇。 果不其然,蒋明宇的脸色立时变得凝重起来。 “此话当真?若有半句假话,我绝不轻饶你!” “千真万确!不光是我这老眼所见,那客栈的后院的大榕树下,连同周围的逃难之人,都亲眼目睹,绝无虚假!” 听完这话,蒋明宇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热情。他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赞赏地望向孙老太太:“算你这老太婆够机灵。” 孙老太太嘿嘿一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满怀期待地看着蒋明宇。 蒋明宇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块银锭,扔在地上:“拿去,赏你的。” 孙老太太连忙捡起银子,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多谢公子,那就多谢公子!” 蒋明宇再次挥手,孙老太太立刻知趣地离开。 小厮们围拢过来,怒气冲冲地说:“少爷,是否要把那小姑娘抓来!” “不必!” 蒋明宇挥手阻止了他们:“先派两人盯着,其余的,跟我回府。” 一回到司马上府,蒋明宇顾不上休息,直奔书房找到正练字的蒋父——蒋宇。 “父亲,有天大的一桩好事要降临咱蒋家了!” 因激动,蒋明宇脸上微微泛红,而他的三言两语便把徐香香的事情详细告诉了蒋司马。 第81章 巧合 蒋司马听完,心也跟着热了起来:“世上竟真有如此奇人异士!” 察觉到父亲语气中的异样,蒋明宇好奇问道:“父亲难道也曾听过类似之事?” 蒋司马意味深长地望了儿子一眼:“自然听过。” “据说先帝曾经在位时,有一位淑妃,能隔空取物,有如海纳百川的能力!” “先帝可是对这一位淑妃用情至深,恨不得为她摘星揽月。” “可惜淑妃福薄,三十岁便香消玉殒,自此先帝痛不欲生,不到一年便追随淑妃而去。” 蒋司马说得愈发激动:“继位后,陛下常提及那位淑妃,言语间充满对先帝与淑妃爱情的羡慕。” “孩子,你说的这位马姑娘,相貌如何?” 蒋明宇想了下,嘴角泛起微笑:“她如春花般艳丽,娇美动人!” “真是巧合!” 蒋司马在书房里兴奋地来回踱步:“你即刻去请那位马姑娘来,我即刻安排送她进京!” “若她能得到陛下的宠爱,你我父子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蒋明宇正等着父亲这一句话,当即点头,迫不及待地往客栈赶去捉人。 很快,蒋明宇带着小厮们风风火火地冲进客栈。 店小二远远见到蒋明宇气势汹汹而来,吓得双腿发软,以为他察觉了昨日的不对劲,慌忙转身往后院去找掌柜。 蒋明宇进了客栈,二话不说,直接就上二楼,一家挨一家地搜寻起来。 徐香香的房门猛然间被人一脚踢开,发出哐当的巨响。 她心中一喜,以为是寇钟来了,满眼期待地抬头望过去:“寇钟,是你吗?” 可这份欢喜迅速转为了失望,站在门口的并非寇钟,而是一张她熟悉又厌恶的狰狞面孔。 “小美人,你可真是叫我一番好找啊!” “来人,给我把这个丫头绑了,带走!” 徐香香面色大变,慌忙往后缩,惊恐地盯着蒋明宇,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蒋明宇和他的手下听了这话,不禁嗤笑出声,他们戏谑地打量着徐香香,仿佛在欣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 两名壮汉轻轻松松地将徐香香控制住,拽到蒋明宇跟前。 蒋明宇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徐香香的脸颊,轻浮地拍打着:“你说对了,我就是要违法,你能拿我怎么样?” “带走!” 徐香香立刻拼命挣扎,同时不停地呼喊:“寇钟!寇钟!救我!” 蒋明宇被她这尖锐的喊叫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怒喝道:“都聋了吗?让她叫成这样!” 一个小厮连忙塞了一团布到徐香香嘴里,她的呼救声立刻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徐香香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拼命地想要挣脱,试图奔向后院,但在这些人的束缚下,她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就像是小猫咪的反抗。 转瞬之间,这一伙人带着徐香香扬长而去,除了几个正用餐的客人,再无人目睹这一幕。 那些客人虽然认出了蒋明宇的身份,也只是叹了口气,没人敢出声干涉,更不用说去解救徐香香了。 后院中,寇钟正在劈柴,隐约听见了徐香香的尖叫声,他愣了一下,停下来仔细聆听,却再无声息,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寇钟碰了碰旁边的迟东:“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喊救命?” 迟东汗水淋漓地砍着柴,闻言喘了口气:“救命?没听到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干吧,干完就能休息了。” 寇钟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劈起柴来。 大堂里,店主和小二终于出现,但哪里还有蒋明宇的影子。 若非小二可是自家亲戚,店主真想给他一脚。 “没事别来打扰我,好好干活!” 小二无奈地挠挠头,没敢多言,乖乖答应着。 就在这样的巧合中,竟然无人注意到徐香香被蒋明宇绑架了。 夜幕降临,昏迷中的马三哥因饥饿而醒来。 四周一片漆黑,他好不容易点亮了灯,却发现妹妹不在屋内。 “小妹?小妹?”连唤几声无回应,马三哥的心里涌上一股不祥预感。 他摇摇晃晃推开隔壁的门,房间空荡荡的,小妹的踪迹全无。 马三哥意识到了,他的小妹不见了! “店家!店家!”他焦急地呼喊起来。 马三哥那狂风暴雨般的敲门声,不单惊扰了梦乡中的店主,连后院大榕树下的伙计们也被震醒。 其中,寇钟一听是马三哥声音,几乎是弹射而起,飞奔而来:“啥情况啊这是?!” 心里那股子焦急劲儿,让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马三哥满脸是泪,焦急万分:“小妹,小妹突然不见了!” 嘭的一声,像是炸雷在寇钟耳边响起,震得他心神晃荡。 --- 另一边,徐香香此刻被五花大绑,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心中满是羞愤,自打被蒋明宇掳走后,泪水就没干过。 蒋明宇居高临下,眼神里尽是戏谑和恶意:“嘿,臭丫头,还想坏我好事?现在呢,还不是乖乖落到我手心?” “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做‘恭敬不如从命’!” 徐香香做梦也没想到了自己会成为别人的目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拼命摇头哀求:“对不起,是我错了,饶了我吧,那天我真不是有意的……” “晚了,求饶也没用。” 蒋明宇冷笑一声,爬上床,嘴上却说:“放心,你这样的货色是要献给大人物的,我可不想弄脏了手。” “但是啊,不碰你也能有千万种法子让你求生无路,求死不得。” 说着,蒋明宇触动床边暗藏的机关,一列阴森恐怖的刑具猛然弹出。徐香香仅仅瞥了一眼,便吓得全身发抖,哭得不成声:“别,别,啊——” 门外,即便是见惯风雨的小厮,也被这惨叫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道:“看来少爷这回,可是真火大了。” 另一小厮点头赞同,正此时,室内又传来一声尖叫,响彻屋顶。 两人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夜,徐香香痛彻心扉的呼喊,整整持续到次日黎明。 晨光微露,蒋明宇神色轻松地出门,丢了个眼色给小厮。 第82章 意料之外 “去,请个郎中来,别让那丫头死了。” 小厮连忙答应,蒋明宇又指派两名丫鬟进去侍候。 丫鬟轻轻拉开帷帐,眼前的场景让她们脸色煞白——床上一片血红。 再看那位可怜的女孩,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血迹斑斑,还有几处留下了明显的齿痕。 丫鬟颤抖着将女孩扶入浴桶,刚一触水,徐香香便再次痛得失声惨叫。 蒋明宇皱眉走入,按住徐香香的头,迫使她坐下:“这药浴能帮你尽快恢复,想要少受苦,就好好待着!”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徐香香哭得声嘶力竭。 徐香香的头被按入水中,她奋力挣扎,直到挣扎越来越无力,蒋明宇这才拽住她头发拉出来。 经过这一番折磨,徐香香的气息已是入不敷出,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在逐渐熄灭,整个人如失去希望般呆滞下来。 --- 客栈内,店主和小二脸色凝重,将所有角落搜了个遍,依然不见徐香香的身影。 大榕村的乡亲们搜寻了大半个夜晚,人数虽多,却仍旧一无所获。 寇钟的脸色越发阴沉。 严森樾紧闭双唇,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孙婉捕捉,她悄声靠近问道:“你那儿有什么线索吗?” 严森樾却只是轻轻摇头:“没有。” 片刻沉默后,她补充道:“我中间离开了一阵子。” “能把人无声无息地带走,非高手即权贵,寻常人做不来这种事。” 孙婉心中已有定论,徐香香终究是太过稚嫩,肯定是有人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寻常。她心中不免感叹世态炎凉。 果不其然,店主几经犹豫,终是透露了蒋明宇可能现身的讯息。 众人一听,心照不宣,几乎认定是蒋司马之子带走了徐香香。 “蒋家在何处?”寇钟冷冷发问,心中五味杂陈,不敢想象徐香香将面临何种遭遇。 店主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小伙子,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招惹蒋家为好。” “百姓不与官斗,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徐香香听闻,心中惊愕不已。 而另一边,在司马府邸中。 “逆子!整天就知道这些腌臜之事!我之前是怎么告诫你的!” 蒋司马在屋内来回踱步,怒火中烧,最终还是忍不住,抄起戒尺狠狠地抽在跪着的蒋明宇的背上。 瞬间,蒋明宇背上多了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咬紧牙关硬挺,眼中闪烁着懊悔:“儿子也没有想到那丫头如此不经事,我只是略施小计,并未真正伤害她……” “你还好意思说!”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现在好了,人都傻了,还怎么送进宫去?!” 蒋司马话音未落,瞥见旁边的徐香香,怒火更甚,又对蒋明宇加了几鞭。 徐香香呆坐一旁,眼神空洞,一脸痴傻,全无往日的聪慧机敏。 不仅如此,她脸上跟手上乃至裸露的颈部,都隐约可见淤青和伤痕。 目睹蒋司马惩罚蒋明宇,徐香香吓得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躲在角落,身体不住颤抖,口中不断呢喃:“别打我,别打我……” 蒋司马越看越是心烦,好好的计划就这样泡汤,蒋家的前程何在? 他冲门外咆哮:“人都死哪儿去了,曹大夫为何还不来?!” 不久,曹大夫匆忙赶到。 一见徐香香的状况,曹大夫心中一沉。 世间万病,唯痴傻最难医,纵使他医术再高,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心病难愈。 更何况,曹大夫留意到了徐香香身上的伤,于是心照不宣,不多言语。 诊过脉象后,曹大夫面露难色,回答道:“启禀司马大人,此女受惊过度,加之情绪波动剧烈,又受风邪侵扰,导致精神失常,治疗起来颇为棘手。” “而且……看这样子,像是丢了魂似的……” 蒋司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心头的焦躁已现,“你就直说,到底能不能治吧!” 曹大夫神色越发沉重,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请司马大人宽恕老朽无能,实在无力回天。” 蒋司马一脸难以置信,道:“竟如此棘手?” 曹大夫耐心解释:“世上的病千千万,偏偏这心魂之疾最为棘手。” “稍有不慎,便可能牵一发动全身,寻常药物不过是扬汤止沸,难触病根,更怕的是火上浇油。” 随着曹大夫的话语,蒋司马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强颜欢笑,打发走了曹大夫。 待人一走,蒋司马猛然从椅上站起,随即狠狠地一脚踢在蒋明宇肩上,把他踹倒在地。 “孽障!看你干的好事!” 蒋明宇挨了父亲这一顿骂,心中既羞愧又不服。 “爸!何必这么快就放弃呢?那老家伙自己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或许是他的医术不精吧!” “不如贴个告示,全城招募高手,我不信,就为了一个小丫头,还能没人能治?” 蒋司马一听儿子这番不知深浅的话,怒火又腾地升起。 他恶狠狠地说:“你说得轻松!那大夫可是涂州城里最有名望的老医生!” “连他都束手无策,涂州里恐怕也没人能治了!” “说来说去,那还不是怪你自己!” 蒋明宇不服地抿了抿嘴,“至少试试吧,万一呢?” “现在天下这么乱,涂州新来的难民里,说不定便有隐世的神医呢!” 这话还真有点道理。 蒋司马喘着大气,思索片刻,还是吩咐手下草拟了一份告示,贴了出去。 再说那曹大夫,随即颤颤巍巍离开司马府,刚拐进小巷,脖子后面突然一痛,随即昏迷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手脚都被紧紧绑着。 曹大夫已经行医了多年,经验丰富,即便身处险境也颇为镇定。 “敢问阁下,把我请到这里,有何贵干?” 周围先是一阵寂静,接着响起一个分辨不出性别之声:“你去司马府,是给谁治病?” 这问题早在曹大夫预料之中。 他顿了一下,想起司马府中少女的惨状,没多犹豫便全盘托出。 “是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遭受非人虐待,得失魂症了,痴痴呆呆,连亲人都不认得了。” 这一次,四周传来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听起来似乎围着不少人,曹大夫暗想。 第83章 烫手的山芋 但还没等他听真切,一个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嘈杂。 那初次的声音再度追问:“那小姑娘,你治好了吗?” 老医生摇了摇头,“那失魂症极为难治,就连我也是无能为力。” 他本以为对方会有更多询问,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问题,却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 没等他开口,脖子上又是一阵轻微的刺痛,随即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直到确认对方彻底昏迷,严森樾才缓缓点了头。 房间内聚集的竟是大榕村的乡亲们,他们的脸色同样凝重。 孙婉心中惊讶万分,没有想到徐香香竟然遭遇了这等变故。 “这群天杀的混账东西!竟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毒手,仅仅一夜之间就把人逼到了绝境!” 人群中,马三哥在得知徐香香的遭遇后已摇摇欲坠,再听到妹妹变成了这样,眼泪再也止不住。 他满面悲戚,“嘭”地跪倒在村长和众人面前,“求求各位,救救我妹妹吧!” “只要能救回我妹妹,我愿倾尽所有!” 然而,听了他的话,村民们面面相觑,救人与否难以决断,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孙婉。 见众人沉默,马三哥又满怀期望地望向寇钟。 寇钟抿紧嘴唇,脸上显现出挣扎的神色。 最终,他的目光定在了村长身上:“村长爷爷,其实我想救她。” “不仅仅因为之前她对我有过好感,换做任何女孩落此惨境,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但那可是滁州的司马,四品大官啊!” “我们这些逃难之人,若招惹了这样的一个人物,岂不是自寻死路?” 孙婉也有她自己的顾忌,尽管她不自私,但也不想过多卷入徐香香的事中。 王翠花犹豫着表达了反对意见,但想到曹大夫的话,眼中又闪过了同情。 众人陷入犹豫。 最后,还是孙婉打破了僵局:“不如先摸清情况。” “我和村长设法混进司马府,探查实情,看是否有救人之机。” “但丑话说前头,”孙婉望着眼前燃起希望的马三哥,“若有机会,那我们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若那里防守严密,我们也不能为了一人,牺牲这么多人生命。” 马三哥的眼神因孙婉的话略显暗淡,但仍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孙嫂子,这份恩情,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见孙嫂子表态,村长也没反对,众人只能默认这个计划。 为防救人后连累客栈,村长几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将实情告知了客栈老板。 当天下午,而客栈门前又是一阵骚乱。 只见老板凶神恶煞般将所有大榕村人赶出客栈,狠狠地将众人的行李扔在了地上,在当街叫嚣:“真是一群不知廉耻的东西!” “我好心收留你们,给你们住柴房,还让你们做工抵债,谁料你们这群白眼狼竟敢恩将仇报,竟然偷起了客人的东西!” 王翠花等人又惊且怒,“你、你胡说八道!” “我们住在你店里规规矩矩,让你吩咐什么做什么,无论劈柴挑水从无二话,你占尽了便宜,反倒是倒打一耙!” “明明是你们店里进贼了,倒打一耙怪我们头上,真是不讲理透顶!” “大伙儿都瞧瞧,就这家店,客人东西丢了反怪别人,以后可得躲这种黑店远远的!” 王翠花当街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店老板一听“黑店”二字,火气噌噌往上冒。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王翠花的衣领,猛地一甩,“疯婆娘,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把你扭送官府去!” “到了官府,就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一听要送官,王翠花的脸上闪过惊恐,随即是懊悔。 她心虚地爬起身,嘴里还不忘嘀咕:“谁不清楚你们跟官府串通一气,我们外乡人哪里斗得过你们!” “算了,那破屋子老娘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咱们走!” 说完,她匆匆捡起地上面的包,挤过人群就想溜。 观众见王翠花这么快就服软,纷纷发出不屑的嘘声。 王翠花羞愤交加,狠狠瞪了一眼,满脸通红地逃离现场。 店老板望着人群散去,愤愤地啐了口痰,“什么素质嘛!” 王翠花领着村民们绕了三条巷子,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没过多久,村长、孙婉和严森樾从另一条巷口赶到。 见到他们,王翠花先是一松,随即满脸通红。 她捂着脸懊恼地说:“哎哟,我这一世英名算是毁于一旦了!” “从没如此丢人过!” 孙婉笑出声:“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 “幸运的是我们不会在涂州久留,不久之后,没人会记得你今天的泼辣形象了。” 大家听了都笑开了。 这是他们事先和店家策划好的一场戏。 万一搭救徐香香的事情暴露,也不会连累到店家。 安顿好其他人后,下午时分,村长带着孙婉、严森樾来到了司马府门前。 门里探出一个小厮,打量了三人一番,谨慎地问:“三位来访,有何贵干?” 孙婉接话:“我们看见司马府的告示,正好,我父亲精通医术,想来试试。” 小厮一听,立刻明白了。 他急忙让开路,热情地将三人引入府内,“还真巧,告示贴了出去这么久,你们是第一个上门的。” 孙婉闻言,眉头微蹙:“怎么会这样?告示上说治好病人能得百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竟没人来尝试?” 小厮打量着孙婉他们:“几位是新来的吧?” 孙婉忙点头微笑:“对,刚到不久。” “这就不足为奇了。这里的医生都知道,我们之前请过曹大夫,那曹大夫家传医术,医术高明,连他都治不好的病,其他人哪敢轻易接手?” “与其上门自找难堪,坏了自己的名声,那比不上不要那百两银子呢!” “原来如此。”孙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小厮脚步轻快,眨眼功夫就领着三人来到一处隐蔽的庭院。 刚至门边,里面就传来仆人们慌乱的叫声:“马小姐,快放下那个脏东西!” 门扉一开,眼前的景象让人瞠目结舌。 往日刁蛮的徐香香,今朝判若两人。 她身穿华丽衣裳,却宽松得如同挂饰,举手投足间,遍布淤青和血痕的皮肤时隐时现。 第84章 要先活下来 发丝散乱,如同狂野之人,凌乱地搭在脸颊两边。 更惊人的是,徐香香正捧起地上面的泥土,在大口咀嚼,还边吃边赞叹,甚至傻笑着要把土递给她身旁的侍女。 侍女惊恐万分,连连后退,面上满是厌恶,却还得勉强镇定,劝说道:“马小姐,先把这东西放下,跟我进屋好吗?” 徐香香似乎不懂这番好意,见侍女不吃,便噘着嘴,独自低头,将脸埋进了泥堆中。 孙婉三人内心五味杂陈。 孙婉快步上前,紧紧抓住徐香香的手腕,强行将她抱回屋里。 突然被束缚,徐香香似被触动了什么不悦记忆,顿时尖叫反抗,拼命挣扎。 几次险些逃脱孙婉的控制。 严森樾见状,一把抓住徐香香的手,力道之大远超孙婉,徐香香无法动弹,只能拼命嘶吼。 那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掀翻屋顶! 侍女们面如土色,不敢靠近,就怕受伤。 幸好村长在场,他颤巍巍地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银针,准确无误地刺入徐香香的额心。 仅三针,徐香香便安静了下来。 这招绝技,让屋里面众人对村长医术刮目相看。 孙婉心中充满敬意,记得村长曾教授苏容泽医术,那时就知道他不简单。 小厮眼中闪烁着敬佩,忙前忙后安排众人,自己则连忙去给蒋司马报信。 蒋司马听说家中真迎来了位神医,喜出望外:“好!你就去告诉那大夫,无论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治好那位小姐!” 得了蒋司马的吩咐,仆人们对村长三人更加毕恭毕敬。 徐香香终于安静地躺在孙婉怀中,孙婉接过侍女手中的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污垢,露出了那张令人心痛的小脸。 作为母亲,孙婉对徐香香充满了怜悯,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女孩,竟被折磨至此。 看到那些伤痕,孙婉在心里狠狠咒骂,一旁的严森樾也是脸色铁青。 村长为徐香香把脉,用去了两柱香时间,眉头紧锁,随后慎重地写下药方。 “这位姑娘失魂症状极为严重,此方只能让她暂时安睡几日。” “得先歇够了劲儿,才能慢慢来嘛。” 小厮听见不能像刚刚那样一下治好徐香香,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但他还是乖乖听了村长的话,下去专心熬药了。 没过多久,药就端上来了。 徐香香喝了药,没一会儿,竟然真的沉沉入睡。 这一觉竟然睡得分外沉,不像以前常有的惊醒,就算丫鬟帮她换衣服,她也没半点儿要醒的意思。 瞧见这情景,小厮对村长医术更加信服,连忙恭敬地叫人拿来诊金,便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三人。 离开了蒋府,孙婉捏着手里那五两银子,问严森樾:“心里有谱吗?” 严森樾含蓄地点点头,“她的情况确实棘手,但我是有信心的。” 这话一出,孙婉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当天晚上,蒋府就遭了贼。 但这次丢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个人——徐香香。 蒋老爷一听这消息,怒不可遏。 立刻把整个府邸翻了个底朝天,却没发现半点线索。 再一想白天只有村长三人见过徐香香,蒋府自然地怀疑到了他们头上。 可等派人去找,却发现全城竟没人见过三人! 倒是蒋明宇想起那家客栈,赶紧派人去查。 结果发现救了徐香香的村民们,则是因为偷客栈的东西,一大早便被赶跑了。 线索到这儿,硬生生地断了! 蒋老爷为此事气得饭也吃不下,立马发了通缉令追捕村长他们。 而这时,村长几人已带着徐香香坐上了去徽州的车。 车厢里,马三哥盯着痴傻的妹妹,忍不住痛哭起来。 哭声惊醒了刚勉强醒来了的马大哥跟马二哥,俩人听完原委,心痛欲绝,病情反而更重了。 这样一来,马家四口人倒病了三个。 孙婉有些担忧,这一路本就艰难,如今还带着马家人,无疑增添了压力。 但眼下别无选择。 大榕村的这些村民们虽无奈,也只能照看四人赶往徽州。 担心蒋老爷派人追赶,一行人没走官道,改走山路前往徽州。 这几天,严森樾特别沉默。 她本来就话不多,除非必要,否则几乎不开口,但这几天的沉默,好像有别的意味。 尤其是离徽州越近,这一种感觉越强烈。 孙婉留意到这个变化,打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已成了朋友。 趁着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孙婉走到严森樾的面前。 孙婉从怀里面掏出一袋事先腌好的肉干,扔给严森樾。 严森樾接过,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森樾姑娘,心里是不是有事儿?” 严森樾摇摇头,“说不上是心事,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孙婉一开始就察觉到严森樾身上的谜团,起初并不想多打听,但现在快到徽州了,也不禁好奇起来。 “到了徽州后,森樾姑娘有些什么打算?” 严森樾琢磨了会儿,“大概就是去找亲戚帮忙吧,我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里也没别的法子了。” 孙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孙夫人,那你呢?” “你们这一群人要去徽州扎根,可不是件易事啊。” 孙婉听了只是笑笑,“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一路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等到了徽州难道还能过不去这坎儿?” 孙婉心里也有些茫然,但只要可以活下来,别的都是次要。 望着孙婉那乐观豁达的笑容,严森樾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有时我真挺佩服孙夫人的这份心气儿。” 话落,两人间忽然陷入了一阵微妙的静默。 月光似乎让人恍惚,严森樾忽而开口:“孙夫人,你知道我当初为何会现身泸水县吗?” 孙婉诚实摇头,轻声道:“不清楚。” 自然不能透露自己是死而复生之人。 “其实是去泸水县探访亲戚的,本以为是挚友亲朋,哪知却是包藏祸心。” “那时冀州城风雨飘摇,白巾军未至人心已乱,那亲戚想借我家权势攀高枝,竟给我下了药。” “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即便我不愿,也只得嫁入他家。” 严森樾提及此事,唇边闪过一丝嘲弄的笑。 第85章 终于到了 “可惜啊,他们算盘打错了。” “正当我药效发作无力反抗之时,有幸得一高人相助,那高人如同天神降临,瞬间便让那家人灭门。” “我因此得以逃脱,遁入深山,这才遇上了你们。而且这一路,多亏有你们。” “到了徽州,若是遇到难处,尽管来找我。” 得了严森樾的承诺,孙婉脸上绽放出笑容,“多谢森樾姑娘。” 严森樾浅浅一笑,起身离去。孙婉没有挽留,待人走远,才回神望向刚才严森樾站的地方。 明明并肩长谈,可那泥地上面却连个脚印竟然也无。 孙婉心里早有数,那所谓的高人,便是森樾姑娘她自己。 众人翻山越岭,足足走了半月有余。 这期间,又失去了两位老人,其中之一便是年岁最大的曲大娘。 曲大娘是在深夜悄然离世的,第二天被发现时,身子已经冰凉。 小福子当即哭出了声,而其他孩子也在大人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大人们心中同样沉重。 家中有老是个宝,一位经验丰富老人的离世,对他们这群二十几人来说,无疑是个损失。 苏容泽和刘大壮料理了曲大娘的后事,掘了个深坑,用木柴简易搭了副棺材,算是尽了最后的心意。 迟东拾起一块木板,稳稳插在新堆的土坟前,声音低沉地说:“等咱们安稳了徽州,定要回来接曲大娘落马归根。” 迟娘子拥着迟西,泪光在眼眶里打转。