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传:甄嬛与浣碧双重生》 第1章 前世终究一场梦 这一边: 那一年果亲王暴毙,皇上命令不准传出哭声,浣碧满眼泪水和恨意。 “王爷,别丢下我!” 她一声凄厉,猛地撞在了果亲王的棺木上,顿时鲜血迸射,整个人缓缓地滑落在地…… 另一边: 多年之后的慈宁宫里,甄嬛已经白发苍苍。熬过了大橘的无情,又周旋在四蛋的猜忌里,这一次,她终于累了。 “皇额娘……” 四蛋略带哭腔的声音萦绕在甄嬛耳边,同时远处仿佛传来了陵容清澈婉转的歌声:“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甄嬛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她不想再醒来了,眼皮终于慢慢合上…… ——— 分割线 ——— “啊!” 浣碧在床边的木榻上突然惊醒,因着动作稍大,从榻上滚了下来。一边揉着摔疼的胳膊腿一边定睛一眼周围:这,不是碎玉轩吗?好像还是,很久以前的碎玉轩,没有那么多华丽装饰的碎玉轩。转头一看帘子遮着的床榻,她赶紧上去一掀开,看见甄嬛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允礼、眉姐姐,我终于能来找你们了……” 浣碧一惊,赶紧摇醒了甄嬛:“长姐,长姐快醒醒!” 甄嬛猛地睁开眼,语气又惊又喜:“玉隐?!” 这个时候的长姐,不应该唤我玉隐呀。浣碧微微愣住,甄嬛看了一眼周围,也愣住了。 “这里是碎玉轩,你唤我长姐?” “长姐不也唤我玉隐吗?而且,方才在睡梦中,长姐还唤了王爷。” 甄嬛惊讶地捂住了嘴:“哀家明明,明明是……去了呀。” “哀家?我走了之后,长姐当上了太后?”浣碧忍不住小声惊呼出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小主、浣碧姑娘,还好吗?” 是小允子的声音! “无事,你休息吧。”甄嬛回了一声。然后低声跟浣碧说:“看来,我们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了。” 浣碧紧紧握着甄嬛的手,眼泪流了下来:“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长姐,再重新活一回,而且还是在大家都还好好的时候。” 甄嬛也感叹:“是啊,大家都还好好的。只是我们还是回到了这四方的天、四方的地。这一世,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好好地保护他们……” “一定可以的!长姐,既然已经入宫的事实不能改变,或许老天爷就是给我们一个机会,重新活出另一番天地!” 甄嬛见浣碧眼神坚定,自己也从刚才略微混乱的思绪中理清了思绪,毕竟是当了那么多年太后的女子,她恢复了杀伐果断的眼神,反握住浣碧的手:“玉隐,这一回,我们姐妹同心,一定要保甄家平安、保王爷和眉姐姐平安!” “长姐说的是。” 两人又细声聊了一会儿,互相约定暂时不把重生之事透露给第三人知晓,人前还是以小主、浣碧称呼。最后甄嬛累得再次睡去,浣碧也趴在甄嬛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 “呀!浣碧怎地在小主床边睡下了!” 流朱轻快的声音叫醒了两个人。 “流朱!!” 甄嬛和浣碧见到流朱,同时激动地叫了出来,两人眼里都泛着泪光。 第2章 再见故人,一切如旧吗? 流朱眼睛都睁大了:“不就是一晚上没见到嘛,小主和浣碧怎么如此想我?怪吓人的!” “是是是,你最可人疼了!”浣碧忍不住打趣起来。 “哎呀,浣碧姑娘流朱姑娘,今天新进宫的妃嫔第一次向皇后请安可晚不得,你们怎么还没开始帮小主梳洗?” 这温和的声音便是槿夕了。 “槿夕…”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但看到年轻的槿夕,甄嬛的语气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小主这是紧张吗?别怕,今天人多,小主只要跟着大家一起就好,奴婢也会陪着小主的。” 槿夕一如往昔的温柔和稳重。 “嗯,浣碧流朱,替我梳妆吧。槿夕你的眼光好,去帮我我挑一身衣裳来。” 甄嬛正色道。她知道,今天不是平常的日子,有人的命运在这短短一天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譬如,夏冬春。 槿夕给甄嬛挑了一身水色配月白丝线绣海棠花的旗装,小二把头上簪着几朵小巧的明珠绢花,再插上一支温润的玉兰花和田白玉簪子,簪子头垂下几缕细珍珠,再戴上白玉双环珍珠耳环,真真是气质美如兰。 “这样温婉谦和的样子,最像小主您了。” 槿夕看着镜中的美人忍不住夸赞。甄嬛抿嘴一笑:“咱们走吧。” 碎玉轩到景仁宫的宫道上,甄嬛扶着槿夕的手慢慢走着,看着一路熟悉又陌生的旧景,想到待会要见到的故人们,心中难免又期待又紧张。想着想着,好像一转眼就到了景仁宫门口。此时,老人们如齐妃、敬嫔、欣常在,新人们如富察贵人、安陵容、眉庄等,都已经到了。 “甄姐姐!” 陵容清脆地唤甄嬛。 “嬛儿,你来啦!” 眉庄看见她就赶紧一边招手一边走上前来拉住甄嬛的手:“昨儿睡得可好?” “眉姐姐…好,嬛儿一切都好。” 虽说要忍住,甄嬛还是忍不住握紧了眉庄的手。 “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怎地看起来有点伤心?前两天看你还好好的。待会就要向皇后请安了,可别哭鼻子。” 眉庄忍不住轻轻刮了一下甄嬛的鼻子逗逗她。 “姐姐吉祥。”陵容走近对甄嬛福了福身:“姐姐莫不是第一回合宫觐见紧张啦?” 陵容的声音还是如前世一般好听。这时,她用尚未被污染的清澈眼睛笑吟吟地看着甄嬛。 “我没事儿,昨晚做了个噩梦,突然就有点想你们了。” 甄嬛笑着看了一眼陵容,但笑不及眼底,淡淡回了一句,轻轻拍了拍眉姐姐的手让她别担心。陵容啊陵容,我真心待你信你,却不知道你是从哪一刻开始恨上了我。 各宫众人陆续来齐,大家听从宫人姑姑们的指点,按位分高低、蒙满汉区别排列站好,等待皇后传召。 ——— 景仁宫内 ——— “娘娘,除了华妃,各宫妃嫔都来齐了。奴婢要现在传她们进来吗?” 绘春正在帮宜修戴上那对贵重的东珠耳环,剪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本宫是皇后,她们是妃子,就算再得宠也是妃妾。等华妃来了再传召吧。绘春,再帮本宫换个簪子。” “是,奴婢明白了。” 剪秋出了内室,来到景仁宫正殿门前的庭院内:“各位小主请稍后,今天是新晋妃嫔合宫觐见的头一回,需等到人齐了一同觐见皇后娘娘方才圆满吉利。等华妃娘娘到了之后各位小主再一同觐见吧。” “嫔妾遵命。” 各宫妃嫔簇簇跪倒一片,对着景仁宫正殿请了个安。 约莫过了一两盏茶的时间,穿着花盆底鞋的宫嫔已经有点腿酸了,这时候门外响起一声“华妃娘娘驾到—— ” “真是好大的阵仗!” 欣常在忍不住小翻了一个白眼。 “谁说不是呢。” 齐妃也没脑子地附和道。 甄嬛垂着眼帘,华妃,华贵妃,年妃,年答应,没想到又再见面了。虽然曾经深恨她陷害眉姐姐、罚她有孕跪在烈日之下,但看过结局、知道她的遭遇,甄嬛此时盘算多于恨意。这一世,不能再一味地和她斗。 “哟!皇后娘娘不是一向贤惠嘛,怎的今天让各宫姐妹如此站着,也不赐个座赏杯茶?” 华妃轻抚着一头华丽贵重的点翠装饰,扶着周宁海的手、摇着腰肢慢慢走到众妃前面。 “华妃娘娘言过了,皇后娘娘念着合宫团圆,特意等候娘娘您来了才一起请安。” 剪秋笑着说完,不等华妃发作便转身进了景仁宫通报,然后再出来传众妃进殿。 第3章 怎的还是这般剑拔弩张 还记得上一世她们都已经行礼了,华妃才姗姗来迟,这一回,倒是有些不同了。甄嬛和浣碧快速交换了个眼神,同时甄嬛很小声快速跟眉姐姐说了一句:“待会进殿了姐姐务必不要冒头。”眉庄微微吃惊看了一眼甄嬛,只轻轻颌首。 景仁宫正殿内。 一众妃嫔鱼贯而入,依次垂首站在下方,只有华妃一脸轻笑直视皇后。今天不似往常,大家是要行跪拜大礼的。随着江福海一句“众小主向皇后娘娘请安——”无论新人老人,全部跪下,对皇后行三跪三叩礼,唯有华妃只腰身略微弯一下虚跪:“嫔妾向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宜修仿佛没看到华妃的敷衍,依旧得体微笑着,让众人起来,轻轻挥手示意老人们先坐下,华妃头一个快速站起落座,并毫无顾忌地虚弹了一下裙子上不存在的灰。 江福海再次出声:“请新晋宫嫔向皇后娘娘行叩拜大礼——” 于是,还站在中间的新进宫的小主们再次簇簇跪下,行六肃三跪三叩礼。华妃冷眼瞧着这一张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儿,精致的脂粉也遮不住她阴郁的心情。皇后照例说了一堆什么今后大家就同为姐妹要尽心侍奉皇上延绵子嗣之类的老生常谈,又叮嘱了大家不可争风吃醋,而华妃却被一个虽然还拘着礼但眼珠子滴溜溜到处转的不安份女子吸引了目光,旁白那几个也很出挑,她若有所思地出了神。 这时候江福海又示意新小主们向华妃、齐妃、敬嫔、丽嫔这几位主位娘娘请安。没有华妃的故意为难不让大家起来,甄嬛本来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突然华妃还是开了口: “那个,眼珠子很机灵的妹妹,该如何称呼呀?” “嫔妾夏氏请华妃娘娘安。”夏冬春滑稽扭捏地向华妃再次行了礼。果然,教引姑姑不上心,她也学得半桶水。丽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一众老人也都面露笑意。 “真是有趣儿,衣裳也鲜亮好看,怪不得皇上留下你,真是有意思。”华妃阴阳怪气。 “谢娘娘夸奖。这布料呀是入宫时皇后娘娘亲赏的,嫔妾就赶紧裁了衣裳,就待今日穿上特意向娘娘谢恩——”她的恩字拖得老长,尾调还婉转上扬,滴溜溜的眼珠子配合小手帕一甩,大家都赶紧屏气忍笑。皇后看着夏冬春这副不入流的模样,对这个人心里有了数,也懒得开口帮她解围。 “沈贵人、莞常在又是哪一位呀?”眼前这几位都姿色上乘,华妃有点迟疑。 “嫔妾贵人沈氏、嫔妾常在甄氏,向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万福金安。”两人行完礼,垂着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沈贵人好气度,莞常在虽然穿得素了些,却也难掩姿色。” “嫔妾多谢娘娘夸赞。” 说完,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华妃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摆摆手:“起来吧。”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把一切看在眼里,又接着和旧人们聊了几句家常,直到江福海进来回话说太后身子不适不接受妃嫔叩拜了,才让大家都散了。 出了景仁宫,甄嬛和眉庄、安陵容并排走着,甄嬛这下终于忍不住了,不断打量着眉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高兴。安陵容在旁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总觉得今天甄嬛待自己不太一样,她略微拘谨地用手指搅着自己的手帕。 这时候, “呦!两位姐姐让宫人们拿那么多赏赐,不知宫里可放得下呀?” 又是夏冬春这个蠢货。甄嬛眉头一紧。 第4章 御花园的枫叶今年够红了吧 眉庄刚想接话,甄嬛轻轻一拉她的袖子,抢先福了福身: “夏姐姐安好。姐姐家世显赫,这些对姐姐来说不过是些寻常之物罢了。姐姐美貌,想必姐姐得到的赏赐自是比妹妹们珍贵十倍百倍的。” 嬛儿怎的如此客气?眉庄疑惑地看了一眼甄嬛。 “哼!你,你,算你识趣儿。今儿开始可以侍寝了,可你也别自负美貌,觉得皇上一定会宠爱你,走着瞧吧!” 夏冬春本来以为伶牙俐齿的沈眉庄和甄嬛肯定会和她吵上几句,想嘲笑她们一番,却被甄嬛的低姿态堵住了嘴,一下子没了主意。说不过甄嬛,她视线越过这两人,停在安陵容身上:“你这个小门小户小家子气的,倒是会巴结,以为这样你便有了靠山了吗?待我来日见到皇上,必定……” 话还没说完,后面传来懒洋洋的一句: “必定怎样呀?” 华妃的语气慵懒又不耐烦,扶着周宁海的手,慢慢踱到这几个人面前。她轻轻摸了摸头饰的宝石流苏,通身气派不怒自威,一双冷冰冰的凤眼盯得夏冬春心里发毛,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华妃娘娘、华妃娘娘恕罪,恕罪。” “哦?恕罪?你何罪之有啊?” “嫔妾,嫔妾,嫔妾……” 嘟囔了好一会,夏冬春其实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好像自己只是因为害怕所以说的恕罪。 “夏氏出言莽撞,不懂礼仪,罚俸三个月,手抄《女则》5遍,且每天辰时在自己宫门口站规矩站满一个月,本宫会派个资历深的姑姑好好教教你规矩的。” “啊?!这,这会不会太重了?” 果然夏冬春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 “哦?夏常在是在质疑本宫吗?” 华妃慢慢地绕着夏冬春走了一圈,扑哧一声笑了:“皇上赏赐本宫协理六宫,质疑本宫就是质疑皇上,质疑皇上就是藐视君王——” “嫔妾不敢,嫔妾不敢,嫔妾甘愿领罚,谢华妃娘娘谢华妃娘娘!” 夏冬春再蠢,也知道藐视君王这顶帽子可不小,赶紧不断扣头领罚。 “你们三个引得夏氏出言不逊,也不是全然无辜,各回去抄一遍《女则》吧。本宫乏了,回宫!” 瞥了沈眉庄甄嬛安陵容一眼,华妃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嫔妾领罚,多谢娘娘教诲。” 三人对着华妃的背影行了大礼,等她走远了,三人才站起身来。眉庄和陵容紧张得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夏氏也瘫软在地,没有再继续找她们麻烦,由宫女搀扶着赶紧回了住处。甄嬛毕竟是当过太后的人,况且夏氏保住了一条命,她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眉姐姐、陵容,咱们赶快回宫吧。” 本来眉庄她们相约甄嬛顺道去御花园逛逛,甄嬛想起福子,不想再节外生枝,便劝了两人抄近道回宫,避开了那口井。 回到碎玉轩,甄嬛让槿夕和流朱下去休息,只留了浣碧在身边。关上门后,甄嬛坐在暖塌上,浣碧坐在脚踏上帮甄嬛松松腿,两人终于能放心说说话了。 “长姐今天是有意救下夏常在?” “她虽鲁莽,却罪不至死,上一世的一丈红毁了她一辈子,也毁了她家族女儿们的前程。虽然不知她日后是敌是友,就算是敌,这样明目张胆的敌人也不要紧的。” “那安陵容,长姐准备如何?长姐,恕我直言,我们不能再心慈手软了,有些人有些事,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陵容心思细密,有些事情,或许可以借她的手?” “长姐三思,不要忘了眉庄小主的惨死、温太医的不得已、还有长姐当初腹中的孩子、还有爹爹、夫人和三妹……” 说起家人,甄嬛脑中一激灵。多亏了浣碧!从前甄嬛觉得浣碧有时候心思狠辣,不肯听她的进言,谁知正是自己的一时心软,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去。想到这里,甄嬛伸手握住浣碧的手:“玉隐,我知道了,幸亏还有你在身边提醒我。” 第5章 该走的人还是要走的 今晚,新晋妃嫔们的绿头牌就挂上了。 宜修来了养心殿送汤,对皇帝说了上午请安后华妃惩罚夏常在的事,皇帝对这种刚进宫就跋扈的人兴致缺缺。这时候太监捧着盛绿头牌的盘子进来了。 “请皇上翻牌子。” 皇帝摩挲着莞常在的牌子,正在出神,宜修这时候开了口:“虽然皇上重视满汉一家,但先满蒙、后汉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何况这富察贵人的家族和沈贵人父亲的官位也在甄家之上……” 皇帝瞥了宜修一眼,放下莞常在的牌子,翻了富察贵人的牌子。 富察贵人年轻貌美,一夜旖旎。 甄嬛听到富察贵人拔得头筹的消息,微微一笑,让传消息的小允子下去了。历史的痕迹终于在悄悄改变。 接下来,沈眉庄也得翻了牌子,并且皇帝连续召了她三晚侍寝,风光无限,华妃连在翊坤宫摔了好几天杯子。然后,终于轮到了甄嬛。 头夜侍寝,甄嬛还如上回那样,先是说出待皇帝如夫君的话,然后又引出了洞房红烛的说法,难得的赤子心肠引得皇帝十分怜爱,一夜叫了三次水。望着甄嬛那张酷似纯元的脸,皇帝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王府里的年轻时光。甄嬛装睡,她知道皇帝在看她,只做出不知道的样子,轻轻的鼻息,凝脂般的肌肤,她要的,就是皇帝这种错觉。 第二天,皇帝陪着甄嬛用午膳晚膳,晚上继续召她侍寝,这样连着三天。后宫一下子出了两位连着侍寝三天的嫔妃,一时六宫侧目,议论纷纷。 但这次没有连续7天的盛宠,因为第三天太后召了皇帝去慈宁宫说话,后来皇帝就陆续传召别的妃嫔,一个多月下来,除了正在受罚的夏冬春和不起眼的安陵容,还有年纪过小的淳常在,新晋妃嫔已经全部侍寝了。 甄嬛趁着多人分散皇帝的注意力,对外称身子孱弱,入冬后不幸感染风寒,又请温实初配合自己,上报到皇后处,以不想损害圣体为由,让敬事房暂时撤了她的绿头牌。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甄嬛向温实初要了一些让人看起来虚弱的药,隔三差五服一回,中间皇后果然派剪秋过来探望,看到甄嬛脸蛋煞白,躺在床上咳嗽不已,药也喝不下几口,这才算是过了关。而后就是皇后吩咐淳常在迁居延禧宫,方便甄嬛独自养病。 刚生病时,以慰问为由,皇帝流水般的赏赐来过好几天,后来就慢慢少了。避宠了一个多月,后面的十来天,除了沈眉庄和安陵容偶尔过来探望,就没有别的人再踏足碎玉轩了。令甄嬛刮目相看的是,这一个多月来浣碧都没有多问,只是陪着她在碎玉轩,闲时一起看看诗书话本,还缠着她教着下了几回棋。 这天,两人又在内室看起了书,甄嬛靠坐在暖踏上,腿上盖着柔软的丝缎小棉被,浣碧则坐在脚踏上,好不惬意。突然,康禄海领着他两个徒弟求见,后面还跟着气冲冲的流朱。甄嬛莞尔: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打发了这几个不忠心的奴才,然后槿夕、佩儿、小允子表忠心,甄嬛和浣碧高兴地对视了一眼。大家出去后,屋里只有浣碧和流朱,流朱疑惑地问: “小主怎么还笑得出来?难道不生气吗?” “浣碧你说呢?” “奴婢觉得,不忠心的人不必留,更不必为了这些烂糟东西伤心。” “奴婢晓得了……” 等康禄海这几个没心肝的东西走了之后,甄嬛再假装闻到院子里树下的异味,让小允子把麝香挖了出来并交给温实初处理了,然后,依旧是小允子哥哥病重,甄嬛派温实初救助,小允子表忠心。碎玉轩主仆过得一团和气。 …… 天气越来越冷了,甄嬛抚着手炉:接下来,就等除夕之夜倚梅园了。 第6章 好戏即将上演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夜了,甄嬛也没有传出大好的消息,沈眉庄担心得赶紧来瞧。可是一进碎玉轩的门,里面暖烘烘的,甄嬛面色粉白,又着粉色绣金线蝶戏水仙图纹小袄,领口一圈白狐毛衬得她像个糯米团子一般可爱,已是没有半分之前生病的样子。 沈眉庄径直坐在榻上一侧看着她不说话,浣碧奉上茶,甄嬛让下人们先全出去。 半晌,沈眉庄半嗔道: “你真沉得住气!外人都以为你还缠绵病榻,你在这里倒逍遥自在,白白害我担心了。”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甄嬛笑嘻嘻地看着沈眉庄。 沈眉庄拿撒娇的甄嬛完全没办法,只假装生气转过身去半背对着她。甄嬛伸手拉住眉姐姐袖口:“姐姐,姐姐~ ” 沈眉庄转过身,正色看着她的眼睛:“嬛儿,你这样避开皇上是为了什么?听说你刚把康禄海和他徒弟打发出去了。” “别提那些不值得的东西了。姐姐,你可想走进皇上心里?” 沈眉庄疑惑地看着甄嬛。 “姐姐,你得宠是因为自身出众,而我,却是因为我长得像纯元皇后。”一晃多年,轻舟已过万重山。能够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甄嬛自己心中也感慨万千。 沈眉庄吃惊地用手帕捂住了嘴:“嬛儿,此事非同小可,你是如何得知的?” “无意间在皇上那儿看见一幅纯元皇后的画像,槿夕年轻时又碰巧短暂侍奉过纯元皇后,一来二去,我就知道了。” 重生之事对于寻常人来说还是过于荒诞,甄嬛寻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甄嬛婉转地告诉沈眉庄皇帝对纯元皇后的执着,也奉劝了好一会儿,贤妃虽好,但闺阁情趣更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利用这个消息来稳固宫中的地位。 “可是嬛儿,此事若是你来做,必是十全的胜算。为何你会觉得我更合适?” “我现在只能算个影子,我来做,就越来越像影子。而姐姐来做,那就是为自己锦上添花。” “一入后宫深似海,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开始与别的嫔妃争宠了。我虽知道咱们这位皇上不会专宠一个人,但也没想过他会不真心待咱们。” 虽说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入宫为妃妾,但沈眉庄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尊贵嫡女,对于后院那些腌臜争宠的手段虽然了解,却看不上。可她知道,甄嬛能够和她诚实道出这件事,又为她出谋划策,是打心眼里为她着想的。 这机会,稍纵即逝。 “姐姐,我们入宫了本就与宫外女子不再相同。家族兄弟前程,我们要争的不就是比别人多一点点的宠爱、多一点点的特别么?” “那你自己呢?你可想好了?” 沈眉庄轻叹一口气:“虽然现在你觉得自己像个影子,但皇上的宠爱就像流水,如果你放开,那就真是流走了。” “姐姐放心,既已入宫、也已承宠,嬛儿就不会自暴自弃。我,我想试试能不能给自己争出一样的天地……” “嬛儿冰雪聪明、貌美如花,定能心想事成。” 两人以茶代酒,笑着干了一杯。 第7章 逆风如解意,容易末摧残。 除夕夜家宴前夕,甄嬛的“病”终于好全了,自然能如期出席家宴。可是沈眉庄却病倒了,也说是着了风寒,虽不严重,但太医叮嘱还是不要出门见风,避免病情反复,于是皇后免了她家宴出席。 除夕夜里大雪难行,甄嬛还特意没有早早出门。虽说冬天时看到红色、绯色等会让人更觉温暖,也更符合新年吉祥的寓意,但今天甄嬛偏偏挑了一件绿色密绣缠枝纹的旗装,又配玉色百蝶穿花纹百褶裙,再披上一件鹅黄蕊蝶纹镶米白毛滚边的斗篷,整个人稳重中又不失少女的俏丽。头饰上选用金嵌珍珠镶红碧玺圆花,甄嬛的级别还不能用东珠这种一般皇后贵妃才能用的珍贵品种,便用了合浦明珠代替,倒也硕大圆润。一个多月没有见皇上了,甄嬛要保证自己能拿住皇帝的心,也要自己和眉姐姐区分开来,不让眉姐姐也变成谁的影子。 甄嬛到了宴席上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了,大殿中皇帝的妃嫔、王爷们的福晋、还有一众阿哥公主们,美人如云,好不热闹。但甄嬛一进门,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没见过纯元皇后的为她的美貌惊叹,见过纯元皇后的人更是愣住了。 甄嬛对着皇上皇后款款一拜: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皇上万福,皇后万福。臣妾来迟,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你大病初愈,理应多休息。可是你一向懂事,今日家宴怎的来晚了?” 宜修一个巴掌一颗糖的话术真是炉火纯青啊。 “无妨!雪天难行也是有的。” 皇帝许久未见甄嬛,太医一直说她风寒未愈不宜面圣,如今一见,美貌倒像更胜从前了,皇帝难免护犊子。 “禀告皇后娘娘,臣妾来时经过倚梅园,见到了极好的红梅,一时忍不住贪看,所以便晚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完对着宜修又是盈盈一拜。 “倚梅园的梅花都开了吗?” 皇帝恍然。 “皑皑白雪映着簇簇红梅,甚是好看。” 甄嬛低着头,声音甜亮清脆。 “你陪朕一同去看看吧。” 皇帝起身朝她走去,牵起了还在地上拘着礼的甄嬛往殿外走。快到门外时他头也不回往后一挥手:“你们谁也不许跟着!” 宜修轻轻皱了眉,还是吩咐果郡王悄悄跟着。苏培盛自然也不敢独自留在宴席上,也悄悄地跟着果郡王出去了。华妃薄醉,看到皇帝牵着莞常在出去,一时着急站起来喊了一声:“皇上这是去哪儿呀?” 无人回答,皇帝早也走远,华妃落寞的眼神一直追到看不见皇帝的身影为止,慢慢滑落回椅子上。唉,只见新人笑…… 想到这里,华妃难免眼泛泪光。 倚梅园里,皇帝牵着甄嬛在红梅中缓缓穿过,好像回到了从前在王府的日子。那时候皇帝还是四爷,纯元正当妙龄,两人郎情妾意,当真是一段佳话……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皇帝不自觉低吟出来。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甄嬛小声接上皇帝的话,皇帝回头,正好对上甄嬛含情脉脉的笑眼,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握着甄嬛的手情不自禁加大了力度:“你也喜欢这首诗?”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臣妾喜欢梅花的美丽孤傲,也希望如梅花一般,能遇到崔道融这样的懂花惜花之人,白首不相离。” 说完,甄嬛娇羞地垂下眼帘,更让皇帝爱不释手。皇帝双手紧握甄嬛的手,语气难掩激动:“有卿如此,是朕的福气。朕,定不负你!” 两人正在低声细语时,突然树丛中传来几丝响动,但倚梅园添灯不多,皇帝和甄嬛也只是携着一只灯笼出游,所以看得不太清楚。 “谁在那里?出来!” 皇帝压着嗓子低吼一声。 大概两三棵树的距离,传出一个妙龄女子慌张的声音:“皇上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倚梅园的扫地宫女,不想唐突打扰了圣驾,奴婢这就退下。” 说罢,又传来一阵嗦嗦的细声,仿佛是那女子想赶紧逃开。 “无妨。” 嘴里说着无妨,但这种时候皇帝并不喜欢被人打扰。何况,刚才家宴上满殿的人都看见他和甄嬛往倚梅园去了,保不齐是哪个妃子故意出来跟着和他的嬛嬛争宠的。他眼色低沉,刚想迈开步子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树林里又传来慌张的声音: “皇上别过来,奴婢的鞋袜湿了,不宜面圣。请,请皇上饶恕奴婢,让奴婢退下。” 哦?不想面圣?难道真不是哪位妃嫔? 甄嬛悄悄拉了一下皇帝衣袖,示意他别去:“皇上,臣妾是女子,臣妾去替皇上看看吧。” 皇帝点点头。 “你别怕,我是莞常在。皇上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我过去看看你,你若是无碍就可以退下了。” 甄嬛边说边轻轻走了过去,可是随即边她便惊呼一声:“啊!眉姐姐!怎么是你!” “眉儿?” 皇帝闻声立刻跟了上去。 第8章 疏梅月影,佳人相伴 “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在这儿?” 皇帝不是傻子,看着跪在雪地里的眉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眉庄叩头:“臣妾感染风寒刚见好,太医的确叮嘱臣妾不宜出门,以免病情反复。可是,今晚是除夕夜,臣妾想起从前臣妾闺房小院里那几棵红梅,每年这个时候都开满了花,臣妾每年都会在红梅上挂上香囊祈福。听宫人说,倚梅园的红梅是宫里开得最好的,臣妾一时神往,便来了……” 眉庄的声音不大,可能因为跪在雪里寒冷,虽然她极力控制,但还稍微有一丝丝的抖。皇帝垂着眼看着地上这个略微瘦弱的女子,她披着妃色团花纹斗篷,旁边地上还放着几支刚折下来的梅花,一个小罐子。甄嬛清雅的颜色虽美,但温柔的妃色更符合冬日红梅的意境。 “这个小罐子里是什么?” 皇帝的声音略微软了下来。 “回皇上,这是梅花上的雪。臣妾收了一些,准备留着煮茶喝。” 倒是很风雅。皇帝俯身伸手拉起了沈眉庄:“手怎么这样凉,再冻坏了可就伤身子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任性了。” 眉庄起身,斗篷上的雪花随着动作飘了下来,动作之间,一股清新的梅香扑鼻而来。皇帝被这香味一时迷了眼,愣了几秒钟,嘴角上扬,笑着握着眉庄的手:“刚才祈福可许了什么愿呐?” “回皇上,臣妾尚未许愿,便听见皇上和嬛妹妹过来了,倒是唐突了皇上和嬛妹妹的雅兴了。” “没有的事,” 皇帝顿了顿,“你也不知道朕会来这里,这是你与朕有缘。” 成了。皇帝身后的甄嬛无声地笑了。呵,这个男人。 “皇上,眉姐姐身子刚见好,刚才又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怕是要再着凉的。不如,皇上先陪姐姐回宫吧?” 甄嬛突然开口,皇帝这才想起好像忽略了她。也好,她懂事给了台阶,自然是要下的。 “也好,老十七、苏培盛,出来吧!” “哈哈哈真是躲不过皇兄的慧眼。” 十七爷允礼从一片树后爽朗大笑地走出来。苏培盛在后面弓着身子赶紧跟上。 是他!是啊,除夕夜那晚的小像是他拾得的。好在天黑,掩饰了甄嬛一晃而过的慌乱。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 “臣弟恭喜皇兄了!请两位新嫂的安。” 说着抱手拘了一礼。 “多谢王爷,王爷万福。” 甄嬛和沈眉庄也回了一礼。 “苏培盛,你护送莞常在回席,然后再吩咐御膳房做些好的席面送去咸福宫给沈贵人。不必告诉别人朕的行踪。” 皇帝又转身拍了拍甄嬛的肩膀,柔声说道:“你先回席里暖暖身。一进门就被朕拉了出来,都还没吃上一口热的,你自己也是刚刚病好,都不知道心疼自己。朕送了眉儿回宫便即刻回席。” “是,臣妾遵命。” 甄嬛甜甜地福了福身,由苏培盛扶着回去了。 “老十七,你也快回去吧。” “臣弟遵命。雪天路滑,皇兄可要小心呐。” “滚!” 皇帝笑骂道。 几个人刚走不远,皇帝小心地牵着沈眉庄,月光皎洁,花香动人,两人一路聊着诗书,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眉庄居住的常熙堂。 “往日朕只觉得你贤惠大方,竟不发觉眉儿也有小女儿娇憨的一面,真是可爱。” 皇帝拿手串上的吊穗扫过沈眉庄白嫩的手打趣她。 “皇上净爱说些不正经的话。” 沈眉庄毕竟是刚入宫不久,被皇帝这样一逗,脸红到了耳朵根,低着头娇嗔道。 “哈哈哈眉儿生气起来还真是可爱呐!” 皇帝笑着,拉着沈眉庄进了屋。采星采月小施等一众奴才正在屋里候着沈眉庄,见到皇帝陪着她进门,又惊又喜,跪在地上行礼。 “都起来吧!你们伺候沈贵人辛苦了,常熙堂上下赏两个月的月例,就当是朕的新年贺礼了。要好好照顾你们小主!” “奴婢\/奴才谢皇上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伙儿得到皇上亲赏,开心得合不拢嘴。 皇帝又转身对沈眉庄说:“常熙堂听着像个老书斋的名字,一点情趣都没有,和你的清丽脱俗的气质不相符。”皇帝思考了一下:“你既喜欢梅花,名字中又有同音『眉』字,朕就把这儿改名做『梅影堂』吧!” “臣妾多谢皇上!” 沈眉庄欣喜,款款行礼谢了恩。 “那朕先回去了。待会席面送来,你们自儿个好好热闹热闹吧。” 皇帝伸手扶起沈眉庄,然后转身回了宫宴。 ——— 宫宴上 ——— 甄嬛回了席,宜修自然是要问一句皇帝在哪里的,苏培盛只说皇上突然有事回了一趟养心殿,待会就回来。宜修虽觉得这个理由奇怪,却没有追问下去。苏培盛是皇帝的心腹,他不说实话自然就是皇帝的授意。可到底是什么能让皇帝在倚梅园里抛下和酷似纯元的甄嬛呢? 这边,华妃倒是高兴了。管他是什么,只要甄嬛被厌弃了就是好的。心情好了,华妃又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第9章 一枝独秀总不如百花盛开的好 宴席后回到碎玉轩,甄嬛留下浣碧独自在内室说话。 “浣碧,今晚我见到他了。” 甄嬛顿了顿,问道:“这辈子,你想做浣碧,还是想做玉隐?” “长姐,他并不知道将来的事。而且,这些将来的事,或许也是上辈子过去的事了。存菊堂不也成了梅影堂了吗?” “你若是愿意放下,我必定为你寻一处好人家,安安稳稳过舒服日子。若你还是执意与他,他已经知道我是新嫂,也没有小像的缘分,于你于他,我都是外人,我也会助你一试。” “多谢长姐为我周全,我已经为他死了一回,这次,我想先好好为自己考虑一下。” 甄嬛让浣碧回屋和流朱一起歇息了,唤了槿夕守夜。 是啊,存菊堂已变成梅影堂了,接下来的变数谁也说不准,不如先为自己好好活一回吧。这么想着想着,甄嬛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皇帝亲题“梅影堂”横匾送去给沈眉庄,伴之而来的还有流水似的赏赐:梅花纹样的各色珍贵面料、白玉雕梅花盆景、和田白玉梅花簪配一双同料满雕梅花玉镯、金瓜子一壶…… 除此之外,皇帝还让苏培盛亲自给沈眉庄送去了一枚坠着镂空梅花圆形玉饰的同心结。 一时间,皇帝除夕夜倚梅园偶遇沈眉庄的事人人都听说了。 甄嬛这一边也不例外。虽然不如沈眉庄那边打眼,但库房实实在在多了一座小山。 ——— 翊坤宫 ——— 华妃抬手就把桌上的茶杯碗碟全部掀了。 “两个狐媚子贱人!竟然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搭台子唱戏!什么倚梅园红梅盛开甚是好看,分明就是为沈眉庄铺路的!好啊,真是姐妹情深啊!怪不得被皇上赶回宴席上还能吃吃喝喝。本宫倒是长见识了,这宫中竟然有如此真诚的姐妹之情,能把皇上拱手相让。” 颂芝忙不迭收拾地上的残局,赶紧给座下的曹贵人和丽嫔使眼色。 曹琴默缓缓开口:“娘娘,不过是个常在贵人而已,还越不过你去。她们刚进宫,皇上不过一时新鲜罢了。” “那可不好说,听小厦子说,苏培盛可是亲自送了一枚同心结去梅影堂呢!你瞧瞧咱们这宫里,就算上以前在王府的日子,除了咱们那位没见过的纯元皇后,谁还得过这样的恩宠?还有金瓜子,听说她随手就赏了苏培盛一把呢!” 丽嫔炮仗一样的嘴,曹琴默的眼色根本拦不住她。华妃狠辣地剜了丽嫔一眼,她这才讪讪地闭了嘴。 这边,元宵节过后,沈眉庄的“病”就好了,绿头牌刚重新挂上,皇帝就翻了好几天她的牌子。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除了规定要去皇后宫中的初一十五,华妃侍5寝次,甄嬛侍寝4次,沈眉庄也侍寝了4次。能做到和华妃分庭抗礼,这一下谁也不敢小觑了甄沈两人的恩宠。 恩宠只集中在少数人身上总是不好的。这些日子,皇后仔细回顾了一下后宫妃嫔的名单,是了,有个安答应一直没被翻牌子,还有那个被华妃罚了的夏常在,皇帝对她印象不好,所以也一直晾着,甚至除夕夜家宴也被华妃拿掉了她的位子,皇帝也懒得过问。 一个家世摆在那里越不过谁去,一个蠢笨但还算美丽,这样的人,可比甄嬛沈眉庄那种好拿捏多了。 “剪秋,陪本宫去一趟养心殿吧,带一盏冰糖雪梨燕窝羹去。” 皇帝正在养心殿埋头批折子,皇后自己提着楠木螺钿精雕食盒进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后端庄地福下了身。 皇帝一挥手:“起来吧!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皇后打开食盒,拿出一个鹅黄缎面紫色祥云绣纹的暖套,再从暖套里拿出燕窝羹,仔细给皇帝摆上:“冬日取暖难免干燥,皇上先用碗雪梨燕窝羹吧。” “这个暖套倒是雅致,皇后心思细腻啊。” 一般御膳房送食物,不是直接用食盒,就是在食盒外面套上防风的油布套子保温。用这样精致的暖套装食物,倒是有点新鲜,并且皇帝很乐意看到自己的妃嫔这样对自己用心。 “皇上谬赞了,不是臣妾,是安答应心思细腻。她想着皇上总在养心殿批折子辛苦,大冬天的膳食保温不易,于是给臣妾做了这个暖套,想着臣妾给皇上送吃食时多少能用上。” “安答应?” “松阳县城安比槐之女,也是本次选秀中入宫的。因为她尚未侍寝,不易见到皇上,但身为皇上的妃子哪有不牵挂皇上的?所以才托付臣妾好好照顾皇上。” 皇后一边柔声说着,一边给皇上递去吃燕窝羹的白玉勺子。 “皇后有心了。” 皇帝自然懂得皇后在暗示什么。 当晚,安答应终于被翻了牌子。 第10章 桃花的季节也来了 安陵容侍寝了,没有“完璧归赵”的笑话,也没有湖边清歌的引人入胜,自然也就没有浮光锦,就这么平平常常抬到养心殿侍寝了,又平平常常地回了延禧宫。 甄嬛在房里若无其事看着书,碎玉轩里炭烧的足,再加上地龙温暖,流朱在旁边忍不住打起了盹儿。浣碧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小主,安陵容就这么侍寝了……” 甄嬛抬起头:“她侍寝又怎么了?怎么引得你冒冒失失的?” “奴婢听说翻牌子前皇后去了一趟养心殿。安陵容才这时候就已经是皇后的人了,这段时日与小主又不甚亲近,难道小主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迟早的事儿罢了。” 流朱被吵醒了揉着眼睛问:“小主和浣碧在说什么?皇后娘娘不是待咱们挺亲近的吗?” 看着天真的流朱,甄嬛笑道:“表面亲近的人不一定是真的亲近的人,在这深宫中多个心眼总没错。没什么,继续偷懒吧你!” 转头她继续吩咐浣碧:“别把她的大名挂在嘴上,要记得此刻她是安小主。你去我妆匣里寻那支累丝嵌宝桃花流苏步摇送给她吧。” 甄嬛说着又捧起了书,突然又放下叫住了浣碧:“我记得库房里有几匹浮光锦?拿一匹给她吧。” “那么好的料子小主竟然给了她!宫里也只有皇后和华妃才有呢!” 虽然活过一世,有时候浣碧还是跟从前那个任性的孩子似的。 “那你也拿一匹去做件衣裳?” 甄嬛挑眉。 “奴婢可不再敢了,” 浣碧顿了一下,又说:“可是奴婢希望,如果有可以的一天,小主还给奴婢留一匹。” 这丫头,到底是知道轻重了。 “那是自然。” 甄嬛笑了。 流朱疑惑地看着这两人,怎么就听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呢?以后可不能再偷懒了,得像浣碧一样机灵才好,不然连小主的话都听不懂了。可是暖暖的屋子太舒服了,浣碧刚一走,她的眼皮又开始打起架来。 延禧宫安陵容这边,只是寻常妃嫔初次侍寝后的赏赐,再加上其余妃嫔的一点敷衍心意,左右不过一个答应的事儿罢了。因着有选秀时的缘分,再加上知道安陵容在甄家住了些时日,沈眉庄也挑了些首饰面料和补品送了过去。可是甄嬛和沈眉庄都没有主动去看安陵容。 “宝鹃,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甄姐姐和眉姐姐才会恼了我?” 安陵容定定地看着那些赏赐,看不出高兴,却也不见得难过。 “小主您别多想,宫中向来如此,哪里有什么真心的姐妹呢。” 分到这么个主子,宝鹃也是有点无奈,她多想跟个得宠的小主过过风光的日子啊,偏偏就算在宫女里她也是人微言轻没有关系的,才被打发到这里来。 没过两天,安陵容带着宝鹃去了梅影堂,把侍寝后皇帝皇后的例行赏赐里最好的都挑了带去,主动向沈眉庄示好。见多了好东西的沈眉庄,虽然礼貌地收下了,但神情间却没有半分惊喜,安陵容心里的自卑又多了几分。 “这些日子姐姐和甄姐姐盛宠,想来应对皇上和别的嫔妃之间是很忙碌的,陵容不敢多来打扰。前几天皇上和皇后赏了我些东西,我自知身份低微,用不了那么多好东西,就带了些来送与姐姐,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妹妹客气了。还没来得及亲自恭喜妹妹,妹妹凭自身能力得宠,又何须妄自菲薄?” 眉庄轻轻把话推了回去,笑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安陵容抿了抿嘴:“虽然从前有在甄府同住的经历,但妹妹不知是否是做了什么错事儿,惹得甄姐姐不快,入宫后甄姐姐好像和我疏远了。妹妹想请眉姐姐帮忙,妹妹是当两位姐姐是自己的亲姐姐的。” 说着她用手绢抹了抹眼角,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妹妹多心了。前段时间嬛儿病了不方便出门,也不方便见客,连我都没能多见上几面,何来疏远一说。何况你们还有同住的情谊,她的心里是有你的。” 沈眉庄实在不愿意和她多纠缠,只得把话又挑明了一点:“如今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嫔,凡事还得以皇上为先,切勿过多揣度他人心思,只要安分守已、好好过日子就行。” 安陵容怎么会听不出来沈眉庄在把话说死了,让她自讨无趣。 “姐姐教训得是,妹妹受教了。那改日等哪天姐姐有空,我再约上姐姐一同去看甄姐姐吧。” 说罢,安陵容起身对沈眉庄行了个常礼。沈眉庄让采星给安陵容拿了些回礼,采星也是个人精儿,按照安陵容送的份例多一点挑了回,安陵容不好推辞,内心却觉得面子挂不住。 沈眉庄看着安陵容走远,突然觉得甄嬛的嘱咐不无道理。 “采月,去折几支桃花来,咱们去碎玉轩找嬛儿下棋。” 第11章 让烫手山芋再滚一会儿 ——— 碎玉轩 ——— “你倒是清净了,苦了我在那里听陵容抱怨。” 沈眉庄掀开帘子就进了碎玉轩,几支桃花递到甄嬛跟前:“喏,你的好桃花开了。”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甄嬛坏笑着接过沈眉庄的桃花,让流朱去寻了一白一粉的瓷瓶分别插好。“开春了,梅花的季节过了,自然是要轮到别的花儿的。姐姐你看美不美?” 甄嬛用水葱般的手指划过桃花娇嫩的花瓣,心里念道,桃花开了,海棠也不远了。 沈眉庄可没心思和她打哑谜,“嬛儿,本来你跟我说要跟陵容保持距离,我是不太明白的。但今日看见她,我觉得我们真的要留意她。” 沈眉庄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甄嬛,如何示弱若何试图挑拨,也不算冤枉了她。甄嬛莞尔,不以为然,这还只是安陵容的雕虫小技。甄嬛只嘱咐沈眉庄和安陵容保持距离,但也别明面上得罪了这个人,她寻思着,改天还是得假意和安陵容聚一聚。 接下来一个月皇帝都没有再召见安陵容,注意力又重新放在了甄嬛沈眉庄华妃身上,富察贵人也得召见了几回,毕竟是满人大家族的姑娘。然后,皇帝终于在某一次去梅影堂看沈眉庄的时候,提出了让她学习管理六宫之事,沈眉庄还是如上辈子那般答应了去学。 可是甄嬛却有点不安了: 上辈子就是因为学习六宫之事,害得眉庄遭华妃毒手推进湖里,差点没了性命,后来又有了陷害眉庄假孕、让眉庄染上时疫……一桩桩一件件,傲气的眉庄彻底对皇帝失望,在后宫的恩宠从此不复从前…… 这辈子,断不能如此。甄嬛这回要眉姐姐平安顺遂,一直做那个温婉可人的眉姐姐! 至于温实初……罢了,且看这辈子这两人有没有缘分吧。 甄嬛带着沈眉庄爱吃的枣泥山药糕去了梅影堂。 “皇上亲自提匾的梅影堂果然不一样啊!” 甄嬛一进门就开始打趣眉庄。 “就你嘴坏!你的碎玉轩何时比我这儿差了去?” 沈眉庄娇嗔。 遣了屋里的下人出去,屋里一时只剩下姐妹两人相对而坐。甄嬛正色跟眉庄说起了话: “姐姐,皇上让你学习管理六宫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眉庄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皇上刚提出来时我也婉拒过,但他坚持,我也不好再拂了圣意。可能,这也是个机会吧。” “姐姐可愿听我一言?” 眉庄点了点头。甄嬛继续说到: “华妃独大,不仅仅是因为她从前邸王府就深受宠爱,更是因为年羹尧盘根错节的朝堂关系。你我家世虽不低,恩宠也正盛,但还不至于能撼动华妃的地位。” 好几次,甄嬛想把重生之事跟眉庄托盘道出,但此事过于荒唐,今世也发生了不少变化,最终她还是选择先瞒下来。甄嬛顿了顿继续说: “华妃此刻已经盯上了我们两个,恨不能有机会除去,如果此刻姐姐碰触六宫事宜,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内务府的黄规全,可是华妃的远亲,更别说各宫中哪里还有她的眼线。皇后虽然看起来慈爱,实则深不可测。” “皇后?嬛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没告诉我?” “姐姐,” 甄嬛垂下眼帘,心里又忍不住做了一番小斗争,“我留心打听了一下,皇后虽然表面占了下风,但是咱们皇上这个年纪子嗣却很少,你想想,皇上与别的后妃有子嗣,于皇后于华妃,谁更不利?” 眉庄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嬛儿想得周到,是我疏忽了。容我想想怎么辞去这件事吧。” 商量完要事,两个人又轻快地喝了几盏茶用了些点心才分开。 在正式辞去学习六宫事宜之前,沈眉庄还是听话地按照皇后吩咐办了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同时,入冬以来太后就说身子不适,连除夕夜宴都没参加。沈眉庄深知选秀时能入选,以及后面皇帝对自己的恩宠,皆有太后有些许喜欢自己的缘故。于是开春后,她每每得空都抽时间去寿康宫陪伴太后,一来二去,她忙到又病倒了。 这晚,沈眉庄正斜靠在榻上喝药。突然小施传报: “皇上驾到!” 眉庄赶紧从塌上下来:“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你病着,就不要拘礼了。” 皇帝伸手扶起沈眉庄,又扶她回到榻上。 殿里蜡烛没有点到最亮,借着小桌和窗边的莹莹烛光,皇帝看着眼前长发及腰的沈眉庄,穿着鸭青色的素睡衣,只有袖口和裤脚滚着吉祥花卉绣纹,没有华丽的珠饰,脸上也不是粉黛,虽然因为生病脸色有点发白,但却是一副慵懒病美人的模样。平日里见多了她端庄大方的样子,就连倚梅园那晚的俏丽模样也是很稀罕的,今晚能看到如此松弛的美人,倒是托了这场小病的福了。 皇帝在心里欣赏着眼前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沈眉庄见皇帝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皇上这样呆呆看着臣妾做什么?” 皇帝一把捉住她的手:“妮子越发大胆了!” 沈眉庄顿时害羞了,低头道:“皇上,臣妾还病着呢……” “太医跟朕说了,你只是一点小风寒,就是这些日子累的,不妨事儿。” …… 这夜,皇帝就直接歇在了梅影堂。 第12章 恃宠生骄,后宫不宁 次日,皇帝跟皇后说,沈眉庄到底年轻,身子也不太好,既然太后喜欢她的陪伴,那就先免去学习六宫之事,多去陪伴太后吧。皇后自然是高兴地应允下来,华妃那边听说了之后也只是哼了一声,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后宫刚平静没几日,皇帝宠幸了倚梅园一个洒扫宫女,这事无论传到哪一个宫里都是一个响雷。 甄嬛原以为倚梅园的一番盘算会断了那位“妙音娘子”的恩宠,没想到又来了一位倚梅园宫女,难道真是冥冥之中的事改变不了?她赶紧让浣碧去打听来龙去脉。 傍晚时分,浣碧回来了。甄嬛让屋里的人先出去。 “小主,还是她。” 浣碧接过甄嬛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缓缓道:“听说是午膳后的时间,她在树林里扫地,一边哼着小曲儿,刚好皇上经过那儿听到了,当场就带回了养心殿。她在养心殿足足唱了一下午,伺候皇上用了晚膳,又唱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出来就成了余官女子,赐居钟粹宫。” “钟粹宫可是皇上的主意?” “不是,是第二天皇上的赏赐实在丰厚,内务府那起子见高踩低的太监为了讨好皇上,就选了个好地方。她的赏赐,比安陵容那会子多出了两倍不止,这还只是个官女子呢!” 这辈子她没有犯下欺君之罪,看来她的命运也被改变了。甄嬛拨弄着香炉里的灰,出神地思考着:上一辈子她记恨自己害她被降位,投靠华妃,给她下毒,这辈子虽然自己承宠在先,不知道她会不会走上旧路?想着,她吩咐浣碧去库房挑了些东西送去钟粹宫,与这等小人的梁子还是先别结下的好。 安陵容这边就没有那么潇洒了。一是她自己没有什么多余的好东西送给一个官女子,二是,这比她卑贱十倍的宫女的赏赐都能越了她去,这以后宫里哪里还容得下她?听到消息后她怔怔地呆在屋里好久,又悄悄地哭了几回,除了给皇后请安,好几天都不再出门。 余官女子更三才五便得到皇帝的召见,那一曲曲的歌儿是唱进了皇帝的心坎儿里,才一个多月,就被封为了余答应,赐号“妙音娘子”,恩宠多到令六宫侧目。一时间,翊坤宫、梅影堂和碎玉轩都显得有点冷落了。 余莺儿也不是个完全的蠢货,知道在这宫里得宠虽然重要,但也要抱团才能有个靠山。她这次还是选了宫里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华妃。刚好这种无家世的女子就是华妃想要的,表面上得宠,却丝毫威胁不到她的地位。一时间两人来往甚密,每天除了给皇后请安,余莺儿一得空就去翊坤宫伺候着。 可丽嫔这种炮仗脾气却开始不满意了,而余莺儿也是个张狂的。这天早上她刚侍寝完,就坐着皇帝赏的轿辇回钟粹宫,半道上改了主意,说要去翊坤宫看看华妃娘娘。虽然不合规矩,但她现在风头正盛,抬轿子的太监只能听从。结果,在翊坤宫附近碰见了丽嫔,余莺儿没下轿请安,丽嫔当场就让自己的太监把她从轿辇上扯了下来,跌了一跤不说,丽嫔还一个巴掌打了过去。余莺儿也是个泼辣的,立刻推了回去,把丽嫔也推得跌了一跤。两人的宫女太监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愣是看了好一会儿才上去把人拉开,可是这事儿已经惊动了六宫,也很快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后身边的人不一会儿就过来把两人带去了景仁宫。而华妃那边,听说余莺儿本来是要往翊坤宫来,而丽嫔也是华妃这儿的常客,为了避嫌,只要皇帝皇后不传她,她就躲着。 丽嫔和余答应在景仁宫正殿里跪了半晌,皇后才慢慢走出来,出来后不说话,又喝了一盏茶。屋里安静得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两个人从刚才的冲动里冷静下来,开始害怕了。 丽嫔忍不住先开了口:“皇后娘娘,余答应恃宠生娇、无视嫔妾,还对嫔妾动手,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 说着,主动撩起衣袖给皇后看自己刚才擦伤的手臂。 “皇后娘娘冤枉!实则是丽嫔娘娘先动手打的嫔妾,您看,嫔妾的脸都肿了,可怎么再伺候皇上啊!” 余答应一边说一边磕起了头:“嫔妾刚得宠不久,丽嫔娘娘就想毁我容颜,这不就是想要了嫔妾的命嘛!” “你个贱人胡说什么!分明是你尊卑不分,见了我也不下轿请安,还妄想让我给你让路!”丽嫔骂着骂着又准备开始上手。 啪!皇后一个茶盏往地上掷到地上摔得碎成几瓣:“都给本宫住嘴!” “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一向以贤惠的面孔示人,突然发起火来两个人都吓到了:“嫔妾不敢了。” 两个人一边请罪一边叩头跪在地上。 绘春赶紧收拾地上的碎杯子,江福海小跑着进来给皇后传话:“禀告皇后娘娘,皇上说后宫的事儿交由您做主。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溪姑姑刚才也带来了话,说是在后宫动手,绝对不能姑息……”江福海压低了拉长的尾音,太监阴柔的腔调让丽嫔和余答应听得发冷。 皇后的眼神仿佛利剑,穿透了两人的身体,冷冰冰地说道:“丽嫔身为主位,却对妃嫔的失德行为不但不劝导,还在宫里动手殴打妃嫔,满嘴污言秽语,形同疯妇,降为贵人,罚俸半年,即刻起禁足启祥宫,每日出自己宫门前跪读一遍女则。” “余氏,恃宠而骄,无视宫规,不分尊卑,实则不把皇上和本宫放在眼里。即刻起褫夺妙音娘子的封号,降为官女子,杖责三十,迁居交芦馆并禁足。本宫会让内务府给你派两个教规矩的嬷嬷,好好给你治一治身上的毛病。” 杖责三十,这不得残废了呀……余氏闻言,跌坐在地上,脸色吓得煞白。她不想死,更不想从此失去了向上爬的机会,缓了几秒钟,她立刻醒过神来,爬到皇后脚下拉着皇后裙边求饶:“娘娘,皇后娘娘,嫔妾知错了,嫔妾再也不敢了,三十个板子下去嫔妾就废了啊!还请娘娘饶恕嫔妾!” 剪秋立刻上来拉开余莺儿,冷冷地警告:“小主还请自重。” 皇后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余莺儿知道没指望了,突然起身向一旁的桌角撞去,“啊”地一声,头上裂开了一道口子,人缓缓倒下了。 第1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剪秋护住皇后,绘春赶紧跑去请太医,丽嫔吓到失声,满屋子乱成一锅。再到冷静下来,余莺儿已经被送进景仁宫偏殿,丽嫔被送回启祥宫禁足,皇帝也来了景仁宫,太医跪在床前伺候,余莺儿慢慢醒了过来。额头的口子不大,只看着吓人,但也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看她醒来,皇后松了一口气,正在喝茶的皇帝抬了抬眼皮,脸色还是阴沉的,但也没有开口责备。 皇后走去床前看她,语气比之前缓和了很多:“余氏,太医诊出你已有孕一个月。刚才你实在是太冲动了,幸亏没有伤及龙胎。” 有孕?我有孕了?余氏一愣,但随即眼珠子一转,低声咬着牙道:“皇后娘娘方才不还想赐嫔妾三十个板子吗?这一撞,不是嫔妾冲动,而是救了腹中胎儿。”她抬起眼幽怨地看着皇帝,声音喊得婉转凄凉:“皇上,臣妾有孕,丽嫔殴打臣妾,皇后娘娘又以为是臣妾的错,要责罚臣妾,臣妾方才的举动真是为了救皇上的骨血啊!请皇上明鉴!”说着就要下床跪下,她的贴身宫女花穗赶紧一个快步上去扶住自己的主子。 “好了!”听了半天女人打架,皇帝已经不耐烦了。“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了?那为何昨晚侍寝时不听你提起?丽嫔对你动手时你也不说明?就连皇后要罚你们的时候,你宁愿自残也不说出有孕之事?” “臣妾也是刚知道,而且臣妾听闻,胎儿不足三个月时最是不稳,臣妾害怕,所以,所以臣妾想等龙胎稳了再告诉大家……” “这话说得不老实。”皇帝低沉地抛出一句话,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皇帝又说:“够了,这事到此为止吧,丽嫔还是按皇后说的办。至于你,”皇帝盯着余莺儿,盯得她背脊发凉,缓缓道:“不必迁去交芦馆了,降为官女子,褫夺封号,在钟粹宫禁足养胎,除了太医进出,任何人不准探视。生产之前按照答应的份例给。其余之事,生产完后再说吧。”说完拂袖而去。 皇后瞥了一眼余氏,吩咐人尽快抬她回钟粹宫,抬脚也走了。 余氏那么快就把自己作倒了,甄嬛这边就开始有动作了。 这天下午,甄嬛约了安陵容来碎玉轩小聚。许久不见,当初同住时的轻松氛围已经所剩无几,安陵容又恢复了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甄嬛却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依旧热情地招呼她。甄嬛先是向她请教了一些刺绣的问题,浣碧特意给她泡了香片,拿出了皇上亲赏的点心,仿佛之前不来往的事儿从没发生过,安陵容有点受宠若惊,但也略显局促。 半天过去了,甄嬛终于开口:“陵容,你可想成为皇上的宠妃?” 安陵容拽着手里的手帕,低着头道:“陵容无福,第一次侍寝之后,皇上就没再召见过我了,如何还敢妄想成为宠妃?” “在甄府时,我听你闲暇时唱过小曲儿,声音甚是清丽脱俗,并不在余氏之下。” 安陵容害羞地低下头:“陵容但凭姐姐吩咐。” 太后午睡起来后皇帝去请了个安,太后最近总是絮絮叨叨提起老十四的事,皇帝烦闷不已。出了寿康宫的门,又不想回养心殿,便想往翊坤宫去看看华妃。谁知道在翊坤宫门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仿佛还伴着歌声,他直接没进翊坤宫的门,径直往声音的方向寻去,来到了御花园里,发现琴声歌声是从千秋亭上传来。 皇帝示意宫人们别出声,自己悄悄地走了上去,看见一身海棠色石榴花纹裙的甄嬛正在抚琴,她梳着寻常的盘辫发髻,微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乐声里,旁边还有一位着清水蓝芙蓉绣纹旗装的女子,头上簪着精致的累丝嵌宝桃花流苏步摇,迎风而立,唱歌的便是她了。 一曲毕,皇帝忍不住拍手叫好:“朕的莞卿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甄嬛睁眼一看,赶紧起身行礼,旁边的女子也一同行礼。 扶起了甄嬛,皇帝看着旁边那个女子:“你是……” 皇帝觉得她甚是眼熟,应该是自己的妃子,但名字却叫不上来了。 “臣妾答应安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安陵容再行了一个大礼。 那个平平无常的安氏。皇帝想起来了:“是你啊!没想到你还会唱歌儿。” “臣妾卖弄了,扰了皇上清净,请皇上恕罪。” 没有皇帝叫起,安陵容不敢起身,继续跪着。 “你歌声动人,哪里是扰了朕的清净呢!起来吧!” “谢皇上。” 安陵容起身,娇羞地对着皇帝一笑,即刻又低下了头。这种小女儿家的姿态对皇帝很是受用。 皇帝又问甄嬛为何会在御花园。这个男人虽然喜欢嫔妃们对他上心,却也很多疑,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行踪,更不允许身边的人被后宫收买。甄嬛只说是夏日烦闷,约了安妹妹在这里纳凉取乐,没想到这时候能在这里偶遇皇上。随即又说出来已久累了,想先回碎玉轩,改日再去向皇上请安,便命浣碧收拾好琴,准备与安陵容一同回去。皇帝同意了,甄嬛转身离去时,皇帝突然看到她脑勺后的发髻插着一朵新鲜的马蹄莲。本来觉得蓝衣服的安陵容更清爽,但以鲜花代替寻常珠翠,显得甄嬛更加脱俗不凡,皇帝赞许的目光留在了甄嬛的背影上。 安陵容此时心中喜悦,看方才皇帝对自己温柔的模样,觉得甄嬛帮她谋划成了,只跟在甄嬛身后并没有发觉皇帝的变化。何况她本来以为,甄嬛不戴珠翠,是为了不抢她的风头。 不过当夜,的确皇帝召幸的是安陵容。只是安陵容不知道,皇帝下午刚回了养心殿,便让苏培盛把库房里珍藏的一个嵌宝掐丝马蹄莲纯金项圈送去了碎玉轩。那个项圈花枝立体,形状栩栩如生,错落有致的马蹄莲花蕊中用炸珠工艺和通透的各色宝石珠子装点,是皇帝还是雍亲王的时候寻得的宝物,一直珍藏。马蹄莲象征着高贵、虔诚、忠贞,得到此物时纯元已经仙去,在他心里,本来是只有纯元才当得起此物的。看到嫩生生的甄嬛头上那朵新鲜的花儿,那一刻,皇帝只想把这个项圈给她,只能给她。 第14章 为什么总要和我争…… 前头皇帝路过翊坤宫却没进去,华妃知道后发了好大脾气,曹琴默听闻赶紧过来安慰,音袖帮她仔细打听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进了翊坤宫,还没走进正殿,就听见里面传来华妃摔杯子的声音: “好个甄嬛!前头帮沈眉庄争宠,这边又把安陵容送到皇上跟前,自己魅惑皇上还不够,还流水似的把女人送到皇上身边,真是了不起啊!” 说罢“啪”一声又摔了个东西。 颂芝看到曹琴默来了,赶紧上前:“曹贵人,好贵人,赶紧劝劝我们娘娘吧!再这么生气下去,不但伤了自个儿的身子,怕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要生气的啊!” 曹琴默让她赶紧拿一盏茶过来,接过茶盏走进了殿中:“嫔妾给娘娘请安,华妃娘娘吉祥。” 华妃不搭理她,她起身低着头,双手奉上茶盏再说道:“天气炎热,娘娘难免心火过盛,请喝盏茶润润喉咙,嫔妾愿意为娘娘分忧。” 华妃接过茶盏,轻蔑地哼了一声:“就凭你?从前丽贵人也算得宠,那群狐媚子进宫后也无计可施,现在还被余氏那个贱胚子害到降位禁足。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沈贵人再得宠,不过几日就被皇上收回学习六宫事宜的权力。安陵容那种小门小户就更不用说了,只会唱个歌儿讨一时新鲜,娘娘实在不必动怒。至于莞常在,不过是刚进宫,略有姿色罢了。您看余氏那种身份,都能短时间内晋位获得封号,这几个人,看着风光,其实还不如余氏呢。” 拿余氏那种卑贱身份和这三人相比,确实暂时缓解了华妃的怒气。华妃慢慢喝完一盏茶,幽幽说到:“丽贵人不中用,眼下皇上的心掰成了好几份,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已经掰成好几份了,不如,索性再多掰几份吧。” 华妃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扔向曹琴默,曹琴默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说下去。”华妃冷冰冰地命令道。 “莞常在帮沈贵人和安陵容,不过就是在邀买人心,何况嫔妾留心打听了一下,安陵容重获圣宠那晚,有人看见苏公公亲自送了一个盒子到碎玉轩。这莞常在到底是在帮安陵容还是在帮自己,谁知道呢?她能邀买人心,娘娘您也可以。” 曹琴默略微抬了一下眼皮子,看见华妃没有反驳她的意思,于是大胆说下去: “宫里的新人,还有没侍寝的……” “谁?” 华妃也疑惑了。 “那个被娘娘罚了禁足和抄《女则》的常在夏氏。” “不成。刚进宫本宫就罚了她,她必定怀恨在心。这样的人,本宫怎敢再用?” “她的父亲也在军中。恨不恨是她的事,能不能用是娘娘的事。何况,不聪明的人,最适合用来分宠,绝对不会专宠。” 华妃斜着眼睛看着曹琴默,曹琴默心里是紧张的,面上却还是一副卑微的模样。半晌,华妃开了口:“算你有心,替本宫谋划。待会你带上颂芝先去看看她吧,禁足了这些时日,可能已经容貌憔悴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个心性。” 曹琴默赶紧应下。华妃又吩咐颂芝给曹琴默拿了些面料给温宜公主,又拿了些补品和银子,就打发她走了。 安陵容这辈子也是有点背,刚重新承宠没几天,夏冬春娇滴滴地主动去养心殿给皇帝请安了。 夏冬春进了养心殿,把姿态放得低得不能再低,跪在地上,哭啼啼地向皇帝认错,说自己已经改过了,对皇帝日夜思慕,不想孤独终老宫中,请皇帝垂怜。本来夏氏就颇有美貌,虽然肤浅张扬,但少女的小脸白里透红,哭起来梨花带雨,皇帝终究是心软了。 第二天,夏常在成了真正的皇帝嫔妃。 夏氏先是按规矩去了景仁宫给皇后请安,听完皇后训示后,出来就转去了翊坤宫。 “常在夏氏给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夏冬春这次学聪明了,完完整整给华妃行了个大礼。 “看来嬷嬷们教得不错,夏常在长进了啊。” 华妃阴阳怪气道,过了一会才让夏冬春起身。 “嫔妾不敢。从前嫔妾无知,犯下大错,幸得娘娘教导,家父也写信训诫了嫔妾,嫔妾现在已经改过了,希望能得到娘娘的庇护。” 说着,夏氏又磕了一头。 “得了,起来吧,刚得宠别把头给磕坏了。” 华妃也不想看到刚得宠的夏冬春,那张青春貌美的脸蛋看着让她心烦:“你能安守本分为本宫办事,以后本宫也会当你妹妹看待。回去吧,本宫乏了。” 说完让颂芝拿了备下的赏赐给她,打发走了。 可是人的性格也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回到了延禧宫,夏冬春果然第一件事就是去安陵容那儿冷嘲热讽。 “哎哟,这不是靠唱歌儿邀宠的安答应嘛!啧啧啧,我说你也没被禁足啊,怎么到现在还是个答应?怎么屋里还是这么寒酸呐?” “嫔妾安氏给夏常在请安。恭喜夏常在荣获圣宠。” 安陵容哪里敢得罪家世比她好许多倍的夏冬春,只能放低姿态给她请安罢了。 夏冬春觉得无趣,又奚落了她几句,转头就去缠着富察贵人说话了。富察贵人看不上夏冬春的做派,很是敷衍。 转眼就到了6月盛夏,皇帝要去圆明园避暑,宫里开始忙着准备起来。 第15章 闲月阁里有故事 去圆明园的事皇后几乎打点妥帖了,皇后找了个时间去养心殿见皇帝: “皇上,臣妾请旨,不知皇上想带哪些嫔妃同去呢?” 皇上沉吟:“华妃、沈贵人、莞常在、富察贵人自是要去的,王子公主的生母们也去吧,再者……叫上夏常在和安答应吧,这两人也是有趣儿的。” “好。端妃体弱,臣妾想着宫中炎热不宜养病,也一同去吧?” “那是自然。” “余官女子的龙胎已经安稳。有孕的女子容易体热,皇上是否也允准她一同去圆明园避暑?” 皇后试探着。 皇帝沉默了半刻后:“好吧,你看着办。” 不日,皇帝皇后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向圆明园出发了。 到了圆明园,皇后住在桃花坞,华妃住在清凉殿,甄嬛还住在碧桐书院,沈眉庄在闲月阁。不同的是,安陵容要和夏冬春同住繁英阁,余官女子在杏花春馆,由生育过的曹琴默帮忙照应着。忙碌了一天,皇帝让大家在各自的宫室里安顿好后休息一下,当天不必再过来请安了。 内务府按皇帝的吩咐,赏了甄嬛和沈眉庄纳凉的风轮,还让内务府准备着随时给这两位用冰,真是羡煞旁人。 关上了门,甄嬛再次留下浣碧独自说话: “浣碧,圆明园假孕争宠一事,你说这次还会上演吗?” “长姐,我悄悄去打听过了,闲月阁那儿的宫女名单里,有茯苓。至于江城,偶尔会去沈贵人那儿请脉,来圆明园前还刚给沈贵人把过平安脉,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身体不适。奴婢悄悄去太医院看过,沈贵人的脉案写得是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人都对得上,我心里始终是有点担心。离温太医出诊还有些时日,明日你先邀请眉姐姐过来,然后再唤他过来给我把平安脉。我一定要保住眉姐姐。” 来了圆明园,皇后让妃嫔们不必日日过来桃花坞了,仅初一十五请安即可,大家松快了很多。 早上皇帝召甄嬛去勤政殿一起用了早膳,然后开始批折子,甄嬛伺候了一会儿笔墨,有大臣来了便退了出来,回到碧桐书院按计划行事。 沈眉庄已经候在碧桐书院喝了两盏茶,甄嬛终于回来了。 “一大早的你唤我过来做什么?好容易不用天天去给皇后请安了,也不让我多睡一会儿。” 这些日子得宠,沈眉庄的眉眼言语中总多了一分娇憨,这貌似责怪的话听起来也特别可爱。 甄嬛笑着跟她的眉姐姐撒娇:“我身子有些不爽快,叫了温太医来,想姐姐陪陪我。” 眉庄有点不明白了:“你身子怎么了?”想来女孩儿家的身子问题是个私密的事儿,就算是好姐妹,一起见太医也是不常见的。 “温太医医术了得,姐姐顺道也一同把把脉吧。”甄嬛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沈眉庄越发不知道甄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浣碧叫了温实初进来,除了槿夕和流朱留在门口守着,自己留在内室伺候,其余宫人都遣了出去。 温实初给甄嬛把了脉,只说了天气炎热需注意饮食,不可贪嘴生冷凉食。然后他开始替沈眉庄把脉。 温实初迟疑了一会儿,问:“请问小主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 沈眉庄疑惑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想了想,再说:“只是夏日天气炎热,我稍微有点倦怠,只是出发前也让太医院的江城江太医把过平安脉,他说只是天气的原因,只需要多加休息即可。” 温实初追问:“那,请问江太医可有给小主开过什么药? “只开了消暑健脾的药,也让我不开胃时饮些桂花酸梅汤。” 温实初轻轻皱了皱眉头:“小主,微臣心中有些疑惑,不知小主可留有药方,或者药渣?” “今日早膳后我喝过一剂药,想来应该还留着。” 沈眉庄立刻叫贴身的采月回去拿。 “等等,” 甄嬛叫住了采月:“只说眉姐姐在我这儿喝茶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去拿一件新的来。采月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再多带一个人,帮着采月找几件和衣服相配的首饰吧。” 甄嬛想得细密周全,沈眉庄有点吃惊:“妹妹是怀疑闲月阁里有问题?” 甄嬛只安慰她多小心点总没错,现下事情还没有定数,不宜张扬。 闲月阁和碧桐书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采月和采星互相打着掩护,悄悄地便把温实初要的东西都带了来。 温实初仔细看了看药渣,再次为沈眉庄把了脉,跪下拱手对沈眉庄行礼:“微臣恭喜小主,已有孕将近两个月了。” “什么?”甄嬛又惊又喜:“太好了眉姐姐!” 可是沈眉庄却一脸疑惑,脸颊微红,小声道:“这,这不可能呀。十来日前我刚来了月事,怎么可能有孕将近两个月?” 听到这儿,甄嬛和浣碧冷冽地对视一眼:原来蹊跷在这儿! 温实初低着头回禀:“微臣刚才也有疑惑,因为小主的喜脉比寻常的喜脉淡很多,一不留神可能会诊错。还有一处可疑,是微臣方才发觉小主的脉象似有胎像不稳、滑胎的趋势,如果后宫妃嫔有孕,太医院肯定是都知晓的。不敢瞒小主,因为浣碧来请微臣时说您也在,莞小主吩咐一同为您们把平安脉,微臣出来前略微看了一眼小主存在太医院的脉案。” 有孕、不稳、滑胎,不知道自己有孕的沈眉庄,听着这些不好的消息,整个人有点怔住了。 温实初抬头看见沈眉庄一脸又惊又忧,赶紧安慰:“小主不用太过伤心,虽然听起来有些凶险,但微臣是有把握帮小主保住龙胎的,如果小主放心得过微臣,微臣也会帮小主调理好身子。” “你是嬛儿信得过之人,我哪里有不信你的道理,你且起来说话吧。” 沈眉庄定了定神,开口道:“现在,请温太医先告诉我,这有孕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浣碧搬来椅子,请温实初坐下回话。 “小主有孕,应该之前帮小主诊脉的太医应该是能诊断出来的。但从小主的脉象来看,倒像是有人用药物来减缓您的喜脉脉象,并在您服用的汤药中加入了不利于孕妇保胎的药物,所以,小主才会十来日前见红。这并不是月事,而是滑胎的迹象。” “有人给我下毒?” “倒不是毒药,只是一些寻常消暑健胃的药物,其中有几味是有孕之人需要忌口的。” 沈眉庄“啪”地拍着桌子,激动得一时站起来:“自我进宫,从未害过别人,到底是谁!” “姐姐快坐下!” 甄嬛赶紧起身扶沈眉庄:“你现在可是两个身子了,别为这些不值得的人伤了自己。” 甄嬛回头问温实初:“温大人,实初哥哥,我问你一句实话,江城是不是有问题?” 温实初脸色不好:“恐怕是。” “一定是!” 沈眉庄怒声道。 温实初让甄嬛和沈眉庄先别动怒,缓缓地跟两个人说了情况:“江城江慎两兄弟擅长妇科,绝不在我之下,我能诊出的,他们也一定能。外人皆以为他们二人不和,其实他们都是华妃和曹贵人的心腹。平日在太医院里虽然偶有拌嘴,面上不和,但从未见二人对对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温实初顿了顿,继续道:“幸亏莞小主今日召了微臣,如果沈贵人继续按照这个药方吃下去,再喝桂花酸梅汤缓解了有孕的不适,必会在不知不觉里滑胎,轻则滑胎而不自知,重则,胎儿稍大后,滑胎伤及母体。而且无论是哪一种,按照这个人的歹毒心思,再稍微改动一下药方,小主很可能落下难以保胎的毛病,就算来日再次有孕,恐怕也……无论是哪一种,对小主来说,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沈眉庄听完这些阴毒手段,脸都白了。半晌,她有些木讷地开了口:“温大人,你方才说有把握帮我保住龙胎,可是,我这个孩子,就算保住了,也会是个健康的孩子吗?我害怕……” 温实初赶紧起身作揖行礼:“小主请放心,微臣会尽力保全胎儿的健康,也会尽力保住您的身子。” “好,很好,那我母子就拜托温大人了。” 沈眉庄叹气。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接下来呆呆地坐了好久。甄嬛交代温实初先按捺不动,让浣碧送了温实初出去,只说暂时先让沈眉庄每日来碎玉轩请他把脉。 那边,沈眉庄在闲月阁假装一切如常,自己也并不知有孕之事,每日如常煎药只是药端进了内室,喝不喝就是她的事儿了。近身伺候只留着采星采月和小施,其余宫人如果进入内室,绝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就这样,圆明园仿佛风平浪静了几天。 第16章 当众献曲,是福是祸? 来了圆明园有七八天了,皇帝决定在九州清晏设宴席,邀请了跟随的妃嫔和亲眷们。 这是来圆明园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宴,妃嫔们个个都铆足了劲儿地打扮。皇后穿上了清黄缂丝五彩八团金凤袷袍,搭配彰显她身份的东珠;华妃则是明艳华贵的满绣芍药旗装,贵重的满头点翠还插了一支凤穿芍药步摇;齐妃穿上了皇上喜欢的粉色旗装;富察贵人也穿着妃色暗团蝴蝶花缎面裙袍,虽是贵人,但因为是满人大家族的女儿,整套的珊瑚珍珠点翠头面也并不输于华妃;安陵容还记得千秋亭上皇帝夸她清爽,这回自己挑了竹青色茶花暗纹的旗装,衣服上的三镶三滚如意云头式样花边是她自己亲手绣的,比宫里绣娘做的还要精致!刚得宠不久的夏冬春能来这种大宴很是高兴,特意新做了一身胭脂色八宝七珍苏绣旗装。皇后开恩,就连一直在禁足的余官女子也能来,但是经过了这些时日,她倒是低调了不少,只穿了符合自己身份的云水蓝衣裙,连绣花都不多见。 甄嬛是和沈眉庄一块儿来的。甄嬛身着清浅藕荷绸镶边百摺旗装,搭配了温润的白玉项圈,头饰耳饰也主要以温润的白玉和珍珠为主,玲珑双碟步摇垂下的流苏是粉色碧玺,很是符合她在皇帝眼中温婉别致的性格。沈眉庄则身着端庄大气的暗玉紫暗团花镶缂丝边正襟旗装,同色绣花鸟纹饰的花盆底鞋在鞋跟处镶嵌了紫水晶,别出心裁。 美人如云,一时间九州清晏里可真是让人看花了眼。 宴席上流水似的美食、一如既往的歌舞,妃嫔和王爷们一杯一杯轮流向皇帝敬酒,皇帝逐渐觉得无聊。华妃察觉到皇帝的语气开始敷衍,娇滴滴地开口道: “这歌舞年年都看,难免有些无趣。臣妾听闻安答应歌喉动人,比教坊司里的歌伎更胜一筹。今天是家宴,不如让安答应为大家助助兴,也让臣妾们开开眼呀?” 安陵容顿时尴尬得脸色涨红,不知所措。 皇帝瞟了华妃一眼,这个小心眼儿看来是还为了上回他不进翊坤宫的事生气呢! 虽然这辈子甄嬛和安陵容没有那么深交,但也不愿意看她被白白凌辱,算了,也帮她说一句吧:“回皇上,今儿虽是家宴,但也是正宴,还是教司坊的节目更合时宜,不如等来日安妹妹准备好了,再给姐妹们露一手吧。” 华妃掩嘴一笑,哪里肯轻易放过安陵容:“安答应前些时日给皇上唱歌,那可是一曲一曲信手拈来呢,哪里需要特意准备啊。何况只是唱歌,还有乐伎伴奏,想来也是登得台面的。” 老十敦亲王也来拱火:“早就听闻宫中娘娘各有所长,我府中的第一歌伎是千金求来的,今天臣弟真想听听这安答应的歌喉能不能和她比去?” 安陵容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是正经选秀进来的官家女子,哪里这样被打趣过,顿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头埋得更低了。 皇帝看她这个窝囊样子也有点心烦,不过一个答应罢了,于是低沉地开了口:“朕也好久没听你唱了,今天家宴,没有外人,你就唱一曲吧!” 皇帝开口,她是推脱不了了,顿时心里跌到谷底,连她的枕边人都和旁人一起来作贱她…… 她只能缓缓起身,行了一礼:“臣妾遵命。” 甄嬛并不意外。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就算她长得像纯元,上辈子不还是让她在众人面前起舞,这种不把妃嫔当人的事,他最是顺手了。 安陵容走出席位,来到大殿中间: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曲毕,她对着皇上盈盈一拜,眼里委屈含泪。 “不错,跟我府上的第一歌伎有得一比了哈哈哈哈!” 敦亲王拍手叫好,却被福晋剜了一眼,赶紧讪讪闭嘴。 华妃也跟着阴阳了一句:“安妹妹真是好才华,怪不得皇上宠爱你。” “安答应自是歌喉美妙,辛苦你了。” 虽然是赞赏的话,但却听不出皇帝有什么喜意。但话锋一转,皇帝继续说到:“『歌韵巧共泉声,间杂琮琤玉』,就晋安答应为『玉常在』吧。” 说罢,皇帝扬了扬手里的念珠,乐声重起,宴会照常继续。他最讨厌被人下面子,何况是一向和他作对的老十。老十要为难他,笑话他的女人,他就偏要抬举这个女人。 “臣妾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安陵容不明白为什么得了晋封,捏紧手里的帕子,对皇帝和皇后行了一个大礼。 想让安陵容出丑的华妃没料到皇帝会突然给安陵容晋封,倒是让她捡了好大一个便宜!华妃闷闷不乐,却也不敢再继续为难安陵容,只能扯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安妹妹一曲抵万金,真是恭喜安妹妹了!” 众人看了一场好戏,闷闷的气氛重新被调动了起来。 宴会临近结束,皇帝举杯和众人同饮,众人起身,沈眉庄在起身时突然两眼一黑,晕倒了! 第17章 后宫里的人是越来越大胆了…… 沈眉庄倒地,旁边乱成一团,甄嬛快步过去扶着,皇后赶紧吩咐宫人快去请太医,并把沈眉庄就近挪到偏殿。一众王爷和家眷先行告退。 此时曹琴默使个眼色给身边的音袖,音袖就悄悄跑出了殿外,这举动被甄嬛尽收眼底,也给浣碧一个眼色。浣碧随即跟了出去。 皇后身边的人请来了太医,是章太医。章太医到了偏殿后给皇帝皇后请了安,刚想给沈贵人把脉,江太医就进门了。 江城对着皇帝皇后磕头行礼:“微臣给皇上皇后请安。沈贵人的身子一向是微臣照顾,听闻沈贵人晕倒,虽然宫女来太医院时微臣刚好在配药,所以传了章太医,可是听到消息后微臣十分担忧,所以擅自前来,希望能为皇上皇后分忧,也向沈贵人请罪。” 他的不请自来皇帝自然是心存疑惑的,但此刻要紧的是沈眉庄的身子,所以他点头,允了江城去请脉,章太医一时间只能在旁边站着。 江城把了把脉,眉头微皱,又为沈眉庄施了针,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沈眉庄渐渐醒来。 江城跪下回话:“回皇上,沈贵人只是月事突来,身子虚弱,宴席上大概也吃了些寒凉之物,加上酒精催化,所以体力不支晕倒了。” 皇后是颇通医术的,这番话在她耳里有点狗屁不通,而且妃嫔的饮食向来注意,宴席上怎么会有如此寒凉之物,寒凉到让沈眉庄晕倒?于是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于是皇后抢先在皇帝之前开了口:“沈贵人一向身体康健,什么寒凉之物会至此?章太医资历深远,依臣妾愚见,还是请章太医一同把脉,多求个安心吧。” 华妃突然插嘴:“江太医是太医院妇科的千金圣手,怎么皇后娘娘信不过他吗?” 皇后轻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事也属正常,何况,本宫只是想多求一重心安罢了。怎么?华妃对本宫的建议不满?” “臣妾不敢,只是觉得多此一举罢了。为了这事儿皇上的宴席匆匆结束,大家伙儿又在这儿站了半晌等沈贵人醒来,本宫只是心疼皇上,也怕沈贵人担不起这么大的面儿。” “皇后说得有理,臣妾看眉姐姐这段时间身子总是不适,请皇上允准章太医一同把脉。”甄嬛从沈眉庄床边起身,跪在地上对皇帝皇后一拜。 从江城巴巴赶来那一刻,皇帝心里就有了疑影,现在华妃又主动开口堵皇后的话,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肯定有端倪了。皇帝脸色阴沉道:“就按皇后说的办。” 章太医赶紧上前把脉,江城在一旁神色紧张,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时不时眼角瞟向曹琴默,曹琴默却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章太医把了一次脉,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又重新把脉。皇后忍不住问:“请问章太医,沈贵人到底是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微臣疑惑,方才江太医说沈贵人月事突来,可是,可是这沈贵人的脉象分明是……” “不要支支吾吾,说实话!” 皇帝微怒。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沈贵人的脉象,是,是喜脉!只是脉象稍弱,有出血滑胎的迹象。且从沈贵人的脉象看,这应该已经有孕两月了。” 章太医一边说一边磕头,十分惶恐。 沈眉庄这时也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掩嘴小声惊呼:“这怎么可能?明明不久前,臣妾的月事还在的,而且刚才江太医也说我……”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皇帝快速转着手里的念珠,眼色暗沉看着屋里这群人,大家呼吸都不敢大声。突然,皇帝把手里的念珠往地上一掷: “江城,华妃可是说你是妇科千金圣手啊。” 华妃和江城同时跪下,江城磕头,华妃赶紧为自己辩解:“江太医是妇科千金圣手这事儿也不止臣妾一人知道,臣妾刚才只是随口乱说的。” 江城一边磕头一边想为自己开脱:“是微臣误诊了,还以为沈贵人有出血症状是月事的缘故。女子的脉象本就复杂,是微臣一时疏忽,耽误了沈贵人的龙胎,是微臣的过失,请皇上恕罪。” “这误诊的罪名,可比伤害皇嗣轻多了。”甄嬛杏眼含泪看着皇帝:“皇上,女子本就体弱,江太医身为医者,却无医德。今日要不是皇后娘娘细心,恐怕眉姐姐的龙胎到没了那一日都无人知晓。还请皇上为眉姐姐做主!” 华妃向曹琴默使眼色,曹琴默咬了咬嘴唇,也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女子有孕的状况本就因人而异,江太医一直照看臣妾和温宜的身子,的确是个尽心尽责的太医。” “是啊,臣妾的身子也一直是江城江慎两位太医一同照看的,所以才略知晓江太医的名气。并不是故意袒护江太医。”华妃着急补上几句,然后又怒斥了江城:“你这个不称职的东西,天气热你的头脑也跟着热坏了吗!竟然对皇上看中的妃嫔也这样不上心!” 华妃一党真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看着章太医问:“沈贵人的龙胎可还保得住?” “回皇上,沈贵人月份尚浅,又因为误诊,可能在饮食上没有太注意,微臣刚才把脉,虽然有出血滑胎的迹象,但脉象还算平稳,微臣觉得龙胎可保,只是在胎像安稳之前要多多注意了。” 章太医徐徐道出。 “好,朕就将沈贵人和龙胎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尽心,需要什么尽管用,不够就跟苏培盛说。” 皇帝口气总算有一丝丝的松缓。 江城和华妃还跪在地上,皇帝没有理会,自顾自喝了几口茶,慢慢盯着华妃好一会才开了口: “江城,有医术而无医德,误诊耽误沈贵人的龙胎,德不配位,实则藐视君王,” 皇帝语气一顿,江城吓到浑身瘫软,脸色煞白。皇帝又继续说: “念你多年照顾妃嫔和公主,只赐你杖责五十,削去官位,流放京外三千里。朕听闻你还有一个兄弟在太医院?” 苏培盛立刻回话:“回皇上,是江慎江太医。” “江慎一同削去官位,江家后代不得再进太医院。” 说罢,挥手让人把江城拖了出去。已经全家遭难的江城仿佛失了心智,一边被拖出去一边大声呼喊皇上饶命,华妃娘娘救我,曹贵人救我。皇帝听后脸色越来越黑。 “这后宫里的人,是越来越大胆了,手都伸到朕的皇嗣身上了,”皇帝话音一顿,一双眯着的眼睛透出瘆人的冷光,屋里的人随着这一顿仿佛心跳都漏了一拍。过了一会儿,皇帝继续说道:“华妃,你累了,先回宫歇着吧,这段时间后宫之事,先交回给皇后处理吧。” 华妃讪讪离去,章太医说要出去配药,皇帝此刻不愿再正眼看华妃,走去了沈眉庄床边,皇后也跟着过去安慰了几句,交代了些孕妇该注意的事项,然后带领一众妃嫔退下了。 一时间里,偏殿里只剩下皇帝,沈眉庄,甄嬛。 “皇上,眉姐姐实在冤屈。” 甄嬛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朕知道,暂时委屈眉儿了。” 皇帝握着沈眉庄的手,叹了一口气:“你先养好身子,朕一定会补偿你的。你要为朕生个康健的皇子!” 沈眉庄娇羞地低下了头:“皇上,是臣妾疏忽了,才没照顾好腹中的龙胎。臣妾有罪,还请皇上降罪。” 沈眉庄顺势做出想要下床请罪的样子来。皇帝哪里舍得,只赶紧扶住了沈眉庄,让她好生歇息。 “委屈你们了,也幸亏你们懂事。莞常在,你替朕多陪陪眉儿,有你的好处。” 皇帝声音松快地打趣了一句。 “臣妾遵命。臣妾与眉姐姐一同长大,又一同入宫伺候皇上,陪伴眉姐姐是臣妾分内之事,可不敢想有什么好处,只求皇上在心疼眉姐姐之余,还能记得臣妾这个资质平平的常在吧。” 甄嬛看皇帝心情仿佛好了些,也大胆说了句俏皮话。 “刁滑妮子!” 皇帝终于笑了。 屋里一片和气,就连苏培盛浣碧采月等几个宫人也忍不住笑了。 ——— 翊坤宫 ——— 华妃坐在正殿上惴惴不安,下面坐着曹贵人,也神色紧张… 第18章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千丝万缕连在一起的? “你不是说一切顺利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华妃怒斥曹琴默。 曹琴默自己也有点想不通:“回娘娘,江城前两日给嫔妾请脉时的确说一切顺利,在宫里时,沈贵人宫里的秋萍每日都看着煎药,来了圆明园后,煎药就由茯苓帮忙,并无差错。江城用药谨慎,绝没有平常小产时那般的疼痛感觉,上一回见红,沈贵人并无异样,这一回的晕倒的确值得怀疑。” “难道是她真的身子虚弱,用多了药便撑不住了提前小产?” 曹琴默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应该不会,如果她身体有恙,江城江慎忠于娘娘,不会不报。但是有几点:来了圆明园后,茯苓不比秋萍,还是个二等宫女可以偶尔进入内室伺候,所以她并未亲自看见沈贵人喝药;还有,近日沈贵人去碧桐书院去得勤,到圆明园不过七八日时间,有五六日她都天天往碧桐书院跑,一去就是大半日…再有一点,就是江城前日为到我住处把脉时,说沈眉庄的脉象平稳,喜脉仿佛比在宫里的时候略微有力一些。但因为脉象变化实在很小,她也没有任何起疑的迹象,还说江城之前的方子有效,能不能再开一些药膳方子,所以臣妾并没在意。现在想来,的确可疑……” 华妃咬牙道:“甄嬛狡猾,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端倪。如果沈眉庄前几天就脉象变稳,那今日怎会体虚晕倒!” “可是今日两位太医都说她有出血的症状,怕不是我们多想了?嫔妾实在有点想不通。” 这时候音袖进殿,跪了下来回话:“奴婢参见华妃娘娘,参见曹贵人。刚才趁乱,奴婢在太医院偷偷看了记档,在圆明园这几天,莞常在天天召温实初温太医去碧桐书院,而且,温太医去碧桐书院的时间,再结合茯苓的汇报,正是沈贵人去碧桐书院找莞常在说话的时间。” 华妃听完怔怔坐在了椅子上:“这怕是真的被甄嬛和沈眉庄发现了……” 她着急地看着曹琴默:“你可有什么法子?我们要不要对温实初下手?” “不可!” 曹琴默赶紧制止了华妃这个想法:“今日之事,我们俩已经脱不开关系,皇上怕是已经起了疑心,不然不会贸贸然削了娘娘的协理六宫之权。如果我们此刻再对温实初下手,恐怕此事会不得善了。” “那该怎么办?皇上已经怀疑本宫,沈眉庄有孕之事也已经大家都知道了,恐怕她是一定会顺利生下皇子了。她和甄嬛如今都是皇上的盛宠,她们要是已经知道了江城的事,待沈眉庄的孩子出生,恐怕就要越过本宫了。” “娘娘多虑了,先别说她们俩的恩宠还没到能越过娘娘的地步,就只论娘娘的母家得力,年大将军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就断不会让她们越过娘娘去的。” 曹琴默冷静道:“皇上既没有当场说要彻查此事,只是处置了江城江慎两兄弟便作罢,那就是在袒护娘娘了。否则,此事真的闹起来,娘娘现在怎么还能在清凉殿和嫔妾说话?嫔妾认为,以不变应万变,现下娘娘不如就咬定此事与你无关,娘娘与嫔妾只是不清楚江城为人,被他蒙在鼓里,多嘴帮他说了一两句话而已。” “皇上已经起疑,今日天子盛怒,这样做可以吗?” 华妃觉得自己也信不了这样的说法,更别说聪明如皇上了。 “皇上真信不信不要紧,要紧的是江城两兄弟已经被处置了,现在只要娘娘这边咬定了和此事无关,那皇上再怀疑,也只能是没有实凭的怀疑。” 见华妃还是一副很不安的样子,曹琴默继续说道:“皇上孝顺,娘娘自然也孝顺。那沈贵人得宠,少不了她讨好太后得来的好处。皇上让娘娘休息,娘娘不如趁有空,关心一下太后……” 华妃听完喃喃自语:“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断不能再让皇上讨厌本宫了……” “娘娘,别忘了,还有闲月阁的茯苓,还有梅影堂的秋萍,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曹琴默真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让人打寒颤的话。 “是了,女子怀胎甚是凶险。现在后宫里人那么多,看不惯她沈眉庄与甄嬛的又不止是我。” 华妃定了定神:“就按你说的办吧,茯苓和秋萍那边也暂时不要做什么了。眼下,还是皇上的心最要紧。” ——— 闲月阁 ——— 从九州清晏回来,甄嬛留在闲月阁陪沈眉庄,除了浣碧和采月,把其余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姐姐,这下子可好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安心养胎了!” 甄嬛坐在沈眉庄床边,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 “多亏了你,不然,到我孩子走了那天可能我都还被蒙在鼓里。” 想起这些日子,沈眉庄还是有点后怕的。只是她心里仍旧有好多疑惑:“嬛儿,你究竟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那日,为什么你会让我去碧桐书院给温太医把脉?” “姐姐,温太医与我甄家交好,因为从前我父亲救过他父亲,所以我是十分信任温太医的。” 甄嬛想了想,要怎么把这件事情说过去:“他来给我把脉时,偶尔会说起太医院的事,所以我知道了江城和江慎并不像外界所传那边不和。” 甄嬛给沈眉庄掖了掖垫腰的软枕,继续说道:“本来这事也和我无关,直到我偶然得知江城给你请了平安脉,而且不止一次,我就开始起了疑心。你为人耿直,我怕江城是有人故意安排到你身边的。那段时日,你看似并无大碍,可是脸色却没那么好,我让温太医悄悄看了你的脉案,其实我也是没有把握的,我只是担心她们在你的药里做什么不干净的手脚。没想到,你竟然是有孕了……也是咱们好运气吧。” “是啊,我真的是太轻信别人了。太医院,还是要有自己的人才好……”沈眉庄感叹。 “两位小主,刚才九州清晏人多,奴婢不好回禀,” 浣碧脸色严肃地开口:“刚才沈小主晕倒之时,曹贵人身边的宫女音袖偷偷跑了出去,奴婢悄悄跟着,她进了一趟太医院。待章太医和江城都前后脚赶去九州清晏后,她又悄悄来了一趟闲月阁。” 浣碧顿了顿,再说道:“见的是,沈小主身边的茯苓。可是奴婢不敢离太近,所以并未听到她们的对话。她们只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就分开了。” 沈眉庄惊讶道:“我原以为茯苓只是内务府在圆明园临时指派过来的洒扫丫头,没想到她竟然和曹贵人有牵连!可是,她一直是圆明园的小宫女啊……” “圆明园的人也算是皇家的人、宫里的人,只要是宫里的人,哪里能指望他们清清白白呢?都是千丝万缕联系在一起的。” 甄嬛拍拍沈眉庄的手。 “嬛儿,那,你说今天剪秋请来的章太医,可信吗?” 沈眉庄现在有点彷徨了,仿佛宫里步步都是陷阱。 章太医可是皇后的人,上一辈子我小产,也少不了他给安陵容做掩护吧!甄嬛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心里还是有点愤愤然。但是现在的她,不应该知道那么多,只说:“我也不确定。为了保姐姐和孩子的平安,妹妹觉得,还是让温太医定期给姐姐把把平安脉吧?药方也请姐姐留一份,万一哪天有用呢?” “妹妹说的是,我会留心的,以后看来要少不得麻烦温太医了。” 眉庄无奈地笑道。 “能为咱们姐妹俩劳心,也算是他的福气吧!” 甄嬛笑着轻轻把头枕在眉庄腿上:“姐姐,我要咱们都好好的,我要你一直都好好的!” 第19章 各谋出路,各有所图 安陵容回了繁英阁,又被夏冬春奚落了几句,说她是上不了台面的歌女,被亲王家眷们娶了,给皇家丢了脸。虽然得以晋封,但晋封的原因实在不是什么光荣之事,本来就有点嘴笨的安陵容听了夏冬春的话,又羞又恼,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倒是她身边的宝鹃开了口:“回夏常在,咱们小主现在是皇上亲封的玉常在,有封号的常在,身份自然是贵重一点的,由不得旁人诋毁。” 说完宝娟给夏冬春行了个大礼。 夏冬春推了一把宝鹃:“你个贱婢,何时轮到你来和我说话!” 宝鹃没有防备,被推得差点跌了一跤。夏冬春继续对安陵容不依不饶:“别以为你得了晋封有了封号就可以骑到我头上来,你家里不过是个无名小户,皇上只拿你当乐子罢了。你给我走着瞧!” 说罢气呼呼转身关门回屋,晾安陵容在小院里哭笑不得。 罢了,安陵容心疼了几句宝鹃,两人也回屋里去了。谁让自己位份不高,只能和夏冬春同住一处院落呢! 安陵容心思细密,今日之事怎么看都不是偶然,只是这个局,她拿不准是皇后给华妃设下的,还是沈眉庄给华妃设下的。甄嬛和沈眉庄之间的事和她说得越来越少了,千秋亭那回后,本来她也以为甄嬛是和她重修旧好,没想到被夏冬春夺了宠爱,甄嬛也没有再帮她。幸而今天总算是进了一步,和夏氏平起平坐了。想到这点,安陵容还是开心的。 ——— 分割线 ——— 华妃这边,马不停蹄地重金派人去采了新鲜的野生石斛,又托人寻了上好的鲍鱼,送回宫里,说是盛夏耗阳损阴,石斛黄豆苦瓜炖鲍鱼既降暑又正气不伤胃,最能滋阴清补;还让人给太后带了一斤南洋新鲜运回的燕窝,托付太后身边的孙姑姑给每日炖了冰糖燕窝羹。不日,太后给皇帝写信,赞扬华妃孝顺恭敬,再提及年羹尧在前线为皇帝出力,年家出的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有用之才。与信一道送来的,还有赏赐给沈眉庄的“和合二仙”金簪。皇帝看完脸色阴郁,当晚去了清凉殿用膳,并歇在了那里。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看了桌上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叹了一口气也吃不下了。公然残害皇嗣,华妃和曹琴默都能逃过去,她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当得真是索然无味。为了展示自己的贤惠,她让剪秋送了一对玉如意和一支上好的山参给沈贵人。 可是这边,华妃也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惠,当着皇帝的面,说自己哥哥寻来了不少珍贵补品,除了送回宫里给太后那些,还留了一斤野生银耳和一斤南洋燕窝给沈贵人,说是为了弥补自己在九州清晏认人不清、随便帮了贼人说话的过错。皇帝自然只能言语温和,称赞华妃懂事。 江城陷害沈贵人一事,也算是过去了。 ——— 分割线 ——— 来了圆明园,还有一人是甄嬛在意的,那就是四阿哥弘历。 弘历上辈子小时候谨小慎微,不得皇帝重视,长大后苦心谋划,自己也用功,才得以继承大统,但也养成了跟他皇阿玛一样多疑多思的性格。这辈子,甄嬛不知道自己和他还有没有母子之缘,但此时弘历还小,孩子无辜,总不至于叫他在圆明园受人欺负。 于是甄嬛私底下让浣碧去打听了他每日行踪,终于寻了一日他悄悄在假山后等皇帝的时辰,和他“偶遇”了。 甄嬛看着小小的弘历心中感慨,眼里似有泪花,弘历不解:“莞娘娘为何哭了?是儿臣惹莞娘娘不高兴了吗?” “没有,是莞娘娘见你可爱,又心疼你在圆明园孤身无人照顾,可惜莞娘娘资历不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一时心中感慨而已。” 说罢,甄嬛用手帕按了按眼角,让人给弘历拿了些精致可口的点心,并交给弘历的嬷嬷一些好的衣裳布料和文房四宝,鼓励他要好好读书、好好练骑射,将来他的皇阿玛一定会高兴。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弘历好,弘历有点受宠若惊,赶紧给甄嬛行了一个大礼。此时弘历心里是很感激甄嬛的,下决心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甄嬛。 甄嬛和四阿哥弘历的花园里讲话的事儿,被站在远处的剪秋尽收眼底,另一边,敬嫔也看到了这一幕。 顿时,这几个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离开了花园。 第20章 新瓶装旧酒,还是旧瓶装新酒? ——— 桃花坞 ——— 剪秋低声向皇后回禀了花园里所见之事:“娘娘,莞常在如此亲近不得宠的四阿哥,不知道所图何事啊?” “呵,终究是刚进宫,沉不住气。” 皇后不在意地轻笑道:“外人看来,再不得宠四阿哥也是皇上的孩子,可是,咱们皇上对四阿哥是什么态度,难道咱们自己人还不知道吗?四阿哥没有生母,可是她若是妄想凭借四阿哥邀买圣心,那就是愚蠢!” “四阿哥终究是皇子,皇上子嗣不多,娘娘可要想个对策?” “有什么好想的,四阿哥这种皇子,对皇上来说,还不如没有呢!算了,由她去吧,看她怎么栽跟头!” 宜修“啪”地捏碎了手里的桂圆。 天气越发炎热了,曹琴默一边要照顾温宜公主,一边要应付同住的余官女子。本来温宜作为皇帝的小女儿,皇帝很是怜爱,但现在一下子有了两位有孕的妃嫔,余官女子失势也就罢了,可那个沈贵人正当盛宠啊……等她生下孩子,倘若再是个皇子,皇帝本来子嗣就稀薄,不知道到时会高兴成怎样,恐怕越过华妃是迟早的事了。曹琴默和甄嬛、沈眉庄的关系已经是这样了,她断不愿意看到这两人在后宫崛起的。 这天,曹琴默和余氏一起在杏花春馆打缨络玩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说来余妹妹这一胎来得真是时候呐。你与丽贵人的事一笔勾销不说,连来圆明园避暑皇上都允准你跟来,这也是很难得了。想来皇上对你还是有情份的。”曹琴默半真半假地开导着余氏。 “我与姐姐说句实话,妹妹打小在宫里伺候,再也不想过从前那般寄人篱下的日子了。我现在就盼着这个孩子生下来,希望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再冷落我了。” “唉,孩子都是父母的骨血,皇上哪里会不心疼妹妹的孩子呢?” 可是曹琴默说完就迟疑地看了看余氏,再继续开口:“只是现在宫里有孕的不止妹妹一人,那沈贵人家世显赫,人又年轻漂亮,连太后都对她赞不绝口。她生的孩子,恐怕也是尊贵无比。到时候,恐怕连我的温宜,都要被皇上遗忘在脑后了……” 看见余氏脸色一白,曹琴默又赶紧换上安慰的语气:“不过妹妹别太担心,同是皇上的子嗣,皇上肯定一视同仁的,何况之前皇上也很宠爱妹妹呀。” 顿了顿,曹琴默压低了声音跟余氏说:“姐姐我还听说,沈贵人刚有孕时被误诊,自己吃错了东西,所以身子并不是很好,有过出血滑胎之象。” 说完轻轻掩嘴一笑:“不过沈贵人福泽深厚,想来是无事的,应该能安然无恙生下龙胎的吧!” 余氏看了看曹琴默,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小想法,只笑笑回答说:“嫔妾自知身份低微,哪里能和沈贵人比。可是,这宫里妃嫔的身份,也不都是家世的缘故吧。” 两人又虚与委蛇一番,不过是各怀鬼胎罢了。 沈眉庄有孕后,皇帝非常上心,就算不能每天都去探望,也让苏培盛三天两头地往闲月阁送东西。时间一晃,就到了温宜满周岁的日子。温宜当初是曹琴默难产所得,皇帝十分怜爱这个柔弱的小女儿,吩咐皇后大办。又是一个群妃争艳的日子。 ——— 碧桐书院 ——— “浣碧,听说他到圆明园了。今日是家宴,他会出席。” 说着,甄嬛亲自挑了朵鲜艳却不艳俗的妃红色珍珠点缀绢花给浣碧戴上,又拿出了一串珍珠项链给她:“这段时间,我看得出来你韬光养晦,就是为了重新站在他面前是吗?” “长姐,我知道王爷只钟情与你。我用功,也不止是为了他,我只是厌恶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想起从前在王府里,孟静娴都能与他闲话诗书,我像个傻子一样只能干看着……” “上辈子的事已成云烟,这辈子在他眼里,我只是皇帝的一个宠妃罢了。我已成了局外人,也不愿节外生枝,此时孟静娴尚不能成为你的对手,长姐愿意为你一试。” 浣碧的眼里泪花打转,跪下来向甄嬛一拜:“浣碧多谢长姐!无论结果如何,浣碧都没有遗憾了。” ——— 分割线 ——— 甄嬛还是约上沈眉庄一同赴宴,早早就来到闲月阁。 “你呀,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你也应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自从甄嬛告诉皇帝是因为她长得像纯元皇后才宠爱她的时候,沈眉庄就察觉出来甄嬛对皇帝的感情淡淡的。 “我现在心里只有你肚子里的那位,我可准备好礼物了,他是要叫我干娘的!” 甄嬛笑盈盈地看着沈眉庄道。 “瞧你,就这点出息?” 沈眉庄假装啐了她一口:“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是介意长得像纯元皇后那件事的。可是嬛儿,既然咱们已经入宫,纯元皇后也已仙逝,这个容貌就不是你的弱点,而是你的长处。跟皇上相处了那么久,我是知道他心里有你的,不一定是纯元皇后的缘故,也有你甄嬛的缘故。” “谢姐姐劝,我会好好想想的。” 甄嬛并不想说起皇帝的事:“好啦,不说我了,让我看看姐姐今天准备怎么惊艳四方吧?” 沈眉庄换上喜庆的苏茅金丝腾云祥纹宫装,正在挑选首饰。果然,她让采月拿出了太后赏的金簪!太后亲赏,不戴是不敬,戴了,那个忌惮十四爷的小气皇帝肯定是要黑脸的。 甄嬛脑里转得飞快,脸上却不露声色,她接过采月手里的金簪,采月识趣退到一边:“让我来替姐姐打扮吧。” 沈眉庄今天梳的是软翅头,并不是只能插一根发簪。“姐姐,这支金簪是太后怀十四爷的时候戴的。皇上虽然孝敬太后,但忌惮十四爷。姐姐可有带什么皇上赏赐的首饰来圆明园?” “皇上之前赏的那套和田白玉梅花簪子和手镯我带了来,刚好还有一支垒丝凤鸟梅花流苏金步摇。” 眉庄思索了一下,说出了几件应该能搭配在一起不突兀的首饰,采月闻言就把这几件首饰找了出来,甄嬛又添了几朵精致的绢花。 “金配玉,正是『金玉满堂、吉祥如意』的好意头呢!” 甄嬛帮沈眉庄妆点好,两人满意地看着镜子,相视一笑。 甄嬛并不担心自身的荣宠,今日便是『惊鸿舞』的日子了,自有曹琴默帮她搭好戏台子。 宴上,果然华妃非要在皇帝面前提一句这簪子是太后怀十四爷时戴的,皇帝的脸色顷刻就暗沉了下来,曹琴默跟着拱火,皇后只淡淡一笑和稀泥。沈眉庄款款起身对着帝后行了一礼,声如珠玉开口道:“太后慈爱,心疼皇上的子嗣;而臣妾也幸得皇上垂怜,用皇上赐予的玉簪配太后亲赐的金簪,正所谓母慈子孝。臣妾以此求吉祥如意的好兆头,也为腹中孩儿积福。” 说完又是盈盈一拜。 处置了江城之后,沈眉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养胎了,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不少,唇红齿白芙蓉面。皇帝满意地看着她,微笑点头示意她坐下:“沈贵人端庄懂事,太后自会明白你的孝心。” 碰了个钉子,华妃有些不高兴地白了曹琴默一眼。 周岁宴开席,又是一番歌舞庆贺,众人轮流说着吉祥话祝福小公主,一时间殿里倒也和气洋洋。这回甄嬛没有半途离席,不该有交集的人,就从一开始就别有交集吧。看着时辰差不多,她转头看了一眼浣碧,浣碧俯身,甄嬛小声在浣碧耳边说:“这殿中浊气烦人,你要不要去花园里透透气?” 浣碧会意,她略微福了福身,小声道:“多谢小主,奴婢正觉得有点不适,奴婢先去更衣,马上就回来伺候小主。” 浣碧出去不久,突然太监传报,端妃来了!端妃由宫女扶着,缓缓走进来,殿里各种情绪暗流汹涌。端妃一眼便看到了容貌熟悉的甄嬛,和皇后打了个哑谜,笑着入座了。曹贵人的抓阄游戏如期上演,还是点名了甄嬛作『惊鸿舞』。 “上一回见识到了玉常在的歌喉,这一回又能看到莞常在的『惊鸿舞』。皇上的妃嫔们真是多才多艺啊!” 敦亲王的嚣张真是从不缺席。 皇后知道惊鸿舞的分量,开口解围,曹琴默依旧不知死活继续拱火,就连不太聪明的齐妃,毕竟是见过纯元皇后的王府旧人,都开口帮莞常在说了话,现在,只等皇帝一个决断了。 第21章 这样配置的惊鸿舞谁敢看? 这场宴席还未过半,皇帝这张老脸就因为接连不断的勾心斗角拉了一回又一回,脸皮子都快掉到地上了。可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蠢人。 这不,夏冬春开口了。 “皇上,臣妾听闻莞常在和玉常在未入宫前就情同姐妹,玉常在还在莞常在的母家住了些时日,没想到两位皆是多才多艺呀!但看舞蹈也是有点乏味,不如,就让玉常在再给大家高歌一曲,莞常在伴舞吧?” 真是惯会膈应人的!皇帝一个眼刀子飞去给夏冬春。夏冬春没想到皇帝会瞪她,吓得赶紧低了头。可是这个树枝既然已经抛出来了,旁人就不会放过。 沈眉庄有点着急,想为甄嬛解围,说甄嬛不擅长歌舞;敬嫔也说这突然要求起舞,太为难莞常在了,不如改一个别的。皇帝沉默,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声音低沉道:“那就请玉常在为莞常在助兴吧,富察贵人的筝弹得不错,既然敦亲王想看朕的妃嫔展示才艺,那富察贵人就帮玉常在伴奏吧。” 皇帝这是发的什么疯?皇后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不止皇后,整个大殿的人都惊了,起哄的人鸦雀无声。敦亲王脸色不太好,富察氏家世显赫,富察家族是满清八大姓氏之一,欺负欺负汉族妃嫔就算了,想看富察贵人表演这个大帽子,敦亲王也不想戴。敦亲王支支吾吾道:“臣弟也是随口开的玩笑。皇兄的妃嫔贵重,哪里是能随意被拿来取乐的?惊鸿舞乃纯元皇后所长,旁人不过是东施效颦,不跳也罢,不跳也罢。” “老十当真不想看看?” 皇帝玩味地瞧着他一阵红一阵白的脸。 “臣弟酒醉胡闹了几句,还请皇兄恕罪。” 敦亲王赶紧出席,行礼谢罪。 “哈哈哈臣弟来晚了,这是又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呀?” 果郡王来了。他走到殿中央,给帝后行礼:“臣弟给皇兄皇嫂行礼,皇兄万福,皇嫂万福。臣弟前几日有事耽搁,所幸今日能赶上温宜公主的周岁宴,还请皇兄恕罪!” “你向来是逃席惯了的!” 皇帝阴郁的情绪终于有所舒展,跟果郡王轻松打趣道:“今日来晚了,朕是一定要罚你了。” “臣弟自罚三杯!但臣弟今日并非有意来往,而是听说京中有一师傅,会做西洋玩偶,十分新鲜,于是特意去寻了来给公主当生辰礼。” 说着,老十七果郡王挥挥手,让贴身书童阿晋把玩偶送给公主。 果郡王环视大殿众人一周,又笑着说道:“看来皇兄又新得了不少佳人啊!为表臣弟来晚的歉意,臣弟虽不才,但也会吹吹笛子,就给大家献丑一句,祝贺温宜公主满周岁,也当时祝贺新嫂们进宫吧!” “哈哈哈老十七的笛声可是宫中一绝,今日是你们有福气了。” 皇帝看了看自己嫔妃,轻快地笑了。 这抓阄表演一事,也就让果郡王这么巧妙地化解了。 宴席结束,皇帝叫上果郡王去勤政殿下棋,其余各人皆自由散了。 甄嬛正想和沈眉庄一道离开,安陵容来到了她的跟前:“甄姐姐,对不住,因着妹妹卑微,方才差点连累姐姐了。” 这话说得好没头绪,甄嬛略微失笑了:“妹妹何出此言,反倒是我要向妹妹赔罪了。方才曹贵人想要为难的人本只是我,不料连累了妹妹,是我的不是才对。” “姐姐,你我姐妹久未相聚,不知妹妹可否去碧桐书院一坐?” 安陵容迟疑地开了口。 “就怕妹妹不来呢!” 甄嬛莞尔一笑。 看见碧桐书院有客,沈眉庄只说不打扰她们说话了,自己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便由采月扶着离开了。 ——— 碧桐书院 ——— “妹妹来了这么会儿,又喝了两盏茶,不知妹妹有什么和姐姐我说的呢?” 安陵容闷葫芦似的,总是一脸谨小慎微的样子,甄嬛也不想和她弯弯绕绕。 “上回千秋亭姐姐帮我,我是很感激姐姐的。不知是否因为妹妹无用,被人悄无声息又夺了恩宠,不能帮衬姐姐,所以最近姐姐和眉姐姐都有些疏远我了?” 安陵容总爱多思多想,和这样的人说话实在心累。甄嬛用碗盖轻轻拨着茶碗里的茶叶,缓缓道:“妹妹多心了。这些日子眉姐姐有孕,我就多去陪她了些。那日得宠,其实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也时妹妹歌声动听,才能打动皇上。而且,宫里那么多姐妹,今日她得宠,明日你得宠,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又何来妹妹无用这一说呢?” 甄嬛对安陵容笑了笑,继续说:“我还未来得及恭贺妹妹晋升呢!皇上以『玉』字给妹妹做封号,就是称赞妹妹容颜姣好、歌声动人呢,妹妹无需妄自菲薄。” 安陵容听到甄嬛称赞她,有点害羞地颔首道:“姐姐别笑话我了,我哪里比得上姐姐们才华横溢。” 她想了想,又说道:“姐姐,我瞧着,眼下我们算是得宠,华妃多次针对咱们。妹妹我在宫里孤苦无依,只有您和眉姐姐两个好姐姐,若咱们姐妹再离心,她们就更欺负咱们了,你说是不是?” 甄嬛点头:“妹妹说得有理。这偌大的后宫,流水般的宠妃,能互相依靠的,其实最后也只有咱们姐妹了。” 安陵容听到这句话,起身对着甄嬛正经行了一个大礼:“妹妹只求姐姐垂怜,不要厌恶妹妹,我只想长长久久陪伴在姐姐身边,还望姐姐成全!” 甄嬛赶紧起来虚扶一下安陵容:“妹妹快起来,我哪能担妹妹此礼!快起来快起来!” 安陵容起来后,甄嬛看着她的眼睛,还算真诚地说:“陵容,只要你真心待我,我自是不会辜负你的。你我姐妹,不必如此。” 安陵容觉得甄嬛这是接受她的心意了,眼里似乎含泪,点了点头。 两人又坐下喝了两三盏茶,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安陵容便告辞回了繁英阁。 待安陵容走远了,流朱边给甄嬛捶腿边说:“安小主刚才说得动容,看来她对小主和沈小主真是姐妹情深,是真心实意要帮衬小主的。” 浣碧听不下去了,啐了一口:“呸!谁稀罕看她装娇弱呢!什么姐妹不姐妹的,只嘴上说得好听罢了。她得宠,凭的可是自己的好关系,哪里是小主的功劳,哪里敢指望她帮衬,不害咱们就好了。” “浣碧住嘴!” 甄嬛倾斥了她一句:“多大的人儿了,怎么还学不会一点儿沉稳!什么都挂在嘴边说!” 这话便是在警告知道太多事儿的浣碧了,要学会守口如瓶才能成事儿! 浣碧嘟着嘴认错:“奴婢错了,奴婢会管好自己,不再说安小主的不是,请小主责罚。” 流朱并不十分懂浣碧为什么对安小主这么生气,睁大眼睛看着小主和浣碧:“难道安小主对咱们不是真心的?奴婢刚才看她说得实在情真……” 甄嬛失笑点了点流朱的额头:“你呀你!” 她再看着浣碧年轻的面庞,轻叹一声:“只希望,她还能顾着点以前的情分,或许还有改变之机吧。” 第22章 郎情妾意,岁月静好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时常召了甄嬛去九州清晏伺候笔墨。甄嬛聪慧娴静,皇帝很是喜欢她陪伴在旁。看着她这样年轻的脸,仿佛又回到了王府里和纯元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两人吟诗作画花前月下,真是好一对璧人! 一天傍晚,闲来无事,两人一起在湖边乘凉。甄嬛卸下钗镮,把头枕在皇帝膝上,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就这么散着,皇帝抚摸着她的秀发,眼里的温柔深不见底。突然甄嬛兴致上来,问皇帝:“皇上,那日曹贵人让臣妾在众人面前做惊鸿舞,皇上可真的想看?” 提起和纯元有关的东西,他都会分外留心,既想抓住一切蛛丝马迹作为自己的慰籍,又怀疑每个有关联的人是不是想利用他那位最单纯善良的妻子。皇帝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那日不过是曹贵人没有分寸,又被敦亲王抓住不放罢了。眉儿说你不善歌舞,朕也不想你被他们为难。” “皇上只说想不想看臣妾跳舞吧?”甄嬛抬起枕在皇帝膝上的小脑袋,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皇帝。 皇帝哪里逃得过少女的可爱,轻轻地笑答:“你真会跳惊鸿舞?” 甄嬛作娇羞状,低头撒娇:“臣妾要四郎为我伴奏,不知四郎可愿意?” 皇帝也来了兴致,吩咐苏培盛立刻把琴搬过来。就这样,皇帝弹琴,甄嬛在落日下迎着湖边的清风徐徐起舞。舞毕,皇帝眼里尽是对甄嬛的宠溺,柔声说道:“嬛嬛,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甄嬛娇羞地福身行了一礼:“嬛嬛的惊喜,臣妾只想留给四郎。” 第二天,苏培盛到各宫传旨,莞常在晋封莞贵人。 甄嬛才刚回到碧桐书院,椅子还没坐热,沈眉庄便来了。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悄无声息的就成了贵人了。” 沈眉庄笑吟吟地让采月放下手中的食盒:“来,这是你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今天早上新鲜做的。” “谢姐姐。” 甄嬛用银叉叉起一小块放入口中:“还是姐姐手巧,这糖糕做得比御膳房的好多了!姐姐的肚子已有三个月了,这几日温太医不在,一切可都还好?” “一切都好。你日日问夜夜问,还没当上额娘呢怎么就这般啰嗦!” 沈眉庄嗔笑道。 两个人一起,一转眼就到了午膳时刻。甄嬛留沈眉庄一起在碧桐书院用膳,御膳房那边得知沈贵人留在莞贵人处,这两位都是现下炙手可热的新宠,自是不敢怠慢。樱桃肉山药、鸭条溜海参、五绺鸡丝、醋溜黄金肉、石斛海马鱼翅汤、鸡汁炖白菜豆腐、清炒素三鲜,饭后再奉上冰糖燕窝酪给莞贵人,因沈贵人有孕不宜吃冰,就改成牛乳冰糖蒸燕窝,还有时令新鲜水果解腻,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子。可能是因为有孕,沈眉庄胃口极好,这么多菜,她几乎样样都吃了一半,米饭也添了两回,直到甄嬛看不下去了,怕她积食,赶紧让宫人撤了膳。 午膳后沈眉庄觉得有点疲累,想回去小睡一会儿。看她刚才吃太多,甄嬛提议陪她慢慢走回闲月阁,就当消食了,反正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中午时刻天气炎热,虽然一路有宫人撑伞打扇,到了闲月阁时两人已经有点薄汗,沈眉庄就留甄嬛歇一会儿再回去,闲月阁的白芍赶紧端上两碗酸梅汤给两位小主解暑。自甄嬛提醒沈眉庄茯苓有问题后,沈眉庄便打发茯苓做粗活,平时屋子里的事和自己的膳食是绝对不让她沾手的。白芍是刚来圆明园时一同拨过来伺候的宫女,沈眉庄悄悄让人查过,她从小便在热河行宫伺弄花草,与紫禁城并不往来,是这次圆明园不够人手了才调度过来的。 “白芍的酸梅汤做得极好,这段日子我有孕不适,全靠她的酸梅汤缓解,胃口也好了不少。你快尝尝!” 沈眉庄现在最爱酸的食物。 “小主交代过我们,莞贵人您不爱吃酸的,所以您这碗奴婢多加了点糖。” 白芍乖巧地说道。 “你有心了。” 甄嬛拿起碗来一试,果然酸甜爽口,小半碗下去,刚才的暑热和疲倦一扫而光。 可能是这碗酸梅汤实在可口,傍晚时甄嬛自己也忍不住多添了半碗饭,流朱还打趣甄嬛还像在府里小时候一样贪嘴。碧桐书院里顿时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第23章 真是好阴毒的手段! 夏日烦闷,最容易让人口淡无味、精神不佳,于是一连好几日,甄嬛都想着闲月阁的酸梅汤,不是亲自跑去闲月阁喝一碗,就是沈眉庄来找她说话时带上一小壶,忍不住贪杯时还被槿夕提醒她小心伤胃。 约莫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一天皇帝约甄嬛去九州清晏弹琴下棋,甄嬛让浣碧找出一件以前做的荷花蝶纹百褶裙,系带时竟然发现自己腰身粗了一圈儿!浣碧笑道:“小主最近开胃,身材是有点圆润了,脸蛋儿也跟着圆了起来呢!” 甄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是了,也不止腰身,昨晚沐浴时我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发现也粗了一小圈!” “是呢,那是白芍的酸梅汤做得好,奴婢眼瞧着,虽然常说夏日容易消瘦,您和沈贵人倒是胃口都变好了不少!可是小主,沈小主是有孕,圆润些不打紧,可是您可得想着自个儿的恩宠呀!” 浣碧说罢,坏笑着对甄嬛眨了眨眼睛。 “你这个丫头,整日里没点正经的!” 甄嬛假装生气,虚打了浣碧一下。 突然,甄嬛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严肃问浣碧:“浣碧,我是从何时开始如此有胃口的?” 浣碧思索着:“是从您喝了白芍做的酸梅汤之后……啊!” 浣碧小声惊呼:“小主自从喝过白芍做的酸梅汤,好像就日日都想着,而且胃口极好,沈小主也是胃口极好!从前,奴婢仿佛从没见过沈贵人能吃这么多……”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甄嬛脸色越发严肃。 “前几日您和皇上一起用膳,皇上还没添饭,您就已经添了一碗,那天的菜,多半也是小主您吃掉的……” “温太医去孙老公爷府上问诊可回来了?” “前两日已经回来了。” “明日传他过来把平安脉,记得,只说把平安脉即可。此事先别惊动眉姐姐,你再去把那白芍的来历给我打探清楚。” ——— 次日 ——— 昨晚还是甄嬛侍寝。晋封为莞贵人之后,十日里有七八日都是她陪着皇帝,就算不侍寝,白天也会召她过去在一旁伺候或者一同用膳。圆明园里其他妃嫔倒是空闲了许多,只有华妃那儿,换了好几套瓷具了,内务府只能小心伺候,不敢多言。 甄嬛回到碧桐书院,温实初已经在屋前候着了。 温实初仔细给甄嬛把了脉,沉思了一会儿:“小主脉象趋向正常,但略微有点儿涩有点儿慢,夏日喜食寒凉的食物,倒也常见,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 他又抬眼仔细看了一下甄嬛,也察觉出她圆润了一圈儿,有点疑惑地问:“请恕微臣直言,小主最近是否胖了一些?” “你也看出来了?” 甄嬛颦眉道:“最近我喝了闲月阁的酸梅汤,胃口变得特别好,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便发觉自己胖了一圈儿。” 温实初一边思索一边沉吟:“酸梅汤开胃消食,夏日冰镇后还有消暑的功效,喝过之后胃口好一些也是正常之事,可是……” “可是什么?” 甄嬛追问。 “可是能让人胃口好到短时间内明显发胖,还是不常见的。不知小主能否要一些这个酸梅汤,让微臣一观?” “槿夕,” 甄嬛吩咐一旁随侍的槿夕:“你去闲月阁,跟沈贵人说今儿天热,我又想喝白芍做的酸梅汤了,让她给我装一壶。” 槿夕领命出去了,这时候浣碧从外面回来: “小主,奴婢问清楚白芍的来历了。” “温太医不是外人,你说吧。” 甄嬛和温实初洗耳恭听。 “白芍的确从小在热河行宫当差,当初是因为家里老爹嗜赌,为了换钱还赌债卖到宫里来的,每月的例银全部都拿去贴补家里,在热河行宫过得很不好。三四个月前,她那个烂赌的老爹因为又欠下了几十两银子的印子钱来找她,她一个小小宫女的月例根本不够,听说她求了好多认识的宫女和太监,也没有凑够银子。” 浣碧面有愠色,继续说道:“后来听说有一姓黄的老太监给了她一笔银子解急。奴婢费了些银子,才打听到那个老太监是黄规全的远亲,而做主将白芍那批宫女从热河行宫调度过来,也是黄规全的主意。不过,据奴婢打听,黄规全并无直接见过白芍,反倒是……” “反倒是什么?” 甄嬛沉声发问。 “反倒是,有人见过白芍去园庭膳房拿食材时和杏花春馆的花穗一起走过,说说笑笑的。” “杏花春馆?是曹贵人啊。” 甄嬛寒声道。 “花穗,是余官女子身边的宫女。不过,余官女子现在有孕,由曹贵人照顾着,听说两人同住,并无不睦。” 浣碧低声提醒。 “如此费心安插一个白芍在眉姐姐身边,恐怕事情不是仅仅让她开胃那么简单。” 甄嬛他们正说着话的功夫,槿夕带着酸梅汤回来了。 “回小主,白芍说沈小主爱喝,这酸梅汤全天都备着,奴婢不用等待就直接能拿回来了。” 说着,槿夕把装着酸梅汤的小壶递给温实初。 温实初打开反复闻了一会儿,又问槿夕要了一个小碗,尝了一下,皱眉思考了一会,不确定地对甄嬛说:“一时间微臣还说不出缘由,但心中已有疑惑,待我回去仔细验过了再来回禀小主。” 甄嬛一般三五日便请平安脉,就这样过了三天,又到了温实初如期来请脉的日子。一大早,甄嬛便让槿夕去请沈眉庄来碧桐书院,说是皇上赏赐了新鲜的进贡水果,请眉姐姐来一同品尝,还让她千万记得给她带一壶酸梅汤过来消暑解腻。 “真是辛苦白芍了,我每天都要喝上好几回酸梅汤不说,现在连嬛儿也每天都想喝,倒累得你整天顾不上别的,只在这里熬了一回又一回的酸梅汤。” 出门前,沈眉庄温声浅笑对白芍说话。 “哪里,奴婢没别的长处,只会做这个,能得两位小主喜爱是奴婢天大的福气。” 白芍甜甜地对沈眉庄福身行礼,送沈眉庄出门。 一刻多钟,沈眉庄慢慢散步到了碧桐书院。浣碧接过槿夕手里的酸梅汤,采月扶着沈眉庄一起进了屋,槿夕随手关上了门,让其余下人们出去伺候,别打扰小主们说话。 沈眉庄进屋,看到除了甄嬛,还有温实初在里面,笑容微敛,疑惑地问道:“温太医也在?怎的你们神色如此严肃?” “姐姐,你先坐下,听温太医慢慢说。” 甄嬛招手,采月扶着沈眉庄坐了下来。 温实初向沈眉庄行了一礼,然后严肃对两人缓缓道出其中蹊跷:“回禀两位小主,这个酸梅汤里被人加了罂粟壳。只是量少,被酸梅汤中的乌梅、山楂、桑葚、薄荷等味道掩盖,再加些桂花调和香气,如果不是留心了仔细验,是不会被人察觉的。” “什么?!”沈眉庄脸上表情僵了一瞬,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用力抓住旁边的桌子,才不至于晕厥。 “快扶好眉姐姐!” 甄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不至于大家都慌了手脚。 “小主息怒啊,您怀着龙胎,万不可动大气!” 温实初也急切地安慰道。 沈眉庄本以为除了江城和茯苓,自己便能好好安胎,现下只觉得背脊发凉,有点头昏目眩,浑身的血液因为生气都往头上涌去,整个人像烧着了一样,张了张嘴,只着急地说道:“嬛儿,温太医,你们知道了什么,请都告诉我吧。” 于是甄嬛让槿夕奉上温实初专门调配的孕妇也可以喝的安神茶,然后缓缓地将白芍的来历和沈眉庄说了清楚,又把这些时日自己不知不觉地发胖、如何怀疑到酸梅汤上的来去缘由解释了一遍。 沈眉庄听着听着眉眼间染上了怒气,杏眼圆睁,脸颊绯红,手里紧紧攥着丝帕,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温太医,请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我的孩子,吃了这些脏东西,还好吗?” 温实初神色略微慌张道:“罂粟壳熬汤,少食会让人依赖此汤,逐渐上瘾,慢慢地一日不食便浑身难受;如果久食,便是慢毒,会出现发冷、出虚汗、乏力、面黄肌瘦、犯困等症状,最后会精神受损、内里五脏中毒,严重者形同痴呆。而且小主是有孕之人,服食此物不但有滑胎、早产的风险,严重者会诞下畸胎或者痴呆儿。所幸小主误食的时间不算长,还能挽回。何况,此物让两位小主变得异常开胃,莞小主前期可能会发胖走形,后期会突然面黄暴瘦精神不靡,而沈小主,就算龙胎侥幸保了下来,这样吃下去,也会子大难产伤及母体啊!” 说完这些,他惴惴不安地向甄嬛和沈眉庄叩了个头:“此招实在阴毒,是微臣疏忽,未能尽责照顾好两位小主,辜负了莞贵人所托!” 甄嬛抬手让槿夕扶起温实初,声音微微颤抖道:“温大人无需自责,实在是宫中争宠无所不用其极。今日之事好在有温大人帮忙验出,不然我和眉姐姐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被人所害。” 槿夕这时候插了个话:“两位小主,请容奴婢多嘴一句,事情到了今日这地步,已不是两位小主独自谋划便能自保的了。而且此事有涉及龙裔,奴婢觉得应该赶紧禀告皇上。” “槿夕说得对。” 甄嬛默然片刻,肃声吩咐槿夕去回禀皇帝。槿夕和苏培盛是旧交,很快就得到召见,在殿里仔仔细细跟皇帝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皇帝坐在殿上,眉头紧锁,眸若寒冰,冷冷地开了口: “苏培盛!” 第24章 风卷残云,处理了个干干净净 苏培盛闻声,赶紧弓着腰走进勤政殿领命。年羹尧势大,此事经过皇后的话,她必定会揪住华妃不放,但终究涉及皇嗣,若不揪出个人来实在难平皇帝心中之愤。此时虽是盛夏天气,但皇帝的目光冷厉如薄刃,眼里仿佛能淬出冰来,苏培盛感觉周边的气压阴郁寒冷至极:好家伙,有人要倒大霉了!皇帝声音夹霜,吩咐苏培盛必须彻查此事,但暂时不得惊动任何人,并以挂念沈贵人及其腹中龙胎为由,宣她直接来九州清晏伴驾几日,甄嬛那边,命温实初暗中替她调理身子。只是每日仍命白芍煮好了酸梅汤,分别送去九州清晏和碧桐书院。 说完,皇帝猛地一拂桌上的茶盏和奏折。真是污秽不堪! 有了皇帝的庇护,这下子沈眉庄算是暂时安全了。 ——— 几天之后 ——— 皇帝正在勤政殿批折子,苏培盛突然进来,试了个眼色让下人们都出去后,他低声向皇帝回禀了查到的来龙去脉。 皇帝挑眉:“哦?这么说来此事和华妃并无直接关系?” 苏培盛微微点头思索了一下,回话道:“此事奴才仔细捋了一遍,实在是余官女子对沈贵人心生嫉恨。黄规全虽然是华妃娘娘的远亲,但其中牵涉的人太多,若要全部揪出来,恐怕得伤筋动骨。倒是奴才有一疑惑,这余官女子打小儿就在宫里当差,并未发觉她通医理。此次下毒之事若无半点医理常识,恐怕是难以做到的。现在余官女子与曹贵人同住,奴才打听到她们关系不错,常常一同说话散步。上一回江城被揭发误诊,江城来九州清晏之前,有人看到音袖往太医院去了。但是,丽贵人被降位后,削减份例和人手时,她身边的小印子被分到了余官女子身边伺候。” 苏培盛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皇帝阴沉的脸,继续严肃地说道:“章太医资历老成,按理来说有他照顾沈贵人的龙胎是令人放心的,但此次沈贵人中毒,虽是分量极轻的慢毒,那么多天他也毫无发觉……” 瞧着皇帝还是没开口,苏培盛尽力控制自己开始颤抖的声音:“奴才还查到,章太医的妻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绣夏的姐妹,成婚之时,当年还是侧福晋的皇后娘娘还私下赏了五十两白银。” 说罢,他赶紧跪下叩头谢罪。此事涉及中宫,他不敢不怕。 皇帝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站起来,一边背着手踱出龙椅,一边下旨道: “余官女子陷害妃嫔,毒害龙嗣,废为庶人,待生产后朕会择一位品行端正的妃嫔来抚养皇子。曹贵人,与余官女子同住,却不能约束她,反而生出如此恶毒之事,看来是照顾温宜公主太过疲累力不从心了,温宜公主先抱去阿哥所由嬷嬷们照看吧,让曹贵人好好思过。黄规全,谋权徇私,任人唯亲,纵容下属,革去内服务总管的职位,内务府总管由姜忠敏接任。至于章太医,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朕就赐他白银百两,允准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以后沈贵人的龙胎由温太医照顾。闲月阁的茯苓和白芍,杖毙。” 皇帝思索了片刻,继续徐徐吩咐道: “沈贵人,美德淑贤,才德兼备,端庄淑睿,又辛苦孕育皇嗣,封为嫔,赐号惠,回到紫禁城后赐居储秀宫。你再亲自去挑几个得力的宫女给惠嫔,记得,要干干净净的。莞贵人,聪敏毓秀,风姿雅悦,又保护皇嗣有功,深得朕心,也晋封为嫔,命内务府整修碎玉轩,赐椒房之宠。苏培盛,去传旨吧!” 虽然一下子封了两位嫔,但皇帝眉眼间并无喜意。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有些人已经算计到他的皇嗣身上,他也不能多做什么,想到这里,皇帝觉得自己有点窝囊受气,拿起桌子上的莲式白玉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 分割线 ——— 各宫听到苏培盛来传旨,一片惊讶。本以为江城之后,沈贵人一事就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还有被人毒害之事。 但杏花春馆那边,却是另一种光景: 曹琴默听完旨,身子一软,缓缓瘫软在地,闭上双眼,两行不甘心的清泪缓缓从素净的脸颊滑落。温宜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怎可送到阿哥所那群拜高踩低的嬷嬷手里! 余氏本想靠着腹中龙胎东山再起,却等来了废为庶人的旨意,就连腹中孩儿也要拱手让给他人,一时像失心疯似的歇斯底里大喊了起来:“我腹中怀的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我不信皇上会如此冷漠弃我于不顾,定是有贱人害我,我要面见皇上!我要面见皇上!” 说着就要往外冲。余氏的肚子已经开始大起来,苏培盛怕出事儿,赶紧让太监制住她,强制拿来安神的汤药灌了下去,别让她闹起来。眼下,只要她顺利生下孩子就行,别的管不了了。 曹琴默双手紧攥,手心都已经握出血痕。她对发疯的余氏一点反应都没有,等苏培盛处理好了余氏,瘫坐在地的她缓缓跪好,对着传旨的苏培盛冷声道:“臣妾领旨,谢皇上隆恩。” 说着重重地叩了三个头。 清凉殿里乌云密布,华妃一下子失去了黄规全这个得力帮手,整个殿里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位祖宗。 桃花坞里,皇后让剪秋送走了苏培盛后,嘴角暗然一笑,用细长锋利的护甲慢慢滑过刚才练字的宣纸,纸张慢慢被护甲划破,半晌,她若无其事半带轻笑道:“才入宫一年就成了嫔位,太后和皇上亲选的人,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啊!” 剪秋将打听来的事儿回禀了给皇后,低声问道:“娘娘,惠嫔还说身怀龙裔,可莞嫔刚进宫就多次越矩晋封,娘娘可要劝劝皇上啊。” “劝什么?皇上兴致好,封就封吧。后宫华妃独大的日子也是够了,该是有人来分分她的盛宠了。” “可是章太医那边……皇上连同章太医一起处置了,会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章太医只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出宫养老也好,干咱们什么事儿?” 皇后眼光犀利扫了剪秋一下,继续拿起毛笔练字,仿佛这些乌糟事从未入过她这块清净地儿。 第25章 既然想得宠,那姐姐就帮帮你吧 安陵容得到甄嬛沈眉庄晋封的消息,又听说了别人一连串儿的处置,赶紧就去了碧桐书院。结果到了之后宫人说莞嫔一早儿就去了九州清晏看望沈眉庄,就又巴巴儿地赶去了九州清晏。刚到门口,就听见了殿里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夹杂着莞嫔和惠嫔的清冽动听的轻笑。这样轻松的气氛,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皇帝,从不敢在他面前真正的开心,真正的难过。一时间,她有点羡慕,在门口愣住了。 “玉常在?小主?” 是小夏子在说话:“小主可是来给皇上请安的?” “嗯,劳烦夏公公帮我通传一声。” 安陵容反应过来后,声音细细地说道。 “惠嫔娘娘和莞嫔娘娘正在伴驾,劳请小主等一会儿,奴才这就进去禀告皇上。” 说罢,小夏子弓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殿。 她们已经是娘娘了。我们三人同时进宫,我还是个随处可见的常在,她们已经成为有封号的嫔位娘娘了……安陵容又怔住了。 不到一会儿,小夏子又弓着身出来:“皇上有请小主。” 进了内殿,看见皇帝和莞嫔坐在榻上拿着笔正在作画,惠嫔坐在他们对面笑意盈盈。安陵容规规矩矩地给皇帝请安行礼,又给惠嫔和莞嫔行了礼道了贺。 “安妹妹来啦?快过来坐,皇上与我正在比试作画,看看谁能把眉姐姐画得更好。正好安妹妹来了可以帮我们点评点评,到底是谁赢了。” 甄嬛的笑容像春风里的花朵,娇艳明媚大气,没有半点藏藏掖掖。 相比之下,安陵容又开始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局促地回道:“妹妹我不通诗画,哪里能够点评皇上与姐姐的画作……” 扫兴。皇帝漫不经心睨了安陵容一眼。 “你总是这样胡闹!” 沈眉庄娇嗔了甄嬛一句,又温柔地对安陵容说道:“安妹妹别放在心上,嬛儿拿我打趣半天了,正好你来了,我也得歇一歇。” “朕的莞嫔活泼可爱,惠嫔温婉大方,有你们是朕的福气。” 皇帝的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笑意。这样的笑容,是安陵容没见过的。苏培盛识趣地让宫人进来给皇帝和小主们奉上润喉清补的银耳羹。 “这个时候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皇帝手里的白玉勺子文雅地拌动着银耳羹,随意地问了安陵容一句。 安陵容顿时紧张地放下手里的小碗,下座行礼回话:“回皇上,臣妾早上听了苏公公传旨,说莞姐姐和眉姐姐荣升嫔位。臣妾和莞姐姐、眉姐姐情同姐妹,本想去碧桐书院给莞姐姐道贺,谁想到莞姐姐已经来了皇上这儿看望眉姐姐,于是就擅自前来,一是看望姐姐们,也是向皇上请安。” 虽然有些无聊但也算是个知礼仪的人。皇帝随意挥了挥手里的念珠穗子:“知道了,起来吧。” 安陵容起身,殿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她有些尴尬,讪讪地回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干巴巴地吃着银耳羹。 “臣妾瞧着四郎画的眉姐姐惟妙惟俏呢!大家来瞧,『转眄流精,光润玉颜』,无论是眉眼神态、还是衣裳首饰,画笔都十分细腻。” 甄嬛歪着脑袋看着皇帝的画道。 “难得你肯开口夸朕,今日朕也算是沾了眉儿的光了。” 皇帝说着笑出了声。 “你就使坏吧!皇上也是,尽是由着妹妹说些不正经的话。” 沈眉庄假装生气,一对含情杏眼却饱含笑意:“再歇息一会儿,就轮到皇上和臣妾画嬛儿,看你还能说出什么不正经的话!” 看着眼前三人其乐融融,安陵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又不甘心独自默默无闻,小心地斟酌着字句道:“皇上和莞姐姐、眉姐姐和睦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这句话可真是熟悉。甄嬛斜着笑眼瞥了一眼安陵容,起身俯在皇帝肩头甜甜道:“皇上快劝和劝和,安妹妹吃醋了!” 安陵容脸涨得通红:“姐姐又笑话我,妹妹哪里敢吃姐姐们的醋。” 说罢赶紧又下座行礼请罪。 真是无半分闺阁情趣。皇帝心里不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继续和甄嬛沈眉庄说说笑笑,安陵容只能呆呆地坐在一旁。但出乎意料的是,皇帝也没有赶她走,留着她一直到下午。 下午,沈眉庄说身子乏了,皇帝让苏培盛亲自送回偏殿歇息。下毒一事已有结果,明日沈眉庄就要搬回闲月阁了。甄嬛也说先回碧桐书院了。见状,安陵容赶紧也告辞回繁英阁,没有等甄嬛出来便自己先走了。在九州清晏如坐针毡大半天,现在她只想赶紧从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逃走。 沈眉庄出去后,皇帝握着甄嬛的手,目光炙热,直勾勾看着甄嬛道:“今晚,你来陪朕吧。” 甄嬛把水葱般的玉指轻轻点在皇帝唇上,细声道:“安妹妹今日特来看望皇上,却被四郎冷落了老半天,安妹妹刚得皇上宠幸不久,正是该多多垂怜的时候,四郎该去安慰一下安妹妹才是。” “可是,朕心里更想和你在一起。”皇帝眼底一片乌沉,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呼吸清晰可闻。 甄嬛把头轻枕在皇帝胸膛前,呼气如兰轻声道:“臣妾只要四郎心里有嬛嬛就好,嬛嬛怎么会跟安妹妹争朝夕之长短呢…” 皇帝深吸一口甄嬛头发的香气,赐甄嬛辇轿回碧桐书院,晚上就翻了安陵容牌子。随后也偶尔宣她过去唱歌儿解乏,安陵容觉得自己又重新获宠了。 果然,跟着宠妃总是不错的。 改天,等到沈眉庄也搬回闲月阁后,安陵容还是去了碧桐书院,约甄嬛一块儿去看望沈眉庄。见面后,甄嬛先是恭喜安陵容获宠,接着却毫不掩饰自己帮她获宠的功劳:“这些时日,我忙着照顾眉姐姐,不得空伺候皇上,每每荐了妹妹去皇上那儿,妹妹可还高兴?” 甄嬛赤裸裸挑明自己的恩宠是来自于她,一时间安陵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唯唯诺诺道:“妹妹卑微,原来是得到了姐姐眷顾的缘故,不知该如何感谢姐姐的提携之恩…” 甄嬛眼神清澈,仿佛看不到安陵容的窘迫似的,莞尔道:“妹妹客气了,是妹妹本身资质清丽,又有一副天籁歌喉,才让皇上念念不忘罢了。” 这样一来一往,两人便走到了闲月阁。在沈眉庄面前,甄嬛倒是没有怎么为难安陵容。安陵容又说了把两位当亲姐姐,没能在下毒一事上帮衬到她们,内心觉得十分愧疚这样的话。甄嬛和沈眉庄又安慰了她一番,只说是见她胆小,不想惊动到她,而且此事有皇帝出手隐瞒,她也无需太过自责。 三人在闲月阁一起绣花品茶,一时间倒也岁月静好。 第26章 这一次,本宫帮的可不止是你…… 这辈子安陵容的父亲安比槐牵涉押送军粮出问题一事,终究也没能逃过去,现在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安陵容急得心里团团转,得到消息就立刻前往勤政殿求着要面见皇帝。毕竟是个新宠,御前的人没敢太为难她,刚来小夏子就给通报了,可是报了两次皇帝都没见她,只撂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给小夏子传出去:盛暑虽过,秋老虎也不可小觑,玉常在别热昏了头,回去好生歇着吧。 一句话浇灭了安陵容觉得自己还算宠妃的幻想。 宝娟出主意,让她去求眼下炙手可热的莞嫔和惠嫔。这本来也是她的想法,眼下皇帝无情,莞嫔和惠嫔便是她的救命稻草了。于是她一股脑儿地去了闲月阁,不料还没冲进屋,就被采星采月拦在门口,说是因着之前中毒一事,惠嫔娘娘身子还是虚,眼下正在小憩,不能见客了。安陵容又焦急地跑去了碧桐书院,谁料,这边也说莞嫔娘娘去了敬嫔处一起给惠嫔的孩子做点衣裳,刚走不久,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好啊,好啊,大家都避着我呢!”安陵容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苦涩一笑,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小主,皇后娘娘慈爱,不如,咱们去求求皇后娘娘?”宝娟试探地问道。 安陵容微微扬起脸庞,突然轻轻开始笑起来,眼神绝望而诡谲,声音有点哽咽:“皇后娘娘,我不得圣心,莞嫔和惠嫔也不与我真心交好,我对皇后娘娘来说,也是个没用的棋子吧。” 话虽如此,安陵容还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桃花坞。 剪秋在门外仿佛候着她似的,见到安陵容后福身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小主吉祥,小主好久没来和娘娘说话了,娘娘昨儿还想着您呢!” 说着,请安陵容独自进了屋。 安陵容进来就直接对皇后跪下行了大礼。虽然争秋夺暑的日子还是很热,但屋里铺的地砖十分冰凉,加上屋里还放着降温用的冰块和风轮,夏日衣裙单薄,没跪一会儿,安陵容的膝盖就开始发疼。皇后态度漠然,悠闲地用碗盖抚着茶面,又轻轻地呷了一小口,幽幽道:“这是皇上新赏给本宫的雪顶含翠,入口幽香,可是如果喝得太急,口中就会有苦涩,慢慢苦到心里。可是,如果是会品茶的人,慢慢地喝,就能喝出里面的甘甜来。” 说罢,一双犀利的凤眼刮在安陵容身上,没有对视都让安陵容觉得浑身生冷。 “皇后娘娘,” 安陵容几乎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姿态低得不能再低,竭力地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求娘娘求求嫔妾的父亲,求娘娘求求嫔妾的父亲!嫔妾愿意肝脑涂地,为娘娘效劳。” 皇后嘴边撩起一抹轻蔑的浅笑:“效劳?本宫为你开口求得侍寝,你没本事保住自己的恩宠。莞嫔也帮过你争宠,没两天竟然被夏常在那种蠢货夺去了宠爱。现在就连莞嫔和惠嫔都不愿与你多来往,本宫为什么还要帮你呢?” 皇后没有叫起身,安陵容就继续一动不动地跪着回话:“嫔妾自知无用,嫔妾出身卑微,又怎可和莞嫔、惠嫔相较……便是夏常在,家世也比臣妾好上十倍不止。只是臣妾的父亲是无辜的啊,他断断不敢在军粮一事上动手脚,他是被陷害的啊!求娘娘怜悯臣妾!” 说罢,重重地向皇后磕头。 皇后一向爱彰显自己的贤惠温和,哪里会真的看着安陵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问题,赶紧使个眼色给剪秋,剪秋会意,快步上前扶起安陵容:“玉常在这是做什么!别折煞了皇后娘娘,快起来说话吧。” 说着,绘春拿了把小凳子过来,剪秋扶着安陵容坐下了。 “你这是何苦呢,本宫看着也心疼!” 皇后语气夹杂着怜悯,温然道:“本宫也是庶出,说起出身卑微,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本宫是心疼你,怕你在后宫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所以才想让你得宠,不是真的责怪你。” 皇后做出有点为难的样子,抿了抿嘴,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罢了罢了,本宫就去一趟勤政殿吧。只是你要知道,后妃不能干政,本宫也不例外,所以此事并无十全的把握。” 剪秋一脸担心地加了一句:“小主,娘娘是真的心疼您啊,此事成与不成,皇上都有可能迁怒于皇后娘娘。若真不成,奴婢求您不要怨娘娘。” 言毕,还郑重其事给安陵容行了个大礼。 安陵容惶恐,赶紧从凳子上下来,又下地跪上了:“嫔妾多谢娘娘大恩,哪里敢有怨怼娘娘之心!无论此事结果如何,陵容都知道皇后娘娘是真心为了我好。娘娘与我这般真诚相待,往后我定不会辜负娘娘的心意。” 很好,皇后满意地俯视着安陵容。 安陵容走了之后,皇后换上明黄龙褂配四喜如意金银线旗装,华贵又雅致,带上一份清新润肺的绿豆百合莲子汤去了勤政殿。为了军粮的事,皇帝已经闷在里头一日一夜了。到了门口时皇后略微问了苏培盛几句,得知前头华妃刚来过,想来也是为了同一件事。剪秋为皇后整理了一下衣摆,苏培盛通传一声后,皇后进了殿中。 “皇后可是为了同一件事?若是,大可不必开口了。”皇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冰冰地堵住了皇后的话。 皇后并不意外,莞尔道:“皇上先用碗绿豆百合莲子汤润润吧,初秋暑气残存,难免心火燥。”皇后卸下护甲,仔细地为皇帝摆上甜汤。皇帝略带情绪地丢开手里的笔,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默不作声地喝着,这一小碗喝完前,夫妻俩谁都没开口。 一碗见底,皇帝接过皇后递来的丝帕,净了净嘴角,语气终于有所缓和:“皇后说吧。” “方才玉常在来了一趟桃花坞,哭得梨花带雨,真是惹人怜爱。” 皇后柔声娓娓道来:“玉常在一向谨小慎微,为人本分,从未有过什么僭越之事,想来是家风如此,才教得这样温柔知礼的女儿。后宫一家同为姐妹,臣妾虽不忍心看玉常在这样伤心,只是臣妾为六宫之首,更应该懂得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所以臣妾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夫妻同心,臣妾知道皇上为了此事免不了心烦气躁,只是想来给皇上送碗清心润肺的汤水而已。” 说罢,她用尖尖玉指点了点食盒:“皇上可要再来一碗?” 皇后向来以贤惠自居,今日不太一样的态度引起了皇帝兴趣。他玩味地转动着指间的翡翠扳指,眼神深邃不见底,语气听不出喜怒:“朕会命人彻查此事,不会叫一人含冤。” 皇帝略有兴致地看着皇后,虽然皇后已年逾四十,但保养得当的脸庞依旧光彩紧致,身段窈窕端庄。半晌,他悠闲开口道:“再给朕盛一碗吧。今晚你就留在这里陪朕用晚膳吧。” 清凉殿那边,华妃听闻自己前脚刚走,皇后就去了勤政殿,还一晚上没出来,又摔了几个茶碗,还召了太医过去,说自己胸闷气短,无法安睡。 第27章 这个皇后是那个皇后吗? 翌日,皇帝下令让惠嫔的父亲彻查此事,不久之后便还了安比槐的清白,官复原职,还赐了白银百两作为安慰,也算是安抚了安陵容的一片孝顺。莞嫔和惠嫔没有插手,安陵容也没有再因为此事去求过他们,仿佛一切就悄无声息画下了句号。 那日皇后去勤政殿的事也传到了甄嬛耳里,她有点意外,上辈子的乌拉那拉氏宜修,极其注重她贤惠的名声,一波一波地把妃嫔送到皇帝身边,从不会和她们争宠,这位,倒是有点意外啊…… “浣碧,” 甄嬛突然想起来什么,吩咐屋里的人:“你们都出去吧,浣碧留下来伺候即可。” 所有人都出去后,甄嬛小声道:“浣碧,你去打探一下这位皇后娘娘的事。虽说重生之后,大概的事情都渐渐如期发生了,但我觉得或许有什么不同,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长姐是因为之前勤政殿的事生疑吗?” 浣碧压低声音问道。 “多一重谨慎总是不错的。” 甄嬛肃声道:“槿夕是个可靠的,你把她也唤进来吧。” 槿夕进屋后,甄嬛直言问道:“槿夕,我知道你忠心,所以我是十分信你的。” “奴婢不敢当,奴婢是小主的奴婢,自当忠心于小主。” 槿夕虽然进宫已久,但突然被主子这样说一句,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惶恐。 “你先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问你几句。” 甄嬛示意浣碧扶起槿夕,继续说道:“我知道皇上身边的苏培盛和你关系不错,我只想问问,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 槿夕谦卑地低头回话:“回小主,苏培盛与奴婢是同乡,老早就认识了,他对奴婢客气,所以平时也能闲聊几句。” 要说到皇后,她再略微思考了一下:“当今皇后娘娘是纯元皇后的庶出妹妹,刚进王府就是侧福晋,纯元皇后去世后扶正为福晋。听说皇后娘娘从王府时就一直管家,就连福晋进府后皇上也允准她继续管家,说是因为她宽严相济、十分得力,皇上也不想累着福晋。后来就是福晋去世,侧福晋扶正为福晋,然后皇上登基,封为皇后。皇后从在王府时开始就受府里人爱戴,贤惠大方,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据说对她也十分敬爱。只是华妃入府后就……” 她从前得皇上十分宠爱?甄嬛更加疑惑了,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不是皇上最宠爱是纯元皇后?立纯元皇后妹妹为福晋、为皇后,也是为了纯元皇后临终托付、为了给乌拉那拉氏和太后母家乌雅氏荣耀?” “小主何出此言?” 槿夕抬起垂着的眼眸,疑惑道:“皇上最宠爱的的确是纯元皇后,但在王府之时也是恩宠不断的,这是阖宫皆知的事情呀。” 甄嬛和浣碧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怎么回事? 槿夕继续说道:“华妃年轻貌美,母家显赫,进府之后便是专房之宠,从那时起,皇后娘娘才开始逐渐独守空房。不过,皇后娘娘贤惠,也从未和华妃争过宠,继续善待府中众人,入宫之后也是贤良淑德、母仪天下。” “勤政殿留宿一事,你觉得是皇后故意的吗?” 事已至此,甄嬛直接向槿夕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原来小主是疑惑此事。” 槿夕微笑回话道:“奴婢也听别的宫人议论,说皇后与华妃争宠,苏培盛跟奴婢提过一嘴,那日皇后与华妃同是为了玉常在父亲一事去见皇上,华妃直言要皇上严惩安比槐,而皇后只叫皇上彻查此事。后宫不得干政,华妃虽然得宠,但此举也是不合适。可能是皇上一时感动吧!” “皇上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罢了,皇上皇后恩爱,也是后宫的福气。你下去吧。”甄嬛笑得明艳敞亮,仿佛并无更多的猜疑。 几日后便是中秋家宴了,照例,皇帝是要在九州清晏设宴的。这几日皇帝把果郡王每日召来一起打猎,说是要给家宴添点野味。有果郡王相陪,妃嫔们的白天时间就全部空闲了。甄嬛惦记着沈眉庄的身子,毕竟是中过毒,温实初也把危险说得那么惊悚,总是要谨慎些的,所以这几天她没事儿就带着槿夕往闲月阁去,倒是浣碧和流朱落了个清闲。 中秋家宴前一天,甄嬛从闲月阁回来已是晚膳时刻,浣碧却不在碧桐书院,直到流朱摆好了膳食她才从外面回来。 流朱看她入门,没心没肺嗔了一句:“小主这几天去了闲月阁,你就老去偷懒,今儿还只剩下我一人摆膳!你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出去见情郎了呀?” 说着还俏皮地对浣碧眨了眨眼睛。 “去去去,什么情郎!你不要胡说!” 浣碧赶紧捂住了流朱的嘴:“再说,我就把你的小嘴儿缝上!” “啊呀!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好姐姐别生气嘛!” 流朱坏笑着轻推了一下浣碧。 槿夕颦着眉假装责怪:“两位姑娘,娘娘还在这儿呢,怎么这样没有规矩!要是皇上来了的话可是要责罚的!” “知道了知道了,谢槿夕姑姑提醒。” 流朱活泼笑道。 “好了,快别胡说了。既然浣碧偷懒了几天,那今晚就她留下来侍膳,你们都去休息吧。” 甄嬛笑着吩咐道。 大家都出去后,浣碧正色对甄嬛道:“长姐,你让我打听的事有进展了。” 第28章 该是本宫的就是本宫的 “你也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边吃边说。”甄嬛冷静地拿来一只小碗,也给浣碧装了一碗饭:“咱们姐妹俩多久没一起吃过东西了。” 浣碧微微动容道:“谢长姐。”她也没扭捏,福了福身便接过小碗坐下了。 “长姐,现在这位皇后,仿佛并不是从前那位被华妃压得死死的皇后,说不上具体哪里不一样,但宫里除了华妃那一党,好像并无他人对皇后不满。但是我仔细问来,纯元皇后入府、当今皇后失子、王府里宫里那么多小产,时间和事件却都对得上。而且,章太医在照顾惠嫔龙胎一事上的确露出了马脚,他的的确确是皇后的人。还有一点,她没有头风的毛病 。很是奇怪。” “难道上一辈子的头风也是装的?应该不会呀……她头风的毛病听说是大阿哥病逝那晚她在雨中淋了一夜所落下的。如果,现在她只是掩盖得更好呢?”甄嬛自己也想不通,眉头紧锁。 “大阿哥病逝那晚,她并没有在雨中淋了一夜。大阿哥是在宫里病逝的。大阿哥从小聪敏过人,先皇器重,纯元皇后当时入府三年未有身孕,皇上曾有意请旨册封大阿哥为世子。大阿哥生病后,先皇心疼皇孙,让他在宫里养着,当今皇后也奉旨进宫陪伴。大阿哥走的那晚,先皇、当今太后、皇上和皇后都在身边,纯元皇后也在。大阿哥去了之后,皇上陪了皇后好些时日,先帝还允准皇上告假一段时日,以缅痛失皇上的失子之痛。” 事情越来越摸不透了。 甄嬛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问浣碧:“这些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浣碧脸颊微微一红:“是他告诉我的。”随即又急忙解释道:“可我与他并无半点逾矩,只是那日温宜公主周岁宴,那日是舒太妃当年进宫的日子,他心中烦闷,在后花园假山上喝酒。长姐允准我出去透气之时,我就去了那边,那日戴着长姐送我的首饰,他错以为我是皇上的妃嫔,所以说了几句话。” “你是从流朱这个小喇叭那儿听说我与他在那儿相遇的事儿吧?” 甄嬛轻轻问道,语气并无任何不快。 “是……” 浣碧也自知手段并不高明,低着头有点理亏的样子:“请长姐恕罪,我,真的只想一试。” 甄嬛心头微微一酸,差点脸上就怔怔然,但就那么一瞬间她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露一丝痕迹地浅笑道:“多亏了你,不然咱们也不能知道这么多事儿。你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长姐……”浣碧还是担心的,担心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姐姐和自己心里之人的关系。 “我没事儿。于他,我只是皇上的宠妃,他的新嫂罢了。再说,这辈子我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甄嬛一脸淡然,浣碧也没有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两姐妹就这么和和气气一起吃了顿饭。 但另一边,槿夕按吩咐出去后,突然又想起一点儿事想回禀甄嬛,走到门口时却隐约听见甄嬛对浣碧说坐下一起吃饭,什么两姐妹的话,心里微微一惊,赶紧退下,不敢再进去打扰。 ——— 中秋家宴日 ——— 晚上就是家宴了,皇后把布置家宴的事儿一股脑儿交给了华妃,自己却在桃花坞悠闲地挑选着衣裳首饰。 “娘娘,华妃本就对您不敬,您再把家宴的事儿也交给她,她更得意了。” 剪秋一边帮皇后梳头,一边小声嘟囔道。 “这点子小事儿,和她计较什么?她爱操劳她就操劳吧,本宫操劳了这么些年,容颜憔悴,最后得到了什么?倒是那些旁的人,整天闲着保养妆扮,一个个养得跟朵儿花似的,倒是趁得本宫人老珠黄。这样的事儿,本宫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沾手了。随她去吧!” 皇后漫不经心地从妆匣里拿出一支凤穿牡丹嵌红宝步摇,递给剪秋:“用这支吧。” 剪秋不懂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执掌六宫,那可是皇后才有的荣宠。可是自从一个月前那晚雷雨夜,皇后娘娘半夜惊醒,自己呆呆坐到天亮后,好像就变了个人。 皇后今日没穿威严的皇后宫装,选了一件明黄色牡丹蝶纹绣赤龙含珠对襟长褂襕,内搭鹅黄色织金缎凤衔花纹朝裙,裙子上还坠着珍珠宝石,珠子的成色极好,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典雅端庄的脸,虽然眼角已经出现些许岁月的痕迹,但保养了这么些时日,镜中人柳叶细眉、面若芙蓉。待江福海前来告知,那边儿妃嫔已大半入席,皇后才缓缓起身,坐上凤辇前往九州清晏。 “皇后娘娘驾到!” 伴着太监的高声通传,原本吵嚷的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各个妃嫔和亲王家眷下座行礼。路过妃嫔坐席时,她稍微驻足,看了一眼身着水红色绣大朵芍药凤纹琵琶襟旗装的华妃,那一件满穿珍珠云肩真是惹眼啊……还有一贯清雅脱俗的莞嫔和向来端庄大气的惠嫔,这宫里的女人真是个个都娇艳欲滴。这一眼,仿佛看遍了数十年的斗争纷扰。收回眼眸,皇后缓缓走到高位处,温和又不失威仪地抬抬手:“大家平身吧。” 果然。甄嬛起身后,眼里含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皇后。她真的不像那个只会受气的乌拉那拉氏宜修,虽然已经不是芳龄少女,但倘若她出手,恐怕华妃也不一定是她对手。 不过一会儿皇帝也入席了。宴席岁岁年年都差不多,但今晚他看着皇后,那个自他登基以来,整天端庄贤惠的皇后,最近看起来倒像是回到了从前王府那个鲜活爱美的宜修。他不是没看到华妃期盼的眼神,只淡淡夸了句家宴操办得不错,华妃美艳的脸就能开出花儿来,可是今晚十五月圆,本就是该歇在皇后处的,对皇后好一点儿也是情理之中,于是皇帝顺理成章忽略了华妃。 第29章 圣驾回栾,蓄势待发 十五月圆夜,她是皇后,旁人又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华妃失落地靠在清凉殿的贵妃榻上,一双含泪美目痴痴望着殿门口。 宴后甄嬛悄悄派人给四阿哥送了几盘时令点心,然后约了敬嫔一同去和惠嫔赏月,安陵容听闻也来凑热闹,甄嬛倒也没有拒绝。富察贵人去和齐妃作伴,夏冬春自个儿在繁英阁和宫女取乐,曹贵人在宴席一结束就匆匆赶去阿哥所看望温宜,却被嬷嬷们冷冰冰地拿皇上当借口挡了回来,只能在杏花春馆独自一人落寞。 月圆之夜就这么过去了。 中秋过后,圣驾回栾,紫禁城又重新热闹起来,妃嫔们又恢复了每日给皇后的请安之礼。经过圆明园这么一闹,现在宫里两位有孕的女子,都还好好地保着胎,章太医告老还乡后,皇后没有任何的举动,剪秋倒是不明白了。 看着惠嫔和庶人余氏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剪秋有点焦急地同皇后说道:“娘娘,庶人余氏就罢了,孩子左右不能养在她身边的,可是那惠嫔,宫里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已经开始见风使舵,一味讨好储秀宫了。储秀宫和碎玉轩交好,碎玉轩还步华妃后尘,得了椒房之宠,那起子见高踩低的东西,竟然有不利于咱们景仁宫的流言碎语传出来了,实在是不成样子啊。” “你也会说那些是眼皮浅的东西了,着什么急。” 宜修漫不经心地继续写字,待一副字写完才放下手中的笔:“这支青玉镂雕山水花鸟碧玉紫毫笔是皇上前几日送与本宫的,是两广总督进贡来的,就这么一支,果然用着十分应手。” “皇上爱重娘娘,送给娘娘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 剪秋笑着讨好道。 “他倒是会投本宫所好。好笔得拿在会用的人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皇后不疾不徐地道:“把这幅字收起来吧。余氏那边派人盯着,派个得力的太医过去瞧瞧是否能看出胎儿男女。至于惠嫔那边,咱们已经没了章太医了,暂时不要妄动。她得宠,有的是比本宫着急的人,何况她曾经中过毒。” 宜修接过绘春奉上的热茶,呷了一小口,继续道:“眼下,皇上的心对本宫来说才是最要紧的。” 过了几日,剪秋来回话,说太医诊断,余氏腹中的是个男胎。 ——— 翊坤宫 ——— 自从丽贵人被降位,曹贵人的温宜公主也被送去了阿哥所,整天浑浑噩噩,华妃身边可以说是一时间没了得力之人。可是这天给皇后请完安后,曹贵人来了。 曹贵人一身素净,脸上更是不见脂粉痕迹,头上的首饰连华妃身边的宫女都不如,整个人瘦弱苍白。一进翊坤宫正殿,便直直地跪了下来:“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这些日子嫔妾身子不适,未能前来伺候娘娘,现在嫔妾身子好了,愿意为娘娘分忧。” 说完就给华妃周周正正磕了个头。 华妃虽然希望有人帮衬着,但前头曹贵人的计谋三番五次失败,还被庶人余氏的事牵连,连黄规全这个势力也没有了,心里对曹贵人自然面不了怨怼。她坐在殿上懒洋洋地喝了一会儿茶,没有叫曹贵人起身,都快入冬的日子了,地上凉得很,曹贵人单薄的身躯在地上仿佛开始微微颤抖,却依旧跪得周正。半晌,华妃终于慢条斯理开了口: “之前你说为本宫分忧,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沈眉庄的身孕没除掉不说,连带着甄嬛都步步高升了,反倒是本宫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拉了下来,本宫倒不敢再信你了。” “从前是嫔妾无用,没有周全好事情,嫔妾不敢奢求娘娘原谅,但如今嫔妾吸取教训,仍想为娘娘排忧解难。莞嫔一向聪慧,惠嫔此次能够平安,少不了莞嫔的帮衬。嫔妾这回有把握,能让莞嫔失去圣心。嫔妾卑微无能,只求娘娘能够庇护公主。” 曹贵人伏在地上,做出十分恭敬的样子,嗓音却沙哑略带悲戚。 华妃直勾勾盯着曹贵人,眼神中满是探究,盯得曹贵人背脊发凉。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了,华妃终于缓缓开口道:“这么凉的地面也不怕伤着自个儿的身子,一个病秧子怎么帮本宫办事。颂芝,扶曹贵人起来吧。”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年底,庶人余氏月份大了。余氏回来之后,皇帝允准她还住在钟粹宫里直到生产,钟粹宫没有主位娘娘,虽然无宠之人过得清苦了些,但没有别的妃嫔为难,也无需向中宫请安,余氏倒也平安熬到了临盆之期。宫里人人都在猜,余氏的孩子到底会给谁养? 皇后这边,就算后宫多人,皇帝并不会经常去景仁宫,她也隔三差五带点汤水甜品去养心殿请安。腊月已到,天气寒冷,皇后这天又提着一小壶珍贵的紫参汤去到了养心殿。 “禀告皇上,太医说,余氏估摸着这几日就要生产了。后宫没有子嗣的妃嫔不少,臣妾请旨,不知皇上准备将余氏的孩子交给哪位妃嫔抚养?” 虽然这些时日帝后的感情略有回温,但皇帝探究的眼神还是冷冷地落在皇后身上:“皇后是后宫之母,你觉得交给谁比较合适呢?” 皇后早已习惯皇帝的猜忌,不以为然道:“事关皇嗣就是事关朝廷,臣妾不敢妄议,还是请皇上定夺吧。” 不知多少人的眼睛都盯在余氏的肚子上呢。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冷然道:“不知道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先平安生产再说吧,不急。” “臣妾遵旨,一定会吩咐太医院和接生嬷嬷好生伺候着。后宫的孩子皆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不会让孩子因为他母亲的身份受苛待的。”皇后恭顺地回答道。 “很好,有皇后照顾着,朕很放心。” 皇帝微微点头,补充道:“惠嫔的月份也大了,她入宫许久未见过家人,还得劳烦皇后周全着,安排她的母亲入宫陪产。惠嫔有孕初期被余氏下毒,她体谅前朝和后宫,点到即止,实在懂事,朕把她和腹中胎儿托付给皇后了,不要叫朕失望。” 这是在敲打她了,皇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随即和熙笑道:“那是自然,臣妾晓得了,会替皇上安排妥当。” 回了景仁宫皇后就吩咐绣夏和染冬去办惠嫔母亲进宫之事,随后,她让剪秋拿出文房四宝,开始练字静心。 剪秋在一旁看着,皇后站在窗边,背脊笔直秀丽,气度沉静威仪,脸上神色平静,手下挥笔自如。两刻钟过去了,剪秋终究没忍住开了口:“娘娘,奴婢不明白您为何……” (碎碎念:为了避免有些小主们搞不清皇后身边的宫女人名,在此特意说明一下,皇后的贴身宫女有绘春、绣夏、剪秋、染冬四人,在本文都会出现哟!祝各位小主们新春愉快,齐乐龙龙!) 第30章 余氏发动了 “不明白为何本宫不出手,让惠嫔和余氏的孩子平安出生?” 宜修头也不抬,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后宫里只有娘娘母仪天下,只有娘娘能和皇上比肩,让娘娘不高兴的人,都不配生下皇上的孩子。” 剪秋愤愤然。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剪秋:“剪秋,打小你就跟着本宫伺候,从前有段时间是本宫想差了主意,你莫也让自己迷了心性才好。” “奴婢只觉得,这段时间娘娘仿佛变了个人……” 剪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跪下:“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失言了。” 皇后却回以微笑,扶起剪秋:“你可知那晚雷雨夜,本宫梦到了什么?” 剪秋不解,疑惑地看着皇后。 “本宫,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执迷不悟,自以为掌握了后宫所有人的命运,却失了圣心,最后一败涂地,皇上与本宫死生不复相见,最后捧着甄嬛坐上太后之位,本宫却孤苦老死在这冷冰冰的景仁宫里。那夜本宫不过睡了几个时辰,梦里却好像过了一辈子。梦里的我下手比现实里还狠,却换来了六亲不认的下场,那种真实的痛感让我醒来之后差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剪秋啊,那晚醒来后,本宫很害怕,本宫真心待皇上又如何?费尽心思除掉后宫那些女人和孩子有何用?拼尽全力维持这个贤惠的面孔又如何?全部抵不过皇上的圣心。” 皇后说着说着,转身踱到窗边,出神地望着窗外,缓缓道: “剪秋,本宫想明白了,皇上的圣心才是最要紧的。那些旁的名声啊脸面啊,只要有了皇上的圣心,就都有了。” “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无需和她们争一时之宠。皇上敬爱娘娘,那是理所应当的。” 剪秋见皇后有伤心之意,劝慰道。 皇后不屑地轻呵一声:“理所当然的敬爱?这些年本宫这个皇后是何滋味,你我都清楚。从今往后,本宫不要这种公务式的理所当然,本宫要在皇上心里有一席之地。你说,如果本宫积福的话,本宫的宏晖还会不会回来?” 闻言,本来谦卑垂首的剪秋惊讶地抬头望向皇后。 五日后,午膳时间才到一半,钟粹宫传来消息,庶人余氏发动了。 皇后闻言赶紧前往钟粹宫,去到时,除了华妃、身子不便的惠嫔和禁足尚未解除的丽贵人,其余妃嫔也都到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到来,一众妃嫔恭敬行礼。 皇后挥手让大家起来,不想和大家过多寒暄,直接问太医:“余氏如何了?” 太医拱手回话:“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回皇后娘娘,余娘子是头一胎,估计距离生产还要些时间。微臣已经开了催产的汤药,服下后余娘子生产时应该会顺利些。” 余氏已经被废为庶人,是不能再叫小主的。 余氏之前与曹琴默走得近,在圆明园里又有同住的关系,多少对照顾余氏龙胎的太医有些印象。可是今日这一位,却没见过。 曹贵人弓着瘦削的身子,微微上前一步小声道:“之前在圆明园时臣妾受皇上所托,照顾过余氏一段时间,却从未见过这位太医。不知为何一贯照顾余氏的太医今日没能前来照顾余氏生产?” 是了,好像并没有人见过这位太医。一时间妃嫔中泛起了阵阵轻声议论。这位太医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面容精神,气质正直,闻言,拱手向曹琴默行了一礼:“回禀小主,微臣柳易安,于三个月前刚从四川省调入京中,当时圣上御驾还在圆明园,故小主从未见过微臣。往日给余娘子请平安脉的太医今日刚好告假,所以太医院便派微臣出诊。” “这些都是小事,你先去给余氏配药吧,下去吧。” 皇后不以为然。 剪秋给皇后搬来了椅子放到廊下,皇后也吩咐宫人给各位妃嫔都拿把椅子,大家一起在廊下坐着等候。直到傍晚时分,华妃才扶着周宁海的手懒洋洋地来了。刚入钟粹宫就闻到丝丝的血腥味,华妃用手帕捏着鼻子,嫌弃道:“怎么这大半天了还未生下来?是不是太医院的人不尽心?倒累得皇后娘娘和姐妹们在这里等了这许久。” “华妃若是心疼余氏,早些来看望就是了。” 皇后无视华妃的嚣张,淡淡然道:“余氏虽是庶人,但腹中胎儿是皇嗣,华妃明知阖宫都在这里等候皇嗣出生,为何姗姗来迟?” 华妃扶了扶头上繁复华丽的花钗珠冠,眼神扫过蹙眉的皇后,不阴不阳地说道:“皇上中午召了臣妾一同用午膳,午膳后皇上心疼臣妾疲累,一定要臣妾午睡后再出来,皇后不会生臣妾的气了吧?” 皇上虽不在意余氏,却不会不管龙嗣。此时皇后并不想和她起口舌之争,只冷冷睨了她一眼:“华妃,不要恃宠生娇失了规矩,剪秋,赐座,好生等着吧。” 皇后没有生气,华妃讨了个无趣,瞪了一眼便坐下了。 刚开始时余氏叫得凄惨,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花穗紧张地出来跪着回禀皇后:“皇后娘娘,余娘子有些难产,接生嬷嬷说有血崩的危险,余娘子想求皇上怜悯,想求见皇上。” “贱胚子就是贱胚子,想装可怜博皇上同情,借孩子再来攀附龙恩,真是痴心妄想。” 皇后还未开口,华妃就咬着牙开了口。 皇后冷厉地瞥了她一眼,华妃接到皇后的眼神,虽然不服气但也闭了嘴。皇后语气轻柔却不容商量:“让你们娘子安心生产,不要生了旁的心思。如果因为她的不懂事而伤及皇嗣,本宫就保不齐皇上会下一道什么旨意了。想来,余氏的家人也是想看到她平平安安的。” (小二碎碎念:就算主角是甄嬛浣碧双重生,但小二觉得甄嬛传之所以精彩,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线,不是一群平淡无奇的npc,所以想每位主要人物都有丰富立体一点的形象。小主们若有建议,可以给小二留言~ ) 第31章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花穗听闻,脸色一白,明白面见皇上这事儿通过皇后恐怕是行不通了,只能应下后回屋继续照顾余氏生产。可是屋里的血水一盆又一盆地往外端,就是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入夜后天气渐冷,皇后让人熬了姜汤分给妃嫔们,华妃有些坐不住了,懒洋洋地打着呵欠。甄嬛表面依旧恭顺听话地端坐着,可看这情形,生产过几次的她,仿佛又看到了眉姐姐受了冲撞难产出血而亡那一晚,她觉得恐怕余氏要不好了。眼看着一更天就要过了,屋里余氏的动静越来越小,廊下的妃嫔们也因坐了大半天开始浑身僵硬酸疼。那个柳太医再次回话,说余氏胎位不正,正在尝试针灸法纠正胎位,还需些时候。皇后开口,让大家先回宫休息,这时候皇帝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以皇后为首,一众妃嫔齐刷刷屈膝行礼。 “起来吧。” 皇帝伸手扶起皇后,快速看了一眼旁边的甄嬛:“余氏如何了?” “太医说余氏胎位不正,正在施针,怎么惊动皇上过来了?” 一个皇帝厌恶的庶人生孩子,皇后是不相信他能主动过来瞧的。 “余氏身边的花穗刚才来养心殿门口哭得朕心烦。” 皇帝声音夹霜,是在怪皇后没有管好宫人,都闹到前边去了。 皇后凌厉地看了剪秋一眼,剪秋会意退进屋里一查究竟,随后皇后柔声对皇帝道:“姐妹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大半日了,臣妾正想让她们先回去休息,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在这里看着就行了。皇上批了一天折子也累了,也先回去休息吧。” “皇上,皇后说得对,皇上为前朝辛劳,不宜再为后宫琐事烦心,不如去臣妾宫中用些宵夜点心吧。” 华妃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邀宠的机会,娇滴滴地开口道。 “华妃先回宫歇息吧,” 皇帝竟然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直直把目光转到甄嬛身上,声音凉凉的:“莞嫔,你随朕回养心殿伺候吧。” 说罢又转身拍了拍皇后肩膀,语气也仿佛有了一点儿温度:“皇后辛苦了,余氏不过一个庶人,皇后不必累着自个儿,留个人在这里看好就行。” 来也快去也快,短短几句对话,也没两句关心余氏的,皇帝就领着甄嬛离开了。其余妃嫔都给皇后行礼告退回宫,只有华妃怔怔看了一会儿皇帝冷漠的背影,可是马上她换上一副讥讽的表情,敷衍地给皇后福了一礼,就由周宁海和颂芝扶上轿辇回翊坤宫了。 养心殿内,安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进了内殿,传了宵夜,苏培盛布膳,皇帝没有让甄嬛一同坐下来用,甄嬛只能站着侍膳。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一声不吭,甄嬛以为是因为余氏的事,也不想多嘴。皇帝用了一碗花菇羹,又尝了两块柿糖莲子糕,才对甄嬛抬了一下眼皮子:“莞嫔,你也吃一块这个柿糖莲子糕吧。” 苏培盛闻言,赶紧给莞嫔夹了一块莲子放到白瓷小碗里,和筷子一起恭敬地递给莞嫔。甄嬛谢了恩,接过莲子糕吃了一口。 “你觉得如何?”皇帝的语气十分平静。 “回皇上,这柿糖莲子糕入清香甜润,莲子清爽,柿子甜软,两者结合,倒别有一番风味呢。”甄嬛摸不准皇帝的意思,只能斟酌着小心回话。 “这个糕点,从前纯元皇后十分喜爱。”皇帝直视甄嬛眼睛说道。 “能和纯元皇后同喜欢一款糕点,是臣妾的福气呢。”甄嬛温婉一笑。 “甄氏,你容颜绝色,可真是令朕爱不释手啊。”皇帝脸色突然阴沉:“跪下!” 甄嬛闻言心里直呼不好,赶紧放下糕点垂首跪下。 “皇上,这莞嫔娘娘……”莞嫔一向宽容待下,又有槿夕的缘故,苏培盛略微着急,脱口想为她求情。 “这里没你的事,出去!”皇帝声音不大,但天威十足,吼得苏培盛一激灵,赶紧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皇上如此动怒。皇上万不能为了臣妾这等微尘之躯气伤了龙体。臣妾请皇上明示。”说完甄嬛向皇上行磕头大礼。 “你不知做错了什么?甄嬛冰雪聪明,不是善于体察圣意吗?”皇帝伸手捏起甄嬛的脸,狠狠道:“朕真恨这张脸,恨它为什么长在了你这种虚情假意诡计多端的人身上!” 皇帝的手劲不小,捏得甄嬛脸颊骨发疼,白皙的皮肤上捏出了道道红印。皇帝接着使劲一甩手,顺着劲儿把甄嬛摔倒在一旁。甄嬛心里一凉:不好,这是知道她利用貌似纯元皇后的事了! 甄嬛只能把姿态放低,爬起来继续跪伏在地上,尽力平息自己略微发抖的身体,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甜美无辜:“臣妾无知,不知皇上说的『虚情假意诡计多端』所指何事?倘若是臣妾这张脸惹皇上厌烦,要打要杀臣妾悉听尊便。” “你还有脸说自己无知?能有几分像纯元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朕岂能容你利用纯元来争宠?带朕去倚梅园偶遇惠嫔恐怕也是你的主意吧?”皇帝眉毛紧蹙,声音裹雪。 “臣妾是在除夕夜第一次家宴后,偶然间听到几位亲王福晋说话才得知自己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的,实在与倚梅园眉姐姐祈福一事无关。臣妾惶恐,臣妾的确依仗自己能有幸与纯元皇后相似,想让皇上多宠爱臣妾一些。自第一次侍寝那晚,臣妾是真心把皇上当作自己的夫君来敬爱的。问世间哪一位女子,不是想让自己的夫君的心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会儿?”甄嬛说得情切,脸上还滑落了两行清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听到这里,皇帝虽然脸色依旧阴郁,但心里已经开始动摇:是了,后妃中见过纯元皇后的就那么几个,好像没有特别与甄嬛交好的,能让她得知此事的机会,大概也只有家宴的时候了。那些王爷福晋中,不乏对他虎视眈眈的人,恨不能把他周遭搅得一团污秽!沉思半晌,皇帝眼光凌厉望向甄嬛:“你先起来吧。” “臣妾不敢。”甄嬛依旧跪伏着回话。眼下,越是姿态卑微才越有可能减缓皇帝的怒气。 她倒是聪明,不敢跋扈。皇帝冷冷地睨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黑着脸道:“甄氏,朕看重于你,不料你却让朕如此失望。惠嫔一事朕姑且信你,不会迁怒于她。但你,三番五次刻意模仿纯元,以下犯上,褫夺封号,回碎玉轩好好思过。为了不惊动惠嫔,她生产前朕仍允许你去陪伴。除此,不准到处招摇,皇后那儿也不用去请安了。” 终于摆脱了这个封号,也算歪打正着,剩下的也不算什么重罚,甄嬛松了一口气:“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第32章 白白捡了个儿子 皇帝和一众嫔妃走了之后,剪秋把花穗带了出来。皇后气定神闲地坐在廊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花穗:“本宫小瞧你了,你倒是好本事呀,知道求本宫见不到皇上,竟然知道偷溜出去通风报信。本宫真是小瞧余氏了。”说着瞧着绘春剪秋她们:“啧啧啧,你们也学学,连余氏身边都能有这样的忠仆呢!” 皇后瞧着笑容和熙,但每个字都像冰块一样,比着寒冬腊月更让人打颤。花穗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唯唯诺诺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实在是余娘子在里面求得凄惨,奴婢见她就要不行了,实在是不忍心啊!奴婢不是有意违逆娘娘的。” “你既对余氏如此忠心,那本宫就成全了你吧。好好照顾余氏,无论到了哪里。”皇后轻飘飘一句话,给剪秋使了个眼色,剪秋微微点头,吩咐人把花穗拖了出去。 “绘春,余氏难产,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吩咐太医尽力吧。”说罢,皇后抚了抚氅衣上金丝并蒂莲刺绣,起身由绘春扶着缓缓走出了钟粹宫。 半夜,钟粹宫传来消息,余氏产下六阿哥,可是产后血崩过世。六阿哥年幼,皇后娘娘慈爱,先接去了景仁宫照顾,说待皇帝的旨意下来后再送去养母的宫中。 甄嬛被褫夺封号,后宫哗然。甄嬛自己却不以为然,依旧每日去看望惠嫔。 “嬛儿,怎么这事如此突然?”惠嫔满脸担忧。 “没事儿,” 甄嬛笑了笑:“眼下姐姐肚子里这位才是最重要的!” “外面谣言纷纷,都说你失了圣心,连皇后那边的每日请安也不让去了。可是,可是你明明就和……” 惠嫔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直接道出:“皇上怎会突然如此重罚你?” 甄嬛坐在惠嫔床边,拍了拍惠嫔的手:“姐姐,如果皇上重罚我,现在我又怎能来看你呢?褫夺封号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重罚,但于我来说,是终于不用再当别人的影子了。你可知,纯元皇后的小名叫菀菀?” 甄嬛压低了声音。 “虽然你说得轻巧,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如今皇上发现你已知晓此事,要是厌弃了你,那可怎么办才好?你还这样年轻……” 惠嫔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甄嬛就是甄嬛,不可做别人的替身。何况,现在皇上对纯元皇后已是爱而不得,他哪里真的肯再也不见我?” 甄嬛自嘲地笑了笑:“再说呀,免了我给皇后请安,这不算惩罚,我倒是觉得清闲了许多。” “你呀你,你总是不愿意我担心罢了,我还不知道你?” 惠嫔叹气,用纤纤手指点了一下甄嬛额头。 两姐妹就这样每天一起说话下棋的,时间倒也过得快,转眼,惠嫔的母亲已被接到宫里了。与惠嫔母亲一起来的,还有甄家的家书,甄嬛看着父亲的字迹,泪水迷了眼。上辈子,甄嬛的父亲母亲受尽磨难,后来虽已接回京中养老,但在宁古塔落下的病根一直伴着两位老人,甄嬛刚成为太后不久就陆续失去了双亲,导致她对先帝更加怨恨。重活一世,重获健康的双亲,如何能不喜极而泣? 另一边,六阿哥已快满月,六宫的眼睛都盯着景仁宫。 这天,皇后正拿绑着银铃铛的布老虎逗六阿哥笑:“小六瞧,布老虎可不可爱呀?小六小六~ ” 忽然感觉身边玩笑的宫女全部安静了,一回头,看见皇帝站在牡丹百寿屏后笑着看她和六阿哥。皇后放下布老虎,正想对皇帝行礼,皇帝快步上前扶住她,和声道:“皇后免礼。看你和六阿哥玩得开心,朕不忍打扰。” 皇后莞尔:“皇上来了应该说一声的,臣妾好准备着。” 随即吩咐剪秋奉上驱寒润肺的姜汁红糖燕窝羹,和皇帝一起坐在暖塌上分享。 皇帝仔细瞧了瞧皇后,虽然皇后已过中年,在后宫中实在不算年轻了,但容貌底子姣好,岁月只是给她更添了几分风韵;又想起从前在王府时,也是和她有过花前月下的美好时光的,虽然后来有了纯元,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完全冷落宜修。大阿哥没了后,从雍王府到紫禁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残害皇嗣,特别是章太医之事,昭然若揭,她实在不算无辜;可,此次能帮他保住余氏的孩子,惠嫔的龙胎也快落地,或许皇后真的是改过自新了。后宫易主,是会生大变的。宜修是有手段的,的确比纯元更适合管理后宫,只要她改过自新,就没必要再苛责了。 心里细细盘算过后,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用完羹,皇帝正色对皇后道: “六阿哥快满月了,也是时候给他择一位合适的母亲了。” “是。” 皇后点头:“宫里没有孩子的妃嫔不少,端妃稳重,华妃大方,敬嫔恭顺,都是不错的选择。其实甄嫔倒也冰雪聪明,只是她年纪还轻,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 皇帝不想和她绕弯子,直言道:“朕瞧着皇后就养得挺好,再挪动可能六阿哥也不习惯,就养在景仁宫吧。后宫之子都是皇后之子,也不必麻烦再多认一位额娘了,以后六阿哥就只有一个皇额娘。” 虽在意料之中,皇后还是作出惊喜的样子,由剪秋扶着从暖塌上下来,款款向皇上谢了恩。 从今天起,乌拉那拉氏宜修也是有皇子的人了。 第33章 惠嫔的好日子来了 华妃听闻皇上把六阿哥给了皇后,知道这些日子的殷勤算是白费了,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早上伺候她起床的小宫女,因为洗脸水稍热了一点,就被她一盘子掀了,让周宁海拖出去掌嘴三十,脸都肿了。一时间翊坤宫里人人自危。景仁宫那边听说后,笑得更开心了。 现下沈夫人来了,甄嬛也不好日日去打扰,改成两三日去一回。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沈眉庄的临盆之期也到了。 虽然年关将至,但甄嬛被罚,碎玉轩也不敢显眼。内务府的姜忠敏却也算尽心,没有因为甄嫔被罚而克扣月例,该给的一样没少。碎玉轩现在算是被禁足,所以姜忠敏这天派了小太监送过年的份例来,甄嬛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书,听见门外有细细碎碎的谈话声,就开了一丝儿窗户,看到浣碧正在和送东西的小太监说话,小太监神色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对浣碧拱了拱手,只听见他小声说一句:“我先回禀了姜总管吧。” 待小太监走了后,甄嬛把浣碧唤了进来。 “你刚才跟那小太监说什么呢?” 浣碧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了甄嬛一句:“皇上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召见小主了,难道小主甘心从此埋没在碎玉轩?” “眼下惠嫔的孩子是最重要的事,一切等眉姐姐生产完再说。” 甄嬛刷刷地翻着书页,其实并没看进去什么:“不要做无用的事情。” 浣碧仍不肯放弃,小心翼翼再试探甄嬛:“『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凭着皇上对故人、对小主您的思念,新年家宴实在是极好的机会,小主只要愿意一试,奴婢觉得那就是十成的胜算。” 那日被褫夺封号回来后,甄嬛的几个心腹都知道是因为纯元皇后的缘故。槿夕听着浣碧的建议,也觉得是个好法子,跟着劝道:“小主,浣碧姑娘说得也在理呀。” “除夕之夜倚梅园,是眉姐姐的时候,我不愿沾染。” 甄嬛有点不耐烦了:“不必再说了。” 槿夕、浣碧和流朱三人有点面面相觑,见甄嬛烦躁,不敢再多言。 还有几日便是出除夕,太后召了皇后去寿康宫说话,皇后带着六阿哥一起去给太后磕头请安。 寿康宫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仿佛外面的浮躁和这儿无一点儿关系。 “皇额娘,” 皇后轻柔地唤了一声:“臣妾带着六阿哥来给您请安了。” 见到孙子,太后那张清汤寡水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六阿哥也来了,快,让我抱抱。” 有了孩子的调和,这姑侄二人的气氛就没那么僵硬了,连宫人们也能放松几分。逗弄了一会儿孙子,太后让乳母把孩子先抱下去了,这才淡淡道: “皇后总算得愿以偿了,心情如何呀?” “臣妾惶恐,余氏无德无福,皇上怜爱六阿哥,能替皇上照顾六阿哥是臣妾的福气,也是臣妾应尽之责。” 皇后在长辈面前恭顺的样子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太后轻轻地笑了,望着皇后的目光更有深意了:“惶恐?皇后这次做得可真是干净利落,余氏左右已经失宠,就算诞下皇子也难有翻身之地,碰巧难产去世,倒是给六阿哥讨了个好前程。” 皇后没有躲避太后的视线,反而大方地迎了上去,始终笑语盈盈:“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只想为皇上保全龙嗣,那日太医实在已经尽力了,余氏可能也是心思过重,还生了用皇子邀宠的念头,才导致难产血崩。臣妾实在不知皇额娘为何这样说……” “好啊,乌拉那拉氏能出这样能干的皇后,哀家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太后笑不及眼,语气中的威胁之意明显:“余氏这样的人就算了,但,不过几日惠嫔应该就会临盆,她腹中的也是哀家的亲皇孙,而且她的母家得力,沈夫人也在宫里头陪产,哀家希望她和皇子都能平平安安。你是皇后,这点小事还得你亲自费心了。” “女子生产就像在鬼门关上走一回,臣妾无能,怎敢说自己能办好这件事?不如太后……” 宜修语气中带着丝丝担忧。 “哀家相信你的能办到。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惠嫔麻烦,那哀家只能来找皇后了。” 太后的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 话已至此,皇后不得不应下。 果然,除夕那夜,储秀宫就传来了惠嫔发动的消息。 这晚,惠嫔因为临产,得到恩准不用去参加除夕家宴,本来正在储秀宫里摆上一桌,和母亲一起跨年其乐融融,不料饭后没多久,肚子便一阵一阵疼了起来。家宴那边也是刚结束不久,皇帝正在皇后的景仁宫,一听到消息两人就立刻赶去了储秀宫,六宫妃嫔也随即闻讯前来,甄嬛也带着槿夕浣碧来了。惠嫔的产房已提前备好,在储秀宫偏殿里,帝后和一众妃嫔便坐在正殿里等候。 沈夫人入了产房陪伴,温太医随侍。这一等,就过了两个时辰,可惠嫔是头一胎,不会那么快,除夕大伙儿本来就累了一天,正殿里的人渐渐有了困意。华妃瞧着皇帝脸上也略有疲色,语气关切地开了口: “皇上,您已经累了一天了,惠嫔这儿有沈夫人照顾着,不如您先回去休息,等有了好消息再过来也不迟?” 惠嫔在皇帝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此刻皇帝虽然有点疲惫,但听到华妃轻飘飘的话,难免还是有些恼怒:“惠嫔还在里头受苦,朕的一点疲累算什么?