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汴京凉》 第1章 侯府 大雪下了好几天,整个汴京一片雪白,廊下屋檐滴落着一排排冰锥。素白的白绸挂在屋檐下越发不起眼了,站在正屋外的两个小丫鬟穿着素色的厚袄,时不时把手伸到唇边呵上几下取暖。 屋内极大,点着淡淡的安神香,进门一间正屋,迎面是一架檀木山水屏风,屏风后面是三进的拔步床。左侧帘子挂起的一间房是杨如期平时看书弹琴的房间,书桌后面是一排落地大书架,布置的很雅致,右侧帘子放下遮住的一间屋子是杨如期洗浴的耳房。 屋子里的三个丫鬟皆身穿素色棉麻小袄,各自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上的活。床上的人咳了一声,其中一个丫鬟连忙放下手上的茶壶,走近床边,“小姐,您醒了,您渴不渴,饿不饿”,这暗哑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和哭腔。 随后另外俩个丫鬟也走近担忧的看着床上的人。 杨如期睁着茫然的双眼,头痛欲裂,她记得在母亲的灵堂晕倒以后,睡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梦境不断,在梦里她看到另一个“杨如期”的一生。 碧蓝看见自家小姐双目无神,一下也不眨,吓得哭出来:“小姐,奴婢知道伤心过头是哭不出来的,但奴婢求求小姐顾着身子,大哭一场也好啊”。 屋外脚步声走近,俩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打帘进来,隔着屏风看不真切内间,身上带着风雪的冷气也不走近内间,俩人把食盒放在屏风前的圆桌上,在外间烤火,其中一个忙问:“碧蓝,在屋外听见你说话,是不是小姐醒了”。 碧蓝挥手让两个二等丫鬟出去摆饭,“是小姐醒了,”说着跪坐到塌板上,语气温柔的劝慰:“小姐,起来吃点东西好吗,您一天一夜没进食了”,哽咽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又要哭出来。 外间碧青和碧紫驱散了冷气,立马进了内间,担忧的看着杨如期。 杨如期看到碧紫,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梦里的碧紫死的何其凄惨,如今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不禁泪流满面。“小姐”,三个丫鬟齐声担忧道。 杨如期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疲惫的说:“扶我起身”。三个丫鬟一听,连忙哎哎的应着。 三个丫鬟各司其职,很快将杨如期收拾好,披上厚厚的白狐大氅,青丝散在背后,里面是素色的织锦小袄,绣着白色的菊花。 侯着杨如期坐到外间的檀木圆桌上,二等丫鬟冬生,冬雪,连忙打开青瓷汤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三鲜粥,杨如期昏睡了这么久需吃些营养清淡的,另三道下粥可口小菜。 快用完时,碧绿带着冬日和冬月回来了,清秀的丫鬟面上满是忧愁,先挥散了二等丫鬟,才愤愤不平的说,“小姐,奴婢给夫人守灵,听了一肚子气,”话还没说完。 碧蓝瞪了一眼碧绿,“在小姐面前胡说什么”,碧绿忙住了口,委屈巴巴的看着杨如期。 杨如期看着面前生龙活虎,吵架斗嘴的俩人,心里总算升起一丝丝温度,她不能就这样认命,外祖一家,面前四个从小伺候她长大,情同手足的丫鬟,乳母房嬷嬷,都要好好活着,还有最重要的...... “小姐”,碧绿又委屈的喊了一声,打断了杨如期的愣神,她才回过神,淡淡道,“无妨,让碧绿说”。 碧绿一听立马收起委屈的表情换成担忧,“奴婢听到很多前来吊唁的夫人窃窃私语,说小姐您,先是克死了父亲,如今又克死了兄长和母亲,怕是命不好...” 四个丫鬟面色沉重,碧蓝担忧着看着小姐一言不发,呵斥道:“这些污言秽语也敢说给小姐听,等房嬷嬷回来,看不罚你。” 碧绿一瞬间又委屈了,剩下的话却不敢说出口了。碧青开口问:“小姐,不若告诉侯爷来处理这些谣言”。 另外三个丫鬟心里想,侯爷怕是不会替小姐出头的。 杨如期看着众人面色,和一脸期待等待她的碧青,不禁莞尔,碧青是她四个丫头里长的最好的,眉清目秀,白皙可人,却也是最单纯的,天真可爱的紧,可以后的路容不下天真的人了,她收起微笑,语气淡漠道:“母亲和兄长一走,我不过是个姑娘,如今无依无靠生活在这侯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碧青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正要问,碧绿忙拉住她噤声。 “替我梳妆,该去母亲灵前守着了,”杨如期搁下汤勺起身,四个丫鬟忙扶着她去妆台前收拾。 碧紫挽了一个双丫髻,左侧簪上一朵白菊,拿了篦子小心翼翼的替杨如期梳着剩下半边丝缎般的长发。碧蓝拿着带绒的鹿皮小靴跪在脚边替杨如期穿上。 她睁开眼时,碧绿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碧青一面上前替她将大氅披上,一面替她将大氅上的缎带系好,“小姐若是身子受不住,可千万别逞强,嬷嬷回来看见您这样子要心疼坏了。” 房嬷嬷在母亲自缢当天就和母亲身边的温嬷嬷去了岭南江州给外祖母家报信,如今已经第六天了,想必快回来了。 从正屋出来,凛冽的寒风便迎面刮来,夹着冰冷的雪花,吹在人脸上时仿佛如同有人拿了刀子在刮脸一般。 冬生和冬雪撑着油纸伞在廊下等着,守门的两个三等小丫鬟行了礼,碧绿随后从屋里拿着油纸伞出来,撑在杨如期头上,碧青将汤婆子塞进杨如期手里,又将大氅往上拉了拉,遮住半边小脸,才示意可以走了。 正屋面前的游廊连着会客厅,从左侧的路走出去没一会儿看见一扇青木门,门口守门的两个婆子见着杨如期行了礼,“五小姐”。 来到侯府正院主屋的灵堂,杨如期远远看见杨侯爷笑吟吟的同礼部尚书孙中行大人侃侃而谈。 永乐侯府杨氏原是追随先帝继位的一支武将,有从龙之功,极受先帝宠信,继位之后先帝改国号为东晋,定都汴京,论功行赏之时, 杨家受封世袭罔替的侯位,在上京之中,当初跟随先帝,立下功最后却被封爵位的人除了永乐侯府杨家以外,还有一个长乐侯府。 但若是能得一个世袭罔替的,除了这两家以外,最显赫的就是先帝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家定国公府薛家,先帝重情重义,除了这三家不少跟随的大臣晋位高升或获封伯府。 杨老夫人贾氏原出身勋安侯府世袭五代,因子孙犯了大错,后贬为伯府了,比起永乐侯府来说,略差一等了,加上近二三十年子孙不怎争气,若是再没有建树,再过几十年就会没落。 贾氏生两子一女,长子杨义和是从三品副骁骑参领,能文会武,因年轻时上战场落下内伤,在杨如期七岁那年就不治身亡了,若是杨义和还活着如今也能封正二品将军了。 杨义和育有嫡长子杨少阳和五小姐杨如期,兄长杨少阳年方十五天资聪颖,已经是贡士了,明年春闱殿试前三甲进士定是榜上有名,可惜三个月前失足落水溺亡。 二子杨义良,文不成武不就,在侯府的余荫下混了个从六品国子助教,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杨如期掩下眼里的冷漠,装作乖巧的模样走上前问杨侯爷安,四个丫鬟跟在身后。 “祖父安好”,杨如期行礼,杨侯爷摆摆手示意杨如期起身,“明天就要出殡了,你身子可撑得住,”自是一副疼爱小辈的做派。 杨如期起身低头回复:“谢祖父关心,已无碍了”,杨侯爷嗯了一声,随后说:“去吧”。 杨如期转身走了,进入灵堂,檀木棺材躺在正中间,右下手几个丫鬟婆子低着头烧纸。两行泪滚滚落下来,杨如期走近伸手抚摸着棺身,头靠在棺身边 像往日靠在母亲身上那般。 碧绿走上前 扶起杨如期,哽咽道:“使不得啊,小姐。”碧青从冬生手里接过白色绸缎,替杨如期挽成中冠,和碧绿两人扶着杨如期在厚厚的蒲团上跪下,四个丫鬟也分别在后面跪着。 第2章 出殡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快一些,灵堂上如今只剩下外面守夜的几个小厮和杨如期她们。二房和三房除了头三天需守灵,后面是不必了,这样也好,清净。 三个时辰后,戌时末,碧蓝来了正院,看着脸色苍白的杨如期,轻声道,“小姐,侯爷差人来说,让小姐回去休息,明日卯时初就要出殡了。” 杨如期点点头,碧绿碧青扶着她起来,一行人回到紫薇苑的听雪阁。 屋内丫鬟早已备好热水,杨如期趟在浴桶里身子才开始回暖,洗浴的耳房门窗都紧紧关着,四周还用了棉絮围成一个圈,圈外烧着热碳,碧紫在旁边伺候着。 约莫两刻钟后杨如期起身,碧紫用巾帕擦干水分,碧蓝端着香膏进来,把手洗净搓热,才挖着膏体在杨如期身上细细涂抹。 她的母亲温氏出身岭南江州温家,自前朝起,江洲温家、陇西舒家、岭东连海苗家、淮北阴家传承多年,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虽说在前朝已经归顺朝廷,但其实在这四处,四姓的声望远比朝廷更高。 朝廷知晓这些世家大族的文化底蕴是普通官员家里比不上的,从先帝开始就与四姓世家交好,汴京这边的一些勋贵人家也开始以娶四姓家族的女子为妻而打上书香门第,世家大族的旗号。 温家嫡次子就是杨如期的外祖父,因喜好武,来朝廷中了武状元,被先帝看中,封为指挥使,后因守护疆土打退北蛮有功封为靖安侯,坐镇北蛮,无召不得回京。 从北蛮边界回汴京骑马少得十来天,多得大半个月,所以房嬷嬷只能去岭南找温家老太夫人,请温家送信去边界。 碧蓝碧紫给杨如期穿好丝滑的里衣,又套上纯棉的小袄,披上大氅,才候着她到外间用食。 用完食,杨如期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碧蓝将烛火拿近到床边的小兀子上,“小姐,早些休息吧,夜里看书伤眼睛。” 杨如期听话的放下书,碧蓝服侍她躺下,吹灭了内间的烛火,放下帘子,才轻声去外面的软塌上铺好棉被睡下。 今夜倒是无梦,或许是真的累了,杨如期睡得很沉。 寅时末,杨如期被碧蓝叫醒,碧青碧紫端着漱口盅和面盆站在眼前,两个二等丫环捧着装了玉篦子以及珠花的盘子分别站在两侧等待。 今日是母亲出殡的日子,几个丫鬟手脚麻利的给杨如期收拾好,一袭丧服,扶着她去了正院。 果不其然府里灯火通明,多数奴仆都往正院去,杨如期来的算早,除去杨侯爷,二房三房的还未来。 又过了一刻,杨老夫人面色不虞的携着二房一众人慢吞吞的过来,后边还跟着三房。 杨如期给长辈见了礼,就乖乖站在一旁,她看了杨如心一眼,就收回眼神,不知道会不会像梦里那般发展,还不等她收回思绪,杨如心就带着丫鬟过来了,一脸担忧的关心:“五姐姐你别想太多,外面那些谣言可当不得真,气坏身子可不划算,哪怕别人说你是天煞孤星,妹妹我也是不信的,实在不明白大伯母为什么要丢下姐姐,莫不是在大伯母心中,大哥才是最紧要的,要姐姐以后孤苦无依。” 说到最后还佯装发现说错了话,捂住嘴,一副无辜的模样。 杨如期看着她,若是不细看她嘴角弯起弧度,她真的要相信面前关心她的妹妹是真心的。 她自出生以来被父亲母亲和兄长保护的很好,纯真率直,导致梦里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未看清过杨如心的小人嘴脸,一直以为二房是她的血脉至亲,不曾怀疑过,当时她听到这一番话是什么反应。 她那时悲痛交加,气愤不已,本来就有些怨母亲丢下她去找父亲哥哥团聚,又不敢接受母亲就这样离她而去,不懂事的就冲到灵堂前哭诉,和母亲诉说她的委屈,求母亲不要离开,拉都拉不走,耽误了钉棺的吉时。 那个时辰是杨侯爷托人去请皇城寺慧白大师算的,说是侯府接二连三的出事,按照他算的时辰钉棺,以后可以逢凶化吉。 而因为梦里的杨如期耽误了吉时,后来侯府的大小灾祸事都说是她耽误了吉时才造祸的,本来就不好名声更是一落千丈了。 杨如心看着安静的杨如期,有些急了,怎么还没去灵堂哭闹呢。 她迫不及待想看杨如期出丑,甚至被祖父责罚,打算再加一把火,却不想杨如期淡淡的看着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她说:“怎么会孤苦无依呢,六妹妹你不是我的亲人吗”。 杨如心到底不过刚十岁年纪小被她这一句说的无法反驳,白着脸回白氏身边了。 穿着白袍的老道士挥了挥手上的拂尘,“卯时一刻到,钉棺”。随着他的声音还有丧葬的乐声,此起彼伏,侯府的护卫盖上棺盖,拿着锤子咚咚几声。 杨如期眼睛酸涩的要命,下一秒就泪流满面,四个大丫鬟也都默默垂泪,除此之外无一人真心伤感。杨如期流着泪冷漠的看着杨侯爷和杨老夫人,母亲也就罢了,三月前兄长出殡的时候,他们可曾伤心难过,流的泪有没有几分真心呢。 由于大房无男丁,五小姐未及笄,便由杨侯爷将一个瓦盆摔碎,称为“摔盆儿”。由二叔杨义良执“引魂幡”带队,丧事乐声吹打,沿途散发纸钱到墓地。 路道是一开始就设好的,通知过途经的府邸和百姓家门口,所以一路上都有人家设路祭。 走了大半日到达杨家祖坟,以老夫人为首的女眷已是疲惫不堪,粗喘着气,只盼着仪式顺利进行早些回去。等到下葬后,众人回到侯府已经酉时,各自回院子里歇息了,连进食都是吩咐丫鬟去领。 如今还不算完,等烧七一过,侯府还要宴请答谢设了路祭的人家,才算为这一场丧礼落下帷幕,但是烧七也只是杨如期一个人的事情了。 次日卯时,杨如期唤碧绿去紫薇苑的正院叫银红过来。银红进来时,杨如期正在进早食,姿态依旧端雅,巴掌大的小脸可窥见温氏年轻时候的美貌。 “五小姐安”,银红是温氏身边的大丫鬟,从温家带来的,行礼的姿势挑不出任何错处。 杨如期放下汤勺,拿过碧蓝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银红姐姐多礼,我今日叫你过来,是知会你一件事情。” 银红心里打鼓,是知会不是商量,她起身,道,“您说”,杨如期看着她,“等房嬷嬷和温嬷嬷回来,你带着从温家过来的奴仆回江洲,身契一并带回。” 银红眼里带着惊讶,她是不愿意回去的,可又不知道如何和五小姐道夫人死的蹊跷,杨侯爷对内说夫人是自缢,对外说是思子过度,一病不起,可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怎么可能不知道夫人是不可能寻死的。 私底下杨侯爷对紫薇苑的丫鬟小厮敲打过不少,明面上大家都默认了夫人是自缢,可心里的想法谁管得了。 杨如期看银红的细微表情,知晓她果然是不愿的,便开口:“你知道银蕊怎么没的?”。 话落,身边四个丫鬟都愣住了,银蕊姐姐不是殉主吗,明明杨如期没有质问的语气,银红却惊了一身冷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五小姐,你”,五小姐能问出口,定是知道些内情。 她竟不知五小姐小小年纪如此聪慧。 梦里,银红和温嬷嬷并另两个大丫鬟都没有离开,管家权落在二房白氏手里,白氏说紫薇苑如今只剩杨如期一个主子,要不那么多人伺候,把母亲身边的丫鬟都调走了,只剩父亲兄长贴身的几个小厮守着院子。 白氏明面上不好苛待大嫂的奶嬷嬷,就把温嬷嬷遣送到庄子上养老,不过一段时间就病逝了,银红几个也从一等丫鬟降为三等,为了留在侯府,几个丫鬟一忍再忍,最后不过给了二房几个不痛不痒的麻烦就被处死了。 “这府里马上就是二房白氏做主了”,杨如期继续说,依旧是很平淡的语气,仿佛东一句西一句的,四个丫鬟听的懵懵懂懂的,谁也不敢问。 可银红听懂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忠心耿耿的奴仆没有几个,更何况这是汴京永乐侯府不是岭南江州。 “再过几年,就没有多少人记得母亲和哥哥了,所以你们要好好活着。”银红明白五小姐的意思,可若让她们这几个就此回江州,那是万般不愿的,可若仇还没报,搭上她们的命,何其死不瞑目,银红颓废的低下头,进入两难,“那,五小姐可有办法?” 杨如期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和温嬷嬷图谋的事,本就该由我来承担,翻年我就十一了”,这是告诉银红,她不小了,什么都明白。 银红看着眼前小小的少女,杨如期眼里没有义愤填膺,没有自信满满,只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的瞧着她,像是不过在和她商量晚间用什么食,可就是这样平淡的眼神,让银红心里泛起希望,没由来的相信才十岁的杨如期。 不过片刻的功夫,银红便权衡好利弊,“尊五小姐的吩咐,只是奴婢有一事相求。” 杨如期左手搭在桌面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你说”,银红立马跪在地上磕三个头,“奴婢说服温嬷嬷带她们回去,但奴婢想留在五小姐身边,任五小姐驱使。” “可我身边一等丫鬟已经满了。” 银红抬起头坚定道:“奴婢可以降为二,三等,只求小姐留下奴婢伺候。” 杨如期等的就是银红这句话,她知晓银红忠心又是母亲四个丫鬟里最能干的,所以这是召见她而不是其他人的主要原因,“戌时,温嬷嬷便会赶回来,你快些回去准备,趁早安排她们回江州,并且告知外祖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银红不明白小姐为何笃定嬷嬷今夜就会到,却很识趣的没有问,她只需要按照小姐吩咐办事就好,于是利落的退下。 杨如期揉了揉太阳穴,温嬷嬷年纪大本不应该是送信的人选,她是要将怀疑和一些证据交给外祖母,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官司,却不想间接害了母亲唯一的血脉延续。 外祖父一家因长期生活在边界,正直忠良,以为朝廷有公道可言,可皇权贵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来都是笑话,这一次她就要用内宅不见光的手段让侯府二房付出代价。 第3章 烧七 因为下雪的缘故,显得天亮得尤其的快,这会儿才寅时末,天就已经亮了大半。 一个年约四旬的嬷嬷从外间出来,不一会儿几个丫鬟就麻利的从下人房里匆匆往正屋赶,房嬷嬷指挥冬生冬雪烧起碳盆,又嘱咐冬日和冬月去烧热水,碧绿几个大丫头去准备烧七的马车和一应事务。 两刻后,里间暖和起来,房嬷嬷才轻轻的拉起帘子,轻轻唤醒床上的小人,脸上的疼爱溢了满屋。 杨如期呓语,“嬷嬷”,房嬷嬷哎哎了两声,忙扶起小祖宗,给她穿衣,生怕冻着,冬日和冬月端着热水候在一旁。 拾掇好已经卯时三刻了,杨如期带着房嬷嬷碧青碧蓝和四个小厮出了门。 马车里碧蓝拿出一叠点心,看着靠在房嬷嬷怀里睡眼朦胧的小姐,“小姐,垫垫肚子,嬷嬷亲手做的。” 杨如期打了个哈欠,捻起一块塞进嘴里,不忘夸奖房嬷嬷“嬷嬷的点心有奇效,吃一块睡意都没了。” 碧青碧蓝对视一眼,放心很多,自夫人去了以后,小姐变了很多,她们明白任谁遭逢巨变也受不了的,可若郁结于心不是长寿之相,好在嬷嬷回来了,小姐在嬷嬷面前还是那个天真快乐的小姐。 到达杨家祖坟,山上的雪有一掌厚,好些树被雪压弯了枝干,祭拜需下马车步行而上,说是祖坟,却没有几个坟,杨家迁来汴京不过百余年,根基尚浅,百年前的族坟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房嬷嬷给杨如期披上大氅,留了两个小厮看马车,才扶着她向山上行。 走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林中穿梭,时隔七天,杨如期终于又一次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而梦里的杨如期因耽误了吉时,母亲下葬后,回来杨侯爷就罚她禁足三个月,自然也没有为母亲烧七。房嬷嬷边哭边碎碎念念,杨如期向山上望了望,对着小厮说:“你们俩个照顾好嬷嬷,我上去看看兄长。” 碧青碧蓝搀着杨如期往更高的地方走,自古男子与女子的地位天差地别,男子的坟都要比女子的高,似乎这样就能永远凌驾女子之上,按下心中的不忿,来到兄长的墓前。 碧青碧蓝摆好祭拜的吃食,又烧了些纸钱。突然墓碑后的山丘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吓了主仆三人一跳。 “奴婢去看看”,碧蓝起身,询问自家小姐,杨如期点点头,这寒冷的冬天,山上的野兽都会冬眠,附近除了坟,什么都没有,应当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碧蓝不一会走到山丘后面,看到她瞪大了眼睛,碧青忙问:“什么的东西,是受伤的兔子吗”,杨如期莞尔,什么兔子能砸出这个动静。 碧蓝回过神,向杨如期招手,碧青扶着她慢慢走过去。 雪地上躺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穿着一身银色锦袍,还没有束冠,头发只捆了一半,散在雪里,眼睛闭着,有棱有角的眉梢,彰显的此人的眼睛一定极为好看。 杨如期曾与面前的少年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她认得他。 当时杨如期还感叹,这世上很多事情果然是没有公平可言的。 有人生来富贵,有人才华出众,有人愚钝非常,也有人一出现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如天边的明月,如绝世的美玉,如高山雪岭之花,而面前这个少年显然是后者。 秦王乃是先祖年近五旬才得来的幼子,自小又聪慧非常,先祖疼爱的紧,只是年幼,若是早出生几年,如今坐上圣位的不一定是先帝一脉。 好在先帝仁厚,重情重义,秦王非常喜欢这个皇兄,于是先祖并没有传位于秦王。幼子哪及正值及冠的太子来的名正言顺,而且北蛮虎视眈眈。 先祖因为常年征战,儿子不多,只得四个,去之前留下遗诏善待秦王和平王,赐封地,居于汴京,往返自由。 长子李元恒因欲篡位而终身关进宗人府,次子就是太子李元民,三子李元吉先帝封平王,后因犯忌讳被贬为平郡王,四子就是秦王李元章。 先帝继位时,山江已定,四海平歌,其余三国也都休养生息,可谓太平盛世,是以先帝的儿子多,出色的就有四个,如今在封地的也有三个,幼年去了的足足有五个,还不包括那些生不出来的,公主三人,皆以出嫁。 因斗争激烈,所以当今永丰帝是从‘刀山火海’中脱颖而出继位,可想手段极其厉害。于兄弟手足之间,永丰帝是个恶人,他上位后赐死了于他有威胁的兄弟,于百姓而言,他却是个好皇帝,虽手段狠辣,但治国雷厉风行,让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 面前的这个少年是秦王府世子李轻舟,天之骄子,秦王深受先祖和先帝喜爱,李轻舟生的好,又如秦王一般聪慧非常,自然也喜爱他的嫡子,先帝知晓永丰帝无情,还给秦王府留下一道空白盖有玉玺的诏书。 果不其然先帝去后,永安帝忌惮秦王,把秦王派去守南疆。南疆比之北界更远,来回得两个月。 太后薛氏是极为喜欢李轻舟的,又因他身体不好,她只得一女,自是疼爱非常这个侄子,几个皇孙也比不上。 “小姐,他是死了吗”,碧青出声打断了杨如期的思绪。 杨如期摆摆头,呼吸均匀,浑身上下也没有破口的地方,“是睡着了。” “啊”,碧青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雪地里睡着了啊,“这个公子生的真好看”。碧蓝也附和的点点头,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公子,“小姐,我们要叫醒他吗,雪地里睡觉会着凉吧”。 杨如期解下大氅,递给碧蓝,“给他盖上,我们该下山了。” 说完就搭着碧青离开。碧蓝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大氅后,忙跟上杨如期,和房嬷嬷汇合时,房嬷嬷伤心过了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杨如期的大氅不见了。等到上了马车,才发现,“小姐大氅呢”。 碧青碧蓝不作声没敢回复,房嬷嬷要是知道小姐把她的衣物盖在了陌生的公子身上,小姐没什么事,她们可要挨手板了。 杨如期看了两丫鬟一眼,有些好笑,乖巧的答,“思念哥哥时恰巧看见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所以把大氅留在那儿,给小兔子遮住风雪。” 房嬷嬷一听,搂着杨如期一顿夸,“小姐心善”。碧蓝碧青同时松了一口气,还是小姐厉害呢。 房嬷嬷疼爱杨如期之情胜过一切,这么拙劣的谎言从杨如期口中说出来,房嬷嬷毫不带怀疑的。 第4章 秦王世子 冰天雪地里,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身影在山上穿梭,不一会儿停在一座新坟前,风里还带着纸钱灰烬的味道。 一个面容青涩,五官端正,眼下青黑一看几天没睡的小少年抱着剑站在坟后看着地上的少年打趣道,“瞧,还是世子会享受,这雪上睡觉的滋味一定不错”。 长安拍了一记少年的头,“胡说八道,皮又痒了。” 长林摸摸被打的头,“哥哥手劲越发重了”。 长安唤醒李轻舟。 后者一睁眼,如画的容颜上面色平静,一起身,身上的大氅滑落,李轻舟捡起大氅,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哪里来的?” 长安回道:“世子可见到什么人?”,李轻舟摆摆头,“我正走到这里,听见不远处有动静,便藏起来,后面就没意识了。” 长安忙拉起李轻舟的手腕搭上诊脉,而后松了口气,“幸好只是世子几天没睡太累了”,长林在一旁你看果然如此的表情。 “都解决了?”,李轻舟知晓自己无碍,也不纠结这些了,是谁的大氅看一眼墓碑便知,于是问起正事。 长安点点头,“留下一个活口已送进别院。”李轻舟闻言便绕过他看了一眼坟碑上的字,爱子杨少阳之墓,“杨少阳”,李轻舟喃喃,若有所思。 长安回道:“是永乐侯的嫡长孙,大氅应是杨家长房五小姐的。” 李轻舟蹙眉,“可曾见过我?”,长安摇头,李轻舟了然,把大氅丢给长林,“回府,烧掉。” 大氅落在长林手里,他嗅了嗅,怪好闻的,“直接丢了不行吗”,李轻舟不会理会,先行离开,长安又一记拍头,哀叹一声怎么就不长进呢,“若是被人捡到,会毁坏人家姑娘名声。” 长林一听:“那世子还盖了呢,杨家五姑娘的名声已经毁了,世子是不是得娶人家。” 长安恨铁不成钢,这个弟弟习武有天赋,脑子一根筋,迟早有一天世子厌弃了他,调走,他绝不求情!!! (杨如期这个正主表示,大氅上没有任何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你们大可不必。) 永乐侯府 杨如期一行人回到侯府,已快到晚食时辰。用完食,杨如期正躺在美人榻上看书,屋外,守门的三等小丫鬟禀报,“小姐,翠红姐姐来了。” 翠红是杨老太太身边得力的四个丫鬟之一,常奔走传话。 “请进来”。门外小丫鬟听见杨如期的声音打帘请翠红进去,翠红进来打量着屋内,虽不是第一次来,可每次过来还是惊于紫薇苑的雅致,低调又奢华。 翠红忙行礼,“五小姐安”,她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是不用跪下行礼的,只需微微屈膝就可,也不需少爷小姐叫起身便可起。 “翠红姐姐,可是祖母有什么吩咐吗”,杨如期淡淡看着她,眼里的轻蔑一闪而过,这个翠红是个敛财的。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每回都是她来紫薇苑传话,因母亲身份高贵,嫁过来时百抬嫁妆,还引起汴京一时轰动,哪怕是其他四姓嫡女嫁进汴京都没有这个排场。 后母亲进门后,吃穿用度皆上等,丫鬟奴仆规矩又极好,彰显得侯府许多方面上不得台面,便不得婆母喜欢,是以每回温嬷嬷都打赏的很丰厚,让翠红在杨老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就成。 平日岭南送来的好东西,母亲也不从不少翠竹院一份,翠红收下好处,话却是一句没说,大房势微后又经常落井下石。 “老夫人说,大夫人烧七没结束之前免了您的请安,从明个起您就不用去了,”翠红笑着说,“老夫人体谅您服丧辛苦,便不让五小姐来回跑了。” 杨如期心里冷呵,哪是体谅,是自个觉得每日早晚着丧服请安晦气。 下葬后除去子女其他人便可去了丧服,三个月内着素色衣衫就可,父亲丁忧子女须服丧三年,母亲丁忧需二十七个月。 三个月前,哥哥没了,侯府众人守了三个月的丧,如今母亲又没了,又得守三个月的丧,其他几房指不定心里多恨长房。 “劳烦祖母挂念,待烧七过后,五娘定好好感谢祖母,”杨如期笑着,后六个字仔细听,能听出别的意味来。 翠红没听出来,哪管这些,她等着五小姐打赏呢。 杨如期哪能不知道她所想,看了一眼身旁的碧绿,碧绿便从袖口里拿出一吊铜钱递给翠红,翠红欢喜的退下了。 等翠红走远,碧绿气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丫鬟。”杨如期安慰她,“不急,她留着还有用,”说着又问:“父亲母亲兄长的库房可核对清楚了?” 碧绿虽有些性子急,嫉恶如仇,可管理银钱库房很有一手,所以杨如期房里的银钱小库房都是碧绿在管。 碧青活泼单纯,衣衫首饰便由她管着,碧蓝稳重又机敏,院子里的下人由她分派,按侯府等例,嫡长女院子里有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以及四个婆子。 碧紫话不多,做事很稳妥,便管着膳食方面,可房嬷嬷觉得近半年杨如期清瘦许多,便接过膳食,要亲自熬羹汤给她补补,让碧紫贴身侍候。 碧绿回道:“小姐放心,我与房嬷嬷都核对清楚了,统一锁在正院后三间大库房里,一些最贵重的物品,都搬到咱们听雪阁小库房了。” 杨如期点点头,多是一些母亲的嫁妆,她不允许出现梦里那种情况,侯府将母亲的嫁妆瓜分了,“人手呢?” “夫人身边的四个三等丫鬟,安排清扫紫薇院,另老爷和少爷留下的小厮皆是忠心耿耿的,八人轮流日夜守着正院和库房”。 “钥匙你管着就好,正院那边银红熟,有什么事你叫她去办,听雪阁这边的门晚上就不要安排婆子守夜了,让安婆子她们守好紫薇院大门,接下来这几年,我们要守好紫薇院。” 杨如期眼神从书中移开,看着檀木圆桌上袅袅升起飘散的安神香,不知在想什么。 碧绿应了一声,退下去安排,碧青碧紫拿着针线坐到了杨如期榻下,方便侍候。 第5章 初次交锋 一晃至年关还有半月,杨如期换下丧服。 次日卯时三刻,房嬷嬷带丫鬟进正屋,有条不紊的伺候杨如期起床,嘴里还念叨,“瞧昨日日头大的很,积雪都化了,小姐早起请安定好走路,谁承想,不过一夜的功夫,又下了一指厚。” 杨如期眯着眼睛,哈欠连天,撒娇道:“嬷嬷可别说了,我听着就冷呢,”房嬷嬷慈爱的笑笑,“怪老奴这张嘴,小姐自小最怕冷了。” 出了正屋,入目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房嬷嬷替杨如期拉了拉大氅,又从碧紫手里拿来手炉放进手里,碧紫手里拿着两把油纸伞走在后头,这时虽然没有下雪,保不紧回来的时候会下,从紫薇院到翠竹院需一刻钟左右。 卯时七刻将至,杨如期抵达翠竹苑,正屋门口的俩个丫鬟向里通禀,没一会儿,打帘请杨如期她们进去。 屋里果然暖和很多,翠竹院主屋布置的很庄重,厅堂主位上坐着杨老夫人,身后一架千秋牡丹檀木屏风价值不菲。 老夫人穿着青色牡丹纹厚袄,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旬,精神头很好,与下首的白氏聊的正开心,见杨如期进来,便收起嘴角,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 杨如期屈膝请安,“祖母安”,房嬷嬷和碧紫也跟着请安。 杨老夫人瞧形似温氏的孙女,真是提不起来疼爱之心,但作为长辈,却也不会故意找她的茬“起来罢”。杨如期便又问二房三房的安,只需稍稍行个礼就好。 礼毕杨如期坐在了白氏对面,才抬起头打量着二房三房。 白氏生的偏胖,脸蛋也是圆溜溜的,一副老好人的面相, 身着一件翠色厚袄,头上戴一只翡翠簪子,兴许是最近春风得意,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杨如心依偎在白氏身旁,五官只算端正,胜在身量纤细,有点弱柳扶风的意思。 杨如期下首是庶出三房,以二房马首是瞻,何氏生的是比白氏好看几分的,平日里总穿深色衣衫,倒是显得比白氏年纪还大好几岁。 三叔资质平平,替侯府打理铺面,四姐杨如萍,小家碧玉,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常和她走动,俗话说,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梦里她这位四姐姐可是说了一门好亲事。 白氏的娘家只是个汴京正六品小官,虽说杨义良也不过从六品,可永乐侯府的门第不是小官嫡女能进的,她也是费尽心思才嫁进来的,如今,也要做这侯府主母了,可不春风得意吗。 杨如期瞧她这样子,大概知道,老夫人要把中馈交给白氏了。 杨老夫人见人来齐,便开口:“孩子们都大了,我也老了,府里大小事都需要一个能干的人来操持,二房张罗大房的丧事未出过错,做的很好,便交给二儿媳妇了。” 白氏欣喜万分,却还要按耐住,托辞谦虚一回。何氏忙附和老夫人,劝说白氏接下,白氏见托辞不过,自是应下。 杨如期冷眼看着她们做戏,若不是做了一回梦,清醒过来,当真是可悲可笑。 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端着托盘给白氏,白氏身边的大丫鬟春花忙接着,交接结束。 “五娘,有件事婶婶可要跟你商量一下,”白氏呷了一口茶后放下,微笑的冲杨如期道。 杨如期看了她一眼,这么迫不及待了,管家当天便找她的不痛快,手上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才说:“二婶婶尽管说,能帮的自然是会帮的”,看似一口答应,实际什么也没有说。 白氏看她乖巧天真的样子,脸上表情丝毫不像知道什么,不由放心很多,“婶婶我前些时候放出去几个不听话的奴婢,这不,要年关了,伯母我第一次当家,想好好张罗暮岁,怕人手不足,大嫂当家时,家里里里外外都很好,想是一来大嫂能干,二来身边奴婢们也能干,这才相得益彰,紫薇院那边如今就你一个人住着,想必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把大嫂得用几个丫鬟嬷嬷调到公中当值,你看可成?” 白氏笑吟吟的说了一大段话,把杨如期所有的后路都堵住了,若是她不肯,老夫人会教训她奢靡,毕竟她的等例是几个小姐里最高的了。 杨如期装做可惜道,“二婶婶早些跟我说就好了,温嬷嬷带着她们回岭南了。” 白氏心里一咯噔,便有些不高兴,阴阳怪气道,“怎的不到婆母面前请示,不都说岭南是世家大族吗,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先是参杨如期自作主张,又贬低温家,这白氏的嘴皮子是越来越毒了。 白氏本想让杨如期难堪,可见对面的人丝毫不慌乱,心想她刚那句话是不是不够重。 杨如期面上闪过嘲讽,嘴上不显,“母亲带来的人身契都在温家,按律法来说,她们都是温家的奴婢,自是不必禀报的,不过若是二婶婶诚心喜欢,我可以替二婶婶去封信,请温嬷嬷回来。” 白氏听这话气的要死,却无可奈何,跑的这么快,想必不是什么忠仆,平日里不见得上心照顾温氏,这一想,她又放下心来,“既这样,便不必了,” 杨如期转过头来,冲老夫人建议,“祖母,二婶婶的担忧不无道理,不如去伢行买一批吧,过了年关,答谢路祭的谢宴上也是需要的,二婶婶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调教。” 杨老夫人思索片刻,觉得杨如期说得有理,侯府的脸面不能丢,自大儿子走后,二儿子又不争气,如今,嫡长孙和温氏也去了,世家的招牌就要没了,不知道多少勋贵人家等着看永乐侯府的笑话,“五娘说得有理,二儿媳妇,你事情多,采买奴婢的差事便交给三儿媳妇,好好调教规矩。” 冷不丁安排差事,何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没道谢行礼,老夫人见何氏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来了气:“采莲,你有时间也教教你三弟妹规矩。” 白氏名采莲,老夫人唤她闺名,这是抬举白氏了,给她权利管教何氏,白氏笑咪咪应了,何氏脸白了一瞬,杨如期斜眼瞅杨如萍小腹双手交叠处帕子都要扯坏了。 眼看白氏就地请教老夫人管家事,杨如期站起身,行了礼,“祖母,五娘昨日的佛经还未完成,就先离开了。” 杨老夫人嗯了一声,“没事儿的都下去吧”。 杨如心见杨如期和杨如萍都走了,也想走,可自家母亲还没走呢,她听的实在犯困,昨夜看话本子看到半夜,今日起的又早,她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小声说:“母亲,我饿了”。 白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便请示老夫人。 杨如期回到听雪阁,便叫人将银红叫进来。 房嬷嬷心疼的说,“小姐,先用早食再吩咐事也不迟,”杨如期摆头,房嬷嬷也不再劝说了,倒是碧青打趣道,“小姐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房嬷嬷嗔怪了一眼碧青,也笑了起来。 银红进来时,屋里气氛正好,她行了礼,“小姐您叫我”。 杨如期点头,“待会你出府买头油,去南阳街梧桐胡同左边第三间宅子,钥匙问碧绿拿,进宅子乔装打扮一番,换了性别,画丑一些,嘴角点个明显的痣,再去东黄街下街伢行,找到一个叫巧儿的奴婢,跟她说近日永乐侯府,二少爷挑贴身丫鬟,其余话不必讲。” 银红不明白,但她既然选择了杨如期便会听话。 待银红走后房嬷嬷对杨如期说,“小姐,你如何笃定二少爷会看中那个奴婢,是那个奴婢长得美若天仙?” “嬷嬷,我饿了,”杨如期拉过房嬷嬷粗糙的手,摩挲着嬷嬷手上的薄茧,让她很心安。 房嬷嬷一听,哪管什么奴婢,忙招呼小厨房上早食,自她回来以后,为了小姐的身体,把紫薇院正院临近听雪阁的一间小耳房,改成小厨房,小厨房的食材分例都由紫薇院出。 老夫人念在不走公账,而紫薇院离大厨房着实远了些,便同意了。 永乐侯府这处宅子,坐落在东黄街上街,坐北朝南,正南是侯府大门,进门便是侯府正院,最大的一间院子,杨侯爷和已满九岁的孙子住。 中东是花园,连着中间是荷花池,下东是紫薇苑,其他的院子并大厨房都在西侧,北向只有两间放杂物小院子,东北角还开着侯府小门。 第6章 年关 暮岁前夕,朝廷派人直戴假面,绣画色衣,执金枪龙旗,从宫里出发,自禁中驱祟,到晋河边击鼓驱疫,是为“驱傩”。 汴京城街上热闹非凡,许多铺子摊贩,便制面具售卖,多是一些飞禽走兽的花样。 这一日勋贵氏族的小姐是可以出门在街上游玩的。 一大早,杨如心便带着丫鬟来听雪阁,杨如期还在用早食。 杨如心今天穿了一身粉色桃花小袄,梳着双丫髻,插着一朵芙蓉绒花,同色的襦裙腰间别着一根白玉坠子,流苏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可谓灵动俏皮。杨如期屋里的丫鬟见她这打扮,都不免皱眉。 她不等杨如期请她坐,直接便坐在对面,杨如期示意碧紫上茶。 “五姐姐,今日可要随妹妹一同出门游玩呀”,杨如心睁着无辜的双眼,做出一副单纯小妹妹的样子。 她话一落,杨如期身后的碧紫脸色瞬间拉下,真不要脸。 杨如期看了她一眼,继续用食,不予理会,碧紫行礼回复,语气冷冰冰:“六小姐,五小姐仍在服丧。” 杨如心一副懊恼的表情,想着杨如期指不定气坏了呢,“哎呀,我都忘了,五姐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戳你心窝子的,出不了门没关系,我帮五姐姐带一些小玩意儿回来。” 杨如期气定神闲,有一搭没一搭喝着粥,吃着小菜,一点也不生气,“我没什么想要的,妹妹既欢喜,便早些出门吧。”说罢,搁下筷子,对着碧紫说,“怎么今日的腌黄瓜有些臭,坏了胃口,撤了”。 碧紫闻言,哎了声,憋笑的吩咐冬日,“还不赶快撤下去倒掉。”冬日忙端着腌黄瓜下去了。 杨如心脸色青了瞬,再蠢的人也听得懂这话的含义,但不想落了面子,只好逞强着说:“既如此,妹妹便下次再来看五姐姐,”说完带着丫鬟离开了。 杨如心带着丫鬟出了听雪阁,便忍不住了,“如今还做着嫡长女的派头呢,死了父亲母亲,也不知夹紧尾巴做人,还敢指桑骂槐”,杨如心眼中的气愤毫不掩饰的透了出来,语气尖涩。 兰花怕紫薇院的下人听见,忙劝慰,“小姐可别气,生气就中了五小姐的计了,她就是嫉妒小姐您有父亲母亲疼爱。今后侯府的世子定会落到老爷头上,到时候五小姐还得看二房脸色过活呢。” 杨如心听丫鬟这么说,想到自己以后是世子嫡女,才舒服不少,兰花说的有理,便不气了,于是想着今日能和哥哥们出门逛,可不能让杨如期坏了她的心情。 碧紫平时话不多都被杨如心的做派气的说好长一段话,“小姐,六小姐也太过分了,丧事才出三月便花枝招展的,还跑您跟前找不痛快,若是老爷夫人在,她哪敢啊,假惺惺的面孔奴婢瞧着都倒胃口。” 杨如期看碧紫这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笑安抚,“以后这不痛不痒的不痛快还多着呢,若你回回如此生气,那可要气死了,”碧紫见小姐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心疼死了,想着以后小姐在这侯府没清净日子过,就想哭,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免得扰小姐担忧。 暮岁这天,侯府阖家在正院吃团圆席,摆了三桌,一桌是杨侯爷和男眷,一桌是老夫人为首的女眷,剩下一桌是杨侯爷、二房和三房的姨娘。 要不说这白氏手段了得,二房三个姨娘竟无一人诞下子嗣,三房只一个姨娘,还是杨义方婚前的通房丫头,年龄有些大了,应是生不了。 可二房三个姨娘皆年轻,要说都生不了,谁信。梦里,葛姨娘在银红没了以后,也接着没了,杨如期想着回去让银红查一查,或许能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杨如期往杨侯爷那桌张望了一下,果然在一排奴婢里瞧见了巧儿,看来她比梦里更快接近到了杨少武,能带来暮岁宴的奴婢,多是一些得主子喜欢的。 整个厅堂一团喜气,哪怕何氏,今日都穿了一身黄绒绣花袄,唯有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织锦小袄的杨如期,融入不了这个氛围,他们越是高兴,杨如期的心就越是冰冷。 用完席,杨如期照例得了长辈的压岁钱,陪着聊会儿天,要守岁的去翠竹院,不守岁的便回屋。 杨如期一行人回到听雪阁,碧绿等人已备好席面,房嬷嬷替杨如期解了大氅,“赏钱都发下去了,众人都用过席面了,分例都是按夫人在的时候准备的。” 杨如期点头,嬷嬷办事最妥帖不过了,“嬷嬷别忙了,咱们几个也好好过个年。” 四个丫头并银红,七个人围坐在圆桌上,杨如期看着这场面,心底才熨烫几分,侯府的宴席,不过是一大家子装模作样,哪有半分亲人的感觉。 碧青最是活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碧绿在一旁附和,几人说说笑笑,连房嬷嬷都被逗得笑出来褶子,杨如期微微笑着,高兴地听着。 夜里,杨如期躺在床上瞧着帘子上的流苏晃神,手里的帕子攥的紧,出了薄汗,不知父亲母亲哥哥今夜可会入梦,自那一天一夜的梦境折磨得她头痛欲裂,醒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第7章 元宵灯会 元宵前夕,杨如期装了病,同翠竹院那边禀报后,老夫人免了杨如期的请安。 元宵这日,近傍晚,杨如期和碧青调换了衣衫,等着银红安排好马车。 房嬷嬷满脸担忧,劝说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奈何自家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她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杨如期拉着嬷嬷的手,温声细语道:“嬷嬷,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您把紫薇院守好就行,您要是不答应让我出去,下次我先斩后奏。” 房嬷嬷一听,这哪行,搂着杨如期喃喃,“小姐是我的心肝肉,若您有个好歹,比要我的命还难受。” 杨如期依偎在嬷嬷怀里,安抚她,“嬷嬷放心,银红会护好我的,我打扮成小厮,不会有人注意俩个下人。” 房嬷嬷最后还是依了杨如期。 侯府小门每天都有很多下人进出采买,守门的小厮排查的不严,是以打扮成奴婢,低着头,从小门坐马车,不会引起怀疑。 马车行驶去南阳街梧桐胡同,离热闹的几条街比较远,南阳书院也在附近,所以胡同里住的多是一些读书人,也有夫子租赁院子,很是清净。 银红扶着杨如期下马车,进了第三间宅子。 这边的宅子大多都是二进院,不大,绕过正堂,去了后院的内间,杨如期换好衣服,银红又替她擦了厚厚的粉,眉毛画粗。 脸上画了好几个麻子,戴上围帽,便从一个清丽少女变成平平无奇的小厮。杨如期从铜镜里欣赏银红的手艺,很是满意。 一刻钟后,俩个小厮从后门向城阳街去。 城阳街一整条街灯火通明,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初看盏盏精美,摆满了各式小摊位。 一眼望去全是人,成群结伴的在逛灯会,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东晋朝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重要节日深宅大院的小姐们都是可以走出宅门不必谨守规矩上街游玩。 俩人绕过热闹的人群,往闹花灯的地方去。 闹花灯是汴京最有名的酒楼醉春风创办的丹青诗筵。自主参加,人数限十人,每人当场画一幅画作,再题一首诗在画作上,由这晚在酒楼消费的客人选出魁首。 魁首的画作不仅会被制作成花灯,还会在醉春风大厅挂上一整年,直到来年的闹灯会选出新的魁首。另魁首还会得到一颗夜明珠,作为彩头。 如此可成名,又有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作为彩头,是以每年参赛观赛的人都很多,甚至有人为了名额大打出手,当众闹事,观众取了个别名,叫闹灯会。 杨如期和银红,从人海里挤了许久才挤进前排,一眼就瞧见,穿着青色棉袍的青涩少年。 这个少年是岭南人,家境贫寒,小时候父亲因赌钱被赌坊的人失手打死,母亲靠做豆腐卖豆腐拉扯他长大,自小聪慧喜爱读书于是八九岁时便能出口成章,十岁便能吟诗作画,很有天赋。九岁便是秀才,十三岁中了举人,如今进汴京,参加三月份的会试考贡士。 可惜运气不好,参加闹灯会,碰上了刑部尚书的嫡次子,董其昌,此人烟花柳巷的常客,是个酒囊饭袋,好色之徒,他为博怡香楼花魁千金一夜,便扬言送她一颗夜明珠。 可夜明珠哪里好找,整个汴京中找不出十颗,他便打上了闹灯会的主意,以权压人,暗示其他参赛的人放水,可柳文竹年纪小,初来乍到,人情世故不通,便没有在意董其昌的暗示。 结果便是,柳文竹赢得了夜明珠,夜里在小客栈里被人打断了双腿,断送了前程,连夜明珠都被抢走,他报了官,可元宵灯会上抢灯闹事者不少,衙门管不过来,官差便是草草了事。 后因董其昌想做官,庶兄董其中给他出主意,由人替考,便中了贡士,其父给他谋了正六品官职太学博士,其职主要是给朝廷提供政策建议。 董其昌不学无术哪懂政策,董其中又给他出主意,策论找人代写便是,于是他想起闹灯会的柳文竹,派人去接入府中,做他的幕僚,在柳文竹的帮助下扶摇直上到正四品中书侍郎。 可怜柳文竹一生为仇人做了嫁衣,还感恩董其昌解救了自己,让他的学问有了用武之地。 杨如期收回思绪,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救柳文竹的,如此,柳文竹便欠她一个人情,等柳文竹入了官场,自是找他还。 眼前的场景如梦里发生的一般,柳文竹拿到了魁首,醉春风的掌柜将夜明珠交给他,众人是好一阵羡慕,董其昌站在边上气得火冒三丈,仆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脸色才好了几分。 闹灯会魁首已出,群众慢慢就散开了,去凑别处的热闹。柳文竹拿着盒子准备回客栈,却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杨如期和银红对视一眼,银红便明白,走之前,塞给杨如期一小包药,小声叮嘱道:“小姐,这是迷药,若是这人路途中对小姐不利,小姐便将迷药撒他脸色,只吸入一点就会发作失去意识。” 杨如期紧紧捏着药,说不紧张害怕是假的,可她必须迈出这一步,重重点头,便又嘱咐银红,“你摆脱那人后,尽快与我汇合。”银红点头,俩人便分头行事。 杨如期在人海里,小心地靠近柳文竹,见银红撒了一把铜钱在人群中,百姓便哄抢着捡,银红又故意撞到董其昌的小厮,腰间的钱袋掉下来,里面的铜钱砸在地上分散开,百姓便一哄而上,开始抢,将小厮和银红围得水泄不通。 小厮见柳文竹的身影走不见,急得跳脚又没法子。 柳文竹心里正盘算着将夜明珠卖掉,将母亲接到汴京来享福,冷不丁别人拦住了路,还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孩子,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穿着粗布衣裳,看着不过八九岁,便温和地询问他:“小兄弟可是需要帮助?” 杨如期点点头,露出委屈害怕的表情,“我与娘走散了,不知怎么回家。”柳文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这小孩怪可怜的,“你家在哪里,哥哥送你回家。” 杨如期放松下来,这个柳文竹还挺好骗,面上立马便装高兴起来,点点头,“南阳街梧桐胡同。” “走吧,小兄弟”,柳文竹闻言,心下便明白,南阳街是有点远,怪不得会害怕,他上前准备牵起小兄弟的手,被小兄弟躲了,柳文竹愣了下,也没纠结,示意小兄弟跟上。 抵达梧桐胡同,柳文竹便问,“你家是第几间呀。” 杨如期见前边便是自家宅子,竖起三根手指头,望着他,忽而邪恶一笑,“柳公子出门在外还是带些防备心好。” 柳文竹见小兄弟变脸跟翻书似的,竟然还知晓他姓氏,惊的眼睛都瞪大了,指着她的脸质问,“你是何人?” 杨如期冷哼声,不在意他的无礼,才慢腾腾道,“你的救命恩人!”,说完,便抬步走近宅子,叩了三声长两声短,门从里面开了,杨如期回头冲惊住的柳文竹喊,“柳公子,进来一叙”。 柳文竹回过神,还在琢磨她说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意思,听见她说话,有些不敢进去,可心底着实好奇,支支吾吾道,“我怕里面有埋伏。” 杨如期噗嗤一笑,挑了挑眉,“就这如牛毛般的胆子,还是回岭南吧”,说完也不理会他,自先进去了,柳文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没一会儿出来了个小厮,对他说,“柳公子请,您进去便会明白。” 柳文竹这下只好顺着坡下,理了理衣襟,大着胆子跟小厮进去了。 进门后发现这个院子很空,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不像有人住的,进了厅堂,看见杨如期坐在上首喝着茶,那姿态气质实在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倒像锦衣玉食的少爷。 打量一眼周围的椅凳柜架,用的都是红木,这是上等木材,打造精细,平民百姓家一般只用得起桦木,心底微微思量起来。 夏生给柳文竹上完茶便退下了。 杨如期,放下茶杯,主动开口,“今夜你在台上作画时,是否有一公子在你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怎知?”柳文竹心中惊骇,不由脱口问。 杨如期左手搭在桌子上,食指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击着桌面,嘴里回复:“你不用管我如何知道,我还知道他要打断你的双腿,抢走的你夜明珠。” 柳文竹大骇,目露不解,“我与他无仇无怨,他为何这般。” 杨如期扶额,面色不虞,觉得柳文竹是个书呆子,心性纯良,这样的人是否适合官场,怕不是会丢了命,杨如期有些后悔此人是否值得相助,便语气不善:“你父亲打你母亲时,可需要理由?” 柳文竹已经不再惊讶面前的人为何知晓他的所有事,因为杨如期提到了他的娘亲,他沉浸在回忆里,自记事起,娘身上的伤就没有好过,严重的时候甚至下不了床,都是为了他才熬下来的。 想到娘,柳文竹很心痛,自那个男人没了以后,这些他和娘的生活好了许多,娘身上的上也渐渐好了起来,已经好多年,父亲这个词没有出现在他生活里。 小时候他抱住男人的腿,哭喊着问他为什么要打娘亲,男人是怎么回复的,一脚踢开了他,嘴里骂道,“你若不是男娃,我连你一起打死,老子想打便打了,谁叫你娘不给钱老子花。” 钱?娘亲哪有钱,娘亲的嫁妆都被卖干净了,浆洗缝补赚来的钱也都给了。柳文竹面色痛苦,他是个聪明人,只要想通关键,便全都清楚了,无仇无怨又怎样,只要别人想要,就能抢,就能草菅人命。 杨如期给他思量的时间,见他的表情从伤心变为愤怒,便知他想明白,正要开口,银红回来了,俩人互相见对方没事都安心下来,待银红站到杨如期后面,她才接说:“此人是刑部尚书嫡次子董其昌,今夜先歇在这里,明日你自己小心些打听,便知我说的真假。” 杨如期决定还是给他一个机会,毕竟眼前的少年只不过十四五岁。 柳文竹目送杨如期离开,暗自懊恼,他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敏锐。 第8章 罚跪 梧桐胡同第四间宅子拐角,有三个身影隐在阴影处,像在等什么人出来。 杨如期出门时,天更黑了一些,银红小心扶着她上马车,随即夏生驾着车驶离原地。这一幕被后面的人瞧见。 长林摸着脑袋见自家大哥和世子看得一动不动,瘪瘪嘴,“我们跟了半天,这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俩个丫鬟,一个车夫吗”。 话落半晌,无人理会。又半晌长安拱了拱手,“世子,不如把长林调去千机阁。” 长林被自家哥哥的操作惊呆了,这是亲哥吗?他莫不是捡来的,“哥哥你”,长安白了他一眼,长林低下头,有些难受。 李轻舟侧过头看着长林,挑了挑眉,平静回道,“蠢是有蠢的好处的,”随后目朝远方,“查查这间宅子,和那位小姐,”淡淡的声音如泉水般清冽动听。 一旁长林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世子没有抛弃他,难过的是世子是因为他蠢才没有抛弃他的,等会,哪里来的小姐啊,但这次长林识相的没有多问,心下发誓,以后世子叫他往东就往东,少说话,多做事,绝对不能给世子抛弃他的理由! 听雪阁 杨如期进了主屋,房嬷嬷瞧见小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松了一口气,侍候着换好衣衫。 “可有事发生?”杨如期忙在炉子边烤火,在外头一心想着办事,不觉得冷,如今松懈下来了,觉得冷极了。 房嬷嬷将炭盆从里间搬到杨如期脚边,又拨了拨银丝碳,烧得更旺,“无事”。 杨如期点头,又对着银红说,“明日傍晚让夏生去一趟,听听他说什么,你下去歇着吧。” 银红道了声是,退下了。 秦王府 长安进书房时,李轻舟正在书桌前练字,写的是狂草,笔力苍劲,气若游龙,就是拿到东太后跟前去,也不会相信如此苍劲有力的字是走几步路脸色发白的李轻舟写的。 李轻舟放下笔,长安便知该回话了,“房契上写的是永乐侯府大夫人的名讳。” 李轻舟平静的面容泛起一点波澜,有些诧异,“你是说晚间我们看到的那个身影是杨五小姐?” 长安知晓结果时和李轻舟一样惊讶,回复道,“是,落行来的信件上说,这位五小姐年方十一,心思单纯,其他没什么异常。” 李轻舟闻言,轻笑一声,“心思单纯?”。 长安摸不准李轻舟的态度,沉默着,这位五小姐破坏了他们的布局,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便留不得了,可,这一家四口若全都没了,会不会引起怀疑。 李轻舟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对长安道,“这步棋废了,就换步棋。” 长安道是,恭敬退下。 二月初,冬去春来,乍寒还暖,脱下厚厚的冬装。 卯时初,早起还是有些冷,风刮在身上使人打寒颤。 杨如期身着白玉兰碎花上衫,同色齐胸襦裙,披帛垂在双手内侧,几撮发丝温柔的垂落在她白净的额前,嘴角轻轻抿着,下颚的线条优美而又精致。 房嬷嬷拿出青色织锦斗篷,披在杨如期身上,系好带子,“早起还是有些冷的,小姐披上斗篷。” 越过花园池塘,前往翠竹院给老夫人请安。 白氏看着款款而来的杨如期,少女温柔娴雅,五官生的极好,还没长开就已经如此出色了,若是以后及笄,那不是把心儿的风头都抢了去,想到这,白氏面色一沉。 杨如期请了安,便在右手上侧圈椅坐下,瞧见白氏的脸色,也没当回事。半晌三房来了,老夫人给了白氏一个眼神,白氏正色起来,“答谢宴席的帖子已经发出去了,五娘,到时候你带着几个姐儿,好好招待各家小姐们。” 杨如期含笑答应,“应当的”。 白氏正要再开口,她身边的大丫鬟春月,急急的进来,在白氏耳边讲了两句,白氏顿时慌张起来,老夫人见主仆两人视若无人的嘀咕,蹙眉,“出了什么事儿?”。 白氏听见老夫人不善的语气,一时想不出什么托词。 杨如期在一旁看着,嘴角扬了扬。老夫人见白氏不说,便放重了语气,“怎么,有什么事不能让我老婆子知道?” 白氏一下子便觉得后背寒毛都立了起来,其余人也缩紧脖子,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反观杨如期,坐在那里丝毫不紧张,还能惬意的品茶。 过了一会儿,白氏才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回,“书院夫子差人来说,武儿,今日没去学堂。” 老夫人闻言,立马眼神冷了下来,“还不派人去找,翠黄去把二少爷院子贴身伺候的下人提过来。” 翠黄忙下去提人,白氏也派人出去找,杨如期思索着应该和巧儿有关,一时间堂里气氛很安静。 一刻钟后,翠黄带着两小厮和两个丫鬟进来,跪在堂上,都面露惶恐。 杨如期一眼瞧见其中一个丫鬟便是巧儿,她虽穿着丫鬟的衣衫,可面色红润,浑身透着一股子风情,杨如期便明白了,心里再痛快,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二少爷去哪儿?”,老夫人质问,底下的人忙磕头请罪,“小的(奴婢)不知”。 白氏如坐针毡,一面是担心儿子,一面又害怕老夫人发怒,连带着杨如心也不敢出声。 老夫人拿了茶杯,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嗑到了桌子上,“既如此,拉下去,各打二十板。” 几个奴才吓得嘴里一直喊,“老夫人饶命啊”。 常嬷嬷去外间吩咐了几句,片刻进来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将他们拉了下去。 半晌,老夫人垂着眼皮,头也没抬,“可有消息?”,白氏紧张的回道,“下人还没回来。” 白氏说完,堂里又一阵沉默,房嬷嬷站在杨如期后头,心里默默唾骂,什么劳什子二少爷,尽不做好事,害得小姐饿肚子。 辰时中,正院的管家王福来才进去回话,“老夫人,二少爷找到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在哪儿找到的?”老夫人不高兴的问,王福来答,“在东阳街喜福斋,找到二少爷时,他正在排队。” 老夫人将手边的茶杯扫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恨铁不成钢:“侯府是少他吃少他穿了不成,资质平庸,原不是他的错,可却还不上进,便是他的错,” 众人低眉敛目,谁也不敢接话,王福来也惶恐的伏跪在地上。 “少阳,十五岁便是贡士了,这逆子今年便十五了,举人考了三次都没有考上,倒是胆子大的很,”老夫人想起嫡长孙,又是伤心又是气的心口疼,二房太不争气了。 杨如期见老夫人提起哥哥,面上有难过有愤怒还有悔恨,心中琢磨,侯府没有什么大事是能逃开这俩位的眼皮子的,老夫人又知晓多少内情呢。 杨如期按耐住,顺着老夫人的话,呜呜哭起来,用帕子掩住面容,“祖母,若是哥哥还在,定是状元郎,何等惊才艳艳呀,呜呜,本该是天之骄子的,可惜哥哥命太薄了,真是替哥哥不值,呜呜呜呜呜,祖母,五娘想念哥哥母亲了,” 杨如期一边擦着泪,一边偷看老夫人的表情。 老夫人听见杨如期的哭闹话,每一句都说在了她的心窝子上,脸色越发悔恨,胸膛不住起伏,常嬷嬷忙帮着顺气劝慰。 待气顺,老夫人才温声冲杨如期道,“好孩子,你和你哥哥一样懂事,让祖母很省心,快别伤心了,”杨如期这才吸了吸鼻子,止住哭声,房嬷嬷拿帕子细细给她擦泪。 其他人噤若寒蝉,老夫人说的是实话,若是二房撑不住门楣,待杨侯爷故去,几十年后便没落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世袭罔替的爵位会不会被下任帝王收回。 杨少武进来时,虽早有准备,可还是被翠竹院的气氛吓到了,见他愣在那里,白氏便冲他骂道,“孽障,还不赶快跪下给你祖母认错!” 杨少武战战兢兢的跪下,磕了头,“祖母,孙儿知错了,孙儿改正,请祖母别气坏了身子,祖母若是不好,孙儿就算是死一百次都抵不上。” 好个花言巧语,杨如期心里嘲讽。 上头老夫人见他认错态度还算端正,怒气下去了点,“知道错便不算无可救药,二郎,凡事都应以乡试为重,你应该像你大哥一样,勤奋上进,以后可不准逃学了。” 杨少武连连保证,坚定的样子让白氏松了下来,上头老夫人脸色也好了不少,语气都温和不少,“知错就改是好孩子,但是犯了错也该罚,便罚你跪祠堂一天一夜,你可服气?” “孙儿服气,祖母让孙儿跪上一个月,孙儿也心甘情愿!”杨少武又忙磕了三个头,白氏看得心疼,却也不敢反驳。 老夫人倒是很满意杨少武的孝顺之词,也不为难他们了,“都回去吧,我乏了。”老夫人折腾这一个时辰,也累了,便让众人回去。 听雪阁 一进屋,房嬷嬷便出去吩咐上早食,碧蓝碧紫忙给杨如期卸下斗篷,换鞋子。 碧青将堂上的事情讲给几人听,碧绿平时在听雪阁直来直去惯了,“就是再读十年,二少爷也赶不上我们大少爷一个手指头。” 话糙理不糙,几人都闻言笑了。 房嬷嬷带着冬雪冬月端了炖好的汤羹上来,杨如期喝了一小口,点头赞道:“嬷嬷,这汤谁熬的,真不错,有赏”。 冬月有些欢喜的上前一步应答:“是奴婢,谢小姐赏。” 碧绿上前递给冬月一吊子铜钱,冬月行礼谢了赏。 喝完汤羹,杨如期擦了擦嘴,等冬雪冬月撤了汤盅下去后,转头对碧蓝道,“唤银红进来,” 片刻后银红进了正屋,行了礼,杨如期问,“上回迷药哪里弄的?”。 银红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地红了脸,“怡香楼里弄的,” 杨如期了然,听到妓院也并没有什么感觉,“那里可能弄到生男胎的秘方?” 银红讶然,想了会儿,才回:“奴婢也不知有没有,小姐想要,奴婢回头去打听打听。” 杨如期点头,随即想了下,“巧儿可有十四?” 银红见杨如期问起巧儿,便知这秘方的用处,“进府时就满了,小姐这是想让巧儿怀上吗?” 碧蓝几个在旁边做着绣活,听杨如期和银红谈话,除了碧青,其他几个都从只言片语里猜到杨如期的打算。 “若是今年的乡试,二哥中了,年底老夫人就要为二哥说亲了,”凭永乐侯府世袭罔替,杨少武又中了举人,二叔不出意外最后也会被侯爷请封世子,说亲的人家门楣不会低,梦里杨如期记得,杨少武是中了举人的。 银红知晓,若是让二房得了个厉害的岳家,便不好对付了,这秘方必须弄到,“小姐,巧儿必须怀孕,而且白氏必须看到秘方。” 杨如期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你速下去打听。”银红行礼退下。 杨如期撑着着头,似是想起什么,“外头守门的是那个丫鬟?” 碧蓝看向杨如期,回道:“是书儿”。 “唤她进来,”说完,又对着碧青问道,“玉肌膏可还有?” 碧青思索了一下,便走到杨如期的铜镜桌上,将一个雕花纹红木匣子打开,找了一会儿,“小姐,还有两瓶。” 说罢,书儿就进来了,小丫鬟跪在地上请安,看着有些不安,杨如期含笑让她起来,“把玉肌膏给书儿,让她给二少爷身边的巧儿送去。你跟她说,见二少爷这么喜欢她,以后前途无量,如今挨了板子不能伺候二少爷,特地给她送玉肌膏祛疤疗伤,着重讲,等她做了主子调你去她身边伺候。” 三等丫鬟一般不出院门,侯府小丫鬟众多,巧儿识不了这么多人。 碧青拿出一瓶来,脸上心疼的紧,玉肌膏珍贵,对伤疤有奇效,就给这么一个贱蹄子用,哼。 书儿尊吩咐接过玉肌膏,“奴婢领命,这就去办”。 第9章 答谢宴 二月十九,永乐侯府设路祭答谢宴席。 杨如期拾掇好,带着碧青碧紫去往翠竹院,今日人多,房嬷嬷留下看好紫薇院。 正院通往内院的门今日便没有婆子守着,四处都能看到有下人匆匆行走。 这会儿已经有好些人来了,不远处的回廊小径上能看到三三两两随处走动的夫人小姐。 侯府内院花园景致还是颇为素雅的,并没有正院刻意的奢华,多了许多高雅细致之感。 到达翠竹院,厅堂里已经坐了些人,白氏和何氏在堂上,杨如心和杨如萍不在,想必前会儿带小姐们赏景去了。 杨如期面色如常地向老夫人请了安,又和几位夫人小姐见了礼,老夫人才道,“这是老大家的嫡女,因在孝内,便没有出过门。” 几位夫人忙劝慰老夫人,又夸杨如期生的好。杨如期对这位夫人小姐没有印象,想必不是什么有权大人家中的家眷。 坐了一会儿,杨如期微笑着嘴角都要发酸了,便邀请三位小姐,“三位姐姐妹妹,可要去花园散散步?” 着黄色衣衫襦裙的小姐,率先开口,带着歉意说,“我刚在外头,吹了风,头有些晕,这会儿歇息一下,五小姐心意欢儿领了。” 杨如期见她落落大方,关心道,“可要紧?府里有府医,若是难受定要唤大夫瞧瞧。” 欢儿摆摆头,嫣然一笑道,“自小的老毛病了,无碍,多谢五小姐关心。” 即这么说,杨如期也不勉强,点了点头,望向另外两位小姐,稍小的那个穿着桃色衣衫,不过七八岁,胖乎乎的,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头上的两朵绒花挂着小铃铛,随着头部的摆动,发出叮叮的声音。 小姑娘应是坐不住了,见杨如期询问她,便急急表示:“姐姐带小桐去玩”。 杨如期点点头,笑吟吟的伸出手,小桐将小手放上来,杨如期又问剩下的那位,对方谢绝了,杨如期便向老夫人知会一声,牵着小桐往花园去了。 小桐拉着杨如期往东北角走,那边,有棵大柳树,树下有个小秋千,只是这个月份柳树上光秃秃的,新芽才发,没什么看头,所以这边没什么人。 杨如期看小桐熟练的一屁股坐上,想来这小丫头刚刚已经过来玩了一次。 小桐的丫鬟上前去推秋千,杨如期说,“我来推”。 小桐笑的咯吱咯吱的,小手紧紧抓着绳子,嘴里喊着,“推高点,”杨如期看她又怕又想刺激,顿感好笑,手上加了点力,稍稍高了点。 半刻钟后,碧青心疼自家小姐,直接接过了杨如期的活,杨如期便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面带笑意看着小桐荡秋千,碧紫蹲下,轻轻的按着小姐的胳膊,缓解小臂酸痛。 又过了一刻钟,杨如期便打算带小桐回去了,刚站起身,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们回头看了一下,便见一个着紫袍书生打扮的少年向她们走来,杨如期皱了皱眉。 长安走到杨如期五步开外,拱手行礼,“杨五小姐,我家世子有请。” 杨如期不知李轻舟找她有何事,便拒绝,“世子若是遇到难事,烦请公子派人去正院请我祖父。” 长安微微一笑,便又说道,“五小姐,世子要见的人是你。”杨如期便有些无语,不想理会,屈膝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长安察觉到杨如期的动作,趁她转身的功夫,道,“是关于柳公子的事情。” 杨如期的动作一顿,有些愕然,思量片刻,无奈道,“自古男女七岁便不同席。” “五小姐放心,没有任何人会知道,”长安一瞬便懂杨如期的意思,保证道。 杨如期点点头,便对碧紫说,“你去知会碧青,让她带小桐回去,顺便和常嬷嬷说我裙子脏了,怕失礼客人,先回院子了。” 碧紫点头,忙去碧青跟前耳语几句,又和小桐小姐解释了,小桐便见远处的杨如期冲她点头,于是乖乖的和丫鬟回去了。 待小桐走后,碧紫回了杨如期身边,长安便领着她们走到北院,北院是放置杂物的,确实甚少人过来。 进了门,院子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杂草。 长安待杨如期走进来,便落后关了门,顺带守着门。 右方有一副很粗糙的石头做成的圆桌和圆凳,一只白色小猫正在那圆凳旁低头吃小鱼干。 而那石凳子上,侧对着她们坐了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垂眸看着那猫吃鱼,脸上神情似是十分专注,阳光打在他的半边侧脸上,杨如期甚至都能清楚的看到眼睛上根根分明的睫毛。 听到这边的动静,他转头看了过来,见是杨如期,静看着,并没有什么表情。 杨如期走过去,冲着看着她的少年屈膝行了一礼:“世子。” 李轻舟微微点了点头,神态温和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石凳子:“杨五小姐,请坐。” 杨如期低头道谢,碧紫上前用帕子擦了擦凳子,她才坐了下来。 一时无言,见他不说话,杨如期也不想先开口问。自顾自的欣赏小猫吃食,其实,杨如期不喜欢猫,因为猫很爱掉毛,她很讨厌,但是只要不抱它,远远欣赏还是觉得很可爱的。 李轻舟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于她如此沉得住气,只好率先打破沉默,“你救柳文竹图什么?” 李轻舟派人查过杨如期的动机,可什么也查不到,就好像一时兴起救的,可他不信。 李轻舟的声音低沉柔哑不急不缓,很是好听,可杨如期现下并没有心情欣赏,她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秦王府,刑部尚书,柳文竹有什么关联。 如何知道她救了柳文竹呢,除非有人比董其昌更早监视着柳文竹,是了,柳文竹初到汴京,所住的客栈又离城阳街隔着好几条街,如何就会参加闹灯会,汴京这么大,定是有人引他去的。 杨如期猛然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晶亮纯粹的眸子玲珑剔透,此刻这双眸子里满是惊愕。 李轻舟顿了顿,嘴角的笑意玩味,“我一直很好奇,杨五小姐知道多少?” “方才知道的,”杨如期直接回道,意思是在这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轻舟瞧她诚恳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便也不打算为难她。 杨如期见他没打算追根究底,松了口气,起身行礼,“若是世子无事,我便告退了。” 李轻舟嗯了一声,又垂眸去看小猫吃食了。 待杨如期离开后,有风吹来,淡淡的栀子香飘了过来,李轻舟轻轻嗅了嗅,想起了那件斗篷来,漆黑漂亮的眸子里含着若有似无的一缕笑意,却也有一抹沉思之色悄然浮现。 长安轻轻走上前,“世子可要去正院参加宴席?” 李轻舟闻言微微偏头,皱起了好看的眉峰:“你说呢?” 长安低头,没敢接话, 李轻舟起身,长安抱起小猫跟在后头,往外走去,修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 杨如期离开后,先回了听雪阁换了襦裙,再行往翠竹院。 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午时,老夫人携着一众夫人小姐去往花厅坐席。 荷花池旁修建了一间花厅,四面通风,廊上挂了纱帘,风一吹动,别有一番意味。 花厅里摆了两张长桌,老夫人居主位,剩下的就按品阶高低落座。小姐这一桌杨如期居左侧首位,对面是杨如心,右手边本该是杨如萍的,可小桐说想要跟她挨着,杨如萍便坐到了杨如心左手。 片刻,丫鬟们开始上菜,待老夫人动筷后,宴席便开始了。 “听我哥哥说,秦王府世子也来了,”说话的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孙诗诗,位置靠前,是以杨如期能听到她讲话。 她右手边是建安伯府大房的嫡次女朱媛。朱媛闻言,面色激动,“可是真的?” 孙诗诗瞧她这样子,便知她仰慕秦王世子,不过属实正常,汴京不知多少小姐盼着嫁给世子,“是真的,可开席时永乐侯派人去请,下人说世子走了。” “啊,世子莫不是身体不舒服”,不怪朱媛这么说,李轻舟自小便身子不好,说是娘胎里带的弱症,不少人惋惜如此天资聪颖的少年却不能入朝。 后面的话杨如期没听清楚,她陷入了沉思。 永丰帝即使把秦王派到南境,却也不能放心秦王府,毕竟永丰帝不像先帝重情义,仁慈,这位可是心狠手辣,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鼾睡。 杨如期不禁觉得可笑,永乐侯府是先帝提拔起来的,先帝又不喜欢这个儿子,那永丰帝如何会重用杨侯爷呢,果然待先帝走后,永丰帝便把杨侯爷从兵部侍郎升到从二品太保,明升暗贬,官职虽高,却不如兵部侍郎有实权。 想必杨侯爷也清楚当今永丰帝不是先帝,如今只有像去世的老侯爷那样有从龙之功,便有机会得到实权。 毕竟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当初老侯爷可是从二品骁骑参领,是实打实的权势,又赐世袭罔替,何等风光。 杨侯爷是否已经开始谋算了呢,如今永丰帝不过才三十之数,膝下三位公主,四位皇子,除开长子因永丰帝是王爷的时候侧妃所生,那位侧妃曾是其他皇子的探子,所以大皇子十岁时就已经赐了封号“惠王”,打发去了封地,每年年关的时候才回汴京。 二公主李燕阳是皇后所出,四公主和六公主李燕音是荣妃所出,荣妃便是另一位侧妃,三皇子娴妃所出,五皇子是颜嫔所出,七皇子是岭东连海苗家的嫡次女苗嫔所出。 听说永丰帝极为宠信娴妃,除六皇子才六岁以外,三皇子五皇子都已十二了,朝廷里站三皇子的想必不少,杨侯爷看好哪位皇子呢,杨如期思索了一下身边的可用之人,是否有与正院有关联的。 第10章 生辰 杨如期的生辰在六月初九,眼见没两天了,岭南江洲温家,没有遣人送礼,永乐侯府对于生辰之事也只字不提。 房嬷嬷有些担忧,没有母亲扶持。如今温家人也没个态度,外祖父外祖母又远在千里。 杨如期今年十一,出了孝都要满十三了。 世家大族的小姐,十一二岁便开始相看了,瞅着侯府对杨如期这个孤女也不上心,房嬷嬷为她的终身大事担忧,想了又想,忍了又忍,“小姐,温华少爷也有十四了。” 杨如期此时正坐在书桌前抄佛经,听见房嬷嬷这话,冷不丁吓一跳,“嬷嬷?” 房嬷嬷叹了口气,提醒道,“温家那边没有来信。” “祖父祖母的生辰礼半月前就已经送到了,”杨如期说完,便又专心抄写佛经了。 靖安侯温成夫妻,很是疼爱外孙女,从边界过来的生辰礼足足有五大箱,有边界的小玩意儿,有贵重的头面,也有精细的绫罗绸缎。 房嬷嬷便自发自愿的拿了墨条替她研磨了起来,嘴里念道,“说的是岭南温家,远水救不了近火,若不是守孝,小姐,您的亲事...” 杨如期顿了顿,听懂了嬷嬷的未尽之言,她侧头看嬷嬷手下砚中的水迹渐渐变得浓稠漆黑,眼神也如这墨汁一般,慢慢深邃了:“我从未想过依靠岭南,嬷嬷担忧,我心中有数,温华表哥的事情,嬷嬷不要再想了,舅母都未曾见过我,怎会让表哥盲娶。” 外祖父外祖母疼爱她不假,可表哥是舅母所生,到底还是要舅母点头的。如今侯府已经是二房的了,若是舅母不愿也是人之常情。 再者岭南那边的温家表哥更是不可能了,连生辰都未送礼,明显是弃了她。 这一年生辰自然不如以往般热闹的,早起请安,老夫人带头送了生辰礼,又留众人进早食,说是专门为她做了几道可口菜。 杨如期带着生辰礼,回了听雪阁,吩咐碧绿记下收到库房,以后按单子回礼。 碧绿看了看这些礼物,嘴撅得老高,“六小姐寒碜谁呢,送了几条不知哪个丫鬟绣的帕子。” 碧蓝捂嘴笑了笑,“这好办,等六小姐生日时,奴婢做双鞋。” 碧绿闻言笑的合不拢嘴,“论损人,还得是碧蓝。”碧蓝的刺绣是四个丫头里最差的。 几个丫鬟正打趣,银红拿着一幅画轴进来,先请过安,才说,“小姐,这是柳公子托夏生给您送的生辰礼。” 说完,便打开画轴,展示给杨如期看。 是一幅千鸟图,栩栩如生,画意精湛,杨如期满意的点点头,“挂会客厅吧”。 银红应声下去了。 房嬷嬷有些意动,柳文竹三月已经中了贡士,若是来年的会试进了三甲,与自家小姐也相配,于是冲杨如期道,“柳公子是个有心人。” 杨如期看嬷嬷俩眼亮晶晶的,了然,自柳文竹被她救下后,便很快证明了她话真假,为答谢救命之恩,柳文竹于她保证,以后有需要他的地方义不容辞。 若是将来到了与侯府撕破脸的时机,兴许可以从柳文竹这里商量退路。 如今夏季,天气越来越热,杨如期一天至上要换三套衣衫,一出汗,黏糊糊的粘在身上,非常不适,晚间用过食,便洗漱好,换了身凉爽薄纱躺在美人榻上看琴谱。 碧青悄声进来,道:“小姐,书儿有事禀报。” 杨如期向窗外看去,果然见书儿站在廊上,点点头,碧青出去叫她进来。 书儿穿着一身翠青色丫鬟衣衫,梳着双平髻,神情有几分欣喜,应是好消息。 杨如期抬手,碧紫立马上前扶起她,手拿起扇子轻轻扇着风。 书儿行过礼,想着这个消息小姐会高兴,迫不及待道,“小姐,巧儿怀上了。” 杨如期一听,平静的脸上带着笑意,怀的好,赶在七月乡试前怀上,这个巧儿果真是有几分勾人的本事,怪不得在梦里勾得杨少武冷落了正妻。 “这是好消息,碧紫,赏,”杨如期含笑道。 书儿领了谢,随即问,“奴婢后面该做什么。” 杨如期哼了声,白皙的面庞浮现一抹讥笑,“自然是告知她,二哥还没有成亲,侯府是不允许先有庶长子的,劝她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把孩子打掉,你正好趁机脱身。” 书儿记着杨如期的话,恭敬退下,等到晚间的时候悄悄去了外院的紫金阁。 石山后,书儿苦口婆心的劝巧儿打掉肚子里这个孩子,“巧儿姐姐,待二少爷成了亲,新夫人进了门,你才有生下孩子的机会啊,若是侯爷知晓你怀孕,定会打死你的。” 巧儿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摸着肚子,心有不甘,她怀的可是侯爷的嫡亲曾孙,若是错过这个机会,等高门大户的少夫人进门,她如何能抢占先机,再度怀上,现在肚子里,实实在在的是二少爷的长子。 书儿见她在发呆,又扯了扯她的衣角,“巧儿姐姐,只要你开口,我定想办法给你搞一碗堕胎药。” 听到堕胎药,巧儿一把拍开书儿的手,清秀的面容带着几分戾气,“谁说我要打掉,我定要生下二少爷的长子。” 书儿装作被巧儿变脸吓到,委屈道,“我可是为你好。” “你说着是为我好,可二少爷以后可是侯府世子,怎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只要二少爷护住我,侯爷也没有办法,再说,侯爷岂不想抱曾孙,”巧儿小时候见村子里的媳妇子怀孕公公婆婆都欢喜不得了,若是生个儿子都烧香拜佛,更何况侯府这样的人家,更希望子孙昌盛才是。 书儿都无语了,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多说些什么。 巧儿看她这一脸不赞成的模样,心底嗤笑,畏畏缩缩的成不了大事,怪不得在侯府几年了还是个三等小丫鬟,看在帮过她两次的份上,还是软声道,“你放心,等我生下二少爷的长子,就跟二少爷说调你去过来伺候,给你升个二等丫鬟不成问题。” 书儿听她那施舍的语气,不由怒道,“我是为了你好,你不听最后出了事可不要赖我。”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贱蹄子你敢诅咒我,”巧儿气急败坏,甩了书儿一巴掌,嘴里还骂道。 书儿捂着脸,一双眼睛凶狠的瞪着巧儿,不说话。 巧儿被她的眼神有些吓到了,想到自己马上就是主子了,便又挺起腰杆,威胁道,“若是你敢告到侯爷老夫人跟前,就算死,你也比我死的更快。别忘了,这生男胎的秘方可是你拿给我的。” 书儿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俩人不欢而散。 第11章 姑母 六月底,碧蓝打听道,老夫人唯一的女儿,杨如期的姑母要回来了。 早间请安,老夫人便兴高采烈地告诉众人这件事,冲二房笑吟吟的道:“郑南好不容易回来,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居住,暂时会在侯府之中住上一段时间,你看着好好安排一下吧。” 杨如期低头,挡住眼中的冷漠之色,杨义琴,在闺中时,被老夫人养得天真浪漫,不食人间烟火,下嫁给了晋州郑平侯府嫡次子郑南,生有一子。 郑南上头有嫡亲兄长,侯府轮不到他继承,于是便走了科举,考了个功名,谋了个正六品沧州长史,领了杨义琴前往沧洲任职了,虽然是个外放,好歹在沧州有权,算算都已经十年没挪过位置了,如今好不容易任满回来,恐怕还是因为郑南借永乐侯府的缘故。 原夫妻俩也是一番佳话,可沧州靠近北界,风沙大,贫瘠,自然比不得晋州安逸,更比不上汴京富贵,杨义琴自小便没有吃过那么多苦,夫妻情谊在柴米油盐中消耗殆尽。郑南还纳了两房妾室,生了庶子庶女。 老夫人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女儿,知晓女儿在沧州受苦,自然心中想念得紧,如今女儿回来,心中欢喜的同时,必是要为她谋划的。 郑平侯府在京中几乎没什么人脉,一向扎根于晋州平南城,在汴京偏远的街道也是有宅子的,只是杨义琴性子要强,在闺中也是出了名的,这次带着全家老小回到杨家居住,一是不想遭到以前闺中姐妹嘲笑,二是无非是想借永乐侯府的势力,为丈夫谋个好官职,再为她的儿子找个好前程。 梦里,温氏嫁过来的时候杨义琴次年才出嫁,是见过温氏嫡女出嫁的派头和那风光的嫁妆,原是不屑于这些的,但沧州磨砺十年,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骄傲的侯府嫡女了。 是以打起了温氏的嫁妆,拿温氏嫁妆里价值千金的字画,孤本去给郑南打通关系,又有杨侯爷的帮衬,谋了个正五品中散大夫,虽没有实权,可官场上晋位岂是那么容易的,多的是人到老都不曾挪动过官位。 后来杨如期出嫁后,清点嫁妆,才发现,温氏的百抬嫁妆有一大半都是空的,里面放着石头。 那时杨如期悲愤交加,想待回门的时候质问侯府,可惜再也没有机会出过门。想必,杨如期最后落到那个下场,杨义琴功不可没。 想起梦里的绝望,杨如期大汗淋漓,心跳的厉害,呼吸急催,耳边传来房嬷嬷的惊呼声,随后没了意识。 上首老夫人见杨如期好端端的晕了过去,心下一跳,不由的看向白氏,见白氏一脸坦然,才放下心来,吩咐人去请府医。 府医就住在翠竹院隔壁青松院的东阁,方便给老夫人看头疼脑热的,是以来的很快。 房嬷嬷搂着杨如期,碧紫拿手帕放在手腕上,陈大夫才开始把脉。 房嬷嬷看大夫的脸色不好,心里直打鼓,莫不是很严重才病症,小心翼翼的问:“大夫,我家小姐怎么?” 陈大夫把脉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有点热症,可如今正值夏热,属实也正常,拱手回道,“五小姐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中了些暑热晕厥了,过些时辰便会醒过来。” 房嬷嬷不太相信,这翠竹院最是凉爽,冰盆从早到晚不断,小姐已经坐了一刻钟了,怎么会暑热呢。 老夫人闻言,了然,便对房嬷嬷说:“把五娘抱回去,好好歇着,这几天便不用过来请安了。”话末了,常嬷嬷带着府医退下。 房嬷嬷和碧紫谢过老夫人,行了礼,抱着杨如期退下。 “二儿媳妇,你是五娘亲婶婶,也留不了几年了,”老夫人抬眼,对着白氏说,间接知会白氏别容不下一个孤女。 白氏脸色青了青,老夫人这是转着弯警告她别克扣杨如期用冰分例,可当了家才知道,侯府用度入不敷出,每月铺面盈利的银钱,刚好够填平时的用度,每月盈余,春秋还好,这夏冬用冰用碳都是一大笔支出。 正院爷们及老夫人的分例减不得,只能减她们晚辈的几个了。 若是跟老夫人道明原委,又怕老夫人说她管家不力,之前温氏管家的时候可从没出现减分例的情况,虽说只是稍减两成。 她又不像温氏嫁妆那么多,可以拿来贴补,她的那些嫁妆是要留给儿女亲事的。面对老夫人的指责,只能打落牙齿血往肚里吞。 杨如心是知道母亲根本没有厚此薄彼的,见母亲不辩解,便替她解释,“祖母,五姐姐的分例是和六娘一样的,六娘每日的冰都用不完,说到底是五姐姐身子不好,怪不得母亲的。” 白氏知晓这时候应该顺从,不应该解释,可是自家女儿为她说话,心里很高兴。 老夫人看着母女俩做派,哼了声,“你总有半日在你母亲房里,你的冰自然用不完,我是老了,不是糊涂了。” 杨如心有些委屈,想再说几句,白氏拦住了她,讨好的说,“这事是儿媳欠妥当,既然心儿用不完,那就分两成给五娘,母亲觉得这样可好”。 “嗯,你识大体便很好,”老夫人面色缓和下来,揉了揉额,“无事便都回去吧。” 何氏忙带着杨如萍起身,却不想白氏叫住了她,“三弟妹,莫急。”随后在老夫人的眼神下,正色道,“这事本想私下和三弟妹好好商量,可儿媳想了想,论经验谁也比不过母亲,便想讨个主意。” 何氏母女低眉顺眼的只好坐下。 老夫人温和的笑笑道:“你说罢,少给我戴高帽子”。 白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转而担忧的说,“从近俩月,三伯打理的几家铺面盈收与往年的比,少了大半,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何氏脸上原本带了些平静的笑意顿时便黯淡了下去,心里一下子不安起来,前段时间自家老爷与她说过,说二哥新介绍的货源,层次不齐,等出了货,别家早卖了一茬了。 说到底是二房导致的,恨恨的应了声是,咬紧了牙根儿,气得肝疼,但是表面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回道,“听老爷说,这俩月出货慢了些,便被别家抢了先机,似乎是辞了几个工人,新人做得慢些。” 老夫人心中不快,那白花花的银子不都进了别家的口袋,眼里的神色立马就冷下去,“你进门也有十几年了,莫不是做了十几年的聋子瞎子?我自问不曾磋磨你,也没让你管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盼着你把三房打理好,为侯府分忧?你可曾上过心?” 何氏立马惶恐地跪下请罪,杨如萍也跟着母亲跪下。 白氏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拢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住了帕子,心里冷哼,她不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这口气总要出。 杨如萍低着头,胸腔的忿恨马上要溢出来,却只能死死的扣着帕子。 大好的早晨琐事不断,老夫人脸色铁青,看着何氏就来气,一股子小家子气便罢了,动不动就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晦气脸,果然庶出就是上不了台面。 老夫人抿着嘴角,一脸的冰冷之色,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叫何氏起来,“起来罢,以后好好帮衬夫君,为侯府分忧,凡事都上点心,怎么说也是侯府的三夫人。” 何氏心里不甘,却只能应了老夫人的话,做出乖巧听训的样子。 白氏忙温声细语的扶起何氏,面笑心不笑的劝慰道,“母亲这是为你好呢,以后你也是要做婆母的人,哪能什么事都不管。” “我知道的,母亲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何氏低着头掩去发白的脸色,细声应承白氏的话。 老夫人也疲惫了,挥着手让众人回去。 第12章 亲事 杨如期醒来时,已经是正午。 房嬷嬷可算松了气,拧了冷帕子过来给她擦脸,想到早间在翠竹院晕倒的事还心有余悸,“小姐,你吓死老奴了,早间您在老夫人那儿晕倒了,好在府医说您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暑热。” 杨如期抿着嘴,回想了一下,便知自己应是心情起伏太大,从而晕了,“我没事,嬷嬷扶我起来罢。” 梳妆好,杨如期坐在交椅上。这时碧绿风风火火地进了正屋,瞧杨如期醒了,便高兴的行了礼,嘴里道,“二房又给咱们送了好些冰呢,奴婢都存在冰房里了。” “哦?”杨如期轻声呢喃。 碧绿将打听到老夫人发了火的事情讲给杨如期听。 杨如期轻声笑了下,不过歪打正着罢了。房嬷嬷给杨如期打着扇子,叹了口气,“该上心的事不上心,衣食住行上咱们小姐何曾缺过什么。” “小姐比这侯府都富贵,自然不缺这点子钱,不过,这是从二房的分例里分给小姐的,不要白不要。”碧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 没一会儿冬月冬日送来了午食,桌子上摆着几样小菜与糕点,一些是冬月做的,另一些是高价请了一个厨子做的。 房嬷嬷便只负责养生羹汤,那方子都是从温家带来的,汴京的人,想喝却也是寻不到的。 又过了四五日,杨如期才恢复去翠竹院请安。 这天早间,在外头了等了一会儿的杨如期,听见里头白氏兴冲冲的期待语调,“母亲觉得,我说的那几家可行?若是母亲也觉得不错,我便下帖子,请这几位夫人入府赏荷。” 老夫人正要回,外头丫鬟便进来禀报,“五小姐来了。”只好先按下话,叫杨如期进来。 进了正屋,只有白氏和何氏,杨如期了然,请了安,老夫人和白氏关心几句,便打发她离开了。 杨如期走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白氏的,“武儿的夫子说,这次中举人的希望很大,如此也不算高攀多少不是。” 回到听雪阁。 银红和碧青在廊下坐着理丝线,见杨如期请安回来,碧青迎了过来,“小姐,可传早食?” 杨如期点点头,带着碧紫碧蓝进了正屋,房嬷嬷在里头拿着鸡毛掸子收拾书房。 脚步顿了顿,杨如期回头冲银红说,“银红,进来下,”银红忙放下簸箕,跟着小姐进去。 杨如期手里拿着玉兰团扇,轻轻扇着,这扇子的扇柄,是玉石做的,清凉,拿在手里不生汗,又绣着一株兰花便叫玉兰扇。 “过几日,二婶婶请了几位夫人小姐过府赏荷,顺便给二哥相看,这巧儿姑娘的胎也有两个月了吧,”杨如期轻言细语道。 银红眼睛一亮,面带喜色,“奴婢明白。” 杨如期赞赏的看着银红,嘴角的弧度越发深了,主仆俩尽在不言中。 七月初,永乐侯府办起赏荷宴。 白氏的帖子,除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婉拒了以外,长乐侯府,建安伯府,勋安伯府,正五品御史中丞,四家夫人和适龄的小姐们都来了。 杨如期一早便到了花厅,身边跟着碧紫银红。 白氏身穿一袭淡蓝色儒裙,梳着倾髻,戴蓝色花钿,簪宝蓝色玉石簪子,颇有一副当家主母的华贵典雅样子。 有老夫人打圆场,其中又有老夫人娘家侄媳妇在场周旋,白氏跟几位夫人聊天也游刃有余,谈吐风趣。是以几位夫人都对白氏印象不错。 尤其是御史中丞夫人,若是和侯府做亲家,这好处自然是多。 老夫人见几位夫人脸色都不错,谈话间也都没有委婉拒绝的,便对几位夫人说,“咱们大人说话,孩子们也怪无聊的,不如跟着五娘几个出去转转。” 几位夫人自然懂老夫人的话外之音,跟着附和,叫自家女儿起身去转转。 杨如期便带头离开了花厅,前往荷花池。几个小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也算不错。 从远处看去,少女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各色裙角随风飘起,像是一幅五彩缤纷的美人图。 多是杨如心,老夫人娘家弟弟嫡孙女贾宝珠,御史中丞小姐沈艺雅三人在聊。 杨如期盯着这沈家小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沈艺雅嫁入侯府。 巧儿跟着杨少武,在不远处看着荷花池一行人。 七月荷花开的正是绽放,夏至又是莲灿时。荷叶连连,荷花艳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荷花娇艳,夏风一吹,出游水面,摇摆荷塘,确是美不胜收。 杨如期正沉浸在粉白的荷花里,碧紫上前耳语道,“二少爷在内外院角门处。” 杨如期闻言,不经意的目光扫过角门,果然看到杨少武的半边身子,嘴角勾了勾,待会有好戏看。 角门处,巧儿见杨少武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几位小姐,目露贪婪,嘴角含着笑意,心里不由生气,于是捏着嗓子冲着杨少武撒娇道,“少爷,您不会有了新夫人,就不要巧儿了。” 杨少武听巧儿造作的嘤咛,想起她榻上的风情,实在让人欲罢不能,便低下头哄她,“哪能啊,你还是爷最喜欢的,再说了,你肚子里可怀着我的儿子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巧儿听完果然心花怒放,顺便依偎在他怀里。 杨少武搂着佳人得意地挑了挑眉,夫子说他今年定能中举人,如今母亲想为他说长乐侯府的亲事,巧儿又怀了他的长子,功名与女人双收,这侯府的爵位还不手到擒来。 三弟杨少文拍马也赶不上,若是听话,他也不介意养着杨少文,若是跟他争爵位,别怪他不顾手足之情。 杨少武推开巧儿道,“爷还有正事,你便回院子吧。” 巧儿乖巧应了声,等他离开后,小鸟依人的表情立马变得凶狠。什么正事,约人去酒楼喝酒罢,指不定下午还要偷偷去趟怡香楼,巧儿气的跺了跺脚,随后思量了片刻,决定找丫鬟问问,都是哪家的小姐。 杨如期这边一直注意角门的动静,见杨少武走了,向银红使了个眼色,银红便朝杨如期行礼退下。 银红往角门的方向去,路过角门时故意走得慢些。 想什么来什么,巧儿觉得老天爷还是很眷顾她的,见这个丫鬟是跟着五小姐的,便叫住了。 银红转过身,疑惑的问,“这位妹妹,有事?” 巧儿笑了笑,装做好奇的样子,指着那几位小姐道,“瞧这几位小姐都好看的紧,气派不凡,好奇来着,姐姐可知道是哪家的?” 银红往她跟近站了站,香囊内散发的浓郁香气往外散发,“你问这个啊,那几位是长乐侯府家的,建安伯府家的,老夫人娘家的,最后一个是御史中丞沈大人家的。” “怪不得呢,瞧穿戴的很是气派,”巧儿讨好的冲银红道,“谢谢姐姐告知,我是,”话还没说完,巧儿便弓着腰捂着肚子叫了起来,“我肚子好疼。” 银红镇静的朝她屁股看去,果然看见小团血迹,“妹妹莫不是月事来了,你裙子上有血迹。” 巧儿一听,吓得连忙拉着银红,“帮我叫大夫,我肚子里有孩子。” “啊,你说什么?”银红向杨如期那边看了一眼,碧紫一直注意着这边,注意到目光,装作不经意地说,“那不是二少爷的贴身丫鬟吗,怎么拉着银红不让走。” 杨如心听见便顺着碧紫的眼神看去,果然看到二哥的贴身丫鬟巧儿,拉着银红,面色痛苦,莫不是银红欺负巧儿了,便阴阳怪气道,“五姐姐的丫鬟像是做了亏心事呢,我们可得给巧儿做主。” 杨如期阻拦,“不过是俩个丫鬟起了纷扰,也配主子们理会,六妹妹莫要污了几位小姐的眼,瞧这荷花开得实在好,摘几朵给几位姐妹带回去插瓶如何?” 杨如心听杨如期如此阻拦,便非要下她这位五姐姐的脸面,“丫鬟也是人,有了冤情做主子的为她们伸冤不过是举手之劳,五姐姐若是怕污了你的眼,别跟来就是。” 说完,便拉着杨如萍往那边走,贾宝珠见状跟上,另外三位小姐,一听是杨少武的贴身丫鬟,也都好奇的跟了上去。 这相看嘛,自然尽在不言中,有些事不好明着说,便暗着说,大家面上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谁家也不会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 杨如期嘴角微微翘起来,看着前面几人,平静道,“走吧”。 巧儿已经疼得倒在地上,还拉着银红,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银红见几位小姐过来,立马低头跪着,颤颤巍巍的,一言不发。 杨如心见巧儿疼的大汗淋漓,质问银红,“你是不是欺负巧儿了,她是怎么回事?” 银红不敢接话,只跪着低着头。 巧儿看见杨如心,似是看见了希望,“六小姐,求求你救救二少爷的孩子。” 话落,几位小姐脸色肉眼可见变得煞白,都震惊了,连杨如心都被这一句话惊的半晌反应不过来。 “大胆,竟然攀污二哥,银红,去禀报二婶婶,这等不知死活的丫鬟,合该打板子发卖出去”,杨如期适时地开口救场。 银红忙急步离开。 巧儿摇头流着泪,哭的鼻涕横流,“五小姐,奴婢没有说谎,您一问二少爷便知,六小姐,这可是您的亲侄儿啊,求求你们,救救我...” 杨如心反应过来时,银红已经走了,看着巧儿,心莫名跳的厉害,又偷偷看了下几位小姐的脸色,心想这下二哥可如何是好。 杨如期观察着几位小姐的表情,粗看,一个个都不知所措的看着巧儿,细看,皆能看到鄙夷和失望。 荷花池离花厅也就半刻路,是以白氏来的很快。身后只有春花跟着,想必老夫人在坐阵。 巧儿这时哭的没有刚才厉害,肚子也没有刚才疼,捂着腹部不敢起来,怕孩子便保不住。 第13章 处置 白氏才走到跟前,见巧儿瘫坐在地上,脸色难看得厉害,她怒睁着双眼瞪巧儿,坏了,武儿的名声要被这蹄子败坏了。 巧儿管不了这么多,张口就要哭喊,杨如期对回来的银红说,“捂住她的嘴。” 待银红捂住巧儿的嘴,白氏才清醒过来,强撑着笑容对着几位小姐说道,“席面马上准备好了,孩子们都回花厅吧。” 贾宝珠作为亲戚带着三位小姐离开,现在只剩侯府的主子和下人,杨如期示意银红松开。 银红手一离开,巧儿便流着泪,爬到白氏脚下,扯着她的裙角,“二夫人,救救您的孙儿啊,奴婢肚子里真是二少爷的骨肉,不信,您叫二少爷回来问问就知。” 白氏此时脑子嗡嗡的厉害,恨不得打死这个贱蹄子。 杨如期见白氏眼中闪过凌厉之色,怕她脑子转过弯来把巧儿打死,不由提醒道:“二婶婶,这奴婢刚才口口声声说是个男胎,不过银红说她下面见了血,这孩子应是掉了,既然惊扰了客人,便打板子发卖出去吧。” 巧儿吓得要死,忙求饶,“夫人,夫人孩子还在,我能感受到的,求求您...这可是您的亲孙子啊,是侯爷的第一个曾孙啊。”巧儿见白氏不为所动,仍旧脸色难看,又接着说,“若是把奴婢发卖了出去,二少爷定会伤心的。说不准会怨恨夫人。二夫人也不想母子离心吧。”说到后面,反而语气威胁起来。 众人冷不妨听到这奴婢威胁之语,俱是惊奇地瞪着巧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白氏强忍了怒火,只给了巧儿一巴掌,咬牙切齿道,“带到我房里,请陈大夫。” 巧儿捂着脸,心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才真的害怕二夫人一怒之下把她发卖出去,等到那时,她如何证明肚子里的孩子是二少爷的,好在她赌对了,哪家夫人舍得了亲孙子。 杨如期见戏剧顺利落幕,伸手拉了拉披帛,可真是不枉她大费周章布置。 花厅,杨如期几人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没有之前热络了,想必各家小姐偷偷说给母亲听了。 在尴尬的氛围里,勉强用完席面,几位夫人忙推脱有事告退了。 待人走完,老夫人脸色阴沉了下去,白氏出去送客还没有回来,老夫人便冲杨如期发难,“什么事不能关上门解决,非得闹到几位小姐面前。” 杨如期装作没看到老夫人刀子似的责问,微笑着低垂下头来,嘴里淡淡道,“碧紫,你将事情的经过禀报给老夫人听。” 碧紫应声从杨如期后头上前跪着回话,简洁明了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老夫人听完一脸蠢货的眼神看了杨如心一眼,杨如心畏惧的低下头。 老夫人痛心疾首,二房个个比不上大房,终是一错再错,按耐住怒火,“都先回去罢。” 听雪阁 杨如期回了院落,打发了小丫鬟,留银红在屋里说话。 屋内,冰盆上冰着一碗绿豆汤,碧蓝给杨如期净过手,又拿帕子擦干水分,碧青便端着绿豆汤放在杨如期手边。 杨如期心情好极了,拿起桌上绿豆汤用勺子舀起一勺喝了一口,冰爽可口:“东西可都处理干净了?” 碧蓝点点头,“奴婢从银红那里接过香囊,立马回了紫薇院,一点痕迹不留。” 早间巧儿才吃过大寒之物,又闻到麝香加以催发,所以见了红。 银红忍不住开口,“万一侯爷将巧儿打死呢,二少爷还是能娶到不错的岳家,那小姐的心思岂不是白费?” 杨如期慢悠悠的开口,“自古以来高嫁女低娶媳,讲究门当户对”,经这一遭,杨少武只能娶出身更低的媳妇。 东晋仍在,永乐侯府便可富贵百年,在汴京也是招人妒忌的,杨少武未成家便有了庶子,杨侯爷定会被弹劾治家不严,这桩丑闻也会在汴京流传。 银红等人听了这话,心里有了数。 晚间翠竹院。 难得杨侯爷坐在了老夫人的院子,平时杨侯爷都是住在正院的,有时也会去离正院最近的一个小院子,里面住的是杨侯爷的俩个姨娘,从来不会在老夫人这里过夜。 杨侯爷坐在上首,老夫人也要屈他之下。 此时厅堂上,还有二房夫妻俩坐着,二少爷和巧儿跪在地上。 杨侯爷在外的名声是好到了极点。性情温和,对下赏罚分明,为人急公好义,淡泊名利,在朝中任职太保,人人提起都夸赞。 他极其的克制,除了娶妻贾氏,生二子一女之外,妾也只纳了两房,生一子一女。庶女早早嫁了出去,甚少回家。 大房不用说,都是给杨侯爷长脸的。永丰帝正愁找不到杨侯爷的错处呢,这不他的孙子就给他送来了。 杨侯爷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可以想到明早朝会,永安丰帝定会借机发落他,他虽官居从二品,可是这个太保却始终是个虚衔!名声好听,可是却没有半点实权在手。 若他当真淡泊名利也就罢了,可他的淡泊名利是做给永丰帝看的,实际上想谋权。 气氛很凝重,杨侯爷没有开口,谁不敢先开口。 良久,杨侯爷才淡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杨义良心中仿佛如火烧一般,狠狠的瞪了杨少武一眼,才恭敬的回,“父亲放心,一碗落胎药,把这个奴婢发卖出去便是”。 杨少武心如火焚,一下子便抬起头来,向杨侯爷求情,“祖父不要啊,巧儿肚子里是您的亲曾孙啊。” 巧儿抖如筛糠,只能呜呜呜的哭着。 白氏心里惶恐不安,心疼儿子,又不敢求情。 “就按二老爷说的这么办,叫陈大夫熬一碗落胎药,当场灌下去,”杨侯爷吩咐,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常胜应声下去安排。 “祖父!”杨少武听了这话,骇得几乎魂飞天外,“那是孙儿的长子啊。” 老夫人看杨少武伤心的样子,仍是心软,软言软语道,“武儿,你祖父是为了你好,这贱婢不落胎,哪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进来。” 原本还忐忑不安的白氏一听老夫人这么说,按下心中不舍,也劝慰道,“武儿,等你成了家,自然会再有嫡长子的,听你祖父祖母的准没错。” 杨少武流着泪,心有不甘,只要祖父愿意替父亲请封世子,以后他就是侯府世子,多的是高门嫡女愿意嫁过来,何至于为女人而打掉他的儿子。 巧儿已经昏死过去。 没一会儿,一碗滚烫的落胎药端了上来,两个婆子拉开杨少武,常胜重重按了几下巧儿的人中,巧儿醒来,不愿喝,紧闭着嘴,常嬷嬷正要去帮忙,冷不丁听到杨侯爷说了一句,“住手。” 众人惊讶的看着杨侯爷,杨侯爷这时面色已经恢复正常,隐隐还有些笑意。 杨侯爷起身,亲自扶起杨少武,“罢了,便生下来吧。” 随后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离开了翠竹院。 杨义良问自家母亲,“父亲刚刚是说留下这个孩子?” 老夫人点头,她不知道侯爷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但是家里大事一向是侯爷做主,自是不会反驳他的意思。 巧儿又一次劫后余生,喜极而泣,这次她真的要享荣华富贵了。 杨义良心中也很是意外,不过也没有说其他的,接下来就是女人们的事了,便告退离开。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着白氏说道,“此事就交给你安排了。” 白氏自是应下。老夫人便又对着杨少武苦口婆心:“如今遂了你的愿,乡试在即,你可要好好读书,莫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望。” 杨少武忙应下,又对老夫人和自家母亲好一番花言巧语。 第14章 秘方 次日,守门的三等丫头画儿一看到碧蓝,眼睛便亮了一亮:“碧蓝姐姐,小姐正问你呢。” 碧蓝擦了擦汗应了声问道,“小姐午睡可起了?”画儿笑嘻嘻回道,“才起,便问起姐姐了。” 进了正屋,凉爽不少,杨如期坐在交椅上小口地喝着酸梅汤,见她回来,就微微笑了起来,“碧青,给碧蓝盛一碗,解解暑。” 碧紫又搬了小凳子给碧蓝歇息,喝了一口酸梅汤,碧蓝才将打听的事情说了出来,“昨夜,侯爷留下了巧儿肚子里的孩子,二夫人已经把巧儿接到丁香院的西侧阁住着了,还安排了俩个小丫鬟伺候。” 碧紫皱着眉,“侯爷莫不是糊涂了。” 碧蓝接着又说道,“早朝,如小姐所愿,御史大夫弹奏侯爷治家不严,陛下发作了侯爷,说侯爷自己家的孙子都管不了,便也不适合做皇子太保了,贬为银青光禄大夫了,侯爷还谢皇恩,下朝后对着其他大人说,含饴弄孙人间乐事。” 杨如期细品这其中的关窍,片刻后冷哼一声,“好一招以屈求伸,掩人耳目。” 碧蓝回过味来,试探的说,“小姐是说侯爷借此躲一时风头?” 杨如期点点头,比碧蓝想的更多一些,如今永丰帝已经发作了侯府,连降两级,暗含警告,很长一段时间便不会盯着永乐侯府了,岂不是正好如了杨侯爷的意,他可以好好谋划他的从龙之功了。 用孙子的亲事和前程谋他的权势,血脉亲情永远比不上权势利益。 杨如期抚了抚披帛,话头一转,“葛姨娘查的如何了。” “她私下一直在吃坐胎药,每月也会想办法出门一趟,看外头的大夫,应是察觉到二夫人做了什么手脚。”碧蓝回复完,又喝了大口酸梅汤,身子才凉爽下来。 “那便想办法让她知道巧儿的生子秘方,若也怀上,那二房不就更热闹了,”杨如期嫣然一笑,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替二房高兴呢。 碧蓝眼里露出敬佩之色随即应声,起身去找银红商量。 没过几日,葛姨娘就在花园里偶遇了巧儿,相邀她去凉亭赏景歇息。 葛姨娘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的说,“巧儿姑娘生的真好,怪不得是个有福气的。” 任哪个姑娘被夸漂亮,也是会高兴的,巧儿笑吟吟的说,“姨娘过奖,姨娘风韵犹在,才令巧儿羡慕呢。” 这葛姨娘二十有六,正值妇人最为风情多姿的年纪。 “唉,可到底也没个依靠啊,表面风光,待年老色衰又如何,”葛姨娘叹了一口气,忧思不已。 巧儿认同葛姨娘这句话,若没个一子半女,只能受主母磋磨,说到底还是个下人,但她可不一样,她即将要生下这侯府第一个嫡曾孙,不是一个葛姨娘可比的,面上依旧不显,劝慰道,“姨娘别伤心,你还年轻,还有机会的。” 葛姨娘却是摆摆头,苦笑道,“大概是没个命吧,陈大夫给开了许多的药,也不见效,说到这儿,别怪姨娘多嘴,这陈大夫是二夫人寻来的,医术嘛平平,巧儿姑娘若是有不舒服的,多找几个大夫看看保险。” 巧儿有几分小聪明,听葛姨娘这话,便明白了几分,想是二夫人让陈大夫做了手脚,想到这儿,巧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二老爷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二夫人手段了得,若是将来怕她肚子里孩子影响了她的嫡子嫡孙,指不定也会对付她。巧儿看了看忧伤的葛姨娘,这葛姨娘是二老爷最宠的姨娘,又是良妾,也许将来大有用处呢。 巧儿想到这一层,话里话外越发亲热起来,葛姨娘有心附和她达到目的,两人还真是相谈甚欢。 消息传回听雪阁时,杨如期正在练狂草,听到这话,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马到成功。 紫金阁 杨少武最近看书看的头都大了,若是巧儿在身边伺候,俩人在书房还能调情。 小厮阿同看杨少武一脸烦躁,自然是懂他现在无心看书,便建议道,“您不如去后院看看巧儿姑娘?” 杨少武自然是想的,但是去了后院又要去母亲那里请安,肯定又要念叨他,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想了想道:“去怡香楼。” 主仆俩人悄悄地出了侯府,一道身影跟在后头,见他们出了府,才返回禀报。 此时,杨如期已经准备就寝了,外头画儿说,“小姐,银红姐姐来了。” 碧蓝便在杨如期背后垫了厚厚的枕头,让自家小姐倚在枕头上,没一会儿,银红便进了内间,“小姐,夏果回来了,二少爷真的出了侯府,看样子应是去了怡香楼。” 杨如期打着哈欠,不屑一顾说,“原以为他还能再忍两日,没想到这么快,怡香楼那边可打点好了?” 银红眼神亮亮的,回道,“小姐放心。” 杨如期点头,挥手让她下去了。 杨少武从后门直进了三楼,三楼的管事嬷嬷迎了上来,满脸笑意,“二少爷您来了。” 杨少武从怀里拿出几颗银裸子丢给嬷嬷,“怡儿姑娘可空?” 嬷嬷收起银子,满脸赔笑,“今儿不巧,怡儿姑娘身体不适,告了假。意儿姑娘现在空着呢。” 杨少武也不是不挑的,长得一般的他不要,“这长相?” “哎呦,少爷,我们三楼的姑娘没有一个不好看的,意儿姑娘保准让您满意。”嬷嬷笑嘻嘻的,拍着胸脯保证。 杨少武便随嬷嬷去了。 完事后,意儿瞧杨少武睡得很沉,从暗屉里拿出一包药,下在茶杯里。 次日,杨少武口渴,起身在桌上拿了一杯茶喝。凉茶入肚清醒不少,见天边泛白,想着该回去了,便去床边找衣服穿上。 半刻后,杨少武越发觉得渴了,见意儿只穿着肚兜,光滑白嫩的身子裸露在外头,舔了舔嘴角,心中似有一团火一样想发泄出来,把手里的衣服丢在地上,往床榻而去。 楼下后门处守在偏阁的阿同,眼见都正午了,二少爷还没有下来,急得跳脚,又不好贸然进去寻人。 要不说怡香楼能做到汴京最大的青楼呢,知晓一些公子少爷好面子,又或者偷偷瞒着家里夫人来的,便从后门进,可以避过前厅,直接上三楼四楼五楼。 后门旁还设了很多间小屋子,供下人暂避。如此一来,若不是特意跟踪,便不知道楼里有何人。是以怡香楼不过十年便在汴京站住脚。 第15章 礼物 一晃半月便过去,夏季最热的时节过了大半,到八月便要入秋了。 汴京城近段时间最大的事,乡试已经考完,再过几日便要放榜。 白氏近日又是忧愁又是高兴的,忧愁的是之前看中的几家小姐全都没戏,虽说早有准备,收到几家夫人的推托时,还是气的在屋里摔了一套茶盏,门第太低的她又看不上,武儿是她的嫡长子,定要说一门好亲事。 高兴的是武儿马上就是举人了,往尊贵了说,也可被称作举人老爷,儿子马上是举人老爷了,给她长脸,怎么能不高兴呢。 晚间申时末,郑南一家人的马车停在了永乐侯府大门前。 老夫人房里的翠红来通传了杨如期,杨如期收拾收拾才前往翠竹院。 在外头等着进去时,里面隐隐传来哭声。 厅堂中间老夫人与一个少妇正抱头痛呼:“你一走便是十多年,难不成不要我这个母亲了。” 白氏何氏在一旁陪着压眼角,见杨如期进来,都望向她。 老夫人眼睛有些发红,将女儿放开,指着杨如期招呼了一声:“这是你大哥的嫡女,你还没有见过。” 杨义琴也就刚刚三十出头,骨骼略大,身材显得比一般妇人稍高,偏瘦,盘着圆髻,戴一套红宝石雕花头面,穿一身盘金彩绣红裙,容貌与老夫人很是相似,此时一双眼睛盯着杨如期看,算不上和善,带着盛气凌人的气势。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杨义琴此人一看便是刻薄相。 若是换了以往的杨如期,被杨义琴挑剔的眼神打量,怕是头都抬不起来。 但如今的杨如期可不怕,提着青色水雾裙走上前,向老夫人行了礼,“祖母安,姑母安。” 杨义琴见她开口说话,便笑了起来,“我走时大哥才刚成家,如今一眨眼,五娘这么大了,”说着便又换了悲伤的语气,“大哥福薄,云娘也悔极了,走之前竟也没能送上一程。” 杨义琴,闺中小字云娘。 提起杨义和,老夫人心里也不痛快,想起女儿在沧州受苦,还是强忍了难过,劝慰她,“这些伤心事不提也罢,如今你回来了,母亲心中也宽慰些。” 杨义琴拿了手帕拭了拭眼角,“母亲说的是,如今回来了,便不走了,以后都在母亲身边尽孝。” 上头母女俩情谊满满,下头白氏心里一咯噔,小姑子一家若长住侯府,一应开销少不了,瞧老夫人心疼的样子,这事也不能过问,白惹老人家不高兴。 这次连何氏心里都不太愿意,她进门早,晓得杨义琴的性子,往好了说是骄纵,往坏了说是得理不饶人的主,这一回来,侯府又是鸡飞狗跳了。 杨义琴也给杨如期备了礼,她向贴身丫鬟叶草给了个眼神,叶草便拿着手中的小匣子,递给杨如期。 杨义琴露出笑容,“五娘,姑母头一回见面,也不知你喜欢什么,给你备了一块玉石,你看可喜欢?” 杨如期打开匣子,里面躺着的一块圆形玉石,洁白无瑕,晶莹剔透,质地上乘,一看便价值不菲。 旁边的白氏暗自猝了一口,刚才给心儿的礼物可不如这个玉石有价值。 杨如心在一旁看着很是不甘,顿时觉得手中的青玉镯子廉价不少,瞪着杨如期嫉妒的要死,姑母也太偏心了。杨如期若有所思,她不可信杨义琴有这么好心,这玉石怕不是大有文章。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看了杨义琴一眼,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当众也不会下女儿的面子。 杨如期笑吟吟的,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杨义琴不痛快,“这玉石着实太贵重了,姑母才配得上。” 杨义琴蹙起眉头,口中有些不快,“哪有多贵重,五娘安心收下便是。” 杨如期正要再次婉拒,老夫人便帮女儿开口了,“你姑母一番心意,好孩子,你收下就好。” 这下,杨如期不好再推脱,将匣子给了碧紫,起身谢过了杨义琴,杨义琴这才面色缓和下来。 老夫人看天色已晚,“云娘你与郑南舟车劳顿,今日好好歇息,明日为你们接风洗尘。” 众人便散了。 听雪阁 从杨义琴回来,杨如期心中就一直不踏实,便对房嬷嬷说道,“把银红,冬月几个,叫进来。” 房嬷嬷闻言,出了正屋,叫门口的棋儿去叫人。 回到屋里,见杨如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问道,“小姐怎么了?” 杨如期拉住嬷嬷的手,放在心口,“嬷嬷,姑母不是善茬,如今姑父没有好去处,姑母定会想尽办法给姑父谋好差事的。” 房嬷嬷和碧绿几个丫鬟不太明白,只碧蓝摸出一点意味,便开口问道,“小姐是说,姑奶奶想打您的主意。” 杨如期点头,眼里闪过凌厉之色,“姑父继承不了郑南侯府的爵位,在政事上又平平,还是靠侯府才得以调回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大事还是侯爷做主,姑母只哄老夫人是没有用的。”杨如期说完转头看向几人,“想要谋权靠的是什么?” 房嬷嬷听懂杨如期的意思,冷笑了一声,“要么本身就是权势,要么就是靠送礼攀关系巴结出来的。” 碧绿几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但她们心里清楚自家小姐,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杨如期靠在椅子上,摩挲着帕子冷笑,“若是阳谋不足为惧,就怕背地里来阴的。” 几个丫鬟不敢吭声。桌上摆着一个月白的瓷烧小香炉,下方炉肚里加了香料,那青烟缓缓的从炉里吐出,使得一屋里都弥漫着一股淡雅的香味儿。 最终还是棋儿的声音打破这宁静的氛围,“小姐,银红姐姐她们来了。”碧绿闻言,走到门口将她们都叫进来了。 听雪阁虽不如紫薇院正屋大,但杨义和疼爱女儿,特意修缮了一番,如今屋里站了十几个人也不显拥挤。 众人脸上有好奇之色,都很规矩的等待杨如期发话。 杨如期正色道:“你们几个都是自小跟着我的,衣食住行皆由你们负责,从未出过什么乱子,如今姑母回来了,有些话若不放在明面上讲,怕你们做了糊涂事,平时耳聪目明些,不要同姑母的人有牵扯,看好院子里的小丫头。” 众人应声保证,“小姐放心。” 随后杨如期又冲银红道,“跟夏生夏果说一声,库房每番轮岗多加一个人,不论天大的事,都不能离开紫薇院。你近日警醒些,多打听消息。” 银红领命,杨如期想了想便又说,“每人赏两月例钱。” 碧绿听杨如期吩咐,转到里间去拿赏钱,分给她们。冬月几个并未因得了赏钱便喜笑颜开,反而都是一脸郑重,小姐特意将话讲给她们听,这是一份银钱买不来的信任。 杨如期见她们稳重聪明,便放心不少,叫大家散了。 碧青见杨如期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劝慰道,“小姐放心就是,我们几个定会护好小姐的。” 另外三个丫头也忙点头,杨如期欣慰的笑笑,“碧绿以后便少跟着我出门,留在院子里看着,我才能放心。” 碧绿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有奴婢管着院子,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众人噗嗤一笑。 房嬷嬷心疼地摸了摸杨如期的脑袋,慈爱道,“以后小姐去哪里都要带上老奴,有老奴在身边才能放心。” 杨如期点点头,“自然要带上嬷嬷的,有嬷嬷在,五娘不怕。” 第16章 乡试落第 次日,原本有些日头的,不知怎么,突然变了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给杨义琴接风的宴席从花厅只好换到了老夫人翠竹院。 共分为左右两席,因姑爷是外男,以竹帘垂下格挡。 郑南一家子到时,杨如期隐约瞧见杨义琴后头还跟了个姑娘,看打扮并不是丫鬟,果然又是那个庶女吗。 梦里,这个叫秋儿的庶女曾被杨义琴派来讨好她,如今想想这是提前来紫薇院打探来了。 老夫人看到女儿前来,出声招呼,“云娘来了。” 杨义琴笑嘻嘻的喊了声,“母亲,”她上前挽住了老夫人的手。 后头的姑娘便暴露在了众人视角中,长得有几分像姑爷郑南,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身上穿的衣裙像是新做的,不知所措的站在门边。 杨义琴看了那少女一眼,然后道,“母亲,这是炎儿的庶妹,平日里乖巧的很,便想着带来见见母亲。” 老夫人笑睨了杨义琴一眼,随后向少女招了招手,少女才有些忐忑不安地上前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好孩子起来罢,便和炎儿一样唤我一声外祖母,”老夫人愿意在这些小事上给足女儿的面子,外孙没有兄弟姐妹,若是庶妹嫁的好,将来也能帮衬炎儿。 少女有些无措,杨义琴向她使眼色,她才乖顺的开口,“外祖母。” 老夫人笑容满面的哎了一声,又吩咐常嬷嬷去拿了礼物来。 众人落座开席。 吃到一半,白氏眼尖,看到她院里被派去看榜的小厮回来了,在门口垂头站着,便有些迫不及待,“母亲,今日放榜呢。” 老夫人哦了一声,忙问道,“可差人去了?” 白氏点头,捏着帕子笑道:“已经回来了。” 老夫人便唤人去门口叫人来回话。白氏院里的小厮没一会儿就进来磕头请安了。 杨如期拿起帕子借着擦嘴的动作遮住扬起的嘴角,冷眼瞧着欢喜的白氏。 “武儿可中了?”,白氏十分急切,等不及老夫人先开口。 老夫人这时也不在意白氏的无礼,众人都等着小厮回话。 小厮兢兢战战的回,“二少爷没中,”声音很小,生怕惹了主子们不痛快。 “什么?”白氏不敢相信,失礼地大喊了一句。 声音大到,隔壁杨侯爷都听见了,派常胜过来问。 老夫人闻言也一愣,回过神来先是瞪了白氏一眼,冲常胜说了几句,常胜便去了隔间。 白氏还是不敢相信,书院夫子明明说过武儿今年十有八九能中的,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你可看清楚了?” 小厮磕了个头,“小的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找到二少爷的名字。” 杨义琴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当初不少人都嘲笑她下嫁,那时她以为丈夫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为自己讨回一个诰命来。却不想在沧州呆了十年,她始终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借娘家的势调回汴京,这回她定要好好谋划。不想这汴京变化也大的很,区区六品官的女儿如今竟然做了侯府主母,怎么能让她不妒恨。 白氏闻言又气又急,心跳的厉害,惊慌失措起身差点被椅子绊倒,春花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正想让小厮再去一趟。 隔壁杨侯爷摔茶杯的声音惊了众人。白氏腿软了,不敢再说话,借着春花的手坐了下来。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派常嬷嬷去劝慰杨侯爷,好歹是女儿女婿的接风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杨侯爷脸色阴沉,起身踹了杨少武一脚。又笑着对郑南说,“子孙不争气,让姑爷见笑了。” 郑南如今还要靠着永乐侯府,自然满脸赔笑,“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都是一家人。” 厅堂里其他人见状都不敢出声。 杨少武跪在地上,小腿疼的很,咬着牙不作声。 杨少文坐在席上抿着嘴,看起来很平静,他如今十三,知晓很多事,家里所有人都偏爱二哥,都十五了还没有中,显然没有读书的天赋,祖父却还要因为这个生气。 好端端的接风宴因为杨少武落榜的事闹的不欢而散。 杨侯爷禁了杨少武三个月的足,让他好好在院子里反思。 因为这事,侯府风平浪静了几日。 只是杨如期每日请安总能看见杨义琴带着那个庶女在老夫人跟前陪着聊天。 今日一早,杨如期的右眼皮子跳的厉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嘀咕着,差不多就是这几日,杨义琴该打她的主意了。 带着房嬷嬷碧青碧紫,去翠竹院请安。 杨义琴见杨如期进来了,率先上前拉着她的手,冲老夫人笑道,“还是汴京养人,瞧五娘养的,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母亲年轻时候的风范。” 老夫人笑骂道,“就你嘴最甜,旁人都不及你。” 杨义琴嬉皮笑脸的,放开了杨如期的手,转身走到老夫人跟前,“云娘说的实话,怎的母亲如此霸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你啊,性子张扬惯了,嫁了人,还和做姑娘的时候一模一样,”老夫人嗔怪道。 面对老夫人和杨义琴的母女打闹,杨如期心如止水,给老夫人请了安,便坐着不说话了。 “真是可惜,是我没儿女双全的福气,生了炎儿以后便一直就没动静,”杨义琴哀叹一声,有些可惜的叹道。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瞿了一眼垂着头的郑秋,提醒她道,“胡说些什么,你与郑南夫妻一体,他的孩子便是你孩子,秋儿自然也是你的女儿。” 杨义琴闻言,又笑起来,“母亲说的是,云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说着便带着关怀的目光看向郑秋,郑秋在下面坐着突然被杨义琴如此看着,有些不安,只做出乖顺的样子。 “说起来,秋儿也算五娘的表妹呢,”杨义琴眼睛亮了亮,眼睛看着杨如期,话却是对郑秋说的,“你五姐姐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你平日可得跟你五姐姐好好学学。” 杨如期瞧着郑秋,心里冷哼,一声不吭。 老夫人蹙了蹙眉,云娘这话不妥当,不过面上什么也没说。 白氏乐得看热闹,连杨如心都听的出来,姑母抬举郑秋,拿杨如期做筏子呢。 房嬷嬷听杨义琴如此作贱她家小姐,气的牙痒痒。 杨义琴见杨如期一言不发,不愿意给她面子,顿时有些不痛快,质问道,“五娘可是不愿意指点秋儿?” 杨如期睁着无辜的双眼,反问杨义琴,“我几个表姐表妹在岭南温家和勋安伯府贾家呢,姑母说的是哪一家的表妹?” 杨义琴眉心一跳,十分窝火,强忍了怒火,转而阴阳怪气道,“刚刚我说错了,五娘不像年轻的时候的母亲。倒是与大嫂一样牙尖嘴利,不愧是亲生的。” 老夫人皱着眉,瞪了女儿一眼,“越发没大没小了,”又对着众人说,“散了吧,我乏了。” 第17章 心思 待人都离开了,老夫人严肃责问起来,“好端端你说的什么话?” 杨义琴撇撇嘴,紧接着拉了白氏的手,“母亲,我是想让秋儿好好亲近五娘。” 老夫人见女儿这个样子,面色缓和下来,“那你嘱咐秋儿私下多与五娘往来便是,扯什么亲戚关系,听了让人笑话,岭南温家是什么地位,秋儿着实配不上。” 杨义琴又嬉皮笑脸起来,扯着老夫人的手撒娇,“母亲,您是知道岭南温家有多富贵的,秋儿若是和五娘亲近,五娘随便赏点东西,秋儿日后出嫁也体面啊。” 老夫人听完大怒,撇开了女儿的手,看着女儿失望不已,“你如今怎的如此眼皮子浅。” 杨义琴听见自家母亲如此说她,火上心头,哭诉起来,“母亲,你可知女儿近十年过的什么日子,我的嫁妆都花近大半了。” 老夫人闻言,大吃一惊,气骂道,“没出息的爷们才动女人的嫁妆!” 杨义琴想起那些苦,真的伤心起来,流着泪,讲她如何不易,郑南因外放,郑平侯府便分了家,本来家底就不厚,一分到手也不剩多少。 初时,她习惯了富贵日子,挥霍起来不知当家难,后来变卖了铺子,去往沧州,郑南俸禄不多,她便拿银子去做生意,亏了不少,再后来就开始用嫁妆贴补家用了。 老夫人抱着杨义琴痛哭,心疼自家女儿,“你缺什么问母亲要便是,如何叫秋儿去讨好五娘,这不是戳母亲的心窝子。” 杨义琴依偎在老夫人怀里,她知晓谋差事没那么容易,如今父亲又被贬了官,就算为丈夫谋算,不过也是六七品小官。 若是这样,她还费尽心思回来做什么,大嫂出嫁时的百抬嫁妆,屋里吃的用的她都是见过的,哪样不是好东西。 只怕是整个永安侯府,都没有大房富贵。 在沧州收到家书,知道大房只剩一个杨如期,才十一岁,这不是机会刚好来了,拿了温氏的嫁妆打通送礼,丈夫的差事不就有了。 若是被发现,那也是差事落实以后的事情。只要跟父亲母亲磕头认错,家丑不可外扬,顶多将她一家人赶出去,到时候在汴京买个好宅子还不容易。 想到这些,杨义琴就没那么伤心了,从母亲怀里出来,擦了擦眼泪,“母亲别生气,云娘知错了,就只叫秋儿跟五娘学学气派,不攀扯亲戚关系了。” 老夫人也擦了擦泪,看着女儿确实是老了不少,比汴京同年的妇人憔悴得多,心软得一塌糊涂,“几个姐妹平日多相处相处也好,我哪儿还有几套年轻时候戴的头面,待会就让常嬷嬷送到你院子里去。” 杨义琴闻言,又湿了眼眶,哽咽道,“母亲,多谢母亲,” “傻孩子,什么谢不谢的,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心疼谁心疼。”老夫人拍了拍杨义琴的手,随即想到姑爷的差事,让杨义琴放心,“姑爷的差事,我这几日就和你父亲商量,早些定下来,你也能安心。” 杨义琴点头,心里却另有打算。 回到紫薇院,房嬷嬷便连呸呸几口,恼怒道,“什么东西,凭她也配。” “配不配的,还不光凭姑母一张嘴,”说这话时,杨如期语气轻柔,仿佛不在意似的,眼皮子却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里的晦暗神色。 三人闻言便也不说话了。 晚间沐浴过后,杨如期半躺在美人榻上,她长着一张鹅蛋似的脸,几缕顺滑的青丝从她右侧肩顺着脖子往下坠到胸前,那眼睛的眼角有些上扬,笑起来时有丝丝魅惑之意。 杨如期的身上的骨肉均匀,并不算很瘦,好在身量较高,看着也很纤细。 此时碧蓝正在细细的往她的脚上涂抹香膏,连指甲缝也不放过。浑身上下洁白无瑕,细腻光滑,杨如期每回沐浴完,碧蓝给自家小姐涂抹身子时,都有些脸红。 门口守门的小丫头琴儿的声音传进来,“银红姐姐来了。” “进来,”银红一般有事才会主动求见,杨如期有些好奇,这次银红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消息。 银红双手交叉叠在小腹前,先行了礼,才起身说道,“是柳公子差人传话,董其昌中了举人。” 杨如期不意外,她只是救了柳文竹,其他的事便还是像梦里一样发展,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你跟柳公子说他是找人替考的,不必在意。” 银红点点头,却也没有退下,接着又说,“二少爷那边侯爷盯得紧。” 杨如期无声的冷笑一下:“既出不去,便差人传信,让他看得见吃不着,我这位二哥会想办法出去的。” 银红应了声,便退下。 又过了两日,二房杨如心差人来通传,说是办了个小茶会,请府里姐妹们聊天。 杨如期便让人拒了,次日杨如心便在早起请安时,拿这个事出来说,杨义琴自然是好一顿奚落,老夫人也开口让她多与府里姐妹亲近。 杨如期看了杨如心一眼,弯了弯嘴角,有些意味不明道:“祖母说的是,待五娘出了孝,定会同姐妹们亲近的。” 这下众人都噤了声,原守孝期间在府里和姐妹们品茶赏诗也不会有什么,可若杨如期拿出孝道来拒绝,连老夫人也置喙不了。 杨如心气急败坏,这杨如期如此不给她面子,偏偏谁也说不得,待父亲做了侯府世子,她便要杨如期好看! 比起杨如心恼怒,郑秋更是如坐针毡,咬着唇惆怅不已,杨义琴要她接近杨如期,最好是能常去紫薇院,可杨如期不像杨如心好哄,大半个月过去她在杨如期面前话都说不上。 第18章 不顺 转眼间,又是一年冬季,杨少武的禁足也满了,杨侯爷将他放了出来,不过也是狠狠敲打他一番,让务必好好念书,来年必须要中。 丁香院 白氏最近很愁,急的嘴角都撩起好几个泡,眼看着杨少武翻年都十六了,亲事却还没有着落,高门大户家的女儿是没有指望了,稍低一点的人家却也是不愿。 每每有点苗头,人家打听了一下,知武儿有个通房,孩子都五六个月了,后来又是不愿。 门户太低的,她又看不上。 想到这儿,白氏看着下首正在吃点心的巧儿就来气,可顺着视线往下,看见显怀的肚子又发作不起来。天天火气没有发出来,可不上火长泡。 巧儿近月过的自是很滋润,丫鬟伺候着,要什么有什么,怀着孕白氏也不敢磋磨她,跟以前的日子比可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平日里无聊就去找葛姨娘聊聊天。 杨义琴一家子就住在她以前闺中的院子,水仙院。 因快过年了,郑南从杨侯爷那里接了个差事,他开始忙着写春联和年节礼单。 反而杨义琴闲得很,因今年在侯府过年,自有二房白氏操劳。 这一日上午,杨义琴从老夫人院子回来。 瞧见郑南还在那里反反复复写春联,尽量追求完美,不知怎么生出一股气来,“你写那么多是要做甚?” 郑南闻言赔笑道,“怎么一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 杨义琴撇了撇嘴,不满道,“我天天为你在母亲面前说尽好话,你倒是在院子里悠闲自在。” “岳父之前暗示过我,说是等过了年再说,如今朝廷上下忙着年关结算,许多事都要等来年。”郑南搁下笔,许是得到侯爷的保证,难得的好脾气起来,对着杨义琴解释。 杨义琴闻言,火气下去不少,随即又想到郑秋那儿如今连紫薇院都没有去过,瞪了一眼郑南,“瞧你的好女儿,一点用都没有。” 郑南皱了皱眉,开口,“不如把秋儿送回她姨娘那里算了,我瞧着你的法子风险颇大。” 郑南的俩个姨娘住在汴京郑南侯府的宅子里。 杨义琴鄙视道,“你若怕尽管当做不知道就是,可我却不怕,我不但不怕,我还要拉人入伙。” 郑南知晓她的性子索性便不说话了,又捡起笔,接着写春联了。 杨义琴是闲着,却也不忘打听侯府的情况,如今白氏当家,没有出过大错,但是许多不起眼的地方比起以往是减了分例的,想必白氏从中捞了油水。 既是个爱财的,难保不会跟她有着同样的心思,若两人联手,就好办多了。 雪停了一日,到了酉时末却纷纷扬扬的又下了。 杨如期此时拆了头发,又换了衣衫擦了手,房嬷嬷领着端汤的冬月进来了。 “小姐可饿了?”冬月将碗搁下,把盖子揭开,冒着热气的香味儿便扑面而来了。 杨如期点点头,这汤黄澄澄的,显然已经熬足了火候,看着食欲大开。 杨如期拿起勺子,小口地喝起来,顿时浑身都暖和起来。 半刻后,银红冒着大雪,冻得瑟瑟发抖,在外求见。 进来时,浑身都是雪花,碧紫忙端了一杯热茶给她。 银红手捂着茶杯,屋里碳烧的很足,很是暖和,没一会就缓和不少,便禀报,“守小门的小厮差人来报安婆子,说是外头有人要见奴婢,以为是柳公子身边的小石头,却不想是个陌生的小厮,见到奴婢便说,梧桐胡同柳宅。” 柳文竹因要参加明年的殿试,就在梧桐胡同租了个小院子,那里租金相对便宜,比住客栈便宜,杨如期叫了安婆子的小儿子去贴身伺候他。 平日里传话,都是小石头来了府里传给银红,银红不在就传给安婆子,安婆子再到听雪阁这边找几个大丫头。 杨如期闻言,认真沉思,莫不是董其昌又将柳文竹腿打断了,派人来知会她,不对,柳文竹不可能告诉别人与她的关系,董其昌也没有这个脑子查到得到。 那么究竟是发生什么了,既然派人来知会她,想必柳文竹没有性命之忧,又知晓她与柳文竹之间的联系,那便只有一个人了,想通后,杨如期语气淡然道,“今夜,我们去柳宅。” 银红闻言立马下去安排马车。房嬷嬷一愣,担忧的开口,“小姐?” 杨如期看向房嬷嬷,眼中是坚定的目光,嘴里的语气不容置喙,“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嬷嬷安心在家等着我。” 房嬷嬷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下,去找白狐大氅。 碧蓝打开手炉,将里头烧过了的碳倒出来,换上新的银丝碳。 碧青碧紫重新给杨如期穿戴衣衫,待坐到铜镜前,碧青准备给杨如期挽发,被杨如期的手拦下,“不必,就这样梳吧,挽发太费时间,碧蓝,去找俩件暖和点的斗篷,让银红和碧紫穿上。” 碧蓝点头,去了后头的耳房,出来时,银红就回来了,房嬷嬷拿了白狐大氅,给杨如期系好带子,叹息一声,“小姐早些回来。” 杨如期点点头,手里拿着手炉,带着银红碧紫出门了。 好在冬日白天极短,一到酉时便黑了。 除了守门的下人,其他人谁也不会愿意在外头逗留。 三人走小路,从侯府小门上了马车,往梧桐胡同去。 下着大雪,街上没什么人,连摆摊的都早早收了摊,回家去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三刻钟便到了。 第19章 再见 银红先下了马车,再扶着杨如期下来。 夏生敲了敲门,没一会儿,一个右手拿着剑的少年,从里头把门打开,看到杨如期几人,眼睛亮了亮,“快进来吧”。 进了院子,杨如期打量着怪不得便宜,只有两面各三间屋子,其余都是空地。 进了正屋,屋里正中间竟然还烧着银丝碳。 杨如期抬眸,只见上首坐着李轻舟,今夜他一身玄色衣裳,下摆绣了金线云纹,显得格外矜贵。旁边站着的依旧是上次见到过的书生。 长林把人带进来,便站到一旁去,抱着剑不说话。 李轻舟眼中没有惊讶,应是料到她能猜到是谁派人来通传的。 “杨五小姐”,李轻舟笑容清浅地唤了一句。 “世子,”杨如期屈膝行礼。 李轻舟看着杨如期笑道,“杨五小姐跟董其昌有仇?” 杨如期微愣以后,脑子转的飞快,董其昌中举,李轻舟自然也是知晓的,那跟柳文竹有什么关系呢。 李轻舟问的是她跟董其昌有仇,是认为柳文竹是她的人,那么必定是柳文竹做了什么事情,影响到了李轻舟,而李轻舟以为是她指使的,所以才有今日会面。 杨如期抬头看向李轻舟,她见他虽笑着,可嘴角的弧度并未有多深。 屋里只有银丝炭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杨如期心中微顿,便很快开口,“我与董其昌没有仇。” 李轻舟听完,若有所思看着她,转而问道,“柳文竹,这次,你救还是不救?” 杨如期皱了皱了眉,反问道,“他做了何事?” 李轻舟看着她不言语。 杨如期垂眸,心下沉吟。就在李轻舟以为她不会回复时,她窦然抬头,语气坚定道,“董其昌既然有用,世子必然会派人盯着他,柳文竹不过一介书生,就算做了什么,也无伤大雅,坏不了世子的事。” 李轻舟闻言,眼中的欣赏之意流露,他也并未掩饰,继而一本正经的反驳,“本世子的心情难道算不得大事?” 杨如期轻笑起来,眼神清澈纯净,“即如此,世子悉听尊便。” 李轻舟闻言不由得讶然,这不像杨如期会说出来的话,面前的少女穿着淡紫色的衣衫,同色系的齐腰襦裙,遮住大半个鹿皮靴鞋面,披着白狐大氅映衬着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小巧,白皙光滑。几缕青丝顺滑地垂在身前,更显娇怜,双手捧着手炉,站在那里显得十分亭亭玉立。 年纪虽小,可已经显露出美貌,气质独特,让人想一探究竟。 杨如期不是他见过最美貌的女子,也不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子,可她身上给他一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 杨如期见李轻舟神色幽深,盯着自己深思,有些不安,不过顺着他说一句,该不会真的把柳文竹给杀了? 杨如期懊恼,早知便不同他开玩笑了,莫不是因为他让人通传她,她笃定柳文竹没有性命之忧,他也不会把柳文竹怎样,就一时上头?说错了话? 如今在她面前的可不是白纸一样的柳文竹,而是能逼迫永丰帝立七皇子为太子还能全身而退的秦王世子! 杨如期见他不说话,只能试探道,“世子可真要处置柳文竹?” 李轻舟闻言,轻咳了一声,微微侧过了脸,脸上有淡淡的潮红。 杨如期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毕竟在她的梦里,李轻舟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惊艳绝伦,心思深沉,无所不能的少年。 李轻舟眨眼间,便恢复清贵的样子,没有半分刚才的窘迫。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李轻舟淡然问道。 杨如期觉得他这句话问的有点莫名其妙的,让她不知如何回答,她若回答了,不显得她蹬鼻子上脸。 李轻舟没有等到杨如期回答,看了一眼下首的人,余光瞟见长林一副见鬼的表情,才意识到,刚刚他说了一句什么。 李轻舟收回眼神,故作淡定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半晌,李轻舟才开口,“你告诉柳文竹,他查的事情会有一天公之于众的,只是不是现在。” 杨如期闻言,心下一动,“世子想换个自己人坐刑部尚书的位置?”因为当前董其昌还有用,等没用了再处置。 李轻舟闻言不由得一脸错愕的看着杨如期,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她是如何通过这一句话就猜到他的布局的。 杨如期是第一个他想用不可思议来形容的女子。 杨如期见他惊讶的样子,便知自己猜对了,想到梦里的杨如期,虽然没有活到那一天,但是知道折磨自己的凶手有一天也会跌落泥潭,心中畅快不少。 于是,她便对着李轻舟屈膝行礼,“多谢世子告知。” 李轻舟淡淡道,“倒是我小看了你。” “多谢世子夸赞,”杨如期笑着又行了一礼。 突然,炭盆响起一阵噼里啪啦,有颗炭暴起空中,火星子撩起,吓得杨如期退后俩步,最后掉落在杨如期脚前。 银红碧紫连忙上前查看杨如期有没有受伤,随后又检查衣衫有没有被火星子撩到。好在杨如期躲避及时,安然无恙,银红和碧紫松了口气。 李轻舟刚刚也有一瞬间被吓到了,若是火星子撩到杨如期身上,天干物燥的,烧着她了怎么办。 李轻舟难得给了长林除嫌弃以外的表情,长林接收到幽冷的眼神,连忙抱着剑请罪,“来的匆忙,掌柜的说只有这个炭火了。” 他估摸着银丝炭里掺杂了一些次炭混着卖,好个无良的商家。 “回去自请去领罚”,长安对长林道。 长林无语,真是亲哥,只好应声,“知道了”。 杨如期想着,今夜李轻舟已经颇为给她人情了,反而因为她罚了他的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就开口为长林求情,“原不是什么大事,再好的炭火也会起火星子,世子饶过这位小兄弟吧”。 