不远处的马车中,马三哥望见这一幕,不禁对身边的马大哥、马二哥感慨:“这村里的人,心肠真是好。” 一路颠沛流离,人间惨剧屡见不鲜,乱世中尚能如此尊重生命,实属难得。两位兄长默默点头。 “心不善,又怎会救小妹呢?” 提及此事,三兄弟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徐香香,那副呆笑的模样,让人心情沉重。自责如影随形,三壮男竟护不好一个弱女子。 徐香香察觉气氛骤变,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往角落里缩了缩,脸上强挤出一丝讨好的微笑。 忽地,她伸手朝三人,口齿不清地咕哝:“给,给……你们……” 马三哥则是下意识伸出掌心,意外地触及一片冰凉。 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惊喜万分:“小妹,你能控水了!” 徐香香闻言,一头雾水地挠头。 但她似乎感受到马三哥的喜悦,更多清水从指缝间汩汩而出。 马大哥赶忙递上木桶接住宝贵的水。 直至马车上所有桶都满载,马三哥这才紧紧包住徐香香的小手:“够了够了,小妹,现在这些足够了!” 徐香香懵懂地缩回手,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微笑。 马三哥心痛不已,曾经的掌上明珠,如今受尽苦楚,这份仇恨,他们必须讨回。 他将徐香香紧紧搂在怀中,脸庞埋在她的肩头。不多时,衣衫上已浸湿了一片。 大榕村众人听说徐香香能取水,都喜出望外,这无疑为旅途增添了无限希望。 水的到来,让队伍的行进步伐明显加快。 不久,一座雄伟繁盛、人声鼎沸的城市映入眼帘——徽州到了。 望着拥挤喧闹的城门,所有人热泪盈眶。半年多,由冀州至徽州,一万多里的艰辛跋涉,终于到达终点! 孙婉远远望着城墙,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切确实不易。 徽州与他们路过的每一座城市都不同,它不仅繁华,更令人感到安心的是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威严而不失亲和。 城门处还特设帐篷,收容逃难而来的灾民,与先前冷漠拒人的城池形成鲜明对比。 这份安排,让人心底踏实不少。 正如孙婉所说,徽州确实安全。 大榕村的人急切前往,孙婉跟村长则前去打听情况。 其余人也没闲着,与来自四面八方的难民交谈起来。 很快,一条不太乐观的消息传来:外来难民需统一登记,并分配到各乡镇的村落中去居住…… 话说回来,大榕村打从几十年前就是这么个大杂烩,百家人凑一块儿过活,也不是啥稀奇事儿。 可这一路风风雨雨过来,大伙儿心里都犯起了嘀咕,舍不得这个家散了。 特别是舍不得村长和孙嫂子那些老邻旧居。 等到村长踉踉跄跄回来,王翠花一溜烟窜上前,“村长,咱能有多少家跟着孙嫂子走啊?” 村长一听,心知肚明,叹了口气:“顶多三家吧。” “就三家!?” 话音一落,王翠花噌地举手报名:“我跟孙嫂子走!” 这一下,旁人可不干了。 谁都眼馋跟孙婉过好日子,争先恐后要粘着孙婉,可徽州那边有规矩,场面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李婶子也不甘落后,挤进来死死拽住孙嫂子一只胳膊:“我,我也要跟孙嫂子!” 其他人眼瞅着王翠花和李婶子左右夹攻,把孙婉的胳膊攥得紧紧的,心里那个急哟。 哎呀,这两个婆娘占先了! 于是大伙儿呼啦一下全拥上来,吵吵着要一块走。 孙婉夹在人群里,心里直犯嘀咕,头一遭这么吃香,往日里不被数落就算万幸了。 真是世事无常,多点历练,人的待遇也能翻天覆地。 男人们抹不开面儿往前挤,但又不甘心,就你推我搡地套近乎,围着苏容泽磨叽。 刘大壮更是不含糊,张口就来:“容泽,这一路上咱哥俩多默契啊,咱们得绑一块儿!” 年轻些的,眼睛齐刷刷盯上苏桂英。 苏桂英哪经历过这阵势,被一群孩子围得水泄不通,耳边净是稚嫩又尖细的喊声。 “我们要跟桂英姐姐!” “不跟桂英姐姐分开!” 一时之间,整个帐篷跟炸了锅似的,惹得不远处的官兵投来目光。 一位领头模样的军官板着脸,带着几个手下走来,“干嘛呢!都干嘛呢!” “到了徽州,别想胡闹!快散开,不许闹事!” 官兵一吼,众人立马安静下来,紧张兮兮地盯着来者。 村长连忙上前一步,“官爷,您是误会了,咱们不是吵架,是想尽量分在一块儿。” 见村长这么说,大伙儿神情诚恳,确实不像寻衅滋事的,领头的脸上这才缓和了几分。 很快,他就从村长那里搞清楚了原委。 第86章 乐意帮忙 望着这些大榕村的人群,眉头轻轻一皱。 “你们全都是从通一个村里逃难来的,这么一大帮子人?” 见众人点头,领头的心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随即计上心来。 倒还真有个地方能安顿他们。 他细细打量了众人一番,再次确认:“你们真的不愿分开?” 大伙儿一听有戏,赶紧七嘴八舌:“不分开,是绝对不!” “我们要跟孙嫂子永远在一起!” 其他人也扯着嗓子附和:“对头,我也是!” “行了行了,别乱了!别乱了!” 四周突然静得能听见针落,众人惴惴地盯着管事,眼神里满是不安。 管事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暗自琢磨,若非这一身官服压场,怕是早被这帮人闹翻了天。 这么一大群人同时喧哗,那噪音直刺耳膜,让人难以忍受。 管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不愿分开,那就索性一块儿办,来人,将他们带去清水镇的杏花村安置!” 这话一出,众人的眼神登时亮堂起来。 “多亏了大人,多谢大人!”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家面面相觑,笑容真诚而灿烂。 见此情景,马家三兄弟带着徐香香,怯生生地凑上前。 “村长,我们……” 村长满脸喜色,爽快地一挥手到:“走吧!咱们同村的,可千万别再分散了!” 马家的人先是一怔,旋即也绽开了笑容:“好嘞,走!” “一起走!” 管事望着这群人如获新生般的兴奋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身后的两名士兵带路前往杏花村。 临行前,他还诧异地望了望人群中仅剩的两匹马。 不易啊,逃难之中马都能保住,看来这群人的确有几把刷子。 正好,也让杏花村那些个硬骨头见识见识。 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事,管事面色微沉,但随即调整过来。 大榕村人并不知晓其中的曲折,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跟随官兵前行。 终于,有了归宿。 遗憾的是,因为他们直接进入村子,途经徽州城的外郭,并未亲身体验徽州城内的繁华与宁静。 即便如此,大伙儿的眼睛还是不够使了。 外郭里的人们,最朴素的装扮也是棉布衣裳,麻衣根本难觅踪影! 更不用说脚下的路,哎哟,全是光洁的青石板铺成的! 众人走了半年的坎坷路,乍一踏上这平整的石板路,脚底竟有些不习惯。 苏桂英轻轻跺着脚,兴奋地贴着孙婉耳边低语:“娘,这路真好走!” “要是将来咱们也能进城住该多好啊!” 孙婉微笑,轻抚女儿的头顶:“会有那一天的。” 有的汉子觉着自己破旧的草鞋踩在石板上更扎脚,便索性光着脚丫子走路。 领队的士兵见状也没多言。 徽州城幅员辽阔,即便是外郭区域,他们也走了有两个多时辰。 直到出徽州城了,地面才变成了黄土,不过显然是经过压实的,行走其上既平稳又苏适,甚至就连马车行驶也颇为顺畅。 不久,一行人抵达清水镇。 这里比他们的老家镇子更为富庶,街道两旁摊贩马立,商铺遍地,叫卖声此起彼伏,商品琳琅满目。 镇上的建筑皆是白墙黑瓦,别有一番风味,是他们前所未见的景致。 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兴趣盎然。 孙婉却细心观察着商贩售卖的物品,发现不仅有日常用品,更有皮革香料等珍稀之物。 思忖片刻,孙婉掏出之前蒋司马赠予的银两,悄悄递给了领队的士兵。 两位士兵对孙婉顿时另眼相看。 孙婉笑着解释:“这是我们村里的一点心意,天色已晚,那么二位待会儿回去恐怕夜色已深,这点银子就当是请二位喝杯酒暖暖身子。” 见孙婉如此爽快,那两人也不再绷着脸装高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们聊起来。 孙婉这才发现,这清水镇竟然是距离徽州最大且最近的一个镇子。 更妙的是,这里有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好处——市面上的买卖摊位比城里还要多。 毕竟,想要在徽州城里摆摊做生意,不仅要受限于特定区域,缴的税款也比城外高出许多。 相比之下,尽管去清水镇得多走上一段路程,但税负轻得多,时间久了,许多商家宁愿选择在清水镇营业。 这一来二去,清水镇变得愈发繁华富饶,周边的几个村落也因此受益匪浅,生活比起别处要滋润许多。 家里剩余的鸡蛋跟蔬菜,拿到了镇上一卖,转眼就没了,价钱还公道。 众人听了这消息,个个喜笑颜开,连声向那位管事的道谢。 真是好人哪,不仅将他们聚在一起,还挑了个这么好的落脚点。 士兵们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眼神里却颇有深意。 孙婉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他们不过初来乍到,与那位管事非亲非故,也没送什么好处,对方怎么就这么慷慨相助? 可看大家都挺高兴的,她也没多嘴破坏气氛。 她转头看向严森樾:“森樾,你打算跟我们一起到杏花村吗?” 严森樾轻轻点头:“这一路都走过来了,不在乎多这么几步,等你们先安顿好,我再去找亲戚。” 孙婉表示赞同:“那就这样定了。” “你可以先和我们住上一阵,等适应了环境,再去找你的亲人,我们也乐意帮忙。” 严森樾眼含笑意,温柔答应:“好的。” 有了士兵的领路,大伙儿精神抖擞地往杏花村进发。 只是他们抵达徽州的时间确实太晚,即便急急忙忙,到达杏花村时,天已完全暗了下来。 遥望村庄,面积宽广,户户宅院宏大,装潢讲究,不时还能听见鸡鸣鸭叫,一派兴旺景象。 然而,孙婉跟村长眉头却不自觉地锁在了一起。 夜色已深,杏花村的迎客者仅有一位,提一盏灯笼,就在村口闲得发慌,哈欠连连。 动静传来,那人才悠悠踱步近前,与两名士兵简单交接,那些士兵们也毫不拖沓,即刻离去。 他扫视众人,视线在两匹马的身上稍作停留,而后懒洋洋地挥手,含着睡意说道:“跟我来吧。” 这般冷漠,让众人不由心头一紧。 村长颤声问道:“请问您可是本村村长?” 第87章 救济粮 不料对方摆手否认:“杏花村无村长,里正便是我们村的,我叫刘猛,是里正刘里的小儿子。” 听他这番言辞,大伙心里都不是滋味。 孙婉心思转得更快。 虽说他们是逃难而来,但送行的是正牌的官府士兵,事情办得也是公事公办。 这种情况下,里正本人不出面接待,不是过于愚钝,就是有什么依仗。 再瞧那俩士兵的模样,显然对此习以为常,毫无不满,恐怕是后者无疑了。 至于刘猛对待他们这副寻常模样,看样子,这杏花村怕是不易亲近啊。 正当此时,走在前头的刘猛忽然停下脚步。 众人这才察觉,他们已来到一条细短的河流边。 说它是河,其实更像条小溪。 水流平缓,河面不算宽阔,仅一座狭窄的小桥跨过。 刘猛打了一个哈欠,高高举起灯笼指向对岸:“过河就是为你们备下的住所。” 此言一出,众人惊喜交加。 竟为他们预备了住所,实属意外之喜! 要知道,逃难过来的难民大多只能蜗居破败窑洞,想住屋就得自己动手造。 “哎呀,村里真是周到,连住房都给咱预备齐了!” 众人兴奋议论,唯有孙婉留意到刘猛嘴角隐约一抹讥笑。 “好了好了,夜深人静的,别喧哗了,赶紧一起过河吧。” “大概有十几间房,你们如此多人,自行分配吧,那我就不掺和了。” 言罢,刘猛提灯晃悠悠离去。 鉴于新房的喜悦,众人对他这态度并未计较。 及至踏上桥,问题来了:“村长,孙夫人!这桥太窄,板车实在过不去啊!” 孙婉赶紧查看,确如所言,桥窄且摇摇晃晃。 强闯恐怕不妥。 她无奈提议:“先把粮食和水搬过去再说。” 幸亏赶上干旱,溪水浅浅,小福子涉水也只是刚到小腿肚。 于是,众人热火朝天地背起粮食和水桶,往返多次,皆是汗流浃背。 冷风中,累得人都想甩掉衣物透气。 最终,是苏容泽、张大牛几人合力将板车与马车扛过河。 好不容易抵达对岸,抬头一望,四周黑魆魆一片,哪有房屋的影子。 难道还得继续走?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把刚卸下的粮食跟水桶重又搬上车,试探着往前迈进。 好不容易蹭过了两里路,大伙儿才算是瞧见了那说好的十几间屋子。 就在大山脚跟底下,横横竖竖戳着几栋房,每间都破得不像样,屋顶瞧着摇摇欲坠,墙皮掉得跟瘌痢头似的。 这一幕,让大榕村的乡亲们看得直愣。 刚走得浑身冒汗,冷风一扑,嗖嗖地凉,凉得人心尖儿打颤。 …… 杏花村里,村长刘大力的家。 刘壮裹挟着一身的寒气迈进门槛,媳妇儿连忙捧上个烫手的炉子,又递过一碗辣呼呼的姜汤。 刘村长倚在躺椅上,瞅着儿子,慢条斯理地问:“那些人都见着了?” 刘壮点点头,抿了口姜汤,辣得眉毛拧成了团,索性咕咚咚一口气喝干。 “见着了,一帮土包子。” “二十来号人,就俩马还算值俩钱,穿得比乞丐还不如,带的东西瞧着也少得有些可怜。” “二十来号人,哼。”刘村长脸上立刻没了什么兴趣,“就这么些人,能翻起多大浪?” “我还觉得姓沈那小子能给我招来多大波澜呢,结果就二十来个糙汉子。” 不料刘壮摇了摇头:“不止,其实就十来个汉子。” “其他都是老人、婆娘,还有好些个小娃儿!” “小娃儿?最小的多大?” “也就几岁,天黑看不太清。” 刘村长这才正襟危坐,身旁捏腿的丫鬟赶紧缩回手,规规矩矩跪在一旁。 “这群人倒有几分骨气,逃难还不忘带上妇孺,有点门道嘛。” 刘壮撇撇嘴,不以为意:“那又怎样,十来个汉子又能成啥大事?” 刘村长心里也这么盘算,只是年岁大了,经验丰富,不像儿子那么冲动。 “明儿个,你找个由头过去跟他们套近乎,摸摸底,看有没有功夫高手混在里头。” 刘壮不太乐意跑那么远,可话还没出口,一直沉默的大哥刘彦猛一瞪眼。 “让你去便去,磨磨蹭蹭的,哪像个样!” 刘壮最怵他大哥,只好闷声应了句“哦”。 他媳妇儿也不敢吱声。 刘彦瞪了一眼不着调的弟弟,这才转向刘村长:“爹,这些人既然落脚咱这儿了,得找个时间去官府报户口,您准备啥时候动身?” 刘村长咂了咂嘴:“不着急。” “先瞅瞅这帮人是不是好捏的柿子,听话便罢,不听话嘛……” 他冷哼一声,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屋内瞬间静悄悄,刘彦也懂事地点点头。 没规矩就不成方圆。 这些外乡人,到了杏花村的地界,就得守他们杏花村的章法! 见刘村长面露倦意,俩儿子机灵地带着媳妇退了出去。 走出院门,刘壮好奇地扯住哥哥:“哥,爹真打算不给他们落户啊?” 刘彦斜睨了弟弟一眼:“笨蛋!” “哪能不落?不落户,救济粮从哪儿来?” “他们一共二十多张嘴,一人每月起码得二十斤的粮食,能领半年呢,算算得多少的粮食?” 刘壮心里盘算了一下,眼珠子噌地亮了:“乖乖!竟然有这么多!” 刘洋瞅着弟弟那副憨态,心里直乐呵:“行了行了,别在这碍眼,回你的窝睡觉去吧!” …… 大榕村那边,望着眼前摇摇欲坠破屋,村民们的心都快拧成一团了。 朱秀琴音调里都带上了哭意:“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了啊!” 嘴上说着什么一共十几间好房,结果就给咱一堆破砖烂瓦! 这混乱不堪的,倒不如给片平地来得实在,往后重建家园还得先清理这些烂摊子。 就连那些汉子们,眼圈也泛起了红,拳头紧握得嘎吱作响。 孙婉面色凝重,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没啥好难过的。” “再苦,还能比逃荒那会儿苦?” “咱们本就是外来户,人家看不顺眼,排挤也是常理之中。” “翠花,你帮我找几间能凑合遮风挡雨的,先把老的小的安顿好。” “大龙,大柱,你们带人瞧瞧哪些房子现在还能修修补补,这些木头石头都留着,将来建新房都用得上。” 第88章 苦差事 “送上门的建筑材料,不拿白不拿!” 孙婉这一番话,算是给大家提了口气。 是啊,再怎么难,还能难过逃荒逃命? 现在好歹有几堵断墙残壁,比起逃荒路上找个山洞躲躲已经算奢侈了。 自我宽慰一番,众人心里也渐渐有了些力气。 孙婉领着众人在四周转悠,她认真地低头审视,手里的棍子不时敲打着地面,几只格外大的老鼠嗖地窜了出来。 孙婉判断得没错,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活着比什么都强。 徽州药比冀州更偏南,这里的老鼠也更加猖獗,尽管干旱使得它们瘦小,但见人竟毫不畏惧,甚至大胆挑衅。 “啊!” 妇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孙婉瞅准机会,一个箭步上前,眼明手快,一脚踩死一只老鼠。 “啪叽”。 脚下一股血肉模糊,感觉糟透了,孙婉急忙抬脚在地上面蹭了又蹭,一脸厌恶。 这要在逃难路上,这老鼠或许能成一顿美餐,但现在,孙婉眼里就只有恶心二字。 其他的人见状,也鼓起勇气对付起老鼠。 这老鼠邪得很,见众人不惧,又有同伴丧生,剩余的老鼠如同惊弓之鸟,瞬间没了影。 一番努力下,众人勉强整理出了三间屋子。 四壁虽破旧但还算完整,门窗破损,孙婉他们用板车上放着的油布可以勉强封堵,布置得恰到好处。 其中的一间屋里,居然还摆着一张摇摇晃晃的床。迟大婶过来查看了一番,从另一间屋的破床上拆下几块木板。 “快来,帮娘扶稳了。” 迟东迟西赶忙上前搭手,迟大婶瞅准时机将木板嵌入,又喊来刘大柱,用木槌狠狠砸实。 你还别说,迟大婶这一通忙活,床顿时稳固了许多。 安置好住处,女人们又拉着板车到小溪边打水。 不同于林香香提供的清水,溪水浑浊不宜饮用,但用于清洁打扫却是极好的。 妇女们干得热火朝天,三间屋子被内外擦拭得一尘不染,见大伙儿如此卖力,孙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这一路走来,可没少因为各种原因担惊受怕。 当屋里飘散出一阵阵水汽的清新,男人们陆陆续续从山脚扛回大捆的木柴。 “咱们窝在这偏僻角落,也算有好处,砍柴不费事儿嘛。” 众人在艰辛中找乐子,笑声中透着几分豁达。木柴到位,第一件事便是燃起篝火,让孩子取暖,接着张罗起饭菜。 最完整那间房外连着间小厨房,土灶结实好用,生火无烟。 不久,朱秀琴便熬出一大锅粥,还加入了饱含滋味的马肉干。她手脚麻利地给大家分粥:“今晚,咱们敞开肚子,好好吃一顿!” “庆祝咱们新家诞生!” “好啊!” 粥香四溢,围坐一圈的众人望着彼此,从心底漾出了笑容。 村长也跟着难得放松下来,缓缓言道:“今晚,就两人守夜吧。新来乍到,又靠近山脚,得警惕些。” “明儿个,咱们开始搜集材料,围绕这三间的屋子,动手建房。” “天气是越来越冷,得抓紧时间!土一冻硬,活儿更不好干了。” 众人连忙点头赞同。 “他们选这地儿,也行,暂时避开了杏花村的那些人,少些是非。” 孙婉忽有所思,心情变得沉甸甸的。 她望向村长,说道:“一个村里能有里正,至少百十户,上千口人呢。” 能在此安身已属不易。 “真遇事,咱们这边的二十几号人可应付不来。” 孙婉的话让众人心里凉了半截:“那以后就一直躲着?往后日子怎么过,还有田地问题呢?” “他们会给我们分田地吗?” 孙婉摇头,现实不容乐观:“难说,田地哪是轻易能得的。咱们又是外来户,最后可能要自己开垦荒地了。” “开垦荒地”四个字一出,大家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开垦,那可是苦差事。 到了这年月,还没人耕的地,不是贫瘠就是险峻。 后者尚可,多费些力气,但若是前者,几年内很难长出好庄稼,开头三年基本白忙活,收成还得回填地里。 而他们手头的存粮,别说三年,恐怕连过个年关都悬。 大榕村的这些人世代耕田为生,除了种地不知还能干啥,现在连地都没得种,大家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村长也是眉头紧锁。 大榕村人就在这一片忧虑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刚亮,大家都早早爬起。 孙婉起身先检查地上面的火堆,全都已经熄灭,但埋在火中的红薯烤得正好,还热乎着。 她把红薯扒拉了出来,请苏桂英分给老人和孩子。 妇女和小孩同住一间,这边一有动静,挤在角落和衣而卧的严森樾也睁开眼。 她双目清明,显然是早醒了。 见孙婉走来,孙婉本能递上一个红薯,严森樾却摇摇头:“我该走了。” 孙婉闻言,神情一滞,眼神中闪过困惑,继而笑容舒展开来:“说的也是,如今咱们也算安了家,森樾姑娘,你家人可是住在徽州城里吗?” “我陪你寻亲去。” 严森樾孤身一人,贸然前往,难保不遭逢些意外。孙婉的好意,她心领了,只是轻轻摇头,目光在孙婉身上停留片刻,深邃而意味深长。 “期待再会。” 语毕,严森樾推门而出,步履坚定。 待孙婉追出门外,方觉额间一抹微凉,原来空中已飘起了细雪。 远处,男人们正汗流浃背地搬运山上的木材;近旁,妇女们则忙于修整破损的院落,准备炊事打扫,一派繁忙景象。 而严森樾,早已不见踪迹。 孙婉半晌才恍过神来,确认严森樾的确已离去。她随众人拾捡完好的砖石,梁二郎则领着大家去剥树皮。 “这些木头得烘干,涂上桐油才能使用。可惜当前条件有限,只能暂时搭建简易房屋。” “将来日子好了,咱再建结实的砖瓦房!” 梁二郎虽不及其父——那位远近驰名的老木匠手艺精深,却也在村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不仅如此,之前他还亲手示范,带领众人和泥,砌起土灶。 “冬日阳光稀缺,咱就用火来烤,总能烘干!” 一筐筐黄泥从溪边取来,转瞬变作一座座土灶,尽管起初几个因火候不当裂了缝。 第89章 谈笑风生 后来的成品却是个个精致耐看。众人在这热火朝天劳作中,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 迟娘子盯着土灶,脑海中灵光一闪,走近孙婉说道:“孙娘子,我也想起一种土炕构造。” “那土炕先用火烤制泥坯,随后铺设室内成床,一旁设火炉,夜晚燃火,暖和极了。” “一张土炕,足可容纳七八人入睡。” “我们眼下只有唯一的一张床,不如造几个土炕,三张足矣。” 孙婉听罢颇感兴趣,立刻唤来梁二郎,叫迟娘子复述一遍。梁二郎思索片刻,道:“这听起来与北方的火炕类似。” “不妨一试!” 梁二郎答应尝试,迟娘子抿嘴一笑,嘴角漾起浅浅的酒窝。趁着火炉正旺,他们便动手烧制土坯。 午时将至,院角已码放好几十块热腾腾的土坯。小孩们好奇地围着它们,不时被大人呵斥远离,以防烫伤。 妇女们也没闲着,而男人们忙于烧制土坯,她们有的上山寻觅食物,有的清扫院中的地窖。 这几个看似破败的房子,居然各自藏着不小的地窖。 叶家三兄弟与大榕村人一同劳作,林香香则坐在屋檐下,痴痴发笑。见妇女们清理地窖,她缓缓起身,踱步而来。 这片地界挺清静,一时间也没什么人留意到她悄咪咪地晃悠过来。 倒是孙婉直起腰来捶捶背的时候,冷不丁地瞅见了她,当下就是一惊,连忙上前拽着人,打算把她带上地面去。 可谁成想,林香香手里忽然闪现一个瞧着方方正正、洁白如雪的小箱子! 箱里满载着乌黑油亮的泥土,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差点让林香香连人带箱栽倒在地。 “哎哟喂!” 孙婉赶紧搭了把手,哪知道那玩意儿分量不轻,险些让她扭了腰。 待她仔细一摸,发现这个箱子手感奇特得很。 既不像木头也不像金属,摸上去软软的,还带点儿滑? 孙婉诧异地望向箱内的物事。 只见箱内密密麻麻长满了细小的黄色嫩芽,乍一看像是蒜苗? 但蒜苗不该是绿油油的么? 这边动静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他们同样疑惑地盯着那些黄色的小苗,朱秀琴小心翼翼地问:“叶姑娘,这是啥宝贝啊?” 林香香只是憨憨地笑,嘿嘿两声,指了下地上的白箱子,随后捂脸一溜烟跑了。 大伙儿都蒙圈了。 “孙嫂子,这叶姑娘搞的啥名堂?” 孙婉想了想说:“或许她是想把箱子搁地窖里头吧。” “得了,一个箱子的事,放就放吧。” 孙婉费劲地抱起那个沉重的箱子,安置在地窖一角,见蒜苗有点打蔫,还细心地浇了点水。 可刚直起身,林香香的小脑袋又冒了出来。 她好像看到孙婉的动作,随即咧嘴一笑,蹬蹬蹬跑到孙婉跟前,伸出手来。 孙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 还不等她反应了过来,林香香手里又“啪嗒啪嗒”掉落出七八个白箱子。 孙婉吓得心都快蹦出来了,手忙脚乱接着箱子,一边急着拉林香香蹲下。 这才险之又险地没让箱子摔坏。 众人目睹这一幕,也都看愣了。 孙婉心跳加速,腰间隐隐作痛,眼睛死死盯住林香香,生怕她再掏出几个箱子出来。 好在箱子似乎是掏完了,林香香只是傻傻地蹲在那里。 确认不会再有意外,孙婉这才战战兢兢地松开她。 数了数,总共九个白箱子。 每个箱里都种着黄灿灿的蒜苗。 真是怪哉。 这件趣事很快就在午饭时候传开了,大伙儿都好奇地看向叶家的兄弟俩。 叶三哥也是一头雾水:“我们也搞不懂,从没见过小妹弄这些。” 众人只好就此作罢。 饭后,大家继续各司其职,几位年迈的老人也不愿闲着,上午拾砖头,下午砖拾得差不多了,便去河畔挖泥巴回来助阵。 谁承想,就这么个简单活计,竟和对岸的人起了争执。 走这么远的老人们,身板都不错,性子也倔强,挑泥时远远瞧见对面有一群妇女围坐着磕瓜子。 个个裹着厚实的棉衣,谈笑风生,忽然瞥见这边有人过来。 那边对这边的遭遇心知肚明,清楚他们是逃难而来的。 此时见到几位老人衣衫褴褛,这么大岁数还得干挑泥的重体力活,互相交换着眼色,窃窃私语起来。 村里的人对外来客总有那么一股子戒备,特别是自家村子富得流油,对那些外头来的穷苦人,眼里的瞧不起就快溢出来了。 起初,不过是些私下里的嘀咕,可说着说着,声音大了,眼神里的鄙视也藏不住了。 马大婶子性子是最急,听不得对面那些妇人絮叨,更别提有个胖婆娘朝这边挤眉弄眼地“啧啧”声,她心里那股火苗子噌噌往上冒。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反正等到孙婉他们到的时候,双方已经是你来我往地问候起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那些难听的话,让孙婉眉头一皱。 好在,两拨人只是隔岸对骂,没动真格,算是不幸里的万幸。 孙婉他们连忙上前劝和,其实再晚一步,马大婶子她们也只能认栽。 人穷气短嘛,这边家底子薄,和那些有钱有势的较劲,纯粹是鸡蛋碰石头。 好在孙婉他们来得正是时候,马大婶子一伙人借坡下驴,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撤了。 一脱离杏花村人递过来的视线,那些老人们的骂声戛然而止,脸色都有些发白。 大伙心里都不是滋味。 而那些杏花村的妇女们,却像打了胜仗一样,喜滋滋地回了村。 路上,她们遇上了前来打听消息的刘猛。 几句话一聊,刘猛心里就有数了,这群外来户软柿子一个。 真要有本事,还能连几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他对这一群穷酸货本就没兴趣,顺手捏了捏人群中脸蛋最俊的小媳妇,引得一阵笑骂,好说歹说从她们那儿套了点信息,打算拿去糊弄老爹。 马大婶子他们回家后,都沉默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安慰那些老人们。 这些个老太太平日里在村里,乃至周围十里八乡可都没输过嘴仗,今天却被当地人给欺负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 第90章 这是好东西 孙婉清了清嗓子:“我打算上山看看,找找有没有平坦的地方可以开垦,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朱秀琴连忙擦了下手:“我跟你去!” 苏桂英也紧跟着:“加我一个!” 孙婉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几句安慰话能解决的。 聚在一起只会让负面情绪蔓延,不如做点实事。 人一忙起来,哪还有心思去伤春悲秋。 见孙婉带人动身,其他人也慢慢开始忙活起来。 孙婉领着朱秀琴和苏桂英在山里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 这一带的山比她们老家的要险峻许多,一路上脚下的土质也不怎么样,黄黄的,夹杂着碎石,稍不留神就能硌伤脚。 这种地,开垦不易,就算勉强开出田来,也长不出好庄稼。 就算辛苦三年养肥了地,一场暴雨就能把肥沃冲得一干二净。 这里,根本不适合种田。 朱秀琴喘着粗气:“真邪门了,孙嫂子,我们昨天一路过来,好像也没见到杏花村地呢?” 孙婉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们靠什么过活?难道真有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 孙婉正纳闷,苏桂英忽然轻声惊呼:“娘!你瞧那边!” 孙婉和朱秀琴随着声音来源望去,竟然在那山窝里发现了一大片耀眼的红色! 三人顿时愣住了。 她们决定走近那片红树林,待到跟前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是一整片红松林。 苏桂英平生首次目睹如此美丽的林景,连连惊叹,仰头欣喜地望着那些红松树。 忽然,一个物体掉落,不偏不倚正中苏桂英头顶:“哎哟!” 孙婉连忙拉过女儿检查,见只是轻微红肿,这才放心。 “你这孩子,乱窜什么呢!” “幸亏掉下来的东西不重,否则你的小脑袋可就要开花喽!” 苏桂英吐了下舌头。 孙婉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朱秀琴弯腰拾起那物件:“这东西形状怪异哦?” 孙婉凑近一瞧,只见那物体有巴掌大,尖尖的像座小塔,又似枯萎的竹笋,裂开后露出内里金黄如小米的颗粒。 朱秀琴二话不说就往嘴里送。 “哎呀!小心有毒!”