华妃要是累了,可先回翊坤宫。” 难得看见皇上当众斥责华妃,大家都有点精神了,等着看好戏。华妃也察觉到大家讥讽的眼神,有点尴尬,脸一红,只能拿起茶杯假装喝水。瞬间,诸位妃嫔不敢再露出疲惫之色,皇帝皇后都能撑着,她们再困也只能多喝茶水强撑着。 又过了一会儿,温实初进来回话,说惠嫔已经喝下补气催产的汤药,虽是头次生产,但产程还算顺利,只是还需等上些时候。皇后吩咐温实初尽心,需要用什么药都尽管开口,还进产房里隔着屏风看了一眼。约摸着又过了一个时辰,惠嫔的叫声愈发惨烈起来,皇帝焦急,走到偏殿门口大声安慰道: “惠嫔辛苦了,朕在这儿陪你,朕即可封你为惠妃,你只管安心生产便是。” 还未知道孩子是男是女便已经是惠妃了?!皇帝就这样重视沈眉庄?! 殿里的妃嫔一惊,皇后眼底笼上一层淡淡的霜意;华妃困劲全无,眼神里又是妒忌又是羡慕;齐妃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敬嫔虽然开心,却难免心酸;曹贵人眼底尽是失望,她生下温宜这么久,也还是个贵人……其余的妃嫔也都是羡慕嫉恨,只有甄嬛是实实在在为沈眉庄高兴的。 第34章 后宫里的孩子是越来越多了 终于,在黎明前夕,储秀宫偏殿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惠妃的孩子落地了。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惠妃娘娘生下了一位公主。” 接生嬷嬷抱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恭恭敬敬地走进了正殿跪下道:“小公主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公主,只是一位公主而已。瞬间不少人的神情松了一口气,轻快起来。 “好,很好,公主也好。” 皇帝笑颜绽放,喃喃道:“公主也是极好的。” “臣妾恭喜皇上新年之际喜得公主。” 皇后为首,众妃纷纷起身笑意盈盈地向皇上行礼祝贺。 虽然是个公主,但皇帝的开心是实实在在的,他大手一挥:“储秀宫上下各赏半年月例,惠妃于公主满月之时行册封礼,沈夫人照顾惠妃辛苦,封三品诰命夫人,可陪伴惠妃和小公主至满月再离宫。” 储秀宫的宫人自然是喜不自胜,纷纷跪下谢恩。待接生嬷嬷和宫女们清理了一下偏殿产房后,皇帝和皇后进去看了一会儿沈眉庄,跟她说了封妃的好消息,皇帝又留下陪了她一会儿,才回了养心殿歇息。甄嬛在皇帝走后也陪了沈眉庄一会儿,看着眉庄平安生产,甄嬛忍不住喜极而泣。 卯时,天刚刚破晓,诸位妃嫔刚刚回宫,延禧宫又传出富察贵人晕倒的消息。原以为是在储秀宫累了一夜的缘故,结果宣太医去一瞧,富察贵人也已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这个新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新年。 消息传到甄嬛那里,甄嬛算了算时间,富察贵人的孩子来了,她那个曾经没保住的第一孩子也快来了。如今眉姐姐已平安生产,她可以开始考虑自个儿的事了。她让浣碧去太医院把温太医叫了来。 甄嬛先是关心了一番惠妃和小公主的身子,再拜托温实初给她寻一些古今知名的医书来。 “小主要这么多医书做什么?”温太医疑惑道。 “这个我稍后再告诉你,你只先给我寻一批易懂的可以研习药膳的书籍,然后过些时日再给我寻一批难一些的,过些时日再送些古籍,总之每隔些时日便给我送一些吧。嬛儿拜托实初哥哥了。”甄嬛眼含笑意,语气胸有成竹。 这一声『实初哥哥』对温实初十分受用,他欣然答应,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边,甄嬛依旧让浣碧去寻找天水碧的料子,新衣裳从面料到成品,都用新鲜的鲜花烘着,香味比用香料熏的更清新自然、沁人心脾。只是,这次做的不是冬日的斗篷,而是春日的氅衣,还是选了素雅的天水碧颜色,用的是云母纹绣荷花蝶纹缂丝面料。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时机。 富察贵人虽然貌美,家世也好,但论宠爱一直不是最多的,只能说皇上保持着属于富察氏的体面,这突然有了身孕,又有沈眉庄有孕受宠的先例,她肯定要摆摆有孕宠妃的款儿来。这不,今日恶心想吐身体不适,明日肚子不适睡不安稳,后日头晕不宜走动,天天变着法儿把皇帝请到她的宫中。不出半月,皇帝已经烦得不行了。 这日早上众妃去景仁宫请安,富察贵人却姗姗来迟,与华妃同时到了景仁宫门口。华妃是从养心殿那儿坐御赐的轿辇来的,富察贵人有孕,也是坐着轿辇从延禧宫过来的。两位在宫门口相见,富察贵人有孕不足三月、身体不适为借口,也不主动先下轿给华妃请安,华妃气得脸色蒙霜,却也没有立刻为难富察贵人,只瞪圆了眼睛冰冷讥讽地盯着富察贵人好一会儿,就先下轿快步走进了景仁宫。 富察贵人慢悠悠由宫女扶着进了景仁宫后,假惺惺弯膝向皇后请安告罪,捏着嗓子说自己不是有意来迟,只是身子实在不适云云。皇后脸笑皮不笑地叫她孕中无需拘礼,于是她礼还没到位就立刻起了身入座。 华妃轻咳一声,用手帕掩着嘴轻蔑地笑道:“都说富察氏是满军旗大家族,富察贵人可真是好礼数啊,这仗着自己有孕,以下犯上尊卑不分,也幸亏咱们皇后娘娘慈爱不计较。臣妾记得,人家惠妃有孕时可懂事得很呐,就算月份大了也从不在行礼问安上滥竽充数。” 富察贵人有恃无恐:“多谢娘娘提醒,嫔妾的龙胎尚不足三个月,太医时常提醒要多多注意,不能累着也不能蹲着,所以皇上和皇后娘娘才准我不用拘礼。待哪日娘娘您有了身孕,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样慈爱,也会免了娘娘您的礼数的。” 说到孩子,那就是华妃的死穴。一下子华妃脸色发黑,十分难看,咬着牙道:“怀了个孩子像得了个元宝似的,三番四次借着龙胎叨扰皇上,但愿你怀的是个阿哥,别浪费了你这矫情的模样。” 齐妃是最喜欢看到华妃吃瘪的,自作聪明也跟着补上几句:“皇嗣金贵,皇上自然十分看重,富察贵人你可要为皇上生下个皇子才好呀。正如华妃所说,富察家族显赫,要是你生下个皇子,皇上一定会更喜欢你的。” 听了这句蠢话,华妃不怒反笑道:“是呢!富察贵人要是生下个聪明伶俐的阿哥,那可不得把三阿哥给比下去啊!” 齐妃一听气得接不住话,华妃睨了皇后一眼,漫不经心又补上一句:“富察贵人生的要是个皇子,那必然得比那些阿猫阿狗生的孩子更加金贵,皇后娘娘,您说对吗?” 皇后虽然脸上不显露,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皇嗣也是能随便议论的吗!无论谁生的孩子,只要是皇上的孩子,就是尊贵的皇子,容不得他人妄议!华妃别失了分寸。” “嫔妾不过顺着富察贵人和齐妃的话说了几句玩笑话罢了,皇后娘娘何必如此动怒?” 华妃不以为然地懒洋洋道:“时间不早了,早上皇上交代了中午要到翊坤宫用膳,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后不搭华妃的话,只冷冷看着她走了半晌后,才吩咐一众妃嫔散了,单独留下了齐妃。 “你有皇子,又是宫里的老人了,刚才为何如此沉不住气,要和华妃逞口舌之快?” 齐妃看见皇后真生气了,一脸的唯唯诺诺:“嫔妾不过是看不过她欺负富察贵人,可是,刚才她讥讽三阿哥,娘娘您也看到她是如何不把臣妾放在眼里的呀。” “富察贵人有娘家撑腰,何须你来给她出头?不过,” 皇后作出担忧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华妃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富察贵人家世显赫又年轻貌美,她要是生了个阿哥,肯定会得到皇上器重的。皇上本来就经常责备三阿哥不够争气,这要是再多一位出身尊贵的皇子,三阿哥就要被皇上抛诸脑后了啊。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是皇上所有孩子的皇额娘,真是不忍心啊……” 说到三阿哥,齐妃果然慌了神:“那可如何是好啊皇后娘娘?三阿哥是嫔妾唯一的骨肉,皇上已经不宠爱臣妾了,但臣妾不能看着三阿哥也失了皇阿玛的心啊……” “唉,” 皇后再度叹气:“本宫的大阿哥和纯元皇后的二阿哥都无福,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养在宫外,不得皇上青眼,六阿哥也还小,三阿哥是皇上长子,理应是得皇上器重的。惠妃只生了公主,本来你是安枕无忧了,但这富察贵人突然有孕,本宫也没有办法啊……只能,你只能好好督促三阿哥读书吧。” 说罢,皇后只说自己乏了,让剪秋送了齐妃出去。 第35章 公主生病 还有几日,小公主就要满月了,皇帝的意思是在重华宫设宴,连同一起庆贺惠妃晋封,加之富察贵人有孕,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甄嬛被半禁足后,别的妃嫔也不能上碎玉轩,于是安陵容就只能多去惠妃那里了。于是这日,她又来到了储秀宫,说是给小公主缝制满月宴的新衣。乳母们把小公主抱了出来给两位小主瞧,突然安陵容惊呼一声:“姐姐,小公主的脸上怎么有些红红的小疹子?” 惠妃紧张地接过女儿一看,还真是,不止脸上,她稍稍掀开包着公主的小被子和衣衫,发现孩子的小手臂和身子上也有一些,只是那些红点淡淡的,如果不是仔细瞧,还真的会不小心忽略掉,于是赶紧让采月去请太医。 两刻钟出头,采月把太医带来了,安陵容一看,是柳易安柳太医。 惠妃没有见过柳易安,只觉得他眼生,蹙着眉问:“怎么不是温太医?” 柳太医拱手回道:“回禀惠妃娘娘,太后娘娘这几日不适,温太医在寿康宫随侍。” “那,你可擅长小儿科?” “回娘娘,微臣擅长妇科与小儿科,所以太医院才会派微臣前来为公主诊治。” “好吧,” 女儿的病要紧,惠妃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只急匆匆道:“那你快来看看公主这是怎么了。” 余氏生产那日安陵容也去了,她是认得柳易安,但却不动声色,没有说话。 柳太医替小公主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脸上和胳膊上的红疹,说小公主是过敏症状,要从平日的衣物和乳母们上入手。于是惠妃让宫人拿出公主的衣物床褥给这位太医检查,又看了平日乳母们的食谱,皆无可疑。公主的红疹看起来是刚起不久,太医只能先开些寻常治疗过敏的药物让乳母们服下,再通过奶水喂给公主,又开了药浴的方子给公主,说三日后再看效果而定是否修改药方。 太医走了之后,惠妃这里忙成一团,安陵容也告辞出来。沈夫人见安陵容走了之后才出来,她让乳母先把小公主抱下去,把宫人遣了出去,只留下惠妃贴身的采星采月。 “眉儿,再过几日公主满日宴后,我就要回去了,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你和外孙女,所有几句话,母亲想和你说……” 沈夫人眉眼间夹着愁意。 “母亲……” 惠妃走过去握着母亲的手,眼里泛着泪光。 “这段时间我仔细观察了你身边的人,眉儿,甄嫔是真心待你好的,她是实实在在为你着想。你在宫里有这样一个好姐妹,我也放心了。可是,” 沈夫人略微顿了一顿,担忧地说:“可是这宫里,除了甄嫔,还有这许多女人。宫里争宠,向来无所不用其极,不比得寻常人家的后院,不是一般手段便能对付得了的。有时候,身边看起来无害的人,可能才是会背后捅刀子的人。” “母亲这样说,是怀疑谁吗?” 惠嫔蹙眉问道。 “那位比你早些时日生产的余氏,我入宫后留意打听了一下,虽然她失宠已久,但听说她还算身强体健,生下的六阿哥也健康活泼,那日难产血崩,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儿蹊跷吗?” 要在后宫生存,心思单纯是不行的,沈夫人用探究的眼神直视着女儿。 惠妃抿唇思考了一下:“那日我虽没过去,但也听说余氏生了一天孩子都未生下来,但她是头胎也算正常,当时嬛儿也去了……后来皇上皇后体贴众人,让大家都回各自宫里歇息了,半夜里,她产下六阿哥就血崩而亡了……采月!” 惠妃像是想到了什么,让采月立刻去碎玉轩请甄嬛过来。 沈夫人点点头:“你是不是也发现什么不对了?入宫前,我把你教成了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咱们家的院子里也算清净,”说到这里沈夫人叹了一口气:“从前我不愿意你看到那些腌臜事,但此次入宫,我倒是后悔,把你教得太贤惠正直了。” “母亲……” 惠妃听得有点动容。 两母女相对而坐,大概喝了两盏茶,甄嬛带着槿夕和浣碧来了。 “妾身给甄嫔娘娘请安。” 沈夫人见甄嬛进门,立刻谨慎地上前行礼。 甄嬛赶紧示意槿夕扶起沈夫人,又向惠妃行了礼,以免落人口实,三人这才关上门说话。 “眉姐姐,路上听采月说小公主出了红疹,你这么急着唤我来,可是有事?” “已有太医来为公主诊过脉了,你不必担心,今日叫你来,是有别的事。” 惠妃细细把刚才与母亲的疑惑说出来,问甄嬛那日有没有发现不寻常之处。 甄嬛捧起茶盏,一边用碗盖抚着茶面一边思索着:“那日刚去之时,余氏就像寻常生产的女子一样,偶尔能听见她惨叫,但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对了,曹贵人问了一句为何平日照看余氏的太医没有来,来的是个脸生的太医,但他只说那日照顾余氏的太医告假了。余氏身份卑微,太医院不会特意为了她安排守职太医,这也算正常。”甄嬛呷了一口上好的六安茶,随口道:“离开钟粹宫前,余氏的叫唤越来越弱,当时我已觉得貌似不妙,没想到她真的没这个福气,倒是,便宜了皇后了。” 屋子里没有外人,甄嬛倒也不怕说出这句话。 “听说今日公主的红疹是玉常在发现的?” 甄嬛问道。 “是,也幸亏陵容细心,日日看着公主,我这个做额娘的竟没注意到,是我疏忽了。”说起这事,惠妃有点自责。 “姐姐,小心陵容,这几日,无事你就先别见她吧。小婴儿体弱,眼下又过敏出疹,少接触些外人是好的。” 现下,除了怀疑安陵容已经投靠皇后,甄嬛其实还没抓到她什么把柄,所以她还没想好如何跟惠妃说安陵容的不是:“好在,还有温太医照顾你们母女俩,我也算放心了。过几日就是满月宴了,温太医说公主的红疹能痊愈吗?” 惠妃疑惑道:“采月没和你说?太后这几日病了,温太医要在寿康宫随侍,暂不侍奉别宫。这回不是温太医来的,太医院派了一个新的太医。” 新太医?甄嬛太阳穴一跳,急忙问道:“是哪一位新来的太医?” 采月回想着道:“是,太医院新来的柳易安柳太医。” 浣碧一惊:“小主,这是那日给余氏接生的太医!他先是说给余氏服食催产的汤药,后又说余氏胎位不正,待我们走后,半夜余氏就难产血崩了啊!” 浣碧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而且,事后奴婢也未听说这位柳太医受到任何惩罚,当时奴婢以为是因为余氏身份低微的缘故。” 安陵容肯定是认得这位太医的,但她却没告诉惠妃半句话。甄嬛、沈夫人、惠妃三人严肃地相看一眼:“这个柳太医或许有问题。” 第36章 宫里争宠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按规矩,沈夫人离宫的日子是满月宴次日的清晨,沈夫人就在宴会前一日提前去景仁宫和寿康宫谢恩。碰巧去的这日,皇后娘娘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所以沈夫人就去了寿康宫,一同向两位主子娘娘请安谢恩。 请安礼毕,太后请沈夫人坐下喝茶说话。 “沈夫人好气度,所以教出的惠妃也贤惠优雅。惠妃平日时常来寿康宫陪伴哀家,十分孝顺呢。” 太后语气慈爱,听得出来是真的对惠妃满意了。 “承蒙太后喜欢,能够伺候太后一二,是小女及我们全家的福气。” “是了呢,惠妃贤能,刚入宫时皇上就曾有意许她习六宫事,可惜不久后惠妃有孕,此事就搁置了。想来如今公主已经出生,皇上对惠妃寄予厚望,说不定将来也能和华妃一样摄六宫事,为本宫分忧了。”皇后笑吟吟地说道。 这番话不轻不重,但实实在在敲打了沈夫人,太后听着也有点不悦地瞥了一眼皇后,皇后也太阴阳怪气了。 沈夫人立刻下座行礼:“皇后娘娘言重了,小女不才,难当大任,怎可与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并肩。入宫时不过一时新鲜得宠罢了,现下公主年纪尚小,皇上垂怜,允准公主居住在储秀宫,惠妃忙于照顾公主,哪里还敢奢想旁的事,只求能长长久久伺候太后、伺候皇上与娘娘便是了。” “竹息快扶夫人起身。眉儿懂事,哀家是知道的,你不必担心。”太后这句话是叫沈夫人放心。 “妾身替惠妃娘娘叩谢太后、叩谢皇后。”礼多人不怪,把自己的身段放低些总没错。沈夫人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夫人,知道在皇家里,还是谦卑之人活得比较久,但,她也不容许旁人白白害了她的女儿和外孙女,一脸犹豫担忧地开了口: “今日天气不错,本来妾身也想带着小公主一同来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的,可惜这前几日小公主突然起了红疹,太医嘱咐不能出门见风,也不知明日满月宴时小公主能不能好一些……” 沈夫人说得情真,还忍不住用手帕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公主起了红疹?这是怎么回事?太医怎么说?” 太后关心孙女,语气也问得真切。 “回太后,太医院的柳易安柳太医前来看过了,说是疑似过敏,可能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现下公主的衣物被褥和乳母们的饮食都分外注意。” 沈夫人还补了一句:“妾身听闻,这柳太医是照顾六阿哥出生的太医。六阿哥健康活泼,想来是个柳太医是个精通小儿科的好太医的,公主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太后听了这话,脸色微愠,但还保持着体面的微笑,颔首道:“六阿哥养在皇后膝下,得照看六阿哥的太医想来在太医院也是拔尖儿的。但惠妃的身子一向是温太医照看的,对她的体质也比较熟悉,前几日哀家病了,拘着温太医好几天,现下哀家的身子好点了,竹息,待会你领着温太医,跟沈夫人会一趟储秀宫,看过惠妃母女后再来回禀。” 皇后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一僵,也只能赔笑应和。 “妾身胡言乱语,叨扰太后娘娘养病了,现在还要劳烦太后身边的太医分心去给惠妃母女,真是妾身的罪过。” 沈夫人说着,又下座拘了一礼。 “沈夫人起身吧,惠妃懂事,哀家也不愿看她伤心。你是惠妃的母亲,也是哀家的亲家,无需多礼。” “是。”沈夫人福了福身,由竹息扶起来回到了座上。 三个人又一起闲聊几句,喝了一盏茶,沈夫人便称不打扰太后休息,告退回了储秀宫。这下,沈夫人算是放心了。 温太医来到储秀宫,先是替惠妃把了平安脉,给她开了一些妇人月中调理的药膳,接着乳母抱来了公主。温太医仔仔细细看了公主的红疹,又看了柳太医的方子,的确是消炎抗敏的好方子,公主的红疹也已经消下去大半了。虽说快开春了花粉变多也属常事,但京中此刻天气并不十分暖和,树枝上也才刚刚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芽子,月子里的惠妃也不太开殿中窗户,于是竹息姑姑留了个心眼,问道: “奴婢多嘴问一句,不知近日公主接触过什么之前不曾接触的人或物吗?” 沈夫人沉吟:“若说近日的话……自五六天前起,玉常在每日都来储秀宫找娘娘说话绣花,偶尔也会抱抱公主,给公主绣些虎头帽小衣裳之类的。别的,就没了。” 竹息心里已有数:“奴婢明白了。月中不宜劳累,刺绣伤眼,夫人也该劝劝惠妃娘娘,少做点针线吧。” 沈夫人领会,只点头道谢。 这时候,碰巧内务府送来了明日沈眉庄封妃典礼要穿的吉服。杏黄色行龙金缘的朝褂和朝袍,红织金寿字缎为上、石青行龙妆缎为下的朝裙,镂金云饰珍珠、青金石、珊瑚金约、金龙衔珠耳饰、金黄色珊瑚坠珠垂绦领约……太后和皇上也赏了不少东西,皇后也派人拿了赏赐,再加上各宫的贺礼,珠围翠绕、花团锦簇,满满当当放了一屋子。 温实初在一旁给公主拟个新药方,采月捧上用黄花梨木雕刻镂空浅盒装着的吉服请惠妃过目,惠妃拿起最上面的朝褂,脱了护甲,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金银线刺绣。温实初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吉服上,拱手开口问道:“不知娘娘可否让微臣看一下吉服?” 惠妃点头,采月捧着吉服往温太医方向去。 “等等,请采月姑娘不要过来。” 说着,温实初让乳母把公主抱下去,拿出自己的手帕掩面,并用医箱里随携的棉纱隔着,轻轻拿起衣服逐一检查。半晌,温实初把手中的棉纱仔细放入医箱的空格里,跪下向惠妃回话:“回娘娘,请采月姑娘不要用手碰触吉服,连同盒子一起把吉服放出廊下,娘娘千万不要让公主接触到这些衣物。微臣会立刻开一张方子,请采月姑娘照方煮水,娘娘刚才摸过这些衣服,只要用微臣的方子净手沐浴,便可无虞。” 惠妃大惊:“这衣服是被人下毒了吗?” 温实初对上惠妃的眼睛,严肃道:“这些衣服,或面料或丝线,有浸泡过一品红汁液的痕迹。一品红的花朵无毒,但茎枝的汁液有毒,公主的红疹方才好转,如果又碰触了这些衣服,肯定会加剧的。而且公主年幼,这个毒性可大可小,小则只是过敏红肿,大则……” 温实初眼色一沉:“会有性命之忧!” 第37章 风起云涌,有人要受罚了 惠妃闻言,眉头紧锁,手里的丝帕拽成一团,幽幽道:“真是好手段,都算计到一个婴孩身上来了!我的孩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主,竟值得有些人费如此大的周章。既做得出,就别怪我!” 都说为母则刚,惠妃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遇事慌张冲动的少女了。 “采月,捧上那盒子衣服,随我去养心殿。还得劳烦温太医也随我走一趟了。”惠妃的声音沉稳又威仪:“竹溪姑姑,还得劳烦您老人家替我回禀太后一声,今日储秀宫忙乱,我不得空去寿康宫谢恩,改日我定带上公主好好向太后请罪。” 竹息行礼告退,惠妃留母亲看护公主,命采星去碎玉轩给甄嬛报个信,自己带着温实初、采月去了养心殿面圣。 一进殿门看到皇帝,惠妃就直直跪下,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皇上,臣妾无能,不能保护公主,今日若非太后心疼公主,遣了温太医来储秀宫问诊,明日公主还能不能平安活着都不知。臣妾无能不能保护公主在先,又不得后宫之心在后,实属失德,还请皇上降罪于臣妾,收回封臣妾为妃之命,只当为了公主积福。臣妾不求自身的名位富贵,只求女儿能平安长大。”说罢,郑重其事地向皇帝叩了头,伏在地上等皇帝发话。 皇帝看着沈眉庄伏在地上,因为极力忍住悲伤而略微发抖的身体,走上前去扶起她,不忍道:“你才刚要出月子,就这样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这是不要自己的身子了吗?” 皇帝抬眼示意苏培盛扶着沈眉庄坐下,向着温实初几人一甩手里的念珠:“你们来说,给朕仔细说清楚。” 于是,采月、温实初轮流细细把事情说了一遍,确认没有错漏后,二人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等皇帝抉择。这时,小夏子进来通报:太后娘娘驾到。众人赶紧跪下行礼。 太后面色冰冷,眼神里带有怒气,挥手让大家起身,由竹息扶着径直进了养心殿坐下:“皇帝都知道了?” “回皇额娘,方才已听太医和惠妃的宫女细细说了一遍。后宫争宠算计能阴毒至此,儿子也是没有料到。” “呵,后宫争宠向来如此,只有更让人想象不到的腌臜。那皇帝打算怎么处理?” 太后冷冰冰道。 惠妃一时间是摸不透太后的,皇后是她亲侄女,虽然此事涉及皇嗣,但到底是个公主,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和面子对太后来说也十分重要,太后未必会帮她。 皇帝微微沉吟道:“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此事涉及公主,这个人怕是想置朕的女儿于死地,若轻易放过了,朕的心理终究不是滋味。” “惠妃有什么想法?” 太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却冰冷得很。 沈眉庄屈膝福身回道:“此事涉及皇嗣,臣妾虽身为母亲,却也不敢妄议。臣妾听从太后和皇上的决定,只是,臣妾也想还公主一个公道,让公主日后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太后见她没有咬着皇后不放,语气略微缓和了些:“方才竹息回寿康宫回禀此事时,我也担心得紧,出来前已经命人挑些上好的适合婴孩的补品送去了储秀宫,还有适合乳母们服用的进补药膳,希望小公主能尽快好起来。” 太后瞥了一眼皇帝结霜的脸,继续道:“此事的确不可饶恕,竹息,传哀家懿旨。” “是。”竹息恭敬地跪下。 “柳易安医术浅薄,耽误公主病情,杖责50,逐出太医院,发回原籍,永不许行医。姜忠敏阳奉阴违、办事不力、以下犯上,赐自尽。玉常在,言行有失、疏于礼教,褫夺封号降为答应,禁足于延禧宫两个月。” 太后瞧着皇帝脸色没有好转,叹了口气,只能忍痛了:“皇后用人不善,耽于谗言,没有尽到后宫主位之责,免了两个月的妃嫔请安,也让她好好静心思过吧。” 皇帝睨了一眼太后:“真是难为皇额娘了,儿子多谢皇额娘体谅。”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带着商量的语气问皇帝:“太医院又少了一个人手,温实初医术了得,不如让他顶了太医院院判之位吧?还有,皇后那儿一时没了柳易安,六阿哥也年幼,皇帝你也要派一位得力的太医去照顾着。” 皇帝颔首:“皇额娘所言极是,皇后那儿朕会亲自挑一位得力的太医过去的。”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温实初道:“此后,惠妃和小公主的身子朕都交由于你了,你不得假手他人,也不得敷衍了事,否则朕唯你是问。” 温实初赶紧口头谢太后和皇上的恩,无有不应。 皇后的被罚,看起来是小惩大诫,但对中宫主位来说,静思己过也是驳了她面子了,沈眉庄知道自己尚不能和皇后抗衡,又有太后维护着皇后,便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只要皇帝心里有数即可,于是她也赶紧跪下谢恩。 皇帝亲自扶起沈眉庄:“你是朕的惠妃,朕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以后不要再妄自菲薄了。明日,朕会赐名与公主,朕要叫众人都知道,她就是朕的掌上明珠,朕定不会让你和公主受委屈。”说罢,实实在在拍了拍惠妃的手,让惠妃安心。 次日公主满月宴,惠妃风光无限,皇帝为小公主赐名『朝华』,赐惠妃与华妃同协理六宫事。华妃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曹贵人想到她的温宜公主,宴会上也是强颜欢笑。 为了安抚皇后,皇帝也为六阿哥赐名『弘永』。皇后微笑,心中喃喃道:“「彰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长兮膺天庆」,就算再生气,他还是想着儿子的。” 第38章 前事未成,必有后续 太后懿旨下来后,皇后每日都是在景仁宫逗弄六阿哥,闲时练字看书打发时间,每隔几天也去一次寿康宫听太后训话,还没事人儿似的,偶尔还让宫人给养心殿送些汤汤水水小吃食,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剪秋在一旁看着倒是有点着急了: “娘娘,除了满月宴那天,皇上已经一个月没来看娘娘了,这景仁宫冷冷清清的。” “急什么,本宫要静思己过两个月,这才一个月呢。” “您陪伴皇上这些年,可从来没有被如此重罚过啊。”剪秋真是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还能如此轻飘飘的:“娘娘,您可是被冤枉的啊,还连带着没了柳太医!要不要,奴婢去彻查?” “柳太医的确无辜。本宫也只是想让惠妃无心插手后宫的事,却不想要她们母女的性命。看来有人比本宫更着急了啊。算了,不必彻查,咱们且再看看吧。” 皇后轻笑,这一局没成功,那些人现在应该比她更生气呢。 翊坤宫内气氛压抑,华妃美艳的脸没有一丝温度,她狠狠盯着曹贵人道: “你说的万无一失,就是她既有了个好女儿,又和本宫分了协理六宫之权?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说着,华妃顺手就把手里的果子往曹贵人头上一掷,直直扎在曹贵人的头饰上,一下子就把发髻砸歪了。 曹贵人不为所动,只卑微地伏在地上,待华妃撒完气后才开口:“此次是嫔妾失策了,嫔妾任凭娘娘责罚,绝无怨言。但娘娘切勿动气伤了自己的身子,至少,皇后娘娘失了柳易安和姜忠敏,也是一桩好事啊。” “你费尽心思就除了一个太医和一个太监,还有什么脸在本宫面前邀功!”华妃不屑,语气愤愤道:“现在惠妃的朝华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孩子,皇上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你宫里了吧?” 说到女儿便是在戳曹贵人的心肺了,曹贵人脸色一僵,低声道:“温宜是嫔妾唯一的女儿,只要为了温宜好,嫔妾不会在乎一己荣辱,请娘娘放心。” 出了翊坤宫,曹贵人呆呆地看着紫禁城四方的天,喃喃自语:“我的温宜,还那么小,却要和我一同受尽失宠的苦。过去是甄嫔,如今是惠妃,她们一个一个地往上走,我哪里能和她们抗衡啊……” 音袖小声劝道:“小主,我们回去再说吧,隔墙有耳啊!何况,温宜公主始终是皇上的女儿,皇上哪有不爱护的道理?您千万别多想,只要先应付过去华妃娘娘即可。” “呵,”曹贵人冷笑道:“宫里虽说是母凭子贵,但也有子凭母贵,何况只是一个公主,过得好与不好,只不过是皇上的一念之间而已,只看皇上与生母的情分多少罢了。” 曹贵人由音袖扶着,孤零零地走在公道上:“宫里的孩子一个又一个的,我就不信,皇后娘娘能突然变得如此大方。” 养心殿那边,皇后三不五时的汤汤水水让皇帝开始有点心软,终于在冷落了皇后一个多月后去了景仁宫。 景仁宫不似往日多人来往,进门看见院落里只有两个小宫女抱着扫帚在偷闲,看见皇帝来了赶紧跪下,刚想开口行礼,就被皇帝制止了。皇帝让苏培盛看好下人别出声,自己静悄悄地走进了殿里。皇后身着秋香色海棠团寿纹便袍,挽着简单的发髻,头上没有珠翠,只别了一朵牡丹绢花,全然不像那个在外边儿威仪端庄的皇后,好像只是一个寻常美貌的夫人,温柔地和孩子在一块儿,清婉动人。皇后感觉到身后似有异动,转过身一看,莞尔一笑:“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说着徐徐起身行礼请安。 “咳咳,”皇帝略微尴尬地说:“朕昨日喝了你送来的鸽子汤,不错。” 皇后低眉笑而不语。 “太后责罚,朕也冷了你一个月,难道你不想为自己辩解?” “臣妾没做过的事,皇上迟早会知道的,臣妾又何须辩解?”皇后眼神明亮,对上皇帝的眼睛没有半丝露怯。 “好,皇后与朕是夫妻,你既信得过朕,朕自会考量。好了,不说此事了。”皇帝清了清嗓子:“富察贵人有孕,还得你多多照顾。华妃到底没生养过,性子有些毛躁,朝华年幼,惠妃时常顾不过来。你已思过,且闷了这么些日子,今年的花朝节,还是由你来操办吧。” “臣妾遵命。”皇后笑吟吟地拉着皇上的手。剪秋在一旁看得出奇,娘娘现在都敢像华妃一样,对皇上如此大胆了? “皇上,”皇后语气试探地问道:“丽贵人禁足良久,余氏也已走了,不如,解了丽贵人的禁足吧?还有甄嫔……” “好吧,只是甄嫔,花朝节出不出来随她吧。”皇帝始终还有心结,还不愿意见到甄嬛的脸。 皇帝走后,剪秋不解地问道:“娘娘方才为何提起甄嫔的事儿?万一皇上顾念旧情,那甄嫔可是个对手啊。” 皇后嘴角暗然一笑:“皇上的旧情?是对姐姐的旧情还是对甄嬛的旧情?更何况,皇上不会永远不见她。与其等他情不自禁,倒不如是本宫促成的,这样的感情就不会纯粹。” “娘娘英明。” 第39章 百花争艳,馥郁满园 蓬莱佳种上林仙,领袖风光二月天。 十里红云飞不断,莫教辜负看花鞭。 二月十二的花朝节是个大节,宫中妃嫔会一起赏花、看戏、宴饮,京中王族的女眷们也会受邀入宫参加。皇后作为中宫,会带领妃嫔和女眷们一起祭拜花神。这是宫中的大事儿,得到皇上的旨意后,整个紫禁城都忙活起来。 “皇后一转眼就复宠了,还不让本宫插手花朝节的事儿,这后宫里是越来越没本宫的位置了。” 华妃看着镜中艳茹芍药却吸引不了皇帝的自己,暗然落泪。 “娘娘,曹贵人说了,让您再等上些时日,您只管宽心。再说了,年大将军在前朝得力,皇上也时常来咱们翊坤宫,哪里就会没有娘娘的位置呢?” “等等等!沈眉庄都从贵人变成惠妃了!富察贵人也有了!就连甄嬛都放出来了!本宫哪里还能等下去!”华妃说到情急之处,一扬手把梳妆台上的瓶子盒子全部掀到地上,瓷瓶子碎了一地。 这时候周宁海进来了:“禀告娘娘,丽贵人来给您请安了。” “她来做什么!”华妃十分不耐烦。这个没用的东西,被关了这么多个月,现在宫里早就变天了,华妃已经不相信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了。 “娘娘不如见一见吧?曹贵人一个人办事也是势单力薄,多个人,说不定多个主意。”颂芝小声劝道。 华妃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叫她去偏殿等着吧,本宫梳妆片刻便过去。” “得嘞!娘娘您慢慢来,不着急。”周宁海赔着笑脸,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半晌,华妃才扶着颂芝的手慢悠悠地出去,丽贵人一见到华妃,赶紧给华妃行跪安礼。华妃用眼角瞄了她一下,虽然降位后穿得朴素了些,但丽贵人姿色倒是还清丽,只是在一众年轻的妃嫔里也稍微逊色了。 “起来吧。”华妃懒洋洋入了坐,看着她拘着礼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刚放出来,该去给皇上请安才是,怎的来了本宫这儿?” “回娘娘,嫔妾方才已经去过景仁宫请安了。嫔妾无能,当日和余氏较劲儿,反倒连累了娘娘。听闻这段时间娘娘受了好大的委屈,嫔妾不敢说能为娘娘分忧,但求能陪伴娘娘便心满意足了。” 丽贵人小声回话道。 “倒是把你关得口甜舌滑了。说吧,你来见本宫有何事?” “求娘娘帮帮嫔妾,皇上因为余氏一事厌恶了嫔妾,嫔妾实在不想孤苦老死在宫中!”丽贵人倒是个直肠子。 “皇上厌恶你,本宫又有何法子?更何况,现在最得宠的可不是本宫,要不你去求求皇后?可是她求着皇上把你放出来的呢。”华妃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护甲,不咸不淡道。 “嫔妾知道,皇后不过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拉拢人心罢了,她最想保住的只有她自己的恩宠。何况皇后年老色衰,哪里比得上娘娘年轻貌美,又有年大将军为您撑腰,这宫中,皇上最在意的人还是娘娘您啊。” 丽贵人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华妃不说话,慢悠悠喝起了茶,转头吩咐起颂芝去养心殿请皇上过来用晚膳,又交代周宁海饭菜的事儿。过了许久,华妃站起身来,绕到丽贵人身边冷淡道:“皇上厌恶你,是因为你在宫里跟泼妇一般和那下贱的余氏打闹,既然你已被关了这大半年,想来已是改过了。既然改过了,礼仪周全的贤淑妃嫔自是应当到皇上面前请安谢罪的。这男人啊,都是喜欢娇滴滴的可怜美人。”言罢,头也不回也走了。 丽贵人听到“泼妇”二字,脸色一红一白的煞是难看,但得了华妃教导,自然感恩戴德跪着谢恩。她不敢和华妃争宠,直到第二日才去了养心殿,跪在门口哭了一天,天黑时终于把皇上的心给哭软了。 一时间,翊坤宫又多了一位常客。 转眼到了花朝节。 一大早,皇后身着只有中宫主位才能穿的明黄色绣文金九龙五色云朝袍,携众妃嫔和女眷在宝华殿完成祭拜。随后又换上石青色片金缘绣五爪金龙纹朝褂,在提前用繁花妆点的御花园里设曲水流觞宴,还设了戏台子上演十二花神,宴会后让宫人准备了五彩蝴蝶放出来供女子们扑蝶赏花取乐。这一整天真是风光不已。 皇后是风光了,华妃却闷闷不乐。那些王族女眷们知道最近皇后有复宠之势,纷纷讨好于皇后,虽然大家也不敢冷落华妃,但眼下还有刚得爱女的惠妃和她分庭抗礼,各位也免不了分些时间去祝贺刚怀孕的新宠富察贵人,此时的后宫是百花争妍,一枝独秀的时候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 诸位妃嫔女眷皆在赏花攀谈之时,一大早便起来的富察贵人此时有些乏了,皇后体贴,让宫女拿了鹅羽软垫给她在廊下靠着歇息,这时,齐妃携宫女带着茶水点心过来了。 “富察妹妹累了吧?本宫怀三阿哥时也是容易疲累。这是皇后那儿新贡的碧螺春,还有一碟子红枣糕,你且用些解解乏?” “多谢齐妃娘娘关心。” 富察贵人礼貌地甜甜一笑,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刚要拿起一块红枣糕,剪秋这时候过来了。 “奴婢给齐妃娘娘、富察贵人请安。皇后娘娘见着这儿有红枣糕,想着十福晋的郡主爱吃,碰巧那边没了,便让奴婢向两位娘娘讨个赏,能否让奴婢先拿去给小郡主?十爷贵为亲王,又是朝廷的能将,皇上与皇后娘娘自然要器重些。过会儿御膳房新做的红枣糕送来了,奴婢再给两位娘娘送过来。”说完又福了一礼。 这快要入口的糕点突然被要了去,富察贵人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富察贵人哪有不肯的道理。倒是齐妃有些不自然的讪笑道: “这糕点已经摆放了一会儿了,我和富察贵人都快要吃了,哪里再好放回去拿给郡主的道理?郡主看到也不太好啊。” “娘娘多虑了。郡主年纪尚小,小孩子心性嘛,想要一样东西哪里会介意呢,娘娘说只要郡主开心了便好。”剪秋不卑不亢,从宫女手里接过那碟子红枣糕,福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人多,齐妃和富察贵人一众也看不清到底这碟子糕点有没有送到郡主手里。齐妃见状,随便找个借口便离开了。 这天甄嬛只随众妃女眷参加了一大早的祭拜,祭拜结束后她便借口说身子不适,没有参加御花园的百花宴,独独带着浣碧去了宝华殿。甄嬛一身儿妃色对襟长袄,袄遍露出红色织金寿字纹缎裙摆,头上无多余的钗鬟珠宝,小二把头上只插了那支他在圆明园时赏给她的玫瑰金簪,又簪了几朵时令鲜花,真是好一个典雅脱俗的芙蓉丽人。她跪在神明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跪了许久,浣碧不忍心地在一旁小声劝道: “小主,今日百花宴,诸位妃嫔亲眷皆在,您不去不合适啊。这些日子你每日都在碎玉轩里为皇上祈福,为惠妃娘娘和小公主祈福,一日瘦过一日,现儿又在这冷冰冰的地上跪了大半天,奴婢实在是于心不忍。少祈福一日不打紧的,您还是快去一趟御花园吧,不然皇上皇后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别说了,” 甄嬛的身影不为所动:“平日里我不能出来在佛前祷告,只能在碎玉轩里,难得今日能出来亲自上香。你有这个时间说这许多话,还不如和我一起祷告吧。”正说着,忽然不知从殿中哪里飞来两只蝴蝶,停在了甄嬛发髻上的鲜花上。蝴蝶也爱美人,实在是让人怜惜不已…… “嬛嬛,你又何必折损自个儿的身子呢?” 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甄嬛和浣碧一回头,吃惊地跪在地上: “臣妾\/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慢步走到甄嬛身前,低声道:“起来吧。朕罚你禁足思过,但并不想你伤着自个儿。却不想你会日日为朕祈祷,还如此真心对待惠妃和朝华……” 说着把手伸向甄嬛,甄嬛怯怯地看了一眼皇帝,眼中含泪,把柔弱无骨的玉手搭在皇帝的手上,慢慢起身:“臣妾多谢皇上……臣妾犯下大错,今日还能见皇上一面,能得皇上片刻怜悯,已是臣妾毕生之幸。臣妾这就回碎玉轩思过,臣妾告退。” 说罢,甄嬛盈盈一拜,带着浣碧慢慢退出宝华殿。 皇帝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虽是春天,但寒气未退,这些日子你先好好休养,别再跪着祈祷累着自个儿了。朕得空时,自会去看看你的。” 第40章 这法子如此好,这辈子也该让正主用用了 回到百花宴上。 暗角里的曹贵人曹琴默将齐妃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待齐妃离开富察贵人身边后,曹贵人来到了富察贵人眼前,客气地行了一个平礼。富察贵人靠在廊下没有起身,只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请姐姐恕罪,妹妹我有孕体弱,不方便起身给姐姐回礼了。” “无妨,小事而已。” 曹贵人眼神淡淡地扫过富察贵人平坦的小腹,含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啊,新年伊始有了喜,皇上重视富察家,不知有多高兴呢。可是,” 她眼神瞄向齐妃方才离开的方向:“有些人,可能就不那么高兴了。妹妹你可要小心呐。”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富察贵人语气有点不善,她是不太看得上曹琴默这个华妃身边的哈巴狗儿的。齐妃家里与富察家是远亲,齐妃又育有三阿哥这个长子,她也才多于齐妃多客气几句。 “方才宴席上并无红枣糕,这碟子红枣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曹琴默走到富察贵人身边轻声道:“妹妹若是不信,可以派宫女去那边儿看看,小郡主此刻是在吃糕点呢,还是在玩别的什么呢?” 富察贵人微微一愣,立刻示意贴身宫女桑儿过去看看。 曹贵人眯了眯眼,继续道:“不过,剪秋这是帮着妹妹呢,还是帮着三阿哥讨个人情呢?虽然三阿哥不得皇上喜爱,但毕竟是皇上的长子。” 可是说完,曹贵人又立刻换上和煦的笑容:“不过,妹妹的母家得力,妹妹自己也年轻貌美、颇得皇上宠爱,要是妹妹能诞下一个皇子,旁的人哪里能比得上呢?” 话已说完,曹贵人福了福身,行了个平礼,转身走了。 桑儿小跑着回来,伏在富察贵人的耳边说:“小主,十爷的郡主此刻正和别的小主子投壶呢,并未看到什么糕点。奴婢多嘴和郡主身边的侍女聊了几句,郡主不太喜欢甜食。” 富察贵人冷笑,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道:“好啊,齐妃竟敢害我,皇后都来亲自包庇她,走着瞧吧!” 那头,见过皇上后的甄嬛,由浣碧扶着慢慢走回了碎玉轩。 “今日孟静娴也受邀入宫了。” 甄嬛突然开口。 “想必是太后钟爱她吧。听说,今年秋天可能又要选秀了,说不定会给王爷们也指婚呢。”浣碧平静道,看不出喜恼。 “上回你和他打听消息,他倒肯帮你。可是最近我看你沉醉诗书,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甄嬛试探道:“若你还有想法,我复宠后愿意替你一试。只是,如今我地位不如从前,恐怕难求到侧福晋之位。如果他也有心,愿意开口请皇上的恩典,或许……” “长姐,我已做过一世他不爱的侧福晋了,如果这辈子他还是和孟静娴比较有缘,那我也不想强求了。眼下,我只想帮长姐复宠,只愿甄家平安。” 浣碧淡淡道。 甄嬛手里的丝帕又拽得紧了些,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个人换了别的话题,就这么慢慢回了碎玉轩。 花朝节过后,齐妃数次想邀富察贵人一起说话,富察贵人都没好气地推了,齐妃自以为没有露出破绽,所以也想不明白为何富察贵人恼了她,只以为她是孕中脾气不好。华妃这边又不断对丽贵人曹贵人发难,曹贵人只劝华妃再多等些时日。可没过多久,京中就闹起时疫了。 京中时疫闹得厉害,甄嬛让浣碧悄悄先给惠妃和朝华公主送了预防时疫的草药香包,还交代她储秀宫中需每日焚烧艾叶,然后把温实初叫到了碎玉轩里。温实初以为甄嬛是想请平安脉,拿些预防时疫的香包和药,没想到,甄嬛给他递过来一个药方。温实初看着药方,细细斟酌了一会儿,惊讶道:“小主,这个药方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是可以治疗时疫的药方。” 甄嬛语气冷静,全然不像一个入宫才一年多的少女:“温大人,实初哥哥,这个药方是我们一起研制出来的,这些日子禁足思过,我先是为了皇上的健康着想、研习药膳,后来,空闲时间开始看起了医书。时疫泛滥,我担心皇上为此事忧心伤身,于是连夜钻研医书古籍,与你一同商榷,然后制出了此方。待会儿,你就要跟着我去养心殿,把此方子献于皇上。” “小主,微臣惶恐!” 温实初听着甄嬛的计划,心跳加速。 “你不必觉得自己亏欠于我,以你的实力,这个方子迟早你也能研制出来,现下,我只想凭借此法重获圣心罢了。”甄嬛叹了口气:“在这后宫里,只有得到皇上的宠爱,才能保得家人的平安。何况,实初哥哥平步青云,也能帮嬛儿在后宫周全。说起来还是我利用了你,对不住你了。”这话也是实话,甄嬛清楚温实初对她的心意,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没有他,哪里能有甄嬛的周全。 “小主,不,嬛妹妹,”温实初拱手道:“只要能护你周全,我愿意做任何事。” 两人再仔细商量了一会儿,才一起去了养心殿。皇帝为了时疫的事,已经几天没有出过养心殿了,苏培盛进去传话时他正在烦心,眉头紧皱责怪道:“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扰朕!” “回皇上,”苏培盛好生劝道:“甄嫔娘娘身边还带着温太医,来得着急,说是能帮皇上排忧解难。皇上已经闷了几天了,您的嘴角都起皮了,不如让甄嫔娘娘陪您说说话,让温太医为您把个平安脉也好呀!”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皇帝斜了一眼苏培盛。 甄嫔带着温太医低头恭敬地走进了养心殿请安,没有后宫妃子一贯的娇媚,甄嬛并没特意打扮,只穿着家常的竹青色绣月白色海棠常服,头上简单地插着一支银步摇,质朴淡雅,倒是不惹人厌烦。瞧着她,方才以为她来争宠的烦躁心情顿时少了大半。 “这么着急着见朕,是有什么事吗?”皇帝冷冷道。 “回皇上,治疗时疫的方子有了。”甄嬛声音清朗,如一汪清泉。 “果真?!”皇帝略微怀疑地挑眉,但语气已是又惊又喜。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医学上的事,还请温大人给皇上解释。”甄嬛依旧拘着礼,低着头回话道。 温太医面色一凛,跪在地上正色道:“回禀皇上,春季寒热交战,邪正交争、邪盛正衰,外湿逼人、内湿丛生,所以容易出现疫病。此方养肝血、祛风邪、除心火,微臣已让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试过了,两剂药下去就有发热退散之效,用药两日疫病可以明显减轻。” “好!好!好啊!”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积攒了几日的浊气,忍不住摩挲着手里的翡翠念珠喃喃叫好。 突然,跪在地上拘着礼的甄嬛晕倒了。皇上慌了神,赶紧把人挪进了养心殿西耳房。温实初为其把脉后,熬了浓浓的提神补气的参汤喂下去,一刻钟后终于醒来。 甄嬛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朦胧地看着皇帝道:“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臣妾怎么在这儿?” “嬛儿,” 眼前的皇帝关切地握着她的手:“你好生歇息。温太医都跟朕说了,你这些时日连日连夜地查看医书古籍,才拟出了这张方子。为了朕,真是辛苦你了。” 甄嬛娇羞地低头,脸微微一红:“皇上过誉了。臣妾不过是找出了几味或许有用的药,还是靠温太医医术高明,自己斟酌出来的,又添了好些别的药,这才成方,臣妾实在没什么用的。” “嬛嬛聪慧,不比过谦,朕心里有数。”皇帝眉头舒展,语气充满了赞赏之意:“朕已提拔温实初为太医院院使,主持时疫治疗一事。这件事多亏了有你,嬛嬛,你真是帮了朕的大忙!” “皇上非要赞扬臣妾,臣妾倒是无地自容了。” 甄嬛低头莞尔一笑:“只要皇上能舒心了就好。” 次日,甄嫔封为昭嫔。 第41章 有人要借时疫生事了 “昭……”皇后沉吟道:“昭,日明也。『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前路光明美好。皇上还真是看重她啊。” 剪秋怕皇后伤心,低声劝道:“娘娘不必介怀,再如何封赏,她都是妃妾,娘娘才是中宫正位,况且您还有六阿哥,她再如何,也越不过娘娘的。” 皇后轻哼一声:“中宫正位?剪秋,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梦里,甄嬛就当了太后,害得本宫死后还被葬在妃陵。本宫不得不多一个心眼儿。” “娘娘,那不过是个梦罢了。”剪秋劝慰道。这些时日,虽然因为这个梦,皇后想开了许多,和皇上也亲近了许多,但她也害怕,皇后会因为一个梦走火入魔,事事把梦境当真。 “在梦里,甄嬛好像成了熹妃,又成了熹贵妃。熹,前路光明灿烂,与『昭』字真是异曲同工啊。后来让她当上太后的,是四阿哥弘历……”皇后喃喃自语,忽然如梦初醒似的:“剪秋,你去吩咐圆明园的人,多照看些四阿哥,别缺东少西的。入夏后本宫估摸着皇上还是要去圆明园的,到时候,你把四阿哥领到本宫跟前来说说话。” “是,奴婢知道了。” 其实在没有六阿哥前,剪秋也想劝皇后收养四阿哥的,只不过皇后觉得四阿哥不得皇上宠爱,此事没成。现在有了六阿哥,除了那个梦的理由,剪秋是不太明白为何皇后要照顾四阿哥的。不过,如果能多一个皇子为皇后巩固地位,那也是好的。想到这儿,剪秋脚步轻快地出了景仁宫办事儿去了。 此次时疫,华妃负责西六宫,惠妃负责东六宫,皇后平日里主要是留心太后皇上的身体,再听听华妃和惠妃的汇报,也算清闲。温实初的时疫方子十分管用,可正当大家都觉得一切顺利的时候,突然延禧宫传来不好的消息: 富察贵人染上时疫了! 延禧宫位于惠妃负责的东六宫,事发后惠妃已经跪在景仁宫殿前三个时辰了。皇帝让温实初亲自去延禧宫照看富察贵人,太医院得力的太医也去了四五个,延禧宫内乌泱泱团了一堆人。 甄嬛得知消息,赶紧去了景仁宫,跪在惠妃身旁向皇后求情:“皇后娘娘,惠妃娘娘每日都让太医院分发预防时疫的汤药,还让各宫每日焚烧祛疫的药草、撒白醋,所有得了时疫的宫人都隔离开来好好医治,实在是尽心尽力。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甄嬛跪伏在地,语气情真意切。沈眉庄看到甄嬛为了她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不知她是不是在皇上太后跟前也受了此等委屈,眼角一湿,想扶起甄嬛:“嬛儿,我没事,你别担心,皇后娘娘自会查明白来龙去脉的,你先回碎玉轩。” 甄嬛不听,依旧跪着,不断陈情。沈眉庄感动,顿时清泪涟涟。 听着甄嬛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声音也开始发哑,皇后才姗姗从殿内走到廊下,抚了抚腕上的白玉镯子,略带愁容地道:“看你们姐妹情真,本宫也是不忍。可富察贵人身怀龙裔,如今凶吉未定,本宫若不严惩惠妃,恐怕也难向皇上太后和后宫诸人交代啊!” “嫔妾请皇后娘娘明鉴,眉姐姐实在无辜。这时疫本是无孔不入,与其严惩眉姐姐,不如好好查查是否有人错了主意,才害了富察贵人和龙胎。如果皇后信得过嫔妾,嫔妾愿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 “哦?” 皇后玩味地看着这一位昭嫔。 “嬛儿,我没事的,没事的,你不要为了我辛苦。”沈眉庄小声地拽着甄嬛的衣袖道。 “嫔妾愿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说着,甄嬛对着皇后行了跪拜大礼。 “好,”皇后语气冷淡严肃:“那此事便交由昭嫔处理吧,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说完,转身回了殿中。 甄嬛搀扶着沈眉庄,两人又由各自的宫女搀扶了,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景仁宫。 “嬛儿,刚才你向皇后效忠,可是有了主意?这宫里,若是选错了主子,咱们这些人,连同家族父母兄弟,可都要不得善终啊……” 宫道幽长,惠妃的声音也忧伤。 “眉姐姐,我心里已有数。此事,皇后不过是要拿你当靶子罢了。若我不遂了她的心愿,恐怕你会难以脱身。” 甄嬛虽只跪了半个多时辰,膝盖也痛得慌,每句话都轻咬着牙。 “我枉为姐姐了……入宫这么久,总是要你帮我。此事你到底知道什么?说出来,让我也同你一起吧,我们姐妹,总得互相扶持的。” 沈眉庄停下脚步,羽睫微润看着甄嬛道。 “姐姐,咱们先把陵容叫来,此事恐怕还得看看她愿不愿意帮帮咱们。” 第42章 皇上,有人要陷害臣妾! 当晚,富察贵人高烧,因为有孕,太医们都不敢用重药,温实初斟酌又斟酌,改了几遍药方,才让人拿去抓药煎药。 富察贵人被喂了四五剂药,终于不再说胡话了,次日中午才醒过来,但醒来便一直大吵大闹,说有人要害死她,非要面见皇上。可富察贵人得的是时疫,刚刚才退烧,一时半会儿为了龙体康健,皇帝也不能前来。 这边,昨儿甄嬛和惠妃从景仁宫出来后,便悄悄遣人请了安陵容去储秀宫说话,为了不引起注意,安陵容只去了一刻钟便悄悄又出来了。 又过了四天,温太医去养心殿回话,说富察贵人因为医治及时,病症尚轻便开始用药,几日下来已经好了大半,经几位太医一起诊断,富察贵人的病已经不会传染给别人了。于是皇帝批完了折子,便和皇后同去延禧宫看望。 这一来,宫里的有些人神经绷得紧紧的,有些人,则等着看好戏了。 帝后刚到的时候富察贵人在小睡休息,醒来一看见皇帝皇后在屋里坐着,就声音嘶哑地哭了出声来:“皇上,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有人要害臣妾、害臣妾的孩子。” 美人落泪,皇帝也不忍心,于是走到床边坐下安慰富察贵人:“你不要太伤心,温太医医术高明,你的孩子无事,时疫也好了大半,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 皇后也走到了窗前,满眼心疼地看着富察贵人道:“真是个可怜的人儿,才病了几日,小脸都变尖了。皇上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养好你的身子,才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啊。” 富察贵人挣扎着要起来跪,口中不断喃喃道:“请皇上为臣妾做主,请皇上为臣妾做主,不然臣妾实在不知还能如何保住腹中孩儿啊!” 在来看富察贵人之前,皇后已经在养心殿回过一次话了,只说惠妃已经去过景仁宫请失责疏忽之罪,昭嫔为惠妃求情,自己已经允准昭嫔协助惠妃一起查明富察贵人感染时疫的缘由。此事涉及昭嫔,昭嫔又是辛苦了许久帮他找出治疗时疫方子的有功之人,皇帝一听,心里已经开始不自觉偏袒昭嫔了,只觉得时疫情况复杂,富察贵人自己不小心感染了也不是什么奇事。但富察贵人求得如此情急,为了不伤及龙胎,皇帝只能点头,听她一言。 “皇上,臣妾感染时疫并非臣妾不小心,而是齐妃娘娘故意陷害!”富察贵人恶狠狠地看着皇后道:“而且,齐妃娘娘已不是第一回害臣妾了,此事皇后娘娘也知道。” 皇后闻言,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狠辣,但立刻又变回平日里贤惠的模样,好言劝道:“富察贵人别是病糊涂了?先别说齐妃打自王府里就一直规规矩矩的,这时疫突发后,后宫妃嫔少了往来,就连每日请安都免了,富察贵人每日在延禧宫养胎,齐妃的长春宫在西六宫,她如何能害了你?” 皇帝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怀疑,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儿,又狐疑地看了一眼披头散发的富察贵人。 富察贵人气急了,病中苍白的小脸涨起不自然的绯红,她的声音凄凉又沙哑:“百花宴那日,齐妃拿了一碟红枣糕来给臣妾,臣妾刚准备吃,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就过来拿走了,连臣妾手里那块都让放下,只说十爷的小郡主爱吃。可臣妾事后留心打探了一下,那日的糕点单子里本无红枣糕,这碟突然冒出来的红枣糕是哪里来的?而且,当时小郡主正在投壶,臣妾让宫女去打探了一下,小郡主根本不爱吃甜食。臣妾只因那日没有留下那碟子红枣糕做证据,又想着自己没有被害,无需咄咄逼人,才三缄其口。可是如今想来,皇后娘娘,您包庇齐妃,居心何在?” 皇帝听着听着,脸色愈发阴沉:“皇后,此事可当真?” 皇后赶紧跪下为自己辩解:“皇上,那日正宴的糕点单子虽无红枣糕,但御膳房多做了一些别的糕点,在宴席结束后众人游玩时送了过来,所以糕点单子上没看到也属正常。而且,小郡主说喜欢,或许是为了和一起投壶的阿哥格格们一起分享,臣妾怎会因为一碟小小糕点去仔细盘问小郡主呢。” 皇后说得也不无道理,但富察氏哭得凄惨,不得不给一个交代:“苏培盛,把齐妃请过来。” 说罢,转身和皇后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淡淡对富察贵人身边的宫女桑儿丢下一句:“扶你小主先躺好。” 大约过了将近两刻钟,齐妃急匆匆赶来了。富察贵人已经多日不肯见她,这次皇帝亲自让苏培盛请她来,她进门时还摸不清头脑。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齐妃端端正正行了礼,叫起后眼神闪烁地瞄了瞄屋里气氛不太好的几个人。富察贵人由桑儿扶起靠坐在床上,恶狠狠地盯着齐妃。 “说吧,百花宴那日你给富察贵人送的红枣糕是怎么回事?”坐了那么久,皇帝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 第43章 到底是谁要害臣妾! “啊?”齐妃愕然,神色变得有点慌乱起来:“红枣糕自然是补气血的好东西呀。” “胡说!你分明是想害我的孩子!” 富察贵人高声呵斥。 “臣妾冤枉啊!”齐妃反应过来了,赶紧跪下:“原来富察贵人是以为臣妾想害她,怪不得这段时间每每臣妾想邀富察贵人一起说话她都不愿意见臣妾。富察贵人身怀龙嗣,臣妾怎么敢害富察贵人呀!” “分明就是你在那碟红枣糕里加了什么东西,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费尽心思帮你掩护!你就是嫉妒我有孕,怕我的孩子越过了你的三阿哥!你自己的三阿哥蠢笨,不得皇上喜爱……” 啪!皇帝使劲把茶盏往地上一砸:“你闭嘴!皇子也是你能妄议的!” 见皇帝发怒,屋子里的人纷纷跪下。富察贵人知道自己失言,连忙解释道:“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一时情急,臣妾没有诋毁三阿哥的意思,臣妾只是气急了……” “放肆!这些时日朕见你有孕,多番编造理由诓朕来延禧宫看你,朕看在皇嗣的份上都忍了。可你恃宠生娇,竟妄议皇嗣,还想攀诬皇后,倘若来日生下皇子,不知还会做出何等狂妄之事!” 皇帝脸色极黑,狠狠斥责着富察贵人。 富察贵人刚因生气涨红的脸,又被吓得煞白,难道,皇上是不要他们的孩子了吗?为了这个失宠的齐妃和年老色衰的皇后,他就愿意得罪富察家族,不要他们的孩子了吗? 屋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时,苏培盛紧着头皮小声向皇帝小声通报:“皇上,惠妃娘娘和昭嫔娘娘来看望富察贵人了,知道您和皇后娘娘在这儿,正在屋外等候传见呢。” 皇帝阴沉的脸环顾了一圈屋里这几个人,稍微平复了一下语气:“叫她们进来吧。” 两人得到允准进屋,请安叫起后两人抬头一看,只见皇帝和皇后都面色不悦,齐妃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富察贵人泪水涟涟、一脸病容斜靠在床榻上。 “听太医说,富察贵人的病已快好了,可以来探望了,臣妾本想和眉姐姐来看看富察贵人,富察贵人染病,眉姐姐心里一直不安。可,臣妾们来得不是时候?” 甄嬛试探地开了口。 “无事,你们过去瞧瞧富察贵人吧。” 皇帝还不想在众人面前下富察氏的脸,但无半点笑意。 甄嬛和惠妃走近富察贵人的床边,惠妃看到富察贵人憔悴的模样,心疼道: “妹妹纵使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念着肚子里的龙胎呀。怎的哭得这样伤心?这次是姐姐失责,让妹妹受委屈了,待妹妹身子好起来,如何惩罚姐姐都使得。” “嫔妾怎敢惩罚惠妃娘娘。”富察贵人低下头,不想让外人瞧了自己狼狈的样子,冷冷道:“姐姐新晋妃位,难免被别人钻了空子。这次妹妹感染时疫,真是少不了齐妃娘娘的功劳呢!” “哦?”甄嬛脸色微变,惊讶道:“此事怎会和齐妃娘娘扯上了关系?”随即甄嬛面向皇帝皇后款款福身:“臣妾此次同姐姐前来,还有一事需禀明皇上和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托臣妾查明富察贵人染病一事,臣妾已有线索。” 皇帝眸色亮了亮,让甄嬛详细道来。 甄嬛正色,娓娓道来:“那日富察贵人骤然染病,东西六宫都是由华妃娘娘和眉姐姐仔细看着的,每日各宫焚烧艾草白醋、发放防疫的药包,都是有定数的,而且治疗时疫的方子已有,宫里的情形已逐步好转。富察贵人有孕,更要仔细照顾着,嫔妾仔细问过,延禧宫的份例向来是多给一份的,来往宫人也更谨慎些,安答应刚解了禁足,但她为人谨慎,从不乱走,夏常在自时疫爆发以来,也安守本分。怎的就偏偏是怀孕的富察贵人染上了时疫呢?” 皇帝不语,但抬了抬下巴示意甄嬛继续说下去。 “富察贵人不爱出门,臣妾想来,这还得在宫人和日常物件中下手,于是,让人在富察贵人病后砸碎的杯碗茶盏中找到了这个。”甄嬛示意,槿夕把东西呈上来给皇上皇后瞧。 “皇上、皇后娘娘请看,这些东西是富察贵人感染时疫后,宫人拿去浇了烧酒砸碎了掩埋的。” “这些东西可还会传染人?” 皇后拿手帕捂住口鼻,赶紧起身微微挡在皇帝前。 “回皇后娘娘,此物已用艾草烧酒等消毒,奴婢也问过太医了,此物已不会传染人。”槿夕跪在地上,双手依旧高举着装东西的托盘,低着头回话道。 “皇后无需担心。” 皇帝为着皇后方才自然护着他的行为略微动容。 甄嬛用手帕捏起了一块碎片给皇帝皇后看:“这个,是富察贵人熬制安胎药的药罐子碎片,臣妾也是多番对比、又派槿夕细细问过了延禧宫的宫人才确认的。”说着,转身也给富察贵人看了看:“富察贵人有孕后,宫里的器皿大都换成了吉祥如意的图案,皇上您也赏过富察贵人整套的粉彩『三多』器皿,其中便有可以熬药的『三多』陶土罐子。” “是了,皇上赏了臣妾那套『三多』器皿后,臣妾就立刻让人全部换上了。无论是日常饮食起居还是熬制安胎药,应该都是用的新器皿才是。”富察贵人听到这儿,恍然大悟:“那这个普通的药罐子碎片怎么会是我宫里的?” 甄嬛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槿夕,把人带上来!” 槿夕从门外带进来一个人,富察贵人一看:“春儿,怎么是你?!” 那个叫春儿的宫女扑通一声跪下:“求皇上皇后恕罪,求小主恕罪,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甄嬛只冷冷道:“你说吧,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 “富察小主有孕后脾气不好,整日打骂宫里的奴婢。奴婢虽然只是个奴婢,但是在受不了富察小主动则辱骂,那日只是因为安胎药烫了一点儿,她就罚奴婢在风里跪了两个时辰。奴婢只是想让她生病体弱,这样她就不能没事儿找奴婢的麻烦了。奴婢真的是一时糊涂,见到富察小主病重,奴婢已经知错了,皇上皇后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绝无怨言!”说着,春儿不断地磕着头,很快就把额头都磕破了。 富察贵人身边的桑儿忍不住护主:“你不要胡说,小主何时在宫里随意辱骂宫人了!那日罚你,是因为你在殿中擦地,不小心打翻了梳头用的桂花油却不说,差点害贵人跌了一跤。你现在反倒攀诬起小主来了!” “桑儿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奴婢人微言轻的,今日小主又得皇上皇后怜爱,反正我也是死路一条了!” 说罢,春儿突然起身,猛地往柱子上撞过去,本来就磕破的头顿时鲜血淋漓,昏死了过去。 富察贵人本就因为生气情绪激动,看见这么个血腥的场景,顿时也晕了过去。 延禧宫又是一阵慌乱。 第44章 皇上和皇后都各自忙得很啊 待到太医赶来,宫女春儿已经断了气。经查看,她的指甲间有砒霜粉末,在触柱前应该已经服食过少量,加上触柱后流血不止,所以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待太医和宫人收拾完这个烂摊子,甄嬛向皇帝请罪:“方才是臣妾疏忽了,只以为带这个宫女来说明富察贵人是如何染病的,却不料惊了皇上皇后,还连累了富察贵人再度受惊,还请皇上皇后责罚臣妾。” 齐妃此时却只想着如何撇清自己的关系,慌慌张张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实在和此事无关,富察贵人感染时疫,都是她自己宫里的宫女闹的,臣妾是不喜欢她诋毁三阿哥,但臣妾真的还没有害她呀!” 甄嬛和惠妃也在一旁帮了口,说并无发现这个宫女和长春宫有任何关系,只是查到她偷偷把富察贵人的药罐子换成了得了时疫的宫人用过的。富察贵人受惊过度,还在昏迷,以温太医为首,太医院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保全龙胎上。皇后惯是个精明的,此时也只说这回是自己管理后宫无能,实则是怪分权的华妃和惠妃不得力,但凭皇上处置。 “罢了,那个宫女也已经算是伏罪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希望日后宫中诸人能收一收自己的肮脏心思。”皇帝黑着脸,手里慢慢转动着翡翠念珠,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齐妃:“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皇帝嘱咐皇后照顾好富察贵人的龙胎,再托词说许久不见朝华了,要去储秀宫坐坐,昭嫔关心惠妃母女,让昭嫔也跟着一起去。于是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抬脚离开了延禧宫。齐妃看见皇上走了,也讪讪地告退,皇后见人多眼杂,不想和这个蠢货多言,就没管她。 皇帝没坐御辇,一路上一言不发,惠妃和甄嬛跟在皇帝身后随行,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储秀宫。进了宫里,皇帝径直走到榻上坐下,惠妃示意宫女奉上茶水点心和果子,又吩咐让人把公主抱来,皇帝还是没说一句话。于是甄嬛和惠妃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齐跪在了皇帝面前。 “臣妾向皇上请罪,请皇上恕罪。” 两人齐声说道。 “你们何罪之有啊?” 皇帝半闭着眼睛,慢慢转着手里的念珠。 甄嬛开了口:“回皇上,皇后娘娘信任臣妾,让臣妾与惠妃一起查明富察贵人感染时疫之事,可是臣妾们今日未能将真相说出,有负皇后娘娘所托,但此事非同小可,臣妾们不敢欺瞒皇上。” 见皇帝未接话,甄嬛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春儿虽无与长春宫有所往来,但春儿却和启祥宫有牵连。春儿是从前丽贵人身边的人,丽贵人被降位后才被派去延禧宫当差的,她在富察贵人那儿也只是二等宫女,平日里是不得近身的。” 皇帝缓缓开口:“那你们刚才为何不说出实情?” 甄嬛磕头,伏在地上回道:“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西北战事吃紧,臣妾与惠妃知道皇上忧心朝政,不愿皇上再被后宫烦扰。有些事情,皇上知道便可,只是可怜富察贵人要受些委屈了。” 啪!皇帝把念珠往桌子上沉沉一拍:“你想说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惠妃从容端庄地接过话:“回皇上,昭嫔和臣妾并无攀诬旁人之意。华妃才能兼备、办事果决,臣妾们相信这等子乌糟事是与华妃无关的。但,在外人眼里,启祥宫与翊坤宫走得近,难免被那些小人抓住把柄造谣生事,牵连华妃。方才春儿已经自尽,皇上也有了决断,若皇后娘娘再追问,臣妾与昭嫔会说是自身办事不力,无法追根溯源。” 惠妃与华妃同在妃位,已经不需要尊称华妃一声娘娘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惠妃和甄嬛,半晌,低声道:“起来吧。” “难得你们俩懂事,有你们,朕很放心。” 说着,示意惠妃坐到榻上的另一侧,又命人搬来一把椅子赐座于甄嬛。 见主子们说完话,苏培盛才有眼力见儿地让奉茶水的宫女和抱公主的乳母入内,缓一缓这屋里紧张的气氛。 第二日请安后,皇后单独留了齐妃在景仁宫说话。 众妃出去后,齐妃讷讷地赔笑道:“皇后娘娘累了一早上了,不知留嫔妾下来有何事?” “富察贵人昨日所说的事儿,你不知道?” “嫔妾冤枉啊,昨日也不知道富察贵人是怎么了,嫔妾真的不知道啊!” 齐妃慌里慌张的,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碟子红枣糕加了什么好东西,你会不知道?” 皇后坐在高高在上的凤座上,威仪得让齐妃心紧。 齐妃跌跌撞撞从座位上下来,跪倒在地上:“臣妾,臣妾真的什么都没加,富察贵人和我也算是远亲,我怎么会害她呢!” 皇后冷笑了一声:“亲不亲的,进了宫,都要斗得你死我活的。你那碟子藏红花膏,可真是厉害的东西啊。” 齐妃本来就口笨,被皇后直接戳穿,她的脑子更是半分转不过来了,只哑口无言半张着嘴愣在地上。 皇后冷冷地盯着齐妃,厉声道:“要不是本宫那天看着你不对劲儿,让剪秋拦下了,你如今还能跪在这里和本宫说话?本宫是看在三阿哥面上,不想他被一个犯错被废的生母连累。你说,这事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他会不会不让三阿哥认你这个生母了啊?” 最后一句话仿佛天雷一般劈中了齐妃:“皇后娘娘,嫔妾知错了,嫔妾再也不敢了!三阿哥是嫔妾唯一的孩子,他是嫔妾的命啊!求求您不要把此事告诉皇上,嫔妾求您了,求您了。” 她一边喊的凄厉,一边跪着爬到皇后脚下想抓住皇后的裙边,剪秋见状上步拦住了她。 “你先回去吧,本宫也没想要挟你什么。富察贵人的事,你以为皇上没对你起疑心吗?皇上只是没追究,惠妃和昭嫔也没想拉你下水罢了。本宫不惩罚你,只是不想坐实了富察贵人的话,也不想三阿哥被这样蠢笨的生母连累。你做事如此不干净利落,本宫救得你一回救不了两回。本宫无意抢你三阿哥,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以后就不要连累三阿哥。” 皇后本无意与她纠缠太多,这样蠢笨的人,如果被别人看出来与她关系太密,是会给自己招惹麻烦的。 第45章 每个人都虎视眈眈…… 齐妃从皇后宫里出来,跌跌撞撞地走在长街上,刚才的惊吓她还没缓过来,一直抚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都靠在翠果身上。走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抓着翠果的手喃喃道: “翠果,皇后娘娘刚才说我办事不利落,她也没有真的罚我,难道是想我办事更加利落些,把富察贵人这个事儿实实在在办好了?” 翠果吓得想捂住她的嘴,可奈何她是主子,只能极力压低声音劝道:“娘娘可要三思啊,皇后娘娘未必是这个意思,咱们还是不要再轻举妄动的好。” 齐妃哪里听得进去,倒是开始觉得自己明白了皇后的心意,边走边自言自语:“是了,皇后娘娘喜欢办事妥帖的人,她还肯护着我,说明她也有和我一样的心思。我得争气,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为三阿哥挣个好前程,是了是了……” “娘娘……”翠果愁得眉毛都拧一块儿了,可齐妃执拗起来怎么会听一个小宫女的话呢。 不久后。 富察贵人的龙胎终于在太医院一众人的努力下算是保住了,只是经过了疫病,又受了惊吓,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宫里的时疫也慢慢地算是清了,各宫众人开始逐渐恢复了从前的往来,皇后也下令恢复六宫的每日请安。华妃的翊坤宫又如从前一般活络了起来。 这天请完安,丽贵人又巴巴儿地跟着华妃去了翊坤宫。 “娘娘,今天富察贵人的脸色像是从坟里挖出来一样苍白,可真瘆人啊。” “她刚怀孕京中就闹起了时疫,本就是个没福的坯子。” 华妃一边净手一边轻蔑地轻笑道。 “是了呢,她现在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还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呢!”丽贵人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嫌弃。 “有这嘴皮子功夫咒她,也不见你能帮本宫做点什么,解了禁足之后你就没见过皇上吧?”华妃一脸讥讽地看着丽贵人。 “皇上爱新鲜,总是去新进宫的妃嫔那里。”想起自己从前在王府时也是得过宠的,丽贵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曾几何时,她这张脸也是羡煞旁人的啊…… “新人新鲜,但惠妃昭嫔富察贵人那些也不算新宠了,恐怕夏常在那等子人也比你多谢恩宠吧?” 华妃看她吃瘪吃得窝囊,忍不住多刺几句。 这时周宁海进来传报,曹贵人来了。 “哎哟,曹贵人可真是大忙人啊,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不知又跑到哪里去左右逢源了呀?这会子才想起到华妃娘娘这儿来?” 丽贵人被华妃说得尴尬,赶紧拿刚进来的曹琴默转移视线。 曹琴默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华妃娘娘万福金安。听说温宜病了,刚才嫔妾赶去阿哥所想看一眼温宜。” 华妃轻抚着手上的金錾累丝芍药纹护甲,眼角瞥了一眼素净得连翊坤宫宫女都不如的曹琴默,似笑非笑道: “起来吧。” 接着又慢悠悠道:“上回子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娘娘请放宽心,敢让娘娘烦心,自会有人让她们烦心。” 看着这两人打哑谜,丽贵人更是云里雾里。曹琴默貌似笑得谦卑恭顺,但眼里的阴恻恻的看得让丽贵人发冷。但是她的好奇心大,又不想被华妃一党排斥在外,忍不住试探着开口打听:“曹贵人这是有什么好计谋?也说出来指教一下姐姐我?” 曹贵人得看华妃脸色行事,华妃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曹贵人心领神会:“妹妹我才疏学浅,不过是略尽绵力,谈不上指教,只是娘娘不嫌弃我的愚笨罢了。” 这说了等于没说,碍于华妃的面子,丽贵人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喝茶掩饰自己的不满。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富察贵人又出事了。 那天早上请安,华妃一如既往姗姗来迟,前一晚皇上翻的是她的牌子,想着来到后肯定又要耀武扬威一番,皇后觉得有点心烦,就迟迟没有让已到的妃嫔进景仁宫正殿,只吩咐剪秋,说天气暖了,景仁宫的花儿开得正好,诸位姐妹现在花园里赏赏花喝口茶。剪秋让宫人在院子里设了桌椅,让大家先稍候片刻。 景仁宫,赏花,甄嬛估摸着自己肚子里应该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了,扶着浣碧的手、身后又跟着槿夕,不动声色地远离人群。谁知,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眸正犀利地看着她。剪秋专门给富察贵人拿来了软垫放在廊下,离其余妃嫔的桌椅有些距离,富察贵人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桑儿走过去。甄嬛看见富察贵人往廊下走,想避开是非,就换个方向,没想到一转身就被曹贵人浅笑着堵住了: “昭嫔娘娘吉祥。昭嫔娘娘怎么不和大家伙儿一起喝茶?” “春困秋乏夏打盹,今日起早了些,本宫偷偷懒罢了。曹贵人先请。” 甄嬛嫣然一笑,侧身给曹贵人让出一条道来,让她先过去。 “富察贵人看着累了,嫔妾正想过去看望,昭嫔娘娘向来关心惠妃娘娘的孩子,想来是喜欢孩子的人,也有照顾有孕之人的经验,自然也爱护别的妃嫔的孩子吧?不如一起同去?” 曹贵人这就按捺不住了。甄嬛眼睛虽含笑,却一言不发地盯着曹琴默好一会,曹琴默也不露怯,笑吟吟地对上甄嬛的目光。 甄嬛勾唇一笑:“有曹贵人相陪,那自然是极好。曹贵人生育过公主,经验比本宫多出十倍不止,如果富察贵人有恙,自然是需要曹贵人帮忙的。” 说着两人便一同往曹贵人的方向去,浣碧微微拉住甄嬛,用眼神劝阻她,槿夕也眼神警觉,但甄嬛颔首示意让她放心。甄嬛是嫔位,曹贵人理应走在甄嬛身后,槿夕为了谨慎起见,走在了曹琴默身后。 富察贵人正在廊下歇气儿补妆,拿出皇上御赐的香粉轻轻扑着脸。就在甄嬛快要走近时,曹琴默在身后突然被什么东西滑了脚,整个人往前扑了一跤,自然也就扑在甄嬛身上。浣碧眼疾手快,一个手臂横在了甄嬛后背上,自己快速一步插到甄嬛身前,甄嬛往前跌的时候浣碧在前托了一下,甄嬛没有扑到富察贵人身上,只往旁跌撞了一下,撞到了手臂,而浣碧承受着两个人同时往前扑的力气,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富察贵人身上。 富察贵人整个人从廊上跌下来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正在帮富察贵人拿着团扇的桑儿整个人吓傻了,直到富察贵人高声喊疼才醒过来,赶紧到连爬带滚到廊下。 景仁宫又要不平静了。 第46章 看似一样,又好像都不一样的情节 甄嬛刚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关心浣碧:“浣碧,浣碧,你没事儿吧?” “小主,我没事儿。”浣碧咬着牙撑着站起来小声道:“赶紧看看富察贵人吧。” 甄嬛会意,对着一脸紧张担心的槿夕使了个眼色,槿夕微微颔首,趁乱出了景仁宫。 富察贵人苍白的小脸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平时多淑女的一个女子,此刻都忍不住一声接一声的哀嚎。曹贵人有甄嬛和浣碧这么一垫,只是崴了脚。众人现在更关心的是小腹刚开始微微隆起的富察贵人。剪秋闻声赶紧过来查看,皇后本来还在慢吞吞地梳洗打扮,听到声音也赶紧顾不上头面完整,立刻由绘春绣夏扶了出来,一看富察贵人,心中大喊不好,赶紧让人去请了太医,并把富察贵人抬进了偏殿。大家都跟着进了偏殿,暂时没人有时间理曹贵人和甄嬛,她们就由各自的宫女扶着跟进了偏殿。 被叫来的太医一进门,甄嬛愣住了:是刘畚! 刘畚赶紧提着医箱,小跑上前为富察贵人诊脉,说富察贵人本来时疫后就体弱,骤然摔跤,胎气大动,需赶紧开保胎药,但状况略微凶险,他也没有把握能保住龙胎。这种情况下,皇后只能让刘畚赶紧下去开药煎药。曹琴默扭伤了脚,但自己位份低不敢坐下,在一旁咬着牙,半边身子支在音袖身上。甄嬛让浣碧稍微往旁推了一下避开了曹琴默整个身子砸过来的蛮力,但胳膊却撞到了旁边的柱子,坐在椅子上痛得吸冷气。 太后还没来,太医又是刘畚,甄嬛此刻并不想引人注意。 过了一会儿,宫女按刘畚的方子煎好了药送进来,音袖刚想服侍富察贵人用下,太后来了,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进了屋。皇后眼尖,立刻看见这一众宫人里,槿夕悄悄地站在身后,正借着人多掩饰回到甄嬛旁边。 好一个凌厉的昭嫔。 皇后带头,一屋子人向太后行了礼。太后草草叫起,赶紧去看富察贵人,掀开被子一看,还没见红,又瞄了一眼音袖手里还未来得及喂下的药,使了个眼色给竹息。竹息走上前,接过音袖手里的药,太后缓缓开口道:“富察贵人腹中怀的是哀家的亲皇孙,不得马虎。伺候哀家的温太医是太医院的院使,医术高明,当初也是他治好了富察贵人的时疫,更清楚富察贵人的体质,哀家出寿康宫时已经让人去叫他了。” “可是,皇额娘,这位太医已经开好了安胎药。富察贵人骤然摔伤,已经动了胎气,恐怕不宜耽误。不如先让富察贵人服下安胎药,再慢慢等温太医来吧。”皇后一脸担心。 “无妨。” 太后一脸不容商量,皇后也没法子反对,富察贵人虽然疼得厉害,但也只能听太后的话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温实初跑着来了,放下东西就赶紧来看富察贵人。他仔细把了脉,又看了一眼刘畚的药方,的确也是个常用的安胎方子,挑不出什么毛病,自己略微思考了一下,重新添了几味药进去,让宫女再赶紧去熬药。诸位妃嫔都屏息静气地等着,谁也不敢抱怨一句。 这时候,迟到的华妃来了。 她本想借着恩宠,来迟点压皇后一头,却不料遇上了这种烂摊子,在门口看见太后的轿辇知道屋中大概有事,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乖巧谦逊的样子下轿走进来。 “臣妾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娘娘,太后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华妃看见屋里情况不妙,进屋赶紧行大礼:“今早臣妾在养心殿侍奉皇上,所以来迟,请太后、皇后娘娘恕罪。” 看见华妃还算懂规矩,也不是什么大错,太后叹了口气让她起来:“伺候皇帝是你的职责,哀家怎会因此责罚你。过来看看富察贵人吧。” 华妃莲步上前,看着因为疼痛不断呻吟的富察贵人,此时再不喜欢她也只能捏着鼻子道:“真是可怜呐!富察妹妹刚病好不久,又遇上了这样的事儿!龙胎可保住了?” “温太医说胎气受损,但好好保养应该还能保住。” 太后一边和气地说着话,一边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 华妃听了这话,语气殷勤,但脸上却略微有了一丝失望的神态:“那今后可得好好养着了。臣妾那儿有些上好的花胶和海参,待会儿就让人给富察妹妹送去延禧宫,一定要平平安安诞下龙儿才好呢!” “难得你懂事。” 太后欣慰地笑着看华妃。 这时温太医开的药煎好了,宫女捧着赶紧进来服侍富察贵人喝下。太后看着她喝下后心也安定了许多,吩咐皇后,待富察贵人疼痛稍减,就用软轿挪回延禧宫休息,并亲自开口免了富察贵人日后的请安问好,直到平安生下孩子。屋里的人顿时松了口气。浣碧却悄悄往音袖身上不小心轻轻一撞,音袖身子一歪,曹贵人瞬间失去支撑力,哎呀一声差点跌了下来。这下子众人的目光全部放在了曹贵人身上。 太后皱着眉:“曹贵人这是怎么了?哀家来时就听说是曹贵人不小心跌了一跤才撞倒了一片。” 太后扶着竹息来到屋的正位上坐下:“皇后,你来说。” “是。”皇后对着太后福了一下:“回皇额娘,方才臣妾也略微问了一下,曹贵人滑倒,撞到了身前的昭嫔,然后昭嫔身边的宫女为了护主,自己往昭嫔前面垫了一下,昭嫔虽然摔得不重,但宫女也被跌下来的曹贵人撞倒,于是把刚好在廊下歇气儿的富察贵人撞倒了。” “曹贵人也算端庄,是什么东西让你滑倒了?” 太后貌似和蔼,实则威严十足。 音袖想扶起曹贵人,但曹贵人拨开她的手,顺势埋着头跪在地上,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刚才被太后的威势一压,也能听得出语气略微颤抖:“臣妾有罪,方才臣妾本来是要和昭嫔娘娘一起去看富察贵人的,却不知廊中地面有什么滑的东西,臣妾一不留神就摔倒了,还连累了昭嫔娘娘和富察贵人,是臣妾的过错,还请太后责罚。” “回太后、回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去廊下看了,曹贵人是踩到了香膏,且奴婢仔细闻了一下,应该是玫瑰香膏。地上略有点湿,不知道是不是混了别的什么。” 剪秋从皇后身边上前一步,屈膝福礼恭敬地对着太后回话。 眼下富察贵人的情况还不明朗,还不是让人发现自己有孕的时候,况且因为甄嬛想一直瞒着此事,所以也不让温太医来把脉,自己也是根据上辈子的记忆来推算的。于是甄嬛保持沉默。 “皇后宫中的地上怎么会有香膏?” 太后质疑地看向皇后。 “这个臣妾也不知。每日清晨,宫女们都会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就连花园和廊下的地面都会冲洗擦干,且妃嫔们来请安之前打扫就会完成,臣妾也不清楚为什么地上会有香膏。” 皇后颦着眉,她说的也是实话。 屋里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这时富察贵人却突然高声叫喊起来:“太后,皇后娘娘,臣妾疼!臣妾疼得厉害!” 第47章 一碗药,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太后赶紧扶着竹息起身,过去掀开被子一看:不好,见红了,且血出得厉害! 温太医也觉得十分意外,赶紧扑过来给富察贵人把脉:胎气大动,且喜脉相较刚才而言,已经十分弱了。富察贵人小产了…… 浓浓的血腥气味在屋里蔓延开来,太后满眼失望地摇了摇头:“不中用了……” 富察贵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知道是因为没了孩子还是因为此刻身体的疼痛。 甄嬛一手抓着浣碧,示意她也要冷静行事,槿夕悄悄地伏在甄嬛耳边说了一句:“娘娘,那药或许有问题。” “太后,皇后娘娘,”甄嬛恍然大悟,上辈子富察贵人突然小产说不定也是和这安胎药有关:“温太医医术高明,既然方才已报了平安,何以一碗药的功夫富察贵人就会病情急转而小产?恐怕还得仔细查查这药!” 甄嬛顾不得礼仪了,赶紧起身屈膝向太后皇后回话。 让甄嬛这么一提醒,皇后也警惕起来:“剪秋、绘春,你们带着人把刚才熬药抓药端药的人全部带来,只要是经手过这安胎药的一个也不能放过,还有熬药的东西、药渣、喝剩的药,全部都要!” 太后看了一眼甄嬛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虽然面无表情,但眼色里有几分赞赏。 “温太医你好大的胆子!敢谋害皇上的嫔妃!”一直默不作声的华妃站出来,指的温实初道:“快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个心肠歹毒的太医!” “温太医的医术一向得皇上赞誉,太后也对他赞赏有加。此刻富察贵人为何小产还不得而知,一碗药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华妃娘娘怎的不等太后和皇后娘娘查明真相再发作?” 甄嬛本就不想连累温实初。 华妃讥笑一声:“提起温太医,昭嫔怎么如此紧张?莫不是,他是得了昭嫔的授意才如此?” 太后不想打断这两人,趁机也能试试甄嬛。而皇后,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别把她卷进去了就成,左右今天在这屋里最有权力的不是她。 “请华妃娘娘慎言,嫔妾只是不想冤枉了无辜之人。先前的太医本就说富察贵人龙胎凶险,如果温太医无把握,何必重新开药趟这一趟浑水?温太医开的药方太医院人人皆可验证,可见心胸坦荡。” “何必劳烦太医院的太医,” 华妃挑眉:“听说咱们的皇后娘娘便精通医理,当初纯元皇后怀孕,还是咱们娘娘亲自帮着照顾的呢,姐妹情深,那可是宫里宫外的一段佳话。何不现在就让皇后娘娘看看温太医的方子,还他一个清白?” 提起旧事,皇后心里一跳。太后终于开口发话:“皇后是中宫之主,后宫妃嫔应该尊敬皇后,不要起了口舌龃龉。” 皇帝仁孝,华妃最怕的就是失了圣心,见太后开了口,就不好继续咬着皇后不放。真是便宜了这个老妇!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妃:“本宫虽然略通医理,但对妇科却不甚了解,恐怕不能帮妹妹断案了。此事还是等细查后再定夺吧。” “一时半会的也等不到什么结果,哀家先回寿康宫了。” 太后眸色暗沉,神情略微寥落:“富察贵人在皇后这儿终究不便,赶紧挪回延禧宫吧。温太医明日再来为哀家把脉吧,今日你也累了。” “微臣遵旨。微臣恭送太后!” 没有被太后实际怪罪,温实初赶紧跪下。 两三句话,太后就由竹息扶着出了景仁宫。 听着太后的轿辇起步,华妃一步一步踱到甄嬛面前: “昭嫔真是口齿伶俐啊。今日富察贵人小产,虽说是曹贵人脚滑,但也少不得你的宫女一推,你难逃其责,好自为之吧。” 一字一句咬着牙,好不威风。 “回娘娘,昭姐姐是无辜的,她自己也受了伤呢。” 后边儿的安陵容突然怯怯地开了口。 “哦?” 华妃笑了,笑不及眼底:“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因为朝华公主之事被降位的安答应嘛!昭嫔和惠妃情同姐妹,安答应连封号都没了,还能如此帮着昭嫔说话,真是令本宫感动呐。” 说着,华妃拿起帕子掩嘴轻笑。一些妃嫔也忍不住跟着轻声笑起来。 安陵容的脸涨得通红。 “华妃此言差矣。本宫和昭嫔、安答应同时入宫,又一同侍奉皇上,情同姐妹是理所应当。当初不过是皇上心疼朝华,并非责怪安妹妹。难道,因为此事,本宫尚未与安答应起了龃龉,反倒是华妃你心里对安答应有了什么?” 惠妃也不再是当初冒冒失失的少女了,又同在妃位,她坦然面对着华妃挑衅的目光,迎着上前了一步。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今日实在是够了。 “好了,你们都先回宫吧。” 皇后不耐烦地挥了挥帕子:“昭嫔和曹贵人留下。” “嫔妾告退。” 大家见皇后略有怒容,想着皇帝退朝后听闻此事肯定也要来过问的,赶紧低着头退出了景仁宫。 “曹贵人的脚看着伤得不轻,昭嫔也撞到了胳膊,先让太医看一下吧。” 皇后招呼温实初和刘畚过来。 温实初让浣碧从旁协助,帮甄嬛检查胳膊,本来顺便想给甄嬛把个平安脉,但甄嬛十分谨慎地轻微摇头示意,温实初有默契地没有提出来,只说胳膊是外伤,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只需好好养着就会好的。 刘畚帮曹贵人看诊。曹贵人就严重多了,脚崴到后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还站了许久,又因为音袖被浣碧撞到的时候重新又崴了一下,现在脚踝已经开始肿起来鸡蛋大小,怕是一时半会不能好好走路了。 皇后又仔细吩咐了太医好好照看,才让他们告退。 最后,屋内只剩下皇后与甄嬛、曹贵人三人。 “今日之事,出在本宫宫里,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无论是谁,本宫都不会放过。” 皇后言笑晏晏,却让人看着心里发凉。 “曹贵人,你说本宫说得对吗?” 第48章 这手,都伸到景仁宫里来了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曹贵人是静得下心的人,虽不能下地跪,但弯腰低头做得极为谦顺。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曹贵人在好全前就不要再过来请安了,而且腿脚不便,也不必往阿哥所跑了,嬷嬷们自会照顾好温宜公主。” 曹贵人清秀苍白的脸露出几分苦楚,但也只能应是。 方才短短几句话,甄嬛看得出来皇后已经心里有数,所以有点儿惊讶皇后突然草草放过。 前朝那边,皇帝自然是很快知道了一大早景仁宫就上演了一出好戏。 后宫真是越来越污糟了。 皇帝虽然有点厌恶富察贵人仗着龙胎邀宠,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命皇后好好彻查此事,给后宫一个交代。富察贵人那边,自然是流水般的好东西赏了过去。 可是富察贵人刚刚失子,而且,小产时太医说是一个刚刚成型的男胎,她悲伤过度,整日以泪洗面,看着满屋子的荣华富贵,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皇后这边雷厉风行,事发不到两天,趁着皇帝去给太后请安的时间,带着供词去了寿康宫。 这对母子的猜疑心当属世界第一,有什么事,当着面说清楚,对自己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何况那天太后已经对皇后起了疑心。 皇后一进屋便恭敬地跪在地上给这对母子回话,语气哀婉悲痛: “回皇额娘,回皇上,臣妾这两天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查了一遍,真是不敢相信后宫有如此恶毒之事。拖到现在才敢来回禀,请皇额娘和皇上赐罪。” 说着还轻轻用手帕按了一下眼角。 剪秋把证词双手奉给太后和皇帝。 “曹贵人所踩到的香膏,是西域供来的珍品,香气轻微不易察觉,但留香极久,当日剪秋误以为是玫瑰香膏,是因为地上湿湿的水迹是气味比这香膏浓烈几倍的玫瑰香露。玫瑰香露常见,宫中妃嫔想要的话在内务府就能拿到,而且贵人以上位份的嫔妃每月的份例中都有。但这个香膏,本宫也只是听皇上提起过一次,未曾见过,这次也是查问了多人才推断出来的。这是所有受审宫人画押过的证词。原来,皇上是私下里赏给了曹贵人,唉,却不料想她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朕,并未把这香料赏给她…”皇帝面有恚色: “华妃素来爱香,又喜爱打扮,朕把这一小盒香,全给了华妃……” 华妃虽然跋扈,但皇帝一向觉得她娇憨可爱,心肠不算歹毒,从前多次维护,这次皇后像是在太后面前撕下了他的脸。 一时间,皇帝的恼怒不知是冲着华妃还是皇后。 皇后虽然口上和剪秋说着皇帝的心意最要紧,但实际上,她是懂得皇帝的心在哪里哪里才能过得好、哪里才能获得权力。皇后最在意的其实还是自己的地位。所以此刻皇帝恼不恼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手里捏着实实在在不利于华妃的证据。 于是,她一脸痛心道:“臣妾明白前朝需要得力的人,也知道皇额娘和皇上喜爱华妃,可她这次,真的是糊涂了啊……” 皇帝满眼怀疑地盯着皇后,可皇后只顾谦逊地低着头,根本不回应他的目光。 太后看着这两人对峙了半晌,知道皇后特意选这个时间来接就是为了把难题抛给自己,可是坐在龙椅上的始终是自己的儿子,终于开了金口: “皇帝,虽然你把这香赐给了华妃,但那天早上华妃时从你的养心殿走的,她去到景仁宫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未必是她所为。而且,她这样一个娇养起来的大家小姐,又得皇帝宠爱多年,那盒子香膏对于旁人来说或许珍贵,于她不过也是个可以随手赏人的小玩意儿罢了。前朝如今多事,皇帝莫要为了这些小事伤了前朝后宫的心。” 皇后心底冷笑:这对母子又要拿谁来当挡箭牌了?反正别是她乌拉那拉宜修就好。 皇帝点头:“皇额娘说得是。曹贵人与华妃来往甚密,华妃赏她东西也是寻常事了。既然曹贵人心思歹毒,利用昭嫔,残害皇嗣,实在不配为人母,加上此前种种……” “皇帝专心前朝之事,皇后慈爱后宫,还是由哀家来做这个恶人吧。” 太后脸上露出些许倦色:“竹息,传哀家懿旨,曹贵人降位为答应,不许再去看望温宜公主。以后温宜公主交给敬嫔抚养吧,敬嫔素娴仪矩,端重温恭,晋为敬妃,下个月十五就行册封礼吧。” 太后顿了顿,精明地睨了皇后一眼:“皇后,那华妃所指的温太医之事,你可有了定夺?” 皇后使了一个眼色,剪秋又拿着另一叠供词走上前来奉上: “那日幸得昭嫔提醒,臣妾拦下来经手药物的所有人和所有器皿,药方经过太医院很多太医验证,无论是刘太医还是温太医的方子,皆无问题,问题是出在了器皿上。熬药和装药的是臣妾宫里的小宫女,是内务府新拨来的,平日并不近身伺候臣妾,那日人多慌乱,得了药方后一路传下去,便是这些小宫女煎的药,说是不小心用了臣妾的旧药罐子,又因为从前臣妾的药方里用过活血散瘀的藏红花,所以熬药时不小心药性渗透到富察贵人的安胎药里……” 还未等皇后说完,太后一手扫了桌面的茶盏到地上,茶盏顷刻碎成了几片:“荒唐!这些个胡话你也能相信!你的药是下了多少藏红花才能药性隔了那么久还如此猛烈?” 乌拉那拉氏的荣耀一定要保住,华妃再盛宠,太后也不能不警醒一下皇帝: “皇帝,你不能坐视不理,皇后是国母,国母不安则百姓不安。平时哀家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已经算计到国母身上来了,下一步,恐怕连哀家都不能在这后宫安身立命了!” 只要是为了家族荣耀,太后就还是会护着本宫的。皇后低着头,眼里快速闪烁了一下。但面上仍是半分不露。 太后如此言辞严厉,皇帝走下罗汉床,和皇后一起跪着:“儿子\/儿媳无用,连累皇额娘操心,一定会好好处理此事。” 第49章 在宫里,还是有姐妹说说话比较好 三个人三百个心眼子。 一个只想护着自己的宠妃,一个算盘打得噼啪响却还装出一脸贤惠的样子,太后也不愿和这对夫妻对峙下去。 “皇后宫里那些手脚不干净的,都处理了吧。熬药那个,杖毙。接下来的事情,皇后自己斟酌着就行,你是后宫之主。” 太后虽然是对着皇后说的,话却是给皇帝听的。 “哀家累了,皇帝皇后请自便吧。” 出了寿康宫,上御辇之前,皇帝突然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皇后:“方才皇后所说之事,会不会有奴才存心陷害?” 皇后莞尔:“皇上是怀疑臣妾陷害华妃?还是怀疑臣妾陷害曹贵人?亦或是拨奴才的内务府呢?” 瞧着皇后根本不想和他斗心机的样子,倒是皇帝没想过的,他本来以为她还会继续装贤惠。 皇帝略微尴尬地咳了一声:“朕无此意,只是觉得有些奴才可恶,免不得做出什么背主忘恩的事来,皇后贤德仁慈,不要被刁奴所骗才好。” 皇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明艳:“既然皇上都说奴才可恶,那臣妾便处置了这些刁奴就好。” 皇帝一向是习惯了被捧着的,就算跋扈如华妃,对他也是娇滴滴的,今日这样阴阳怪气的皇后让他不太习惯,于是他摸了摸鼻子,抬脚跨上御撵:“好吧,你是皇后,太后也信重你,你看着办就好。” 反正华妃是保住了,皇帝此刻只想快点回养心殿。 回到景仁宫,皇后就雷厉风行处置了那一拨经手了富察贵人安胎药的宫人。说起来,还得谢谢甄嬛。皇后其实看这几个人不顺眼许久,但不能为了几个宫人坏了自己贤惠的名声,只能辛苦了富察贵人了。 皇后兴致不错地品着今年新贡的碧螺春,袅袅茶烟模糊了她嘴角的浅笑。 “剪秋,那些搜出来的藏红花,悄悄烧了吧,别留下什么痕迹。” 皇后用兰花指轻轻捏着茶碗盖拨了拨茶面:“绘春啊,去库房寻一对玉如意送给富察贵人吧,刚失去孩子,本宫怕她彻夜难眠,拿去给她安安枕也好。” 富察贵人那边,的确是整日茶不思饭不想。 听了太后那边的处置,还有皇后宫里的事,用一个曹贵人和几个宫女就打发了她,看来皇上是不会为她做主了。 可偏偏此时,她的家里来了信,言语间对她的关心不多,倒是略有责怪她没能力保住孩子,还建议她早点打算,为复宠做准备,不然家里就会考虑送别的女孩子入宫了。 富察贵人在家做小姐时也是千娇万宠出来的,虽然从小知道自己一朝要嫁给君王为妃妾,但她没想过会变成今天这般田地。她看着小山似的赏赐和冰冷的家书十分心凉,在宫中也没什么真心姐妹倾诉,一时间,十分艳羡昭嫔和惠妃的姐妹情。 对了,还有安答应,虽然位份不高,但她们倒是经常一起说说笑笑的。安答应人看着虽然怯弱,但不像个有心机害人的,又家世单薄,没能力掀起什么风浪。想着想着,于是富察贵人叫桑儿挑了些好的赏赐拿给隔壁的安陵容,隔三差五的,倒是常叫她过来陪自己说话。 这天天气好,安陵容带着宝鹃宝鹊应邀去了碎玉轩。 “妹妹给两位姐姐请安,姐姐们万福金安。” “这是做什么!” 甄嬛笑靥如花:“许久不见,咱们姐妹倒要生分了!” 惠妃笑而不语。 “从前妹妹不懂事,以为姐姐们是与我生分了,多谢昭姐姐教诲,妹妹才明白,有时间多见不如少见。此次妹妹前来,还想告诉姐姐们一件事,富察贵人那边,是彻底恨上华妃了。” 甄嬛和惠妃默契地对视一眼:“富察贵人骤然失子,想必现在她对宫里任何人都有戒心吧?” 安陵容点点头:“是的。上回时疫姐姐让我留意富察贵人屋里的动静,富察贵人把齐妃摆到了桌面上,可是后宫想她失去孩子的肯定不止齐妃一个人,遇上心思更为歹毒的华妃一党,也算是她倒霉吧。” 安陵容关心地看了一眼甄嬛的手臂:“姐姐的手可好些了?那日的事情实在凶险,我们都没料到她们敢在皇后娘娘的底盘里下手,幸亏姐姐没有被牵连。” 犹豫了一会儿,安陵容又说:“这些日子富察贵人常找我说话,可能是瞧着我也没有什么根基,害不了她去吧。” 说到这儿她自嘲地笑了笑:“但昭姐姐可要小心,虽说她明白这事儿华妃和曹答应是主谋,但毕竟姐姐夹在她与曹答应之间,又是浣碧最后不小心撞倒了她……” 安陵容意味深长地看了浣碧一眼。 浣碧低着头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安小主提点,奴婢自当小心。” “或许也是我自己多心,你不必太害怕。” 安陵容只当浣碧是个小宫女,觉得她要是害怕也属正常,就略微安慰了一下。 但浣碧自己清楚,后宫妃嫔突遭横祸,再不能向正主复仇的时候,那些地位低微的宫女,便是最好的发泄口。 第50章 恭喜嬛嬛有孕! 碎玉轩里三人正岁月静好地品茶说话,突然甄嬛一恶心,干呕了起来,手里刚拿起的藕粉桂花糖糕也放下了。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安陵容急切问道。 “无事,想来是午膳用多了,这会儿又多吃了几块糖糕腻着了,我多喝些水就好。” 甄嬛摆摆手笑道。 “嬛儿,昨天你去储秀宫给朝华做小衣服时,我看你也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后面上的三鲜莲花酥你素来喜欢,却一口未动,要不还是让温太医来瞧一瞧吧?” 甄嬛朝惠妃眨了眨眼睛:“我没事儿,姐姐无须担心。” “你怎的……啊,莫不是,嬛儿,你……” 惠妃的目光落到甄嬛平坦的小腹上。 甄嬛略微害羞地点了点头,惠妃高兴得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那真是恭喜昭姐姐了!” 安陵容赶紧下座对着甄嬛屈膝行了一礼:“当初姐姐晋封如此之快,还得了封号,宫里多少人有非议。现下姐姐有孕,她们再也不能乱说姐姐的不是了。” 安陵容脸上虽笑得欢快,但眼里分明闪过了一丝失落,这一瞬间甄嬛和惠妃都看到了,两人只笑笑,惠妃拉着甄嬛的手,只低声道:“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甄嬛心里斟酌着,安陵容最缺的就是别人的爱怜,如果对她再多一点儿关心,是不是她不会被皇后钳制得如此之深? “陵容,你也侍寝将近一年了,可想有自己的孩子?” 安陵容没想到甄嬛会这样直接问她,有点害羞,也有点不知所措,怔住了。 甄嬛笑了笑,对她伸出了手:“陵容,在这个宫里,华妃狠辣,皇后城府颇深,也不善类,如果咱们想安身立命,必不能做姐妹离心之事。你说是不是?” 安陵容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多说一句罢了。温太医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有意,我可以帮你问问,请他帮你调理身子,也可事半功倍。” 甄嬛试探道。她不指望安陵容能立刻离开皇后,但上辈子她搭上了自己,却落得一个自尽的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陵容多谢姐姐。” 安陵容眼睛一湿,起身对甄嬛福了一礼,心中好像有什么动了一动。 当天傍晚,惠妃在陪皇帝用晚膳时便把甄嬛有孕的事告诉了皇帝,皇帝大喜,从储秀宫出来便径直去了碎玉轩看望甄嬛,一夜未出。 第二日消息传遍了六宫,请安时又难免风波了。 众妃刚行完礼,得到皇后赐座,华妃就捏着嗓子开始了: “昭嫔真是好福气啊,富察贵人的孩子刚没了不久,你的就紧跟着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富察贵人的孩子回来了,还给自己挑了个得宠有福气的额娘呢。” 华妃此话不仅不敬,还不吉利,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刚刚出了小月子的富察贵人,脸色瞬间煞白,眼里隐隐压着怨恨。 “臣妾不才,但也知道口业如山,需谨语慎言。富察贵人的孩子和臣妾的孩子都是皇上的子嗣,容不得旁人谣诼诬谤。” 甄嬛不卑不亢,直视华妃那双讥讽的凤眼。 可是华妃也不是善罢甘休的: “本来属于富察贵人的福气,被你宫女的一不小心给撞没了,现在换成你接了这福气。怎么?还不让旁人说出来?” 华妃嘴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皇后娘娘好脾气,没有处置你的宫女,但连不小心滑了脚的曹贵人都变成答应了,你自己也该好自为之。若是换了本宫,必定铁面无私。” 最后几个字,华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接二连三地折了她的帮手,华妃恨不得立刻除了甄嬛。 “华妃娘娘慎言,这富察贵人小产可是因为曹答应设计陷害的,曹答应手眼通天,还妄想污了皇后娘娘的景仁宫。娘娘您如此袒护曹答应,是真的关心曹答应,还是因为嫉妒昭嫔娘娘呀?” 欣贵人的嘴皮子向来是厉害的,又因刚入宫时小产后受过不少华妃的磋磨,此时自然是想看华妃吃瘪的:“嫔妾们可都知道,曹答应与华妃娘娘您来往甚多,这次的事儿,是不是也少不了娘娘的助力呀?” “你这个贱人敢污蔑本宫!” 华妃啪一声拍了桌子就站起来指着欣贵人。 “够了!都给本宫住嘴!” 虽然乐于看着她们窝里斗,但一大清早的皇后也懒得听这些腌臜话:“富察贵人小产,是太后亲自处理的。富察贵人你要相信太后。” 皇后一个眼色过去,富察贵人不得不颔首行礼。 “昭嫔有了身孕,是宫里的大喜事。富察贵人的孩子刚没多久,太后和皇上正是伤心的时候,有了昭嫔这个孩子,也算一个安慰。华妃,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说话也该有个轻重,这些毛毛躁躁的话要是传到了前朝,皇上是要生气的。” 被皇后这个老妇警告,华妃浑身上下都不痛快,草草福了一礼,说自己身子不适,便告退了。 “也好,大家先回去吧。天气渐热,皇上准备带诸位姐妹去圆明园避暑,大家回宫各自收拾着吧。” 皇后扬了扬手,让剪秋送客,自己扶着绘春的手回了内室。 第51章 蠢人果然是名副其实的 打发了那群人,皇后在内室重新更衣,准备去养心殿给皇帝请安。 皇帝刚刚失去富察贵人的孩子,虽然甄嬛跟着就有了,但也不宜太过华丽招摇。于是皇后只选了一件明黄色凤衔花纹缎面氅衣,搭配画二团牡丹蝶纹对襟坎肩,没有用任何华丽的头面,连皇后独用的东珠耳环也没有戴,只用了一套温润素净的凤穿牡丹白玉耳环和簪子,这还是她刚入府不久时他赏的,说是和新婚那晚赠与她的白玉手镯十分相称,说她如这凤凰一般,国色天香,也寓意将来能许给她的凤位。 可是,后来就有了姐姐…… 罢了。皇后看了一眼镜中略微素净的自己,知道皇帝肯定会赞赏她,十分满意,带着剪秋,往养心殿去了。快到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旁边站了一个小宫女,站在养心殿外的长街上四处张望。皇后一个眼神,剪秋过去把那人带了过来。 是夏冬春夏常在。一身樱桃色的宫装还满头鲜艳的绢花珠翠,真是打眼,还和富察贵人同住一宫呢,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夏冬春见了皇后,赶紧躬身屈膝行礼:“嫔妾常在夏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看来宫里嬷嬷教得不错,她总算没有那么可笑了。 “养心殿重地,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呀?” “嫔妾想见一见皇上。” 夏冬春声音小小的。 “相见皇上直接进去请安就是了,为什么在门外窥探?” “嫔妾有事禀报,但事关重要,嫔妾又怕惹恼了皇上……” 夏冬春这个唯唯诺诺又偷鸡摸狗的表情实在让皇后看得心烦。 “本宫正要给皇上送些点心,你随本宫进去吧。” 就这样夏冬春默默跟着皇后凤辇,进了养心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后浅笑吟吟给皇帝行礼。 皇帝离开书桌,走上前来扶起皇后:“正午太阳毒,你不在宫里歇息,怎么跑过来了?” 虽然富察贵人失子,但她只是一个贵人,孩子也没出生,宫里是不需要服丧的。皇后有皇后的服制,实在不必为了一个小小贵人破例,但皇帝看见皇后如此素净,心里倍感安慰。他握了握皇后的手: “你有心了。” 皇后莞尔,从剪秋手里接过食盒,去罗汉床的桌上给皇帝摆上:“这段日子前朝事忙,天气又逐渐热起来,臣妾怕皇上不开胃,就带了些清爽的翠绿豆糕和水晶马蹄糕,还有消暑解腻的荷叶绿豆莲子汤。皇上不如先用一些再继续看折子?” “臣妾也担心皇上天热体乏,所以也来看看皇上。” 夏冬春生怕皇帝皇后忘了她,不合时宜地开口插了嘴。 皇帝皱着眉转头看向夏冬春,位份比富察贵人低的她穿红着绿,实在不像话。 “你怎么也在这里?不好好安分在延禧宫待着,大中午的跑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皇帝语气冰冷,全然不像刚才对皇后那般温和。 夏冬春被皇帝一堵,顿时神色尴尬不知所措,皇后只能开口解围:“回皇上,方才臣妾在养心殿外的长街遇见夏常在,她说有要事要禀告皇上,臣妾看她情急,便一同带她进来了。” 皇后正色看着她:“夏常在,现在皇上与本宫都在这里,你有什么便说吧。”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臣妾听到富察贵人和身边的宫女说,要寻机报复昭嫔,说昭嫔夺了她的福气。” 这么快就闹起来了?皇后皱眉看向皇上,皇上仿佛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夹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夏冬春看见皇上没有生气,就大胆往下说了: “今天早上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华妃说昭嫔肚子的孩子是富察贵人的孩子回来了,说昭嫔更有福气,富察贵人在景仁宫里没当场发作,但回了延禧宫后非常生气,关起门来打砸了不少瓷器。于是臣妾就偷偷去窗边偷听,听到她和宫女说要找机会除掉昭嫔身边那个推倒她的宫女,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皇帝吃东西的手没停下来,语气也没有起伏。可是熟悉皇帝的皇后已经在心里替夏冬春这个蠢货捏了一把汗。 “富察贵人还说,要是有机会,定要让昭嫔知道厉害!反正昭嫔现在怀着孕,只要稍不小心……” 哗啦!皇帝本来正端起小碗正在喝荷叶绿豆莲子汤,突然一扬手,半小碗汤全部泼到了夏冬春的脸上。幸好天气热,这汤是冰镇的,不然她的脸就…… 夏冬春本来正在得意,以为自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可以邀功,没想到皇帝突然勃然大怒,赶紧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求皇上饶命,求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想告诉皇上富察贵人心怀不轨,是为了后宫着想,为了昭嫔好的呀!” 夏冬春觉得甄嬛不和华妃站队,那她就是和皇后亲了,她夏冬春也想抱皇后的大腿,既然甄嬛和皇后亲,那么她来告发富察贵人就是帮了甄嬛,帮了甄嬛就是帮了皇后。 想到这里,夏冬春求救的眼神给到了皇后。 皇后闭了一下眼睛。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富察贵人失子本就是皇帝心头还没拔掉的刺儿,顾念着前朝好不容易委屈富察贵人压下来的,她非要来挑一下。 “皇上,夏常在的行为虽不光彩,但此事如果属实,她也是救了昭嫔和那个无辜受牵连的宫女,还请皇上息怒。” 始终要她开口的,皇后不得不放软语气帮着说句话:“夏常在所说的请安之事也是属实,臣妾当时不过觉得是姐妹间拌嘴,没当一回事。这样看来,是臣妾没有处理好,是臣妾的过失了。” 说罢,皇后只能从榻上下来跪下,请皇上恕罪。 第52章 尝试改变 皇帝这回没有立刻扶起皇后,而是示意苏培盛再给他盛了一碗莲子汤,咕噜咕噜喝完、又净了手后才让皇后起来: “后宫争风吃醋之事也是寻常,每次都大张旗鼓处理了也不是办法,皇后无须自责,先起来吧。” 虽然话说得阴阳怪气,但只要装听不懂就当是原谅了。皇后谨慎地起了身。 但是对着夏冬春皇帝可没那么仁慈了。 “没心肝的东西。” 皇帝低沉地甩了一句。 “一个皇家嫔妃,昏庸愚钝,不能帮皇后分忧就罢了,还学得听墙角嚼舌根。富察贵人与你同住,她刚失了孩子,你不但没有宽慰她,反而来朕和皇后面前挑拨是非。朕从前以为你受罚过后学好了,没想到还是如此不堪。苏培盛,常在夏氏失德,让宝华殿的法师收拾出一件空房来,住过去静静心吧。既是静心,也不必要那么多人伺候了,之前近身伺候夏氏的宫人都打发去慎刑司,只留一个陪嫁去宝华殿侍候,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虽然是重罚,但到底夏家是武将人家,也算是留了一点情面。 只是夏冬春没想到皇帝会放过富察贵人,反而对她罚那么重,一时间没撑住,整个身子都发了软。苏培盛赶紧带着小太监进来把她架了出去。 “虽然夏氏愚钝,但她的话未必空穴来风,皇后好好看着后宫吧,朕不想再看到昭嫔的孩子出什么岔子了。” 皇帝鹰一样精光闪闪的眼睛刺在皇后身上。随即,他以自己政务繁忙为由,把皇后也打发了出去。 夏氏被处置的旨意,对后宫只说是失了妇德,惹了盛怒,但皇后悄悄把风声放了出去,没两日,后宫都知道了她是因为去皇帝面前嚼舌根,说富察贵人要害昭嫔,所以才受了罚。也算是皇后给昭嫔和富察贵人一个警醒,话已至此,若是还出什么事儿,就只能往你们俩的方向查了。 是夜,皇帝翻了华妃的牌子。 碎玉轩里浣碧轻轻帮甄嬛篦着头。 “浣碧,富察贵人小产当日我没立刻让人知道自己有孕,却还是招来了富察贵人的怨恨。你说,没了重华宫的风筝,淳儿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吗?” 其实重来一遍,甄嬛有些刻意疏远淳儿,不想她被自己连累。 “长姐,淳常在是被华妃害了,与长姐无关。如果长姐想念淳常在,浣碧觉得再让她搬回碎玉轩陪你也是极好的。一来,眼皮子底下咱们更好护她周全,二来,孕中烦闷,淳常在与你说说笑笑的也好。” 甄嬛看着镜中容貌年轻的自己,沉默良久。 罢了,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执着过去所做的决定也不一定是对的。 “那明日,你和流朱准备些她爱的吃食,请她过来玩吧。” 第二日,甄嬛叫上惠妃和安陵容,还有淳儿,碎玉轩一下子热闹起来。淳儿本就喜欢甄嬛的性子,现下一来二往的,很快又重新熟络起来,她又喜欢孩子,照样送了礼过来,说要给甄嬛肚子的孩子做姨娘。 这样岁月静好了没多久,又到了皇帝浩浩荡荡带人去圆明园避暑的日子了。 人多眼杂,这回甄嬛和惠妃却不太想去,于是两人就去了养心殿。 “昭嫔现在身怀有孕,把你留在宫里,朕也不能安心啊。”皇帝听完,皱着眉头道。 “回皇上,臣妾愿意留在宫里照顾昭嫔。而且,太后身子不适,不能舟车劳动,臣妾留在宫里也能替皇上皇后侍奉太后,避免皇上皇后为太后挂心,这不两全其美?”惠妃轻声软语的便说得皇帝眉头逐渐舒展。 “朝华年幼,留在紫禁城会不会太过闷热?需不需要朕和皇后带上朝华一同去圆明园避暑?这样你也少辛苦一些。”皇帝惠妃的眼神貌似贴心,但惠妃心里却不乐意了。 哪个母亲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假手于人呢?更何况是那心思深沉的皇后,还有后宫这许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惠妃赶紧屈膝:“皇上,臣妾想着,是时候孙女陪伴在侧,欢声笑语的,想来病也能好得快些。而且朝华年幼,恐扰了皇上皇后清净。”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昭嫔虽已经满了三个月,但舟车劳顿的恐怕对一个孕妇也不好,只是,全部都交给眉儿,实在是辛苦你了。” “是臣妾让皇上和姐姐劳心了。”甄嬛恰到好处地插了话,得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才好:“臣妾这几天本想提前收拾去圆明园的衣物,但总觉得身子倦怠,稍稍劳累点就不适,左思右想,为了孩子,臣妾还是留在宫里和太后娘娘作伴吧。” “倦怠不适?可找温太医瞧过了?” “回皇上,已经瞧过了,温太医说天气炎热,母体倦怠也是寻常事,不打紧的,只需要静养即可。” 皇帝沉吟:“既如此,那你和惠妃就留在紫禁城吧。太后也病着,朕就让温实初留下来照顾你们吧。” “臣妾多谢皇上。” 惠妃和甄嬛相视一笑。 从养心殿回宫的路上,甄嬛和惠妃就打算起来了。 “这一次,陵容说不定能一枝独秀了。” “华妃如今风头正盛,年羹尧那边捷报连连,就连富察贵人一事皇上都轻轻放下,你是怎么有把握的?”惠妃对甄嬛自然是无有不信的,但她总觉得以安陵容的条件,不足以和华妃并肩。 “单单陵容一个人的确不足以撼动华妃,但,如果有了孩子就不同了。” “所以,你让温太医给陵容调理身子?” 甄嬛细细斟酌了一会儿:“不止陵容,还有华妃。” 惠妃停下脚步, “华妃三番五次害我们,你为何还要帮华妃?” “不是帮她,是推她一把,至于结局,那是她自己的选择。”甄嬛双眼清澈又认真地直视惠妃双眼:“眉姐姐,欢宜香。” 后面三个字甄嬛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并用手指轻轻放唇上:嘘… 第53章 嫔妾得到了一个好方子…… 出发前两天皇帝都留宿碎玉轩,对甄嬛叮嘱了又叮嘱。自从甄嬛改了封号,皇帝对她的心其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像菀菀,但又不是菀菀。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和甄嬛惠妃一起留在紫禁城里的,还有富察贵人,夏冬春和曹琴默。本来皇帝也没想着带淳儿去,年纪小,尚未侍寝,皇帝几乎忘了她的存在,是皇后开了口,说淳常在小女孩身子娇贵,带她去圆明园玩个新鲜也好。 皇后又借口不放心甄嬛一个人在宫养胎,留下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之一染冬,命她去碎玉轩照顾甄嬛,有事可即刻传递给圆明园。皇帝觉得皇后贴心,就点头应允了。 终于,皇帝带着一众妃嫔和皇家亲眷,声势浩大地向圆明园出发了。 从紫禁城到圆明园本来不远,但女眷孩子多,马车自然要走得平稳缓慢一些,所以也要费上大半天。华妃盛宠,皇帝允准她自己坐一辆马车,但走了一半车队歇息时,丽贵人巴巴儿地跑过来,说要陪华妃路上说话解闷,就从几个妃嫔挤一辆的马车上换到华妃的车里了。 “还是娘娘得皇上宠爱,您这车里的装饰华贵无比不说,还宽敞舒适,但软垫都是苏绣做的,可见皇上是真真把娘娘您放在心上啊。” 丽贵人眼里露出羡慕和巴结。 这套马屁对华妃十分受用,华妃得意地轻笑着嗔了一声:“丽贵人说笑了。想起来从前在王府里,皇上也是喜欢过你的,王府里那么多人,七日里都能有两三日是到你屋里的。” 提起往前的宠爱,丽贵人不免惆怅:“我这种旧人,哪里比得上新人新鲜,就连曹答应……哎,她要是不……就凭着有个温宜公主,也能分点皇上的宠爱。” 提起孩子华妃心里就不顺畅,顿时看丽贵人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丽贵人突然坐近华妃,偷偷摸摸压低声音:“娘娘,嫔妾得了一张方子,特来献给娘娘。” 说着,她从袖口掏出一张折成小豆腐块似的纸,双手奉给华妃。 华妃狐疑的凤眼上下打量着丽贵人:“这是什么东西?” “娘娘深得皇上宠爱,娘娘的孩子自然也会成为皇上的心中最爱。” 丽贵人吞了吞口水:“嫔妾祝娘娘心想事成。” 华妃接过方子,可还是满脸怀疑:“如果真是如此好的东西,你怎么不留着自己用?怎么会拿出来便宜了别人?” “自新人入宫,又有了余氏那事儿,嫔妾自知已经失宠。娘娘一直庇护嫔妾,如果娘娘顺心随意,自然会有嫔妾的一碗饭吃,所以嫔妾愿意孝敬娘娘。” 华妃冷哼一声:“倒是难为你的忠心了。本宫自会仔细查看此方,如果发现你想害本宫,本宫会让你生不如死。” 看见丽贵人吓得有点慌了神的模样,她冷笑一声又说:“若此方真的有用,本宫必不会亏待了你。这方子是哪里来的?” “嫔妾有次想去探望富察贵人,走到门口却听见剪秋的声音,说什么富察贵人失子皇后十分关心,让她照方好好调理,日后定会再怀上皇上龙嗣,又听见富察贵人吩咐宫女放进妆匣收好。嫔妾等她走了之后才进去,然后想了些方法弄到手看了一眼,回来便写下来了。” “得了,你有心了。”华妃摆手,让颂芝送丽贵人下车。 紫禁城那头,染冬是奉了皇后的懿旨过来照顾甄嬛的,自然不能把她打发到院子里做杂事,她整日都跟在甄嬛左右,甄嬛一时间好不自在。 好不容易惠妃过来看甄嬛,甄嬛就索性让屋里所有人都出去,连槿夕浣碧流朱都不留,连带着,染冬当然也不好留在屋里了。 “多亏姐姐来看我,我才能摆脱染冬一会儿。明知她不安好心,我还不能随便打发了她,跟供了尊菩萨似的。” 甄嬛忍不住大倒苦水。 “好啦,那我多多来看你就是了。” 惠妃笑道:“说正事儿。刚才我得了圆明园的信儿,事情已经办妥啦。” “有姐姐协理六宫,妹妹我就只管偷闲喝茶啦!” 甄嬛调皮地眨眨眼。 “你呀!” 惠妃点了甄嬛一下额头:“现在宫里妃嫔不多,不如明儿你和我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也好,我也很久没去给太后请安了。有太后庇护我们,我们该好好孝敬太后才对。” 这话甄嬛是真心的。太后虽然如她儿子一般猜忌心重,但无论前世今生,她都帮了自己不少。 “去了太后那儿,染冬也不好继续跟着了,我又能松快一会儿。你不知道,晚上值夜她都要跟槿夕浣碧她们轮流着来。” 两姐妹说说笑笑,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了。 第二日,两人一起去给太后请了安,太后知道皇后的小心思,于是把宫里的竹韵拨去照顾甄嬛直至生产。多了一个人制衡染冬,甄嬛之后的日子也自在了许多。 第54章 恭喜华妃娘娘心愿得偿! 如今照顾华妃的太医叫吴忠慈,是江城江慎两兄弟被处置之后,年羹尧安排进宫的。为了掩人耳目,还是七弯八拐托了好多层关系才送进来的,因为怕皇帝因江城江慎之事迁怒华妃,也因为有了黄规全的前车之鉴,年羹尧特意把事情做得跟年家看似毫无关系。华妃把丽贵人那张方子给吴太医仔细看过,吴太医回话说的确是张实实在在的好方子。 “算她有心,知道自己个儿不得皇上宠爱,就算怀孕也会连累孩子。”华妃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赏了吴太医一百两银子,让颂芝把他好生送了出去。 晚上,皇帝召了皇后去九州清晏。 皇后进了殿内,里面的人都让皇帝清了出去,就连苏培盛也是在门口伺候,皇帝坐在罗汉床上盘着手里的念珠,脸快要沉到地上了。皇后依旧和笑盈盈,朝皇帝端端正正行了礼,然后大大方方坐到了罗汉床另一侧。 “不知这个时候皇上突然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呀?” 皇帝不言,递过去一张纸。 皇后接过来一看,心跳差点漏了一拍:这方子怎么到了皇帝手里? 心里就算惊涛骇浪,皇后还是保持了面上的平静,试探着问道:“请问皇上,这张方子是……” “这是刚才太医院的吴忠慈拿过来的。” 皇帝盯着皇后的眼睛,声音沉闷得如雷雨前的天气:“吴忠慈是现在伺候华妃的太医。他在华妃那儿看过后,自己回去写了出来。” 华妃怎么拿到了这张方子…… “臣妾不才,这张方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从前在王府里就帮皇帝配了那伤天害理的欢宜香,换来的不过还是皇帝对华妃的偏宠和自己的屈辱。现在的皇后,决定还是装傻到底。 “华妃最在意什么,最想要什么,皇后不知道吗?”皇帝继续凝注着她。 “华妃有皇上亲赐的欢宜香,这张方子想来也是用不上的,可能只是求子心切,哪里寻来的罢了,皇上何必放在心上。” “吴忠慈告诉朕,这张方子凶险无比,若用此方怀孕,大半也是生不下来。就算,”皇帝顿了顿,神情变得略微古怪:“就算侥幸生了下来,孩子多半体质非常弱,甚至天生有疾病。” 胤禛果然是个无情的男人! 既然把话说开了,再继续装糊涂就不好使了。 “皇上的意思是,允准华妃有孕?可是有那欢宜香,恐怕就算如此凶险的方子也不一定能成啊……” “朕要你重新配一次欢宜香。”皇帝眼里闪烁的光芒让皇后不寒而栗:“吴忠慈是年羹尧安排进来的,华妃自王府小产后一直没有身孕,年家恐怕会起疑。这次有过,以后便不必再有了。” “臣妾无能,恐怕调配不好欢宜香……” 做得好,皇帝对有这样能力的她会更忌惮;做不好,这个男人恐怕又要把事情怪到她头上。皇后真是不想再沾染此事。 “朕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何况,你是朕的妻子,除了你,真不放心旁人。” 这样的妻子,你从前怎么不让姐姐做呢? 可是事已至此,皇后也只能莞尔:“那,臣妾只管试试吧。” “苏培盛,好生送皇后出去。” 出了养心殿,就算在盛夏里,皇后也觉得身上寒津津的。 “皇后娘娘,奴婢会去查一查这方子怎么到了华妃手里的。” “算了,富察贵人小产后,她屋里来来往往的,随便被谁偷看了方子也说不准,何况本宫知道丽贵人连着去陪了富察贵人几次。” “那要不要奴婢找个在紫禁城的人把富察贵人那张方子拿回来?不然宫里一下子多了两位这样的嫔妃……” “不用,富察贵人小产伤了身子,自个儿又着急重新获宠,身子差些也是常事。再说现在一时半会儿的,富察贵人也见不到皇上。” 皇后叹了口气: “就算她们自个儿倒霉吧,摊上这个么男人。” “娘娘,这话说不得啊!” 剪秋一惊,觉得自己主子越来越不一样了。 圆明园里少了甄嬛和惠妃这两个劲敌,一众妃嫔瞬间有了些盼头。安陵容去皇后的桃花坞走得勤,得到了在宴会上献唱的机会,凭着那副嗓子又成了皇帝的宠妃,中秋还没到就晋回了常在。 “上次朝华公主生病的事,太后褫夺了你的封号,后面朕细细想来,其实你也算无辜受牵连。婴孩娇嫩,贱人狡诈,你也别怪太后生气。朕思虑多日,容儿安静乖巧,还是恢复了你的封号吧!” 一日早上,安陵容从九州清晏侍寝回来,又成了玉常在。 华妃这个夏日都沉迷于调养身体,也终于不负她所愿,中秋前太医诊出了喜脉。 一时间整个后宫都震惊了。 流水似的赏赐送进了清凉殿,华妃懒洋洋地斜倚在罗汉床上,丽贵人满脸羡慕地坐在下方的小凳子上恭维着。 “嫔妾恭祝娘娘心愿达成!” “难为你的辛苦啦!本宫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华妃娇俏的凤眼睨了一下丽贵人,娇滴滴地开了金口:“准备着吧,本宫会荐了皇上去瞧瞧你,不然这宫里就是安陵容的天下了。” “安陵容那种身世的女子,唱破了喉咙也只是个歌伎的料子,不足以让娘娘费心劳力。”丽贵人满脸殷勤:“嫔妾先谢过娘娘的关照了。” 说着下了凳子对华妃行了个大礼。 第55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华妃有孕,皇帝十分重视,拨了新的御厨过去专门伺候,免了华妃所有的请安问候,又让内务府拨了一大堆宫人过去,自己还几乎每日都要去清凉殿看望。 今天刚下朝,皇帝又把午膳从九州清晏挪到了清凉殿里。 这次来圆明园,丽贵人的位份大不如前,被分配到了清凉殿后面的小阁楼里,于是没事儿就能往华妃这儿跑。 皇帝来到清凉殿门口,只听见殿内传出华妃银铃一般的笑声,一串一串的撩人心扉。 “朕的爱妃今日怎么这样开心呀?” 丽贵人也在里头。 两人突然听见皇帝的声音,赶紧下来行礼。 皇帝亲自伸手扶起华妃:“起来吧,世兰有孕辛苦,不必拘礼了。” 然后抬抬手,示意丽贵人也起来。 “丽贵人正给臣妾说故事解闷呢,皇上悄无声息就进来了,吓了臣妾一跳。” 华妃娇嗔道。 “是朕的不好。” 皇帝眼里都是笑意,轻轻拍了拍华妃的手:“朕想着你自个儿用膳定然无聊,所以想来陪你。” “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和华妃娘娘的雅兴了,臣妾告退。” 皇帝进来后都没正眼看过她,丽贵人也不敢和华妃争宠,只能自己先走。 “丽贵人陪我说了一上午的话也辛苦了,皇上何必让她大中午的两头奔波?大家同为姐妹,不如一同在清凉殿用午膳吧?” 华妃从来不是宽容大度的人,这句话倒是刻意了。 可是皇帝就是喜欢这些女人对他的刻意。 “好吧,既然华妃开了口,朕也不好驳她的面子。” “臣妾多谢皇上,多谢华妃娘娘。” 丽贵人高兴得藏不住笑了,赶紧谢恩。 说是一起用膳,其实她也不敢真的和皇帝和华妃一同坐下,只是在一旁站着侍膳罢了。一顿饭,看皇帝和华妃吃得有说有笑,她心里不免泛酸:她何曾有过和皇上如此放松的时候? 这顿饭吃了小一个时辰,丽贵人站到腰酸腿疼。华妃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承诺给她的终于要来了: “皇上,臣妾身子重,现下觉得累得很,不如让丽贵人伺候了皇上午睡吧?” 皇帝眯了眯眼:“爱妃今日如此贤惠?” “皇上!” 华妃假装生气,楚楚道:“皇上这就是在怪臣妾平日里善妒了!宫里那么多娇艳的花花朵朵,臣妾哪里妒忌得过来!” 皇帝笑了出来:“好了!既然你累了就好好休息,朕听你的话,去丽贵人那儿就是!” 丽贵人垂首站在一旁,嘴角微微露出笑容,但其实眼里不免有一抹失望。属于她的宠爱终究是过去了,现在只能靠华妃手里漏出来的一星半点儿才能得皇上看一眼。 紫禁城里当然也很快知道了华妃有孕的消息。 富察贵人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张剪秋给她拿来的方子。 “桑儿,皇上怕是早就忘了我的孩子了吧?” 桑儿打小就跟着富察贵人了,见到自己小主这样伤神,十分痛心:“小主,您别多想,皇上怎么会不记得和您的孩子呢?这也是皇上的孩子呀。” 富察贵人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冷笑:“是吗?皇上心爱的昭嫔有孕,现在宠冠六宫的华妃也有孕了,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伤心扫兴的地方?我的孩子就这么白白没了,白白没了……凭什么大家都好好的,凭什么就我如此难过……” 富察贵人喃喃着,慢慢走回了床上,又躺下了。 这些日子她足不出户,没了安陵容偶尔来看望,富察贵人就每日都有大半日的时间一声不吭地躺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床顶,桑儿看得害怕。 甄嬛和惠妃那边也听说了华妃有孕的事情,这倒不是她们意料中事,所以也大吃一惊。 “如今她有了身孕,咱们的计划不知还能不能如期进行?” 惠妃有点担心了。 甄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欢宜香如此厉害,她怎么会有身孕……” 浣碧伏在甄嬛耳边悄悄说了句:“息肌丸,有孕。” 甄嬛一惊,对上浣碧的眼神:是皇后?浣碧会意地点点头。 “你们主仆在打什么哑谜?” 惠妃不解。 “姐姐,我想,皇上既然能亲赐华妃欢宜香,想必是不会让这事儿出意外的。如果有意外,那肯定也是皇上允许的意外。听说现下皇上十分关心华妃的龙胎,宠爱更胜从前,如此蜜里调油,如果事情照常进行,圆明园的腥风血雨恐怕就要来了。” 惠妃脸上挂起了一抹微笑,但眼中却毫无笑意:“她以为皇上对她真心,容不得旁边和皇上有孩子,如果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却容不下她的孩子,不知会如何?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的真实分量后,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位华妃娘娘还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甄嬛对浣碧点了点头,浣碧会意。 华妃的龙胎虽然只有一个月出头,但皇帝特意吩咐太医,要用最好的安胎药,务必要让龙胎看起来安然无恙。谁知一日,清凉殿突然传来华妃胎气大动的消息。一时间,圆明园所有得力的太医都聚到了清凉殿前。可殿内华妃大怒,只准平时照顾她的吴太医入内侍脉,还听见她噼里啪啦砸了许多东西。 第56章 华妃大怒 华妃斜倚在床边,脸上泪痕连连,吴忠慈太医跪在不远处低着头。 “娘娘,您再生气也要顾及腹中龙胎呀!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遂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心思。”颂芝捧着热了又热的安胎药,瞧着华妃伤心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眼角湿了。 “娘娘,颂芝姑娘的话在理儿啊。您若不安好,年大将军在外也不能放心啊。”吴太医跟着劝道。 “哼,”华妃讥笑着道:“哥哥不是说你医术了得吗?怎么你也从不曾诊出本宫体内有麝香?谁知道你是得了哪个贱人的好处来陷害本宫的!本宫倒不敢信你了。” “请娘娘明鉴,微臣冤枉啊!”吴太医赶紧磕头。这位华妃娘娘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如果她认定自己有罪,那以后肯定生不如死。 “你仔仔细细再帮本宫看一遍这个香料,若有半句虚言,无需等皇上来,本宫即刻就命人打死你!” 华妃每一句话都说得咬牙切齿,示意颂芝去把欢宜香拿上来。 颂芝拿上来的是近日里焚的那种欢宜香。 吴忠慈仔仔细细检查后回禀华妃道:“恕微臣多嘴,请问娘娘确定是从此香中摄入的麝香吗?这香料中,并无麝香啊……” “怎么会……” 华妃拧紧了眉头:“那小太监说的分明是……” 一直在门边守着的周宁海突然一瘸一拐走过来,弓着身子道:“娘娘,奴才有一个蠢念头,不知从前在宫里用的香有没有剩下来一些?” “本宫一直都用这个香,从前的和这个有何不同?”华妃愕然,顿了好一会儿,看向颂芝。 年家能让颂芝从小跟了年世兰这些年,还随她陪嫁入府,颂芝自然也不是个只会打杂的蠢货。 颂芝脑里快速思索了一会儿,斟酌着道:“内务府每月都会配好了新的欢宜香送来,因为娘娘爱香,用香自然也多,所以分量总是足足的,并不会每月都用光。因为是皇上御赐,就算是剩下的也是天恩,不好随便赏人,奴婢想来,翊坤宫里应该还有一些。” “悄悄儿地,给本宫拿一些过来。” 华妃恶狠狠地瞪着吴忠慈:“把嘴给本宫闭严实了,本宫只是睡眠不安梦魇了,此事没查清前要是透露一个字出去,本宫会让哥哥要了你全家的命!”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吴忠慈连连叩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打发了太医出去,华妃怔怔地躺在床上。 今天早上,用完早膳她就去了清凉殿外的湖边散步消食,隐约听见假山后有两个小太监在说悄悄话: “又给清凉殿送欢宜香呀?华妃娘娘出手大方,你得了不少赏赐吧?” “哪儿呀!你以为这是个肥差?那个华妃娘娘以为自己得了天恩,其实这欢宜香是用来打孩子的!” “你可别胡说,还要不要脑袋了!我听说这可是皇上亲自配了赏给华妃娘娘的。” “我哪儿敢胡说啊!我也是偷听一个内务府的老太监说的,华妃娘娘这么多年无身孕就是这香料害的。” 当时华妃惊得差点失足崴了脚,要不是颂芝和周宁海都扶着,怕早就掉进湖里了。周宁海扶稳了华妃便快速去假山后抓人,那头好像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早就一溜烟儿跑光了,周宁海扑了个空。华妃立刻掉头回清凉殿,于是便发生了刚才那件事。 听说华妃动了胎气,皇帝处理完政务就立刻来看她,可是去到时华妃已经服了安胎药睡下了,皇帝只吩咐宫人好生照顾,坐了一会儿就回九州清晏了,只命苏培盛挑了库房里最好的补品送过去。 作为皇后,后妃有孕自然也是要多关心的。何况,这欢宜香毕竟出自自己的手。于是皇帝走后,皇后也跟着来了。 皇后愣是坐到华妃醒了,中途无论是颂芝还是周宁海相劝,皇后都不曾离开清凉殿。华妃一醒来,看到屏风后坐着的人影,颂芝小声在床边提醒方才皇上来过,现在是皇后娘娘来了,华妃眉头一皱。 “嫔妾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起身给皇后娘娘行礼了。” 华妃敷衍地在床上弯了弯身子便算了。 “无妨,你有孕在身,又动了胎气,自该注意些。” 皇后语气平如秋水:“本宫听说你今天动了大怒,不知所为何事?” 华妃烦极了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偏偏又被她的位份压了一头,只能没好气地应付着:“嫔妾只是昨晚做了噩梦,起来心情不佳,孕中容易多思,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皇后身子贵重,自是不能明白嫔妾有孕的辛苦的。” 皇后没有理会她的讽刺,若无其事继续道:“华妃这个噩梦的后劲儿来得真有意思,本宫听说你用完早膳还愉快地去了湖边散步,难道是散步时又想起了噩梦才气得胎气大动?” 华妃一时被噎住了。 “你做噩梦是真是假与本宫无关,本宫只想华妃清楚自己身怀的是皇家子嗣,华妃的身子不要紧,要紧的是好好保护你的龙胎,皇上和本宫才能放心。” 皇后绕过屏风,一身明黄色团寿字暗花江绸常服袍衬得她高贵威严,她走到窗前居高临下对华妃道:“你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眼下你最重要的是保住腹中胎儿的平安,不要辜负皇上与本宫的期望。” 这身明黄色是华妃最向往的,现在明晃晃地在她地盘招摇,让她烦躁得不行,只好假装又要睡了。 “这是皇上与嫔妾的孩子,嫔妾自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劳烦皇后娘娘费心。有孕之人易乏,嫔妾要继续休息了,娘娘请自便。” 皇后轻笑:“华妃能懂事就好,那本宫先回去了。还有,皇上政务繁忙,下次皇上来看望妹妹,希望妹妹不要再让皇上跑空了。” 说罢,皇后慢悠悠由剪秋扶着走出了清凉殿。人才刚出门,华妃掀了被子气鼓鼓坐起来: “皇后这个老妇,最近仗着个便宜儿子老是霸占皇上,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来教训本宫!本宫的孩子才是皇上千尊万贵的皇子,她那个不过是个贱胚子生的贱种罢了!” 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华妃突然想起皇后让她别再让皇上跑空,难道是皇上生气了?皇上生气却跟这个老妇诉说,难道皇上对她还有情谊?本宫和皇上的事,皇上竟然也和她说道? 想到这儿,华妃又蔫儿了,眼里含泪坐在床上发呆。 皇帝当晚密传了吴忠慈。吴忠慈自是不敢隐瞒,把华妃对欢宜香起疑之事如实相告。皇帝紧紧攥着龙椅扶手,面若冰雕,片刻后阴沉沉道:“待她取了旧香来时,你便如实相告吧,后宫手段诡谲,一味香从原料到配制出品,经手了那么多人,想来她能明白。” 没有怪罪他,没有怀疑他,吴忠慈心里已经舒了一口气,赶紧叩头谢恩领命。 第5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次日,清凉殿那边去九州清晏请旨,说是华妃想派人回紫禁城拿些喜欢的衣裳首饰,来圆明园时没想到能有福气怀上龙嗣,也想回翊坤宫库房里寻些之前哥哥送的补品。 中秋已过,圣驾已经开始准备回栾,有什么衣裳首饰补品是非要着急着回翊坤宫拿的? 听完周宁海的请求,皇帝轻蔑地把手里的折子丢在桌子上,周宁海低着头伏在地上,自然是没看到皇帝的表情。半晌,皇帝和声说道:“去吧,多带几个人跟着拿东西,你们娘娘怀孕辛苦,想要什么都给她拿过来吧。” 说罢,还让苏培盛亲自把御膳房刚送过来的那盅牛乳燕窝羹送去给华妃。 周宁海得意洋洋地告退了。 两日后,周宁海亲自带着东西回来了,华妃立刻把吴忠慈叫去了清凉殿。 吴忠慈拿着那旧的欢宜香反复细闻细验,眉头越来越紧: “娘娘,这个香里被人掺进的是极其珍贵的当门子,药理虽强,香味却十分清幽。而且,此香香气浓烈,若不是专门拿来查看,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长久用下去,会伤了娘娘根本,便再也无法有孕了。此人居心叵测啊!” 华妃眼神顿时一空:“可,这香是皇上亲自配好了赐予本宫的,怎么会…” “娘娘,”颂芝赶紧扶着摇摇欲坠的华妃:“这香最初的确是由皇上所配,但之后每月都是内务府的人送来的呀。皇上政务繁忙,一味香料也要经手多人,皇上如此爱重娘娘,怎么会与皇上有关呢。” 周宁海也在旁低声跟劝道:“此番娘娘有孕,皇上有多高兴宫里的人可都看见了,可见皇上多盼着和娘娘的孩子啊。娘娘盛宠,宫里免不得有人怨恨娘娘,娘娘可不要放过了此人。” 皇后?惠妃?昭嫔?还是那个贱人端妃又来害她?保不齐还有那个蠢货三阿哥的生母齐妃! 华妃越想脸色越阴郁,重重把手里的团扇拍在桌上:“敢害本宫的孩儿,不论是谁,本宫都绝不会放过她!” 吴忠慈跪在地上颤颤巍巍,根本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一个神情就能出卖了自己,竟在这争秋夺暑的闷热天里生生憋出了一身冷汗。 “周宁海,去九州清晏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伤心,动了胎气,起不来床了。” 华妃语气冷到能淬出冰来。 皇帝那头,知道华妃动了胎气,草草结了手头的事儿便随周宁海赶了过来。来到时华妃正在床上背对着皇帝抽泣,听见皇帝进来,华妃转过头,芍药红缎面苏绣长袍趁得美人如芙蓉出水,两行清泪在白净嫩滑的脸上滑下,一双娇媚的凤眼红通通的,皇帝看得心头一颤:这可是一直都真心待他的世兰啊…… 皇帝在床边坐下,华妃起身紧紧保住了他: “皇上,您可来了!有人要害您与世兰的孩子,竟狠心在您赐臣妾的欢宜香里下了麝香,要不是近日来搬来了圆明园,恐怕世兰这辈子都不能再与皇上有孩子了!” 华妃说得情真,皇帝也忍不住哽咽了: “周宁海已经跟朕说了来龙去脉,朕会派人细查,绝不会让爱妃白白受人欺负。” “皇上查出来后准备怎么处置那个人?” 华妃眼泪汪汪地看着皇上,她心里是觉得很有可能是皇后那个老妇做的,她有了名义上的嫡子,但终究是个贱胚子生的,皇后难免不会害怕被她生的孩子越过去。 “朕答应你,一定会重罚。” 皇帝扶着华妃的手安慰道。 “怎样个重罚?皇上定要杀了那个恶毒之人为臣妾和孩子报仇!” 华妃不依不饶。 “此刻终究还没查出来是谁,但胆敢借欢宜香来离间朕与世兰,朕决不轻饶。” 华妃依旧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怜看着皇帝,半晌见他依旧不松口,只能伤心道:“那臣妾便相信皇上吧,愿皇上不要辜负世兰。” 说罢,华妃眼圈又重新红了起来。 从清凉殿回来,皇帝心里烦闷得很,这事儿,还得赶紧回紫禁城跟太后商议。 “苏培盛,叫玉常在过来伺候,今日不必再翻牌子了”。 皇帝心里的火气需要一个发泄口,让安陵容唱了一晚上,又叫了三四回水,终于折腾得疲累不堪才沉沉睡去。 安陵容经甄嬛点拨,虽没有疏远皇后,但也没有特意靠拢。皇后虽还是命人赏她避子汤,说是为了帮她固宠,但每次喝完后,待皇后的人一离开,她就按温太医教的法子按了穴位全部吐出来,再喝下温太医调理身子的药,避免伤身。 此刻她躺在皇帝身边,看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安陵容悄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唉,什么时候才轮到我有这个福气呢? 不日,圣驾回栾,且提前传了话给宫里,新的一轮选秀要开始了,留守紫禁城的惠妃早就接到圣旨开始准备起来,只等皇帝皇后回来过目。 第58章 谁又不是颗棋子呢 回到紫禁城后,虽然皇帝答应说会继续派人细查,但华妃那头也不含糊,一边海量的银子撒出去找眼线找证据,一边给宫外的年羹尧递信。 可这信当然是递不到年羹尧手里的。 养心殿里帝后两人在内室的罗汉床上相对而坐。 “华妃在宫里动作不小,若是哪天防不胜防,消息传到了年羹尧耳朵里,怕是前朝和后宫都要不安了,皇后可有什么对策?” “臣妾无能,现在六阿哥养在景仁宫,在华妃眼里,怕是臣妾也逃不出嫌疑……” 皇帝仿佛没瞧见皇后一脸的为难,自顾自地说道:“此事还得给华妃一个结果。眼下她怀有身孕不宜劳累,选秀的事也不能给她操办,没个事情分散精力,找不出个人来她定会不依不饶,以后宫里进了新人看到这事闹起来也不好。” 皇后不想由她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只能迟疑道:“皇上心中可有人选了?” “皇后以为,如今宫中谁可以承受得住?” 皇帝语气里带了些许意味深长。 “臣妾愚昧,以华妃的脾气,此人无论是谁,她定要将人挫骨扬灰才能解气,臣妾实在不知谁能承受得起。” 皇后面不改色,自从看清了皇帝的冷漠无情后,她就不想再被他当刀子使。 眼看着继续试探下去也无用,皇帝没了兴致,甩了甩手里的念珠:“皇后是朕的妻子,六宫之主,这后宫的事你看着办吧。” “皇帝要皇后看着办,可有想过万一华妃把此事怪到皇后头上,她会危害到一国之母和六阿哥?” 没有一声传报,太后突然走了进来。 “儿子\/臣妾向皇额娘请安。” 两个人赶紧从罗汉床上下来。 “起来吧。” 太后轻轻摆手,走去榻上坐下来,皇帝也在另一侧坐下,皇后自觉地站在了太后旁边。 “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华妃,别让她闹起来。皇帝以为随便找一个顶罪她就能相信吗?怕是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家族的荣宠是太后十分在意的事情,如今乌拉那拉氏的荣耀都指望着皇后,就算要笼络年羹尧,太后也不会允许皇后的位子易主。 皇帝颔首:“儿子明白,多谢皇额娘教诲。”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太后的语气软了下来:“选秀就要开始了,皇帝这次要多选几个可心的人进宫,老十七也到了年纪,哀家想着如果有合适的秀女,也给他选一选。” “儿子听凭皇额娘吩咐。” 皇帝继续点头。 “华妃的事,还是得找一个圆得过去的说法。这次选秀,富察氏也送了一个女儿来。本来已经有了富察贵人,这位富察氏的小女儿就算是选上了,应该也只是指婚给皇家亲眷。可如今富察贵人小产后意志低迷,还生出了戕害有孕妃嫔的想法,到时候皇帝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再迎一位新的富察氏入宫也不是不可。” 太后漠然道:“皇后,新人入宫后,你多照顾一些也算是补偿了。” 这两位不愧是母子,凉薄算计别人的嘴脸真是一模一样。不久前还表现出为富察贵人白白没了的孩子伤心,才没过多久就成了一枚弃子。心里虽然十分鄙夷,皇后还是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臣妾明白,请太后放心。” 本来富察贵人有孕时多番做作就惹得皇帝不胜其烦,失了孩子后也闹得鸡犬不宁,现在有了她这个合适人选,皇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怜悯之心。 还有十日就最后的殿选了,所以在人选定下来后,苏培盛就雷厉风行找出了“证据”,无论富察贵人如何喊冤,皇帝还是将她打入冷宫,但念在她的失子之痛,不牵连她的家族兄弟,只罚她日后在冷宫天天诵经祈福、忏悔罪过即可。 皇帝给华妃那边的说法是富察贵人妒忌她得皇上盛宠,入宫以来就仗着家族权势,想和华妃一较高下,因为两人家族均在军中有势力,所以想让富察贵人先华妃一步生下皇子,才买通了内务府的人悄悄在欢宜香里做手脚,反正华妃对于皇上亲赏的东西是绝对不会起疑的。 “好个狐媚贱人,要不是本宫无意中听到实情,就真的着了她的道了!” 华妃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在翊坤宫又发了一通脾气,差点想去冷宫教训富察贵人,幸亏周宁海和颂芝说怕冷宫冲撞了皇子,才劝住了她。 甄嬛自然也是知道了此事,甄嬛对着浣碧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一定会尽力隐瞒真相,但没想到是可怜了富察贵人。” “选秀在即,事情与从前越来越不同了,不知道咱们手里的消息还能帮咱们多久。” 浣碧对此事也感慨良多。 “我听眉姐姐说,这次的秀女中有个富察家族的小女儿,或许这就是皇上还保留富察贵人位份的原因吧。戕害宠妃这么大的罪,竟半点没有牵连到族人,还允许她家族的女儿继续选秀,只怕这位新的富察氏就算进了宫,华妃也不会放过她。” “长姐,” 浣碧突然欲言又止:“奴婢听说,这一次的选秀,太后和皇上可能会给他选几个人。” 甄嬛刚拿起的茶杯定在了空中,一会儿过了,她叹了口气:“你还记得玉媱与慎贝勒吗?你如今和他身份悬殊,我还没有上辈子那般的宠爱,但如果你们愿意,我也可以再一试。只是,秀女们身份贵重,恐怕你的位份不会高。” “长姐能这样说,浣碧知道您是真的为了我好。” 本来浣碧正在为甄嬛轻轻打着团扇,闻言立刻屈膝行礼:“这些日子,长姐教我琴棋书画,我方能领会到他喜欢的东西。如果他对我真的有意,我不在乎名分地位,如果还如上辈子般止于礼,那我愿意常伴长姐、不再嫁人。” 说完浣碧又给甄嬛福了一礼。 第59章 选秀在即,大家都能心愿达成吗? 选秀前一日,皇帝召果郡王进宫下棋,在养心殿待了两个时辰后,果郡王又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顺带陪太后用晚膳。用晚膳后天已经黑了,皇帝又找他喝了好一会儿茶,还让他不要出宫了,照例就去颐和轩那边住一晚。 去颐和轩不需要经过后妃住所,但颐和轩和碎玉轩只隔着一片假山花园。 晚上甄嬛斗胆让小允子走了一趟,然后没带着浣碧,换上宫女常服,仅带着槿夕去了那片假山花园里。去到时,果郡王正在蜿蜒的回廊尽头吹笛子。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甄嬛扶着槿夕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一下。察觉到甄嬛的情绪变化,槿夕小声在甄嬛耳边道:“小主别怕,小允子已经探过路了,这边巡视的侍卫还没到点儿过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甄嬛点了点头,往那个身影走去。 “本宫来迟,请果郡王见谅。” 甄嬛福了一个常礼。 笛声骤停,果郡王转过身来拘了一礼:“昭嫔有礼,小王给昭嫔娘娘请安了。” 看到他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甄嬛心里忍不住惊涛骇浪,好不容易才维持了面上的不动声色,正色道:“明日就是殿选了,本宫听说皇上和太后会为王爷物色秀女。今日约见王爷实属不妥,但,浣碧自小和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我不得不为浣碧多问一句。” 果郡王会意,倒也没有太惊讶,悠悠道:“我与浣碧姑娘在圆明园偶遇,不知为何一见如故,浣碧姑娘与小王的确谈得来。想来是昭嫔娘娘天资优异,所以教得浣碧姑娘也知书达理。” 甄嬛知道他的为人,所以选择如实告知:“王爷自是情深义重的人。本宫也知道,浣碧一介宫女,与王爷身份悬殊,本不该开这个口。但,浣碧实则是本宫的亲妹妹,她母亲曾是我父亲的心爱之人,因为母家获罪,所以隐瞒身份至今。作为浣碧的长姐,本宫也想她有个好的归宿。” 果郡王面露惊讶之色,略微迟疑道:“小王感激昭嫔娘娘以诚相见,是小王思虑不周,失礼了。” “此事事关重大,若非王爷值得托付,本宫也不会说出真相。如今本宫虽位列嫔位,但人微言轻,知道皇家婚嫁非儿戏。我只想问一句,王爷,您对浣碧,是真的有意吗?” 果郡王盯着甄嬛看了一会儿,皇兄的这位娘娘的确惊为天人,但这辈子甄嬛故意错过了很多偶遇,所以此时对果郡王而言,皇兄多疑,他更多的是思考自己该不该和皇兄的宠妃惹上关系,会不会拖累他和他的母亲。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小王并非草木,知道浣碧姑娘对我是真心的,我也并非全然无意,只是,皇兄不喜后妃与前朝来往,为了娘娘自身安好,恐怕娘娘不便插手此事。” 甄嬛抬眸,迎上果郡王探究的眼神:“王爷一向不爱沾染朝中之事,若求娶大家姑娘为妻,难免不被皇上怀疑。浣碧身份低微,旁人只会夸一句王爷性情中人,追求真情,不逐名利,于王爷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果郡王轻笑道:“昭嫔娘娘果然冰雪聪明,也很大胆,怪不得皇兄偏爱。” 甄嬛无奈地笑了:“王爷谬赞了,本宫只求不委屈了浣碧就好。其余的,就看她造化吧。” 果郡王收起笑容,语气真挚道:“小王心中有数了,我会求皇兄把浣碧赐予我,只是皇家儿媳由不得你我做主,福晋之位我不敢许诺,但侧福晋我还是略有把握的,不知昭嫔娘娘意下如何?” 甄嬛屈膝给果郡王行了一礼:“如此,本宫多谢王爷,劳烦王爷照顾我家妹妹了。” 果郡王看着甄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眼眸里闪着意味深长的光。 第二日殿选,花朵儿一般的姑娘站满了延辉阁。后宫里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都想知道今后又有哪些对手。 自从丽贵人和曹答应相继出事,华妃就想寻找新的帮手,只是当时宫里新人,貌美的如甄嬛沈眉庄一流家势不低,不好掌控,夏冬春那种又愚蠢,一来二去竟成了孤身一人。本来新人选秀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但眼下她怀有身孕,更不便劳心劳力,这选秀也不失为一个机会。盼了一天,殿选终于结束了,出去打探消息的颂芝也回来了。 “如何了?”颂芝前脚刚迈进来,华妃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回娘娘,”颂芝语气轻快:“陈家小姐相貌清丽,听说皇上说她气质不凡,已经入选留用了。” 华妃瞬间脸沉了半分,冷嗤道:“皇上如此喜欢,看来真是个美人胚子啊。” 颂芝知道这是又惹到主子了,赶紧收起脸上的喜悦哄道:“娘娘的美貌放在满汉两军里都是翘楚,如今又身怀龙裔,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怎比得上娘娘福泽深厚呢!选个不难看的进来,也是大将军体恤娘娘,让她为您分忧罢了。如果她不识好歹,娘娘协理六宫,料理一个刚进宫的秀女还不容易?” 华妃闷闷地把玩着手里内务府新送过来的金嵌珠石花蝶纹扁手炉,听说这是皇帝命内务府的老人特意做的,仅此一个,独独赏给了她,款式别致得很。半晌,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希望她是个中用的吧。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可是去了景仁宫和皇后商议新选秀女的位份?” 颂芝听到翻牌子,立刻埋低了头,小声回道:“皇上今晚去了碎玉轩,殿选结束后就过去了,说是陪昭嫔用晚膳。” 但又怕华妃生气,赶紧补话:“应该也只是用晚膳罢了,昭嫔月份大了,不便侍寝。这几个月皇上都陪着娘娘呢,虽然几个月不见,但刚回来也没见皇上多着急陪她,娘娘不必在意的。” 华妃使劲把手炉放在桌几上,气得小腹隐隐发疼。颂芝整个人都绷紧了,周宁海赶紧去请了吴忠慈太医过来把脉。 又是不好伺候的一个晚上。 这边,殿选刚刚结束,皇帝真的是马上移驾碎玉轩看望甄嬛。 此次从圆明园回来,虽也陪她用了两三次饭,但公务繁忙,只是匆匆用了饭就离开,未曾好好一起说过话。 还未进碎玉轩的门,一股浓淡相宜的桂花香便飘入了皇帝的鼻中。 “朕拘了一天,头都疼了,可闻到你这儿的桂花香,立刻就好了。” 皇帝笑着打趣甄嬛。 “皇上可别太抬举臣妾,否则旁人要说臣妾学会狐媚妖术迷惑皇上了。” 甄嬛的肚子已经快7个月了,开始不便起来,只能由槿夕扶着才好屈膝行礼。 “朕不是说你孕中免礼了嘛。” 皇帝见她略微笨重的样子,有点心疼,赶紧对槿夕挥手:“快扶你家小主起来!” “哪儿就这么娇贵了!” 甄嬛莞尔:“皇上今天可得佳人?” “你就一点儿都不吃醋?” 虽然喜欢自己的女人贤惠大度,但看到自己略微在乎的宠妃一点儿都不吃味他又开始纠结起来。 “嬛嬛知道四郎心里有嬛嬛,就算有了新妹妹,碎玉轩那能治头疼的桂花也能让皇上念一念不是?” 甄嬛俏皮地歪着头,给皇帝递上一杯热茶:“这是夏天贡来的龙井,臣妾留了一下,配上这芬香扑鼻的金桂别有一番风味,皇上尝尝?” 京中秋风萧瑟,天气实在不算温暖了,皇帝接过八分烫的茶抿了一口:“是了,宫中桂花,当属碎玉轩这儿开得最好了。” 甄嬛垂眉微笑:“这还得多谢皇后娘娘了。这片桂花是臣妾入宫时皇后娘娘亲赐的,现在臣妾有孕,不宜焚香,这片桂花倒让碎玉轩自带芬芳、更加别致了。”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嬛嬛的住处,自当如此。” 皇帝拉着甄嬛的手在摆好了晚膳的圆桌边一同坐下:“皇后有心了。” 第60章 新人定下来了 用过晚膳后,皇帝又陪甄嬛看了会儿书才回养心殿,刚到殿门口,皇后已经捧着入选秀女的名册在那儿等着了。 一同进了养心殿,皇帝也不绕圈子了。 “皇后看过名册了?” “是,” 皇后笑吟吟道:“臣妾看了册子,今年真是新晋了不少新人,方才臣妾已经去给皇额娘请过安了,有些事情,臣妾还想请皇上旨意。” 今天皇帝心情其实是不错的,他松快地甩着念珠的穗子,往榻上盘腿一坐:“皇后说吧。” 皇后瞄了一眼那个穗子,是个明黄色配镂空双龙衔宝白玉圆珠的新穗子,看着手艺精巧,从前曹琴默倒是擅长打珠络,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手艺? “皇额娘说,沛国公家的女儿孟静娴十分钟意十七爷,那位孟小姐也是温柔贤淑、饱读诗书,想来和十七爷也算志趣相投,十七爷也早到了该成家的年纪,皇额娘想把她指给十七爷做福晋。” 沛国公家三朝元老,皇帝多疑,此事可不一定能成。 果然,皇帝狐疑的视线落在皇后身上:“老十七生性风流,从未见他真的钟意哪家女子,明日待我问过他再说吧。” 皇后继续嫣然一笑,这本来就不是她来的主要目的,于是继续缓缓说道:“这回入选的秀女,臣妾初拟了一份各人的名分,还请皇上过目。” 『富察以宁,协办大学士之女,年十六,贵人。 索绰罗芷兰,八旗护军统领侄女,年十四,贵人。 瓜尔佳文鸳,光禄寺卿之女,年十六,常在。 马佳雪月,顺天府尹之女,年十八,常在。 陈思予,副骁骑参领之女,年十七,常在。 白知柔,太长寺少卿之妹,年十八,常在。 李熙,分管佐领之女,年十七,答应。』 “等等,索绰罗氏不必给封号,先放到太后身边侍奉,待到十六七时再赐婚给允禧吧。” “这索绰罗氏是咱们满人大家的女儿,年龄也和允禧相当,的确是不错。”皇后颔首:“只是索绰罗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允禧的生母却只是先帝的一位贵人,这会不会委屈了索绰罗氏?” “允禧乃天家子弟,怎配不得索绰罗氏?” 皇帝眸色一暗,略微不悦。 胤禛就是如此,好心给他的兄弟指个良配他会怀疑你别有用心,但你不能说他兄弟配不上,说了,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他也会说爱新觉罗氏的子弟也娶得。真是别扭! 皇后心里嗤了一声,合上了册子:“皇上圣明,那明日臣妾去寿康宫和太后说一声,再把名册和位份给惠妃看一眼,分配宫室的事就交给惠妃吧。只是,如今的富察氏也是刚进宫就是贵人,华妃认为之前的富察氏要加害于她,现在又来一位富察贵人,恐怕华妃会对其下手,不知皇上可想过对策?” 说起后宫这些一团乱麻的关系,皇帝脸上的阴郁、烦躁、严肃全部混在一起,烛光下看着脸都被拉长了几分。 “朕不能不给富察氏面子,那就再给她一份体面吧,赐号仪,赐居储秀宫,惠妃端庄娴静,与华妃同有协理六宫之权,想必能护富察氏一二。至于冷宫那位,还得劳烦皇后照拂,别让她孤苦惨死即可。” “是,臣妾明白,臣妾会让冷宫那位好好抄写经书,每月派人去取。而且,跟着她陪嫁入宫的一位宫女也陪着她一同进去了,有个人伺候着,总不至于太潦倒。” 皇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中秋前西北战事告捷,年羹尧打了好一场胜仗。” 皇帝突然目光灼灼看着皇后。 眼下华妃怀着身孕,不是名分就是权力的事儿罢了,虽然皇后知道她那孩子实际什么情况,但终究不想分权给她。 “华妃怀孕辛苦,皇上若是想多赏赐她一些也好。” “金银珠宝都是小事,华妃的妃位也有些年头了,现在就连朕登基后才进宫的沈眉庄都和她平起平坐,朕也于心不忍。” 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给年世兰体面:“朕想着,在新人进宫前给她好好晋一晋位份,也算是嘉奖她与皇嗣有功。” “可是,华妃的孩子万一……” 皇后意味深长地对上皇帝眼神。 “那更要安抚华妃的爱子之心了。” 皇帝伸手拍了拍皇后的肩膀:“这次安排宫室的事儿也给华妃过过目吧,怀孕时日无聊,给她点事情打发时间也好,左右这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劳累一点儿的事你再让惠妃帮忙即可。待华妃的孩子……出来之后,” 皇帝说到这儿自己也顿了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她也是要继续协理六宫的。” 从养心殿出来,皇后一路沉着脸。刚回到景仁宫内,剪秋就忍不住愤愤道: “华妃从前就跋扈,如今仗着有孕更是不把景仁宫放在眼里,皇上竟然还要晋她的位份,娘娘如此贤惠,事事都为皇上着想,奴婢真是替娘娘感到委屈!” 皇后冷冷哼了一声:“委屈?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连夜,皇后就把宫室分配草拟了一份出来,第二日让江福海直接拿去翊坤宫给华妃过目。 “又来一个富察氏,还得了封号!可真是得皇上喜爱啊!” 华妃气得又是一个茶盏飞出去。 “娘娘息怒,富察氏是镶黄旗的满人大姓,皇上这哪里是喜爱富察氏,只是给她家族脸面罢了。”周宁海一边拾着地上的碎片,一边耐心地哄着华妃。 “这个储秀宫可是皇上亲赐的,沈眉庄和甄嬛总是与我作对,把她赐去储秀宫,皇上这不是明摆着给她撑腰嘛!”许是有孕的缘故,华妃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娘娘这是孕中多思了。如今这些新人谁得宠还不一定,但皇上对娘娘的心思是宫里人尽皆知的,否则也不会让娘娘来做主这新人宫室分配的事儿呀。何况,若是那富察氏心思恶毒,离娘娘您远点儿也是好。眼下最重要的是娘娘您腹中的小阿哥啊!” 周宁海最是懂华妃脾气的,三两句便让华妃的气消了大半。 “若又是个狐媚子,等本宫孩儿出生后,定会把她送去冷宫和那位阖家团圆。” 第61章 比肩董鄂皇贵妃你可满意? 拖了好几天,华妃终于把秀女住所分配的册子改好送回去给皇后过目。 『仪贵人赐居储秀宫, 瓜尔佳常在、马常在赐居延禧宫, 陈常在赐居钟粹宫, 柔常在赐居咸福宫, 李答应赐居启祥宫。』 皇后看过册子后,提笔做了最后修改:陈常在赐居翊坤宫。但皇后知道华妃肯定会为此事闹起来,所以册子暂时压在了景仁宫,只待日后皇后自己亲自送去养心殿。 夜晚,皇帝去了翊坤宫看华妃。 知道皇帝要来,华妃早早备下了紫参老鸽汤、三色水晶丝、甜冰雪、炙羊排、五味杏酪鹅、翡翠碧玉、荔枝白腰子、鲍鱼烩珍珠、鱼肚烩火腿、鲜蘑菜心、团圆蛋香酥、黄金蟹粉酥,还精心摆上了年羹尧送进来的描金云凤纹骨瓷餐具。然后换上一身新做的丹砂蝶双喜纹织金缎镶边旗装,还配了一双同料子坠珍珠碧玺的花盆底鞋。 皇帝刚进翊坤宫门,就闻到了熟悉的欢宜香。殿门口站着的窈窕女子款款行屈膝礼: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快步上前扶起华妃,华妃头上的凤穿芍药步摇流苏在莹莹烛光下摇曳着,红衣衬得美人面若芙蓉,真是好一个绝代佳人。 “外面天冷,怎么还出来了?” “皇上传旨要来翊坤宫用膳,久久不见皇上到来,还以为哪个狐狸精半路勾了皇上去呢!” 华妃娇嗔道。 “就属你小家子气!”皇帝笑得宠溺:“放眼整个宫里,也就你敢和朕这样说话了。” 华妃牵着皇帝的手走进屋里,瞧这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还有那奢华的描金器具,眼底多了一份暗沉。 “这么多菜,定是你下午就开始盯着他们做的吧?”皇帝试探地一问:“傍晚朕才告知你要来,你怎么会提前准备这么多东西?” 华妃嘟起了樱桃般的小嘴儿:“臣妾日日都盼着皇上来,所以日日都备着,只是皇上现在总想着别人…” 皇帝微微一笑:“世兰有心了!只是现在这宫里人多了起来,新人不久后又会入宫,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朕给你协理六宫之权,就是希望你贤惠大方,做六宫之表率,你要多担待啊!”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华妃的手。 多担待?这可不是年世兰的风格。但此刻她也只能强颜道:“是,臣妾知道了。” 皇帝知道她不开心了,继续笑着凑近华妃:“你的妃位也有些年头了,现在还怀了朕的孩子,前儿你哥哥又给朕打了胜仗,朕想嘉奖你,给你好好晋一晋位份。” 华妃抬起一双美丽的凤眼,惊喜得睫毛扑闪了几下:“皇上……” 但还是得做做样子,于是故作镇定地娇滴滴道:“臣妾不求名分地位,只求能长久陪伴在皇上身边就够了。” “现下你怀有身孕,欢宜香香气浓郁,要不先停了吧?待你生产过后,朕再重新赐予你可好?” 虽然这个孩子不一定能保住,但终究是自己的骨肉,皇帝有那么一瞬间也有点不忍。 “太医说无事,不过臣妾听从皇上吩咐吧。” 华妃笑盈盈给皇帝布菜:“皇上快用膳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虽然华妃的情况不适宜侍寝,皇帝当晚还是留在了翊坤宫陪她,羡煞了后宫众人。 第二日,华妃果然雄赳赳气昂昂去了景仁宫示威。 她来得迟,皇后早在她来之前就告诉了众妃嫔她即将晋封的消息,说该给她贺一贺,于是照旧有了众妃嫔给皇后请安后又给她请安那一幕。 华妃得意地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一双凤眼盯着皇后,挑衅又讥讽:“皇后惯会体察圣意,不知皇上说要给嫔妾晋位,是准备给嫔妾什么位份呀?” “妃位之上是贵妃,贵妃之上是皇贵妃,皇上圣意,大致如此。” 皇后无所谓地呷了一口茶,皇帝已经知会过她准备晋华妃为贵妃的事,但她还是故意抛出了皇贵妃这个名头引她遐想。 “皇后错了,皇贵妃之上,还有皇后呢。”华妃拖长着尾音道,显得声音更加甜腻娇媚了。 “哦?华妃是看上本宫皇后的宝座了?”皇后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皇后多虑了,嫔妾不过玩笑一句罢了。”华妃用丝帕捂着嘴轻笑道:“嫔妾只是听闻,皇贵妃位份尊贵,位同副后,董鄂皇贵妃在位时,博尔济吉特皇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呢!” 皇后弯唇一笑:“妹妹博古通今,真是令人羡慕,本宫一定替你转告皇上,非得比肩董鄂皇贵妃才能彰显你的荣宠不是?” 董鄂皇贵妃的四阿哥未满周四便夭折而亡,这不是在诅咒她嘛!华妃瞬间脸色变黑,语气生硬回道:“嫔妾不过随口几句,位份之事嫔妾自当听从皇上安排,不敢有僭越之心,也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说罢起身草草行礼:“嫔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不等皇后叫起,华妃就直接站起转身离去。 皇后倒是落落大方:“无妨,本来今日也无事,各位便散了吧。惠妃,你留下。” 待众人走了之后,皇后让剪秋又给沈眉庄添了一盏茶。 “惠妃,你膝下育有朝华公主,又得协理六宫之权,皇上和本宫是很看重你的。” 沈眉庄下座屈膝道:“多谢皇后娘娘夸赞,嫔妾所有皆因皇上和皇后娘娘所赐,实在愧不敢当。” “起来吧。”皇后浅笑道:“当不当得起皇上与本宫都心里有数。这次留你下来,本宫是想告诉你,这次新进宫的仪贵人,是从前那位富察氏的堂妹,住处定在你的储秀宫里,是皇上亲赐的。皇上的意思是,想让你多照顾着。” “仪贵人是皇上和太后亲选的贵人,又是与嫔妾一同侍奉皇上的姐妹,嫔妾自当好生照顾着。” 皇后略有深意地看着沈眉庄:“不单如此。从前富察氏为何被废去冷宫你该心里有数,皇上与本宫都不想看到仪贵人受从前之事的牵连,奈何宫中有人嚣张跋扈、时常藐视宫规,所以看护好仪贵人的重担,皇上与本宫就交予你了,你可千万不要枉费皇上与本宫对你信任啊。” 沈眉庄眉头微蹙,心中叫苦,华妃本来就与她水火不容,但也只能应了下来。 走出景仁宫,沈眉庄心中有点烦闷,拐去御花园散了一会儿心,谁知回到储秀宫时,甄嬛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第62章 旧情不多,但能用就好 “你大着肚子不方便,怎么还过来了?”沈眉庄笑盈盈地挽着甄嬛往正殿里走去:“有事儿你遣个人来叫我过去就行。” “我月份大了,多走走可能对生产更有帮助。而且,方才我瞧着你被皇后留下,心里有些不安,总得问过了你才放心。” “你呀你,还没当上额娘呢,就这么爱操心了。”沈眉庄宠溺地点了一下甄嬛的额头,两姐妹相视一笑。 沈眉庄把方才皇后的嘱托告诉了甄嬛,眉眼间难掩愁意:“前有冷宫富察氏,这后来的仪贵人还能如此阵仗入宫,可想华妃会有多不满。把她放在我宫里,就像那我当靶子。我自然是不会亏待她的,可我要是被拿来当靶子,只怕我的朝华也会被盯上。” 甄嬛在如意纹西番莲花样的铜暖炉上慢慢烘着手,略略沉吟,很快抿嘴一笑道:“姐姐,与其夹在华妃和皇后中间左右为难,不如让她们俩直接打擂台?” “你是说……” 沈眉庄微微思索了一会儿,面露难色:“上回儿的事没有如我们所料那般,这回子再掀起来,恐怕华妃的肚子要不安了。我虽恨她,但要对孩子下手,我心里总是不舒服……” “其实,我私下里问过温太医,那欢宜香效力凶猛,华妃这个孩子恐怕也只是表面上看着安稳而已。” 早在今夏去圆明园之前,甄嬛就寻了机会,托辞意外发现欢宜香有问题,将事情巧妙地告知了沈眉庄。当时沈眉庄被帝皇的无情惊得不轻,才更加坚定了陪着甄嬛留在紫禁城的念头。 沈眉庄眉头微皱:“年家居功自傲,听说年羹尧秋前取胜后趾高气昂,很是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前儿我带朝华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刚好碰上皇上批折子,好像是有人弹劾了年羹尧,虽然我不好过问朝政之事,但也看得出来皇上不太高兴了。” “左右还要大半个月新人才会入宫,咱们先姑且看看华妃的肚子如何,若左右都是留不住的,也不能白白让她再害了别人。”甄嬛用精致的铜镀金石葵花纹甜品叉给眉庄递过去一块枣泥山药糕,莞尔一笑:“姐姐尝尝?这是流朱今早新做的。” 那边,送走了沈眉庄,皇后让剪秋拿出了一件老衣服换上,重新妆扮了一番,拿上新人宫室分配的册子去了养心殿。 正好是皇帝用午膳的时间,小厦子看见皇后来了,赶紧进去通报,迎了皇后进去。 皇帝坐在楠木雕花圆餐桌边,苏培盛正在布菜,知道皇后过来,皇帝让人添上一把椅子:“皇后来啦?先一起坐着用午膳吧。” 说着抬眼一看,剪秋正接过皇后的汉式并蒂莲雪青披风,皇帝愣了一下:皇后今日没有穿后位专属的明黄色,而穿了从前在王府时很喜欢的那件玉色团凤纹氅衣,领口袖口的月白色仙鹤腾云祥纹还是她亲手绣的,当年宜修还是侧福晋,他还夸过“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皇后一头青丝辫发绾于脑后,没有平日里的华丽头饰,鬓边只插了那支他送的象牙莲花双鱼纹簪,他还说过,“如鱼得水,胜蜜糖甜,正如本王与宜修”。那时候,纯元还未入府,清丽脱俗的宜修也曾让他动心过。今日再看,保养得宜的皇后依旧眉眼如画,往日之事瞬间涌上心头。 他与皇后,也曾有过美好的日子,当年她入府怀孕,他也是真心实意高兴过的。 “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臣妾?” 皇后白皙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有点儿心虚:“起来一起用膳吧,今日皇后怎么穿得如此素净?” “后宫有妹妹们百花争艳就够了,臣妾年纪大了,自然要素净些比较合宜。” 说着,皇后坐到了皇帝身边,拿起苏培盛摆好的金镶玉勺喝了一口暖暖的汤。 皇帝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有点儿心虚,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吃完了午饭。饭后用过漱口的茶,御膳房又准备了甜口的燕窝三鲜汤给皇帝润润喉咙,两个人坐到罗汉床上,一边用着甜汤,剪秋一边呈上了册子。 “华妃拟好了新人进宫的住所,臣妾稍做了一点儿改动,请皇上过目。” 皇帝接过来只瞄了一眼:“陈常在住翊坤宫?华妃现下怀有身孕,许多事需要注意,皇后不是不知道,朕并无让她与别的嫔妃同住的意思。” 皇后神色从容,不置可否道:“陈常在是副骁骑参首之女,其父属年羹尧军里,同是武将人家出身,臣妾想华妃和陈常在应该能处得来。” 皇帝对上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日后朕还是要继续赏华妃欢宜香的。” “那不正好一箭双雕,解了皇上的难题?” 皇后笑得如清和的微风,仿佛他们俩讨论的只是下一顿吃什么这种稀松平常的话题。 “你是中宫,你做主即可。华妃册封的事,还要劳烦皇后多费心周全了,一定要办得体面风光才好。” 皇帝眼神闪烁。 “虽然持家需节俭,但你是皇后,不必太过素净,宫里规矩不能乱才好。” 皇帝一边说一边悄悄又瞄了几眼今日水莲般明媚的皇后:“这身衣服朕记得还是你初入府不久时做的,宜修当年仙姿玉色,现今依旧桃花玉面,前儿浙江巡抚进贡了几匹苏州宋锦,待会儿让苏培盛给你拿回去,朕记得里面有一匹玉色凤衔花纹和你这身儿很相似,你再做一件新的吧!” “是,臣妾知道了。” 皇后柔声言道:“六阿哥如今能自己扶着床边站起来了,孩童牙牙学语甚是可爱,臣妾想起弘晖小时候也是如此聪明活泼。” 说到这儿,皇后轻轻叹了一声气:“待皇上有空时,臣妾再抱六阿哥来给皇上请安吧。” 六阿哥虽养在皇后宫里,但他生母可恶,皇帝一直没有表现出特别偏爱,皇后隐约里是有些担心六阿哥前程的,不得不为他打算着。 “好,朕得空时也会多去看看你们母子。稚子年幼不好照顾,有你这个额娘是弘永的福气。” 第63章 皇后起疑,华妃不服(后面要有大事的!) “皇上还是听娘娘的,这事儿要是别人去说,不等华妃闹起来恐怕皇上就要先心疼她了呢。” 回景仁宫的路上,剪秋看着皇后心情不错,自个儿也觉得浑身松快起来,忍不住说了句俏皮话。 “这话别挂在嘴边说了,本宫年老色衰,哪里比得上姐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能凑合着让皇上念念旧情多怜惜一下六阿哥就算了,拿出来说要让人笑话的。” 皇后淡淡勾唇,语气中并没有半分责怪剪秋的意思。 剪秋走进皇后身边,低声回禀道“方才染冬那边来话,昭嫔请安结束后就去了储秀宫等惠妃,怕是为了娘娘留下惠妃说话一事。” “她们两人姐妹情深,昭嫔一向爱当惠妃军师。”皇后不以为然:“本来我以为她是个心气儿高的,却没想到上回华妃告发她模仿姐姐一事后,她还能安然自若地侍奉皇上。本宫冷眼瞧着,虽不会让自己失宠,但她仿佛更愿意捧着惠妃上位。” “哪有嫔妃不愿意争宠的?奴婢瞧着可不一定,等昭嫔的孩子出生了,说不定就不看不得皇上对惠妃和朝华公主的盛宠了。”剪秋脚步轻快地跟着凤辇走。 “那可不好说啊……”皇后抚着鬓边的象牙簪子细细琢磨着,小声道:“剪秋,难不成昭嫔也同我一般,做了那预见未来的梦?所以并不愿意对皇上多用心?” “我的好娘娘,那只是个梦罢了,何况您和奴婢细细说过那个梦,与如今现实里很多事情都不一样,您就别多想了。” 皇后摩挲着凤辇的扶手,眼眸一眯:要不要试试她呢? 下午华妃便知道皇后把陈常在安排在翊坤宫的事了,陈常在是她让年羹尧安排进宫帮她的人,虽然不乐意被分宠,但钟粹宫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她也不愿日日看见貌美的新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得宠。这一下子安排到了她的翊坤宫,华妃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对着送宫室册子的小厦子问道:“这翊坤宫是皇上安排的?” “皇上不管这个,六宫之事自是由皇后娘娘做主。” 小厦子弯着腰低着头,不敢看华妃的脸色。 华妃娇艳欲滴的红唇勾起一抹冷笑:“皇后真是八面玲珑啊。” 说着把册子往周宁海手上一丢:“得了,你下去吧。” “是,奴才遵命。” 小厦子谦卑道:“晚上皇上要来翊坤宫用膳,还请娘娘准备着。” “知道了。” 华妃眼里终于多了一点温度,给颂芝一个眼神,颂芝赶紧把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到小厦子手里。 夜里皇帝过来,华妃一如往常地打扮得花团锦簇,一套金宝璨璨的头面衬得她明艳夺目,又备了一大桌子皇帝爱吃的菜,早早便亲自站在翊坤宫门口候着。为着下午那事,今天她定要好好给皇后老妇上个眼药。谁知她刚表现出对皇后修改宫室分配的不满,皇帝脸上就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皇后是六宫之主,你入府以来朕一直偏宠你,都有些忽略了那时才刚成为福晋的皇后。有些事情你还是要听从皇后安排,不然后宫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冷眼瞧着,皇后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华妃嘟起了朱唇:“皇上这才是偏心皇后呢!当初皇上说过,最喜欢在臣妾这儿不受旁人打扰,现在皇后把陈常在放在翊坤宫,臣妾是怕新人冒冒失失,冲撞了皇上。” 说着, 华妃放下手中碗筷,把身子别过去背对着皇帝,假装薄怒撒娇道:“皇上这段时间不是陪着皇后就是陪着惠妃昭嫔玉常在她们,现在还要来那么多新人,恐怕以后皇上进了翊坤宫都想不起来世兰了。世兰不要皇上想起翊坤宫时还会想起别人,进了这儿,皇上只能想臣妾!” 皇帝此时满眼的宠溺底下,还藏着几分深不可测的玩味:“陈常在出身武家,她父亲又在你哥哥手下当差,朕和皇后的意思,也是想多个人帮衬着照顾你罢了。不过是个常在,住在偏殿里,你若不喜欢就不许她出来打扰你就是了。就连惠妃在自个儿宫里养着公主,她的储秀宫也安排了新人,将来后宫人越来越多,朕还要辛苦你帮料理着。世兰要替朕分忧啊。” 话已至此,华妃知道自己再不依不饶也讨不到好处,再不高兴也只能挤出个贤惠的笑容顺了皇帝的意思,其实心里早已骂了皇后八百回。 皇帝留宿翊坤宫,后宫各人就清闲起来了。沈眉庄、甄嬛、敬妃和安陵容凑在一起做针线活打发时间。 “惠妃妹妹这小衣裳针脚做得真好,真是一针一线都是为人母的心思呀。” 敬妃笑语。 “朝华长得快,我做多几件,入冬时她就能穿得暖暖和和的。” 沈眉庄捧着手里的小衫,满眼都是对女儿的温柔。 “陵容这绣花才是一绝,她给我孩儿做的虎头帽活灵活现的,姐姐们快来瞧。” 甄嬛对于针线其实并不十分精通,也是怀孕后才慢慢开始练起来的,安陵容知道甄嬛不善女红,所以总帮她做些小孩子的衣饰,此时就在帮她做一顶新生婴孩都会戴的红色虎头帽。 “姐姐快别笑话我了,还差一点儿就绣好了,姐姐帮我再拿些金线过来,绣好后再给虎须坠上几颗明珠,孩子动起来时一定更加可爱。” 安陵容十分享受这后宫少有的温馨和睦时光,笑嘻嘻地回着甄嬛。 “浣碧,再拿些金线过来,我记得前儿缠绒花时你在内务府取了些小颗的珍珠宝石,也一并拿过来吧,今晚我就要让安妹妹把这顶帽子给做好了。” 安陵容瞧着甄嬛展颜一笑:“自当为姐姐效力。” 可是浣碧站在甄嬛身后,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半弦月,仿佛没听到屋里的欢声笑语。 “浣碧?浣碧?” 甄嬛又叫了几声。 浣碧回过神来:“奴婢在,小主是需要什么吗?” “快去拿些金线和小颗的珍珠宝石过来吧,我看你有点累了,拿完了就回屋歇一会儿,让流朱过来伺候就好了。” 甄嬛温柔地看着她:“快去吧。 ” 浣碧点头,匆匆去寻东西去了。 第64章 娶妻娶贤,真心是最不要紧的 待沈眉庄她们各自回宫后,甄嬛让流朱唤了浣碧过来陪夜。 “方才我瞧着你有心事,可愿意和长姐说说?” 浣碧迟疑了一会儿,道:“长姐,我发现你变了。我知道你与惠妃娘娘姐妹情深,你帮她也属正常,但是我觉得,你好像不那么在乎自己的荣宠了。” 浣碧大胆地迎上甄嬛探询的目光:“长姐,这辈子你想要什么?” 原来她是担心我。甄嬛听完笑了笑:“我只想保甄家平安,想你和玉娆都有个好归宿,我还想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至于皇上的恩宠,眉姐姐若是得宠,我的日子自然也不会难过,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最后是不是我的也不重要了。” 只是玉娆与允禧的事……虽未说出口,但甄嬛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浣碧略微失神,这辈子并不比上辈子过得容易,她有点儿看不清前边的路了:“可是长姐,如今事情已经有了大变数,新人入宫,以后的路可能都不相同了,你不害怕吗?” 甄嬛拍了拍床边,让浣碧过来坐下:“我在这个后宫待了这许多年,哪里是害怕二字就能应对的?你不必担心我。” 甄嬛又虚拍了一下浣碧的手让她定心:“我已经见过果郡王了,他说会去求皇上给你一个名分,你且再等等。你这些日子的改变,很好,他对你是有心的,你且放宽了心等着就是了。若是顺利,说不定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也已经成亲了呢。” 虽然上辈子和他也是夫妻,但听到成亲二字,浣碧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颊:“长姐别打趣我。若是可以,你生产时我想陪着你。那个染冬整日里在碎玉轩虎视眈眈,要不是太后身边的竹韵姑姑帮着应付,碎玉轩怕是无一日安宁。” “上辈子这个孩子因为安陵容和华妃白白没了,这辈子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甄嬛柔声道:“何况你嫁人之后,在外边儿也好多照顾一下家里。只是可惜,我没能为你求来福晋之位。但此生王爷对你有情,我也会为你备下丰厚的嫁妆,有我在宫里,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长姐,” 浣碧眼波流转:“我不求福晋之位,只求他心里能有我就可以了。” 说着,浣碧依偎在甄嬛肩上,眼里多了些许对未来的期许。 第二日清早,内务府一个脸生的小太监“不小心”把皇贵妃的服制送去了翊坤宫,华妃摸着皇贵妃吉服,又惊又喜,却没察觉内室屏风后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正盯着她。 伺候完皇帝更衣、又陪皇帝用了一些早膳,皇帝交代华妃不必去皇后宫中请安,好生在宫里歇息即可。虽还没有皇帝的晋封圣旨,但此刻华妃觉得自己皇贵妃的位子已经稳了,对着皇帝一副小鸟依人的甜蜜女子模样。 翊坤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连宫人在外都高人一等,华妃快要晋封为皇贵妃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娘娘,皇上圣旨还未下来,翊坤宫那边就如此趾高气扬,实在有违宫规,娘娘您不能不管啊。” 剪秋在景仁宫里不满地抱怨道。 “既然皇上的圣旨还未下来,此事就是捕风捉影罢了,本宫有什么好管的。” 皇后依旧不急不躁地练着大字,落笔沉稳干脆。 外头,丽贵人得了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前往翊坤宫道贺。久未露面的曹答应也跟着前来了。 “曹答应贵人事忙,娘娘从圆明园回来后,曹贵人都还没登过翊坤宫的门呢。” 刚进宫门丽贵人就忍不住阴阳怪气。 “嫔妾身份低微,哪里配踏入华妃娘娘的宝地。” “既然不配,今日怎么又巴巴儿地赶来了?” 丽贵人讥笑道。 “嫔妾只想来沾沾华妃娘娘的福气,给娘娘道声贺罢了,丽贵人不如也是如此吗?” 曹答应态度谦卑,垂着头的样子让丽贵人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不过瘾。 “够了,一进门就呱呱噪噪的,无事可以回自个儿宫里,别在本宫这儿现眼。” 华妃闭着眼由颂芝按着腿,心里升起一股厌恶。 “请娘娘恕罪。” 曹贵人做足了姿态,缓缓道:“皇上赶在新人入宫前给娘娘晋位,就是要给娘娘在六宫众人前体面呢,嫔妾听着高兴,所以赶紧来恭喜娘娘。” 这样好听的话对华妃很是受用,她挑了挑眉,脸色有所缓解。 “嫔妾无福随娘娘去圆明园伺候,听闻娘娘怀上了龙嗣,心里很是高兴,本该早点过来道贺,但无福之人怕冲撞了皇子,所以才拖到了今天。从今以后,皇后就不能拿子嗣的事来说娘娘了。” 顿了顿,曹答应又继续道:“可是,新人就快入宫,如今宫里有孕的不少,若是像惠妃那样生个公主就罢了,若是个皇子的话……” “皇后膝下有六阿哥,若再有别的皇子,着急的又不止本宫一人,本宫何须担心?” 华妃知道曹琴默是个有主意的,她倒是想听听这次她怎么说。 “是。” 曹琴默勾唇道:“皇后自然首当其冲,她那个皇子是怎么来的自己心知肚明,怎可与娘娘您亲生的孩子相比?只是,娘娘也要防患于未然啊,该用起来的人,是时候用起来了。” 瞧着曹琴默和华妃打哑谜,丽贵人只觉得心里发毛,她一向不喜欢曹琴默,觉得她看着表面恭敬,实则如毒蛇般阴险。 这批新秀女还有半个多月入宫,之前皇后提起太后想给果郡王和孟静娴赐婚一事,皇帝久久未答复,太后让竹息去养心殿请了皇帝来寿康宫。 “孟家小姐与老十七的事,不知皇帝怎么看?” “沛国公三朝元老,根深树大,皇额娘觉得这是个良配吗?” 太后知道皇帝忌惮什么,无奈地笑了笑:“孟家小姐的身份,入宫为妃都是绰绰有余的,老十七不过一个闲散富贵王爷,并无实权,和沛国公家结亲,也算安抚老臣了吧。且孟小姐幼时曾与老十七有一面之缘,之后钟情于他,倒也是个长情的女子,皇帝何不成全了她?” 皇帝思忖片刻后道:“儿子听从皇额娘吩咐,那明日儿子就给老十七赐婚吧。” “老十七生性风流,上回皇后说你要先问过他,他是怎么个想法?” “娶妻娶贤,日后倘若他有中意的女子,朕再赐予他就是了。” 皇帝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回答道。 