杨如期想着,她都已经不计较了,李轻舟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却没有想到秦王府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一旦有人犯错不许旁人求情,但凡谁开口求情被罚者领双倍,求情的人越多,罚的倍数越多。 “双倍”,李轻舟轻吐出俩个字。 长安一脸看好戏,长林一听,苦着脸谢恩。 杨如期这下真摸不透李轻舟的心思了,也不敢再求情了,只好对着长林解释,“我原本是好心来着,……” 长林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的,正要告诉杨如期不要为他说话,冷不丁听到,“三倍”,于是长林闭了嘴,一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模样。 杨如期微微一笑,这李轻舟身边的侍卫倒是挺好玩的,表情很丰富。 门外响起敲门声,长林去开了门,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去李轻舟耳边说了两句,随后又退下了。 杨如期好奇的盯着他,李轻舟轻咳了一声,才道,“柳文竹醒了,在偏屋,你可要一见?” 杨如期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就摇摇头,对着银红说道,“你速去跟柳公子将情况交代一番,我和碧紫在门外等你。“ 银红点头,随后去了偏屋。 杨如期屈膝行礼,“今日是世子大度,我与柳公子铭记在心,若是以后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世子尽管开口,天色已晚,我需回府了。” 李轻舟点头,轻轻的回了句,“路上小心。” 碧紫扶着杨如期消失在李轻舟眼前。 长安没忍住,还是道了句,“世子似乎有些欣赏杨五小姐?”虽是在询问李轻舟,不过是肯定句。 李轻舟看着炭火出神,“她很识相。” “杨五小姐,聪慧,而且心思透亮,少见。”长安笑了笑,毫不犹豫的夸赞。 李轻舟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看了一眼长林,后者还在那里为受罚苦恼。 第20章 噩梦 杨如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房嬷嬷又轻手轻脚加了一床被子在她身上。 她的额头和脖颈已经浸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脸颊烧得绯红,鼻息间充斥着苦药的味道。 那夜从柳宅回来,杨如期便病了。 碧蓝碧紫在外间守着,顾忌到内间的人,做事的响动很轻微,怕打扰到自家小姐睡觉。 房嬷嬷伸进被窝里摸摸汤炉子,脚边的炉子有些冷了,便拿了出来,出了外间,将炉子递给碧蓝,碧蓝忙接过,重新灌了热水,又交给房嬷嬷,房嬷嬷小心翼翼地塞进杨如期脚边。 戌时初 杨如期终于睁了眼,却有些睡眼朦胧。 “嬷嬷,”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干涩,高热需要时不时喝些水。 房嬷嬷立刻便走到床边,脸上是担忧的神色,“小姐,喝点水吗?” 杨如期点点头,房嬷嬷就去倒水,将梅花青瓷杯搁在床边的小兀子上,再扶了杨如期坐起身,一手撑着她的后背,一手将茶杯端到她唇边喂她。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杨如期顿时觉得好受些。 房嬷嬷放下空了的茶杯,拿出帕子替杨如期擦了擦嘴,扶着她躺下。 杨如期病了两日,夜里迷迷糊糊梦见梦里的杨如期。 梦里,外祖父外祖母将永乐侯府告上了公堂,可惜因证据不足,没能将二房绳之以法。杨侯爷一句,“我永乐侯府是蠢到何种地步去害一个妇人,害了大儿媳妇有何好处?”将众人的悠悠之口堵住。 是啊,在外人眼里,大房只剩一对母女,永乐侯府又不是养不起,谁也没有必要去害温氏。 当时外祖父外祖母最终还是败了诉,杨侯爷虽脱了身,但是被永丰帝以此发作,世袭罔替的爵位改成世袭五代。从那之后,永乐侯府众人就厌弃了杨如期,哪怕外祖父外祖母想尽办法也没能带她一起回边界,杨侯爷此人又睚眦必报,势必要留着杨如期折磨外祖父外祖母。 守孝期间被禁足,每月只初一十五去老夫人那儿请安,而府里的姨娘是只能初一十五去翠竹院请安的。 杨义琴那时派郑秋来紫薇院讨好她,她是感念郑秋的,只不过没想到是一场阴谋,后来,杨义琴为讨好刑部尚书,在老夫人面前吹耳边风,将她与杨如萍调换匆匆嫁给了刑部尚书的庶子董其中。 在董府被囚禁了三年,杨如期寻到机会自刎,了断残生。 而今一想,哪怕她被厌弃,杨义琴断然没有权利插手她婚事的可能,是怕此事正中杨侯爷的意,毕竟刑部尚书是三皇子的人。 那三年的绝望,如同亲临其境,胸口发闷,痛的很。 她现下没有走梦里的路,阻止了外祖母,永乐侯府没有被削爵,也没有与靖安侯府撕破脸,她也没有被永乐侯府厌弃,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杨如期,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能为兄长和母亲报仇。 十二月初一是杨如心的生辰,白氏早早就开始着手安排。 白氏邀请了几个平日亲近的夫人小姐,杨家在汴京的旁支也带孩子们上门做客。 府里极为热闹,杨如期称病不打算去。 房嬷嬷早晨为杨如期穿戴衣衫,不由叹了口气:“同样都是府里的小姐,可……” 碧青咬了咬嘴唇,有些愤愤不平:“老夫人和二夫人也实在太偏心了些。” 杨如期的生辰,白氏不闻不问,只准备了一份不值钱的礼物。 今日杨如心生辰,白氏不止是令人准备膳食,还邀了不少人前来,房嬷嬷一瞧便瞧得出来,白氏是为了杨少武和杨如心往后的婚事在做准备。 可怜自家小姐没有了娘亲,便没有人替她操心这些了,她们几个再怎么为杨如期担心和打算,也无用。 杨如期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今年年关,外祖父一家被召回汴京述职,过完了元宵才回北边的。 而今她没有被侯府厌弃,杨侯爷没有禁足她,那自然她可以见到外祖父外祖母了。 正想着这事,碧绿进来了,行过礼,便拉着脸道,“门口六小姐领了几个姑娘说是要探望小姐。” 杨如期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房嬷嬷冷冷的道,“说小姐喝了药,正睡着,不好打搅。” 碧绿闻言颇为赞同,正要下去,三等小丫鬟书儿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小姐,六小姐她们闯进来了,快到听雪阁了。” “真是岂有此理!”碧绿咬着帕子啐道。 杨如期面色冷了下来,吩咐道,“领去会客厅,说我待会就到。” 书儿领命,飞快去传话了。 杨如期收拾一下,到达会客厅时,杨如心正在和一群小姑娘讲永安侯府宅子的来历。 其中一个穿粉色襦裙的小姑娘夸赞道,“怪不得这侯府如此奢华呢。” 这永安侯府的宅子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府邸,被先帝赐给了杨侯爷,确实在汴京是排的上名号的。 杨如心有些骄傲的昂着头,继续讲起宅院布局是如何讲究来。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目光就朝门口的杨如期这边落来。 几个小姑娘顺着杨如心的目光,看到她时眼中都露出好奇之色。杨如期不怎么出门,和几个族亲的孙女也不往来,是以很多表姐妹都没有见过她几面。 杨如期安然的走进去,先互相见了礼。 杨如心掩住眼中的得意之色,对着杨如期道,“五姐姐中午和我们坐一处吧。” 杨如期斜了一眼她下首的郑秋,转而拿起帕子,咳了几声,似是喘不出来气,“六妹妹,我就不出去了,咳,怕,过了 ,病气给别人。” 杨如心皱了皱眉,刚才还好好的,现下就咳成这样,怕不是装的。 郑秋接过话,主动替杨如期解围,“六妹妹,若是五妹妹在外吹了风,加重了病情可就不好了。” 郑秋原以为这样可以在杨如期心里留下点印象,却没有想到人家根本没有把杨如心当回事。 杨如期正色道,“祖母年纪大了,禁不得折腾,六妹妹千万莫惹事。” 听见这话,郑秋心里无法理解,杨如期她怎么敢得罪杨如心的。 随后只见她起身,向众姐妹行了一礼,“我头晕的厉害,就不送各位姐妹出门了。” 杨如心脸色一沉,“五姐姐,我们好心来探望你,你便是这么待客的?妹妹怕你一个人生病孤单,特意邀请你去参加我的生辰宴,你却不领情,莫不是大伯母走了,没有人教你规矩了。” 杨如期冷笑一声,连话也懒得说,转身就走。 碧绿留下来送客,杨如心死死瞪着碧绿,几个小姑娘脸色青白交错,郑秋只好劝着杨如心离开。 第21章 亲上加亲 回到屋里,几人脸色都不好。这六小姐真是太过分,说话就说话,非要拿夫人来做筏子。 杨如期放下手炉,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语气淡然道,“找机会,将郑炎娶杨如心的好处,说给姑母身边的叶嬷嬷听。” 碧蓝听完微愣,片刻后意识到杨如期的意思,立马就下去安排了。 “既然她们这么闲,就找点事给她们做,”杨如期说这话时,食指摩挲着茶杯口,神色幽深。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好几天,屋外的雪越来越厚,映衬着室内亮堂堂的。 杨如期透过窗户望着窗下的一株红梅,脑子里想起一句诗来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下那么大的雪,外祖父外祖母赶路应是冻的厉害,”杨如期叹了口气,有些担忧。 房嬷嬷安慰道,“算算日子,大概五六天就到了。” 水仙院 杨义琴靠在美人榻上,腿上盖着羊毛被,手里拿着手炉,闭着眼睛听叶草念话本子,打发时间。 叶嬷嬷在一旁纳鞋底,突然想起几日前听到俩个小丫鬟交头接耳,思量起来,忍不住还是开口,“夫人,老奴听说,侯爷应该要给二老爷请封世子了。” 杨义琴闻言不在意道,“自然是二哥了,大哥已经没了。” 叶嬷嬷心想,果然是这样,便道,“少爷过了年就十四了。” 杨义琴也正愁这个呢,当初在沧州,也有不少人家想要结亲,但是她都看不上,就想着等回汴京,给炎儿说上一门好亲事。 可是郑南差事迟迟落不下来,她就先搁下了,“嬷嬷的意思,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姐?” 叶嬷嬷眼睛亮了亮,搁下鞋底,走到杨义琴跟前,“六小姐,也十一了。” 杨义琴下意识反驳,“侯府是我娘家,何必白白浪费炎儿的亲家位置。” 叶嬷嬷见自家夫人还没有意识到好处,就分析给杨义琴听,“老夫人再疼爱您,可现在当家的不是老夫人,待侯爷和老夫人故去,二老爷袭爵,咱们可就跟这永乐侯府隔了一层了。” 杨义琴眯了眯眼睛,心中思索着叶嬷嬷的话。叶嬷嬷瞧杨义琴的神色,知晓她听进去了,接着又道,“咱们少爷娶了六小姐,以后六小姐还不为着少爷着想,白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的紧,到时候少爷也一样可以靠着永乐侯府的权势。” “您原本想着,在汴京给少爷相看一位高官家的小姐,可老奴看,侯爷对老爷的差事不怎么上心,”叶嬷嬷笃定道。 叶嬷嬷最后一句话,可说到她的心窝子上了,母亲自是为老爷的事,请父亲来了几回翠竹院商议,可每回父亲的态度都不甚热络。 “您可要做两手准备呀,若娶了六小姐,那二夫人跟您就是一心的,至少百年内,咱们都是可以靠着永乐侯府的,夫人您想想这汴京的富贵,”叶嬷嬷接着劝道。 叶嬷嬷是杨义琴的奶嬷嬷,也是从汴京长大的,跟着杨义琴陪嫁去了郑平侯府,后来又去了沧州,沧州的生活比之汴京差别太大了,她跟着杨义琴也是吃了不少苦,如今回到侯府过好日子,自然是不想去过苦日子的。 杨义琴将叶嬷嬷的话琢磨了一遍,与其去图谋不确定的事情,不如牢牢把能抓住的抓住。 若是炎儿娶了杨如心,在母亲在世的时候,这侯府就是她娘俩的囊中之物。如此,那大嫂的嫁妆,白氏管着家,下手肯定比她方便,她只需出主意就可。 想定后,杨义琴拉着叶嬷嬷的手,欢喜道,“明日我就跟母亲提提这事,还是嬷嬷想的通透。” 叶嬷嬷眉开眼笑起来,主子有脸面,她们做下人的自然就有脸面了。 次日,翠竹院。 杨义琴坐在杨如期的上首,理了理襦裙说道,“这时间过得真是快,我年纪都不小了,炎儿眼见年纪也大了,过几年说不得我都得要抱孙子了。” 老夫人笑道:“你若说年纪大,我可怎么办?炎儿是该定亲事了,你可有看中的人家,母亲替你去说亲。” “原是想回汴京给他说一门亲事的,后来忙着老爷的差事,就耽搁了,”杨义琴微笑道,眼神不经意间从白氏身上落到旁边的杨如心身上。 杨义琴的语气就连杨如心都听着不对劲,更何况其他人。 白氏笑容一滞,袖口里的一双手将帕子都拽紧了。杨如心赶紧低下头,不想和杨义琴的视线对上。 杨如萍拉了拉何氏的衣角,何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以杨义琴的性子,绝对看不上自家女儿的。 白氏的笑脸开始发僵,身体有些哆嗦,杨义琴想从娘家里挑个侄女儿给儿子说亲,亲上加亲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自古以来高嫁女低娶媳,杨义琴自己当初便算是低嫁,如今郑南差事还没有着落,郑炎至今也只是个秀才,哪怕郑南寻了关系谋个五品的官职,杨家的嫡女嫁过去依旧算是低嫁了。 庶出的姑娘杨义琴肯定看不上,便是心儿和杨如期了,可五娘如今是个孤女,爵位最后一定是落在他们二房手里,而且杨义琴的目光又落在心儿身上,那肯定是看上心儿了。 白氏啐了一口,这永乐侯府以后是老爷继承,杨义琴真是好大的胃口,真起了这个心思,难保老夫人不会答应。 杨义琴一句话说完,屋里刚刚还热闹的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白氏与何氏二人谁都不敢答这个声儿。 杨如期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瞧着杨如心紧张的样子心情舒畅。 上头的老夫人瞧见杨义琴的眼神,眉头皱了皱:“汴京里名门闺秀不少,云娘你好好为炎儿挑一个,我亲自去为你做媒。” 她说完这话,白氏吓得都没有吭声,倒是何氏笑着附和了一句。 待众人离开,老夫人直截了当地问,“你是瞧中六娘了?” 杨义琴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母亲,我想为炎儿讨六娘。” 老夫人闻言沉吟,就是侯爷觉得良儿平庸,那必定落在武儿或文儿头上,六娘身份贵重,皇子侧妃也是做得的,杨侯爷怕是心中有打算,不是她能做主的。 “如果是四娘,我有把握说服你父亲,”老夫人叹了一声,后又解释道,“五娘六娘的亲事,你父亲心中有打算的。” 杨义琴知道让父亲同意没那么容易,嘻皮笑脸上前一把就将老夫人胳膊挽住了,“母亲,炎儿是嫡子,怎能娶一个庶女。再说三哥也不是您亲生的,若是能和女儿亲上加亲,不也更好?” 老夫人捏了一下帕子,瞪了她一眼,“人往高处走,你有这样的心思难免,可母亲已经说了,五娘六娘是绝不可能的,你父亲听见你这话,定会生气。” 杨义琴听了白氏这些话,心中的火气一波一波的涌了上来,“难道我嫁了出去,父亲母亲就不再当我是女儿了?当年我能嫁老爷,六娘怎么不能嫁我的炎儿。炎儿聪慧,早前在沧州,许多夫子说他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待我儿高中,不刚好和六娘相配。” 杨义琴满脸无理取闹,气的老夫人够呛。 老夫人将手用力的抽回来,“我警告你,你这心思可别在你父亲面前显露,保不准你父亲把你赶出杨家。” “母亲!连你也不帮我吗,”杨义琴咬着嘴唇,哀怨的看着老夫人。 “不是母亲不帮你,可你心里也得有数,炎儿娶了六娘,好处大家都看的到,可对侯府来说,有什么好处呢,”老夫人打心底里疼爱女儿的,这时候还是缓和了不快,苦口婆心地对着杨义琴解释,就盼着她能明白。 杨义琴强忍了怒火,不死心,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可以先把亲事定下,等六娘及笄,炎儿早就中了举人,才子配佳人,正好天生一对。” 老夫人见她完全没有懂她的意思,还不甘心求她,脸色便冷了下来,“这话我今日就当没有听到。” “母亲,”杨义琴大喊一声,眼中的怨恨显露出来。 老夫人看着女儿,心里失望不已,起身进了内间,“常嬷嬷,送云娘出去。” 常嬷嬷应声,硬着头皮将杨义琴先劝了出去。母女俩头一次闹得不欢而散。 第22章 有喜 杨如期捂着手中的一只小巧的和田玉青莲花纹手炉,正站在回廊上等消息。 一刻钟后,碧蓝气喘吁吁地快步走到杨如期面前,杨如期一脸期待的问,“可到汴京了。” 碧蓝点头,欣喜地回复,“到了,已经进了靖安侯府了。” 杨如期听到想要的答案,眉开眼笑,“走,去跟祖母请示,明日我们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 老夫人想着杨如期近一年都没有出过门,平日也听话乖顺,很快就同意了。 返回的路上,主仆三人,脚步都轻快很多。 回到院落,房嬷嬷就赶紧准备明日去靖安侯府的礼品。 “嬷嬷,之前那件火狐斗蓬装上,”杨如期叮嘱道,房嬷嬷笑眯眯的应了。 晚间,屋里饭菜已撤了,换成了梅花牛乳糕供杨如期零嘴,气氛一派温馨。 银红进来时,碧青碧绿在一旁聊天,杨如期在交椅上看书,碧蓝在沏茶,率先看到银红,正好把手上的茶端给她,“银红姐姐来了。” 其余几人闻言望过来,银红先谢过碧蓝,端着茶杯笑着走近杨如期,行过礼,便道,“还是小姐屋里暖和。” “那是,所以我们都喜欢窝在小姐屋里,”碧青笑着接过话。 银红嗔怪道,“满屋子就碧青丫头是福气的,姐姐我就是在外头奔波的命。” 几人笑了起来,碧青捂着嘴,做成一副生气的样子,“你们就爱打趣我。” 碧绿捏着帕子,起身走到银红身旁,问道,“银红姐姐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事?” 银红这时正好喝了口茶,待吞咽下才说,“正是呢,是喜事。”杨如期一听,目光从书上转移到银红身上,“哦?” “奴婢派笔儿没事就多去找丁香院的小丫鬟聊天,傍晚笔儿看见葛姨娘的贴身丫鬟香烛,偷偷摸摸的从外头回来,奴婢便去了小门打听,香烛下午出了趟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银红顿了顿,双手捂着茶杯取暖,又接着说,“我便叫笔儿盯着香雪阁,笔儿说,她躲在角落里隐隐约约瞧见香烛在屋里熬药。” 碧青坐在小兀子上,胳膊抵在膝盖上,双手托着头喃喃,“这是哪门子的喜事啊?” 碧蓝失笑,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平日的饭白吃了不成。”碧青撇撇嘴,不出声了。 杨如期放下书,神色淡然,“意儿姑娘这方子,效果甚好,葛姨娘瞒不住多久,看着吧,她肯定会找个机会说出来的。” 银红赞同杨如期的说法,附和道,“除夕那晚可是好机会。” 杨如期点点头,顺便问道,“二哥那边?” 说到这个,银红便意味不明的笑起来,“二少爷常往下街胡同去”。 杨如期心里就有数了,漫不经心说了句,“那等怀上了,就让她把药下了。” “小姐放心,这事她比我们更着急,”银红正色道。 “辛苦你了,你明日可要随我去靖安侯府?”杨如期估摸着温嬷嬷应该会从岭南去外祖母身边,银红和温嬷嬷情同母女,也是一年多没见了。 银红一喜,“谢小姐。”杨如期微微一笑,“下去好好歇着吧。”银红将茶杯放下,退了出去。 次日,一大早,听雪阁便忙碌起来。 杨如期带房嬷嬷碧青碧紫银红出门,另夏生带着俩个小厮搬箱子。这次是从正门走,光明正大的坐马车。 前头那辆大的,杨如期带着房嬷嬷碧青碧紫坐,夏生赶车,后头马车装着两口大箱子,并两个小厮跟车,银红坐里头。 杨如期昨天差人报过信,是以到的时候,舅舅舅母还有表哥温华就在进门的院子里等着。 杨如期下车时,温嬷嬷迎了上来,看见杨如期好好的,便放下心,带着一行人进去。 杨如期看着靖安侯府四个大字,心中颇为感慨,梦里她自九岁后便再没有见过外祖父外祖母。而今踏入这府内,恍若入梦一样,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进了院子,杨如期瞧见了舅舅,眼眶微红,舅舅和母亲生的很相似。温伯看着颇为像姐姐的外甥女,心中伤感起来,一时舅侄儿俩人相对无言,都眼眶通红。 余氏见杨如期愣住哪里,上前拉起了杨如期的手,摸摸她的头,感叹道,“如期现下都这么大了,”杨如期回过神,向余氏行礼,“舅母。” 余氏笑着应了,杨如期又向着温伯行礼,“舅舅。”温伯连哎两声,有些忧伤,又有些欣慰,“期儿。” 杨如期垂眸,掩下眼里的心绪。“表妹。”这声音温柔动听,杨如期闻言,抬头看向声音来源,舅舅边上的少年穿了一身窄袖的黛青色衣裳,身材修长,清风朗月,五官极其分明俊朗。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让人瞧着赏心悦目。 “表哥,”杨如期回礼,微微笑着。温华漆黑的眸子晶亮,微笑道,“祖父祖母翘首以盼,表妹到了,就快进去吧。” “华儿说的是,咱们进去吧,”余氏拉着杨如期的手,领着她进屋。 进了正屋,杨如期见上头坐着年五旬,头发有些发白的外祖父外祖母,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下来了,外祖母阴氏上前一把搂住杨如期。余氏见机便退到一旁。 “期儿,你受苦了,”阴氏流着泪,一手摸着她的头,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外祖母温柔的嗓音,杨如期不言语,将自己的脸埋进了阴氏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越哭越凄惨,阴氏察觉不对劲愣了愣,侧头看了一眼温伯,温伯也一副不甚了解的样子。阴氏只好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哭够了,杨如期才抬起小脸,嗡声嗡气道,“外祖母,您跟母亲真的很像,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母亲了。” 其他人闻声,悲伤之色映了满脸。阴氏心疼的紧,替杨如期擦了擦泪水,柔声细语安慰:“期儿,外祖母在呢,外祖母永远陪着期儿。” 杨如期点点头,收住了泪,侧头越过阴氏,对着温成微微一笑,“外祖父,期儿也想您”。说着从阴氏怀里出来,往温成身上扑去,温成稳稳当当的接住了杨如期,宠溺道,“几年不见,期儿重了好些。”杨如期从温成怀里出来,认真道,“上次您抱我的时候,我才九岁呢,如今我快十二岁了。” 温成身材高大,杨如期站在他面前只到胸腹处,衬着杨如期格外娇小,他浑厚的嗓音带着打趣的音调,“十二岁怎么了,你便是二十岁,在我面前还不是小娃娃。” 杨如期噗嗤一笑,又哼了一声。 阴氏见祖孙俩聊得不亦乐乎,擦干眼泪,笑了起来。 真好,如今她可以见到外祖一家,以后也能时常通信,看着眼前真实的场面,杨如期安心下来,于是又变回平静如水的她。 温华几乎一瞬就捕捉到杨如期的变化,刚刚还是撒娇爱哭的小妹妹,下一瞬便沉静下来,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第23章 表哥温华 又聊了一刻钟,舅母余氏就离开忙着打理家务,毕竟昨天刚到汴京府里肯定有很多事要操心。 温成和阴氏坐在上首,舅舅坐在杨如期对面,温华坐在温伯下首,几人闲聊。 “陛下说让华儿留在京城,”温成突然出声道。阴氏想了想,问道,“可说了理由。” 温成摆摆头,他昨日到汴京,就进宫述职,陛下说他多年为朝廷守护北界,是有功之人,三日后为他摆接风宴。后又突然说给温华封为世子,留在汴京。 “陛下是想让表哥尚公主。”杨如期此话一出,众人闻声看向她。 梦里,杨如期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出,只知道最终外祖一家还是都回了北界,想来外祖不愿将表哥留在汴京,与陛下做了交易。 但是在杨如期嫁进尚书府不久后,曾偶然听见董之风与三皇子见面,只言片语之间提到过表哥和四公主李燕音的名字。 当时她害怕被发现,匆匆走了,现在想来大有可能是永丰帝想用婚事拴住外祖父。 杨如期不急不缓地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已经十三了,而且他们都没有嫡亲姐妹,如今朝廷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涌动,陛下深知外祖父的性子,与先帝交好,对朝廷忠心,不会参与立储之争,但是他不放心啊,若是表哥尚公主,不论是二公主还是四公主,明面上外祖父便是陛下的人了。” 温成和阴氏很震惊,他们能想通是因为活了大半辈子,可杨如期才多大,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却对政事看得如此通透,怎么让人不惊讶呢。 温华率先回过神来,沉静的眸子亮了亮,看着杨如期,含着一抹复杂之色。 反倒温伯兴高采烈地冲杨如期说:“期儿,你与你母亲一样聪慧,看着你像是看到姐姐小时候一样。”他没有其他人那么惊讶,在他心里姐姐如此聪颖,她生的女儿像她一样聪明,不是很正常吗。 温成听见儿子的话,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老咯,而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连期儿都长大了...”说到后面,笑容里带着心酸的语气。 阴氏看着杨如期,又心疼又喜悦,说不上来那种心情,期儿不到十二岁,却已经这么懂事了,可想而知,在永乐侯府那吃人不吐苦头的地方,看了多少人情冷暖,吃了多少苦头,想到这儿眼里的泪也控制不住。 杨如期见阴氏好端端的哭了,忙起身轻轻拥着阴氏,“外祖母,”阴氏拍了拍杨如期的手,问道,“期儿可愿意随外祖母去北界?” 温成也忙说,“只要你愿意,外祖父定求陛下让你跟着外祖父生活。” 温伯闻言,又是一喜,他们温家养十个杨如期都养的起,何必留姐姐唯一的骨血在这汴京,孤孤单单的,“期儿,北界虽不如汴京繁华,可也没有别人口中如此贫瘠,北边的风光比汴京好看多了。”温华也有些期盼杨如期可以和他们一起回北界。 杨如期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我是盼着能和你们一起生活的,可是母亲和哥哥的仇我还没有报,这时候我不能离开汴京。” 众人闻言,便没有吭声,他们过了年就必须离开汴京了,真是憋屈,只能留杨如期一个人在汴京。 阴氏握着杨如期的手无声掉泪,止也止不住。 外头的下人进来通传,说是席面备好了,温成就率先起身,带着众人一起去了厅堂。 靖安侯府在家里进食一向是不需要下人伺候的,留俩个守着门,其余都打发下去用食。 阴氏和余氏坐在杨如期左右手,碗里菜已经被俩人夹的满满当当。杨如期哭笑不得,“外祖母,舅母,你们再给我夹菜,我都要撑死了。” 阴氏充耳不闻又夹了一个四喜丸子给杨如期,嘴里念叨,“多吃点,小孩子家家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杨如期,“.....” 温华瞧见杨如期的小表情,顿觉可爱,替她解围,找了话题问,“刚才在屋里,表妹分析的头头是道,那按表妹的意思,此事可有解决之法?” 杨如期歪了一下头,淡然地说:“若是表哥愿意,尚公主好处也挺多的,比如相当于给靖安侯府多了一重保障,而且于外祖父来说影响不大的。” 温伯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杨如期这见解,真是独到。温华摸了摸鼻子,他还不如不解围呢,表妹实在太狡猾了。 倒是余氏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尚公主?” 温伯便将屋里的事与她讲了,余氏大为震惊,看着杨如期都多了几分真心疼爱。 温成老神在在的接过话,“华儿,你可愿意?” 温华皱眉道,“祖父!”语气无奈,看向罪魁祸首,杨如期接收到目光,忽而对着他一笑。 温华看着她这笑容心下一跳,不由得一愣。 阴氏是女子,比温成温伯心细的多,瞧见温华与杨如期的眼神交汇,心里有个念头升起来,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用过食,阴氏让温华带着杨如期,在院子里走走,说是后花园的红梅都开了,好看极了。 小辈们自是应下。出了侯府的正院,穿过九曲回廊,便到了花园。 红梅开在雪地里,红与白交相呼应,在百花凋谢之时,唯有梅花生机勃勃。迎着风雪,傲然挺立在寒风之中。 杨如期伸手,折了一小枝梅花,拿到鼻尖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温华站在她身边,看着少女恬静的样子,嘴角不禁上扬。 “最喜红梅雪中藏,隐隐枝头暗飘香。不与彩蝶风中舞,仅留孤芳独自赏,”杨如期轻声呢喃。 “好诗,”温华眉眼弯了弯,夸赞道。 杨如期转头,对着房嬷嬷说道,“嬷嬷,你挑几枝好的,咱们带回去插瓶。” 房嬷嬷哎了一声,吩咐碧青去拿剪刀。 杨如期漫不经心的问,“表哥来年可要随外祖父回北边?” 温华默然了一会儿,才回,“这事需要祖父和父亲商议后再决定。” 杨如期不置可否,随后便不说话了,俩人漫步在红梅林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是一点也不尴尬,气氛相当舒适。 李轻舟从九曲回廊路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雪地红梅树下,青梅竹马相谈甚欢的场景,远远看着金童玉女甚是相配。 杨如期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温华,别有一股子灵动顽皮的气韵,是李轻舟不曾在她脸上看到过的。 温华被杨如期看的不太好意思,想起她刚刚问的一句,“表哥可有心仪的姑娘?”温润如玉的脸上立马就升起潮红,右手攥起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了一下,侧过头,想逃避她的眼神。 杨如期眉眼舒展,觉得有些好笑,她不过随便问问,脸就红成这样,表哥似乎过于纯情了。 若是表哥没有喜欢的姑娘,那她也不是没有机会啊,在永乐侯府败落之前,她必须找到一条后路的。 表哥温华就是一条很好的选择,就算舅母心中有微词,但只要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以及表哥本人同意就行。 温华看杨如期紧追不舍的样子,只好转过身,抬步就走,没走两步就与李轻舟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李轻舟身旁的长安,颇替主子尴尬,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而李轻舟没有半丝尴尬,平静的移开了目光,还顺带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温华。 杨如期这时也顺着温华的方向看见了李轻舟,心下疑惑,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靖安侯府? 温华向李轻舟的方向轻轻颔首,算是打招呼,想着李轻舟应是找父亲或祖父的,打算等李轻舟先走,然后带杨如期回祖母那里。 却不想李轻舟一直在原地不动,看着他们。温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作为主人家,是不能怠慢客人的,于是对着杨如期道,“我们去与世子打个招呼。” 杨如期深锁眉头,还在思虑李轻舟的目的,听见温华的话,便同意了。 不到半刻钟,就走回九曲回廊了。温华又行了一礼,“世子。” 李轻舟嗯了一声,眼神却落在杨如期身上,杨如期也屈膝行了一礼,“世子。” “免礼,”李轻舟轻吐出这俩个字,带着一股子娴雅舒适的贵气。 温华温声问,“世子可是来找祖父的?”。李轻舟嗯了一声。 李轻舟的态度冷淡温华也不以为意,毕竟李轻舟一向如此,他闻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对着杨如期道,“表妹,你先回祖母那儿,我领着世子去祖父哪里,稍后寻你们。” 杨如期心中在思索,面上不显,点头乖巧的应了,顺带叮嘱,“那表哥快一点,没一会儿我就要回侯府了,我给你带了礼物,还没送给你呢。” 温华表示知晓,对着李轻舟说,“世子请。” 李轻舟漆黑的眸子深深看了一眼杨如期,见她丝毫不留恋转身就走,脸色一沉,跟着温华离开了原地。 长安只觉得主子的周围,散发着寒气。 第24章 宫宴 书房内,正中央炭盆里的炭烧得很旺,屋里很暖和。 可温成有些怵这个侄儿,椅子像长了针眼,怎么坐都不舒服。 “我说世子侄儿,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温成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李轻舟开口,最终还是他先忍不住了。 威风凛凛的靖安侯,现下坐立不安,神色看着有些憨憨的。 李轻舟安静坐在圈椅上,细细品茶,温成的存在并没有干扰他分毫。茶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露出价值不菲的光泽,不过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做的赏心悦目。 温成见他不回复,只专注地喝茶,将手背在身后,站起来直接在李轻舟面前来回踱步,做出一副烦躁的样子。 李轻舟才抬眸,闲适道,“许久不见,侄儿就是来看看您老人家。” 温成一个字都不信,冷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昨日陛下同伯父可说些别的?”李轻舟放下茶杯,含着点点笑意。 温成正色道,“说是给我接风,还说将华儿留下汴京继承我的爵位。” 李轻舟闻言若有所思,前一句他早早知晓,毕竟宫里的一举一动他都派人盯着,后一句嘛确实有点意外,略略思索,“难道陛下想为温华赐婚?” 温成知晓李轻舟聪慧,自然不会惊讶,倒是颇为自豪提了一句,“我外孙女也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陛下想让华儿娶公主。” 李轻舟轻轻一笑,听到这话也不惊讶,想起半个时辰之前,下属来禀报靖安侯府的情况时顺带提了一句杨如期一大早就来了这儿,鬼使神差的也来走一遭。 “你找个理由推了便是,”李轻舟挑了下眉,语调悠然。 温成也是这么想的,摇了摇头叹道,“陛下这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李轻舟笑了一声,不在意道,“他是觉着周围的人都想害他。” 温成不置可否,李轻舟神色淡然地看了看窗外,目光静谧如深流之水,随即起身笑着说,“侄儿告辞。” 不待温成回应,长安掀起帘子,李轻舟就大步走了出去。 李轻舟到达门口时,阴氏余氏和温华正好在门口送别杨如期。 见李轻舟走出来,三人连忙行了礼。李轻舟向阴氏双手抬起作了一辑,“伯母安。” 阴氏看着面前剑眉星目,清冷贵气的李轻舟,噙着满脸笑意,“世子不必多礼,这是要回去了。” 李轻舟嗯了一声,声线冷冽动听,“侄儿告辞。” 阴氏点头,看着李轻舟上了马车后,才带着余氏和温华进去。 三日后,永丰帝赐宴牡丹亭,为靖安侯接风洗尘。凡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 巳时,外祖母就派温华来侯府接杨如期,与他们一同进宫。杨侯爷对于靖安侯府还是挺给面子的,温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紫薇院。 杨如期收拾好带着碧蓝碧紫,去了会客厅。瞧见温华穿着火狐大氅,红色衬得他高贵潇洒,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她眉眼弯了弯,“表哥。” 温华闻言看向门口,便看到杨如期一脸笑意地望着他,他也不禁面带笑意,“表妹可收拾好了?” 杨如期点头,见到他的手里没有拿手炉,关心的问道,“表哥怎么没有拿手炉?” 温华笑着摇头,“走的匆忙,忘了。”杨如期便对着碧紫说道,“去拿一个来。” “不打紧,我不冷的,”温华指了指自己的大氅,眼睛闪着星光,仿佛在说,你送的大氅暖和的很。 杨如期笑了笑,碧紫已经回正屋拿了,一会儿便就回来了,杨如期塞进温华手里,温华无奈,只好拿着。 杨如期坐马车,温华骑马,两人先回靖安侯府与外祖一家汇合,再一起进宫。 牡丹亭是一座专门用来赐宴的宫殿,殿内极大,曲水流觞,精致奢华,种了许多的花木,还有一座雕满牡丹花的亭子,栩栩如生,故取名牡丹亭。 现下是冬日,宴席便摆在牡丹亭正殿,因先祖派人修缮过,正殿很大,长桌可摆几百张。 杨如期到时,殿内已经快坐满了人。外祖父一家是这场宴席的主角,随着小太监禀报,“靖安侯到。”不少人就已经围上来寒暄。 阴氏和余氏带着杨如期坐到右边女眷席。位置很靠前,第一排第三桌。长桌可坐三人,刚好阴氏和余氏又坐杨如期左右手,不少夫人起身过来寒暄,一些好奇胆子大点的便问杨如期是谁。 阴氏笑着道,“这是我外孙女,不怎么出门,是以你们都没见过”。众人便知道了这是永乐侯府大房的嫡长女杨如期。 杨如期只乖巧的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她如今还在孝中穿的很素净,低着头在众多莺莺燕燕的夫人小姐里不起眼。 阴氏和余氏常年在北界,也没有什么可交好的夫人小姐,大多数都是面子情,品阶低的寒暄几句也就过去了,品阶高的夫人,自是不会做这种拉低身份的事情。 待清静下来,杨如期才转头打量了周围,老夫人与白氏杨如心坐在第二排末尾第七张桌子。 陆陆续续差不多坐满,就听见外面有人喊,“三皇子,四皇子到。” 众人噤声,往殿门口位置看去,只见俩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步履轩昂的走进来,长得有几分相似,面容俊朗,都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 三皇子穿着紫色衣裳,袖口下摆绣着精细的花纹,黑发以镶金流光冠束着,薄薄得起,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显得有几分不羁。 四皇子,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一袭月白色衣裳,淡淡的笑容,姿态娴雅,更具有书生气。 俩人跟随宫女在第一排第二第三张桌子按照长幼顺序坐下。杨如期转过头看杨如心,就见她果然脸色有些潮红,眼神含光,随意扫过其他几位小姐,与杨如心一样反应的也不少。 没一会儿,荣妃,娴妃,颜嫔,苗嫔,公主,和七皇子都到了。 杨如期只感叹,难怪人人都想做皇帝呢,江山权势,还能拥有许多倾城倾国的佳人。 最美的唯有娴妃娘娘了,用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来形容娴妃再合适不过,容貌艳丽,美目之间尽是风情,难怪宠冠后宫。 “陛下到,皇后娘娘到。”杨如期正愣神间,被阴氏拉着跪下,耳朵边是震耳欲聋的,“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永丰帝协着皇后落座在上首,才语气悠然道,“都起来吧,今日宴席无需多礼。” 众人才起身坐下。杨如期也抬起头,望向龙座上的人。 永丰帝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飞扬的长眉微挑,带着上位者的威仪。 许皇后身穿黄色烟罗缎用五色金丝线绣着飞腾的五彩凤凰,下束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带着九钗金步摇,端庄华贵,仪态万千。 永丰帝宣布开宴,宫女立即井然有序的开始上菜。 殿中央还有跳舞的宫女穿着统一的衣衫鱼贯而入,翩翩起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众人心知肚明,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人人都无聊得紧,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 杨如期没有参加过宫宴,却也知晓定是无聊至极。她看向对面的男席,温华和外祖父舅舅坐在第一排四皇子下首。正好在杨如期对面,她冲温华笑了笑,温华红着脸也笑了笑,还指了指桌上的菜,示意她吃。 杨如期了然,菜是好菜,可惜上桌都已经冷掉了,她是不会吃冷掉的菜的。不过宫中的点心还是很不错的,捻了块如意糕入嘴,口感细腻,清香微甜,她很喜欢。 阴氏温柔地问道,“期儿觉得这如意糕不错?”杨如期点点头,“您尝尝。”阴氏给面子地捻了一块,咬了一小口,“是还不错,不过比起你舅母做的糕点,还是差了点。” 杨如期闻言讶然,余氏见婆母夸赞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道,“是母亲的嘴不挑食,”说完又朝杨如期道,“改天舅母做了差人给你送去,不好吃可不许吐哦。” 杨如期立即放下糕点,擦了擦手,挽住余氏,笑嘻嘻,“哪能,舅母的手艺定是极好的,期儿有口福了。” 余氏喜笑颜开地摸了摸杨如期的头,看着她美丽的脸蛋,心里想若是华儿娶了她也是很不错的,至少比尚公主好。娶了公主跟家里供了尊大佛也没有区别吧,余氏想想都郁闷。 第25章 不快 “秦王世子到。”外头的小太监高喊一声。 众人循声而望,李轻舟的头发和大氅上还带着雪花,黑如墨玉般的瞳仁深不见底,玄色衣裳绣着金云纹,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风姿绰约,给人一种高贵清冷感。 李轻舟白皙的面庞带着几分病色,他轻咳了几下,也丝毫不影响他带给众人的视觉冲击。不少人叹道,生的绝世无双,却是一副病身子,可惜啊。 他步履闲散走到永丰帝面前,拱手请安,“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永丰帝心里不快,却已经习惯了,每回宴席总是姗姗来迟或者干脆不来,李轻舟一向在宫里来去自如,没规矩惯了,按辈分来说,他跟李轻舟同辈,也不能为这个苛责他。 想着他也没几年活头,就不在意了,“舟儿快入座吧。” 李轻舟连恩都不谢,直接起身,坐在了三皇子的上首。李与衡讨好的叫了句,“皇叔。”李轻舟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李与衡有些讪讪,不过他也习惯了。 杨如期瞧见李与衡吃瘪,觉着有些好笑,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李轻舟扫过大殿,一眼便瞧见杨如期垂着头,玩手里的帕子,似是无聊至极,乖顺地像一只小兔子。 杨如期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以为是温华,抬眼只见他和舅舅说着什么。她又悄悄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许是她想多了。 一个时辰后,宴席散了,离了辉煌奢华的皇宫,杨如期觉得宫外的空气都比宫内新鲜呢。 次日清晨,翠竹院请安。 杨义琴看着进宫参加宴席的白氏和杨如心颇为不顺眼,一个六品官的女儿都进去了,她却没有资格进宫参加,昨夜气的半宿没睡好,早起眼下青黑,铺了好几层粉才堪堪遮住。 杨如期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杨义琴在不高兴什么,其他人也装作没看见,老夫人也不想因为这些个小事争吵,没一会儿便说自己头疼,打发众人散了。 除夕已至。 碧绿和碧青俩人牵开大氅在炭盆上方烘烤,碧蓝拿了干帕子小心翼翼擦山水屏风,碧紫站在书桌旁磨墨,杨如期写着簪花小楷抄佛经,各司其职,一片祥和。 半个时辰后,房嬷嬷和冬月提着食盒进来,房嬷嬷打开食盒,端出一盅养生汤,“小姐,去正院前先垫垫胃。” 杨如期搁下笔,扭了扭手腕,从书房出来走到圆桌前坐下,“辛苦嬷嬷了。”房嬷嬷把盖子打开,鸡肉的香味飘逸出来,杨如期拿起勺子,尝了一小口,满意地点点头,房嬷嬷和冬月便都心满意足了。 算算时辰,杨如期带着碧绿碧青去了正院,院子里到处贴着窗花,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下人们也都穿着簇新的水红棉袄,脸上洋溢着笑容。去年顾忌着刚办完丧事,侯府就没有张罗这些,今年的除夕看着确实比去年热闹很多。 杨如期到的时候,其余人都到了。桌子上放着瓜果点心,茶水小吃,都围在桌子四周聊天。炭火烧得很足,碧青替杨如期解下大氅,她上前给长辈请过安,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正院的丫鬟忙给她添了茶。 因今年杨义琴一家在侯府过年,分了俩席,杨侯爷他们在正间厅堂,女眷在后面的内间摆了两桌。 白氏在忙着和管事的丫鬟嬷嬷交代事务,杨如期瞧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葛姨娘,正和挺着大肚子的巧儿聊的惬意,因是怀孕的缘故,瞧着胖了些。巧儿更不用说了,而今是看不出以前苗条的身形,浑身浮肿,应是没俩个月就要生了。 想到这儿,杨如期又转回看白氏,马上这庶长子都要出来了,杨少武的亲事还没着落,杨如期低着头,笑的意味不明,二伯母,来年侄女的新年礼物,你定会喜欢的。 杨如期正在出神,冷不丁一只小手,从旁边伸过来,带着奶声奶气的童音,“五姐姐,言儿想吃你面前的牛乳糕。” 杨如期侧过头,捏住杨少言的小手,柔声道“姐姐给你拿,你给姐姐背首唐诗听听好不好。” 杨少言一听不高兴,嘟着小嘴,“今日过年,姐姐也不让言儿松快。”杨如期闻言一笑,摸摸他的头,将牛乳糕拿了一块递给他,“果然是大了一岁,还学会讲道理了。” 何氏坐在斜对面,瞧见这一幕,佯装生气的说了句,“言儿,你莫不是骗母亲的,昨日还说温书了呢。” 杨少言拿到牛乳糕,迈开小腿小跑跑到何氏怀里,“五姐姐,明日,明日给你背。” “为何是明日?”杨如期拿帕子擦了擦手,问道。 “因为明日五姐姐要给我拜年红包,所以我给姐姐背唐诗。”杨少言吃一口牛乳糕,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杨如期失笑,何氏也有些惊讶杨少言说出这么一句话,戳了戳他的脑袋,“耍小聪明。” 杨如期看着杨少言觉着倒是有几分聪慧的,若是好好读书,以后中个举应该不是问题,就是不知道三婶婶会不会教养孩子了,毕竟杨少言来年才五岁,日后侯府变数太多,也不知会怎样。 开了席,杨如期只略沾沾筷子,侯府除夕宴菜都太油腻,过于奢靡,吃多了还不好消化。 祥和的氛围里,忽然葛姨娘呕吐起来,还不等老夫人呵斥,坐在葛姨娘旁边的巧儿就急呼起来,“姨娘,你莫不是有了?” 老夫人蹙起的眉听见这话又平和下来。白氏一听,就预感不好,难道避子药被发现了? 葛姨娘顶着众人的目光,轻声说,“婢妾也不知道,不过月事是推迟了。” 老夫人闻言高兴起来,“快,请陈大夫。”翠红忙退下去请人。 白氏恨恨的瞪了一眼葛姨娘,葛姨娘垂着头,捏着帕子装作没看到。其他人这时也不说话了,只顾着看戏。 所有人都期待着结果,面上都是带着笑的,有人希望是喜脉,有人等着看笑话。 只不过,终是让很多人失望了,陈大夫把了脉,恭喜了老夫人,是喜脉。老夫人喜笑颜开地厚赏了陈大夫,陈大夫谢恩退下了。 今日这日子诊出来喜脉是双喜临门,老夫人很快派人去通知前院的杨侯爷和二老爷。丫鬟掀开帘子,杨义良笑容满满地出现在内间,专门来看看葛姨娘,年近四旬得知自己的女人有喜,很难不高兴吧。 白氏瞧他俩浓情蜜意的样子,心里不痛快极了,却还要装出一副贤惠的样子来,对着葛姨娘嘘寒问暖。 杨如期想想就觉得累得慌,人人都戴着一副虚假的面具,不管内里多么肮脏,面上一定是贤惠端庄。 老夫人带头赏了好些东西,其他人回了院子也要送东西去香雪阁。这场除夕宴席,别人不知道,老夫人和葛姨娘是真高兴,老夫人年纪大了,盼着子孙兴盛,葛姨娘有了依靠,自然是喜悦的。 回到院子的白氏,生生摔碎一套名贵的如意纹茶盏。春花春月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也没敢上前劝,等着白氏平缓一些,才说些宽慰的话,“夫人,葛姨娘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就算是个男胎,怎么也赶不上咱们少爷的。” 春月一脸赞同,放低了声音,“这生不生的出来还未知呢,就算生出来了,能不能养大也未可知。”春花点点头,去了外间倒一杯茶,放在白氏手边,“夫人,不过一个下等的妾,实在不值得您动气啊,收拾她法子多的是,她有命怀,也得有命养。” 说着人命关天的大事,主仆几个却一脸平静。 白氏听了俩个丫头的话,也觉得有理,日子还长的很,刚刚是冲动了,看着地上的茶盏碎片,有些心疼,“可惜了这一套茶盏,去换一套蓝色青花瓷的吧。” 春花春月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一个去库房拿茶盏,一个打扫地上的碎片。 第26章 进士 二月中柳文竹即将参加春闱。杨如期这几天就为这事担心,甚至还想过透题,不过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对别的学子不公平。 最后,杨如期还是写了一封包含考题在内的温习清单,让夏生传给柳文竹,希望他在这几天内多多温习那几个考题。 二月初,巧儿羊水破了,进了产房。杨义武在院内守着,白氏在屋里守着。听着巧儿的惨叫,杨义武焦急万分,祈祷是个儿子,平安落地。 老夫人在翠竹院等消息,一个通房生孩子还不配她亲自去守着,不过也盼着是个哥儿。 听雪阁。 小丫鬟来禀报时,银红刚好也在屋里,杨如期听到巧儿正在生产,只平静地吩咐碧绿赏了小丫鬟。 见小丫鬟领赏下去了,银红便问,“小姐,你说巧儿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杨如期抬头看了银红一眼,“是个女孩”。银红惊讶,“意儿姑娘的秘方不管用?” “你可记得,她之前问你,这要男胎秘方干什么用?”杨如期低头轻抚着自己袖口边上的银丝线。 银红皱眉,“是问过这个,奴婢当时以为她是怕我们拿去害人,毕竟这个方子用上了就只能怀一胎,所以奴婢跟她说是给通房丫头用的。” 杨如期嘴角微扯,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意儿姑娘是个聪明人,她与夏生是旧识,你通过夏生与她做交易,她就知你是永乐侯府的丫鬟,她也会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的。” 银红琢磨了片刻,立即就想通了,“怪不得让她给二少爷下药,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原是早就想好了,也要进这永乐侯府享富贵。” 杨如期并未接银红的话,微微垂下的眼眸中却是不经意的闪现一缕深思,“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她走她的阳光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意儿不是巧儿,妓院里的女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她们是螳螂,焉知后者会不会变成黄雀。 银红小心地看了一眼杨如期,杨如期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那夏生那边?” 杨如期冷淡道,“她若再纠缠,我必然会让她后悔的,你照着原话传给她就是。” 银红应了声,知道小姐听这话是动气了,麻利地退下了。 戌时初,小丫鬟才来报,生出来了,是个女娃娃。 杨如期一点也不意外,倒是碧绿几个丫鬟又见识了一遍自家小姐神机妙算。 丁香院。白氏看着稳婆怀里抱着的女娃娃,有些不快,不是说用了生男胎的秘方,这怎么是个女娃娃。 杨少武也有些失望,不过看着稳婆手里的小娃娃,头一次当父亲,还是很高兴的,他上前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瞅着皱皱巴巴的娃娃,有些讶然,问白氏,“母亲,我出生时,也这么丑吗?” 白氏见杨少武挺高兴的,也露出点笑容来,听见他这话,笑着回,“是啊,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这么丑的,养养就好看了。” 杨少武小心翼翼地抱着,有些爱不释手。白氏叹了口气,罢了,孙女便孙女吧,随后吩咐春花给众人赏钱,又进内间安置巧儿。 巧儿醒来时,听丫鬟说是个女孩,不敢置信,吵着闹着说有人换了她的孩子,最后丫鬟去请了正院白氏半夜起身警告了她一番,才安生下来。 次日请安时,白氏提起巧儿如何安置的事情。 “二嫂还不抓紧给二侄儿安排一门亲事,咱们这永乐侯府都快要成为汴京的笑话了,”杨义琴嘲讽道,她现在看白氏哪哪都不爽,原本想着让炎儿去接近杨如心,到时候杨如心愿意嫁,父亲还能说什么。 可是她这个二嫂,防得很紧,邀她赏雪品茶十回九回推脱有事不来。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二嫂看不上她儿子。这时候自然上赶着奚落,未成亲庶女已经有了,汴京谁家不知,还妄想着有好岳家呢。 白氏面沉如水,心里恨不得挠花杨义琴的脸,这番话只能硬生生受着。 老夫人虽不快杨义琴这时候落井下石,但却是说到点子上了,“孩子们先退下吧。” 杨如期带头起身,行礼告退,结果是什么她早就知晓,这过程也没什么好听的。杨如心杨如萍郑秋接着离开。 出了院门,郑秋叫住杨如期,“五姐姐,我们去六妹妹那儿画花样子,你要不要一起去?” 杨如心瞪了一眼郑秋,眼神里说着你叫她干嘛。杨如期冷淡了看了一眼郑秋,径直转身,不作理会。后面传来杨如心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你多嘴,没看人家那不屑一顾的样子吗,你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别拉我做筏子。” 说完,拉着杨如萍走了,郑秋咬着唇,恨恨的看了一眼杨如期的背影,马上跟着去丁香院哄杨如心。 殿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天,阳光正好。听雪阁的小院子里的一丛白色山茶花一夜之间都开出了花苞,眼见没几天就开花儿,赏心悦目的很。 正午用过食,杨如期在小院子的石桌上一边下棋一边等消息。房嬷嬷站在廊上,看着沉静的少女,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碧绿端着一盆水仙花,正要放进屋里摆着,瞧着嬷嬷看小姐出神,也看着小姐的身影念道,“嬷嬷也觉着小姐今年长开不少,越发像个大姑娘了。” 房嬷嬷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微微叹了口气,“是啊,换做别家的小姐,都开始说亲了。” 碧绿比杨如期和碧青碧蓝碧紫几个丫头大俩岁,已经出落得是个大姑娘了,眉清目秀,身段纤细起来。也懂的更多,知晓房嬷嬷的意思,安慰道,“嬷嬷不必如此担心,我瞧着小姐心里有数,表少爷才走了一个半月,已经送了两封信了,小姐也回了信。” 房嬷嬷也知晓杨如期和温华在通信,想到这个,心下也轻松不少,若是能成那是最好不过了,房嬷嬷在心里祈祷。琴儿从院门一路小跑进来,房嬷嬷瞧见,不由得呵斥道,“疯疯癫癫的像个什么样子。” 琴儿吐了吐舌头,讨好的看着房嬷嬷,“嬷嬷莫气,是小姐派我去小门守着的,说是小石头有消息过来,立马就要知道。” 房嬷嬷闻言便也不说话,示意琴儿去禀报,碧绿失笑,端着水仙花去屋里了。 琴儿从廊下过进了院子,给杨如期请过安,才急忙忙说道,“小姐,小石头说,二甲第三名。” 杨如期讶然,这个结果有点超出预期,她以为最高就是三甲了,想是她的清单起了些效果,“知道了,去碧绿那儿领赏。” 琴儿笑嘻嘻的谢过,转而去正屋找碧绿姐姐了。 “嬷嬷,”杨如期冲着回廊唤道,房嬷嬷哎了声,走到杨如期跟前,杨如期平静地下完白子,捻起黑子,“我记得库房里有块上好的方砚,包起来派人送到柳宅去。” 房嬷嬷应声,心里也替小姐高兴,万一表少爷哪儿走不通,咱还有柳公子,如今已经是二甲进士了,前途无量。 她只盼着小姐有个好归宿,一生平安顺意,便满足了。 第27章 差事 出榜不到一个时辰,柳宅已经堆了好几份礼物了,恭贺的,打听的,什么人都有。 柳文竹很郁闷,不过他已经不是初来汴京的那个他了,这一年多,沉稳不少。 小石头瞧着比柳文还高兴,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他家公子马上就可以做大人了,他是大人的贴身小厮,多风光啊。 柳文竹想着,等差事落定,就写信给他母亲,让母亲来汴京享福,一家人在一起。 夏果到柳宅时,大门还开着,想必刚送完客,他就直接进来了。 小石头见到夏果,眼睛亮了起来,忙凑上前,“夏果哥,您怎么来了,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夏果将手里的匣子拿到胸前,示意道,“我来替小姐送礼的。” “您快请,公子他就在正屋。”小石头笑嘻嘻的,给夏果领路,嘴里还喊着,“公子,小姐给您送礼来了。” 柳文竹听到杨如期来了,忙起身,还没走到正屋门口,就见夏果捧着匣子进来了,心下一漏,有些失望。 夏果将匣子打开,递到柳文竹面前,“柳公子,这是我家小姐恭贺您高中,特地为您选的礼物,价值千金。” 柳文竹往那匣子里一看,是一方端砚,工艺精湛,确实很名贵,他拿起端砚,笑了笑,“替我谢过你家小姐,我很喜欢。” 夏果笑吟吟的哎了声,礼物送到,他就告退了。柳文竹吩咐小石头,送一送,小石头忙跟着夏果出了正屋。 柳文竹轻轻抚摸端砚,看着上面的纹路,微微有些出神,脑海里浮现杨如期的音容相貌,嘴角不禁上扬。 月底,柳文竹的差事就下来了,官拜正五品谏议大夫。 随着这批进士差事落下的,还有郑南的差事,杨侯爷托不少关系替女婿谋了个国子助教,与二老爷一样的官职。主要给国子监的六堂教学,通俗点讲就是教书先生,不过是有官职在身的,国子监代表东晋朝最高学府,其实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是朝廷设派选拔人才的书院,学子入国子监有年龄和学识的要求。 杨义琴不敢去杨侯爷面前放肆,到翠竹院老夫人那儿,好一顿哭诉。老夫人嘴都说干了,杨义琴还只是一味的抱怨。 老夫人的心也渐渐要凉了,给女婿谋了和老二一样的差事,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因为郑南以往中了进士,就要高人一等。老夫人还没有老糊涂,儿子和外嫁的女儿孰轻孰重,她分的清。 若是自己有出息,便中前三甲,每年中进士的学子都有百余名。差事哪儿那么好谋,个个都想居高位。 常嬷嬷瞧着老夫人心力交瘁,也心疼的紧,这小姐也太不懂事了。 叶嬷嬷站在一旁,将老夫人和常嬷嬷的神情都看了进去,硬着头皮,好说歹说,把杨义琴劝回去。 回了院子,杨义琴是不哭了,脸色阴沉地像要吃人,叶嬷嬷和叶草半点声音不敢出,生怕杨义琴拿她们出气。 没一会儿杨义琴便开始摔东西,屋里源源不断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郑秋站在院子里头不敢进去。 晚间郑南回来了,也是好一通劝说杨义琴,劝说不成,俩人大吵一架,最后郑南出了侯府,去汴京的郑宅了。 杨义琴发脾气的动静太大,整个永乐侯府都知道了,消息传到听雪阁时,杨如期只冷笑了一声,再不提。 次日,杨义琴没去翠竹院请安。回听雪阁的路上,碧蓝匆匆赶来,小声的禀报,“小姐,侯爷去了水仙阁。” 杨如期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摸了摸耳边的鬓发,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可吵起来了?” 碧蓝面上唏嘘不已,语气有些激动,“何止啊,杨侯爷打了姑奶奶一巴掌,让她滚出去。” “以姑奶奶的性子,定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碧绿嗤笑道。 众人不置可否。 一晃便又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白氏忙着相看儿媳妇,杨义琴一个月没有出过院门,大约是没脸,郑南在郑宅住了几日最后还是回了水仙院。 小石头传来消息,柳文竹将他娘王氏接来了汴京,还买了俩个小丫头伺候王氏。 梦里柳文竹断了腿,只是把银钱寄回家,并没有接王氏来汴京,命运果然在改变呢,杨如期微微一笑。 这样就很好,一切都按她预料的那样发展。 杨少武被下人抬回来的时候,杨如期知晓,意儿姑娘行动了。 众人齐聚紫金阁,丫鬟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地往外端,白氏在里头,杨侯爷几人在院子外头。 杨如期到的时候,杨侯爷正严肃地询问小厮发生了何事。小厮阿同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说话也含糊不清,“少爷与人打起来了,那人拿了刀捅了少爷就跑了。” 老夫人闻言差点吓得晕厥,常嬷嬷和翠黄用力搀扶着。杨侯爷眉目之间满是阴冷之色,“那人是谁?武儿为何与人冲突?” “是,是长乐侯府大少爷,”阿同头伏在地上,身子颤抖不止。 杨侯爷闻言眼中有一丝凌厉闪过,永乐侯府和长乐侯府虽是先一同提拔的侯爵,可长乐侯府是做商贾起家的,后来用钱捐了个小官,碰上几年前江南洪水泛滥成灾,捐了许多的银子给朝廷,是以先帝封了长乐侯府世袭罔替。 他从来没把长乐侯府看在眼里,毕竟只会经商的侯爵上不得台面,子孙后代也不争气。读书是一点天赋没有,只会吃喝玩乐。 杨侯爷头疼,如今钱侯爷至今还是个正六品的文散官,永丰帝明显很放心这种没有野心的世家,平时也颇为维护长乐侯府。 杨义良一听这话,直眉怒目道,“父亲,这长乐侯府欺人太甚,什么仇什么怨把人伤成这样。当我们永乐侯府没人了不成,您一定要为武儿讨回公道啊。” 杨侯爷却是冷冷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如何讨回公道?” 杨义良一向怵自家父亲,这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先派人去长乐侯府去打听情况,”杨侯爷思虑片刻吩咐。杨义良应声,忙叫自己的心腹带几个人去长乐侯府交涉。 杨侯爷看着地上的阿同,眼神扫过院子一众下人,“把他带下去。听候发落。”立即就有俩个小厮拖着阿同下去,阿同哭着鼻涕横流,嘴里一直求饶,有些小丫鬟看着害怕就把头低下去了。 良久,陈大夫并另外一个大夫才出来,老夫人忙问,“可救回来了?” 另外一个年纪老一些的大夫面色戚戚回复,“命是保住了,却于子嗣有碍,能不能治好,还不好说。” 这话仿佛一道雷霹在老夫人脸上,终还是晕了,众人惊呼,老大夫又给老夫人把脉,说是急火攻心晕了,等醒过来便无事,又开了几副养身的方子。 杨侯爷给管家王福来使了眼色,王福来领会后,亲自送老大夫出门。待老大夫走后,杨侯爷才问陈大夫,“可有办法?” 陈大夫思虑了良久,斟酌回复,“待二少爷恢复以后,再诊脉更准确一些,现下二少爷的脉象实在微弱。” 杨侯爷一言不发,挥了挥手,“此事先不提,你照看好二少爷的身子。” 陈大夫恭敬的应了,就下去开药了。 杨侯爷深锁着眉头,往紫金阁正屋看了一眼,正色道,“都下去吧,管好身边下人的嘴。” 杨义方领头带着众人离开。 出了正院,杨如期立即侧身小声对着碧绿吩咐,“去通知银红,她知道该怎么做。” 碧绿点点头,立马先走一步。 第28章 真相 晚间,银红赶在杨如期歇息之前匆匆进了正屋。 银红神色愉悦,回道,“今日意儿哄了二少爷带她上街去买胭脂,就撞上长乐侯府的大少爷,钱大少爷一看意儿跟了杨少武便出言不逊,俩人打起来了,钱大少爷不知哪里捡到一把小刀,扭打之间顺手就捅了二少爷的腹部,当场便血流不止,吓得跑掉了。” 房嬷嬷先是一怔,随后不解问道,“既然钱大少爷如此喜欢意儿姑娘,这意儿姑娘为何先前没有跟着钱大少爷。” 杨如期笑了一声,看向银红,银红忙解释,“钱大少爷哪方面不太行。” 一个妓女若怀不了子嗣,连贱妾都是做不了的。 屋里碧青几人都不由红了脸。房嬷嬷尴尬了一下,暗道,哪门子不提哪门子。 银红忍了心中的恶寒,接着又道,“本来钱大少爷与二少爷就不对付,又加上意儿有意挑唆,这才光天化日之下在人家铺子里大打出手。” 杨如期闻言,伸手拉拉披帛,目光看向窗子上的水仙花,问道,“侯爷那边可有动静?” “下午二老爷派人去了长乐侯府后,杨侯爷和二老爷就在正院详谈了许久,”银红顿了顿,“傍晚长乐侯府那边就派了大管家过来了,聊了什么奴婢打听不出来。” “聊了什么不打紧,打紧的是咱们新上任的柳大人知不知道内情。”杨如期看向银红,笑吟吟地。 银红会心一笑,“柳大人最是品行高洁,刚正不阿。” 早朝,金銮殿。 永丰帝身边的宦官总管高元盛高声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柳文竹便从一众官员的队伍里,站到中央,恭敬地行礼,“臣有事启奏。” 永丰帝正色道,“何事?” 柳文竹恭敬地垂着头,语气不急不缓,“臣参奏长乐侯府大少爷当街打架斗殴,持刀行凶,长乐侯府藐视律法。永乐侯府二少爷当街打架互殴,且未成家便豢养外室,使其有孕。永乐侯府品行不端,明知故犯,不予改正,藐视律法。” 众人闻言都望向柳文竹,眼里有震惊的,有平静的,有气愤的。见过大风大浪的眼观鼻鼻观心,一些年轻的官员,实在佩服柳文竹敢说。 杨侯爷横眉立目看向御史大夫丁啸,昨夜明明递过信儿,说好缓两天,他自去陛下那儿请罪的,怎么手下的兵跑出来参奏他。 丁啸有些尴尬,只能讪讪地冲杨侯爷眨了下眼,他想着柳文竹是个新人,料定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和人脉,就没有知会,不想失策了。 永丰帝坐在龙椅上,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询问杨侯爷,“永乐侯,柳大人说的可是实情?” 杨侯爷藏怒宿怨,克制住愤怒,垂下头,“此事是真,不过都是那妓子,心机深沉,挑拨离间,我与长乐侯府都是遭人算计啊。望陛下彻查。” “永乐侯,那姑娘早就被贵孙赎了出来,消了贱籍,现已经是良民,”柳文竹神色平静,好心提醒道。 “陛下,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我孙儿乃是遭人算计啊,望陛下彻查。”杨侯爷痛心疾首地喊道。 “陛下,不如宣长乐侯进殿对峙,”其中有人建议道。 柳文竹看了那人一眼,并不放心上,转而掷地有声,“遭人算计,那也要有机会被算计,钱伟杰当街行凶,许多百姓都看见了,若是因为自己吃了亏便要置人于死地,那朝廷律法是摆设吗,府衙设立是笑话吗,各位大人是吃干饭的吗。” 一连三个反问,震惊金銮殿,不少人眼里泛起嘲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神色。永丰帝眼里闪过欣赏,此人不畏权贵,出身寒门,刚正不阿,正是他需要的臣子。 杨侯爷刚要说话,就被永丰帝打断,“此事交给刑部侍郎陆远彻查。” 陆远站出来,拱手领命。杨侯爷的话只好咽进喉咙里,差点给呛着。 下朝后,丁啸拦住柳文竹,叹息道,“你小子事先怎么不跟我打招呼。”柳文竹闻言,一脸懵懂,“大人,属下只是做了职责所在之事啊。” 丁啸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万一这其中有误会,岂不是白冤枉了人,以后遇事还是同我们多多商量。” 柳文竹忙拱手,“大人说的是,以后我多多向您讨教。” 丁啸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还不是无药可救,柳文竹便又接着说,“大人不必忧心,我们只管忠君之事,食君之禄,真相自然有刑部去查。” 说完就拱手告辞,留下丁啸在宫道上凌乱。 杨侯爷下了朝之后,马不停蹄去了派人去请长乐侯一见,私下需共同商议。 汴京某角落的一所雅致别院里,本该去查案的刑部侍郎陆远出现在了这里。 李轻舟到达时,陆远刚好喝完一杯茶,见李轻舟进来,起身行礼,神色之间皆是恭敬。 李轻舟走到上首坐下,久喜端着一杯茶进来,放在李轻舟手边,然后肃立在一旁。 “何事,”李轻舟轻声问道。陆远忙将今日早朝之事一字不差告知,便又接着说,“永乐侯已经差人递信给我,约我一见。” 李轻舟闻言心中思量起来,以柳文竹与杨如期的关系,这件事若是没有杨如期的示意,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那杨如期为何要这么做,这其中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秘事,“去查一查永乐侯府,越细越好。” 陆远下意识嗯了一声,才发现久喜抱拳领命下去了,原来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李轻舟抬眼看向陆远,陆远咳咳俩声掩饰尴尬,问起正事,“世子,这见是不见?” 李轻舟不答,却说起别的,“永乐侯近日与董之风倒是有些来往。” 陆远微微思索,便明白了李轻舟的意思,他起身行礼告退。 陆远走后,先是派人去查斗殴,后又亲自去了胡同见了那位姑娘,心中便有数了。傍晚去赴杨侯爷的约,敷衍了一番,回家写了折子递进宫里。 次日,永丰帝以杀人未遂的理由将长乐侯府世袭罔替改为世袭五代,并赔付永乐侯府白银五百两。永乐侯府教子无方,品性不端,豢养外室,世袭罔替改为世袭七代。 圣旨一下,整个汴京勋贵子弟安分不少。 杨侯爷领着整个侯府接旨的时候,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偏偏还要对传旨的太监谢恩,做出一副感恩陛下的模样,笑比哭还难看。 送走传旨太监,众人立马卸掉了笑容,白氏更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杨侯爷耐住怒火,将众人挥散,留了二老爷三老爷杨少文,带着几人去了紫金阁。 回到听雪阁,碧蓝差了小丫鬟去打听,只说杨侯爷他们在紫金阁待了半个时辰,有心腹在院外守着,听不到说了什么。 碧蓝让小丫头下去,关好门,才转头问,“罚也罚了,这意儿姑娘可进的了侯府?” 杨如期笑了笑,眼里嘲讽之意尽显,“二伯母会求着祖父,将意儿姑娘抬进来的。瞧着吧,今年咱们侯府要办喜事了。” 第29章 西都伯府 近两年,侯府处处不顺,老夫人决定吃斋念佛一段时日,让佛祖保佑杨家,并要求白氏与她一起。 白氏哪敢拒绝,老夫人没有办法冲躺在床上的孙子发脾气,她这个外姓的儿媳妇首当其冲受折磨。 这段时日,白氏都有些恍惚,恍惚回到温氏在的时候,那个时候老夫人也是这么磋磨她和何氏的。后来温氏没了,老夫人才对她和颜悦色起来,如今好像又变回去了。 “夫人, 夫人”春花摇了摇坐在椅子上的白氏,白氏才回过神,一脸疲惫。 春花见白氏醒了,忙说道,“夫人,府里的管事们已经在外候了一刻钟了。” 白氏揉了揉脑袋,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过目,强撑着对春花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待听完管事们的禀报和账目,告诫了几句让她们好好办差,便让她们散了。回房换过衣衫,又去了紫金阁看望杨少武。 白氏到时,杨少武半躺在床上,手里抱着孙女玉灵,巧儿在一旁服侍。杨少武见白氏来了,把孩子还给巧儿,小心翼翼地喊了句,“母亲。” 白氏看着儿子失血过多苍白的脸色,一句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叹息道,“你没事就好。” 杨少武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气氛有些凝重,小玉灵这时咯吱咯吱对着白氏笑了起来。白氏瞧着孙女,扯了扯嘴角,伸手,“来,让祖母抱抱。” 巧儿忙将孩子递给白氏,白氏接过玉灵,轻轻哄着,小孩子就咯吱咯吱笑个不停,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抱了半刻钟,白氏皱着眉无可奈何道,“你好好养伤,母亲会替你找到一门好亲事的,等你成亲,就接意儿姑娘进府。” 杨少武闻言,眼里闪过泪光,白氏是真心疼爱他的,想到这里他有些动容,觉得对不起白氏。 白氏瞧见儿子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有悔过之意,真没白疼一场,心里安慰不少。 巧儿捏着帕子,垂着头,眼里尽是不甘。 白氏从紫金阁出来,又忙着去老夫人院里,商量杨少武的亲事,一刻都不带休息。 夜里回了丁香院,春花春月服侍白氏洗浴过后,扶着她上了床榻,临睡之前,白氏问,“老爷去了何处?” 春花顿了顿,小声地回复,“葛姨娘哪。”白氏神情麻木地点了点头,将身子伏下去,躺在了床上,不吭声了。 春花微叹了一声,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杨如期安稳地迎来了她的十二岁生辰。 今年如往年一样,不同的是,杨如期不光收到了外祖父外祖母舅舅的生辰礼,还收到了温华单独给杨如期备的礼物。 杨如期拿着手中的玉蝴蝶簪,蝴蝶雕刻得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这玉触手生温,晶莹剔透,色泽光滑。 房嬷嬷笑盈盈地看着这玉簪,簪子贵重是贵重,可更贵重的是表少爷的心意。 “嬷嬷,把簪子放到妆匣里,其他的礼物您看着挑,用的上就摆出来,用不上的就放进库房吧,”杨如期淡淡一笑,将簪子放进盒子里递给房嬷嬷。 房嬷嬷哎了声,转身将簪子放在最上头的妆匣里。 杨如期打开手中的信,只寥寥几句话:期儿,见字如见吾,祝你生辰快乐,一愿期儿事事如意,二愿期儿身体康健,三愿吾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温华亲笔。 碧青只见小姐脸上并无喜悦之色,有些不解。 杨如期收起信,目光落在院子墙下的几颗紫薇花上,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碧青忍不住想要询问的时候,杨如期将信递给碧青,“收好罢,挑个时间,我想去杨家祖坟见见父亲母亲和哥哥。” 碧青咽下将要说的话,瞅见小姐心情不好的样子,应声接过信,不多话了。 没过多久,白氏与老夫人就商定好了杨少武的亲事。西都伯府的嫡次女,陈若莲,白氏马不停蹄派人去了西都伯府探口风。 杨如期见到陈若莲时,俩家已经在商量定亲的事情了。 那日陈夫人带着陈若莲上门做客,老夫人让杨如期她们带着陈若莲在府里玩耍。 正值夏季最热的时候,莲花开的很好,几个小姑娘绕着荷花池聊天。 杨如期来的比较晚,碧紫打着伞,碧蓝拿着扇子给杨如期扇风。 走到太阳底下,杨如期看了看这日头,建议道,“咱们去亭子里坐着聊会儿天如何,再过会儿就正午了,阳光晒得人发昏。” 因着天气实在太热,杨如心难得没有唱反调,几人都愿意去旁边的亭子里坐着。 杨如期提前让下人备了茶水,备了冰镇过的绿豆汤。 几人一一坐下,又喝了几口绿豆汤,暑意消散不少。 杨如心拿着扇子扇着,望向陈若莲,好奇道,“陈姐姐在家都做些什么呀?” 杨如期打量了一下陈若莲,心中便有数,西都伯府原是前朝皇帝的子孙后代,东晋建立后,地位实在尴尬。陈家也没什么出息的子孙,最高也就是个举人,先祖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把世袭罔替的伯府改为世袭五代。如今陈若莲的祖父已经是第三代了,到陈若莲这一代,她的哥哥没有建树的话,后面的子孙不出三代就是平民了。 西都临近汴京,想必也听说过永乐侯府的事迹,这样的情况下,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看来已经是穷途末路,想尽办法谋富贵啊。可惜啊,这棵大树是不长久的。 永乐侯府虽被削爵,子孙若是不出事,是可世袭三四百年的,富贵百余年是有的。更何况杨侯爷好歹是个从三品的高官,这中间还有很多搏的机会不是。 也亏得白氏挑出这么个人家来,西都伯府,起码面子上好看,比在汴京找六七品小官的嫡女强上不少的。 白氏对待自己的孩子,还真是掏心掏肺的,想到这儿,杨如期捏紧了帕子,满腔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呼出几口气,按耐住恨意,另一只手端起绿豆汤,往嘴里灌了几口,冰冷的汤水从喉咙流过胸口,才使杨如期冷静下来。 杨如心见此也不等陈若莲回话,看杨如期急喝几口绿豆汤失礼的样子,老毛病又犯了,开口怼道,“五姐姐,又没人跟你抢。” 杨如期不作理会,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将脏帕子递给碧紫,碧紫接过,又从袖子里拿出干净的帕子给杨如期。 陈若莲见杨如期如此讲究,双眸暗了暗,微微低下了头。 杨如期接过新帕子,仿佛感受不到尴尬,面色如常道,“刚渴的厉害,晒日头晒久了。” 几人闻言愣住,你才晒多会儿。 碧紫忙行礼回话,带着歉意,“我家小姐自小养的娇贵,刚刚失礼了,陈小姐勿怪。” 陈若莲愣了一下,才道,“啊,无事的。” 杨如心闻言脸色一沉,气死她了。郑秋想解围,又怕杨如期开口让她下不来台,只好按耐住。杨如萍瞧了瞧众人脸色,见郑秋也不开口缓和,只能她硬着头皮,扬起笑脸,“陈姐姐,你刚刚还没有回答六妹妹的话呢。” 陈若莲咬了下嘴唇,柔声回答,“看书,写字,偶尔与姐妹们出去踏青,与大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杨如心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有台阶便下了,不理会杨如期,转过头就与陈若莲聊起来问她都爱看什么书。郑秋与杨如萍偶尔插下话,气氛渐渐缓和。 等到白氏派人来通传席面已经备好了,让几位小姐过去,杨如萍才松了口气,没惹出什么事就好。 第30章 紫薇花开 杨少武的亲事定下了,就在下个月十七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定的很急促。也拖不得了,再拖下去意儿的胎都满五个月了,白氏从陈大夫那里知晓杨少武身子以后于子嗣有碍,便派了心腹去照料意儿。 这一胎千万不能出差错,白氏烧香拜佛,祈祷是个男孩。 侯府里开始为杨少武的婚事忙起来,不过这都跟杨如期无关。 紫薇院里的紫薇花都开了,几种不同颜色的花交织在一起,竞相开放,十分美丽。 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母亲说,“似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紫薇花虽然没有牡丹花那娇艳的身姿、扑鼻的香气,但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花期很长,整个夏季和秋季都能看到它的身影,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 所以紫薇院正院的院子里栽种了很多,紫薇院名称也由此而来。 多可笑,母亲喜欢生命力顽强的紫薇花,杨侯爷却对外说母亲是自尽,杨如期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 房嬷嬷带着碧青碧紫采摘一些花朵,带给母亲瞧,相信母亲一定会喜欢的。 马车一路向杨家祖坟驶去,天气正热,马车的空间较为狭小,放了冰盆也闷的厉害。 等到出了城门,房嬷嬷才敢撩起马车车窗的帘子,空气流通,日头正大,也比闷着出汗好的多。 碧绿使劲摇了摇扇子,眼睛瞅着外头的天,小声絮叨,“一天比一天热的发闷,今儿比昨儿闷热多了。” 房嬷嬷一听,担忧道,“这是要下雨的预兆,咱们快去快回,瞧着应该没有那么快就落下来。” 杨如期闭着眼睛,手里的玉兰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头靠在房嬷嬷肩上,碧青拿着扇子给杨如期扇风倒是扇的很用力。 杨如期闻言,睁开眼,坐了起来,伸出头看了看天,淡淡道,“附近可有避雨的地方?” 房嬷嬷想了想,倒是想起来有一处,“杨家祖坟山下往西五六十里左右倒是有一座别庄,只是不知是谁家的。” 碧绿道,“若下雨了,小姐在马车里淋不着的,夏生他们身子骨好,淋淋雨也不打紧的。” “怕的是下雨这山路不好走,若马蹄打滑就危险了,”房嬷嬷担心地说。 杨如期点点头,“嬷嬷说的是,等会到了,碧绿你带着夏冬,坐后面那辆马车前去看看别庄里有没有人。” 碧绿点头,“晓得了。” 到了山脚下,碧绿揪着夏果的耳朵,嘱咐道,“你和夏同保护好小姐,小姐要掉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疼的夏果龇牙咧嘴地喊姑奶奶饶命。 碧青闻言捂嘴笑个不停,碧绿这才放过夏果,带着夏冬上了马车往西去了。 房嬷嬷扶着杨如期,几人漫步上山。 这四周绿茵茵的,时不时就能听到树上的知了声,杂草都长得快有墓碑高了,房嬷嬷带着她们快速的清理杂草。 然后将带来的紫薇花,洒满母亲的墓,杨如期跪在碑前,拿起一块点心,手指轻轻拂过点心表面,眼中满是痛苦。 母亲和哥哥的模样还深深刻在脑海里,可是再也触摸不到了。 “嬷嬷,为什么,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权势富贵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杨如期突然微笑起来,只是这笑意看着很渗人。 房嬷嬷心口一窒,抬头看着杨如期,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她。 杨如期双手紧紧的攥起拳头,她还是太心软了。 刚祭拜完,几人准备下山,雨滴就落了下来,越落越大,房嬷嬷见势蹲在杨如期前面,“小姐快上来,我们要尽快下山,雨下大了,山路就不好走了。” 杨如期趴在房嬷嬷背上,碧青在后头护着,以防杨如期掉下来。快到山脚下时,碧绿带着夏冬回来,上山寻他们,才走不久与杨如期他们碰上。 几人都淋得湿湿嗒嗒,看着很狼狈。碧绿忙说,“小姐,庄子的管事同意了,咱们立马过去吧。” 到了山脚,上了马车,往西方向驶去。 因下雨马车走得极慢,足足三刻钟才停在庄子门口。 房嬷嬷从马车里找出一件斗篷,严严实实的捂住杨如期的身子。天气炎热,汴京的夫人小姐爱好穿纱缎,舒爽又轻便。 只是淋雨后,这纱缎就紧贴在身上,能将人身上的曲线看得一清二楚。 碧绿下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门才开,一个约三十多岁慈眉善目的大伯打着伞走出来。手里还拿了好几把,看见碧绿,就把手中的伞递给她。 碧绿谢过,将油纸伞分了,房嬷嬷和碧青才扶着杨如期下马车。 大伯向杨如期拱了拱手,杨如期屈膝行礼,“叨扰了。” 大伯领着杨如期一行人进去,穿过院子,进了庄子正堂。 房嬷嬷担心杨如期受凉,忙问道,“庄子上可有干净衣物?我们会付银钱,实在是怕我家小姐生病。” 大伯闻言,露出表示理解的表情,“有的,待会我让下人送过来,我先带你们去厢房休息。” “有劳了,”房嬷嬷颔首。 从正堂绕过,穿过回廊,进了一处四合院,大伯带她们到各自的厢房门口就离开了。 杨如期几人推开门,进了厢房,整个屋子透着古朴的气息,桌椅板凳看着有些年头,擦拭的一尘不染,应是每日有人打扫,显得十分干净整洁。 不到半刻钟,门口就传来丫鬟的声音,碧绿碧青听见声音立马打开门。 俩个穿鹅黄色衣衫的小丫鬟,一个手里端着厚厚一叠衣衫,一个手里端着茶盏。 碧绿碧青忙接过,道了谢,小丫鬟笑嘻嘻的应了,“姐姐若有事,便朝外面唤一声,我们在廊下守着呢。 房嬷嬷拿了俩个装着赏钱的小香囊出来,塞进小丫鬟的手里。小丫鬟谢了赏,高兴地退下了。 回了屋里,房嬷嬷拿了帕子,给杨如期擦身子和头发,碧绿碧青拿了衣服,伺候杨如期穿上。 一顿忙活后,几人换了衣衫,喝了热茶,舒爽不少。 只是这雨越下越大,看着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也不知侯府会不会派人出来找,”碧绿喟叹道。 杨如期看了眼窗外的雨,缓缓道,“你去问问大伯,可有传信的办法。若是有,就给侯府去个信。” 碧绿哎了声,去了隔壁,拉着夏果一起去问消息了。 房嬷嬷看见俩人的身影,别有意味地提了句,“碧绿总欺负夏果,怎的夏果也从没来小姐面前抱怨一句。” 碧青笑了下对房嬷嬷说,“嬷嬷,他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房嬷嬷闻言和碧青对视一眼,俩人眼里皆是笑意。 杨如期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只手食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闭目养神。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房嬷嬷转头问杨如期,“小姐可饿了?” 杨如期睁开眼,看着房嬷嬷回道,“是有些饿了,” “奴婢去找丫鬟问问,厨房在哪里,”碧青听闻,立马道。 房嬷嬷摇了摇头,一副看不上碧青厨艺的模样,“你留这儿伺候小姐,我去问。” 碧青吐了下舌头,瘪着小嘴,“嬷嬷尽小瞧人家。” 房嬷嬷无视她的委屈,抓紧时间拿着伞出了门。杨如期向碧青招了招手,碧青乖乖地过来,蹲在杨如期脚边,一脸乖顺。 杨如期摸了摸碧青的头,“碧青最能干了,嬷嬷梳头就不如你。” 碧青眼睛亮了亮,满足的将头搁在杨如期腿上撒娇。杨如期抚摸着碧青的发丝,一脸宠溺。 一刻钟后,碧绿带着夏果回来了。 不等杨如期问,碧绿倒豆子般念叨,“大伯养了许多的信鸽,那些鸽子个个雪白壮实,肉嘟嘟的,看着可爱极了,而且极为听话。奴婢将话告诉大伯,他就拿了纸条,将意思写在纸条上,绑到鸽子腿上,鸽子就飞走了。大伯说,鸽子飞到汴京,就有人替我们传信给侯府。怎的在汴京城里没看到飞鸽传信啊。” 杨如期若有所思道,“飞鸽传信是极为便捷,可这养鸽子不是那么好养的,需要特殊的方法,在汴京养鸽子不如直接差人去传信来的方便。” 碧绿啊了声,又接着道,“这庄子的主人好像来了,奴婢听见小厮在大伯耳边说主子到了。” “那小姐要去拜见吗?”碧青接话问道。 杨如期颔首,“按理来说应该去拜见的,可不知会不会打扰别人,还是先问问大伯吧。” 碧绿行了礼,正要去问,就听见脚步声,是刚刚的丫鬟。 小丫鬟行了礼,“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碧绿几人微愣,杨如期闻言起身,“麻烦带路了。” 碧绿挥了挥手让夏果回去,拉着碧青跟在杨如期身后。 杨如期跟着小丫鬟走,发觉她没有去正堂,而是从回廊绕过四合院,往里头走,越往里走,景致越好。 绿柳周垂,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满架蔷薇、宝相,还带着一方水池。在大雨里,更添几分美丽朦胧的意境,尽头屋檐上悬“水天一色”匾额。 小丫鬟带到屋前,并不进去,对着碧绿碧青说道,“主子不喜人多。” 碧绿碧青惊愕,这是什么规矩,俩人看向杨如期。 杨如期平静的看了一眼小丫鬟的眼睛,单纯澄亮,转头对碧绿碧青道,“你们在外头等我。” 碧绿张了下嘴,又按耐住了,小姐如此聪明,应当心中有数。 杨如期上前推开门,往里走几步,门并没有关上,碧绿碧青站在檐下,要是小姐呼喊是能听到动静的。 第31章 缘由 进了屋,杨如期一眼就看到站在书桌前的李轻舟,她有些惊讶。 他今日身穿靛青色白鹤纹衣裳,平添了几分与平时不同的学识感。 每回见着李轻舟,他都好似长高了些,不知是不是少年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总是长得快的缘故。 杨如期回过神,屈膝行了礼,“世子。” 李轻舟神情微怔地看着杨如期,大半年没见,她张开了许多,肌肤似细腻的上好脂玉,一双眼眸生的尤其漂亮,眼角微微翘起,带着丝丝魅惑的意味。偏偏那双眸子里的神色异于常人的平静,生生将魅惑之意压了下去。 李轻舟微微回神,淡淡道,“不必多礼。” 杨如期抿了抿嘴,“世子派人唤我过来可是有事询问?” 李轻舟蹙眉,这话怎么听得这么不舒服,他收到秦伯的飞鸽传信,淋着雨马不停蹄地赶来,只是想见她一面,尚未知缘由。 杨如期等着轻舟回复,却不想人家在愣神,顿时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无奈道,“世子?” 李轻舟听到杨如期又叫了他一句,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找话来说,“你,让柳文竹弹劾永乐侯,可是为了报仇?” 杨如期有些意外的抬眼看他,连动作都僵了僵,实在觉得李轻舟没事找事,语气都开始不耐烦起来,“你不都派人查到了,还问我作甚。” 不等李轻舟开口,杨如期又眉目冷清地道,“莫非我又不小心破坏了世子的布局?” 李轻舟听她这不耐烦的语气,觉着她身上终于多了点适龄少女该有的稚气。 “这倒没有,确实查到了点什么,查到你哥哥落水与你二伯母有关系,只是证人已死,证据不足。”李轻舟沉吟片刻便回答,他走到茶桌前,往对面的茶杯倒了一杯茶,顺势坐下,转而冲杨如期微笑。 杨如期见此坐了过去,温声道,“我可没打算查什么证据。” 李轻舟神色平静,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五小姐应当是清楚的。” “若是逃脱不了,就是命了,”杨如期毫不在意嗤笑道。 李轻舟端起茶杯的手微愣,听她这丝毫不在意生死的言论,心中微微发闷。 杨如期瞧见李轻舟眼中的情绪,颇有点不自在,她可不需要同情。 “世子莫不是真想在我这里寻一个肯定的答案的?”杨如期挑了挑眉,话里带了几分打趣。 李轻舟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杨如期被他这意味不明的眼光,看得有些坐如针毡,她拧着眉头,“世子...” 李轻舟却轻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出身秦王府,幼年得先帝亲自教导,母亲舒氏又出身自名满天下的四世族之一,手下能人众多,一个徒有其表的永乐侯府算什么。 李轻舟低头落在她放在桌上握着茶杯杯沿的那只白玉似的手,不由抬眸看她又问了一句:“五小姐要如何谢我?” 杨如期听这话,难得无语凝咽,她回看李轻舟的目光,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他。 杨如期双眉浅皱,微微低垂着头,“世子想要什么?” 说完杨如期就有些后悔,以李轻舟的本事,自然可以帮她对付永乐侯府,还能全身而退,可她可不相信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与李轻舟从未有过交集,只是在梦里略有耳闻,不知为人,但起码不是这么乐于助人的性子,能为七皇子扫清障碍的人定然是危险的。她怎么就不知死活的接了他的话,难道是因为前两次打交道发觉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便放松了警惕。 李轻舟轻咳两声,心口不一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杨如期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神色淡淡地的,“不必了。”不用他帮忙,自然也不用谢他。 此时李轻舟听见这话,心情有些复杂,他第一次主动想帮忙,却被拒绝了。 杨如期怕他恼怒,一时也不敢说些别的。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凝固。 房嬷嬷从厨房回来,没见到杨如期,问了小丫鬟才晓得杨如期在这里,她慢慢走近就见着碧绿碧青站在外头。 “小姐可在里头?”房嬷嬷打着伞,站到廊下,收了伞问道。 碧绿碧青双双点头,房嬷嬷听房间并无任何动静,觉着有些奇怪,“我去厨房给小姐下了一碗面条,小姐可说了什么时候出来,晚了面就凉了。” 碧绿碧青又双双摆头,刚刚她们隐约听见杨如期叫了俩声世子,是以这时也不敢贸然进去。 门是开着的,虽然看不见外头,但是房嬷嬷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进里头。 李轻舟闻言,柔声道,“你未用午膳?” 杨如期有些尴尬,点了点头,解释道,“马车里备了点心,只是雨下的太大...” 李轻舟了然,起身去了门口,房嬷嬷几人见着李轻舟连忙行礼,没一会儿,秦伯就撑着伞走过来了,唤道,“主子。” 李轻舟颔首,吩咐道,“做些吃食,要烫口些的,送这儿来。” 秦伯拱手应声退下。李轻舟转过身,对着房嬷嬷说,“你们也下去用饭吧。” 房嬷嬷垂着头,闻言抬头看了里头一眼,脸上满是不放心。 “嬷嬷,你们下去吧,”杨如期起身,走到门口,轻声对房嬷嬷说。虽然她不知道李轻舟想干什么,但是这点小事还是顺他的意比较好。 房嬷嬷见杨如期一根汗毛没少,行礼后带着碧绿碧青退下了。 杨如期见人都走了,斜睨了他一眼,不说话,自径坐回椅子,以此表达她的不满。 李轻舟眼里晕出淡淡的笑意来,坐回她对面,自顾自喝了一口茶。 相顾无言的静谧中,杨如期忍不住回想着梦里杨侯爷到底站的是哪位皇子,记忆总是朦朦胧胧的,记不真切,但话说回来,将她嫁进董府了,应当是三皇子了,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李轻舟又看了她一眼道,“只要你张口,我自会帮你的。” 杨如期听见这话却是漫不经心,轻声喃喃道:“只要不是七皇子便好。” 她声音很轻,几乎就要淹没在了外面的大雨雨滴击打在屋檐上,可是李轻舟还是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李轻舟虽然已经让自己不为杨如期的聪慧惊讶了,可这次还是忍不住惊讶,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何出此言?”李轻舟一脸正色问。 杨如期怔了一下,随后十分坦然地看着李轻舟,“三皇子自负过甚,又爱沉迷于女色之中,太过心狠手辣,五皇子平庸,喜好诗词歌赋多于政治民生,且耳根子过软,太过多情。” 李轻舟意味不明地缓缓接过话,“所以你觉得这俩人都难堪大任。” 杨如期抿着唇,她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后半段话没有说出来,所以她觉得李轻舟选择扶持七皇子是对的。 “若秦王府站他们其中之一,你猜结果会是怎样,”李轻舟挑了下眉道。 杨如期听着他狂妄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虽然梦里李轻舟是站七皇子的,可这不是梦,现实变化莫测,万一李轻舟真的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今日这番话就是来日她的罪证。 李轻舟见杨如期面上依旧温婉柔和,但似是听到了某人咬牙的声音,不知为何他的心下就有了些舒坦快乐,嘴角的笑意也越发上扬。 不过李轻舟莫名的得意和快乐没有持续多久,秦伯带着下人进来打破了这个局面,撤下茶盏,摆了几道菜,和一盅汤。 杨如期看着饭菜眼睛亮了亮,不理会李轻舟得意的神情,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此时的李轻舟顶着一张秀雅绝伦的脸,面上的表情虽是笑着的,可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秦伯瞧杨如期在李轻舟面前若无旁人地先动了筷子,又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神情,虽然笑得有些尴尬,但是眼里的神色还是带着宠溺的情绪,只好按下提醒杨如期没规矩的话,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第32章 喜宴 李轻舟看着杨如期姿态优雅小口地吃着菜,想起王府里的小猫也是这般。若是不惹怒它,也是乖顺可爱,人畜无害的模样,若是惹了它,也喜欢张牙舞爪地挠人。 杨如期感受得到李轻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头上,可她没有办法啊,总不能质问他,你为何盯着我看吧。 只好加快吃饭的速度,待肚子有五六分饱便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随后将帕子丢在桌子上。若是碧绿碧青在,自然有她们收着,可现下不在,她不愿拿着沾着污渍的手帕,只能扔掉了。 秦伯挥手让下人将饭菜收拾端下去,唯独杨如期的帕子没有放进托盘里,杨如期出声叫住了下人,“这个帕子脏了,我不要了,你拿去丢掉。” 下人忙回头从桌子上捡起帕子,一起带走了。 “世子可还有事?”杨如期淡淡一笑,问道。 李轻舟原想邀她下棋,却不想长安步履匆匆而来,见着李轻舟行礼个礼,神色有些焦灼。 杨如期见此,行礼告退,“世子有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李轻舟同意,立马就留了个背影给他。 李轻舟淡淡瞥了他一眼,长安佯装没看见,一本正经说道,“不如我去把杨五小姐请回来?” 杨如期逃一样离开水天一色,李轻舟这样心思深沉的人还是少接触比较好,只怕哪天被他卖了,她还帮他数钱呢,想到这儿,她只觉着后背一凉。 小丫鬟撑着伞,领着杨如期回了厢房,房嬷嬷几人见着杨如期回来,神色平静,不像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就放下心来。 俩个时辰后,雨渐渐停了,眼看天快要黑了。 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侯府,杨如期带着房嬷嬷几人向秦伯辞行,房嬷嬷还在厢房内留了一锭银子。 原本平坦的路,现下全是泥巴,夹杂着雨水,坑坑洼洼的,若是步行定会粘的满鞋子都是泥。 马车走的不快,但好在天黑之前进了城,回到侯府已经戌时了,杨如期差人给老夫人和白氏去了话。 到了听雪阁,房嬷嬷便指挥婆子烧水给杨如期沐浴,又派冬月去准备膳食。 杨如期坐在梳妆台前,碧蓝在替她梳头发,看着房嬷嬷忙上忙下,嬷嬷年纪大了,也淋雨了,唯恐嬷嬷生病,忙劝道,“嬷嬷,带着碧绿碧青下去洗浴歇息吧,这儿有碧蓝碧紫呢。” 房嬷嬷满脸笑容地哎了两声,又嘱咐了几句,才在碧蓝的催促下,磨磨蹭蹭离开了正屋。 临近杨少武的婚期,侯府开始挂红绸,连紫薇院的门檐下也挂了。 嫁妆单子送过来那天,杨义琴又狠狠阴阳怪气了一番,白氏是有苦难开口,这西都伯府真是山穷水尽,拿不出什么上得台面的嫁妆,她只好拿了自己的银子去替陈若莲置办一些嫁妆,这才勉勉强强写满了一张单子,凑足三十二抬。 想着总归是会带进府里,面子功夫定要做足,没有全抬总要有半抬才是,不然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杨少武成婚那日,杨如期坐在侧厅堂上只觉着嘈杂不已,络绎不绝的宾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以及喜娘咧到耳边的笑声。 “嬷嬷,我们回去吧,现下露过脸,祖母也不会说什么,”杨如期揉了揉脑袋,看着旁边杨如心和一众小姐们在那里相谈甚欢,越发觉得吵闹不已了。 房嬷嬷哎了一声,瞧杨如期不舒服,也是很心疼,几人回了院子,总算是清净了。 若是忽略那喜庆的丝竹之声,紫薇院里完全看不出来今日办喜事。 到了晚间的喜宴,女眷这边杨如期被安排和几位闺阁小姐坐一桌。 刚坐下,杨如期便挨个打了招呼,坐在她左手边的小姐是她表姨母的女儿贺柔。 母亲和表姨母温彤小时候就不太对付,甚至俩人一同嫁到汴京也甚少来往,所以杨如期只听母亲提过几句,和贺柔也不熟,只略在一些宴席上见过几面。 “表姐,”贺柔比杨如期大两岁,只能杨如期主动打招呼。 贺柔冷淡地回了句:“表妹”,杨如期也不想自讨没趣,打过招呼便也不再开口搭话。 席面开始不久,小丫鬟上茶时,不小心把茶水洒在贺柔的胸前,湿了一大片,夏日穿着单薄,衣衫被茶水印湿,瞬间就紧贴在胸前,今日贺柔还穿着粉白色衣衫,湿了就有些透,发育姣好的胸脯,隐隐约约的能瞧见。 贺柔一下子慌了神,她身边的丫鬟拿了手帕给她擦拭,闯了祸的小丫鬟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几位小姐对视几眼,脸上看不出什么,眼神却似乎在瞧笑话。 杨如期见状,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把手帕的一角塞进上衫,剩余的部分遮住贺柔的胸脯,“你拿手捂着帕子,随我去我院子里换衣裳。” 贺柔垂着头,脸上全是尴尬的神色,只能听杨如期的话,隔着帕子捂住胸脯。 杨如期对跪着的小丫鬟淡淡道,“自去管事嬷嬷那儿领罚。”小丫鬟磕了头,谢了恩,忙下去了。 贺柔看着杨如期如此镇静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杨如期拉起贺柔,房嬷嬷她们跟在后头,打算从小路绕回听雪阁。 从竹林里穿过时,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却很快就安静了,今日人多,若是有下人从这儿经过也不足为奇。侯府正院东边栽了一片竹林,丛竹林绕过去可以抵达紫薇院的东侧,从东侧走到紫薇院正门,是没什么人的。 傍晚微风轻拂,吹散热意,竹林遮挡着太阳,白日在林中坐着也不会热。 “啊,”贺柔踩着东西,叫了一声,杨如期转过头看她,手已经垂下来,帕子落到了地上,“怎么了?” 此时已是酉时,天色有些暗沉,竹林里光线更是不好。贺柔低下头没看清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踩着石头了。” 杨如期示意碧紫捡起帕子,贺柔接过捂好。 半刻钟后到了紫薇院,穿过正院,进了回廊,走到尽头便是听雪阁。 杨如期让碧青找了一身大一点的衣衫给贺柔换上,坐在外间等待。 贺柔也是温彤千娇百宠出来的小姐,用的东西也都是上好的,就算长的只算清秀,从穿着打扮上也能衬得她华贵大方。 所以杨如期嘱咐碧青拿好的纱缎裁剪的衣裳给她。碧青拿的是上好的烟云纱,月白色,若是杨如心见着这么好的纱缎定是嫉妒的面目狰狞。 贺柔也是有好几匹烟云纱的,倒不是嫉妒,就是惊讶杨如期竟然拿这么好料子的衣裳给她穿,若是她定是舍不得的,她看了下杨如期坦然的神色,一时间觉得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刚才多谢表妹了,”贺柔通过刚才的事,真心的向杨如期道谢。 杨如期颔首,表示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我们回席上吧。” 贺柔点点头。 回到席面,贺柔一坐下,另外几位小姐瞧见贺柔的衣裳,有好奇的,有嫉妒的,有不以为意的。 贺柔左手边坐的是建安伯府的嫡二小姐朱媛,朱媛脸上闪过一丝嫉妒,冲贺柔笑着道,“贺小姐这身衣衫的料子可是烟云纱?” 贺柔礼貌的点点头,拿起筷子想通过进食的动作,委婉拒绝朱媛的搭话。 朱媛嘴角扬起弧度,似是不在意贺柔的举动般,夸奖道,“怪不得呢,如此丝滑轻薄又色泽莹润均匀的缎子也就烟云纱了。” 另外几位小姐闻言,有人搭话道,“那岂不是价值千金。” 朱媛看了那小姐一眼,回复道,“千金倒不至于,只是不是拿钱就能买的。”说完又看向杨如期,意味不明道,“杨五小姐真是大方。” 其中知晓内情的人就用嫉妒的眼神盯着杨如期,众人皆知岭南温家富贵,这烟云纱也出自岭南,汴京许多富贵人家一掷千金就为了几匹烟云纱,却没想到杨如期有就算了,还如此随便地就送了别人。 贺柔扫了几眼她们的神色,搁下筷子,嚣张道,“这烟云纱我们温家儿女天天穿,一个月都能不重样,都不配拿来炫耀。” 杨如期轻笑,其余几人脸色一白,朱媛嘴角的笑意僵住,只好撇过头去掩下气愤。 杨如期窥见朱媛的神色后思虑片刻,抬手让碧蓝的耳朵伏过来,小声道,“去审审刚才那个小丫鬟。” 碧蓝不动声色点点头,换了碧紫上前伺候后退下了。 第33章 贪婪 宴席散了,杨侯爷和老夫人白氏亲自送宾客离开。 杨如期带着碧蓝碧紫回听雪阁的路上,杨如期微微侧过头,碧蓝了然便上前搀住了杨如期的胳膊,小声说道,“奴婢问了那小丫鬟,怎么洒的茶水,她说她的手肘抖了一下,奴婢问她可是有人碰了她手肘,她说洒了茶水太紧张记不清了。” 杨如期拉了拉披帛,“宴席上如此嘈杂,浑水摸鱼再适合不过。” 碧蓝应承,“小姐是怀疑朱二小姐?”杨如期不屑地哼了声,目光略过荷花池所剩不多的荷花,落在放在荷叶上,“不是她还有谁,她想让表姐出丑,又记恨我替表姐解围。” “朱二小姐为何想让表小姐出丑,难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碧蓝不解地问道。 杨如期摇了下头,“派人去打听打听,”碧蓝应下。 陈若莲进府后,不到半个月白氏就将意儿接了进来。 原本杨少武住在侯府正院的紫金阁里,紫金阁不过是正院的侧屋,只一间两厦,于是成婚前几日便搬进了南松院。 “哎,这二少夫人实在是太可怜了,如今刚进门,二少爷就有两个庶子庶女,以后还不知能不能怀上嫡子,换了我都觉着这日子没法儿过。”碧青坐在小兀子上,手里一边剥着莲子,还一边唉声叹气。 碧绿斜睨了碧青一眼,含笑道,“瞧瞧,碧青还瞧不上二少夫人的日子呢,这以后得嫁多大的官儿啊。” 说到嫁人,碧青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了红,嘴里哼道,“我才不嫁人,我一辈子守在小姐身边。” 碧蓝听见这边的动静,忙说道,“侯爷给二少夫人哥哥在西都成县谋了个从七品县令。” 房嬷嬷路过,呸了声,颇为瞧不上西都侯府的做派,“可怜这二少夫人,是让娘家给卖了。” 碧绿几人闻言,也是颇为唏嘘。成县是个下县,地方小,又在西都的边缘,可见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聊胜于无,好歹是从七品的官老爷了。 八月初一,是翠竹院请安最齐的时候,老夫人坐在上首,左右两边各四把圈椅都坐满了,下人搬了圆凳放在圈椅后面供姨娘们坐。 杨如期见到了银红口中的意儿,一身桃红色的高腰襦裙,肚子在襦裙下面隐着,远看像没怀的。秀眉杏目,玉颊樱唇,确实颇有几分美貌,坐在那里落落大方,把坐在圈椅上低眉敛目的陈若莲比了下去。 “五娘,听说你表姨母家有个女儿?”杨义琴笑盈盈地问道,将晃神的杨如期拉回神。 杨如期听这话,皱了皱眉,看着杨义琴眼中的笑意,淡淡道,“姑母说的是贺家表姐?” 杨义琴点点头,眯了眯眼,“贺小姐可许了人家?” 话落,众人不由都将目光落在杨义琴身上,上首的老夫人脸色一沉,别人不知她还不知自个女儿打的什么主意吗。 今年没少给炎儿想看亲事,可不是杨义琴看不上,就是炎儿嫌弃人家姑娘不好看,闹得老夫人也不愿管这事了。 她倒好,直接看上工部尚书家的女儿,老夫人瞪了杨义琴一眼,“五娘一个闺阁小姐,平日足不出户,哪知晓这些。” 杨义琴撇撇嘴,不理会老夫人的目光,自顾自的开口,“五娘,你改天下帖子约贺家表姐来侯府玩耍。” 杨如期思索一下,就知杨义琴打的什么主意,面子情也顾不上装了,冷淡地提醒杨义琴,“姑母,我如今还未出孝。” “只是让你下帖子而已,你守你的守便是,到时候六娘和秋儿可以帮你招待贺家小姐啊,”杨义琴并不死心,想了办法劝说杨如期。 话说的这么明白了,白氏和何氏也就都懂了杨义琴算盘,纷纷露出嘲讽的表情。 老夫人原本想给杨义琴留点面子,谁知她这么不识大体,呵斥道,“云娘,无事你就回去吧。” 杨义琴听见老夫人呵斥声,面上讪讪,扫了一眼众人和几个姨娘,心里不痛快,母亲也真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给她留点面子。 “无事都退下吧。”老夫人见杨义琴坐着一动不动,只好无奈对众人道。 待人都走光了,老夫人冷冷盯着女儿看,“你胡闹什么?” 杨义琴嬉皮笑脸上前,拉下老夫人的衣角,“母亲,我瞧贺家小姐与炎儿正是一桩好姻缘。” 老夫人从她手里将袖子拉了出来,冷声道,“你莫想,工部尚书的女儿皇子妃都做得,岂是你能肖想的。” 杨义琴听了这些话,心中的火气涌了上来,“母亲,就是这般看不上女儿的?我嫁出去了就不是侯府的人吗,贺家不过是个正三品的官儿,嫁到咱们侯府来,还是她高攀。” 老夫人闻言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看着自己的女儿迭迭冷笑,“不过是正三品的官儿,你多大的脸?还有,侯府是姓杨,不是姓郑,炎儿可姓杨?”她说完,顿了顿,表情冷静的盯着女儿看:“我劝你死了这个心。” 杨义琴的所作所为,已经快磨尽老夫人对女儿的疼爱之心,这次话说的毫不留情面。 杨义琴被老夫人的话说的气得要吐血,看向老夫人的目光毫无孺母之心,全是怨恨和不甘。 老夫人眼睛闭了闭,瞧见自个女儿如此忿恨的目光,心下破碎不堪,她硬起心肠,“常嬷嬷,将云娘拉出去。” 杨义琴震惊不已,常嬷嬷只好去拉杨义琴的胳膊,老夫人最后又冷冷地提醒一句,“若是你再自作主张,我也容不得你了。” “母亲,”杨义琴失态大喊。 杨义琴站在门外,怨恨地看着常嬷嬷关上了门。 叶嬷嬷这时才上前劝慰,“夫人,我们先回了院子吧,办法多的是,老夫人不同意,咱可以直接让贺家同意啊。” 杨义琴闻言笑了,笑的很阴狠,她的儿子长得眉清目秀,又精通诗词歌赋,闺阁少女年幼天真,若能哄得贺家小姐对炎儿生些好感,这桩婚事也不是全没希望的。哪怕就是对炎儿生不出好感,可若逮住机会私下与炎儿见了一面,到时自己在汴京放出些风声来,贺家小姐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名节有污,还做皇子妃呢,哪怕是街上的乞丐都知道找媳妇要找清白的,如此便只能嫁给炎儿了。 哼,母亲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炎儿不愧是她亲生的,有魄力! 叶嬷嬷瞧见自家夫人的笑容,只觉得这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杨义琴想定,也不气愤了,满脸得意地带着叶嬷嬷离开了。 回了听雪阁,冬月端了小米粥进来,杨如期小口的喝着粥,温热的口感,不烫嘴。 碧蓝疑惑道,“姑奶奶为何好端端看上贺家表小姐”,今早请安是碧蓝和碧紫跟着,是以碧蓝有此疑惑。 “定是有人在姑奶奶面前嚼舌根,”碧紫平日不怎么爱说话,一张口就直指问题所在。 杨如期认同碧紫的话,放了碗先拿帕子压了压嘴,才道:“让银红去查查,谁在姑母面前显小聪明。” 碧蓝应了声,下去找银红商议了。 碧紫眼中露出讥讽之色,对着杨如期道,“老夫人一定是看出来了,姑奶奶定是一顿好吵,小姐,这次说不定是个机会。” 杨如期对着碧紫赞赏一笑,“这事咱们不用插手,以姑母的性子一定不甘心,姑母想尽办法回了汴京,可回来了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原想打母亲嫁妆主意,替姑父谋划,可我没上当不说,连二伯母都不屑的理会她,现下她只能将所有期待放在表哥的亲事上。只怕会将自己作死呢。”说完,杨如期微微一笑。 碧紫也是一笑,眼睛亮了亮,“二夫人哪有空搭理她,自己的污遭事忙都忙不过来。” “话是这样说,只是二婶婶这次费了不少银钱,还是要时时注意丁香院的动静。”杨如期有些不放心,俗话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碧紫点点头,不管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葛姨娘的胎也有九个多月了吧,”杨如期声音婉转动人,可话里的意味,似是有别的意思。 碧紫看了看仪态端庄的杨如期,那笑容恰到好处,只是怎么看都不像真心的。“是了,意姨娘也有五个多月了,”碧紫回复。 杨如期听见这话,什么也没说,只拿起勺子,接着喝粥。 第34章 各怀心思 到了九月,天气凉快不少。银杏树上叶子开始发黄了,紫薇花还开着,十分艳丽。 杨如期坐在廊下背靠着柱子,捧着本棋谱在看,房嬷嬷拿了小凳子放在旁边,又去屋里倒好了茶水端在凳子上,才在杨如期对面坐下,念叨:“近日三夫人没少带着几位小姐出门赏花游船的。” 杨如期冲嬷嬷无辜的笑笑,不做声。 房嬷嬷自顾自地说,“四小姐来年都十四,确实也该相看了。连姑奶奶家那个庶女,姑奶奶都会上心一二...”说到后面,房嬷嬷止住了话头。 杨如期自然懂嬷嬷的未尽之言,她双眸从书上移开,放到嬷嬷的脸上,漫不经心道,“嬷嬷可觉着姑母是真心为郑秋打算的,若有个姑母这样的母亲,倒不如没有的好。” 以杨义琴的性子,自然是拿郑秋的婚事替郑炎铺路的。房嬷嬷叹息了一声,“是老奴失言了。” “嬷嬷是关心则乱,”杨如期顿了顿,又接着说,“如若夫妻相敬如宾也就罢了,若是所托非人,岂不是下半辈子就毁了。” 房嬷嬷想了想,是觉得杨如期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也不少家里老爷打女人的,这姑爷须得好好挑才是。宁愿年岁大一点再出阁,也不能稀里糊涂的蹉跎下半辈子。 房嬷嬷想定,也就不吭声了。 次日,杨如期刚睡醒,碧蓝一边服侍她穿衣衫,一边小声说道,“昨夜葛姨娘生了个女儿。” 杨如期讶然,“不是还没到日子吗,怎么昨夜就生了。” 碧蓝意味深长地回复,“在回廊上摔了一跤,就提前生了。” 杨如期眼里闪过讥讽之色,“看来二伯母这几日挺闲啊。” 碧蓝蹲下来细细给杨如期抚平裙子,起身后,叹息道,“嬷嬷说,妇人生产时,最容易一尸两命的。葛姨娘也是个有本事的,挺过来了。” “二婶婶心里的石头是落下了,可不见得葛姨娘愿意吃这个哑巴亏,”杨如期站在铜镜前,低头看了看衣衫,淡然说道。 碧蓝会心笑了笑,“小姐说的是,哪有只许州官放火,百姓不准点灯的道理。” 梳妆好,杨如期就前往翠竹院请安,此时天微微亮。 杨如期到的时候,没瞧见杨义琴,兴许是和老夫人斗着气还没和好。 要不说这杨义琴如此不知足,出嫁的女儿带着丈夫儿子住在娘家,外头议论纷纷,老夫人和杨侯爷也没舍得让他们搬出去。 真是真心疼的啊,可惜老夫人没有教养好杨义琴,养成一副不知天高地厚,自私自利的性子。 都这把年纪了,成天和自家母亲闹,说出来那都是侯府的笑话。 杨如期心里想着事儿,脚下却不停,给老夫人行了礼,又给白氏何氏见了礼,才坐下。 白氏今儿心情好,几句话哄得老夫人也高兴。 老夫人兴许通过杨义琴的事儿,觉得白氏何氏虽不得她心,但胜在听话,是以也愿意给俩个儿媳妇台阶下。 不细看每个人的神情,倒是其乐融融的一番景象。 香雪阁。 葛姨娘悠悠转醒,空气里还弥漫着血腥味,她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轻轻唤了声,“香烛。” 香烛在外间守着,听见声,连忙进了内间,“姨娘,您可醒了,奴婢去叫人给您端点粥来。” 葛姨娘面色苍白,阴狠的表情在面上显现,“先不忙,昨夜可查过廊上的痕迹?” 香烛闻言有些自责,“奴婢扶您进了产房后,叫了接生嬷嬷来,就赶去查看了,可惜什么都没有瞧出来。” 葛姨娘冷哼一声,咬牙道,“不过半刻功夫,也只有正院那位能做到了。” “姨娘,好在咱们早防着夫人这一手,您才能平安生下八小姐,现下您养好身子才最重要的,身子养好了,以后再慢慢图谋,”香烛劝慰道。 葛姨娘闭了闭眼睛,早在巧儿生下女儿时,她就已经知晓自己怀的是个女儿。可这话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就盼着夫人这一次能心慈手软一回,她也不计较避子汤药的事情了,日后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 是她天真了,这次鬼门关走一遭,让她明白,有些人注定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既如此,为了女儿,她不介意染上鲜血。“去叫人端粥罢。” 香烛眼里染起笑意,哎了哎两声,就忙下去找小丫鬟了。 听雪阁。 杨如期净了手,碧紫细细给她擦拭干净,又抹上香膏。 冬生和冬雪将早食撤下,银红便踩着点进来了。 银红见杨如期身姿端正地坐在交椅上,梳着垂挂髻,两边簪着青色珠花,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在碧紫手里,乖巧动人,端庄娴雅。 她看着杨如期笑了起来,唤了声,“小姐。” 杨如期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侧过头,问道,“你来了,可是查到什么了?” 银红点点头,“七夕节那天,三皇子和五皇子租了一条三层的画舫游河,邀请了许多的世家公子小姐。表小姐那日赶晚了些,上船板时着急,差点掉进河里,秦王世子路过,他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拉了表姐一把。” “表姐当时可与世子搭上话了?”杨如期皱眉,朱媛爱慕李轻舟属实正常,若是贺柔也有此想法,也难怪朱媛要让她出丑了。 银红摇了摇头,“并未,表小姐只是与救她的侍卫道了谢,离世子有三五步远呢。”说完顿了下,又将自己的分析讲给杨如期听,“若是朱小姐当时在画舫上,站的位置又刚好能瞧见岸上的人影,很大可能因为角度的关系误会表小姐与世子站的极近。” 杨如期颔首,微微思量,“可还有别的事?” “没有了,除了这件事,表小姐和朱小姐没有在同一处碰见过,毕竟建安伯府与工部尚书差一大截呢。”银红回复道,末了她又询问了一句,“小姐可要提醒表小姐?” 杨如期挑了挑眉,转头去看她,眼中的神色很淡漠,银红便知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请罪,杨如期却截了她的话,“表姐若是个蠢的,提醒她也无用。” 若是个聪明的,察觉出点什么,将那日泼水之事讲给自个母亲听,温彤自然会替贺柔分析其中关窍。 银红听这话垂下头,也没提这事儿,转而向杨如期禀报其他的事情。 杨如期安静地听着,半晌后想到什么,说道,“香雪阁有了八妹妹,想必该添些丫鬟了。” 银红疑惑,“二夫人会把八小姐放在亲娘身边养吗?” 这就是做妾的悲哀了,生的孩子能不能亲自养,全凭主母的意思。 “会的,二婶婶如今要照看意姨娘的胎,又要寻法子给二哥治病,好让二嫂诞下嫡子,只是个女儿,葛姨娘吹吹二叔的枕边风,就能如愿,”杨如期手指轻轻抚着上衫襟口上的刺绣,嘴角含笑。 银红听完了然,“依小姐看,这人是稳重些,还是年纪小些?” 杨如期正色道,“挑个稳妥地,这事不急,葛姨娘不似巧儿,先让人在香雪阁安定下来才是。你且在府里的丫鬟里细细挑着,最好是与二房有仇的。” 银红应声说是,见杨如期没有别的吩咐,就退下了。 第35章 蠢货 转眼间又是新的一年。 意姨娘生了个儿子,可把巧姨娘气坏了,天天寻事滋事。 次数多了,杨少武也不爱往巧姨娘那儿去。 更何况,意姨娘给他生了儿子,巧姨娘再撒娇卖乖,杨少武都不会傻到替她去呵斥意姨娘。而今意姨娘还未出月子,他就一直歇在正院。 杨如期出孝那天,意姨娘也出了月子。 整个侯府,盼着杨如期出孝的人是杨义琴。她使郑秋在杨如心面前说尽好话,让杨如心下了俩回帖子给贺柔,可奈何贺家统统拒了。 杨义琴想着以杨如期母亲的关系,贺家定是会接杨如期的帖子。 于是在翠竹院请安离开时,杨义琴叫住了杨如期。 此时正是二月份,草长莺飞的时节,天气还是有些冷,杨如期披着斗篷,斗篷在春风中微微扬起。 杨义琴走近看着眼前身姿姣好的少女,似是看见刚嫁过来的大嫂温氏,也是如此清丽风姿。 细看却又不像,温氏是眉眼舒展,永远艳丽明媚,可眼前的少女继承了温氏的美貌,气质却大相径庭。少女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淡漠,娴静端庄的模样。 杨如期不在意杨义琴的愣神和打量,皱了下眉,清冷婉转地声音从口中发出,“姑母叫住五娘可有事吩咐?” 杨义琴眼里闪过复杂之色,随后很快便笑着拉了杨如期的手,“好孩子,如今既出了孝,平日也该和姐妹们多多走动。” 杨如期微笑着应了一声。 杨义琴见杨如期反应如此平淡,心中有些不快,却又要忍着,她拉起杨如期的手,故作亲昵地道,“五娘,不满你说,姑母心里苦啊,而今你表哥和表妹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只是你姑父官职太低,够不上好人家。姑母也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姑母能多结识一些世家夫人,也好为你表哥表妹做打算,姑母会记得你的好的。” 房嬷嬷听见这话,心中实在气愤,若说苦楚,整个侯府谁有小姐苦,这姑奶奶太不像话了,拿这事来未及笄的姑娘面前说嘴。 杨如期心中冷笑,只觉得恶心,垂下眼皮,装作听不懂,“姑母想结识世家夫人,可与祖母说,祖母会帮姑母的。” 杨义琴闻言一愣,这是不愿意帮了?脸上不快之色显露,见杨如期与她装傻,撇下她的手,“五娘,姑母难得跟你张一回口。” 杨如期抿嘴笑了笑,“实在是五娘能耐有限,那些世家夫人岂是五娘能识得的。” “其他夫人便罢了,贺夫人是你表姨母,你是可以下帖子的,”杨义琴也懒得与杨如期饶舌了,直接点明意图。 杨如期拉了拉斗蓬,面色不变,“姑母想结识表姨母,那五娘倒是可以为姑母去封帖子。” 杨义琴脸色一沉,她要是听不出来杨如期的拒绝之意,那她就白活三十多年了。 “五娘这是不肯帮姑母了?” 杨如期露出惊讶的表情,解释道,“五娘刚刚说了,愿意为姑母去封帖子呀。” 杨义琴眯了眯眼,冷笑一声,“你莫要在姑母面前装傻卖乖。” 听着话里的警告,杨如期勾起嘴角,屈膝行礼,“五娘告退。” 叶嬷嬷看杨如期一行人离开,啐了一口,不虞道,“太不识抬举了,不过是个孤女,还敢如此傲慢。” 杨义琴目光落在杨如期的背影上,左手拨弄着右手指甲上的蔻丹,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母亲屡次不肯帮我,杨如期她怎么敢得罪我的!等着瞧罢,这一笔账我定会讨回来的。” 说完含着怒火离开了,叶嬷嬷忙跟上去。 回了院子,房嬷嬷便忍不住了,“姑奶奶莫不以为她儿子与表小姐是良配。” 碧绿几人先是一怔,后又觉得啼笑皆非,皆都不知说什么话来。 想起杨义琴的打算,房嬷嬷心中一阵恶心,“尚书府岂能瞧得上表少爷。” 杨如期轻笑一声,姑父一没爵位二没人脉姻亲,只一个永乐侯府,还在走下坡路,郑家拿什么跟尚书府比? 姑奶奶真是疯了,碧绿几人心里都揣着同样的念头。 碧蓝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有何打算?” “翠红该派上用场了,”杨如期答非所问,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碧绿。 碧绿看懂杨如期的意味,忙哎了一声,笑着应了,“奴婢定好好去翠红姐姐那儿诉诉苦。” 屋里正说着话,外头的小丫鬟喊了声,“银红姐姐来了。” 银红急匆匆进来,神色严肃,请了安,忙开口回复,“南松院出事了。” “何事?”杨如期食指轻轻敲击了下桌面,银红道,“二少爷将意姨娘的儿子抱到二少夫人膝下养着了?” 杨如期讶然,眉头轻轻皱了下,“为何?二伯母怎么肯?” 银红苦着脸道,“还不是那巧姨娘是个蠢的,趁乳母不在时,让小丫鬟去蒙小少爷的头,想憋死小少爷,结果被意姨娘当场抓到了。二夫人怕二少爷这唯一的独苗给人害了,就在二少爷的建议下抱给二少夫人了。” 南松院不大,只一个正院和南香阁,南香阁在正院后头,中间隔了好几间耳房。南香阁是个四合院的布局,是以巧姨娘和意姨娘都住在里头。 原本陈若莲无子,意姨娘的儿子是应该由陈若莲来养的,可意姨娘妓院出身,且闹得汴京众人皆知,说到底是个贱妾生的,上不了台面。 白氏觉着贱妾的儿子养在正房作为嫡子实在有辱门楣,便不让陈若莲养,私底下还是为杨少武找大夫找方子想治好他的病,让杨少武有身份尊贵的嫡子。 可现下杨少武还未治好,独子又差点没了,白氏惊吓之余还是决定先让陈若莲养着。 房嬷嬷闻言,“这意姨娘也舍得?” 银红回想了一下丫鬟的话,就道,“说是一直在求着二夫人将儿子还给她,只是不知真假。”最后一句话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碧蓝忍不住吐槽,“这巧姨娘该不会还在窃喜让意姨娘没了儿子吧” 碧蓝说完,其他几人心里皆有这个想法。 杨如期无语至极,转头问道,“二伯母可发作了巧姨娘?” “到底没得逞,二夫人让她禁了足,玉灵小姐二夫人自个抱着养了,”银红道。 房嬷嬷脸上带着几丝担忧,“才一个月大的孩子,若是养久了,二少夫人是会有感情的。” 若以后陈若莲想让这孩子记在名下,不管出身多么低贱,到底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那她们之前所做一切便打了水漂,不到万不得已,房嬷嬷想自家小姐也是不想对孩子下手的。 “意姨娘想让她的儿子继承侯府,就不能只让二哥不育,还有三哥在呢,葛姨娘若是想报仇,不也得从白氏的命脉下手?”杨如期说着,眼里就升起凌厉之色,“她们若是想不到办法,我就替她们铺路。” 银红几人听见这话,都默不作声肃立在一旁。 杨如期问道,“丫鬟找的如何了?” “已经送进香雪阁了,是二等,随乳母一起照顾八小姐,”银红忙回复道。杨如期点了点,“那就按计划进行吧。” 银红恭敬的应了声,“是。” 房嬷嬷见谈话差不多了,出门唤了冬日上早食,碧青端了温水上前给杨如期净手,银红见此自行退下。 第36章 疑惑 南香阁西厢房。 星儿扶着泪流满面的意姨娘回屋,斜眼见对面的窗户闪着人影,进了屋就带上了门。 刚刚还哭得伤心的意姨娘,进了屋后便换了一张平静的表情。 星儿上前替她细细擦干泪水,悄声说,“巧姨娘今日还是在盯着。”意姨娘抚开星儿的手,嘲讽道,“真是蠢货。” 星儿见意姨娘胸有成竹,还是有些担心,“小少爷还这么小,若是少夫人养出感情了,以后小少爷也只认少夫人怎么办?” 意姨娘听这话脸上也不见担心的神色,她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看铜镜里,自己红肿的杏眼,正色道,“少夫人没那个福气。” 她从未将陈若莲当成是对手,这侯府里的女人,是聪明人的只有五小姐。 只是五小姐与二房到底有什么仇怨,这样设计二房呢,虽说她们私底下做了交易,曾是一条船上的人,可现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脱离了贱籍,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这破天的富贵马上就要轮到她了,绝不允许有人破坏。 这中间的猫腻她得好好查查,说不定以后翻脸的时候能派上用场,要是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 “星儿,你在这侯府里待了两年,可知道大房五小姐与二房之间有过什么矛盾?” 星儿不知道姨娘为什么问这个,但她还是认真回想了下,斟酌回复,“五小姐这俩年一直在院子里守孝,甚少出门,每日给老夫人请过安就回去了,与四小姐六小姐都不亲近,对长辈也是恭敬的。”边说边想,又顿了下,才说,“若说矛盾,一年前夏季最热的时候五小姐曾在请安的时候晕倒了,大夫说是暑热,那之后,六小姐的用冰分例就拨了两成给五小姐了。” “翠竹院的下人偷偷议论过,说是二夫人克扣五小姐的分例,所以让五小姐中了暑热,老夫人还为此斥责了二夫人,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 意姨娘闻言,皱了下眉头,五小姐不像是如此计较之人,不是听说岭南温家富甲天下吗,大夫人应当是留了很多嫁妆给五小姐的,怎会没有冰用。 “夫人管家比之大夫人如何?” 星儿摇摇头,不甚清楚,想了下,似是想到什么,回道,“奴婢进府晚,不知大夫人在世时府里如何,但是偶尔也会听府里嬷嬷吐糟过,说二夫人管家抠搜的很。” “平日二爷可与五小姐有过龃龉?”意姨娘了然后又问。 “这个奴婢能保证没有,五小姐与府里少爷私下压根都没有来往,龃龉更是没有。平日碰到也是打了招呼就离开了,不过碰上七少爷的话,会多说几句话,”星儿道。 意姨娘听完更疑惑了,从五小姐的穿戴来看,绝对不会缺银钱用,更不可能会突然晕倒,难不成夫人私底下真的克扣了五小姐的分例,以至于五小姐想报复二房? 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五小姐是有钱,可那钱都是大夫人留下的,并不意味夫人就能随便克扣分例。 她总觉得不该是这个原因,可这个原因也能说的通。 “姨娘为何问这个?”星儿出声打断了意姨娘的出神。 意姨娘回神转头看了眼星儿,“我只是奇怪,夫人为何会克扣五小姐的分例,堂堂侯府主母还缺这点钱吗?” 星儿闻言,唏嘘了一下,解释道,“侯府大部分银钱是掌握在侯爷手中的,二夫人手里的只有管家的那份。奴婢听说,二夫人没有什么嫁妆,所以想捞油水,谁会嫌银子多呢。” “这倒是。”意姨娘点了下头,又转回去看铜镜里的自己。抚了下发髻,这五小姐再聪明又怎样,还不是个闺阁小姐,也就会拐着弯给夫人找找不痛快了。 二月底,定国公薛夫人办游船宴,永乐侯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杨义琴正求着老夫人允许白氏带着她和郑秋去。薛夫人是给汴京权贵和世家下帖子,连何氏和杨如萍都没有资格去,自然没有杨义琴什么事儿。 老夫人是想让自家女儿去的,能去的都是有身份的,可她不愿得罪定国公府,“薛夫人请的是侯府嫡系,你去了我们永乐侯府的颜面往哪儿搁?” 一旁的郑秋原本满脸期待之色,听了老夫人这话,便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杨义琴听见这话,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可她也知道不能当众闹起来,忍了忍,心中又将老夫人给恨上了。 何氏低垂着头,像是没看到眼前这一幕似的,白氏满脸幸灾乐祸之色,一直强忍着。 此时堂上气氛陷入尴尬,老夫人瞥了一眼,看到杨义琴满脸不快,也装作看不见,嘱咐了白氏几句后叫众人散了。 第二日巳时中众人收拾妥当,白氏便带着自家儿子女儿儿媳和杨如期上了马车。 宴席设在江锦园,前朝时期的皇帝为游江赏景所建,亭台楼阁精美无比,雕刻无一不讲究。 这里风景优美,名花稀树不少,尤其是每年春季,万物复苏,百花盛开之时,更是让人流连忘返。 先祖打下江山后,便将这江锦园开放供汴京世家权贵名士进入其中玩耍。 此时正值三月赏春郊游的时节,定国公将宴席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到江锦园时,已有不少公子小姐上了小舟游江。 白氏打发了两个儿子,随着薛家的下人去了江边的两层大画舫。在岸上便远远的望见船上几位夫人似是在说笑,隔着有些远,看不大清楚脸。 白氏带着她们上了甲板,进了画舫,便瞧见了薛夫人与几位夫人在喝茶聊天。杨如期看到了表姨母温彤也在其中。 一番见礼寒暄后,白氏留下,小辈们下了画舫,自去游玩。 临走之前,温彤起身拉了杨如期的手,以示亲近,温柔说道,“柔儿在赏牡丹,五娘可去哪儿找她玩耍。” 杨如期目光平淡地看了温彤一眼后,垂眸露出淡淡的笑意应下,下了画舫后,嘴角弧度便没有了。 陈若莲没有参加过这么大的宴席,有些忐忑,只能紧紧跟着杨如心。 杨如心是见惯了这种场合的,拉着陈若莲去找她的小姐妹们。 房嬷嬷见她们都走了,问道,“小姐可要去找表小姐。” 杨如期没回复,碧蓝嘀咕道,“贺夫人这是唱的哪出?” 碧紫思索答,“是因上次那事向小姐示好罢了。” 杨如期颔首,不管表姨母是可怜她也好,还是为着贺柔抬举她也好,她不需要。 “随处走走罢了,难得来一趟。” 杨如期喜欢清静,便向人少的地方走去,走了几刻钟,看到前方莲池中间建着四方翘角凉亭。 她坐了下来休息,这里位置偏僻,若是她要在此处消磨一会儿时辰,是个好地方。 此时莲花未开,只能看到大片的荷叶下欢快的鱼儿,游来游去。 “可带了糕点?”杨如期问道。 碧蓝从袖子里拿出帕子,里面包着一块桂花糕,递给杨如期,解释道,“早上忘记吃了。” 杨如期接过,在手里捏碎,丢进莲池里,鱼儿便游过来抢食,“啊切”。 杨如期打了个喷嚏,房嬷嬷便说要回马车拿斗篷过来。 房嬷嬷离开了凉亭,没一会儿脚步声响了起来,杨如期侧过头瞧一眼。 就见秦王世子李轻舟站在了凉亭之外,一身玄色锦袍,墨黑的发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有些暗紫。 杨如期正要起身行礼,他却大步进了凉亭,坐在了她隔壁。 大半年没见她,似是美貌又甚几分,李轻舟眸光落在她的脸上。 杨如期看着他如此闲适的样子,眉心微皱出浅细的痕迹来。 杨如期懒得搭理他,回过头,专心喂着鱼儿。 碧蓝与碧紫惊讶对视一眼,但谁也没出声,只安静肃立在一旁,各自欣赏亭中风景。 李轻舟看着她旁若无人专心做她的事情,有些气闷,起身直接坐在了她旁边。 杨如期对于李轻舟的动作毫无防备,手一抖,帕子和糕点全落入池中,溅起了一点水花。 她转头惊愕地看着李轻舟,“世子做什么?” 李轻舟见她的眼里有了他的身影,嘴角含笑,“这样全丢入水中,鱼儿才吃的痛快。” 杨如期无语凝噎,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有些局促,她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李轻舟双眸黯然,气质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坐在那里似是一幅画。 杨如期见他似乎是失落,不知怎么的,感觉到心中某处似是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今日定是不宜出门,否则她怎么看见李轻舟竟然有如此乖顺默然的一面。 “世子可碰到难事了,你说出来兴许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第37章 动心 李轻舟闻言抬眸看着她,眼里尽是复杂之色,初次见杨如期时,只觉永乐侯府出了个聪明人。第二次见面惊艳于她的聪慧识趣与美貌,从那次以后他总是会不自觉注意着她的动静。再见时,看她与温华相谈甚欢,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原来她发自内心笑的时候是这么楚楚动人, 可是那笑容不是对着他的,心中很不快。 上次冒雨赶去别庄,也是为了见她一面,今日听说她随侯府二夫人来了江锦园,他也不自觉的也跟了过来。 他发现了杨如期的美好,所以动了心。在别庄,他好言好语的说可以帮她,却没有想到她不吃这一套。并且少女还似乎一直对他避之如蛇蝎。 想到这儿,李轻舟来见她的愉悦之情顿时散了,一双剑眉缓缓皱了起来。 但他可不是轻易放手之辈,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包括人。 杨如期见他一直抿着嘴神色严肃不说话,有些莫名其妙,心中还有些许不耐烦。忍着气,只好先坐在李轻舟对面。 杨如期坐下的动作让李轻舟回了神,看对面少女神色似是烦躁,扯了扯嘴角,“五小姐似乎很讨厌我。” 杨如期微怔,“为何这样想?” “你的脸上写着,”李轻舟的话说完,杨如期愕然,看向碧蓝碧紫,碧蓝碧紫也看向杨如期双双点了下头,小姐在外人面前向来都能控制好情绪的,刚刚脸上确实是不耐烦的表情。 李轻舟神色恢复如常,等着杨如期回答,只是双手微微攥着。 杨如期低垂下头,有些哑然,片刻后坦然道,“世子绝世无双,聪明绝顶又雍容尊贵,岂是我等凡人能猜中心思的。” 说完她看李轻舟笑了起来,笑得眼中似是都盈满了流光。 这话他听许多人说过,可从来没让他在此刻这么欢愉过。她就说吧,这谁能知道哪句话说的他欢喜了。 杨如期无奈,只好垂下头,做出乖巧的样子,掩住眼中疑惑之色。 李轻舟见她这样又笑出了声,原来她是怕他,眉间瞬间神色飞扬起来。 她竟然怕他,若是旁的女子,只会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侧,想引起他的注意,从而得他的青睐。 而杨如期竟然怕他,他一时不知该夸她敏锐还是忧虑她太过敏锐了。 杨如期不知现下李轻舟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所以我并不想与世子过于有交集,最好形同陌路,你放心我不会干扰你的大事的。” 她并不想参与到他的谋划里,只想报了仇,寻一个后路,不求荣华富贵,只要平安顺遂,而不是像梦里一样被杨侯爷作为棋子卖掉,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李轻舟笑容渐渐发冷,“五小姐要与我形同陌路?” 他起身,走到杨如期面前,上半身朝杨如期倾去。 这动作实在太过突然,杨如期吓得本能的要往后仰,李轻舟冷笑着看她。他的气势与气息将杨如期牢牢笼住,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与她身上清淡的栀子花香交杂在一起的味道,杨如期心中跳了跳。 李轻舟低下头看着杨如期轻轻颤动的眼睫,清浅的呼吸声,让他原本想要走开的步子定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他的听觉,视觉,和嗅觉都格外灵敏了起来,所听,所见,所闻到的只与那个特定的人有关。 事实证明,杨如期真的能牵动他的情绪。 碧蓝碧紫惊得瞪大了眼睛,瞥见李轻舟发怒的脸色,也不敢张口,俩人忙看向四周,注意着是否有人看到这一幕。 半晌,李轻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发冷,轻哼道,“若是我不肯呢。” 杨如期好不容易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冷不防听到这一句,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 什么意思,莫不是还想利用她,简直丧心病狂。 李轻舟看她的神色就知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他不打算解释,软的不吃就只能吃硬的了。 别人眼中白玉无暇的李轻舟对于这样欺骗杨如期,丝毫不觉得愧疚。 杨如期面上怒急了,可脑子却在快速思量,最后,她无奈道,“既然世子觉着我有些用处,也不是不能合作的。” 李轻舟闻言怒极反笑,他在她眼里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能冷静地想到办法脱身。 “你想如何合作?” 杨如期听这话,知晓有戏,便努力平静下来,想到上次李轻舟突然说要帮她,原来是这个意思。早知道上次就直接答应好了,就不会有今日这一遭了,杨如期叹息一声,还是落他手里了,果然心机深沉。 “你若是有事需要我做,我便帮你,但你得保证我最后能好好活着。” 李轻舟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许你一个安稳的后路。” 杨如期听见这句话,呼出一口气,李轻舟一向算无遗策,他的保证相当于拥有一块免死金牌。 如此,她也安心了,自然点了点头。 李轻舟嘴角浮现出一抹满足的笑容,得到想要的答案,瞬间恢复成如月下流水,清风拂面的俊美少年。 仿佛刚刚那个气场强大的少年不是他,简直判若两人。 杨如期见李轻舟又是以前清冷自持的模样,松了口气,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不急,该知晓的时候会派人传信给你的,”李轻舟淡淡一笑,又接着说,“五小姐今日可愿陪我下棋?” 杨如期咂舌,“若是被人瞧见。” 李轻舟知她的未尽之言,他自然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正要开口解释,碧蓝忙走几步凑到杨如期耳边,“小姐,有人过来了。” 