孙婉急忙制止,却已来不及。 “呸呸呸!” 朱秀琴赶紧吐出嘴里面的东西,眉头紧锁:“这玩意儿真苦!” 孙婉忍俊不禁:“什么都能往嘴里放,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朱秀琴模仿苏桂英吐舌,惹得母女俩一阵欢笑。 孙婉端详着那物:“这东西干松轻盈,用来生火应该不错。” 她嗅了嗅,“嗯,还挺香,放家里也挺好闻的,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捡点回去吧。” 两人自然赞同。 于是,三人满载三背篓的收获返回家中。 回家后,孙婉等人分享了他们的发现,众人的脸色都多了几分忧虑。 同样感到不解的是:“杏花村人是靠什么过日子的呢?” “看他们的穿着也都是上等布料,哪来的这些钱?”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解时,叶三哥猛地抓住林香香的手道:“小妹!你这是干嘛?” 众人望过去,才发现林香香正在拆开孙婉他们带回来了的东西! 不仅如此,刚刚她还将里面的颗粒搓散,一握,没了! “小妹!”叶三哥心中一惊,生怕林香香做出伤害自己的事,焦急地摇晃着她。 “别胡闹,把东西还给哥哥,好吗?” 林香香似乎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叶三哥急得整个人团团转时,寇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叶三哥,别慌。” “我们看看叶姑娘想做什么吧。” 林香香又迷迷糊糊地将剩下的三筐干竹笋拿在手中,然后消失了。 紧接着,她闭上了眼睛。 大家都跟着吓了一跳,唯有叶三哥显得习以为常,连忙让妹妹坐下。 漫长的等待后,正当众人担忧林香香是否出问题时,猛然间,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林香香。 林香香睁开眼,手中多了一捧香甜的干果,一脸茫然地递给叶三哥。 那醉人心脾的甜蜜香气正是源自那捧干果。 叶三哥都已经许久没有品尝过小妹的手艺了... 他的眼圈猛地泛红。 叶三郎拾起一颗干果丢进嘴里,霎时,一股清新爽脆,滑而不腻的滋味在口腔里悠然绽放。 他忍不住多尝了几颗。 朱秀琴瞧见这情形,毫不客气地也尝了一颗,才刚入口,她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哎哟喂,这还是先前那苦巴巴的小米粒吗? 这、这比花生都还香嘞! 朱秀琴兴奋地又吃了几颗,叶三郎便顺势邀请大伙儿一同品尝。 待每个人都尝过之后,眼中的惊异与先前两人无异。 “叶三郎,你妹子这手艺真有一套啊!” “不光是手艺,这东西本身就奇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松、籽!” 林香香冷不丁冒出一句,吓了在场众人一大跳。 叶三郎惊喜地望着小妹,但很快他肩膀垂了下来。 林香香的眼里依旧混沌一片,她的精神仍旧恍惚,刚刚的话或许只是偶然的应声。 张大牛拍拍叶三郎的肩,以示安慰。 大伙儿却越吃越欢,吃完林香香手里的那把还意犹未尽。 叶三郎念及他们这兄妹四人这一路多亏了大家的照拂,急忙让林香香再多取些来。 孙婉却拦住了他。 孙婉眼中闪烁着光芒:“或许,我们已经找到赚钱的门路了!” “那红松林里的这玩意儿多得很,咱们若能全采回来,请叶姑娘加工,这么美味的东西,准能卖出好价钱!” “记得吗?送我们来的那位军官说过,清水镇上做生意可好做了!” 孙婉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精神抖擞。 对啊,这东西如此美味,他们尝一口就回味无穷,吃多少都不够,拿去镇上卖,定能卖个高价! 他们已到达徽州,如今当务之急不单是食物,更重要的反倒是银钱。 有钱才能购置各式家什,给大伙添置几口的大铁锅,每人添几件好衣裳,当然还有一些被褥床垫等等。 总之,需要的零零碎碎太多了。 一想到这些,大伙都完全坐不住了,李阿敏纷纷起身要跟孙婉去那红松林里采松籽。 第91章 松子 孙婉二话不说,当即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奔向后山。 抵达红松林,即便大伙已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美极了! 火红的松树映衬着金黄的泥土,像极了一幅精美的画卷。 可惜他们当中没一个读书人,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话,只能连连惊叹。 朱秀琴早见识过,还算淡定。 她一屁股坐下,开始在地上捡那些形似小塔的松果。 大伙见状也跟着弯腰捡起来。 男人们则发现树上还挂满了更多的松塔,一个个勒紧裤腰带往树上爬。 小孩子们见了也不服输,争先恐后地加入爬树行列。 一时间,这原本还算是静谧的松树林变得热闹非凡。 树洞里面的松鼠被这阵仗吓得叽叽喳喳,反而吸引了孙婉的注意。 她眯眼凑近松树干,只见里面黑洞洞的…… 孙婉鼓起勇气,一脚蹬开了那棵松动摇摆的老松树。 嘿! 霎时,松果松塔像瀑布般倾泻而出! 两只松鼠尖叫着,嗖地一下窜进附近的草丛,消失无踪。 小松鼠的猛然出现让孙婉心头一紧,但紧接着,满地的松果松塔迅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旁人见此情形,也都好奇地凑上前查看树洞,生怕里头藏着冬眠蛇虫,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先用树枝探路,把松鼠驱散后,才敢伸手进去摸索。 说来也巧,真有两条冬眠了的蛇被发现了。 可蛇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张大牛一把抓起,利落地解决了。 他咧嘴笑了,将蛇扔进背后的篓子里,宣布道:“今晚加菜,蛇羹伺候!” 大人听了倒还行,孩子们却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尝蛇肉。 特别是小福子,小脸皱成一团,边摸胳膊边躲远了张大牛。 张大牛见他这模样,乐得哈哈大笑,还故意挥动那蛇去逗小福子。 小福子惊恐的尖叫声顿时响彻山林。 众人再次笑成一片。 另一边,苏桂英腰间挂着个小篮筐,三两下就爬上了松树。 她使劲摇晃树干,松塔如同雨点般落下。 好在松塔轻,即使砸到人也不会太严重。 大家都在树下忙着捡落了一地的松塔,没人注意到树上的苏桂英。 不料,苏桂英脚底一滑,身体猛地往后仰,接着整个人随着断枝一起坠落。 “啊!” 苏桂英惊叫出声。 树下的迟东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朝自己头顶砸来。 迟东:“……” 他猛地后退,本能地伸出双手想接住,结果他这一退,刚好退到了苏桂英掉落的正下方。 苏桂英大半个身子重重砸在了迟东身上! “哎哟!” 两个已经半大的孩子一起摔倒,痛呼出声。 大人们都吓了一跳,迟娘脸色煞白,踉跄着奔来扶起儿子。 尽管苏桂英和迟东摔得东倒西歪,所幸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头晕而已。 两人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紧紧抱在一起,顿时满脸通红,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 迟娘紧张地搂着儿子,孙婉也慌忙过来,扶起了女儿仔细检查。 确认两个孩子都没事,两位母亲这才松了口气。 孙婉抬头望向女儿掉落的地方,这才发现是老松树枝折了。 好在苏桂英爬得不高,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孙婉还是重重拍了拍苏桂英的肩:“你这丫头,咋就这么野呢!” “今天不准再爬树,以后也不准!” 苏桂英也是心有余悸,被妈妈训斥也不敢顶嘴,只是乖乖点头。 迟娘见儿子安然无恙,心中踏实许多。 见孙婶子责怪小丫头,忙凑过去缓和气氛:“孩子嘛,活蹦乱跳才是他们的本色。” 这事一出,所有娃娃都被家里大人下了禁令,不许上树,只能围着树根捡落下的松果。 大伙儿一挖竟然就挖到了下傍晚,天色渐暗,林子里瞧不清松果的影儿,这才意犹未尽地告别了松林。 多亏松果轻巧,每人背着两三筐也觉不出多重。 回到家,大伙儿把松果搁在清理好的屋内,开窗开门透透气,生怕捂坏了松子。 叶老三牵着林香香进门,眼里满是期盼:“小妹,快看,这些全都是松子,还记得不?” 林香香似是没听懂,抬头迷茫地瞅了瞅哥哥,又低头无聊地摆弄起手指。 瞧着小妹这副样子,叶老三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 他们叶家的四兄妹,半道上才加入了大榕村,哥几个拼了命地干活,就为能早点和大伙儿打成一片。 眼瞅着小妹有这么个机会,能带领大家挣大钱,可小妹却一副呆愣啥也不明白的样子,叶老三心里那叫一个急。 他抓了一把松子放到林香香手中,语调藏着几分焦急:“小妹,你再好好看看,把这些宝贝拾掇拾掇,行不?” 林香香盯着掌心的松子,眉头一皱,忽然发起脾气。 “哼”了一声,手一扬,松子全撒地上了,转身就要往外冲。 叶老三见她这般糟蹋东西,火气“噌”一下上来了。 他猛地抓住林香香的肩,音量不自觉提高:“小妹,你得听话!” 却不料这严厉的态度,不经意间触动了林香香心底深处的恐惧记忆。 林香香猛地捂住耳朵,尖叫起来,那凄厉又惊恐声音立刻吸引了外面的所有人的注意。 叶老大和叶老二慌慌张张闯进来,只见林香香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浑身颤抖,而一旁的叶老三则一脸茫然无措。 叶三哥显得手忙脚乱,一见众人涌入,更是心头一紧,手脚不知所措地悬在空中,口中喃喃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想,让小妹能顺顺利利把这些活儿干完,我……” 话至此,叶三哥喉咙仿佛被堵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深深叹了口气,懊悔地抱着头,一屁股坐在角落,沉默得像块石头。 叶大哥踱步过来,轻踢了叶三哥一脚,眼神里满是责备,随后抱起林香香,向众人致歉: “实在抱歉,小妹的情况……恐怕叫大家失望。” 闻此,众人连忙宽慰:“没事没事,我们理解叶姑娘的。” “今天本就是想尝试一下,不行就算了,这东西能造出来就是宝贝,咱们直接按这卖也成!” 不过是利润微薄点罢了。 第92章 开业大吉 但见林香香缩在叶大哥的怀里,脸上尽是惊恐,众人哪里舍得再给这小姑娘压力。 孙婉上前,目光坚定地望着叶家兄妹:“既然聚在一起,咱们就是自家人了,家人之间哪能互相逼迫呢?” 想了想,她又提议:“我看叶姑娘的松子,那些除了一些额外调料,主要还是炒制的。不如我们亲自动手试试?” “松子、瓜子听起来类似,都是炒的,做法也许相近呢?” 众人的劝慰和孙婉诚恳的眼神让叶大哥鼻尖一酸。 他眼圈泛红,略显局促地转过头,强忍泪水,终是抬头笑言:“好!” “我来生火,咱们动手炒炒,看可不可以成功。” 安排好林香香,众人点燃院中的炉灶,清洗干净大锅,架于其上。 朱秀琴剥去了松子壳,小心地投放两把入锅。 火力始终保持文火,孙婉仔细翻炒,生怕这批细小的松子焦糊。 幸而,这个松子比预想中更耐炒。 不久,锅中飘出了熟悉的味道。 急性子的朱秀琴迫不及待尝了两粒,眼睛猛地一亮:“对!就是这味儿!” 众人纷纷尝试,连连点头:“虽不及叶姑娘的手艺,但也够香了,竟然比瓜子花生还香!” 见大家如此反馈,孙婉心中更添几分自信。 她品了两颗,觉着火候稍过了,连忙将炒好了的松子盛出,摊在箩筐里冷却。 接着,孙婉让朱秀琴再加半锅松子,缓缓翻炒。 很快,第二锅也好了。 众人再次品尝,赞不绝口:“比第一次的还好吃!” 孙婉的信心倍增。 开头最难,既然已启程,后续自会顺畅许多。 女人们接力似地握起铲子,翻动锅中的松子,而男人们则忙于将木柴劈成细块,确保火候温和,免得火势太旺,炒焦了松子。 这一番忙碌,直持续到夜色深深。 可谁也没喊一声疲惫,众人盯着那口勤勉工作的铁锅,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即便到了深夜,也才炒完了带回松子三分之一。 大榕村的人们随意歇息了一宿,天刚破晓便起身,将炒好了的松子装载上车,启程前往清水镇。 清晨的启程,却直到日上三竿时分,孙婉一行人才抵达清水镇。 毕竟携带的货物不轻,加之路程颇有些遥远。 幸亏有了结实的板车和健壮的两匹马,再加上他们这杏花村离清水镇相对不远。 其他更偏远的村落想要来镇上交易,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 有辆可靠的车,真是必不可少。 孙婉心中刚闪过一个念头,就被邻近小贩的吆喝打断了。 “背篓出售啦!路过的瞧一瞧,自家手艺,结实耐用地很!” 浑厚响亮的叫卖声,很快吸引了众人围观。 孙婉也随之望了一眼。 那些背篓确实编得精细,竹条洁白密实,一看就知道结实耐用。 遗憾的是囊中羞涩,只能无奈离去。 此行与孙婉同行的还有见识广博、擅长买卖的迟娘子,以及力气大的苏容泽和因林香香而来的寇钟。 孙婉对同样拥有神秘空间的林香香总怀着几分怜爱。 加上林香香发现松子的烹饪法以及地窖中长出的蒜苗,让孙婉相信林香香的病情并非无药可救。 于是决定带她一起来镇上,若松子能换成钱,就给林香香看看镇上的大夫。 提到林香香,叶家的三兄弟如今在孙婉面前又是一阵动容。 随着队伍前行,四周的摊位逐渐增多,叫卖声与行人车辆交织,迫使几人下车步行,苏容泽牵着马缓缓穿行于街道。 可惜的是,因来得晚了些,好位置都被占满了。 无可奈何下,他们在一处偏僻之地摆开摊位,摆放松子箩筐。 由于没有秤,叶三哥则是主动贡献出自己的银钱,于是摊位甫一搭好,迟娘子便迅速到附近杂货店购置了秤回来。 这是经营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香脆炒松子,热卖中!” “先尝后买,不满意不收钱!” 一切就绪,众人依循迟娘子的指导,放声吆喝起来。 “免费”二字一出,立即引来周边人群的围观。 迟婶子敞亮得很,拎了个小篮子装满松子,热心得挨个儿请大伙儿品鉴。 众人一尝,孙婉一干人等眼巴巴地等着反馈。 “滋味还真不错,你这价钱咋说?”有人问道。 迟婶子暗暗咽了下口水,心里直打鼓,面上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八十个铜板一斤!” “八十文!你这抢钱呢!”问价的那个大娘立刻叫起来。迟婶子却不慌不忙,回道:“大娘,您看这玩意儿,多精巧多轻便?” “一斤也是实打实的分量,再说,这年头,一担糙米还得一百五十文呢!” “咱这可是山货里的瑰宝,吃了身强体健,老少皆宜,好处多多!”其实,迟婶子也不清楚这松子有多神,但生意嘛,就得这么有模有样地吆喝。 她报出的价,本就留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果不其然,大娘听后,神色微微动容。 不过,大娘依旧不乐意地比划出三根手指:“三十文,反正不恶意再多了!” “哎哟大娘,您这砍价也太狠了,最低七十五,反正不能再降了!” 这一来二去的拉锯战,持续了一刻钟,最终以六十六文钱一斤成交。 过秤时,大娘还不放心地踮脚查看,硬是要迟婶子附赠个小背篓。 迟婶子一脸苦笑,最终妥协:“得嘞得嘞,冲着我开张大吉,背篓就送您一个吧!” 大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提着整整三斤的松子离开。 迟婶子转身,迎上众人钦佩的眼神:“迟婶子,您真有一套!” 孙婉也满是惊讶,盯着松子轻声道:“我还以为一斤能卖三十文就顶天了。” 毕竟这松子成本几乎为零,无非是上山捡的,烧点火而已。 如今竟能卖到六十六文钱一斤! 迟婶子顿时抿嘴一笑,浅浅的酒窝浮现:“这地界和咱老家大不同。” “就像那背篓,在老家最多值两个铜板,这儿能卖六个呢!” “当然,人家的质量是好些,但也翻了三番价。” 迟婶子环视四周:“这里的人,手头比咱们那儿宽裕多了。” 第93章 能省则省 “在泸水县,也就富贵人家才会花闲钱买这些小吃食,刚才那位大娘却眼都不眨就提走三斤。” “我觉得,价格还有上调空间。” 孙婉几人对迟婶子的话无条件赞同,毕竟人家生意经念得响当当! 迟婶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孙婉转头瞥见隔壁卖背篓的摊子,忽然心生一计:“迟婶子,要不我们也进点背篓,替换下这些灰蒙蒙的。” “谁要是松子买三斤以上,我们就送他个背篓,怎么样?” 迟婶子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好主意!” 说办就办,迟大婶忙着应付下一位询价的顾客,孙婉则走向了那位背篓卖家。 白拿的东西,自然不能挑大的,不然就亏了。 但也不能拣太小的,免得显得寒碜。 孙婉左挑右选,直到卖家几乎要失去耐心,她才选好一个大小不大不小,两侧带有提手的一个背篓。 “这个背篓怎么定价?” 卖家瞄了一眼:“五文钱。” 孙婉琢磨片刻,和他讨价还价:“我把这种大小的全包了,你给个批发价如何?“ “看见那边松子摊没?以后我常来照顾你生意,咱们两家长期合作,你觉得怎么样?” 卖背篓的一早就留意到她们生意红火,琢磨了一下,觉着这买卖划算,便按十文钱一共三个的价格,一股脑儿打包给了孙婉。 孙婉迅速买了将近十二个便急忙返回,迟大婶见她回来,立刻拿了一个赠予眼前的顾客。 顾客发现还有赠品,心头一喜,高兴地提着新背篓离去了。 有了这两笔买卖,一个早上,大伙儿的松子就被抢购一空! 期间,孙婉还跑到背篓摊一口气扫光了所有中号的背篓。 卖背篓的那个大哥乐得合不拢嘴,主动向孙婉打听:“大妹子,你明儿还来不来?” 孙婉笑答:“当然来,好不容易才能生意这么好呢。” “明天我们应该会带更多的松子来,你多准备些这样的背篓,要是太大或太小的都别做哦。” 大哥更高兴了:“成!我今晚加班加点给你编。” 他想了下,决定加深这段交情:“大妹子,看在你们诚心的份上,我少赚点,权当交个朋友。” “明天这些背篓,全都十文钱四个卖你!” 孙婉听后大喜过望:“那就太棒了!” 两人敲定交易,心中都十分愉悦。 另一边,迟大婶和苏容泽也清算好了今日的收益。 他们总共挑来了七十六斤的松子,虽然每个人砍价的技巧不一,但迟大婶坚持底线,价格不能低过六十六文一斤。 结算下来,竟赚了六两八百三十二文! 大伙儿的眼睛都笑弯了。 这可是算得上白捡来的财富,仅仅花了一晚上再加一上午的时间! 众人兴奋不已,决定把钱仔细包裹了几层,放在体型最大的苏容泽身上。 万一有啥意外,他跑起来也最快。 有了银子,大家激动地直奔杂货铺。 杂货铺也卖粮食,虽然质量和来源比不上正规粮铺。 但他们要求不高,只求能填饱肚子。 迟大婶打听时得知,最便宜的糙米就一石标价一百五十。 现在手头宽裕,孙婉二话不说,直接就买了五石,总共六百斤的粮食。 店里的小伙计见他们衣衫破旧,好心地多送了些陈年有虫的糙米。 这些米反正也难卖出去,倒是不如做了好事。 众人感激涕零,苏容泽和寇钟忙着将粮食装上了车。 小二的一片好意,让孙婉等人简单商量了下,决定不再奔波寻觅,干脆就在这间杂货铺搞定剩余的购物清单。 油布、食盐、窗纸、被子、大号铁锅,再到锅碗瓢盆,各式各样的日用品堆得小山似的,辛苦赚来的银子也就这样流水般花去。 但这些可都是过日子的必需品,花钱虽多,大家却也不觉得心疼,反而是小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初见这行人衣衫破旧、面色憔悴,以为不过是逃难至此的穷苦人家,怎料他们出手竟如此阔绰。 小二瞅着这大手笔,额外送了两包盐,心想做生意嘛,大气点儿准没错,顾客满意了,回头客自然就来了。 孙婉等人对这意外之喜连声道谢,满载而归。 归途中的每一张脸都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喜悦。 途经杏花村,不巧正碰上几位在村口聊得起劲的大婶们。 冬天本就是农闲时节,村里的妇人们除了少数已订婚不便外出的,都喜欢聚一块儿,嗑着瓜子话家常。 这群人一出现,立刻成了话题中心。 那些妇人一眼就认出孙婉一行,毕竟在村里,比他们打扮更寒碜的可不好找。 她们远远地打量,眼神中带着几分挑剔,嘴上却不失热情地打招呼:“嘿,你们这是刚从镇上面回来吧?” 同行的孩子们显得有些拘谨,孙婉只好代为回应:“嗯,刚回来。” 一听有回应,几位大婶顿时来劲,围拢过来,拦住了板车。“哟,买了挺多的东西嘛,挺好,安家落户嘛,这些日常用品必不可少啊。” 说罢,有两人不请自便地翻看起来,见到的尽是些廉价杂货,两人交换了个微妙的眼神,嘴角微撇,言语间却依旧显得热络:“这些都是在‘钱记’买的吧?” “他们家东西确实不错,尤其是价格实惠。” 这般看似赞许实则带刺的腔调,让板车上面的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孙婉倒显得沉稳,一边整理着油布,一边不经意间用手挡回了那两双探索的手。 “逃难之人,哪能讲究那么多,贵重东西想也不敢想,还得省下银子盖屋呢,自然是能省则省。” 两位大婶被这一挡,脸色微变,悻悻然收回手,口中嘀咕着:“谁稀罕这些东西。” 车上面的几人暗暗握紧了拳头,神色凝重。 苏容泽更是不悦,甩了一鞭子给马儿示意前行,“吁!”马儿不满地喷了个响鼻,吓得周围的妇人们纷纷退后几步,心中难免有了怨气。 “哼,哪家不盖房?我们祖上那也是历尽艰辛才在这儿立稳脚跟的。”这话一出,语气里已少了最初的和气。 “难不成有人一到场就想蹭饭?不过既然你们要想存钱盖房,恐怕得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喽。” 第94章 下河摸鱼 这话音刚落,众人眼神里闪烁着一丝不怀好意的默契。 孙婉心头闪过一丝微妙的洞察,但她没开口追问,只是轻巧一笑:“但愿如你所言。” 言罢,她朝苏容泽使了一个眼色,心照不宣。 苏容泽早等着母亲发号施令,即刻猛地一甩鞭,受惊的马儿载着板车嗖地向前冲去,几个妇人吓得尖叫连连,当即手忙脚乱地闪躲开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妇人们忍不住咒骂起来。 “什么德行!一点礼貌都不讲!”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穷有穷的道理!” 直到马车跑出很远,苏容泽才拉缰减速,心中颇感不快,迟娘子的声音也透着沉闷:“这地方的人,真是惹人心烦。” “咱们虽然是外来户,从没招惹过他们,他们竟敢当众如此无礼。” “在老家,哪见过这般嚣张的妇人。” “都说富贵养德,这里人是有点钱,德行却不怎么看得见。” 孙婉深表赞同地点点头,心里却挂念起另一件事。刚才一个妇人提到盖房要攒到不知何年何月,似乎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所依据。 思来想去,孙婉决定日后多去集市打听消息。 杏花村的那些人对他们本就瞧不上眼,直接去问,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相比之下,集市上面的人经过一天的相处,显得更加和气和热络。 然而此刻,所有的思绪在望见小桥上米啊翘首期盼的孩子时,瞬间融化成了柔情与温暖。 苏桂英个头最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孙婉他们,兴奋地挥手喊着:“妈!” 马车靠近,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对板车上的货物充满好奇与惊喜:“哇!” “好多东西哦!” 其他人脸上也绽放出笑容。 苏容泽减缓了马车的速度,一边笑着问小福子道:“你们怎么知道来这儿等我们?” 小福子连忙回答:“家里的活差不多干完了,爷爷看见我们闲着,干脆就叫我们到桥这边来接你们,东西多的话就一块儿搬回去。” 苏容泽略感诧异:“村长一开始就预料到我们会买上很多的东西回来?” 小福子憨厚地摇摇头:“不知道,爷爷叫我们来,所以我们就直接来了。” 倒是苏桂英比小福子机灵,她在旁边解释:“应该是吧,村长说,如果东西卖不掉,下午你们应该就会回来。可要是过了下午瞬间你们还没回,那肯定是东西卖得好。” “手里有了钱,而且有我妈在,自然会想着给大伙儿买粮食和日用品回来。” 苏容泽打心眼里赞叹小福子机灵,眼光一转,瞧见旁边有个踉踉跄跄的五岁娃,索性把他抱上板车前头坐稳了。 自己则跳下车,徒步跟随,直至车子驶至屋前,里头的大人们听见响动,纷纷匆忙迎出。 一见车上满载的粮食,众人兴高采烈,掌声雷动。 “我就说嘛,咱这松子滋味绝了,不愁卖不火!”朱秀琴喜极而泣,泪光闪闪。 其余人等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帮忙搬货。孙婉等人重返屋内,惊觉仅仅一日光景,土炕竟已砌成! 那三间原本还算完整的房间,早已旧貌换新颜。 屋里上下,连梁柱顶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地面也用水擦拭得亮堂堂。 新砌的土炕,金黄色的泥面平整又齐整。 孙婉又惊又喜道:“你们手脚真麻利!” “多亏梁二郎,他发现松枝烧火不仅快又旺,还把泥块堆成小丘,用松枝烤,那泥块烤出来都是香的呢!” 孙婉一听,连忙趴上去嗅了嗅,果然闻到一抹清新的松枝香气。 “难怪屋内如此温馨舒适!” 孙婉欢喜不已,忙张罗着铺上新买的油布跟被褥,窗户纸也一一贴上。 正巧,梁二郎带了几位壮汉扛着新制的木门走了过来,一阵吆喝声中,木门安装完毕。 此刻,门窗瞬间焕然一新,而土炕也燃起了火,整个房间瞬间暖意融融,身强体壮的汉子都忍不住想褪去棉衣。 这份久违温暖让许多人眼圈泛红。 朱秀琴抹着眼角,声音哽咽:“咱们总算有个像样的家了。” 女人们被这话触动,泪珠终是忍不住滑落。 孙婉心中五味杂陈,拍了拍众人肩:“往后日子必定越过越好!” “对了,我还买了新盐,今晚咱们得好好地吃一顿!” “明儿个赚了钱,我再去看看哪儿有鸡鸭鹅卖,咱们也养起来,下蛋吃!” 众人连连点头,张大牛拍胸保证:“孙娘子,你尽管挑,明天我第一个给你搭鸡舍!” “好嘞!大壮,就靠你了!” “那我明天多烤些泥块,把剩下两间房的土炕也整出来!” “我们接着上后山摘松子再去炒松子!” 大人热议明日安排,孩子们不甘示弱,纷纷举手:“还有我们,可以让我们去捡拿着松子,还能到小河摸鱼呢!” 话音刚落,大人们神色一凛。 马婆子紧紧抓住马小叉的胳膊:“你这小崽子,谁让你下河摸鱼的?!” 马小叉瞥见奶奶一副凶神恶煞样子,吓得一激灵,像条滑溜的泥鳅从马婆子手中挣脱,转身就溜。 “嘿!你这小子,给老娘赶紧站住!”马婆子拔腿追赶起来。 马小跳那带着几分惊慌的喊声远远飘来:“奶奶,我知道错了……” 这话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孙婉边摇头边望向苏桂英和小福子,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你们俩年纪最大,得看好弟弟妹妹,可别让他们去河边玩水,听见没?” 两人连忙点头答应。 这时,门外的马老太太已经成功逮住了试图逃跑的马小跳,现场又是一片混乱的欢乐。 晚餐过后,妇女们烧了一锅热水,一个个拽着自家的小家伙,从头到脚清洗了个遍。 待每个孩子全都变得干干净净,又催促他们去把湿漉漉的头发吹干。 屋里暖洋洋的,孩子们裹着新买的薄棉衣,倒也不觉得寒冷。等头发干透了,大人们便把他们一个个塞进了温暖的被窝。 感受到从头到脚的清爽,小家伙们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闹腾到深夜才渐渐进入梦乡。 而大人们则趁着孩子熟睡,把他们的那些脏衣服洗净晾在火炕边。 第95章 真是个好消息 一夜之间衣物就被烘得干燥如初。 直到所有的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女人们才得以去隔壁房间沐浴更衣。 男人们因为另两间房土炕尚未完工,便将就了一夜,打算等炕修好后再痛快地洗漱一番。 忙碌到深夜,一行人才终于能够安眠。 次日,依旧是孙婉、迟夫人和林香香前往镇上,但这次陪行的换成了张大牛和朱秀琴。 到达镇上,孙婉首先去找了昨天那位卖背篓的那位大哥,着急一口气订了二十个摆在摊上。 今早他们特地起得更早,摊位位置也比昨日理想不少。 随着天色渐明,他们旁边正好是一家的包子铺那,蒸笼一揭开,那浓郁的香气直让人垂涎欲滴。 朱秀琴忍不住上前打听,回来时表情夸张:“素包子两个铜板,肉包子要三个铜板哩!” “哎呀,这地方就是啥都金贵。” 无奈之下,众人还是选择了啃随身携带的干粮。 临近中午,松子的销量约莫只剩下一半,比前一天略逊一筹。 但这都在迟夫人的预料之中,大家也没怎么着急。 孙婉想起昨天那杏花村妇人的话,趁着午间人流稀少,便打算去到市场的其他地方转转。 林香香也想跟去,她似乎挺享受这种熙熙攘攘的氛围,逛集市时特别安静。 二人漫步了两条街,忽然孙婉听到一声吆喝:“收皮子啦,上好皮子高价回收啦!” 孙婉心里微微一动。 回想在那座山间古庙的日子,因为那里的野兔,他们积攒了不少兔肉和兔皮。 可惜后来遭遇冀州叛军,财物被掠夺一空,甚至差点就饿死在逃亡的路上。 但暗地里,孙婉的空间里其实还藏着不少兔皮。 加之之后众人合力对付一群野狼,她又攒了些狼皮。 孙婉走近一看,发现那个收购皮毛的是个异国面孔,高鼻梁、深邃眼眸,绿宝石般的眼珠闪烁。 那人见孙婉靠近,好奇地开口:“您是来卖皮子的吗?” 孙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异族商贩扎堆的地方,各式各样的外族人穿梭其间。 她靠近一位名叫扎哈的格依族商人,开始了闲聊。扎哈是专做皮货买卖的行家。 孙婉没有直接透露自己的手上有货,而是先打听市场价格:“像这种成色的皮子,您给多少?还有这种有点瑕疵的,破损严重的呢?” 扎哈不厌其烦,一一解答:“品质好的,一张五十文;稍有损坏的,三十文;破损严重的,顶多十文。” 通过这番交流,孙婉估摸着自己的空间里的皮子,就算品相一般,每张也能卖出三十文左右。 “老兄,您这是亲自上山打猎的?”孙婉好奇问道。 扎哈摇头否认:“我不打猎,只做中间商,赚点差价。” 孙婉不在乎扎哈是不是一手货源,毕竟每个生意人都有他们的辛苦和门路。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松子作为友好示意,扎哈虽有些迟疑,但见孙婉诚意满满,也就欣然接受了。 扎哈深知“吃人嘴软,而拿人手短”的道理,况且他阅人无数,看出孙婉不只是单纯询问皮货。 谈话间,他察觉到孙婉眼神中闪烁着算计,似在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为了维持这段潜在的商机,扎哈放松下来,与孙婉随意攀谈。 他向孙婉吐露心声:“我们这些个二道贩子,表面上轻松,实则不易。猎户们若非必要,怎会不自己售卖,而把皮货交给我们?” “想收购皮子,你的出价得比市场稍高才行。然后又要千里迢迢运到这里过来卖,这一路上风险重重,万一遇到乱兵流寇,可就是真的血本无归了。” 扎哈叹气:“各行各业都有难处啊。” 经历过了逃荒生活的孙婉对此深有同感,不住点头。 扎哈指向不远处的酒楼,声音压低了几分:“要说赚钱快又稳当,还得看那些当地大户。” “就比如那‘醉仙楼’,背后的东家竟是县太爷本人!咱们这个清水镇虽小,却是全县的枢纽。” 孙婉顺着扎哈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醉仙楼气派非凡,出入者皆非等闲之辈,身着华丽服饰。 突然,扎哈话锋一转:“你刚才说你是从杏花村来的?” 孙婉愣了一下,确认道:“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村里有个秘密?”扎哈眼神意味深长。 “其实,我略知一二。你们村的里正家的老二,是真正的童生,还成了任县令的弟子。” 这话让孙婉心里五味杂陈。难怪刘里正行事如此跋扈,原来背后站着的是县令这座大山。 孙婉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他们在那杏花村本就势单力薄,如今又添了个有权有势的村长,往后的日子里怕是难上加难了。 她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可惜啊,咱们是新逃难来的,跟村里人不熟络,这种好事哪轮得到咱们。” 扎哈一听,眼神里满是理解和怜悯:“那确实够难的。”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同在一个村子,只要井水也不犯河水,时间久了,邻里间熟了,日子自然好过些。” “再加上你们作为逃难来的,还有村里发的救助粮,怎么着也能过上一阵子安稳日子嘛。” “救助粮?!”孙婉惊讶地瞪大眼望向扎哈。 扎哈一愣:“这事儿你都不知道?只要是逃难到徽州,经州府安排安顿下来的灾民,全都能领半年的救助粮!每人每月二十斤呢。” 孙婉哪会知道这回事! 她猛地睁大眼,目光中隐隐透出怒意:“从来没人提过这事。” “老兄,说实话,这几天咱们全靠自己,救助粮是啥样都不知道!” “这可不好。” 扎哈一拍手道:“要是这样,你们那些的口粮怕是悬了。” 孙婉不由得焦急起来:“老兄,你知道怎么领救助粮吗?去哪儿领?” 扎哈抓了抓头:“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又不是难民。不过我倒是见过去县衙门领的逃难人。” “似乎得先落户口来着。” 见他也是一知半解,孙婉便没再多问,尽管这事儿在心里硌得慌。 “老兄,你稍等片刻,我回去将我存的皮子都拿来,你告诉了我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得好好谢你。” 第96章 私设公堂 扎哈一听,脸上乐开了花:“行,我就在这里等你!” 孙婉急忙离开,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确认四下无人后,才从空间里取出兔皮跟狼皮。 她数了下,兔皮八十来张,狼皮略少,也有个十三张。 这些背在身上可不轻,亏得她这辈子吃苦耐劳,才将将能扛动。 扎哈望着迎面而来的孙婉,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连忙上前接住皮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孙婉:“大嫂子,你力气真不小啊!” 孙婉笑笑:“嘿,在老家就天天下地干活养家糊口,没点力气,一家人早饿瘪了!” 扎哈竖起大拇指,满是佩服:“您真行!” 他仔细检查那些皮毛,这才意外发现还蛮完整的。 “就是处理手法差点意思,皮子味儿重了些。”扎哈嗅了嗅,想了想说:“大嫂子,这样吧,我一张给你一共三十二文,怎么样?” “你这皮子保存得挺好,就是处理不够专业,我收回去之后还得自己再加工一番。” 孙婉想了想:“成,看你也是个热心人。” “这买卖,咱俩成交了!” 扎哈绿眼睛笑成了月牙:“三十二文一张,总共八十张,给你二吊钱,外加六十文。” 孙婉急忙说道:“还是换给我银子吧,这么多钱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不方便。” 扎哈颇为体谅地同意了,他再次审视那些狼皮,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几块狼皮品相不太好,破损挺严重的,看样子捕狼时你们手忙脚乱的,心里没了主意。” “加工的方法也不行,这些全部,我也只能给你一共二十五文,这还是因为你们卖了这么多给我的缘故。” 孙婉听了,觉得合情合理,爽快地答应了。 扎哈又低头算起账来:“那么,总计……二两银子,外加八百八十六文钱!” 他把兽皮用绳子捆好放好,又仔细数了钱递给孙婉。 孙婉直接把钱收进了自己的包里,感到十分安心。 她满含感激地看着扎哈:“扎哈,你接下来还在这里多久?” 扎哈想了下:“还有大约半个月,难不成你还有别的皮货吗?” “有的!不过得过几天我才能拿来给你。” 扎哈欣然点头:“好,那我就在这儿等你!” 两人约定了下次交易的时间,孙婉正准备离开,不料才走出几步,前方就传来一阵喧嚣。 “抓住那臭丫头!” 孙婉闻声抬头,一眼就望见一个熟悉身影慌张地跑来。 她脸色一变:“叶姑娘!” 像只迷途小鹿般在人群中乱窜的林香香,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仓促地转头,随即向孙婉这边奔来。 孙婉连忙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而追赶林香香的那帮人气喘吁吁,面目狰狞地赶到跟前。 来者是几个穿着短衣的壮汉,他们头戴同样款式的深蓝布帽,看样子似乎是哪家的仆役。 这些人一见到孙婉,立刻怒气冲冲:“你就是这傻丫头的娘!?” 林香香听见“傻子”二字,吓得往孙婉怀里躲了躲,孙婉也不由得蹙眉。 “各位英雄,我是她的婶婶,不知道小姑娘哪里惹到你们了?” “大家也看到了,这孩子身体有点问题,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别废话连篇!”领头的壮汉打断了孙婉的话,脸上闪过一抹凶光,手指着林香香。 “明知道是傻子,还让她乱跑,你知道她刚把我们老爷新买的上等酒给砸了吗?” “那可是咱们醉仙楼窖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最好的酒!就被这丫头一言不合就给毁了!” 听到醉仙楼的名字,孙婉的面色微白。 刚才她从扎哈那里听说了醉仙楼的背景,那里出入的都是非富即贵,叶姑娘这次真是闯大祸了! 再听说林香香弄碎了一坛珍贵的老酒,孙婉的心更是往下沉。 她心里疑惑,林香香不是和迟夫人她们在一起吗?怎么会一个人自己跑到醉仙楼这边来? 但此时不便追问,只好赔笑说道:“几位大哥,毕竟你们也看到了,这孩子情况特殊,我得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假如她真有不对,那酒值多少,我们赔就是了。”孙婉诚恳地说。 那大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问道:“赔?你们赔得起吗?” 他目光扫过孙婉和林香香的衣裳,眼神里满是鄙视和轻蔑,“我们家老爷的酒,一壶千金!你们俩卖了可都赔不了!” 孙婉抿了抿唇,转向林香香,低声安慰:“叶姑娘,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林香香一脸惊恐地看着孙婉,好一会儿才猛地摇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酒……有毒!”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一阵哗然。 孙婉也惊讶地睁大眼,望向大汉。大汉先是愣了下,随即暴跳如雷:“胡说八道!” “你这个小丫头,赔不起就编故事?!” “别啰嗦了,谅你们也掏不出钱,跟我走吧,在我家老爷面前认错,等他发落!” 话音未落,他便大步上前,如饿鹰捕食般向两人扑来。 孙婉拉起林香香急忙后退,但她们两个弱女子,哪是这些大汉的对手,很快就被抓住双手,绑在身后。 孙婉心急如焚,转向同样惊恐的扎哈,喊道:“就算孩子有错,也情有可原啊!” “你们这样强抢人,难不成要私设公堂?!” “朗朗乾坤,王法何在?!” “王法?你们还敢提王法!分明是这丫头先毁了我们老爷的酒!” “即便她有错,也该去县衙报官,让知县公正判决,哪能像你们这样大街上抓人!” “我们不是孤军作战,不远处就有我的同伴,有种咱们就到公堂上见分晓!” 大汉没想到孙婉竟如此能言善辩,挥手示意,手下立刻塞了一团布到孙婉口中。 孙婉呜咽着,无力抵抗,被这伙人带走了。 这一幕来得快,去得也快,围观人群渐渐散去。 扎哈在人群中暗自下定决心,将手中的皮子托付给邻近的乡亲,然后根据孙婉之前的提示,很快找到了迟夫人一行。 迟夫人正忙着称重算账,其他人也是汗流浃背。午后,顾客渐渐增多,他们忙得不可开交。 第97章 意料之中 直至听说噩耗,才发现林香香不见了! 众人面露惊慌,连忙放下生意,围着扎哈询问详情。 得知人已被带走,迟夫人身子一晃。 张大牛和朱秀琴自责不已:“我们真没注意到她跑了,还以为她就坐在这儿呢!” 朱秀琴急得眼泪直打转。 扎哈显得比谁都着急:“哎哟,这会儿说这些有啥用,你们赶紧去县衙报官吧,万一真出点啥事儿,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话像盆冷水泼醒了迷糊的人,三人一合计,决定让朱秀琴留下看摊,迟娘子和张大牛则跟着扎哈火急火燎地往县衙赶。 到了县衙门前,两人正要往里闯,就被守门的衙役给拦下了:“哎哎哎!干啥呢你们!这儿是你们想进就进的?!” 迟娘子急得直跺脚,赶忙解释:“这位大哥,我姐在街上被人生拉硬拽带走了,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姐!” 衙役一听,眼里闪过一丝兴趣:“别急,慢慢说,到底是咋回事?” 迟娘子勉强压住心慌,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谁知道,衙役听完,心里倒是打起了小算盘。 那坛窖藏了二十年的佳酿,估摸着今天要在醉仙楼开封,听说连咱们的任县令一大早就过去了,就为尝那一口。 没想到,竟然被这几个乡巴佬给搅和了。 衙役上下打量着二人破旧的衣裳,心里有了主意。 他脸色一沉,手指头直指着他俩,喝道:“好嘛,恶人还先告状了是吧?!” “明明是你们先惹的事,还有脸来报官?!麻利儿给我走人,别在这碍眼!” “再敢胡闹,通通挨上三十大板!” 迟娘子和张大牛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本以为遇见了为民做主的好官,却不承想是个见风使舵的! 二人顿时又惊又恼,张大牛的火爆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正要冲上去讨说法,却被迟娘子死死拉住。 见张大牛一脸不服,衙役冷笑一声,装模作样地抽出腰间的刀:“怎么,不服气啊,小子?” 迟娘子整个人吓得面如土色,死死挡在张大牛前面,低声央求:“大哥,别介意,别介意啊!” “他就是个直肠子,大家都说他缺心眼,是我们不对,我们这就走!” 迟娘子使出了吃奶的劲,拽着张大牛就跑。 那衙役也没真想跟他们过不去,见迟娘子挺识相,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岗位。 迟娘子拉着张大牛一口气直接跑到小巷子里,这才无力地靠在墙上,随即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张大牛一脸愤慨:“都是一群势利眼的狗官!” “说不准那就是个攀高枝的,根本不想管我们的事儿。” 迟娘子边擦眼泪边抽泣:“肯定的,连县衙这边都不敢管,这下真是难办了。” 张大牛也被这难题难住了,他忍不住抱着头蹲在地上,烦躁地揉乱了头发。 “不成,这事儿咱俩解决不了,得赶紧先回村里,找村长想想办法!” 迟娘子哭了一阵,慢慢冷静下来。张大牛回过神,急忙起身,紧跟在迟娘子后面。 朱秀琴在摊位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抬头,见两人失魂般归来,心里不由一紧。 迟娘子走近,吩咐道:“先拾掇好东西,回村找村长想对策。” “路上我再细细跟你说详情。” 朱秀琴忙不迭点头:“东西早收拾停当了,咱们即刻就出发!” 迟娘子心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不多言,三人随即驱车往村子赶去。 …… 孙婉浑然不知自己拼命放出的信号,就连县衙的门槛都没能迈进去。 此时,她正和林香香一起被拽入了醉仙楼雅间里。 与外头的热闹非凡不同,这厢房里显得格外幽静雅致,门窗似特制,一踏入便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两个女子被壮汉按跪在地,“砰”的一响,孙婉膝上一阵的剧痛袭来。 她忍痛低吟,旁边的林香香心智仿佛倒退,痛得直接哭出了声。 可惜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 “真是美人垂泪,子敬,你手下之人仍旧不懂怜香惜玉啊。” 一句温文尔雅的话语飘来,孙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上方坐着三位男子。 三人衣着华贵,佩带着各色香囊玉饰,蓄着长长的胡须,冬日里还摇着折扇,言语斯文,显然都是有学问的显贵。 尽管三人装扮得人模人样,孙婉还是察觉到他们对林香香投去的惊艳与贪婪目光。 瞬间,孙婉恍悟,不论是酒壶是否真被摔,这三个家伙对林香香显然是起了不轨之心。 即便林香香现今心智恍惚,但美貌依旧,肌肤雪白,五官精致,被这几个家伙盯上也在意料之中。 果不其然,左侧的男子悠闲地调整坐姿,他一边俯身用折扇轻挑起林香香下巴,望着她迷茫的眼眸,口中叹惋。 “真是可惜,这样一副绝色皮囊,可内里却是个愚钝之物。” 另外两人也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幕:“子敬兄有所不知,正是这样的反差才有别样的趣味呢。” 孙婉闻言,胃里一阵翻腾。 而被称为子敬的那位终于是纡尊降贵,将目光投向孙婉。 相貌算不上丑陋,但年岁已大,皮肤糙黄,衣衫简朴破旧,就是个普通的老婆婆。 刘子敬眼神里闪过不屑,突然觉得与这种底层人交谈实无必要,便朝身旁站立的壮汉又使了一个眼色。 壮汉会意,上前一把就扯掉了堵在孙婉嘴里的布团:“你刚才说你是这个姑娘的依靠,那么她闯祸了,你自然得承担后果。” 言毕,壮汉提起了桌上的一壶酒扔到孙婉面前:“这酒本是我家老爷赏给那小姑娘的,额她却不知珍惜,给摔了,你们看该如何处理?” 事到如今,孙婉哪还能不明白他们的算计。 她冷笑了一声,抬头盯着三人道:“你们想怎样,直说便是!” 孙婉这话一出,倒让三人不自觉地斜睨了她一眼。 那大汉迈步上前,一脚狠狠踹在孙婉腰间,疼得她蜷成一团倒地不起,他才冷冷吐出一句:“低贱之徒,也敢在主子前狺狺狂吠!” “听着,要么你们掏钱,这一壶酒,千两银子作赔。” 第98章 看了场好戏 “要么,把这小姑娘留下,你这个当婶婶的代签卖身契,咱们就此了结。” 孙婉腰侧受创,痛得一时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儿,额头上渗满了冷汗。 可她第一句出口的话,竟是:“妄想!” “良心被狗吃的混账,连十几岁的丫头都不放过,我宁死也不会在这卖身契上签字!” 刘子敬闻言,嘴角轻挑,鼻间溢出一丝冷笑:“有点骨气。” “许久未见如此爱护孩子,宁折不弯之人了。” 话虽如此,眼里却满是寒意。 大汉心领神会,拎起孙婉,冷言道:“老不死的臭婆娘!” “别以为没有了你,我们就行不通!实话就告诉你,今日你若肯签,万事大吉;不然,我们把你活活按在这契约上,沾血的手印一样有效!” 说罢,大汉提脚又要踢向孙婉。 孙婉心中一紧,正拼力挣扎欲避,忽然门外响起一道清冷嗓音:“刘子敬,可在这厢房?” 话语刚落,室内气氛骤变。 刚才高高在上,如俯视苍生的三人,神色皆变,不仅正襟危坐,整理仪容,刘子敬更急挥手,示意手下收拾残局。 那些嚣张的仆役也不敢再施暴,忙乱中拽起地上的孙婉和哭泣的林香香,往偏厅躲去。 他们如同行窃被照见的老鼠,忙于掩饰自己的丑态。 孙婉心生一计,她先是不动声色,装作疼痛难忍,让大汉放松戒备,任由他拖曳。 眼看就要被拖进偏厅,孙婉突施巧计。 她猛地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击身旁的大汉! 头骨坚硬,她拼尽全力,大汉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撞向桌边。 “嘭!” “哐当!” 桌面被撞翻,美食散落一地,酒水油渍四溅,周围人的衣裳也未能幸免。 这时,任墨煊推开门步入。 他立于门槛,背后是慌张的小二,眼前则是面如土色的刘子敬等人。 孙婉口里的布团早被大汉取走,事发突然而,她又保持沉默,那些人竟未察觉这巨大漏洞! 门猛地一开,孙婉立刻用尽全身气力,大声疾呼:“救人啊!” “有人想逼良为娼!刘子敬,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毁了一个清白姑娘的名声!” 起初,孙婉只隐约听出对方叫“子敬”,直到外头的喧哗传来,她才得知这人的全名。 刘子敬,这三个字,她大声喊出来,就是要让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果不其然,这刘子敬似乎是有些名堂的,她的喊声刚落,整个的醉仙楼都为之震动,不少好奇的人聚到包厢门口探头探脑。 刘子敬的脸色瞬间惨白,猛然站起,手指着孙婉,怒喝道:“快给我堵上那贱妇嘴!” 身旁的彪形大汉闻声即动,孙婉左躲右闪,口中争抢着时间,喊得更加急切:“杀人灭口了!他们打算杀人灭口啊!” “我这可怜的妹妹,年纪轻轻就因病心智受损,刘子敬这衣冠禽兽,连这样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真是天理难容!” 最后这一嗓子,几乎是孙婉用尽全力的嘶吼,回响在整个的醉仙楼,震撼人心。 刘子敬脑袋一阵眩晕,身体软得差点栽倒。 混乱之中,那大汉终于一把抓住了孙婉。 他顿时面目狰狞,如同蒲扇一般的大手高高举起,准备一巴掌将孙婉拍晕。 但这一掌迟迟没有落下。 孙婉紧闭双眼,等了一会儿没动静,疑惑地睁开眼。 只见一个闯进门来的男子紧紧握住了大汉的手腕! 那男子微笑温文尔雅,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先前还有些凶神恶煞大汉,此时竟痛苦地跪倒在地,恐惧地向那男子求饶。 任墨煊轻蔑一笑。 他忽然放手,并顺势一脚踢在大汉身上:“畜生,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动手打人!” “来人,把这个恶徒绑了,送到县衙去!” “是!” 话音刚落,几个精干的小厮就冲了进来,虽看起来不如那些壮汉高大,但动作敏捷,显然都是练家子。 他们这一出手,那些原本仗势欺人的壮汉连反抗也都不敢,乖乖被带走了。 任墨煊这才转头似笑非笑地望向桌后的三人,到底,他的目光停留在刘子敬身上。 刘子敬心里一紧。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正要开口,任墨煊嘴角微扬,指了下他的胸前。 刘子敬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白衣上多了许多油渍。 他的脸腾地红了,慌忙举起折扇遮挡,局促不安地望向任墨煊:“墨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问题,任墨煊觉得有些好笑,他轻笑出声,眼神玩味:“怎么,这醉仙楼难道我不可以来吗?” “听说你跟我家姐订了婚,今儿要在来醉仙楼开坛你家埋了二十多年的陈酿,说是你出生那年埋下去的,我哪能错过这热闹?” “只是没有想到,美酒没喝上,倒先看了场好戏。” 刘子敬面色一阵青白,急匆匆迈了几步想贴近任墨煊低语,却被任墨煊一个眼神定在原地,进退不得。 他压低了声音:“那些都是那刁妇的瞎话,墨煊,你别被她糊弄了。” “哦,是吗?” 任墨煊目光转向孙婉。 孙婉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尽管表面上像是一对姐夫跟小舅子,但这小舅子明显对姐夫没啥好感。 于是,孙婉立刻高声说道:“这事可不是我一个人在说,他当街就把我和这位小姑娘绑来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他自己也承认了,给我那傻妹子喝了酒,妹子不愿意喝,酒洒了就跑了,他就把我们抓了回来。” “硬逼我签字画押,要把小姑娘卖掉,我不签他就拳打脚踢,还差点要了我的命,逼我按了手印!” “我的身上还有他们家仆人踹的伤呢!随时可以找大夫验!” 孙婉的话语坚定有力,穿透房间,连醉仙楼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呀!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子敬身上,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鄙视。 强掳平民女子,逼人为妓,这等事只有街头的小混混才干得出来! 醉仙楼里不乏达官显贵,更有许多书生,性情耿直,听了孙婉的话,再看看屋内的景象,心里已是信了大半。 第99章 被吓到了 特别是孙婉和那位掩面哭泣的小姑娘,衣衫破烂,反观刘子敬一身华服,活生生就是一幕恶霸欺凌弱女的场景。 刘子敬几乎要晕过去。 他手指着孙婉,身体颤抖不止:“你这泼妇!满嘴胡说!” “我、我,不,是你边上那女子她打碎我的酒,然后逃跑,我只是想讨个说法,因此这才找你们回来!” “本来我想,只要你们真心认错,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道你这老太婆,一来就嚷嚷着要把女儿卖给我!” 刘子敬的谎言说得越来越顺畅,他逐渐挺直了腰板,语气愈发坚定,一脸正气地瞪着孙婉。 “你不单要把女儿卖给我,还额外要钱,说要一共十两银子才肯罢休!” “呸!” 孙婉大怒,当即一口唾沫飞溅在刘子敬的脸上:“亏你还读过书,睁眼就说瞎话,竟然张口就来!” “我要是真有本事跟你要钱,你的那些家丁难道是摆设?我身上面的伤还明摆着呢!” “再说,街上你那些手下都说我妹子打破了你藏了二十年酒,还让我们赔一千金,你怎么解释?” 刘子敬脸色更白了,正要辩解,任墨煊却忽然轻笑出声。 刘子敬连忙闭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任墨煊:“墨煊,你……” 任墨煊完全没理会他,悠然站起身,绕着孙婉和林香香转了一圈。 忽然间,他猛地拉住了林香香的手。 林香香因涂州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对男性靠近异常敏感,猛然间被这样接触,立刻尖叫起来,慌乱地躲到了孙婉背后。 孙婉赶紧挡在她前面,戒备地看着任墨煊说:“公子,我这妹妹曾受过惊吓,请您别吓唬她。” “有事直接和我讲就好!” 任墨煊若有所思地瞥了林香香一眼。 “既然你们各说各有理,那不如就把当时在场的百姓找来对质吧。” 孙婉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就在醉仙楼下面,那里聚集了很多外来的皮货商人,而且他们和我们不认识,肯定不会说谎!” 任墨煊点点头,随即门外就有几人飞快地下楼去办了。 这一切,刘子敬自然看在眼里,他脸色大变,几乎说不出话:“墨煊,这点小事,何必搞大呢?” 任墨煊嘴角挂着一丝冷嘲:“这怎么是小事,这关乎你的名声啊。现在你又和我的姐姐定亲,这事儿和我们任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刘子敬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不久,几个不认识的皮货商人就被带上楼来,整个的醉仙楼的人都被这出戏吸引,围拢过来好奇观看。 孙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扎哈的身影,但她只是匆匆一瞥,随即移开目光。 那些皮货商本以为自己闯了什么大祸,被带到了醉仙楼后心里直打鼓。 直到听到任墨煊的说明,大家才明白自己原来是来做见证的。 看着任墨煊一身贵气,气度非凡,众人不敢隐瞒,纷纷如实讲述了所见所闻。 扎哈心里面有自己的打算。 他对孙婉的遭遇颇为同情,甚至冒险通知了自己的家人,尽管至今没见回应,但既然做出了好事,就要做到底。 于是,扎哈多嘴补充道: “其实那会儿,这位夫人一发现小姑娘不小心打破了酒,马上就说愿意赔偿,可那些人不理,硬是要带人走。” “后来,夫人说,即便真有过失,也该报官处理,怎能私自带人动用私刑,结果那些人直接堵了她的嘴,拽进了酒楼。” “还说什么这里没有王法。” 这话一落,四周的群众倒吸一口气,看向刘子敬的眼神里面满是惊愕和鄙视。 刘子敬腿一软,跌坐回椅子里。 任墨煊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无丝毫笑意:“真是个‘没有王法’的好理由。” “墨煊,你听我跟你解释——” 刘子敬慌张抬头想对任墨煊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冷哼打断:“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逼人从娼,这种事只有禽兽才会做得出来。” “我还想问问,醉仙楼的掌柜在哪里!” 醉仙楼的老板急忙上前一步,应声道:“小店在此恭候多时。” “听说今天醉仙楼开封了二十年陈的女儿红,莫不是真让哪位姑娘给打翻了?”那人追问。 老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直呼倒霉:“这倒不至于,那酒还好好的。” “刘公子拿的那坛还没到启封的时辰,怎会开启?它还安稳地躺在地窖中呢。” “那店里可是还有其他的二十年的佳酿?” 老板无奈地摇头:“实在没有了。” “如此说来,事情就很清楚了。” 任墨煊转过身,目光锁定在神色恍惚、面色苍白的刘子敬身上,厉声吩咐:“来人,把这些诬陷好人、违法乱纪、逼良为娼恶徒给我拿下,送往衙门处置!” “遵命!” 命令一下,立刻有几人上前,把刘子敬像拖死狗一样拽了出去。 刘子敬可不如孙婉他们那般硬气,还未出包间,双腿就已发软,几乎瘫软在地。 其余的人也被同样的方式带走。 孙婉紧紧抱住怀中颤抖不已的林香香,目睹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家伙们此刻如同斗败的公鸡,心中涌起一股痛快和酸楚交织的感觉。 今日若非任公子相助,恐怕她们的下场也会同样凄惨。 想到这里,孙婉连忙拉着林香香起身,向任墨煊致谢,眼神中满是感激。 任墨煊随意挥挥手,示意不必客气。 他的目光掠过隔壁包厢,最后停留在孙婉身后的林香香身上。 “这位姑娘似乎受了惊吓,精神不振?” 孙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承认:“是的,这孩子是随我们一起逃难至此,路上历经艰辛,还遭遇了狼群,吓得不轻。” 旁人闻言,都不免发出同情的叹息。 再看林香香模样清秀,正值青春年华,心中更添几分怜爱。 这时有人提议:“我认识一位老中医,医术高明,或许能帮助这位姑娘。” 另一人则反驳:“你那老中医别是个江湖骗子吧!我认识咱们徽州城里最有名的一位青芦大夫,不如我来带这位姑娘去治疗!” “哼!就凭你,安的是什么心?这姑娘落到你手里和落到刘子敬那假仁假义之徒手里有区别吗?” 第100章 通风报信 “你……” 孙婉听着这些争吵,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幸运的是,任墨煊洞察了她的忧虑,淡然一句便替她解了围。 “如果这位大姐信得过我,那我可以带你们去青芦的医馆,我和青芦大夫有些交情,他的医术高超,对失魂之症亦有研究。” 孙婉自然更加信任任墨煊,况且她本就有带林香香求医之意,当下便点头答应:“多谢任公子!您大恩大德,未来我们定当铭记于心,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任墨煊微笑以对,先行一步,孙婉连忙带着林香香跟上。 走了几步,孙婉忽地想起什么,又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走向扎哈,假装不认识他,避免给他带来麻烦,悄悄将钱塞入他手中:“这位兄台,先前多谢你的仗义直言。” “能麻烦你再去杏花村跑一趟吗?找到后山那片的乡亲们,告诉他们我挺好,只是今天得晚些回家。” 