太后脸色微微僵了一下,想起了皇后宜修,但立刻又换上了慈蔼的面孔:“也是,帝王之家的儿子,只要妻子贤惠端庄就很好了。” 第65章 这是浣碧的福气,还请娘娘善自珍重 次日,皇帝召了果郡王入宫说了孟静娴一事,果郡王早就料到自己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那头又答应了甄嬛,此刻顺从皇帝的安排可能更有利于求娶浣碧。 “臣弟听从皇兄安排,想来孟家小姐是大家闺秀,能入太后的眼一定是错不了的。” 果郡王正了正神色,拱手道:“只是臣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求皇兄成全。” “说来听听。” 见果郡王对孟家的事没有推辞,皇帝语调轻快也轻快起来。 “臣弟,想求昭嫔娘娘身边的浣碧姑娘。臣弟曾在圆明园家宴上偶遇浣碧姑娘,十分钟意,想迎娶浣碧姑娘为侧福晋。”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浣碧只是昭嫔的陪嫁,一介宫女,怎能为果郡王的侧福晋呢?” “臣弟只想求娶心爱之人,不在乎她的身份。” 果郡王继续低头拱手拘着礼,态度十分恭敬。 皇帝无声地冷嗤了一下,半晌,不咸不淡开了口:“浣碧是昭嫔的陪嫁,也是她的心腹,待朕亲自问过昭嫔再说吧。” “臣弟多谢皇上!” 果郡王单膝跪下行礼。 待果郡王走出养心殿,皇帝的眸底笼上一层浓霜:“苏培盛,你去碎玉轩传朕的旨意,今晚让浣碧独自过来侍膳,就说朕有话要问她。” “是,奴才这就去碎玉轩传旨。” 苏培盛弓腰领命。 碎玉轩那边,浣碧听了旨,略微有些慌乱地望向甄嬛。 甄嬛朝着她安慰地一笑:“别怕,今日听说果郡王入宫面圣了,恐怕是为着你的事,你安心去,谨慎回话即可,想来皇上也不会多为难你。” 为了让浣碧定心,甄嬛小声补道:“如今你还只是一介宫女,皇上多疑,你的身份正好可以打消他的疑心,这也算一个长处。待你们俩的事儿定下来了,我再提出认你为义妹,一定让你以甄家女儿的身份风风光光嫁给他。” 浣碧的眼圈微微红了,对着甄嬛屈膝行了个礼:“浣碧多谢小主。” 槿夕和流朱在一旁看着也跟着高兴:“那我们就提前恭喜浣碧了!” 浣碧闻言,低头娇羞一笑。 傍晚,浣碧换上甄嬛准备的新衣裳以示面圣庄重,小厦子提前到碎玉轩候着,领着浣碧独自去了养心殿。 到了殿门口,浣碧望着那块金字牌匾,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苏培盛通传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奴婢碎玉轩宫女浣碧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如意吉祥。”浣碧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并不敢抬头看君上。 御膳房已经送了晚膳饭菜过来,皇帝此刻已坐在餐桌旁了。他打量了一下地上跪着的女人: 浣碧一身碧绿色千草绿素软缎旗装,一水儿月白色镶边用银色丝线绣着万字纹,娥眉淡扫,皮肤白净细腻如温玉,小巧玲珑的二把头上插着两支银簪,鬓边别着一朵杜鹃绒花,眉眼间倒有几分像昭嫔,年纪虽轻,气质倒也沉稳,还略有几分昭嫔的书香气。 允礼是个有眼光的。 昭嫔也是会调教下人的。 “起来帮朕布菜吧。”皇帝嗓音低沉轻声道。 浣碧闻言起身,小步走向楠木圆桌旁开始侍膳,每个动作都谨慎小心,生怕做错什么惹怒了皇帝。 这顿饭皇帝吃得十分安静,浣碧屏着鼻息伺候着,也没有多言。中途苏培盛拿进来一个羊脂白玉酒壶,玉质晶莹剔透,能清晰看到里面翠绿色的液体。 “皇上,这是云南那边新进贡来的翠玉酿,据说酿酒时加入了拐枣、陈皮、肉桂等药材,入口醇厚清香,酒色碧绿如翡翠,又有养身健体之效,请皇上尝尝。” 云南,是果郡王母妃的家乡。 说着,苏培盛用与酒壶同质的白玉酒杯给皇帝斟上了一小杯。一直沉默的皇帝突然开了口:“如此美酒,朕一人独赏真是浪费了,不如浣碧来陪朕喝一杯吧。” 苏培盛神色微微一紧,但很快就换上一如既往的殷勤笑容,立刻给小厦子使眼色,添了个酒杯再斟一杯,递给浣碧:“浣碧姑娘请。” 寻常宫女若得皇帝赐酒定然是心花怒放,但见识过宫中诡谲的浣碧此刻突然感觉四肢发凉,紧张脑里一片空白。今日前来,浣碧心里只有果郡王这一件大事,其余的她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她赶紧放下手中布菜的碗筷,脸色煞白地跪下:“得皇上赐酒是奴婢毕生大幸,可奴婢卑微之身实在愧不敢当。” 皇帝满是审视的眼眸打量着浣碧:“你伺候昭嫔辛苦了,现下昭嫔有孕,你免不了为她分担得更多些,这杯酒是朕赐你的,也是朕谢你的。” 话已至此,浣碧不得不从,只好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接过苏培盛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也干了他那杯,又让苏培盛继续给他们俩满上,就这样两人又喝了一杯。 忽然浣碧觉得身子燥热起来,刚才还在发抖的身心好像不害怕了,整个人感觉云里雾里软绵绵的,脸上火烧火燎,两朵红晕在她的脸颊漫开。 “苏培盛,赐座,让浣碧陪朕再吃点。你们都出去伺候吧。” 皇帝仿佛也酒劲也上来了,开始梗着脖子,对着屋内伺候的人大手一挥,大家会意地纷纷低头撤出殿内。浣碧整个人开始发热发软,有点站不稳了。苏培盛扶着浣碧坐下,说得好听是扶着,说得不好听,简直是架着她放下来的。 殿内一时只剩下皇帝和浣碧二人了。 天早已黑透了,晚膳时间也过去了许久,没听说皇帝今晚翻了谁的牌子,后宫里静如死水。甄嬛在碎玉轩左等右等,终于按捺不住,去了养心殿。 可是,她没能进去,在养心殿宫门口便被苏培盛拦下来了。 “苏公公,今晚浣碧得召过来侍膳,可晚膳时间已过许久还未见她回碎玉轩,本宫有些担心,过来瞧瞧,烦请苏公公帮忙通传一声。” 苏培盛面露难色,低声道:“今儿浣碧姑娘怕是不会回去了,娘娘还是先请回吧。明早儿浣碧姑娘自会回碎玉轩的。” 甄嬛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怔住了,手里紧紧拽着丝帕,牙关咬得自己面颊生疼,但她仿佛没了知觉一样。她月份大了,苏培盛看着也担心,赶紧上前扶着甄嬛: “娘娘,事已成定局,您还得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呀!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小阿哥打算啊!” 甄嬛突然高声叫起来:“皇上,臣妾求见皇上,浣碧与果郡王情投意合,还请皇上顾念手足之情!” 甄嬛凄厉的叫声划破了紫禁城幽黑的夜空,吓坏了苏培盛,他赶紧一把捂住甄嬛的嘴,示意小厦子过来帮忙。与甄嬛一同前来的槿夕和流朱也手忙脚乱过来扶着甄嬛。 “娘娘不可啊!你这样只会更让皇上恼了您!浣碧姑娘能得皇上青眼是她的福气,您也要为自个儿将来的荣宠着想啊!” 过了好一会儿,苏培盛确认了甄嬛不会再高声嚷嚷后慢慢松开了手,压低着声音劝甄嬛先回碎玉轩再做打算。 甄嬛此时觉肝肠寸断、哽咽难言,两行清泪涟涟不断,双腿一软,倚在槿夕身上慢慢滑落在地晕倒了! 第66章 从今往后,浣碧就能永远陪着小主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叫太医,快叫太医啊!” 槿夕这时候也顾不得别的,只能求助苏培盛了。 “快,找人一起来把昭嫔娘娘送回碎玉轩,去太医院叫太医,一定要快!” 苏培盛向小厦子一挥手,干净利落先把养心殿门口清理好。皇帝吩咐过任何人来都不准打扰,但如果昭嫔的身孕有什么闪失,他苏培盛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所以只能先两头求全。 皇帝不是没有听到养心殿外的声响,但此刻的皇帝,更多的是对碎玉轩的忌惮。竟然敢让陪嫁侍女私下结交王爷,想借果郡王势力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皇帝是铁了心肠这事一定要办成,看看甄嬛希望落空时会是什么表情。 或许因为那壶酒,或许也因为他觉得世上终无女子如纯元那般纯洁善良,皇帝一股脑儿把气都撒在了浣碧身上。浣碧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喝下了那酒,只能任由欲望摆布,听着门外长姐的动静,眼角默默流下了泪水。 长姐,浣碧又对不住你了。 王爷,咱们还是没有缘份。 …… 碎玉轩那头忙得人仰马翻,温实初随着小厦子一路跑着过去,甄嬛回到碎玉轩还是昏死状态,她的肚子已经快7个月了,挪回床榻上时,槿夕发现甄嬛的裙袍上有血迹…… “不好,小主见红了!”槿夕大惊失色:“温太医,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苏培盛亲自把甄嬛护送回来的,听到见红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温大人,娘娘这儿还得请您多照顾着,槿夕,辛苦你了。我,我这就回养心殿回禀皇上去。” 话毕,苏培盛微微对温实初和崔槿汐颔首,转身快步跑回了养心殿。到了殿门口时,里面烛光比晚膳时暗了些许,已经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苏培盛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在门口道:“皇上,方才昭嫔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不小心动了胎气,此刻已送回碎玉轩叫了太医伺候了,可奴才方才回来前,昭嫔娘娘见红了,皇上可要过去瞧瞧?” 皇帝生气只生甄嬛的气,并不想伤到她腹中的孩子。可是她方才竟如此不知尊卑,敢在养心殿门外放肆! “夜已深了,你亲自过去和太医一起照顾着,明日早上再来回禀朕吧。” 君王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情感。 “请皇上顾念昭嫔娘娘腹中之子,让奴婢立刻回去伺候吧。因着奴婢一事让娘娘动了胎气,已是奴婢的大罪过,如果孩子有何不测,奴婢只能以死谢罪。” 浣碧眼圈通红地哽咽道。 “如今你已是朕的女人,万事要记得以朕为主,没有朕的旨意你敢擅自寻死,朕也一定追究昭嫔的罪过。” 皇帝的眼神冰冷摄人,如匕首一般直直刺向浣碧。 苏培盛得了旨意,只能又匆匆赶回碎玉轩。赶到时温实初已经为甄嬛完成施针,龙胎暂时保了下来,出血也止住了,只是人还没醒来。碎玉轩里燃起袅袅轻烟,槿夕正在为甄嬛熏艾保胎。 深秋时节天亮得晚,第二天卯时还差点儿、天还漆黑着,一夜未合眼的苏培盛就回了养心殿见皇帝。皇帝正站着由浣碧跪着伺候更衣,听见苏培盛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回来了?碎玉轩如何了?” 苏培盛屈膝跪地:“回皇上,昭嫔昨夜急火攻心,胎气大动,温太医为其施针,暂时保住了龙胎。昨夜碎玉轩上下连夜熏艾,但昭嫔娘娘至今未醒。” 皇帝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眯了眯眼:“真是难为她了。” 浣碧的手顿了顿,没有插话,继续帮皇帝整理仪表。完事后,皇帝慢慢转动着手里的念珠,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伺候昭嫔多年,又做了朕的女人,朕自不会委屈了你。新人即将入宫,朕也要给昭嫔面子,就不必从官女子开始熬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碧常在,继续住在碎玉轩吧,也方便你帮朕照顾着昭嫔。” “奴婢谢皇上隆恩。” 浣碧面无表情地对皇帝行了个跪拜大礼。 皇帝冷冷睨她一眼,随即抬脚大步离开了寝殿去上朝了,苏培盛也碎步快速跟在后头,但不忘转身给浣碧一个眼神,示意她快回碎玉轩看看。 皇帝刚走,浣碧马上跑回了碎玉轩。一进内室看到甄嬛那张苍白的脸,忍不住扑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槿夕和流朱见状,也忍不住在一旁抹泪。甄嬛慢慢睁开了眼,看见泪流满面的浣碧,不禁又跟着流泪,口中喃喃道:“我对不住你,终究是我害了你,让你跟我着我在这吃人的地方熬着……” “小主别这样说,奴婢知道您为了我已经费心了,从今往后,奴婢就可以永远陪着小主、护着小主了,奴婢没事儿,小主保重身子要紧。” “浣碧,皇上可给了你名分?”甄嬛抓着浣碧的手,声音嘶哑着急切问道。 “皇上给了奴婢常在的位份,让奴婢继续随小主住在碎玉轩。” “好,既然大局已定,事不宜迟,你赶紧去皇后宫里请安。”甄嬛虽然伤心,但此刻还不是悲悲戚戚的时候,需得定了心好好为将来做打算,不然浣碧被迫侍寝、不得圣心的事传出去,就算有了位份,以后她也不会好过。 “槿夕,你替浣碧好好妆扮一番,”甄嬛定了定神,开始果断计算起来:“浣碧,我知道你伤心,但再伤心你也要藏好,尤其出了着碎玉轩,你要高高兴兴地当这个碧常在,不要让皇后华妃趁虚而入。昨晚在养心殿是我莽撞了。槿夕,昨晚的事儿你觉得传出去了多少?” “浣碧与王爷的事儿奴婢不敢多言,这碎玉轩里前有染冬后有竹韵姑姑,奴婢和流朱也只在昨日苏培盛传旨时在小主面前高兴了一句,其余时候是万万不敢提的,先来此事应该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槿夕琢磨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昨晚养心殿那头,和亲弟弟抢人光彩的事,想来皇上也不希望此事闹大,奴婢记得娘娘过去时殿前只有苏培盛、小厦子和几个侍卫,想来那些也是皇上的心腹,容奴婢再私下问问苏培盛。但娘娘胎气大动请太医的事恐怕瞒不了,尤其今天娘娘未能前往景仁宫请安,浣碧得封的事儿想来苏培盛也已经去各宫传旨了,奴婢怕是六宫都会有猜疑。” “有染冬和竹韵在这儿,恐怕景仁宫和寿康宫昨晚就已经知晓此事了。只是不知道她们猜到多少。”甄嬛闭了闭眼:“无妨,浣碧你现在好好去给皇后请安,侍寝第二日是一定要给中宫行大礼的,槿夕你陪着浣碧过去,流朱和佩儿把东偏殿好好收拾出来给浣碧居住,菊清往后就服侍浣碧,想来内务府还是要拨几个人来的。” “是,奴婢知道了。”槿夕带着浣碧去梳洗打扮,流朱也赶紧出去找佩儿一起收拾宫室。 “小允子,温太医呢?”甄嬛轻声问道。 “回小主,温太医一整晚都没走,现在在外边儿为小主煎药呢。” “叫他进来,我有事吩咐他。”甄嬛撑着身子借小允子的力坐了起来。 第67章 木已成舟,以后才是最重要的 温实初掀开红色缎绣花好月圆图门帘走了进来,那门帘还是不久前皇帝刚从圆明园回来时赏的,说这帘子挂在碎玉轩最合适了,此刻看着甄嬛觉得真是无比讽刺。 “娘娘感觉可好些了?” 温实初一脸关切。 “我好多了,昨晚辛苦温大人了。” “只要娘娘身体康健,微臣不辛苦。” 温实初看着甄嬛才熬了一夜就略微尖了些的脸,实在心疼得紧。 “敢问大人,我腹中孩儿可还好?可曾伤到?” “小主昨夜急火攻心,胎气大动,还见了红,好在是月份大了,如果是不满三月,恐怕孩子会保不住的。不过,虽然微臣已经为小主施针保胎,又开了艾草和保胎药,但经过此番,若往后再有心绪不宁的事,微臣恐怕您会有早产的风险。” “我腹中的胎儿便拜托温大人了,万一不慎早产,能保这个孩子平安出生就好。另有一事,我想求温太医帮我。” 甄嬛说着眼眶又湿了起来。 “娘娘有事说便是了,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 “昨晚我如此伤心,实在是浣碧的事让我乱了心神,没顾念到后果。事后若有旁人再问起来,还得请温大人帮嬛儿想个借口,如若被旁人知道浣碧的事并非我和浣碧的意愿,我怕会引来旁的麻烦。还有,我不想别人看到我病恹恹的样子,还请温大人帮我想想办法,要见效快的才好。” “好,微臣明白了,如果有人问起,微臣会说深秋霜重,小主不幸染了风寒,不宜侍奉皇上,且带浣碧去养心殿请安时不慎晕倒滑了一跤。至于脉案和药方,我一向帮您做两份的,太医院存档那份您放心就是。” 温实初恨不能亲手帮甄嬛擦拭脸上的泪水,只悄悄握紧了拳头:“待会我去开几个药膳方子,让槿夕她们照着方子给你调理,下午我再让我的徒弟卫临给你送些神仙玉女粉来,想来不出几日,娘娘便可容光照人。” 不一会儿,浣碧和槿夕往景仁宫去了。小允子这时进来通传道:“惠妃娘娘来看小主了。” “嬛儿,你怎么突然动了胎气?今早给皇后请安时我才听说,你昨晚怎么不早些派人来告诉我?” 沈眉庄着急得不行。 “我已经没事了,眉姐姐不必担心。” 甄嬛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给沈眉庄一点儿安慰。 “你别瞒我了,今早苏公公已经传旨六宫皇上封了碧常在的事了,我来时路上也见了浣碧和槿夕往景仁宫那边去,你是不是为了此事动气?” 沈眉庄一个眼神,小允子和采月带着所有人都出了去。 “姐姐,浣碧无意侍寝争宠,我本来是要帮浣碧求一门亲事的,没想到却害了她。” 一早醒来就哭了许多次,甄嬛此时的声音比醒来时还要沙哑几分。 帝王无情,甄嬛无意瞒着沈眉庄,于是低声一五一十将事情告诉了沈眉庄。 “姐姐,此刻你已知晓皇上是何等无情残忍。你入宫以来一直深得皇上喜欢,我本无意让你涉及这些乌糟事,但你我情同姐妹,后宫皆知,我怕今日之事多少会牵连到你,才不得不如实相告。我实在,是不愿意让你对皇上寒了心。后宫时日漫长,你和公主往后的日子,还要皇上多眷顾才能过得好。更何况,我是盼着姐姐能再多几个孩子的,这样,姐姐的下半辈子就有依靠了。” 虽然入宫三年已见识过后宫不少污秽之事,沈眉庄听完这事还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好像身体里有一股恶寒,让她恶心。 “嬛儿,自你告诉我华妃一事,我就清楚这个男人不可信,但这辈子我们终究是没有选择了。他既无情,那我们更需定了心,以后千万不要再生不该有的念头。” 沈眉庄凝思片刻道:“事已至此,我想,咱们只能让别人以为你是为了固宠,把浣碧主动送到皇上身边的。太后和皇后那边恐怕你是不好瞒,还得想好一套说辞,待你生产之后,得赶紧把染冬和竹韵送出碎玉轩才能安心。” 沈眉庄轻轻抚了抚甄嬛惨白的脸:“好在,浣碧得了常在的位份,就算新人进了宫,她也不算太屈居人下。” 甄嬛不再开口,眼神忽明忽暗,眸底染上了一股坚定的狠辣。 景仁宫那头,浣碧到时请安的妃嫔已经离开了,剪秋进去通传后,她由槿夕扶着进了景仁宫正殿。从前她只是个卑贱的宫女,只能低着头跟在各位主子的后面,甚至连正殿都不能踏入,只能在殿外候着。浣碧抬眼看了看四周的花草树木,仿佛又回到了钮钴绿玉隐的时期,挺直了背脊款款走入了正殿。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浣碧给她行完了叩拜大礼,赐了座上了茶,莞尔道: “从前本宫看你在昭嫔身边,就觉得你容貌清丽、气质不凡,没想到你还有今日的福气,到底是昭嫔教导有方,自个儿得宠不说,身边的人也能得到皇上的青眼。” 浣碧心里冷笑,面上却平静道:“嫔妾蒲柳之姿,只是皇上不嫌弃罢了。能与皇后娘娘有缘,坐在一起说话,的确是嫔妾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虽然你入了皇上的眼,但昭嫔到底也是你从前的主子,本宫听说昨晚昭嫔动了大气,你可去请罪了?” 皇后脸上虽还堆着和煦的笑容,但语气却讥讽得很。 浣碧只当不知,态度依旧十分温顺:“嫔妾得召去养心殿侍奉,昭嫔娘娘早就知晓,不知何来请罪一说?” 见浣碧不接招,皇后觉得事情更有意思了:“哦?那为何昭嫔会胎气大动呀?今早儿请安也不见她,本宫实在担心得紧。” 浣碧只是微笑:“昭嫔娘娘不过是受了风寒,但娘娘心慈,嫔妾得召后她亲自陪嫔妾去养心殿,没想到路上不小心滑了脚,所以才动了胎气。今早嫔妾得了皇上的恩准,已经回去看过昭嫔娘娘了,母子平安,请皇后娘娘放心。” 皇后实在没必要继续和一个常在纠缠,只点头示意剪秋:“剪秋,给碧常在拿本宫备好的赏赐吧。前儿苏州知府进献了一床苏绣百子婴戏被,也一同赏给碧常在吧,希望碧常在能早日为皇上添一位皇子才好呀。”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浣碧下座谢恩,声音清澈动人。 若说景仁宫这边只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那翊坤宫那边就是惊涛骇浪了。 “好个甄嬛!自个儿肚子大了不能服侍皇上,就打发身边的狐媚子争宠,真是不要脸!” 华妃气鼓鼓地坐在罗汉床上,周宁海用眼角瞄着她手边的杯子,生怕一不留神就要砸下来了。 “娘娘莫生气,不过一个常在罢了,这宫里的常在眼看着就要越来越多了,且个个家世都比她好。再说了,娘娘您就要晋封为皇贵妃了,又有肚子的小阿哥,您何必跟一个卑贱之人置气呀?”颂芝一边轻轻帮华妃按着腿,一边好声相劝着。 “等本宫的胎坐稳了,定要给这些狐媚子好看!” 华妃轻哼一声,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总算是没大吵大闹。 第68章 我定要浣碧风风光光地 皇帝这几日真是忙碌。 这头宠幸了浣碧,那头就给华妃下旨晋封贵妃的事。 “苏公公,本宫没有听错?皇上只是封本宫为贵妃?”华妃诧异道。 “这是皇上亲笔诏书,奴才不敢误传。”苏培盛双手奉上皇帝诏书。 华妃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真的只是贵妃。 “可,前儿内务府给本宫送来的是皇贵妃的礼服呀?” 苏培盛明知华妃不满,却也只能殷勤笑道:“那身皇贵妃服制乃是从前先帝悫惠皇贵妃的服制,皇上说本朝还未有过皇贵妃,要比照做将来新皇贵妃的服制,没想到一个阴差阳错竟然送错了,还烦请娘娘送回呢。” 华妃眼里的光黯淡了半分,没好气地斜了周宁海一眼:“那还不赶紧送回去!” 苏培盛讪讪赔笑道:“娘娘您是本朝第一位贵妃,如今又身怀有孕,这般福慧双全,还怕没有封皇贵妃的一日嘛?” “那便承公公吉言了。” 华妃轻撇红唇,不情不愿地谢了恩接了旨。 苏培盛刚走出翊坤宫,华妃把圣旨塞到颂芝手里,没好气道:“肯定又是那皇后老妇在皇上面前说本宫的不是,自己年老色衰又没嫡子,就整日想着法子和本宫过不去,本宫如今位列贵妃,待我的皇子出生,倒要瞧瞧这庶出的皇后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浣碧成为碧常在后的第五天,甄嬛坐在窗台前,由槿夕仔细帮她妆扮着。槿夕仔细地帮她前前后后打点妥当,最后再插上一根白玉嵌红珊瑚如意钗,披上藕荷色云锦斗篷,甄嬛带着槿夕往养心殿去了。 苏培盛见到甄嬛,忙不迭进去请示皇帝,不一会儿就出来接她进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甄嬛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儿前几日的悲怆,声音依旧柔软动听。 “起来吧,苏培盛,赐座。” 皇帝放下手里的折子,抬起眼皮看了一下:“朕听说你前几日身子不爽,如今深秋风大,怎么还出来了?” “皇上封了浣碧为常在,臣妾自是要亲自过来谢恩的。” 甄嬛唇角弯着温柔的弧度。 “谢恩?” 皇帝眉毛一挑:“难道就没有生气?” “浣碧能得皇上宠幸那是她的福分,臣妾那日不知皇上打算,殿前失仪,所以除了谢恩,还得请皇上赐罪。” “不必了,后宫的女人就是朕的女人,你能懂得体谅朕就好。” 皇帝眸光微冷:“你今日过来见朕,还有旁的事要说吗?” 甄嬛起身,由槿夕扶着福下身来:“臣妾还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等了一会儿,见皇帝默不作声,甄嬛继续道:“浣碧既已为皇上的嫔妃,是要正经入玉碟的。浣碧和臣妾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但她自小就跟了我在甄家,并无母家为她撑腰,臣妾心疼浣碧,想收浣碧为义妹,与臣妾一同随甄姓,如本家女一般从玉从女。臣妾想求皇上恩准,并为浣碧赐名。” 任由甄嬛拘着礼,皇帝打量的眼神扫过她头顶,半晌后不紧不慢开了口:“朕如你所愿,允准浣碧随甄姓,『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朕就赐浣碧名为『玉姝』吧。” 甄嬛心里冷笑,面上却轻笑着点头:“『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柳永的『玉女摇仙佩』是褒扬美人、表达爱意的好词,臣妾先替玉姝谢过皇上了。” “起来吧,你肚子大了,动则就行礼,也不怕累着自个儿。” 皇帝的话听着像是为她着想,实则态度懒洋洋。 甄嬛不以为然,无论如何她与皇帝这个心结必须得解开,真解开也好,假解开也罢,但面上功夫一定要做足了。于是她继续拘着礼:“臣妾有罪,还请皇上听臣妾一言,臣妾就算日后被打入冷宫也心甘情愿。” “你说吧。” 皇帝眸底的黑意又加深了一层。 “前几日中午皇上亲召玉姝侍膳,玉姝接旨后心中不安,告诉臣妾她一年多前在圆明园与十七爷偶遇一事,臣妾十分惊讶。她说素日里若有场合见到王爷,王爷总会与她玩笑几句,宫里众人皆知王爷风趣和善,所以她本也没往心里去。但这次中秋后圣驾回栾,十七爷入宫给太后请安时,两人在宫道上偶遇,十七爷说他院里种了些碧色的梅花,问她可想一观,玉姝便担心皇上传召是为了此事。后宫女子不能擅自与外男往来,就算十七爷是皇上亲弟弟也要避嫌。玉姝心思纯净,年纪又轻,办事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那晚臣妾才如此心急,闯了养心殿扰了皇上与玉姝的好日子。” “那么你在此前是完全不知晓果郡王的心思了?” 皇帝不是傻子,那日她能说出让他顾念手足之情的话绝非偶然。 “臣妾不敢说全然无知,玉姝告诉臣妾此事时,我联想到平日里的一些蛛丝马迹,才猜到十七爷可能会钟情于玉姝。臣妾与玉姝不要紧,但皇上与十七爷的手足之情可贵,臣妾不想玉姝成为您们中间的嫌隙,一时情急才冒犯了君威,还请皇上赐臣妾大不敬之罪。” 毕竟是怀着他孩子的女人,甄嬛绝世容光、聪慧机敏,这几年皇帝也对她动心多次,不单单是因为她貌似纯元的缘故,冷静下来后,皇帝对甄嬛的感情自己心知肚明,于是犹豫了半晌,终于缓缓开了口:“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朕也应该提前知会你一声。万一你为了此事惊动了龙胎,那朕也有过错。” “臣妾不敢,若连累了腹中孩儿,那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甄嬛态度柔顺道。 皇帝对着槿夕甩了甩手里盘的珠串:“还不赶快扶你家娘娘起来。” “玉姝已经是朕的常在,往日里见她跟着你耳濡目染,颇有几分你的聪慧,朕不会薄待了她,你放心吧。而且既已赐名,就不再是碧常在了,以后称为姝常在,她不再是宫女浣碧了。” 有了这句话,甄嬛提了好几天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又简单陪皇帝说了一会子话,才借口要回去喝安胎药离开了养心殿。 “苏培盛,前几日朕忙着还没赏赐姝常在,除了常在侍寝后规矩里的赏赐,你再去库房里寻几匹苏缎云锦,一对儿景泰蓝掐丝珐琅花瓶,一对儿水晶灵芝如意,还有那对儿赤金花鸟纹嵌珠手镯,派几个人一并跟着昭嫔回去,送去碎玉轩给姝常在吧。” 甄嬛有孕,赏赐姝常在也是顾及甄嬛面子,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对苏培盛继续道:“朕记得前儿太常寺卿进献了一件紫檀镶玉雕百子献寿如意祥云屏风,拿去放在昭嫔殿里最合适了。” 浣碧,从此以后就是玉姝了,甄嬛去了养心殿后姝常在得了厚赏的事不一会儿就传遍了六宫,之前揣测她背主忘恩、勾引皇帝的人纷纷闭上了嘴。 第69章 新人入宫 还有几天新人就要进宫了,年世兰的怀孕不适症状渐渐多了起来,就连日常请安她都连续缺了好几日。皇后打着为她身子着想的名头,以致贵妃的册封典礼也是草草了事,她虽不高兴却也只能忍了下来。 这天一起床,这位华贵妃又开始干呕,连着吐了几天,好端端的一个丰腴美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没了之前的红润,发白得只能多涂些胭脂来掩饰。 “吴太医,你一直说本宫胎像安稳,怎么这些时日本宫肚子还时常觉得不适,吐得越来越厉害?” 年世兰抬起吐到红了一圈的眼睛瞪着跪在地上伺候的吴忠慈。 “贵妃娘娘请宽心,孕妇呕吐是常事,且会因为个人体质而有所不同,娘娘有孕两个月,正是一般孕吐常发的时期。而且,孕吐正是因为娘娘腹中皇子活泼康健啊。” 三分真七分假,吴忠慈却说得一脸认真。 “吴太医,这几天娘娘孕吐实在辛苦,请问太医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娘娘舒服些吗?” 颂芝轻轻地抚着年世兰的背,满脸心疼。 吴忠慈凝思片刻,道:“那微臣给娘娘开一些健脾理气的陈皮桂枝汤吧。此外,颂芝姑娘也可用东阿阿胶配山药炖了排骨给娘娘服食,可以安胎补气血。” 少了年世兰折腾的后宫,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平静了不少。 几日后,新人按着先满蒙后汉的顺序陆续入宫了。除了封为皇上嫔妃的几位,索绰罗芷兰也搬进了寿康宫后的福宜斋。这位索绰罗家的小姐是准备指给慎贝勒允禧的,所以除了刚入宫时给皇上皇后请安,平日里只需要去寿康宫服侍太后即可。 虽然年世兰每日仔细地养着,却还是百般不适,就连新人入宫头一回给皇后请安的大日子也没能露脸,只派周宁海去各宫里送了赏赐。听说皇帝三日里有两日都要去翊坤宫见华妃,虽不过夜,但总会陪着用顿膳,这在后宫里也是独一份儿的恩宠了。几位新人都对这位宠冠六宫的华贵妃十分好奇。 恰如三年前的光景,这一大清早的,新人老人全都聚在了景仁宫的院落里等待皇后传见。 时候到了,剪秋出来请大家伙儿一同进入景仁宫正殿,坐在正上方凤座上的皇后身着明黄色缎绣云龙金版嵌珠龙凤呈祥朝袍,头戴金累丝嵌珠五凤点翠钿,轻抚着凤座扶手的纤纤玉手上戴着镂金菱花嵌珍珠护甲,一双明眸华彩流溢,气质沉静威仪。没了华妃的故意挑拨,一众妃嫔进殿的时候便被皇后的气势镇住了,屏声静气齐刷刷给皇后请了安。然后江福海又引导几位新小主给皇后行了跪拜大礼,太后照旧免了各位寿康宫的礼,才算完事。 请完安后,仪贵人静静地跟在沈眉庄身后,一起往储秀宫的方向走。住翊坤宫的陈常在在后头叫住了两人。 “惠妃娘娘,仪贵人。” 陈常在莲步轻移,头上插着赤金镂空飞云步摇发出一阵清脆叮咚的响声,略施粉黛的鹅蛋脸清丽脱俗:“惠妃娘娘金安,仪贵人吉祥。嫔妾与两位姐姐同路,方才请安时见两位姐姐气度不凡,不知可否一起走回去?” 沈眉庄眉头微皱了一下,眼前这位一身妃色绣繁花彩蝶宫装的明艳美人是翊坤宫里的,她又带着富察氏仪贵人,并不想与年世兰的人节外生枝。 “你我都是一同服侍皇上的姐妹,无需如此客气。只是我与仪贵人还要一同去碎玉轩坐坐,并未打算直接回宫,咱们下次再一起同行吧。” “无妨,那妹妹下次再来叨扰姐姐们吧。”说着,陈常在轻快地福了福,并没有过多纠缠。 仪贵人其实年纪比陈常在还小一岁,但气质倒沉稳,并未多说一个字,只乖巧地跟在沈眉庄身后一起离去。 待走得离陈常在远了些,沈眉庄笑着问她:“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方才没有拆穿我。” 仪贵人浅浅笑道:“陈常在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嫔妾身为富察氏,知道娘娘您是在帮我避嫌,嫔妾感激还来不及呢。若是换了我孤身一人,怕是对陈常在没招儿了,只能乖乖跟着她走。” 沈眉庄和她会心一笑,既然话已经说了,两人便真的去了一趟碎玉轩。甄嬛和浣碧都在,四个人一同在碎玉轩品了新鲜的桂花茶和桂花糕点,又一同用了午膳。 沈眉庄和仪贵人走了之后,浣碧对甄嬛感慨道:“长姐,一转眼咱们入宫已经三年了,瞧着仪贵人稚气未脱的小脸,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甄嬛噗嗤一声笑了:“你也只比仪贵人大两年罢了,何故这样老气横秋的!” 浣碧低头一笑:“长姐惯会笑话我的,我可是比她大了几十年的。” 甄嬛轻轻拉起浣碧的手,细声道:“这话可别再说了,你现在是皇上的姝常在,年十八,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呢!” 浣碧会意地握了握甄嬛的手。 “现在新人已经入宫,长姐可否听我一言?” 甄嬛示意她说下去。 “淳常在过了年也要十八了,本来她应该已经搬回了碎玉轩的,却没想到现在我占了她的地儿。淳常在心思恪纯,对长姐你也是真心的,若再不侍寝,恐怕皇上会把她彻底抛在脑后了。” 这让甄嬛不禁想起了齐妃。听说从前在王府时齐妃也有过专宠的时候,皇帝甚是喜欢娇憨的她,年纪大了脑子却没长进,就算害人也是直来直往,最后遭到皇帝的厌恶。淳儿性子单纯直率,如果不护着她,恐怕年岁渐长后也会遭到帝王薄情的嫌弃。自从上回主动服软后,皇帝盛宠华妃的同时也会偶尔来碎玉轩看看同样有身孕的她,何况浣碧也算是新宠。左右这三日新人是还不能侍寝的。 两日后的下午,甄嬛如常邀了淳儿过来用下午茶。淳儿摸着甄嬛的肚子笑道:“宝贝呀宝贝,你要快快长大,以后姨娘一定带你吃遍最好吃的点心,什么桃花酥、荔枝好郎君、玲珑翠玉糕,我一定不和你抢!你就等着吃成一个胖娃娃吧!” “好啦,你这一手蜜饯糕黏糊糊的,你比我肚子里这个更像个小宝贝!” 甄嬛轻拍了一下淳儿的手笑嗔道。 突然皇帝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淳常在如此可爱,你昭姐姐的小宝贝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甄嬛吃惊地说了一句守门的小允子,赶紧拉着淳儿下跪行礼。 “好啦,是朕不让他们打扰你们的,倒是朕的不是了。” 皇帝伸手虚扶了一下甄嬛:“快起来,朕说了你可以免礼。淳常在也起来吧。” 皇帝走到罗汉床上坐下,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青涩少女: 只见淳儿身着淡紫色绣石榴花长袍,外边加了一件狐狸毛薄绒连珠团花锦纹对襟坎肩,小旗头上插着一支镂金累丝紫色碧玺蝶戏花簪,杏面桃腮,笑起来跟小太阳似的明媚。 “许久不见,淳常在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回皇上,臣妾过了年已经十八了呢!” 淳儿还是一脸没心没肺。 “你住在延禧宫?怎么跑这么远到这儿来玩?” 就算对着稚嫩的少女,皇帝的疑心病依旧改不掉。 “臣妾喜欢昭姐姐这儿的点心,从前臣妾刚进宫时住在碎玉轩,昭姐姐经常给臣妾做好多好吃的糕点和牛乳茶,我最喜欢昭姐姐了!后来是因为昭姐姐病了我才搬离碎玉轩的,但我还是最喜欢来找昭姐姐玩!” 说着淳儿还呵呵地笑了。 这时浣碧恰到好处地掀开帘子进来:“新鲜出炉的五彩芋圆丸子来啦,我还兑了些今早儿刚送过来的牛乳,咱们一起尝尝吧!” “啊呀,臣妾不知皇上在这儿,请皇上恕罪。” 浣碧假装刚刚注意到皇帝,手里端着芋圆的盘子都没放下就赶紧跪下请安。 “起来吧,是朕没有让人通传,倒是累得你们一个个站起来又跪下的。” 皇帝挥了挥手里的念珠穗子。 “谢皇上。” 浣碧起身,略微为难地看了看手里的盘子:“臣妾只备了三小碗丸子,皇上便用臣妾这碗吧。” “辛苦你亲手做丸子了,你也该尝一尝。” 皇帝接过浣碧递来的青玉小碗,舀了一颗递给浣碧。 浣碧做足了娇羞的模样,轻轻咬了那颗小芋圆:“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屋里好一派齐人之福的景象。 第70章 熹贵妃,别来无恙 当晚,皇帝便翻了淳常在的牌子。 淳常在乐呵呵的性子十分得皇帝钟意。后宫中十七八九的女孩儿虽然多,但大家小姐们心智早熟,还能保持这样天真烂漫的实属罕见。侍寝后第二日,淳儿去景仁宫请安,从前大家只当淳儿是个不通人事的小姑娘,没把她当回事,今日大家的目光都开始发生了变化。根据新人侍寝后的规矩,皇后赏了淳儿一些首饰、摆设器皿和许多颜色鲜艳的布料。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只是,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后娘娘答应。” 淳儿一双清澈的眼眸让皇后也不禁笑了:“你说。” “从前臣妾搬离碎玉轩是要避疾,如今昭姐姐已经好全了,臣妾还是想和昭姐姐住。” 碎玉轩有一个宠妃不够,还有个得皇帝赐名的常在,现在再多一个新宠? 屋里的女人们意味深长地互相对了对眼神。 皇后不禁眯了眯笑眼:“延禧宫宽敞明亮,碎玉轩终究偏了些小了些,如今昭嫔又身怀有孕,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不日甄家夫人也要入宫陪伴昭嫔生产了……” 换做从前,昭嫔是可以开口说喜欢和淳儿住一起的,但现下西偏殿给了浣碧,如果东偏殿再给淳儿,母亲来了之后要再寻住处恐怕不方便。 “无妨,既然淳常在喜欢,就让她与昭嫔同住吧。” 皇帝甩着手里新换的菩提白玉念珠快步走了进来,皇后也不得不起身让出殿中央的正座,坐到皇帝的旁边。 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给皇帝请了安,皇后略微惊讶地问道:“这个时候,皇上怎么过来了?” “刚下早朝,西北传来捷报,好一个年大将军!朕今日高兴,就想着过来与你们乐一乐。”皇帝坐定,随手拉过一个软靠枕倚着,脸上露出少有的松快。 西北?这是过来敲打她要给年世兰脸面? 皇后很快笑着福了福身:“那真是要恭喜皇上了。可惜华贵妃身子不适,不能亲耳听到这个好消息。” “朕待会亲自去翊坤宫说与她听!”皇帝爽朗地笑了几声,视线落在甄嬛身上:“昭嫔入宫也有些年头了,一直住在碎玉轩这么偏远的地方委屈你了,现在又多了姝常在,碎玉轩实在不适合。” 甄嬛闻言浅浅一笑,轻微颔首回道:“天家恩赐,无论住在哪里臣妾都觉得极好,皇上不必担心。” “那也实在不像话。咱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嫔位以上是可以亲自抚养皇子的,总不能委屈了孩子。”皇帝一边盘着手里的珠子一边思索了一会儿:“永寿宫如今还空着,地方宽敞,你,姝常在和淳常在一起搬进去正好合适,待你母亲入宫了也住得下。朕明日就让苏培盛找内务府的人好好替你修缮一番。” 皇帝今日看来是真的高兴,这么大个恩典就轻轻松松给出去了。 甄嬛、浣碧和淳儿高兴地跪下谢了恩,屋里羡慕妒忌的眼神来回交换。 “好了,朕去看看华贵妃。现在新人多了起来,有孕的妃嫔也不少,皇后照顾得辛苦,惠妃替皇后打理琐事也不容易,你们都要安守本分,莫要给皇后和惠妃增添烦恼。” “是,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皇帝满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拍了拍皇后的肩膀:“朕先走了。”说罢,大步流星出了景仁宫。 皇后款款起身,坐回了正座,对着甄嬛笑不及眼底:“咱们要恭喜昭嫔了,这永寿宫宽敞明亮不说,宫内装饰也是宫里拔尖儿的,这可是从前先帝温僖贵妃的住所。” 温僖贵妃虽然得宠,但儿子谋逆连累母亲,甄嬛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甄嬛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下座行礼:“皇后抬举嫔妾了,皇上只是心疼未出生的皇嗣,和两位新得宠的妹妹罢了。” 皇后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仍维持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好了,起来吧,你大着肚子,以后能免的礼数就都免了吧。今日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 各位妃嫔纷纷行礼告退。甄嬛大着肚子走得慢,跟在众人后边,快要出到门口时,皇后突然在后边说了一句:“熹贵妃果然是要住进永寿宫的啊。” 甄嬛微微一怔,却立刻假装听不到似的,没回头也没说一句话,跟着大家伙儿走出了景仁宫。 只是她扶着槿夕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捏得槿夕都有点疼了。 在狭长的宫道上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槿夕才小声关心问甄嬛:“娘娘方才出来时似乎心神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你听到皇后说了什么吗?” 槿夕疑惑地思索了一会儿:“娘娘指的是,熹贵妃果然住进了永寿宫?可宫里,乃至前朝,没有熹贵妃呀?” 甄嬛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熹贵妃,就是我。” “啊?”槿夕的眉头拧成一团:“奴婢倒是听不明白了,还请娘娘告知。” 甄嬛对上槿夕的眼神,此时槿夕仿佛看到的已不是一个入宫几年的妙龄宫嫔,甄嬛的眼神更像是威仪万千的,皇后? “槿夕,如果我告诉你,这宫里的生活,我已经活过一辈子了,你信吗?” 槿夕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赶紧压低声音道:“此事非同小可,娘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再说吧。” 那边景仁宫里,皇后轻轻嘬了一口剪秋新泡的雪顶含翠,得意地笑道:“果然,老天这是要帮我的。” 剪秋还是不放心:“娘娘为何如此确定昭嫔与您都能知晓未来之事呢?方才奴婢瞧着昭嫔,她并未对熹贵妃三个字有所反应啊。” “你长着眼睛,却看不清。方才本宫提起熹贵妃和永寿宫,虽然甄嬛没有回头,但本宫清清楚楚看到她顿了一下,抓得槿夕衣袖都要起褶子了。若她真是因为知晓未来之事,想要逆天改命,那本宫倒是有些看不懂了。她本该成为太后,为何现在却和皇上不咸不淡的,仿佛更捧着沈眉庄上位?” 皇后的鎏金嵌红宝有凤来仪护甲在黄花梨木矮桌上轻轻叩着,啪,啪,啪…… 从此以后宫中更有意思了啊! 第71章 新人可以开始侍寝了 回到了碎玉轩,甄嬛打发了屋里的人,唤了浣碧过来,对槿夕一五一十如实相告。只是她避重就轻,隐瞒了自己与果郡王的事情,只说在甘露寺时为了救父母才怀上了双生子,后来浣碧自尽也是因为果郡王无端被疑。 “这重生之事,就算是您亲自和奴婢说出,也实在难以想象啊……”槿夕细细琢磨着甄嬛说的前后之事,若非眼前的人冷静沉稳,再结合之前帮沈眉庄固宠、沈眉庄有孕、欢宜香等事,她就要以为甄嬛是失心疯了。 “可是娘娘,如果前世如您所说一般,那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少变数,咱们已经不能同从前那般应对了呀,娘娘您可有想过将来的对策?” 担忧慢慢笼上槿夕的眼眸。 “如果皇后那边也如我一般,那就不好对付了。可富察贵人小产那回我瞧着她不像是知道的样子,难道她并不记得事情的全貌?” 甄嬛小声猜测道:“不过,无论如何,能看到你、浣碧和流朱都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只是如今慎贝勒已得了婚配,准福晋索绰罗氏也已经入宫,不知道玉娆将来会花落谁家呢。 那头,除了担心和疑惑,槿夕心里还悄悄地对苏培盛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可转眼间她们就被浣碧打断了思绪。 “姐姐,王爷进宫了。” 浣碧急匆匆走进了碎玉轩正殿:“方才菊青去内务府拿东西,路上碰见小厦子,听说今日早朝后皇上召了王爷进宫,我怕……” 甄嬛使了一个眼色,槿夕赶紧带着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别急,他是个沉得住性子的人,能在皇上身边安然潇洒这么些年,他不会轻举妄动。” 其实,是甄嬛觉得他对浣碧的感情,还没深到能豁出去的地步。虽然他答应她迎娶浣碧,虽然他也真的向皇帝开了口,但他没有主动来向她求过浣碧。 甄嬛这句话像半个定心丸,浣碧稍稍平静了一些。甄嬛趁机告诉她槿夕已知她们重生一事。 “也好,槿夕是个可靠的,多一个人知道咱们也多一个帮手。”话虽如此,浣碧还是为了果郡王入宫的事愁眉不展。 槿夕看着时机进屋给浣碧递了一盏茶水:“皇上多疑,怕是上回娘娘去养心殿时也不能完全打消皇上的疑心。姝常在如今要做的,就是让皇上多信您一分,让他觉得王爷只是一时因您的美色起意,但并非您不可。俗话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槿夕看到浣碧脸色一变,赶紧补话道:“当然了,奴婢只是打个比方,您在王爷心中肯定是重要的。只是,要让皇上打消这个疑心,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甄嬛不动声色地看着浣碧,浣碧拿着茶盏的手明显握紧了几分,顿了顿才叹了一口气:“罢了,当务之急是要保住王爷的平安,我这辈子也就这样罢了。” 养心殿。 “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郡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潇洒清朗,并无异样。 看样子,他是不知道浣碧的事?他没在朕的身边和宫里边安插眼线? 皇帝狐疑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起来吧。朕这次来,是有事与你商量。” “臣弟不敢,皇兄有事说便是,臣弟一定尽心尽力。”果郡王对着皇帝拱手道。 “上回你来求浣碧一事,朕……”皇帝思索了一会儿措辞:“阴差阳错,如今她已是朕的姝常在了。是朕对不住你。” 说着,皇帝抬眸仔细观察着果郡王的神色变化。 果郡王只一脸淡然,像是思索了片刻,道:“皇兄多虑了,宫里的女人皆是皇兄的人,臣弟也从前是见浣…常在小主貌美聪慧,但也从未敢越矩,只先来求了皇兄。谁知常在小主有福,不然拘在臣弟府里倒是委屈了。” 皇帝情绪不明地轻笑道:“你能想明白最好。如今她算作昭嫔的义妹,朕亲自赐了名,如今她是姝常在。” “那,”果郡王再次一拱手:“臣弟就恭喜皇兄再得佳人了。”他眼珠子一转,换上了一副风流的坏笑:“臣弟失去了一个美人,皇兄可得补偿臣弟才是。不然,臣弟这府里就一个福晋,是要叫人笑话的。” 听了这句急色的话,皇帝的笑意才达眼底,他朝果郡王甩了甩手里的念珠穗子:“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朕定为你留心着,再赏你几个美妾就是!” 两兄弟相视一笑,像是从没有事发生,又一起下了几盘棋,果郡王再去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才离宫。 “王爷,您别难过……” “没什么可难过的,他是皇上,普天之下什么都是他的。阿晋,以后不许再提起此事了。” 从今晚开始,新人就可以侍寝了。 “请皇上翻牌子。”敬事房总管徐进良弯着腰奉上一字排开绿头牌的盘子,一脸喜气洋洋。 皇帝看着几个新人的牌子,嘴角微微上扬:“就,仪贵人吧!” 天黑后,敬事房的太监抬着裹在朱红彩缎绣双喜纹百子千孙丝绵被里的仪贵人进了养心殿。仪贵人黑发如云,眸含春水眼波流转,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桃花般的粉嫩之色,隐约带着一丝羞涩,在红烛下更显得她娇柔婉转。皇帝看着被中的美人,眼神开始变得灼热…… 皇帝似乎十分钟意仪贵人,侍寝后第二日还和她用了午膳,还亲自拟了单子,让内务府照着挑了好东西送去储秀宫。 可是当晚他没有继续翻富察氏的牌子,翻了马常在的牌子。 这位马常在姿色中上,身材略微丰腴,粉肤吹弹可破,但看起来性格老实,侍寝上规规矩矩,言语间也谨遵君臣之礼,仿佛敬事房的流水线产品,皇帝与她说不上多温存,也没有任何征服感。次日内务府那帮儿人精送去马常在那儿的也是侍寝后规矩内的赏赐,皇后也没有特别给长脸面。就这样后宫里又多了一位看似普普通通的常在。 接着就是瓜尔佳常在。这一位可是个会来事儿的!头一夜侍寝,别的嫔妃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不敢立刻表现出来,顶多是个眉目含情娇声软语,可这位瓜尔佳的姑娘,肤色如玉,目似秋水,小鼻子如玉雕般挺拔俏皮,偏又浑然一身娇憨气质,还敢从红缎被里悄悄钻到皇帝的明黄缎绣金龙飞云蚕丝被中。这样的小招儿对皇帝十分适用,当夜叫了三四回水,就连外边敬事房的小太监都窃窃私语:“以后可得对这位瓜尔佳贵人客气点儿,这位小主看来会是个得宠的!” 年世兰在翊坤宫眼瞧着这些花朵儿一般的新人,孕中不适更加厉害了,吐到天昏地暗,整日里还腰酸腿疼,一丁点儿不注意还会四肢水肿,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虽然皇帝得空也会来看她,平日里流水样的补品送进翊坤宫,但此时她不能侍寝,也没有精力服侍皇帝日常,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和皇帝生分了一些。 看来眼下,也只有陈常在得宠了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本宫打听了一下,新人里仪贵人和瓜尔佳常在是皇上比较上心的,马常在那个木讷的无需担心,柔常在姿色比你出众,李答应那种位份低的就算了。你父亲在我哥哥军中当差,若你拿不出个本事来帮本宫,小心着点吧!” 年世兰微微扬起了嘴角,眼神却像道道细微的针锋,扎得陈常在心里一慌。 “嫔妾自当尽心为贵妃娘娘效力。” “除了那些新人,惠妃昭嫔玉常在那些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还多了一个姝常在,你自己小心应对着吧。” 没说两句话,年世兰的恶心又犯了,扬了扬手让颂芝把陈常在请了出去,又开始吐了起来。 第72章 曹琴默又要出山了 转眼,华贵妃的胎已经快5个月了,这天夜里吴忠慈又悄悄去了养心殿回话。 “皇上,贵妃娘娘的怀相不太好,怕是要开始熏艾保胎了。” 皇帝脸色阴沉了片刻:“那她的龙胎,实情如何?” 吴忠慈捏了一把冷汗,颤颤巍巍回道:“贵妃娘娘身子底不太好,微臣就算拼尽一身医术,恐怕也不能保到娘娘足月生产。如此下去有两种可能:一是保不过六个月,娘娘有可能滑胎;第二就是好一点、但也可能是最坏的结果,龙胎早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稍有不慎,很可能母子俱损,就算孩子活了下来,体质也会远不如正常婴孩,娘娘更是可能再无生育能力了。” 吴忠慈跪在初冬冰冷的地板上,就算头埋得再低,也能看出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半晌,皇帝还没开口,吴忠慈补了一句:“温太医医术高明,如果有他相助,说不定娘娘能好过些。不如……” “不必,你只要尽力照顾华贵妃即可,需要什么太医院没有的就来问苏培盛。” 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眉头虽然紧皱着,眼神却很坚定。年家,绝对不能出一个康健的皇子。 甄嬛那边已经带着浣碧和淳常在顺顺利利搬进了永寿宫。永寿宫新修一番后果然不凡,掀开龟背如意花样的门帘,正殿的紫檀木嵌珐琅桌上摆着红花白地折枝莲花甘露瓶,黑漆描金嵌玉福寿绵长纹炕桌搭配着鹅黄色大洋花纹金宝地锦缎软垫,只有甄嬛才能用的正殿里,还配上了一整套黄花梨木嵌玉桌椅,一对金鹤吉祥熏香炉华丽别致,罗汉床前还摆着一樽从西方传进来珐琅花卉三足香薰炉,地龙一烧,整个永寿宫里又香又暖,竟跟春天似的。 皇帝处理完这天的政务就来了这里。 “怎样?这宫里可还住得习惯?” 皇帝快步走进正殿,往紫檀木嵌五彩花卉瓷心罗汉床上盘腿一坐。 “回皇上,这永寿宫太过奢华,臣妾不敢越了规矩,还请皇上允准臣妾别居吧。” 虽然心里满意,但甄嬛面上还是作出不敢承受的样子。 “你无需不安,这是朕的旨意,皇后也着意填了许多。你怀着孩子辛苦,又有姝常在和淳常在同住,宫殿大一点才合适。” 皇帝拍了拍甄嬛的手安慰道。 “皇上谬赞,臣妾真是愧不敢当。” 甄嬛笑语盈盈地福了福身。 皇帝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甄嬛过来坐下:“你换了宫殿,地方大了自然需要更多的人手,朕让内务府挑了些好的给你送过来,你再给姝常在和淳常在拨两个使唤,剩余的你就留在你这儿吧。皇后已经来回禀朕了,过几日就安排你母亲入宫。” “谢皇上。”甄嬛杏眼含笑,卸下镂空金丝护甲,拿起桌上的橘子给皇帝剥了一颗,摘了一瓣递到他嘴里。 “请皇上翻牌子。” 敬事房的人来了。 “不翻了,朕今晚就留在昭嫔这儿吧。” 这情景可真熟悉。 “皇上还是去别处吧,太医说了臣妾不便侍寝。” “陪你说说话也好。” “如今宫里新人多,臣妾不想委屈了皇上,皇上也别来招惹臣妾。” 甄嬛微微别过身子娇嗔道。 皇帝眼里流过一抹笑意:“好吧,那朕……就去淳常在那儿。” “奴才遵命,这就去让淳常在准备着。奴才告退。” 皇帝只要翻了牌子就好,太后的怪罪就不会落到头上,敬事房的人喜笑颜开地弯着腰退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 听了皇帝留在永寿宫的消息,年世兰气恼地瞪了陈常在一眼:“这个月皇上就只召见了你一次,富察氏那边比你多了三倍,永寿宫那边三个狐媚子抱成团,你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贵妃娘娘息怒,是嫔妾无用。” 进宫没多久,陈常在也学得在华贵妃面前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了:“听说淳常在进宫时不过十四,如今和我们也是一样的年纪,或许皇上就是贪新鲜罢了。” 华贵妃哼笑一声:“一个进宫了几年的狐媚子都能让皇上贪新鲜,你这个进宫才几个月的倒不新鲜了?回你屋里去吧,没事别在本宫面前晃悠,本宫看着你就头疼!” 颂芝闻言赶紧把陈常在请了出去。 “娘娘,若是陈常在不中用,不如,我们叫曹答应过来喝杯茶?” 周宁海尝试地低声跟年世兰嘀咕了一句。 曹琴默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年世兰挑眉:“你去安排吧。” 入夜,曹琴默由周宁海悄悄引进了翊坤宫正殿。几个月不见,曹琴默更瘦了,配上那一身素净得几乎不见刺绣、宽大到不合身的氅衣,看起来连翊坤宫的宫女都不如。年世兰看见她寒酸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鼻子:“委屈你了,如今才叫你过来,你可怪本宫?” 曹琴默跪了下来:“嫔妾不敢,这等卑贱身躯还能劳贵妃娘娘挂心一二,已是嫔妾莫大的福气。娘娘若有什么烦心事,嫔妾愿为娘娘分忧。” “呃……”正好好说着话,年世兰胃里突然一阵翻滚,颂芝赶紧拿起一个白瓷大肚瓶跪在她身旁。年世兰吐了好一会,漱了口缓了一阵子,声音也虚了许多:“本宫如今身子不适,不能侍寝,也不能侍奉君上,宫中的狐媚子却越来越多。陈常在是本宫哥哥安排的人,但不得盛宠,甄嬛那儿抱成团邀宠,沈眉庄宫里又住进了一个新的富察氏,本宫觉得离皇上越来越远……” 说着说着,年世兰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贵妃娘娘,皇上还是很宠爱您的,您瞧瞧这宫里的赏赐,宫里谁人能和您比去啊!就算您不能侍寝,皇上也时常来陪您……”颂芝一边轻抚着华妃的背一边轻声劝道。有孕之人不宜多思,她实在心疼自家主子。 曹琴默眼神闪烁了一下:“娘娘还记得几月前嫔妾提起的秋萍吗?仪贵人入宫时皇上皇后亲自吩咐惠妃多加照顾,所以秋萍被分去仪贵人那儿服侍了,她前儿来告诉嫔妾,近来仪贵人心神不宁,总是打听冷宫里富察氏的事儿,所以储秀宫那边,娘娘不必担心。” 曹琴默抬起头对上年世兰抬起吐得有些发红的眼睛,突然阴丝丝道:“至于永寿宫,嫔妾还有一法子,想亲自告诉娘娘。” 年世兰点了点头,曹琴默轻轻走到她身边耳语嘀咕了一会儿,年世兰先是有些震惊,随即眯了眯眼:“内务府副总管何敏之,你有需要的话尽管和他说吧,本宫会吩咐他听话的。” 从翊坤宫出来,就连音袖也看出来年世兰的不对劲了。 “小主,华贵妃娘娘一向身强体健,虽然听说她因为孕中不适,皇上皇后免了一切礼数,但奴婢总以为是贵妃娘娘恩宠太盛的缘故。可今日看来,她的怀相实在是不好啊……” 曹琴默刚才跪太久了脚步有些虚,便任由音袖扶着,讽刺地笑了笑:“你可还记得我生温宜的时候有多难?我瞧着她今日的模样,哪里有身强体壮的迹象,怕是也是外头强里头虚罢了。前儿宫里的谣言咱们不是不知道,不知是谁出手按下来了,还是她宫里人不告诉她,今日瞧着她像是一点儿没听过的样子,还想着和别人斗呢!” 第73章 这是要永寿宫所有女子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过了几日,永寿宫前院里乌泱泱站了一群人,内务府送新的宫人过来了。 “奴婢\/奴才给昭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甄嬛冷眼瞧着,四个太监八个宫女,本身她们三带进永寿宫也有不少宫人,加上这满屋子的好东西,已经超出了规矩内的不少,其中肯定也少不了皇后的“恩惠”吧。 甄嬛虽然模样年轻,但她扶着腰挺着大肚子慢慢踱步环视众人的样子,威仪十足,本来有些宫人心态轻浮的,顿时也收紧了皮。 “起来吧,在本宫这里,能力是其次,本宫最看重的是忠心。”甄嬛面上挂着微笑,通身气质沉稳优雅,完全不像个能随意拿捏的黄毛丫头。只见她又对槿夕颔首道:“槿夕你先带下去好好教导,改日再分配了差事就是。” 言罢,由流朱扶着回了正殿里。 浣碧成了常在后,除了槿夕这个掌事宫女,流朱就是甄嬛身边唯一的大宫女了,佩儿和竹青是仅次于流朱的二等宫女,还有从前升嫔位时内务府拨过来的枣儿、玲珑、如意。流朱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甄嬛近来也有意提拔佩儿和竹青。眼下又多了这一波儿,刚好看看能不能挑些好的补上空缺,再给浣碧和淳儿各拨一个太监两个宫女也就够了。 这回新来的四个太监里,小陆子去了浣碧那儿,小升子去了淳常在那儿,甄嬛那儿留下了小明子和小易子。槿夕和小允子私下里留心打探了一下,小易子刚进宫时伺候过前朝舒妃两年,舒妃出宫修行后就回到了内务府里,其余几个也还算干净,没在哪个宫里固定伺候过,内务府是见着他们办事稳妥、人也算机灵才拨过来做些打杂之事的。 甄嬛交代下去,这些新来的暂时都在院里干些粗活,屋里近身的还是老人们伺候就成。甄母奉旨入宫后住在永寿宫后偏殿里,有她帮着甄嬛把关,槿夕老成,浣碧也谨慎,所以一个多月下来永寿宫里也算平安无事,可这波云诡谲的宫里怎么会有真太平? 可不,甄嬛的身孕快9个月时,小允子悄悄进来回话了:“这几日夜里染冬总是在大家伙儿睡着后起身,奴才有两回悄悄跟着,一次是在咱们宫人歇息的偏房里偷看,一次是回了景仁宫。” “她是皇后的人,要回景仁宫也实属正常,何必大晚上的偷偷摸摸?你继续留意着,别打草惊蛇了。” 又过了几日,小允子来报,染冬隔两日就夜里悄悄回一趟景仁宫,大概一两刻钟然后趁人不注意又悄悄地回到偏房,而且中途总是时不时地留意着太监所居的偏房。 “看来,还得从那几个新来的太监入手。” 甄嬛倚着软垫,眉头轻皱:“槿夕,新来那几个宫女有没有异常?” 槿夕回想了一会儿道:“并无异常。” 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局在等着她?在她生产时做手脚?还是做些有损永寿宫女子身体的腌臜事? 结果过了两晚,小允子突然在凌晨时让槿夕悄悄叫醒了甄嬛:“娘娘,娘娘您身怀有孕,先别激动,但宫里出事儿了,您先慢慢听小允子说。” 甄嬛让人先别惊动东西两偏殿,也没有叫醒后偏殿的母亲,甄嬛便只在几支昏暗的守夜蜡烛下见小允子。 “娘娘,方才奴才起夜,朦胧里看见小升子的身影走出去,这大半夜的,奴才就赶紧悄悄跟着。谁知,竟看见,竟看见……” 小允子突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看见什么?”甄嬛脸色严厉起来。 “看见小升子躲到一棵树下小解,那样子,与,与正常男子一般。” 这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惊得甄嬛捂住了嘴:“什么!”原来,有人打的是这样歹毒的主意! “还有旁的人看到吗?”槿夕焦急地插问了一句。 “没有,事关重大,我仔仔细细观察了四周,确定当时只有我一个。我又记得娘娘吩咐过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又悄悄潜回了偏房,生等着小升子又睡着了才过来的。” “那,染冬呢?她可还在偏房睡着?” “染冬今夜并未出去,娘娘可要奴才把她押过来?” 甄嬛抬了抬手:“不必,她是皇后的人,我们岂能轻易动她。倒是太后身边的竹韵姑姑,待会儿让她来服侍本宫起床洗漱吧,就说本宫临盆之期将近,头次生产,有些规矩想请教一下她。记得客气些,这回说不定还得请太后帮帮咱们。” 永寿宫里有一个假太监,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但淳儿会没命,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被疑。退一步来讲,就算孩子证实是皇帝的,那整个永寿宫女子的清白也说不清道不明了,日后怕是什么前程也没了。这一招实在太过阴毒! 待头脑稍微理清了些,甄嬛面露愠色看向槿夕:“今晚是谁侍寝?” “回小主,今日前朝事多,听说皇上直接在养心殿歇下了,并未翻牌子。” “很好,小允子你悄悄去请皇上过来,切记,请皇上让苏培盛把人围紧实了,先不要闹出动静,否则,永寿宫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甄嬛果断地低声再吩咐槿夕:“你悄悄儿去偏殿把姝常在请过来,不说别的,只说我月份大了难以入眠,想同她说说话,叫她自个儿进来即可。” “是,奴婢\/奴才遵命。”槿夕和小允子各自分头行动了。 流朱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家家,还处于震惊之中:“娘娘,你说这是皇后所为吗?皇后一向待您不薄,这突然的是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后,但染冬的行为的确很可疑。若不是皇后,那她现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也猜不准。” 甄嬛拍了拍流朱的手:“你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一等宫女,在这个吃人的宫里,除了眉姐姐,不要觉得旁人看起来和善便是好人,皇后如此,就算陵容也是如此。” 听了这话,流朱睁大惊讶的眼睛看着甄嬛。 “不好了,娘娘,皇后来了!” 槿夕带着浣碧进了来。 “什么!” 甄嬛抚着流朱的手,略微艰难地拖着重重的身子下了床:“小允子已经出去了吗?” “出去了,小允子已经往养心殿跑去了。可皇后这边怎么办呀!” 大冷天的,槿夕却急得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昭嫔怀着身孕,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呀?” 剪秋掀开厚重的栽绒金银线边地莲枝门帘,皇后带了一阵寒气径直走进了内室。 甄嬛冷眼瞧着眼前穿戴整齐的皇后,身着明黄色绸绣绣球花镶貂皮夹棉马褂,就连佩巾看起来也像是用心搭配过的,上面绣着的祥云龙凤戏珠纹明晃晃地昭示着她的地位。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不能未卜先知,还穿着寝衣就面见娘娘,实在是失礼了。” 我再不睡觉也穿着寝衣,可大半夜了您却像是从未睡过的样子。 “你一向看着安分守己,本来本宫是不必来的,但现在眼皮子底下就出了这样的丑事,本宫不能坐视不理,任由旁人秽乱后宫。”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甄嬛,剪秋从旁搬来一把椅子给皇后坐下。 “臣妾已经即将临盆,秽乱后宫这几个字可万万不敢当,还请皇后明示。” 这一幕可真熟悉啊!甄嬛神色从容,对上皇后的眼睛丝毫不慌乱。 好你个甄嬛,这时候还能如此镇定。皇后敛起笑容,厉声道:“剪秋,让人把人带进来。” 第74章 你左肩上有颗痣…… 江福海扭着被堵上嘴的小升子进屋,后面跟着染冬。 屋里有外男,皇后又不给甄嬛时间去更衣,槿夕赶紧拿来一件滚毛边厚呢薄绒里披风给甄嬛披上。 “昭嫔可认识这个人呀?” 皇后斜着眼质问道。 “这是永寿宫的小升子,不知他犯了什么事,值得皇后娘娘大半夜兴师动众地来到永寿宫?” 甄嬛冷冷回道。 此时淳常在也匆匆更了衣过来了,看见屋里乌泱泱那么多人,甚是疑惑。给皇后行了礼后,她怯怯地走到甄嬛和浣碧身后,十分小声地问浣碧:“姝姐姐,这是怎么了?” “别怕,有昭嫔和我在呢。”浣碧反手握了握淳儿吓得冰凉的手,很小声地安慰着。 “听说这可是淳常在屋里的太监呀?淳常在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后看着淳儿挑了挑眉。 淳儿愕然:“回皇后娘娘,这的确是新来嫔妾跟前伺候的小升子,但嫔妾的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是小升子做错了什么以下犯上了吗?” “此人是不久前内务府送过来的,嫔妾瞧着还算机灵,就拨给了淳常在,可据嫔妾所知,这也不过是个普通洒扫小太监而已。嫔妾是永寿宫主位,若小升子做了什么错事,不如就交给嫔妾处置吧。” 甄嬛只想多拖一点时间,不要让皇后把事情挑明闹大,心里只盼小允子能赶紧把皇帝带来。 “永寿宫的人就是后宫的人,本宫是六宫之主,这等子腌臜事还是不劳昭嫔辛苦了,何况,此事还不好说你到底牵不牵涉其中呢!”皇后横眉道:“染冬,既然昭嫔和淳常在说不清楚此事,那你来给她们说一说。” 染冬上前福了福身:“回皇后娘娘和各位小主,有一日夜里奴婢睡不着起身,看见一个人影悄悄潜入淳常在的屋里,好一会过去了才出来,一溜烟又闪身出了永寿宫。紫禁城宫规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宫嫔住处,奴婢怕是春常在屋里遭了贼,就赶紧跟上去看看,结果让奴婢看见他竟躲去御花园假山后出小恭,像,像寻常男子那般!” 说到这里,染冬的脸也红了几分,倒不像是装的。顿了顿,她继续道:“之后,奴婢仔细观察小升子,他说话不似一般太监,声音仿佛更粗一些。而且,奴婢悄悄留心着,小升子几乎每隔一两夜就要偷偷去一回淳常在的屋内。宫禁之内有外男,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张扬,只能先悄悄回禀了皇后。” “什么?小升子是个男人?”淳儿忍不住惊呼出声。 甄嬛抛给淳儿一个严厉的眼神让她别说话,对着染冬正色开了口:“永寿宫里本宫是主位,你发现了这样的事情却不第一时间来回禀本宫,擅作主张隐瞒多日,若是歹人起了邪念伤了谁,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好大一盆脏水! “此人每隔一两夜就要去一回你的屋内,你却说不知此事?” 皇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淳儿,继而又看向甄嬛:“在染冬看不到的时候,怕说不定这个人也能随意出入昭嫔和姝常在的屋内吧?” “皇后身为中宫,说话要有凭证,不要学得那些深宫妇人乱嚼舌根的毛病。”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只见苏培盛掀开厚重的门帘,皇帝快步走了进门。 又是一阵寒气吹进屋。 甄嬛忍不住拉紧了一些斗篷,可是肚子已经大了,斗篷也不太能完全裹住她。 整个屋里赶紧齐刷刷向皇帝行礼。 “都起来吧!真是没一点安宁日子!” 皇帝睨了一眼甄嬛,脱下自己的斗篷,示意苏培盛拿过去给她:“昭嫔月份大了,这大半夜的被叫起来,皇后也不让她先更衣就开始兴师问罪,真是好一个后宫贤惠典范啊。” 这阴阳怪气的让皇后的脸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但她很快调整了一下,蹙眉道:“请皇上恕罪,此事事关后宫颜面,臣妾不想让任何人寻机逃脱了去,是臣妾疏忽了。” “槿夕,去让小厨房熬些姜茶来吧,皇上皇后漏夜前来,外边儿寒气重,让大家都喝一碗暖暖身。” 皇帝来了,虽不知他是否会信自己,但看方才的语气甄嬛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便柔声吩咐槿夕道。 本宫来时你不担心寒气重,现在倒惯会讨皇上欢心!皇后暗暗给甄嬛抛了一个刀子眼神。 甄嬛只当没看到,换上了一副惶恐又委屈的面孔,望向皇帝的眼睛也红了一圈,不顾身子重,径直跪下轻声对皇帝说道: “皇上前来,想必是大致了解此事了。小允子也是今晚才偶然发现小升子并非太监,来报时臣妾惊恐不已。因着不知小升子的意图,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差小允子赶紧去养心殿请皇上。臣妾知道,此事稍有不慎,永寿宫上下便是灭顶之罪。不知何人竟如此歹毒……” 说着说着,甄嬛用丝帕抹起了眼泪。 “臣妾本只想先请了皇上来帮臣妾做主,谁知竟先惊动了皇后,才知道染冬原来早就知道此事,却一直隐瞒不报。万一歹人中途起了什么邪念,嬛嬛实在不敢想……” 甄嬛委屈的眼神望向皇后和染冬:“皇后娘娘,您为何不一早告诉臣妾,把这个歹人赶出永寿宫?如今想来,臣妾真是怕得很……” 皇后冷哼一声:“昭嫔几句话,便将自己和淳常在的过错撇得一干二净,华妃总说你是后宫状元,看来真是实至名归啊。” 皇后急切地望向皇帝:“皇上,染冬来回禀臣妾,她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小升子经常深夜出入淳常在的屋里。按规矩,宫嫔晚上床边都会留有陪夜的侍女,屋外也有守夜的太监,而且永寿宫宫人不少,能避开这么多人、多次进出一个常在的屋里,皇上可要三思。” 说着,皇后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淳常在:“淳常在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刚经人事,臣妾就是怕这丑事闹大,才选择深夜前来的。此事事关皇家颜面,臣妾本想拿下歹人和贱人再去面圣,谁知皇上先过来了。” 皇后字字句句都说中了皇帝的疑心,方才进门时对甄嬛的明显袒护已经渐渐变成眼底生疑了。 “皇上,臣妾没有,这个小升子平日都不近身伺候臣妾,臣妾与他话都没说过两句,臣妾是冤枉的。” 淳儿到底是年纪轻,听到这些罪名心里完全没了主意,泪水涟涟地跪着爬到皇帝脚边为自己澄清。 “皇上,臣妾愿意给淳常在担保,此事与她无关,人是内务府挑过来的,也是臣妾拨给她的,皇上要罚,就罚臣妾认人不清,办事糊涂,被贼人趁虚诬陷永寿宫吧!” 甄嬛见皇帝好一会儿不说话,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明显就是对后宫的乌糟事厌烦了,赶紧帮着淳儿求情。 “松开他的嘴,让他自己说。”皇帝盯着小升子,一字一句道:“若你敢说半句虚言,朕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小升子嘴里的布刚被拔出,他便猛地向地面一直叩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奴才原本是宫里的侍卫,三个月前遇见了淳常在,然后她托关系让奴才假装太监来到永寿宫伺候,以便咱们两人厮守。如今奴才已知死罪,不敢再欺瞒皇上!” 说着,又看向淳儿,声音颇为凄凉道:“淳儿,你我此生无缘,你左肩上有颗痣,我下辈子还会认着你,愿来世再见吧!” 说着便咬舌自尽,鲜血喷着出口。 淳儿吓到整个人僵直原地,分辨不出一句话。 第75章 要是能把永寿宫全部拉下就最好了! 大事不妙!甄嬛没料到对方将如此私密的事宣之于口,脑里飞快地转着,却没想到什么对策,又见了血光,瞬间只觉得肚子一紧,开始隐隐作痛。 浣碧突然跪了下来:“皇上万不可听信歹人之言,他敢潜伏在永寿宫陷害淳常在,肯定是买通了她身旁的人,近身伺候淳常在的宫人要知道她的一两件私事并非难事,只要留心点就可以。淳常在入宫几年,心性纯良,从不与人为敌,只是这几个月得宠后颇受瞩目罢了。敢问皇上一句,这刚刚得宠不久的淳常在,何必花这些心思寻一个不起眼的侍卫呢?淳常在家世不薄,人也天真可爱,还嫁与了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实在没有理由自寻死路。若要有什么蹊跷,便是那些妒忌她的人坐不住了。” “呀!不好!娘娘见红了!快去寻温太医!” 槿夕突然大叫起来。 永寿宫这般光景,其实甄夫人早就醒了,听见帝后都在里边,不敢轻易闯进去,偷偷在外边听着。听见女儿见红了,她终于忍不住闯了进去:“皇上,皇后娘娘,妾身有罪,不应干涉皇家之事,只是昭嫔娘娘月份大了,又受了这般惊吓,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怜惜昭嫔腹中之子。” 甄母是女眷,进宫后只去给太后皇后请过安,无需直接面圣,所以这是皇帝第一回见她。虽然甄母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纹,但岁月不败美人,看到她的脸时皇帝还是如被雷惊:纯元若是还在,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看见皇帝惊愕的眼神,皇后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开口打断他的思绪:“皇上,先让太医来瞧瞧吧!这个月份见了红,恐怕也要传接生嬷嬷了。” 在皇帝面前,她还是需要维持一个贤惠妻子的角色。 皇帝回了回神:“是,苏培盛你亲自去请温太医来,如果不是他当值也要立刻传进宫。” 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甄母:“甄夫人莫要伤心,该准备的还请甄夫人帮着准备,朕会在这儿陪着昭嫔。” “可是皇上,这淳常在的事……” 皇后欲言又止。 皇帝厌恶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动了的小升子和呆在一旁的淳儿:“把这个脏东西拖走,别污了昭嫔的地方。淳常在,私德不检,与宫外沆瀣一气,左右宫中用人,软禁冷宫,任何人不许探视,听候发落。近身伺候她那几个一律打死。染冬侍主不慎,去慎刑司领三十个板子。今晚的事,如果谁敢传出去一个字,就是不要命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冷冰冰落在皇后身上。 竟然没把永寿宫整个扯下来,真是难为了甄嬛的肚子了。皇后压了压眼里的不满,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臣妾遵命,那咱们先等昭嫔的孩子落地再说吧。” 甄嬛这是头一胎,月份还不算足,又受了惊吓,所以生起来并不十分顺利。温实初提着药箱、带着徒弟卫临跑到永寿宫时,两人都满头满身的大汗,后边儿还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培盛。草草给皇帝皇后请了安,温实初就去后边儿给甄嬛熬催生药去了。 熬到天亮,各宫妃嫔也陆续接到了甄嬛早产的消息,又知道帝后皆在,除了不宜出门的华妃,其余的纷纷赶来永寿宫探望。天还没亮全,永寿宫廊下便站满了人。皇后为了展示自己的体贴,把人都安排进了正殿,她和皇帝坐在正殿上方,又让人给大家添了暖身的姜茶。 “各位姐妹这么早便赶过来,真是辛苦了。昭嫔是头一胎,估计还要些时候呢,咱们且耐心地坐着。” 皇后笑语吟吟,仿佛昨晚的事没发生过。 内室的甄嬛叫得凄厉,沈眉庄最是心疼甄嬛,忍不住请示皇帝皇后:“臣妾生产时昭嫔尽心尽力,如今听着她独自在里边难受,臣妾心里也不舒服,请皇上皇后允准臣妾入内陪伴昭嫔生产。” “屋内有甄夫人陪伴昭嫔,且生产之地血腥味重,惠妃又要照顾朝华公主,若沾染上血腥气味便不好了。” 皇后轻飘飘瞟了沈眉庄一眼。 皇帝此时心系屋内的甄嬛和孩子,又处在刚见甄母时的震惊中,再加上淳儿的事烦心,也没有回答沈眉庄。 “皇上……” 沈眉庄求助地看向皇帝。 “好了,先听皇后的话吧。如果昭嫔待会儿想见你时你再去就是。” 皇帝草草一句,不愿再说话。 沈眉庄只好重新坐下,脸上挂满了担心。 “这淳常在向来和昭嫔交好,怎的昭嫔生产之时却不见了她?难道还在贪睡不成?” 突然曹琴默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一时间殿里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事。 丽贵人捂嘴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宫里都为这事忙翻了,她还能贪睡?真不知往日里的大大咧咧是假天真还是真愚蠢。” “皇上和皇后娘娘比咱们姐妹更早来的永寿宫,淳常在怎么会不知道?怕是淳常在有要事,所以才不能在这儿陪昭嫔姐姐生产吧?” 安陵容看似维护淳儿的说法,却引起了大家更大的兴趣。 是啊,皇帝和皇后都来了,整个宫里除了实在不能来的全都来了,她一个住在永寿宫里的妃嫔怎能缺席?除非是人已经不在永寿宫了。 甄嬛早产突然,皇帝的旨意还没传到六宫,但此刻皇帝十分厌烦兴风作浪的人。他冷眼扫了一圈屋里的女人:“若是嘴巴闲着,就多喝两口姜茶,别浪费了皇后的心意。” 见皇帝生气了,大家面面相觑闭了嘴。 终于在正午时刻,屋内传来婴孩的哭声,甄嬛生了!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昭嫔娘娘生了一个小阿哥!” 接生嬷嬷开心地抱着孩子出来面圣。 “好!好!” 皇帝高兴地一拍大腿:“朕登基以来很久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了!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殷勤地笑着。 “传朕的旨意,晋昭嫔为昭妃,待皇子满月后再行册封礼,这下子后宫也算四角齐全了!” 皇帝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了,他背着手下了座位踱到门口,望着冬日正午耀眼的阳光喃喃道:“『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朕的七阿哥,就叫弘杲吧!” 皇后心里忍不住拈酸,敢情她抚养的六阿哥就不是他登基以来的喜事了? 第76章 想气死本宫没那么容易 见甄嬛平安生产又得以晋封,永寿宫里大多数的人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会儿便散了。皇帝看了看甄嬛和七阿哥宏杲后便回去处理政务,刚得了一个儿子,他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没坐御辇,由一群宫人簇拥着走回了养心殿。沈眉庄自请留下照顾甄嬛,皇后懒得再理她,拂袖而去。安陵容见甄嬛得宠,自然也想留下来贺一贺,但沈眉庄说刚生产完的人不宜多见客,约了她改日再一同来探望,她也就没再坚持,同甄母问候了几句便带着宫女走了。 望着那些不相干的人都出了永寿宫,沈眉庄这才焦急地问甄母:“甄夫人,嬛儿怎会突然早产?上回来听温太医说还好好的,而且我瞧着方才皇上和皇后仿佛不愿多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甄母为难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多谢惠妃娘娘关心,幸亏嬛儿母子平安。旁的事儿,还是你们两姐妹见面说吧。” 说着甄母引着沈眉庄入了内室,接生嬷嬷和宫人正在清理生产完的东西,见了两人示意,纷纷低头先退了出去。 甄嬛本来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眉姐姐,你来了。”说着她朝沈眉庄伸出了手,眼圈微微湿了。 沈眉庄坐在甄嬛旁边,握住了她的手。甄母坐在床尾,心疼地看着女儿。 “一般皇子满月才会赐名,七阿哥刚出生就得皇上赐名,这宫里的独一份儿,你可以放心了。” 甄嬛抬起虚弱的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呵,放心,还早着呢!姐姐是不是没看见淳儿?” 沈眉庄嗯了一声,点点头。甄嬛由流朱喂了一口提气的参汤,把昨晚的事告诉了沈眉庄。 沈眉庄越听眉头越紧:“你觉得这是皇后所为?” 甄嬛略一迟疑:“皇后要下手,也会针对着我和孩子……淳儿还不至于成她眼中钉到这地步。这妒宠的阵势,更像是翊坤宫所为,可她近日因为自己身孕不适的缘故,已经许久没看到她的动静了。曹琴默被夺了女儿贬作答应后好像与翊坤宫往来也少了很多…… ” “你怀疑华贵妃也有道理,你生产时是曹琴默提及淳儿一事,才被大家发现了端倪。但嬛儿,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沈眉庄抿嘴犹豫着:“出了这样大的事,恐怕我们多做什么,淳儿也是保不住了。皇上多疑,那歹徒既能说出只有亲密之人才知道的事,恐怕是难……” 甄嬛愤愤地抓着被子的边角:“淳儿真心待我,我定是要救她的!” “你方才生产,便这样劳心劳力,实在不利于休养身体。” 甄母看着女儿宫里的生活这样辛酸,也忍不住红了眼:“惠妃娘娘说得在理,昨晚我冷眼瞧着,皇上并非长情之人,如此利落地处理了那个假太监和淳常在身边的宫人,恐怕,下一个就是淳常在了。若你贸贸然去为淳常在求情,恐怕反而会伤及自身。虽然七阿哥是早产,但也幸亏是早产了,不然昨晚皇后必得把你也拉下来,说不定还会伤了皇上对七阿哥的情分。” “母亲说得在理儿。” 想起昨晚一事,甄嬛咬牙忍住胃里泛起的恶心:“现在只盼皇上能细查下去,这样淳儿还有一丝活的指望。” 恐怕是难了…… 沈眉庄和甄母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奈地垂了垂眸。 又过了几日,冷宫里传来淳常在畏罪自尽的消息。甄嬛还在月子里,本来甄母的意思是先瞒着,可被前来探望的安陵容“不小心”说了出来。甄嬛气得急了,竟把手里的丝帕也撕成了两片。甄母见状,态度略略强硬地把安陵容请了出去。 出了永寿宫,宝娟就为安陵容抱不平:“好歹您也是皇上的嫔妃,她不过一个官家夫人,就算她是昭妃的母亲,也没资格对皇家的人无礼。小主您方才真是太好性子了!” 安陵容不以为然:“她女儿是新晋妃位,又生了个阿哥,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正常。” 宝娟接着不解道:“方才看永寿宫里的人是想瞒着淳常在的事儿的,奴婢瞧着那甄夫人和槿夕她们也暗示过小主,为何小主还要告诉昭妃这事儿呢?” “七阿哥是早产,可昭妃的胎由温实初亲自照料,向来安稳,怎么会突然就早产了?看今日她的反应,此事肯定有蹊跷。”安陵容冷笑道。 “昭妃娘娘待小主也算亲厚,小主为何要……” 宝娟更不解了。 “亲厚?我的确感谢她请温实初帮我调理身子,但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她从前不过是看着我还有些用,利用我巩固她的势力罢了。调理我的身子不知道她又抱着什么目的!你看,自从淳常在和姝常在得宠,惠妃的地位也日渐巩固,敬妃和她们也交好,她就时常对我淡淡的。她又何时向对惠妃似的真心待过我?” 月子中太过悲伤是会留下病根的,安陵容一想到这个就觉得痛快。 毕竟是自己的主子,还是得顺着才有好日子过。宝娟轻声宽慰着安陵容:“这次有皇子傍身的昭妃都没能帮淳常在留下一条命,方才奴婢瞧着她的脸色也是不甚好,说话声音气虚得很,看来暂时不会碍到小主的恩宠了。” 安陵容眼底升起了一丝儿得意:“可我更好奇,为什么刚得宠不久的淳常在会突然被打入冷宫,那天曹答应为何引起大家对淳常在缺席的兴趣…… 宝娟,咱们去给皇上请个安吧。” 皇帝晚上处理完政务又来到了永寿宫看甄嬛和七阿哥。因为他每日都来,这天甄嬛就提前让乳母把七阿哥抱来了身边,还交代下去,皇帝要是来了就说她休息了,别立刻进来通报。她早早让槿夕仔细用茉莉花水帮她擦了头发,挽一个松松的家常发髻,再换上一身百濯香熏过的水色素绣白蝶穿花云缎长衫,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皇帝。 苏培盛掀开御寒厚门帘那一瞬间,皇帝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前几日甄嬛生产时的血腥味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因为外边儿的人说甄嬛休息下了,所以皇帝也没让他们通传就悄悄地进来了,结果看到床上佳人正抱着婴孩低声吟唱童谣,略施粉黛的脸蛋儿看起来粉雕玉琢,全然没有刚生产完的妇人那种憔悴。 如果纯元和二阿哥还在,也是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吧!皇帝静静看了片刻。 “朕的嬛嬛果然绝世容光。” 甄嬛一抬头,皇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皇上来了怎么都不通传一声!”甄嬛把孩子交给乳母,轻笑着嗔了一句,坐在床上对皇帝福了福身:“皇上万安!” 皇帝伸手在错金蔓枝青铜暖炉边烤了烤手才抱过七阿哥,逗弄着他胖胖的小手,画面温馨得让人不忍打破。 半晌过去,皇帝才让乳母抱走了七阿哥。 “朕今日听说你为了冷宫方氏的事儿动了气,有些担心。但现在看到你平和的样子,朕就放心了。” 皇帝眸中幽暗难辨。 第77章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氏?皇帝连淳儿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了啊。 面对皇帝的质问,甄嬛一双眸子在烛光下依旧盈盈如秋水:“安妹妹今日特意给臣妾带来淳儿想不开的消息,臣妾是真的十分痛心。但嬛嬛还有皇上、还有刚出生的宏杲,虽然痛心,也只怪奸人陷害。” 她又叹了一口气:“那晚臣妾真的又惊又怕,好在孩子平安无事。只是淳儿被人诬陷,她一向天真烂漫、与人为善,没想到还没等皇上为她查出真相就……” 是玉常在故意告诉她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嫔妃背叛君王、与人私通,条条都是死罪,你就这么相信朕会帮她继续查下去?” 甄嬛明亮的眼睛望向皇帝,没有一点儿怯意:“淳儿入宫三年多,她是什么性子皇上与嬛嬛都清楚,嬛嬛相信四郎不是草菅人命之人,只是这后宫和前朝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得知此事后,嬛嬛忍不住想,若是纯元皇后还在,可能淳儿就不会白白没了一条性命了……” 说到情动之时,甄嬛忍不住微微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若纯元还在……” 皇帝又想起甄嬛生产那日见到的甄母,不由得沉吟起来:“罢了,现在人也去了,关键的证人也都没了,此事若大张旗鼓闹起来有损皇家颜面,方家也会颜面扫地。既然你为她求情,那朕就允准她尸首葬入妃陵吧。朕已交代皇后,此事绝不可传出去,永寿宫其余女子不会受牵连,你可以放心。” 甄嬛点了点头:“有四郎在,嬛嬛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次内务府送过来的人,皇上当初还告诉臣妾说是内务府专门挑给永寿宫的,不如都一并查一查吧,省得日后再闹出什么不像话的事儿来,嬛嬛真是后怕极了。” 说着,甄嬛对皇帝伸出了纤纤玉手,皇帝坐到床边,甄嬛撑着起来抱住了皇帝:“四郎,就这么抱着嬛嬛吧,有您在,嬛嬛才放心。” 娇声软语在侧,皇帝的心也软了几分,双手顺势环住了甄嬛的腰。 次日,太后亲自来了永寿宫看孙子。来时碰巧皇帝下了早朝过来陪甄嬛用早膳,便一同坐下也用了一小碗海参小米粥。 “七阿哥粉粉白白的,不像皇帝,生下来黑黢黢的。”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太后看七阿哥是怎么也看不够。 “昭妃白,生的孩子自然也白嫩。”听见自己的额娘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皇帝也笑得开心,眼底一片柔软。 又逗弄了好一会儿孙子,太后终于把孩子递去给乳母:“孩子还太小,快抱下去喂奶歇息吧。” 待乳母走了出去,太后又把屋里的人叫了出去,才正色看着皇帝和坐在床上的甄嬛:“听说昭妃发动那夜,永寿宫发生了大事?” “劳皇额娘挂心,不过是些妃嫔之间拈酸吃醋的小事罢了,儿子已经处理好了。” 皇帝不想惊动太后,却忘了永寿宫里还有一个竹韵。 “小事?嫔妃居住的后宫里混进了假太监还算小事?” 太后威严的眼神扫了一眼皇帝,最后落在甄嬛身上:“你们真当哀家是瞎了聋了不成?” “儿子\/臣妾不敢。”两个人都垂首听训。 “此事事关皇家颜面,逝者已逝,皇帝让方氏葬入妃陵这件事做得很好。”太后睨了一眼甄嬛:“哀家知道你和方氏交好,你能听话不闹事哀家很欣慰。但此事出在你的永寿宫里,若真闹起来,你,姝常在,还有方氏,一个都干净不了,就连着七阿哥也会遭人怀疑。” 看见甄嬛有些惊恐地缩了缩肩膀,太后的语气又放软了些:“竹韵一向替哀家看护着你,哀家知道你与此事无关,否则你也不会连夜请了皇帝过去。但宫里竟有人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安排外男混入内宫,后宫管理成了一个笑话,苏培盛!” “奴才在。” 苏培盛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人是自个儿交代内务府挑的,事儿没办好,也是自己活该。 “你身为皇帝的御前的人,挑几个宫人都办不好,以后还怎么帮皇帝办事?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个板子吧。” “奴才多谢太后饶命!” 只是二十个板子,算是小惩大诫了,苏培盛忍不住用袖管擦了擦额头的汗。 “你已经平安生产,竹韵我就先带回寿康宫了。” 太后看着甄嬛的眼神慈爱又严厉:“现在你已经成为昭妃,膝下有宏杲,是正儿八经的一宫主位了,今后除了依赖皇帝,你自己也要立得起来,不要让永寿宫漏成筛子。”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甄嬛还不能下床,就坐在床上弯腰给太后福了福身。 “好了,昭妃辛苦,皇帝再陪陪她吧,哀家先回去了。” 太后的三言两语还了甄嬛一个清白,皇帝略坐坐后也回了养心殿。 戴了一上午的面具,甄嬛真是累得不行,送走了皇帝她就躺下了。见屋里干净了,浣碧才从偏殿过来看她。 “长姐,淳儿的遗体已经送进雨花阁了,过了头七便会出殡。” 甄嬛长叹一口气:“重来一回,我还是不能护住她,甚至让她走得更不堪了。” 看到甄嬛如此自责浣碧也是不忍:“长姐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了,是奸人狡诈,你千万不要怪自己。” 看见甄嬛闭上了眼睛,眼角好像还有泪光,浣碧又小声说道:“与其伤心,咱们不如看看能不能帮她报仇。淳儿是小孩子心性,被人诬陷了哪里会立刻寻死?有人看到,淳儿自尽的前一晚,曹琴默去过冷宫,她出来后不久,景仁宫的绘春也去了一趟。只是不知,她们各自是何目的?” 甄嬛没有睁开眼睛:“如此看来,不是皇后就是华贵妃,没什么好猜的,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如今永寿宫正在风口浪尖上,我们若是现在去查,正好再扣一个违抗圣旨的罪名。先好好休息吧,还怕没有来日吗?” 浣碧闻言,帮甄嬛掖了掖被子:“那长姐就好好休息,眼下养好身子和照顾好七阿哥比什么都重要。我会继续留心着的。” 第78章 虽不出门,但却无处不在 宫里无声无息就这么少了个常在,众人也约好了似的默契地没人再提起,七阿哥满月之时甄嬛顺理成章行了妃位册封礼,永寿宫一如既往人来人往。年世兰那边也过了6个月,只是怀得实在辛苦,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只剩个肚子凸着,为了保胎不甚出门。 年关将至,宫里开始准备合宫宴了。皇帝登基以来主张节俭,合宫宴是皇家颜面,在节流和体面之间总是两难全,所以皇后向来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年世兰。年世兰好大喜功,自然都是欣喜接下的,每年都自掏腰包补贴不少,用的都是极好的东西。今年是年世兰刚晋封为贵妃的第一个合宫宴,却被肚子里的宝贝疙瘩折腾得没一日安宁,皇后就把这事儿给了惠妃和敬妃。年世兰虽不服,但也无可奈何。丽贵人几乎没了恩宠,就整日没事儿就往翊坤宫跑,给年世兰做伴儿。 整个后宫各忙各的,永寿宫这儿倒是迎来了一位稀客。 “娘娘,端妃娘娘来了,说给小阿哥做了几件衣裳。” 小允子进来传话。 端妃是个聪明人,从前很多节骨眼儿上都少不得她的助益,这辈子倒是和她少了很多往来。“快请进来!” 甄嬛正和浣碧下棋,听了小允子的话,赶紧让人收了棋盘,槿夕给浣碧搬来一张绣凳坐在甄嬛旁边,让出了罗汉床一侧的位置给端妃。 “妹妹瞧着气色不错,产后身子恢复得可好?” 端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大方。 “端妃娘娘万福金安。” 浣碧笑吟吟地给端妃行了大礼。 端妃赶紧扶起了浣碧:“我只是一个久居无宠的妃子,妹妹何须这般客气。” “娘娘此言差矣,皇上对您可是十分敬重的。” 甄嬛莞尔,也给端妃行了个平礼。 端妃由吉祥扶着坐下,声音虚虚地咳了几声:“自妹妹入宫以来,我们也就在几次宫宴上见过,从前呀本宫就觉得和妹妹一见如故,却一直没机会拜访。现下借着小阿哥出生的光,我来看看妹妹和孩子。咳咳咳……” 突然又咳嗽起来,端妃只能拍了拍吉祥的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端娘娘一直惦记着昭娘娘和小阿哥,亲手绣了几件衣裳,希望娘娘能够笑纳。” “妹妹也觉得和姐姐一见如故,但姐姐深居简出,妹妹怕打扰了姐姐,一直未去拜访姐姐,现在还劳烦姐姐亲自来一趟,真是妹妹的罪过。” 虽然知道端妃待自己亲厚也有她貌似纯元的缘故,但甄嬛知道她是真心喜欢孩子,还是与她客套了一番。 “无妨,华贵妃不喜你我,若你我来往甚密,恐怕我会连累妹妹。何况,就算不往来,妹妹的宫里也不太平啊。” 端妃眼神清明,虽不出门却像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 两人的情分此时尚未深厚,端妃能如此开门见山,甄嬛也有些出奇。甄嬛垂下眉眼:“是啊,妹妹自知已成了后宫某些人的眼中钉,就连同宫的淳常在也没保住,实在是惭愧。” 又轻叹了一声,甄嬛重新换上笑脸:“娘娘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哪有陪着我叹气的道理!槿夕,去让乳母抱弘杲过来给端姐姐瞧瞧。” 三人一起逗弄了好一会儿孩子,端妃说怕把病气过给小阿哥,让乳母把孩子抱走后,才正色对甄嬛说道:“此次前来,除了想恭喜妹妹,我还想带给妹妹一个消息。” 甄嬛示意槿夕带下人全部出去:“姝常在是我的妹妹,姐姐但说无妨。” 端妃点点头:“听说妹妹生产之时永寿宫出了大事,那日我身子不适,虽未能前来,却也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了耳朵里。听说和淳常在一起没了的,还有永寿宫的一个新来的太监?” 此事皇帝已经下旨不可再提,只不置可否地看着端妃。 “皇上下令处置了几个宫人也不稀奇,但淳常在的母家只是文职,我瞧着她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家家罢了,一个刚得宠的常在如何能左右宫中用人?” 见甄嬛还是不吭声,端妃继续说下去:“妹妹刚出月子可能没听说,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说,那个被处置了的太监生得可俊俏着呢!” 甄嬛心中一凛:“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流言?” 端妃蹙眉道:“淳常在已经去了,妹妹的孩子才刚满月,姝常在又是年轻貌美,这样的流言就是冲着你们两来的,可要小心应对呀!” 甄嬛和浣碧对视一眼:“妹妹多谢姐姐提醒。若非姐姐告知,妹妹还不知祸患没被斩草除根。” 端妃以诚相待,甄嬛知道她是个信得过的,于是悄声把当晚之事托盘而出。 “我和皇后入府的时间差不多,她虽说不上贤惠善良,但不觉得淳常在值得她出手。放眼整个后宫,最在乎皇上恩宠的也只有她了。那歹人既能自尽,必是有人帮他安排好了后事,妹妹何不从此方向去暗查?”端妃听完整件事,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不过,此事过于惊险,既然皇上已经下令封口,无论妹妹有任何想法,都不要露出来。这些流言若是传入皇上耳中,为了自个儿的颜面,他自会悄悄解决了,目前你还是以养好身子为重吧。” “多谢姐姐宽慰。”甄嬛点头道:“皇后盯得紧,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三个人皱着眉又一起喝了盏茶,甄嬛看端妃的身子实在是弱,还是如上辈子般开了口:“姐姐的身子怎么总不见好?温太医医术了得,又与我母家交好,不如我请他去给您把把脉?” “不必妹妹劳心了,我是早年间吃坏了东西伤了身子,这辈子怕是不能好了。”端妃拍了拍甄嬛的手以示感谢:“宫里这许多双眼睛,我们还是不要来往过密比较好。” 端妃告辞回了延庆殿不久,沈眉庄气呼呼地来了。只见她一口喝完流朱递上的茶水,啪一声把茶盏放在桌面:“内务府那帮狗奴才好大的架子,明里暗里给合宫宴使绊子,克扣银两就算了,现在还拿些下等东西来糊弄我!是见着我没有华贵妃的家势,就看人下菜碟么!” 第79章 年家看来比国库还要充盈呐 流朱赶紧又给沈眉庄添了一盏茶。 “姐姐慢些喝,这是怎么了?” “我和敬妃第一次接手操办这合宫宴,既不能失了皇家体面,又被皇后敲打要节俭,我就想着只用时令之物,尽量就近采买,可内务府那群奴才报上来还老说银钱不够。结果今日我和敬妃去重华殿查看时,听见内务府那群捧高踩低的人在议论,说我们办事寒酸,还不断夸往年华贵妃有多大方。” 说着,她又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可我仔细看了往年华贵妃办合宫宴的规格记录,根本不是规矩内的预算能办下来的事,谁知她母家补贴了多少,这也能拿出来吹捧!” 甄嬛了然,莞尔道:“姐姐,我想着银子这么好的东西,自然是人人都爱的。华贵妃一向出手阔绰,收买的人心自然也多。她喜奢华,花银子自然是流水样式的。让你和敬妃操办合宫宴是皇后的意思,皇后才是这六宫之主,姐姐遇到困难该让皇后娘娘知晓才对,最好连皇上也一并知道了才好。” 沈眉庄瞧着甄嬛对她眨了眨眼,忍不住笑道:“就属你鬼灵精!” 次日早向皇后后请安,沈眉庄和敬妃就把合宫宴采买的清单册子奉给皇后过目。 “往年华贵妃负责合宫宴时,同样的银两能从南部运来摆满了整个重华宫的鲜花,所上吃食皆是五湖四海的当季佳品,怎么如今却连当季的梅花都只能买这些数目?” 皇后自然知道其中的蹊跷,面上却做出惊讶的样子。 沈眉庄和敬妃跪下请罪:“回皇后娘娘,内务府说今年物价贵得很,宫里又来了许多新人,除了紧着皇上、太后、娘娘您和几位阿哥公主,旁的就没有多余的银钱采买了,所以同样的预算只能办这些子事儿,还让臣妾们向皇上和娘娘您求个好儿,再拨些银子吧,不然这合宫宴办砸了,伤的也是皇上和娘娘您的脸面。” 皇后瞬时收起脸上的笑意:“好大的口气!本宫倒未瞧见他们给了景仁宫什么上好的东西,还敢托大拿乔不尊小主。” 皇后自然知道沈眉庄和敬妃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这也是给了她机会参年世兰和年家一本,她也不想错过。 “剪秋,把往年华贵妃管事时的账本拿出来,咱们一起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吧。” 皇后瞥了一眼跪着的沈眉庄和敬妃:“你们俩也一同去吧。 沈眉庄和敬妃乖乖地跟着皇后去养心殿,一路无言。谁知,到了养心殿时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甜腻娇软的笑声。 是年世兰。 皇后眉头快速一拧又快速松开,苏培盛通传完出来迎她们进去的时候皇后已经换上一副端庄和煦的笑容。 皇后带着两人行了礼,年世兰才懒洋洋地从椅子上下来,刚想随便给皇后福一福身,皇帝就伸手拦住了:“你大着肚子不方便,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皇上说得是,妹妹这胎怀得辛苦,一切等皇嗣出生后再说吧。” 如果能平安出生的话。 “是,臣妾多谢皇上体恤。” 年世兰含笑的眼里挑衅意味十足,瞥了一眼剪秋手里的账簿和后边儿略微拘谨的沈眉庄和敬妃:“皇后娘娘这么大阵仗过来,是惠妃和敬妃的合宫宴出问题了吗?” 皇后接过剪秋递来的账本,有些担忧地对皇帝道:“自皇上继位以来,合宫宴都是由华贵妃操办,奈何今年贵妃身子不爽,本来臣妾想让惠妃和敬妃锻炼一下,结果内务府那起子见高踩低的小人却为难起主子来了。正好华贵妃也在此,咱们就一起看看吧。” 皇帝哪里会不知道往年年世兰奢靡成性的作风,装模作样接过账簿和今年合宫宴的册子仔细翻了翻,冷声道:“奴才该死,那找出最该死那个做个榜样就是,然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皇后继续添油加醋道:“臣妾也略微过问了一下,内务府的人说今年物价上涨,东西都贵得很,按照往年的预算来办,恐怕顾全不了脸面。” 今年粮草丰收,大臣们的奏章里也是百业兴盛,分明比刚登基时好了许多,说今年物价上涨的是想打皇帝的脸吗? “皇上,” 年世兰不给自己揽个功劳哪肯罢休,于是娇滴滴地开了口:“偌大的皇宫又要顾及皇后节俭的作风、也要顾全皇家的颜面,臣妾向来不愿给皇后增添烦恼,每每钱银不足就自己添点儿算了。左右,皇上赏给哥哥的也是皇上的恩惠,最后花在皇家上也算是一份忠心了。” “华贵妃这话说得可真漂亮。” 皇后不温不火笑道:“怪不得只能近郊采买本地花卉的数目却能买到南部大量的鲜花,本来只能做些普通家常菜肴的例银也能换成鲍参翅肚,真是辛苦贵妃和年家的苦心了。” 顿了顿,皇后干脆挑明了天窗:“这些数目远远超出了内务府的预算,还没算上平日贵妃的花销呢。如果这些都是年家补贴的,年家可真是比国库还要丰盈呐。” 皇帝眼里的寒意深不见底。 年世兰闻言有些心虚,剜了皇后一眼:“国家大事,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请自重。” “哦?这话是贵妃对皇后的礼制吗?” 皇后饶有兴致地望着年世兰。 “够了!” 如今年羹尧手握重兵,皇帝不欲此刻与年家翻脸,于是沉着脸制止了这场女人间的闹剧:“华贵妃也是体恤皇后的不易才让娘家补贴,年羹尧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朕赏什么都补贴给她了。既然内务府说预算不足,待会朕会让苏培盛去那儿走一趟。惠妃敬妃,” “臣妾在。” 两人福着身听候皇帝吩咐。 “合宫宴是年节大事,该保全的体面还是要保全,你们尽管放心去布置,只是也不要太过于奢靡就是。有特色而不铺张。” 皇帝斜了一眼年世兰:“往年是有点些过了,难免落了口舌,今后都要注意些。” 也算是不痛不痒敲打了一下年世兰吧。 “是,臣妾遵命。” 能有皇帝这番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沈眉庄和敬妃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年世兰冷眼瞧着这几个人,心里冷哼。 第80章 合宫宴开宴了! 转眼就到了合宫宴那晚。这是皇家家宴,各位王爷是要携亲眷出席的。 永寿宫那边,甄嬛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出门了,但浣碧那头依旧紧闭着门。 “槿夕,你先帮着乳母给弘杲准备着,我去看看姝常在。” 槿夕点了点头,甄嬛披上披风独自一人走去了浣碧的偏殿。她轻轻推开了门,看见菊青正在为浣碧梳头簪花。 “不要这支簪子,再给我换一支吧。这个项圈也不好,再找找别的。” 浣碧蹙着眉,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家小主说说话。” 甄嬛柔声道。 “是。” 菊青识趣儿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这两姐妹了。 “长姐,今晚他会带着福晋出席吧。” 浣碧泄了一口气:“我可以留在紫禁城里当皇上的嫔妃,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他是如何看我的。” 甄嬛走到浣碧身后:“从前的路我们没得选,今日也是。现在你是甄家的女儿,和我和玉娆都是一样的,肩负着甄家的担子。” 见浣碧依旧满面愁容,甄嬛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既然不能改变的事,不如就当做一个新的机遇吧,玉姝。” 是啊,我不是浣碧,也不是玉隐了。上辈子不能从玉从女的遗憾,这辈子都补上来了。浣碧抿了抿唇:“长姐,玉姝知道该如何做了,我会大大方方的做好这个姝常在。” 甄嬛笑了笑:“那就好。” 说着,她拿起眼前妆匣里的一支镶宝石孔雀金步摇给玉姝簪上:“你得赐名后我还一直唤你浣碧,只因得宠非你所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二妹玉姝了。这支簪子配你今日这身妃色杜鹃喜纹旗装正好,我那儿有个宝石项圈和这个簪子刚好凑成一套,待会我去让槿夕给你拿过来。” “多谢长姐宽慰,不然玉姝如何能面对宫里这吃人的日子。” 玉姝眼圈稍稍湿了,两姐妹相视无言。 合宫宴有了皇帝的帮衬,沈眉庄和敬妃办事顺畅了不少。苏培盛又从皇帝的库房里拿了不少给她们,总算是都按时布置好了。 宫宴上皇帝、太后和皇后坐正上方,左右两边是妃嫔们和各位王爷家眷,就连太后身边的索绰罗氏也出席了,这算是她和慎贝勒允禧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此次宴席上虽没往年华贵妃操办时的奢华,装饰多用开在北方寒冷冬天里的洋琼花、梅花、长寿花、腊梅、金缕梅、铃兰等,还托昌平行宫那边养了一批雪白大朵的铁筷子,虽没有南方花儿那般五颜六色,但也算是花团锦簇,图了个花开富贵的好意头。 吃食上也毫不含糊:肥鸡丝炖肉、炙羊排、燕窝八宝鸭子、五味杏酪鹅、野意锅子、金银奶猪、苏造五香肉、冬笋丝炒肉、挂炉鸭子、鸡汤白菜、海参虾米冬瓜汤、人参海椰鸽子汤…… 就连点心也凑了个“十全十美”:白糖油糕、苹果馒首、苜蓿糕、如意卷、七巧点心、桂花糖蒸栗子糕……当然不会漏下华贵妃最喜欢的蟹粉酥。 最别致的当属那一杯“雪里梅”酒,是沈眉庄和敬妃亲自酿造的。她们让宫女每日收集了干净的雪水,蒸了新开的梅花取香,奉上宴席时再在每个白玉酒杯中放进一朵当日的红梅,甚是别出心裁。 太后瞧着此次合宫宴的种种摆设和布置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本来沈眉庄就是她十分中意的秀女,如今看来真是没挑错人。太后高兴了,皇帝自然也就高兴了。看到主子们认可的眼神,沈眉庄和敬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众人此时都已来齐,皇帝粗粗扫了一眼嫔妃的座位:“怎么不见仪贵人?” 坐在一旁的皇后回道:“仪贵人一早儿起来便派宫女来景仁宫,说她前儿贪看梅花,不慎着了风寒,还发了热,太医说不宜再出门见风、以免加重。臣妾想着女孩儿家身子娇贵,便让她在储秀宫养着了。” 仪贵人是储秀宫的人,沈眉庄不免也要出来说两句:“臣妾出来时看望过仪贵人,昨晚儿还在发热,今天看着脸色还是不太好,所以臣妾交代了小厨房专门照顾着,请皇上皇后放心。” “真是晦气,大过年的喜气洋洋,她却病倒了。” 丽贵人还是管不了她那张碎嘴子。 “小女孩儿贪玩也是常事,生病吃药好了就是,丽贵人何须如此刻薄。” 齐妃破天荒地加入到这场口舌之争来。自从冷宫富察氏的的事后皇后一直待她淡淡的,对她的三阿哥也不似从前那般上心,她一直想寻机会再度讨好皇后。 “齐妃说得是,人哪儿有不生病的,仪贵人也不想错过了和大家凑热闹啊。” 皇后对着齐妃点了点头,齐妃高兴地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罢了,既然她病着,就劳惠妃多照顾些吧!”皇帝摆摆手,又看了一眼席面上的人。 四阿哥弘历也来了。 察觉到皇帝投来的眼光,四阿哥起身字正腔圆地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愿皇阿玛新岁安康、如意吉祥!” “怎么不在圆明园好好待着跑这儿来了?” 皇帝微微挑眉。 殿中众人沉默。皇帝不喜欢四阿哥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年节家宴上如此不给他脸面,那大家也没有帮着他说话的理由了。 可皇后偏偏没顺他的意。 “回皇上,合宫宴是阖家团聚的时刻。臣妾想着,四阿哥五阿哥常年养在外边儿,虽思念皇上却也不得时常请安尽孝,便自作主张把他们都接到宫里一起过年。” 皇后起身款款行礼回话。 看人眼色长大的弘历怎会听不懂皇帝的冷漠,只是年少老城的他知道,要在这宫里有前途,只能讨皇帝的好:“请皇阿玛莫要怪罪皇额娘。儿臣许久未见皇阿玛,只要能看皇阿玛一眼、给您请个安,儿臣就心满意足了。儿臣不敢懈怠,合宫宴后会即刻回圆明园继续努力读书,不让皇阿玛挂心。”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甄嬛已经有儿子傍身,若是让她再得到四阿哥,一定会成为本宫的劲敌,本宫万不能眼见如此啊。皇后暗念道,同时给了四阿哥一个鼓励的眼神。 “算了,既是你皇额娘的心意,你在宫里可要好好听你皇额娘的话,过完了十五再回圆明园吧。” 皇帝甩了甩手里的念珠:“开宴吧!” 第81章 她如此美貌,不如皇上留着自己享用? 年世兰看到皇上和太后对合宫宴赞不绝口,心里酸溜溜的,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天子家宴,惠妃和敬妃怎不把库房里的琼浆玉露酒和番外进贡的葡萄美酒拿出来?这杯什么『雪里梅』,真是小家子气!” “回贵妃娘娘,琼浆玉露酒和番外美酒虽然名贵,但嫔妾与敬妃觉得,亲手酿造的花酒更能体现天子节俭、与民同乐的苦心。” 沈眉庄不卑不亢地回道。 “华贵妃有孕不能饮酒,怎么还没喝就能挑出这么多毛病呀?” 几杯下肚,齐妃都不怵年世兰了。 年世兰眦了齐妃一眼:“本宫喝过的名贵美酒比你多多了,不像你,什么都非得往嘴里放知道好坏。” 酒过三巡,各人都开始微醺起来。多贪了几杯的敦亲王也来凑热闹:“往年华贵妃娘娘操办的合宫宴大气华贵,美酒佳肴整夜都跟流水似的不断。今晚这来来回回的都是些平日御膳房常见的菜式,连个鲍参翅肚都不见踪影,这燕窝鸭子里的燕窝就跟我府里侍妾才用的碎燕似的。看来,这惠妃娘娘和敬妃娘娘还要多向贵妃娘娘学学啊!”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闻言,年世兰得意地抚了抚新打的黄金宝石头饰,可是皇帝的脸却快沉到了地上。 旁边的敦亲王福晋狠狠剜了一眼自家王爷,敦亲王才怏怏闭了嘴。 只有齐妃这种不会看人脸色的才会不服气地接了敦亲王的话:“王爷此言差矣。惠妃和敬妃是严格按照规矩办的合宫宴,连皇上太后和皇后都赞不绝口,怎的王爷却觉得寒酸了?” 说到合宫宴规格的事,皇后使了个眼色想让齐妃闭嘴,可她还以为皇后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于是她拿手帕掩了掩口笑道:“华贵妃样样都要用最好的,那是因为贵妃母家显赫而已。我说华贵妃娘娘,您的母家都给你补贴了多少呀?” “我又没说今晚的宴席寒酸,齐妃娘娘别乱给本王扣罪名!” 敦亲王又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又是钱银的事儿!皇帝隐忍的眼神都快爆发了:“吃便吃吧,那么多道菜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大家伙儿见皇帝的脸色阴沉可怖,都埋头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不再继续讨论宴席的事儿。这时突然一个宫女悄悄进来给坐在最旁边一排的曹琴默耳语了几句,曹琴默微微颔首,让身边的音袖跟着那宫女出去了,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留在宴席上。这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却被皇后身边的剪秋尽收眼底,但她没有立刻惊动皇后,而是让站在后边儿的绘春待音袖出去之后才跟了出去。 “皇帝,芷兰的琵琶弹得极好,哀家这些时日养病空闲时,每每听上一曲便觉得身心舒畅了不少。今日是团圆之夜,没有外人,不如让芷兰给大家弹一曲?” 见殿内气氛有些沉闷,太后温声向皇帝提议道。芷兰便是索绰罗氏。 皇帝看了一眼太后身后站着的杏面桃腮的少女,虽还未满十五岁,但通身的贵女气质,就算在这些天子贵胄面前也丝毫无怯意。 “好吧,那就劳烦索绰罗姑娘了。” 索绰罗芷兰袅袅福身:“那臣女便献丑了。” 她身边的小宫女领意,碎步退下去偏殿拿琵琶,索绰罗氏也去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坐在了殿中央。宫里的人,连带着那些皇子王爷们是都知道索绰罗氏是将来的二十一福晋,慎贝勒在太后入席时便瞧见了她,偷偷看了好几眼。现在索绰罗氏要弹琵琶,旁边的兄弟趁机轻声起哄他。 “允禧好福气呀,这位索绰罗小姐真是花容月貌。” 怡亲王笑嘻嘻起打趣起来。 “那可不,你十七哥瞧着也羡慕你呢!要不,你上去陪着舞一段剑,或者给大家表演个笔墨,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呀!” 果郡王也坏兮兮地插了嘴。 “你们都闭嘴吧,宫宴之上怎可弄刀舞剑!” 慎贝勒脸红到了耳朵根,狠狠地小声斥责着这些哥哥,可头却埋得更低了,压根儿不敢直视索绰罗氏。 身在皇家整日勾心斗角,难得见到这样兄弟间的和睦颜色,皇帝也也忍不住跟着玩笑起来:“你们要是吓坏了允禧坏了这门亲事,朕要罚你们一人交一个美妾出来给允禧赔罪。” “臣弟不要什么美妾,只要一个福晋好好过日子就够了!” 慎贝勒一听急了,口不择言起身就对着皇帝拱手道。 顿时殿里一片哈哈大笑。 索绰罗氏听见这话,脸颊上也笼上了两团红云,赶紧轻轻拨了一下清脆的琵琶弦,殿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一首活泼轻快的《阳春白雪》下来,殿内的气氛一扫先前的阴郁。皇帝和太后看到允禧和索绰罗氏也算两情相悦,十分满意。 可敦亲王就是爱找茬:“这索绰罗氏如此貌美,皇兄怎么不留着自己享用?” 此话一出,整个殿内又陷入了沉默,皇帝冷冰冰的眼神望向敦亲王,顺带着扫过果郡王。果郡王垂着眼睑继续喝酒,看不出情绪。敦亲王福晋脸色一变,低声斥责道:“皇上面前别说醉话!” 皇帝又悄无声息地扫了一眼嫔妃席位,却见玉姝毫不在意的样子,还在叉着寒冬里难得的红草莓吃着。 “十弟若是急色,朕明日便挑些好的宫女送去你府上。只是索绰罗家小姐身份尊贵,容不得旁人玷污名声。” 皇帝定定地看着敦亲王警告道。 甄嬛不愿冒头,整个宴会上,除了偶尔应付一下恭贺她晋升为妃或者问候七阿哥弘杲的话,再没有多嘴一句。本来皇帝偶尔还指望伶牙俐齿的甄嬛帮他说几句,但每每看向甄嬛,她都顺势不是低头吃菜就是转头和旁边的惠妃敬妃等说话,皇帝也不好怪罪什么。 还没嫁进来便见识到了皇家的魑魅魍魉,索绰罗氏虽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里早已心惊胆战。太后无意继续看戏,借口要回寿康宫喝药,带着索绰罗氏离开了重华殿。 “今夜你也亲眼看见了,皇家媳妇不好当,你可后悔入宫?” 回寿康宫的路上,太后和声问索绰罗氏。 她摇了摇头:“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道路,臣女不后悔。” 话说早前儿音袖跟着那个传话宫女出了重华宫,转眼便跟着去到了冷宫附近。两人躲在一个空殿门口的石狮子后面,不一会儿,就看见仪贵人带一个小宫女来了。小宫女替她守在冷宫门口,仪贵人一闪身就独自进去了。 第82章 这事儿终于捅出去了! 冷宫里。 “堂姐,以宁来晚了!” 仪贵人看着眼前坐在角落里蓬头垢面的女子,几乎哭了出来。 那女子抬起瘦成皮包骨的脸庞,拨开垂在眼前的几簇打结的头发,声音虚弱得跟鬼一样:“以宁?” 由于长期吃不好睡不好,这个富察氏的眼睛已经不好了,她凑近看了好一会儿,声音突然变高了许多:“以宁!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出去!快走啊你!” 富察氏靠近时一股难闻的酸臭扑鼻而来,仪贵人忍得好厉害才没捂住口鼻,就怕堂姐觉得她在嫌弃她。 “堂姐,家里说你不中用了,就把我送了进来。我一直想来看你,但无奈宫中眼线太多。今晚合宫夜宴大家都去了重华宫,我这才寻得机会过来。我知道你过得辛苦,可这么冷的天,你竟然连半点炭火都没有,这可怎么过得下去啊!” 富察氏冷笑起来:“这才第一个冬天,过不下去死了也就解脱了!” “我待会就让宫女悄悄给你送些东西过来,堂姐,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仪贵人和富察氏一起长大,她是真心对待这位堂姐的。 富察氏赶紧慌张地连忙摆手:“不不不,你不要和我扯上任何关系才好。富察家把你送进来就是要取代我的,皇上如今认为我有罪,你若和我有联系,怕是你也会被牵连的。” 仪贵人环视了一下这个破破烂烂只燃着半根蜡烛的屋子:“听闻皇上允许堂姐带着陪嫁侍女住在这儿,怎么不见桑儿呢?” “桑儿去给我寻些吃食了。被废弃之人,是没有御膳房按时按点送膳食的。今儿有宫宴,应该她能要到些东西。” 富察氏恢复了方才死灰般的模样,又蜷缩回了角落里,用一张破棉被裹着瑟瑟发抖的躯体。 仪贵人实在看得心疼,把自己的斗篷脱了下来盖在富察氏身上,又拿下了头上的赤金宝石簪子、褪下腕上的一对成色极好的和田莲花镯,一并塞到富察氏手里:“请堂姐暂拿着这些换些炭火和吃食,先把这个冬天过了再说。我若寻得机会,会再给你送些东西过来。堂姐自幼对以宁关爱有加,以宁一定不会让堂姐在冷宫里孤苦一世的。” 富察氏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和仪贵人说话。见状,仪贵人无声地抹了抹眼泪,离开了冷宫。 仪贵人刚走不久,桑儿从屋外进了来:“格格为何不与表小姐多说几句话,让她帮帮咱们?如今华贵妃得势,总是派人来磋磨小姐,宁格格如今甚得皇上宠爱,或许由她开口,能帮咱们走出这个冷宫?” 富察氏摇了摇头:“不要再叫她宁格格了,如今她才是富察氏的荣耀,是皇上的仪贵人。就是因为有了她,皇上才会这么快就定了我罪打我入冷宫。你还指望她做什么!” “可是,格格您总不能真的老死在这儿呀!” “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这些害我的人好过的!” 富察氏一把掀开仪贵人那件暗香怡人的芙蓉狐狸毛斗篷:“把这个拿下去别让人看见了,不然咱们那位仪贵人可要倒霉的。” 这顿宫宴终于在各种暗箭乱飞中结束了。 回到了景仁宫,剪秋给皇后卸下钗环,轻轻地捏着头,绘春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方才席间仪贵人去了冷宫,曹答应身边的音袖也在附近偷偷跟着,奴婢生等到她和报信儿的宫女走了,结果又看到不久仪贵人身边的宫女又带着一个小太监折回来,往冷宫里送了一些炭火、衣物和吃食。奴婢估摸着,应该是送给那富察氏的。” 皇后合着眼缓缓道:“真是姐妹情深呐!大过年的要劳烦仪贵人照顾那一位,是本宫疏忽了。剪秋,明日你送些过冬的衣被过去吧,别真让她死了。” “是。” 剪秋轻声道:“那,这事要不要让皇上知道?” “不必了,但曹答应那边你留意着,不要让华贵妃和她大过年的闹出什么回不了头的事。” 皇帝虽然体胖,但心却不宽。合宫宴上被敦亲王怼了几回,心里一直记着,大过年的让内务府挑了几个丑的宫女送去了敦亲王府,还专门交代要挑“有特色”的。敦亲王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嚷嚷着要进宫质问皇帝意欲何为,被他福晋赶紧关紧大门拦了下来。 “哎哟我的爷,您别再和皇上作对了!他既已经登基,您不如好好当这个富贵王爷,别落得跟八爷九爷似的,还连累子女啊。” 敦亲王福晋好说歹说,总算让这个活祖宗静下来了一些,只狠狠眦了一眼那几个丑女才扬长而去。 为了不落人口实,也为了不让皇帝的眼线回去告状,敦亲王福晋只能妥善安置了这几个宫女。幸亏只是几个宫女,没有专门交代名分的事,全部抬了格格养在府里便是了。 一时间,敦亲王成了京城皇亲贵族圈子里的茶余饭后小笑话。 也算是给索绰罗氏小小出了一口气。 年世兰的龙胎虽然三日五时的不安稳,但总算有惊无险勉强保了下来。但这段时间前朝不安稳,弹劾年羹尧的奏章是越来越多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甄远道和瓜尔佳鄂敏。 年世兰听着前朝的消息越来越不安,整天派人去打听她哥哥是否被牵连降罪。 年十五那天本来是不用上朝的,但皇帝和张廷玉一众大臣一早就在养心殿议政了,于是皇后就在畅音阁那边摆上了几桌,说是邀请六宫姐妹同去听戏过节。 原本近来年世兰都对这些宴席虚礼的事能免责免,但想着如今自家兄长在前朝上非议太多,自己在后宫也要略微收敛,所以只能卖皇后老妇一个脸面,去就是了。谁知路过御花园时听见走在前头的瓜尔佳常在和几个宫人聊天。 “你说的可是真事?那位富察氏也不为自己辩解吗?” 瓜尔佳常在用丝帕捂着嘴小声惊呼着。 “小主小声些,奴才还能骗您不成嘛!用冷宫那位来顶罪是上头的意思,她就算辩解又有何用?左右现在也没被处死,新进宫的仪贵人也颇得圣宠,也算是给了富察家一个恩典了吧。” 瓜尔佳常在听得起劲,洋洋自得地补上了几句:“那这样看来翊坤宫真是强弩之末了,就算她费尽心思生的是个皇子恐怕也回天无力。待我阿玛在前朝多参几本,她这个贵妃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除了皇帝,年世兰最在意的就是哥哥和母家。此刻她如五雷轰顶,但不得不强撑着扶着颂芝的手,大声呵斥道:“瓜尔佳氏以下犯上,口出狂言,周宁海,给我掌嘴!” 第83章 你怀不上孩子是从我进宫才怀不上的吗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年世兰的声音,瓜尔佳常在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御花园树木繁茂,那个刚才和瓜尔佳常在说话的小太监一听见动静,就一溜烟儿似的蹿进了旁边的假山树丛里跑了。 瓜尔佳氏知道年世兰的脾气向来厉害,顾不得逮那个小太监,立刻回头跪在地上:“嫔妾瓜尔佳氏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嫔妾,嫔妾并没有口出狂言,娘娘何故要……” 她话还没说完,周宁海快步上前钳住她粉白娇嫩的小脸,一巴掌刮了下去,脸上立刻出现了红红的手指印。 瓜尔佳氏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顿时充满了泪水:“嫔妾再错,也是皇上的妃嫔,掌管六宫的是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怎可对妃嫔滥用私刑!” 年世兰稍微从刚才的震惊里清醒过来,被瓜尔佳氏这个蠢货气笑了:“本宫替皇后娘娘料理六宫事宜的时候你连紫禁城的门都摸不着呢,教训你一个小小常在绰绰有余,你不用那皇上皇后来压本宫。周宁海,给我狠狠地打这个贱人!” “嗻!” 周宁海的狞笑看得瓜尔佳氏心里发寒。啪!又是重重的一巴掌下去了! 瓜尔佳常只带了两个宫女出门,那小太监是刚才过来说皇后娘娘命他前来给妃嫔引路的。此时两个宫女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不断磕头为自家小主求情。 年世兰身后还一道跟着陈常在。陈常在第一次见这样的架势,也吓得不轻,大气都不敢出,只躲在宫人后面,两只手紧紧拽着丝帕。 不知道到底打了多少个巴掌,瓜尔佳常在的脸血印子出来了,鼻血也流了,耳朵嗡嗡的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皇后终于姗姗来迟。 “周宁海住手!一个宫嫔怎由得你这般虐打!” 见是皇后,所有的人都赶紧下跪。年世兰依旧扶着颂芝的手,懒洋洋的半扶了扶身:“皇后吉祥。臣妾身子不便,不能给皇后行大礼。” “瓜尔佳氏犯了什么么错?竟惹得妹妹如此生气。”皇后冷凝的视线落在瓜尔佳氏红肿的脸上。 “她以下犯上,出口污蔑皇上和本宫,本宫自然可以教训她。” 华妃挺直了腰板上前了一步,迎上皇后愠怒的眼睛。 “今儿是十五,是春节里最后一个重要节令了,就算瓜尔佳常在有什么冒犯到妹妹的地方,妹妹也要顾忌一下,过了今日再罚也不迟。” 皇后示意剪秋去扶起瓜尔佳氏,对那两个跪在地上磕到额头渗血的宫女说道:“快扶你们小主回去,再请个太医去瞧瞧。女孩儿家的伤到脸面,一定要好好医治才是。” “是,奴婢多谢皇后娘娘开恩。” 说着,两个宫女忙不迭扶着瓜尔佳氏退下。 可瓜尔佳氏在家是尊贵嫡女,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哪里肯罢休,甩开两个宫女的手就高声喊起来:“请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不过是娘娘您安排在御花园引路的小太监与我都说了两句,华贵妃便让手下太监打我,嫔妾在家里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华贵妃仗着有孕便肆意践踏妃嫔,请皇后娘娘一定要为嫔妾做主,为后宫姐妹做主!” “哦?原来是皇后娘娘的人?” 华妃讥笑道。 真是个蠢货!还要拉本宫下水!皇后的眼底又沉了几分:“请瓜尔佳常在慎言,去畅音阁又不是什么险阻道路,本宫从未派什么引路太监。你们小主被打到失了心智,赶紧扶下去请太医吧。” 说着,皇后平静地望向年世兰:“华贵妃,今日过节不宜节外生枝,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本宫自会回禀了皇上,请他为你做主。若瓜尔佳常在真的冒犯了你,本宫一定不会轻饶。” 年世兰此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气势,单手扶腰,娇媚的嗓音混着怒气:“那嫔妾就等皇上皇后为我做主了。嫔妾身子不适,就不参加娘娘今日的宴席了。” 说罢草草福了福身,转身就带着周宁海颂芝等一众人回了翊坤宫。 “回皇后娘娘,嫔妾也有些身子不适,恐扰了大家的雅兴,嫔妾,也先回翊坤宫了。” 陈常在战战兢兢地给皇后行礼,她不敢独自出席,怕年世兰事后会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无妨,你是华贵妃宫里的人,她身子不适你也要多体谅些,回去帮着照顾一下吧。” 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亏皇帝选秀时还夸她气质出众,又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 望着年世兰渐渐消失的背影,皇后琢磨了一会儿,把江福海唤到跟前:“你去皇上那儿禀报一声,华贵妃好像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让他早做打算吧。” 还没回到翊坤宫,年世兰就改道去了冷宫。 冷宫里房屋破败,窗棂半朽,庭院里无花无草,只有零零星星几棵掉光了叶子的木头。一阵寒风吹过带来一股酸臭陈腐的味道,年世兰胃里翻起一阵恶心,干呕了几声,捏着鼻子示意周宁海一脚踢开富察氏的屋门。 自从宫里有了那个流言,富察氏就知道她迟早会来这里。只见她头发散乱着趴在一张脱漆掉皮的四角木桌上抄写着皇后每月吩咐的佛经,听见了这么大动静却头也不抬。 “华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桑儿颤抖着跪下行礼。 年世兰环顾了一下四壁空空的屋子,内墙上残留着斑驳的水迹,可能是雨雪天留下的,屋内角落布满了脏脏的蛛丝,就连富察氏身边都围绕着几只嗡嗡的苍蝇。她冷笑一声:“高门贵女落到如此地步,当日暗害本宫的事,你可后悔过?” 富察氏不以为然道:“娘娘贵步临贱地,只为了来和我叙旧吗?” 年世兰快步上前一个巴掌重重落在富察氏脸上:“你这个贱人,刚进宫就开始害我,害得本宫几年没有孩子,现在还想用流言来离间我于皇上!皇上没有杀你,不过是看在富察家的面子罢了,你别以为你能如此轻易逃了过去!本宫就算在这儿失手杀了你皇上也不会怪罪于我!” 富察氏突然失声大笑起来,扯着方才被那一巴掌打出血痕的嘴巴甚是瘆人,颂芝见状赶紧上去护在年世兰面前,她的贵妃娘娘肚子里那位可金贵得很。 “贵妃娘娘好糊涂,你怀不上孩子,是从我进宫才怀不上的吗?” 富察氏突然平静下来,死死盯着年世兰的眼睛问道。 第84章 年世兰发动了 怀孕辛苦瘦了许多的年世兰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拨开颂芝上去对着富察氏又是一巴掌:“若不是碰巧你失了恩宠没去圆明园,本宫如今的孩儿也要被你害了,你这个贱人竟还敢在这儿狡辩!” 桑儿见主子被打却不敢上前拦着,只能在地上叩头求情,但富察氏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丝毫没躲,只对着年世兰冷笑连连:“华贵妃啊华贵妃,我真不知是你身边的人故意瞒着你,还是你自欺欺人!你恨我,和恨端妃是一样的吧?” “你们两个都一路货色!” 富察氏抹了抹平桌上的纸:“桑儿,先把这张抄好的收起来。” 随即,她挣扎着扶着桌子站起来,瘦弱的身子晃晃荡荡跟北方秋冬的落叶似的,她语气平静直问年世兰道:“端妃当初害你小产,皇上不但没降罪于她,反而尊为妃位与你平起平坐。后来查出来说我在你的欢宜香里下了麝香,皇上也没杀我,还允许皇后保我性命。若富察家真的罪大恶极,你觉得现在的仪贵人还会如此得圣心吗?” 年世兰脸色微变。刚知道欢宜香被加了东西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这些年皇帝对她如此偏宠,在她心里,皇帝就是她的天,所以很快就压下了那个念头。如今又被富察氏挑起来,她心里的疑团突然又放大了。 见年世兰不语,富察氏唇角勾起一抹瘆人的冷笑,猛地凑近年世兰耳边悄悄说道:“拿了我做替罪羔羊,皇上当然要安抚富察家,贵妃娘娘你说是不是?” 这个举动太过突然,颂芝怕她伤着年世兰,赶紧推开她挡在年世兰前边儿,周宁海上前对着富察氏的腿就是一脚,富察氏被踢倒后周宁海又狠狠地加了一脚在她的肚子上。 桑儿见状急忙想过去帮富察氏挡挡,但富察氏发了疯似的在地上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你要是今日在这儿打死了我,怕是富察以宁就要封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年世兰气得急了,肚子一紧小腹下一热,突然就晕了过去。 年世兰被急匆匆抬回了翊坤宫,吴忠慈得了消息就立刻背着药箱往翊坤宫跑。年世兰的肚子虽然已经7个月了,但接生嬷嬷还没安排好,出发前他连忙拜托了一个太医院的同僚看看目前宫里有哪些个嬷嬷。这位贵妃娘娘的肚子可等不到足月了。 年世兰在路上便见了红,回到翊坤宫时已经出了好多血,只怕是要早产,颂芝赶紧让宫女去烧热水,周宁海一瘸一拐急跑到养心殿传话。富察氏是得了皇后的庇护活着的,周宁海和颂芝纵然仗着翊坤宫的名号在后宫横行霸道,此刻也知道不能泄露年世兰去冷宫质打富察氏一事,只说华贵妃是在御花园被瓜尔佳常在冲撞了,在回宫的路上便出了事。 皇帝刚得了皇后的话,这头又有周宁海的消息,脸色由青转黑,马上让苏培盛备轿去翊坤宫。这个消息自然是很快传遍了六宫,畅音阁那边草草结束,以皇后为首浩浩荡荡也往年世兰这边来了。除了端妃这种身子弱出不了门的,现在都同一方向赶着。 甄嬛和沈眉庄、玉姝走在一起。 甄嬛小声跟她们通气道:“方才开席前小允子来报,说皇后那会儿出去是因为华贵妃和瓜尔佳常在在御花园起了龃龉。皇后回来时看起来不太高兴,华贵妃和瓜尔佳常在也没见出席,恐怕事情已经成了。” 沈眉庄微微颔首:“是,人已经立刻安排出宫了,你们放心。” 可玉姝却攒眉道:“她向来用的都是最好的保胎药,虽未足月,但七个月的孩儿健康活泼的也不少……” “嘘……” 甄嬛食指点唇示意她噤声:“别乱说话,待会儿到了翊坤宫咱们静观其变。” 皇后带着妃嫔到翊坤宫时皇帝已经在廊下坐着了。年世兰在正殿生产,殿内血腥气大不宜入内,宫人们也纷纷搬出椅子放在廊下给各位娘娘。因为年世兰的肚子才七个月,按规矩8个月时接生嬷嬷才会住进翊坤宫准备着,眼下她骤然小产,连接生嬷嬷都是临时找的。 刚过完年,天还冷着,在屋外久坐人会冻坏的。陈常在怯怯地开了口:“天寒地冻,在这儿坐着就连姜茶都一下子就凉了,龙体贵重,不如请皇上、皇后娘娘到臣妾的偏殿里等吧。” “好,你很懂事。” 皇帝点头应允。 殿内的年世兰经过太医施针后刚刚醒来,腹痛如同潮水一般阵阵涌来,但她脑子里还回想着富察氏的话。身体的疼痛和心理的痛苦加起来淹没了她,年世兰发出的阵阵惨叫中掺杂着凛冽的绝望。 已经不是第一回经历女人生产了,但皇帝的心底还是紧张不安。屋里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子,从十七岁就跟了他,她是真心待他的。眼前这一屋子陪产的女人,淡定喝茶的,小声聊天的,装傻发呆的,皇帝看着个个都不像真心的,瞬间觉得有些碍眼。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天都黑了,屋内才突然传出一阵婴孩的哭声,只是这哭声比寻常初生婴孩的都虚弱许多,光听着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接生嬷嬷跑出来回话:“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华贵妃娘娘生下了一个小阿哥!只是小阿哥是早产,太过虚弱,外边儿天冷,奴婢不敢抱到偏殿来给皇上和娘娘们请安,怕小阿哥被过了寒气。” “好,好!无妨,朕过去看看华贵妃和八阿哥。” 皇帝绷了半天的脸终于松懈下来,虚弱不要紧,母子平安就好了。此刻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还是终于放下了多年的愧疚。 “恭喜皇上了。” 皇后温柔地向皇帝福了福身:“妇人生产血腥太重,现在还在年节里,皇上就算心疼华贵妃也该为自身考虑,略微避忌一下比较好。不如让臣妾进去帮您看看华贵妃和八阿哥吧?” 皇帝点了点头:“还是皇后考虑周全。好,那朕在这儿等你。” 说着看向妃位以上那几位:“敬妃、惠妃、昭妃,你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第85章 大事不好了! 皇后和三个妃子刚进入正殿,就闻到了极大的血腥味,大家都忍不住用丝帕掩了掩口鼻。绕过金漆海水纹点翠花卉围屏,她们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年世兰。 年世兰此刻心如死水,也没力气和这几个人斗气,只闭着眼休息。旁边的接生嬷嬷抱着刚出生的小阿哥,颂芝正在替华妃擦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颂芝见皇后她们进来,赶紧就地跪下:“奴婢给皇后娘娘、敬妃娘娘、惠妃娘娘、昭妃娘娘请安。” 皇后走近看了一眼那孩子,哭声已经止了,脸色青灰,呼吸十分弱,小眼睛还紧闭着。呵,她的六阿哥可比这强健多了。 “华贵妃,皇上现在在陈常在屋里,听见你平安生产,皇上也十分高兴。现下你已经做了小阿哥的额娘,以后不可再行事冲动了,要多多考虑小阿哥的身子才是,别像这回一样,因为自己的鲁莽,害得皇子早产虚弱。” 敬妃、甄嬛和沈眉庄面面相觑,皇后这番话哪有半分安慰产妇的样子。 见年世兰毫无反应,皇后对身后的三个人说到:“你们也走近看看华贵妃和孩子吧。” 三个人例行公事般瞧了一眼,然后皇后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华贵妃你好好休息吧,本宫先出去回禀了皇上,改日皇上和本宫会再来看你的。” 言罢,带着三人出了翊坤宫正殿。 回了偏殿,皇后立刻换上一副贤妻模样:“恭喜皇上,小阿哥虽然看着比足月的婴孩瘦小许多,但总算是平安无事。华贵妃骤然生产累坏了,现下已经睡着休息,殿内宫女嬷嬷们照顾得很好,皇上可以放心了。” “好,好,好!” 皇帝轻快地甩着手里的念珠串子,起身在偏殿里来回踱步:“苏培盛,去库房里给华贵妃那几盒血燕过来补补身子。年前奉天省总督进贡了些上好的红参,你全部拿来给华贵妃用。” 见着皇帝开心,苏培盛也跟着满脸堆笑:“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带人回养心殿拿去!” “皇后辛苦了,听闻今日的畅音阁家宴到一半儿就被这事儿耽搁了,改日朕再向你赔个不是。” 皇帝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 “华贵妃能在正月十五里为皇上诞下八阿哥才是大事,畅音阁那边都是小事,皇上无足挂齿。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皇上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来臣妾宫里用些宵夜休息了吧?” 皇后笑吟吟问道。 皇帝犹豫了一会儿,今日实在是累了,但老祖宗的规矩……唉!“好吧,那朕就去景仁宫了。” 他转头对其余妃嫔道:“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了吧,华贵妃辛苦,你们过几日再来探望即可。” “是,臣妾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众人齐刷刷行礼送驾。 待帝后走了,甄嬛挽着沈眉庄的手:“大半日没吃东西了,我饿得很,眉姐姐去我那儿一同用个宵夜吧?” 沈眉庄点了点甄嬛的额头:“不了,大半日不见朝华了,我先回储秀宫看看,你也快些回去看看弘杲吧。” 沈眉庄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的人,压低声音在甄嬛耳边道:“我瞧着八阿哥不太好,避免节外生枝,咱们还是早些各自回宫好好呆着吧,没事儿就别出门了。” 甄嬛微微颔首,两人在翊坤宫门前道了别。 景仁宫内。 “启禀皇后娘娘,华妃生产时奴婢派人仔细查了,并未找到瓜尔佳常在所说的引路太监。” 趁皇帝去沐浴更衣时,剪秋轻声在皇后耳边说道。 “恐怕是甄嬛出手了……只是眼下事情已经大变,本宫就算相信那梦是上天给本宫的提示,也不能知道将来之事会如何了,甄嬛那边大概也是如此吧……” 皇后任由剪秋一边帮她篦头,一边沉吟着:“『我命在我不在天』……” “娘娘,若真是昭妃出手,要不要奴婢去彻查?” “不可!这件事是宫中大忌,你也要慎言才是,否则本宫也保不了你!” 皇后轻轻瞪了剪秋一眼。 此时皇帝更衣出来了。 “奴婢先退下了,不打扰皇上和娘娘休息,祝皇上和娘娘花好月圆。” 剪秋浅笑着轻轻福身退了出去。 “皇后,今日你派江福海来传的话,当真吗?” 皇帝已经没了刚才在翊坤宫的喜庆,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多疑。 “臣妾也只是猜测。华贵妃今日在御花园让周宁海打了瓜尔佳常在,现在瓜尔佳常在的脸已经不能见人了。华贵妃生产时,臣妾让剪秋仔细问过了瓜尔佳常在和她身边的人,其实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是有人有意安排了一个小太监在御花园里遇见瓜尔佳常在,还借了臣妾之名说是给她带路去畅音阁。” 皇后如实相告。 “看来此人真是居心叵测。朕与你费尽心机才让富察氏接下了这个罪名,没想到此人还是不肯罢手……皇后心中可有人选?” 若说嫌疑,皇后也不是没有,毕竟她自己也有皇子了。皇帝直勾勾地盯着皇后的眼睛质问道。 此时供出甄嬛并不是个好方法,皇后手里没有丝毫证据,总不能说臣妾能梦见未来之事,但臣妾已经努力改变事态了吧?这样子说出口,下一个以失心疯罪名打入冷宫的怕就是她自己了。皇后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头:“臣妾不知。这欢宜香的事只有皇上、太后和臣妾知道,但我们三人同为一体。如今内务府副总管何敏之向来孝敬翊坤宫,不知道是不是内务府有精通香料药理之人,无意中发现了此事,揣摩出了其中轻重,又不想给自个儿惹祸上身,所以想尽方法透露给华贵妃?” “你觉得什么人会对华贵妃如此忠心体贴?” 皇帝眯了眯眼睛。 皇后无奈地笑了笑:“华贵妃对下人向来出手阔绰,说不定是哪个奴才得了她的恩念着她的好?臣妾也糊涂了……” 两人的悄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苏培盛跌跌撞撞地敲了敲门喊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八阿哥,八阿哥殁了!” 第86章 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 御驾凤辇到达翊坤宫门口时,甄嬛沈眉庄等一众妃子也来到了。 “皇上、皇后娘娘万安。”大家赶紧欠身行礼。 “起来吧起来吧。” 皇帝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心思瞧女人。 站在皇帝身后一步左右的皇后悄无声息地给了甄嬛一个凌厉的眼神,甄嬛垂下眸来不接,只等皇帝走在前边儿后快步跟上。谁知,刚要迈进宫门,就听见年世兰凄惨的一声:“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 然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皇帝抬起的脚凝滞在空中,脸上一阵悲痛一阵愕然,良久不动。皇帝不动,后面的嫔妃也不敢越过皇帝进翊坤宫,就这样僵了半晌,皇帝脸上挂满了悲戚落寞,沉默着转身离开了,没有坐御辇,就这样走着回了养心殿。 看着皇帝渐渐远去的身影,皇后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带领众妃入了翊坤宫。 年世兰此刻正披头散发、抱着八阿哥小小的遗体跌坐在正殿前庭院里哀嚎。刚刚生产完不久,她还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就这样坐在风口上,颂芝拿来厚厚毛皮斗篷搂着年世兰哭着劝她先回屋里。见惯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华贵妃,众人一时间很不习惯眼前破碎的女子。 就算皇后走到了跟前,年世兰也不为所动,只哭着抱着她那小小的孩子。 当年本宫的弘晖高烧三日,不治而亡,本宫也是这样抱着他在大雨里走了一夜。皇后就这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年世兰,这个给了她多年屈辱的女人,周围的人都不敢插话。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皇后叹气道:“华贵妃,逝者已逝,你节哀吧!” 年世兰丝毫不理会皇后,她的哭声已经开始变得嘶哑,由方才的嚎嚎大哭变成了沙哑的呜咽,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反反复复好似就只会说几个字:“孩子,孩子,我的孩子……”肝肠寸断的样子让平日里不喜她的嫔妃也忍不住跟着湿了眼角。 颂芝泣不成声,苦苦哀求着年世兰:“娘娘,您刚刚生产完,不可以受凉的,求您先回屋里吧,小阿哥也不希望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呀!” 来翊坤宫的路上就听苏培盛跟皇帝说,太医那边悄悄来报,此次生产年世兰先是肝气上逆、气血攻心,早产时又大虚大亏,以后恐怕再不能有孕了。此刻年世兰已经不再是对手,还有一个时辰元宵才算过了,这样不吉利的事不宜拖太久。皇后示意江福海把年世兰手里的孩子抱过来,谁知江福海刚靠近年世兰,她就发了疯似的搂紧孩子尖叫起来:“你们一个个的串谋起来陷害本宫,现在又想夺走本宫的孩子,本宫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滚!全部滚出翊坤宫!” 眼前此状,若是硬来怕是到天亮都没个安宁了,过来前皇帝千叮万嘱先别惊动太后的。皇后有些不耐烦了:“华贵妃,伤心也要有个度,别忘了你还是皇上的嫔妃,别闹得跟市井泼妇似的!” 顿了顿,年世兰又恢复到方才喃喃低语的失神状态,皇后继续冷冷说道:“本宫体谅你刚刚失子,不与你计较。你若不愿意八阿哥今晚就入关德殿,那本宫就允准你再陪他一晚,明日本宫会派人来接八阿哥去景山停放。你好自为之吧!” 言毕,皇后拢了拢贵重的貂皮大氅,转头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了翊坤宫。 待皇后凤辇走远了,各位嫔妃也摇头叹气纷纷离开,年世兰还是继续跪坐在院里,偶尔望着天,任由豆大的眼泪无声滑过娇嫩的脸庞,冻出一道道红印。沈眉庄终究是心里不安,还想上去安慰两句,甄嬛察觉到她的动作,悄悄地拉住她,摇了摇头,沈眉庄只好作罢。 待乌泱泱一群人都走光了后,端妃叩响了翊坤宫的门。 周宁海开了门见是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该不该放进来。这个人和自家主子的恩怨他是清楚的。 “是谁?” 颂芝在里面问道。 “是我,我来看看你们娘娘。” 端妃回答着,又咳了几声。 颂芝抿唇迟疑着,没出那件事前,她的确是和年世兰能聊得来几句…… “周宁海,请端妃娘娘进来吧。” 端妃带着吉祥悄悄地进了翊坤宫,看到地上的年世兰,虽然她也恨急了她,但真的看到她失去孩子的模样还是于心不忍,轻轻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蹲在年世兰身边帮她拉了拉斗篷:“你这又是何苦呢!” “端娘娘,求您劝劝我们娘娘吧,刚生产完的妇人不宜见风受寒,娘娘再继续冻下去会不好的!” 颂芝此时已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只低声哀求着这个也受过她不少言语之气的端妃。 “本宫早就不好了。”华妃冷嗤一声,终于开了口正常说话:“本宫不好已经很久了,是不是呀,端妃?” 端妃愣了愣,用丝帕按了按眼角:“你知道了?” 年世兰泪汪汪的凤眼看着她,哑声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端妃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是在富察氏的事后,自己才琢磨出了七八分,无凭无据的事,我说了又有何用?当初你不是也未曾信过我吗?” 见年世兰低头瞧着怀中婴孩,泪水断了线儿似的滴在孩子已经灰白的脸上,端妃十分不忍:“华贵妃,你我皆是将门女儿,借你的手除掉我或是借我的手除掉你,对于那人都是一样的。若你此刻还不清醒,在这里冻到跟我一样落下病根,那将来之事就算如何也与你我无关了。” 年世兰怔愣着抬头看端妃,还含着泪眼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绝望,看了好久,好久。 端妃知道此时强迫她亦是无用,只愿这早春的冷风能吹醒年世兰。待年世兰眼角的泪仿佛流干了,端妃递了个眼神给颂芝,一起把年世兰搀扶起来。 进了屋,端妃轻轻接过年世兰手里的孩子,放入小摇篮里。屋里的炭烧得很足,端妃坐在前厅烤着火驱寒,颂芝连忙让人拿热水进来,入了内室帮年世兰擦了一遍身子,直到她全身微微发烫,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暖暖和和地半卧在床上了才唤端妃进来说话。 “现在旁人说什么,怕也是解不了你心头之痛。但来日方长啊……” 端妃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手。 “我从前如此磋磨你,为何你还肯来宽慰我?” 她刚刚失子,宫里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多了是了,年世兰心里还是有几分警惕的。 “你我为敌,所为何人何事?我的确恨极了你,恨你害得我再也不能做母亲,但回头想想,就算没有你那壶红花,我入府那么多年又何曾有过孩子?方才一入翊坤宫,瞧见你那伤心的样子,我就知道咱们的恩怨了了。” 端妃轻叹道。 “我与皇上夫妻多年…… 到底是我对不住你,我现在这样,又怎知不是报应?可是我的孩子,他已经七个月了,再过两个月,他就能足月出世了,却因为我这个没用的额娘…… ” 年世兰喃喃道。 “妹妹,此刻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 端妃递给了华妃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 第87章 求娘娘可怜可怜奴才 永寿宫和翊坤宫是邻居,小允子悄悄儿地把众妃嫔走后翊坤宫的动静都报给了甄嬛。 “长姐,端妃上回来向你示好,但现下又入了华贵妃的翊坤宫,华贵妃害她一辈子无儿无女,她竟也能放下?” 玉姝实在不解。 甄嬛无所谓地笑了笑:“她们俩王府相识,当初华贵妃肯喝下她那碗安胎药,想来从前关系也是不错的。” 玉姝沉思了一会儿:“这两人能见面,想必也是将事情想明白了,就是不知道她们下一步该怎么做?长姐可要试一试端妃?” ‘“年世兰生性要强,要她忍下此事与皇上再续前缘,恐怕是难。只是现在前朝年羹尧水深火热的,她这孩子一去,倒是给了皇上一个宽慰她的理由。” 甄嬛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如果我们再出手,反而容易引火上身。明儿我也和眉姐姐说说,今晚看她甚是动容。” 元宵第二日,不是皇后的人过去,而是苏培盛带人去翊坤宫接走了八阿哥。皇帝那日独自去景山关德殿陪他与年世兰的儿子待了半日。八阿哥活着的时候没见过一眼自己的皇阿玛,皇帝本想着那日便去翊坤宫亲手抱抱他的。这个孩子早产孱弱,太医跟他说,小阿哥可能有天疾,且华贵妃已经不能再生育了,孩子就算真的活下来也不会成为威胁,他本来是真的有些开心的。 接下来连着几日皇帝都把自己关在养心殿里,不是见大臣就是批折子,连皇后也不见,每天睡不到两三个时辰。苏培盛和小厦子像把脑袋提在手里似的,每天都伺候得战战兢兢。到了第六日,苏培盛有些熬不住了,只能去求那个酷似旧人的娘娘了。 “昭妃娘娘,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您去养心殿看看。皇上这样熬下去,身子会熬坏的啊!” “姐姐快去瞧瞧吧,皇上为了八阿哥的事伤心,说不定见了七阿哥能舒心些。” 甄嬛正在和玉姝下棋,玉姝连忙放下手里的棋子劝着:“这局先存着,等姐姐回来再下吧。” 甄嬛看向玉姝:“我看你这是眼见要输了,就想赶紧打发我出去。” 说着站起了身:“苏公公,本宫更了衣便过去。但外边天气寒冷,孩子出去怕是要遭了寒气,本宫独自前往即可。” “哎,奴才多谢娘娘,奴才和轿子在外边候着您。” 苏培盛忙不迭行礼道谢退了出去。 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卸了钗鬟,只换上几件素银的首饰,甄嬛就带着槿夕出去了。 “要是娘娘带上七阿哥多好呀,皇上刚刚没了华贵妃的孩子,说不定见到七阿哥能更疼爱些。” 流朱望着渐渐关上的永寿宫门,不解地问玉姝。 “或许只是姐姐不愿意触及皇上失子的痛处吧。” 玉姝其实也不十分明白。 到了养心殿,苏培盛知道进去通报大概也会被斥责出来,就冒死悄悄地放了甄嬛进去。她轻手轻脚地走进门,这殿里的死气沉沉让她心里一沉。 皇帝不是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但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埋头看折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甄嬛声音放得十分轻柔。 “你来做什么?苏培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皇帝的声音淬得出冰。 “苏公公也是担心皇上,请皇上不要怪罪他。” 见皇帝半晌不接话,甄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拎起身边小巧朴素的棕竹葵花式食盒走到皇帝身边轻声道:“皇上,苏公公说您已经几日不眠不休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熬呀。父子连心,八阿哥要是看到他让皇阿玛这样伤心,也会跟着难过的。” 皇帝啪一声放下手里的青玉雕云龙纹紫毫笔,静静地看着甄嬛,眸若寒冰。 甄嬛壮着胆子试探道:“皇上闷了几天了,不如用点冰糖银耳羹润润?” 见皇帝不接话,她硬着头皮从食盒里拿出那一小碗银耳羹摆好,再垂着眸帮皇帝细细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折子笔墨,然后温顺安静地站在旁边。 皇帝端起碗,慢慢用完了羹,突然把碗扔出去,那小碗一下子碎成几片。 听到殿内的动静,苏培盛赶紧伸长脖子在外边儿问道:“皇上?” “没事儿,待会儿再进来收拾吧。” 甄嬛柔声道,并快步上去蹲下收拾:“皇上心中积郁,发泄出来也好。” “嬛嬛,朕又没了一个孩子。” 皇帝缓缓道,声音里竟带了些悲凉。 甄嬛拿着碎瓷片的手顿了顿:“八阿哥早产是个意外,皇上不要过于自责。嬛嬛无能,不懂如何减轻皇上心中的痛处,但嬛嬛亦是人母,知道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骨血,哪有不伤心的。” “华贵妃跟了朕多年,两个孩子都没保住,是朕对不住她。” 两个孩子都是您亲手送走的,您可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甄嬛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但面上依旧柔顺道:“这次的事只是瓜尔佳常在与华贵妃起争执的意外,与皇上无关,皇上千万不要怪罪自己。” 对了,瓜尔佳常在!若不是嬛嬛提醒,差点儿是把她给忘了!若不是她搬弄是非愚不可及,世兰也不会动气,不动气就不会早产,说不定八阿哥再过些时日出生就能活下来了!皇帝眼里慢慢燃起一团火:“苏培盛!” “奴才在。” 苏培盛小跑着进了殿内听旨。 “瓜尔佳氏德行有损,搬弄是非,冒犯贵妃,言行无状还不知悔改,掌嘴五十再杖责三十,迁居交芦馆,只留一个人伺候,原来亲近的那几个全部打死。” 瓜尔佳氏的父亲如今正在前朝为弹劾年羹尧一事出力,他的女儿虽然重罚却没有被褫夺位份,看来皇帝心里还顾念着前朝。 “皇上,瓜尔佳常在被周宁海掌嘴尚未痊愈,这再打下去人就废了啊……” 苏培盛震惊地抬头道。 “谁敢为她说话就一同去领罚!”皇帝大喝一声。 “奴才不敢,奴才遵命。” 苏培盛心里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奴才这就去传旨!” “罪魁祸首既已找到,罚也罚了,皇上莫要再亏待自个儿了。” 待皇帝的气看起来稍稍平复,甄嬛继续劝道。 “弘杲最近如何了?睡得可好?进得香不香?” 皇帝望着那张酷似纯元的脸,心中柔软了半分。此刻这张脸就是最大的宽慰。 “血脉相连,父子同心,弘杲许是知道皇阿玛难过,这几日乖巧了许多,夜晚也不哭闹了。” 说起孩子,甄嬛忍不住微笑起来。 “朕也许久未见小七了,朕随你走一走吧,去永寿宫看看孩子。” 怒气发泄出去了一些,皇帝语气真的松快了一点点。 “好,那臣妾就陪皇上走走。” 甄嬛轻笑着轻轻挽上皇帝伸出来的手。 第88章 皇上还惦记着呢? 这日温实初到永寿宫请平安脉,甄嬛问起了安陵容的身子。 “回娘娘,自您生产以后,玉小主召微臣请脉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一次也是年节前了。她的身子无恙,微臣教她的法子也说一直用着,但就是没有动静,她还让微臣开了几副坐胎药,只是微臣去帮玉小主看诊是偷偷去的,所以不能替她抓药。她是在自个儿宫里备了笔墨,而后拿着微臣的方子自己去凑齐药材。” 甄嬛冷哼一声:“这样谨慎!” “除此之外,前两日在微臣去寿康宫的路上遇见了玉小主,她对微臣说了些略微奇怪的话……” 温实初有些迟疑。 “什么事?” “她问微臣,太后娘娘听到华贵妃失子是否十分悲痛,又说华贵妃的龙胎一向看起来安稳,此次早产不知是否和宫中流言有关,还问了是否早产的婴孩都是难长大。话里话外对华贵妃与八阿哥一事十分关心。末了,又说我与娘娘母家交好,还要拜托我好好照顾娘娘母子健康的事。” 温实初有些想不明白:“这些话听起来并无不对,但微臣总觉得有些奇怪。” “自华贵妃在圆明园知道了欢宜香的端倪,宫里一直流言不断,或许她只是想知道更多内情罢了。此事已了,不必节外生枝,随便应付即可。倒是安陵容那边,若之后她再叫你过去,你自己想法子慢慢推了这事儿吧。” 甄嬛轻叹道:“本来我也是看她可怜,想着若是有个孩子傍身,或许能在宫里带给她一丝儿温暖。但此人心思深沉,种种下来,以后顺其自然,看她自己的造化吧,你不必再偷偷摸摸去延禧宫了。” 陵容,为着淳儿的事你竟然来寿康宫说道,就当我是还为上辈子眉庄一事还记恨着你吧,我实在不能不恶意揣测你。 “是,微臣听从娘娘吩咐。” 只要甄嬛开口,温实初没有不依的。 年世兰刚刚失子不久,皇帝在前朝对年羹尧的动作放缓了许多,弹劾年羹尧的奏章暂时都被压了下来,年家还得了不少新年赏赐,想来是皇帝给年家的一些安慰与补偿。 这些日子,皇帝虽没有再进翊坤宫,但流水式的赏赐没断过,苏培盛几乎每两日就带人抬东西过去。可奇怪的是,年世兰一直没有去养心殿谢恩,皇帝也从来没怪罪过半句。就是连带着皇帝也不召见陈常在了,倒是苦了这位进宫不久的美人儿。 元宵节已经过去了小一个月,按理来说四阿哥五阿哥就要回圆明园了,可皇后迟迟没有安排他们出宫,反而这天抱着六阿哥就去了养心殿。 “虽然开春了,外边还是冷,怎么抱着孩子出来了呢?” 虽像质问,但皇帝语气里却无半分责怪,反而抱起六阿哥逗了起来。 “六阿哥也会说话走路了,整天里闷在景仁宫也是不好。前两日臣妾听见他『阿玛、阿玛』地叫,想来是想皇上了,所以今日不如一同带他来给皇上请安吧。” 皇后莞尔:“小六,之前学的请安之礼,快给你皇阿玛展示一下?” “儿子,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六阿哥挣扎着从皇帝手里下来,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用力,样子甚是可爱,惹得皇帝哈哈大笑。 “好,咱们的弘永真是聪明!” 皇帝一把又把六阿哥高高抱起,这下轮到六阿哥咯咯咯大笑了。 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场面,皇后心里甚是感慨。让两父子一块玩了一会儿后,皇后边给皇帝递茶水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如今宫中皇子不多,八阿哥也刚刚才去,臣妾想着,若是宫中多些孩子的欢笑声也是好的。” 皇帝睨了她一眼:“皇后想说什么?” “如今宫里上学的只有三阿哥一人,难免孤单。五阿哥就算了,他在圆明园有生母亲自照顾着。可四阿哥自幼丧母,臣妾看他可怜,不如就留在宫里陪三阿哥一起念书吧?” 宜修看皇帝只埋头喝茶,顿了顿又继续轻笑道:“当然了,孩子长得快,六阿哥已经能说能走,想来七阿哥也很快赶上了。过不了些时日,这两兄弟也能和三阿哥四阿哥一起上学。从小就学着兄友弟恭,对将来长大后兄弟间互帮互助也是有益的,皇上说这可好呀?” 兄友弟恭,要是从前朕的兄弟们能懂得这句话,就不会有九子夺嫡那事儿了!皇帝的脸从方才的喜悦中冷静下来,思虑了片刻,终于松了口:“好吧,前些日子我路过御花园,听见弘历在那儿背书,的确有几分天资,让他在宫里做个好榜样也不错,皇后你去安排吧。” “臣妾请旨,” 皇后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皇上想安排四阿哥住哪儿?” “四阿哥也不小了,再安排哪个养母宫室的也暂不合适,先和三阿哥一起住在阿哥所,旁的事以后再说吧。” 说起孩子皇帝就忍不住想起那个没了的八阿哥,觉得真是有些累了,于是挥挥手:“朕还要批折子,你先带着弘永回去吧,朕改日再去看你们母子。” “是,臣妾告退。” 皇后心愿达成,满意地走了。 这日,皇帝刚从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出来,宫道上见到几个花房的小太监捧着大朵的马蹄莲正往各宫送去,勾起了当年在御花园瞧见甄嬛与安陵容弹琴唱歌的回忆。 “苏培盛,咱们去永寿宫看看昭妃与七阿哥吧。” “奴才遵命。” 一行人浩浩荡荡停在了永寿宫门口。还未进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什么事这样高兴呀?” 最近皇帝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阖家欢乐的场面,仿佛从翊坤宫那儿失去的要在别的地方拼命补回来。 “皇上万福金安。” 见是皇帝进来,甄嬛玉姝和宫人们纷纷下跪请安。 皇帝虚扶甄嬛一把,甄嬛起身,展颜道:“院里最后一波梅花开了,臣妾和玉姝正带着弘杲玩儿呢。这小机灵鬼儿抓起花儿就往自己头上放,惹得大家都笑了。” 甄嬛还是如入宫时一样,在自己宫里时常都是素雅的家常打扮,就连首饰都是偏清丽典雅。这点和纯元还真是像。 “来,让朕抱抱!” 皇帝笑着接过七阿哥:“咱们小七都重了!” 皇帝来了自然不能在院子里站着,甄嬛吩咐下人去备茶水和茶点,温婉道:“玩了那么久,想来弘杲也有些累了,不如咱们一同进屋歇息歇息?” 玉姝闻言,识趣地行礼告退回了偏房。 皇帝坐下喝了一盏茶,瞧着眼前熟悉的脸,又想起另一张更加酷似纯元的脸,突然开口道:“你生弘杲时发生了许多事,后来又近年节,你母亲匆匆离宫,朕也未能多谢她这些时日替朕照顾你和孩子。朕想赐你母亲一个恩典。” 第89章 甄母进宫 甄嬛怎么会猜不到皇帝的小心思,但也只能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起身谢恩。皇帝虚扶了一把,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朕打算封你母亲为正三品诰命夫人。本来朕想给个正二品的,但越级晋封不合规矩,再过些时日吧,等七阿哥大些了,或者你父亲的官位动一动,到时候朕再想办法。” 说着拉过甄嬛的手:“又或者,等你再给朕添一位皇子,到时候不止你母亲,你的位份也可以动一动!” “臣妾不敢居功,只要能陪伴在皇上身边,臣妾不在乎位份。” 皇帝最忌惮的就是身边的人得宠忘行,所以甄嬛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柔顺谦和的姿态。 “朕知道你不爱争宠,起来吧!” 皇帝的眼里盛满了他自己都信以为真的深情。 甄母得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按规矩,外命妇得封后是要进宫向皇后谢恩的,皇帝额外恩准她谢恩后再去永寿宫看望昭妃和七阿哥,可一起用过晚膳再走。 众人本以为年世兰肯定会因为这事闹起来,谁知消息进了翊坤宫一整天却没半点动静。自她失子以来,从未主动求见过皇帝,只在八阿哥头七的时候强撑着病体亲自去了趟景山,皇帝那日也去了,听说两人见面后默默良久,离开前皇帝关心了几句年世兰的身体,再无旁的消息传出。 转眼就到了甄母入宫谢恩那日。 甄母天没亮就从甄府出发,到了紫禁城后先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谢恩。因着她是昭妃的母亲,所以妃嫔请安后皇后把甄嬛留了下来一起等着。皇后在甄嬛生七阿哥那晚见过甄母,心中自是知道为何皇帝要巴巴儿地赏她诰命。若是论身份地位,沈眉庄的母亲也未必不能做诰命夫人。只是偏偏在自己儿子刚死不久就加封旁人,就连从前一心一眼都是夫君的皇后也觉得有些恶心。 就在甄母行完礼、刚喝上皇后亲赏的碧螺春时,皇帝突然来了景仁宫。 啧,这算盘打得!皇后眼底泛起一丝一闪而过的厌恶。 “臣妾\/臣妇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没办法,来了就得端着。 “都起来吧!甄夫人不常进宫,不必拘束,就当自个儿家里即可。” 皇帝寻思甄嬛生产那晚的阵势多少有些吓到甄母了,所以今天十分和颜悦色。 “臣妇多谢皇上。天家重地,臣妇不敢随意僭越。” 甄嬛把纯元的事告诉过她,眼下虽不好扫皇帝的兴,但这趟浑水甄家趟不起。 皇帝瞧着一屋子女人从他进来就变得有些拘谨,觉得意兴阑珊,摆了摆手让甄母起身,自圆其说地对着甄嬛道:“朕刚下朝,想过来瞧瞧皇后,刚好就碰见你和你母亲了。你母亲进宫一趟也累了,赶紧回永寿宫歇一会儿吧,今晚朕看完折子过去和你们一家子用晚膳。” 皇后将皇帝那点子小心思都看在眼里,心里一片冷然,面上却不露声色,一副后宫之主的端庄含笑道:“皇上的主意甚好。甄夫人见一面孙儿也不容易,现下一定有很多体己话和昭妃说,那你们就先回去吧。剪秋,把我备好的礼物拿出来给甄夫人。听说昭妃家里还有个妹妹,本宫这儿有些颜色娇嫩的宫花首饰,本来是准备给刚入宫不久的年轻新人们的,甄夫人也一同拿些回去给三小姐吧?” 玉姝现在是甄家的二小姐,玉娆自然成了三小姐。 “皇后厚爱,臣妇替小女谢过娘娘恩赐。” 甄母规矩十分好,礼数挑不出半分毛病。 “好了好了,一家子见面总是跪下谢恩多没意思。你们先回永寿宫吧!” 皇帝和熙地摆摆手,苏培盛和剪秋一同把甄嬛和甄母送了出门。 待两人走后,皇后脸上冷了三分:“皇上似乎很看重甄夫人?” 皇帝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甄夫人是昭妃的生母,也是七阿哥的外祖母,是该给些体面。” 皇后像是不经意地接了句:“是啊,那可是七阿哥的外祖母啊。若是姐姐还在,也只是比甄夫人年轻几岁吧?” 皇帝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皇后:“朕先回养心殿了。” 说罢头也不回带着苏培盛走了。 听着皇帝远去的动静,剪秋轻轻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反正不体面的也不是咱们景仁宫。”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本宫是皇后,若真闹出什么不好听的,太后怪罪的还是我,不如现在就得罪了他,先给他个警醒也好。” ———— 与甄嬛交好的妃嫔、有意与甄嬛交好的妃嫔、甚至那些只是做做面子的,都纷纷给甄母送来了贺礼,永寿宫里一下子塞满了好东西。安陵容那盒自己舍不得吃的东阿阿胶自然也是送到了。宝娟送来的时候甄嬛刚好听到了,放下手里的东西亲自走了出来:“好好替我谢谢你们小主,春寒料峭,让她出门记得添件衣裳,好好保重身子。” “是,奴婢先替小主谢谢娘娘,奴婢一定好生照顾着玉小主。”宝娟笑吟吟地欠了欠身。 玉姝瞧着宝娟的背影:“长姐虽决定不与她交好,却还是如此客气?” 甄嬛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害我,多半是因为她自卑又傲气,既早早发现就算不交好她也不会与我为善,若无十全的把握,这样的小人不能直接得罪。” “对她,我还是如上辈子般的意思,一了百了。” 玉姝眼里透出一丝儿杀意。 “不急。” 甄嬛声音平静如水:“好了,我先去陪母亲说说话。” “好。” 玉姝生出一点儿羡慕,要是她的母亲还在就好了:“我今晚去惠妃那儿给小公主做几件衣裳。” 第90章 永寿宫盛宠 甄氏母女终于能关起门来说几句体己话了。 “母亲,怎么玉娆没有跟您一起进宫来?” 甄母眼底透露着不安道:“玉媱年纪虽小,但眉眼间却越来越……唉,嬛儿,我实在是担心呐!” 甄嬛会意,点了点头:“母亲说得是,若无必要,玉媱能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好。我就算了,没有选择,但我一定不让玉娆步我的后路。只是,多年不见妹妹,我也怪想她的,不知她长高了没胖了没。” 想起貌似纯元皇后这事,母女两人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甄嬛想起还有要事: “母亲,如今华贵妃骤然失子,皇上在前朝对年羹尧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想来是对那孩子和华贵妃心有愧疚,您一定要劝父亲不可急于求成。若是此刻进谏太多,我恐皇上会迁怒于甄家。” 甄嬛思忖了一会儿:“而且,眼下华贵妃这情形,我实在摸不清皇上对年家、年羹尧是何打算,反正,肯定不会贸然刺激到年贵妃的。” 甄母颔首同意道:“你说得不错,只是你父亲知道你在后宫实在不易,你生产之时的事如此惊险,到现在想起来我还后怕,也不知是何人所为。他一直都想为你做些什么,让你和外孙在后宫好过一些。我知道轻重了,回去我会同他说的,你放心。” 甄嬛又斟酌了一会儿,问道:“如今父亲和瓜尔佳鄂敏大人还交好吗?” “鄂敏大人的女儿在宫中受罚,我们在宫外也有耳闻。只是你父亲并非趋炎附势之人,他与鄂敏大人的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还有往来。鄂敏大人对你父亲甚是热情,可能,也有希望你提携他女儿的意思吧……” 甄嬛斟酌着要如何说服母亲:“母亲,我是这样想的,官场之上明枪暗箭、勾心斗角,父亲虽自己坦坦荡荡,但也该对旁人多些防范才好。” “你是指鄂敏大人他……” 甄母有些疑惑,以前在闺中甄嬛是没有接触过瓜尔佳鄂敏的,入宫后也一直深居后宫。 “他女儿刁滑却愚蠢,心术不正,想来家风也好不到哪儿去。总之母亲让父亲多注意些总没错的。” 甄嬛再仔细想了想:“而且鄂敏大人若是去家中寻父亲,切记要注意他的言行,别让他在家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还有,父亲爱去棋盘街买些古玩,诗书什么的就少碰些吧。近期皇上对歌颂年羹尧的人十分痛恶,像是汪景祺之辈,如果皇上要大臣们作诗谴责,母亲万万要劝父亲不要倔强,随意附和即可,不要让皇上生了疑心。我不求父亲平步青云,只求甄家平安即可!” “嬛儿……” 甄母有些吃惊,后妃不得干政,她知道甄嬛向来是谨慎小心的。能说出这番话,背后肯定有正经的理由。“母亲知道了,真是辛苦你了……” 宫里来了那么多新人,永寿宫也不止她女儿一个女人,甄母心里还有些许别的担心:“嬛儿,浣碧……玉姝她可曾给你委屈受?虽然你对外称把她认作义妹,但母亲知道她是你父亲的……” 这话虽到了嘴边,甄母还是抿了抿嘴没能说出口。 甄嬛浅笑着伸手握住了甄母的手:“母亲放心吧,我都知道,入宫前一晚父亲也跟我说了。这事儿虽是他对不住您,但玉姝是实实在在把我当长姐的,她会以甄家为重,我可以向您保证。” 听她这么说,甄母舒了一口气,眉眼间也舒展了些。 两人又陆陆续续说了好些话,终于到了傍晚。 天还未暗,小厦子就先提前来永寿宫布置准备。御膳房得了圣意,这一顿不能马虎,先是一张黑漆描金云蝠纹膳桌抬进了永寿宫,然后一盘盘的精致宫廷菜水流般地摆了上来: 燕窝炒锅烧鸭丝、肉片焖玉兰片、口蘑烂鸭子、煨羊肉汆黄瓜、春笋爆炒鸡、熘脊髓、螃蟹羹、苏造五香肉、山鸡如意卷、荸荠蜜制火腿、炸八件、虾酱豆腐、苜蓿糕、燕窝三鲜汤……因为天气尚冷,皇帝还特意交代添了苹果炖羊肉锅子,说是可以给甄夫人和昭妃补补身子。内务府还送来了一筐稀罕的樱桃作饭后水果。在这天气里,这些小樱桃是第一波果子,最是金贵,妃位以上都是每宫里送一碟,皇后和贵妃宫里就多一倍,其余的妃嫔都没有呢! 天刚入夜,皇帝就殷勤地赶了过来。 这顿饭只有三个人:皇帝、昭妃和甄母,桌旁再放上一张专为婴孩制造的高椅子,七阿哥也咿咿呀呀地坐在旁边。 “听说昭妃还有一个妹妹,甄夫人为何不带她一同进宫和七阿哥玩会儿?” 甄母放下碗筷,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回皇上,春日里乍暖还寒,小女不幸感染了风寒,进宫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们。” 其实玉媱是出去赏花踏春了。 “风寒若不好好治疗也会伤了身子,要不要朕明日派太医去府上瞧瞧?” 皇上关心道。 “臣妇多谢皇上隆恩,昨日小女已经看过大夫开过药方了,想来不出几日便能好全,不敢惊扰宫中御医。” 甄母说话谨慎,总是怕给皇帝留下什么继续关注甄家的话柄。 “也好吧,” 皇帝看向甄嬛:“温太医医术了得,又一直照顾你们母子,明日你让他给你妹妹开些食疗的方子,需要些什么东西只管让苏培盛挑好了让你母亲带回去。” 接着又望向甄母:“今日也晚了,你就和昭妃一起住在永寿宫里吧。你们母女多见见也好。如今你已是诰命夫人,以后想见昭妃和七阿哥,只管往宫里递拜帖就是,朕也会吩咐皇后的。” 甄嬛和甄母一起笑吟吟地下座福了一礼:“臣妾\/臣妇多谢皇上。” “起来吧,一家子吃饭,动则起身行礼的多拘束。” 皇帝望着甄母,总是觉得恍然,只想把一切都简化了,吃一顿家常饭,就如从前在王府时一样:“朕说了,今晚不准再行礼,你们安生吃饭就是。” 母女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含笑谢了恩,回座继续吃饭。 接下来三个人只随便聊了聊七阿哥的新鲜事儿和甄嬛小时候的有趣事儿,晚膳很快就用完了。 许是白天被皇后呛了一句,皇帝整晚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言语,用完了晚膳就回了养心殿。第二日早上又让苏培盛送了好些贺礼,开了口让甄母陪女儿用了午膳再出宫,还吩咐早上上朝的甄远道在宫门口等着夫人一同回家。 这是在给甄家长脸,是盛宠。 一时间甄嬛在后宫风光无限。 第91章 哪位妃嫔可以一同前往呢? 过两日去景仁宫请安时,刚下朝的皇帝又去了景仁宫。 “皇上这般着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皇后关切道。 皇帝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看了一圈儿屋里的女人:“怎么华贵妃还是没有出来吗?” 一听到年世兰,皇后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来:“前两日颂芝来报,说华贵妃身子还是未好全,所以臣妾允准她继续静养,不必着急过来请安。”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花朝节也没见她出来…… 也罢,这回她的身子伤得不轻,那就让吴太医继续好生照料着吧。” 说着,他换上了一副笑脸对众人道:“天气渐暖,朕想去木兰围场打猎,今天已经让人传话过去收拾着了,过两日便能启程。到时候,宫里的阿哥们、亲王郡王贝勒们也会同去。” 听到能出门,妃嫔们个个脸上都有了喜色,但随即各自的小心思也涌了上来。后宫现在人数多了,皇帝不可能全部带出去,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臣妾请旨,不知皇上想带哪几位妃嫔同去呢?” 皇后问出了大家心中的问题。 皇帝略略沉吟了一会儿:“华贵妃骑射甚佳,可惜现在需要静养…… ” 他的眼睛这时瞄到了甄嬛那儿。 “皇上,七阿哥还小,臣妾也刚生产完不久,不宜吹风颠簸,且臣妾对骑射不甚精通,怕是会扫了皇上的兴。” 甄嬛下座欠身道。说的也是实话。 “好吧!” 皇帝眼里露出了些许失望,顿了顿继续道:“朝华出生后一直闷在宫里,惠妃带着一同去散散心也好。仪贵人、玉常在、陈常在、柔常在,……” 他眼角扫过沉默谦逊的马常在,马佳氏家世不低,只是人无聊了点,家里又是文官,恐怕也是不精通骑射的。 “就这些吧!” 皇帝拨着念珠串儿的手一拍大腿:“皇后你也带上六阿哥同去!宫里就先暂时交给敬妃和端妃打理,有事就去请教华贵妃,多陪她说说话也好。一个月朕也就回来了,夏天的时候再都带上你们去圆明园避暑。” 得了皇帝点名的皇后和妃嫔们欣喜地福身谢了恩,皇帝摆了摆手让她们起身,带着苏培盛离开了。 皇后又回到主座上,浅笑和声道:“恭喜同去的妹妹们了。这次皇上带去的大多是新人们,老人们也不要对皇上心中有气。年轻的妃嫔们体健适和生育,说不定此行又能给宫里添几位阿哥公主呢!” “臣妾不敢,臣妾一切听从娘娘吩咐。” 妃嫔们纷纷下座福身。 “起来吧。” 皇后在上,威仪地抬了抬手:“大家快回去收拾着吧,过两日就要出发了,该带的人和东西都打点好。木兰围场那边不比宫里,条件略微艰苦些,还需要带乳母嬷嬷的皇子公主都记得要仔细些。” 这话便是对惠妃说的了。 “是,臣妾告退。” ———————— “娘娘方才怎么主动跟皇上说不去呀?七阿哥虽小,但咱们可以多带几个嬷嬷。皇上登基以来少去打猎,从前先帝在时,『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可热闹了,能被挑中跟着去的,皇后福晋这些自不必说,对其余的妃嫔侍妾们来说可是极大的荣宠呢。” 回永寿宫的宫道上,槿夕扶着甄嬛细细说道。 甄嬛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是真的不擅长骑射。且去木兰围场路途遥远,若都是他们男人家,骑着马两天也就到了,但带上这么多女人小孩的,起码得走个三四天。何况,皇上忌惮兄弟,登基以来一众亲王里被收拾的还少嘛?这样勾心斗角的地方,不是我不能应付,而是我少沾染一点儿,对我甄家就好一点儿。” 槿夕闻言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浅陋了。” 甄嬛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我们呀,就和弘杲在紫禁城里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娘娘不怕华贵妃来找我们的不是?” 说起年世兰,甄嬛眼底闪过一丝儿冷漠:“若是从前,她的确是我的劲敌。但到了今时今日,她怕是没有这个心思放在永寿宫上了。” ———————— 出发前,甄嬛给沈眉庄准备了好些柔软方便的衣物,还让槿夕帮忙着包了很多茶叶、粮食等,最后,她递给沈眉庄一个精致的长盒。 沈眉庄疑惑地打开一看:是『文犀辟毒箸』。 “嬛儿,你这是……” 甄嬛轻轻接过沈眉庄手里的盒子盖上,从容轻声道:“《本草纲目》有言:『犀角,犀之精灵所聚,足阳明药。犀角能解一切诸毒』。出门在外,姐姐又带着公主,凡事小心些总没错。” 说着她对沈眉庄莞尔一笑,轻轻伏到她耳边:“妹妹祝姐姐此程一切顺利,最好能多给我带回来一位小阿哥呀!” 沈眉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就属你不正经!” 随即,她看了看槿夕和小允子不断搬进来的东西:“果然是做了额娘的人了,这也备着那也带着,我的马车怕是都坐不下人了!” “都给你备好了还不好吗?” 甄嬛假装气恼嗔道:“木兰围场那儿听说什么都没有,还要住在帐篷里。你这儿宝贝多了,说不定皇上也更爱去你帐篷里呢!” 沈眉庄脸颊上红得更厉害了,赶紧用丝帕捂了甄嬛的嘴:“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多大的一个人了,还这样爱胡说八道,小心我再也不理你了!” 两姐妹咯咯笑成一团。 ———————— 转眼,皇帝就浩浩荡荡带着皇后和一众妃嫔出发了。各家王爷和家眷们也早早候在宫门外等候随行,紫禁城没了那个众星拱月般的男人,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翊坤宫内年世兰知道自己不能随行后一点儿也没闹,冷静得让颂芝和周宁海发毛。 “娘娘,皇上本来也想着带您的,您别难过。只是近日咱们都跟皇后娘娘告假,皇上是体恤娘娘罢了。” 跪在佛堂里替孩子诵经祈福的年世兰眼皮子都没张开一下:“本宫有什么好生气的。上回我让你托人让哥哥寻的人,可有结果了?” 颂芝跪到年世兰身边小声道:“已经找到了,是两广总督极力推荐的人,说是道行高深得很,寻了好多次才肯下山的。只要娘娘需要,随时能用上。” 半晌,年世兰幽幽道:“很好,不急。” 第92章 刚出宫就闹事儿了! 这一趟路上,皇后和皇帝都是各坐朱轮黄盖明黄垂幨八驾大马车,六阿哥与皇后同乘。虽说是马车,但里面比寻常马车宽敞了好几倍,马车内里四周装饰着木雕沉香色描金云板,座椅上是明黄金龙云纹丝绒软垫,里面除了能坐人,还放得下一张黄花梨木折叠桌,在里面可以用些小点饮饮茶,好不自在! 沈眉庄因为带着公主,又身在妃位,也得到恩准自己乘坐一辆六驾大马车。虽然内里装饰不如帝后那两辆般奢华,但也雅致宽敞,连马车的窗帘都是湖色绣大洋花纱缎,既阻挡了外边儿的春日风沙,又通风透气不挡光。 其余的仪贵人、安陵容一起、陈常在和柔常在一起,各坐一辆红盖红帏四驾马车。里边儿自然没有其余主子的那般宽敞,还要同坐好几日,蹬鼻子瞪眼的,这几位真的十分羡慕沈眉庄了。 出门在外不比宫里,除了皇上皇后这两位主子,旁的人要是路上事儿多了是要耽误大队伍的行程的,所以个个儿都尽量缩起脑袋不在路上这几天里找不痛快。但第三天十爷敦亲王就捅了个娄子。 眼瞧着明日就要到木兰围场了,是去程路上的最后一晚,这队天潢贵胄就近歇在了当地官员提前备好的宅子里。这是一处四进的大宅子:后院里是帝后和嫔妃们的住所,贴身伺候的宫女们和为数不多的太监们也随着住在后院东西耳房里;三进窄廊院里住着阿哥公主嬷嬷们;内院里主要是王爷和家眷们;前院是随行的侍从们。然后当地官员还安排了一批美貌的侍女在宅子里帮着伺候这些主子们。 路上走了三天了,每个人都很疲惫,只盼着明日就能安顿下来好好歇一歇玩一玩,所以晚膳皇帝也没有召大家一起用,都是各自在房里由随行御厨们做好了送去的,用完便可各自洗漱歇息了。到了亥时,整个宅子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正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内院先是传来女人的哭喊,然后引起各种窸窸窣窣的走动说话声音,后院里也惊动了。 皇帝正准备沐浴,听到外边吵吵闹闹的,不禁一阵皱眉:“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弓着身子推开门进来回话。 “怎么回事?” “回皇上,敦亲王的房里出事儿了!” 皇帝一言不发,由着侍女帮他更衣,眼里泛起一阵厌恶:真是一刻不得安宁! 苏培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继续回话道:“奴才打探了一下,方才王爷正在屋内喝酒,刚好有个侍女路过王爷的房门前,王爷喝多了两杯想开门透透气,看到这个侍女美貌,于是,于是就……那女子也是烈性,事发后大吵大闹,现在还跑出了房门哭哭啼啼,说王爷强抢民女,定要讨个说法。这女子,原本是要往皇上您这儿送沐浴草药包的……” “他不是自己带了侍妾出门吗!” 皇帝眼神如刀,一把拨开正在帮他整理衣摆的侍女,顿了顿,他发觉有些不对:“朕沐浴的东西都是你跟着收拾的,怎么又要这儿的侍女送什么草药包?” “是,皇上您贴身用的东西都是奴才跟着的。可是这个侍女,是这儿知府的女儿,奴才估摸着,是他们特意安排过来伺候皇上的,只是,咱们还没收到消息就……” 皇帝狠狠瞪了苏培盛一眼:“你这个御前太监真是当得越来越好了!” 说着抬脚就出了房门:“带朕过去看一眼。” “是。” 苏培盛忙不迭跟了上前,让人存了私心钻空子还惹到王爷拿出这等子事儿,这回儿脑袋真是捧在手掌心了! 刚走到后院里,皇后和几个嫔妃也听到了动静,都走了出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皇帝递了一个眼神给皇后,皇后会意地跟在了他后边儿走了去内院。 到内院时,看到有人在房里好奇探头,也有一群人走出院子里围观,园内一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女子坐在地上哭泣,嘴里喃喃着:“妾身清白无辜被毁,还不如今晚就死在这儿了!” 敦亲王梗着的脖子和脸虽然还有些红,但看起来酒劲已去,配上脸上那刚刚被指甲挠出来的血痕,怒目圆瞪的样子可不算无辜。他高声呵斥地上那女子:“你这个贱婢,装模作样来本王房前勾引本王,现在又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你不要诬陷本王。” 听到动静后走出门外的敦亲王侍妾郭络罗氏也被眼前一幕惊到了:她家王爷虽然好美色,但身份贵重,要什么女子没有,所以向来并不是会强迫他人的类型,何况现在是随御驾出行,闹出了这样的事,恐怕皇上会不高兴。于是郭络罗氏也开口帮自己男人辩解道:“你这个贱婢不要胡言乱语!谁知你不是攀附王爷不成,现在在这儿败坏王爷声誉?” 听到这句,虽是武将大老粗的敦亲王也稍微清醒了些:“对,本王看你就是故意来败坏本王声誉的!” 那女子并没有被这阵势吓到,反而哭得更大声了:“王爷和这位夫人好没道理!敢问世上哪有女子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你先是污我身子,现在又诋毁我人品,可我并非那等子贱婢,我是王知府的女儿!”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都哗然:若只是一个普通侍女,草草料理了这事又如何,谁也不会真为一个侍女去为难一个王爷。但她是官家女儿,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突然,那女子高声悲鸣:“我今晚就撞死在这院子里以证清白!” 说着起身就往院子廊下的柱子猛地跑过去。 苏培盛“哎呦”一声,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人按了下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此时大家都注意到默默站在暗角里的皇帝和皇后 “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院里跪倒一片。 皇帝讥笑一声:“吉祥?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朕还如何吉祥?出宫才三日就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敦亲王!” “臣弟在!” 敦亲王自知理亏,没有向平日里那样犟,只赶紧跪上前来为自己辩解:“臣弟没有强迫此女子,是方才臣弟独自饮酒时,她自个儿来门前勾引我的!” 皇帝都要气笑了:“她一个知府的女儿,大半夜的没事儿干专门来这儿勾引你一个有福晋的王爷做什么?” 