李轻舟也听见了,几人望向莲池边的一排排柳树下,果然瞧见三五身影,向这边走过来,似乎还有男子。 杨如期拉了拉披帛,行了一礼,“世子,那我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管李轻舟是何表情,带着碧蓝碧紫从亭子的另一头离开了。 李轻舟看杨如期逃命似的离开,不由气竭,杨如期一走,长安便从杨如期离开的那条路出现,大步走向李轻舟,回复道,“是魏晋侯家的大公子和二小姐,以及薛大小姐。” 长安正回着话,那边几人越走越近,看到凉亭的李轻舟时,三人眼睛一亮。 长安自觉站到李轻舟身后,瞧着就是专门来寻世子,只是世子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魏冰皓几人进了凉亭,一番给李轻舟见礼。 “世子,薛兄于湖心亭设了席面,托我等人来请世子入席,”魏冰皓拱了拱手,笑着表明了来意。 薛秋晨捏了下帕子,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补充道,“平郡王也在找世子呢。” 薛家是太后的娘家,这个面子李轻舟是要给的,他点了下头,“那便走吧。” 李轻舟走在前头,魏冰皓几人落后一步,向江边的湖心亭去。 走着走着,魏冰真拉着薛秋晨落后几步,一脸芳心萌动,“秋晨姐姐,世子真的太好看了。” 薛秋晨闻言,看着魏冰真染起潮红的脸蛋,嘴角扬起笑容,可眼里并未有一丝笑意,附和道,“是啊。” 魏冰真笑着似是想到些什么,脸色变得阴狠,“你们汴京倒是有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 “世子人中龙凤,汴京的小姐们自然是钦慕的,”薛秋晨垂下眼皮,看着裙摆上的花纹淡淡道。 魏冰真哼了一声,想到薛家是太后的娘家,若薛家有意与秦王府做亲家,那人选自然就是薛秋晨了,别的小娘子她不怕,若是薛秋晨倒真有些棘手,转而有些狐疑试探道,“秋晨姐姐可有钦慕的人?” 薛秋晨一愣,随即漫不经心道,“婚事自有长辈做主,岂是我们能置喙的。” 魏冰真看她这样子不像是说谎,心中就安心不少,她派人调查过汴京的高门小姐们,爱慕世子的人确实不少,但能做世子妃的人选就那么几个。 薛秋晨无意世子,再好不过了。 第38章 见面 杨如期离开后,往回走去打算与房嬷嬷汇合。 此时走得是主路,路过牡丹园时,刚好瞧见房嬷嬷拿着斗篷过来。 牡丹园两旁种满了各式牡丹,有豆绿,冠世黑玉,魏紫,火炼金丹,姹紫嫣红,十分好看。杨如期站定欣赏,房嬷嬷将斗篷披在杨如期身上,系好带子,“小姐,刚刚碰见薛夫人一行人,说是席面设在湖心亭,让各家小姐们直接过去。” 杨如期点了下头,带着她们往湖心亭去。 湖心亭建在江上,雄伟宽阔,分为五座,中间一座亭子为主亭,面积也是最大的。以主亭为中心,四周紧挨着又建了四座亭子,五座亭子互通,形成巨大的圆形轮廓,站在岸边远远瞧着,颇为壮观。 而今才三月份,江边风一吹,还是有些冷的,亭子四周挂着竹帘挡风,薛家的下人来来回回上着菜,杨如期从主亭绕过,去了女眷席。 杨如期望了望,瞧见了杨如心和陈若莲,便朝她们那座亭子走去。 进了亭子,几位小姐围着圆桌而坐,都是熟面孔。 长乐侯府的嫡大小姐钱瑶倩与嫡二小姐钱瑶月,建安伯府的嫡二小姐朱媛,吏部尚书家的嫡孙女章安夏,御史中丞沈家嫡女沈艺雅以及贺柔。 几位小姐见杨如期进了亭子,便都望着她,杨如心眼里闪着幸灾乐祸,她才不会主动给杨如期解围。 贺柔想起母亲的叮嘱,向杨如期招手,“表妹怎么才到,坐我旁边吧。” 杨如期颔首,坐在了朱媛和贺柔中间。 一桌九人,杨如期坐下刚好满了,拉竹席的小丫鬟将门帘放下。 若是后面再有人入席,就可通过门帘来判断是否坐满,以免造成尴尬局面。但其实席面都是有数量的,主人家会在人数上再多添几把椅子,以防临时有贵人来。 “母亲说她使你去找我玩耍,你怎么没来找我?”贺柔夹了一块鱼肉,问道。 杨如期侧过头,看了贺柔一眼,解释道,“未来过几次,不识路,随便转了转。” 贺柔点了点头,杨如期守了两年多的孝不怎么出门,没来过也正常。 沈艺雅与长乐侯府俩位小姐处的都不错,小姑娘在一起不是讨论胭脂水粉,就是讨论哪几家的公子聚在一起吟诗作对,谁写的诗更好。 “瑶倩姐姐听说你的亲事定了?”沈艺雅偏头看向钱瑶倩,一脸八卦问道。 钱瑶倩点了点,婚事已经定下,就没有那么多不可说的规矩,再说既已定亲,随处就能打听到。 她有些害羞地回答,“来年二月。” 沈艺雅眼睛眯了眯,笑嘻嘻的打趣,“去年赏诗会瞧见过丁公子,一表人才,与姐姐很是相配。” 杨如心竖起耳朵听着,听到人家的亲事也是很感兴趣,时不时还插上几句,几个姑娘聊的也甚欢。 这桌鹤立鸡群倒是章安夏了,她生有几分英气,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这姑娘一看就不好相处。 她自顾自吃着菜,神色全程没什么变化,也不与人说话,别人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 杨如期努力回想梦里章安夏的去处,一点头绪也没有,这倒也是,她们从没什么交集,她自然不会去关注。 主亭里摆了俩桌,主桌平郡王坐在主席,李轻舟次之,再是薛国公。次桌坐了几位年轻的公子,其中一人是柳文竹。 柳文竹坐在席面上有些心不在焉,刚刚外围经过的一位小姐背影,很像杨如期。如今她出孝了,应当是会来江锦园的。 许久未见过她了,他想见她一面。柳文竹侧身示意小石头上前,小石头忙贴近柳文竹耳边,“大人,有何吩咐?” “打听一下五小姐可来了,若是来了就向她身边的婢女递个话,说我约她一见,”柳文竹小声地讲。 小石头笑嘻嘻地点头,忙出了亭子。 亭外的小丫鬟进来,找了碧紫,碧紫出去了一趟,进来时,在杨如期耳边说了几句话,杨如期了然,回了俩句。 碧紫又出了亭子,马上又回来了。 一刻钟后,杨如期借出恭的由头,离了席。 长安一直替自家世子注意着杨如期的动静,见杨如期离了湖心亭,就悄悄告诉了李轻舟。 李轻舟颔首,想着找什么借口才能让王叔放他离开,次桌上的柳文竹就起身离了席。 原本李轻舟是不会在意这点小动静的,可杨如期前脚刚走,后面柳文竹就离了席,他皱了下眉头,看了长安一眼。 长安看懂李轻舟的眼色,跟在柳文竹后头也离开了。 “舟儿发什么呆呢,王叔刚刚和你说话呢”,平郡王看向李轻舟,疑惑问道。 “王叔刚刚说什么?”李轻舟问道。 平郡王嘴角含笑,又重复了一遍,“你父亲来信,托我给你相看亲事,王叔不得问问你的意思?” 李轻舟闻言,摩挲着茶杯杯沿,语调带着点无奈,“王叔,您年年问,您不嫌累,侄儿都累了。” 平郡王哈哈哈大笑,“还不是你父亲年年都问我,他这个父亲都管不了,搞的好像我这个王叔说的话你就听一样。” 李轻舟轻笑一声。 “五小姐”,杨如期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正好见到穿了一身淡紫色衣裳,眉目俊朗的柳文竹向她走来。 他的神情温和,嘴角带笑,长成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与两年前初来京城的时候大相径庭。 柳文竹注视着杨如期,她身上披着银色斗蓬,挽了垂挂髻,露出精巧的小脸来。 她长开了许多,站在那里似弱柳扶风,亭亭玉立。 柳文竹自诩看过许多诗书,也算得上有才华,可此时却吟不出一句诗来形容眼前少女之美。 杨如期微笑着行了礼,柳文竹也回了礼。 “柳大人这官做的可还顺心?”杨如期开口问道。 柳文竹抿着嘴,温柔地回道,“还算顺心,你呢,可过的好?” 杨如期挑了挑眉,“你瞧我像过得不好的样子吗?” “是我说错了话,五小姐如此聪慧,定是能过得很好的。” 杨如期不置可否,抿嘴轻笑。 柳文竹又道,“我与母亲说了你是我的恩人,母亲一直想当面向你道谢,五小姐可有空?” 杨如期摇了摇头,“我帮你不过是为了你日后为我做事,伯母的心意万不敢当的。” 柳文竹闻言有些失望,“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杨如期微微一笑,有些意外,不过柳文竹这个朋友还是很值得一交的,她拉了拉斗蓬道,“如此,倒不失为一件美事,与柳公子也算的上是志同道合。” 柳文竹一听很快露出笑容来,忙接上,“与五小姐做朋友是我的荣幸。” 他又道:“既然是朋友了,可愿意给家母一个道谢的机会?” “既然是朋友,理应是我去拜见伯母才是,不如柳大人告知我令堂喜欢什么?”杨如期扬眉,轻声反驳。 柳文竹失笑,她既答应了,他也不愿与她扯这些无用的由头,“礼物不在贵重,只在心意,五小姐有心便是送家母最好的礼物。” 杨如期听这话莞尔,“那你选个时候吧,日后派小石头递信进府便是。” 柳文竹点了下头,心情颇为欢喜。 大片万紫千红的牡丹花丛后面,长安半隐在树后,着黑衣银云纹衣袍的侍卫正恭敬地禀报谈话内容。 长安颔首,侍卫就抱拳退下,走路的步态很轻盈。 东晋虽对男女大防不是很严格,成群的公子小姐也可以一起赏景游船,可若单独见面就会传出闲话,对女子名声不好。 该说的说了,人也见了,柳文竹便拱手告辞了。 房嬷嬷看好柳文竹,所以对于小姐有分寸的亲近柳文竹是非常赞同的,见柳文竹已走,她问,“小姐现在可要回席上?” 杨如期摆了摆头,“不必了,我们去江边泛会儿舟吧,等席面结束也该回去了。” 来了江边,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在湖心亭,许多小舟都停在岸边。房嬷嬷扶着杨如期随意上了一只小舟,碧蓝、碧紫两人跟着上了小舟拿了浆。 三月天,江上的风吹着虽然还有些冷。不过小舟一划动,坐在上头还是很有诗情画意的。 今日天气还算明媚,顺水而下,俩个丫头随意划着,一边划船,一边欣赏着两岸的风景。 杨如期侧过身,低头瞧着看不见底的深水,下面应是长了大片的水草,水面泛着墨绿。 手往小舟外伸去,轻轻碰了碰水面,冰冰凉凉的。 房嬷嬷怕杨如期冻着,但也难见她惬意的模样,还是想着由她去。 碧蓝划了半天,手臂也是酸软得很,放下浆,换了碧紫划。 小舟顺着水,马上就要到护城桥下,房嬷嬷看着桥下似是有一小舟停泊在那里,提醒道:“小姐,那儿有人。” 杨如期顺着房嬷嬷目光看去,是有一小舟停在桥下,上边的人躺在舟头,舟尾坐着个小厮。 “我们划我们的便是。” 碧蓝见此,拿了桨,两个人划,舟走的更快一些。 经过那艘小舟时,杨如期侧过头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是薛国公的嫡次子薛唯。 第39章 落水 躺在舟上的薛唯,原就生的有些女相,眼角的一颗痣更显得他整张脸极为妖艳。 薛唯身上盖着暗红色斗篷,盯瞅着缓慢接近的小舟,他勾着嘴角,神色有些轻佻地看向对面舟上的少女。 他眯了眯眼,问小厮,“这是哪家的小姐,生的如此美貌,怎的从未在汴京见过。” 小厮闻言摇头,恭敬地回复,“小的也不认识呢,”末了又加了一句,“小的回去了立刻去打听。” 他是知道三少爷的脾气的,若是心中不快,将他踢下去是薛唯能做出来的事儿。所以他机灵地立马满口答应回去了便去打听,反正三少爷的性子跳脱,今日觉得这个姑娘好,明日又觉得另一个姑娘甚有趣。 薛唯眼中的不快一闪而过,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假寐。 小舟绕了大半圈,正好可以从江锦园的西北方湖心亭附近上岸。 房嬷嬷扶着杨如期上岸,碧蓝碧紫放下浆水后。 宴席散了有一会儿了,湖心亭附近只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杨如期正打算离开,迎面走来两位小姐带着几个丫鬟婆子。 其中一位落后半步的小姐是朱媛,她笑容满面,有些春风得意的劲头,另一位脸蛋俏丽,身材高挑,神情高傲,皱起的眉头显露出她的心情并不好。 两路人碰上,魏冰真上下打量几眼杨如期,朱媛便讨好地上前介绍,“这是永乐侯府杨五小姐。” 又向杨如期介绍,“这是魏晋侯府魏二小姐。” 杨如期听说过魏冰真,在梦里,她钦慕李轻舟,非君不嫁,苦等了好几年,拖到二十还未议亲,闹得满城皆知。可惜最后李轻舟也未娶她,也不知嫁于何人了。 她屈膝微微行了礼,魏冰真却未回礼,只是不耐烦地颔首嗯了一声。 朱媛捂嘴悄悄讥笑了下,看向杨如期的目光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房嬷嬷瞧见朱媛的小动作,忍了气垂下眼皮。 杨如期并不在意,魏晋侯府是先帝心腹,虽根基在晋州,可掌管朝廷军队兵马供应,这是肥差,权势富贵皆有。魏冰真的祖父连永丰帝都要给三分面子的,同为侯府小姐,魏冰真是有不回礼的底气的。 也难怪朱媛自以为得了魏冰真的青睐,便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她行过礼就侧过身径自离开了,只是走了几步停住,回头去瞧江边的身影。 此时朱媛已上了小舟,魏冰真却未上去,而是后面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先上舟。 不到片刻,那舟就翻了,朱媛和丫鬟婆子三人都落入了水中。 岸边传来惊呼声,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房嬷嬷三人也面露愕然。 朱媛扑通在水中,只能紧紧拉着丫鬟,一直在呛水,嘴里喊着救命。看不清岸边的情景,魏冰真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后面的丫鬟道,“还不快救人。” 贴身丫鬟不慌不忙地回复,“小姐,钱婆子会泅水,您放心,她定会将朱二小姐救上来的。” 魏冰真拍了拍胸脯,语调担忧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可面上哪有一丝担忧,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眼眸中闪着兴奋的星光。 岸边的小丫鬟喊着,“朱二小姐,钱婆子会泅水,马上就救您上来。” 钱婆子见远处的下人越走越近,才慢悠悠地拖了朱媛上岸。 三月的江水冰冷透骨,朱媛冻得直发抖,咳了几声将喉咙里的江水咳了出来,脸色煞白。 魏冰真装作害怕的样子,使了眼色,丫鬟立马将手里的斗篷给朱媛披上。 “媛儿。” 杨如期身后传来大喊声,朱夫人带着仆从大步赶来。 “走吧,”杨如期转了身,一脸平静。 房嬷嬷倒是一脸唏嘘,心中还有些痛快,小声道,“这个季节的江水,救上来身子也坏了。” 她说完看杨如期神色不变,没有一点惊讶,心中陡然起了念头,小姐莫不是早就猜到了,不然为何停住脚步。 “小姐,您早就知晓会出事?” 杨如期点了下头,却没有解释。房嬷嬷和碧蓝碧紫再一次为自家小姐的聪慧而讶然和佩服。但杨如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们自觉不会问小姐如何看出来的。 走了半刻,又迎面碰上步履匆匆地李轻舟,李轻舟看到杨如期好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心中微安。 房嬷嬷三人忙行了礼。 杨如期碰见李轻舟也很疑惑,见他身旁无人跟着,不由得问道,“世子的随从呢?” 李轻舟这才想起之前长安与他说杨如期去泛舟了,刚才又与他说江边有人落水,他就走了小路,路上施展了轻功,将长安落在后头了。 杨如期见他不说话,气息又不稳,想起李轻舟身子不好,“世子身子弱,身边还是时时刻刻跟着人才好。” 万一病发了,身边没人,有个好歹,那她的免死金牌岂不是没了。 不得不说,与李轻舟合作,她无比安心啊。 李轻舟以为杨如期关心他,眉峰轻扬,心中愉悦,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轻咳了两声,回复道,“我派他去办事了。” 话说完没一会儿,长安气喘吁吁地从后面出现,不像是去办事的样子,反倒是像在追李轻舟。 长安调整呼吸,唤了声,“世子。” 杨如期看了看长安,又看了看李轻舟,神色困惑,但他既然不说,她也不会多嘴。 李轻舟侧过身转眸盯着长安,眼神不善,冷冷嗯了声。长安垂下头,知自己说话说一半犯了错,便不吭声了。 “五小姐,这是刚泛完舟?”李轻舟一瞬调整好情绪,淡定地找了话来说。 提起泛舟,杨如期不免想起刚才那一幕,虽说与李轻舟无关,可到底是因他的一张脸引起的祸事,红颜祸水怎么就不能用来形容男子呢。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李轻舟闻声察觉到她的情绪有变化,有些不明所以。 杨如期行了礼,“世子,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轻舟只好颔首。 快到江锦园正门时,房嬷嬷没忍住心中的疑问,嘀咕道,“世子像是专门来找小姐的。” 今日和李轻舟达成协议的时候,房嬷嬷不在,是以有此疑问。杨如期看了眼碧蓝,碧蓝就主动跟房嬷嬷讲了莲池亭中的事。 房嬷嬷听完,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可看杨如期不说话,便知她心中自有主张,也就默不作声了。 到了门口,挂着永安侯府标志的马车一辆未少,就知白氏她们还在里头。 不过在路上时,房嬷嬷找了薛家下人去传话给白氏,是以杨如期直接回侯府就行。 第40章 离心 马车回到侯府已是申时初了,回到听雪阁,房嬷嬷立马去了厨房吩咐膳食。 碧绿唤碧蓝碧紫下去休息,上前给杨如期卸下斗篷,冬生端着温水侍候在一旁,瞧见斗篷已经脱了,便上前一步等杨如期净手。 杨如期一边洗手,一边跟碧绿说话,“去打听一下建安伯府嫡二小姐落水如何善了的。” 碧绿微愣,随即点了下头,将斗篷放好出了屋。 双手从盆里拿出来时,碧青捧着帕子,细细给杨如期擦拭,擦拭完正要拿了一旁的香膏抹上,杨如期闭了下眼道,“不必了,唤人烧热水吧,想沐浴。” 碧青看了眼冬生,冬生忙端了水下去吩咐婆子烧水。 申时末,杨如期沐浴完,碧青替她穿好衣服,出了浴房,碧绿进了屋。 杨如期坐在檀木圆桌边,倒了杯茶道,“可打探到了?” 碧绿颔首,正色道,“魏晋侯府派人带着上好的百年人参和那个婆子去了建安伯府,看望朱二小姐。听说那婆子跪在朱二小姐床前赔罪,后来就跟着魏晋侯府的人回去了。” 杨如期点下头,碧绿叹了口气,脸上显现出同情之色,显然早就去问过碧蓝碧紫事情经过了。 “可怜朱二小姐伤了身,大夫说于子嗣有碍,恐怕这时汴京都传遍了。奴婢刚刚从正门回来时,二夫人她们也才回来,似乎也是在谈论这事儿。” 碧青闻言吃惊,感叹道,“那朱二小姐的亲事可就艰难了。” 碧绿一脸赞同,名声已经坏了,日后嫁人也是困难,没好人家会要一个不会生育的妻子。 杨如期摇了摇头,饮了口茶水,因祸得福也不一定。 次日卯时三刻,一如既往,房嬷嬷带着丫鬟鱼贯而入,伺候杨如期起床。 碧青熟练地挽好垂挂髻,“换成单螺,”杨如期有些没睡醒,回过神后阻止了碧青戴绒花。 “好,小姐今儿怎么愿意换发髻啦,”碧青眉开眼笑的。 女子过了十二便可议亲,不用再梳童髻,爱美些的小姐们,更是十一就开始想着法儿的换发髻,折腾妆面了。 只是杨如期不在意这些,这都马上过十三生辰了,还是命碧青挽垂挂髻。 今儿难得主动提要求,可把碧青高兴坏了。 碧青不过几下,就挽好单螺,指着首饰匣子问杨如期,“小姐想戴哪只簪子?” 杨如期伸手,从众多簪子中,拿出了温华送的那只玉蝴蝶,递给碧青。 待碧青领着杨如期出了内间,守在外间的房嬷嬷几人,都挪不开眼睛。 杨如期本来就生的好,往日不打扮也难掩美貌,如今稍微打扮下,在几个丫鬟心里可谓美若天仙了。 “走吧,”杨如期摸了下脖子上的赤金盘珠玉珞圈,微微一笑。 房嬷嬷笑眯了眼,“小姐真好看。”碧绿几人看着杨如期忙点头。 碧青微昂起下巴,对自己把小姐打扮的这么漂亮也是颇为得意。 带着房嬷嬷碧绿碧青去了翠竹院。 小丫鬟撩起竹席,杨如期踏进正屋,屋里几人只见少女身着藕色齐胸襦裙,上衫绣着金线如意花纹,藕色披帛自手臂垂在襦裙两侧,款款走来,步态娴雅,白皙娇嫩的脸颊上神情温和。 褪去垂挂髻,改为单螺,将少女精致的五官展露无疑,恰到好处的眉眼,小巧挺拔的鼻头,唇若丹霞,发髻里那根玉蝴蝶簪,质地晶莹剔透,栩栩如生,更加衬得少女美丽动人。 饶是老夫人也没见过杨如期如此艳丽的时候,杨如期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面色如常姿态端正给老夫人请安,跟白氏何氏问安。 杨如期如此姿色就是给永乐侯府长脸,老夫人笑眯眯地抬了手,杨如期便提了提襦裙,一举一动文静典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因着杨义琴住在侯府,杨如期的位子就往下挪了一个,正好在杨如心对面。 她抬手摸了下玉簪,迎上杨如心羡慕的目光,灿然一笑。 杨如心咬着嘴唇,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不看了。白氏见此抚了下自家女儿的手背,对着杨如期笑盈盈道,“五娘,伯母瞧着你这玉簪极为贵重,可是大嫂妆匣之物?” 杨如期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右手摸了下左手袖口花纹,轻轻笑道,“母亲的妆匣太过贵重,五娘压不住,这玉簪不过是表哥送的小玩意儿罢了。” 这话说的很轻巧,可除了老夫人其他人强撑着脸色不变,心底不定怎么忿恨。 白氏紧捏了帕子,讪讪笑了下。 老夫人出身勋安伯府,嫁妆也算是丰厚,而且那时老侯爷还在。永乐侯府风光无限,御赐之物也是见过不少的,如今侯府库房里还摆着好几件呢。 婆婆慈眉善目,留了些好东西给她。这玉簪虽稀有,老夫人只不过感叹一句温家富贵,靖安侯真是疼这个外孙女。四姓自前朝起便是世家大族了,自然有不少好东西,老夫人这点还是拎得清的。 杨义琴带着郑秋进来时,气氛正尴尬着,她瞧了瞧白氏的脸色,反话张口就来,“我今儿来的晚了些,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老夫人嗔怪地说了句,“谁叫你这么晚来,活该凑不上热闹。” 杨义琴笑嘻嘻地行了礼,转头瞟见杨如期的打扮,收了笑意。 跟在后头的郑秋不敢乱看,先规规矩矩行礼请安,老夫人发了话才坐到杨如萍下首。 杨如期嘴角微微勾起,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呷了口茶。 “五娘今日倒叫姑母耳目一新,”杨义琴又扬起嘴角,这句话的语调带着点阴阳怪气。 杨如期放下茶杯,笑道,“多谢姑母夸奖。” 杨义琴瞧她这样子轻哼了声,顿了顿,又意味不明地道,“这样好的颜色,说不定来日能名动汴京呢。” 话毕,白氏立马就领会到了意思,浅浅笑了起来。 如此侮辱小姐,房嬷嬷气的恨不得拿针缝了杨义琴的嘴,只能忍了垂下眼皮子。 以颜色名动汴京的除了这妓院的花魁,就是永丰帝的宠妃娴妃娘娘。 杨义琴自然不会好心拿杨如期跟娴妃娘娘比,这意思就是说她日后只能和怡香楼的花魁相较高下。 杨如期闻言,丝毫不生气,她甚至觉着有些好笑,某些人也只能嘴皮子上占占上风了。 她若是生气才是正中杨义琴的下怀。 杨如期不生气,可上头的老夫人有些怒气,杨义琴这两句针对杨如期的话,让老夫人想起那日杨义琴让杨如期给贺家下帖子的事情。 可见自家女儿丝毫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暗地里还在想方设法达到目的。 胃口大,心眼小,老夫人叹息一声,不知怎么好好的女儿嫁了人变成这个样子。 这就是下嫁的弊端,自古以来都是门当户对,高嫁女,低娶妻。 想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哪怕遭女儿记恨,也应该在汴京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嫁过去。 老夫人心里烦躁,看了众人几眼,铁着个脸,“都下去吧。” 在座的瞟见老夫人的脸色,也不敢再坐着,忙行了礼离开了。 杨义琴心里觉着母亲定又是不高兴她说那两句话,心中不痛快,也铁着个脸,直接走了。 杨如期走之前,又瞟了眼老夫人,心中冷笑,被捧在手心里掏心掏肺的女儿怨恨不好受吧。 梦里,杨义琴替郑南搭上刑部尚书,谋了个好差事。 彼时郑南是刑部尚书的人,杨侯爷也盘算着从龙之功,想必也与刑部尚书是一条船上的人。 杨侯爷自然对这个女儿也给几分面子的,又有老夫人护着,在永乐侯府地位简直比白氏还高。 她与白氏蛇鼠一窝图谋母亲的嫁妆,不管底下如何,面上俩人的姑嫂之情也是浓得很。 丈夫差事好,又背靠永乐侯府,郑炎的亲事自然也不会差,杨义琴又怎会与老夫人起冲突,怨恨自家母亲不帮她。 杨如期出了院子,看着不远处杨义琴和几个下人的背影,瞳孔幽深,嘴角的笑意发冷。 而今的杨义琴贪得无厌,得陇望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期待被赶出侯府的那一天。 第41章 愧疚 丁香院,进了正屋,杨如心就忍不了,上前挽着白氏的胳膊撒娇,“母亲,女儿也想要那样的簪子。” 白氏摸着杨如心的手,劝慰道,“不是前几天才置办了几件首饰,还够你戴好一阵呢。” 杨如心撇了撇嘴,想起那几支白玉银簪子,越看越觉得土气得要死,“可那些首饰加起来都不及杨如期头上那支十分之一。” 白氏抬手理了理杨如心的碎发,叹息道,“你也晓得母亲当家不易,你二哥成亲时,母亲掏了不少嫁妆,如今手中不宽裕。” 说到杨少武成亲,杨如心更不干了,松开了白氏的胳膊,她本就不满白氏拿自己的嫁妆去添陈若莲的嫁妆,明明那些都该是她。 “现下二嫂都嫁进来了,让她把嫁妆还给母亲就是。” “心儿!”白氏皱眉,呵斥道,“你怎可如此不识大体。” 杨如心见白氏凶她,心中更是委屈了,眼泪几乎要流出来,“父亲疼爱葛姨娘,如今也更喜欢她的女儿,母亲疼爱二哥,那还生我和三哥干什么?” 白氏心疼的紧,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怎的不疼你了,往日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了你,只是杨如期那支簪子目测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母亲觉得没太必要买她那个,改天咱们去珍宝斋买个更好看的。” “母亲忘了,给二嫂添的嫁妆都价值几千两,”杨如心一边擦泪,一边不满道。 “你惯会骗人,上个月三哥想要一方砚,你就是这么跟他说的,后来还是三哥自己朝父亲开了口,父亲给他买的。”杨如心接着又道。 白氏心中一怔,对于小儿子,她确实是有所亏欠。 杨少武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在侯府站稳脚跟的契机,她倾注的心血太多,难免更疼爱些。 后来又生了杨少文,白氏也是欢喜的,只是不似生杨少武那时这么欢喜。杨少文不到一岁时,她又怀了杨如心,身体不便,杨少文大多时候都是乳母陪着的。 待杨如心出生,前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得了女儿白氏也更欢喜,谁不希望儿女双全呢。杨如心更小,是以她只能将杨如心放在身边养,杨少武那时已经启蒙,杨义良初当父亲,也愿意多陪着杨少武。 杨少文就这样一直由乳母和嬷嬷们照料,白氏抽空才会见他。 等到杨少武上书院,杨如心会走路会说话时,白氏才将注意力放在杨少文身上,可是已经晚了。 四岁多的杨少文虽不懂事,可对她没有一点依赖感,也不似杨少武和杨如心那样对她亲近。 她也没有太多时间花在杨少文身上,只能这样放任,久而久之,她习惯了忽略杨少文。 到了九岁的年龄,杨少文就搬去了正院,杨侯爷对于孙儿的功课很上心,时常考察以及做不完的课业,白氏与杨少文见的也就越来越少了。 上个月杨少文是来丁香院找她说砚台的事情,她也答应了,只是忙忘了。 白氏听着杨如心的哭声,脑袋嗡嗡,又觉着心中亏欠杨少文太多,一时有些头晕眼花,踉跄了一下,春花忙上前扶住白氏。 白氏扶额缓了缓,冷声道,“把小姐送回香雨阁。” 春花斜睨了一眼兰花和兰月,俩个丫鬟才哆哆嗦嗦去搀扶杨如心。 杨如心气愤地哼了声,甩开丫鬟的手,大步走出去了。 春花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杨如心,担忧道,“只怕回了屋还要哭一场。” “不必管她,就是平日里太过骄纵,才一点不顺心就闹成这样。”白氏放开春花的手,坐到榻上,撑着头闭目养神。 “让厨房做些可口的糕点,你亲自送去紫玉阁给文儿。” 春花应声退下。 香烛躲在窗下角落里,看着春花出了丁香院,张望四周见没人注意才起身悄悄回了香雪阁。 葛姨娘怀里的杨如珍睡得正香,她慈爱地注视着怀里的女儿,乳母和香草站立在一旁,见香烛进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香烛颔首,走到葛姨娘耳旁轻声禀报,葛姨娘眼眸转了一下,随即挥了下手,乳母就上前从葛姨娘手里接过杨如珍,轻手轻脚地抱进耳房。 葛姨娘撩了下碎发,沉思不语,香烛轻声提议,“夫人更疼爱二少爷满侯府皆知,二少爷成亲,还偷偷拿银子给二少夫人撑场面,姨娘,我们或许可以从二少爷那里下手。” 香草抿了抿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葛姨娘瞟了她一眼,“香草,你有话要说?” 香草想了想,点了下头,“奴婢觉得不应该从二少爷入手,南松院的意姨娘不简单,姨娘想想她一妓子做了侯府少爷的姨娘,可知手段了得。” 葛姨娘闻言一顿,开始思虑香草的话。 香草见葛姨娘听进去了,接着又道,“二少爷子嗣艰难,唯独意姨娘生了一个儿子,奴婢斗胆问一句,若是姨娘生了老爷唯一的儿子,难道不会觊觎这侯府世子之位?” 葛姨娘挑了挑眉,接起她的话,“若是老爷唯一的儿子出自我的肚皮,这世子之位当然归我的儿子继承。” 香草一听,便露出笑意来,葛姨娘说完后豁然大悟,眼眸中闪着星光,笑意满满地对上香草的目光。 香烛听得一知半解,但也不愿在香草面前落了面子,只好按耐住,站在一旁听着。 “姨娘,若是今年乡试,三少爷中了举人,南松院那位难道会不着急吗,”香草道。 杨少文至今连通房都未有,读书又比杨少武用心,满府都觉得三月中的乡试,三少爷很大概率能中。 葛姨娘如梦初醒,“那我们倒是可以利用意姨娘一番,既不用自己出手,又能达到目的。” 香草讨好笑道,“姨娘睿智。” 葛姨娘赞赏地看着香草,越想越觉着这个办法可行,她退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拉起香草的手,将镯子塞进香草手里,“这镯子是我进府的时候老爷赏的,现下赏给你了。” 香草受宠若惊,推拒道,“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要赏,奴婢也不全是为了姨娘,奴婢也是为死去的哥哥报仇。” “莫不是看不上这镯子?”葛姨娘佯装生气道,“给你就拿着,后面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办呢,算姨娘提前赏你的。” 香草闻言,忙跪下行礼,谢过葛姨娘赏,葛姨娘这才满意。 第42章 中举 三月底,杨少文中举。杨侯爷高兴,吩咐白氏摆席面为杨少文庆祝。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同参加乡试的杨少武与郑炎都未中。 白氏喜忧参半,喜的是小儿子年方十五已是举人老爷,忧的是大儿子考了五次都未中,虽说考七八回的也大有人在,可这次杨少文中了,杨少武又难免被杨侯爷斥责。 晚间席面设在正院,申时末,杨如期踩着时辰到达正院的内间。 杨如期行过礼,打量一圈,今日人来的倒是齐,坐了满满一屋子,各房姨娘也都来了。 陈若莲身后乳母抱着孩子,杨千程在乳母怀里睡得正香,才两个月大的孩子,除了吃也就是睡了。 杨如期眸光转向意姨娘,静静地坐在一旁,倒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内心的想法。 倒是葛姨娘有意与她搭话,似乎真的是找人话家常。 杨玉灵已经有两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坐在白氏怀里不安分,小手抓着桌子角,嘴巴说话还不太利索,应是想要够桌上的糕点。 不多会儿,老夫人便吩咐开席,丫鬟们利索的收拾起来,众人按规矩坐好,菜就上了,杨义琴依然坐在杨如期的上首,神色冷淡。或许是受了打击,难得地很安分。 半刻后,外间传来响声,翠黄撩了帘子,神色不安地进来。 老夫人皱了下眉,“外头发生何事?” 众人看向翠黄,翠黄回话,“二少爷不知去哪儿了,侯爷发了火。” 白氏心下一沉,将怀里的杨玉灵塞给乳母,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将筷子搁下,也没了用膳的心思,脸色不虞地对上白氏的目光。 白氏心里一咯噔,垂下了头。 老夫人看了常嬷嬷一眼,示意常嬷嬷去正间探探情况。 常嬷嬷垂头,忙跟着翠黄出了屋。 众人也跟着放了筷子,不说话了,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场景,瞬间变得安静。 没一会儿,常嬷嬷就回来了,盯着众人的目光,轻声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老夫人淡声道,“我们自吃我们的。” 白氏向春月使了个眼色,春月悄悄出去了。 老夫人带头拿起筷子,众人见此也歇了八卦的心思,吃起菜来。 各怀心思熬到席面结束,就乌泱泱地告退,老夫人脸色不虞斜睨了白氏一眼,由着常嬷嬷扶着回了翠竹院。 杨如期才回听雪阁,银红就打听消息赶回来了。 “长乐侯府钱大少爷在醉春风设宴,给咱们府少爷也发了帖子,但是侯爷嘱咐过晚间府里设宴给三少爷庆祝,是以表少爷没去,二少爷没招呼自己个儿跑去了。”银红禀报。 碧青疑惑,“钱大少爷失手捅了二少爷一刀,怎么二少爷还去赴他的宴。” 房嬷嬷讥讽道,“臭味相投,钱大少爷不是也考了七八次没中呢,听说长乐侯拿着竹条追着他满府打,照旧死性不改,还整日花天酒地,咱们二少爷是去找安慰呢。” 杨如期听完没什么表情,以二房如今的境况,她隔岸观火就能坐享其成。 眼瞧着这爵位最后定是会传到二房,杨少武比杨少文更受二伯和二伯母的疼爱。若是杨少武自己成器也就罢了,可如今杨少文在杨侯爷哪里是占据上风的。 杨少文虽比杨少武自制力强,可论起狠心,他是不如杨少武的。且不说杨少武会不会动手,她岂能放任葛姨娘与意姨娘没有任何举动的。 银红听房嬷嬷这么说不由问道,“侯爷竟也没派人把二少爷叫回来。” 房嬷嬷道,“去都去了,侯爷若是把人叫回来,丢的还是永乐侯府的面子。” 银红听完了然,束手在一旁站着,杨如期挥了下手,银红便下去了。 上半夜,杨如期正在睡梦中,门外守夜小丫鬟书儿朝着窗下轻轻喊道,“碧绿姐姐,银红姐姐来了”。 碧绿几人守夜都是睡在外间的美人榻上,美人榻放在窗边,一来可供杨如期平日休憩,二来方便外头有事,丫鬟们睡在窗边好注意动静。 碧绿听见声音,起身轻手轻脚穿好衣衫,借着月光,摸索到门口,悄悄开了门。 碧绿出了门,见书儿和银红站在廊下,问道,“发生何事了?” 银红神色肃立,“夏果刚刚来找我,说是有个小厮,蹑手蹑脚的进了紫薇院,他派夏冬悄悄跟着了。” 碧绿皱眉,“他如何能进来的,守门的婆子呢。” “我去正院门口问过婆子了,说是没瞧见有人。”银红心里升起不好的想法。 碧绿思量片刻后道,“让夏果带几个人把他拿下,关进查房里,先审审,待明日小姐睡醒再禀报。” 银红应下,忙离开去安排人手。 “书儿,今夜要辛苦你,下半夜就别回屋了,明日你再好好休息一天,”碧绿见银红离开,便对书儿说道,除了正门和库房,其余守夜的丫鬟婆子是只用守上半夜的。 碧绿怕下半夜生事端,还是留书儿在外面守着比较安心。 书儿点点头,碧绿笑了下,“明日来找我拿赏钱。” 天空黑漆漆的,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碧绿打了个冷颤,回了屋。心里想着儿事,没怎么睡好。 挨到卯时,碧绿就起身出去了,见书儿坐在门下,棉被滑落都不知晓,靠着墙睡得正香。 碧绿叫醒她,让她换值回屋睡。房嬷嬷带着冬生和冬雪端着洗漱用具过来,碧绿就先下去洗漱了。 杨如期正在妆台前,揉了揉眼睛,转身对碧蓝说道,“给我倒杯茶。” 碧蓝宠溺一笑,忙倒了杯茶端到杨如期面前,杨如期就着碧蓝的手,喝了两大口。 碧青顿了下挽发的手笑道,“定是碧绿姐姐睡得太死,小姐想喝水叫不起来人呢。” 杨如期嘴角微弯。 第43章 偷盗 碧绿洗漱好,又去唤了银红找夏果了解情况。银红脸色不好,应也是昨夜也没休息好的缘故。 俩人赶在杨如期出门去请安之前问话回来,碧青正要拿刚刚的事儿打趣碧绿,只是见俩人脸色都不好,止住了话头。 “这是怎么了?”杨如期问。 碧绿与银红对视一眼,俩人相继将昨夜的事情说了。 银红皱眉,“夏果问了好几遍,那小贼一口咬定是想翻墙进来偷东西,没有受人指使。” “若不是受人指使,如何能顺利找到紫薇院来,只是没有证据,这人我们提前又扣下了,偷盗未遂,送到府衙也关不了几天。”碧绿冷着脸道,颇为气愤。 屋里另外几人听闻此事惊讶不已,房嬷嬷庆幸道,“还好小姐料事如神,这些年来,夜里守夜的人手不曾减少过。” 杨如期颔首沉吟,转头对房嬷嬷道,“嬷嬷去把母亲那支金嵌珠双龙点翠藏好,我们去给祖母请安。” 房嬷嬷应下,杨如期带着碧绿银红去了翠竹院。 进了正屋,杨如期佯装害怕地将紫薇院进贼的事儿说了。 末了,她挤出几滴泪,“前不久,母亲那支金嵌珠双龙点翠就不见了,五娘还以为是下人没有保管好,原来竟是遭了贼。” 杨如心闻言,想起那支玉蝴蝶簪,立马脱口而出讽刺道,“怎么小贼专往五姐姐院里跑,还不是五姐姐平日里爱招摇。” 老夫人瞪了杨如心一眼,转头对白氏呵斥道,“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你的女诫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夫人近日对白氏很不满,教不好孙子又养不好孙女。 杨如心委屈的眼泪立马就涌出眼眶,紧紧咬着唇,一副可怜的模样。 众人噤若寒蝉,杨义琴脑海里一直回转着杨如期那句金嵌珠双龙点翠不见了。这点翠是先帝赐给老侯爷的,老侯爷将这点翠当做聘礼抬去了温家,温氏自然也会放进嫁妆里带回侯府。 她曾瞧见温氏带过一回,真真是精美华贵。她记得那时白氏看得眼睛直愣愣的,莫不是家贼?她还以为她这位二嫂多有骨气呢。 老夫人安慰了杨如期两句,派人去把那小贼提到翠竹院来,又让人通知杨侯爷,加强侯府的护卫。 处理完这些,老夫人看着白氏和杨如心,铁着脸道,“罚抄十遍女戒,抄不完不许出门。” 白氏低眉顺眼,双手紧紧攥着,不作声,杨如心咬着唇,小声地喊了句,“祖母。” 老夫人充耳不闻,杨如心不甘心,几个孙女里,祖母一向最疼她的。如今祖母为了杨如期罚她,她怨恨地瞪着杨如期,都是杨如期的错。 杨如期不屑地从她怨恨的脸上扫过,放到陈若莲脸上。 下首的陈若莲只干巴巴看着,属实比白氏还要恭顺,求情这种事,她是不敢想的。 何氏和杨如萍面上皆是一副乖顺的样子,心里是极为痛快的。 杨如期瞟着杨义琴的动静,只见她垂着头,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不意外,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小动作,八成是她派人干得。 杨如期收回目光,摩挲着帕子深思。 大约俩刻钟后,管家王福来进来回话,审问结果与昨夜基本相似,王福来问老夫人如何处置。 老夫人面无表情道,“送官。”王福来恭敬地应了声,“是。” 离了翠竹院,杨如期侧过脸对银红道,“找人盯着这小贼,他出了狱定是会找指使他的人要酬金的。” 银红点点头,“到时候我们顺藤摸瓜。” 杨如期颔首,又补充道,“让小丫头们看着点水仙院姑母身边的下人。” 银红又应了声是。 水仙阁,杨义琴看着墙上大片红色牡丹盛开的牡丹图,心神不宁。 叶嬷嬷挥退俩个二等丫鬟,将正屋门带上。 “夫人不必担心,那小贼关不了几天便会出来,到时派人拿了酬金换取值夜人数和换值时辰就是。” 杨义琴的脸色沉了下来,“若二嫂识趣,将杨如心嫁给我炎儿,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叶嬷嬷咬了咬牙,“依老奴看,还是五小姐太不识抬举,先是拒绝二小姐的亲近,后又拒绝为您引荐贺夫人。一个孤女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郑秋一开始没少与杨如期搭话,可杨如期硬是不接,后又去了两次紫薇院,都被她的几个丫鬟挡了不见,只好作罢。 “这俩年眼瞧着,她与二房基本没来往,与母亲也只是恭敬不亲近,却也不像是个蠢的,”杨义琴皱眉,她也看不懂杨如期的举动,按理说大哥和温氏皆不在,杨如期应当是活的小心翼翼。 可看她平日的做派,这哪里像双亲不在的闺阁小姐。 叶嬷嬷却是不以为意道,“五小姐背后不是还有远在北境的外祖吗,虽无召不得回京,可也是世袭罔替的靖安侯府。靖安侯对这外孙女也是颇为上心,老奴猜五小姐定是仗靖安侯的势。” “不过老奴看,这靖安侯还是分得清亲疏的,否则温少爷早与五小姐定亲了。” 说到这个,杨义琴噗嗤笑了起来,她想起那日丫鬟们说杨如期戴着温少爷送的簪子跟杨如心炫耀的事情。 “夫人笑什么?”叶嬷嬷不明所以问道。 杨义琴看向叶嬷嬷,回道,“我是笑五娘指不定以为温少爷能娶她呢。” 叶嬷嬷闻言也讥笑起来,“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娶六小姐比娶五小姐有用处的多。” 杨义琴勾起嘴角,不置可否。 一晃就到四月份了,柳文竹派小石头过来递话,说是后日他休沐,邀请杨如期到柳宅做客。 银红立在一旁说话,桌上摆着的几匹缎子,皆是上好的绸缎。 这是白氏才派人送来的夏季裁衣裳的分例,房嬷嬷细细给杨如期挑选着,哪些做衣衫哪些做鞋面,碧青拿着笔墨纸砚在一旁记着。 杨如期回了银红一句,“如此那就去跟祖母说,后日我们去祭奠父亲母亲。” 杨如期每年都要去三五回,用这个由头老夫人不会为难。 银红应声,“奴婢这就去向老夫人请示。” 银红出了正屋,正好碰上碧绿带着冬生冬雪领了她们的夏季衣衫,真是奇了,布料居然是上等的。 银红有事要办,按下疑问与碧绿打过招呼就先去翠竹院。 房嬷嬷将杨如期的绸缎分批放好,嘱咐碧青与绣娘细细商量小姐的衣裳样式和纹样。 出了屋,见碧绿拿了分例回来,俩人将夏衫分派了给紫薇院里的丫鬟们。 房嬷嬷看着这面料不像是下人常用的夏布,摸了摸面料,与碧绿叨叨,“这倒是像前年府里购置给主子们做衣衫的布料。” 碧绿颔首,“我问过针线房的龚嬷嬷,她说这就是二夫人送过去的面料,吩咐她们制成夏衫。往年料子粗,咱们一般都是将衣裳赏给小丫鬟们,再拿了缎子叫绣娘做,今年倒不必了,这料子好,可以留着穿。” 房嬷嬷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咱们合心意,不代表所有人都合心意。” 这话碧绿年纪小没听懂深层含义,只以为嬷嬷说的是千人千异,是以没在意。 第44章 不请自来 后日辰时,杨如期用完早食,房嬷嬷吩咐几人收拾好祭祀用的物具,辰时中从小门上了马车。 马车驶到偏僻处,银红扶着杨如期下车,房嬷嬷带着碧蓝碧紫几人依旧前往杨家祖坟。 此处离梧桐胡同不远,杨如期打算走过去,南阳街这边较为偏僻住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和教书先生,不用被担心认出来。 只是没走几步,被人挡住去路,面前站立着一人。李轻舟此刻正淡淡的看着她,眸底是看不清的情绪。 杨如期看着眉目清冷的李轻舟,微微皱眉,一边行礼一边问道,“世子如何在这儿?” 李轻舟听这话不言,嘴角的笑意略深,过了会儿才道,“你能在这儿,我如何不能?” 杨如期闻言不由得语塞。气氛正相顾无言,长林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巷子里行驶出来,“吁”的一声,马车停在杨如期面前。 长林下了马车,对着李轻舟拱手行礼,就抱剑站在一旁。 杨如期看了下马车,又将目光放在李轻舟脸上,示意他解释这是做什么。 李轻舟微微一笑,低声道,“五小姐上车,我让长林送你去。” 杨如期不由得无语,她托他送了吗,怎么强塞到她面前还做出一副她求他的样子。 算了,想了想,杨如期向他道了谢,“那就多谢世子了。” 说罢,银红抬手扶着杨如期上去,她正要也上去,长林叫住了她,“姑娘且慢。” 银红疑惑转头,长林轻咳两声,面不改色道,“世子还未上去。” 银红语梗,瞟见李轻舟面无表情的脸色,话到嘴上硬是开不了口,只好先退到一旁。 李轻舟顶着银红吃惊的目光,闲适地踏上了马车,撩起车帘坐了进去。 四目相对,杨如期惊得瞪大了眼睛,“世子你。” 李轻舟带着笑意地眸子定定地看着杨如期,语气温和道,“这儿只有一辆马车,你该不会让我走回去吧。” 杨如期哑然,手触碰到马车上的鹅毛软垫,她挪了挪位子,将主位让给李轻舟,坐到侧边来。 李轻舟莞尔,却也不挪动位子,马车动了起来,抖了抖,相对而坐的人膝盖很容易碰撞。 杨如期又默默移到主位的角落,坐好就闭目养神。 长林驾着马车朝柳宅去,银红坐在车辕的另一边,神色担忧。 其实他很想告诉这位姑娘,他家世子不会对她家小姐做什么的,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但是他怕说错话,惹出什么误会来,只能按耐住,努力忽视她的怨气,专心驾车。 李轻舟瞧着她颤动的睫毛,不禁觉着有些可爱,“闭不住的话也是可以睁眼瞧瞧外头的风景,”语气带着点哄小孩子的纵容。 杨如期羞得咬了下唇,轻轻睁开眼,撩起窗帘的一角,看着马车车轮经过的青石路。 李轻舟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不怎的,心跳的有些快,也怕惹恼了她,收回目光,从座位地下拿出一本书,静静地看起来。 马车行驶地很慢,并没有跑起来,几乎和走路的速度差不多。 杨如期主仆俩都心不在焉,谁都没有发现,愣是走了两刻多钟才到梧桐胡同。 到了地方,长林停下马车,率先下来,银红跟着下来。 放好踏凳,长林知会,“世子,杨五小姐,到了。” 李轻舟放下书,先下了马车。银红见李轻舟下来了,正要上前去扶杨如期。 “去敲门,”李轻舟淡淡看了银红一眼,轻声吩咐,眸里带了不容拒绝的凌厉。 银红皱眉,却也不敢违背李轻舟的吩咐,只好走到后面的柳宅去叩门。 杨如期在李轻舟出了马车后,就起身准备下车了,撩起帘子,见银红不在跟前。狐疑了一瞬,提起裙摆,准备踩踏凳下来,目光里却伸出一只肤色白皙,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来。 杨如期皱眉抬眸看着手的主人,微微沉吟。 李轻舟眼中含着笑意,“你再不下来,本世子的胳膊都要酸了。” 这话说的打趣,也显露出李轻舟的绅士风度,杨如期心里摒弃刚刚的杂念,大大方方地将手搭上他的手。 两只微凉的掌心碰触,她的手似柔若无骨,李轻舟还没来得及感受其他,杨如期立马就下来了,收回了手,对着他道谢,李轻舟暗自懊恼。 小石头开了门,银红回了杨如期身边,柳文竹和柳母迎了出来。 李轻舟和杨如期顺着目光望过去,温润尔雅的柳文竹身边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穿着朴素的衣衫,梳着圆髻,只别了一支素银簪子,干净大方。 柳母含笑看着俩人,这位美貌的小姐应就是儿子口中的恩人,旁边这位气度不凡的少年定是侯府的少爷了,她走上前笑道,“贵客来袭,里头请。” 柳文竹看着面前站着的俩人,险些刺了双眼, 李轻舟一身玄色锦袍,身材修长,姿态闲雅地站在杨如期旁边,矜贵又清冷。 杨如期今日穿的是青色竹纹上衫,下身是淡黄齐腰襦裙,青色的披帛上绣着迎春花儿,给娴雅端庄的杨如期增添了几分俏皮。 俩人相携站立着,犹如金童玉女,让人无端觉得般配不已。 柳文竹心中疑虑,秦王世子为何与杨如期一同前来。 杨如期浅浅一笑,对着柳母行了一礼,“打扰伯母了。”随后看了银红一眼,银红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细长的棕色匣子递到柳母手中,谦虚道,“我家小姐亲手做的,望柳夫人莫嫌弃。” 柳母受宠若惊,拿着匣子看向自家儿子,见儿子点了头,才将匣子交给了身后的小丫鬟,招呼杨如期进门。 杨如期跟着柳母率先进了柳宅,四下打量,屋子修缮过,侧边还建了几间小屋子。 摆了些花花草草,还种了几棵树,瞧着像个住人的地方了。 柳母领着杨如期进了正屋,上了茶点,陪着说话。 宅子外头,柳文竹先是恭敬地行了礼,后礼貌问道,“世子可要进屋喝杯茶水。” 李轻舟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文竹,答道,“自然要的,”柳文竹微愣片刻,请李轻舟进去。 李轻舟跟在柳文竹身后进了正屋,略微打量了一下,收回目光。 柳文竹请李轻舟坐在上首,小丫鬟上了茶。 柳母看儿子恭敬的样子,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杨五小姐的哥哥,应当是柳文竹的上司,确认身份后,她就有些局促不安了。 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瞧着比奉茶的还小几岁,见着这么多人有些惶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未行礼。 柳文竹见此温和地冲小丫鬟说,“阿蕊,何事啊?” 阿蕊小心翼翼地对着柳母说,“夫人,您炖的鸡汤时辰到了。” 柳母听完站起身,笑道,“瞧我差点忘了,”说着对着下首的杨如期道,“今日五小姐尝尝我的手艺。” 杨如期微微一笑,点了下头,“辛苦伯母了。” 柳母忙说不辛苦,嘱咐柳文竹招待他们,带着阿蕊下去了。 后边传来轻微松口气的气息,杨如期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是奉茶的丫鬟发出来了。 多看几眼才发觉俩个丫鬟长的很像呢。招待客人时,发出如此不礼貌的声音乃是失礼于客。 柳文竹注意到杨如期的目光,解释道,“阿花和阿蕊是姐妹,父母双亲都没了,才卖身为奴讨口饭吃,母亲怜她们身世,而我刚好又想为母亲挑俩个丫鬟伺候,是以带了回来。” 这是在解释丫鬟为何没有规矩。 杨如期颔首,转而思量道,“如今你已入了朝,官场上的交际少不了,阿蕊年纪太小,应当多买几个稳重的下人伺候,若是小石头管不了,银红倒是可以替你调教一番。” 柳文竹知晓杨如期是为了他打算,心中微热,但还是摆了摆头,“我们自来勤俭节约惯了,有则已,不必奢求过多。” 既如此杨如期也不再言语了。 第45章 端倪 李轻舟饮了口茶,放下茶杯后道,“这茶不错。” 杨如期见他这么说,也端起茶杯饮了小口,香气幽雅,口感甘醇,像是碧螺春。可能是泡茶的人不懂茶艺,倒是只泡出了碧螺春的五分味道。 柳文竹回道,“这是碧螺春,户部侍郎张大人的夫人送与家母的。” 李轻舟闻言,不是很在意,转眸看向杨如期。 杨如期脑海里思虑着户部侍郎私底下是哪位皇子的人。 柳文竹见杨如期微微皱起了眉,问道,“这茶可是有不妥?” 杨如期回过神,放下茶杯,问道,“张夫人何故送伯母如此贵重的茶叶?” 柳文竹不懂茶却也知道名贵的茶价值千金,他顿了下,有些尴尬地说,“前些日子张夫人办了茶话会,意在为自家女儿相看亲事。” 杨如期了然,虽说柳文竹无根基又只是个五品官,但没有根基是缺点也是优点,好把控,还颇得永丰帝赏识。 柳文竹本人又生的清秀,汴京不少人家也会打这个主意,柳母愿意参加这些夫人的茶话会,想必也是存了给儿子物色妻子人选。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相看了,”杨如期一本正经地回道,脸上没有丝毫扭捏之态。 李轻舟轻笑起来,瞧着杨如期正经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柳文竹轻咳两声,脸颊有些微热,故作从容镇定的样子接着说,“也邀请了家母,是以送了家母一盒茶叶。” 杨如期颔首,拉了下披帛,嘱咐道,“伯母不懂朝政,你自己可要警醒些,莫胡乱站了阵营。” 这话说完,杨如期还朝李轻舟看过去,正好抓住他盯着自己,只好装作不经意地略开目光。 听着少女关心的言语,柳文竹当即应下。 杨如期在想,这人怎么还不走,茶都喝了半盏了,还好意思赖着吗。 某人相当气定神闲,只是边上的长林在心里佩服世子的脸皮之厚。 柳母烧好了菜,摆在侧厅,请众人移步用食。 对于李轻舟不请自来,杨如期很是无语,柳文竹想问也不好当着李轻舟的面问。 柳母以为李轻舟是柳文竹请来的,对于他留下用饭是没有任何意外的。 一顿饭吃的,忽略掉众人各自的心思,席面上看着还是挺融洽的。 李轻舟不习惯与这么多人一起用膳,只略尝过面前的两样菜。 柳母注意到李轻舟没怎么动筷,关切道,“大人,可是不合胃口,怪我不知大人来,只问了五小姐爱吃的菜,若是不合胃口,我再去另煮几个菜。” 杨如期咽下菜后,意有所指道,“我看话本子里的神仙,是不用进食的。” 语调微扬,带着少女独有的狡点。 柳母啊了声,看向杨如期问道,“什么是话本子?神仙又是哪位?”杨如期正要回答,李轻舟打断了她的话,温和道,“伯母的手艺很好,只是我身体不好,不可多食。” 柳母闻言,一脸惋惜目光里还含着几分同情,这位大人生的如此花容月貌,不想身子不好。 杨如期弯起嘴角,重新拿起筷子,安静用食。 午食后又略坐了半盏茶,杨如期才起身告辞,柳文竹和柳母送李轻舟和杨如期出门。 杨如期先上了马车,李轻舟随后。柳文竹见这熟稔的动作,心里泛起异样。 柳母一直生活在底层,见男女同坐一辆马车,没觉得有什么不该的。 上了马车,俩人依旧还是那个位置。 马车平缓地动起来,杨如期主动问道,“户部侍郎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的人?” 李轻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他知晓杨如期听懂了他看似随意的一句夸赞,却没有想过她会直接问他。 “娴妃独爱碧螺春,今年江南上供的碧螺春大半进了咸福殿。” 杨如期闻言一愣,看向李轻舟,对上了他漆黑的含着笑意的眼睛。 杨如期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到了马车窗帘上,喃喃自语,“三皇子倒是势大,”说完立即想到什么,“树大却招风。” 李轻舟听她这话,不知怎么心下一动,淡声道,“三皇子算不上对手,倒是惠王有些棘手。” 杨如期一惊,猛然想起静王来,当年永丰帝险胜静王一招得了九五之尊,俗话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静王虽死,可他的跟随者有明面的也有暗面的,永丰帝是杀不尽的。 邺城丁国公就是静王的人,驻守邺城多年,原本只是邺城指挥使。永丰帝担忧秦王成了南疆的土皇帝,于是便封了国公世袭罔替,明面上是协助秦王,实际上是与秦王相互掣肘,以达到永丰帝想看到的平衡局面。 “惠王是不是已经在暗地里联络丁国公。” 李轻舟震惊,看向杨如期的目光溢满了不可思议,“何出此言?”他问。 “我猜的,”杨如期十分坦然地看着李轻舟。 她确实是猜的,惠王三年后会谋反,只不过没造成什么大乱子,就被永丰帝一网打尽了。想必是李轻舟暗中的功劳,那此事焉知丁国公不会参与? 她记得惠王的亲生母亲是静王的人,如何能瞒过永丰帝并且生下了大皇子,那促成这门亲事的人是不是永丰帝信任的人。 那是否与丁国公有关呢,毕竟永丰帝的亲生母亲是丁国公同父异母的妹妹。 皇子侧妃的位置向来都是留着谋权用的,那么前任右相真的是静王的人吗。 李轻舟收起惊讶,缓缓道,“两年前,收到情报惠王暗地里在铸造兵器,我亲自走了一趟凉州,打探到惠王囤积兵器之处,只是还未进去亲眼看到,就被发现了。为了避免被认出,分了好几批人往不同的方向跑,瓮中捉鳖。” 杨如期讶然,问道,“就是世子在杨家祖坟睡着的那次吗?” 李轻舟脸上闪过窘迫之色,解释道,“只是几天几夜未合眼。” “你的身子怎会扛得住?”既是盟友,杨如期不免关心。 李轻舟闻言,知晓杨如期不明白其中原因,一直认为他的身子羸弱,此时高不可攀清雅绝伦的秦王世子,耳根处慢慢地浮现出淡淡的红霞,越发窘迫尴尬。 杨如期瞟见那淡淡的潮红,轻咳一声,垂下了头。 李轻舟很快将尴尬之色掩饰下去,轻声道,“我的身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只是这话说完,俩人同时一怔。李轻舟发觉倒不如不解释的好,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见气氛有些微妙,杨如期拉回话题,“捉到了人吗。” 李轻舟颔首,“是惠王的人,除此之外说的都是些无用的。” 杨如期点了下头,既然李轻舟早已发现惠王的动静,想必会如梦中一样早做安排,惠王成不了事。 第46章 计谋 惠王谋反未成,与他有关系的官员士族倒是斩了不少。 不久后有一桩奇闻在京城流传,惠王斩首那天,左相嫡孙女颜飞烟吊死在家中,是以百姓议论纷纷道颜飞烟是殉情惠王。 原本五皇子就略孙一筹,遭此一事,永丰帝猜忌左相与五皇子,更加夹着尾巴做人。 三皇子越发显赫,外祖刑部尚书也是风光无限,在这样的情况下,梦里的杨如期如何逃得出这牢笼。 她在董其中口中得知,这流言不是空穴来风,乃是娴妃派人散出去的,而且是真的。颜飞烟仰慕惠王,只因惠王小时候救过她一命,至此非君不嫁,只是惠王因起亲生母亲的原因永丰帝不会将皇位传于他,但万事皆有可能,五皇子说到底与惠王是敌对关系,若无意外,颜家不会主动将颜飞烟嫁给惠王。 娴妃不愧是能盛宠不衰的女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左相都不知的事,倒叫她发现了,并且利用此事为自己谋利。 杨如期眼睛一亮,娴妃能用,怎的她不能用,“世子,我有一计。” 李轻舟“哦”了一声,好奇问道,“说来听听。” “惠王也该娶亲了,我觉得左相家的嫡小姐颜飞烟乃是良配,”杨如期意味深长道。 李轻舟眉峰一挑,“你想把惠王与左相拴在一条绳子上?” 杨如期不置可否,不急不缓道,“至少明面上是如此,既然三皇子势大,咱们便拉五皇子一把,也不能让娴妃娘娘太过得意不是。” 此时离惠王谋反还远着,惠王如今在永丰帝眼中是个安分的藩王。左相与惠王结亲,永丰帝不但不会猜疑左相,还会乐见其成。 待到惠王谋反时,众人定然觉得与左相脱不了关系,五皇子也会惹一身骚。但是越是明显的理由,以永丰帝猜疑的性子反而不敢肯定。 到那时,三皇子一党定会跳出来,打击五皇子一党,永丰帝说不准会怀疑三皇子。而惠王谋反一事,左相到底知不知情也会在永丰帝心中留下一根刺。 李轻舟略略思索,就明白了杨如期的意思,这步棋现下看不出结果,待惠王谋反后便可显现。 他眼里流露出欣赏之色,杨如期微微一笑,“促成这桩亲事还需世子谋划推动才是。” 马车停住,杨如期撩起帘子,发觉马车停在她上车的地方。 杨如期准备下车,李轻舟拦住了她,“你的人还未到。” 杨如期疑惑地看向他,李轻舟微微挑眉:“坐在马车里等。” “多谢世子好意,”杨如期坐了回去,安然道谢。 李轻舟浅浅颔首,右手抬起敲了车壁三下,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陌生的声音,“世子。” “年关之前,惠王的亲事必不能成,”李轻舟吩咐。 “是,”外头的男声应答,语气坚定。 银红坐在右侧车辕,正好瞧见黑衣铁面侍卫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心下一跳。 李轻舟偏过头,眼里含着笑意,“五小姐放心就是。” 杨如期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气氛陷入安静,李轻舟摩挲着袖口想了想,还是未打破这静谧美好的氛围,转手拿起之前的书,专心看了起来。 杨如期抚摸着手里帕子上的刺绣,静心瞧着栀子花瓣。 未时末,长林瞧见永乐侯府的马车,远远驶过来,禀报道,“世子,五小姐的马车回来了。” 银红听闻,顺着长林的目光,果然瞧见车辕上的夏生,她跳下马车,拿出踏凳,等着扶杨如期下来。 马车里,杨如期听到长林的声音,看了李轻舟一眼,诚恳道,“多谢世子照顾,五娘告辞。” 说罢撩起帘子,由着银红扶下了马车。待永乐侯府的马车驶近,房嬷嬷和碧蓝碧紫下车迎杨如期。 几人上了马车,夏生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杨如期不知怎么的,撩起窗帘,看向李轻舟那辆马车,直到看不见了,才放下帘子。 房嬷嬷问道,“小姐看什么呢。” 杨如期对着房嬷嬷淡淡一笑:“没看什么。” 银红坐在房嬷嬷旁边,瞧见杨如期的神色,又想起秦王世子的举动,心下有个念头疯狂滋长,不由得有些惆怅。 她已十八,又是温氏的贴身丫鬟,对于男女之事比碧绿几人有经验。 秦王世子明显是对自家小姐不一般,小姐没经过男女之事看不出来,由着世子牵着鼻子走。可老爷和夫人千娇百宠的小姐不是为了与人为妾的。思之此,银红叹息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再说还有表少爷呢,小姐不会糊涂至此与人为妾的。 长林见永乐侯府马车消失在拐角处看不见,禀报道,“世子,五小姐撩开窗帘朝咱们这儿看了好一会儿呢。” 李轻舟微微一笑,如清风朗月般灿目,眼眸含着星光,好一会儿才道,“回府”。 长林没等到李轻舟的吩咐正在出神,听见回府俩字时呆愣了一会儿,才驾着马车走了。 回了侯府,杨如期歇息半刻后,碧绿便进来禀报事情。 “二夫人用前年购置的一批绸缎给丫鬟婆子们做夏衣,料子是极好的,只是花色过时了,年纪小的丫鬟们闹了起来。” 杨如期听了淡淡道,“前年因母亲和哥哥去了,购置的秋季布料没用上,二伯母倒是打起这批布的主意。” 碧青接了话道,“二夫人是想节省开支,保不齐老夫人会夸她能干。” 碧绿经过今儿一事才知晓房嬷嬷那日话的意思,解释道,“府里丫鬟们的衣裳以往都是跟着主子们新挑选当季的料子做衣裳,料子虽然不好,但是颜色花样都是当季时兴的,她们穿着高兴。二夫人打着一石二鸟的算盘却不想小丫鬟们不买账。” 房嬷嬷抬手戳了一下碧青的脑袋,嗔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说来也是碧青的个子确实是同龄丫鬟里最高的。 碧青摸了摸脑袋,嘟着嘴懊恼。 房嬷嬷详细地说给碧青听,“二夫人以为这料子好,拿了制衣裳,下人们就会感激,只是她塞给别人的好,别人未必需要。人就是这样,占了便宜得了好都是应得的,感觉到吃亏就会怨恨到当事人身上。” “奴婢知道了,就是二夫人说牛乳糕好,非要每个人都吃,可是不是每个人都爱吃,不爱吃的人就会怨恨二夫人。”碧青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还举了个例子表示真的听懂了。 屋里几人捂嘴笑话碧青,房嬷嬷啼笑皆非地摇摇头,罢了,碧青这样的性子才活的轻松。 杨如期掩嘴一笑,宠溺道,“我瞧碧青这例子举得好极了。” 碧绿撇撇嘴,“都是小姐平日惯得,碧青越发不爱动脑筋。” 碧青朝碧绿哼了一声,脸上有些羞愧。 第47章 来客 次日请安时,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提点了白氏几句如何管家。 白氏面色发白恭敬应了,杨如心头上戴着一只新的白玉鎏金珊瑚簪子,倒是笑意晏晏,这做工的精细程度得百两银子。 杨如期瞟了一眼,心中有数。 老夫人教导完白氏,似是想起什么,朝众人道,“明日刑部尚书夫人带着公子上门做客,莫要失礼了。” 失礼是指言语举止行为不妥,穿戴不端,老夫人特地早一日告知众人,除了对刑部尚书夫人的尊重,那就是暗示众人。 刑部尚书有三子一女,其女董其雪就是当今宠妃娴妃娘娘,嫡长子董其盛是羽林卫副使,羽林卫副使官位不是很高但责任重大,且是实权,一是保卫皇宫秩序,二是掌管汴京治安。 嫡次子董其昌如今是正六品太学博士,庶三子董其中闲赋在家。 若是能与刑部尚书公子结亲,那永乐侯府的地位会更上一层。 杨如期心下沉吟,是了,梦中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想必杨侯爷已经搭上刑部尚书了,要商量成为亲家了,巩固阵营。 白氏刚才还恹恹的,听到这话又像是活过来一样,眼里闪着光。 杨义琴与白氏的想法一致,盼着能攀上刑部尚书,与之结亲。 老夫人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让众人散了。 杨如期缓步走回紫薇院。 初夏的季节,花园里渐渐有了五彩缤纷的颜色,满池子的荷叶绿意盎然,连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里也长出来了一些野花。 一路脚步轻缓,初夏的淡金色阳光均匀的撒在杨如期身上,柔和温暖,少女白皙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 郑炎在暗处看呆了,待少女远去,他叹息一声,可惜这么好的美貌了。母亲说过,娶杨如期毫无用处,还会拖累他的前程。 若是贺柔长再好看一些就完美了,想到贺柔,郑炎就想起那日在竹林里看到的饱满胸脯,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片刻后又想起母亲说杨如期不肯替他给贺夫人下帖子,导致他现在还未有机会笼住贺小姐的心,嘴里啐道,“不识抬举。” 小厮不明所以,问道,“少爷说谁?” 郑炎斜睨了小厮一眼,含着怒气,“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本少爷。” 小厮轻车熟路地跪下磕头认错,郑炎才平静下来,眼里闪着戏弄,“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给人一些教训?” 小厮愣了一下便很快回道,“少爷想要是轻的还是重的?” 郑炎想了想,在侯府里不能弄得太过火,否则外祖父饶不了他,“轻的。” “可给那人下泻药,拉个三天三夜,过后养段时间便好了,”小厮立即就说出一个法子来。看样子不是第一天出坏主意。 郑炎听完很满意,示意小厮起来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小厮连连点头。 回了听雪阁,银红便来报,说是那小贼今日出狱,已派人跟着了。 杨如期颔首,心里想着事儿,什么也没说让银红下去忙了。 而今她未被厌弃,杨义琴也不得侯爷看重,最要的是侯府没有与外祖父闹僵,与靖安侯府还是姻亲。 她好歹是侯府嫡长女,杨侯爷定然不可能把人选从杨如萍换成她。 梦里,原本嫁与董其中就应该是杨如萍,毕竟是庶子,杨侯爷再不待见杨如期,也明白侯府嫡女比庶女有价值。所以一开始定的人便是杨如萍,只是杨如萍利用母亲嫁妆之事求了杨义琴。 所以杨义琴去杨侯爷面前撺掇,将人选生生换成了她。 杨如萍平日看着木讷乖顺,其实是个很细心敏锐之人,生在庶子房里,最是知道嫡庶差距有多大,不愿嫁给董其中她能理解。 可是她站了杨义琴的阵营,将杨如期蒙在鼓里,甚至在杨如期与董其中定亲之后一改常态,主动与她交好,帮着杨义琴她们蒙骗她,可怜梦中的杨如期被骗的团团转。 因着杨如萍年长,出嫁比她早,她将杨如萍当做亲姐姐,出嫁之时送了很多贵重首饰给她添妆。 想必那时,她们一定在背后笑话她蠢,是了,玩弄别人的感觉何其舒爽,只是这次该轮到她了。 第二日,董夫人带着董其昌和董其中登门,老夫人唤翠红来通传杨如期去翠竹院见客。 碧青看了看杨如期身上的衣衫,很是家常,问道,“小姐可要梳妆?” 杨如期看了看身上的月白色衣裙,淡淡道,“不必。” 到了翠竹院,其他人已到,为首坐着的衣衫华贵的美貌夫人就是董夫人。 董夫人比老夫人小不了几岁,却看着年轻数十岁。 依次行礼请安后,董夫人便笑眯眯地夸赞道,“侯夫人好福气,几个孙女儿个个长得美若天仙。” 说罢,她身后的丫鬟就递了香囊过来,董夫人和蔼道,“好孩子,这是伯母的见面礼,收下罢。” 杨如期乖巧接过道了谢,安静坐到了杨义琴下首。 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嘴上还是谦虚道,“她们几个丫头若算得上美若天仙,那娴妃娘娘真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董夫人掩嘴一笑,提到自家女儿,那自然是骄傲无比的。 娴妃娘娘用一句倾国倾城来形容不为过,能生出来这么貌美的女儿,董夫人也是极为美丽的。这个岁数虽已经做了祖母,却别有一番风华。 杨如期悄悄打量了一下其他人的脸色,白氏和杨义琴是笑容满面,讨好地与董夫人寒暄。 何氏与陈若莲还是一如既往旁听陪笑,杨如心和杨如萍不似其他人那么上心,都有些惴惴不安。 嫡长子已婚配,只剩下董其昌和董其中,董其昌虽才六品,可背靠父亲哥哥姐姐前途大好。若是董夫人是想为嫡次子求亲,只能是杨如心和她之中选一个。 董其昌口碑不好,花天酒地,杨如心应是看不上。 若是为董其中求亲,那便是杨如萍了。杨如萍宁愿嫁给小官家的嫡子,也是不愿意嫁给庶子的。 席面布置在花厅,男眷那边在正院,二老爷同杨少武杨少文作陪。 想是杨侯爷与老夫人通过气儿,心中有数,全程未聊过结亲之事。董夫人也心知肚明,不过都是聊些汴京趣事和管家经验,脂粉头面。 忽略白氏和杨义琴七上八下的脸色的话,整个席面尽如人意。 走时白氏亲自相送,侯府也回了礼。 老夫人叫孩子们退下,留下白氏她们说话。 老夫人坐在上头榻椅上,笑吟吟道,“想必你们心中也有数,咱们侯府要与董尚书府结亲。” 白氏眼睛一亮,问道,“母亲,那董家是想给嫡子求亲还是庶子求亲呢?” 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笑道,“是董尚书第三子。” 白氏闻言不免失望,转头看向何氏。 杨义琴原本想着若是侯府与董夫人嫡二子结亲,她再使母亲去探探董夫人口风。一个庶子而已,董夫人指不定卖侯府一个面子,郑秋能进尚书府。若是只给庶子求亲,那是轮不到郑秋的。 何氏抿着唇强装镇定,猜想成真。 老夫人看着何氏的神色,说道,“侯爷的意思是,四娘年长,又是庶出,正好匹配董三公子。” 何氏听这话已说出口,心下戚戚,捏着帕子默不作声。想到女儿的期望,她叹息一声。 “三儿媳妇,你这是什么表情,莫不是看不上这门亲事?难道你想让四娘上天嫁玉帝不成。”老夫人皱眉,见何氏一脸不高兴,脸色难看起来。 何氏惊了一下,忙扯起嘴角解释,“媳妇不敢,只是乍闻这好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氏轻哼一声,转而有些羡慕道,“三弟妹可莫要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心意,你当尚书府是这么好进的?” 说完意识到什么,连杨如萍一个庶女,侯爷都找了门不错的亲事,想必心儿的亲事一定只好不差,想到这儿,白氏嘴角的笑意弯得越发深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才好看起来,叮嘱道,“过段时间,董家便会派人上门提亲,该预备的都要备起来。” 何氏佯装高兴地应了,老夫人就叫大家散了。 杨义琴起身离开时,斜眼瞧了何氏好一会儿,啐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面对杨义琴的难听话,何氏只能忍了气,垂头下。 其他人都走了,何嬷嬷叹息一声,才扶起何氏离开翠竹院。 第48章 不愿 听雪阁,冬月冬日提着食盒子进了正屋,摆好早食束手立在一旁。 杨如期净过手,拿起勺子小口地喝养生粥。 碧绿匆匆进了屋,禀报道,“和小姐猜测的分毫不差。” “派人盯着青松院,有什么风吹草动可千万别传到祖母耳朵里,”杨如期拿勺子的手顿了下,耐人寻味道。 碧绿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是,奴婢明白。” 何氏等不及用早食,就叫人将杨如萍唤了过来。 杨如萍进屋时,瞧见何氏与何嬷嬷沉重的脸色,有不好的预感。 何氏向杨如萍招了手,杨如萍走近,轻声开口,“母亲。” “老夫人说侯府要与董家结亲,”何氏看着如花儿般的女儿,有些不忍说出口。 杨如萍心中的答案已经有了,如遭雷击:“祖母说的可是董大人的庶子。” 何氏无奈的点了点头。杨如萍脸色变得苍白,眼眶里的泪滑落下来。 何氏心疼,可她也晓得杨侯爷最厌恶别人质疑他决定,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劝慰道,“萍儿,侯爷决定的事连老夫人都不敢吱声,你要想开些,好歹是尚书府,算是高嫁。” 杨如萍哽咽:“我不愿嫁庶子,哪怕许给平民百姓。” “胡说什么,这话你不准再说出口了,”何氏斥责道,要是传到老夫人口中,免不了一顿责罚。 不说老夫人,何氏也为自家女儿的口不择言惊到,她的父亲是正四品西都刺史,她虽是个庶女,也是如汴京的庶小姐们那样锦衣玉食长大的。 杨如萍怎能嫁给一介平民百姓,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听这话,杨如萍不由得怨道,“母亲也不理解女儿的想法吗。” 何氏叹了一声,她自知庶出平日处处受嫡出掣肘,低人一等,谁不想托生在正妻肚子里,可这又不是她们能做主的。 既来之,则安之,不想开些,日子怎么过得下去。而且越是显赫的人家越不会苛待庶子庶女,董家权势滔天,想必不会为难一个庶子的。 “母亲理解,但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现下还小,不能理解我这一句话,等你再长几岁自会明白的。” 她也盼着女儿能嫁给嫡子,但这哪里是她能做主的,莫说杨如萍,侯府嫡出少爷小姐们的婚事都得杨侯爷首肯。 杨如萍摇头泪珠不断,听不进何氏的劝慰,见母亲对这门亲事不反对,失魂落魄地出了屋。 晚间,翠红服侍老夫人在院子里消食,顺便将青松院的事说给老夫人听。 越说老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常嬷嬷跟在后头听这话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老夫人就恨声道,“去把四小姐提过来。” 常嬷嬷只好叫了翠黄去青松院通传,又劝慰老夫人别动气,这不是什么大事。 丫鬟扶着老夫人进了厅堂,常嬷嬷叫住翠红训话,“你如今主意大了,什么话都敢往老夫人跟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多什么嘴,四小姐年纪小不懂事抱怨俩句还能翻天不成。” 翠红咬了下唇,不服气道,“我到底是老夫人跟前的奴婢,不是嬷嬷的,老夫人既然看重我,我更应该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常嬷嬷听了这话,见她执迷不悟哼笑一声,“你迟早坏在这张嘴上。” “不劳嬷嬷费心,”翠红说罢,自径去了老夫人身后候着。 不到一刻钟,翠黄就带着杨如萍进了正屋。 杨如萍紧张地行了礼,垂着头,等待老夫人发话。 “听说你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是你母亲教你的规矩?”老夫人厉声问道。 杨如萍闻言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惶恐不安。 老夫人脸色一沉,继续质问道,“哑巴不了成?” 杨如萍手心冒出冷汗,不敢抬头直视老夫人,却也不甘心认错,小声辩解道,“四娘没有。” 老夫人见杨如萍还在撒谎,不由重重的一掌拍到了旁边的木桌上。 厅堂里的奴婢吓得忙站直了身子,低眉敛目起来。 老夫人冷冷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闺阁小姐指手画脚的份儿,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连孩子都教不好。” 杨如萍紧紧咬着唇,垂下的眼里满是愤恨,不敢出声反驳。 老夫人瞧着杨如萍,只会哭,还不知认错,原本五分的怒气都变成十分了。 “你既只会哭,不认错,那就去祠堂罚跪,什么时候意识到错误了,就什么时候出来。” 杨如萍直立的腰板吓得塌了下来,泪水汹涌澎湃,嘴紧紧抿着硬是开不了口认错。 仿佛一旦她开口承认错误,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老夫人看的心烦,挥手叫人把杨如萍带下去。 “一个个,都是讨债的,让人不省心。” 常嬷嬷摸了摸桌上茶杯的温度,还温着,端起来递给老夫人,“老夫人喝口茶润润嗓子,”见老夫人接了茶,接着道,“四小姐才满十四,年纪小,一时糊涂,才胡言乱语,您莫要放在心上。” 老夫人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回去,不满道,“四娘与她母亲一样,小家子相,只守着青松院那一亩三分地。京城多少世家小姐想嫁进尚书府,她娘俩倒好,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似是侯府苛待了她们三房。” 常嬷嬷闻言,想起平日何氏的行事,也不免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怪不得人人都要娶嫡女,光眼界这一点,庶出的就没法儿和嫡出比。 何氏收到消息时,杨如萍已经在祠堂跪着了。 何嬷嬷将打探来的情况讲给何氏听,本要去翠竹院求情的何氏,止住了脚步。 待杨义方回了青松院,进了内间,何氏把杨如萍跪祠堂的事儿说了。 杨义方皱眉,杨如萍一向乖巧,怎会惹得老夫人生气,问何氏缘由。 何氏含糊不清地只说了个大概,听到杨如萍不想嫁进尚书府,杨义方没法理解,他质问道,“你莫不是糊涂了不成,尚书府多好的一门亲事,你怎能随女儿胡闹,还传到母亲耳中。” 何氏忧心不已,“我当时已经呵斥过萍儿了,哪知道就传了出去。” 杨义方皱眉,“说话时可关上门了?” 何氏愣住,回想着上午的情景,当时只顾着想怎么与杨如萍说这件事,没在意门有没有关上。 杨义方看她这脸色,就知当时门没有关,指不定有多少小丫鬟听去了。 “我看让萍儿反省一下也好,你明日去劝劝她,她要是死活不愿,再闹下去,父亲说不准让大姐家那个庶女嫁过去。” 何氏一听,这哪行,白白让郑家捡了门好亲事。她忙道,“明日定要说服萍儿,瞧姑奶奶的样子也是盼着想要这门亲事的。” 杨义方颔首,“你晓得轻重就好,萍儿嫁进尚书府,对言儿的前程大有帮助。” 提到儿子的前途以后能借尚书府的光,何氏理解女儿的心,开始硬了,她点了下头。思虑起明日该如何说服女儿去老夫人那儿认错,让这门亲事落下。 第49章 上香 杨如萍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何氏去劝也没有用。 第二日半夜的时候晕在了祠堂,老夫人叫人把杨如萍送回青松院了,让她在院子里好好备嫁。 这是变相禁足的意思了。 没过几天,银红领着负责小厨房柴火的小丫鬟求见。 此时杨如期正在练琴,一曲罢,一旁的碧紫禀报道,“银红姐姐来了。” 杨如期抬眸,“让她进来。”碧紫应声去了屋外,没一会儿就领着银红并一个三等小丫鬟进来。 行过礼,银红就单刀直入道,“表少爷身边的小厮想收买梅儿在小姐的膳食里下泻药,梅儿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先来找奴婢汇报,奴婢让她假装应了。” 杨如期听完,温和一笑,只是这笑容带着一丝讽意。 “你做的很好,今夜就让梅儿去汇报说已经按他的吩咐做了,他给了多少银子梅儿你就好好收着。” 梅儿恭敬应了,磕了头谢恩。 杨如期待下人们一向温厚,只要不傻,便知背主的下场不会好。 能背主要么骨子里就是坏的,要么就利益使然,要么就是受主子磋磨而报复的。 整个侯府紫薇院的丫鬟是最不缺赏赐的,而且大多都是心腹忠心之人。几个三等小丫鬟也成不了气候,自然以杨如期为主。 要是这么好收买,那杨义琴早就得手了,还用在外收买小贼翻墙进来。 没想到母亲不敢做的事,儿子来做了。杨如期脸上的讥讽之色越发深了。 银红挥退了梅儿,心中越想越不痛快,“小姐,上次姑奶奶派小贼进咱们院子偷东西,这次表少爷又想给您下药,咱们不能就这样轻轻放过。” 杨如期含笑道,“是啊,既然他们找死,那就成全他们。” 银红见杨如期心中已有主意,怒气平复下来,问道:“小姐想如何做。” 杨如期转眸直视银红,见她一脸期待之色,温柔道,“你去打听一下姨母和表姐何时会出门。” 银红疑惑,正要问为何,杨如期解释道,“姑母不是一直想为郑炎求娶表姐吗,我们就给她这个机会,把握不住便是她无用。” 银红恍然大悟,笑道,“奴婢这就去。” 近两日汴京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估摸着雨后就会彻底热起来。 上次夏衣的事儿,白氏贴钱买了批时兴的花色,给每人又制了俩件夏衫,众人才做罢。 “明日贺夫人要带表小姐去白马寺上香,”银红站在杨如期旁边道。 杨如期坐在廊下,听着屋檐雨水滴落的声音,滴滴答答的,那声音很轻。 “使人告诉姑母吧,”杨如期望着雨下的梅树,轻声吩咐。 银红颔首,下去安排了。 午后,杨如期睡了三刻钟,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碧蓝伺候杨如期起身,一边替杨如期整理一衣裙,一边道,“一刻钟前,翠红来传话,明日随老夫人去白马寺上香。” 杨如期点下头,在她意料之中。 她对碧蓝道:“前几日高山只练了第一段,把曲子找出来吧,今日下午练这个。” “是,”碧蓝笑道,转身去了书房。 房嬷嬷带着冬日提了壶热茶进来,换掉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壶。 冬日提着茶壶下去,房嬷嬷进了书房,打开书房的窗户,念叨,“足足下了两天两夜的雨,总算是停了。” 流畅的琴音从指尖与琴弦的碰撞中发出。 房嬷嬷听见琴音后噤了声,转过身束手立在一旁,一脸笑意地看着端坐在古琴前的杨如期。 教杨如期弹琴的师傅曾经说过,弹琴的技巧可以熟能生巧,可弹琴的心境教不了,要靠个人悟性。 醒悟之前的杨如期,弹琴时技艺娴熟,师傅却说还可以更好。 彼时她不懂,而今却懂了,只是师父早已回了岭南江洲,不便相见了。 世家大族的子弟学习琴棋书画不是为了显摆炫技,意在修身养性,静心养德。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第二日,侯府一众人上了马车,因着这次出门人数众多。 杨如期与杨如心郑秋需要一同坐在挂着侯府标识的马车上,碧绿碧青和其他在丫鬟挤在后头的普通马车里。 杨如期靠在车壁上闭着眼佯装小憩,杨如心和郑秋坐在对面。 一路上聒噪个不停,杨如期只盼着快些到白马寺。 位于汴京城外的白龙寺不是东晋最大的寺庙,却绝对算得上东晋最为精致的一座寺庙。 先帝派人修缮过,寺内殿堂辉煌,景致宜人。 寺庙一墙之隔的后山还种了大片的梅花,红白相间,冬日时格外养眼。 不光景色美,斋菜尤其出名。也有不少吃素的人慕名而来。 因它离着汴京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车程,所以平日里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都爱来这座寺庙上香诵经。 尤其是佛教几个大日子,香客更是不知凡几。 永乐侯府家的马车在行到白龙寺山门的时候,贺家的马车已经停在外头了。 下了马车,杨义琴和白氏扶着老夫人走在前头,小辈们走在后头。 杨如期在人群中悄悄望向郑炎,穿着簇新的锦袍,冠发的带子很是精致,花了一番心思打扮。郑南年轻时也算得上俊俏,否则杨义琴也不可能看上他。郑炎继承了父亲的八分美貌,远看着确实像足了翩翩少年。 他虽极力忍耐住神色,可眼睛里的兴奋之色一览无余。 杨义琴说服了老夫人来白马寺上香念经,想必背地里没少叮嘱郑炎。 进寺门不远,白色板砖的广场上,横卧了一座南北向的双孔桥。整座桥约四五丈长,两丈来宽,桥下缓缓流动着水。 走过了桥,上了一丈高的台阶进了正殿,跟着老夫人去了殿中上完香,老夫人几人与僧人低声交谈。 白氏便过来对几人交代道:“我与你们祖母伯母姑母要去求签,你们就在这寺里四处赏玩走走,午食前须得回来,切记你们身边万不能离了人,尤其是几个小娘子们。若莲你是长嫂,看顾好几个弟妹。” 众人都应了,杨少武立即拉了杨少文就走,一边还问郑炎:“表弟你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去敲钱钟。” 杨少言太小,杨少武一般是自动忽略这个庶弟的。 郑炎有正事要办,哪会跟着去,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杨少武兄弟俩见此就走远了。何氏看杨少言一脸希冀的样子,可她今日是要给杨如萍求签的。 何氏想了想,招来身边的大丫鬟青儿,并俩个小厮,嘱咐了青儿和小厮一番,让青儿带着杨少言去了。 杨如心拉着陈若莲的手,“二嫂,咱们去红绸树那儿玩吧。” 陈若莲就没有不应杨如心的时候,她点了下头。杨如心又转头去唤郑秋,完全忽视杨如期。 想到白氏交代的话,陈若莲犹豫要不要叫杨如期,最后还是开了口,“五妹妹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去红绸树瞧瞧。” 杨如心皱眉看了陈若莲一眼,不高兴陈若莲多嘴。随即又看向杨如期,那目光仿佛在说,你最好识趣别跟来。 杨如期无视她的目光,温和的对着陈若莲道,“我想去赏花,便不去了。” 陈若莲松了口气,嘱咐道,“行,那你别跑太远,记得午时前要回来的。” 杨如期颔首,杨如心就催着陈若莲离开了。 郑炎早已独自走远,现下殿中只剩了杨如期一人。 碧绿问道,“小姐,我们去哪里?要去找表小姐吗?” “去赏花。”杨如期说罢提起脚步往花园方向去了,碧绿和碧青忙跟上。 第50章 敌意 贺柔爱赏花,来了白马寺定是要去花园里赏三色堇的。 三色堇开花后花朵通常有三种颜色,观赏性很佳。而且三色堇对土壤的要求比较高,需要给植株挑选肥沃的土壤,才有利于三色堇更好的生长。 汴京城的土壤条件养不活三色堇,白马寺靠山而建,土地肥沃,正好可种植不少名贵的花草。 杨如期带着两个丫鬟不慌不忙地往花园方向去,越过圆形拱门,就要到了。 杨如期顿住脚步,看向花园里的几人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步走近。 杨如期含笑主动开口,“远远瞧着就像表姐,不像真的是。” 贺柔见杨如期来了,眼睛亮了一瞬,随后脸色又不好起来。 因郑炎是背对着杨如期的,听到她的声音才转过身来。 杨如期迎上郑炎不快的目光,佯装惊讶的模样,“表哥怎在这里?” 郑炎才与贺柔说上几句,就被杨如期打扰了,心中非常不痛快,听这话更是不悦,又怕在贺柔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好按捺住怒气,淡淡道:“我来赏花,恰好碰见贺家小姐也在赏花,闲聊了几句。” 杨如期恍然大悟,转头看向贺柔,问道:“姨母可来了?” 贺柔点头,“母亲在侧殿听师父诵经。” “既然姨母也来了白马寺,我该去拜见才是,表姐可愿领路?”杨如期一副乖巧端庄道。 郑炎听见这话面色不虞,盼着贺柔拒绝杨如期才好。 “我带你去,免得你走错了方向,”贺柔微微颔首,说罢一眼都未看郑炎,率先带着丫鬟先走一步。 杨如期淡漠地看了郑炎一眼,见他直勾勾盯着贺柔的背影,有些作呕,抬步跟上了贺柔。 郑炎见俩人走得干脆利落,脸色难看的紧,心里将杨如期骂了个狗血淋头,忿恨地离开了原地。 走了一大段路,看不见郑炎时,贺柔才停下来,皱眉问道,“他就是你姑母那个儿子?” 杨如期点头。“你们永乐侯府可真有意思,一个嫁出去十多年的女儿带着一大家子住娘家,”贺柔又继续道,神色很是讥讽。 一般小姑娘听见别人诋毁自家亲戚,该羞得满脸通红才是。杨如期只是笑了下,应和道:“表姐说的是。” 贺柔闻言狐疑地看向杨如期,见她一脸坦然,“你今日倒是奇怪。” “哪里奇怪?”杨如期道。 “竟然主动想拜见母亲,”贺柔如是说道,毕竟杨如期的母亲与她的母亲一向不睦。 杨如期微微一笑,“姨母是长辈,再说母亲不喜姨母又不是我不喜姨母,长辈们的恩怨与小辈们又何干?”接着又道,“若是没遇到便算了,既然遇到了,可为你解围又可顺便去拜见。” 贺柔听这话倒是有些动容,“是我狭隘了。” 杨如期挑眉玩笑道,“上次在湖心亭,表姐不也替我解了尴尬,难道不是表姐关心我的缘故吗。” 贺柔有些不好意思,面上还是佯装镇静,“既要去拜见母亲,那咱们别耽误了。” 示意杨如期该走了,杨如期颔首。俩人并排着,一同往侧殿走去。 路上,杨如期主动嘱咐道,“表姐以后出门多带几个婆子,”说罢转头扫了一眼贺柔后头的俩个丫鬟,“要是遇到意外,俩个小丫鬟可护不住你。” 想到刚刚郑炎的厚脸皮,天子脚下,登徒子虽少但有。 贺柔脸色难看起来,“有其母必有其子。” 人品端庄些的公子私底下单独偶遇闺阁小姐,都会避开,哪会凑上来搭讪。 杨如期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到达侧殿,温彤正跪在蒲团上冥思,殿中跪了不少夫人。 正中央坐着大师一边念经,一边敲木鱼,木鱼的“哒,哒”的声音有规律地传遍殿里每一个角落。 门外站满了仆从,温彤身边的嬷嬷瞧见贺柔,主动走过来,“小姐赏完啦。” 贺柔颔首道,“嬷嬷,表妹特地来拜见母亲,你进去知会母亲一声吧。” 贺嬷嬷这才将目光转向杨如期,她稍稍行了一礼,答道,“再有一刻钟左右,夫人就出来了,小姐与表小姐稍稍等等可好。” 贺柔望向杨如期,杨如期自是会点头的。 贺嬷嬷见杨如期懂事知礼,不免有些好感,和蔼地冲她一笑。 “那我们去那个廊下坐会儿等等母亲吧,”贺柔指了指不远处红瓦绿柱雕漆回廊,回廊正中心设有圆桌石凳。 杨如期顺着目光看过去,廊中无人,她轻轻颔首。 碧青忙拿出手帕将石凳子擦干净,杨如期拉了下滑落的披帛,端坐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贺柔身后的其中一个丫鬟讶异道,“小姐,四公主。” 几人顺着丫鬟的目光看过去,恰巧李燕音和几个宫女也望向这边。 贺柔起身招了招手,李燕音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上了回廊,杨如期几人行礼。 贺柔惊喜道,“燕音姐姐怎么出宫了。”贺柔小时候曾是李燕音的伴读,俩人关系从那时起就不错。 李燕音身着银色月华襦裙,头上挽了华丽的元宝髻,戴着翠玉镶珍珠的流苏簪子,看上去既大方又俏丽。 李燕音走到贺柔面前,笑着问贺柔:“怎的,贺柔妹妹是怪我出宫没找你玩吗。” 贺柔撇了撇嘴,“你既知道还说出来作甚。” “母妃派我来取慧净大师抄写的佛经,是以才出宫的,”李燕音解释道,转眸瞟向杨如期,问道,“这位是?” 贺柔知道刚刚李燕音是打趣她呢,抿嘴一笑,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永乐侯府杨五小姐。” 转头又对杨如期说道,“这是四公主殿下。” 杨如期点头,原以为李燕音听罢也就不在意了,谁知李燕音听这话后,脸色一变,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杨如期。 杨如期感到不适,微微皱眉,毫不示弱地直视着李燕音。 李燕音见状忙换了表情,带着微讶的口气道,“原来你是永乐侯府杨五小姐。” 贺柔笑道,“燕音姐姐听说过表妹。” 李燕音微微挑眉看了杨如期一眼,扯了扯嘴角,“汴京城不是一直流传永乐侯府杨五小姐是天煞孤星的闲话吗。” 贺柔心里一咯噔,连忙朝杨如期看去,却不想杨如期神色不变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不禁有些佩服杨如期的定力。 杨如期不置可否,“原来四公主殿下也听过我的闲话。” 这是在内涵她也如那些市井泼妇那般听信谣言,背地里说人八卦吗,李燕音皱眉不悦,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 贺柔不知怎么的,感觉眼前的两人似乎不对付,想说点什么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正巧俩个小僧捧着几本佛经走过来,恭敬地对着李燕音行了佛礼,“四公主殿下,佛经已备好。” 李燕音斜睨杨如期一眼,转头高傲地嗯了声。宫女忙上前接托盘里的佛经,放进木匣子里装好。 小僧告退,李燕音对贺柔说道,“改天叫母妃宣你进宫玩耍,今日我先回宫了。” 贺柔忙点头,李燕音转身就走。小宫女们跟了上去,领头的宫女顿住脚步白了一眼杨如期,随后趾高气昂地走了。 贺柔问道,“你是不是得罪过四公主?” 杨如期摇头:“未曾,”双眸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兴许是你无意识的时候,我觉得四公主不喜欢你,你日后离她远些就好,”贺柔认真道。 杨如期暗自挑眉,嘴上却道,“听表姐的。” 贺柔现下愿意亲近杨如期,又见她乖巧,想着找个时机问问四公主,要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第51章 往事 这一场诵经结束了,三三两两的夫人相继出来,贺柔带着杨如期回到殿门口。 不一会儿温彤便出来了,见着贺柔与杨如期微微讶异,贺嬷嬷上前搀扶温彤,解释了杨如期的来意。 杨如期屈膝行礼,恭敬地问温彤的安,温彤心中满意主动上前扶起杨如期。 “五娘快别多礼了,好孩子。” 杨如期乖顺的应了,温彤看着杨如期那张熟悉的脸庞,不免有些感慨,“要是你母亲有你这么通透便好了。” 提到母亲,杨如期记忆里那个巧笑嫣然的温氏还历历在目,她轻声说,“母亲她性情耿直,爱憎分明,这样的性子总是吃亏一些。” 温彤赞同杨如期的话,而且她认为温氏是不可能会自缢的,抛下杨如期独自一人生活在永乐侯府,但这话没根没据的她不能说出来。 “你知道姨母为何与你母亲老死不相往来吗?” 杨如期摇头,“母亲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姨母,五娘不敢多问。” 温彤失笑,叹息道,“温家在我们这代只得俩个女孩儿,自小养得娇气,小时候女孩儿之间难免互相攀比,你母亲单纯的很,总赢不过我,慢慢的就不爱与我来往了。” “年少时,总憋着一口气,你不来找我,我也不肯来找你。直到及笄后,你母亲喜欢上你父亲,想要嫁进永乐侯府。起初家里无一人同意,特别是祖父,祖父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看人看事还是很准的,他认为你母亲不适合嫁进汴京新贵永乐侯府。”温彤顿了下,见俩个少女竖起耳朵认真聆听,又接着说道,“我们温家原本是四姓里与朝廷关系最疏远的,靠着祖传的染布手艺,就能富贵一方。可不巧,二叔踏入了朝廷纷争,这也罢,毕竟二叔志在保卫疆土,守护百姓。可你母亲是实在没有必要嫁入永乐侯府的,结果你也知道,我们拦不住。” “那时我们是去过汴京很多次的,你父亲确实是位人品端庄,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可永乐侯府的其他人,就这么说吧,你父亲是歹竹出好笋。”温彤说完看了一眼杨如期,见她神色不曾变过,就知她听懂自己的意思,眼里不禁露出欣赏来。 贺柔等不及,摇着温彤的胳膊撒娇,“后来呢,母亲。” “后来,我不忍你姨母跳入火坑,便去劝说你姨母,只是争吵中用词不妥,伤了你姨母的心,她便不跟我来往了,”温彤继续道。 贺柔听完有些嗔怪道,“母亲有时说话确实容易伤人心,不怪姨母不想跟你来往,母亲可得改改这个脾气。” 温彤宠溺地斜睨一眼贺柔,后者吐了吐舌头。 所有人都能看出永乐侯府嫁不得,偏偏母亲身在庐山中,不知真面目。曾祖倒是有本事,以一己之力,让杨家十几年内在汴京城站稳脚跟,但是缺乏对后辈们的教导。 这种突如其来的富贵,会迷惑人心,兄弟之间争得你死我活的戏码自古以来遍地都是。四姓如何能传承几百年不散,这就是祖辈眼界长远,教导有方,是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温家虽一直从商,可教导后辈们这方面一直很上心,光祖训都有几十本,还不算每任家主写的手札。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一直趋于末端,可论眼界谁也没有办法同商人作比较。商人走过的路,见过的事,懂得道理,有些人一辈子都领悟不了。 杨如期回过神,淡淡道,“事实证明,姨母与曾祖都是对的。” 温彤欣慰地摸了摸杨如期的头,“若是一个人反对这件事,这件事不一定是错的,若是所有人都反对这件事,这件事也不一定是错的,但绝对有不妥之处。” 杨如期诚恳点头,“姨母的话,五娘记住了。” 温彤有些愧疚,她原以为杨如期同她母亲一样,天真执拗,不曾伸以援手。 哪怕温家也觉得杨如期让永乐侯府养歪了,不曾上心过。 温家那边她做不了主,但她日后是可以照拂一二的。好歹是永乐侯府的嫡长女,亲事想必不会太差,以后也能扶持贺柔。 “姨母,表姐,祖母嘱咐过午时前需回去,五娘先告退了,”杨如期道。 温彤颔首,“过些时日给你下帖子来贺府玩耍。” 杨如期点头行礼,带着碧绿碧青走了。 走到无人的地方,碧绿小声问道,“小姐,贺夫人的话你信吗?” 杨如期挑眉,转而反问道,“依你看呢?” 碧绿正色道,“温家不愿夫人嫁入永乐侯府是真,但夫人与贺夫人闹翻之事有许多不通之处。” “若真是为了阻止夫人嫁入永乐侯府,那便是为了夫人好,夫人怎会是因为这事儿与贺夫人不来往。以奴婢对夫人的了解,夫人虽性情直爽,其实很聪慧,未必不知道永乐侯府不是个好去处。只是...” “只是太过爱父亲罢,”杨如期温然地接过话。 碧绿伤感地垂下头,杨如期五岁时,温氏从温家挑了她们四个伺候杨如期。 老爷夫人感情甚好,夫人性格作风,为人处事,她也是有些印象的。总之夫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有些事你们心里清楚就行,该装傻的时候要装傻,”杨如期叮嘱。 碧绿和碧青应声,“是。” 回了正殿,白氏已经在殿门口候着了,等人到齐。跟着小僧去了供香客休息的院落,白氏安顿好众人,回老夫人跟前伺候。 进了厢房,四处打量下,碧绿提起茶壶给杨如期倒了杯水,摸了下茶杯温度,“水凉了,奴婢去厨房要一壶热水吧”。 杨如期接过茶杯,“不必麻烦,偶尔喝几口无事。”碧绿作罢转身和碧青一起收拾床榻。 没一会儿小僧就端着饭菜敲门。 清炒春笋,白菜豆腐汤,红烧藕丸子,并三碗白米饭。分量都不多,想是寺里僧人提倡节俭。 用过素斋后,杨如期看了会儿佛经,再午歇。 第52章 为难 午休半个时辰就准备下山。杨如期收拾好出了门,等待老夫人她们一同下山。 杨义琴歇息的厢房正好在杨如期对面,她出门瞧见杨如期时狠狠剜了一眼。 杨如期视而不见,想是郑炎告了状,杨义琴恨她坏事。常嬷嬷扶着老夫人出来,杨义琴迎了上去,斜眼瞧见小丫鬟手里捧着一本佛经,计上心头。 她关心问道:“母亲午休可睡得好?” 老夫人今日求得签都是上上签,心情很不错,午休睡得也很好,此时精神抖擞。 常嬷嬷忙接过话,笑道:“姑奶奶放心,老夫人休息得很好,斋菜也合胃口。” “有嬷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瞧着母亲精神头也是不错,”杨义琴笑眯眯道。 老夫人嗔怪了杨义琴一眼,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消失过。 白氏上前道,“母亲,都拾掇好了,咱们现下就下山了。” 老夫人点头,杨义琴看着翠黄手里佛经道,“大师虽说让人抄写百遍佛经送到寺里祭烧即可,可云娘看还是得让小辈们来抄写更好,一来尽孝心,二来也可让几个小娘子们静心,传出去对她们名声也好。” 杨如心立马脸色一变道:“祖母,大师说抄写百遍,七天之内,六娘不吃不喝也抄不完呀。” 老夫人自是知晓,原本是打算叫几个宗族读书人抄写就行。可杨义琴的话她也觉得有些道理,外人抄哪有孙辈们心诚。“他们抄固然是好,可武儿他们要上书院,几个娘子哪抄的完。” 杨义琴微挑下眉看向杨如期,开口:“四娘六娘也就罢了,五娘字儿写的又好,前两年替大嫂大侄儿抄了那么多佛经,几十遍而已,想是抄起来得心应手。” 杨义琴话毕,众人皆看向杨如期。杨如心也不那么气愤了,若是让杨如期抄写一大半,她也不介意和杨如萍分剩下的。 杨如期觉着可笑,面上平静道,“祖母,这本佛经虽不厚,可里头内容众多,五娘曾抄过,一天至多能抄三份。” 老夫人听这话倒是没有觉着是推脱之言,可其他人就觉得杨如期这是不愿抄写。 杨义琴闻言哪能这么轻轻放过,“五娘不愿便罢了,怎么还唬人。炎儿祖母去时,炎儿为尽孝心,一日便可抄写五份以上。” 杨如期忍不住轻笑起来,“既然表哥能做到,为何不让表哥也抄写一些?” “你表哥需要上书院,若是休憩在家,我定是让他抄写的,”杨义琴哼道,话里话外都在说杨如期是闺阁小姐待在屋子里哪里不用去,自是应该承担这事。 杨如期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转向老夫人道,“祖母,自母亲和哥哥去后,五娘平日无事也会在屋里抄写佛经。大师让祖母抄的这本,正好是五娘抄的其中一本。大师可说过一定要新抄的?若是没说,屋里封存的那几十本就能派上用场。” 杨如期说的轻描淡写,倒叫老夫人颇为惊讶,看向杨如期的目光也变得和蔼起来。不得不说温氏教养儿女方面是极好的。 白氏一向会察言观色,见机附和道,“大师说只要用心抄写的就行,倒没说新旧呢。五娘如此懂事,心儿平日该多要学学呢。” 杨如心才不屑学杨如期那做作的模样,但这时也知道装作乖巧的样子祖母才高兴。 老夫人颔首,“好孩子,回头清点一下数量,剩余的你们姊妹几个分了就是。要是人手不够,便叫武儿他们抽一日也抄抄,学业固然重要,尽孝心也是应该的。” 杨义琴倒没想过杨如期留有这一手,实在咬牙切齿的很,不满道,“大师没说新旧,可五娘平日抄写的佛经是供给大哥大嫂的,再供给祖宗,岂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白氏何氏都傻眼了,老夫人脸色一白,再看不出来杨义琴故意针对杨如期,那她就白活这么大岁数。 “住口!”老夫人呵斥道。 杨义琴被呵斥得一激灵,意识到刚刚那话不妥,但是既已经说出口了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咬着牙瞪着杨如期。 杨如期转过身去,连看一眼杨义琴都觉得恶心。 老夫人斜睨一眼杨义琴,“抄佛经贵在心诚,什么时候抄的都无妨。” 杨义琴神色讪讪,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了。 老夫人心累,只觉得杨义琴越发糊涂,嫁人后郑南管不住她,如今真是没人能制住她。 “走吧,回府。” 白氏何氏忙应了,一行人往寺门去。 回了侯府,杨如期就叫夏生他们将佛经抬去翠竹院。常嬷嬷小心翼翼点数,一共是六十八本。剩余三十二本,杨如期她们每人十一本。 常嬷嬷派小丫鬟送了样本去各院,回来时见老夫人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老夫人,都已办妥,您这是想什么那么出神呢?” 老夫人抬眼看向常嬷嬷,叹息道,“老大在就好了。” 常嬷嬷闻言也哀叹一声,不作声了。这世上什么药都有,但就是没有后悔药。 今日劳累,原本杨如期应该休息的,可现下还要抄写佛经。房嬷嬷直接在屋里开骂杨义琴,几个丫头听得都很舒心。 碧蓝走进书房,杨如期正抄的入神,她道:“小姐,银红姐姐说,药弄到了。” 杨如期专心抄写,听这话嗯了声。 入夏以来,第一次下了雨。雨水顺着房檐滴落到院中的石板上,天色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杨如期靠在榻上看书,房嬷嬷端起一边的银耳百合莲子羹,凑到少女面前。 “温了些,刚好可入口。” 杨如期放下书,接过嬷嬷手中的羹汤,小口喝着。 “银红姐姐来了,”屋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话落银红越过檀木屏风进来了。 “后日贺老夫人六十大寿,贺夫人给侯府下了帖子。单独给小姐下了一份,姑爷也收到了。” 温彤既打算照拂杨如期,那贺老夫人六十大寿,是会做得面面俱到。给郑南下帖子是让疼爱女儿的老夫人明白,这是看在杨如期的面子上,让老夫人心中高看杨如期两分。 她将帖子递给杨如期,问道:“小姐前日说的机会可是来了?” 杨如期翻开精致的帖子,扫了一眼内容,放在一旁:“嗯,厨房那边最好安排丁香院的人去做。” 银红点头,想了想道:“那水仙院那边会不会不按我们设想的步子走。” 杨如期微笑,“姑母若是不敢,那我们帮她一把就是。” 既然杨如期胸有成竹,银红也就没有顾虑了。 房嬷嬷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在这件事上杨如期的决定从来就没有反驳的余地,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动摇。即使她认为这件事的后果也许会影响贺柔的名声有些不妥,万一被温彤察觉可就麻烦了,也只能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第53章 寿宴 巳时中,侯府马车门前马车已备好,小丫鬟来紫薇院传话。杨如期便带着碧绿和银红出了门,杨侯爷与二老爷郑南一辆,杨少武与杨少文郑炎一辆,老夫人杨义琴一辆,白氏陈若莲一辆,杨如期又得和杨如心一辆。 上车前,白氏笑容和气道,“五娘今日打扮地清丽脱俗,好看极了。” 贺夫人的女儿贺柔与杨少文同岁,贺夫人既然能看在杨如期的面子上给郑南下帖子,说明杨如期同贺家关系不错。 近水楼台先得月,武儿的亲事就不如意,文儿的亲事她可要好好把关,与杨如期交好总是没错的。 对于白氏夸赞杨如期,众人都有些诧异。杨如期微微一笑,杨如心显然不理解白氏举动,听见这话立马拉下了脸,自径上了马车。 随后众人便都上了马车,杨如心心情不佳,可杨如期才不会在意,问碧绿拿了棋谱安然看起来。 一路相安无事,行了两刻钟左右,马车在贺府前停下来。几人下了马车,贺府门口领路的小厮便出来迎接。 没一会儿贺府的管家就亲自上前与杨侯爷行礼,寒暄几句后,领了众人进府。 走多一会儿,便有体面的嬷嬷领老夫人一行人去往后院厅中,男眷与女眷自是分开的。 杨如期打量一番贺府,虽没有侯府大。但布局极好,四处布置得很雅致,细节处见真章。贺府人口简单,想必温彤打理起来得心应手。 进了厅堂,温彤起身迎接,与老夫人寒暄几句。老夫人给贺老夫人贺寿,说了几句吉祥话,贺老夫人笑眯眯应了,请老夫人上座。 偌大的厅堂几乎坐满,冲着工部尚书贺大人,许多人就算没有收到帖子也会派下人送礼的。 来的都是权贵夫人,品阶没工部尚书大的少不了讨好恭维,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随意聊着,倒是其乐融融。 贺柔依偎在贺老夫人跟前,朝杨如期眨了眨眼,杨如期回了一个笑容。 宴席除了给主人家恭贺,凡是家中适龄子女的夫人暗地里都是顺便给儿女相看的。有合适的,回头便可差中间人探探口风,再使媒人上门。 这都是汴京世家权贵心照不宣的事儿,是以各家长辈总会在出门前千叮万嘱子辈不要失礼。 贺柔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绣花齐腰襦裙,显得身材窈窕动人,淡色樱唇含着微笑,端庄又俏丽。 在座的女眷纷纷夸赞,贺老夫人笑容满面,宠溺地摸摸贺柔的头,少女更加娇羞,十五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杨义琴在老夫人后头坐着,瞧着众夫人的神色,看着贺柔眼睛里闪着精光,似是一定要得到这门亲事。 在座的小姐有不好意思的,有紧张的,有自信的。连杨如心都收起骄纵,端出一副乖顺的模样,希望给众位夫人留下好印象,只杨如期沉稳淡定,神色不见波动。 坐在老夫人对面的一位美貌夫人,注意到杨如期的气度不禁有些讶异,她笑盈盈冲老夫人道:“杨老夫人也将孙女教养的很好,我瞧着杨五小姐端庄娴雅,气度不凡,您老费了不少心思吧。” 老夫人微怔,很快便有些骄傲之色,笑眯眯道,“哪有任侧妃说的那样好,不过是不失礼罢。” 杨如心坐在杨如期旁边,心里早就气炸了,恨不得狠狠瞪杨如期一眼,此时却也不敢显现,以免被众夫人瞧见。 任侧妃闻言,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些,众人顺着任侧妃的话看向杨如期,许多夫人脸上都有满意之色。 杨如期抚了抚手帕上的花纹,抬眸望了任侧妃几眼,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从未见过。秦王的侧妃任氏,是任太妃的娘家哥哥的孙女,被指婚给秦王。可惜婚后次日秦王带着王妃就去了南疆,甚少回京,叹一句守活寡不为过。 任太妃年纪太大,没多久就故去了,李轻舟身子不好,秦王府一直是任侧妃打理上下。在汴京中颇有贤名,因膝下无子无女,对李轻舟照顾得十分上心。太后也很喜欢她,常出入宫廷。 许皇后都给三分薄面,汴京权贵夫人也以与任侧妃交好为荣。 而任侧妃本人也是贤淑端庄,性情温柔,与许多夫人关系都很不错。大多有身份的宴席请她,都是会到场的。 杨如期出神,厅堂里的夫人们依然谈笑。 约莫三刻钟后,贺夫人道宴席已经备好,请众人入席。 贺柔领着小姐们去了侧厅,将四面帘子拉开,与正厅只是一窗之隔。 外头宽阔的院里,搭了喜庆简易的戏台子,众人落座,台子上便有戏子开始唱戏。 女眷每八人一桌,足足摆了九桌。流水般的丫鬟接二连三上菜,好一会儿才上完。 贺柔同贺老夫人娘家的表小姐们算是主人,少不了关照寒暄,其他小姐也纷纷敬酒意思意思。小姐们这边都是果酒,醉不了人。 一圈下来,贺柔喝了不少,醉不了,可肚子里都是果酒涨得厉害。 贺柔刚坐下,杨如期端起酒杯,也敬了一杯。贺柔嗔怪,“好啊你,不帮我挡也就罢了,还来敬我。” 杨如期笑道,“我瞧着好玩,凑凑趣儿。” 贺柔朝杨如期哼了下,笑容甜美。杨如期给她夹了些菜,“光喝酒可不行,吃些菜,垫垫胃。” 贺柔点头,拿起筷子夹菜入口。不多一会儿,尿意袭来,贺柔搁下筷子,冲大家小声道,“你们先吃着,我去更衣。” 几位小姐颔首,贺柔带着丫鬟离了席,快步向更衣的地方去。 杨如期搁下筷子,顿了会儿,侧了下头,银红就上前耳语,“叶嬷嬷不在。” 杨如期了然,心中算着时间。 贺柔带着丫鬟去更衣,因在自家府里,轻车熟路。出来时,外头的丫鬟早在旁边的屋子里端了清水,等着贺柔净手。 叶嬷嬷回来时,神色有些担忧,凑到杨义琴耳边嘀咕,“少爷喝得有些醉了,会不会出事?” 杨义琴看了一眼叶嬷嬷,皱眉,“炎儿酒量不差,应当是无事的。” 不过是送封情诗,再委婉表白一番,总不该这点事都办不好。只要贺柔收下情诗,这门亲事就成功了一半。 银红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见叶嬷嬷回来,凑到杨如期耳边禀报。 杨如期点了下头,银红便退下了,去了正厅。 正桌上,温彤正忙着和几位尊贵的夫人客套,银红轻手轻脚走到贺嬷嬷跟前小声道,“嬷嬷,我家小姐说表小姐喝了好几杯果酒,方才去更衣了,瞧着有一会儿了,还没回来,是不是有些醉了,烦嬷嬷派人去找找。” 贺嬷嬷闻言向杨如期旁边的位置瞧了一眼,果然是空的,果酒虽不醉人,难免喝得有些凶不舒服。今日府里外人众多,被人瞧见可不好。 贺嬷嬷笑道,“还是表小姐细心,我这就派人去看看情况。”叫了俩个大丫鬟去寻贺柔。 第54章 事发 贺柔更衣完便沿着原路回席上,待走到一处无人的小走廊上时,被突然冲出来的郑炎拦住了去路。 贺柔吓了一跳,身后的俩个小丫鬟见郑炎脸颊潮红,浑身酒气,忙站到贺柔面前挡住郑炎。 郑炎脑袋混沌,身形摇晃,但是还是记得将袖中的信封拿出来递给面前的小丫鬟。 俩个丫鬟不敢收,嘴里叫着让郑炎赶快滚开,郑炎听得一知半解,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贺柔。 贺柔被这目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强忍着怒意问道,“郑公子这是想干什么?” 郑炎手中的信没有送出去,脑子里浮现出贺柔饱满的胸脯,顿时觉得心中的火气上来,嘴里发渴。他舔了舔嘴唇,扒开面前的俩个小丫鬟,一手拿着信,一手想去拉贺柔的手。 “啊”,小丫鬟冷不防被郑炎推开,惊得一怔双双叫起来。 贺柔吓得捂住嘴,赶忙退后几步,小丫鬟回过神忙拦住郑炎,郑炎一边和两个小丫鬟推搡,嘴里一边说着爱慕之意。 贺柔恨不得此时聋了才好,看着郑炎的面孔只觉得恶心。因第一次碰见这种事,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动静瞧着越来越大,若是再纠缠下去,说不准有客人带着下人过来更衣瞧见。 此时温彤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月白和月红往这边来寻贺柔,远远瞧见几人的身影,忙快步赶过来。 月白和月红脸色皆是铁青,上手将郑炎拉到一边,月白和月红使了最大的力气,郑炎被推到一边,因惯性站不住栽倒在廊下。 许是摔破了哪里,郑炎疼的大叫一声。 月白忙问道,“小姐,可有伤到你?” 贺柔摆摆头,有些恍惚,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月白又对俩个小丫鬟道,“快扶小姐回院子。” 俩个小丫鬟忙哆哆嗦嗦带着贺柔先离开了。见贺柔安全离开,两人环顾四周,好在更衣的地方一般都设在院子的偏远角落。 一般除了府里的下人打扫,不会有人往这边来,确定没人看见,月白松了口气,捡起掉落的信件,叫月红去禀报温彤,自己则在这儿守着。 厅堂里,月红急匆匆走到门口,顿了下,强装平静走到温彤身边。 温彤这时还是笑容满面,问道:“何事?” 月红拿手挡住嘴型,低头凑向温彤的耳朵。今日贺府办宴席难免事多,众人也见怪不怪。 院子里的戏台上,戏子扮角咿咿呀呀地唱着,低声说话也听不太清。 温彤听完,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手里紧攥着帕子,强迫自己镇静,嘴角的笑意又扬了起来,只是细看便知是装的。 她都不敢想,若是被人瞧见传了出去,那柔儿可成汴京城的笑话了。 “先将人绑起来,捆在偏院里,莫要叫人看见。”贺柔一边笑着,一边小声吩咐,眼里闪烁着凌厉。月红点点头,忙下去了。 月红离开后,银红也悄悄退下。 杨如期吃的差不多,就搁下了筷子,静静坐着,时不时打量一下四周。 老夫人同白氏杨义琴她们现下与一些夫人聊得相谈甚欢,丝毫不知大祸临头。 待银红回来时,杨如期起身去往大厅,一些夫人瞧见杨如期进来,看了一眼又转头去看戏了。 温彤如今没了攀谈的心思,也一眼就瞧见杨如期了,她笑着起身,走向杨如期。 杨如期忙行了礼,两人往侧边走了几步,杨如期笑着问道,“表姐可是不舒服?有几位小姐连着敬了好几杯,表姐未吃多少东西,想必胃里不太舒服。敬酒的小姐们托我来问问,她们定是后悔灌了表姐几杯酒。”说罢杨如期咯咯笑了两声。 温彤拉过杨如期的手,看着侧厅那边,和蔼笑道,“好孩子,难为你一直惦记着柔儿,她是个不懂照顾自己的,空腹喝酒可不得难受,正在院里歇息呢,待会儿便来。” 杨如期佯装放心地点点头,打趣道,“表姐说去更衣,原来是躲懒了会儿。” 温彤拍了拍杨如期的手,勉强笑着,“快回席上吧。” 幸好嬷嬷听了杨如期的话,派了月白她们去寻,柔儿的名声暂时是保住了。 也怪她,以为是自家府上,光顾着应酬,没叫人看好柔儿。温彤只得贺柔一个亲生的,自是疼爱非常。 杨如期点点头,回了侧厅便将温彤的说辞说给众人听,有几位小姐果然有些不好意思。 一刻钟后,贺柔就回了席间,神色如常,但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杨如期便将几位小姐怕给她灌醉有些担忧的事儿说了,贺柔轻哼了下,“不过几杯果酒而已,我哪有这么娇弱。” 杨如期闻言装作不信的模样,玩笑,“哦,那刚刚是谁去院子里歇息好一会儿啊。” “你是越发坏了,”贺柔娇笑,轻轻拧了杨如期腰间一下,杨如期忙捂着腰求饶。 席面结束后,温彤强忍着情绪,将众夫人送走,嘱咐贺嬷嬷将永乐侯府一家留下。 正厅里,贺老夫人回了屋休息,只剩下贺嬷嬷站在一旁,永乐侯府众人坐在堂上。 各有不同的心思,或高兴或疑惑。外头的戏班子领了厚赏,个个高兴地收拾东西,拆戏台子。 杨义琴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心被什么提了起来,直觉不踏实,只好状若无意扯了话与老夫人白氏闲聊。 有了话头转移注意力,心里的那点不踏实才下去。 送完客人,回来的路上温彤不用假装神色,一路都是脸色铁青。 进了厅里,几人看向温彤,老夫人正要询问,温彤率先道,“杨六小姐不常来贺府,想必没逛过花园,五娘,你带着六小姐去逛逛。” 温彤的语气温和,但是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杨如期抬头看向温彤,温彤对她笑了一下,她又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看温彤来者不善的样子脸色沉重起来,向杨如期点了下头。 杨如期和杨如心就起身离开了。老夫人道,“贺夫人这是何意?” 杨义琴右眼皮子跳得厉害,她双手交叠有些紧张。 白氏原以为贺家是有意儿女亲事,但见温彤脸色又不像,不免也开始紧张。 温彤觉得这么大的事,若是杨义琴事先没有向自家母亲透过口风,得到老夫人首肯,又怎么敢让儿子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听到老夫人的话,也没有好脸色,冷淡回道,“杨老夫人等下便知。” 老夫人被这话堵得心中不快,不过到底不敢质问温彤,只好等着。 第55章 祸事 大约半刻钟,贺尚书同杨侯爷二老爷郑南一起进了正厅。 贺尚书请杨侯爷落座,杨侯爷坐下后摸了摸胡子,对着贺尚书道,“云廷,现下可说是什么事了吧。” 云廷是贺尚书的字,杨侯爷辈分长,唤贺尚书的字无可厚非。 众人等待贺尚书开口的瞬间,门外郑炎的小厮闯了进来,跪在地上惶恐道,“少爷不见了,侯爷,老爷,夫人,少爷不见了。” 除开贺尚书和温彤,其他人闻言讶异,杨义琴更是失声大叫,“你说什么?什么叫炎儿不见?” 温彤鄙夷地看向杨义琴,讥笑道,“怎么偏偏你的儿子不见了呢。” 杨义琴惊惧地心里咯噔一下,杨侯爷不明所以问道,“贺夫人此言何意啊?” 贺尚书正色道,“郑炎醉酒冒犯我女儿,我夫人派人将他绑起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怔住过后便脸色都铁青。 只有杨义琴惊声尖叫,起身指着贺夫人叫,“你凭什么绑我的儿子,你将炎儿绑去哪儿了。” 杨侯爷面色不善,呵斥道,“住口!” 老夫人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杨侯爷一声住口将她拉回来,看杨义琴目光惊得只有不可思议。 她万万没有想到杨义琴竟然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尚书府做这种事。 老夫人气的胸口发颤,她起身,给了杨义琴一巴掌,“孽障,你是要气死我和你父亲!” 杨义琴吓了一跳,捂住脸喊,“母亲,炎儿只不过是钟情于贺小姐,不是他们口中的冒犯,反倒是他们,汴京城下竟敢绑官员之子,无视王法。” 白氏和陈若莲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不敢大声喘气,郑南恨铁不成钢,他这会儿真是怨恨死了杨义琴,竟然敢瞒着他做这种事。得罪工部尚书,炎儿以后前途无望! 温彤听杨义琴狡辩,怒气一下子上来,“郑夫人的意思是我们贺府自导自演污蔑郑炎了,你们郑家有什么值得我们算计的。” “夫人不必生气,来人,将丫鬟们带上来。”贺尚书劝慰了一句温彤,转而吩咐。 贺柔身边的俩个小丫鬟同月白月红一齐上来,四人将前因后果都讲了,末了月白从袖子里拿出信件递给贺嬷嬷。 贺嬷嬷将信件送到温彤手中,温彤忍着恶心看过转手给了贺尚书,贺尚书看也未看让贺嬷嬷送到杨侯爷手中。 杨侯爷和杨义良看过后,皆目瞪口呆。杨义琴还想狡辩,杨侯爷一记冷厉的眼神看过去,杨义琴扯着帕子住了口。厅堂里鸦雀无声,平静得众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温彤怒不可及,为了贺柔的名声才忍着坐在这儿。贺尚书紧抿着嘴角,神色严肃,“依侯爷看,这事儿怎么解决才好。” 杨侯爷脸色阴翳,良久才难堪道,“此事是我永乐侯府有错在先,云廷但说无妨。” 为的就是杨侯爷的保证,温彤脸色缓和下来,贺尚书闻言道,“侯爷一向光明磊落,我相信此事侯爷毫不知情,不过郑夫人乃是侯爷的女儿,是以侯爷也教导不善的责任。只要侯爷保证此事不外传,在座各位皆守口如瓶。并且好好教导一下小辈,我们贺家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杨义琴一听这怎么可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若是不散播出去,岂不前功尽弃。 她有些疯狂道,“父亲,贺家小姐私下与炎儿私相授受,只要我们说出去,名声坏了,只能嫁给炎儿啊。炎儿是您的亲外孙,若是得到这门亲事,也于侯府有助力啊。” 温彤真是被气笑了,这杨义琴脑子是坏了不成。贺尚书正襟危坐,看向杨义琴的目光冷硬,只等杨侯爷开口。 老夫人气得闭了眼,现下看一眼杨义琴都嫌恶,剩下的人垂下眼皮,低眉敛目。 杨侯爷自然不会被杨义琴的疯言疯语给影响,他只顿了片刻就回复道,“应当如此,此事断然不会外传。今儿令堂六十大寿,本是喜庆的日子,却叫不争气的子孙影响了心情,我给云廷陪个罪。” 说罢朝贺尚书拱了拱手,贺尚书连忙回礼,斜睨了杨义琴一眼道,“侯爷此话言重了,您高风亮节谁人不知,只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望侯爷深思啊。” 杨义琴见事情发展没有如自己所想,顿时绝望,颓废地后退几步,生无可恋。 既已谈妥,杨侯爷与贺尚书客套几个来回后,贺尚书将永乐侯府一众人送上马车。 不知情的杨少武等人只觉气氛平静地很诡异,观杨侯爷的神色,却也看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熬到马车停在了永乐侯府大门前,杨侯爷脸色阴沉下了马车,对着常胜说,“请老夫人到正院。” 常胜点头,去找了自家母亲常嬷嬷传话。 杨义琴一下马车便急忙去查看郑炎是否有受伤,除了头撞了个大包外,并没有其他伤痕。 白氏目光嘲讽地看过去,如今事情已经解决,她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老夫人肃立道,“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 众人忙进了府,碧绿扶着杨如期下车,刚好瞧见老夫人斥责的这一句。 杨如期嘴角微微勾起,杨义琴的结局显而易见。以杨侯爷这样注重名声的人来说,这次女儿做得糊涂事无异于又是个巨大的打击。 若是此事不得善了,御史的折子少不了要参他一本,贺家小姐的名声若是坏了,永乐侯府的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当然最重要的,他杨岐山想要谋权,势必不能开罪贺家。 贺家现在明面上还是中立,绝对不能得罪的。 这样浅显的道理,白氏都懂,杨侯爷与老夫人心里应早有决策。 正院堂上,杨侯爷坐在上首等着老夫人,常嬷嬷扶着老夫人进来时,杨侯爷的脸色难看地像要吃人。 老夫人坐下,杨侯爷挥了手,下人们便都退下。 “这事此前你可知晓?”杨侯爷目光带着厉芒问老夫人。 老夫人心中重重一跳,如实道,“云娘曾想让我替炎儿求娶贺家小姐,被我呵斥回去了。” “我警告过她的,”老夫人又接着干巴巴解释了一句。 杨侯爷怒不可遏,“你自己养的女儿,你不清楚脾性吗,既然早已知道,为何没有看住她。何故不派人告诉我,今日这事虽与你无关,却是你纵容的。” 老夫人抿了唇,无法反驳,好在杨侯爷给她留了面子,将下人遣散。 杨侯爷撒完气,缓和下来,“贺家不能得罪,要不是贺家顾忌女儿家的名声,这事没法儿善了。只怕...” “陛下已经削爵过了,不能够吧,”老夫人惊慌地喃喃了一句。 杨侯爷冷笑,“妇人之见。” 老夫人看杨侯爷笃定地神色,不敢说话了,若是又因这事儿被削爵,那真是完了。 “事情既已经出了,也有了解决办法,我们按贺家说的做便是,过几日悄悄送些礼品去贺府赔礼道歉这事就了了,”杨侯爷道。 “真要将云娘一家赶出去吗?”老夫人叹息一声。 “她已经是郑家妇,死了也是葬在郑家祖坟里,你想把侯府赔在她身上不成?”杨侯爷语气严厉,老夫人也知,以杨义琴的性子定是不肯罢休,以后还不知道能惹多少事出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侯府与郑家撇清关系,杨义琴安分地当个小官夫人就是。 杨侯爷劝慰了一句,“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唯一的女儿,银钱方面你暗地里多补贴一些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了,老夫人也只好接受这个结果。 第56章 自作自受 第二日,老夫人身子不舒服免了众人的请安,随后水仙院搬东西的举动就传遍了永乐侯府。 许多不知情的主子或丫鬟私底下到处打听。 白氏和陈若莲知晓其中厉害,不敢违背杨侯爷的命令,不管杨少武怎么问,都没有松口。 也就议论了两日,待杨义琴一家搬出去后,侯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听雪阁。 杨如期穿着新做的山茶花十样锦缎襦裙,头发梳了单螺髻,戴了一枝嵌花茉莉细玉钗。肤如凝脂的手腕上戴着一双翠绿剔透美人镯,半躺在美人榻上,清丽无双。碧蓝在一边笑道:“小姐长得真好看。” 杨如期侧头轻笑,许是躺了有一会儿,心情也佳。杨如期起身想去廊下走走,碧蓝跟在旁边。 院子里的几盆杜鹃花,牡丹花,蝴蝶兰正是绽放的时候,色彩艳丽。 碧绿从外头回来,见杨如期在赏花,快步走近,行了礼,“小姐,打听到了。” “嗯?”杨如期轻轻一笑。碧绿道,“真是被姑奶奶气病的,陈大夫说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杨如期微笑,“姑母如此骁勇,真是让人痛快啊。” 碧绿碧蓝皆捂嘴一笑,碧绿又接着道,“听水仙院的下人们说,昨日帮姑奶奶迁居,郑府是又偏又小。姑奶奶一直吵嚷着让姑爷买大宅子,挨了姑爷一巴掌才消停,许多丫鬟小厮都瞧见了。” 杨如期看着碧绿碧蓝两人笑:“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那该让大家都笑笑。” “小姐放心,这事儿都不用我们动手,明日姑奶奶气病老夫人被赶出侯府的事情就传遍汴京城了。”碧绿眼睛亮亮的,颇为高兴道。 碧蓝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啐道:“这下翻不了身了,以后莫说给小姐找不痛快,以姑爷的官职,见小姐一面都难。” 杨如期但笑不语,杨义琴被赶出侯府算不得什么,永乐侯府荣华富贵覆灭才是结束,良久后开口:“唤银红来。” “银红姐姐带着夏生去铺子里对账了,晚食前应当会回来,”碧绿回复。 杨如期点头,“那等她回来知会她一声。” 碧绿碧蓝纷纷应下。 杨义琴一家搬走,最高兴的还是属白氏,少了他们一家的支出,白氏手里都富余不少。 四月中旬,皇后赐赏花宴于牡丹亭,遍邀汴京世家夫人小姐。 赏花宴定在四月十七,还有两三日。 早间请安时,老夫人叮嘱白氏给杨如期和杨如心置办衣裳和首饰,不得失礼。 白氏笑盈盈应了,老夫人得了杨侯爷的提醒,又与白氏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白氏回过味儿来,嘴角笑得越发深了,看了手边的杨如心,眼底是宠溺。 杨如期心里默默思索,梦里这个时候她被指给董其中,赏花宴自是不能去的。 老夫人与白氏的心照不宣,众人都听得懂。杨如萍垂着头心里发苦,可也无可奈何。 散了以后,白氏忙叫人请了珍绣阁的绣娘与珍宝斋的掌柜上门。 房嬷嬷一边伺候杨如期用早食,一边听着小丫鬟的禀报,问道,“小姐可要派人去绫罗楼瞧瞧新鲜的花样子?” 绫罗楼是温家在汴京开得最大的一家绣庄,主卖布匹绸缎,也提供绣娘和成衣。 “不过也就那些罢了,没什么可看的,”杨如期淡淡道,房嬷嬷只好作罢。 午时,杨如期刚睡醒,碧紫碧青服侍她穿衣。 碧青道,“午间,二夫人送了衣裳和首饰过来,不过就是平日穿的流云缎,奴婢派人打听过了,六小姐那边可是挑的浮云锦。” 浮云锦的衣裳在日光下走路时,波光粼粼,丝滑柔顺,宛如天边的晚霞。因制作过程繁复,多进供给宫里的娘娘和公主使用。 浮云锦所属安家算是除温家以外,做绸缎最好的一家皇商。不过浮云锦也有短处,针脚细密厚实,夏日穿会闷,所以至今越不过烟云纱去。 外头的铺子里就算有也卖的不便宜,少说百两银子一匹。 “前几日绣娘不是刚好做了几件瑶光缎的衣裳,明日便穿那个去请安,”杨如期想了想,仿佛毫不在意道。 忽略掉少女眼底的那抹深意的话,会让人真的以为只是小女儿家之间的攀比。 碧青一喜,瑶光缎可比浮云锦要贵重许多,宫里也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嫔有资格穿。 出了内间,桌子上摆着两张红木托盘,一张放着几支珍珠银钗子和流苏簪子,一张放着衣裳。 碧紫顺着杨如期的目光,将衣裳拿出来展示给杨如期看。 嫩黄色绣花上衫,葱黄绫襦裙,简单明艳。若是参加普通的宴会,这一套倒也不会出错。 白氏这是知道她不会去老夫人面前嚼舌根,才堂而皇之选了平日做衣衫的缎子给她送来。 碧青撇撇嘴,“收起来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如期轻笑,指着钗子道,“这几支钗子你们拿去分了。” 碧紫将衣裳收起来放进托盘,瞧了一眼束手在一旁的二等丫鬟冬雪,冬雪忙上前将衣裳拿走放好。 碧青碧紫笑嘻嘻谢了恩,一人选了一支。 第二日,碧青将瑶光缎做的衣裳找了出来,有宫白色,天水碧,浅粉色,月白色,海棠紫。 碧青眼睛亮了亮,问道,“小姐想穿哪个颜色的?” “就穿六妹妹最爱的那个颜色,”杨如期胳膊撑在桌子上,右手托着脸,对着面前一排衣裳说道。 碧青一怔,碧蓝拿起浅粉色的,对着冬生冬雪道,“剩下的收起来。” 杨如期嫣然一笑起身,碧青碧蓝上前服侍她穿衣。 暗花边的粉色上衫,粉边和袖襟上绣着鸢尾,搭配浅粉色绣花曳地襦裙,半透明的浅粉色轻纱披帛披在后间,垂到了前方,在双臂上绕过了一圈,再垂曳到地上,显得飘逸轻灵,娇俏婀娜。 碧青照样挽了单螺髻,配上桃花镶玉流苏簪子,相得益彰。 “走吧,别让六妹妹久等,”杨如期微微一笑。 进了翠竹院,众人眼睛一亮。杨如期平静地请了安,老夫人笑道,“倒是少见你穿如此俏嫩的衣裳,如此很好。” 白氏脸色不虞,她一眼瞧见杨如期身上的衣料,是上好的瑶光缎。 杨如期坐下后,对着老夫人娇笑,“如今孝期也过了许久,偶尔穿鲜亮些也让祖母瞧着高兴。” 老夫人闻言果然高兴不少,脸色越发和蔼,“你是个懂事的。” 杨如心眸子里的忿恨就要溢出来了,母亲给她选了上好浮云锦,她特意选了粉色。 可现下杨如期身上的粉色衣裙,明显比她的缎子和花样更好,就是赤裸裸的炫耀。杨如心咬着嘴角,看向白氏,目光里是不甘和怒气。 白氏心里叹了一声,安抚地拍了拍杨如心的手背。 杨如萍注意到杨如心的表情,攥了攥帕子,扯起嘴角,佯装不懂地问道,“五妹妹身上的衣裳真好看,用什么缎子做的?” 杨如期听杨如萍出声,有些意外,她看向杨如萍,杨如萍强装着笑意。 “这是瑶光缎,四姐姐喜欢吗?我那儿正好有一匹正红色的,刚好可送与姐姐做添妆,”杨如期打量着杨如萍的神色,弯起嘴角问道。 杨如萍和董其中已经交换庚帖,合算八字了,过不了多久想必就会定亲。 待明年杨如萍及笄,应当就嫁过去了。 第57章 平静 提到婚事杨如萍心下一痛,面上还是笑着,何氏忙接过话,“那就多谢五娘了。” 杨如期看着杨如萍的脸色,对着何氏笑道,“三婶婶客气了,不过是一匹缎子而已,待四姐姐出阁,我再添些好的。” 老夫人对杨如期的气度感到满意,往日靖安侯送东西到紫薇院,杨如期每回也会挑好些贵重的药材送到翠竹院。 何氏听这话,喜悦之色溢于嘴角。白氏暗自感叹温家的富贵,杨如心的不甘更上一层,若不是白氏拉着她的手,她定要上去挠花杨如期的脸。 老夫人将白氏和杨如心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要不闹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又聊了些许,老夫人就叫众人散了。 回了丁香院,杨如心便开口,“母亲,我也要瑶光缎做衣衫。” 原本白氏是要教陈若莲管家之事的,现下只能冲着陈若莲道,“你先回去好好照顾程儿。” 陈若莲识趣忙应了,带着丫鬟退了出去。随后春花忙将下人打发了,留了母女俩在屋里说话。 “后日便是赏花宴,这次你先穿浮云锦罢,日后母亲再为你做瑶光缎的衣裳,”白氏耐下性子,哄着杨如心。 杨如心狐疑地看着白氏,不确定问道,“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白氏唉叹一声,“真的,下回母亲定让你穿上瑶光缎。” “那好吧,”杨如心只好作罢,按下不甘。 消息传到听雪阁时,杨如期正在净手,听到丁香院没有闹起来,她有些意外。 碧紫拿了帕子给杨如期擦拭,也疑惑道,“这六小姐莫非转了性子不成。” “不是六小姐转了性子,大约是二夫人哄住了,”碧绿缓缓分析道。 杨如期坐在交椅上,看着碧紫的手指剜了香膏轻轻涂抹在她的手背和手心上,打圈吸收。 她的目光涣散,似是在深思。碧紫涂抹完,将杨如期的双手放下,落在她自己的双腿上。 良久碧绿才听到杨如期说,“姑母一家虽搬出去了,省了一笔开支,但二婶婶手中也不该富余啊。” 几人思虑,侯府主子不多,但是下人有几百人,维持侯府的脸面,平日吃喝拉撒,一应开销就是一大笔支出。二老爷每月可向公中支一千两银子做为人情往来,这银子大多是请同僚喝酒吃席,余下的也都补给了二房的几个姨娘,绝对不会留给白氏的。 三房恪守本分,侯府几个铺子营收也不敢同白氏欺骗杨侯爷,白氏每月支银子也都有定数。 这次给杨如心置办了浮云锦就花了百多两,要哄住杨如心,那唯有答应给她买瑶光缎。 那几百两的银钱何来呢?总该不会一直用白氏那点微末的嫁妆补贴。 “会不会是二夫人娘家补贴的?”碧紫道。 杨如期摇头,白氏父亲不过六品小官,兄长听说闲赋在家,哪里来的银钱补贴。 “细查查,或许是我们忽略了什么。” 碧绿点头,应下离开,自去安排了。 四月十七赏花宴,早晨天不亮房嬷嬷便喊杨如期起身收拾了,来到翠竹院时,白氏和杨如心都已经在。 老夫人对杨如期的打扮很是满意,一旁的白氏倒是有些不快,尤其是看到杨如期来了时。 杨如心不如白氏镇静,见着杨如期,那脸色便阴沉下来了。今日她原本收拾得分外光鲜,可杨如期一来便抢了她风头。 少女的身段已经开始长开,穿了一身米黄色窄袖云纹上衣,下身配淡绿绿幅长裙。那襦裙以浮云锦裁成,走动间飘逸轻薄。 单螺髻上斜插着玉蝴蝶簪,正间别着一朵碧色镶玉玉花,肤白似雪,清新脱俗,又显出体态婀娜。 一条淡粉色披帛挂在她臂膀之间,少女胸前微微勾勒出弧度,看得杨如心更不开心了。 白氏暗自啐道,想不到杨如期今日也穿浮云锦,她望向杨如心,果然见自家女儿一脸不高兴。 杨如心原本不就如杨如期生得好,身体又过分瘦弱,如竹枝一般,只比杨如期小了半岁,可却比她矮了不少。 之前白氏还觉得女儿穿着粉色长裙极美,定能展露头角,可此时有了杨如期做比较,杨如心一下便被她比下去了,显得小家子气。 白氏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今日赏花宴,绚丽夺目地定是娴妃娘娘,五娘,你倒是精挑细选这么一身,是想抢娴妃娘娘的风头吗?” 听了这话,杨如心也忍不住:“就是,五姐姐,惯喜欢炫耀。” 老夫人看了白氏一眼,淡淡道:“六娘不懂事,你也这样不懂事?这样的话要是在宫里说了,也不怕丢人现眼。”说到这儿,老夫人又看了杨如心一眼:“议论娴妃娘娘可是有罪的,且娴妃娘娘岂是这么肚量狭小的人,进宫后管好自个的嘴,莫给侯府招灾。” 杨如心脸色顿时便青白交错,垂下头不吭声,一旁的白氏只能忍着听训,嘴里应是。 府里马车已经停在了府外,老夫人同白氏乘一辆马车,杨如期依旧和杨如心同乘。到了宫门外,老夫人还在叮嘱她们进宫后谨言慎行。 宫门外的官眷不少,要先按照品级先后顺序依次进宫,许多人来得虽早,可也只能守着规矩在宫外等着。 踏进牡丹亭,便能闻到阵阵的芳香。四月正是牡丹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沿路还有许多的玉兰花、海棠花、杜鹃花和月季。 连三色堇都有好大一丛,看着极为灿烂。 已经来了许多人,宫中份位稍高些的妃嫔也都来了。 牡丹亭里为首坐的便是皇后娘娘,旁边就是娴妃娘娘,许多宫人或高门权贵夫人围坐在偌大的牡丹厅里。 老夫人带着白氏去拜见,杨如期同杨如心跟在后头跪拜,亭子里的嫔妃或夫人相继打量。 许皇后出声客套两句,便让人在亭子外围给老夫人设坐。 人来人往的,杨如期同杨如心在外围站着,只感觉有人盯着她看,转过头去时,正好就看到了倚在栏杆上的四公主李燕音。 贺柔与几位小姐围绕在李燕音身边,见着杨如期,贺柔朝她这边走来,拉了杨如期的手冲白氏道,“杨二夫人,借了五娘同我玩耍。” 白氏一听这话,正要开口想让杨如心同去,贺柔说完,却不等白氏回话,拉了杨如期就走了。 白氏气竭在原地,打量了四周一眼,生怕有人瞧见她的笑话。杨如心眼眶红着,死死攥着帕子,看着贺柔将杨如期拉到四公主李燕音面前。 这次赏花宴,与她交好的几位小官家的小姐都没资格进宫,她只能安分地待在白氏身边。 第58章 原由 贺柔拉着杨如期到太液池栏杆旁,李燕音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杨如期。 杨如期向众人见了礼,另三位小姐也回了礼。贺柔同三位小姐介绍杨如期,杨如期点头微笑。 薛秋晨几人有些讶异于杨如期的美貌。“这位是定国公薛家大小姐薛秋晨,旁边的是二小姐薛秋晚,这一位是左相家的小姐颜飞烟。”贺柔一边指着一边向杨如期介绍。 三位小姐同时礼貌开口唤了句,“杨五小姐。” 杨如期见到了传闻中的颜家小姐,细长的柳眉,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身材娇小,温柔绰约,是个美人。 薛家两位嫡小姐皆容貌端丽,气质贤淑,让人一看就知是世家权贵养出来的高门小姐。 李燕音勾了勾嘴角,轻哼道,“杨五小姐头上的玉簪价值不菲,你可知道是什么玉?” 杨如期微怔,不知李燕音为何提起玉簪。李燕音见她这副模样就知杨如期不认得,她嘴角微笑着,眼里却带着几分嫉妒之色,“这玉叫映山石,原是北蛮上供朝廷的贡品之一,后来北蛮自立为朝,这玉稀有,北蛮便慢慢断了这映山石的进贡。如今除了宫里,想必也只有北边能弄到了。” 父皇曾赏过一只映山石做的玉镯给她,为此李燕阳还闹过一回,想不到今日在杨如期头上见到如此精细的玉簪。 这玉簪定是温华送与杨如期的,李燕音只要想到这事就暗恨。 杨如期听了这番解释,微微讶然,她倒是知这玉蝴蝶簪价值不菲,却没有想到如此稀有。 贺柔同另外几人闻言纷纷向杨如期的发髻上看去,打量起那支簪子。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杨如期捂了嘴轻笑一声。 贺柔听了这话,也笑出了声来,问道,“是不是温表哥送与你的?”说罢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揶揄。 提到温华,杨如期忽然就想起,许久未收到他的信了。贺柔碰了碰杨如期,看她那出神的样子,不禁笑的更欢了。 杨如期回过神,目光与贺柔揶揄的目光撞在一起,脸不知怎的微微有些烫。 贺柔见杨如期似是不好意思,忙收起调侃之色。 颜飞烟同薛家俩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皆是了然的神色。 李燕音冷笑了一声,“杨五小姐好大的福气。” 几人一愣,觉得李燕音这话不像是夸赞,不等几人回神,李燕音又道,“你们聊罢,本公主累了,”说罢,抬步就走了,斜睨了杨如期一眼,眼神明晃晃地在说这福气你也配。 杨如期的微笑僵住,薛家两姐妹打圆场扯起了别的话题,寒暄几句后,就各自离开了。 颜飞烟见薛家姐妹走了,同贺柔说了两句也离开了。 杨如期看着回廊下的太液池水:“表姐日后还是不要为了我得罪四公主。” 贺柔叹了一声,“还想为你说和几句的,还没开始公主便不耐烦了。” “不必如此的,也许有些人生来便不对付,”杨如期安慰她。 贺柔愣了愣,但看杨如期这话说的认真,不像是与她说笑的样子,点了点头。 两人找角落里说了会儿话,牡丹亭主殿极广,绕过弯弯曲曲的长廊,是一条宽阔通道,此时那条白玉铺就的路上已是不少人。 宫女端着食盘来来往往,花园中的几张石桌上皆摆满了糕点。 温彤身边的大丫鬟来唤贺柔,杨如期只好同贺柔离开了角落,回到正亭外围。 