扎哈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接过钱,用力一点头:“放一百个心吧!我保证传到话儿。” 孙婉满心感激,随后拉着林香香紧跟上了任墨煊的步伐。 出门后,小厮便邀请两人上马车。 孙婉望着眼前装饰雅致马车,就怕自己不小心弄脏了它,只敢拉着林香香坐在车前的小板凳上,不敢真正进入车厢内部。 林香香却对这大马车十分好奇,眼睛里闪烁着少有的灵动,四处打量着。 她没有伸手去摸。 见两人不愿进车厢,小厮也不急,随性地陪在车前一同坐着。 …… 扎哈领会了孙婉的暗示,一离开酒楼便先去先前传递消息的地方看了一眼。 发现那里已空无一人,心中疑惑更甚,只好继续往杏花村方向走。 运气还好,半路上遇到了个也要一起回杏花村的同路人。 扎哈便向他打听关于杏花村后山脚村民的事情,不料话音刚落,那车夫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充满了异样的意味。 扎哈不解地低头检查自己,没发现自己有何不妥之处。 车夫再次开口了:“看你也是逃难过来的吧?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外乡人。” 这话听起来平平淡淡,但语气中带有些许轻蔑。扎哈早已习惯了这种非议,毕竟,在外漂泊,身为外来者,遭受偏见是常有的事。 他笑着回应:“我不是逃难来的,我是来做生意的,有些事情需要和那些人商谈。” 言至此,扎哈心中已隐约有了一些猜想。 孙夫人曾说他们是逃难而来,与当地村民相处得并不十分和睦。 看这情况,眼前的车夫应该是杏花村的本地人了,然而那部分住在了后山脚下面的,或许就是像孙夫人这样的逃难人群。 明白了双方关系微妙,扎哈也没再多问,老实地坐好了。 倒是那位车夫显得有些好奇:“做生意的?你找那些逃难的人能有什么事?” “他们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余钱跟你做买卖啊。” 这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自视甚高的味道。 扎哈做生意讲究和气才能生财,性格也比常人温顺许多,他模糊地回答:“无论什么人,总归有生意可以做,穷人自然也有穷人生存之道嘛。” 车夫不屑地撇了下嘴。 就那帮逃难的,跟乞丐似的,又能有什么正经生意? 不对! 还真有笔生意能做! 车夫,张老根,脑中灵光一闪。 许多穷苦人家,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就会将家里的妻儿卖给富贵人家,更加有那狠心的直接送进了烟花之地! 哎呀,难怪这群逃难的,还带着这么多女眷和孩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张老根心里咯噔一下,满是愤怒。 倒不是他对那些个难民的妻儿有多少同情…… 在杏花村里头,若是有人明目张胆地买卖妇女小孩,那风声传出去,对村子的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利! 外人哪里管你卖人的到底是逃难来的还是土生土长的,一律都会说:杏花村,那地儿,良心喂了狗,黑心得很! 一想到杏花村将来在别人嘴里就是这副德行,张老根心里那个气啊,牙都快咬碎了,瞅着后头的扎哈是越看越发的不顺眼。 “吁——” 张老根一肚子火,猛地拉紧缰绳,马车上的扎哈身子往前一冲,差点儿摔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他一脸惊愕地盯着张老根:“您这是唱哪出啊?” “下去!” 扎哈愣了:“哈?” 这时候张老根看扎哈,就像看见了啥丢人现眼的东西:“叫你下车听不懂吗!” “我又不是拉客的车夫,不想拉你总成吧?” 扎哈压根儿没想到有人能这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好歹给人留点面子嘛。 扎哈脸也沉了下来,二话不说跳下马车,头也不回朝着杏花村走去。 张老根见这家伙还敢往村里走,坐不住了,得赶紧回去告诉村长这档子事儿! 那些难民真是不知廉耻,才来几天,就开始毁他们村子名誉了。 非把他们撵出去不可! 这么一想,张老根甩了个响鞭,驾着车飞奔回村。 扎哈瞅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啐了一口:“莫名其妙!” 他继续徒步往杏花村走,谁知道没走出几里地,就见一群人黑压压地迎面而来。 扎哈下意识地躲闪,人群中却忽然有人喊:“哎!那不是给我们通风报信的那位吗?” 扎哈听到这熟悉声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刚好和朱秀琴四目相对。 俩人都是一愣。 朱秀琴连忙跑过来,一脸焦急:“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难道孙大嫂又出啥事了!?” 扎哈也意外,没想到这么巧,还没走到了杏花村就碰上他们了,于是点点头:“嗯!” 他一点头,朱秀琴立刻“哇”地一声哭开了。 扎哈吓得一激灵,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只见朱秀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扎哈茫然地望向后面那群人,却发现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一群,眼眶都红了! 有的甚至还掉了泪。 扎哈心里那个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我、我也不是故意迟到的,实在是从清水镇到杏花村有段距离。” 第101章 遇到好人了 “我好不容易才搭上了杏花村来的车,可结果那人半道儿就把我给赶下来了。” 村长听完,悄悄擦了擦眼角,拍拍扎哈的肩安慰道:“我们知道,这不怪你。” “你别自责,而且我们还该谢谢你呢,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 话说到一半,村长自己也哽咽了。 扎哈更是一头雾水了。 嘿,这杏花村该不会真有点啥不对劲吧? 先是村里那位,无缘无故地把我撵下车,现在这些逃难来的,也整得人云里雾里的。 扎哈心里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揉了揉胳膊,赶紧解释:“我这一趟来,是想告诉大家,孙大嫂和那个叶家小姑娘都安然无恙了!” “有个叫任墨煊的公子哥救了他们,那可真是个大善人!不光替他们澄清了冤屈,还瞧见叶姑娘精神不大好,就带着他们去找医生了。” “找医生了……嗯?” 村长几个人猛地抬头,直愣愣地看着扎哈。 扎哈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咋了这是?” “不是,老兄,你是说孙大嫂她们没有被那些个恶霸们欺负?真的没事了?” 扎哈点点头:“没错!” “本来差点就出事了,那些家伙硬是要孙大嫂把叶姑娘卖了抵债,幸亏任公子及时出现救了场。” 扎哈常年在外跑生意,嘴皮子溜得很,三两下就把醉仙楼的事儿讲得明明白白。 听完来龙去脉,大伙儿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神,互相看了看。 过了好一阵,朱秀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激动地握住扎哈的手:“太感谢你了,大哥!” “要不是你,怕是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更得谢谢你敢说实话,哎呀,这份大恩大德,咱们该怎么报答呢,走走走,不如跟我们回村,一定得好好招待你!” 扎哈连连推辞。 他忙挥手:“不行不行,天都已经快黑了,我也得回去照看我摊子呢。” “改天,改天有空了,咱们再好好聚聚!” 听扎哈这么一说,村长他们也不好再强留,只好目送扎哈离开。 人一走,大家伙都松了口气。 下午迟大嫂他们带回的消息,可真把人吓得不轻。 这年头,连县衙怕是都信不过了! 那时候,村长琢磨半天,最后决定大伙儿一块儿去县衙击鼓鸣冤。 人多势众,衙门总不至于把大家都给打了。 哪承想,半路上就听说事儿解决了。 村长安排大部分人先回去,自己则带上苏容泽和张大牛去镇上接孙婉俩人。 叶家三兄弟也想去。 村长想了下,答应下来。 毕竟林香香情况特殊,哥哥们担心也是自然。 正要动身,叶老三忽地想起什么,一把拽出人群中闷头闷脑的寇钟。 叶老三有些无奈地说:“我妹子之前最是喜欢你了,要是有你在,或许她的病能好得快些。” 寇钟:“……” “行吧,陪你走一遭。” 村长他们见状,邹然也没多啰嗦,一群人便朝清水镇出发了。 …… 青芦医馆。 青芦大夫可是徽州城里最出名的大夫,却偏要把医馆开在清水镇,就算是城里那些大官贵人看病,也得自个儿跑到这儿来。 那派头真是不小,就连有权有势的人都得排着队,更别提平头老百姓要看个病有多难了。 不过今儿借了任墨煊的光,孙婉两口子几乎是脚跟没站稳就被迎进了医馆大门。 一迈进医馆,里头的景致倒真叫个清新雅致,家具全是上好的黄花梨,空气里飘散着草药香,静悄悄的,连风都不敢大声吹。 寥寥几个病人同样也是轻声细语的,孙婉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林香香也跟着收敛起来,规规矩矩地跟在孙婉屁股后面。 任墨煊面不改色,自顾自地找了位置坐定,就有小医童端着茶水上来,毕恭毕敬地请他品茗。 小医童随后转向孙婉,示意让林香香过去。 林香香哪敢轻举妄动,孙婉只好跟小医童商量道:“这孩子犯了失神的毛病,离不了人,能不能让我带着一起去?” 小医童犹豫片刻,勉强答应了。 两人来到一间隔间外,掀起帘子步入,里面坐着一位年约三十的女子,端庄稳重。 孙婉愣了愣,连忙搀着林香香上前。 那女子眼皮都不抬,只是轻轻摆手,孙婉便知趣地退出来。 出门一刹那,她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哎呀,不愧是传说中的名医,气场就是不一样,压人都不带重样的! 孙婉在外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里面却是一片寂静,她竖起耳朵也没捕捉到半点人声。 耐着性子候了会儿,小医童忽然出来请了她进去。 孙婉匆忙入内,只见林香香躺在一张床上,那女子正一脸漠然地洗着手。 “她这失神症,是种应激反应,想逃避伤害,治起来并不太难。” “每月来扎一回针,大抵半年就能好转。” 一听林香香的病有望治愈,孙婉眼里闪过光芒,连忙起身道谢:“多谢大夫,多亏……” 女子抬手直接打断她,眉宇间透着几分不耐:“我不喜多言,你听我说就好。” 孙婉赶忙捂住嘴,用力地点了点头。 女子接着说:“除针灸外,还需配合药物,见你们衣着朴素,恐怕负担不起昂贵药材,就给你们开个简易版方子吧。” “一百文算一包,每三天一包,不过效果虽减半,但坚持吃三个月,药费一次性结清。” 孙婉心算飞快。 一月十包,三月三十包……天呐,总共得三两银子! 孙婉心里一紧,却不敢再耽搁下去,她隐约摸清了这青芦大夫脾性,于是点头应允,刚要开口又赶紧闭嘴。 青芦大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会醒来,你先去跟小医童结清费用。” 孙婉闻言没再多问,转身去找那领路的小医童。 结果结账时,孙婉又傻了眼。 “十两的银子!” 小医童困惑地看着她,又仔细数了一遍药包:“没错啊!” “药费三两,诊疗费七两,而且这还是看在任公子的面子上打折的呢!” 那医童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先生看病是做慈善呢?” 第102章 真巧的事情 孙婉哪敢表示赞同,心里苦涩得想哭,却只能硬着头皮掏出辛苦攒下的钱。 这些银子是她和日他姐妹卖松子,一点一滴积攒的,总共四两银子,加上数百个铜板。 剩余的是她卖兽皮的收入,七拼八凑也不过才七两银子。 医童看着眼前这些形状各异的银子和散落的铜钱,彻底愣住了,心里暗自惊叹:老天爷,真是开眼了! 孙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勉强挤出笑容商量着:“要不这样,今天我先把看病的钱给了。药我先不取,等我凑足了钱再来拿,行吗?放心吧,最多三天,我肯定能凑齐!” 医童瞧着孙婉破旧的衣裳,终是叹了一口气:“那好吧,药我先帮你们留着,但记得快来取,不然我就只能入账处理了。” “一定的,一定的!”孙婉连声答应。 这边正拖延着,那边林香香也悠悠转醒。 医童一听清亮的铃响,赶紧扯了扯孙婉:“那位姑娘已经醒了,你赶紧带她离开,别打扰到先生。” 孙婉连忙轻手轻脚地搀扶着林香香出来。 她细细观察林香香,发现她神情依旧迷茫,唯有见到孙婉时,眼中才有了几分依赖。 两人来到前厅,意外发现任公子竟还在。 多亏他方才相助,孙婉连忙上前道谢。 任墨煊瞥了林香香一眼,忽然伸手在林香香眼前晃了晃,吓得林香香躲到了孙婉背后。 孙婉略显尴尬,搂紧了林香香解释:“青芦大夫刚刚说,这个孩子还需要半年这才能慢慢恢复。” 任墨煊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但仍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事情已了,我也不便久留。” 眼看任墨煊要走,孙婉思忖片刻,决定抓住这个机会,连忙追上:“任公子,请问您家父是任县令大人?” 任墨煊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面向孙婉。 孙婉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戒备与疑虑,连忙解释:“之前听人提过,本县县令姓任,又看您气质不凡,行事公正,我才斗胆猜测,如有失礼,请多包涵!” 任墨煊定睛看了孙婉好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孙婉心中一喜,态度更加谦恭:“实话说吧,我们是走冀州逃荒过来的,现在住在了杏花村。可那里的村长似乎对我们意见很大,我们住了快半个月了,刘里正一直不肯给我们办理户籍。” “没有户籍,就没有应有的救济粮,家里真是穷得揭不开了。” 随着孙婉的讲述,任墨煊的神情渐渐缓和,听到刘里正的名字时,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又是姓刘的……” 他那句嘀咕,声音细微,可孙婉的耳朵像是装了扩音器,清晰捕捉到了每一个字。 但她低着头,一脸恭顺,表演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任墨煊心头转了几个弯,目光再度投向孙婉和林香香。孙婉脸上写满了愁苦与迷惘,岁月的痕迹深刻,活像个无处求援的困苦老妪。 他轻哼一声:“既说那杏花村的村长无所作为,本公子便替你们解决这个难题。” “你们村里总共有多少人?” 孙婉一听,喜上眉梢,连忙回答:“连老带小一共有二十六口!” 人数不多,任墨煊心底略感失落——毕竟不是那种能让他大展身手的大问题,不过还是各种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小厮扬了扬下巴。 “你带她们俩去县衙,就说是我的意思,把他们的户口给解决了,救济粮也尽早发放。” 小厮应声而诺,孙婉立刻拉着林香香,对着任墨煊连声道谢,感激涕零。 “不过是举手之劳。” 任墨煊摆摆手,转身欲走,临行前视线在林香香身上轻轻一扫,意味深长。 待任墨煊走后,孙婉两人跟着小厮徒步往县衙去。 路上,孙婉不停念叨着任墨煊的好,变着花样夸赞他的仁慈善良。 对小厮也是一路感谢,夸得小厮心里美滋滋。正当小厮被夸得飘飘然时,孙婉“哎哟”一声,从衣襟里摸出十几个铜板塞进小厮手里。 “家里穷,就这么点心意,小哥拿去买点小菜下酒吧。” 小厮自然不会拒绝,蚊子腿也是肉。 收了钱后,对孙婉二人更加友善,也愿意跟她们扯些家长里短。 “你们真的是运气好,碰上我家公子的心情正好。” “换个时间,别的人可不会为你们和刘子敬那样的人计较!” “我们知道,知道,全靠任公子心地善良,这份恩情,往后我们记一辈子!” 小厮乐呵呵地笑道:“其实你们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家公子帮忙也是因为看刘子敬不顺眼。” “那种货色,也敢在我家公子的面前嚣张!” 提起刘子敬,小厮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孙婉心里暗自点头,这和她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正因为料定任墨煊和刘子敬之间有矛盾,她才敢趁机提出要救济粮事。 想了想,孙婉装作不经意地继续探口风:“小哥,你也听到了,我们外来户跟杏花村的那些人相处不来。” “那村长姓刘,是刘子敬的老爸,现在因为我们害的他儿子就这么进了官府,以后我们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以前没事都要卡了我们的救济粮,现在有了过节,以后在他们手底下过日子,不知有多艰难。” 小厮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这算啥!” “落户时直接另立门户,不进他们那杏花村的户口不就得了。” 孙婉眼睛一亮:“这办法行!?可是他是村长,不止管这一个村子吧?” “那你们就落在我隔壁村王尽忠,王村长那里好了。” 小子一脸不屑地说:“真巧了,那位王村长和刘村长历来不对盘,这么一来,他一定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孙婉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她本意不过是想糊弄这小子,借着任墨煊的名头,在杏花村里走一遭,好让村里人收敛些,哪知竟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这下可好,杏花村的那些村民可没法揪住他们的小辫子不放了! 况且,他们跟王村长的村子奖金相隔十万八千里,各过各的,等将来村子里人丁兴旺了,好日子自然就来了。 孙婉对这安排是打心底里满意。 第103章 矛头转向 恨不得立刻飞到县衙,把这事给办得板上钉钉! 三人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踏进了县衙门。那些衙差一瞅见任墨煊身边的小子,连忙满脸堆笑地上前套近乎。 “哎哟,小五哥,今儿个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小五得意洋洋地扫了衙差一眼,指了指孙婉说:“少爷让我帮这两位嫂子安家,领救助的粮食。” “一共有二十六口人,原定去杏花村的,现在另立个村子,叫……” 孙婉赶紧在一旁接话:“大榕村!” “对对,大榕村,再将这村子划到王尽忠那里管,事办完了就发粮食。” 那衙差听到了“杏花村”时,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瞥了孙婉二人一眼。 孙婉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妇人,倒是她的身后的小姑娘生得水灵。 一想到了这是他们县令的公子吩咐,衙差感觉自己仿佛抓到了点门道。 虽说杏花村的刘家常有孝敬,但在县令的公子跟前,那些都得往后排。 衙差立刻换上了十二分的热情,亲自张罗着户籍簿,没多久就把事情办利索了。 这些年逃难的人多了,这套流程早就驾轻就熟,登记完毕,衙差又特地小心地撕了张领取凭证递给孙婉。 “大嫂子,凭这纸条你就能去后院领粮食了,看,这里有六个格子。” “每个月来领一回,领完就涂黑一格,全黑了,粮食就领完了。” 这些规矩和扎哈讲的一模一样,孙婉满心的感激,连连道谢,又问了句明天来领行不行。 衙差自然答应:“当然可以,反正只要格子还没涂黑,啥时候来都成。” 其实,灾民通常得赶在上午大家都不忙的时间来领粮食。 万一错过了这个时间,或者是赶上衙差们手头事多,心情又不好,不要说领粮食,挨顿训斥都是小事。 不过,这可是他明年县令公子亲口吩咐的嘛! 衙差还在孙婉的凭证上特意盖了个章,好让发放粮食的同事们知道,持这纸条的人得客气点儿。 毕竟,人家是有点背景的。 孙婉不知道这印章的分量,还以为这是常规操作。 此刻心头的大石落地,整个人轻松多了。 孙婉沉吟片刻,又从怀中摸出二十文铜钱,分送给了眼前的两人,只道是请他们品尝一杯粗酿的老酒。 两人未作推辞,爽快接过钱,望向孙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满意。 嗯,既有实力,又懂人情,的确不错。 事情处理完毕,孙婉不多做停留,携着林香香的腕,转身便离了衙门。 迈出衙门门槛,几副熟面孔赫然映入眼帘。 村长一干人等急匆匆赶来县衙,抬头却意外撞见孙婉二人,一时惊喜交加。 孙婉亦是满心欢喜,双方一碰头,当即各自诉说了近况。 村长等人闻之,脸上愁云顿时散去,连声赞好。 “妙哉,妙哉,实在是妙啊!” 村长的白须因激动而微微颤动,眼眶泛起了红晕:“我们依旧是大榕村的一分子啊!” 在这群人中,村长年岁最长,对大榕村的情感最为深厚。 背井离乡,尽管口中不言,心中苦楚却比谁都重。 如今听孙婉言明他们依然是大榕村的这些人,村长的心结终得缓解。 望着村长泛红的眼眸,孙婉心中亦是一阵酸楚。 另一边,叶家的三兄弟紧紧搂着小妹,喜极而泣:“太好了,只要能治好就……” 本已做好了终生照料小妹的准备,未料事情出现了转机,三人哭成了泪人。 孙婉并未阻止他们宣泄情感,待众人情绪稍缓,才笑言道:“好了,眼下最紧要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 “明日一早,老大你记得带着兄弟一起来衙门领取救济粮,咱们就能暂且宽心几日了。” “至少,这个年关不至于饿肚子。” 苏容泽重重地点了下头:“好!” 叶三哥泪痕未干,腼腆地凑上前:“孙夫人,小妹的医药费,我一定还你!” “只是……家中银钱一向由小妹保管,而今她脑子不大灵光,一时间难以取出……” 孙婉挥手打断:“这一路上我们风雨同舟,何须提这些。” “况且,如今有救济粮,售卖松子的那些钱就可以省下来,用作他途!” 叶家兄弟听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们暗自发誓,定要铭记此恩,他日报答。 众人哭过笑过,趁着天色未晚,匆匆朝着杏花村赶去。 抵达杏花村时,夜幕已降临。 整个村庄异常宁静,孙婉行进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太过寂静了。 此时不过是夜幕初降,全村落不至于皆已沉睡。 孙婉一行人心中隐隐升起不祥预感,脚步不由得加快。 哪知接近小桥时,众人瞳孔骤缩。 桥对面火光冲天,没想到竟然是全村的人围聚在那里! 不仅如此,孙婉等人还隐约听见了朱秀琴与马婆子的咒骂声! 出事了! 几人连忙奔过去,只见村里男丁手持刀具,戒备地守护着桥头,朱秀琴等人则在后方破口大骂。 “休想!你们这群混账,就见不得我们过上好日子!” “想方设法逼我们走,简直是白日做梦!我们谁都不会离开!若你们敢靠近一步,就一起玩完!” 刘里正由其长子搀扶,气得全身发抖:“刁民!刁民!” “没错!老娘便是刁民了,能奈我何!” 朱秀琴言辞犀利,见刘里正开口,立刻将矛头转向他。 “你这老不死的糟老头子!带着一群土着欺负我们外来户,哼!” “像你这种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在我们那疙瘩早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刘老头子,今儿老娘把话撂这儿,你们再不让开,老娘豁出去这条命,也得拉你这老骨头下地狱!” 刘里正已经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 他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年轻时家境殷实,中年承继父业,成为远近闻名的里正,平日谁见了不恭敬三分? 谁能料到今日反被一个外来悍妇数落。 刘里正气昏了头,不想跟这群山里人讲理,转头怒喝:“还愣着干啥!” “这帮刁民,聚在一起闹事,还骑到咱们头上,通通拿下!” 杏花村的所有村民们惊得不轻。 第104章 明天招惹过你 虽瞧不上这些外来乡巴佬,但真要动这么多的人,似乎也太过分了…… 就连刘里正的大儿子刘彦也有些慌乱,凑到父亲耳边低语:“爸,这样怕是不好吧?” “毕竟这些都是上面刚安置的灾民,要是一夜之间全没了,上面恐怕要查的。” 刘里正却不屑地冷笑道:“二十几个的泥腿子,你觉得是两百号人不成?” “这群笨蛋,就是当牲口处理也没人问,动手吧!” 命令一下,大榕村的人顿时精神抖擞,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刀。 杏花村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提刀冲向小桥。 双方冲突一触即发,孙婉一路飞奔而来,高声喊道:“全都住手!” “都给我住手!谁敢动手伤人,我现在就去县衙报案!” 这一嗓子,两边立刻停了下来。 毕竟能和平解决最好,谁也不愿意见血。 杏花村人也是后怕不已,几个妇女赶紧把自己的男人拽了回来。 妈呀,就算人多,对面也不是吃素的啊。 这帮人可是逃难过来的! 孙婉喘着气跑上桥面,给大榕村人一个带有安抚性的眼神,随即转身冷冷地盯着刘里正。 “刘里正,敢问一句,不知道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光天化日之下,您想滥用私刑,并且滥杀无辜?” 刘里正望向孙婉,眉头紧锁。 他鄙夷地捂着鼻子退后一步:“你们村长呢?” 刘彦对孙婉如此质问父亲很不悦,立刻说:“你们的男人死哪去了,都让女人出来顶缸是吧!” 朱秀琴性子火爆,噌的一下窜上前,朝他啐了一口:“呸!” 刘彦吓得连连后退,险些被唾沫星子溅到。 “你个王八羔子,还看不起女人呢,回头瞅瞅你妈,你还不就是从她怀里钻出来的嘛!” “不清楚的还觉得你是从哪条臭水沟里蹦出来的,孬种玩意儿,换我我还懒得搭理你,咋地!” “别怄气把自己给憋坏了!” 刘彦怒不可遏,手指直指孙婉和朱秀琴:“长舌妇!长舌妇!” 在朱秀琴眼里,这点挑衅根本不值一提,因此她立刻回赠了刘彦一连串问候他先人的言辞。 大榕村的妇女们见到朱秀琴如此剽悍,立刻意识到了自己也不可以光看着,纷纷上前,对着杏花村人破口大骂。 特别是刘村长一家。 刘村长见过村里妇人间的唇枪舌剑,脏话连篇,但这还是头一遭有人把这股子火气对准他们,一时间竟无从应对。 几个大老爷们儿,被气得整个人两眼一翻。 想要动手,大榕村男人们立刻提着大刀站在一边虎视眈眈。 刘彦满嘴泡沫,一把拉过自己的媳妇挡在身前:“君子不与女子斗,你们这几个,快来帮忙!” 他急急忙忙地指向村里那几个出了名的泼辣妇人:“和她们对骂去!” 那些泼妇相互看了一眼,到底是一村的,于是挽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一时间,小桥上充斥着各种五花八门谩骂声。 从人家祖宗到亲友无一幸免。 孙婉恰好夹在两边,被吵得头昏脑胀。 “行了!” 孙婉一声大喝,大榕村人一听是孙婉发话,虽不甘心但也渐渐安静下来。 而杏花村那边的妇女却依旧不依不饶,见大榕村这边安静了,骂得更加起劲。 孙婉面色一沉。 她解下腰带,跑到桥下浸湿,转身冲回来“啪啪”几下甩了出去。 寒冬季节,冷水浸过的腰带抽在身上,每一下都伴随着惨叫。 杏花村的谩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痛呼。 一看自家妇女吃了亏,杏花村像炸了锅,冲上来就想教训孙婉。 大榕村人也不甘示弱,挥舞着刀具迎了上去。 眼看一场冲突即将爆发,孙婉突然抓准时机,将腰带套在了旁观的刘村长头上,一用力便把老头拽到了面前。 “都往后退!” “谁敢动手,我现在就勒死这老头子!” 刘村长吓得魂不附体,刘家的人更是尖叫声四起,拼命喊让大家住手。 就连大榕村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刘村长感到脖子上一阵冰凉,年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孙婉闻言,几近冷笑:“刘村长,你的小命现在可捏在我手上,刚才你说的话,那才是自寻死路呢。” “你!” 刘村长面如土色,却再也不敢多言。 众人紧张地看着孙婉,现场竟意外地安静下来。 孙婉扫视圈杏花村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了。” “说吧,我们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你们为何要围过来闹事!” 杏花村人纷纷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刘彦狠狠瞪了人群中的张老根一眼。 张老根无奈之下,硬着头皮直接站了出来:“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不讲理,败坏了村子的名声!” 朱秀琴马上反驳:“你胡扯!” 孙婉眉头紧锁,唤了一声:“翠花!” 朱秀琴立刻闭上了嘴,但眼神依然怒视着张老根。 瞧见翠花不再同对面拌嘴,孙婉这才把目光转向对面站着的张老根。 “敢问您尊姓大名?” “说啥尊姓大名,张老根就是我!”张老根硬邦邦地回答。 “张老根,我可得问问你,你凭啥说我们坏了村里的名声?” “咱们自打到了徽州,全村老小在后山安安稳稳过日子,哪有招惹过你?” 孙婉声音清亮,虽心中怒火中烧,但仍字句清晰,确保在场的每一个耳朵都能听得真切。 