敦亲王眼珠子一转,砸吧了一下嘴继续狡辩:“谁知她是不是想攀附皇家?虽然臣弟有福晋,但她一介小小知府女儿,能进我敦亲王府做个侍妾都算抬举她了!” 那女子闻言,大喊道:“明明是你自己喝醉了非要强暴我,我死命挣扎但你却打了我好几巴掌,大家看看我的脸!我才不到十九,为何要勾引你这个粗鲁年老的王爷!” 大家一看,的确那女子脸上红肿,看来被打之事所言不虚。 可是,她说敦亲王粗鲁年老……敦亲王比皇帝还要小上几岁,虽然常年在军里风吹日晒的,但此时皇帝感觉自己好像也一同被骂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皇后看到皇帝略微尴尬的神情,适时地冷冷接了话:“王家小姐深夜不在自家府里好好休息,却跑来这外男众多的地方做什么?可见本身就有私心杂念。方才我听下人回话,说你自称是给皇上送沐浴药包的,皇上所用之物,本宫作为妻子自会操心,而且宫中还不缺这些日常物件,不用王小姐漏夜前来送予。王小姐本来打的是什么主意你自个儿清楚。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也不能全都怪了敦亲王。” 敦亲王虽可恶,皇帝也一向不太喜欢他,但外人面前,皇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下自家兄弟的脸面。皇后不疾不徐继续冷冰冰道:“本宫会派人先送王小姐回府,明日请你家父过来面圣吧。” 没有立刻处置了敦亲王,也没有立刻给她一个名分,那女子听到皇后毫无温度的话后身子软软地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只由着几个侍女把她拖了出去。 皇帝对皇后的处理还是满意的,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想做这种后院女人之事的决定。环视了一周院里的人,皇帝毫无笑意地问了一句:“热闹看够了吗?” 众人心中一骇,纷纷请安告退。 第93章 原地成亲吧! 出了这档子事,肯定是不能按时到木兰围场了。 第二日一早,王知府早早就来了宅子前厅等着皇帝问话。恒亲王和果郡王提前带人去围场那边先打点着。虽然这事涉及女眷,但今日王知府是独自前来,为了避嫌,皇后作为后妃也没有出来。敦亲王自知犯了事,也提前早早候在了前厅。王知府对他颇是不满,也梗着脖子没下跪行礼。换做往日,敦亲王早就要发作了,可今天硬是生生忍了下来,只黑着脸背着手瞪着这个小知府。 等了大半个时辰,皇帝才慢慢走了出来,坐在了正座上。 王知府矮胖黝黑,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起来很精明,听见皇帝的脚步,偷偷摸摸地扯着眼皮偷看。 “下官知府王健之\/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言不发,由他们俩拘着礼,不紧不慢喝了一盏茶才开了口:“王健之,你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虽是小小知府,但受责于君王,他倒淡定得很:“请皇上恕罪,可小女被人强暴,下官不知自己有何益处。” 皇帝冷峻的脸微微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苏培盛此时走了进来,俯在皇上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皇帝听完脸色沉下了半分,冷漠道:“朕此次出宫,不是为了给你们断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两位事主都在这儿,王健之你说吧,你想如何处理。” 王健之再次深深一拜:“回皇上,臣只愿小女能有个好归宿,不能就这样无名无分遭人践踏。” 皇帝瞥了一眼敦亲王:“你呢?” “回皇上,若王知府坚持,臣弟自然可以迎王家小姐入府为格格。” “皇上,臣想为小女求侧福晋之位!” “皇上,臣弟府里已经有两位侧福晋了,臣弟认为庶福晋的位置比较适合王家小姐。” “您是亲王,臣就算只是一介小小知府,也知道亲王可以纳四位侧福晋!” “你女儿不过一个爬床的,如何能配得起我敦亲王府侧福晋之位!” “你再说一遍!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打你!你竟然在皇上面前口出秽语!”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动手了。 啪!皇帝一个茶盏摔了下地:“都给朕住嘴!敦亲王,你嫌弃王家小姐不配为你侧福晋,那要不要朕再给你挑些貌美的送去你王府里?” 听到这句话,敦亲王顿时想起那几个丑得令他头痛又赶不出去的侍妾,太阳穴突然凸凸跳了起来,赶紧拱手回道:“臣弟不敢。若皇上坚持,臣弟纳她为侧福晋就是。” 左右还算个貌美的,也不算亏。 不情不愿地,王健之闻言又瞪了敦亲王一眼。 皇帝烦极了,一摆手:“那你即刻启程,带上你所有的人,娶了亲就回京去吧。” “可,木兰围场……” 敦亲王欲言又止。 “新得美人在怀,朕想你也无心打猎了。王健之你即刻回家替令嫒打点一下,明日朕这个媒人就让敦亲王接她回京。” “臣叩谢皇上隆恩!” 王健之一副得逞的样子,洋洋得意行了个大礼。 “臣弟遵旨,谢皇上隆恩。” 敦亲王脸色铁青,极不情愿。 皇后和内院的几个妃嫔自然也听说了前厅的事儿。虽然不是一桩光明正大的亲事,但知府的女儿能直接入了亲王府当侧福晋,外人看起来也是风光无限了,只是敦亲王此刻肯定厌极了王家,以后那位王侧福晋估计没什么好日子。皇帝为了遮掩,让皇后和沈眉庄商量着,给王家小姐添点嫁妆。出门在外,女眷们带的衣裳首饰本就不多,可沈眉庄是个有女儿的人,听了事情原委后倒是颇为同情那位王小姐。 “采月,你把我那对鎏金珠石云蝠簪寻出来,好好包上送给王小姐吧。” 沈眉庄在自己的屋里叹了口气。 “这对簪子是娘娘您的陪嫁之物呢,虽不是最名贵的,但意头极好,奴婢知道您可喜欢了。王小姐得了您这对簪子,一定能沾沾您的福气,来日也能吉祥如意的。” 采月看自家小主有些惆怅,只能说些吉祥话缓缓气氛。 沈眉庄站在窗前,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在小院里看春花的朝华,回头对着采月微微一笑:“你说得是,是我多思多虑了。只是见着那王小姐如此遭遇,敦亲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觉得女子在这个世道上真是太难了,就算不是咱们得错处,也不能不被男人占了便宜。” “阿弥陀佛!娘娘您可不要乱说。” 采月谨慎地把食指放在自己嘴上,提示沈眉庄慎言:“这桩婚事是皇上定下的,也是那王知府自己来求的。要怪就怪他们家一开始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才活活连累了自家女儿。要奴婢说,那王小姐如果没被敦亲王……说不定现在就是小主了!” “是是是,还是我的采月思虑周全!咱们快把东西拿给皇后吧。” 沈眉庄看采月啰嗦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失笑起来。 次日一大早,敦亲王奉旨迎娶王家女儿为侧福晋。虽是侧福晋之位,但此事仓促,所有细节都是草草了事,做个样子给皇帝看罢了。皇帝也不在意,其余的亲王亲眷也多是看好戏的心态,看着敦亲王一行人往京中方向去了,这群人也立马启程前往木兰围场,不到傍晚就到了。 恒亲王和果郡王已经提前过来收拾了地方,只等大家过来安顿下来。因为木兰围场在草原上,所以大家住的都是蒙古包。皇上、皇后的蒙古包自然不必说,内里最为宽敞,用的毛毡也是最好最厚的;沈眉庄的蒙古包与亲王规格相同,所以也一样宽敞暖和;已经大些能骑马的阿哥们也有自己的地方,麻雀虽小五脏全;但往下的人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像是安陵容仪贵人依旧要同住一个大蒙古包,陈常在依旧得和柔常在挤一挤,其余亲王带的女眷,如果只是侍妾,也是要与旁人同住的。 大家好好歇了一晚后,第二日皇上带着一众男人就上马打猎了。 连着几日,大家吃的都是白天打回来的野味,再加上一些御厨随行带着培育的小蔬菜,也算是荤素搭配。可过了大概五六日,皇帝的嘴里起泡了。先是无关痛痒的小疙瘩,皇帝没有上心,过了两三日长出了好几个还烂了,每每喝水吃饭都不太好受,最后连嘴角下巴也长出了几个小泡泡。苏培盛拿出带着的菊花金银花泡了好几回也不见好。皇帝疼得心情烦闷,脾气也有点暴躁了起来。 第94章 这是……类卿? 皇帝心情不佳,晚上也没有特意召谁侍寝,皇后就罢了,身为中宫,但下面几位妃嫔就有些着急了,好不容易能和皇帝出行,若没表现的机会,恐怕下回就没有她们什么事儿了。就连有女儿的沈眉庄都有些心急了。 这天一早,皇帝简单看了苏培盛呈上来的折子后,又换了衣服准备出去骑马。这时候,陈常在来到蒙古包外求见。 “皇上,臣妾在家中时父亲便经常带臣妾出去骑马,入了宫后没有机会,日常里都是些臣妾不擅长的女儿家玩意儿,请皇上允准臣妾与您一同骑马吧!” 陈常在欠着身,声音脆如银铃,轻轻扫在皇帝烦躁的心上,甚是舒适。 “从前选秀时只觉得你气质与众不同,竟不知你还会骑马。” 凝视着眼前一身红色飒爽骑装的陈常在,皇帝眼中某些情愫涌了上来。在王府里那时候,他也经常带着华妃去策马,她也很喜欢穿红色的骑装……“好吧!苏培盛,让人给陈常在准备一匹好马。” “臣妾多谢皇上!” 陈常在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 皇帝瞧着眼前活泼明媚的女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 不到一会儿,还在蒙古包里的人就被外边一阵叫好声吸引了出来,伴之而来的还有皇帝爽朗的笑声。大家好奇的目光往外探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白雪骏马,速度与皇帝不相上下,两人正在赛马呢! 仪贵人是满族姑奶奶,自然也是会骑马的,见到陈常在这招也觉得妙,是自己棋输一着了!柔常在是个文官家的女儿,不懂这些,只是摇摇头自嘲着,同住一起竟也没察觉到陈常在冒头的小心思。皇后是无所谓这些小伎俩的,下面斗起来才好把控她们,沈眉庄也不甚在意,毕竟只是个常在罢了。只有安陵容,眼神阴沉远远地看着,手里的绢帕都要绞烂了。她入宫比这几个新人早,也算是得过宠的,本来以为这回能被选中出来能压宫里那些女人一头,没想到还是被这些年轻的嫔妃按着,还是位份和她一样的新人。 赛完马,皇帝又带着陈常在一起出去打猎。陈常在不会射箭,皇帝就手把手教着。到底是武官家的女儿,很快就学了一些皮毛功夫,这也够逗得皇帝一笑了。接下来好几天,皇帝都带着陈常在一起出去,就连那些亲王家眷也对这位陈常在刮目相看,晚上家宴时对她热情了不少。 就在陈常在连续侍寝的第四日,帮皇上沐浴更衣时陈常在发现了不好的事情:皇上的身上也出现了小水泡了! 这次随皇帝出行的是温实初,同时还带了太医院几个资历深厚的太医。但这次皇帝病得突然,刚起病时他以为只是水土和饮食的问题,不太上心,等到传温实初来看时嘴里的水泡已经烂了。起初看症状,温实初也以为是草原多吃牛羊,缺少蔬菜,猎物打回来后又多是烧烤,大概是心火过盛。但这身子有水泡,怕是要不好了…… 温实初检查了一下手头的药材,一边赶紧求着苏培盛帮忙就近找药材,一边立马给京中传了急信。从他自己升为太医院院使后,他的徒弟卫临在太医院也得到提拔,开始崭露头角,如今就是卫临守在紫禁城里,主要照看着太后、甄嬛、七阿哥、公主等人。七阿哥年幼,每两三天卫临便要去一趟永寿宫,这个消息几乎是立刻传到了甄嬛耳朵里。 “温太医觉得这是什么病?” 甄嬛蹙眉问道。 卫临一脸担忧:“如今症状刚起,师父也不十分确定,就怕是,就怕是……” “就怕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急性子的流朱看不下去了。 “就怕是『金龙缠腰』啊!” 卫临说这话时也害怕得低下了头。 所谓『金龙缠腰』,就是身子上长出一片带状的疹子,又红又热,还会渐渐长成水泡状,连成一片烂成一片,疼痛难忍,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更可怕的是,这个病还会传染人! 甄嬛惊得用绢帕捂住了嘴:“那你赶紧去帮你师父准备药材吧。” 槿夕听着这两人的对话,琢磨了一下,问道:“这『金龙缠腰』的症状,除了皇上之外还有旁人有吗?” 卫临回忆了一下信的内容,摇摇头:“没有旁人了,师父主要伺候皇上、皇后、惠妃和几位小主,其余的太医也帮忙伺候阿哥们和亲王贵眷,他并没有提及有哪位还有症状。” “那,这病是需要受到传染才会得的吗?” 甄嬛难免又想起上辈子年世兰是如何陷害沈眉庄染上时疾的。 “通常来说是的,但如果一个人肝气郁结导致火热毒邪,又喜食辛辣油腻,以致湿邪内积、瘀久化火,也是有可能发病的。” 甄嬛轻轻用护甲叩着桌子斟酌了一下:“你帮我悄悄儿带个信给你师父,让他一定要亲自交到惠妃手里。” 太后那边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的,着急得不行,立马让竹息去太医院盯着,按温实初的吩咐收拾完东西,立刻让传信的侍卫往木兰围场赶去,快马加鞭,第二日太阳还没出来便赶到了。 此时皇帝身上的水泡红疹又变多了,开始又痒又痛起来,人也开始发低烧。因为可能会传染,皇帝住的蒙古包已经被重重守卫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侍寝过的陈常在也被隔离在旁边的小蒙古包里,不能回去和柔常在同住了。 本来还有些妒忌的安陵容,看到这阵势也不由得庆幸起来。可宝娟又冒出来给她出主意了:“小主,温太医已经从宫里调来了药物,他之前也治愈过时疫,想来也不会有何大碍。此时没有嫔妃能进去伺候皇上,就连皇后娘娘也被太医吩咐避疾,不如,小主您自请进去伺候皇上?若是皇上好起来,定会念着您的好的!” 安陵容凌厉地瞥了宝娟一眼,压低声音道:“我问过温太医,他虽只说皇上是突发时疾,但前段时间皇上嘴角下巴的水泡我看着甚是可疑。前几日晚膳时,我瞧着皇上偶尔会抓挠背部腰间,我估摸着,这可不是什么时疾,可能是『金龙缠腰』。” 宝娟大惊:“『金龙缠腰』可凶险得很!若真如小主所猜,我们又在宫外,那皇上这……” 安陵容狠狠瞪了一眼宝娟,手里拽紧了丝帕:“闭紧你的嘴!不该知道的就当没事儿发生,凡事还有皇后在咱们前面撑着呢。” 正当一个个又是好奇又是只想自保的时候,沈眉庄却跪在了皇后的蒙古包前,求着要进去伺候皇帝。 第95章 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沈眉庄虽然跪伏在地,但背脊还挺得直直的:“臣妾恳请皇后娘娘恩准臣妾去照顾皇上!” 皇后扶着剪秋的手慢悠悠走出来,一脸担忧道:“惠妃,本宫知道你关心皇上,但皇上得的是时疾,温太医说这或许还能传染人。你膝下有朝华公主,若是你病了,谁来照顾公主呀?” 沈眉庄直起身来又深深一拜:“皇后娘娘是朝华的皇额娘,若臣妾有不测,皇后娘娘一定不会亏待朝华,臣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反而皇上,孤零零一个人在里头,宫人们虽然能够照顾,但终究不是最亲近的人。臣妾不敢妄自菲薄,说自己是皇上亲近之人,只求能为皇上尽一份心!” 皇后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峻:真是小瞧她了!竟能连年幼的女儿都能抛下! “好吧,本宫就成全你的一片痴心。” 皇后虚扶了一下沈眉庄:“可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一旦进了皇上的蒙古包,皇上大好之前,你就不能再出来了。” “臣妾明白,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沈眉庄对着皇后深深一福。 得了皇后的恩准,采月帮沈眉庄收拾了一下,便陪着她一同进去了。周围的人见到如此决绝的沈眉庄,不禁哗然:这位惠妃娘娘要是能平安出来,以后可不得了! 皇帝这个蒙古包分为三大部分, 一道香樟松竹柏屏风出了简易的前厅和内室,内室自然是床铺摆放的地方,所谓前厅就是皇帝议事和用餐的场所。沈眉庄进了里边,看见个个都带着面纱捂着口鼻,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绕过屏风来到床前,皇帝正在睡着,脸色涨红,她走近摸了摸皇帝的额头,还是滚烫的。她悄悄儿地又退出了屏风找温实初问话。 “皇上现在情况如何了?” “回惠妃娘娘,皇上这回得的是『金龙缠腰』,现在身上的水泡已经长成了一圈,好在宫里的药已经到了。” 温实初压低声音回道。 “这些时日皇上大多和亲王们同席,可并无他人有此病症,大人以为是何缘故?” “在宫中时皇上饮食多注意均衡,现今出门在外,一时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加上皇上病势刚起时没有在意,耽误了最佳时期,之前药物也不是很足……微臣今日已经调整了药方,如果两日内高热能退下去就无大碍了。” 沈眉庄眉头紧拧,细细斟酌了一会儿:“难道,真的是天气食物所致?” 皇帝既然病了,剩余的人也不能天天嬉皮笑脸了。除了实在闷得慌时那些亲王阿哥会出去打打猎带些野味回来,其余时候都无聊得很。 又过了一日,皇帝那边依旧没有传出好消息。皇后瞧着剩下的仪贵人和柔贵人,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沈眉庄算是个稳重的,但也出不来,一股担忧的心情涌了上来。 “剪秋,天黑后你去请怡亲王和果郡王过来,记得,要悄悄儿地。咱们蒙古包附近的侍卫安排得紧密些。最近没事就别带六阿哥出去玩了。” “那,三阿哥和四阿哥那边……” 剪秋试探道。 “不必多管,若是阿哥们都不出去,定会惹人注意。你私下里去提醒一句四阿哥即可,注意安全,留心周围的人。” 皇后站在蒙古包前冷眼瞧着还在马上奔腾那些人,还有几缕色彩鲜艳的飘飘衣袂在一旁陪着。但碍于皇上生病,并没有太多的欢声笑语传出。 陈常在那边传出了消息:她也出现红疹了! 皇帝那边,沈眉庄深色凝重。 “温大人,如果你的药方没错,生活起居上咱们也是十分谨慎,那为何皇上的病情还没好转呢?昨夜本宫陪着,见皇上好像疼得更难受了,趴着躺着都不成。” 温实初皱了皱了眉,略微思索了一下:“皇上如今不能出去,所接触之物都经过蒸煮,吃食也是宫里带来的御厨准备的,尽量避免牛羊这些发物了呀……” “咱们吃的东西都是宫里厨子做的,亲王他们有自己的厨子,但眼下也只有前几日和皇上整日在一起的陈常在发病了,看来,这问题还是出来皇上周围。可会是中毒所致?” 温实初摇了摇头:“微臣也怀疑过,但皇上入口之物,都是由御前的人亲自验过的,并未发现下毒的迹象。但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 沈眉庄突然想起一事:“采月,把出工前嬛儿给我的那东西拿来。” 采月找了一会儿,双手递上一个剔红荔枝长方盒。沈眉庄接过来打开,里面就是甄嬛临行前给她的那对文犀辟毒着了,旁边还有一个胎质细腻的白釉盒。她把白釉盒递给温实初,打开里面是一些细腻的粉质,温实初脸色疑惑,微微一验,小声惊讶道:“这是,犀角粉?” 沈眉庄点点头:“还是南洋过来的稀罕物。嬛儿给我时我还笑话她思虑太多,没想到,此物或许能帮到咱们。陈常在已经病发,眼下除了她,和皇上同吃同住的就是我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 温实初会意道:“微臣明白了,那就有劳娘娘,从今日起,皇上用膳时必须用这副筷子。太后娘娘着人送来了不少食材,微臣会拜托苏公公盯着,所有吃食全部只用宫中之物。这盒犀角粉,微臣会斟酌着用在皇上的药中,再配合前日卫临在宫里帮我寻来的药材,如果有用,那就是有人有心了。” 入夜,两位在皇后那儿相聚。 皇后一脸愁容,起身向他们款款欠身行礼:“皇上病重,咱们又不在京城,本宫实在忧心,还请几位王爷相助!” 两人惶恐,赶紧虚扶了一下皇后:“皇嫂何须行此大礼,臣弟们实在是担当不起。皇兄皇嫂需要,臣弟们自是应当全力相助!” 第96章 皇上,不好了…… 皇后捏着绢帕抹了抹眼角:“本宫思来想去,觉得此次皇上病得蹊跷。请王爷们想想,自从到了木兰围场,皇上日日与大家出游打猎,平日里咱们所食得肉食也大都是猎物,蔬菜是御厨们自己培育带着来的,茶叶等物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若说是平日里所接触的人,也无异常,怎么偏偏就只有皇上一人染病?如今,也只有前几日时常伴驾的陈常在染上了。” 两位王爷面面相觑:“皇嫂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了?” “深宫妇人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如今咱们远离京城,身边跟着的侍卫不多,本宫实在担心……” 怡亲王颔首:“臣弟明白,臣弟既受皇上信任,涉及军机事务,知道此事轻重,我和允礼会留意着的,请皇嫂先放心。” “是,允礼听从皇嫂和兄长的吩咐。” 果郡王也一脸严肃。 有了这两人答应帮忙,皇后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一些,补充道:“如今不知京中是何形势,皇上病了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宫中,太后已经知晓。只是这消息若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三人对视一眼,允礼拱手道:“静娴的父亲或许也能帮上忙。出门太久女眷不方便,臣弟明日想请皇嫂允准臣弟先陪静娴回京,然后臣弟会入宫给太后请安。皇嫂若是有话,臣弟愿意帮皇嫂带回去给太后。” “好,好,本宫先多谢果郡王了!” 说着,皇后对着果郡王欠了欠身,果郡王见状也赶紧拱手鞠躬。 二人走后不久,绘春掀开厚重的毛毡门帘进来回话:“娘娘,苏公公求见。” 苏培盛是近身伺候皇帝的人,太医不是说近身伺候的人也要一同隔离吗?怎么这时候出来了?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绘春快点把人请进来。 “苏公公说他近身伺候皇上,为了避免过了病气给娘娘,还请娘娘委屈一下,用绢帕捂好口鼻他再进来。” 皇后点了点头:“苏培盛有心了。” 于是由着剪秋替她在口鼻处轻轻绑上绢帕才把人请进来。 “皇后娘娘吉祥。若非皇上有要事交代,奴才实在不该此时过来叨扰了主子娘娘。” 看苏培盛火急火燎的样子,皇后也不和他客套了:“皇上有何事交代?” 苏培盛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娘娘,今日温太医改了药方,皇上喝了两剂后高热有缓和的迹象,方才有了点精神,让奴才把这个交给娘娘。” 说着把一张描金边暗云龙纹纸条交到皇后手里:『保护皇嗣』! 皇后神色一凛:事情果然不简单! “娘娘方才已经见过怡亲王和果郡王了吧?” 看皇后颔首,苏培盛继续低声道:“皇上只让奴才告诉娘娘,皇上心中有数,请娘娘放心,只需麻烦娘娘照顾好阿哥公主们即可。” 苏培盛不明说,那就是皇帝的意思了,皇后没有继续追问,只把纸条团成一团、丢进暖炉里烧成灰烬。 “方才果郡王请旨,明日带福晋回京,本宫已经应允了。” “是,奴才知道了。皇上虽然病着,但心系娘娘、心系天下。相信不久之后,咱们也可以回京了。” “承公公吉言了。惠妃还尽心吗?” 皇后心里微微发酸,皇帝原来打着别的主意,这回真让沈眉庄捡了个大便宜了。 苏培盛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后宫女人的心思,此时也只能赔笑道:“十分尽心。” 毕竟是皇后,面上还是继续维持着端庄的笑容:“好,本宫知晓了。皇上那边还劳烦苏公公多照顾着,有事一定要立刻来回禀本宫,阿哥公主们的事就交给本宫吧。” 怡亲王那头,其实早就得了皇帝的密旨,皇帝将能调动血滴子的令牌给到了他手上。皇后虽然是中宫,只是皇帝忌惮后宫和前朝勾结,所以方才并不敢直接道出实情。但如今形势紧急,怡亲王动作也十分迅速,本来护送此次木兰围场之行的侍卫就是他安排的,于是连夜秘密调兵,一队暗中加强保护着围场这边,一队暗中第二日跟着果郡王回京。还有夏邑带领的血滴子,也快马加鞭秘密回了京城。 得了皇帝圣旨的皇后,直接让人把沈眉庄的朝华连带嬷嬷一起接到了自己帐中,和六阿哥一起,自己亲自盯着。三阿哥四阿哥那边,派了绣夏和染冬轮流看着,从穿衣吃食都要一一验过,对外只说是皇子贵重,预防时疾。 头一日,无事发生,果郡王带着孟静娴回去,也没有特别的消息传回来。虽说是带着女眷,但孟静娴说自己也想过过瘾,直接和果郡王一起策马同行,于是整行人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连皇后都不免感叹,真不愧是太后选的皇家媳妇,关键时刻丝毫不矫情。 第二日,皇帝的蒙古包里传出噩耗,苏培盛跌跌撞撞跑出来,说皇上骤然病重,跪着哭着求皇后和亲王们主持大局。皇后闻讯差点儿站不稳,剪秋赶紧扶着自家主子,绘春还拿出了天王保心丹。见皇后娘娘这般,众人心中纷纷嘀咕,没想到出来一趟赶上大事儿了! 这个消息自然要立刻递回京中的。于是快马加鞭,消息在入夜的时候就传到了京里。太后闻讯悲痛不已,立刻就病倒了,寿康宫的宫门紧闭着,只有太医们能出入。还跪在佛堂里为自己没了的孩子祈祷的年世兰,听说后也立刻腿一软,两行清泪湿了脸颊,立刻让周宁海联系娘家,想借年羹尧的力去看皇帝:到底,是爱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啊! 甄嬛那边,和玉姝一起,也紧闭了永寿宫的大门。甄嬛算着,本来年羹尧的大限应该是明年才对,但如今形势发生了太多变数,她也不确定这到底是皇帝的局,还是皇帝真的不行了,毕竟之前温实初求药的事不假。小允子从急匆匆跑回来,水还没来及喝上一口,就赶紧带消息给甄嬛:“娘娘,敦亲王带兵闯进宫里了!” 第97章 娘娘触柱了 “什么?!” 甄嬛和玉姝吓得同时开了口。 “你慢慢说,别吓着了娘娘和小主!” 槿夕赶紧提醒小允子,流朱急急忙忙给小允子倒了杯水。 小允子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急急忙忙道:“宫中皆传皇上在木兰围场身染重病,眼看着就要不好了。木兰围场那边听说已经被御前侍卫守得严严实实,皇后娘娘也吓到突发心疾。早上奴才听说翊坤宫那边想出去,说是要去木兰围场见皇上。太后那边已经是管不了了,但后妃不能擅自出宫,华贵妃就给宫外递了信儿。谁知方才,奴才想去内务府领东西,路上就被侍卫赶了回来,说皇上病重,敦亲王带兵驻守紫禁城,避免贼人趁机造反,不准宫内随意走动。” “敦亲王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甄嬛用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水葱玉手抚着桌上镶嵌的温润玉石,斟酌了一会儿:“现在宫里只有弘杲一个阿哥,咱们要把永寿宫守稳了。小允子,你让太监宫女们守好了宫里的几个门,检查一下有没有狗洞,别让外人钻了空子。安排好后你就在正殿外守着。宫里还有皇上留下的侍卫,皇上福泽深厚,只要熬到皇上回来即可。” “是,奴才知道了。” 小允子赶忙出去照办。 午膳时甄嬛和玉姝只随便吃了些小厨房备着的点心应付过去,没有让厨子用火,避免引人注意,也想多留下些东西,因为还不知道要过几日这样的日子。谁知下午就有人来叩宫门了。 “永寿宫听命,昭妃、姝常在请马上移步交泰殿!” 甄嬛让流朱看好了七阿哥,自己走出了正殿,高声问道:“皇上不在紫禁城,不知你是奉了何人旨意?” “皇上病重、太后病重,这宫里自然是华贵妃在管理。为了众人的平安,请所有的嫔妃都去交泰殿集合,昭妃娘娘和姝常在也请赶紧移步吧!” “华贵妃的旨意一向是周宁海来宣的,你是何人?” 甄嬛丝毫不乱。 “华贵妃暂管六宫那是皇上临行前交代的,如果娘娘您有疑问,就亲自去交泰殿问贵妃娘娘吧,莫要在此为难我们做奴才的。若是娘娘违抗贵妃娘娘的命令,那就是违抗圣旨,这罪责可不是由奴才来当的!” 外面的人开始急了。 “无妨,有什么罪责以后本宫自己担着,无需劳烦公公。” 甄嬛一边说着,一边对小允子使眼色打手势,让他拿了东西过来抵住宫门。 “既然昭妃娘娘坚持,那出了啥事就别怪奴才没提醒过您!” 外边儿的人狠狠撂下这句话,就听见一群脚步声匆匆走了。 “待会怕是有人要闯宫门了,咱们一定要保护好弘杲。” 甄嬛眼底升起一股冷意,压低了声音和小允子说道。 上回内务府送来的小易子也在永寿宫伺候了一段时间了,现在他把耳朵贴在宫门口仔细听着。过了一会儿小跑着来告诉甄嬛:“娘娘,奴才听着方才那群人的动静,他们并没有去隔壁的翊坤宫。储秀宫的两位小主都随皇上出行了,自然也是没人理。听着那脚步声的方向,倒是往养心殿那边去的。” 甄嬛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敦亲王已经入了宫,那么肯定首先要把持的是前朝。敦亲王和年羹尧走得近,他需要年羹尧的助力,就暂时不会亏待他的妹妹。只是咱们有着一个皇子,现在说不定是人家的眼中钉。就是,不知皇上那头如何了……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京。” “可皇上如今病重,怕是不能很快回朝。” 小允子一脸担忧,不知此劫能不能安然度过。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永寿宫的宫门又被叩响了。 这次,是敦亲王。 “昭妃娘娘,皇兄病重,本王身为皇上的亲兄弟,自然要先保全他的皇子。还请昭妃娘娘带着七阿哥,随臣弟先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本宫听闻王爷入宫守护紫禁城,那既然都是王爷的人,何来不安全之说?难道,还有旁的人进宫了?” 五大三粗的敦亲王没想那么多,被甄嬛突然一问,噎了一下,眼珠子一转,继续编道:“皇兄病重,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自然对紫禁城虎视眈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贼人冒出,所以木兰围场那边传了旨意,在皇兄病愈回宫之前,还请昭妃娘娘先听从本王的安排,顾好七阿哥的周全。” 敦亲王已经去宗人府迎了允禩和允禟出来,准备为允禩登基作准备,胤禛的子嗣自然是不能留的。先解决了紫禁城里头的,只要那头皇帝一驾崩,再把外头的几个阿哥全杀了就成了。 甄嬛心中冷笑,恐怕这后宫最大的贼人就是你吧!她只装疑惑问道:“皇上病重,请问王爷奉的是何人旨意?” “那自然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虽然垂危,但仍留下了手谕,娘娘若是不信就打开宫门亲自瞧瞧。” 敦亲王自信这回肯定能敲开永寿宫的门。 这时潜伏在琉璃瓦顶上的小允子悄悄地滑了下来,无声地对甄嬛比划了一下:外边只有敦亲王带着四个侍卫。 想来是他求助的年羹尧尚未带兵入京,他只有自己的府兵可以用,要控制整个后宫也不容易。 “既然皇上垂危,那本宫也不想苟活,王爷就不必理会永寿宫了,本宫和姝常在,决定随皇上而去!” 甄嬛故作悲戚地高声喊道,小允子闻言,作出急促的小跑声,再用一个木头盆子使劲敲在廊下的柱子上,然后几个宫女太监同时大喊:“娘娘!娘娘!不好啦娘娘触柱了!” 槿夕跑去宫门口焦急地喊道:“请王爷先别逼娘娘了,如今娘娘血流不止,不宜见外男。待奴婢帮娘娘处理好伤口,自会给王爷开门的,到时候还请王爷多多庇护我们娘娘和七阿哥。” 敦亲王隔着宫门一愣,这是他没有料到的!头脑不太灵光的他觉得既然都是一群妇孺,等上一等再杀也不迟吧,先把寿康宫那个拿下再说。于是他厉声道:“好吧,本王念昭妃娘娘对皇兄一片真心,就再给你们些时候。待会再过来!” 言毕,就听见他带着几个人,脚步声越来越远。 永寿宫和寿康宫距离不远,但他还没走到,就有个小兵急匆匆跑来传话:“果郡王说要入宫给太后请安,人已经到了西侧门外了!” 敦亲王一向不喜欢这个吟诗弄画的老十七,觉得他一股子汉人的酸臭书生味,不耐烦地呵斥道:“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那个小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回话道:“果郡王说福晋在木兰围场水土不服,提早回来了,出发时皇上已经病得起不来了,皇后交代他到京后赶紧给太后传话,让内务府提早做好准备。” “他就一个人进宫的?” 敦亲王疑惑地扬了扬眉。 “对,人在西侧门那儿,下官不放心,和一同守门的人隔着门缝看了,就他和一个瘦弱的小厮。” “没出息的,尽干些跑腿儿的事儿!” 敦亲王对这个弟弟十分不屑:“放他进来吧,你们跟好了,先别惊动他,过了中右门就把他俩拿下,押去保和殿见八爷再听候发落。” “是,下官遵命。” 那小兵又急急忙忙往回跑了。 出了这个岔子,敦亲王也不立刻往永寿宫走了。一个病恹恹的老太婆多放几个时辰也跑不了,先去保和殿和八哥商议如何处置果郡王吧,少一个对手是一个。 第98章 险象连环 敦亲王快步回了保和殿,马上和八爷允禩、九爷允禟说了果郡王入宫一事。两人一拍大腿:这个头脑简单的老十! “你怎么能轻易给他开门呢!一条门缝看到的你就信啦?”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允禩对这个弟弟真是恨铁不成钢。 “可,老十七一向不近朝政之事,整日里只会舞文弄墨跟个汉人似的……” “你糊涂啊!他的骑射当年可是皇阿玛亲自教的,你我谁有这等重视!” 八爷怒斥道:“七阿哥带出来了?” 敦亲王努了努嘴:“没有,那昭妃听说皇兄不行了就触柱了,她的宫女说帮她包扎好待会自会带人出来。一个小娃娃,跑不掉的。” 八爷真想一巴掌落在这个蠢弟弟的脸上! “八哥放心,木兰围场那边安排好了,到时候就昭告天下三阿哥四阿哥也感染了时疾就行。现在咱们只要等年羹尧来,到时候就是老十三打回来也来不及了。” “但愿如此,那两个大了,要是回来了就没你我什么事了。年羹尧何时能到京城?” “围场那边传信儿来说皇上出症状了我就给他写信了,估摸着这一两天也该到了,八哥别急。就是华贵妃那边儿不好明说也不好得罪,她闹着要去木兰围场呢。我承诺过年羹尧,只要事成,华贵妃就是这皇宫里最尊贵的贵太妃……” “王爷,不好啦!果郡王带着人打进来了!” 忽然一个身染血迹的士兵冲进了殿内。 八爷脸色凝重问道:“果郡王带了多少人?” “估计不下三百人,看衣物纹样,除了王府府兵外,还有孟家军和怡亲王的人。” 这个小兵倒是看得仔细。 八爷闭了闭眼:“咱们,怕是中计了!” 敦亲王大惊:“八哥,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九爷允禟瞳孔猛地一沉,哑声道:“我们被禁足良久,此刻或许是唯一杀出去的机会了。不是说永寿宫那个是他的宠妃吗?带上几个得力的把门撞开,或者让武功了得的翻墙进去,把那个得宠的和她儿子一起绑了,就算没用也能来个鱼死网破!” 敦亲王没被幽禁过,他还有娇妻美妾在王府里等着呢,鱼死网破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允禩望向敦亲王那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犹豫面孔,吼了一句:“十弟若是有顾虑,此刻投诚于老十七或许还能继续享你的亲王富贵,实在不必与为兄的一道冒险!” 老十从小就跟在几个哥哥的屁股后面,被吼了一个激灵,使劲拍了拍胸脯豪爽道:“我怎会临阵退缩!” 他向那个报信的士兵一挥手:“你够机灵,你也跟着来!” 于是兄弟三人,带上身边仅存的几个小兵就往永寿宫去了。可还未到那儿,就被血滴子的人全部擒获,扭去了养心殿。 果郡王带着人在宫里仔仔细细搜了几遍,确保不落下一个反贼,才让人逐一叩各宫的门报平安。永寿宫那儿,他是亲自去的。 听见是他的声音,玉姝忍不住亲自上前开了门。 两人隔着一道门槛,半晌,相视无语。 最后玉姝款款欠身行礼:“妾身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果郡王看了看玉姝身后不远处的甄嬛,声音也略微哽咽了:“不过是皇兄吩咐,小王照办罢了,小王不敢居功说对娘娘和小主有恩。” 两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常在,最近过得好吗?” 果郡王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玉姝眼中含泪对上他的眼神,柔声道:“劳王爷挂心,一切都好。王爷新婚,妾身还未恭喜王爷。年节家宴上见到十七福晋,很是温柔娴雅,太后的眼光果然不错。” 果郡王微微点头:“静娴的确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扫了一眼玉姝眼底眼藏不住的落寞,他低声嘱咐道:“逆贼已经扫清,皇兄已经在回宫的路上,见你无事我就放心了。皇兄多疑,我们只能求这辈子不要连累族人,各自安好吧。” 言罢,他对着甄嬛拱手行礼,大声爽朗道:“昭妃娘娘机智过人,若之前永寿宫门开了,恐怕如今七阿哥就成了八哥和九哥的筹码了。现今小王任务完成,皇兄很快就会回宫,小王先告辞了!请昭妃娘娘、七阿哥和姝常在多保重!” 甄嬛福身还了一礼,脸上浮着浅笑:“多谢王爷今日的救命之恩,来日王爷若有需要,本宫定尽力相助。” 敦亲王、允禩和允禟被五花大绑捆在养心殿等了小两个时辰,终于看见皇帝缓缓走了进来。 “你没死!” 允禩咬牙切齿道。 “大胆!” 苏培盛高声呵斥了他一句。 皇帝冷哼一声:“朕让你们失望了,好端端回来了。老十,朕登基以来从未苛待你,还保留着你亲王的富贵,没想到你为了这两个逆贼,给朕唱了这么一场好戏!” 敦亲王狠狠地瞪着皇帝:“你知道了?” 皇帝收起表情,又恢复了一脸漠然难测的面孔:“是,从第二日王健之来闹的时候朕就知道了。但既然你们想玩,为兄的怎么会不陪陪弟弟们呢?只是,朕还是低估了你们,差点被你们给害了。这般的不顾兄弟之情、君臣之礼,皇阿玛到底是白教你们了!” “你没资格提皇阿玛的教养!皇阿玛从未属意于你,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当初留下遗诏分明是给……”最后的字尚未能说出来,老八允禩的嘴就被苏培盛一把塞上了。 “污言秽语!” 苏培盛边继续手里的动作边啐了敦亲王一脸。 皇帝背着手慢慢踱回他的紫檀木雕金龙飞云纹扶手椅,缓缓道:“传朕旨意,老八允禩,老九允禟,老十允?,囚禁宗人府,终生不得外出。允禩、允禟谋逆篡位,意图不轨,更名阿其那、塞思黑。允?家眷禁足于敦亲王府内,废为庶人。…… ” 老八和老九黑着脸沉默不语,成王败寇,再挣扎也无用了。 老十不服气,梗着脖子红着脸骂皇帝无情无义,竟然牵连他的妻儿,骂他得位不正、德不配位。苏培盛看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赶忙叫侍卫进来把人拖了出去。 皇帝独自背着手站在椅子前,默默良久,才长舒了一口气。 待料理完手头的急事,皇帝就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皇帝瘦了,这回听说你病得不轻,政事虽重要,但皇帝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乌雅氏听说了养心殿里老八的狂言,知道皇帝心里一直忌惮什么,愁得眼角的皱纹好像都深了些。 “皇额娘不必担心,此次多亏了惠妃,临行前带了连温实初也没想到的良药,儿子如今已经好多了。” “皇帝去看过华贵妃了吗?她听说你病重,还托人来问过能否允准她出宫去木兰围场看你。” 面对太后透着试探的语气,皇帝依旧是淡淡的:“敦亲王曾给年羹尧写信借兵,好在让怡亲王的眼线给拦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华贵妃真是有一个好哥哥呐。” 太后叹了口气:“华贵妃失了孩子,年羹尧想来也会心中有所怨言,若他真的借兵,恐怕哀家和你此时已不在这里了。不过既然这封信被拦了下来,年羹尧就还是手握兵权的重将,华贵妃失子不久,前些时日态度冷淡些也是正常的,皇帝该多去看看她。” 皇帝眸里黑不见底,闷闷道:“是,多谢皇额娘提醒,儿子知道了。” 第99章 左右逢源的皇帝 见皇帝的脸色压着怒气,太后无奈地笑了笑:“惠妃这次很懂事,能够助你掩人耳目顺利回宫,皇帝应该好好嘉赏她。” 说起沈眉庄,皇帝的眉宇间难得出现了一丝温柔,无疑。他是很满意此次沈眉庄的表现的:“从前只觉得她端庄稳重,没想到却是难得的有些谋略。明日皇后就会带着她们启程回宫了,待回来后朕让她带朝华过来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瞧着皇帝一直没提及老十四,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点,她真是怕允禩提及旧事会触及皇帝的逆鳞,拿她的老十四出气。 母子两各怀心思,坐在一起寡淡无味地又喝了一盏茶才分开。 皇帝自然是听说了永寿宫的事,当晚就召了甄嬛去养心殿。 “嬛嬛,留你和弘杲独自在宫里应对着这些人,真是委屈你了。” 甄嬛年轻的眼睛清澈水灵,迎上皇帝深沉的视线:“臣妾不委屈,臣妾知道皇上一定会回来护着臣妾的。当时臣妾只想拖得一时是一时,多留点时间给皇上。” 皇帝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你就如此相信朕?”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若是枕边人都不能信,那嬛嬛岂不是太可怜了?” 甄嬛微微一笑,对皇帝伸出自己柔软白皙的小手:“而且,自古邪不胜正,皇上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允禩与允禟那起子自私逆贼注定是不能成事的。” 皇帝握住甄嬛的手,冷峻道:“他们若是能成,岂非天亡我大清!” 甄嬛作出小鸟依人状,顺势倚在皇帝怀里:“皇上现在身子可好些了?温太医差人回宫取药时,臣妾真是担心坏了。” 皇帝抚摸着甄嬛柔顺的长发轻声道:“你放心,温太医和惠妃照顾妥帖,朕已经好端端站在你眼前了。” 好一夜温香软玉。 第二日晚上,皇帝终于去了翊坤宫。 “娘娘,快让奴婢伺候您梳妆吧,皇上正在往翊坤宫来呢。” 颂芝轻轻打断正在抄经的年世兰。 年世兰手里的笔一顿,怔怔然间眼里冒出一星半点儿的泪花,有些慌乱地摸了摸素净的头饰,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不用,你去让小厨房做点皇上平日里爱吃的菜和点心吧。” 她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用绢帕按了按眼角,年世兰就去宫门口一如往常等着皇帝了。 “快起来,你的身子好全了吗?” 皇帝远远看到福着身的年世兰,下了轿辇快步上去扶起了年世兰:“虽然天气暖了,但你也要注意身子,地气冷,别动不动就跪着。” “是,臣妾多谢皇上。” 年世兰语气柔和,但皇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两人一同入了翊坤宫,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及八阿哥。 “听说当日你去求过太后让你出宫,没带你出去还害你担心,是朕的不是。” 皇帝与年世兰在罗汉床上相对而坐。 “臣妾心疼皇上孤身一人病倒在外,臣妾当时只想快点去到皇上身边,照顾您。” 年世兰想起那刻以为和皇帝差点生离死别,语气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皇帝起身走到年世兰身边,把她慢慢拥入怀里,紧紧地抱着这个让他又爱又忌惮的女子:“这几个月朕都没能来看你,朕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你吃了那么多的苦,都是为了朕。” 年世兰听到这儿又想起了那欢宜香,方才的脑热冲动立马降温了不少,埋在皇帝胸口前的脸表情冷了下来。是啊,都是因为你。可这几个月的冷淡,也教会了她沉得住气,只听她轻柔说道:“皇上与臣妾是多年夫妻,没有这么生分的话。今夜,皇上可要留在翊坤宫?” “世兰是朕最钟爱的贵妃,自然是要留下的,以后朕也会多来陪你。” 皇帝像个花蝴蝶似的左右逢源,平衡好了翊坤宫和永寿宫的恩宠,那头却对年羹尧丝毫不客气,开始着人搜集年羹尧的罪证,从他身边的人开始查起。 皇后那头得了宫里一切平安的消息后,开始在怡亲王的保护下带着众人回京。那些被落在木兰围城没能回京帮忙剿灭允禩允禟党羽的亲王贵眷纷纷扼腕,白白错过了一个在皇帝面前冒头的机会。 大队走得不慢,本来要三四日的路程,两日出头便快到了。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又出事了! 第三天一大早,众人在驿站简单给马队补充了一下水粮后便出发了,约摸估计着午后就能到。皇后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悠闲地逗着六阿哥背诗,忽然绘春急急忙忙在马车外求见:“不好了娘娘,前头三阿哥的马突然发了性子,把人给摔下来了,还被马踩了一脚!” “什么!” 皇后大惊失色,赶紧把六阿哥交给剪秋,由绘春扶着下了马车上前去看三阿哥:“阿哥们的马都是精心挑选训练过的,到底怎么回事!” 绘春一边走一边赶紧回禀着:“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这马昨天还好好的,三阿哥此次出行多数骑的都是这匹马。听那些侍卫说,方才在驿站还特意给所有马匹喂好了。幸好事发时四阿哥在旁,赶紧隔开了那匹马三阿哥才没被踩第二回。” 皇后蹙着的眉拧成了死结。皇帝临行前特意交代她看好皇嗣,本以为京中逆贼抓完了可以稍稍放心了,没想到还有这招等着她!“快些走,叫了太医了吗?赶紧让温太医过去看看。” “已经去叫了太医了,娘娘当心脚下,小心您的千金之体。” 绘春紧紧盯着皇后的每一步,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到了现场,温实初和几个太医已经到了,三阿哥躺在一张简单的垫子上痛苦地呻吟着,泥土和血迹沾了一身。皇后虽不真心在意三阿哥,可齐妃十分疼爱这个儿子,他又是皇帝的长子,她也不希望人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的。温实初见了皇后,急忙过来回话。 “皇后娘娘,三阿哥摔下来本没有大伤,但被发了性子的马踩到了左腿,微臣只能先就地用布条扎紧止血,再找几块木板来固定住,待回了宫内再仔细处理。” 第100章 又少了一个障碍 皇后对医术颇为精通,虽然没有特别研习骨伤,但只瞧了一眼三阿哥血肉模糊的腿,她觉得情况可能不大好了。她面色冷凝,微微低头看了看脸色青白的三阿哥,转向温实初小声道:“还请温太医尽力保住三阿哥的腿。” 又转过身扫了一圈周围神色惊慌的人群,目光定格在怡亲王身上:“阿哥所用的马都是精心挑选的,经过细心调教才会送到主子身边,怎会忽然就发了性子摔了人?本宫对马不精通,想请怡亲王帮忙查看。” 此时那匹马已经被制服牵了回来,怡亲王领意,示意几个亲信侍卫上前检查。不一会儿,一个侍卫过来回话了。 “禀告王爷,下官在马腿上发现了这个。” 侍卫呈上一根一指长的铁钉。 皇后惊讶地用绢帕捂住了嘴:好歹毒的心思! 怡亲王背着的手握出了青筋,有些阴鸷的目光望向众人,但没有立刻发作,只向荒兽拱手低沉道:“是臣弟疏忽,让奸细害了三阿哥。眼下重要的是赶紧回到宫中为三阿哥医治,还请皇嫂给臣弟一点时间,臣弟一定给皇兄皇嫂一个交代。” 皇后严肃地点了点头,看着太医用临时找来的木板帮三阿哥固定好后,安排他上自己的马车,又让四阿哥先别骑马,同样上了马车,然后让队伍加快速度回京。 几个时辰后,皇帝见到受伤的三阿哥,脸黑得跟锅底一样。齐妃在一旁哭天喊地,让皇帝皇后给她的宝贝儿子做主。皇帝一声不吭,手里的翡翠念珠不停地转着,半晌,苏培盛进来传话:怡亲王求见。皇帝点了点头,怡亲王带着亲信押了个人进来。 “臣弟参见皇上,加害三阿哥的人抓到了。” 怡亲王一脚把那人踢到中间。 皇帝的视线像即将降落的风暴,被他目光所及之人都低下了头,那人在中间更是心惊胆战,伏在地上跟个抖得筛子似的。 “就是这人,早上借着马匹吃草喝水的时候,悄悄将这根长针扎进三阿哥的马腿穴位上,只待马儿出发到一定时辰,便会疼痛难忍导致发狂。臣弟找懂门路的人看了,这针,还被涂了脏东西。如果不是四阿哥反应快,骑着自己的马护住了三阿哥,恐怕……” 怡亲王说到这里没有说下去,但屋内的人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 齐妃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听完怡亲王的话就冲到那人面前,突然变得力大无穷,单手拎起那人的头,一个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苏培盛和齐妃的贴身宫女连忙上前拉住失仪的齐妃,皇帝沉声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无人指使,在木兰围场那边奴才被指去服侍三阿哥,可他脾气暴躁,整日里对奴才非打即骂,奴才恨急了三阿哥才动的手!” 那人虽然还在抖,但牙齿一咬,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好,很好,竟然还敢睁着眼欺瞒朕!” 皇帝向来清楚他这个儿子,虽然昏庸软弱,却不失礼仪,宫里自己的眼线不少,这个儿子是从来没有犯过苛待奴才的事的。“是敦亲王?还是允禩?允禟?” “与十爷无关!十爷早就回了京,是奴才自己恨毒了三阿哥才下的手!” 那人正说着话,突然猛地一抬头,细心的怡亲王注意到这个突兀的动作,快步上前钳住了他的脸,使劲一拍他的后脑勺,那人蓦地吐出了一颗黑色药丸。真是好险,差点让他自尽了! 皇帝不耐烦的神情到了极点,使劲一挥手里的念珠:“拖下去,严刑拷打,必得给朕吐出实话!” “是!” 几个御前侍卫拱手领旨,把那人拽在地上扯了出去。 太医院擅长骨伤的太医来仔细看了三阿哥的腿,战战兢兢地告诉皇帝可能三阿哥要落下腿疾了。齐妃闻言,伤心到失语,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只会痛哭。皇帝闭了闭眼,开口允准三阿哥在长春宫偏殿里休养,让太医只需悉心照料、尽心医治即可。 皇后没有被问责,心里松了不止一口气:又少了一个障碍,真是天助本宫! 或许是为了做足面子,或许是真的心情不错,接下来的日子皇后那边倒是对三阿哥问候得很勤,每日都让剪秋过去探望,三阿哥需要的不需要的都送了一堆去长春宫。齐妃脑子是真的不灵光,看到皇后流水式样的赏赐,心中感激得不行,直赞皇后贤惠,让三阿哥以后要多多孝敬皇额娘。三阿哥知道落下腿疾就没了前途了,心中郁郁,硬生生从一个憨头憨脑的少年变成了个沉默寡言的人。 接下来,皇帝雷厉风行,又夹杂着帮三阿哥出气的情绪,对敦亲王和老八老九的党羽丝毫不手软,顺带拔了年羹尧身边好几个亲信。在养心殿里闷了好几日,苏培盛好说歹说,终于劝皇帝出来走走,皇帝顺路就去了寿康宫看看太后,谁知,刚好碰上沈眉庄带着朝华在那儿。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沈眉庄温柔地福身行礼。 “快起来。” 自三阿哥出事以来皇帝的眉头就没舒展过,现下见到贤淑的沈眉庄,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回来后朕一直不得空去看你们母女,身子可好?” “臣妾和公主一切都好,劳烦皇上挂心。政事繁忙,皇上自己也要保重龙体。” 沈眉庄眼角含笑,温声细语的样子让太后瞧着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惠妃很懂事,回来后几乎日日都来伺候哀家吃药。不过皇帝要说说她,朝华那么小,带来这儿让哀家过了病气可怎么办!” 皇帝闻言忍不住笑了:“朝华玉雪可爱,和她额娘一样孝顺,皇额娘见到这样乖巧的孙女,可要快些好起来呀!” 竹息给皇帝端上新沏的茶,皇帝给太后请了安后,满意地看着沈眉庄母女道:“皇额娘,儿子有一事想跟您商量。” 第101章 安陵容的小心思 “惠妃在本次肃清内贼的事中帮了儿子大忙,还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入帐照顾儿子,儿子像封她为贵妃,与华妃同理六宫事。” 太后微微愕然:又要多一个贵妃?先不说华贵妃会不会闹起来,首先她的侄女还身体康健,并无大错,就这样多了两个贵妃分权,心里哪里会好受?虽说沈眉庄封惠妃时皇帝开口许过她习六宫事,但其实皇后并未交给她什么实权…… “侍奉皇上乃臣妾本分,臣妾不敢以此邀功晋封。其实,关于此次事件,臣妾还有隐情未向皇上太后禀明,请皇上、太后恕罪。”沈眉庄抿了抿嘴,和甄嬛多年的情谊让她没法心安理得抢了功劳。 闻言,皇帝和太后同时对她投来探询的目光。 顿了顿,沈眉庄从绣凳上下来,欠身回话道:“此次臣妾所带的文犀辟毒箸和犀牛角粉末,实则是出行前昭妃交予臣妾的。当时昭妃提醒臣妾,用毒之人防不胜防,臣妾带着公主出行,多一重保障也是好的。后来皇上生病,臣妾只是歪打正着用了此物,实在不是臣妾的功劳。皇上若要赏赐,便赏赐昭妃吧!” 两人盯着拘着礼的沈眉庄思忖了一会儿,太后先温声开口道:“惠妃的确端庄得体,晋封也是情理中事,而且她得了恩赏也不居功,懂得念及旁人,实在是难得。昭妃的本意是好的,但能急中生智的是惠妃,哀家也觉得惠妃当得起贵妃这个名号。只是惠妃平日里要服侍皇帝,还要照顾朝华,再要她分心六宫事宜,恐怕要累着她了。” 沈眉庄哪里会听不出太后的言下之意,只能谦和地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说下去:“太后说得是。臣妾入宫时日尚浅,得蒙皇上太后的恩典和庇佑才一路走到今日,在管理后宫上实在不如皇后与华贵妃,也就是之前皇后娘娘不嫌弃,偶尔交给臣妾些简单的事情罢了,就这还得皇后娘娘帮忙看着,臣妾才不至于闹了笑话。” 皇帝颔首同意:“没错,眉儿本可以瞒下此事,却选择明白告知,可见心胸坦荡。如今宫中妃位已经超出了老祖宗的规定之数,也是朕任意妄为。眉儿晋封为贵妃后,妃位之数就符合礼数了,那些言官也不能因此再念叨朕了。” 接着皇帝让惠妃起身,就这样敲定了沈眉庄晋封之事。 沈眉庄自觉愧对甄嬛,从寿康宫出来后径直去了永寿宫。这样的事,她自己先告诉了甄嬛总比任由甄嬛从他人口里得知的好。 “妹妹,我无意抢你功劳,已经明白告诉皇上太后,当初是你给我的辟毒筷和犀牛角粉。可你让温太医传话之事实在敏感,我怕皇上太后会疑心你,所以未敢说出……” 沈眉庄实在是担心甄嬛因此与她产生了隔阂。 甄嬛不是毫不在意位分和恩宠,只是她愿意让眉姐姐过得好,只要是眉姐姐,她便无半分不开心的。她莞尔一笑:“姐姐实在是多虑了,你得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当时让温实初传话,我也不那么确定,好在没有给姐姐乱出主意连累姐姐。” 见沈眉庄还是满脸忧愁,甄嬛安慰她道:“从前弘杲尚未出生,便能引得旁人对永寿宫下手,如果晋封的是我,只会让我和弘杲站在风口浪尖上。更何况,我知道姐姐你不会害我,你得晋封,又得太后青眼,那我在宫里也不会过得差呀!咱们姐妹俩要得不就是互相扶持吗?” 见她如此真心,沈眉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跟甄嬛聊起了木兰围场的事:“从前在宫里只见陈常在整日屈居于华贵妃之下,刚入宫时的明艳都慢慢磨没了,没想到这次在木兰围场她最入皇上的眼,就连陵容都比不上呢。” “会骑马又学射箭,听说很有当年华贵妃的范儿呢,当真是新鲜。” “而且她染病后也没有闹起来,当时大家都以为皇上快不行了,她孤零零独自一人待在个小蒙古包里,估计吃了不少那起子见高踩低的人的气,回来后也没有半分抱怨,倒是惹得皇上对她十分怜悯。” 甄嬛闻言,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啊,又有华贵妃的影子,又比她更懂得隐忍,可不是个更好的替身了?” 沈眉庄没有太大的惊讶,她的嬛妹妹如此资质也被当做过为影子,更何况那皇帝本来就忌惮着的翊坤宫?她抿了口茶,低声正色道:“前儿我听说,三阿哥的腿就算保住了,日后可能也会落下残疾,不能如正常人般行走骑射了。齐妃很是伤心,恐怕,将来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三阿哥是无缘了。下手的人受不住刑招了,是敦亲王安插的眼线,本来是想皇上驾崩后就除去已经长大的三阿哥四阿哥的,没想到皇上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在围场时从皇上得病到一直反复,也少不了那人里外应和搞的鬼。” 甄嬛思索了一会儿,目光似有深意:“那人倒是无意中帮了皇后一把,如今四阿哥是在皇后的庇佑下才能留在宫里读书的,除去了三阿哥,皇后手里就有两个阿哥了。” 沈眉庄回了储秀宫后,得了消息的安陵容已经早早候在她宫里了。 “妹妹恭喜眉姐姐大喜!您封了贵妃,以后就和翊坤宫那位平起平坐,再也不能欺负咱们了。” 沈眉庄似笑非笑地叫安陵容起身,淡淡道:“还没行册封礼,一切都尚未是定数,安妹妹以后莫要再挂这些话在嘴边了,免得叫旁人听去惹出麻烦。” 向来安陵容也算小心谨慎,今日这冒冒失失的话的确不太得沈眉庄的心。 安陵容哪能看不出来沈眉庄的疏离,虽然一同进宫,但人家现在已经是贵妃了,自己还只是个常在。但她面上仍维持着一如往昔的小家碧玉笑容,只是解释道:“姐姐教训得是,妹妹是一时高兴糊涂了。妹妹自进宫以来一直得眉姐姐和甄姐姐的照顾,您得晋封也是咱们姐妹间的喜事啊,不知甄姐姐可知道消息了?怎么不见她过来一起恭贺姐姐?” 说着,她从宝娟手里拿过一个锦盒:“妹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平日里常做些刺绣打发时间,就先拿了这绣好的寝衣献予姐姐,还望姐姐笑纳。” 沈眉庄接过锦盒,轻轻打开看了一眼,微微笑道:“妹妹的手真巧,这百合绣的就像真的似的,我可喜欢极了!” 安陵容轻咬朱唇:“妹妹不如两位姐姐得宠,姐姐不嫌弃陵容寒酸就好。” 沈眉庄假装没听出她来来回回话里的意思,依旧笑语盈盈:“妹妹美貌,歌喉动人,何必妄自菲薄,皇上也是十分钟意妹妹的。” “冷暖自知罢了,皇上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召幸过我了……” 安陵容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今日本是来给姐姐贺喜的,倒是让姐姐宽慰我了。” 人都来了,沈眉庄再不高兴也不好把她扫出门去,只能勉强请她进屋喝了一盏茶,见她依旧没有告辞的意思,只能自己先开了口:“真是对不住妹妹了,今日陪太后说了半晌子的话,我有些累了,就不留妹妹用晚膳了。” 沈眉庄态度有些坚决地送了客,但也让采月给安陵容挑了好些回礼送去了延禧宫。 待人走了,沈眉庄轻轻摇头,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但愿她心里还能存一丝姐妹真情吧。” 年世兰一向不喜甄嬛沈眉庄,听见沈眉庄晋封贵妃,虽没有如从前般摔东西撒气,却也揉皱了好几张抄经的纸。 皇后那边就淡定多了。从沈眉庄自请侍疾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绝对不会止步于惠妃。只有剪秋为皇后暗暗扼腕叹息:真是让她捡了好大一个便宜! 一个月后,沈眉庄行了贵妃册封礼,正式成了这朝里的第二位贵妃。 第102章 赶紧表表忠心 年世兰的孩子没了之后,除了日常磋磨交芦馆的瓜尔佳常在,她对冷宫富察氏倒是盯得没那么紧了。眼下她最关心的事就是年羹尧不断被百官弹劾,虽然皇帝表面上如常宠爱她,但前有欢宜香一事,后有端妃那晚对她说的话,年世兰实在摸不透皇帝的下一步。 敦亲王联合老八老九谋权篡位的事让皇帝本来缓下来的动作又加紧了。这一个多月来,皇帝让张廷玉联合朝臣收集年羹尧的罪证,瓜尔佳鄂敏知道女儿被罚是因为华贵妃,想着扳倒了年羹尧或许能帮女儿在宫里挣回宠爱,十分卖力。但甄远道得了夫人从宫里带回来的消息后,对此事只是例行公事,尽量不冒头。弹劾的奏章堆满了养心殿的桌子,皇帝开始一个个清除年羹尧身边的亲信。 皇帝在前朝的动静不小,后宫里众人自然也有所耳闻,一时间宫里的人也开始势利起来,对年世兰的态度明显少了从前的殷勤。年世兰终于忍不住,让周宁海把一向主意多的曹琴默叫到了宫里。 曹琴默到翊坤宫时,年世兰还是端着从前的架子,让她跪了好一会儿才准她起身说话。 “之前你的计谋接二连三地不成,费劲了心机才除去了一个淳常在,沈眉庄和甄嬛的地位却日益上升,本来本宫实在是懒得再见你了。” 曹琴默早就习惯了年世兰的尖酸刻薄,只淡淡道:“嫔妾卑微,承蒙娘娘不嫌弃,能再进翊坤宫时嫔妾的福气。” 年世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瘦弱寒酸的曹琴默,虽然女儿被送给了旁人,她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倒是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听说你时不时就往咸福宫送东西给温宜,敬妃照顾温宜可还尽心?” 曹琴默抿了抿嘴:“敬妃娘娘和善,自然待温宜是极好的,我是白操心了。” “本宫也是失去孩子的人,自然明白你做母亲的心思。为人母,哪有不想亲自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呢?” 年世兰的声音渐渐柔和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痛心:“母子之间如此,兄弟姐妹之间也如此。本宫此次召你,是为了前朝皇上责怪我哥哥一事。你若能帮本宫想个好法子,本宫自然也会帮你夺回公主。” “真的?” 一直低着头的曹琴默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嫔妾帮娘娘出力是本分,不敢有别的心思。” 她的小表情年世兰尽收眼底,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放心吧,本宫不会让你白白出力的。皇上身边的人如今嘴紧得很,敦亲王之事后不知为何皇上迁怒于哥哥,你可有什么法子?” 曹琴默颦眉思忖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嫔妾耳边刮过一阵风,听说敦亲王与年大将军来往甚密,之前老八老九谋权篡位一事或许与年大将军有关……” 年世兰猛地一拍桌子:“胡说!我年家忠心耿耿!” “是!” 曹琴默赶紧又欠身认错:“那都是些爱嚼舌根的人乱说的!只是皇上多疑,敦亲王之前又是个武将,手握兵权,难免连累了年大将军。” 顿了顿,曹琴默见年世兰没有让她闭嘴,继续说道:“嫔妾认为,此时年大将军最紧要的就是让皇上看到他的忠心,切勿做出让皇上误会的事,想来谨慎些时日,也就无碍了。” 年世兰不是什么脑子灵光的人,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曹琴默说得也有理,只是隐约还觉得不够:“这样就可以了吗?哥哥那些被查办的亲信和家臣不会连累他吗?” 曹琴默垂在身侧的手指紧张地蜷了蜷,肯定道:“自然了,面子上皇上还是要责怪大将军几句的,以免落人口实。只是贵妃娘娘您与皇上恩爱情深,关键时刻,皇上舐犊情深,终究是会顾念着娘娘和您的母家的。” 领会到了曹琴默口中的意思,年世兰本来就冷着的脸冰霜更重了,目光像淬了毒药一般:“你知道了什么?” 曹琴默做出懵懂的样子,装模作样问道:“皇上心疼娘娘、心疼八阿哥,是整个宫里都知道的事。嫔妾知道,要一个母亲利用自己的孩子很残忍,但嫔妾想着,八阿哥在天有灵也会想护着娘娘和您的母家的。” 年世兰探询的目光上上下下在曹琴默身上走了几遍,才冷哼一声:“算你聪明,什么下作的点子都能想出来。” 曹琴默假装听不懂她的讽刺,欠了欠身又说道:“其实,娘娘宫里还有一个人可用。” “谁?” 年世兰眉毛一挑。 “听说在木兰围场时陈常在颇得圣意,新人新鲜,当初那沈眉庄与甄嬛不就是这样爬上来的嘛。想来陈常在说的话,皇上也能听进去一两句。” “容本宫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年世兰挥了挥手,让颂芝送客:“你随颂芝去库房,挑几匹料子回去给温宜做衣裳吧。” “嫔妾多谢娘娘。” 曹琴默恭恭敬敬跪下行礼告退了。 得了曹琴默的点子,年世兰转头就向皇帝开了口,说许久未见家人,恳请皇帝允准她母亲入宫相聚。本来皇帝为前朝正烦心着,实在不想插手女人的事,但看到年世兰他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刚没不久的孩子,最后还是准了这事儿。 隔天,年夫人便入宫看望年世兰。 人刚进了翊坤宫正殿,年世兰就让颂芝和周宁海把门看紧了,不让任何人偷听。 “母亲,因为敦亲王造反一事,皇上如今生了大气,不知怎的竟迁怒于哥哥。母亲可要让父亲和嫂子好好劝劝哥哥,千万莫再做出什么让皇上生气的事儿来了。” 年世兰蹙眉微皱,语气焦急。 鲜少看到女儿这样忧愁的样子,年夫人心疼道:“兰儿,皇上是不是因为前朝的事儿迁怒于你了?前儿你生产一事来得突然,母亲都未能入宫陪你,如今一见,你瘦了许多啊……” 这个节骨眼上母亲能入宫已是恩典,年世兰只想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我不要紧,宫中风水轮流转,母亲不必担心我。倒是哥哥,我十分担心。如今皇帝身边的人嘴紧得很,我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缘由,或许是之前哥哥与敦亲王有所往来,引得皇上起了疑心。请母亲转告哥哥,一定要想办法向皇上表忠心。敦亲王、老八和老九是皇上的兄弟,尚且落得如此结局,我年家手握兵权,难免皇上会忌惮。” “兰儿为何这样说?难道是因为年家的兵权,皇上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身为母亲,对于儿女的事总是很敏感的。 年世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已是皇家人,这辈子虽不能为年家带来荣耀,但求还能保住年家的性命。” 假装无意地瞟了一眼周围,年世兰确认没人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后,尽力压低声音对年夫人说:“皇上忌惮年家,我是不能有孩子的。既成定局,还望年家不要声张,让哥哥在前朝谨言慎行。” 年夫人吓得不由变了脸色,下意识地紧紧拽着手中绢帕,失神了一般地怔愣在那里,半晌,心疼地拉过女儿的手,眼里泛出泪光:“兰儿啊,那八阿哥……” “嘘……” 年世兰用食指点了点朱唇,示意母亲不要再说下去。 年夫人含泪点了点头:“我就你这么一个小女儿,竟然没能好好地护着你。母亲知道了,知道了。” 命妇入宫,若无特别恩准,是要在指定时辰离宫的。年夫人再略略坐了会儿,交代了几句年世兰保重身子的话,就伤心地离宫了。 可年羹尧的性子哪里是好相与的? 第103章 一路被贬 年世兰失子的消息传到年羹尧那儿的时候,他十分气恼。别看他嗓门粗脾气躁,这个妹妹他是真的疼爱,恨不得摘天上的月亮星星送给她。当时他还不知道八阿哥是皇帝的手笔,只觉得这个狗皇帝竟然敢让旁人伤害他心爱的妹妹,那个瓜尔佳氏贱人也没有被处死,一腔怒气没地儿撒,就和敦亲王抱怨了几句,引得敦亲王对他怀了希望,就有了后面借兵的事。 年夫人回府之后心情郁郁,和自己夫君多番商议后,还是写了家书劝年羹尧对皇帝示好。敦亲王借兵的信被皇帝拦下后,消息瞒得极紧,愣是年羹尧自己也不知道此事。所以收到家里来信后,年羹尧的怒气更盛了,在给皇帝写请安折子时错漏百出,大放厥词,还说如今西北形势紧张,但自己腿疾未愈,恐不能再帮皇帝办事,让皇帝另请高明,大有撂担子威胁皇帝的嫌疑。 皇帝收到折子时正在和军机处大臣们议事,草草看了一遍后掷给了怡亲王几人,怡亲王看完脸色也沉了下去,递给另外几个大臣,众人看后都面面相觑:“皇上,年羹尧这恐有居功自傲之意啊……” 皇帝眼里没了温度,语气无甚波澜:“年羹尧怕是以为没了他,朕就打不了胜仗了!传话下去,让岳钟琪接替年羹尧的位子,年羹尧调为杭州将军,即刻启程离开西北,不得有误。” 音袖来报消息时曹琴默正在给温宜做小衣裳,听到年羹尧被贬,曹琴默手里的绣针滞了一下,随即眼角爬上深不可测的笑意:“想必华贵妃娘娘现在一定十分着急吧,还有最后一招,不知道她会不会用呢。” “小主,要不要过去看看?上回华贵妃娘娘还说会帮您夺回公主的。” 音袖犹豫了。 曹琴默冷冷瞥了音袖一眼:“她哥哥被贬,正晦气着呢,我去又能做什么?她连自己的八阿哥都保不住,我还如何能信她,该是时候找条后路了。” 是夜,音袖悄悄叩响了永寿宫的门。 盈盈的烛光半分也暖不了甄嬛沉默的面庞,听了曹琴默的来意,她的眸光在一点一点地变冷:“华贵妃一向关照曹答应母女,为何今日却愿意来同本宫说这些?” 曹琴默眼眶微红:“嫔妾本是轻贱之人,当初的确是得了华贵妃的庇护才能生下公主,可后来她利用公主要挟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心中实在难安,害怕将来公主也会过上我这样的日子。如今公主得敬妃娘娘照顾,华贵妃眼见着大不如前,我夜夜梦见淳贵人,实在是害怕极了。” 甄嬛的眸光动了动,打量着眼前这个能屈能伸、四面玲珑的曹琴默,若不是自己重头再来,恐怕还是会吃她很多亏吧! “我亦身为人母,如何能不明白曹答应的苦心。只是此事涉及永寿宫的清白,曹答应若是想赎罪一二,直接同皇上和皇后娘娘道出真相即可,何必先来本宫这儿多此一举?曹答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曹琴默用绢帕按了按眼角:“昭妃娘娘是明白事理的人,做母亲的哪里肯和自己的孩子分开?嫔妾知道惠贵妃娘娘和昭妃娘娘吃了华贵妃不少苦头,嫔妾愿意为两位娘娘效力,只求娘娘能帮嫔妾得回温宜。” 敬妃多年无子,得了温宜公主在身边后整个人都开心了不少,她也是真心爱护温宜,这些甄嬛是知道的。她盯着曹琴默好一会儿,忽然笑道:“本宫自会为曹姐姐一试,但愿姐姐也不要让本宫失望。” “是。” 曹琴默欣喜地欠身行礼。 年羹尧被贬,皇帝也好些时日没去翊坤宫了,宫里的人越发势利起来。年世兰在乎的当然不是那些人的殷勤,而是年家的前程。可是年羹尧偏偏没有半分悔改之意,在去杭州的途上让亲信四处奔走,还放话让人给他留出川陕总督的位置,说皇帝不敢真的得罪年家。周宁海把消息递到年世兰跟前时,年世兰吓到心跳如擂鼓。先前无论多恨皇帝,有多少复仇计划,这时都不能不抛诸脑后。她急忙忙地去了养心殿求见,却接连几日被苏培盛挡在了门外。正当她忧心忡忡地坐着贵妃轿辇回翊坤宫时,江福海拦下了她。 “奴才给华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皇后娘娘想请您即刻到景仁宫一趟。” 死死盯着江福海看了一会儿,年世兰咬牙切齿地道:“本宫也正想见皇后,周宁海,走!” 还没走进景仁宫的正殿,年世兰就听到曹琴默在里面告发她,避世多日的年世兰突然拾回从前的盛气凌人,进门就给了跪在地上说话的曹琴默狠狠一脚:“你这个贱人,竟然在这儿攀诬本宫!” “华贵妃,这里是景仁宫,容不得你放肆!” 皇后厉声喝道。 “容不得本宫放肆也放肆多回了,差不了这一回。” 年世兰凌厉的凤眼直勾勾地对上皇后严肃的脸,顺带扫了一遍屋里安静等看戏的嫔妃:“这个贱人,心里痛恨敬妃夺了她的女儿,哭着几回来翊坤宫求本宫帮她夺回女儿,皇后娘娘若是轻信了她,恐怕下一个她要害的就是您了。” 甄嬛微微抬眸看了年世兰一眼,没有直接发疯,这些变故倒是让她变聪明了。思虑了一下,甄嬛还是开了口:“没有人要诬陷娘娘您。余氏下毒陷害惠贵妃,富察氏小产,还有淳常在的死,都是您指使的吧?” 年世兰脸色一变,狠狠瞪了甄嬛一眼:“本宫还是贵妃,昭妃虽得皇上宠爱,也不必着急着给本宫扣罪名。” “华贵妃,曹答应是否胡说本宫自会让人查清楚,但景仁宫是本宫的地方,容不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 皇后站在高处,眉目肃然:“你先回去吧,稍后本宫会差人到你宫里问话。” 年世兰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皇后娘娘要问尽管来翊坤宫问,本宫没什么好怕的。” 说完拂袖而去,留下景仁宫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第104章 这是最后的法子了…… 曹琴默抖出来的事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当日皇后便亲自禀告了皇帝,让慎刑司带走了周宁海和颂芝。年世兰坐在门口,听着远远传来周宁海受刑的惨叫,整个人怔怔地坐着,眼睛被泪水糊了眼。在宫里纵横那么多年,她没有想过自己今日会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 颂芝被带走后,是翊坤宫另一位大宫女红景陪在年世兰身边。 “娘娘,端妃娘娘在侧门求见,要不要奴婢去回了她?” 红景知道年世兰最不愿旁人看她的笑话,小声犹豫着问道。 “端妃?她来做什么?” 年世兰顿了顿:“你悄悄儿地把她带到内室里吧,别惊动了陈常在那边。” “是。” 红景福身退下了。 此时江福海在翊坤宫正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奴才给华贵妃娘娘请安。” 年世兰立刻端起贵妃的架势,轻蔑道:“你又来做什么?” 江福海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来,捏着太监那把不阴不阳的嗓子:“皇后娘娘得知您担心兄长的近况,特意让奴才来告知,年将军刚到江浙一带,就谣言四起,说他让当地文武百官对他下跪,扬言大清江山能保到如今都是他的功劳,还说皇上听谗言、怪功臣,还说出了什么『帝出三江口,嘉湖做战场』的大逆不道之语。更为甚者,他让当地官员为他准备田宅奴才,阵仗浩大令人侧目。” 年世兰冷嗤了一声:“流言蜚语岂可当真,本宫的兄长对皇上、对大清向来是忠心无二。本宫看你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 江福海丝毫不惧年世兰的呵斥,继续阴阳笑道:“话是别人传的,可事儿是自己做的。皇上接到弹劾后龙颜大怒,已经把将军贬为杭州城门的看守。娘娘,这旨意可是新鲜热乎得很呐!” 年世兰紧紧握住椅柄把手强撑着才没有倒下,想到内室里的端妃,或许她能给自己出点主意,于是定了定神色,冷斥道:“本宫兄长是否有罪还轮不到你一个太监在这儿说三道四!就算如今本宫暂时失势,也还是这紫禁城里的贵妃,要治你一个阉人的罪还是轻而易举,就算皇后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江福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奴才自然是不敢不敬贵妃娘娘的。话已传到,那奴才告退了。” 甩了甩手里的拂尘,江福海行了个礼就退出了翊坤宫。受了年世兰那么多年的气,他觉得真是痛快极了。 年世兰看着江福海出了宫门才赶紧进了内室。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虽然那晚她们俩把话说开了,但之后并无什么来往,如今家族失势,年世兰像个刺猬一样,对谁都十分警惕。 端妃温和地笑了笑:“你是怕我同他人一样,来落井下石?” 年世兰落寞地抚了抚氅衣边上的芍药绣纹,苦涩道:“端妃要说什么就说吧,今日之我,是连一个江福海都镇不住了。” “曹琴默所说之事,是否都是你所为?” 端妃正色问道。 “本宫做过的事,一件都不后悔,若你为了她们来抱不平,那大可不必了,日后自有皇上定夺。” 年世兰一听此事,脸顿时冷了起来。 端妃轻叹一口气:“我向来是知道你的,轰轰烈烈,为了皇上的宠爱,那些手段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曹琴默是不是还教过你,最后时刻,可以用八阿哥来求得皇上怜悯?” 年世兰睨了端妃一眼,没有接话。 “这招不是不能用,我只想提醒你,只能用一次,你是想保住自己在宫里的地位还是想保住你哥哥的性命?” “若能保住哥哥的性命,本宫就算草草在宫里了结残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年世兰脱口而出道。 “好。” 端妃点点头:“宫里争宠是平常事,只要你答应我,不再对孩子下手,我有个法子或许能保住你哥哥的性命。只是,以后怕是不能再如从前富贵了。” 年世兰早就不奢望能回到从前了,站起身对端妃微微一福:“我失去过两次孩子……我答应你就是了。” 端妃伸手扶了扶年世兰,缓缓道:“皇上罚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事,还被旁人捉住把柄当众揭发。如今你的亲信宫人皆在慎刑司受罚,那儿的手段,就算是死人嘴里都能挖出些东西来,我猜,明日皇后就能向皇上递上你的罪状了。我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把被动变为主动。皇上对你是真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让你怀上八阿哥,出殡前还亲自为八阿哥赐名。” “你的意思是,我去自投罗网?” 年世兰眉眼间充满了怀疑。 端妃轻轻拍了拍年世兰的手:“我知道你犹豫什么,但与其让这些事从皇后嘴里说出来,你不如自己去跟皇上说。眼下皇上为你哥哥的事生气,这釜底抽薪的法子,只能用一次。等到皇后出了手,我怕你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之后怕是八阿哥也不能帮你敲开养心殿的门了。” “我知道你对皇上一片深情,从前在府里时就听说你与纯元皇后也曾交好,你为何如此帮我?” 年世兰的杏眼充满了不解。 端妃浅浅笑了笑:“是,皇上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爱重他的,可我怎会不知他对我们这些嫔妃的薄情?至于纯元皇后,她的确是极好,只是她的妹妹就不一定了。” 年世兰的眉心不由得蹙得更紧,神情蒙上了一层茫然,半晌,她叫红景过来:“替本宫卸下钗鬟,拿身素净的衣裳来吧,咱们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 “切记,你此去是为了向皇上认罪,而非干预朝政。” 说着,端妃起来欠身行礼:“那嫔妾先回宫了,愿娘娘心愿达成。” 年世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素衣脱簪的年世兰只带着红景一人往养心殿去了,她没有坐贵妃轿辇,是亲自一步一步走过去的。到了养心殿,她跪在外头恭恭敬敬地磕头:“臣妾年氏,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原谅,但愿能亲自向圣上述罪!臣妾年氏,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原谅,但愿能亲自向圣上述罪!……” 年世兰从在养心殿前如此卑微过,皇帝在里头背着手,隔着窗纸看着外边模糊的影子,神色复杂。他就这样看着她跪在夜里冰凉的地上磕了大约一刻钟的头,最后沉沉地开口道:“苏培盛,请华贵妃进来吧。” 第105章 皇后如此耳聪目明…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年世兰连请安的声音都小心翼翼。她的容貌是明艳张扬的,平日里又多喜欢颜色艳丽、花团锦簇的妆扮,此时素衣脱簪的她倒是比平时更多了一分秀丽雅致,像一朵落在白纸上的娇嫩芍药,更让人爱不释手了。 皇帝面无表情地欣赏了一会儿伏在地上的佳人,冷冷问道:“你这么急着求见朕,是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年世兰微微抬起头,她特意让红景帮她卸了妆,只浅浅敷了一层细粉,所以脸色看起来略微煞白,一双杏眼泪光莹莹望向皇帝:“臣妾有罪,皇后娘娘已经差人去翊坤宫问话,想来天亮就会来回禀皇上了。臣妾不是要为自己辩解,只是有些话臣妾想亲自告诉皇上,不想皇上通过别人的嘴知道。皇上听后如何处罚臣妾都行,臣妾绝无怨言。” “你说。” 皇帝语气毫无波澜。 “臣妾17岁便入府侍奉皇上,对皇上来说,臣妾或许只不过是个侧福晋,但对臣妾来说,您就是臣妾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是臣妾的天。说句冒犯的话,臣妾是真把皇上当做自己的夫君的。可是从府里到入宫后,皇上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臣妾自是明白您不能专宠臣妾,可臣妾每每看到您不是宿在这个宫里,就是宠幸那个新人。臣妾就这样等啊等啊,从天黑等到天亮,臣妾实在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说到情动之处,年世兰也忍不住哽咽起来,这是她的心里话。 “可这也不是你戕害妃嫔的理由!” “臣妾的确是做过许多对不住皇上的事,臣妾做过的事,还有放由曹答应出手的事,一件都不会否认。如今皇上生臣妾的气,就连着哥哥也被我牵连。可纵然宫里再多的人想对臣妾落井下石,臣妾都只想对皇上您一人坦白。因为您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们的阿玛。要惩罚,也得是皇上您亲自惩罚臣妾。” 年世兰语气悲凉,皇帝看着其实也有些于心不忍。 “你就,如此相信朕?你不怕朕赐死于你?” “这个惩罚,只要不是他人假皇上之手来的,臣妾死而无憾。” 说着,年世兰深深地给皇帝磕了个头。 皇帝虽然依旧面无表情,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年世兰身上,从前他有时会厌恶这个女子的狂妄张扬,但此刻他心里竟隐隐地心痛起来,她不是皇后沈眉庄敬妃那类恭顺温和的女子,他喜欢的就是她的大胆明媚。短短的时间里,他又想起了她两次失去孩子的伤心,想起往日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她是有错,但她的错不也是因为爱他才犯的吗? 半晌,皇帝对年世兰施舍般地伸出了手,缓缓道:“朕的确要罚你,可这数罪并罚,朕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了。” 年世兰茫然地抬起泪眼,与皇帝四目相对,轻轻地把手搭上皇帝的手,被皇帝稍稍用力拉了起来。 皇帝背过手去,边走边道:“你先回翊坤宫闭门思过吧,朕会让陈常在搬出来,你就自个儿在里头好好抄经反思。朕待会会派人去慎刑司把颂芝带回翊坤宫,她伺候你伺候惯了,一时半会没了她怕翊坤宫没了得力的人。只是周宁海阴险狡诈,实在可恶,朕是一定要处死他的。” 只是,闭门抄经?年世兰微微蹙眉,一脸愕然。 “苏培盛!” 皇帝提高了声调。 “奴才在。” 苏培盛小跑着进来。 “传朕的旨意,华贵妃年氏,设陷妃嫔,恃宠骄矜,德行有亏,有负圣恩,故降为嫔位,褫夺封号,禁足于翊坤宫,罚抄思过,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帝声音冷漠,一边宣旨一边盯着怔在原地的年世兰,眼神压迫得她微微发抖起来。 “臣妾谢皇上隆恩。” 年世兰突然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叩头谢恩,任由苏培盛和红景扶着出了养心殿,出了殿门,才发现自己双腿酥软发抖,根本不能站稳。跟了皇帝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如此怕过他。 次日清晨,剪秋在苏培盛还没来传旨前就急忙去了慎刑司取周宁海和颂芝的供词,结果发现颂芝已经被放了,周宁海也已经打死,赶紧又折回了景仁宫,刚到宫门口就遇到了正欲离开的苏培盛,进门就看到了一脸震惊和怒气的皇后。 “娘娘,” 剪秋压低了声音:“周宁海死了,慎刑司的人说皇上半夜差人把颂芝带回了翊坤宫,那儿的嬷嬷说没有任何供词给咱们景仁宫,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打死了周宁海。” 皇后握紧了凤椅的扶手,镶红宝石的赤金护甲几乎掐到几乎陷进紫檀木里:“是谁给她出的主意,竟然学会了去皇上面前做小伏低了!本宫断不能见她就如此逃了过去,剪秋,去养心殿!” “是。” 瞄到皇后眼里怒火,剪秋也吓得低下了头。 皇后和年世兰多年不和,后宫众多妃嫔也不满年世兰许久,皇帝早就预料到苏培盛宣了旨后宫会有多震动,所以皇后到养心殿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惊讶。 苏培盛候在养心殿门口,远远见到皇后就恭敬地单手扶地跪下:“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已经在里头候着您了,快请进吧!” 皇后冷冷瞥了苏培盛一眼,一向以温和贤惠示人的她罕见地没有搭理苏培盛,苏培盛自己也不在意,只殷勤地小跑着给皇后推开殿门请她入内,然后轻轻关上了门,和剪秋一块儿站在殿门口守着。 草草请安后,皇后强忍着没有抬高声调,勉强做出温和的样子问道:“皇上可知年嫔她……” 皇帝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皇后已经知道她现在是年嫔,就该知道朕已经罚了她了。她刚失去孩子,从贵妃降为嫔位,皇后觉得还不够?” 皇后终于忍不住拔高了一点儿声调:“皇上可知她戕害妃嫔?当初惠贵妃的朝华差点儿生不下来,还有富察氏的孩子,还有无辜自缢的淳常在,那富察氏如今都还在冷宫里受年嫔磋磨呢!” “皇后现在知道淳常在无辜了?当初你身边的染冬可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护过淳常在,事后宫里流言暗涌皇后也毫无作为,你不也是打算顺水推舟除掉永寿宫吗?” 皇帝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大声驳回了皇后的话。 皇后没料到皇帝会为了年世兰如此伤她的体面,稍稍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不能和这个男人硬碰硬,于是语气软了下来:“皇上,臣妾也是为了后宫姐妹着想啊!年嫔的错可谓罄竹难书,这样都能轻轻放过,以后臣妾还如何治理后宫?众人会以为犯了错只要哭着来养心殿这儿求求就能被赦免了,那臣妾如何还能服众?更何况年羹尧他在前朝对您大不敬,他的妹妹在后宫又兴风作浪,皇上总要做个表率,天下人才能敬服皇上啊。” “大胆!” 皇帝单手把眼前的茶杯扫了出去:“朕竟不知皇后如此耳聪目明,连前朝的事和天下百姓的心都如此了然于心,看来朕拘你在后宫真是浪费了你的才华!” 说着,皇帝走上前单手钳住了皇后的脸颊抬了抬:“六宫如此听皇后的话,才会合起来趁机对年嫔落井下石的吧?” 第106章 皇后掌权 皇后闻言惊骇万分,总以为皇帝只钟情于纯元,只是碍于年羹尧的势力不得不宠爱年世兰,没想到他竟也动了真情…… 于是赶紧跪下服软:“皇上实在是冤枉臣妾了!只是年嫔一错再错,如若皇上此番不严惩年嫔,恐怕会引起六宫的怨恨。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臣妾是您的妻子,是大清的皇后,臣妾还有劝谏之责。如果臣妾的直言让皇上生气的话,臣妾甘愿领罚。” 说到最后,皇后还忍不住用绢帕抹了抹眼泪。 可昨晚的年世兰已经勾起了皇帝对她的怜悯之心,皇帝此刻哪里能听进皇后的话?他默默转过身去,面色冷峻,深邃的眸子隐忍着千般万般的情绪,语气没有半点儿温度:“朕已经替皇后处置了年嫔,此事到此为止。其余的人朕也自有决断,无需多言,皇后只需好好管理六宫,照顾好皇子公主们即可。你先回去吧。” “可是皇上……” 皇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皇帝微微转过来的目光震慑住了,只能悻悻然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定,臣妾也别无他法了,只能好好安慰六宫的姐妹们。臣妾告退。” 殿外的苏培盛和剪秋自然是听到了部分殿内的动静的,一时间面面相觑,僵了一会儿,就看见皇后满面冷怒出来了。剪秋在离开之前悄悄把一个鼓鼓的荷包塞到苏培盛手里,快速低声道:“皇上皇后和睦是六宫大幸,若皇上有何烦恼,还望公公能尽快告诉景仁宫。” 苏培盛小声地“哎哎”两声,赶紧收好了荷包。 宫里宫外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是要跟太后说一声的。 当日下午皇帝就去了寿康宫。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这几天身子可还好吗?” 皇帝整个人都笼罩着阴郁的气息,太后抬了抬眼,示意竹息把所有人都带了下去。 “哀家一切都好,可是前朝后宫不安稳,哀家耳朵边也吹过了不少风。皇帝的身子可好?” 这皇帝虽不是乌雅氏最疼爱的儿子,但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想必皇额娘已经听说了这两日宫里发生的事,儿子无能,扰了皇额娘清净。” 皇帝闷闷地往榻上一坐,拿过竹息奉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太后沉静的脸庞带着几分关心:“这竹心茶清心下火,皇帝多饮几杯也好。只是凡事切忌贪多,食物如此,待人也如此。” “皇额娘是在警醒儿子吗?” 皇帝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太后。 乌雅氏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哀家老了,凡事力不从心,哪里有什么警醒不警醒的,只不过是年纪大了多嘴一句罢了。皇帝心疼年嫔是好,这些年,也是咱们对不住她。但在她手里吃亏的妃嫔不少,她的哥哥如今在前朝虽不得势,却做派狂妄惹人非议,如果太过宽厚,恐怕会惹来旁人不满。” “儿子不是不知道,世兰的本性不算坏,很多事也是曹答应在旁出谋划策,而且八阿哥刚去世不久,此番决定也是想补偿一二。不过曹答应,背弃旧主,巧言令色,倒是个不能留的。” 太后知道这个儿子不喜欢旁人与他作对,只能点点头道:“曹答应心思歹毒,且极能隐忍,哀家也觉得这样的人还是别留在身边的好。只是不知道现在她背后的主儿是谁……” “皇额娘是否怪罪儿子不严惩年嫔之事?” “年嫔能主动认错已属罕见,若不是年羹尧的事,以她这个倔强的性子,就算曹琴默反水她也未必会低头。皇帝饶恕年嫔,可是有了放过年羹尧之意?” 太后试探着问道。她知道皇帝隐忍多年就为了把年羹尧连根拔起,可年世兰的地位和年羹尧一直息息相关。 皇帝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念珠,思虑了好一会儿:“儿子与世兰多年夫妻,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眼下她既真心改过,朕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如今年羹尧逐渐失势,只要他掀不起什么风浪,儿子也不想背上诛杀功臣的名号。” 太后静默了一会儿,和声道:“皇帝是天下之主,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只是皇后是六宫之主,要仰仗着皇帝的信重才能好好治理后宫,皇帝该多给皇后一些垂怜。” “是,儿子知道了。” 得到了太后默许,皇帝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回到养心殿就开始落实起来。 没几天,圣旨簇簇落下:年羹尧公行不法,阳奉阴违,残杀无辜,颠倒军政、负恩悖逆,本应服极刑,但念及其青海之功,只撤去一切政务军务,囚禁于京中,至死不得外出,且赦其父兄子孙伯叔等多人死罪;只是其子涉及军务的全部撤职,且年家男丁不得再从军涉政,家中女眷的封赏也全部撤销。从此,年家只是庶人。 至于曹琴默,见年世兰没有被完全扳倒,惴惴不安,没过几日音袖来报,说是她忧思过度以致积郁成疾,太医诊断后说是活不过一个月了。 年世兰被禁足后,宫里的事情就全权交回到皇后手里了。因着太后开了口,皇帝也没有再继续下皇后的面子,所以翊坤宫的吃食用度全部是皇后打理的。受了那边那么多年的气,整个景仁宫都觉得扬眉吐气起来。 “娘娘,如今皇上已经不管年嫔那边了,咱们要不要悄悄儿地……” 剪秋给皇后递了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虽然那日在养心殿皇后实在是气恼不能治年世兰一个死罪,但如今她完全落在了自己手里,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此时皇后气定神闲地写完一幅大字,脸上浮着满意的微笑:“自然是要的,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此好的机会,咱们可得好好看看交到谁手里最合适。”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剪秋啊,虽然翊坤宫的门关起来了,可这宫里冒头的人是一个也不少啊。” 剪秋轻手轻脚地替皇后收起桌上的字,浅笑道:“娘娘是后宫之主,这宫里谁人能留下自然是娘娘说了算,那些爱拈酸吃醋手段腌臜的人,自是不配伺候皇上的。” 第107章 小封六宫 年世兰被禁足后,陈常在就搬去进了钟粹宫。兜兜转转了一圈儿,她还是回到了最初入宫时华妃给她拟定的宫室。 “陈常在在木兰围场时伺候得尽心,得病后朕也没关心过她,她却无半句怨言,回宫后还自己找了太医院拟定药膳的方子,亲自做了给朕送来,实在是有心。朕想晋一晋她的位份,皇后觉得如何啊?” 皇帝和声地问着正在给他剥橘子的皇后。 皇后的手没停下半分,只温柔地应和道:“皇上是想给她贵人的位份?” 皇帝点点头:“她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一向安守本分。” “嫔位以下无定数,皇上想封就封吧,臣妾没有意见。” 皇后语气平淡,浅笑着掰下一瓣橘子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橘子吃了一口,味道虽甜,可皇后的态度却不甜,总像是在和他斗气:“她是年嫔宫里出来的,如果皇后觉得不合适那就先放一放,等她日后性子更沉稳了再说也不迟。” “臣妾无此意,陈常在虽曾住在翊坤宫,但从未与旁人有过龃龉,对姐妹们一向笑语相迎,那就依皇上的意思晋她为贵人吧。” 皇后自己也吃了一瓣橘子,思忖了一会儿,后宫就这么些人,与其等甄嬛拉帮结派对付她,还不如趁现在把人拉拢到自己这儿来:“臣妾想着,宫里的旧人不少,有些位份还不如新进宫的妹妹们。她们伺候皇上多年,无功劳也有苦劳,不如也请皇上为她们打算一下吧。” “你是说……” 皇帝疑惑地看着她。 “欣常在从府里就跟着皇上了,又生育过公主。还有玉常在,皇上之前也颇宠爱她,可是新人妃嫔入宫后,皇上却好像把她忘了,怕是玉常在心里也难受呢。” 皇后不疾不徐地说着,悄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见他并没生气的样子,继续大胆地说了下去:“还有端妃,她为皇上吃过苦头,皇上是该多多怜悯才是。臣妾还想到一人……” 皇后故意拖长了尾调,试探地望向皇帝。 听着她哗啦啦说了一串儿,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皇后:“皇后请说吧。” “既然年嫔已经得到了惩罚,那交芦馆的瓜尔佳常在和冷宫的富察氏,皇上可有想过放她们出来?” 一听到是这两人,皇帝的兴致被浇灭了一半,脸色马上垮了半分:“端妃没有受到重罚,那富察氏就不能再放出来,何况如今宫里已经有了仪贵人,也就够了。” “那,皇上还要继续冷落瓜尔佳常在吗?她的父亲在弹劾年羹尧之事上十分尽责,说一句功臣也不为过。” 皇后放下手里的果子,拿起绢帕擦了擦手,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皇帝漆黑深邃的眼神沉甸甸地扫过皇后,意味不明:“既然皇后贤能,那就依你所言,把瓜尔佳常在放出来吧,只是她的位份不必动了。” “那,方才臣妾说的姐妹……” “端妃身子不好,从前也吃了不少年嫔的磋磨,朕会让内务府多关照她一些,除了份例上的,请皇后再给她多添一点,朕也会让苏培盛从库房里定期给她拿些好东西。至于旁的……欣常在和玉常在就都一起晋为贵人吧。” 皇帝意兴阑珊地甩了甩手里的珠串。 皇后闻言莞尔道:“那臣妾就先替姐妹们谢过皇上了。” 说着她对剪秋颔了颔首:“这些橘子是两广总督刚进贡的,汁水丰富味道清甜,剪秋你拿一些送去给欣贵人、玉贵人、陈贵人和瓜尔佳常在,也算是给她们道喜了。端妃身子弱,水果寒凉不宜多食,就给她拿两支上好的山参吧。” 皇帝冷眼瞧着喜上眉梢的皇后:四面八方地送,她倒是热心肠!也不见多给朕吃两个! 虽然只是几个贵人,但宫里好不容易有了个能庆祝的喜事,内务府那边也殷勤起来,特别是钟粹宫那边,谁都听说了陈贵人在木兰围场的故事,觉得她肯定非池中之物。瞧着屋里焕然如新的东西和堆满的赏赐,她让宫女挑了些好的实用的,又悄悄自己拿银子让御膳房做了些像样的吃食,天黑后悄悄送去了翊坤宫。 瞧着侍卫换班,守门的人少了些,陈贵人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给守门侍卫,让他们把东西交给里边儿即可。皇帝只是下旨不许探视,又没有禁止送东西,苏培盛当日把年世兰从养心殿送回来时也交代过侍卫不许苛待,所以那些侍卫得了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眼。颂芝看着那些东西却很犹豫,眼下年世兰虽然被罚,但她一向是个心气高的,最不喜欢受人施舍,何况还是同她争宠的女人。 “颂芝,是有什么事吗?” 通常此时是御膳房给翊坤宫送晚膳的时间,年世兰在禁足,御膳房自然先紧着那些得宠的妃嫔,她见颂芝出去了好一会儿也不进来,疑惑地走到门边问了一句。 颂芝双手拎满了东西,脚边还有好些盒子,突然听到年世兰叫她,整个人有些紧张地僵了一下,讪讪地叫了红景过来帮忙把东西先搬进殿里。 年世兰冷冷看着那些东西:“是谁拿过来的?” “回娘娘,是陈贵人送过来的。她说当初进宫就是为了帮助娘娘,同住在翊坤宫时也多受娘娘照顾,如今娘娘落了难,希望能帮娘娘一二。” 颂芝小声地回道,忍不住瞄了瞄主子的脸色。 年世兰冷哼一声:“同甘容易共苦难,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份心思。” 她不是不知道从前自己刁难了陈贵人多少,虽然偶尔也会荐了皇帝去她屋里,旁的照顾也谈不上。 颂芝轻轻掀开一起拿过来的三层竹雕食盒:一层是精致的点心吃食,说是给年世兰吃个新鲜;一层是东阿阿胶,用于女子补气血最好;还有一层是一小盒燕窝,如今年世兰被禁足,这样的东西是不会有的,从前库房存的也是吃一盏少一盏了。 “娘娘,陈贵人也算有心了。” 颂芝细声说道。 年世兰继续坐回桌前抄经,淡淡道:“把东西先收起来吧,那些新鲜的,你和红景分着吃了吧。” 她年世兰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子东西感动,如今年家的命保了下来,她只需等待时机东山再起。只是,在宫里斗了这么久,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暖暖的。 这天晚上皇上翻了安陵容的牌子。皇后不提他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只是记得她歌喉与纯元有几分相似,既然晋封了,也要给些恩宠。 景仁宫那边,皇后不疾不徐地练着字,剪秋轻轻走进来欠了欠身:“娘娘,陈贵人给年嫔送东西了。” 第108章 永寿宫也要打算起来了 “…… 照花前后镜, 花面交相映。 新贴绣罗襦, 双双金鹧鸪。” 养心殿里,穿着水红色绣双飞燕寝衣的安陵容香娇玉嫩,一曲下来皇帝的骨头都被唱酥了。屋里不断传出皇帝爽朗的笑声,苏培盛与小厦子默契地对视而笑:“看来这玉贵人以后的恩宠少不了了!” 从年世兰被禁足到皇后提议晋封妃嫔,永寿宫那边是一直安安静静的,甄嬛只让槿夕挑了些体面的贺礼送去几个晋封的人宫里。随即不久,曹琴默病逝的消息也传了出来,甄嬛看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花儿,缓缓道:“槿夕,咱们去一趟咸福宫吧。” “姐姐,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想来姐姐思绪不安,妹妹特意带了些清心宁神的莲子羹来给姐姐和温宜公主。” 槿夕轻手轻脚地捧着白瓷莲花盅放在红木茶几上,恭谨地退了出去。敬妃见状也给自己的大宫女含珠使了个眼色,含珠带着其余人也轻轻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甄嬛和敬妃两个人。 敬妃掀开瓷盅的盖子舀了一小勺莲子羹尝了一小口:“哎呀呀,妹妹宫里小厨房的手艺真是好,这莲子羹清甜解腻,细细闻着还有一股莲香呢。”见甄嬛笑而不语,她放下勺子,笑道:“敦亲王一事后妹妹甚是低调,除了日常请安鲜少见妹妹出来走动,今日来咸福宫该不是只给我和温宜拿碗莲子羹吧?” “姐姐聪慧,妹妹什么都瞒不过您。” 甄嬛也就不绕弯子了:“如今年嫔失势,年家也没落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终于能权归正位、执掌六宫,宫里的姐妹也得平分恩惠,姐姐您说是不是?” 敬妃面上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化,点了点头:“妹妹说得是啊,如今的后宫已经不是年嫔能只手遮天的了。” “此次晋封是因为皇上想奖励陈贵人而已,皇后提议照顾旧人,可若论起来,姐姐又怎么不算资历深厚呢?” 甄嬛边说边观察敬妃的反应:“如今温宜公主只有姐姐一个额娘了。在宫里,公主的前程和母亲的宠爱息息相关,姐姐难道还要不争不抢吗?” 虽然平日关系不错,但两人的情分终究不如上辈子那般,甄嬛如此直白的话让敬妃也有些措手不及,眼神慌乱了片刻才低声道:“我虽是前邸就跟着皇上的人,但皇上从来没宠爱过我,皇上待我,不过是客气罢了,我又如何能与花朵儿般的妹妹们比呢?皇上和太后不过是可怜我才让我抚养公主罢了。” “姐姐不该自怨自艾,公主的前程还靠姐姐去争取呢!” 甄嬛眼神真挚地望着敬妃,伸手握住敬妃绞着绢帕的手:“若姐姐相信我,我愿为姐姐一试。只是,妹妹自己也还需要些时日……” 敬妃难得有女儿陪伴在侧,如今曹琴默已去,她也不用再担心哪日女儿又被夺走了,自然是把温宜视为己出、尽全力爱护的。虽然眼下甄嬛不是宫里看起来最得势的女人,但每每好像被冷落时,皇帝对她的宠眷又会很快回来。敬妃细细斟酌着,眼底渐渐燃起了一点希望:“如果我能给温宜更好的,我自然是万分愿意的。” 甄嬛莞尔:“莲子羹就要冷了,姐姐快吃吧。” 待甄嬛回到永寿宫时,玉姝正带着宫女太监在院里扎秋千陪弘杲玩儿,看见甄嬛进来,菊青赶紧打了水来给玉姝净手,两姐妹一同进了屋说话。 “长姐,敬妃可答应了吗?” “她疼爱温宜公主,为了女儿自是愿意的。” 甄嬛接过流朱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有些惊喜地抬头问道:“好喝!这是什么?” 流朱的眼睛像一抹弯月,笑吟吟道:“回娘娘,这是冰糖樱桃饮。卫太医说,这樱桃能令人好颜色,调以冰糖当饮料喝,能养胃消食,还有祛湿的功效。天气渐热,前儿奴婢见娘娘用得略微少了些,所以问卫太医要了这方子。” “卫太医,是卫临?” 甄嬛随口问道。 “正是呢!” 玉姝在旁津津有味地看着流朱欢喜的样子,打趣道:“这卫太医对你倒是忠心,不久前教你春天的养生药膳,这回又告诉你健胃消食的方子,前儿他来给七阿哥请平安脉时我还看见他问你安康呢!” “啊呀小主您别胡说!” 流朱的脸蹭地红了。 甄嬛闻言也跟着坏笑道:“好呀流朱!竟然背着我们和卫太医结成党羽!是什么时候的事?快给我们一五一十地道来!” 流朱两只手的手指缠来绕去,低着头支支吾吾红着脸道:“娘娘和小主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明白。” 宫女和太医私定终身可不是小事,有了玉姝这个先例,虽然卫临身份不高,但甄嬛不得不正色道:“你和卫太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不是我多嘴,但此事需谨慎,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们永寿宫,生怕挑不出一点儿错来!若是你们有心,卫太医也不是什么皇族亲眷,我也身为妃位了,自可以为你求了圣旨放你出宫。但如果你们私相往来被人抓住把柄,那就难办了……” “奴婢,他,我们……” 流朱偷偷抬眼瞧了瞧甄嬛和浣碧,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温太医从前带他来咱们宫里请脉时相识的,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他说,他说奴婢活泼伶俐,还夸我没有被宫里勾心斗角的事儿影响,让我平时多注意身子……” 看流朱这样害羞的可爱样子,甄嬛和玉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啦,你从小就跟着我,我也盼你有个好结局。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委屈了你的。” 流朱紧张地眨巴眨巴眼睛,小脸依旧红得跟苹果似的,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奴婢谢谢娘娘,谢谢小主。奴婢,再给两位小主拿些冰糖樱桃饮吧!” 看着流朱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出去,甄嬛欣慰道:“流朱能有个好归宿我就放心了。” “是啊,卫太医医术高明,且会审时度势、八面玲珑,这样的人最适合在后宫生存,流朱跟着他不会吃苦的。” 玉姝点了点头:“咱们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下了。如今年嫔失势,皇后着急笼络人心。小允子看到年嫔请罪的前一晚端妃悄悄从翊坤宫后门出来,虽然未成事,但皇后这次也主动开口为她请封,咱们可也要同她拉近些关系?” 甄嬛用茶碗盖子轻轻拨着鲜红的樱桃饮,缓缓道:“端妃这个人极为深沉,她又真心喜爱皇上,如今她与年嫔的心结怕是已经解开,不一定需要我这个纯元皇后的替身为她除去年嫔了,此事恐怕还得想些别的法子……倒是如今,皇贵妃和贵妃的位子都还有……”甄嬛的手忽然覆上自己的小腹:“还是有个高位才好办事呐!” 第109章 站队 安陵容连着侍寝了三天,每天晚上养心殿里都能传出她清甜高远的歌声。 那些本来不把安陵容放在眼里的人开始着急起来,例如,瓜尔佳常在。虽然从交芦馆放了出来,但皇帝一次也没再召见过她,就连那些与她同时进宫的妃嫔也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反倒是对钟粹宫的陈贵人更客气些。 “旁的就算了,皇上免不了要顾及着她们的家世,可那安陵容算什么东西!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也越过了我去,这以后宫里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瓜尔佳文鸳在自己屋里气得对着桌上的东西又是一扫。 “小主别生气,皇上能把您放出来,那宫里自然就有你的立足之地。”她的贴身宫女一边蹲下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耐心劝道:“何况您出身满军旗,皇后娘娘肯定会对咱们满人的姑娘更亲近些,您该多多去景仁宫走动才是。而且大人在此次平定年羹尧的事中有功,皇上终究会给您脸面的。您且放宽了心等着就是了。” “等?我哪里还有时间再等!要不是那年嫔作贱我,皇上肯定会带我去木兰围场,哪里还轮得到陈贵人献媚邀宠!现在就连安陵容也……”瓜尔佳文鸳正说得起劲,她的宫女赶紧把食指点在嘴上示意她小声些。 “我的好小主,您可小声些!如今玉贵人正炙手可热,她的位分也在您之上,这样直呼她的名字,被人听到恐怕会惹来麻烦!” 瓜尔佳文鸳撇嘴皱眉地放低了些嗓门:“我定要让这些拜高踩低的东西好看!皇上从前可喜欢我了……”想起从前皇帝对自己的情意绵绵,她心头又涌上了一股酸意,恼得又一抬手把宫女刚拾起来的东西扫下了桌。 可再生气,该争宠时还是得放下些身段。 次日,瓜尔佳文鸳天不亮就乖乖地候在景仁宫院里等皇后起床了。在廊下站到腿都酸了剪秋才传她进去,然后就是低眉顺眼地伺候皇后梳妆、簪花。 “真是辛苦你了,这么早就来伺候本宫。”皇后抚了抚鬓边的金丝芍药绢花,客气地对瓜尔佳文鸳道。 瓜尔佳文鸳欠了欠身:“嫔妾不辛苦,能伺候娘娘是嫔妾的福气。若不是娘娘开口,嫔妾恐怕还在交芦馆里不见天日呢。” 这是投诚来了吗?皇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也要皇上心里还有你才能成事。再说了,你的阿玛在前朝弹劾年羹尧有功,你在后宫也无大错,把你冷落在交芦馆也不合规矩。”说着皇后瞟了她一眼,假装惋惜道:“可惜了,如今年羹尧还活着,年嫔依旧是主位娘娘,独居着翊坤宫,就算你再委屈,本宫也没办法帮你帮得显眼。” 瓜尔佳文鸳虽然美貌嚣张,却不太聪明,听皇后这么一说,她果然咬牙切齿起来:“年嫔不过是扮可怜罢了,老是拿八阿哥出来博皇上同情,不然这宫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她!嫔妾知道自己当初是被谁所害,嫔妾的一张脸差点儿就给她毁了……”想起那时受的巴掌,瓜尔佳文鸳恨不得立刻杀了年嫔泄愤。 可是,她似乎忘了那几十大杖是皇帝亲自命人打的,当时她差点儿就被打死,屁股和大腿血肉模糊,是瓜尔佳鄂敏托了好多人花了很多钱财才让人保住了她的命,但也留下轻微的残疾。如今瓜尔佳文鸳走路时得十分注意才不让人看出来她微微跛脚。 “是啊,八阿哥真是她的好儿子啊,就算没了也能救她一族人的性命。如今她虽被禁足,但难免哪日皇上就想起她来。若是她复宠,那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瓜尔佳文鸳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思绪渐渐走远。皇后清了清喉咙,莞尔道:“不过如今她尚在禁足,就连吃穿用度内务府都是按最简单的来,皇上也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探视,想来她不能再害谁了。” 剪秋这时掀开帘子回禀道:“娘娘,众妃嫔已经都候在外头等着给您请安了。” 皇后扶着剪秋的手款款起身:“瓜尔佳常在,同本宫一起出去吧?” 看着瓜尔佳文鸳与剪秋一同扶着皇后出来,甄嬛和玉姝就心里有数了,宫里的站队这是慢慢形成了。 安陵容的心里可就没那么好受了。从她父亲出事那时起,她就有意讨好皇后,可皇后从来不在明面上和她如此亲近,就算她得宠,皇后也会让绘春送来避子汤。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家世寒微,就算做了宠妃也无人待见吗?想到这儿,她脸色不自觉地露出拘谨的神态,手里的丝帕也绞得更紧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俯视着一屋子或虚情或假意的女人,再得宠她们都要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十分满意:“都起来吧!” 没了嚣张的年世兰,齐妃最近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不少,说话也不那么卑微了。她瞧着瓜尔佳文鸳扶皇后出来那个恭顺的样子,就忍不住呛几句:“瓜尔佳妹妹真是会做人呐!这刚从交芦馆搬出来就赶早来服侍皇后娘娘,难怪能入得了娘娘的青眼。” 真不知道她是蠢到什么程度。皇后斜了她一眼,毫无笑意道:“你和三阿哥也入得了本宫的青眼,本宫日日往你长春宫送的东西齐妃还嫌不够吗?倒不见你早起来服侍本宫一回。” 齐妃本来想让瓜尔佳氏尴尬,没想到倒被皇后训斥了,扯着嘴角讪讪道:“够的够的,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赶明儿就早些来服侍娘娘。” “好些日子不见,瓜尔佳妹妹倒是清瘦了不少。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可要好好养养才是。”甄嬛笑着地岔开了话题。 自己父亲和甄远道同僚共事多年,但昭妃却在自己落难时不闻不问,自己的父亲去求甄远道多回也无果,瓜尔佳文鸳实则早就在心里悄悄怨恨起了她。 “不劳昭妃娘娘担心,嫔妾得皇后娘娘眷顾,这次的教训后定会好好保养自己,才能回报皇上和皇后的心意。” 甄嬛本也是客套一句罢了,不在乎地笑了笑没再接话。 突然,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传了出来:“回禀娘娘,说起皇上的心意,这宫里,有人仿佛并不那么在意呐。” 众人顺着声音一看:是丽贵人。 第110章 打个措手不及 “丽贵人你想说什么?”皇后冷冷问道。 “嫔妾前几日看见仪贵人身边的宫女带东西去了冷宫,那冷宫里关着谁大家伙儿都知道,她给罪人富察氏送东西,可不就是不顾皇上的心意吗?”丽贵人见皇后接了话,头一昂就把事情说了:“连瓜尔佳常在都放出来了,如果富察氏真是被年嫔陷害,皇上怎会丢她独自在冷宫?由此可见她是真的罪孽深重。” 自从没了年世兰这个大靠山,鲜少在众人面前冒头,这次却故意挑仪贵人的刺儿,着实让人不得不多加揣测。 “丽姐姐误会我了,我没有,没有……”仪贵人到底是年轻不经事,被丽贵人这么一戳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就小声否认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宫女为何拿了那么多东西去冷宫啊?”丽贵人得意得追问道。 “我,我……”仪贵人一直以为自己做得隐蔽,无人发现,被人这么突然一问她还真没想好怎么说。 皇后早就知道此事,本来想着等哪天有用了再拿此事说话,结果被人提前捅了出来,偏偏眼下这又不是什么有用的消息,眼底升起一股不耐烦:“好了,大家同为后宫姐妹,丽贵人无需这般咄咄逼人,本宫自会查清楚的。” “皇后娘娘,仪贵人年轻貌美恃宠生娇,违抗皇上旨意,那富察氏也是曾经怀过龙胎的,说不定这两人正密谋什么下作手段争宠呢。”丽贵人想起来那富察氏手里还有皇后给的怀孕方子,富察氏定是想扶持自己家族出来的女儿,若自己提醒皇后有功,说不定能有个靠山。 提起富察氏的龙胎,皇后忽然警觉地盯着丽贵人,暗忖着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当初年世兰的那张方子怎么来一直没搞清楚,如今皇后心里突然有了想法…… “一大清早的真是辛苦丽贵人给本宫找事情打发时间了,都先回去吧,仪贵人先留下来。” 谁知皇后话音刚落,仪贵人竟紧张小脸一白晕了过去,皇后见状赶紧让人去请了太医,并先把仪贵人扶进了偏殿。 半个多时辰后皇帝也从养心殿赶了过来,刚进门就匆忙问道:“仪贵人有孕的事可是真的?” “是,太医诊过了脉臣妾才让人去回禀皇上的,太医说仪贵人已经有孕快四个月了,只是之前月事不调,又因着去木兰围场一路颠簸见过红误以为是月事,所以才未发觉。臣妾恭喜皇上了!”皇后笑吟吟地回道,并接过剪秋双手递上的敬事房记档:“臣妾也让敬事房把记档拿过来了,皇上请看。” 皇帝接过来略略看了一眼,点着头笑道:“没错,没错。” “臣妾恭喜皇上,恭喜仪贵人!”众妃嫔纷纷福身。 “好,好,都起来吧。”皇帝坐到床边,关切地望着仪贵人:“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还有些头晕,不过已经好多了。”仪贵人脸上染着绯色的红晕,少女的娇羞里含着些初为人母的韵味。 “你身边的人也太不当心了,竟然有晕快四个月了也没发现。都是怎么当差的!幸亏你没个闪失,不然本宫定要把他们都送进慎刑司去!”皇后似真亦假地笑着责怪了几句。 “可不是,这一不当心啊让仪贵人的胎都坐稳了才让大家发现,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帮仪贵人安安稳稳保住了龙胎,谁要是想下手也错过了机会了。”丽贵人酸溜溜地插了嘴。本来想让仪贵人受罚的,没想到她已经暗渡陈仓把孩子都怀上了,这让丽贵人更加肯定是富察氏把方子给她了。她自己倒是也想用这方子,可年世兰得势时她不敢抢风头,年世兰失势了她就压根儿没了恩宠,这想用也用不上。 “丽贵人,仪贵人有孕是喜事,大家同为六宫姐妹,你也该为皇上和仪贵人高兴才是。”皇后责备的眼神看向丽贵人。 丽贵人的表情僵了僵,但她这张快嘴的毛病还是没改,加上失宠后脾气也变得更急躁了些,一股脑儿就又把仪贵人去冷宫送东西的事儿说了一遍:“皇上,臣妾不是想栽赃仪贵人,可偏偏臣妾刚向皇后娘娘告发此事,她就晕倒有孕,这不是存心为自己开脱嘛。就算仪贵人身怀龙裔,但她和冷宫那位勾结,谁知道她这孩子是用什么法子得来的。” 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皇帝还未发声,与年世兰一向不和的齐妃倒是听不下去了,讥笑了一声道:“丽贵人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孩子还能怎么得来的?自然是因为仪贵人得皇上宠爱得来的。丽贵人要是嫉妒,就自己争气些,如今年嫔可不能庇护你了。” “都给本宫住嘴!皇上还在这儿呢,你们嘴巴也这么不干净,都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妃嫔,不知道非礼勿言这个道理吗?”等着齐妃呛完了丽贵人,皇后才厉声喝止了她们。 “方才丽贵人所说之事,你有没有?”皇帝冷不丁地沉声问仪贵人。 见皇帝神情和语气都冷了下来,仪贵人也有些慌了神:“臣妾,臣妾……”她害怕地瞄了一下周围盯着自己的那群眼睛,知道再撒谎也瞒不过去了,深吸一口气小声道:“臣妾的确让宫女去过冷宫,给堂姐……富察氏送了些寻常的衣物和吃食,因为臣妾与富察氏自幼一起长大,知道她不是心思歹毒之人。落得如今的下场,她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所以臣妾才擅作主张,只是不想她过得太悲惨罢了,并无其他意思……”仪贵人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见她认了,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当初富察氏的事闹得那么大,大家都等着看好戏。 皇帝态度不明的眼神驻留在仪贵人身上好一会儿,温声道:“你能念旧情自然是好的,只是冷宫那个地方不干净,你怀着身子一定不能去。一定要送东西的话,就让宫女拿过去好了。只是富察氏当初是因为犯错受罚才进的冷宫,朕不能出尔反尔,你也不要做得太过,朕看在你的面子上,答应你留她一条性命就是了。” 就这样?就这样轻轻放下了?连年世兰的名字都不再提了,只说犯错受罚?丽贵人又惊又气,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众人也没料到皇帝会为了仪贵人做出如此宽厚的决定,一时间面面相觑:好在刚才没有帮丽贵人的腔! 第111章 果然是富察氏的亲堂妹 甄嬛冷眼瞧着丽贵人来来回回地提及忆贵人有孕和冷宫富察氏,微微琢磨出了些什么。本来一直沉默的她,突然笑吟吟道:“仪贵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又舟车劳顿见过红,皇上和娘娘可要指一位可靠的太医照顾仪贵人才是。” 仪贵人闻言,水灵灵的杏眼向甄嬛投去感激的目光,甄嬛也对她回以和煦的微笑。 可皇后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只做出关心的样子问仪贵人:“寻一位可靠的太医是好,但不知你平日里有无用惯了的人?有孕时妇人最容易敏感多思,若是忽然换了旁的太医怕是摸不清你的脾性……” 甄嬛心中暗暗讥笑:果然仪贵人的肚子值得深究! 仪贵人抿着嘴思忖了一会儿:“来嫔妾这儿请脉的太医并无定数,嫔妾愿意听从皇后娘娘安排。” 皇后也怕仪贵人这胎是用那见不得光的方子怀上的,压根儿不想和她沾上关系,但甄嬛开了口,仪贵人又没有推辞,皇上也在这儿盯着,她只能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那臣妾明日仔细问过了太医院再定夺吧。” 皇帝又关心了仪贵人几句,又仔细交代沈眉庄照顾着,还赐她轿辇送回储秀宫,之后众人才纷纷告退出了景仁宫,只剩下帝后两人慢慢走回了正殿里。 “皇后觉得此事该如何了结?”皇帝一扫方才的温柔,语调开始夹霜。 “皇上是指仪贵人去冷宫一事?皇上适才不是已经作出决断了吗?”皇后疑惑道。 “皇帝冰冷的目光扫过来:“皇后不是不知道富察氏关系着后宫稳定的事。” 皇后避开了他的视线,只低下头抚着自己明黄色的衣摆:“年家的事已了,这事儿也不算关系重大了,既然皇上开了恩,不如下旨不许后宫议论,稍稍遮掩过去就是了,找个适当的时候,或许还能把富察氏放出来,随便给个位分养着,也算是安抚了仪贵人和她腹中的胎儿吧。” 皇帝的眼色沉了半分,显然不满意皇后的回答:“年嫔还是一宫主位,罚了罚了,年家也不是朕要担心的事了,不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留,她毕竟是八阿哥的生母。” 一个死去的阿哥的生母有什么可给面子的?皇后心里不满,脸上也笑不出来,只淡淡道:“想必皇上心中早有决断了吧?” 皇帝慢慢盘着手里的念珠,接下来的话每个字都让皇后的心变得更冷:“之前顾着富察家族,又有端妃的先例,朕才想留她一命。如今仪贵人有孕,宫里的地位也算是站稳了,咱们爱新觉罗氏也不算亏待了他们。皇后以后就无需让人去冷宫去她的手抄经文了罢。”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探寻的目光像一道冷箭。 皇帝点点头:“宫里有不少捧高踩低的小人,见哪个妃嫔不得势了就在平日生活中百般作贱,就算是给错了什么相冲的东西也不出奇。皇后,你精通医理,此事对你应该不难。” 皇后抚摸衣摆凤穿牡丹刺绣的手顿了顿:“臣妾学医不是为了害人……” 从前多少事皇帝不是没有疑心,只是看在纯元的面子上不计较罢了。听到此话他也觉得讽刺,鼻息间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你是皇后,平衡好后宫和为朕分忧是你的责任。”说着甩一甩那串盘到水亮的珠子,站起身来:“朕养心殿还有事,有空再来陪皇后吧。” 望着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渐渐走远,皇后戴着护甲的手指使劲抠在矮桌几上。剪秋剪转个赶紧心疼地走过来劝:“娘娘,小心别伤了自己的指甲。左右冷宫里那位从前也是个恃宠生娇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不在乎她的死活,本宫只是又难过又生气,虽然身为正妻,但一星半点儿的宠爱也要本宫自己去和那些妃妾争取,可这种损阴德的事他就从来没落下过本宫。” 剪秋眼神示意绘春赶紧拿茶水来给皇后降降火,皇后一言不发,默默喝了两盏茶,午睡时间也没有休息,只一直站着练了好久的字,终于在下午时平复了心境,让剪秋传了御膳房的亲信来。 仪贵人那边,自从得了皇帝允准后,照顾冷宫那边就不再顾及旁人了,三五日便光明正大地往那边送一次新鲜吃食,还把内务府送来做夏天衣服的面料也拿了一半过去,非常打眼。沈眉庄瞧她有些越来越不像话,忍不住叫她过来提点两句。仪贵人纤细,肚子还看不太出来,但走进沈眉庄居住的正殿时俨然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撑着腰,左右两个宫女搀着,生怕走快了一步。沈眉庄无奈地和采月对了一眼,只先赐了座,笑着问了问仪贵人的胎。 “妹妹瞧着脸色有些苍白,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 “回娘娘,小主这几日吃什么吐什么,太医换了几回药,却也不见好。”仪贵人身边的宫女欠身回话道。 “怀孕头几个月总是会有些不适,妹妹需多多歇息才是。”沈眉庄拨了拨茶面,沉吟了片刻,道:“妹妹辛苦,本不该让你走来走去的,但还有一事……不是我多嘴,只是这宫里人多眼杂,富察氏在冷宫里过得太好恐怕会引人侧目,反倒会害了她。” 有了皇帝撑腰后的仪贵人少了几分从前的谦和恭顺,她和堂姐也是从小的情分,听沈眉庄这么一说,她就微微有些不高兴了:“嫔妾多谢贵妃娘娘提醒。只是富察氏是嫔妾的亲堂姐,皇上允准臣妾多照拂她时,娘娘您也在场的,只不过娘娘倒也提醒了嫔妾,除了日常生活,的确也是要注意着堂姐的周全。” 真是富察氏的好妹妹,有孕后的脾气都一模一样。既然人家不领情,沈眉庄也是个性子高傲的,自然懒得再理她:“既然仪贵人心里有数,那本宫就无需多言了。本宫要和公主去太后那儿请安了,你先回你屋里去吧。” 第112章 求小主收留奴婢吧 仪贵人的转变沈眉庄自然很快就和甄嬛说了。 “亏得你还帮她求皇后找个太医安胎,谁知竟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宫里怀孕的生不下来的多了去了,就连年世兰当年这样的盛宠不也落得一个人人可欺的下场?从前皇上和皇后让我多照顾着她,现在看来是大可不必了!”沈眉庄没好气道。 “姐姐消消火,何苦为了不值得的人伤了自个儿的身子。”甄嬛心里有数,对仪贵人这一胎并不看好:“那日丽贵人反复提起龙胎和富察氏的关系,皇后好像丝毫不想深究的样子,我瞧着这事不简单。” 沈眉庄嗯了一声:“仪贵人的宫女说她最近吃什么吐什么,咱们这些生育过的妃嫔里,也就年世兰那么辛苦了。嬛儿,你说,年世兰怀孕会不会是皇后的手笔?” “姐姐为何这样说?”甄嬛虽也有同样的猜测,但却没有证据将事情联系起来。 “年世兰怀孕时何等嚣张,但皇后仿佛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地位会被威胁。虽然她早产是因为被瓜尔佳常在冲撞了,但细细回想起来,那孩子出生的时候看起来就不太好。入宫前我也见过家里姨娘的孩子早产,但年世兰的孩子,仿佛比一般早产的孩子更弱,那脸色青灰清的样子我至今忘不掉……” 甄嬛思忖了片刻,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如果姐姐的想法没错,那我们只要找出其中的关窍即可。” “你是说,丽贵人?” 甄嬛点了点头。 “其实,我宫里有一人,或许能帮到我们。”沈眉庄思忖了一会儿道。 丽贵人在皇后那儿吃了一鼻子灰后心里十分不甘。自从没了年世兰,她的恩宠和待遇更不如从前了,现在连曹琴默也死了,依附年世兰的人全部做了鸟兽散,家世又一般,她可以说是只身一人。然而这天,有个人敲开了启祥宫的门。 “奴婢储秀宫秋萍参见小主,小主万福金安。” 丽贵人睨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宫女:“储秀宫?惠贵妃让你来的?” 小主没让起身,秋萍就继续恭恭敬敬地福着礼:“奴婢从前是服侍贵妃娘娘,但后来被指去了仪贵人那儿当差,但奴婢此次来自己是有话对小主说。” “哦?”丽贵人挑了挑眉:“前些日子我在皇上皇后面上说了你家小主不是,今日就有忠仆来这儿讨公道了?” 秋萍笑了笑:“小主您误会了,奴婢,是奉了年嫔娘娘和曹答应的命在储秀宫当差的。如今年娘娘被禁足,曹答应也去了,奴婢孤苦无依,只想有个主子罢了。奴婢知道从前您和翊坤宫交好,想来您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如果小主不嫌弃,奴婢愿为小主效力。” 丽贵人虽然嘴碎,但毕竟在宫里混了这许多年,也不全然是个傻子。她压了压亮起来的眼睛,怀疑道:“既然你的前主子已经失势,你也没被牵连,为何不顺水推舟好好效忠仪贵人?她现在怀着龙胎,可是有着大好前程的,你何必来认我这个失宠的小主?” “小主错了,仪贵人的前程好不好,不在她自己,而在小主您的手里。”秋萍抬起头,望向丽贵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而且奴婢不得惠贵妃的心,否则也不会被指了出去,而仪贵人那边也对奴婢有忌惮,奴婢在储秀宫无出路可言。” 闻言,丽贵人虽面上还似平静,但语气里已是掩盖不住的兴奋:“起来吧,那你快说说,到底她的前途为何在我手里?” “仪贵人之所以有孕,是因为冷宫的富察氏给了她一张方子,还说那方子是当初富察氏小产后剪秋给的,剪秋是皇后的人,小主您细想,如果这真是什么好东西,为何皇后如此忌惮您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秋萍再压低了声音道:“她自己又为何不用呢?” 丽贵人立刻反应了过来,脸色一变,瞪了一眼这个大胆的宫女:“你有什么证据吗?” 秋萍从袖口掏出一张纸:“仪贵人有孕后这张方子就被压到了梳妆匣底,奴婢也是前些时日无意间瞧见她梳妆时让陪嫁丫鬟翻出来给她瞧一眼才知道的,那时候您刚在皇后面前提起冷宫的事,估计她是心神不宁了。” “这样的东西,她得手后竟然没毁掉……”丽贵人怔了怔,但赶紧把方子折好放进自己的袖口里:“可是皇后不愿提及,我们又能如何?” 秋萍微笑道:“这宫里又不是只有皇后一个主子。” 丽贵人凌厉地扫了这个奴婢一眼,果然是曹琴默挑出来的人,虽然带来的都是有用的信息,但总让人觉得阴恻恻的不舒服。她冷笑一声:“若是需要,你可愿意站出来说话?” 秋萍欠了欠身:“必要关头,奴婢愿意助小主一臂之力。只愿事成之后,小主能给奴婢一个容身之处,以后在这宫里奴婢定对您忠心不二。” 丽贵人哼了哼:“忠心二字,说来容易做时难,我也是见过了不少吃里扒外的东西了。若你这次真能帮我重获圣心,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去。” 送走了这个秋萍,丽贵人立马开始暗戳戳规划她在后宫重新崛起的大计。思来想去了两三日,她最后决定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本来想选太后的,但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想必还是会帮着她自己的人。皇上就不一样了,只要他听了进去,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妃嫔。 对,就这么做。 丽贵人这天让宫女好好替她装扮了一番,特意选了件能衬得出自己秀丽容貌的妃色秀大朵月季鸳鸯纹的氅衣,一支镀金玫瑰红玛瑙流苏簪子鲜艳夺目,又别上了几朵或深或浅的玫瑰色绒花,颇有当年年世兰花团锦簇的模样。她一大早就让宫女去皇后那儿告了假,说自己身子不爽不能去请安,但一转头,早早就去养心殿外等着皇帝下朝。 第113章 没想到把自己也扳倒了 丽贵人许久没进养心殿了,一跨过门槛就深吸了一口气:这久违的龙涎香,从前也是经常出现在她的屋里的……顿时一阵心酸。 “一大早儿的,朕刚下朝,水都没喝上一口,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急着见朕?”皇帝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不耐烦。 丽贵人壮了壮胆道:“皇上,上回臣妾说仪贵人的龙胎有疑点,皇后娘娘偏不信,现在臣妾找到了证据,可直接呈给皇后娘娘的话,怕会遭娘娘报复。所以臣妾害怕……请皇上为臣妾做主!”说着,丽贵人作出娇滴滴的姿态一福身。 皇帝刚拿起苏培盛奉上的茶水,闻言立刻又闷闷地砸回桌上:“真是吃饱了闲的!大清早的你不去给皇后请安已是不守规矩,更别说是为了来朕面前搬弄皇后的是非,看来从前余氏之事真是罚轻你了!” 没料到皇帝会旧事重提,丽贵人顿时委屈得眼里含了泪,可这回她实实在在把几个人的把柄都握在手里,于是不甘心地抬起头道:“皇上纵是要罚臣妾,也请听臣妾把话说完呀!从前,从前在旧邸时对臣妾也是耐心的,入了宫有了新人后皇上就把臣妾忘在脑后了……” 皇帝对这个妃妾本就没什么真感情,从前也不过是图个年轻新鲜罢了,这种旧情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此事关系皇后,他不得不听她说完,否则闹起来影响中宫地位对前朝也不好。于是他冷冷地让丽贵人先继续把话说完。 “皇上,臣妾以为,仪贵人的龙胎要保不住了,而且,此事与皇后有关,就连当年的富察氏,也差点着了皇后的道。只是眼下不知富察氏是真心帮的仪贵人,还是与皇后同流合污。” “大胆!”皇帝重重地一拍桌子:“你可知污蔑皇后罪当如何!” 丽贵人吓得赶紧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臣妾不敢,臣妾不敢……还请皇上先过目此物。”她颤颤巍巍地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苏培盛接过来呈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来一看,脸色顷刻变得黑沉:这张方子怎么又出现了?难道,当初真的是富察氏想害世兰,知道她求子心切所以故意漏出这张方子出来? “这是什么?” 皇帝本不通医理,问出这个问题也是意料中事。丽贵人觉得只要问了,就是他心中动摇了。 “回皇上,臣妾悄悄找了人看,这方子虽能助女子怀孕,却对母体损害非常大,怀孕之时比寻常人要辛苦许多,所怀的孩子要么生不下来,要么出生后体质虚弱不治。这样阴毒的手法,富察氏竟然用在自己的堂妹上,而仪贵人自知身体不适也故意欺瞒皇上,借腹中之子邀宠,皇上可不能轻纵了她们啊。” 皇帝的脸色此时已经如一潭乌漆嘛黑的死水,眼底冷如冰窖:“仪贵人的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再说,这与皇后又有何关系?” 感受到上者散发的压迫气息,丽贵人忐忑地咽了咽口水,声音也不如方才洪亮:“那个,那个,那个方子是仪贵人身边的宫女秋萍给臣妾的,她担心自己小主的安危,所以,所以来投靠臣妾……” “胡说八道!”皇帝大喝一声。 “臣妾没有胡说,臣妾所说句句都是实话!” 箭已在弦上,不发不得,丽贵人此时只能硬着头发把话说完:“而且这张方子是从前富察氏小产后皇后给她的,帮她重获皇上您的宠爱用的。” 此时养心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丽贵人噼里啪啦把皇后抖了出来,方才生气的皇帝却没有吭声,没有追问也不呵斥她。现在养心殿里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她也不敢贸贸然抬头,幸亏苏培盛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静:“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储秀宫提那宫女秋萍过来问话?” 皇帝微微抿着嘴,脑里回忆着年世兰怀孕前后的点点滴滴,整件事情越来越清晰,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突然被苏培盛打断了思路,他慢慢地转过头,声音里满是愠怒:“仪贵人和冷宫的富察氏也要一并带来。” 苏培盛郑重地躬身:“是,奴才领命。” 皇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把年嫔也请过来,仪贵人和富察氏带来这儿,年嫔就让她先在西配殿等着。记住,不必惊动皇后。” “奴才明白。” 说完,苏培盛就弓着身子退出去办事了。 听见皇帝把年嫔也宣了过来,丽贵人知道从前的事瞒不过去了。 “待会人来了,如果让朕发现你说了半句虚话,朕绝对不会放过你。” 言毕,皇帝懒得再听丽贵人说话,也没理她,空隙间自顾自拿起了几本折子批了起来,一句话也没再同她说,也没有让她起身,就这么继续让她跪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丽贵人一下子瘫软在地:本想这次应该能扳倒几个人,但没想到把自己也扳倒了。 苏培盛亲自办的事,总是静悄悄又漂亮,不一会儿人就都齐了。 仪贵人见富察氏也来了,又看到还跪在地上的丽贵人,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这个丽贵人,还是没放过自己。她脚一软,差点儿跌落在地,身边的宫女赶紧扶着。 “仪贵人身子不适,就先坐下吧。” 皇帝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全然没了之前对她龙胎的温柔态度。 苏培盛给仪贵人搬来一把紫檀木嵌竹丝梅花式凳,仪贵人由宫女扶着慢慢坐下,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小脸煞白。 这些日子有了仪贵人光明正大的关照,富察氏也少了几分之前的狼狈模样,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没有半点珠饰,虽然一身素色棉布的衣服,不见半点儿刺绣,却能看得出来布料质地不错,像是内务府每月给妃嫔配的细棉布匹,只是人已经不复从前的娇嫩了,脸上也平添了些皱纹,明明才二十刚出头,却像个三四十的妇人。 “富察氏,仪贵人怀孕的方子是不是你给的?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皇帝神色冷峻地盯着她。 “回皇上,是,这个方子是罪妇给仪贵人的。当年罪妇小产,皇后娘娘说怕罪妇思子成疾、惹您厌恶,所以给了罪妇这个助孕的方子。” 富察氏伏在地上,缓缓道。 虽然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貌,但听富察氏亲口说了出来,皇帝还是失望至极,闭了闭眼:“这方子,除了给仪贵人,你还给过谁?” 富察氏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丽贵人,快速又低下头淡淡道:“仪贵人入宫后颇为照拂罪妇,又同是富察氏的女儿,除了仪贵人,罪妇再没给过第二人了。” 丽贵人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立刻又想起正在西偏殿里的年世兰,心头又重新笼上了一层绝望。 “只是,” 富察氏突然犹豫道:“罪妇记得,当日皇后身边的剪秋姑姑送来这方子时,她前脚刚走,丽贵人后脚就来了。当时罪妇的宫女赶忙把这方子塞到了梳妆匣底,想来,丽贵人应该是没看见的。” 丽贵人感受到头顶冰凉似箭的目光,仿佛跪在针毡上。 第114章 这连环计里你也有份啊 “仪贵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苏培盛,传温实初过来给她瞧瞧。宫女秋萍,背主忘恩,杖责三十,送进慎刑司服役去吧。” 皇帝压着心头的怒火,低沉道:“把富察氏送回冷宫去吧,丽贵人去外面跪着,等朕问过了年嫔再来处置你。” 已经初夏了,虽然还未到中午,但太阳也炙得逼人,丽贵人这下子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苏培盛只能招手两个侍卫过来把她拽了出去。 温实初在路上便听传话的小厦子简单说了说养心殿发生的事,可给仪贵人仔细把过脉后眉头却皱紧了,但常年在宫里讨生活的他深知宫闱之事需谨言慎行,特别是面对着皇帝现下阴晴不定的脸。 “回禀皇上,仪贵人受惊,胎象有些不稳。微臣先开几副安胎药,待服过之后看看效果,微臣再来回禀皇上。” “那仪贵人的胎朕就交给你了。”温实初很聪明,皇帝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可是皇上,”仪贵人有些焦急地说道:“之前皇后娘娘给臣妾指了太医的……” “无妨!”皇帝微微拔高了声音:“温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就连太后也十分赞赏他的医术,他来照顾你也一样好!” “是,臣妾听皇上的……”见皇帝发怒,仪贵人只能小声遵命,不敢再多言。 “送仪贵人回去吧。”缓了一会儿,皇帝低声对苏培盛道。 西偏殿那头,年世兰尚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偏殿里静静坐着,但看到丽贵人被拖了出来跪在太阳底下时,她不禁颦起了眉,心中隐隐不安。虽然丽贵人不聪明,但也没有像曹琴默一般出卖过她,说起来,当初能怀上八阿哥也有她的功劳,如果自己还得宠,说不定也会提携她一二的。 “皇上驾到。”门口传来通报的声音,年世兰赶紧福身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望着眼前旧人,皇帝默默良久才开口:“起来吧。许久不见你,清瘦了不少,是不是那些奴才给你气受?” 把人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这种表面关心对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年世兰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她虽然起了身,但眼皮子还是继续垂着,淡淡道:“谢皇上。臣妾是罪臣家眷,过得清苦些也是应当的,不敢有所怨言。” 这是在埋怨他了……皇帝心里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坐着说话吧。” “是。”年世兰依旧垂着眼帘,全然没了从前大胆明媚的样子。 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忽然叫你出来,朕有些事情想问清楚。” 顿了顿,见年世兰没有反应,他继续说了下去:“你当年有孕,是不是用了一个偏方?朕想问你,这个方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原来是为了这事!年世兰此时还不知道那方子的厉害,但宫里是禁止私自寻用外边儿的方子的,后宫诸事都需请示过皇后或皇上才行,眼下年世兰只以为事情败露,皇帝要责罚她与丽贵人。她按下心中的微微不安,面上镇定道:“这方子是臣妾托人从宫外自己寻来的,臣妾也不真的认识那大夫。事情久远,恐怕不能告诉皇上更多的细节了。但臣妾心知私下联系宫外是大罪,还请皇上责罚臣妾。” 说着,她站了起来行礼。 皇帝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年世兰有些不耐烦,甩了甩手里的念珠穗子:“别动不动就行礼问安的,起来吧。朕只问你,是不是丽贵人给你的?” 见她不语,皇帝冷然道:“那张方子,虽能助孕,却会大伤母体和孩子,所以你当初怀孕才会如此辛苦,八阿哥的早产和……也是意料之中。你,还要护着丽贵人吗?” 年世兰一怔,直起了身子抬起了惊恐的眼睛和皇帝对视着,眼眶渐渐红了,哑声道:“皇上,此言当真。” 见皇帝默默不语,豆大的泪珠从年世兰那双楚楚动人的凤眼滚了下来,红红的眼圈更惹人怜爱了。她跪在地上一磕头:“当初臣妾求子心切,每日喝下这许多的坐胎药都未曾有孕。丽贵人送来这个方子,说是意外中在富察氏那儿偷到的,臣妾也问过了太医,太医说……那太医,他……” 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清晰起来,年世兰突然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抽着嘴角冷冷大笑了起来:“都怪臣妾自己愚蠢,轻信了旁人,一环接一环,把臣妾算计得好苦啊!” 对于年世兰,皇帝始终还是存了一丝愧疚的。眼见着她情绪失控,皇帝怕她一下子悲伤过度做出傻事,赶紧走过去抱住了年世兰,口中喃喃道:“年嫔,朕会为你做主的。你现在这儿歇一歇,朕会解了你的禁足,待会让轿辇送你回宫。” 年世兰没有接话,口中还是冷笑连连。皇上啊皇上,您可别把自己也骗了,这连环计中,不是也有您的一份儿吗? 皇帝走出殿外,从不对女人动手的他一巴掌落在了丽贵人的脸上,力气大到丽贵人的头饰都歪了。 “你明明知道那方子害人不浅,为什么还送去给年嫔!” 皇帝大声冷斥的模样吓得丽贵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立刻一遍磕头一遍辩解道:“臣妾是最近才知道的,从前真是以为这是一个好方子才送去给年嫔娘娘的,臣妾卑微,当年年嫔娘娘宠冠六宫,臣妾哪里敢害她啊!” 皇帝死死盯着她,这话倒不假,这丽贵人虽然愚蠢、不通谋略,但这样随便一验就能出问题的手法还不至于光明正大用在当年的年世兰身上。唯有一人,为了自己的地位,她算准了每一步,连他都成了她算计的一环,才会纵容年世兰怀上龙胎。 “好了,你回你宫里好好待着吧。今日之事,朕不想再宫中听到一句闲话,你要是学不会闭嘴,朕会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皇帝慢悠悠的几句话,让丽贵人觉得头上的太阳都晒不暖了,只木讷地磕了几个头就赶紧回去了:“臣妾谢皇上隆恩,臣妾这就告退。” 皇帝背着手走回了养心殿,黑着脸叫苏培盛:“准备轿辇,朕去太后宫里请安。” 绕过一道精致的彩漆边座嵌点翠万花献瑞图屏风,皇帝看到正在紫檀木雕花卉纹炕桌上支着手肘闭眼养神的太后。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突然过来,打扰皇额娘午睡了。” 听到声音,太后睁开了眼,温和地一笑:“无妨,哀家年纪大了,本就睡不了多久。皇帝急着过来可是有事?” 皇帝抚了抚龙袍上精致的金龙图腾纹,往榻上一坐,沉声道:“宜修犯下大错,为了后宫安宁,儿子不得不严惩。只是她是乌拉那拉氏的人,儿子怎么也得过来知会皇额娘一声。” 第115章 螽斯 太后脸色一僵:“皇帝请讲。” 皇帝不疾不徐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皇后残害皇嗣,实实在在的证据摆在眼前,儿子不得不罚。” 太后轻叹一口气,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倦容,这个侄女的品性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没了她,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男子也不争气,家族怕是后继无人,宜修的后位必须保住:“当初富察氏恃宠生骄,皇帝自己也厌了她,只是碍于富察家的势力,不能轻易处置了她,可真让这样的人重新得宠也不利于平衡后宫。至于年嫔,方子传到她的手里也是个意外,这不能怪皇后。哀家知道皇帝心里对年嫔愧疚,可当初以年羹尧的势力,如果我们不提前下手,那咱们母子都将无立身之地了。敦亲王事件就是一个例子,如果当时他借兵成功,皇帝以为后果如何?皇后对富察氏下手是她有错,可她终究也没害到富察氏,何况后宫已经平安落地了那么多孩子,依哀家看,皇帝训诫一下皇后是对的,但人心向来拜高踩低,若太下皇后的面子,今后恐她难服众。” 看皇帝脸色沉了几分,太后有些讨好地笑了笑:“当然了,始终这事让年嫔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年羹尧已不成气候,皇帝若想补偿一二,也不是不可,只是别太过了,从前后宫吃过年嫔苦头的人也不少。仪贵人受牵连,皇帝也该好好补偿才是。” 皇帝还是一言不发,也不理会太后探寻的目光,自顾自缓缓地转着手里的珠串,半晌,一甩珠串穗子:“皇额娘说得有理,儿子想,罚皇后连续三日去螽斯门下站着,每日思过两个时辰,皇额娘以为如何?” 罚站思过虽然有损脸面,但也不是什么重罚,太后松了一口气:“很好,皇帝懂得轻重,哀家也放心了。哀家也会多敲打皇后,她是纯元的亲妹妹,本性不坏。后妃虽多,但只有皇后心安了这后宫才会安宁啊。” 皇帝没有接话,默不作声喝着茶,太后顿了一顿,自觉有些尴尬,继续道:“至于年嫔,就解了她的禁足吧,多让她来哀家跟前伺候着,想来旁人也不会敢慢待了她,皇帝觉得可好?” 皇帝放下茶盏,无可无不可地道:“皇额娘拿主意便是。儿子会吩咐下去,此事到此为止,仪贵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也要多劳烦皇额娘了。儿子先回养心殿批折子,晚些再来看您。” 太后温和地点点头:“皇帝慢走。” 望着这个儿子的背影,太后无奈地让竹息去传懿旨。 年嫔这么快就放了出来,六宫都震惊了,尤其是景仁宫。 “娘娘,养心殿那边口风紧,奴婢四处打听了一下,只知储秀宫的一个宫女被送去了慎刑司。因为被用了刑,眼下还高烧昏迷着,奴婢已悄悄儿给慎刑司的嬷嬷通融过了,照顾几日好了便能问话。” 皇后冷哼了一声: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皇上知道的大概不少了,这是在敲打本宫呢!” “那娘娘预备如何应对?”剪秋担心问道。 皇后又重新拿起方才刚下的紫毫笔:“之前的事先暂时不动。储秀宫和翊坤宫的联系不就是富察氏嘛,今天早上丽贵人没来请安,上回仪贵人有孕她就抓住不放,看来这其中少不了她的功劳!” “是。”剪秋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翊坤宫宫门一开,没想到第一个迎来的客人竟是甄嬛。通传的人来报,年世兰也愣了一下:“她来做什么?” “娘娘,眼下咱们在宫里树敌颇多,昭妃的位分在您之上,不好不见呐。”颂芝怕主子犟起来又被人抓住把柄,赶紧低声劝着。 年世兰瞥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地道:“本宫知道,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本宫虽落了难,但也用不着在这些人面前低声下气,只要有一条命在,还怕没有来日吗!请她进来吧。” “嫔妾年氏给昭妃娘娘请安。”面对着甄嬛这张让她生厌的面孔,年世兰还是如从前一般敷衍着,行礼也是随便一福身便起来了。 甄嬛此行并不是来与她争吵的,所以也没放下心上,淡淡笑了笑便坐下了:“从前都是本宫给你请安,骤然换了过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年世兰抿了抿嘴,不等甄嬛开口也坐了下来:“不知今日昭妃亲自过来有何指教?” 甄嬛示意瑾夕把礼物拿过来,轻抚着最上面的蜀锦道:“这是内务府新进贡的蜀锦,花色也是今年蜀锦局新创的,本宫记得年嫔最喜欢繁华的花式,就给你拿了两匹。不日就要去圆明园避暑了,年嫔多带些新的衣裳首饰去,也能博得皇上喜欢些。” 年世兰没好气地睨了一眼甄嬛:“我年家虽没落,但翊坤宫还不缺这些东西。昭妃若是想来奚落我一番的话,大可立刻回去,我没这个闲工夫陪你唱戏。” 看着年世兰微微气急的模样,甄嬛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年嫔啊年嫔,经历了那么多,难道你还执着于和别的女人斗吗?” “你想说什么?”年世兰面色一凛。 “当年你在王府里的孩子为何会没了,还有欢宜香的秘密,甚至你年家折损在谁的手里,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恨吗?”甄嬛刀子一样的眼神抛向年世兰:“那日敦亲王造反,本宫听闻你还想求了他出宫去看皇上,本宫真是佩服你的一往情深呐……” 看着甄嬛意味深长的眼神,年世兰的心沉了下来:“我与皇上多年夫妻,其中种种无需你这个贱人来评论。” 她冷笑了一声,把问题抛了回去给甄嬛:“昭妃大胆,难道对皇上起了不臣之心?” 见她也有几分聪明,甄嬛倒是笑了:“皇上是无所不能为的天子,本宫自然不敢。如今年家已经不是皇上的大忌,本宫只想告诉你,你在这后宫里苦斗多年想要的东西,或许能有个结果了。” 年世兰疑惑的凤眼投了过来。 第116章 结盟?借刀? “你觉得我最想要什么?” 甄嬛轻笑一声:“你的禁足已经解了,复宠是迟早的事,何况皇上对你还有愧疚之心。但你最在乎的,无非是你的孩子,还有,” 甄嬛忽然靠近年世兰,附在她耳边道:“六宫之主的位子。” 年世兰呼吸一滞:她的确很渴望那个一人之下的位子,只是如今她没了哥哥的助力…… “昭妃,你我向来不和,你既知皇上对我心里有愧,也看穿我想要复宠的心,这些话,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吗?” 年世兰挑眉道。 甄嬛莞尔“要不要告诉皇上你自己定夺,但机不可失,接下来的话你还要不要听?” “你直说便是。” 年世兰到底是个急性子的人,不想再跟甄嬛绕来绕去。 甄嬛正了正色:“其实你母体孱弱,孕期吃了这许多苦,以及八阿哥早产身亡,都是皇后所为。” “什么?!”年世兰惊得一拍桌子。 “小声些。” 甄嬛做出噤声的动作:“你能有孕,是因为用了丽贵人给你的方子吧?如今,仪贵人也是用了你这个方子才怀上的龙胎。” “你是说,此方出自皇后之手?可是丽贵人和皇后向来不亲近,这我是知道的,她怎么会帮着皇后来……” 甄嬛点点头:“没错,丽贵人的确与皇后不亲厚,但她并不知道此方阴毒,当初她应该也是真的想讨好你。此方本来是皇后拿来制衡富察氏的,一个阴差阳错到了你手里,如果富察氏又将它给了仪贵人。据本宫所知,仪贵人现下的怀相也不太好,与你当初的症状十分相似,只是她未用欢宜香,所以暂时稳当一点儿。” 提起欢宜香,年世兰搭在椅把上的手忍不住握紧了些:“你空口白牙说这许多话,可有证据?” “你可还记得从前安插在储秀宫的秋萍?” 甄嬛玩味地看着她。 年世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虽早就把此人忘在脑后了,但这样直白地与甄嬛对峙她还是有些心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年嫔听不听得懂不要紧,秋萍如今在慎刑司还在高烧昏迷中,这方子她也见过,这消息恐怕皇后那边也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富察氏和仪贵人知不知道……” 甄嬛意味深长道。 “多谢昭妃,我自有打算。” 年世兰快速说道:“颂芝,送送昭妃。” 被年世兰下了逐客令,甄嬛却丝毫不在意,扶着槿夕的手平静地回了永寿宫。玉姝也刚从敬妃那儿回来,直接就去了甄嬛那儿说话。 “你如今去敬妃那儿倒是勤快。” 玉姝舒服地往榻上一坐,放下了所有拘束的样子:“今日欣贵人也在敬妃处,她来和敬妃一同做小公主们的衣裳,我也跟着打发打发时间。年世兰那边可顺利?” 甄嬛也松快地靠在靠枕上悠然道:“她本就恨皇后入骨,这么多年不能取而代之,眼下确确实实知道她害了自己的孩子,反正年家已经倒了,我相信她拼尽自己也要拉皇后下来。” “那长姐为何不直接用纯元皇后的死因告发皇后?还要通过年世兰岂不绕了远路?”玉姝微微有些不解。 “眼光要放远些。”甄嬛微嗔了她一眼:“皇上只是罚皇后罚站思过,连禁足都没有,可见他并不想废后,贸贸然拿出纯元皇后这个事儿只会让皇上迁怒咱们。何况宫里现在的格局,若皇后突然倒了,我怕就连眉姐姐也不能掌握六宫大权。就让年世兰和她都得跟乌眼鸡似的吧,咱们这位皇上还有些日子康健着呢,且有些耐心,需得一招致命不得翻身才好。” 玉姝点点头:“长姐说得是。要是单单拉下皇后,年世兰没死,说不定还会成为劲敌。如果皇上能扶持惠贵妃还好,不然我们的境况真是堪忧……” “所以,咱们手里还是要有实权。” 甄嬛眼光烁烁。 甄嬛刚离开翊坤宫,年世兰果然让颂芝立刻去了慎刑司找秋萍。槿夕已经提前跟慎刑司负责秋萍的嬷嬷打过招呼,颂芝很容易就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秋萍。 “姑娘慢慢儿说,我在外边看着。” 那个嬷嬷和颂芝客气了几句,就识趣儿地走开了。 颂芝谢过了嬷嬷,捂着鼻子看了看躺在硬木板上的秋萍,被打的屁股和腰部已经渐渐烂成一片,因为发着高烧,煞白的脸硬是热出了一抹猩红,看着很是不好。颂芝嫌弃地用手推了推秋萍的肩膀:“醒醒,你醒醒,年嫔娘娘有话问你。” 慎刑司虽然是个吃人的地方,但这秋萍炙手可热,好几个主子轮流来问着,所以那些嬷嬷也不敢真的弄死她。眼下她只是伤病严重,但还能回过神来,颂芝推了几下她就艰难地撑开眼皮子了:“颂芝姑姑请讲。” 颂芝蹲下身,压低声音道:“你确定那个方子是来自皇后之手?” 秋萍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语气十分吃力:“我确定,富察氏亲口对仪贵人说的,此方是当年她小产后,剪秋说皇后担心满人妃嫔一蹶不振,让她养好身子再次有孕,定能重夺皇上宠爱。可惜她身子还没养好皇上就带了受宠的妃嫔去了圆明园,之后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颂芝皱了皱眉:“那为何年会有此方有损母体一说?如果真是不好的方子,富察氏为何要给仪贵人?” 秋萍虚弱地喘了几口气,缓了缓继续道:“仪贵人心思单纯,只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罢了,但我瞧着富察氏对她并非真心。我帮她送过几回东西,那富察氏在仪贵人面前一片情真意切的样子,但在我这种奴婢面前,就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了,所以才生了疑心。我后来去见过丽贵人,丽贵人应该找人看过那方子了才去见得皇上……” 秋萍实在太虚弱,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后突然开始咳嗽起来,但又因为虚弱,咳嗽虽猛烈声音却小得拉丝儿,脸憋得越来越红。 颂芝拿手帕捂了捂口鼻:“这话除了丽贵人,你还和旁人说过吗?” “再没有了。本来我也只是想找个依靠,仪贵人不像个能立得起来的主儿。” 秋萍摇了摇头:“颂芝姑姑,求您帮我在年嫔娘娘面前说句好话,我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弟弟,父亲又生了重病不能下地干活,求求您了,求求我……” 说着,秋萍艰难地伸出了手,想抓住颂芝。 “知道了。” 颂芝嫌弃地往后躲了躲:“娘娘让你放心,她定会想法子的。” 颂芝掏出一小瓶药:“这个金创药是从前军里的好东西,用了很快就能痊愈,里面添加的薄荷能让你痛苦稍减。待会我会交给方才的嬷嬷,也会给她一点儿银钱让她多关照你的。” 听到此话,秋萍的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哽咽道:“奴婢多谢年嫔娘娘,多谢颂芝姑姑。” 颂芝点了点头,转身开门走了出去。看到门口守着的姑姑,她使了个眼色,把药塞到嬷嬷手里:“利索些,别让娘娘失望,办好了以后自会有你的好处。” 第117章 死就死了吧 颂芝走后的第二日,剪秋也来了,可是慎刑司的人却说秋萍病的得更重了。 “明明前两日说等人醒了就没事了,怎么会突然变得更严重?”剪秋蹙着眉质问那看守嬷嬷。 “这丫头被打了那么多个板子,奴婢也是没有办法。本以为歇上几日等伤口止血了便能好些,但这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行刑的侍卫大约也不敢偷懒,下手太重,又没上药,那伤口便烂成了一片,都开始发臭了……”嬷嬷支支吾吾道。 剪秋走进屋内瞧了一眼,趴着的秋萍脸色灰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腰臀的衣服被鲜血和脓水渗透了,散发出阵阵臭味,整个人的肢体看起来有些僵硬肿胀,像个死人一样。剪秋忍不住拿手帕捂住了口鼻,忍着恶心走近戳了戳秋萍,毫无反应,又使劲推了一把,依旧没有半丁点醒过来的迹象。 “你们竟敢怠慢皇后娘娘的吩咐,待我回了娘娘再过来收拾你们。”厉声撂下一句,剪秋甩手就回了景仁宫。 自受罚后皇帝就没来过景仁宫,皇后正让绘春找出从前皇帝送她的那方山东进献的好墨,想练练大字静静心,剪秋就匆匆进来了。 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后,剪秋低声道:“娘娘,慎刑司那边的不是自己人,要不咱们干脆找个人去看看?” 皇后思忖了一会儿,淡淡道:“染冬略懂医术,让她过去看一眼是否被人动了手脚。本来就只是想问她当日养心殿的事,看看她到底是哪边的人,如果实在保不住死了就死了吧,本宫倒想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 “是,奴婢明白了。”剪秋福了福身,随即就出去找了染冬。 剪秋早上刚去了一趟,立刻再派人过去有些显眼,染冬等天黑后才悄悄过去。这回,她是跟着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宋公公过去的。 “怎么劳烦您老人家亲自过来了?” 看管秋萍的那个嬷嬷这么晚了依旧还在,看到宋公公过来,满脸堆着笑迎上前来。 宋公公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皇上有几句话让我过来问问,你可要进来一起听听?” “不敢,不敢,公公您请。” 嬷嬷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让开了路。可是她的视线很快就被宋公公身后一直低着头、一身粗布素色衣服的染冬吸引了,她侧着脑袋试图看清染冬藏在暗处的脸:“这位姑娘,略微有些眼熟,不知是……” 宋公公一步上前挡在嬷嬷面前:“这是我家里送进来当差的姑娘,虽还未指主子,却也在皇上面前露过脸了,眼下先跟着我历练历练,怎么,这也要跟嬷嬷您交代一声不成?” 看见宋公公的态度冰冷,嬷嬷只能讪讪道:“哪里哪里,您言重了!御前的事儿哪里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能置喙的。只是这丫头是皇上下旨罚过来的,我才不得不谨慎些。” 说着,嬷嬷给宋公公和染冬开了门。 两人在黑夜里一闪进了屋,嬷嬷快速把门掩上,自觉地走远了些,既能看到门周围的状况,又不在能听见屋内动静的范围内。 染冬快步上前给昏迷不醒的秋萍把了把脉,又掀开她的衣服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了看伤口。宋公公厌恶地皱了皱眉,用手稍稍捂着口鼻转过了身去。染冬忍着难闻的臭味,拿出几根银针和几个小瓶子,捣鼓了好一会儿后,秋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是皇后宫里的人,秋萍灰白的脸透露出些许慌乱的神情。染冬压低声音道:“你的伤口被人下了药,若非今日皇后娘娘让我来看一眼,恐怕你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秋萍神色一滞,气若游丝道:“我身份卑微,谁会为了我大费周章。无非是得罪了主子被打得狠了些,怎么惊动到皇后娘娘了。” 染冬冷笑:“你这蹄子倒是口风紧,都什么时候了还犟着。我直说吧,你是被皇上罚到这儿的,为的是仪贵人和年嫔的胎吧?” 秋萍一怔,没有回答。 染冬继续道:“是不是,有一个什么方子让皇上发现了?” 秋萍知道其中厉害,只能继续装傻,摇了摇头艰难道:“染冬姑姑说什么,我听不懂。” 见她嘴硬,染冬拿出一根银针,稍稍使劲往她腰上一扎,秋萍立刻疼得整个人抽搐了一下,一个几日水米不进的人硬生生疼到额头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染冬得意道:“你尽管嘴硬,本来你是可以浑浑噩噩死了去的,但我既能让你在这等猛药里醒过来,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秋萍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不过就想找个靠得住的主子,此刻她倒是想招,招了说不定能活下去,但突然想起自己跟颂芝提过自己的家人。她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想到这儿,她闭了闭眼:“我不过是从前曹答应放在储秀宫的人,如今她去了,我被仪贵人揪到皇上跟前儿罢了。皇后娘娘当真是看得起我了,我这样的人,连二等宫女都算不上,哪里能知道主子的事。” 见她如此都能不说,染冬知道再逼下去也无用,只怕是要惊动外边儿的人了。她最后给秋萍扎了一针,就迅速包好那些施针的工具和小药瓶,对宋公公点点头,如来时一样低头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好了,继续好生看着她吧。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私自探视,只要她身子好了立刻服役去吧。皇上体谅慎刑司的人辛苦,待会内务府会给你送些宵夜点心来。” “是,是,奴婢谨遵皇上吩咐,奴婢叩谢皇上隆恩。” 嬷嬷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忙不迭跪下谢恩。 宋公公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眼神转都没转过来,带着染冬出了慎刑司。 走了好一段宫道,染冬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宋公公手里:“娘娘不会忘了公公的忠心的,你的妹妹已经出宫了,娘娘做主,给她寻了一位富裕人家,往后更方便照顾家中,你就放心吧。” 宋公公拱手躬身道:“奴才多谢皇后娘娘,多谢染冬姑娘。” 说罢,两人分道扬镳。 第二日,慎刑司那边传来消息,早上过来当差的人见关着秋萍的屋子无人值守,便进去瞧了一眼,结果发现秋萍已经死了,身子都开始僵硬了。而那个看守嬷嬷,半夜喝酒喝醉了,自个儿跌进了井里,淹死了。 第118章 今时不同往日 年世兰如今解了禁足,是要日日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从前的她宠冠六宫,眼睛长在头顶上,最晚一个去最早一个走皇后也不能说她什么,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了。托病躲了几日,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秋萍死了的第二日,年世兰早早起身,穿着素雅地去了景仁宫。众妃嫔刚行完请安礼坐下,皇后便缓缓开了口:“许久不见年嫔,都有些生疏了。前两日听说你病了,今日本宫瞧着你倒是脸色不错。想来解了禁足,年嫔心情愉悦了,自然身强体健,以后要多多来景仁宫走动才是。” 那些受了年世兰多年气的妃嫔纷纷掩嘴,齐妃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皇后娘娘说得是。如今年家的事儿少了,想来年嫔也得空了许多,身子又好全了,自然该多来孝敬娘娘才是。” 年嫔狠狠剜了齐妃一眼,齐妃假装喝茶避开了她的视线。 欣贵人向来嘴上不饶人,年世兰从前又给她使了不少绊子,皇后还未接话,她就抢着开了口:“齐妃娘娘说得是。这来回走动比干窝在翊坤宫好,说不定身子强健了还能为皇上再添一位皇子。到时候啊,别说位份,说不定年嫔还能帮衬一下娘家呢!” 这满皇宫里大家都心知肚明年世兰生产八阿哥时伤了身子,孩子是她的死穴,娘家也是她的痛处,欣贵人这番话算是彻底得罪了年世兰了。她气极笑道:“本宫就算降了位也还是在你之上,欣贵人,你口出狂言,以下犯上,本宫要罚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哦?要这么说,本宫的位份在年嫔之上,那本宫也能对你说罚就罚喽?” 齐妃继续拱火。 年世兰啪地一拍桌子:“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才坐在了妃位……” “好了!姐妹间玩笑几句,年嫔何必太过认真。” 皇后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去,和稀泥般地打断了这场闹剧。 那日在养心殿看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年世兰便知道自己复宠是迟早的事,所以这一时的嘲讽她是不怕的。她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可真会治理后宫,就算不分尊卑也是个玩笑,这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不知皇上会如何作想?” 随即用绢帕掩了掩嘴又笑道:“也是,被皇上亲口罚进慎刑司的奴婢都能得到皇后娘娘垂怜,三番五次不顾皇上的旨意遣人去看,有这样的主子娘娘,咱们这些做妃妾的,只能上行下效了,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放肆!” 如今的皇后可不需要像从前那般忌讳年世兰了,一下子就把怒气发了出来,猛地一拍桌子怒目道:“年嫔,这是你对本宫说话的态度吗!方才对着欣贵人一口一个尊卑不分,现在你自己又如何呢?” 年世兰向来是不怕皇后的,就算娘家不得力了她也不想屈居这个老妇之下,见皇后真动了怒,只懒懒地起来福了福身:“皇后娘娘息怒,如您方才所说,臣妾只是玩笑两句罢了,您不喜欢那臣妾不说就是。” 说完正想重新坐下,皇后沉声道:“年嫔身处高位多年,依旧不熟礼仪,以下犯上还不知悔改,罚笞刑十下,江福海,取木板过来。” 笞刑,是取木板责打其背部,多用于后宫犯事的女子身上,既不伤女子颜面,又能达到惩罚的效果。但宫里一向倡导宽严待下,别说妃嫔了,就算是普通宫女,如若不是犯了大错也不会行笞刑的。 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胆子小的妃嫔直接埋下了头。可是年世兰素来人缘不好,也没谁出来为她说话,等着看好戏的倒是不少。此时甄嬛却出乎众人意料,起身对着皇后欠了欠身:“皇后娘娘,年嫔失子不久,身子也才刚养好,十杖下去怕是受不住。皇上刚解了她禁足,娘娘就如此严惩,恐怕传到皇上耳朵里会以为娘娘违逆圣意,不如请娘娘减轻几杖,或者另改他罚吧。” 见皇后不吭声,甄嬛赶紧又补充道:“当然了,咱们后宫姐妹无人不知皇后娘娘是何等宽厚之人,只是众口铄金,年嫔自个儿不要紧,她尊卑不分冒犯皇后,怎么罚都不为过,只是娘娘您的清誉要紧呐。” 这番话的每个字都让在场的各位感到惊讶,就连沈眉庄和安陵容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不解。甄嬛与年世兰向来不对付,甄嬛和沈眉庄从入宫开始就吃了不少年世兰党羽的亏,按理来说今日在座的人里,她应该是最不可能帮年世兰开口求情的。 皇后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意味不明:“昭妃兰心蕙质,待人宽容,年嫔从前如此对你,还有你的好姐妹惠贵妃,今日你竟然能开口为她求情。也罢,本宫就当给你个面子吧。” 皇后稍稍停了停,继续道:“年嫔,看在昭妃为你开口的面上,本宫只罚你笞刑5杖,行刑后在景仁宫院里跪着思过一个时辰即可。众姐妹们就在这儿多喝几口茶,看看冒犯中宫会是什么下场,也好给那些心思活跃的人一个惊醒。” 说着,皇后犀利的眼神环顾了一周屋里的女人。 “是,臣妾遵命。” 众人起身行礼。 只有年世兰怒目圆睁,瞪着皇后咬牙切齿道:“皇后今日教诲,臣妾定铭记于心。” 皇后先是淡淡让众人起身,然后对上年世兰快要喷火的眼睛:“能让你长点记性那就是最好了,江福海,行刑吧。” 江福海不阴不阳地笑着道:“是,奴才遵命。年嫔娘娘,请吧?” 说着,他对年世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五杖一会儿就过去了,可是江福海打得实,一声一声闷闷的砸在年世兰背上,听得甄嬛和沈眉庄都有些心慌。两姐妹默契地对视了一下,又埋下了头闷不作声继续喝茶。受刑的年世兰愣是全咬着牙忍了下来,一声没吭。夏日炎炎,就算是早上太阳也耀眼逼人得很,刚挨完打得年世兰背挺不直,就这么弓着身子跪在院子里,颂芝也陪在一旁跪着,焦急地想用自己的手帮年世兰遮些太阳,又想用绢帕帮年世兰擦擦额头上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痛出来的汗珠。江福海见状,走上前一脚过去,就把颂芝踢到在地:“年嫔娘娘是因罪受罚,颂芝姑娘还是懂些规矩的好,还以为这是在你们翊坤宫呐!” 第119章 本宫才是六宫之主 “说话就说话,你打人算怎么回事!难道皇后宫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吗!” 年世兰恶狠狠地骂着江福海,艰难地撑直了身子想拉颂芝一把。绘春快步上前分开了年世兰和颂芝:“娘娘您正在罚跪,一个时辰还未到,还请您在这儿跪好。” 一群妃嫔通过敞开的大门和窗看得一清二楚,皇后鲜少这样严厉地处罚后妃,从前大家都只以为她贤惠端庄,现下却多了几分畏惧。皇后垂下眼轻轻抚着新做的纱质蔷薇色绣广玉兰氅衣衣摆,这样鲜艳夺目的颜色可是从前年世兰最喜欢的呢。从前皇后总想着表现自己的贤淑节俭,如今这样华丽崭新的衣裳穿在身上,她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嘴角边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前些日子本宫受罚,本宫耳朵里听到一些流言,但中宫始终是中宫,妃妾若想僭越,外边儿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 “臣妾不敢。” 众妃嫔纷纷下座福身。 满意地睨了一眼这群女人,皇后抬了抬手:“起来吧。大家都喝口茶吧,一个时辰还有些时候呢。齐妃,近来三阿哥的功课如何了?惠贵妃,朝华虽小,但也快到了启蒙的年纪了,也要准备起来了。” “回皇后娘娘,三阿哥近日读书十分努力,每日都温书到深夜呢!腿伤之后他好久没能练习骑射,现在虽然还是不太灵便,但弘时也不想让皇上失望,总让师傅多帮他上上马,果然满人的男孩子还是马背上涨功夫,三阿哥又长高了。” 说起儿子,齐妃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了。 沈眉庄也笑吟吟地回话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会替朝华准备起来的,皇上也和臣妾提过,帮朝华找个好的启蒙师傅,臣妾平日里也开始教朝华识字和画画了。” “好啊,昭妃你的七阿哥也能说能跑了,男孩子家的每天在女人堆里也不好,得空可以多带来和别的阿哥一起玩。” “是,臣妾明白,臣妾先替七阿哥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 方才替年世兰求情已经得罪了皇后,此时甄嬛做足了恭顺的样子。 没有人再接话,一时屋里又陷入了沉默,众人的眼睛又开始忍不住往屋外瞟。 沈眉庄恰到好处地开了个新话茬:“臣妾有一事想请教皇后娘娘。” “你说吧。” 皇后淡淡道。 “昨日皇上宣臣妾去养心殿,说起过几日想去圆明园避暑的事儿,往年都是娘娘您打点着,园子那边的事就罢了,吩咐下去自是有内务府的奴才跟着,但这跟去的妃嫔宫人……臣妾愚钝,拿不下主意,皇上说臣妾可以来向您请教,除了皇子公主们的生母外,其余跟去的人还得请您做主。” 沈眉庄这话说得漂亮谦和,皇后听着很舒心。她何其不知道,皇帝让沈眉庄接手安排避暑一事,就是要下她的脸,但沈眉庄聪明,恭恭敬敬过来请她做主,说一句自己办不来,两头不得罪。 皇后莞尔:“你如今已是贵妃,这许多事还要自己学着做主才好,太后的意思也是希望你能立得起来,将来就可以帮着本宫处理后宫的事了。也罢,你年轻,刚刚接手难免有不周到的。本宫看,仪贵人有孕怕热,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还有玉贵人、陈贵人、柔常在、瓜尔佳常在,再加上体弱的端妃就是了。” 上回去木兰围场玉姝就没被选上,这回皇后话里话外也没提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甄嬛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眼神已经冷下来了半分。敏感如安陵容,自然是捕捉到了这点微妙,于是轻轻开了口:“皇后娘娘,姝常在自得宠以来也颇得皇上喜欢,现在最是该多多垂怜的年纪,而且她颇得昭妃娘娘的心,臣妾斗胆,不如也让她一起去吧?” 皇后点点头:“你能替旁人着想,很是懂事。怪不得皇上会喜欢你。那就依玉贵人所言,姝常在也一起吧。”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玉贵人。”玉姝起身行礼。 看到玉姝有人帮着说话,丽贵人的心酸又多了几分:如今她真是孤身一人了,外边儿挨罚的年世兰连自救都难,是指望不上了。 大家又虚情假意地陪皇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一个时辰终于到了,皇后也懒得再拘着这帮人在景仁宫里,就让大家伙儿都散了。年嫔也弓着痛到直不起来的背,由颂芝搀扶回了翊坤宫。虽然嫔位也是主位娘娘,能有自己的轿辇,但今日出来时她是抱着放低姿态的念头走着来的,如今也只能慢慢走着回去。 大家离开之时,皇后凛声道:“后宫之事,就不必传到前朝叨扰皇上了,知道了吗?” “臣妾明白,请皇后娘娘放心。” 众妃嫔齐刷刷福身回话道。 临行前一晚,皇帝终于来了景仁宫。 皇后按老祖宗规矩站着侍膳,皇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她免了礼一起用,硬是让她站着服侍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吃完了,结果她恭恭敬敬递上来的茶水漱了口,皇帝才沉声道:“皇后,朕许久不来,你可知错?” 皇后把茶盏放在剪秋捧着的花梨木托盘里,福身道:“皇上让臣妾在螽斯门下思过,臣妾知错。” “皇后理应贤良大度,你可知朕有多失望?” “富察家在朝中根深树大,当时富察氏恃宠生娇,借腹中龙胎频频邀宠,臣妾知道皇上已经厌恶了她。她小产失子,本来身子状况也不理想,却又攀诬旁人,全然不顾皇家颜面,臣妾不该自作聪明,以为能让她安分些……” 皇后声音虽柔,但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辩驳着。 “你更不该把年嫔引到这里边来!你明知朕当初为何……” 皇帝厉声喝道,却没有把话说完。 “臣妾哪里想到年嫔会用此方,这件事上臣妾也有无辜的地方啊!” 皇后抬起了头,她眼睛里隐约闪烁着泪花:“何况,知道年嫔用了此方后,也是皇上您亲口让太医瞒着年嫔的啊。这件事里里外外,臣妾没有不为皇上周全的时候。” 皇帝不再看她,长叹了口气:“你是皇后,是纯元的妹妹,也是太后的娘家人,能给你的体面朕都给了。朕只希望,后宫能少些腌臜事,你好自为之吧!” 皇帝站起身来,一边走出去一边撂下一句话:“明日去圆明园,朕让年嫔也跟着去,她刚受了罚,在宫中养伤不宜。” 第120章 安陵容实在想不通……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去圆明园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除了沈眉庄、甄嬛、敬妃、齐妃这些有孩子的高位妃嫔能有自己单独的马车外,其余的妃嫔还是要一起挤一挤的。玉姝因为是永寿宫的人,甄嬛让她跟在自己的马车里,槿夕和流朱也一起跟来了。 还有年世兰,皇帝体谅她刚被皇后打了,身子没好全,她也能自己坐一辆舒适的大马车,里面铺满了软垫让她靠背不会疼。 这就是给皇后脸子看了。 折腾了大半日,终于在午后到达了圆明园。 这次皇后带着六阿哥住在长春仙馆,离皇上的九州清晏很近。沈眉庄带着朝华公主住镂月开云馆,仪贵人是她宫里的人,自然而然就安排在了沈眉庄这儿的偏殿里。甄嬛和玉姝还是住在碧桐书院,这儿也算是她的老地方了,内务府提前就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妥当。安陵容和瓜尔佳文鸳分到了一处,都住在繁英阁;陈贵人和柔常在则在弄雨轩。而年世兰则不住清凉殿了,皇帝让内务府把芙蓉湖边的碧波菡萏馆收拾了出来给她。 本来以为年世兰在年羹尧失势后就会彻底失宠的人怕是要睡不安稳了。 繁英阁那边儿,瓜尔佳文鸳自视清高,十分看不起安陵容,整日在延禧宫对着她本就心烦,现在来了圆明园还要凑在一起,实在是戳鼻子戳眼。 “姐姐可真是节俭,刚荣升了贵人,却只带了这么些东西过来。” 瓜尔佳氏窃笑道。 虽然位份比瓜尔佳氏高,但自己家世寒微,皇后又不愿明面上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甄嬛和沈眉庄对自己也有些若即若离,安陵容还暂时没有嚣张的资格,只能先作出一副谨小慎微的姿态:“妹妹谬赞了,我向来事少,用不了那么多东西。” “姐姐可真是谦虚,不过啊,封贵人时皇上皇后赏的那些好东西倒是值得几个钱的,姐姐娘家偏远,要是能帮衬一二也是好事。” 瓜尔佳氏笑吟吟的雪白小脸满是藏不住的嘲讽。她也说得不错,身边儿的宫女就见过几次安陵容带着宝娟悄悄地带着东西找能出宫的老太监帮忙。 安陵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勉强站直着尴尬道:“妹妹可真会说笑,怪不得能得皇后娘娘喜欢,总是让你去跟前儿伺候,这可是姐姐我羡慕不来的福气。” 她的确是羡慕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口不择言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攻击力,就跟她自己的软弱性子一样,说出口了就开始后悔。 宝娟眼瞧着自己主子说不过瓜尔佳氏,赶紧福了福身:“小主,宝鹊说屋里边儿交给她收拾,您不是说要给朝华公主送点儿消暑驱蚊的香料吗?” “正是呢,那我就不陪妹妹说话了。” 有了台阶赶紧下,安陵容扶着宝娟的手说走就走。如今她位份在瓜尔佳氏之上,连行礼都不用了。 瓜尔佳氏敷衍地欠了欠身:“姐姐慢走。” 可没等安陵容走出两步,她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幽幽传来:“哎,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可真不是咱们能学的,所以说小门户也有小门户的好处” “嗐,小主何必和这种人比呢,您是咱们满人的女儿,复宠是迟早的事儿。” 说话的是瓜尔佳氏的贴身宫女。 扶着安陵容的宝娟正想撒了手转身和她们理论两句,安陵容一把抓紧了宝娟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安陵容前脚还未踏进镂月开云馆,就已经感受到屋里徐徐沁人的凉风了。公主娇贵,生母又贵为贵妃,内务府早早便把纳凉的风轮和冰块送了来,再在屋里放上新鲜的百合,风轮一转,整个屋里又香又凉快。安陵容羡慕的眼神流淌在这些繁英阁所没有的陈设上:“姐姐这儿可真凉快!妹妹本来想给您和公主送些降温驱蚊的香料,现在一看怕是用不到了。” 听见她的声音,沈眉庄脸上绽着温柔的浅笑迎了出来。 “贵妃娘娘万福。” 安陵容请安道。 沈眉庄双手扶起了她:“快起来,咱们姐妹间无需这样生分。” 安陵容对宝娟点了点头,宝娟双手奉上一个小小的剔红葡萄纹圆盒。 “这是妹妹新做的荷叶薄荷香,里面还加了柠檬、香茅、天竺葵,焚烧的时候不仅能带来清爽之意,还能驱除蚊虫。圆明园花草甚多,但蚊虫也比紫禁城多多了,公主年幼,多注意些比较好。” “你这样细心,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沈眉庄对采月点点手,示意她收下:“我只能请妹妹喝杯茶,解一解这大半日的疲乏吧。采星,泡壶皇上新赏的龙井,加几朵茉莉进去,你安小主喜欢。” “劳烦姐姐还记得。” 安陵容浅笑着又欠了欠身,随着沈眉庄进去坐了下来“怎么不见公主出来玩儿呢?可是路上太累了?” “姝常来带她去敬妃那儿和温宜公主玩儿了。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不多,总跟着我也闷。”沈眉庄自在地靠在红木雕云纹嵌八宝贵妃榻上,由采月轻轻捏着坐了大半天发胀的腿。 安陵容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给朝云公主量身,替她做身夏日小衫,过几日皇上定要在九州清晏设宴的,公主若能穿身可爱的新衣裳,定能博得皇上喜欢。” 她的女儿才不需要靠姿色来讨他人欢心。此话没有说中沈眉庄的心,她只闭上了眼享受着采月的按摩,淡淡道:“妹妹有心了。你刚升了贵人,该多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才是,哪里好劳烦你做这些费时费力的针线功夫。” 见沈眉庄并未被打动,安陵容眼里闪过一丝讪讪:“哪里就费时费力了呢,园里姐妹众多,皇上也不一定得空见我,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干巴巴地喝了一会儿茶。沈眉庄忽然睁眼笑道:“瞧我,累到有些困了,倒让妹妹白白过来陪我当闷葫芦。妹妹说到打发时间,我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年嫔前几日受罚,这事儿终究还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年家倒了之后,仿佛皇上对她倒是更疼惜了起来,这不,碧波菡萏馆便是皇上亲自给她择的住处。来之前皇上交代说,她受伤养身子最是怕热,内务府虽也给她备足了冰,但方才我想到妹妹最善制香,若是妹妹有空,也替皇上送些消暑宁神的香料去年嫔那儿吧?” 安陵容的笑容渐渐僵住,此次过来她本有意提起甄嬛为年世兰开口一事,沈眉庄吃过年世兰不少苦,她以为这样就能在沈眉庄和甄嬛之间挑起嫌隙,却没料到沈眉庄主动为年嫔开了口。她面露犹豫之色:“年嫔从前做了那么多恶事,姐姐您也深受其害,为何您……” 第121章 妹妹得宠就是姐姐的心愿 沈眉庄微微一笑:“在这后宫里生存,谁不是一步一步揣测着皇上的心意?如今我把皇上的心意告诉了妹妹,岂不是免去你猜来猜去的功夫?” 安陵容抿了抿嘴,连喝了几口茶掩饰自己的情绪。沈眉庄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了然道:“安妹妹不必不安,我和嬛儿一直都盼着你得宠的。如今你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再不争不抢,难道真要如丽贵人之流般度日吗?” 见安陵容脸色还是不太好,沈眉庄轻声问道:“从前嬛儿托温太医给你的方子你可还吃着?” 这样私密的事甄嬛也告诉了她……也是,她们俩才是名副其实的好姐妹,自己又算什么呢?想到这里,安陵容难免心酸,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陆陆续续都吃着。想来昭姐姐也同姐姐说过吧,皇后并不准我怀孕,每次侍寝次日,绘春都会送来避子汤亲眼瞧着我喝下去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眉庄直言不讳:“我也知道温太医还教了你催吐的法子,按理来说,吐出来就没事儿了,不过毕竟喝了下去,想来多少会有些伤身。