许皇后同娴妃身边依旧围着一堆夫人,没一会儿苗嫔牵着七皇子闲步走来,众人行了礼。 苗嫔向皇后娴妃荣妃行了礼,就有人将位子空了出来。 七皇子只七八岁左右,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长得比常人都大的眼睛,闪动着聪慧的光芒。 李与行照着太保教的礼仪,向许皇后行礼,一板一眼地颇为可爱。 许皇后眉眼弯弯,向李与行伸手,“行儿来母后这里。” 李与行起身走向章皇后,举止大气,不怯场,许皇后搂住李与行,问他近日都学了什么。 李与行乖巧答了,许皇后奖励他一块糕点,李与行看向苗嫔,苗嫔笑着点头。李与行才接了糕点谢过许皇后,看得众人一阵笑意,几位夫人更是将七皇子夸上了天。 娴妃靠在栏杆上,不屑地撇过头去,佯装在赏花。 许皇后放开李与行,笑着对众人说道,“这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你们在这里坐着做什么?不如到处走走。” 薛夫人带头起身,笑盈盈地应了,围坐在一起的夫人便相继起身去赏花了。 众人都不蠢,既然皇后娘娘发了话,就顺从娘娘的意思到处看看罢。 只几个瞬间,亭子里就只剩下几位高位嫔妃。 许皇后端起一杯茶轻呷一口,慢悠悠放下后,低声道,“娴妃妹妹,可有觉得好的?” 娴妃侧过身来,扭腰的动作显得那腰肢似柳条似的柔软,听见许皇后这话,不由就翘了翘嘴角,“依皇后娘娘之见呢?” “本宫哪有什么见地,你们的儿媳自是你们中意为主,”许皇后带着得体的微笑,看了娴妃一眼。 颜嫔笑了一声,冲许皇后道:“娴妃姐姐许是没有想好,不如臣妾先挑了。” 娴妃挑了挑眉,将头别过去了。颜嫔接着道,“臣妾觉得咱们汴京城的高门小姐个个是好的,章大人家的孙女倒是颇合我的眼缘。” 颜嫔说的章大人是吏部尚书章元,膝下有一嫡孙女,名为章安夏。 颜嫔看中章安夏自然是冲着章元去的,两朝元老,深受永丰帝信任。 娴妃冷笑一声,心中鄙夷,真是好大的胃口。 许皇后微笑,“章小姐的年纪与征儿相仿,倒不失一门好亲事,此事本宫记下,会与陛下提起的。” “多谢娘娘了,”颜嫔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颜嫔妹妹不必如此,本宫作为孩子们的母后,为孩子们打算是应当的,”许皇后笑着道。 其余几人面上自是赔笑,内里各有各的心思。苗嫔替李与行擦了擦吃完糕点的小手,问道,“太后娘娘怎的没来。” 荣妃扶了下头上的步摇,温然开口,“竹叶嬷嬷早前派人来传话了,说是有些头疼便不来了。” “太后年纪大了,难免有个头痛脑热的,你们晚点都去看看,”许皇后接着道。 众人应声点头,“太后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自然是看中定国公的两个孙女了,”荣妃捂嘴笑道,几人眼里尽是心照不宣。 苗嫔闻言四处打量,找寻薛家姐妹的身影,她停下目光转头问荣妃,“我来得有些晚,倒是没怎么见过。荣妃姐姐觉得如何?” 荣妃轻轻一笑,“太后娘娘的娘家孙女,自然是顶顶好的。” 这话初看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细听其中之意,荣妃没有直接夸薛家姐妹,而是拐着弯奉承太后,想必也就那样。苗嫔笑了一下,心中有数。 第59章 相像 亭里几位娘娘面上客套着,正在谈论马上到了五年一次大选的日子,又会有多少新人进宫。 永丰帝的后宫正是平衡的时候,这次大选凡是有眼力见的权贵定然不会送女儿进宫,大多不过是其余州县的官员嫡女进宫。 虽越不过她们去,但是花儿一般的少女还是令她们产生危机感。 荣妃正感叹着岁月匆匆,许皇后眼角余光看到任侧妃正由宫人扶着朝这边缓缓走来。 她脸色微顿,眼里闪过厌恶。又顿了顿,才像是发现了任侧妃过来了一般,冲她微笑,“你来了。” 任侧妃今日打扮与往日不同,较为艳丽,眉间还像带了几分春色,散发出美丽与芬芳。 任氏向许皇后行了大礼,许皇后向贴身宫女使了眼色,宫女便上前扶起任氏。 杨如期正在亭外不远处的石桌子上坐着赏牡丹花,房嬷嬷同碧绿在身后站着。 任侧妃出现时,房嬷嬷不自觉看了过去,她总觉得任侧妃似曾相识,又或者很像曾经见过的某一个故人。 房嬷嬷心中回想着,嘴里向杨如期念叨,“小姐,您见过秦王府的任侧妃吗。” 杨如期一愣,看向房嬷嬷,房嬷嬷指向亭子,杨如期顺着看过去,果然瞧见任侧妃坐在亭子里。 杨如期收回目光,“嬷嬷也觉得?可我想不起来,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有些像也不奇怪。” 房嬷嬷觉得杨如期说得有道理,便不深究了。 碧绿闻言道,“小姐甚少出门,见过哪有不记得的,莫不是小时候夫人带您回温家,在岭南见过,长大了便不记得了。” 岭南?房嬷嬷一惊,恍然大悟,对杨如期解释,“老奴想起来了。” “任侧妃有几分像苗嫔娘娘的姐姐,”房嬷嬷放低了声音。 连海苗家的嫡长女苗含冬,是先太子李永琪的太子妃。 杨如期脑海有零星模糊的印象,小时候确实见过苗家的人,当时母亲还与苗家姐妹很熟的样子,怪不得她觉得任侧妃眼熟,原来她有些像已故的太子妃。 碧绿有些茫然,“既然像苗嫔娘娘的姐姐,那为何与苗嫔娘娘却不太像。” 房嬷嬷笑了笑,“若人人都长得像,可不要吓人哦。” 任侧妃像苗含冬,却与苗嫔不太像,是以一开始杨如期没有将任侧妃同苗家姐妹联系在一起。 既然解了惑,杨如期也就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春熹殿,殿中摆着几盆月季花,地上花瓣散落一地,直到最后一盆只剩下叶子。李燕音才停手,贴身宫女芳云挥手,几个小宫女连忙上前收拾残局。 芳云上前劝慰道,“公主,仔细伤了手。” 李燕音眉头一皱,“难不成本公主真要看着杨如期嫁去温家。母妃说靖安侯说动了父皇,让温华跟着去了北界,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父皇下旨让温华回京继承世子之位。” 芳云暗叹,确实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办法总会想出来的。” 原本荣妃劝住了李燕音的,可是李燕音听说温华与杨如期走得很近,像是要结亲的意思,就有些不甘。 如今倒好了,直接瞧见杨如期戴着映山石所制的玉簪,直接确定了两人之间是郎情妾意,更按耐不住了。 “你也瞧见了,那杨如期生的狐狸精似的,温华也不用回京,本公主哪有半分机会,”李燕音气竭。 芳云道,“公主何不再去荣妃娘娘面前撒撒娇,荣妃娘娘定会为公主想到办法的。” 李燕音眼神有些暗淡,“母妃更属意魏冰皓或薛唯,薛唯长得太过妖孽,多少女子都不及他美貌,汴京都传他是个断袖。魏冰皓更不行了,长相与才学哪及温华半分。” “娘娘也是为了公主好,魏家有万贯家财和权势地位,薛二公子不用承爵,薛家世袭罔替,也能富贵几百年。何况薛家因太后的关系同秦王府交好,公主嫁过去也是享福的。”芳云替李燕音分析道,若不是杨如期的出现,李燕音哪会心中不甘。 她比李燕音更讨厌杨如期。 温华一直待在北界,无论娶了谁,公主听不到消息,也就不会惦念。 李燕音反驳,“我是公主,无论嫁给谁自然是千尊万贵的,何须依仗他人家世才能过得好。” 听这话,芳云也不好再劝了,说多错多。公主因几年前见过温华几次,便一直惦念着,越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我一定要想办法让父皇召回温华,你,也给我想办法!”李燕音气哼,强势地对芳云下命令。 芳云只好恭敬领命。 寿康殿外,竹叶嬷嬷恭送李轻舟。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白玉石子路上,拐过碧瓦金檐的红墙,直至看不见寿康殿的大门后,长安低声问道,“世子可要见一见五小姐?” 今日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永乐侯府应当是会进宫的,恰巧太后老毛病发作,李轻舟进宫探望。 李轻舟停下脚步,微怔后,温和道,“不必,宫里人多嘴杂。” 长安垂头应是,其实他想说安排得周全些,断不会有人知道的,但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晚些时候让牡丹亭的人回话,”李轻舟抬步继续向宫外走去。 长安愣了片刻,随即立马懂了李轻舟的意思,他嘴角弯起,跟了上去。 到了正午时分,众人随许皇后在牡丹亭正殿用完席面,便接二连三告退了。 临走之时,许皇后给每位夫人备了礼,众夫人领了赏谢恩出了宫。 秦王府,李轻舟和长安两人坐在屋子当中的八仙桌旁下棋。 久德束在一旁禀报牡丹亭里发生的事,事先长安曾提点过,所以久德说的自然是关于杨如期的一举一动。 禀告完后,久德便不作声。 长安冥思一会儿,落子后道,“四公主讨厌杨五小姐是温少爷的缘故,可温少爷远在北界。” 李轻舟毫不思索下了白子,抬眼看长安,长安眉心微皱。 李轻舟嘴角噙着一份笑意,“在北界又如何,让陛下下旨召回。” “靖安侯哪里可要去封信?”长安问道。 “不必,”李轻舟转头看向窗外,清风扫过,竹林轻轻摇曳,发出有节奏的鸣响。 长安了然,接着落子。久德听得不甚明白,他恭敬地向长安询问,“先生?” 长安微微一笑,答道,“你递消息到宫里,便说靖安侯府欲与永乐侯府结亲,永乐侯府与刑部尚书已是姻亲。” “陛下定然坐不住的,再使人将消息递给荣妃宫里罢,”末了,长安又补充一句。 久德听完茅塞顿开,行礼退了下去。 见久德退下,长安微微挑眉,“世子就如此笃定五小姐会弃了温少爷这条退路吗?” 李轻舟回过头,神色依旧风轻云淡,他看向棋局,片刻后落子才开口,“一个多月前,北蛮有一小部落烧伤抢掠了北界的林县,林县的县令为保护百姓牺牲,留下一儿一女。此人姓余,是余夫人的宗亲。” 这消息长安自然也知晓,支援林县的是温将军,将余县令的血脉带回北界城。温家肯定是要赡养这对子女的,只是这位小姐已然十七了,还要守三年孝。 长安一惊,只消片刻他就明白了李轻舟的意思,“这位小姐拖到十七还未定亲,恐怕心有所属。” 李轻舟闻言一笑,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十有八九。” 北界城虽大可城村少,温家一直驻守北界,余县令又是余夫人的宗亲,两家的孩子自小见过也是常事。 “温家人口简单,血脉亲情至上,温少爷被靖安侯和温伯将军保护太好,这高门大户之间的阴私想必不甚了解。”长安缓缓道,随即暗叹一句,温少爷是与五小姐有缘无份了。 第60章 定亲 “世子,静嬷嬷来了,”长安话落后,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 李轻舟与长安对视一眼,长安道,“进来。” 小厮推开门,一位四十岁左右,精神闪烁的长脸嬷嬷一脸笑意走进来。 后头跟着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黑乎乎地药汁,药碗旁还有一叠酸甜梅子。 静嬷嬷道,“世子,今日该吃药了,已凉过一会儿了,现下温度正合适呢。” 说罢小丫鬟忙上前,长安起身端起碗,递到李轻舟面前,后者接过一饮而尽。 小丫鬟忙上前接过空碗,李轻舟从袖口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将帕子丢在托盘上。 “辛苦嬷嬷了,”李轻舟面色淡然道。 静嬷嬷笑眯眯道,“这算不得什么辛苦,世子您好好养着才要紧。没什么事老奴就告退了。” 李轻舟嗯了一声,静嬷嬷便带着小丫鬟离开了。 门重新关上,长安担忧道,“落行说那边已经减了分量。可我觉着是药三分毒。” “还不是时候,这药不过是让身子弱些,无大碍的,”李轻舟摆了下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长安只好撩起长袍,重新坐下,两人将未下完的对局继续。 四月二十一,董其中同杨如萍的亲事定下,待杨如萍及笄后选定日子过门。 消息传进宫里时,永丰帝深思熟虑后,还是写了诏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北界。 当天永丰帝去了春熹殿夜宿。荣妃高兴不已,收拾一番接驾。 当永丰帝将有意把李燕音许给温华的意思表达出来时,荣妃原本的喜悦之情去了大半。 她是不愿女儿嫁去温家的,靖安侯中立,她膝下又无皇子,待永丰帝年老,总归是要依仗女儿们的岳家的。 靖安侯一家注定是要镇守北界百余年的,纵使温华现在能回京,若干年后还不是得回北界。 她娘家势微,依靠着永丰帝才升到妃位的,陛下虽宠娴妃,可娴妃有皇子,许多事也是不能说的。论信任,她自认为还是胜娴妃一筹。 荣妃只能按下心中不愿,好在她膝下有两个女儿。 “陛下欣赏温家,是温家的福气,臣妾一切都听陛下的,而且音儿那孩子青睐温少爷,怎么看都是一桩好婚事。” 荣妃长相只能算端正,胜在听话,永丰帝很满意,只是想到靖安侯似乎是不愿,他便有些不快,“待那孩子回了汴京,你让音儿多与他接触,情投意合朕才好赐婚。” 荣妃不由得语噎,陛下要顾忌靖安侯的意愿,听这意思靖安侯还不知道陛下的打算,这是想让温华自己去开口。 “臣妾知道了,”荣妃心里不管怎么想,面上还是笑颜如花。 定亲那日,董家抬了厚厚的几箱聘礼进侯府,没一会儿便传遍了汴京城。 董尚书亲自带着人上门,杨侯爷设宴在正院款待。到了这一步,男女是可以见面培养感情的,众人心照不宣。 董夫人笑盈盈地拉了杨如萍的手,托她带董其中去花园里转转。 杨如萍害羞地应了,那不好意思的神情,惹得堂上的人发笑,似乎是在杨如萍的身上看见年轻时候的自己。 在众人的笑声里,杨如萍带着丫鬟去了花园,时至今日,她心底终不是心甘情愿,只是没有办法。 董其中早已在园中等着,杨如萍看着不远处一身白色长袍的背影,心中有些紧张。 走近后,杨如萍行礼,“董三公子。” 董其中转身,面容清俊,身形修长,端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看得杨如萍心中漏了一拍。 “杨四小姐无需多礼,”清润的音调袭来,董其中微微一笑。 杨如萍脸颊微红,董其中温然道,“我们就随处走走罢。” “好,”杨如萍跟上他的脚步,两人闲步在花园里。 一盏茶后,在董其中的迁就下,两人相谈甚欢,至少在杨如萍的视角里,她觉得与董其中能聊得来。 杨如期遇上他们时,杨如萍正在捂嘴轻笑,看样子是董其中说了什么引得她发笑。 “四姐姐,”杨如期轻声喊道,杨如萍见是杨如期,有些讶然,“五妹妹,”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冲董其中说,“这是我五妹妹,这是董三公子。” 董其中颔首,唤了声,“五小姐。” 杨如期看着梦里熟悉的面孔,胸腔不适感传来,她扯了下嘴角,“董三公子。” 杨如萍问道,“五妹妹也来逛花园吗?” 杨如期摇头,“路过而已,我回院子更衣,先走了。”说罢,杨如期带着丫鬟越过两人,向紫薇院走去。 董其中嗅出了空气中有淡淡的栀子花香,他看着杨如期的背影,一丝奇异之感涌上心头。 他不禁思索,是否在哪里见过杨如期。 杨如萍见此,咬着嘴唇,心中有几分委屈,问道:“我五妹妹是不是美若天仙?” 董其中回过神,看着杨如萍认真说道,“美貌是一时的,内在却是永恒的,我们应该注重内在修养,而不应该只看外貌。” 董其中真挚的眼神,让杨如萍为之一震,承认事实比否认更让她觉得真实,此刻对于这门婚事的抗拒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闹得太过分。 两人的对视直到杨如萍脸红得发烫,才各自移开,气氛似乎有些旖旎。 两人默契得没有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董其中主动问了其他事情。 直至老夫人派人来通传说席面备好了,杨如萍才发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同董其中分开后,她甚至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许是从来没有人这么注意到她吧,她在董其中身上感觉到被认真对待。 席面上,杨如萍一改往日的沉默,眼睛里都闪着光。她甚至主动与董夫人接话,举止进退有度,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老夫人不管杨如萍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只要她安分待嫁就行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何氏了,她觉得女儿终于开窍了。 白氏轻哼一声,顺势看向陈若莲,眼里有些不满,暗自叹气。 陈若莲已经习惯了,置若罔闻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 杨如期静观杨如萍的变化,董其中果然同梦里一样,一如既往展现出人品端正,绅士有礼的一面,将外人哄得团团转。 让杨如萍对这门亲事抱有期待,期待越大,到时候跌入地狱便越深越痛。 只是杨如萍父母健在,就算杨侯爷不在意一个庶孙女的死活,三伯父和何氏总归是惦念的。 她真想看看董其中到时还会不会囚禁杨如萍,使其生不如死。 第61章 端午 临近端午,杨如期总算收到了温华的信,信里说永丰帝召他回京,封他为靖安世子。 房嬷嬷看了信喜上心头,正要说些吉利话,却见杨如期眉头紧锁,一副忧愁得模样。 “小姐,表少爷就要回京了,您不高兴吗?” 杨如期看了房嬷嬷一眼,看着桌上的一套青釉花斑纹盏摇头,“我只是觉着奇怪,陛下怎么这个时候召回表哥。” 信中没有说明原由,梦里并无这一回事,是以这次杨如期真的猜不到永丰帝的用意。 难道永丰帝对祖父不满,召回表哥做人质吗,又或者这件事和四公主李燕音有没有关系呢。 她总觉得那日赏花宴李燕音提起玉簪的质地映山石,不只是为了显摆见识那么简单。 银红进屋时,见杨如期正在失神,眉头皱得似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望向房嬷嬷,眼神在问发生何事,房嬷嬷摆了摆头。 两人沉默一瞬,房嬷嬷打破沉静,“小姐,银红来了。” 杨如期嗯了一声,才回过神看向银红,“怎么了?”美丽的小脸带了些严肃。 银红这才道,“奴婢与夏生换着跟了几次二夫人身边的春月,发觉她每隔几天便会去二夫人名下的茶铺。管茶铺的就是二夫人奶嬷嬷的儿子,叫阿贵。后来夏生又跟了几日这个阿贵,发觉二夫人在放印子钱。” 杨如期同房嬷嬷皆是一惊,杨如期嗤笑,“她胆子倒是大。” “若是被人举报了,轻则二老爷革职,重则侯爷都要受牵连,”房嬷嬷皱眉道。 银红一听忙问道,“到时会不会牵连小姐。” “没闹出人命,就无事,”房嬷嬷道,不过自古以来,放印子钱就没有几个不出事的,尝到了甜头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杨如期想了想,“二伯母怎么会想到去放印子钱?” “最开始是阿贵自个偷偷地放印子钱,”银红解释道,又接着说,“阿贵看上了翠红,托二夫人去与翠红老娘说亲事,翠红老娘看不上阿贵,说外头有个商人老爷也看上了翠红。她正准备将翠红说给那商人老爷,二夫人就明白翠红老娘是嫌弃阿贵没钱。” “估计翠红也嫌弃那商人老爷年纪太大,最后翠红老娘就给阿贵出了这个主意,说是攒够嫁妆就给阿贵和翠红定亲。阿贵本钱少,但是双份利,一个多月也赚了百余两,后来被二夫人知道了,二夫人可比阿贵有本钱,也试着去放,不到半个月就赚了双倍。” “奴婢扮做借钱的人去过那茶铺问行情,二夫人还是怕事,借的银钱数量不多,而且看来人是做什么生意的,问得很详细。” “先不管罢,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盯好了这个阿贵,可别让他跑了。”杨如期若有所思道。 银红点了点头,随后似是想起什么,“奴婢还发现一事,但是不敢肯定。” “什么事?”杨如期看了银红一眼问道。 “小姐还记得之前让巧儿见红那味药,名叫麝香,” 杨如期颔首,银红就又接着说,“这几日偶然碰见二少夫人,她身上似乎有这个味道,因那麝香放在香囊里,奴婢佩戴了一个时辰,对它的味道比较熟悉。但是二少夫人身上的味道很淡,不仔细闻还闻不出来。” 杨如期惊讶,杨少武已经不能生,还给陈若莲用麝香做什么呢。 陈若莲这辈子都生不了,意姨娘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看来小姐也一样疑惑,奴婢起初是以为闻错了,特地注意闻了一次,是哪个味道不错。要不要找大夫问问,是否有和麝香味道相差无几的药材,作用却不相同。”银红轻声道,这事若是意外就算了,若是其中有蹊跷,她只当闻错说不定会坏事,所以还是禀报给杨如期听。 杨如期笑道:“难怪碧绿老是夸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总叫碧青几个和下面的小丫鬟向你学习。你做的很好,嬷嬷,我记得匣子里有串红玛瑙手链,送给咱们的银红姐姐正好。” 银红一脸羞怯,忙说,“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可不是为了赏赐。” 房嬷嬷应声去找红玛瑙手链,杨如期闻言不由得一笑,“你做的好,我就想赏你,那手链我戴着不合适,你这个年纪戴正合适。” 银红摇了摇头,“奴婢明白小姐的心意就够了,小姐和夫人把奴婢们当亲人,一直很厚待,这红玛瑙稀有,小姐留着罢。” 房嬷嬷找出手链,走过来一把塞进银红手里道,“这是你应得的,再推却小姐该不高兴了。” 银红这才收下,脸都红了,忙谢了杨如期。 杨如期微微一笑,“那你便去外头找大夫问问,回头再查查南松院。” 提到正事,银红脸色恢复如常,认真地应下。 今年端午节轮到魏晋侯府的魏夫人发来了请帖,邀汴京世家权贵前去江锦园吃粽子、赏龙舟。 每年端午汴京商会里的商人们还会一起举办龙舟赛,前三名都可以拿到赏钱。 魏晋侯府除了送来帖子之外,还送了以五色丝线包裹的形状大小不一的粽子以及几小坛菖蒲、雄黄泡的酒,算是十分周到了。 永乐侯府也回了些粽子、打糕和咸鸭蛋,应节日气氛和礼数周到。 到了端午那日,众人收拾妥当前往江锦园,这样的大日子,女子无论什么身份都是可以出门游玩的。 临近河边,人越发多了,远远看着江岸边上漂泊着几只龙舟。 龙舟,与普通船只不太相同,龙船狭长、细窄,船头饰龙头,船尾饰龙尾。 龙头的颜色分别有红、黑、灰等色,均与龙灯之头相似,姿态不一。 一般以木雕成,加以彩绘(也有用纸扎、纱扎的)。龙尾多用整木雕,上刻鳞甲。 除龙头龙尾外,龙舟上还有锣鼓、旗帜或船体绘画等装饰,真是壮观! 江面之上还有人才拖了龙舟过来,并未推入水中。想必参赛的人不会少。 今日的龙舟赛不是在城内的这一段河域中进行,而是需要出了城门。 达官显贵们正好可以从江锦园里的码头乘画舫观赏赛龙舟。 听说这日城外的岸边几日前就开始搭棚子,以供众人休憩。 沿着河面建起一排排棚子,那场面估计也很壮观。 下了马车,递了帖子,守门的护卫便放了她们进去。 迎面而来是位穿着很体面的嬷嬷,那嬷嬷笑眯眯地给老夫人请了安,又说了几句话。 老夫人转身对着小辈们道,“你们自去玩耍罢!” 几人应了,嬷嬷又说,“码头上停了几只画舫,杨老夫人可自行上船观赏,只是最大的那只画舫上有贵人,别打搅了贵人。” 老夫人自然是应了,心里思量着是什么贵人。 同侯府的人分开,杨如期正想着找个清净的地方看龙舟赛。 第62章 郡主 江锦园有座三层高的亭子,兴许可以看到江面上的龙舟。 杨如期带着房嬷嬷几人往亭子方向去,走了不久,撞上一位身量高挑的小姐带着一个丫鬟,主仆俩都是四面环顾的神色,不是在找东西就是在找人。 那位小姐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她穿了一身很普通的靛蓝色衣裙,头上梳了个双髻,干净利落,五官十分精致。 她的站姿不似一般小姐那样以柔美为主,很是笔挺。身上有一股英姿勃发的气质,是与汴京小姐不同的。 察觉到杨如期的视线,李轻琳往这边看了过来,她的目光在杨如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睛一亮,然后抬步走了过来。 李轻琳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语气绝对算不上亲切,不过也听不出恶意来。 杨如期微愣,随后微微一笑回复,“永乐侯府,杨家五娘。” 李轻琳歪头想了想,随即点了下头,然后在房嬷嬷和碧蓝碧紫惊讶的目光下,她拉住了杨如期的手:“我请你赏龙舟,吃粽子。”说着拉了杨如期就走。 惊得房嬷嬷等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跟了上去。 杨如期的手被李轻琳紧紧拉着,不由得很无奈,她问道,“这位小姐,你是哪家?我可还没有答应你啊。” 李轻琳脚步一顿,转头看了杨如期一眼,似乎是觉得杨如期的话有道理,一本正经解释道,“我哥哥叫李轻舟,你认识李轻舟,就知道我可不是坏人。” 杨如期汗颜,李轻舟是有个妹妹,只知道常年待在南疆,不曾见过。 “原来是郡主,只是你怎么会在汴京呢?” “我想在哪便在哪!”李轻琳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语气还带点你怎么问了个蠢问题的不屑。 杨如期只好闭上了嘴,十分顺从地任由她牵着,一路上两人都无言。 只是李轻琳走得相当快,一路上杨如期为了跟上她步子,几乎是小跑起来,还差点踉跄摔倒。 到了一处码头,码头边上停着一艘小小的画舫,李轻琳放开了杨如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留一个伺候就行,我不喜人多。” 杨如期咂舌,画舫前仓的推门却是突然打开了,长安走了出来。 李轻琳一看见长安,便自顾自地上了画舫,连丫鬟都留在了原地。 长安向杨如期行了一礼,便做出请的姿势,杨如期转头看着碧蓝碧紫和房嬷嬷说道,“嬷嬷跟着我,你们两就在岸上等着。” 碧蓝碧紫点头,房嬷嬷便上前扶着杨如期走上甲板。 房嬷嬷先上了画舫,再拉杨如期一把,这画舫虽然不大,舫身却是很稳,她们踏上去的时候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长安跟在杨如期后头,见她进了画舫,关上了推门。 画舫里李轻舟正坐在矮几前喝茶,李轻琳坐在他的对面,并没有别人。 杨如期打量了一下,里面还算宽敞,至少能容下八九个人。 除去放日常用具的柜子,便只剩几张小凳子。 李轻舟神态温和地看向杨如期,“五小姐请坐。” 房嬷嬷扶着杨如期坐好,自己再坐在她后头,长安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张矮几,放到杨如期面前,并且泡好了茶水端过来。 杨如期笑着道谢。画舫动了起来,在内城河道中缓缓行驶。 李轻琳一口就将茶水喝完,还发出咕噜一声,那豪迈的姿势引得杨如期目光驻足。 郡主的行为举止和李轻舟真的一点不像。 而李轻舟与长安似乎是已经习惯的样子,甚至脸上还带着宠溺。 李轻舟对着杨如期解释道,“轻琳她自小在南疆长大,随着父王一起习武,没规矩惯了。” 郡主会武功,杨如期讶然,随后开始羡慕起来,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委屈,若是父亲还在,也会愿意顶着众人的非议,教她武功吧。 杨如期小时候是很喜欢看哥哥练武的,她也曾期待过的。 “郡主这样很好,”杨如期笑着道。 李轻琳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杨如期的态度,李燕阳李燕音她们从小就看不上她舞刀弄枪,颇为嫌弃。 哼,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矫揉造作,哪里好看了,反正她可欣赏不来。 李轻舟注意到杨如期眸光里伤感,在想刚刚那句话哪里不妥了。 外头响起船娘的声音,“郡主,前面有一艘画舫拦着我们。” 李轻舟看了一眼正在沏茶的长安,长安立即就站了起来,利落地起身走出了画舫。 有一艘大些的画舫确实横在河中央,画舫外头站着四五个人。 长安瞧清楚脸后,回了画舫里禀报:“是魏晋侯府的少爷小姐。应当是得了消息故意等在这里的。” 李轻舟同李轻琳双双皱眉,脸色露出相似的不悦,杨如期心里想,这兄妹两不高兴的时候还是挺像的。 长安正要问是否叫他们让开,外面却是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郡主,听说你回了汴京,咱们好久没见了,不如来我们画舫聚一聚如何。” 这女子的声音自然是魏冰真,嘴上是与郡主相聚,怕是冲着李轻舟去的。 杨如期抬眼看向李轻舟,他却是连表情也欠奉,李轻琳似乎也没有要相聚的打算,坐着一动也不动。 “让船娘转头,从另一面出城,还赶得上龙舟赛开始。”李轻舟淡声吩咐,长安便出去告知了船娘。 没一会儿,杨如期就感觉到了画舫在掉头,原本杨如期是斜对着魏冰真的,转头时,有一会儿正好面对着魏冰真几人。 魏冰真原本没有注意到画舫上还有其他人,这下虽看得模糊,但是能认出船中还有其他人。 “那是谁?” 魏冰皓同薛秋晨听这话也认真看了过去,魏冰皓摇了摇头,薛秋晨愣了片刻,缓缓道,“像是永乐侯府杨五小姐。” 魏冰真脑海里映出杨如期的面容,很生气,“怎么会是她,李轻琳什么时候同永乐侯府有来往?她是宁愿给永乐侯府的面子,也不愿给我的面子!” 薛秋晨默不作声,作为秦王唯一的女儿,李轻琳连二公主李燕阳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么会在意她们这些人。 魏冰皓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世子与郡主一向如此,也不是针对妹妹,罢了,咱们直接去城外看龙舟赛好了。” 这话是实话,却是火上浇油,魏冰真没由来生出一股更大的气来,她转头看向后头的小丫鬟,那目光很是狠厉。 看得小丫鬟瑟瑟发抖,魏冰真骄横地道,“自己跳,还是我让人踢你下去。” 小丫鬟惊恐,随后唯唯诺诺道,“奴婢自己跳!” 随后响起了“噗通”一声的落水声,小丫鬟决然地跳下画舫。 “哼!”魏冰真冷着脸,看也未看一眼,转身走进画舫。 魏冰皓有些头疼,可拿自己的妹妹没有办法,他踢了一脚随身的小厮,“看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 小厮立马去拿了杆子,伸进水里,嘴里喊着小丫鬟的名字,让她拉住杆子。 薛秋晨捂着心口,有些同情地看着水里扑腾的丫鬟,几眼过后,进了画舫。 第63章 龙舟赛 丫鬟落水的声音,杨如期几人也听到了,他们望过去时,丫鬟还在水里挣扎。 李轻琳显然是看不惯魏冰真的作风,骂道:“蛇蝎心肠。” 杨如期听到李轻琳就这么直白骂出口,险些笑出声来,这形容倒是很贴切魏冰真。 李轻舟的嘴角抽了下,对于像他这样讲究又及有礼貌涵养的人,即使说脏话的人是他的妹妹,也照样忍不了。 李轻琳瞧见他的神色,不满地哼哼,“谁叫某人惯爱惹烂桃花!” 李轻舟闻言轻咳一声,掩住面上的窘色,杨如期眼睛亮了亮,起了捉弄的心思,装作不懂地问:“谁惹的烂桃花,烂桃花又是指谁?” 这话一出口,杨如期就后悔了,她又冒失了。 李轻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期待着李轻舟如何回答,杨如期见此找补,“瞧,外头的风景不错!” 太阳的光芒射向河面,就像是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波光粼粼,十分耀眼。微风乍起,搅起满湖碎金,使平静的湖水泛起了一阵阵涟漪。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些水腥味的湿气,说不上是好闻,却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两人同时顺着杨如期的目光向外看去,谁都没有说话,似是被外头的景色吸引了。 杨如期也自觉地沉默,专心欣赏河面上美丽的风景。 李轻琳少在汴京,对于这样的景色见得甚少,心里的确有几分向往之色。 而李轻舟此时,内心十分复杂,他佯装在看风景其实在避开杨如期的问题。 长安没见过李轻舟哑口无言的时候,顿觉有些好笑,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说与不说都显得尴尬。 大家默契地相顾无言,轻轻感受起河面吹来的微风。 “把粽子拿出来!”李轻琳吩咐道,她饿了。 长安从柜子里拿出点心和粽子摆好,又烧水准备沏茶,越往城外去,两岸的花草树木越多,连河道都宽了许多。 李轻琳剥了一个粽子,大口吃起来,三两下吃完后还问,“你们怎么不吃?” 杨如期闻言看了房嬷嬷一眼,房嬷嬷立即动手将粽子剥好,她就着嬷嬷的手吃了两口,赞道:“还不错!” 李轻琳这才满意,于是看向一动不动的某人,偏头想了想,有些孩子气地将眉头皱了起来:“你这种人,就应该不吃饭,不上茅厕,每日闻闻香火就行了。” 面对李轻琳的吐槽,杨如期只能装作耳朵不好使,虽然她心里其实笑得不行。 李轻舟非常好脾气地微微一笑,像是别人不管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都不值得他动气一般。 不远处的河面上似乎传来了鞭炮和擂鼓的声音,长安重新给他们倒好了茶。 还能听到百姓们的呐喊声,船只也多了起来。 杨如期道,“是赛龙舟要开始了吧。” 李轻琳向窗外看去,吩咐长安:“让船娘再往那面靠近点。” 长安应声,去了画舫尾同船娘吩咐。 画舫停在靠着岸边的一个视野好的位置,杨如期往窗外看去,有好几艘画舫都停在附近,远处的起点和终点都在岸上搭了高台,上面装饰了红绸和灯笼,以及座椅案台。 三人甚少说话,气氛却很融洽。 不一会儿,一个男生女相的公公跑过来,对着画舫喊话:“世子,郡主,三殿下知道两位也在这儿,特地让奴才来邀请两位上大船赏龙舟。” 大船应当是最大的那艘画舫,之前门口的那个嬷嬷提起过,原来口中的贵人是三皇子。 李轻琳看向李轻舟,李轻舟看了杨如期一眼,随后对长安点了点头。 杨如期刚才正好随着李轻琳看向李轻舟,不防李轻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交汇一瞬,她赶紧转了过去。 长安起身走到画舫的船头,对岸上的公公道:“曲公公,我们世子说,稍后就到。” 曲公公得了吩咐,立马笑盈盈地回话去。 船娘将画舫停靠在岸边,几人相继上了岸,杨如期正要告辞,李轻琳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豪横道:“我说了请你赏龙舟的,这比赛还没开始你怎么能走。” 李轻琳不用想也知道大船上有哪些人,她还是觉得比起那些女的,杨如期看着更顺眼一些。 杨如期一愣,想了想,还是顺从的跟着李轻琳上了大船。 上了船后,杨如期发觉这艘船与别的船不同,中间的船舱部分没有格挡,那些木板都被拆了,将整个船舱布置成了一个大大的花厅。 杨如期跟着李轻舟兄妹俩一路走过来,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说笑声,以及丝竹之声。 转了半圈后往上面一层的去了,上面这一层没有第一层那么大,舱壁都是雕花镂空的,能将河面一览无余。只有少许的说话声,安静不少。 侍卫上前一步给李轻舟将珠帘掀开,李轻琳觉得一个个进去麻烦,她大手一挥,将右边的珠帘直接撩开,还转头示意杨如期进去。 杨如期顶着侍卫以及船舱里众人的目光,走了进去。 李轻琳见杨如期进去了,自己也进去了,因为力度太大,放下时帘子时,帘子上的珠子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有些刺耳,引来船舱里一位女子的笑声。 “李轻琳,你还是如此没规矩!” 杨如期望向开口的那位女子,容貌秀丽,穿着贵气,是中宫嫡出二公主李燕阳。 她的头上簪着一只只有皇后才能戴的凤钗流苏,精美华贵。 也只有她能这样放肆地对李轻琳说话。 李轻琳立即反驳道,“谁没规矩?我可是你表姑姑!” 她轻哼一声,还想说话,李轻舟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好了。” 李轻琳才作罢,李燕阳见李轻舟面色严峻,也止住了声。 李轻舟是父皇都会忌惮几分的,他们年纪相仿,从小一起读书习字,她还在读三字经时,他已经可以写文章了。 母后常常说,李轻舟若是父皇的孩子,三弟和五弟不会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年少出名,长大后却因身子不好入不得朝堂。 李与衡上前跟李轻舟问好:“皇叔!” 李燕阳也跟着喊了句,李轻舟道,“不必多礼,”转头对杨如期介绍,“这是二公主和三皇子殿下。” 杨如期颔首,屈膝行礼。 李与衡轻笑一声,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眼神在李轻舟和杨如期身上来回转。 “这是永乐侯府杨五小姐,是轻琳的朋友。”李轻舟面色如常,淡声道。 李燕阳随即看向李轻琳,那眼神就是在说,你竟然还有朋友。 李轻琳用眼神怼了回去,恶狠狠地。 李与衡笑道,“原来如此,皇叔请,曲礼生上茶!”他伸出右臂做出请的姿势。 李轻舟颔首,走过去自径坐下,李轻琳拉着杨如期坐在他的旁边。 曲公公领命,恭敬给众人奉茶。 李与衡看了看窗外,回过头向李轻舟道,“许久不曾与皇叔下棋了。” 李轻舟温和一笑,“那便来对弈一局,顺便检查一下你有没有长进。” 一旁的侍卫立即摆好棋盘,猜子后,李轻舟执黑子,李与衡执白子。 杨如期看着李轻舟抬手捏子下棋,如此简单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就分外赏心悦目。 大约一刻钟后,外头突然响起了擂鼓之声,鼓声一声比一声响。 杨如期下意识就往窗外看去,河面上十几艘狭长的龙舟一一铺开蓄势待发,每一条龙舟上坐了两排壮汉,大约二十几人。 每艘龙舟上的人服饰颜色各异,龙头上竖着一排排的旗子。每一舟后还有一人身前架有一鼓,鼓声就是从这上头发出来的。 第64章 嫉妒 李轻琳也偏头向窗外看了一眼:“终于要开始了。” 这大船的位置极好,除了能看到河面上的景象,还能看到岸边的高台和凉棚。 忽然响亮的锣鼓声带着回音般轰然一响,响彻整个河面。几乎就在同时,河面上的十几条龙舟动了起来,龙舟上的鼓声也从缓慢变成了急切,合着鼓声龙舟箭快速向前冲去,争流而上。 百姓们的欢呼声也在这时候传响起来了。比赛且有一会儿,杨如期收回目光。 对弈的两人似乎并没有被这鼓声打扰,只专注于棋局。 李与衡落子的时间越来越久,面色沉重起来,如此李轻舟也没有放水的意思。 “皇叔可听说过柳文竹这个人?”李与衡似是想起什么,找了别的话说。 李轻舟看了李与衡一眼,微笑道,“自然。” 李与衡听了这话也不意外,“依皇叔看,此人可能居高位?” 李轻舟喝了一口茶,悠悠道,“居高位有何难?端看他想居于什么样的高位而已。” “怎么,殿下想用他?”李轻舟落子后又道。 李与衡摇了摇头,永丰帝颇为赏识这个人,明面上他必须是永丰帝的人,只是暗中派人接触过两次,无功而返。 他开始怀疑柳文竹是不是李与征那边的人,又或者是李轻舟的人。 李轻舟虽不入朝堂,可秦王的手中有兵权,势力也不可小觑。 “随便问问罢,他很受父皇欣赏。” “陛下的人,殿下还是不要觊觎得好,容易引起猜忌。”李轻舟十分坦然道。 自古以来,皇家就少有父子天伦,都是先君臣后父子。 李与衡失笑,这话也就李轻舟敢说了。 杨如期垂头喝着茶水,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看来柳文竹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约莫一刻钟,外头的欢呼声突然大了起来,几人向外望去,有一艘龙舟已经到达终点。只是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是哪一家的。 李与征掀帘进来时,棋局接近尾声,李与衡认输。 “皇叔、三哥,”李与征一脸兴奋,“你们猜是哪一家赢了?” 几人向李与征看去,杨如期起身行了礼。 李燕阳笑道:“瞧五弟高兴的样子,莫不是押对了庄家,赢了银钱。” “是淮北阴家,”李与征微笑道。 杨如期看着喜形于色的李与征暗叹,怪不得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她回忆梦里的情形,阴家似乎嫁了个孙女到皇家,想必就是李与征了。 原来此事早有征兆。 李与征见众人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尴尬,步梯传来响声。 不一会儿,魏冰皓兄妹,薛家兄妹就一同进来了。 互相见过礼,魏冰皓笑着邀请道,“薛唯兄说要组织两队人员赛龙舟,要亲自下场,世子,三殿下,五殿下可要参加?” 薛越补充道,“只是图一乐呵,重在体验。” 魏冰真见着李轻舟像是换了个人,往日气势汹汹的小姐,忽然变成贤淑的样子,脸上还带了些红晕。 纵使是皇家贵胄,却也还是十几岁的年纪,年少好玩。 李与衡和李与征当下就说要参加,李轻舟摇头,魏冰真立即就有些失望。 既说了要下去赛龙舟,自然就准备下船。 李轻舟起身,看向杨如期问道,“你可要去观赛?”杨如期摇了摇头,“龙舟赛也看过了,没甚意思。” 李轻琳摸了摸肚子,看着杨如期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去吃锅子吧?” 杨如期疑惑不解,“什么锅子?” “你连锅子都没有吃过?那也太可怜了,正好,今日带你去尝尝。”李轻琳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随后豪爽建议。 杨如期点点头,“那就多谢郡主美意了。” 魏冰真故意走在最后,瞧见三人聊得开心,咬碎了牙,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 她挥手叫来贴身的丫鬟,对着她耳语几句。 丫鬟听完一惊,又忙敛住神色,按下慌张去吩咐了。 等人走完,他们才准备下船,李轻舟走在最前面,杨如期走在最后。 李轻琳刚踏上甲板,房嬷嬷扶着杨如期稍后,花厅里一个婆子抱着一托盘的酒壶摇摇晃晃走出来。 因背对着那婆子,房嬷嬷也没有看到,只注意着杨如期的脚下。 当背后有重物砸过来时,房嬷嬷下意识将杨如期往旁边一推。 酒壶洒了满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响,溅到了杨如期的裙摆上。 李轻舟正好下了甲板转过身,只听见房嬷嬷一声惊呼,杨如期被推上甲板,由于惯性,站不稳,要向水里栽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轻琳!”李轻舟立马反应过来,急喊道。 李轻琳听见声音正好回头看,利落地往边上走了一步,拉住杨如期,却没有想到杨如期太轻了,她使得力太大。 拉过了头,眼看人下一秒要掉进水里,她立马急中生智伸腿用脚将杨如期勾回来,双手发力推甩到岸边,自己因惯性向下栽去。 “噗通”一声,李轻琳掉进了水里。 杨如期被甩过来时,李轻舟下意识地向前想接住,长安眼疾手快拉住他,先他一步接住了杨如期。 长安稳住杨如期的身形,很快放开了她。 杨如期脑袋混沌之间,似乎是脚落了地,并没有落水,她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深邃沉静如点漆般的眸子。 李轻舟一边打量着她一边低头问道,“有没有受伤?” 杨如期摇头,“我没事,郡主她。” 说话间,因离岸边近,李轻琳快速游上了岸。 李轻舟对她温和地一笑似是带了些安抚:“没关系。” 房嬷嬷此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气急冲那婆子骂,婆子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嘴里一直喊求饶。 李轻琳浑身湿透,长安立马脱下外袍子,包住她。 “这是怎么回事!”李轻琳冲船上的婆子质问道。 负责安全巡视的侍卫赶过来,长安简单说了下情况,带头的侍卫便吩咐将那婆子提了过来。 房嬷嬷回了杨如期身边,见小姐无事安了心。 长安问了两句,婆子只说是自己偷喝了酒,做事时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这婆子是给花厅贡酒商人铺子里的人,长安见问不出什么,便吩咐侍卫送进府衙,以谋害郡主的名义。 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轻琳粗枝大叶却并不傻,这若是意外,婆子罪不至死,若是人为,这婆子也不是主谋。所以对长安的安排没有异议。 动静有些大,三皇子那边许是收到了消息,派人来问,长安一一打发了。 杨如期刚才被吓了一吓,现在冷静下来后不由得仔细思考今日这一通意外到底是人为还是巧合。 不过一会儿,秦王府的侍卫和下人赶来,李轻舟看了李轻琳一眼,又看向杨如期,微笑道:“轻琳这样子需要回府休整,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杨如期摇了摇头,“不必,我的丫鬟还在江锦园,我能自己回去,”说罢对着李轻琳行了一礼,“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郡主回府之后,大夫来之前,可让人熬姜汤先去去寒。” 五月天气已经渐热了,可杨如期还是怕李轻琳有个好歹。 第65章 猜测 李轻琳见杨如期真心关心自己,便也露出微笑,安抚她,“我自小练武,身体不同于旁人,不过是掉入河水里一会儿,不碍事。” 杨如期看她说话中气十足,连呛水都没有,心中好受不少。 她看向李轻舟,欲言又止,李轻舟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 杨如期微愣,心中一动,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了头。 李轻琳假装没有注意两人的互动,只看着远处驶来的马车。 两辆马车停在几人面前,李轻舟道,“上车吧,我们派人送你回江锦园。” 杨如期点头,率先上了其中一辆,长安交代了几句,车夫便驾着马车走了。 李轻舟和李轻琳也先后上了马车。 李轻琳的衣角一直在滴水,长安的外袍也被浸湿,而她本人却不甚在意,甚至抬起衣袖,甩了甩水。 看得李轻舟一直皱眉,李轻琳不爽道,“瞧你这样子,要不是我,你那心上人就变成落汤鸡了。” 长安抿嘴憋笑。 李轻舟黑了脸,一脸无奈。李轻琳自顾自地说,“不过这杨如期有点意思,不喊不叫的,不哭不闹,还特别的冷静。” 若是换了别个小姐,哭闹就罢了,那心思多的怕是要借机卖惨一番,引得李轻舟垂怜呢。 “我说你也够憋屈的,你这张脸给自己惹麻烦也就罢了,如今还将麻烦惹到了别人头上。这惹了也就惹了吧,偏偏还只能看着不能正大光明帮忙。就连想见别人一面,还得托我帮忙。” “你就不能直接找陛下赐婚吗,这样可就没人敢欺负她了,而且还能想见就见。”李轻琳眉峰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长安忍不住攥手轻咳两声,按捺住自己抖动的肩膀,将嘴角的笑意掩藏着。 李轻舟神色无语地看着李轻琳。 李轻琳嘴角一弯,又挑眉道:“我难道说错了?你看刚刚杨如期都飞出去了,你还只能看着不能抱,还便宜了旁边这个文弱书生。” 南疆那边民风较为开放,看上某个公子或小姐,都可以直接去表白求娶。 李轻琳在南疆出生,在那里长大,许多行为习惯和观念作风颇受南疆州县百姓的影响。 是以她真的不明白,既然李轻舟喜欢,为何不能直接求娶。 冷不防被点名,长安觑了李轻舟的脸色一眼,立马笑不出来了。 李轻舟闻言,摇了摇头包容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似是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 李轻琳傲娇哼了声,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了。 马车上散发着酒味,因太过浓烈,杨如期用帕子捂住鼻子,房嬷嬷也撩开车帘通风。 “小姐可是认为刚才那事有蹊跷?”房嬷嬷见杨如期眉头紧紧皱起,似是在思量,开口问道。 杨如期颔首,“她说她偷喝多了酒,回话时却条理清晰,姓甚名谁,哪家的下人,被谁派来船上伺候,说的一清二楚,都不甚思索和恍惚,分明就是装的。” 房嬷嬷一怔,回过味来,不禁冷汗冒起,“那这人是专门冲小姐来的。” 杨如期点了点头,这手法像极了魏冰真,今日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善,因嫉妒做出这个事不奇怪。 “那要不要叫人查查?”房嬷嬷担心这人一直藏在背后,是个隐患。 “不必,世子会查的,”杨如期摇了摇头。 马车到了江锦园,碧蓝碧紫还在码头等着,汇合后,差人向老夫人递了信,先行回了侯府。 换了衣裳,擦洗过后杨如期窝在床榻上睡着了。 迷糊之间听见争吵声,杨如期睁开眼,有些睡眼朦胧。身上的凉被滑落,碧紫一转身瞧见榻上的人醒了,忙上前扶起杨如期。 “谁在外面喧哗?”杨如期问道。 门口的小丫头听见动静,忙喊了一句,“碧绿姐姐,小姐醒了。” 此时碧绿正同翠红在长廊里僵持不下,听见书儿的声音,白了一眼翠红。 翠红轻哼一声,“还不快去通报!” “翠红姐姐来通传,说老夫人找小姐有事,要直接进来,碧绿姐姐拦住了,说晚一刻钟再叫醒您,就吵了两句嘴。” 杨如期坐在妆台前,碧紫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回复道。 “老夫人她们回来了?”杨如期问道。 因每日都需请安,老夫人一般不会在另外的时间召见她们,有事也会在请安的时候吩咐。 刚从江锦园回来就派人来通传,应当是为了大船上的事,大船虽离赛龙舟的地方有些远,可附近也有零散的百姓和奴仆。 不乏认识三皇子一众人的,有人瞧见郡主落水宣传出去也是常事。 碧紫道:“一刻钟前回的,算算时间回来了就派人过来了。” 话落碧绿进了屋,一脸怒气,“小姐!” 杨如期看了她一眼,平淡道:“哪至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下人生这么大的气。” 碧绿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是懊悔,“奴婢只是心疼小姐。” “偶尔没午休也不打紧的,别让翠竹院的人抓住错处,”杨如期道。 碧绿点头,“知道了。” 杨如期无奈,碧绿这脾气,想起梦里碧绿因为得罪翠红,最后让翠红寻了错处告知了老夫人,老夫人不顾她的求情,打了碧绿二十板子赶了出去。 命是保住了,可是腿却折了。 最后她写信给外祖母,把碧绿送到北界去了。也不知以后能否站起来,不过好在保住了一条命。 看着碧绿那自责的表情,杨如期暗叹,罢了,以如今的情况,她是能护住她们的。 “不必让她进来了,就说我稍后就到。” 碧绿颔首,出去将这话告知了翠红,翠红本就对碧绿不满,杨如期还没召见和打赏,她瞬间脸色就拉了下来,不高兴地走了。 一刻钟后,杨如期带着碧蓝碧紫到了翠竹院。 走近时,就发觉里头很安静,莫不是杨侯爷也在,门口的婆子通报后,让她进去。 果不其然,杨侯爷坐在了上首,老夫人坐在下首。 杨如期走到正中间,规矩地请了安。 杨侯爷摸了摸胡须,声音很是温和,“五丫头,你今日见着了贵人?谁带你上大船的。” 杨侯爷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打量着杨如期,有些感叹往日倒是忽略了这个孙女,没想到杨如期长开了,姿色非凡,钟灵毓秀。 杨如期道:“祖父说的贵人可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老夫人闻言,眼里闪过不可置信。 杨侯爷点头,杨如期故作恍然大悟,回复道:“今日游园碰见郡主了,她邀请我赏龙舟,就与她一同上了大船。世子也在,船上二公主也在。” 听见原由不是心中的猜想,老夫人不免失望,“郡主怎么会邀请你赏龙舟。” 杨如期摇摇头,“许是得了郡主眼缘。” 杨侯爷心中松了口气,斜睨了老夫人一眼,“瞧你说的什么话,郡主怎么不能邀请五丫头赏龙舟了。” 老夫人噎住。 “郡主为救你落了水,我们侯府理应上门看望才对,五丫头你写个帖子送去秦王府,明日带些礼品去一趟,”杨侯爷道。 杨如期乖顺应下,杨侯爷招手叫她下去了。 第66章 探望 老夫人见杨如期退下,有些不满喃喃,“我就说,三皇子怎么会瞧得上五娘。” 以永乐侯府的门第,杨如期是不可能做妾的,若是做侧妃也当得起,只是皇子侧妃的位置也至关重要。 要选也应该选六娘才对,哪能选五娘。 杨侯爷不赞同,“如何瞧不上?你别忘了,靖安侯只是远在北界,并没有削爵。我听到风声,陛下召温华回京,已经封了世子,没几日就该到汴京了。” 老夫人又噎住,她倒是忘了靖安侯这茬了。她试探地问,“温家这门亲事,侯爷觉着能不能延续?” 杨侯爷看着门口深思,秦王府和温家如今瞧着还是中立,并且都手握兵权,暂时都不能得罪。 五丫头若真与郡主交好,永乐侯府岂不是多一条后路。 “这事且往后看吧,你不是说温华常与五丫头通信吗?” 老夫人点头,这事儿不出意外应当是水到渠成,只是比起温家,她更希望将杨如期嫁进皇家。 “六丫头生得差了些,三殿下不一定瞧得上,”杨侯爷觉得很是可惜,直接做李与衡的岳丈,比跟刑部尚书家结亲更牢固。 他不甘心,所以商量这事儿的时候他再三考虑,最后还是推出了四丫头,董家那边的人选也只有董其中了。 他还真有点担心李与衡瞧上五丫头,与温家的姻亲关系能保持定然是要保持的。 五丫头嫁给温华,是他希望的,只是现在还有个意外之喜,秦王府郡主。 秦王府无疑是个特殊的存在,秦王若在汴京,永丰帝见着秦王都得乖乖叫皇叔。 权势威名皆有,只要东晋朝在一天,秦王府就不会没落。 老夫人听这话,也不免觉得有些可惜,白氏门第低也就罢了,生得也很普通。当初良儿要死要活娶的媳妇,婚后也没见他多喜欢。 白白浪费了正妻之位。武儿也被白氏养毁了,落了这么个亲家,如今只盼着文儿争气。 永乐侯府的荣光才好后继有人。 杨侯爷起身,叮嘱道,“几个丫头你平日多上心教养,莫要懈怠了。特别是六丫头,小家子气太重了。” 老夫人正对白氏不满,听见这话她更是不快,想着敲打敲打白氏。“我知道了。” 杨侯爷这才满意了,抬步离开了翠竹院。 回了听雪阁,杨如期吩咐碧青将信笺摆出来,挑了一张桃花染过的粉色纸张,右上角还画着一只桃花。 轻嗅几口,还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碧蓝摆好笔墨,杨如期执笔写好后,装进信封里,“派人送去秦王府郡主手里。” 碧蓝应下,接过信封退下。 碧紫站在后头,轻声开口:“侯爷这是要试探小姐吗,也不知郡主会不会回信。” 杨如期微微一笑,“会的。” 瞧今日杨侯爷和老夫人的反应,听到是郡主带她上船的时候,杨侯爷明显有松口气。 看来还是想保持与外祖的姻亲关系。那就是希望杨如心能得李与衡的青睐了。只是杨如心姿色平平,李与衡看不看得上还未知,他手里的筹码又不够李与衡选杨如心做侧妃。 现下又打起了秦王府的主意吗。 晚间秦王府回了帖子,房嬷嬷便着手安排礼品。 次日,去翠竹院请安时,老夫人叮嘱了杨如期几句,厅堂里一众人就都知道杨如期要去秦王府看望郡主。 白氏心思一转,浅笑吟吟,“五娘头回去秦王府,难免孤单,不如让心儿陪五娘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杨如心眼睛亮了一瞬,期待着看向老夫人。 要是原来也就让五娘带六娘去了,可昨天侯爷还嘱咐了几句杨如心的教养问题。 “五娘是去看望郡主的,又不是去游玩的,要那么多人作甚。”老夫人正色道。 杨如心闻言立即就拉下了脸,目光里透露着忿恨。 老夫人看见她这脸色,严肃道,“瞧瞧你养的好女儿,竟敢怨恨长辈,有本事你就让郡主邀请你去秦王府做客!” 杨如心咬了唇,或是觉得难堪,将头撇过去了,白氏硬着头皮叫杨如心同老夫人认错。 其余人皆是一副看戏的模样,杨如心的眼眶蓄着泪水,小声地喊了句,“祖母。” 老夫人十分恼火杨如心的做派,“是我平日纵你们太过了才让六娘这般没了分寸!从今日起六娘给我去祠堂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白氏听得一哆嗦,拉着杨如心求情,而杨如心委屈得不行,她还从未见过对她这般疾言厉色的祖母,愣了愣之后就开始哭。 何氏佯装劝慰了几句,陈若莲也起身哄杨如心。 杨如期如局外人一般平静地看了好大一场戏。 杨如心不甘心,尤其是在杨如期的面前落了下风,同为侯府嫡女,凭什么杨如期可以去秦王府她不能去。祖母为什么不让她一起去! 半刻钟后,杨如心还是一味的哭,老夫人听得烦,“常嬷嬷,将六小姐拉到祠堂去!谁再求情,一并关进去!” 其余人闻言,忙坐了回去,常嬷嬷叫了几个婆子将白氏和杨如心拉开。 白氏只好作罢,一个劲儿劝杨如心认错。 杨如心哭着被房嬷嬷拖了下去。 “散了散了,”老夫人气的拍桌道。众人忙起身离开了翠竹院。 用过早食后,辰时初杨如期踏上了去秦王府的马车。 秦王府坐落在汴京最东边的朝阳街,周边住的都是王公贵族,一宅值万金。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又行驶了两条街,才进入朝阳街。 一刻钟后,停在了秦王府门口。 碧蓝碧紫先行下车,再扶着杨如期下来。 正红朱漆大门敞开着,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秦王府”。 碧蓝先行向门口的侍卫递了郡主的回帖,其中一个侍卫看过后立即进去了。 另外一个侍卫对碧蓝说,“稍等。” 不一会儿,走出一个长相方正,不苟言笑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看样子像是管事。 久德向杨如期迎来,行了一礼,“杨五小姐,您随我来。” 杨如期颔首,随男人进去。夏生他们将箱子搬下马车,抬着箱子跟在后头。 绕过威严气派的正殿“银安殿”,从东路走过去,又见一座院落“嘉乐堂”。厅前有一架长势甚好的藤萝,生机勃勃,满目绿茵。 大约路过了四五座院落,停在了一扇高大的圆形拱门面前,透过拱门能看见院落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极为精巧。 拱门上方雕刻着“清水榭”,字体是草书,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久德领着杨如期进去,走了几步,一眼看见坐在石桌上对弈的李轻舟和郡主。 听见脚步声,李轻舟转过头,向杨如期微笑。 杨如期愣愣地看着他,适逢日光初升,他迎着东面,金色的暖阳照在他脸上,衬得容颜更加俊美,漆黑的眸子如闪烁宝石,优雅矜贵。 不过一瞬,她险些被眼前的少年晃花了眼,杨如期移开目光。 久德行过礼,杨如期也屈膝向他们行礼。 李轻琳趁众人不注意,抬起袖子一扫棋盘,顺便跟杨如期挥手,“你来啦。” 许是袖子过大,有几粒棋子从桌子上落下,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轻舟转头看了李轻琳一眼,无奈。 李轻琳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还带点得逞的笑意。 “郡主身子可有不适?”杨如期笑着问道。 李轻琳摇头,“我身体很好的。” 杨如期点头,指了指身后的木箱子,“我带了几张温家传世的药膳方子,那味道郡主会喜欢的,顺便配了几样食材和药材。” 夏生打开木箱子,里面果真铺满了一箱子的食材和药材,药材的味道还有些浓郁,不过并不难闻。 听见是吃的,李轻琳眼睛亮亮的,眉开眼笑,“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杨如期微笑,“郡主喜欢就好。” 昨日与郡主相处,不难看出郡主对吃的很感兴趣,与其送贵重的首饰绸缎,不如投其所好。 “轻琳,我叫李轻琳,你就唤我轻琳就好。”李轻琳对杨如期的好感度倍增,而且看她这样子,对吃的也很感兴趣。日后可以找杨如期陪她品尝各种人间美食。 “我叫你如期可行?” 杨如期点头,“郡主,哦不,轻琳,你觉得这么叫好,就这么叫。” 李轻琳喜欢杨如期不扭捏,豪爽,她挥手叫久德将箱子抬下去,拉过杨如期的手,“走,你肯定没见过王府的花园,我带你去逛逛。” 杨如期笑着应了,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留下李轻舟独自面对凌乱的棋盘。 “收起来吧,”李轻舟轻声吩咐。立即就有人从不远处的回廊过来,恭敬地收拾残局。 第67章 香味 花园以一座汉白玉拱形石门为入口,前有独乐峰、蝠池,后有绿天小隐、蝠厅,布局巧妙,徜徉于花园中尤如漫步在山水之间。 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堪比皇宫的御花园,从这些就可窥见先祖在世时,秦王有多受先祖宠爱。 旁边屹立着一座大楼,像极了汴京百姓看戏的戏楼,杨如期问道,“这里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李轻琳二话不说,直接大步迈了进去,杨如期跟上,厅内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使人恍如在藤萝架下观戏。 秦王府不同于皇宫的奢华威严,整体建造既充分体现了皇室辉煌风气,又能看出民间追求清致素雅的风韵。 杨如期不由得感叹一句工匠们的手艺十分了得。 出了花园正巧碰见任侧妃,身后只带了一个嬷嬷。 杨如期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屈膝行礼。李轻琳的好心情瞬间就下去了,她皱眉看着任侧妃不说话。 任侧妃也不与她计较,只是笑着看杨如期,“下人来报说是轻琳有朋友上门,她在汴京没什么朋友,是以我有些好奇,五小姐可别见怪。” 杨如期看了眼傲娇的李轻琳,嘴角含笑,“任侧妃言重了,能跟郡主做朋友,是我的荣幸。” “瞧瞧,好甜的嘴,五小姐中午可要留下用膳,”任侧妃道。 不等杨如期回答,李轻琳立即道,“不劳侧妃费心,我请如期吃锅子。” 任侧妃见状丝毫不在意,照常摆着微笑,“如此也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逛花园了。” 说罢,对着杨如期一笑,端庄地转身,由嬷嬷扶着走了。 李轻琳对杨如期说,“我们回去吧。” 杨如期点点头,碧紫上前道,“小姐,您细闻,有龙涎香的味道。” 杨如期轻嗅了一下,很淡,不注意还真闻不出来。 李轻琳也用鼻子狠吸了口气,却只闻到了任侧妃身上残留在空气里的香粉味儿,还有些呛鼻。她从不用这些东西,向来闻不惯。 “这香味儿呛死人了!” 杨如期捂嘴一笑,这任侧妃身上的香味儿确实重了些。 碧蓝笑道,“她这个鼻子是越来越厉害了。” 碧紫的鼻子是比一般人要灵敏些,往日她们调了香,都叫碧紫来闻,猜香里放了些什么。香味浓淡让碧紫来点评,把控的很是准确。 几人回到清水榭,院中已经没了李轻舟的身影,李轻琳带着杨如期从西方向越过院子和回廊,来到一座精巧的三层阁楼面前。 从楼梯上到二楼,正中摆了一张金丝楠木圆桌,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还摆了几盘点心。 应当是下人布置好就立即离开了。 杨如期觉着,这兄妹俩都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侍候。 李轻琳率先坐下,招呼杨如期,“咱们坐会儿。” 杨如期颔首,轻轻在圆凳上坐下,面前的茶水传来清淡 香气,她拿起轻嗅,香气沁人心脾。 汤色杏绿,清澈明亮,略尝一口,齿间流芳。西湖龙井,真是好茶。 与杨如期的慢慢品尝不同,李轻琳一口喝了大半,仿佛这茶与白水差不多,只为解渴。 两人随意聊着,从平日在家做些什么,到南疆的民风民俗,杨如期听得很起劲。 “那郡主还要回南疆吗?”杨如期问道。 “自然是要的,不过这次我会在汴京多待些时日,父亲无召不能回京,我却不用,我想回便回。”李轻琳解释。 杨如期点头,永丰帝用守护百姓的责任将秦王派到南疆去,又让李轻舟以养病的名义留在汴京,却也不敢再拘束李轻琳的自由。 说起来,李轻舟孤身一人在汴京,虽享荣华富贵却也难见家人。 她正沉浸在思绪里,没听见动静,李轻舟站在她们面前时,她还没反应过来。 他温和问道,“食材都让人准备好了,你们想在哪里吃?” 李轻琳看向杨如期;“如期你想在哪里吃?” 对于郡主的照顾,杨如期有些受宠若惊,她环顾了四周的风景,这阁楼四面通风,视野极好。 “就在这儿吧,你们觉得呢?” 李轻琳点头,觉得这个地方也不错,她挑眉看了一眼李轻舟,那玩弄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听见了吧。 李轻舟挥了挥手,立马就有下人出现在二楼,吩咐了几句后,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不一会儿桌上的糕点和茶盏就被撤下。 半刻钟后,几个小厮端着菜品鱼贯而入,原来李轻琳说的锅子是一个中空的铜器,中间中空的部分用来放置炭火,外头那一圈大“肚子”用来装汤。 汤烧开了之后,就可以将食材放到里面烫熟了蘸调料吃。 她从没吃过,不过听说汴京的酒楼里有这种吃法。 摆好食材和锅子,下人便都下去了,只留下一两个夹菜。 食材很丰富,有片好的鱼肉,羊肉,肉丸等,还有些蔬菜。 李轻琳麻利地调好自己的蘸酱,还不忘推荐给杨如期,“让丫鬟按照我放的调料给你做蘸酱吧,可好吃了。” 杨如期看了眼碧蓝,碧蓝就按照李轻琳加的东西,给杨如期加了一遍。 汤开了以后,站在后头的久喜上前利索地用干净的筷子夹了许多的食材到锅里。 许是炭火很足,十几秒肉菜就熟了,李轻琳也不需要别人布菜,用左手捋起右手衣袖,娴熟地夹菜到碗里。 另一侧李轻舟气定神闲地坐着,久喜换了双筷子,替他布菜。 碧蓝上前凑过来,“小姐,我伺候您。” 杨如期想了想,摇摇头,学了李轻琳用左手捋起右手衣袖来夹菜,似跟平日里练字作画一样。 兄妹俩不由得同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杨如期向李轻琳眨了眨眼睛,然后将肉丸送进了口中。 李轻琳赞赏地朝杨如期嫣然一笑,随后大快朵颐,让看着的人也不由得食欲大增。 空气中弥漫着锅子的香气,三人融洽地埋头吃饭。 李轻琳吃得很豪爽,李轻舟则是如杨如期所想那样一如既往的优雅,说实话她没法想象李轻舟自己动手吃锅子是种什么样的画面。 李轻舟看着杨如期,她做起这个动作来就跟写字作画一样的风雅,虽是第一次吃,却十分的怡然自得。 第68章 后果 三人吃完饭,移步到了院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瓜果点心和茶水。 与李轻舟待在同一个地方,杨如期不免想起魏冰真,她问道,“可查出来了?” 李轻舟点头,杨如期接着道,“是魏家小姐吧。” 李轻琳嘴角微勾,有些出乎意外杨如期的聪明,她夸道,“你真聪明。” 李轻舟额角一跳,杨如期猜到了,应当也是知魏冰真倾慕他这一事。 他试图在杨如期的面部表情上看出点什么,可惜她神色依旧平静。 杨如期不置可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魏家小姐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魏晋侯府的势,世子可要用魏晋侯府?” 既然秦王府要将七皇子推上那个位置,许多的决定就不能用个人情绪来左右。 李轻舟微微挑眉,“看你这样子,莫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杨如期闻言一笑,“我确实有一个诛心的打算。” “何必这么麻烦,我派人将她打一顿就是,”李轻琳一本正经道。 杨如期觉着光明磊落的郡主真的很是可爱,她看了一眼风淡云轻喝茶的李轻舟,才悠悠然说道,“七月中旬,后宫选秀,魏家小姐明艳洒脱,陛下定会喜欢的。” 李轻琳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魏冰真倾慕李轻舟已久,扬言非君不嫁。若是无望嫁给李轻舟,还做了永丰帝的女人,跟那么多女人抢一个夫君,那简直比打她一顿还要爽! “魏晋侯可舍不得将女儿送进皇宫,”李轻舟一笑,点出事实。 东晋自建朝以来,皇家选秀都采取自愿上报的规矩,凡正六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有选秀资格。 如今永丰帝的后宫,各地方州县官员的嫡女占了大半,鲜少有贵族将女儿送去皇宫。 杨如期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陛下信任魏晋侯府才将朝廷马匹之事交于魏家,可信任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有一天,魏晋侯做错了大事却瞒下,不巧被陛下知道,那时,只要有人建议将魏冰真送进宫中,增加双方的信任,你说魏晋侯舍不舍得呢。” 李轻舟一直看着杨如期,少女的表情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与温和,漆黑透亮的眸子不闪不闭的回视他。 “世子派人盯着晋州养马场,到时自会有收获的,”杨如期认真道。 只要李轻舟发觉马匹中毒一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魏晋侯府的养马人贪图银钱,将马所食的草料加了已经变质的大米,导致大量马匹腹泻。 魏晋侯府怕永丰帝降罪,瞒下此事,私自处置了养马的一批管事,迅速找人配了草药止住了马匹腹泻。 所以此事不曾传到永丰帝耳里,杨如期知晓此事还是因为董家为拉拢魏晋侯,用此事警告过魏晋侯。 碧紫就是因这事而死的,想到这里,杨如期转头看了一眼活生生的碧紫。 李轻舟注意到了杨如期的目光,那目光里含着自责和欣喜,他微微思量,为何她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丫鬟。 李轻舟作势想了想,语气温和道,“你就一定确定养马场会出事?” 他很好奇杨如期为何如此笃定。 杨如期看着他但笑不语。 李轻舟见此只好淡笑道:“你不愿说我不强求,难得你既开了口,此事会如你所愿的。” 杨如期一笑,“那就多谢世子了!”魏晋侯府怎样与她无关,只是魏晋侯府教养不好女儿,惹到她头上。她可不会白白吃这个亏,梦醒那一刻起,她就不会再让人欺辱了。 一旁的李轻琳看了看杨如期又看了看李轻舟,却是不由得笑了,安然地继续喝茶。杨如期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笑得有些毛骨悚然:“轻琳,你笑什么?” 李轻琳放下茶杯,意味深长看着李轻舟,然后道:“没什么。” 杨如期:“...” 李轻舟:“...” 李轻琳只是觉得某人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只是这条俘获佳人心的路任重而道远。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吃他那一套,也不是每一个姑娘看着李轻舟就满眼花痴相。 李轻琳只是觉得好玩高兴罢了,毕竟她从出生起,因为某人太聪明,而让她从小就饱受各方面的压力。 又饮了一刻钟的茶,杨如期便起身告辞,李轻琳道,“我送你。” 杨如期正要说不用,看见李轻琳真诚的眸光,将话头止住了。 李轻琳对于陌生人和不喜欢的人那绝对是没有好脸色的,但只要她喜欢的人,那是一百个真心对待。 李轻舟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停在杨如期头上的那支玉蝴蝶簪。 “你倒真的很喜欢你头上那支簪子。”说的是簪子还是人,只有某人自己心底知道。 杨如期停住脚步,听见这话一愣,她觉得李轻舟不像是能说出这话的人,可偏偏他说了。 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喜欢簪子吗,还是真的喜欢送簪子的人呢? 李轻琳瞥了李轻舟一眼,颇为嫌弃,拉着杨如期离开了。目送两人离开,李轻舟问道,“温华还有多久到?” 久喜回复,“不出十天应会到汴京。” 李轻舟温和的眸子里,映射出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他微微一笑。 良久后轻轻开口,“知会落行,魏家的计划不必执行了。” 久喜点头,恭敬退下了。 杨如期回到侯府时,杨如心还在祠堂跪着。 她有些意外老夫人的这次举动,毕竟没有她的默认,杨如心怎么会如此骄纵。 先去了正院应付了杨侯爷,半个时辰后才回了听雪阁。 次日,碧绿禀报,“老夫人替四小姐和六小姐请了一位教养嬷嬷?” 此时杨如期正午休刚起,脑子还有些混沌,听见这话,睡意醒了大半。 “教养嬷嬷?” 碧绿点头,“听说那嬷嬷是伺候过太后的,因太后不喜人多,又怜她年岁大了,给了银子回家将养。老夫人特地差人打听又让白氏亲自去请,才请了回来。现下人已经住进翠竹院了。” “宫里的嬷嬷最是以规矩为重,四小姐和六小姐要吃苦头了。”房嬷嬷笑着道,若是肯听话,嬷嬷自然也会教得很好,若是心底不服,那也有的是手段磋磨。 杨如期赞同,以杨如心这个性子,还真不一定能懂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第69章 回京 这几日,教养嬷嬷已经开始调教杨如萍和杨如心,每逢晨间去翠竹院请安,都能瞧见一脸憔悴的杨如心。 侯府的下人路过翠竹院时,偶尔能听见嬷嬷训斥的声音和戒尺打手心的声音,还有杨如心的抽泣声。 碧绿每日都派小丫鬟去翠竹院瞧热闹,再绘声绘色得讲给众人听。 时间过的也很快,没多久杨如期就收到温华和外祖母已抵达汴京的消息。 房嬷嬷几人高兴不已,连忙派人去靖安侯府递消息。 次日,去翠竹院请安时,杨如期便请示老夫人,去探望外祖母,杨老夫人得了杨侯爷的指示,自然希望杨如期同靖安侯府关系亲近,毫不犹豫同意了。 杨如期环视一圈,杨义琴被赶出侯府了,而今杨如心因为教养嬷嬷调教的缘故,也安分不少。 倒是杨如萍面色红润,看着心情很好,连带着何氏也没了往日的沉默寡言之相,眉梢有几分喜色。 今时今日,母女俩想必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吧。 房嬷嬷准备好礼物,待杨如期用完早食,一行人坐马车朝向靖安侯府驶去。 到了府外,下了马车,照样是温嬷嬷站在门口候着杨如期。 见着了人,连忙迎了上去。 近两年未见,温嬷嬷十分挂念杨如期,见她安好,心中安稳不少。 “嬷嬷,”杨如期温柔地唤道。 温嬷嬷哎了声,拉着杨如期的小手摩挲,带着她进去。 未走到正院门口,迎面小跑出来一个人。 温华在几步外停住,见着杨如期欣喜不已,“期儿”。 杨如期微微一笑,“表哥”。 温华这两年长高了,比上次见面更加挺拔俊秀,一如既往得温润尔雅。 他看着杨如期好似看不够,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看得杨如期红了脸。 少女着湖蓝色衣衫,绣着海棠花,温婉清丽,精致的小脸微微发红,更添几分娇俏。 房嬷嬷同温嬷嬷瞧见这一幕,很是乐见其成。 “表哥,”一声童音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余枫拉着余素素的手,向这边走过来。 杨如期几人望了过去,只见一位身材窈窕,素色衣衫,面容勉强只算得上清秀的女子牵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公子,没一会儿,两人走到他们面前。 余素素打量了一眼杨如期,冲温华解释道,“枫儿说有不懂的要向你请教,非让我带着他过来找你。” 温华颔首,余枫放开了余素素的手,上前拉住温华,撒娇道,“表哥,枫儿今日读三字经,不甚明白,表哥可给我解释解释?” “晚点我再给你解释好吗,现下有事。”温华摸了摸余枫的头,温和道。 余枫点点头,听话得放开了温华枫手,余素素连忙牵住他,问道,“表弟,这位就是你之前向我提起的杨五小姐吧。” 温华点头,向杨如期介绍,“这是母亲娘家的亲戚,余小姐和余公子。” 杨如期摸不准余素素的父亲是多大的官,便只点头问好,“余小姐”。 余素素轻笑,她已然十七,身量早已长开,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余素素眼里带着探究,行礼福身:“杨五小姐”。 身旁的余枫也跟着拱手见礼。 余素素起身,冲温华温柔道,“我和枫儿晚点在书房等你,”说罢牵着余枫转身离开了。 她说这话时很是自然,温华也一副听惯得模样。 房嬷嬷也活了半辈子了,听见这话和余素素的做派,不由得拉下了脸,她瞅了一眼温嬷嬷,也见温嬷嬷轻皱着眉。房嬷嬷暗道,不好,这余小姐果真是来者不善,她担忧得看向杨如期,却见自家小姐神色依旧平静。 房嬷嬷以为杨如期没有看懂余家小姐和公子此时为何出现在这里,其实杨如期都明白,只不过余素素的这点小伎俩还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先不说温华有没有意,温家可纳妾,但是是不允许生下一子半女的,一个没有子女的姨娘,能翻出什么风浪。 温嬷嬷忙说,“老夫人在里头等着盼着小姐呢。” “是了,期儿,我们快进去吧,”温华道。 几人进了跨过院子,进了正院厅堂,堂上阴氏听见动静,急忙站了起来,待杨如期出现在视野里,忙迎了上去。 阴氏拥住杨如期,杨如期哽咽,“外祖母。” 温情过后,杨如期问道,“您怎么随表哥回来了,舅舅他们呢?” 阴氏擦了眼角的泪,笑着回,“你外祖父和舅舅没有传诏是不能回来的,你舅母又不放心两个大老爷们,所以只有我带着华儿回来了,好在陛下是允许家眷回京的”。 “那感情好,日后可以常常来陪伴外祖母了,”杨如期莞尔。 “是呢,外祖母可高兴了,”阴氏笑道。 温华放下茶杯,接道,“不光是外祖母高兴,我也很高兴啊。” 阴氏斜睨了一眼温华,再看一眼杨如期,笑意盈盈,心中盘算着是不是该给两个孩子先把亲事定下来,待杨如期及笈后就成婚。 随后温华主动向杨如期讲起北界的风土人情,大自然的风光还有发生的一些小趣事。 杨如期洗耳恭听,一边听一边问。 阴氏正享受着温馨的氛围,温嬷嬷附耳说了几句,阴氏听后,眉间便皱了起来。 余氏的父亲是随温成镇守北界到一名副将,职位不高。余父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只有一位庶兄,庶兄生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做了林县的县令,小儿子战死沙场。 倒都是为国为民的忠才,林县令临死之前将子女托付给温伯,余氏又感念叔伯们,是以打算替余素素找个好人家,并且养大余枫。 这次回汴京,余素素以余枫读书之事求了余氏一同回汴京,实际是接近温华。 不怪温嬷嬷多嘴,事实上这一路,余素素有事没事都拖了借口去同温华独处,或是以余枫求学的事找温华。 而今日乃是杨如期回侯府探望亲人,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露头。 阴氏不高兴余素素的作为,却又碍于是儿媳妇的亲戚,不好发作。 杏仁堂 余素素将余枫送回顺风堂后回了自个的院子,贴身丫鬟阿七正在院子里修剪杏仁树。 瞧见余素素回来,连忙放下剪刀迎了上来,“小姐,可见到了?” “嗯,”余素素回想起杨如期的美貌和通身的气质,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气。 父亲当年也是进士,若是留在汴京,她又怎会在林县那个贫瘠的地方长大。 她本该也像如今这般有五六个丫鬟婆子伺候,锦衣玉食,学习琴棋书画。 阿七瞧见余素素的脸色不好,心想这杨家小姐定是生的貌美如花,跟温少爷口中说的一模一样。 “小姐,只要能嫁给温少爷,其实做个贵妾也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阿七小心翼翼地开口。 余素素听这话一记冷眼看过去,阿七连忙认错。 余素素望着这干净雅致的杏仁堂,想起靖安侯府的奢华和地位,她才不甘心只做个贵妾,要做便做这靖安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侯府里伺候余素素的两个丫鬟端着点心从外头进来,余素素收起不甘的神色,变回那个柔弱温柔的女子。 第70章 觐见 正院,温嬷嬷去厨房检查好膳食,叫了丫鬟去通传,亲自指挥下人摆好。 阴氏带着温华和杨如期落坐花厅,四面竹席卷上,微风习习。 没一会儿余素素牵着余枫到了。 “老夫人安”,余素素和余枫见礼,阴氏嗯了一声,温和道,“坐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杨如期坐在阴氏的右手边,温华坐在左手边。 余素素见此,原本余枫应该坐在温华边上的,她先一步坐了下来,并拉着余枫坐在了她的边上。 阴氏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未做声,偏头给杨如期夹菜。 杨如期微笑,“谢谢外祖母。” 阴氏也笑,宠溺地看着杨如期吃菜。 余素素在北界早已将温华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她换了公筷,先给温华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酱牛肉,又给余枫夹了一筷子。 时不时就给他们布菜,做出一副疼爱弟弟们的样子。 余素素时机把握得很好,夹给余枫的菜比温华多,而余枫也很爱吃,温华一心扑在杨如期身上,倒没觉着异常。 在北界,温成他们白天在军营里,一般是和阴氏余氏分开吃的。是以阴氏倒从没见过余素素如此殷勤的样子,眼不见心不烦,阴氏觉着以后还是分开吃的好。 杨如期看着外祖母的脸色,觉着有些好笑。 用完食后,下人撤了饭菜,上了一些点心和瓜果。 几人随意聊着,没一会儿,管家进来禀报,说是工部尚书夫人递了帖子。 阴氏接过帖子,看了两眼,递给杨如期。 杨如期接过,是温彤写的,说明日要上门探望。杨如期合上帖子,递给温嬷嬷。 “你明日可还能过来?听说你和贺柔关系不错,”阴氏笑咪咪地问。 杨如期摆摆头,温华不免有些失望,他拿起两个蜜橘,先给阴氏剥了一个,又给杨如期剥了一个。 杨如期笑着道了谢,掰开蜜橘小口吃了起来。 余素素捏着帕子,盼望着温华手中正剥的第三个能递给她。 温华掰开橘瓣塞进嘴里,余素素不免失望,瞥见杨如期的笑容,觉着格外刺眼。 她向余枫使了个眼色,余枫便起身说要回书房温书,阴氏自然同意,余素素顺着余枫的话,表示去陪伴弟弟温书。 两人退下,阴氏嘱咐温华,好好陪陪杨如期,自己乏了,要去午睡。 留下温华和杨如期相视一笑。 温华问杨如期平日在家看什么书,杨如期说了几本,两人便讨论起诗词来了。 随后又去花园走了走,眼见时间不早了,房嬷嬷提醒杨如期该回去了。 “得去跟外祖母道个别了,”杨如期拉了拉披帛轻声道。 温华颔首,“我陪你一起去。” 杨如期嗯了声,相携去正院。 临走之前,温华欲言又止,俊秀得面庞有点微红。 看得房嬷嬷和银红相视一眼,笑了出来。 温华更不好意思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自己的心意与杨如期互相来信后,再次看到杨如期时,总容易有些紧张。 杨如期莞尔,“表哥,你有话说就是了,”温华耳根通红,“我过几日去泛舟,想邀你同去。” “那你到时派人给我递消息,”杨如期微微一笑,左手提起湖水蓝的襦裙裙摆,转头搭着房嬷嬷的手上了马车。 温华隔着帘子应了声好,嘴角的笑意弯了又弯。 马车行驶的声音哒哒的响,温华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 待看不见后,转身进了府内。 房嬷嬷撩了撩窗帘,见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开口,“小姐,那余大小姐。” 杨如期抬手制止了房嬷嬷的话,“嬷嬷不必说,我看得明白。” “明白就好,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只是这妾室万不能和靖安侯府沾亲带故啊,”房嬷嬷瞧见杨如期平静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说道。 余氏是温华的亲生母亲,将来也是杨如期的婆婆,余大小姐又是余氏的宗亲,若是进了温华的后院,杨如期断没有安生日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余大小姐不是省油的灯。 银红接了话道,“嬷嬷多虑,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奴婢瞧那余大小姐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房嬷嬷哎了声,原盼着温华早日回京,不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但愿表少爷能一直如此。 杨如期却未似房嬷嬷想得那么多,若是能一切顺利与表哥成婚,那便最好,若是这中间出了差错,又或是惹了她不痛快,这亲事不要也罢。 当务之急是对付二房,退路之事也不急在一时,而且不是还有李轻舟的承诺吗。 魏晋侯府书房。 书桌上搁着明黄黄的圣旨,魏晋侯在书桌上来回踱步,一脸焦急,永丰帝宣他进宫觐见,却未说什么事。 夜色如幕,外头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虫鸣。 三四个幕僚坐在一旁,交头接耳,猜测陛下圣意。 半刻钟后其中一人说道,“侯爷,陛下莫不是为了几日前马匹中毒一事,属下再三思虑,近日只发生了这件事。” 魏晋侯抬眸看向他,问道,“难道陛下知道了。怎么会传入陛下耳中,那管事已死。” 那人摸了摸胡须,“如今的陛下可不是先帝,先帝仁慈,咱们的陛下可是七王夺嫡中的赢家!” 另有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保不齐陛下不光在晋州安了探子,兴许咱们侯府内也有,只是藏的颇深。” 魏晋侯止住步子,“依你们二人之言,此时进宫,马匹中毒之事是报还是不报啊。” “此事不过过去了五六天,侯府尽可说待治疗好马匹再向陛下请罪,”那人提议道。 魏晋侯沉思。 “我倒觉得不妥,”几人听见声音,看完末端的书生,约摸二十出头的年岁,在几人中是最年轻的,一身灰袍,看着很穷,也很有学问的样子。 “有何不妥?”魏晋侯问道。 落山起身拱了拱手,恭敬回道,“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往大了说,晋州就在汴京的边上,不过一日来回的路程。若侯爷这次进宫才禀报此事,陛下难免觉着侯爷是有心隐瞒,并且收到觐见的圣旨后心虚才禀报。倒不如侯爷自己把这事看成一个小事,养马的庄子有几十个,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庄子,马匹吃坏了肚子,而且现在已经解决,管事已死,马匹也好了起来。陛下若问起此事,侯爷再说就是,陛下信任侯爷,侯爷自当将差事做好,否则又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任。若是陛下没问,侯爷就不要节外生枝,引起陛下怀疑了。” 说完后,停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五六天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若陛下真有探子在侯府内,应当中毒的第二日就知晓了,要是想发作,怎会拖到今日呢。” 几人顿觉有理,其中第一个开口的那人道,“落山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侯爷可静观其变。” 另外两人连忙附和,“是啊是啊,若是陛下真是今日才知晓,拿侯爷问罪,而侯爷已经把事情解决好,陛下也会觉着侯爷能干的。做臣子的以务不就是为陛下分忧,此等小事何须烦扰圣驾。” 魏晋侯眼睛一亮,说的是啊,他不是怕陛下问罪,是不想让陛下事事操劳。 “就按落山先生所言,天色不早了,你们退下吧。” “是”,四人恭敬,依次退下。 第71章 各有心思 次日,魏晋侯午时进了皇宫,到达太和殿前时,永丰帝才刚午睡。 黄金宝收到永丰帝的指示,没有将人请进侧殿等待,而由着魏晋侯站在太阳底下等着。 朝服比一般的衣裳要厚上几分,此时又是正午,不到两刻钟,魏晋侯已经出汗。 到底年纪大了,直直得站了两刻钟,腰疼得要命。 黄金宝在廊下看着,他也不敢将身子躬起。 不知过了多久,魏晋侯浑身湿透,额间的汗水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胸前。 他想去问问黄金宝,陛下何时能醒,可他被太阳晒的脑子发蒙,身子跟僵住了似的,想挪却挪不动。 几秒钟后,头上出现一把伞,他转头,是位宫女。 此时黄金宝迎了上来,给旁边的苗嫔请安。 苗嫔看了眼魏晋侯,问他,“这位是?” 黄金宝将身份和陛下正午睡着告知了,苗嫔哦了一声。 魏晋侯这才看到一旁的苗嫔,只觉着眼前的女人娇身形修长婀娜,宛如细柳,皮肤白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的宫女替她撑着伞,挡住日光。后面跟着的两位宫女提着食盒。 他想开口请安,可嘴巴干得很。 苗嫔笑盈盈地说道,“日头这样大,我瞧着这侯爷快要晕过去了,不如让他去偏殿等着吧,陛下那边就说是我说的。” 黄金宝自然愿意,陛下并没有处罚魏晋侯,只是让人在这儿等着,到时候人要是真的晕了,那可不好办了。 既然苗嫔娘娘开了口,他又不用担责,顺水推舟。 “娘娘心善,有娘娘开口,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说罢给廊下的小太监使眼色,小太监连忙过来扶着魏晋侯。 “天气越来越热,黄公公,这是我宫里冰着的绿豆粥,劳烦你等陛下午睡醒后,奉上给陛下解解暑。”苗嫔笑着表达了来意,身后的宫女连忙将食盒奉上,黄金宝接过,说一定会把她对陛下的关心带到。 苗嫔点点头,随后又对身后的宫女吩咐,“本宫今日准备的绿豆粥有多的,你端一碗去侯爷那儿,解解暑。” 其中一个宫女应声跟着去了偏殿。 黄金宝夸赞苗嫔心善,恭送苗嫔离开。 当魏晋侯在偏殿坐下,又喝着冰爽的绿豆粥,才觉着活了过来。 他喝了几口后,连忙向宫女道谢。 宫女一脸不忍,状若无意,“侯爷是惹了陛下不开心吗,怎么也没有人帮侯爷说句话呢。” 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奴婢多嘴了。” 魏晋侯不觉有什么,只是觉得苗嫔娘娘的宫女跟她一样心善,不过,后一句话他听进去了,他虽深受陛下器重,可到底是臣子。 若是有一天陛下疑心了他,不得君心了,那时又该如何。 苗嫔娘娘三言两语便将他的困境解了,苗家,岭东世家大族,祖籍连海,因为苗嫔进宫生下七皇子,地位水涨船高。 若是日后七皇子得封太子,那苗家可谓富贵绵延,风光无限呐。 而他终究是臣子,只因陛下继位之前,与其他皇子夺嫡时选中了陛下跟随,才有了现在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 如今陛下已经是九五至尊了,坐上了皇位,整个朝廷都是陛下的,皆听陛下的,难保不会卸磨杀驴。 想起永丰帝的继位后的手段,魏晋侯越想越不安。 此时绿豆粥也吃不下了,他递给面前的宫女,又道了谢,宫女带着食盒退下了。 约莫一刻钟后,来了个小太监传唤,说是陛下醒了。 魏晋侯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思绪烦乱,面上恭敬得随小太监去了正殿。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魏晋侯跪下行礼。 永丰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得看着底下的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平身。” 魏晋侯忙起身,“谢陛下,不知陛下传臣觐见有何吩咐。” 永丰帝挑眉,神色淡漠,这是不打算禀报了,“魏侯以为呢?” 魏晋侯低着头,后背发凉,嘴张了张,脑子里回忆着昨晚幕僚说的话,到底没有主动说出来,“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黄金宝偷摸看了眼永丰帝的脸色,心里吐槽,侯爷您可长点心吧。 殿内空气像凝固了一样,连呼吸声都不可见。 永丰帝眼里闪着晦涩的光芒,盯着魏晋侯,心思一转,语气平和起来,“不必如此紧张,传你进宫,是想听听马匹之事,折子朕看了,但是你也有些日子没有进宫述职了。” 魏晋侯松了口气,按下不安,条理清晰得开始叙述起马匹养殖采买之事。 叙述完以后,半晌没听见永丰帝出声,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很好,魏侯,你要知道,朝廷稳固的根本就是守护边疆的战士们,马匹的好坏是重中之重,日后汇报的折子由三日改为两日一次,”永丰帝道。 魏晋侯手里的玉板险些掉下来,听见指示连忙借着拱手将玉板捏紧,“是。” 永丰帝嗯了一声,“退下吧。” “臣告退。”魏晋侯踩着用金线绣着的地毯,三退两步走了出去。 当太和殿的正门在身后越来越小时,魏晋侯才觉着身心放松下来。 只是陛下这次诏他真的只是为了述职吗。 两日递一折子,几十庄子的管事原先是隔日汇报到他这里来,如今每日都得汇报了。 想到公务增加,魏晋侯头疼得厉害,看来光两个先生处理公务是不够了。 他想起落山先生,虽来他身边日子不久,可勤勉地很,家世又清白,倒是可用着试试。 六月底,永丰帝拟旨,封温华为靖安世子。次日,温华进宫谢恩,许皇后召见阴氏觐见。 温华出了太和殿,正巧碰见四公主李燕音。 李燕音主动上前搭话,“温世子,可是要去母后那里接阴夫人。” 温华点头,拱手行礼,“见过四公主。” 李燕音瞧着温润如玉的温华,脑海中不知胡思乱想着什么,微微发红。 等她回过神来时,温华早已走了好几步远。 李燕音转身想抓紧跟上去,奈何今日为了专门来见温华,精心挑选的裙子太长,她不小心踩到裙摆,差点跌倒,芳云同两个宫女连忙扶住她。 一支花钗掉落在地上,小宫女捡起来,递给芳云。芳云拉住了要走的李燕音,“公主,钗子掉了。”李燕音跺了跺脚,眼见温华的身影越走越远,她气急败坏,“回宫,给本公主将这个裙子撕成碎片!” 听雪阁 银红收到温华递过来的消息,来杨如期面前禀报,“小姐,表少爷说,原是只邀请你一个人泛舟的,只是他封了世子,不少汴京中的少爷公子邀他做客。索性明日在江锦园设席,邀请众人前往游玩。” 杨如期点头,既已经留在汴京,免不了人情往来的。 第72章 看戏 第二天,杨如期带着杨如心和杨如萍前往江锦园。 杨如心如今规矩多了,至少不会直白着对杨如期横眉冷对,嬷嬷十来天的教导,看着倒是有点成效。 抵达江锦园时,未下车便听见欢声笑语。 温华身边围了一圈公子小姐们,他漫不经心地应付,眼睛望着门口。 看到永乐侯府的马车停在门口,眼睛一亮,他三两步迎了上去。 杨如期头探出马车时,正好对上温华希冀的眸光。 碧绿和碧青见此嘴角弯起。 他今日身穿月白色衣裳,墨发用一根翡翠簪起,长身如立,仍是俊朗倜傥的温润公子。 温华伸手,杨如期搭着他的手,顺着力道下了马车。 后面一众公子小姐望着两人窃窃私语,更甚有几位小姐露出嫉妒的神情。 杨如心和杨如萍跟着下来,给温华行了礼。 温华回礼,派人带她们进园子游玩,杨如心看了原地的杨如期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与杨如萍一同进去了。 温华带着杨如期进去,一边走着一边对着杨如期介绍,“品茶赏花,填词作画,泛湖游舟,射箭投壶,期儿对哪项感兴趣?” 进了江锦园,刚刚一众公子小姐上前来,互相见过礼后,眼见着温华是要单独陪杨如期,众人也不是不识趣的人,立马三三两两的散开。 杨如期目送着他们离开,转头对温华说道,“表哥不是约我泛舟的吗?” 温华听见这话,笑了起来,“是了,是了。” 两人往河边的码头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聊天。 “世子,”小跑的小厮从后头追了上来。 温华和杨如期循声回头。 小厮喘着气禀报,“宫里来人了,李管家说,三皇子他们来了,现在应当是快到了,叫小的来报你。” 温华皱眉,有些苦恼,他只想陪着杨如期泛舟。 “表哥该去门口迎迎,我找个地儿坐坐,回头再来寻我泛舟,”杨如期贴心地替他做决定。 温华看向杨如期,惋惜道,“那你等我。” 杨如期乖巧点头,温华便带着小厮疾步而去。 碧绿问道,“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 杨如期收回目光,静默不语。 眼见就快到了码头,风轻轻地吹了过来,扫在杨如期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找个地方坐坐罢。” 主仆三人调转方向,向着之前安静的亭子走去,待坐在亭子里时,倒想起李轻舟来。 如他那般爱清静的人想必不是在下棋就是练字罢。 杨如期望着池子里的金鱼,又想喂鱼了。 “你们可带了吃的?” 碧绿碧青摇摇头,碧青问道,“小姐可是饿了?” 忽又觉得不对,用早食不过一个时辰,小姐怎么会饿得这么快。 杨如期摇头,“我想喂鱼,” 碧绿四周望了望,两边柳树枝桠随风飘动,透过树杈模糊见着有一两个下人在远处走过,“奴婢去问问园子里的下人,拿点糕点过来。” “那便算了,”杨如期趴在围栏上,阻止了碧绿的动作。 碧绿正要说话,一声“聒噪,”让她闭了嘴。 三人一惊,杨如期蹙眉,“谁在说话。” 话落,从亭子屋檐上跳下一个人,吓了她们一跳。 薛唯睡眼惺忪,嘴里叼着根草,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 杨如期看清来人,起身行了礼,“薛三少爷。” 薛唯看向她,杨如期穿着一身米白色烟云襦裙,头上简简单单插着根玉蝴蝶发簪,极淡的衣裳配上不施粉黛的娇颜。 薛唯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句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的词来。 对方五官精致,乌黑长发简单梳成单螺髻。宽大的袖口外若隐若现露出一截白皙到仿佛泛着柔光的手腕,让他看着微微有些心痒。 他曾见过的,他想起来了,那日舟上睡觉,曾远远瞧见过一次。 杨如期抿唇,有些不快薛唯直愣愣的眼神。 薛唯拱了拱手,微笑道,“小姐认识在下?不知小姐是哪家的?” “我家小姐是永乐侯府五小姐。”碧绿站到杨如期面前,挡住薛唯的目光。 薛唯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杨五小姐。” 杨如期看着面如傅粉的薛唯淡淡道,“惊扰了三少爷的美梦,是我们的不是,我们走。” 清清淡淡的声音,听在薛唯心里颇为不适。 他看着杨如期远去的背影,深深的笑意在嘴角处晕开,双眸闪烁着星光。 杨如期想着前头温华应该寒暄完了,应当能抽出身陪她泛舟。 等日头大了,热起来,就不方便了。 往前院走着,一路上偶尔传来公子小姐们的欢笑声。 碧绿碧青张望着,试图在人群中找到表少爷的身影。 迎面碰上温华的贴身小厮石林,不等杨如期开口,石林便道:“表小姐,老夫人听说皇子公主们来了,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如今正在大船上听戏呢。一边看戏一边喝茶吃点心惬意着呢,世子派小的来接您过去。” 杨如期不免有些失望,轻轻嗯了一声,“走吧”。 到达码头时,大船在岸边停着,侍卫们守在附近,只能通过狭长的甲板上去。 此时微风吹拂着河面,波光粼粼。 戏已开场,听声就知热闹得很。 石林同为首的侍卫交代两句,带着杨如期上船去了。 因着上次差点落水的经历,这次杨如期走在甲板上时比之前更加谨慎和小心。 顺利地上了大船,温华便迎了出来。 “脱不开身,晚点再带你去泛舟,”温华道,语调里带有歉意。杨如期微微挑眉,“看戏也很好。” 温华满眼笑意,语气温柔,“我知道你一向善解人意,但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 杨如期看着他只笑不语,温华被看的不好意思,忙说,“进去吧。” 进了大船,里头坐了许多的人。 第一桌坐的是三皇子与五皇子,第二桌坐的是二公主四公主和六公主。 第三桌坐着薛大少爷,还空着两个位置,还有两三桌坐的几个人,杨如期没有什么印象。 听见动静,众人向他们看过来,前头戏还在唱,大多数人看了一眼便继续去看戏了。 只有李燕音,死死盯着杨如期,让杨如期不注意到都难。 温华带着杨如期坐到薛大少爷那桌,薛越冲杨如期颔首,杨如期微微一笑点头,算是见过礼。 因杨如期来的晚,温华侧过身子往杨如期那儿挨得近些,小声地给她讲解这戏讲得是什么。 李燕音咬着唇,很是不耐,好不容易寻了借口出宫见温华,这时也没什么心思看戏了。 六公主李燕月发现李燕音的情绪,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问到,“四姐,你怎么了。” 李燕音不耐烦地回了句,“没什么。” 芳云站在一旁,自然将自家公主的一举一动看进眼里,心里也是将杨如期恨上了。 李与衡他们出宫当然不只是为了给温华面子,自然也有其他的事要做。 约莫半个时辰,一场戏落幕。 第73章 出丑 温华送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有几位公子随他们走了。 芳华上前在李燕阳耳边耳语几句,李燕阳眼睛亮了亮,立马带着贴身宫女们走了。 剩了李燕音和李燕月,六公主年岁较小,正是爱玩的年纪,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央求着李燕音带她去街上逛逛。 李燕音耐住性子哄了李燕月几句,招呼芳香几人带她出去玩耍。 待李燕月走后,大船上的人只零散几人了。 杨如期瞧着李燕音的目光落在温华身上,眼里带着情愫,瞬间便明白过来,往日李燕音对她有敌意,竟然是为了温华。 温华正想委婉地打发了李燕音,却不想她先开口了,“这江锦园,我还是头一次来,不知世子可愿领我四处瞧瞧?” 李燕音这话说的明媚大方,只是心中暗忖万一温华当着杨如期的面上拒绝她,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不禁有些后悔。 可她实在想同温华独处,不接触,他怎知她的好。 温华拧着眉隐隐露出不悦,面无表情道,“我来的也甚少,园中的路也不甚清楚,不如我请园子里的管家带四公主逛逛,还能讲解一二。” 李燕音听这话咬着唇,转头去看杨如期的表情,只见她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李燕音整张脸红微微发红。 芳云不忍自家公主落了面子,连忙上前道,“公主,您哪有时间逛园子呀,前些日子您不是给陛下绣了个香囊,里头的香料还等着您亲自挑选呢。” 事有轻重缓急,更何况牵扯到当今圣上。 “那我们便去先去找六妹妹,然后回宫吧。”李燕音斜觑了杨如期一眼,带着居高临下姿态。 芳云扶着李燕音转身,温华同杨如期一起行礼,“恭送四公主。” 温华微微叹一口气,“错过了泛舟的好时辰,我叫人上些瓜果点心。” 快正午了,阳光烈了起来,不适合泛舟了。 杨如期点点头,安慰道,“看戏也挺有意思的。” 温华一笑,石林立马去安排了。 杨如期重新坐了下来,温华将戏谱递给她,杨如期接过,细细翻开。 最后点了一出霸王别姬。 正当两人安静地看戏时,余素素带着余枫上了大船。 余素素看着并排而坐的两人,金童玉女,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打听过,杨如期如今不过十三岁,却已窥见美貌,再过几年长开了,又会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到那时,温华眼里更看不见她了。 余素素一个眼神,余枫就小跑到温华身旁,特意隔开两人。 温华道,“你们怎么来了?” 余素素一边顺势在温华旁边坐下,一边回道,“枫儿练字练累了,我想着带他出来走走,听府里人说你今日邀请了大家在江锦园游玩,便带着枫儿来了。” 温华颔首,摸了摸余枫的头,眼里带着宠溺。 因着余枫和余素素的父亲是母亲余氏的亲人,他们的父亲又是为民为国的好官,又为了保护百姓而牺牲,在温华眼里,是英雄。 他自然而然地将姐弟俩当作血脉至亲。 余枫指挥小厮搬了凳子,挨着温华坐。温华与杨如期都是守礼的人,即使是并排坐着,中间也隔着一臂的距离,正好能坐的下四五岁的孩子。 碧绿碧青看得脸都绿了。 杨如期沉浸在戏里,熟视无睹。 余素素见杨如期丝毫不受影响,有些生气,她问了一圈才知道,温华并没有陪园子里的公子小姐们,而是陪着杨如期在这儿看戏。 这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进靖安侯府的门,做日后的侯府夫人,才如此气定神闲吗。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等着瞧罢。 兰月急匆匆闯上了大船,看见碧绿时像见着了救星,连忙将杨如萍落水的消息说了。 碧绿碧青脸色一变,连忙打断了杨如期的看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杨如期起身轻声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温华不知发生了何事,瞧见杨如期起身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四姐姐落水,”杨如期回复道。 “那我同你一起去看看,”温华也起身。 几人离开了,余素素想了想,还是拉着余枫去凑热闹。 池边,杨如萍全身都湿透了,披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披风。 周边围了一圈的公子小姐,约莫有七八个,石桌上还摆着纸墨笔砚,旁边一幅没有画完的荷花图半落在空中。 想必刚刚众人在欣赏某位公子或者小姐作画。 杨如萍脸色惨白,那湿透的头发粘贴在她脸颊之上,越发显得她一张脸苍白瘦弱。 杨如心站在一旁,不关心,反倒是嫌弃的表情。 众人见温华和杨如期来了,齐唤了句“温世子,”便自动往旁边站了站,让出位置来。 杨如萍出了这样的丑,羞得根本不敢将头抬起来,一直垂着头。 丫鬟雨儿跪在杨如萍身边,一脸害怕,她没有护住小姐,丢了永乐侯府的脸面,回了侯府一顿板子少不了。 有几位小姐,脸上摆着说不出的讥讽之色。 连余素素都幸灾乐祸起来,别说在汴京,就是在北界,落水湿身也是极丢脸的。 正七品詹事大人家的嫡小姐苏梦勾了勾嘴角,只是很快她又捏了帕子压了压嘴唇,将手放下时,脸上显出几分担忧:“我们正在看安大公子作画,只听噗通一声,大家回头,却见杨四小姐意外落入池水中,幸亏这池子不深,站起来勘勘到胸口,好在杨四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呛了几口水,无大碍。” 听苏梦这样一说,不少人附和,在座的公子小姐父亲职位都不高,自然要将这事撇清。 杨如期猜测杨如萍估计是遭人算计出丑了。 她这样的性格,哪会这么不小心,这石桌虽离池边很近,倒也不是站不下十几个人,估计是事出有因,才会如此的。 “六妹妹,是这样吗?”杨如期似笑非笑冲杨如心问道。 杨如心瞪了杨如期一眼,“我什么都没看到。” 杨如期抿了抿嘴,打量了众人一圈后,对着雨儿说道,“扶着四姐姐起来,我们回府。” 雨儿连忙颤颤巍巍扶起杨如萍。 “表哥,戏是看不成了,我带她们回侯府,”杨如期转身冲温华说道。 听杨如期要离开,温华脸上闪过惋惜之色,“我送你们上马车。” 杨如心自然也要跟着回去,苏梦见小姐妹要回去,拉着她好一番耳语才放开了手。 上了马车之后,杨如萍嘴张了张,还是闭下了,她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人故意绊了她一脚,还是踩了石头,导致她后跌了几步,正巧池边的那块土松了,落了水。 当时有几家小姐挤嚷着看安公子作画,发生的太快,她又太惊慌了。 杨如萍埋着头,无声掉着泪,今日这事一定会传开,不知道董三公子听到后会不会对她的印象变差。 若是因此让董三公子不喜,那日后她嫁过去怎么做人。 为什么雨儿没有扶住她,杨如萍咬着唇,恨极了。 第74章 因祸得福 回了侯府,各自回了院子。 杨如期不着急去翠竹院回话,杨如心自然会将这事捅到老夫人那里去的。 碧绿一脸担忧,“老夫人会不会迁怒小姐。” 毕竟这次四小姐落了水,众多公子小姐都看见了,免不了传开议论几日,侯府丢了脸。 四小姐被苛责也就罢了,就怕六小姐添油加醋让老夫人对小姐产生不满。 碧蓝正在给杨如期宽衣,准备洗浴换身衣服。 听见这话,杨如期抬眼,“最多是口头教训两句罢了,如今外祖母他们回来了,老夫人不敢。” 今时不同往日,许多事都与梦里变得不一样了,如今,以杨如期的地位,就算犯了错,连杨侯爷都要慎重对待。 几个丫鬟也觉得是,便不说这事了。 果然待杨如期洗浴完了,衣衫还未穿好,翠竹院那边派人来传唤了。 约莫两刻钟,杨如期踏进翠竹院,雨儿跪在院子里,进了正堂,杨如萍换了衣裳跪在厅中。 白氏和杨如心幸灾乐祸,何氏一脸焦急。 此事虽说让侯府丢了脸,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按理来说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能让老夫人生气,主要是因为杨如萍是待嫁之身。 若是因为她的过错,坏了侯府和尚书府的亲事,那可就是大事。 杨如期行了礼,老夫人嗯了一声,脸上的情绪显然不好。 “到底怎么回事?同府的姐妹出去,却落水了一个?”老夫人脸色一变,质问。 杨如心正要将锅甩在杨如期头上,怪她没有带着她们去船上看戏,这才让杨如萍落了水。 白氏看着气定神闲的杨如期连忙一把按住了杨如心的手,杨如心不解,白氏用眼神安抚住她。 杨如心只好气闷,听苏梦说,今日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在大船上,想必杨如期见到了。 母亲说,父亲曾在祖父嘴里偶然听到过,打算让她嫁进皇家的。 所以这些日子,她忍住性子,跟嬷嬷学礼仪,就是为嫁进皇家做准备。 杨如期是嫡长女又怎么样,还不是父母双亡,她才是这侯府最尊贵的小姐。 杨如萍咬着唇,坑坑巴巴道,“是我不小心踩到过石头,才,才落了水,祖母,雨儿她当时在我旁边,若,若是她拉住我,就不会落水了。” 老夫人冷冷看着杨如萍,面对这样的情况,其他人不敢开口,都低垂下头,个个装聋作哑。 杨如期心里冷笑一声,心里有了主意。 “将雨儿打二十大板,关进柴房听候发落。”老夫人心里窝火,但愿董家那边不要退婚才是,随后她又看一眼杨如萍,忍了忍怒火吩咐,“四娘无事便不要再出门了。” 这是禁足的意思了。 何氏忙谢了老夫人,外头传来雨儿求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惨。 厅堂里的下人们如鹌鹑似的,缩起脖子。 连杨如心都听得面露不忍之色,杨如萍却只咬着唇,眼里没有半点心疼。 板子打完,血肉模糊一片,只剩半条命了,两个婆子抬走了。 老夫人听见没声,叫众人散了。 杨如期回了紫薇院,瞥见一个陌生脸的小丫鬟同两个三等丫鬟嬉笑。 她走近站定,问小丫鬟,“你是哪个院子的?” 不等小丫鬟回话,身后的碧绿便道,“小姐,这是钱婆子的外孙女,是正院里头烧水的丫头。有时候来给钱婆子送点东西,一来二去,她们便熟了。” 几个小丫鬟说是,云儿垂着头,眼里闪过狡点的光芒。 杨如期打量了云儿一番,什么都没说,带着碧绿碧青回了听雪阁。 屋里的碧紫给杨如期倒了杯茶,房嬷嬷见小姐回来,去小厨房张罗午食。 碧绿瞧杨如期的脸色不对,问道,“小姐可是觉着那小丫头有什么不妥?” “细查一下,”杨如期喝了口茶,上次那贼人和杨义琴的人碰过头,她不相信杨义琴会毫无动作。 碧绿应了,又听杨如期说,“晚上悄悄地,给雨儿送点伤药和吃的,可别让人死了。” 碧青笑道,“小姐心善。” 碧绿和碧紫看着碧青但笑不语。 午睡刚醒,银红传来消息,说是董家三公子派人送来了好些药材和吃食,宽慰杨如萍。 老夫人将杨如萍的禁足解了,只说叫她抄女则和女诫各十遍。 杨如期坐在桌前听银红禀报,戳了一块冰镇过的西瓜入嘴,脆甜爽口。 房嬷嬷几人在议论,这董家三公子对杨如萍这么好,嫁进门去是享福勒。 杨如期听进耳朵里,眉头微挑,不言语。 次日,董其中送了拜帖,上门探望杨如萍。 这一日,下人们都在议论董三公子的温柔体贴,四小姐有福气。 老夫人知道,董家对这门亲事很看重,董三公子对杨如萍也很满意,昨日气消了大半,今日是一点也没有了。 翠竹院里,董三公子同杨如萍坐在正堂,陪着老夫人说话,逗得老夫人开怀大笑。 待董其中离开以后,老夫人对杨如萍也和善不少,“那丫头命大,硬生生扛了过来了,也是个有福气的,又伺候你多年,还是留在你身边伺候吧。” 杨如萍还沉浸在董其中翩翩风采的举止里,脸微微发红,嘴角的笑意不曾落下。 听见老夫人的话,没有细想,就连忙答应了。 等两个婆子抬着雨儿进了杨如萍房间,杨如萍吓了一大跳。 雨儿可怜巴巴地喊着小姐,杨如萍见她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不由得嫌弃。 但听祖母说,她有福气活了下来了,留在身边也能将福气带给自己。 这次落水,不是因祸得福吗,想起董其中的温柔和关心,对雨儿的脸色也好了起来。 “你先好好养着,等养好了再来我身边伺候。” 雨儿垂下眸,感激涕零,“谢谢小姐。” 杨如萍叫院里的三等丫鬟将雨儿抬下去,一个小丫鬟问,“小姐,雨儿姐姐原先的住处,菊香姐姐住了进去,那现在让菊香姐姐搬出来了吗?” 这时,菊香刚好从外面回来,听见这话,先是瞪了一眼那小丫鬟,随后又讨好地对杨如萍说道,“小姐,奴婢愿意伺候小姐一辈子的,一定尽心尽力,唯小姐唯命是从,而且雨儿服侍小姐不尽心,害小姐落水,小姐心善,还留着伺候,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杨如萍对雨儿确实是有怨气的,虽说因祸得福,心里还是膈应。 若不是董三公子人品端方,不介意这些,她说不定得下嫁或去寺里当姑子去。 只是身边的丫鬟不安抚好,难免惹出事来。 杨如萍细想了一下,轻声细语对雨儿说道,“雨儿,要委屈你段日子了,降为二等,等我嫁进尚书府,再升你为一等。” 因着是庶出,她身边只能有两个一等丫鬟,另一个是何氏身边何嬷嬷的女儿阿香。 “拿五两银子来,算是给雨儿的补偿。” 菊香撇嘴,不甘愿地去拿银子了。 雨儿流下了泪水,嘴里对杨如萍是感恩戴德。 杨如萍知道雨儿家中没有亲人,若是赶出府去还怎么存活,她自认为已经给了雨儿最好的选择。 两个丫鬟见此,便抬着雨儿去了她们的住处,二三等丫鬟的屋子是大通铺,最多可住八个人。 进屋映入眼帘的柜架上也只零零散散地摆着几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屋子很简陋,一排床铺,一排柜子,正中间一张方方正正的大桌子。 桌子上摆着一茶壶,另七八个大白瓷杯杂乱放着。 雨儿被抬去靠窗的床铺,这个位置冬冷夏热,小丫鬟们都不愿意住,可现在只有这边空着。 先来后到,雨儿也只能睡那儿。 其中一个丫鬟觑了她一眼说,“雨儿姐姐,我们还要去干活,你好好休息罢。” 雨儿谢过,忍着疼痛从怀里摸索出几个铜板递给她们。 两个丫鬟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态度热络不少,“雨儿姐姐,你身体不便,日后饭菜我们替你拿来,你只管好好养着。” 雨儿趴在床上虚弱地点头,两个丫鬟便出去了。 第75章 做客 桌上放着四个巴掌大的翡翠荷叶盘,一个白玉汤盅,并两个粉白色小碟。 分别是烧笋鸡、鱼肚煨火腿、野山菌炖鸡,清炒时蔬,虾仁鲜笋汤,汝窑小碟分别放了可口的酸辣黄瓜和凉拌鸡丝。 按侯府小姐用食的份例来说,算得上奢侈,可紫薇院的伙食不走侯府厨房,每顿上再多的菜也算不上奢侈。 杨如期慢条斯理地吃着,举止轻巧无声。 七八分饱后,便搁下筷子,冬日连忙递上净手用的帕子。 杨如期擦了擦手,冬月同冬生又端了漱盂上前来。 漱口擦嘴后,几个二等丫鬟动作利落地将饭菜拾好提下去。 门外的琴儿见小姐用完饭,才喊游廊上等待的银红姐姐进去。 碧紫提着茶壶随后进来,先给杨如期倒了一杯。 银红行过礼,将小丫鬟云儿的事儿说了。 钱婆子的女儿嫁给了外头一个穷书生,原想着书生能榜上有名,让女儿过上好日子,结果那书生接连五年落榜,那书生便泄了气。 整日在家好吃懒做,连书也不看了,靠着自家婆娘缝洗桨补养家糊口。钱婆子见女儿如此艰难,时不时便贴补一二,拿了银子打通关系将外孙女送进侯府里来做丫鬟。 虽是一个三等的烧水丫头,一个月的例钱也赶得上母亲半个月做活的钱。 前不久,有邻居发现那书生家像是发了小财,日日去酒楼听戏不说,回家时手里还拎着一包烧鸭。 “奴婢旁敲侧击问了好些个婶子,才问出来,有位衣衫贵重的嬷嬷进出过他们家。从那以后,便顿顿吃肉了。” “所以云儿这些日子来的频繁,看来是探听消息来了,听几个三等小丫鬟说,这丫头曾央求她们带着她逛紫薇院玩儿。” 银红越说脸色越凝重,这是她的疏漏。 “小姐是怎么发现这个云儿有问题的?”碧紫问道,银红姐姐天天同院子里的丫鬟打交道都未发现纰漏。 杨如期淡淡道,“烧水的活儿不算繁重,需耐得住热,这个天气如何耐得住热,她不当差时,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避暑,却在外头晒太阳,你们见过哪个烧水的丫鬟婆子,喜欢在外头顶着日头闲逛的。” 银红羞愧地垂下头,“奴婢失察。” 碧紫皱眉,“这是另有目的,才老爱往我们院儿跑。” 杨如期嗯了一声,思索着对策,过了好一会儿才吩咐银红几句话。 银红领命下去布置去了。 日落西山,云儿蹦跶地往正院去,她快要同紫薇院的丫鬟们混熟了,心里很是高兴。 待她将紫薇院摸熟,爹爹拿了丰厚的银子,她就可以出侯府做个清闲姑娘了。 “你说的是真的?” 竹林中,一道细小的声音响起,云儿吓了一跳。 她捂了捂心口,连忙躲了起来。 太黑了,只见两个人影越走越近。 “是真的,听说阿贵听了翠红的话,赚了好几千两,两人好事将近,翠红老娘每日笑的合不拢嘴。” “做的什么生意?能赚这么多,不会是骗人的吧。” “骗你干什么,你自己去查就知道了,就在二夫人的茶铺里,阿贵都是替二夫人做事,拿分红,具体做什么买卖我就不知道了。” “二夫人的茶楼?分红就有那么多,那二夫人岂不是赚的更多?” “那是,没看六小姐近日穿戴多华贵,快赶上五小姐了,咱们好好巴结着吧,如今是二夫人当家,手指头缝里漏点够咱们吃一辈子。” “是是,多谢姐姐指点。” 两道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竹林的尽头。 云儿的脑瓜子转了又转,若是她将这个事儿告诉叶嬷嬷,让姑奶奶赚的盆满钵满,岂不是能给她爹爹更多的钱。 她只恨家里太穷,连个做买卖的本钱都没有,有这好事,自己家赚了多好。 赶明她得好好打听打听,若是可行,就赶告诉叶嬷嬷去。 爹爹说了,姑奶奶家是贵人,办好差事,等她长大了,送去表少爷身边当姨娘,那可是多少小丫鬟求都求不来的。 当了姨娘,那就是半主子了。有一堆人伺候着,有福气的再生个儿子,等儿子长大了还能做官。 云儿越想越美,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连忙回了正院的下人屋子。 七月初,老夫人同杨如期说,明日邀请外祖母和温华来侯府做客。 “前些儿日子,顾念着侯夫人和世子繁忙,便没有打扰,如今想来也松快些,咱们同你外祖家又是亲家,合该好好亲近亲近。” “另外,上次贺老夫人大寿,与你姨母产生了些误会,这次也一并请来做客,咱们侯府好好招待贺夫人与贺小姐,算是我们永乐侯府的诚意,”老夫人笑的和蔼可亲,向杨如期招手。 杨如期乖顺上前,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抚摸,叮嘱道,“你也派人去趟贺府与她们说一声。” 杨如期垂下眼眸,掩去眼里的冷漠,点点头,老夫人满意地拍拍她的手,随后松开了。 杨如期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嘴角的笑意冷了下来。 白氏瞧见杨如期爽快地答应了,不免欣喜。老夫人将她的话听了进去,这些日子的殷勤讨好和耳边风没白吹。 请安散了后,回紫薇院的路上,碧绿问道,“老夫人好端端地请贺夫人和表小姐做什么?” 出了那样的事,虽然在贺夫人眼里,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时老夫人让小姐邀请她们上侯府做客,难免会迁怒小姐。 “碧绿,你看,明日是我的外祖母姨母表哥表姐来府上做客,最高兴地难道不是我吗,”杨如期冷笑一声。 碧绿默然,小姐怎么看也不像高兴地样子,反倒是二夫人,“二夫人怎的如此高兴?” “明日就知道了。” 主仆几人越过花园,回了紫薇院。 次日,白氏早早就起来了,她张罗着侯府的琐事,准备迎接贵客。 巳时初,夏生来报,靖安侯府的马车半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了。 杨如期连忙带着房嬷嬷等人去了大门处。 没站一会儿,透过大门外瞧见两辆华丽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马车车顶下挂着牌子,写着靖安两字。 不过才十几日不见外祖母,杨如期却也想念得很。 马车在永乐侯府门前停下,管家赶紧迎了上去。 待阴氏下了车,踏进大门,杨如期站在廊下见着一袭蓝衣,慈眉善目的阴氏,赶忙上前,“外祖母。” 阴氏宠溺一笑,“期儿,”杨如期挽着阴氏的手,无比心安。 “期儿,”温华温柔的声音传来,杨如期转头侧身,笑着唤了句,“表哥。” 温华回以一笑,没一会儿后头余素素牵着余枫也出现在杨如期的视野里。 余素素着月白色的浮云锦,身段纤量,俨然一副汴京千金小姐的派头,她莞尔见礼,“五小姐。” 杨如期颔首,便冲阴氏道,“我带您去祖母那儿。” 一行人便向着翠竹院去,早有小厮去报了信。 到了翠竹院时,人来的很齐,除去爷们,其余人都在。 见阴氏进来,老夫人连忙起身做出尊重的样子。都是侯夫人,可手里有兵权的和没兵权的还是不同。 两位老太太寒暄过后,杨如期陪着阴氏坐下。温华向老夫人问安,举止有度,丰神俊朗,老夫人连连夸的停不下来。 随后温华向众人简单地介绍了余素素和余枫,“这是母亲娘家亲戚,我唤表姐表弟们。” 老夫人多少听说过余家的事,大方地送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夸余素素的父亲是为民为国的好官。 两边一番问安,眼见着差不多了,老夫人便让杨少武和杨少文带着温华去正院拜见杨侯爷。 温华走时,还不忘看了一眼杨如期,此时杨如期依偎在阴氏身旁,乖巧地不行。 他嘴角带着笑意,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余素素习惯了偷摸观察温华,这一幕她自然也看在眼里。 手帕被攥地缩成一团,心里盘算着如何离间这两人。 第76章 失足 不一会儿温彤携着贺柔上门,常嬷嬷亲自去迎。 进了翠竹院,温彤一袭海棠色烟纱裙,温婉大气,脸色却算不得和善。 贺柔穿着嫩黄色衣裙跟在后头,头上戴着珍珠做成的发钗,一粒粒饱满圆润的珍珠坠在头发上,又显尊贵又俏皮。 见到杨如期时,还眨了眨眼,令杨如期失笑一声。 温彤敷衍地问了安,老夫人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还笑脸相迎。 杨如期起身,“姨母,表姐。” 温彤转向阴氏和杨如期时,才有了好脸色,“二伯母。”贺柔乖顺地同老夫人问了安,才唤阴氏,“叔祖母。” 阴氏笑吟吟应了。 落座后,丫鬟奉了茶,老夫人挑起话头,阴氏看在杨如期的面子上,也不会让老夫人冷场。 白氏有意让温彤改变对侯府的看法,使出浑身解数与温彤搭话。 温彤时不时应几句,那敷衍的样子和白氏讨好的嘴脸形成鲜明对比,让杨如期看着觉得好笑。 杨如心不理解为何母亲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看见杨如期在笑,就以为杨如期在笑她,脸上越发没光。 贺柔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悄悄同杨如期说,“你带我去花园里转转吧,坐在这儿听她们唠家常挺没意思的。” 杨如期看她无精打采的,就同意了,“祖母,我带表姐去园子里逛逛。” 老夫人哪有不应的,也让杨如心和杨如萍陪着余小姐和余公子去花园里玩。 小姐们出了翠竹院,才松快下来。 几人绕着池子逛着,池面上长着大片大片的荷叶,荷叶里窜出一朵朵粉白地荷花,蓝天之下那清澈的池水映着荷叶和荷花,被映照成碧绿粉白相交的颜色。 花厅连着长廊,檐下摆着精致的花草,精心打造过的奇山怪石屹立在一旁,增添几分优美。 一刻钟后,杨如期提议去花厅里喝茶,一边聊天一边吃点心。 大家应了,丫鬟们忙去准备了。 余素素心一横,向余枫使了眼色,两人越走越慢,落下几步,余枫有些紧张和害怕。 余素素低声安慰和保证道,“枫儿,你忘了姐姐跟你说的话了吗,你想不想留在侯府,若是姐姐不嫁给你温表哥,日后我们是会被温表哥的夫人赶出去的。你是姐姐唯一的亲人,姐姐不会害你,事成之后,你看姐姐指示行事。” 余枫不想被赶出去,表哥对他那么好,汴京有那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他想永远留在侯府。 “姐姐我听你的”。 余素素温柔一笑,“去吧”。 余枫点点头,向杨如期走去。等跑到杨如期面前时,他脆生生喊道,“五姐姐。” 杨如期和贺柔惊讶停下,杨如期带着不解问道,“怎么了。” 余枫颇为不好意思道,“我觉得那个荷花很漂亮,可以带我去摘一朵吗?姐姐说这是五姐姐的家,需要过问五姐姐。” 杨如期盯着他的眼睛,余枫忽然被杨如期认真一看,连忙慌乱地低下头,羞红了脸。 贺柔见此道,“这有什么,你让丫鬟摘一朵给他就是。” “莫不是你还舍不得这一朵荷花?”后一句带着明显的玩笑语调。 今日跟着杨如期的是碧蓝和碧紫,碧蓝刚才去吩咐小丫鬟们上茶去了,碧紫忙说,“小姐,奴婢带余公子去吧?” 余枫听见这话,咬了咬唇,“五姐姐,你带我去吧。” 杨如期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余素素,对着贺柔道,“表姐先去歇着,我稍后就来。” 贺柔点头,带着丫鬟走了。 “走吧,”杨如期对余枫说。 经过余素素身边时,杨如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余素素装作若无其事,叮嘱,“枫儿,摘一朵就行了哦,姐姐在这儿等你。” 余枫乖巧地应了一声。 杨如期带着余枫往离荷花最近的池边走去。 一般世家贵族家里铸造水池是不会设立围栏的,为了美观,在水池边上堆砌矮池和花草树木。 夏天的风带着热气,吹的人发闷。 往池边越走越近,余枫越紧张,手心里都沁出密密麻麻的汗。 他端正的五官此时一脸严肃,脑袋有些混沌,连杨如期问他话都没有听清,只胡乱地点头。 碧紫皱眉,杨如期将他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吩咐,“就摘那一朵吧。” 三人又往池边走近了几步,这时如果再走两步定会落打湿鞋袜。 碧紫自个往前走了一步,鞋子离水很近,她提了提裙子,蹲下来,伸手去够那一朵荷花。 好在这一处的荷花离边上很近,碧紫摸到根茎就折了下来。 余枫紧紧盯着碧紫的动作,眼见她快摘了下来,他一转头,与杨如期四目相对时。 他一把抓紧杨如期的裙摆,扯了一下后两人因惯性向池边栽去。 碧紫摘下荷花正准备起身,“扑通”一声交加着叫喊声,水花的溅起,湿了她一身。 杨如期跌坐在岸边,泥土弄脏了裙摆鞋袜。 碧紫见着的一瞬间丢下荷花,赶忙扶起杨如期,“小姐,你没事吧?” 随后看着在池里噗通的余枫才喊道,“来人啊,余公子落水了。” 不过眨眼间,余素素就大步赶到池边,惊叫着,“枫儿。” 余枫呛了几口水,救命都喊不出来,怕的要死,见余素素赶来,才放心,这一放松又是喝了好几口水。 余素素身后的阿七连忙去叫人。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厮跳入池中,将余枫拖上岸。 余枫吐了几口水,脱力晕了过去。 一口茶的功夫,众人都闻声赶过来。 余素素掉着眼泪,将昏迷余枫抱在怀里,质问杨如期,“枫儿怎么会落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待杨如期辩驳,贺柔蹙着眉道,“余小姐什么口气?莫不是觉得我表妹推余公子落水的。” 余素素柔弱地摆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问问五小姐。” 杨如心冷哼一声,“五姐姐,事发时只有你和你的丫鬟在,不问你问谁?” 杨如萍拉了拉杨如心的手,示意她闭嘴,这个时候岂能直愣愣的怀疑杨如期。 若真是杨如期推余公子落水的,更要闭上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杨如萍很明白。 “你拉我干什么?”杨如心拍掉杨如萍的手,瞪了她一眼。 话音刚落,杨侯爷和老夫人一行人带着人赶到,陈大夫紧随其后。 小厮将余枫抱进最近的院落厢房,陈大夫连忙进去查看情况。 院落里,杨侯爷阴沉着脸,“怎么回事?” 杨如心上前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说了。一脸得意地看着杨如期,巴不得杨如期因此事被罚。 阴氏和温彤站在杨如期身旁,皆不相信此事与杨如期有关。 阴氏笃定杨如期不是这样的人,而温彤见识过杨如期的聪慧,绝对不相信她会这么蠢。 未等杨如期辩白,温华立马就接道,“侯爷,期儿不可能推枫儿落水。” 见温华维护杨如期,阴氏很高兴,其余人也各有各的想法。 屋里的余素素一边看着陈大夫救治余枫,一边紧紧听着屋外的动静。 听到温华这句话时,她不意外,但是却很伤心,好在她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余素素捏着帕子,压下嘴角的讥讽。 今日好像还有所收获,这永乐侯府六小姐与杨如期似乎很不对付呢。 第77章 实情 屋外,杨如心想说怎么不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氏太了解她这个女儿了,她紧紧拉住杨如心的手。就算杨如期干了这事,可罪名可不能由侯府的人指认。 白氏给杨如心一个安心的眼神,杨如心嘟了下嘴,表示自己不开口便是。 杨侯爷看向杨如期,“五娘,你怎么说?” 杨如期淡淡一笑,“祖父,五娘推余公子落水做什么?我与他不曾见过几面,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话一出,众人也觉得是。 白氏牵着杨如心的手,笑吟吟问杨如期,“五娘,你这裙子怎么弄脏了?赶紧去换了吧” 虽是关心的话,但是却将众人的目光引到她的裙摆上,黛青色的裙摆上,如今掺杂着黑褐色的泥土。绣花鞋的鞋面上,也被泥土弄脏,引人遐想。 杨侯爷的目光变得深沉,他摸了摸胡须,探究的眼神落在杨如期身上。 杨如期低头看了看裙摆,“不小心跌了一跤。” 跌了一跤?何氏他们心想,不会是推余公子落水时,拉扯之时跌倒的? 老夫人觑了一眼杨侯爷的颜色,又见阴氏她们漠不关心余枫的伤情,反而护崽似的站在杨如期身旁,不由问道,“那余公子怎么落水的?” “他自己不小心落水的,”杨如期回道。 杨侯爷见杨如期坦坦荡荡的眼神,平淡如水地模样,若不是真没有做过,怎么会如此镇静。 加上刚才的话,已经完全信了杨如期与此事无关。 转而对阴氏和温华道,“侯夫人,世子放心,余公子不会有事的,陈大夫医术精湛,必定会让余公子恢复如初的。” 阴氏颔首,神色平静,她对余素素和余枫没什么感情,不过为着儿媳妇地面子照顾几分。 温华拱手,“多谢侯爷。今日这事,是枫儿给府里添麻烦了。” “世子不必多礼,咱们两家是亲戚,自应当如此。” 老夫人笑眯眯接过话来。 没一会儿陈大夫便写好了药方,吩咐下人去熬药,出了屋门回话。 “侯爷放心,余公子无大碍,只是呛了几口水,力竭晕了过去,已经施了针,很快就醒了。” 杨侯爷颔首,“辛苦陈大夫了。” 陈大夫忙说不敢,进去照料余枫去了。 温华还惦记着刚刚杨如期说跌了一跤,他走近关心问道,“有没有伤到哪儿?” 声音温柔带着关心。 杨如期愣了一瞬,才摆摆头,她在猜余素素的用意。 余素素是个聪明人,这一举动对她有什么好处?不说温华,单论外祖母,都不会允许她将这罪名安在她头上。 余公子醒了,陈大夫喊了一声。 众人正准备进去,余素素出来了,她先行了一礼,说道,“是我错怪五小姐了,枫儿说他不知为何落了水,但是他知道不是五小姐推他的。” 这结果在大部分人的意料之中,只有杨如心差点气死。 小孩子顽皮,不小心落水是常事。 “既如此,余公子好好在此休息,”杨侯爷一锤定音。 老夫人道,“府中备好了席面,侯夫人,贺夫人,世子,我们移步花厅吧。” 话罢,杨侯爷带头先走了。 杨如期对阴氏说,“外祖母,我先回院子换衣裳。” 阴氏摸了摸杨如期的手,然后点头,温彤和贺柔一左一右扶着她走了。 温华也留了下来,进去看了余枫,见他没事,才去了花厅。 碧蓝这时回了杨如期身边,出了院子,才松了口气,“真怕余公子说是小姐推的。” 余素素看着走空的院子失神,她为了贤名,不会去席面。 转身进了屋,看着脸色苍白的余枫,夸赞道,“枫儿,你做得很好。” 余枫露出笑容,咳了两声。 “阿七,你去问问侯府的下人,药煎好没有?”余素素帮余枫顺了顺胸口,吩咐道。 阿七应了,连忙出去。 回了听雪阁,杨如期换好衣裳便赶去了花厅。 还未坐下,贺柔便拉着她到一旁。 “要与我说什么事呢,神神秘秘的?”杨如期笑道。 贺柔正色道,“刚才你不在,母亲让我转告你,说那个余大小姐有问题。” 心思细腻如温彤,她竟然也发现了,杨如期不意外。 “知道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跟你说,你可别不当回事,母亲的话向来没错。”贺柔觉得是不是她说的不够严重,否则杨如期怎么还云淡风轻的。 杨如期轻笑,“我知道的,真的知道,多谢你和姨母这般担忧我。” 贺柔这才满意,“你知道就好。” 席面用完,又喝了半盏茶,温彤借口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白氏连忙起身相送,还特地叫上了杨少文。 他一袭淡蓝色的衣裳,行为举止谦和有礼,颇有几分读书人的书卷气。 整日不务正业的杨少武站在杨少文旁边,倒像个武夫了。 杨少武见杨少文殷勤地跟在白氏身后,脸色不虞。 最近白氏对杨少文上了心,时不时便去正院瞧他,杨侯爷见杨少武不是读书的苗子,只要不闹得过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中了举人的杨少文,管教严格不少。 侯府众人都能察觉到的变化,杨少武自个也能感受到。 又过了半盏茶,阴氏也起身告辞。 派人去偏院叫余素素和余枫,杨如期扶着阴氏上了马车。 温华今日还未同杨如期说上几句话,现下便要走了。 他站在原地,等杨如期与阴氏告别完,才与她单独说上话。 “昨日庄子上的管事送来一篮子樱桃,酸甜可口,我想着你会喜欢,已经命人多送些回汴京,期儿过几日来府上尝尝可好?” 杨如期嗯了一声,“樱桃运送可不容易,那等到了,表哥派人来唤我。” “这是自然,”温华闻言莞尔。 “华儿,该走了。” 阴氏听着外头的对话,有些好笑地催促道。 “知道了,祖母,”温华只好不情愿地上了马车。 杨如期目送马车上的亲人离开,转身看到永乐侯府几个大字,有些怅然,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个满是算计的地方。 第78章 入选 七月中旬,后宫大选。 虽是自愿报名参选,可汴京城的大明皇宫,天家富贵,多的是人趋之若鹜。 汴京的大客栈几乎住满了人,各地方初选入选的秀女被接入皇宫,其家人就住在客栈。 初选过后还有殿选,落选的秀女就同家人回去,婚嫁自由。 入选的秀女就留在宫中,等待教授宫中礼仪。 合格的秀女等待宫正司拟定位分,不合格者遣散回家,若犯错者,终身不得参选。 千人中选百人,百人中再选几十人,层层选拔,最终留在皇宫里的秀女,便是赢家。 也有例外,例如魏晋侯的嫡女,魏冰真是此次入选秀女中家世地位最高的贵女。 陛下钦封为婕妤,准许回家告别家人,连礼仪嬷嬷都跟着回了晋州。 汴京通往晋州的官道上,几辆华丽的马车行驶而过。 魏冰真软软地靠在丫鬟的身上,泪流满面。 想起几日前父亲的疾言厉色和母亲的哭诉,越发委屈和痛苦。 哥哥说,她能在汴京目中无人,呼风唤雨全部仰赖陛下的信任。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失去陛下信任,轻则贬官,魏家会回到曾经任人宰割的时候,重则男子入狱,女子贬为官奴。 “啪”清脆的巴掌声,魏冰真跌坐在地。 耳边传来父亲气急的声音:“你现下要么一头撞死,要么给我进宫!” “名册已经上报,是要做尊贵的娘娘还是要犯欺君之罪,你自己选。” “真儿,父亲是为你好,你与秦王世子断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为父同意,陛下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你如今就是去死,我们魏家,对你百依百顺的祖母,疼爱你的母亲,哥哥,都难逃一死!” “你往日嚣张跋扈,得罪过多少贵女,私底下打死多少个奴婢,难道你忘了吗!” “只要你进宫,做了陛下的宠妃,要什么没有,就连皇后都要顾及你三分!真儿,你是我魏坤的女儿!那时,你想收拾谁,谁敢多说一句话!” 魏冰真当时脑子已经空白,意识混沌,甚至不记得自己何时答应的。 圣旨已下,再无回头路了。 李轻舟!你为何就不肯多看我一眼!如今我进了宫,你可曾有一点点的后悔。 她的眼睛都哭酸了,嘴里依旧念叨着,“没有回头路了……” 绵延起伏的山峦脚下,一阵如雷的马蹄声呼啸声传来,从官道上疾驰而过,扬起漫天的灰尘,片刻间化作一队渐行渐远的黑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约莫子时,一行十几个骑马劲装男子停留在路边的客栈。 客栈灯光微弱,店小二正在柜前打瞌睡,被马蹄声惊醒。连忙提着灯笼,出门迎接客人。 这客栈是专门做赶路人灯生意的,为了能容纳更多的来往商人百姓或是官家,修缮得很大,很是简朴。 众人下马,店小二讨好的嘴脸便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要几间房啊?” 长林丢出一锭银子,店小二熟捻接过,脸上笑成一朵花儿。 “整个三楼,我家公子包了,烧些热水送上来。” 店小二手里拿着银子,恭敬道,“请公子跟小的来。” 一行人往三楼去,店小二带他们去了最大的一间房。 将手里的煤灯放在桌子上,随后说,“各位客官请便,热水稍后小的们就送上来。” 长林道:“快去吧。”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跑下去准备了。 落行点好房间里其余几处的煤灯,灯火亮了起来,请李轻舟进去。 “都去歇着吧,”李轻舟吩咐。 落行回了声是,留下长林保护李轻舟,带着其余兄弟下去歇息。 长林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冰凉的触感传来,“公子,我去给您烧壶水。” 出发前他哥认真嘱咐过的,一定要照顾好世子。 李轻舟瞟了他一眼,“你何时变得如此乖觉了?” 长林嘿嘿笑了一声,他还是挺怕他哥背地里说他坏话的! 长林提着烧好的开水回房时,两个店小二已经提了好几桶热水上来。 趁世子在洗漱,长林赶忙拿出茶叶,学着长安往日的步骤来泡茶。 等茶泡好,李轻舟差不多已经洗漱好,他简单地将头发陇住,穿戴好出了盥室。 长林邀功似的,请李轻舟品尝。 李轻舟额角一跳,耐着性子,接过长林手中的茶水,饮入口中。 实在难喝,强忍着想吐的反应,他吞了下去。 谪仙般的五官有一瞬间的无语和难以置信,竟然有人能将茶泡的这么难喝…… “怎么样?比起我哥的手艺如何?”长林兴冲冲地问道。 李轻舟面无表情,淡淡道:“睡吧!” 说罢搁下茶杯,转身就躺到床上去了。 他决定,日后不管怎么样,还是带上长安比较稳妥。 世子这是觉得不错还是难喝?长林苦着脸,却又不敢打扰世子休息。 他只好拿起剑在外间的榻上,抱剑而眠。 