大榕村的人忍不住喊起来:“就是嘛,老爷子,你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啊!” “凭啥空口白牙冤枉好人!” “没错!你们这本地人讲不讲理了!” 张老根被这一连串的指责激得脸红脖子粗,他也叉着腰提高嗓门回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们这群人,穷得叮当响,还招个外乡人到村里买卖妇女儿童!” “那外乡人自己都认了!” “杏花村在这里住了好几辈子,从没干过卖孩子的勾当,再穷的人家怕是也没做过这等腌臜事!” “让你们这么一闹腾,不就败坏了杏花村的好名声嘛!” 张老根说得斩钉截铁,大榕村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105章 还是老味道 孙婉最先回过神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老根:“一派胡言!” “我们啥时候卖过亲人骨肉?” “真要有那狼心狗肺,还能带着如此多妇孺逃难至此吗!” 孙婉满脑子疑问,实在想不通:“还扯什么外乡人,张老根你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你说的外乡人在哪儿,叫出来对质!” 大榕村的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此刻他们的脸上更多的是困惑和怀疑,而非愤怒。 朱秀琴也是一头雾水。 她上下的打量张老根,仿佛在审视一件稀奇物品。 杏花村人见状也愣住了。 看来,张老根似乎没说谎…… 难道真是这老头子真的搞错了? 有几个急性子的妇女开始嘀咕起来:“哎,张老爷子,该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张老根面露犹豫。 但很快,他坚定了神色,拨开围在身边的人,眼神坚定地望着孙婉:“绝无差错!” “那人亲口说,要来杏花村去找后山的脚下的村民,谈什么买卖孩子的事!” “你们也不要想找他,我只要一听这种事,哪能让他进村,半路上我就把他赶跑了。” 张老根正义凛然地说。 “半路上,外乡人……” 迟娘子低声念叨,忽然灵光一闪,拉过朱秀琴耳语了几句。 朱秀琴顿时恍然大悟,不住点头,随后走上前,一脸鄙夷地盯着张老根。 “老爷子,我就问你一句,那人应该是满脸络腮胡子,穿着兽皮大衣,个头比你还高一截?” 张老根一听,猛地指向朱秀琴:“对头!对头!这回你们总算认账了吧!” “我认你个大头鬼!”对方反驳。 “你这不明事理的家伙,还好意思在这咋咋呼呼,也不嫌丢人现眼!”另一人斥责道。 “哪有什么卖女儿的破事,那个人是外乡人,给我们来送信的!” 张老根闻言,愣得说不出话。 他瞠目结舌:“你、你纯粹瞎扯!” “什么信要个外乡人专门跑一趟,你们分明是……” 孙婉心下了然,原来那个外乡人是扎哈。 她内心五味杂陈,望向张老根的眼神满是沉静。 “张老根,先不说为啥外乡人送信,难道外乡人传个消息也能毁了咱村的名声不成?”孙婉环视众人,又低头看向怀中的刘里正,“刘里正,这能坏名声吗?” 刘里正被勒得近乎晕厥,说不出话,倒是刘彦见状急着回应:“不坏,不坏!” 孙婉点点头:“这就对了。” “张老根,你说我们卖女儿,除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外乡人,你还有什么凭据?” “咱们村里人现在全在这儿,来的时候二十六人,现在还是整整二十六个,你说卖出去的人呢?” 随着孙婉的话音,连张老根在内的所有杏花村人都数了一遍大榕村的人数,不多不少,正是二十六人。 张老根面色一僵。 杏花村的村民们品出了味儿,脸皮稍薄、讲究面子的都尴尬得想拔腿溜走。 真是太丢脸了,兴师动众找上门来理论,结果错的竟然是自己人! 张老根一时语塞。 但显然张老根的脸皮比其他人厚实,到了这步田地,他还梗着脖子硬顶:“说不定那外乡人还没有来得及买,或是看不上你们村里人呢!” “反正你们绝对有猫腻!” 孙婉等人被气笑。 她冷眼扫过围而不散的杏花村人,忽地松开刘里正。 “爸!”刘彦急忙上前抱住了刘里正,关切不已。 刘里正冻得直打哆嗦,身体微疼,解脱束缚后连连咳嗽。 刘彦轻轻拍着父亲的背,怨愤地瞪向孙婉。 孙婉懒得理会他。 她昂起下巴,目光缓缓扫过人群: “我看明白了,你们今晚堵在这儿,哪里真在意什么卖女儿、败坏名声的事。” “不过是找个由头排斥我们这些外来户罢了。” 孙婉冷笑:“可惜,要叫你们失望了。” 她从衣兜里摸出一本户口本,啪地一下拍到刘彦跟前,让他瞧个明明白白。 “就在今儿个下午,我把咱的户口给落定了,不过没落到你们这杏花村,是落到了我们大榕树村那儿!“ “打这以后,咱和你们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各过各的,各管各的!“ “我们大榕树村,归隔壁王村长管着哩!“ “换句话说,你们这些人,没权利再对我们指手画脚,明白了吧!“ 孙婉这话,对杏花村的人来说,就像耳边炸开个响雷。 就连大榕树村的人都愣了半天。 刘彦不敢相信地盯着那户口本,揉了下眼睛,最终确认,这户口本是真的。 实实在在的真! 他怀里抱着的刘村长也瞅明白了,父子俩心中是同样的震撼。 乖乖嘞!这些人还真是有两下子! 杏花村的村民们看着刘家的反应,对这事也有了新看法。 四周静悄悄的,带点不知所措。 这么说,大晚上不睡觉,冻得哆嗦在这儿折腾,结果却是自讨没趣? 大伙儿都有点懵,不少人气呼呼地瞪着刘家人跟张老根。 毕竟刘家是村长,更多的人瞪的是张老根。 张老根被同村人围住,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就算再狂妄,此时心里也泛起了几分慌乱和后怕。 莫非真是我搞错了? 孙婉却不给他细想的机会。 她哼了一声,收起户口本,眼神锐利,直勾勾盯着刘村长:“怎么样,刘村长,还不带着人撤?“ “好心提醒你,在这儿纠缠不清,还不如回去照看自家人。“ 孙婉这话意味深长,但被户口本震惊的刘家父子并没多想。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铁青着脸,直接带着所有杏花村人怒气冲天地走了。 见人走远,大榕树村的村民才松了口气。 一时间,大伙儿都兴奋地围着孙婉,紧张又激动地问:“孙嫂子,那户口本是真的吗!“ “咱们往后还是大榕树村的人,也不是啥破杏花村的?“ 孙婉脸色微暖,笑着点头:“没错!“ “换个地儿过活,村子还是那个村子,人还是那些人!“ 话落,大伙儿欢呼雀跃,个个眼眶泛红。 太好了,那么这样他们便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朱秀琴抹了抹眼泪,忙扶着孙婉要回家:“这么大的喜事,咱们得好好庆贺庆贺!“ 第106章 乡巴佬 “对!回家吃顿好的!“ 众人欢天喜地往回走,而他们的身后,在杏花村方向,一双混浊的眼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 回村后,大家也听全了前因后果,特别是提到醉仙楼那段惊险,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老不死的,怪不得是一家子,原来是根儿上就歪了!“ 马婶子捂着心口,瞅了瞅旁边纯真无邪、模样水灵的林香香,心头的火气更旺了几分。 “就盼着县太爷能把那恶棍关上个十年八载的,这才解我的心头恨!” 众人纷纷随声附和。 孙婉心里头却不以为然,毕竟刘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况且刘子敬还是县太爷的得意门生,眼看着就要娶了县太爷的掌上明珠。 任墨煊虽说是当儿子的,外头风光无限,可一旦回了家,跟老爹较起劲来,胜负还难说哩。 望着大伙儿那一副副义愤填膺模样,孙婉没再多言。 晚间,为安抚孙婉等人,也为了庆祝大家仍是大榕村的一份子,众人狠狠奢侈了一回,把一路省下的肉干搭上新购的米,熬了一大锅粥。 借着这顿晚饭,另外的两间屋的土炕也都在白天整饬完毕。 大人们又张罗着打来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而后舒舒服服地钻进了崭新的被窝。 感受到身上轻盈又暖烘烘的棉被,每人都舒坦得轻轻哼了一声,随即沉入了梦乡。 只有叶三哥,睡前虔诚祈祷小妹能早日康复。 哪怕意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至少能把他们在异空间存的钱取出来也好。 心底的愿望默念完毕,叶三哥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 清泉镇,任府内。 “逆子!你还不好好跪下!” 任知县对着面前一脸桀骜的儿子暴跳如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任墨煊冷冷地看着父亲,眼中尽是不服:“孩儿何错之有,凭什么要跪?” “你这不肖子,居然还有脸来狡辩!” 任知县气得直咬牙,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任墨煊,怒斥道:“你在醉仙楼可威风了,自个儿当起县太爷来了,转身就把你姐夫给绑了!” “我怎就养了你如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任墨煊脸色骤冷,抬头冷峻地望向父亲。 “那家伙根本算不得我姐夫!” “我没有那样贪财好色、寡廉鲜耻的姐夫!而且我姐姐也压根儿看不上那家伙!”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媒妁之言,何时轮得到你这黄毛小子插手了!” 任知县见自己每说一句,而眼前逆子就反驳一句,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喝道:“外面的人是死绝了吗?还不把家法拿来!” “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这不孝子不可!” 任墨煊望着父亲越来越失望的眼神:“父亲明明当时就在醉仙楼,事情来龙去脉都清楚,却一味袒护!” “为了一个刘子敬,连亲生女儿都能出卖,连儿子竟然都能打,有时我真疑惑,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你若如此中意刘子敬,索性认他做干儿子吧!” 任墨煊瞪着气得七窍生烟的父亲,心中波澜不惊,起身拂袖而去。 “站住!” 任知县吼道,而任墨煊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知县险些被气得昏厥过去。 哦昂便的幕僚目睹了这一场父子间的争执,眼见任知县气得不轻,连忙上前劝慰。 “大人,消消气!大人息怒啊!”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的,行事难免出圈,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任县长怒气冲冲,手一挥,茶杯摔了个粉碎,整个人无力地瘫坐进椅子里,眼神里满是迷茫:“这个不孝子……” “张生,难道真是我在前世造了什么孽,老天才派这逆子来磨我?” “刘家,在这里称霸一方,还跟守备军的将领关系千丝万缕,我这一介新来的芝麻官,除了跟他们搞好关系,还能怎么办呢?” “可他,他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任县长气得几乎泪流满面。 师爷赶紧劝解:“少爷心性未定,一心向学,嫉恶如仇,是有些天真了。” “总有一天,少爷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要有那一天,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算没白忙活!” 任县长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师爷思索片刻,鼓足勇气问道:“大人,对于那刘子敬,可有什么打算?” “醉仙楼那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我即便是想保他,那也得顾虑舆论啊。” 一提刘子敬,任县长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他也是个狂妄的人,世上的女子那么多,偏偏要去欺侮一个憨儿。” “我还以为他是个人才,想把女儿许配给他,现在看来,怕是不妥。” 师爷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这位上司表面上严苛,实则对孩子最为心软。 否则,哪能惯出任墨煊这般的性子。 眼下刘子敬显然不可靠,任县长绝不会把女儿嫁给那样的人。 但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大概关上几天,风波一过,就让他回家。 见任县长露出疲惫之色,师爷识趣地退下了。 …… 杏花村里,刘家灯火通明。 刘里正被孙婉那一抽,回家后便发起高烧。 全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夜请大夫,好不容易才让刘里正得病情稳定。 刘彦和刘猛守在床边,眼眶泛红。 刘里正服了药,感觉稍好些,抬头望向床边的两个儿子,忍不住心中暗叹。 “我们真是小看了那些逃荒的难民,竟然能攀上县衙。” “这事肯定有文章。” 刘猛性急,对大榕村的人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地说:“那又怎样,不过是些乡巴佬!” “今晚我就带人把他们村子给端了!” “使不得!” 刘彦立刻喝止了弟弟,眼神严肃:“糊涂!他们能搭上县衙,背后必有靠山,你这一动手,不是惹火上身吗?” 新来的任县长才坐上位置半年光景,你二哥刚才好不容易跟他套近乎,这会儿都要结亲家了,这时候咱可不能瞎折腾!” “那些人翻不起浪,找个时机,自然有法子收拾他们。” 刘村长瞅着病榻前俩儿子的模样,心头不禁涌上几分失落。 这两个小子,一个冲动,一个畏缩,办事总不合他的心意。 第107章 不打不成器 还是老二贴心些。 他轻叹一口气,忽然一阵剧烈咳嗽,立时引来了两儿子的担心:“爸!” 刘村长摆摆手,因咳嗽而涨红了面颊:“这事儿,得老二出马才行。” “眼下最紧要的,是搞清楚他们和县衙咋勾搭上的。” “摸清门道,才可以对症下药。” “老三,你明天跑趟清水镇,将这些情况跟你二哥说一声。” “他知道该怎么做。” 俩儿子一听这话,脸色都掠过一丝黯然。 总是如此,爸总是更信任二哥能力。 两人乖乖点头:“是。” 刘村长服了药,没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两人退出正房,来到院子里,都不由得沉默起来。 还是刘猛先开了口:“大哥,爸以后应该不会将家产全给二哥啊?” 刘彦吓得一激灵,几乎是蹦了起来,先是一脸惊慌地望了眼正房,又连忙捂住了三弟的嘴,拉到一旁:“你胡咧咧啥呢!” “爸身体还好着呢,你这话要让别人听见,少不了一顿揍!” 刘猛噘了噘嘴:“这不明摆着的事嘛。” “从去年起,爸的身体就不大好,连青芦大夫都看了,说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再瞧爸现在的态度,咱俩加一块儿也抵不上二哥他一个人。” “更别说二哥现在可是童生,还拜了县令做师父,马上又要娶任县长的千金……” 刘猛眼神中闪过不甘道:“大哥,可你说这么多的好事怎么就都让二哥赶上了呢?” 刘彦听罢弟弟的话,其实心里也是滋味复杂。 但他还是板着脸孔:“别胡说八道。” “咱们兄弟三个都是爸的儿子,爸一向公允,绝不会亏待咱俩。” “三弟,你想偏了。” 刘猛听着大哥说的话,低头沉思,半晌没言语。 …… 大榕村的人在一夜好眠后,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就都陆陆续续起了床。 由于大伙儿都睡通铺,一人起床,其他人也就跟着醒了。 昨天因为林香香被绑架的事,松子也只卖了半天,今天大伙备足了松子,更多人一同前往镇上贩卖。 至于林香香,可不敢再叫她去镇上。 好在有了青芦大夫才开的药,叶三哥便将小妹留在了身边照料。 出发前,孙婉找到了苏端诩。 自那次母子坦诚相对后,苏端诩明显变得沉静了许多。 原本说好到了徽州就各奔东西,可真到了徽州,亲眼见到异乡人生存的艰辛,苏端诩也就没再提离开的事。 他日复一日跟着村里的大伙儿干活,可从来不敢正眼瞧孙婉一眼。 孙婉心如明镜,一眼就能看穿她那没出息的儿子心里的小九九。 她不愿逼迫儿子离开,可也无法容忍这样一个不知孝顺的孩子整天在眼前晃悠。 于是,这天她主动找了孙婉。 苏端诩显得局促不安,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直视孙婉。 孙婉冷若寒冰,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考虑清楚了吗?” “你既怨恨于我,又不愿离开,早晚咱们之间得有个交代。” “我是你母亲,你是我的骨肉,彼此间还能不了解吗?” 孙婉语气平淡,仿佛在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交谈:“你性情糊涂,又容易听信他人,过去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但我偏偏最厌恶这类人,不如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明白,一刀两断。” “从今天起,你可以在大榕村留下,但我们不是母子,今晚我就告诉大家,咱们母子缘分已尽,好聚好散。” 孙婉话音落下,苏端诩始终低垂着头,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一副旧时懦弱的模样。 孙婉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径自转身离去。 孙婉与苏端诩断绝关系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主要因为孙婉并没有隐瞒。 不但如此,她甚至请来村长来作证,公开声明与苏端诩断绝了母子的关系。 自此,二人各自生活,互不相干。 村民们一片哗然。 许多人无法理解孙婉的决定,但毕竟这是孙婉的家务事,况且她态度坚决,众人即使想劝也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唯有苏桂英,虽有立场却不敢开口相劝。 此刻在她心中,母亲是世界上唯一真正关心疼爱自己的人,她不敢有丝毫违逆孙婉的意思。 至于苏端诩…… 苏桂英内心五味杂陈,这个哥哥从小就对她没有什么感情,成婚后更是将那个小家视为唯一。 更别说还有那件让她不堪回首的事…… 每当想起山洞中的情景,苏桂英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今天是她陪同孙婉前往清水镇的日子,孙婉背起松果,回头却发现女儿呆呆地站着不动,诧异道:“桂英?” 苏桂英猛地回过神,连忙拾起地上的篮子背在肩上。 见苏桂英魂不守舍,孙婉犹豫了一下:“要不今天你在家休息,过两天再陪我去镇上吧。” “娘,我没事,只是刚刚分了下神。”苏桂英连忙摇头。 见她坚持要去,孙婉便不再阻拦。 没想到刚出村就碰上了刘家的人。 刘家同样也有自己牛车,尽管速度远不及孙婉乘坐的马车,但其装饰华丽,车身宽敞,足足大一圈。 车上的刘猛瞥见大榕村人,眼神里满是敌意和轻蔑。 随即,他向驾车的小厮又使了一个眼色。 小厮领命,故意将牛车驶至路中央,正正好堵住了整条道路。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朱秀琴按捺不住,正欲发作,却被孙婉拦下了。 “这种人皮糙肉厚,吵起来也只是白费唇舌。” “老大多,你去处理。” 苏容泽一听这话,心里早有准备,敏捷地跳下马车,大步流星走到前头的牛车旁。 车上的小伙子立刻戒备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你想干啥!” 苏容泽露出一丝浅笑,说时迟那时快,他从背后抽出一根鞭子,“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抽在了牛的眼睛上。 “哞——!” 刚才还悠悠哉哉,慢条斯理散步的老牛,瞬间痛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受到惊吓的老牛,低着头猛地向前狂奔,整辆牛车也随之剧烈震动,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 “哎呀!你这混账东西!” 第108章 全军覆没 牛车上顿时传来愤怒的咒骂声,苏容泽得意地拍了拍耳朵,悠哉游哉回到自家马车上。 “娘,搞定了。” 孙婉满意地点点头,朱秀琴则兴奋地拍手大笑:“干得好!这就对了嘛!” “让那小子自讨苦吃!” 苏容泽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催促马夫加快速度。 不久,前方那牛车已侧翻在路边的情景映入眼帘。 车上的人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一抬头,只见大榕村马车耀武扬威地从眼前呼啸而过。 “哇呀!” 这一次,是刘猛绝望又愤怒的吼叫。 小伙子哆哆嗦嗦地把牛车扶正,一边哭丧着脸蹭过来:“三少爷,已经可以……可以走了……” 刘猛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盯着他,一脚就踹了出去:“走!我让你走个痛快!” 他狠狠踹了小伙子好几脚,直到对方瘫倒在地,口吐鲜血,心中的怒火才稍有平息。 发泄了一通之后,刘猛自己就坐上牛车直接扬长而去,对地上那个半死不活小厮不闻不问。 满腔怒火的刘猛一口气直接赶到清水镇二哥家中,门刚开,二嫂泪眼婆娑的面孔就迎了上来。 一看见是刘猛,二嫂哭得更凶了:“老三啊!你终于是来了!” “你二哥他,被官府抓走了!” 刘猛愣在了当场。 …… 今日摆摊的收入还算差强人意,只是因价格不太亲民,询价后打退堂鼓的顾客不在少数。 初出茅庐的苏桂英,面对这一情况,心里不由得泛起了焦急。 “娘,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去摆摊吧?” 她踮起脚尖环顾四周,轻声对孙婉说:“娘,这边的人看起来穿得不太阔绰,恐怕消费不起。” “不如咱们换个更富庶的地段试试?” 孙婉眉头紧锁:“不成,清水镇上的摊位基本固定,各有各的地盘。” “许多人在这里经营了几年乃至几十年,我们初来乍到,不宜贸然跟他们争抢生意。” “这桥下人流多变,小贩们多做临时生意,所以没驱赶我们。” 苏桂英闻言,失望地垂下了头:“原来是这样啊……” 孙婉心疼地看着情绪低落的女儿,轻轻抚摸着她干枯的发丝:“别急,总会卖完的。” “卖光了,娘就带你去药铺买黑芝麻糊,来好好滋养你的头发。” 孙婉心中自有打算。 既然决心要把儿女们都培养好,自然要舍得投资…… 家里的大哥还好,毕竟是男孩,又跟随着村长学习医术,将来不论如何都能有份手艺吃饭。 家庭条件好转后,打算送大哥去武术馆,学上一年半载,那么这一生基本就有了依靠。 女儿的问题就复杂多了。 目前情非得已,为了生计不得不带她抛头露面。 但有钱之后,必须减少女儿外出的时间。 要请一位有学问的女教师好好教育她,同时也要调养好她的身体。 孙婉清楚记得,前世女儿为什么难产离世,除了婆家的苛待,还因为自小体质就弱。 作为过来人,她深知健康的身体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 孙婉心中盘算着,越算越觉着未来需要用钱的地方数不胜数。 还没算上这两个孩子婚事开销呢。 正算计间,孙婉抬头瞥见了一个熟面孔。 那不是那天见过的醉仙楼小二么? 小二正推着一辆装满新鲜菜禽的板车,显然重量不小,使得他过桥时颇为吃力。 桥上面人来人往,不时有人碰撞到板车,愈发难以驾驭。 一而再再而三,小二终是按捺不住,大声呵斥:“你们眼睛长哪儿去了!” “看不见这儿有人啊,还挤过来!” 被责骂的人也不乐意,立刻反唇相讥:“你才是没眼色的小混混!” “这么多人,就你一人占了半个桥,你还挺有理?” “我偏要挤,你能咋地!” 说罢,那人干脆挡在板车前,硬是不让路。 “嘿,你这家伙!想怎样?看我不收拾你!” 小二也是急性子,当下扔开车把,冲过去欲动手。 可他现在正在上桥,手一松,整个板车猛地向下滑去! 蔬菜散落一地,鸡鸭笼内的家禽惊慌失措,尖叫声四起,一时羽毛乱飞。 “哎哟!” 小二惊叫,围观人群和对面的人却因他的狼狈样哄笑起来。 更有些趁乱之人,故意捡拾地上的蔬果。 小二是又急又恼,指着偷窃者呵斥:“那边那位,放下东西!” “再偷,我全给你们送官府去!” 人多眼杂,哪里管得过来,场面一度失控,混乱不堪。 苏桂英看得不亦乐乎,孙婉却忽然推她:“走,帮娘去搭把手!” “嗯?” 苏桂英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孙婉拉上了桥。 她俯身帮小二拾起散落的东西,小二起初以为孙婉也是过来占便宜的,正欲发作,却见孙婉将拾起的物什轻轻放回车上。 小二一下愣住了。 孙婉仿佛没注意到他满脸涨红的尴尬。 收拾好自己跟前散落的物什后,她主动伸手帮小二稳住那摇摇欲坠的板车。 小二尴尬地道了声谢:“多亏大娘您了!” 转而他开始驱散围观的众人,不再担忧板车的安全,手脚也变得麻利许多,加上苏桂英的助力,很快就将散落一地的货物重新归置好了。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叹息。 “少管闲事!喂,那几位,把我的东西全都还回来!” 小二满腔怒火地追着那些人讨要失物。 那几个家伙都是本地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哪会轻易让他逮到,三两下就混入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小二气得直跺脚,心里委屈又懊恼,眼眶渐渐泛红,不甘心地回到孙婉身边接过高她手里的板车。 “大娘,真是太感谢您了。” “要不是今天有您在,我这板车上的货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话音未落,小二终是忍不住泪光闪闪,赶紧用衣袖一抹。 孙婉望着眼前不过才十六七岁模样的小二,心里也是一阵心疼。 她打量着车上的货物,尽是些新鲜的蔬果。 还好,那些鸡鸭太过显眼,混水摸鱼的人怕是也不敢下手。 “小伙子,你这些都是哪里搞来的啊?” 小二对孙婉充满感激,便直言不讳:“都是从村里收上来的。” 第109章 价格太高 “别看这些都是普通蔬菜,可这大冬天的,这一车菜可值钱了!” “谁能想到遇到这么多浑水摸鱼的,丢了不少菜,今天回去恐怕免不了挨批了。” “说不定,这活儿都保不住了……” 小二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孙婉轻叹一声,示意苏桂英先回摊位,自己则帮忙推着板车过桥。 走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孙婉才低声问道:“小伙子,我这里有些菜,你需要不?” 小二愣愣地抬头,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真的吗!” 但随即他又有些怀疑:“大娘,您不是逗我吧?” 毕竟,在整个徽州,能种得出反季节蔬菜的也就那么几户人家。 价格自然也是高得吓人。 孙婉不屑地“啧”了声:“你觉得大娘像是会骗人的人吗?” 说罢,孙婉借着遮挡,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的秘密空间里随便摘了个茄子揣在怀里。 她拿出茄子:“你看,这个时节能种得出来吧?” 面对那个水灵灵大茄子,那小二的眼睛亮得惊人! 哎呀,这茄子表皮光滑,肉质饱满,要比他先前买的品相还好呢! “种不出来,当然种不出来,二十大娘,您那儿还有别的蔬菜吗?” “你需要的都有哪些呢?” 小二立刻在车上清点起丢失的蔬菜,迅速报上了清单。 “小白菜五斤,茄子一共十斤,葱苗一共二十斤……” 他边报,孙婉边从她的秘密空间里“摘取”。 没想到,还真齐全! 小二数完,满怀期待地看着孙婉:“大娘,如此多您都有吗?” “当然有了!这些个蔬菜不算稀奇,大娘的家里种了一大片呢。” “不过我得回家拿,至于价钱嘛……” “买菜钱还充裕不?”孙婉关切地问起。 小二摆摆手,一脸自信地说:“放心吧您嘞!这些菜可金贵了,不光我们饭馆抢着要,其他地方也眼巴巴等着呢,卖菜的自然翘着尾巴呢。” “菜价天天变,掌柜的早给我备足了银两应对。” 孙婉心念一转:“那你打算出多少买这批菜?” 小二嘿嘿笑着,冲孙婉挤了挤眼:“大娘,您刚才帮了我大忙,我就实话跟您说,要是这些菜您都能弄来,我给十两银子!” 十两!孙婉心头猛地一跳,乖乖,这数目,村里人卖松子拼死拼活也得半个多月才挣得到! 就这么些菜,十两!看来清水镇上的人确实阔绰啊! 孙婉激动得一时语塞,小二还觉得她是嫌钱少,不由得着急起来:“大娘,这价真是顶天了,再多了我回去没法交代。” 虽说是掌柜的银子,他倒不心疼,但掌柜精细,账目不对可过不了关。 每样菜多算点小钱,十两还算容易抹平,多了可就说不过去了。 可不买菜回去,工作难保。 小二一狠心,从自己腰包里抽出二两银子道:“大娘,就十二两,真的不可以再多了!” 再多,自己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孙婉一听,心猛地一跳,随即一拍手:“成,就这么定了!” “大娘现在就回家给您取菜,您稍等片刻!” 话音未落,孙婉快步穿出小巷,七弯八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生怕会错过这好买卖,她手脚飞快。 