我从前倒是听太医说过一个法子,往后你侍寝后或许可以试试。” 说着,她招了招手,安陵容起身走到她身旁,沈眉庄在她耳边悄悄儿地说了几句,到底是还没生养过,安陵容的脸颊浮起了两朵红云。 “姐姐真心待我,妹妹多谢姐姐。” 安陵容听完福了福身。 两人心不在焉又继续闲聊了几句,安陵容看得出沈眉庄想送客了,就自己先告辞出了来。 “从前年嫔对咱们不是嘲笑就是讥讽的,讨好年嫔的话她竟也能对小主您说得出。不用劳她的贵手,自然说得轻松。小主您要是心里不舒坦,也不必把这话听进去。” 回去的路上,宝娟嘟着嘴咕嚷道。 “我知道她在嘲笑我,小门小户的,只能专门揣测皇上的心意去讨好他,不然哪儿能跟她和昭妃似的得宠呀?” 安陵容冷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她教我的这个法子倒是可以试试,进宫前萧姨娘也同我提过房中之事,在这后宫里啊,终究还是要有个孩子傍身才能有出头之日。” 否则跟年嫔一样,再多的宠爱都是过眼云烟罢了。这句话,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宝娟点头赞同:“那对您有用的,您就听着,旁的呀您也不必对惠贵妃和昭妃言听计从,这宫里哪儿有什么姐妹真情呢,得到皇上的心了,自然她们就不该怠慢您了。” 宝娟的心眼儿大,总是盼着自己小主得宠然后自己也能过上高人一等的日子。安陵容是看出来了,可却觉得她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直言,正是因为是自己人的缘故,何况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希望往上爬的。 主仆两人各怀心思,就这样慢慢走回了繁英阁。 没过两日,安陵容真的给年世兰那边送去了一小盒香。她过去时,皇帝刚好去了碧波菡萏馆看年世兰。若是皇帝不在,年世兰肯定把她草草打发走了,见都未必会见,可皇帝在这儿,她又有复宠的心,只能笑脸相迎。 “臣妾不知皇上在此,打扰了皇上和娘娘的雅兴了。” 安陵容规规矩矩地笑着行礼:“皇上万安,年嫔娘娘万安。” “起来吧。你怎么过来了?” 皇帝怎会不知道安陵容和年世兰向来不是很对付的事儿,他也有些好奇。 “臣妾听闻娘娘在此养身子,有病之人不宜受热,圆明园树木花草又多,难免有些蚊虫困扰,于是臣妾便擅自制了这『风月荷影香』。此香中臣妾放了新鲜的荷叶、荷花,加入了一味清热解毒的莲心和竹叶心,还有清凉降温的薄荷、天竺葵等,年嫔娘娘向来喜欢浓郁的花香,于是臣妾也用鲜花汁子调和,焚烧起来既清凉又好闻。” 看着安陵容认真地娓娓道来的模样,那副清甜的嗓音勾起了一些回忆,忽然皇上觉得她甚是可爱,又继续问道:“为何取名『风月荷影香』呢?” 安陵容笑眸弯弯道:“这儿叫『碧波菡萏馆』,面朝着满湖的荷花,风景极好,臣妾想,若是风一吹,定会带来阵阵怡人的花香。此香是臣妾特意为年嫔娘娘新制的,定是要取个符合年嫔娘娘气韵的名字才好。” 皇帝笑着拍了拍大腿:“好!说得好!往日里只知道你听话乖巧,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灵巧的心思,真是不可小觑。” 见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眉来眼去,争宠争到自己的地方来了,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年世兰的脸色早就沉了下来,虽还保持着面上的微笑,但颂芝分明看得出里面闪过一丝狠毒。 “玉贵人素来不喜欢来臣妾这儿,好容易来一趟,怎好叫她一直站着说话呢!皇上,让玉贵人先坐下吧。” 年世兰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甜腻动人。 “还是你想得周到。” 年世兰的话让头脑一热的皇帝醒了半分,他赶紧拍了拍年世兰的手。 颂芝赶紧搬来一张绣凳给安陵容坐下。 “不知玉贵人此次前来,除了送香料,还有何贵干呀?” 年世兰懒懒道。 “听闻娘娘身子一直未好全,妹妹只是想过来看看娘娘。” 安陵容不卑不亢道。 “哦?那倒是辛苦你了。你既为本宫花了心思,本宫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归,皇上,臣妾养病不宜受凉,昨儿内务府怕臣妾受热,多拿了两个风轮过来,可这碧波菡萏馆以湖而建,晚上凉风徐徐,臣妾实在用不了那么多风轮,可否送一个给玉贵人?繁英阁那边只是住着她和瓜尔佳常在,内务府难免疏漏……” 年世兰自从解了禁足,皇上暗里多让苏培盛照顾着,所以气色恢复得不错。此时她美目流转,从前当贵妃时的明艳华丽仿佛回来了几分,看得皇帝一晃神。 “你能学会体贴旁人,朕很欣慰。”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 “玉贵人,不会嫌弃这是本宫用过的东西吧?” 年世兰装腔作势地问了一句。 “哪里,能得到娘娘的关怀是嫔妾的福气呢。” 安陵容站起来行礼:“嫔妾多谢娘娘赏赐。” 刚好,她的繁英阁是真的缺风轮,做小伏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错。 安陵容今日的举动很得圣心,年世兰的身子也没好全,于是,当晚皇帝翻的果然就是她的牌子。 第122章 给你找点儿活打发时间吧 安陵容刚到圆明园就拔得头筹,还是从年世兰手里争来的恩宠,十分引人注目。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侍寝,皇帝也时常让安陵容去弹弹月琴、唱唱小曲儿。虽然安陵容不如纯元般博学雅致,但闭上眼听着她的声音,仿佛也能感受到几丝纯元的影子。知道缘由的如皇后、甄嬛、玉姝等人,自然是不在意的,不知道的那些妃嫔的心里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年世兰被一个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安陵容当面夺了宠,气得在皇帝走了之后砸了好几个杯子。自然而然,那日安陵容送过来的东西颂芝压根儿不敢拿到年世兰面前。可如今的年世兰已经没有娘家补贴了,手头自然不如从前阔绰,虽然知道主子不高兴,颂芝也没把东西一股脑儿丢掉,还悄悄儿地试过安陵容送来的香,也实在是好东西,只是顾及主子颜面,她也不敢拿出来点上。 上回江福海对年世兰下了狠手,虽然皇帝让太医好生照顾着,但这背疼还未好全,坐卧不安,天一热就更难受了。这天一大早,颂芝又看见年世兰靠上椅背软垫时有些龇牙咧嘴,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玉贵人送来的香或许能减缓一下夏日烦躁,不如娘娘试试?”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什么劳什子也敢往本宫这儿送!就算本宫眼下不如从前,也轮不到她来我眼前蹬鼻子上脸的!把那些东西丢出去,你也不怕她动什么手脚!” “娘娘息怒,皇上刚刚解了您的禁足不久,此时若得罪了旁人,奴婢担心皇上会迁怒于您。”颂芝苦口婆心地劝道。 年世兰冷哼一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些贱人以为没了哥哥帮忙就能肆意践踏本宫,殊不知,如今本宫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大不了一死,我也不会让那害我的人好过!” “娘娘!”颂芝有些害怕:“不吉利的话说不得!隔墙有耳……” 这天下午,皇帝批了几个折子就让人把安陵容接了过来,一边吃着冰镇瓜果一边听着她唱歌,眼前的佳人一袭绿波双蝶云形千水裙随着她轻盈的舞步如流水般灵动,袅袅歌声如柳莺般清脆,美人美景,当真惬意。 可苏培盛忽然进来传话,说仪贵人来请安了。 “她大着肚子本就不安稳,怎么还跑过来了。” 皇帝皱了皱眉:“请进来吧。” “皇上万福金安。” 仪贵人肚子已经隆起来了,一进门就扶着腰慢慢地跪下行礼。 “快起来吧,都说了你生产前可以免了虚礼的。” 兴致刚被她打断,皇帝微微有些不耐烦地快语道。 “是,让皇上不快,是臣妾的不是了。” 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不快,仪贵人有些委屈地回话道。没跨进门前就已经听到了安陵容的声音,她笑得有些泛酸:“玉贵人姐姐也在这儿,臣妾打扰了皇上和姐姐的雅兴了。” “哪里,你怀着龙嗣有功,皇上才是一直惦记着妹妹呢。” 安陵容到底比这些新人多待了几年,面对仪贵人的拈酸吃醋淡定自若。 “皇上,许是肚子的孩子惦记着皇阿玛,每晚都闹得臣妾睡不着,所以臣妾就带着孩子一起来和您请安了。” 仪贵人撒娇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像小猫一样挠在皇帝的心上。 “好了,先坐下吧,苏培盛,赐座。” 谁不知道这是个借口呢?可瞧着富察以宁娇怯怯的脸,皇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朕好几日没得空去看你,你近日如何了?” 仪贵人由宫女扶着小心坐下,笑靥如花道:“臣妾肚子里的是个调皮鬼,整日踢得臣妾不安稳,想来是个健康活泼的皇子呢!” 虽说皇家里皇子越多越好,但仪贵人这话就难免有借着皇子邀功邀宠的嫌疑了。皇帝微微一笑不说话,眼底沉了几分。 “臣妾出门前吩咐宫女给堂姐备好了夏天的用度。紫禁城不如圆明园,暑少闷热,她在家做女儿时向来是娇养惯了的,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皇帝的眼底又暗了几分。 这些安陵容和苏培盛都悄悄看在眼里,仪贵人如此没有眼力见也是让人吃惊。为了表现自己的懂事,安陵容轻笑着解围道:“若是没有妹妹,富察氏哪里能有如此待遇?她与妹妹都是富察家族的女儿,有此恩惠,想来她也会感恩皇上、感恩妹妹的。” 安陵容一口一个富察氏,惹得仪贵人微微不快:一个丞县家出身的女子也配如此谈论她们满人的姑奶奶?于是她岔开了安陵容的话:“皇上这儿的香真好闻!臣妾的肚子虽然已经五个多月了,但还是吃什么吐什么,来到皇上这儿反而觉得身心舒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不犯恶心。看来,孩子真是想您了,见到了您也乖巧了许多。” “这是玉贵人的功劳。” 皇帝笑着看了一眼安陵容:“夏日容易烦闷,她新配出了个香,本来是她关心年嫔,专门为年嫔配的,朕看着不错也向她讨了些,果然不错。” 年嫔可是仪贵人心里的死对头,她那双美丽的杏眼扫了一下安陵容,快速闪过一丝怨毒:“姐姐心灵手巧,是六宫人人皆知的。妹妹冒昧,不知能否辛苦姐姐也为我配一份这种香?妹妹怀孕辛苦,很多香料都不敢碰,没想到今日却在皇上这儿闻到了这样的好东西,实在是心动……” “哦?” 皇帝眉头微蹙:“你怀着身孕,不能轻易用香的……” “皇上!” 仪贵人甜甜地嗔了一声:“玉贵人姐姐心灵手巧,自是能避开孕妇不能用的东西。何况,刚到圆明园那日,妹妹看到玉姐姐也给朝华公主送过香呢。公主如此娇嫩也能用,想来姐姐也能配出有孕之人能用的夏香。” 给你找点儿活干,看你还每天狐媚子魅惑皇上! 看得出来仪贵人是故意刁难自己,不答应怕是难脱身,安陵容淡淡地对皇帝欠了欠身:“既然妹妹信得过臣妾,那臣妾愿意一试。只是,” 她犹豫地瞥了一眼仪贵人:“臣妾的香料做出来后还请皇上让太医先过目了才给仪妹妹用吧,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用错了心思。” 第123章 九州清晏总是唱戏的好地方 皇帝点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全。这宫里蛇蝎心肠的人不少,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那你做好后就交给苏培盛吧,让他去太医院验过了才送去镂月开云馆。” 心里的小九九好像被看透了,仪贵人眼神闪烁地低头喝起了菊花枸杞茶。 “妹妹仿佛很喜欢菊花枸杞茶?” 安陵容看她有些心虚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天气炎热,菊花清心明目又不寒凉,臣妾听闻御膳房新做了菊花山药排骨粥,进来前还和苏公公说了一声,让他们送些过来。皇上,不如留仪妹妹一起用些吧?” “容儿最是体贴。”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 曾经甄嬛和沈眉庄在她的面前和皇帝打情骂俏,她像个木偶一样站在旁边,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她来打趣别人了。安陵容很是得意。 要是位份能再晋一晋就更好了。 皇帝不作声,在罗汉床上盘着腿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念珠。 仪贵人心里顿了顿,识趣道:“臣妾还要回去喝安胎药,就不打扰皇上和姐姐了。” 说着,她由着宫女扶起来,笨拙地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都说了你可以免礼了!” 皇帝挥了挥手上的珠穗子:“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仪贵人还不是一宫主位,皇帝没有赐她轿辇,就算有孕也只能自个儿走回去。她一深一浅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有些气恼。 “小主您别生气,就算那玉贵人如何得宠,家世摆在那儿,您迟早在她之上的。何况,您还有肚子里的小阿哥呢。” 她的贴身宫女小声地宽慰道。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看她方才那个狐媚样我就生气,我怀着孩子辛苦,她整日变着法子争宠,还不知廉耻去讨好年嫔。” 仪贵人没好气道。 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生怕她踢石子把自己绊倒了:“恕奴婢多嘴,方才您何必和她较劲呢,反而给了她机会再皇上面前卖乖。” “你知道什么!” 仪贵人嘟囔着:“不过,孕妇用东西仔细,我只要三五日地说她做的东西让我恶心难受,想来她也能少些时间勾引皇上。” 从前自己也算得宠,可自从陈贵人冒了头,皇上明显冷落了她。人在得宠时做出端庄乖巧的样子容易,被冷落时小脾气就都冒出来了。此时仪贵人只觉得自己委屈得很。 仪贵人慢慢地穿过树木茂密的园林,却未发觉树丛另一头的瓜尔佳文鸳。 没过几天,安陵容便把新配的香交给了苏培盛,苏培盛按皇帝吩咐拿去太医院验过,太医们皆说此香无任何伤害胎儿的东西,于是回禀了皇帝后苏培盛便把香料送去了镂月开云馆,仪贵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接了过去。 几日后,皇帝要在九州清晏设家宴。皇后残害子嗣、惩罚年嫔的事他还有些气,于是只吩咐沈眉庄操办宴席。时间紧事情多,沈眉庄这几日一睁眼便是忙着这事。为了帮衬着点,甄嬛去镂月开云馆接朝华去碧桐书院玩儿。一进门,看见沈眉庄正仔细看着宴席的菜单。 “前日陪皇上用膳,那道鹌子羹一点儿都没动,这回的菜单里就别上了,换个爽口的虾玉鳝辣羹。还有那道五味杏酪鹅,太后这两日有些上火,不宜食鹅,单独换成香露全鸡吧……” “果然是协理六宫的贵妃娘娘了,姐姐真是思虑周全,太后和皇上真是没选错人。” 甄嬛笑着打趣道。 沈眉庄听见是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站了起来:“就属你油嘴滑舌,这样的话也好宣之于口的么!” “那是实话,怎么不能说!” 甄嬛只有在沈眉庄面前才会这样俏皮。 招呼了甄嬛坐下,沈眉庄又重新拿起了内务府送来的菜单子:“外人看着这权力是天家恩赐,只要做了才知道真真是苦差事,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上,每个人的喜好都要顾及到,稍微不慎就要闹出笑话了。就说王爷亲眷们吧,庄亲王不喜虾蟹、喜牛羊,但夏日炎炎,内务府多做水产羹食;还有十七爷的娴福晋,刚刚有孕一个多月,正是不安稳的时候,就更要忌口了……” “娴福晋有孕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消息,甄嬛还是忍不住失神问了出声。 “是呀,沛国公两朝元老,对朝廷忠心耿耿,皇上很是器重,为了让她好好安胎,特意把湖山斋收拾了出来给他们夫妇两……” 沈眉庄说着说着,忽然想起玉姝的事儿,有些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道:“太后这回把索绰罗姑娘也带来了,大半年不见,小女孩儿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呢!” “姐姐不必避讳,十七爷成家生子是常事,娴福晋贤惠温柔,难道还为了些没有影儿的往事不过日子了么?” 甄嬛轻叹一口气。 沈眉庄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重新换上轻快的语气道:“好啦,你不是过来替我带走朝华这个调皮鬼的吗?快些带她去和七阿哥玩儿吧,我也得清净半日。” “哪儿有你这样的额娘的!” 甄嬛嗔了她一句,笑吟吟地站起来:“那我先和朝华去碧桐书院了,今日听说皇上一早儿就让陵容准备着下午去伴驾,你忙完了就来我这儿一起用晚膳吧?” 沈眉庄点点头:“陵容的确不是那个刚入宫的胆小妃嫔了,这次一点即通,专宠了这么多日,也算她的好本事了。” 谁知,几日后九州清晏的家宴上就出事了。 殿里觥筹交错,冷盘还未上完,仪贵人突然怔怔地站起来,小脸煞白,颤颤道:“皇上,臣妾……” 她话没说完,小腿上感受到一股凉意,木木地低头一看,鲜血从裤腿里流下来,染红了脚上精致的雪青色缎绣竹蝶纹花盆底鞋。 “仪贵人,你脸色很不好,这是怎么了?” 太后注意到她的异常,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又随着仪贵人的视线看到了她脚下,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啊呀!好多的血!” 坐在她一旁的柔常在吓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苏培盛,叫太医!” 皇帝大喝一声。仪贵人的胎虽然是用了不正当的方子怀上的,但她没用过欢宜香此等伤胎的东西,太医私下向皇帝回过话,拼尽全力的话,最多孩子体质差些、以后仪贵人不能再生育罢了,怎会突然流这么多血?一想到那个方子,皇帝跌到冰窖的眼神刮了皇后一眼。 第124章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沈眉庄身为贵妃,自然不能和旁人一样干坐着害怕,立刻站起来提议将仪贵人先移到偏殿。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仪贵人血流如注,床单都染红了,人已经晕死了过去。 出了这样的事,家宴肯定是不能继续下去的。王爷和家眷先回了各自的住处,太后、皇帝、皇后和妃嫔们都聚在了偏殿。沈眉庄和甄嬛对视一眼,真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场景啊,只不过躺在床上的,从沈眉庄换成了仪贵人。 太医把了把脉,又用了针,眉头越皱越紧,转身跪下回话:“回太后、皇上、皇后,仪贵人失血过多,喜脉骤弱,微臣怕是无能为力了。只是仪贵人的胎已快六个月,胎儿已经成形,微臣能做的只是开一副能帮她减缓疼痛的催产药。” “上回听太医说仪贵人的胎还好端端的,虽然一向仪贵人孕中呕吐多了些,但平安生产应该没问题,怎么会突然就小产了呢?” 已经被冷落了那么久,皇后只想快点撇清自己的关系。 太医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微臣仔细把过脉,从施针的反应来看,仪贵人应该是用过什么伤胎的东西,但一时间微臣说不出是何物。” 听见孩子保不住了,太后神情黯然,疲累道:“九州清晏这儿是皇帝的地方,还是赶紧找软轿挪回她自己的屋里比较方便。芷兰还未出阁,不宜见这等乌糟事,她还在外边儿等着,哀家也累了,先和芷兰回涵茹轩了。” 皇帝和皇后闻言,赶紧行礼:“儿子\/儿媳恭送皇额娘。” 望着太后失望的脸,皇帝也不忍:“皇额娘就算心疼仪贵人和孙儿,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儿子一得空就去涵茹轩看望皇额娘。” 太后点点头:“皇家子嗣不容轻视,皇帝和皇后一定要给仪贵人一个说法。哀家最容不得后宫有人残害哀家的孙儿,查出来后必须严惩。” 说着,太后严厉的眼神扫了皇后一眼。 太后走后,皇后立刻让剪秋去备了软轿送仪贵人回去,给仪贵人把脉的太医先去旁边的正殿查看了仪贵人方才的吃食,再让绘春去太医院多叫几个太医去镂月开云馆候着,说是要好好查一查仪贵人的住处。 “皇后的手段可真是干净利落。” 皇帝看着皇后一连串的动作幽幽道。 “臣妾身为后宫之首,没能照顾好仪贵人的龙胎已是大罪,自然应当竭尽全力查清此事,替皇上分忧。” 皇后似是听不懂皇帝的阴阳怪气,正儿八经地欠身回话。 “那朕便等皇后的消息了。” 言罢,皇帝拂袖而去。 宴席饮食那边太医没有发现任何端倪,那只能从仪贵人的屋里查起了。 其余的妃嫔都各自散了,沈眉庄作为镂月开云馆的主位,只能继续跟着皇后陪在仪贵人屋里。进了屋后,诊脉的太医去熬药,准备催产的事儿,仪贵人屋里的一个宫女拿出安陵容的香料,捻了一点点放进楠木雕花小几上的三足青花松竹梅纹香炉里燃起来,顿时屋里荡漾起一股清凉沁人的香气,虽然清幽却十分好闻。 “仪贵人有孕,你怎么还在屋里点香!” 皇后蹙眉赤道。 “皇后娘娘恕罪,这是玉贵人特意为咱们贵人调制的香料,说是能清热驱蚊,有孕之人也能用。这两三日奴婢看贵人用着不错,眼下贵人身子不适,奴婢只是想着闻一闻此香或许能让贵人好受些。” 那个宫女马上诚惶诚恐地跪下。 剪秋走上前用茶水一浇把香灭了,把小香炉双手捧了过来。皇后用绢帕捂住口鼻看了一眼,对在屋里检查的太医们道:“你们过来看一下这个香料是否有异。” “是。”几个太医放下手里的活儿,都上前来研究起香炉里的香料。几个人低估了一会儿,其中一位太医出来拱手道:“回娘娘,这香里有轻微的夹竹桃花粉,但因为分量极少,又与旁的香料混在一起被掩盖了味道,所以不易察觉。” “夹竹桃?” 皇后一惊:“本宫听说,夹竹桃有祛瘀活血的功效,仪贵人小产难道是因为此物?” 太医摇摇头:“夹竹桃的确是孕中之人该避讳之物,但此香中夹竹桃的分量极少,如果不是长期每日使用,应该是不会造成小产的。不过,此香炉中的香已经被捻碎了,微臣不敢妄下定论,还请皇后娘娘允准微臣看一下未燃烧过的香料。” 方才宫女说这个香是前几日安陵容才配好送来的,看来也不一定是这个香的缘故。皇后让宫女把安陵容送来的一整盒香料都拿了上来。太医们再次仔细看过,确认此香中的夹竹桃花粉分量非常少,而且像是后面撒上去的,并未融入到原本一颗颗的香料中,只是因为颜色相近,所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一路沉默的沈眉庄忽然开口:“皇后娘娘,此香的确是玉贵人所配,但也是仪贵人亲口向皇上要的,配好后玉贵人是先交给苏公公,拿去太医院验过了才送过来的,当时臣妾也亲眼见到是苏公公拿过来的。至于玉贵人,她也和臣妾提起过此事,正是因为仪贵人有孕,所以才如此谨慎。”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拱手道:“贵妃娘娘所言不假,苏公公的确拿过香料来太医院让众人检验,但微臣们记得当时的香料里,是没有混入夹竹桃花粉的。” 皇后脸色沉了下来:“剪秋,去养心殿禀告皇上,绘春,把玉贵人请过来。” 如果这个分量不足以让仪贵人小产,那到底是什么呢? 皇后眉头紧蹙,赤金珍珠嵌宝护甲一下一下叩在楠木小几上,实在是没有头绪。 第125章 不准告诉任何人 不一会儿,苏培盛带着小厦子,还有安陵容,都过来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因着是奴才拿这香料去太医院验过的,皇上让奴才过来亲自给您回话。张廷玉大人在勤政殿有要事要和皇上商议,皇上说处理完政事就亲自过来看看。”苏培盛毕恭毕敬地上前给皇后请安。 “苏公公请起。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办事向来稳妥,本来是不必惊动你的,但方才听惠贵妃说,玉贵人给仪贵人送的香是你亲自送去太医院检查过的?” “是。” 苏培盛颔首道:“皇上担心仪贵人有孕不宜用香,所以先让太医看过才能送来,当日值守的太医看过皆说无事。” 无论是仪贵人还是玉贵人,都不值得苏培盛说谎,如此谨慎的事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皇后沉思了一会儿:“敢问这香料从玉贵人这儿到你的手里,再从太医院到仪贵人这儿,有没有机会被旁人接触过?” 苏培盛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犹豫道:“奴才将此香送到太医院后,太医们说光干闻着和看着不够仔细,说要点儿时间,用焚烧、化水和混合旁的东西再试试,确保万无一失,奴才当时身上还有别的差事,就留下了香料,约莫一个时辰出头才回去取的。这中途嘛……” 他精明的眼睛一扫那群候在一旁的太医。 几个太医垂着头,互相用眼神推推搡搡了一会儿,一个矮小精瘦的太医走出来跪着说道:“那日苏公公走后,微臣们好生验过此香就盖好放在一旁了。中途瓜尔佳常在身边的宫女云夕姑娘,还有……还有年嫔娘娘身边的颂芝姑娘来过。” 皇后眸光顿寒:“她们去做什么?” “云夕姑娘说瓜尔佳常在晚上睡不安稳,来太医院配几副安神茶。” 那位太医思索了一会儿:“对了,等配药时她掀开了那个香料盒子问了问是什么,听说是要送给仪贵人的东西,她赶紧盖好放下了。至于颂芝姑娘,说是年嫔娘娘的背伤好了后还是偶尔会痛,就来问太医院要一些健骨强身的药膳方子,还取走了一瓶药油。” 瓜尔佳文鸳和仪贵人并无明面上的不和,难道是对富察氏积怨已久的年世兰?可是瓜尔佳氏向来愚蠢……皇后迟疑了片刻,她可不想再因为年世兰让皇帝更讨厌自己。 “请瓜尔佳常和年嫔带各自的宫女过来吧。” 皇后露出微微疲态,有些头痛地扶了扶额。 “皇后娘娘是否身子不适?” 沈眉庄眼力见好,看见皇后这个动作立刻上前关心道:“等她们过来还有一些时候,不如皇后娘娘移步臣妾屋里稍作歇息吧?也让太医帮您把把平安脉?臣妾和采月在这儿替您照顾仪贵人。” “也好,要劳烦惠贵妃了。” 剪秋和绘春出去请人了,采星过来扶着皇后去了沈眉庄那边儿。 刚才那个矮小精瘦的太医跟了过去给皇后把了把脉,面露踌躇:“敢问娘娘最后一次月事是多久之前?” 皇后心里一咯噔,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采星,采星赶紧识趣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一时间屋里只有皇后和那个太医。 皇后声音虽轻,语气却非常凌厉:“瞧你是个有些本事的,本宫只问你姓甚名谁,来太医院当差多久了?” 那个太医立刻跪下,正色道:“微臣李思明,三年前入太医院,资历尚浅,比不得微臣的表叔德高望重,所以从未有机会侍奉皇后娘娘。” 皇后柳眉一挑:“你的表叔是谁?” “微臣的表叔章太医已经告老还乡了。” 是章弥的人……皇后眯了眯眼:“章太医医术老成,曾经也是太医院之首,他的侄儿,想来不会差的。” 李太医深深地叩了个头:“微臣多谢皇后娘娘赏识,只愿能有机会侍奉娘娘,以表忠心。” “好了,” 皇后不愿与他浪费时间在表面功夫上:“方才你问本宫月事。上月本宫的癸水只来了不到三日,最近也偶尔觉得身燥心烦,是不是本宫年纪大了,要经断了?” 李太医笑了笑,摇摇头道:“娘娘误解了,微臣不是此意。微臣心中有一疑惑,只是不够确定,娘娘若有别的信得过的太医,可以叫来一起诊断。” “本宫不喜欢绕弯子的人,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皇后扬起下巴冷冷道。 “娘娘恕罪,实在不是微臣卖弄,只怕万一是微臣误诊,会让娘娘空欢喜一场。” 李太医压了压声音,跪着走近皇后道:“方才微臣发现,娘娘的脉象似是喜脉,但十分不明显,所以才会问起娘娘的月事。为求保险,娘娘也可再问问旁人,许是微臣医术不精也未可。” 皇后拽着一方香色绸绣绣球花手帕的手忍不住握紧了,金錾古钱纹嵌红绿宝的护甲刮在细腻的丝绸上,仿佛就要勾破那方小小的绸布。她咬紧了牙关,半晌,松口小心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微臣有七八分的把握。” 皇后微微点点头,眼底隐隐泛出些激动的泪光,但很快她就压住了,冷冷睨了跪着的李思明一眼警告道:“此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今日的脉案记档你做两份,一份送去长春仙馆,一份你就记本宫只是普通的头风发作。” “微臣遵旨。” 李太医叩头领命。 “皇上驾到。”外边儿传来通传的声音。 皇后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绪,采星听见通传后,还未看到皇帝的身影就十分懂事地敲了敲门。 “开门迎接圣驾吧。” 皇后在里边儿吩咐道。 “是。” 采星打开屋门,皇帝的脚步果然先直接往皇后这边儿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款款屈膝行礼。 “快起来。” 皇帝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听说皇后身子不适,太医可把过脉了?” 后面那句是对着李太医说的。 “微臣参见皇上。” 李思明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回皇上,微臣方才已经替皇后娘娘把过脉施了针了,娘娘脉象虚浮,是因忧心操劳过度,且休息不足,引发头风。待微臣再开个安神凝气的药方,娘娘喝着好好休息即可。” 第126章 贼喊捉贼? “皇上,臣妾不打紧,咱们先去看看仪贵人吧。” 皇后一脸担忧:“方才臣妾已经问过了苏公公和太医们,说是那日送去验的香料在苏公公回去取走之前,瓜尔佳常在和年嫔的人去过。除此,臣妾也想不出旁的疑点了,只能差人去请了她们和各自的宫女过来。” 如果皇后心里有鬼,她断不会如此积极去查这件事。想到这点,皇帝赞同地点点头:“辛苦皇后了,那你随朕一同过去看看吧。” 皇帝对皇后伸出一只手,皇后莞尔,握住皇帝的手,前几日还闹得很僵的两人忽然又像和好了。 苏培盛跟在后头撇了撇嘴:这皇家的弯弯绕绕可真复杂! 瓜尔佳文鸳带着云夕已经在仪贵人的住处前候着了。沈眉庄、安陵容也在一侧。看见皇帝牵着皇后走过来,一个个赶紧垂下了头请安:“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皇帝的脚步一点都没停下,边径直走进屋里边叫了她们起身,众人赶紧跟着鱼贯而入。 “怎么年嫔还没来?” 此事涉及皇子,年世兰也得排在后面。皇帝的神情略微有些不悦。 “回皇上,臣妾已经差人去请了,想来也快到了,不如咱们先问问瓜尔佳常在。” 皇帝鹰一样的眼睛盯着瓜尔佳文鸳:“你先自己说。” 纵使瓜尔佳文鸳再愚蠢莽撞,面对帝皇的压力还是让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小声道:“臣妾是无辜的,臣妾和仪贵人小产的事儿没有关系啊。臣妾不知皇上要臣妾说些什么……” “那你的宫女为何打开了仪贵人的香料来看啊?” 皇后冷冷问道。 那个宫女云夕立刻噗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呜咽道:“奴婢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好奇那样漂亮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是奴婢自己多手,和瓜尔佳常在没有任何关系。奴婢一听太医说这东西是仪贵人的,赶紧就盖上盖子了,奴婢实在是无辜的。” “哟,臣妾来得不巧,怎的这小美人儿哭得如此伤心?” 年嫔人还没进来,娇滴滴的声音就传来了。虽说是来被传来问话的,但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和方才席间不同的衣裳了,一件绛紫色绸绣桃花团寿马褂配元青寿字织金缎边衬衣,头上插着一支闹蛾金银珠花书红宝流苏头钗,虽不繁复,却十分雅致。摇着婀娜的腰肢进了屋,年世兰袅袅行礼:“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看见了娇艳的美人,皇帝的心情也好了几分,说话态度全然没有方才对着瓜尔佳文鸳那股儿犀利:“快起来吧,苏培盛赐座。你的背还没好全,被动不动就弯腰下跪的,年纪轻轻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这温柔的关心落在皇后耳朵里实在是刺耳。 “辛苦年嫔跑这一趟了,但事关龙裔,皇上和本宫不得不谨慎些。” 皇后挺直着腰板,虽和年世兰一样都坐着,但拿出了只有中宫的端庄姿态:“方才瓜尔佳常在和她的宫女已经说过了,那么请年嫔也为自己分辨一下吧,为什么你的宫女好端端的要亲自去太医院?本宫记得,皇上是安排了太医经常去给你那儿看诊的,何须亲自劳烦你的人跑一趟?” 年世兰轻笑了一声:“臣妾只是个嫔位,哪里像皇后娘娘这般,稍微头疼脑热的便整个太医院都围着您转。那日臣妾背痛难忍,又不是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日子,所以便让颂芝去给我取瓶药酒。臣妾为何背痛这事儿娘娘您应该很清楚啊,这又不是臣妾装病胡诌的。” 被年世兰又翻此事出来阴阳,皇后的脸色沉下半分。皇帝无心看女人打嘴皮子官司,清了清嗓子道:“仪贵人现在还躺在里边儿受苦,吵吵闹闹做什么!年嫔,你要尊重皇后。” 有皇帝发话,年世兰只能不情不愿地住了口:“是,臣妾知错。” 顿了顿,她眼睛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玉贵人给仪贵人制香,可是六宫和睦的一大佳话。如今看来,皇上和皇后是怀疑仪贵人小产是和这香有关了?” 皇帝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臣妾听闻,这香是仪贵人自己向玉贵人求的,这让太医验过才用是玉贵人提出来的。” 年世兰像是有些被吓到似的,用绢帕捂了捂自己心口:“臣妾的八阿哥无福,但臣妾当时怀孕,也和仪贵人一样整日不适。虽说仪贵人失了孩子,不该被无端揣测,但会不会是因为她自个儿知道孩子保不住,所以想栽赃玉贵人呐?” 说完,她还用那一方鲜红的芍药刺绣绢帕捂住了惊呼的嘴,一脸诧异看着皇上和皇后。 安陵容实在想不到年世兰会为自己说话,她本以为年世兰无论如何都会找个理由把这事儿扣她头上的。但她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接过年世兰的话茬儿,欠身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的确是无辜的。” 帝后两人心里对年世兰所指之事都心知肚明,但此事不宜张扬,皇帝敛眸,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给皇后递去一个耐人寻味的视线。 瓜尔佳文鸳忽然开口插嘴:“对对,年嫔娘娘说得有道理,有一日臣妾在花园里散步,无意中听见仪贵人和自己的宫女说看不惯玉贵人承宠,要借香料的事给她点教训。她说要三不五时地说玉贵人的香料让她觉得身体不舒服。” 她一旁的宫女云夕也立刻捣蒜似的点起了头:“是的,奴婢可以作证,当日奴婢和小主在一起,仪贵人在树丛的另一头并没有发现我们。” 皇帝的眼神越来越暗,如深不见底的黑潭:“皇后,此事你怎么看?” “这……” 皇后一脸为难的样子:“正所谓『虎毒不食子』,臣妾实在是想不通……” 此时安陵容却在心里盘算着,这些空口无凭的证据并不能完全打消皇帝和皇后的疑心,随便哪一个对她失去了信任,将来她在后宫都会如履薄冰,还得想个完全的脱身法子才好…… 屋里的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安陵容走上前来,对着皇帝皇后福身道:“臣妾想,现在屋中已经没有燃臣妾所配的香料了,而且太医验香时也说此香被加入的夹竹桃分量极少,只用几日不会造成骤然小产,可臣妾闻着,这屋里还有隐隐的夹竹桃清苦味道。” 说着,她作势拿出绢帕轻轻捂住口鼻。 第127章 一件来源不明的衣服 安陵容是个调香高手,嗅觉比一般人灵敏。她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屋子的女人都面露忌讳,赶紧掏出各自的绢帕掩住口鼻。见状,她笑了笑宽慰大家道:“大家不必担心,夹竹桃的气味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得实实在在接触过才会中毒,这也是为何把此物加入香料里并不会造成小产的原因。” 安陵容再次欠身请求道:“请皇上皇后允准臣妾帮忙查看这屋内之物,说不定多个人帮忙能找出那些个脏东西来。” “你去吧,剪秋也跟着帮看看。” 皇后颔首同意。 之前太医检查的地方无非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外厅和仪贵人的床周,但安陵容是后宫女眷,一些男子不方便看的地方,她得了皇帝皇后的允准就能任意查看了。 她带着宝鹃和剪秋进了内室,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儿后并无太大发现。刚服了一碗催产药的仪贵人正痛得满头大汗,可生产的时候还未到,她还在等着下一轮的催产药。安陵容的眼神落在了仪贵人那身儿水红色团花卉暗花缎衬衣上。她死死盯着那件衣服,走近床边想细看,仪贵人眼里翻滚着莫名的仇恨,咬着牙喝道:“你走开!我不要你来这儿假惺惺!” 安陵容一声不吭退了出来,对皇帝皇后欠身道:“臣妾恳请皇上皇后劝劝仪贵人,把她身上的衬衣换下来给臣妾仔细瞧瞧。” “哦?” 皇后眼里露出疑惑:“仪贵人正在待产,此时折腾着换衣服她也不好受。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臣妾怀疑,仪贵人身上的水红色衬衣,怕是用夹竹桃的花汁染色的。” 安陵容咬了咬嘴唇,迎上皇帝皇后探寻的目光。 皇帝“啪”地一拍桌子:“去!去给朕查!朕要看看这宫里谁这么大胆!” “是。” 顿时屋里像是有惊雷闪过,众人吓得纷纷跪下。 安陵容由剪秋陪着进去,又带进去两个得力的嬷嬷,纵使仪贵人在里头不断口出怨言,总算是把衣服换了下来。后妃的贴身衣服是不能随便给外男碰触的,所以只能由女人来细看,皇后再让人去长春仙馆把略懂医术的染冬叫了过来,加上皇后自己本身就颇通医理,三个人就这么在外厅里研究起这件看似普通的衣裳来。 皇后小声吩咐了剪秋几句,剪秋点点头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一盆温水和一些雨布回来:“回娘娘,准备好了。” 染冬仔细用雨布包住自己的手,将衣裳泡进水里,又轻轻按搓了好一会儿,衣裳的颜色逐渐脱落。安陵容也用雨布包好自己的手才上前去查看盆子变成了水红色的水,然后蹙着眉欠身向帝后二人回话:“皇上、娘娘,这衬衣的确是由夹竹桃的汁水染制的。夹竹桃有红、白两色,全株都有毒,平日里就算站在夹竹桃的旁边,也要当心不被其花粉沾上。若是不小心碰触了夹竹桃的树叶花朵或汁液,或是误食了夹竹桃,轻者会中毒,重者可丢性命。方才臣妾和嬷嬷们进去为仪贵人更衣时,她的宫女提到仪贵人已经贴身穿了三日这件衣裳了。夏日炎炎,人容易出汗,植物汁水染制的衣裳贴到肌肤上也略微脱色也在所难免,如此下来,难怪仪贵人会中毒小产。臣妾只怕催产时她体质虚弱,难免会毒发,要是危及性命就不好了!” 屋里的大多数人听完只觉得背脊发凉,除了年世兰。 她那双水灵的长凤眼扫了一遍屋里的人,嘴角暗然一笑,做出担心的语气道:“如此毒物竟然能轻而易举送到宫嫔身边,真是令人心惊呐!” 拽着她那方精致的芍药舞蝶刺绣绢帕捂了捂心口,继续道:“可,这后妃的衣物,要不是内务府所制,要不是自个儿宫人做的,不然就是娘家送东西进来。内务府的东西从采买到制作都是有根据的,其余两种可能,就都是自己人经手了,仪贵人哪里就会轻易碰到了这脏东西呢?而且,帮仪贵人收拾衣服和更衣的宫女怎么就无事?而且,一个贵人,贴身衣服三日都不换……” “年嫔娘娘说笑了,难不成仪贵人还会故意把这有毒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嘛!这一不小心,可就是丢性命的事。” 安陵容面露怯意小声道。 “玉贵人可别低估了后宫女人争宠的阴毒手段。再说了,如果真是仪贵人自己所为,估计也是早就想好了后路的,死不死还不一定呢。” 年世兰懒懒地抚着自己衣摆的寿字织金缎边,这话像是说得漫不经心,但更加深了皇帝心里的疑团。 皇后冷厉的眼神看向态度嚣张的年世兰:“年嫔,你也是个后宫的女人,难道你的手段也如此阴毒么?仪贵人知道自己有孕后向来谨慎小心,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给她扣罪名的。” 从前皇后哪里敢当着皇帝的面这样对自己说话,更别提如今离她上一次责罚自己也没过多久,她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皇帝为了自己迁怒于她了?年世兰心里升起一股儿拧劲儿,就算没了哥哥的助力,她也不允许皇后老妇肆意踩到自己头上来。 “皇后好生厉害,一点儿证据也没有就能颠倒黑白,臣妾笨嘴拙舌的说不清,还是听皇上的吧。” 年世兰嘟着一张樱桃小嘴,有些气鼓鼓的转向皇帝。 皇帝心里有自己的琢磨:一个仪贵人倒不是最要紧的,如果她是自己作孽自己遭罪也就罢了,富察家的女儿两个都扶不起来也就不再是他爱新觉罗胤禛的问题了;可内务府的事儿可不止后宫女人那点儿事,所有的皇家事务以及皇帝的日常饮食起居皆由他们经手,如果此事是内务府出了奸细,那哪日向皇帝那儿下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他慢慢地盘着手里的翡翠珠串儿,半晌才缓缓开口:“皇后,你是中宫之主,此事太过蹊跷,且牵涉皇家安危,断不能糊弄过去。朕给你五日时间,你务必把这件衣服的来源给朕查清楚了。惠贵妃也从旁协助吧。” 第128章 臣妾要告发玉贵人 皇帝撂下担子给皇后后,交代了几句太医们要尽力救治仪贵人的话,就抬脚回了勤政殿。 可怜的仪贵人整整被灌了三碗浓浓的催产药才开始了生产。虽然胎儿还未足月,但也是她头一回生产,足足疼到半夜才产下一个死胎。是一个已经成了型的公主。按规矩,仪贵人是不能瞧孩子的,所以刚生出来接生嬷嬷就赶紧用细绢布包起了孩子,出去跟皇后回了话,便由内务府的人按规矩带走安排了。果然如安陵容所说,仪贵人在生产时身子虚弱,以致毒发,太医院的人倾尽全力才保住了她一条性命,但却落下了下红之症。如此,仪贵人在宫中的恩宠是一眼到头了。 皇帝给的五日限期,很快就过去了两日,皇后和沈眉庄那边还是毫无头绪。 第三日,沈眉庄带着孩子去了碧桐书院与甄嬛一同用午膳时,忽然皇后身边的江福海急匆匆来求见:“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请所有的妃嫔立即前往长春仙馆。” “可是娘娘有什么急事?” 沈眉庄疑惑道。 “奴才不方便多言,两位娘娘有请。” 江福海弓着身子,语气听着着急,却猜不出喜怒。 “好。” 沈眉庄和甄嬛对视一眼:“本宫和昭妃即刻就去。” “那奴才先告退了,奴才还要去别的宫里通知其他小主。” 江福海低着头行了礼又匆匆离开了。 “莫不是,仪贵人的事有进展了?” 甄嬛思索着。 沈眉庄摇了摇头:“昨儿我陪着皇后又仔仔细细问过一遍内务府采买的人,皆说布匹都是统一采买的,查了账簿,最近一个月的水红色团花卉暗花缎料子一共有三十六匹,贵人位份每人一匹,嫔位每人两匹,妃位每人四匹,贵妃六匹,皇后八匹,刚好分完。四位贵人都用来做了衣裳,欣贵人的还是给女儿做的,年嫔的留在翊坤宫库房里还没动,我赏了采星和采月各一匹,皇后赏了瓜尔佳常在、柔常在、马常在各一匹,剪秋和绘春又取了一匹来做些荷包扇套等小物件,其余的也都能找出来。但,偏偏是除了仪贵人那一匹外,其余的布料都无问题。” 甄嬛思忖了一会儿:“陵容是第一个发现衣服有问题的,你和皇后可问过陵容了?” “问过了,她只说自己常日与香料为伴,所以嗅觉略微比常人敏感些。你是想到了什么?” 甄嬛的眼神微微有些意味不明,顿了顿,轻笑道:“屋内好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皇后也颇通医理,那个染冬也不是个好对付的,怎的就偏偏只有陵容发现了这个蹊跷?” 说着自己也摇了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沈眉庄听了这番话,也细细地品了一会儿,站起来抚了抚平只有贵妃以上才能穿着的龙凤褂衣摆:“嗐,咱们在这儿瞎猜也没用,赶紧先一同去皇后那边看看吧。” 两个乘着各自的轿辇去到了长春仙馆,坐下来一盏茶功夫还没到,人就来齐了。 皇后显然是被仪贵人这事儿烦扰到了,虽然脸上敷着精致细腻的脂粉,但还是难掩眼下的乌青。看见大家都到齐了,她冷冷发了话:“瓜尔佳常在,你把方才对本宫说的话再同大家说一遍吧。你要记住,如果你今日说了一句谎话,本宫绝不会轻饶你。” 瓜尔佳文鸳起身来到中间福身回话:“臣妾愿以瓜尔佳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必定天打雷劈、全族无后而终。” 欣贵人讥笑了一声:“瓜尔佳妹妹说话要当心呐!口舌易生是非,你刚得放出来不久,可别又胡言乱语把自己关起来了,还无辜连累族人!” 瓜尔佳文鸳剜了她一眼:“臣妾是否胡说,自有皇后娘娘定夺。” “好了,你快说吧。” 皇后不想和她浪费时间。 瓜尔佳文鸳直勾勾地盯着安陵容,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的笑容:“臣妾要告发玉贵人与宫外私通往来,残害仪贵人与她腹中的龙胎。” “臣妾没有,瓜尔佳常在诬陷臣妾,请娘娘为臣妾做主。” 安陵容闻言赶紧起身跪下,声音都有些颤巍起来。 瓜尔佳文鸳冷哼一声:“你不要惺惺作态了!皇后娘娘,臣妾亲眼所见,玉贵人多次把宫中赏赐之物拿给内务府的陈老太监。前几回臣妾都没当回事,玉贵人家境贫寒,少不得要补贴补贴娘家,难不成还和年嫔娘娘似的,花银子流水般也不心疼不是?” 瓜尔佳文鸳以为自己赢定了,有些得意忘形,突然把火引到年世兰身上,还洋洋得意地用那双圆圆的杏眼刮了年世兰一下,蹭地就把年世兰惹毛了。 “上不得台面的贱胚子就是贱胚子,好好说话都不会,扯东扯西的小心待会儿把自己的舌头也扯了出来。” 年世兰语气尖酸刻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臣妾不与年嫔娘娘争辩!” 瓜尔佳文鸳到底吃了位份低的亏,年世兰难听的话敲了她一棒,再不服气也得立刻把矛头对回了安陵容:“皇后娘娘,直到仪贵人出事后,臣妾思来想去,才把此事捋顺了:玉贵人先是借着给家里补贴的名头,总是给些小恩小惠那个老太监,后来东西越送越多,还有她封贵人时内务府送过来那些衣裳首饰,她大半都拿去给老太监带了出宫换银子。直到来圆明园前,也就是内务府给各宫送过份例内的布匹那日,臣妾看见她在御花园偏僻的地方又约了那位老太监,还从头上拔下了一支赤金镶宝石桃蝠簪给他,她身边的宫女宝鹃把手里抱着的布匹给了老太监,然后他们就分道而行了。” 一番话噼里啪啦砸下来,安陵容的脸庞顷刻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单薄苍白,犹如一张白纸,手心里冒出了细细的冷汗,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想补贴一下家中罢了。那匹暗花缎臣妾刚拿到手,看着喜欢,又是宫里赏的东西,臣妾刚刚升为贵人,想送回去孝敬一下母亲……臣妾的确没有害仪贵人啊。” “你不要狡辩了,我已经派人查清楚了你和那个太监的关系。那个老太监就是内务府负责采买的内官之一,所以才能如此方便出入宫禁。” 说到这儿,瓜尔佳文鸳又沾沾自喜地补充道:“话说回来,那位老太监还是昭妃您帮玉贵人牵线搭桥的吧?这件事儿不知道与昭妃娘娘有无关系呀?” 第129章 这下子就看『天命』了 甄嬛本来轻握着座椅扶把的手因为动气突然加大了一点儿力道,犀利地望向瓜尔佳文鸳:“瓜尔佳常在,本宫奉劝你一句,在这个宫里想要活得下去,最好不要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说罢,她慢慢起身,优雅地向皇后欠身道:“回皇后娘娘,臣妾与玉贵人同时入宫,所以情分自然深厚一些。入宫后,臣妾知道玉贵人家境单薄,而且她的母亲在家中并不得宠,玉贵人常常以泪洗面,臣妾心疼不已,于是打听过宫嫔可以把自己的月例银子托人寄出宫外,便四处打听才认识了这位陈内官,可从前乃至今日,臣妾都没有与这位内官有所往来。且据臣妾所知,玉贵人一向谨守本分,吃穿用度极为简朴,就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在家中能好过一些,她又怎么会浪费银钱去害一位与她并无过节的妃嫔呢?” “昭妃娘娘这就错了。仪贵人身怀有孕,玉贵人入宫多年却无一子半女,这样的家世,看来恩宠也不会长久。说不定是她起了嫉妒之心呢?” 瓜尔佳文鸳像个斗牛似的,绝不肯服输。 “英雄不问出处,宫中的恩宠又岂是家世能够定夺的?瓜尔佳常在也未免太势利了。” 敬妃也看不下去了,蹙着眉插嘴道。 皇后无可无不可地呷了一口茶,并没有开口帮瓜尔佳文鸳。她是庶出,平生最讨厌那些嫡女开口闭口地把出身挂在嘴上。 “旁人或许没有,但宫中富贵迷人眼,玉贵人沉浸在宫里许久,许是人早就变坏了也不一定。” 瓜尔佳文鸳昂起了傲慢的下巴,转身对宫女说:“把人带进来。” 她身边的云夕带着两个太监把一个矮丑的老太监押了进来,看起来已经被打过了,衣裳有些破烂,也沾上了血迹。几个人一脚踢过去,那老太监便扑通一声双膝触地跪下。 “皇后娘娘,这就是那陈老太监。臣妾若是没有把握,也不会将事情闹到您这儿来。” 她不屑地睨了老太监一眼:“臣妾已经命人问过话了,他也召了。你!把事情给皇后娘娘说一遍!” “是。” 那老太监被打得口吃都有些不利索了:“奴才陈华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小主。玉贵人托奴才把仪贵人那匹布给换喽,还赏给了奴才一个金簪子。玉贵人不是出手大方的小主,所以那个簪子奴才也没敢立刻卖掉,今日也带了过来,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说着,他向自己的胸口努了努嘴,押他进来的其中一个小太监就上前掏出了那只簪子,剪秋走上前来拿去呈给皇后查看。 看到那支簪子,安陵容惊得快要倒下去了,惊呼出了声:“那支簪子我请你换了银子寄到我家里的,我还说你可以自个儿看着留点儿跑腿钱,它怎么还在这儿!” 老太监不敢抬头看安陵容,只低着头小声道:“小主莫要再说谎了,这明明是您给奴才帮您换了仪贵人布料的赏赐的。若不是奴才一时机灵还留着,恐怕仪贵人的孩子就要死不瞑目了。奴才不知道您让我做的竟是这样有损阴德的事情,奴才实在是不能包庇您了。” 皇后冷眼瞧着那支簪子,的确是安陵容的,还是她封贵人时自己让剪秋放进赏赐里的。无论安陵容真无辜还是假无辜,眼下看来她是难逃一劫了。 瓜尔佳文鸳阴森森地勾起了嘴角:“看来还是要用刑玉贵人才会说实话。皇后娘娘,臣妾请求对玉贵人立即用刑。” 安陵容虽然心思不纯良,但这山一般的压力压下来她也顶不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分辩。宝鹃见主子没了主意,赶紧扑上前来抱住自己主子,大声道:“皇后娘娘,不能用刑,不能用刑,咱们小主,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瞬时整个屋子的女人都震惊了。甄嬛、玉姝和沈眉庄也睁大了眼睛:这段时间她们也时常和安陵容见面,竟没一人察觉! 皇后被一连串的事儿已经烦得有些头痛,现下又被安陵容的身孕惊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屋里一片安静。 忽然,皇后想起了那日李太医私下对她说的话,眼底升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她嘴角漾起了贤惠的笑容:“此事可当真?” 宝鹃捣蒜似的点着头:“当真,当真!此事过于突然,玉小主也是刚刚得知不久,还未来得及禀明皇上皇后,就被瓜尔佳常在冤枉。如果奴婢不如实相告,恐怕小皇子就要被瓜尔佳常在害了!” 甄嬛赶紧欠身附和道:“如果宝鹃所说不假,那玉贵人的肚子正是最不安稳的时候,该赶紧选个得力的太医好好照顾着。臣妾想,皇上一定也希望看到玉贵人母子平安的。” 瓜尔佳文鸳没料到安陵容到了这地步都能死中求生,马上不依不饶道:“如果玉贵人真的怀了龙胎,那她就更有理由害仪贵人了。如此恶毒之人,哪儿能配生下皇家子嗣呢!” “你闭嘴!”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沉闷的男声。 是皇帝来了! “皇上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 皇后赶紧站起来,带着一众妃嫔行礼:“皇上万安。” 皇帝快步走进屋里,对着瓜尔佳文鸳就是一脚:“看来从前朕罚你时罚轻了!一点儿教训都没长!这宫里还轮不到你来妄议谁配生下皇嗣!朕看着你就是最不配!” 这些日子安陵容伴驾很得圣心,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和酷似纯元的嗓音已经足够打动皇帝了,瓜尔佳文鸳本就因年世兰一事失了圣心,若不是因为她父亲在平定年羹尧时还算得力,皇后又再三求情,皇帝本不想再放她出来。 皇帝虚扶起了皇后,自己往中间的正座上一坐,皇后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皇上来得正巧,臣妾无能,正毫无头绪。瓜尔佳常在所说之事的确有人证物证,但玉贵人若真有了身孕就不宜用刑了。何况,太后与皇上一向主张宽仁待下,宫里又刚没了个孩子,怎么能见如此生死打杀之事呢?” 见皇帝黑着脸没有说话,瓜尔佳文鸳和那老太监又急急忙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安陵容一汪泪眼跪在地上,嘴里一直喃喃道自己是冤枉的,好不可怜。 是死是活,这下子就看天命了。 第130章 你们一定要帮本宫 就在大家心悬一线的时候,皇帝阴郁重浊的声音响了起来:“此事朕已经交给皇后和惠贵妃做主,你们俩怎么看?” 沈眉庄是个识眼色的人,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冒尖,皇后不开口她就不能先开口。 皇后轻轻瞥了沈眉庄一眼,随即端庄恭顺地起来对着皇帝福身道:“臣妾有一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皇后请说。” “玉贵人的嫌疑怕是一时半会儿洗不清,臣妾会派人继续追查,定给所有妃嫔一个说法。但她眼下身怀龙裔,不宜再劳心动气,不然也不利于孩子生长,同住的瓜尔佳常在与她也不和,怎么再继续同住?臣妾建议,不如让玉贵人禁足在长春仙馆,由臣妾亲自照看着。一来可以保证玉贵人的龙胎得到最好的照顾,二来在不知道玉贵人是否有罪之前,把她禁足在这儿也能让各位姐妹安心。不知皇上觉得如何?”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了皇后一眼:“你平日要照顾六阿哥,再把她放你这儿,会不会碍着你的地方了?朕也可以让她自己搬出去住得远些,实在要把她与旁的妃嫔隔开的话,圆明园里也有蓬岛瑶台。” 皇后笑着温柔道:“六阿哥平日里有嬷嬷和宫女帮忙照顾,臣妾费不了多少力气。若玉贵人真是怀着龙胎,怎可让她住去偏远荒凉之地呢?岂不是又给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小人机会了?长春仙馆和景仁宫都那么大,多住一个贵人也碍不到臣妾什么的。只是皇上的子嗣,不容有失。” 皇帝伸出双手扶起了皇后:“皇后不愧为朕的妻子,深得朕心。” 这句“妻子”落在年世兰耳朵里甚是刺耳,她忍着酸劲儿别过头去,不看这两人腻腻歪歪的。 “可是,可是,皇上您不能包庇了玉贵人啊!” 瓜尔佳文鸳真是永不死心。 “住嘴!” 皇后凌厉地扫了一眼她:“难不成你想逼死玉贵人和她腹中的孩儿吗?” 说着,皇后又若有所思地望向皇帝:“皇上,不如咱们先传个太医过来把把脉,确认一下玉贵人的龙胎吧?” “好,” 皇帝点头道:“你做主便是。” 不一会儿,剪秋就把太医院的人请了过来,刚好就是那位李太医。经过把脉,他确认了安陵容的确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但刚刚受了大惊,胎像不稳,需要马上静养保胎。 “皇上,臣妾想着,若是不小惩大诫,臣妾也无法向后宫姐妹交代。既然尚未定罪,不然就先撤去玉贵人的封号,好好养在臣妾这儿。若是来日还了她的清白,又逢皇子的出生,到时候再重新封赏也不迟呀?” 皇后做出一副贤惠好心的态度来。 皇帝颔首赞同:“皇后说得不错,就先这样办吧。安贵人身边的人即刻回繁英阁收拾东西,今晚便搬过来吧。” 皇后明白,瓜尔佳文鸳所说的事皇帝不是没半分怀疑,只是安陵容相比起来温顺乖巧,最近又颇得圣心,还怀了孩子,怎么他都得给孩子一个面子罢了。 仪贵人的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只是宫里流言四起,虽然安陵容没被处罚,但在那些女人的心里,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听了大半日的官司,还差点儿被牵涉其中,甄嬛此时只想静静心,便和玉姝一块儿并肩走着回碧桐书院。 “长姐,皇后绝对不会如此好心的。可她一出手护住了安陵容,以后若安陵容完全效忠于她,两人再狼狈为奸,咱们就更难除掉她们了。” 玉姝始终都当安陵容是个心腹大患。 甄嬛冷笑了一声:“我看方才宝鹃说出安陵容有孕时,皇后很是高兴,不像是装的。我猜,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让皇上答应把安陵容放她宫里。但她到底在高兴什么……她手里已经有四阿哥和六阿哥了,都是皇子,就算安陵容再生下个皇子也威胁不到她的。” 玉姝拧着眉头,她也想不明白,迟疑道:“难道,皇后身边就那么密不透风吗?真是一丝儿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长春仙馆那边,好不容易送走了一群各怀鬼胎的人,皇后也允准安陵容先回一趟繁英阁,又请走了皇帝这尊大佛,皇后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绸绣元青色葡萄纹氅衣,放松地坐卧在罗汉床上由剪秋帮她按腿。 “娘娘,您何必把安贵人接到咱们这儿来呢?她又不是最得宠的,把她打发得远一些更是方便下手呀。” 剪秋不解地轻声问道。 皇后闭着眼,没有直接回答剪秋:“把染冬叫进来,然后你再去太医院请宋太医过来吧。” 自从身边失了章弥和柳易安,皇后寻了很多关系才提拔了一个还算信得过的宋太医。虽然现在宫中是卫临主要照顾阿哥公主们的身体,但六阿哥那儿,凡事还是要经过一下宋太医。 “是。” 既然主子不愿说,剪秋也不好多问,有些闷闷地福了福身出去了。 “奴婢给娘娘请安。” 染冬进来福了福身,刚想走过去替剪秋继续给皇后按腿,皇后却睁开了眼,虽然已年过四十,但一双明亮的美目还能看出当年风韵。 “染冬,本宫有个疑惑,你过来给本宫把把脉。” 皇后伸出纤细洁白的手腕,染冬的手熟练地搭上去,她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脉搏,又惊又喜地抬头看向皇后。见她如此表情,皇后心里有数了,微微一笑:“待会儿剪秋会请宋太医过来,但你是本宫身边的人,经由你确认本宫也放心些。” 染冬受宠若惊,赶紧跪下:“奴婢多谢娘娘抬爱。娘娘的医术远在奴婢之上,就算没有奴婢,想必娘娘心中也早有成算了。” 好听的话谁都愿意多听。皇后笑着抬手让她起来。 “你是跟着本宫嫁到王府的,又随我进了宫,你、绘春、绣夏和剪秋,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说句真心话,你们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比皇上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这个世上,除了额娘,你们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本宫希望你们能帮本宫好好守着这个阿哥。” “阿哥?” 染冬有些疑惑地看着皇后:“娘娘的月份还小,奴婢不才,难道是宋太医已经帮您看过了?不对,宋太医还没到呀……” 皇后嘴角勾起一丝阴狠的笑容:“本宫这回生的,只能是个阿哥,大清的嫡子。” 染冬一惊:方才那李太医来给安陵容把脉前,她听见剪秋问了一句他能否看出胎儿的性别,难道…… 皇后一个警告的眼神压过来,染冬端端正正地跪着行了个大礼:“奴婢恭贺娘娘喜得阿哥。奴婢一定尽心照顾娘娘与阿哥!” 第131章 都是从宝从鸟的好名字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太医跟着剪秋来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宋太医已到而立之年,是个文质彬彬的人。 “宋太医请起。本宫这段时间忙碌,也好一段时间没叫你请脉了,今天想请你帮本宫看看。” 皇后客气道。 宋太医把丝帕轻轻搭在皇后手腕处,仔细地把了脉,和染冬方才一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赶紧跪了下来:“微臣恭喜皇后娘娘,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且脉象平稳。” 自从大阿哥走了之后,皇后无论怎么调理都没再怀过孩子,听到这个消息剪秋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又惊又喜地欠身道:“奴婢恭贺娘娘大喜!” 这已经是第三个确认这个消息的人,皇后饱含笑意的美目波光流转,点了点头:“不知宋太医可否能看出胎儿性别?” 太医捋了捋胡子,沉思了一会儿道:“微臣对此把握不大,如今放眼太医院,能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温实初温太医、卫临卫太医,还有一位刚上任不久的李思明李太医。” “温实初和卫临都是储秀宫和永寿宫的人,这个李太医,你对他了解多少?” 皇后眯了眯眼。 “微臣只听说他是从前章弥章院判的表侄子,出身医学世家,因为刚上任不久,也只是去位份不高的小主宫里看诊罢了,并未见哪个宫里对他格外信任。其余的,容微臣再去留意一下。” 宋太医恭谨地回道。 “可曾婚配?” “微臣并未听说李太医有夫人。” 皇后满意地颔首道:“知道了。本宫有孕的事先别传扬出去,本宫自有打算。今日的脉案就无需记录了,只说是本宫头痛,你只是过来熬药罢了,没有让你把脉。” “微臣明白,请娘娘放心。” 宋太医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了。 “太好了娘娘!您终于得偿所愿了,皇上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太医前脚刚走,后脚剪秋就开心得差点儿失了礼仪跳起来。 皇后笑着嗔了她一眼:“你呀!别忘了形!这个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本宫也不知那李太医是敌是友。如果今日不是提前问过了染冬,其实本宫自己也是不信的。你们可别忘了当初年嫔和曹答应给惠贵妃下的那一盘大棋。” “娘娘您是怀疑……” 染冬忽然明白了为何方才皇后没有明说叫她请脉的原因。 “安贵人住过来的事你们好生打点着,平时的吃穿用度无需亏待了她,但她身边那个叫宝鹃的,我瞧着心眼儿不少,你们盯着点儿。安贵人不打紧,但她肚里的孩子,可要好好养着,说不定是个有用的。” 皇后正色吩咐着春夏秋冬四个人。 碧桐书院那边,甄嬛和玉姝逛了好一会儿才回去。还未走近就远远看见候着的流朱了。 “娘娘小主您们怎么才回来,忽然被皇后叫去了那么久,奴婢可急坏了,正想让小允子出去打听一下呢。” 看见流朱紧张得有些涨红的小脸,甄嬛莞尔:“去皇后那儿能出什么事?只是坐久了有些腿酸,就和玉姝多走两步。” “奴婢做了薄荷芦荟冰酪,七阿哥正用得高兴,娘娘和姝小主要不要也尝尝?” 流朱弯弯的笑眼像月牙一样。 玉姝刮了一下流朱可爱的翘鼻:“又是卫太医教你的新鲜玩意儿吧?” 流朱害羞的脸像红红的樱桃,急忙道:“还不是为了您们和七阿哥!卫太医说了,夏日炎热,容易邪风入体,这薄荷芦荟冰酪既能预防小儿疳热虫积,还能抵挡风热、美容养颜的。” “好了好了,咱们别在门口大呼小叫的了,赶紧进去吧。” 每每见到流朱明媚的笑脸,甄嬛才觉得这辈子是鲜活的,但她也真怕一觉醒来发现都是梦。 该是时候为流朱打点起来了。 安陵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搬进了长春仙馆后的鸣玉楼里。绘春带着几个宫女早就候在那儿了:“皇后娘娘挑了几个机灵的宫女,请安小主自个儿选两个喜欢的留着伺候您,这也是皇后娘娘关心小主怀孕辛苦的一片苦心。” “是,臣妾多谢娘娘恩典。”安陵容抿着嘴咬着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随便指了两个:“就她们俩吧。” 绘春拍了拍手,两个宫女低着头往前走了一步,绘春伶俐笑道:“那这便是宝鸰和宝鹂了。皇后娘娘提前问过了您宫里宫女们的名儿,说无论您选哪两位,都顺着您宫里的规矩赐好了名儿,安小主不会怪娘娘擅作主张吧?若您想自个儿改,娘娘说也是可以的。” “怎么会呢!得皇后娘娘亲自给我身边的宫女赐名,如此大的荣耀,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安陵容赶紧跪下对着皇后屋里的方向谢了恩。 绘春看着她一套动作做完了才假惺惺笑着扶她起身:“安小主如今身怀有孕,不宜行此大礼。咱们娘娘说了,安小主靠着自身的冰雪聪明才好不容易怀上这一胎,可得小心谨慎些才好呢。小主先收拾着吧,今晚就不必过来请安了,明日早上娘娘有请小主一同用早膳。” 绘春不阴不阳地说完这番话就欠身告退了。 这几个人,选谁不都是皇后的眼线吗? 想到这里,安陵容的眼底升起些掩饰不住厌恶,打发宝鸰和宝鹂出去为她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小主,您怀孕已经定数,皇后娘娘就只看在皇上的面上也不能将您如何的,您只管放宽了心。”宝鹃见屋里没了外人,一边帮安陵容脱去外衫一边宽慰道。 安陵容蹙眉瞪了她一眼:“这里不是咱们的地方,说话也这样不谨慎吗?隔墙有耳。” “是,奴婢错了。”宝鹃低声嘀咕着,拿着安陵容换下的衣裳往后退了一步。 瞧着她那满脸委屈,安陵容又想起白日她扑上来护着自己的情景,心里又生出了不忍:“不是我要责备你,只是你也知道,皇后本不想让我怀孩子的。现在咱们寄人篱下,也不知还能不能出得了这长春仙馆。” “小主别怕,皇后娘娘还是心疼您的。只要得了娘娘的青眼,就没人敢再欺负咱们了。” 第132章 是时候为流朱打算起来了 第二日,安陵容早早就站在皇后门前候着了,等了快一个时辰剪秋才把门打开,不痛不痒地笑着招呼她进来:“忘记同小主您说一声,如今天气炎热,娘娘免了嫔妃们每日请安后自个儿也起得晚了些,小主原是不用那么早过来的,倒累得您天刚亮就在这儿站着了。小主您快请进,娘娘刚起来就知道您在外面候着,心疼坏了。这不,立刻就让奴婢出来请您了。” “是我感激娘娘收留我在长春仙馆,所以想早点儿来给娘娘请安,还请姑姑转告娘娘不必着急。” 安陵容态度很是温顺。 “小主请进吧,皇后娘娘还需些时候,您且先喝杯茶。” 剪秋掀起门帘请了她进去。 一个小宫女很快就给她奉上了一杯红枣茶,安陵容又约莫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绘春才慢悠悠掀起内室的三多花卉刺绣月影纱坠珍珠帘子,一袭绿地缎海棠菊花寿纹氅衣的皇后走了出来。她饶有兴致地审视了一会儿雪灰色荷花暗绸单褂的安陵容,素净得袖口衣摆几乎没什么刺绣,微笑道:“安贵人好生素净。虽是禁足在长春仙馆,但皇上时常过来,若是让皇上看见你这般素面朝天的,会以为本宫苛待了你呢。” 安陵容下了座位直直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待臣妾极好,只是臣妾如今身陷是非之事,哪里配穿红戴绿地招摇。若不是昨日娘娘开口求情,恐怕臣妾和腹中孩儿都无法安身立命了。臣妾还未来得及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向皇后叩了三个头。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卑微气息的安陵容,给绘春使了个眼色,绘春会意地走过去扶起了安陵容:“安小主现在身子贵重,可千万别跪坏了,快起来吧。” “是啊,百密终有一疏,本宫得到的教训,安贵人可不要再重蹈覆辙,该为了孩子好好珍重身子才是。” 皇后说得漫不经心,但安陵容整个心往下一坠,若不是绘春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恐怕她又要倒下了。 “好了,剪秋,传早膳吧。” 安陵容的肚子始终有用,小惩大诫几句罢了,皇后无心真的让她动了胎气。 安陵容惶恐,哪里真敢坐下来跟皇后同桌用膳,只想站着伺候,皇后有些失了耐心,让她赶紧坐下来好好吃,别坏了一大早的好兴致,她不敢再推辞,只能怯怯坐下。眼前的黄花梨木雕云纹圆桌上摆满了佳肴,虽是早膳,粥便有六种。安陵容只低着头,宫女给什么就吃什么。 半晌,皇后悠悠开了口:“本宫无意再管你用了何等手段怀上的孩子,但既然你已有孕,那就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在本宫这儿,穿衣吃饭都不会亏待了你,无事就自己在院里逛逛,只要别出了长春仙馆的门,本宫应该能保你和腹中龙裔的平安。” 经过了那么多事,安陵容知道皇后并不如表面般贤惠大度,听到此言她也觉得十分惊讶,但更多的是感激,立刻离座欠身谢恩:“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无以为报。臣妾卑微,臣妾的孩子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皇后娘娘。” 那是当然的。皇后笑笑,让宝鹃把自家小主扶了起来。 安陵容就这样正式成了皇后身边儿的人。 不久后的七夕,皇帝在同乐园举办家宴,除了安陵容被禁足、端妃借口身子不适、皇帝不想见到的瓜尔佳文鸳,其余在圆明园的妃嫔和王爷家眷等都出席了。 铺垫了那么些日子,皇后终于在皇帝敬酒时为难地说出了自己有孕不宜饮酒的事。 “什么!” 年世兰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年世兰尴尬地笑着解释道:“臣妾只是太过惊讶了,毕竟皇后娘娘自大阿哥去了之后就一直……臣妾也是一时高兴忘了形,请皇上恕罪。”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道:“难得年嫔如此为本宫高兴。” 皇帝自然看到了年世兰眼底的落寞,但皇后有孕是国之大喜,不能为了一个妾室坏了规矩,更何况现在早已没了年羹尧的威胁,宠妃再可爱,他也没必要再事事哄着年世兰了。 “皇后有孕不易,年嫔以后要多体谅皇后,勤谨侍奉,克尽妃妾之责,朕就能安心了。” 皇帝的目光带着审视,方才高兴的笑容也变得浅了些。 “是,臣妾遵旨。” 年世兰悻悻然地起来欠了欠身。 “臣妾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这可是大清之幸,皇上该昭告天下、与民同乐才是!” 甄嬛嘴甜,几句话就让皇帝重展笑颜:“好!昭妃说得好!所有的妃嫔和宫人各赏一个月月例,长春宫里的,各赏三个月!”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一时间,同乐园里一片喜气洋洋,真真是应景了『同乐园』这个名儿。 “皇上,娘娘,趁着今日宫中大喜,又逢七夕佳节,臣妾还想求皇后娘娘成全一件事儿。” 甄嬛恭顺地对着皇上和皇后盈盈一拜。 皇帝和皇后此时心情都极好,从来妃子求恩典都会仗着恩宠求皇帝,甄嬛却说求皇后,皇后温柔地笑道:“你说吧。” “臣妾的陪嫁丫鬟流朱,已经十九,她心性纯良,从小就服侍臣妾,一直尽心尽力,臣妾想为她求一门亲事,放她出宫。” 今晚流朱也随槿夕一同陪甄嬛赴宴,听到甄嬛此言,又惊又喜,赶紧绕过妃嫔席位走到甄嬛身边,恭恭敬敬地低头对着皇帝皇后跪了下来。 皇帝是知道流朱的,从前和玉姝一样都是甄嬛身边得力的宫女,玉姝沉稳,流朱活泼,每次见到她都是笑得跟开心果似的模样。 “朕记得流朱,活泼伶俐,手艺好像还不错,七阿哥很爱吃她准备的甜食,是不是?”皇帝笑着问道。 “是,皇上的记性真好。” 甄嬛莞尔:“今儿是皇后的好日子,皇后又是六宫之主,说起来流朱也是后宫的宫女,她的事理应由皇后娘娘做主。所以臣妾今日斗胆,想求皇后娘娘一份恩典。娘娘母仪天下,福慧双全,由娘娘亲赐的恩典,想来也能保佑流朱一生美满幸福。” 年世兰冷冷地哼笑一声:“昭妃可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素贞转世了呢。” 第133章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甄嬛给皇后求了昭告天下的恩典,她自然也要把表面功夫做好,年世兰这般酸言酸语的便更不讨人喜欢了。皇后漫不经心地觑了年世兰一眼,又立刻换上一副母仪天下的端庄笑容:“宫女本是要到了25岁才能出宫嫁人,但这流朱是你的陪嫁,不是选拔入宫的八旗宫女,本宫觉得就不必事事依宫规行事。既然昭妃亲自开了口,皇上和本宫今日也高兴,皇上,不如咱们就准了这桩好事?” 皇帝点点头:“不知流朱的心上人是谁?侍卫?太医?” 甄嬛垂眉看了一眼流朱,福身笑道:“太医院的卫临卫太医,敦厚正直。皇上方才说流朱手艺好,连七阿哥也喜欢她做的点心,也是卫太医细心开的药膳方子,流朱留心学着做的。” 自己的宫女嫁给太医,以后太医院又多了一个亲信。皇后嘴角暗然一笑,黑白分明的笑眼含了几分犀利:“妹妹身为妃位,你的宫女嫁给卫太医也算般配,今日又是七夕。皇上,臣妾以为,赐婚还是您开口才够体面,不如皇上就成全了这门姻缘吧?” 其实玉姝之事后皇帝也曾觉得有些对不住甄嬛,果郡王成亲之后也算安守本分,如今区区一个太医,如果能让甄嬛开心也算值得。皇帝大手一挥:“好,那朕就成全了流朱和卫太医。苏培盛,传朕的旨意,永寿宫宫女流朱,赐给太医院卫临为妻子,让内务府帮择个下个月的好日子,也帮着昭妃一起补贴一份体面的嫁妆,算是奖赏她这些年悉心照顾昭妃和七阿哥的功劳。” “臣妾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温贤端淑,德惠六宫,能得到娘娘的照拂,是臣妾与流朱之幸。” 甄嬛今晚为流朱做足了恭顺谦卑的姿态,得了恩典后立刻跪下向皇帝和皇后行了大礼。 “奴婢叩谢皇上、皇后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流朱也跟着甄嬛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七夕佳节,天作良缘,臣妾恭喜昭妃妹妹,恭喜流朱姑娘了。” 敬妃笑着举杯道。 乐师重新奏起轻快悠扬的音乐,一群貌美的舞姬翩翩飘入殿内开始表演,席上的贵人们纷纷举杯欢饮。看着娇羞的流朱,玉姝虽心里有些苦涩,面上却依旧笑得宛若娇花,和邻桌的妃嫔们交杯换盏,果郡王也举杯和身边的兄弟喝了起来。 家宴结束,槿夕和流朱扶着甄嬛回碧桐书院,玉姝却说自己喝多了两杯,酒劲有些上来了想四处散散步,便独自带了菊青,单薄的背影没进了黑影森森的树林里。 不知不觉玉姝走到了桐花台下,她抬眼痴痴地望着朦胧月影映照着下的亭台楼阁,无人打理的树木园林在晚上显得更黑压压的一片,这儿偏远又无人居住,所以并没有添灯。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儿被皇帝处死了,为了他深爱的长姐,他死的时候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吧。可自己为了他而死的时候不也是心甘情愿的吗…… 菊青见她看得出神,以为她不知道这是哪儿:“小主,奴婢听说这桐花台是先帝宠妃舒妃的住处,先帝驾崩后太后因不喜奢靡,这儿就渐渐荒废了。这大晚上的又没有灯没有侍卫,看着怪吓人的,咱们回去吧。” 玉姝回过神来,抽出菊青扶着的手,淡淡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看看。” “小主,天太黑了,上面早就是荒凉一片,奴婢怎可让您自个儿上去……” “别说了,你就在这儿候着就是,不许跟着。” 玉姝双手轻轻提起甘石粉侧金盏蝶恋花氅衣摆,慢慢往上走。 “小主……” 菊青小声唤着她,十分不放心。这儿乌漆嘛黑的,万一玉姝出了什么事儿她一个宫女可担当不起啊。 “不许嚷嚷,你在这儿待着就是。这儿没人,不会有事的,我上去看看就下来。” 玉姝眉头蹙起,假装生气地低声斥了几句,菊青只能苦着脸乖乖在下边儿站着。 上了桐花台那高陡的阶梯,就来到了正殿前开阔的庭院里。虽然荒废已久,眼前屋顶上的金漆神兽、绚丽琉璃依稀能看出当年的金碧辉煌。因为极其安静,耳中的蝉鸣虫声此起彼伏,和夏风拂过树木花草的簇簇声相互应和,令人心神俱醉。正当玉姝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沉静里,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天色已晚,姝常在怎么还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玉姝的心一震,转身就差点撞上了那人的胸口。定了定神,她极力忍住泪水,声音微微颤抖道:“七夕佳夜,王爷不在湖山斋陪福晋,怎么也在这荒凉之地?” 果郡王笑着喝了一口手里的玫瑰甜酒:“桐花台是皇阿玛专门为额娘修建的,如今却落得这一片荒败下场,额娘也出宫静修避世。世事境迁,我不过是思念额娘罢了。” 顿了顿,他略微热炙的目光落在玉姝脸上:“更何况,七夕之夜,月色迷人,自然是要和有情的人在一起的。” 玉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王爷也说了,世事境迁,世间之事总是阴差阳错,有情和无情,也是千变万化的。听说十七福晋有喜了,还未来得及恭喜王爷。” 说着她对果郡王福了福身。 “你也要与本王如此疏远吗?” 果郡王敛起了笑容,有些落寞道:“是我害了你,把你永远拘禁在了宫里,到底是我对不住你。皇兄嫔妃众多,虽然有昭妃娘娘照顾你,但,你过得还好吗?” “方才在席间王爷也见到了,我现在锦衣玉食,也不是最得风头的妃嫔,自然是过得极好的。” 玉姝避开果郡王的目光:“夜已深,我再不走菊青就要担心了,我先告辞了。” 果郡王借着酒劲伸手拉住了玉姝,稍稍用力便把她拉入了怀里:“别走,今日是七夕,就再陪我一次吧,一次就好。” “放手,王爷快放手!” 被他温暖的怀抱包围着,玉姝又留恋又慌乱,但长姐能做到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坚强心智能做到,所以只能尝试推开果郡王:“若被人看到,我与王爷,还有家族亲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王爷快放开我!” “没人会踏足这儿了,自从皇阿玛驾崩、额娘伤心离宫,这儿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他说得伤心,玉姝也听得不忍心,渐渐放弃了挣扎,只由他紧紧地抱着。 就在此时,忽然从石台阶梯下传来菊青的声音:“小主,小主,您还在上面吗?您还好吗?” 第134章 阋墙之争 玉姝有些慌了,赶紧从果郡王怀里挣扎出来,极力平稳着自己的声调道:“无事,我一切都好,你不必上来。这儿月色极好,我想再自个儿待会儿,你在下面等我吧。” “可,上面太黑了……” 菊青细细的声音里透着犹豫。 “无妨,赏月便是要在夜里无灯初才好呢。你放心在下面打个盹儿吧,这儿无人踏足,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让我自个儿静静吧。” 玉姝说了一长串儿,也是为了让菊青真的相信自己无事。而菊青到底是从甄嬛入宫就跟着的宫女,察言观色里自是知道这些日子小主不得皇上宠爱的无奈。现在听她这么一说,菊青也以为自己小主只是因为自个儿的事,又逢七夕,所以才心情不佳。罢了,让小主自个儿静静,说不定在这桐花台还能沾点儿当年舒妃的盛宠运气呢。 “那,奴婢就在下边儿等着,小主有事一定要唤奴婢。” 玉姝嗯了一声,方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了下来。 果郡王的手臂再次环上了玉姝的腰。两个人在方才的席间都饮了不少酒,特别是皇帝赐婚于流朱之后,两个人就不断地与身边的人推杯换盏,方才果郡王的手里还拿着一壶玫瑰甜酒。早已薄醉的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抱着,过了一会儿,果郡王忽然横抱起玉姝,走进了身后漆黑无人的殿内…… 玉姝走下桐花台时,菊青正抱着双腿蹲坐在石阶墙角边。 “菊青,咱们回去吧。” 玉姝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虽然刚才已经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也觉得是玉姝,但菊青还是害怕地弹了起来,黑暗中凑近看了看,确认这是她的姝小主后才放下了心:“小主怎么去了那么久,奴婢自己在这儿真的怕极了。” 玉姝轻笑道:“这样的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我一时贪看便留久了些,是我不好。咱们快回去吧。” 菊青点头嗯了一声,赶紧扶着玉姝往回走。 回到碧桐书院时甄嬛还没休息,她怕今晚的事会让玉姝难过,就让流朱把七阿哥带下去,独自在屋里看书等玉姝回来。听见院里有动静,她出来一看,玉姝的脸色虽还微红,却已没了方才席间的醉意,脚步倒是轻快。玉姝也看见甄嬛了,走上前欠了欠身:“长姐怎么还未休息?” “怕你太晚回来看不清路,就多燃几盏灯等你。你没事吧?” 甄嬛关切道。 “没事儿,走了一会儿吹吹夜风,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 见她神色并无异常,甄嬛也放心地点了点头,伸手想帮她抚一下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儿,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你的步摇怎么插在右边了?我记得出门时是在左边的呀……” 玉姝有些慌乱地摸了摸鬓边的红玛瑙流苏:“方才路上太黑,不小心被垂下的花枝勾到了步摇,我才拿下来重新插上去的。天气闷热,我有些累了,长姐也快些休息吧。” 见她不愿说,甄嬛也没有追问,两姊妹就这样各自回了自己屋里。 内务府给流朱择了下月初六出嫁,甄嬛亲自送她从碧桐书院出阁,还写信回家给父亲母亲,让他们把府里的丫鬟玢儿拨给流朱作为陪嫁。整个碧桐书院都开始忙碌起来。 很快就到了立秋,皇帝去引见楼练骑射,三阿哥四阿哥都去了,六阿哥年纪还小,只跟着去观摩,怡亲王和果郡王一同伴驾,还只叫了陈贵人作陪。 三阿哥自从木兰围场开始就落下了腿疾,多少太医精心治着也没能好全,如今走路就算极力注意也还有些一瘸一拐,上马不太利索。于是,腿脚方便的四阿哥纵马疾驰,还射下了好几只鸽子,在皇帝面前抢尽了风头,就连怡亲王和果郡王都对他赞不绝口。 “弘历这段时间跟着师傅练得不错,但还需要多跟你的皇叔们学习,尤其是你十七叔,他的骑射可是你皇玛法手把手教的。”皇帝高兴地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 “皇兄过誉了。”果郡王赶紧拱手谦虚道:“皇兄的师傅是满洲第一巴图鲁,臣弟虽是皇阿玛亲自教的,但天资不足,难当大任,只学了一点皮毛,远远不及皇兄。” 老十七曾得先帝议储,文武双全,皇帝若有所思地眯了眯小眼,又作出大度的样子笑道:“巴图鲁教的是箭术,皇阿玛给的是舐犊情深,皇阿玛还是偏心你的。” 果郡王闻言,警惕之心升起,赶紧跪下拱手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正是皇阿玛的这份偏爱,倒让臣弟成了风花雪月的无用之人了。” 怡亲王在一旁也看得有些心惊胆战,这位皇兄的多疑他是清楚的,连忙拱手帮着老十七求情:“咱们兄弟几人,到底是皇兄最宏图大略,咱们就指望着皇兄能保全富贵,让我们安心当个闲散王爷了。” 皇帝最喜欢老十三了,觑了他一眼,笑骂着扶了老十七起来:“就属你们贫嘴!一个个的都只想享乐,每一个想着在朝廷上帮衬着点,就让朕一个人劳累吗?” “能者多劳嘛!” 果郡王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三阿哥一直自誉为皇帝的长子,四阿哥没被接进宫前他觉得自己就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再加上齐妃整日里在他耳边唠叨什么将来为皇阿玛分忧的担子要落到他身上,此时他只觉得四阿哥就是他帝王路上的拦路虎、绊脚石。这个念头在皇帝方才对四阿哥的赞赏中变得更加强烈,三阿哥眼底升起一股阴鸷,低着头走到皇帝跟前,单膝跪着道:“皇阿玛,四弟进步如此大,儿臣也想领教一下。不如由在座的皇叔们作证,儿臣与四弟策马打猎,一炷香的时间,中途不得停下来,谁在马上打下最多的鸽子谁赢。您看如何?” 第135章 下次可就不止一条腿了 “你腿伤还没好利索,这样的比试或许太过激烈了,不如等你好些了再比吧。” 皇帝的眼神不经意地略过三阿哥的左腿。 “儿子的腿已经无碍,正如十七叔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儿子岂能因为一点腿伤就偷懒懈怠呢?何况,皇阿玛也常说,我身为长子,必得给弟弟们做个好榜样才是。” 三阿哥态度十分坚决。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朕和你们的皇叔们就看看。记住,尽力即可,不必勉强。” 皇帝不好当众拂了三阿哥的面子,只好叮嘱了一句。 “是。” 三阿哥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那弟弟就劳烦兄长手下留情了!” 四阿哥对着三阿哥拱手一拜。 四阿哥一个翻身便矫健地上了马,三阿哥上马还需要小太监扶着点,见四阿哥如此灵敏,他把心一横,硬是生生推开了扶他的太监,自己挣扎着爬上了马。两人握紧马鞭,怡亲王大喝一声:“起!” 两人的马同时飞奔了出去。旁边看鸟的太监打开一个笼子,哗啦啦地一群鸽子就往天上冲。 嗖!四阿哥射下了第一只鸽子。三阿哥的马速稍稍落后于四阿哥,踏着马镫的左脚总是有些使不上劲,大都靠手拽缰绳的力气才稳住身体,见到弘历抢了先十分不服气,拽着缰绳的双手立刻换了单手去摸箭。就在三阿哥拿起弓和箭,仅靠双腿驭马想打鸽子的时候,左腿忽然使不上劲夹不稳马肚子,身子一歪,还是丢了一支箭及时拽住了马缰才没有一个踉跄摔下来。四阿哥听见动静减慢了速度,回头冲三阿哥喊道:“三哥,日头越来越毒,要不咱们别比了去喝一杯?” “用不着你可怜我!继续!” 三阿哥发狠的眼睛变得有些猩红,他大喝一声又加快了一点马速,企图赶上四阿哥。 这话自然也被旁观的皇帝王爷们听见了,面面相觑,皇帝眼里覆上一层冰霜,经历过木兰围场事变的陈贵人自然也知道此事轻重,蹙紧了眉紧张地看着烈日下的两人,就连苏培盛都暗暗为三阿哥捏了一把汗。 见三阿哥有些偏执,四阿哥也不好多言,只能一个马鞭甩下去继续跑着。四阿哥知道皇帝最不喜兄弟斗争,所以此时最好不要激怒三阿哥,随便糊弄完一炷香的时间是最佳选择。于是他又抬手射了几箭,但每次都射空。 三阿哥虽然学业不精,但也不是个傻子,哪里会看不出四阿哥是在故意让他,心里的火愈发猛烈,眸色一暗,他减缓了马速,稳了稳身子拿起了弓箭对准空中一只飞得比较缓慢的鸽子。此时大家都觉得,如果弘时能打下这只鸽子,也算是勉强挽尊了,一炷香的时间也快到了,倒时大家说笑几句就能抚平这样闹剧了吧。谁知,三阿哥嘴角扯起一抹狞笑,箭头忽然压低瞄准了四阿哥。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呼,那支箭就发出去了。引见楼这边的地方不大,三阿哥和四阿哥也离得不远,怡亲王快速从身旁拔箭想拦下三阿哥那支箭也来不及了,所幸四阿哥骑着马,位置一直在变动,三阿哥的箭没有落在四阿哥身上,却落在了马臀上。马受了惊立刻扬起了前蹄,四阿哥紧紧拽着缰绳才没第一时间被甩了下来。三阿哥还是不死心,还想拔出第二支箭,果郡王立刻翻身上马冲了过去,怡亲王也做好准备拦箭。在旁边一直候着的驯马师赶紧上马去追四阿哥。 果郡王来到三阿哥身边,敏捷地拔剑对准他:“三阿哥,四阿哥是您的亲弟弟,请您自重。” 三阿哥自知不成事了,丢掉了弓箭冷笑道:“贱婢生下来的野种怎配当我的亲弟弟?” “放肆!” 皇帝大声喝道,夺过怡亲王手里的箭对准三阿哥就发了出去。这次,三阿哥被射中的是右腿。 三阿哥立刻疼到从马上滚了下来,果郡王一惊,赶紧收剑并牵住了三阿哥那匹马的缰绳避免踩踏。那一头,驯马师已经制服了四阿哥的马,四阿哥只是跳下来时擦伤了一点皮肉,并无大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快步往皇帝那边走去。他瞥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三阿哥,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面前:“三哥只是一时手误,请皇阿玛饶恕他吧。” “你,就不记恨他差点杀了你?” 皇帝垂眼看了一下这个从来就不得他疼爱的儿子,试探道。 “方才也是儿臣先出的风头,如今三哥也受到了教训,若皇阿玛还要继续责怪三哥,儿臣请旨一同受罚。” 四阿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 “你是个好孩子。” 皇帝冷冷盯着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还面露凶相的三阿哥,失望道:“弘时,你不念兄弟手足之情,弘历还大度帮你求情,你很该感谢他。苏培盛,找人把三阿哥抬回齐妃那儿去,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你的右腿,就是朕给你的教训,让你以后再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付出的就不止一条腿了!” 天子动怒,无人不怕。虽被炎炎烈日烤着,但每个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皇帝还健在,大家都没想到差一点儿就又要见证一次兄弟相残了。 齐妃本就为儿子的左腿痛心,看到他另一条腿还插着一根箭就被抬了回来,差点儿没晕死过去,在宫里又是哭闹又是寻死的。她的贴身宫女翠果实在是怕她再度激怒皇帝,好说歹说劝了大半天才让她闭上了嘴。 三阿哥的事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圆明园。 剪秋来报时皇后正在用午后茶点,听完了皇后一点儿都不惊讶:“蠢货教出来的儿子也是个蠢货。好在本宫已经有自己的孩子傍身,不然还得留着这种蠢货在身边,迟早把我气死。”她优哉游哉地用金嵌木柄玉顶果叉吃着切成小块的瓜果,沉思了一会儿,叫住了剪秋:“四阿哥倒是个沉得住性子的……本宫也很久没见他了,明日你去十三所请他过来一趟吧。” 第136章 懂事听话的四阿哥 第二日听完师傅讲课,四阿哥就去了长春仙馆给皇后请安。 “这段时间皇额娘有些忙,都没能问你功课,好在你皇阿玛关心你们,本宫也稍稍放心些。” 皇后笑着看四阿哥,语气十分温和。 四阿哥知道宫里没有多少人关心他,从前也是多亏了皇后他才能进宫读书,多见皇帝几眼,所以心里对皇后是存了几分真心尊敬的,拱手鞠躬道:“儿臣幸得皇额娘垂爱,才有机会和哥哥弟弟们一起读书。如今皇额娘怀着弟弟辛苦,儿臣不能经常侍奉左右,心中实在愧疚。” “弘历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 皇后点点头让他好生坐下:“昨日之事本宫听说了,三阿哥的腿伤了,性子也变得多疑起来,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皇阿玛最不喜兄弟纷争的局面,家和万事兴,你有空就多去看看你三哥,为弟弟们做个榜样。” “是,多谢皇额娘提点,儿臣明白。昨日,让六弟看笑话了,他年纪还小,见了这血淋淋的场面,昨晚可吓着了?睡得可还安稳?” 见他懂得关心幼弟,皇后欣慰道:“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哪儿能那么娇气。弘永无事,睡得很好,你有心了。这三阿哥的两条腿看来是难好全了,以后还得多靠你带弟弟们出去玩儿。” “三哥福泽深厚,一定会好起来的,皇额娘不必担心。儿臣以后会多来您这儿陪陪六弟,为您分忧。” 皇后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四阿哥:“宫里不止你六弟一位皇子,还有你七弟,那可是你皇阿玛宠妃的儿子。你皇阿玛正当盛年,将来之事无人可知。你能把弟弟们都照顾好了,那才真是为本宫分忧呢。” 四阿哥愣了愣,随即态度恭敬地颔首道:“儿臣明白,请皇额娘放心。” 皇后又随口问了问四阿哥的功课,叮嘱了几句要注意身体小心暑热的话,就让剪秋把他送了出去,还让人给他带了一套新的文房四宝和几件新做的夏衣。 眼瞧着流朱出阁的日子就要到了,碧桐书院上下都喜气洋洋的。除了内务府备的,甄嬛也自个儿添了不少,玉姝还亲手给流朱绣了一件坠着珍珠流苏的云肩。甄嬛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流光溢彩的正红缎子,柔声道:“这是皇上给你赐名时赏的那斛珍珠?一直没见你拿出来做首饰,如今倒是舍得全部给了流朱。” 玉姝云淡风轻地笑笑道:“我和流朱自小一起长大,当然要给她好的。再说了,以咱们永寿宫的实力,这样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没什么舍不得的。” 一边说着一边给最后一条流苏编好了穗子,玉姝拿起来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长姐,好看吗?” “好看!你亲手做的,这心意便是最好的!” 流朱此时捧着雪泡绿豆甜水进来,看见玉姝手里那件娇艳华贵的云肩,眼睛都看直了:“啊呀!小主的手好巧呀,这珍珠云肩美得跟天上仙子的衣裳似的!” 玉姝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儿有人这么变着法子夸自己的呀!这是做给你的,那你岂不就是天上的仙子?” 流朱瞬间红了脸:“小主胡说八道,快吃一碗绿豆汤堵住你的嘴吧!” “流朱,哪儿能这么跟小主说话呢!” 槿夕忍不住笑嗔了流朱一句:“让外人听去了又得抓住把柄罚你了。” “是,奴婢知错了。” 流朱可怜兮兮地欠了欠身。 “无妨,我与流朱情同姐妹,不必拘礼。” 玉姝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看极了。 下午午睡起来后,鲜少踏足碧桐书院的四阿哥带着六阿哥过来给甄嬛请安,说想带上七弟一起去探望受伤的三哥,然后一起去如意馆跟师傅学画。甄嬛听明来意,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孩子,虽然知道今生他向皇后靠拢,但还是关心地问道:“本宫听说那日你也从马上摔了下来,可还受伤了?” “多谢昭娘娘关心,只是一些皮肉擦伤,不打紧的。” 四阿哥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 “男孩子家坚强一些是好事,可也要心疼自己的身子,即使是外伤也要找太医瞧好了才行。” 甄嬛又嘱咐了几句,嬷嬷们才带着七阿哥出来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四哥吉祥。” 小小的七阿哥走路还有些晃晃悠悠的,笨拙行礼的样子甚是可爱。 “跟你四哥去玩玩吧,三哥受伤了,你要多关心关心三哥。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甄嬛蹲下身来帮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子,四阿哥看着甄嬛对小七满眼的慈爱,又想起了自己早逝的亲额娘,心中难免泛起一点儿羡慕。 “那儿臣先带七弟出去了,晚膳前一定送他回来。” 四阿哥毕恭毕敬地对甄嬛拱手鞠躬道。 甄嬛莞尔:“好好去玩儿吧!” 在门口目送几个小孩子走远了,忽然甄嬛发现玉姝的屋里好像没人,唤了一句槿夕:“姝常在出去了吗?” “回娘娘,姝常在午后带着菊青去了勤政殿给皇上请安了,流朱还帮她做了一碗荔枝丁香甜膏带过去了。” 这是故意邀宠?虽然刚入秋,但满园的树木还是葱葱郁郁的,甄嬛盯着这一片翠得出水的绿色若有所思。 不到晚膳时间玉姝就回来了,只简单和甄嬛闲聊了几句便回了屋沐浴更衣,还重新细致地画了容妆。果然,天黑后凤鸾春恩车来了碧桐书院,接走了一身水色缎绣栀子花蝶氅衣的玉姝。第二日她回来时甄嬛已经和孩子用完早膳了。四阿哥又来接走了七阿哥,说是带他去皇后那儿请安,然后再带上六阿哥一同去给皇帝请安。 甄嬛虽也有些疑惑四阿哥为何如此殷勤,但三阿哥刚受了惩罚,心里肯定不好受,四阿哥向来不受皇帝重视,此刻他想做出个兄友弟恭的样子博皇帝高兴也不出奇。过两日便是流朱的大喜日子,四阿哥每日帮她把孩子带出去玩儿也给了甄嬛多一点空闲时间,所以她并未多想。 就这样到了八月初八,一大早天没亮,卫临便在内务府宫人的陪同下候在碧桐书院门口迎亲了。 第137章 伴驾出游 今日的流朱眉目如画,朱唇皓齿,双颊粉若桃花,一双明眸如春水般清波流盼,头上戴着银鎏金点翠绒花珍珠凤冠,一身正红缎绣团鹤福寿万字纹嫁衣更衬得流朱肌肤胜雪。玉姝亲自为她披上那件夺目的缎绣平金云鹤纹珍珠流苏云肩,姐妹俩双目含泪,依依不舍地握着双手。 “今日一别,来日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流朱,你下半辈子一定要好好的!” 玉姝忍不住用绢帕拭了一下眼角的泪光。 “姝小主……” 流朱也哽咽了:“恕奴婢僭越一次,浣碧,我真的舍不得您和娘娘。以后我就不能给您们做好吃的了,您们要注意身子。有事一定要让卫临告诉我,若我得了机会,一定进宫看望您们。” 玉姝闭了闭眼,强颜笑道:“能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就别再回来了。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快仔细擦擦,别把妆哭花了。天不亮的卫临就已经候在碧桐书院外边儿了,他这样真心待你,你们俩以后一定和和美美,白首不相离。” 甄嬛悄悄儿地也走了进来,看到两人不舍的场景,眼中不免泛出泪花。这辈子,她的流朱终于能好好儿的了。 “你们俩个别再哭了,今日出嫁,日后流朱作为太医夫人,得了传召拿了拜帖还是能入宫相聚的。” 甄嬛握过流朱的手:“从今日起,你就不是甄家的丫鬟,也不是紫禁城的宫女了,你不必再自称奴婢。你是卫太医的妻子,是卫夫人,从今往后就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内务府给你出的嫁妆,我给你三倍添上,我和玉姝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有事儿就让卫临递个话给我们,知道吗?” “嗯!流朱多谢娘娘,多谢姝常在!” 流朱已经被泪水糊了眼,重重地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给甄嬛和玉姝行了个大礼。 甄嬛轻轻地从剔红龙凤纹圆盘拿起一抹红色绸绣金双喜万字地五彩云蝠鹤盖头,轻轻地给流朱盖上:“好了,出门吧,别误了时辰。” “流朱姑娘出门啦!” 随着一声悠扬高远的声音,身着喜服的卫临在甄嬛这儿接过流朱的手。宫女出嫁,毕竟不是主子,就算是皇帝赐婚,也不好在圆明园里就坐上轿子。于是卫临就这样牵着流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圆明园,圆明园侧门外一顶四人抬的大红花轿早已候着,流朱就这样走出了皇宫。 碧桐书院的宫女得了这样的体面,卫临正式成了甄嬛的人,这段时间玉姝的宠幸也不少,十日里有一半都是她。眼见着甄嬛羽翼渐丰,皇后冷眼瞧着自己宫里的春夏秋冬,心里悄悄盘算起来。 入秋后凉意一日胜过一日,夏天满目苍翠的圆明园已经变得斑驳多彩,秋风一吹,黄的红的落叶纷纷扬扬铺满了一地。本来中秋后就要圣驾回栾,但皇帝临时决定再住一个月,重阳去一趟玉泉山,看看百姓田园丰收、打个猎。 照例,皇帝还是带上了皇子们和几位王爷,这回把快三岁的七阿哥也带上了,但到底七阿哥还小,所以也让甄嬛跟着一起去,再叫上了年世兰、陈贵人这两个会骑射的妃嫔,一行人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七阿哥第一次去打猎,对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虎头虎脑地四处张望,这边是金灿灿的稻米,那边是灵动可爱的小动物,根本看不过来。 “额娘额娘,你看你看,那儿有只小兔子!” 马车还没停稳,弘杲已经坐不住了,趴着小窗口兴奋得不行,拨开抱着他的嬷嬷的手,挣扎着就要跳下马车。 “啊呀慢点儿!仔细摔伤了!” 甄嬛笑着点了一下儿子的大脑门:“玩归玩,待会儿可别失了礼仪闹着你的皇阿玛,知道吗?” 弘杲使劲儿点了点头:“儿子知道,见到皇阿玛和皇叔们要行礼,见到哥哥们也要行礼,不能乱跑,儿子都记住了!我可以去和四哥六哥他们玩了吗?我要看四哥打鸟儿!” 近日四阿哥经常带弘杲出去玩儿,他很是喜欢这个哥哥。 也罢,到底是亲兄弟,如今的弘历也不过十二三岁,还是小孩子,多几个人一起玩儿也好。 看着儿子一脸认真但又奶声奶气的样子,甄嬛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别跑太快了,当心些!” 话还没说完,马车刚刚停,弘杲就小箭似的冲了出去。 皇帝带着一行人慢慢往山上走,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和秋日果实的隐隐香甜混在一起,很是好闻。颜色斑驳的树叶挂在枝头摇曳,脚步踩在逐渐变厚的落叶上咔咔响,众人也比在宫里时活泼了许多,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走到了半山腰,皇帝提议不如打几只野兔野鸟中午尝尝鲜,众人一应叫好。甄嬛不会射猎,自然只留在山腰亭子里歇气喝茶,俯瞰着田园山林风光倒也惬意。 年世兰向来是个大胆的,自告奋勇要跟着去打猎:“皇上好久没带着臣妾出来玩儿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皇上不许丢臣妾独自一人在这儿。” 今日的年世兰打扮利落,一改往日珠翠满头的模样,未佩钗环,挽着一个简洁的低髻,余下一束编成了长辫,不像宫廷贵妇,倒是多了几分少女英气。皇帝不免想起了她刚入府的时候,那样的明艳娇媚,那时他也常带她出去策马,马上的年世兰优美飒爽,拉起弓来也干净漂亮。皇帝眯了眯笑眼:“好,年嫔也跟着去!那陈贵人就留在这儿陪陪昭妃吧。” “是,臣妾遵命。” 陈贵人倒也没有和年世兰争宠,乖巧地福了福身留了下来。 年世兰欢天喜地地跟着皇帝他们走出去了,弘杲由侍卫抱着,也跟在几位皇子后面。 男人们都走远了,亭子里就只剩下甄嬛和陈贵人,随侍的宫女们摆好了果子茶水就退到了亭子外,和留守的几个侍卫站在一起。 甄嬛看着眼前这个身姿纤纤却不瘦弱的女子,笑问道:“听说妹妹的箭法是皇上亲自教的?” 第138章 皇上真的没有一点儿怀疑吗? 陈贵人抿嘴一笑:“嫔妾学艺不精,皇上虽然有心,我却未能学到半分精髓。” “既然没学到精髓,那更该多加练习,怎么方才妹妹怎么不开口让皇上把你一同带上?得皇上钦点伴驾,这可不是常有的机会呢。” “昭妃娘娘是在试探嫔妾为何不与年嫔娘娘争宠吗?” 陈贵人倒是个直爽的,大大方方就迎上甄嬛探询的目光:“嫔妾曾是年嫔宫里的人,虽然年家已然倒台,但嫔妾也是武家女儿。咱们武将家里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家父曾在战场上受过她哥哥的救命之恩,虽然她哥哥跋扈张扬,但只要她不害我,我不会真去与她一较高下,就算是报了当日恩情吧。” “妹妹好生爽利,姐姐佩服。” 甄嬛拿起茶盏:“方才是姐姐冒昧了,以茶代酒给妹妹赔个不是,妹妹莫要介怀。” “妹妹不敢。” 陈贵人嫣然一笑,也举起茶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宫里能爽快说话的人向来不多,之前见陈贵人是翊坤宫里的,刚入宫时也颇为八面玲珑,后来在年世兰的磋磨下好一段时间没什么锋芒,如今能稍稍把话说开了也好。甄嬛不再问关于年世兰的事,只说自己是文官家里的女儿,不善骑射,也不常外出游玩,倒是请陈贵人给她讲了不少当时去木兰围场时遇到的趣事儿。 可就在两人相谈甚欢之际,忽然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快步跟在后面的年世兰仿佛脸色也不太好,皇帝手里还抱着好似软绵绵的七阿哥! “快,快,拿块干净的布铺着让弘杲先躺下!” 皇帝人还没跑近就焦急地对着甄嬛她们喊道。 甄嬛远远看见皇帝手里的弘杲似有血迹,惊得马上站了起来,赶紧吩咐,然后自己快步迎上去一瞧,弘杲肩部赫然插着一支箭!甄嬛吓得“啊呀”一声,脚下一软差点儿跌倒,跟着赶上来的佩儿赶紧扶住了她:“娘娘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甄嬛稳了稳,紧跟着皇帝的脚步着急问道:“皇上,皇上,弘杲怎么会中了箭?” 陈贵人看见七阿哥疼得皱成一团儿的小脸,觉得此情此景颇为熟悉,眉头一蹙,赶紧帮着搭把手清了亭子石桌的东西,铺好干净的软布。皇帝轻轻把弘杲放在石桌上,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珠,才沉着脸道:“方才射猎时恒亲王本来瞄准的是只兔子,弘杲不知为何忽然跑了出来,他的箭一时没收住,我们又刚好有些四下分散寻找别的猎物没看紧,所以弘杲就被误伤了。” 误伤?甄嬛的瞳孔微微一缩,眸底不经意地闪过一道凌厉。 此次前来玉泉山皇帝打算当日来回,所以没带随行的太医。侍卫队中有处理军中伤情经验的几个人围着七阿哥,只能先检查了伤口,确认箭只是射中了肩膀,并无性命之忧,然后用细布条先从肩膀手臂下扎紧了,防止失血过多,又用了些随身携带的创伤外用药。简单处理过后,一行人等赶紧快马加鞭往圆明园赶。 皇帝恩准甄嬛同坐一辆马车,两人陪着受伤的儿子一言不发。七阿哥小小的脸蛋儿因为失血变得苍白起来,小小人儿虽然疼得有些昏了过去,微微发紫的嘴唇还是紧咬着的。甄嬛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庞,方才在山中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幸好弘杲没有性命之忧,你也别哭坏了眼睛,回到圆明园朕会让温实初好好给他处理伤口,照顾到弘杲康复为止。” 甄嬛泪眼婆娑地望着儿子脚上那双沾了污泥的黄缎钉金线虎头小鞋,哽咽道:“这双鞋子是臣妾亲手为弘杲新做的,都说虎头鞋能驱祸避邪保平安,臣妾只想他无病无灾、健康长大,弘杲今早儿是高高兴兴地穿上新鞋出来玩儿的,怎么会……” 皇帝伸手安慰地抚了抚甄嬛的后背:“意外发生也是大家都没料到的,恒亲王也自责不已。” “意外?” 甄嬛抬起红红的杏眼:“真的是意外吗?弘杲虽然年幼调皮,但从来不是到处乱跑的孩子,臣妾一路上也反复叮咛他要跟进哥哥们和侍卫们,那么多人看着,怎会好端端的就冲在了恒亲王的箭前头?难道皇上一点儿疑心也没有?方才人多,臣妾不好多言,难道皇上您也没有一点儿怀疑吗?” 闻言,一向多疑的皇帝眸光幽深了几分,没有回答甄嬛的质问,把目光瞥向了车窗外。 外边儿稻浪随着秋风翻滚,一片天下太平的丰收景象,同样翻滚的,还有这行皇家队伍众人的心。 马车直驱勤政殿,因为有侍卫快马走在队伍前边回来报信,此时温实初已经携着几位擅长外伤的同僚在勤政殿候着了。 温实初和几位太医仔细检查了七阿哥的伤口,把了脉之后过来回禀皇帝和甄嬛:“回皇上,回昭妃娘娘,七阿哥太过年幼,这一箭伤得不浅,所幸没有触及心口,伤口只在肩上。如今要紧之事是赶紧把箭拔出。幸好侍卫包扎得紧,七阿哥没有失血过多,但拔箭的时候肯定会造成流血,为了稳妥起见,微臣建议拔箭时七阿哥口含参片,用穴位止血法抑制失血,拔出后立即用人参、三七、蜈蚣、牡丹皮炭、煅石膏、马勃等研磨成粉制成的『止血生肌膏』敷伤口。之后微臣会研制几副药膳方子,七阿哥照方调养便能大好。” “可会伤到筋骨?可会影响弘杲日后生活?” 甄嬛含泪心急问道。 “娘娘请放心,此次七阿哥并没伤到筋骨,只是小儿年幼,失血受惊恐会伤及元气,但微臣一定会尽心为七阿哥调养的。” “那赶紧去办吧。”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哪儿有不心疼的,皇帝挥了挥手里的念珠串儿催促道。 “是。” 温实初拱手行礼,立即开始着手准备。 大约半个时辰下来,七阿哥肩上的箭已经拔出。听见儿子在里头微弱的哭声,甄嬛的心都要碎了,忍不住用绢帕抹了抹眼角。皇帝紧紧握住甄嬛的手:“弘杲也是朕的儿子,你放心,朕一定查清楚。” 第139章 手足情深 皇帝开口,七阿哥先留几日在九州清晏养伤,甄嬛陪着也一同住在了九州清晏,等七阿哥好些了再回紫禁城,还私下命苏培盛和夏邑留意着此事可有蹊跷之处。 然而从玉泉山回来的第二日,四阿哥主动跪在了勤政殿外请罪。 “儿子有错,贪恋玩乐,未能看管好幼弟,以致七弟受伤,是儿子未能尽到兄长之责,请皇阿玛降罪。” 皇帝早朝还未结束,他就跪在了外边儿,大臣们议完事出来的时候看见殿前他在殿前磕头认错,这七阿哥又出自高位妃嫔,比这个四阿哥的出身贵重多了,心中难免生出许多猜测。但皇帝家事谁也不敢多问,众人只纷纷低头避嫌赶紧离去。 皇帝本无意牵连到四阿哥,但他这样跪在外面惹人非议,免不了心里憋了一口气,让苏培盛把他叫了进来。皇帝漆黑冰冷的眸子沉甸甸地看向四阿哥:“大清早的,你跪在外边儿大呼小叫是做给谁看?” 四阿哥掀起袍子,毫不犹豫跪在了勤政殿冰凉坚硬的石板地上,低着头正色道:“昨日出游玉泉山,儿臣身为兄长,本应担起看顾幼弟的责任,却因为自己的一时贪玩,带着六弟去找野鸽子,没有看到身后的七弟,是儿臣的不是。虽说七弟年幼,难免调皮乱跑,但此事造成七弟受伤,儿臣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也有负皇阿玛对儿臣的嘱托,更是让昭娘娘伤心难过,请皇阿玛一定要责罚儿臣!” 皇帝端详了眼前四阿哥一会儿,他一向没对这个由低贱宫女所生的儿子寄以重望,从前养在圆明园里他对这个儿子不甚了解,也是皇后开了口他才勉强让他进了紫禁城。沉默了片刻,皇帝语带厉声道:“你身为哥哥,出门在外自该仔细担起照看幼弟的责任,此次虽然是你七弟一时贪玩才被误伤,但你也责无旁贷。” 眼见着弘历的头越埋越低,皇帝叹了一口气:“但你能主动请罪,说明你还是有担当的男子汉大丈夫。这两日你弟弟还需静养,过几日他若好些了,朕就罚你每日都来九州清晏给你弟弟念书吧。” 四阿哥惊讶地抬起了头,一张还有些稚气的脸写满了不理解,他是做好了准备要被打些板子或者被皇帝狠狠斥责一顿的。 皇帝看见他这个神情,心中竟莫名对这个没有生母、一直被冷落的儿子生出了几分愧疚:“先回去吧,改日再来看你弟弟。” “是,儿臣遵旨,儿臣多谢皇阿玛隆恩。”四阿哥端端正正地给皇帝磕了三个头。 九州清晏那边,苏培盛听皇帝吩咐,给甄嬛和七阿哥送过去了两碗御膳房刚献给勤政殿的银耳羹。 “娘娘,今日前朝事多,皇上还未得空过来看您和七阿哥,秋日容易干燥上火,请您和七阿哥先用碗银耳羹,皇上说下午和大臣们议事后一定过来和您一同用晚膳。” 甄嬛已经从昨日的震惊伤心里恢复了过来,眼下整个人都沉静如水,只专心照顾着自己的儿子。她淡淡瞥了一眼那两碗羹,示意槿夕收下,平静道:“请苏公公代我向皇上转达谢意,七阿哥这儿本宫会一步不离地看好了,皇上不必担心。政事要紧,还请公公好生照顾皇上。” “是,奴才知道了。” 苏培盛赔笑道:“上午四阿哥也为着七阿哥受伤一事在勤政殿前跪了一早上,皇上让四阿哥过两日来给七阿哥念书解闷儿。七阿哥是有福之人,有兄长相伴,想来很快会好起来的,娘娘您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四阿哥?” 甄嬛略有些惊讶。 苏培盛点点头:“七阿哥受伤,四阿哥可能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兄长之责,心生愧疚,去和皇上请罪。不过皇上没有重罚,只让他待七阿哥好些了再来念书作陪,当做赔罪。” 甄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四阿哥有心了,七阿哥是自己跑了出去被箭误伤,哪里是他能料到的事,又何来赔罪一说呢?不过皇上是个念及父子之情和兄弟之情的人,皇上的决定,很好,晚些本宫会亲自向皇上谢恩的。多谢苏公公。” “哎,娘娘您客气了。那奴才先告退了。” 苏培盛行了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槿夕亲自送走了苏培盛,回到甄嬛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奴婢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我之间,有话直说即可。” 甄嬛帮儿子掖了掖被子,扶着槿夕的手走去了外室的罗汉床坐下:“说吧。” 槿夕面露犹豫之色,小声道:“此番七阿哥受伤,奴婢觉得您要提防点儿四阿哥。” 甄嬛对她投去了一个凌厉的眼神:“继续说。” “虽然从前您在圆明园时也曾托人去照顾过四阿哥,但他是得了皇后的恩典才得以回到紫禁城的,恕奴婢多嘴,四阿哥已然是皇后的人了。这段时日,四阿哥常来咱们碧桐书院找七阿哥玩儿,奴婢就觉得有些奇怪。四阿哥向来和咱们宫里不太往来的。直到昨日七阿哥受伤,今日四阿哥又主动去跟皇上请罪,看似请罪,实则是摘干净了自己,坐实了七阿哥是因为自个儿调皮才会被误伤这事儿。奴婢又想到您曾跟奴婢说过的那不可思议的事儿,他若是有了自诩之心,如今,七阿哥虽无性命之忧,但奴婢实在担心……” 甄嬛本来轻轻刮在紫檀木嵌黄杨木花卉纹几上的鎏金累丝点翠蝙蝠嵌珠石护甲,因为用力的缘故就要将小几刮出痕来了。是啊,弘历可是能让三阿哥那个蠢货开口帮允禩和允禟求情的人…… 她声音掺霜地冷哼道:“本宫方才听苏培盛说起他请罪一事就觉得有蹊跷,如今想来,三阿哥的右腿被皇上所伤,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本来以为他年纪尚小,又孤苦伶仃多年,不应以上辈子的心来揣测他。看来,他到底是成了皇后的好儿子了。可皇后如今腹中有了自己的孩子,本宫倒要看看他能如何自处。” “那娘娘还要允准他过来给七阿哥念书么?” “给,如何不给。” 甄嬛冷冷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们还要做出满意的样子才行,不然他如何能演好这出手足情深的好戏呢?” 第140章 你也年老犯了眼疾吗 七阿哥出去半天便受伤回了圆明园的事,大家明面上谁都没多嘴,私下里却传得纷纷扬扬。 晚膳后太后带着竹息过来探望,身后还跟着出落得越来越水灵的索绰罗氏。进门后太后先只是简单关心了几句孩子和甄嬛,正眼也没有给皇帝一个,然后她默不作声往榻上一坐,苏培盛讨好地笑着奉上新沏的茶,太后觑了他一眼,冷冷道:“小主子不舒服,你们一个个儿的都团在这儿,弄得屋子里乌烟瘴气的做什么?” 屋里本来还有些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太后这话一出,瞬间安静了下来,皇帝的脸也沉了几分。 甄嬛看了一眼这对别扭的母子,识趣地福身道:“太后和皇上几日不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臣妾先去殿外看看七阿哥的药熬得如何了,再准备些甜口的果子解药味,索绰罗格格年轻,或许更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口味,要不就陪本宫一起去看看?” 索绰罗氏甜甜一笑,欠了欠身:“是,能跟昭妃娘娘学习,是小女的福气。” 说着,两人就一同退了出去,连带着苏培盛、槿夕、竹息、小厦子几个也跟着出来,掩上了门。 太后缓缓起身,走去床边一脸心疼地轻抚着喝了安神药正在沉睡的孙子的额头,厉声问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群人看个孩子都看不了吗?还是一个向来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你就一点儿都不查查吗?” 太后鲜少发这么大的火,让众人都出去后才呵斥自己儿子也是顾及他的颜面。皇帝没护住自己的小儿子,脸上也有些尴尬:“皇额娘息怒。孩子年幼顽皮,恒亲王也是一时没收住箭……” “哀家是年老犯眼疾,难道你也是年老犯了眼疾吗?宫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出事,哀家本不想插手,但如今连三岁小儿都被波及,哀家岂能白白看着自己的皇孙被折损。上回是皇帝亲自对三阿哥动了手,你有你的考量,三阿哥左右只能当个富贵王爷,哀家懒得多言。可是七阿哥还那么小……” 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冷眼看着皇帝道:“皇帝就一个怀疑的人都没有?非要哀家明说?” 皇帝眉毛拧成了结,沉吟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沉重:“朕心里也闪过些念头……四阿哥自小失去生母,养在圆明园无人照料,是得了皇后的照拂才搬回了紫禁城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三阿哥之事,或许他是言行有些不妥,才惹得弘时对他动手,但他事后私下跟朕提起此事也后悔不已,此后一直对弘时关心有加,还时常带着幼弟去齐妃那儿看望他。至于玉泉山那日,实在是众人打猎起来一时分了心,没看住弘杲,今日一早弘历也已经来勤政殿赔罪了。儿子经历过九子夺嫡一事,阋墙之争的事实在不愿再次看到,朕也问了昨日同去的人,或许这真是个意外……” “你也会说『或许』二字!”太后瞪了一眼皇帝:“幸好七阿哥福泽深厚,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没有性命之忧。可如今皇后腹中的孩子,如果是个皇子,这可是大清的嫡子,不容有失。” 皇帝漆黑的眼中射出了一阵寒光,半晌,沉声道:“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或许是我们多心也难说,朕会让苏培盛留意着……罢了,皇额娘放心,儿子心里有数了。” 太后这才满意地淡淡哼笑了一声:“皇帝运筹帷幄,哀家没什么不放心的。对了,索绰罗氏入宫伺候也两年多了,一直细微妥帖。她明年也十七了,再继续留在宫里不方便。哀家想着,也该是时候让慎贝勒完婚了。” 皇帝颔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皇额娘若有心仪的日子,儿子可为他们正式下旨赐婚。” “哀家老了,哪儿有精力管这些,让内务府择个好日子准备着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她在哀家身边这么久,她的父亲又在允禩允禟意图谋反时护驾有功,哀家也要在她的嫁妆上尽一份心意。” 太后又看了看七阿哥尚有些苍白的小脸,眉心微皱,温声道:“七阿哥还这样小,伤口未愈实在不宜颠簸,咱们就在圆明园再住些日子吧。只是九州清晏是皇帝起居的地方,昭妃和七阿哥长日住在这里也不方便,过两日还是找软轿过来先挪回碧桐书院吧。” 皇帝明白太后的顾虑,颔首同意道:“是,回到他们母子住惯的地方也好,还是皇额娘思虑周全。” 前三日温实初怕七阿哥年纪小,伤口太过疼痛会哭闹,所以加了几味安神助眠的药,七阿哥大多数时候都睡着休息。第四日起,他逐渐减少了安神助眠的方子,甄嬛和七阿哥也搬回了碧桐书院。七阿哥这天午睡醒来,看见伏在床边的甄嬛,用小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奶声奶气喊道:“额娘,额娘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甄嬛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已经昏睡了几日的儿子正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又惊又喜间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喜极而泣道:“哎,哎,额娘在这儿陪着弘杲呢,弘杲乖,别动,先让温太医好好帮你看看。” 一旁的槿夕已经去叫了温实初,不一会儿她就带着一直候在外边儿的温实初进来了。温实初入了门刚想先行礼,甄嬛赶紧抬手道:“温大人不必多礼,赶紧过来看看弘杲如何了。” 温实初点点头,快步走到床边为七阿哥把了脉,又仔细看了看伤口,微笑回道:“娘娘可以放心了。七阿哥的伤口愈合状况不错,刚停了安神药精神头就恢复良好,且无发热或发寒的症状,想来不出一个月也就能好全了。依微臣看,这几日七阿哥先卧床休息,五日后可开始缓慢走动。只是切记不能跑跳,以免震动影响伤口,再造成出血就难办了。” 甄嬛用绢帕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对温实初颔首道:“这几日辛苦温大人了。” 看着甄嬛高兴,温实初的表情也明朗了许多,笑着鞠躬道:“娘娘客气了,能照顾您和阿哥的平安是微臣的福气。” “额娘,额娘,” 七阿哥有些艰难地伸出嫩嫩的小手,抓住床边甄嬛的衣摆:“小兔子抓到了吗?” 第141章 青天白日的,长姐在想什么? 甄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很快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轻声问道:“弘杲要抓什么小兔子呀?” 七阿哥仰着圆圆的小脸软软道:“四哥说,如果我能比皇叔快一步抓住那只小兔子,下回他就带我去木兰围场玩儿。四哥说木兰围场那边可好玩儿了,有大大的草原,有好多好多的小鹿和兔子,他还会带我学骑马!” 在场的每一个人表情都冷峻起来。 甄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儿子的小手放回被中掖了掖,有些哽咽道:“弘杲乖,等你好了额娘会跟你皇阿玛说,下次去木兰围场一定带上你。只是现在,你要好好听话休息,胳膊疼着可不能骑马呢,知道吗?” 七阿哥是个听话的孩子,认真地看着甄嬛轻轻点点头:“儿子听额娘的话,额娘一定要记得让皇阿玛带上我去玩儿哦!” 甄嬛嗯了一声,哄着七阿哥拉了勾。佩儿在流朱出嫁后就顶上了甄嬛身边大宫女的差事,甄嬛吩咐佩儿和几个嬷嬷照顾好弘杲,带着玉姝回了正殿。两个主子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好,槿夕伺候好了茶水,便轻轻地退了出来掩上了门。 “长姐,不如由我不经意地同皇上说出这事吧。我与四阿哥不甚往来,又没有皇子,借着与你同住不小心听到这个借口,如此说出是最好不过了。” 甄嬛没有直接回答玉姝的话,只严肃看着她问道:“最近事儿多,一直没能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说话。我瞧最近你去皇上那儿去得勤,下次晋封的单子里说不定就有你了吧?” 玉姝有些出奇地回看着甄嬛:“长姐这是什么话?我得宠也能帮衬着你一点儿,这不好吗?” 甄嬛认真的态度里带了几分担心:“玉姝,你我是姊妹,我是很不愿意看到你走上我从前那条辛苦的路的。你若需要我的帮助,我定是赴汤蹈火,就如你上辈子待我那般。所以我希望今日你我能坦诚相待,日后若有不测,咱们也好提前准备。” 可玉姝却开始有些疑惑了,不解道:“长姐说的是何事?我,有些听不明白……” 甄嬛意味深长地望着玉姝道:“你近日故意亲近皇上,是否是有难言之隐?从前在甘露寺我是不得已,你可以瞒得过旁人,难道还能瞒得过我这个过来人吗?” 玉姝蹙着眉看了甄嬛好一会儿,忽然好像反应过来了,噗嗤一笑:“长姐你到底想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也是因为,因为和你那回子一般,所以才巴巴儿地去讨好皇上?” 看她笑得这样欢,甄嬛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低声问道:“难道不是吗?那日七夕家宴后你说要自个儿散散心,久久未归,回来的时候我瞧得真切,你的发簪还换去了另一边。” 玉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长姐!青天白日的,你净想些不像话的事儿!” 她忍着声音憋笑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正了正色,认真道:“长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是,我是差点儿犯了错,但只是差点儿。” 喝了口茶稳了稳情绪,玉姝终于将事情缓缓告诉了甄嬛,她有些无奈道:“或许是七夕的良辰美景,又或许是宴席上的酒,差一点儿我们就犯了大错。只是那千钧一发的关头,我发觉只是我们心有不甘罢了。为了太妃,他自抑了许多年,如今孟静娴有了身孕,加之我肩上也和长姐一样,担着甄家的平安,我怎能因一己之身置全家于险境?” 顿了顿,她瞧着甄嬛还有些疑惑的神色,补充道:“长姐若是不信,大可叫温实初进来,把把脉一试便知。” 甄嬛伸手握了握玉姝有些冰凉的手,又安慰般拍了拍她的手背:“事已成定局,多思无益,将以后的路走好才是最重要的。你能想通也是一件好事,总比在这宫里无宠终老的好。皇上的心永无定数,在能抓住的时候抓住一点点或许下半辈子就有依靠了。子嗣上的事你可有想过?从前你不愿意,如今我可以让温实初帮你。” 说到怀孕一事,玉姝也有些害羞,脸红地点了点头:“多谢长姐为我打算。” 甄嬛瞧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又打趣地嗔道:“说起来,你的菊青倒是出息了!明明是从我这儿出去的人,我前儿悄悄问她那夜你去了哪儿,她只敷衍我,说你花园湖边的都逛了一遍,再问就只会说不知道了。” 忽然槿夕在外边儿敲了敲门:“娘娘、小主,四阿哥来看七阿哥了。” 两姊妹对视一眼,甄嬛不动声色道:“请四阿哥先过去,本宫即刻就来。” 玉姝整了整绿色缎平金绣并蒂莲氅衣衣摆,小声道:“皇上约了我去九州清晏下棋,我先过去了。” 甄嬛点了点头:“如今皇后有孕,多少要给她点面子,得宠固然要紧,你也要劝皇上得空时多去看看皇后,太后也喜欢贤惠懂事的妃子。” 打开门送了玉姝出去,甄嬛带着槿夕和小允子捧了些牛乳茶和点心去七阿哥的偏殿,去到时四阿哥正在给七阿哥念话本。 “四阿哥今日不用去书堂吗?” 甄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趴在弘杲床头的四阿哥赶紧起身行礼:“儿臣给昭娘娘请安,昭娘娘万福。” “起来吧。” 甄嬛笑着接过槿夕手里的点心,摆在了小允子挪过来的黑漆描金山水图方几上:“来,请四阿哥陪弘杲一块儿用些点心吧?” 四阿哥有些拘谨地站着,忐忑道:“儿臣保护弟弟不力,皇阿玛罚我过来给弟弟念书赔罪的……” 闻言,甄嬛笑不及眼底,温声道:“意外之事谁又能得知?所幸弘杲伤得不重,太医说只需好好休息便可复原,四阿哥也别太过自责了。” 见他还是站着不动,甄嬛给他递过去一块桂花软糕:“本宫知道你也是不得已,是不是?” 第142章 小孩子之间的秘密 刚伸出手想接过桂花软糕的四阿哥手一颤,差点就摔了糕点,他眼神稍微有些闪烁,又低下了头,语气却还算镇定:“是儿臣一时贪玩,光顾着和六弟打闹,没能看好七弟。昭娘娘若是生气便责打儿臣吧,儿臣绝无半句怨言。” 甄嬛眉毛轻轻一挑:年纪小小,倒是学会了苦肉计? 她接过槿夕递来的白釉小碟,给四阿哥又装了几块点心递过去,温声笑道:“你皇阿玛已经罚过你了,何况这事本来也非你之过,我又如何会多加责怪呢?弘杲很喜欢你这个哥哥,你能时常过来和他说说话,我是很高兴的。” “真的吗?” 四阿哥抬起有些惊讶的眼眸,微微胆怯问道:“昭娘娘真的不生儿臣的气?” 甄嬛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打扰你们兄弟俩讲故事了。只是弘历,弘杲到底年幼爱闹腾,教他骑马的事还是交给师傅吧,我怕把你给累着了。” 甄嬛坚定的眼神带着几分威仪,四阿哥背脊一凉,知道自己没能逃过甄嬛的眼,只讪讪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话。甄嬛轻笑,吩咐佩儿和小允子留在这儿伺候好两位阿哥,就带着槿夕出去了。 九州清晏里,玉姝刚刚赢了皇帝一局。 “姝常在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你得感谢朕这个师傅!” 皇帝有些不服输地盯着棋局看了又看,最后啪一声放下手中棋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哪里是臣妾的技艺精湛,是皇上您这个师傅让着徒儿才是。”玉姝摇着柔软的腰肢起身,走到皇帝身边坐下,一边帮他轻轻捏着肩膀一边道:“这几日您总是召臣妾来九州清晏,可皇后娘娘如今怀着龙胎,实在辛苦,今晚不如皇上就去长春仙馆用晚膳吧?” 皇帝闭着眼由她继续用柔弱无骨的手按着肩膀,平静道:“你的筝练得不错,再给朕弹一首吧。苏培盛,取那把紫檀筝来。” “皇上不想听臣妾也要说的。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如今又怀着大清嫡子,皇上该多去陪陪。何况六阿哥也想多见见皇阿玛呀!” 苏培盛摆好了筝,玉姝一边走过去一边轻声劝着皇帝。她用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弦,莞尔道:“明亮流畅,流莺清脆,果然是一把好筝!” “『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就弹一曲『高山流水』吧。” 玉姝闻言,粲然一笑:“臣妾就厚着脸皮一回,当皇上是舍不得臣妾。” 她眼波流转,含情脉脉看了一眼皇帝:“臣妾也想时时和皇上在一起。可臣妾今日只能弹一回,这曲弹完,臣妾就要回碧桐书院帮衬昭妃娘娘一起照顾七阿哥,皇上就算不去皇后娘娘那儿,也要去看看旁的姐妹了。” 皇帝未必对玉姝有如此深的情义,但见她这般小女子俏皮的模样也觉得甚是可爱,哈哈一笑随口道:“好了,朕听你的就是。” 玉姝的手指灵巧地翻飞在筝弦间,音调如同潺潺细流,又如山涧泉水,冷泉清清敲击在晶莹的碎石上。一曲毕,余音袅袅令人沉醉。 皇帝沉稳又带着一点儿沙哑的声音传来:“这宫里不乏世家女子,多是从小习琴。你虽是宫女出身,琴或许也是入宫才练起来的,却是天赋过人,实在令朕刮目相看。” 说起身世,玉姝的眼神暗了暗,从琴凳下来福身道:“皇上过誉了。臣妾卑微,萤火之光,如何能与各位娘娘相比,是皇上不嫌弃臣妾罢了。” 皇帝对她伸出了手,她袅袅过去牵住,顺势依偎在皇帝身边。 “七阿哥如何了?朕也有两日没得空去看他了。” “回皇上,停了安神药后,七阿哥的精神好多了,已经能坐起来说话了。今日四阿哥来碧桐书院给他念书听,臣妾看他们兄弟俩玩得可好了,七阿哥还缠着四阿哥要兑现诺言带他去木兰围场学骑马呢。” 皇帝眼底露出几分疑惑,声调冷了下来:“什么木兰围场?” 玉姝做出不知情的样子,只继续道:“臣妾也不十分清楚,就是出来前隐约听见七阿哥问重阳节的兔子最后是不是抓住了,他觉得自己抓住了兔子,四阿哥就要带他去木兰围场玩儿。” 皇帝沉下脸来,眸色犀利,本来握紧玉姝的手松了许多:“你说的,可是实话?” 玉姝蹙着眉不解道:“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罢了,臣妾为何要骗皇上?” 皇帝顿了顿,轻轻拍了拍玉姝的手,又换回了方才温和的态度:“你说得是,他们孩子间有些小秘密也是常事。好了,你先回去吧,朕去看看皇后。” “是,那臣妾告退了。” 玉姝起身甜甜一笑。 看着美人渐渐走远,皇帝语气冷冽地叫了苏培盛进来:“你再去好好问问当日随侍的御前侍卫,还有,今晚传老十三去勤政殿见朕。” 晚膳后,甄嬛玉姝两姊妹一个看书,一个绣花,正岁月静好的时候,忽然沈眉庄快步来了碧桐书院。 沈眉庄火急火燎地刚坐下便开了口:“宫里刚传来消息,冷宫的富察氏殁了。” 甄嬛和玉姝都吃了一惊,几乎同声道:“如何殁的?” 槿夕迅速给沈眉庄上了一盏茶,沈眉庄走得急,也有些渴了,喝了口茶缓了口气才说道:“说是盛夏时就病了,好的太医都来圆明园伺候了,她又是被废之人,于是越拖越重。近来入秋转凉,夏疾未清又加上外邪从口鼻而入,今日早晨她的宫女发现后跑了出来,说要找太医见皇上,宫里这才来人给圆明园传信儿。” 顿了顿,她犹豫道:“她早就被废为庶人,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仪贵人刚失子不久,听到这消息,人立即就晕过去了。” “那姐姐怎的不在镂月开云馆看着仪贵人,跑到我这儿来了?可命人去告诉皇上了吗?” 甄嬛奇怪道。 沈眉庄轻叹了一口气:“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她一晕下我就传了太医,因为她情绪过于激动,太医就开了几剂安神药,我即刻就派人去了长春仙馆,可去到了门口,绘春说皇后娘娘这几日休息不好,胎像不稳,皇上正陪着呢,一个庶人的事儿就不必惊扰圣驾了。三言两语的就把我的人打发了回来。左右仪贵人也昏睡着,又有宫人照料,我就过来了。” 甄嬛斟酌了一会儿:“看来,今夜要敲开长春仙馆的门是有些难了。” 第143章 是意外,还是人为? 沈眉庄点了点头,蹙眉道:“仪贵人如今也不是得宠的,小产之后皇上几乎没来看过她,只随便赏了些东西,我看着都觉得有些心寒。” “皇后如今有着嫡子,旁的妃嫔若不得宠,就算有了孩子也不可与皇后比肩,姐姐看陵容便知……” “是啊。” 提起安陵容,就算不是那么喜欢她,沈眉庄也有些感慨。 “这些时日在皇上那儿,我倒是看见长春仙馆两三日便遣人去回话,除了说起皇后龙胎是否安稳,还会提及安陵容,说她月份小时因瓜尔佳氏的事又惊又气,本以为养养会好一些,没想到如今还是会做噩梦,经常夜不能寐,所以身子虚弱一些,不过龙胎还是在的。” 玉姝细细思索着道。 这话一出,甄嬛和沈眉庄就觉得这事更古怪了。在后宫这么些年,她们深知皇后可不是什么大度的贤妻。 这时的碧桐书院外却来了一个稀客。 是年世兰。 一向喜欢声势浩大的她,就算如今只是嫔位,出门也是经常前呼后拥的,可是今晚她只带了颂芝一个人。可走到碧桐书院门口,她刚想让颂芝去叩门,却看到了那顶华贵得有些刺眼的贵妃轿辇。顿了顿,她掉过头:“算了,回去吧。” 说着就快步离开了。 “娘娘!” 颂芝小声叫了她一声,回头看了看碧桐书院,赶紧跟上自己的主子。 小允子轻手轻脚地回了主殿,弯着腰回禀甄嬛道:“娘娘,方才年嫔带着颂芝朝咱们这儿过来了,但走到门口不知为何又调头离开了。” 沈眉庄冷哼一声,拨了拨茶面不作声。 甄嬛对小允子使了个眼色:“下去吧。” “姐姐,你还是回去看看仪贵人吧。她一向喜欢关照富察氏,来圆明园前这事儿还是得了皇上允准的,明日说不定还有得闹呢。” 甄嬛的杏眼划过凌厉锋芒:“积怨成祸,还不知仪贵人会不会将此事也怪到陵容头上。一个人伤心至极时,是很容易做出不可预料的事的。这人在你宫里,姐姐可千万别被她牵连了才好。” “嗯,那我先回去了,明日要去长春仙馆请安的,咱们心里都有个数就好。” 三个人又闲话了几句,沈眉庄又匆匆离开了。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人来得齐,除了一惯缺席的端妃,安陵容也出来了。皇后把富察氏的事儿跟大家伙儿说了一遍,一脸痛心道:“富察氏好歹曾经是皇上的嫔妃,昨夜侍卫半夜来报,皇上仁慈,已准其尸首返回本家。仪贵人同样是富察家的女儿,你也要节哀。” 仪贵人本来身子就没恢复好,又突闻噩耗,整个人苍白得仿佛一张纸,摇摇欲坠。她站起来对皇后福了福身:“多谢皇后娘娘关爱。来圆明园前,堂姐还好端端的,如若真是病重许久,为何从不见人来报?臣妾实在不知这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她声音虽弱,但每个字都说得极用力,还咬牙切齿瞥了一眼安陵容。 安陵容本来一直低着头,不与任何人对视,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此时觉得所有的目光像针一样全部扎在她身上。 皇后坐在高位看着这些女人的神色变化,抬了抬眉:“仪贵人,皇上和本宫念你失子不久,不与你计较,但你身为皇家妃嫔,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言辞。富察氏犯错受罚,早已被贬为庶人,你这一口一个堂姐,是在作贱自己的身份,还是在下皇家的脸面?” 皇后言语间冷淡之意明显,一时间殿内无人接话,仪贵人再犟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与皇后硬碰硬,只能紧紧地咬着嘴唇认了错。 “安贵人如今有着身孕,一切要以龙胎为重,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皇后淡淡道。 只是皇后这一句话仿佛有些画蛇添足,本来仪贵人也没直指安陵容,皇后的话一出反倒惹来了许多没必要的遐想。安陵容感觉更如坐针毡了。 “难得见安妹妹出来,如今天气凉了,大家伙儿也要勤来皇后娘娘这儿请安,往后和安妹妹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吧?不知安妹妹的龙胎可好?” 甄嬛探寻的目光落到坐立不安的安陵容身上,关切问道。 可安陵容尚未开口,皇后便接过了话茬:“本宫想着有孕之人多走动一些也是好的,便叫了安贵人出来,左右她也是住在本宫这儿,也不算违反了皇上的旨意。你们若是想探望安贵人,也可以来回禀本宫,大家同为六宫姐妹,本宫也不是不近人情的。” 皇后的肚子也开始微微隆起了,沈眉庄瞧着每一个人问起,她只能温柔地开口带了个头:“说起来,娘娘您也是怀着龙胎呢,还要料理这后宫许多事情,真是辛苦您了。不知您最近身子可好?” 皇后笑着颔首道:“惠贵妃有心了,本宫一切安好。也幸得惠贵妃帮着本宫,后宫这才没乱了套。” “娘娘客气了,臣妾不过是趋奉左右罢了,若没有您的指点,臣妾早不知闹了多少笑话了。” 沈眉庄客气地笑道。 “是呀,这后宫呐,还是得皇后娘娘您做主,臣妾们可都仰仗着您呢。” 欣贵人嘴皮伶俐地插了一句。 皇后笑而不语,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这时剪秋带宫女给大家端来了茶点,皇后笑吟吟道:“这是小厨房新做的栗子糕,用今年新拾的栗子做的,再撒上些香甜的金桂,本宫吃着不错,就让他们多做了些给姐妹们尝尝。” “娘娘这儿的糕点就是与众不同,就连御膳房的都比不上呢。” 齐妃笑着恭维道。 “待会儿让剪秋给你包些带回去给三阿哥吧。” 皇后粲然一笑:“对了,昭妃的七阿哥也还在养伤吧?小孩子多喜欢吃甜食,你待会儿也带些回去给七阿哥吧。” “是,臣妾替弘杲多谢娘娘恩赏。” 甄嬛欠了欠身。 “七阿哥的伤如何了?本宫这些日子不便,没有得空亲自去看看,一直担心得很。” “回娘娘,七阿哥近日已经下床慢慢活动了,皇后娘娘赏的补品也一直用着。最近四阿哥也常来碧桐书院陪他读书说话。待七阿哥好些了,臣妾一定带他过来亲自给您谢恩。” 皇后抬了抬手让她起来:“无妨,不必让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眼下还是好好养伤要紧。还是四阿哥懂事,兄弟间就该这样,如埙如箎,家族才能兴旺长久。” 说着,皇后瞟了一眼齐妃,齐妃有些尴尬地捧起杯盏假装喝茶。 第144章 果然不出所料 甄嬛从长春仙馆回来时,四阿哥已经在给弘杲念书了。同时在碧桐书院门口碰见的,还有太后身边的索绰罗氏。 “格格怎么过来了?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索绰罗氏对着甄嬛行礼道:“小女参见昭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得到甄嬛扶起后,她甜甜笑道:“太后娘娘想念七阿哥,说小孩子受伤不能跑动,整日躺着容易积食,于是让小厨房给七阿哥专门做了些酸甜可口的山楂糕,让我送过来。前日我在整理书籍时,也找到几本我从前爱看的话本,也一并拿过来给七阿哥解闷儿。” “你有心了。” 甄嬛也喜欢眼前这个笑起来眼睛跟月牙儿似的姑娘,牵起她的手一同走进了碧桐书院。 去到七阿哥房里时,自然避免不了遇见了四阿哥。 索绰罗氏平时不常出来四处走动,四阿哥见她时多是年节宫宴上盛装打扮的样子。今日的索绰罗氏一身藕色素缎水仙暗纹氅衣,少女肤若凝脂,柳眉弯弯,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目清波流盼。少女清澈脱俗,她盈盈走进屋内时,甄嬛明显看到四阿哥的神情痴滞了一下,但立刻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光芒就暗了下来。 “四阿哥吉祥。” 索绰罗氏款款行礼。但她的眼神并未在四阿哥身上多停留,只简单问候了几句七阿哥,放下东西便跟着甄嬛去了正殿,喝了一盏茶说了会儿话就告辞回去了。 甄嬛瞧着她远去的姗姗背影若有所思。 “娘娘,姝小主在皇上那儿晕倒了!” 甄嬛的思绪忽然被打断了。是玉姝身边的太监小陆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怎么了?有事慢慢儿说。” 甄嬛蹙着眉,事儿真是一桩接一桩的。 “回娘娘,本来从长春仙馆那儿出来后小主想去勤政殿给皇上请安,但去到时皇上还在和大臣们议政,小主便在殿外等着,结果没站到两刻钟,小主的脸色就有些苍白,菊青姐姐还没扶稳小主就晕了下来。苏公公见状就赶紧去请了太医,眼下是菊青姐姐在陪着小主,奴才我赶紧回来给您禀报一声。” 小陆子跑得急,说话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晕倒……那个本来已经按下去的念头又升了起来。尽管心中开始波涛汹涌,甄嬛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知道了,你先回去伺候着吧。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些病痛,一点儿小事就大惊小怪地满园子跑,生怕旁人不知道碧桐书院的有事儿么?” 甄嬛的语气虽不算凌厉,但这几句下来小陆子担心自己的前程怕是完了,紧张到双手拽着袍子跪下:“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才也是想先把消息传给您,路上并无半分泄露,奴才这就立刻回勤政殿去,绝对不让旁人知晓。” 甄嬛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就回了屋内。 不过一会儿,消息还是再次传来:果然不出所料,玉姝有喜了,听说约莫两个月。甄嬛算了算,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忐忑。 傍晚时温实初又在碧桐书院给七阿哥的伤口换药,处理妥当后去了甄嬛的正殿回话。 “娘娘放心,七阿哥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不日便能开始使用祛疤的膏药了。” 甄嬛欣喜地点点头:“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 温实初跟着温和地笑了起来:“是七阿哥年幼体健,所以恢复起来也比大人快些。” 甄嬛像是不经意似的把话头转到玉姝的事上:“听闻今早玉姝晕倒时是卫临去的勤政殿,虽然晌午她回来时已经见过了,但我还有些不放心,不知你可否听卫临提起玉姝的胎像?可否稳当?” 温实初语气平静道:“听卫临说,从姝常在的脉象看来一月出头,还不到两个月,胎像还算平稳。今日大概是给皇后娘娘请安起得早,后又在勤政殿外站得久了一些所致。有孕之人不宜久站,好好歇息一会儿,往后注意些就无碍了。” “还不到两个月?” 甄嬛重复确认道。 “是,皇后娘娘也带了敬事房的徐公公过来一起看过记档,皇上心情大好,微臣恭喜娘娘,恭喜姝常在。” 温实初微笑拱手道。 甄嬛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从容了许多:“好,那我就将玉姝和她腹中的胎儿交给卫临了,也麻烦温大人帮忙照顾着些。又要辛苦大人了。” “请娘娘放心。” 温实初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望了几眼甄嬛,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娘娘,七阿哥已快三岁,娘娘的身子调理得也不错,不知娘娘需不需要微臣给您开些坐胎药?或者,一些有助妇人怀孕的药膳也可?” 甄嬛有些诧异。 温实初连忙解释道:“皇家重子嗣,娘娘年轻,身子康健,微臣只是觉得如果您能多几个孩子,皇上自然会更重视您,以后您也有更多的依靠。微臣失言了,如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甄嬛的视线瞟向半开着的芙蓉纹路窗,入夜前的最后一缕夕阳被还未撤下的金丝篾夏帘晒成细碎的微弱光线,一丝丝落在大红色缠枝花果纹织金缎坐垫上,看着这些细致华贵的装饰,她才想起自己已在妃位,没有她的胧月,没有甘露寺的三年,也没有助她成为熹妃的弘曕和灵犀,更没有那个白白没了的孩子…… 就这样出神了好一会儿,温实初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娘娘?娘娘?” 甄嬛眨了眨眼,恍然笑道:“看到这样的夕阳,我只是想到在宫里的这些年,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弘杲都已经要三岁了呢。也好,有温大人相助,嬛儿就无需担心在这宫里孤苦无依了。” “娘娘是个有福之人,微臣不过略尽绵力罢了。” 虽然捧着甄嬛去侍奉他人并非他本意,但温实初是真心想让甄嬛过得好的。他拱手行礼,安分地退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皇后的赏赐流水般地进了碧桐书院。四阿哥还是三不五时地就来陪七阿哥玩儿,七阿哥也开始能慢慢跑跳逐渐好全了,索绰罗氏也得了太后的允准、常来给七阿哥送些点心玩具等,离圣驾回栾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145章 喜事将近 深秋的寒意越来越深,几阵秋雨过后,就连枝头的桂花也所剩无几了。皇帝下旨,十月底便圣驾回栾,内务府给慎贝勒和索绰罗氏择了十一月中旬的好日子,宫里宫外都紧赶慢赶地准备起来了。 这日早上众人去长春仙馆请安时,皇帝下了早朝就过来了。 “慎贝勒的好日子将近,太后很是高兴,想晋慎贝勒为慎郡王,熙太嫔晋为太妃,索绰罗格格可按多罗格格的礼仪出嫁,也算是给索绰罗家的脸面。只是皇后也身怀六甲,不宜操劳,这准备嫁妆的事,还得劳烦惠贵妃从旁协助,昭妃和敬妃也一同帮忙吧。” “是,臣妾领旨。” 沈眉庄为首,几个人起身行礼道。 皇帝略带柔情的目光落在了玉姝身上,含笑道:“姝常在现在有了喜,七阿哥也能跑跑跳跳了,宫里的喜事不断,朕有意晋姝常在为贵人。” 皇后笑着嗯了一声:“姝常在伺候皇上也有些时日了,如今有孕在身,晋封也在情理之中。本宫如今也怀着孩子,太医开了不少药膳方子,本宫吃着不错,待会儿本宫让人给你带回去照方调理,要是缺什么尽管来本宫这儿拿就是。” “臣妾多谢皇上、皇后,有幸得到皇后娘娘亲自照拂,是臣妾和腹中孩儿的福气呢。”玉姝懂事地站起行礼。 皇帝满意地握了握皇后的手:“皇后有心了,你自己也怀着身孕,先照顾好自个儿才是最要紧的。这些时日若有什么烦心事,就让惠贵妃帮你分忧吧,昭妃和敬妃也能从旁协助,你必得帮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阿哥才好。” 皇后低头羞涩一笑:“众位姐妹都在这儿,皇上真是让臣妾难为情了。” 欣贵人惯是个会来事儿的,见帝后温存,立即开口恭维道:“皇上爱慕皇后娘娘,娘娘关爱六宫姐妹,皇家和睦,真是天下之大幸啊!” “好!欣贵人说得好!” 皇帝听着高兴,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长春仙馆里此时真是一派和睦。 几日后圣驾回栾。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马车队伍停了下来让贵人们都走动走动歇歇气。索绰罗氏与太后同一辆马车,太后想喝杯茶水,但茶叶由走在后边儿的宫女拿着,她亲自下了马车走去取一些,也是为了松松腿脚。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格格怎么亲自下来取东西了?可是皇祖母这儿缺些什么?” 是四阿哥来了。 索绰罗氏回头欠了欠身:“四阿哥有礼。太后娘娘想喝杯茶,我来取些茶叶,也是我自个儿想走一走罢了。” 四阿哥坐在马上,俯视着眼前的美人,轻轻嗯了一声:“若是宫女这儿没有好的,格格尽管差人来问我,我给皇祖母寻去。” “多谢四阿哥,都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自然什么都是备好了的。” 索绰罗氏有些感受到四阿哥粘腻的目光,低下头后退一步欠了欠身。 看见眼前人儿的疏离,四阿哥的神情冷了冷,礼貌道:“格格无需同我客气,再过些时日我便要称你一声婶婶了,都是一家子的人。” “怕太后等久了口渴,小女就不陪四阿哥说话了,小女先告退。” 索绰罗氏再次欠了欠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四阿哥若有所思的眼神跟了她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小太监跑来找他,说前边儿马队快要出发了,皇帝正在找他,他这才收回目光离去。 回到了紫禁城后,慎郡王和索绰罗氏的婚礼变成了宫里暂时的头等大事。就连绣院里的绣娘们也专门拨了一批去赶制新娘子的衣裳和婚礼要赏人的荷包扇套之类的小东西。沈眉庄日日都亲自盯着内务府的人,甄嬛和敬妃也帮着仔细检查嫁妆单子。慎郡王那边儿诚意也足,亲自去求皇上皇后,添赐了不少聘礼,给足了索绰罗氏脸面。 就在大家伙儿都喜气洋洋的时候,阿哥所那边却有些阴雨绵绵。练了一天的字,他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子,往养心殿方向走了去。从阿哥所到养心殿甬长的宫道上,他远远看见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是三阿哥。 “三哥今日不用回长春宫陪齐娘娘用膳吗?怎么这个时候独自在这儿徘徊。” 秋冬天黑的早,宫里的灯还未全部点亮,三阿哥的脸几乎被周围的阴影吞噬,幽幽道:“四弟不也在这儿徘徊么?这个方向是往养心殿去的,四弟这是又要去讨皇阿玛的好?” 四阿哥无所谓地笑了笑:“父慈子孝天经地义,怎么到了三哥口中就如此不堪了?过两日便是万寿节,皇阿玛最喜欢的就是看到咱们兄友弟恭,三哥还是多想想如何孝敬皇阿玛吧。” “四弟好本事,虽然你亲额娘没了,却得到了皇额娘的垂怜,如今还在皇阿玛跟前儿如鱼得水。可若我是你,就会多留一份儿心,毕竟皇额娘现在不但有六弟,还有自己的亲孩子傍身了。不知道聪明的四弟还能分得多少皇额娘的宠爱?” 三阿哥阴森森的话落到四阿哥耳里,让本来就烦躁的四阿哥愈发不耐烦。他走近三阿哥,俯到他的耳边低语道:“就算我不是皇额娘亲生的,但我的两条腿还好端端的。三哥,就算你是长子,但你说皇阿玛会不会对一个腿脚不灵便的人寄予厚望?咱们满人在马背上得天下,你懂的……” 说完,四阿哥抬脚就快步走开了,头也没有回一下。 三阿哥的两只拳头越握越紧,直到手心都布满了紫红色的月牙印子。他身边的小太监看着四阿哥走到完全看不到背影了才低声劝着:“三阿哥,咱们走吧?四阿哥如今在皇上面前得脸,您可别再和他硬碰硬了。” “得脸?” 三阿哥无声地冷嗤了一下,想起那日从圆明园回来的路上,看见四阿哥巴巴儿地赶过去跟索绰罗氏说话的殷勤模样,不屑地撇了撇嘴,又继续一瘸一拐地往长春宫去了。 第146章 举杯共庆万寿节 从养心殿请安出来,四阿哥的心情更烦躁了。自七阿哥的事后,他总觉得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不如从前,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读书、对答如流,皇帝的态度始终有些淡淡的。难不成是昭妃跟皇帝告状了?往阿哥所的方向刚走没几步,他忽然又转过身,往寿康宫那边儿去了。 四阿哥进殿时,太后正闭眼单手托腮依靠在罗汉床上的紫檀木雕卷云纹平角矮桌上,由乖巧温婉的索绰罗氏跪在脚踏上给她捏腿。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四阿哥放轻了声音给太后请安后,坐到了太后跟前的配套紫檀木雕卷云纹凳上。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他笑着打趣道:“格格过些时日就要成为我们的婶婶了,皇祖母怎还让她如此劳累?二十一叔该要心疼了。” 太后像是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睁开眼温和地笑道:“你这个孩子啊,宫里住了这些日子,越发活泼了,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 太后正了正坐姿,索绰罗氏识趣地起来欠了欠身:“太后与四阿哥祖孙相聚,小女就先退下了。” 索绰罗氏说走就走,半刻也没多留,四阿哥看着她出去的背影,心里越发有些空落落的。但很快回过神来,例行似的关心了太后几句。 “听说你回宫后还是时常去永寿宫看望七阿哥?” “是。七弟受伤,孙儿这个做哥哥的也有责任,理该多去陪陪七弟。” 太后清澈精明的眼神落在四阿哥身上,看他仿佛有些心不在焉,语气平和温柔道:“后宫妃嫔众多,你虽是你皇阿玛的儿子,但也快到束发之年了,总在后宫走动也不大方便。弘杲如今也能跑能跳了,你也不必再日日去永寿宫了。” “皇祖母,是嫌弃孙儿多事了吗?” 四阿哥惯会拿他还有些许稚气的脸装无辜的,立刻就换上一副有些委屈的面容,眼睛也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我的生母早亡,从未入宫为嫔为妃,所以我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配与出身高贵的兄弟们并肩。可我,只想好好读书,和兄弟们一起玩儿……” 太后似乎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道:“皇祖母不是这个意思……也罢,哀家知道你的心意,可后宫始终是女子待的地方,堂堂七尺男儿,不该拘泥于小节。” “皇祖母说得是,孙儿受教了。” 四阿哥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引起太后怀疑,只得应下。 皇家哪里有什么至纯的骨肉之情?祖孙俩各怀心事地敷衍了一会儿,四阿哥就告退出来了。 天已经黑透了,可眼看着慎郡王和索绰罗氏的婚事将近,深秋的凉意丝毫抚不平四阿哥的心绪,又被太后说了几句,反而更焦躁起来,几乎一夜都未合眼。 万寿节当天,皇后没有特意吩咐师傅教三阿哥四阿哥献诗贺寿,倒是让年幼的六阿哥做了祝寿词,稚子可爱,倒是惹得皇帝哈哈大笑。三阿哥给皇帝献上了一座镂金空中仙阁祝寿钟,钟身金龙盘旋,口中能喷水,亭台楼阁精雕细刻,时刻到了拱门内的八仙和寿星还会走出来,形成『八仙贺寿』的场面。四阿哥则吩咐景德镇御窑厂特意烧制了一尊连体的青花万寿龙凤瓶,瓶身胎质滢润,瓶身外凸雕一龙盘绕于一侧追逐火珠,另一面雕蝙蝠,连体器的另一侧外凸雕一夔凤,口衔灵芝,回首与瓶上的盘龙相望,寓意帝后恩爱和睦、天子万寿无疆。四大徽班也应诏进京,在宫内的戏台子轮番上演着各种喜庆剧目。晚上重华宫灯火通明,除了大清的歌舞,还有外国使节带来了异域表演,整个紫禁城热闹非凡。 宫宴长达两三个时辰,众人举杯欢饮、共享珍馐,内务府搬出了许多珍藏多年的佳酿,还有西域进贡的各种葡萄美酒、玫瑰甜酒等。加上不日便是皇帝兄弟成亲的好日子,各路大臣官眷和皇家亲眷也免不了和慎郡王还有索绰罗家族的人举杯、说些吉祥恭贺的话。宴席刚到一半,或许是殿内的炭烧的旺,又或许是宫里的酒备得足,宾客们大都已经喝得面颊发红了。宫人在这时又给大家送上了新酿的玉泉菊花酒,菊花酒又称长寿酒,自然是最适合万寿节的酒了,被装在一支支精致的菊花纹白玉小瓷瓶里送到了各位贵人的桌上。 这顿宴席四阿哥是吃得食不知味。经过了这些时日在昭妃那儿的相遇,一向稳重老成的少年情窦初开,对索绰罗氏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情愫。可第一次让自己心动的少女眼看着就要与旁人成亲,他脑里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点子,但以自己低微的出身和皇帝对他不明朗的态度,如果不能有一举拿下的把握,他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冒险。现下乌泱泱的热闹宴席倒是给了他很好的掩护,能放纵地好好喝一回。 太后年纪大了,不喜欢吵吵闹闹,开席不到一个时辰便托辞回寿康宫喝药离开了,但却让索绰罗氏再留下来多玩一会儿。不日便要成为爱新觉罗氏的媳妇了,先学会如何独自在宫里应酬对她也有好处。何况她的阿玛与额娘也受邀出席,也在下边儿坐着呢。 玉泉菊花酒摆上来时,身边儿侍膳的宫女殷勤地给索绰罗氏换上了一只同是菊花纹白玉质地的酒杯斟满:“这酒是宫里新酿的,酿酒的菊花用了阿房宫、黄香梨、杭白菊、贡菊、金丝皇菊,还有咱们京城的茶菊,又添了一味西北的枸杞子,听说喝起来有秋天的味道呢。” 索绰罗氏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宫女,看起来也并不比她大多少,斟酒的姿势娴熟优美,笑吟吟道:“你倒是对酿酒颇有研究?那我就来尝尝是不是真如你所说。” 说着就拿起酒杯尝了一口:“嗯,果然不错,入口清甜爽滑,还带着菊花特有的清新香气。” “那奴婢就再替格格满上吧。” 小宫女满脸堆着笑。 这时忽然有个生面孔的小太监过来,说太后有东西送来给索绰罗氏,她刚想起身跟小太监出去拿,小太监却躬身客气道:“一点儿小事,不必劳动格格,您的侍女出去拿就可以了,格格留在席上放心吧。” 既然说是太后那边来的话,索绰罗氏也没有多想,对自己的侍女点点头让她跟着去了。那个小宫女又继续给她加满了酒杯。 几杯下肚,索绰罗氏微微有些撑不住了,雪腮泛红,头有些晕乎乎的,于是单手托腮撑在桌上。小宫女见状,俯下身来低声问道:“格格是有些醉酒了吗?要不要奴婢扶您到偏殿里歇歇?席上人多,您偷偷空再回来也无妨的。” “好,那你扶我去吧。” 索绰罗氏瞄了一眼空落落的身后,自己的侍女还未回来,想着只是去一趟偏殿透透气,一会儿也就回来了,就搭上眼前这位小宫女的手,由她扶着走了出去。 谁知,对面男宾席上有一双幽黑的眸子正直勾勾盯着她。 第147章 馥郁温暖的西偏殿 甄嬛看到索绰罗氏由一个面生的小宫女扶了出去,不动声色地起身跟皇帝耳语了两句,笑吟吟地福了福身,带着槿夕也出去了,一直在外候着的小允子得了槿夕的眼色后也快步跟了上来。她先去东偏殿看了一圈儿,除了值守宫人外没看见索绰罗氏,接着她又去了西偏殿,走近时,周围没有任何守卫的侍卫,也没有值守的宫女太监,殿内灯火微明,隐约听到里面传窸窸窣窣的动静。甄嬛冷厉地与槿夕对视一眼,小允子轻手轻脚推开了殿门,一阵馥郁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女子轻微的对话声音传了出来。 “格格您的脸都红了,是不是有些热?奴婢帮您脱下这狐毛外褂吧。” “不必,你把窗打开透透气,我坐一会儿就回宴席上。” “晚上风冷,还是别开窗了,格格的好日子将近,着了寒可如何是好?还是奴婢帮您更衣吧。” “不,不用。” 女子娇软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了。 甄嬛快步绕过一面沉香木万花献瑞图屏风,拨开有些沉重的栽绒蓝地八宝洋花纹挂帘,看见索绰罗氏软绵绵半卧在罗汉床上,方才扶她出来的小宫女正在尝试解开索绰罗氏的外褂,可索绰罗氏似乎有些拒绝,抬着无力的手想推开那个宫女。 “大胆!” 甄嬛厉声喝道:“格格的话你没听明白吗?你一个小小宫女如何敢违逆主子!” 那个宫女没料到会有人进来,吓了一跳,看见是得宠的甄嬛,赶紧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手,跪了下来弱弱道:“昭妃娘娘万福金安。格格醉酒,奴婢只是伺候格格更衣,奴婢,奴婢没有违逆主子。” “槿夕,帮格格整理一下衣饰。小允子,把这个宫女给我绑起来,丢到角落里别让她跑了。” 甄嬛目光幽深地盯着地上的宫女,沉声道:“本宫倒是要瞧瞧,何人敢在皇上的万寿节上唱大戏!” 小允子绑完了人,利落地寻来了解酒汤,放下后便照甄嬛吩咐躲在殿外的暗处。果然,不一会儿,又有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带着人来了。 “四阿哥,索绰罗格格就在里头等着您,奴才就先告退了。” 这西偏殿是男宾们更衣的地方,东偏殿则是准备给女眷们的,索绰罗氏怎会来了这儿?四阿哥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等等,” 走到偏殿门口,四阿哥看见里边儿烛光昏暗,殿门虚掩,心里疑窦更深了:“格格与我男女有别,月黑风高的共处一室怕是会惹人非议,不如你进去叫格格出来吧。我在这儿等着。” 小太监双手一摊,无奈道:“格格方才千叮万嘱,说有要事要和您单独商量,等她大婚后一切就都晚了。她还说了,外边儿人多眼杂的不好说话,这儿奴才都看好了,绝无旁人,您就放心进去吧。” 大婚后就晚了?她想说什么?可平日里她明明对我疏离得很,怎会有要事要和我单独商量? 四阿哥心里疑团甚多,可听到索绰罗氏他还是忍不住跟了出来。他冷冰冰地瞥了低着头的小太监一眼,顿了顿,他还是抬脚往偏殿走了过去。 “格格吩咐,只和四阿哥一人见面。” 那小太监一把拉住了四阿哥身边的随从。 四阿哥探究的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我身边的人也是你能随便拉拉扯扯的?要不我也直接回席好了?” “别,别。奴才不敢。” 那小太监有些支支吾吾地放开了手,算了,左右他的差事就是让四阿哥进去见索绰罗氏,只要他进去了就好了。于是小太监赔笑道:“是奴才冒犯了,四阿哥请,请。” 四阿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抬脚就往偏殿内走去了。他的随从机灵,主子进殿后他没关上殿门,就这么半开着守在门口。那个小太监看着,跺了跺脚,扭头一溜烟儿似的就跑没影了。 四阿哥在门口站住,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格格,你在里边儿吗?叫我过来可是有事?” 无人回答。 索绰罗氏还有些昏昏欲睡,甄嬛坐在她身边瞧着她脸色微微潮红的样子,又听见四阿哥在外边儿说话,心里大概有了数。 “格格?” 四阿哥又尝试着叫了一声。 依旧无人回答。他犹豫了一下,绕过沉香屏风、掀起厚重的帘子一看,赶紧拱手行礼:“昭娘娘万福!儿臣不知昭娘娘在此,失礼了。” 甄嬛已经听到了方才殿外的动静,此时只把戴着金镶珍珠翡翠护甲的食指点在唇上,示意四阿哥不要张扬,低声道:“四阿哥是被有心人引来这儿的吧?” 四阿哥看了一眼甄嬛身边的索绰罗氏,心里有些明了,垂首紧紧地握着手上的拳头,用力得骨头青筋都凸了起来,咬着牙小声道:“幸亏昭娘娘在此,否则儿臣与格格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甄嬛淡淡哼笑了一声:“你放心,这屋里不止有本宫,还有宫女和太监,方才本宫身边的人也已经出去找人了,任谁来了也污不了你们的清白。四阿哥聪明,没有让随从关上殿门,我们且等着,看看你到底得罪了谁。” 四阿哥眼里闪过一丝狠辣的杀意,只对甄嬛拱手一拜,悄悄儿地退出到挂帘外,悄悄儿地站在厚重的屏风后躲着。因为殿门半开着,阵阵灌进来的冷风让他的头脑愈加清醒,方才的酒意全然没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皇后来了,后面还跟着三阿哥。 皇后瞄了一眼嘴边勾着不明显笑意的三阿哥,淡然道:“你皇阿玛还在里边儿呢,你不在跟前孝敬着,把本宫引来这男宾更衣的偏殿做什么?” 三阿哥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嘴巴微微开合了几下,最后只装作痛心的样子叹了口气:“皇额娘,家丑不宜外扬,儿臣不想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惊动了皇阿玛。您进去一看便知。” 皇后心中疑云升起,走到殿前看见四阿哥的随从守在那儿,蹙眉道:“你是弘历身边的人?” “是,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主子是个有主意的,底下的人自然也不蠢,那随从一步拦在门口,跪下请安。 三阿哥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对着那个侍卫就是一脚:“滚开!你主子在哪儿?” 皇后居高临下地睨了地上的侍卫一眼,又看了一旁有些得意的三阿哥,站在门口冷声道:“是弘历在里面吗?” 第14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阿哥整了整衣领和衣摆,深吸一口气,从屏风后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请安道:“皇额娘万福。” “皇额娘来了,四弟怎么好一会儿才出来迎接?在里边见谁如此忙碌呀?” 三阿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是了,方才皇上还问起呢,怎么一个个儿的跑了出来,是酒力不胜吗?” 皇后假装关心问道。 四阿哥眼神也没有给三阿哥一下,只低着头冷静回话:“万寿节普天同庆,儿臣多饮了几杯,出来透透气罢了,这也值得三哥特意跑一趟?真是多谢三哥的关心了。” 一阵冷风吹过,微微掀起了栽绒蓝地挂帘的一角,带出一阵女子特有的芬芳。皇后脸色瞬时冷凝,三阿哥不依不饶道:“酒力不胜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若有人在万寿节上行不孝淫秽之事,那就是天大的事儿了。四弟,你说对吗?” “三哥说什么,弟弟听不懂。” “听不懂?那我也不必和你说了。”三阿哥对着皇后拱手道:“皇额娘,方才离席的有男有女,儿臣也是听了下人来报才敢请您过来做主,咱们不如先进殿再说?” 明知这是一个局,还十分明显是三阿哥布下的,皇后此时也不得不陪唱下去:“弘历,后宫之事从无小事,你就随本宫一同进去看看吧。” 剪秋立即走在前头掀开挂帘,皇后绕过屏风,只见甄嬛福身单膝跪在地上:“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昭妃怎么在这儿?” 皇后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屋里除了昭妃,还有半卧在罗汉床上呼吸有些急促的索绰罗氏,一同跪着的还有槿夕、小允子,以及暗角里五花大绑被塞着嘴的一个小宫女。 三阿哥看见屋里这么多人,完全不是他料想的情形,如晴天霹雳般,怔在原地喃喃自语:“怎么会如此?怎么这样多人?” 他疑惑地望向四阿哥:“你和索绰罗格格秽乱宫闱……” 他话还没说完,心里已经有了数的皇后一巴掌就落在了他脸上,尖利的护甲还在三阿哥的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得他有些龇牙咧嘴。 看见索绰罗氏的模样,皇后脸色也有些尴尬,瞪了一眼身边的人,剪秋连忙招呼外边跟着的江福海,把三阿哥拖了出去看着,四阿哥也识趣地鞠躬道:“格格醉酒,儿臣不宜入内。方才幸得昭娘娘在此照顾,儿臣只能守在门外,免得旁人进来坏了格格名声。如今皇额娘来了,这儿便也不需要儿臣了。” 皇后沉着脸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先出去吧,看好你三哥,别让他瞎嚷嚷。” “昭妃你起来吧。” 皇后随便抬了抬手,快步走去了索绰罗氏身边查看。这是皇帝亲自赐的婚,还涉及王爷,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娘娘,臣妾已经让人拿来醒酒汤,给格格灌了一碗,但格格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臣妾怕格格吃下的不止酒。” 甄嬛走到皇后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她不是不能传温实初来帮忙,只是此事未知结果吉凶,她不想擅自拖温实初来趟这趟浑水。 “格格脸色略泛潮红,呼吸急促。” 皇后是通医理的,她给索绰罗氏把了把脉,眉心紧皱道:“怕是给人下了脏东西了,需得对症下药才行,否则女孩子家家的,怕是会伤身。” “可,格格尚未出阁,索绰罗大人和夫人也在外边儿席上,现在已经入夜了,不好惊动太医啊……” 甄嬛此时也脸色为难。 “剪秋,回景仁宫找染冬过来,再带上几味药。” 说着皇后对着剪秋耳语了几句。 剪秋点点头,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福海在门外压着声线通传道:“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与甄嬛脸色一凛:这索绰罗氏可是深得太后喜欢的,不好! 太后看着门口杵着的四阿哥,还有被江福海扭着跪下的三阿哥,眼里透出了无尽的失望与疲惫。最要命的是,她身后还跟着索绰罗夫人,和齐妃身边儿的翠果。翠果想寻机离开,却被竹息一把扭住了胳膊。 索绰罗夫人一言不发,看见门口这情形,又想起方才故意去席上请她出来的小太监,因为愤怒而有些涨红的脸色十分难看。 皇后和甄嬛从屋里快步走出来给太后请安,太后抬了抬手,一声不响地饶了过去走进屋内,看见还未醒来的索绰罗氏衣衫整齐,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脚下差点一软。 “皇额娘,臣妾已经遣人回景仁宫传略通医术的染冬过来了,请皇额娘和索绰罗夫人再稍等一会儿。” 皇后稳稳地扶上太后的手臂,搀着她坐到了索绰罗氏身边。 索绰罗夫人看见女儿如此,也顾不得礼仪了,匆匆给皇后和甄嬛行了礼,便扑到了女儿身边,抚摸着女儿的脸低呼道:“芷兰?芷兰你怎么了?额娘来了,你醒醒啊……” “方才齐妃身边儿的翠果急匆匆跑去寿康宫,说芷兰在这儿出了事,说什么关系皇家颜面,让哀家赶紧来看看。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有些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皇后福了福身:“回皇额娘,臣妾也是方才被三阿哥请过来的。来时西偏殿门半开,四阿哥的随从在门口守着,四阿哥也在屏风那儿守着,并未入内,但三阿哥偏要说四阿哥与索绰罗格格…… 臣妾自是不信的,进来查看,发现昭妃和宫女太监们都在这儿,皇额娘可以放心。” 顿了顿,觑了一眼太后和索绰罗夫人难看的脸色,皇后继续道:“臣妾给格格把了脉,发现格格不是醉酒,而是,而是……” “不要支支吾吾,而是什么!” 太后厉声问道。 皇后作出难为情的模样道:“格格是被人下了见不得人的药。所以臣妾才没有传太医,怕坏了格格的名声。” 闻言,索绰罗夫人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跪在太后脚边,声含哽咽道:“太后娘娘,小女入宫侍奉您几年,一直勤勤恳恳、安守本分,每次给家里来信也是说宫里娘娘们端庄和善,阿哥公主们也知书懂礼。小女不日便要与慎郡王成婚了,这样的事出来,不是冲着要小女的命去的吗!还是在皇上的万寿节上下手!臣妇斗胆,请太后娘娘一定要为小女做主,为索绰罗家做主!” 第149章 到底是要让皇帝知道的 太后闭了闭眼睛,一手是自己的亲皇孙,一手是朝廷的有功之臣,还是满人的大姓家族。齐妃愚蠢,养出来的儿子也愚不可及!竟敢在皇帝的万寿节上兴风作浪! “夫人请放心,芷兰是个好孩子,哀家也很喜欢她,不日她也要唤哀家一声皇额娘的。” 太后正了正神色,对竹息道:“传哀家的那顶大的软轿,把格格先挪回寿康宫,哀家与她同坐,别声张。再拿哀家的令牌去请温实初过来,就说哀家身子不舒服。” 有太后发声,刚赶到的染冬悄悄儿地留在了皇后身后,没有冒头。 太后扶起了索绰罗夫人:“温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常年服侍哀家,做事有分寸,夫人不必担心此事会传扬出去。至于今晚,哀家会跟皇帝商量,不会让芷兰受委屈的。” “臣妇,可否跟去寿康宫陪陪小女?” 许久未见女儿,一见就看到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索绰罗夫人真是心疼极了。 太后思忖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此事既不便张扬,夫人若是今晚同去,怕是会惹人瞩目。不如你先回宴席上,过两日等芷兰好些了,哀家会允准她回家待嫁,到时你和索绰罗大人能陪伴芷兰直到出嫁,岂不更好?” “臣妇替小女多谢太后恩典!” 得了太后的承诺,索绰罗氏算是放心了,跪下对太后行了大礼,识趣儿地返回了万寿节宴席上。 索绰罗夫人走了后,太后带着几分慈爱与痛惜的脸立马拉了下来,瞪了一眼那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宫女:“与旁人勾结、陷害主子的东西,拖出去打死便是,不必来报了。外面那个孽障先送去奉先殿跪着,等候皇帝发落。齐妃德行有失、冒犯宫规,宴席结束后让她立即来寿康宫门口跪着,天不亮不准回长春宫。此事牵涉重大,到底是要让皇帝知道的。” 太后鲜少插手后宫的事,只要插手了便是大事,如此盛怒,殿内的人连忙跪下。 “昭妃。” 太后温和又冷厉的眼神落在甄嬛身上。 “臣妾在。” 甄嬛恭谦地伏在地上应答道。 “今晚的事,你很聪明,既没有打草惊蛇,也保住了弘历与索绰罗氏的清白。哀家没想到,你还能如此大度。” 太后意味深长的眼神让甄嬛背脊一凉,看来,四阿哥与七阿哥的事太后也知晓了。 皇后低着的眼眸暗了暗,假装全然不知似的问了一句:“哦?莫非昭妃与弘历或是索绰罗氏有什么过节?” 太后一记警告的眼神压了过去,皇后立刻闭了嘴,又把头低了下来。 “好了,闹了一晚上,哀家也累了,眼瞧着那边儿就要结束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别叫众人先起了疑心,今日还是皇帝的万寿节重要些。” 太后扶着竹息的手,几个寿康宫的嬷嬷抬着索绰罗氏,一行人消失在黑幽幽的宫道里。 剪秋扶着皇后,槿夕扶着甄嬛,两个人缓缓起身。 “昭妃今晚可是立了大功了,想必皇上的赏赐很快就要到永寿宫了吧。” 皇后阴阳怪气道。 甄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皇后娘娘耳聪目明,一下子就揪出了作恶之人,娘娘才是有功之人,臣妾不敢僭越。” 皇后挑了挑眉,没有与她继续辩下去,带上四阿哥,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重华宫正殿里。 皇后一走,槿夕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收了起来,扶着甄嬛边走边轻声道:“四阿哥之前如此对七阿哥,娘娘何必帮他?由着三阿哥与他狗咬狗的,倒是能一箭双雕。” 甄嬛轻轻摇摇头:“我不是帮四阿哥,只是索绰罗氏无辜。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不该被算计得白白没了一条命,幸好她没有被留作宫嫔。” “娘娘心怀慈悲,是索绰罗格格的福气。” 帝王的高兴果然不能维持太久,宴席刚结束,苏培盛便带来了太后的话:“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寿康宫。” 本来还想留老十七下个棋,再喝上几杯的,雅兴忽然被打断,皇帝皱眉疑惑道:“那么晚了,太后还不歇息,是有什么急事吗?” 苏培盛在皇帝耳边嘀咕了几句,皇帝脸色沉如死水:“老十七,今夜你与娴福晋就先住在宫里,明日再来养心殿陪朕解了上回的棋局。” 言毕,皇帝一拂明黄色彩绣平金云龙及海水江崖纹样的袍服,乌泱泱带着一群人往寿康宫去了。 到了寿康宫门口就看见齐妃直着身子跪在冰凉坚硬的砖石上,在夜晚的冷风里垂着头,她虽披着初冬的披风,却也明显可见有些撑不住了,有些摇摇欲坠。听到皇帝的仪仗过来,用膝盖在地上挪了个方向给皇帝请安。皇帝瞥了她一眼,以为只是妃嫔冒犯了太后,一声不吭绕过她便进了寿康宫。 竹息见皇帝到来,掀开了酱色呢彩绣凤穿花纹的帘子请他进去。此事涉及前朝,还牵涉宫闱之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太后大致说了一遍后,深叹一口气:“皇帝,不要怪哀家专断,如再查下去恐怕有损皇家颜面,所以哀家做主,当场就打死了那个带芷兰去西偏殿的宫女。至于那个到处传话的小太监,昭妃的人留心着,方才他想偷溜出宫时给逮回来了,眼下已经关进了慎刑司里。好在索绰罗家的没有闹起来,哀家也答应索绰罗夫人,过两日便允准芷兰回家待嫁。” 皇帝眼里愠色渐浓,深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若非皇额娘出手,恐怕此时这件丑事就要人尽皆知了。上一回弘时企图伤害弘历,朕已经警告过他,可他竟不知悔改!” 太后揉了揉蹙得有些发疼的眉心:“上回哀家和你提过的四阿哥之事……” “儿子打算让他重新回圆明园居住,有五阿哥在那儿给他做伴,也不算严惩,何况儿子经常去圆明园小住。” “不,” 太后抬了抬手:“让他留在紫禁城吧。这孩子虽然动过坏心思,但今晚的事还算有些君子风范,心思太过单纯的人也不宜在这宫里生存。希望今晚昭妃救他之事能让他反省一下吧。” 皇帝眼眸森然,微微抿着嘴沉吟了一会儿,道:“皇额娘说得有理,不过儿子有个想法。五阿哥虽淘气,当初是考虑他身子不好,圆明园更适宜休养,才一直在外。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一向与弘历玩得也不错,就回来和兄弟们一块儿读书吧,其生母耿贵人就封为裕嫔,也一并迎回宫中。至于齐妃和弘时……” “太后,皇上,四阿哥求见,说有要事禀奏。” 门外忽然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第150章 缺一补一 自己的生辰之日被不孝子搅得心情全无,说不定弘历过来还是继续纠缠此事,皇帝有些不耐烦了:“传。” “儿臣给皇祖母请安,给皇阿玛请安。” “四阿哥方才也辛苦了,现今又漏夜前来,是有什么非要立即说的事吗?” 皇帝眯了眯精明的眼睛。 四阿哥拘着礼垂首道:“皇阿玛常教导儿臣,做事不能赶尽杀绝,但如今儿子知道一事,本不愿手足相残,纠结了两日是否要告诉皇阿玛。但今晚之后,儿臣明白了『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的道理,此等违逆之事,儿臣觉得还是让皇阿玛应当知晓。” 说完,他从随从手里接过几张密密麻麻的纸,双手给皇帝奉上。 是宗人府看守的供词。 上面详细地说了近来三阿哥几次去宗人府看望允禩和允禟,说是感觉宫中苦涩,念及亲戚之情,实则与他们谈书论道,还提及过用兵之法,三阿哥的言语间还表现出了对皇帝偏爱幼弟的不满。 啪! 皇帝狠狠地把这几张轻飘飘的纸重重往地上一甩,屋里除了太后,所有人都纷纷跪下,不敢直视天威。默默了一会儿,皇帝站起来,阴沉沉地走去门口掀起门帘,死死地盯着外边的齐妃好一会儿,彻底沉下了脸,又踱回了罗汉床盘腿坐下,沉声道:“齐妃李氏,冒犯宫规,德行有失,降为答应。其子弘时,言行无状,妄蓄忤逆,戕害手足,造谣生事,意图谋反,即刻剥去弘时的黄带子,交给恒亲王管教。朕,已经没有这个儿子了!” 太后惊得眼睛都睁大了,嘴巴微微开合了几下,默然良久才道:“弘时虽不拔尖,但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哀家的亲孙子啊……” 皇帝没有接话,只用充满怀疑的眼神冷冷地瞥了四阿哥一眼,语气有些古怪地问道:“朕的四阿哥人脉真是广阔,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拿完了供词朕也丝毫不知,怪不得皇后也赞过你天资聪颖,真是了不得。” 他又抬眼似笑非笑地对苏培盛颔了颔首:“你这个手眼通天的首领太监都被瞒过去了,你也是老了不中用了。” “皇上恕罪!请皇上饶奴才一命!” 本来就跪在了地上的苏培盛扑通一声磕了个响头,伏在地上有些微微发抖。 “皇阿玛恕罪!儿臣惶恐,儿臣实在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此事未有定数,兄弟手足,儿臣实在不想冤了三哥,只想收集好证据才呈给皇阿玛做决断。” 四阿哥感受到天子震怒的压力,方才还有些胸有成竹的模样,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吓得里内的衣衫都被细密的冷汗浸湿了,整个人犹如寒冬里被浇了一盆冰水,脸色也有些苍白。 皇帝怒极反笑,哼了一声:“惶恐?如今他再也不是你的三哥了,也永无继位的可能,你有什么可惶恐的。别以为朕没看出来你前些日子的小心思!” 皇帝使劲往地上砸了手边的茶盏。 屋里一片寂静。 半晌,皇帝的情绪平复了些,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细密精致的金线刺绣,愠怒的声音里已经少了许多起伏:“皇额娘,儿子先回养心殿了,您也早些歇息。那些牵涉到的奴才,该处置就处置了吧。只是皇后如今怀着身孕,不好见打杀之事,儿子请皇额娘帮忙做个主。至于你,”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四阿哥:“今夜你很聪明,但你也很该好好谢谢昭妃。弘时为何会单单对你设这样的局,你自己心里有数。回阿哥所好好思过,无事就多读书,净净你那污糟的心思,闲着不要来朕面前晃悠!” “是,多谢皇阿玛隆恩。” 四阿哥的声音已然有些发抖,垂着望地的眼里竟泛出了星点泪花。 第二日,三阿哥被剥去黄带子、齐妃被贬为答应的事震动了前朝和后宫,而且此事出在皇帝的万寿节上,圣旨上虽没明说缘由,但私底下大家都猜测纷纭。可更为让后宫那些女人在意的是,紫禁城里又多了一位裕嫔。 万寿节的事儿后,皇帝三不五时就召甄嬛伴驾。宫里刚刚少了一位阿哥,甄嬛又有皇子,于是宫里悄悄地传起了甄嬛会不会是下一个贵妃的流言,还有甚者,猜测颇得皇帝喜爱的七阿哥会不会是将来的太子。 小允子将这些话告诉甄嬛时,她冷冷一笑:“这些话可真是熟悉呐。” 小允子不太明白地“哈?” 了一声,槿夕会意地笑着让他下去了。 “看来皇后是迫不及待了,娘娘此番准备如何应对?” 甄嬛不以为然地继续拿起未读完的书:“不用应对。皇上多疑,有没有这些话他都会开始忌惮我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槿夕点点头:“娘娘说得是,此时要是做点什么倒是显得特意了。对了,温太医担心娘娘总吃那几个方子会腻,又拟了新的药膳方子送来,今晚奴婢就让小厨房照着做给娘娘尝尝。” “辛苦你们了。” 甄嬛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月白大蕃莲织金缎鹅绒软垫上:“今日皇上要和张廷玉大人们议事,应该不会叫我过去了,这几日总是有些困乏,扶我去先睡一会儿吧。” 槿夕上前搀着甄嬛的胳膊,忽然甄嬛定了定:“槿夕,我睡醒后去传温大人过来,只说给我把平安脉。” “娘娘这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槿夕关心道。 事情未明了,甄嬛也不愿意多说,只笑着摇摇头就去休息了。 景仁宫那边,皇后虽也知道三阿哥之事的来龙去脉,但皇帝事后并未与她多说,就连五阿哥和裕嫔回宫之事也直接交给了沈眉庄和甄嬛去办。皇后还没着急,剪秋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娘娘,您是六宫之主,如今又怀着嫡子,这样大的事皇上却不和您商量……” “好了别说了。” 皇后手里的绣针顿了顿,又重新扎在大红色的软缎上,她正在给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裳。 见主子不愿多说,剪秋也只能在这事儿上打住,岔开话题道:“孕中不宜劳累,娘娘少些做针线活吧,让奴婢们帮您做。” 皇后没有停下,纤细的针尖在软缎上下飞舞了一番,一只灵巧的小葫芦就秀出来了,她捧起来满意地看了看:“本宫原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养着旁人的孩子了,没想到还能迎来自己的孩子,当然要尽一尽做额娘的心意。” 仔仔细细地把小衣裳收好后,皇后冷艳的脸上重新挂上疏离浅淡的笑容:“耿氏当年也是得过宠的,还有个儿子,如今晋封回宫,着急的人多了去了,本宫何必趟这趟浑水。” 第151章 新人故人相遇 裕嫔回宫,住进了钟粹宫里,与陈贵人同住。钟粹宫,钟灵毓秀,这可是个好地方,名字吉祥,周边的几个宫里也没有什么难缠的主儿,离御花园又近。五阿哥只比四阿哥小几个月,是不能随生母住了,直接就搬进了阿哥所。 没有盛大的仪仗,内务府只迅速修整了一下钟粹宫正殿,宫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位娘娘。 裕嫔回宫后向中宫请安的第一回,没见过她的妃嫔们都伸长了脖子。 