三日后,温华派了人传话,说是樱桃到了。 次日杨如期晨间请安时,向老夫人请示回靖安侯府。 又要出门?老夫人第一反应有点不高兴,哪有闺阁小姐月内三番五次出门的。 但是想了想不是去别处,是去外祖家,况且之前靖安侯一家人都在北界,甚少回汴京。 如今侯夫人回来,杨如期多亲近外祖母也是应该的。想通后就释然了:“想回便回吧。” “母亲。” 杨如期正要谢老夫人,还未开口,便让白氏打断。 杨如期随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向白氏,见她一脸笑意,慢悠悠开口解释:“虽说靖安侯府是五娘外祖家,也不好经常去的,一来于五娘名声有异,二来这侯夫人同世子一回来,五娘就去的如此殷勤,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永乐侯府苛待大哥遗留下来的唯一女儿呢。” 堂内气氛因此话变得滞涩,老夫人愿意看在靖安侯府的面子上也给杨如期几分面子,但是涉及到侯府的名声也犹豫了起来。 杨如心挑衅地看了杨如期一眼,平日再风光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父亲母亲的孤女! 杨如期交叠的双手蜷缩握紧,“二婶婶担忧侯府名声,我可以理解,但是请二婶婶不必多虑,依照我平日里的穿戴和白里透红的气色,旁人一看便知,祖父祖母还有二婶婶将我教养得很好!” “五娘说的也有理,只是几日前才见过,过几日再去更妥帖些,”白氏仍是一脸笑意,一副为着侯府和杨如期的名声着想的模样。 老夫人赞同白氏的话,“如此甚好,五娘你便过几日再去罢,也不在这一时。” 杨如期起身福了福身子,镇定道,“祖母,日前表哥说云州的庄子里樱桃熟了,庄头送了好些回侯府。樱桃运输不易,容易坏,这才让我今日亲自去挑选好的带回侯府,孝敬祖父祖母的。” “若不是为着难得的新鲜樱桃,我断不会如此不懂事的。” 眼看就要成功阻止杨如期出门,让她心里头不痛快,如今三言两语就让祖母动容,杨如心可不答应,“五姐姐,方才你怎么不说樱桃的事。” “刚刚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婶婶担忧了,”杨如期对着白氏和杨如心一笑。 原老夫人也没打算驳了杨如期的请示,又听到她如此说,心早就偏了,“说来也是世子的一番心意,五娘你早些回来就是。” 杨如期莞尔一笑,“是,祖母。” 老夫人都发话了,白氏也不是蠢人,顺势闭了嘴。 出了翠竹院,众人散了。 第79章 呕吐 杨如心对白氏道,“母亲!为何杨如期依旧如此嚣张,前日收到外祖父的信,外祖母她们都很想念我,让我回白家住几日。祖母不答应,以我现在要学习礼仪为由,斥了我一顿。” “那杨如期呢?她为何总能回外祖家?” 为何?自然是她的娘家赶不上温家,更比不上靖安侯府了。 老夫人一向不喜白家,在她眼里,白家上不了台面,不能为侯府带来利益。 白氏替杨如心拉好滑落的披帛,安慰道,“老夫人也是为你好,心儿,你的性子也太冲动了些,叫老夫人如何放心?” “莫不是忘了母亲跟你说过的话了,待你嫁入皇家,日后杨如期就算嫁给了温世子,见着你也是要行礼问安的。” 说到嫁人,脑海里浮现三皇子的俊逸之姿,杨如心红了脸。 “好了,随母亲回去用早食,巳时一刻还要去朱嬷嬷那里上课的,”白氏道。 丁香院 白氏与杨如心用完早食,打发杨如心回屋准备上课后,又处理了一些府里的事务。 见白氏闲下来,春花连忙倒了杯茶端给白氏,“夫人。” 白氏接过,随手搁在桌子上,回想着近年来杨如期的举动,竟有些看不透了。 没想到温氏走后,杨如期成长得这么快,以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得如此乖巧懂事了,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夫人,可是因五小姐而不快?”春花见白氏严肃着脸问道。 白氏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往日府里缺银子,我忙得焦头烂额,倒甚少注意到她。五娘这两年似乎长大了。” 春花附和:“没爹没娘的孩子总是懂事得早些,说起来五小姐翻年就十四了,如此伶牙俐齿也不奇怪。” 白氏想起温华看杨如期的眼神,看来嫁入靖安侯府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若心儿未嫁入皇家,到时要比上杨如期可就难了,白氏再一次怨恨天道不公。 事在人为,难道她还收拾不了一个闺阁小姐! “夫人不必为此忧愁,现下重中之重是培养六小姐。五小姐就算要嫁入靖安侯府,这婚事也是要夫人做主和操持的。没嫁进去之前还不是任夫人拿捏,再不济,咱们可以暗地里扶持余大小姐做世子的贵妾,总归不会让她过的太顺心。”不得不说春花是白氏心腹第一人,一番话说的白氏心坎里去了。 主仆两人相视而笑。 巳时中,马车停在靖安侯府门前。 温华得了小厮通传,早早在门口候着,待杨如期到了,领着她先去见了阴氏。 祖孙两好一顿黏糊,杨如期才依依不舍地随温华去了后花园。 远远见着亭子上坐了几人,余枫站在一旁摇头晃脑似是在背书,而坐在石凳上的背影,其中有一个有些熟悉。 进了亭子,余枫的背书被打断,杨如期有些意外那个熟悉的背影竟然是柳文竹。 目光交汇时,杨如期透着不解,柳文竹眼里划过一丝涩意,将目光转移了视线。 温华向柳文竹和曾言介绍杨如期,又向杨如期介绍,“这位是曾公子,是我多年好友,这位是柳大人,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 杨如期屈膝行礼,“曾公子,柳公子。” 曾言同柳文竹拱手回礼,温华招呼大家坐下。 余素素替杨如期倒了茶,将装着樱桃的青玉盘往杨如期面前推了推,温柔道:“昨日才到的,洗净擦干放在库房里,上午拿出来用冰凉的井水泡着,酸甜可口,五小姐尝尝。” 栗子般大的粉红樱桃,表面光滑圆润,色泽鲜艳,着实诱人。 杨如期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果然可口,酸酸甜甜的,很清爽。 “枫儿,继续,不准偷懒,”温华见余枫眼睛盯着盘子的樱桃,显然很想吃,不由得出声提醒。 余枫嘟了嘟嘴,又摇头晃脑,坑坑巴巴背起《三字经》来。 柳文竹瞧了一眼杨如期,转向温华笑道:“当劳逸结合,孩子还小,慢慢督促就是。” 曾言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体型偏胖,很是可爱。他笑嘻嘻地调侃,“就是,阿华,你六岁时才能背出完整的《三字经》呐。” 几人轻笑起来,温华一阵脸红。 “我今日是请你们来吃樱桃的,可不是来拆台子的。” “罢了,枫儿,你且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余枫一听这话,眼睛亮了亮,抬腿就坐在了杨如期旁边:“谢谢表哥。” 话间小厮又捧着两盘子樱桃上来,几人边吃边时不时聊聊天。 余素素讲起以前在北界的生活,曾言神色温柔,眉眼带笑,听得很是认真。 微风轻轻拂过,带着炎热的气息,空气中夹杂着茶香。 杨如期捻起一颗樱桃塞进口中,嚼过之后将核吐在面前的帕子上,一颗接着又一颗。 温华看着欢喜,“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杨如期莞尔,连吃了十几颗后才停下来。 期间温华同柳文竹聊的甚好,杨如期从身后的碧绿手里接过玉扇,轻轻摇了摇,好奇问道:“表哥同柳公子如何认识的?” 柳文竹拿着茶杯的手顿了片刻,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情。 倒是温华温润一笑:“说来可巧,那日去摘书堂买书,我与柳兄看上同一本,恰巧那本书只剩一本了,我二人互相退让,最后还是柳兄建议待我看完了借他一看就是。一来二往,自然就熟了起来。” “哦?那倒真是缘分了,”杨如期拿了玉扇遮住弯起的嘴角,怀有深意的瞧了柳文竹一眼。 “是啊,而且柳兄还是二甲进士,学识过人,日后我少不得要请教柳兄的,”温华赞赏道。 柳文竹咽了茶水,“世子莫要谦虚,何来请教一说,我们那是相互讨教。” 突然间,杨如期的左手被拽住,一声呕吐声传来,脚下的裙角沾上了污秽物。 “枫儿!”余素素起身大喊。 余枫松开了拽住杨如期的手,一头栽了下去。 众人起身,余素素连忙跑到余枫身边,温华吩咐:“快去请大夫!” 石林马不停蹄狂奔而去。 余枫面色苍白,口角边还粘着呕吐物,口中白沫流出。 曾言呆滞住了,柳文竹一脸惊讶:“这症状看着像中毒?” “中毒?何人敢在侯府里下毒?”温华脸色沉了下来,余素素听闻余枫是被下毒了,立马不可置信地湿了眼眶,哭得摇摇欲坠。 看得曾言心疼不已,他蹲下身安慰余素素。 碧绿碧青可不管什么中毒不中毒的,她们刚才看见余少爷倒地之前拉着杨如期,将呕吐物吐在她们小姐裙摆上了。 “碧青,你去马车上拿备用的衣裙去正院,待会小姐去正院梳洗,”碧绿道。 碧青赶紧去了,小姐平日最爱干净了。 碧绿小声关心道:“小姐,你没事吧?” 杨如期神情凝重,摇了摇头,若她感觉不错,余枫无端呕吐之事是冲着她来的。 碧绿又道:“我们去老夫人院中梳洗。” 以免此事扯上她家小姐,还是不要去客院换衣服的好,谁知道会不会有手脚不干净的小丫鬟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到客院去。 这余少爷三番两次在小姐面前出事,真是晦气。 杨如期颔首,望向哭的梨花带雨的余素素,眼神冷漠。 温华派人将余枫抬回了顺风堂,众人跟了过去,杨如期却去了正院,正巧碰上要去顺风堂的阴氏。 阴氏看杨如期脸色不佳,“期儿,怎么了?” 碧绿不快道:“余公子不小心将秽物吐到小姐身上了,还请老夫人派人送些热水去您房中。” 阴氏蹙眉,“温嬷嬷你先去顺风堂,我待会同期儿稍后去。” 碧青脚步很快,拿了衣裙就往正院跑。 阴氏坐在外间等杨如期梳洗好,思索着这余枫小崽子又怎么了,一天天不安宁。 待杨如期从里间出来,两人迅速去了顺风堂,到的时候大夫也刚来。 第80章 食物中毒 顺风堂的几个小厮跪在院中,进了屋,杨如期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桌椅用的都是上好的楠木。左边的书房里还打造了一门落地书柜,几乎摆满了书籍,看得出来温华是用心在教养余枫。右间卧室,大夫正在替余枫看诊。 柳文竹站在一旁,偷偷瞧见杨如期换了衣裙才放下心来,他看向守在床前的两人,一人神色着急,一人垂头担忧。 旁边的曾言想过去安慰余素素,柳文竹反应极快拉住了他,对他摆了摆头。 曾言也觉得此时上前有些不妥,便站在原处不动了。 温嬷嬷走近阴氏身旁,将问来的事情一一说了。 阴氏冷着脸吩咐:“你去厨房问问,余枫的早食是谁准备的。” 她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侯府害人。 汴京富贵迷人眼,奸诈阴险之人何其多。她真是想念北界了,若不是为了华儿和期儿,才不用一把年纪了还要守住靖安侯府。 温嬷嬷应下出了屋子,刚踏出顺风堂,就听见转弯儿处儿似是有两个小丫鬟交头接耳。 温嬷嬷顿住脚步,听她们小声嘀咕。 “听说上次在永乐侯府余公子无缘无故落水,当时表小姐也在旁边,这次又像是中毒了。” “你是说是表小姐害的?” “胡说什么,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觉得凑巧罢了,余公子两次出事,表小姐都在一旁。”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我知你的意思,你不敢说透也就罢了,何必反驳我。话说回来,就算不是表小姐害的,我也觉得和表小姐脱不了关系。” “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侯府里谁人不知,表小姐迟早是世子夫人。” “好姐姐你放心,这个我当然知道,断不会去人前瞎说的。” 温嬷嬷听的生气,脸色铁青,她倒要看看是哪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 正要迈出步子,“温嬷嬷,”阿七站在门口呼喊。 两个小丫鬟听见声儿,吓得一溜烟儿跑了。 温嬷嬷脸色不虞,转过身来严肃道:“何事?” 阿七小跑地上前来,“大夫说要检查吃食,老夫人说让您先去厨房盘问了,让奴婢来知会您把吃食一并带过来,还好嬷嬷没走多久。” “知道了,”温嬷嬷按捺住怀疑的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阿七呼了口气,等温嬷嬷走远,走到拐角处去检查,见那两个丫鬟什么都没留下,才回了顺风堂。 杨如期扶了阴氏的胳膊,“外祖母,这事且还有得查,您先坐下歇歇。” 扶着阴氏去交椅前坐下,杨如期便站在阴氏身旁,阴氏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大夫看过后发现是中毒,但是目前不知是吃了什么食物中毒还是食物里被下了毒,先写了通用的解毒方子,阴氏派人去煎药。 “烦请世子将小公子的呕吐物带来,老夫让小童下去检验,来测出是何种毒。” 温华点头:“石林,你直接带人去亭子里。” 石林应声,带着小童下去了。 屋子里的糕点茶水,老大夫一应检查过了,都无毒。温嬷嬷带着早食的饭菜进来,大夫也一一验过,都无毒。 几人神色凝重,看来下毒之人心思细腻,早就处理干净了。 阴氏让温嬷嬷带人将顺风堂搜查一番,再叫了管家将顺风堂伺候的丫鬟小厮带下去审问。 杨如期眼神看向碧绿,碧绿立马凑近。 “你去正院叫夏生偷偷去余小姐的院子瞧瞧,”杨如期附耳小声嘱咐。 碧绿正色点头,轻悄出了屋子。 温华身边的小厮端着药进来了,阿七接过与余素素一起喂了药。 半刻钟后,余枫悠悠转醒,人虽醒了,可嘴里说着胡话,念叨着姐姐救我,有鬼啊... 温华着急道:“大夫,你看枫儿他为何胡言乱语?” 大夫上前摸了摸余枫的头,并未发烧,他一时疑惑不已。 余素素身后的阿七带着恐慌的哭腔:“公子莫不是中邪了?” 一时间气氛凝滞,陡然间余素素身子一软,倒在了温华怀里。 接到女子娇软身体的那一刻,温华只觉着手足无措,“快扶好你家小姐。” 阿七赶紧将余素素抱在了怀里,“大夫,您快来瞧瞧我家小姐。” 变故来的太快,柳文竹下意识地看向杨如期,却见少女神情讽刺,似乎在看一场好戏。 “无事,这位小姐只是伤心过了头,吃一剂安神的方子就可醒来,”大夫把了脉,平淡说道。 阴氏额角跳了跳,烦心道:“嬷嬷,将素素送回杏仁院。” 温嬷嬷立马叫了婆子,将余素素抱走了。 “大夫,依您看,这孩子的病怎么治能好起来呢?”阴氏站起来上前问道。 大夫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道:“这毒虽不知道是什么,却不致命,又喝了解药,且刚才老夫摸了公子的脉,明显是毒已经解了大半,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胡言乱语的症状啊。” 莫不是真中邪了?阴氏只觉得头大。 杨如期见阴氏这么大年纪了,本应该好好地安稳度日,却要来操心这么污糟地事情,既心疼又生气。 温华拧着眉头,“依您老多年行医的经验,枫儿这个样子是不是与中邪有关?” “只能说有可能,但不一定是,侯夫人,世子,皇城寺慧白大师的徒弟无息大师祖上是医者,他从小学习医术,医术精湛,而今又拜在慧白大师名下学习风水命格之术,只要将他请来,定能治好公子的。”大夫提议无息大师是有考量的,慧白大师常住于皇城寺,从不下山,若要下山也只有当今陛下传召。 无息大师常常在汴京走动,只要诚心去请,就可请得来。最主要的是听说治好了不少人多年的顽疾,名声鹊起。 “既如此,温嬷嬷让管家拿着靖安侯府的令牌去请无息大师。”阴氏立马嘱咐,只想着赶快将人请来。 床榻上,小小一只的余枫还在语无伦次,湿漉漉的眼神加上毫无血色的嘴唇,看着好不可怜。 温华守在床边,语气温柔小声哄着。 石林和小童归来,小童道:“银针未变色,吐出来的秽物也没有呈棕褐色或黑色,而且也没有血的痕迹。” 老大夫捻了下胡子,有些羞愧道:“是老夫学艺不精,若是无息大师今日不得空,解毒的方子就再吃上三回,入夜后再配些安神的汤药。” 阴氏表示知晓了,派人好生将大夫送出去。 此刻,曾言同柳文竹才上前慰问一番,温华歉意道:“改日再邀请两位兄长饮茶共叙。” 曾言道:“阿华,若你需要我的帮助,知会一声,我定当相助。” 柳文竹附言,温华动容:“多谢两位兄长。” 阴氏吩咐人准备些樱桃让两位公子带回去,又让石林相送。 众人都散了,屋里只剩下自家人。 杨如期道:“外祖母,表哥请安心,余公子年纪这么小,初来汴京,性情活泼开朗惹人喜爱,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仇家的,也许就是凑巧吃坏了肚子。” 阴氏点头,“但愿如此。” 温华叹了一声,俊朗的面容皱着眉头:“知你是宽慰我的心,可枫儿才落水不久,又遭遇中毒,实在让人担忧。” 他从小就想要个弟弟,羡慕他人兄弟情深,如今父亲母亲将弟弟送到他身边,却没有护好他。 祖父有兄长,父亲有姐姐,到了他这儿,只他一个孩子。虽然一家人都很疼爱他,可是他也常常在想若是有个弟弟妹妹与他一起长大,该多么美好欢乐,他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的。 话已这么说了,杨如期也不好再劝什么。 第81章 相克 一番折腾想必外祖母与温华也没什么吃饭谈心的心思,杨如期主动提出回永乐侯府。 阴氏自然不舍,“吃过午饭再回去罢,我这就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饭菜。” 听杨如期要回去,温华立马从担忧的情绪中出来,跟着阴氏一起劝道:“是啊,期儿,你出来一趟不容易,晚些时候再回去罢。” “表哥,今日出了这么些事,外祖母年纪大了,许多事还是要你来料理,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胃口,你们好好休息,待无息大师入府,少不得还要招待的。”杨如期挽着阴氏的胳膊,缓缓道来。 “等事情查出来了,派人来告知我,也好叫我安心。” 阴氏宠溺一笑,看着杨如期的眼睛,“我的好外孙女儿真是善解人意,也罢,外祖母就不留你了。” 杨如期晃了晃阴氏的胳膊,乖巧道:“您可要注意身子。对了,那樱桃应当还有多的罢,我带点回去给老夫人。” 阴氏轻轻刮了一下杨如期鼻头,微笑道:“还有好几筐,待会让人搬两筐去你的马车上。” 杨如期莞尔,“果然外祖母最疼我了。” “那我送送你,”温华起身着急道。 杨如期点头,“那辛苦表哥了。” 温华正要叫石林守着余枫,等他回来,却听床上的小人痛苦地喊疼。 他坐回床边,温柔地问:“哪里疼?枫儿”。 余枫哼唧几声,含糊不清说,“胸口疼,表哥,有鬼来抓我...” 见此杨如期适时道:“余公子还未脱离危险,表哥你还是守着为好,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温华无奈点头,阴氏拉着杨如期的小手道,“走吧,我们出去。” 午饭前赶回了永乐侯府,房嬷嬷有些吃惊,“小姐怎么这时回来了。” 杨如期微笑,“余公子又出了事,余小姐也病了,我就想回来了,这些等会再说,嬷嬷你让厨房准备午饭吧。” 房嬷嬷让碧蓝碧紫伺候着更衣洗漱,然后连忙去了厨房。 碧蓝替杨如期倒了杯茶水,“小姐,可要更衣?” 话罢又盯着杨如期看,“奴婢记着小姐出门的时候不是这一套衣裙呀。” 说到这个碧绿可气了,“提起这事就生气,今日真是晦气。” 碧青手里拿着包袱,里头装着脏衣裙,她问:“这衣裳怎么处理?” “丢了,”碧绿铁着脸道。 这可是水萝纱做的,虽不比烟云纱金贵,可也价值百两一匹,就这么丢了?碧青看向杨如期,杨如期笑道,“傻姑娘,还愣着做什么,听你碧绿姐姐的。” 在碧青心里,杨如期的话就是圣旨,于是她麻溜地了出了门,打算丢远些。 杨如期呷了一口茶水,吩咐:“带回来的樱桃,每个院子都送去一篮子罢。” “顺便让夏生过来回话。” 碧绿应声,“是,”随后出了屋子去办事。 “就不必更衣了,净手就行。”杨如期道。 碧紫闻声去了外头,片刻后就进来了,后头跟着端着铜盆的冬生。 没一会儿,夏生就在外头候着了。 杨如期让他进来,问道:“可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侍卫不能轻易进入小姐闺房,夏生只能站在外间的门口,身姿挺拔,微微垂着头,恭敬答道:“未曾。不过,” “有说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就是说错了也不要紧,”杨如期道。 “我发现杏仁树下有橘子皮,是已经成熟的黄橘子皮,如今还未到橘子成熟的季节,而且汴京城就算有橘子也应是青皮的。不知道这算不算可疑,”夏生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杨如期闻言思考了一下,随后有了答案,“云州,云州气候温暖,地产丰富,食物熟得比汴京城快上一两个月。若是余小姐想吃,表哥派人在云州买到,再同樱桃一起运送回来,也不是难事。” “下去忙吧。” 夏生拱手:“是。” 用过午饭后,房嬷嬷便忍不住了,去碧绿那里打听发生了何事,碧绿将上午发生的事情一处不落的说给了房嬷嬷听。 房嬷嬷听完后面色凝重,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会中毒,靖安侯府的内宅是再干净不过的。 靖安侯府 顺风堂是个一进的院落,平日也不过三四个仆从进出。 今日却塞满了人,正屋里阴氏和温华正在等待无息大师到来。 屋外的小厮禀报,余素素来了。 只见进来的姑娘一袭浅淡紫色纱裙,柔顺的长发只用一根素银白玉簪别着,不施粉黛。许是汴京的风水养人,往日有些发黄的脸色也变得白皙起来,眼角含着泪水,欲落不落,任谁看了都不免心疼三分。 阴氏皱眉:“你身子还未好,来这里做什么?”要是又晕过去,平添麻烦。 余素素担忧的语调响起:“听说无息大师答应为枫儿诊治,我忧心不已,若是大师真的能治好枫儿,我应当亲自感谢。” 余枫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喂了安神的汤药,使其昏睡过去。 温华坐在床边,神色忧心,“表姐担心枫儿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还是以你的身子为重,阿七,扶着你家小姐坐下,莫要劳累。” “是,世子。”阿七连忙将余素素扶进内室,搬了凳子放在离床不远处,让余素素坐下。 阴氏只觉得无奈,温华哪都好,只是对男女之事,内宅手段上过于单纯。 她叹了口气,这又能怪得了谁,温成不纳妾,没有庶子庶女,温伯与余氏感情也和顺,一房妾室也没有,所以华儿虽然聪颖,但是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小动作见得太少了。 约莫两刻钟,管家带着无息大师进来,阴氏和温华连忙起身迎接,才算见到老大夫口中的大师。 无息的五官端正,耳朵比常人显得要大一些,仿佛是佛祖赋予他的特殊标志。清瘦的身形,穿着深棕色的僧袍,袍上用银线绣着莲花图案,彰显禅意,给人一种淡泊名利、脱俗出尘的感觉。 “阿弥陀佛”,嗓音虽然低沉沙哑,却听得出来年岁不过二十几许。 几句话的寒暄过后,无息便直接开始替余枫把脉,这一把便是一刻钟。 此时屋里的众人皆是严肃的神色,不敢打扰大师。 无息脸色依旧是淡淡的,丝毫不受屋里气氛的影响,大概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在屋里行走,一边行走一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时不时念念有词。 众人都被无息的动作吸引住了,没有人关注角落里的余素素。 她转过头含有深意地看了眼阿七,阿七握住余素素的手,重重地点了下头。 余素素才稍微安心一些,只是手还是紧紧攥住帕子,生怕事情没有往她所想的走。 又过了一刻钟,无息停住脚步,脸上是疑惑不解,念叨:“怎会如此?” 温华本就迫不及待想问结果,见无息开口了,便上前问道,“大师,枫儿他到底怎么了?” 无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垂眸,“阿弥陀佛,这孩子是邪风入体。” 几人震惊,阴氏道:“烦请大师解惑?” “八字相克,世事难料,正不压邪,体弱多病。长此以往,命运多舛,伴药终身,生死只在一瞬间。”无息说完后,深叹了一口气。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温华不敢相信,阴氏也觉着无息大师说的骇人听闻了些,怎会如此严重。 余素素瞬间泪如泉涌,似是要昏过去了,又强撑着的模样,她悲痛欲绝:“大师,请您救救我弟弟,他还这么小。” 温华附言:“八字相克?谁与枫儿的八字相克?大师可有破解的办法?” 无息面露难色,阴氏见机道:“大师您放心,若能破解,侯府愿捐赠白银千两供奉佛祖香火。” “老夫人您误会了,不是我不愿帮,而是天机不可泄露,若因泄露天机而妄害了另外一条无辜的生命,也是罪过。”无息听得白银千两时,眼睛闪过亮光,只是稍纵一过。 余素素起身一跪,哭着求大师救救枫儿,看得无息一度不忍。 温华和阴氏也不知该如何,愁眉不展。 正在众人不知何解的时候,阿七小心翼翼道:“大师,既然不便说那人的八字,那可否透露大概,寻一个折中的办法?” 无息听闻后,若有所思,良久后轻叹一口,“罢了,这孩子小小年纪也没了父亲母亲,也是可怜。” “此人子时中出生,行水行木,令弟命中缺火,自古以来,水火不相融,水火也相交,阴阳平衡,那人阴气较盛,令弟阳气不足,又缺火,水易覆舟,更易灭火,是以容易邪风入侵,导致体弱多病。只要不与子时中出生,又行水行木之人同在一处即可,你们在院中摆三缸荷花,呈三角,床帘间摆上朱砂吊坠,弱冠前不可摘下,平日里佩戴红色玛瑙手串,等到弱冠就可无事。” 子时中?行水行木,温嬷嬷惊诧不已。 有了解决办法,阴氏和温华面色皆喜,余素素却仍愁眉,“不与子时出生,又行水行木之人同在一处,请问大师,若是此人住在侯府其他院子里,可有影响?” 无息道:“阿弥陀佛,自然有影响,距离越近影响越深,最好不要住在一个府里。” 得到了答案,余素素感激涕零,“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阴氏让温华送大师出门,又让管家准备白银千两放进马车上,亲自送大师安全回到寺里。 第82章 蹊跷 下人们忙按照大师吩咐的去置办,看着阴氏松了气指挥下人忙上忙下,温嬷嬷却一脸愁云惨淡。 她打量着正在给余枫擦脸的余素素,面露怀疑,心里面更是忧心忡忡。 温华送了大师出门,回来时嘱咐石林登记府里下人可有子时中出生又行水行木之人,若是有便多结一个月的月例,让其另寻他处。 回了正院内室,温嬷嬷打发了其他伺候的人,才敢开口:“老夫人,小小姐是子时中出生,行水行木。” 阴氏瞪大了眼睛,“期儿是子时中吗?我只记得是夜里出生。” 温嬷嬷苦着脸,“老奴断不会记错。” 是了,温嬷嬷是女儿温氏的奶嬷嬷,一直陪伴在女儿身边,怎么会记错期儿的生辰八字,怎么偏偏如此巧合?阴氏不由得怀疑起来。 温嬷嬷瞧阴氏的脸色便知,老夫人与她想的一模一样。 于是又将上午在院外听到小丫鬟说的话告知了。 半晌,阴氏道:“让秋月去查!” 温嬷嬷一喜,她自然是偏向杨如期的,况且这事本来就透着古怪,先是有人嚼舌根,后又余枫邪风入体,偏偏杨如期符合条件。 秋月是统管内院的姑姑,原是阴氏身边的一等丫鬟,因不愿嫁人,阴氏便将琐事都交由她管。 次日还不等秋月查出什么,余素素便带人来了正院,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眼睛红肿着,一看便是没有休息好。 此时阴氏与温华正在用早食,温华正欲问余素素吃了早饭没有,余素素便双膝跪地。 温华诧异,搁下筷子:“表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与我和祖母直说便是。” 余素素垂着头,语气微颤,“我昨夜夜不能寐,再三思虑,觉得与枫儿八字不合之人可能是杨五小姐。” “什么?”温华蹙眉,声音高了不少。 阴氏斥责:“胡言乱语什么!没有其他事便下去吧。” 余素素眼眶带泪,叙说枫儿两次遇事都是因为杨如期在旁边的缘故,说昨日杨如期来之前,枫儿还好好的,待杨如期来了,不到两刻钟枫儿就出事了。 “老夫人,枫儿是我唯一的弟弟,父亲战死,母亲也因为保护枫儿而死,若是枫儿有个好歹,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敢问老夫人,杨五小姐可是子时出生,行水行木?”说到后面余素素哭的凄惨,眼里的坚定呼之欲出,一定要将此事弄清楚。 阴氏脸色青白交加,堂上下人不少,却无一人敢大声喘气,只有余素素的哭泣声。 温华心陡然一沉,他看向沉默的阴氏,心里有了答案。 余素素咬了下唇接着道:“不管是不是杨五小姐,只要她符合大师所说的条件,就有可能是她,我绝对不能拿枫儿的性命冒险。” “请老夫人允许,我与枫儿离开侯府。” 温华勃然变色:“这怎么行!” 他看向阴氏问道:“祖母,期儿当真符合条件?” 阴氏看着余素素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让人把她拖下去,按耐住心神才回答温华的话,“你也跟着胡闹?” “温嬷嬷,扶我去休息,”阴氏不想在余素素面前同温华争论这个问题,便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点头连忙扶着阴氏走了。 余素素还想再说些什么,温华制止了她:“你先回去照顾枫儿吧,此事等我问过祖母再说。” 目的即已达到,余素素也不再纠缠,点头答应回去。 回杏仁堂的路上,阿七扶着余素素,她略有担忧的问余素素,“小姐,你怕吗?” 余素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轻蔑,“怕?母亲设计让父亲活活打死姨娘的时候,你可曾见过她后悔。我只不过给杨如期按上一个八字相克而已,已经很仁慈了。她是永乐侯府嫡长女,即使不嫁进靖安侯府,也可以过的很好,可我与枫儿什么都没有,只能牢牢抓住能抓住的一切。” 阿七赞同的点头,“小姐不怕,那奴婢也不怕。” 正院内室,阴氏半躺在榻上,面露愁容,秋水轻轻地替阴氏垂腿。 没过一会儿,温华就进来了。 阴氏看见他更来气,觉得温华亲疏不分,且不说此事有蹊跷,就算让那姐弟俩搬出去,重新找个宅子住也未尝不可,按照在府里的分例养着就好。 温华软了语气,“祖母,孙儿也是想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您就告诉我期儿妹妹是不是符合条件。” 阴氏不说话,温嬷嬷在一旁看不过去,把昨日丫鬟们的议论说了,并且合理地叙述了怀疑。 温华觉得不可思议,“谁会针对期儿,再说了,无息大师是那么好买通的吗?” 温嬷嬷心里说,这人自然是余小姐,只不过如今没有证据,不好信口开河,“世子,您想想,此事谁是受益人?” 谁是受益人?温华不解,枫儿受苦,表姐伤心,期儿又被造谣。 这难道不是天灾吗。 阴氏白了他一眼,“无息大师说,枫儿要避开此人,就算那人住在府里都不成,若这人是我,不是我迁出去,就是枫儿搬出去。” 温华恍然大悟,二者只能有其一,这是幕后之人的算计,“如若无息大师是被人买通的,那枫儿中邪之说岂不不攻自破?” 阴氏点头,“还不算太笨。” 温华抿嘴,一时有些懊悔,“那祖母查出来了吗?” 阴氏轻轻摆头,“秋月还未来回话。” 温华道:“此事若是有人算计,那枫儿呕吐的症状和胡言乱语定是吃了什么,普通的大夫查不出来。孙儿想上奏折请宫里的御医来为枫儿诊脉。” “你去罢,”阴氏轻声道。 等温华走了后,温嬷嬷试探问,“这事要不要告诉小小姐?”末了加一句,“小小姐她聪慧不已。” 阴氏叹了口气,“若是明日还查不出来,便写信告诉期儿吧。” 晚间秋月来回话,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余枫近日都没有出过门,厨房的饭菜都是由管事亲自盯着。给余枫拿饭的小厮也是侯府的家生子,也未出过侯府。 余素素几日前去过街上买东西,随行侍卫也寸步不离,没有异常。顺风堂和杏仁堂都搜过,没有一点异物。 次日早朝,陛下准了奏折,派了沈御医前往靖安侯府。 阴氏和温华早早收拾妥当,在门口迎接沈御医,一番寒暄,众人去了顺风堂。 余枫刚好睡醒,不再胡言乱语了,只双眼无神地睁着发呆。 沈御医身旁的医士打开医箱,拿出脉枕,将余枫的手腕搁在脉枕上,退到一旁。 沈御医上前搭脉,只一会儿便说,“这孩子体内没有任何毒素,毫无中毒迹象。” 温华惊讶,“可是往生堂的大夫说,是食物中毒,还服了解毒的方子。” 沈御医摸了摸胡须笑了一下解释:“万物相生相克,若是吃了相克的食物,也能摸出中毒的迹象。” “从脉象来看,这解毒的方子也重在清热解毒,喝了几副也不甚要紧。” “相克的食物?沈御医可能知道枫儿体内是吃了什么哪两样食物相克?”温华道。 沈御医听闻又笑了一下,看向温华道:“世子是在同我说笑?这都多少天了,早就排泄干净了。” 温华尴尬,连忙道歉:“是我唐突了。” “无妨,温世子,老夫人,这孩子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若是有异样,那也不是太医署能解决的,还请两位想其他办法。”沈御医实话实说。 “有劳沈御医了,”阴氏道。 阴氏叫人封了红封,让温华好生送沈御医回宫。 没有任何头绪,反倒更让人愁虑,这下侯府的下人们更加相信余枫是中邪了。 “温嬷嬷,你亲自去永乐侯府一趟。” 第83章 失望 温嬷嬷得了指示,马不停蹄套了马车去了永乐侯府。 七月底天气正是热得受不了的时候,杨如期在书房练琴,不过聚精会神练了半个时辰,就出了汗。 温嬷嬷到的时候,杨如期刚好换了衣裳,见嬷嬷一身汗,连忙吩咐人去端了冰镇过的绿豆汤来。 碧蓝碧紫一个倒茶,一个打扇,屋里摆了冰块,很快就凉快不少。 温嬷嬷也知道这事没半个时辰说不清楚,先坐下来喘口气。 瞧着气质高雅,闭月羞花似的杨如期,更是心疼。 杨如期坐在温嬷嬷对面,摇一摇扇子,清清爽爽,“嬷嬷,不急,您先歇会儿。” 温嬷嬷歇了几口气,就滔滔不绝把事情说了。 杨如期听完笑了出来,温嬷嬷无奈,“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还笑得出来,这可怎么办呀?” 杨如期道:“余小姐不是说了吗,她愿意和余公子搬出去。怎么?是表哥不愿?”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心里一沉,失望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温嬷嬷怔住,半响才叹了声,“她那是以退为进呢,知道世子心软,又疼爱余枫,绝对不会让他们搬出去才这么说的。” 杨如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抿了抿嘴,“嬷嬷,此事全在表哥,只要他不信这些,我不信余公子还真一病不起了?” 温嬷嬷哑然,这话说没错,这可中邪之事万一是真的,那怎么给余氏交代,更何况那时世子会不会怨小小姐。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难办的很,“要不,您去世子面前劝两句,让他同意余枫搬出去,这样就可两全其美了。” 杨如期摇玉扇的速度慢了下来,思虑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妥,余小姐摆明了不想离开侯府,否则不至于去外祖母面前闹一场了,还让表哥知晓了。她要是没有别的心思,与外祖母商量瞒着表哥,找个由头搬出去,外祖母还能不承她这个情?” “此时强硬让他们搬出去,对靖安侯府的名声没有好处,谁知她在背后又要使什么坏?” 温嬷嬷一惊,没想到杨如期不过接触了余小姐几次,便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一想到杨如期心里门清余素素的心思,却还能忍着没在阴氏面前说些什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真是与小姐一模一样。 温嬷嬷想着想着,眼眶红了起来,看着杨如期的目光越发慈爱,小姐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的。 “我写信给表哥,让他从无息大师那里查起,只要能证明无息大师是被买通的,他说的话自然就不算数了。”杨如期轻声道。 温嬷嬷知道,现下只有这个办法了。 杨如期让碧紫研墨,一刻钟后便写好了信,让温嬷嬷带给温华。 碧绿送走了温嬷嬷,回到院子时,房嬷嬷几人正在担忧此事若是查不清楚,那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杨如期只觉得可笑,原本以为靖安侯府是好去处,谁知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这程咬金胃口还不小。 进不了靖安侯府便不进好了,难不成她在永乐侯府斗完,还要去靖安侯府斗。连枕边人都不能与自己一心,那还有什么意思。只是遗憾不嫁给温华,就不能常常陪伴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了。 她这辈子都去不了北界,看不到母亲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真的很遗憾啊。 杨如期在心底问自己,愿意和余素素同住一个屋檐下吗。其实顶多是个姨娘,不,不是这样的,一旦接受后果无法想象。 梦里凄惨的下场还不够警示她的吗。 杨如期面无表情伸手将头上的玉蝴蝶簪拔了下来,一缕青丝垂下,“碧青,放到匣子里收好,不要再拿出来了。” 几人微愣,房嬷嬷更是吃惊,她从杨如期出生那么小,一直抱着长大,可谓是最了解自家小姐的人,只片刻就明白了杨如期的选择,她劝道:“小姐,你别急着下定论,世子定会查清楚的,找到无息大师受贿的证据。” 碧青接过拿在手中,却没有去放进匣子里。 “余小姐才来汴京多久?她一没钱二没势,如何收买无息大师,若是两人达成交易,必定是余素素拿住了无息大师的把柄,又或者许了无息大师别人给不了,只有她余素素能给的东西。这件事,无息大师肯定不会说出真相的,还会将两人勾结的后路清扫干净,否则也会毁了他自己的名声,表哥如何查的出来?”杨如期平静地分析,语气低落。 房嬷嬷被一番话噎住,碧绿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如期再次道:“表哥要是真的一心维护我,温嬷嬷今日还能来同我说这些?余枫在他的心里分量不轻,他想两头顾好,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他犹豫不断,在我心里就已经是选择余家姐弟了。” 道理房嬷嬷都明白,但她还是觉得只有靖安侯府才能真心疼爱杨如期,哪怕余小姐做了妾,依她的身世也越不过杨如期去。 世子也钟情小姐,实在是一门好亲事,往后余生定能安稳度过。 “由此可见,世子是重情重义之人,待小姐年老色衰之时也能相敬如宾的。” “旁人就算养只狗儿猫儿的,若是让丢了也是会不舍得的,余家姐弟同世子相处已久,又有亲戚情分,世子也是怕那余枫搬出去了,万一病好不起来,难免心疼。这也是人之常情。” 杨如期渐渐心软,嘴角的苦涩淡去,有些讽刺道:“既如此,我再给表哥一次机会。这事若还是找不到证据,我会同表哥说让余家姐弟搬出去,到了那时,表哥还是优柔寡断的话,嬷嬷不要再劝我了。” 房嬷嬷松了口气,从碧青手里拿过簪子,细细将青丝挽好插上。 “研墨,我再给表哥去一封信。”杨如期无奈叹了一声。 碧紫忙去了书房,铺好信笺,研墨。 这一封信,杨如期告知温华,从食物相克之事上入手,御医已经证明体内并没有中毒,呕吐和胡言乱语那定然是吃了相克的食物造成的。 把余枫那几日吃过的食物列出来,再对照医书,食谱查找。也不要忘了余小姐的饮食也查一份,毕竟余枫若是去余小姐的杏仁堂,也有可能吃了她那儿的点心和饭菜。 切记此事亲自交由外祖母身边的人查,不能惊动余公子和余小姐! 写完杨如期扭了下手腕,言尽于此,若还是查不出来真相,认为是邪风入体,那真的她无话可说。 碧紫在一旁看信的内容,有些疑惑:“小姐,为何不直接写给老夫人呢,直接让老夫人秘密查探不就好了。” 杨如期清浅一笑,却不语,就相当于她给他的考验吧,对内宅弯弯绕绕不精通不要紧,只要够聪明能领悟到她的意思也好。 温华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他立马拆开,看完后有些疑惑,一会儿让他查无息大师受贿的证据,一会儿又让人查探饮食。 不过他知道杨如期一向聪慧,自有她的道理。只是亲自送信就没必要了吧,祖母会安排好的。 “石林,将此信亲自送到祖母手里。” 石林接过信:“是”。 等到了正院门口,石林却不进去,他唤了个小丫鬟,说找秋水。 没一会儿秋水出来了,“是世子叫你过来的?为何不直接进去。” 石林笑嘻嘻道:“小的怕打扰老夫人午睡,这封信是世子让送给老夫人的。” 秋水笑着接过,看着他夸赞道:“不怪世子喜欢让你跟着,是个细心的。” 石林摸了摸头,笑的一脸憨厚的模样。 等秋水进去,石林左拐右拐,趁无人注意悄悄翻窗进了杏仁堂。 第84章 结果 两日后,杨如期收到温嬷嬷的信,饮食上没有任何差错,也没有吃过相克的食物。 此时温华正在同阴氏争辩,寻求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阴氏从来都是顺温华的心意,这次她铁了心要让管家在附近买个院子,让余素素和余枫搬进去。 中邪之事,不管是人为还是天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侯府里已经有了不好的传言,直指杨如期。 明明女儿和外孙的死有蹊跷,如今却怪在了外孙女的头上,说她八字不好,克亲。还说余枫中邪就是杨如期克的,怎么叫她不生气。 家宅不宁,丈夫和儿子如何能安心抵御外敌,她不信,谣言这事与余素素无关。 阴氏直视着温华的眼睛,眼里全是坚定之色。 温华叹了一声,顾及到阴氏的身体,语气温和下来:“这事并非要现在解决不可,祖母您身子要紧,过些日子再议。” 阴氏抿嘴不语,气他太过心善又耳根子软,哼了一声让温嬷嬷扶着进了内室。 温华行礼离开了。 听雪阁,杨如期叫银红去秋月姑姑那里抄录一份余家姐弟的饮食记录。 “顺便问问是不是表哥亲自将信送到外祖母那里的?” 银红虽有些不解,但是听杨如期的吩咐照办就是。 未时初,银红拿着抄录好的纸本回来了,正逢杨如期午睡刚起。 屋里檀木小桌上的精巧香炉燃着花香,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甜味,正中央冰盆里的冰化了大半。 窗边挂着琉璃风铃,清风吹来发出叮叮铃铃的脆响,混合着空气中冰块散发的冷意,让人平心静气,身子也凉爽起来。 碧绿从食盒子里舀出一碗莲子百合放到桌上,撒上碎冰,示意银红解渴,银红谢过,将手里的纸本放在一旁。 约莫半碗喝完,杨如期收拾妥当从屏风后走出,银红正要行礼,杨如期笑道:“你坐着喝罢,这么客气做什么。” 银红笑眯眯地道了谢,杨如期眼神从银红身上越过看见纸本,碧绿心领神会将纸本拿过递给杨如期。 碧蓝看着盆里的冰化了大半,便去换人抬走,重新从库里去取冰。 杨如期接过坐在交椅上翻看起来,从两人的吃食点心到余枫吃过的药方皆无不妥。 银红喝完莲子百合,心中舒畅,身上的热意一点也没有了,她回话道:“问过秋月姑姑,说是世子身边的石林送到正院的,秋水姐姐接过后才给了老夫人。” 杨如期颔首,怪不得毫无不妥,外祖母院里的人跟了她十来年了,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余素素一心想嫁给温华,收买他身边的小厮再方便不过了。 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明明叮嘱过将信亲手送到外祖母那里的,他还是想得太简单。杨如期觉得好笑,怪不得人人都看得出来余素素的心思,他却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余素素在他面前装的太好,还是他在装糊涂? 下一刻杨如期就否认了后者,温华人品端方,性情敦厚不是这样逃避的人。 想着想着,杨如期便又细细翻看起来,一定要找出可疑之处。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杨如期手指不经意停在药方里的一味药白首乌上面,她想起夏生曾经说过,杏仁院有橘子皮,可这纸上并未写他们吃过橘子。 那么为何要隐瞒吃过橘子呢?“碧绿,去把父亲书房里的药材食用禁忌那几本书拿过来。” 碧绿哎了一声,银红说去帮忙,两人一同下去了。 碧绿银红出了门,琴儿便机灵去唤了碧青,房嬷嬷交代过,小姐身边不可无人伺候。 这几日,杨如期都在翻阅医书和药谱,终于让她找到了,呕吐的原因是白首乌和橘子不可同食,会造成呕吐和晕眩,并且把脉时会让人以为是食物中毒。 房嬷嬷简直比杨如期还开心,劝说杨如期将实情告诉老夫人和世子。 杨如期却摇头,她垂下眸子:“嬷嬷,我们且看表哥是如何解决这一事的。” 现在对她来说此事的源头查清楚了,是否告知众人并不重要,余素素完全可以否认知道橘子和余枫吃的药方相悖,她只想看看温华是否值得托付终生。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如果嫁进靖安侯府,她是想和温华毫无芥蒂相伴一生的,不管是为了外祖父他们还是她自己。 然而一直到八月,秀女们的位分定了下来,魏冰真也进了宫,温华还是没有做出选择,余枫的身子好了起来,他日日戴着玛瑙手串。 想着离杨如期及笄还早,阴氏并没有太逼迫温华,打发了几个爱嚼舌根的下人后,靖安侯府恢复了平静。 只是不少下人对待顺风堂和杏仁堂的态度恭敬许多,经此一事,侯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世子颇为看重这对姐弟。 余枫也越来越乖,读书很是用功。 白玉阁的书房,温华在教余枫练字,余素素坐在一旁看诗词,偶尔有不懂的也会向温华讨教。其乐融融,书房外的石林和阿七站在一起,两人也说说笑笑。 临近中秋,秦王府送了帖子给杨如期,杨如期解释说,“中秋那日,郡主邀请我赏月。” 老夫人吃惊,“郡主回来了?” 杨如期道:“也许是想回来过个中秋节罢。” 白氏有些艳羡,“郡主平日来去自由,行踪不定,这次竟然主动相邀,想必真是把五娘当做朋友了。” 此话一出,老夫人笑得越发开心了,陈若莲和何氏她们也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杨如期。 唯独杨如心,紧紧咬着牙,低着头不去看杨如期,心里嫉妒得要死,却还是牢记教养嬷嬷的话,忍着没出声。 又说了一会子话,几人散了,回了听雪阁,银红禀报说,靖安侯府送来了世子的信。 杨如期拆开信,随后对碧蓝说道:“你替我回一封,便说中秋那日郡主邀请我赏月,我已经答应郡主了。” 碧蓝轻叹了一声,去书房回信去了。 八月十五,是阖家团聚的日子,晨间请安时,老夫人还专门让白氏多准备几人的席面,说是叫姑奶奶一家也回来团圆。 白氏的面色略有忧虑,嘴里忙不停应了。 除却杨侯爷要进宫参加中秋宴席,杨如期去秦王府外,其他人一律吃过晚饭,拜月后才能出门游玩。 午睡醒来,碧青替杨如期挽发,单螺髻间别了一只金色梅花簪,又穿插了几朵拇指大小的黄色绒花。 剩下的青丝垂在背后,碧青心灵手巧地将黄色丝带系成蝴蝶的形状,别在发丝上,多余的须须垂在发间,走路时隐隐约约露出,很是娇俏。 今日杨如期特意穿了一身月黄色的衣裙,绣着菊花,很是应景。 房嬷嬷提着做好的月饼进来,杨如期问道,“派人给外祖母送去一碟子,这玫瑰花味儿的月饼想必外祖母没有尝过。” 房嬷嬷应了,碧蓝接过食盒。 收拾妥当,杨如期带着碧蓝碧紫出门了。 第85章 赏月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杨如期坐在车里听见吵吵嚷嚷的闹市,今日中秋,汴京城比往日更加热闹。 许多酒楼盛行猜灯谜和舞狮的活动,小商贩们也卖起了兔子花灯。想必到了晚上,有许多的人在河边放花灯,祝远方的亲人健康快乐,和家人“千里共婵娟”。 到了秦王府,碧蓝递上帖子,守卫连忙进去通报。 阴暗狭窄的地下牢房,处处散发着血腥味,通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审讯处,忽略琳琅满目的刑具,勉强还算干净。 正前方有一张卧榻,卧榻前摆了一张石案,石案堆砌了纸张,杂乱不堪。 一具尸体被绑在十字架上,血已经干涸黏糊糊地糊在身上,头发凌乱,头半垂着,分不清男女。 脚步声传来,两个男人没一会出现在尸体面前,落行从一旁的水缸舀起一桶水泼在尸体上。 尸体咳了几声悠然转醒,她努力的睁开眼,看见李轻舟时,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李轻舟走到一旁的桌前,斜睨了她一眼,冰凉的嗓音响起,“洒了毒的酒碗都还是满的,看来还没进行到这一步。” 他拿起一把剃刀,神情自若,“你熬过了鞭刑和夹棍,但,这只是开始,我手中这把剃刀,刀片韧而锋利,是秦王府锻造暗器的十大工艺锻造而出。此刀名为蝉皮剃,先将皮刮开剥下,再将每一块肉,都剃的薄如蝉翼,光是一条腿,就能剃足三天三夜却不会叫你流血而亡,令人生不如死。” “这酒碗里的酒就更不用说了,有的灌下以后会让你的身体感受烈火般灼烧,有的让你如坠冰窖,有的让你像浑身像被蚂蚁啃咬,抓心挠腮般的痛苦。不知姑娘喜欢哪一种?” 她听着李轻舟平静的声音仿佛地狱里的恶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虽然害怕可嘴唇丝毫没有打开的打算。 良久李轻舟轻笑了一声,“看来还是不够害怕,那便让你试试,从哪里开始呢。”他还没想好,就让长安进来打断了,“世子,杨五小姐到了。” 李轻舟颔首,想到杨如期,眸光都温柔了几分,他对落行道,“那就从胸前开始吧。” 说完迈开步子,率先离开了这牢狱,长安连忙跟上。 落行愣住,世子说什么?从胸前开始,这,这地方他下不去手啊。 杨如期被请进清水榭,却不见李轻琳,“郡主呢?” 久德不语,朝厅里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如期无奈,只好进了厅里。 冰块已经备好,小厮见杨如期已到,立马奉了茶水。她在宫椅上坐下,碧蓝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后和碧紫站在了一旁。 约莫过了两刻钟,换了身衣服的李轻舟才姗姗来迟。 杨如期起身行礼,“世子。” 李轻舟抬手,微微扬起唇角,“不必多礼。”随后他打量了一下杨如期的发髻,再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开。 杨如期不解地问道,“郡主呢。” “怎么,看见是我不高兴?”李轻舟走到上座坐下,久德立马倒了茶。 杨如期无语,这个时候了郡主还未出现,看来给她下帖子的人是李轻舟而不是郡主。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世子唤我来何事?” 李轻舟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看着她道,“我以为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杨如期沉默后道:“我倒更希望世子可以交代我去办一些事。” 李轻舟轻笑一声,真是丝毫不肯示弱的姑娘啊,他话头一转,“那今日便陪我赏月罢。” 杨如期愣住,但看李轻舟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默然了一会儿说了声,“好。” 两人下了一会儿棋,夜色渐渐降临,抬头望去,隐隐约约能看见圆月躲在轻纱般的浮云后面。 朦胧的夜色中,燃起烛火,看起来温馨又神秘。杨如期落下一子后问道,“你今日不用进宫参加宴席吗?” 李轻舟的白子紧跟其后,他望向杨如期忽暗忽明的脸庞,淡淡道:“没有什么宴席是必须要参加的。” 杨如期莞尔,想必世子也觉得那些热闹奢华的宴席实际上很枯燥无味吧,不如在家里看两本书。 院子里的下人忙上忙下,廊下系上了花灯,菜肴也已备好。 久德挥散了下人,引着李轻舟和杨如期在院里坐下,清一色的琉璃盘里盛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山药炖排骨,清炒木耳,清蒸螃蟹,红焖鸡,蟹黄豆腐,银耳雪梨汤, 还备了清香的果酒,很是应景。 “让你的丫鬟跟着久德下去用饭吧,”李轻舟道。 杨如期点头,看向碧蓝碧紫,“你们吃好了再回来。” 碧蓝碧紫福身行礼,跟着久德离开了清水榭。 静谧的院子只剩下两人,李轻舟起身给杨如期舀了一碗汤,杨如期谢过,接过小口地喝了起来,香醇可口。 用过几口饭菜后,杨如期看着肥美的螃蟹对李轻舟说道,“不如叫人过来剥螃蟹吧。” 李轻舟听闻慢条斯理的搁了筷子,擦了嘴角,换了公筷夹了一只螃蟹到没用过的碗里。 看样子是要自己动手,杨如期皱眉,李轻舟平时不是挺讲究的吗,怎么还自个儿动手剥螃蟹起来了。 她只好拿起筷子去夹,刚碰到螃蟹,“慢着。”杨如期疑惑的望向出声的人。 后者解释道:“我给你剥。” 杨如期:“啊?” 李轻舟垂眸轻咳了两声,手中的动作却不停,嘴里道:“你放下,我来就好。” 杨如期收回筷子,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疾不徐的去腮,挖肉,每一步都做得相当熟练,行云流水又很优雅。 末了,李轻舟把剥好的蟹肉放在杨如期面前,神色自若,“尝尝。” 美食当前,杨如期谢了一句,夹起一筷子蟹肉塞入嘴里,清甜美味,“好吃。” 李轻舟扬起嘴角,又拢了拢袖口,将一小碟子蘸料送到杨如期面前,“这是轻琳发明的吃法,你沾着料汁试试。” 杨如期点头,听话地夹起蟹肉蘸了一点料汁送进嘴里,一点酸味,一点辛辣,还带着咸甜,口感很丰富。 “好吃,郡主真是厉害。” 李轻舟轻笑,提起李轻琳脸上带着宠溺,“她自小就很会折腾这些,有些很难吃,有些确实也很不错。” 杨如期微微一笑,“那郡主什么时候再回汴京呢?” “这就不大清楚了,”李轻舟嘴角含着笑意,又夹了一只螃蟹,熟练地剥了起来。 杨如期想郡主这么洒脱热烈的姑娘,若是长待于汴京城,大约会无聊透顶和被世俗的规矩约束住。 还是南疆适合她。 等李轻舟再将剥好的蟹肉递到她面前时,心中泛起异样,她认真地抬眸看向李轻舟,两人目光相触,此刻时间仿佛凝固。 杨如期轻声开口,“世子为何替我剥螃蟹?” 李轻舟移开目光,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手指上螃蟹残留的汁水,随后又看向杨如期,微笑道,“看你想吃,便帮你剥了,哪有那么多为何。” 杨如期不由得一愣,“那换了别人呢。” “不会。”他喝了一口酒,肯定地回道。 杨如期闻言一愣,看向李轻舟,却又是对上了他漆黑的含着笑意的眼睛。花灯折射出的微光似是都投影在了他那双眼睛里,看久了能晃花人的眼睛。 杨如期下意识地收回目光,心跳似乎快了起来,她有些慌乱地起身,“下午嬷嬷特意做了玫瑰花味儿的月饼,本想让郡主尝尝的,既然郡主不在,那我拿来给世子尝尝。” 说完便向厅里走去。 第86章 挑明 意料之中的反应。 李轻舟端起酒杯笑了,有些无奈地看着杨如期的背影消失在目光里。 进了厅里,杨如期不着急拿食盒,反而在椅子上坐下,平复心绪,想办法应对此事。 约莫一刻钟,杨如期才提着食盒慢吞吞回了院子。 李轻舟笑意吟吟看向杨如期,“还以为五小姐在厅里迷了路。” 以往倒没觉着李轻舟还有如此恶趣味的一面,杨如期只是平静地盯着他看,看得李轻舟挑眉自觉收了笑意。 杨如期打开食盒,端出一碟子月饼放在桌上,语气淡淡的,“世子尝尝?” 李轻舟很快意识到杨如期语调里的冰冷,他眉心紧皱,“怎么了?” 这位秦王世子心机深不可测,她忍了又忍,才轻声道:“世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轻舟有些莫名,“没想做什么。” 杨如期沉默片刻,“那你曾经说许我一条后路。” 李轻舟漫不经心点了下头,杨如期又道,“许我一条后路不需要世子亲自邀请我赏月罢,还为我剥螃蟹,世子身份高贵,又何须世子亲自动手?” “所以,世子到底想要什么?” 她又问了一次,李轻舟神情渐渐就认真了,却依旧没有出声,只是端了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杨如期心中稍安,接着道,“我为世子做事,让世子许我一条后路指的是日后永乐侯府倒台,世子保我性命无虞。仅此而已。” 李轻舟搁了酒杯,目光落在杯沿之上,嘴角边上的笑容淡去,清冷的神色变得冷冽,“但我要的可不是这个,五小姐,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杨如期搁在腿上的手渐渐握紧,随后松开,将手伸了出来,有些讥讽冷笑,“世子觉得我这双手如何?” 李轻舟开口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杨如期听李轻舟夸她却并不开心,反而神情越发冷静,摸了摸自己的手,“我身边的嬷嬷和情同姐妹的丫鬟将我侍候得无微不至,哪怕是这指甲方寸之地也未落下。”她说到这儿,李轻舟似是有所顿悟,杨如期接着又道:“从小母亲就是这般细致的叮嘱她们照顾,以及父亲兄长的教导疼爱,却不是为了将我养成玩物,与人为妾的。” 她抬起头,盯着李轻舟看,他的神色晦暗莫名,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何生气,她神情温婉,却是外柔内刚,目光与他对上也是不闪不避。 李轻舟与她对视半晌,才缓缓开口:“五小姐竟然是这样想我的?” “难道不是?我自知身世样貌才情与世子并不相配,”杨如期此时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是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 李轻舟抬眸,听她贬低自己,有些心疼,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 他在最青涩的年华碰到了她,李轻舟抿着嘴角,他想起长安好似问过他为何就看上了杨五小姐,李轻舟回答道:“美人易得,佳人难寻。” 若是不知杨如期真实性情和聪慧,可能他见过之后不过觉得是个有些美貌的普通闺阁小姐罢。 可是她意外地闯进了他的布局,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展露出了对朝廷局势的敏感。 他想要的,向来都是极力争取,她也一样。 美貌的女子很多,可是看得多了也就不大稀奇,倒像是杨如期,这般聪慧透彻的女子,更为难得一些。 只是没想到杨如期会如此认为,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也认为他视她为玩物。 如此误会,倒让李轻舟觉着有些委屈。 杨如期闻言倒是怔住了,她拉了拉披帛,垂眸却是不敢问下去了。 李轻舟轻叹了一下,也不敢说的太直白,怕将人吓跑,他捻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远处的久德见李轻舟吃起月饼来,适时吩咐下人去撤了菜肴,换上点心和瓜果。 有了小厮们的一打茬,杨如期倒是松了口气。 此时月亮从云后露出脸来,照耀着月色风清的夜幕,偶尔听见几声蝉叫。 碧蓝碧紫回来时,见着世子和自家小姐和谐地喝茶赏月,默默站到一旁不打扰。 没一会儿,长安打破了这宁静,他进院子时先看了杨如期一眼,最后意味深长地禀报,“永乐侯府杨三少爷落水了。” 李轻舟嗯了一声,长安继续道,“人已经救上来了,应该无碍。” 长安本觉得杨如期听见人无碍时应该会失望,但是看杨如期平静的神色,不像是失望,反而有点像在意料之中的反应。 毕竟这云淡风轻的表情,长安在李轻舟身边见得多了。 “五小姐似乎不吃惊?”李轻舟意味不明地缓缓道。 杨如期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吃惊的?”随后起身告辞,“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轻舟也起身,微笑道,“我送你。” 杨如期懊恼,“不必!”语气抗拒又透着坚定。 碧蓝碧紫,“......” 长安垂着头心想世子怎么惹着杨五小姐了。 李轻舟有些窘迫,他看了一眼久德,久德立即就进了屋,出来时手里提着一只兔子花灯,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久德递给李轻舟,李轻舟接过,走到杨如期面前伸出手,“喜欢吗。” 漂亮的兔子花灯在李轻舟漂亮手指修长的手里显得更为精巧了,杨如期移开放在花灯上目光,生硬道,“不喜欢。” 长安久德,“......” 出了秦王府,这条街道还算安静,杨如期上了马车。 回永乐侯府必须要经过热闹的城阳街,越接近吵吵嚷嚷的声音越大,马车也越走越慢。 夏生道,“小姐,前面人山人海的,太堵了,不如我们转头换一条路吧。” 碧蓝掀开帘子,透过车窗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灯谜和花灯。 杨如期开口,“好。” 马车掉头却也不好掉,为了不碰着人,夏生试了几次,都没有掉头成功。 最后只好将马车放在一旁,杨如期带着碧蓝碧紫下车走回去。 碧蓝碧紫一左一右紧紧跟在杨如期身边,防止有人碰到杨如期。 经过一处酒楼时,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看去,像是在舞狮,还能听到喷火的声音,那应该舞火龙了。 突然发生暴乱,不知道是酒楼上的人洒了什么,众人一哄而抢。 推推嚷嚷间,杨如期与碧蓝碧紫她们冲散。 不好,人太多了,下马车徒步反而是最危险的,杨如期还来不及躲到角落,就被人推倒在地。 第87章 失手 众人都在捡银子,也不知是谁推的,碧蓝碧紫分散别处,急得满头大汗。 杨如期艰难起身,张开双手,手腕处已经破皮,顾不上疼痛,她现在必须去角落是最安全的。 她费劲地扒拉人群,试图离开,可是她力气太小,扒拉不成反被推搡。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时,面前钻出来一个熟悉的脸庞。 薛唯拉起杨如期的手腕,将人拉近,邪魅一笑,“杨五小姐,好巧啊。” 杨如期挣扎,被捏住的手腕很疼,“......” “想不想出去?”薛唯捏着杨如期的手腕用力,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放。 杨如期皱眉,只好道,“怎么出去?” 薛唯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变来的折扇,他将折扇打开遮住两人的脸,捏着手腕的手松开,转而放到杨如期的腰上,揽着她运用轻功离开。 一眨眼的功夫,飞进酒楼二楼厢房,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杨如期拍了拍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瞬,杨如期立马拍开薛唯的手,薛唯佯装疼叫唤了一声,神情似乎还在回味杨如期腰肢的柔软。 杨如期没理他趴在窗边找寻人群里的碧蓝碧紫,看到她们也被推来推去的,她回头问道,“能不能也救救我身边的丫鬟。” 薛唯勾唇一笑,“当然可以。”立即打了个响指,厢房门口的随从推门进来,看见屋里有个姑娘时还愣了一下。 “去下面将两个穿粉白色衣裙的丫鬟带上来,”薛唯吩咐。 “是。” 薛唯坐了下来,替杨如期倒了一杯茶水,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五小姐,该怎么谢我?” 杨如期笑道,“我自会给三少爷备一份谢礼的。” 不知她会送什么礼物,薛唯挑眉,“那感情好。” 不一会儿,厢房的门就被敲响,薛唯道,“进来。” 碧蓝碧紫浑身有些凌乱,看见杨如期没事简直要喜极而泣,再给薛唯行了礼。 “你们主仆情深倒是难得,”薛唯摇了摇扇子,漫不经心道。 杨如期浅笑不语,这才安了心,在薛唯面前坐下,喝了一口茶水。 等银子抢完,人群散开了些。期间薛唯一直盯着杨如期看,看得杨如期很是无奈。 正当杨如期苦恼怎么回去时,又有人敲响了厢房门,随从推门而入禀报,“少爷,秦王府来人了。” 话落,落云和落雨进来,先是给薛唯抱拳行礼,再看向杨如期道,“今日中秋,街上人多,五小姐走得太急,郡主不放心,派我们跟上护送五小姐回永乐侯府。” “马车在楼下,五小姐随我们回去吧。” 薛唯似笑非笑地看着落云和落雨,眼里闪着怀疑的光芒。 杨如期点头,“三少爷,告辞。” 薛唯不忘提醒道,“可别忘了送我的礼物。” 杨如期嗯了一声,随着他们离开。 马车就停在酒楼门口,杨如期安全地上了马车,撩开帘子,一盏兔子花灯静静躺在里面。 碧紫见杨如期停住,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杨如期愣了一会儿便跨步进去,碧蓝碧紫跟上。 落云落雨驾车,在人群中行驶得很稳,而且每次都能巧妙避过人,还能让马车保持均速。 果然,李轻舟身边就没有无用的人,杨如期抚摸着兔子耳朵发呆。 到了永乐侯府,杨如期下了马车,“替我谢谢你们世子。” 落云落雨抱拳目送杨如期进了侯府才驾着马车离去。 回了听雪阁,银红便进来禀报,如杨如期所安排的,今日人多,是下手的好机会。 葛姨娘不算太笨,香草献计,先获得意姨娘的信任主动下手,最后佯装没经验失败,引意姨娘后面再度亲自下手。 “如此,香草算是在葛姨娘面前站稳了,”杨如期灿然一笑。 银红莞尔,接着道,“姑奶奶下午似乎和二夫人吵了一架,丁香院的人嘴很严,没透露出吵什么。” “晚间席面的时候,倒是就好了,显得很亲密无间。奴婢猜,云儿将消息带给叶嬷嬷,姑奶奶观望了一阵,想必忍不住开口了。” “自然了,她在侯府里过的什么日子,在郑府又过得什么日子,总之,没钱,就不会有好日子。”杨如期不疾不徐道。 屋里几人皆都嗤笑起来。 “留心盯着吧,先让她们尝着甜头,”杨如期嘱咐。 “是,”银红见杨如期面露疲惫,应是累着了,连忙退下。 夜间,房嬷嬷心疼地给杨如期破皮的地方上药,念叨日后人多的地方千万不要去,杨如期乖巧应了。 杨如期看着伤口突然记起来了,该给薛唯准备一份谢礼,“嬷嬷,明日你去库房随意挑个贵重些的礼物送去定国公府给薛三少爷。” 房嬷嬷点头,“理应如此。” 南松院。 意姨娘的偏阁房门紧闭,里头葛姨娘一脸愧疚和气愤。 意姨娘睨了她一眼,“急什么?这次性命虽无虞,可少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虽然意姨娘着实觉得葛姨娘无用,找的人也不靠谱,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到时候东窗事发,她也有个替罪羔羊不是。 “姨娘瞧瞧,二夫人这次是不是吓得半死?你也算出了口恶气。” “你放心,日后还是有机会的,马上就是重阳节了,再不济还有上元节,浑水摸鱼的时候多着呢。” 葛姨娘点点头,“你说的对,日子还长着呢。”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意姨娘笑道。 葛姨娘听她这么说,便立即起身告辞,再怎么小心,也会惊动对面住着的巧儿。 她面黄消瘦,双眼凹了进去,看着有些吓人,睡不好也吃不好,整日骂骂咧咧,连亲生的女儿也不关心了。 近些日子葛姨娘同意姨娘交好,也落在巧儿眼里,也一并将葛姨娘骂了去,南松院里下人,只当她已经疯了,充耳不闻。 此时见葛姨娘出来,巧儿便又开始站在窗边骂娘,门口守着的婆子也已经习惯了。 平日里倒不会对巧儿做什么,只是杨少武每次来意姨娘屋里欢好时,得了吩咐的婆子会进屋将巧儿绑在床上,嘴里塞上抹布,以免坏了杨少武的兴致。 见葛姨娘走了,意姨娘骂了一句,“蠢货。”又要她多费心思。 而走了的葛姨娘回了屋,对香草道,“怎么样,我演的可真?” 香草点点头,浅笑,“姨娘做得很好。” 葛姨娘笑了笑,又摸了摸脸,“她说的倒是轻巧,片叶不沾身,坏事倒让我全做了,她坐享其成。” “是啊,说到底她与三少爷才是死敌,姨娘只不过想对付二夫人,若是能惩治二夫人又与姨娘无关再好不过了。” “姨娘且看着,急得人是她,到时候姨娘只在一旁帮帮忙就好。” 香草叮嘱道。 葛姨娘颔首,“你说的对。” 夜幕渐深,有人安然入睡,有人烦忧不堪,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夜不能寐。 次日请安,杨如期向白氏询问了杨少文的情况,面子功夫总要做做。 白氏面色憔悴,一看便没有睡好,无精打采地应了杨如期,“大夫说养半个月便好,你有空就去看看你三哥哥。” 杨如期点头,白氏便又对老夫人道,“母亲,我这左眼皮一早便跳个不停,文儿昨日又出了意外,我想着去白龙寺拜拜,诵经祈福。” 老夫人道,“你想去就去罢,拜拜也好。” 第88章 指使 大明皇宫,闫喜轩。 香烟袅袅,烛火微微闪动,透过粉色的纱帘隐隐约约能看见黄梨木制的床榻上的曼妙身影。 此时已经接近丑时,魏冰真子时才从太和殿侍寝回来,她疲惫不堪却丝毫没有睡意。 贴身宫女飞兰轻手轻脚打开门进来,撩开纱帘,主仆四目相对,魏冰真随口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世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飞兰之所以拖这么晚回来,原是想着避开魏冰真的,明日寻个由头敷衍过去了事。 却未想到魏冰真还未入睡,她就不该进来看看主子是不是又将被子踢开。 见飞兰不说话,魏冰真坐起,一把撩开纱帐,眉心紧蹙,“母亲送你来我身边伺候我,不是让你学会自作主张的。” 飞兰立马跪下,“婕妤,奴婢不敢。” 魏冰真嗤笑,挑眉,“既然不敢,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出了结果也不要阳奉阴违。我如今是陛下的宠妃,你有几个胆子敢欺瞒我?” 或许是听到魏冰真说自己是陛下的宠妃,清楚她已然入了宫,与秦王世子再无可能,飞兰只好开口,“昨夜中秋,有人看见杨家五小姐进了秦王府,约莫戌时天黑了才出来。” “李轻琳可回京了?”魏冰真脸色已然拉了下来。 飞兰低着头,语气紧张无比,“我们的人未曾收到郡主回京消息。” 果然,下一瞬,飞兰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响,几片细小的碎片落到她眼前。 魏冰真摔了一个花瓶还不够解气,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了:“她杨如期也配?” 她眉眼中透着阴鸷之色,这话一响起,飞兰浑身哆嗦了一下垂头不语。 “飞兰,你过来。”魏冰真趾高气昂道。 飞兰起身小心翼翼走到魏冰真身旁,魏冰真眼中露出怨毒之色,虽说她如今已非完璧。可是同样嫉恨能接近李轻舟身边的女人。 一开始她确实只是想折磨羞辱杨如期一番,消消心中之恨罢了。 她爱慕李轻舟,所以使人想将杨如期推落水中,让她在李轻舟面前出丑,还能给她一个警告。 却没有想到杨如期躲过了一劫,为免李轻琳查到,她收了手,后来选秀一事致使她没有精力再去对付杨如期。 没想到,她一进宫,杨如期便迫不及待了,这一刻魏冰真心里说不出的怨恨。 她此生恐怕跟李轻舟已经没有缘份,不过自己得不到的,她也不能让旁人得到! 她在飞兰耳边耳语一番,飞兰瞪大了眼睛劝道,“万万不可啊。” 魏冰真冷哼一声,“有何不可?父亲说过,只要我在宫里好好做陛下的宠妃,其他一切任由我驱使。” “你若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就打发你去慎刑司,让母亲换个听话的人进来。” 飞兰身体一颤,再不敢劝了,点头应下。 八月二十七,杨少阳祭日。 这一日细雨缠绵,踏入秋天,天气渐凉,房嬷嬷收拾好祭品等用物。 杨如期带着碧绿碧青等人上了马车,往城外去。 上了马车,房嬷嬷替杨如期除了斗篷,略有担忧问道,“小姐为何拒绝老夫人和世子同行?” 杨如期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不知为何,出了城,杨如期便总觉得眼皮直跳,手里的扇子拿着烦躁,她皱了眉将扇子放下。 碧青撩了窗户的纱帘起来,外头天色阴沉,兴许是要下雨了。 山风夹杂着树木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缓解了几分杨如期心里的焦灼。 “小姐仔细着,别吹了脸,”房嬷嬷心疼的叮嘱。 天空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碧绿看她神色凝重,似是有些担忧,不由笑着端了一盘糕点,跪坐在杨如期面前:“小姐是不是饿了,吃点点心垫垫。” 杨如期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拿一块尝尝,前方却传来夏生的高喊声,“能否请阁下行个方便让个路。” 她手一抖,房嬷嬷等人犹豫了一下,撩起帘子转头去看。 脸色刹时就变了。前面站了十几个大汉蒙着脸拿着刀,露出凶神恶煞的眼睛,似是土匪。 杨如期顿感不好,夏生和后面马车上的夏果夏同虽陪着哥哥从小习武,可不过学的都是皮毛,并未真刀真枪的与人打架过。 来人这样多,一动起手来,所有人皆命丧于此。 碧青害怕眼中泪珠一下便滚落出来了。 正当夏果夏同拿着长枪准备下车时,为首的大汉开口,“老子今日不是来取你们性命的,放下你们手中的长枪,还能饶你们一命,若是不听话,老子和兄弟手中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威胁中带着恐吓,夏果和夏同也不敢动作了。 夏生道,“既是要财,那好说,钱我们多的是,阁下要多少?” 大汉轻蔑一笑,“谁说老子要财了,老子要绑了你们家小姐回山寨做老子夫人。” “你,”夏生怒火中烧。 一旁的土匪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识相的,把你们家小姐留下,其余人赶快走。”大汉粗犷的声音响起。 夏生破口大骂,“狗娘养得,凭你也配,我们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让你们侮辱我家小姐。” 此话一出,土匪们露出阴鸷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们杀光。 眼看就要剑拔弩张,杨如期出声,“你们都回去。” 房嬷嬷尖叫,“小姐不可!” 杨如期压低声音,“死是最简单的事,嬷嬷,你放心,你们只管往回跑找外祖母报信。” 碧绿碧青泪如雨下,碧绿忙不停解开衣衫,“小姐我与你换。” 房嬷嬷看到这一幕,还来不及张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上露出喜色来。 杨如期阻止碧绿的动作,眼眶含泪,拔下碧绿头上的银簪,“听话,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我会让马失控,带我逃离这里,你们一定要走得越快越好。” 房嬷嬷声泪俱下,三人在杨如期的催促下,下了马车。 大汉哈哈大笑,“识相就少受点皮毛之苦,赶紧的,给老子滚。” 房嬷嬷下了马车给夏生使了眼色,四人慢吞吞地上了后面的马车。 “阁下可要说话算话,放了他们离开。”杨如期撩开帘子,从马车里出来。 众土匪一看杨如期的面貌和气质,目露贪光,垂涎欲滴。 “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老子说话算话,兄弟们,放他们走。”大汉大手一挥吩咐。 几个土匪便让出一条路来,杨如期使了眼色,夏生他们只好驾着马车离开,马不停蹄。 杨如期捡起缰绳,从袖口里掉落出银簪,她捡起银簪,使了吃奶的力气往马屁股一插。 马顿时疼得叫了起来,惊动了土匪,电光火石间,马便像发疯似的乱撞。 杨如期一手死死拉住缰绳,一手拿起银簪再度插进马屁股,鲜血淋漓,马脖子使劲儿的往后仰,前蹄子蹭得高的往上抬,双眼上翻,瞪得老大。随后便发狂,胡乱奔跑起来。 第89章 偿命 杨如期被甩进了马车里,后背磕得生疼。 不过几个呼吸声,跑出好一大段,大汉才反应过来,他愤怒啐道,“奶奶的,快给老子追。” 于是众人准备去牵自己的马,大汉骂道,“先追。” 分散开来,追人的先跑着去追了,牵马的去牵马。 颠簸不已的马车里,杨如期费劲地扒拉着车窗,看见人远远被甩在身后,松了口气。 摇摇晃晃跑了好久,浑身的骨头像碎了般,杨如期脱下外面的衣裙放在马车里。 倾盆大雨一泻而下,杨如期在找草木茂盛的地方,她咬牙爬出马车,趴在车辕上,紧紧拉着缰绳和车辕边,伺机跳车。 终于,雨水模糊了双眼时,她看到一处山坡,树木丛生,草木密集。 一跃而下,滚入丛林,跌跌撞撞滚了好几米远,昏了过去。 马车继续向前奔跑,雨越下越大,土匪们追不上,只好骂骂咧咧返回。 “大哥,我们收了钱,事没办成,该怎么交代?”一个小弟问道。 大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怒道,“怎么办?等死吗,还不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跑路!”好在定金也不菲,够他们兄弟伙换个地方吃香喝辣好一阵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如此刚烈,不死也残,真是可惜了。 夏生他们一路驾了马车狂奔,本来是要往城里回的,但是碧绿想到什么,大叫道,“别回城,去山下别庄!” 于是调转车头往别庄去,还未到,便下起了大雨,此时他们几人脸上已经分不清泪水和雨水了。 到了别庄,夏生几人急忙去敲门 敲门声急促不带停的,听得秦伯耳朵吵死了,他找了把伞去开门。 还未来得及问他们如何淋成这副样子,他们便急急地说,“我们找秦王世子。” 秦伯不高兴了,什么人都能找世子的吗。 碧绿一把推开夏生他们,忙道,“我们是永乐侯府杨五小姐的丫鬟,我们家小姐被土匪劫持了,还请您赶快飞鸽传书给世子,让世子救救我家小姐。”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在秦伯脑袋炸开,他把伞一丢转头就跑。 房嬷嬷他们跟上。 长安拿着纸条恨不得飞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进了清水榭,推开李轻舟的房门,留下一大滩水渍。 “五小姐出事了。” 李轻舟此时正在看书,闻言眼睛里像是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光简直要刺瞎长安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已经派了一批人出去了,”长安禀告道。 雨水打得窗户啪啪直响,天空打起了雷,震耳欲聋。 李轻舟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吩咐,“备马,让他们所有人都出去找。” 长安道是,转身就冲进雨里,李轻舟走到内室,急匆匆地翻开药箱,寻找紫金丹。 雨夜,几百个身影在密林中穿梭,因着雨太大了火把燃不起来,众人只能一点点低头寻找。 不远处的山头,李轻舟一袭黑衣身姿挺拔地站在上面,他神色如常,只是双眼无神,撕裂般的心痛之感蔓延开来... 长安撑着伞走近,“人已经全部抓到,审问出来了,是魏家留在汴京城里的暗哨与他们做的交易,目的就是让五小姐名声尽毁,受尽侮辱。” 李轻舟指甲陷进掌心里,鲜血渗了出来,“别让他们死的太舒服。” 声音依旧如常,可长安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李轻舟了,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异常危险。 他默默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天就快亮了,却还没有饷箭发出。 长林快步穿梭在树林里,他轻功好,眼神也好,找人的速度很快。 约莫一刻钟后,长林在一处山坡下的凹陷处找到了昏迷的杨如期,衣裙破碎,身上都是血迹,额头还在渗血,脸色苍白不堪。 见此情景,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随后立马发出信号。 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金色丹药,小心翼翼地将杨如期的头托起来,抚开脸上的发丝和树叶,将药喂进嘴里。 然后又小心将头放下,脱了外衫撑开给杨如期挡雨。 没一会儿,离长林较近的侍卫赶到,然后是无息,他的光头在一群急匆匆赶来的侍卫里格外显眼。 长林没好气道,“快点过来,人都快没了!” “啊?”无息抹了一把脸上前,看见杨如期躺在地上,叹了一声,“造孽啊。” 随后查看了杨如期的眼睛,腿部,手臂,小心托起她的背部以及头部,都大略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有些失血过多,其他都是皮肉伤,命丢不了。” 长林白了他一眼,哼道,“等下世子赶到,我看你敢不敢这么说话。” 无息瞬间感觉背后冷森森的,下一刻,李轻舟赶来,他看见蹲在地上的无息立马问道,“人如何?” 一边问,他一边走近,待看到躺在草里泥里的杨如期时,他的心揪成一团,被巨大的心疼和愤怒笼罩。 无息起身退开,李轻舟轻轻抱起杨如期,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我带你回家。”嗓音轻颤,泪水滑落。 无息怔住,后知后觉说了句,“性命无虞。” 李轻舟斜睨了他一眼,冰凉薄情,“叫你的徒弟过来,慢一刻钟,你的腿就别想要了。” 无息脸色一变立即转身奔跑找马。 别庄,水天一色 房嬷嬷等人听到消息赶来,喜极而泣。却被拦在门外,李轻舟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个屋子。 白芷一路被无息拖到别庄,最后又拖到水天一色门口。 无息朗声道,“世子,白芷小徒弟到了。” “进来。”无息赶忙将白芷一把推进去,白芷还没反应过来,等进了屋她简直要骂娘。 狗东西,无息你给本姑娘等着,白芷心里恶狠狠地骂着,面上乖巧地向李轻舟问好,“世子安。” 李轻舟嗯了一声,示意她过来,白芷小心挪步过去,便见榻上躺着个小美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身上多处淤青,腿部骨折,胳膊被树枝划伤,额头磕破了,另外还有些地方我不方便检查,治好她,每一处伤口都不许留疤。”李轻舟不疾不徐道,摸了摸她苍白如纸的脸颊,眼神充满怜爱。 不是世子你怎么这么上心,介绍地这么详细,白芷哀嚎,接了个烫手山芋,若是治不好岂不是提头来见。 “她吃过紫金丹,”李轻舟补充。 苍天啊!紫金丹是保命的,只要有一口气吃了这个,想死都死不了,但是!这玩意儿有副作用,吃过紫金丹的人,一个月之内,服用其他所有药材,所有药材药性减半,白芷这下真的要问候无息十八代祖宗了! “有问题。”李轻舟淡淡瞥了她一眼。 白芷摆摆头,“没有问题。” 李轻舟将目光移回杨如期身上,“需要什么尽管提。” “那世子找个丫鬟过来给我打下手”,白芷也不客气,直接道。 “好。” 第90章 另一种选择 午时后,杨如期还没有醒来的痕迹,白芷说后脑勺起了大包,有淤血,等淤血消了自然会醒。 房嬷嬷缓过神来,杨如期这个样子回侯府恐遭非议啊,回与不回都是错。 昨日雨下得那样大可说借住在别人的别庄,今日雨渐停了。 瞧着秦王世子这些举动,似乎是对杨如期很是重视,房嬷嬷思虑再三还是去找了李轻舟。 天水一色的偏厅,秦伯熬了姜汤督促李轻舟喝下。 房嬷嬷忐忑站在屋外唤了一声,“世子,老奴有事求见。” 李轻舟将手中的姜汤一饮而尽,“进来。” 房嬷嬷推开了房门,恰巧秦伯接过空碗准备下去。 她用鼻子嗅了嗅,不免替杨如期关心几句,“世子是感染风寒了吗。” 李轻舟淡然地理了理袖口,问道,“何事?” 房嬷嬷连忙垂头,露出担忧,“此番我家小姐受了灾未醒,是不宜回侯府的,可若长久不回,定会惹来是非,事关小姐名声。” “老奴斗胆请世子帮帮我家小姐,”说着房嬷嬷连忙跪下磕头。 李轻舟道,“一早已经派人去侯府说明原由,嬷嬷安心就是,快起来吧。” 房嬷嬷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李轻舟如此周到,“多谢世子!”她起身时,感激地看向李轻舟。 从前不敢过多打量,而今看一眼,房嬷嬷惊讶于眼前少年的美貌和气度,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此时李轻舟一身白衣,皮肤雪白细腻,秀丽俊俏的面容带着几分病态,双眼如墨玉深潭,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清冷贵气宛如仙人。 “无事便退下吧。” 房嬷嬷立即垂眸,并不多问李轻舟找了什么借口,恭敬退下。 晚间,白芷施针想让杨如期醒过来,昏睡的杨如期喂药喂不进去,一碗药要浪费一大半。本来药性就减半,这都没喝进多少,如何康复。 施完针,白芷离开熬药,碧绿小心翼翼地替杨如期穿好衣衫,又把身上伤口的药换了,做好这些后,又替她擦了擦身子。 最后守在榻下歇息一会。 杨如期有意识地睁开眼皮时,一阵头晕目眩,她吃力地抬手摸了摸额头,只摸到了纱布。 浑身上下的疼痛感传来,杨如期不由得地,“嘶”了一声,细微的响动惊醒了浅睡的碧绿, 碧绿抬头看见杨如期醒了,双眼透着惊喜,“小姐,你醒了?” “嬷嬷她们可还好?”声音有些沙哑,杨如期问道。 碧绿落下几滴泪,“都好,是世子救了小姐。” 杨如期本以为是温华,可映入眼帘的装潢摆设告诉她是李轻舟,一时间心里为自己刚刚的念头感到好笑,温华大抵是没有这样的能耐的。 碧绿不知道杨如期为何愣怔,她欣喜地起身,“奴婢去告诉世子,小姐醒过来了。” 说罢急忙跑出去了,不到半刻钟,屋内重新响起脚步声。 “如期,”李轻舟缓缓开口,“你醒了。” 李轻舟第一次喊的这么亲密,他发现自己等不了,从前水到渠成的办法他不想用了。 有些人他只想牢牢握在手中,不想去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失败的可能,他也不愿意了。 杨如期侧头目光直直望着他看,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好值得李轻舟在意的地方。 她有的东西他也有,甚至比她更多。 财富、地位、权势,心计李轻舟哪样都不缺。 若说看上她的美貌,杨如期不认为他是这么肤浅的人。 他这样亲密而又直白地唤她的闺名,实在让她有些慌乱。 “世子,想要我如何报答?” 李轻舟坐到榻边,可以看到她白皙的鹅蛋似的脸,杏仁似的眼,那有了血色的润泽粉嫩小巧的嘴唇。 就在杨如期以为李轻舟不会回答她时,李轻舟却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握住。 根根指头细嫩绵软,这是一双极致细心呵护才能养出来的手,毫无瑕疵,纤纤细长,还微微带了些肉,摸着手感很好。 杨如期一挣脱,就将手收了回来,李轻舟回过神,面带歉意,“抱歉。” “没关系,多谢世子救了我。”杨如期道。 “我想要什么报答呢,我想要你跟我一样,跟我多说些话,对我多笑一笑,心里记挂着我,时时想着我就是了。” 一个触手不可及,远在天边似明月般的人放下身段似是撒娇一般,说出这几句话,杨如期表情有些僵硬,握着手掌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触及到他真挚的目光,杨如期顿时脸上便隐隐发烫了,她知道,今日她躲不过去了。 她眨着睫毛,目光转到一旁,不去瞧他。随后道,“世子还记得我中秋那日说的话吗?” 李轻舟脸上露出几分可怜兮兮之色,“自然记得。” “我会让太后为我们赐婚的。” 他幽幽的开口,杨如期却是感觉脸上仿佛着了火似的,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李轻舟。 李轻舟顿时收起可怜之色,神色渐渐镇静起来,“嫁给我,是你最好的退路,我可以帮你。” 杨如期脑袋飞快运转,思虑这事的好处以及后果,转了半天发现,嫁给李轻舟那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哪怕日后他对她腻了,她可以在他的安排下隐居。 虽然她不清楚李轻舟看上她哪里,可是眼前他已经给了承诺不是吗,不知为何,杨如期对他的人品,没由来的信任。 可能是因为以他这样的龙凤之姿,实在没有必要费尽心思算计她的婚事吧。 “世子,你没同我在开玩笑?” 李轻舟脸色微黑,叹了口气,好歹这口松动了,“我没有这么有闲心。” 杨如期咬了咬唇,“报仇我会亲自安排,世子在最后关头护我就好。” 她怕杨侯爷知道真相时,无路可走,拉她下地狱。 “赐婚之后,你就是世子妃了,没人敢动,”李轻舟正色道。 杨如期不语,算是默认,他嘴角情不自禁的就翘起来了。 白芷端着药过来,见碧绿站在外面,问道,“你怎么没在里面守着?” 碧绿道,“世子在里面。” 白芷立马秒懂,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是她看着面前的药还是觉得药还是要趁热喝,冷了就没效果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端着药走了进去。碧绿心说,你胆子可真大。 触及到李轻舟面无表情的神色。“该喝药了,”白芷嘿嘿了两声,尴尬说道。 “放下出去吧。” 白芷立即将药放在了桌子上,转头就走,顺便还带上了门。 杨如期,“......” 李轻舟起身拿了个枕头,小心扶起杨如期,手掌隔着衣衫触摸到娇软地背部时,只听到他心跳‘嘭嘭’的声音了。 杨如期靠好,他迅速收回了手,耳根还是不受控的红了。 李轻舟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去端来药碗。 端到面前时,杨如期伸手想要接过,李轻舟面不改色道,“烫,我喂你。” 杨如期皱起眉头,“那你拿着碗不烫吗?” 李轻舟舀起一勺,吹了吹,笑着道,“我不怕烫。” 杨如期狐疑,他却把药送到她嘴边,温柔开口,“张嘴。” 杨如期只好乖乖张嘴喝了下去。 从这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了,似乎又没变。 第91章 主谋 等杨如期喝完药,李轻舟扶着她躺下,哄着她睡下,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忘记了问是谁要害她。 她想开口问,可是意识越来越模糊,困意袭来,终是安然睡了。 李轻舟嘴角噙着笑意,替她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不准打扰她休息,”李轻舟对碧绿吩咐。 碧绿应下,以至于,房嬷嬷等人听闻杨如期醒来赶过来时,也没进的了屋看看杨如期。 次日一早,房嬷嬷和碧青送早饭时才短暂地与杨如期说上了话,见杨如期恢复的好,房嬷嬷和碧青也安心了。 李轻舟来陪杨如期用早饭时,房嬷嬷她们才退下。 喝完一碗鸡丝粥,又喝了半碗药膳,直到杨如期闭着嘴巴不肯吃,李轻舟才作罢。 她眨了眨眼睛,神情带着期待,“幕后之人是谁?” 李轻舟无奈地笑笑,明明这个时候应该是她最惶恐不安脆弱的时候,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要靠着他哭的意思,反倒是坚强而冷静。 事情发生之后没有哭得稀里哗啦,还第一时间想着问是谁要害她。 “是魏婕妤,”李轻舟道。 怎么是她,杨如期深思,“难道她派人监视了秦王府的一举一动吗?” 李轻舟颔首,秦王府附近有太多打探消息和监视的人,不敢凑近,只敢远远地躲在角落,他也没有办法将所有人都驱赶,而且也不能,这其中不乏有永丰帝的人。 只是他也有些意外,魏婕妤胆子这么大,也是他疏漏之故。 杨如期恍然大悟过来,怪不得要放房嬷嬷她们走,原来是想借房嬷嬷她们的口证实她被土匪抢了去,失了清白的名声,这比杀了她还让人痛苦。 “真够恶毒的,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既是受了世子的无妄之灾,那世子总该出点人手才是。” 李轻舟不由得莞尔,“好。” 他答应地这么爽快,杨如期反而不想说谢谢了。 “我让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去侯府回了话,说雨下得太大,你不小心摔断了腿,正巧碰上她们,一见如故,是以留你在庄子里养伤。”李轻舟道。 长公主李璎,是太后膝下唯一的女儿,夫婿是吏部侍郎纪元。 驸马是不能有实权的,可永丰帝那辈只有这一个嫡公主,先帝疼爱异常。 后来虽也有两位公主出生,不过生母位分地位较低,一位嫁出汴京城了,一位和亲了。 李璎与纪元是情投意合,是以先帝破例,纪元仍就做他的吏部侍郎,但是不可升职了。 先帝与纪家各退一步,成就了这桩姻缘。 长公主与驸马住在公主府,好在纪家还有一个小儿子纪康,虽无兄长聪慧有建树,胜在努力,背靠长公主和兄长,日后在朝廷也能有一席之位。 杨如期沉浸在思绪里,长公主知道了,那太后岂不是也会知道。 “怎么了?”李轻舟看她在发呆,关心问道。 “长公主会告诉太后吗?”杨如期露出担忧来。 “我与她说了,此事我会亲自和太后解释清楚,她愿意替我先瞒几日。”李轻舟解释。 杨如期想了想:“若是太后极力反对,你也不要强求。” 她知道太后是真心疼爱李轻舟的,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愿让他为难。 何况,那样就算成了,日后她与太后如何相处? “没事,你不必担忧,一切交给我,”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杨如期嗯了一声。 三日后,除了不能行走外,其余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毕竟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 杨如期觉着还是尽早回侯府养伤比较好,李轻舟备好舒适的马车,抱着杨如期上了马车。 房嬷嬷欲言又止,碧绿碧青反而一脸高兴。 马车里,李轻舟不着急下去,他轻声道,“我会找个机会送个会武功的丫鬟去你身边,保护你。” 杨如期感激地看着他,她还是很惜命的。 “有事派人去秦王府递消息,安心在家养伤,白芷隔几日会去侯府给你检查伤势。”李轻舟又嘱咐道。 一丝暖流进入心口,杨如期乖顺地应了。 李轻舟恋恋不舍地下了马车。 回了永乐侯府,还未到听雪阁,便被请去了翠竹院。 房嬷嬷和碧绿碧青脸色都很不好,杨如期受了伤,又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该好好休息了。 还要被叫去翠竹院问话,在别庄上四五日,也没见侯府派人来问问。 房嬷嬷抱着杨如期满是心疼,杨如期摸了摸她眼角的皱纹,安慰道,“嬷嬷,笑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房嬷嬷张了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那苦笑的表情逗得杨如期哈哈大笑。 见杨如期真心笑了,房嬷嬷心里也好受很多,笑容也多了几分。 进了翠竹院,只有白氏和何氏在,杨如期瞧着老夫人倒是高兴的很。 “哎呦,怎么摔成这样,快坐下罢,腿好之前礼就免了,”老夫人笑着道。 房嬷嬷把杨如期放在椅子上,站到身后。 刚坐下,白氏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声传来,“还是我们五娘命好,摔一跤竟碰上长公主,长公主还留你在她的庄子上修养,真是好福气哦。” 杨如期轻笑一声,“二伯母,这摔断腿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白氏闻言脸色不虞,啐道,“说起来还不是因祸得福吗,我又没说错。” 老夫人也赞同,看着杨如期的脸色越发和蔼,她曾以为少阳是她的骄傲,没想到杨如期命这么好,也能给她给侯府长脸,前有郡主后有长公主。 “五娘,长公主说,与你一见如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如期收起笑容,认真道,“不过是看在外祖父和舅舅的面子,看我又摔成哪样才留我养伤,长公主说一见如故,大约是与我聊了几句觉得我性情不错,觉得温顺罢了。而且,长公主只留了一日,次日便回京了。” “不管怎么样,长公主既然觉得你温顺,日后她但凡在外头提上一句,对你的名声有很大好处。”老夫人点点头道。 她忽然觉得杨如期比杨如心更适合嫁入皇家,虽然和儿已经不在了,但是杨如期也实打实的是侯府的血脉。 至于靖安侯府,她觉得哥哥嫡亲孙女宝珠就很不错,一样能保持姻亲关系。何况自古以来都是男低娶,女高嫁,娘家虽不如以前了,可好歹是世袭罔替的伯爵。 最重要的是五娘能带来更多的利益,相比而言,六娘就不如五娘讨人喜欢了。 等有机会她向侯爷提提此事。想到这儿,老夫人都能窥见以后永乐侯府的风光的日子。 杨如期可不知道老夫人的算盘,她只想早点回紫薇院。 老夫人和白氏又随意问了几句杨如期的伤势,才散了。 第92章 谈心 次日,阴氏和温华收到杨如期受伤的消息,递了帖子来看望。 杨如期躺在外间的榻上,左小腿还绑着夹板,天渐凉了,房嬷嬷拿了一块轻薄的云锦布毯盖在她腰间。 门外小丫鬟书儿报,银红姐姐来了,房嬷嬷便知阴氏和世子到了,她留了碧紫照顾杨如期,带着碧绿她们去紫薇院迎接。 进了屋,阴氏瞧见杨如期的左腿被纱布缠满,立即就心疼地双眼通红,杨如期撒娇般喊了句,“外祖母。” 阴氏上前搂住了她,“疼坏了吧。” 杨如期笑着摇摇头,“已经不疼了,外祖母别担心。” 阴氏叹了一句,“若知你会受这罪,说什么也要你与我们同行的。” 跟着进来的温华也是满脸关心,“可好些了?我与祖母带了许多药材来,让下人们挑好的用,不够再去府上拿。” 碧蓝沏好了茶,又让人上了几盘点心,杨如期让阴氏坐下歇息。 然后才回了温华的话,“多谢表哥关心,药材我这儿院里也多的是。” 阴氏打量了一圈杨如期的气色,脸蛋红润,又细细问了伤势,吃的什么药方。 房嬷嬷便把药方拿过来给阴氏看,阴氏虽不懂这些,可活了大半辈子,也能看出好坏。 都是对症的,阴氏放下心来,又嘱咐房嬷嬷每日多给杨如期炖骨头汤,这样才好的快。 “您这样可是要把我喂胖了,”杨如期瞅了瞅自己的腰身,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之后她只吃不动,可不是要长胖。 阴氏笑眯眯道,“胖不了,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该多吃点好的。” 杨如期无奈地笑笑。 三人又说了些子话,杨如期全程避开温华的目光,与他说话也淡淡的,阴氏发觉了,温华也感觉到了,只以为杨如期是因为腿的缘故,精神不济。 阴氏打发温华去园子里逛逛,说有体己话要与杨如期说。 其余丫鬟自觉退下,只留下两位心腹嬷嬷。 阴氏主动开口道,“期儿,你可是生你表哥的气了?” 杨如期摇了摇头,反而问起了余枫,“余公子应当是无碍了吧?” 阴氏微点了下头,“已经全好了,只是院子里还是摆着那三口大缸。” “外祖母,信您看了,表哥他并没有亲自送到您手里,他派了石林去送对吗?”杨如期虽是问句,可语气笃定。 阴氏疑惑,杨如期又道,“余小姐和余公子吃过橘子,可秋月姑姑私下查问的时候他们却隐瞒了,那时饮食已经查过一次,他们又怎会知道又要查一次呢?我猜是表哥身边的人漏了口风。” “表哥看了我的信,却没有亲自去送,说明他很信任送信的人,除了石林从小跟着他,旁人我想不到。余公子吃的药方里有一味药是白首乌,不可与橘子同时,会呕吐中毒。” 杨如期顿了顿,“那日事发,我觉得不简单,让夏生立马去查看了杏仁堂,才发现树底下未来得及掩埋的橘子皮,七月份可不是吃橘子的季节。” “如果秋月姑姑知道她们吃了橘子,会不会觉得蹊跷从而查到什么呢?” 阴氏与温嬷嬷闻言对视一眼,皆目露吃惊。杨如期所言与御医诊断结果对上了。 一时间阴氏又气又怒,她没法容忍余家姐弟在她眼皮底下算计她的外孙女。 “她心思竟然如此深重,演了一出大戏害你。” “此事我定要同华儿说,明日,不,今日回府就安排他们姐弟出府去,”阴氏一直觉得很是蹊跷,奈何没有证据,如今杨如期调查的一清二楚,她这次容不下这对姐弟了。 杨如期很平静,她问阴氏,“若是她一口咬定不知道橘子不能与白首乌同食,外祖母该如何?这不可同食还是我翻阅许多医书药谱才查到的。” “说我与余枫八字相克之人是无息大师,想必无息大师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否则凭她初来京城,无息大师为何与她狼狈为奸。” 阴氏怔住,“我派人去查。” “那外祖母先查清楚她与无息大师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吧,”杨如期道。 阴氏点头,温嬷嬷随即问,“那世子身边的石林可要打发出去?” 阴氏哼了一声,“先不要打草惊蛇,先查这小子与余素素之间有什么猫腻。” “对了,嬷嬷,不光是石林,华儿身边的人都要查,她有那等心思,包不齐收买的人不止一个。” 温嬷嬷正色应下。 说完余家姐弟的事情,阴氏也没忘了她的目的,“所以,期儿,你是对华儿有些失望是吗?” 杨如期抿嘴不语,阴氏便懂了,比起孙子,面前的外孙女显然更聪慧,无论是后宅还是朝堂,她都能敏锐地分析局势。 而华儿只是在大事上看得分明,内宅阴私之事上过于松动了,俗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可家管不好,如何立业? 在北界,温成温伯教他兵法,教他正直善良,教他朝堂局势。一直以来他身边的武将多于文人,都很和善直白。 是以他们都忽略了,人性有善就有恶,看过世间人的各种险恶方才完整。 阴氏默了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杨如期淡笑,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话说那么多,口也干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的,可,就算表哥知晓真相,他真的能狠下心来吗?” “余公子又依赖表哥,而且这是舅母的亲戚。”这就是余素素的聪明之处,若是直接对她出手陷害,外祖母绝对不会放过她,所以绕了一大圈让她暂时与温华生出嫌隙。 “我总不能任由他们在府里兴风作浪。”阴氏生气道。 “外祖母,您真是气过头了,余小姐想什么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您反其道行之不就好了,她无父无母的,这婚事不是捏在您手里。”杨如期莞尔,眼神里带着腹黑之感。 阴氏茅塞顿开,如拨云见月。 杨如期接着道,“平日里您还要偶尔在汴京那些夫人们面前提起她的婚事,不能对她太好,也不能不好。” “余枫还小,只要余小姐不在身边,表哥好好教导,是能养正的。” “这样一来,余小姐过得好不好都没什么关系了,舅母那边也无话可说。” 阴氏颔首,眼里含着对杨如期的欣赏,又有几分骄傲之色。 这么冰雪聪明的外孙女,她定然好好护着。 只是,杨如期话里说的是余枫依旧在华儿身边养着,难道... 于是阴氏,又提起温华,“华儿这孩子,过于良善了,他一直在找两全其美的办法。” 杨如期神色暗淡下来,“外祖母,放在表哥身上的希望有多大,如今失望就有多大,就算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他问过我,愿意吗,他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与余家姐弟同住一府?” “万一余小姐拿余枫的命做文章,到时候我就是间接害死他的凶手,从表哥不愿让他们搬出去起,一切就都错了,这个决定带来的无尽的连锁反应,我承受不起,表哥亦没有解决的能力。” “心软或许在别人眼里是长处,可在我这里是短处。” 阴氏哑口无言,她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杨如期有自己的坚持,也不说这个事了。 第93章 不急 阴氏和温华陪着杨如期用了午饭,又略坐坐,嘱咐杨如期安心养伤就离开了。 房嬷嬷送完人回来,看着杨如期,叹了一声,“小姐明明知道无息大师那边查不出来,为何还叫老夫人去查呢。” 杨如期笑笑:“无息大师那边查不出来,外祖母盯着余小姐也是好事。” 房嬷嬷一愣,说得也是。 马车上,温华问阴氏,“您与期儿聊些什么呢。” 阴氏想起杨如期的一番话,无奈地看了温华一眼,没好气道,“女儿家的闲话罢了。” 温华摸了摸鼻子,他总觉得不是这个事,想起杨如期对他的冷淡。 温华觉着应当是枫儿与她相克之事影响了她的心情,近日忙着照顾余枫,倒是忽略期儿了。 想想他应当送些礼物给期儿赔罪才是。 次日,阴氏让人去唤余素素。 余素素温顺地行了礼,站在厅里做出一副恭敬小心的样子。 阴氏语气温和道,“坐吧。” 余素素温柔一笑,“多谢老夫人。” 她小心在椅子上坐下,显得很恭顺。 “叫你来,是因为你表姑母来信,托我帮你在汴京找户好人家,”阴氏直奔主题。 表姑母就是余氏,信是没有的,但是回汴京的时候余氏的确跟阴氏提过一嘴。 余素素想让余枫走读书之人的路子,是想让余枫以后能留在汴京做官,所以余氏想着姐弟俩在一处也有照应。 当时余素素才戴孝,阴氏并未放在心上。现下快一年了过去了,来年余素素都十八了,相看人家这事提上日程也无可厚非。 余素素心里一咯噔,她最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扯了扯帕子,故作轻松,“表姑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素素还在孝期,待出了孝再说不迟。” 阴氏不赞同道,“等你出了孝,这年龄太大了些,好人家对女子的年龄也是有要求的。况且汴京城的人又不知你何时守得孝,若他们问起,你便说已守了十六个月了,到时开年将亲事定下,年底成亲就顺理成章了。” 北界那边守孝只需守满十八个月就好,明年年底这个时候差不多满了。 余素素抿了抿嘴,担忧道,“这不太好吧。” 温嬷嬷开口,“你尽管照着老夫人说的答就是,老夫人和夫人也是为了你好,汴京城和北界可不同,这过了二十还未说人家,是要被指指点点的,嫁妆一事都不用操心,侯府自会安排妥当。” “是啊,咱们先看着,到时候你看上哪家公子与我说,我派人去探探口风。”阴氏道。 这话说的是相当替余素素着想了,告诉她不会让她盲婚哑嫁。 其实老夫人就算自作主张替余素素说一门亲事也挑不出错来了,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既受侯府庇佑,老夫人为她安排亲事本就在情理之中。 是以余素素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另想办法,直觉告诉她,老夫人这是在打着为她好的由头,替杨如期出气。 偏偏她反驳不得。 阴氏见她垂头不说话,脸色很不好,继续道,“你觉得曾言这孩子如何?我瞧着你们两人平日里相处的不错。” 曾公子?余素素暗暗一惊,这可不行,曾公子的父亲不过是从六品羽林卫长史,是武将,东晋一直以来,武将的官职都越不过文人,而且这官职太低了。 平日里的穿戴看着也不像家里有底蕴在的,跟侯府比都不配。 她立马解释,“我与曾公子确实聊的来,不过只是友人罢了,无关男女之情。” “是吗,倒是我误会了,”阴氏假意道,“那再看看别家。” 一时无话,阴氏让余素素下去。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写着寿康殿。 不一会儿大门便打开了,小内监恭敬地给李轻舟行礼。 李轻舟抬步进去,长安跟上。 到了侧殿门口,长安自觉留在外面,李轻舟进了侧殿,映入眼帘的还是太后最喜欢的丹青,烟雨图。太后坐在紫檀木书桌前,静心抄写佛经,屋子里弥漫着檀香的气味。 太后抬眼瞧见李轻舟,欣慰笑道,“怎么有空来看我老婆子啊。” 李轻舟行礼,“皇伯母安。”随后起身反驳,“您再这么说自己,我可要生气了。” 太后弯起嘴角笑,搁下笔,“开玩笑也不行呐。” 竹叶嬷嬷端着茶水进来,示意李轻舟喝茶。 李轻舟谢过嬷嬷,竹叶嬷嬷便退下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有何事与我说?”太后起身,与李轻舟面对面坐着。 李轻舟略显紧张,他喝了一口茶水,看着面前紫砂纹盏杯口,郑重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想让皇伯母知晓。” 太后闻言很是吃惊,她好奇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她一直看好的是薛家的嫡长女秋晨,明里暗里暗示过几次,皆被这臭小子躲了过去。 原以为他是无心这儿女情长之事,没想到这就有喜欢的姑娘了。 想到杨如期的音笑容貌,李轻舟耳根微红,镇静开口,“是永乐侯府五姑娘。” 太后惊愕,怎么是她,永乐侯府五姑娘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她到底是听过一点这位杨五小姐克亲的闲话的。 “论尊贵和名声,这杨五小姐可是比不上秋晨的,”太后喃喃道。 李轻舟闻言缓声道,“我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太后听了并不高兴,眉头一皱,“你不需要不代表秦王府不需要,锦上添花的身外之物自然越多越好。” 李轻舟面不改色,他看向太后,认真道,“皇伯母,您如今还思念皇伯伯吗。” “我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先皇,”太后说完怔住,思念的滋味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舟儿,你当真如此喜欢?”太后凝视着李轻舟的眼睛。 李轻舟也认真注视着太后,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秦王世子这个身份有多尊贵。直到遇见她,那一刻我无比庆幸这个身份可以让我得到她。” 真挚的眼神让太后陷入回忆,情不自禁落下泪来,仿佛看见了先皇深情的双眸。 “她的出现可以牵动我的情绪,迄今为止,她,是我最想得到的人。”李轻舟道。 话里话外语气都异常坚定,字字不提喜欢,却字字都透着喜欢。 太后擦了泪,叹了一句,“既如此,我随了你的心意的就是,只是,” “以前在哥哥面前提过,若是有了嫡长女,是要许给你的,这些年来,薛家也一直拿秋晨当世子妃培养的。” 李轻舟不意外太后的担忧,这门亲事不成,薛家很有可能站队,只是,他会怕吗。 “口头之言而已,皇伯母不必担忧。” 他的计划里,用不用得上薛家还难说。 “你一向有主见,有谋略,后果都考虑到了,皇伯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可要我去向陛下提一嘴,给你和杨五小姐赐婚?”太后问道。 李轻舟轻轻摆了下头,“不急,我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太后又是一惊,试探道,“莫不是人家不喜欢你?” 眼里带着不可置信,随即又觉着好笑,还有他搞不定的人。 李轻舟无奈不语,神色有些忧虑。 太后莞尔,揶揄道,“那你可得抓紧了,我可是听说,永乐侯府与靖安侯府有意亲上加亲的。” 李轻舟,“......” 离开时,竹叶嬷嬷看着李轻舟和蔼笑道,“得亏有您常来看太后娘娘,每回过来,老奴都能看见太后娘娘开怀不少。” 李轻舟颔首浅笑,“您不必送了,回皇伯母身边吧。” 竹叶嬷嬷哎了一声,止住脚步。 出了寿康殿,长安感叹,太后娘娘真是疼爱世子啊。 第94章 近墨者黑 九月九日,友人相约登高,赏菊,喝菊花酒,插茱萸。 一早房嬷嬷就在院子里的菊花盆里剪了几朵插入瓶中,放在杨如期屋里。 碧蓝碧紫也挂上了装着茱萸的香囊在床头。 长公主李璎喜爱菊花,公主府上种满了各色的菊花,还培育出罕见的绿菊。 是以每年的重阳节,李璎都会举办赏菊宴。邀请夫人小姐们赏菊,闲聊,品菊花酒。 永乐侯府也收到了请柬,由于杨如期在养伤,老夫人便带着白氏和杨如期去赴宴。 下了马车,竟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姑姑来迎接,老夫人和白氏颇为意外。 洛姑姑笑意盈盈,见着老夫人先行了半礼,随后道,“殿下让奴婢领着永乐侯夫人进去。” 老夫人顿觉有面子,随着洛姑姑进去。 路上洛姑姑问道,“五小姐休养的可好?” 老夫人便知今日有这礼待是因着杨如期的缘故,她笑着道,“难为公主殿下惦记,是这孩子的福气,隔三差五就有大夫上门看诊,还请姑姑放心。” 洛姑姑也跟着笑,几人到了花园,已经来了不少夫人小姐。 洛姑姑把老夫人她们带到长公主面前,李璎热络地扶起要行礼的老夫人,嫣然浅笑。 几番寒暄,依次坐下。 不少夫人察觉李璎的动作,又高看几分永乐侯府。 有了杨如期的点拨,今日宴席,阴氏带上了余素素,为着靖安侯手握兵权,李璎也起身亲自迎了阴氏。 夫人们坐在亭子里赏花吃重阳糕,小姐们散在花园各处,自由赏玩。 余素素带着阿七四处张望,发现杨如心时,主动走了过去。 “六小姐,”余素素小声唤了句。 杨如心转身,瞧见是余素素,眼里带着不屑。 余素素佯装看不见她的脸色,微微吃惊,“远远看着像,没想到真是你。” 杨如心看不上余素素,不过是个父母双亲皆无的旁支亲戚寄住在靖安侯府,她嗯了一声。 杨如心的举动惹起了她的火气,余素素耐住火气,转而仿佛不经意提起,“听说长公主殿下与五小姐一见如故,六小姐是五小姐的妹妹,想必很清楚,此事可是真的?” 提到杨如期,杨如心眼里升起嫉妒,余素素这话使得她越发生气,“我是她妹妹不假,但是与她关系一般,余小姐从我这儿打听不到什么的。还请余小姐自行离开。” 说罢,杨如心冷哼一声。 余素素拿起帕子捂住扬起的嘴角,有些感叹道,“说起来五小姐这运气真的令人羡慕,按说六小姐你比五小姐更加尊贵,应当更受贵人赏识才是。” 杨如心听见余素素这么说,脸色好了不少,嘟囔,“谁知道呢,踩了狗屎运罢了。” “也许是年长的夫人们总是喜欢端庄沉静的姑娘,要我说,六小姐这般娇俏的,才让人更加喜爱才对,在我们北界,活泼俏丽的女子有许多,而且比端庄的女子更受人喜欢呢。”余素素似有感叹,回忆般说道。 杨如期闻言喜笑颜开,带着疑惑道,“果真吗,你们哪里都喜欢活泼俏丽的女子?” 余素素认真的点点头,“当然了,以前我父亲母亲健在时,我也是常常出门游玩,与好友们谈天说地。” “只是,后来遭遇蛮人抢劫...”讲到后面余素素干脆哽咽起来。 杨如心听她如此凄惨不免心情舒爽,面上还不忘安慰几句。 余素素擦干眼泪,继续道,“现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家弟在汴京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光耀门楣。” “唉,”余素素叹了一声,“你五姐姐似乎不太喜欢我们姐弟,不仅在老夫人面前告状说我陷害她,还与世子闹脾气。” 杨如心眼睛一亮,“怎么回事?” 余素素看了周围几眼,确认附近没有人能听到她讲话,小声将八字相克之事说给了杨如心听。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人越聊越投机,宴席开始时,也主动坐在一起。 回程的马车上,老夫人心情不错,嘱咐白氏日后对杨如期好一些,白氏应了。 老夫人本想也想警告杨如心一番,叫她不要惹事,却见她很是乖顺的模样,想起近段时间因为教养嬷嬷的教导,杨如心听话许多,就将话吞了下去。 九月底,杨如期的腿就拆了夹板,只是还不能下地行走。 白芷收拾好东西,熟练地提起药箱,“再按照这个药方吃一个月就可以不用吃了,下个月就可以下地尝试行走了,到时候我再来。” 杨如期道谢,“辛苦你了,多谢。” 白芷嘿嘿笑了两声,“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 杨如期莞尔,“碧绿,送送白大夫。” 碧绿和白芷前脚刚出去,后脚银红就进来了,手里拿着小匣子,“小姐,世子又托人送东西进来了。” 房嬷嬷接过,准备递给杨如期,谁知杨如期看都没看道,“和之前的放一起,找个时间都还回去吧。” 房嬷嬷叹了声,也没有开口再劝了。 一晃便到了年下,除夕夜宴即将来临,永丰帝下旨召惠王回京。 杨如期的腿也好了,身边还多了个二等丫鬟落月,落月长相英气,身姿挺拔,比银红还高半个头,颇有江湖侠女之风。 平日落月就待在紫薇院里,只有外出时,杨如期才带上她。 偶尔晚上也会让落月送信给李轻舟。 冬日的天黑的很早,不过才酉时,已经擦黑了。 外头大雪纷飞,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下。屋子里燃着炭火,杨如期坐在窗边看书。 碧绿坐在小兀子上打络子,碧青拨了拨炭火,担忧道,“不知道落月姐姐什么时候回来,雪下得这样大。” 碧绿答,“练武之人想必不甚怕冷吧。” 碧青的小脑袋瓜想了想,“也是。” 话音落了没多久,落月便顶着一身雪花踏进了屋子,脚步轻盈。 碧青赶紧倒了热茶,落月未穿大氅,只着了中厚的棉衣,她拍了拍雪,不消不一会儿,雪花在温暖的屋子里便化了。 “小姐,信已经带到了,”落月道,她上前伸出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杨如期,“这是世子的回信。” 杨如期接过,拆开来看,信封里并没有信,倒是有几粒红豆从信封里掉了出来,又落到了手上。 落月忙将视线移开,若无其事地去烤火。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杨如期一愣,依旧觉着手中的红豆很是烫手。每半个月杨如期都会收到这样一封信,只是她从来没有回过信。 她的信只讲正事。 她并不怀疑李轻舟的真诚和诚意,他这样的人,对于她来说终究太过美好了,这种感觉让她对未来有种无法把握的不确定性。 她不知道如果她回应了他,是否能承受住李轻舟的移情别恋。 人不能把希望总放在别人身上,梦里的她被亲情丢弃和背叛,原以为嫁了人就有了家,可那不是家,是地狱。 梦醒了,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情感,可还是失望了。 她愿意嫁给李轻舟,愿意履行妻子职责,但是绝对要保持清醒。 第95章 同情心是什么好东西吗? 惠王到汴京城的那一天,颜家嫡女颜飞烟上街游玩,被无赖缠住。 惠王替其解围,英雄救美。 当颜飞烟红着脸请求惠王送她回家时,惠王与幕僚商议过后同意了。 一来二去,在颜飞烟有意偶遇惠王的情况下,惠王也对颜飞烟产生了兴趣,只是这一层窗户纸还未捅破。 因着暮岁来临,这几天整个汴京城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这几年风调雨顺,国家安定,百姓脸上都喜气洋洋。 房嬷嬷拟好年货,照样给柳家也送了一份。 今年外祖母和温华在汴京过年,侯府也准备了年货,杨如期也有近两个多月未见阴氏了。 于是她带着侯府的那一份连同房嬷嬷准备好的一份去了靖安侯府。 未和阴氏说上几句话,温华就冲了进来。 杨如期转身,温华对上她那平静的目光,反而开不了口了。 阴氏摸了摸杨如期的小手,“去园子里走走,红梅开得正好。” 杨如期乖顺地点了点头,先行带着丫鬟出去了。 没一会儿温华就大步赶上来了,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竹纹衣裳,领口处和袖口处缝了一圈羊毛,披着一件月白色羊毛大氅。 还是那一副温润如玉,书生意气,面容俊朗的模样。 他手里并未拿手炉,应是出门匆忙忘了带。 杨如期瞥了一眼他身旁的石林,“这么冷的天,表哥忘了拿手炉,你着人回去拿。” 石林哎了一声,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转身去叫小厮了。 温华抿着唇,杨如期依旧像以前那样温柔贴心,可是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变了。 等待的过程中,温华直直地注视着杨如期,却见面前的少女并不羞涩,他的心仿佛沉了下去。 他见过少女羞涩脸红的样子,见过她眼里含光甜甜唤他“表哥”。 见过她关心自己而皱起的眉头,绝不是此时一脸平淡的神情。 不解的情绪充斥了他的大脑,走到红梅园,下人自觉离得远远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你为何将我送给你的礼物还了回来?” 杨如期不答反问,“表哥觉得呢?” 温华沉思片刻,“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杨如期的拇指划过手炉套上的花纹,一遍又一遍,她转头微笑,“表哥很好啊。” “那你为何不收我的礼物?”温华皱眉道。 杨如期闻言,看着面前的红梅在枝头绽放,带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良久才道,“听说外祖母给余小姐物色了几位公子,余小姐始终不满意,表哥可知余小姐为何不满意?” 温华不知杨如期为何问这个,他道,“兴许是不喜欢,或是不合适。” “那你知道余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吗?”杨如期又问。 温华摇了摇头,“你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她,你们姑娘间说些私密话无妨。” 杨如期讥笑,“我不用问,因为大家都看得分明,余小姐在打你的主意。” 温华惊愕,“期儿你胡说些什么。” 杨如期转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表哥不妨留意一下,真的或是假的,你自会感受到的。” 温华眉头一皱,“我留意这些做什么,太荒唐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杨如期浅然一笑,“你看,我说的话你都不信。” 温华反驳,“你的话我自然信,只是世人对同一事情都颇多见解,见解不同很是正常,你说表姐她对我心思不纯,却未必是事实,我为何还要信你这荒唐之言。” “况且,我现下在与你讨论你我之间的事,与表姐有何干。” 杨如期无语,“是我错了,我应该直说的,你为何不让余家姐弟搬出去?” 温华愣住,他如今才知道她一直介意着这件事。 “期儿,我跟你说过的,我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也是知道表姐和枫儿身世凄惨,父母双亡。侯府是他们唯一。” 杨如期漠然打断他,“够了,她身世凄惨不是我造成的。” “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温华质问,他很失望。 杨如期眼里露出看傻子的表情,她就多余与他解释,她冷哼一声,“我从来就是这样,你从前是看错我了。” 话落,杨如期转身就走,留下温华一脸痛苦。 原本是答应外祖母要留下吃午饭的,只是现下不适合了。 杨如期宽慰了阴氏几句,便离开了。 阴氏站在正院门口,一脸焦急,“华儿他怎么不去追啊。” 温嬷嬷叹了声,“世子站在园子里,一步都不肯挪动。” 阴氏又气又心疼,“这傻孩子。唉!” 上了马车,杨如期心情还是无比郁闷,此时她才真正感觉到和聪明人说话有多轻松。 夏生他们先一步驾着装货的马车回了侯府,是以回程时,落月在车辕上驾车,碧紫和杨如期坐在里面。 马车里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封未署名的信,半晌杨如期才发现,她问碧紫,“这信是一开始就在这儿的吗?” 碧紫点点头,她还以为杨如期知道呢。 杨如期拆开信,又倒出几颗红豆,和一片干瘪的叶子。 杨如期闻了闻这叶子,有一股清苦的味道,思索良久也没有认出来,只好将红豆和叶子装回信封里,让碧紫保管好。 马车从纵横交错的胡同里穿过,杨如期蹙着眉想那一片叶子,是以没有发现这不是回永乐侯府的路。 约莫两刻钟,马车缓缓停在小巷子里。 碧紫以为到了,撩了帘子发现不知道这是哪儿,“落月姐姐,这是哪儿?” 杨如期掀开车帘,四处都是高墙。 没等来落月的回答,杨如期就听见后面有马车轮子滚地的声音传来,来了一辆马车。 杨如期想了想,还是伸手将车帘子掀开了一些往外看去,一辆很普通的榆木马车,停靠在后面。 落月轻声说,“是世子。”顺便喊碧紫下来,碧紫乖乖下了马车。 没一会儿马车车帘子被掀开了,一张含着笑意清俊非常的脸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杨如期的视线里。 杨如期一怔,看着他说不说话。 李轻舟也不说话,只是坐下浅笑地看着杨如期,直至将少女的脸看红后,他眼中的笑意更甚。 杨如期别扭的想打破气氛,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李轻舟看着她,嘴角微弯,“你不是收到了信里的红豆吗。” 杨如期又不由得想起他不厌其烦地给她送红豆。 “你日后不要再给我送了。” 李轻舟微笑道,“我送我的,与你何干。” 杨如期觉得李轻舟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她选择闭口不言。 “想你了,便来了,”李轻舟的声音里带着些明显笑意。 杨如期垂下眼眸,挥去心中不明不白的的情绪,找了话题问道,“除夕宴都安排好了吗。” 李轻舟无奈地被迫接受杨如期的转移话题,“都安排好了,一定会让颜小姐和惠王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第96章 除夕 杨如期微微一笑,李轻舟见到杨如期嘴角边的微笑,不由得莞尔,他又将话题转了回来,“这些日子,你可想我了?” 杨如期嘴角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李轻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想回答就算了。” 视线落在她纤纤玉手上,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想牵便牵呢。 杨如期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世子在想什么?” 李轻舟很快回神,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开,轻咳一声,“没什么。” “我在醉春风订了一桌筵席,去尝尝?” “不会被瞧见吗?”杨如期不由得担忧。 李轻舟笑得意味深长,转而才道,“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瞧见的。” 杨如期点了点头。 两辆马车向醉春风的后门驶去,下了马车,进了后院里见长安等在那里。 跟着长安直接从楼梯上了四楼,一路上未碰见一个人,连走动的小厮都没有。 包厢布置得很雅致,炭火已经烧得很旺,碧紫替杨如期系下大氅。 李轻舟坐到交椅上,就着边上的茶案泡茶。 等着上菜的期间,杨如期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无话,安静品茶。 杨如期道,“这醉春风还真是财大气粗,用的竟然是上好的碧螺春。” 李轻舟浅笑,“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东西。” “......” 醉春风的饭菜杨如期还真没有吃过,还是有些特色的,比如这道片皮鸭,鸭皮应是炸过再与鸭肉摆放在一起,酥脆,咸中带点甜味,好吃。 李轻舟默默记下她爱吃的菜,为了不打扰杨如期吃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用过午饭,杨如期就向李轻舟行礼告辞,“我回去了。” 李轻舟只嗯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开心。 杨如期没在意,两人分道扬镳,到了永乐侯府,碧紫扶着杨如期下车。 正往紫薇院去,路上偶遇了杨如心带着丫鬟,穿着大氅,像是要出门。 墙檐下还堆积着厚厚的雪,脚下砌好的石板路缝隙里也都是雪化成的水。 可杨如心却走的很快,迎面碰上,杨如心哼了一声,从杨如期身旁急匆匆而过。 回了紫薇院,杨如期便道,“让银红去打听打听。” 碧紫应下去寻银红。 落月道,“不如我跟上去瞧瞧?” 杨如期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杀鸡岂能用牛刀,你下去歇着吧。” 落月,“......”世子说交给她一个重要的任务,保护未来的世子妃,可没说是这么清闲的任务啊。 早知道换落星来了,简直闲出屁来。 杨如期午睡起来,问道,“银红回来了吗?” 碧蓝回道,“回来了,奴婢去喊银红姐姐。” 不一会儿,银红便进来回话。 原来是杨如心让郑秋替她去抢珍宝斋新出的金丝红宝石钗,此钗做工精巧,鸽子血般的红宝石又少见,为保证销量和卖出最好的价格,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出售十只,所以她才急着出门,生怕被别人抢了。 碧蓝闻言冷笑,“看来二夫人手头上真是丰余。” 银红赞同,“郑二小姐,也买了不少的东西。” 说曹操,曹操便到。 除夕夜,杨侯爷进宫参加夜宴。 杨义琴带着丈夫儿子提着半箱子的礼上门,老夫人很是高兴,原本女儿不再记恨赶她出府的事情就已经很好了。 现下不但冰释前嫌,也懂得回报侯府了。 正院摆足足四桌席面,都是山珍海味,凤尾鱼翅,祥龙双飞,佛手金卷,龙须面,八宝兔丁,干连福海参等肉菜。 老夫人看着热闹的场景,孙子和孙女也抱上了,人丁兴旺,女儿和外孙也在身边,笑的合不拢嘴。 杨如期神情恹恹,勉强吃了几口便不动筷了。 杨如心坐在杨如期对面,见她一直不动筷,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五姐姐怎么不吃,是菜不合胃口?还是人不舒服啊?” 声音极大,惹得众人朝她看来,杨义琴斜眼看杨如期,皮笑肉不笑,“是啊,这么好的菜肴,五娘怎么不吃呢。” 杨如期看着杨如心的眼睛亮了亮,看来有了教养嬷嬷的提点,聪明不少。 老夫人眼睛微眯,盯着杨如期,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么大的日子,不要惹大家不快。 “嗯,有些腻了,歇会再吃,”杨如期丝毫不慌,很淡然的笑笑。 杨如心也无辜地笑笑,“那就好,还以为五姐姐不喜欢这些菜呢,这可是母亲和祖母精心挑出来的,专门为暮岁这一晚准备的。五姐姐就算不喜欢也别辜负了祖母的心意呀。” 杨如期微笑,“这是自然。” 这一来一回落在了众人眼里,各有小心思。 白氏替杨如心夹了一筷子菜,眼神里都是满满地赞赏。 杨如心得意的小表情差点收不住,连忙吃了几口菜压制住。 这种面子上的宴席,总是分外难熬,杨如期忍着不适,又吃了几口才作罢。 熬到老夫人体力不支,打发众人各自玩去。 回了听雪阁,房嬷嬷立即从厨房端来保温着的山药排骨汤,厚厚的油脂刮走,再盛到瓷盅里。 杨如期喝了几口,便觉得胃里舒适不少,想起饭桌上油乎乎的肥肉,就泛恶心。 如往常一样,房嬷嬷给院子里的人发了压岁钱,杨如期再给几个大丫鬟发。 碧青的私房钱越来越多了,她很高兴,桌上还有一个香囊,是留给落月的。 因着李轻舟出宫晚,是以落月在秦王府等得也晚,秦王府过年的压岁钱都发完了,世子还未回来。 亥时末,李轻舟才踏着风雪回了秦王府。 长安将小匣子和消息告知落月,落月怕杨如期睡着,拿了东西,立即就施展轻功飞身走了。 除夕夜是要点灯到白天的,落月小心避开人群。 此时焰火和炮竹的声音也小了不少,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河边放焰火。 到了听雪阁,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 落月知道杨如期睡觉不喜欢点灯。 她轻轻敲了敲窗,睡在榻上的碧紫听见声音起身来到窗边,“谁?” 落月道,“是碧紫啊,小姐睡了吗?” 碧紫小声回,“应是睡着了,落月姐姐,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小姐一直在等你,对了,你等会儿。” 碧紫轻手轻脚的去桌上拿了香囊,打开窗户一点点,将香囊塞了出去,“这是小姐给你发的压岁钱。” 落月拿到香囊,沉甸甸的。 碧紫道,“外头冷,赶紧去歇着罢,有什么事明日再报不迟。” 落月嗯了一声,准备走。 “是落月吗?”杨如期轻声问了一句,她不知道为何她睡不着,明明很困倦了,可是心里有点燥。 听见外间的声响,她到底还是开口了。 第97章 婚事 碧紫和落月皆是怔了一下,碧紫道,“姐姐等一下。” 落月点点头,碧紫关上窗户,走进了内间,轻声问道,“是落月姐姐,小姐要见吗?”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外间的烛火映进来一点点亮光,碧紫看不清纱帐里杨如期的表情,约莫几个呼吸,听到一句,“让她进来。” 碧紫出去喊落月,落月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内间。 碧紫端着烛火进来,搁在了床边的小兀子上。 杨如期起身坐了起来,掀开纱帐。 落月道,“事情一切顺利,明日陛下便会给惠王和颜家小姐赐婚。” 杨如期嗯了一声,“辛苦你了。” 落月摇头,“不辛苦,多谢小姐的压岁钱。”说着拿出了布袋里的小匣子递给杨如期,“这是世子让我给小姐的。” 杨如期接过,落月紧接着道,“那我下去了,小姐早些休息。” “嗯,去吧。”杨如期道。 碧紫送落月出去,顺便关门。 杨如期打开小匣子,是一条吊坠,不知是什么材质,像玉又不像,摸着很顺滑,纯青色的,没有杂质,晶莹剔透,上面还刻着一只吃草的小兔子。 背面刻着她的名字,“如期”。 碧紫回了内间,看见后问道,“可要收着?” 杨如期将匣子递给她,吊坠捏在了手心里,轻轻说,“睡吧。” 碧紫点头,杨如期躺好,碧紫理好纱帐,端着烛火出去了。 大年初一,本就是走亲访友,拜年问候的日子。 永丰帝赐婚圣旨一下,惠王和颜家小姐着实成为了这次上门寒暄的谈资。 有人欢喜有人忧。 侯府里来了许多杨家的宗亲,在他们的议论里,杨如期大约拼凑出了真相。 除夕夜宴,颜飞烟落入湖中,惠王出来醒酒路过相救,并且还被几位大人看见。 是以惠王在宴席上向永丰帝求娶颜飞烟。 颜家虽意外,可马上意识到是好事,颜飞烟嫁给惠王,相当于五皇子李与征多了惠王这一大助力。 颜嫔更是笑开了花儿,立即就拿姑娘家的名声说事,若是不嫁与惠王,于颜飞烟女儿家的清白有损。 娴妃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悠悠开口,“怎的就如此巧,莫不是颜小姐是被人算计了吧。” 她知道当皇帝的就没有不多疑了,果然,此话一出,永丰帝的神色明显变了,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若真是如此,真该找出幕后之人,给颜小姐一个交代呀,”娴妃一脸煞有其事的表情。 颜嫔白了娴妃一眼,转而问颜夫人,“母亲,我记得你问过飞烟是不小心踩空落水的是吗?” 颜夫人点头,冲着永丰帝恭敬答道,“方才御医诊治之前,妾身问烟儿怎么回事,烟儿确实说她是不小心落水的。” 如此,娴妃只好闭口不言。 气氛有些微妙,苗嫔笑着道,“也是两个孩子有缘分,只是惠王远在凉州,倒是有些委屈颜家小姐要与亲人分离了。” 这话说的不经意,倒是让永丰帝打消了颜家故意算计的可能性,毕竟一个姑娘家,外头又这么冷,独自在外散心很是可疑。 可苗嫔说的不无道理,惠王远在凉州,明摆着无继位的可能,颜家倒不至于出此一招。 何况,董家风头正盛,永丰帝也要权衡,于是他思索了一会儿,便直接将颜家小姐赐婚给惠王。 “正月里好日子多,礼部择个好日子,成婚后再回凉州罢。” 惠王叩谢皇恩,颜家也喜笑颜开。 坐在一旁从头到尾没有开过口的李轻舟也弯起了嘴角。 宴席散了后,又去了寿康殿,再后出了宫处理事情,是以回秦王府晚了点。 杨如期想,永丰帝能听得进苗嫔的话,无非就是苗家如今在朝廷无人做官,而苗嫔又是当初他主动召入宫中的,一直以来温顺娴雅,不争不抢。 只专心抚养七皇子,这也是娴妃她们从未将苗嫔和七皇子放在眼里的原因吧。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礼部算的日子是正月二十一。 眼瞅着没几天了,礼部和宫里的六司都忙了起来。 因着永丰帝就位时就打发了惠王去凉州,是以在汴京没有惠王的府邸。最后得知是在先太子的坤宁殿举行大典,或许是永丰帝觉得亏欠,又或许是请慧白大师推算的地点。 正月二十一,惠王大婚,永丰帝下旨,普天同庆。 大典结束后,惠王骑着马,新娘坐在十二人抬的大轿里,城阳街两旁的楼里挤满了观礼的人。 惠王一身红色蟒袍,身姿挺拔,俊逸非凡,身后跟着仪仗队,唢呐与锣鼓声声声不绝。 许多小姐们都看得入了神,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来。 需绕城一圈,再从城门出,那繁华气派着实吸引人。 后头的十几辆马车都系上了红带子,马车帘子撩起,里头装满了箱子,想必是颜家小姐的嫁妆。 又惹来许多姑娘的艳羡,她们认为这箱子里头都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好事的百姓跟在队伍后头,送新人出城。 敲敲打打,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上午在皇宫举行典礼,下午游街,待快傍晚时分出了城,热闹才散去。 宫里喜事一件接着一件,惠王成婚没多久,宋美人便查出有身孕。 这是新进宫的妃嫔里头一个有孕的,永丰帝很高兴,直接给晋了宋美人的位分为婕妤,贺她有孕之喜。 魏冰真不再是新人里位分最高的了。 红墙绿瓦的宫道上,两辆轿子迎面碰上。 宋婕妤坐在轿子上,一手搭在轿辇上,一手抚摸着腹部,笑意吟吟地看着魏冰真。 谁也不肯让,良久宋婕妤道,“陛下还等着嫔妾呢,麻烦魏姐姐让一让,以免陛下久等。” 魏冰真登时怒火中烧,宋婕妤话里的警告她听得很分明,可是她咽不下这一口气。 气氛又滞阻了半盏茶的功夫,天气还冷,飞兰急得出了一身汗。 比起魏冰真脸色极差,宋婕妤依旧还是那一副带着笑意的模样。 飞兰小声唤道,“婕妤。” 魏冰真冷哼一声,“给宋婕妤让路。” 抬轿的小太监们立即就挪到了边上,宋婕妤的轿子从中间而过。 “有命怀,也得有福气生。”魏冰真道,阴鸷的眼神仿佛一条蛰伏的毒蛇。 闫喜轩,魏冰真摔碎了一个又一个杯子,诸事不顺。 “一个,一个,都爬到我头上了,”魏冰真咬牙切齿。 飞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98章 惹人厌 二月春风孕育万物,高高的柳树长满了翠绿的新叶,轻柔的柳枝垂下来,就像万条轻轻飘动的绿色丝带。 汴京城脱下了厚厚的冬装,变得轻盈起来。 近几天,与董家的联系开始密切起来,因着杨如萍马上及笄,等及笄后,婚事自然也提上日程了。 又过了一年,长大了一岁。 今年想必很是热闹,宫里漏出风声,二公主李燕阳也开始选驸马了。 白氏也开始操心杨少文的婚事,贺柔上门来找杨如期倾诉时,也委婉表达温彤要替她相看亲事了。 杨如期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以免祸害了无辜的姑娘。 “把二夫人有意与贺家结亲的事儿告诉意姨娘。” 杨少文一直以来读书都很用心,比杨少武不知强了多少倍,杨侯爷也越发器重杨少文了。 大有直接请封杨少文为世子的可能性,她不信,两相夹击,意姨娘还能坐得下去。 今年七月会试,杨少文十之八九会拿下贡士。 这一日,请安过后的杨如期脚步轻缓的走在翠竹院连着花园的九曲回廊上,手中捂着一只小巧的和田玉青花花纹手炉。 抬眸的时候看见管家王福来侧身弯腰姿态恭谨的领着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杨如期脚步一顿。 左边的一个穿了一件黛蓝色花纹面子的长袍,相貌倒是端正,只是这身形浮肿,脚步虚浮。 