从随身空间找出几根麻绳,迅速捆好货物,孙婉转身回到小二身边。 可走了一半,她犹豫了。 大榕村离镇上不算近,她还指望和小二长期合作,万一动作太快露馅儿咋办? 慢了又怕人家不耐烦走掉。 一番权衡,孙婉认定在镇上得有处房子才行! 不用太豪华,租的也行,关键得方便随时拿出东西,还不引人猜疑。 主意已定,孙婉又多等了一会才出巷。 小二等待时愈发忐忑,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被这大娘耍了?这年头谁家能种反季节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二后悔不迭,觉得自己是不是糊涂了? 正当他懊恼之际,孙婉的身影在巷口出现了。 小二大喜,推着板车小跑上前:“哎呀大娘,您可让我好等!” 孙婉笑眯眯地将背上蔬菜放到板车上,又掀开让小二检查,边擦汗边解释:“家里离这儿远,路上耽误了些时候。” 小二匆匆检查菜的种类,慌忙从板车下摸出秤来称重,确认无误后,终于松了口气。 “嘿,一点没错,大婶儿,您简直就是我的福星!” 店小二一挥手,从腰间摸出钱袋,利落地数出十二两银子递给孙婉:“您收好了。” 话说完,他转身推起板车要走,孙婉赶忙跟上,二人合力推着车前行。 “小伙子,你觉得我的菜怎么样?” “好得很嘞!”店小二瞅着孙婉愈发觉得亲切,更别说她的菜的确出色。 “比起我以前买的那些,您的菜新鲜多了,水嫩嫩的,瞧着就舒心。” “那咱俩可不可以长期做买卖?” 这话让店小二犯了难。 他眉头轻轻一皱:“大婶儿,这事儿我真做不了主。” “偶尔一两次,我还能私下解决,但我们掌柜每月都要亲自下乡挑货,我这儿瞒不住啊。” 孙婉叹了口气:“谁让你瞒了,小伙子,我想的是,你能不能引荐我跟你家掌柜认识?” 这个提议正中下怀。 店小二爽快答应:“成,菜送回去了我就跟掌柜商量商量。” 得了这话,孙婉心中大石落地一半,干脆好人做到底,一直帮着推到醉仙楼的门口。 店小二感动不已,一进后厨放下菜,就抽空去找到掌柜,把孙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自然,他丢菜又另掏钱买菜的小插曲没提。 掌柜一听店小二夸那些菜多好,心里直嘀咕。 这家伙,油腔滑调的,指不定又从哪儿捡了便宜来这儿显摆呢。 “得了吧!咱们合作的可都是老主顾,哪能随随便便换新人?” “你当这是路边的野草吗?菜要不行,客人回头投诉,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说完,掌柜不耐烦地打发了店小二。 店小二没想到会这样,心里既气愤又有些忐忑。 那大婶的菜看上去确实不错,但味道不会有问题吧? 这事让他一整天心神不宁,不时偷瞄厨房和大堂顾客的反应。 结果却出奇地好。 食客们对今天的菜赞不绝口! 第110章 心里有个底 还有人特意喊来掌柜:“你们今天的菜是在哪儿进的,怎么比我自己家的还要清脆爽口?” “对啊,徽州城里冬天卖菜的就那几家,平常我们也常买,怎么就没你这儿的好?” “该不会是那些菜贩子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们这酒楼了吧!” 来醉仙楼的都是非富即贵,家中也常备新鲜菜蔬,可今天这儿的菜特别出彩。 入口鲜甜,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 哪怕是最简单的清炒蔬菜,也能让人吃完通体舒畅。 这些贵人花钱不眨眼,但讲究品质,于是纷纷来找掌柜打听。 掌柜自己也纳闷。 进货的渠道没变啊,前两天还拉了一车货回来,怎么突然就这么好评如潮? 掌柜脑子转得快,联想起店小二的描述,顿时恍然大悟。 他面带微笑安抚了几位贵宾,承诺马上查明今天的菜源,并将详细地址送到各位府上。 转身迈出包间,顺手把店小二扯到身旁。 “嘿,你这小机灵鬼!快说,今儿这些菜是打哪儿淘换的?” 小二一听,脸色唰地白了,生怕孙婉的菜真有什么差池,手慌脚乱地摆着手,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却被掌柜一脚踹回现实:“少给我油嘴滑舌!” “最后一次机会了,再跟我玩花样,立马卷铺盖走人,醉仙楼不留你!” 小二吓得肝儿颤,只好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招了。 掌柜斜睨着他:“十两银子,就从你的工钱里扣。” 小二苦着脸,无奈地点点头。 “还有,回头你再跑一趟,那位大娘家的菜,有多少我要多少!” 小二猛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掌柜的,那位大娘菜没毛病啊!” 掌柜哼了一声:“要有毛病,你现在还能站这儿跟我理论?” “麻溜儿干活去!对了,先前你报的账,我得重查一遍。” “你最好希望里面别有啥猫腻,否则……” 言罢,掌柜拂袖而去,留下小二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回到厨房的路上,小二一边抽泣,一边在心里将掌柜全家问候了个遍。 但事已至此,小二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孙婉。 幸运的是,孙婉还没收摊。小二赶到桥下,远远就望见孙婉忙碌的身影。 他快步上前:“大娘!” 孙婉闻声抬头,一眼便认出了小二。 仿佛已猜到几分,孙婉拉起小二,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小哥,咋现在找我来了?” “大娘,天大的喜事儿啊!” “咱们掌柜的尝了你的菜,顿时赞不绝口,刚刚说要全包你手上的货呢!” 孙婉闻言,惊喜交加:“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什么假!大娘,你做的菜客人都说好极了!掌柜一听,直接把我拎过去,非让我交代清楚货源。” 孙婉一听,心中一紧:“哎呀,那你不就穿帮了?” 小二一脸委屈地点点头:“可不是嘛,一下扣了我十两工钱!”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孙婉:“大娘,我本来能打死也不说的,但一想到就你帮我,我实在不忍心。” “为了您,我都已经豁出去了。” 孙婉听着,虽然觉得这话水分不少,但毕竟小二确实帮了自己,便诚恳地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这样,大娘我回头多给你些菜!” “放心,这回免费!” 小二听了,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反正亏都吃了,能捞回一点是一点。 小二笑着说:“大娘,我就清楚你心善。” “天色不早了,大娘快跟我走,我们掌柜的还等着呢!” 说完,便急匆匆领着孙婉往醉仙楼赶。 再次踏入醉仙楼,孙婉的心情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尤其路过上次那包间时,孙婉心头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她定了定神,跟着小二继续前行。 老板一大早就候着了,这才好不容易盼到小二归来,连忙热络地站起来,说道:“这就是那位卖菜的大婶……哎?不对劲啊?” “您不就是那天、那位任公子……” 老板盯着孙婉的脸,那神情就像撞见了幽灵似的。 孙婉免不了有点难为情,但还算沉得住气:“多亏您还记得我。” 老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敢相信地望着孙婉,随后猛地回头,狠狠地瞪向小二。 小二即刻满脸雾水地回望过去。 瞧见这愣头青,老板心里叫苦连连。 老天爷,他是怎么招惹上这样的煞星的! 老板可记得一清二楚,就是这位大婶那天把刘子敬送进了官府大门! 害得他们醉仙楼名声受损,最后也不得不给现场每位客人额外赠送一壶酒,这才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本以为从此山水不相逢,谁承想今天居然又碰头了! 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老板顿时感觉心力憔悴,可面对眼前的孙婉,他根本说不出赶人的狠话。 开玩笑,人家显然已经和任公子搭上了线,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没办法,老板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位大婶手里的蔬果别太多。 他只能硬着头皮问:“大婶,您手头还有什么多余的蔬菜水果吗?” 孙婉看透了老板的心思,心中已然明镜似的。 其实若非醉仙楼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饭馆,她也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可这都是生活所逼啊。 于是,孙婉显得平和亲切多了:“有啊!您要多少就有多少!” “就是不知您具体都需要哪些?” 老板叹了一口气,转身把事先准备好的菜单递给了孙婉:“都在这里写着呢。” 孙婉接过菜单,瞧见上面的大字,脸庞闪过一丝尴尬,又把菜单递了回去:“老朽惭愧,不识字。” “麻烦您再说一遍吧。” 老板再次深吸一口气。 这样一个连字也不识的大婶,竟然能把镇上有名的才子给送进官府? 一时间,老板也不知道要同情谁了。 不过,他还是乖乖地把菜单内容复述了一遍,孙婉在一旁专心听着,边听边在心中盘算。 等老板说完,孙婉心里面也有了底。 “老板,您所需的蔬果我基本都有,就差三种:秋葵、荠菜和韭黄。” “还好这三种不算难找,我回头买点种子回来直接种上就是。” 这话一出,老板也不由得感到意外:“其他的菜你都有?” 第111章 告辞 孙婉点点头。 这次,老板对孙婉真是另眼相看了。 说实话,刚才念的那些菜,怕是整个镇上没有哪家能齐全,大多也就四五种,几家加起来才将就够用。 一旁的小二也惊得瞪大眼睛。 不过碍于老板在场,他也没敢多嘴。 “行,有这么多存货,可见您是勤快人,但我还得强调一点,毕竟这些菜我每天都需要。” “日子一长,这数量可不小哦。” 孙婉又仔细询问了每天每种菜的具体需求量。 老板答应后,孙婉心算了一下,光是她积攒的存货,足够卖上半个月了。 可惜的是,这一路上人多眼杂,连粮食可都难寻,孙婉自然没法将那些长好的菜给拿出来吃,只能放在空间里保存。 好在那空间不仅是有灵水,放进去了的东西还能保鲜,不易变质。 想到这儿,孙婉点点头说:“你放心,每天我都可以保证供应菜品,绝不会让你的菜单空着。” 老板心中又是一惊,试探着问:“敢问姑娘家住哪里?” 孙婉眨眨眼,回答:“就在大榕村。” “大榕村?” 老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村子在何处,孙婉接着解释:“我们是逃难到这里的,后来就在桃花村后山山脚下建了个新村子。” 得知眼前人竟是逃难而来,老板心中惊讶更甚。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稳妥些好:“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立个契约,价格嘛,我就按市面上的价格,再给你多加一成,怎么样?” 孙婉想起之前轻而易举得来的十二两的银子,当然点头同意。 老板也是爽快人,因此很快拟好了契约,考虑到孙婉不识字,还特地请了个读书人来帮她读契约内容。 孙婉听完,点了下头,随即按下了自己手印。 按完手印,孙婉心头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学会读书认字!” 在外面混,不识字真是太不方便! 契约签订后,见孙婉衣衫破旧,老板主动提出先给她二十两作为订金。 孙婉感激涕零。 她没有想到这位老板竟如此爽快。 便顺势问道:“不知道老板需不需要鸡鸭?” 老板一时愣住了。 “这些你也有?” 孙婉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农民不就是种一种菜,养一养鸡鸭的嘛?” “不过老板你放心,我家的鸡鸭都是吃家里粮长大的,品质很好的!” 老板本有些犹豫,但听了这话,又想起孙婉送来了的那些菜,心里不禁动摇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这样,明天你每样送一只来,我尝尝味道如何。”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我们就再单独签一份契约,鸡鸭的价格也比照蔬菜,多给你一成。” 孙婉兴奋地点着头:“好嘞!你就瞧好吧!” 事情轻松搞定,孙婉没多停留,小心地把契约收进怀里,便告辞直接离开了。 走出了醉仙楼,她看见苏容泽和苏桂英正在外面等她。 见到孙婉出来,两人赶紧上前,一脸焦急地看着她:“娘,你怎么又来醉仙楼了?” 看着孩子们紧张担忧的神情,孙婉笑了:“没多大事,就是老板为了那天的事跟我道歉呢。” “还给了我些银子作为补偿呢!” 说着,孙婉掏出一块银子给他们看。 苏容泽和苏桂英眼睛顿时瞪圆了。 乖乖,这里的人出手这么大方啊! 道个歉还给银子! 要是在老家,顶多给些鸡蛋就算很客气了... 苏桂英不由得赞叹:“这老板心肠真是不错。” “没错,所以说这世界善良人还是占多数嘛。”孙婉边笑边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走吧,跟妈妈去杂货铺逛一圈!” “去那儿干嘛呀?”苏桂英连忙跟上母亲的脚步。 “买点种子和家禽幼崽,我们现在算是安顿下来了,总依赖救济粮可不行,得自力更生,找点事情做做。” 孩子们听了也没多问,毕竟以前在家时,妈妈就爱摆弄花草,还养了一群鸡鸭。 一到杂货铺,孙婉二话不说就把老板推荐的那些菜籽全包了。 随后又仔细挑选了四十只小鸡小鸭,各二十。 结账时一合计,总共是三两银子。 付钱的瞬间,孙婉心头一紧,这钱花得真让人心疼。 清水镇啊,挣得多,花销也大。 不过,为了日后能正正当当和醉仙楼合作,这笔投资还算值得。 采购完毕,一家子急匆匆往村子赶。 刚进清水镇口,就遇上了等候多时的朱秀琴,一行人上了马车,路上孙婉向朱秀琴等人简述了外出缘由。 听罢,朱秀琴等人也觉得醉仙楼那位老板心地挺好,但朱秀琴仍有些好奇道:“孙大嫂,你觉得那刘子敬真会被关起来吗?” 孙婉摇摇头:“这谁知道呢。” “咱们眼里他是恶棍一个,可毕竟咱们是被任公子救下的,那刘子敬又是县太爷的门生,在这儿还有些名气,县衙最后怎么断案,实在难说。” 朱秀琴闻言,气得直拍大腿:“真是造孽的混账东西!” “就这样便宜他,我心里实在不服!” 孙婉又何尝不是。 只是比朱秀琴年长些,经历过的事多了,明白这世道本就不尽公平。 能遇上任墨煊出手相救,已是不幸里面的万幸。 看刘子敬那嚣张样,恐怕类似的悲剧不在少数。 这一小插曲让归途上众人情绪低落。 但一回到村里,望见乡亲们满怀希望的眼神,那份郁闷也就悄然散去了。 孙婉把卖松子的钱取出来,登记过后一并交给了村长保管。 村长一算,顿时眉开眼笑:“这才半个多月,就已经赚了整整十五两的银子。” “等攒到三十两,熬过这个冬,我们就去买工具,准备拓荒!” 近来,村长他们除了采松子或者炒松子,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山里转悠,还真让他们找到几块地。 只不过这些地不大,多数窄窄的嵌在山腰,但总比没有强。 至少地势较平,周围还有不少大石头护着,拓荒不至于白忙一场。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都涌起一股喜悦。 虽说卖松子来钱快,但这终究有尽头,而大榕村的乡亲们一辈子都在土里讨生活。 在他们的心中,土地才是最可靠的依靠。 第112章 短暂的相聚 大厨这么一解释,掌柜立刻点头道:“收!我也要这个!” 孙婉大喜,当下就把那把蒜黄全都卖给掌柜了,得了二十文。 从醉仙楼出来,孙婉一路上哼着小曲儿。 口袋里有钱,人就有了底气,孙婉感觉整个世界都宽广了不少。 走着走着,便到了家茶馆门前。 里面讲书的声音连绵不绝,时不时还传来喝彩声,以往孙婉并不怎么在意。 但今天,受了醉仙楼的启发,孙婉眼前一亮。 她走进茶馆,掏出五十文钱,坐了个价钱最便宜的位置。 刚坐下,就听台上说书人大喊:“只见那苏将军手执长枪,飞身一挑,生生将白巾军的首领挑落马下!” “可恶那白发老者,落马不惊,反手袖中甩出暗器,直奔苏将军面门而去!” 茶馆内,听众们猛然间吸了一口气,全都绷紧神经,目光聚焦在说书先生身上。 “可别小看了苏将军,他哪里会是那般稚嫩?早就料到白巾军那一套诡计多端,早有防范!” “那些暗器嗖嗖飞来,不但没能伤苏将军分毫,反倒是被他臂上铠甲轻轻一磕,奇迹般地折返了回去。您猜后来怎么着?真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落在了黄老头的……哎呀,不提也罢!” “哈哈!” 这一幕,引得全场哄笑连连。 孙婉首次踏入这听书的世界,只见说书人语调跌宕起伏,表情生动,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正当此时,一嗓子响起:“苏旭将军,真乃天降神兵也!” “苏旭”二字落入耳中,孙婉面色骤变。 她一时心慌意乱,侧头急问邻座:“这苏旭将军,可是来自冀州?” 那人正听得入迷,被打断后,眉头微蹙,颇有几分不满。但见问者是个女子,只好压低声音,粗声说道:“冀州人?哪有的事。” “这些故事,多是说书人瞎编的,要么就是从古籍里扒拉出来的,苏旭不过是个随口起的名字。” 孙婉闻言,心头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只能勉强挤出笑容:“原来这样啊。” 为表感谢,也为了今日之行的目的,孙婉回过神,唤来小二,大方掏出五十文,买了份小吃。 一身褴褛的她此举引来旁人惊异目光,那先前搭话的男子更是瞪大了眼。 她冲他一笑:“还得谢谢你解惑呢。” 小吃迅速上桌,皆是预先备好了的干果糕点。 孙婉分了一半给邻座:“这点心意,请收下吧。” 对方本就拮据,偶尔来此听听免费的书,从不舍得自费买零嘴,此时见有此等好事,自然笑纳不拒。 孙婉悄悄在其中掺入了几颗松子,待对方吃得也差不多了,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位大哥,味道如何?” “自然是顶呱呱!”对方边吃边赞,茶馆的干果本就不差,何况还有人请客。 孙婉指着松子问:“这玩意儿你觉得怎样?” 他低头一瞧,连连点头:“这东西特别香,我最喜欢,嘴里留香很久呢。” “样子挺古怪的,都不知道叫啥名。” 孙婉和颜悦色地道:“这是松子,在外面桥边就有卖。” 一听此言,他恍然大悟。 得到预期的反应,孙婉也品够了茶馆干果,但总觉得不及松子美味。 信心满满,她不再留恋虚构的故事,起身径直走向柜台后的掌柜。 掌柜正低头算账,忽然一片阴影遮住了光亮,抬头一望,竟是位女子立于面前。 茶馆里极少有女性光顾,掌柜诧异问道:“姑娘有何贵干?” 孙婉亮出掌心的松子,轻声问:“老板,您的小零嘴要不要添点新花样?” 老板一瞅,心下了然,不过是推销货物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原以为有何要事,结果却是上门叫卖的小插曲。老板意欲低头重回账本世界,孙婉却锲而不舍:“老板,尝一颗嘛,就当试试鲜,不收钱的好不好?” 瞧着孙婉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老板无奈妥协,随手捏了一粒送进口中。 松子甫一入口,老板神色微变。 “嗯?” 复又抓了几颗细品,他忽地发问:“这是你炒的?” 孙婉捕捉到老板微妙的反应,心中一喜,连忙点头:“没错,亲手炒的!” “山里现摘的松子,简单用盐一炒,尝过的人都说好!” “不止您这儿,桥边的摊上也卖得火热呢。” 老板没太在意言辞,倒是被这松子的滋味勾起了兴趣。口感酥脆,香气扑鼻,还不用剥壳,最适合用来听书时解馋。 “你想卖什么价?”老板饶有兴趣地问。 孙婉比了个手势:“八十个铜板一斤!” 老板闻言笑出声:“你可真敢开价。” 虽觉好笑,他倒不恼。多年的生意经告诉他,讨价还价乃是常态,沉吟片刻:“六十个铜板。” 孙婉寸步不让:“七十五个,不可以再少了!”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两柱香的工夫后,最终以七十个铜板成交。 作为条件,往后孙婉的所有松子都需卖给老板。 孙婉自然一口答应。户外摆摊生意惨淡,能一次性处理掉库存,自是求之不得。 心底虽满意,面上孙婉仍装出一脸无奈,摇头叹息:“老板,您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啊。” “这价钱,我们赚头可不大!” 老板何尝不知孙婉的小心思,却也懒得点破,毕竟对他来说,这已是笔划算的买卖。 “行了行了,”老板笑眯眯地说,“大妹子,以后你能炒得更香,我再给你提价。” “别的干果都加香料,你们只用盐,未免太埋没了这松子的风味。” 孙婉心头一动,想起了林香香炒的那碗松子,那滋味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遗憾的是,那孩子如今的状况,这买卖暂时无望。 好歹又解决了一个难题,孙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茶馆。 而她走后不久,说书先生也结束了今日的讲述,正欲喝水休息,台下有听众打趣道:“张老头,今儿这故事不知道又是从哪儿淘换来的啊?” “可比你之前讲的那些有意思多了。” “没错没错,那位苏将军,简直是活神仙啊!” 张大爷一听,胡子都快翘起来了:“瞎扯啥,我几时抄过别人的?” 第113章 是个穷光蛋 戴伟玉问道:“小虞走了,你联系过小霍了吗?” “没呢。”岑缜从口袋掏出手机。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戴上老花镜后开始翻通讯录查找电话号码,嘴里念叨着:“找找小霍…找找小霍…” 戴伟玉焦急地在一旁指点,“不就在那儿嘛!” “我知道!不用催促我!” 两位老人家互相斗嘴了一会儿之后,岑缜总算拨通了那通电话。 对方迅速接起电话,传来温柔的声音,“是岑老师吗?” “是的呀,小霍同学。吃饭了没有呢?” “吃过了。岑老师您的身体现在好点了吗?” 提到这点,岑缜顿时有了话说,“哼,你们那小姑娘简直不懂得尊重长辈,刚才差点没把我给整死呢!” 霍楚宴轻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温柔和纵容,“她还小,不懂事儿。您不也挺高兴的吗?” “当然高兴。”岑缜嘿嘿笑了两声,道:“没有想到我这个年纪了竟然还能跟人连续打了三天的麻将,还真是没料到啊。谢谢你的小女朋友来陪着我们这帮老人啊。” “我也得谢谢岑老师您对她这么好。” 戴伟玉在一旁插话:“哪里是我们照顾她,她自己就很乖,我们都喜欢她得很呢。” 岑缜瞪了她眼,“你掺和啥呀。” 戴伟玉也不甘示弱,“怎么了,现在装样呢?刚刚趴在窗边看车开走的是谁呀?” 岑缜被说中了心事,有点挂不住面子,想要跟她斗几句嘴。 霍楚宴在一旁笑着不说话。 岑缜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地说:“明年冬至记得再带她来一趟,一块儿吃腊肉,然后打个通宵麻将,咱四川腊肉那可是出了名的好,不吃可真可惜了。” 霍楚宴温和地答应了。 岑缜低声又补充了一句:“说好了哦,人老了,活一年是一年了。” 霍楚宴轻声回道:“一定的。” 十一月底,虞婉和魏司泽回到了港城。 从边境进入城市,沿途全是段斐画廊的宣传广告。 虞婉一路看着这些广告总结道:段斐这次主要是在推销古董,兰桂芳虽然也参与其中,但宣传上并不突出。 不过即便如此,兰桂芳这位颇具争议的艺术家即将再次亮相的消息依然传遍各地,线上线下关注度全都不低。 连魏司泽的父亲魏震庭都打了电话给他询问兰桂芳复出是否属实。 “你说这话相信段家的人?” “那不然你以为我家店里那位小姑娘就是兰桂芳啊?” 魏司泽接电话时并没有特意回避虞婉,虞婉听了也只是默默站在一边。 魏司泽慢悠悠说道:“总之,爸爸你觉得我还是比外面那些更可信一点吧。” 魏震庭哼了一声,“总之这件事情你帮我留意着,要是真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我。” 魏司泽问:“你这么感兴趣,兰桂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你现在还没那个眼界。”魏震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魏司泽觉得父亲有点夸大其词,应付道:“知道了,兰桂芳一有动静我就告诉你。” “盯紧点儿。” 魏司泽答应了他。 挂了电话后,魏司泽把手机放在柜台上,望着对面装修正紧张进行的画廊,“段斐这个宣传活动还真成功啊。” 无论是真是假,反正广告效果已经达到,也算是一次有效的营销。 虞婉在他旁边说:“还有一个问题要注意到的是,既然《侍梅图》都可以造出假货,那这些所谓的古董是否也有水分呢?” “肯定有猫腻。”魏司泽说道:“找个经验老道的鉴定师,毕竟指鹿为马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假的也说得好像真的似的。” 不出所料,几天之后段斐画廊公开宣布将在开业典礼当天邀请国内顶级文物古董的鉴定大师现场鉴赏古董。 与此同时,兰桂芳开通了自己的微博,并发帖说自己将要与段斐画廊合作。 这条帖子一发布,点击量瞬间破百万,底下的评论也是五花八门,不少是批评的声音。 有人赞叹这是“强强联手”,结果下面一堆人在吐槽这种行为就是“为了赚钱不顾一切”。 虞婉给熟人发消息说,“兰桂芳的名声快被搞臭了”。 男人想了想,说:“这事之前咱们已经弄过一回了,不过你也清楚,我不可以随便插手。打击假货这事儿还是你先处理吧,如果真的解决不了,我会叫萃英的代理发个声明。” “真是会指使人啊,这么棘手的事情,一句话就扔给我了。当初咱们说好的,我可只负责其中的内容,至于其他的你来搞定的。”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他说道,“十几年的朋友了,帮我一次怎么了?毕竟你可是从小我就瞧着长大的。” “不要占我便宜。” 对面笑了笑,说:“辛苦了,事成之后带你吃烧烤。” “小气鬼。” “没办法,开销太大,我现在身上只剩几百的港币了。”说着他还想让虞婉给打点钱。 虞婉对这个脸皮厚又爱哭穷的人真是无奈。 “你是蔺家的大少爷,还要找我要钱,不害臊吗?” 蔺今同笑了起来,“可我现在确实是个穷光蛋没错啊。” 虞婉笑笑,手机上划了几下,给他转了一笔钱过去。 蔺今同连忙道谢。虞婉告诉他段斐制假《侍梅图》的事情,问道:“你能找到《侍梅图》如今真正的买家信息吗?” “不容易。” 高档拍卖行保护客户隐私非常严,但是蔺今同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 想了半天,他说:“这个调查我会着手去搞,至于对付假货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好的。” 电话挂了,魏司泽推门进来,道:“段斐准备三天之后开业,那宣传册上还说什么兰桂芳会亲自到场。” 说完把宣传单放在虞婉面前,“倒是要瞧瞧他能把谁扮成兰桂芳。” “外面的人没几个知道兰桂芳长得什么样,既然段斐手头有伪造者,他想让谁当兰桂芳都可以。” “那种人肯定要藏在幕后,段斐不可能让他出来亮相。”魏司泽分析道,“我现在更怕的是段斐把局做太大,一旦崩盘连累的人会很多。” 第114章 送鸡 一时间,大伙儿脸涨得通红,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奴婢们真没这意思。” “就是担心过头了,才想来迎接公子……” “少在我面前演戏,你们这些骚狐狸,撅撅屁股,我都知道拉什么屎!” “赶紧滚远点!” 刘子敬听老妈满口粗话,心里也不痛快,可毕竟是亲妈,只好皱着眉头,朝小妾们摆摆手:“全都下去吧!” 小妾们没办法,只好一边抹泪,一边一步三回地离开。 见儿子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老太太立刻神气起来,嘴里还是不干不净:“一群没良心的。” “害得我们公子身子骨都被这群不安分的给掏空了!” 老太太扶着儿子小心坐下,郑重其事地说:“儿啊,这段时间你可得守住底线。” “不准那些狐狸精靠近,听见没?” 刘子敬头疼。 他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说:“娘,儿子就想喝您炖的鸡汤。”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站起身:“这有啥难的?娘这就给你炖去。” 说着,风风火火地忙活去了。 孙围终于安静下来,刘子敬虚弱地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吩咐小厮:“我关进去这几天,任县令有没有说什么?” 小厮一听,神色有点别扭:“其实……是有的……” 刘子敬一看那小厮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但说无妨。” 小厮硬着头皮:“任县令前两天……把你送过去的彩礼……退回来了。” 刘子敬猛地捏紧了拳头。 他就知道!那老滑头,一贯见风使舵,现在他被人坑进大牢,那老家伙肯定是要撇清关系了。 就像那次在醉仙楼,他明知道我在,却躲在包厢里,眼睁睁看着任墨煊践踏我的尊严。 刘子敬想起自己平常对那父子俩恭敬有加,百依百顺,结果却是这么个下场,心里就跟扎了刺一样,冷飕飕地疼。 小子瞅着主子那张冷冰冰、狠厉的脸,吓得浑身一颤,赶紧低头,眼睛都不敢往上抬。 好一阵子,刘子敬才慢慢启唇:“除了任县令,还有旁人来探望过我不成?” 小子又是一阵费劲地摇头。 刘子敬闭上了眼帘。 算了,本来便是一群酒肉朋友,危难当头哪还指望着他们能有几分真心。 