随着门口江福海一声尖细的“裕嫔娘娘到——”,一位身着湖色缎绣折枝菊花纹氅衣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淡妆素描,却也难掩姿色,虽是将近三十,柳眉如烟,双目澄澈,保养得宜的脸蛋儿丝毫不见岁月痕迹,素净的小两把头上只插了两只金镶珠宝福簪,又簪了一朵妃色绢花,纤纤素手一甩绢帕给皇后行礼时真是难掩其生姿绰态。 皇后微笑着抬手让她起身:“许久不见裕嫔,还是不减当年风姿。回来后去见过皇上了吗?” 裕嫔眉眼含笑道:“回皇后娘娘,昨日回宫后就已给皇上请过安,待会儿请安结束后皇上约了臣妾去养心殿说话。” 年世兰一言不发,懒懒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脸上讥笑明显。 裕嫔笑着对年世兰福了福身:“许久不见姐姐了,姐姐还是如此貌美,怪不得得皇上多年盛宠。” 欣贵人也凑热闹地笑着道:“裕嫔娘娘真是客气,如今啊年嫔娘娘和您同在嫔位,您原是不需要向她请安的。” 这话就踩到年世兰的尾巴了。她脸上仍挂着讥笑,语气已然冰冷:“欣贵人不用着急着上蹿下跳,过了这么些年再见故人,你不也还是个不起眼的贵人。瞧瞧皇上登基后才进宫的姐妹们,你不也得乖乖地跟惠贵妃昭妃她们行礼么?说不定过些时日,你也得向姝贵人行礼呢!” 说到此处,年世兰忍不住拿绢帕掩了掩偷笑的嘴角。 欣贵人毫不示弱:“贵妃娘娘可是有护驾之功,昭妃娘娘诞育了七阿哥,姝贵人如今也怀着龙胎,都是实至名归的,至于年嫔您……” 拖长的尾音没有说下去,欣贵人只抛了一个讥讽的眼神给年世兰。 “但愿你没抱错大腿!” 年世兰愤愤道。本来大清早就要来景仁宫已让她十分烦躁,还要遇上裕嫔和欣贵人这等贱人,她的心气儿愈发不顺起来。 皇后坐在高位,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但她一句不发,她也好奇裕嫔此次回宫到底会如何。 甄嬛几个那边,虽然也去过多次圆明园,但这位裕嫔一直避世,就连宫宴上也从未露面。至于那位皇上口中“调皮的五阿哥”,没无人知道到底是多调皮。可眼下,裕嫔刚回宫就对皇帝的宠爱直言不讳,第一日就和年世兰杠上,看来从来的避世也并非如此简单。 裕嫔坐下后,剪秋很快奉上了新沏的茶水。她端起茶盏拨了拨茶面,对着皇后殷勤道:“在圆明园时就听闻娘娘有孕,皇上十分重视,如今看来果然不错。这茶馥郁清新,是今年头茬儿的雪顶含翠吧?臣妾恭喜娘娘喜得麟子。” 如今放眼宫里,敢和怀孕的皇后硬刚的也只有年世兰了。果不其然她又开了口:“如今是皇子还是公主尚未知晓,裕嫔这话未免太殷勤了,还怕日后没有机会道贺么?” “年嫔,从前本宫谅你失子不久,又逢家中变故,你多次出言不逊本宫也不和你计较,如今看来是本宫太过宽纵了。” 皇后最讨厌旁人说她孩子的坏话,一直冷眼旁观的她终于插手了,语气愠怒道:“剪秋,请年嫔到廊下站一个时辰,静思己过。今儿本宫也有些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臣妾告退。” 皇后发了话,众人起身行礼。一个个看好戏的眼神落在了满脸怒气的年世兰身上。 上回的笞刑还历历在目,这么快皇后又出手了。 年世兰气冲冲地双手挽在胸前,虽站在了廊下,却不见得真在思过。皇后本就是故意磋磨她,也不在意她是否真心领罚,转身就回了内室歇息。 当日下午,小允子打听到裕嫔从养心殿回了钟粹宫后,甄嬛去库房里亲自挑了些好东西,带着玉姝一起去拜访她。 甄嬛的位份比裕嫔高,就算是在她自己的宫里也要把主位让出来给甄嬛,几个人互相行礼问安,然后就纷纷落座说起了话。 “本宫进宫晚,听闻姐姐从前在王府时就颇得皇上宠爱,只因五阿哥身体不好才搬去了圆明园。如今姐姐回宫,咱们姐妹往后该走动才是。” 裕嫔垂首浅浅笑了笑:“娘娘客气了,嫔妾不过是刚进王府时偶然得过皇上的垂怜,哪里比得年嫔娘娘多年宠眷不衰。” 见她仿佛总和年世兰过不去,甄嬛试探道:“哪儿就有长青不败的事儿呢,从贵妃到嫔位,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罢了。不过终归是姐姐有福气,如今和五阿哥一起荣耀回宫,来日弘杲也多一位兄长可以学习了。” 精明的裕嫔没有接话,而是将目光落在玉姝身上:“这位妹妹倒是与娘娘您有几分相似呢,早上年嫔说你也有喜了?可有几个月了?” 玉姝起来福了福身:“回裕嫔娘娘,已经三月有余。” 裕嫔轻轻点了点头:“过了三月啊这胎就稳了,恭喜妹妹。如今宫里有孕的姐妹可真不少,皇后、姝贵人你,听说还有一位住在皇后宫里的安贵人,月份和皇后差不多,今日不知为何没见到。不知你们听说没,从前在王府里可没这么多孩子,侧福晋和格格们倒是也偶有怀孕的,只是生下来的不多……” 裕嫔好看的桃花眼眼角扬起来,话中有话地睨了一眼甄嬛和玉姝,然后立即轻笑着话锋一转:“大概是紫禁城风水养人吧,这喜事也一桩接一桩多起来了。” 甄嬛勾起唇角,笑不及眼底:“姐姐察言观色,真是寻常人不可比的。” 三人各自端着茶盏呷了一口,甄嬛示意槿夕把东西拿上来:“姐姐回宫,妹妹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挑了几匹时兴的妆花缎,上头那两匹云锦还是皇上前不久赏给本宫的,算是借花献佛了。还有一斛波斯进贡的螺子黛,姐姐的柳叶眉生得极美,若是长眉入鬓,皇上肯定更加喜爱。” 裕嫔示意自己的宫女收下,起身对着甄嬛行了一礼:“嫔妾多谢娘娘美意。皇上约了我和弘昼一起用晚膳,就不留娘娘与姝贵人了。” 第152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出了钟粹宫,甄嬛倒是不在意的,本来就是来试探一番,如今看来倒是无需再多往来了。但玉姝却有些闷闷不乐。 “你是怎么了?近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甄嬛瞧着玉姝最近总是蹙着的眉头,隐隐有些担心。 见两姊妹有话要说,槿夕和菊青识趣儿地往后退了几步,留出空间给两位主子。 “长姐,如今齐妃和三阿哥的事丝毫没连累皇后,反倒让她更得意了。虽然长姐之前认为皇后对前世之事所知不多,但这为数不多已经让她扭转乾坤至此。我实在担心,若我们还寻不到机会扳倒她,后果不知能有多坏。现在还多了一个裕嫔,今日我瞧着她的样子,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玉姝喃喃道,忽然停下来拉住甄嬛的手:“这些人实在是留不得。” 甄嬛拍了拍她的手,压低声音安慰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你的龙胎。虽已过了三个月,但怀胎九月,哪儿就能掉以轻心了?何况,我这儿有了才不到一个月,咱们目前万事都需低调谨慎,来日方长。” “长姐你也……” 玉姝吃惊地睁圆了眼睛。 隔墙有耳,甄嬛没有再多说,挽着玉姝的手一起回了永寿宫。 . 转眼就到了索绰罗氏与慎郡王大婚的前夕,索绰罗夫人陪着女儿专门进宫拜谢太后,太后专门从自己的库房里寻了一套织金镂空雕龙凤双喜的头面赠予索绰罗芷兰,龙睛凤眼皆用明珠镶嵌,点翠为羽,珊瑚为角,十分精美华贵。索绰罗芷兰含泪跪在太后的脚榻边,做足了女孩儿家出嫁前的依依不舍。太后含笑摸了摸她的额发:“很快你就要叫哀家一声皇额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哭鼻子了?哀家记得你刚到寿康宫时,还那样青涩稚嫩的模样,转眼间就成了大姑娘了。这些年幸亏有你在哀家身旁说说笑笑的,哀家的病才能好得这样快。日后成亲了你也要多进宫来陪哀家说话,若是允禧拘着你,你尽管来告状,哀家帮你打他。” 太后的一番话逗得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索绰罗芷兰有些哭红的眼睛也忍不住笑得弯弯的:“那往后太后可别嫌小女烦人才好。” 索绰罗夫人也笑着行礼谢恩。大家十分默契,没再提起万寿节的事。 忽然有宫女进来传话:裕嫔来了。太后的笑盈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饶是脸上仍维持着和煦的笑容,身边的人也察觉到了太后身上散发的冷气,登时个个都有些忍不住低下头来。 还是那个袅袅的身影。一袭绛色素缎面绣玉兰花纹夹丝绵对襟马褂衬得裕嫔气质沉静端庄,一顶点翠嵌米珠珊瑚素钿子得体又不奢华。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裕嫔的声音甜而不腻,很是好听。 “回来啦?” 太后的语气难掩疏离:“都是嫔位上的人了,怎么穿戴如此素净?” 太后没叫起身,裕嫔就乖巧地继续拘着礼微笑道:“哪儿是臣妾素净,是太后您的风姿如明月光辉,臣妾又不善打扮,所以显得自个儿灰头土脸了些。” 太后冷笑一声,示意竹息赐座:“你倒是会说话。刚搬回来,五阿哥可还住得习惯?” “阿哥所的嬷嬷们照顾得很好,又能时常在皇上跟前儿尽孝,五阿哥很高兴呢。” 说起孙子,太后的语气软下来几分:“习惯就好。你也算是知书识礼,平日里好好督促五阿哥读书,别再让他满院子玩闹了,如今住在宫里,要是冲撞了皇帝就不好了。” “是,臣妾受教。” 裕嫔依旧笑吟吟地:“五阿哥在圆明园一向自由惯了,臣妾会与他好好说道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五阿哥将来只是个闲散富贵王爷,臣妾只要他健健康康便满足了。” 这话一出,就连索绰罗母女都忍不住心中感叹,这位裕嫔娘娘可真会说话,三言两语的就把自己和五阿哥摘干净了,太后再多疑,也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谁还能多说什么呢? 太后或许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也愣了愣,换上了一副随和的笑脸:“就算你这个生母不上心,五阿哥到底也是个皇子,太过闹腾总是不像话的。” 裕嫔只是跟着一笑,目光落到了眉清目秀的索绰罗格格身上:“想来这位就是未来的二十一福晋了吧?臣妾今日来寿康宫,除了向太后您请安,还有一件要事。” 她对自己的宫女点了点头,宫女捧着手里的贺礼走上前来。 裕嫔起身拿起一个精致的金嵌多宝菊花纹小圆盒,里边儿是一枚镂空金累丝花囊,就连坠着的流苏都是织金编珍珠做成的,珠子虽小,却个个圆润明亮:“这枚金累丝花囊可开合,格格在里面儿放些喜欢的香料鲜花,佩在身上又香又好看,倒是比寻常的针线刺绣香囊更别致些。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挑了几样总算看得过去的,格格不要嫌弃才好。” 索绰罗芷兰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起来欠身致谢,接过裕嫔手中的圆盒,又让自己的丫鬟仔细收了她的礼。索绰罗夫人也跟着起来福了福身道:“小女无德无能,裕嫔娘娘的厚礼实在是太客气了。臣妇多谢娘娘抬爱。” 裕嫔仔细扶起了索绰罗母女,和太后一起又聊了几句才告退。索绰罗母女托辞天色不早,也跟着起身,准备再去给皇后请个安便出宫了。 等到寿康宫又安静了下来,太后吩咐竹息打开角窗散散屋里的浊气。一股儿清冷的风吹了进来,暖融融的浊香随之逸散,太后微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竹息笑道:“太后也觉得这屋子里有些污浊之气吗?” 太后不以为然地轻轻笑道:“她若真能安分守己,哀家也不会容不下她,毕竟是五阿哥的生母。如今皇后怀着嫡子,前朝后宫多少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肚子上,多一个人分散些注意力也好。” 第153章 是契机吗? 万寿节的事儿到底是件丑事,听闻太后又给索绰罗氏添了赏赐,就连毫无瓜葛的裕嫔也送了礼,宫里被涉及的几个人也都默不作声从自己的库房里寻了些好东西出来,当做嫁妆一并儿添上。就这样,索绰罗芷兰和允禧的大婚办得热热闹闹的,这个好姑娘终于离开了紫禁城。下一回进宫,她就不是任人拿捏的臣子家的格格了。 甄嬛有孕的事很快就告诉了皇帝,除了年世兰照例给了她几句酸溜溜的话听,旁的人都是喜话不断。皇后有着自己的大事要忙,也不太顾得上她。 永寿宫一下子有了两位有孕的嫔妃,登门拜访的人一下子络绎不绝。 可今天却迎来了一位久未登门的稀客。 这天晚上皇帝翻了沈眉庄的绿头牌,甄嬛早早就让小允子关了宫门讨几分宁静时光,颂芝却在入夜的时候来敲开了门。 没有过多的客套话,年世兰单刀直入开了口:“你我一向不和,你入宫的时候我承认自己给你和沈眉庄使过不少绊子,但今日之事,我是思量了许久才来同你讲的,我只讲一遍,你若不信,我不会逼你。” 年世兰一向对她无礼,甄嬛也懒得与她计较细节了,她倒是好奇没了曹琴默和丽贵人这两个狗腿子的年世兰能琢磨出什么东西:“你说便是,信与不信本宫自有定夺。” 甄嬛一声似是无意的『本宫』让年世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略不耐烦道:“皇后的龙胎与安陵容的月份差不多。皇后老妇一向狠毒,怎会真心让安陵容在她的地界里养胎?这段时日恭维她的人都一口一个嫡子地叫着,这么喜欢装贤惠谦逊的人却没反驳过一次,难道你丝毫没有疑心?亏你和沈眉庄还自称是安陵容的姐妹,也不过如此。” 甄嬛没心思和她打嘴皮子官司,拨了拨桌几上坠着温润白玉铃铛的三足碧玉塔式小香炉里的香灰,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年嫔若是有话就直说,本宫没心思和你游戏。” 被这样不咸不淡地呛了回来,年世兰有些讪讪地干咳了两声,继续道:“如今给景仁宫看诊的是宋太医和李太医。宋太医是皇后的心腹,一向服侍景仁宫倒也不出奇,但那个李太医是从前告老还乡的章弥的侄子。我前后前后差人打听了好几回才知道,他医术不错,但进来太医院几年了也无人重用他,皇后那儿开始用他是在仪贵人小产之事后。他医术听说相当不错,就算未出生的胎儿,只要把了脉就能知道男女。” 甄嬛眼色一凛:莫非这辈子对付皇后的契机在此?虽然心里闪过万千念头,但她面上仍不露痕迹,只冷冽地瞥了一眼年世兰:“继续说。” “如今皇后和安陵容的胎都已经七个月了,接生嬷嬷皆由景仁宫自个儿准备,皇上对安陵容的情分嘛……” 年世兰讥讽地看了甄嬛一眼继续道:“昭妃天资聪颖,自是知道我说什么的。” “你既有了主意,何必来找我?自个儿就能把事儿漂漂亮亮地办了。” 年世兰叹了口气,方才张扬的态度弱了下来,声音也细了许多:“我如今没了娘家的势力,许多事情办起来不方便,能赏下去的银子也不及从前了。你身在妃位,娘家虽不显赫也算得脸,还有沈眉庄帮衬着你。刀子已经在这儿了,要不要接过去就看你。” 甄嬛意味深长地望着年世兰,问道:“恕本宫冒昧,我印象中的年嫔可不是心思缜密之人,此事是谁与你合谋的?” 见年世兰抿嘴不语,甄嬛喝了口茶无所谓道:“皇后是谁碍不着本宫多少,如今本宫的日子也算如鱼得水,实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说到底,与皇后有最多龃龉的是你。若你能如实相告,本宫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或许偶尔有些事上能对你有些助益?” “是端妃。” 年世兰快嘴,一句就说了出来:“她一向心思敏捷,察觉到事情有异便来找我多问了几句,加之我一向信不过皇后,就差人去查了一下。” 知道了背后是谁,其中曲折细节不听也罢,甄嬛没有追问下去,只摩挲着手里温润的青玉茶盏思忖了片刻:“你有何交换条件?” “我要她永世不得翻身,替我孩儿报仇!”年世兰的银牙都要咬碎了。 “好,你说的这些我会留心的。只是永寿宫与翊坤宫不睦已久,我们,无事便别再往来了。” 甄嬛的声音沉了沉。 “昭妃好大的架子,不过是请安时随口玩笑了几句,竟专门把嫔妾叫来永寿宫好一番长篇大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后宫姓甄了呢!” 年世兰领会到甄嬛的意思,忽然拔高了嗓门。 “年嫔无需动这样大的气。本宫如今身在妃位,管教低位嫔妃本就应当,你爱不爱听都要听着!” 甄嬛也提高了音量喝了几句。 院里的洒扫宫人听见两人的争吵声,大气也不敢出,有些面面相觑地赶紧走开避嫌。一下子,更是坐实了甄嬛与年世兰的水火不容。 话既已说完,年世兰起身准备离开,快走到门口时,她想起了点什么,转身看着甄嬛,红唇微张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那日你儿子在玉泉山受伤前,我看到四阿哥曾与他一起,指了指草丛里的什么。再后来,就是你儿子被误伤了。我曾想过告诉你,但到底没有证据。你自己,小心些吧!” 甄嬛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态,早已了了的事实罢了,只轻轻嗯了一声,便让槿夕送客。 思来想去,甄嬛第二日还是将此事告诉了玉姝。这件事情太过重大,若无万全之策,便会像当日用掺了白矾的水给她滴血验亲的皇后一样下场。两姊妹想了几天也还未想出些什么办法。 凌冽的冷风越吹越甚,冬天到底是真的来了,紫禁城里白雪衬得高耸的宫道红砖更加猩红压抑。不知为何,宫里的接生嬷嬷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今日这个风寒,后日那个发烧,更有甚者,出了麻疹…皇后和安陵容的月份大了,不容有错,尤其是皇后腹中的,是大清名正言顺的嫡子,所以皇后开始从宫外物色稳妥的接生嬷嬷。 第154章 笼子的鸟儿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完年开春了。算了算时间,皇后和安陵容的临盆之期就要到了。 这段时间里皇后挺着个大肚子忙得很。先是求了皇帝给她身边的染冬赐婚,嫁给了照顾安陵容的李太医,本来年关前朝政繁忙,皇帝不想理这等琐事,但碍着给甄嬛侍女赐婚太医的先例,又看在皇后怀着龙裔的面上,最后还是在过年前允准了。只是皇后眼下正是身边不能少人的时候,所以染冬成婚后七日便又回到景仁宫里伺候,往后每个月定期回家与夫君团聚。 然后就是从宫外寻找接生嬷嬷这事。皇帝本来属意内务府全权负责,但皇后开口,说宋太医和李太医一向照顾景仁宫,比较熟悉她们的体质,所以此事就交由他们两负责,找好人后再去内务府登记一下即可。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消息当然也落在了甄嬛她们的耳朵里。 安陵容能走动的地方也就是景仁宫内,但有孕之人还是得多走走才好生产,所以嫔妃向皇后请安时便是皇后唯一允准她到景仁宫前院儿的日子,十回里有三五回也是能见到她的。皇后一贯喜欢展示自己处事公平大方,也乐得让安陵容在众人眼前晃晃,证明人和龙胎她都没刻薄。 自从年世兰来找过甄嬛后,甄嬛就对安陵容格外注意起来。安陵容本就不丰腴,如今肚子大起来显得她人更瘦小了,今日虽然精神头尚好,但面色仍是不佳。 “安妹妹即将临盆,身子可还好?这几日瞧着你瘦了些……” 甄嬛关切问道。 “多谢姐姐关心,我……” 安陵容的话还没说出口,皇后忽然笑着插嘴道:“安贵人肚子大起来后晚上总是睡得不安稳,有孕之人休息不好,自是清瘦些。” 然后又让绘春给安陵容添了两碟蛋黄酥和玫瑰芡实软糕:“方才听说你也没用什么早膳,现下就着牛乳先用些点心吧,待会儿请安结束后本宫和你再一同用些。” “皇后娘娘对安贵人真是好,您自己还怀着嫡子呢,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好。” 欣贵人讨好地笑道。 话被打断,安陵容只能拿起杯子喝了口牛乳遮掩一下尴尬。可甄嬛并不打算放过她。 “听说前阵儿宫里的接生嬷嬷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皇后娘娘您怀着嫡子本就辛苦,还要分神照顾安妹妹,不知接生嬷嬷可选好了?可有臣妾可以帮忙的地方?” 安陵容有些怯怯地望了一眼皇后,皇后面色平静道:“昭妃有心了,此事有太医院和内务府跟进,就让他们去办吧。” 继而皇后又笑着转向安陵容道:“你总是这样睡不好,本宫也担心呐。待会儿本宫让剪秋给你拿一对儿白玉如意安枕。” 安陵容赶紧扶着宝鹃的手,肚子大了也跪不下来,只笨拙地起来行了个半礼。 年世兰冷眼瞧着甄嬛丝毫套不出任何话,扬了扬脸,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皇后娘娘的贤惠向来是六宫皆知的。您的临盆之期和安贵人差不多吧?臣妾也好想知道谁会抢在前头给皇上添个阿哥呢?” 安陵容如砧上鱼肉般,神情愈发不安。本来没被圈在皇后身边前刚养起来的一点儿宠妃模样,经过了这几个月的时光也是荡然无存了。 也不知到底怎么了。 “都是皇上的孩子,只要能好好出生好好养大就好了,年嫔您说对吗?” 欣贵人同样也不阴不阳的。 今日年世兰无心与欣贵人争吵,白了她一眼又继续略微讥讽地笑着对皇后道:“娘娘身边的染冬嫁给了照顾安贵人的太医,这医药饮食什么的最容易动手脚了,特别是有孕的妇人,稍不注意就一尸两命。” 看到皇后脸色一凛,年世兰更得意了,继续笑道:“不过皇后一向善待六宫、施惠上下,想来皇后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安贵人吧?” “那自然是的。” 皇后冷冷地盯着年世兰一字一字道:“何况,什么时候生,生儿生女,这都是天注定。年嫔有这个力气操心本宫和安贵人,还不如多多调养自己的身子,说不定还能给皇上添个皇子。大家都散了吧,本宫也有些乏了。” 皇后觑了一眼满脸尴尬的安陵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大肚子,扶着剪秋的手,在一群女人的跪安中头也不回也进了内室。 见皇后走了,别的妃嫔也纷纷起身离开,安陵容自个儿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各位远去,仿佛一个被困在笼子出不去的鸟儿。甄嬛趁着大家起身的时候人多,走近安陵容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安妹妹要为了孩子保重自己才是。” 安陵容一愣,眼里不禁流露出感激之意:“多谢姐姐。” 绘春眼尖,立马走过来福了福身:“安贵人,娘娘还等着和您一起用些点心呢,请吧。” 两人松开了握着的手,安陵容对甄嬛欠身道:“嫔妾先告退了。” 甄嬛静静地看了一眼安陵容随绘春离开的身影,不动声色地紧紧捏着安陵容和她交换的绢帕。 玉姝走得快,在景仁宫门口和沈眉庄说话,甄嬛出来后正欲与她们一起离开,看见了慢悠悠上轿的年世兰的目光正往这边瞥来,甄嬛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年世兰默契地冷哼一声,起轿离开了。 沈眉庄关心甄嬛,自然是陪着她们两姊妹一同回了永寿宫的。到了甄嬛居住的正殿关起了门,甄嬛拿出了那条手帕:“方才趁着人多,我去接近了陵容,但没说两句话就被皇后身边的绘春隔开了,但陵容和我交换了绢帕,幸亏颜色差不多,没被绘春发觉,你们都来瞧瞧。” 甄嬛小心地把那方藕荷粉绢帕铺在了黑漆描金炕桌上,一角绣着一朵大牡丹,旁边依偎着一朵小牡丹,和一朵不合时宜的小荷花,但是对角上却绣了一朵枯败的荷花……玉姝拧着眉头,甄嬛和沈眉庄惊骇地对视了一眼:安陵容要大难临头了。 第155章 夜观星象 “皇后要置陵容于死地?像夺走余氏的六阿哥那样?可她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陵容的出身摆在那儿,她无论如何也越不过皇后的啊……” 沈眉庄惊愕道。 “我曾问过温实初,那位李太医能通过把脉看出腹中胎儿性别。” 甄嬛的声音沉到了底。 “你是说……” 玉姝用绢帕捂住了嘴:“那皇后现在肚子里的就是公主了?” 甄嬛没有出声,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虽说『神熊双诞,瑞璋两曜』,但皇后生下的就是嫡子,是冲着太子之位去的,哪儿会容得下有个同胞兄弟呢?若是皇子,她实在不必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可我总觉得她不会让陵容死在她的地界里,既不吉利,又不利于她的好名声。” 沈眉庄颔首:“没错,她亲自照顾的人,若是死在了景仁宫就太难看了。我虽不通医理,但也瞧得出来近来陵容脸色不太好……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或许要从那几个宫外来的嬷嬷入手。” 甄嬛把那条绢帕丢进了碳炉里烧了,一阵袅袅升起的烟模糊了她冷冽的眼神。三个人心事重重地喝着茶。沈眉庄瞧着她们俩,关切道:“你们两个如今身子重,不宜这样劳心劳力,留心那几个嬷嬷的事儿就让我来做吧。” 又安慰了甄嬛和玉姝几句,沈眉庄就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了。 待正殿里只剩下甄嬛和玉姝,佩儿低声进来与她耳语了几句,甄嬛点头示意:“你继续留意着,不要打草惊蛇。你是我身边的大宫女,认得你的人不少,有些事情可以交给竹青去做。” “是,奴婢知道了。” 佩儿恭敬地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 “那几个接生嬷嬷里有一个姓陈、一个姓华的,这两人虽然进了宫,但一个说家中有生病的老汉,一个说家中有嗷嗷待哺没了亲娘的孙儿,每两日就轮流着出宫。皇后一向谨慎,竟也收了这样的人在身边!” 甄嬛将佩儿打听到的消息说给玉姝听。 “长姐,我瞧着这事儿猫腻大得很,无论是咱们还是惠贵妃都不宜直接出手。宫闱之事,皇上未必想闹得人尽皆知,谁揭发皇后都有夺位的嫌疑。” 玉姝沉吟道。 “继续说。” 甄嬛点点头,这点是她也没想到的,眉姐姐对她太重要,必是不能连累她的。 “最稳当的方法,是让皇上自个儿发现这件事。” 玉姝眼神坚定道:“得从皇上身边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才行……” 此话一出,槿夕轻轻走上前来欠身道:“请娘娘和小主允准奴婢一试。” “槿夕你……” 甄嬛蹙眉,她知道槿夕想说什么。 “苏培盛服侍皇上多年,由他来引皇上去发现是最好不过了。” 槿夕端着礼垂首道。 “槿夕,从前你为了我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不愿再看你重来一遍。或许我们还有别的人选。” 甄嬛说的就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话她也是真心的,苏培盛再好也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槿夕抬起头怔了一会儿,立刻笑着摇了摇头:“娘娘无需担心奴婢,奴婢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而且,或许也走不到您想的那一步,且容奴婢试试再说。” 甄嬛叹了口气,玉姝也没吭声,这事儿就这么默许了。 沈眉庄那边得了甄嬛的消息后,直接把目光锁在了陈、华两个嬷嬷身上。妇人生产,到了九个月后就是随时的事儿,这可万万不能再拖了。 正如槿夕所猜测,她只做出担忧的样子同苏培盛说了甄嬛的疑惑,说自己的主子虽然大着肚子不宜操劳,但实在不忍看到皇室血脉受损,苏培盛沉着脸细想再三,交代道:“你只管回去好好照顾娘娘,让她安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一时间,在皇后生产之前,宫里人人提着嗓子眼儿过日子,生怕做错了什么被皇帝和太后降罪,但其实背地里暗流汹涌。 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皇帝忽然病了。 皇帝的病来势汹汹,不过是春雨连绵的日子刚好去了御花园散步,淋了几滴雨吹了一会儿冷风,回来先是着了寒,不日便发起了高热。皇后月份大了,怕过了病气,太后不准她去侍疾,只安排了沈眉庄、敬妃、裕嫔、陈贵人轮流侍疾。 但裕嫔去了没半日便到太后跟前说要请钦天监来看看,说皇帝瞧着脸色微微有些发黑,不像是发热该有的症状。太后不是沉迷鬼神之说的人,但人年纪大了难免对神佛愈加敬重起来,思虑了片刻也就准了。钦天监正史来养心殿看了一圈儿,又神神叨叨地捏着手指算了一会儿,一脸忧虑地对太后和几位娘娘小主道:“微臣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明亮于中天,旁伴虹光小星。这原本是大吉之象,但太白孤星高悬,尾带小星,其势冲着紫微星与帝星,来势汹汹,恐有荧惑守心之势。” 太后闻言心急如焚:“那岂不是对中宫大不利?” 正史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道:“太白星与其小星有灰蒙之色,依微臣看,此局应该能破。敢问后宫有哪位小主目前有孕且双亲姓中带木的?” 苏培盛在旁听着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太后跟前躬身道:“回太后,目前有孕的妃嫔里,奴才记得只有安贵人的母亲姓林。” 太后冷凝的视线落在了裕嫔身上,片刻,她语气平静道:“你且说该怎么办吧。” 钦天监正史跪下正色道:“若小星孤弱则无大碍,若小星明亮,恐会伤及紫微星及帝星。微臣斗胆,不祥之人不该继续留在宫里,否则太白孤星尾带小星,后患无穷。” “大胆!你可知道你口中的不祥之人是皇上的骨肉!” 沈眉庄呵斥道。 太后淡淡睨了沈眉庄一眼,语气冷冽道:“你若是受了他人蛊惑在这里胡说八道,哀家一旦发觉,你和你的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微臣不敢,请太后饶命。” 正史扑通一声跪下来磕了几个头,但依旧没有改口。 太后盯着地上的人沉思了一会儿,对沈眉庄和苏培盛吩咐道:“皇后和安贵人都即将临盆,此事先别惊动后宫,待孩子生下来后再说吧。哀家不想在后宫听到不像话的流言。” 第156章 风暴来临前 送走了太后,沈眉庄拿出了贵妃的架势,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闭紧嘴巴,不许把这些不像话的话传到景仁宫那边。 “别怪本宫不提前知会你们,若是惊扰了皇后娘娘和安贵人的龙胎,就别怪本宫不顾昔日的姐妹之情!” 沈眉庄刀子一样的眼神尤其落到了裕嫔身上,裕嫔低垂着头,和众人一起欠身应下。打发走了那群心思各异的人,沈眉庄立即差采月把星象之局告诉了永寿宫。这事儿涉及皇帝安康,还有中宫和太子的地位,就算甄嬛和沈眉庄有心要提拔钦天监的心腹也不能立即冒出来惹眼。只能生生等了两日,等到皇帝退了烧清醒了过来。这等大事自然是瞒不住的,皇帝醒来后苏培盛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连带着槿夕带给他的消息,只说是自己手下的人注意到了端倪,一并儿都告诉了皇帝。 皇帝默不作声,闷闷地捧着胭脂紫釉碗喝了一小碗白粥,又夹起了糕点就着小菜吃了一些。殿内一片沉寂,帝王君威压得苏培盛有些喘不过气,弓着的背后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终于吃完了,皇帝用茶水漱了口,对苏培盛平静道:“把夏邑叫来,然后你去朕的库房里把那对儿累丝五瓣花金环东珠耳环给惠贵妃亲自拿去,就说朕多谢她这些日子管理六宫、不听谗言的功劳。回来后再陪朕去一趟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吧。” “是。” 苏培盛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皇帝还是一如既往每天派人过去问候皇后的龙胎,偶尔顺带也会问一句安陵容。宫里仿佛一切如常。 又过了三五日,皇后终于发动了。 皇后年纪不小,生产之事自然比年轻体健的妃嫔要凶险些,除了宋、李两位太医外,太医院得力的人也要留守在宫中,以备不测。皇帝托辞大病初愈,怕残留的病气过给刚出生的孩子,只让小厦子过去盯着。消息一传出来,沈眉庄就携着众嫔妃在景仁宫院内廊下候着,就连有孕的甄嬛与玉姝也来了,绘春出来把她们都请到了东暖阁里,一人一人地奉上了茶水点心。剪秋跟皇后说了皇上没过来的事,正疼着的皇后淡淡摇了摇头,咬着牙道:“养心殿天象一事,说不定皇上怀疑到本宫身上了,你转告裕嫔,不要节外生枝。” 得了皇后的交代,剪秋福了福身出去了。 “染冬,别耽误了时辰。” 皇后咬紧牙关低声唤了一句。 不一会儿,安陵容那边传来消息,她听闻皇后发动,本还在用膳的她一紧张,结果自己也发动了。 一时间景仁宫真是热闹得很。 妇人发动来得突然,这日刚好是陈嬷嬷要从宫外回来的日子。皇后这边有接生嬷嬷和宋太医守着,染冬则带着李太医和华嬷嬷去了安陵容所在的后院西偏殿里。安陵容虽然疼得厉害,但看到只有一个太医一个嬷嬷时脸色也慌了:“染冬姑姑,怎的就只有一个接生嬷嬷?就算我位份低,但按规矩,至少也有两位嬷嬷才是啊。” 染冬给华嬷嬷使了个眼色,似笑非笑地走过去掀开被子看了看安陵容的状况:“皇后娘娘正在生产,嬷嬷们自然要以娘娘为重。不过小主莫担心,奴婢也颇通医术,李太医也是那奴婢的夫君,何况还有宝鸰和宝鹂她们帮忙,咱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 沈眉庄看着忙得进进出出的宫女端着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皱着眉问绘春道:“皇后娘娘辛苦,此刻定是以皇嗣为重顾不上其他了,不如就让本宫替娘娘去后边儿看看安贵人吧?她也同在生产,虽在禁足,但腹中怀的也是皇上的骨血。” 绘春一步挡在了沈眉庄跟前,欠身道:“贵妃娘娘请止步。正是因为安贵人在禁足,您才不好坏了规矩。皇后娘娘虽自顾不暇,却已遣了太医和接生嬷嬷过去了,您且在这儿安心等候好消息吧。” 沈眉庄没有后退,就这么和绘春僵了一会儿,看绘春似乎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她想着此刻不宜闹起来,冷冽地瞪了绘春一眼后回了座位上。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时辰,皇后那儿还是没有好消息。虽然皇后上一回生产已是多年前,但已经成功生育过的妇人照理来说生产会更快一些,东暖阁里的嫔妃们虽不敢多言,只能彼此用或猜测或古怪的眼神。槿夕走进来在甄嬛耳边说了几句,甄嬛点点头,给沈眉庄和玉姝递了个微笑,然后不动声色继续喝着茶。 不过一会儿,只见绣夏匆匆忙忙从皇后殿里出来,同绘春小声说了几句,便独自出了景仁宫,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绣夏回来。绘春脸上神色有些慌张,快步走进殿内又快步出来了,继续心不在焉地在东暖阁伺候着。更奇怪的是,过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染冬也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绘春,可是皇后娘娘有事吗?为何绣夏和染冬都出去了?” 甄嬛作出担心的样子问道。 绘春扯出个勉强的笑容欠身道:“回昭妃娘娘,皇后娘娘一切平安,劳您挂心了。” 甄嬛微笑着嗯了一声:“平安就好。不知安贵人那边如何了?” “安小主这是头一胎,需要的时间长些也正常,娘娘无需担心。” 真不愧是景仁宫的人,都到这时候了还能如此镇定。甄嬛微笑着点点头:“照顾永寿宫的温实初温太医,和卫临卫太医,医术了得,太后和皇上也是知道的。若皇后娘娘这儿需要,本宫可即刻遣人请他们过来。” “昭妃娘娘有心了。” 绘春福身致谢。 “不必劳烦昭妃,朕已经带了温实初过来。” 众人一惊:皇帝来了! 第157章 皇后怎不让六宫同乐? 跟着皇帝后边进来的,还有被夏邑和手下扭绑着的陈嬷嬷、绣夏和染冬,几个侍卫手里提着个黑布罩着的篮子,就连苏培盛看起来也谨慎又阴沉。 皇帝走进东暖阁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全部拘着礼的嫔妃们,冷冷道:“你们都先回去吧。” 年世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皇帝道:“皇上不是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吗?怎么亲自过来了?” “中宫生产,朕理应也要过来看一看。行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看见他带进来的那些人,大家都明白皇帝这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这边儿腌臜事呢。于是,一群女人就算再好奇,也只好行礼跪安离开了景仁宫。 可是她们还没走完,门外又传来一声通传声:“太后驾到!” 连太后都惊动了?看来此事不小。 大家面面相觑,快速给太后行了礼便带着自己的人赶紧离开。 待东暖阁全部走空了,太后径直走向正座坐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望着面无表情的皇帝,她轻轻叹了口气道:“皇后生产,皇帝没有及时来陪着,这会子却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当着众妃的面绑了皇后身边的宫女,这是在公然打皇后的脸吗?” 皇帝冷哼一声,一手拂开黄缎织八团五彩金龙绵袍的下摆坐下,目光冰冷地望着前方,压根儿不与太后对视,淡然道:“皇后犯下大错,朕没有苛责她,只是绑了她身边的作恶之人,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有何大错非要在皇后生产之日来算?” 太后的语气中颇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她是中宫,多年无所出,就连唯一生下的大阿哥也不幸病逝。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皇帝,也是为了乌拉那拉氏的地位。” “好一个为了乌拉那拉氏!朕竟不知道这天下是乌拉那拉氏的,还是爱新觉罗氏的。” 太后被此话一噎,竹息赶紧上来顺了顺太后的背劝道:“太后,您年纪大了不宜动气,快喝口茶缓缓。” 绘春还没被拘起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给太后奉了一杯新茶。 茶水落肚,太后的尴尬也缓过来了,虽然依旧蹙着眉,但语气温和道:“大清当然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但皇帝,纯元是乌拉那拉氏,宜修是她的亲妹妹,难道你忍心看着纯元的家族在你的手上衰败吗?这真的是纯元想看到的吗?” 纯元始终是皇帝的软肋。 “皇额娘,咱们在这儿说了半天,皇后那儿恐怕已经等不及了。”只见皇帝垂着眼,手里慢慢地转着盘得水润发亮的翡翠念珠,说得十分平静:“不如咱们先进去看看皇后有什么好消息吧。” 被侍卫押着的染冬闻言,眼睛睁得大而无神,软绵绵地滑落在地。 皇帝一拍腿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太后道:“皇额娘,一同去吧?” 竹息搀着太后起身,太后整个人倚在竹息身上,有些摇摇欲坠,苏培盛神情紧张,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这对母子这次怄气不是平常事儿,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能提着脑袋伺候了。 走到皇后的殿前,太后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句:“皇帝,妇人生产之地血腥气重,皇帝真的要入内吗?” 皇帝头也不回地道:“从前旁的妃嫔生产,宫人们清理一下殿内后朕也去看过,宜修是皇后,朕理当爱重,皇额娘觉得对吗?” 太后不再说话,叹了一口气,跟着皇帝的步伐进了殿内。 皇后大概已经听到了方才外边儿的动静,已经停止了方才有些凄厉的叫喊,殿内安安静静的,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婴孩的哭声。皇帝和太后绕过雅致的广绣花鸟博古纹五彩螺钿屏风,看到两个接生嬷嬷各抱着一个婴孩跪在地上,旁边跪了几个宫人,剪秋跪在皇后床头。此时皇后头上戴着抹额,脸上因为刚刚生产时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半闭着眼。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她艰难地撑开眼睛,但起不来身的她只能在床上躺着向太后和皇帝颔首示礼:“臣妾参见皇上太后,皇上太后万安。臣妾不能起身请安,请皇上太后恕罪。” 皇帝大手一挥:“无妨,朕也不是来听你的万福金安的。” 他的目光瞟向嬷嬷手里的孩子们:“皇后平安产子,怎么方才也不把消息放出来让六宫同乐?” 感受到皇帝的冷待,皇后闭了闭眼,往日那些许温存和爱慕都烟消云散。再睁开眼时,皇后已经换上了一如往昔的那副恭敬而冷淡的面容,淡笑道:“孩子刚出生,臣妾累得紧,又听见太后和皇上的仪仗来了,一时没顾得上,但父子终究是见面了。皇上先看看孩子吧?” 皇帝走上前掀开襁褓看了看两个孩子,动作轻柔,但声音却冷得像冰:“这两个孩子,哪个是皇后所出?哪个是安贵人所出啊?” 顿时殿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屏着呼吸,生怕这一点点微弱的声音也会惹怒皇帝。春寒本就冻人,屋内虽然点足了银丝炭,但此刻也如冰窖一般让人发寒。 皇后扯了扯嘴角,干哑的嗓子竟一时说不出话。过了半晌,皇帝的目光已经从孩子的身上移到了皇后的脸上,皇后黯然道:“皇上心中已对臣妾有了微词,看来臣妾再如何辩解也是无用了。” 皇帝出乎意料地呵呵笑了两声,示意苏培盛将外面那几个人进来。哗啦啦地,陈嬷嬷染冬她们跪了一排,皇帝让那个提着篮子的侍卫走上前来,放在地上掀开黑布,太后走上前一瞧,差点儿双眼一黑倒在地上。 “太后,太后!” 竹息连忙用自己撑着太后整个人,苏培盛小跑着挪来了椅子让太后坐下,温实初赶紧过来给太后扎了一针才稳了下来。太后疲惫地靠在珍珠段牡丹软枕上。 皇帝也在殿中央坐下了,沉着声音让不相干的人全部出去,殿内只剩下皇后、剪秋、太后、竹息、皇帝、苏培盛。 “皇后,朕允准你自己说。” 第158章 哪一天能东山再起? 皇后由剪秋慢慢地扶起,喝了两口晾得刚刚好的灵芝水,剪秋又帮她仔细地擦了擦额头疼出来的小汗珠,再慢慢躺下。皇后直直地盯着床顶垂下的明黄缎织金线龙凤床幔,平静地徐徐道:“皇上龙体抱恙,钦天监说安贵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不祥,恐会冲撞了龙体和中宫。此等鬼神之事虽不可信,但流言可畏。太后和惠贵妃虽然下令禁止宫中讨论此事,但宫里的人长日无聊,这口舌是非哪儿就那么容易制止?臣妾不是可怜安贵人,只是心疼她腹中皇上的孩子。皇上今日截下了臣妾身边的人,却不知这样一来,安贵人的孩子可能就没有活路了。” 太后微微惊愕,皇后说得如此平静,一点儿也不像是临时杜撰出来的故事,就连太后都有几分怀疑了。 皇帝依旧默不作声,只慢慢地盘着手里的珠串,等皇后继续说下去。 皇后继续道:“皇上问这两个孩子是谁所出,臣妾只会告诉皇上,两个孩子都是臣妾所出。臣妾是皇后,后宫的孩子都是臣妾的孩子。至于安贵人,她孕中忧思过度,虽然臣妾多次开导,可公主一出生还是十分瘦弱,终究是没保住。若皇上开恩,便让内务府好好把孩子安葬了吧。安贵人失子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希望往后皇上不要再苛责于她了。” 皇帝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走去十八瓣瓜棱式錾胎珐琅缠枝莲纹熏炉里添了几块红罗炭,他动作不轻,丢进去时新炭和旧炭撞起了阵阵噼里啪啦的火星。他盯着那些忽明忽暗的火星子,之前熏炉里被那些嬷嬷撒了些香料进去掩盖殿里的血腥气味,可暖气混着那股子铁锈腥气一阵一阵地扑人鼻息,还是有些令人作呕。殿内的人,饶是太后这样尊贵的身份,也无一人敢吭声,个个都垂着头等皇帝发话。可皇帝似乎毫不在意,又踱去了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边,推开窗深吸了一口外边冰冷清爽的空气,再掩上窗门,回到原来的椅子坐下,鹰一般犀利的眼神又重新落在了脸色苍白的皇后身上:“果然是朕的好皇后,想得如此周全,若朕降罪于你,岂不是辜负了你对朕和安贵人的一番好意?” 皇后不语,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划下。 “好了,皇后生产辛苦,朕也不打扰你休息了。只是,皇后生产九阿哥和公主时元气大伤,需要卧床静养,不宜出门,往后中宫请安就免了吧。至于孩子……” 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着朱漆髹金仙鹤纹交椅的扶手沉吟道:“太后与皇后是姑侄,自然是心疼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孩子的,九阿哥就交予太后抚养。端妃素来喜欢孩子,却无福生养,就由端妃来照顾公主吧!” “皇上!” 皇后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睛,转头望着绝情的帝王:“臣妾好不容易盼了这些年,难道你真的要从臣妾身边夺走孩子吗?臣妾相信太后会善待九阿哥,可公主,中宫所出的孩子,交由一个妃子抚养,将来公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皇后方才不是说公主是安贵人所出吗?” 皇帝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语气的冷意又加重了几分。 皇后含泪咬了咬牙:“既然臣妾说了两位孩子都是臣妾所出,那无论九阿哥还是公主,臣妾都会一视同仁。在旁人眼里,他们也会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出兄妹。” “好。有皇后这句话,就算公主养在端妃那儿,朕也不会亏待了她。只是从今往后,你只能在景仁宫养病,朕,不想再看到你了。” 皇帝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的脸上都一僵。 “皇帝,皇后虽然有错,却也是为了皇家子嗣和后妃处境着想。皇帝今日所言是要将皇后禁足吗?如此一来,后宫必定流言四起,那中宫所出的孩子也不会好过的。” 太后有些焦急地劝道。 “宫中早已流言四起,皇后身边的宫人不得力,照顾不好安贵人母女不说,还从外边找来了这么些污七八糟的人,累得皇后生产时险些丢了性命不说,还想私自携带宫中财物出宫贩卖,实在该死。朕会将这些人一并送去慎刑司拷打审问,今后照顾景仁宫的人,朕会让苏培盛亲自去挑来。” 太后眼见回天无力,自己和这个儿子向来感情不深,都是些表面子功夫,怕自己再劝下去反而会害了皇后,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景仁宫的晴天霹雳可谓是让六宫和前朝都震动了一番。 皇后身边的春夏秋冬四人连带着那几个接生嬷嬷全部被押进了慎刑司,至于与染冬成婚的太医李思明,还有帮着皇后做局的宋太医,也因为失职被逐出了太医院,一个刚出宫就被强盗劫杀,一个在外喝酒与人争执被殴打致死。 景仁宫是一片寂静凄凉,但别的宫室都还热热闹闹的。 “嬛妹妹,今早儿采月做了些新鲜的藕粉桂花糖糕,我给你和玉姝带了些过来。” 如今没了每日的中宫请安,沈眉庄一大早便笑吟吟地进了永寿宫的门 “正好呢,早膳没吃饱,就等着姐姐的藕粉桂花糖糕了!槿夕,去沏一壶碧螺春来。” 甄嬛莞尔回应道。 沈眉庄微笑着看了一眼玉姝的肚子,叮咛道:“好像又大了些,下个月就是你的临盆之期了吧?一定要万事注意。虽说如今宫里没了皇后的招数,年嫔也不得势了,但你还是要留意些,最后一个月,没事就少出门吧。” “是,嫔妾多谢贵妃姐姐关怀。” 玉姝正欲起身行礼,被沈眉庄赶紧摆手制止:“嬛儿与我情同姐妹,你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以后咱们姐妹间就不用拘礼了。” 玉姝高兴地嗯了一声。 忽然沈眉庄转而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浮出几许忧愁:“虽然如今皇后被禁足,陈、华两个嬷嬷是人牙子的事儿皇上也知道了,但陵容不得皇上怜悯,还被迁去了圆明园的纳翠轩,那儿说得好听些也是圆明园的一处院子,可实际上又远又偏,连宫女住的配房都比那儿好些……皇后白白得了一对龙凤胎,龙凤呈祥,九阿哥还得太后亲自照料,谁知哪一天她就能东山再起呢?” 甄嬛轻抚着腕上的翡翠点碧玺嵌明珠手镯,有些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那不妨就往皇上的最痛处着手吧。” 第159章 简直没一日安生! 是夜,皇帝没有翻牌子,晚膳后只去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看过了九阿哥便独自回了养心殿歇息。后宫刚发生了大事儿,最近大家都紧着自己的皮子,无事也不敢去皇帝面前晃悠。 甄嬛的身子越发重了,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书,刚想洗漱休息,小允子进来低声传话道:“娘娘,端妃娘娘带着身边儿的宫女吉祥一同来了,娘娘可要见她们?” 看来端妃知道年世兰把自己背后是她的事儿说了。 “悄悄儿地,请进来吧。” 甄嬛合上书,由槿夕替她理了理碧色团荷花暗花寝衣,再披上一件月白色缎绣栀子花蝶披风,起身去门口迎接端妃。 两人行了平礼后,端妃挽着甄嬛一起坐下。 “妹妹有孕,我一直没能登门贺喜,真是失礼。” 端妃的声音十分温柔:“前两日给小公主做衣裳,吉祥找出了一匹杏黄色缎子,柔软细腻,我就想到给你未出生的孩子做虎头帽正好合适,紧赶慢赶地赶了一顶,希望妹妹不要嫌弃。” “怎么会,姐姐的手艺精巧,槿夕你瞧,这老虎眼睛活灵活现,可爱极了!” 甄嬛笑着接过端妃手里的虎头小帽,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端妃笑眯眯地看着甄嬛,温声道:“妹妹有福气,七阿哥活泼可爱,再过几个月,永寿宫也会再多两个孩子,可不是热闹极了!这福气啊,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甄嬛闻言,把虎头帽递给槿夕交代她好生收起来,对小允子他们几个使了个眼神,屋里的人就都悄悄儿地退了出去。 “姐姐这么晚过来是有话要对妹妹说吗?” 两个聪明人就没必要绕弯子了。 端妃喝了口碧螺春润了润嗓子:“这茶是皇上新赏的吧?茶汤黄绿澄澈,茶香清新高扬,果真是极好的。果然啊,还是妹妹最懂圣心,难怪皇上也最喜欢妹妹。” 甄嬛笑了笑:“哪里是妹妹得圣心,分明是姐姐最会体察圣意,还不吝提点妹妹几句,不然,苏培盛他们哪儿就那么容易顺藤摸瓜把景仁宫的事儿查了出来?只是有一事妹妹不明白,既然姐姐已经发现了事情的端倪,您为何不直接自己出手,而让年嫔过来找我呢?” 甄嬛明亮的眼神落在了端妃身上。 端妃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与年嫔都是一样的人罢了。不过,” 端妃抬起眼眸与甄嬛对视道:“我倒是要多谢妹妹,这段时日听说你常在皇上跟前提起我去咸福宫看温宜公主的事。此次皇上允准小公主养在我身旁,也又妹妹的一份功劳。” 说着,端妃下座给甄嬛福了福身。 甄嬛赶紧起来扶起端妃:“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姐姐真是折煞我了。” 她握着端妃的手,正色道:“姐姐喜得爱女虽是喜事,但此时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无论谁才是皇后所出,名义上他们都是皇后嫡出的孩子,尤其是九阿哥。如今皇上并未严惩皇后,连安贵人都被打发到圆明园偏远的院子里了。只要有儿子在,皇后说不定哪天就能翻身。到那时候,恐怕姐姐的女儿也……” 端妃蹙着眉点点头:“没错,可她终究是皇后,又是太后的表侄女,此事也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安贵人心思细腻,她有一个疑惑,还请姐姐请教。” 甄嬛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听完甄嬛所说的疑惑,端妃也愕然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当年纯元皇后还是福晋,生产时惨痛异常,生下了一个死胎便撒手人寰。死前她还伏在皇上的膝上,请求皇上好好照顾她唯一的妹妹宜修。就连那个死去的男婴我也看过一眼,身上布满了青斑……” 甄嬛双目蒙上了一层寒意,严肃道:“我悄悄儿地问过太医院,当年之事如果细细推敲起来颇有蹊跷,纯元皇后当年如此精心地养着,饮食皆由当今皇后和太医亲自打理,怎因为一次受惊自责就导致难产而亡呢?除非,问题就出在这群精心帮她打理的人身上。” 端妃沉思了一会儿,有些忧心忡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皇上对双生子的事已有断绝,慎刑司那边的审问也了结了,贸贸然重审必会引起皇上的怀疑,还须师出有名才行。” 两人默默了一会儿,槿夕端进来一小碟点心:“娘娘,方才晚膳用得早,奴婢担心您饿了,就让小厨房做了些樱花糕给两位娘娘一起尝尝。” 这一小碟粉红温润的糕点打破了方才凝重的气氛,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吃了几块,端妃就告辞了。 甄嬛的孩子起码要到夏天才出生,永寿宫眼前的大事莫过于下个月玉姝的临盆之期。可没等甄嬛打点完玉姝生产需要的人力物力,忽然一个下午就传出了玉姝去御花园散步,五阿哥碰巧在那儿逗狗玩球,先是阴差阳错一个球飞过花丛打到了玉姝的肚子,再是狗儿跑起来追球时没轻没重又撞到了刚到下的玉姝。 简直没一日安生! 皇帝赶到永寿宫的时候,裕嫔已经一身素服带着五阿哥跪在了永寿宫的院儿里,还有前来探望的嫔妃们,密密麻麻地团在了廊下。皇帝阴沉着脸走到裕嫔面前,正欲开口,裕嫔立马拉着垂头丧气的五阿哥伏在地上认错:“皇上,弘昼顽劣,冲撞了姝贵人,是臣妾教子不善,请皇上降罪。”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姝贵人正在里边儿生孩子,好端端儿的,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这是在诅咒姝贵人和她腹中的孩儿吗?” 玉姝的肚子才八个月刚出头,按理来说也能生了,可方才在御花园里她不是寻常的摔倒,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抬玉姝上软轿时,裕嫔分明看到她裤腿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这可不是好征兆。 裕嫔支支吾吾的样子让众人心里边儿都揣了些想法。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不吉利的东西,皇帝大步往玉姝居住的东偏殿走去,边走边吩咐苏培盛:“让她回去换件衣裳,别跪在这里不像话。五阿哥弘昼,行事莽撞,冥顽不灵,去奉先殿跪着,无朕旨意不得起来。” 还好,只是罚跪。 裕嫔心里舒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作出痛心惋惜的模样,泪眼涟涟地向皇帝无情的背影行了个礼:“臣妾先回去更衣,可弘昼冲撞了姝贵人和她的孩子,臣妾实在无颜见她,待会儿臣妾会去宝华殿跪着诵经为姝贵人和她的孩子祈福,直到孩子平安出世。届时,皇上再惩罚臣妾与弘昼吧,臣妾绝无怨言。” 皇帝没有回头,也没有理她。 裕嫔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里离开了永寿宫。 第160章 宫里的狗…… 刚走出永寿宫,裕嫔就对耷拉着脑袋的五阿哥一巴掌狠狠刮了下去:“额娘说过多少次,宫中不是圆明园,稍不谨慎就会闯下大祸。你倒好,日日逗狗抓鸟,现在还害了姝贵人和孩子,你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说着,又是一巴掌。 这样大的动静,永寿宫里的人们自然是听到的,只是皇帝不开口,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甄嬛焦心地来回踱步,压根儿不分一点儿眼神给裕嫔母子,皇帝也不忍心:“嬛嬛,你自己还大着肚子,这样伤神怕是不好。这儿有朕,惠贵妃也会帮着照顾,你回内室歇息一会儿。” 玉姝的惨叫声不绝,甄嬛已经顾不上礼数了,这辈子她不想再亲手送走玉姝。她拨开皇帝伸过来的手,撑着腰跪在地上请求道:“皇上,请允准臣妾进入偏殿照顾姝贵人生产。” “你如今自己也怀着身孕,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为了朕的皇子着想,万不能进这血腥之地。” 皇帝知道甄嬛性子倔强,语气中颇带了些无奈:“里边儿有嬷嬷和太医照顾着,温实初和卫临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姝贵人定不会有事。” “是呀嬛妹妹。” 沈眉庄忍不住一同劝道:“你身子重,进去也帮不上忙,不如好好在这儿等着,姝贵人的龙胎到底也八个多月了,她一向康健,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得了皇上的眼色,沈眉庄和敬妃一同扶起了甄嬛:“你若是不好好保重自己,姝贵人在里边儿也不能安心呀。”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甄嬛眼见进去陪玉姝是不能成了,只能抿着嘴唇,忧心忡忡地望着东偏殿虚掩着的菱花槅扇门,手中的绢帕都拽皱了。 太医、宫女、嬷嬷们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殷红的血水,一条又一条染得猩红的白布,看得众人心惊胆战。皇帝皱着眉,握着甄嬛的手小声安慰她道:“玉姝成为朕的嫔妃后一直安守本分,尽心伺候,这回她受苦了,往后朕一定好好待她。” 这些不值钱的话没让甄嬛的心绪起半分波动,她只紧紧地回握着皇帝的手,一言不发。 “你放心,姝贵人平安生产后朕一定会给她个交代。” “五阿哥顽皮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儿,何况他也是皇上的亲儿子,说到底,只不过是姝贵人福薄命浅罢了,怎么就这么碰巧遇到这样的事儿!宫里的狗都是经过训练的,偏偏姝贵人就这么倒霉……” 甄嬛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拿起绢帕抹了抹眼角。 是啊,宫里的猫猫狗狗都是经过精心驯养的,只是追个球,怎么会不偏不倚就去撞了玉姝呢? 甄嬛声音不大,但在场听到的人眼里都多了几分猜测。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都已经升上来了,东偏殿传来的婴孩啼哭声打破了永寿宫凝结的气氛。 玉姝终于诞下了一位公主。 里边儿的嬷嬷和宫女收拾了一番后,把小公主抱了出来给皇帝瞧。看见小孩子粉红柔软的小脸,甄嬛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皇帝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瞧了瞧女儿圆嘟嘟的小脸,脸上浮起一阵慈父神态,温声道:“孩子太小,别着了春寒,先抱回去吧。” “臣妾恭喜皇上,恭喜姝贵人。” 等了一天的妃嫔们纷纷行礼祝贺。 “好,好。” 皇帝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光,沉吟了一会儿道:“今晚月色上佳,公主就叫皓月吧。” 皓月?甄嬛想起了她的胧月,有些意外地抬起方才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睛,面露喜色欠身道:“宫中的孩子多是满月时才赐名,公主刚出生就得皇上亲自赐名,臣妾替姝贵人多谢皇上隆恩。” 是啊,就连皇后那一对儿双生子都还未得赐名呢,玉姝不过小小贵人,还是昭妃身边的宫女出身…… 皇帝又亲自开了口,给永寿宫上下和今日伺候玉姝生产的太医、接生嬷嬷们各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吩咐他们好生照顾着玉姝和公主,众人又喜气洋洋地谢了恩,这手忙脚乱的一天才算是结束了。 皇帝先行离开了,剩下的妃嫔们多数和玉姝也不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就没进屋,和甄嬛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沈眉庄前前后后帮着甄嬛打点,和甄嬛一起送走了乌泱泱的一群人,这才一同进屋内看望玉姝。只见玉姝虽面露疲色,但换上了干净衣物稍作休息后气色还算不错,眉眼间盈着初为人母的笑意,撑着手肘就想坐起来:“长姐来了。” “快躺下!你刚生产完,需要好好躺着。” 甄嬛赶紧按住了她:“孩子你看过了吗?方才嬷嬷抱出来给皇上看,我也瞧了一眼,虽是早产,但粉粉嫩嫩的甚是可爱。” 说起女儿,玉姝的笑意更深了:“方才我也看了一眼,一直在睡着,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沈眉庄站在床边看着她们姊妹俩,笑容恬静:“你被抬回来时流了好多血,嬛儿真是吓坏了,幸亏现在无事。” 说起御花园的事,玉姝的目光瞬时变得有些阴沉,甄嬛察觉到她的变化,对槿夕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带着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五阿哥顽劣,若他真是不小心打到的你,为何他的狗又不偏不倚地跑去撞了你?你好好想想,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甄嬛小声问道。 玉姝皱起眉头仔细回想着,声音有些犹豫道:“事情发生得太快,我也记得不十分清楚,只是,那狗跑过来时,不像是要追那球儿,反倒是像专门朝我跑来的。” 甄嬛与沈眉庄神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但立即转而笑道:“好了,此事改日再说。皇上方才已经给孩子赐名了,叫皓月。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好好养好身子,旁的事,有皇上为你做主,我也不会白白让你吃这个亏的。” 皇上为她做主?想起来就有些可笑。玉姝无所谓地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来拉了拉甄嬛:“我这儿已一切安好,你才该好好养好身子。贵妃姐姐也要帮我好好劝劝长姐。” 三个人都笑了。 从玉姝这儿出来后,小允子给甄嬛和沈眉庄来了个不得了的消息:“回两位娘娘,下午时奴才擅自去打探了一下今日的事儿,又留意了一下今日在场的人,奴才发现,安贵人只带了宝鹃一人去圆明园,之前伺候她的宝鹊则去了五阿哥身边。” 第161章 看来有人存心了 “陵容这是要报复裕嫔还是要害玉姝?” 沈眉庄有些想不通。 安陵容心思细腻歹毒,恩将仇报这事儿干起来不需要任何道理,她与皇后是一路子的人,就算重来一世甄嬛也难全部掌握她。甄嬛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裕嫔当初串通了钦天监说她和孩子不祥,这事儿多半是皇后的手笔。如今她的孩子名义上已经死了,自个儿又不得势,要报复裕嫔也是情理之中。但宝鹊相貌平平,五阿哥身为皇子,什么样貌美的宫女没见过,区区宝鹊能有如此大的作用?” “夜已深,多思无益,好在如今姝妹妹已母女平安。今日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出来了一整日,朝华大概也睡了,我先回去看看她,改日咱们再从长计议。” 沈眉庄陪着甄嬛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拍了拍甄嬛的手以作安慰,告辞回了储秀宫。 皇帝当晚没有去看五阿哥,也没有下令让裕嫔回宫,这两母子就这样呆到了次日中午,一个在奉先殿半坐着也没认真跪,另一个在宝华殿那边儿装模作样念念停停,还不时让宫女偷偷跑去宫道上看看有无皇帝身边儿的人过来。 第二次皇帝早朝结束后又和大臣们议事到中午,用完了午膳才慢慢踱去了奉先殿,没让人通传,就自个儿带着苏培盛静悄悄地进去了,看见五阿哥撑着脑袋半躺在地上悠闲得很,又气又恼上去就是一脚,把五阿哥踢翻在地。五阿哥被惊醒了,连爬带滚地摸到皇帝脚边,磕磕巴巴道:“皇,皇阿玛来了,怎么,怎么也不通传一声!这些奴才真不像话!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莫生气,儿臣是跪了一天一夜体力不支才昏睡在地的,不是儿臣偷懒……” 皇帝气极反笑:“你要撒谎也找个像样的理由,朕在你眼里就是这般好糊弄吗?还是平日里你额娘就是教了你这些偷奸耍滑的招数?” “不关额娘的事,额娘总教导儿臣要听话读书,是儿臣愚笨,并非读书的好苗子,请皇阿玛不要怪罪额娘。” 五阿哥紧张得埋低了头。 “你对裕嫔倒是孝顺!你知不知道昨日你差点儿就闯下了大祸?姝贵人的公主能平安出世那是神明保佑,不然你就要背上一条伤害手足的罪名,朕也护不了你!” “公主?儿臣是又多了一个妹妹了?儿臣恭喜皇阿玛!往后儿臣一定疼爱妹妹,不让皇阿玛失望。待会儿儿臣就让身边儿的小太监把好玩儿的都给妹妹送过去。” 五阿哥抬头看向皇帝,面露喜色。 到底玉姝母女平安,皇帝也不会因为一个宫女出身的妃嫔重罚自己的儿子,只下令杖责五下:“这五杖是要教会你从今往后行事要沉稳,不得再像个顽劣孩童般鲁莽轻率。还有,少学些油嘴滑舌的做派,多跟你四哥读书,别再做出什么叫朕失望的事儿!” “是,儿臣知错了,以后一定谨慎小心,请皇阿玛放心。” 只是五杖,那些侍卫太监的也不敢真对皇子下狠手,五阿哥放心地端端正正跪好行礼,直到皇帝带着人完全消失在奉先殿前。 皇帝没有亲自去看裕嫔,仅叫苏培盛派人去传个话儿就算了。裕嫔回到钟粹宫时,五阿哥已经在正殿里等着了。打发了不相干的宫女出去,裕嫔正襟坐在罗汉床上,一双好看的凤眼横了一眼还有些坐不下来的五阿哥:“我问你,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狗怎么好端端的就扑了人?” 五阿哥挠着半颗光秃秃的脑袋支支吾吾道:“当时儿子真是没看到那姝贵人,那块儿的树木都差不多和她一样高了,那球真的是误打误撞。” “那畜生呢?宫里的狗都是内务府精心训练过才送到主子身边的,你也养了许多年,虽然活泼了些,却从来没扑过人的。” 五阿哥是顽皮不是蠢,经裕嫔这一提点,他眼神微沉,低声问道:“额娘是怀疑有人要嫁祸咱们?” 裕嫔双眸冷冷一眯:“幸亏姝贵人母女命大,不然昭妃定会缠着皇上给她一个交代,你我母子就算不被重罚也得脱层皮。只是那狗已被杖毙,这事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养心殿那边,皇帝得了苏培盛的回话。 “皇上,姝贵人孕中所用香粉均由内务府特意制作,这种香粉景仁宫那儿也有,只因皇后与安贵人都怀有龙胎的缘故,至于用不用奴才就不知道了。但奴才已命人试过,五阿哥的狗儿只要闻到此香粉就会往上扑,似是训练过的。只是皇上您下旨杖毙了那狗儿,此事是否要就此了结?” “那香粉除了景仁宫和永寿宫,别的宫里若是想要可容易得?” 苏培盛思忖了一会儿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香粉虽是专为有孕之人做制,不是珍稀之物,旁的宫里只要出些银子,内务府那帮人也不会托辞。” 皇帝眸光暗了几分,冷声道:“看来真是有人存心了。这后宫真是越来越污糟!” 他提起手中的玳瑁管刻松鹿图紫毫笔,悬在半空迟迟不下,又搁回笔架上,沉声道:“你把朕用的红枣燕窝羹送去给姝贵人吧,让她知道朕的关心。除去贵人生产该有的赏赐份例外,你去库房里再把那对儿翡翠梅花镯也赏给她吧。从今开始,就许姝贵人嫔位的待遇吧。” 只是许嫔位待遇,却不晋封?苏培盛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 “至于那只狗,打死了就算了,一盒香粉人人都可拿到,不必大动干戈了。” 皇帝重新拿起笔批起了折子,苏培盛领命后弓着身子退出去办事儿了。 一时间在外人看来,这场博弈里虽然五阿哥被杖责了五下,但永寿宫还是略败下风。 玉姝自己却没有多说什么,对皇帝这边也称相信五阿哥是无心之失。 这时,流朱托卫临递了帖子给甄嬛,请求进宫探望玉姝。 第162章 这后宫终究还是皇后的? 甄嬛虽在妃位,但并无协理六宫的实权,皇后已经被禁足,后宫现在的大小事主要是沈眉庄在管。但外妇觐见到底是要问过皇帝的。 这日午后,沈眉庄拿着帖子和点心去了趟养心殿,几句软话下来,皇帝点了头。毕竟那也是从小服侍甄嬛的人,又和玉姝一起长大,就同意了让流朱后日中午入宫探望,还特别允准她在永寿宫一同用过晚膳后再随卫临出宫。这次沈眉庄带过来的消息,还有景仁宫的皇后娘娘思之成疾。 “皇上,景仁宫的宫人来报,皇后娘娘虽出了月子,但身子还是不大好。或许是因为思念皇子公主,娘娘整日以泪洗面,再这样哭下去眼睛都要坏了。臣妾也为人母,听到这个事儿也是不忍,还请皇上开恩,让皇后娘娘见一见九阿哥和公主吧。” 本来说着永寿宫的事时,皇帝也算喜笑颜开,一听到景仁宫这三个字,老脸立刻拉了下来:“皇后是因病避人,朕才下令关了景仁宫。如今再把阿哥公主抱过去只会过了病气,那皇后就该更忧心了,又哪儿能好起来呢?此事算了吧。” 沈眉庄早就料到他不会立马答应,只笑吟吟地走到皇帝身边,卸下金镶翠护甲,轻轻地帮皇帝捏起肩膀来,柔声道:“皇上说得是,九阿哥和公主的健康自然是最重要的。只是皇后娘娘求得真切,臣妾问过了太医,或许心病还需心药医。皇上何不让娘娘见孩子们一面?做母亲的,最不能忍母子分离的痛苦,或许皇后娘娘见了阿哥和公主后病就能好起来呢?” 皇帝闭着眼睛不语,沈眉庄又静静地继续帮他按了一会儿头,采月轻手轻脚地放下一个剔黄文鹿寿春图食盒后又悄悄儿地退了出去,沈眉庄停下手来,打开食盒取出一个白玉团花盅,轻声道:“南方热得早,今年第一波莲子已经可以采摘了。今早臣妾让宫女收了些荷叶上的露珠,蒸了一道冰糖银耳莲子羹。午后阳光有些燥热,方才臣妾让苏公公拿去冰镇了一会儿,这会子吃着刚好,皇上不如用一点儿吧?” 沈眉庄的声音宛转悠扬,清冽动听,皇帝的方才因为皇后之事拧起来的眉也变得放松起来。他虽没说话,但也接过装好了莲子羹的小碗,默默地吃了一碗。放下碗后,皇帝表情虽淡漠如常,却缓缓松了口气道:“罢了,你去和太后说一声,就说是朕的旨意,让嬷嬷们带两个孩子过去给皇后瞧瞧吧。朕念皇后卧病在床,暂缓了孩子们的满月礼,让人告诉她,孩子的百日宴一定会热热闹闹的,她只安心在景仁宫养病即可。” “臣妾替皇后娘娘多谢皇上隆恩。” 沈眉庄做出喜笑颜开的样子,赶紧从皇帝身边下来福身谢恩。 皇帝允准皇后看两个孩子的消息自然很快传遍了后宫。端妃和敬妃正好带着孩子在甄嬛那儿玩,小允子进来传消息时甄嬛看到端妃拿着小老虎布偶逗小公主的手分明顿了顿。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笑着跟端妃和敬妃道:“看来景仁宫重开指日可待了。无论皇上为了什么再生气也好,看在孩子的面上,总会对皇后网开一面的。” 敬妃叹了口气:“是啊,她到底是皇后,无论做过什么,眼下都是有了嫡子女的人。中宫之事和前朝息息相关,皇后也没犯什么明面上的大错,只要能稍稍遮掩过去的,皇上总会看在太后和孩子的面上原谅她的。” “谁说不是呢!” 甄嬛似是不经意地瞥了端妃一眼,自嘲道:“咱们这些做妃妾的女人,最终不过是仰仗着皇上和皇后的鼻息过生活罢了。咱们几个都有子女傍身,也算是有福气的了,那些没有子女的嫔妃们更……” 甄嬛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继续拿起娇弱的丝绸做起了刺绣。 端妃虽面不改色,但牙槽咬得紧紧的,眼里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甄嬛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敬妃的温宜公主也不会再有生母来与她争夺,只有自己的小公主,随时都可能被人夺走……她不想再回到那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延庆殿了! 正当端妃脑里万千个念头此起彼伏时,苏培盛亲自过来接小公主去景仁宫了:“端妃娘娘,皇上有旨,请嬷嬷抱着公主去景仁宫给皇后瞧瞧。皇后娘娘这段时间卧病在床,十分思念九阿哥和公主,皇上感念其思子心切,希望皇后见过阿哥和公主后也能快点儿好起来。” 端妃点点头:“是,还是皇上想得周全,皇后娘娘见到儿子和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才将孩子交给乳母嬷嬷:“去吧,早去早回。公主还小,见不得风,路上好好抱着,走路稳当些别颠着公主,要是公主饿了就赶紧喂奶。” 苏培盛殷勤地笑道:“端妃娘娘如此关心公主,皇上一定会感念娘娘的慈母心肠的。奴才还要去寿康宫接小阿哥,就不久留了。对了,公主去景仁宫见了皇后娘娘后,还要去一趟寿康宫。太后说很久没见到公主了,两个孩子也要培养一下兄妹之情。” “是,本宫明白。苏公公好走。” 端妃看公主的眼神都要拉丝儿了,语气中难掩失落之意。 待苏培盛出了永寿宫,甄嬛又火上浇油似的感叹道:“两位姐姐听听,苏公公这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咱们,皇上对皇后还是不忍心的。那日皇后生产,皇上那样大动干戈罚了皇后身边所有的亲信宫人,本以为皇上会因为安贵人的孩子对皇后产生了隔阂,没想到才一月出头,皇后就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孩子了。看来,安贵人的孩子终究是白白没了,这后宫啊,终究还是皇后的。” 敬妃会意地看了甄嬛一眼,颔首道:“咱们这些女人啊,还是先把自个儿的孩子看好吧。” 甄嬛叹了口气,惋惜地对怔着有些出神的端妃道:“姐姐你也别太伤心,只是去见一面罢了,很快就抱回来了。病去如抽丝,或许皇后也不会真的很快好起来。为了孩子的健康,皇上终究还是允准公主暂时留在姐姐这儿的。” 端妃愣愣地看着甄嬛:暂时?只是暂时吗?她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妹妹说得是。不过是我子女缘薄,没有皇后娘娘的好福气罢了。” 甄嬛伸手拍了拍端妃的还握着布老虎的手:“姐姐莫要丧气,后宫之事瞬息万变,不是缘分二字可以左右的。” 第163章 如若皇后娘娘触犯了大忌…… 皇后是个沉得住性子的人,虽然母性驱使,但她其实也只略微问过一两句两个孩子的状况,孩子满月的时候让宫女传过一次话,求皇帝允准她看看孩子,但如今既是沈眉庄掌事,这些话肯定是得过一遍她的耳朵的。没想到就这么几句竟然能让皇后真的见到了孩子,皇后自己也是有些惊讶。 皇帝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 太后那边派了竹息带着乳母和孩子过来,公主那边则是苏培盛带着乳母抱过来的。沈眉庄得了皇帝的恩准后便让人把消息带去了景仁宫,本来还倚在榻上发呆的皇后,得了消息立刻起身梳妆打扮起来。她要得体干净地见她的孩子。 竹息和苏培盛一进来,她就立马迎上去接过了嬷嬷手中的公主。竹息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皇后仔细地瞧着公主嫩生生的小脸儿,含笑道:“端妃把公主照顾的不错,白里透红可爱极了,眼睛像个葡萄似的水灵灵。” 苏培盛殷勤地附和道:“是呢,方才过来前,端妃娘娘仔细地交代了公主自个儿出来要注意的地方,慈母心肠,奴才看了也不禁动容。” 皇后的笑容一怔,苏培盛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补道:“当然了,再仔细也比不上皇后娘娘您对公主的关爱,亲生母亲对孩子的心意自然是谁都比不上的。” 皇后没有再接话,只轻轻地摇着怀中的婴儿哄着。竹息给抱着九阿哥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恭敬地笑道:“九阿哥也十分思念母亲呢,每日下午便啼哭不已,仿佛知道那是自己出生的时候。九阿哥也是很体谅皇后娘娘的辛苦的。” 皇后会意,把公主交给乳母,伸手接过九阿哥。襁褓里的婴孩闭着眼睡着了,模样乖巧,长长的翘睫毛好看极了。皇后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九阿哥的脸颊,温柔地笑道:“九阿哥得皇额娘庇佑,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苏培盛微笑着跪下颔首道:“皇后娘娘说得是。皇上也十分疼爱九阿哥和小公主,特意让奴才告诉您阿哥和公主的名字已经定好了。九阿哥叫弘曕,公主叫景宁。” 听完苏培盛的话,皇后神情恍惚了一会儿。还记得那会儿她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整日里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儿,剪秋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没想到如今弘曕竟成了自己的儿子,一下子她都说不是那是上天在救她还是和她开了个玩笑,终究眼下自己还是困在了这景仁宫里,也失去了身边多年信任的人…… “娘娘,娘娘?” 苏培盛有些担心的声音传来。 皇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轻笑道:“弘曕,鸿雁高飞,的确是个好名字。” 她又抬头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公主:“良辰美景,福寿康宁,这不正是最好的吗?苏公公,本宫十分高兴,请替本宫多谢皇上隆恩。” “是,奴才知道,奴才回去一定转告皇上。” 苏培盛弓着身子不断点头笑道。 两个孩子在皇后那儿待了快两个时辰,景宁公主被抱回延庆殿时晚膳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好久。端妃怔怔地站在正殿门口等到望眼欲穿,里边儿黄花梨木莲花纹圆桌上的膳食是一口未动,已经放到完全没了热气儿。苏培盛刚带着乳母嬷嬷们进延庆殿,端妃就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从乳母手里接过公主看了又看,心疼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公主中途可吃过了?那么小的孩子可饿不得啊……” 苏培盛隐晦地皱了皱眉,但马上又满脸堆笑道:“娘娘莫要担心,皇后娘娘十分疼爱公主,见了公主精神头也好了许多,陪着九阿哥和公主玩了好了一会儿,盯着乳母们喂过了才去的寿康宫。您瞧,皇后娘娘还让奴才们带回了许多亲手做的小衣裳小物件呢。” 说着他拍了拍手,后边儿跟着的小厦子捧着好几个叠起来的金漆嵌宝长方盒。 端妃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略有些尴尬道:“皇后娘娘是公主的生身母亲,自然是最疼爱公主的。这些盒子华贵精致,还没看见里边儿的东西呢就能感觉到皇后娘娘对公主的心意了。” 苏培盛客套地笑着点点头,把东西交给了端妃的宫人就行礼告退了。 端妃看着苏培盛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低落地对吉祥道:“吉祥,难道我这辈子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吗?可她是皇后,我哪儿能争得过她……” “娘娘,皇后娘娘无大错,皇上迟早是要放她出来的。只是,如若皇后娘娘触犯了皇上的大忌,那恐怕就连太后也护不住她了。那日昭妃娘娘说的话,或许在理。” 端妃猛然清醒过来,冷冰冰的一记眼神横了过去:“不可胡言。” “是,是奴婢多嘴了。” 端妃一向温和,一下子变化的态度吓了吉祥一跳,赶紧欠身认错。 转眼间就到了后日。 流朱得以入宫的事让甄嬛和玉姝都十分高兴,虽说她要正午时候才到,但一大早的永寿宫就开始张罗起来。如今玉姝虽还未出月子,却也能倚着床坐起来了,每日也会偶尔下来走几步活动筋骨,这天一早她就让宫女们帮她仔细擦净身子,还用玫瑰花汁子兑了热水,仔仔细细地把头皮和头发也擦了一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桃红色缎绣杜鹃彩蝶纹氅衣。一听见宫人通传流朱到了,她下了床推开门就走了出来,菊青拉都拉不住。 “臣妇给昭妃娘娘请安,给姝贵人请安,娘娘万福,小主万福。” 几个月未见,三个人都有些激动得热泪盈眶。 “小允子快扶流朱起来。” 甄嬛笑着招呼道:“咱们别在外边儿说话了,快进来吧。菊青,把你家小主也扶进来吧,我看她眼巴巴儿地跑出来也是关不住了。” 听见甄嬛的俏皮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三个人关着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流朱又体贴地问了甄嬛龙胎的状况,还献上了几个卫临家里祖传的食疗方子,说是能助有孕之人养好身子顺利生产,产后还能恢复得更快。玉姝到底是还未出月子的人,不能久坐,虽然靠着软垫,坐了一会儿后甄嬛就让流朱和菊青扶着她回自己屋里了。这两人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伺候她的情分,让她们说几句悄悄话也是应该的。 回到玉姝的屋里,菊青识趣儿地关门退了出去。 流朱笑盈盈地看着玉姝:“听卫临说您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您不知,当初您千叮万嘱让卫临把你的月份报小一点儿,他想了好些法子以防万一。听见您在御花园里被撞倒的时候我可担心坏了!幸亏您没事,也算是错有错着吧。” 第164章 我们的好流朱 玉姝低头抿着唇:“多谢你帮我,我也是不想旁人能轻易揣测到孩子的出生时间来算计我。你知道的,这后宫除了昭妃和惠贵妃,是再难相信别人了。此事,你没有告诉昭妃娘娘吧?” 流朱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您放心,我知道此事轻重,您也是不想娘娘担心。咱们是一块长大的情分,我自是希望您能在宫里好好儿的。卫临与我一定帮您守口如瓶。我虽不知您为何要这样做,但好在公主是平安出生了,往后这事儿啊也就过去了,您就安心吧。” 玉姝舒了一口气,终于放松地笑了:“你我之间就无需客气了,无人的时候你不必称我为小主,也无需敬称,我们还是从小的姐妹。你还没见过皓月吧?她小小的可爱极了,我让菊青抱进来给你瞧。” 流朱开心地嗯了一声,玉姝便唤了菊青把公主抱进来。两个人逗弄了一会儿小婴儿,流朱让玉姝先休息一会儿,就去了甄嬛那儿陪她说话。 七阿哥是流朱看着长大的,几个月不见,一见就闹着要她陪他去御花园玩儿。甄嬛柔声嗔了儿子一句:“你流朱姑姑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别总烦着她了,去找小允子玩。” “不嘛不嘛,我就要和流朱姑姑玩儿!我们去御花园玩球儿、荡秋千可好?”七阿哥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流朱,看得流朱不忍心地笑道:“我也想陪七阿哥玩,要不咱们就去玩一会儿?娘娘……” 甄嬛撑着腰扶着槿夕的手起身:“好好好,怕了你们俩了,叫上小允子小易子,咱们一块儿去吧。” “太好了太好了!”七阿哥高兴得都跳起来了。 本来流朱入宫觐见穿上了花盆底鞋子,这下只好拜托槿夕给她找了一双平底的绣花鞋换上。刚刚换好,七阿哥就拉着流朱的手,蹦蹦跳跳地出了永寿宫的门。 “慢点,弘杲你不要跑那么快!小允子,快跟上他们俩,我这儿有槿夕就成。”甄嬛看着前边儿欢快的身影,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佩儿和小易子在千秋亭上摆好了茶水果子,甄嬛站在亭子里一边吹着舒适宜人的春风,一边看着亭下跑来跑去的儿子,小允子和流朱还和从前一般陪着七阿哥玩闹,她慢慢地摇着白玉手柄花卉刺绣团扇,轻笑地对槿夕说道:“槿夕你瞧,大家玩得这样好,岁月静好不正是这样么?” 槿夕含笑附和道:“娘娘说得正是呢。流朱姑娘,现在该称卫夫人了,七阿哥很喜欢卫夫人呢。” “是啊,卫夫人,真好。” 甄嬛转身坐下慢慢喝起了今年新进贡的春茶,思绪渐渐飘远。 “昭妃娘娘真是好雅兴啊。”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是裕嫔。 裕嫔身着一袭珊瑚红纱绣如意纹对襟长褂,娇媚却不失端庄,身后跟着她的好儿子和几个宫人,甄嬛仔细一瞧,最后边儿那个埋着头的瘦弱宫女不正是宝鹊? “昭妃娘娘万福金安。” “儿臣给昭娘娘请安。” 两母子倒是很有规矩。 甄嬛微微扬起嘴角:“姐姐和五阿哥无需多礼。请恕我身子重,就不起身了,请坐吧。 小易子和佩儿机灵地给主子们添上了茶水后就恭敬地站到了槿夕身后。 “娘娘雅兴,嫔妾与五阿哥本不该来叨扰,但那日惊扰了姝贵人的龙胎,虽然皇上没有严惩嫔妾母子,我们终究是心中不安,所以前来向昭妃娘娘赔罪。” 裕嫔欠身说道,语气诚恳,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甄嬛若有所思地玩着手里的两颗红樱桃,这是两颗连在一起的孪生果子,若是掰开一颗,另一颗也会被掰坏的。甄嬛的沉默如同细小的针锋般扎得裕嫔有些不安,毕竟她是皇帝的宠妃,膝下有儿子不说,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但五阿哥的神情里更多的是不耐烦。过了一会儿,甄嬛伸手虚扶了一下裕嫔笑道:“姐姐的心意本宫自然明白,幸好姝贵人得上天庇佑,母女平安,姐姐和五阿哥也不必自责了。” 裕嫔起身,面上略带歉意:“姝贵人如今可好?小公主可还康健?” “一切都好,劳裕嫔挂心了。” 甄嬛垂下眼帘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那,嫔妾就等着皓月公主满月那日再亲自向姝贵人赔罪了。” 甄嬛不想继续和裕嫔假惺惺地纠结玉姝的事儿,转而似笑非笑地望着五阿哥:“虽然有了新弟妹,皇上还是挂念着四阿哥五阿哥的。听说,皇上觉得阿哥所的宫人有些少,前阵儿内务府拨了一批新人去伺候了,不知新去的宫人服侍得五阿哥可还称心如意?” 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起阿哥所的事儿,裕嫔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也狐疑地看着五阿哥。五阿哥被两个女人瞧得心里发慌,支支吾吾道:“就是来了些新的宫人,儿臣也不全认得,整日里他们都是做些浆洗打扫的粗活罢了,说不上什么称心如意的……” 裕嫔望着儿子含混躲闪的模样,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款款起身对甄嬛道:“时间不早了,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随即对五阿哥侧过冷眸,轻启朱唇哼了一声:“快点起来跟我回去!” 五阿哥莫名其妙,讪讪地向甄嬛行了告退礼,低着头跟在裕嫔后边儿下了亭子。 看见人走远了,槿夕才轻声开口问道:“娘娘方才何必提醒裕嫔呢?奴婢瞧着她并非真心与您交好。左右姝小主和公主都已无大碍,皇上已经不再追究,咱们何不继续等等看宝鹊的下一步,再一并告发裕嫔母子?” 甄嬛往嘴里送了一颗酸甜可口的樱桃,缓缓道:“裕嫔聪明,与她交恶绝无好处。更何况,想扳倒她的人那么多,岂是提醒一句就能坏事儿的?只是卖她个好,让她盯紧自己的儿子罢了。” 槿夕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娘娘英明。” 甄嬛伸手扶着槿夕起身:“不早了,回去就让小允子传膳吧,早上我吩咐小厨房做了些流朱爱吃的菜,咱们早些用晚膳,别耽误了卫临接她出宫的时间。” 在亭子下的流朱也看见了甄嬛起身,让小允子看好七阿哥,她就径直往亭子上的甄嬛走去。两人一上一下的,正要在亭子的石阶上会合时,一向端庄的甄嬛忽然身子一歪脚下一滑,就连槿夕也没扶稳,直直地眼看就要一个屁股蹲儿着地滑下去了。流朱“啊呀”一声,赶紧在下方用自己接住了甄嬛。好在石阶不高,就几步,流朱刚好在下方垫住了甄嬛,甄嬛才没摔到硬硬的石头板上。就在她捂着肚子觉得有些疼的时候,却发现身下的流朱晕过去了! 第165章 卫临效忠 一群永寿宫的人赶紧全部跑了过来。佩儿七手八脚地帮槿汐扶起了甄嬛,小易子赶紧去去叫软轿和帮手,小允子过来照看晕过去的流朱。 “流朱怎么了?快!赶紧挪回去,去太医院叫卫临,叫温实初!” 待皇帝赶到永寿宫时,温实初已经替甄嬛把过脉开好安胎药了。沈眉庄也在,脸上露着担忧之色,坐在甄嬛床前。甄嬛靠着鹅羽软枕倚在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沈眉庄见皇帝来了赶紧站起来行礼,让出位置。皇帝快步走到甄嬛床边,甄嬛抬起没有血色的小脸儿,眸含泪水,鼻子一酸,哽咽道:“皇上……” 皇帝心疼地替甄嬛拂开额前垂下的发丝儿:“怎么好端端的会从石阶上摔下来?跟着的奴才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臣妾也不知,本来槿汐扶着臣妾,走得好端端儿的,忽然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就摔倒了。若不是流朱舍命相救,恐怕皇上与臣妾的孩子就不在了。可怜流朱,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看望臣妾和姝贵人,此时还昏迷不醒……” 说着,甄嬛伏在皇帝肩头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皇帝抚着甄嬛的背安慰道:“这个你不必担心,等流朱醒来,朕一定会嘉赏她和卫临。只是今日你滑到之事……”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宫里的石阶都是用防滑的石料,恐怕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小允子弯着身子小跑着进来,手上用一块儿白布捧着什么,恭敬道:“回皇上、回娘娘,奴才在娘娘跌倒的地方找到了这个。” 是几块光滑油亮的小石头。 “这种石头不大,御花园树木繁多,路面上偶然有些小石头也正常,千秋亭好几步石阶上都能看到这种小石头。按理来说千秋亭的石阶不高,且每一步都宽窄合宜,又有槿汐姑姑搀扶,娘娘不该骤然滑倒才是,于是方才把娘娘扶上了软轿,奴才就立即转身去看了那些石阶,发现有几步石阶的小石头特别光滑,就捡回来一看,仔细一闻,上面有桂花油的味道。” 皇帝如利剑般冰冷锋利的眼神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脸色阴沉地环视了一周屋里的人,语气平静得让人胆战心惊:“先是姝贵人,再又是昭妃,看来是有人对永寿宫不满,对朕的孩子们不满了。你,” 皇帝一指崔槿汐:“你一直是昭妃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人,你来告诉朕事情的经过。” 槿汐走到皇帝前边儿跪下回话,把下午带七阿哥去御花园玩耍、遇上裕嫔母子再到甄嬛摔倒的整件事儿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皇帝本就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又是裕嫔和五阿哥……还真是半刻也不消停。” 皇帝刚想继续说些什么,此时小易子从外边有些怯怯地开口道:“皇上,娘娘,不好了!卫夫人小产了!” “啊?!” 甄嬛本来牵着皇帝的手滑落了下来,眼睛睁得圆圆的,整个人怔住了。 小易子见状赶紧在门口就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才实在不该来惊着娘娘。只是卫夫人也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卫太医方才替她把了脉,估摸着也才一个月,骤然摔着,不幸小产。如今卫夫人正在西偏殿昏睡着,卫太医给她开了些安神止血的汤药,不过奴才瞧着卫太医也实在伤心,所以赶紧前来禀告皇上和娘娘。” “你去告诉卫太医,卫夫人今夜就先歇在永寿宫吧,朕允准他亲自照料,明日再用软轿挪回卫家府上便是。待会儿苏培盛领几个得力的侍卫和太监过来守护,料想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事儿牵连到了臣下家属,就不单纯是后宫之事了。卫临虽是一届太医,但长日在宫里打交道,这事儿若不能妥善处理,恐怕也会引起卫临甚至于太医院的不满。皇帝的眼底幽暗冷沉,重新握起甄嬛柔若无骨的手:“嬛嬛,流朱是因为救你和朕的孩子而被伤到的,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后宫阴毒争宠之风实在让朕忍无可忍。” 皇帝抬起失望的眼眸望向沈眉庄:“惠贵妃,皇后卧病,你代理六宫事宜,永寿宫的安危朕就交由你负责,在昭妃生产前,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意外。你身为贵妃,后宫若有人以下犯上,你只管按规矩办事,不会有人敢说些什么。” 有了皇帝这句话,沈眉庄的贵妃之权算是稳了。她恭恭敬敬福身领命:“臣妾谨遵皇上教诲,定会竭尽全力,替皇上和皇后娘娘分忧。” 皇帝点点头,又看着甄嬛服了药、再三保证会让苏培盛协助沈眉庄查明此事才回的养心殿。他一走,甄嬛便起身要去看流朱。 “娘娘,您自个儿也伤着了,左右卫夫人也服了药正在休息,不如明日再见?” 槿汐苦口婆心地劝道。 “是啊,槿汐说得对,再要紧也要紧不过你的身子,卫太医也在那边儿守着,嬛儿也要顾念自己的孩子。” 沈眉庄附和道。 “你们别管我。” 上辈子流朱为她而死,这辈子好不容易把流朱嫁了出去,没想到还是因为救她,流朱又失去了自己孩子,甄嬛忍着心里和身上的痛,挣扎着起身道:“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流朱,否则我如何能安心!” 两人见甄嬛执拗,只能沈眉庄替她披上薄披风,槿汐替她穿好鞋子扶她起身,三个人一起来到了流朱所在的屋子门口。甄嬛的手在门把上滞了一会儿才蹙着眉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还未绕过那一扇从前淳儿最喜欢的紫檀木雕金月桂树玉兔屏风,她们就听到了隐隐的哭声。 流朱醒了。 只听卫临小声安慰道:“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跟着哭了。这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调养身子,我们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你一定在怪我吧?都是我不好,连自己有了孩子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也没让你帮我把脉。不过,我从小就跟着娘娘,再让我选一回我还是要救娘娘的。你一定在怪我……” “没有,我如何会怪你,你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妻子,你若想守护娘娘,我便陪你一同守护。咱们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甄嬛脚步轻轻地绕过屏风,两行清泪从面颊边滑落:“流朱,是我对不住你……” 蹲在流朱床前的卫临一惊,赶紧起身回头请安,流朱也想撑着从床上下来。 沈眉庄知道甄嬛心意,抢先一步按住了流朱:“别起来,好生躺着,你若是再累着了,你的昭妃娘娘就更伤心了。” 甄嬛抬手让卫临起身,走到流朱床前,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卫太医、流朱,你们放心,这个教训本宫会牢牢记住的。” 卫临垂着头,两只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娘娘请放心,微臣也会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两位娘娘若是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微臣一定尽心竭力。” 第166章 不妨做戏做全套 刚从御花园离开不久,裕嫔就听说了甄嬛出了事,天还没黑透流朱小产的消息又传了来,裕嫔在钟粹宫可谓是坐立难安。她好不容易熬到主位回宫,眼下皇后被禁足,年世兰又大不如前,三阿哥被革了黄带子,四阿哥的生母出身微贱,她的弘昼就是前途最明亮的。可如今一桩接着一桩的事儿都冲着她和五阿哥来,那甄嬛又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裕嫔来回地在殿内踱步,眼角余光瞥到刚想伸手拿糕饼吃的五阿哥,气不打一处来,站定瞪了他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是压根儿不知道如今咱们母子的处境有多水火倒悬!” 五阿哥满不在乎道:“着急又能如何?儿臣就算再着急,昭妃不摔也摔了,左右她的孩子没事,至于那个什么卫夫人,不过宫女出身,再如何皇阿玛也不会为了她而责罚我们吧。” 裕嫔气到走去五阿哥身边,一手拍掉了五阿哥刚伸到嘴边的糕饼:“难道你想回到圆明园里虚度光阴吗?还有,方才昭妃说阿哥所新来的宫人是怎么回事?” 五阿哥不满地嘟嘟囔囔着又拿起一块糕饼:“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整天勾心斗角的,谁知道她又想说些什么怪话。”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儿!因着四阿哥生母这事,你皇阿玛最厌恶那些攀龙附凤想爬床的下贱胚子,你往后还要正儿八经娶个上三旗的福晋的,别整日里和那些小宫女打打闹闹不成体统。” “我才不稀罕什么上三旗,再说了,皇阿玛整日一口一句调皮顽劣地说我,我再上进又有何用?虽然你们都说四哥出身微贱,可我瞧着,皇阿玛喜欢他倒比喜欢我多些。按我说,额娘您就安心做好裕嫔,别再指望些有的没的了。” 裕嫔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现下能平安渡过此劫都阿弥陀佛了,皇上肯定知道永寿宫那位出事前见过咱们了,但丝毫没有动静,我反而更不安了。” 永寿宫那边,甄嬛和沈眉庄安慰过卫临夫妇后便留他们独自相处,两人转头去了玉姝那儿。 “你在坐月子出不来,知道你担心,我和眉姐姐就过来你这儿说话了,也省得你不顾后果又跑出来。” 玉姝倚在罗汉床上,甄嬛和沈眉庄在另一侧坐了下来。 “听说流朱的孩子没保住,嬷嬷们又叮嘱我刚生产完不宜过去,我实在担心得紧。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槿汐又把事情说了一遍,玉姝思索了片刻,问甄嬛道:“长姐还要包庇安陵容这等恩将仇报的小人吗?” 甄嬛略一迟疑:“以她的性子,如今为了我没能帮她逃出皇后股掌的事恨上了我也不足为奇,所以咱们永寿宫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至于裕嫔,虽然张狂,但也不至于愚蠢到每次都让我们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事儿。” 沈眉庄颔首道:“没错,无论是借裕嫔的手除去你和姝妹妹,还是借你们的手除去裕嫔,对安陵容来说都是好事。只是当初咱们也是尽力帮过她的,皇上为了皇家体面没有严惩皇后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我是没想到如此她也能恨上咱们。真是人心难测呐!” 玉姝盯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想了一会儿道:“小允子说那石头上闻着像桂花油,桂花油是宫里常见的梳头油,随便哪个宫里都有几瓶,这样一来既没坐实裕嫔的罪名,做事不至于太明显,却在皇上心里留了个疑影。我瞧着就算惠贵妃您和苏公公一道去查也难查出来什么。但我们不能让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不如……” 玉姝压低了声音:“咱们继续做戏做全套,只要皇后那边倒了,实权就落在惠贵妃手里,到时候再收拾安陵容也不迟?”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沈眉庄默契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玉姝所料,苏培盛查了几日也没个头绪,装模作样地带了几个裕嫔身边的宫人去慎刑司问话,没有触碰到五阿哥身边的人,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查出来,皇帝只罚了裕嫔三个月的例银充作给流朱的补偿,再加上内务府的赏赐,算是捂住卫临和流朱的嘴。 沈眉庄依旧时不时就带着点心去养心殿给皇帝请安,这日还带上了朝华公主。 朝华已经是个小姑娘了,近日里开始跟宫里画画的师傅启蒙,皇帝正抱着女儿在膝上教她画花儿,沈眉庄在一旁轻轻摇着手里的沉香木柄鹅黄缎绣花鸟祥云团扇,笑吟吟地看着这对父女:“朝华日日嚷着要和皇阿玛学画画,今日可算是如愿了。” 皇帝看着女儿玉雪可爱的小脸蛋和使劲握着笔的小手,笑得合不拢嘴:“朝华一学即会,最得朕心!” 沈眉庄走近一瞧,啧啧赞叹道:“果真呢,经过皇上一点拨,朝华画的花儿就传神多了。” 忽然她语调一转,轻叹一声惋惜道:“看见皇上子嗣繁茂其乐融融,臣妾想起一事。前几日皇后娘娘派人传话,说想给九阿哥和景宁公主做些衣裳,想要一些好的布料,臣妾想着这是小事,就擅自允准了。” 沈眉庄悄悄儿观察着皇帝,仿佛没有任何反应,想了想还是欠身道:“是臣妾僭越了,以后有关皇后娘娘的事臣妾一定先来问过皇上,请皇上恕罪。” 皇帝头也不抬,继续握着朝华的小手又画了一只小鸟,直到察觉到女儿忍不住怯怯地抬眼看了几回拘着礼的额娘,他才淡淡地望向沈眉庄:“你是贵妃,这些小事你做主即可。起来吧。” “是。臣妾多谢皇上。” 蹲得膝盖有些发软,沈眉庄微微用手撑着膝盖才不落痕迹地优雅起身。 “你仿佛对皇后和她的两个孩子很不错?”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双眸平静得有些阴沉。 沈眉庄浅笑着直视皇帝的目光,贝齿轻启:“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皇上一时之怒不要紧,要紧的是别委屈了孩子,孩子总是无辜的。” 皇帝把朝华从膝上抱了下来:“皇阿玛近日得了个会唱戏跳舞的机械玩偶,让小厦子带你去玩儿吧。” “是,女儿多谢皇阿玛!”朝华甜甜地谢了恩,高高兴兴出去了。 皇帝眉眼含笑地望着女儿一溜烟儿的背影,对沈眉庄吩咐道:“你既有慈母心肠,那皇后那边就由你来安排吧,总不叫他们断了母子情份就是。” “是,臣妾替九阿哥和景宁公主多谢皇上。” 第167章 端妃坐不住了 得了皇帝的恩准,沈眉庄三天两头地便把孩子接去景仁宫里。太后那儿不好时常叨扰,那就多把住在端妃那儿的公主接过去。皇后得见两个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还在禁足,能得孩子们陪伴在侧,她的身子骨儿也恢复得越来越好,时常列出单子跟沈眉庄要东西:今日给景宁公主做件小衫,后日给九阿哥做双虎头鞋,还给太后绣了一件氅衣,就连玉姝的皓月公主满月时也送了一串儿自己亲手搭配的红绿碧玺刻蝴蝶坠子珍珠长链,坠子上最大的那颗珍珠还是去年两广总督进贡的合浦明珠,圆润硕大、光彩夺目。 这日采月又奉了沈眉庄的懿旨来到了延庆殿接景宁公主。 “天气越发热了,外头儿太阳大,还请你们多给公主打把伞儿、擦擦汗,到了景仁宫里也不忘多给公主多喝些水。”端妃依依不舍地叮咛着采月她们,时不时还帮景宁理一理小衫。 采月欠了欠身含笑道:“请娘娘放心,皇后娘娘对公主疼爱得不得了,奴婢们都没她想得那么周全。” “是,皇后娘娘自然是最疼爱公主的。”一听采月提到皇后,端妃眼里霎时多了一分落寞。 “娘娘说得是。” 采月边用细腻的丝帕给公主按了按其实并无汗珠的额头,边若无其事地絮絮道:“那日我们贵妃娘娘在养心殿时,皇上亲口说了不能断了皇后娘娘与九阿哥、小公主的母子情份,眼下皇后娘娘身子日渐见好,说不定很快九阿哥和小公主就要回到景仁宫生活了。小公主在延庆殿养得这样好,到时候呀,皇后娘娘一定会好好多谢您的。” 不能断了母子情分?一番看似无意的话落到端妃这儿显得特别刺耳。端妃冷冷笑了笑:“那就承姑娘吉言了。” 寿康宫里,太后刚刚午睡起来,正在由竹息帮她重新梳头,竹韵从外边儿走进来,到太后身边轻声道:“回太后,惠贵妃的宫女方才又把景宁公主接去景仁宫了。” “哦?” 太后继续闭着眼睛由竹息梳头,平静地问道:“那有没有人过来接九阿哥?” “没有。” 太后轻哼一声:“皇后可真是挂念着景宁公主啊。” 竹息小声道:“奴婢听说妇人怀孕时常看美人图的话,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更漂亮些。不知是不是皇后娘娘怀孕时成日和安贵人在一块儿,咱们九阿哥的眉眼倒是有些安贵人的模样呢。” 太后睁开眼瞪了竹息一眼:“多大的人儿了,还不知忌讳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说。” 竹息连忙放下手中的梳子,低眉顺眼地欠身道:“是奴婢不知轻重多嘴了,还请太后饶恕奴婢。” 跟在太后身边儿这么多年,她知道太后并非真的要罚她,只是这事儿,无论太后自个儿有没有发觉,她都要提点太后一句的。 “好了,起来吧。” 太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淡淡道:“有些事情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左右九阿哥是皇后所出,又养在哀家宫里,就算皇后偏心,九阿哥也是名副其实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大清嫡子。记好了这一点,别再让哀家听到这些不像样的话了。” “是。” 竹息和竹韵同时应声道。 皇后虽然被禁足了,但景仁宫的宫女们没有被禁足。自从春夏秋冬和江福海这几个皇后的亲信被送进了慎刑司后,皇后身边就只剩些从前的二等以下宫女以及一些苏培盛按皇帝吩咐挑过去的人。又过了几天,敬妃和端妃一块儿带着温宜公主和景宁公主在御花园纳凉聊天时,景仁宫如今伺候皇后的一个宫女来了,说是今日由她来接景宁公主去景仁宫。 “往日里不是苏培盛那边儿的人,就是惠贵妃身边的采月过来的,恕本宫眼拙,好像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端妃端详着眼前这位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宫女,一张毫无特色的大圆脸,说话也不见得特别机灵,怎么皇后会用这样的人…… “奴婢兰心给端妃娘娘请安,敬妃娘娘吉祥。” 兰心规规矩矩地报上名字,再次给两位娘娘请了个安:“今日本来应该是采月姑姑过来的,但听说朝华公主有些不适,需要采月姑姑亲自照料,所以储秀宫那边儿就遣人来话,今日就让奴婢出来接公主过去。” 端妃眉心微蹙,盯着这个宫女好一会儿,放心不下这个脸生的人,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就继续温声问道:“你就带了一个人一把伞过来,打得了伞也扇不了扇子,这儿距离景仁宫还有好一段儿距离,公主岂不是会被热到?不如你先回去,再多带两个人过来吧。” “娘娘无需多虑,这不是还有乳母和嬷嬷们跟着嘛。” 兰心声音虽小,态度却不如方才恭敬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和端妃娘娘说话?” 敬妃轻斥了一句。 “奴婢知错了,奴婢并无对端妃娘娘不敬的意思。只是公主的乳母嬷嬷们一并跟着,总是有撑伞打扇的人的,就一两刻钟的路,公主不会被热到的。” 端妃神色冷了下来,鲜少动怒的她凛声道:“好,果然是景仁宫的宫女。那本宫问你,今日你几时能送公主回来?” 兰心依旧深蹲着拘着礼,低着头梗着脖子有些没好气地道:“皇后娘娘是公主的生身母亲,难不成端妃娘娘还怕皇后娘娘薄待了公主不成?皇上只是吩咐在皇后娘娘养病期间公主暂住延庆殿,并非把公主送给娘娘当女儿。景宁公主迟早是要回到皇后娘娘身边的,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啪!端妃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兰心的脸上,毫无特色的脸登时出现了红红的五指印子,变得很好辨别。 “纵使你是景仁宫里出来的,本宫也容不得你放肆!” 端妃冷然道,从而起身从嬷嬷手里抱过公主,微微向敬妃欠了欠身:“我先回宫了,敬妃妹妹和温宜公主再玩儿会吧,今日扫了你们的兴,改日我再去咸福宫给你赔罪。” 敬妃连忙起身也对端妃回了平礼:“姐姐哪儿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见端妃带着公主扬长而去,丝毫没有再给兰心一个眼神,兰心脸涨得通红,头埋得低低的。敬妃睨了她一眼,和声道:“虽然皇后是公主的生母,但你也不该以下犯上、冲撞了端妃,如今她人都走了,我无意管你们之间的事儿,你先回景仁宫吧。好好儿地给皇后娘娘回话,别说些挑拨离间的事儿。” “是。” 兰心的声音跟蚊子似的,急急忙忙地告退回去了。 第168章 慈母心肠 端妃的举动很快传到了沈眉庄和甄嬛耳里。沈眉庄吩咐下去,后宫这些女人间的小事儿不必传到养心殿里,免得叨扰了皇帝清净,只转头吩咐采月挑了些东西,亲自去了延庆殿说和。 “下午时姐姐实在是冲动了。再怎么的,那也是皇后宫里的宫女。打狗也要看主人呐!” 端妃放下手里的书,愁态难掩:“我如何不明白妹妹的意思。可那个叫兰心的宫女,口口声声说我放心不过把公主交给皇后,还不断提起要把公主送回景仁宫的事儿。妹妹有女傍身,如何能明白我的心酸……” 沈眉庄思忖了一会儿,柔声道:“恕我直言,兰心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皇后健在,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姐姐您一向聪慧,如何就犯了糊涂呢?” 端妃隐忍着心里的难过,摇了摇头不作声。 沈眉庄叹了口气感叹道:“姐姐这样喜爱公主,我是相信姐姐会真心待公主好,公主也是真心喜欢姐姐您这个额娘的。” “再真心又有何用?我又不是景宁的亲生母亲……” 端妃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沈眉庄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只要皇后在,看在孩子的面上,还有她亲姐姐纯元皇后的情分上,她犯下的任何错皇上都会原谅吧。” 端妃忽然心头一颤,一个不自然的表情在脸上稍纵即逝。沈眉庄看在眼里却不出声,只拿起茶盏小口喝了起来。 皇后虽然不得势,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自己的宫女被打了,且不论到底是否是兰心的错,首先皇后的面子就挂不住。从昨日到今日,皇后已经遣了三波人出来了。沈眉庄既放话不准叨扰皇帝,如今皇帝也开口说后宫由她做主,那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往养心殿跑,全部把消息带去了储秀宫。苏培盛那头儿也是两只耳朵一打通,这头进去那头出来,听过就算了。当皇后那边儿来第四回人的时候,沈眉庄来到了景仁宫里。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坐在冷清的正殿上方,依旧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起来吧。如今惠贵妃执掌六宫,只手遮天,只怕不久后本宫也要让贤了。” 沈眉庄从容地起身坐下,微微垂首道:“娘娘这是说笑了,您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臣妾不过是禀了皇上之命暂理六宫事宜罢了,待您身子好起来还是要交回给您的。” 皇后用鼻子轻哼一声,淡淡道:“话虽如此,可如今本宫想见自己的女儿一面也要看人眼色,景仁宫的宫女都能随便被人在御花园责打,本宫在这个紫禁城哪儿还有说话的地儿?” 沈眉庄作出惶恐的模样,赶紧欠身道:“臣妾正是为了此事前来。昨日臣妾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去了延庆殿仔细问了端妃,此事虽说是景仁宫的宫女兰心先对端妃出言不逊,但端妃也实在冲动了。当初皇上发了话,让端妃抚养景宁公主,昨日兰心口口声声不在乎公主的身子,也是端妃与景宁公主母女情深的缘故,才一时没忍住。还请皇后娘娘宽恕端妃。” “母女情深?惠贵妃慎言,本宫与景宁公主才是真正的母女。就连太后也不曾阻拦本宫与九阿哥见面,端妃竟敢以妃位之身霸占公主,事后自己不来请罪,而由你这个贵妃代行,后宫里以下犯上、奸逆横行,惠贵妃治理下的后宫可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呐。” 沈眉庄压下心底的反感之意,恭顺回道:“本来端妃今日也想一同前来,只是皇上发了话,没有圣旨,无人不得进景仁宫叨扰皇后。臣妾也是得了皇上的旨意才能进出景仁宫,所以只能由臣妾代为请罪了,还请娘娘谅解。” “本宫无意与你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一样,本宫的女儿,每两日就要回景仁宫一趟,你知会一下端妃,愿不愿意她都不得阻拦。” 沈眉庄依旧恭顺地应了一声,又保证了明日一定让自己的宫女去接九阿哥和公主过来,皇后才暂时放过了她。 沈眉庄没有立即告退,先让宫女送进来一批新的好布料,又放下了一斛珍珠、几匣子宝石珠子,她打开一个匣子,用削葱根似的修长手指捻起一颗成色极好的西瓜红碧玺圆珠,笑着对皇后道:“这些都是内务府新到的好料子,皇后娘娘近来精神头好,臣妾特意各挑了一些颜色鲜嫩的给皇后娘娘做孩子衣裳用。还有这些珠子宝石,都是做工极好的,穿成穗子或者做成长链,可以打发打发时间。近日太后喜欢碧玺,皇后娘娘若是想做来送与太后,臣妾可帮您寻一些新的图样来。” 如今景仁宫的份例虽然一分不少,但想多要些时兴的好东西也是不容易,都靠沈眉庄手头里漏出的一星半点儿。好在皇后也是坐得住的人,这些小风小浪还不至于让她动气,她只平静地颔首道:“你有心了,放下吧,本宫若是缺些什么说不定还要再麻烦你。” 沈眉庄柔顺地点了点头:“无妨,娘娘尽管遣人来储秀宫就是。说起来,安贵人虽然身在圆明园,却也是个懂事的,前日还写信来问皇上与太后的安,不禁献上了一幅亲手绣的百子千孙长乐图,祝皇上子嗣繁茂、千秋万代,还给九阿哥和景宁公主做了好些小物件,其中那件给九阿哥的青莲荷花团寿纹小袄真是精致得不得了,那荷花里的小莲蓬栩栩如生,仿佛看着就能闻到莲子的清香呢!”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那倒真是辛苦安贵人了,自己都这般境地了,竟还这样惦记着本宫的孩子们。” 察觉到皇后态度的变化,沈眉庄也没有恋战,起身告退。 从景仁宫出来她就直接去了永寿宫。 “姐姐今儿看着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甄嬛一如往昔地站在正殿门口笑吟吟地迎接她。 沈眉庄在殿外笑而不语,径直走过去挽起甄嬛的手进了殿内,轻声道:“嬛儿你果然料事如神,再聪明的人,也逃不过这儿女情分之事。一旦慈母被蒙了眼,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了。” 甄嬛狡黠一笑:“有眉姐姐执掌大局,我就只顾着喝茶偷闲啦。” 果然,不到两日,景仁宫那边就传来消息,一个小宫女伺候不周得罪皇后,一大清早的便被赶了出来。皇后宫里被赶出来的谁敢收留呐?内务府那边儿很快给重新派了差事,随着一批准备避暑事宜的宫人去了圆明园了。 第169章 安陵容出事了 宫里的人正热热闹闹地准备着今夏避暑的事儿,可还未动身,圆明园那边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安陵容被下毒了! 幸亏她自己精通香料,所以对草药也略有研究,吃下去刚察觉不对就让宝鹃立即寻了可以解毒的草药过来。眼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人还昏睡着。宫里的主子们都还没来圆明园,这边儿也没有太医,只能找了个略懂医术的老宫女给看了看。消息传到宫里后沈眉庄回禀了皇帝,才好不容易得到恩准,派了个太医过去。 耳报神最灵通的端妃自然也得到消息了,一向端庄稳重的她竟然忍不住轻笑了出来,轻轻地摇着怀里的景宁公主道:“吉祥,安贵人命大,咱们就再好好地帮一帮惠贵妃。” 待太医赶到,安陵容早已中毒许久,毕竟她不是医者,用的也是些寻常药物,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还时不时伴着四肢抽搐、人也下不来床。 虽然安陵容已经不得宠,但好歹是皇帝正儿八经选秀进来的嫔妃,贸贸然被下毒肯定是要查上一查的。只是她如今失了宠,这事儿劳动不到皇帝身边儿的人,便由沈眉庄接了过去。 端妃不愧是将门之女,自有自己的门路。甄嬛让沈眉庄等一等,所以沈眉庄那边儿其实并没有太多动作,不过不出五日,吉祥就把查到的东西悄悄儿地送到了储秀宫。沈眉庄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就让宫人传了轿辇去了养心殿。 “皇上,此事关系重大,臣妾不敢擅作主张,还请皇上定夺。” 沈眉庄毕恭毕敬地把供词交到了皇帝手里:“安贵人虽非大家出身,但也是入了皇家玉蝶的正经嫔妃……” 苏培盛接过那一叠儿纸奉到皇帝手边,皇帝沉默不语地翻看着。 沈眉庄拿着绢帕的手按了按胸口,仿佛把心中的害怕按了下去才徐徐道:“本来安贵人去了圆明园一直好好儿的,前阵儿皇后娘娘说宫里的人伺候不当,赶了一个宫女出来,内务府不敢得罪景仁宫,也就没继续留这个宫女在紫禁城里伺候,让她随着准备避事宜的宫人们一道儿去了圆明园干些粗活,结果一个阴差阳错,这个宫女就被指去了菜园子里。那菜园子偏远,平日里是见不到主子们住的地方的,但碰巧那儿离安贵人如今所住的纳翠轩近得很……” 沈眉庄的声音变得犹犹豫豫,皇帝还在翻那叠儿纸,头也不抬地低沉道:“继续说。” “宫里不去圆明园时,那边儿的御膳房班子都是烧些简单的菜,安贵人住得远,臣妾听闻大多时候都是由她随侍的宫人在纳翠轩的小厨房里自己做了吃的。前几日天气热了,她叫宝鹃去御膳房那边取些绿豆百合莲子粥,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太医回禀,那是鹤顶红。幸亏安贵人自己略懂草药才没立即丧命。” “圆明园哪儿来的鹤顶红?这些又和那个宫女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嘴角下拉,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一碗绿豆粥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确实不好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安贵人第一次中毒后神志不清,那几天说了几句话,或许就是她第二次中毒的原因。” 一股无形的压力向沈眉庄方方面面地向沈眉庄碾过去:“还有第二次中毒的事儿?她说了什么?” 沈眉庄一拂金黄色勾莲云纹织金缎边衣摆,跪了下来回话道:“安贵人神志不清时,曾在床上喃喃自语,说,『我的孩子小腿上有一颗黑痣,那是我的孩子,你们把他还给我。』” 皇帝的眼神顿时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割在沈眉庄身上,忽然重重地用手里盘着的翡翠念珠拍在桌上,声音就如皇帝如今的态度一样冷硬厉人。 半晌皇帝也没再吭声,沈眉庄壮着胆子继续道:“安贵人中毒后,圆明园那边儿管事的太监害怕出事,便就近拨了几个人过去照看着,那宫女便是其中一个,据说还是知道是去纳翠轩后她自告奋勇要去的。而安贵人的这句胡话,便是在这些人去了纳翠轩伺候后说的,据说当时屋里太医和那些宫人都在。于是太医第一张方子才喝了两天不到,一次喝药后宝鹃给安贵人喂下一小碗白粥时,安贵人又中毒了。而这碗粥,正是那位景仁宫出去的宫女亲手熬了送进来的。” “人可带回来了?” 沈眉庄拿不准主意皇帝说的是谁,思索了一会儿道:“安贵人如今身子弱不易挪动,而那位宫女,在把粥交给宝鹃后就不见了,事后园子里的宫人们寻了一番,估计是从偏远宫墙的狗洞里溜走了,但却在她住的偏房里找到了些许鹤顶红的痕迹,实实在在是抵赖不掉的,臣妾已经命人继续去追捕了。” 外边艳阳高照,可养心殿的空气仿佛被霜冻过一般,皇帝本就阴郁的脸色更加僵硬了。 沈眉庄不再说话,只跪伏在地上等候皇帝吩咐。 等着看看皇帝会不会说出她和甄嬛想要的那个回复。 “苏培盛。” 皇帝终于幽幽地开了口:“让慎刑司严审景仁宫的宫人,原先在慎刑司服役那几个也别放过,朕要看看他们到底能吐出多少东西来。皇后要养病,此事不必惊动她了,只再换一批宫人给她便好。” “是,奴才遵旨。” 苏培盛领了命立刻出去办事了。 接下来的事情十分顺利,皇帝盛怒,皇后没有得到任何为自己辩解的机会,甄嬛和沈眉庄一边用着糖渍荔枝蜜露,一边听着小允子来报,说是后来去景仁宫的都是些虾兵蟹将,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而春夏秋冬受尽了酷刑也没招,倒是那江福海招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日苏培盛就把皇后带去了养心殿,里边儿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说太后亲自过来与皇帝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以皇后此生都要禁足于景仁宫结束。 这下子,景宁公主就彻底养在了延庆殿了。 自从上一回皇帝病倒后,身子一直有些发虚,这回一生气,当晚就发了高热,昏睡不起。太后那边也因与皇上动了大气,刚回去便听见寿康宫急召了太医。 一时间,宫里最尊贵的两位主子都倒下了,温实初为首的太医院忙得头脚倒悬。 有个人却心情不错。 “颂芝,给两广总督递个消息,希望他看在从前与哥哥的情分上记着那件事儿。” 第170章 听闻宫外有些能人异士…… 养心殿和寿康宫同时病倒的消息一传出来,沈眉庄忙得难以分身。这边要顾着临盆之期不远的甄嬛,那边要来回跑着照顾皇帝和太后,敬妃和端妃都养着孩子,怕过了病气都不宜侍疾,裕嫔近来不受皇帝和太后的待见,位份低的嫔妃也挑不出几个好的……正当沈眉庄愁眉苦脸的时候,年世兰来主动请缨:“太后一向喜欢你,不如你专心照顾太后,我最熟悉皇上的喜恶,养心殿有我看着就成。” 换做往日,沈眉庄定要呛几句年世兰几句的,但如今她实在没这个精力,能有个人分担也好。于是她点了点头:“好,那皇上那边儿就交给你了,陈贵人和欣贵人也算细心,若你忙不过来就尽管唤她们过去。” 年世兰哪儿是个愿意与人分宠的主儿,听了这话只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随便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这回皇帝病得奇怪,急火攻心,几副药喝下去非但没好转,反而还吐了血。加上之前钦天监说过安陵容和他孩子不祥一事,安陵容虽然在圆明园中了毒还没好,但皇帝对她那个名义上已经死去的孩子还是存了一份膈应的。 太后那边也一病不起,多少珍贵的药材用了也没见起色,整日卧床,好在人还是清醒的。温实初和卫临在养心殿和寿康宫间来回跑,明里暗里听了不少太后的话,说太医院不得力,那么多天了皇帝怎么还没好起来。 本来都要启程的圆明园之行一下子都搁置下来了,看来这个夏天要在紫禁城里过了。 这日年世兰又在养心殿里侍奉皇帝喝药,皇帝的高烧虽是退了,但整日整夜地咳,天气虽热,却总觉得身上寒噤噤的,像是哪儿总透着风似的。 “皇上慢点儿喝。” 年世兰的声音娇软甜腻,边说话边用手轻轻地拍着皇帝的背:“好不容易皇上终于退烧了,太后虽然自个儿也病着,但挂念得紧呢,每日都差竹息过来问。皇上要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宫里宫外才能放心。” 皇帝皱着眉头喝完了一小碗苦药,接过漱口的茶水清了清嘴里的味道,故意忽略了太后的事儿:“朕这一病,整天把你拘在这儿闻药味,真是难为你了。” 年世兰殷勤地递上一小碟糖渍山楂给皇帝去去嘴里的苦味:“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臣妾就高兴了。不过皇上的烧虽退了,臣妾觉得您脸色还是不太好,宫里的太医总是不温不火的,皇上不如寻些民间的神医?” “这宫里的太医都是世家出身,造诣深远,要是他们都不好,哪儿还有更好的呀?” 皇帝不以为然:“朕不过是年纪大了,开始不中用了。” “皇上说什么胡话,皇上万岁,臣妾不准您这样说。” 年世兰佯装生气,嘟着嘴转过了身子。 皇帝笑着轻轻掰她转回来:“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的小性子!那你有什么好方子呀?” 年世兰转过身子,思索道:“臣妾听闻,民间有些德高望重的能人异士,不仅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还有延年益寿的妙方。皇上不如派人去打听打听?太后的身子也常年不太好,臣妾不是说宫里的太医的法子一定不好,但集思广益、广纳贤才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法子?” 皇帝有些不以为然地在紫檀木小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思忖了一会儿道:“说起来,前日两广总督也极力向朕举荐了一位山人道长,世兰一提,朕倒觉得此人可以一见。” 此时小厦子从外边儿进来和苏培盛嘀咕了几句,苏培盛面露难色。 “什么事?” 皇帝瞧见苏培盛古怪的样子,随口问道。 苏培盛弓着身子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回话道:“回皇上,隆科多大人听闻太后病重,来请旨想去探望太后。” 皇帝盘着珠串的手顿了顿,低沉的声音里透着隐隐不悦:“他倒是殷勤。” 事关太后,如今她与皇帝又正剑拔弩张,就算是年世兰这般大胆的也不敢多嘴。 半晌,皇帝一甩念珠穗子:“让他去吧,说不定太后见了故人病也好得快些。” “是。” 苏培盛松了一口气,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好了,今日你也累了,朕想自个儿看看折子,你先回宫吧。” 隆科多这事儿让皇帝对眼前娇艳的美人也失去了兴致,淡淡地就打发了年世兰离开。 傍晚,沈眉庄去永寿宫看了看甄嬛后就去了养心殿。 皇帝正倚靠在罗汉床上翻着眼前厚厚的一叠折子,看见贵妃美人袅袅地走进来,扬了扬脸让苏培盛把东西都收拾了起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皇帝抬手让沈眉庄起身。 “回皇上,臣妾和朝华一起用过了。方才臣妾去了趟永寿宫,嬛儿与腹中孩儿一切都好,皓月公主也机灵可爱,臣妾想着皇上肯定想听听孩子们的消息,便过来了。” 沈眉庄笑盈盈地接过采月手里的食盒,拿出一个粉彩花蝶白釉盅:“皇上病了这些日子,每日喝药,想来口中定是寡淡无味。这个樱桃冰酥酪消暑解腻,晌午时臣妾给太后尝过,太后赞不绝口,于是臣妾也拿一些过来给皇上尝尝。” 说起太后,皇帝眼里又闪烁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下午隆科多去寿康宫探望了太后?” “是,” 沈眉庄一边儿帮皇帝盛着冰酥酪一边儿点点头:“隆科多大人去的时候臣妾也在寿康宫侍疾,听见有人求见,臣妾便告退回了储秀宫。” 看来她也不知道这两人密谋了什么。 皇帝不再接话,哼哧哼哧用完了一碗清甜冰爽的甜点,舒服地舒了一口气:“果然不错,还是你手艺好。” 心情变好了,自然就想起了美人,皇帝忽然试探地问道:“昭妃的龙胎也八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安排她母亲入宫陪伴?” 第171章 龙马精神,更胜从前 “臣妾前儿也与嬛儿提了这事,只是她说母亲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宫里的嬷嬷们经验丰富,她也是生育过的人,所以不想劳烦她老人家。” 离甄母上一次进宫也没过几年,哪儿就年纪大了呢。 皇帝皱了皱眉:“娘家母亲进宫陪产是宫里的恩典,也无需甄夫人真的入宫做什么粗活,不过是让她们母女团聚罢了。这事儿上你还要再劝劝昭妃,老祖宗定下的恩典不要推三阻四。” 眼见皇帝面露不悦,沈眉庄也别无他法,只能应下。 皇帝看着窗外旖旎的晚霞,沉吟道:“昭妃生七阿哥之时是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过去照料的,如今太后抱恙,身边恐怕离不开人,让芳若过去照顾昭妃吧,她与甄夫人也相识,做起事来更方便些。” “是。还是皇上思虑周全。” 沈眉庄柔顺应道。 “让内务府把永寿宫的后偏殿好好收拾一番,别失了待客之道。” 沈母当初入宫陪产从没有如此待遇,见皇帝这样上心,不明所以的沈眉庄难免心中有些酸涩,笑容也变得略微有些勉强。 但消息传到永寿宫时甄嬛和玉姝可不那样想。 两个人相对而坐,都拧紧了眉心。 “家中女眷不多,母亲若是不进宫,万一哪日皇上想起甄家还有个女儿,让玉娆进宫小住,那可就麻烦了。” 玉姝虽非甄母亲生,但听闻此事也觉得荒唐:“上回夫人进宫,皇上亲自过来与你们用膳,已经令人侧目。知道原委的人不多,但这事儿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不止长姐在宫中待不下去,恐怕甄家也会大难临头。咱们这位皇上,可是连亲兄弟都不放过的。” 甄嬛点点头担忧道:“距离母亲入宫还有几日,必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 两广总督推荐的人很快入了宫面圣。 皇帝在西暖阁里接见了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道士,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他靠坐在罗汉床上,轻描淡写地睨了一眼跪下行大礼的人,是一个白胡子道士,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弟子。 “两广总督向朕极力推荐,说你道行高深,那你来替朕看看,瞧瞧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那老道士恭敬起身:“那,请皇上恕山人无礼了。” 只见他凝神聚气地看着皇帝好一会儿,缓缓地捋着那一簇白胡子,又有模有样地捻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鞠躬道:“『幻化非真谁是谁非。虚妄无实何空何有。将知得无所得失无所失。』有一样东西,皇上既失去又没失去,心中既在意又不在意,但皇上心魔难除,敢问皇上近来是否反复抱恙?” 这件事,皇帝已经下令斩草除根,没死的也都圈在宫里了,远在南方的道士又如何得知?难道真的有些本事? 皇帝眯起眼睛,眸子里流转过一抹寒厉:“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老道士不慌不忙地拱手道:“山人避世修道多年,两广总督大人遣人多次上山,说皇上近来身体抱恙,山人本不想插手凡间之事,只是皇上龙体安康关系到天下万民,山人思虑多日,决定入京,希望能助皇上一臂之力。” 冰冷的暗芒继续在皇帝眼里闪烁:“那你打算如何帮助朕啊?” 老道士从弟子手中接过一个青花锦纹小瓷瓶,双手奉上给一旁候着的苏培盛:“山人夜观星象,今日又有幸亲见圣颜,结合天相八卦一算,山人已心中了了。为表诚意,山人特意奉上金丹两枚。此金丹出自乌金盘龙八卦炉,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集天地灵气精华于一体。上品金丹极为难得,能点化阴质为阳气,有凝神聚气、脱胎换骨、长生不老之效。”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把小瓷瓶双手奉上给皇帝,皇帝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看了一眼:“那朕姑且一试吧。” 老道士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交给苏培盛:“此方为药引,皇上可让宫中太医配好,山人会亲自用正阳水熬制,皇上用其同金丹一同服下便能事半功倍。待皇上身子痊愈、信任山人之时,山人自甘为皇上所用。” 。 那一头,实在推脱不掉的甄母还是进了宫,住进了永寿宫的后偏殿。 “这殿里怎的这般奢华?臣妇不敢擅居,还请娘娘让臣妇别居他处吧。” 甄母瞧着一屋子的摆设并不像寻常外命妇入宫的规矩,有些惶恐地对着甄嬛欠身道。 甄嬛赶紧抽出扶着腰的手,扶起了甄母:“母亲,在自己宫里就不要对女儿行礼了,您这样拘束,我怎么能安心养胎呢?” 这个女儿就是这样孝顺贴心,甄母无奈地笑了笑:“话虽如此,宫规森严,不可僭越。我不愿娘娘为难。只是这偏殿实在太过华丽,娘娘还是让我住到别处去吧。” 甄嬛使了个眼色,槿汐识趣儿地带着随侍的宫人站远了些。 “母亲,这屋里虽然陈设华丽,但都是皇上亲口下旨让苏培盛盯着内务府准备的,也是皇上对咱们甄家的恩典,您就安心住下吧。您进宫好好照顾我和腹中孙儿,这也算是报答了皇上的隆恩了。” 甄母知道皇帝对她隆恩浩荡的缘由,但听甄嬛这样宽慰她,紧锁的眉心也舒展了一些,亲昵地牵着女儿的手走进了屋内,轻声道:“按规矩,我本应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谢恩的,但皇后在禁足,那明日一早我先去一趟太后那儿请安谢恩,再去景仁宫前给皇后行个礼,再去惠贵妃那儿请安便是。” 甄嬛回握着母亲细腻温热的手,颔首道:“母亲说得是,宫里的规矩还是做足了的好。只是宫里有心之人不少,母亲还是快去快回,我在永寿宫等着您。” 次日,甄母依次去了几个宫里请安,景仁宫进不去,她便在宫门口行了一个大礼,门口的宫女进去回了皇后就算来过了。只是,她在行礼时,没注意到高耸的红墙甬道另一端,有个模糊的身影悄悄儿地看着她。 养心殿那头,皇帝用了一枚金丹后,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总之整个人好像真的轻快了不少,之前病了许久的疲乏一扫而光。于是又召见了那位老道士。 “你的确有几分本事,这个金丹朕用过后觉得不错。” 这日是年世兰伴驾,她站在皇帝身旁,娇滴滴地附和道:“臣妾这些日子陪着皇上,也觉得皇上龙马精神、更胜从前了呢!”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炙热的目光盯着眼前风情万种的女子:“那就好!” 第172章 这宫里果然卧虎藏龙 老道士低着头,偷偷抬眸用余光瞄了一下眼前一副蜜里调油模样的两个人,胸有成竹地笑着道:“皇上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听着好听的恭维,皇帝脸上扬起了些许得意之色,一高兴就赏了老道士和他的徒弟不少好东西,还留他们在京中的白云观多住些时日。白云观里有一道士,名贾士芳,从前也为皇帝看过病献过丹药,这会儿刚好让这两个人切磋切磋。 何况,这老道说了个皇帝和宫内都三缄其口的事儿,哪儿能轻易让此人离去? 反观永寿宫这边。 甄母不便直接去养心殿谢恩,甄嬛总还是要过去一趟的。 这段日子隆科多进宫很勤快,每次与皇帝议完政事总要请求给太后问安,皇帝虽然心中不是很痛快,但十次里有八九次都准了。 甄嬛过来谢恩这日碰巧也遇到了隆科多刚从殿内出来。 “娘娘,皇上刚见完隆科多大人,心情不是上佳,娘娘还需小心伺候着。” 苏培盛一边儿给甄嬛引路一边儿小声提醒道。 “多谢苏公公提点。” 甄嬛会意地微微点头。 甄嬛进殿行了礼,皇帝阴沉沉的脸从折子里抬起来。 “天气这样闷,你最怕热了,怎么过来了?” “皇上恩准臣妾母亲入宫陪伴,还让内务府把永寿宫后偏殿修整得这样好,母亲心中感激,臣妾特意前来谢恩。” 皇帝放下手中的笔,合上了折子,甄嬛默契地卸下护甲给皇帝轻轻地揉起了太阳穴:“皇上看了一早上的折子也累了,不如用些茶水点心歇一歇吧。” 还是昭妃有办法。方才满脸烦躁的皇帝逐渐平静了下来。苏培盛见状,连忙招手小厦子把茶水点心送进来,小心翼翼地摆好在罗汉床上的紫檀木雕花小几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皇帝不吭声,半晌,缓缓道:“嬛嬛,你饱读诗书,对朋党一事有何看法?” 好熟悉的一句话! 甄嬛心中大敲警钟。 此生她宁愿平庸度日,也不想再沾染朝政、给家里埋下祸害。 甄嬛眉心蹙了蹙,揣度了一会儿皇帝的圣意,犹豫地福身道:“臣妾不敢干政。” “无妨。”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只与你谈论诗书,不论朝政。” 避无可避,想着方才在殿前等候时看到隆科多春风得意的模样,如今又没了年羹尧在他跟前儿碍眼,想来是他的顺遂日子让皇帝心生不满了。甄嬛用手指绞着绢帕,小心翼翼道:“臣妾读欧阳修的《朋党论》时,曾觉得这几句很有道理:『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 皇帝静静地盘着手里的翡翠念珠,若有所思。 甄嬛明眸稍弯、眼波流转,一张芙蓉脸淡淡地笑了笑:“皇上天纵英明,在前朝纳尽天下贤能之人,在后宫众妃温良贤淑,无论有什么烦恼都定会迎刃而解的。可今日臣妾是来替母亲谢恩的,皇上可不许再考臣妾背书了。” 看着眼前的美人撒娇,皇帝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温和道:“好,朕不再问你诗书便是。” 甄嬛又陪着皇帝用了午茶才告退,回去时后边儿还跟着御前的人,带了好些赏赐回了永寿宫。如此盛宠,难免引起宫中侧目。 钟粹宫里,默默无闻了一段时日的裕嫔政听着亲信宫人带回来的消息,一双好看的杏眼难掩讥讽。 她让宫女拿来了纸笔,闭着眼睛回忆了好久才下笔,静静地画了快两个时辰才搁下笔,问身边儿的宫女道:“石榴,你看本宫画得如何?” 那个叫石榴的是裕嫔的贴身宫女,是她带进王府的陪嫁丫鬟,又一直跟着她去了圆明园再回到这紫禁城里,也算是个老人儿了。她仔细端详着裕嫔的画,赞美道:“娘娘画笔细腻,这个美人画得眉目传神呢。只是,奴婢倒瞧着这个美人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奴婢请教娘娘,这是哪一位贵人?” 裕嫔笑了笑:“不知你可否记得,我刚入王府不久时,有一回去皇上的书房请安,进去时咱们无意中看到皇上的桌上还放着一幅画……” 石榴想了想点头道:“是,奴婢记得皇上见您进来后很快就把画收起来了。” 裕嫔把这幅画卷了起来递给石榴:“悄悄儿拿去烧了,别叫人看见。” 见主子心情似乎不错,石榴有些不解:“您画了这么久,为何不收起来反倒拿去烧了?” 裕嫔拿绢帕擦了擦方才有些沾到墨的手,笑道:“那是纯元皇后的画像。” 她继续愉悦道:“后来本宫留心着,又在皇上的书房里见过几回,私下问了问王府里的老人儿才知道的。昨日景仁宫前……本宫真是差点儿以为见到了本尊呢。虽然年岁不符,但那张面孔的眼角眉梢都如此相似,这宫中啊,果然卧虎藏龙,怪不得回宫后本宫瞧着昭妃如此眼熟,现下算是明白了。” 石榴脸上惊讶之色乍现,小声问道:“那昭妃竟然用自己的生母争宠,如此罔顾天罡之事……娘娘,我们可要?” 裕嫔摇了摇头:“宫中见过故皇后真容的人莫非太后、皇后、端妃,就连那失宠的李答应都没见过,其余皇上太后身边用久了的宫人也无理由揭穿此事。之前因着永寿宫接二连三的事儿,皇上已经对咱们不满,往后须得谨慎行事,免得再惹祸上身。” 石榴连忙称是,只夸裕嫔想得周到。 那头,有隆科多三不五时地进宫探望请安,太后的病好像日渐好了起来,偶尔也能带着九阿哥弘曕玩儿了。可有些风声却吹到了皇帝耳边,说隆科多不时再太后面前提起十四爷允禵,引得太后私下里跟偶尔进宫请安的果郡王打听允禵的事儿。 皇帝面上虽未说什么,但前朝却开始时不时有人弹劾隆科多结党营私、勾结大臣、贪污受贿。 第173章 再次恭喜嬛嬛 那白云观的贾士芳除了进宫为皇帝看过病献过丹药,在京中也一直很有名气,不少达官贵人都是他的熟客。虽说道家讲究苦修,但白云观香火旺盛,每日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贾士芳的日子其实是很滋润的,在京郊还有一处自己的大宅子。山人老道住进了白云观后,与这个贾士芳很是投缘。贾士芳多次邀请山人去他京郊的宅子游玩,两人还一同在白云观里炼起了丹。 貌似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些。 有了山人老道的丹药,年世兰又日日殷勤地在御前恭维着,这一回甄母入宫后皇帝倒是很有分寸,就算要见昭妃也只是赐了轿辇让她来养心殿,没有再像上回那样亲自过去永寿宫。 盛夏酷暑,热烘烘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蝉鸣蛙叫间便到了甄嬛生产那日。 沈眉庄为首,宫里的嫔妃按规矩都过来了。端妃有了女儿傍身后人也精神爽利起来,出来走动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如今也能和众人一起来永寿宫了。 甄嬛一大早便发动了,皇帝还在前朝见大臣尚未过来,甄母在殿内陪着甄嬛,一群接生嬷嬷和宫女们端着热水盆子进进出出,温实初和卫临也守着伺候。得力的如槿汐、佩儿在里头伺候着,竹青则忙着招呼各宫娘娘和小主们,乍一看倒也忙而不乱。 虽然甄嬛不是第一回生产了,可沈眉庄还是担心得紧,旁的妃嫔都能安心坐下来喝茶纳凉,唯有她,时不时就忍不住站起来踱去门口,拧着眉心望去甄嬛那边儿紧闭的殿门。 “温太医与卫太医医术高明,里边儿的嬷嬷们听说都是内务府提前挑的最好的一拨儿,贵妃娘娘不必担心,还是坐下来用些茶水歇歇气儿吧。” 沈眉庄到底是从前敬妃宫里出来的,感情也稍比旁人深厚些,看到她这般焦急,有些不忍地劝道。 “是啊,” 端妃也跟着缓缓开了口:“听说这生产过的妇人,再次生产时都会快些。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想来昭妃的好消息也快了。” 虽然这些是宽慰也是实话,但沈眉庄与甄嬛情同姐妹,眉心依旧舒展不起来。 “皇上驾到。” 小允子的声音从永寿宫门口传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沈眉庄率领众嫔妃走出前院里给皇帝请安。 皇帝随便一挥手:“都起来吧,不必多礼。昭妃如何了?让太医过来回话。” 沈眉庄恭顺地应了声是,对采月扬了扬脸,采月会意地出去叫了温实初进来。 “昭妃娘娘一切平安,方才卫太医已经将帮助生产的药熬好交给了殿里的嬷嬷,昭妃娘娘服下后会疼痛稍减,想必很快就能平安生产。” 温实初行过礼后胸有成竹地回禀道。 皇帝到底有些担心,听到温实初这样说也舒了口气,点头称好:“你们只管尽心伺候,出去跟他们说,昭妃平安生产后朕必定重赏永寿宫上下。” 温实初连忙称是,然后告退出去。外边的人得了消息,个个都喜上眉梢,干活的脚步都加快了许多。 果然再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甄嬛那边儿殿内就传出了婴孩嘹亮的哭声。为首的接生嬷嬷抱着孩子过来给皇帝请安:“奴婢恭喜皇上,昭妃平安生下了一位小阿哥。” 又得了一个儿子?甄嬛有两个儿子傍身了? 有些女人的脸上顿时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大家伙儿柔顺地给皇帝道了贺,皇帝也掀开襁褓看了看孩子,笑得合不拢嘴:“阿哥还小,这外头太阳毒,别过了暑气,赶紧抱回殿内吧。” 看见皇帝满意的笑着,一众妃嫔或多或少都有些羡慕甄嬛的好福气。但眼下尚不是恭维的时候,既然甄嬛已经生了,关系一般的妃嫔再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行礼告退了。只有沈眉庄、敬妃、端妃和玉姝还等着陪同皇帝一块儿进去探望甄嬛。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宫人出来回禀,殿内已经收拾妥当、各位主子可以进去了,这几个人才一块儿和和气气地跟着皇帝过去。进到殿内时,甄母也在里头。 皇帝让甄母免礼起身时,端妃如同触电一般怔在了原地,原本喜气洋洋的脸顿时凝滞了。 这是她第一回见到甄母。 皇帝已经快步走到了甄嬛身旁,沈眉庄和敬妃也已经走到了床边,端妃察觉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赶紧换上一副笑脸跟上去。甄母微微垂着头不敢直视圣颜,所以没有发觉端妃的怪异,但跟在最后边儿的玉姝却看了个一清二楚。待端妃走到甄嬛床前,玉姝连忙给甄母递了个眼神,甄母立即低着头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嬛嬛,你又为朕生下了一个皇子,朕要封你做贵妃,你可高兴吗?” 皇帝握着甄嬛的手殷切道。 刚刚生完的甄嬛累极了,但还是挤出一个体面的微笑,有些辛苦地点头谢恩:“皇上赏赐,臣妾自然喜不自胜。只是宫中比臣妾资历深厚的姐妹不少,皇上若要给臣妾贵妃之位,臣妾怕要无地自容了。” “在朕心里,你就是名正言顺的贵妃,待皇子满月之时,朕会让你行册封礼,再赐予协理六宫之权,以后你就和眉儿一起帮朕管着这后宫。” 皇帝满眼欢喜道。 “臣妾多谢皇上。” 甄嬛笑着谢恩道。她的地位终于稳了。 甄母在侧,看见女儿得了封赏,悬着的心也落回肚中。虽然她不想女儿陷入后宫争宠的风波里,但既然入了宫又生下了孩子,位份自然是越高越安全。 名正言顺的贵妃…… 沈眉庄自然是真心为甄嬛高兴的,可她自己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怀朝华时多番被算计的缘故…… 想到这儿,心里难免又泛起了些许酸意。但无论心中如何,面上还是笑着和旁人一起向甄嬛道喜。 几个人又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儿话,皇帝让甄嬛好生休息后就回了养心殿,说晚上再来看她和小阿哥。沈眉庄好生叮嘱了一番甄嬛和永寿宫的宫人,才和几个人一起离开。 出殿门前,端妃忍不住又意味深长地回头望了一眼里边儿两张相似的脸。 第174章 储秀宫失宠了? 皇帝大赏永寿宫、甄嬛晋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一个有两个儿子的贵妃,从此宫里谁最尊贵一目了然。爱惹是生非挑拨离间的人已经开始猜测,因为当初护驾有功晋封的沈眉庄恐怕这回也要被比下去了。 十阿哥满月礼前,沈眉庄还是后宫独一无二能做主的贵妃。她在十阿哥刚出生的第二日,就去养心殿请示皇帝,恩准甄母在宫里陪伴甄嬛至十阿哥满月。这不是什么大事,皇帝点了头,甄嬛见这段时日年世兰总缠得皇帝不能分身,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陪伴。 距离上一次服食丹药还未多久,皇帝又服食了山人老道带来的第二颗金丹。从前贾士芳就时不时给皇帝进贡丹药,太后和皇后总是劝皇帝少食,有病还是应该让太医院来诊治,其实端妃敬妃这种从府里就跟着皇帝的老人儿对服食丹药一事也不甚赞同,只是如今皇后失势,年世兰向来在皇帝面前嘴儿甜,一句又一句的恭维听得皇帝晕乎乎的。 世兰虽不是饱读诗书的才情女子,但也是个金贵体面的大家小姐,说话虽然大胆却也知道含蓄。如今能如此称赞自己,肯定是那老道的金丹得力。 皇帝每每想起年世兰娇滴滴的莺声燕语,仿佛觉得自个儿真的重新年轻起来。 就这样各人在各人的位置上安生了十来日。 甄嬛还沉浸在十阿哥出生的喜悦里,但随着养心殿那边儿过来的赏赐越来越惹人注目,内务府还来回禀说待甄嬛一出月子,皇帝吩咐即刻赐椒房恩宠。『椒房』二字仿佛一盆冷水浇醒了甄嬛有些发热的头脑。 十阿哥出生以来,宫里的人对永寿宫越来越殷勤,槿汐、佩儿、竹青、小允子这些甄嬛亲信在外边被一口一个姑姑哥哥的叫得十分亲热,就连同住的玉姝,大家伙儿也伸着脖子看她会不会很快晋封。一个有两个儿子的贵妃,从此宫里谁最尊贵一目了然。爱惹是生非挑拨离间的人已经开始猜测,因为当初护驾有功晋封的沈眉庄恐怕这回也要被比下去了。 内务府这个消息,再想起这段时日那些说她要盖过沈眉庄风头的风言风语,本来不甚在意的甄嬛很难不怀疑这背后是否有人推波助澜。可还未等她有所行动,储秀宫那边儿的一件事儿就把这些流言白日化了。 还有十日便是十阿哥的满月礼,沈眉庄那边儿自然是正为这事儿忙进忙出,可紫禁城内不比圆明园满园春色,处处高耸的宫墙让本来就闷热的天气更不透风了。本来孩子就喜欢玩耍,哪儿能整日关在宫里画画写字,一来二去的朝华公主竟然中了暑热,高烧不退两日了。 本来就是传个太医的事儿罢了,但内务府那群狗奴才,储秀宫掌管六宫的大权尚未分出去,沈眉庄遣宫人去内务府取个冰却被推三阻四。 “永寿宫那边儿事多,昭贵妃和姝贵人的阿哥公主们年幼,皇上亲自交代,宫里的冰都得先紧着那边儿,既要整个宫室都凉爽宜人,又不能让昭贵妃和姝贵人受了寒气伤了身子,思来想去,只能在院子里便开始用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还得想着养心殿和寿康宫,采星姑姑您来得不巧,今日实在匀不出多余的冰了。明日,明日冰窖那边的人一到,奴才们就立即给储秀宫送冰过去。” 内务府的人笑嘻嘻地打着马虎眼。 采星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声调也忍不住拔高了几度:“昨日说等今日,今日又说等明日,日日都不够冰,你打量着蒙我是吧!如今还是咱们储秀宫的惠贵妃娘娘掌管六宫事宜,这每日的冰块用量都是有记载的,怎么会一点儿都剩不下来?恐怕不是你们内务府自个儿用冰享受了还做假账哄骗我们娘娘?如今朝华公主还在发高热,储秀宫冰块不够,我这就去养心殿回禀皇上,公主若是有个好歹,小心你们的脑袋!” 那管冰块的太监哎哎几声,想拦住扭头就走的采星,可采星压根儿不再回头搭理他,真的径直就去了养心殿。 到底是做了多年贵妃身边的人儿,知道不能一脸兴师问罪地过去,才到养心殿门口附近,采星就已经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最后是跪在地上抹着泪跟皇上回禀的。 朝华公主自小就十分得皇帝疼爱,听闻女儿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皇帝大怒,立即让苏培盛传了御撵前往储秀宫,去到时,小朝华的脸蛋儿还烧得红扑扑的,难受得小手拽着紧紧的小拳头,时不时哼唧一声,沈眉庄在旁心疼得清泪涟涟。 “苏培盛!” 皇帝的脸黑成了锅底,声音里满是怒气。 “奴才在。” 苏培盛赶紧单腿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立即让内务府把冰送过来,没有就从养心殿那儿挪!再没有就立刻去开冰窖!” 天子盛怒,屋里的太医和宫人都哗啦啦跪了下来,个个吓得屏声静气。 早在采月生气离去之时,内务府就开始害怕了。终于看到御前的人过来替储秀宫要冰,那个掌冰的太监心比冰窖还凉,整个人吓到站不起来。 皇帝在储秀宫陪着沈眉庄守了一夜女儿,内务府也瑟瑟发抖了一整夜,终于在次日等来了皇帝亲口的一顿发落,那个掌冰的大太监更是被打了五十大板后丢进了慎刑司。这样热的日子,五十大板下去,那伤口只怕没几日就要发脓发臭,熬不了几日人大概就会没了。 苏培盛风风火火地在后宫奔走了两天,自然是摸清了朝华公主用不上冰的来龙去脉。皇帝听闻后脸色阴沉如风暴来临前的乌云,每一个字都如雷鸣般警示着后宫轻视储秀宫的人:“沈氏贵妃以来,端庄淑睿,勤勉柔顺,其女朝华,性资聪敏,毓灵天汉秉训皇闱,惠性早成,淑德克茂,深得朕心,封和硕端静公主。” “皇上,这公主册封一般是及笄后成婚之际,朝华公主年少册封是极大的恩典呐!可见皇上多疼爱公主,端静公主知道后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苏培盛讨好地恭维道。 “快去办吧,昭贵妃和惠贵妃情同姐妹,以后宫里不许再出现怠慢储秀宫的事儿。” 宫里那起子先前议论储秀宫失宠的小人暂时悻悻然闭上了嘴,可永寿宫那边儿开始有些不安了。 第175章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沈眉庄那边儿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皇帝过去陪朝华公主那晚甄嬛就得到消息了,因为是卫临过去伺候的公主,所以她还特意仔细询问了温实初那边儿的状况。自己出不去看眉姐姐的孩子,玉姝第二日就代她走了一趟,可正殿的门都没进去,采月就出来推脱说端静公主刚睡下,沈眉庄还贴身陪着,不便见客,只客气地把玉姝带来的东西收下就让她离开了。好久没出来蹦跶的仪贵人还出来酸了她几句。 “总说昭贵妃和惠贵妃情同姐妹,这争起皇上的宠爱也是毫不手软呢,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也难怪咱们惠贵妃不想见你。” 玉姝不咸不淡地睨了仪贵人一眼:“富察家不是一向出手阔绰吗?端静公主病得厉害的时候也不见仪贵人出来帮忙,听说你自小产以来内务府给的份例只多不少,难不成那少了的冰块就是挪给你了?” “空口白牙你就想诬陷我!” 仪贵人的脸蹭地就涨红了。 玉姝没有理会她,带着菊青扬长而去。 沈眉庄正在床边一步不离地陪着熟睡的女儿,采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沈眉庄耳边小声地把外边儿的事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沈眉庄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让她出去了。 第二日,永寿宫那边儿就换了甄母亲自登门。 就算沈眉庄已经身为贵妃,但甄嬛也已经得了皇帝亲口晋封,地位到底和她一样了,说起来甄母也算半个长辈,沈眉庄叹了口气,还是让采月把人请进了正殿。 “臣妇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甄母没有半点儿新晋贵妃生母的架子,一见到沈眉庄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沈眉庄只好虚扶一把:“甄夫人不必客气,赶紧免礼。采月,赐座上茶。” 待二人坐定,甄母客气地笑道:“听闻端静公主生病,昭妃娘娘与永寿宫上下都十分担心,但她未出月子不好亲自前来,臣妇便替娘娘前来探望,不知公主可好些了?” 沈眉庄淡淡地笑了笑道:“劳甄伯母挂心,有她皇阿玛庇佑,朝华一切都好。” 眼前这一位是女儿在宫中不可多得的姐妹,如今又和女儿一同位列贵妃,若是同心同德自然能互相扶持,若是离了心,皇上对她还有护驾之情,但她的嬛儿得宠却起源于酷似那个人罢了…… 甄母不想二人因为这事儿产生龃龉,只能诚挚道:“听闻内务府的人拿永寿宫做托辞,耽误了端静公主养病,嬛儿日夜不安,好在皇上英明,娘娘您身边的人也得力,不然嬛儿真不知该如何自处。在她心中,您是和她亲姐妹一般的,说句僭越的话,嬛儿视端静公主自然为己出般疼爱,怎会忍心让她生病受苦呢?妾身这个做母亲的看她着急,自己也着急,可后宫那些小人的作为哪儿她能左右的……” 这事儿虽因甄嬛而起,但沈眉庄也知道都是底下奴才见风使舵罢了,见到甄母如此坦白,沈眉庄也不好过于疏远,眼角浮上了一点儿泪光:“甄伯母说得是。向来这后宫都是拜高踩低,嬛儿为皇上生下了两位阿哥,是大清的有功之人,内务府的人巴结也是常事。只是本宫这个做母亲的,看到女儿被自己连累,心中不好受罢了。还请伯母回去转告嬛儿,让她不必为此事烦心,本宫并没有恼她,皇上也替本宫处置过那些小人了,让她好生休养,准备着过几日十阿哥的满月礼吧。” 虽然不知沈眉庄是否真的全然不生气了,看到沈眉庄的神情比刚入门时软了些许,甄母也微微放了放心,又说了些从前照顾生病女儿们的经验,把自己在宫里做的几道清心润肺祛暑热的小菜留了下来后,便告辞回了永寿宫。 “娘娘,这些小菜……” 采月知道沈眉庄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内务府那些人早上过来送冰时,还自作聪明地说什么皇上吩咐储秀宫和永寿宫以后的冰块份例都同等这样的话,难免主子又要动怒了。 储秀宫的主位娘娘早就是贵妃了,如今宫里又是沈眉庄做主,何须巴巴儿地去求什么和永寿宫一样的份例,本就该是头一份儿的。 殿里没了外人,沈眉庄放松了下来,托着腮出神地望着门口,喃喃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 “娘娘何苦念这样伤心的诗句,咱们的公主刚得封为和硕端静公主,年幼册封,旁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按奴婢说啊,与其和那些小人费心思,娘娘不如再给皇上添一位小阿哥,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采月看不得自家主子难过,小声地在旁劝着。 沈眉庄愣了愣,思绪渐渐回笼,收起脑中悲春伤秋的想法,温柔地笑道:“儿女的事,哪儿就那么容易呢!甄伯母的手艺向来不错,从前做女儿时在甄家吃过,想来也有些怀念,端去朝华屋里吧,本宫和她一起用些小粥。” 十阿哥的满月礼依旧井井有条地进行着。皇帝赐名十阿哥『弘泽』,满月当日由钦天监替皇子剃了胎发后在重华宫设宴,王爷贵眷们也会应邀出席。那日也是甄嬛行贵妃册封礼的日子,皇后禁足,她不必去景仁宫听训示,礼部的意思是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即可。虽然沈眉庄请示过皇帝,留甄母在宫中直至皇子满月,但前有她与纯元皇后相似之事引起皇帝注意,后有内务府拿永寿宫来托大拿乔、得罪了储秀宫,这日皇帝来永寿宫探望甄嬛和十阿哥弘泽时,甄嬛便提出了让母亲出宫的要求。 “还有几日便是弘泽的满月宴了,你母亲不必着急出宫,可再留几日。” “承蒙天家恩德,母亲在宫中已经住了两个月,一般来说嫔妃生产,母亲入宫陪伴也是直到皇子出生,臣妾得封贵妃,更应以身作则、恪守宫规,请皇上答允臣妾请求。” 皇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这个你不必担心,朕听闻你家中还有个即将及笄的妹妹,过几日一并接进宫来参加弘泽的满月宴,你们母女姐妹也可以团聚。” 第176章 避得了一时 甄嬛忍下心里泛起的恶心,低下头来柔顺道:“如此,臣妾多谢皇上美意。”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甄嬛就把此事对母亲和玉姝说了。 “长姐,可不能让皇上见到三妹啊。” 玉姝焦急道,还把甄嬛生产那日端妃看见甄母时的异样告诉了二人。 甄嬛眉心轻拧:“皇上怎么忽然会想到玉娆?你让人去打听一下,近日除了年嫔还有谁得宠了。我瞧着并不像临时起意,或许我提不提让母亲提前出宫他都会让玉娆进宫。” 玉姝点了点头,赶紧出去安排。 “嬛儿,” 甄母瞧着玉姝离去的身影,犹豫道:“此事怎么看都是个死局,我们或许要想个应对的法子了……” 甄嬛有些不解地对上母亲的目光。 。 两日后玉娆奉旨入宫,与甄母一同住在永寿宫的后偏殿里。可入宫那日,虽然天刚亮就出了门,但盛暑难耐,一路走到紫禁城时就害了暑热,待到了永寿宫安顿好,整个人已经有些起不来了,第二日直接卧床不起,甄嬛赶紧让人去请了太医。 温实初过去看过之后又去了养心殿回话:“回皇上,甄家三小姐昨日先是烈日底下车马劳顿,刚到宫中时又用了冰鉴解暑,使得暑热在内、寒湿在外,一时间风热病邪侵体,怕是三五日好不起来。” “那她岂不是不能参加十阿哥的满月礼?” 皇帝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温实初神色凝重地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三小姐的病为暑气所致,突发时疾,需隔断静养几日,以免感染宫中其他贵人。而且……” 温实初有些犹豫地拉低了声音。 “而且什么?” “而且,三小姐现在浑身发热、呓语不断,是内外并发之症。婴儿体弱,微臣建议接触三小姐的人也需避开十阿哥,以免过了病气。” “如今都有谁照顾着甄家三小姐?” “是甄夫人和永寿宫的几个宫女在照顾着。” “既如此,那就让甄夫人先好好照顾女儿吧。既然三小姐的病是你瞧的,那你就继续伺候着,十阿哥那边就让卫临继续照看着吧。” 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打发了温实初出去。 甄嬛那头得了温实初的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母亲和妹妹暂时都不用在宫里露面了,只要再熬几日、寻个理由出宫回府就可安心了。 满月宴前一晚,内务府刚把甄嬛册封要用的吉服送过来,沈眉庄也跟着到了。 “妹妹快看看,这吉服是宫里最好的绣娘做的,虽然时间赶了些,但我瞧着针脚细致,还算不错。” 甄嬛让槿汐放下吉服,使了个眼色让下人们都出去了。 “姐姐,” 甄嬛起身拉着沈眉庄:“虽然皇上册封我为贵妃,但我并不是要与你争。上次朝华的事儿并非我本意,你可还恼我?” 沈眉庄牵着甄嬛一同坐下,娇嗔道:“若是恼你,就该把甄伯母做的小菜也一并给你送回来,再也不登门看你了!”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道:“我们一同入宫,我就想到有今日。以你我的资质,再互相扶持,在宫中平步青云是意料中事。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的性子我最清楚,我又怎会不信你?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得宠晋封我并不生气,只是我的朝华受了委屈,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能无动于衷?说到底,我不过是恼我自己不能好好照顾朝华罢了。内务府那起子小人的做派岂是你能左右的?” 听到沈眉庄如此说,甄嬛心里的内疚感更重了些:“都怪我不好……” “事情都过去啦,也不必再多想了,把以后的日子打算好了才是正事。” 沈眉庄正色道:“你妹妹怎么病得如此突然?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如今可好些了吗?” 说到这事,甄嬛不免面露愁色:“从前我与姐姐说过,皇上最初宠幸我是因为我貌似纯元皇后,姐姐可有想过,貌似纯元皇后的并不止我一人。” “你是说……” 沈眉庄的杏眼睁得大大的,惊得呼吸一滞,半晌才说得出话来:“嬛妹妹,伯母入宫前我在养心殿听见他这样上心她的住处,我还有些羡慕,以为是你得宠的缘故,如今想来,真是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甄嬛长叹了一口气:“我母亲从未敢带玉娆入宫,一是怕她从前年纪小冲撞了宫里的人,二就是……如今也不知怎的,皇上忽然想起她来,也不知道能拖瞒多久。” 沈眉庄蹙眉思忖了一会儿,问道:“见过纯元皇后的人不多了,能拿这件事儿来算计你的无非是妒忌你得宠的人……嬛儿,你心里可有数?” 甄嬛摇了摇头:“打听不出来什么。” 。 到了十阿哥满月那日,声势浩大的贵妃仪仗羡煞了多少妃嫔,一番繁琐的流程后,甄嬛正式成了昭贵妃。册封礼完毕后,甄嬛本要先去养心殿谢恩、再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但皇帝亲自来了永寿宫接她一同去寿康宫。 到了寿康宫,皇帝和太后坐在正上方,甄嬛端端正正地给母子二人行了叩拜大礼。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身着石青缎平金彩绣金龙袷朝褂的甄嬛,那张熟悉的面孔配上这尊贵的服制,仿佛看到了多年未见的旧人,但甄嬛通身的气势比当年青涩柔顺的柔则威仪了不止一丁半点儿。 当真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啊。 见太后半晌没让甄嬛起身,皇帝轻咳了两声,率先开口道:“昭贵妃刚刚出月子,不宜在这冰凉的石板地上跪太久,不如皇额娘先让她起身吧。” 太后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温和地笑了笑:“先起来吧,竹息,赐座。” “臣妾多谢太后、多谢皇上。” 甄嬛一点儿也没有偷懒,再次恭恭敬敬地谢了恩才起身在绣凳上坐下。 “本来册封礼后应该是去景仁宫听皇后训示的,但皇后抱恙、不能见人,哀家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叮嘱你从今往后要和惠贵妃同心协力,平衡后宫,替皇帝分忧。且作为后宫妃嫔,管理六宫虽重要,你也要记得尽心侍奉皇帝、再添后嗣。” “是,臣妾谨听太后教诲。” 甄嬛柔顺地颔首道。 “好了,哀家累了,皇帝陪着昭贵妃先去准备十阿哥的满月宴吧。” 听了太后这样说,皇帝和甄嬛也不好再打扰,一同行了礼就告退出来。 皇帝先回养心殿看折子,甄嬛要回永寿宫更衣,两人约好在晚上的满月宴再见。谁知刚分别没多久,景仁宫那边儿的宫女来报,说皇后病重要请太医。 第177章 六阿哥的孝心 甄嬛如今是有金册金宝的人了,这个消息除了沈眉庄收到,她也第一时间知道了。 “好端端的日子,她怎么这样扫兴!” 玉姝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今日是咱们十阿哥的好日子,左右皇上也不理会她了,长姐,不如就趁此机会……” 说着,她对甄嬛做出了个刀子一般冷冰冰的神态。 “不可。” 甄嬛透过菱花木窗看了看在外边儿等候回话的小宫女:“她不是那个无所出的皇后,如今暗处里盯着我们的人正愁找不到咱们的错处呢。槿汐!” “奴婢在。” 槿汐轻声上前。 “找个太医去景仁宫吧,让他看过之后过来回话。” “是。” 槿汐听了吩咐走出去了。 玉姝向来不是隐忍的性子,能有机会除掉对手她必定是毫不犹豫的。此时她不是很理解甄嬛的做法,有些焦急了:“既然不能明面上动手,怎么不派个我们信得过的太医过去?万一再让她收买了人,说不定哪日她又能出了景仁宫与我们为敌?” “今儿你怎么这样火急火燎的?” 甄嬛嗔了她一眼:“晚上重华宫夜宴,你好好儿打扮了去。如今你已经在嫔位的待遇上,待我的贵妃坐稳了,皇上提出正式晋你为嫔位,你可要性子沉稳些我才放心。” “我在这儿与长姐同住好端端儿的,不久后七阿哥也到了去阿哥所的年纪了,皓月和弘泽年纪相仿,正好一块儿做玩伴,我不想搬离永寿宫。” 说起位份一事,玉姝有些闷闷的。 “成为一宫主位又不是和永寿宫不往来了,地方宽敞些,皓月长大了也方便些。我认识的玉姝,可从来不是甘于现状的人。” 甄嬛伸手刮了一下玉姝鼻子:“好了,别气鼓鼓的了,眉姐姐和我有分寸。” 待玉姝回了自己的殿内,甄嬛让佩儿和竹青为她换上了一身金黄色彩云蝠团寿纹妆花软缎长褂,卸去了早上册封时隆重繁琐的吉服和头饰,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待她在罗汉床上小憩醒来,槿汐进来小声禀报了方才宫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年世兰也得到了皇后请太医的消息,半道上去把太医截胡了,说自个儿身子不爽,让自己宫里的人把太医夹到了翊坤宫拘着,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景仁宫的小宫女哪儿能应付得了年世兰的架势,只好又回头求槿汐帮忙,甄嬛方才在休息,槿汐就想着亲自带那小宫女去太医院另请别的太医,谁知年世兰竟亲自出来拦住了她们,还警告槿汐不要多管闲事。年世兰的阵仗是宫里人尽皆知的,这几年重新得宠后也没有偃旗息鼓,甄嬛刚刚得以晋封,今日又是十阿哥的满月礼,槿汐不想第一日就给主子惹些不痛快,只能让那个小宫女自认倒霉,让她改日再说。 “那个小宫女果真这样伤心?看那样子,皇后生病的事儿或许是真的。” 甄嬛嬛嬛起身走去铜镜前,由佩儿帮她重新篦头梳发,伸手轻轻翻着新送过来的首饰匣子里的珠宝:“这支金累丝正凤点翠衔红宝石步摇不错,仿佛可以搭配皇上昨日送过来的那对儿嵌珐琅片金累丝红珊瑚手镯,你去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是。” 佩儿柔声应下便去库房里找了。 “槿汐,皇后自生产病后,六阿哥就迁去了阿哥所再未回去,想来六阿哥也思母心切。如今皇后病了,若六阿哥去求,就算年世兰想阻拦,太后和皇上说不定也得看看孩子的面子。” 槿汐微微一思索,含笑福身道:“娘娘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傍晚,天边的夕阳还残留着一抹红云,重华宫内已经灯火通明、鼓乐齐鸣了。太后、皇帝坐在正中央上方,沈眉庄和甄嬛一左一右伴驾,余下的妃嫔和皇亲贵胄各分两边依例入席。皇帝已经举杯与众人饮下第一杯酒,各位正要尽情享受宴席之时,小厦子急匆匆地从侧门绕进殿内,小声对苏培盛耳语了几句,苏培盛听完面露犹豫之色,看了看正在兴头上的皇帝,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皇帝略微抬眼睨了苏培盛一下。 “回皇上,六阿哥听说皇后娘娘病重请不到太医,正带着太医在景仁宫门口闹着,说要进去探望皇后。景仁宫门口的侍卫遵从圣旨,不敢让六阿哥入内,但六阿哥不肯离开,侍卫只能过来请旨。” 苏培盛又低声将下午皇后请太医被年世兰拦下了的事儿一同告诉了皇帝。 皇帝本来堆满了笑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环视了一下皇子王爷们的坐席,果然没有六阿哥的身影。 这两主仆的异样引起了身边太后的注意,太后探寻的目光投了过来:“皇帝,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回皇额娘,不过是六阿哥逃席去了景仁宫罢了。儿子这就让人去把他接回阿哥所。” 听到皇帝对皇后这般冷冰冰的言语,太后原本含笑的眉眼冷了下来,声音虽小却十分严厉:“六阿哥是皇后亲手带大的,今夜旁人母子团聚,他难过一些也属正常。皇帝也是过来人,该知道母子分离是何等难过。更何况,哀家听闻午后景仁宫传太医,却被有心之人拦了下来。哀家吃斋礼佛,后宫之事若非太过,哀家也不想干预,可如今大清国母病重,不但被任由自生自灭,就连孩子想孝敬一二竟也不可?” 今儿是甄嬛和十阿哥的好日子,皇帝不想与太后争吵、节外生枝,垂下有些不耐烦的眼睑不吱声。 “如果皇帝还肯听几句哀家这把老骨头的话,就让六阿哥进去看看皇后吧。皇后是有嫡子女的中宫正室,皇帝是顾全大局之人,往日之事已成定局,如今你也再得佳人在侧,何苦为难了孩子们的孝心?” 太后看着皇帝黝黑的脸色,不温不火地补了几句,又轻咳两声:“哀家也该回去服药了,皇帝好好想想哀家的话吧。” 太后起身离席,一众妃嫔赶紧起身行礼,皇帝最要面子,再不高兴也只能做出孝顺的样子关心两句:“皇额娘慢走,孙儿孙女都挂念着皇祖母,您要多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第178章 太后要出手吗 太后的轿辇专门绕到景仁宫前,六阿哥还带着太医跪在景仁宫门口,几个侍卫不知所措,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开了些。见太后的轿辇亲临,大家纷纷行礼跪下,六阿哥听见动静也跪着挪转过身来,带着些哭腔求太后:“请皇祖母怜惜皇额娘!孙儿听闻皇额娘病重,身边儿的宫女出来几次请太医都被拦下,虽然皇额娘被禁足景仁宫,但她还是大清的皇后,竟被别的娘娘这样欺负,还请皇祖母为皇额娘做主!” 太后垂着眼,在微暗的路灯光中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个孙子。六阿哥已经7岁多了,个头不算高,合身的蓝色团纹暗花服袍竟也衬得他有几分轩昂之气,眉眼间有几分他生母的机灵相。皇后的确也将他教得不错,无论读书还是礼仪都比曾经的三阿哥出众许多,毕竟是打小就养在身边的。 “你就这样孝敬皇后?” 太后自带威仪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是。” 六阿哥也毫不犹豫:“不是孙儿由皇额娘带大才偏帮她讲话,实在是此事十分荒谬。孙儿虽然年幼,但师傅教《孟子》时说过『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皇额娘一直待孙儿十分亲切,在她怀着弟妹时也未曾薄待我半分,有了皇额娘儿臣才能体会到母子之情,孙儿感激皇额娘。” 宫中的孩子向来早熟,但听到六阿哥这一番言论,太后还是有些意外,愣了愣后温声道:“好孩子,起来吧,皇祖母知道你孝顺。” 她抬了抬眼,竹息会意地过去扶起了小小的六阿哥。太后又继续道:“进去看看你皇额娘吧,让这位太医替她好好瞧瞧,明日来寿康宫回话。” “孙儿多谢皇祖母!” 六阿哥开心地给太后磕了三个响头:“可,皇阿玛那边……” 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小厦子。 太后笑了笑:“有哀家替你说话,你放心去吧。” 六阿哥又行了个大礼给太后谢了恩,高高兴兴地带着人进了景仁宫去了。 小厦子快步跑到时,六阿哥一行人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景仁宫内。 “皇帝让你过来是拦人还是放行呀?” 太后淡淡问道。 小厦子尴尬地嘿嘿笑着行了礼,回道:“皇上体谅六阿哥的一片孝心,特意让奴才过来带六阿哥进去见皇后娘娘的。没想到太后娘娘与皇上心有灵犀。” 太后冷冷哼笑一声:“你回去告诉皇帝,哀家已经允准六阿哥带太医进去为皇后看病了,明日哀家会让太医来寿康宫回话,让他不必担心。” 小厦子连连称是:“那奴才在这儿候着,待会儿护送六阿哥回阿哥所。” 太后回了寿康宫,正想洗漱后换了寝衣看会儿书,宫人就进来回禀,说是今夜隆科多大人入宫赴宴,顺便带了上好的山参进宫献予太后,此时正托了宫女送过来。 太后沉吟了一会儿未应答,竹息笑着道:“隆科多大人一片心意,不如太后先收下?” “也罢,收进库房里吧。今日是昭贵妃和十阿哥的大日子,一大把年纪了做事情也不知轻重。” 太后温声道。 “如今年羹尧已经不是昔日之势,此番您要护着皇后娘娘吗?” 太后平静地瞥了一眼竹息:“皇帝还在气头上,这样的事,稍稍遮掩过去就算了,到底还是要等到皇帝自个儿想通了才行。哀家这个老婆子,只能看顾着点,别真的叫皇后被磋磨得没了心气儿。” “皇后娘娘是您亲选的,哪儿能那么容易就没了心气儿,何况她现在还有自己的孩子牵挂着,您就放心吧。” 竹息恭敬地笑道。 今晚皇帝本来想陪着甄嬛母子,但永寿宫既有甄家女眷,又有生病的甄玉娆需要避疾,皇帝不宜留宿,十阿哥年幼也不好轻易换了地方,甄嬛就顺水推舟荐了皇帝去沈眉庄那儿。 “这段时日眉姐姐为了弘泽满月之事奔波忙碌,不如皇上就替臣妾多陪陪姐姐吧。” 甄嬛柔声劝道。 “也好。” 皇帝点点头:“朕也几日没见朝华了,不能叫她觉得有了新弟弟朕就冷落了她。” 甄嬛与沈眉庄含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 。 宴席结束后,甄嬛高高地坐在贵妃轿辇上,金黄色长褂上细密的绣线随着忽明忽暗的宫道灯光折射出幽暗华丽的光线,玉姝的轿辇稍低一些,稍稍落后跟在甄嬛旁边。槿汐走在甄嬛另一边,轻声把方才苏培盛告诉她的景仁宫动静说了一遍。甄嬛一言不发,只支撑着轿辇的扶手托着腮静静出神,玉姝偏着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出声, 一路无言回到了永寿宫。 进了宫里,玉姝让乳母把皓月公主抱了下去,简单又和甄嬛说了几句好话,就说自己累了要休息,回了自己屋里。甄嬛凝神看着她袅袅离去的背影,以为她还为着下午自己不愿对皇后下手的事儿不高兴,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也回了自己屋里。 第二日早上,六阿哥带去给皇后看诊的太医去了寿康宫回话,下午太后就让竹息去养心殿请皇帝来寿康宫。可竹息去到养心殿时皇帝正在里边儿与大臣们议事,殿门紧闭。见是太后身边的姑姑,苏培盛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姑姑怎么亲自来了?太后娘娘有何吩咐,您遣个小宫女小太监来就成。” “苏公公客气了。太后娘娘挂念皇上,想请皇上移步寿康宫喝杯茶。” 苏培盛面露难色,“哟”了一声叹气道:“今日张廷玉大人和几个大人正在里头和皇上议事,皇上心情不大好,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 “公公日日在御前伺候,可知是为了何事?” 竹息轻声问道。 苏培盛抬了抬头示意竹息一同往无人的廊下走了几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留心听了一点儿,好像是为了前朝不断有人弹劾隆科多大人一事,皇上为此很是不快。” 竹息一闪而过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微笑着谢过了苏培盛,托他待会儿皇帝得空后帮传个话,就急匆匆地回了寿康宫。 第179章 逃无可逃 左手是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右手是少年相识之情,太后听完竹息的话,眉心拢起来好一会儿也犹豫不出个抉择来。 “竹息,这些时日哀家与皇帝斗气,是不是哀家害了他?” “太后您多心了,前朝之事自有皇上定夺,您只要养好自个儿的身子,皇上与隆科多大人才能放心。” 竹息轻轻地替太后摇着团扇,低声宽慰道。 君心难测,太后岂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更何况这个儿子与她从小就不亲近。她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悲凉。 晌午,皇帝真的往寿康宫这边来了。 “皇额娘急着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皇帝拿起竹息奉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 太后还是一贯温和的态度:“哀家知道你前朝事忙,可再忙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快要入秋了,昨晚哀家见你吃多了些冰镇果子,就让小厨房给你做了一碗黑糖陈皮红豆羹,补元阳、暖脾胃是最好的。” 皇帝瞧着竹息摆下的白玉莲瓣纹小碗,趁得红豆沙的颜色如朱砂一般细腻温润,倒是让他回味起昨晚一片温婉柔情的沈眉庄来,眉眼不禁露出一抹温柔。 太后瞧着皇帝的神情变化,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皇帝拿起白玉勺子用了几口红豆羹,点点头道:“皇额娘宫里的小厨房果然不错。不过,皇额娘叫儿子过来,怕不只因为昨夜果子的事吧?听闻六阿哥昨夜带了太医进去给皇后诊病了,不知病情如何?” 两个同样聪明多疑的人博弈,能直白说话是最省事儿的。皇帝的引子抛了出来,太后自然是要接上的。 “皇后失势,宫中一直流言纷纷,为何中宫诞下龙凤双胎却因为一个小小贵人而受到如此重的惩罚。皇帝的态度就是六宫以致下人的态度,于是一味作贱磋磨,就连没了靠山的年嫔都敢光明正大地把景仁宫的太医拦下了……” 没等太后说完,皇帝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皇额娘是向年嫔还是儿子兴师问罪呢?” 太后怔了怔:“你就如此宠爱年嫔?” “那皇额娘就如此纵容宜修?” 皇帝一记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 这到底是偏袒年世兰,还是借机发泄对皇后的不满? 见太后面露丝许心虚,皇帝语气放轻了几分:“从前是儿子对不住她,她对儿子是真心的,年羹尧已除,儿子不愿她在后宫黯然失色。皇额娘昨晚对儿子说的话,儿子仔细想过了,皇后大错已成定局,要朕与她虚与委蛇再装恩爱夫妻是不能够的,但孩子与母亲的情分不能阻断,她想见孩子就由她吧。” 终于松口了!太后叹息一声:“皇帝能想通这点,哀家就放心了。那皇后禁足之事……” 皇帝摆了摆手:“皇后既然病重,继续养着就是。以后的事儿就以后再说吧。”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太后点了点头,没有再提出异议。 可前有甄嬛晋封贵妃,后有皇后起了复出之势,宫里自然有的是人着急。 十阿哥既然已满月,甄母与甄玉娆就没有理由继续在宫里待下去了。甄嬛决定让她们明日一早就出宫。 刚用完早膳,轿子便已经等在了永寿宫门口,甄母握着甄嬛的双手,眼泪就掉下来了。 “嬛儿,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母亲和你妹妹帮衬不了你和外孙们,只愿以后咱们都能平安度日、无需再提心吊胆的好。” “姐姐……” 玉娆已经懂事,轻轻地用绢帕抹起了眼泪。 听到家人如此嘱托,甄嬛一时伤心,泪光莹莹,小声哽咽道:“母亲不要说这样伤心的话。你们与父亲在家中安好,便是女儿最大的心愿,玉娆往后不必入王府宫门,只需嫁个真心待她的寻常人家就好。” 三人泪眼相望,就连站在一旁的玉姝也忍不住动容,悄悄儿地用绢帕按了按发红的眼角。 “长姐,夫人与三妹不宜再耽搁了,赶紧出宫吧。” 一言点醒梦中人。 甄嬛拭了拭泪水,点点头道:“玉姝说得对,如今皇上该是用早膳准备上朝的时刻,今日眉姐姐约了大家伙儿去储秀宫说话,趁无人注意,你们快些回家。” 甄母与玉娆刚想转身上轿,却传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皇上驾到。” 皇上这个时候怎么会来这里? 甄嬛吃惊地与玉姝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行礼接驾。 “怎么走得这样匆忙?朕还想着过来与甄夫人和你妹妹用个早膳,昭贵妃也不提前知会朕一声。” “臣妾的母亲与妹妹在宫里已经叨扰了好些时日,妹妹还身染时疾,白白入宫一趟,臣妾怕她给宫里的姐妹孩子过了病气,想着不如早些让母亲陪她回家。” 甄嬛福着身柔声说道。 皇帝伸手虚扶了一下甄嬛:“你们也都免礼吧。” 这时皇帝身后冒出一个娇脆的声音:“皇上,臣妾看,就是昭贵妃娘娘太客气、太遵守宫规了。贵妃娘娘的母亲与妹妹也是皇上的家人,怎能无声无息就离宫呢?” “裕嫔说得是。若不是裕嫔告诉朕,朕还不知你安排了你的家人这样早就离宫,怕是宫里招待不周了。” 皇帝语气平静,听不出是玩笑还是怪罪。 原来是裕嫔的好主意。 甄嬛起身轻笑了一声:“裕嫔姐姐真是消息灵通。不过是我妹妹身子还未好全,不宜面圣罢了。后妃母家入宫,不宜逗留过久坏了规矩,臣妾刚刚得蒙圣恩晋封为贵妃,又和眉姐姐一起暂理六宫事宜,更要以身作则才是。” 甄母和玉娆与玉姝一同站在甄嬛身后不远处,每个人都是柔顺地垂着头,玉娆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 皇帝的眼光越过甄嬛,落在了玉娆身上。 “这就是你的妹妹吧?不用害怕,走上前来。” “小女怕给皇上过了病气,不敢僭越。” 说着玉娆又后退了一步,福身行礼。 龙体要紧,皇帝的脚步是止住了,但裕嫔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扭着婀娜的腰肢走了过来,笑盈盈地扶起了一直低着头的玉娆。她歪下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玉娆粉雕玉琢的脸蛋儿,捂住胸口看向皇帝,惊喜道:“三小姐可真是个美人儿啊!与贵妃娘娘您既有七八分神似,又更多了一股少女的轻灵之气,就似九天仙子一般绝俗呢!” 说着,她笑着打趣甄嬛:“娘娘怎的把美人藏得这样严实?若不是今日臣妾偶然听说您母亲与妹妹离宫,想着和皇上一同来送一送,怕是就要错过了呢!” 第180章 皇上这是得了新差事? 甄嬛转过身来,用自己挡在了皇帝的视线前,刀子一般冰冷地剜了裕嫔一眼,语气却还是柔柔的:“裕嫔真是爱开玩笑,臣妾妹妹蒲柳之姿,怎就当得起你这样的夸赞。” 玉姝也笑吟吟地一步挡在了玉娆与裕嫔之间,福了福身道:“裕嫔姐姐还是不要与三小姐离得太近。太医说了,三小姐需要避疾,这才连十阿哥的满月宴都没能出席。裕嫔姐姐平日里还要照顾五阿哥,这要是连累了五阿哥生病就不好了。” 可裕嫔却像是看不到甄嬛淬了毒似的眼神警告,一弯儿新月似的笑眼只望向皇帝:“皇上您瞧,臣妾说的是不是真话?” 皇帝眯着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裕嫔口中的绝色女子。他自是感受到了甄嬛故意不让妹妹在他跟前儿露面,这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之心。眼前的年轻女子虽然埋着头,若隐若现的姣好容貌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朦胧的金色暖光,乌黑的发髻上簪着两朵绒花,一支小小的金嵌珠石兰花蝴蝶簪的流苏在初秋的微风中微微飘动。 正当皇帝看得有些出神之时,一个慵懒娇软的声音传来了。 “怎么大清早的永寿宫竟这样多人?” 是年世兰。“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她给皇帝规矩地行了大礼,又转而对甄嬛福了福身,最后随便对裕嫔甩了甩绢帕就算行过平礼了。 “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皇帝知道甄嬛一向与年世兰不和,皱了皱眉。 “臣妾在翊坤宫一早就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听宫人说是甄夫人与三小姐要出宫,翊坤宫与永寿宫也算邻里了,臣妾就让颂芝寻了几样礼品,当做给甄夫人与三小姐的出宫之礼。” 这也说得过去。年世兰爱面子,就算不喜欢谁,礼数上也不会吝啬。