右边的少年穿了一身窄袖的紫貂皮长袍,右手还握着一把扇子。 他身材修长,五官明艳妖冶。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往一边勾,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儿。 这两人恰巧杨如期都认识,一位是董家嫡次子董其昌,一位是定国公府薛三少爷薛唯。 两人悠哉悠哉地边走边说话,看见杨如期时,皆是愣了下。 “五小姐”,管家王福来见了杨如期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他回头看了那两位少年一眼,忙道,“五小姐,这一位是董二公子,另一位是薛三少爷。他们随着尚书大人来侯府做客,现下去拜见老夫人。” 杨如期嗯了一声,微微垂眸将头低了,朝着他们行了一礼。 董其昌惊讶了一下杨如期的美貌,不过很快就抛之脑后了,这些个闺阁小姐好看是好看,可没一点意思,呆呆木木的。 薛唯眼睛亮亮的,坏坏的笑脸,他就是专程来找杨如期的。 而杨如期想的是,梦里的痛苦绝望依旧在脑海中那么清晰,从梦中醒来后,她不想与董家再有任何牵扯。 也不想与董家交好的公子哥有任何牵扯。 薛唯打开扇子,摇了摇,微笑道,“五小姐是刚从老夫人院中出来吗?” “是的。”杨如期客气疏离地答,侧了侧身子,示意他们过去。 薛唯眉头微挑,不知道怎么的,杨如期的表情让他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明明他才救过她,她还送了谢礼。 于是他转头对王福来说道,“既然遇见了五小姐,不如就由五小姐带我们过去吧。” 王福来看了看杨如期,最后地将头低下,向杨如期表示,该如何,他只是个奴才,凭主子们吩咐。 杨如期斜了薛唯一眼,毫不客气道,“怎么,薛三少爷是觉得我们侯府发不起月钱了吗,连下人的活都要我来做。” 说罢,见他们不过去,抬脚就从他们边上过去,碧绿碧青连忙垂头跟着。 王福来只好硬着头皮道,“三少爷,二公子,这边请。” 董其昌拍了拍薛唯,“薛兄,走罢。” 薛唯嘴角抽了抽,看了眼杨如期的背影,才抬脚走了。 他现在心情很不爽,薛唯脑袋转了转。 回了听雪阁,刚用完早饭没多久,老夫人身边的翠红就来了。 脸上笑眯眯地,这笑容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翠红道,“五小姐,老夫人说让你带薛三少爷逛逛园子。” 杨如期微微皱眉,“我等会要抄佛经,不如让六妹妹带三少爷去吧。” 翠红又笑着道,“薛三少爷点名让小姐你带呢。” 房嬷嬷正在剪花样子,听见这话,脸色立马黑了,冷邦邦道,“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了。” “嬷嬷您误会了,不是只有薛三少爷,还有董二公子呢。”翠红解释道。 杨如期搁下擦嘴的帕子,冷然道,“我稍后就来。” 翠红哎了两声,还不忘警告,“五小姐可得快点,别让贵客等久了。” 说罢提溜着手中的帕子,神清气爽地走了。 房嬷嬷啐了一口,“不成体统。” 到了翠竹院,老夫人有些不满,嘟囔,“怎么来的这么晚?” 杨如期行礼没说话。 薛唯和董其昌正吃着点心喝着茶。 老夫人冲两人笑着说道,“等会儿让我这孙女带你们去逛逛花园,有几株红梅还开着嘞。” 薛唯颔首起身,董其昌也跟着起身,他是看出来了,他这位好友是对这五小姐有意思,既如此,他也愿意配合。 出了翠竹院,往假山那边走了几步,董其昌便有眼色地说吃坏了肚子,让小厮带他去更衣。 杨如期无语,自顾自走着,也不理会薛唯。 半刻钟后,薛唯忍不住开口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瞧着似乎很讨厌我?” 薛唯突然有些不确定的低声连问了这么一句。 杨如期一愣,随即笑着摇头,“怎么会。” 薛唯浓眉微蹙,晶亮的星眸盯在杨如期身上,试图找出她撒谎的证据。 杨如期很不喜欢他盯着自己的目光,虽然他没有恶意,甚至在她看来,问出这种话很是幼稚。 “听你祖母说,你字写得很好,不如替我抄本诗集。”薛唯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杨如期闻言,简直气笑了, 薛唯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怎么,这话很好笑?” “男女有别,私相授受对于女子的品行而言是多大的损伤。你应该知道,所以,我在笑,你竟然找我要东西。还是你以为我会蠢到这种地步?”杨如期讥讽道。 薛唯不怒反笑,这有些出乎杨如期的意料。 “你比我想的还要有趣,”薛唯朝杨如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随后薛唯漫不经心道,“名声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杨如期微微挑眉,“于薛三少爷而言是身外之物,而于女子而言是立身的根本,这世上对女子本就诸多掣肘。” 薛唯嗤笑,“说到底不过是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说着他凑近杨如期,戏谑低声道,“既然你舍不了这些身外之物,不如嫁给我。” “荒唐!”杨如期迈开三步远,警惕地看着薛唯。 薛唯勾起唇角,摇了摇扇子,意味深长,“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腰都搂了,还在乎这点言语冒犯吗。” “还是说你真的对你的亲亲表哥情深义重。嘴可以骗人,眼睛可骗不了人。” 薛唯盯着她的眼睛。 杨如期瞪了他一眼,再不与多说了,抬脚就走。 薛唯回味了一下少女柔软的腰肢和身上好闻的清香,眼睛里全是戏弄的神情。 罢了,惹得太过火了就不好玩了。 第99章 出嫁 杨如期自径回了院子后,薛唯离开了侯府。 次日早起请安,老夫人问杨如期,“怎么回事,薛三少爷怎么没打招呼便走了,席面也未用。” 杨如期装作不知情,“带他逛了会儿,他便离开了。” 老夫人狐疑,“他主动跟我提起的你,怎会不告知你原由?” 白氏道,“是呀,开席时,董二公子也不知道呢,还派人去找了,呀,该不会是五娘惹恼了薛三少爷吧。” 杨如期道,“未曾。” “兴许是你无意的说错了话,不自知呢,”老夫人脸色不好道。 白氏附和,“是呀,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定国公府可不是一般人能攀附上的,五娘不如私底下给薛三少爷赔个罪,打好打好关系。” 杨如期抬眸,有些好笑地看着白氏,“二婶婶,你左一个惹恼,右一个赔罪的,怎么,是薛三少爷亲自告诉你的,我惹着他了吗。要赔罪你自己去赔罪,我是不会去的。” 白氏被话呛住,张了张嘴,求助似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皱眉,“怎么与长辈说话的,你伯母说的没错,入了薛三少爷的眼,是你的福气。” “以前念着你们还小,不与你们说这些,如今四娘即将出嫁,五娘六娘也大了,许多话也不必避着你们。” “日后你们出嫁,在夫家地位是得靠娘家,永乐侯府越地位越高,你们的日子就越好,看看你们姑母就知道了,她在夫家有话语权还不是因着郑家的门楣没有侯府高的缘故吗。” “特别是你五娘,不要以为外祖家是靖安侯就可以不敬长辈,说到底你姓杨,靖安侯姓温。瞧着你如今就十四了,这靖安侯府怎地还没有动静。”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冷哼着。 她与杨侯爷商议过,这去年明摆着是要结亲的意思,今年却没有动静了。 何况杨家的女儿并非嫁不出去,一家有女百家求,谁也不傻,自然要另做打算。 白氏和杨如心的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还强忍着。 陈若莲近日身子欠佳,一副恹恹的模样,无暇看别人热闹。 何氏和杨如萍只安心当个旁观者,只看笑话不出声。 老夫人这是直白地训斥杨如期目无尊长,还明晃晃地嘲笑她自作多情。 若是换了别的姑娘,这一番话下来早就难堪得低下了头,可杨如期不会,她直视着老夫人的眼睛,慢条斯理道,“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没动静不是祖父和祖母的责任吗,再不济,也是二婶婶的责任。” 说完杨如期还冲白氏微笑。 老夫人被噎住,不亏是亲生,跟温氏一样半点不吃亏,顾忌着靖安侯府的面子,到底也没再说话斥责了。 白氏暗暗咬牙,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不欢而散。 不过在杨如期眼里并没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 杨如萍及笄那日,侯府也热闹地小办了一场,何氏的娘家人和董夫人都是来了。 因着惠王和颜家的亲事,五皇子也是压了三皇子一头。 是以董家也迫不及待拉帮结派了。 首当其冲便是与永乐侯府的亲事了,及笄礼完成后,双方当场就定下了成亲的日子。 就在下个月底,好在杨如萍的嫁衣是准备了一年的,虽然时间紧迫倒也来得及。 转眼便到了杨如萍出嫁那一日。 何氏身为正四品西都刺史的庶女,嫁给三叔杨义方,也算拉拢两家关系。因为没分府,这上上下下的琐事还是由白氏操持,何氏辅助。 毕竟是亲生女儿出嫁,老夫人觉着都交由白氏也不像话,便嘱咐何氏帮着白氏分担。 侯府上下红红火火,嫁妆也足足有五十台,作为庶房的嫡女来说,已然十分丰厚了。 董家送来的聘礼,杨侯爷也拨了大半进杨如萍的嫁妆里,杨义方和何氏都很满意,往日对侯府的不满也消了大半。 杨如期带着碧绿碧青去瞧杨如萍,顺便添妆。 进屋时,喜娘正在给杨如萍绞面,痛得她直皱眉。 碧青托着托盘,上面是一匹瑶光缎,价值几百两。杨如期示意,碧青便上前将缎子给杨如萍的丫鬟。 本该是站在杨如萍身边的菊香去接,可菊香并不想去接重物,她侧头瞪了一眼雨儿,雨儿立即就向前接过托盘。 杨如萍面上登时划过一丝喜意,笑着开口,“多谢五妹妹,我很喜欢。” 杨如心站在一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她今日送给杨如萍的添妆是一只琉璃翠点钗,也是要近百两银子的。 当时杨如萍的脸上可没这么开心。 但是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最大承受范围的首饰了,送几百两她可舍不得。 心里一边骂杨如期抢风头,又骂杨如萍不识抬举,墙头草。 杨如期微笑,“恭喜四姐姐了。” “五妹妹客气了,”杨如萍忍不住地高兴,虽然嫁给庶子并非她所愿,可董家三公子玉树临风,温柔体贴。 刑部尚书府手握实权,将来很有可能获封国公,董三公子也一定是前途似锦。 俗话说,宁做高门妾,不做寒门妻,不是吗。 越想杨如萍就抑制不住的得意,兴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扬眉吐气。 毕竟这些时日以来,因着与董三公子的亲事,侯府上下都对她客气不少,连老夫人都对她和颜悦色。 杨如期想着告辞,便听外头丫鬟喊道,“姑奶奶家郑二小姐来了。” 郑秋进来时,杨如心眼睛明显一亮,因杨义琴和白氏的关系,她们俩关系也亲近不少。 “祝四姐姐新婚之喜”。郑秋让丫鬟送上添妆,笑道:“恭喜四姐姐了。” 杨如萍谢过,接过匣子打开,是一只素细金镯子,虽然款式老气,重在这是赤金的,也值不少钱。 “谢谢秋儿妹妹,”杨如萍笑道,明显也是很满意郑秋添妆。 杨如期看着这一幕,真是捞了不少,连郑秋都能拿出赤金镯子了。 杨如期带着碧绿碧青自径出去了。 到了正院,是一片热闹和气宾主尽欢的场景。 碧绿问道,“可要去老夫人哪里?” 杨如期摇了摇,翠竹院今日夫人小姐众多,她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若是外祖母到了,再去罢,”杨如期转身,往紫薇院去。 第100章 回门 吉时到,董其中一身红色婚服来接亲,大半的宾客也随着队伍去了董府。 喜宴自然在尚书府办,永乐侯府作为女方,出阁宴只办了七八桌筵席。 夜幕降临。 尚书府前院宾客云集,董其中被灌得醉醺醺,小厮扶着董其中往新房走,此时后院没什么人。 “先去书房洗漱,”董其中眼底晦涩吩咐,小厮应下。 约莫两刻钟后,一个身形跟董其中相似的男人出现在书房。 夜色越发深了,宾客三三两两地走了,尚书府恢复了平静。 杨如萍坐在新房内,已经洗漱好了的她在努力回忆昨晚母亲交给她的一些事情。 越深想,脸就越发红了,心情又忐忑不安,还带着一丝害怕之意。 新房门口的丫鬟被打发走了,院中的烛火也灭了。 董其中推开新房门,进了屋。 听见脚步声,杨如萍瞧见来人,起身试探地喊了句,“夫君。” 她换了红色绸缎衣衫,这绸缎顺滑轻薄,若是轻轻一扯,便能露出性感的裹胸。 董其中微微一笑,“夫人。” 杨如萍羞红了脸。“去床上躺着,”董其中道。 杨如萍的脸更红了,宽了外衣,乖乖去床上躺下,还顺便拉下了帘子。 董其中嘴角一勾,吹灭烛火,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他坐在椅子上等人,约莫半刻钟一道身影进了屋。 就在杨如萍想开口说话时,她听见越走越近的脚步声,瞬间紧张下来,她侧头,透过纱帐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没有烛火,看不清脸。正想着,男人一把撩开纱帐,杨如萍瑟缩了一下,男人的气息倾泻下来,紧接着双唇便被人含住。 黑夜里,红帐中红浪翻滚,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听着他认为悦耳的呻吟叫唤声,一脸陶醉享受。 月色透过窗纸,微弱的光线映到男人身上,正红色的喜服透露着几分诡异。 三日后回门。 杨如萍红光满面地进了翠竹院,她身着红色海棠花纹衣裙,这料子赫然就是瑶光缎。 梳着随云髻,戴着鎏金钗。连披帛上都绣了海棠花儿,看来费了不少心思。 何氏一见女儿的打扮,便知她初进董家很顺利,不由得放下心来。 杨如萍给长辈行礼问安,老夫人笑呵呵地让她起来。 坐下后老夫人就开始了一番问话,末了还嘱咐杨如萍,既嫁了人,为人妇就要遵从三从四德。 早日诞下子嗣,在董家站住脚跟。 杨如萍乖顺应下,老夫人便放了她们母女俩回院子里说些体己话。 杨如期觉得很奇怪,杨如萍眉间的春色不似作假,可她知道董其中断不会碰她的。 梦里她虽然未经人事,可被迫看了不少男女之欢,是以确定杨如萍已经承欢不假。 难道因为嫁过去的人变了,所以董其中也改变了折磨人的法子吗。 是因为顾忌侯府,顾忌杨如萍双亲还在世上,所以换了迂回的手段吗。 一路上,杨如期百思不得其解,回了听雪阁,她唤来了银红。 “去看看雨儿是否跟着来了,若是没来就让落月夜潜董府。” 银红去打探今日跟着杨如萍回门的丫鬟是谁,发现雨儿没跟着来,便将事情安排给落月了。 午间席面已经安排好,小丫鬟来唤杨如期。 经过花园时,偶然碰见了董其中往正院去。 一袭紫色勾曲纹样长袍,头戴玉冠,忽略掉那双让人看着就不舒服的双眸,乍一看去,谁人不说是个翩翩公子。 董家就没有长得丑的,就算董其昌肥头大耳,可那五官样貌依旧俊朗。 也难怪梦里的她和如今的杨如萍都被骗的团团转,杨如期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还未向董其中行礼,就听对面的男子好奇问道,“五妹妹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呢?” 杨如期怔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行礼问安,“四姐夫,我未叹气,你听错了。” 又补充道,“席面已经开始,四姐夫快去正院罢。” 话音一落,杨如期就绕过他自行往翠竹院去了。 董其中觉得杨家五小姐挺有意思的,只是这念头一动,心底陡然升起几分空洞的情绪,这情绪来的茫然。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往正院去。 晚间落月赶在杨如期睡觉之前赶了回来。 “雨儿说,董其中这三日确实都宿在新房,只是上半夜欢好过后便去书房睡了。”落月一本正经禀报,丝毫不见害羞。 倒是把旁边的碧绿听得脸红扑扑的。 杨如期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后道,“继续叫她盯着吧。” 落月接了任务利索退下。 几日后,许皇后下旨,五月初在皇家别庄举办千金宴。 千金宴别名选妃宴,上一次举办还是在永丰帝还是皇子的时候。 因着当时皇子众多且都在适婚年龄,先皇觉得一个个选皇子妃太过繁琐,不如直接像选后宫嫔妃那般一起选了。 不过毕竟皇子妃是正室,日后也有可能是一国皇后,不能像选嫔妃那样简单,于是就有了千金宴的出处。 凡正五品以上官员和公侯家的嫡女,满十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皆可参与评选,只是每家参选人数不可超过两人。 以皇后,国子监礼、乐、射、御、书、数的六位夫子为判官,选出魁首。 魁首人数有限限,最多十人,再由陛下从魁首中给皇子们指婚。若未选中也不算坏事,美名已出,还怕没有好的亲事吗。 是以,时隔十几年,再次举办千金宴,汴京城乃至其他州县的高官显贵们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不管是奔着皇子妃去的还是为了扬名,总之,只要家中培养出了一名魁首,这就和书香世家的名声沾边了。 只是这魁首可不容易,需在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中选出擅长的三艺进行当众考核。包括皇后娘娘在内,七人中至少有五人都给出了甲的成绩才算这门成绩为甲。 圣旨昭告天下后,名册截止时间是三天后。 这三天,杨侯爷思虑良久,最终还是为了不引起永丰帝的注意只报了杨如心的名字。 消息传到丁香院时,可把杨如心得意坏了,但接踵而来的便是无休止的训练。 为保杨如心成为魁首之一,杨侯爷替杨如心选了最热门的礼、乐、书三艺,并且花了大价钱请了三位夫子进府。 第101章 卖菜的姑娘 余素素五月底才满十八岁,在年龄上她还可以参选。不过因着她生父只是个从七品县令,是没有资格参选的,为此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毕竟她也想获个名声,为日后嫁给温华做铺垫。 杨如心告诉她,杨如期也没有参选资格,因为永乐侯没有上报她的名字。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余素素是开心的,哪怕是侯府嫡女,不是也没有机会吗。 含光殿 颜嫔很是愤慨,永丰帝驳了章家小姐做征儿正妃的提议就罢了,还弄了这么一出,若是指个四五品官家的女儿做征儿的正妃,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正妃之位。 在她心里除了三品以上手握实权的命官之女,其他的都配不上征儿。 颜夫人劝慰颜嫔,“娘娘,陛下不比先皇仁厚,卧薪尝胆才是重中之重。以我看,征儿的正妃地位低点正合适,太过显眼只会让陛下忌惮。” 颜嫔听了自个母亲的话,情绪平了几分,虽然她还是觉得地位太低的配不上征儿。 颜夫人又继续道,“眼下惠王殿下已然是我们这边的人,不好再出风头了,为今之计,娘娘,你需要提升自己的地位,嫔位之上还有妃,贵贤淑德等妃位之首。” “新进宫的妃嫔们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若是皇子,也是威胁之一。陛下正值壮年,日后还得徐徐图之,娘娘你要沉住气啊。” 想到后宫里的那些花骨朵儿般的年轻妃子,还真是不能急,以后的路太长了,颜嫔慢慢放松下来。 人一旦不急,脑子就格外清醒,颜嫔眼睛微眯,耐人寻味道,“这宫里,急的人可就多了,好戏才刚刚开始。” 颜夫人心领会神,淡淡一笑。 长春殿 许皇后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二公主大了,该说亲了。 若是选公侯之家,便只能嫁了,若是选个门第低一点的,就可以尚驸马,在汴京城里选处大宅子作为公主府。 很显然,许皇后想选后者,既可以远离朝堂之争,保持中立。又可让自己的女儿不用侍候公婆,行动自由。 只是陛下有意让薛家嫡长公子薛唯娶阿阳,拉拢定国公府。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声,她这一生被困住就算了,不愿女儿也困住。 但是她又能如何呢,有太多的无奈和心酸。 宁姑姑站在一旁,满眼是心疼之色,只能说些宽慰的话,让皇后娘娘想开些。 一等宫女芳竹进了殿内禀报,“娘娘,任侧妃到了。” 宁姑姑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芳竹福身退下,宁姑姑转头看向许皇后,果然就见她眼里盛满嫌弃与厌恶。 宁姑姑也替自家娘娘不值,每月初一十五,必定是陛下陪伴皇后的日子。 可近几年这坐着轿辇去往太和殿的并不是皇后娘娘。这也是皇后娘娘自生下公主以后,十几年未有身孕的原因,陛下碰许皇后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何能有身孕。 “陛下是越来越任性妄为了,”许皇后眼里透着鄙视。 宁姑姑叹了一声,“奴婢下去安排。” 许皇后嗯了一声。 眨眼间离千金宴就不到半个月了,杨如心的字写的还是平平无奇,这让老夫人很是头疼。 这书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杨如心以往从来不肯在书法上下功夫,小时候请了夫子授课,也是马马虎虎,能偷懒便偷懒。 而她本人也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面的麻木厌倦,没有人愿意每天被谴责。 南阳书院 下了课,原本应该直接回侯府的杨少文,破天荒地去了别处。 越过三四条街,进入西市。 西市是平民百姓的集市,这里有许多小摊贩,卖菜的,卖鸡鸭鱼的,卖肉的,卖粗布的,卖便宜的胭脂水粉等,应有尽有,价钱实惠。 聚集之人很多,鱼龙混杂,兴许也有可能藏龙卧虎。 杨少文掠过人群,找到一家卖菜的小摊贩,长桌上摆满了各式绿油油的青菜,脏兮兮地还带着沙土,底下的篮子里装满了土豆。 摊主是个长相明媚的姑娘。 姑娘穿着青色的麻布衣裳,腰间用腰带系住,显得腰身格外纤细。 她一边吆喝一边注意着人群里的动静,直到杨少文站到了摊子面前,她眼睛一亮,语气欢愉,“还算你小子说话算话。” 杨少文摸了摸身上,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赔你的。” 小艾看见银子瞪大了眼睛,目光里透着欣喜,可很快将目光移开,“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拿你这么多钱,那一袋子土豆不过一吊钱而已。” “而且我这儿也找不开啊。” 杨少文诚恳道,“不用找,你拿着吧,本身就是我的错。” 小艾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杨少文见她如此坚决,只好先将银子收回来,随后道,“那我去换了碎银子再赔给你吧。” “我看你不是故意的,今日又这么诚心,就不让你赔了,若是你过意不去,就陪我一起卖菜吧。” “往日都是爹爹和我一起,今日我爹娘去地里栽种去了,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小艾道,她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 对上这双眼睛和少女的笑容,杨少文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穿着绸缎衣裳的杨少文就这样在一群粗布衣裳的人群中,坐了下来。 很快有大伯大娘们提着菜篮子过来问价钱。 小艾拍了拍杨少文的肩膀,示意他看过来,“我教你啊。” “大伯,这韭菜是四铜板一斤。” 大伯伸手挑了一大把,小艾接过放在秤上称了起来。 “十二两,三个铜板。” 小艾喜滋滋地收了钱,还招呼大伯回头再来。 杨少文在一旁看着都震惊了,“这么一大把菜才三个铜板?” 小艾点点头,还带着得意,“这价钱不算最低了,我家的菜好,比别人家多卖一个铜板呢。” “这白菜呢,按颗卖,大的卖五个铜板,小点的卖三个铜板,还有这扁豆,因为种植难一些,而且采摘麻烦,卖十个铜板一斤......” 小艾讲的滔滔不绝,感到新奇的杨少文也听得津津有味,在小艾的鼓励下,他学着报价钱,称东西,和大娘们讨价还价。 兴许是杨少文穿的干净整洁,导致他面前的菜看着也比别人的新鲜些,很快便卖了大半。 小艾笑的合不拢嘴,杨少文也颇有一点成就感,他看着小艾的笑容也扬起了嘴角。 忽然小艾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沾染了沙土,收起了笑容,带有歉意到,“对不起啊,弄脏了你的衣裳。” 杨少文顺着小艾的目光往下看去,蓝色的衣袍上沾满了碎叶子和沙土,看着脏乱。 “没关系的,洗洗就干净了,”他笑着安慰道。 小艾闻言道,“你人真好,不仅人好,学问也好。” 看着小艾真挚的夸奖,杨少文头一次红了脸,他将脸别过去,遮挡住窘迫。 日落西山,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小艾收拾好剩余不多的蔬菜和土豆,和杨少文道别。 “公子,今日多谢你了,若以后再有缘分碰见,我请你吃油酥饼。” 她笑着和杨少文摆手,在夕阳前尤显得明媚动人。 小艾背起背篓,随着人群走路回家。 杨少文也伸出手摆了摆,看着少女的背影,他双眸染上笑意,呢喃,“会再见的。” 第102章 私心作祟 秦王府 长安敲了敲李轻舟的房门。 “进来,”里头传出声音,长安推开门,进来后将门合上。 李轻舟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书,脚边的小猫叫了两声,头正在蹭他的脚腕。 李轻舟扫了长安一眼,“何事?” 长安递出信封,“秦王殿下来信了。” 某人眉头皱了皱,“你读,捡重要的事儿说。” 长安无语,他拆开信,用一目十行的速度快速看完,顿了十几秒,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 “嗯?”李轻舟搁下书,又睨了长安一眼。 沉默半晌,长安认命般道,“催婚算大事吗?”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封了,长安严重怀疑这五封信是秦王殿下一次性写的,只是每隔一日便发一封出去。 说不定后面还有,谁知道写了多少封呢。 “喵,”小猫叫唤。 李轻舟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拿了一条小鱼干儿,丢到脚边。 “喵,喵~”又叫了两声。 “还愣在这儿干什么。”李轻舟道。 “......”,长安其实很想说,不如你多去杨五小姐面前晃晃,脸皮再放厚些,说不定这亲事就定下来了。 不是某人不想,只是怕心上人嫌他轻浮。 定国公府秋风阁 薛唯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只觉沁人心脾。 “什么香,好甜。” 薛秋晨撩开珠帘,温柔道,“先进来罢。” 薛唯大步迈进屋里,直接往美人榻上一躺,扫了她两眼问道,“二姐,找我什么事啊?” 薛秋晨看向贴身丫鬟琳儿,琳儿福身退下,离开时合上了房门,在门外守着。 她不紧不慢地给薛唯倒了茶,才问道,“听说你看上了个姑娘?” “谁说看上了,不过是觉得有些意思罢,”薛唯漫不经心道。 薛秋晨不信,“哦?说起来永乐侯府的小姐嫁进来,也算匹配。” 薛唯一惊,起身坐了起来,“你可别去母亲面前瞎说,不然我饶不了你。” 薛秋晨置若罔闻,“既然不喜欢,那母亲为你相看亲事,你怎么一个也瞧不上?” “而且,若是你真没那个意思,别去打扰人家,平白惹来非议。”薛秋晨提醒道。 想到那些千金小姐嫁给他,薛唯觉得还不如一辈子不娶亲。这样一想,兴许也是有点喜欢的吧,要是换杨如期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薛唯问道,“什么非议?我不曾当众对她怎么样啊。” 薛秋晨挑眉,“说非议也算不上,不过是她妹妹与几个小姐妹闲聊散播出来的几句酸话而已。” “还说没看上呢,”薛秋晨眼里凝起果然如此的神色。 “不过,唯儿,你应该不曾注意到,杨五小姐,与秦王府关系匪浅。” 薛唯神色一凛,忽然就想起中秋佳节那日秦王府的侍卫来接杨如期的场景。 “你说的是她和郡主交好?” 薛秋晨闻言忽地笑出声来,指着薛唯嘲讽道,“姐姐看你是散漫久了,连鼻子都不灵通了。” 听了这话,薛唯不耐看向她,“世子?” 薛秋晨点点头,眼里划过不悦。 薛唯眸光暗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凝重,转而有些不敢相信,李轻舟这样的人,如何看得上杨如期。 他们是何时有交集的,这怎么可能呢,不,杨如期他还没逗够呢,怎的能到李轻舟的手里。 他看着窗外,似乎反应过来,眼神阴冷地看着薛秋晨,“你早就知道了?” 薛秋晨不语。 “为了太后娘娘的一句话,二姐你从小被当做世子妃培养,所以此时一定很挫败吧。”薛唯瞳仁幽深起来。 被人戳中心事,薛秋晨的面子挂不住,神色不爽,想反唇相讥,不过为了后面的谋划,硬生生将话吞了下去。 “今日找我来,到底是什么目的。不止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薛唯问道。 “我可以帮你让杨五小姐不得不嫁给你,”薛秋晨注视着薛唯。 薛唯讥笑,“你说的倒是挺好听的,不过还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薛秋晨转开目光,苦笑,眼里含着痛苦之色,“你非要这么想,姐姐也无话可说,说到底,我不过是不甘心成为汴京城的笑话。” 见她满脸痛苦,薛唯知对自己的亲姐姐说话太过了,瞬间脸色柔和起来,不过仍是嚣张道,“我看谁敢。” “谁敢看我们定国公府的笑话!” “就算他李轻舟看上杨如期又如何,太后娘娘金口玉言,若是反悔岂不是打脸。”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上赶着做妾的。” 薛秋晨摇了摇头,她是知道太后娘娘对李轻舟的宠爱的,那是一种只要李轻舟开口,就会无条件的支持。 “我查了许久,杨如期第一次见郡主是在去年的端午节,第一次见面郡主怎么会邀请她看龙舟赛,八九不离十是世子示意的。绕这么一大圈见面,要么他不想负责,要么就是格外珍重杨如期的名声。如若是后者,他是不会让杨如期做妾的。” “依我们对世子的了解,是前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薛唯震惊,他们那么早就有交集了。 难怪,难怪众人心知肚明的永乐侯府与靖安侯府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 只是杨如期就一定会选择李轻舟那个病秧子吗。 “唯儿,这亲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什么原因,世子如今还未有动作,若是你先他一步。”薛秋晨终于说出了今日最重要的话。 薛唯明白她的未尽之言,可这样做实在不妥,一定会让杨如期反感。 何况这样也太快了,成亲,为人夫,然后再又为人父,他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薛秋晨看他满脸犹豫,便知他在想什么,往日放荡不羁惯了,心根本没有收回来。 她叹了一声,差不多的年纪却天壤之别,太不稳重了。 薛唯一双丹凤眼微眯,“换别的办法。” 薛秋晨面露无奈,“你当真要弃了这个万无一失的办法?你日后不用继承国公府,父亲和母亲哪里不会有太大的阻扰,能攀上国公府永乐侯肯定也相当乐意。” 薛唯拧开扇子摇了摇,想了片刻还是道,“提亲之事容我再想想。” “那便随你罢,”薛秋晨拉了拉披帛,有些怅然。 “就没有别的办法?”薛唯盯着薛秋晨的脸庞问道。 “办法有是有,只怕坏了杨五小姐的名声?”薛秋晨不经意道,似乎没把这个办法当回事。 “怎么?你说出来听听。”薛唯起身,在屋中转悠了两圈。 薛秋晨也站起身,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道,“若是被人看见你与杨五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又或是在私会,这名声便一落千丈了,只能嫁与你了。” 薛唯停住脚步,侧身看向薛秋晨,眼神锐利,“二姐,你狠起来的时候可真歹毒。” 薛秋晨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自嘲一笑,“要不是世子难以接近,换我同世子有肌肤之亲,这其中的好处可想而知。” 薛唯抿了抿嘴,也没再反驳,他打开房门,丢下一句,“安排好了记得通知我。” 自径离去。 第103章 计划 薛唯已走,琳儿进了屋,见薛秋晨在喝茶,问道,“小姐,三少爷可答应了?” 薛秋晨咽下茶水,弯起嘴角笑道,“自然。” “那靖安侯府那边?”琳儿接着问道。 “按原先商议好的,去接近那个余小姐,这事自然要别人来做,以免脏了自己的手。”薛秋晨微笑道。 琳儿一脸赞同,随后退下去安排了。 杨如期,你敢勾引世子,若是让你嫁进国公府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薛秋晨想。 魏冰真也是废物一个,她将消息特地送进宫里,竟然毫无动作。 还得她亲自下手。 不是自诩非世子不嫁么,也不过如此。 正当她想得出神,薛夫人闯了进来,打断了她的冥想。 薛秋晨嘟囔着嘴道,“母亲,您进来怎么也不敲门。” 薛夫人表情冷硬,“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长辈屋子里放眼线。” 此话一出,薛秋晨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脸色刷地一白,嚅嗫问道,“祖母,祖母她发现了?” 薛夫人瞪大了眼睛,“晨儿,你果然放了。” 薛秋晨立刻意识到刚才是诈她的,瞬间不满,“母亲!” 薛夫人不高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这么大的事你敢做,还敢瞒着我。” 薛秋晨被噎住,过了好一会儿艰涩地开口:“母亲我知道错了。” 薛夫人闻言,面色缓和,迈步坐到椅子上,薛秋晨见机殷勤地倒了茶,才开口问道,“祖母她。” “母亲她还未发现,”薛夫人打断她的话。薛秋晨才松了气,在薛夫人面前坐下。 “照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现的!” “你以为你母亲我是怎么知道的,晨儿,你胆子大变算了,怎么做事如此不小心?”薛夫人斥责道。 薛秋晨张了张嘴,脑海里思索会是哪里漏了马脚。 薛夫人见她不说话,自顾自道,“我去荣华院瞧见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戴着一个镯子,只是那质地不是个丫鬟戴得起的,立马就想起来了,那镯子赫然就是你戴过的。” “你说你按眼线也不找个机灵点的,她戴着再晃几天,你祖母就该发觉了,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我平日教你的,你都做得很好,怎么这等小事却不注意,除了身边的人,其他暗地里的人一律赏银子。” 薛秋晨默默听着,近几个月一直忙着查杨如期,是她疏忽了。 往长辈房里放眼线,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老夫人真的有心发作的话,连着她也要一起受罚,想到这儿,薛夫人加重了语气,“你往日顺遂惯了,却总是忘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此事被二房的人发现,拿来做文章,你我二人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世间聪明人多了去了,所以我们为人处事的时候不要拿别人当傻子,那些没有好下场的往往也是自诩聪明的人。” “女儿知道了,日后绝不会再犯了,”薛秋晨保证道,脸上充满懊悔。 薛夫人听了这话,脸色便柔和起来了,她知道晨儿一向聪慧能干,是不用操心的。 偶尔犯错教训两句也就行了,是以也不再多说。 千金宴的前一日晚上,杨如期收到了红豆和叶子,自上次收到这个叶子,她回来后查过书籍,知道这是穿心莲,一种药材,别名一见喜。 一见喜,明日要见面了吗。 杨如期把红豆和穿心莲递给碧青,碧青接过后将几粒红豆放到了妆台上的琉璃瓶里,波光粼粼的瓶子里,装了三分之一的红豆。再将叶子装进檀木制的四方盒子里。 次日,辰时一到,永乐侯府众人就已经收拾好,杨侯爷打头,依次上了马车。 街道上看不见摊贩,想必是羽林卫清扫过,为今日皇后娘娘车驾行驶做铺垫。 皇家别庄就在皇城寺的山脚下,出了汴京城,在官道上直行约三公里左右便到了佛山。佛山正对着城门,又与大明皇宫在同一直线上。 所以先祖才选了佛山修建皇家寺庙,又在背阴面修建了皇家别庄,用来避暑。 路上全是各家马车行驶哒哒的声音,嘈杂不已。 到了山庄门口,下了马车,便见山庄周围一圈站满了羽林卫,巍峨的大门前,一个将领昂首挺胸地站在门口,目光在四周扫看巡视。 将领瞧见杨侯爷,上前拱手行礼。 杨如期站在门口,抬头望去,离地面不高且茂密丛林的山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屋顶院墙,瞧着景致就十分的好。 进了庄内,便已窥见山庄的气派,脚下的路修缮地又宽又平滑。 迎面就有穿着体面的管事迎上来,先寒暄几句,管事就指着小厮过来领路。 能进入山庄的,除了皇家权贵就是上报名册参选者的各家家主及家人。 路上,时不时有六人一队的羽林卫巡逻。 在杨侯爷和小厮一问一答里,透露出的信息,皇后娘娘还未到,其他州县的大人和小姐们昨日已经住了进来,一律安排在东边院落里。 此次千金宴,少则三日,多则七日,住的远的自然是不能来回奔波的。 除了皇后娘娘,汴京的权贵们倒是不必住宿的,不过也安排了院落供大家暂时歇息。 越往里走,花草树木越发葱郁,楼台亭阁修缮地很精巧。 等到了一排排的青砖高墙的院落门口,就听见隔壁的闲聊声。小厮在一扇双开的梨木门前停下,推开门请杨侯爷和众人进去。 常胜打赏了一吊钱,小厮乐呵呵退下了。 进了院子,是个二进的院落,虽是二进却也不小,院落中央立着一座高三米宽二米左右的假山,假山脚下栽种了一圈兰花。 屋檐廊下也都栽种了花草,和汴京城里的精致大宅子没什么两样。 杨侯爷自然在主屋休息,男人们在东西两边的侧屋休息。 老夫人领着女眷进了内院,陈若莲要照顾两个孩子,自然来不了,三房也没有来,屋子分配好,还多了两间。 因着出门人数众多,便于管理和约束,白氏早早吩咐,不要带太多的东西和丫鬟小厮。 出门必带武功好的落月,另外带了碧蓝,碧蓝稳重细心,在大场合保持冷静很重要。 皇后娘娘人虽没有到,但是手下的安排这些大宴席已经相当驾轻就熟,所以不到中午就已经将各家来人都安排好了。 千金宴别名选妃宴,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宴,想必这个时候,各家夫人们相互试探,小姐们出门见礼交朋友了。 又或是打探对方准备的是什么才艺。 午饭是送到各院里单独用的,为迎合众人口味,菜品做的很保守。吃过午饭后,杨如期会看会儿书,然后再睡半个时辰。 临睡之前,杨如期派落月出去打听外祖母阴氏被安排在了哪里。 第104章 群芳 午睡醒来,落月说,靖安侯府的院子就在不远处。 杨如期想着去给阴氏请个安,正巧贺柔上门了,她看着杨如期,笑吟吟道,“庄子里可热闹了,我说怎么都没瞧见你,你还在这儿慢悠悠睡觉呢。” 碧蓝簪上石榴花钗,理了理杨如期的碎发,“好了。” 今日杨如期穿着一身浅粉色襦裙,上衫领口和袖口都绣着桃粉色桃花,再配上红色的石榴花钗更显活泼了些。 杨如期这才起身,对着贺柔微微一笑,“我正要去给外祖母请安呢,表姐不如一起吧。” 贺柔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那咱们请完安,去西阳亭那边走走吧,好多小姐在那边呢,咱们也去瞧瞧别处的闺秀们。” “表演才艺在即,表姐都不多做准备吗。”杨如期眼中暗含无奈,她真的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到时候寒暄起来聒噪又麻烦。 贺柔上前摇了摇杨如期的胳膊,撒娇道,“你陪陪我嘛。” 与她交好的四公主李燕音还未来,薛家四小姐薛秋晚对于这次千金宴还是很看重的,是以她不好去打扰。 杨如期不参选,是最好的人选啦。 虽然她也参选了,但是母亲说过,不过是走走过场,完全没压力的。 “我听母亲说,皇后娘娘晚些时候才会到达,考核明日辰时才正式开始呢。” 都这么说了,杨如期只好答应了。 两人带着丫鬟出了门,庄子里时不时有羽林卫巡逻路过,倒是很安全。 没走多久就到了靖安侯府的院子。 进了院子布局和永乐侯府的院子差不多。 温嬷嬷坐在窗前,瞧见杨如期和贺柔进了院子,笑眯眯起身出门迎接。 “外祖母安。”“叔祖母好。” 两道脆生生悦耳的声音同时响起,阴氏笑弯了眼睛,一手拉着一个,“好,都好。” 秋水连忙倒了茶水,三人坐了下来。 阴氏对着贺柔问道,“明日上场可紧张?” 贺柔笑嘻嘻道,“不紧张,夫子教了什么就表演什么,我才不稀罕那个什么魁首呢。” 阴氏笑着点点头,夸赞道,“就该如此,心态好多少人都学不来。” 贺柔一脸赞同顺便看向杨如期,挑了下眉,把杨如期逗笑了。 “温表哥呢?”贺柔眨了眨眼睛问道。 提到温华,阴氏和杨如期就收起了笑容,阴氏道,“他们几个去逛园子了。” 贺柔撇嘴,“温表哥去逛园子怎么都不带表妹去。” 这个表妹自然指的是杨如期,毕竟她一直认为他们俩的好事将近。 “这你就要问他了,”阴氏脸上露着无奈。 贺柔又去看杨如期的脸色,只见她脸上淡淡的,不见吃醋或是不高兴的神情。 忽地意识到什么,也笑不出来了。 杨如期本想问问余素素的亲事进展如何,贺柔却说,“叔祖母,我带表妹也去逛逛园子。” 阴氏这才露出笑容,看向杨如期,满眼疼爱,“好,你们这个年纪是该多出去玩玩。” 杨如期起身,“外祖母您没事也多转转,对身体好。” 贺柔附和点头。 阴氏一边笑着看向温嬷嬷,一边嗔怪道,“瞧瞧期儿,才多大年纪就这么爱唠叨了。” 温嬷嬷也笑,“小小姐多孝顺啊。” 出了院子,贺柔立即就挽住杨如期的胳膊,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问道,“你和温表哥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难道我还非他不嫁么,”杨如期眸光低垂,语气冷淡道。 贺柔吃惊,随即捂了捂嘴,开口,“是不是因为那个远房亲戚。” 杨如期闻言有些意外,“你也看出来了?” 贺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傻子才看不出来,她看温表哥的目光像狼看见了兔子。” 随即又一惊,“难不成温华是那个傻子?”这回连表哥都不想叫了。 杨如期有些无语地点了点头,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总之表哥他想和稀泥,可我却不愿这样睁一只闭一只眼的。” 贺柔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吐槽,“这样瞎的男人不要也罢。” 杨如期失笑。 两人带着丫鬟往西阳亭那边走,一路上还碰见不少结伴而行的闺秀们,只是大多不认识,互相打量对方后也就自径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胭脂水粉的香味,反倒不太闻得到花香了。 越接近西阳亭,人越多了起来。 六角亭子建在池子中央,不是荷花开放的季节,池子里却开满了荷花,四周的还有许多奇花异草,几乎四季都开着。 池子的周围用红漆木围栏围了起来,远远的就能看到屹立在池中央盛放地粉白荷花。 听说因为地势的原因,这个池子里的水四季是温的,所以花草树木也四季不败。 这里视野开阔,面积又大,四周还建造了几个四角亭子,通过围栏连接在一起,好似将池子包围住。 此时亭子里的石椅上几乎坐满了三三两两的闺秀,算上她们各自的丫鬟,看着跟永丰帝的后宫一样热闹。 贺柔和杨如期踏进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或是打量或是无意,或是猜测她们的身份。 也有几个汴京城里熟悉的面孔。 大部分小姐们的目光还算含蓄,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总有那么一两个明目张胆的。 贺柔没有想到薛秋晨也在,而且还和明目张胆打量着她们的小姐坐在一处。 薛秋晨看见贺柔和杨如期的时候,出了亭子迎了上来,“贺柔妹妹,杨五小姐。” 亲疏远近立刻分明。 贺柔笑了一下,“秋晨姐姐。” 后头的小姐跟了过来,问道,“秋晨姐姐,这两位是谁啊。” 按规矩,介绍陌生的双方认识的时候是先将身份低的一方介绍给身份高的,然后再将身份高一方的介绍给身份低的一方。 是以在这位小姐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时候就贸然开口询问,可见是个急性子,也不太遵从规矩礼仪。 薛秋晨笑着向她们介绍,“这两位,左边这一位是工部尚书大人家的千金贺小姐,另一位是永乐侯府杨五小姐。” “这位是凉州城守尉大人家的千金沈二小姐。” 城守尉从二品,工部尚书正三品,先皇封的永乐侯府品阶从三品。 薛秋晨话音刚落,贺柔和杨如期便先开口,“沈二小姐。” 沈蓉点了点头,见她们身份都不低,脸色好了不少。 第105章 跟踪 梦里也举办了千金宴,只是杨如期根本没有来过皇家别庄,所以并不知道凉州城守尉沈家也派女儿来参加千金宴了,毕竟惠王造反,身为凉州的城守尉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呢,沈家应该是惠王的人。 那怎么会让女儿来竞选皇子妃呢,兴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三人说话的功夫,县主李诗玉和礼部尚书孙大人家的千金孙诗诗相携走了过来,瞧见薛秋晨就直奔过来,应是约好的。 几人行礼,“平乐县主。” 永丰帝给李诗玉与许太师的嫡子许飞鸿赐了婚,婚期在来年正月十五。又给李诗玉赐了封号,平乐。 李诗玉生的温婉大方,只是身子不太好,是以将养到将近二十才定下亲事。 性格也好,她笑的温柔,“大家都是姐妹,不必多礼。” 薛秋晨故作古板道,“虽是姐妹,可礼不可废。” 孙诗诗撅了撅嘴,娇俏道,“秋晨姐姐,我和县主已经到了,咱们快点去看孔雀吧。” 贺柔疑惑,“这里有孔雀?” 薛秋晨笑着解释,“我听说三皇子在这里养了一只孔雀,我还没见过孔雀呢,唯儿与三皇子交好,正好千金宴要来山庄,便替我开了口。” “我想大家都没看过,既然来了,大家一起看,你和杨五小姐也一起去吧。” 贺柔看向杨如期,询问她去不去,见杨如期没有摇头,便应下了。 养孔雀的地方较为偏僻,几人走过去浪费了一些时间。 到门口时,还有两个守卫守着门,薛秋晨上前说明了情况,守卫才打开门放她们进去。 接近孔雀的路上还看见了不少其他被圈养起来的动物,猴子,熊猫,小老虎,葵花鹦鹉等等。 杨如期觉着有些新奇,看得目不转睛。 小路传来脚步声,众人往那儿看去,迎面走来的是薛唯和董其昌魏冰皓等人。 几人似乎正高兴地说着什么,魏冰皓率先看见薛秋晨她们,他唤道,“县主,薛妹妹。” 这声薛妹妹可谓就是显得有些亲昵了,薛秋晨听到的时候面上闪过不快,只一瞬。 薛唯等人顺着魏冰皓的目光看了过来,双方众人自然迈步互相走了过去。 在场之人各自见了礼,人一多,原本还算宽敞的石子路瞬间变得狭窄起来。 李诗玉笑着道,“好巧,你们也是来看孔雀的吗?” 少年们都点点头,薛唯看到了任瑶期,然而视线却是没有停留太久,幽深暗沉的眸子在思量着什么。 落月的耳朵动了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那大家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薛秋晨提议道。 众人自然都应了,落月故意落后于其他丫鬟,走到了队伍的最后。 一行人往养孔雀的地方去,没一会儿也到了。 隔着高高的围栏看过去,果然和书里写的一样,非常漂亮,蓝蓝的脖子,银白色的小嘴,黑色的眼睛,头上还插着几朵蓝色的羽毛,银色的爪子。 许是见到了这么多人,孔雀抖动羽毛,展开尾巴开屏了,犹如一把碧纱宫扇,尾羽上那些眼斑反射着光彩,似乎在炫耀自己的美丽。 “它开屏了。” “好漂亮。” “你们看,往我们这儿走,它不怕人呢。” 大家不禁叹了几句。 非常美丽了,羽毛五颜六色,雍荣华贵,特别是那条长尾巴,一打开就像一把五彩缤纷的大扇子一样,特别漂亮。 趁众人都在欣赏孔雀开屏,落月如常走到杨如期身旁,低声耳语,“世子到了,在流月阁等着小姐。” 杨如期美眸微动,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大家看了约莫一刻钟,看也看了,议论也议论了,就打算返回了。 出了孔雀园,众人提议找个清净的地方玩四季诗词接龙。 几位小姐互相看了看也都同意了。 杨如期道,“我这会儿肚子有些不舒服,便不去了。” 贺柔闻言关心问道,“可严重?要不我陪你回去。” 杨如期摇了摇头,微笑,“大约是吃坏了肚子,不要紧的,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表姐不用担心我。” 瞧见她面色不像说假话,贺柔便没有强求。 李诗玉孙诗诗沈蓉三人表示理解,没有说什么,倒是薛秋晨眼神里带着些怀疑,不注意倒是看不出来。 她看了薛唯一眼,薛唯一愣,片刻后读懂了薛秋晨的意思。 杨如期离开后,薛唯随着众人走了几步,打了哈欠,眼睛微眯,做出一副困了的样子。 魏冰皓几人嬉笑了薛唯几句,才放了薛唯去补觉。 薛唯立即向杨如期消失的地方赶路,待看到她的身影时,停住步子,待她又走了一段路时,才迈步远远跟着。 杨如期随着落月,一路往山檐下走去,上了山壁上的石梯。 站在石梯上往下看,才知道山庄有多大,林林总总的院子加在一起有上百个。 山庄正中心还建造了一处戏台,跟院落比戏台四周很是空旷。 “到了,”落月回头对杨如期道。 杨如期颔首,上了台阶是一处非常平坦的路,右边还能沿着石梯往上走,左边就是流月阁。 落月推开门,杨如期进了屋。 李轻舟坐在窗边泡茶,听见推门声,下意识往门那边看去,就瞧见少女进来了。 微微打量,好像长高了些,五官比之去年也长开了些。 杨如期行礼,“世子。” 李轻舟蹙眉,不高兴她如此见外,“私底下不需要向我行礼。” “坐。”将泡好的茶倒了一杯放在对面。 杨如期绕过书桌往窗边走,坐下后便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住了。 坐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山庄的景象尽收眼中。 微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 她不由得看向李轻舟,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又潇洒。 另一只手端起茶杯,手肘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 李轻舟正想回视某人的目光,谁知他一抬眸,某人就立刻避开了视线。 杨如期脸颊微红,将目光放到窗外的景色里去,尽量地让自己自然起来。 薛唯站靠在山檐下的一棵树上,不仔细还真发现不了。 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杨如期进了流月阁,等了一刻钟见人还未出来,扯了片叶子叼在嘴里,跳下了树。 他抱着胳膊,脸色尤为不爽。 山檐处在山庄的边沿,很是偏僻,一般人不会来这里,所以通往石梯的路口并没有守卫把守。 明面上是没有人把手,可暗地里,落行早就发现了他。 第106章 失踪 李轻舟找了别的话头,“杨三少爷至今未回。” 虽在杨如期的意料之中,不过听见他这么说还是很高兴,她挑了下眉问道,“人可死了?” 李轻舟微微摇头,“卖了。” 杨如期惊讶,“她倒是心狠,不过这样也好,死有什么难的,难的是生不如死。”后半句语气晦暗,她表情严肃中带着嗤之以鼻。 “谁让他姓杨。” 杨如期这时候几乎可以想象到白氏的痛苦,以及这对永乐侯府是多大的打击。 还不算完,才刚开始呢。 李轻舟讶异于杨如期声音中的微微颤动,这不应该,这神色和声音仿佛她亲身体验过什么叫生不如死。 “卖到哪儿去了?”杨如期问道,打断了李轻舟的出神。 “西北方向,目的不详,派人跟着了,”李轻舟轻声答道。 他擅长揣摩人心,可面前的少女他还未看透。 长安推开门,两人应声看过去。长安温然道,“薛三少爷偷偷跟着五小姐到了山下,刚刚离开了。” 杨如期蹙眉,李轻舟微抬了下手,长安垂头退了出去。 “薛家先前有人接触余家小姐,今日薛三少爷又跟踪你,这些日子你小心些,让落月寸步不离地守着。”李轻舟缓声叮嘱道。 杨如期微怔,不明白薛唯到底想干什么,派人接触余素素,是想算计她吗。 对于少年关心的话语,杨如期点了点头。 李轻舟双眸注视着她,安抚道,“我会查清楚的,你安心。” 杨如期嗯了一声,定国公府不是她可以安排人手的,既然李轻舟愿意帮她查,她也不会矫情的。 “他之前去过永乐侯府,还专门让你陪他逛花园,是什么缘故你可知?”李轻舟佯装看窗外的风景,略带不悦的问道。 杨如期闻言,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对话,着实有些生气,“他言行举止轻浮,这样的人说的话自然不可信。” 李轻舟脸色一沉,眼神冷冽,“他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不过就是颠三倒四瞎说了几句话,我不耐听就走了。”杨如期解释道。 说完又接着开口,“他似乎是想套近乎,不知什么目的。” 落云落雨禀报过,薛唯救过杨如期,那次也是他考虑不周。不过,以他对薛唯的了解,薛唯可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 三番两次接近杨如期,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我总不放心,我们的婚事还是尽早定下来吧。”李轻舟睫毛微颤,眼里带着希冀和询问。 杨如期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清香醇厚,还是碧螺春。 “再等等,等陛下收回永乐侯府爵位的那一天。” “我不想引起祖父的注意,不利于办事。” 以杨侯爷的尿性,若她成了李轻舟的未婚妻,他肯定会将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那个时候侯府里的每一双眼睛都会盯着她,况且她也不想让永乐侯府的人攀上秦王府。 李轻舟垂眸,温声道,“是我唐突了。” 杨如期一顿,意识到在这件事情她可能过于冷淡了,于是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落月也能保护好我的。” 李轻舟微微一笑,“我知道。”知道你不会有事,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心。 又略坐了一会儿,杨如期起身告辞。 出门之前,李轻舟走到杨如期身旁,漆黑明亮的眸子看着杨如期,说道,“落月说,你把那些红豆都留着了。” 杨如期眨了眨眼睛,点了下头,“怎么了?” 李轻舟不动声色道,“没什么,随口一问。”他眼里和嘴角都映着笑意。 杨如期没当回事,推开门离开了。 回了院子,没一会儿便有人来通传,千金宴明日辰时准时开始。 杨侯爷同几位大人早就离开了山庄,白氏让人去叫杨少武杨少文两兄弟,一起回侯府。 杨少武派了小厮回来禀报,说是等会儿要和几个少爷一起喝酒攀聊,晚点自会回侯府。 老夫人和白氏习惯了,并没有脸色不好。 等了大半个时辰,不见杨少文的身影,他一向听话懂事,这会儿就算不回来也应该叫小厮回来传话的。 白氏心里有些担忧,杨如心等得不耐烦了,“三哥这么大的人难道还回不去吗,指不定又在哪里看书看睡着了。” 白氏和老夫人一听也觉得有理,这些日子杨少文从书院回来的时间都比较晚,说是书院清净适合温书,一般都是等天色暗了才回来。 于是留了一辆马车在庄子外,一行人先回了侯府。 戌时初,杨少文还未回府,白氏差人去山庄,看看杨少文是不是在山庄歇下了。 小厮赶路回来禀报,杨少文并没有在山庄住下。小厮特地问了门口的守卫,其中有人说杨少文上午就离开了山庄,至于有没有回来就没有注意了。 白氏这才慌了起来,连忙去了翠竹院跟老夫人禀报。 戌时末,本该漆黑的侯府,重新亮堂了起来。杨侯爷也被惊动,派侯府守卫长带着守卫们出去找。 葛姨娘第一次参与这种事,躺在床上心绪不宁,怎么也睡不着。 意姨娘则兴奋地睡不着,她的儿子将来会是侯府世子,这怎么不算跨越了旁人一辈子也无法跨越的阶级呢。 这一夜注定搜寻无果。次日一早,管家便去衙门报了失踪案。 白氏一夜无眠,为了千金宴强撑着笑容。 反观杨少武似乎不怎么担忧亲弟弟的安危,和平常一样行事,隐隐有自得的神色。 杨少文的失踪固然是大事,可千金宴在即,若是不去,就是不给皇家面子,也是大事。 杨如心今日穿了一身真紫色飞鸟图纹衣裙,显得很贵气,紫色又能彰显少女的温婉,梳着飞仙髻,头上的珍珠珠花颗粒也不小,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杨如期如常穿着平日穿过的衣裙,湖绿色绣粉色荷花,戴着精巧的荷花花钗,清新低调。 到了山庄,明显感觉到今日的羽林卫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 领路的小厮直接将人带到山庄中心,戏台周围布置了一番,几十套黄花梨木的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围绕着戏台。 宽大的戏台上正前方摆放着七张书案,中间那张书案高于其他书案,而且配得是宫椅,椅子也略高其他圈椅。 桌子上摆着茶水和糕点,坐了人的地方,还能看到许多纸墨笔砚或是古琴,箫,琵琶等乐器。 场面有些嘈杂,闲聊声此起彼伏,男人和女人分开而坐。 男席那边就显得安静许多,而外地而来的一些夫人显然礼仪教养会差一些。 永乐侯府的座位刚好在靖安侯府的右边,落座后,阴氏和老夫人免不了寒暄。 杨如期和温华中间隔着余素素又隔着余枫,温华嘴张了张,想唤杨如期,却见她看都没往这儿看一眼,又将嘴闭上了。 他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自那日他们吵架,他因生气没有找她,她也没有找过他。 后来不气了,派人送了信给她,却没再收到回信,也怪他说了那样重的话,他不该要求杨如期像他一样对待表姐他们,毕竟对她来说,表姐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 还是要找机会当面道歉才是。 而且,他看了一眼余素素,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发现表姐对他很是照顾。 也不能怪旁人会误会吧。 第107章 才艺 余素素默默扬起嘴角,心里止不住得意,她叮嘱枫儿平日里缠住温华,两人之间有误会,一直不解释清楚,这误会自然越来越大,隔阂也越来越深。 只要她算计得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完成的。 众人都在辰时前落座。 “皇后娘娘到!”一声内监的高喊声,打破了众人的闲聊。 众人连忙低头跪下齐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许皇后上了戏台,在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温然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众人闻言齐呼,“谢皇后娘娘。”才参差不齐地起身坐下。 其余六位夫子也一一落座。 此时全场安静不已,随着许皇后而来的还有站在屋檐下一队带刀羽林卫。 片刻后,其中一位领头的夫子起身,手里拿着一桶签子,走到戏台中央,缓声道,“规矩就不多说了,想必你们早已了熟于心。表演顺序就由抽签决定,表演时间每人不得超过半个时辰,一刻钟后,开始抽签,祝各位小姐们旗开得胜,前程似锦。” 话音刚落,杨如期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杨如心紧张不安起来。 在场的不少小姐也出现惴惴不安,与身旁的母亲窃窃私语起来。 宁姑姑站在许皇后旁边,见此场景,大声斥责,“安静!” “若是怕的,或是紧张的,可弃考,交头接耳者轰出去!” 瞬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杨如心咬着唇,白氏拍了拍她的手,目光中带着安抚和鼓励,她才稍稍安心些。 原来这千金宴考察不仅是才艺,还有性情,以及众目睽睽之下处事不惊的能力。 一刻钟后,夫子从几十根签子中,随意抽出一根,看了眼上头的名字,开口唤道,“薛秋晚。” 许多小姐们同时松了口气,神色都轻快不少。 杨如期觉得有意思,打个巴掌给个枣,不愧是皇家,既体现了威严,让人敬畏,又选了高门嫡女第一个上,安抚人心。 果然薛秋晚神色不慌不忙,毫不惊讶,就像提前知道般,步履稳重地带着丫鬟上了戏台。 惹来不少夫人小姐钦佩的目光。 戏台上早已摆好了琴案和书案,薛秋晚向许皇后行了一礼,便开口,“臣女要表演的是礼,乐,书。” 许皇后颔首,便有教导礼仪的夫子率先开口考核。 薛秋晚露出笑容,一一答题。 礼考核完便是乐,薛秋晚走到琴案前坐下,丫鬟将手中的琴放好。 薛秋晚抬手拨弦,琴音从她的指尖流泻出来,熟练地弹了一首月满关山。 曲落掌声起,许皇后夸赞,“不错。” 最后走到书案前,另一个丫鬟磨墨,一刻钟后,画了一幅鱼跃龙门图。 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技巧娴熟,速度又快,一看便是练了许久。 三门才艺皆表演完毕,许皇后和夫子们便开始讨论等级,最后薛秋晚拿到了暂居魁首之一。 但是魁首只有十人,若是超出十人,按照三门才艺,夫子们给出的“甲”数量最多的依次为魁首。 例如魁首是要三门同时有五人都给出了甲,那么至少有十五个甲,若是三门七人都给出了甲,那么就有二十一个甲。 甲多者排进前十,为魁首,其余者也算淘汰。 薛秋晚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她身为国公府嫡女,本身就颇受瞩目,如今名声也更上一层楼了。 一上午,给杨如期印象最深的是沈蓉,她表演了一段剑舞,少女气势凌厉,曼妙的身姿,轻盈的步伐,配上乐师的琴音。 风中扬起少女的裙角,她一招一式气势磅礴又带着舞美,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琴声急速时,少女的剑式凌厉而快,琴声轻缓时,少女的剑式柔美。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那舞动着的轻灵身影所吸引,曲落,少女也停止了动作。 杨如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在沈蓉身上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种美,朝气蓬勃,英姿飒爽,和郡主一模一样。 不同于常见的千金小姐柔弱,温柔,她们身上有一种挣脱世俗的自由气势。 这也许是因为,自古以来女子就该温婉,知书达理,相夫教子。所以在这种传统观念里,可以学习武功的女子就显得尤为异样。 是以,沈蓉明明吸引住了所有的人的目光,可她却没有获得魁首之位。 杨如期艳羡的同时又带着可惜之色。 下午入场的人比上午少了三分之一,坐久了,看多了,也就不感兴趣了。 这三分之一中尤其男席占了大半,杨侯爷也没了兴趣,上午既然到场了,也就不用再一直守着了,找杨少文更重要,是以用过饭后就回了侯府。 下午,贺柔走了过场,高兴地像完成了任务。 其他州县的小姐们,表演的才艺都很平常,不出挑,偶尔也有几个出错的,没掀起多大的水花。 倒是陇西刺史苗家小姐苗雨灵写得一手的好草书,旁人的小姐写的都是簪花小楷,或是行书和隶书,她写草书倒是让人眼睛一亮。 酉时散场,次日辰时再开始。 回了侯府,白氏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正院打探消息。 杨侯爷脸色阴森,孙县令找到了杨少文贴身小厮的尸体,中毒而亡。 “文儿的同窗说,他每日下学就出了书院,你们却说他在书院里温书,你这个做母亲的,半点不关心孩子吗。”杨侯爷气急败坏怒斥。 白氏吓得跪在了地上,眼泪流了下来,哽咽,“是文儿自己说的他在学院温书,他一向,一向乖顺懂事。” 杨侯爷怒睁着眼睛,“来人,将二老爷叫过来。” 门外的小厮立即跑去叫人了。 杨侯爷又吩咐,“你去,你去搜寻一下文儿的房间,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白氏闻言,立即擦干了眼泪,起身踉跄地带着丫鬟们去了杨少文的屋子。 听雪阁 杨如期让落月去外头守着,才示意银红开口。 “香草说,意姨娘半个多月前让葛姨娘凑了一千两银子给她,昨日就跟她说事情办妥了,三少爷死了,没有人查得到。” “葛姨娘问尸体会不会被找到,意姨娘告诉她,尸体早就运到别处去了,并且叮嘱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她们也不要提起这件事,此事与她们无关。” “葛姨娘不敢问意姨娘是怎么把人弄走的,只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香草通过二夫人身边的人,偷偷关注过三少爷的动静,她说三少爷半个多月前,回府就很晚,时间刚好对上了,可能跟三少爷回府晚有关。”银红把香草告诉她的,一一说了。 第108章 消失 杨如期听完露出明了的表情,“看来,那个姑娘果真就是意姨娘的人,杨少文自愿跟那个姑娘见面的,祖父要查也只能从那个姑娘哪里下手。” 银红不禁莞尔,“意姨娘这招美人计使得好。把自个摘出来了,只是这位姑娘不知道从何而来,又会不会被抓到。” 这正是杨如期疑惑的地方,难道意姨娘不怕这位姑娘留下蛛丝马迹吗。 这件事从头到尾,她只是派人偷偷跟着,并未插手,也没有去姑娘住的那个村子里询问。 若是查起来,被人瞧见也是不妥。 “西市鱼龙混杂,每日进出的人不知凡几,而且大多数都是农民做点小生意,不敢瞎说也不愿惹事,祖父注定寻不到这姑娘的身份。” “那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银红眼里含着微笑,这也算成功了一大步。 杨如期点头,说到底意姨娘怎么找来的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会不会被找到,也不重要了,她只要结果。 意姨娘不想镜花水月一场空,自然会安排妥当的。 怡红楼 一位打扮富贵的公子,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厅堂中央的台子上,几位舞女穿着轻纱跳舞,婀娜多姿。周围一圈的桌椅上坐满了男人,有穿着青布衣裳的,也有穿着绸缎的。 皆一边喝酒一边色眯眯地盯着台上跳舞的女子们。 一楼的管事嬷嬷瞧见云公子,立马殷勤地上前,“哎呦,这不是云大公子吗,好些日子没见您了,不知您这次大驾光临想要听曲的,还是唱歌儿的,还是跳舞的?” 云公子五官平平,右边脸上还长一颗大痣,远看还好,近看就有些吓人。 他昂起头:“就上次那个弹琵琶的吧。”说完脸上带着意犹未尽,回想起那女子的美味。 嬷嬷顿了一下,立刻讨好地笑道,“真是不巧,念儿姑娘被人给赎出去了。”说罢凑上云公子的耳朵,小声道:“其实念儿姑娘被昨日一位少爷给失手毁了容貌,如今丑陋无比,公子看了准倒胃口。” “我给公子换一位,唱歌儿的,才及笄,也是个雏儿呢。” 说完嬷嬷退开了,笑意吟吟。 原本有些失望的云公子,立即就喜笑颜开了,眼里闪着色欲,“那就她了,带路。” 嬷嬷:“哎,哎,只是这价钱。” 云公子大手一挥,将钱袋往嬷嬷手上一抛,嬷嬷立刻笑的合不拢嘴,“来人,带云公子去情儿姑娘房间!” 等人走了,嬷嬷打开钱袋,沉甸甸的,依旧是一百多两。嬷嬷心想,这云公子虽然才来了两次,可出手大方,一次给的银子抵有些少爷们好几次了。 财神爷可得多来啊。想起念儿,嬷嬷还觉着有些可惜,那身段和脸蛋和头牌之一的怡儿不相上下,虽然年纪小了些。 小小年纪竟然凑够了赎身的三千两,也不知道钱是哪里来的,要是留在楼里可不止能赚三千两。 算了算了,这开门做生意也得守诚信,既然钱交了也两清了。颜色好的姑娘不可多得,日后还是要从别处多挑些漂亮姑娘来好好培养。 有些人的命如草芥,比奴才还不如,死了或是消失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怡红楼的姑娘们,大多都是被家里人卖了的,辗转各地最后到这里,大的不会超过十二岁,小的一般也就四五岁。 好处是能吃饱穿暖,坏处便是只要及笄了就要被迫接客,除非天赋异禀以及容颜身段姣好,有人一掷千金只为听曲,这样的姑娘可以短暂地保住清白。 闯出名声的姑娘,若是有公子少爷或官家老爷欣赏才情,请人到府上表演,这样的姑娘嬷嬷们会敬起来,不让她们接客。 统称为“清倌儿”。 另一条路,也是许多姑娘们能走的路,就是哄好这些客人,让他们愿意为她们赎身,或做妾或做丫鬟。 总之,想要自己赎身那是不可能的,三千两,开张后的姑娘们每月月钱只有二两,因为楼里提供吃喝住行。月钱少的可怜,等攒够三千两,一分不花,需要十年,十年以后青春不在,容颜早已衰败。 漂亮的姑娘们,还有出头之日,因为她们一般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再不济也是个地主,时不时能收到赏钱和首饰。 那些容貌平平的只能接待平民百姓,靠自己一点一点积攒了。 也有愿意留在怡红楼的老姑娘们,她们或是没有地方去,或是习惯了这种生活,又或是心死,拖着残败的身子一日混过一日。 每个人的命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那些跨越阶级的永远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很多时候自以为的成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你的命你的路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杨少文的屋里,一切正常,只是在枕头下搜出了一条手帕和一封信。 手帕上绣着花儿,一看便是女子的。白氏拆开信,字迹是杨少文的,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她心里一咯噔,文儿这是喜欢上了哪家小姐? 拿着手帕和信回了正屋,杨义良也到了。 杨侯爷劈头盖脸骂了杨义良一通,才拿起帕子和信,帕子材质就是普通的绸缎,连绣工也是常见的平绣,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杨侯爷冷哼,神色冷冰,背着手离开了。 见父亲走了,杨义良才起身,脸色铁青,张口就责怪白氏,“平日里干什么吃的,一个孩子也看不好,文儿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就是你的责任。” 说完甩着手就走了,留下哀痛欲绝的白氏,她既伤心又气愤杨义良如此待她。 她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为他养儿育女,到头来什么错都怪到她头上。 “文儿,你到底在哪里啊,”白氏放声大哭。 次日,杨少文的画像就张贴在汴京城的街头小巷,提供线索者赏十两银子。 一日,两日,去衙门胡说八道的百姓倒是有好几个,可一问那日杨少文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就露馅。 杨少文的失踪给侯府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后面的千金宴上,白氏甚至连笑都笑不出来。 就在这悲伤的氛围里,杨如心兢兢业业地完成了考核,无功无过,杨侯爷和老夫人也没有斥责。 这让杨如心担心哥哥的同时又交杂了一丝庆幸的情绪在里面。 第109章 居心不良 第四日,来观看千金宴的人就少了非常多,只有第一日的一半左右。老夫人和白氏都没有心思来看了,让何氏带着她们来做做样子。 温华和余枫也没有来,倒是余素素跟着阴氏来了。 许皇后和几位夫子兴致也不高,这些贵女们的才艺都平平无奇,让人眼睛一亮的着实太少。 杨如期有些困了,正晃神,冷不丁一盏茶水尽数泼在了杨如期的腿上。 还好茶水只有五六分热,她忍着没有叫出声,皱眉的瞬间,小宫女已经跪在了地上道歉求饶。 碧蓝赶紧用帕子擦了擦杨如期的裙摆,何氏和杨如心看了过来,邻桌阴氏关怀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因着杨如期没有出声,动静小,一时倒没有多少人注意。 “退下罢,”杨如期道。 小宫女闻言连忙利索地退下了。 碧蓝将茶叶都擦干净了,说道,“还好有备衣裳。”五月的天气渐暖了,衣衫都较为轻薄,虽然干得很快,但是这衣裳众目睽睽之下脏了,很是失礼。 杨如期点头,跟何氏说了声,带着碧蓝悄悄离开。 檐下的落月跟上,离得比较远后,落月道,“我瞧着那宫女像是故意的。” 因着侍候的丫鬟不可太多,杨如期让落月在外头等着就好,没让近身伺候。 否则以落月的身手和眼力是可以接住那盏茶的。 “故意的?”杨如期问道,脑子开始思虑。 落月点头,碧蓝不解,“那么这么做的目的呢,就是想让小姐出丑吗。” 杨如期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目的,她一定要沉着应对。 回了院落,一进门,一股浓烟味传来,杨如期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香炉上。落月一闻便觉得不对劲,她看向杨如期想提醒。 杨如期冲她眨眨眼,落月秒懂,噤了声。 几个呼吸间,碧蓝率先晕了过去,杨如期和落月相视一眼,佯装晕了过去。 约莫半刻钟后,房门被推开,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把她们拖到隔壁去。”其中一人吩咐。 这声音,杨如期熟悉,是薛唯。 她偷偷拍了下落月的手,然后睁眼起身,吓了屋内两人一跳。 薛唯诧异不已:“你没晕?” 杨如期冷着脸,“薛三少爷这是想做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杨如期没有晕过去,不过影响不大,反而说清楚也好。 “你说我想干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干什么呢。” 杨如期捏着帕子的手攥紧,骂了句,“无耻。” 薛唯嘲弄一笑,“随你怎么说,总而言之,他,李轻舟想得到你,没门。” 杨如期拧眉,“你很讨厌他?所以你想毁掉我?” 薛唯眸光一暗,避而不答,“既然你没晕,那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今日我可以先行离开。” “你的脸可真大,若我不答应呢?会怎样?”杨如期讥笑。 薛唯一步一步走近杨如期,咬牙切齿道,“你不答应的话,我只好让众人看见我们在幽会,这样一来,你就不得不嫁给我了,我相信,永乐侯会很乐意的。” 杨如期退后几步,毫不客气讽刺,“堂堂定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少爷,可真让人恶心。” 薛唯幽暗的目光直直盯着杨如期,“要不我们赌一赌,今日之后,李轻舟还会要你吗。” 杨如期见时间差不多了,唤道,“落月!” 落月立即起身,给了门口的小厮一脚,将人踢晕。 薛唯转身,目光震惊,落月闪身到他面前,手起手落,薛唯感觉到脖颈处一痛,来不及叫唤晕了出去。 “解药,他身上应该有解药,”杨如期道。 落月闻声扒拉了几下薛唯的胸前,果然翻出一个白色小瓶子,倒出一粒。 杨如期见状扶起一旁的碧蓝,落月将药塞入她口中。 落月问道,“小姐如何知道他身上有解药?” 杨如期道,“香还燃着,他们进来也有半刻钟了,却没有晕,肯定是事先服过解药。” 落月莞尔,“小姐聪慧。” 杨如期将香炉的香灭掉,“他们现在如何处置?不出所料,等会就会有人寻过来。正好将计就计,看看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落月收起笑容,严肃道,“他们最多半个时辰便会醒来,我去叫人。” 杨如期点头。 没一会儿,落月带着两个劲装打扮的黑衣人进来,一人扛一个扛走了。 碧蓝悠悠转醒,“小姐,这是怎么了。奴婢好像晕了过去。” 落月三言两语简单说了来龙去脉,碧蓝吃惊。 “先给我换衣裳吧,等会人就该来了,”杨如期道。她很疑惑,为何她没有晕,只是现下想不了那么多,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余素素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鼓动阴氏去看杨如期,“杨五小姐是不是被烫伤了,怎么这会儿还未回来。” 阴氏一听这话就急了,起身就要去找杨如期。 余素素给杨如心一个眼色,一听是要去看杨如期的热闹,杨如心便毫不犹豫拉上了何氏,“三婶婶,五姐姐要真是被烫到了,我们得赶紧去瞧瞧啊。” 何氏虽然疑惑杨如心何时这么关心杨如期了,但面子功夫总要做到位,也就跟着去了。 路上碰见薛秋晨和沈蓉等几位贵女们,薛秋晨几人见了礼,看见阴氏焦急的脸色,便出声询问。 不等阴氏回答,杨如心抢着说了,“五姐姐烫伤了,我们去看看。” 阴氏不快杨如心嘴如此快,拉着脸率先带着秋水走了。何氏顿了一下跟上了阴氏,留下余素素和杨如心。 薛秋晨几人一听,就要表示去探望杨如期,余素素掩着弯起的嘴角看向杨如心。 杨如心巴不得越多的人去看杨如期的笑话,自然应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如期烫得很严重。 阴氏和余素素等人前后脚进了院子。 杨如期的房门是开着的,阴氏和何氏进来时,杨如期正在泡茶。 阴氏一看杨如期的脸色便知没事,放下心来。何氏急问一句,“五娘,你可有烫伤?” 杨如期搁下茶盏,起身到阴氏面前,“外祖母,三婶婶你们怎么来了,我没有被烫伤,是谁说我被烫伤了?” 何氏刚要开口,余素素和杨如心等人就闯了进来。 杨如心大喇叭地问道,“五姐姐,你没事吧?” 杨如期挑眉,薛秋晨不动声色地上前,环顾四周,笑着道,“看来五小姐没事,我们也就安心了。” 余素素的笑意淡了下来,显然目前的场景不是她想看到的。 信中不是说了,由她带人去院落揭发杨如期与人私会吗,那安排的男人呢? 杨如期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微微一笑,“多谢大家关心,我没事呢。” 杨如心想刺几句,又按耐住了。 余素素揶揄道,“我们也是看你迟迟没有回席,怕你出什么事,可别恼我们扰你清净哦。” “怎么会呢,倒是我躲懒了。”杨如期道。 众人笑了笑。 阴氏颔首,“离席也有些时候了,你陪我回去罢。”杨如期嗯了一声,上前扶住阴氏的胳膊。 第110章 怎么回事 流月阁 薛唯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嗓子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睛怒睁着。 李轻舟风轻云淡地翻着书,偶尔给薛唯一个看狗一样的眼神,让某人愤怒不已。 约莫半个时辰,李轻舟温和道,“落行,打断他的腿。” 落行推门而入,恭敬问道,“两只腿还是一只腿,左腿还是右腿?” “随便。”李轻舟话落,落行上前一脚踩中薛唯的左腿,用力一踹,随即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薛唯痛的龇牙咧嘴,下嘴唇被咬出了血,也绝不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双目猩红,看向李轻舟的眼神仿佛要将人活活吃掉。 李轻舟起身,站到他面前轻呵,“放荡不羁的少爷,是吗。” 这声音极为平静,听不出来任何情绪,传进薛唯耳朵里却让他更觉得屈辱。 “再让我知道你打杨如期的主意,就不止断腿这么轻松了。”李轻舟眼角带着凉意,说出来的话更加冰冷。 他轻瞄落行一眼,温然道,“送到定国公府,就说他醉酒与人起了冲突。” 落行拱手垂头,“是。” 李轻舟轻笑一声,推门出去了。 怒火在薛唯的胸腔里叫嚣,落行从怀里拿出瓶子,倒出一颗药,掐紧薛唯的下颚,塞入他的嘴里。 随后扛起薛唯离开。 酉时一到,千金宴散了。 薛秋晨神色焦急,琳儿疾步而来,摇了摇头。她真是小瞧了杨如期,竟被躲了过去,如今薛唯没有消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先行回了国公府。 到了府里,就听说薛唯出去吃酒被人给打断腿了。 薛秋晨一惊,连忙去了江雨阁。进了院子,贴身小厮将薛秋晨拦在了外面,说薛唯不想见任何人。 薛秋晨不耐,绕过小厮,小厮直接几步走到门口处跪了下来,“二小姐饶命啊,少爷说了,若是有人进去就要了小的的命。” 薛秋晨皱眉,停住脚步道,“我不进去。”随后她走到窗户边大声问道,“唯儿,你连姐姐都不见了吗。” 屋内没有传出声音,薛秋晨等了半刻钟见薛唯一直没有回应,气愤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皇宫里也发生了一件事,魏婕妤谋害皇嗣未果,降为才人,禁足六个月。 永丰帝顺势以魏晋侯教女无方的由头,训斥一番并罚奉三年,以示警告。 闫喜轩 宫女太监们将婕妤可用的摆设一一搬走,换成才人的分例。魏冰真神色麻木地看着宫人进进出出,一言不发。 她很痛苦很愤怒很无助,她想出宫。 太医说孩子没有掉的那一刻,她知道她被宋婕妤反摆了一道。如今她才意识到,光有陛下的宠爱是不行的,永丰帝不是魏晋侯,不会毫无底线地包容她。 没有诞下皇嗣,家世也起不到很大的作用,而且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有玲珑的心思,根本不好对付。 飞兰觉得这次的失败对于魏冰真来说是好事,往日过得太顺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无论闯下多大的祸,都有侯爷和夫人善后。 她写了信将魏冰真的处境递出宫去。 第六日,千金宴结束。魁首已出,传遍汴京。 定国公府二房嫡女薛秋晚,礼部尚书孙大人之女孙诗诗,阳城刺史之女王婉柔,燕州燕安侯嫡女燕荷,御史中丞之女沈艺雅。 值得一提的就是这燕安侯府,燕州和北界城相邻,几百年前,与周边几个小州县同属于燕国的土地。 燕国国土并不大,是千年前分裂出来的小国家,当时的燕国皇室好战,经常与北蛮发生冲突。后来战败不愿被北蛮吞并,只好并入东晋,赐异姓王,第一任的燕家直系血脉为燕安王。 最后一任嫡系只留有一位血脉,且是女子,女子不能封侯,由燕家旁系继承,改为世袭罔替的侯府。 手中的兵权经过世世代代削减,不如从前了。近几代的燕安侯更是喜文不好武,宗亲里也有不少子弟上京考取功名。 让杨如期惊讶的是御史中丞之女沈艺雅,梦里可是嫁进永乐侯府里了。没想到因她的插手,沈艺雅的亲事未定,还参加了千金宴获得了魁首,也是颇有才情啊。 与此同时,凉州城守尉沈自山终于等到了见无息大师一面。 听雪阁 丫鬟们各司其职忙活着,杨如期坐在窗边胳膊撑着头看着窗外发呆。 落月从屋顶上跳下来,冲杨如期笑,唤道,“小姐。” 杨如期回过神,回以一笑。 “小姐在想什么?落月可为你分忧。”落月一本正经问道。 杨如期垂眸,“我在想,为何那日我并未受迷烟影响。”她看向落月,落月讶然,“我还以为小姐知道呢。” 落月目光从杨如期脸上移到她的胸口处,杨如期顺着落月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前。 她抬手掏出脖子上戴的吊坠,吊坠散发着栀子花香,因她爱栀子花香,所穿衣裳都用栀子花香熏染过,所以吊坠上也沾染了。 杨如期拿起细闻,还有一股沉香的味道。 落月道,“这坠子长期佩戴可祛除病患,调养生息,安神助眠,吸入任何迷药类的毒药都不会中毒,所以迷烟对小姐无效。” “世子竟然没有同小姐说过。” 杨如期心中充满诧异,如水滴滴入湖面泛起波澜。 “小姐,四小姐和姑爷回来了,老夫人唤您去翠竹院,”书儿急忙忙进了院子禀报道。 杨少文失踪算是侯府出了大事,杨如萍确实该协着董其中回娘家问候一二。 杨如期将坠子放回衣衫里道,“知道了,下去吧。” 书儿行礼退下。 碧青闻声进屋给杨如期整理了下发髻和衣裳,收拾妥当,杨如期带着碧青和碧紫去翠竹院。 进了屋,众人神色皆都低沉。 杨如期规矩地行了礼,老夫人摆了摆手,杨如期自径坐下。 白氏眼眶红肿,想必刚刚在讨论杨少文失踪之事,哭过一场。 老夫人继续教育道,“四娘,你成婚已有三月了,该调养就要调养,早日为姑爷诞下子嗣才是。” “等你诞下一儿半女才真正在尚书府站稳脚跟,董夫人哪里你也能说的上话。” 杨如萍心不在焉地应了,老夫人见她晃神,加重了语气,“我说的你么莫不当回事,你大嫂嫂虽然是嫡女,可出身却比不得你,有侯府给你撑腰,只要诞下子嗣,董尚书和董夫人总要疼你三分。” “是,祖母,我记住了。”杨如萍敛住情绪后正色保证道。 何氏帮杨如萍说话,“姑爷今日亲自上门来问候,可见董家也会帮着找三少爷的。” 这话一出,老夫人和白氏脸色好了不少。 第111章 怀疑 杨如期轻笑,眸光一转看向杨如萍,赞叹道,“四姐姐和四姐夫真是琴瑟和鸣,是以四姐夫才会如此上心侯府的事吧。” 众人闻声看向杨如萍,她笑扯了下嘴角,用帕子捂住,装作害羞模样。 只是这笑容细看带了些苦涩。 “你能笼住姑爷的心是好事,瞧着才新婚,他待你上心,日后免不了有妾室进门的。男人嘛,贪新鲜,而你作为正室要有容人之量。这样夫君才会敬你,怜惜你。”老夫人又教育道。 “五娘,六娘也记在心里,你们过不了两年也是要嫁出去的。” “是,祖母,我们定会谨记于心,”三人齐声道。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吩咐,“常嬷嬷,派人去前院打听一下,三少爷的事可有进展。” 常嬷嬷应声退下。 白氏眼睛亮了亮,希冀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道,“你去准备席面罢,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是,”白氏默然。 “你们也都退下吧,”老夫人道。 杨如期觉得杨如萍似乎是发现不对劲了,所以才笑的很勉强。一个人心里装了事儿,眼神总是会飘忽。 出了翠竹院,杨如期开口叫住了杨如萍。 杨如萍疑惑,“五妹妹唤我何事?” 杨如期不语看向何氏,“三婶婶,我和四姐姐说几句话,您先回了吧。” 何氏笑了下,“好。” 何氏离开,杨如期又望了望四周,见没什么人才问道,“四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杨如萍一怔,看杨如期眼里含着关心,一时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啊,五妹妹何出此言?” 杨如期盯着她的眼睛,有些耐人寻味道,“既然没有,妹妹就放心了。” “不过是多嘴关心四姐姐一句,你别放在心上。” “怎会,多谢妹妹关心,”杨如萍眼神涣散,嘴角僵硬地笑了下。 杨如期微笑,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杨如萍在原地顿了会儿,才带着阿香回了院子。 到了自己的地方,杨如萍才松懈下来,神色颓废。随着时间越长,她心中的怀疑越深。 董其中除了和她同房没有一日和她同寝到天明,而且从不点灯,这便算了,夜里他身上的味道和白日完全不一样。 每个人喜欢的香料不同,时间一长,夹杂着体香会变成独有的味道。 难道这是他特殊的爱好? 杨如萍想不明白,也不敢贸然去问,毕竟董其中对她算是温柔体贴,对她也没有任何要求。 他每日上午看书,下午出门喝酒或是游玩皆都报备,晚饭前也一定会回来。 所以她怕一旦开口,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是忍不住去想,去观察,折磨不已。 过了两日,守卫们四处拿着画像问询终于了有了结果。 西市一个卖菜的老伯说,杨少文常常与一女子一起在他的摊位对面卖菜。 因着杨少文穿着富贵,周边的摊贩多少都有点印象,可以证明老伯的话是真的。 跟着这条线索,多方打听,找到了那名女子的住所。荒僻的小村子里只有十几户人家,且多是妇孺和老人。 挨个询问,有大娘说,那姑娘叫阿念,搬来不是太久,也就两个月左右,说和家人逃难分散了,村子里的人看她可怜寻了处没人住的屋子给她住。 阿念长的好,手脚也勤快,经常帮着村里的人去城里卖菜,卖来的钱都给了他们,是个善良本分的姑娘。 有一日阿念忽然说她阿兄来寻他回去了,走得那一日,大娘说还瞧见她阿兄了,穿着绸缎的衣裳,头上还带着玉带子嘞。 他们都以为阿念是要随阿兄回去过好日子了,没有当回事。 将杨少文的画像递到大娘面前,大娘一看就说,好像是长这个样子的。 守卫又问那姑娘长什么样,大娘们不识字也没有读过书,形容不出来,只说长得很好看。 她们整日干活带孩子做饭,实在没有心思去记住一个姑娘的长相,只说那姑娘要是站在她们面前,是能认出来的。 守卫们将查来的情况一字不落地禀报给杨侯爷,帕子和信再加上几人的口供,得到的结论指向于杨少文带着一个姑娘私奔了。 所以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贴身的小厮说不定是杨少文自己毒死的,就怕事情暴露走不了。 杨少文平日温和有礼,与同窗也没有起过龃龉,更没有仇人一说。如若是有人害他,杨侯爷想破头也找不到一个怀疑的对象。 二房的人坐在正院厅里,见杨侯爷阴沉着脸在深思,一个个都敛住情绪,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白氏也不敢抽泣,比起杨少文被人害死,她更愿意接受目前的结果,好歹活着,日后说不定会回来。 不是仇人,那就妨碍了别人的利益,杨侯爷陡然目光锐利地看向杨少武。 杨少武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凉飕飕的,他没有心虚地移开自己的眼睛,问道,“祖父,您该不会怀疑我将弟弟弄走了吧。” 杨义良闻声也看向杨少武,杨少武摸了摸鼻子,无奈道,“我是担心弟弟日后和我抢世子之位,可我没什么才能,又喜欢花天酒地享受富贵,弟弟他比我上进,以后祖父真将爵位传给他,我靠着弟弟也能富贵一生的。” “我虽不爱读书,可也不傻。” 杨义良和白氏被这番半真半假的话说服了,点了下头。 杨侯爷自然不会全信他的话,可他也是老狐狸了,杨少武这番话可能是假的,但是杨少文的事确实与他无关。 不然他盯了他半刻钟,他不会还这么镇定自若。这点看人的本事杨侯爷还是有的。 “对外不要宣扬这女子之事,若有人问起还是说毫无头绪,人不知所踪。” “若是你们谁说漏了嘴,让侯府变成笑话,可别怪我不客气。”杨侯爷目光微沉,森寒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三人立马就正了神色,保证绝不会泄露。 杨侯爷还是了派些人去各州县找杨少文。谁心里都清楚拿了钱不办事的奴才多的是,除非杨少文自愿回来,否则绝无可能。 此举也就图个安心罢了。 第112章 定下亲事 在杨如期十四岁的生辰之前,秦王府的人返回了,落月收到了消息禀报给了杨如期。 杨少文被卖到了漠州,临近南疆的一个小镇上,一富户老爷得了罕见病,非常怕死,托人在别处买了活人试药。 听说五年之内试药的人已经死了七八个了。奴仆也是有家人的,怕闹出事,所以买的都是外头州县的人。 真是个好去处,杨如期想。 千金宴的魁首早已出,呈给了永丰帝。 半个月后,永丰帝下旨,将阳城刺史之女王婉柔赐给五皇子做皇子妃,燕州燕安侯嫡女燕荷赐给三皇子做皇子妃。 圣旨昭告天下,另择良辰吉日完婚。 杨如期有些意外,这赐婚与梦里的是反的,许多事都改变了。 靖安侯府 温华近日忙着给杨如期物色生辰礼,打算让阴氏给提提建议,恰好正院来人请他过去。 “石林,将这些首饰带上,随我一起去祖母那里。” 正院厅里,阴氏坐在上首,余素素坐在下面。 温华踏步进去,瞧见余素素时,微讶,“表姐也在?”因为阴氏不喜欢余素素,所以她甚少来正院,如今看见她在是以有些意外。 余素素点点头,“老夫人唤我过来,说有事要议。” 温华颔首,唤了声“祖母。”随后在余素素对面坐下。 阴氏看石林端着托盘站在后头,问道,“你这是?” “等会再跟祖母说,您先说正事罢,”温华笑着道。 阴氏微点下头,略带严肃道,“这些日子以来,不少人家愿意与我们侯府结亲,素素一直也没个准话,这亲事嘛,多看看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也快一年了,也该定下来了,即便是皇子,也没有相看这么久的道理。” “华儿,你觉得呢?”阴氏看向温华。 温华道,“祖母说的是,表姐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该定下来了,不知祖母精挑细选了哪一家呢?” 余素素垂眸脸色白了一瞬,笑不出来了。 阴氏对温华的话很满意,笑着道,“是朱长史的嫡长子。” 汴京城长史从五品,家境不错,嫡长子朱吉年方十八,已是举人,勤恳好学,长相端正。 于余素素的身份来说是高攀,不过余素素住在侯府里,也从侯府出嫁,侯府算是半个娘家。 冲着靖安侯府,汴京也有不少官家子弟愿意求娶的。 温华闻言对阴氏道,“祖母费心了,朱吉我见过,人品端方,是一门好亲事呢。” 两人看向余素素,阴氏道,“朱公子你也见过的,曾在府里与华儿他们赏词过。这家世和长相人品无一不好,你没有意见的话,就定下来。” 余素素顿住,阴氏好狠的心思,这次竟然把温华叫过来,当面逼着她答应。 温华觉得这朱吉老实又上进,着实是门好亲事,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了,“表姐,你不必忧心,朱公子与我见过几次,曾言与他也是朋友,都对此人赞不绝口的。” 赞不绝口?再好不也是白身一个,还不知道中进士是何年月呢,哪有直接做世子夫人来的尊贵,余素素内心鄙视不已。 “华儿都这么说了,你也该放心了,日后他若对你不好,侯府自然会为你撑腰,”阴氏又接着道。 余素素还是不说话,面上故作为难。 秋月处理完琐事进来,刚好听见这句话,她皮笑肉不笑,“这么好的亲事,余小姐还要考虑这么久,是想上天嫁玉帝不成。” 此话一出,余素素脸色难堪至极。 温嬷嬷和阴氏皆投去赞赏的目光,温华蹙眉,这话虽然难听,可是这个理。 秋月在阴氏身边多年,已经脱了奴籍,是阴氏身旁的管家娘子,连余氏都要让三分。 平日性子较强,为人公正,处事能力极好,侯府的下人都敬着。 若温华做错事也能纠正几句,这般讽刺的话也是说得的。 余素素咬牙切齿,嘴里蹦出几个字,“全凭老夫人做主。” 阴氏露出笑容,“既如此,我会尽快和朱夫人商议定亲之事的。” 余素素起身,谢过老夫人,并找了理由退下。 温华想着,等表姐的亲事一定下,那就该轮到他和期儿了吧。 余素素松了口,可把温嬷嬷高兴坏了,她亲自带人去了朱府,先让朱府的人知晓侯府应了才是。 又一年六月初九,杨如期生辰。 这次的生辰过得很热闹,阴氏和温华布置了一番,备了一桌席面。 请了三五好友,为杨如期庆生,贺柔也来了。 杨如期收到了很多生辰礼。 温华郑重地向杨如期道了歉,杨如期笑着道,“气早就消了,表哥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没有隔夜的仇。” 温华闻言笑的眉眼弯弯,以为杨如期是彻底原谅他了,心情好的不得了。 余素素的亲事已经定下,所以杨如期今日也见到了阴氏口中的朱公子。 是门好亲事,可惜了,有些人不配。 她看向强颜欢笑的余素素,美眸中闪着意味深长的流光。 “听说余小姐和朱公子成婚在即,我在此先祝贺两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 朱吉行拱手礼,腼腆地道谢。余素素抿着嘴,没说话,众人只以为她酒喝多了。 贺柔挽住杨如期的胳膊偷摸讲悄悄话,“这朱公子呆呆的有些意思,而且文采也好,我瞧着这余素素配不上他。” 杨如期失笑,低声道,“连你也看出来了。” 贺柔嘟噜着脸,哼道,“小瞧人家,我瞧方才席面上,那两句诗作得极好,这余素素总心不在焉,不懂欣赏。真是可惜了这朱公子,竟与这样的女子成婚。” 杨如期捂住贺柔的嘴,“小声些,我看你也是喝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们去玩成语接龙了,咱们快跟上吧,”贺柔掰开她的手,连忙拉着她走。 亭子里,众人落座。 成语接龙,尾字可用谐音,接不上来的人罚酒一杯。几圈下来,好几人都醉了。看来心不在焉的人可真多,曾言算一个,余素素不用说,连贺柔都喝多了。 温华今日高兴也多喝了好几杯,剩了杨如期和柳文竹一次都未输,两人清醒地大眼瞪小眼。 朱吉只输了两次,饮酒不多,只是席上也喝了几杯,不算清醒,他夸赞道,“柳公子和五小姐真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在下佩服。” 杨如期道,“学富五车可谈不上,只是平日多看了些杂书而已。” 柳文竹笑而不语,时不时看向杨如期,没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开。 秋月姑姑叫了人,把他们扶下去休息,吩咐厨房熬了醒酒汤让他们喝下。 第113章 阴差阳错一 六月中旬,荷花竞相绽放,许太师夫人独爱莲,是以家中建造了一处大池子种满了荷花。且许府的院中随处可见大口瓷缸,每口缸里都有三五朵荷花直立枝头。 白的粉的不稀奇,稀奇的是许家有几株珍贵的红色莲花,是以设宴邀众人赏莲。 马车行驶至太师府门口,老夫人先行下了马车,其余人随后。 门口的管家迎了上来,常嬷嬷递上帖子,管家笑着接了随手给了后头的小厮。 “这前院少爷公子们在作词斗诗,杨二少爷可前往一观,花园里夫人小姐们在赏莲呢,”管家笑咪咪介绍道。 “来人,请永乐侯夫人和二夫人进去。”管家的话一出,立即就有守在门边的小厮机灵的上前作了请的姿势。 老夫人和白氏笑着颔首,“有劳了。” 一路上随处可见荷花,带着沁人的香气,荷花的香味原是很淡的,许是养植时加了什么香料。 到了花园,便见来了好些夫人小姐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老夫人先带她们见了主家许老夫人,寒暄过后,打发了孩子们自去玩,老夫人和白氏则留下说话。 陈若莲身子不好,甚少出门,所以这次也没有来,出了屋子,杨如期和杨如心便自然地分开了。 杨如期往池边走,许家的池水是有流动性地,从假山中流出,漾起波澜,倒是比死水更为有生机。 微风乍起,荷池的表面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杨如期走近,便见着了池中央的红色莲花。 与白粉莲花不同的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放在这红色莲花上显然不妥,荷花多是坚贞、纯洁、无邪、清正的形象。 而这红莲,美则美矣,却失了莲花原本的品质,更为艳丽和富贵了。 不过物以稀为贵,稀有的东西总是令人向往些。 “杨五姐姐。”一声甜甜的呼喊声使杨如期回头。 “真的是你,”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着惊喜,面容可爱,身形略胖,头戴绒花,身高快有杨如期这么高了。可还梳着垂挂髻,应不到十二岁。 杨如期有些疑惑,小桐走近道,“我是小桐啊,姐姐。之前在你家一起玩过,你带我玩秋千,姐姐还记得吗。” 杨如期这才恍然大悟,微笑道,“小桐妹妹都长这么大了,我都没认出来。” 小桐笑嘻嘻道,“母亲说我吃的多,所以长得快。” “能吃是福,”杨如期莞尔,随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呀?” “父亲升职了,太师夫人也给我们家发了帖子,母亲就带我来了,”小桐解释,眼里并无多高兴。 想必是不怎么参加这种宴会,没什么朋友不适应。 杨如期伸手摸了摸她胖嘟嘟的脸颊,安慰道,“宴席开始后会有好吃的,吃完饭你就可以随母亲回家了。” 小桐乖巧的点点头,找了话同杨如期说。 杨如期带着小桐沿着池子走着,过了一会儿碰见了温华牵着余枫,从前院的石子路往花园走。 只是不见余素素。 杨如期打了招呼,“表哥,”温华侧头瞧见是杨如期,立即牵着余枫过来了。 “怎么不见余小姐,”杨如期看了一眼余枫道。 “好像是寻你六妹妹去了,”温华回道,然后看向小桐问道,“这位小妹妹是?” 杨如期道,“这是小桐妹妹,父亲是谏议大夫宋大人。” 她看向小桐,“这是靖安侯府温世子。” 小桐连忙行礼,乖顺道,“温世子好。” 温华眉目温和,“小桐妹妹不必多礼,就随着期儿唤我哥哥罢。” 小桐闻言并没有顺着叫句哥哥,只是抿着嘴,拉着杨如期的袖口。 “我正在考究枫儿近来背的古诗词呢,期儿和小桐妹妹可有兴趣一同听听?”温华道,眼中含着亮光,明显就是想让杨如期同行。 杨如期点了点头,小桐道,“我跟着姐姐就好。” 余枫的笑脸垮了下来,估计是怕万一背的不好在杨如期面前闹笑话。 四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好在这府里处处是荷花缸,倒也不必非要在池边欣赏。 落月悄悄退下,刚刚杨如期吩咐她去盯着余素素,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没有跟在温华身边倒是奇了。而且她的婚事在即,看她的样子绝不是情愿待嫁的。 之前就伙同薛唯的人算计她,难保今日不会闹幺蛾子,达到她的目的。 耳边传来余枫摇头晃脑的声音,“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 约莫一个时辰后,席面应当快开始了,杨如期起身先带着小桐回花厅。 此时落月刚好回来,待将小桐送回了她母亲身边,落月才低声禀报。 “小姐预料的没错,这余素素买通了前院一个小厮,只是她吩咐的事情和我想的不同,她让那小厮等温世子喝醉了将人带到莲花阁去休息。” 杨如期拧眉,“等表哥喝醉?可表哥不是酗酒之人。那莲花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落月道,“那莲花阁在正院和后院之间,应当是太师府的客院,我们到花园时会经过,石子路口右转没几步就到了。” 她明面上是温华的表姐,怕温华喝醉所以打点个小厮让其带去休息,合情合理。 难道真是她们想多了,杨如期不解。 “你继续盯着,若是她有动作立即跟着,以防万一罢。” 席面开始,众人落座。 贺柔这会子才看见杨如期,于是偏要挨着她坐了。 小姐们一处的席面没什么讲究,都是随便坐的。 贺柔道,“我方才和公主们在莲叶阁玩叶子牌,倒是没有瞧见你。” 杨如期闻言往里厅瞧去,果然看见了二公主李燕阳四公主李燕音和六公主李燕月。 太师府是二公主外祖家,她们出宫来凑热闹也正常。 “你可输了?”杨如期问道。 贺柔捂嘴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那可没有,我今日赢了秋晚头上一支玉钗。” 杨如期抬头望去,贺柔的发髻上簪了一支白玉钗。 东晋赌博管得严,世家权贵们不准赌博,可夫人小姐们日常消遣打叶子牌也不能没有噱头不是。所以衍生出了用首饰衣裳代替银子,不比价值,单看喜不喜欢。 一支白玉钗也得好几十两银子,换算成银钱就算大赌了,不过首饰嘛,无论典当还是私卖都是贬值的,倒也不打紧。 第114章 阴差阳错二 杨如期夸赞道,“那你还挺厉害。” 贺柔吃了口卤藕片,才回道,“你会不会打,下次带你一起玩呀。” 杨如期摇了摇头,“我不会也不想学。” “成日看书弹琴哪有什么意思,”贺柔叹了口气,然后双眸一亮,“这卤藕片挺好吃的,你尝尝。” 杨如期闻言也夹了一筷子送入嘴里,卤香味很浓,藕片软糯,确实不错。 杨如期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个味道的藕片,太师府荷花种那么多,那莲藕应该也能挖出很多,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约莫一刻钟后,余素素从邻桌起身离开,落月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落月就回来了,脸色凝重。 碧蓝退到一旁,落月上前站在了杨如期身后,弯腰耳语道,“余素素进了莲花阁,我听见她跟身边的丫鬟说什么药效快要发作了,让丫鬟等他们事成,就去喊人过来。”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什么事成和目的不言而喻,她竟敢给表哥下这种禁药。杨如期眸光冷了下来,余素素这是要踩着靖安侯府的名声往上爬啊,她找了更衣的借口离了席。 落月问道,“不如我去打晕了她?时间不等人,恐怕那小厮等会就带着温世子进了那间屋子了,小姐快快做决定。” 杨如期紧攥着手帕,神色严肃,“那药不解会怎么样?” 落月被这问题噎住了,她想了想才答,“我不知道,只曾经听落行大哥他们议论过,若是没有解药,也没有人替中药之人舒解...恐会不举。” “但是于性命无碍的,”落月又补充道。 “...”,这哪能了得,舅舅就表哥一根独苗,杨如期清醒后头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事情,她冥思苦想,只想到了一个下策。 只能赌一把了,犹豫不得,“碧蓝,去将四公主请来。” 碧蓝立马就小跑去了花厅,杨如期和落月站在角落等待。 李燕音出来的很慢,用了半刻钟,杨如期来不及行礼,直接开口,“公主随我去莲花阁,我表哥在哪里。” 李燕音原本不耐烦的脸色,瞬间清明,“是世子要见我吗。” 杨如期点了点头,李燕音一喜,“那我们快走吧。” 进了莲花阁,杨如期拉起李燕音先躲到屋侧,向落月使了个眼色。 落月打算轻身去窗户那里看看,不想听见脚步声往这儿来,于是退了回去。 李燕音正想开口,杨如期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落月也立即捂住芳云的嘴。 几人偷瞄见小厮半拖半扶着温华进了屋,关门的时候余素素的脸露了出来。没一会儿,余素素的贴身丫鬟阿七和小厮就出来了。 李燕音瞪大了眼睛,这会儿顾不上掰开手质问杨如期,愣在原地。 小厮往正院去了,阿七守在门口。 杨如期小声道,“落月,你去打晕她。” 落月点头放开了芳云,闪身到阿七身后打晕了她。 杨如期道,“你若不大声嚷嚷就眨眨眼睛。” 李燕音眨了眨眼睛,杨如期放开了她。 李燕音皱眉,这会儿回过神来了,问道,“那不是余家小姐吗?” “她想干什么?难不成...”李燕音又止住话头,有些不敢相信。 芳云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提醒李燕音,“公主,她是想算计世子,我们得赶快进去阻止。” 李燕音就要走,杨如期拉住了她,“四公主,表哥他十有八九中了媚药,你...”听见媚药两字,李燕音脸顿时红了。 芳云在一旁急得跳脚,不明白杨如期都知道温世子中了媚药了,怎么还在这里扯着李燕音不让走。 “这一时半会弄不到解药,我怕表哥有个好歹,又知晓公主喜欢表哥所以才出此下策,公主可要做出选择?” “若公主要踏出这一步,今日也算我助你如愿以偿,公主可愿答应我一件事?” 原本李燕音根本没多想,只想赶紧阻止那贱人,别污了温华的名声,可杨如期这一番话让她醍醐灌顶。 她有些复杂地看着杨如期问道,“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你为何?” 杨如期垂下眼帘,如实道,“这事说来话长。” 眼看快半刻钟了,李燕音顾不得许多,迈出脚步,“今日这人情我欠下了,你想好了尽管来寻我。” 芳云急忙跟上。 杨如期微叹,对碧蓝道,“我们回去罢。” 李燕音推开了门,吓了余素素一跳,她才将两人衣衫退下,还未来得及给温华解毒。 她以为是阿七,连忙去了床榻在温华身边先躺下。 余素素不悦地问道,“阿七,我未唤你,怎么就进来了。” 这时李燕音已经走到了内室,看见余素素衣衫半解,且温华露着上半身,意识不清醒,表情甚是痛苦,她生气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余素素一看来人并不是阿七,慌乱地连忙将上衫披上,哆嗦地道,“四公主殿下。” 李燕音勾起唇角,明知故问,“余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余素素起身下了床,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不管如何,她今日是要将这事定下来。无论来的是各家夫人也好,还是面前的四公主也好,只要有人能替她作证和传扬出去,她和温华早已互托终身。 这样一来,她不必嫁人,温华也必须为她负责娶了她。 余素素咽了咽口水,看了眼温华,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好在她弄的这药不解也无妨,只是难捱了些,一两个时辰之后就消退了。她有些紧张的开口,“我与世子情不自禁,借了这地方温存。”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李燕音眸子里弥漫起杀意。 见李燕音不说话,余素素打算挑起李燕音的怒火,这样好让她将这桩事宣扬出去,“公主未经人事,不懂这男女之间的欢好是如何滋味,所以误闯了进来,只要公主不说出去,我们也不会怪罪公主的。” 芳云气不过,没忍住上前甩了余素素一个巴掌。 力气之大,余素素的嘴角渗出血迹。 “你是不是以为本公主傻?”李燕音轻呵,“芳云,打晕她,拖出去。” 她怕温华有什么大碍,先不与余素素多费口舌。 “是。”芳云是学过一招半式的,立即劈向余素素的后颈处,前一秒余素素双目惊恐,甚至来不及呼救,下一秒便晕了过去。 芳云将人拖出去后,李燕音走到床边,摸了摸男子俊朗的面容,额头发烫,身上也开始发热。 嘴里呢喃着,“好热好热...” 芳云将余素素和阿七拖到侧屋去,急忙回了正屋。 她认真问道,“公主,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事真的没有回头路,温世子会不会领情还难说。” “您千金贵体,这种情况下献身于世子不值当啊。我们可以找御医来替世子解毒。” 李燕音眼里含着深情,幽幽开口,“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恐怕再难有机会嫁给他了。” 芳云默然,退了出去,既然公主心意已决,她必将替公主铺好路。 芳云出了院落,叫住路过的小厮,让其将随公主一起来的其他宫女叫过来。 半刻钟后,芳云安排两人去查温世子的酒水,另两人守在院落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第115章 阴差阳错三 安排妥当后去了花厅,跟太师夫人禀明四公主来了月事身体不舒服,借了贵府的莲花阁歇息。 太师夫人自然不会有意见,还说可派府医先替公主看看,芳云推了,说是不严重,躺躺便好了。 随后和芳香交代几句,让其宴席结束后可与二公主一起回皇宫。 杨如期悄悄注意着芳云的身影,见她神色如常周旋于众人,放下了心。 未免外祖母为难,只好将计就计借李燕音的手去收拾余素素。 李燕音是外人,以她的身份可不必顾及太多。 芳云处理好这些,便回了莲花阁,正巧宫女们带着下药之人回来。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去收温世子的酒杯,这小子不让我们带走,一看就有问题,我们便带着他回来了。”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地捏着余枫的胳膊,使其挣脱不得。 余枫道,“怎么还不放开我,你们骗我,我姐姐呢?” “表哥救我。”余枫大喊。 芳云冷笑,“你们姐弟下药毒害靖安侯府世子,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就一刀砍了你。” 余枫害怕地垂下头,到底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听到下毒,砍头这样的字眼,不敢出声了。 “把他带进去屋子里和那两人困在一起,”芳云道。 余枫的两条腿忽然就软了,宫女们将他拖了进去。 半个多时辰后,宴席散得差不多,阴氏以为他们三人先行回了靖安侯府,所以独自回去了。 温华悠悠转醒,头痛的很,他动了动身体,触碰到一块柔软的肌肤,一惊,他赶忙坐了起来朝里侧一看。 就见李燕音裹着被子,白花花的胳膊露在外面,这里头一看便是没有穿衣服。 他震惊不已,地上散乱的衣物以及床上的秽物告诉他,他污了四公主的清白。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塌了下来,半晌回不了神,呆滞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温华无措。 良久他迷茫地下了床,穿上衣裳。动静太大了,惊醒了李燕音。 四目相对,温华张了张嘴,目光扫到她白皙的脖颈,想问又闭上了嘴,咬牙说道,“公主先把衣裳穿好。” 随后去了外间等着。 李燕音脸颊绯红,忍着痛起身自己穿好了衣裳。 她走出内室,咬了咬唇解释道,“我是为了救你才...” 温华皱眉,神色忧虑,不解,“救我?” 李燕音点了点头,“我偶然碰见一个下人鬼鬼祟祟扶着你进了这阁子,跟了进来,结果碰见余小姐欲与你行不轨之事,我叫人打晕了她。” “后来发觉你被她下了媚药,痛苦不堪,情急之下...” 有什么东西在温华心里炸开,天崩地裂,温华怔愣住。 “你若不信,一查便知。”李燕音攥着袖口,紧张又有些激动。 芳云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听见谈话声,立马出声,“公主,下药之人奴婢已经抓到了,可要带上来对峙?” 李燕音见温华双目无神,心一横,“将人带进来。” 芳云听到吩咐,立即叫人将余枫提溜过来,推搡着他进了屋。 余枫泪流满面,看见温华像是看见了救星,“表哥,救我。” 下药之人是余枫,他最疼爱的弟弟,温华心寒,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温华哽咽。 余枫上前跪抱住温华的双腿,痛哭流涕,“我没有害你,是姐姐吩咐我做的,姐姐说那药只会让表哥难受一会儿,枫儿不知道是毒药.....” “表哥,枫儿没有想害你...求表哥原谅我,救救我。” 温华怒目圆睁,一脚踢开余枫,万念俱灰般咆哮,“你让我如何和期儿交代!” “我待你们姐弟亲如兄妹,你们!你们!”温华发疯般揪住余枫的衣领,质问道,“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何!” 他只要想到余素素对他真的有这种心思,便觉得恶心至极。 温华落下泪来,双目猩红。 余枫被吓到,不敢说话,放声大哭。 “我早该听期儿和祖母的话,是我错了,”温华哀痛欲绝,此时让人看了心酸不已。 李燕音心疼地眼眶泛红,芳云心疼自家公主,她扶住李燕音,让其舒服些。 温华放开余枫,失神起身,脚步踉跄地往屋外走去。 “芳云,我先回宫和母妃禀告此事,你带着他们去靖安侯府,交给靖安侯夫人。”李燕音吩咐道。 芳云点点头。 余素素醒来时,见有两位宫女守着,便知今日事败了,她又气又恨。 好在就算事情失败了,她也有退路,嫁给朱吉就是了。 至于四公主哪里,让阴氏去解决,大不了和侯府挑明认错,就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了,她不相信阴氏能把她如何。 温华一向心软,她又未得逞,有枫儿在求得原谅不是问题。 靖安侯府 芳云带着余素素三人进了正院厅堂,她行了礼,三言两语将余素素和余枫做的事说了。 阴氏和温嬷嬷闻声色变,怒不可遏。 “华儿可有大碍?”阴氏急忙问道。 “世子无碍,”芳云正色道,“靖安侯夫人可好好审审这两人,今日这事恐不止下药这么简单。” 阴氏放下心来,随后看向三人的目光含着冷厉,“拖下去,让秋月审。” 秋水立即就从外面叫来几个婆子,将三人拖了下去。 温嬷嬷啐了一口,骂了句,“不知廉耻的玩意儿。” 芳云向另外几位宫女使了眼色,她们依次退下,并且带上了门,堂上只剩三人。 阴氏不知芳云何意,正想感谢四公主一番,却不想芳云道,“四公主为解世子之毒,已然和世子有了肌肤之亲。”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阴氏和温嬷嬷睁着眼睛愣住了。 芳云走后,阴氏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秋月让人将余枫送回了顺风堂,随后吩咐将余素素和阿七分开看顾。 石林在白玉阁焦急不安,今日之事他是知道的,所以故意以肚子疼为由没有随着温华去太师府。 这事儿没有成功,应当不会有碍吧,石林想,等世子回来了,余小姐和余少爷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 石林觉得等着也是等着,余小姐和阿七又被关起来,他干脆带了几个人出门去找世子。 推开门,秋月进了屋,阿七坐在椅子上,见到秋月神色紧张起来。 阿七行礼,“秋月姑姑。” 秋月冷着脸,“我这个人不想听废话,也知你肯定不会讲真话。” “所以我只是来走个过场,通知你,明日以你谋害世子为由送入官府。” “大刑之下,你要么说真话,要么死了也就死了。” 秋月说完,转身即走。 阿七惊出一身冷汗,跌坐在地,就在秋月踏出屋门之际,她开口,“奴婢说。” 第116章 白日做梦 黄昏时分,天色幽暗,风轻云淡。 阴氏醒了,喝了安神汤。温嬷嬷才敢让秋月进来。 秋月道,“余小姐想嫁进侯府做世子夫人,不满与朱家的亲事,于是让余公子给世子下了春药,她再为世子解毒,生米煮成熟饭。再叫阿七引人去莲花阁发现此事,这样一来,侯府名声受损,世子只能为她负责。” “只是被四公主发现,事情败露了。阿七说,此事若成了,众口铄金侯府不能拿她们怎么样。若是没成,世子心软,她们认错也会被原谅,再嫁入朱家就是。” 阴氏胸膛起伏厉害,被气得不轻,她竟然要踩着侯府往上爬。 温嬷嬷听得火冒三丈,骂道,“简直痴心妄想,好一个白眼狼。” “蛇蝎心肠的女人,老奴看就该乱棍打死。” 世子无端中药,四公主相救,这下子只得迎娶公主了。 温嬷嬷气得骂了余素素祖宗十八代。 “她还想着嫁入朱家,好大的脸,温嬷嬷,明日你亲自带着赔礼去朱家,就说余素素身子不适请了大夫发现不能生育,婚事作罢。”阴氏生气之余眼里盛满遗憾。 华儿和期儿,当是有缘无份了,早知今日,当初她就是拂了儿媳妇的脸面,也不能将这两个祸害带回汴京。 悔不当初啊! 戌时末,温华喝得酩酊大醉,晃晃悠悠回了靖安侯府。 阴氏听温华安然回了侯府,放下心来。 次日午时,温华神色颓废地被请到了正院。 阴氏看温华这个样子也说不出来责怪的话,转而道,“公主那边,我们还是要尽快给个交代,最好我今日就递了折子求见陛下,将你和公主的亲事定下来。” 她顿了顿,“虽说公主这事做得也不地道,可人家千金之躯为你解毒,此番情谊我们侯府也应当感激。” “女子清白何其重要,华儿,你可别想差了,若不是那余素素算计你,也不会...” 温华陡然大声说话,“祖母,不要再我面前提她的名字,恶心。” 说罢,喉咙处像有异物般,没忍住吐了起来。 阴氏吓到了,赶忙叫人端了水来。 秋水拍了拍温华的背,递上帕子。 吐着吐着,温华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真的恶心,他待她如亲姐,她竟然存了这样龌龊的念头。 一番折腾,吐完又漱了口,再喝了几杯温水,才觉得心下好受些。 阴氏瞧着温华伤心不已的样子,心疼的很,眼眶含泪,“华儿,祖母也不逼你了,你要是不想娶公主我们就不娶,陛下那边也不是没法交代,你放心,一切交给我和你祖父。”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能让祖父祖母为难,既然错了就要承担后果,不就是公主吗,我娶了便是。”温华泪如雨下。 “华儿!”阴氏抱住温华,痛哭起来,“都怪祖母狠不下心来,是祖母对不起你和期儿。” 秋水看着这一幕也眼眶泛红,替世子不值,替老夫人不值。 下午阴氏写了信派人送去北界,询问余氏余素素该如何处置,是否送回北界,又写了折子递交给宫里。 朱家的亲事已退,温嬷嬷总算出了口恶气。 回了侯府,温嬷嬷直奔关押余素素的偏院,杏仁院这样的好院子,余素素是住不进去了。 进了屋,温嬷嬷一把将退婚书甩到余素素脸上,她冷哼道,“朱大公子这样人品端方,岂能让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祸害了。” 余素素拿着纸张的手抖了一下,她目瞪口呆,随后惊叫,“你们怎么敢的。” “我要见世子,让我见世子。” 温嬷嬷抬起手就是一巴掌将人打倒在地,嫌恶看着余素素,“你也配见世子,别白日做梦了,世子亲口说的,听到你的名字就恶心。” 余素素昨日被芳云打了一巴掌,红肿起来还没好,又受了温嬷嬷一记用力的巴掌,瞬间疼的她说不出来话。 “你仗着世子怜惜,为非作歹,现下算计到世子头上,还如此嚣张,指着世子原谅你。余小姐,这屋里没有镜子你总有尿吧,也不照照你这张丑陋无比的脸。”温嬷嬷直接破口大骂。 看余素素气的五官都狰狞了,温嬷嬷爽快不少。 “你连我家小小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是多大的脸,觉得世子会要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 余素素简直要气吐出一口血来。 温嬷嬷又朝她脸上啐了一口,余素素咬牙切齿道,“老不死的,你最好日日祈求以后别落我手里,不然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温嬷嬷冷哼一声,厌恶地看着她,“白日做梦。” 随后转身出了屋门,留下余素素气急败坏,张牙舞爪。 “每日只准给一顿饭,不许带荤腥儿,”温嬷嬷对着守门的两个婆子说道。 两个婆子恭敬地应了。 永丰帝是没有想到,他还未有动作,靖安侯府夫人自己进宫求了赐婚的旨意。 这哪有不应的道理,当日便拟了圣旨昭告天下,四公主李燕音和靖安侯府世子择吉日完婚。 一般来说皇子公主成婚都是要提前半年开始准备,礼部和殿中省这下要忙的晕头转向了。 消息传到汴京城各处时,永乐侯府又传起了关于杨如期克亲的传言。 例如靖安侯府世子也怕杨如期克死父母双亲,所以改求娶公主等诸如此类的谣言。 并且迅速扩散至府外,贺柔担心杨如期于是上门拜访。 敷衍了老夫人一刻钟,贺柔才脱身来了听雪阁。 彼时杨如期正在悠闲地和落月对弈,贺柔进了屋,瞧见她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不伤心啊?” 杨如期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为何要伤心啊。”碧青自觉倒了茶水给贺柔,又吩咐冬日去小厨房拿几盘点心来。 “说的也是,为这样的男人可不值得伤心,真是看错他了,”贺柔恶狠狠吐槽。“没事,咱们以后嫁一个更好的,气死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温华,在贺柔眼里温华已经是见异思迁的坏男人一枚。 第117章 想尽办法 屋里冰盆里的冰化了大半,贺柔从外头进屋热出了汗,她从身后的星云手里接过玉扇,自己快速扇了起来。 杨如期轻笑,让落月退下,“晚点再接着下罢,去库房里拿块冰来。” 碧青走到贺柔跟前,帮着扇扇风,让贺柔凉快下来。 “午饭就在我这里用罢,”杨如期起身走到贺柔面前坐下。 贺柔昂了昂头,也不假客气,“我想吃黄金丸子,其他的都可。” “碧紫,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另外端些绿豆汤来,”杨如期道。 碧紫搁下手里的丝线,笑着应了。 郑府 院子里叶草双手插腰正在训斥小丫鬟们,多半是天气太热,丫鬟们爱偷懒。 叶嬷嬷怀里揣着个包袱,一只手紧紧护着,神色严峻地往正屋跑去。 屋里杨义琴躺在榻上休息,一个丫鬟捧着本话本子念给她听,一个丫鬟在另一边打扇。 叶嬷嬷唤了声,“夫人,”然后双眼一瞪,挥手叫两个小丫鬟出去。 杨义琴睁开眼睛,“嬷嬷回来了啊,事儿办的怎么样?” 叶嬷嬷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又去将屋门合上,才不虞道,“他们不干咱们这单。” 什么?杨义琴闻言立即坐了起身,神色一惊,“那一千两不是白花了!” “退了咱们五百两,”叶嬷嬷不高兴地回道。 听见退了一半,杨义琴心中好受了一些,她问,“可有问原由?” 叶嬷嬷回想起那骇人的包厢,抖了抖,害怕道,“老奴哪敢啊,那阁主身边的侍卫凶神恶煞的。多说一句话,似要掏出刀来。” 杨义琴也不好说什么了,很多江湖的生意人身边都有亡命之徒保护着,不能惹恼了。她现下烦躁的很,“江湖小贼没什么用,如今好不容易跟着二嫂赚了近万两银子却请不动千机阁。” 她简直要气死,白花花的银子搁在杨如期哪里拿不到手上,眼看着杨如期就要及笄了,这大房的财富都要充进她的嫁妆里带去别人家,杨义琴就气呕的很,若没有银钱,郑南这辈子就在从六品的小官上坐一辈子,炎儿也找不到有力的岳家。 想起王漫云的阴阳怪气,杨义琴觉得十分难堪,她的女儿被评选为千金宴的魁首之一,名声大噪,可把她得意坏了。 门外传来叶草的敲门声,“夫人,沈夫人给您下了帖子,邀您明日过府喝茶。” 杨义琴和叶嬷嬷对视一眼,叶嬷嬷也很烦这沈家夫人,三天两头地请人喝茶,无非就是几位夫人聚在一起各种炫耀。 一直不应约也不行,三五次的杨义琴总要去一次,可每次去都难受的很。 “找个理由推了,”杨义琴不耐道。 叶草在门外依稀听见杨义琴不悦的声音,不敢多问,叫了个小厮去沈府回绝了。 叶嬷嬷劝慰道,“虽说放印子钱来钱慢,但只要不将那些借钱的人逼得太紧,也是个长期的营生,慢慢攒着就是。” 杨义琴皱眉,“如何攒的住,郑南那点俸禄还不够自己花销的,府上主子们的吃穿用度,还有人情往来和下人们的月钱,这哪样不需要大量的银子。” 这赚来的利息也只能堪堪够补贴府上的开销,总不能过于寒酸了不是。 叶嬷嬷叹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自知面前的夫人就不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在与老夫人的关系缓和了,日后需要用钱,老夫人总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五百两拿去茶馆做本钱吧,利滚利总赚的多一些,”杨义琴道。 叶嬷嬷应下,随后问道,“要不云儿那边还让她继续去紫薇院摸熟,记下库房守卫换值的时间,到时我们再...” “不必,”杨义琴抬手制止,“她摸熟有何用,我们没有可用的人手,千机阁在江湖中信誉极好,不会吞了东西,可别人我们不能保证,若是像那小贼一样见钱眼开,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而且从外面雇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还是要从里面入手才是,二嫂那里,我多吹吹枕边风,只要她有本事,四六分我也是愿意的。” 经过几次失败的经验,杨义琴觉得还是要找一个盟友,一个占尽天时地利的盟友。 如今温华和李燕音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杨侯爷开始琢磨让杨如期嫁给谁家,明面上他亲近三皇子,可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不是,保皇党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思索来思索去,中书侍郎萧大人的嫡子是个不错的选择,萧大人是寒门出身,深受永丰帝信任,是永丰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且萧公子小时候伤了左脚,是个跛子,议亲本就不易,如若永乐侯府愿意将嫡长女下嫁萧家,萧侍郎肯定会记下这份情的。 永乐侯府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杨如期和杨如心的亲事都至关重要,须得为侯府带来利益才是。 想定了,杨侯爷就去了礼部尚书家,孙中行这个老狐狸,和谁都关系不错,为人圆滑,谁也不得罪,由他做中间人引荐事半功倍。 晚间,碧绿来报,杨如萍怀孕了。 何氏一得到自家女儿怀孕的消息迫不及待地告诉了老夫人,侯府便都知道了。 碧绿不高兴道,“老夫人高兴的很呢。” 自从温华和四公主的亲事定下,老夫人对杨如期颇有微词,每日晨间请安总要教育几句。 白氏和杨如心时不时配合阴阳怪气几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咬,烦人的很。 碧蓝安慰碧绿,“放心,老夫人高兴不了多久的。小姐说过,四姑爷和四小姐之间,猫腻多着呢。” 碧绿瘪了瘪嘴,扭头自去忙去了。 董府 杨如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的怪异之感越发重了。 晚饭后,她觉得身体不适,没多会儿吐了出来,阿香连忙去请了府医,结果诊出喜脉,接近月余。 她高兴地下意识看向董其中,或是来不及藏起情绪,她明显看到他的表情是讥讽,虽然很快就弯起了嘴角。 她怀了他的骨肉他却不高兴,这是为何?而且,大嫂白妍目前只得了一个女儿,虽说董其中是庶子,毕竟是董尚书的骨肉,按理来说,董大人应当会高兴的。 可诊出喜脉后,除了大嫂过来探望,董大人和董夫人都没有派人过来关心几句又或送些补品。 如果是个男孩儿,可就是尚书府第一个庶长子啊,怎会如此不在意。 第118章 借画 杨如期近日让银红多多留意茶馆那边的动静,寻个机会让柳文竹带上几位大人当场撞破阿贵放印子钱。 七月初,侯府里来了客人,说是杨侯爷要求杨如期借前朝大画家李思训的真迹《江帆楼阁图》给客人临摹。 这幅画是温氏的嫁妆之一,十分珍贵,温氏去后自然留在杨如期这里。 李思训早年间桃李满天下,连正一品太师之位都拒绝了,只愿守着国子监做一名夫子。晚年更是远离了汴京城,找了一处清净之所养老。 此图寄托了李思训当时所要表达的情怀,画中意境使人远离尘世,倾情自然,纵目千里,给人以淡泊名利而超然物外之感。 所以说珍贵非凡,可说一城不换。是哪个脸皮这样厚,堂而皇之来找她借? 杨如期扬了杨眉,借?她肯定是不会借的。 琴儿垂着头,透过屏风和层层纱幕依稀看见杨如期的身影,她等着杨如期发话。 “就说此画异常珍贵,我不敢借。” 琴儿得了话立马往院中走去,打发了正院过来传话的小厮。 杨侯爷此人心胸并不宽阔,驳了他的脸面,必定会怀恨在心的,房嬷嬷不由得担忧起来。 果然,不消一刻钟,杨侯爷身边的常胜亲自来了,他站在院中,一副杨如期不借便不走的样子。 杨如期见此搁下了手中的笔,在碧紫捧来的铜盘里净了净手,又接了帕子将手擦干,准备亲自过去一趟。 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杨如期走得很快,瞧见了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男子坐在亭子里,头发半挽着,戴了一支玉簪,一头长发散在腰际,只看得到半张脸,却也是清朗俊秀。 瞧着哪怕一身素色薄衫,却也气质温文儒雅,杨如期在脑海里思索了半晌确定不认识后,如常地走了过去。 “不知公子是何人?” 杨如期问道,少年怔愣了一下有些狼狈的站起身。 他起身时微微有些吃力,显然是腿脚不方便。 听到杨如期问话,他双手交叠拱手行礼,“家父乃中书侍郎萧河,在家行二。” “原来是萧二公子,是你向我借画的吗?”杨如期又问道。 她这样一说,萧慎便知道她就是永乐侯府五小姐了。 他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身体有残疾入不得朝堂,此生只能至多做个夫子,根本无心娶妻,就算娶,也只能娶家世低微的小姐罢了。 高门家的小姐,哪个不嫌弃他,若不是父亲硬要他来,他不会来的。 借画一事也是父亲向侯爷提起的,他自幼爱读书,丹青学的不错,父亲开口替他借画使其两人找找共同话题。 他垂下眼眸,挡住了眼中的寂寞之色。 “你可知此画之珍贵?”杨如期微笑着询问他。 她虽笑着,不知为何,萧慎只觉得眼神有些凌厉。 “父亲拜访侯爷,侯爷听说我丹青不错,是以主动提出借画。听到五小姐手中有《江帆楼阁图》真迹,若能临摹也是幸事,所以厚脸皮答应了。”萧慎定了定神,回复道。 杨如期勾了勾嘴角,打量着他,他站在那里,不卑不亢,脸色平静,倒是说的极为诚恳。 杨如期听他说完便从他身旁走过往正屋去,萧慎愣了愣神,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屋内萧河和杨侯爷两人正讨论着书画棋艺,明显能感觉到杨侯爷心情还是颇好的。 后头赶来的常胜立即进了屋禀报。 “进来。”屋里杨侯爷有些欢快的声音传来。 他没有想到此事如此顺利,他刚露出点意思来,萧河就知会了他的意思,今日更是主动带着儿子上门拜访。 “怎的画没借到,把你召来了,”杨侯爷笑着打趣,带着点阴阳怪气。 太师椅上萧河端着茶水,吹拂了一口并未喝,目光落在杨如期身上打量了起来。 “祖父有令,五娘也只能亲自来了。”杨如期笑着回道。 杨侯爷挥了挥手示意杨如期坐下,杨如期站在原地不动,开口道,“这画儿五娘是不敢借的。” 她这话音一落,杨侯爷脸上的笑意便渐渐熄了,双眉蹙了起来,显示着不悦。 杨如期便主动轻声细语地解释此画有多珍贵,除此之外世上再无第二幅。 杨侯爷眼神阴鸷,当着客人的面,又不好发怒。 傅明华嫣然一笑,像是对杨侯爷的怒火没看到似的:“这东西对喜欢的人来说,价值千金。对不喜欢的人来说,便一文不值。” “不巧这《江帆楼阁图》五娘实在是喜欢,又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不敢随意乱借。”她有些歉疚的笑了笑,冲杨侯爷和萧河行了一礼。 萧河嘴角就抿了起来。这门亲事原是极好的,只是这位五小姐性情好像并不是那么乖顺。 她出身、样貌、规矩都好,身后还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外祖家在,听说对她也是极为宠爱的,难免骄横了些。 若是嫁给慎儿,夫妻不和,慎儿本就敏感又有残疾,只怕受不住这位五小姐的闹腾。 萧河觉得眼前的少女与慎儿并非良配,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他沉吟半晌,起身有些歉疚的对杨侯爷笑:“是我思虑不周,若是知道是五小姐母亲的遗物,断然不会开口的。” 杨侯爷闻言目光便盯着杨如期看,显然为了杨如期拂了他的意思十分不满意。 “既不能借,我瞧着贵公子也是喜欢这幅画的,不如来府上临摹。” 杨侯爷眉头皱了皱,另又找了个法子。 萧河摇了摇头,略微抱歉道,“多谢侯爷,只是慎儿他腿脚不便,还是不要给侯府添麻烦了。” 杨侯爷便知,这门亲事是黄了,双方心里都有了数,许多事不用说的太明白。 本来是要留萧家父子用饭的,只是这会儿也不用说出口了,他忍着怒意将萧河父子送走。 他们一走,杨侯爷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掷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你是成心想让我丢人是不是!” 他气得厉害,眼神似是要吃人。 第119章 安排 这是杨侯爷第一次冲杨如期发脾气,他喘着气恨恨的望着杨如期看,杨如期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 杨侯爷呆了呆,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往日杨如期的乖顺都是装的,实际上伶牙俐齿地很,她一向安分守己不惹事,他竟都没发现,看走了眼。 “祖父是生的什么气?”杨如期依旧微笑问道,“就因为我不借《江帆楼阁图》?” 杨侯爷黑着脸道,“就算如此贵重,又不是不还,借一下怎么了?” 杨如期轻笑,“祖父可能保证借出去了能完整地归还?” “若是缺了点,或是破了点,祖父赔得起吗?这毕竟是我母亲的嫁妆,祖父可能不知道,这幅画贡献给陛下,是能换来爵位的。高了不说,向陛下求个伯府的阴封是没问题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傅侯爷的眼睛便瞪大了。 在他心里,恐怕只有金银玉器之物才是珍贵的,这便是新兴贵族与世族之间的差距。 在世家清贵眼中,字画才是值得传承数百年数千年的东西。 世族传承至少千余年,永乐侯府不过曾祖是侥幸跟了先帝守东晋的江山,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和富贵。 杨侯爷此时听到杨如期这话,恨不能使那画儿是他的才好。 可他也知道此时找自己孙女讨要这东西,失了身份,日后若有需要再逼迫杨如期拿出来就是。 “既如此,你就好好保管着吧。” 杨如期福身,“自然,若是祖父没有别的交代,五娘便退下了。” 杨侯爷神色有些不耐烦,鼻孔里应了一声。 杨如期捏了帕子,快步从正屋里出来,行动间扬起了披帛。 门外等待的碧绿和青不知杨如期走的为何那样快,连忙跟上。 刚进了听雪阁,落月迎了上来,杨如期沉着脸道,“去查查中书侍郎萧河是谁的人,萧家的公子是否婚配。” 落月不明白杨如期为何脸色如此阴沉,但是她不会问,立即就应下出了门。 “小姐是怀疑侯爷拿你的亲事做交易?”碧绿问了一句。 杨如期点点头,杨侯爷的性子她怎么会不知道,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更别提是为孙女们打算了。 八成就是见她与靖安侯府的亲事再无可能,在打她的主意了。 “银红呢?”杨如期问道。 “奴婢去叫银红姐姐,”碧青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杨如期走到书房坐下,碧绿机灵地研起了墨,一刻钟后,杨如期搁下笔。 碧青已经端好了铜盆等着杨如期净手,银红也站在屋里等着。 “人手可找好了?”杨如期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银红回道,“都安排好了,只等小姐一声令下。” 杨如期拿过帕子擦了擦手,看了碧绿一眼,碧绿立即就将信递给银红。 “这封信送到柳府,柳大人去茶馆的那一日便是动手的时候。” 银红将信塞进胸前,郑重的点头。 用过午饭,翠红趾高气昂地进了屋。 房嬷嬷瞪了她一眼,斥责道,“翠红姑娘,小姐未传,你怎可闯进来。” 翠红懒得理房嬷嬷,只冲杨如期草草行了一礼,“五小姐,奴婢奉老夫人之命前来传话。” 杨如期不应,继续看书,翠红咬牙切齿道,“老夫人说你不尊长辈,行事莽撞,故罚你抄写女则和女训十遍,没抄完不可踏出紫薇院一步。” 阿贵是白氏手下的人,翠红又即将嫁与阿贵,早已和二房沆瀣一气。 房嬷嬷驳道,“我家小姐何时不尊长辈,这是诬陷,又是那个小蹄子在老夫人面前吹耳边风,挑拨离间的小人不得好死。” “你,”翠红气竭,她想还口又知道还口便是认了她是那挑拨离间之人。“五小姐上午在正院惹恼了侯爷,难不成这么快就忘了吗。” 