不背后插刀就算仁至义尽了。 刘子敬静静琢磨了片刻,忽觉身体阵阵发寒,后背的冷汗如泉水般冒出,衣服都湿透了。 “去提桶热水来,我要洗个澡换身衣裳。” 小子即刻应声:“哎。”,旋即转身去张罗热水。 刘老太太却领着丫头出了门,打算去挑只顶好的一只老母鸡回来。 跟在她身旁的丫头,在刘子敬那儿最得宠,嘴也甜,亲昵地搀着刘老太太:“老夫人,您一来,我们这些下人心里就有了底儿。” “您是不知道,那府里那些女眷啊,就会咋呼,老爷这回遭了冤屈,竟没一个能撑起门户的。” “家里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 刘老太太得意地轻哼一声:“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还能指望啥?” “我呀,就图他们能让咱儿子累时解个闷儿,乐呵乐呵。” “家里嘛,总得有个正正当当、出身好的正房太太,那才是正道。” 这话一出,丫头心里咯噔一下,左右四顾,眼圈猛地泛红。 “只可惜,就是咱们爷怕是没这福分了。” 刘老太太猛地站定,瞪圆了眼:“你这话是何意!” 丫头急忙哄劝刘老太太,带上了哭腔:“您老还不知晓呢,那位任县令,前几天就将爷送过去的聘礼给退回来了!” 刘老太太登时腿一软,身子直往下滑。 丫头吓得整个人魂飞魄散,平日里见刘老太太威风八面,泼辣得很,哪想得到这么不禁事儿! 一句话就给吓瘫了! 丫头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刘老太太搀稳,此时哪敢再多刺激,只是一脸慌乱地看着刘老太太:“老夫人,您挺住啊!” 刘老太太整个人愣愣的,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 “哎呀——”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攥紧了丫头的手:“那个黑心的……” “他怎能这么狠心哪!” “我儿子可是被他的儿子抓进了衙门,他还算是二郎的师父,咋就这么狠心嘞!” 刘老太太差点哭晕过去,丫头万万没料到会是这等结果,只好尴尬扶着刘老太太,生怕她悲痛过度,再昏过去。 好在,刘老太太这次没再昏倒,只是拽着她足足哭了个一刻钟。 “都怪那些下贱的东西!老娘绝饶不了他们!” 刘老太太狠狠咒骂着,丫头连忙劝慰:“对!绝不轻饶。” “老夫人,您看,天都黑了,咱还是先去买鸡要紧。” “哎,那边刚好有一个卖鸡的大婶儿!” 一旁的小丫头眼尖,猛地瞅见个人影,兴奋地拽着刘老太太的袖子示意。 刘老太太眯着核桃般的眼睛望去,脸色瞬间风云变幻。 那不就是大榕村的那个讨人厌的婆娘嘛! 正是她,让自己心尖上的二郎遭了殃,还害得老伴儿染上风寒,至今卧床不起! 一股怒气夹杂着往日恩怨翻腾而起,刘老太太差点就要冲出去跟那妇人理论一番,但脚步刚迈,又硬生生停下了。 那妇人如今攀上了任县令家的公子,自己不可鲁莽行事,以免牵连到儿子。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即刻吩咐身旁的小丫头:“你去,问一问她的鸡怎么卖?” “再打听打听,她手里还有多少的鸡,有的话,让她每天都送一只来。” 小丫头浑然不知刘老太太的盘算,乖顺地点点头,小跑着追上了那位妇人。 孙婉让舒崇信和舒梦雅先带着银钱回家,自己拎着鸡在街上闲逛,期盼着能幸运地撞上某个外出的管家。 哪知管家没等来,倒是等来个水嫩嫩的小丫鬟。 虽然是丫鬟,穿戴却颇有讲究,机灵的杏眼在俊俏的脸蛋上滴溜转。 “大婶儿,您这鸡咋卖呀?” 孙婉忙答:“五十大钱一只。” 丫鬟闻言,眉头微皱:“这价儿有点高哦。” 她端详着鸡:“个头不算大,顶多值三十文。” 孙婉笑而不语,摇头道:“小姑娘,我的这鸡不同寻常,从小就喂药材,吃了大补身子呢!” 第115章 像什么话 这番说辞让丫鬟生平头一遭听见,半信半疑地盯着鸡,想了想老太太的交代,终是点了点头:“成吧,信你一回,就先买一只试试味。” 孙婉喜出望外,赶紧把捆得结结实实的鸡递给丫鬟。 丫鬟接过一拎,看着不大,分量倒不轻。 心里满意,又问:“大婶儿,您是专做鸡买卖的么?” “这样的鸡您还有多少?” “您要多少就有多少!”孙婉痛快应答。 丫鬟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天起,每天送一只来。” 孙婉大悦,连忙答应:“好嘞!啥时候过来合适?” 丫鬟考虑到刘子敬病着,刘老太太可能会常驻此地,老人觉轻,万一早上起来找事儿, 便道:“不用特定时间,你每天辰时送上门就行。” 孙婉一口答应下来。 交易完毕,丫鬟提着鸡回到院中。 刘老太太嫌弃地接过鸡,正欲挑剔鸡臭,拎在手竟没闻到异味; 改口要骂鸡瘦弱不堪,可那鸡油光水滑,眼珠子也亮堂。 刘老太太更窝火了,只好嘟囔一句:“就这么点肉,还卖那么贵,真是穷怕了!” 嘴上虽抱怨,还是黑着脸吩咐那丫鬟把鸡宰了,又烧水准备拔毛。 接下来的事,刘老太太亲自动手。 不久,鸡汤飘香,连锅盖都未揭开,整间厨房已弥漫着勾人的香气。 大伙儿闻着味儿越来越馋,一个个使劲地夸着刘老太太:“老太太的手艺真是绝了,我这半辈子活得,就没闻过比这更香的鸡汤!” “对头,哎呀,馋得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闹翻天了!” “果然是少爷的亲娘,干啥都比别人强一大截!” 刘老太太听着这一句接一句的奉承,得意地摇了摇脑袋,亲自盛了一碗汤要给儿子送去。接着,她用筷子又挑了几片肉放旁边,推给众人说:“得了,少在这里耍嘴皮子。” “来,这点肉赏你们,省得一个个跟小猫似的,哈喇子流一地。” 说完,自认做了善事的她,大摇大摆地走了。 人一走,大伙儿赶忙围上来,可看清碗里是啥肉后,都愣住了。 那小白瓷碗里,只有几颗鸡头,几块鸡屁股,还有零星的几片鸡胸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没一个人动筷子。 刘老太太端着鸡汤进门,正瞧见儿子洗完澡,一脸疲倦,准备躺下。 她赶紧上前几步:“先喝汤再睡,别饿坏了身子。” 因为退婚的事,刘子敬本没心思喝汤,可这汤一凑近,那香气勾得他忽然有了食欲。 想了想,他接过碗轻轻抿了一口。 嘿! 别说,还真挺好喝。 刘子敬又多喝了两口:“娘,您的这手艺越来越棒了。” “比以前的还要好喝呢。” 得到儿子夸奖,刘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谁知道刘子敬下一句却问: “这鸡肉吃起来又紧实又嫩滑,不像镇上能买得到的。娘,您这鸡是哪儿买的?” “要是价钱合适,以后就定点在他那买吧。” 刘老太太脸上掠过一丝心虚,轻咳了一声:“娘心里有谱。” 刘子敬累得够呛,没注意老太太的古怪反应。 喝完汤,他就撑不住,便沉沉地睡去了。 望着儿子消瘦的脸庞,刘老太太心疼极了,同时心底涌起深深的怨恨。 次日,孙婉如约带着鸡来敲响了门。 丫鬟听门卫通报,立刻笑眯眯地迎出来接了鸡:“哎呀,今天鸡比昨天的还精神呢。” 孙婉嘿嘿一笑道:“您每天都订,自然是给您挑顶好的。” 丫鬟十分满意,付了钱,提着鸡就回了厨房。 刚放下鸡,转身要走,冷不防看见门口的刘老太太。 “哎哟!” 刘老太太走过来没一点声儿,丫鬟猛地一转头,差点吓得整个人魂飞魄散,不由得惊叫起来。 听见这叫声,刘老太太马上瞪了她眼:“大清早的,鬼喊鬼叫啥!” 丫鬟尴尬地低下头,也不敢再多言。 好在刘老太太懒得搭理个小丫鬟,直接走到鸡跟前:“还是昨天那人送来的?” 丫鬟连忙点头。 刘老太太打量着那只鸡,眼神闪烁:“行,快点把鸡杀了,我再炖点汤给二郎喝。” “好嘞。”丫鬟得了令,麻利地忙活起来。 和昨天一样,等到一个时辰后,鸡汤再次炖好了。 只是这次,刘老太太尝了口,眉头皱成了疙瘩:“咸了。” “哎,人老不中用了,这么好的一只鸡也被我炖砸了。” 刘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小丫头连忙宽慰:“我觉着味儿挺正的,咸点儿好,咸了滋味足嘛。” 这话让刘老太太忍俊不禁,侧目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细细打量着小丫头。 小丫头神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你呀,是不是悄悄去过少爷的房间?” 这一问,小丫头脸色唰地变得苍白,扑通跪倒在地,惊恐中带着哀求看向刘老太太:“老夫人,这个我、我……” “哎呀,你这是干啥,我又没责怪你,咋就吓成这样?” 刘老太太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忽然轻哼一声。 “你们还真当我是个老古董?我自家儿子啥脾性,我还能不清楚?” “你这样的水灵姑娘,他最是喜欢了。” “只要你们可以把他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别玩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我一概不干涉。” 听到这儿,小丫头心中渐渐踏实下来,四指并拢发誓:“奴婢对少爷绝对忠心,绝不敢有半点不轨之心!” “我知道你不敢。” 刘老太太哼了哼:“起来吧,人快到了,你这么跪着像什么话?” 小丫头勉强站稳身子。 刘老太太又抿了口鸡汤,忽地问道:“你觉得后院里哪个女人是最不安分的?” 小丫头心里一紧,偷偷瞄向刘老太太,却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抿抿嘴,颤抖着说:“后院里,最不安分那个,要数柳姨娘了。” “她是少爷从风月场所带回来的,虽说当时是清白之身,但毕竟沾染了些不良习气。” “平时就爱争风吃醋,闹腾了几回呢。” “有次少爷还发了脾气,说再闹就送她回去,这才安分不少。” 这话又引得刘老太太冷哼一声。 第116章 妇人所为 “我这儿子,就是心肠太软!” 她忽然吩咐:“你去看看柳姨娘现在醒了没,醒了来告诉我一声。” 小丫头赶紧照办。 等人走远,刘老太太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全洒进了那鸡汤里。 稍等片刻,她把调制好的鸡汤倒进碗中。 此时,烧火的小丫头又进来了,一见刘老太太在,怯生生地贴在门边。 刘老太太瞅了瞅她脸上明显的雀斑,神色缓和了些许:“这是我特地为后面柳姨娘炖的鸡汤。” “等菊青来了,到时你就让她送去。” “剩下的一滴也不能动,留到中午我来喝,记住了?” 烧火丫头当即点头答应。 刘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离开。 不久,菊青回到厨房,却发现刘老太太不在。 烧火的丫头连忙提醒:“菊青姐,老夫人说这碗鸡汤说是特意给柳姨娘做的,叫你送过去呢。” 菊青愣了愣,随即应道:“哦,好的。” 说罢,端起鸡汤,转身向后院走去。 “柳婶婶?老奶奶炖了鸡汤,派我给您送过来呢。” 屋内,柳婶婶刚起榻,正一脸不耐烦等着丫环帮她梳洗打扮,闻言,眼睛猛地一亮。 她一把拉开幕帘走出:“你刚才说啥?老奶奶亲手为我炖的!?” 菊青浅笑盈盈:“可不就是嘛!” “后院里头,就您有这等福分了,汤还热乎着,赶紧趁热喝了。” 柳婶婶先是惊愕,随后满心欢喜:“哎哟,我喝,我这就喝!”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鸡汤,那闻着那浓郁的香气,心中充满了得意。 昨天老奶奶才训斥了东院的那几位,今天就给我送鸡汤来。 再想想任县长退回的彩礼,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柳婶婶近乎虔诚地将鸡汤则是一饮而尽。 菊青接过了空碗,躬身行礼:“奴婢先告退了。” 话落,转身欲出。 岂料未及出门,背后陡然响起一声凄厉尖叫:“啊!” 菊青面色大变,猛然回头冲进屋内,只见刚才还满面春风的柳婶婶,此刻已瘫倒在地,七窍出血,死状凄惨。 菊青一时失足跌坐于地。 不久,后院柳婶婶中毒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刘子敬一大早就接到这倒霉透顶的消息,怒目圆睁,瞪着跪在面前两个丫鬟。 一个是菊青,另一个是柳婶婶身边的月儿。 月儿全身颤抖:“昨天到今早都还好好的,柳婶婶还让我一会儿去端早餐来。” “结果我都还没出门,菊青姐就来了,而且还,还端着碗鸡汤,当时说是老奶奶特赐给婶婶的……” “婶婶刚喝完了鸡汤,便,便倒下了……” 月儿边说边泣不成声,刘子敬脸色越发阴沉。 小厮连忙上前捂住月儿的嘴。 刘子敬这才转向菊青:“菊青,你有何话说?” 菊青恍惚,面色苍白,娇弱身躯如柳扶风,茫然抬头望着刘子敬,刘子敬心生几分怜惜。 他温和道:“你把事情原委说出来,没事,大爷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然而,菊青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目光扫向刘子敬身旁的刘老太太,与那双深邃漆黑的眼对视。 菊青瞬间低下头。 一切豁然开朗,菊青难以置信这位慈祥老者竟如此心狠! 她原以为,老奶奶最多就是教训柳婶婶一顿,顶多让人家搬走。 谁曾想,她直接要人性命! 还是借自己的手! 菊青全身发寒,望着刘子敬几乎晕倒。 她能说什么,难道指控是老奶奶下毒? 菊青敢肯定,若真那样说,下一个要死的难不成就是自己! 见菊青在地上颤抖不已,刘子敬的脸色也越来越严肃。 “菊青!” 他不由加重语气,而地上的菊青猛然一颤,脸色苍白如纸。 刘老太太目睹这一幕,暗骂这丫头真是废物。 无奈之下,只好轻声道:“我认为,这事不是这个丫头干的。” 这几天她一直在我身边忙前忙后,真心实意的,是个懂事的孩子,心眼并不坏。” “再说了,那鸡汤可是我让她送的,谁会傻到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下毒呢?” 刘子敬听了,脸色缓和了几分:“娘说得有理。” “菊青,既然是老夫人担保你,那你送这个鸡汤时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这一问,菊青彻底懵了。 她望着刘老太太,猜不透对方的用意,只好诚实地摇头:“没,没碰见什么人……” “这么说来,事情就不在咱们府里了。” 刘老太太忽然话锋一转。 菊青恍然大悟,猛地抬头望向刘老太太,只见她眼神里藏着隐约的警告。 原来是这样打算的! 菊青感觉像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原来,刘老太太不是要针对她,而是要找那个卖鸡妇人的麻烦! 刹那间,菊青顾不上考虑那卖鸡妇人和刘老太太有什么过节,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说:“就是那个女人!” “那个卖鸡给了咱们家的那个女人!” 刘子敬面露困惑:“这话什么意思?你仔细讲讲。” 菊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些鸡不是从平常的市集买的,就是那天我跟老夫人两个人在后门瞧见一个女人提着鸡在卖,看鸡挺肥的,才买回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蹊跷,村里人大都把鸡鸭拿到市场卖,怎么她却在后院附近转悠?” “肯定是打的这主意!” 菊青越说越肯定,好像亲眼看见那妇人下毒似的。 “少爷,您想下,咱们府里这么多年从没出过事,就这次有问题,肯定是那个妇人的所为!” 刘老太太也犹豫地点点头:“对,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那妇人我看着有点面熟,菊青,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吗?” 这下可把菊青难住了。 但她随即瞎编道:“奴婢不清楚,但之前就交代过她每天送一只鸡,明天她肯定会再来!” 刘子敬仍有些疑惑:“如果真是她下毒,既然已经动手了,明天再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菊青一下语塞。 还好刘老太太在旁接口道:“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泄露风声。” “柳姨娘去世的消息暂时保密,让那妇人放松警惕,只要她心有怀疑,明天必定会再来。” 这倒是个办法。 第117章 真是造孽 刘子敬立刻吩咐:“先把柳姨娘的遗体妥善安排,今天任何人都不准出门,也不准乱说话。” 众人连忙应声遵命。 到了第二天,家丁仆人们都在门口那边埋伏,巷子口也布满了人手。 老爷有令,前后包抄,一定要逮住那卖鸡的妇人。 菊青则紧张地守在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门终于被轻轻地敲响了。 门板刚传出咚咚的敲击,菊青就仿佛预知般猛地拉开了门,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倒让孙婉心脏猛地一颤。 待看清来者是菊青,孙婉连忙堆起笑脸:“哎呀,菊青啊,今儿个的新鲜鸡肉给您送来了。” 但出乎意料,菊青并未即刻接过那只鸡,而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审视着孙婉,随后猛然间大声呼喊:“就是她!快来抓住她!” 这一变故让孙婉面色骤变,她也是下意识转身欲逃,可刚一动弹,就被一群蜂拥而来的人压倒在地。 “逮到了!”嘈杂声四起,孙婉被按在地上,每寸肌肤都似乎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她费力地抬头,试图寻找菊青的身影,可映入眼帘的只有密集的脚步。 混乱中,一个熟悉声音从上方响起:“把她的头抬起来。” 随之,孙婉感到下巴被用力托起,视线勉强与前方对上——那熟悉的面孔让她心中一震。 “竟然是你!”刘子敬与刘老太异口同声,脸上交织着震惊与恍然大悟的愤慨。 “你这毒妇,害我家老爷病重,又嫁祸于我让我蹲了大狱,现在居然还敢上门下毒手!” “真是蛇蝎心肠的女人!” 刘子敬咬牙切齿,恨意横生:“你这老太婆,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自己倒贴上门来自寻死路!” “既然你自投罗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来人,把这个作恶多端的老妖婆绑了,直接送去官府!” 刘子敬内心一半是怒火,另一半却是难以掩饰的窃喜。本还在为如何洗清名声而苦恼,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成了他翻身的大好机会。 一旦在官府证实这妇人投毒,之前的冤屈自然不攻自破。 一个是声名在外的书生,而一个是被指认的毒妇,是非曲直,路人皆知。 孙婉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二人,眼神中满是冷漠与不屑。 自己误入狼窝,真是瞎了眼,没早早识破这恶毒的一家! “投毒”二字如同判词,孙婉深知自己此番在劫难逃。 她卖鸡之事为避人耳目,总是独自行动,无人能证明她的清白。 反观刘家,人证物证俱全,形势对她极为不利。 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孙婉的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用冷淡的目光回应刘家母子的得意。 刘子敬被她这眼神一激,怒火更甚:“你这顽固不化的恶妇!” “她如此狡猾,路上必定不安分,把她绑结实了,丢到马车后面去!” “遵命!” 家丁们手脚麻利,将孙婉牢牢绑在马车尾部,随后刘子敬和刘老太得意地登上马车。 马鞭一挥,马车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孙婉尚未稳住身形,就被拖拽着一路颠簸。 坐在马车前的菊青不忍目睹,她避开视线,不敢往后望,只听得到马蹄的节奏和隐约的摩擦声,却不见后方的哭喊。 许是衣物厚重,减缓了摩擦的痛苦吧? 菊青努力克制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回望了一眼…… 一看之下,差点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个趔趄! 孙婉就这么被拖着往前,没几步,身上的棉衣就已经磨得稀巴烂,棉花一缕缕撒在路上,很快就露出了底下触目的鲜红。 血迹一路延伸,平日里稳重青石板的路,这一刻倒像是锋利的刀刃。 孙婉拼了命让后背先着地,但剧痛迅速袭来,迫使她换到左边,再到右边。 可即便是这样将就着,马车没走出多远,她已如泡在血中的葫芦。 头发凌乱不堪,几乎认不出是个人的模样。 奇的是,她硬是一声没吭! 除非是头部偶然磕上石板,这一路上,孙婉始终保持沉默。 菊青不敢再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牙齿打颤,低声央求车夫:“慢、慢点儿吧……” “刘大哥,我想她、她会没命的……” 车夫疑惑地回头一瞥,也被车后那个无声的血人吓了一跳道:“哎哟喂!” 他条件反射地拉紧缰绳,马车速度顿时减缓。 车厢里立刻响起刘老太太不满的询问:“咋慢下来了!?” 车夫咽了咽唾沫,再次回望那血人,终究是狠不下那个心,赔笑道:“老太太,到闹市区了,人挤人的,不敢快跑啊。” 刘老太太猛地掀开车帘,见到眼前熙熙攘攘,厌恶地咂了咂嘴。 “这群闲杂人等,罢了,慢便慢点吧。” 她忽地转念一想,回头望向车后,也是心头一惊。 可惊过后,并未生出丝毫怜悯,反倒是满满的嫌弃。 “贱骨头,给谁看这副德行!” “装也不会装,浑身是血还忍着不叫,当人人都好糊弄不成?” 刘子敬听了这话,也伸头往外瞧,见状眉头紧锁,一脸鄙夷。 “果真是狡猾之徒,为了博取同情,竟能狠心自残至此。” “我偏不如你愿。”刘子敬冷哼了一声,当即对车夫下令:“把她弄过来,绑在车后,再用东西遮住!” 车夫哪敢违抗,忙应声上前,靠近才发现,原来这人竟是昏死了过去。 难怪连哼都没哼一声…… 车夫心中嘀咕,欲拉起人来,却发现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嘶……” 车夫仅仅扫了一眼,便觉自己皮肉似也在隐隐作痛,无奈之下,只得拽着头发将人提起,自己塞到马车的后面。 又随手扯过一块防雨布,将人整个盖住。 这一系列动作,已引得孙围人纷纷围观,尤其是那一路血迹,让人看了都不免心生不忍。 “哪家马车,这么狠心呐!” “对呀,看样子像是穷人家的妇人,不知怎地惹上了这大户人家,真是造孽……” “好像是刘家马车……” “刘家?哪个刘家?” “就是那县令大人弟子,刘子敬家!” “嘿!怪不得如此胆大包天,原来有这么硬的后台……” 这些议论声不小,马车内的刘老太太和刘子敬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第118章 绝非等闲 刘老太太正欲破口大骂,却被刘子敬及时劝住:“娘,稍安勿躁。” “不过是些平民百姓的闲言碎语,等那人的恶行曝光于世,他们自会改口的。” “当前紧要之事,还是尽快前往县衙。” 听儿子如此一说,刘老太太这才勉强压下怒火,对外面高声喝道:“还不赶紧动身!” 车夫连忙加速,驱车飞奔向县衙方向。 …… 清水镇之外。 舒琰望着眼前熙来攘往、宁静祥和的小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情。 “衍之果真不负所望,即便是这样一个小镇,也被治理得井然有序。 徽州有他在这里坐镇,实在是当地百姓的福分啊。” 林副将望着眼前景象,也感到心情舒畅:“顾大人在处理民间事务上极为擅长,加之徽州地理优势,易守难攻,因此这才避免了白巾军的侵扰。” “而今上级派遣将军到徽州驻守,也是对您能力的信任和倚重呢。” 这话入耳,舒琰脸上的笑容却淡了几分。 他没有明言,只是轻轻点头:“进镇吧。” 林副将察觉到舒琰的变化,意识到自己失言,心中懊悔不已。 其实,将军赴徽州任职,背后是太子的极力推荐。明知将军不想与太子关系过于紧密,自己却无意间触及了敏感话题。 真是糊涂了。 这时,苏念盈勒马上前:“林大哥,你别自责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舒大哥身为臣子,哪能干涉皇室内部的事情。” 更何况,来到徽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念盈心中转过许多念头,面上却是一副宽慰的模样。 林副将看着苏念盈,也叹了一口气。 “苏姑娘,现在白巾军已销声匿迹,你为何还要执意跟随我们?” 苏念盈抿紧嘴唇,眼中闪过一抹不甘。 在涂州时,舒琰一心要送她去徽州,是她坚决反对,甚至以性命相胁,才得以留在军中。 然而,尽管留下了,她与舒琰的关系却越来越疏远,甚至不如陌生人。 苏念盈心中虽有不甘,也曾想一走了之,但又怕自己一旦离开,舒琰并不会来找她。 于是她拖延至今,努力地通过林副将向舒琰示好,将自己掌握的有关白巾军的一切信息设法传递给他,才勉强地缓和了二人的关系。 但也仅仅是从陌生人又变成了相识而已。 如今的白巾军已被击溃,舒琰即将常驻徽州,面临被排挤和算计的境地,直至忍无可忍黑暗时刻。 她绝不能离开! 苏念盈望着前方那个高大英的男子,眼里满是深情。 起初,她只是出于好奇,再加上被舒琰从流民手中救出,想要回报恩情。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次次战火里见证了那个男子英明果断的瞬间,苏念盈终是深陷情网。 她开始同情这个年长自己近十岁的一个男人。 苏念盈咬了咬嘴唇,固执地摇头:“我不离开。” “我要一直跟随舒大哥,林大哥,不用劝我了。” 瞧着苏念盈那股子倔劲儿,林副官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队伍踏入清水镇,这场面浩浩荡荡,立时吸引了一众目光。 特别是这一支军队,看上去比其他部队更加威猛庄重。 就连小兵们都散发出浓浓的煞气,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孙围人无不心惊胆战。 更别说领头那位大将军了,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冷眼一扫,让人不由得生出膜拜之心。 刹时,整座清水镇静得落针可闻。 而舒琰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投向远处飞驰的一辆马车。 他的眼神沿着地面上的血滴延伸,眼里闪过一丝寒意,随即猛然催马追赶。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等到这一行人走远,那些吓得整个人浑身发抖百姓才敢小声议论:“这次又是什么大人物?怎么这么吓人啊?” “没听说有什么军队要路过咱镇上啊?” “我可听说了!那帮人正是近来名声大噪的舒家军!” 人群中忽然就有人激动地说了出来,立刻引来旁人的追问:“真的假的!舒家军怎么这么凶猛?” “你懂啥,不凶猛哪儿能消灭得白巾军!” “冀州的守备军那倒是不凶,结果被白巾军给直接屠城了!” “舒家军是真的到咱们徽州来了?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话立刻引来对方不屑的一瞥:“那是你消息闭塞而已。” “这事儿半个月前邸报上就登了,从今往后,舒家军就是咱们在徽州的守备力量了!” “哎呀!” 听罢,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恐惧压过了喜悦。 “咱们徽州可是向来安定,哪里用得着这种虎狼之师?不应该别的州更加需要吗?” 这个问题让那人卡了壳,他噎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回道:“这些是上头的决定,咱们平头百姓哪里知道?” “嘁!” 暂且不说城里百姓的抵触情绪,舒琰确是一路疾驰,到底是截住了那一辆马车。 “吁!” 马车夫正悠哉驾车,突然面前冒出一位骑着个高头大马将军,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拉住缰绳让马车停下。 由于急刹车,车厢里的刘家母子差点摔倒,顿时大怒:“刘大,你这是怎么开车的!” 马车夫望着面前铁青着脸,眼神凶狠如同煞神的舒琰,吓得舌头打结:“老、老爷,老太太,有、有人在拦车!” 刘子敬猛地拉开帘子,一脸苍白地望过来,但一看到舒琰,顿时大吃一惊。 他从小机灵,最擅长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这位将军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怎么没听说这清水镇又来了新将军呢! 刘子敬连忙收起脸上的怒色,甚至还下车,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一遍笑问道:“不知道将军来自何处?” “可是有些什么要紧的事?” 他最拿手的就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然而舒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伸出马鞭,指向马车后厢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子敬面色微变。 紧接着干笑了两声:“是刚从山上捕获的新鲜鹿,正准备献给本县县令大人。” “是吗?” 舒琰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 刘子敬心中暗自叫苦,表面上仍旧保持着恭敬的笑容,但舒琰的脸色却骤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