年世兰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方才皇帝不明意味的思绪,皇帝回过神后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还是你想得周到,朕和裕嫔倒是两手空空过来了。” 年世兰有些挑衅的凤眼扫过裕嫔,转而对皇帝嫣然一笑:“皇上忙于政事,难免有些疏忽,可您从前总是教导臣妾,后宫之事要妥帖大方,虽然如今臣妾已经不协理六宫了,可皇上的话臣妾不敢忘。”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姿态袅娜地走到了皇帝身边儿。 甄母趁此机会,拉了拉玉娆的袖子,两人一起福身谢过年世兰。 裕嫔哪儿肯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只想着快些让皇帝看清甄嬛妹妹的模样,最好立即纳入宫里为嫔为妃。这样一来不但能好好恶心甄嬛一把,让她成为满宫的笑柄,说不定还能让她和皇帝就此离心。于是她不死心地再度开口:“年嫔来了正好,你也瞧瞧甄家三小姐,可真是一个绝代美人儿啊。说句冒犯的话,臣妾觉得三小姐的容貌比起昭贵妃来或许还更胜一筹呢。” 指望甄玉娆自个儿抬起头来是不能够了,裕嫔也顾不得失了礼数,竟一步上前就用手捏起了玉娆的脸给众人看。 皇帝终于看到了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螓首蛾眉,目若秋水,仿佛朝阳映雪般熠熠生辉,就如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惊艳。 “大胆!” 甄嬛顾不得发愣的皇帝。也顾不得让槿汐搀扶,自顾自地快步上去给了裕嫔一巴掌,声音全然没了方才的温柔:“本宫的妹妹是奉旨入宫参加十阿哥的满月宴,皇上亲自开口邀请的贵女,裕嫔言语间对她毫无尊重,还动起了手脚,这是在下本宫的脸面还是在下皇上的脸面?” 没料到甄嬛敢在皇帝面前撕破脸面对她动手,裕嫔赶紧松开了玉娆,跪下来委屈道:“皇上明鉴,臣妾只是一片好心,与您一同前来送送甄夫人与三小姐,并非贵妃娘娘所说的大不敬之意。臣妾只是爱惜美人,若冒犯了贵妃娘娘,嫔妾给娘娘磕头赔罪就是了。” 年世兰懒懒地抚了抚鬓边的凤穿芍药金步摇,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是讥讽道:“裕嫔可真有心呐。昨晚儿侍寝,得幸留宿养心殿,心里边儿却不把侍奉皇上放在第一位,这早膳时间不好好侍膳,却巴巴儿地拉着皇上往后宫跑。何时妃嫔家眷出宫这样的小事儿也值得皇上来回奔波了?要真跟你这样儿服侍皇上,今日让皇上给这位外命妇送别,明日给那家的小姐办出宫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皇上安排了礼部与内务府的差事呢。” 说着,年世兰拿绢帕掩了掩嘴轻笑起来。 裕嫔气得长眉倒竖,抬头瞪了年世兰一眼。 皇帝被年世兰这样打趣,脸色早就沉如死水,偏偏年世兰的话虽不好听却也在理,裕嫔方才的言语举动也实在不像话,搞得他像个多么急色的昏君似的。 “年嫔真是说笑了,朕不过是用多了些早膳出来消消食。昭贵妃,你好好送你母亲与妹妹出宫,朕先回养心殿了。” 皇帝慢慢盘着手里的翡翠念珠,视线从玉娆的身上收了回来,淡淡瞥了裕嫔一眼:“你先回宫吧,无朕的传召不必过来养心殿了。” 直到皇帝走远了,拘着礼的众人才慢慢起身。 眼见靠山离去,裕嫔悻悻地起身,想赶紧无声无息地离去。没走两步,甄嬛冷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裕嫔怕是年岁渐长,记性也不好了。本宫现在位列贵妃,皇上赐了本宫与眉姐姐一同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娘娘病重,听闻裕嫔从前邸里就侍奉在娘娘左右了,想来若由姐姐亲手为娘娘抄经祈福,娘娘一定好得更快,那就劳烦裕嫔为皇后娘娘抄经二十卷,五日之后送来永寿宫,本宫看过了才送去宝华殿焚烧祈福吧。” 裕嫔没好气地转过身来:“二十卷经书五天抄完?昭贵妃好大的架子!这是要嫔妾不眠不休不成?” 年世兰又忍不住掩嘴笑了出声:“裕嫔,我看你还是乖乖闭嘴比较好,这位昭贵妃可是后宫状元,没有惠贵妃那样好脾气,再辩下去恐怕就不止抄经了。” 见甄嬛与年世兰二人一唱一和地联手对付她,裕嫔只能再瞪这两人一眼,就带着宫女快步离去了。 甄嬛赶紧安排母亲与妹妹上了轿子出宫,没有多言。年世兰看着甄母和玉娆远去的轿子,她也想起了自己被禁足在府上的母亲,不禁有些黯然。 “年嫔,本宫听说,近来你总是劝皇上频繁服食丹药?” 第181章 裕嫔耿氏的过去 本来年世兰以为甄嬛会谢她帮忙解围,冷不丁听着她这样询问,年世兰的面上浮起了一阵心虚。 “怎么?刚罚完裕嫔,昭贵妃还没过瘾?这样快就拿嫔妾开涮了?” 甄嬛一笑:“本宫无意管你的事,只想提醒你,太后对你纵容皇上服食丹药一事颇有微词,且你不通医理,皇上习惯用参汤与丹药一同服下,服药后切记不可动气,否则……” 她拖长了尾音没有继续说下去,睨了一眼年世兰微微变色的脸:“去储秀宫的时辰快要到了,本宫要回去更衣了,年嫔请好吧。” 又过了几日的一个午后,甄嬛正在看着沈眉庄差人送过来的中秋宴席单子,玉姝神秘兮兮地掀开帘子进来。 “长姐,你想知道的事儿终于有信儿了。” 甄嬛示意槿汐把无关紧要的人带了出去,玉姝在黄花梨木雕灵芝纹罗汉床的另一端位子上坐下,津津有味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裕嫔耿氏和年世兰入王府的时间差不多,耿氏貌美,虽然入府只是格格,但也颇得胤禛宠爱。以年世兰的性子,自然视耿氏为眼中钉了。没过多久,耿氏便抢先在前怀了五阿哥。王府里长大的孩子不多,胤禛对耿氏腹中的孩子十分在意,当时还是德妃的太后也传了宜修入宫敲打。听闻耿氏怀孕时,王府里的厨子还“不小心”在她的饮食中混入了大寒之物,好在耿氏那日胃口不佳,把膳食赏给了下人,下人吃完后腹痛不已才发觉的。胤禛大怒,宜修把当日值守的厨子全部打了一顿逐出了王府才算了事。因着年世兰平日里对耿氏挑衅不断,当时年世兰已经得了胤禛的允准、开始帮着宜修料理王府里的琐事,耿氏便一直认为此事是年世兰所为,还一度闹到了胤禛面前。胤禛宠爱年世兰,又有年家在那儿看着,哪儿会因为一个格格的一面之词就轻易处罚已是侧福晋的年世兰,反而教训了一顿耿氏要安分守己,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前有呆呆笨笨的三阿哥,后有让胤禛厌恶的四阿哥,活泼好动的五阿哥出生后,胤禛也曾十分高兴。但五阿哥的性子比一般男孩子还要闹腾些,能走会跑后王府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爬假山、上树掏鸟蛋、用弹弓打鸽子,一不留神还跳进府里的湖中游几圈,大一点儿后就连三阿哥也被他拉上一块儿疯玩。 可后来,年世兰就有了身孕。 她一怀孕可就更金贵了,这不能动那不能碰的,胤禛对她千依百顺,就连身为福晋的宜修也要让她几分。碰巧有一日,年世兰用过了早膳便前呼后拥去了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耿氏居住的院子附近,年世兰觉得有些累了,便就近在一处石桌处坐下,几个拿着食盒茶壶的下人摆下年世兰喜欢的茶水果子就站到了不远处,一时间年世兰身边儿只有颂芝红景两个亲近的侍女。 正当年世兰放心歇着的时候,忽然一颗石头不偏不倚往她身上打来,颂芝和红景压根儿没反应过来,那石头就已经砸在了年世兰身上,砸得虽不算重,但年世兰忽然受惊,下意识站起来想躲开的时候肚子撞到了石桌边上,据说惊动了胎气,肚子疼了一天,胤禛紧张得立即请了宫里的太医进府。 这事儿一出,强势的年世兰哪里还容得下耿氏母子,身子刚好起来就搜罗了府里最有手段的几个婆子去耿氏屋里兴师问罪,说她教子不善,要不是宜修即时赶到,恐怕耿氏当场就被她发落了。胤禛那日回府后与宜修商量了一番,改日知会了一声宫里,便把耿氏和五阿哥送去了圆明园。这一送,就待到了前段时间回了宫。 “这样说来,裕嫔并未见过纯元皇后?” 玉姝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她顿了顿,蹙眉道:“可三妹被宣入宫后,我打听到那几日皇上除了见年嫔,问过一回惠贵妃满月宴的事儿,再者,只召见过端妃和裕嫔了。” 甄嬛用水葱般的玉指轻轻摩挲着手上的单子,凝思道:“眼下端妃与咱们并无利害关系,她是个淡泊自抑的性子,没有理由来主动害咱们。至于裕嫔……” 甄嬛望向槿汐:“你去向苏培盛打听一下,皇上那儿可有什么物件是能让人得知纯元皇后的长相的。” 槿汐点点头,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皇帝勤政,午睡起来便关着门和军机处的大臣议事,苏培盛和小厦子都被打发了出来。槿汐提着精致的剔红食盒来到了养心殿。 “可是昭贵妃娘娘有事儿?” 苏培盛看见槿汐过来,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起来了。 “秋高气爽,娘娘让小厨房做了些菊花雪梨银耳羹,还加了几颗枸杞进去,最是滋心润肺了,让我送过来给皇上尝尝。” “娘娘有心了。” 苏培盛面露赞赏之色,点点头道:“这会儿皇上正在里头和大臣们议事,一时半会儿恐怕不得空见你,待会儿我替你送进去吧。” “那我就多谢苏公公了。” 槿汐对着苏培盛福了福身。 “哎哟!咱俩都是老相识了,你无需对我这样客气。” 苏培盛赶紧伸手扶起了槿汐。 槿汐盈盈一笑,揭开食盒,从最下层拿出一个单独放着的小碗递给苏培盛,轻声道:“秋日干燥,你整日在皇上面前伺候,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我多装了一些,趁现在得空,你先用一碗吧。” 苏培盛笑得脸上的褶子又多了一些:“哎呦,劳你挂心,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槿汐低头一笑,等苏培盛用完了银耳羹才回的永寿宫。 随后的几日,六阿哥去景仁宫请安的次数越来越多,宫里纷传皇后的身子即将大好,说不定不久后就能放出来了。 做了这许多日的功夫,终于太后也亲自带着九阿哥去了景仁宫。 第182章 多谢太后垂爱 “皇后瞧着精神不错,可见是六阿哥的孝心感动了上天。” 骤然听见太后的声音,正在内室窗边写字的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作出惊讶的姿态赶紧走出来对太后行礼:“皇额娘万福。不知皇额娘到来,臣妾蓬头垢面的,真是失礼了。” 太后意味深长道:“前些日子还听说你重病不起,惹得六阿哥夜闯景仁宫,今日虽无华服加身,但都能起来练字了,看来六阿哥带来的太医果然仁心妙手。” “皇额娘说笑了。” 皇后福着身道:“得您恩泽庇佑,臣妾哪儿能不好起来。这几日臣妾觉得精神不错,便起身练字抄经,希望来日能送去佛前烧了为皇额娘祈福。” 太后淡淡地笑了笑:“果然是哀家选的好皇后,这些日子经还没有磨灭你的心性,还想着日后能出来为哀家烧经祈福。这一点,纯元就不如你。” 拘着礼的皇后静静地看着被宫人刷到反光的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不等太后发话,她缓缓起身,冷静地与太后对视上:“姐姐性子太过柔和,太过沉溺于儿女情长,不是中宫的人选。如今宫里惠贵妃和昭贵妃同气连枝,后宫尽是她们姐妹的天下了,这置乌拉那拉氏于何地?求皇额娘帮臣妾走出这景仁宫。” 太后墨黑如玉的眸子探究地望着皇后:“你对纯元如何下的手皇帝都知道了,就算哀家做主解了你的禁足,想来皇帝也不会再踏足景仁宫了,你又如何能帮乌拉那拉氏呢?” “只要宫里的女人还需要每日来景仁宫请安,六宫之权能再回到臣妾手中,就算皇上不再宠幸景仁宫,臣妾也能坐稳这个皇后之位。否则,一旦甄嬛的儿子长大,她又身在贵妃之位……” 皇后的眼眸里染上了似笑非笑的味道。 太后沉下脸来,思忖了一会儿,道:“四阿哥十六了,也该议亲了。昭贵妃和皇帝提议,将你的侄女青樱指给他做福晋,说是皇后虽在禁足,乌拉那拉氏依旧是名门,配了皇上的长子,也是给皇后脸面。” 四阿哥不是应该配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氏吗?皇后愕然,又想起了那个从前让她视为上天启示的梦,喃喃道:“可,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女儿富察氏,虽然比四阿哥小一岁,却十分稳重,不是应该成为四阿哥的嫡福晋吗?” 太后闻言皱了皱眉头:“四阿哥出身微寒,虽然被你接到宫中教养,却无名义上的养母,青樱的父亲虽只是个佐领,但乌拉那拉氏乃是名门大姓,配四阿哥已是绰绰有余,你怎么还想让他娶个家族有实权的富察氏!还嫌乌拉那拉氏没落得不够快么?” 皇后蓦然反应过来,直到自己失态了,只垂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温顺道:“皇额娘教训得是,是臣妾糊涂了,想起了春天赏花时见过富察氏一面,觉得这个姑娘不错。” “罢了。” 太后没有多想,扬了扬脸让奶娘把九阿哥抱过来给皇后看看:“弘曕如今已学会翻身了,睡觉也不太安分,嬷嬷总得整夜盯着,免得他压到口鼻。他到底是你儿子,哀家是不会叫你们断了母子之情的。有了这个嫡子,旁的妃嫔再得宠也要顾忌你几分。” 皇后从乳母的手中抱过九阿哥,轻轻摇着、低声逗着,婴儿呀呀笑语让她脸上的神情也温柔了不少。 “臣妾多谢皇额娘。弘曕尚有皇额娘垂怜,可景宁养在端妃那儿,臣妾日后不知是否还能与景宁再续母女之情?” 太后露出了一丝丝不耐烦,最后却化作了一声叹息:“两个都是你亲生的,只要弘曕能帮你走出这景仁宫,你还怕没有迎景宁回景仁宫的机会?” 此话让皇后大喜,抱着九阿哥就立即福身称是。 太后临走前让竹息把景仁宫伺候的人都叫到了院儿里,剔走了几个,补上了几个这回带过来的人。 “碧桃、黄杏、红梅、紫蝶都是竹息亲自挑的人,你之前那几个大宫女是出不了慎刑司了,难免旁人会从内务府动手脚,走了不老实的,就让这几个就先顶了景仁宫的差事吧。凡事不能急,养好了身子,总有春来花开的时候。” 。 太后去景仁宫的消息一传出来,宫里的人精儿们嗅着势头,对景仁宫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这段日子,甄嬛刚出月子不久,侍寝的次数还不多,皇帝最常召幸的除了年世兰就是沈眉庄和玉姝了。一向善妒的年世兰破天荒地向皇上引荐了陈贵人。 “从前陈贵人住在翊坤宫时就是个妙人儿,木兰围场后皇上也是喜欢过她一段时间的,怎么裕嫔回宫后皇上倒是忘了她了?” 皇帝幽幽地看着年世兰:“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朕宠幸旁人吗?怎么想起来把朕推去陈贵人那儿了?” 年世兰不动声色地走到皇帝身后,不轻不重地替他捏着肩膀,娇嗔道:“臣妾见你不是去储秀宫就是去永寿宫,怕累着惠贵妃和昭贵妃,觉得皇上该多见见年轻的妹妹们。” 原来她是在吃沈眉庄和甄嬛的醋。 皇帝没好气地笑了:“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既然年嫔开了口,朕也不好拂你这个面子,不如现在朕就召陈贵人过来?” 年世兰做出气呼呼的模样,拿着绢帕拍扫了一下皇帝的肩膀,扭过身道:“今日臣妾已经在这儿,旁人不宜过来打扰,皇上明日爱见谁就见谁去。” “就属你最小家子气!” 皇帝轻拍了一下年世兰的玉臀。 养心殿内又是一夜春色。 还有几日就是中秋家宴了,今年皇后诞下龙凤胎和甄嬛诞下十阿哥都是大喜,皇帝决定在乾清宫里举行家宴。在甄嬛的游说下,皇帝真的把青樱指给了四阿哥弘历做嫡福晋,并邀请那日青樱和她的母亲也来赴宴,就和一众王爷家眷们坐在一起,说是让两个孩子先见见面。 第183章 长姐难道想再去一次甘露寺? 玉姝上一辈子走得早,是不太了解四阿哥的事儿的。皇帝的诏书一下,她十分疑惑。 “乌拉那拉氏是名门,长姐为何费尽心思帮他谋得这样的好亲事?” 甄嬛想起青樱那个做派和下场,忍不住有些乐了:“好亲事?你且放宽了心,这位乌拉那拉氏格格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有她做伴,四阿哥闷声读书的日子要增添不少乐趣了。” 长姐的谋划自有她的道理吧,玉姝虽还不是很明白,但也把疑问吞在了肚子里。 中秋家宴的准备本来一切都在循序渐进,槿汐却忽然给甄嬛带来了个消息。 “娘娘,苏培盛告诉奴婢,皇上让他送了中秋贺礼去甄府上,其中,有一枚鸳鸯佩是特意送给三小姐的。” 槿汐低头小声地在甄嬛身边说着:“那枚玉佩,是从前纯元皇后的爱物。” “什么!” 甄嬛紧张地拽着绢帕的手砸在了紫檀木小几上。 槿汐哎哟一声,蹙眉心疼道:“娘娘小心伤着自己的手。” 坐在榻上另一边的玉姝见槿汐似乎欲言又止,询问道:“槿夕姑姑还有话没说完?” 槿汐为难地看着这两姊妹,点了点头:“皇上还说,中秋那日请三小姐入宫赴宴。” “母亲也一起来?” “不,只请了三小姐。” 甄嬛猛地扶着小几就起身,心中急得五内俱焚。为了这个亲妹妹,她做什么都愿意!眼见着她就要冲去养心殿请皇上撤回圣旨了,玉姝起身拉住了她:“长姐难道要因此事伤了与皇上的情分吗?弘杲与弘泽还小,若是与皇上对峙又寒了心,长姐还想去一回甘露寺吗?” 甄嬛冰冷的眼神中隐忍着一抹痛苦:“玉娆如今没有亲事在身,我不能白白看着她下半辈子被困在这四方的天里。” 玉姝紧紧拉着甄嬛的袖子:“长姐别去!再好好想想,要不咱们把惠贵妃叫来一同谋略,此时可千万不是同皇上闹的时候。” “姝小主说得是,娘娘可要三思啊。” 槿汐心里也着急,福着身劝说道。 甄嬛手里的绢帕被捏得起了无数道褶子,玉姝的话给她冲动发热的头脑浇了一盆冷水,由槿汐搀着,她腿脚有些发软地滑坐回榻上。 “没过几日就是中秋了,临时给三妹找一门亲事是不能够了。家宴当天皇亲贵族都会出席,皇上也不好做得太过,或许三妹还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玉姝冷静地分析道。 甄嬛颔首:“现在皇上眼睛盯在了玉娆上,可玉娆还未及笄,倒是可以拖些时日。只是将来如果要嫁给寻常百姓人家,终究是争不过皇上的,也唯有在皇家里想办法了。” 在一旁的槿汐眉头紧锁,思忖了一会儿,试探道:“娘娘说得是,此人若再是皇上在意的人,那咱们的胜算就更大一些。奴婢心中倒有一人……” 甄嬛和玉姝的疑惑的目光投了槿汐身上。 “十三爷的七阿哥,是十三福晋兆佳氏所出。十三爷得皇上重用,这位七阿哥听说聪明伶俐,打小儿就得皇上喜欢,时常随十三爷入宫,与三小姐大约年纪相仿,家宴那天娘娘不妨留心着?” 。 中秋那日,永寿宫里一大早便忙活起来,甄嬛满意地看着硬木铜镀金片山水嵌珠宝铜镜里皎若秋月的自己,点了点头让槿汐和佩儿侍奉她换上一件金黄缎平绣八吉祥牡丹纹锦袍,从昨日便开始熏的淡淡茉莉香清新怡人,槿汐又寻出甄嬛册封贵妃时皇上私下送过来的一套红宝石头面给她佩上,尊贵的昭贵妃这才前呼后拥地出了门。 来到乾清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连廊下都挂满了犹如明月般圆圆的灯笼,各个灯笼上都描画了中秋团圆好意头的图画,小孩子们提着兔子灯尽情玩耍,好不热闹!皇后依旧是抱恙不能出席,但几位还不满一岁的小主子都由乳母嬷嬷们抱了来,各自跟在各位娘娘小主身边,九阿哥弘曕更是由太后亲自带着,景宁公主也按太后吩咐抱在了九阿哥旁边,好不风光。 “臣弟恭喜皇兄喜得嫡子嫡女,龙凤呈祥,是天下的吉兆、是大清之幸!” 老十三向皇帝举杯道。 “好!干了!” 皇帝今日兴致不错,拿起捶金缠枝西番莲带托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有福,就是大清有福。臣弟恭祝皇兄子嗣繁茂、千秋万代!” 果郡王也跟着老十三向皇帝举杯。 皇帝就这样和众人推杯换盏,王爷福晋们轮流说着吉祥话,眼前一片团圆和气的样子就是皇帝最想要的,一时间竟高兴得脸上的笑纹都深了许多。 “今日大家伙儿都顾着恭喜皇上,臣妾倒要恭喜四阿哥了。听闻青樱格格今日也在席上,不知是哪一位?” 甄嬛笑语盈盈地拿起满上的酒杯,侧着头问皇帝。 皇帝眯着眼睛在席间搜寻,一个穿绿色缎绣桂花玉兔衣裳的女子站起了身,对着皇帝与甄嬛的方向盈盈一拜:“小女乌拉那拉青樱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果然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儿!” 甄嬛笑眯眯道:“本宫先敬青樱格格一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恭喜格格了!” 青樱的脸蛋儿唰地红了,低着头福身道:“小女多谢娘娘。” 说着转身接过宫女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亲自挑的人,果然大方!” 甄嬛笑着恭维皇帝。 皇帝明知这青樱不是自己挑的,若不是甄嬛开口,他未必肯给乌拉那拉氏这个脸面,四阿哥的生母出身再寒微,四阿哥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是恨毒了景仁宫那位害死了纯元的。可甄嬛在众人面前开了口,给了他这个面子,他不得不顺着台阶接了话,颔首对青樱道:“能得昭贵妃的称赞,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朕希望日后你和弘历能互相扶持、恩爱和睦。” 四阿哥闻言,也红着脸起身,和青樱一道谢了恩,殿里众人也纷纷起身向这对新人道喜。 这门亲事算是昭告天下、事成定局了。 大人们欢声笑语喝得高兴,小辈们那边也是兴高采烈的。 小阿哥们不能喝大人那种烈性酒,上的都是葡萄甜酒等过过嘴瘾,说是酒,其实更像果汁儿。可到底有些孩子年纪小,没喝两杯就有些晕乎乎的。 例如七阿哥弘杲。 两杯葡萄甜汁儿下肚,他高兴地拍着十三爷的七阿哥弘晓,指了指自己额娘身后那张小桌后一袭碧霞色石榴吉祥纹浮光锦长褂的女子:“堂哥我跟你说,我小姨可漂亮了!我见过宫里那么多貌美的娘娘,本来以为我额娘是最美的,结果发现我小姨跟个仙子似的。你瞧你瞧,那就是我小姨!” 比他大一点儿的六阿哥敲了一下他脑袋:“你快闭嘴吧,胡说八道小心让皇阿玛听见了揍你。” 弘晓有些害羞又有些好奇地往弘杲方才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五阿哥弘昼也听到了弘杲的话,玩味的视线同样落在了玉娆身上。 第184章 裕嫔大怒 中秋家宴过后的第二日,钟粹宫主殿内,裕嫔气急败坏,一时着急就把手中的白瓷描金镂空雕花竹节茶盏掷了出去,那可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茶盏。 “你若不想被你皇阿玛厌恶,就给我快快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想都不要再想!” 五阿哥满脸不在乎:“不过是一个汉军旗下五旗出身的女子罢了,我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你若觉得她配不上儿子的福晋之位,那就先封个格格,让她先进宫伺候我,额娘您何须如此激动?” “快快住嘴!昭贵妃现在有着七阿哥和十阿哥,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你的口气可真大,让贵妃妹妹给你当妾室,我的爷,请问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脸面,啊?” 裕嫔气到脸都要绿了。 “再炙手可热她也不过是个汉人女子,她生下来的孩子也不是咱们满人的血统,哪儿比得上额娘您啊?四哥的生母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宫女,如今都配得了乌拉那拉氏,我只想要个汉人女子,额娘您就帮我求求皇阿玛吧!” 裕嫔感觉胸口的怒气翻涌直上,差点儿没一下子憋死过去。她的宫女见状赶紧过来帮她抚着背顺气,小声劝道:“娘娘您消消气,喝口茶再说。五阿哥您也少说两句吧。” “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五阿哥翻了个白眼,盘腿上罗汉床,从腰间取下一只珐琅烧蓝银酒壶喝了起来。 裕嫔见状,更加气得脸色涨红,用染着鲜红丹蔻的食指指向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拔高了音量:“你皇阿玛最讨厌整日沉迷酒色之人,多次教导你们几个兄弟饮酒误事,现下还未到晌午,你竟就喝了起来,满身酒气,要是让你皇阿玛撞见了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五阿哥有些不耐烦了,重重地把酒壶砸在了文竹回纹小几上:“让您去给我说亲事您不肯,就连我喝两口酒都要说上半天!额娘您到底为何如此害怕昭贵妃?她有皇子您也有皇子,我又不比四哥小多少,只要您开口,想来皇阿玛也不会拒绝的。” “闭嘴!” 裕嫔终于忍不住走到五阿哥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可知那昭贵妃的妹妹可能会成为你的庶母!” “什么!” 五阿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您是说……您是说……昭贵妃如此得宠,这共侍一夫的事儿她也能做得出来?” “闭好你的嘴吧!” 裕嫔没好气地一屁股墩儿坐下:“这宫里腌臜事儿多了去了,额娘不希望你在这些女人堆里的小事儿上费心思。你只需管好自己的脾气,日后我自会求你皇阿玛给你指一门好的婚事。” 抬眼看了一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裕嫔叹了口气:“你是个皇子,终究是要正经娶个满族大姓的女儿做嫡福晋才好,不然就连四阿哥这样的出身都能踩到你头上去了。” 五阿哥又拿起酒壶抿了一口:“可儿子觉得那甄氏实在美貌,比昭娘娘还要好看几分。若是能得此美妾……” “休要再提此事!” 裕嫔啪地拍了一下桌几,狠狠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了五阿哥腰间的玉佩上,玉佩配的穗子仿佛是新编的,不是从前她做的那个。 “这是哪个狐狸精给你的穗子?” 裕嫔凌厉的凤眼又重新透出了怒气。 五阿哥有些心虚地把玉佩往后拨了拨,眼神闪烁:“不就是宫里的绣娘做的寻常玩意儿,统一做好了送到阿哥所各人随便拿的。” 裕嫔冷哼一声:“你当我多年没在宫里生活就真是傻子了吧?最好你把这些莺莺燕燕给我藏好了,不然你皇阿玛不动手,我也会收拾你。” 五阿哥觉得这钟粹宫真是坐如针毡,赶紧起身说要去见师傅,拍拍屁股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 年世兰那头,近日她殷勤得很。前有故意提拔陈贵人之事,后来又说降位后翊坤宫被慎刑司带走了太多人,眼下宫里人手不足,让内务府给她送一批新的宫人过来供她差遣。沈眉庄与甄嬛合计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点头应允了。甄嬛还特意交代了内务府,只要不得罪别宫的人,让年世兰随便挑。内务府后来来报,年世兰挑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宫女去翊坤宫。 中秋过完很快就要到重阳节了。 今年没得去圆明园避暑,这会子年世兰向皇帝撒娇提议,说重阳最适宜秋游打猎 “好吧!” 皇帝宠溺地看着小猫似的年世兰:“你若想去,那咱们就去圆明园走走。圆明园后边儿的大片山林不错,咱们也能打些野味回园子里尝尝。” 皇帝传旨,算上来回要出去十日,宫里的嫔妃翘首以待,都希望自己能被选中、伴驾出行。 年世兰自是不必说的,主意就是她出的,陈贵人会骑射,皇帝自然也让她跟着。那些皇子的生母也可以跟着去,好照看孩子。沈眉庄留守紫禁城,照顾太后和后宫。其余就是几个与皇帝亲近的王爷带着家眷孩子跟着。 这一回,甄嬛破天荒地去了养心殿求恩典。 “皇上,臣妾的妹妹久居深闺,臣妾见着满人的女子除了能读诗书,还能习骑射,真是羡慕极了。求皇上允准臣妾此行带上妹妹,让她多见见满人姑奶奶们的风姿,就当长见识开眼界了。” 她就算不提,皇帝心里也挂念着那张与纯元皇后极为相似的脸,现下只有答应的份儿,哪儿会说半个不字? “你愿意带你妹妹去那自然是好,多去外边儿走走对身子也好。若她也想习骑射,朕可以找最好的师傅教她。正好百骏园得了几匹新马,到时候给你妹妹挑一匹。” 甄嬛莞尔:“那臣妾就先替妹妹谢过皇上了。” 回到了永寿宫,甄嬛就把小允子叫到了跟前儿。 “圆明园的百骏园里有一个人,你去帮本宫打点一下。” 第185章 就算报了当年之恩 秋日的暖阳温馨恬静,转眼就到了出发去圆明园的日子,一大早天蒙蒙亮马车队伍就已经浩浩荡荡排在宫门口了。 甄嬛身为贵妃有自己的六驾大马车,玉娆提前一天便入宫了,这会儿正在马车内与甄嬛和玉姝一起喝茶,说说笑笑间,便到了圆明园。 此次过来只是小住,大家伙儿行李不多,下了马车就各自安顿去了。甄嬛还在碧桐书院,玉姝住韶景轩,裕嫔去了百花亭,陈贵人住闲月阁,年世兰依旧在碧波菡萏馆。敬妃的温宜公主和欣贵人的淑和公主也大了,皇上说是带出来透透气儿,于是这两人分别也住进了阳雪居和引绿轩。 傍晚时分,槿汐和一干宫女等终于收拾妥当,小允子也从外边儿回来了,悄悄儿地还带着一个打扮新鲜的宫女过来。 “娘娘,人带过来了。” 甄嬛让玉娆和宫人把孩子们都带了出去,正了正色,颔首道:“带进来吧。” 那女子虽然低着头走进来,但背脊挺得笔直,一看就是个有些脾气在身上的。 “奴婢百骏园驯马女叶澜依参见昭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甄嬛温和道。 叶澜依听话地抬起来头,眼神却还恭顺地垂着。 看来也不真是个全然鲁莽不知礼数的女子,上辈子那些桀骜不驯的模样大约是心有不甘故意做出来的。 “果真是个不俗的女子,果郡王没有救错人。” 叶澜依抬起眼眸,面露惊讶之色:“娘娘如何知道……” 甄嬛粲然一笑,摆了摆手:“本宫这次叫你来,是有一事想问你。你样貌不俗,可有入宫侍奉皇上的心意?” 叶澜依心里只有一个人,听到甄嬛这句话,蜷握着的手指尖紧张到抠着自己的手掌心,疼了也未发觉,只顾着慌忙垂首跪着道:“奴婢只是个低贱的驯马女,连宫里的宫女都比不上的,哪儿能配去皇上身边伺候?奴婢只想安分守己留在圆明园,请娘娘高抬贵手、成全奴婢!” 甄嬛忍不住轻笑了出来:“旁的宫女听见能去皇上身边伺候,都开心得赶紧谢恩。你倒是新鲜,怎的还用上『高抬贵手』几个字了?倒像是本宫的话委屈了你似的。” 叶澜依虽是个大胆的,但从未在宫里的娘娘小主们跟前儿说话,此时已经紧张到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抿着嘴盯着地板思索了一会儿,抬头沉静道:“奴婢多谢贵妃娘娘看得起奴婢,但奴婢已决定终身不嫁。” 本来也不是想为难她,只是这辈子事情变化太多,谁又知道谁变了性子呢?不过是试一试罢了。甄嬛转而柔声道:“你不必害怕,只是本宫觉得做驯马女也不是长久之计,若你信得过本宫,本宫愿意帮你谋一条出路。” 叶澜依抬起头,疑惑地望着甄嬛。 “本宫的妹妹此次也来了圆明园,如果你愿意,到她出宫的时候你可以随她一起走。我们甄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还算殷实,必不会亏待了你。出宫后,你愿意留在甄府谋个差事也好,想出府自己闯一番天地也好,本宫都会写信让父母为你安排。你可愿意?” 这下子叶澜依更看不懂了,张了张嘴,不知从何问起。 甄嬛淡淡抬了抬手:“本宫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本宫无意探讨你的过去,只是这宫中风云诡谲、圣心难测,你是个性子刚烈的,若强行把你留在宫中,岂不是毁了你的将来?你自个儿回去想想,若是愿意就回碧桐书院告诉小允子,若是不愿也罢,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吧,只是如今秋寒一日更胜一日,你若是不小心染了寒气,不如告假几日休息,待身子好了再去驯马吧。” 叶澜依还想说点什么,甄嬛却扬了扬脸示意小允子送她出去了。待人走远,一侧轻轻替甄嬛摇着团扇的槿汐不解地问道:“这位宫女虽然清秀,但也未必就能得到皇上青眼,娘娘为何要费这样大的心思帮她呢?” 甄嬛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还有些烫的茶面:“还记得本宫同你讲过的那位颇得圣宠的宁嫔叶氏吗?就是她。” 槿汐吃惊不小:“娘娘说过宁嫔虽然得宠却出身不高,可奴婢没想到竟然是……” “竟然是连官奴都不如的驯马女?可她却比多少出身高贵的小姐都心善些许。上辈子在本宫被皇上诬陷时她救了本宫,这辈子就当是上天给本宫一个机会帮帮她吧,不过也要她肯才行。” 第二日,皇上便召了各家王爷去圆明园后边儿的山林打猎,玉娆也在伴驾的名单里。 不骑马的女眷们都聚在临时搭起的帐子里吃茶说话,甄嬛坐在正上方,两边一水儿的小桌排列而开,全部摆满了时令的新鲜瓜果,还有刚刚进贡过来的葡萄,宫人们在清香的龙井中加了一小簇金桂,更添风雅。 百骏园的掌事太监殷勤地弓着身子走到甄嬛边儿上:“回贵妃娘娘,皇上吩咐百骏园为三小姐准备了一匹乖巧温顺的好马,供三小姐使用。” 甄嬛顺着那太监指的方向一看,一匹棕色的骏马被牵着走过来,周身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后颈上白色的鬃毛蓬松柔软,随着风一扬一扬的。 “果真是一匹好马,劳你们费心了。” 甄嬛满意地点头笑道。 “能为娘娘和三小姐效力是奴才的福气。本来奴才还想让咱们百骏园最好的驯马女来为三小姐牵马的,她的马术在园子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但她不幸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三小姐。” “那当真是可惜了。” 甄嬛略微做出惋惜的模样。 “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朕亲自来教你妹妹便是。” 皇帝浑厚的声音从帐子外传来,一袭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第186章 人人都爱美人儿 “皇上万福金安。” 所有人簇簇行礼。 “都起来吧。” 皇帝快步走上前伸手扶起了甄嬛,眼睛却瞟向了她身后的玉娆:“那匹马乖巧温顺,朕特意让人给你挑的,你看看可还喜欢吗?” 玉娆垂着眼,恭敬地再次福了福身:“臣女多谢皇上。” 皇帝绕过甄嬛走到她跟前儿,温声道:“你可骑过马?朕待会儿让个小太监先替你牵着走几圈试试,朕会亲自教你。” 玉娆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垂着眼帘,态度恭敬又疏离:“多谢皇上。臣女不敢以一己之身耽误皇上与王爷们秋游打猎的乐趣,虽然臣女比不上年嫔娘娘的英姿,但也会些皮毛。二十一福晋方才提议,让女眷们也一起骑马去赏秋景,还请皇上恕罪臣女懒怠之罪,臣女也想跟着二十一福晋她们去玩儿。” 跟在皇帝身后的年世兰已经换上了芍药红的骑马装束,头发干净利落地挽在脑后,倒是更显得她肤白胜雪、红唇欲滴,好一个飒爽娇艳的美人儿。听着皇帝如此重视甄玉娆,年世兰哼笑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三小姐可真是好福气,本宫伴驾多年,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怕就算你姐姐也没得过皇上亲挑的马儿吧?” 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阵轻笑,裕嫔用绢帕掩着嘴讥讽道:“能让年嫔吃醋,三小姐可真是好手段呐。” 甄嬛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冷声道:“看来裕嫔真是忘性越来越大了。” 被甄嬛这么一提醒,仿佛自己抄经抄到肿了的手腕子又隐隐作痛起来,裕嫔讪讪地干笑着往后退了退。 索绰罗氏婚前得过甄嬛的帮助,看见玉娆被一群妃嫔左右夹击有些尴尬,赶紧眉眼笑开上前福了福身,帮腔道:“回皇上,皇上带着王爷阿哥们打猎,臣妇便想着也给咱们女眷找找乐趣。从前在家时阿玛常教臣妇骑射,想来也是能托大一回,当当三小姐的师傅了。” 一个女人吃醋是情趣,一堆女人勾心斗角就让皇帝很心烦了,他眼底黯淡了几分,点了点头:“也好,随你们吧,让苏培盛多找几个侍卫小心跟着。” 索绰罗氏和玉娆一同福身谢了恩,直到皇帝走远了才起身。 甄嬛舒了一口气,向索绰罗氏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索绰罗氏自然会意,只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一句。 那头,皇帝带着几个王爷一起策马打猎,四阿哥身为长子,又已成家,皇帝让他也跟着一块儿。另一头,五阿哥带着几个小的,还有各家王爷的儿子们,大孩子骑高马,小孩子就骑着矮马,一起赛马取乐。索绰罗氏则带着几个能骑马的女眷,慢悠悠地从赛马场边骑马走过,准备走一条适合赏景的小路。 本来正和兄弟们谈笑自如的五阿哥忽然滞了滞,眼神忍不住随着那个鹅黄色绸绣五彩百蝶氅衣的玉娆飘走。六阿哥冷眼瞧着他失神许久,才忽然用马鞭轻轻甩在五阿哥的马臀上,惹得马儿一惊、扬起前蹄,五阿哥慌忙回过神来,赶紧抓紧了缰绳才没摔跤。 六阿哥哈哈大笑:“五哥光看着美人儿了,连自个儿的马儿都驾不住了!” 此话就像一颗炮仗炸了开来,这群年轻男孩儿们都开始起哄,还闹着要猜猜是哪一位。大家伙儿正七嘴八舌的时候,早熟的六阿哥又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莫非,是上回七弟说的那位美貌的小姨子?” 上辈子皇帝子嗣稀薄,没多少人起来争,但这辈子新鲜的孩子就跟春笋似的突突冒了一堆儿出来,都是不同娘的孩子,哪儿有那么多兄弟真心?五阿哥被猜中了心思,眉眼蒙上一层寒意,冷笑着望向六阿哥:“六弟年纪小小便坏了眼睛,回宫了可要好好找太医瞧瞧。” 虽然被奚落了一句,六阿哥却没有丝毫不快,反而一脸无辜继续笑道:“五哥怎说不得笑?那弟弟我不如就找温太医或者卫太医瞧瞧,他们俩都是侍奉永寿宫的,说不定我还能替哥哥打探点消息。” 五阿哥眼神冷漠地睨了六阿哥一眼,入宫生活了这些日子倒是教会了他些许沉稳,只皮笑肉不笑道:“看来弟弟不但是眼睛不利索,耳朵和脑子也不好使了,倒是辜负了皇额娘对你的养育教导之恩。” “咱们兄弟间玩笑几句,怎就扯到皇额娘身上了呢?论起来皇额娘也是五哥你的皇额娘,这随便议论嫡母的事儿……” 六阿哥的尾音扬着就是不落,那些堂兄弟表兄弟也不敢得罪这两个尊贵的皇子,只有七阿哥大大咧咧地插嘴了:“这马还赛不赛?我刚得了这匹小马,还没骑过瘾呢,你们就光顾着跟小姐们似的说说说!五哥的骑射极好,不然就教弟弟几招吧?” 有了台阶下,五阿哥立马换上了平日里不羁的轻笑:“七弟爽快,那就看你跟不跟得上你哥哥我了!”说着“驾”地一声,甩了马鞭就扬尘而去。 “五哥等等我!”七阿哥的矮马跑得有点七零八落的,着急地在灰尘堆儿里大喊, 一群男孩子哄笑起来,也都纷纷扬鞭跟上。唯有十三爷的弘晓,从方才就沉默不语,修长疏朗的眉眼里藏着一股坚毅和执拗,双唇抿成了线,大喝一声也驾马跟上了兄弟们。 第187章 她还能好起来? 午膳时间快到了,皇帝那队人马已经打了好些野味回来,大家伙儿也都纷纷往回走,御膳房的人已经忙碌起来,随时等着贵人们传膳了。 男孩子们下了马由着小太监们殷勤地接过马绳,一溜烟儿似的都簇拥在几个皇帝的阿哥身边,头也不回。弘晓摆了摆手,独自牵着自己的爱马回马厩,贴身小厮看见主子回来了连忙跟了上来。 “让奴才替公子牵马吧。” 见是自己贴身的人,弘晓把马缰绳一递,便背着手走在马旁了。 “公子先去用午膳吧,王爷正在御前等着您呢。” “无妨,皇上身边儿这么多人,我晚些过去也不会被人发觉,和你一同喂了马再去。” 小厮嘿嘿笑了笑:“皇上眼光好,这匹新马果然是公子的心头最爱。论起来,皇上还是最喜欢咱们十三爷的公子们,咱们府里几位公子都得了皇上亲赏的马匹,旁的王府听说都没有呢。” 弘晓敲了敲小厮的脑袋,眉心蹙了起来,故作严肃道:“不要胡说八道!这不是府里,隔墙有耳。” 小厮一边嗯嗯应声一边弯腰点头认错。 就快走到马厩了,却看见前边儿有一抹眼熟的鹅黄色身影:是甄玉娆。她的贴身侍女候在不远处,她则在轻轻抚摸着方才自己骑的那匹马的马鬃。 弘晓的脚步顿了顿,眼神也柔和了起来,鼓足了勇气走了上去。 “三小姐安好。” 玉娆被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见是个眼熟的人,但却不太想得起名字,欠了欠身:“公子安好。恕小女眼拙,不知是公子是……” 身后的树林随着秋风沙沙作响,秋日的太阳透过树叶缝隙撒在弘晓的头上身上,靛蓝暗纹长袍衬得少年气质清贵,偏偏眉眼间却有一股皇家子弟少有的温润谦和。 “我叫弘晓,我的阿玛是怡亲王。” 玉娆落落大方地行了常礼:“原来是七公子,小女失礼了。方才瞧着阿哥们都往帐子那边去了,怎么公子会来此处?” “姑娘不知,这匹马呀是皇上亲赏给咱们公子的,公子喜欢得很,所以亲自过来盯着奴才喂马呢。” 有眼力见的小厮哪儿会看不出自家公子看着眼前这位三小姐的眼神不一般,连忙笑呵呵地抢着回家。 “多嘴!说了多少次了不准把这种狂妄的话挂在嘴边,滚一边儿去!” 弘晓一记冷眸过去,小厮赶紧闭上了嘴,灰溜溜地鞠了一躬便牵过主子手里的马往马厩里去了。 被玉娆看了笑话,弘晓有些窘迫,抱了抱拳小声道:“他总是爱胡说八道,让三小姐看笑话了。我不喜饮酒,下午还想练练骑射,这才过来偷偷闲。” 眼前的美人儿低下了头,用绢帕掩嘴轻笑:“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三小姐为何也来此处了?不是有牵马的宫人伺候吗?” “这匹马甚是乖巧,辛苦它驮着我走了半日,自然要陪它回来的。” 玉娆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牙,好看极了。见弘晓不吱声,玉娆又轻轻说道:“让公子见笑了,其实我也是偷懒,找借口跑出来透透气罢了。” 弘晓少年老成地背着手点点头:“今日阳光这样好,自然是好马美景更胜一筹。”见玉娆没有接话,又继续道:“皇上似乎很喜欢三小姐,怕是,要恭喜三小姐了。” 一提此事,玉娆登时有些恼了,语气顿时也变得有些清脆生硬:“这世上不是只有嫁入皇家做小主才是好的。我宁愿嫁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入宫门王府半步!” 寻常姑娘家听到此话,不是开心就是羞涩,如此气愤的倒是少见。弘晓忍不住噗嗤笑了:“是弘晓唐突失礼,冒犯了三小姐,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虽然懊恼,玉娆又怎不知现下旁人是如何看她的?又是如何看她姐姐的? “我知道宫里向来不是太平之地,可姐姐喜爱的,我不会沾染半分。公子不似爱嚼舌根的俗人,我就与你多说一句,我,是做不到入宫过那仰人鼻息的生活的。” 弘晓失笑:“姑娘性子爽直,弘晓敬佩。那我也祝姑娘心想事成。” 玉娆福了福身:“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姐姐身边去了。” 弘晓没有仗着自己是王爷之子便态度傲慢,也做了个揖:“姑娘慢走。” 过了一会儿,小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公子?公子?这三小姐人都走没影儿了,咱们的马还喂不喂呐?” “滚一边儿去!”宏晓装模作样地给了小厮一脚笑骂道:“待会儿出去了别乱说话,姑娘家名声贵重。” 那小厮哎哎地应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 午间宴席不甚复杂,多是就地取用的新鲜食材,加上皇帝他们打回来的野味:银杏野鸭、葱油泼兔、烤鹿肉、炙烤山羊、辣熬野味杂汤、宫保野兔、香酥鹌鹑……还有园子里采摘的各种野菜青菜,就连酒都是时令新酿的桂花酒。 “哟,这道炖白菜用的小白菜可真水灵鲜嫩,定是园子里宫人们今早儿才采摘的吧?”年世兰夹着一根菜叶子端详着,忽然似笑非笑地瞟向了甄嬛:“昭贵妃,听说这种菜的园子和你好姐妹安贵人如今住的纳翠轩不远,不久前她遭人下毒,不知你可去看过她了?” 甄嬛没有看她,只是莞尔:“年嫔如此关心安妹妹,可是亲自看过了?” “嫔妾这两日都在陪伴圣驾,尚未得空。不过嫔妾倒是听园子里的宫人说,安贵人养了这些时日,倒是神志清醒、对答如流了,想来过些时日就能大好,说不定还能唱上几曲又重获圣恩,那到时也能继续帮衬着贵妃你了。” 年世兰自己说着说着就掩嘴笑了起来,皇帝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吉利的人年嫔何必挂在嘴边?好好吃菜吧。” “是,臣妾知错了,臣妾自罚一杯。”年世兰娇滴滴的,皇帝也不好再继续与她置气。反正她也不会再带来威胁,耍耍嘴皮子就由她吧。这样想着,皇帝举起了手边的酒杯,和她隔空干了一杯。 虽然甄嬛没再接话,但安陵容连中两次毒还能好起来的消息显然让某些人开始紧张了。 第188章 孽障儿子 听见年世兰的话,裕嫔夹着野鸭子的筷子一松,一块鸭肉掉到了桌上又咕噜噜滚了下地。 “裕嫔回宫时安贵人已经被禁足在景仁宫了,怎么听到安贵人的消息,裕嫔倒是比昭贵妃这个好姐妹还紧张?莫不是,裕嫔私下里和安贵人也交情不错?” 年世兰有些得意地望着裕嫔。 裕嫔索性放下筷子,拿起瓷勺拨了拨面前的汤羹:“这青玉箸虽温润,使用时却难免滑溜,嫔妾的一点儿无心之失,年嫔就能说出这许多看法,看来年嫔讲故事的本领是更胜从前了。” 欣贵人向来爱看年嫔被怼,不顾场合地跟着揶揄道:“裕嫔娘娘刚回宫不久,可能忘了年嫔娘娘的本事了。若按年嫔娘娘当年的雷霆手腕,别说吃饭喝水,就连遛弯儿说话的也都要谨慎才行,那会儿宫里的风气可真叫一个严谨呢,您说是不是,啊?” 欣贵人满脸讥讽地对年世兰扬了扬脸。 年世兰脸色一冷,艳红的嘴唇勾起了一抹冷笑,声音却还是柔媚得很:“欣贵人近来往永寿宫跑得勤,嘴皮子也变得更伶俐了。对了裕嫔,四阿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五阿哥的年纪和四阿哥也差不多,不知你可有了心仪的儿媳妇?若是有,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伙儿掌掌眼,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下旨赐婚了,这样咱们宫里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虽然话题差点儿被年世兰引到永寿宫上,甄嬛却不以为然,只举起酒杯隔空和皇帝敬了一杯,并未开口。磨了这么些年,倒是让年世兰的性子越来越沉稳了,换做从前,被欣贵人这么一激,她早就要气到横眉倒竖了。 皇帝不愿加入这些女人的唇枪舌战,但也不想在宗亲跟前儿失了脸面,喝了甄嬛这杯酒,又等苏培盛替他重新满上,抬起眼皮子定定看着妃嫔席位的女人们:“好好儿地出来秋游打猎该尽兴才是,何苦说些费脑子的事情。年嫔,你也陪朕干一杯?” 年世兰做足了娇羞柔媚的姿态,站了起来举起青玉雕花鸟小酒杯:“是,当然干了。” 果郡王清俊的脸庞上带着笑:“这么多年,年嫔娘娘还是一如既往这样得皇兄宠爱,真是恭喜娘娘了。” 年世兰脸颊微红,浅浅地对果郡王欠了欠身:“多谢王爷吉言。” 听着那把风流倜傥的嗓音,玉姝的笑眼忍不住往宗亲席上瞟了瞟。 听到自己的婚事被提起,五阿哥的眼神似是有意无意地又落到了玉娆的身上。少女新月笼眉,目剪秋水,春桃拂脸,肌肤嫩玉生香,后宫的美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但她坐在之中竟也脱尘出俗。五阿哥的眼神儿是藏不住了,裕嫔坐在对面的席位看得心中怒气翻滚,却也不得不装出不知情的样子。 一顿午膳吃得夹枪带棒,有人欢喜有人愁。 晌午歇息过后,年世兰破天荒地主动说自个儿有些累了,不能陪皇帝骑马射箭,想留在帐中和女眷们打牌说话。 “那就让陈贵人伴驾吧。” 皇帝没有多问,陈贵人向年世兰悄悄儿地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待陈贵人跟着皇帝走出了老远,裕嫔捏着酸溜溜的强调望向年世兰: “没想到年嫔也有大度的一日。听说从前陈贵人住在翊坤宫时跟只鹌鹑似的听话,好不容易挪了出来,如今怎的倒和年嫔愈发姐妹情深起来了?” 年嫔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裕嫔这是羡慕了?要不你也自请降位,搬来翊坤宫住住,说不定我也会提携你几次?” “今日诸位王爷的福晋们也在此,年嫔,裕嫔,你们身为宫嫔应该知道规矩,说话要有分寸,别失了皇上颜面。” 甄嬛身为贵妃,也不好一直沉默,落下个软弱好欺的名声可不好听。 “是,嫔妾知错了。” 两个人懒洋洋地起来欠了欠身,虽无诚意,倒也是闭上了嘴。 围场那头,皇帝和几个王爷练骑射,养鸟儿的太监们一拨儿又一拨儿地把鸽子放上天。几个王爷也都各自带了一个会骑射的女眷做伴,各自组队比比谁射下的鸟儿多。陈贵人“嗖”地一箭出去,也不知是旁的女眷看她得宠让着她还是真的有本事,总之她射下了女眷中第一只鸽子。 “朕也许就未带你出来练骑射了,你手也未生,很好!” 皇帝爽朗的语气充满了赞意。 陈贵人在马上颔首打趣道:“臣妾不知该谢皇上教得好,还是说臣妾『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了一回呢?” 一句俏皮话引得皇帝哈哈大笑:“真是愈发大胆了!今日你与朕一队,要是拖了朕的后腿,朕定要狠狠罚你!” 老十三的福晋兆佳氏也是个直爽性子,一蹬马蹬就兴高采烈地过来了:“常听十三爷说起当年在木兰围场时陈贵人的事迹,今日终于有机会见面,果真是一位妙人儿。” 皇帝喜欢老十三,自然也厚待老十三的福晋。这夫妻俩在皇帝面前的自在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福晋谬赞了,嫔妾万万担当不起。” 陈贵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福晋风姿过人,今日还请福晋多多指教嫔妾了。” 从帐子那边虽然能看得到围场,但距离太远,围场上的说话声是听不到的。看见一群人远远地笑得灿烂,帐子里的女眷们心里各有滋味,大都希望自己是在围场里谈笑风生的那一个吧。 只有裕嫔,想起午膳席间五阿哥对玉娆有意无意的眼神,心思已经全然不在争宠上,早早就盘算着晚上要把儿子叫去百花亭敲打一番。可就在她心思活络的时候,转眼间就瞧不见五阿哥了。 “石榴,” 裕嫔给自己的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问道:“五阿哥呢?” “回娘娘,几位阿哥公子们嫌在帐子里无聊,说要去林子里玩儿,五阿哥也一块儿出去了。” “真是个孽障!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他去凑什么热闹,就不能让我安生几刻。” 裕嫔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蹙眉头,转头望向甄嬛那边:怎的甄嬛妹妹也不在帐子里?! 第189章 凡事都要名正言顺 “下午太阳毒,怎么不见三小姐?” 裕嫔假惺惺地笑着问甄嬛。 甄嬛睨了她一眼:“裕嫔何时这样关心小妹了?” “贵妃娘娘多心了,不过是见淑和公主和温宜公主要去投壶,以为三小姐也会喜欢,才多问一句罢了。” 裕嫔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那柄绛色纳纱绣佛手花鸟团扇,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那真是劳烦裕嫔操心了。” 甄嬛扬了扬眉,没有给裕嫔想要的答案,只继续和几位福晋说话。 裕嫔碰了一鼻子灰,没再去招惹甄嬛,年世兰不待见她,敬妃和玉姝是甄嬛的人,她只能和欣贵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欣贵人是个人精儿,哪儿会看不出甄嬛对裕嫔的疏离,在这后宫要过得好,自然不能和上位者不待见的人过分亲近,聊了一会儿欣贵人也找了借口走开了。就这样,裕嫔闷着一口气独自坐着等儿子,其余几个妃嫔和那些王爷们带来的女眷们一块儿说笑打牌、喝茶消遣,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黄昏将至,玉娆和索绰罗氏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原来她们俩是结伴去了寻景作画。二人在帐子里把带回来的画卷打开,众人围过来一块儿观赏,少不了又是一阵恭维。裕嫔这时候总算舒了口气:只要那孽障儿子别和甄玉娆扯上任何关系就好。 大家正愁着不知夸玉娆的画意境更好还是索绰罗氏的画笔法更精妙时,那群男孩子也回来了。年纪稍小的六阿哥和七阿哥兴致勃勃地给大家伙儿看他们刚捉到的蝈蝈,弘历和弘晓跟在弟弟们后边,也聊得正在兴头上,几个兄弟个个儿看起来都心情不错,唯有五阿哥,闷不做声走在最后边儿,像是跟谁赌气似的。 皇后不在,甄嬛看顾七阿哥的同时也照顾着点儿六阿哥,见孩子们刚回来,槿汐立即让宫人们把晾得刚刚好的丹参山楂茶给小主子们奉上来,配着新鲜的云苓果仁封糕,一个个儿的都用得很开胃。 “玩了一下午也该饿了,今晚皇上虽在九洲清晏设宴,距离晚膳还有一段儿时间呢,不如五阿哥先和兄弟们一块儿用些茶水点心?” 见五阿哥回来后就颓丧地坐在裕嫔身旁不说话,甄嬛笑着关心道。 五阿哥蔫蔫的,一声不吭。裕嫔不悦地咳了咳,冷声对儿子道:“昭娘娘和你说话呢,不得无礼。” 他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忙不迭起身拱手道:“多谢昭娘娘,儿臣不……” 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顿了顿,改口道:“昭娘娘好意给咱们准备的茶水点心肯定是极好的,儿臣这就尝尝。” 甄嬛没有多问,嘴角含笑地扬了扬脸,只让槿汐把五阿哥那份给他拿过去,不再与他们母子说话。 没过多久,皇帝一行人也浩浩荡荡地回来了,陈贵人跟在皇帝后边儿,年轻明艳的脸蛋儿春风得意,与几位福晋也谈笑自如,颇有宠妃风范。进来正好看见玉娆与索绰罗氏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画作,皇帝径直走上前去。 “这幅秋林骏马图下笔流畅,马儿生动自然,树木坡石的勾勒看似随意,却暗藏技巧,虚中有实。整幅画儿色调清淡雅致,实在是一幅好画。” 皇帝细细地从这幅又看到那幅:“这幅兰亭秋色图笔法复杂,景致描画细腻入微,笔法精妙,但布景略略繁密了些,不如多些留白给人念想来得更妙。” 他抬眼看了一圈儿地上拘着礼的女人,温和低笑问道:“你们倒是有兴致,不知这是谁的大作呀?” 索绰罗氏微微一笑,起来上前一步又福身道:“方才娘娘们和嫂嫂们讨论了半天都没能做出个决断,皇上英明,刚回来就替咱们解决了难题。” 她转头望向玉娆,继续笑道:“这秋林骏马图,便是出自三小姐的妙手了。有皇上定夺,妾身甘拜下风。” 玉娆再次福了福身,眼帘依旧柔顺地垂着,轻声道:“臣女技艺拙劣,是二十一福晋承让了。” “你姐姐饱读诗书,你自然是不会差的。朕的库房里有一幅赵伯驹的《江山秋色图》,画中青山碧水、移步换景,刻画精细却不琐碎,你既喜欢画画儿,朕就赏给你吧。” 皇帝温声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皇上。可皇上看臣女画风,便知臣女并不喜爱宋代画院精致繁琐的画风,这赵伯驹画笔虽细腻丰富,却过于繁复。臣女喜欢笔墨清淡、开阔舒展之作。” “玉娆!” 甄嬛佯装嗔怪地睨了自己妹妹一眼,对着皇帝莞尔道:“妹妹自幼在家中不拘礼节,并非有意冒犯皇上,请皇上不要怪罪。” 皇帝闷笑一声,扬了扬手:“无妨,朕很喜欢你妹妹这样直爽的性子。大家伙儿都起来吧。” 。 可能是大家伙儿出来一天都有些累了,晚上九洲清晏的宴席风平浪静,一个时辰出头便散了。下午陈贵人很得皇帝欢心,皇帝没有翻牌子,直接就把陈贵人留了下来,其余人客套几句便都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你先去寝殿歇着,朕与昭贵妃有话要说。” 皇帝拍了拍陈贵人的手,陈贵人盈盈福身、先退了下去。 “皇上有事要吩咐臣妾?” 甄嬛见陈贵人走远了,轻声关切道 “是四阿哥的婚事。” 皇帝抬了抬脸,苏培盛识趣儿地把无关紧要的宫人都带了出去。 “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氏的婚事传出,太后十分高兴,跟朕说想让皇后也出来观礼。” 皇帝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太后本来并不十分钟意四阿哥,如果不是皇后失势,哪儿轮到四阿哥来娶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甄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皇上是如何打算的?” “皇后虽被禁足,却还是中宫,她的子女也是大清的嫡子女。嬛嬛,” 皇帝垂着眼皮,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重:“你知道朕对纯元皇后的情分,但正是皇后,亲手害死了朕的挚爱。” “什么?” 甄嬛作出浑然不知的惊讶模样,用绢帕捂住了嘴惊呼道:“皇上说得可是真的?可皇后素来善待六宫,臣妾从未见她害过谁……” 说起纯元被害一事,皇帝眉眼间升起了一股厌恶:“这事是她身边儿的人招的,的确无从抵赖。可朕再厌恶,也不得不看在大清的面上、孩子的份儿上放过她。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嬛嬛,你能明白朕吗?” 皇帝总是把自己的刻薄寡恩说得冠冕堂皇,甄嬛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面上却还保持着温顺的姿态,颔首道:“皇上是为了大局着想,臣妾明白。只是,皇后被禁足时后宫的姐妹们是不知缘由的,今日若非皇上告知,臣妾也万万猜不到。众人只知皇上盛怒,皇后被终身禁足,若您想名正言顺地解了皇后禁足,恐怕还得找个理由搪塞后宫与前朝。” 第190章 既要又要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既然当初她被禁足时恰逢安贵人因孩子早逝出宫,那朕就对众人说是因为她对后宫妃嫔子嗣照顾不力的缘故,此番严惩是为了锻炼皇后心性。如今嫡出的九阿哥和公主也慢慢长大,朕感念她对大清有功,便既往不咎,解了她的禁足。只是,对外便称皇后身子依旧不好,需要你和惠贵妃帮忙协理六宫,朕是不愿她再掌后宫大权,不然哪日又害了哪位妃嫔和孩子。你觉得如何?” 甄嬛心里不禁冷笑连连,皇帝对纯元的一往情深终究也不过如此,帝王家哪儿有什么真心! 不过这戏还是得陪他唱下去。 甄嬛作出满脸为难的模样,犹犹豫豫道:“臣妾不过一介后宫妇人,皇上吩咐,臣妾哪敢不依。只是臣妾惶恐,不愿居于炭火之上,做那觊觎后位之人。皇后尚还健在,后妃架空中宫之权实属大逆不道。还请皇上听臣妾一言……”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眉头紧蹙,一副小女子欲言又止的作态。 “你说吧。”皇帝虽然厌恶皇后,却也忌惮后妃贪恋权利。他能赏,但对方若敢接下,必定会引起他的疑心。甄嬛此时的为难与犹豫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臣妾知道皇上是心疼眉姐姐与臣妾,才将这协理六宫之权交与我们。说句冒犯的话,臣妾也是把皇上当成夫君来爱戴的,只愿日日陪伴在皇上身边即可。”说到这里,甄嬛抬起水灵灵的含情眼眸望向皇帝。 皇帝点了点头,语气软了下来:“朕知道你的心意。” 甄嬛再次垂下眼帘,恭敬地福身道:“虽然臣妾仰慕皇上,但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臣妾请求皇上,给这个协理六宫之权加个限期。皇后娘娘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想来也是因为过于仰慕皇上才会做出这糊涂事,如今必定后悔不已。天下女子无一不想和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后想来也是如此。只要她真心改过,臣妾想请求皇上,把六宫之权交还于皇后。” 皇帝静静地盯着下方的甄嬛,眼神意味不明,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开口:“嬛嬛,皇后倒下,不少人都只想看皇后的笑话,有些人更是对后位虎视眈眈,只有你,能体谅朕。得卿如此,是朕的福气。” “皇上谬赞,前朝事儿多,嬛嬛帮不上什么,只是不愿看到四郎为了夫妻君臣的情分为难。” “先起来吧,跪久了膝盖疼。”皇上走上前来,虚扶了一把甄嬛:“四阿哥的婚事定在了下月初八,朕就把这事儿交给你了。乌拉那拉氏的男人没几个出息的,这桩婚事算是给皇后体面了。只是四阿哥生母早亡,朕想为他寻一位出身高贵的养母替他抬一抬身份。你觉得后宫何人合适?” 好不容易刚站起来的甄嬛立即又欠身道:“臣妾不敢干政。” “这是家事,你不必害怕。”皇帝温和地再度伸手扶起甄嬛:“你是协理六宫的贵妃,是四阿哥的庶母,这事儿问你一句也是应该的。” 四阿哥虽然出身不高,但天资聪颖、不可小觑,倘若历史之事不可改变,还是不要在此事上得罪四阿哥比较好。于是甄嬛小心翼翼地慢慢试探道:“宫里有孩子的嫔妃不少,生育过阿哥的也不在少数,既不能因为孩子过多而照顾不到四阿哥,也要有一定的位份能给四阿哥体面,恐怕也得在主位之上的嫔妃才合适了。”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既要体面,也不必太过显赫…… 那看来只有眉儿、端妃、敬妃了。她们三个都是汉军旗,位份也合适。” “其实年嫔这些时日也改了不少……” 皇帝一抬手:“不可。年羹尧虽已不是威胁,但万一他反骨未清,此事就给了他没必要的妄想。” “是,皇上思虑周全。” 甄嬛暗暗松了一口气,年氏一族终究是翻不起风浪了。 “你先回去吧,让朕再仔细想想。”皇帝幽深的眸子里藏了千万种思绪,最后只化作淡淡一句话,把甄嬛打发了出去。 出了九洲清晏,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带走了方才殿里有些靡靡的熏香暖气,甄嬛才终于觉得浑身松快了些。小允子带着贵妃轿辇快步迎了上来: “娘娘累了一天,赶紧坐轿子回去吧。三小姐已经和佩儿几个先一步回去了。” 甄嬛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想着皇帝接下来好几日还要出去秋游打猎,寻思着要不要拿四阿哥的婚事做推脱,偷闲个一两日也好。思绪飘远,就这样不知不觉回到了碧桐书院。 “姐姐终于回来了,等得我好苦。”玉娆甜甜地笑着,在正殿里做好了茶等她。 甄嬛扬了扬脸,槿汐让其余的人都出去了。 “这么晚了,可是今日有事要说?” “姐姐神机妙算。”玉娆两只手来回绞着手里的绢帕,低着头道:“今日我与二十一福晋出去的时候,果然遇上了五阿哥。他对我们纠缠不休,还出言不逊。” “如何出言不逊?”甄嬛眉心拢了起来。 “他语气轻浮,说二十一福晋貌美、慎郡王有福气,又来问我是否开始物色婚事、可也想嫁入皇家。二十一福晋性子耿直,便拿出了长辈的态度,直言此话不该由他说出。他自个儿言行莽撞在先,却先恼了我们,就说我三番五次入宫,这回还故意随着御驾来圆明园,分明就是想做皇上的妃子。” 甄嬛的眼里霎时间冷得如同淬了冰,啪地一声拍在罗汉床上的紫檀木珐琅嵌花小几上,镶满了玛瑙珠玉的尖利护甲在木头上刮出一阵令人烦躁的声音。 玉娆的手指依旧不停地绕着那一方绢帕,开始有些皱巴巴不成形的纱绸就像她此刻有些慌乱的心情一般,继续小声絮絮道:“可他仿佛并不害怕二十一福晋,那时周围也并无旁人,又在树林里,我心里实在是有些慌了。还在十三爷的七公子刚好寻了过来,说他们玩着玩着就不见了五阿哥,才给我们解了围。” “那位七公子的人品还算不错。”甄嬛脸上由阴转晴。 玉娆有些害羞地点点头:“正午回来时在马厩见过一面,倒不像个纨绔子弟。” 见她还是如上辈子一般看不起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甄嬛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十三爷英勇有谋,深得皇上器重,听说他家风严谨,宽严相济,朝里朝外都深得人心,他的儿子想来是不会差的。” 玉娆粉雕玉琢的小脸浮上了两朵红云,没有接话,只有些娇羞地点了点头。 第191章 求您放过他吧 甄嬛瞧着玉娆的模样,又想起今日她画里那一对儿骏马,心里大概有数了,伸手拉过妹妹,还是有些担心:“玉娆,之前皇上让人送去甄府的玉佩是纯元皇后的爱物,大概,你真的长得太像纯元皇后了。” 玉娆有些倔犟地抿了抿嘴,坚定道:“甄玉娆就是甄玉娆,不能为人替身。那块玉佩,我是带着进宫准备亲手还给皇上的。” 虽然早就知道她的性子,再度听到此话,甄嬛心里还是觉得十分欣慰:“好,这才是我们甄家的女儿!” 往后几日,甄嬛还是如常伴驾出游,虽然她不善骑射,皇帝也乐得带她骑马走走,只是皇帝打猎射箭时她也难免百无聊赖,和一群宗室贵妇打发时间。玉娆依旧每日跟着出去,投壶、骑马赏景、吟诗作画、采花做茶…… 索绰罗氏觉得和她投缘,还手把手教了她些射箭的皮毛功夫,每日玉娆都玩得尽兴而归。 转眼还有三日便要回宫了,前有皇帝交代的四阿哥婚事迫在眉睫,宫里得了消息,礼部和内务府赶紧着人送来了大婚流程和纳彩礼的单子,甄嬛索性就请旨留在碧桐书院里忙这事儿。 “本来是带你们出来透透气儿,结果却又拘着你忙着忙那,朕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左右送消息回宫的人明日才出发,今日朕定要带你去林子的那一头看看。那儿山明水净,有一洼湖水极为灵动,先王刚把圆明园赐予朕时,朕年年都来这儿钓鱼赏景。这几日总是在林子这头团着打猎,今日你就陪朕故地重游吧。” “皇上的主意极好!” 甄嬛含笑点头,柔声道:“既然皇上兴致好,不如咱们去钓了鱼,您再陪臣妾到林子里踏秋?这几日总是听公主福晋们提起林子里的秋景极美,臣妾倒还没去过呢。” “好,只要你高兴,朕陪你去看就是。” 皇帝拉起甄嬛的手,挽在自己的小臂上,一同去牵了马往林子里走。 钓鱼时固然是郎情妾意、岁月静好,可回林子里时,一阵年轻男女的说话笑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那声音甚是耳熟,皇帝一扫方才温和的态度,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皇帝本来拉着甄嬛的手松了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也放轻了,愣是没在秋日酥脆的落叶上留下什么声响。穿过一层层的树木,他终于看到声音的来源: 玉娆和弘晓正在比画,旁边儿的索绰罗氏一边看一边评论,言语风趣,逗得一同过来玩儿的淑和公主和温宜公主咯咯笑,六阿哥和七阿哥也凑在两人中间左看右看,尝试分个高低出来。 “不知不觉,孩子们都长大了呢。” 甄嬛站在皇帝身后柔声道。 皇帝眸色阴冷,眉毛一挑:“昭贵妃,你是故意引朕来此的吗?” 甄嬛似是听不懂皇帝语气中的冷淡,依旧嘴角唅笑:“孩子们日日都出来玩耍,皇上何故这样问?” 皇帝转过身来,幽深的目光停在甄嬛身上:“朕对玉娆的心思你不是不知。” “就算皇上有意,也得问问玉娆的意思,不然『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事儿又有什么意思呢?” 甄嬛放轻了声音,语气平静道:“皇上器重十三爷,弘晓又是十三爷嫡福晋所出,弘晓打小就在您跟前长大,您对这位公子也是赞不绝口的。” 皇帝背过身去,审视的目光久久落在不远处的年轻男女身上,半晌,他神色平静无波澜地转身离去,自顾自地沉默离开,没有再同甄嬛说一句话。 第二日一早,甄嬛索性直接让槿汐去九洲清晏回了皇帝、留在碧桐书院忙四阿哥的婚事了。这几日听皇帝的口风,仿佛有意封四阿哥为贝勒,皇后眼见着就要得放出来来,乌拉那拉氏的颜面也要顾及,甄嬛一边看着单子一边若有所思地在手边的纸上写着。皇帝为着玉娆的事恼了她,她总得做些样子、把四阿哥的事儿办得体面风光才行。 文马、彩缎、布匹、金器、白银、茶叶…… 一样样检查过后,甄嬛还给添上了一匣子首饰:金累丝囍蝶纹如意、银镀金嵌宝石点翠福寿双簪、金镶明珠福禄寿珊瑚步摇、翠镂囍纹对镯、红玉玛瑙坠粉绿碧玺长链…… 用了一下午眼睛已经有些累了,甄嬛刚满意地闭上双眸,任由槿汐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外边儿却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慌乱声。 “七阿哥您慢点儿!别摔着了!” 宫人着急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还未等甄嬛站起来,弘杲已经跑到了她的跟前,小脸儿因为跑得太快憋得有些红扑扑的。 “额娘,你快去九洲清晏吧。” 弘杲的声音有些慌忙。 “怎么了?” 甄嬛看见儿子跑得满头大汗,心疼地用绢帕替他擦了擦。 “晌午小姨与婶婶她们画完画后,堂哥提议去捡蘑菇看小鹿,咱们约好了两刻钟后回来,小姨与婶婶一起出去的。可后来我们都回来了,却久久不见小姨她们回来,皇阿玛和四哥皇叔们刚好骑马回来,就带着我们一块儿又进了林子里找人,结果她们是碰上了五哥。” 弘杲说得着急,小小的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 “不知怎的五哥大白天就喝醉了,现在已经被皇阿玛带回九洲清晏了,我是在回来的路上偷偷溜回碧桐书院的。额娘,你快过去吧。” 小允子急忙备轿,槿汐给甄嬛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赶紧出门,才到门口就见到了苏培盛。苏培盛看见甄嬛身后的七阿哥,揣摩着甄嬛已经知晓事情来由了。 “哎呦娘娘,皇上让奴才过来请您。想来七阿哥已经同您说了,咱们就快些走吧。” 甄嬛坐在轿辇上沉声道:“苏公公,七阿哥年纪小,事情怕是说得不清楚,劳请公公告诉本宫,现下九洲清晏那边儿是怎样个情势?” 苏培盛皱着眉头摇摇头:“回娘娘,皇上动了大气了,裕嫔娘娘就在正殿外边儿跪着给五阿哥求情。不过娘娘放心,三小姐没事,二十一福晋也没事。” 到了九洲清晏,裕嫔跪在偌大的前院儿里,显得人更微小了。那个明艳回宫的女子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浇得通身的傲气都灭了,垂着头跪在冰凉坚硬的石砖地上。听见动静,她侧过头来,声音里充满了萧条:“贵妃娘娘,嫔妾就一个儿子,求您放过他,我愿回到这圆明园里孤苦一生、不再争宠,只求您能饶过弘昼,别让皇上像对三阿哥似的对他。” 第192章 一事接一事 甄嬛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本宫无意与你为敌,可你三番五次挑事生非,你又可曾放过本宫?” 说完,甄嬛不愿听她狡辩,直接进了九洲清晏,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金黄色背影给裕嫔。 苏培盛缓缓开了门,甄嬛进去欠了欠身:“皇上万福。” “起来吧,赐座。” 皇帝阴沉沉地坐在正上方,声音里满是愠怒。 甄嬛扶着槿汐的手起来,走向小厦子摆好的椅子时顺势环视了一圈儿殿内。五阿哥垂头丧气跪在殿中央,从他身边走过时还能闻到一股儿酒味,看来喝了不少;索绰罗氏坐着,玉娆站在她的身旁;弘晓和六阿哥站在五阿哥身后,神色严肃。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 甄嬛打破了殿里的沉默:“弘杲急急忙忙地回了碧桐书院,事儿也说不清,方才进来前臣妾看见裕嫔也在外边儿跪着。皇上,深秋夜来风凉,还是让裕嫔起来吧,别跪坏了身子。” “下午允禧的福晋与玉娆在林子里遇见了这个孽障,青天白日的便喝得酩酊大醉,对福晋与官眷大放厥词!” 皇帝把玩着沉香念珠的手啪一声拍在桌上:“朕带你们出来,就是为了大家能一起习骑射,不忘咱们满人的本领,还能增进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倒好!若不是朕今日亲自撞见,还不知你的心思这样大!” 甄嬛到底没把事情听全,眼下有些云里雾里,蹙着眉疑惑地望向皇帝。 六阿哥见甄嬛不解,看着她犹豫地开了口:“五哥对三小姐说,皇阿玛年纪大了,不如他和她般配,若三小姐愿意,又有婶婶作证,他便求了皇阿玛和裕娘娘,纳三小姐为侧福晋。若是三小姐不肯,林子里只有她们两个女眷,他只要与三小姐亲近了,那三小姐就名正言顺一定是他的人了……” 六阿哥越说越小声,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头也低了下来:“幸亏堂哥记得婶婶与三小姐走的方向,及时带人过来解了围……” “混账!” 皇帝拿起手边的白玉茶盏狠狠掷在地上,茶盏哐啷一声碎成了几片。 瓷片砸在石板地上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愤怒里的甄嬛,她啊呀一声,快步走到皇帝身边拿起皇帝的手揉了揉:“皇上生气归生气,别伤着了自个儿更不值了!” 皇帝本以为一向心疼妹妹的她听到消息,肯定会气到对裕嫔与五阿哥失去理智,没想到她第一时间竟是心疼自己,心里竟忽然升起了一阵柔软,看着甄嬛的眼神霎时也多了几分柔情。 甄嬛仔细看了看皇帝没受伤,积攒的怒气终于绽开:“五阿哥,虽然你的额娘与本宫不算亲厚,但本宫自问对后宫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从未薄待过你,你为何要对本宫的小妹出言侮辱?她才不过及笄,你这样同她说话,是想污她清白、害她终身吗?福晋何辜,也要陪着玉娆听这些污言秽语!” 五阿哥已经被皇帝骂了好一会儿了,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心中后悔不已。他是知道皇帝对三阿哥是如何无情的。甄玉娆虽然美貌,但酒劲一过,他也不敢真拿自己的王爵尊荣来冒险。此时他赶紧在冰凉的石板地面上磕起了头认起了错:“请皇阿玛恕罪,儿臣贪嘴喝多了酒才会胡说八道,儿臣不是有心的。请昭娘娘恕罪,儿臣实在是饮酒误事,绝对不敢对三小姐做出无礼之事。二十一婶婶,求求您了……” 弘昼抬起磕得有些发红破皮的额头,殷切地看着这三人。 皇帝抬眼看着甄嬛,希望由她来给一个态度,甄嬛眼里饱含委屈的泪水,悄悄儿地别过头去用绢帕拭着。索绰罗氏轻轻地牵过玉娆的手,拍了拍以作安慰。皇帝无奈,只能拉着黑脸开了口:“这样不体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朕绝不可轻饶,否则将来天下人议论起来,说朕偏袒皇子、罔顾臣民,朕日后还如何治理朝政。苏培盛,五阿哥弘昼,自回宫以来做事荒唐,不思进取,不看重用,实在不宜留在宫中,就不必跟朕回紫禁城了,好好儿地在圆明园思过,去传旨吧!” “嗻,奴才遵命。” 到底还是顾全了皇家的颜面,只留在园子里不算极大的惩罚。 可五阿哥一怔,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心里更是对甄嬛和玉娆蹭地燃起了一股怒火,他好不容易回的紫禁城,就这么又被留在这常日无人的圆明园里!但此事上自己不占理儿,他只能压着气咬着牙,低头故作顺从道:“儿臣糊涂犯错,皇阿玛有气,怎么罚都是应当的。只是此事不干额娘的事,她毫不知情,还请皇阿玛不要迁怒于我额娘。” 说着他又端正地给皇帝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你倒是有孝心!” 皇帝沉默半晌,冷斥道:“朕不会迁怒裕嫔,但你也别想在圆明园混日子。朕会让师傅每日在园子里监督你读书,每三日师傅会到宫里给朕回话。你若继续懒怠,朕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儿臣多谢皇阿玛。” 只是读书,稍稍遮掩过去就是了,谁还敢真为难皇子? 苏培盛重新给皇帝送进来一盏茶,皇帝喝了一口,缓了缓后对弘晓温声道:“你今日做得很好,回来时也没有声张,朕自会向你阿玛表扬你。” “多谢皇上称赞,弘晓不敢当。” 弘晓连忙单膝跪下。 皇帝抬了抬手让他起身,脸上难掩疲态,苏培盛把五阿哥带了出去,外边的裕嫔也得了恩准一瘸一拐走回自己的百花亭了。又一个儿子做出了蠢事,皇帝实在无心应酬旁人,大家识趣儿地请安告退,甄嬛也带着妹妹回了碧桐书院。 正当大家伙儿都以为这离谱的一天就要结束时,小允子急匆匆地从外边跑了回来。 “娘娘,不好了,安贵人殁了!” 第193章 物尽其用 “什么!” 刚刚平静了思绪的甄嬛,此刻又惊得把手里的书掉了下来。 原以为她到了圆明园,虽还是不能荣华一生,好歹也能平安终老吧。谁知竟如此突然…… 甄嬛连忙从罗汉床上下来:“槿汐,替本宫梳妆,玉娆今日受惊,此事就不必再惊动她了。佩儿,你去韶景轩告诉姝贵人,让她同我一起过去,让菊青把皓月公主也抱过来吧。竹青,你在碧桐书院看护好孩子,今夜怕是不得安睡了。” 各人得了吩咐,正准备各忙各的,小允子拉住佩儿摇了摇头,低声对甄嬛道:“娘娘,奴才还有一事要禀报。” 甄嬛狐疑的眼神投了过去,小允子走近她耳边小声道:“娘娘,安贵人死得蹊跷,纳翠轩附近的假山上有个荒废的戏台子,算上假山将近三层楼高,安贵人是从上面跌下来摔死的。奴才听到消息时问了几句,是安贵人身边的宝鹃出去提膳,回来便不见了小主,等了一两个时辰,出去寻才发现人已经没了。她哭哭嚷嚷说提膳回去的路上好似见过姝贵人身边的小太监慌忙跑过。” 甄嬛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几日玉姝鲜少来碧桐书院,她自己的心神全部都在玉娆和四阿哥的事儿上,没想到短短几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她揉了揉眉心,杏眼蒙上一层凌厉的冷意:“佩儿你赶紧去韶景轩,本宫等姝贵人来了后再一同过去。小允子你找人按着宝鹃不许闹,皇上那儿知道了吗?” “皇上今日心情不佳,没有翻牌子,宫人们也不敢前去打扰,所以还未告知。不过苏公公消息灵通,想来很快就会知道的。” “你亲自去一趟九洲清晏,尽量拖个一刻半刻的再让皇上知道,一个失宠的贵人,皇上不会追究的。” 甄嬛伸着纤纤玉指,任由槿汐帮她悉数戴上护甲。 待她梳妆得差不多,玉姝也来到碧桐书院了。甄嬛使了个眼色,竹青会意地把公主带了下去、关上了殿门。 “宝鹃嚷嚷的事儿可是真的?” 甄嬛盯着镜子里姿形秀丽的美人,斟酌着头上的珠饰,拿下了一支过于夺目的赤金凤穿芍药红宝步摇。 玉姝倒是没有露出半分惊慌,走到甄嬛身后,槿汐恭敬地往后退了一些把位置留给她们俩。玉姝还如从前一般熟练地接过甄嬛手里的步摇放进珠宝匣子里收好,再替她调整了一下钿子后的绒花,神情淡然:“这样的人,留下了也是祸害。无论长姐救她多少次,蛇蝎的心是捂不暖的。谁知道日后她能跑能跳了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事情得到了确认,甄嬛面色染上几分薄怒,低声嗔道:“你也太着急了!我知道你讨厌了她两辈子,就差这一时半会儿吗?现下还被宝鹃看见了,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又要毁了,还会连累皓月!” 玉姝撇了撇嘴:“这是我的疏忽,不过一个宫女,心急救主子时不小心一起掉落也是情理之中。” 甄嬛凌厉的眼神刮过玉姝:“做事能留几分余地就尽量别赶尽杀绝。” 玉姝没有回应,只接过槿汐手里的品月缎彩绣梨花蝶团寿字滚金黄如意头边披风,轻轻给甄嬛系好。甄嬛静静看着这个妹妹,末了轻叹一口气:“我已经让小允子把宝鹃按住了,接下来的事我来办,你不要再沾染。四阿哥的婚事在即,皇上也有意给四阿哥寻个养母,此时不宜生出什么不吉利的事儿。好在皇上早就不在意她了,不然就算加上眉姐姐,这事儿也难糊弄过去。” “多谢长姐为我和皓月操心。可是,” 玉姝幽幽地直视甄嬛:“她就罢了,还算容易解决。皇后的事儿,长姐可有打算?一旦放虎归山,难保哪日皇上就对她心软,加上她手上那两个孩子,咱们以后的日子恐怕比从前更难。” 甄嬛意味深长地睨了玉姝一眼:“有些事情既然已成定局,若能派得上些用场就别浪费了。” 安陵容住得极远,事发后尸体直接停放在了纳翠轩,甄嬛她们紧赶慢赶地去到时,两刻多钟已经过去了。几个妃嫔陆陆续续全部到了,就连刚刚跪了那么久的裕嫔也赶了过来。甄嬛看了一眼,白布下边的人薄薄一片,不用掀开都知道她瘦成了什么样子,整个屋里散发着不祥的腐味。 敬妃用绢帕捂着口鼻,惋惜地轻叹一声:“安贵人年纪轻轻的就经历了这样多的波折,如今竟然就这样去了……” 欣贵人眼尖,看了一圈儿屋里,疑惑道:“怎么服侍安贵人的宫女不在?虽然安贵人住得偏远,身边也不能没有一个服侍的人啊,如今都出事了还不见一个人,可见平日里有多懈怠。” “回贵人,在安贵人身边伺候的宫女宝鹃,从安贵人入宫便一直伺候在侧,见主子遭遇不幸,或许自责过深,方才娘娘贵人们过来之前在这儿触柱,眼下人还昏迷着,奴才让人先把她带下去休息了。” 大家顺着小允子手指的方向一看,昏暗的角落里有一根已经掉漆的红柱子,上面还有些许暗红斑驳的血印,微弱的烛光下看着更晦气瘆人了,好几个妃嫔都忍不住拿着绢帕捂住了口鼻,遮一遮自己鄙夷的神色。 “那还真是难为了她的一片忠心了。” 年世兰用鼻子冷哼一声,语气讥讽得很。 几个抬安陵容回来的小太监在角落里头垂得极低,平日里见不到几个妃嫔的他们,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娘娘,吓得有些瑟瑟发抖。 小允子向甄嬛悄然点了点头,甄嬛皱着眉看向那几个小太监:“你们过来回话。” “是。” 几个人声细如蚊,面色苍白走了过来,跪在甄嬛面前。 “你们是何时、如何发现安贵人的?”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终于有个黑黑瘦瘦的小声开了口:“回贵妃娘娘,黄昏末时宝鹃急急忙忙到处喊人帮忙,说安贵人不见了。可皇上如今在园子里,奴才们哪儿有这个功夫往这边跑,她是自个儿找到了安贵人才去求了管事的公公,于是奴才们便被派了过来把贵人抬回这里,然后就立即去碧桐书院禀告了。” 第194章 没一件顺心事儿 “这样说来,你们谁也没看见安贵人是怎么跌下来的?” 甄嬛觉得有些心凉,宫里的女人一旦失宠,连死都是悄无声息的。 “没有,那边儿偏僻无人,安贵人从戏台子上跌下来,满头满身都是土,撞得头上好大一个血窟窿,奴才们去到时安贵人已经没气儿了。” “大胆,娘娘跟前儿说话也这样不忌讳吗!” 小允子呵斥了那小太监一句。 小太监吓出了哭腔:“娘娘恕罪,奴才们也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事情。那个戏台子颇高,虽然周围全都荒废了,可站在戏台子上能看到皇上练骑射和打猎的地方。奴才猜想会不会是小主她……” “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小主需要你们伺候时一个个偷懒懈怠,如今出了事倒是能说出这许多无凭无据的故事来,小主的事情也是你们能随便揣测的吗!” 敬妃一向端庄温和,难得拿出了严厉的态度。 “奴才不敢。” 几个小太监又一同卑微地伏在地上。 只是猜测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众人的心里生根发芽,土壤不同种出来的果实也各异,各种小心思如同蔓藤一般在在场的所有人心里蔓延起来。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敬妃娘娘、年嫔娘娘、裕嫔娘娘、欣贵人、姝贵人、陈贵人万福。” 是苏培盛带着人过来了。 “皇上听说了安贵人的事,派奴才前来看看。” 甄嬛朝白布那边扬了扬脸,守在旁边的小太监掀开白布一侧给苏培盛看了一眼,苏培盛叹息一声,走到甄嬛身边低语道:“贵妃娘娘,圣驾过两日便要回栾,皇上的意思是让安贵人早些入土为安,还让奴才转告您明日一早去一趟九洲清晏。今日也晚了,您劳累了一整天,皇上吩咐奴才带人在这儿守着,您先回去休息吧。” 不知皇帝是想含糊过去还是让苏培盛亲自过来查。 甄嬛神色凝重地颔首道:“也好,那就劳烦苏公公了。本宫方才已经问过一遍话了,小允子就留下来给公公搭把手吧。” “奴才多谢娘娘。” 苏培盛客气地把各位娘娘小主都送了出去,只有小允子留了下来。 次日清晨,甄嬛早早地便来到九洲清晏殿前等候,给她开门的是苏培盛,进到了里头,发现小允子也在里边儿。虽然天才刚亮不久,但皇帝已经开始看折子了。甄嬛请过了安,皇帝没有日常的温和,只深沉地嗯了一声便让她坐下说话。 “苏培盛和小允子昨夜问了一遍来龙去脉,安贵人的事,你怎么看?” 甄嬛把昨夜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说了一遍,然后有些迟疑道:“或许是臣妾多思,总觉得有几处想不通……” “你说。” 皇帝见她停了下来,沉声催促道。 “陵容的身子刚好不久,前些日子还听说她连床都下不来,怎么就忽然有力气爬上那么高的戏台子?这是其一。其二,宝鹃提膳回去不见身子有恙的小主,平日无人来往,又住得如此偏远,怎么等了一两个时辰才出去寻?还有,宝鹃触柱之时臣妾与一众姐妹都还未去到纳翠轩,她不为自己的小主报冤,也不想为自己撇清嫌疑,就这么着急着死去?” “你是怀疑她的死和这个宫女有关?” 皇帝听完甄嬛的猜测,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她蹙眉思忖了一会儿:“臣妾不知,只是宝鹃的言行实在可疑,臣妾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道:“不过她没死,现下只要等她醒来,或许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皇帝合上手里的折子,低沉道:“苏培盛今早来报,宝鹃半夜就断了气儿。她一介宫女,又跟了个不得宠的主子,若是想跑,攒些银子塞给内务府的人便是,何必费如此大的心思……看来,是有人存心了。” “可,陵容早已远离紫禁城,她又不是个家世显赫的人,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呢?皇上可要继续追查下去?” “四阿哥的婚事将近,此事晦气,不宜张扬。” 甄嬛的话到底在皇帝心里存了个疑影儿。 再想起前段时间安陵容的两度中毒,对她如此忌惮的人,还会有谁? 。 回宫的前一晚,甄嬛也没有等到叶澜依来碧桐书院,便派了小允子去百骏园找人。 “百骏园那边说,叶姑娘称病以后便没有再去驯马,但前几日有一位贵人去寻她,说觉得她机灵聪慧,给了管事太监好些东西,使了些手段便把人要走了。” “什么贵人这样手眼通天?” 甄嬛疑惑地抬了抬眉。 小允子摇摇头:“打探不出来,大概来的也是办事的下人,不是主子,所以认识的人不多。奴才也是问了好几个太监,还给管事儿的塞了不少钱银,娘娘说过这事儿不能惊动旁人,奴才也不好对管事儿的下手,只能客气地问完就走了。不过管事太监说这事儿是问过叶姑娘愿意的。园子里宫人多,管理也不似宫里严谨,少一个人不会有谁注意。” 这趟出行全是些不顺心的事,玉娆那边也没有着落,甄嬛总觉得心口闷闷的,抬了抬手让小允子下去了。 就这样,在众人的千思万绪间,这一趟圆明园秋游出行草草结束。 回到紫禁城后,关于安陵容的死流言纷纷,整个后宫总是弥漫着一股萎靡之气。还有不到半月就是四阿哥和青樱的大婚之日,原本在园子里皇帝有意解了皇后禁足,但回宫后却迟迟未见动静,反倒是在一日的早朝上,皇帝封了四阿哥为宝郡王,比之前私下同甄嬛提起的贝勒更显赫一些,只是为四阿哥择一位养母的事情却还没有下文。 第195章 就算全了朕与纯元的心愿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从圆明园回来后没几日甄嬛便把玉娆送出了宫。或许皇帝心里还介怀着园子里发生的那些事,回宫后竟也没有再召见过玉娆,反倒是玉娆出宫前主动去了趟养心殿。 “你的聪敏并不亚于你姐姐,朕的心意你可知道?” “得皇上看重,是臣女的福气。” 再回避也不是办法,玉娆选择了直面皇帝。 “那你可知朕为何喜欢你?” 甄嬛不在这儿,皇帝直勾勾的眼神没有半丁点儿掩饰了。 玉娆假装不知,微微歪着头询问道:“可是因为臣女长得像姐姐的缘故?” “你的确有几分像你姐姐,但比她更多了些大胆与天真。论容貌,其实你更像朕的妻子。” “真的吗?皇后一直抱恙,臣女未曾有幸向她请安。臣女只因相貌与皇后相似,便能得皇上如此看重,想必皇上一定十分敬爱皇后。皇后抱恙,但总有好起来的一日,皇上又何必用一个影子来伤皇后的心呢?” 皇帝的眼眸变得幽黑深沉:“景仁宫的只是朕的皇后,并非朕的妻子。朕的妻子很久以前就已经过世了。” 玉娆抿嘴思索了一会儿,谨慎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臣女十分羡慕皇上的妻子。方才皇上说喜欢玉娆,其实不然,您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您的妻子,玉娆相信您的妻子一定也这样喜欢您。若您把臣女留在身边,臣女只能终身羡慕您的妻子,而您的妻子又是否真的愿意看见玉娆这个替身?替身再好也不过是替身。” 皇帝眼里的光闪烁了又熄灭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朕说过,你很大胆。这些话,换做是旁人,就算敢想也不敢宣之于口。你就不怕朕强行把你留在朕的身边吗?” 玉娆柔顺恭敬地低着头向皇帝欠了欠身:“皇上是天子,无所不能。若您真想强行留下臣女,臣女也无计可施。臣女在宫里这些日子,见到您待姐姐十分亲厚,可她也活得辛苦小心。皇上说臣女比姐姐多了几分大胆与天真,那是因为臣女无需顾及宫里的波云诡谲,若臣女留在了这宫里,磨平了性子,日后皇上也会发现臣女不过庸脂俗粉罢了。到那时候,皇上要继续找下一个与您的妻子相似的女子吗?” 养心殿里顿时一片寂静,连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都变得愈发明显起来。玉娆有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绢帕,直到那一方丝绸全都皱了也浑然不觉。 良久,皇帝长叹一口气:“你与十三爷的弘晓十分投缘?” 说起弘晓,玉娆虽还是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她脸上微微浮起了两团红云,方才理直气壮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些:“十三王爷的公子…… 淑人君子,是个正直仗义的礼仪之人。” 皇帝心中了然,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玉娆,眼前的少女对他毕恭毕敬,跟宫里那些一见他就“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女子有何两样?当年他的纯元在这个年纪时温婉多情,从不会像宫里的女子这般克恭克顺,与他像寻常百姓人家的夫妻一般自在相处…… 忽然他觉得不断寻找纯元影子的事儿无趣极了。 世上终究没有女子能跟纯元相比。 正当皇帝心里千回百转,玉娆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掏出之前皇帝送给她的玉佩,跪在地上双手奉上:“臣女资质平庸,这枚玉佩如今也该物归原主。臣女莽撞无礼,请皇上降罪。” 皇帝站起来,摆了摆手:“不必。这个玉佩曾是纯元皇后的爱物。她与你一样,是个性情率真纯洁的女子,朕就把这个玉佩赏给你了,日后添到你的嫁妆里,希望你和你将来的夫君恩爱终老、白首不相离,也算是全了朕与纯元皇后的愿望。” 既然佳人无意,皇帝也不想多留,很快让苏培盛好生送了玉娆回永寿宫。 次日皇帝召了老十三入宫议事,末了,他看着这位陪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弟,笑道:“你家的弘晓教得不错,朕很喜欢,朕想封他为多罗贝勒,封号就定为『毓』,你觉得可好?” “皇上隆恩,臣弟和弘晓愧不敢当。” 十三爷受宠若惊,赶紧行礼:“弘晓年纪还小,此时就封他为贝勒怕是会纵坏了他。不如请皇上收回成命,待他日后有出息了再封赏也不迟。” “无妨。在圆明园时朕就觉得他资质出众,” 皇帝拍了拍老十三的肩膀,让他起身:“早些封为贝勒,日后也好像你一样忠君爱国、为大清效力,将来成亲时也更有颜面。” “成亲?”老十三有些古怪地看着这个哥哥:“臣弟与福晋尚未帮弘晓留意婚事,皇兄不必为这等遥遥无期的事情担心吧……” 皇帝嘿嘿一笑:“你这个当父亲的长着眼睛,心里却不明亮。在圆明园时朕留意到弘晓与昭贵妃的妹妹甚是投缘。甄家虽然不算名门,还是个汉军旗,但也是清流书香人家。若你同意,朕给甄家抬为满军旗,再赐姓甄佳氏,这样一来,也算是配得上咱们爱新觉罗氏的子孙了。” 老十三自幼与皇帝亲近,自然也对皇帝与纯元皇后的事十分熟悉,他见过甄嬛的妹妹,哪儿会不知道这位三小姐活脱脱的就是…… 虽然在一众兄弟手足中皇帝对他已是盛宠,但君心难测,他不得不怕:“昭贵妃得皇兄看重,她的妹妹自然也身份金贵,哪里是犬子可以肖想的。还请皇上日后再为弘晓重新留意一门普通的婚事吧。” 皇帝收起了笑容,扶起了老十三,语气中不乏惆怅:“你我兄弟,朕知道你一向为人谦逊,咱们这群兄弟里唯有你对朕是一片真心赤诚。你是我大清的铁帽子王,这门亲事虽然门楣有些不合,但他们情投意合,也算是成全了一桩好事,朕也会让内务府和礼部办得体面些。如今太后和皇后的身子都不好,宫里烦心事多,四阿哥和弘晓好事成双,也算是给宫里冲冲喜,你就不要推辞了吧。” 老十三低着的脸挂了些许担心,但皇帝话已至此,他也只能叩头谢恩,接受了这门婚事。 第196章 您快去一趟养心殿吧 赐婚和抬旗的圣旨一下,真是羡煞了宫里的人。 甄家抬入了上三旗,赐姓甄佳氏,十三爷的弘晓封为毓贝勒,迎娶甄家三小姐甄玉娆,皇上还恩准玉娆以固山格格的礼制出嫁。婚事择在了十一月二十,也就是说四阿哥的婚事一过,内务府和礼部就要立即接着忙这一桩婚事了。且皇帝对这对新人仿佛比对四阿哥青樱这一对更上心,十三爷又向来得皇帝器重,任谁也不敢马虎了。 更让人侧目的是,本来后妃在宫里得到的赏赐是轻易不能出宫的,但皇上开了口,除了内务府给玉娆添的那份嫁妆,还恩准甄嬛从自己的库房里挑些好的给玉娆添上,苏培盛也巴巴儿地送来了好多东西,永寿宫的库房堆得像山一样。 “景仁宫的门开了?” 玉姝带着消息过来时,甄嬛正顾着看着槿汐奉上来的库房册子。 “此事真是办得悄无声息,也没见苏培盛到各宫传旨,我也是方才回来的路上见到那边儿宫门口的侍卫都撤了才知道,也不知往后要不要继续去景仁宫请安。” 甄嬛头也不抬,笑了笑:“她是皇后,礼数自然是不能错的。不过皇上多疑,拖到现在才解了她的禁足,看来安陵容的事儿多少在皇上心里留下了疑影。” 玉姝嗯了一声,安陵容的事儿她没处理干净,最后还是甄嬛帮她善后,多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随手拿起甄嬛旁边的红漆描金福字匣里挑出来的东西瞧着。 过了一会儿,甄嬛突然放下手里的册子感叹道:“本来想让叶澜依离开圆明园,若她愿意的话就从甄府陪玉娆出嫁,几年后她想嫁人还是出王府都随她。她是个仗义的女子,就算弘晓对玉娆真心,皇室宗亲的府里有哪家是真的风平浪静?有她的大胆和本事帮衬着点,我也放心些。” 她轻叹一声:“也不知到底是谁……” 玉姝头脑里忽然闪过一个人:“会不会是孟静娴……” “孟静娴对王爷情深义重,她自己家世不凡,又已诞下世子,王爷对叶澜依并无男女之情,她为何要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宫女扯上关系呢?” 甄嬛摇摇头,并不赞同这个猜测。 玉姝有些讥讽地轻笑一声:“那可未必。上辈子她怀上了元澈后可是百般造作,一刻也不肯停歇呢!若不是剪秋那一味鹤顶红,恐怕我都没有后面随王爷而去的机会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从前你从未对我说过。” 甄嬛有些惊讶。 玉姝放下方才从匣子里拿起的簪子,拽着绢帕的手暗暗用力了些:“自从她知道自己有孕,王府里的人就愈加势利起来,后来她还唤了自己的母亲入府陪伴,带来了好些孟府的自己人,整个王府处处都有她的眼线。再后来,她母亲使了许多手段,渐渐把管家之权都揽到了她的院子里,王爷顾念着孩子,总是对她更宽厚一些,我在府里什么也不是……” 玉姝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已经隔世,再度说起这些旧事还是有些哽咽。 从前她从未在甄嬛面前多说王府的苦,偶尔几句也是刚得知孟静娴有孕那时,如今见她触动情肠,甄嬛也忍不住叹息:“是我不好,竟没有半分发觉,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把话说出来了玉姝心里也好过了些,渐渐松开了紧拽着绢帕的手,思忖了一会儿道:“他是个大大方方的人,既是他救下的叶澜依,在圆明园里遇到了说几句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若孟静娴不小心撞见,起了妒忌之心,也不是不可能。” 甄嬛还是觉得孟静娴带走叶澜依这事儿不太可信:“百骏园的管事太监说叶澜依是心甘情愿跟那人走的,她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若有得选,就不会选自己不想走的路。” “也是。” 毕竟也是没凭据的猜测,玉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过几日便是四阿哥大婚了,他封了郡王有了自己府邸,成亲那日皇上会和皇后一同过去吧?” “或许吧。” 相比于皇帝给不给皇后和乌拉那拉氏脸面,甄嬛更在意的是到底谁会成为四阿哥的养母。她自己已经有了两个皇子,又位列贵妃,绝对不会再是她了。 两姊妹又默默了一会儿,直到小厦子耷拉着脸跑进来。 “贵妃娘娘,四阿哥出事儿了,皇上生了大气,师父让奴才来请您赶紧去一趟养心殿!”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甄嬛眉头蹙了蹙。 “今日青樱格格的阿玛讷尔布大人入宫谢恩,面圣后路过阿哥所,娘娘您知道的,宝郡王府还在为着大婚的事儿修缮着,这两日四阿哥都是住在阿哥所。也不知道讷尔布大人是特意过去的还是真那么凑巧,撞见了高格格从四阿哥的屋里出来。这本来不打紧,却偏偏听见了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送她出来时说了几句,就,就……” “说什么了?” 甄嬛沉了沉脸色。 小厦子抿了抿嘴,一口气倒了出来:“那小太监说,四阿哥感念高姑娘昨夜伺候得辛苦,特意赏了她一盒山东巡抚新进贡的东阿阿胶,还说统共内务府就给了他两盒,一盒留给准备进门的福晋,另外一盒只给她。听说讷尔布大人十分疼爱青樱格格,当场就揪着那小太监不依不饶,四阿哥听见动静走出来,想制止却也遭到了讷尔布大人的训斥,高格格也不敢擅自离开,然后就闹到皇上跟前了。眼下太后已经赶了过去,惠贵妃娘娘应该也在过去的路上了。” “槿汐,快替本宫梳妆,小允子备轿。” 上辈子高氏是富察氏入门后皇帝才赐给四阿哥做侧福晋的,她的父亲高斌在朝为官,她作为包衣出身的女儿,选秀后被内务府指去四阿哥身边伺候,一直安分守己、从不冒头,这辈子怎的就…… 甄嬛来不及多想,赶紧吩咐槿汐替她梳妆、让小允子备轿,立即去了养心殿。 第197章 皇帝可不能厚此薄彼 甄嬛赶到养心殿时,沈眉庄的轿辇也刚好到了,两人凌厉地对视一眼,并肩快步往西暖阁走。 “姐姐听说了事情缘由了吗?” 沈眉庄轻轻点头:“虽然青樱格格即将嫁给四阿哥,讷尔布也是四阿哥的未来岳丈,但始终君臣有别,这个讷尔布竟敢在宫里呵斥皇子,为了点儿小事闹到皇上跟前,实属大胆。” 甄嬛不置可否道:“高氏是内务府指给四阿哥的秀女,听闻四阿哥对她一向不错,或许讷尔布真的很宠爱这个女儿吧。” 苏培盛在门口见到两位贵妃,摸了摸额上的急出来的薄汗,给两位娘娘行礼问安后苦着脸道:“请两位贵妃娘娘赶紧进去劝一劝,皇上和太后为着四阿哥这事儿起了争执,正在里边儿僵持着,奴才也不敢进去啊。” “辛苦苏公公了。里边儿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沈眉庄温和地对苏培盛点了点头,苏培盛边连忙让侍卫给这两人打开了西暖阁的门、边压低声音道:“讷尔布大人和四阿哥过来时脸色铁青,但这说到底也是皇上的家事,方才皇上让他先出宫了,他也不敢多言,走的时候还是黑着个脸。太后已经在里边儿了,娘娘们小心伺候着吧。” 两人点点头,一同走了进去。 西暖阁的罗汉床上一左一右坐着太后与皇帝,两个人都黑着脸,高氏吓得小脸苍白,跪在地上,她的旁边站着四阿哥,四阿哥嘴唇抿紧,绷紧的脸凝滞着一股倔强。 屋里气氛剑拔弩张。 两个贵妃小心翼翼地行了礼落了座后,甄嬛率先开了口:“如今都是深秋了,地上凉,皇上太后不如先让高格格起来吧?女孩儿家的,跪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太后不悦地睨了一眼甄嬛,皇帝却递了一个眼神给苏培盛,苏培盛会意地过去扶起了高氏。高氏害怕地偷看了一眼板着脸的太后,颤抖道:“妾身不敢。” 沈眉庄见大家都不吱声,装作轻松地笑了笑:“太后,高氏是内务府给四阿哥挑的格格,本就是四阿哥的人,若是跪坏了,恐怕高大人也是要心疼的。” 短短几句话就点到了皇帝心里想的,如今高斌在前朝得力,讷尔布不过昏碌之辈,皇帝转头望向太后,眼里不乏警告的意味。 “高斌会心疼女儿,难道讷尔布就不心疼女儿了吗!” 太后终于把心里的怒气斥了出来:“没几日就是大婚了,高氏是四阿哥的格格不错,但在大婚前让讷尔布撞见这样的事,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不是在打乌拉那拉氏的脸面吗?” 皇帝手里捻着的珠串越转越快,眼见着这对母子又要吵起来了,甄嬛只能硬着头皮轻声道:“皇上、太后息怒,请容臣妾说两句。” 皇帝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说吧。” “四阿哥与青樱格格即将大婚,讷尔布大人觉得一时脸面下不去,为女儿出面也是情有可原。可正如方才眉姐姐所说,高氏是内务府正儿八经挑给四阿哥的秀女,并非等闲宫女,她本就是伺候四阿哥的格格,又何来对不住青樱格格之说?除了福晋,皇子们本就会再纳侧福晋、庶福晋以及格格们,以后王府里也是青樱格格管家掌事,这两件事本就互不影响。臣妾以为,此事是讷尔布大人爱女心切、小题大做了。” 太后岂是不知这些道理?但她肩负着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四阿哥没有继位的希望,她本就不太属意于他,如今青樱还未入门,他就有了偏爱的侍妾,将来乌拉那拉氏在四阿哥府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她找不到反驳甄嬛的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地盯着甄嬛。 沈眉庄常日在太后身边侍奉,十分熟悉太后的脾性,见眼前这番情形太后下不来台,怕她从此恼了甄嬛,赶紧出来打圆场:“请太后息怒。太医说了您的身子不宜动气的,气坏了身子就不值了。四阿哥一向为人正直,高格格将来也是会一同入宝郡王府服侍四阿哥和福晋的,本就是一家子。父母担心儿女是常事,等讷尔布大人头脑冷静下来,他自然会想明白的。” 有了沈眉庄温声细语的宽慰,方才太后气到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只还有些拉不下面子,瞥向高氏的眼神依旧冰冷。 这一回的青樱是皇帝直接赐婚的,并非三阿哥不要的人,四阿哥对她本没有什么抵触,但被讷尔布这么一闹,他开始觉得这样的未来岳丈,能教出怎样的好女儿呢…… 皇帝眼见太后开始妥协,居高临下地睨了一言高氏,顺势道:“你伺候弘历也有一段时间了,听说很是谨慎妥帖。你的父亲在前朝做得不错,你在后宫尽心尽力,弘历今日为你求了情,看来对你用了情,今日朕就成全你们吧。乌拉那拉氏入府后一个月,高氏册封为宝郡王府侧福晋。有了这名份,往后也不会有人敢说你们俩什么了。” “儿臣多谢皇阿玛。” 皇上难得偏袒自己,四阿哥面上禁不住的高兴。 “妾身多谢皇上太后隆恩,多谢惠贵妃、昭贵妃。” 高氏喜极而泣,哽咽着给各位主子行礼谢恩,就算太后方才对她甚是不满,她也恭恭敬敬地对着太后叩了头。 高氏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难怪四阿哥如此喜欢。 皇帝摆摆手,让四阿哥把高氏扶了起来。 气儿刚顺了些的太后又被噎了一下,脸又板了起来,顿了顿,对皇帝勉强挤出一个还算温和的声音:“皇帝,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你非要给高氏一个脸面就罢了,弘历与青樱大婚那日,你与皇后可要亲自去一趟宝郡王府?” 别自以为得宠,其实也是娘家的关系才得的封赏。太后这是字字句句都是在点高氏了。 皇帝不语,拿起茶盏轻轻地吹着茶面。 殿内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个个都垂首等着皇帝态度。 太后挑了挑眉,继续追着道:“皇帝可不好厚此薄彼,寒了老臣的心。” “儿子知道了。闹了半日皇额娘也该累了,竹息姑姑扶皇额娘回去歇息吧。” 皇帝不冷不淡地下了逐客令,没等太后继续说下去就起身行了个常礼:“儿子恭送皇额娘。” “好,很好。” 太后冷笑一声:“天气渐冷,皇帝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说完看也不看一眼四阿哥和高氏,扶着竹息的手离开了。 送走了太后,皇帝又打发走了四阿哥和高氏,审视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甄嬛与沈眉庄身上,面无表情地沉声道:“先前朕跟昭贵妃说起寻一位嫔妃做四阿哥养母的事,如今朕决定了。” 第198章 才大半年就…… “惠贵妃自入宫以来,端庄持重,勤勉柔顺,恭恪奉职,又诞育公主,教养有功,孝敬太后,久侍朕躬,克尽妃嫔之责。朕着意把四阿哥过继到你的名下,从此他的生母就不是宫女李金贵,而是朕的惠贵妃了。眉儿,你意下如何?” 面对皇帝探寻的目光,沈眉庄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来她的确想再要一个孩子,最好是个阿哥,这样她在宫里的地位才能屹立不倒。但她从未肖想过养别人的孩子…… “皇上,臣妾,这……” 沈眉庄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沈眉庄虽未和甄嬛明说,但甄嬛怎会不知沈眉庄想再要孩子的心意?四阿哥的前途未卜,但的确是个聪明有潜质的孩子,虽然她有意为自己的孩子铺路,但四阿哥若是能让她的眉姐姐坐上那个位置,她或许也能接受。之前她少不了担心旁人成了四阿哥养母后要如何应对,如今皇帝属意沈眉庄,甄嬛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忍不住笑眼弯弯地望着她的眉姐姐。 看沈眉庄没有料想中的狂喜,感觉不到令他厌恶的野心,皇帝心里反而舒坦了不少,一扫方才满脸阴霾,声音温和了不少:“旁人若是听到得了一个皇子,定是高兴得赶紧谢恩了,难道你不愿意吗?” 沈眉庄定了定神,恢复了平日里的恭谦柔顺,对着皇帝福了福身:“臣妾多谢皇上信任。皇上嘱托,臣妾哪儿有不愿意的。只是此事太过突然,四阿哥人品贵重,以往皇后教导得极好,又勤奋好学,皇上为他寻一位养母,必是想找一位才能兼备又能给他带来体面的妃嫔,臣妾只是担心自己不能胜任……” 皇帝笑了笑:“你把朝华教得很好,朕很放心。而且正如你所言,四阿哥本身勤勉,读书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皇后膝下有六阿哥、九阿哥还有景宁,难免会顾不到。” “可是,臣妾比四阿哥才大了八岁,如何……” 沈眉庄抬起有些担忧的眸子望向皇帝。 甄嬛担心沈眉庄再犹豫下去皇帝也会跟着犹豫,赶紧笑吟吟插话道:“皇上既信得过姐姐,自然是有万全之策的,姐姐就不必担心了。这儿媳妇快要入门,说不定很快姐姐就能抱上孙子了呢。” 被甄嬛坏兮兮地一揶揄,沈眉庄噌地有些脸红了。她才不到30岁,如何就能做人祖母了呢?! 皇帝没心思再继续说笑,只点点头赞同甄嬛的话:“昭贵妃已经抬了旗赐了姓,你的贵妃之位也有些年头了,朕都想好了,也给你的家族抬旗赐姓,赐为沈佳氏,你的母亲封为正二品诰命夫人,这样一来,你们姐妹俩也算是平起平坐了。太后一向喜欢你,想来这事儿她也会高兴,朕立即吩咐内务府去办。至于年龄……”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孝诚仁皇后与先帝成婚时才12岁,朕给你添上个5岁即可,谅那群大臣也不好多说什么。” “是。臣妾多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将打算全盘道出,沈眉庄开始生出些真实感,连忙正色跪下谢了恩。 本以为此行只为帮皇帝与四阿哥的事儿说几句老好人的话,没想到白白捡了个儿子,沈眉庄心里有喜有忧。只是四阿哥向来不是皇帝器重的儿子,怎么她的嬛儿却好像很为她开心的样子? 沈眉庄带着这些疑惑,同甄嬛一起从养心殿告退了出来。 从养心殿出来后沈眉庄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甄嬛早就看在眼里。待出了养心殿一段距离,两架贵妃轿辇已经回到了后宫猩红高耸的甬道里,甄嬛侧过头对沈眉庄道:“我给玉娆添嫁妆时找出了几匹前儿皇上赏的云锦,织工精妙十分难得,但做成衣裳送给新人要讲的规矩繁多,姐姐心细如发,不如姐姐来帮我参谋参谋?” 沈眉庄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 两日后四阿哥大婚,皇后作为皇额娘,得了皇帝的恩准一同观礼。她许久未出景仁宫,宫里又有两位正得盛宠的贵妃分权,人人都以为皇后已经气势不在,又逢高龄生育,她定是如落花败叶、容颜不再。结果,皇后盛装从景仁宫出来,一袭明黄缎地缉米珠绣金龙云蝠牡丹纹吉服熠熠生辉,同色斗篷上镶了一圈儿毛峰极好的象牙白皮草,更衬得她雍容华贵、面色如玉,出现在众妃嫔面前时,原本窸窸窣窣的闲聊声渐渐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风韵不减的皇后,皇帝眯了眯眼睛。 皇后款款向皇帝行礼,还如从前那般端庄优雅,接着又是众妃嫔向皇后行礼,一阵繁琐的礼仪结束后,这群女人才得以抬眼仔细瞧着这个被关了大半年的中宫之主。 甄嬛与沈眉庄平静如水,敬妃向来不是爱惹事儿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恭喜了几句皇后气色不错之类的话;端妃微微垂着头,姿态恭敬,可隐忍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了一丝儿冷意;年世兰毫不掩饰眼里的讥讽与厌恶,挑衅地看了一眼皇后,冷哼一声便别过身去了。而裕嫔,眼神闪烁,面色复杂,但嘴上依旧乖觉,跟着敬妃说了几句漂亮话,并不敢过分恭维。余下位份较低的嫔妃也不敢多言,只温顺地跟在帝后后边儿走个场罢了。 皇后侄女与皇子成亲,整个紫禁城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终于等到仪式典礼都结束了,帝后一同移驾宝郡王府。不到一年的时间,从“死生不复相见”到再度单独陪皇帝一起出宫,皇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意。 “惠贵妃,你是弘历的额娘,你也一同去吧。” 皇帝话音刚落,苏培盛立即殷勤地去给沈眉庄备轿,皇后才浮起的笑意立马掺了几分冷意,故意做出大方的模样接话道:“是啊,皇上与本宫倒想到一块儿去了。从今儿起,本宫与惠贵妃是亲上加亲了呢。” “承蒙皇上皇后抬爱,臣妾喜不自胜。” 沈眉庄不咸不淡地垂下头行礼谢恩。 目送三人的轿辇走远了,一众妃嫔才纷纷回宫。宝郡王府今夜还有一场宴席,想来皇帝他们也不会太早回来,累了一天的甄嬛回了永寿宫便卸下钗环,换上一身舒适的妃色软缎绣水墨牡丹品月团寿纹对襟夹马褂,正坐在舒服暖和的炕上微闭着眼歇息,小允子轻声快步走了进来,快速行了礼后走到甄嬛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甄嬛睁开冷艳的杏眼:“槿汐,请姝贵人过来一趟。让乳母们把孩子都抱下去吧。” 第199章 且等后续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那日你是看着安陵容断气儿了才离开的吗?” 被甄嬛冷不丁地旧事重提,玉姝有些不自然:“怎么好端端的长姐提起了这事?” 甄嬛摩挲着手里温热的玛瑙茶盏,眼色冷然:“那日宝鹃提膳回来,拖了一两个时辰才出去找人帮寻安陵容,我一直觉得此事蹊跷,便让小允子暗地里留意着。近日宫里宫外都在忙着四阿哥和毓贝勒的婚事,内务府出去办事儿的人不少,有人看见裕嫔身边的太监与内务府进出的人私相授受。小允子打听到从圆明园回来后不久,宝鹃的家人托了关系来找她,因为宝鹃一个月前托人送信回家,说下月定能多寄点银钱回去,结果这个月一直没见她的信儿,家里着急用钱才寻了来。当时宝鹃家人找到的人,就是与裕嫔宫里的人来往那个太监。” “难道裕嫔是买通了宝鹃,怕她的家人来找人引起注意,所以用银钱摆定了此事?” 玉姝皱了皱眉头,絮絮地将那日的事情仔细又说了一遍。 原来到了圆明园没两日,玉姝便在夜里悄悄儿地去了一趟纳翠轩,亲自带着小陆子见了安陵容一面,说甄嬛与自己为她想好了回宫的路。安陵容虽然自卑多疑,对甄嬛也不见得多真心,但想借着甄嬛重新获宠的心是一如既往的。恰巧那几日甄嬛的心思全都在玉娆的身上,甚少注意玉姝的动静,所以并未发觉,可玉姝还是谨慎着不敢明目张胆地在甄嬛眼下行事。直到那日甄嬛借口留在了碧桐书院,玉姝终于找着机会,趁皇帝傍晚还未骑马回来,秋日里太阳又下山得早,她立即让小陆子在昏暗的天色下做掩护,跑去找了安陵容。 “我只让人骗她去那个戏台子,说在上边儿可以见到皇帝日日练骑射的地方,看清了地形咱们在给她个法子,在皇上离开圆明园前去偶遇就成了。” 甄嬛沉思了一会儿,眉心一跳:“如果安陵容重获圣宠,宝鹃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可是安陵容遭人横手,宝鹃可能就顺水推舟,等安陵容死透了再赚裕嫔一笔?可是玉姝,你也没亲眼见着安陵容死去…… 那个小陆子,你有多信他?” “小陆子从我成了常在后便跟在我身边儿了,他虽不如小允子机灵,但从未做过什么背主忘恩的事儿。” “小允子,把小陆子叫进来。” 甄嬛唤了一声小允子,门外传来一声嗯便听见小允子的脚步声离开了,不一会儿人便被带了进来。 小陆子见两位主子神色严肃,不敢嬉皮笑脸的,便垂着头老老实实请了安单腿跪在地上。 “小陆子,安贵人的事本宫已经知晓,今日叫你来只为了问你一句实话:是不是你亲自对安贵人动的手?” 小陆子咬了咬嘴唇,小声称是。 “此时不是你逞能邀功的时候,你已经被安贵人身边的宝鹃看见了,若不是本宫为你善后,单残害主子这一条罪名,你就活不过那日了。” 甄嬛语气渐渐染上一层寒意。 毕竟年纪还小,被甄嬛吓一句,小陆子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请娘娘绕奴才一命!奴才那日按姝贵人的吩咐去找安贵人,宝鹃刚好出去提膳了,安贵人跟着奴才到了那戏台子上时谨慎得很,压根儿不给奴才站在她身后的机会。她还质问奴才,说姝小主素日与她不甚亲近,怎的从不见娘娘您身边的人过来。还,还问奴才,是不是想从这儿推她下去。安贵人咄咄逼人,奴才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儿,实在害怕她万一发起怒来,被推来下的会是奴才自己啊!于是我骂了一句『您若是不信那就算了』,便头也不敢回地跑了!那儿离韶景轩远得很,奴才跑回去时怕被姝小主责罚,便说事情办妥了就回了房里,结果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她的死讯,奴才也不知道安贵人是如何失足的。” 说完这一大串话,小陆子双膝跪下,不住地磕头认错。可他一想起那日安陵容毒蛇一般的眼神,就觉得背后寒津津的。 玉姝气得拽皱了手里的绢帕,啪地拍了一声桌子:“好你个大胆的奴才,竟敢瞒着我这么久!” 甄嬛没有说话,冷冷看着小陆子磕头,直到他额头开始出现些许血痕才沉声制止:“你没杀过人,害怕也是常事。只是你办事不力,漏了马脚还差点儿连累主子,如今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再仔细想想,你跑了之后有没有听见看见什么奇怪的事?” 小陆子停止了磕头,脑里飞快地回想着当日的清净,突然急促道:“奴才跑出了一段儿距离后,好像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但很快就没了,像是被突然闷住了似的,接着好像有咚的一下。可奴才不确定那是什么声音,也不敢往后看,只想快点儿离开那个鬼地方。” “女人声?你确定没有听错?” 甄嬛的眉心蹙起,看来那日不止小陆子去了那儿…… 小陆子谨慎地思索了一会儿,使劲地点了点头:“那儿偏远,周围无人居住,多是荒林黄土,女人声音奴才还是识得的,只是不确定那是安贵人的声音。” 甄嬛缓缓放下手中摩挲到光滑温润的茶盏,与玉姝对视了一眼,冷笑道:“看来,有人是借了你的手了。宝鹃见没见过小陆子咱们不知,但杀了安陵容的人一定见过小陆子。” “裕嫔从前看着与皇后关系不错,她与年嫔积怨已久,回宫后三番四次帮着皇后做事,当初安陵容不祥的事儿不就是她的手笔吗!长姐可是怀疑皇后出手了?” 眼下此事明朗了不少,也能确定不是玉姝杀的人,甄嬛开始气定神闲起来,舒舒服服地往靠枕上倚了倚,挑眉道:“只有安陵容死了,皇后嫡出的『双生子』才能无后顾之忧,裕嫔在这后宫的靠山才会稳当。可皇后稳当了,就会有人不安了。” 玉姝会意,点了点头淡笑道:“长姐安心去忙三妹的婚事,咱们且等着看后续吧。” 第200章 臣妾真是替娘娘感到委屈 皇后独自与皇帝亲临宝郡王府的美梦没能得逞,沈眉庄作为四阿哥名义上的额娘,又是得宠有实权的贵妃,架势丝毫不输皇后。从宝郡王府回来的第二日,皇帝又让苏培盛流水似的给储秀宫和永寿宫送赏赐,一边是名义上给四阿哥的生母脸面,一边是嘉奖甄嬛筹备婚礼得力,唯独没有送东西去景仁宫。 “娘娘不必生气,眼下既然您能顺利出了景仁宫,还怕没有往后吗?” 黄杏跪在罗汉床的脚踏边上,一边替皇后捏着腿一边轻声劝道。 如今的景仁宫里已经是太后挑的那几个宫女掌事,其中黄杏最得皇后重用,还有碧桃和紫蝶,红梅因名字不得皇后喜欢,被改成了暄夏,也算是对某个旧人的一种缅怀了。 皇后正捧着一本经书静静品读,面上并无半分不快。 “咱们娘娘是有后福之人,还会为这些小事计较吗?” 正在给宫里更换新鲜瓜果的碧桃小声嗔了黄杏一句,继而又微笑着对皇后道:“娘娘,内务府那帮奴才知道娘娘喜欢用新鲜瓜果放在殿内取香,特意送来了许多,奴婢方才看了看,好些还是进贡来的上品呢。待会儿啊奴婢也切一盘进来给娘娘尝尝鲜。” 虽然皇后明知她们是太后的人,但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她向来对下人也宽厚大方,这几个宫女倒是越来越向着她,总是怕她受了委屈不高兴。皇后嗤笑了一声:“本宫知道你们是为本宫好,只是这宫里过得好与不好,不是这些表面的赏赐和巴结,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儿。本宫是皇后,何须同普通妃嫔一般争些眼前的三瓜两枣?你们是本宫身边儿的人,自然也不差的。” 几个宫女顺从地欠身称是。 皇帝想下她的脸,激怒她,后宫那群女人也都虎视眈眈地等着看她笑话,她偏偏不让这些人称心如意。 既然皇后已经『病愈』,那六宫请安的事儿就少不了了。只是皇帝不愿让她过分得意,说为了她的康健着想,众人只需初一十五和节庆日过去即可。于是四阿哥大婚后几日后的十五,妃嫔们如往常一般早早便来到了景仁宫正殿前的院子里候着。 正殿大门一开,黄杏恭谨地站在门边微笑道:“皇后娘娘请各位小主进殿。” 黄杏是夏季的产物,但金黄香甜的果儿却总让人想起绚丽多彩的秋天。大家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宫女,一颦一笑仿佛和从前总是站在门边的迎她们入殿送她们出去的剪秋重叠了。一晃大半年,景仁宫已经物是人非,真是有些唏嘘。 一群女人鱼贯而入,皇后身着一袭明黄绸绣桃花团寿镶貂皮毛边的阔袖长褂,耳边还是那对彰显她中宫身份的金镶东珠耳环,高高在上地坐在正座上等着这群女人给她行礼。 “臣妾给皇后请安,皇后万福金安。” 皇后没有叫起,大家都拘着礼蹲在地上。 皇后仔细瞧着下边儿福着身的甄嬛,没有穿贵妃制度可以穿的金黄色,而是一袭柿红盘绦朵花宋锦氅衣,上边儿海棠、勾莲、秋菊、蜀葵织花流光溢彩,衣服上镶滚的毛边也是极好的白貂,鬓上簪的宝石海棠花甚是不俗,虽然通身都不是这殿里最抢眼的颜色,但识货的人只要瞧一下就知道不凡。甄嬛旁边的沈眉庄,则是金黄色万寿暗纹旗装外套了一件同色的玉兰飞蝶纹织金缎夹丝绵马褂,加之她端庄持重的气质,通身都是浑然天成的贵妃做派。 两个人都已经成了气候了啊,不费些心思恐怕这后宫就是这两姐妹的天下了。 皇后迟迟没有让大家平身,直到大家的腿脚都蹲得有些酸疼了,才缓缓赐了座,黄杏又给各位小主端上了秋冬暖身的红枣姜茶。 “皇后娘娘刚病愈不久,还为姐妹们想得如此周到,你们瞧姜茶的汤色、还有搭配的点心,无一不是用了心了。臣妾们感激娘娘的关怀。” 欣贵人惯会在言语上讨上位者的欢心,第一个开了口恭维皇后。 毕竟她还是中宫,其余的妃嫔见有人开了头,也纷纷开始点头附和。 只有年世兰不以为然,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欣贵人如此挂念皇后,怎不见她生病时送件衣裳送盘点心?漂亮的话谁不会说,你这番话啊,还不如六阿哥请来的太医实在呢!” 说完,年世兰拿着绢帕掩嘴轻笑。 欣贵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嫔妾可不如年嫔娘娘这般位高权重,又得皇上宠爱,哪儿又那么大的本事。可话又说回来,年嫔您如此好手段,不也从未关心过皇后娘娘吗?” “好了。” 这两个人都不是皇后喜欢的,皇后压着声音里的不耐烦,截断了两人的争吵:“时隔多月,好不容易来给本宫请一次安,怎么一见面就要在景仁宫里吵吵闹闹!你们喜欢斗气,本宫还不想一大早就开始断案子呢。” 欣贵人有些讪讪地欠身认了错,年世兰也懒洋洋地随便应了是。 “昭贵妃,你妹妹与毓贝勒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皇后假装关心地问道。 甄嬛起身福了福:“多谢皇后关心,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皇后点点头:“十三爷得皇上器重,他的儿子自然也得皇上喜爱。听说皇上允准你挑些宫里的东西给她添进嫁妆里,说起来以后本宫也算是她的长辈了,自然也要表点心意。本宫也挑了些东西,待会儿让人一起给你拿回去。” 甄嬛恭顺地谢了恩,没有推辞。 本来好端端地说着喜事,裕嫔却忽然不合时宜地叹了一口气:“昭贵妃的妹妹得以高嫁,七阿哥和十阿哥也乖巧孝顺,自是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了。臣妾看到昭贵妃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就是替皇后娘娘感到委屈。您这一病大半年,就连刚出生的阿哥和公主都没能亲自照料,做母亲的哪儿有不想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呢?” 说着说着,裕嫔还装模作样地捏着绢帕拭了拭眼角。 一说起皇后的双生子,九阿哥弘曕便罢了,养在太后膝下总不会被委屈了,但公主就……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一直垂着头喝茶不说话的端妃身上。 第201章 她竟值得你这般上心?! 皇后含笑不语,灼灼目光也落在了端妃身上,一时间端妃觉得如炙炭上、坐立不安。她徐缓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微笑,迎上皇后的目光柔声道:“是呀,做母亲的,最开心的就是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了,所以呀,之前惠贵妃总是体恤皇后的心情,时常把公主接到景仁宫来与皇后团聚,如今娘娘既已大好,臣妾也会时常带公主来景仁宫玩儿的。” 裕嫔有些讥讽地用鼻子哼笑了一声:“时常带公主来玩儿?这景仁宫才是公主该回来的地方,哪儿能说是来玩儿呢?端妃,你莫不是贪恋公主,对皇后娘娘起了不臣之心?” 这话像颗掉进了无底洞的石头,没有半分回应。这种罪名无论扣在哪个嫔妃身上都受不起,大家只讪讪地移开目光或假装喝茶,就连刚被提及的沈眉庄也没有接话。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也没有说话。 端妃做侧福晋时裕嫔还只是个格格,如今自己的位份也比她高,怎会真的怕她?她没有顺着裕嫔的话掉入自证的漩涡里,嘴角还是挂着那抹淡泊的微笑,镇定得让裕嫔有些发毛:“景宁公主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才暂时养在臣妾膝下的,裕嫔这句话,是不认皇上的旨意,还是故意在皇后娘娘面前挑拨离间?” 裕嫔倒也没有露怯,只抿嘴笑了笑嗔道:“端姐姐较真了,咱们姐妹许久不聚,不过玩笑几句。方才听到昭贵妃的亲妹妹成亲,一时感慨罢了。端姐姐在王府里便是一等一讲规矩的人,无论是对纯元皇后还是当今皇后都是恭恭敬敬的,个中平衡,妹妹自然相信您是得心应手的。” “裕嫔就算想讨好皇后,也不必如此心急。” 年世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讥讽地看着裕嫔:“我看呐,你和欣贵人倒是可以凑成一对儿,一唱一和跟黄鹂鸟似的,有你们做伴,皇后娘娘开心了,自然病也好得更快。” 眼瞧着几个女人越辩越歪,对自己的盘算毫无益处,皇后不想再听下去了,语气沉了下来:“本宫今日起得早,有些累了,你们先回去吧。黄杏,送各位小主出去。” 见皇后生气了,众人顺从地起身行礼告退,临走前裕嫔还不服气地狠狠剜了年世兰一眼。 皇后让碧桃带着人拿了好多赏赐去永寿宫给玉娆添嫁妆。 “咱们娘娘说了,这些东西只当送给三小姐赏玩,昨儿皇后娘娘亲自过目了毓贝勒的纳彩礼单子,特意添了许多,还叮嘱了内务府的人做东西一定要上心,不要拿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委屈了三小姐。贵妃娘娘尽可以放心了。” 放下了东西,碧桃笑眼弯弯地对甄嬛福身道。 才出来几天,内务府就开始有人重新巴结起景仁宫了,看来不留心不行。甄嬛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含笑道:“那真是劳烦皇后娘娘费心了,请姑娘回去替本宫好好谢谢皇后。” “是,奴婢知道。若娘娘没有旁的事儿,奴婢就先告退了。” 甄 嬛笑着点了点头,碧桃行了礼便带着景仁宫的几个人离开了。 “娘娘,这些东西可要填进三小姐的单子里?” 槿汐是知道甄嬛与皇后的过节的,小心试探道。 甄嬛早已收起了笑容,淡然地瞥了一眼那堆东西,缓缓走到罗汉床上坐下,无所谓道:“皇后给的东西,不用难免落人口舌,你见多识广,帮本宫看看那些东西有无不妥的地方。” 槿汐恭敬地应了是,轻轻地一件接一件查看起来。 “这几匹蜀锦是掺了金线绣的,非贡品不可得,细闻起来有股清幽的花香,那是因为宫嫔们喜爱焚香,为了迎合宫里的喜好,蜀锦局近来也学会了在织造时用暖炉给丝线烘香,所以织出来的布匹又美又香,十分珍贵。这百子千孙福字万寿棉被是去年两广总督进献的,说是由西藏喇嘛供在佛前念经开过光,统共就这么一匹,当时皇后怀着身孕,皇上特意所赐。……” 挑着挑着,槿汐拿起了一只黑漆嵌螺钿贴金片百子图圆形宝盒,打开后啧啧赞叹了几声:“娘娘您看,这串红玛瑙玉珠触手温润,颗颗圆硕。这红玛瑙啊是满人的吉祥之物,说是可以辟邪护身,滋养主人,寻常大臣都不可戴,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佩戴,后宫里也就是主位以上的娘娘才会得南红玛瑙玉饰了。” “红玛瑙玉珠?” 这几个对甄嬛来说如雷灌顶,才松懈下来的弦儿立刻又紧绷起来。她正襟危坐,蹙眉道:“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槿汐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双手把那盒珠串递给了甄嬛:“这串珠子看着做工精妙,实在难得,还独有一股芬芳呢,实在是好东西呀。娘娘这是怎么了?” 甄嬛的目光里像淬了冰似的冰冷,只看了一眼便啪地把珠子砸在盒子里盖上,声音里立马染上了几分恨意:“红玛瑙玉珠?这是红麝香珠!用的还是极其珍贵的当门子,这股异香就是铁证。皇后啊皇后,玉娆连妃嫔都不算,竟值得您如此忌惮!” 槿汐又惊又怕,捂着嘴压下了呼之欲出的惊呼:“幸亏娘娘识得,不然真把此物送给了三小姐,这刚刚成婚,恐怕就被伤了身子呀!可,可娘娘是如何认得的?” 甄嬛凌厉地睨了一眼槿汐:“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的离奇之事?上辈子,皇后便是把此物送给了瓜尔佳氏,让她至死都没生出过孩子。” 槿汐后脊一凉,赶紧盖好这个盒子:“那娘娘有何打算?” 甄嬛用金线密织嵌宝万寿纹护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紫檀小几桌面,思忖了好一会,刚想开口,却被小允子打断了思路: “娘娘,敬妃娘娘身边的如意来回话,说今晚入夜后敬妃娘娘想登门拜访,请娘娘不要关了永寿宫的侧门。” 第202章 只能再帮帮她了 “槿汐,你拿这个式样去内务府找可靠的人,宫里悄悄儿做也好去外边儿找师傅也好,做一串一样的南红玛瑙珠子换上,千万别让皇后那边儿的人发现了。” 甄嬛冷眼瞧着那个盒子,觉得宫里真像个怪圈,无论如何绕开,有些事情总会阴差阳错地出现。 她竟然不知皇后对玉娆也如此上心? 当真是恨毒了每一个长得像她姐姐的人吗? 入夜以后,敬妃果然如约而至。 把屋里不相干的人都遣了出去后,敬妃神色凝重地在罗汉床另一侧落座。 “姐姐来永寿宫从不避讳旁人,为何今日要天黑了才悄悄儿进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敬妃欲言又止,思忖良久才开了口:“妹妹,我没有自己的孩子,直到得了温宜才体会到母女间的天伦之乐。若现在有人要抢走温宜,我也会万般不愿的。或许不该这样说,可我运气好,曹琴默已经不在了,不会再冒出来把温宜夺回去,可端妃她……她就没那么好运了。” 甄嬛微微一笑,心中了然:“端妃为了景宁公主的事儿找过姐姐了吧?” 敬妃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当年她刚入府不久,纯元皇后就成了福晋。福晋是专房之宠,几年了她竟也未侍寝过几次。再后来,府里新人越来越多,皇上虽然待她相敬如宾,但也只止步于此了,又出了年嫔的事儿…… 不能生育的女子,在这后宫里就算有位份,也是举步维艰的。本来以为皇后受了冷落,她便能名正言顺养着公主了,没想到如今皇后翻身,看今日这架势,皇上迟早心软,她担心也非不无道理。” “那,她可有打算了?” 端妃手段不小,她能悄悄儿地去找敬妃却没来找她,敬妃也如此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此事,甄嬛想着端妃大约眼下是不想让永寿宫知道的。 可为何呢?两人虽不十分亲近,但从未为敌啊。 敬妃也是能猜到几分甄嬛的揣测的,颇有调和的态度:“贵妃妹妹,我虽然比她入府晚一点儿,但相处了这些年,也知道她对皇上的心意,她并非那种争宠吃醋的人,只是被儿女之情绊住了。她……” 敬妃悄悄儿地用眼角瞥了一眼甄嬛,正好碰上她探寻的目光,定了定心道:“她发现公主的乳母里有皇后的人。皇后是公主的生母,却让那人给公主下了药。她估计皇后是想让公主隔三差五地生病,借口她照顾不周便名正言顺地把孩子接回去。端妃,想顺水推舟。” “那药可对公主的身子有害?” 敬妃摇了摇头,头饰上的珍珠流苏也随着轻轻晃动起来,发出一阵很轻的悦耳碰撞声:“她找太医看过了,倒不是什么伤身的药,以后调理一下也就没事了。” “她既下定了心思,做便是了,她为何要告诉姐姐?姐姐又为何来找我?” 甄嬛有些不解。 “妹妹如今与惠贵妃一同掌管六宫,不知可听说了这几日宫里的传言?安贵人早已失宠,本来她殁了的事儿在宫里并无人在意,但宫人之间却悄悄儿地传开了,说伺候她的宝鹃家里得了大富贵,宝鹃死后,她的父亲光明正大地来紫禁城偏门找人要钱。听说啊,倒真是有贵人接济了他们,只是昨日夜间,她的父母兄弟都在家中被人杀害了,就连牙牙学语的婴孩都没放过,当真凄惨。” 甄嬛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快地下狠手,惊讶地用绢帕捂住了嘴:“可是知道他们得了银钱,引起了强盗的注意?” “不好说呀……” 敬妃叹息道:“你我都知,本来安贵人的死就疑点颇多,只是皇上懒得彻查罢了…… ”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了一会儿,敬妃继续道:“端妃说,一件一件地揭发,皇上再生气也不会重罚,左右是不会比之前终身禁足景仁宫更重了。她找我,一是想让皇后数罪并罚,二是因为我同她一样,都养着旁人的女儿,她觉得我比旁人更懂她。我明白当初若无妹妹的助力,皇上未必会将温宜交给我。今日之事,我有些担心会牵连到你,所以才悄悄儿地过来。” 敬妃把端妃对她说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原来,端妃早就盯住裕嫔了。裕嫔依赖皇后,从王府里被年世兰诬害后,皇后表面上总是多关照一些他们母子,从前五阿哥登基无望,如今又皇后手中也有了嫡子,裕嫔更是认定了只有皇后能做她的靠山。端妃虽然在宫中一副人淡如菊的做派,身边的宫人能干的却不少,悄无声息地便收集了不少证据。当初安陵容头一次中毒,便是皇后偷偷指点裕嫔下的手,端妃顺水推舟做了第二次,才坐实了皇后的罪名。眼瞧着皇帝的气开始下去了,顺着宫里的流言,她又把安陵容的死因顺了个大概,还问出了那日玉姝身边的人也去找过安陵容的事儿。还未动手,是因为安陵容在皇帝心里早就没了地位,就连葬礼都是草草了事。 此事涉及玉姝,敬妃知道甄嬛肯定要保她的。 只是甄嬛在意的并非只有玉姝,而是,那日小允子说已经料理好了,到底是谁把消息又带回了紫禁城? 难道是那几个抬安陵容尸首回纳翠轩的小太监? 还是后面推安陵容下楼的人? 甄嬛细细地盘算着脑里无数个猜测,敬妃见她神色严肃,也不敢打断她的思绪,只好有些讪讪地干喝着茶。 甄嬛忽然紧紧握了握罗汉床扶手,猛然看向敬妃:“如果裕嫔真的收买了宝鹃,难道是宝鹃推安陵容下去的?姝贵人那边我已经再三问过,那个宫人被安贵人的气势吓跑了。这些年我也算与她交过好,她也信不过永寿宫的人,我猜,除了她自己身边的人,恐怕是难有机会下手的。” 敬妃也被甄嬛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脸上震惊之色久久未散,捂着心口缓了一阵才感叹道:“若真如此,她真是养了个豺狼虎豹在身边呐…… 皇后狠毒,当初我们府里被年嫔百般折磨,她未曾帮过我们半分,我也恨她。不过,端妃为了不和公主分开,如若找不到更多的证据,我也怕她会贸贸然出手,非但不能一局获胜,还会连累了妹妹你……” “虽然端妃没有主动找我,眼下我们也只有再帮帮她这一条路了……” 第203章 她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四阿哥在大婚前被老丈人撞见了高氏的事儿,青樱向来又是个刚烈的,心里自然是不大痛快。本来她作为皇后的亲侄女儿,小时候得诏陪同皇后去过圆明园避暑,偶尔逢年过节的也随母亲入宫赴宴,所以见过四阿哥。从前她只觉得是他个眉清目秀的俊朗男儿,如今看来,男人都是一样的。他的皇阿玛对自己的姑母不冷不淡,如今自己不嫌他出身微贱,他却也是这般的负心人,还未娶福晋身边就有了爱妾,当真是风流! 转眼就到了高氏入府为侧福晋的日子。 当日得了皇帝的圣旨后,沈眉庄便做主让高氏留在了储秀宫中伺候避嫌,直到入府为侧福晋的日子,才从储秀宫里抬出去。 这个高氏得了如此大的脸面,青樱就更不高兴了。要知道,将来宫里逢年过节,侧福晋是可以和王爷福晋一同入宫的,加之沈眉庄与甄嬛对高氏有袒护之意,青樱心里的气儿更不顺了。听说高氏入府第二日,青樱在请安的时候让高氏站了规矩,就让几个格格和侍妾在屋子里看着。 “咱们这位高侧福晋可是四爷心尖上的人儿,是爷亲自向皇阿玛求来的呢。往后姐妹们可得和她好好相处,不然哪日爷怪下来,我也保不住你们。”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压根儿没人敢接这番尖酸刻薄的话。 眼前这几个格格和侍妾都是从前内务府安排去伺候四阿哥的,出身一般,随着福晋入门、四阿哥有了自己的王府,便名正言顺地抬了格格和侍妾。她们与高氏算是旧相识,高氏性子温婉和善,与她们从未结怨,但青樱出身高贵,几个人都不敢为高氏说话。 不知是谁的手笔,这番话很快就悄无声息地传到了宫里,虽无实证,但四福晋善妒这事儿却传得纷纷扬扬。黄杏把消息带回景仁宫时,正在写字的皇后笔下一顿,随即厌恶地放下笔、拿起旁边的绢帕拭了拭手,吩咐碧桃把写坏的字拿去丢掉。 青樱这个人,从小就性子高傲,虽然家里父亲兄弟不算什么重臣,但高门贵女的做派一点儿都不少。皇后是庶女出身,有时瞧着她这副做派也不甚喜爱。 “高氏到底是皇上亲封的侧福晋,也不知讷尔布在家是如何教女儿的!黄杏,你去安排一下,让宝郡王福晋明日入宫来给本宫请安。” 次日清晨,青樱早早便来到了景仁宫前等皇后接见。 “你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是四阿哥明媒正娶的嫡福晋,应当温柔贤淑,而不是上赶着和府里的女人争宠。” 青樱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皇额娘教诲,臣妾理当遵循。没想到高福晋在宫中人缘这样好,不但得两位贵妃娘娘的青眼,就连皇额娘也忙不迭地帮她说话。” 实在是愚蠢!皇后眼里不免露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本宫肯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高氏,是为了你,为了乌拉那拉氏全族女子的前程。你以为高氏有多大能耐?不过是个汉人臣子的女儿罢了,但她一入府你便为难于她,怨妒的名声这么快就传到了宫里,你以为此事还只是你们两个人间的恩怨么?” 青樱不服气地抿紧了唇,眸子里冒着一股冷冷的火气,没有接话。 “四阿哥本就不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本宫知道你的野心,你觉得嫁给了四阿哥委屈了你,可你也想一想,如今的皇子里,还有哪个前途更好的?难道你喜欢五阿哥那种顽劣的?” 皇后又苦口婆心劝了一番,又备了些礼,让她拿回去分予府里的人,才让黄杏好生地送她出去。 “四福晋,娘娘的话在理儿,此刻的确不是和侧福晋较劲儿的时候。不如您就做个贤惠的样子,起码让四阿哥别为了侧福晋与你恼了,那不是更伤了您与四阿哥的夫妻情分。” 黄杏一边搀着青樱往外走,一边细声帮劝道。 青樱冷哼一声:“皇额娘倒是贤惠,可皇上不也偏宠两位贵妃?若不是四阿哥与我成婚,恐怕皇额娘还在景仁宫里出不来呢!这样的好法子,我真是怕将来自己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青樱如此口不择言,黄杏大吃一惊,只能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出了景仁宫的门,黄杏福了福身:“四福晋慢走。” 青樱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一甩绢帕头也不回。 皇后听了黄杏的回话,自然是冷笑连连。过了这些年,当初那场梦已经模糊,许多事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故人渐渐烟消云散,她本就不在意青樱的事儿,心心念念的只有如何和甄嬛斗。既然青樱愚蠢,那应该是不值得她再费心思了。 玉姝自有了女儿后,心思不在争宠上,倒是喜欢四处走,没事儿便和能聊几句的妃嫔走动走动。走动多了,消息自然也灵通,景仁宫这事儿怎会逃得过她的耳风?刚得了消息,她便带去了给甄嬛。 甄嬛得了消息却毫不意外,神神秘秘地对玉姝笑了笑:“咱们这位四福晋,是个能做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只要保持消息灵通,咱们就只管看戏吧。” “惊天动地的大事?” 瞧着玉姝不解的模样,甄嬛对她招了招手,在玉姝的耳边低语了一会儿,玉姝惊讶得眼睛都大了:“老天爷呐!没想到长姐你多活了些时日,竟能见识到这样的事儿!” 转眼就到了玉娆与毓贝勒的婚事。皇帝既然极其喜欢老十三,必然是要给他脸面的,挑了个风水极好的府邸给毓贝勒不说,还早早就让内务府和礼部备好了御驾,与甄嬛一同去弘晓的贝勒府上赴宴。四阿哥和青樱也来了,罕见的是,高氏也陪着来了。侧福晋出席正宴并非什么稀罕事,今日赴宴的人里也有带侧福晋来的,只是青樱也肯,看来多少听进去皇后的话了。只是她的脸色看着不佳,总像是憋着一股气儿,倒衬得一旁笑语晏晏的高氏更加温婉动人了。 第204章 我何时都会向着姐姐的 皇帝亲临,新娘必是不能像寻常百姓人家似的藏在洞房里的,免不得要出来与夫君一同敬酒敬茶。两位新人一同给皇帝、甄嬛毕恭毕敬地敬了酒、谢了恩,接着又给十三爷和福晋奉了茶,再给前来喝喜酒的宗亲族老和长辈们一一敬了酒。 玉娆一身宛如天边流霞的正红色浮光锦嫁衣,绣着百子百福的裙子下摆坠满了圆润晶莹的小米珠和各色宝石,漫步行走间,珠玉发出叮铛悦耳的碰撞声,头上戴着的金累丝嵌珠红宝凤钿出自内务府,细致到连羽毛痕迹都栩栩如生,再配上成套的红宝珍珠耳坠和项圈,整个人华贵至极。 青樱成婚时内务府都是按照礼制办的,虽然沈眉庄作为她名义上的婆婆添了不少,甄嬛也为了皇上的脸面加了许多,但皇后被皇帝厌恶,她的排场竟然比不上玉娆和弘晓的婚礼。若非要论弘历和弘晓的爵位,弘晓是低一等的,但偏偏皇帝什么都想给老十三最好的,对老十三的情分比对自己的儿子还深,有皇帝发了话,就算今夜的婚礼再奢华,新人的妆扮再金贵,也无人敢多说半句。青樱又想起阿玛为自己出头的事儿,若不是甄嬛和沈眉庄一味帮着高氏这个贱人说话,她哪里会这么顺利成了侧福晋,说不定到头来只会入府做个格格,自己又何须忍声吞气…… 青樱脑里这些怨恨的念头此起彼伏,脸越来越僵。 终于敬完了长辈们,弘晓自是要和兄弟们多喝几杯的。本来玉娆打算陪着敬一杯就回房休息,结果天不遂人愿。 “弘晓和福晋多谢兄弟们今日赏脸!” 毓贝勒和玉娆笑吟吟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正当大家伙儿齐声叫好,纷纷跟着举起手里的酒杯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了。 “玉福晋今日的排场可真是大,咱们这些做妯娌的个个看着都羡慕得不行呢!瞧瞧这新娘头面,怕是昭贵妃亲自给你添的吧?” 青樱皮笑肉不笑地走近玉娆,伸手碰了碰玉娆钿子旁那支金质万寿如意喜纹红宝步摇,玉娆不动声色地含笑往后退了一步。 “妾身记得小时候参加当年还是十爷的敦亲王大婚典礼,当时赫舍里氏的妆扮都不如今日的毓贝勒福晋呢。看来呀,昭贵妃娘娘还是比温僖贵妃更得圣心,四爷,你说是不是?” 四阿哥面露愠怒,方才眉间的喜气散了不少,冷声呵斥道:“今日弘晓大喜,何必提起无关紧要的人,这么多的酒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一个是刚封为郡王的皇子,一个是当今皇后的侄女,本来围成一圈儿正热闹着的兄弟们有些尴尬。弘晓向来是个懂事的,虽然心里不快,却也不愿在自己的好日子里节外生枝,何况皇帝和昭贵妃还在不远处呢。于是他干笑了几声,让小厮重新把酒杯斟满,再度举杯:“皇上隆恩,弘晓与玉娆受之有愧,四嫂不过心直口快,四哥不必计较。今儿高兴,弘晓再敬兄弟们一杯!” “毓贝勒出尘之表、气宇不凡,福晋也是淑逸闲华、貌若仙妃,妾身祝愿毓贝勒与福晋『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高氏笑得温婉动人,柔柔地开了口。 “高福晋好伶俐,四哥好福气啊,娇妻美妾和和美美,羡煞旁人!弘晓你也加快脚步赶上才是!”五阿哥亲眼见着意中人嫁与旁人,心中很不是滋味,开席才不久已有些薄醉,没轻没重地撞了一下四阿哥揶揄道,可立马又被四阿哥冷冰冰的一个眼神瞪得霎时闭了嘴。 “你们真是,今儿明明是毓贝勒和新娘子的大好日子,哪儿有总说旁人的道理。五阿哥可要自罚三杯才对。” 慎郡王福晋索绰罗氏在不远处看到了这边的动静,见这群人话里话外总冲着她喜欢的玉娆,便笑着过来解围:“我也过来讨杯酒喝,祝毓贝勒与福晋『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 “多谢婶婶,多谢高福晋,咱们一起干了吧!”弘晓赶紧顺着索绰罗氏和高氏的话,再度饮尽手中的酒,大家伙儿又是一阵欢呼,玉娆不禁对索绰罗氏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索绰罗氏也笑着对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喝完了这一杯,玉娆便盈盈福身,再去给皇帝和甄嬛行了礼,就回婚房去了。 青樱没能下玉娆的脸,还把家世更雄厚的索绰罗氏招引了过来,再不服气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望着四面玲珑的高氏陪在四阿哥身边言笑晏晏,眼里毫不掩饰里流露出落寞与怨恨。 玉娆回了大婚房里,梳洗歇息后,侍女便帮她重新盖上了四角坠着明珠的红缎囍纹盖头,端坐在铺着红呢绣双喜红雀纹彩云子孙万代绣毯上。 忽然房外传来轻微的请安声,然后侍女轻轻地敲了敲门,又听见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新娘子真是美极了。” 甄嬛轻柔的声音传来。 玉娆高兴地掀开了盖头,看到甄嬛独自轻轻地走了进来,屋内的侍女福了福身都退了出去。 甄嬛坐到床边,怜惜地抚了抚妹妹粉雕玉琢的脸颊,笑眼含泪道:“咱们玉娆终于长大了,成家了,真好。” 玉娆有些害羞,垂下了头小声道:“姐姐不要笑话我……” 甄嬛轻轻用绢帕拭了拭眼角:“不笑话你,你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儿,姐姐为你感到高兴。” 说着,她从袖管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布袋交到了玉娆手里:“玉娆,姐姐知道你自小不屑于勾心斗角的宫宅之事,但你我都已是皇家人,有些话姐姐不能不说。” 玉娆见甄嬛神色凝重,正了正神色,点头道:“姐姐,我明白的,你说吧。” “你的嫁妆里,有一条皇后亲赏的红玛瑙玉珠,那是条红麝香珠,女子就戴会损伤身子,久而久之还会不孕。如今放在你匣子里的,是我找内务府做了换上去的,这袋子里的才是皇后那条。三日后你要和毓贝勒一同入宫谢恩,届时除了拜见皇上,你们也要去拜见太后和皇后的,务必记得把这串珠子戴上。我问过温太医,只戴一天不打紧,他也给你开了些强身健体的汤药,用来泡澡可解麝香的阴毒之气。” 玉娆的眉头紧蹙起来,语气有些急促:“我从未得罪皇后,她为何要……” 甄嬛直视玉娆的眼睛,叹了口气:“裕嫔是皇后的亲信,她知道你貌似纯元皇后,或许,是皇后太过忌惮咱们甄家的女儿了……对不起玉娆,是姐姐连累了你,还在你的大婚之日扰了你的心。” 玉娆握住甄嬛的手,诚挚道:“姐姐何出此言?咱们甄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何时都会向着姐姐的。姐姐放心,玉娆晓得如何做了。” 看到妹妹如此懂事,甄嬛欣慰地点了点头,两姊妹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便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第205章 一颗又一颗 从毓贝勒府出来,在马车里,皇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紧紧握住甄嬛的手,郑重道:“嬛嬛,弘晓与你妹妹佳偶天成,朕是真心为他们高兴。” 听见这心口不一的话,甄嬛眼里闪过了一丝儿讥讽,她轻轻掀起遮盖着车窗的厚实栽绒八宝挂毯,看着还在贝勒府门口还对着御驾拘着礼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放下挂毯垂下眼,恭声柔顺道:“臣妾多谢皇上成全毓贝勒与臣妾小妹的良缘。” 皇帝握着甄嬛的手又紧了紧,沉声道:“这些年你在朕的身边尽心尽力,就连老八老九串通老十谋反的时候也对朕一片赤诚。朕,明白你的心意。还记得你第一回伴驾去圆明园避暑,闲时咱们在湖边纳凉,朕弹琴,你跳惊鸿舞,嬛嬛绝色,朕永世难忘。有你在朕的身边,朕愿意成全他们。” 这些话落到甄嬛的耳朵里,丝毫感受不到半分情意,只觉得无限讽刺。自己的惊鸿舞让他永生难忘,这是侮辱了她,又侮辱了纯元皇后! 甄嬛的脸色在马车里昏暗的光线下意味不明,只听见她极尽温柔的声音:“四郎的情谊,嬛嬛也终身难忘。” 言罢,还不忘轻轻地回握着皇帝,她微凉细腻的手柔若无骨,更让皇帝爱不释手了。 当晚,甄嬛直接被留在了养心殿。年轻的玉娆与弘晓让皇帝想到了自己刚和纯元大婚之时,他也曾年轻体健…… 于是有些心神荡漾的皇帝,借着甄嬛沐浴更衣的功夫,悄悄儿地让苏培盛服侍他用了一丸前些日子刚得来的丹药…… 第二日,青樱在玉娆婚宴上闹出来的笑话就悄无声息地在宫里传开了,不等到夜晚,连皇帝都不经意间听到了养心殿的宫人们闲聊。 “苏培盛,养心殿的人是越来越杂了,你这个总管太监的差事也是当得越来越好了。” 皇帝一边埋头批折子,一边冷冰冰道。 苏培盛一激灵,连忙单膝跪下请罪:“请皇上恕罪,是奴才管理不当,扰了皇上的清净。” 皇帝不接话,提着笔又批了两个折子,才缓缓沉声道:“那些爱嚼舌根的必须清出去,今日敢议论主子,明日就能内外串通,养心殿的人必须干净。出去吧。” 苏培盛连声应是,沉着脸出去了。 养心殿连夜就打发了几个人进慎刑司。 听了这些闲言碎语,皇帝的心情自然不大痛快,就召了几位新封的答应来养心殿。这几位答应,除了两个是秋天去圆明园散心时在年世兰在自己宫里举荐的,就是皇帝“偶然间”遇见的宫女,个个儿都年轻貌美,水灵灵的。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没根基的新人,只图个新鲜有趣儿罢了,皇帝对着她们也能送快些。 于是又一颗丹药被服用了…… 大婚后第三日,弘晓和玉娆依例入宫拜见皇帝、太后和皇后,出宫后毓贝勒还要陪着玉娆回一趟甄府,一天儿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于是两人天没亮就出发了。北方冬日的清晨,空气愈发冷冽刺骨,弘晓宠溺地替玉娆拢了拢银狐满襟暖袄,温声道:“今日礼节规定,不得不入宫请安,否则这样冷的天,我一点儿也不愿让你出门受冻的。晚些回府后你定要多喝几碗浓浓的姜汤驱驱寒,我还吩咐了厨子,今晚做暖身的羊肉锅子,你觉得可好?” 玉娆娇羞地低头一笑:“哪儿就这样娇弱了…” 两人如胶似漆,一起在铺满了皮草的马车里依偎着入了宫。 可皇帝那头,连着两晚服食丹药,还是兑着参汤服用的,加之这几日心情郁郁,晚上时觉得龙马精神,白日里精神头却有些虚,这天早起便觉得有些不适。可他坚持天不亮就起身上朝,又不想宣太医,苏培盛琢磨间就让小厦子去请了甄嬛过来劝劝,甄嬛直接就带着卫临过去了。 甄嬛去到养心殿时皇帝刚刚下了早朝,正在边用早膳边等着弘晓与玉娆。甄嬛请过安后,莲步轻移来到皇帝身旁,接过了苏培盛手里的烧蓝银筷子和银錾万字寿纹碗,熟练地侍起膳来。 “皇上真是愈发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了!要不是苏公公差人来告诉臣妾,皇上还打算硬撑着吗?” 甄嬛一边布菜,一边佯装生气嗔了皇帝几句。 皇帝冷冷瞪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讪笑着躬下身子。 “就是晚上没睡好,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大冷天的你不在永寿宫好好待着,折腾到朕这儿来,你才是不要自个儿的身子了。” 虽然听起来是怪罪的话,但皇帝的语气却温和得很:“朕知道你挂念妹妹,朕正打算着,待会儿他们夫妻俩去给太后请安后,再让你妹妹去一趟永寿宫,让你们两姊妹好好说说话。” 弘晓不是小孩子,需要避嫌,内宫之地只能让玉娆单独前来了。 “臣妾不是光为了见小妹,这两日冷得很,碰巧弘泽有些着凉了,卫太医每日清晨都来给弘泽熬药,臣妾就把卫太医带过来,也好给皇上看看。现下卫太医正在殿外候着呢。” 皇帝望向甄嬛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温柔:“嬛嬛真是有心了。” 甄嬛扬了扬脸,苏培盛会意地开了殿门、请了卫临进殿。如今宫里除了温实初,就属卫临的医术最让人信服了,所以这也并非他第一次给皇帝看诊。皇帝的身子他心里大概有数,只是装模作样地给皇帝把了把脉,斟酌着开了几味药,保证皇帝在新欢旧爱间别力不从心罢了,再加上几味滋补的东西,让他精神头看起来好一些即可。 卫临看完了诊,正在收拾药箱准备告退之时,苏培盛进来传话:毓贝勒夫妇在养心殿外求见。 “快请进来。” 皇帝拍了拍尊贵的明黄五爪龙纹长袍,理了理神色,坐回了殿里的正座上,甄嬛柔顺地站在一侧,使了个眼色,卫临也识趣地提起药箱,退到不起眼的一旁。 玉娆和弘晓并肩走入殿内,恭声和顺地给皇帝行了大礼、谢了恩,皇帝眉目含笑地看着两个小辈,行完礼便立即让他们起身赐座了。 卫临虽然在一旁恭顺地躬着身子,眼神却在玉娆脖子上那串色泽温润的珠子上移不开。待两人起身落座,他皱着眉头上前跪下:“皇上,请恕臣冒昧,臣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可否借毓贝勒福晋的红玉珠串一看?” 第206章 你要记住谁才是主子 玉娆满脸疑惑,摸了摸胸前的珠子:“大人是说妾身这串红玛瑙玉珠?” 皇帝见卫临神色凝重,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下去:“这位是宫里的卫太医,医术了得,不久前刚升了院判,宫里的皇子公主大都是他在照料。卫临,你是觉得这串珠子有什么蹊跷吗?” 卫临摇了摇头:“微臣也不确定,不知福晋能否借这串玉珠让臣一观?” 皇帝对玉娆点了点头,玉娆犹豫着慢慢摘下那串珠子,双手递给卫临:“这串玉珠是皇后娘娘作为嫁妆赏赐给妾身的,今日与夫君一同入宫谢恩,所以妾身特意戴上。” “是,十五那日姐妹们一同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娘娘说她特意给臣妾小妹挑了些嫁妆,还是娘娘身边的宫女亲自帮着拿到永寿宫的。臣妾当时也看了一眼,这串玉珠细腻光滑,还独有一股异香,当真是好东西。” 卫临轻轻摩挲着那串珠子,仔细地检查过后,郑重其事地双手捧起珠子、跪下回话:“回皇上,这串是红麝香珠,而且所用麝香为极其珍贵的当门子。方才贵妃娘娘提到此珠串独有一股异香,也是证据。此麝香珠香味持久,令人着迷,但因为十分罕见,寻常人辨认不出,可若女子长久佩戴,会损伤其肌体,久而久之便不能生育了。” 甄嬛作出忍不住惊呼之状,用绢帕掩着口鼻,眼泪汪汪地在皇帝身边扑通跪下:“皇上,究竟是何人要这样害臣妾小妹?她只是毓贝勒的妻子,未曾伤害到谁的利益,到底会是谁?还请皇上为毓贝勒和玉娆做主!” 皇后? 皇帝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方才你们说这串玉珠是皇后所赐?” “是。” 甄嬛、玉娆同声道。 同时,殿内所有的人都纷纷跪下。皇帝语气虽然波澜不惊,但谁也不敢抬头直视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皇帝赐婚后,老十三曾语重心长地找儿子说过话,把纯元皇后与皇帝的事儿都告诉了他,自然了,弘晓也知道了甄嬛姊妹与纯元皇后相似的事。本来顺利成婚后,弘晓的心里的大石算是落下了,眼下看见自己的妻子才刚刚入门就被人算计,不免震惊。只是自己的阿玛再三交代,在宫里一定要学会隐忍,万不可为了一时之气失了分寸,也不许仗着皇帝对他们一脉的器重便恃宠生娇。他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已经在手里掐下了密密麻麻的月牙印,牙关紧咬着磕头道:“皇上,臣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贝勒,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家子平平安安,哪里值得那么多人的关注。此物虽为皇后娘娘所赐,一条珠子,从玉石料子到装进匣子也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臣求皇上彻查此事,不要冤了无辜的人。” 论亲情,这两人是叔侄,但皇帝面前,自然是先论君臣尊卑。 显然弘晓的话点到了皇帝心中所想。皇帝没有立即接话,只是看着玉娆夫妇的眼神里的那股愠怒渐渐缓了不少。 可这阵突如其来的沉默却让甄嬛下意识地有些心神不宁了,只是她跪在地上低着头,没让皇帝发觉。 无论侄子有意还是无意,给了台阶,自然是要下的,皇帝微微颔首道:“毓贝勒很懂事,朕很欣慰。你们夫妇放心,朕必不会让玉娆白白被害。” 顺带着皇帝向甄嬛伸出了手,虚扶了一下:“你也起来吧。此事你们姐妹也是无辜,别再把身子也跪坏了。” “皇上,臣,有一事想求皇上恩准。” 弘晓起了身,恭敬地拱手道。 “你说。” “既然这串玉珠有损肌体,臣想请皇上恩准,让臣的妻子摘下此物、不再佩戴。待会儿臣夫妇还要去太后宫里请安,臣的妻子也要去皇后宫里请安,所以臣想请旨。” 有了前边儿这些铺垫,弘晓这个请求就似弦上的箭,皇帝自然只能答应。玉娆摘下珠子,交给了苏培盛。夫妇俩都没了来时的欢喜神情,只恭恭敬敬再次行了礼就往寿康宫去了。 望着两人离去,皇帝也没了方才与甄嬛温存的兴致,淡淡地让她先回永寿宫准备着待会见玉娆的事儿,只留下了卫临。 “你说的这串珠子的事儿,是真的吗?” 甄嬛一走,皇帝的语气就冷得犹如跌入了冰窖。 卫临忙不迭跪了下来,露出些慌忙的语气:“皇上,微臣万万不敢欺瞒皇上,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皇帝盯着卫临许久,好半晌才低沉道:“你的妻子是昭贵妃从前身边的人,你若多帮衬着些昭贵妃也是常事。只是你是个太医,职责是照顾好后宫妃子和孩子,若你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记不得自己的主子是谁,那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你家人的命了。” 卫临一向大胆,在决意效忠甄嬛时就猜到了前路荆棘,但在天威不可冒犯的皇帝眼皮子底下,他还是感受到了让人窒息的压力,强忍着才没让声音露出颤抖迹象:“微臣时刻记得皇上才是微臣的主子,只有皇上才是这天下的主子,绝不敢对您有半句虚言。” 皇帝就这样默默看着卫临在冰凉坚硬的石板地上跪了快一炷香的时辰,才让他起身告退。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玉娆才独自前往甄嬛的寿康宫,甄嬛和玉姝早就在正殿等着她了。三姐妹见了面,说起适才在养心殿的事儿,不由得心有余悸。 “我只希望毓贝勒没有起疑,若是让你们夫妇从此有了隔阂,我真是要心中不安了。” 甄嬛面露担忧。 “姐姐不必担心,此事你我本就无辜,弘晓知道咱们这桩婚事得来不易,我,信他。” 玉姝倒是不担心玉娆夫妇,只是担心皇帝不肯严惩皇后:“听长姐方才的话,皇上怕是有意给皇后找台阶下,此事还得从旁的地方再下功夫…… 三妹,方才你去皇后那儿时可有异样?” 说起皇后,玉娆的眉头蹙了起来:“我没有去景仁宫,皇后早早就在寿康宫里和太后一起等着我与弘晓了。” 第207章 不得力的人就不必留了 “皇后说是一早就来寿康宫服侍太后服药,顺道也来看看九阿哥,所以就无需我们多跑一趟,在寿康宫见过便算数了。可她,没有半分异样,连看见我没有戴她赏赐的珠链都未曾多问一句…… ” 玉娆仔细回想着,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继续道:“不一会儿太后就恩准我来永寿宫了,弘晓说留下陪太后说说话,待会儿接了我出宫就是了。” 皇后向来是个谨慎细心的人,若说是她不小心送错了东西,就是有人说也没人信。 玉姝看屋里闷沉沉的,甄嬛与玉娆都为方才的事眉头微拢,赶紧笑着岔开了话头:“三妹新婚,毓贝勒对你可还好?十三王爷和十三福晋可还好相处?” 说起夫君,玉娆白皙的脸颊泛起了一阵羞涩:“弘晓他对我很好,阿玛与额娘也十分和善,只是皇上赐了贝勒府,也不是每日都会见到他们。” 甄嬛也反应过来,自己虽然想谋算皇后,但今日也是玉娆与弘晓的好日子,差点儿误了大事,立即换上晏晏笑脸:“是长姐疏忽了,光顾着皇后的事儿,却忘了你们俩刚刚大婚,正是应该甜甜蜜蜜的时候。别说这些烦心事了,槿汐,去我妆台上取那团花匣过来。” 槿汐应声从门口恭谨地走了进来。 甄嬛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串儿晶莹透亮的珍珠碧玺长珠串,起身走到玉娆身边替她戴上:“没了那串红玉珠,脖子上显得空落落的,来!待会儿还要回家见父亲母亲呢,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 玉姝也对站在不远处的菊青使了个眼色,菊青拿过来一个小巧的八仙纹锦盒,玉姝跟着起身,柔声对玉娆道:“三妹新婚,我不是全福之人,我的东西不好直接送给你。这两颗绿宝石,是我生皓月的时候皇上赏的,我已经请过皇上的恩准,再找手艺熟练的老匠人镶嵌的,你瞧瞧可还喜欢吗?” 甄嬛看着那支赤金镂空绿宝双头瑞兽扁方,上边儿的绿宝石硕大透亮,镂空处还分别用翡翠、碧玺和珍珠填嵌枝叶、花瓣及花蕊,她抬起震惊的眸子,难掩哽咽:“玉姝,这两颗宝石是皇上奖赏你生育公主的功劳的,如此贵重的东西…… ” 玉姝只浅浅笑了笑:“所以呀,皓月是有福之人,她的东西自然也是极好的,送给三妹正适合。三妹嫁给了与自己两心相悦的男子,又能常伴父亲母亲身旁,她是咱们三姊妹中最有福气的!” 甄嬛眼里泛起了些许莹莹泪光,没有再多说,只握了握玉姝冰凉的手。 甄母在玉姝成为甄家名义上的『义女』之后,就已把玉姝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玉娆,但玉娆是个有傲气的,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心里多少有些膈应,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玉姝面前假装不知,只当她还是那个甄嬛贴身丫鬟出身的浣碧。可此时她拿着这支扁方,有些愣住了。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姐竟然如此为自己着想…… “玉姝姐姐,谢谢你。” 玉娆轻轻地对玉姝福了福身,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待玉娆刚离开了永寿宫,甄嬛就差人悄悄儿地给敬妃端妃还有储秀宫递了话,转告她们第二日带着孩子来永寿宫姐妹相聚。 皇帝那头,找了人盯着玉娆夫妇刚离宫,他就去了寿康宫。 一进宫门,一向注重颜面孝道的皇帝鲜少地罔顾礼法,未等宫人通传便径直入黑着脸了殿内。正斜倚在榻上抽着水烟的太后一愣,一旁伺候的宫女颌首低眉地接过太后手里的银质烧蓝团寿纹镀金水烟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竹息也使了个眼色让守侍在侧的人都跟着出去了。 皇帝啪一声把那串红玉珠子丢在太后面前的紫檀木雕缠枝西番莲花炕桌上,态度冷淡道:“朕记得,这张缠枝纹样的炕桌还是前两年皇额娘大寿时皇后专门命人做的,与这罗汉床是一整套。这缠枝纹又名『万寿藤』,匍匐蜿蜒,生生不息,枝叶可随意绵延。皇额娘当时欢喜得很,不住嘴地夸皇后贤惠孝顺,可若皇额娘知道,您这贤惠孝顺的儿媳妇竟对旁人用这等污糟东西,不知皇额娘可还能为她说话吗?” 太后无奈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改往日温和的语气:“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哀家再说什么,皇帝难道就会信了吗?” 皇帝嗤笑一声,坐了下来:“皇后善妒,就连宗亲家眷也不放过。这串珠子,是她赏给昭贵妃妹妹的出嫁之礼,今早毓贝勒夫妇来养心殿谢恩时被卫临看出来的,昭贵妃也刚好在,儿子就算想看在皇额娘的面子上给她遮掩,也是十分勉强。” 昭贵妃的妹妹? 太后想起这家子女人的长相,眉心一跳。 “依哀家看,皇后刚刚解了禁足,昭贵妃的妹妹只是嫁给了一个贝勒,不说别的,就只为了孩子,皇后也没必要出手。皇帝如此生气,不过是先入为主定。” 皇帝多疑,本来早上时就没有全信,如今被太后拨了几句,心里的疑团更加大了。他一声不吭,盘着腿转着手里的翡翠念珠,把这事儿又在心里琢磨一遍。 太后最是了解这个儿子,见他这般模样,便知道这事儿有回转的余地了:“皇后尚在,皇帝出入却不带皇后、只带宠妃,中宫无权,嫔妃们便会有了僭越之心。先帝在时,舒妃专宠,她虽无逾越之心,却也引来后宫怨妒。如今两位贵妃都有儿子,皇帝,平衡后宫与治理前朝同样重要。” 许久,皇帝终于闷声开了口:“朕是天子,不会偏信一人,但此事涉及老十三和毓贝勒,朕不得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听闻皇后身边如今的人都是皇额娘送过去的,那个送珠子去永寿宫的宫女,皇额娘大约要割爱了。” 那几个的确是寿康宫精心挑选的得力宫女,只是…… “奴才不得力,自然不必留在身边了,皇帝做主便是,哀家一个老婆子没什么可说的。” 两母子轻描淡写间,碧桃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后宫里的人,生死不过都在主子的较量之间罢了。 第208章 各忙各的 次日永寿宫。 温宜与朝华在一块儿玩得开心,其余的年幼孩儿就由乳母和嬷嬷们抱在一起,几个小婴孩牙牙学语,吱吱呀呀的甚是可爱,乍一看就是几个妃子带着孩子凑在一块儿打发时光罢了。 槿汐带着宫女给各位娘娘送上了新做的流心柿子羹,还配着热气腾腾姜茶解一解柿子的寒凉:“各位娘娘,这是宫里小厨房新做的点心,用的是当季的京郊大柿子,里边儿的金丝燕窝是前儿皇上新赏的,与软糯的柿子肉放在一起,金黄剔透,取名『万事如意羹』。年关将至,奴婢愿各位娘娘诸事顺意、如意吉祥。” 几个妃子意味深长地互看一眼,敬妃笑着打趣道:“听说这金丝燕窝是两广总督进献的,统共也就三盒,一盒给了太后,其余的两盒皇上各赏给了两位贵妃,可见皇上对两位妹妹的心意,当真是令人羡慕呀。” 甄嬛与沈眉庄相视一笑,两人只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孩子的事儿,直到端妃用茶碗盖子轻轻拨着茶面,那双精明的凤眼扫过眼前几个谈笑风生的女子,嘴角含笑开了口:“昭贵妃与惠贵妃料理六宫事宜,说句『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年节前最是忙碌的时候,难道今日真的是得闲了叫嫔妾们来喝茶的吗?” 甄嬛知道时候到了,对槿汐使了个眼色,槿汐便把无关紧要的宫女、还有一群嬷嬷孩子们的都带去了。 “端妃姐姐目达耳通、颖悟绝伦,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甄嬛抱歉地笑了笑:“前些日子姐姐找敬妃姐姐商量的事,虽然咱们姐妹几个同心同力,但妹妹我,让姐姐白等了。” 端妃早就料到是为了这事儿,淡淡地叹了口气:“敬妃与妹妹交好,我找她时,便猜到她会将此事告诉您与惠贵妃。说句私心的话,我也想过借你们的手来除掉她。那日敬妃来找我,说你有七八成的胜算,可我深知此事不易…… 如果妹妹信得过我,不如将事情经过说与我们听,看看是否有回转的余地?” 甄嬛将皇后赏红麝香珠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皇上如今对她已没了什么情分,不过是看在太后与双生子的面儿上罢了。我本来以为这一遭起码能让她重新被禁足,结果,倒是连累了她的宫女碧桃。” “是啊。” 沈眉庄望着窗外棉絮般的雪花,怅然道:“可怜人就这么白白没了一条性命,也没个主子出来帮她说半句话。今儿皇上下早朝后,我去养心殿请示腊八节施粥布施的事儿,试探着问了一句景宁公主的安排,皇上便不高兴了,问是否听说了什么。我哪儿敢提毓贝勒之事,只借口说那日请安时裕嫔在皇后面前提起过,所以前来请旨。皇上脸色很是不好,只说皇后还是皇后,他对景宁公主自有安排,无需后妃操心。我怕,皇上已经起了疑心。” 端妃闻言,脸色凝重了起来:“看来,皇上已经起了疑心,哪怕此事真是皇后所为,此时在皇上的眼里,皇后也是被人算计而已,咱们已经输了一截了……若想反败为胜,必须要有新的证据。” “皇上既起了疑心,再贸贸然动手反而对我们不利,哪儿就那么容易有新的证据呢?” 事情起了太多预料不到的变化,甄嬛虽然想扳倒皇后,却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只能有些无奈地接受眼下的状况。 “不。” 端妃忽然讥讽地一笑:“皇后恶毒,我怎会让景宁再回到那样的人身边?从现在开始,两位贵妃妹妹都不要再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我自有办法。” 端妃一向都以温和的模样示人,突如其来的阴冷目光让甄嬛几个不禁后脊一凉。 “我入府稍早,皇后入府为侧福晋时曾赠与我一物,时隔多年,或许它能帮我一忙。” 接下来的日子,沈眉庄忙着和内务府、王府女眷们准备着腊八那日在宫外搭建粥棚、接济穷人的事情,还和皇帝提议让敬妃一起帮忙;而甄嬛则早早开始准备除夕夜宴,还破天荒地点名让年世兰来出谋划策。端妃一向身子弱,如今又要照顾景宁公主,闲一点倒也情有可原,裕嫔心里却不大舒服了。 “明明本宫也是一宫主位,凭什么人人都有差事,昭贵妃连年世兰这个贱人都肯提拔,偏偏本宫被晾在一旁?这不是明摆着给本宫脸色看吗!往后宫里谁还把本宫放在眼里!” 裕嫔在钟粹宫里气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哐啷啷又摔了一个杯子。 “娘娘您消消气儿,这些事儿办好了是功劳,办不好说不定皇上还要怪罪呢。她们如此忙碌,您得空就多去给皇上请安问好,这不正成全了您嘛!” 她的宫女忙不迭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细声劝着。 裕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转怒为笑:“你这个蹄子倒是个聪明的。” 。 从前皇后掌权时,就算年世兰再得宠、再如何协理六宫,王府里的事都是皇后亲自处理的,如今这是沈眉庄第一回独自直接与那群福晋们打交道。她虽协理六宫多年,办事越来越老练,但到底年纪不大,叫上敬妃这个王府出来的老人儿也是想多个稳重的人掌掌眼。施粥布善这种事儿,一定要打着皇帝的旗号,由宫里的人牵头,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是皇上的恩典才好。 距离腊八节已经没几天了,沈眉庄与甄嬛细细对过账后,确认拿出近三个月宫里节省下的银钱来准备这事儿,同时还主动捐了好些自个儿的珠宝首饰来贴补。有惠贵妃带头,情愿不情愿的,宫里的嫔妃们也都拿出了点东西添上,一来聊表心意,二来也是讨皇帝的好。如此一来,就连外边儿王府里的福晋们也纷纷主动捐了不少,沈眉庄筹到了好一笔可观的数目,皇帝知道后对她赞不绝口。 买米买面,搭建粥棚,安排那日守护的侍卫与卫兵……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可谁知,腊八那日竟然出事儿了! 第209章 请皇上降罪 “皇上不好了!” 苏培盛推开养心殿的门,神色不安地跑了进来。 正在批折子的皇帝头也不抬,有些不高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苏培盛单腿跪下,语气有些急促:“回皇上,惠贵妃那边儿出事了!本来粥摊上好端端的,前来领粥的百姓们也安分守己都排着队,已经发了两轮的粥和馒头了,忽然旁边有吃完的人腹痛不已,大家都以为是宫里发的食物出了问题,在场的人突然就闹了起来,说宫里的人不把穷人百姓当人,拿有毒的东西来害他们。幸好惠贵妃提前安排了不少侍卫,福晋们也带了些王府的护兵,娘娘们倒是没事,只是粥摊被掀了……” 皇帝重重地把手里的笔砸在笔托上,缓缓地抬起头,神色冰冷:“惠贵妃尽心尽力朕是知道的,此次布施筹备的银子不少,准备食物绰绰有余,怎会混入了有问题的东西?现下惠贵妃在哪儿?” “惠贵妃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几个福晋也都在侍卫的护送下回了王府。只是粥摊被砸,粮食已被一抢而空。惠贵妃本来还准备了一些散碎银钱,用来赏给领食物的老弱妇孺,听回来禀报的侍卫说,也都一并被抢光了……” “刁民可恶!” 皇帝沉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恶气,有些厌恶道:“让惠贵妃回宫后直接来养心殿见朕,苏培盛你去理一理这件事再来回禀朕。” “皇上!” 还未等苏培盛应声,小厦子又在养心殿门外小心翼翼地叫唤起来。 “什么事!” “回皇上,昭贵妃娘娘求见。” “请进来吧。” 皇帝把桌子上的折子随便合了合,对苏培盛挥了挥手:“赶紧去吧。” “是。” 苏培盛皱着脸,躬着身子离开了养心殿。 “皇上,” 甄嬛也是为了同样的事情过来,担心得不行:“皇上,听说眉姐姐那边儿出了事,请问可是真的?” 虽然焦急,甄嬛还是不能忘了礼仪,请安的时候眉头还皱得紧紧的。 皇帝抬了抬手让她起来:“朕已经让苏培盛去看看了,待会儿惠贵妃回来直接让她来养心殿回话,你既担心,就在这儿一同等她吧。” 小厦子殷勤地给甄嬛奉上新沏的茶,是果郡王好不容易寻来的『雪顶含翠』,可此时这袅袅茶香也分散不了她半分为眉庄悬着的心。 好容易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沈眉庄终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风尘仆仆来到了养心殿,采星采月心疼地帮主子取下还带着星星点点雪花的秋香厚缎菊花刺绣镶边小狐皮斗篷,把一只小巧的黄铜龙凤雕花手炉放到她手里。从小养在深闺里的沈眉庄头一回见这种场面,受惊不小,强忍着还未平复的情绪给皇帝福身请安,皇帝很快就叫她起来了。 “皇上,是臣妾无能,办事不力,失了皇家的颜面,还连累敬妃姐姐受惊,请皇上降罪。” 在百姓面前失了信,又在亲族贵眷面前失了风范,沈眉庄知道此事不能轻飘飘揭过去了,只能再度跪下请罪。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眉庄,并未言语。 甄嬛瞧着气氛不好,怕皇帝真的怪罪下来,连忙也走到沈眉庄身边儿跟着跪下:“皇上,姐姐筹备施粥的事儿从未懈怠,还主动捐了不少自己的体己和嫁妆,事事亲力亲为,这些臣妾都是看在眼里的。可食材采买数量庞大,不能一一都验过,或许是底下奴才哪里出了纰漏没能及时禀报,又或许是那腹痛的人吃了旁的东西,甚至,有人故意生事也未可知!请皇上明察,不要怪错了眉姐姐。” 半晌,皇帝嗯了一声:“都起来吧。惠贵妃,你仔细想想,把今日的事儿同朕讲一遍,有什么可疑的也不要放过。” 皇帝没有立即降罪,沈眉庄紧张的情绪微微平复了些,方才的害怕涌了上来,眼圈渐渐红了起来,眼角掉落了几滴泪珠。采月扶着她坐到小厦子搬过来的五腿梅花凳上,沈眉庄用绢帕按了按眼角,舒了口气,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今日与她一同施粥的除了敬妃,还有恒亲王福晋、果郡王福晋和慎郡王福晋。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内务府拨了十来个小太监,又从御膳房抽了几个资历浅的厨子,不停地在熬粥,那些馒头都是提前一两天就揉出来了,今日直接蒸了就能热腾腾地分出去。这本来井井有条的一件事儿,就突然被打乱了。 “那些说腹痛的人,是前面两拨儿刚领完就在一旁吃了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吧,总之乌泱泱的一群人,突然就喊了起来,引得正在排队的人也慌乱了,刚开始是质疑我们拿坏了的食物出来糊弄他们,后来不知是否有人故意,就传成了食物有毒,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罢了。臣妾本来还想让侍卫就近找医馆找郎中,看看能不能帮帮生病的人,也好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可一有人说食物有毒,那些百姓就都闹起来了,侍卫挡都挡不过来。” 那些冲过来砸粥摊、冲她们丢石子的场面仿佛还历历在目,她们都是女眷,那些起哄的多是男人,如果再撤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沈眉庄现在还有些后怕。 “那些说腹痛的,可都是从你们那儿领的食物?姐姐可都看清了?” 沈眉庄蹙着眉又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顾着和宫人们一同发放食物和赏钱,并未十分注意一旁的人,只是有看到前两拨儿领过的人往一旁去了,至于是否都是那些人,我不确定。” “皇上,” 甄嬛眼里流出了几分担忧:“大街上人流众多,臣妾虽不能完全确定食物没有问题,但若是有人故意拿此事做文章、为难宫里出来的人,恐怕就不是布施失败那么简单了。若今日侍卫有抓住闹事的人,皇上可派人仔细询问一番。” 皇帝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昭贵妃说得有理。惠贵妃今日也受惊了,昭贵妃,你先陪惠贵妃回储秀宫歇息吧。” “是。” 事情还未查清,皇帝看起来愈发阴沉,两人只好毕恭毕敬告退出来。 苏培盛办事倒也干净利落,晚上的时候便把供词带到了皇帝眼前。 第210章 额娘,你有法子吗? 皇帝一边听着苏培盛禀报,一边面无表情地粗略翻了翻那叠供词。 “可都理清了?他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年关将至,那些奴才都指着多得点赏赐,都想得点肥差,只是这施粥一事实在没什么油水。御膳房那几个就算了,和他们日常的差事也没多大不同,但内务府指过去的那些奴才,本来都是在等着被指到哪个宫里的,那个小顾说自个儿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爹,为着惠贵妃这差事忙进忙去小一个月,什么都没捞到,宫里还刮起了为穷苦百姓捐东西的风气,资历老的宫人为了讨上头开心,就压榨他们这些小的来充面子,于是小顾一气之下,就找了一同当差的几个宫女太监,贪污银钱、以次充好,用陈年发霉长虫的坏米面粉混进去。御膳房那几个本来也是不得脸的奴才,拿了这几个奴才的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一上刑,这些奴才也都招了,个个都说没想到会引发这样的事儿,只是想拿些好处罢了。” 皇帝见苏培盛闭上了嘴,神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不太耐烦地催促道:“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苏培盛脸色开始严肃起来,吞了吞口水:“皇上,侍卫们抓到了一些带头闹事的人,多数是真的贫苦人,但有几个,是出了名的流氓地痞,平时坑蒙拐骗、欺压平头百姓等等,一件坏事儿也没少干。这几个,压根儿不会是来排队领粥的人,平日里都是京城里青楼酒馆的常客。他们穿着破烂,混进穷人里,刚抓到时也死口不认,可审问的侍卫发现他们身健体壮,虽然头上身上都用灰抹脏了,在几日不吃饭的人堆儿里还是有些显眼,才下了狠手拷问。他们眼下一口咬定只是为了钱财,觉得宫里的娘娘们肯定随身带了不少金银财宝,见随侍的侍卫也不多,以为能有胜算。” 养心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闷的寂静中皇帝一下一下拨弄念珠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愈发刺耳,只有他突然“啪”地把珠子拍在硬质的桌面上。 “好,很好,看来有人不安分了。苏培盛,让慎刑司厉害的那几个继续拷问,务必让他们吐出幕后之人。敢借宫里的事儿来动摇朕的江山,绝不可轻饶,把夏邑给朕叫过来。” 苏培盛连忙应是,弓着身子小跑着出去了。 沈眉庄的事儿自然是阖宫皆知了,可她如今位列贵妃,与她交好的甄嬛也同样手握实权,自然不会有谁敢踩上门来笑话她,后宫出奇地一片宁静,就连皇后也未派人过问半句。从她与甄嬛从养心殿出来,除了去问候一下同样受惊的敬妃外,沈眉庄再未踏出储秀宫半步,就连仪贵人想去正殿请安也让采月给挡了出来。 皇帝下令严查的消息传出,各宫为了避事,大都宫门紧闭。钟粹宫那边儿,裕嫔心情不错,叫了五阿哥过去陪她用晚膳。玉娆成婚后,皇帝对圆明园那会子的事儿也消气了些,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加上裕嫔每每见皇帝都把对儿子的思念之情挂在嘴上,又开了恩让他回了阿哥所继续读书。钟粹宫今夜虽也早早掩上了宫门,但此时的正殿灯火通明、笑语不断,倒显得陈贵人的偏殿有些冷清。 “小主,裕嫔今儿看着兴致不错,应该没空来折腾咱们,要不咱们早些关上殿门休息吧?” 陈贵人拨开厚厚的枣红芙蓉双鸭绒毡窗帘,望了一眼热闹的正殿,无奈地笑了笑:“哪儿能那么早就歇息?待五阿哥回了阿哥所,我若不在她歇息前过去请个安,指不定又要给我们什么脸色看了。” “真是委屈小主您了,从前在年嫔宫里也不用这样早晚请安的,这个裕嫔,把自己当皇后似的……” 小宫女替陈贵人忿忿不平。 “隔墙有耳!在别人屋檐下,说话要谨慎!” 陈贵人严厉地瞪了过去,那个小宫女霎时蔫了下来,不敢再吱声。 正殿那边,裕嫔兴高采烈地给儿子夹了一轮又一轮的菜:“御膳房今儿做的炙羊肉不错,还有这山参老鸡汤,你多吃点儿。几日不见,额娘瞧着你都瘦了一些,可是阿哥所伺候的人不得力?” “阿哥所的人伺候得很好,额娘不必担心。” 五阿哥吃得满嘴是油:“额娘今日这样高兴,是为了白日前门大街上的事儿吧?出了这样大的差错,就算皇阿玛再偏心,惠贵妃也要被冷落一阵了。” 裕嫔一脸的志满意得:“听说侍卫今日抓了一大堆人,区区一件小事,她这个贵妃监管不力,底下奴才顾着捞油水,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皇上虽还未怪罪下来,但她也躲在储秀宫半日了。我让石榴跟御前的人打听了一下,小厦子说,皇上连夜让苏培盛去慎刑司盯着拷问逮回来的人,看来是动了大气了。” “不就是一些闹事的刁民吗?既然是宫里的人忙着捞油水出了错漏,为何还要继续拷问那些人?” 五阿哥忽然警觉起来。 “大约是皇上偏信沈眉庄这个贱人,还想给她找后路?不过她的错处已经板上钉钉,内务府的小顾也咬死是她的错,那些刁民实实在在吃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再如何拷问也救不了她!” 一想到沈眉庄吃了亏,裕嫔又高兴地喝了一杯酒。 五阿哥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闷闷独自干了两杯,又扒拉了几口饭,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绢帕拭了拭嘴边的油,站起来匆忙地跟裕嫔请安告退。 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裕嫔热乎的头脑开始冷了下来,压着声音道:“你给我站住,急着上哪儿去?” “今日师傅留下的功课还未做完,儿子赶着回去看书,明日上课师傅要考的。” 五阿哥佯装镇定道。 裕嫔冷笑了出声:“你自己相信这话么?就你,能是饭都不吃就赶着念书的人?老老实实的,坐下,给我好好说清楚。” 五阿哥转过身来,扬了扬脸让屋里的人都先出去,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额娘,你有法子对付慎刑司里的人吗?” 第211章 没事就好 “你到底做了什么?” 看五阿哥这个神情,裕嫔知道他又闯祸了…… “惠贵妃和昭贵妃也太得意了,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额娘不也是想给她们点儿教训吗?儿子只不过替你把事情办全了而已……” 五阿哥咬着牙,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裕嫔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这哪儿是真为了她出头,多半是为了之前玉娆的事没能如意,沈甄二人交好,他蓄意报复罢了。她是想为五阿哥的前程谋算,眼下成年的阿哥就只有四阿哥和五阿哥,四阿哥那名义上的“额娘”不过是皇帝给他做脸面罢了,宫里谁不知道他亲生额娘出身低贱,她的五阿哥怎就不能争一争?可把儿子拖入无穷无尽的后宫女人斗争中,是她从未想过,也根本不想做的。可现在五阿哥已经一脚踩进了这泥潭里,说什么都似乎晚了…… 五阿哥好不容易重回紫禁城,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他摘干净了。 “你做了什么、如何做的,一五一十告诉额娘。” 裕嫔理了理思路道。 此时五阿哥指望着裕嫔帮他解决慎刑司里那几个人,就老老实实地把如何发现自己额娘想对惠贵妃布善动手脚、又如何里外应和找到这几个贼匪跟着起哄的事儿交待了一遍。 “你从未直接见过这几个歹人吧?” “没有,都是我身边的几个小厮去办的。我又不是傻子,不会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只是递了个消息,让他们那日抢些银钱、下下惠贵妃的面子罢了。” “看来,那几个人是落入皇上手里了……” 裕嫔精明的杏眼滴溜溜的,把事情在心里一过:“他们要是说漏了半个字,苏培盛都可能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你如今在你皇阿玛跟前是经不起任何错了。看来,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的。” “可现下皇阿玛上了心,怕是不好动手。” 五阿哥有些紧张起来。 