杨如期瞄了她了一眼,“二婶婶真是耳聪目明,连祖父正院的事情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翠红如今也不稀罕杨如期打发的那几个铜钱,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七月初七,七夕节,杨如期被禁足,不能出门游玩,可把杨如心高兴坏了。 前一天,温华终于不再醉酒,不再逃避,他打算和杨如期见一面。 便差人送信给她,邀杨如期七夕节相见。 书房里,碧蓝正在替杨如期抄写女则和女训,四个丫鬟里,她写的簪花小楷与杨如期最为相像。既是抄书,便不用写的太好。 杨如期换上了轻便的衣裳,由落月带着翻墙出了永乐侯府。 两人停留在一家小巷子里,巷子尽头有一家卖肘子的小店。 肘子的香气在巷子口便能闻到,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进了店,还算干净宽敞,不过四五个桌子,却都没有坐人,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站在柜台前打瞌睡。 温华坐在窗边,露出半张忧伤的侧脸。 听见脚步声,回头瞧见了杨如期,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说话声惊醒了老爷爷,也看了过来。 杨如期走到温华对面坐下,落月挑了个离他们最远的桌子坐着。 温华道,“老伯,人齐了,可以上菜了。” 老爷爷应了一声,连忙进了后头的厨房。 温华替杨如期倒水,解释道,“前些日子喝醉了,正好倒在这巷子里,酒醒时闻见肘子香,便发现了这家小店。” “老伯卤的肘子,又香又糯,轻轻一嗦便可脱骨,你等会尝尝。” 他的声音里掺杂着苦涩之意。 杨如期轻轻应了一声好。 说话间,老爷爷端出一大碗肘子,香气四溢,又上了两道小菜。 温华向老爷爷要了酒,肘子却是切成小块的。 老爷爷还细心地给落月上了菜,随后笑眯眯道,“有事儿再唤我。” 温华倒了一小杯,一饮而尽。 杨如期道,“我们先吃饭,酒等会再喝,空腹喝酒伤身。” 温华抬眸对上杨如期关心的眼神,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好。都听你的。” 大约一刻钟后,两人同时搁下了筷子。 杨如期率先问道,“表哥以后打算如何对待余枫呢。” 她问的是余枫不是余家姐弟,也是因为她知道不管余素素犯下多大的错,余枫也只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只当个穷亲戚养着便是,日后前程如何全靠他自己了。”温华道,所有倾注在余枫身上的心血回想起来像个笑话。 这话杨如期不意外,甚至在意料之中,“这样也好。” 温华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提起李燕音,“我与四公主...” “表哥,”杨如期开口打断了他,“我都知道,也明白,你选择负责任,才是我心目中那个勇敢的人。” 温华闻声眼眶湿润了起来,错了就是错了,不应该逃避。他知道只有选择承担后果,杨如期才不会更对他失望。 这些日子,他每每回想起那一日杨如期对他的说的那些话,便痛苦不已。 他一叶障目,自以为是。 第120章 塌天大祸 杨如期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庞,笑着道,“外祖母派人来告诉我的时候,我多怕你逃避,可是你没有,你没有让我失望。” 温华潸然泪下,“可是我愧对于你,我心中充满遗憾。” “遗憾是人之常情,你回首过往,遗憾的事情又那止这一件,我们要选择自己心中最无愧于心的那一条路,哪怕充满遗憾。” “我又何尝不遗憾呢,父亲于我心里渐渐模糊了面貌,哥哥和母亲逝去后,我总是遗憾没有多陪在他们身边。” “总有一日,我也会记不清哥哥和母亲的脸,午夜梦回,我思念他们时,入了梦摸不到,看不清。醒来后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有时候我总在想,他们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不然我怎么总是想不起他们抚摸着我脸庞时手中的温度呢。” 说着说着,思念之情溢满了眼眶,杨如期擦了擦泪水,嫣然一笑。 温华怔愣住了,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他如此荒唐醉酒有多矫情。 杨如期所经受的痛苦远不是他能比的,永乐侯府不是她的家,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妖魔鬼怪从不喊苦,而他在这方面从未帮过她,甚至不曾听她哭诉,安慰于她。 他不配喜欢她,这个念头停留在脑海时,温华惊了一下。 杨如期接着道,“表哥不必觉得愧疚,你和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愿望。我能时常见到你们,便很开心了。” “我和表哥之间是血脉亲情,斩不断的,就到了是天涯海角也会彼此惦念。” “期儿,你今日之言,让我幡然醒悟,温华,受教了。”温华起身,对着杨如期拱手行了一礼。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杨如期欣慰地笑了笑。 面前的温华依旧是那个品性纯良的少年,不,以后不一样了。 人经历背叛,总要成长的,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温华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心中怅然若失之感渐渐消失,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之感。 几日后,西山街一处不起眼的茶馆出了事。 听说当时有几位大人正好在那茶馆喝茶赏画儿,听见茶馆的后院有吵嚷声,便去凑了下热闹。 谁知有一人口中叫喊着说什么借了十两要还二十两,这不是坑傻子吗。 其中有百姓闻出味儿来,嘀咕,“只怕是哪位贵人偷偷放印子钱哦,这小伙子,实在莽撞。” “是啊是啊,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走了走了,咱们还是不要看热闹了,免得被当成同伙。” “小伙子,算了吧。” “小伙子,你别借就是了,还不快走,免得惹恼了贵人打你一顿板子。” 几个大爷大娘说了几句,便前后脚走了。 茶馆人本就不多,这下是彻底空了。 只剩下柳文竹和两位大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位卢县丞是刚从阳城升职到汴京的,原是县尉,因捣毁一处赌徒窝,缴获白银近五万两而立功,永丰帝将其调到汴京做县丞。 自先祖立了律法后,开设赌坊需要去当地县衙报备,并且缴纳的赋税是其他生意的两倍。 私自开设赌坊者,一经查获,赌坊内所有金银充公,且赌坊所属者和经营者拘留十五天到三年不等,留下案底。 卢县丞才受了皇恩升职,这会儿铁定不能当做没看见。 阿贵找了两个伙计将那青年人拖出去,瞧见柳文竹他们未走,还热情地招呼他们喝茶。 三人都穿着素色长袍,看着像读书人,阿贵没有在意。 卢县丞拱手道,“柳贤弟,宋兄,今日便到这儿吧,我要回县衙一趟,向县令禀报此事。” “还是让县令派人来查一查为好。” 柳文竹回礼,“卢兄说的对,既然碰见了就不能当作不知,我陪卢兄一起去做个见证罢。” 于是,宋大人也不好拒绝了,三人一同去了趟县衙。 直至卢县丞带了衙兵查封了茶馆,四周百姓才知道出了事。 阿贵连同四五个伙计都被看管住了,没法儿去给白氏送口信,还是府里出去采买的丫鬟们回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被春月听见了,春月听见茶馆的字眼,就立刻去了趟茶馆。 果然已经贴了封条门口有两个衙兵在看守,春月立即跑回了侯府,向白氏报消息。 白氏知晓时已经是申时了,卢县丞派人找到了那青年人,有了他的口供以及自己的亲眼所见,阿贵下了狱。 县尉连哄带骗,又以大刑相逼,阿贵自然坚持不了多久,全部招了,只求捡回一条命。 既然是替人办事,阿贵是不用死的,在牢里待上十天半个月就会放了。 白氏心慌不已,一边和春花思索对策,一边忙叫春月去把杨义琴叫回侯府。 “什么?”杨义琴大惊失色,随后开始责怪白氏用人不当,“那个阿贵贼眉鼠眼的,瞧着就不是个忠厚的,他竟然敢让人还双倍本钱。” 杨义琴肺要气炸了,她喷怒地质问白氏。 “都是你的人见钱眼开惹下这等塌天大祸。现在如何是好?” 白氏不免哆嗦了一下,有些后悔,杨义琴要分一杯羹,她肯定要留一手,本就是还双倍本钱,只不过为了杨义琴能少拿一点,骗她的。 现下出了事,她只能先将锅推到阿贵身上。 白氏正要开口,春花和春月进了屋。 白氏问道,“翠红和她老娘那边可谈妥了?” 春花点头,“夫人您都许了她给少爷做贵妾了,她哪有不愿的,她老娘也知道,您不倒她的好日子才会一直有。” 春月紧接着禀报,“以前的账本都烧了,拿到府外烧的,阿贵那儿只有一本近期的账本,证明不了什么。” 杨义琴听出味儿来,抬眼看她,“二嫂是说...” 白氏一笑,“妹妹,此事可跟我们无关,是阿贵打着主子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 平日里都是阿贵将账本和银子送到侯府里来,茶馆名义上是她的,可她却没有去过茶馆,春花每个月去茶馆查账的时间也不一样。 因着翠红和她老娘去过几次,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白氏早早打点好这两人。 第121章 账本 卢县丞赶在申时末前让下属拟好了阿贵和青年人的口供呈交给县令。 县令便派人去请杨侯爷以及白氏和杨义琴。 白氏和杨义琴对好口供后,两人一同去了正院向杨侯爷请罪。 顾不得怕杨侯爷发怒,为今之计,她们和杨侯爷在同一条船上,必须统一口供。 杨侯爷当场给了杨义琴一个巴掌,将人打翻在地,白氏跪在地上惊恐万状。 杨义琴瑟缩着在地上,杨侯爷阴鸷的眼神盯在白氏身上,若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儿媳,他大可将人一脚踹出门外。 白氏和杨义琴的此番作为显然没有把杨侯爷放在眼里,他身为一家之主,不允许有人欺上瞒下! 尤其触犯律法惹下塌天大祸! 常胜在门口焦急徘徊,杨侯爷瞧见了,声音阴冷道,“待此事过后,再收拾你们。” 杨义琴和白氏紧抿着唇,杨侯爷这么说就是暂时不会把她们怎么样,不由得心有余悸。 常胜见杨侯爷出来,立即道,“县衙派人来请您和二夫人还有姑奶奶过去。” 杨侯爷背着手,神色阴沉,“走吧。” 听雪阁 银红和落月一直注意着府里的动静,从白氏派人叫杨义琴回侯府到烧账本,买通翠红,以及县衙来了衙兵。 得了消息,落月便会立即告知杨如期。 “她们出门时,脸色倒还镇静,”落月道。 杨如期莞尔,“等真账本被搜出来时,她们就镇静不了了,那上头可有春花查账的日期和署名。” “不知道那些衙兵是不是吃干饭的,我藏得有些深。”落月一本正经的担忧。 杨如期收起笑容想了想,不由得附和,“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藏得太明显又太假了。” 落月见杨如期也如此说,更是担忧了,“那可怎么办?” “春花每次去查账,银红都会跟着,记得是什么时候,有什么人看见过她,到时候便从那些人里面挑几个去指认春花吧。”杨如期道。 “实在不行,我再去把账本拿回来,直接送到县衙门口。”落月正色建议道。 杨如期笑出声来,她顺手拉了拉披帛,“你这个办法也不错,就怕无缘无故冒出真账本,杨侯爷多疑恐会猜到这背后有人算计侯府。” “没事的,卢县丞才得陛下调令,目前来说会尽心办事,好证明陛下没有看错人。” 这也是杨如期让柳文竹接近卢县丞与之交好的原因。 否则,以柳文竹的官职倒是不必主动结交一个从七品刚入汴京的县丞的。 县衙内,白氏和阿贵各执一词,搜证的人还未回来。 阿贵知晓若是不能证明是主子授意他放印子钱,自己便要坐大牢了,于是供出翠红是他的未婚妻可以替他证明。 县令便令人去传唤翠红。 此事还没有下定论,县令让人搬了椅子给杨侯爷坐。 白氏和杨义琴就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堂上跪着的阿贵。 约莫两刻钟,翠红就到了,她否认了知晓阿贵是为白氏办事,并且表示自己不知道阿贵在外做了什么。 阿贵又惊又怕,大喊着,“你说谎,一定是他们买通了翠红!大人,他们买通了翠红!” 翠红啐了一口,“好你个阿贵,自己干了坏事便攀咬上了我,我呸,真是瞎眼了看上你。” 阿贵怒睁着眼睛,双眼已经猩红,他对着翠红破口大骂,翠红也毫不弱势回嘴,直到县令拍了拍惊堂木,呵斥他们安静,阿贵和翠红才双双不甘心地闭了嘴。 堂上一片寂静,双方各执一词,并不能由此判断永乐侯府与此事有关。 现在只能证明茶馆确实是放印子钱的窝点,且经营者是阿贵。 “去看看卢县丞可找到账本,又或找到新的人证。”县令吩咐道。 此时卢县丞是已经找到了新旧账本,在往县衙赶,正好和衙兵半路碰上。 白氏等人看见上交的账本有厚厚两本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县令翻看了账本,上面记载了哪一年那一日,姓甚名谁借了多少,又于哪一年那一日归还了多少,并且每隔一段日子下面就有查账人的署名。 确确实实是还了双倍的本钱,也就是超过东晋律法所规定的利息,统称“放印子钱”,且除了钱庄当铺,其他人员无权借钱收息,违法者当官者革职,无官位者下狱。 越往后翻,县令的脸越黑,他合上账本对着白氏问道,“夫人身后的婢女可是叫春花?” 白氏不明白县令为何这样问,顿了一下还是点了下头。 县令又问,“春花姑娘是死契还是活契?” 死契是家生子的意思,从生到死都是永乐侯府的丫鬟。活契便是外头买来的,卖身年份到了便不是奴仆了,可以选择离开。 这也就意味着春花是死契此事便是白氏命令的,若是活契另当审问春花。 白氏和杨义琴不敢说话,杨侯爷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春花紧抿着嘴,此时她知道她一旦回话就完了。 县令冷笑一声,重拍了一下惊堂木,“本官问话,尔等下人是想造反吗?” 春花惊了一下,哆嗦着下了跪,咬着唇出声,“奴婢是,是死契。” 得到答案,县令和卢县丞看向永乐侯府的人目光就变了。 卢县丞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县令严肃道,“这账本上的每一笔借款都记得相当清楚,且有春花姑娘查账的署名和时间,本官会叫人去核实账本的真实性。” “一旦确有其事,阿贵所说的一切便是事实,本官会写奏折上奏陛下。” “若是侯爷真是不知情,令媳和令千金便等着下狱,到时候本官会派人知会侯爷的。” 白氏和杨义琴相视一眼皆踉跄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和苍白。 账本不是烧了吗,哪里来的账本,难道这小子做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账本,白氏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阿贵摆了一道。 杨义琴转动着眼珠子,飞快地想办法,于是她上前跪下,哭着说,自己是受白氏蛊惑,一时糊涂才参与其中。 “你,”白氏气得说不出话,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在场之人看着笑话,典型的有福可以同享,有难却不能同当,大难临头各自飞。 杨侯爷忍着怒气甩手离开,白氏和杨义琴一没有官身,二没有诰命,县令让人将她们先打入大牢。 翠红害怕极了,嚷嚷着与她无关,都是白氏让她这么说的。 卢县丞眯着眼睛笑道,“做为证也是违法,带下去。” 阿贵反之,他给县令磕了两个头,拍马屁道,“多谢青天大老爷还小人清白!多谢青天大老爷还小人清白!” 县令很是满意,对他道,“虽然你不是主谋,可却参与了违法之事,牢狱之灾是逃脱不了的,念你招出幕后之人,本官会酌情处理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阿贵感激涕零。 他知道自己明明将账本给了春花,近日的账本春花是还没有查过账的,但是他不傻,无论面前的账本是真是假,只要能让他脱罪就行。 第122章 笑话 杨侯爷并未回侯府而是去了董尚书府。 白氏和杨义琴被收押,县衙附近喜欢看热闹的百姓自然知晓了,虽不知真相可不妨碍他们猜测,谣言就这样一传百,百传千,传到了永乐侯府。 老夫人传了春月过来问话,此时春月知道白氏和杨义琴被扣下了,只好先实话实说,老夫人被气晕了,杨义良扬言要休了白氏。 侯府乱成一团,杨如期被禁足,躲在听雪阁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 永丰帝要巩固皇权,六部之中吏部尚书是个中立的,为人正直,不会接受任何党派的拉拢。 礼部尚书是个老狐狸,不会轻易得罪人,和谁关系都不错,这样的人永丰帝不屑于用。 兵部尚书是颜相的人,刑部就不用说了,工部尚书隐隐有效仿吏部尚书的意思,永丰帝不会莽撞拉拢。 唯有户部尚书是永丰帝的人,说起来如今的朝堂有不少的人从前都是忠于永丰帝的,只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永丰帝是皇子,现在是帝王。 加之永丰帝开始重用寒门有才学之人,多次斥责和贬官没有才能之人,一些人自然会投机取巧投入几位皇子的阵营。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外戚专权,可争皇位又少不了外戚的支持,就这样每任帝王对这些外戚都从信任到怀疑到防备,循环往复。 当整个天下都是自己囊中之物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没有帝王忍得了那些蛀虫,所以在不影响朝堂平衡的前提下,永丰帝有机会削弱几位皇子身边的权势时,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有了账本,核实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次日,乌云压着顶,头顶上空传来阵阵闷雷响声。 这是要下大雨,空气中弥漫着湿热气,屋里摆放了冰盆,也是闷热得受不住。 杨如期脸颊两边出了细汗,房嬷嬷吩咐婆子烧水给杨如期沐浴。 沐浴之后,大滴大滴的雨点便打落下来了,渐渐地越下越大。 轰隆隆的雷声中,闪电一道一道的劈了下来,将守在屋外的两个小丫头吓住了。 屋外走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打得啪啪作响,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天气,杨侯爷被县令请进了县衙。 只是一个时辰左右便回来了,叫人传话让杨如期去书房。 这个时候叫杨如期过去,准没好事,房嬷嬷有些担忧,她站了过去,“不若说小姐淋了雨病了。” 屋里碧绿几人看着杨如期不说话,杨如期轻笑一声,把玩着腰间驱蚊的香囊,“正好趁现在让永乐侯府所有人死了吞母亲嫁妆的心!” 外头雨更大了,雨幕之中落月的身影悄悄外出。 房嬷嬷叹了一声,拿了披风替杨如期系好,下雨之后气温降低,凉风一吹,不免哆嗦起来。 杨如期领着房嬷嬷和碧绿去了正院杨侯爷的书房,一路上雨滴打落在伞面上啪啪作响。 等到了正院,绣花鞋已经湿透,屋檐下,碧绿从怀里的布袋中掏出干净的鞋袜,给杨如期换上。 常胜听见动静,出了书房果然瞧见了杨如期到了。 他做出请的姿势,杨如期理了理裙摆后才迈步进去。 房嬷嬷和碧绿在门口等着。 书房内杨侯爷正在泡茶,瞥见杨如期,温和道,“过来坐吧。” 侯府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泡茶,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如期不接茬,自顾行礼,“祖父安好,不知道祖父唤五娘有何事?” 杨侯爷面色不虞,忍了忍,有些惆怅道,“你可知,侯府要遭难了。” “祖父说的可是二婶婶和姑母放印子钱之事。”杨如期笑了笑,在烛火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外头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屋内必须要点烛火。 杨侯爷点了点头,冷着声音,“她们虽是千错万错,但也不能下狱,否则我们永乐侯府便成了全汴京的笑话了。” 杨如期轻蔑一笑,“祖父同五娘说这些干什么?” 杨侯爷顾着铺垫他此次谈话的目的,一时并没有听出来杨如期话里的讽刺。 他回道,“你手里不是有李思训的真迹吗,此画刑部尚书董大人也很喜欢。” “祖父是说要将此画送与尚书大人吗,尚书大人会替侯府解决此次灾难?”杨如期的眼皮下垂,不在意般接着话。 杨侯爷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是自然。” 他不能让此事上报,否则不光是永丰帝,就连五皇子那边的人也会煽风点火。 “二婶婶一向待我不好,我心里岂不会有怨恨?祖父要我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去救二婶婶,凭什么?”杨如期抬眸,正色道。 杨侯爷蹙眉,这事他心中也是知道的,只是这点小事怎可与侯府大事相比较。 他不快杨如期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却还是忍了道,“待你二婶婶回来,我叫她给你道歉就是。” 杨如期不说话,杨侯爷侧头盯着她,眼光锐利,“那你还想怎样,白氏她好歹是你的长辈,不可太过分!” 杨如期勾起嘴角,轻哼,“不诚心的道歉就是道了也是恶心我自己,她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便是。” 杨侯爷闻言起身,走近杨如期,脸色阴沉,“这么说,你是不想拿出那幅画来了。” 杨如期昂了昂头,杨侯爷摸了摸胡须,眼神晦暗,意味深长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这画你不想拿也得拿,否则你就是整个杨家的罪人!” 杨如期丝毫不惧,甚至含着笑意,“我从小循规蹈矩,恭顺懂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未做错过任何一件事,怎么会是罪人,谁是杨家的罪人,祖父心里最清楚!” 她直视着杨侯爷的目光,四目相对,杨侯爷看着那坚定的眼神,心中一惊,险先以为面前的少女知道些什么。 他闭了闭眼,“纵然如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你是杨家人,今日这画必须给我拿出来。” 杨侯爷说完背过身去,“五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杨岐山,你这张老脸厚得比得过北界的城墙!”外头传来常胜的阻拦声,阴氏一把推开常胜扯着嗓子冲里头喊道。 杨侯爷转过身来,先剜了杨如期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好得很! 第123章 处罚 “外祖母,”杨如期甜甜地叫了一声,阴氏听得心都要化了。 杨侯爷没有想到杨如期提前搬了救兵,这么大的风雨还来的这么快。 此时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阴氏三两步坐在椅子上,俨然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杨侯爷背着的手紧紧攥紧,还是想开口说几句软话,谁知阴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衫儿的嫁妆,阳儿的遗物,我和温成心中都是有数的,单子还在,若是将来期儿出嫁时,对不上,别怪我们靖安侯府和你们永乐侯府做仇家!” “我倒要看看,闹大了,你杨岐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自己教养不好儿女和孙子就罢了,如今打主意打到死去儿媳妇的嫁妆上来了,简直是脸都不要了,还嫌你们侯府闹的笑话不够多吗,你们杨家果然好样的。” “说起来也唏嘘,堂堂侯府主母,还得靠在外面放印子钱挣银子贴补家用,这到底是自己贪心呢,还是侯府小气。” 阴氏说完话,好整以暇地看着杨侯爷,等着他回话。 外头雨下得更急,杨侯爷被说得老脸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被羞辱的,半晌杨侯爷才冷声道:“以后再不提画的事了。” 杨如期捏着帕子遮挡住扬起的嘴角,看着杨侯爷脸色青白交错,无可奈何一直强忍着怒气的样子,可谓真精彩。 阴氏嗯了一声,又接着道,“只是画吗?” 杨侯爷咬牙切齿,“我杨岐山从来没有想过动儿媳妇的嫁妆!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今日也是迫不得已。” 阴氏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侯爷并非贪财之人,这话我信,既然得了侯爷的保证,靖安侯府和永乐侯府还是好亲家,若是能帮,我们也是会帮一把的。” “期儿,送外祖母回去罢。”阴氏起身,怕杨侯爷刁难杨如期于是开口道。 杨如期连忙扶住了阴氏的胳膊,两人出了书房。 杨侯爷这一刻就像心脏渐渐被冰冻住,他几乎能想像得到,奏折一旦上奏,此事一旦传开之后,杨家恐怕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的。 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好在小了一些。 永乐侯府门口,阴氏担忧道,“你祖父今日吃了这样一个大亏,恐会责难于你。” 杨如期往阴氏身上靠了靠,安慰道,“没关系的,有您和外祖父在,祖父不会拿我怎么样的,顶多就是禁足,抄书,罚跪。” 阴氏叹了一声,摸了摸杨如期的脑袋,“只怕会拿捏你的亲事,翻年期儿你就及笄了,你姓杨,亲事上于情于理外祖母和你外祖父插不上手。” 想起这茬,阴氏越发厌恶余家姐弟了。 杨如期笑了笑,不慎在意,“外祖母,有句话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可别担心了,我们该高兴不是吗。” 杨如期亮晶晶的眼神看着阴氏,阴氏自然懂杨如期指的是什么,不由得也开怀了起来。 时至今日,祖孙俩的心事终于不再那么沉重了。 午间雨一停,永乐侯府的事越传越烈,县令怕会直接传进永丰帝的耳朵里,是以不再犹豫,直接上了奏折。 杨侯爷的堵住的一口气总要发出来,勒令杨如期禁足紫薇院,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无权放人出来。 第二日上朝,永丰帝痛斥了杨侯爷,革了杨侯爷的职,以及杨义良和郑南的官职,将世袭罔替的爵位从七代又变成了三代。 自此,杨家嫡系便只有一个爵位了。 杨侯爷的人缘还算不错,下了朝,不少官员对其表示安慰。 更有甚者叹道,“这放印子钱哪朝哪代都有,但是像永乐侯府二夫人这样黑心的还是少见。永乐侯这是被女儿和儿媳妇连累了啊。” “家宅不宁,不是富贵之相。” 经此事,不少放印子钱的人收敛了许多,一些官员回去后,也开始治家了。 待宣旨的太监一走,老夫人两眼一黑,被常嬷嬷扶住了。 “怎么革职了,还要削爵,”老夫人呢喃,只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了。 常嬷嬷长叹一声,“听说那账本上所有的加起来,近十万两银子,陛下让我们侯府上交半数。” 杨如心知道自己的母亲犯下滔天大错,此时缩在陈若莲身后一句话不敢说。 “造孽啊,造孽啊,”近日老夫人本就一直做噩梦,她甚至梦到了早已死去的温氏抹着通红的眼皮,冲着她笑,说了些什么。 加上自温氏去后,侯府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免觉得是不是遭报应了。 老夫人眼神涣散,常嬷嬷便知又要大病一场了,连忙叫人去唤陈大夫,自己和丫鬟们扶着老夫人回翠竹院。 老夫人一走,众人便散了。 巳时中,坐了两夜牢的白氏和杨义琴以及春花和翠红一起回了侯府。 她们本以为是杨侯爷救了她们,出了县衙却没有见到侯府的马车来接。 只好走回去,彼时她们发髻松了,衣裳脏的不行,只盼着走快些,别让熟人瞧见。 虽走的快,但路人八卦的声音还是传入几人耳朵。 知晓杨家的男人们被革职,又削了爵,白氏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两眼一翻晕了。 杨义琴啐了一口,抬脚就走了,若不是白氏,她怎么会落入歧途,她得尽快去找老夫人庇佑,不然杨侯爷能生吃了她。 春花和翠红只能咬着牙将白氏扶起来,往永乐侯府走去。 杨义琴前脚刚进侯府,杨侯爷后脚就回来了,他让常胜把杨义琴拖过来。 不等杨义琴哭诉,一巴掌将人打翻在地,杨义琴瞧见杨侯爷的目光时,浑身哆嗦着,想要往屋里爬,却又使不出力气来。 周围的下人立即跑开,不敢看。 “你还有脸回侯府,从今往后,你再踏入侯府一步,我打断你的腿,”杨侯爷眼中闪过杀意,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将这个女儿打死。 杨义琴此时才意识到,娘家是回不了了,母亲也不能保护她。 她鼻涕横流地上前抱住杨侯爷的大腿,“父亲,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啊。” “父亲,我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吧。” “我真的知道错了,父亲,父亲,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恢复官职。” 杨义琴急忙道。 杨侯爷眼里映着疑惑,却不吭声。 杨义琴用脏破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大嫂温氏遗留下来的嫁妆值千金,还有那些孤品,书画,值很多钱,我们拿去打通关系,还愁没有官做吗。” 杨侯爷闻言冷笑几声,一脚踢开杨义琴,眼神里没有半点亲情了。 像看蠢货一样看着杨义琴道。 “将姑奶奶赶出永乐侯府,以后谁也不准放她进来。” “父亲!”杨义琴凄厉惨叫。 第124章 今时不同往日 杨义琴只得先回了郑府。 进了府内却发现下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她想呵斥几声,却喉咙一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几个下人连忙跑开了。 去了正屋,大门敞开着,杨义琴踏进了屋瞧见了郑南坐在上首。 两个姨娘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她屋里,叶嬷嬷和叶草被绑在角落。 杨义琴自嘲地笑了笑,问道,“怎么,这个架势你是要休妻吗。” 她的父亲还是永乐侯,她知道他不敢,所以故意这么问。 郑南脸色一变,强忍着打人的冲动,“日后府内一切事物都交由姨娘们处理,你禁足木仓阁。” 郑府虽不大,好歹是个三进两出的院子,木仓阁是府里最小最破的院子。 “你敢!”杨义琴瞪着眼睛质问。 郑南见她现在还如此不知悔改,故而大怒,“我有何不敢!你闯下如此祸事,害我丢了官,若不是看着你父亲的面子上,就能休了你。” “来人,愣着干什么,替夫人收拾行李!” 姨娘们的几个丫鬟立即就动了起来,杨义琴气的半死。 她去阻止却又推嚷打不过,只能干看着她们胡乱地动她的东西。 叶嬷嬷和叶草呜呜地叫着,郑南道,“这两个人,是死契,签得也是你们永乐侯府的身契,你或卖或留着伺候。只是府里不可能再养着了。” 他留下这句话,甩手出了门,两位姨娘皆都一副扬眉吐气的神情。 杨义琴只得先去给叶嬷嬷和叶草解绑,拿开塞嘴的布。 叶嬷嬷顾不得手脚的疼痛,嚷嚷,“放肆,那是夫人的首饰!” 这些丫鬟哪是帮忙收拾行李,是得了姨娘的指示搜刮首饰钱财的。 杨义琴闻言转过身就去抢,叶嬷嬷和叶草叶跟上,一时间乱成一团,姨娘眼看不对,便去叫了几个婆子将杨义琴她们拉走。 婆子们拖拉着杨义琴三人进了木仓阁,然后将门锁上。 杨义琴的喉咙气得冒烟,失声了,她叫不出来,只能呜呜地哭着。 叶嬷嬷和叶草精力也有限,骂了半天也骂不动了。 下午郑炎回来也只是隔着院门安慰杨义琴几句就走了。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父子俩都是没良心的,杨义琴只能在心里暗骂。 晚上婆子送来的饭菜也都是别人吃剩的,清汤寡水。杨义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在牢里也不过强撑着,如今事情有了结果,身子一松便病倒了。 丁香院里的白氏也是如此,夜半发起了高烧,可春花和春月被捆在柴房,白氏硬生生烧了一夜。 次日一早她悠悠转醒,嘴唇起了皮,喉咙干疼地厉害,她喊了许久,没有人应。 眼泪流了下来,白氏心里又气又苦,侯府看着偌大的基业,实际靠着儿媳妇的嫁妆填补。 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侯爷压根不过问此事。她作为主母,看似风光,实际身后空无一人。 裁减分例合府都不肯,一旦做不好她又受老夫人训斥。尤其是枕边人杨义良,他宁愿拿着银子喝酒给姨娘花,也不愿拿给她填补家用。 儿子女儿只会花钱,儿媳不中用。 白氏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原本她想像温氏一样风光的,她好不容易从大房手里抢到侯府的管家权,自然要牢牢握在,可做好人人称羡,下人听话,管事嬷嬷敬你,真的太难了。 没有银子更是寸步难行。 如今走到这一步,她气但不悔,现下她只有一人承担了那上交半数银子,才能留在侯府。 儿子女儿皆在,她不能被休回家去,一旦被休,她也不用活了。 约莫辰时,杨如心带着丫鬟来看白氏,才知晓白氏病了,烧得脸颊通红。 “母亲,我去叫陈大夫。”杨如心心疼地哭喊着。 白氏有点欣慰,好在女儿还是关心她的,她哑着声音阻止了杨如心, “心儿,别去,先替母亲去祖母那里。” 杨如心不解,白氏道,“你去和祖母说,说母亲愿意拿出全部嫁妆凑足五万两。” 杨如心瞪大了眼睛,白氏有多少嫁妆她大约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白氏有气无力道,“你去就是了。” 杨如心点了点头,连忙跑走。 白氏露出微笑来,好在放印子的钱,她一边填补家用,一边买了些贵重的首饰,还偷偷在当铺存了一万两。 咬咬牙将值钱的首饰全部卖了,再把嫁妆也拿出去抵了,应当能凑足。 杨如心回来时,陈大夫也跟着来了。 丁香院的两个二等丫鬟也能进屋了。 白氏松了口气,这是老夫人同意了,她依旧还是侯府二夫人。 陈大夫开了方子,几个丫鬟去拿药煎药。 杨如心才忧虑道,“母亲,祖母说,限你三日之内凑齐。还有,春花姑姑和春月姑姑不能留了,祖母让你处置了。” 她语气哽咽,双眼通红,显然很害怕。 “傻女儿,怕什么。”白氏喝了水,好多了。 杨如心咬着唇道,“我进祖母院里,正巧碰见她们在打翠红的板子,出来时,她们说翠红姐姐没有气了。” “她的血滴在地上,好大一团,”杨如心说着仿佛鼻尖还残有血腥味,她呕了一声,哭了出来。 “春花姑姑和春月姑姑也要被打死吗?”杨如心问道,她从小就是被春花姑姑和春月姑姑看顾着长大的,身边的丫鬟也是她们亲自挑的,对她们是有感情的。 白氏眼眶也红了,她也很舍不得,可是春花和春月留不得,虽然她们是白府的人,可她们知道侯府的秘密。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白氏无奈地点下了头,杨如心哭得更凶了。 她只得安慰道,“心儿放心,母亲不会打她们板子的,会让她们走得不那么痛苦,还有,我会照顾好她们的家人,保她们衣食无忧。” 杨如心钻进白氏怀里,这几天侯府像被阴云密布笼罩,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父亲哥哥都很阴沉,连下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死气沉沉。 好在母亲回来了,她擦了擦眼泪。 第125章 又出事 白氏带着病体凑齐了银子,入了国库,永丰帝很高兴。 既打压了三皇子的党派,又充盈了国库。 于是便赏了杨少武正七品的城门校尉的官职,城门校尉就是领着一队守城门的侍卫在城门附近巡视的。 整个汴京城有四个门,光校尉便有上百人,每二十个守卫为一队,由校尉管着,校尉上头是城门郎,每个城门郎管着二十个小队。 官职虽小可也是官。 杨少武连举人都没考上,按理来说是做不了官的,而且还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过这么个小武官,也没有谁在意。 于永乐侯府而言,是个好消息。 杨少武有了正事做也很高兴,上职之前让侯府的守卫长教他武功,守卫长请示过杨侯爷后同意了。 永乐侯府的八卦不过一段时间便没有很多人提起了,转而找新的八卦谈论。 侯府渐渐恢复了正常,老夫人只能暂时接过管家的事务。 白氏现下是不能放权的,何氏又是个立不起来的。 常嬷嬷提议不如让二少夫人跟在老夫人学,老夫人也同意了,可陈若莲跟着学了几天,或是从前没有接触过,多思多虑了些,病了。 老夫人心里有些烦躁,接二连三的府里出了这样多事,却没有一个能顶起事儿来的。 她脸色一沉,“以前不觉得,如今看面相竟不是个长命的。” “从外头请个大夫进来给她看看,”侯府现在可经不起折腾。 府里的陈大夫医术一般,老夫人心里也有数,常嬷嬷应了。 翠黄撩了帘子进来禀报,“管事嬷嬷们来了。” 老夫人只觉得头大,深呼了一口气,“让她们进来罢。” 没一会儿堂上就站了七八个老嬷嬷,管账的,管厨房的,管采买的,管针线的,管小厮和小丫鬟的,管园子的,管库房的。 一一汇报完,老夫人没好气的挥手,“没别的事都退下吧。” 嬷嬷们依次退下,管小丫鬟的嬷嬷留下恭敬问道,“二夫人说她身边缺两个大丫鬟,您看是从别的院子指两个年长的还是从家生子的家里新挑呢。” 老夫人也是近日才知道,侯府下人每月的月钱都是一笔大花销,细算下来,不算守卫,整个侯府有近两百个下人。 “以后下人就不要再往府里买了,去年才买过一批。” 虽说是因为放了一批活契的下人出去,所以才又买了一批,不过这个话嬷嬷知晓不该说,如今的永乐侯府不比从前了。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若别处有空闲的丫鬟便指去二夫人身边当差,若没有就让二夫人将就着使唤二等丫鬟,于是嬷嬷恭敬应了。 陈若莲又病了的消息传到了杨如期这里。 房嬷嬷叹道,“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正在看书的杨如期冷不防将这话听进心里了,她搁下书,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唤银红过来。” 碧青哎了一声出了屋子。 杨如期的话音刚落,房嬷嬷便察觉了自家小姐的意图,“小姐是想救二少夫人一条命?” 杨如期点了点头,房嬷嬷便微笑起来。 自侯府出事后的一整个七月,再没收到过别家喝茶赏花的帖子。 就算收到了,永乐侯府的人也没脸去。 就在众人觉得这事儿快过去了,尚书府的人来府上报消息,杨如萍的胎落了。 何氏听了消息火急火燎地去董府看女儿。 下午回来的何氏眼眶泛红,应当是哭过,她神色无措,急急地去翠竹院。 老夫人正巧午睡醒来,听见何氏哭哭啼啼的声音,心烦意乱。 常嬷嬷扶着老夫人出来,老夫人就呵斥道,“我还没死呢,你就哭上了。” 何氏愣住,随后委屈道,“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瞪她一眼,“那你哭什么?” 何氏擦了擦泪,深呼一口气,渐渐冷静了些,“董家的人说,萍儿是身子不好,娘胎里就带着弱症,所以保不住孩子。这明显就是假话,萍儿身子如何,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弱症,从未听说过啊,而且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的。” 老夫人听了这一番话皱起了眉头,问道,“那四娘怎么说。” “她说未曾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只是喝了一碗安胎药后,肚子便痛了起来,她痛晕了,醒来的时候孩子就没了。”何氏说完又哭了起来,想起女儿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那可查了当时那碗安胎药有何不妥?”老夫人脸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他们说那安胎药让大夫看过了,没有不妥,可这大夫分明有鬼,他说萍儿有弱症,可萍儿分明没有,这不是满口胡诌,我与大夫争辩,董夫人便不高兴了,还说若是怀疑是他们董家做的,就让我把萍儿带回来。”何氏说着声音便小了起来。 董夫人当时把话撂在那儿就把她吓住了,她哪敢擅自把萍儿接回来,所以只能灰头土脸的先回了侯府求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是越听头越疼,没一个省心的,“你没有证据在亲家面前胡乱说,换谁谁能高兴?” “你也别多想了,四娘还年轻,养好身子又不是不能怀,如今你该是好好想办法让四娘的身子强健起来。” “董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在朝堂做官,前途大好,四姑爷还是白身,又是庶子,明眼人都知道斗不过两个哥哥的,董家不至于如此算计。还有,听说三兄弟关系都很不错,你可不要想差了。” 何氏默默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可她还是觉得这胎没得蹊跷,不禁问道,“兴许是董家大少夫人怕萍儿先一步生下庶长子,所以下了毒手。” 老夫人简直无语了,她白了何氏一眼,没好气道,“萍儿就算生下庶长子又如何,她大嫂又不是不能生,再不济前头还有二公子。” “你莫要再嚷嚷此事,要是胡说八道仔细你的舌头,出去吧。” 何氏脸色白了白,咬着嘴唇,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又在怀疑是不是想多了,她只好茫然地起身离开。 第126章 召见 八月初,最酷暑的日子过去了,杨如期也被禁足快有一个月了。 定国公府薛三少爷的腿好了,他连夜收拾了行李独自往北方去了,谁也没说,只留下一封信。 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急得团团转,派人去抓薛唯回来。 薛秋晨对于那天的事情还是不甚清楚,且她找了很多人去查,没有任何结果,就像有人故意不让她查到一样。 她敢肯定薛唯的腿一定跟李轻舟有关,所以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而杨如期能躲过去,定是李轻舟救了她。 想到李轻舟为了杨如期打断了薛唯的腿,薛秋晨心中的嫉妒和忿恨就快速增长。 这天,永乐侯府来了贵客,荣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江公公。 江公公和杨侯爷寒暄几句后便说明了来意,是荣妃娘娘想见杨如期。 杨侯爷自然不会驳了荣妃的面子,是以派人去叫杨如期。 杨如期闻言猜测可能是李燕音想见她。 房嬷嬷和碧青连忙替杨如期梳妆打扮,收拾好,杨如期便带着落月和碧紫去了前院。 上马车之前,杨侯爷笑眯眯道,“宫里不比外面,你切记多听少说话,莫要惹了娘娘不高兴。” 俨然一副祖父对孙女的叮嘱。 两辆马车驶进宫门,马车行驶到二门处,就要下马车走进去了。 虽说不是最热的时候,可走了快半个时辰,杨如期身上已经出了汗。 江公公像是看不见似的,一如既往步子又快又急,他偷摸看杨如期的脸色,跟不上却还是抿着嘴一声不发。 落月想开口让江公公走慢点,杨如期拦住了她,落月只好拉着脸盯着江公公的脑袋,恨不得一刀砍了才好。 刚才杨如期就发现了,这个江公公故意走这么快的。好在快到了,她能忍得住。 到了春熹殿,杨如期跪下行礼,荣妃娘娘坐在上首,江公公上前去荣妃身旁耳语几句。 荣妃点了下头,看来还算乖顺懂事,挥手让江公公下去。 “起来罢,”荣妃轻声道。 杨如期谢恩,才站起身来,荣妃这才打量起杨如期,不免挑眉,这容貌倒是生的好,怪不得能将温世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不过音儿能嫁进靖安侯府,也是多亏了她,如今婚事已定,荣妃倒没什么好为难杨如期的。 “音儿说想见你,你们年纪相仿,就去陪她说说话吧。” 杨如期乖巧应了。荣妃便挥手让宫女带着杨如期去找李燕音。 李燕音住的地方叫瑶音阁。 到了门口,宫女准备进去禀报。芳云听见动静,直接出来迎接杨如期,她挥了挥手,小宫女退下。 芳云领着杨如期进去,李燕音从榻上起来,“来了。” 屋里的圆檀木桌上,摆满了各色的瓜果点心,旁边摆了冰盆,清凉的感觉袭来,杨如期只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些。 杨如期想行礼,李燕音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快坐下罢。” 杨如期确实是累了,也不客气,直径坐下了。 另一个宫女在煎茶,那手法瞧着颇为熟练,只是汴京城并不好煎茶啊。 煎茶一般会加入盐姜等佐料来丰富口感,后来文人雅士主张用纯茶,认为加入佐料会破坏茶的口感,改为煮茶或泡茶,能将茶叶本身的味道散发出来,慢慢地众人效仿,煎茶也就渐渐淡出视野了。 没想到在李燕音这里看到。 李燕音顺着杨如期的目光看过去,见她若有所思于是解释道,“我听说北界那边多为煎茶,便想学一下。” 说话间宫女已经将茶奉上,李燕音又道,“你尝尝。” 杨如期端起茶盏吹了吹,饮了一小口,口感浓厚,茶的香味还在,苦味却淡出不少,也没有回甜,倒是带有一丝辣味。 “味道还算不错,只是喝不惯。”她实话实说道。 李燕音笑了一下,露出赞同的表情,“我也喝不惯。” 杨如期看着她道,“你既喝不惯,也不必勉强,做自己就好。”这话像在说茶,又像在提醒什么。 杨如期知道,李燕音听得懂。 “以前我总想着只要能嫁给他就好,现在真要嫁给他了,又想让他将心放在我身上,”李燕音苦笑了一下。 今日的李燕音犹如露出肚皮的刺猬,倒是没那么不好亲近了。 杨如期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你若总想着讨好他,以他为主,他不但不会珍惜,还会烦,反之,你不在他身边转悠,自己找了乐子,他还会想知道你每日在干什么。” “人嘛,无论男女,总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李燕音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就问道,“那你之前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他才惦记着你吗。” 杨如期想了想摇头,认真道,“说起来我们互相察觉对彼此有意的时候,并不确定那是表哥对表妹的喜爱,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喜爱。” 听完这一句,李燕音看向杨如期的眼神变得更亲切了,毕竟杨如期是温华的表妹,两人之间要还是郎情妾意的,那可就难办了。 就算杨如期永远也不可能和温华在一起,可这情谊还是会像一个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那你呢?”她问。 “我么,我可能是太想念哥哥了。”杨如期笑了一下,嘴角含着苦涩。 李燕音怔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杨如期的父亲母亲兄长都不在了,她应该是会渴望家人的疼爱吧。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拉起了杨如期的手,“以后我就是你嫂嫂了,也是你的亲人。” 杨如期莞尔,这样的李燕音,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多谢公主安慰。” “害,和我客气什么,”李燕音心情大好道。 两人又喝了些茶水,用了些点心,杨如期才问道,“公主今日召见我,是有事吗?” 李燕音闻言才想起来,“你不问我差点忘了,那个余家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如期便把余家姐弟的身份和余素素的野心大概说给李燕音听。 李燕音听完骂道,“其心当诛也不为过,靖安侯府对她那么好,她却想踩着侯府往上爬。” 芳云也忍不住插了一句,“这世上原来真有这样痴心妄想的人,便是被众人抓了现行,奴婢看靖安侯府的正门她也进不去,顶多当个贵妾。” 又道,“不过这妾也不能让她当,被迫抬了她进门,真够膈应人的。” 李燕音点点头,庆幸地看向杨如期,“还好有你,不然她就得逞了。” 杨如期不置可否,想起什么来,于是开口,“公主还记得要答应我一件事吧。” “自然,你可想好了?”李燕音问。 第127章 好久不见 杨如期点了下头,“希望公主能答应我,日后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要永远站在靖安侯府这一边。” “就这啊?”李燕音惊讶问道。 杨如期正色了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燕音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杨如期,“我以后可是要嫁到靖安侯府的,自然是站在靖安侯府这一边的。” “本公主给你一个机会,允许你重新说一次。”李燕音抬了抬她傲娇的小脸。 杨如期轻笑,“不用,就这个,公主只要记得就好。” 李燕音噗嗤笑了出来,“万一我不记得了呢。” 杨如期挑了挑眉,“你不记得了,我会派人提醒你的。” 李燕音哼一声,显然没把杨如期的话当回事。 又略坐了一会儿,杨如期陪李燕音说了会儿话,便提出想见魏才人。 李燕音有些惊讶,“不曾听说过你与她有私交,你见她干什么?” “之前因着郡主的原因,与秦王世子同坐过船,她瞧见了,便让人推我落水,郡主为了救我落水了,我心里实在生气。” “听说她被陛下斥责降了位分又禁了足,所以想去瞧瞧她的笑话。” 杨如期半真半假道。 李燕音闻言露出嘲讽,魏冰真的事迹她听过不少,只要是知道那家小姐觊觎李轻舟,便出手教训,像条疯狗一样。 是以丝毫不怀疑杨如期所说的话真实性。 “她害宋婕妤肚子里的孩子被发现了,所以父皇教训了她,也是活该,正好,我也想去见见她落魄的样子。” 杨如期佯装露出惊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那陛下罚的还真轻啊。” 李燕音抿了抿嘴,不屑道,“谋害皇嗣,没有要她的命真是便宜她了,母妃说,她没有得手,又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所以就留她一命了。” 杨如期的目光微冷,露出讥笑来。 春熹殿离闫喜轩不算远,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穿过长长的宫廷甬道,一路多是一些宫女太监在行走。 临近正午,太阳有些烈,几人撑着伞往闫喜轩的方向去。 到了地方,门口有两个侍卫在守着,芳云上前拿出了李燕音的令牌,侍卫有些犹豫。 “陛下只说里头的人不能出来,可没说外头的人不能进去,何况,公主殿下只是去瞧瞧魏才人罢。”芳云正色道。 侍卫一边碍于李燕音的身份,一边觉得芳云说的对,永丰帝确实没有说过不让人去看望魏才人。 最终还是放了几人进去。 杨如期稍稍打量,比起春熹殿,闫喜轩小了不少,不知道是宫人躲懒还是被调出去了,院落花坛周围和树下的杂草长得满地都是,地面上还散落着几片菜叶子。 迎面便看见挂着闫喜轩匾额的正殿。 李燕音皱眉,“这闫喜轩的宫人怎么也不打扫?” 芳云想了想,回道,“魏婕妤降了位分,原来的八个宫人是要调走四个的。” “那不是还有四个,怎么瞧着一个人也没有。”李燕音停住了脚步,颇为嫌弃。 芳云道,“奴婢去屋里瞧瞧?” 李燕音正欲点头,身后传来脚步声,小宫女提着食盒看见前面一行人,站在原地不敢动。 几人回头,芳云唤道,“过来回话,你们主子呢?” 小宫女这才瞧见是李燕音,连忙跪下行礼,颤抖道,“应该是在屋里。” 芳云又问,“其他宫人呢?” 小宫女:“飞兰姐姐去浣洗司了,其他两个宫人被宋婕妤要走了。” 李燕音无语,虽说魏才人活该,可这宋婕妤也是不安分的。 杨如期上前,“你下去罢,这饭我替你送进去,正好我有话同你主子说。” 小宫女不知道杨如期的身份,但是知道是四公主带来的,打扮也不像丫鬟宫女,而且四公主也没有反驳,于是磕了磕头,哆哆嗦嗦退下了。 落月捡起食盒,杨如期对李燕音道,“里头可能也乱的很,公主贵体就别进去了,我进去说两句话就出来。” 李燕音正好也不想进去,点了点头,“我就在这儿等你。” 杨如期绕过脏污的地方,上了台阶推开门,落月提着食盒跟上。 “放哪,出去。”床榻处传来熟悉的嗓音。 屋内倒还算整洁,只是有些空旷。 落月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杨如期轻笑,一步一步走近里间,“魏才人,好久不见啊。” 魏冰真坐起身一惊,问道,“你是谁?”纵使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敢撩起纱帐。 杨如期轻声道,“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你不是想让人玷污我的清白吗。” “杨如期!”魏冰真把脸转过去,不让杨如期看见。 杨如期心思细腻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停住脚步,“怎么,有人将你的脸毁了?还是中毒了?” “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宫里的这些娘娘可不像宫外的那些小姐们一样单纯。” “你可真经不起折腾啊,才多久,就过得连我的丫鬟都不如了。” 魏冰真死死抓着被单,心头怒火中烧,却还是忍着没有起身去抓花杨如期的脸,比起报复杨如期,她更怕自己一脸脓包的模样被人瞧见,“你要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便看吧。” “专门来看你笑话?我还没那么闲,我只是顺便来看你的笑话的。” “嗯,毕竟你这个下场在我意料之中,今日来是为了验收成果的。” 杨如期慢条斯理道。 “什么?什么意思?你这话什么意思?”惊惧的情绪充斥了魏冰真的大脑,她不禁大声问道。 杨如期看着她却不答,透过纱帐,只能隐约瞧见魏冰真的脸上几处涂满了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冰真又生气问道。 杨如期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打开食盒看了看饭菜,两碟子菜素的不能再素了。 没有人回答,魏冰真急得想下了床榻,只是仅剩的一点理智拉住了她。 “魏才人,你也太笨了吧,我家小姐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还没反应过来。”落月忍不住开口奚落。 此时杨如期有些懊恼,后悔走这一遭,她与一个蠢笨之人较什么劲呢。 “走吧。” 落月闻言推开门,杨如期离开。 “啊!”魏冰真尖叫,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一切都跟杨如期有关! 外头的李燕音听见魏冰真的声音,骂了句,“疯子。” 杨如期走到李燕音身边又向她道谢,李燕音留她用午膳,便也没推辞。 第128章 会面 回春熹殿的路上,杨如期告诉李燕音道,“她好像被人下了药,毁了脸。” 见不了人,出不了屋子,小宫女自然不会用心做事。 李燕音也不是很惊讶,“她那样的性子,得宠时没少欺负别人,恨她的人不少,如今失宠,可不就是会被报复。” 一入宫门深似海,同为永丰帝的嫔妃,她能欺负别人,别人自然也能欺负得了她。 既然她那么喜欢为难女子,那便就在宫里斗到死吧。 魏冰真的仇已报,杨如期以后不会再对她下手,祸兮旦福凭她自己。 午膳过后,又略微坐了会儿,杨如期便告辞了。 李燕音让芳云亲自送杨如期出宫。 宫门口,夏生驾着马车停靠在边上,瞧见杨如期一行人,招了招手。 走近时,马车内响起叩桌子的声音,杨如期看了一眼落月,落月回了一个微笑。 碧紫扶着杨如期上了马车,想要跟着进去时,落月眼疾手快地将碧紫拉了下来,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碧紫一头雾水,小声问道,“莫不是世子在里面?” 落月点了点头,碧紫捂嘴笑了笑,两人便跟着马车行走。 马车里摆了冰盆,很是清凉。 李轻舟和杨如期对坐着,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杨如期找了话题问,“世子近日在忙些什么?” 李轻舟作势想了想,回道,“在筹备粮草。” 杨如期微微皱了下眉头,李轻舟轻声解释,“每年拨给父王的粮草都经过丁国公的手,他暗地里会扣掉三成,剩下的七成只能让士兵们堪堪挨过深冬。” “南疆十月份便已经很冷了,七八月份就要开始筹备粮草再偷偷送进军营里。” “那这筹备粮草的银子从何而来?”杨如期不禁问道。 李轻舟浅笑,“由秦王府承担。” 杨如期又问,“那陛下那边可知道?” 李轻舟点了下头,看向杨如期的目光盛满笑意,“他知道的。那三成粮食会由丁国公按照当地的市价卖出去,银子最终会回到他手里。” “陛下真是老谋深算,只是此三成非彼三成,恐怕丁国公也会偷偷昧下一点。”杨如期猜测道。 李轻舟又点了点头,所以惠王才会不远千里给丁国公送信,欲合谋造反。 杨如期默然了片刻,担心起外祖父那边,永丰帝是不是也会如此算计。 温家虽然富贵,可不见得会甘愿拿出银子替朝廷养军队。 李轻舟一眼便看出面前的少女在担心什么,见不得她眉头皱起,于是道,“陛下想拉拢靖安侯,粮草之事上不会动手脚,北界的冬天很短,少个一两成问题也不大。” “况且,温华马上要娶四公主了,日后更不会在粮草兵器上为难靖安侯的。你放心,我会帮你盯着的。” 杨如期闻言安心下来,想开口道谢,又觉得太生分了,望着李轻舟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外面传来百姓的吆喝声,这是要穿过城阳街了。 “马上要中秋了,今年,我们去放河灯吧。”李轻舟对杨如期说。 杨如期对上他漂亮的眉眼,无奈笑道,“可是祖父罚我禁足,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出门。” 李轻舟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失落之色映了满脸。 杨如期见此,眸光微闪,接着又说,“但是没关系,落月可以抱着我翻墙。” 少年的唇角立马就扬起,露出让人失神的笑容来,杨如期不知怎么的,两颊有些发热,她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异色。 想到他做的这些事情,杨如期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再以对待平常人的态度对待他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轻舟道。 杨如期抚了抚披帛,试图撇开这些莫名的情绪。 马车忽地抖了一下,眼见杨如期的身子要磕上桌角,情急之下李轻舟想也没想握住了杨如期的手,将人拉了回来。 这一瞬间,两个人的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马车恢复平缓,李轻舟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没有经过杨如期的同意拉了她的手,他心下有些懊恼,怕自己的冒犯让杨如期觉得反感,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的手就是松不开,就想永远都能这样握住,他低头愣愣地看着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发愣。 杨如期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暖暖的温度,一时之间除了自己的心跳外,其他声音一概听不清了,脑子嗡嗡的。 这一次与上两回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是不一样的,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她只知道不一样了。 杨如期先回过神来了,她动了动手腕挣扎,某人却还握地紧紧的,她只好咬了咬唇有些懊恼地偏头轻声道:“还不放开。” 李轻舟难得看到杨如期羞涩的模样,心里想着是要放开的,可是手却握得更紧了。 杨如期抬眸瞪着李轻舟,他才回过神又迅速地松了手,轻声呢喃,“我不是故意的。” 杨如期转开眼不去看他,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以及手心里残留的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窘迫过,浑身上下似乎变得异常敏感,耳朵竟然还能听见李轻舟的呼吸声。 气氛又恢复了尴尬,尴尬中好像又很暧昧。 李轻舟的脸上似有懊恼,有后悔,有恍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唯独没有他时时挂在脸上的淡定从容,不过嘴角勾起的弧度才是他真正的心情。 李轻舟轻咳了两声试图缓解一下气氛,却见少女在沉思。 杨如期清楚地明白,刚才那一瞬间有很多情绪在脑海里闪过,唯独没有厌恶愤怒之类的情绪,那一刻的悸动骗不了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面传来夏生的声音,说是到了永乐侯府。 杨如期立刻起身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也不管李轻舟如何离开。 落月和碧紫相视一眼,皆透着疑惑,眼见杨如期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了,两人急忙跟了上去。 夜里,杨如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眼就会想起李轻舟的脸和每次见面的场景,有些细节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或者想不起来了,不想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直到天蒙蒙亮了,才疲倦地睡了过去。 卯时三刻,房嬷嬷准时进了屋,叫醒杨如期。 杨如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撒娇卖乖道,“嬷嬷,我昨日没睡好,再让我睡会儿吧。” 房嬷嬷搂着杨如期的身子,瞧见她眼下微微的青黑,心疼道,“哎呦小祖宗,又熬夜看书了,仔细自己的身子。” 一边说着一边把杨如期轻轻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拉下纱帐,轻悄悄出了屋,吩咐丫鬟们不要打扰杨如期休息。 第129章 算盘 杨如期这一睡便睡到了正午,醒来时不禁感叹,禁足也是有好处的。 陈若莲近日身子好了不少,为着侯府的将来打算,老夫人还是叫她跟在身边学着管家,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永乐侯府是在走下坡路,可这爵位还能传三代不是。 白氏尽管避过了休妻,可杨侯爷和老夫人不待见她合府都看得见,她的心腹也没了,现在是一贫如洗,手里也没有可用之人,只能每日带孙子和孙女。 尝过了呼风唤雨的体面生活,怎么会甘心只待在后宅带孩子。她不禁开始想起出事前杨义琴在她耳边说的话了。 首先她得有银子,这样才好重新培养心腹,有了心腹才好办事,等日子久了,再寻合适的时机拿到当家权。 于是白氏脑海中便有了一个计划。 温氏去后,她接过管家权,园匠曾经禀报过紫薇院的东墙角面有裂缝,问她是否要修缮,当时她为了少支出一笔费用给拒了。 天黑后趁夜色倒是可以去瞧瞧。 夜色如幕,亥时末,侯府内寂静无声。 白氏起身随意套了个外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丁香院。 两个二等丫鬟虽也跟了她许久,但从前也只做些不近身的活,是以白氏没有把握她们是否忠心的前提下,决定一个人去探路。 绕过花园后,往紫薇院方向去,路上的蝉鸣让白氏稍稍不那么害怕,来到紫薇院墙外的东墙,她仔细瞧着墙上是否有裂缝。 过了约莫三刻钟,她额头倾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却还是没有瞧见裂缝。 “莫不是补好了?还是那裂缝太细了?”白氏擦了擦汗呢喃。 今夜出来的匆忙,没有戴驱蚊的香包,她的手臂和脖颈处被蚊子咬了好几处,痒得厉害。 这东墙临近着花园,种了不少的梧桐树和月季,蚊子和虫少不了。 她挠了挠脖颈,决定明日白天在远处瞧瞧方位,夜晚再到墙下找。 次日二等丫鬟芍药进屋伺候白氏梳洗时,看见她的脸吓了一跳,右眼皮处肿了好大一个包。 白氏只觉得右眼皮疼的厉害,且有什么东西压得眼睛睁不开,她起身照了铜镜,抬手一摸,又痒又疼。 芍药看到白氏的脖子和手臂上也有好几处轻微红肿,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白氏不耐道,“我昨夜心烦睡不着,在院子里头坐了会儿,被蚊虫给咬了,你去叫陈大夫过来给我开点药。” 芍药立即放下东西小跑了出去。 很快到了中秋,今年的中秋又有了新的花样。 河面上分别会有两条雕龙砌凤装饰的十分华丽的大花船,只要出的起银子便可上船,赏月,放花灯等等。女子上玲珑舫,男子上青松舫。两条花船并行游湖,既挨近了距离,又不至于没有男女大防。 两条船上还挂了许多灯谜,以及精美的花灯,这些花灯需要靠才艺来获得。 前三名才可获得花灯,而名次的高低由对面画舫上的人投票决定。 若真是有才艺双绝的,一晚过去第二日便获得好名声,可谓是民间版的千金宴。 说白了还是官家小姐,高门权贵的公子小姐们的游戏罢了。 画舫人数有限,有银子不一定上得去,还得有权。 下午杨如心便带着丫鬟来了听雪阁,绘声绘色地和杨如期讲汴京城的街道上有多繁华热闹,那两条画舫布置地有多精美。 杨如期自顾自地看书,眼神都不屑地给一个,碧青站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没见过这么脸皮厚,赶都赶不走。 杨如心说累了,也就打算离开了,可真痛快啊,杨如期真是不长眼,敢忤逆祖父,祖父一向不好说话,这不得禁足个一年半载的,祖父才能消气。 倒不是杨如期不想赶人,这杨如心经过了教养嬷嬷的教导,还是聪明了不少,说自己过来找她说说话,说完就走。 虽然还是在告诉杨如期,你真可怜,中秋节祖父都不放你出来。可好歹人家自己会走不是。 日头西斜,城中酒楼和街边摊贩的灯都亮了起来。 杨侯爷和杨义良早早各自出门会友,老夫人由白氏何氏以及小孩子们陪着赏月吃月饼。 杨如期坐在铜镜前,碧青挽好发髻,选了和衣裳相配的珠花,又替杨如期描眉点唇脂。 不知为何,杨如期有点紧张,陌生的情绪让她又有些忧愁。 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落月揽着杨如期飞墙而出,稳稳落在地面上,连周边的树叶都没有惊动分毫。 接杨如期的马车已经等在了这里,驾马车的女子和落月竟然有点相像,她望了望落月,又看了看那女子。 落月笑道,“这是我妹妹,落星。” 落星利索地下了马车,对杨如期抱拳,“五小姐好,我是落星。世子派我来接你。” 杨如期点点头,落月便小心翼翼扶着杨如期上马车,撩开帘子,又将手放在杨如期头上,防止她磕到头,看得落星英气的双眉直皱。 落星疑问,姐姐何时这么温柔细心了???这和训练时将她揍得鼻青脸肿的是同一个人吗??? 如幕布一般深幽的夜空中,映着无数明亮的孔明灯。汴京城已是辉煌一片,脚下流水潺潺的河面中,亦是灯火通明。 落月撩开车窗,眼睛亮亮的,她转头对杨如期说,“小姐,你看,好漂亮。”马车正沿着河岸边行走,各式各样的花灯满满的铺满了整个河面,一眼望过去,便如流动的灯河一般。 还能看到河面中心两艘船雕龙砌凤的画舫,上头装饰了不少精致的花灯,青烟袅袅,仔细听,还能听到从其中传出悦耳的丝竹声。 岸边聚集了不少平民百姓,男男女女成群结队,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八月十五中秋节,阖家团圆又是花好月圆之时。梦里她不曾见过这么美的汴京城。 下了马车,这是上游,人少了很多,岸边李轻舟一袭黑衣,墨发在风中飘扬,手里拿着两个兔子花灯。 她今日穿的浅紫色月燕长裙,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了一只八宝流云簪,肤白如玉,眼如秋水眉如墨画,灯火之下神色楚楚,行走间身上白色披帛随风摆动,清丽无双。 第130章 离开 李轻舟瞧见来人露出浅笑,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向他走来,眼中只剩她一人。 落月和落星识趣地隐了身形,离他们远一点,但又能窥见身影。 “给,”李轻舟递出花灯,杨如期伸手接过。 沿着铺好的青石板走下去,杨如期轻轻将花灯放在河面上,拨了拨水面,花灯顺着水流飘开。 李轻舟紧随其后,两盏兔子花灯一前一后在河面上漂流着。 杨如期闭上眼睛,双手握紧默默在心中许愿。 李轻舟侧过头看她,少女嘴角弯弯,卷翘的睫毛轻颤,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时间似乎定格在了那一瞬,他的脑海里全是少女的脸庞。 许愿完成杨如期睁开眼睛,她侧头对上李轻舟的眸光,只听他问,“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杨如期轻笑。 两人在河边上站了一会儿,欣赏周边美景。 “好一对俊俏的才子佳人,”路过的大娘提着一篮子月饼,笑意吟吟地打量着杨如期和李轻舟,发出感叹。 杨如期闻声害羞地垂下了头,大娘笑咧咧地离开了。 李轻舟紧了紧喉咙,想问永乐侯府可有让她委屈,又觉得这话多余。 出神之际瞧见长林撑着船过来了,便先按下了这话。 船停到了两人面前,杨如期看向李轻舟,见他点了点头,便微微提起裙子上了船,李轻舟跟上。 这花船不大,船身不过只能坐三四个人的样子,里头已经摆好了菜品。 长林戴着斗笠,没人能认得出来,顺着水流缓缓滑动船桨。 落座后,李轻舟替杨如期倒了茶水,两人便慢条斯理吃些菜。 就着一路的花灯和谈笑声,热闹非凡。 路过画舫时,杨如期隐隐约约瞧见了不少熟面孔,看神情也有不少争风吃醋或是嫉妒心作祟的阴阳怪气。 她回过头,不再去看那画舫,李轻舟正在替她布菜,所幸,在这女子艰难的世间她能有一方庇护。 李轻舟搁下筷子,抿了口茶水道,“我可能要离开汴京一段时日。” 杨如期拿起筷子,将碗里他夹过来的菜一一吃掉,才道,“去哪?” 李轻舟看着她将那些菜吃掉,不由得心情舒畅。 “惠王近段时间动作频繁,陛下已经有所察觉,月底便会派巡察使去各州县查探,凉州是目的地,正好,我随着巡查的队伍一起去凉州。”他顿了一下,又道,“还是亲自去一趟才放心。” “那会有危险吗?”杨如期问。 李轻舟的手指摩挲了几下袖口后蜷缩进了袖口,温声道,“不危险,我会活着回来的。” 依稀记得,惠王造反是在东晋十六年秋天,还有大约两年的时间,杨如期想难道会提前?事情的发展和梦中越来越不一样了,她不能确定惠王造反和梦中一样没有成功。 她努力回想这个事件有没有重要的线索,可脑子里只有董府下人的几句闲言碎语,惠王和大军才出了凉州便被永丰帝派去的军队拦住去路,大战一场,以惠王被擒而告终。 江山社稷和百姓安危之事,她竟帮不上他一分,想到这里懊恼万分。 杨如期想了良久,最终说了句,“万事小心。” 见她说的认真,李轻舟却是笑了,“安心等我回来。” 次日,杨如期醒来,满头大汗。情绪异样,她晃了晃神压住异样的情绪。 房嬷嬷拿了帕子细细给杨如期擦汗,又摸了摸后背,湿嚅嚅的,吩咐冬日和冬月去厨房提水,又让碧蓝和碧青准备衣衫替杨如期沐浴。 “怎的出了这么多汗,”房嬷嬷一边呢喃,一边整理床榻,要给被褥全都换了。 觉得杨如期可能是生病了,惦记着等用完早膳让陈大夫来瞧瞧。 几日后,李轻舟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吐了血,吓坏了太后,将尚医司院使和副院使,左右院判都叫到了寿康殿。 永丰帝赶到寿康殿时,李轻舟已经醒过来了,面色苍白。 永丰帝质问太医,是何缘故,院使回了话,依旧是那套说辞,体弱,先天不足,无法治本,所以期间导致病症多发,好好将养于寿元还是无大碍的。 “一群庸医,”永丰帝佯装骂道。 随后,李轻舟病发的消息就传遍了汴京城,并附上太后的悬赏,若有人能治好李轻舟,赏赐黄金千两。 只是李轻舟体弱在汴京城是众所周知,这么多年了还未治好,可见是治不好的。 太后让李轻舟在秦王府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消息传到听雪阁时,杨如期猜李轻舟应该已经离开了汴京,随着巡察使团西行。 巡察使带着任务西行,要是发现什么,惠王的人肯定不会放任他们回京复命,这一路的明枪暗箭少不了,但愿李轻舟能平安归来。 此次离开少则两月多则半年,长安和长林都是贴身伺候的不能离开秦王府。 李轻舟易容之后混在队伍里,身边跟着落行以及千机阁的几个兄弟,其他人先行一步去凉州等候待命。 白氏近日总爱在紫薇院外的几条路上转悠,杨如期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心思玲珑,早就发现了。 只是不知道白氏想干什么,杨如期叫她们注意着就是了。 后来银红细细在这条路上走过,想找出白氏到底在干什么,没琢磨出来白氏的意图,倒是给她发现拐角处墙角裂缝了,银红怕雨水稀释了墙面万一坍塌砸着人可不好,立即叫了工匠修缮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平静下去,南松院的意姨娘最近不大痛快,杨少武自从得了差事早出晚归的,很少宿在她这里了,有时还夜不归宿,这是外头有人了啊。 好在她已经绝了他的生育能力,再玩的花也弄不出孩子来,反而是陈若莲,这身子竟一日好过一日了。 她下的药会让人一直病恹恹的,身子越来越差,与风寒相似,不至死,拖个三五年的才会病入膏肓,怎的如今有力气学管家了。 “星儿,”她唤道。 星儿正在整理意姨娘的衣衫鞋袜,听见声音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走到意姨娘身边来,“姨娘,咋了。” “少夫人调理身体的药可还一直在喝?”意姨娘问道。 星儿一怔不明白意姨娘为何这么问,连忙道,“喝着呢,每到正午,正屋那药味儿大家都能闻到的。” 意姨娘皱眉,呢喃,“是啊,每日都能瞧见正屋的丫鬟熬药的,只是她这身子怎么好了起来?” 星儿想了想,“姨娘是不是多虑了,奴婢瞧着少夫人还是那副病样子,这药既然是慢性的,咱们又是隔一个月才在那药罐盖子上抹一点,这煮多了,药性总归会淡的。” “要不下一次奴婢多放一点?” 第131章 苗家小姐1 意姨娘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按原来的量放,药量太大恐生事端。” 星儿应下,意姨娘想着这事也不急,便唤了门外的小丫鬟去打听二少爷可回来了。 九月果香,九月菊黄,秋高气爽,丹桂飘扬,菊花盛放。九月九重阳节,长公主李璎照例举办了赏菊宴。 李璎摸不清李轻舟对杨如期是个什么态度,私底下问母后,母后也只说随他。以杨如期如今的门第,李轻舟若是喜欢娶回去做个侧妃也就是了,想来想去,她还是给杨如期单独下了一张帖子。 去年杨如期因伤没有去,今年被杨侯爷禁足,原以为永乐侯府收了帖子也不会带她去,没想到长公主派人单独给她送了一张。 碧绿拿着帖子问道,“小姐可要拿着帖子去侯爷那里问问?” 杨如期站在廊下看房嬷嬷指挥小丫鬟们在院里摆花,紫薇院正院那边栽了几颗金桂,花香随着风飘过来,时不时能闻到甜腻的桂花香。 “我不耐看祖父那张脸,你将帖子送去祖父哪儿就是了。”杨如期侧过头来淡淡道。 若是以前,房嬷嬷肯定要带头操心杨如期的处境以及婚事,现下也随她了,不爱在这些宴会上露脸也能得个清净。 碧绿去正院时,杨侯爷不在,她将帖子放下又嘱咐了书房门外的小厮禀报给杨侯爷。 晚间,杨如期还没来得及用饭,老夫人身边的翠黄来了,说是杨侯爷解了她的禁足,明日一同前往长公主府。 次日,扶着老夫人的人是陈若莲,杨如期便心中有数了。 也是,自从侯府出事后,凡是有不能推脱的宴会,老夫人都亲自带着陈若莲和杨如心去了,没让白氏踏出府门一步。 陈若莲向杨如期笑了一笑,那笑容饱含感激,杨如期只当做没看见,自径去了后头。 反倒是杨如心对这个嫂子不满起来,这身子该好的时候不好不该好的时候反而好了,如今有了陈若莲的存在,母亲再想做这个侯府的主母就难了。 现下看陈若莲对杨如期示好吃了闭门羹,心里不由得畅快许多。 长公主府门庭若市,下了马车由着婆子引进去。 还未到花园,便已闻到阵阵的菊花香,九月正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可见这公主府内栽种了多少菊花。 沿路就已经看到许多夫人小姐,碰上的老夫人便和她们寒暄几句。 到了花园,人群中一袭红衣的长公主格外显眼,梳着高椎髻,发髻两侧簪着镶金牡丹,雍容华贵。 此时站在她身边的是苗嫔,老夫人唏嘘了一下,“苗嫔娘娘也在。” 婆子听见了,冲老夫人道,“苗嫔娘娘外甥女进京探望苗嫔娘娘,公主自然是要下帖子的,这不,苗嫔娘娘亲自陪着苗家小姐来了。” 那苗嫔身边的清秀少女想必就是苗家小姐了,杨如期望向那脸庞,记起来了,参加过千金宴的,陇西刺史之女苗雨灵。 婆子将老夫人引到李璎面前便退下了,老夫人带着她们给李璎和苗嫔行了礼。 李璎笑着:“不必多礼,永乐侯夫人可随意赏玩。” 随后看向杨如期,笑容比刚刚更亲和几分,“有一段日子没见五小姐了,出落地越发美了。” 杨如期只作害羞状,老夫人笑呵呵地谦虚几句,旁边三三两两个夫人应和几声。 李璎又向杨如期招了招手,杨如期乖巧走上前,李璎便拉起她的手,仔细端详杨如期的面貌和身段,“竟有这样的妙人。” 听李璎如此夸赞杨如期,老夫人面上也有光,这一刻,前段时间的笼罩在永乐侯府头上的阴霾似乎散去几分。 没一会儿,李璎便松开了杨如期的手,“好孩子,不必拘束,去找姐妹们玩吧。” 杨如期点了点头,两颊微红,捏着帕子退下了。 苗嫔见此一幕若有所思起来,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苗雨灵,心里不好的预感升起。 周边坐着好些夫人,定国公薛夫人,长乐侯夫人等等,老夫人挑了个位置坐下。 花园里满是菊花,初看惊艳,看多了倒是有些枯燥了,尤其是对于不喜菊花的人来说。 这边李璎空了下来,应约的夫人小姐们差不多都到了,她坐在主位上,喝口茶歇会儿,等下打算和几位喜爱菊花的夫人们一起闲聊。 世家夫人也是有眼力见的,李璎在待客时便没有一股脑凑了上来,只等着她闲下来。 苗嫔的位子就在李璎旁边,她将头侧过去,轻声道,“我瞧着你对那永乐侯府五小姐颇为喜爱,是何缘故。” 李璎道:“我瞧着这位五小姐长得颇好,与舟儿倒是匹配。” 苗嫔的秀眉立即皱了起来,她美眸含着不解,小声无奈道,“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灵儿她心仪世子,您怎可有这样的念头。” 李璎眨了下眼,因为保养的好,已过四十之数却还像三十之数,“这又不冲突,难不成舟儿只允许有一个女子不成。” “这,”苗嫔觉得李璎说的也有理,于是便将头转回去了,眼角间又瞥见了坐在定国公夫人身边的薛秋晨,叹了一口气。 苗雨灵注意到了,问道,“姨母怎么叹气了。” 苗嫔自然是向着自家外甥女的,李轻舟的行事风格她也了解几分,若李轻舟愿意娶薛家小姐,那用不着等到现在。 魏家小姐又进了宫,再无可能,灵儿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是怎的又冒出来一个杨家小姐。 “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那姨母不如先行回宫歇息,是灵儿不懂事了,嚷着要姨母陪我出宫参加宴会,累着姨母了。”苗雨灵露出愧疚,懂事道。苗嫔道:“你随我一起回去罢。” 苗雨灵与汴京里的小姐们并不熟识,所以她才会陪着出宫,若要回去,她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公主府。 苗雨灵闻言,眼睛亮亮地对苗嫔道,“姨母,我想等会去趟秦王府看望世子。” “太后娘娘说了,世子要静养,你此去见不到他的,”苗嫔如实道。 苗雨灵听这话也没有失望,仿佛心中早有所料,“我知道,只是我去一趟比不去的好,就算见不到世子,他知道我特地去看望他也能留个好印象。” 苗嫔有些心疼,“灵儿,你不必如此卑微,你现下已然及笄,姨母找个时间同太后娘娘求道赐婚的圣旨就是了。” 第132章 苗家小姐2 这话是苗嫔骗苗雨灵的,赐婚之事首先要过李轻舟那一关。 “姨母,太后娘娘疼爱世子,必然会尊重世子的意愿的,不若的话,那薛秋晨不早就与世子定亲了。”苗雨灵看的很明白,这世上没有人能管得了李轻舟,哪怕是永丰帝。 她与李轻舟也能算的上青梅竹马,毕竟小的时候他们曾在陇西相处过一段时间,而且那时候他待她很好。 随着年纪的增长,李轻舟越发清冷无双,从没有女人能近他的身,只有她能得到他的半分亲近。这说明,在李轻舟心中,她与别的女人不一样。 苗嫔有些欣慰,苗雨灵长大了,“罢了罢了,你想去便去。” 随后苗嫔便将苗雨灵留在了公主府,自己先回宫了。 几位夫人围着颜夫人,都在欣赏她手上戴的一对新玉镯子,又翠又通透,纹样纯净,色泽顺滑,薛夫人眼尖,一眼瞧出是好货色,“这质地比之映山石也不遑多让。” 此话一出,颜夫人颇为自得,有见过映山石的夫人也连忙附和,确实有得一比。 映山石如今罕见,多为白玉或黄玉,晶莹剔透,乃是一等货,且触手生温,不过纵使映山石珍贵,更适合年轻女子们佩戴,过了三四十之数戴着倒显得有些轻浮了。 而眼前的这对镯子更符合夫人们的喜好,这翠色剔透,稳重中又透着尊贵,抬手间漾起风韵来。 是以夫人们眼里露出艳羡之色来,长乐侯夫人有的是银钱,率先开口,“颜夫人,你这是从哪里弄的,京城的市面上可没有,莫不是别州的好货?可否介绍给我们啊。” 颜夫人微微挑眉,笑着冲她道,“还真是别州的好货,前些日子飞烟来信说是派人给我送了礼品,等礼品一到,竟是一堆石头,我还以为这丫头逗我玩呢,没想到开出了好几块成色不错的玉石,这镯子就是那石块里开出的好玉石制成的。” “我看钱夫人你喜欢的紧,只是我手上这成色的倒没有了,另还有几块次一些的,你要是不嫌弃可选一块回去,就当我送你了。” 长乐侯夫人立即笑容满面了,挽住颜夫人的胳膊直说等宴席结束就跟着颜夫人回相府瞧瞧去。 另几位夫人也想跟着去瞧瞧,颜夫人哪能看不出来,一并邀请了,大方道,一人送一块。 几位夫人也喜笑颜开了,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杨如期左瞧右瞧没看见贺柔,想是今日去别处玩了,便找了个没人的亭子坐着打发时间。 碧青也无聊,盯着亭子外的几盆绽放的菊花看,忽然眼睛一亮,“小姐,这盆菊花竟然是并蒂的。” 杨如期和落月闻声看过去,一茎开两朵,罕见。 “并蒂莲倒是见得多,没想到菊花也能一茎两花。”杨如期道。 落月道:“咱们从花园过来的路上,我看见好几盆并蒂的了,想来在公主府并不特别。” 碧青点头:“也是,长公主喜爱菊花,花匠定会费心照料,才有了这些并蒂菊花。” “永乐侯府五小姐是吗。”身后传来女声。 杨如期回头,就见苗雨灵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年纪有些大了,像是苗嫔娘娘身边的宫人。 苗雨灵父亲正四品,杨如期是不必起身的,见她没有说话,苗雨灵又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杨如期淡淡开口,“苗小姐随意。” 苗雨灵原是随处转转,不爱待在长公主身边听那些夫人们闲聊,汴京小姐们有自己的圈子,聚在一起相谈甚欢,她也拉不下身段过去凑趣。 转着转着便瞧见亭子这儿有一少女坐着,她走近发觉少女她有印象,是长公主挺喜欢的那个五小姐。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永乐侯府的,看样子是个温顺的闺阁小姐,不爱热闹。 正好又只有她一人,若是谈得来,倒是可以相交一番。 苗雨灵在她对面坐下道,“看样子五小姐也不喜欢凑热闹。” 杨如期抬眼看她,温声道,“面子功夫做多了累,不如一个人躲清静。” 这话暗含地意思就是你只是过来随意聊聊便罢了,要是别有目的,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苗雨灵轻笑一声,“这话有理,五小姐是个爽快人。” 杨如期笑了笑,眼角瞥见苗雨灵手中的帕角绣着一行诗,字体是草书,想起来那日千金宴,苗雨灵一手行云流水的草书很惊艳。 不由得赞道,“苗小姐你的草书写得很漂亮。” “想是练了很多年。” “不错,我七八岁时就开始练了,如今也有八年了,”苗雨灵道,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仍然不及别人写得好。”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写得已经很好了,不必太苛责自己。”杨如期道。 苗雨灵莞尔,有些动容,毕竟一直以来周遭的亲人都不理解好端端一个女子,不练簪花小楷,却喜好草书,实在难评。 “你呢,平常练什么字?” 杨如期回道,“我常写簪花小楷,偶尔也练练草书,写得不好。” 苗雨灵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能欣赏的了草书,家妹说我这是鬼画符呢。” 或是想起家中小妹的可爱,她说完笑了起来。 杨如期勾起了嘴角,淡笑着,几个丫鬟听这话也捂嘴笑了起来。 氛围回暖,杨如期觉着苗雨灵有些意思,举手投足,言语之间没有端着架子。说话还颇为风趣,性子和贺柔很像呢,想到贺柔,不知她今日上哪里玩去了。 苗雨灵觉得杨如期话不多,但有问必答,安安静静地,长的又很漂亮,谈话间能感受到对面少女的温婉气。 彼此之间印象算的上不错,两人又聊了些许,直到宴席开始才分开。 席间落月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告诉杨如期,长安派人来传信,秦王府后门一见。 许是李轻舟来信了,杨如期想。 用完席面后,杨如期和老夫人说了一声,提前离开。老夫人虽不快,可长公主邀了她和其他几位夫人一起喝茶,也就随杨如期自行离开了。 第133章 栀子花 苗雨灵用完席面也离开了长公主府,坐着马车去秦王府。 等到了秦王府门口,苗雨灵表明了来意,有太后之令,侍卫自然不会放她进去,只说会转告给管家久德。 苗雨灵今日出宫不是为了参加长公主的赏菊宴,本就是为了来秦王府。 她的手中还拿着亲手缝的香囊,香囊里配着养神养气的香料。 听说李轻舟病了,她想将这对身子好的香囊送到他身边。 门前的侍卫见不到李轻舟,苗雨灵想了想,“我不进去就是,那麻烦你们通传一声,叫世子身边的长安先生出来一见。” 其中一个侍卫闻言便进去了,大约一刻钟后才回来,“长安先生不在前院,有人看见他往后门处去了,小姐可去后院碰碰运气。” 苗雨灵一听,转身上了马车,往秦王府后门去。 此时秦王府的后门,长安正在同杨如期说话,无非就是让杨如期安心,李轻舟无事。 长林一手托着一盆花,从门里出来,那花朵形状,杨如期讶异,“这是栀子花么?” 长安点头,“正是,世子途径南州,发觉那边有盆栽的栀子花,便叫人运送了几盆回来送给五小姐。” “这盆栽的栀子花别名叫玉荷花,花朵更为小巧,还开黄色的花瓣,叶子更翠嫩,香气却更盛。汴京的栀子花多为白蟾的品种,只能栽在院里,植株能长到一到两米,不好观赏,且开花时间短。” “想到汴京的土壤可能不适合玉荷花生长,世子还叫人运送了一箱土回来,还有南州养玉荷花的方法都一一写在册子上了,五小姐回去可让花匠看看。” 说着长安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杨如期。 杨如期接过,“替我多谢世子。” 长安笑了笑,“五小姐要谢,不如亲自写了信给世子。” “会不会不方便,我怕暴露世子行踪,”杨如期轻声答道。 说话间,长林已经将六盆栀子花搬进了马车上,连一箱土也绑好在车辕上。 “无碍,只需将信给落月,她知道将信送给谁。”长安摇了摇头解释道。 杨如期点了点头,“我会去信的。” 长安喜不自胜,但还是按捺住了情绪,见长林将事情做好便拱手行礼,送杨如期上马车。 这一幕落在了赶来后门的苗雨灵眼里,看不见女子的脸,可那衣裙,那马车两边站着的丫鬟衣裳,这是杨家五小姐杨如期。 她为何出现在秦王府后门,是向秦王府买花么,为何长安这么恭敬。 马车哒哒地向前行驶着,没几步便出现在了长安的视野里。 长安以为不过是行人路过,打算回府,苗雨灵的丫鬟见着立即就喊住了长安。 苗雨灵还在出神,丫鬟唤道,“小姐,到了,长安先生在这儿。” 她回过神来,连忙下了马车,长安有些惊讶,“苗小姐。” 苗雨灵问道,“世子身子还好吗?” 长安淡笑回道,“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卧床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那就好,先生可将此物转赠给世子么,里头配了上好的药材和香料,可以养神。”苗雨灵将手中的两个香囊拿出来,递给长安。 长安蹙眉,没有接,“苗小姐,院使说世子不能随意用药,你的心意我会转达给世子的。” 苗雨灵神色暗淡下来,她知道长安说的是实话,可是还是有些难过,明明每年她送过来的生辰礼,李轻舟都收了,为何不能收她的香囊,哪怕不佩戴呢。 苗嫔身边的一等宫女芳玉瞧见她情绪低落,想着帮着说两句话让长安收下香囊,可一想连苗嫔娘娘都不敢置喙什么,她不过是个宫女,还是不要得罪长安先生的好。 “苗小姐可是进京来陪伴苗嫔娘娘的,”长安问道。 苗雨灵点了点头,长安便道,“那苗小姐早点回宫吧,独自在外面不安全,我还要照顾世子,就不送小姐了。” 说罢长安领着长林踏进了门槛,身影很快不见。 苗雨灵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丫鬟云竹连忙从她手中接过香囊,安慰道,“等世子病好了,小姐亲自送给世子就是,长安先生是为着世子身体着想才没有收的。” 苗雨灵这会儿神思有些恍惚,她问道,“云竹,你觉得长安先生刚才对杨五小姐的态度和对我有什么不同吗。” 云竹愣住了,没敢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长安先生对待杨五小姐恭敬有礼,她们又不瞎,自然都看见了。 芳玉已经二十有三,见过的人和事不少,这会儿心中有个念头冒出来却也不敢多言。 站了有一会儿了,苗雨灵才道,“回宫吧。” 马车上,栀子花的芳香清新淡雅,整个马车里都是栀子花的香气,钻入杨如期的鼻子里,让人沉浸在花香里。 她抚摸着枝叶,想起李轻舟的身影来,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时不时地想起他,心里总是泛着甜意,可每当自己清醒过来又很懊恼。 杨如期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罢。 回了侯府,一进听雪阁碧绿她们就说,杨少武带了个姑娘回来,是个庶女,已经住进南松院了。 生的不比意姨娘差,小家碧玉,最重要的人家身家清白干净,杨少武喜欢的紧。 “马上要走一个,这又来一个,听南松院里的人说,巧意姨娘快不行了,病成那副样子,约莫也就个把月的时间了。”碧绿唏嘘道。 房嬷嬷叹了一声,“心病哪有药可治,活活给自己身子拖垮了。” 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死了溅不起一点水花。 杨如期让落月她们将栀子花摆放在屋里,其他的花撤出去,然后拿出小册子读,虽不用她来照料,可懂比不懂的好。 看完后,想了想便命碧紫研墨,给李轻舟去封信。 写完后,装进信封里,并未署名。 次日,那姑娘敬了茶,名正言顺做了姨娘,是个良妾,姓林,众人都叫她林姨娘。 意姨娘不高兴,陈若莲也不高兴,前者怕失宠,后者怕丢命。 陈若莲觉得一个意姨娘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又来一个,要是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保不齐也要她的命。 每日调理身子的药照常熬着,她是一口都没敢喝的,日后也不会喝,她总想着与杨如期亲近总没有错的,人家肯提醒她药有问题,就是好人。 第134章 心如死灰 董府。 杨如萍早已出了月子,受这次落胎的影响,她越发胡思乱想了,甚至没由来的发了好几次火。 不止对下人发火,还对董其中发脾气,痛斥他孩子没了他一点不伤心,董其中不屑和她计较,每次她想吵架时,他便离开院子。 杨如萍很抓狂,情绪阴晴不定,导致菊香不愿再进屋贴身伺候了,每次杨如萍叫人,便叫雨儿去。 阿香要管着院子,很少能抽出空来宽慰杨如萍,两人都嘱咐雨儿好好照顾她。 时间一长,杨如萍需要发泄,什么话都和雨儿讲了,雨儿也心疼地安慰她。不管杨如萍讲什么,雨儿都无条件地支持和信任,这让杨如萍很是感动,不愧是从小就伺候她的丫鬟。 一日,董其中派了贴身的小厮去正屋传话,晚上会留宿正屋。 雨儿高兴地告诉杨如萍这个消息,毕竟董其中已近两个月没有留宿正屋了。 可杨如萍不高兴,她眼神茫然,心头是挥之不去的怀疑。 “你去告诉三公子,说我病了,不方便伺候他,”杨如萍道。 雨儿一听,连忙转身关上房门,走到杨如萍面前劝道,“夫人,你现下身子已经养好了,老是把三公子往外推可不行,会伤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我知道夫人心中的疑虑,三公子的行为确实与常人有些不同,可万一你冤枉了他呢,那日后夫人的日子怎么过呢。” “前几天奴婢听说二公子带了三公子去了酒楼喝酒,那晚三公子彻夜未归。这纳姨娘不过是早晚的事,夫人还是要趁公子心里有你,早早把长子给生下来啊,雨儿实在是为夫人担心啊。” 话罢,雨儿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杨如萍似是听进去了,一把拉过雨儿的手,喃喃道,“我都明白,可我过不了心底的那一关,只要一想到,万一那人不是他,该如何是好。” 雨儿拍了拍杨如萍的手,安慰道,“奴婢知道夫人没了孩子伤心不已,也理解夫人的猜想,可雨儿觉得,这世上男人哪有放着娇妻在家不碰的,又哪有男人容忍地了妻子通奸之事,这未免太荒唐了。” 杨如萍一怔,随后放开了雨儿的手,有些怒气道,“你不懂,你们都不懂!”声音拔高了起来。 雨儿神色不变,带着些无奈道,“既然夫人怀疑,何不求证呢,只要将烛火点燃,夫人就放心了。” “我曾这样要求过,可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等事了,我也没什么力气去点灯,再然后他便起身去洗浴,就直接去书房睡下了。”杨如萍平静道,这个时候她想到那些亲密的事情没有当初的脸红心跳了,只有不满。 董其中除了与她做这事,从来没有在她房里歇息过,以前她能说服自己,现下她说服不了自己,也不愿再欺骗自己。 雨儿偷偷勾起唇角,小声道,“只要小姐吩咐,奴婢偷偷进来给屋里点灯,奴婢再悄悄出去。” 内间没有窗户,纱帐又厚实,烛火一灭,伸手不见五指。 杨如萍闻言咬着唇,陷入沉思。 最后,她咬了咬牙,抬手让雨儿俯身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亥时,夜深人静。 同样,杨如萍的院子陷入寂静,正屋门口没有任何丫鬟守夜,只有烛火在燃着。 董其中先进了屋,和杨如萍说了几句话,见她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将屋子里的烛火一一熄灭。 此时,他站着没动,身后传来脚步声,男人的身影撩开纱帐钻了进去。 没一会儿,熟悉的喘息声响了起来,董其中邪魅一笑,直径走到外间坐了下来,神色悠然,犹如在听戏。 他一边听着一边闭着眼睛,极为享受,陶醉其中。 若有人瞧见了,定会汗毛竖起,惊悚不已,简直让人作呕。 杨如萍咬着唇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她算着时间,雨儿应该快进来了。 床上的男人还陷在情欲之中。 雨儿躲在屋檐角下,手中的香燃到一半,她该进去了,香被丢在原地。偷摸推开门,只见董其中冷着脸坐在椅子上,她吓得手中的火折子没拿稳掉落在地上,脱口而出,“三公子。” 董其中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后双眼迸发出杀人的寒气,冷呵了一声,又恢复自得的模样。雨儿站在门口一动不敢动,垂着头瑟瑟发抖。 杨如萍听见了那一句冷呵,她的心沉到了谷底,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泪水无声话落在头发里。 身上的男人停了下来,正要问董其中是否继续,就听见让杨如萍如坠入冰窖的声音,“继续。” 屈辱之感蔓延全身,杨如萍死命地推开面前的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被男人扼住了脖子,窒息感冲上大脑,脸颊涨红,连哭都哭不出来。 雨儿心里慌得要死,手止不住得抖,不过为了活命,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静,甚至行了个礼,“三公子,若是无事,奴婢退下了。” 董其中闻言有些意外,不过这很有趣,他起身捏起了雨儿的下巴,眼里是盎然的兴趣,阴森森问道,“夫人叫的好听吗。” 雨儿打了个寒颤,眼帘垂着,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看着我,回答!”董其中用力掐着,雨儿疼得咝了一声,被迫抬眼看他。 再次用力,雨儿道,“好,听。” “哈哈哈哈哈,”董其中大笑了起来,将雨儿摔在地上。 董其中斜了雨儿一眼,眼神阴鸷,“既然你喜欢听,把门关上,那就陪本公子一起享受这悦耳的声音吧。” 悦耳两字他说的极重,雨儿的冷汗汗湿了里衣,战战兢兢地起身关上了门,缩在角落里。 床榻上的男人更加起劲,杨如萍此刻心如死灰,她哭泣,害怕,喷怒,屈辱,所有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痛不欲生。 她甚至不敢破口大骂,只能死死地睁着空洞的双眼。 最后杨如萍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躺在床上,浑身酸痛,衣衫被人换过,猛然想起昨夜的事,她胸腔起伏的厉害,恨意滔天。 强撑着起身,她要回侯府,她待在这里会死的,董其中不会放过她的。 颤颤巍巍地将衣裳穿好,她去推门,却发现门被锁了。 这一刻,杨如萍抑制不住的绝望,她哭地撕心裂肺,大喊喊叫,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第135章 下帖 下人房里,杨如萍身边的贴身丫鬟们都被捆住了手脚,房门外有人把守。 三日后,滴水未进的杨如萍倒在地上,连爬的力气都没有,浑浑噩噩,她知道,她快要死了。 此时她的嘴巴张不开,意识混沌,只有耳朵可以听到声音。她不甘这样死去,可没有人会来救她,她的父亲母亲可能都不知道她死了。 夜里,她饿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张口,伸出舌头舔了嘴唇上的水渍。 强撑着睁开双眼,就见董其中坐在她面前,一脸戏谑。 “救救我,”杨如萍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董其中厌恶地一脚踢开她的手,手落在她脸上,很疼。 “救你可以,不过,你要听话,”董其中居高临下道。 她犹如一条死狗般匍匐在他的脚边,生死的恐惧足以让她崩溃,也能碾碎人的尊严。 “我什么都听你的。” 董其中摇了摇扇子,露出笑容,“很好,本公子让你活着,你记住了,我能让你活,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哈,”董其中大笑地走了出去。 随后有婆子进来将杨如萍扶了起来,这婆子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有一道狰狞的长疤,看起来极为骇人。 杨如萍从濒死之间活了过来,身边只有那个老婆子伺候。 次日,董其中进了正屋,杨如萍颤抖行礼。 董其中一袭白衣,身长玉立如翩翩公子,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恶寒,“我这几日,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你家五妹妹才是我的妻子。” “你们虽是姐妹,可这身材长相却是天壤之别,你也就勉强能入眼罢。” 杨如萍屈辱地紧咬着唇,攥着帕子,好一个掩耳盗铃的由头,其实就是色欲熏心罢了,她没做声,只等着他说下去。 “既然也娶了你,不如你们姐妹俩便共侍一夫,”他只当做这个梦是因为越漂亮的女子折磨起来越有成就感。 杨如萍惊恐,嚅嗫道,“我祖父,他,恐怕不同意。” 董其中漫不经心坐下,“何须他同意,给你的六妹妹和五妹妹下帖子,到时木已成舟,再嫁祸给你六妹妹便是。” “一石二鸟,夫人觉得如何?” “你,不怕公婆他们降罪于你么,”杨如萍咬咬唇道。 “哈哈,你这几日未去母亲面前请安,可有人来寻你的错处啊。”董其中冷哼。 “你只要乖乖听话,便能少受一些罪。” 杨如萍瞪大了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一个冷颤,惊恐不已。 董其中斜睨了她一眼骂了句蠢货,起身,留下一句,“现在就写帖子!” 人一走,杨如萍颓废地跪坐在地上。 第二日,杨如心收到了帖子,帖子上写的带有杨如期,她虽奇怪可还是去了紫薇院问杨如期去不去董府做客。 杨如期抬眼看她,杨如心一直和她不对付,喜欢散播谣言污蔑她,但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她也一直未对她下手。 “我与四姐姐又不熟,去作甚?” 杨如心瞪了她一眼,气不过转身走了,心底骂了八百遍杨如期。 转身就去老夫人那里告状,老夫人哪想管这些小姑娘之间的事情,打发了杨如心。 谁知几日后,杨如萍竟带了礼品回侯府来了,身后还跟着雨儿。 进了永乐侯府,雨儿便劝杨如萍,将真相告知老夫人,让侯爷和老夫人替她做主。 杨如萍一路上脑海里还是董其中威胁她的话,“你把这事捅出去,正合本少爷的意,毕竟,是你与人通奸啊,而本少爷只不过是受害者。” 他面目可憎的笑容让杨如萍绝望,她的身子被玷污,她还怀过了那恶人的孩子,纵使世上的人知道了真相,她也会被万人唾弃,那时她还有活路吗。 怎么选都难逃一死,不如就这样活在地狱里,最后就算死她也要拉一个人垫背。 劝不动,雨儿眼里闪过讥讽,到了翠竹院,雨儿没有跟着进去。 杨如萍此次回娘家是带着目的来的,她见杨如期穿着上好的缎子,戴着价值不菲的珠花,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贵气,美好的像天上的仙女。 嫉妒和崩溃的处境使她面目全非。 她给每一个人都带了礼品,逗得老夫人开怀不已,在乐呵地气氛中,她顺势提出邀请两位妹妹上董府做客游玩。 “自出了月子,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夫君觉得我是伤心过度了,让我多回娘家走动走动,和姐妹们说说话也好。” 老夫人笑着点头,“是了,你姓杨,虽嫁出去了,可还是杨家人,自然还是和侯府最亲。” 永乐侯府现下这个境况就应该和尚书府绑在一条船上,“五娘和六娘去玩玩也好。” “那便明日罢,二哥同夫君正好和几位好友有约,”杨如萍道。 何氏察觉出女儿的不对劲,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清楚,杨如萍一向不沾染麻烦,怎的会主动邀大房和二房的姑娘去董府做客。 散了后,何氏问起这事,杨如萍遮掩几句搪塞了何氏,何氏想着应是做了人妇,总要长大的。 回了闺房才发现雨儿不在跟前,她不耐,倒是何氏身边的何嬷嬷找了杨如萍问道,阿香今日怎么没有跟着来。 “阿香现在帮我管着院子呢,院里院外都少不得她,”杨如萍解释道。 何嬷嬷一听就高兴了,知道阿香如今受器重又能干就放心了。 杨如萍咳了一声,又道,“嬷嬷放心,我不会亏待阿香的。” 何嬷嬷笑眯眯的说是,杨如萍又问,“嬷嬷看见雨儿那丫头没。” “没看见呢,兴许去解手了,老奴叫小丫鬟去找找。”何嬷嬷说着就退下了。 约莫一刻钟,雨儿才回了杨如萍身边,进门还没来的及说话,迎面就被甩了一个巴掌。 雨儿擦掉嘴角的血迹,忍痛噗通跪了下来。 杨如萍的手虽然疼,可心里真解气,舒爽不少。 几日前,阿香和菊香在杨如萍面前又哭又闹的,说不想留在董府,她气急之下甩了两人几巴掌,真是痛快。 还有这么个解气的法子,看着她们跪在地上求饶,她才体会到一点作为董家三少夫人的乐趣。 第136章 求救 “起来罢,上哪儿去了?”杨如萍居高临下道。 雨儿咬唇道,“奴婢肚子疼,去解手了。” 杨如萍脸色好了起来,眼神里并无愧疚。 雨儿起身,立马给杨如萍倒了茶,真心道,“是奴婢的不是,下次奴婢定知会夫人。” 杨如萍嗯了一声,想着知内情的只有一个雨儿,又是个忠心的,便让雨儿一直贴身伺候吧。 夜里,杨如期发起了高烧,碧绿连忙去请了陈大夫,天明时还未退烧。 为了逼真,杨如期在凉水中泡了半个时辰,九月底的秋天,夜风习习,她泡完又在院子中站了一刻钟,凉风吹在身上冰冷刺骨,没一会儿便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董尚书府是去不了了,正巧老夫人娘家孙女过府探望她,老夫人便让贾宝珠陪着杨如心一起去了。 杨如萍亲自在门口迎客,待看见与杨如心同来的是贾宝珠后,她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她强撑着笑容问道,“六妹妹,宝珠妹妹,五妹妹为何没来啊?” 杨如心冷哼道:“她昨夜病了,发烧烧的厉害,祖母叫她待在院子里养病,免得将病气传染给别人了。” 杨如萍捏着帕子的手指陷进手心里,留下印子,她只得道,“两位妹妹随我来。” 带着两人去了花园,此时花园里已经坐了三四个公子,大家围坐在桌前,待人来齐便开始玩行酒令,答不上来者罚酒一杯。 贾宝珠玩着挽着杨如心嘀咕,“不愧是娴妃娘娘的娘家呢,这府里各处透着奢华。” 杨如心微点了下头,游廊上的花纹精巧,屋檐下的雕花栩栩如生,脚下铺着的鹅卵石,每一个都是同等大小,都要花不少的银子才能有这些。 不过永乐侯府的宅子比之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她没有像贾宝珠那样艳羡。 “萍姐姐,姐夫呢?”贾宝珠听说董其中对杨如萍温柔体贴,当下免不了故意问道。 杨如萍讪讪地笑了下,答道,“过会儿应该就来了。” 她咬了咬唇,开始担心起晚上自己的处境。 众人互相介绍行过礼后,董其中才姗姗来迟,他今天格外打扮过一番,甚至画了眉,戴了香囊。 只是行至花园处没见到杨如期的身影,他明白杨如萍办砸了,真是个废物。 仍然温和有礼地同杨如心和贾宝珠见了礼,神情看起来也很正常。 杨如萍手心出了汗,甚至不敢看董其中,强撑着精神和众人说笑。 下午将客人都送走,董其中抬手冲杨如萍做了个来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院子。 下人挥散后,屋里响起杨如萍的尖叫声,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帕子,衣衫半敞,白皙的背部鲜血淋漓,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她疼地直冒冷汗,除了一开始的一声尖叫,她不敢再叫。 叫的越大声,董其中下手越重。眼眶蓄满泪水,她趴在床榻边,被褥皱成一团,有几处撕裂开露出棉絮,她的中指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折断了,渗出鲜血。 发泄地差不多了,董其中丢下皮鞭,推开了门。 雨儿守在门口,见他出来连忙跪了下来。 “给夫人上药,”冰冷的嗓音让雨儿打了个寒颤,她连忙应是。 董其中冷哼一声迈步离开。 雨儿进去查看杨如萍,她已经疼晕了过去,她先去找了阿香,两人一同处理伤口。 夜里杨如萍醒了过来,她是趴在床榻上,身上已经缠满了纱布。 她气若游丝唤道,“水。” 雨儿此时正巧不在,好一会儿,阿香才畏手畏脚走过去,小心翼翼问道,“夫人,您说什么?” 杨如萍怒火中烧,“我说水,你耳朵聋了吗。” 阿香快要哭出来,连忙去倒了水,再喂给杨如萍,兴许是太过害怕,手一直抖,一口没喂上,最后全洒了。 杨如萍撑着手肘,将杯子挥在了地上,摔成了两瓣,目光阴狠地看着阿香。 阿香立即就跪下磕头,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一边磕一边哭。 哭得杨如萍心烦,她叫阿香下去,找雨儿来。 阿香以为这事儿过去了,立马起身跑出屋去找雨儿。 几日后,杨如萍可以起身了,她唤了阿香进屋,又让雨儿守着门。 董其中住的院子正好和董尚书住的正院是对角线,只要董尚书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这府里没一个人敢将此事捅到董尚书面前。 白妍正在董夫人屋里说话,下人来报三公子的院子里又不消停了。 董夫人露出讥讽,“由着他就是了,左不过闹不到老爷跟前。不用报给我听了,日后这样的事你们也不要大惊小怪了。” 下人应了利索地下去了。 阿香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雨儿给她上药,阿香哭着道,“再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她出不去这个院子,想回侯府找自个娘亲也不行。 雨儿一脸心疼加同情,两人的脸上都是悲痛绝望之色。 等药上完了,菊香进来了,她双颊红肿,一看便是挨了好几个巴掌。 “现下是老嬷嬷当值吗?”雨儿问。菊香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眼神涣散,“我们该怎么办啊。” 死寂的氛围中,雨儿默然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办法。” 阿香和菊香顿时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我们的身契都在夫人那里,只有找三夫人求救了,”雨儿道。 阿香眸光暗淡了下去,“可是我们出不去啊。” 雨儿又道,“我有办法能出去,我们其中一个人出去回侯府找三夫人救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菊香率先道,“我先出去,阿香起不来床,雨儿现下最受夫人信任怕是离不了,所以只有我最合适。” 阿香赞同道,“菊香,你一定要跟我娘说,我马上就要死了。” 话音落下,阿香又委屈地掉泪。 雨儿也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安排的,你们等消息。” 两日后的丑时,人们熟睡。 穿着夜行衣的落月翻墙进了董府,她戴着獠牙面具,在深夜里穿梭。 停在一扇下人房的门前,敲了敲门。 雨儿打开门看见青面獠牙面具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让落月进来。 菊香已经准备好,可看见面目狰狞的面具不免心里害怕,她看向雨儿,雨儿冲她点了点头。 第137章 多事之秋 落月粗着声音问道,“谁和我一起走?”菊香闻言上前了两步,“是我。” 落月便上前拉起了菊香的手腕准备离开,雨儿忙道,“你可别忘了按照我说的跟三夫人说,否则三夫人不会救我们的,也不会救夫人的。” 菊香点了点头,虽然她恨杨如萍拿她们出气,但为了活命她一定会将这件事放大了说,否则只能死在这院子里了。 落月借力带着菊香翻墙而出,停留在永乐侯府大门前时,菊香才回过神来,她真的逃出来了。 菊香想谢谢落月,侧过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顾不得许多,菊香用力拍打着大门,门后守门的两个侍卫开了门,一脸怒气,“深更半夜来永乐侯府作甚?” 菊香忙道,“我是四小姐身边的丫鬟菊香,她有急事要告知三夫人,所以才深夜前来,大哥若不信,去青松院找三夫人身边的何嬷嬷一问就是。 ” 侍卫见她神情认真,不似作假,便派了一人去三夫人的院子找何嬷嬷。 这一夜,注定不安生。 大约半个时辰,杨义方和何氏步履匆忙地去了翠竹院。 何氏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念叨,“萍儿快要死了,求母亲快去救救萍儿。” 杨义方一脸愁容,老夫人被何氏吵得头疼,拍了拍桌子,怒斥,“到底发生何事,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是盼着老婆子我早死吗?” 何氏抖了一下,止住了哭声,杨义方却不知怎么开口。 过了一会儿,眼眶通红的何嬷嬷才带着菊香进屋,菊香一见老夫人立即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夫人!” 老夫人没睡好,被人吵醒脑瓜子还嗡嗡地,叹了一声,“来龙去脉,你给我说清楚。” 菊香眼泪汪汪将事情说了,并卷起袖子露出胳膊青紫的伤痕说,“这都是三公子用棍子打的。” 老夫人心中大骇,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面色深重地问菊香,“你说的可句句属实?” 菊香又磕了几个头,直将额头磕得流血才停下来,“奴婢说的千真万确!老夫人叫小姐回来一问就知,小姐她受了好大的苦啊。” 此时菊香叫的是小姐而不是夫人,再一次提醒堂上的人,杨如萍是永乐侯府的小姐,老夫人的孙女,三老爷和何氏的亲女儿。 何氏哭得越发伤心了,说天一亮就去接杨如萍回来,老夫人没有作声。 此事非同小可,要问过杨侯爷再说。 “你们先回去,待我和侯爷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何氏愕然,杨义方看了看老夫人凝重的神色后先将何氏劝回去了。何嬷嬷和菊香也只好先跟着他们回了院子。 这一闹腾,谁也睡不安生,老夫人也是天一亮就派人去唤杨侯爷过来。 杨侯爷听闻后神色沉重,摸着胡须深思,他琢磨着此事算不算捏住了董之风一个把柄。 事情已经发生,他只关心这个事情能为侯府换来多大的利益。 老夫人有些急,见杨侯爷不说话,主动问道:“侯爷,可要把四娘接回来?” 杨侯爷回神瞪了她一眼,“你老糊涂了不成?” 老夫人眼皮耷拉了下来,抿着嘴打算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杨侯爷起身道,“此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先探探董之风的口风。” 老夫人冷哼一下,“我倒是不想管,你那儿子媳妇可找着我要说法。” “我让常胜去义方哪走一趟,不必你操心,”杨侯爷撂下这句话,大迈步离开了。 天阴着,乌云盖住了太阳,像是要下雨。 秋风吹客樯,落叶碎难扫,小丫鬟们抱怨风太大,昨日扫干净的地今日又到处是落叶。 老夫人昨夜一夜未睡,派人通传了今日不必早起请安,杨如期睡了一个好觉。 落月待杨如期洗漱好就进了屋,将昨夜的事禀报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杨如期只等着看戏。 老夫人用了早食后,吩咐任何人来了都不见,年纪到底大了,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躺下不久,常嬷嬷又不得已进屋把老夫人叫醒了。 常嬷嬷不等老夫人发脾气忙开口,“姑奶奶家的表少爷来求老夫人做主了。” 老夫人叹了一声,肉眼可见的憔悴,“又是闹哪门子的幺蛾子。” 郑炎等了约莫两刻钟,就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常嬷嬷才扶着老夫人出来。 “外祖母,您可要救救母亲啊。”郑炎立即起身哭诉。 老夫人问道,“云娘怎么了?” 郑炎道,“母亲她被关在了偏院,已经过去许久了,父亲还是没有放母亲出来。” “府里如今是姨娘们管着,她们暗地里一直苛待母亲。母亲病了也不给请大夫。若不是我去探望,只怕母亲撑不过今日了...” 老夫人大怒:“郑南他竟敢!” “炎儿你稍事休息,外祖母等会随你一起回去。” 郑炎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拱了拱手谢过外祖母先行退下了。 见郑炎离开,常嬷嬷忧虑问道,“您真要去郑府给姑奶奶做主吗。”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姑奶奶毕竟已经嫁出去了,又犯下大错,侯爷也叮嘱您少管姑奶奶,您此去怕是两头不得好。”常嬷嬷低头解释道。 “她再不争气也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忍心看她被低贱的妾室踩到头上,你不用再说了,郑府我是非去不可。”老夫人拉着脸道。 既都这么说了,常嬷嬷也就不再开口了。 郑炎去了先前在侯府里住的水仙院,搜寻着看看有没有值钱的小玩意儿可以拿去卖。 小厮跟在郑炎身后拍马屁,“少爷这一手真是高。” 郑炎哼了一下,手拿起一块砚台,琢磨这块砚台是不是值点钱。 “既然她们不给我银子,那就让外祖母好好收拾收拾她们,”妾室而已,说到底还不是奴婢。 “别在这儿站着了,去其他屋子找找,把值钱的玩意儿都装起来带走。” 小厮嘻嘻哈哈哎了两声,再退下去别的屋子了。 第138章 风波 老夫人出了门,消息才传到侯府各处。 自那次杨义琴出狱,杨如期便没有再派人注意郑府的动静,不用脑子想杨义琴的下场也好不了。 郑南官场之路本就艰难,又被自己的妻子连累丢了官,没休妻已是看在永乐侯府的面子上。 如今日子过成这样,郑南的心里能不怨杨义琴吗。以前还顾忌着侯府,现下杨侯爷放出话来让杨义琴别再回娘家,没了靠山,郑南定会往死里磋磨杨义琴。 说起来也好笑,都过了这许久了,郑炎才上门请老夫人救出杨义琴,也是生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夫人此去郑府也讨不到好,说不定还要被扒一层皮。 果然,午时前老夫人就垮着脸回来了,气的不轻。 老夫人回来没多久,杨侯爷也铁青个脸回来了。 银红派人去打听,外头传着一些闲言碎语,有个男子醉酒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肚兜,说是董家三少夫人的。 旁人一听,董家三少夫人不就是永乐侯府的四小姐杨如萍吗,好事者明知故问,问他与三少夫人是什么关系。 男子只嘿嘿地笑着,摇摇晃晃走出了酒楼。 此番言论便传播了出去,杨侯爷不知道这事,以为拿住董家的把柄,趾高气昂去问董之风可知这事的时候,被他反将一军。 董之风也不想与杨侯爷闹得太难堪,表明这事他不会追究,也不会休了杨如萍,两家还是亲家。 原本是合作的关系,从今日起杨侯爷便矮董家一头了,更莫提侯府一再出事。 董之风话里话外也透着对永乐侯府的不屑,杨侯爷这顿茶水吃得实在憋屈。 杨如萍休或不休已经不重要了,这些闲言碎语会影响侯府其他小姐们的名声,现在莫说高嫁,就是平嫁也低人一等。 杨侯爷去翠竹院,又派人去唤杨义良和杨义方等人过来,打算将侯府如今的困境分说分说。 只是一进翠竹院,老夫人哭抹着泪:“云娘只剩下半条命了。” “侯爷,我们可要救救云娘,她是你嫡亲女儿啊。” 杨侯爷现下的怒火可是一点就着,他铁着脸怒斥:“你去郑府了?” 老夫人点点头,杨侯爷睁着双眼瞪她,“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不要管她,她是自作自受,你还嫌侯府不够惨是吗!!” 老夫人怔在原地,敢怒不敢言,云娘可是他的亲女儿啊。她心下对杨侯爷失望,但她是个妇人,只能任由杨侯爷发脾气。 杨侯爷又骂了几句老夫人是老了昏了头,才泄了一些怒气。 “郑南可是跟你提了条件?” 老夫人闭了闭眼,点头,“他要侯府将城里的两间铺子赠与他,才肯放云娘出来。” 杨侯爷气得将桌子重重一拍,茶盏倒落在桌面上,茶叶和茶水顺着杯口流了出来。 早在郑南成婚后,郑平侯府就分了家,郑南现在丢了官职也没脸回平南城,只能另想办法发家致富。 原是靠着永乐侯府,如今永乐侯府靠不住了,就打起了侯府的银子,汴京城寸土寸金,铺子很值钱,无论是卖掉或租出去又或留着做生意都是不错的选择,可保衣食无忧。 郑南毫不愧疚,觉得本就是永乐侯府欠他的。 门口的丫鬟不敢进来,只在门外放高了声音,“三老爷和三夫人来了。” 老夫人看向杨侯爷,杨侯爷坐了下来,才道,“进来。” 杨义方和眼眶红肿的何氏走了进来,两人先请了安,杨侯爷叫坐下才坐下。 又等了好一会儿,杨义良还未过来,杨侯爷冷着脸问道:“二老爷呢?” 堂上众人低眉垂目没人作声,杨侯爷对常胜使了眼色,常胜立即就退下去找那个唤二老爷的小厮。 何氏迫不及待想问杨如萍的事,但又不敢惹恼了杨侯爷,此时坐在椅子上难受的紧。 约莫过了半刻钟,常胜进来禀报:“侍卫说二老爷一大早出去了,至今未归。” 杨侯爷不悦,不过想着这事他来不来都不要紧便也没有说什么,转而将早前董之风的话告诉了杨义方和何氏。 何氏怎么会相信呢,她惊得站了起来否认:“萍儿断不会做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 杨侯爷摸了摸胡子,不急不缓道,“我自然知四娘是被董家人算计了,可这又如何?她一介女子难不成要去县衙求公道?” “还是你觉得我们侯府应该去敲登闻鼓?她失身于人已是板上钉钉,你这么做是让她去死!” 何氏噤了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你们自去打听打听,外头的闲言碎语有多难听,此事到此为止。”杨侯爷严肃道。 “难道不能和离么?”何氏悲戚道,“萍儿她会死的。” 杨侯爷眼睛微眯,看向何氏的眼神不善:“你堵的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和离?你是要让永乐侯府永远抬不起头来吗。” “董之风保证了,会管教姑爷,让其同四娘好好过日子。” 何氏如坠冰窖,保证有何用?不过是董家的推辞,她的萍儿啊,怎么就进了那虎狼窝。 杨侯爷自问已经给了何氏好大的面子,若再闹他可就翻脸了。 “方儿,你可有意见?”他转眸问起一言不发的杨义方。 杨义方看了看伤心的何氏,哀叹了一声,“只要姑爷能同萍儿好好过日子,这便是最好了。” 一时间众人沉默,堂上只有何氏流泪抽泣的声音,近两年侯府发生了太多事,杨侯爷和老夫人像是老了好几岁。 等杨义方和何氏离开,杨侯爷也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老夫人看杨侯爷眼眶凹陷,嘴唇有些发白,显然也是操劳过度,这一声叹气,更是道尽了无奈。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杨义琴的事再另想办法罢。 “这是我最后一次松口,你心里掂量掂量,这些年我们待她可不薄,她自出嫁,从未为娘家带来任何收益,你私底下又贴补甚多,我也从未过问。” “汴京的差事是那么好谋的?我舔着这张脸为她打算,她可感激过?” “郑南不是个心狠手辣的,铺子给他,让云娘收敛脾气,好好过日子罢,你此去告诉她,这次父女间的情分是尽了。” 杨侯爷苦口婆心道,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也是真心疼爱过的,望她这次能幡然醒悟。 第139章 闹开 听了这一番话,老夫人湿了眼眶。她也想好了,这次是为着云娘的命,等云娘出来了,她也不再管了。 “我晓得的,晓得的,那依侯爷看,给哪两间铺子呢。” 杨侯爷起了身,背着手,幽幽道,“你看着办吧。” 何嬷嬷和菊香从何氏那里知道了结果,两人只觉天塌了。 “嬷嬷,我决不能再回小姐那里,他们知道是我回侯府求救会打死我的。”菊香跪了下来,拉着何嬷嬷哭诉。 何嬷嬷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的女儿阿香还在那董府受苦呢,受苦便罢了,这是要丢了命呐,这不也是要她的老命吗。 “阿香还在董府呐,”何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无奈道。 菊香只好道:“那我们再去求求夫人,让夫人将我和阿香的身契拿回来。” 何嬷嬷看向紧闭的房门,惆怅道:“明日吧,刚才你也看见了,夫人不比我们少伤心。” 菊香点了点头。 董府,董之风并未苛责董其中,而是叮嘱道,“别闹的太过了,听说她身边凭空少了两个丫头?” 董其中垂了眼帘,“是,应该就是她们偷偷跑出去报了信。” 董之风嗯了一声,转而深深看了他一眼,“既如此,那就将她身边的人都换了吧。” “如何让一个女人乖乖听话难道还要为父教你吗。” “这次我并未训斥你,你知道是为何?” 董其中仍旧垂着头,答道:“因为我先一步解决了问题。” 董之风满意地点了下头,“不错,只要你有兜底的本事,那即便你做错了事,旁人也会说你没错。” “没事就退下吧,平日里多提点下你二哥。” “是,”董之风掩下眼里的落寞之色,恭敬地退了出去。 杨如萍知晓菊香和雨儿背叛她逃了出去,她气的要死,又听闻到处在传她和一男子有私情,所以并不敢出门报案。 董其中回了院子,身后跟着三四个陌生面孔的丫鬟,还派人将阿香扶了出来,杨如萍躲在屋里听到动静出了房门。 她不知道董其中想干什么,却也不敢问。 “将夫人从侯府带来的丫鬟婆子派去别处做事,”董其中吩咐。 贴身小厮立即就挥手,扶着阿香的丫鬟就搀着阿香往外走,阿香喜极而泣,小声对丫鬟道:“这位姐姐,我的衣物还未收拾。” 丫鬟道,“会有人替你收拾的。” 另外陪嫁的嬷嬷和四个二等丫鬟也眼疾手快地收拾了东西,收拾好后一行人站在院里,由着董其中身边的丫鬟带走。 杨如萍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为什么?她们是我的丫鬟。” “那以后伺候我的事情谁来做?” 董其中嗤笑一声,“怕什么,不是还有朱嬷嬷贴身伺候你。” 杨如萍咬了咬唇,想起朱嬷嬷脸上的疤痕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嚅嗫道,“朱嬷嬷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 董其中不语,往后看了一眼,四个生面孔的丫鬟就上前给杨如萍行礼,声音冷硬:“夫人,以后就由我们伺候你。” “她们四个都是由朱嬷嬷调教过的,做事利索的很,夫人定会喜欢的。”董其中意味深长道。 杨如萍攥紧了帕子,无可奈何转身进了屋子。 领头年长的丫鬟立马就分配了差事,轮换当值,一人在屋里伺候时其他人就去做事。 先由年长的丫鬟三冰率先去屋里当差,杨如萍没有吩咐她就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杨如萍唤道,“我要喝水。” 三冰闻言去桌上倒了茶水,递给杨如萍。 杨如萍喝了一小口,“太烫了,我要喝温的。”三冰面不改色,“要温的自己吹。” “你,”杨如萍怒火中烧,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以下犯上,看我不教训你。” 她抬起胳膊想一巴掌扇过去,三冰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超乎了杨如萍的想象。 三冰将人狠狠往后一推,杨如萍跌坐在床榻上。她冷着脸道:“莫要碍着奴婢打扫污秽之物。”说完她转身出门去拿扫帚和簸箕。 杨如萍愣住了,闭上了眼睛,鼻子一酸,失声痛哭。 铺子一直杨义方在打理,掌柜的和他也熟识,赠铺子一事是瞒不了他的。 杨义方从铺子里回来,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丁香院。 半个时辰后连杨义良也回来了,四人一起去了翠竹院找老夫人要说法。 老夫人脸色很难看,由于理亏推脱是杨侯爷做的主。 杨家在汴京城里只有四间铺子,另有几间铺子和房屋在杨家的老家平阳县,以及先帝赐世袭爵位时包含的千亩田地以及别庄一座。 爵位三房是想不了的,等杨侯爷故去这家还是要分的,大房只剩一个姑娘,还是要嫁出去的,自然不会分到家产,按理说汴京的铺子三房起码能分到两间,如今好端端给了郑家两间,杨义方第一个不同意! “姑奶奶嫁出去多少年了,杨家竟还贴给郑家两间铺子,这是哪里的道理,”杨义方怒问道。 何氏又开始哭了起来,女儿的事已经收到了很多不公平,他们还要为言儿的将来打算的。 于是何氏便开始哭杨义琴如何在娘家谋利益,侯府又贴了多少出去,就差骂到老夫人头上了。 到手的银子飞了出去,杨义良和白氏也是不肯的。 老夫人到底是亲娘,杨义良说话还是有些分寸,他恨铁不成钢,“母亲,小妹是外嫁女,你怎么把家产给郑家呢,平时您也没少拿嫁妆贴补她,我们可从没有过意见,可铺子不同,这是杨家的家产不是您一个人的。” 老夫人横眉立目:“她可是你亲妹妹!” 白氏拉了拉杨义良自己上前一步道,“姑奶奶姓杨,她若过得不好回娘家,我和老爷也愿意养着姑奶奶一辈子,养的到底也是杨家的骨肉。” 她顿了一下,又冷哼一声,“如今这两间铺子平白无故给了郑家,养的可是郑家人,母亲你莫不是老糊涂了。” 二房和三房这次是统一战线,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怼的老夫人无话可说。 最后杨义方道:“父亲母亲为人父母为子女着想无可厚非,可儿子也是为人父,也要替孩子着想,若此事没有个交代,侯府趁早分家。” “莫怪儿子心狠,万一您二老又将剩下的两间铺子一并给了郑家,那我携夫人和言儿只能一死了之。” 老夫人闻言气得肝疼,大骂道,“不孝子!” 第140章 后续 白氏手里可是一分钱没有,嫁妆也卖得一干二净,此事一出,她是真怕老夫人将杨家搬空了给杨义琴,那侯府岂不是只剩下空壳子。 “母亲,您这话说的可不对,三弟说的...” 话还未说完被老夫人打断,怒斥,“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白氏甩了甩手帕,勃然大怒,“如何没有我说话的份,我犯下大错不假,可那五万两银钱到底是我一人之力补上的,杨义琴赚足了好处分文没拿出来。” “她求着我分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嘴脸,你说她在郑家过的惨,那是她活该。” “要不是她平日里打骂妾室,人家怎么会欺负她,冤有头债有主,她的债该她承担,作何要拿我们的钱去还她的债。” “什么你们的钱,我和侯爷还没死呢!”老夫人气的胸膛起伏,差点要晕过去。 这个白氏简直要气死她了,白氏做的错事何止这一件,真是胆大包天。 常嬷嬷见局势不对,使了眼色叫翠黄她们去找杨侯爷来。 这会儿杨侯爷也赶不来翠竹院,他被两个姨娘绊住,杨义方的亲生母亲自然要为自己的儿子讨要公平,另一个姨娘听说杨侯爷给了两间铺子给杨义琴,也嚷着要铺子给自己的女儿。 哭哭啼啼拉着杨侯爷不让走,杨侯爷黑了脸,这个年纪了,她们也不在乎得不得宠,沆瀣一气要闹。 杨侯爷一时真拿她们没办法,妾室脸面也不要,又不能赶出去。 侯府的下人们窃窃私语看热闹,活也不认真做了,只有紫薇院上下有条不紊。 老夫人急火攻心气晕了,二房和三房才散了。 晚间杨侯爷让常胜去各院传消息,杨义琴与他的父女之情彻底断了,若他们还有不放心的便直接来正院找他分说。 二房和三房到底没敢去找杨侯爷,只关起门来在自己院子里生气。 近日这些事让杨侯爷疲惫不堪,同僚们待他也不如以往尊敬,面上安慰,可幸灾乐祸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永乐侯府沦落至今,只剩下个爵位,文儿依旧下落不明,武儿平庸,三房的杨少言又年幼。 走到这一步了,他只得牢牢抓住与董家关系,支持三皇子坐上那个位置。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后悔的,早早接受了董家抛来的橄榄枝,若是没有同董家结亲,五皇子那边未必没有机会,颜家没有董家精明,他当时若提出做亲家,颜相未必不会考虑给永乐侯府一个侧妃之位。 罢了,摇摆不定乃是大忌,不论是董家还是三皇子都比颜家和五皇子聪明的多。 九月底永丰帝拟下圣旨,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成婚日子已定,后年的三月二十一以及四月十五,李燕音和温华的日子也定下了,来年正月十六,元宵节的后一天,并封李燕阳为元阳公主,李燕音为元音公主。 以靖安侯府的门第,李燕音是嫁进靖安侯府,不用修缮或建造公主府,这时间倒也不仓促。 阴氏这几个月忙的底朝天,又要同荣妃商议婚事,又要准备温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已经给北界去了信,让余氏提前回京。 靖安侯府水涨船高连带着杨如期在永乐侯府如鱼得水,没一个敢找她的晦气,杨侯爷也没有再提禁足的事情,老夫人更是和颜悦色。 菊香留在了何氏身边,何嬷嬷也收到了阿香安好的口信,除了杨如萍不敢出府外,一切像是恢复了平静。 转眼过去两个月,入了初冬。 杨如期自那日写了信给李轻舟,就再没有收到李轻舟的消息。 屋里点着淡淡的熏香,透过山水的屏风,能看到屏风内几道若隐若现的影子。 银红穿着玉色绣花厚袄疾步进来笑着道,“守门的说表小姐来了,估摸着给老夫人请完安就过来了。” 一边禀报,一边伸手在茶炉旁取暖。碧紫立即端了杯滚烫茶水递给银红,银红伸手将热茶捧过。 杨如期搁下手中的书,“外头的雪这么厚,倒难为她还肯在外头跑。” 几人笑了笑,碧蓝撩起帘子出了屋,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碧紫拎起桌子上的茶壶放到炉子上加热。 外头守门的画儿,探进头来唤道,“银红姐姐,琴儿她找你呢。” 银红哎了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道,“小姐,奴婢先退下了。” 杨如期点了点头,碧紫跟着替银红撩了撩帘子道,“早前碧绿姐姐说夏生他们在厨房烤了好些红薯,银红姐姐等会替我去看看,若还有便给我留一个。” “放心,等会叫琴儿给你送来,”银红莞尔,扭头出了屋子。 过了半刻钟碧蓝前脚进来,后脚贺柔就进了听雪阁,画儿忙喊道,“表小姐来了。” 画儿替贺柔撩起帘子,贺柔跺了跺脚上的雪才进屋。 一进门她道,“还是屋里暖和。” 说着她解开大氅递给丫鬟,杨如期起身迎她,“你知道冷还在外头跑。” 贺柔坐下,碧蓝摆好点心,碧紫上了茶。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贺柔声音有些低落。 杨如期闻言细细打量了她的脸色,眼睛微肿,眼下青黑,不由得关心道,“怎么了这是?” 贺柔顿了一下,有些难为情,“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便捡要紧的说。” 贺柔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母亲她要我嫁给纪云桥。” 纪云桥是长公主李璎的儿子,年方十八,长得一表人才,永丰帝封为郡王。不赌博不喝花酒,不过有些不着调,不爱读书,喜欢斗蛐蛐斗鸡是汴京城出了名的。 在杨如期看来,纪云桥虽然不上进但好在为人率真,心思单纯,也不枉是一门好亲事。 “长公主为人和善,与纪大人夫妻恩爱,府里人口简单,郡王倒也用不着考取功名,这门亲事不算坏的。” 杨如期记得梦里在她出嫁之前,贺柔也还未许人家,想来这门亲事最后还是没成。 贺柔一边哭一边摇头,她身边两个贴身丫鬟面露担忧却也没法子。 杨如期递了手帕过去,问道:“你不喜欢他所以不愿嫁?” 贺柔擦了擦泪水点点头,杨如期无奈道,“就为这个?” “倒也不是,主要还是我有了喜欢的人,”贺柔说着脸微微发红,生怕杨如期笑话她。 第141章 出乎意料 杨如期闻言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恐是贺柔喜欢的人与长公主府的门第差了太多,所以温彤不同意。 “那人是谁?” 贺柔咬了咬唇,眼尾还残留着泪水,看向杨如期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杨如期不禁挑眉:“我可是那种人?” 说到底贺柔心里清楚杨如期的性子,不然今日也不会来找她说出心里话。 她没有扭捏,很快开口:“是朱吉。” 杨如期这下真讶异了一会儿,她属实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朱家公子朱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与他怎么会有接触呢。” 贺柔嘟了嘟嘴,开始回想,从街上偶遇到他帮了她一个小忙又到赏词宴上选中他写的诗,缘分便开始了。 “他文采好,人又谦虚,还有耐心,我向他请教,他从来都不会嫌弃我笨。” “我派人打听了,他每日除了去书院便是书铺,不逛花楼也不酗酒,屋里也没有通房丫头。总之,那个游手好闲的纪云桥可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杨如期扶额,果然书里写的对,情人眼里出西施。纪云桥未必有那么差,朱吉未必有那么好,不过单是没有通房丫头这一点,倒是罕见。 “姨母可是不同意?其实等朱公子中了进士再上门求娶岂不更好?” “母亲说我翻年都要十七了,等不了这么久,恰巧长公主有意,她便意动想与之结亲,”贺柔苦着脸道。 离来年的会试还有三四个月,就算中了贡士还要再等一年春闱,到时贺柔都十八了,温彤不同意人之常情。 “表妹,你一向聪慧,不如替我想想办法?”贺柔望向杨如期,眸子里带着星光,让人不忍拒绝。 杨如期有些无奈,“姨母是过来人,这方面她比我更有经验,何况你怎知那朱家公子一定是良人?” “呜呜,表妹连你也不占我这边,亏我这么信任你,呜呜呜,”贺柔听了这话又要哭出来,眼泪汪汪的。 碧蓝碧紫站在一旁看着有些想笑,觉得表小姐实在太可爱了。 杨如期气笑了,“你惯会撒娇卖乖,怎么不拿这套去对付姨母。” 贺柔止住哭声,气道:“平日里都好使,可这回我哭破天都不好使了,连父亲这次也站母亲那边。” “那可难办了,”杨如期托腮想了想,“如果朱家能请到有些威望的长辈替朱家向姨母说和,指不定姨母会给朱公子一些时间。” 