裕嫔瞪了儿子一眼:“现在知道怕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生事儿时怎么没想过后果?” “好啦!额娘现在说这些有何用?若是儿子被供了出来,额娘您也好不到哪儿去!” 五阿哥有些不耐烦了。 裕嫔重重叹了口气,一扫方才的喜悦神态,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再凶险也只能一试,总不能眼看着你被你皇阿玛降罪。若是不成,咱们母子就认命吧。” 这晚裕嫔破天荒地没有为难陈贵人过来请安,送走了五阿哥便关紧了殿门,不一会儿就熄了灯。只是她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睁得圆圆的眼睛望着床帘外昏暗的烛光熬了一夜。 旁人不知道的是,在她殿里熄灯后,她身边儿的石榴依她的吩咐带了不少珠宝银子,悄悄儿地从侧门闪了出去。 第二日卯时,裕嫔便早早起身了。一夜未睡,她闭着酸涩的眼睛坐在梳妆台前,一如既往地由石榴伺候着裕嫔梳妆,一套固定的流水功夫下来,石榴最后轻轻帮她戴上搭配好的耳环后,她依旧坐着没起身,闭着眼睛沉声问道:“事情可成了?” 石榴蹲跪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娘娘,信得过的人奴婢都疏通过了,一个时辰前苏公公才离开慎刑司回了养心殿,问到了什么打听不出来,但现在这个时刻,那边儿的人应该已经得手了。” 裕嫔又在梳妆台前平静如水地坐了好久,才缓缓睁开眼:“你陪本宫去御花园透透气儿,咱们且听天由命吧。” 她心情不佳,就连对早早在正院里等着给她请安的陈贵人也没心思理会,经过陈常在身边时只淡淡撂下几句,让她回自己屋里别出来碍眼就算了。 按理说,苏培盛带了结果回养心殿,皇帝下了早朝应该就有消息传出来了,可一早上紫禁城里都还是风平浪静。听说皇帝在御书房批了一上午折子,午膳后才歇息了两刻钟就又起来见了大臣,直到下午才传召了五阿哥。 “你把话说清楚,苏公公去阿哥所传话时神情可有异样?可有说皇上为何传召五阿哥?” 五阿哥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把消息带去钟粹宫时,裕嫔急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小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苏公公只说皇上召得急,五阿哥还在听师傅讲课,立马就让停下手头功夫去养心殿了。但苏公公神色并无不好,对五阿哥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趁苏公公不注意,五阿哥就给了奴才一个颜色,让奴才赶紧过来告诉您一声。” 裕嫔握着椅把的手抓得更紧了,焦虑地喃喃了一会儿,才让那小太监先回阿哥所等消息:“你只装作无事,闭好你的嘴,回去继续做你的差事,有什么消息尽快来钟粹宫回禀即可。” 石榴快步上前,塞了一锭银子到小太监手里,小太监哎哎应下,小跑着走了。 裕嫔一个下午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殿里来回踱步,可就是没有等到更多的消息。 “娘娘若是担心,不如借请安的名头去养心殿瞧瞧?” 石榴轻声劝道。 裕嫔一脸沉闷,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若皇上真的恼了弘昼,此时处罚的消息就该传出来了。若不是为了罚弘昼,本宫贸贸然过去,只会让皇上觉得本宫整日里打听御前的消息,反而会惹怒了皇上。本宫还是继续等等吧。” 傍晚时分,石榴借着提膳的名头出了钟粹宫一趟,中间还绕路去见了些人,回来便伏在裕嫔耳边道:“娘娘,成了,那几个人已经没了,咬舌自尽。还有,五阿哥已经回了阿哥所了,听说从养心殿出来时一切如常,只是奴婢为避人耳目,并未亲自过去探望。” “好,好,没事就好。” 裕嫔悬了一日一夜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让他明日下了学堂过来用点心吧。还有,明日一早你们熬一些鲜菇粥,本宫要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 “是。” 石榴细声应下:“奴婢下午给您熬了一些银耳羹,今日您这样劳累,睡前用一些银耳羹,明日气色会好些。” 第212章 来回奔波 槿汐既然与苏培盛交好,又是同乡,永寿宫的消息总是比旁人灵通一点儿。 “娘娘可打算帮惠贵妃把这些人揪出来?” 槿汐把慎刑司问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甄嬛,但甄嬛听后却只是淡淡地说一句知道了,她有些摸不准主子的态度。 “既然苏公公那边都问出来了,皇上自然也是心里有数了,揪与不揪,又岂是本宫能够左右的?本宫若是太着急跳出来,反而显得故意了,让皇上去做决断吧。” 甄嬛没有抬头,斜倚在榻上懒懒地翻着手中的书。 “那,惠贵妃那边儿,娘娘要不要知会一声?” “眉姐姐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多少眼睛都盯着永寿宫和储秀宫,巴不得把咱们一同拖下水,让皇上治一个同流合污之罪才好呢。明日你陪本宫去一趟储秀宫吧。” 槿汐会意,刚想转身出去,甄嬛又叫住了她:“此事既已露了端倪,眉姐姐也算无辜,皇上疑心重,这两日先别和苏培盛往来了,免得节外生枝。” 槿汐顿了顿,随即恭敬地颔首应是。 第二日,裕嫔又是天不亮就起身了。不同前夜的焦虑,昨夜听闻五阿哥没有被罚,她终于睡着了三四个时辰,起床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昨夜叫你们熬的鲜菇粥熬好了吗?” 石榴小声嗯了一声:“回娘娘,都准备好了,平日里皇上在咱们宫里爱吃的小菜也装了一些。” 裕嫔一手撑着桌子想起身,石榴顺势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另一只手,裕嫔瞟了一眼铜镜里满头珠花的女人,虽然肌肤保养得宜,但上扬的眼角处好似多了几条细细的纹,轻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是十八少女了,也不知皇上还愿意看本宫多久…… 罢了,咱们走吧。” 她刚走出自己的正殿,又看到院落里已经端端正正站好的陈贵人,没好气地低声斥道:“昨日不就叫你别再本宫跟前儿晃悠吗,怎么又出来装模作样的!” 陈贵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娘娘让嫔妾每日早晚必须请安,嫔妾不敢懈怠。” 裕嫔正是心烦的时候,陈贵人越恭敬,她就越生气,疑心陈贵人在故意讥讽她。裕嫔给石榴使了个恶狠狠的眼色,石榴领意,上前一步对着陈贵人的宫女就是一巴掌,高声道:“不中用的奴婢,大清早的照顾不好自己的小主,让小主在这冰天雪地里站着吹风,我瞧你是活腻了!” 皇帝的宫嫔妃子轻易打不得,那就从她身边儿的宫人下手,裕嫔惯会使这种小伎俩的。但这小宫女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冷冰冰的风一吹,脸上火辣辣地刺痛起来,哽咽着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求裕嫔娘娘不要责怪我们小主,使我们这些奴婢伺候不周,扰了娘娘您的清净,奴婢这就陪小主回屋里。” 这早晚请安的规矩本就是裕嫔故意磋磨她的,趁着皇后失意,甄嬛和沈眉庄又不是托大拿乔的人,不必妃嫔们每日去她们那儿请安,裕嫔就借着同住的理由给年轻美貌的陈贵人立规矩,也是为了出一出对年世兰的气。陈贵人眼下还争不过裕嫔,膝下又无所出,只能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绢帕忍着胸口里翻涌的怒气,恭恭敬敬地又给裕嫔行了礼才低着头退回屋里。 看陈贵人吃了瘪又不敢吭声,裕嫔的气儿又顺了些,抚了抚额鬓的珠花,冷哼一声就带着宫女走了。 苏培盛仿佛早就知道裕嫔会来似的,远远地就在养心殿门前微笑候着了。 “奴才给裕嫔娘娘请安。真不凑巧,皇上还在里头见大臣,今儿个怕是没空见娘娘了。” 明知道是被挡了,裕嫔还不得不维持着面上的客气:“本宫几日没向皇上请安了,不如本宫在这儿候着,等皇上见完大臣再劳烦苏公公帮本宫通传一声?” 苏培盛面露为难之色,瞟了一眼石榴手里盖着挡风毡的食盒:“皇上见大臣要见多久,奴才也不确定。如今风雪大,娘娘何苦冻坏了自个儿?娘娘不如将东西交给奴才,待皇上空闲下来,奴才替您转交给皇上。” 裕嫔直直望着养心殿朱红高大的殿门,眼里少了往日里的那股明艳锐气,有些失落道:“那,就劳烦公公了。皇上得空时,请公公务必告诉本宫一声。” 石榴上前一步,悄悄儿地将一个鼓鼓的荷包塞到苏培盛手里。 “哎哟,这使不得,使不得!为皇上和娘娘办事是奴才的职责,奴才明白娘娘的心意,这个奴才不能收。” 苏培盛低声推辞着,暗暗想把这烫手的荷包塞回石榴手里。 裕嫔轻轻欠了欠身:“苏公公是御前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点子心意不过是请公公喝茶罢了,还请公公不要推辞。” 苏培盛赶紧扶着裕嫔:“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 趁着苏培盛扶她的空当,裕嫔急忙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皇上昨日召见五阿哥是为了何事?” 苏培盛极小声道:“娘娘不如直接去问五阿哥吧。” 裕嫔挺直了腰背,又恢复了几分往日里娇媚傲气的姿态,示意石榴把食盒交给苏培盛,清了清嗓子道:“那就有劳苏公公了。石榴,咱们走吧。” “是。” 石榴乖巧照办。 两人刚走出养心殿,就拐弯绕去了阿哥所。 苏培盛看着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这裕嫔从前在府里时,只有几个女人都斗不过,如今宫里人那么多,又怎能斗得过呢?他理了理神色,提着食盒敲开了养心殿的门。 “回皇上,这是裕嫔娘娘方才送来的,说是一大早专门为您熬的鲜菇粥,还有些您平日里爱吃的小菜。皇上可要用一些?” 皇帝的头埋在折子里,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刚才收了不少好处吧?” 苏培盛赶紧哎呦一声跪了下来,放下了食盒,从袖口里掏出那个荷包双手奉上:“皇上明鉴,奴才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人,旁的好处是想也不敢想呐。” 第213章 希望落空 “给了你就好好拿着吧,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行。” 皇帝语气没有半分起伏。 “奴才多谢皇上赏赐。” 苏培盛松了一口气,把荷包重新揣回了袖管里,继续跪着问道:“那裕嫔娘娘送来的吃食……” “朕不饿,你拿下去和小厦子吃了吧,别来吵朕就行。” 苏培盛连声应是,提着食盒又出去了,轻轻关好殿门后,把食盒一把塞给了小厦子:“你小子有口福了,滚去那边儿吃了吧,暖暖身子再回来当差!” “是,是,多谢师傅。” 小厦子的脸笑到成了一朵花,屁颠屁颠接过东西跑了。 。 裕嫔去到阿哥所,见五阿哥的房门紧闭,门口几个小太监守着,觉得蹊跷。 “大白日的,你们怎么不在主子身边儿伺候,齐刷刷站在这儿做什么?五阿哥呢?” 几个小太监不过是院子里当些洒扫浆洗的散差罢了,五阿哥近身的事儿都是他的贴身小厮和几个小宫女伺候着的,忽然被抓来看门,又遇上个主位娘娘,霎时吓得有些发抖,都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裕嫔皱了皱眉头:“本宫不过问了你们一句,你们就喊恕罪,做贼心虚什么!” 忽然屋里传来几声娇媚轻柔的女声,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仍是那句“娘娘恕罪”。裕嫔气得冷眉倒竖,阴恻恻地威胁道:“都给本宫把嘴闭严实了,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石榴小心翼翼地快步跟上破门而入的裕嫔,还不忘在她身后赶紧把门再度关上。 一进屋内,那股子隐约的靡靡气息扑鼻而来,脂粉气混着地龙和熏炉烘出来的暖香让人脑门发闷,裕嫔下意识有些厌恶地用绢帕掩住鼻子,脑里已经有了猜测。五阿哥与里边儿的人听到动静,慌忙抓了被子衣裳遮掩身体,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已经看见裕嫔绕过隔断寝室的山水屏风、怒气冲冲出现在眼前了。 “额娘,额娘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您听儿子说……” 五阿哥狡辩的话还未想全,裕嫔已经上去一个巴掌落下了,尖利的护甲在他下颌刮出了一点儿血痕。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裕嫔没有下狠手,不然半张脸都要出血了。 躲在五阿哥身后的,还有两个女子,瞧着散落在地的衣裳,就是两个普通的小宫女。竟敢在宫里白日宣淫,裕嫔此刻已经绝望多过生气,头上的珠花仿佛成了千斤枷锁,压得她头痛欲裂、昏昏欲坠,身子不禁踉跄一下,幸好石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裕嫔闭了闭眼,恨铁不成钢,银牙都快咬碎了:“不成器的畜生,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即刻穿好衣裳从床上下来。” 言罢,裕嫔转身出了寝室,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坐下,石榴见她气得背脊不断起伏,不时轻轻顺着她的背,轻声地劝道:“娘娘别气坏了身子,眼下不是闹起来的时候,此事可万万不能传到皇上耳朵里。不过两个爬床的贱婢罢了,不值得娘娘动怒的。” 五阿哥和两个宫女草草穿上了衣衫,连滚带爬地出来跪在裕嫔跟前儿,两个小宫女慌乱间没遮好的脖颈处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裕嫔又顿时觉得胸中怒气直冲脑门,蹭地站起来上去就是一人一巴掌。石榴知道这事儿若是闹大,皇帝眼下又冷落着裕嫔母子,如若罚下来,她这个下人首当其冲。谁不怕死呢?她连忙上前制止裕嫔,低眉顺眼地好生劝着,同时还不忘给了那两个小蹄子一脚:“爬床的贱胚子,凭你们也配伺候在主子身边儿,赶紧给我跪好了!” 这样直面得罪了裕嫔,两个小宫女眼瞧着做五阿哥的侍妾无望,吓得脸都白了,被打被骂是躲也不敢躲,跪俯在地上抖得跟筛子似的,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裕嫔死死盯着这两个宫女,缓了好一会儿,气得喉咙发干,让石榴看着五阿哥的小厮把两人拖到了屋里另一端看着,只留她和五阿哥两人说话。 “惠贵妃的事儿我们还没能把自己摘干净,你就在这儿大行苟且之事,你皇阿玛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三阿哥是长子,说废就废了,你难道也不想要这王爵尊荣了吗!” 五阿哥咬着嘴唇:“额娘以为还能摘干净吗!您动手这样慢,苏公公已经问出来了!” 裕嫔如同五雷轰顶,差点失了态,嘴唇一张一合,低声喃喃道:“昨日,皇上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五阿哥用膝盖跪着走到裕嫔脚边,神色消沉:“皇阿玛说我劣性不改,让我死了那条心吧。” “再没说别的?” 裕嫔疑惑地皱着眉。 五阿哥顺势一屁股盘腿坐到了地上:“皇阿玛只查出那几个人和我身边儿的人有过往来,我本想死口不认,只说那几个都是内务府指过来的,儿子不知道他们底细。但他打了我两巴掌,说夏邑已经找到证据了,但碍着我始终是爱新觉罗家的儿子,会瞒住惠贵妃保住我,那几个人已经被带走了。看这情形,额娘您也不必再费心思为了儿子去斗了,以后我就做个闲散王爷得了,还念什么书啊,怎么快活怎么来吧!” 裕嫔已经没有力气打儿子了,她盼了那么些年,终于盼到回宫,以为凭着有儿子,自己又有几分姿色,说不定能争一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谁知道自己竟生出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算了,自己的手段又高明到哪里去呢?就连选择抱皇后的大腿也是选错了。以后的恩宠怕是到头了…… 五阿哥继续细声嘟囔道:“额娘也不必太担心,始终起因是惠贵妃乱出主意,才导致下人们不满,我不过是顶了个趁机报复的罪名,等过些时日皇阿玛的气消了,您再去请安吧。” “罢了,罢了……” 裕嫔方才因为生气涨红的脸现下已经因为绝望变得有些发白,任凭再精细的脂粉都掩盖不住那份死气沉沉:“那两个贱胚子是断断不能留在你屋里了。若你不想同三阿哥一般下场,你就安分守己一两个月,过年时等皇上心情好些了,我会亲自给你求一门婚事,你快快分府出宫去吧,以后在外边儿如何胡闹,起码我也能得个眼睛干净。” 五阿哥本以为额娘会同往常一般狠狠骂他一顿,要不再打他几巴掌同他吵一吵也是好的,可如今心如死灰的裕嫔让他心里又惊又怕。他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额娘一步一顿走了出去,背影全然没了生气儿,石榴盯着那两个宫女,也一同跟在裕嫔后边儿走了。 第214章 姐妹时光 午后甄嬛带着槿汐、提着一小盒沈眉庄爱吃的枣泥山药糕来到了储秀宫。 “姐姐前两日受惊了,如今可好些了?” 沈眉庄听见宫人的通传就赶紧出门迎接甄嬛了,轻笑着挽过甄嬛的手一同进了殿内:“今日早上的雪这样大,我本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答应给姐姐拿枣泥山药糕的,我怎可食言?” 两人说笑着,在暖烘烘的榻上一同坐下。宫人们沏好了新茶、摆上了精致的点心,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采月和槿汐两人守在殿门旁听候吩咐。 “出了这样大的事儿,皇上要堵住前朝和宗亲的嘴,免不了要姐姐受些委屈,姐姐别太放在心上。” 甄嬛轻轻拍了拍沈眉庄的手:“左右不是什么极大的惩罚,大约过了年就好了。” 甄嬛知道沈眉庄心气儿高,最担心的就是她一时意气与皇帝计较,可沈眉庄却一脸云淡风轻:“我身为贵妃,却管不住下人,到底是从我这儿出的纰漏,眼下皇上停了我协理六宫之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我就当偷偷闲了。只是要你一个人担着,虽然皇上让敬妃从旁协助,但很多事到底是要你做主,让你辛苦了。” 沈眉庄向甄嬛那边探过身去,悄声道:“不怕你笑话,我倒是有些高兴不用忙后宫这些事儿了。虽然朝华是我的心头肉,但一直以来我都想有个阿哥,皇家对子嗣及其看中,你且看皇后就知道了。皇上再如何厌弃她,到底会看在孩子的面上不会太为难她。若是我有个已出的阿哥,以后的日子就有依靠了。” 甄嬛会心一笑:“那我就祝姐姐心想事成!” “说起来,皇后身边的碧桃被处置后,她遣人去了好几趟养心殿,可能是想为自己辩解吧,但皇上都没理会她,就连太后那边儿也没有见她。她倒是还能时常见到自己的孩子,太后那边自不必说,每两日就让竹息姑姑带九阿哥去景仁宫,端妃也不好阻拦,两三日也要带公主去一趟,不过我的宫人遇见过一回,说她从景仁宫出来时神色不太好。九阿哥在太后那儿养得很好,只是太后最近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是不是时气的缘故,药吃了那么多,总是不见好转。” 说起太后,甄嬛压低声音知会沈眉庄道:“听说皇上在前朝对隆科多严厉得很,隆科多结党营私,行事不端,一条条的罪名被百官参到御前,太后与隆科多青梅竹马,难免要动气了。这是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心结,姐姐切勿掺杂其中。” 沈眉庄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妹妹提醒。朝政之事我不懂,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哪一位都是自寻死路呐。只是太后身子不好,往后亲自教导九阿哥的事儿就更力不从心了,如此下去,九阿哥回到皇后身边儿是迟早的事。九阿哥回去了,那景宁公主也没有理由继续养在端妃身边儿了,自古以来,可没有皇后健在,妃子就越俎代庖、养育皇后子嗣的道理。端妃上回说有法子对付皇后,可这些天来,她除了逆来顺受好像也没什么动作,我可真是担心得很呐……” “端妃不像是会说没把握的话之人,左右眼下还牵涉不到咱们身上,先好好儿地过了年再说吧。” 甄嬛笑着嗔了一眼沈眉庄的肚子:“眼下你最重要的事儿是这里,后宫的事情就交予我吧,让温实初和卫临师徒两人一起给你好好想法子,若是能在过年时喜上加喜才好呢!” 沈眉庄有些羞涩地垂首笑了笑,却还是有些担忧:“年岁渐长,宫里新人不断,还得皇上想得起我这个人才行。年世兰荐的那几位答应,皇上倒是喜欢得很。” “姐姐美貌依旧,皇上对你的情谊并非寻常人能比了去的,怎就说起了这样丧气的话?她们再得宠,不过是宫女出身罢了,越不过你去的。” “这我知道,只是怀孕这事儿,还得看天时地利人和……” 沈眉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果郡王府送来了个新人,你可知道?前儿娴福晋入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起皇上不愿选秀,她就顺势荐了自己王府里的人。说是官奴出身,既无背景可让皇上忌惮,又实在貌美。这位娴福晋也是个伶俐的。” “你可知那人叫什么?” 甄嬛心里一沉,难道采萍还是逃不掉这命运? 沈眉庄摇了摇头:“昨日午后入宫的,安排去了长春宫。李答应,被打发去了冷宫。我这几日有些心烦,只随意听宫人们提了一嘴,并未细问,我以为内务府那边儿已经把记档拿给你瞧了。对了,陈贵人有孕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李答应,是从前的齐妃。 说起这位旧人,甄嬛也是有些感慨,但陈贵人…… :“早上便听槿汐跟我说了,她入宫时间也不短了,这福气虽然来得晚了些,却也让皇上和太后高兴得很。只是,她私下来求我,说想换个地方住。” “裕嫔是皇后的人,又与年世兰不睦,我也听说她日子过得不易。从前一直隐忍着,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想自保也没错…… 你可有主意?” 甄嬛叹了口气:“玉姝跟了我许久还是个贵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永寿宫虽大,但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就不大了,也是委屈了她,我也该为她打算着了……” 沈眉庄颔首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甄嬛一个下午都待在了储秀宫,两人下棋说话,转眼间就到了晚膳时间。沈眉庄吩咐小厨房做好了饭菜,正想和甄嬛一块儿用膳,采月走了进来通传:四阿哥来请安了。 沈眉庄与这个养子一直是客客气气地相处,除了家常客套话也说不上别的,平日里都是早上下课或者下朝时间过来请安,这个时间倒是从未见过。她抚了抚平有些坐皱的衣裳,让采月把人请了进来。四阿哥恭恭敬敬地给沈眉庄和甄嬛请了安坐下后,有些欲言又止地喝着茶,不见有离开的意思。沈眉庄索性开了口:“这个时辰你不出宫回府,乌拉那拉氏该要担心了。从前从未见你这时候过来,今日可是有事要说?” 第215章 她入宫了? 见四阿哥还是有些吞吞吐吐,沈眉庄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柔声道:“四阿哥,你我有缘成了母子,你若信得过我这个额娘,也可信任昭贵妃,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四阿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甄嬛,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沈眉庄其实放下了不少戒备,从前皇后提携他回紫禁城,虽然他有意投诚,但皇后布局甚大,他不过一个不起眼的棋子。沈眉庄虽是汉人妃子,但位分高家世好,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就算来日再有皇子,年纪那么小也威胁不到他,加之高氏一事,沈眉庄对他颇为照顾,所以他心里倒对这个养母生出几分信任来。思来想去间,四阿哥褪去方才的局促,从容地把来意说了出来。 原来是为着早上五阿哥的事情,四阿哥的人留意到裕嫔面带愠色地在阿哥所带走了两个小宫女…… “腊八之事儿臣没能帮到额娘,心里一直不安,额娘被皇阿玛削了协理六宫之权,儿臣总想着能为额娘做点什么。我如今成家了,皇阿玛交给儿臣的历练也多了些,人脉自然也广了些,于是耳边飘过了些事情。” 毕竟上辈子是这个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若说没半点情谊是不可能的。看着年轻的四阿哥这样为沈眉庄,甄嬛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曾这样尽心护过自己,眼里不免流露出些许慈爱。不明所以的四阿哥被甄嬛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咳,继续道:“儿臣每日早朝后偶尔会回阿哥所看看书,那儿离书房近,有问题请教师父也方便,没想到昨日便遇上了这样的事。” “四阿哥,你一向与五阿哥手足情深,本宫知道,你在圆明园时与五阿哥关系颇好,也曾得过裕嫔的照拂,今日你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们呢?” 甄嬛不怀疑四阿哥想讨好沈眉庄的心,但他并不是个拘泥于后宫之事的人。 “儿臣想,宫里这些狗奴才再如何偷奸耍滑,天子脚下,若无人撺掇是不敢闹到这种程度的。正因为我与五弟关系不错,所以才不想他走了歪路,皇阿玛既是我们的阿玛,也是我们的主子,稍有不慎,三哥便是前车之鉴。父子君臣母子兄弟,儿臣担心自己不能面面俱到……” 四阿哥倒是坦坦荡荡,他不愿做这个小人,但这些消息的确对她们有用。 沈眉庄的微笑中含了几分欣慰,温声道:“你很聪明。但后宫是妃嫔的地方,你的前程在前朝上,后面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额娘非常感谢你的心意,你只要好好读书、听你皇阿玛的话即可。” 从小缺乏母爱的四阿哥鲜少听到这样关心他的话,有些高兴地低头笑了笑,起身恭敬地给沈眉庄和甄嬛行了个礼:“请额娘和昭娘娘保重身子,儿臣告退了。” 沈眉庄笑着点了点头,让采月好生送了他出去,还赏了一小盒珍贵的野生银耳让他带回去给福晋。 “姐姐对乌拉那拉氏倒是挺好,她为着当初高氏的事儿对你有些生疏,你不生气吗?” 沈眉庄轻叹一声:“嫁入皇家的女子都不容易,她虽为福晋,夫君却从一开始就心中有旁的人,她的心里已经够难过的了,我又何苦再为难她呢?” 甄嬛点点头,不再说青樱的事儿了,话锋一转:“姐姐,方才四阿哥所说之事,我是这样想的:裕嫔母子固然可疑,但皇上既有意保下五阿哥,我们若立即出手,反而得罪了皇上,不如先忍下这一时,以求后报?” 沈眉庄点头同意:“妹妹说得有道理,线儿放得长,鱼儿才钓得大。只是这两母子诡计多端,你还得小心应对才好。” 两人一边开始用晚膳一边又闲聊了些宫中琐事,直到饭后喝茶时宫人传话,说今晚皇上翻了果郡王府新送来的人的牌子。 “叶答应?你是说果郡王府送来的新人叫叶答应?” 甄嬛惊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是,凤鸾春恩车已经去长春宫接叶答应了。” 沈眉庄察觉到甄嬛的异常,扬了扬脸让宫人退下,小声问道:“你怎么听到这个叶答应如此吃惊?你认识她?” 甄嬛脑里还在捋着这件事的各种缘由,蹙着眉摆了摆手:“一面之缘的人而已,只是我没料到她会被送入宫。” 见她不愿多说,沈眉庄没继续追问下去。甄嬛抬眼望了望窗外已经黑透的天,起身道:“夜已深,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先回宫了。除夕夜宴的事情太忙,可能好些日子我不能这样过来陪姐姐说话了,天寒地冻,姐姐和朝华公主都要保重身子才是。” 沈眉庄也起身,握了握甄嬛有些冰凉的手,嗯了一声:“你也是,凡事不要太过劳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你就尽管差人来储秀宫说一声。” 两姐妹简单道了别,甄嬛坐着贵妃轿辇慢悠悠地回了永寿宫。夜里冷,又重新开始下起了雪,甬道两旁的灯火一明一暗的,暖黄的光线却显得这冰天雪地的寒意更深了,猩红的宫墙在漆黑的夜幕下看不到尽头,让甄嬛觉得心里莫名地喘不过气。 她刚下了轿辇踏入永寿宫,玉姝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满脸焦急道:“宫里多了个叶答应,是果郡王府送进来的。” 甄嬛淡淡地一抬手,槿汐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人都退下,扶着甄嬛入了正殿。玉姝快步跟了进来:“长姐你都不好奇吗?” 甄嬛面无表情地任由槿汐替她脱下斗篷,接过佩儿递过来的手炉,舒服地呼了一口冷气,平静道:“叶答应今晚侍寝,住进了长春宫。我在眉姐姐那儿听传旨的宫人说了。” 说话间她抬眼望了望一脸疑惑的玉姝:“都做额娘的人了,别总是火急火燎的,过几日便是十五,按理要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自然就会见到是谁了。何况,眼下她是否是叶澜依不重要,重要的是陈贵人有孕,想求我帮她搬出钟粹宫。” “她要搬就搬,与我何干?” “我想让她做你宫里的人。” 第216章 大封六宫 “你生下皓月已经大半年了,皇上虽口头给了你嫔位的待遇,名分上却迟迟未见动静。玉姝,纵使你对皇上不上心,也不能不为自己和孩子打算。” 甄嬛望着玉姝:“你可别犯了糊涂啊。” 玉姝垂头,两只手绞着小小的一方绢帕,有些支吾道:“长姐,我不想离开你。这宫里太难了,咱们待在一起不好吗?你就让我留在永寿宫帮你吧,你已是贵妃,我做不做主位都不打紧。” 甄嬛嗔怪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就是在说胡话了!你再如何搬出去,也是在同一个后宫里,咱们姐妹要相见又不是什么难事!你若想帮我,等你做了主位,咱们在这宫里的地位就再稳固一些,行事也更方便,岂不更好?” 玉姝抿着嘴没有接话。 甄嬛在内务府新送过来的凤首衔环绿地珐琅缠枝莲纹熏炉上方慢慢暖着手,温声徐徐道:“陈贵人算是安分守己,人也聪明,她如今有了身孕,我卖她个人情,今后若是能帮衬咱们一二也好,这样的人与你同住我也能放心。明日我便去养心殿告诉皇上这件喜事,再为宫里的老人们求个恩典,想来事情便能水到渠成。皇上对腊八的事儿颇为生气,却也没有严惩五阿哥,对皇后那边儿也是宽容得很,端妃自然坐立不安,还有我们什么事儿?你只管等着封嫔搬宫室的事情即可,旁的就等着看戏吧。” 玉姝见甄嬛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长姐已经有了打算,既不能分忧,她也没再添乱,就顺从地点了点头,谢过了甄嬛对她的一番心意。 第二日,甄嬛打听好皇帝下朝时间,早早就起床开始妆扮。她带着槿汐来到养心殿前时,苏培盛悄悄儿地知会她皇帝还在里边儿和几个大臣说话。 “今儿个早朝时有人参了隆科多大人,还有人提了让皇上立太子一事,皇上龙颜大怒,娘娘待会可得小心伺候着呐。” “知道了,多谢苏公公。” 甄嬛微微向苏培盛颔首道。 在雪中候了约莫一刻多钟,养心殿那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终于开了,一阵馥郁温暖的气息扑了出来,甄嬛冻得有些发麻的双颊像是得到了救赎,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苏培盛快速进去通传了一声,就笑着出来迎她了:“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甄嬛进殿,柔顺地给皇帝请了安问了好,皇帝从一桌子的折子中抬头站起,拿着念珠的手往旁边的椅子一指:“天寒地冻的怎么过来了?快坐下暖暖。” 甄嬛笑着谢了恩,仿佛全然不知道皇帝沉着的脸是为了早朝上的事儿:“臣妾今日来,是要告诉皇上一个好消息的:钟粹宫的陈贵人有喜了。” “当真?” 皇帝刚才还有些隐忍怒气的脸逐渐舒展开来。 甄嬛点了点头:“陈贵人第一次有孕,经验不足,臣妾已经让太医过去看过了,一月有余,查了内务府的记档也对得上。臣妾恭喜皇上!” 说着,她又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 皇帝赶紧走上前扶起了她,舒心地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这个消息让朕有多高兴,不然朝里朝外真是没半点可心的事儿。陈贵人既然有孕,她又信得过你,往后还得劳烦你多照顾着。” “那是自然的,皇上信任臣妾,给臣妾协理六宫之权,照顾后宫姐妹本就是臣妾的职责。” 甄嬛一边顺着皇帝的劲儿在椅子上坐下,一边柔声道:“只是,陈贵人有一请求,臣妾还得请示皇上。” 皇帝探寻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裕嫔与年嫔的过节,臣妾也略微听说了些。陈贵人从前是年嫔宫里的人,她的父亲又曾在年羹尧手下当差,裕嫔,不是很钟意陈贵人。” 甄嬛的声音放轻了些,一边缓缓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便壮了壮胆继续说下去:“臣妾打听了一下,裕嫔早晚都要陈贵人在钟粹宫正院里站规矩,早晚请安不说,若是裕嫔不高兴了,罚跪也是常事。一宫主位,是可以责罚自己宫里的人的。陈贵人如今身子金贵,为了龙嗣,臣妾想答应她。只不过,这事儿终究是要皇上您同意的。” “那就搬吧。”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静道:“既然陈贵人信得过你,你看着办就好。” “皇上交代,臣妾一定尽心办好。” 甄嬛在椅子上微微福了福身:“臣妾,还想替陈贵人求一个恩典。她侍奉皇上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宫里并未有嫔妃有孕便晋封的规矩,但也请皇上给她与孩子一个体面。” “陈贵人伺候朕一向细心谨慎,温顺柔嘉,就封为庄贵人吧。” 皇帝斟酌了一会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臣妾替庄贵人谢皇上隆恩。” 事情朝着心里的预期发展,甄嬛继续笑道:“既然开了口,那臣妾就再斗胆求一个恩典。前几日看见四阿哥去给眉姐姐请安,臣妾想起来五阿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忽然把庄贵人从钟粹宫挪了出来,旁人难免猜测皇上对裕嫔不满,她虽有些毛躁,但伺候皇上多年,不如也请皇上有意于裕嫔吧。” 皇帝对裕嫔的感情不算深,她美貌娇艳,表面上多宠爱一些无妨,但说到位份的事儿…… 甄嬛见皇帝渐渐皱起的眉头,温声劝道:“宫里的姐妹渐渐多了,平衡旧人与新人,也是也有助于皇上管理前朝啊,就算是给五阿哥和未来的福晋一个体面吧。” 皇帝无可无不可地甩着翡翠念珠的穗子,点了点头:“那就晋封裕嫔为裕妃吧,五阿哥虽然顽劣,但也要为他打算起来了,难为你还帮他想着。既然提起了旧人,年嫔伺候朕已久,虽曾有过错,但对朕一直都是真心的,从前朕褫夺了她的封号,如今就重新赐封号锦,封为锦妃吧。姝贵人已为朕诞下公主,当初朕没有立即让她晋封,是瞧着你们感情好,不想让你们分离,如今庄贵人也得封号,朕便晋她为姝嫔吧。她生育过有经验,不如就让庄贵人做她宫里的人,也好有个照应。” 第217章 达到目的 甄嬛莞尔,起身谢恩:“皇上思虑周全,臣妾是万万想不了那么多的。”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她免礼坐下,有些上了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欣贵人也是从府里出来的老人了,就晋为欣嫔吧,让她去启祥宫和丽贵人一起住好了。还有柔常在……” 皇帝忽然想起了这个就算去到咸福宫他也会忘了的女子,曾经也觉得她温柔貌美,但总像缺了些什么:“罢了,你替朕挑些东西赏给她过年好了。倒是那个李答应,如今冷宫里多了一位李答应,多少有些晦气,她名字叫李熙…… 传旨下去,以后就叫她熙答应吧。” “姐妹们一定会感念皇上的恩典的。” 看着皇帝把大封六宫的旨意徐徐道出,甄嬛终于把端妃摆上了桌面:“说起晋封一事,请皇上务必以端妃姐姐为重。端妃姐姐进宫许久,家世不薄,为人温厚敦良,如今又替皇上照顾着景宁公主,劳苦功高,若皇上不允准端妃姐姐居于臣妾之上,臣妾实在心中难安。” 说起端妃的家世,皇帝眼里的光灭了灭,是啊,她也是将门之女,家世不输当年的年世兰,好在,她已不能生育。 “可朕心里总是更有意于你……” 话说得好听,可皇帝眼里尽是试探的味道。 甄嬛垂眉微笑,做足了柔顺的姿态:“臣妾有皇上的喜欢,不在意名分地位。” 这句话正是皇帝愿意听到的,于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佯装惋惜道:“既如此,那朕就封端妃为皇贵妃,只是她身子一向不好,如今又要照顾公主,协理六宫的事还是你来负责吧。其实敬妃也一向勤勉柔顺,只是眼下你和眉儿都已在贵妃之位,皇贵妃又给了端妃…… 温宜渐渐大了,咸福宫住的人多了也不方便,便让柔常在也搬去欣嫔宫里吧。以后咸福宫就只给敬妃居住。” 很好,端妃有了皇贵妃这个名头,和皇后分庭抗礼就更有利了。皇后尚健在,又有嫡子女,皇帝眼睛都不眨就封了皇贵妃,任她再想装大度也难装下去了。甄嬛对此很是满意。 “说起来,端静公主也长大了,不如也请皇上替公主安排一下?” 皇帝十分喜欢朝华,本就生得玉雪可爱,沈眉庄又把她教得知书达理,说起这个女儿皇帝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也好,总不能让朝华觉得朕偏心了姐姐,那就让仪贵人也挪出来吧。仪贵人身子不好,给她找个清净的地方住即可,不必离养心殿太近了。” 一想起两个不争气的富察氏和她们闹出的那些乌糟事,皇帝不禁皱了皱眉头。虽然甄嬛也不喜欢仪贵人的张扬和愚蠢,但听到她的下半辈子就这样轻飘飘被定下, 心里也是有些不痛快。 后宫的女子,一旦没了价值就只有死路一条。 甄嬛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望着养心殿轱辘钱样式的窗纹微微发呆,皇帝好像还在絮絮说着些什么,但她就这样沉浸在自己脑里的虚无缥缈里,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你看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甄嬛的思绪被皇帝打断,回过了神来,扬唇轻笑道:“臣妾看窗外的冰天雪地的,想起太医来报太后的病情,说太后这几日睡不安稳,用得也不多,待会儿臣妾想去寿康宫看望太后,只是不知带些什么过去才好,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请皇上恕罪。” 一说起太后,皇帝又想起清早隆科多的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并不愉快:“就快过年了,太后不该罔顾自己的康健,何况九阿哥还养在寿康宫里,就算为了孩子也要打起精神来。也罢,你替朕好好去宽慰一下太后,待会儿让苏培盛给你挑点儿补品带过去就是了。” 甄嬛起身,卸下了尖利华贵的护甲,轻轻替皇帝揉起了太阳穴,俏皮打趣道:“倒是臣妾的不是了,巴巴儿地来皇上这儿讨了好东西去讨好太后,臣妾一定好好地把皇上的孝心转达给太后,太后知道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替旁人求了那么多,怎么不替自己求一个恩典呐?” 皇帝像逗小猫一样用手上的念珠穗子扫了扫甄嬛白净细腻的手背。 甄嬛柔婉地笑着俯在皇帝耳边道:“臣妾有皇上的宠爱与信任,便是最大的恩典,别无所求。” 目的达到,甄嬛从养心殿出来时觉得身心愉悦,冷风吹着也不觉得刺骨了,带着槿汐转头就去了寿康宫。 太后卧病在床,的确如太医所说般神色不佳,甄嬛去到时还在喝黑黑的苦药。方才不过是为自己的走神找的借口,甄嬛放下东西,略微问候了几句,又向太后粗略回禀了一下后宫的状况,就告辞出来了。 “昭贵妃,你冰雪聪明,皇帝一向信重你,如今皇后抱恙,惠贵妃思过,你独自一人管理后宫,切记安守本分、不可僭越,再忙也要记得侍奉君上。” 甄嬛刚想踏出殿门,背后幽幽地传来太后冰冷的声音,只好回头福身下来:“臣妾谨遵太后教诲,必当尊敬皇后、不忘妾妃之德。” “去吧。” 太后的语气病恹恹的,叹了口气又重新躺下。 甄嬛走出寿康宫时,隐约听到婴孩的哭声和乳母轻歌的声音,低声问槿汐道:“是九阿哥在哭吗?如今照顾九阿哥的那些人可还尽心?” 槿汐仔细地扶着甄嬛,小声回话:“在太后宫里,那些人不敢不尽心。只是如今太后病得越来越重,起不来床的日子更多了,哪儿还有精神含饴弄孙,不过是养着罢了。这孩子呐,离了母亲就活得跟浮萍似的,想想也是可怜。” 这孩子的母亲尚且不是如浮萍一般? 甄嬛摇了摇头,又握紧了些手里的暖炉,像是想尽力驱一驱这直达心底的寒意。 大封六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紫禁城,宫里一下子多了两个主位娘娘,还有了本朝以来第一位皇贵妃,宫里的人又重新开始揣摩起形势来。 第218章 故人相见 十五来景仁宫请安的这日,大家终于见到了新入宫的叶答应,不出所料,真的是叶澜依。旁的妃嫔一看,低声议论不断,都说果然是果郡王福晋亲自挑的人,模样是一等一的好,怪不得皇上连着宠幸了几天呢。甄嬛与她对上了眼,一水儿绿色绣合欢花的旗装衬得叶澜依的皮肤更加白皙娇嫩,只是才过了几个月,她身上已经全然没了圆明园当驯马女时的那股子不羁劲儿,举手投足间俨然一个学过规矩的妃嫔,没了那份张扬,单凭美貌的话,乍一看不过就如寻常宫嫔一般,有些无趣。 甄嬛走进景仁宫正院时,皇后的人还未出来让众妃嫔进屋,叶澜依并未特意上前与甄嬛说话,只是随着大家伙儿一同向甄嬛请了安。甄嬛淡淡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也并未拆穿她,微笑着让大家起身了。 不一会儿,黄杏开了殿门请大家入内,两个小宫女低着头在朱红木门的两侧掀开冬日御寒的厚重门帘,一群如花似玉的妃嫔们鱼贯而入。待众人在殿内站好,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袅袅出现在大家眼前,大家请过安后,皇后照例赐了座上了茶,保养得宜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不温不火的微笑。她的视线慢慢扫过这群女人的脸,最后在叶澜依的身上停了下来。 “听说果郡王府送来一位叶答应,伺候得皇上很好,连着召幸了几日,想来就是这位妹妹吧?果郡王福晋的眼光果然不错,真真是年轻貌美,不知要羡煞宫里多少姐妹了。” 笑语盈盈间,皇后就给叶澜依开始树敌。 叶澜依嘴角边挂着恭敬的笑容,低着头起来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谬赞,臣妾不敢承受。皇后娘娘雍容华贵、母仪天下,宫中资质出众的妃嫔如云,臣妾萤火之光,不敢和各位娘娘们相较。” 玉姝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这样文绉绉的面子话在叶澜依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不习惯。 甄嬛有些玩味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沈眉庄将甄嬛玉姝两姊妹的神情尽收眼底。 皇后不在乎地轻笑一声,道:“叶答应谦虚了,起来坐下吧。本宫人老珠黄,哪里比得上在座的各位风华正茂的妹妹呢?最近皇上给不少姐妹们加封,昭贵妃,不知册封礼准备得如何了?欣嫔、姝嫔都新晋了主位,庄贵人如今又身怀有孕,宫室安排可都妥当了?” 甄嬛也从位置上起身福了福,回话道:“回皇后娘娘,宫室都已安排妥当,册子也已经给皇上过目了,午后臣妾让人再送一份到娘娘您这儿来,如有不妥,娘娘您直接修改,臣妾去安排便是。” 拿皇帝来搪塞本宫?皇后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狠毒,戴着金累丝凤穿牡丹纹嵌宝护甲的手指轻轻叩着凤椅的把手,半晌后笑道:“果然是皇上和太后亲选的人,昭贵妃真是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了,看来又昭贵妃协理六宫,本宫能好好休息了。” 甄嬛面上不动声色,立即下座行了大礼,语气依旧恭恭敬敬:“皇后娘娘是中宫正位,贤惠仁慈,皇上十分挂念您的康健,如今您身子日渐好转,臣妾不过区区小卒,凡事上皆力不从心,断然不敢做越俎代庖之事。” 皇后最乐意的就是看见这些女人对自己俯首称臣,但她心里非常清楚甄嬛的手段与厉害,是一丁点儿也不相信甄嬛这些表面功夫的。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起来吧,本宫与皇上夫妻同为一体,皇上信得过你,本宫自然也信得过你。姐妹们瞧瞧这次晋封的单子,这不单是皇上的恩典,也是昭贵妃为你们求来的恩典,你们都该好好感谢昭贵妃才对。” 没得晋封的那些人,你们也该好好“感谢”昭贵妃。 “臣妾不敢。” 甄嬛依旧拘着礼。 皇后不愿意看她这副假恭顺的模样,冷声道:“起来坐下吧,大冷天的别蹲坏了膝盖。”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甄嬛这才徐徐落座,不卑不亢地迎上皇后冷厉的目光。 皇后别过头,望向了新晋为皇贵妃的端妃齐氏。齐氏从王府一路走过来,皇帝对她一向都是敬重多过宠爱。被年世兰灌了红花,又病恹恹地熬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容颜败损,反倒多了几分病美人的姿态。但皇帝若真喜欢她,早在晋封沈眉庄和甄嬛这些年轻妃嫔时就该想到她,也不至于如今要甄嬛替她开口,但她如今养着自己的景宁,皇帝却封她为皇贵妃…… “皇后娘娘这样看着臣妾,可是有什么事?” 端妃忽然开口打断了皇后的思绪,清冽的眼神仿佛全然看不懂皇后的猜忌。 皇后脸上又恢复了意味不明的轻笑:“没什么,你入王府比本宫还早一些,如今看着你成为皇贵妃,本宫也为你高兴。今日刚好你和景宁都在景仁宫,不如待会儿你就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景宁公主还未满周岁,大人坐在桌前用午膳实在不关她什么事,不过是皇后找借口留皇贵妃下来敲打罢了。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垂爱。” 齐氏心里有数,并无半分惧怕。 这堆女人又假惺惺地恭维了刚得皇后“夸奖”的叶澜依几句,言语间也不乏老拿她出身低微这件事说话的人,叶澜依都是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稍稍应付过去便罢了。皇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说话,无意插入这些口舌是非上,脑子里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孩子们打算,所以听了一会儿就意兴阑珊地让黄杏送了她们出去。 出了景仁宫的大门,甄嬛终于叫住了叶澜依。 “本宫和姝嫔正要回永寿宫,叶答应若是无事,不知是否肯去本宫宫里坐坐?” 圣旨刚下不久,册封礼也还没进行,玉姝暂时还住在永寿宫里。 叶澜依刚想快速带着宫女离开,听到此话脚步一顿,终于还是回了头,甜甜的笑脸上挂着两个可爱的酒窝:“娘娘盛意,嫔妾自然愿意。” “那就好,许久未见,但愿叶答应不要与本宫生疏了才好。” 第219章 都来多谢昭贵妃 甄嬛坐着她的贵妃步辇,玉姝是嫔位了也有自己的辇轿,叶澜依是答应,只不远不近地跟在甄嬛的步辇旁边,玉姝时不时瞥一眼叶澜依,叶澜依面上虽无本分怯意,但迎上了就会别开目光,好像心虚什么,也好像有意疏远。 一群女人在后边儿看着三个渐渐远去的身影,各种意味的眼神毫不掩饰。 “怪不得昭贵妃得皇上如此信任,一瞧见叶答应得宠,马上就拉拢上了,这心胸肚量,是你我比不得的。” 裕妃阴阳怪气地笑道。 “听说你的妃位也是她开口替你求来的,你最敬重的皇后娘娘不是让你多谢她么?怎么倒在这儿说酸话呢?” 年世兰掩嘴轻笑。 裕妃没好气地瞪了年世兰一眼:“锦妃都能开口帮别的女人说话了,想来得昭贵妃的好处也不少吧?只是你别忘了,皇上给你妃位不过是念念旧情罢了,如今在主位上的姐妹们有哪个是没有子女的?妹妹可得加把劲呢!” 话音刚落,看着年世兰微变的脸色,裕妃捏着绢帕掩了掩嘴,讥笑道:“啊呀,本宫忘了,八阿哥走了后你的身子…… 呸呸呸,是本宫失言了,锦妃可别介意啊。” 年世兰冷笑一声,银牙都快咬碎了,慢慢一步上前逼近裕妃,盯着她的眼睛阴森森道:“本宫虽膝下无子,但皇上的心在本宫身上,本宫无论是妃还是贵妃都当得!但某些人,只能仗着没出息的儿子。你说,这做额娘的不得夫君心意,做儿子的也不得阿玛重视,都是虚头巴脑堆起来的空架子,风吹大一点儿会不会就倒了呢?” 裕妃被忽然逼近的年世兰惊了一下,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整个身子僵了僵,心里有些发毛,身边的宫女扶了她一把才没有踉跄一下,但她很快就扯起一抹要强的笑容:“是,从前的华妃是宫里的头一份儿,因为她身后还有年家,可如今就不好说了,锦妃你说是不是?” 年世兰死死盯着裕妃,一言不发。旁边看着她们口枪舌剑的妃嫔们纷纷避开,不想被卷入。裕妃是外头强里子虚,扔下几句狠话后就赶紧带着宫女离开了。年世兰慢悠悠地抚了抚头上垂下的红宝玲珑刻面串金珠流苏,恢复了趾高气昂的宠妃架势,坐上步辇也回了翊坤宫。 甄嬛那边,三人也是一路无言地回到了永寿宫。 进了屋脱了厚厚的披风,甄嬛和玉姝自在地在罗汉床上坐下,佩儿搬了一把绣凳放到叶澜依旁边,再仔细地把暖炉往甄嬛和玉姝的方向挪近了些,几个小宫女利落地把熬好的姜茶和点心拿进来摆上,又全部低着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叶答应也赶紧一起暖暖手吧,好好喝杯姜茶驱驱寒。” 甄嬛见叶澜依挺直背脊坐在绣凳上有些拘谨,就温声招呼道:“几个月不见,叶答应的规矩学得不错,听闻果郡王福晋还帮你改了出身,可见果郡王府对你是用了心的。” 叶澜依勉强地笑了笑:“福晋对嫔妾有恩,若能为王府尽一份力,嫔妾在所不惜。” 甄嬛挑了挑眉:“哦?你姿色出众,本宫从前也问过你是否愿意侍奉皇上,可你坚决不肯。本宫好奇,到底是多大的恩,能让妹妹回心转意呢?” 叶澜依捧着暖暖的姜茶,心里却暖不起来,她垂下目光,望着镂空浮雕荷花莲蓬纹的罗汉床腿,低声道:“娘娘好意,是嫔妾辜负了娘娘。” 玉姝不想和她打太极,清脆地开了口:“那你倒是说说,果郡王福晋对你有什么恩?竟能让你心甘情愿入宫为妃妾?本宫听闻你一直在百骏园驯马,与这位福晋可并不相识,她一个国公府嫡女,为何留意到你呢?” 叶澜依微微一笑,知道再避也避不开了,直视玉姝探询的目光:“嫔妾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福晋相提并论。只是从前王爷在嫔妾垂危之时有过救命之恩,后又有福晋将嫔妾带出了圆明园,不必再为人奴婢。嫔妾本就是无亲无故、浮萍一样低贱的命运,果郡王夫妇对嫔妾是大恩。王爷对皇上忠心耿耿,可到底要在宫里有自己的人,消息灵通,王府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福晋爱重王爷,嫔妾愿意为王府尽一份薄力。不知这样的回答,姝嫔娘娘可满意?” “你倒也是个痛快的人。你,信得过我们?就这样把缘由都和我们说了,难道不怕我们日后告诉皇上?” 到底在宫里待久了,玉姝对突然转了性子的叶澜依还是心存疑虑。 叶澜依摇了摇头:“当初贵妃娘娘找到嫔妾时,嫔妾也不十分确定娘娘的目的,不过在王府时,听王爷说起贵妃娘娘与姝嫔娘娘赞不绝口,嫔妾相信王爷,也愿意相信两位娘娘。说到底,当初到底是嫔妾辜负了娘娘的善意。” 说着,叶澜依起身,给甄嬛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 得叶澜依这样恭敬地行礼,甄嬛还真有些不习惯。 “快起来吧,在永寿宫里不必这样拘束。你既已入宫,往事多说也是无用,后宫人心复杂,想必今日你也见识到了。以后常来本宫这儿坐坐就是了。” 甄嬛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这个叶澜依,是个忠心的,用好了说不定以后会有大帮助。 磨了两辈子的性子,玉姝终于沉稳了几分,听叶澜依说出孟静娴那些好处时忍着没撕破孟静娴的面具,敷衍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喝着茶打发时间。 甄嬛瞧玉姝有些掩饰不住的不乐意,便随便叮嘱了叶澜依几句宫中的自处之道,又让槿汐给她拿了几匹绿色的料子,就让她回去了。 没几天便要过年了,皇帝的意思是要在年前把六宫封赏和宫嫔迁居的事儿都办好,甄嬛把定好的册子意思意思地让人拿去景仁宫给皇后过目,皇后一笔未动又给她送了回来,于是快刀斩乱麻,事情终于在除夕前都落定了。 第220章 两母子的心结 内务府马不停蹄地修缮和布置各宫各殿,一是为了迎接新年、除旧迎新,二更是为了此次大封六宫需要搬迁宫室的各位贵人们。又要忙着除夕家宴、又要忙着后宫这些琐事,一时间宫里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可紧赶慢赶地,各位贵人们终于顺顺利利地在年前都安置好了。 玉姝带着庄贵人住进了永和宫,那儿可是从前太后当德妃时的住处,里面的摆设高贵典雅,所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虽然太后搬去寿康宫后一直空着,但内务府可不敢让这块地儿荒废了,一直都是精心打理着,所以这次宫室一定下来,很快就打扫出来了。 欣嫔住进了启祥宫,从前丽贵人依附年世兰时给了她不少气受,如今骤然成了她宫里的人,欣嫔的嘴是宫里皆知的,刚住进去第一天,听说就当着熙答应的面数落了丽贵人,还罚她在正院里站了半个时辰反思。不过都是些嘴皮子功夫,外头儿冷,欣嫔也没失了分寸,出了口气就算了。 仪贵人则搬进了御花园东南角的绛雪轩。绛雪轩的建造风格朴实淡雅,轩前栽了不少海棠,去御花园也方便,实在是一处清净的好地方,最是适合仪贵人养病了。富察家族颇得皇帝重用,为了避免内务府那起子人敷衍,甄嬛特意交代了要好好收拾,待仪贵人住进去时,一切家具摆设皆是新备的,还添了不少贵人位份以上的东西,只为了让富察家的人继续对皇帝尽忠。只是这儿离养心殿有好一段距离,到底皇帝还是介意先后两位富察氏计谋不足、愚蠢有余,住进了这里,就算眼下待遇再好,也几乎算是失宠了。 年世兰那边,无惊无喜,她双手从册封官手里接过明黄绢面的诏书,痴痴地望了好一会儿,卷起来递给颂芝:“拿去收好吧,妃不妃的本宫都无所谓了。” “娘娘——” 颂芝看着年世兰一身芍药红满绣旗装的背影,缓缓地独自走回翊坤宫正殿,全然不像平日里那位娇媚的娘娘,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心慌。她慌忙把手里的诏书仔细卷好,快步跟着年世兰入了殿内。 “奴婢恭喜娘娘重登妃位。熬了这么久,真是委屈娘娘了,现下终于可重新安心了。” 颂芝看年世兰兴致乏乏,心疼地柔声哄着。 想起皇帝的无情,这些随手给的恩惠年世兰觉得真是可笑极了。她长眉微挑,翘鼻轻哼一声:“宫里的女子,有得宠的一天便有失宠的一天,有什么可稀奇的。” 年世兰静静地在黄花梨木雕寿纹玫瑰椅上坐了好一会儿,起身往内殿走去:“颂芝,给本宫梳妆吧。让小厨房炖一盅野鸽子汤,待会儿从皇后宫里出来,你陪本宫去养心殿谢恩。” “是。” 只要主子还肯打扮,只要主子没有自暴自弃,颂芝就为她高兴,赶紧给旁边的小宫女使了眼色,快步跟着进去了。 六宫大喜的日子,甄嬛没有出去凑热闹,反倒留在永寿宫里忙碌着。除夕那晚皇室宗亲都会进宫赴宴,初一那日皇帝要书写新年的第一个福字,还要给后妃亲眷等赐字…… 一桩桩的事儿悬在头上,压得甄嬛没有半分精力去玩乐。 一边是喜气洋洋的后宫,一边是剑拔弩张的前朝。 都要过年了,皇帝一点儿也没有放过隆科多的意思,竟然在除夕前夜将他关进了宗人府,还将他全家软禁了起来,就等着年后发落了。消息传到寿康宫,太后一下子就病倒了,竹息去养心殿回话时,皇帝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请皇上去看一看太后吧。” 竹息跪在地上卑微地劝着。 苏培盛和小厦子一起站在养心殿外守着,小厦子疑惑地小声问道:“师父,您怎么不进去伺候着?” 苏培盛努了努嘴,面露苦色:“皇上正为着前朝的事儿心烦,咱们做奴才的总在里边儿晃悠,是不要脑袋了吗?” “那……”小厦子往殿内昂了昂头:“太后那头怎么办?咱们可要帮劝着皇上去寿康宫?” 苏培盛知道这两母子的关系,脸都要皱成苦瓜了,拿浮尘敲了一下小厦子的头:“别做多余的事儿。主子们自有他们的主意,咱们安守本分就行了。” 只要不拿他苏公公的脑袋出气,主子们闹就闹吧,哎。 “太后既然病了,就让太医院好好伺候。朕前朝事忙,等忙完了自会去看太后,期间还得劳烦孙姑姑好好替朕照顾皇额娘了。” 皇帝语气平静而隐忍,眸子里寒光闪烁。 竹息不敢再多劝,只能低声称是,失望地离开了养心殿。 “苏培盛!” 竹息刚走不久,皇帝的声音如雷电般传了出来。 “是,奴才在。” 苏培盛理了理神色,忙不迭小跑着进殿:“请问皇上有何吩咐?” “太后素来喜欢惠贵妃,既然太后病重,就让惠贵妃去寿康宫侍疾吧,皇贵妃、敬妃也去。” “是。” 苏培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皇上您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寿康宫?您都好几日没去看太后娘娘了……” “不必了。传叶答应来养心殿吧。” “皇上……” 苏培盛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皇帝丢过来的眼神吓到噤了声,改口应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永寿宫那边得到消息时,甄嬛一点儿也不意外。 该来的,就算千回百转还是会来。 “娘娘要不要去养心殿看看?” 槿汐见她这样冷静,有些不解。 “明儿就是除夕了,皇上肯定不愿意将此事闹大,他已经传了叶答应进养心殿,本宫再巴巴儿地凑上去反而引人注目。左右眉姐姐她们已经去侍疾了,想必太后也能宽慰些。好好准备着明晚的宴席吧,皇上喜欢热闹。” 见甄嬛语气淡淡了,槿汐也没再问下去,接过甄嬛最后改好的宴席细节,拿去了内务府。 第二日除夕,重华宫内繁花锦簇、张灯结彩。为了迎春,内廷新排了好些应景的歌舞,人人都是面带喜色。欢歌笑语、歌舞升平,此时此刻的重华宫就是整个紫禁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第221章 大好的日子 既然是家宴,皇后再不得皇帝待见,为了皇家脸面她也是要出席的。宫外对皇后这将近一年的“病势”猜测纷纭,如今皇后复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甄嬛穿上了金黄色的八宝龙纹贵妃服制,别出心裁地披上了一件金翟祥云四合如意打籽绣云肩,云肩的每个角都坠上一串润泽的明珠,脚上同样坠着明珠宝石的鞋子是皇上亲自吩咐内务府制成的,通身气派贵重,真真是当之无愧的盛宠贵妃。 而皇后,知道自己与皇帝相见的机会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能抓紧一次就是一次,既然贤惠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那不如学学那些宠妃做派,能让皇帝多看一眼也是好的,于是也下了极大的功夫。早提前十几天,一向不爱用香的她就让宫里的人替她用天然花香薰衣,整个景仁宫地龙烧得足,殿内暖烘烘的,供了满屋满殿的鲜花,新制的一身明黄色团云龙寿纹妆花缎吉服纹样别致、晕色沉稳庄重又不失华丽,还寻出了两年前有孕时太后赏的点翠嵌珠宝五凤钿,金线穿着各种宝石、珍珠组成吉祥图案,一整套装扮上后趁得皇后珠光宝气、国色天香。 贵妃掌权,皇后复出,大家都以为两人会在宴席上打起擂台。可偏偏酒过三巡,这两人还是和和气气的,面上的和煦笑容就未消失过。 皇帝表示对这个场面很满意,一群宗亲的眼睛盯着,他还主动和皇后举杯喝了几回。 一向借口身子不爽利不参加宫中宴席的皇贵妃今日也盛装出席了,一袭金黄色暗花绸缀绣玉兰飞蝶夹棉袄子华丽又符合她的身份,福寿纹绦边和浅蓝色曲水纹织金边缘别出心裁,显得整个人气质不俗,加上温实初这些日子仔细帮她调养,以往病恹恹的神色已经大有改观,面色甚至有些红润,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人轮廓。 悠扬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衣袂飘飘的舞姿赏心悦目。 “今夜除夕,有道是除旧迎新,臣妾想敬皇上、皇后一杯,愿皇上与皇后『日有熹,月有光』,岁岁年年,共欢同乐,嘉庆与时新!” 皇贵妃面带喜色,端着酒杯盈盈起身。 “说得好!” 皇上高兴,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皇后也跟着含笑举杯。 “皇贵妃对皇上、皇后的一片敬重与心意真是令臣妾们感动呐。” 甄嬛见此,妩媚一笑,刚想恭维这三人几句,目光却在皇贵妃举着酒杯的手腕上滞住了,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迟疑道:“皇贵妃姐姐的手钏上的红珠子圆润硕大,色泽红糯细匀,当真是好东西呐。” 皇贵妃循着甄嬛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子,温和地笑道:“昭贵妃妹妹真是好眼光。这手钏是当今皇后娘娘入府时赠与本宫的见面之礼,从前臣妾身子好些时经常出来,每日都要戴着。后来臣妾身子不适后少走动,才渐渐少戴首饰。皇后娘娘诞育九阿哥和景宁公主后鲜少参加宴席,今日难得与皇后娘娘同聚,臣妾特意寻出来戴上,以表敬意。” 甄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收起惊讶,笑靥依旧:“那当真是好东西呢。臣妾瞧着,倒是与臣妾小妹成婚时皇后娘娘赏的红玉珠有些相似,一时晃了神。” 见甄嬛提起皇贵妃的手钏,方才还一脸喜意的皇后此时有些挂不住脸了,笑得略微勉强:“昭贵妃真是好眼力啊。陈年往事了,难为皇贵妃还记着。说起来,臣妾病了这些日子,未能尽到中宫之责,疏于照拂六宫妃嫔。明日初一,本宫备了些新的珠花首饰,正想着明日姐妹们来景仁宫请安时送给大家呢。” 皇帝听到甄嬛提起玉娆的红玉珠,老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精明算计的眼神先是落到了皇后身上,又停在了皇贵妃看似毫不知情的笑脸上。坐得远的亲眷还照常吃喝玩笑,坐得近的高位妃嫔们却明显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从皇帝身上四处散发开来,虽不知缘由,但一个个瞬间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就连一向有话直怼的年世兰也感觉到了几个人之间紧张的气氛,没敢贸贸然插嘴。 点到即止的道理甄嬛还是懂的,大好的日子嘛…… 于是她换上一副如花的笑靥,举起酒杯打破了这篇沉默:“说起对后宫姐妹的体贴,果然还是要看皇后娘娘,那臣妾就斗胆先求娘娘明日亲自给臣妾挑一件,娘娘这样福寿双全的人,随便赏臣妾个什么都能在新的一年给臣妾带来满满的福气呢。” 皇后虽然知道甄嬛绝对没那么好心帮她解围,但除夕夜宴要是闹得皇帝不愉快,对她自己也不利,只能顺着甄嬛的台阶下来:“昭贵妃可真会说话,本宫早就看中了一对儿金丝伽南香木镶金珠团寿纹手镯,木质香气四溢,又曾放在宝华殿内由师父开光供奉,能驱邪避秽,在宫里也是找不出第二对了。如此独一无二,正如昭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一样,本宫想着给你正合适。” 甄嬛笑盈盈地福身谢恩,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冷漠,呵呵笑了两声,借着和几位亲王喝酒,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可宴席刚结束,宫人恭恭敬敬地把王爷家眷和亲信大臣们送出了宫,皇帝就连夜召了皇后、皇贵妃、甄嬛和敬妃入了养心殿。 叫上敬妃,是因为皇帝依稀记得,仿佛她也得过一个类似的手钏。其实年世兰也有,她入府当侧福晋时皇后已是福晋,正妻赏赐是应当的,只是年世兰心气高看不上,得到后压根儿就没戴过,说不定连她自个儿也不记得有这东西了,所以皇帝不想把她也牵扯进来。 养心殿的朱红大门一关,苏培盛在门口守着,里边还有温实初跪着听命,皇帝终于阴沉地开了口:“皇贵妃,把你的手钏脱下来给温太医瞧瞧。敬妃,你的东西带过来了吗?” 第222章 你们安的什么心! 温实初捧着手钏仔细地看了看,又放近鼻子闻了闻,脸色严肃道:“回皇上,这红色的珠子是麝香珠,且用的极其珍贵的当门子。此麝香药效极强,香味却十分清幽,平日佩戴在手腕上不易察觉,若不是行家,是很难分辨出来的。女子若每日佩戴,麝香便能渐渐渗透入肌体里,久而久之,便不再能生育了。” 此话一出,本来坐着的皇贵妃直挺挺地往旁边倒去,甄嬛连忙扶了一把才没摔着:“姐姐您没事儿吧?” 皇贵妃勉强稳了稳心神,语调有些颤抖:“温太医,你再仔细瞧瞧,会不会有看错?这串珠子,本宫戴了好些年……” 说着说着,她脸上无声地滑下两行清泪。 “端姐姐您定定心,定定心,有事儿慢慢说。” 主子间的龃龉不好让下人们看见,几个妃子身边儿的人都在殿外候着没进去,甄嬛忙不迭地在皇贵妃身边儿轻抚着她的背部,细声安慰着。 皇后面如死灰,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既没有开口分辩,也没有跪下求情。 敬妃见状也难掩惊讶,从袖口掏出一串红玉明珠手钏递给温实初:“劳烦温太医也看看本宫这串珠子。” 温实初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严峻道:“这串手钏用的也是红麝香珠,只是它与珍珠穿在一起,红麝香珠的数量比方才那串少些。不过长久佩戴也是会对女子的肌体造成损伤的。” 敬妃又悲又愤,当即跪下对着皇帝泣责道:“皇上,这串手钏是臣妾当年入府时皇后娘娘赏的,臣妾敬重皇后娘娘,从前在府里时常常佩戴,也就是入宫后皇上新赏了镯子臣妾才渐渐换下来了。臣妾原以为自己多年无子,是因为自己身子弱没福气,甚至因为锦妃曾罚臣妾站规矩而心生怨怼,以为是她磋磨了臣妾的底子。谁知道,皇后娘娘竟早早布下此局!皇上,臣妾自问一直安守本分,从未越矩,不知皇后为何对臣妾下此毒手!” 皇贵妃也拨开甄嬛扶着她的手,颤巍着跪下,痛心道:“皇上,臣妾入府稍稍比皇后早一些,虽当时同为侧福晋,却从未有过与其争夺福晋之位的心。皇后,您是太后的亲侄女,又是满人家族的女子,臣妾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的。您一直端庄贤惠、持家有道,就算没有之后的纯元皇后,臣妾也一直敬重您为未来福晋。因为年氏那壶红花,臣妾一直伤心,以为自己本来还能有孩子,您知道臣妾遗憾了多少年吗?原来,就算没有她那壶红花,您也早早定了臣妾的结局……” 皇贵妃说得伤心,一时忍不住竟啜泣出声,惹得甄嬛也跟着悄悄儿地抹了抹眼角。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甄嬛自然明白这是皇贵妃故意布的局,原来那日她在永寿宫说自己有办法指的是今日,怪不得她隐忍了那么多日,就连皇后借口留膳来敲打她也毫无反应。于是甄嬛怔怔地跟着跪下:“皇上,皇上,臣妾的妹妹也是无辜的呀……” 听到甄嬛提起玉娆,又想起这段时日太后对自己的疏离,皇后有些反应过来了,立即起身跪下,语气坚定道:“皇上今日把皇贵妃与敬妃叫过来,未曾给本宫一个自辩的机会,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且不说这些旧手钏是多容易动手脚换珠子,但昭贵妃,你别想着再平白无故给本宫多栽赃一个罪名。当日你妹妹嫁给毓贝勒后入宫请安,过后本宫的碧桃便无辜被赐死,本宫思来想去不明白,多次想面见皇上无果,原来你们一个个儿的搜罗了这么些天,为的就是今日陷害本宫。过年之际,你们不想着为皇上分忧,太后还在寿康宫病着呢,你们就联合起来兴风作浪,安得什么心!” “皇后娘娘,皇贵妃与敬妃两位姐姐的为人后宫皆知,从来不与人结怨,也不会做些拈酸吃醋、伤天害理的事,她们若想陷害您,何必等到今日?还有臣妾的妹妹,她与您毫无交集,压根儿不会威胁到您的地位,您又为何连她也不放过?” 甄嬛语气虽轻,却句句都被皇帝听入耳中。玉娆的事本就没有张扬,皇贵妃和敬妃听闻后皆作出惊讶的样子,皇帝本就薄情,又有纯元的事膈应,本来宴席上对皇贵妃的几分疑心皆在温实初坐实了皇后罪名时几乎烟消云散了。 皇后虽跪着,但笔直的背脊还写着不服气:“皇上,昭贵妃一直视臣妾为水火,多次想给臣妾扣上罪名。如今她生育了两位皇子,做母亲的为孩子打算天经地义,皇上是经历过的人,难道不明白吗?” 甄嬛心头一动:糟了,意识到皇贵妃的计划时只想着坐实了皇后的罪名,却一时忽略了她会在搬出夺嫡一事…… 眼波流转间,甄嬛镇定下来,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女子模样,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帝:“皇后娘娘不喜欢臣妾,只管说臣妾便是,七阿哥和十阿哥还小,远不如成年的哥哥们成器,请娘娘不要牵连无辜的孩子。皇上有嫡子嫡女,名正言顺,臣妾只愿自己的孩子们做个闲散富贵王爷,这种杀头的罪名臣妾可万万担不起。皇上,臣妾无意插足皇后娘娘与两位姐姐的事,只是偶然想到臣妾的小妹,也替十三爷与毓贝勒感到委屈,才多说了一句,没想到,没想到就招来这样的飞来横祸……” 虽已进宫多年,甄嬛那张酷似旧人的脸还是让皇帝忍不住偏心。 皇帝虚扶了甄嬛一下:“此事你妹妹本就无辜,何苦再哭坏了身子!” 事已至此,皇帝知道不拿出个态度来,皇贵妃和敬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甄嬛那双蒙着水汽的眸子楚楚动人,皇贵妃和敬妃互相扶着在一旁小声啜泣,皇帝缓缓转头看向皇后,眼里愠色渐浓,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苏培盛!” 一直在殿门口候着的苏培盛哎了一声,躬着身子跑了进来:“奴才在,请皇上吩咐。” “好好儿地送皇贵妃、昭贵妃和敬妃回宫休息,朕还有话同皇后说。” 第223章 死生不复往来 皇后说到底是太后的族人,又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皇帝与她的龃龉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中宫易主,会生大变。 有皇子的宠妃掌权恐生异心。 中宫嫡子女贵重,不宜交给妃子抚养。 自他知道纯元皇后那事、禁足了皇后后,张廷玉那帮老臣没少在他耳边唠叨。 甄嬛几个顺从地起身告退,个个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哭腔,真是好不可怜。 待养心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帝后两人,忽然,皇后不合时宜地笑了出声:“几位爱妃如此,皇上必定心疼坏了吧?曾经臣妾也以为您只爱姐姐一人,现如今臣妾看清了,皇上的爱是可以世事境迁的。不知道姐姐知道了会不会很失望呢?” “你住嘴!” 皇帝恶狠狠地对着皇后一指,怒斥一声。 皇后嘴角含着古怪的微笑,一双虽然有些皱纹却依旧黑白分明的凤眼痴痴地望着前方,喃喃道:“上回因着姐姐的事,皇上与臣妾恩断义绝。这回又将如何?还是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发落了臣妾给她们泄愤?反正皇贵妃已经夺了臣妾的景宁了,此番在除夕夜宴上设计臣妾,是不是还想把弘曕也一并夺去?儿女双全的皇贵妃,真是尊贵无比。自己亲生的孩子,要白白送给旁人养,这样的滋味,皇上竟然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遍。真是可笑。” 皇后越笑越大声,仿佛疯魔了一般,笑着笑着眼泪从脸颊上淌了下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皇帝默不作声杵着,任由她把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完,满是厌恶的眸子死死盯着地上的女人。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皇后用绢帕按了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重新跪得端端正正,冷声道:“既然皇上已经厌恶极了臣妾,请皇上赐死臣妾吧。臣妾只求皇上将景宁一同接到寿康宫,让她与弘曕做个伴。但如今太后身子抱恙,倘若皇上不愿叨扰了太后,或者挑个德行贵重的太妃亦可。嫡公主由妃妾抚养长大就是一个笑话,想必皇上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将来被人诟病。皇上虽然听信了皇贵妃她们所言,但一个有罪的额娘会让孩子将来被人诟病,请皇上为了孩子着想,赐死臣妾之后,就昭告天下臣妾病逝。若得如此,臣妾死而无憾。” 说完,皇后恭恭敬敬地对皇帝磕了三个头。 若皇后想尽办法脱罪,皇帝肯定会觉得她是在狡辩,可如今她口口声声只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宁愿自己立刻去死,皇帝反而心生犹豫。宫里的女人争斗向来不择手段,他不会全信哪一个,就算长得酷似的甄嬛是这样,就算一向不问世事的皇贵妃亦是这样。 利弊权衡间,苏培盛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皇上—— 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求见。” 又是太后的人! 刚刚开始犹豫要是否要保住皇后的皇帝立即重生一股厌恶,不耐烦地一挥手中的念珠,坐回了龙椅上:“传进来。” 竹息进殿,向皇帝行了礼后道明了来意。 “太后娘娘惊闻除夕夜宴之事,担心宫中会有大变,特命奴婢漏夜前来。太后娘娘只想让奴婢转述一句话:后妃争权向来波云诡谲,皇上是经历过九子夺嫡之人,深知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如何,乌拉那拉氏不可废后。” 皇帝嗤笑一声:“皇额娘急病,自身都顾不过来了,还惦记着皇后的事,真是姑侄情深。竹息姑姑可回禀皇额娘,朕并无废后之意,只是皇贵妃与敬妃一事证据确凿,朕也是从王府里便见着她送出去这些个脏东西的,还有毓贝勒福晋一事,如此种种,实不算冤了她。若不给后妃们一个交代,以后六宫还如何立规矩?朕既然没为纯元一事废了她,那如今朕也不必再为她掀起什么风浪。” 顿了顿,皇帝叫来了苏培盛:“传旨六宫,皇后回宫时不幸滑落轿辇,又逢天寒地冻、邪气入体,新病旧病交叠,竟然一病不起。朕体会皇后不易,特允准其闭门休养,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入景仁宫叨扰皇后。” 圣旨说完,皇帝冷冷盯着皇后,一字一字道:“朕对你,已是仁尽义至。你若还有良心,就该日日跪在佛前为你的恶性忏悔!从此以后,朕与你,死生不复往来!” 死生不复往来。 死生不复往来。 皇后身子一软,失声地哭笑出来:“无论臣妾如何做,原来都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哪怕臣妾与皇上再有了孩子,在您心中还是一文不值,您还是如此绝情!皇上嫌弃臣妾恶毒,可您把姐姐放在风口浪尖上,忌惮年世,又默认她对皇贵妃下手,就连昭贵妃,一时不顺您的心意也是要如履薄冰。您自己又何尝不是恶毒之人?” “放肆!” 皇帝最忌讳听到旁人揭他痛处,一时间恼羞成怒,竟上前对着皇后就是一脚。皇后也没有躲闪,一下子就被踢翻在旁。可她很快反应过来,没有求饶,没有认错,只是捂着疼痛的身体在地上一抽一抽地笑着。一旁的苏培盛和竹息埋着头,心里又惊又怕。 “苏培盛,皇后不但病入膏肓,还心性发狂,实在不宜见人,立刻带回景仁宫,紧闭宫门,派得力的侍卫日夜守候,不得有误。” 第二日正月初一,本是大喜的日子,后宫骤然传来皇后急病、太后深夜昏迷不醒的消息,整个后宫像是被浓雾深深罩着一般,阴霾不散。但皇帝偏要装作无事的样子,说是为太后祈福,赐字、上香祈福、发红包等新年活动一项不落,但大家的笑容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皇帝一连几天,不是召见叶澜依,就是唤那些前些时日新晋的答应们在养心殿里猜谜作乐,服食丹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终于在正月十五前忽然高烧昏迷,一病不起。 第224章 她为何要调教她…… 宫里的几位正主都病重不起,一下子所有的担子都落到了甄嬛头上,宫里表面上一切依旧井井有序,但那些密布的眼线失了主子的命令,难免有些懈怠。 这日,沈眉庄和敬妃去太后那儿侍疾,裕妃和年世兰在养心殿门前为着谁侍疾又较起了劲,欣嫔帮着敬妃照顾温宜公主,玉姝的孩子小不宜过了病气,就和有孕的庄贵人在自个儿的宫里说话喝茶,皇贵妃则称身子不适,又要在宫里照顾景宁公主,就没出来侍疾。虽然过了年就是入了春,天气还是冷得很,白茫茫的雪花依旧飘着,皇贵妃的身子一向不好,甄嬛倒也是能理解,并未太过留意。 “吉祥,趁现在好走动,你给本宫家里递个信,好好安置碧桃的家人吧,银钱上大方些也无妨。” 皇贵妃轻轻叹息了一声:“切记,不可被人发觉。” 吉祥点点头,恭顺道:“娘娘慈心,碧桃她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恩娘娘的。她伏蛰在这后宫许多年,也算是报了娘娘的恩了。只是,那日皇后矢口否认,不知昭贵妃和敬妃那边儿会不会起疑心。” 皇贵妃摇了摇头,斜倚在松软的鹅羽软枕上幽幽道:“她们俩想除去皇后的心不是一日两日,就算有疑心,她们也不会对咱们不利,何况皇后当年送的手钏是铁证,本宫也没完全冤了她。本宫素来不愿与人争斗,却白白连累碧桃没了一条性命。虽如今皇上也并未发话让景宁长住延庆殿,但皇后终究难以翻身了。说到底,终究是本宫对不住碧桃,为了一己之利…… 罢了,你帮本宫送封信回家,多多关照她那在军中效力的兄弟就是” 吉祥福了福身:“是,奴婢去办就是。但娘娘切勿自责,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卖入宫中的孤女,不知自己家人是被乌拉那拉氏所害,若无娘娘助力,碧桃哪儿会找到自己的亲人?她的兄弟又如何有机会参军呢?碧桃是心甘情愿为娘娘效力的。” 皇贵妃不愿再想下去,只轻轻扬了扬手让吉祥退下,捧起佛经想静静心,却怎么也看不入心,只觉得烦闷得很。 大约过了四五日,皇帝的病情才渐渐好了起来。 太后帮着皇后说话,到底是惹恼了皇帝,病才刚好,他马上就开始处理政事,将隆科多从宗人府移到了畅春园,只说舅舅年纪大了,就算犯错也要保养身子。谁知不出一个月,畅春园那边竟传来了隆科多的死讯。 “太后,您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啊。” 寿康宫里,太后得到了消息,神情恍惚地从床上下来,谁知还没站稳,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幸亏竹息扶得快才没摔着。 温实初在床前伺候了半个时辰,扎针、喂药,又让竹息帮着按摩,太后终于缓缓醒了过来。她浑浊的视线环绕了一周,只有沈眉庄一脸关切地陪在床前,不禁冷笑连连:“皇帝前朝繁忙,顾不上哀家这个老婆子也是正常的。” “太后,” 沈眉庄知道皇帝是故意不来寿康宫,面上有些为难,只劝慰道:“皇上很关心您,每日都派人过来询问您的状况,今日还让人给您送来了新进贡的血燕,竹息姑姑已经让小厨房炖着了。” “是吗?” 太后长眉微挑:“那为何养心殿与寿康宫就那么几步路,从过年到现在,都未见皇帝来过一趟?皇帝不来,旁的妃嫔也都知道老婆子不中用了,除了你,还会有谁愿意踏足这满是药气的寿康宫。呵,罢了,皇帝要做个好皇帝,哀家该高兴才对。” 太后兴致缺缺地转过身去,竹息见状连忙使眼色让众人退下,无声地帮太后放下床幔。沈眉庄还想开口劝,竹息悄悄地对她摇了摇头,沈眉庄只好从寝殿退了出来。 年羹尧被软禁多年,隆科多如今也死了,一时间朝内人心惶惶,总有些流言蜚语,说皇上忌惮功臣、对先帝的孝懿仁皇后不敬、刻薄当今太后等等,还不断有人进谏,劝皇帝早立太子以固国本,皇帝气得在养心殿大骂,连苏培盛也被赶了出来。 “娘娘,师父让我来请您去养心殿一趟,皇上动了大气了。” 小厦子得了苏培盛的吩咐,一口气跑来了永寿宫求救。 “出什么事了?” 甄嬛正在看着内务府刚送来的册子,见小厦子着急,疑惑问道。 “隆科多一事令朝野议论纷纷,今儿早朝时听说大臣们又提起了立太子的事,详细的奴才也不得知,只是皇上从早朝上下来便动了大怒,就连师父都被赶了出来,皇上把自个儿关在养心殿里大半日了,午膳也没用,求娘娘帮奴才们劝劝皇上吧。” “槿汐,备轿。” 甄嬛放下手里的册子,立即更衣往养心殿去。 到了养心殿时,甄嬛见到叶澜依刚从里边儿出来。 “昭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这个恭恭敬敬的叶澜依真是令人不太习惯。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皇帝盛怒,叶澜依一个答应为什么在这里出现?而且苏培盛给她开门出来时面带微笑且客气,不像是被赶出来的样子。 甄嬛笑着点点头:“叶答应是过来给皇上请安的吗?” 叶澜依由着宫女扶起来,并没有否认:“嫔妾入宫时带了一些去年收的合欢花,清早起来用粳米来熬了粥,可以安神解郁。嫔妾想着皇上日日忙于前朝,必定容易心神烦躁,便送了些过来给皇上用。” 叶澜依给皇帝熬粥?真是新鲜事。 “叶答应关心皇上,心意可贵,想必皇上喝了你的粥,再烦心的事儿也能宽慰几分。” “娘娘谬赞,嫔妾愧不敢当。嫔妾先告退回宫,不妨碍娘娘与皇上说话了。” 叶澜依福了福身就走了。 甄嬛若有所思地望着叶澜依的背影,琢磨着孟静娴为何要调教她入宫…… “娘娘,皇上正在里边儿等着您呢。” 苏培盛小心翼翼的催促声打断了甄嬛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正了正神色就走进了养心殿。 第225章 国本之事 甄嬛请了安,皇帝语气温和,她谨慎地抬头望向皇帝,面色平静,正用着那一碗合欢花梗米粥。 “这碗粥是叶答应方才送来的吧?难得合皇上胃口,怎么皇上不留叶答应下来陪陪您?” “这是吃醋了?” 皇帝挑眉一笑。 “皇上得了可心的人,臣妾是替您高兴,哪儿敢吃醋。” 甄嬛一边娇嗔,一边走上前握住了皇帝伸出的手:“早知您有佳人陪伴,臣妾就不来了。” “还说没吃醋!” 皇帝刮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苏培盛把那碗没喝完的粥撤掉,待甄嬛坐下后,他试探地看着甄嬛道:“今日早朝那些大臣们重提立太子一事。” 甄嬛佯装恐慌,立即站起来福身道:“臣妾不敢干政。” 皇帝抬抬手让她起身:“无妨,皇子们本就是后妃所生,与后宫息息相关,你就当闲事随便听听。” 甄嬛应了是,重新坐下,心里却不免警觉起来。 “五阿哥顽劣,朕从未动过国本之心。朝臣们吵吵嚷嚷,说四阿哥是长子,但六阿哥自幼在皇后身边教养,读书也算不错,也有老臣建议朕立皇后的九阿哥,说嫡子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皇帝精光烁烁的眼睛盯着甄嬛,仿佛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儿表情:“其实,朕觉得咱们的弘杲也不错,还有弘泽,虽然还抱在手里,但朕瞧着他机灵活泼,将来定是个争气的阿哥。” 甄嬛微微垂下头一笑:“这些臣子,真是该着急的不急,不该着急的瞎操心。皇上身子康健,怎就早早论起了国本!” 皇帝嘿嘿一笑:“嬛嬛聪慧,你对这事儿如何看?” 避无可避,甄嬛斟酌了一下,声音清亮开了口:“四阿哥最年长,读书向来勤勉,如今也成了家,也该是时候历练历练。五阿哥虽然淘气,但本性不坏。六阿哥聪明伶俐,也十分有孝心,皇后……教导得极好。” 说到皇后,甄嬛到底是犹豫了一下,若说不恨那是假话,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弘杲是个调皮鬼,弘泽年纪这样小,臣妾只愿他们能健康长大就是了。说到底,九阿哥毕竟是大清嫡子,又由太后抚养,自然是差不了的。这些孩子个个儿都好,臣妾就是挑花了眼也挑不出来。”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起码甄嬛没有表现出明面上的野心,皇帝满意地笑了笑:“你就躲懒吧!不说这事儿了,朕心里有数。皇后之事,朕到底叫你和皇贵妃她们受了委屈,可皇后诞育了九阿哥和景宁公主,朕不得不给孩子们留个颜面。” 皇帝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甄嬛:“加之太后病重,这段时间宫里阴霾不散,这年过得真是不爽快。朕想明日去一趟昌平行宫,泡泡温泉去去晦气,你把孩子们留在宫里,陪朕一同去吧。” “不知皇上还想带哪几位姐妹过去?” “皇贵妃身子不好,泡温泉对身子好,再叫上眉儿、锦妃、姝嫔也就是了。” 皇帝顿了顿,想起刚才那碗合欢花粥:“叶答应也去吧。” 叶澜依没了上辈子在马背上与皇帝的偶遇,又被孟静娴调教得没了些棱角,甄嬛原以为她的地位会大不如前,没想到入宫没几日,皇帝竟也这般上心。甄嬛有些诧异地笑道:“看来叶答应的粥是暖到皇上心里去了!” 从养心殿出来,甄嬛心里还是有个疑惑,皇帝动怒非同小可,小厦子来永寿宫传话是跑着过来的,她再过去也不过两刻钟左右,怎么叶澜依能在短短时间能就平复了皇帝的怒气? 甄嬛实在有些想不通。 紫禁城到昌平行宫不过半日的时间,那边儿一直有宫人打点着,收拾东西就随时能去。这次伴驾的人不多,皇帝也发了话让孩子们都留在紫禁城,大人们脚步快,不到正午就在那边儿安顿下来了。 皇帝好兴致,但这次带了这样多的妃嫔,却只小住两日就回去,甄嬛不想对着皇帝那副身子,又考虑到沈眉庄想得皇子的心,到了行宫后便称身子疲乏要先在屋里歇歇。皇贵妃知道皇帝带着自己出来并非宠爱,只是为着皇后的事心有愧疚罢了,也没冒尖。于是位份最高的沈眉庄自然就是第一个去青鸾汤沐浴的。 说起来沈眉庄也是第一次来昌平行宫,平日里在紫禁城侍寝都是抬了去养心殿的,宫里规矩多,久而久之皇帝对她们这些老人儿也有些乏味了。温泉池子很大,只有她独自一人在这里。莲步轻移,她缓缓走入池子里,闭着眼睛把自己埋入烟雾袅袅的温泉里,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洒满了整个池子,热气蕴着花香,舒服得人都要睡过去了。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有人轻轻地在拍了拍水面,掀起来一阵水花的声音,沈眉庄有些受惊,眼睛突然睁开,瞪得像小鹿一般:是皇帝。 “皇上……” 沈眉庄声细如蚊。 虽然已为人母,但一向循规蹈矩的沈眉庄这样赤裸裸地与皇帝香艳偶遇,还是有些害羞,脸上顿时红云升起。 “眉儿虽入宫多年,娇羞起来还是如少女一般,叫朕心醉。” “皇上的嘴真是坏极了……” 沈眉庄的头垂了下来,不敢与皇帝对视。虽然明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但她的心还是跳得极快。这样的场景,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皇帝蹲在池子边,轻轻用水花扑了扑沈眉庄,直勾勾地盯着她湿漉漉的细腻肌肤,站起来褪下自己的袍子,慢慢走入池子里。沈眉庄轻轻依偎在皇帝怀里,桃花般粉润的脸水润光泽,皇帝的手搂着她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抬头望向皇帝,眸光流转,眉眼间皆是艳光,真是让皇帝爱不释手…… 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皇帝都没有再召见过其他妃嫔。 第226章 该打算起来了 年世兰向来追求独宠,如今自己的地位大不如前,来一趟昌平行宫还得和那么多女人搭伴儿,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于是这两日她一如反常,压根儿不在皇帝面前冒头,能不见就不见。皇帝刚开始没注意,本就是出来玩的,没了成山的折子和唠叨的大臣,他只想做两天闲散王爷,年世兰不来,他便一个接一个地召另外几个妃子来伴驾。早上是叶澜依,午后又换了玉姝,晚膳叫甄嬛过来陪侍。如今有了那个山人老道常年伺候着,皇帝觉得自己更胜从前,虽刚病了一场,但全然看不出病后底子虚的样子,连甄嬛也吃惊不小,盘算着回到紫禁城要好好叫温实初过来问问了。 第三日午后便要回宫了,一大早的,皇帝没打个招呼就忽然出现在年世兰那里。 “昨晚不是昭贵妃伺候的皇上么?怎么一大早的,皇上不陪着心爱的贵妃用早膳,来臣妾这儿做什么?” 年世兰坐在梳妆台前,从镜中看到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头也不回就嘟起了小嘴。 皇帝哧哧笑了笑,一言不发走近年世兰,手从她身后环上来,玩味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年世兰略微娇羞的模样犹如含苞待放的玫瑰,屋里伺候的宫人纷纷低下头,会意地退了出去。 “皇上—— ” 年世兰有些扭捏地娇嗔一声:“臣妾还未梳妆好呢……” “待会再梳妆也不迟。” 皇帝呼吸沉沉,眸里墨色翻涌,手从年世兰的脸庞慢慢滑落到她丝滑的寝衣上。 昌平行宫的温泉暖和,自然是春光满溢。 回宫后日子如常,甄嬛挑了个温实初不用去寿康宫的日子,将他叫到了永寿宫问话。 “温大人,皇上前儿刚病了一场,服食丹药的次数是越来越频繁,虽看着面色红润、并无异常,但本宫心里终究有些不安,请你过来是想问一问,如今皇上的身子究竟如何?” 提起此事,温实初面露难色,看了看四周没有外人,才压低声音道:“回娘娘,那丹药中放了大量的硫磺、朱砂和白矾等物,加上皇上有饮用参汤的习惯,两者互相催化,表面上看起来日渐强壮,但其实内里越来越虚。长此下去,恐怕不好。” 甄嬛瞧着他惶恐唯诺的模样,不愿再与他绕弯子:“本宫有句话想问大人,大人若是觉得不妥,可以不回答。” 温实初抬起疑惑的眼神。 “皇上如此下去,还有多少时日?” 温实初的脸上明显露出惊恐,双膝扑通跪了下来,直直望着甄嬛,皱了皱眉心:“微臣估计,不过两年。” 甄嬛的手不自觉地攀上了罗汉床把手,紧紧地握着镂空雕花的紫檀木柄:“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晓?” 温实初快速在脑里过了一遍,确认道:“如今平日里伺候皇上脉象的通常只有微臣一人,若微臣被太后叫了去,卫临偶尔也会去养心殿伺候。卫临的医术早已能独挡一面,微臣估计,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这种事在皇上面前自当讳莫如深,因此微臣与卫临从未向皇上直言,只是开些能清余毒、明五脏的方子略尽绵力罢了。此外,应该无第三人知晓。” “好,” 甄嬛脸色开始凝重起来,静静思忖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切记此事要保密,卫临那边亦是如此。宫里的女人渐渐多了起来,你们俩拿出些真本事,别让皇上在新欢旧宠间力不从心。” “是。” 温实初对甄嬛只有无底线的服从,就算是这样的事儿,只要是他心爱的嬛妹妹开了口,他也是不顾一切赴汤蹈火的。 让槿汐把温实初送走后,甄嬛让人请了沈眉庄和玉姝过来小聚。经过了这些年,玉姝虽然与沈眉庄不是打小的情谊,但她从小陪着甄嬛,甄嬛待她的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一样,沈眉庄也渐渐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三姐妹在永寿宫正殿关上了门,甄嬛终于郑重其事地把方才得知的事情与她们俩说了。 沈眉庄吓得不由变了脸色:“嬛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温大人的医术姐姐是知道的,若无把握,他断然不会同我这样说。我知道姐姐一直想再要个孩子,但若此事成真,一个贵妃生育的年幼皇子在未来的皇储面前,只会是个威胁。” 沈眉庄不自觉地把吓到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担心道:“那我……嬛儿,万一……可怎么是好?” 甄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左右姐姐此时尚未有孕,皇上身子这样差,子嗣之事想来也不容易,姐姐不用过于担心。” 蹙着眉头的玉姝在讶然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姐姐们可还记得,皇上如今十分信任的那个老道,是两广总督极力推荐的。当初太后、皇后都对此人不放心,但年世兰没少怂恿皇上。皇上是个男人,只要能维持着他的面子,什么不会乖乖地吃下去?” “是了,” 甄嬛点点头:“玉姝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事,当年我听皇上提过一嘴,那两广总督在早年时受过年羹尧的恩惠,但听说后面并无两人往来的证据,年羹尧倒台时群臣讨伐,他也参与其中,所以在清除年羹尧的余党时侥幸逃脱。加之他多年治水有方,又时常递折子问候皇上,每逢年节都寻得些珍奇玩意儿和好东西孝敬宫里,这么些年在官场上这个人也算是如鱼得水了。只是这也是我道听途说罢了,并无实证。” 提起这个山人老道,沈眉庄有些鄙夷:“进贡些好东西倒也罢了,送个老道入宫倒是少见,不知他如何萌生了这个主意?那老道如今在京中也是如火如荼,多少高官富贾豪掷千金只为见他一面。这样贪图钱财的人,能修得什么正道?又能是什么好人!” 玉姝讥讽一笑:“怕是得了高人指点吧。我说呢,当初年世兰盼了那么久才盼来一个儿子,这样白白没了,竟能那样快地与皇上重修旧好?还有皇贵妃,被年世兰灌下一壶红花,这样的深仇大恨也能忽然放下,原来也是发现了皇后送的手钏有隐情。她们怕是早就一起谋划着今日了。” “若是如此,前朝必将动荡不安,咱们虽是后宫一介女流,但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甄嬛敛了神色,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第227章 内忧外患 边疆的准噶尔部落换了个新可汗,年轻气盛,不断闹事,最近还一路往着京城方向打了过来。从前有个年羹尧镇压,准噶尔部还不敢太放肆,入籍那他们打量着大清没有可用之人,十分嚣张,加之皇帝对功臣武将忌惮更多,一时间竟也没找到出征的合适人选,朝野上下正为此事争论不休,结果火上浇油的事情发生了。 “皇上,十三爷突发急病,王府里递了帖子要请太医。” 苏培盛进来回话时已经有些慌张了。 “那还不快去请!” 这个弟弟在皇帝的心里非同小可,听到消息,皇帝眼睛都瞪圆了:“要温太医!让卫临也过去随侍!” “可,” 苏培盛有些犹豫:“太后那边儿也病着,还有皇上您的龙体,宫里不能没有得力的太医留守啊。” “宫里还有很多太医!快去!” 皇帝焦急地大吼一句。 苏培盛连连应是,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可惜天不如人愿,不出一月,老十三还是走了。 纵使皇帝有一众兄弟,但与他亲近的却不多,老十三是他最喜欢的弟弟。消息到达养心殿时,皇帝的神色空了一般,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他是帝王,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沉默了很久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全身泛起了战栗,紧咬着牙关,硬生生地把呜咽塞回腔内。 苏培盛瞧着皇帝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终于直挺挺地往后栽去。他惊呼一声,小厦子和侍卫们从门口箭步冲进来,养心殿里顿时忙成一团。 前线那头,清兵节节败退,老十三薨逝的消息让他们更加得意,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人来求娶大清公主,还要求大清赔偿大量银钱,作为讲和的条件,还说公主若是年龄尚小,可以先定亲,接到准噶尔部落养几年再成婚,态度十分张狂。 求亲的消息一传到后宫,那些有公主的嫔妃都愁得展不开眉,首当其冲的便是女儿年龄较大的欣嫔和敬嫔。 温宜公主还不足十岁,但欣嫔的淑和公主比温宜大三岁,虽未及笄,但要定亲也不是不可。欣嫔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准噶尔这种边疆部落荒落后,新上位的可汗又对大清无礼,她的位份虽不高,但淑和也是娇养大的公主,怎能嫁给这样野蛮之人!可皇帝因为老十三的事儿还卧床不起,她也不敢贸贸然去打扰。 皇帝躺了两日才硬撑着坐起来,内外急火攻心,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太后虽然自己也病着,到底惦记着儿子,让温实初和卫临轮流守着养心殿,自己也过来坐了半日,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唉声叹气。太后刚走,皇贵妃又来,皇贵妃还没离开,甄嬛和沈眉庄也一同来到。春寒未过,一拨儿接一拨儿的人在皇帝寝宫进进出出,那御寒的帘子刚放下又被掀起,殿内刚烘出来的暖气交融着外边儿带进来的寒气,刚能坐起来的皇帝很快又发了高热。 最后,皇贵妃、甄嬛和沈眉庄一同离开养心殿。闻了大半日的药味,几个人决定不坐轿辇,一起走着回去散散心。皇贵妃对皇帝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忧心忡忡道:“皇上的身子真是虚透了,还一味服食丹药。听苏培盛说,这两日皇帝偶尔醒来时都会喝参汤提气,但还是不忘让他把丹药拿来。那老道,得了皇上病倒的消息,又送进来几丸…… ” 甄嬛和沈眉庄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随即甄嬛叹气附和道:“嫔妾与眉姐姐、敬妃也是时常劝着皇上,但他也只是笑笑了事。不过如今太医院的人常日守在皇上身边,想来皇上离大好也是不远了。姐姐担心皇上要紧,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春寒料峭,姐姐的身子近日可还好?” 得人关心,皇贵妃的脸上绽放出一点温和的笑容:“多谢妹妹关心。年前温太医给本宫开了个新方子,本宫吃着很好。只是本宫听闻锦妃经常怂恿皇上服食丹药,不加劝阻,就连新封的那些答应也是如此,只顾着与皇上作乐,丝毫没有贤妃的模样。” 说到这儿,皇贵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后宫讲究平衡,若是个个儿都是贤妃,恐怕皇上也会觉得烦闷无聊,总是要有些活泼的人才好。” 甄嬛听出了皇贵妃言语间对年世兰和那些新人的不满,却不以为然。 至于沈眉庄,她并不那么关心皇帝和旁的妃嫔如何,自己有个女儿,对和亲这样的事总是上心些的:“如今皇上病重,前朝的事堆积下来,十三爷又…… ” 她一边缓缓说着,一边悄悄观察着皇贵妃的脸色:“准噶尔瞧准了这个时候求娶大清的公主和亲,当真歹毒。只是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理此事。” 说起和亲,皇贵妃是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她膝下的景宁公主才一岁,又是皇后所出的嫡女,看在太后的脸面上皇帝也不会先拿景宁开涮。她平静道:“和亲这事儿也不是咱们大清开天辟地第一桩,只是准噶尔部眼下气焰太盛,若随了他们的意,下一次不知又要提出什么无理要求。” 她瞥了一眼同样面色平静的沈眉庄,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妹妹的端静公主年纪尚小,自然是无需担心的。” “姐姐说的是。” 沈眉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甄嬛知道皇贵妃对皇帝的心意,就算深知帝王的无情,皇贵妃总还是对皇帝留着一丝儿柔情,于是开口打个圆场:“这些都是前朝的事儿,等皇上好起来了自然就有决断,咱们这些女人只要定了心,好好伺候皇上就是。” 皇帝高热整整两日两夜才退了下去,恒亲王、果郡王、慎郡王入宫侍疾,皇帝刚有好转就留着几个人开始议事,还把张廷玉等一众老臣也叫了进宫。于是该来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皇帝派人偷烧准噶尔的粮草、准噶尔的军队染上了时疾,一件接一件地,准噶尔的新可汗摩格请求入宫觐见皇帝,皇帝吩咐内务府在太液池边设宴。 第228章 摩格觐见 那些个丹药也不知到底加了什么,前一日皇帝还满身病气,就着紫参汤吃了一丸,第二日宴席上看起来的确精神了不少。 这样的鸿门宴,最是要展示自己的实力、震慑对方。既然皇后不能出席,皇贵妃、两位贵妃和位份比较高的嫔妃就都要出席的,美貌的妃妾也是男人的面子之一,更别提执掌六宫的甄嬛才貌双全,有她在旁协助,皇帝也放心些。内务府按照皇帝的吩咐,从所用的器皿、讲究的食物到献艺的宫人,都花了大心思,甚至摩格可能会经过的每一寸亭台楼阁的布置,都是精心设计好的。皇帝要的就是先入为主的震慑感。 摩格虽然近日军中多事,但觐见时气焰不减,连下跪礼都不愿行,还搬出了『龙生九子』这种大不敬的话,但皇帝知道摩格军里粮草不足、又被时疫所困,所以对他的挑衅不甚在意,全程都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摩格。果郡王一向都表现出对政事不感兴趣的样子,虽然对着这种大清敌人他的眸子已经冰冷,但一言不发自顾自喝着酒。而慎郡王,正当热血的年纪,从开宴到现在都对这个野蛮的摩格满脸鄙夷。 挑衅了大半日皇帝也无动于衷,摩格终于忍不住重提和亲一事,眼睛不住地往嫔妃席里的幼女们瞟着,眼神最后果然落在了年长的淑和公主身上。 “皇上多次派人议和,本汗也有意与大清结亲,不知皇上考虑得如何了?” 虽然公主享天下之养,为大清尽心尽力也是应当,但皇帝很不喜欢别人这样赤裸裸地威胁他,一扫方才无所谓的神色,声音一沉:“可汗已有妻子,朕的女儿们尚且年幼,再等到及笄,难道可汗是想让大清的公主去准噶尔为妾吗?” 这话不好听,欣嫔的脸唰一下就白了,但今日是正宴,嘴皮子再伶俐她也不敢多嘴。 摩格轻蔑一笑,直勾勾地又打量了一番淑和公主,淑和公主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僵在原地害怕地垂下了头。摩格扬了扬眉毛:“本汗的王妃绝非善妒之人,若皇上允准大清公主嫁到准噶尔,本汗可让她与王妃平起平坐。皇上总说希望与准噶尔和平相处,若无半点维系,皇上觉得猛兽会放过蝼蚁吗?” 皇帝眸色一暗:“且不说离家太远粮草难筹,据朕所知,近日可汗的军中闹起了时疫,可汗就觉得一定能定输赢了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蝼蚁虽然暗地里做了些无用功,却丝毫伤不了猛兽,节节败退已成大势。” 即使底气不足,摩格还是扬起了下巴。 “大清从前也闹过时疫,可汗若是需要,朕可以派人再去寻寻方子。战事里军心极为重要,这时疫传染极快,只怕会引起人心恐慌,可汗不能轻视啊。” 皇帝半眯着眼睛,没再接他的话,继续说起了时疫。 “不必劳烦大清皇帝了,本汗自有办法。” “但愿如此吧。”皇帝精明的小眼睛冷漠地打量了一眼摩格,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摩格怎会放过羞辱皇帝的每个机会?不出甄嬛所料,他毫无新意地唱起了九连环的戏。甄嬛作为手握六宫大权的贵妃,自然逃不了想办法为皇帝解围的事儿,在那些大臣和王爷摇头婉拒这个棘手差事后,皇帝压迫的眼神还是落在了她身上。可她一不愿自己的儿子七阿哥掺和其中,也没想过祸害其他人的女儿,正当她一边做出为难的样子开口说自己没办法、一边脑子转得飞快想办法时,五阿哥主动请缨,说要试试。裕妃一看自己的儿子又要冒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赔着笑对皇帝道:“弘昼年纪小,最爱贪玩说胡话,请皇上不要怪罪他。” 皇帝听完,面色冷淡,静静望着五阿哥,看不出喜怒。裕妃壮着胆子嗔了一句五阿哥:“这九连玉环是天下奇物,在座的王爷大臣们都解不开,你不要逞强乱说,快向你皇阿玛赔罪。” 可五阿哥像铁了心似的,倔犟道:“儿臣并未胡言乱语。旁的吟诗作对或许儿臣比不上旁人,但这些玩乐的事儿哪儿会难得了儿臣?” 这种不算光彩的话他说得这样自信满满,皇帝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罢了,苏培盛,拿过去给五阿哥瞧瞧吧。” 苏培盛微笑着毕恭毕敬把九连玉环递给了五阿哥,没想到他左看右看一会儿,手里像是绕出了花儿朵儿似的,竟然真的解开了! 本来一脸嘲讽的摩格惊讶得站了起来,口中喃喃低声道:“这怎么可能!这宝物从未有人解开过……” 这下子皇帝得了脸,脸上的笑纹绽放得跟朵菊花似的,连连道好:“没想到你整日吃喝玩乐,倒是这样派上用场了。好!好!待会儿宴席结束了,让苏培盛把西域刚进贡的一座钟表拿给你,这种新鲜玩意儿最适合你了!” “儿臣多谢皇阿玛赏赐!”五阿哥得意洋洋。 甄嬛望着摩格有些懊恼的模样,既觉得有些好笑,又松了口气:“可汗不必惊讶,大清疆域辽阔,人杰地灵,皇上的阿哥们自然更是聪慧异人。准噶尔从前臣服于大清,近日却兵戎相见,今后若和平相处,交流多了自然也能博闻强识。” 摩格眉毛一挑,声音带了些怒气:“你是在讽刺本汗见识浅薄?” “本宫不敢。”甄嬛微微一笑:“可汗是准噶尔部落首领,自是应当学识渊博,最能明白天下太平才能国泰民安的道理。” 是的,只是一个小小部落首领,哪儿能和大清朝皇帝相提并论。 “这位娘娘真是伶牙俐齿,丝毫不像终日不出门的后宫妇人。”摩格撇了撇嘴,不想再同女人斗嘴,转头望向了五阿哥:“五阿哥好本事,本汗不是输不起的人,既然五阿哥解了九连玉环,本汗想敬五阿哥一杯,再向您讨教一下是如何解开玉环的。” “小事一桩。”五阿哥与摩格举杯,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解开玉环的诀窍。 皇帝锐利地观察着摩格与五阿哥,沉默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嘴角挂着冷漠的淡笑。 第229章 天下太平 五阿哥胸有成竹的得意样子过于引人注目,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疑问可多了,就连裕妃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的儿子爱玩乐是不假,但玩得都是些纨绔子弟的玩意儿,九连玉环这种动脑子的东西嘛…… 虽然是摩格主动求见的皇帝,因为皇帝迟迟在和亲之事上没有松口,宴席结束时他满脸不快。他还要在京城里逗留几日,皇帝在西苑选了个小宫殿安置他,他带了几个人,一并都住在里头。 五阿哥在宴席上露了脸,第二日皇帝也真的让苏培盛给他拿了一座精细的西洋座钟,连着好几日招呼哈哈珠子们来他那儿赏玩,内务府存的葡萄美酒被他差不多薅了一半。皇帝那边自然是得了消息,但摆摆手没有制止,五阿哥知道后更加得意了。 几日后,摩格军中的疫病愈发严重,死了不少将士,他终于熬不住了,开口求见皇帝。两人关起殿门密议了一下午,出来时摩格板着一张方长脸。 养心殿的旨意很快传遍了六宫。 欣嫔的淑和公主封为和硕公主,与摩格王妃所生的大王子定亲,那个男孩儿与公主年纪相仿,婚期定在两年之后,淑和公主嫁过去后便是他的大王妃。 摩格得了大清公主这门亲事,又带走了治疗时疫的方子,皇帝还许诺公主将来将会带着体面丰厚的嫁妆去准噶尔,虽然没有要到原来提出的三万两白银,但这笔买卖他也不亏,虽然还有些不情不愿,但战事终于停了。天下事太平了,但欣嫔这儿却开始战火纷飞。 圣旨才刚下,一向嘴皮子快但行事却不冲动的欣嫔就坐不住了,火急火燎跑去了养心殿求皇帝宽宥她的淑和,说和亲可以找一个出色的本家女儿,不必用皇帝的亲生女儿。 “摩格亲口说了,要求娶朕亲生的女儿,宗室女儿哪里能糊弄得了他!淑和是朕的长女,你舍不得,难道朕就舍得了吗!” “皇上!” 欣嫔一汪清泪凄凄道:“臣妾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做什么王妃,只求她嫁个好好待她的平常人家,能让她时常回宫给臣妾瞧瞧就是了。” “公主享天下之养,以身还天下是她的职责。” 皇帝冷眼看着地上卑微的欣嫔,眼神里没有半分波动。欣嫔并不算他的宠妃,年轻时凭着几分姿色和与众不同的胆气倒也有几分新鲜,但这些新鲜也随着她的年岁渐长而烟消云散了,淑和这个女儿没有继承到她额娘厉害的嘴皮子,又因为生母的位份低、受了不少旁的宠妃的磋磨,唯唯诺诺的样子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得到皇帝过多的关注。 能用一个不怎么宠爱的女儿换来天下太平,皇帝觉得这笔交易是可以接受的。 求了皇帝无望,欣嫔又眼巴巴地来到了永寿宫。 “贵妃娘娘您深得皇上宠信,您的话皇上自然也会听进几分。求娘娘帮嫔妾求求皇上收回成命,嫔妾实在不想此生再无见到女儿啊!” 一向要强的欣嫔难得在人前露出哀伤的神色。 甄嬛快步上前扶起了她,叹了口气道:“姐姐,后宫不得干政,此事又涉及战事,实在不是本宫不愿帮你,而是无能为力啊。” 欣嫔用绢帕抹了抹眼角,哽咽道:“看来淑和是非走不可了……贵妃妹妹,您说我再去求求太后,此事会不会有转机?” 甄嬛面露难色,摇了摇头:“姐姐还是莫要轻易打扰太后。且不说太后眼下病得厉害,近日皇上与太后的关系……想必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欣嫔眼里的希望渐渐灭了,身子一软往下滑落,槿汐眼疾手快,拿了一把绣凳过来扶着欣嫔坐下,温声帮劝道:“欣嫔娘娘要小心自个儿的身子啊,您若是有个什么,公主又岂能安心出嫁呢?距离婚期还有两年,您可以慢慢给公主准备着,说不定这两年内事情也能有个转机?” 一听到女儿的婚事,欣嫔那刚擦过的眼角又渗出了泪水:“罢了,罢了,淑和向来不是皇上与太后最喜欢的公主,没有温宜公主和皓月公主的玉雪可爱,也不如和硕端静公主般既聪慧又有个位分高的额娘,白白顶着个年长的名头。如今能为大清出几分力,在皇上面前得几分脸,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甄嬛见欣嫔说话越来越不像样子,竟然口不择言拿公主们做起了比较,皱了皱眉,使了个眼色让槿汐把殿内无关紧要的人都带了出去,欣嫔又小声自顾自哭了好一会儿才从永寿宫离开。待她一走,甄嬛若有所思地盯着殿门外亮堂堂的庭院若有所思。 两年,如果两年后皇帝真的驾崩,所有的妃嫔皇子都要守孝,淑和公主是否还能顺利如期出嫁? 淑和公主听说自己的婚事后,想起宴席上摩格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有他打量自己时那个放肆又直白的目光,又惊又怕,浑浑噩噩不饮不食好几日,一下子就病倒了。甄嬛听完宫人来报后,让太医院仔细挑了人过去诊治,又送去了好些滋补的东西,才亲自去了养心殿告诉皇帝。 “欣嫔平日里也算识大体的人,这次怎么这样不懂事,还教得淑和不成样子!” 皇帝黑着脸听完甄嬛的话,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甄嬛接过苏培盛手里的茶盏,恭敬地走上前去奉给皇帝:“皇上不要怪罪欣嫔姐姐和淑和公主。宴席上摩格那样傲慢无礼,也不知道他那大王子到底如何!公主久在深宫,年纪又小,哪儿能不怕?臣妾待会儿去阿哥所瞧瞧,让那些嬷嬷们好生伺候着。不过,臣妾想替欣嫔姐姐和公主求个恩典。” 皇帝叹了口气,轻轻用茶碗盖抚着滚烫的茶面:“你说。” “淑和公主的婚期已经定了,这一出嫁,或许欣嫔一辈子都见不到女儿了。臣妾亦为人母,十分体谅她此刻的伤心。臣妾想求皇上,让淑和公主从阿哥所搬回启祥宫,出嫁前多陪陪欣嫔吧?有母亲陪伴,公主的心情也能好些,这心情一好,身子自然就能好起来了。皇上您说呢?” 第230章 又是一年百花宴 皇帝伸手牵起了甄嬛,温声道:“嬛嬛,有你替朕操心着后宫,朕要多谢你才是。” 甄嬛用另一只手也覆上了皇帝牵着自己的手,莞尔道:“皇上信任臣妾,臣妾为皇上尽心是应该的。” 启祥宫那边,苏培盛把皇上的旨意转达给了欣嫔,欣嫔高兴得立即跪下谢恩。苏培盛笑了笑:“皇上心疼和硕淑和公主,昭贵妃娘娘也十分担心公主的病情,在皇上面前替娘娘和公主说了不少好话,这下子公主终于能安心养病了,奴才恭喜娘娘和公主!” 欣嫔领意,频频点头:“是,是,多谢苏公公提点,本宫自是要亲自向皇上谢恩,也会亲自多谢昭贵妃的。” 苏培盛点了点头,又恭敬地行了礼,让随行的人放下了一堆皇帝给这两母女的赏赐后就离开了。 旁的有女儿的妃嫔们都在为着准噶尔和亲一事终于定下了而舒口气,裕妃却开始蠢蠢欲动。比五阿哥年小几岁的淑和公主都定了亲,虽只是个部落首领的儿子,但王妃尊称听起来也够体面,现在怎么也要轮到她的五阿哥了。于是她挑了个晴好的日子,穿上了过年时新做的宝蓝色缎绣折枝葡萄纹配织金梅兰菊绦边直身氅衣,这是她花了不少银子找内务府最好的绣娘赶制的,衣裳上绣的枝蔓线条轻柔委婉、流畅自如,葡萄果实饱满均匀,寓意多子多福,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穿着去皇帝面前给五阿哥求一门好婚事最是合适了。 裕妃来到养心殿时皇帝心情不错。为着战事平息、春日温暖多雨、百姓顺利种植粮食,皇帝的脸上稍有地挂着放松的笑容。只是一听裕妃的来意,他的眉头又微微蹙起。 “前儿朕赏了他一些西洋来的新鲜玩意儿,原是嘉奖他在宴席上替朕挫了挫摩格的气焰,鼓励他做些长脑子的事儿,他却一连几日带着哈哈珠子们饮酒炫耀,宫里的酒窖都快成了他的酒窖了!如此心性不定,此时指婚怕是不妥。” 这些日子皇帝对五阿哥的行为颇为宽容,裕妃原以为是皇帝喜爱五阿哥的缘故,没想到都悄悄儿记在心里,此时一发作,她倒是不好反驳了,面上有些尴尬:“皇上教训得是。只是成家立业,男儿总是先成家再立业,若是五阿哥娶得一位温柔贤淑的好福晋,说不定能帮着皇上敦促他读书,好好走上正道呢?” 皇帝不耐烦地瞟了裕妃一眼,方才她来时见她衣裳鲜亮,本还有几分欣喜,此时只觉得她满身的绣花有些烦躁。沉思了一会儿,皇帝沉声道:“朕自会思量你所说之事,你也好好劝劝你儿子,都成年了还整日不思进取,就算朕对他没有寄予厚望,他也不好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将来总要辅佐他的兄弟才是。” 一句话,就断了裕妃当太后的念想。 裕妃脸上不免有些难堪,心里也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只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罢了,裕妃咬了咬银牙,强笑道:“弘昼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自然会他考虑。只是臣妾这个做母亲的,眼瞧着四阿哥娶了福晋后如此长进,又看着淑和公主有了好归宿,总忍不住替弘昼多考虑。”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裕妃从进门的娇艳自信变得眼下的犹豫卑微,又看着她恭顺地行了礼告退的落寞背影,终于冷冰冰地在她身后说道: “春日百花争艳,正是适合女孩儿们出游赏花的好时候,前日昭贵妃正和朕说起想办百花宴,届时遍邀宗亲贵族和朝廷重臣的女眷们,你到时好好看看,若有中意的就和朕说。到底是你自己的儿子,挑个合你眼缘的也好。” 裕妃顿时热泪盈眶,捏起绢帕按了按眼角,转身行礼道:“是,臣妾多谢皇上隆恩。” 百花宴当日,来赴宴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打扮得娇艳欲滴,提前有风声传出来,说裕妃娘娘有意要在赴宴的女孩儿里挑选儿媳妇,那些想把姑娘嫁入皇家的家庭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让女儿们在百花宴上露个脸,就算嫁不了五阿哥,若能选入宫里为嫔为妃,或者指给哪位王爷或者贝子也是好的。毕竟眼下皇帝的儿子里就只有五阿哥到了婚配年纪,其余的几位还有好些年要等呢。 皇帝私下里也知会了甄嬛这件事儿,她自然也识趣地把风头尽数留给裕妃,也提前知会了沈眉庄她们几个高位妃嫔。 正好,这也符合裕妃的性子。 向来喜欢鲜艳颜色的裕妃今日打扮得倒是稳重,一身湖蓝五彩丝线缎绣云芝瑞草旗装显得她端庄典雅,手上新染的蔻丹也一改往日犀利的艳红,调成了温柔的水红。赴宴的女孩子们一个个娇艳得如同枝头上的花朵,开得艳丽灼灼,有心思的一瞅准机会就上来给裕妃请安。 甄嬛摇着手里的白玉扇子,对着沈眉庄浅笑道:“你瞧瞧那些女孩子,个个儿都那么出挑,你猜裕妃中意哪一个?” 沈眉庄用绢帕掩着嘴,侧身到甄嬛耳边低声道:“昨日我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皇上提了一句副都统五什图之女吴扎库氏,她的阿玛在前朝有功,皇上似是有意提拔她入宫为秀女。但是呀我瞧着她似乎对裕妃并无讨好之意。” “我瞧着那位辉发那拉氏倒是对裕妃百般讨好,方才给我们请安后就一直跟在裕妃身边儿了,奉茶奉果,真是殷勤得不得了。” 玉姝轻笑跟着打趣道:“惠贵妃姐姐有没有想过给四阿哥再添一位侧福晋呀?” 沈眉庄笑着嗔她一眼:“快别说笑了!近日高氏有了身孕,四阿哥正高兴着呢,我只是个担了虚名的继婆母罢了,何必招这些不痛快呢。” “那真是要恭喜四阿哥了,也要恭喜咱们眉姐姐荣升祖母了。” 甄嬛在沈眉庄面前向来像个调皮的妹妹,对着沈眉庄挤眉弄眼,讨了沈眉庄一个假装严肃的眼神。 几个人细声说笑了一会儿,看见裕妃身边儿的石榴上前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裕妃神情滞了滞,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继续与辉发那拉氏笑着说话。 第231章 小闹剧 槿汐一向八面玲珑,自然也留意到了裕妃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向甄嬛福了福身,便悄悄退下了。不一会儿,她又折了回来,俯在甄嬛耳边低语了几句,甄嬛微笑着点了点头。 面对沈眉庄和玉姝询问的目光,她有些好笑地轻声道:“有人讨好未来婆婆,有人却抄了捷径。五阿哥带着小厮经过御花园,碰巧与他塔拉家的女儿偶遇了,两人一下子红了脸,现下他们在假山后聊了起来。” 甄嬛微微向前倾身凑近甄嬛和玉姝,压低了声音:“他塔拉家族虽也风光过,但旁支众多,这位他塔拉氏的阿玛在前朝只是个四品官,家里兄弟稀薄,也无出色之人。上一次选秀时她年龄虽小,她的家族却也四处奔走想把她送进来,只是她自个儿的身子不争气,选秀那日竟病倒了。所以啊,眼下她要主动接近五阿哥也不算意外。” 沈眉庄意味深长地往裕妃的方向望了一眼:“五阿哥要是娶一个家族没落的福晋,往后的前程更是无望了。裕妃心里应该急坏了吧……” 玉姝无所谓地伸手折了朵身旁的艳红芍药来把玩:“何止如此。若是皇上发现五阿哥擅自与秀女亲近,而自己没办法通过吴扎库氏拉拢重臣,可能又要动怒了。” 甄嬛闻言眉头一蹙,食指立即点在自己的唇上示意玉姝噤声,轻轻地摇了摇头。玉姝见状,不再说话。沈眉庄何尝不知道甄嬛是不想玉姝妄议朝政之事,抿了抿嘴,也没再继续说这事儿了。 裕妃那边,一边若无其事地应付着殷勤的辉发那拉氏,一边赶紧找了借口脱身。享受旁人的恭维是舒服,但她打听过了,知道辉发那拉氏的家族非但不能给五阿哥提供什么助力,可能还要反过来让五阿哥帮衬他们家族。这样的买卖可不划算。打发走了辉发那拉氏,裕妃借口要去更衣,往假山后边儿一闪而去。 假山后传来一阵又一阵青年男女说笑的声音,裕妃板着脸慢慢踱了过去,五阿哥和他塔拉氏聊得正欢,他塔拉氏笑得珠翠叮咛,两人的小厮和侍女识趣地站在一两米外把风,见到裕妃悄无声息地过了来,两个下人吓得脸色一变,立即跪下磕头:“奴才\/奴婢给裕妃娘娘请安,裕妃娘娘万福金安。” 这一叫唤,五阿哥和他塔拉氏也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赶紧敛起了笑容对裕妃请了安。 裕妃缓缓地走向两人,脸上浮起了一阵冷笑:“恕本宫眼拙,方才人太多了,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 “臣女他塔拉氏向裕妃娘娘请安。” 他塔拉氏再次恭敬地对裕妃行了个大礼,脸色有些紧张。 裕妃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了他塔拉氏有些苍白的小脸,“呦嚯”一声装模作样地低呼道:“他塔拉格格是身子不适吗?这春风宜人的好日子,怎么脸色竟这样苍白?额头上还有这么些汗珠…… 难道是五阿哥照顾不周,让格格受委屈了?” 男女有别,五阿哥已经长大,按理来说这种女子间的赏花闹春他该避避嫌,如今公然跑过来看漂亮姑娘,还被自己的额娘抓到和赴宴的贵女小姐私会,他自知理亏,所以垂着头抿着嘴没吭声。他塔拉氏就不一样了,她若此时便得罪了裕妃,将来无论是想嫁给五阿哥还是想选秀女,这都会成为她的把柄。她到底年纪小,眼神明显慌乱起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求裕妃娘娘恕罪,臣女只是经过这儿时偶然遇见了五阿哥,并非有意冒犯。求裕妃娘娘饶恕臣女。” 其实裕妃并无权力对他塔拉氏做些什么,顶多去皇帝面前告告状,以皇帝如今对她的情谊说不定根本听不进去,但这个女孩子卑微的态度却唤醒了她刻薄的个性,口里“啧啧”几声,对着他塔拉氏似笑非笑道:“这位格格真是折煞本宫了。不过本宫听不懂,你与五阿哥无心相遇,为何要本宫恕你的罪呀?难道是你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而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又掉进了你的算计里……” 她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他塔拉氏这下子不禁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有些抖了起来,她是奉了父亲兄弟的命,入宫一定要露脸、要出人头地的,却不知才没两个时辰便得罪了五阿哥的额娘。这位五阿哥炙手可热,外边儿多少官宦人家的小姐上赶着呢,如今她算是没了希望了。哆嗦了半天,他塔拉氏的眼角一湿,竟有些哽咽起来:“是臣女不知天高地厚,攀附了五阿哥,求裕妃娘娘恕罪。臣女这就回到那边儿去与大家伙儿一起赏花,绝不会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 裕妃冷哼一声:“你当然不会说,要是说了,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光是勾引皇子这一条罪名,就能让你终身嫁不出去!滚!” 他塔拉氏磕了个头,起身理了理跪皱的裙摆,赶紧跌跌撞撞由侍女扶着往回走。见她一走,五阿哥试探性地抬起了头看着裕妃:“额娘,她生得可爱,不就是想和儿子说几句话罢了。今日皇阿玛本就许你挑个钟意的儿媳妇,你又何必如此严厉?” “闭嘴。” 裕妃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就算不为将来大计考虑,也要为你自己的前程想想。娶个家世单薄的福晋,将来没有岳家可用,就相当于没了个左膀右臂。你瞧瞧你的十七叔、二十一叔,甚至那个毓贝勒,哪个不是娶了个好福晋后平步青云、得你皇阿玛器重的?你见那些婚事平平无奇的世家弟子有哪个是有出息的?” “好了好了,儿子明白了。” 五阿哥仔细一想,他的额娘说得也算在理,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讨好地上前扶着裕妃:“额娘为儿子打算,是儿子肤浅了。方才我就是想来凑凑热闹,没想到遇上了那他塔拉氏,就多说了两句而已,儿子知道分寸,额娘忙去吧,儿子回阿哥所了。” “知道就好!” 裕妃没好气地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头,推了一把他的手让他离去,自己叹了口气便转身回到席上去了。 远远的树荫下,年世兰坐在石凳上休息,无意间将这场闹剧听得一清二楚,嘴角讽刺地勾了起来。 第232章 你中意哪一位? 本来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年世兰心里难免有些惆怅。宫里的女人就像那枝头上的花,开得艳丽如火,谢的时候也快得如风卷残云。一拨儿又一拨儿的女孩儿长起来,连裕妃这个贱人的五阿哥都能在宫里好好长大、风光选福晋了,而自己却还是孤身一人,连娘家都没能保住…… 可无意瞧见的这场闹剧,倒是让年世兰的心情又重新明媚了起来。 她懒洋洋地搭上颂芝的手,慢慢站起来,翘鼻轻哼:“颂芝,让人去摘几支开得漂亮的芍药,咱们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 颂芝笑着应是,转眼便带回了几支嫣红的花儿。 年世兰草草跟皇贵妃、甄嬛和沈眉庄几个位份比她高的人知会一声,便径直离开了百花宴。甄嬛不甚在意,瞧着颂芝手里那捧花朵儿,怕是又要去皇帝面前撒娇吧。 年世兰来到时,皇帝正在偏殿用着茶点歇息着,殿里满是龙涎香的馥郁,但到底是香料气味,骤然从清新的花草树木香气里进入殿内,纵使年世兰这样爱用香料的人也不免皱了皱鼻子。有妃嫔伺候着,苏培盛和颂芝这些下人们就识趣地候在殿门口了。胆大如年世兰,请了安后她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几扇窗,又拿了细腻温润的白玉瓶仔细地把花插好。皇帝倚坐在罗汉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忙来忙去的年世兰。 “皇上,春来花开,世兰想着养心殿还少了点花香,于是选了几朵开得正艳的芍药给您,政事再忙,您也要多疼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年世兰的声音娇滴滴的,听得皇帝骨头都酥了。 皇帝一把拉过年世兰,刮了一下她的手背:“只有你想着朕。可今日是昭贵妃精心操办的百花宴,皇贵妃惠贵妃她们也在,你不该不给她们个面子” 年世兰骄傲地翻了个小白眼,嘟着艳红的小嘴儿顺势坐到了皇帝身旁,软软地靠在皇帝身上,眼波流转:“都是年轻姑娘们的场面,臣妾年纪已经不轻了,在一堆儿花儿朵儿里有什么意思?怕是皇上惦记着御花园,嫌臣妾来这儿碍了您去赏花踏春。” “就属你小气!” 皇帝不禁失笑:“从府里到宫里,新人那么多,可朕何时冷落过你呀?” 年世兰佯装生气,背过身去:“皇上这么说,便是想着那些新人了。也罢也罢,您快去昭贵妃的宴席上看看吧,既给了她颜面,又能看见新人,臣妾方才瞧着呀,一个比一个漂亮,立即多选几位秀女入宫才是好呢。” “傻话!” 皇帝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转过身来:“今日那些赴宴的贵女们,其实是为了让裕妃帮五阿哥掌掌眼,五阿哥也是该娶福晋的年纪了。” “那,皇上您心中可有中意的人家?”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朕觉得吴扎库氏不错,虽然没见过人,但听说人端庄稳重,她的阿玛在前朝也算得力。方才你可见到她了?你觉得如何?” 年世兰微微思忖了一会儿,犹豫道:“方才请安时倒是见过这个吴扎库氏,人算得上落落大方。但……” “但什么?” 皇帝眯了眯眼。 “但臣妾瞧着,那群姑娘们各自结伴赏花后她便没和哪位妃嫔故意亲近,倒是辉发那拉氏和裕妃有说有笑的。” “辉发那拉氏?” 皇帝眉心皱了皱,他可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去提携辉发那拉家族。 年世兰自然是察觉到了皇帝的不悦,随即笑道:“辉发那拉氏倒也圆滑,只是孩子们的事儿,或许父母说了还不算,也得五阿哥自个儿中意呢。” “哦?” 皇帝挑了挑眉,看来年世兰是话里有话。 年世兰眼神明亮,像是不经意似的笑道:“方才臣妾过来时,无意间看见五阿哥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年轻人好奇,或是想看看这些美人儿呢。” “不像话!” 皇帝哼了一声:“你也是他的庶母,很该提醒一句,这样不合规矩。” “臣妾哪儿敢上前打扰呀。” 年世兰娇嗔道:“那会儿他塔拉家的姑娘也碰巧在那里经过,两人可能无意间碰见了,正聊在兴头上,看起来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倒是让臣妾想起来年少入府与皇上初遇的时光……” 提起从前,年世兰微微垂下了头,似是在回忆当初的年少情愫。 皇帝的脸瞬间有些黑了。他塔拉氏能入宫赴宴,多是沾了姓氏的光而已,她的家族已经很久没出过什么有用之才了。一个姑娘家家,能在宫里的正宴上与皇子私下结情,别说皇帝不爱管后宫女人事宜,就单是裕妃那关估计她也过不了。 “你说的可是真事儿?” 皇帝声音沉了下来。 “臣妾亲眼所见。皇上不是说今日本就是给五阿哥选福晋吗?怎么好像有些不高兴,这位他塔拉氏不好吗?” “没什么,朕也对这个他塔拉氏不甚了解,稍后朕再与裕妃商量一下便是。” 皇帝知道年世兰与裕妃不和,自然也猜到她故意来自己跟前儿提起这事是为了告五阿哥一状,不愿再与她说下去。 目的达到,年世兰也不在意皇帝是否恼了她,只岔开了话茬儿,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边借口要给甄嬛脸面、重回御花园,转身带着颂芝就告退了。 方才还用着点心的皇帝彻底没了胃口,眸色暗沉,闷闷地独自坐了好一会儿,吩咐苏培盛让裕妃晚上过来回话。 傍晚,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的裕妃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养心殿偏殿。 “今日你看得如何呀?” 皇帝一边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没得赐座的裕妃站在皇帝旁边,柔顺地笑着回话:“今日的姑娘们个个儿都优秀,臣妾瞧得眼睛都花了。臣妾多谢皇上如此用心安排。” “那你可有心仪的人家?” 皇帝抬了抬眼皮。 “钮祜禄氏温柔乖巧,哈尔佳氏瞧着也端庄贤淑,臣妾瞧着都喜欢,皇上拿主意便是。” 说起未来的儿媳妇,裕妃眼里尽是期待,挑的都是满人大姓的姑娘。 “你觉得吴扎库氏如何?” 裕妃对吴扎库氏印象不深,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下:“行礼时仿佛见过,姿色尚可,但有些清高,臣妾并未同她说过话。” “听说辉发那拉氏倒是和你聊得来?” 皇帝冰冷的眸光闪了闪。 第233章 又倒下了 提起辉发那拉氏,裕妃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但在皇帝面前她只笑着道:“辉发那拉氏是个热情的性子,赏花时与臣妾多聊了两句,倒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 “朕与你直说了吧,朕觉得吴扎库氏不错,她的阿玛在前朝正得力,朕有意将她选为弘昼的福晋。” 面对皇帝冷漠的语气,裕妃有些着急了:“可若论家世,钮祜禄氏和哈尔佳氏也不错呀,若能在这两位中择一位福晋,吴扎库氏为侧福晋,或许也可?” 吴扎库氏虽也不错,但和钮祜禄氏、哈尔佳氏比起来还是逊色一些。 皇帝瞪了裕妃一眼,手里的茶杯啪一声放在桌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裕妃赶紧深深蹲下行礼:“臣妾糊涂,请皇上恕罪。” 见皇帝半日不吭声让她起来,她抬起一双泪光闪闪的凤眼:“皇上…… 五阿哥虽不争气,却也是您的亲生儿子,臣妾只是想为他打算,娶个得力的福晋,敦促他好好读书、为您分忧……” 皇帝没好气地叹了口气:“起来吧。他是朕的儿子,朕自不会亏待了他。朕问过了昭贵妃,吴扎库氏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娶到她是弘昼的福气。至于侧福晋嘛……等过两年有好的再说吧。” 裕妃虽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四阿哥成婚时也能娶了个高氏为侧福晋,为什么她的五阿哥不能同时娶两个?但看到皇帝已经有了决断,语气不容商量,只能柔顺地应了下来。 不日,养心殿传出圣旨,赐婚于五阿哥弘昼与吴扎库氏,五阿哥封为和郡王,还赐了一座相当漂亮的府邸。圣旨宣下时正好五阿哥去了裕妃那儿请安,一同谢过恩后,裕妃捧着圣旨看了又看,想起年前时五阿哥犯下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罪过,口中喃喃道:“好,好,终于定下来就好。” 五阿哥努了努嘴:“额娘终于放心了吧。可惜了,若是能把他塔拉氏一并纳入府里那才好呢。听说吴扎库氏贤淑端庄,他塔拉氏温柔貌美,贤妻美妾……” “住嘴!” 裕妃敲了一下五阿哥的头:“额娘何尝不想替你着想?我倒是想替你求个家族更好的福晋,可你皇阿玛看重吴扎库氏,她的阿玛又在前朝得脸,就连侧福晋都觉得委屈了她。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别惹你皇阿玛不高兴。过两年吧,待有好的额娘再替你求了来。左右这侧福晋也不急,你可别让那些侍妾通房的丫头们闹出什么腌臜事!” “是是是,儿子明白啦。” 御前那些人走远了,五阿哥又恢复了的纨绔做派,一边搀着裕妃往殿内走去一边懒洋洋应付道。 为了准备五阿哥大婚,除了内务府那一份,裕妃拿出了多年的珍藏与积蓄,还放下身段到皇帝跟前儿求了不少珍宝,连皇帝都有些不耐烦了:“内务府按规矩准备得已经够丰厚了,你又添了这么多,怎么都够了!四阿哥大婚时也没这么铺张,你儿子总不好越了去。” 裕妃被说得有些委屈:“臣妾就这么个儿子,吴扎库氏又得您的青眼,自然想帮两个孩子办得风风光光的,这也是皇上您说的『体恤老臣』不是?再说了,那惠贵妃又不是四阿哥的亲生母亲,心意自然比不上臣妾的……” 皇帝一个刀子似的眼神刮过来,裕妃赶紧悻悻闭了嘴。 苏培盛在一旁看着,不动声色也微微摇了摇头,这裕妃呐,争宠时也偶尔还有些手段,可一到了这儿女事上也犯了糊涂,竟有些不顾自己的恩宠前程了。 “好了好了,左右要到初夏才成婚,你先回你宫里去吧,别在朕跟前儿呱噪。” 。 天气逐渐变热,昭贵妃整日忙着后宫的琐事,皇帝开口复了沈眉庄协理六宫之权。庄贵人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玉姝的皓月和甄嬛的弘泽也开始学走路,叶澜依得晋封为常在,那群儿近一两年封的答应小主虽然位份不动、但也盛宠不断。太后虽说不上多疼爱五阿哥,但孙子成婚,做皇祖母的还是很高兴的。这一高兴,多日不下床的太后竟然坐了起来,还能在御花园里带着九阿哥和景宁公主赏花纳凉了。依例,皇帝还是想去圆明园避暑,五阿哥的婚事就定在圆明园举办。 后宫乍一看一片祥和,可皇帝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因为,先有外省罢考、后有南方大旱,福建沿海又传来倭寇偷袭,全国二十多个省一半过都说钱银不足、百姓生活困难、求朝廷资助。养心殿里的折子堆成了山,皇帝已经快十日没召见过任何妃嫔了,就连裕妃这样着急着给儿子谋划的人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冒头。 皇帝一急,自然又病倒了,前往圆明园的事暂时被搁置了下来。太医院的人没日没夜地候在养心殿外等着传唤,太后急得每日过来探望,还让宝华殿的大师日日诵经祈福。甄嬛、沈眉庄、皇贵妃、敬妃和裕妃等一众位分高的妃嫔轮流侍疾。 皇帝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虽然脸色憔悴了些,还是能坐起来看折子见大臣的,只是不能像从前那样每日处理政事六七个时辰了;可坏的时候皇帝整日浑浑噩噩,有时竟起不来床,偶尔伴有发热症状,但温实初一用药就会退烧。本来想亲自去外省微服寻访的,从北到南走一遭,此时皇帝只能作罢,考虑派个皇子代替自己前往。 前朝大臣吵吵嚷嚷,本来呼声最高的理应是四阿哥,毕竟他跟着皇帝学处理政事已非一日两日,但竟然有不少朝臣支持起五阿哥来,还有人重提起了立太子一事。原因无非就是惠贵妃是汉人,满人的江山岂能由一个有着汉人血统的皇子来继承。还有一些老臣如张廷玉之类,依旧极力支持着皇后所出的九阿哥。 皇帝要强又好面子,觉得那些大臣开始嫌弃他年老病弱,一气之下竟吐了血。 第234章 到底在谋划什么 皇帝这一吐血,宫里可就乱了套了。 太医院忙得人仰马翻,后宫窃窃私语,有人传皇帝不大好了。这些不像样的话传到了寿康宫,管理后宫的甄嬛和沈眉庄被太后叫到了跟前训了几句话,两人出来的时候眉头紧锁,就近一同回了永寿宫议事。 “眉姐姐,你可想过以后?” 甄嬛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得沈眉庄有些心慌,沈眉庄捏着绢帕的手捂在心口缓了缓:“从前你跟我说皇上时日不多,我只觉得不真实,没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竟然这样了。不过,皇后有嫡子,太后也健在,你我又能如何?” 甄嬛轻轻摇了摇头:“姐姐教导有方,四阿哥年长,跟着皇上学着处理政事已非一日两日,在前朝的呼声最高。五阿哥顽劣,就算将来的福晋出身不错,皇上绝不会动了国本之念。九阿哥嘛…… ” 甄嬛轻笑一声:“他到底是谁的儿子还不得而知呢。” “你是说……” 沈眉庄顿了顿,叹了口气:“就算是真的,咱们也没有证据,若是莽撞行事,反而得罪了太后,得不偿失。至于四阿哥,我这个名义上的生母虽然位分高,但出身汉军旗,你说的事儿,怕是难成的。” 甄嬛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紫檀木桌,面色凝重。沈眉庄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嬛儿,最近我得了个消息,叶常在和果亲王府的人悄悄传话。眼下皇上的情况这样不好,虽说她是娴福晋送进宫的,但联系亲王的事儿远远轮不到她一个常在插手。” 原来不久前准噶尔闹事时,老十七虽在席上态度冷漠,但席后主动请缨,若摩格硬要求娶淑和公主为妃妾,他这个皇叔愿为大清一战、死而后已,绝不让准噶尔侮辱爱新觉罗家族。事后皇帝念其忠心,封了他为亲王。 甄嬛握了握沈眉庄的手:“姐姐的四阿哥年长,这种涉及前朝的事儿还是少插手的好,我会派人盯紧她的,姐姐不必担心。” 沈眉庄嗯了一声,论起政事,甄嬛总是比她更有主意,有她做主自己也安心些,她只管顾着后宫就是了。 待沈眉庄一走,甄嬛立即把玉姝叫了过来,仔细问了一遍孟静娴上辈子的为人。 “从前见她,只觉得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却是个有野心的。” “只是,不知这是她的计划,还是王爷的计划。” 虽已没了缘分,玉姝难免心里还对那人有些牵挂。 “她对王爷情深,所做之事肯定是为着他的。有时候王爷入宫给太后请安,是阿晋悄悄去见的她,想必王爷也是知情。罢了,咱们小心行事,别连累了就是。” 甄嬛的目光远远放出去,若有所思:允礼,你们夫妇俩到底在谋划什么…… 第二日甄嬛去养心殿看望皇帝,见殿门紧闭,苏培盛和小厦子都在外头候着。 “哎呦娘娘,这快中午了日头毒,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苏培盛殷勤地笑着迎了上来:“皇上传了几位王爷和大臣们在里头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要不等皇上午休后您再过来?” 甄嬛淡淡地笑了笑:“今早皇贵妃可是来过陪伴皇上?” 苏培盛摇了摇头:“昨夜皇上精神不错,半夜睡不着传了叶常在过来说话,今儿一早叶常在才离开的。” “哦?” 甄嬛愣了愣,随即笑道:“皇上的龙体好些了?那可是喜事,下午本宫再亲自过来恭喜皇上吧。” 苏培盛哎哎两声,恭敬地送走了甄嬛。 趁着皇帝见大臣的空隙,甄嬛赶紧叫了温实初过来回话。 “皇上这几日服食的丹药是平日里的两倍,锦妃娘娘又每日熬了野参汤过来,所以皇上精神看起来尚可,实则虚有其表罢了。只看如今天气炎热,皇上却每日虚汗不断、手脚微凉便知,若没有这些丹药和参汤吊着,恐怕就要手脚发软、四肢冰冷,就算站在盛暑烈日下也无济于事。” 温实初无奈地叹了口气:“微臣担心,如此下去,两年之期都是勉强。” “那你整日伺候在养心殿,可有听到什么前朝的风声?” 温实初锁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虽然皇上好些时日没上早朝,但只要精神不错便会传召老臣们入宫觐见,听说张廷玉大人多次进言,提议皇上立九阿哥为太子,田文镜大人则觉得四阿哥是可塑之才,鄂尔泰大人还未表态,却也赞成皇上早日下决断为好。不过微臣终究只是太医院的人,这些都是留心听同僚们说来的。自从十三爷薨逝后,皇上与果亲王、恒亲王来往较多,毓贝勒得封毓郡王后也颇得重用,但听说他们都未曾表态。” 这也都是甄嬛的预料中事,后宫能听说的也大差不差,看来眼下是四阿哥和九阿哥的较量了,只是九阿哥才刚会走路,话都说不全,如何在短时间内赢得了这个已经成年的哥哥? 甄嬛思量了一会儿,只交代了温实初继续给皇帝好好用药。 临走时,温实初忽然回头:“对了,卫临有件喜事儿托微臣转告娘娘,流朱姑娘……卫夫人平安诞下了一位公子,卫府上下十分高兴。” “真的吗?” 甄嬛惊喜得下意识用绢帕捂了捂嘴,笑出了声:“好,太好了!终于有件高兴的事儿了!本宫这就派人告诉姝嫔,她总是担心流朱,这下子可以放心了。” 一旁的槿汐也笑成了一朵花儿。 “槿汐,快去库房里挑些好东西和补品,还得劳请温太医替本宫转交给卫太医。如今宫里事多,关于皇上病情的流言也多,本宫就不召他来永寿宫了。” “是,微臣遵命。” 甄嬛交代的事儿,温实初自然是乐意的,笑盈盈应了下来。 可高兴了没两日,寿康宫里下了懿旨,说太后凤体违和,不能再照顾九阿哥弘曕了,于是把九阿哥暂时交给了皇考皇贵妃佟佳氏抚养——也就是孝懿仁皇后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第235章 别打草惊蛇 太后身子抱恙已非一日两日,但九阿哥是乌拉那拉氏的命根子,是家族逆风翻盘的唯一指望,就算太后病得再重的时候也没有假手于人。宫里早就有人伸长脖子等着看九阿哥会交给哪个嫔妃,没想到最后竟给了皇贵太妃佟佳氏。 这一位,可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妹妹,在先帝那会儿时,入宫就是盛宠,当今皇帝登基后也一直尊着。当初皇帝还是郡王时,四阿哥刚出生不久,先帝还让她暂时照顾过四阿哥一段时日,只是毕竟不是她的孙子,后来就一直养在圆明园。即便到了今日,四阿哥去给太后请安时,也会顺路到慈宁宫看望这位皇贵太妃。 一下子宫里议论纷纷,都觉得太后将九阿哥交给这样位高权重的皇贵太妃,他的位子算是稳了。 “到底人家的亲额娘是皇后娘娘,中宫正位。那两位再如何得宠,也是汉军旗的妃嫔。虽说如今宫里还是她们二人掌权,但皇贵太妃的家族不容小觑,依我看,这两位汉军旗贵妃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 “姐姐说得是。且不说四阿哥并非惠贵妃亲生,就算是昭贵妃亲生的七阿哥和十阿哥也没成气候。前儿皇上召嫔妾去伴驾,碰巧他正在里头考六阿哥学问,那书背得可顺溜极了,嫔妾瞧着皇上可高兴了,那位可也是皇后亲手带大的。” “可六阿哥的生母……听说也是个出身微贱的宫女而已。” 这两位正是去年新进宫的贞常在和康答应。 她们上辈子就是两个不安分的,羞辱安陵容、为难位份比她们低的嫔妃,一日日的在后宫上蹿下跳。 此时玉姝正不远不近地走在树丛的另一侧。 听到这些话,玉姝眉头皱了皱,在树丛后咳了两声,贞常在和康答应被吓到打了个激灵,愣在原地惊慌地望向一侧。玉姝扶着菊青的手慢慢地绕过树丛走出来,寒声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皇储之事,本宫还以为是谁呢!” 两人见是玉姝,知道她与甄嬛和沈眉庄走得近,立即脚一软就跪了下来求饶:“请姝嫔娘娘恕罪,嫔妾们只是随口说笑,并非有意冒犯贵妃娘娘和皇子们。” 玉姝冷笑一声:“贞常在和康答应好大的脸面,连皇子们和娘娘们都能成为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了,这样的好口才,要不要去养心殿给皇上好好说道说道?” 两人自是害怕得连连认罪,求着玉姝不要把此事禀告皇上。玉姝知道近日后宫吹的什么风,就算拿这两人去养心殿出气也帮不了甄嬛什么,再把皇帝气病了反而自己遭罪,只用主位娘娘的身份罚这两人就地跪了一个时辰了事。 待玉姝把这件事告诉甄嬛时,甄嬛嗔了她一眼:“瞧你,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得你急得声调都拔高了?天气最近变热了,快擦把汗吧。” 玉姝有些悻悻,用绢帕按了按额头和双颊,缓了缓道:“我这不也是担心长姐嘛。太后如此举动,宫里的风向一下子就变了。本来讨好储秀宫的人,一下子都看着寿康宫的眼色行事。长姐不知,那些势利眼们都上赶着去探望皇贵太妃呢。从前慈宁宫哪儿有如此热闹过?储秀宫便罢了,惠贵妃到底是长姐的姐妹,若是四阿哥……咱们的日子总不至于难过。但若是九阿哥的话,那咱们往后可没好日子过啊。” 甄嬛听了这些话,依旧眼神淡淡,丝毫没有着急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比起担心刚会走路的九阿哥,叶常在最近与果亲王府的人走得近,听说每次他与孟静娴入宫时叶常在都会悄悄儿地与他们身边的人见面,近日皇上病势反复,她也和王府的人见了几次面。那些个丹药和年世兰必定脱不了干系,可年世兰与皇上的渊源咱们是知道的,但叶常在和皇上如今可没什么血海深仇。” 玉姝闻言也琢磨了起来,可两姊妹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阿晋……从前他曾托阿晋给我带过几次话,或许,我能直接问问他?” “若无十全的把握,别打草惊蛇。” 甄嬛迟疑了一会儿,既无别的办法,只好先这样了。 皇帝断断续续病了快一个月,天气越来越热,继续留在宫里也无益于养病,五阿哥的婚事又定在了圆明园,终于还是挑了个日子过去了。 甄嬛还是住在碧桐书院,玉姝还在韶景轩,沈眉庄也还在镂月开云馆;皇贵妃住在杏花春馆;年世兰重登妃位,自己要求回了清凉殿;裕妃住百花亭,敬妃和欣嫔还是分别住在阳雪居和引绿轩,其余跟去的妃嫔也都零零散散地按内务府的安排住下了。每年避暑,所有的阿哥公主们必定都会跟着来,如今九阿哥养在皇贵太妃膝下,而皇帝不好带着皇贵太妃出行,皇帝竟然开了口让皇贵妃把九阿哥带在身边儿,理由是她照顾着景宁公主,正好让两兄妹团聚,也好培养兄妹之情。 虽说只是暂时的决定,但一时之间,一对嫡子女都养在了皇贵妃跟前儿。 皇贵妃,位同副后,可是仅次于皇后的妃子,尊贵得很。 皇帝每次来到圆明园,总是会在九州清晏设宴,入得了皇帝眼里的恒亲王、果亲王、慎郡王、毓郡王等自然也带着家眷一同前来赴宴。宴席上还是年年如此的歌舞,可再乏味,众人也要装出兴致满满的模样来讨好皇帝。妃嫔如此的多,皇帝的眼睛也总在叶澜依等新人身上打转,玉姝瞧着空隙就托辞酒醉出去了。席间她瞧叶澜依被皇帝盯得紧,便让菊青给阿晋递了信,说是叶澜依不便在宴席上出来,有话要托她带给王爷。 “你跟阿晋说时他可起了疑心?” 玉姝边走边低声问着菊青。 “有一点儿。他先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后来奴婢坚定地说,叶常在说这个消息事关要紧,若他不肯传话,便是白白辜负了叶答应在宫里的日子,后来他才肯了。” 此话更加确认了玉姝心里的推测,看来叶澜依入宫的事儿他是知情且同意了的。 约定的地点是离九州清晏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后。那儿巡视的侍卫较少,比较容易避开眼目。玉姝从席上出来时明明是看着阿晋先悄悄离开果亲王身边儿的,可此时却不见他的身影。 “你特意引我出来可是有事?” 爽朗清脆的男声从背后响起,玉姝猛地一回头:是他来了。 第236章 有些烦人的账目 果亲王使了个眼色,菊青识趣儿地往旁边的树木后退了退,留在一旁的树木后把风,阿晋也在那儿。 玉姝浅浅福了福身,果亲王把她扶了起来:“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王爷亲自出来,就不怕惊动了皇上?” “席上人多,皇兄未必注意到我。你说叶常在有事让你转告于我,事关紧要,我又怎可假手于人只让阿晋出来呢?” 玉姝垂下了头,正想着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果亲王却继续开了口:“其实叶常在根本没让你带话儿,是吗?你是察觉到了她与我身边的人往来?” 本想着从阿晋口里先探探口风,没想到他竟自己来了,玉姝只好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叶常在与果亲王府往来能被我发觉,旁人要知晓也是迟早而已。这一个月来皇上病势反复,他又一向多疑,你自己好自为之。” “你骗阿晋,不是想打听一下叶常在到底和我说了什么?” 果亲王的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玉姝犹豫了片刻,直接迎上他探询的目光:“你和娴福晋为何要将叶常在送入宫?你可知道,当初昭贵妃打算……” “昭贵妃打算帮她离开圆明园、不再为奴为婢是吗?” 他直接打断了玉姝的话:“我知道。可是静娴无意间发现了她对我的心意,便把她接入了府里。可女子间的事自古以来就错综复杂,如今她选择入宫,我,会一辈子感激她的。” “女子的关系错综复杂?” 玉姝眉头一皱,忍不住拔高了些声调:“叶常在本无意入宫,难道就因为你的福晋善妒,便毁了她的一生吗?你可知她本已答应了长姐,愿意和三妹一同出宫?” 听玉姝这样说孟静娴,果亲王竟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心,压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静娴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王府和我。她的初衷虽不算光明正大,但后来她的安排也是叶常在自个儿同意的。我若有机会,一定会补偿叶常在。” “补偿?你如何补偿?” 玉姝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你与旁人不一样,没想到为了维护你的娴福晋,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她能跟着三妹出了宫,天高海阔,任她再舍不得也碍不到你的福晋。你倒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她觉得入宫比自由来得更好?” 果亲王敛起目光,微微别过了头叹了一声气:“此事因我而起,是我不好。『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虽然现下我有不能告诉你的事情,只希望来日你能明白我。” 他望向远方的目光多了几分坚毅:“近几年皇上龙体多次抱恙,病势大有加重之意。皇上的康健关系到大清的国运,多少人虎视眈眈着,我同样身为皇子,有些事不能袖手旁观。” 玉姝有些诧异地望向果亲王,但他随即恢复了往日随和的笑容:“我们出来已久,是时候回席了,不然皇上该注意到了。” 说着他抱了抱拳:“圆明园风光甚好,小王且要再逛一会儿,姝嫔娘娘请便。” 玉姝微微一点头,换上了有些疏离的微笑,带着菊青离开了,回席前先特意去了一趟偏殿。 她刚回到席上坐下,皇帝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姝嫔方才去哪儿了?” 语气虽然温和,眸光却带了几分犀利。 玉姝站起来福了福身,浅笑道:“臣妾不胜酒力,又不小心弄脏了龙华,于是到偏殿更衣、顺便醒醒酒去了。” 皇帝仔细一瞧,玉姝现下用的龙华是绣着杜鹃花的,而她衣裳的纹样是兰桂花纹,两个纹样和颜色并不相搭,服侍主子们更衣的宫女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他眼里的猜疑悉数散去,笑着抬了抬手让她免礼,便继续同旁人说笑喝酒去了。 甄嬛与玉姝对视一眼,玉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各自与旁边的人继续说话。叶答应环视了殿内一圈儿,果亲王还没有回席,但眼下不在席上的也不止他一人,皇贵妃不久前也借口微醉走了出去,还有些年纪轻的孩子也坐不住,偷溜了几个出去。果亲王约莫再过了一刻钟才回来,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银酒壶。 “好不容易今天你准时来了,没想到还是半路逃席了。朕该罚你几杯才是!” 果亲王哈哈一笑:“皇兄误会臣弟了。听说前儿西域新进贡了极好的葡萄美酒,臣弟实在挂念,于是巴巴儿地去讨了一壶过来。您瞧。” 他举起手里的酒壶晃了晃,又作了个揖:“臣弟擅作主张,让内务府为难了,还得请皇兄恕罪。臣弟先在此自罚三杯!” 皇帝就是喜欢他这个游手好闲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大手一挥:“朕也是习惯了。十七弟妹,朕这个弟弟还得请你多担待。” 孟静娴甜甜一笑,起身行礼:“皇上言重了,妾身不敢当。” 乐师、歌女和舞女们又卖力地继续表演助兴,御膳房的美酒佳肴又上了几轮,众人终于开始有些疲乏。老祖宗的规矩,白日的宴席不宜多饮,皇帝开始有些薄醉时大家伙儿就自觉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不多一会儿就结束了宴席,皇帝只留下了叶澜依伴驾。 。 几日后的碧桐书院,甄嬛和沈眉庄又埋头在内务府新呈上来的各种册子里。沈眉庄对完了手头那一本,一抬头,看见甄嬛捧着册子皱眉,关心道:“是这个月的花销太过了么?” 甄嬛将册子递到她面前:“姐姐你瞧,皇上招了一堆儿的炼丹道士和民间术士养在园子里,那群人整日不是要这个稀罕的药材、就是那个难寻的石头,还得每日好吃好喝供着。这还不止,昨日我寻了几个内务府的人来问,有些人仗着皇上的名号,在园子里对宫人们呼来喝去,十分不客气。” 第237章 可不能让旁人坏了事 “是了,这些话我也听了一些。先前在宫里的时候便陆陆续续养了几个,没想到皇上不仅把他们带来了圆明园,还招来了更多的人。从前那个山人见了宫里的人还算有礼,现下混进来的还有一些粗鄙的江湖术士,我听说,私下里他们甚至敢言语冒犯那些美貌但没靠山的小宫女,真是不堪入目。只是这些人是皇上的旨意进来的,咱们也不好动手。” 沈眉庄仔细地翻了翻甄嬛递过来的册子,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抬头看了眼还在为账目烦心的甄嬛,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对甄嬛招了招手,又俯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 可看着甄嬛听过后淡淡然的态度,沈眉庄便知道她不打算插手了。 “皇上年纪大了,自然喜欢那些花朵儿一样的年轻面孔,而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嘛,花花心思自然也多些,只要皇上高兴了,让太医院好好伺候着就好。” 甄嬛漫不经心地拿着笔在旁的册子上写了些什么,感受到沈眉庄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抬起眸子,面露笑意轻快道:“不过就是年轻的新人们使手段争宠罢了,虽说宫里禁止妃子魅惑皇上,连侍寝都是规规矩矩的,但只要皇上喜欢,这就不是咱们能够插手的。再说了,如今宫里的人不都觉得咱们两个汉军旗贵妃做不了主嘛,且让她们得意几天,姐姐就莫要担心了。” 。 叶澜依没什么学问,出身又低,本来是难以与后宫选秀进来那些妃嫔相较的,但自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疑心越来越重,反而更喜欢这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因为她带不来任何威胁。她在皇帝面前也聪明得很,虽是果亲王府送进来的,但在天威面前从不提旧主,整日里只知道些风花雪月之事,皇帝偶有试探,她也表明自己虽感激王府的知遇之恩,但入宫后唯一的主子就是皇帝。一来二去,就算是勤政殿皇帝竟也准她出入了。 可清凉殿却有人不高兴了。 啪! 年世兰眼里跟淬了毒似的,一把把颂芝刚奉上的茶盏和点心碟子全扫在了地上。 “狐媚子东西!小小一个常在,整日缠着皇上,前日伺候皇上午睡,昨晚儿侍寝,今日又陪皇上骑马!本宫连去了两次都没能见到皇上!” 颂芝赶紧把殿内的人都遣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轻声劝道:“娘娘息怒,不过是个小小宫嫔罢了,娘娘改日找个由头料理了她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哪儿就值得您这样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呢。” 眼见年世兰气得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缓,她又继续道:“不过奴婢打听过了,她不是惠贵妃昭贵妃那一类自诩贤妃的人,小厦子说她很是会顺着皇上的心意,就连这次把那些道士术士迁来圆明园里养着的事儿也少不了她在皇上耳边推波助澜。听说皇帝起了这个主意后,皇贵妃和两位贵妃都极力反对,就连四阿哥也多次进言,但叶常在却极力赞成,说皇上每次用了丹药后都精神焕发。娘娘您就宽心吧,她,碍不着您的事儿的。” 年世兰满眼厌恶地扶了扶满头珠翠,忍着心里的几分酸涩:“算她识相。若是坏了本宫的好事儿,本宫绝不会放过她。” 。 皇帝自去年身子不太好后,每日看折子的时间就少了些,这回来了圆明园,九州清晏更是日日欢声笑语。好似年纪越大,他越想当个逍遥快活的皇帝,总想着彰显自己作为帝王的至高无上。 看内务府的记档,皇帝连着好几日都召幸年轻妃嫔,甄嬛决定带着温实初去九州清晏看看,只是刚走到殿门口,便听见里边儿传来阵阵娇软甜腻的笑声,听着不像最近最得宠的叶澜依,她蹙着眉问苏培盛里边儿是谁。 “回贵妃娘娘,里边儿是孙答应和兰答应。” 苏培盛怕甄嬛不高兴,脸上有些局促。 甄嬛淡淡“哦”了一声,小声道:“皇上好兴致,那本宫明日再来给皇上请安吧,劳烦苏公公多提点皇上,心疼新人妹妹的同时也要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苏培盛尴尬地应下,恭恭敬敬送走了甄嬛。 待到走远了些,甄嬛低声交代着温实初:“你医术好,该好好拿出真本领来,莫要叫皇上在新欢旧爱之间失了面子。近日皇上只召见这些答应常在,就连锦妃求见也没能如愿,该想些法子让皇上别冷落了旧人们才是。” 温实初微微勾起嘴角,也把声音压得极低:“请娘娘放心,微臣仔细研究过那些丹药,再结合新开的方子,皇上自个儿丝毫没察觉出龙体不妥,还以为自己不输当年。至于锦妃那边儿…… 卫临把您的方子想法子悄悄传了出去,锦妃没有起疑心,已经让她宫里的人私下里四处寻齐了东西,想来皇上很快就能享用到了。” 甄嬛的眼神透着一股犀利,扫了一眼温实初:“你和卫临小心点儿,你们与本宫走得近,她一向不信任本宫,别让她抓到什么把柄才好。” 。 果然不出三日,年世兰已经坐不住了,眼瞧着皇帝开始渐渐不再去老人们的宫里,她可不能坐以待毙。还未到晚上翻牌子的时候,她便主动带着熬了大半日的龟鹤延年汤去了勤政殿,里边儿百灵鸟似的笑声真是让她烦躁! 苏培盛没能劝年世兰回去,只好讪笑着进殿内通传。 “皇上,锦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皇帝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打扰,眉心拢了拢:“孙答应已经在这儿了,让她先回去吧,朕改日再去看她。” “可……” 苏培盛满脸为难:“方才奴才也是如此同锦妃娘娘说的,可她说自个儿带来了精心熬制的汤水来给皇上滋补龙体。锦妃娘娘已经来过好几回了,回回皇上都说没空见她,不如今日就见一回吧?” 殿内一阵沉默。 皇帝的脸色不大好看,本来还挽着皇帝的胳膊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坐着,现在不太自然地站在了一旁。皇帝牢牢盯着苏培盛好一会儿,声音又冷了几分:“你真是愈发大胆了!” “奴才不敢,请皇上饶命。” 苏培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小汗珠。 半晌,皇帝对孙答应抬了抬手:“你先回去吧。” 终于,年世兰顺利进入了勤政殿,这夜便宿在了九州清晏里了。 第238章 如今又是为何 第二日,年世兰坐在高高的辇轿上洋洋得意地回了清凉殿,刚回去没多久,皇帝又派人传话说晚上去她那儿用晚膳。这一去,十有八九就是要歇在她那儿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颂芝和红景喜气洋洋地欠身哄着年世兰。 “起来吧。” 年世兰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皇上晚上要来,你们快去准备一些平日他爱吃的菜吧。” “是,奴婢遵命。” 两个人笑得眉眼弯弯。主子得宠,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得脸,自然要拿出高高兴兴的样子来。 “皇上要来咱们清凉殿,就更方便了,颂芝,晚上一定要好好准备着。” 年世兰虽面含微笑,但“好好准备”几个字却是咬着牙说的。 闻言,颂芝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又立即恢复恭顺的模样,低声应下便垂着头出去办事了。 内务府的人自然很快把皇上今晚去清凉殿的消息传到了各宫。 “锦妃的动作倒快,还没几日呢就把东西都找齐了。” 玉姝轻蔑地笑了笑。 “从前陵容留下一些,我也记得一些,都是现成的,又有何难?” 甄嬛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扇子:“倒是那个最近经常伴驾的孙答应……” 她脸上浮起了有些古怪的笑容。 此时槿汐走了进来,对两位娘娘福了福身:“两位娘娘,苏培盛来了。” 甄嬛与玉姝对视一眼,玉姝会意地站起福了福身:“出来大半日,有些不放心皓月,我就先回去了。” 苏培盛与玉姝刚好擦肩而过。 “姝嫔娘娘吉祥,皇上惦记着您和皓月公主,吩咐了奴才晚些时候去韶景轩给您和小公主送些燕窝,也劳烦您帮着照顾些庄贵人。” 玉姝不冷不热地微笑点头:“请苏公公帮本宫多谢皇上,庄贵人怀着龙裔辛苦,本宫理应替皇上分忧。既然今日皇上要去看望锦妃娘娘,那明日本宫再去九州清晏向皇上谢恩吧。” 进了碧桐书院,苏培盛脸上堆满了笑:“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苏公公,什么事儿要你亲自过来了?” 甄嬛抬手让他起身,并让槿汐搬来一张绣凳赐他坐下。 苏培盛谢了恩,从容地坐下回话:“娘娘,今儿中午勤政殿的消息,太后那边儿派人去景山接了十四爷入宫。” “十四爷?他不是被皇上软禁了么?” 甄嬛诧异道。 苏培盛一改来时殷勤的笑脸,神色变得凝重:“是啊,可是太后凤体违和,说十分想念十四爷,就派了人去景山传话,传话之人说太后病重,景山的侍卫犹豫间人就被带走了。今儿早上的事情,中午消息传到勤政殿时皇上什么也没说,但奴才瞧着皇上仿佛动怒了。” “这件事儿……你已经派人传到各宫了?” 苏培盛摇了摇头:“这是前朝的事儿,奴才不敢妄言。皇上器重娘娘,奴才只想着先给您提个醒儿。” 甄嬛在这后宫待得久了,从来不信无缘无故的殷勤,她冷眼瞧着苏培盛:“苏公公,你是打小儿就跟在皇上身边的人,在这宫里头,可能太后与皇上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你与皇上的多,你对皇上,向来是最忠心的。本宫虽为贵妃,但这宫里也并非只有本宫一人协理六宫,本宫只问你,这勤政殿的消息,为何你这么快就带到本宫这儿了?又独独带到本宫这儿?” 苏培盛知道瞒不过甄嬛,赶紧跪下:“娘娘慧眼,奴才不敢欺瞒娘娘。” 他抬起眼睛,露出几分这宫里最难得的真诚:“娘娘身为贵妃,又协理六宫,得皇上器重,奴才想讨您几分好,这是其一。这其二嘛…… ” 他有些不安地往槿汐的方向瞟了瞟:“奴才与槿汐老早就相识,又是同乡,奴才自知挨了一刀子家伙,没儿没女没福气,配不上槿汐,可是,奴才对槿汐是真心的!” 槿汐见他一股脑儿全部说了,有些焦急,赶紧快步上来跪在苏培盛旁边:“奴婢求娘娘不要怪罪苏公公,都是奴婢的不是,擅自与苏公公往来。请娘娘放心,苏公公绝无害娘娘的心,他只是想给您提个醒儿。”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事实摆在眼前时甄嬛还是愣了愣,反应过来了才赶紧伸手扶起两人:“竟是本宫糊涂,没有早些看出来。” 她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槿汐:“槿汐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自是心疼她的。只要你们两人愿意,只要苏公公真心对待槿汐,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皇上知道这事儿了吗?” “还没有。” 见甄嬛没有反对的意思,苏培盛松了口气:“这样的事儿,奴才不敢污了皇上的耳朵。方才若不是娘娘发觉,奴才也不敢直言,这件事,终究是奴才连累了槿汐。” “你我之间,不必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槿汐一时情急,脱口而出,说完自个儿的脸都红到了耳朵根。 甄嬛莞尔:“苏公公敢作敢当,依本宫看,多少男子都做不到这一点,有你这样待槿汐,本宫很是放心。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们,这宫里终究是皇上做主,这样的事儿如果不是在皇上跟前儿过了明路,将来若是被他人抓住把柄发作,本宫也保不住你们。不如想个办法、找个机会,在皇上跟前儿把这事儿提了,往后才不会委屈了你们。” 苏培盛哎哎应下:“还是娘娘您想得周到。此事,容奴才再想想。” 甄嬛颔首:“方才的事,多谢你告诉本宫。你们俩,往后小心些吧。” 苏培盛连忙谢过甄嬛提点,甄嬛也让槿汐亲自送了苏培盛出去。等到槿汐回来,甄嬛正独自在正殿等她。 “槿汐,你这是何苦?若你愿意,本宫可以为你安排出宫的……” 虽然知道苏培盛是真心,但他到底不是健全的男儿身,上回是为了救她于水火,如今又是为何? 第239章 朕交代的事儿你们要好好办 “娘娘,” 槿汐欠身回话:“奴婢知道娘娘想说什么,只是奴婢这个决定并不全然因为娘娘。苏培盛很早就待奴婢很好,娘娘告诉奴婢的那件事儿,的确打消了奴婢的一些顾虑,如今奴婢只是为自己寻了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依靠。” 见甄嬛眉间还似有些愁意,槿汐温和地笑着道:“再说了,皇上身边有个可靠的人,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奴婢跟了您这么久,知道您是个目光长远的人,无论将来如何,只要您过得顺心如意,奴婢与他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差的。您放心,只要苏培盛能做的,他都会为咱们宫里着想的。” “槿汐……” 甄嬛眼里泛起了泪光,起身握着槿汐的手。 这主仆俩的情谊,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老十四入了紫禁城陪伴太后的事情过了三日,皇帝还是没有任何透露给圆明园那些妃嫔知道的意思。当然了,他也不知甄嬛已经知晓此事。皇帝一如往常地上早朝见大臣看折子,闲时见见年轻的妃嫔,旧时的嫔妃里也就年世兰最得圣心。 另一边,五阿哥的婚事将近,甄嬛与沈眉庄不紧不慢地盯着内务府和礼部准备着,太后也从紫禁城那边儿让人送来了不少好东西。裕妃的气色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好,虽说吴扎库氏并非她第一中意的儿媳妇,但她的阿玛得皇帝器重,她在后宫里也算得脸。 这日一早,内务府给她送来了一身新做的衣裳,她嘴角含笑,轻抚着衣裳袖口镶边上精致细腻的绣花,心里舒坦极了:“弘昼成了家,本宫的一桩心事也算是了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石榴为首,裕妃的几个贴身宫人笑眯眯地福身恭贺道。 “起来吧!待弘昼顺顺利利成了亲,你们都有赏。” 裕妃今日心情不错:“这个时辰想来皇上已经下朝了,石榴陪本宫去一趟九洲清晏谢恩吧。皇上恩典,特准本宫那日一同去一趟弘昼的王府,这样的恩典,宫里也只有皇后、惠贵妃和昭贵妃得过了。” 现下,本宫也够得上了。而且惠贵妃那位还是个养子,弘昼可是本宫与皇上亲生的。 可她去到九洲清晏时,皇贵妃、甄嬛与沈眉庄也在。皇帝与皇贵妃各自坐在罗汉床的两侧,沈眉庄则坐在旁边的黑漆嵌螺钿玫瑰椅上,还有一张椅子空着,甄嬛正站在香炉前用一支尖细的九桃金簪拨着香灰。 这三人同时出现,绝对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之事。裕妃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裕妃姐姐来得正好!过几日便是五阿哥的好事了,皇上正说呢,一定要仔仔细细的。” 珐琅海水云纹香炉旁的甄嬛神色愉快,一边用绢帕掩着口鼻一边轻轻地用银质鎏金莲花灰压按着有些扬起来的香灰。 “昭贵妃客气了,臣妾只在妃位,一切安排听从皇上的,不敢僭越。” 裕妃的得意收敛了几分,看着皇帝的脸色说话。 “臣妾是看着五阿哥出生的,从这样小的婴儿长成如今朗目疏眉的大人,裕妃妹妹终于可以放心了。” 皇贵妃温和地笑着附和。 “内务府和礼部安排得很妥当,朕已亲自看过,你放心就是。那日你与朕同去他的郡王府看看,你是他的额娘,又在妃位,体面些是应当的,待会儿让苏培盛给你拿些东西回去,若再缺什么就尽管和两位贵妃说便是。” 皇帝语气缓和,自五阿哥的亲事定了下来,他对裕妃的态度也大方了许多。 裕妃杏眼含泪,福身谢了恩:“臣妾今日过来,就是专门来向皇上谢恩的。弘昼是臣妾唯一的孩子,如今长大成人,还得了一门好亲事,臣妾与弘昼都十分感念皇上的恩典。” 皇帝抬了抬手:“起来吧,你从府里就跟着朕了,这些都是应当的。” 甄嬛几人对视一眼,见两人颇有些你侬我侬的意思,识趣儿地站起来行礼告退。 “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方才朕交代的事儿,你们要一定要好好办。” 三人恭恭敬敬地应了是,退出了九洲清晏。 看她们谨慎的模样,并不像什么轻松的差事,和弘昼的婚事有关?裕妃难免在心里嘀咕起来。 恍惚间,裕妃觉得手上一股微凉,是皇帝的手覆上了她的手。大热天的,皇帝的手竟不温不热,她有些诧异。但皇帝好面子,不喜欢别人议论他的康健,她自然不敢显露异样,妩媚一笑,任由皇帝拉着。 “一转眼,咱们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你却还是风韵犹存,岁月匆匆不见痕迹,倒是多了几分风情。” 皇帝对裕妃谈不上什么真感情,但一个保养得宜的美貌妃妾,换做哪个男人都愿多看几眼,又逢儿子娶妻,给她一点恩宠也算是给她脸面吧。 可裕妃心里却冒出了许多疑问。虽说这几年皇帝没有年轻时那般每日都花大量时辰在政事上,也纳了许多年轻的新人,但白日宣淫这种事却不多见。更何况,自己这种前邸老人,至于他如此急色吗…… 宫人们已经会意地悉数退了出去,殿门紧闭,窗棂微支,一股幽幽的香味飘入鼻中,任裕妃已经媚眼如丝,几分尚存的理智还是促使她娇柔地问了一句:“此香清幽,仿佛与皇上平日用的龙涎香有些不一样,不知是何好物?” 皇帝声音已经杂了几分沙哑,心思全然不在香料上,随意道:“锦妃最爱用香,不过是她闲着在龙涎香里配了几味喜欢的香料罢了,昨日她在这儿,想来是她用剩一点儿吧。” 裕妃长长地嗯了一声,感觉身子好像不受控制,只想赶紧迎合皇帝。 九洲清晏殿外不远处,甄嬛微微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两位妹妹,今早出来时九阿哥有几声咳嗽,本宫要赶快回去看看孩子们,恕本宫不能陪两位妹妹了。” 皇贵妃露出些许抱歉的笑意。 甄嬛与沈眉庄福了福身,关心了几句九阿哥,甄嬛轻声道:“那姐姐快些回杏花春馆吧,嫔妾与眉姐姐自会安排皇上交代之事,姐姐请放心。” 皇贵妃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两位妹妹了。” 第240章 五阿哥大婚 几日后五阿哥大婚,圆明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这日一大早,五阿哥身着郡王规格的缂丝织金蟒袍,颀长挺拔,正经起来倒也是个养眼的少年郎。他先是去了勤政殿给皇上行三跪九叩礼,因着皇后不在圆明园,之后便去了裕妃处行二跪六叩礼。太后那边传了话,说自个儿身子不适,让他无需奔波,寿康宫丰厚的赏赐已经分别送到了福晋的娘家副都统五什图府、五阿哥的郡王府和圆明园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喜气洋洋、井井有条中进行着。 圆明园的宫人们全部都在忙着这桩喜事,而皇贵妃的轿辇却悄悄儿地从偏门离开了园子、往紫禁城的方向去了。而紫禁城那边,太后只是病了,不是老糊涂,她知道自她强行接了老十四入宫陪伴,皇帝那边肯定就得到消息了。至于皇帝为什么多日不发作,还一如往常写信回宫问候她,丝毫没有提起老十四之事,她开始有些看不透这个儿子了…… 同裕妃去和郡王府时,皇帝并未带太多的侍卫,只带了平日里伺候勤政殿的一队御前侍卫;而皇贵妃那边,派了二十人,用来保护皇贵妃和一对龙凤胎的周全;紫禁城是皇权的中心,又住着太后,也有一队一等侍卫贴身守护着,其余还有百余名侍卫常年里外守护着紫禁城的各个宫门;圆明园那头,也有两队侍卫轮流守着那些后妃和皇子公主们。侍卫们的守护安排不难打听,一目了然。 皇贵妃出发的前一日,皇帝就让人给太后送了信儿,说弘曕病了,素日又不是皇贵妃照顾,骤然换了地方不习惯,整日哭闹,所以由皇贵妃陪着先送回紫禁城,劳烦太后和皇贵太妃帮忙安抚,景宁也一同回去。最令太后眉头一皱的是,皇帝竟然在信中说,无论两个孩子如何闹,也不能再带去景仁宫,不许任何人在两个孩子面前提起皇后。 这是连嫡子女的颜面将来都不顾了吗? 五阿哥这边儿,热热闹闹地就在新府上开宴席了。 皇帝坐在最上座,裕妃其次,众人恭贺不断,皇帝手边的酒已经续了几回了,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年轻男子躬身在他身边道:“皇上,这酒杯沾上了些油,奴才替您换一个吧?” 皇帝瞟了他一眼,不是苏培盛也不是小厦子,他嗤笑了一声:“朕瞧着你有些面生,你是伺候哪里的奴才?” 那男子跪下垂头拱手道:“奴才小宋子,是伺候五阿哥的。今日喜宴事多,所以奴才被指派来当差。” 皇帝看了看身旁,苏培盛早不知跑到哪儿偷懒去了,小厦子也不见踪影,就对小宋子点了点头:“苏培盛不知上哪儿喝酒去了,那你就留在这儿添添酒吧。” “是,奴才多谢皇上。” 小宋子一副得到提拔的高兴样,磕了个头,赶紧起身替皇帝换上了一只干净雅致的斗彩花鸟杯,又伶俐地给裕妃也换上了同样花色的小酒杯,摇头晃脑道:“这套酒具是五阿哥寻了好久才寻来的珍品,花红草绿、虫鸟和谐,正如皇上与娘娘,也如五阿哥与福晋,恩爱和美。” 裕妃听到这话,神色灿烂,正想夸一句这个小太监,皇帝冷不丁地就堵住了她的话:“侍酒就侍酒,谁让你多话了。” 小宋子脸色一僵,本以为这大喜的日子讨两句这最尊贵的主子的好,或许还能得点儿厚赏,这下子拍到了马屁股了,立刻蔫了下来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是奴才一时高兴,多嘴说错了话,请皇上饶恕奴才。” 周围的人一看有个奴才突然跪地求饶,以为发生了什么让皇帝动了怒,全都闭了嘴神色惶恐起来,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起来吧,朕知道你是好意,下去吧,让旁人伺候就行。” 闻言,小宋子又慌张地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逃离了宴席,众人看见皇帝神色并无异样,继续吃菜,便也不敢让场面真的冷了,全部又开始举杯欢饮。这时候苏培盛又出现在皇帝的身侧了,脸上堆满了笑,伸手拿起酒壶正想为皇帝斟满,忽然眉头皱了皱:“哟,皇上,这杯子里有点儿尘,奴才替您换一只吧。” 皇帝点了点头,苏培盛便从小厦子的手里接过了御前的人带来的东西,他瞥见裕妃的手边也是方才和皇帝一样的花鸟杯,转了转眼珠子,走到她的身旁伸出了手:“裕妃娘娘,要不奴才也替您换个和皇上一样的杯子吧?” 裕妃刚把酒端到嘴边,正想饮下,被苏培盛一拦,她的手停在半空。她瞧着苏培盛并无等她喝完这一杯的意思,皇帝不甚热情的眼神也落在她的身上,她只好讪笑两声,把酒杯递给了苏培盛:“方才有个小太监刚替皇上与本宫换过酒杯,怎的又要再换了?真是劳烦苏公公了。” “娘娘客气了。” 苏培盛笑得殷勤:“那小太监不知从哪儿寻来的杯子,都沾上了灰了,给皇上和娘娘用实在不像话!今儿是五阿哥的好日子,必得样样都是好的才十全十美。” 裕妃见皇帝由着苏培盛,也不好再坚持,可那小宋子明明说这是弘昼千辛万苦寻来的好东西,怎就成了沾了灰不能用的杯子了呢…… 小宋子,小宋子……对了,弘昼身边儿除了日常跟着的小厮,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宋子?裕妃轻轻摇了摇头,难道是最近内务府看弘昼封了郡王、又要成婚,所以新拨过来的? 待两人的酒杯重新斟满,苏培盛趁夹菜的功夫,俯在皇帝耳边悄声几句,皇帝点了点头。 而紫禁城那边儿,皇贵妃刚带着景宁公主和九阿哥弘曕回到宫里,凳子还未坐热,寿康宫便来了话,让她把小公主和小阿哥抱过去给太后瞧瞧。 “哎哟,九阿哥还病着,一是再度挪动恐又惊着,二也怕过了病气给太后,不如等太医开了药先吃一日,明日再去可好?” 皇贵妃一脸担忧,看得出来是真的紧着孩子。可太后身边儿的竹息也是个人精。 “九阿哥在太后身边养了许久,想来对皇祖母是十分熟悉的,而且寿康宫整日有资历深的太医伺候着,娘娘您无需担心。太后也是许久未见小阿哥和小公主了,实在想得很,还请娘娘见谅。” 说话间,竹息给身边的两个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们就上前在乳母怀里分别接过了景宁和弘曕。 第241章 与其来日再争,不如今日来个出其不意 纵使身为皇贵妃,她也不能违逆太后的懿旨,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苦笑,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孩子被接走。竹息一步拦断了她藕断丝连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福身道:“娘娘,那奴婢就先带着小阿哥和小公主回寿康宫了。待太后看过了,奴婢再遣人过来回话。您不必担心,寿康宫的人会把小阿哥和小公主照顾得极好的。” 竹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本就纤弱的皇贵妃孤零零坐在宽大的罗汉床上,显得她更瘦了。她冷眼瞧着太后的人渐渐消失,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都是您的儿子,何必如此偏心!” 寿康宫里。 太后的病并非虚报,其实自隆科多的事后她也真的日日汤药不离口,这几日得小儿子陪在跟前儿,心情开怀了些,脸色也好了些。竹息把孩子们都抱来的时候,太后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你也来瞧瞧你的小侄儿小侄女,说起来你还未见过呢。” 老十四对这个哥哥诸多不满,自然也不会多喜欢他的孩子,高高在上地站着看了一眼刚会走的小孩子,嘴里咿咿呀呀口水黏腻,并不觉得多可爱。 太后看在心里,叹息一声:“你皇兄如今身子不好,身边儿的人也不如从前干净,前朝吵着要他立太子,可最年长的四阿哥,他的生母到底……哎,如今也是惠贵妃的儿子了,但到底也是个汉军旗嫔妃。至于旁的皇子,要么不成器,要么年幼,你的皇嫂如今也出不了景仁宫。先帝在时,九子夺嫡惊心动魄,谁又能说如今在皇帝跟前儿那些兄弟朝臣是什么心思呢?到底是要有个亲兄弟在身边儿相助才行。” 老十四听得拧起了两条粗黑的眉毛:“皇额娘的意思,是想儿子回来帮助皇兄?” 太后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儿子的性子,既能做出软禁亲弟弟的事情,哪儿会想让他辅助左右?她半坐着倚靠在鹅羽软枕上,轻轻摇了摇头,咳了几声:“多少人对皇位虎视眈眈,若你皇兄的后嗣无人能继,这个位子还是在咱们自己人手里为好。” 太后目光烁烁,紧紧盯着小儿子道:“皇额娘的意思,你明白吗?” 老十四瞳孔一震,喉咙有些发干:“皇额娘的意思……可儿子被囚禁多年,早已失了人心,如何能……” “当初哀家能助你皇兄一臂之力,今日自然也能为你想些办法。你们都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自然都放在心上的。虽然隆科多已经没了,但有些老臣还在,当年追随你的军士,若还能召集起来,你可有把握?” 老十四思考了一下,谨慎问道:“皇兄登基多年,早已根基稳固,儿子想问皇额娘,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方才您说皇兄龙体抱恙,他,到底如何了?” 太后目光沉沉,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额心:“几年前他大病了一场,之后便陆陆续续召了很多炼丹的道士入宫,服用丹药的次数越来越多,哀家粗略问了问,近半年来,有时竟日日都服用!殊不知,朝朝代代里有多少君王是毁于丹药之上!皇后与几位位分高的妃嫔如何劝都不管用,如今他所幸就宠爱那些整日纵着他胡闹的年轻妃嫔,越来越不像话。虽然那些太医总跟哀家说他龙体无碍,但哀家自己的儿子自己看着也心里有数,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毛病的。” “太医既说无恙,可能就真是没事儿,皇额娘或许多虑了。” 老十四还是很谨慎的,这样捕风捉影的事儿若他随便应下,将来万一失败,他的后果可就不止软禁了。 太后嗤笑一声:“皇帝要强爱面子,有些事情,太医院也未必敢明说,刀起头落的事儿,谁都不想惹麻烦,不过是尽力息事宁人罢了。” “皇额娘可能真是多虑了,儿子听说皇兄勤政,不是那种胡闹之人。儿子在您这儿已经几日,但皇兄并未谴责,也没人来带儿子回去,儿子觉得皇兄是在试探咱们。” “哀家还没死,他再狠心也要顾虑天下人之口,哀家量他不会明目张胆地和哀家过不去。” 隆科多就算了,到底是见不得光的往事,但老十四是她亲生的儿子、皇帝的亲弟弟,他若敢强行在生病老母的床前拽走亲弟弟,就是不要自己名声了。 可老十四被磋磨了这些年,如今大清也算政局稳定,他是个聪明人,真是不敢轻易相信太后的话。 “皇额娘让儿子再考虑考虑吧。” “考虑?你还有多少时间考虑?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如今皇帝不在紫禁城,为着五阿哥的婚事正在外边儿王府里喝着酒,他名正言顺的嫡子女就在这儿。哀家瞧着,你如今最大的对手就是四阿哥,但他生母不堪,就算过继到惠贵妃名下,皇帝心里始终有根刺儿。哀家打听过了,他虽跟着皇帝学些朝政之事,但皇帝并未重托。你如今人已经在紫禁城里了,乾清门、太和殿、养心殿就在眼前,允禵,没有再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老十四此时心里浪潮翻滚,说不心动是假话,可多年不见自己的额娘,她已变成一个病弱老妇,如何还有当年的手段?犹豫间,太后一着急,咳得脸都憋红了,在外边走廊玩着的弘曕自幼就对这位皇祖母熟悉,听见咳嗽声就磕磕绊绊地跑了进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皇祖母,皇祖母”。听见孙子的声音,太后那双聚着霜的眼睛融化了几分,虚弱地对守在殿门口的竹息摆了摆手:“快把九阿哥抱出去,别过了哀家的病气。” 竹息福了福身,好声好气地劝走了九阿哥。太后见老十四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这个小儿子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有些无奈: “你愿意不愿意,哀家已经出手了。与其等到皇帝忽然不行那日再与一群人争,不如现在来个出其不意。” “皇额娘您……” 这话算是真的惊到老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