贺柔垮下小脸,脑子转了转想不到朱家能请到谁,杨如期接着道,“你回头同朱公子提起此事,能不能争取到姨母的同意那就是朱家的本事了。” “你父亲的官位和实权摆在这里,朱家可不得将诚意拿出来,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的,你说是不是。” 贺柔闻言也想明白了,这事儿该急的不是她,是朱家才对。想开了便没有那么难受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后笑了起来。 两人转而聊起别的事,贺柔对着那花架上的几盆栀子花盯瞅,疑惑问道,“这叶子瞧着像栀子花呢,栀子花也能栽在花盆里吗?” 杨如期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养了这么久,这个品种的栀子花的确长不高,叶子还是那么翠绿。 “这是外地的品种,所以能像牡丹菊花一样栽在盆里。” 冬天许多花草树木都会掉叶子只剩下茎秆,像栀子花这种常青的植物放在室内增添许多生机。 “真是新奇,我也感兴趣,表妹可肯割爱舍我两盆?”贺柔本就爱花,各样品种的都爱,发现新品种可不想搬回家养着。 “我倒不是舍不得两盆花,只是这花是别人特意送与我的,不好再送给表姐,这品种是南州特有的,你若喜欢我便托商队给你带几盆回来如何?” 杨如期觉得若李轻舟知道她将花转赠给别人应当是会失落的。 贺柔摇了下头,“既知道是哪儿的,我自己叫人给我买回来便是。”说着想到了什么,有些高兴道,“去年托人弄的五色梅今年冬天终于结花苞了,一直放在温室里,要不了多久就能开花,花匠若是照例的好兴许能开到明年四月份,到时候请你去府上赏花。” 五色梅喜温暖湿润气候,耐干旱耐湿热,但不耐寒,一旦冻着就容易进入休眠期。 “亏得你们府上的花匠耐心,照料这许多不同品种不同要求的花卉,我只要想到水多了不行,水少了也不行,就觉得麻烦的很。”所以杨如期喜欢栀子花也有好养活的原因。 “那是因为你不爱花,你不喜欢,所以觉得没有必要费那劲,可若把花换成厚厚一本的诗词,你啊,肯定读的废寝忘食。” “就比如我,这品种再难养活,要求再多我都不会嫌麻烦,我喜欢看它生长出新的枝丫,再等到花开,那一瞬间是满满的成就感。”虽然说大多时候是花匠动手,可她也愿意在一旁守着看花匠如何照料的啊。 杨如期不置可否,这大约就是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 十一月底下了一场大雪。 一觉醒来,亲眼目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况...到处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白的,高高低低的错落着,煞是好看! 房嬷嬷一边念叨着这雪比去年的大,一边给杨如期系上白狐大氅,碧蓝又拿了绒毛毛的围脖给杨如期戴上,最后再塞了暖手炉在杨如期手里,方才放了杨如期出门。 几双鹿皮小靴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途经夏生他们在铲雪,顺便还堆了个大雪人。 因这雪下的急,过道的路面还未清扫出来,碧蓝和碧青一左一右地扶着杨如期走路,生怕她摔倒湿了鞋袜。 去往翠竹院的路上看见几个小丫鬟穿着厚厚的棉鞋在雪上走动,行走间这雪少不了粘在鞋面上,化了就变成了水沁入鞋里冻脚的很。 她们停下向杨如期请了安,又将羡慕的目光放在碧蓝碧紫的脚上,紫薇院的下人们因着杨如期出手大方,每个人都买的起鹿皮小靴,再不济的也能买了兽皮请人做一双,更别提碧绿她们几个大丫鬟了。 进了翠竹院听见小女孩嬉闹的声音,八小姐杨如珍和巧儿的女儿杨玉灵在院子里玩雪,一旁站着几个嬷嬷。 她们因为穿的太多,活像年画上的福娃娃,可爱的紧,两三岁的年纪正是又好动又爱玩,看什么都新鲜。 第142章 当归 嬷嬷们说话嘴里还冒着冷气,双手不停地反复搓着,在外头时间久了冻得不行,耐不住小主子们要在外面玩耍。 杨如期看了几眼才进了屋,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这个年纪比青年人更怕冷,堂上足足摆了三盆炭火,银丝炭燃着没有烟气倒也不呛。 白氏暗骂老虔婆奢靡,她如今只能靠着侯府发的例钱和分例过活,银丝炭供应是有数量的一点不敢多用。 用多了后面没有银子买,所以为了节省银丝炭,杨如心每日都在白氏房中待着,吃过晚饭才回自己的屋。 陈若莲的脸上也有了血色,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帮着老夫人管家学到不少东西,下人也开始尊敬她了,褪去了那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整个人气质有了不少的提升。 听说杨少武如今也时常去她房里宿着。 何氏还是老样子,杨少言快九岁了,开年便要搬到正院去住着,由杨侯爷亲自教养,督促孙子读书。 至于杨如萍,董其中没再折磨她,大概是失去了兴趣,独守空房,朱嬷嬷同那四个丫鬟像看犯人一样每日守着她,如同坐牢。 老夫人怀里抱着曾孙杨千程,肥嘟嘟的,养的过于胖了,小孩子肥胖却也显得可爱。 在老夫人心里,杨少文下落不明,杨少武又治不好,三房不是她亲生的,到底隔着一层,所以只剩杨千程一个嫡亲的曾孙,一应吃穿住行都得用最好的。 老夫人逗弄了一会儿杨千程就交给乳嬷嬷了,“行了,没事儿都回了吧,若莲留下。” 白氏斜了一眼陈若莲,眼里透着不满,在她看来陈若莲原本对她是言听计从,如今站在老夫人身边去了,身子也康健了起来,这不就是冲着当家权去的吗。 陈若莲注意到白氏的眼神有些讪讪,不过很快她记起老夫人的教导,白氏犯下大错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侯府不可能再将管家权交于白氏,作为侯府唯一的少夫人,她需要扛起大任,首当其冲就是不能在人前漏了怯势。 于是她端正姿态,挺了挺胸膛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来。 冬至那天,宋婕妤生下怪胎,视为不祥。所谓怪胎就是四肢不全或五官不健全,总之是与常人不同。 永丰帝请了慧白大师进宫为死胎超度,保东晋来年风调雨顺。 自古以来临近除夕发生不祥事件或天灾,人们会以为这是上天的警示,关乎来年的国运。 百姓们的唾沫星子足以将宋婕妤淹死。 其实民间不乏有生下怪胎的,但皇帝是天子,天地是万物之主,因此皇家出现不祥之事于百姓而言关乎生计。 皇室之子容不得有缺,宋婕妤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儿子被活生生烧死。 宋婕妤也被罚去皇城寺为皇家为百姓祈福三年,去去晦气。 与此同来的还有满汴京的谣言,有甚者说宋婕妤是前世作太多的孽以至今生报应到孩子身上了。 前世今生,因果报应,画本子上写了很多,信则有,不信则无。 发生再大的事,马上就是除夕了,该怎样热闹还是怎样热闹。 外祖父和舅舅昨日到达汴京,杨如期一早便请示了老夫人套了马车前往靖安侯府。 只是到了靖安侯府只见了舅舅没有见到外祖父,阴氏搂了杨如期告诉她外祖父同人在书房谈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等谈完事就可以见到了。 杨如期不满,有些委屈,鼻子一酸,眼眶便湿润了。 阴氏又是好一阵疼惜,“都多大了,怎么还哭起鼻子来了。” 温伯瞧了,不免道:“还是闺女好啊,娇娇软软的,就是哭鼻子也惹人怜爱。” 说罢还有些嫌弃地看了温华一眼。 温华:“......” 杨如期听了这话噗嗤笑出声来,泪水还在眼角挂着,要哭不哭的模样,面皮薄,脸一红,窝进阴氏怀里不肯抬头。 逗得温伯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又抬手在温华头上重重拍了一下,温华皱眉唤道,“父亲!” 温伯瞪了过去,“怎的,老子打儿子打不得?” 阴氏一边拍杨如期的背一边斥道,“华儿都多大了,你还当小孩子打。” 温伯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 温华看了不由得无语,这时候杨如期将头抬起,笑了出来。 温华也跟着笑了。 堂上气氛正温馨,几人坐着说话,等着温成谈完事情。 侯府小厮这时候进来,递给杨如期一个信封,“侯爷说交给表小姐。” “啊,外祖父不是在与人谈事吗。”杨如期疑惑问道。 小厮答道,“是啊,小的当时在远处候着,侯爷出来交给小的一封信,就说表小姐来了,交给表小姐,然后又进书房去了。” “小的估摸着表小姐应该差不多到了,便送过来了。” 众人了然,小厮便退下了。 杨如期拆开信封,掉落几根当归的须根,她怔住。 阴氏他们没有看明白,温伯道,“父亲这是何用意啊。” 忽地杨如期起身,拿起当归就往外走去,阴氏唤道,“期儿,你这是去哪儿?” 杨如期早已离开了厅堂。 “兴许是外祖父和表妹的小秘密?”温华猜测道。 话音刚落温伯和阴氏目光一致看向温华,齐声道:“什么小秘密?你知道?” 温华:“.......” 外祖父怎么会帮李轻舟传信,李轻舟又去了哪里,她曾记得,两年前李轻舟也来过靖安侯府,这绝不是巧合。 她走着走着小跑起来,落月和碧蓝也跑起跟着。 来到书房门口,杨如期站定听见说话声,像是在争吵,听不太清。 碧蓝想提醒杨如期刚刚老夫人说过靖安侯不让人打扰,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杨如期便推门而入。 落月和碧蓝适时走开,离书房远了些。 杨如期只见李轻舟一身黑色劲装,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与往日的温尔儒雅不同,温成站在他面前,一脸怒气。 李轻舟神色讶异,想是没有想到杨如期会进来。他将头偏过去,温成却转而笑容满面伸出手,“期儿来了啊,来,这么久没见了,外祖父抱抱。” 杨如期咬了一下唇,上前拉住温成的大手问道,“外祖父,这是怎么回事?” 温成摸了摸杨如期的脸,风轻云淡道,“无事啊,我同世子说说话。” 杨如期皱眉,看向李轻舟,他瘦了很多,眉头紧皱着,像是在隐忍着痛苦。 温成也瞧见了李轻舟的痛苦,想了想便还是开口,“期儿,你先出去罢。” “为何?祖父,其实我与世子...”“咳咳咳..”杨如期话还未说完,李轻舟便咳了起来,吐出一口血。 第143章 等待 “李轻舟。”杨如期下意识的叫了他的名字,连忙放开了温成的手,着急去查看李轻舟有没有事。 他晕了过去,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杨如期转身望向温成,急急道:“外祖父,快去找大夫,世子他晕了过去,他吐血了。” 温成叹了一声,“没用的,他中了毒,轻舟身边的人到处都在找解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什么?”杨如期眼眶泛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忍住泪水,但最终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泪水滑落下来。 温成的眼眶也红了,恨铁不成钢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冲动。” “期儿,轻舟托我等你回去后将信交给你,安排好了所有后事,秦王府里有一暗卫,与他身形极为相似,易容过后常年扮做秦王世子待在府里掩人耳目,轻舟死后,那人就是秦王世子,你照常嫁到秦王府。我不同意便自作主张叫小厮提前将信给你,我相信你看到信一定会赶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杨如期手里紧紧捏着当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纷纷滚落下来。 她转身蹲下,握起李轻舟的手,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 “他还能活多久?” “至多三日,他的内力虽然深厚但护不了心脉太久,”温成叹息道。 杨如期擦了擦泪水,有些激动的起身,“回秦王府,秦王府的人一定知道怎么救他。” 温成摇了摇头,“不可,他不能回秦王府,一旦回了救不活,万一被人发现,牵一发而动全身。” “轻舟可以死,秦王世子必须活着!” “我们只有等,等轻舟身边的人找到解药赶回来。他之前特意叮嘱过,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就好。” 地狱和天堂,不过一瞬之间。 杨如期的眼泪怎么擦都止不住,她对温成道,“外祖父,那我可以留下照顾世子吗。” 温成点了点头,“你想留下就留下吧,永乐侯府那儿我会派你舅舅去和你祖父说。” 既然能留下,杨如期便开始想怎么能延长李轻舟的生命,多拖一日就多一日的希望。 她不禁想到外祖父口中的内力,“内力是什么?既然内力可以护住他的心脉,那旁人的内力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吗。” 能注意到这层,温成觉得杨如期真的很聪明,他解释道:“修炼内力是极少数习武之人能拥有的天赋,人人都可以习武,但是习武之人不一定能修炼出内力。对人体五脏六腑,七经八脉的要求甚严。” “修炼出内力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甚至可以以一敌十,只是一万个习武之人中不一定能出一个。而内力深厚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如护住心脉需得修炼七八年才可以做到。” “且不说我们很难找到符合要求的习武之人,也不敢去找,他中毒之事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杨如期的瞳孔一缩,连外祖父这样好的身手都修炼不出内力,可见这条路走不通了。 温成又是一声叹息,推开门走了出去,正好杨如期留了下来,他得叫人收拾一处清净的院落出来。 晚些时候杨如期住进了清风阁,温成趁夜将李轻舟抱进了清风阁的侧屋。 落月负责寸步不离地守着李轻舟,温伯从永乐侯府回来的时候碧紫跟了来,也带来了一些换洗衣物。 除了阴氏心里有数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李轻舟在府上。用过晚饭后,杨如期径直回了清风阁。 进了屋,碧蓝便拉了落月出去,“落月姐姐,你去吃饭罢,这里有我和碧紫在。” 落月也没客气,直接离开了。碧蓝让碧紫守着,自己去替杨如期收拾床铺。 杨如期走到床边,静看着沉睡的李轻舟,将他的眉眼五官记在心上。 外祖父也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没有办法给他用药,真的除了等,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她怔愣着,脑子一晃一晃的,心里难受的紧。 若他真的死了,她大概是不会再嫁去秦王府的,李轻舟这么安排应当是觉得她是因为秦王世子这个身份才同意嫁给他的。 她以前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后来...很难有人在李轻舟的温柔对待下还能保持清醒吧。 除夕那夜,温成独自进宫参加除夕宴。 杨如期留在靖安侯府过除夕,阴氏他们都很高兴,吩咐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早前余氏回汴京的时候就把余素素送回家乡林县嫁人了,留了余枫在汴京读书。 他年纪小,又没有余素素在身边搅和,每日只书院和侯府两头跑,没再闹出过事。 用过席面后,温伯同温华抱来一堆炮竹和花炮,在院子里摆好。 余枫耐不住,从下人手里拿了火折子就去放炮竹玩。 炮竹声响起,噼里啪啦,闹哄哄的。 杨如期捂住耳朵,一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温馨不已,要是父亲母亲和哥哥也在就好了。 漆黑的夜空,花炮筒里窜出一个个哧哧响的火星子向天上飞去,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像东风吹散千树繁花一样,又吹得烟火纷纷,乱落如雨。 看到此幕杨如期想起李轻舟来,他这一生是不是犹如这烟火,开得时候绚丽夺目却又只是昙花一现。 明日就是第三天了,他们找到解药了吗,还来得及吗,杨如期在心里问。 陪着他们热闹了一会儿,杨如期就想回清风阁了。 阴氏注意到了杨如期的情绪,握着她的手温柔道,“不放心就回屋看看去。” 杨如期点点头,和舅舅舅母温华他们说了一声带着碧蓝碧紫往清风阁去。 落月见杨如期来了识趣地退了下去,李轻舟依然睡得很安详。 亥时末,杨如期趴在床边睡着了,门外的碧蓝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将杨如期叫醒。 落月坐在屋顶上听了听动静叫住了碧蓝,“有人往我们这边来了。” 碧蓝一惊,问道:“你是说有人翻墙进了侯府吗?” “别怕,兴许是世子的人,”落月借力从屋顶飞下。 碧蓝一喜,如果是世子的人是不是意味着世子有救了,她推开门进去将杨如期唤醒。 第144章 以身入局 杨如期揉了揉眼睛,听见碧蓝的话顿感高兴,她起身又看了李轻舟几眼,随后理了理襦裙去往外面等人。 约莫半刻钟落月听见风声和脚步声说道:“人到了。” 落月的话刚落,院内就闪进来两个蒙面身穿劲装的男人,其中一个没有头发。 落行和无息扯下面布问她们,“世子人呢。” “在里面,”杨如期急忙说道,“你们找到解药了吗。” 落行和无息闻言立即进了屋,杨如期和落月她们跟上,只见无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掰开李轻舟的嘴,将瓶子里的水倒入他口中。 “十二个时辰之内就会醒来。”无息道。 众人将心放了下来,这时候落月才出声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落行三言两语道,“此番为了救那巡察使,千机阁出动的人太多了,引起了惠王对世子身份的怀疑,世子设局让惠王亲眼看见他中毒,以此迷惑惠王。” “好在之前抓到过惠王身边的人,知道惠王喜欢用何种毒药,这才能提前去寻找解药,否则三日铁定是回不来的。” “你们没有去秦王府找长安他们吧。秦王府外眼线太多,惠王正好回京参加除夕宴,定会派人盯着秦王府的。” 落月答道:“没有,我们一直守在靖安侯府。” “那就好,”落行说完看了杨如期一眼,随后拉着旁听的无息准备离开。 “等等,”杨如期叫住他们。 落行转身问道,“五小姐有何吩咐?” 杨如期从落行脸上扫过,看向他旁边的无息。无息摸了摸鼻子,顿觉大事不妙,坏了,救世子心切忘记遮掩身份了。 世子醒来要是知道他暴露了,让杨五小姐知道了他是拆散她和温华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对世子产生误会? “你旁边的这位兄弟很是脸熟啊,”杨如期盯着无息说道。 虽然面前这人长了胡渣,约是赶路的缘故,面容沧桑很多,但她还是能认出来,此人是无息大师,那么无息大师为何愿意帮助余素素的原因就迎刃而解了。 无息硬着头皮回道,“五小姐应该是认错了,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着也不管落行了,抬脚就跑。 杨如期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片刻后忽然笑了出来,落行也不好说什么,抱手也离开了。 碧蓝有些好奇问道,“小姐,你在笑什么啊,是为世子能活过来而高兴吗。” “是啊,”杨如期此时的心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竟有人愿意在她身上花那么多的心思。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李轻舟肯对她如此用心,害怕的是若有一天他厌了她,到底是会伤心难过的。 罢了,杨如期摇了摇头,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随遇而安,珍惜当下最要紧。 次日,杨如期起早和外祖父外祖母他们拜年,收了一堆的红封,加上昨夜的压岁钱,拿银子拿到手软。 温成昨夜已经收到消息,用过早食后,与杨如期一起前往清风阁探望李轻舟。 恰巧踏入院中,落月便说道,“世子刚醒,侯爷和小姐来的正是时候。” 温成和杨如期闻言都笑了起来,进了屋瞧见李轻舟靠在床榻上,看见他们时嘴角微微扬起。 温成见李轻舟没事就安心了,打趣道:“你小子命真大!” 李轻舟不语,只静静地看着杨如期,温成背着手,头一扬,“等你好了,老夫再同你算账。” 算的什么账,自然是李轻舟晕过去之前为了让杨如期安心托温成送信的事,温成才知道,自家外孙女被李轻舟拐跑了。 冷哼了几声,温成背着手离开了。 落月她们也识趣的很,温成一走她们立马也出去了,留他们单独相处。 李轻舟见杨如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招了招手,“过来。” 杨如期往前走了几步,看他脸色还是苍白问道,“你饿了吗。” 李轻舟失笑,不过还是顺着杨如期答道,“是有些饿了。” 杨如期咬了下唇,双眸透着认真,“那我叫人给你送些吃的。” “好。” 李轻舟本想问她担不担心他,可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有了答案。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只要站在那儿,就是他要的答案。 李轻舟闭了闭眼,唇角微微勾起,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杨如期静静陪着李轻舟吃了些清淡的饭菜,想问他这一路发生了什么,可又觉得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反而让他费心神。 “你醒了,我今日须得回去了。”杨如期轻轻道。 李轻舟点点头,与杨如期对视,一双星眸璀璨生辉,杨如期撇过头去。 “我也要回秦王府了,”他温和道。 杨如期又将眼神移过来,不由得关心道,“如何回?你身体还虚弱着。” 李轻舟眼中含着笑意,温柔道,“让秦王府里的世子出来就是。” 杨如期闻言浅浅一笑,“瞧我,问这么笨的问题。” “哪里笨了,一点都不笨,”李轻舟深深地看向她,嘴里反驳道。 杨如期愣了愣,登时有些无语,似又觉得脸上有些微烫,连忙起身扭过头去:“我去瞧瞧她们东西收拾好了没。” 等杨如期离开,李轻舟抬手叩了叩桌子,落行便翻窗而入,为了不打扰他们,他一直未走守在附近。 “去安排吧。”李轻舟神色风轻云淡道。 落行道了声是又立即翻窗走了。 吃过午饭,杨如期回了趟清风阁和李轻舟打声招呼就回了永乐侯府。 李轻舟在杨如期走了以后也离开了。 次日惠王也带着大批的赏赐出发回凉州,永丰帝为了不打草惊蛇,表现地一点也不知内情,依旧和去年一样。 秦王府也是风平浪静,这倒让惠王真是猜不出来,保巡察使的人手是哪方的势力了。 颜飞烟才回汴京几天就要走,颜夫人肯定是舍不得女儿的,想叫女儿多在娘家住几日,可又见他们夫妻感情甚好,便也不强求。 临出发之前,惠王看颜夫人依依不舍的模样,思虑片刻后与颜飞烟商量不如让她就在汴京多待一些时日,一来陪家人,二来还可以来往夫人小姐之间做玉石生意。 颜飞烟留下,颜夫人见女婿如此体谅,对惠王越发满意了。 第145章 发觉 这日林姨娘来找陈若莲说话,刚巧碰上丫鬟熬了药端进来,林姨娘也是知道陈若莲之前身子不好一直在调理,便问道,“少夫人是吃的什么方子?” 陈若莲让丫鬟将药放在一旁,等凉了再喝,才回林姨娘的话,“就是寻常的温补方子,府里陈大夫开的,你若身子虚也可以找陈大夫瞧瞧。” “多谢少夫人关心,只是我别的没有,这副身子倒还算康健,”林姨娘打趣道。 陈若莲笑笑没说话,觉得林姨娘碍事却又开不了口赶人,到底面子薄。林姨娘的父亲是个九品小官儿,她又是个庶女,亲生姨娘不得宠爱,自小过得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好在长的有几分姿色,这才被杨少武看上进了永乐侯府当姨娘。俗话称宁做高门妾不做寒门妻,好日子谁不想过。林意姨娘进门的这些日子也知道少夫人是个温婉的,所以想讨好陈若莲。 进门后也是听说过另一个姨娘是妓院出来的,她不大看得上,而且时常争宠,林姨娘只是想找个富贵人家过日子的,并不想与人斗的死去活来,陈若莲的性子正好合她的胃口,于是便又找了别的话头说。 陈若莲也只好敷衍几句,林姨娘自顾自地说了些趣事,陈若莲也跟着笑了笑,又过了好一会儿,林姨娘才起身告退。 回到自己屋子前,林姨娘才反应过来,自个是不是耽误陈若莲喝药了。 她问身边的丫鬟,“少夫人是不是没有喝药?” 丫鬟想了想点头,“您一直在说话呢,少夫人性子好一直在听呢,估计药凉了少夫人也就没喝。” “啊?你怎的也没提醒我,”林姨娘有些懊悔,怕惹了陈若莲烦。 丫鬟安慰道,“没事的姨娘,少夫人如今身子好多了,少喝一回也不大要紧的,奴婢瞧着少夫人也没有要喝的意思呢。” 林姨娘喃喃,“是啊,我瞧着她身子也不像有病的人,你说的也有理,她想喝直接叫丫鬟端过来喝了就是。” 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 星儿见两人进了屋,麻利地将手中的衣裳晾好,端着手中的木盆回了屋。 她将这一番话一字不漏的说给意姨娘听。意姨娘也回过味儿来了,陈若莲肯定一直都没喝,所以身子好了起来。 星儿有些害怕道,“姨娘,少夫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意姨娘沉思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别怕,她就算真发现了,也找不到证据的,否则你我哪能好端端地还在这儿。” 星儿想想也是,于是就把心放了下来,转而问道,“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呢,老夫人吩咐了不让您亲近小少爷,也不让人告诉小少爷您是她的生母。少夫人好了起来,等小少爷大了起来,恐怕难以和您亲近了。” 意姨娘捏着帕子,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棵桂花树上,问道,“你还记得少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了起来吗。” “好像是去年中秋节左右,具体是哪天记不清了,记得当时奴婢还问您要不要加大药量,”星儿道。 按理说不应该啊,陈若莲不像是个聪明的,况且她一直病着,神思倦怠怎么会发现被下了药呢。 而且药罐子和药罐盖子一直都没换,说明她压根不知道药什么时候下的,怎么下的,所以选择了不喝。 意姨娘有些懵了,“那去年中秋节左右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星儿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意姨娘便开始深思起来。 “我们去紫薇院见见五小姐。”意姨娘突然说道。 听雪阁 碧绿进了屋道,“意姨娘求见小姐。” 杨如期目光转了过来,淡淡道,“请进会客厅罢。” “她来干什么?”房嬷嬷吐槽了一句,有些嫌弃意姨娘来紫薇院。 杨如期起身理了理披帛,大约是终于反应过来陈若莲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来她这儿试探了。 “碧蓝,咱们走。” 穿过游廊,进了门,意姨娘坐在椅子上正准备喝茶,瞧见杨如期进来,茶未喝直接搁下起身给杨如期行了礼。 杨如期径直在主位上坐下,直截了当问道,“姨娘今日来是有何事吗?” 意姨娘莞尔一笑,“五小姐还是如此爽人爽语。” “自然,我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杨如期将手搁在桌面上,一边用食指慵懒的敲击桌面,一边说着看向意姨娘。 意姨娘依旧笑着,“说起来,在这儿府里,我与五小姐算得上同盟。” 杨如期挑眉有些不快,“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什么同盟,莫理解错了意思。” “你助我如愿以偿,我帮五小姐心想事成,这难道不是同盟吗,”意姨娘道。 杨如期闻言笑了起来,但这笑容含着讥讽,她侧头看向意姨娘,“姨娘这么想未免太天真了吧,不过是一场交易,明码标价,何来同盟之说。看来姨娘没有将我的话记在心上,今日这是找上门来要说法的?” 意姨娘神色一变,杨如期这番话让她有些怒了,与杨如期闹翻不是上上策,她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笑道,“哪能,你错怪我了,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五小姐,少夫人身子突然好了起来,这是为何啊?” “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她便是,何故来问我。”杨如期面色不变,有些不屑。 意姨娘盯着杨如期的脸色,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可不知道是她真不知道还是演技太好,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咬了咬牙,索性试探道,“既然五小姐这么说了,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那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不相干。今日原是我想差了想与五小姐套近乎,不想打扰五小姐了。是我的错,我这就给五小姐道歉。” 说着意姨娘起身给杨如期行了一礼,若药的事与杨如期无关,她应当赞同这一番话,若有关,杨如期必定知道今日她为何上门来走这一遭。 “姨娘未免把自己太当回事了,我走哪一条路难道还要经过你同意吗。”杨如期冷哼一声,套近乎,真是急了,说话漏洞百出。 第146章 要挟 意姨娘神色大变,“果真与你有关,你为何与我作对。” 杨如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毫不在意道,“与你作对我还没那么闲,只是单纯想救陈若莲一命,仅此而已。” 意姨娘顿时泄了气,她知道杨如期说的是真话。什么都不图,这才是最要命。 意姨娘沉默良久,杨如期正想赶人时,意姨娘忽地跪在了地上,身后的星儿也赶忙跟着跪了下来。 “姨娘这是做甚?不会以为求我就有用了吧,”杨如期垂下头来看她,戏谑一笑。 意姨娘捏紧了帕子,低头求杨如期,“求五小姐给条活路,程儿乃是我亲骨肉,若不是逼不得已送到少夫人膝下养着,只怕已被那巧姨娘害死了。” “被逼骨肉分离,老夫人又下令不许我亲近孩子,也不许任何人议论我是孩子的生母,我只想程儿在我身边长大,出此下策也是走投无路,若不能如愿,情愿去死。” “五小姐看在我们曾经也是合作的关系,便不要插手此事罢,你虽年幼还未生育,但也应知道孩子就是母亲的命根子。” 意姨娘抽泣着,一边哭一边说,想博得杨如期的同情。 哪知杨如期不为所动,反问了一句,“不是姨娘给巧姨娘下套,才将杨千程送到陈若莲膝下养着吗,这样一来,杨千程就是嫡子了。” 意姨娘惊得抬起头望向杨如期,少女细长的脖子露在外面,能看到那细腻雪白的肌肤,随着她的呼吸与说话而轻轻起伏。 “姨娘。”她好声好气的唤着,音调拖得极长:“你莫不是当我是傻子。” 杨如期的笑容意味深长,意姨娘恍惚着,做了这么久的侯府姨娘竟然忘了两年多前杨如期就已经找上她合作,可见手段。 意姨娘只觉得她的四肢百骸都僵硬了,让她一瞬间手脚冰凉,麻木得甚至失去了知觉。 真是过上了好日子,脑子就倦怠了,杨如期嘴角边的笑意更深。 “茶凉了,”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 碧蓝低垂着头放轻了脚步上前,端了茶壶和茶杯缓缓离开。 原本绝望的意姨娘骤然清醒,她攥紧了帕子,扶着旁边的椅子起身,冷笑道,“五小姐真要如此绝情?” 杨如期不慌不忙伸手撩了撩头发,看着意姨娘微笑。 意姨娘见她不说话,接着道,“我相信二夫人很愿意知道谁在背后算计她的儿子。” 杨如期挑眉,这是威胁上了,她不禁感到好笑,“动手的是谁?巧姨娘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你手中的生子秘方还在你屋里藏着罢。” “你说,你生下了儿子,二哥就不能生育了,恰巧三哥又不见了,二房只剩下杨千程这一个独苗,怎么能这么巧合呢。” 这话让意姨娘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她只觉得今日万万不该来这一趟。 面前的杨如期实在太可怕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她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屋子里摆了炭盆,但她还是觉得寒冷一波一波的,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安分的做你的姨娘吧,别在我面前耍你的小聪明,无趣。” 杨如期说完,起身拢了拢裙摆,径直离开。 意姨娘眼睁睁地看着杨如期离开,无可奈何又气愤至极,最后只能一脸颓废地带着星儿离开。 除夕一过,靖安侯府开始忙活布置温华和李燕音成婚的事宜,顺带着杨如期近日出门很是方便。 如今靖安侯府娶了公主,地位更上一层楼,满汴京要巴结的人多的是,连带着永乐侯府也沾了些光,老夫人对待杨如期越发和蔼。 四公主出嫁,荣妃自然是要忙活的,除夕后紧跟着元宵节,又紧跟着公主出嫁,正月里喜事不断。 礼部忙得昏天黑地的,不光要准备四公主的婚事,还有三皇子五皇子的婚事也紧随其后。 正月十六宜嫁娶,元音公主出嫁,永丰帝下旨今年各地赋税减免一成,百姓欢呼不已。 辰时初杨如期拾掇好,就带着房嬷嬷她们去靖安侯府帮忙。下了马车便见大红喜绸绕着墙面挂了一圈。进了府,就连满府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 杨如期带着人去了正院,外祖父温成和舅舅已经在待客了,她在门外面望着,约莫像是平郡王和许太师等人。 下人个个奔走,见到杨如期时匆匆行过礼又忙去了,杨如期回过头道,“咱们去后院找外祖母她们,就不打扰外祖父和舅舅待客了。” 路过花园时,阴氏正巧迎面走来,看见杨如期先是喜笑颜开后又啐道,“怎么表小姐来了,都没有人来报我。” “外祖母不要动气,今日这日子个个都忙得很,”杨如期挽住了阴氏,笑嘻嘻道。 说到这个阴氏便不高兴了,“昨个荣妃娘娘就派了身边的嬷嬷和几个宫女来府上帮忙,说是帮忙什么都要听她们的,忒多规矩了,华儿住的白玉阁大改,险些赶不上布置。” “哝,刚才在新房,你舅母又同那嬷嬷吵起嘴来了,我帮哪边都不是,索性出来了。” 阴氏说着便眉头皱了起来,杨如期正要答话,迎面温嬷嬷带着个小丫鬟过来了,瞧见阴氏和杨如期眼睛一亮。 “哎呦,小小姐来的凑巧,荣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那铺地的红毛毯太短了,不够宽,不气派,老奴这儿正缺人手呢,”温嬷嬷急匆匆道。 杨如期赶忙对她们道,“你们几个都去帮忙罢,有嬷嬷在我身边就行了。” 银红碧绿她们哎哎了几声,温嬷嬷笑眯眯地,“用不了这些人,银红和碧绿丫头跟着老奴去库房就行。” 说罢,温嬷嬷匆匆行了礼疾步而去,银红和碧绿连忙跟上。 “你们三个去找找秋月姑姑,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杨如期想了想吩咐道。 碧蓝应下,带着她们去寻秋月姑姑。 阴氏道,“你身边这几个丫头是顶顶好,和你一样水灵灵的惹人疼爱。” “母亲的眼光好,她亲自为我挑选的,房嬷嬷说从面相到性子母亲都细细观察考验过,这才来了我身边伺候。”杨如期说这话时又是感动又是骄傲又是想念的,每每提到温氏,眼中含泪。 阴氏拍了拍杨如期的小手,又将人搂进怀里,以示安慰。 第147章 接亲 阴氏带着杨如期闲走了一会儿就被下人叫走了,温家的亲戚女眷们都上门来了,阴氏要去接待。 杨如期不太想去同她们寒暄,跟阴氏说要去找温华。 温华没找到,倒是碰见了贺柔身边的丫鬟,杨如期叫住了她,问道,“你家小姐呢。” 丫鬟面色一喜回道,“奴婢正在找五小姐呢,小姐在清风亭。” 杨如期颔首,“那便随我去表姐那儿吧。” 清风亭与清风阁只有一墙之隔,建在池水上,供人休憩。到了清风亭就见贺柔与两位小姐坐在一起。 两人面容相似,所猜不错的话应是温家的表姊妹们,温云和温雨。 贺柔向杨如期招了招手,杨如期走了过去,贺柔便对杨如期道,“这是温云表姐和温雨表妹。” “表姐,表妹。”温云和温雨也唤道,“表妹,”“表姐”。 三人互相见过礼,依次坐下。 温云见到杨如期的时候有些讶异,毕竟八九年未见过,对杨如期的印象还停留在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娃娃,不想几年过去长得如此温婉美丽。 温雨年纪小,去年曾祖父八十大寿也未见过杨如期,对杨如期没什么印象。 温家没有给杨如期下帖子,纵使阴氏想带她一起,杨如期也不会去。 不愧是世家,温云和温雨且不说这身上穿的料子,头上戴着的珠花值多少银子,就这通身的气派也与汴京的高门小姐并无两样。 也怪不得看不上永乐侯府了。 温云年十七,已经与岭南刺史的嫡子定了亲,她年长知晓许多事,温家长辈们对于叔祖父进入朝廷一直是不赞成,更莫说堂姑姑嫁进永乐侯府了。 但温云觉得,叔祖父享世袭爵位,手握兵权,温家是沾了不少光的。 犹记得堂姑姑和杨少阳表哥还在时,温家和永乐侯府还是有些来往的。四年前,堂姑姑和杨少阳表哥相继离世,曾祖父只派了父亲上汴京吊唁,自此再无往来。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温云和杨如期都不讲话,贺柔与温雨勉强接着刚刚的话聊。 于杨如期而言,岭南温家的人不过是远房亲戚,自她懂事起,就从未有过交集,就连母亲去世的丧礼,温云的父亲代替温家来吊唁也是匆匆离开了,所以杨如期也犯不上主动找话来说。 她紧抿着嘴,摸着手中的暖手炉把玩,今日是大太阳,有风吹来还是冷。倒春潮还未结束,每个人身上照样穿着小袄拿着手炉取暖。 约莫两刻钟,有小厮过来传话,席面好了。 几人便随着小厮往正院那边去,中午准备的席面大多是男方的亲戚朋友们上门享用。 用过席面后,便预备着去皇宫里接新娘,按照礼部推算的时辰,何时出门,何时进门都是有讲究的。 男眷和女眷分开,进了屋,杨如期便见到了温家大夫人和温家二夫人。 阴氏叫杨如期过来给长辈们行了礼,叫了人。小时候见的时候,温家的人都给过见面礼,所以温家的两位夫人夸了杨如期几句就作罢。 席面撤下后,人都往院子里去了,吵吵嚷嚷声钻进杨如期的耳朵里,只觉得燥得慌。 她独自站在一旁,见温华穿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黑色金纹带,黑发竖起以鎏银冠固定着,丰神俊朗。 旁边与温华一起去接亲的少年也都收拾得很齐整,面前戴着大喜红花,柳文竹也在其中,众人喜气洋洋,逗趣打闹。 温华心里有一种被人推着走的高兴,他想大约是遗憾的,期儿说过,人这一生大多都是遗憾的。 他望向杨如期方向,见她站在门边,两人视线交汇时,杨如期对他展颜一笑,温华也不自觉得笑了起来,这样也很好,他想。 申时三刻,新郎接了新娘进门,李燕音的嫁妆一波接着一波,十里红妆,爆竹声不绝于耳。 随着李燕音往正院走,两边的宫女们早已拿好了花篮排着队,只等新人走过来就开始撒花。小娃娃们一边捡花瓣一边捡喜糖,等新人们进了正院,满院子欢呼乱跑。 走了流程,拜了堂,送新娘入洞房。 太过热闹了,杨如期和贺柔几人远远站在一旁,生怕被人潮挤了进去。 目送着两位新人被送入新房,没一会喜婆她们就跟着进去了,要开始闹洞房了。 她们在门外面瞧着里面的热闹,只听见里头传来延绵不绝的笑声。 约莫一刻钟,温华就被男人们拉出了新房,喜婆也带着人出来了,温家夫人们还有其余几位有亲戚关系的夫人都出来了。 余氏这会儿也从外面进来,笑呵呵地请夫人们去外面坐席。 留在房外看热闹的小姐们也都散了,贺柔对杨如期说道,“咱们走吧。” 杨如期点了点头,刚跨出白玉阁,芳云便从后头叫住了杨如期,“五小姐,公主唤我出来找您呢。” “表姐先去坐席,我去陪陪公主,”杨如期道。 贺柔颔首,带着丫鬟们先走一步。 杨如期随着芳云回了新房,新房内只剩下两个宫女守着,李燕音听见说话声,忍不住道,“你可算来了。” “怎的了?”杨如期走近问道。 李燕音一身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衫,红色散花金云纹绿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腰间挂着碧玉鸳鸯佩,头戴凤冠,低垂鬓发斜插凤凰六珠长步摇,红唇齿眸,花容月貌,明艳夺目,尽显华贵。 杨如期由衷夸赞,“公主今日美若天仙。” 李燕音先是害羞了一会儿,随后又拉了杨如期坐下,“从前竟不知这成婚如此繁杂。” 杨如期将手抽了回来,从屁股下面摸出几颗红枣桂圆出来给李燕音看,“怪膈人。” 随后她将手中的桂圆红枣丢入床榻里,反正床榻上到处都是,李燕音捂嘴笑了笑。 “你今日可吃东西了?”杨如期问道。 李燕音这才想起来出发之前芳云塞到她手里的两块糕点,她从袖口里摸出帕子,糕点已经碎成泥了,粘的满帕子都是。 杨如期对房嬷嬷道,“嬷嬷,公主的人对侯府还不熟,你去厨房叫人下两碗热腾腾的面来。” 房嬷嬷哎了声,忙不停退下了。 “且还有得等呢,我陪你用些清淡的,”杨如期轻声对李燕音道。 第148章 嫂嫂 芳云接过李燕音手中的帕子,又拿新的帕子细细擦过她的手,还对杨如期夸赞道,“五小姐心细。” 杨如期陪着李燕音聊了约莫三刻钟,房嬷嬷才提着食盒姗姗来迟。 “都忙着宴席呢,老奴自个动手下了两碗面,公主尝尝,”房嬷嬷将面搁在桌子,又接着说道。 李燕音早饿了,拉着杨如期赶快用饭。 等她们用完搁下筷子,芳云适时叫了宫女撤下,又给她们倒了茶水。 李燕音今日起的很早,这时候吃饱了就犯困,她打了个哈欠,“也不知还要多久,我能不能先睡了。” 此时已经戌时中了,靖安侯府灯火通明,宴席那边喧哗声四起,且还早。 “至少还得半个时辰他们才能放了表哥回来与公主洞房花烛夜,”杨如期笑了笑,打趣道,“公主莫不是等不及了。” 李燕音脸蛋羞得通红,睁着双目瞪着杨如期,这会儿也不困了,啐道,“你竟也学会了说这些不正经的话。” “我不说了,你可别恼我,”杨如期道,李燕音已经嫁进靖安侯府了,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她的家人,打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我怎么会恼你,说起来我如今可是你嫂嫂了,平日没什么事可得多来找我玩。”李燕音不也傻,靖安侯府上下都对杨如期很是疼爱,她初嫁进来,与杨如期关系好也能让温家人对她印象好。 杨如期扯了扯帕子,做出沉思的模样,“我倒是不怎么爱出门。你若想见我,差人来府上通传就是。” “我这几日还是会来的,你和表哥的婚事已了,想必外祖父和舅舅马上就要回北界了。” “不知道外祖母和舅母谁会留下。”杨如期盼着是阴氏留下,毕竟舅母余氏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李燕音听了这话也在想这事儿,她比较希望是靖安侯夫人留下,毕竟一直以来隔辈亲,靖安侯夫人一看便是不会磋磨小辈之人,这婆婆余氏就不一定了。 不过她也不怕,她身为东晋公主,尊贵之躯,谁敢磋磨她。 转而说了别的,叫杨如期明日一定要来侯府,她给侯府里的人都准备了礼物,也给杨如期准备了。 说着还让杨如期帮忙参考她选的礼物合不合适。 杨如期按照外祖父他们的喜好认真地给李燕音提了建议,李燕音是个急性子,当下便让芳云按照杨如期所说的改动。 明日新人是要敬茶的,所以杨如期本来就会到场的,到时候她也要改口叫李燕音嫂嫂。 两人谈论的起劲,一转眼宴席就快散了。 老夫人身边的翠黄找到白玉阁来了,问杨如期今夜回不回永乐侯府,若回的话,老夫人她们现下就要回府了。 李燕音叫杨如期留下,但她想侯府宴席散了也还有的忙,岭南温家的人也都歇在府上,还是回永乐侯府的好。 翠黄在门外等着消息,杨如期安抚了李燕音便带着房嬷嬷出了新房。 到了正院,房嬷嬷便派人去叫了银红她们一起回侯府。 看在杨如期的面子上,阴氏亲自送了永乐侯府众人上马车。 杨侯爷喝的酩酊大醉,老夫人脸上也笑开了花儿,因着与靖安侯府是亲家,杨侯爷和老夫人今夜坐的是主桌。与薛家,颜家,董家,温家等都是坐一块的。 也许在他们心中能够坐在同一桌上就代表着地位相同罢。 几日后,外祖父和舅舅舅母就要回北界了,外祖母阴氏选择留在汴京。 二月底朱吉中了贡士,朱家又请了吏部尚书夫人上门做说客,温彤怕了贺柔一哭二闹,决定给朱吉一个机会,若是来年春闱高中进士,便将贺柔许配给他,这也算是两全其美。 进入三月,天气渐渐回暖。房嬷嬷安排碧蓝她们几个将炭盆手炉还有挂在门上的帘子都撤了。 杨如期的身量又长开了些,看着更像一个大姑娘了,去年夏天的衣衫统统短了两寸。 碧青替杨如期新量了尺寸,开始整理箱笼,穿不了的衣裳拿出来处理掉,再找了新的缎子裁制新衣。 银红穿过游廊往听雪阁去,小丫鬟们正在扫地见到银红甜甜唤了声,“银红姐姐。” 银红笑着应了,脚下不停没一会儿便到了,她张望了几眼,瞧着杨如期坐在窗边,目光专注,就连忙上前唤了声,“小姐。” 杨如期放下手中的帕子,侧过头,看见银红温然道,“怎的了。” “小姐在瞧什么呢?”银红笑嘻嘻问道。 “呐,碧紫新绣的帕子,”杨如期拿起帕子递给银红。银红接过看了看针脚,憋笑道,“有进步,怎的这飞鹤的翅膀不用施毛针?” “我也是说呢,碧紫说她学了新的针法,我瞧了半天愣是没瞧出来用的是什么针法,”杨如期嘴角扬起,顿觉好笑。 银红也没瞧出来,便也不纠结了转而跟杨如期禀报道,“姑奶奶家表少爷来了。” “是去翠竹院了?”杨如期问道。 银红点了点头,“好像是被人给打了,听她们说,表少爷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等会可要派人跟在表少爷后头瞧瞧?” 上回老夫人去郑府允诺郑南铺子的事儿闹得这么大,郑炎竟还堂而皇之来侯府找老夫人。若是三叔在府里撞上郑炎,说不准要逮着郑炎一顿好骂。 “不必跟着他,等他走了找个翠竹院的小丫鬟问问。” 银红应下,想了想后猜测道,“平日也没见表少爷上门探望侯爷和老夫人,每次都是有事才来,奴婢觉得估摸着又是有事要求到老夫人头上呢。” 半个时辰后银红打听回来了,那表情俨然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还真给银红说对了,郑炎找老夫人是要银子的,给老夫人气的够呛。原来是郑炎不好好读书,跟狐朋狗友整日混在一起寻欢作乐,被人诓去赌坊赌博,欠了一千两,他不敢去找郑南要,自个母亲手中又没有银子,一拖再拖,赌坊的人今日趁郑炎一个人的时候堵住了他,小揍了他一顿,要他马上还钱,否则就剁了他的手抵债。 他没有办法这才上门找老夫人救他,一千两于老夫人来说也不算什么,可那是以前,这两三年私底下补贴杨义琴母子俩几万两是有的。 侯府最后还搭进去两个铺面,现在郑炎又上门要银子,谁听了都要大喊“作孽”。 第149章 亲近 “老夫人说,你有父亲母亲轮不到外祖家来管你,最后叫人把表少爷拉出去了,表少爷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侯府了,”银红道。 杨如期托腮,叹道,“祖母倒少有这么清醒的时候。” “小姐,奴婢倒是有一计,”银红放低了声音。 杨如期抬眸看她,银红接着道,“赌瘾难戒,轻则变卖了田地房屋,重则家破人亡,我们不妨让二老爷或是二少爷沾染上。” “二叔为官多年,不好算计,如今侯府嫡子只剩二哥,祖父让常胜也看得紧,若无十分把握不能下手,此事我会细细想想。”杨如期沉思道,母亲的嫁妆没有被算计了去,是以逼得白氏走投无路去放印子钱,自那次事发以后侯府内风声鹤唳,不能再祸起萧墙了。 再者,她与意姨娘那一番谈话,让意姨娘已经知晓她派人偷偷盯着侯府上下,若府内再生事端威胁到了意姨娘的利益,她定会很快反应过来,从而去跟杨侯爷摊牌。 最后一次下手,一定要借助外力让杨侯爷反应不过来。 临近三皇子婚期,永丰帝给两位皇子的封号也定了下来,三皇子封为宣王,五皇子封为离王。两人成婚的府邸也一并赐了下去,都是以前的亲王府邸,不需要大改,派人修缮就是了。 封号已定,三皇子宣王比五皇子离王的风头更盛,他们从赐的封号上猜测永丰帝更看重宣王。 两党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没少过,关于五皇子离王不满意封号的谣言开始盛行。 因这谣言,离王还被永丰帝宣进宫敲打了一番。从前都是小打小闹,成婚封王后,才是真正争储的开始。 杨如期没想过苗雨灵会来永乐侯府找她,虽说二人上次见面闲聊得还不错,但关系还没好到这种地步。 所以银红来报她的时候,她还愣了半晌才道了句,“她寻我做什么。” 银红摇了摇头,杨如期有些疑惑,人已上门,她叫银红去请苗小姐去会客厅。 随后杨如期唤来碧青替她整理发髻,理了理裙摆,好整以暇后才带人去了会客厅等苗雨灵。 苗雨灵进来时,茶水点心刚上好,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来的唐突,叨扰了五小姐,还请五小姐不要介意。” 她今日特地打扮过一番,一身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搭配浅黄色烟纱披帛,细腰用腰封裹住更显纤细,好似一只手便可握住。腰封上坠了颗圆润的白玉珠,梳着飞天髻,发髻间斜插两株昙花镶珍珠发钗,柳眉舒展着,两颊透红,嘴唇上涂了粉红的胭脂,站在那儿活脱脱一个俏佳人。 杨如期指着椅子让苗雨灵坐,嘴上开口,“无妨。” 苗雨灵身后的两个丫鬟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她挥了下手,其中一个丫鬟上前,将食盒打开,端出点心放在杨如期手旁的桌子上。 “这是我亲手做的牛乳糕,里头加了百合,五小姐尝尝,”苗雨灵笑着道。 那糕点做成小白兔的形状,三五成群卧在盘子上,可爱极了。 “真是好手艺,”杨如期夸赞道。 苗雨灵笑着,杨如期便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确是好厨艺。 “不光手艺好,这厨艺也很好,”她道。 “五小姐妙赞了,”苗雨灵谦虚道,她默然一会儿又道,“我今日来找五小姐,也是真心想与五小姐做朋友。宣王和离王成婚在即,姨母说汴京热闹,叫我多住些时日。汴京的小姐们我都不熟,上次与五小姐聊的投机,今日便上门叨扰了。” “闲暇时也能同五小姐一起逛逛汴京。” 杨如期见她神情认真,说的很是真诚,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应了,“既是朋友,哪有什么叨扰不打扰的,你有空尽管来找我就是。” 苗雨灵莞尔,“我比你大,那就唤你杨妹妹了。” 杨如期颔首,“你想怎么唤都可以。” 后面苗雨灵又寻了话题来聊,汴京城时兴什么花色,什么样式的首饰,又问杨如期喜欢什么颜色,约着下次她出宫来找她一起逛铺子。 最后彼此又分享了在家喜欢做什么,琴棋书画是否精通。聊着聊着巳时末了,杨如期留她吃午饭。 苗雨灵拒了,“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忘了,我等会还要去一趟秦王府。” 杨如期下意识地问了句,“去秦王府?不如吃过午饭了再去。” “除了杨妹妹你,另外熟识的就是世子了,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世子很喜欢百合味的点心,所以我做了两份。”苗雨灵解释道,她顿了一下又道,“若只是送点心倒也可以下午再去,但姨母叮嘱过,太后娘娘午睡醒来诏了我和薛小姐觐见,所以我送完点心就要回宫了。” 苗雨灵这一番话说的神色坦然,可杨如期听出了别的意味,所以她故意问道,“薛小姐?是定国公薛家二小姐吗。太后娘娘要一同见你们二人?这是为何?” 苗雨灵先是点头,后又讶然问道,“你没听说吗?” 杨如期佯装不知,让她往下说,苗雨灵从容解释道,“薛小姐是太后娘娘为世子挑的世子妃呀,太后娘娘亲口对薛夫人说的,我还以为汴京人人都知道呢。” 她说完似是想到什么,有些害羞的问道,“杨妹妹你与薛小姐的关系如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候杨如期已经回过味来了,她意味深长回道,“薛小姐端庄大方,秀外慧中是很好相处的。” “那就好,”苗雨灵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又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杨妹妹咱们下次再见。” “银红,送送苗姐姐,”杨如期也就不留她了,起身对门外的银红吩咐。 银红连忙应了,领着苗雨灵离开。 出了会客厅,碧蓝啐道,“把我们小姐当傻子呢!” “原以为是个好的,不想是来小姐面前炫耀的。” “她怎么不直接说她与世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小姐,奴婢听得真是生气......” 进了听雪阁,碧蓝还在那儿念叨,小脸都垮成苦瓜了,给杨如期逗笑了。 碧青碧紫闻声连忙凑了过去听碧蓝讲当时的情况。房嬷嬷路过时听了几句,笑着继续忙活去了。银红脚程快的很,几乎是跑着回听雪阁的,进门就道,“小姐,要派人跟着吗?” 几个丫头都向杨如期看了过来。 杨如期无奈,“你们知道她在作戏怎的还信她的话。” 第150章 陌刀军 “奴婢就是想看看她会使些什么手段勾引世子,再来说给小姐听,”银红咬牙切齿道。 几个丫头齐齐点了头。 “她见不到世子的,”杨如期坐下来倒了杯茶,刚才与她说了那么多话,没怎么喝茶,这会儿有点渴。 她们齐齐看了过来,杨如期解释道,“虽然不知苗小姐今日这一番话有何用意,至少她想告诉我,她与世子情分不同,可要真的情分不同,又怎会说与我听,她尚云英未嫁难道不怕我宣扬出去。” “她的话不必放在心上,是狐狸,尾巴总有一天会露出来的。” 秦王府 苗雨灵一如既往将食盒递给了守卫,就带着丫鬟回宫了。 守卫依律交给了静姑身边的丫鬟,让其交给长安先生。 书房内,李轻舟同长安在商议正事。从窗边飞进来一只信鸽,停在长安手上。 长安解下信鸽腿上的滚筒,从里头倒出一张纸条。 展开后纸条上写的:丁国公泄露陌刀图纸。 长安眉头一皱递给李轻舟,李轻舟看完后恍然大悟,“怪不得。” 横刀,佩刀也,兵士所佩,名亦起于隋。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断马剑。 东晋的士兵军队统一佩戴横刀,不可使用陌刀,只因陌刀刀身长于横刀,且刀身双边开刃皆可见血,刀尖极为锋利,锻造陌刀的工艺和材料十分考究,能做到削铁如泥,手持陌刀者可以一敌十。 四国鼎立,东晋朝为尊,就是因为先祖带领陌刀军,打的其他三国毫无还手之力。 手持陌刀,着盔甲,配宝马,上战场,所经之处血流成河。太平盛世后,陌刀被列为禁刀,只有驻守边疆的陌刀军才能配置。 现北界和南疆各有一万陌刀军驻扎,陌刀军只有手持虎符者才可全部调动,轻易不可出。由左右前锋将军共同统领,互为制肘,各持一块令牌,持令牌者可调动一部分陌刀军。 之前他们探出凉州乃至凉州附近城镇各寺庙多了许多的僧人,经过合议,所有多出的僧人约一万人马。 长安凝重道:“看来惠王殿下打的主意就是复刻陌刀军。” “自凉州东下到汴京途径两座城池,行军约莫十来天,真有朝一日发动兵变,光有陌刀军冲锋陷阵还不够,查一下汴京城里的羽林军,”李轻舟温声道。 长安了然,李轻舟将纸条丢入香炉中,没一会儿,青烟滚滚。 “既要锻造陌刀,那银子和精铁就是重中之重。” “瞒下玉石矿山,果然就是为了私底下买卖,只是惠王殿下似乎过于自负,竟敢利用颜夫人将这生意做到陛下脚下的汴京来。”长安缓缓分析道。 李轻舟轻笑一声,“颜家以为惠王是离王的助力,却不知惠王是螳螂。” 长安闻言问道,“那世子以为,谁是背后那只黄雀呢。” “自然是陛下了,”李轻舟抬了下胳膊悠然开口。 落行估摸着世子和长安商议完了正事,便从窗户一跃而进。 长安无语,“门是摆设吗?” 落行环抱着手不搭理长安,反正不走窗户走门他浑身难受。 李轻舟自顾自倒了杯茶,“何事。” 世子发话落行这才正色起来,将落月传来的话一并告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李轻舟道。 落行行礼后又一个闪身从窗户一跃而出。虽未惊动树木分毫,可长安就是不理解,好好的门不走走窗,成何体统。 任侧妃身边的静姑不是第一次代替世子收下小姐们送的东西了,只要有女子来秦王府送东西给世子,静姑一概收下并不会转交给世子身边的人,其目的可见不纯。 长安问道:“不如向五小姐解释一二。” 静姑败坏世子名声之事不好处理,若问责会引起任侧妃的警惕。 李轻舟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刚才听见了,五小姐让她身边的丫鬟不必在意。” “...”长安语塞,是他杞人忧天了。 琉璃瓶中的红豆快装满了,杨如期让碧紫又准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琉璃瓶。按照李轻舟送红豆的时间,想是要不了多久就装不下了。 三月初七清明节,文人墨客相邀汴京城外南郊踏春,南郊有一座桃山。虽叫桃山但并不高耸,地势较为平坦,早前有人在这一片片土坡处种了满山的桃树,故名为桃山。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桃花“争开不待叶”盛开于枝头,一朵朵桃花,与绿树婆婆的垂柳相衬映,形成了桃红柳绿、柳暗花明的春日胜景。 因为桃山素来就是文人墨客们常来游玩之处,山上修了不少休憩的亭子,又有几口出水甘甜的活泉眼,半山腰处一条小溪缓缓流向山脚,加上景致也很不错,所以就成为了清明节踏春的好去处。 后来为了将这满山的桃花映入眼帘,山顶处修建了一座灯塔,从塔上俯瞰桃山,桃树上的桃花一片片高低起伏犹如花海,美不胜收。 平日里也有许多小姐们相约在桃山脚下放风筝。 杨如期下了马车,就见不远处就有几个大人带着孩童在放风筝。 一路从山脚往上走去,碰见不少三三两两的少年和姑娘们走在一处游玩,到了山顶,就不见什么人了。 站定了一会儿,不远处有一身影往她这边来,是李轻舟,他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绣云纹暗纹衣裳,乌发黑眸,抬眼朝着这边浅浅一笑,杨如期就开始有些紧张了。 她膝行了一礼,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李轻舟含笑的目光,两人已经有了一段日子未见,杨如期觉得今日的李轻舟很好看,视线便多停留了一瞬。 察觉到杨如期的视线,李轻舟心中欢喜,但还是故作镇定,保持微笑。随后轻咳了一声道,“走吧。” 杨如期问道,“去哪里?” 李轻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灯塔上,“来都来了,自然要登上这座塔看看。” 杨如期眨了眨眼睛,“我和你吗?” 李轻舟听了这话眼神有些黯淡了,小声地说了句,“你不愿意吗?” 杨如期的脸红了红,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没有,我们走吧。” 李轻舟闻言唇角弯出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带着杨如期往灯塔的方向走去。 落月和碧青留在了原地。 第151章 灯塔 这塔一共七层,塔外的墙壁因常年雨水被冲击有些斑驳了。李轻舟推开门,杨如期随着他进去,里头还算宽敞,第一层里面空空的,什么摆设也没有,只墙面上刻了些壁画。 从第二层起除了壁画,每一层还有一方桌子和书柜,上头都落了灰,许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到了第五层,四面的天窗都露了出来,有光线射进来,塔中瞬时变得亮堂得很了。 只是通往第六层的楼梯变得狭窄,李轻舟停在楼梯口,杨如期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下一跳,她不知道李轻舟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杨如期不说话,李轻舟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李轻舟低声说道:“把手给我。”说着他伸出了手。 杨如期怔了怔,咬了咬唇,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他的掌心上。感觉到手心里温热的触感,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左手手心开始蔓延,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烫了一下。 李轻舟一边上楼,一边注意着杨如期的脚下,右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唇角微微翘起。 等上了最后一层,杨如期回过神来了,想要将手抽出来,可是这一次李轻舟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李轻舟若无其事地牵着任瑶期走到了窗户边,将窗户推开,然后回头对杨如期温柔地笑道:“来看桃花海。” 杨如期看着他的笑容,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手脚有些发软,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从窗户向外看去。 果然好美,漫山遍野桃花海,还能看到天上飞着的蝴蝶风筝,有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李轻舟就站在杨如期呼吸可闻的地方牵着她的手,他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目光温柔,眸子里是毫无掩饰的对杨如期的感情。 “如期,我们将婚事定下来好不好?” 杨如期目光从外面落在李轻舟含笑的眼睛上,他说的是‘我们将婚事定下了好不好,’而不是‘我们的婚事该定下来了。’ 他在寻求她的意见,表达对她的尊重。杨如期这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却是感到了一阵酸涩。 她将头埋进李轻舟的怀里,听着他胸腔里发出来的“扑通扑通”的声响。李轻舟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立即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不知抱了多久,杨如期才想起来回答他的问题,“六月九日我就及笄了。” 李轻舟又用力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心情愉悦地说了句,“好。” 又过了很久,久到杨如期都腿快要站麻了,她从李轻舟怀里出来,低头轻声道:“我们下去罢,” 李轻舟嘴角边依旧挂着愉悦的笑容:“好。” 出了灯塔,杨如期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害羞不想被人瞧见。 “我们去庄子上吃过午饭再回去罢,”李轻舟眼中满是笑意道。 杨如期点下头,两人先和落月碧青汇合,李轻舟再带着她们从另一处路下山。 回去的路上,李轻舟道,“轻琳不日便进京了,你闲暇时来秦王府找她玩。” 他这话说的平淡并无歧义,可杨如期听在耳朵里却别有深意,她忍不住瞪了一眼李轻舟。 李轻舟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都说的这么平静了,怎的还是被看出来了。 落月和碧青在后头看着两人的互动,笑的比正主还开心。 颜夫人替女儿在汴京夫人小姐那里私卖玉石的事,到底还是让人一封奏折递到永丰帝那里去了。 早朝时,永丰帝命颜相将玉石产自哪里,可有上报当地州府,从当地州府买来的文书一同写了折子呈上来。 东晋土地上发现一切矿洞皆归朝廷所有,若有商户想买来采集开拓,须得上报,并且增加赋税。 虽然永丰帝的语气并没有苛责,可所有官员都知道永丰帝不高兴了。 下朝后,颜相让颜夫人给颜飞烟去了信交代事情原委。让颜飞烟叫人将文书送回京,可信送出去半个月一直未收到回信。 临近宣王婚期,宣王府已经修缮好,挂上了大喜红绸,宣王大婚当日,永丰帝晋娴妃为娴淑妃,又一并晋了几个新人的位分,给足了娴淑妃和董家的脸面。 颜家那边就没有那么高兴了,颜相虽官居从一品,到底不过是个文官儿,而且还不是百官之首,上头还有许太师。 不管颜家和颜嫔如何想,董家和贤淑妃且得得意一阵子。 自那日踏青和李轻舟定下赐婚的日子,想了许久的杨如期开始铺垫借外人之手一举让永乐侯府翻不了身。 这日苗雨灵约了杨如期出门逛铺子,杨如期让碧绿去丁香院请杨如心一起出门。 杨如心拒绝了,碧绿胡口乱诌好一顿才把杨如心哄得出了门。 杨如期笑着对苗雨灵解释,“我这六妹妹也好久没出过门了,正好今日一起,我也给她挑一些首饰。” 杨如心虽然怀疑杨如期的用心,但是杨如期当着外人的面说给她挑首饰,应当是真的,所以也就顺着杨如期的话没作声。 多一个人于苗雨灵而言也没什么所谓,只要杨如期肯跟她出门就行。 于是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往城阳街上去。 到了珍宝斋,三人上了二楼女客处看首饰。杨如心已经很久没有置办新的首饰了,白氏没有银子,她的月例太少根本不敢出门逛。 许久没来,珍宝斋上了许多新样式,看得杨如心眼花缭乱。 苗雨灵和杨如期随意聊着,注意着她喜欢的样式,经过三四次的相处,苗雨灵想不明白李轻舟看上了杨如期哪里。 除了有些美貌外,就是一个普通的侯府闺阁小姐,而且汴京城中不乏有比杨如期长的更美的女子。姨母不会骗她,她那日也没有看错人,那杨如期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呢。 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多接近杨如期总会见到李轻舟的,况且杨如期的一举一动文静温婉,她多留心学一学,兴许李轻舟也会喜欢她的。 姨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李轻舟作为秦王世子,更不可能只有世子妃一个了。 第152章 偶遇 杨如期看中了一块环形玉佩,玉佩上雕刻着锦鲤,越瞧越喜欢。她看向杨如期,正在和苗雨灵聊天,于是拿起玉佩走了过去。 “五姐姐,苗姐姐,你们觉得这块玉佩怎么样?”杨如心试探着杨如期问道。 杨如期眸光从玉佩落到了她的脸上,望着她眼中的笑意也笑了起来,“挺好看的,叫人包起来罢。” 苗雨灵也附和的点点头,这和她打听的不太一样啊,不是都说永乐侯府五小姐和六小姐关系不和吗。 看来任何事情光听是不够的,还得用自己的眼睛看。 杨如心闻言笑得更欢了,将玉佩递给了珍宝斋的店小二,店小二忙恭敬地接过包好。 “苗姐姐,你可有看中的,上次你送了我礼物,也该回礼才是,”杨如期转而对苗雨灵道。 苗雨灵摇了下头,这些哪比得上姨母送她的首饰,那可是司珍局打造的,聚集了东晋国内所有顶尖的能工巧匠。 “不用这么客气,我还有许多新首饰都没有戴过呢。” 杨如期抿嘴一笑也就不强求了。 又逛了会儿,杨如心又挑了两件就收手了,碧绿付了银子。 苗雨灵道:“快到午时了,咱们去醉春风吃午饭罢。” 两人都没意见,出了珍宝斋上了马车往醉春风去。到了醉春风门口,苗雨灵的丫鬟先进去订好一间厢房。 杨如期几人才带着丫鬟们上了楼,路过二楼时,杨如期看到走廊那边董其昌和董其中几人从另一侧楼梯走了上去。 跟在董其昌后头有一人穿着青色的长袍,一看便是书生,杨如期想起了李轻舟布的局,柳文竹被她救了,那这人应是另一个“柳文竹”了。 董其中上了三楼时看见了杨如期,在她们进包厢之前,他叫住了人,“五小姐。” 自那几天老做同一个梦之外董其中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直到今日瞧见杨如期,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两拨人同时停了下来,中间隔着一个包厢门。苗雨灵认出来是董家的公子,便礼貌地行了一礼。 董其中上前几步,笑意吟吟道,“许久不见五小姐了,今日我们真是有缘分,不如大家一起用饭。” 这话的意味加上董其中赤裸裸的目光盯着杨如期,苗雨灵觉得不对劲,她看向杨如期。 杨如期神色平静,对着董其中行礼道,“不必了。”话落便率先进了包厢。 杨如心也是知道杨如萍在董家遭受的事情,之前谣言传的沸沸扬扬,险些连累她的名声,于是什么也没说,提了裙摆进了屋。 苗雨灵也只好冲董其中礼貌颔首进去了。 董其中吃了闭门羹却也不生气,反而更觉得有意思,他站在那里看着包厢的门紧闭上,直到其他人喊了他一声,他才转头随着他们上了楼。 包厢里苗雨灵主动点了菜,这表明这顿饭她请。 小二拿着菜谱走了后,苗雨灵试探地问道:“你们四姐姐不是嫁进了董府吗,怎的看你们和董三公子都不熟的样子。” 杨如心张了口又闭上,这种丑事她说不出口,便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杨如期,“五姐姐你说呢。” 碧绿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六小姐今日占了便宜,倒是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好听,真做作! 杨如期把玩着腰上的香囊,漫不经心道,“四姐姐是庶女,我和六妹妹与她不熟,自然和董三公子也不熟了。” “你说是吧,六妹妹。” 杨如心立即接了道,“是呀是呀,嫡庶有别。”苗雨灵闻言也不好再提这个事情了。 用过饭后,杨如期又提议去书铺转转,从书铺出来后便各自回家。 马车里杨如期闭目养神。 杨如心手里拿着那块环形玉佩把玩,这块玉佩近百两银子,杨如期说给她买了就买了,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到了侯府下了马车,杨如心还是没忍住问了,“你今日为何要送我首饰?” 杨如期走了两步路听见这话回头微笑,“怎的,六妹妹不想要?” “这倒不是,只是很奇怪,你明明...”杨如心欲言又止。 “明明我们不对付,我却还要送你首饰是吧,”杨如期轻笑一声,杨如心抿嘴不语。 “我不喜欢这个苗小姐,可她非要缠着我,她的姨母是苗嫔娘娘又不好得罪,所以我宁愿带上你避免和她独处,这些首饰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报酬,下次若是你不愿意同我们出去逛直接跟碧绿说就行。” “你瞧,我给你买首饰,她就不好意思要我的礼物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道理,我想六妹妹应该是懂的,好歹我们是嫡亲姐妹。”说话半真半假最容易让人相信,杨如期望向杨如心的神色,果然就瞧见她神色一松。 杨如心不免暗自吐槽苗雨灵什么眼光非要和杨如期做朋友,不过她今日收获颇丰,没傻到要和杨如期对着干,“既是这样,你下次也带上我吧。” 杨如期微微一笑,“还是六妹妹善解人意,那就多谢六妹妹了。” 面对杨如期的夸赞,杨如心说不上来的别扭,又看人家神色真诚,更是别扭,说累了匆匆带着丫鬟离开此处。 杨如期站在原地静看着她们走路的背影,冷风袭来,碧绿打了个寒颤,“小姐,咱们快回去吧,起风了。” “走吧,”杨如期面色平静道。 回了紫薇院都是自己人,落月道,“在醉春风我留意到董三公子的眼神很是奇怪。” 碧绿问道:“怎么奇怪?” “他看向小姐的眼神中带着激动和恍惚,这难道不奇怪吗。”落月分析道。碧绿有些讶然和疑惑,落月不会说错,那这是为何。 从那次杨如萍回娘家邀请她和杨如心去董府做客,杨如期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杨如萍与府里姐妹都是面子情,甚至很讨厌杨如心。而且以她的性格也不是愿意惹是非的,所以主动邀请她们去董府做客就很可疑,她把自己弄病没有去,杨如心和贾宝珠去了董府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那么很显然就是冲着她来的。 加之今日董其中的异样,杨如期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也做过和她相同的梦,否则怎么解释他今日看见她时有明显欣喜的情绪。 第153章 再见郡主 四月十五离王大婚,永丰帝没有晋颜嫔的位分,颜家终于开始意识到危机了。 大婚那日依旧轰动全城,红毯从宫门口一直铺到了离王府门口,离王妃王婉柔坐在十八抬大红喜轿里,所经之处花瓣漫天飞舞。 侍女们沿着花轿两侧手提花篮,边走边扬,十里红妆,满街都是欢喜的百姓。 过了几日,长公主李璎设宴邀请宣王妃,离王妃和一众贵女们来公主府吟诗作赋,也是燕荷和王婉柔成为王妃的头一次露脸。 收到请帖的杨如期立即就对碧青道,“我记得去年有一套粉色瑶光缎制成的成衣还未穿过,你去找出来,送到六妹妹那里去。” 杨如心的身量不及她高,去年的衣裳应该刚好。 碧青闻言皱眉道,“小姐不是说穿不下的衣裳裁了做成别的吗,怎的要给六小姐。” “快去找了来,奴婢去送,真怕碧青这丫头露馅,”碧蓝接过话道。 碧青只好乖乖去箱笼里找。 次日,杨如期带着杨如心去了长公主府。园子里已经摆好了茶水和点心,李璎身边坐着宣王妃和离王妃还有李燕音。 满院子的闺秀们,真真都是好颜色。 杨如期和杨如心上前问了安,李燕音便让杨如期坐到她旁边来,杨如心也跟在后头。 落座后,李燕音拉过杨如期的手耳语道,“怎么回事,何时跟你这六妹妹如此亲近了。” 杨如期低声回道,“日后嫂嫂就知道了,我是故意的。” 杨如期这一声声嫂嫂叫的,可把李燕音高兴地找不着北了,她娇哼一声,“什么事儿是不能告诉我的。” “可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嫂嫂你就等着看吧,”杨如期解释道。 为了让李燕音转移注意力,杨如期只好假装八卦道,“你和表哥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侄儿或小侄女啊。” 提到造娃的事情,李燕音羞红了脸,到底年轻面皮薄,她佯装生气轻斥杨如期,“姑娘家家的,大白天胡说八道。” 杨如期小嘴一撇,“怎的叫胡说八道啦,没天理。”话落她笑了起来,李燕音也笑了起来。 杨如心坐在旁边有些羡慕,不过她今日能坐在公主们,王妃们的旁边也是颇为得意,看来跟着杨如期的好处真是太多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还傻乎乎地和那些入不眼的小姐们混在一起。 宣王妃和离王妃都是温柔的性子,说话客客气气的也带着疏离,大约是怕说错话失了身份。 约莫两刻钟,贺柔也来了,她脸上带着笑容,想是心情很不错,拉着她和李燕音小嘴就开始扒拉扒拉的,熟识以后才发现贺柔是个活泼的姑娘。 李璎正和她们聊的高兴,门口的婆子小跑着上前行了礼,对李璎说道,“长公主殿下,郡主来了。” 汴京城里能被称为郡主的只有秦王的女儿李轻琳,是以大家很快反应过来,李璎也很欣喜,“轻琳回来了。” 李轻琳经过花园时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众人都好奇地看着面前经过的少女。 她不似别的小姐那般穿着襦裙,而是穿着英气的米色云纹胡服,飒爽利落,梳着高高的马尾。她走路时步子迈的很大,直立着腰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 “璎姐姐,”李轻琳率先唤了李璎,随后对着杨如期道,“如期,好久不见。” 杨如期欣喜的同时不忘关心道,“郡主一路可顺?” 李璎拉着李轻琳左看右看笑着道,“又长高了。”李轻琳看着李璎打量小孩子的举动颇为无奈。 她转而对杨如期回道,“挺顺利的。” 在场的众人听了这对话,都没想到杨如期会和郡主很熟,不由得又高看杨如期几分。 落座后,丫鬟们上了茶,李璎将宣王妃和离王妃介绍给李轻琳认识,互相寒暄了几句。 李轻琳抿着嘴,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实在不喜欢这些面子上的周旋。 杨如期在一旁看着,李轻琳的语气和神态都透着不适,偏偏李璎拉着她聊不松手。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李轻琳实在坐不住了,便对李璎淡声道:“我与如期有话说。” 这话说的硬邦邦的,没有道原由,几人都有些愣住,第一次见人这么直言直语的。 杨如期拿了帕子捂嘴失笑,还好李璎是知晓李轻琳的性子的,立即缓和气氛,笑眯眯道:“那就去吧,你们姑娘家想是有私房话讲。” 李轻琳看向杨如期,杨如期温然道,“郡主,那我们随处走走,你也许久未来长公主府了吧。” 李轻琳颔首起身,就是一副要走的气势了。杨如期对着杨如心交代几句后也起身和李轻琳一同离开。 离了人多的地方,杨如期明显听见李轻琳呼出了一口气,不等杨如期说话,李轻琳先一步主动开口吐槽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被李轻舟那家伙俘虏了。” 杨如期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 李轻琳接着又吓唬道,“李轻舟可是一个黑心的芝麻包子,小心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银子呢。” 杨如期微笑道:“那轻琳你的意思是说世子他不是良人吗。” 李轻琳闻言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这倒也不是,他在我心里就算有千般不好,但也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的男人好。” 随后李轻琳像是有些生气,“我在汴京好不容易交了你这一个朋友,怎的这么快就被李轻舟拐走了!!!” 杨如期不由得莞尔,觉得李轻琳实在太可爱了。 “虽然我会嫁入王府,但是不妨碍我们是朋友呀,你还是叫我如期,我也还是叫你轻琳,如何?” 李轻琳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听起来也很不错。” 两人边走边聊,杨如期对于李轻琳所讲述的边境生活感到非常新奇。 末了,杨如期问她这次在汴京待多久。 李轻琳认真想了想道,“这个要和李轻舟那家伙商量一下,不过半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杨如期点了点头,想起温华带她去的那家卤肉铺肘子的味道很好,郡主一定会喜欢的。 “我知道一处吃肘子的小铺子,味道很好,改日咱们去吃。” 李轻琳闻言眼睛一亮,“那感情好,除了明日,其他时间我都有空。” “明日你有事要办吗,”杨如期问道。 “嗯,明日要进宫见太后娘娘,陪陪她老人家,”李轻琳解释道。 第154章 禁足 杨如期了然,伸手摸了摸面前的一盆含羞草,一碰叶子就弯曲收缩了起来,比人还灵性。 “南疆丛林里有很多野生的含羞草,长得特别茂盛,家养的焉不拉几的,”李轻琳直白道。 杨如期轻笑一声,继而一本正经道:“还是有几根叶子的。” 又聊了一会儿,席面开始李璎叫了丫鬟来寻她们。 这会儿杨如期感觉到不舒服,便叫李轻琳先去,自己要去更衣。 等杨如期到达花厅的时候,众人已经坐好,正好剩了李轻琳身旁一个空位。 两桌子的女人目光同时落在杨如期身上,杨如期觉得气氛有些怪异,正晃神时,李轻琳就开口了:“如期,过来。” 杨如期便坐到了李轻琳身旁,对面是李燕音,落座后,李燕音微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丫鬟们端着菜鱼贯而入,缓和了一下气氛,主位空着,想是李璎有事耽搁了先吩咐人上菜。 过了半刻钟,李璎扶着洛姑姑的手姗姗来迟,众人起身行礼。 等李璎动筷后,众人方才动筷,李璎和宣王妃她们说话的声音交杂着筷子和碗碟撞击的声音,让众人放松下来。 李轻琳专心吃菜,杨如期也不是话多的人,她左手边坐的是薛秋晨,按地位来说,坐在李轻琳身旁的人应该是薛秋晨的。 薛秋晨面上神色淡然,内里的不高兴被她压了下去,杨如期凭什么坐到她上首的位置。 一个两个的全都要抢她的位置,薛秋晨头一次恨极了太后娘娘。 半晌后,薛秋晨嘴角微弯侧头对杨如期低声道,“五小姐等下可要哄哄苗家小姐。”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杨如期转头看了一眼隔壁桌的苗雨灵,她与杨如心坐在一起。 薛秋晨见杨如期不解继续道,“苗小姐方才瞧见郡主在席上很是欣喜,本想坐下来与郡主多说会子话,郡主却说她占了你的位置,让她闹了个笑话。” 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杨如期想。 “你们不是姐妹情深吗,那是不是要同她解释一二,否则不是伤害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薛秋晨说的极为真切,仿佛真是为了杨如期好。 杨如期微微挑眉,冲薛秋晨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多谢薛姐姐告知。” 话落便转过头去吃菜,李轻琳习武的,耳力好,两人的对话尽入她的耳中,她给杨如期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 杨如期听话的将菜全部吃掉,又礼尚往来给李轻琳夹了些菜。 整个席面上只有李轻琳在认真吃饭,其他人都是一边聊,一边略微沾下筷子。 苗玉灵一直觉得她在李轻舟还有李轻琳心里应当是和其他贵女们不一样的。陇西是秦王的封地,也是秦王妃的娘家,很小的时候秦王妃带李轻舟李轻琳回陇西,他们是一起玩过的。 她的父亲是刺史和秦王乃至陇西舒家关系都很亲近,李轻舟还独自在她的家里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她很淘气,父亲训斥她时,李轻舟会安慰她,带她去买好吃的,像哥哥一样对她好。 后来长大了,她的心里一直忘不了那个沉着冷静还长得非常好看的小少年,母亲告诉她,苗家和舒家都是世家,有父亲和姨母在,她是能嫁给李轻舟的,哪怕只是侧妃她也愿意。 只是及笄后她第一次来到汴京,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单独见过李轻舟,唯一一次见到那抹身影还是在宫宴上隔着很远,甚至李轻琳也对她颇为冷淡。 她可以理解李轻琳那时年纪小不记得她,毕竟她们没有相处多久,但看着李轻琳对杨如期的重视,心里的难过抑制不住。 宴席散了,苗雨灵心不在焉地独自离开。 回到蓬莱殿,苗嫔见她不开心问随行的丫鬟怎么回事。 丫鬟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禀报了,苗嫔听完叹了一声,搂着苗雨灵道,“傻孩子,以后别再做自降身份的事情了,杨如期那边,你也不要见了。” 苗雨灵趴在苗嫔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苗嫔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安慰道,“我说过了,我会让你如愿嫁给他的。” “别担心了,姨母有办法的。” 离王大婚已经过了好几日,颜家依旧没能呈上文书,虽说颜夫人早就停了玉石生意。 颜飞烟一直没有回信,因着颜家也从中获利了,现下是解释不清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派人去凉州找惠王。 颜家的人还未返回,颜嫔那边就先出事。 原来是有位美人不小心撞了颜嫔的轿辇,恰巧颜嫔当时火气大,直接叫人将那位美人送去了少监司关押着。 少监司是皇宫内太监宫女们犯错受刑的地方,嫔妃就算犯错也轮不到去少监司。 人前脚进了少监司,后脚贴身的宫女就去了长春殿伸冤。 许皇后派人将那位美人放了出来,赏了些东西加以安慰,又下旨令颜嫔闭门思过三个月。 颜嫔不服派人去太和殿找永丰帝,永丰帝没见还一并赏赐了那位美人。 陛下态度已明,宫内不少人都开始嘲笑颜嫔了,尤其以娴淑妃为主。 消息传到颜家时,汴京城里不少官家夫人都已经知晓了。 终于等到去凉州的人回来,却被告知惠王带着颜飞烟下江南了。颜相只好递了折子阐述事实,那封奏折永丰帝看了,却没有阅,也没有降罪颜家,暂且搁在一边了。 等的过程最为难熬,颜相也摸不准永丰帝是什么意思,每日早朝时总有些心不在焉。 白氏最近很缺钱,娘家弟弟派人来侯府找她借银子,一开口便要三千两,她浑身上下只有几十两银子,妆匣里的首饰也没剩几件,根本拿不出来。 于是她将主意打到了陈若莲身上,既然跟着老夫人管家,也应该捞了些银子才是。 “芍药,去请少夫人来一趟。” 芍药去了南松院,没一会儿陈若莲便跟着芍药进了丁香院。 陈若莲行了礼,“母亲唤我过来可是有事?”虽说不像以前那么怵白氏了,可还是有些忐忑。 白氏嗯了一声,叫陈若莲坐,芍药上了茶后便退下了。 “若莲啊,你也知道,我虽然犯下大错,可到底是为了侯府好才行差踏错的,这点你可认?”白氏瞟了她一眼,问道。 陈若莲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白氏微笑起来,“这就是了,我今日找你来也是有事相求。” 陈若莲微微皱眉,心头上不好的预感上来,她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母亲您说就是,能帮的上的,儿媳定义不容辞。” 第155章 撺掇一 白氏闻言起身坐到了陈若莲身边,还以示亲近地拉起了她的手,“我想向你借点银子。” 又是借银子,也没见还,前前后后白氏都从她这儿借了几百两了,陈若莲不想借。 白氏见她脸色变了,忙保证道,“母亲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陈若莲根本不会相信她,解释道,“母亲,你也知道夫君他的俸禄根本不够用,每个月他请兄弟朋友喝酒都要费不少银子,不够还得我来贴补,我这手上也不富裕啊。” 白氏脸垮了下来,甩开了她的手,冷哼道,“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嫁妆有一半是我给你贴补的,我今日不过是想拿回一些而已。” 此话一出,陈若莲羞愧地垂下头来,她咬着唇有些难堪。 “借还是不借?”白氏又问。 过了一会儿,陈若莲败下阵来,问道,“您要多少。” 白氏又笑了起来,冲她开口:“不多不多,四千两。” “什么!”陈若莲震惊住了,真是狮子大开口,她就知道。陈若莲有些怒了,又怒又委屈。 白氏也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便强调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实在是母亲走投无路了,若莲啊,你一定要帮帮母亲啊。” “您要这笔银子用来做什么?”陈若莲惆怅问道,语气很淡。 白氏嘴角的笑意浅了下来,眼神不善,“这就与你无关了。” 陈若莲在心里冷笑,借银子的是她,威胁人的也是她,末了不过随口问一句,就翻脸不认人了。 “晚点给母亲答复,程儿这会儿应该醒了,儿媳先退下了。” “行吧,你尽快,”白氏叮嘱道,并未注意陈若莲的神色。 出了丁香院,陈若莲身边的丫鬟就道,“少夫人,这银子你可千万不能借,夫人她定是不会还的。” 陈若莲颔首,“我知道,先去看程儿是否醒了,咱们带着程儿去翠竹院。” 老夫人听了陈若莲的叙述,脸瞬间就黑了,她令常嬷嬷将白氏叫来,又让翠竹院的丫鬟都来堂上站着。 白氏听到常嬷嬷来了的一瞬间就知道陈若莲是把她卖了,真是翅膀硬了,她气的咬牙切齿。 到了紫薇院瞧见这阵仗,白氏脸白了瞬。 常嬷嬷自然知道老夫人要发作白氏了,于是问道,“门要关上吗?” 老夫人横了白氏一眼,高声道:“她自己都不要脸了,旁人作何留她的脸面!” 常嬷嬷也就不说话了,退到一旁。 堂上七八个丫鬟束手站在一旁,有些人猜测老夫人是要做什么。 白氏怒睁着眼睛看着陈若莲,陈若莲垂着头懒得去看她,杨千程被乳母抱了下去。 “有哪家的当婆婆的三番五次找自己的儿媳妇伸手要银子的,亏你说的出口,你要四千两做什么!”老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眼里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侯府的衰败与你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我和侯爷不知道吗,只是为了侯府忍了下来,你一而再再而三不知收敛,不知悔改,便是死也难赎罪。” 白氏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老夫人眼里的恨意,突然想起来什么,顿时颤抖不已,她重重地跪了下来,不敢说话。 “日后乖乖待在府里也就罢了,再有什么念头或是兴风作浪,一条白绫死了干净!”老夫人警告道。 白氏有些哆嗦,心跳狂跳不止,生怕老夫人赐死了她。 她紧紧攥着帕子,此时也顾不上丢脸,一阵阵冷汗从后背冒出,一想到老夫人和侯爷知道那事,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 老夫人掀了眼皮,狠厉道:“你今日就在这里跪上四个时辰,来人,门窗都给我打开。” 堂上的丫鬟便都把窗户撑开,老夫人起身,常嬷嬷立即扶了过来,陈若莲也告退了。 丫鬟们也自去忙了,走的时候都还看了几眼白氏,白氏白着脸跪在堂上。 没一会儿白氏被罚跪的事儿侯府就传遍了,还有些好事的下人来翠竹院看热闹。 碧绿细细打听了事情经过后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了杨如期听。 老夫人说的话别人或许听不懂,白氏一定是听懂了才这么害怕,果然侯爷和老夫人都是知道的。 跪的时间越长,白氏也就慢慢平复了心情,既然老夫人和侯爷知晓杨少阳是她害死的,那温氏的死就如她猜测的那样是被侯爷害死的,一定是这样。 大家都是杀人凶手,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白氏想通了这些忽地笑了起来。 跪满四个时辰,天已经黑了,戌时中杨如心带着丁香院的丫鬟提着灯笼来翠竹院接白氏。 膝盖已经肿了,芍药搀扶着白氏,一点一点挪着走。 杨如心道,“母亲,您这是何苦呢,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白氏如今的身份已经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助力,出门也是被人笑话,何不乖乖待在府里,再等几年也就渐渐忘了。 侯府又不是养不起,杨如心真的不明白何氏在折腾什么。 白氏低着头看路,正好瞧见杨如心腰上的玉佩在灯火下闪闪发光,她想起这段时间杨如期出门都带着杨如心,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又喜上心头,强忍着走到丁香院,等芍药给她的膝盖上了药后,她叫她们都出去,留了杨如心说话。 杨如心不解,“何事兰花也听不得。” “心儿,这些日子你可见着了吧,你大伯母给杨如期留了一大笔财富,还有她那外祖家,年年都往她那儿院里送不少好东西。” “你瞧瞧你腰上的玉佩,头上戴着的这鎏金丝蕊梅花簪,几百两,她说给你买就给你买了。” 白氏细细道来。 杨如心点了点头,她也没有想到杨如期原来这么大方,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也并未有所图。真的是拥有太多了,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送给她,丝毫不在意。 “既然她不喜欢那苗家小姐,所以亲近你,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对她是有用的,想必她会对你放松警惕。”白氏又细细分析道。 杨如心更加不解,“母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氏又将目光从杨如心脸上移开,放她身后的烛火上,神色晦暗。 半响,白氏拉了杨如心的手道,“你要多去她院里走动,最好能进的了库房,趁人不注意,拿些值钱的东西出来。” “什么?”杨如心惊了一下,收回了手,看向白氏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母亲,你,你要让我去偷东西。” 第156章 撺掇二 白氏急忙反驳:“这不是偷,是拿。”她的声音高了起来,似乎也想说服自己。 “是拿是偷我会不清楚吗,我长大了,又不是三岁孩童,”杨如心眼眶弥漫起泪水,她对自己的母亲有些失望。 虽然她以前很讨厌杨如期,也散播过一些谣言,还在别的小姐面前诋毁杨如期,可这是两回事,偷盗他人财物是要坐牢的。 白氏呼了口气,耐下性子,又解释给杨如心听,“侯府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你也瞧见了,你祖母是个偏心的,把铺子都给了你姑母,我是做了错事,可我也弥补了。你的姑母在侯府白吃白拿,最后出了祸事全是侯府给她兜底。” “母亲为什么偷偷放印子钱,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哥哥,为了整个侯府好吗,当初当家时有多难,心儿你也是知道一些的。” “现下母亲身上分文都没有,你日后出嫁的嫁妆怎么办,我找你二嫂要的也是当初贴她的嫁妆银子呀,怎么到最后,我拿回自己的银子成了错事呢,母亲心里也苦啊。” 说着说着,白氏心里也酸涩不已,流下泪来。杨如心的泪也止不住,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还有你三哥哥,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们好呀。” “心儿,你也将及笄了,马上就要定亲了,日后嫁妆可怎么办啊。” 想起嫁妆的事,杨如心哭的更凶了,白氏没有嫁妆了,她日后出嫁只有侯府置办的那一份,岂不是连杨如萍都不如。 那她怎么在夫家抬的起头来,杨如心很崩溃。 白氏慢慢引导,“你听母亲说,杨如期她有很多银子,所以她丢一些东西不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也不会怎么样。” “你还记得吗,她之前的院子遭了贼,丢了一只御赐的点翠,那可是好东西,价值最少百两黄金,杨如期也只是哭了一次再没提起过。” 杨如心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可是我不敢,紫薇院的下人都很听话,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把院子管理的井井有条。” 夜色渐浓,更深露重,兰花和芍药站在门外,能听到哭声,听不清说话声。 白氏摸着杨如心的脸,拿起帕子替她擦泪水,再仔细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亥时初了,侯府各院的烛火一一灭了,鲜少有人再在外面走动。 杨如心从正屋出来,脑子还是懵的,兰花问怎么了,杨如心只是摇了摇头说困了。 一日,太后召了薛夫人进宫。 寿康殿内,太后端坐在上首。殿内点着檀香,能够使人平心静气。 薛夫人进了殿内给太后请了安,太后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 竹叶嬷嬷亲自给薛夫人奉了茶,随后便站到了一旁。 “姑母诏我进宫可是有事吩咐?”薛夫人主动开口问道。 太后颔首,慢条斯理道:“舟儿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前些日子我叫慧白大师算了一卦,慧白大师说弱冠之前必须成婚借运,方可延长寿命。” 薛夫人一喜,以为自家女儿和李轻舟的亲事终于要定下来了,“是了,世子今年都十八了,是该定下来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太后听她这语气就知晓她误会了,便又接着道,“慧白大师说永乐侯府五小姐是舟儿的命定之人。” 什么,薛夫人怔愣住了,她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姑母,您不是说想让晨儿嫁给世子吗。” 太后瞟了她一眼,有些不虞,“我是说过这个话,可随着孩子长大了,舟儿他不愿成婚,这事我是不是也同你提过。” 薛夫人是知道李轻舟不愿意成婚这事的,可现在不愿意将来总是要成婚的,那人选自然是晨儿了,哪里冒出来永乐侯府家的小姐。 “这,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以为您认定了晨儿,那世子总有一天会妥协的呀。” “晨儿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喜欢。但这件事还是以舟儿的性命为主,你也早为晨儿作打算罢,到时候我这个姑祖母也会给她添一份厚厚的嫁妆的。”太后道。 整个汴京哪个高官夫人不知道薛秋晨是要嫁给秦王世子的,这李轻舟要娶别人了,薛夫人一时接受不了。 薛家虽是国公府,可没有实权,全因着是太后的娘家才这么风光。可太后一旦去了,下任帝王会不会削爵谁知道呢。秦王府有诏书,那可是丹书铁券般的存在,太后故去,还能背靠秦王府。 “要不,晨儿和永乐侯府五小姐一起嫁进秦王府也行啊,一个为世子妃,一个为侧妃。”薛夫人想了一会儿想出了这个办法。 其实太后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奈何拗不过李轻舟。定国公虽是她的娘家,可哥哥到底故去了,薛家如今是侄儿当家,到底隔了一层。 而且人心有偏颇很正常,李轻舟在她膝下长大,是如今的薛家人比不了的。 “不必再说了,此事我心意已定,以舟儿的性命为主。既然慧白大师说了永乐侯府五小姐是舟儿的命定之人,世子妃非她莫属。” “姑母,这,”薛夫人唤道,盼着她能改变主意。 “晨儿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女,如此尊贵,什么样的好亲事找不到,你莫做出这一副焦急样子来。”太后打断她的话,静看着薛夫人,斥道。 薛夫人转而道,“您别生气,我也是怕晨儿伤心。” “这孩子一向自尊心强,本来别人都知道她是要嫁给世子的,现下世子妃另有其人,姑娘家家的面皮薄,总要伤心的。” 太后听懂了薛夫人的意思,“若有人笑话晨儿,将这人提到我面前来,我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薛夫人心里暗叹一声,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又能怎样,谁叫您是太后娘娘呢。 又说了会子话,太后知道她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的,也就没留薛夫人多久,便叫她退下了。 薛夫人心里确实不痛快,可没有法子,出了寿康殿她的神色就冷淡了下来,今日这事倒也不全没有心里准备,只是话真的从太后口声说出来,听在耳朵里叫人难受。 罢了,晨儿也耽搁不起了,薛夫人坐了轿子出宫。回了定国公府和定国公说了这事,定国公看得比薛夫人要开一些。 男人在政治上的嗅觉总是比女人要灵敏许多,李轻舟非池中之鱼,虽未入朝堂,但谁敢说朝堂上没有他的人,连陛下都得给他三分颜面。 “你没有违逆姑母,这便很好,晨儿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我瞧着嫁进长公主府就很好。” 第157章 受训 定国公如此说叫薛夫人也松了口气,“小郡王贪玩了些,但好在心性纯良,也不是那花天酒地的主,长公主与驸马夫妻和顺,是个很好的选择。” 定国公颔首,叮嘱道,“趁热打铁,姑母心里对晨儿有亏欠,会帮这个忙的。” 薛夫人了然,点了点头。 只是薛夫人没想到,薛秋晨的反应会这么大,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薛夫人让人守好薛秋晨的院子,对外只说病了。 二房的薛秋晚来探望过,被薛秋晨的丫鬟打发了,转头就去了荣华院告状。 老夫人年纪大了,越发偏袒小儿子一些,且二房的嫡子薛玉才四五岁,养在老夫人膝下,感情深厚。 老夫人听薛秋晚说薛秋晨病了还不让人探望就知晓其中有蹊跷。晚间饭后便叫人将薛夫人唤来荣华院。 薛夫人自知瞒不过,便说薛秋晨有些伤心不想见人。 “伤心,有什么可伤心的,从小到大家里长辈只教了她遇事就逃避伤心吗,她要是心仪世子,只能怪她自己没本事,拢不住世子的心,有什么脸面伤心。”老夫人皱着眉头。 随后又训斥薛夫人,“我早同你说过,不要把太后娘娘的话放在心上,世子能听太后娘娘的话,薛家早几年前就与秦王府定亲了。” “偏偏你听了去又当真,说到晨儿面前,她也当了真。我去年怎么与你说的,叫你为晨儿相看你不听,哼,如今是死心了罢。” 薛夫人凡事自有主张,又当着家,薛二夫人听话乖巧,侍候婆母,更得老夫人欢心。 薛秋晨的亲事一直未定,也耽搁薛秋晚的亲事,姐妹两不过相差一岁,薛二夫人没少吹薛夫人的耳边风。 是以老夫人提到薛秋晨的亲事如此激动。 薛夫人将头低了下去,默默听着。老夫人又道,“不知道你怎么做母亲的,越儿即将弱冠了,亲事还没影,唯儿又跑到北界参军去了。爷们也就罢了,晚些成家就晚些成家罢,晨儿的婚事我看你还要拖到何时去,都已经十八了,若不是国公府的小姐,谁还会要老姑娘。” 末了,老夫人斜了薛夫人一眼,“没一个省心的。” 薛夫人越听越心累,她也不是故意拖着晨儿的亲事,定国公府既然决定不参与争储,那晨儿进了秦王府,国公府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管老夫人说什么,薛夫人都不吭声,说的再难听她也要忍。她心里很清楚,二房靠的就是巴结老夫人,爵位落不到二房头上,老夫人还能活的过她吗,所以便不争这一时的意气。 “你退下吧,叫晨儿来荣华院,真是荒唐,叫外人知道了更成了笑话了。”老夫人道。 薛夫人起身行礼,“儿媳退下了。” 出了荣华院,薛夫人就直奔秋风阁,将老夫人的一番话说给薛秋晨听了。 薛秋晨只好出了屋子,她神色冷冽,并无泪痕。薛夫人这才知薛秋晨只是不想见人,不是躲在屋子里伤心。 只要薛秋晨不闹,老夫人那关就能过去,薛夫人松了口气。 杨如心怀着目的去了紫薇院,得知杨如期在午睡,便说等杨如期午睡醒,在院子里随处逛逛。 碧绿站在廊下,冷眼瞧着杨如心装模作样在日头底下晒着,五月份天气渐热了,哪个脑子正常的愿意外头转,而且还是正午时分。 也不知道心里头装了什么鬼! 杨如心晃悠了约莫一刻钟便呆不住了,见碧绿直愣愣地就站在原地,有些心虚,最终还是带着丫鬟离开了。 熬到未时末,太阳渐渐要下山,杨如心又带着丫鬟去了紫薇院。 碧绿看着她顿觉好笑,“我家小姐与郡主有约,午睡醒后便出门了,估摸着还得两三个时辰才会回来。” “六小姐,你有事的话先跟奴婢说罢,等小姐回来奴婢好转达。” 杨如心闻言有些语塞,随后笑了笑,“没事啊,我只是找五姐姐说说话,她不在便算了,明日我再来。” 碧绿微笑着也不戳破她的谎言,行礼送杨如心离开。 六月初,杨如期前脚刚进靖安侯府不久,李轻舟后脚也到了侯府门口。 彼时厅堂上杨如期正在和外祖母他们聊天,小厮来报时,杨如期开始紧张起来了。 没一会儿,李轻舟就踏过门槛到了堂上,温华李燕音起身给李轻舟行礼,阴氏也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李轻舟上门,阴氏是意外的,等李轻舟说完免礼后,她就开口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李轻舟眼神落在阴氏身后的杨如期身上,看了她一会儿才对阴氏道,“我今日登门拜访是来提亲的。” 温华:“?!” 李燕音:“?!” 阴氏先是皱眉,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她问:“你是想求娶期儿?” 李轻舟颔首,他站在堂上姿态闲雅,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阴氏看了眼杨如期,随后对他们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世子谈。” 堂上的心腹丫鬟们很快就出去了,温华和李燕音对视一眼,也前后离开。 “期儿,你也出去,”阴氏道。 杨如期只好耐住忐忑不安的心先出去了。 门口温华和李燕音并未走远,而是在外头等她。李燕音见她出来,立马就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皇叔怎么会突然要求娶你,”李燕音蹙眉问道,她是真为杨如期担忧,李轻舟若铁了心要娶,没有人能阻止。 “是我和世子商量好的,”杨如期回答道。 “啊?”李燕音有些糊涂了。 温华看着杨如期的眼睛不可置信问道,“期儿,你是自愿的?李轻舟此人深不可测...” 杨如期点头道,“我是自愿的,我,和世子是互帮互助。” 原本想说两情相悦来着,但她到底说不出来,话到嗓子眼立马改了口。 “世子他受太后娘娘胁迫,必须要成婚,于是请我帮忙,我正好觉得世子妃这个头衔能让我做到想做的事,所以就答应了。” 杨如期接着胡说八道,反正他们也不敢去问李轻舟。 李燕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温华听完沉默了半晌,杨如期说做到想做的事,肯定和永乐侯府有关。 他劝道,“这牺牲未免太大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靖安侯府永远都是你的靠山,不用非要嫁人啊。” 李燕音也附和地点点头。 果然,说了一个谎言就需要十个谎言来圆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如期对他们道,“表哥,嫂嫂,你们想啊,我总归是要嫁人,秦王府有权,有花不完的银子,世子他还活不长,秦王和王妃又常不在汴京,我与郡主也是志同道合,这日子不想想就惬意吗。” 温华:“....” “你说的不无道理耶,”李燕音忽然觉得这门亲事很不错。 第158章 赐婚 “如期,你这辈分一下子就高了,日后我们可怎么论辈分。”李燕音已经想到杨如期嫁给李轻舟后就是她皇婶了,这辈分不就全乱了。 温华有些无奈,怅然失落的情绪在心口挥之不去,但是他明白,现在,以后,他都只能为杨如期的兄长。 杨如期脸红了红,平静道,“不知外祖母会不会同意。” 三人看向紧闭的房门,不由得好奇他们在里头谈论些什么。 大约两刻钟,门从里头打开了,李轻舟从里面出来,神色依旧淡然,看不出什么。 李轻舟走下阶梯,右手闲适的抖了抖宽大的袖口,对杨如期温柔道,“我先回了,外祖母唤你进去。” 嗯?杨如期觉得李轻舟这语调太过理所当然。 她注视着李轻舟的表情,就见他眉眼慢慢染上了笑意,嘴角弯起冲她笑了笑。 李轻舟摩挲着食指,控制着想拥杨如期入怀的冲动,她现在懵懂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挪动了步子离开。 杨如期进了屋,阴氏向她招了招手,她走到阴氏跟前,唤了声,“外祖母。” 阴氏摸了摸她的脸蛋,宠溺道:“你愿意就好。” 杨如期害羞地扑进阴氏的怀里,阴氏长叹了一声,“期儿长大了,要嫁人了。” 六月初九,杨如期十五岁生辰,也是及笄之日。永乐侯府并无任何表示,早间请安时,照例老夫人带头说了几句教导的话语,其余人也纷纷送了生辰礼。 杨如期带着生辰礼回了院子,碧绿核对了一下礼品并登记好,到时候照着单子回礼。 “二夫人如今脸皮是不要了,竟什么也没送。”碧绿啐道,毕竟白氏是长辈,每年白氏生辰听雪阁都备了礼的。 用完早食后,各房姨娘也都送了些礼过来,亲手绣的帕子或鞋面等等,总归面子上过得去。 黄金宝带着人来永乐侯府宣赐婚圣旨时,杨侯爷和老夫人惊得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杨侯爷才接了旨起身,还如脚下踩着云,仿佛有些飘飘然的。 黄金宝笑容满脸地道了句,“恭喜侯爷。”随后又挥了挥手,后头几个太监抬了几口大箱子进来。 “这都是陛下给未来世子妃的赏赐,”黄金宝道。 杨侯爷带着众人谢了隆恩,又让常胜塞了一袋子银子给黄金宝,恭恭敬敬地将宫里的人送走。 圣旨里婚期定在来年的六月九日,是杨如期的生辰日。 不等杨侯爷询问杨如期,门口的侍卫又将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迎了进来。 来的是寿康殿的总领太监康公公,杨侯爷忙将人请了上座又奉了茶。 康公公笑眯眯道,“侯爷不必如此客气,奴才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来给府上五小姐送赏赐来了。” “太后娘娘命大师算过,五小姐的生辰八字与世子的生辰八字是为天作之合,故向陛下请了赐婚的旨意,侯爷可要命人好好伺候着未来的世子妃。” 这话算是解释又像是叮嘱,杨侯爷连忙应是,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将康公公好生送走了。 一波波的赏赐往紫薇院里抬,看得其他人十分艳羡。 杨如心虽然和杨如期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实在很难得笑出声来。 为什么杨如期的命这么好,她想不通,如今只盼着能进宣王府。 和杨如心一样想不通的还有白氏,她简直要呕死,嫉妒得牙根痒痒。 老夫人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常嬷嬷看着沉浸在喜悦的杨侯爷和老夫人,不由得有些担忧。 她凑到老夫人跟前提醒道,“今日是五小姐的及笄之日。”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唤陈若莲去准备席面,让采买的下人出府去买菜。 杨如期从一边走到堂上,淡淡道,“不必了,靖安侯府为我准备了及笄宴席。” 此话一出,杨侯爷和老夫人的脸上都有些复杂,堂上陷入寂静。 常嬷嬷暗叹了一口气,谁都知道,赐婚的旨意一下,永乐侯府会跟着水涨船高,可侯府对杨如期实在算不上好。 老夫人的脸涨得通红,还不如不提这茬也就罢了,她甩开常嬷嬷的手,这是怪罪上了。 杨侯爷摸了摸胡须正准备开口,杨如期打断了他,“六妹妹一起吧。” 她神色平静,语气冷淡不像是真心邀请杨如心的样子,可偏偏那脸色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杨如心没有说话,她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只顾着懊悔没有看她。杨侯爷笑着道,“去罢,你们两姐妹去外祖家玩也好。”欢喜的情绪充斥着杨侯爷的大脑,使他并未想太多。 杨侯爷发话了,老夫人硬挤出几分笑容来,嘱咐杨如期和杨如心早些回来。 消息传得很快,杨如期坐马车去往靖安侯府的间隙时,不少人就登了永乐侯府的门探虚实。 蓬莱殿 苗嫔听闻后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便看向身边的苗雨灵,见她怔愣在原地还未回过神。 这怎么可能?永乐侯府如今这架势,有什么可以值得觊觎的?李轻舟就是纳了杨如期做贵妾也是抬举她,怎么可能是娶?给了正妃之位。 薛家竟也肯吗,苗嫔不敢相信。 苗雨灵回过神来时,呢喃,“这怎么可能呢。” 随后她又焦急地看向苗嫔,“姨母,那我还能嫁给世子做侧妃吗。” 苗嫔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安慰道,“先别想那么多,姨母会帮你的。” “苗姑,研墨。”她要去封信给李轻舟。 贺家收到消息的时候,贺柔正好在温彤身边,听了这事儿贺柔惊得说不出话来。 温彤这会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不由得感叹这难道就是命运吗,温氏嫁得比她好,她铆足劲追赶上了,如今温氏的女儿也比她的女儿嫁的好。 秦王世子妃,除非将柔儿送进宫,不然嫁给谁都低了杨如期一头。 “柔儿,你可曾听五娘提到过她和世子的事儿?” 贺柔啊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曾啊。” 这么突然的赐婚,温彤也猜不到是什么理由能让世子妃的位置落在杨如期身上,难道是在拉拢靖安侯府吗。虽然永乐侯府不值得,但是靖安侯身上有兵权啊。 可温华又娶了李燕音,陛下明明就很信任靖安侯府。 温彤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随即笑道,“你今日不是要去靖安侯府给五娘过生辰吗,生辰礼可备好了?” 贺柔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时辰也差不多了,母亲,我也该出发了。” “嗯好,对了,五娘及笄,一生便只这一回,母亲也给她备了生辰礼,你一同带过去罢。”温彤安然道。 “母亲也备了,怎么今日才告诉我,”贺柔狐疑地问道。 温彤笑了笑,从容解释道,“我每日管家事多的很,哪会件件事都记得。” “你在这儿等会儿母亲,”说着温彤便起身去了内室。 第159章 威胁 到了靖安侯府,杨如心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给杨如期庆生,连郡主也来了,她看着杨如期游刃有余地和他们闲聊,坐在一旁的她有些如坐针毡。 回府的马车上,杨如心不禁想年底她也要及笄了,到那时可有这么多尊贵的人来给她庆生吗。此时此刻,羡慕和嫉妒的情绪达到了最顶峰。 次日,老夫人的娘家勋安伯府来人了,这次来的不仅仅是贾宝珠,还有她的母亲和祖母。 几人屁股还没坐热,守门的侍卫派了小厮来报,白氏的哥哥嫂嫂带着侄儿侄女来访了。 勋安伯府的人上门时还带了些礼品,白氏的娘家人像一群打秋风的穷亲戚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老夫人原本满面红光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白氏看到他们的穿着时也很难堪。 人都来了,也不好赶人,乌泱泱地挤满了翠竹院的正堂。 白春生和妻子马氏协了儿子女儿跪下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请安,永乐侯府之前被削爵,但是老夫人正五品的诰命还在身上,小辈磕头请安算不得什么。 老夫人面色不好看,但人家给她磕头请安也是高兴的,叫了他们起来。 白春生一起身,就指了两个跟他一道站起来的两个孩子:“还不快上前来拜见人。” 两个孩子有些怯生生的上前来了,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一口一个的叫人,应是出门前被大人叮嘱过。 老夫人耐着性子让常嬷嬷拿了见面礼来,白春生和冯氏立马就笑弯了眼睛,贾老夫人和贾夫人脸上都显现出讥讽之色。 冯氏拉了其中一个小姑娘往杨如期面前扯,舔着脸道:“这是你五表姐,日后就是世子妃了,她出生岭南温家,家学渊源,你若能学到表姐的一两成,便终身受用不尽。” “还不快叫表姐。” 白氏和杨如心脸黑不能再黑,老夫人也铁着个脸。 冯氏却恍若未闻,见自家女儿没动,又推着她往杨如期面前走,小姑娘约莫十岁上下,长得面黄肌瘦的,许是冯氏用的力气太大,直接将人推的踉跄跪在了杨如期的脚边。 老夫人瞅了瞅众人的脸色,直接对白氏道,“你哥嫂不常来府上,带他们好好逛逛侯府罢。” 杨如期将脚挪开,直白地嗤笑一声,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白氏。 白氏脸上臊得慌,忙不停去将那小姑娘拉起,又让冯氏跟着去她的院子,冯氏今日来就是巴结永乐侯府来了,不愿意走。 白氏又好一阵劝白春生,白春生这才带了冯氏和儿女离开这堂上,出了屋子白春生直接就抱怨白氏不往家里拿银子,养了一头白眼狼。 那声音大的在屋子里的众人都听见了。 杨如心此时脸上心里都是火辣辣的,觉得日后在这些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贾老夫人和贾夫人也是想来蹭永乐侯府的光的,虽然心里再看不上,面上不会点破,见人都离开了,贾老夫人便主动递了台阶,“五娘这高嫁摆在这里了,想必六娘的亲事也低不了,二妹妹好福气。” 老夫人听了心头舒坦,也夸起贾宝珠来。 杨如心一张脸涨的通红,这话原本也是带着夸她的,可舅舅舅母那一闹腾更像是在拿她和杨如期作对比嘲讽她。 她抬眼看杨如期坐在对面,丝毫不受堂上气氛的影响,有些恍然。 出了翠竹院,白春生立即就将两个孩子手中的香囊拿过来打开,是两块很普通的玉,嘀咕道:“真是小气,这值不了什么钱。” 白氏闻言忙喝斥道,“小点声,嫌今日闹得笑话还不够多吗!” “我们闹笑话?你这话可说的不对,谁也没有你闹得笑话多,”冯氏连忙接了话反驳道,说的赫然就是白氏放印子钱的事儿。 白春生也道:“你肯拿银子出来,我们今日也不必上门了,往日你总说没银子,现在都攀上秦王府了,总该有银子了吧。” 白氏听得心里怒火中烧,却张不得嘴来,只得心中恨着想:你是有多大能耐在这里对她耀武扬威的,整日只会向家里伸手要银子,她若是个男丁早就高中状元了。 忍了又忍终于迈进了丁香院,一路上白春生和冯氏喋喋不休这侯府的富贵,一定要让白氏拿出三千两银子来。 进了屋,白春生和冯氏眼睛都放亮光,东看西看的,眼睛一直提溜着屋内的摆件。 芍药站在角落里垂了眼皮,心里也看不上白氏的娘家人。 白氏坐了下来由着他们东翻西找,冷硬道,“你们也知道,这府上不是我当家,银子是一锭也没有的。” 白春生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倒笑了一下道,“那行,既然如此父亲的病也不用治了,你就等着送终吧。” “父亲病了?”白氏腾得一下又站起身来,“什么病,可能治好?” 冯氏道:“好几年前就发病了,他怕你担心让我们不要告诉你,用药养着,人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只不过嘛,你好久没送银子回家,家里上上下下一大堆人要养,腾不出银子来给公公买药的。” 白氏气的要死,父亲的小官是祖父用银子买来的,祖父去后,父亲勤勤恳恳的拉扯着他们三个兄弟姊妹长大,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生怕丢了官位没了俸禄,也盼着兄长能成器,光耀门楣。 结果兄长白春生是个混不吝的,小妹也远嫁了,她费尽心思嫁入这永乐侯府,往上爬,也是希望能永享荣华。 “白春生,父亲若没了,我们白家就是平民了,就是冲这一点,你也得照顾好父亲,”白氏忍不了大声吼道。 白春生瞪了回去,“你吼什么,我说了,叫你拿银子来,有了银子,我自然会给父亲买药。” 他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那样子就是在威胁白氏,父亲要是死了也是你害死的。 白氏气的双手发抖,“简直不可理喻!” 那两孩子全程缩在角落里,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什么话也不敢说,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双方僵持住了,冯氏毫不在意白氏的目光,直接上手拿了她认为值钱的物件塞在怀里打算带出去。 良久,白氏擦掉眼角的一滴泪,吸了吸鼻子,说道,“三千两没有,还有几十两和一些首饰,你要的话就拿去。” 白春生就知道白氏会妥协,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要。” 白氏去了里间,拿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匣子出来。 白春生立马抢了去,打开匣子看过后立即合上了,塞进了怀里,面上的脸色也和善了起来。 第160章 苗头 冯氏也有眼色地对白氏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白父的。 “现在可以离开了吧,”白氏问道。 拿到了银子和首饰,白春生今日的目的也算得到,也不差永乐侯府这一顿饭了,直说马上就走。 临了之前,白春生同白氏说,“这侯府给咱家年礼一年比一年少了,二妹啊,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白氏将脸撇了过去,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年礼越来越少她自然知道,可也没有法子。只是自家的兄长还有脸问,若不是他不成器,侯府怎么会这么轻视她和白家。 道理她也不想同面前的兄长讲,对牛弹琴。 送走了白家人,白氏也没有脸再去翠竹院了,回了丁香院。 踏进院子的时候,葛姨娘和另一个姨娘站在院里门口说话,说的就是刚才那事,说一句便笑了起来,明显就是在嘲讽白氏。 白氏死死攥着帕子,目光如炬盯着她们,想开口斥责最后还是将话吞了进去,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整个永乐侯府还有谁会将她这个二夫人放在眼里呢。 她陷入沉思,究竟怎样才能从这泥沼里走出来? 第二日,杨如期刚用完早食,碧绿便进来禀报说苗小姐来了。 杨如期有些意外,毕竟自那日长公主府宴席后,苗雨灵再未出宫找过她。 直觉让杨如期意识到这次苗雨灵来访应该是为着李轻舟来的。 会客厅内,银红叫人抬了冰盆进来,过了半刻钟,杨如期才带着碧绿姗姗来迟。 桌子上摆着糕点茶水,苗雨灵起身抿了抿嘴,“杨妹妹。” 杨如期悠然走到主位上坐下,对着苗雨灵微笑,“苗姐姐有话坐下说罢。” 苗雨灵只好先坐了下来,思索着用词。 杨如期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等着苗雨灵开口。 良久苗雨灵舔了舔嘴唇道:“杨妹妹能否让我见一见世子。” 杨如期觉得有些好笑,要见就去秦王府见就好了,这说的好像是她杨如期不让她见世子一样。 李轻舟要是不想见,怎么,让她来做这个恶人是吗。 “那苗姐姐是来错地方了呀,”杨如期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苗雨灵顿时就有些急了,忙解释,“世子他不愿见我,也不愿见姨母。” 杨如期的目光落在茶杯上,微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所以呢?”她挑了扬眉,缓缓抬起头望着苗雨灵看。 她的漫不经心让苗雨灵感觉到耻辱,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世子肯见你,所以想让你帮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要见的是我未来的夫君,”杨如期缓缓道。 这样的话让苗雨灵的脸色刹时变白了,怔愣住了,等回过神时,脸色涨得通红。 她有些恨杨如期如此不给面子,直白地将这层纸捅破,让她难堪。心中的怒火升了起来,就算世子不喜欢她,娶了杨如期为世子妃又怎么样,难道世子就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吗。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毕竟她们是朋友不是吗。 “你是在羞辱我吗?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苗雨灵双眼通红地问道。 杨如期平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道,“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想羞辱你。”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换成你是我,你愿意吗。” 话罢,杨如期站起身,漠然道,“送客。” 苗雨灵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她抬头望了望屋顶,教养和自尊不允许她继续呆在这里。 “打扰了。” 说完这句,苗雨灵便带着丫鬟疾步离开。 杨如期是知道李轻舟会推七皇子李与行为太子的,苗嫔又或是苗家与秦王府的有什么暗地里的交易她不清楚,也并不想管。既然李轻舟本人都不想给苗嫔这个面子,那苗雨灵又凭什么会觉得她愿意参与其中呢。 晚饭后,李轻琳差人来信,她要回南疆了,信里还说若无意外来年六月份之前她会和秦王还有秦王妃一同回汴京城筹备婚事。 次日早间请安时,堂上气氛活跃,陈若莲也是眉开眼笑的。 杨如期坐下来听他们聊天才知道,原来杨少武升职了,现在是从六品的城门郎了。 “夫君说是托了五妹妹的福,原那空职是轮不到他的,后来听说咱们家与秦王府要结亲了,就把夫君的名字报了上去。” “我得好好谢谢五妹妹,”陈若莲高兴道。 老夫人哪有不附和的,看着杨如期像看见一块宝一样。 杨如期想莫不是歪打正着? 陈若莲又道:“祖母,夫君让我筹办宴席,说是请好友还有城门营的一些弟兄们来咱们永乐侯做客,您觉得如何呢。” 老夫人先是皱了下眉头,好友也就罢了,城门营的那些士兵粗鄙不堪,平白无故拉低了永乐侯府的门楣,但是武儿与手下打好关系也很重要。 “他想办就由着他吧,你和武儿商量好再下帖子。” 陈若莲应是。 永乐侯府办宴席那日,早朝时,吏部尚书呈交了几位官员贪污受贿的证据,有几个是汴京的官,有些是其他州县呈上来的,永丰帝交由刑部核实。 没过几日,贪污受贿者轻则罢官没收财产,重则入狱,其中大多是颜相的人。 董家开始暗地里排除异己,再将自己人推上那个位置。 民间百姓里流传着永丰帝更看重宣王的谣言。 六月底娴淑妃有喜,董家风头更盛。杨侯爷近段时候也是满面红光,秦王府和永乐侯府结亲的缘由,只要有人脉在皇宫里花银子便可打听出来。 董之风摸不透李轻舟对永乐侯府是否看重,因此在杨侯爷再次试探宣王侧妃是否有人选的时候,董之风含糊带过了。永乐侯府的底牌只有姻亲关系,他细细琢磨了,靖安侯府两边都未沾,但是娶了四公主,荣家是靠着永丰帝的,也就意味着靖安侯府不可能也不敢站队。 而秦王府,董之风觉得李轻舟未必没有觊觎皇位的想法,太后不喜当今陛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李轻舟甚少出现在人前,可秦王府的动静可一直都没有消停过,陛下的人可是一直盯着秦王府。 连永丰帝也觉得永乐侯府毫无价值所以很痛快地赐了婚,董之风更不可能浪费侧妃之位在永乐侯府身上。不管从那个方面想,秦王府是绝对不可能支持宣王的。 第161章 阴家 杨侯爷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原想乘着赐婚的东风逼一逼董家,好将两家的关系死死扣住,不想白高兴一场。 杨如萍嫁进董府这步棋已经走到了死路,是以杨侯爷也不敢逼得太过。 与秦王府结亲虽说让永乐侯府的地位有所提升,可并无实质性的好处,永乐侯府依旧是三代后削爵,直到成为平民百姓。 要谋权,谋从龙之功,加官进爵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七月初,阴婕妤遇喜一月有余,永丰帝想压一压董家的风头便直接晋阴婕妤为阴嫔。 阴嫔出身淮北阴家,是阴家二房的嫡次女。阴家这一代的掌家人似乎想踏进朝堂,早就与颜家有来往,众人都听说过阴家女儿要嫁进离王府为侧妃的传言。 含光殿 颜嫔终于解了禁足,宫里发生的事她也都知道了,娴淑妃也就罢了,怎的她身边的人都已经与她平起平坐了。 颜夫人马不停蹄地进宫给颜嫔带来了朝堂上的消息。 “这么久了,惠王殿下和飞烟可曾回信?”颜嫔问道。 颜夫人叹了一声,“回是回了,可如今呈上去也无用了,你哥哥知道了还写了信去凉州斥责烟儿,烟儿又回了信来。” 颜嫔皱眉,“怎的告诉哥哥了,这点子小事不必告诉哥哥,让哥哥安心待在淮北,等任期满了好回汴京任职。” “罢了罢了,这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阴嫔她怀孕了。” 颜夫人今日也是专门为这事儿来的,原本说好的,阴家支持离王的,将嫡次女嫁给李与征的,谁知送进了宫。 阴家说送进宫扶持和颜嫔离王更好,大房还有一个嫡孙女十二了,等及笄了进离王府也一样,颜家也表示赞同,怎的这就怀上了,要是个皇子。 “陛下似乎有意抬举她,”颜嫔咬牙切齿道,阴嫔自进宫以来都是唯她马首是瞻的,如今怀了身孕又晋了位分,可不赶上她了。 嫔位以下的妃嫔要多少有多少,嫔位以上都是有定数的,封嫔便可做一宫主位了,想当初娴淑妃进宫时也是婕妤,有喜后直接封嫔,生下三皇子后封妃。 “阴家那边倒还没动静,若是个皇子,恐怕阴家会另有打算,”颜夫人忧虑道。 颜嫔有些担忧阴嫔会成为第二个娴淑妃,变成离王的敌人。 颜夫人瞧了瞧颜嫔的神色,挥了挥手,芳芝便带着贴身的宫女们下去了,并带上了门。 “我和你父亲觉着,这个孩子不能留,”颜夫人放低了声音道。 “娘娘你派人注意着咸福殿的动静。” 孩子没了,阴家便没了选择,只会安分地支持离王。 颜嫔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门口芳芝禀报道,“娘娘,离王殿下和王妃到了。” “征儿是个孝顺的,知道你禁足解了特意来探望,”颜夫人笑着道。 颜嫔听了心头也舒坦。 离王和离王妃进来先给颜嫔请了安,见着外祖母在这儿,两人又给颜夫人请了安。 颜嫔道:“正好你外祖母也在,中午留下用膳。” 离王自是应了。 杨如期收到落月带来的皇宫内的消息,有些意外,事情的发展与梦里越来越大相径庭。 很明显永丰帝在抬举阴嫔,只是为何呢。 难道是因为娴淑妃和董家势大?这也说得通,毕竟颜家因为惠王的原因,永丰帝对颜家也产生怀疑了。扶持另一个“颜嫔”起来,平衡后宫和朝堂。 杨如期的计划进行得不太顺利,杨侯爷已经在给杨如心物色亲事了,目前并没有把念头打到离王身上。 既然这样,那她只能在杨如心身上下功夫了。杨如期让落月帮她打听一下离王的行踪。 几日后,杨如期说要去白龙寺祈福。老夫人端坐在主位有些不快,“你如今该少些出门,安心备嫁才是。” 杨如期神色不变,“祖母说的是,只是祈福是正事,二嫂跟着您管家忙不过来,为侯府祈福的人选我和六妹妹再合适不过了。” 既都这么说了,老夫人也就同意了。 请安散了后,杨如期便吩咐碧绿去绫罗楼给杨如心选一身当季最时兴的花样和款式的衣裳。 碧绿应下,杨如期又道:“最好是淡粉色的,她穿粉色最好看。” 碧绿忙不停点头表示知晓。 第二日,算着时辰,杨如期让人备好了马车带着杨如心往白龙寺去。 马车行驶到白龙寺山门口时,杨如期瞧见了离王府的车架,浩浩荡荡的约莫几十人。 杨如心也瞧见了,她掀着帘子往那三匹马的马车看了过去。 没一会儿,一袭白衣,芝兰玉树的离王率先下了马车,紧随其后的是离王妃王婉柔。 离王妃并不如她的闺名那般长的温柔小意,许是长辈对她的期望是长成一个婉约温柔的姑娘。她的五官很平,脸是圆圆的,有些可爱,体态丰盈,让人瞧着很舒服,但着实算不上漂亮。 两人并肩走进了白龙寺,杨如期知晓离王妃今日来白马寺是为求子。皇嗣的事情在皇家一向是大事,孙子辈的第一个皇长孙的分量在永丰帝心中总是重一些的。 杨如期出神的时候,杨如心已经先下了马车,她提了提裙摆,生怕有污秽之物脏了她的新衣裳。 “五姐姐,你怎么还不下来?” 杨如期抿嘴瞧了她一眼,这才让碧蓝扶着下了马车。 下来了以后,她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杨如心,为了衬托杨如心的娇俏和让人耳目一新,她特地穿了一身显老气的紫色衣裙。 走进白龙寺,只三三两两看见些香客从大殿里出来,今日不是大日子,香客稀少。 杨如心摸了摸腰上的腰封,刚才在马车里坐着她就觉得不舒服,太紧了,下了马车还是觉得有些紧。 她对杨如期道:“我想先去更衣,让兰花帮我重新系一下腰封,勒得很不舒服。” 兰花忙解释道:“碧绿姐姐让奴婢系紧一点的,她说这样更显腰身纤细。” 碧绿没跟着出门,碧蓝便出声,“碧绿说的没错,六小姐今日如出水芙蓉,好看极了。” “是啊,六妹妹若不信问问你身边的兰花,”杨如期不在意似的补充了一句。 没有哪个女子面对别人的夸赞能无动于衷的,杨如心心里乐开了花,她看向兰花时,兰花也重重地点了下头,这让杨如心更加高兴了,也不提要去更衣了。 第162章 坦白 两人向大殿方向走去,走近时大殿门口站一排侍卫,为首的侍卫对着香客道待离王殿下和王妃拜完方可入内。 她们站在不远处看着殿内蒲团上的背影,杨如期侧头注意着杨如心的目光,见她目光始终落在殿内不曾挪动过,心中更加有把握了。 “六妹妹觉得离王殿下如何?” 她冷不丁的开口,杨如心一听这话就捏紧了帕子,过了一会儿才道,“离王殿下才貌双全,气度不凡。” 杨如期勾起嘴角笑了笑,“那么,六妹妹想不想进离王府里呢。” 杨如心闻言似是觉得此话不可思议怔愣在原地,等回过神后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杨如期:“你胡言乱语什么。” 两人说话间,殿内的离王起身时顺带将离王妃扶了起来,离王眼神温柔,离王妃羞涩一笑,怎么看都是一对琴瑟和谐的夫妻。 杨如期微微挑眉,扯了扯嘴角,“我可没胡说,你难道不知道祖父想让你进宣王府的打算落了空?”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杨如心睁大眼睛。 杨如期摸了摸袖口,悠然道:“你不用管我如何知道的,我还知道祖父已经在为你物色亲事了,你想知道有哪家公子吗。” 杨如心垂下眼眸,在思虑杨如期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尽管她很不想同杨如期谈论这件事,但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你说来听听。” 杨如期不紧不慢地向白龙寺的后院走,杨如心只好跟上。 她一边走一边道:“有御史中丞沈大人的嫡次子,沈小姐的弟弟,还有许长史许大人家的嫡子。” “哦,对了,还有萧家,中书侍郎萧河你知道吧,他的嫡次子身有残疾,曾经祖父还想把我嫁与萧慎,只是最后不了了之。” 杨如心越听脸上越难看,沈艺雅的弟弟不学无术,沈家不过正五品官,许长史更不用说了,官位比沈家还低。 还有萧家,祖父竟然要将她嫁给萧慎吗,那她岂不是捡了杨如期不要的,而且还是个残疾。这几人莫说跟秦王世子比,就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杨如期在后院的一处杏林停了下来,杏树的枝条上开满了花,等秋天到了,一定能收获很多的果实。 良久杨如心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骗你我可有好处?从前正妃还没进门也就罢了,如今燕家小姐已经进了宣王府了,四五个月过去了,董家那边可来过人?”杨如期看着她道。 杨如心抿嘴不语。 “六妹妹好好想想罢了,我今日说这一番话也是为了我自己,你无论进宣王府还是离王府,都是高嫁,我日后也有些底气在秦王府立足不是。” “二婶婶做得那些事让咱们永乐侯府成了汴京的笑话,侯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削爵,谁还看得上咱们永乐侯府啊。” 说完杨如期也不着急,自径去赏花了。 杨如心就知道杨如期没那么好心,但是她说的话都是事实。 “兰花,你怎么想?”她思绪纷乱,不由得求助贴身丫鬟。 兰花将声音放低了,“奴婢觉得五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宣王殿下大约是看不上咱们侯府了,所以一直未上门提亲,若小姐能进离王府当侧妃也好过嫁给寻常人家呀。” “可是他们都说陛下更看重宣王殿下,”杨如心垂了眼皮忧虑道。 兰花也难住了,她不懂朝堂之事,只是觉得便是宣王殿下成了太子,那杨如心也还是离王侧妃啊。 “小姐是想当贵妃娘娘吗。”她不知道杨如心那句话什么意思,是以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我是怕以后宣王殿下继位容不下离王殿下,”杨如心解释。 兰花皱起了眉头,呢喃,“可是秦王,平郡王,惠王还有安王都是尊贵无比的,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许是那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触动了杨如心的内心,她一下子明了了起来,不管怎样成为皇家的人都比嫁给那些小官之子尊贵。 约莫一刻钟,杨如心想定了就带着兰花向杨如期走近了。 “那我该如何进离王府?”她问。 杨如期丢了手中的杏花,微微一笑,“六妹妹想通了。”杏花顺着裙摆滑掉落在地上,沾上了泥土。 杨如心颔首,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将脸转了过去。 “落月,去看看离王殿下去了何处,”杨如期吩咐道。落月应下,利索的疾步离开。 随后杨如期便告诉杨如心,她会为他们创造偶遇的机会,只要按照她的话来做,离王殿下定会考虑迎她进府的。 没一会儿落月就回来了,带来了离王的行踪。 后院东边院落旁有一口塘,塘边栽了几棵玉兰树,依着池塘建了一座小亭子,亭子角下也长一棵玉兰树,因着生长受限,这棵玉兰树斜着往外长去,远看着亭子和玉兰树像难舍难分的眷侣,别有意味。 此时离王就在这亭内喝茶,身后站着位公公。 院落拐角处站着几个人,杨如心很是紧张,这边的路是和去后山的路连通着的。 杨如期几人走了另一条路到了后山门口,这条路往右走是通向大殿,往左走就是亭子的方向。 杨如心忐忑不安,终是问了一句,“你真的觉得离王殿下看得上我。” 问完这句杨如心脸上就透着难受之色,显然她很不愿意在杨如期面前表现出对自己容貌的不自信。 嘴角的笑意在杨如期唇边绽放,若是宣王她没有一分的把握,这些个王爷少爷的喜好不难打听,从吃食到女人只要有心总能知道一些的。 宣王殿下喜欢妖艳的女子,从他的通房婢女容貌和身段就可以看出来,离王殿下喜欢清纯的女子,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好不过了。 “看不看得上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也不吃亏不是吗。” 杨如心气竭,但都到了这一步了,她一定要争取一下的。 两边的人分开,杨如心带着兰花往左走,她暗自给自己鼓气。 走到池塘边时,她立马做出懵懂的模样往亭子那边靠近。 映入离王眼中的少女,娇小玲珑,身着浅粉色绣花曳地衣裙,发丝盘起。插着碧玉簪,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半透明的浅粉色轻纱披帛披在后间,垂到了前方,在双臂上绕过了一圈,再垂曳到地上,行走时显得飘逸轻灵,腰身尤其纤细。 江公公瞧见了,正准备出亭子阻止人靠过来,他刚迈步,离王抬了抬手,江公公便止步了。 杨如心走近站在亭外,抬了眸子,轻声问道,“方才可有人路过?我与姐姐从后山下来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