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男频修仙那些年》 第1章 开局三年之约 “听说了吗?肖家的废物少爷终于被退婚了!” “嗨!你这消息来得也太迟了,瑶台宗大张旗鼓的上门,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还有谁不知道?” “这肖家也实在不识时务,人家姜小姐如今贵为瑶台宗少宗主,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女!岂会看上肖潜那种废物!就凭他也敢肖想姜小姐?” “就是!” 正值午时,清风楼上熙熙攘攘,不少江湖散修聚在楼下扯闲话,要说最近这朱雀郡最大的闲话,就是肖家少爷肖潜被未婚妻上门退婚的事儿。 要说这肖潜,在三年前也是一号风云人物,三岁练气,十二岁筑基,堪称千年难遇的修炼天才,未婚妻又是赫赫有名的瑶台宗弟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一飞冲天。 可为什么要说三年前呢?因为就在肖潜十四岁那年,修为突然停滞,甚至开始倒退,短短三年时间,就连气感都消失了,彻底变成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 而他的未婚妻姜婵,却在三年内大放异彩,由瑶台宗宗主收入门下,定为下一任宗主。 一个直上九霄,一个坠入烂泥,令人唏嘘不已。 当然,幸灾乐祸的占大多数,比如现在楼下的一群散修,说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此刻的清风楼五楼,姜婵听着楼下激烈的讨论,抬手扶额,无声的哀叹。 此刻她真的好想去死一死。 别人穿书都是各种宫斗权斗,再不济也可以去拯救一下黑化反派,攻略一下清冷师尊啥的。 为啥到她这里就穿成一本男频爽文的女配?还不是后宫女配,而是给主角当踏脚石那种女配。 明明前一天她还窝在家里一边撸串一边快乐的刷小说,等再睁开眼就莫名其妙的变成某位男频文女配。 面前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脸色铁青,怒气勃发的扔过来一张写满字的纸。 “你记好了!不是你退了肖家的婚,是本少爷看不上你!这是赏你的一纸休书!” 泛黄的纸张飘悠悠的落下,姜婵眨了眨眼,依旧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大厅内一阵哗然,各种怒喝声不绝于耳,等少年怒发冲冠的喊出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之后,姜婵才从短暂的发呆中清醒过来。 这句中二满满的台词她可是太熟悉了!当初看女生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打算找几本男频文来换换脑子,这句台词出自大名鼎鼎的《气破云霄》,开创废物退婚流的先驱,一时火遍大江南北。 故事讲的是一个天才少年沦为废物之后惨遭未婚妻上门羞辱退婚,怒而与对方定下三年之约,然后在隐藏在戒指中随身老爷爷的帮助下,三年之后与前未婚妻一战扬名一雪前耻,之后征战四方,打败强敌无数,收获倾慕者无数,最终成为巅峰强者的故事。 而姜婵现在的身份,正是书中那位上门退婚羞辱男主的未婚妻。 只是不知道这个书中的原本拥有复姓的女角色,现在名字为什么会变成和自己一样。 脑子转过弯来的姜婵差点给主角跪了。 夭寿了啊!想到后来这位女角色被雄起归来的男主反复打脸,最后因反复作死众叛亲离被男主抽筋拔骨的后续剧情,姜婵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姜婵觉得应该还有补救的余地。 这时候旁边坐着的大长老怒喝一声小子无礼!然后袖袍一挥,七八道风刃就冲着肖潜过去了,肖潜的脸色青白交加,倔强的站在原地不动,一阵光华过后,肖潜的父亲替儿子挡了下来,挡是挡下来了,人却是重伤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姜婵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且慢,大长老收手的时候,肖老爹已经半跪在地吐了一口血。 看着肖老爹护着儿子低声下气的道歉,再看看肖潜那双怒火汹涌又恨意交加的眼睛。姜婵只觉得眼前一黑,断头台好像在向她招手。 行了,不用抢救了,死就死吧!我已经躺好可以动手了。 第2章 穿越修仙第一法则 和所有修仙文一样,这个世界有皇朝,有仙门和妖族,七百年前妖族暴乱,仙门百家齐出镇压,最后妖帝玄殊被困死在升龙渊,妖族为自保关闭妖域大门,少部分未来得及回归的妖族只能离开人烟密集的大城,前往偏远的枯沙原躲避仙门追捕。 离开朱雀郡的城关,再往西北走,就是妖族聚集的枯沙原,那是一片寸草不生之地,也就是俗称的鸟不拉屎的荒凉地带,残余的妖族通过那里流动不止的黄沙来掩盖踪迹,如此才能存活了这么多年。 一直以来,枯沙原都是仙门百家弟子的历练之地,在出师之前去一趟枯沙原,找两只妖族杀一杀,然后就可以出去行走天下了,枯沙原上的妖族有多少姜婵不知道,但仙门弟子绝对飞得漫天都是。 姜婵不禁为枯沙原上的妖族默哀一分钟。 不过现在不同了。 肖潜会去那里,作为书中的天命之子,肖潜所到之处机缘遍地,而枯沙原,就是他崛起的第一站。 清风楼作为朱雀郡内最高的一座茶楼,一共九层,三层以下对普通修士开放,三层以上只为高阶修士开放,越往上限制越强。 姜婵能坐在五楼,还是因着她是瑶台宗少宗主的身份。 从窗户看出去,能远远的看到一名黑衣少年背着一把厚重的大剑,离开朱雀郡城关,向着西北方前行。 黄沙之上,残阳如血,少年负剑而行,步伐坚定。 好一派未来天骄的风范。 “有随身老爷爷真好,话说我怎么没有?系统呢?给个系统也行啊!不会真让我自己探索吧?”姜婵低声嘀咕,在心里大喊几声系统依旧毫无反应之后,她悲哀的发现自己真的堪称史上最悲催穿书者,开局困难模式也就算了,还连个金手指都没有。 “师姐,你在说什么呢?”眼前探过一颗扎着双环髻的圆圆脑袋。 “没什么,”姜婵哀叹着收回目光,看向双环髻少女,“我让你送的东西你送了吗?” 双环髻少女点头:“送了啊,给肖家主送去了疗伤圣药,给肖潜的灵犀剑也遵照师姐的吩咐,找了个小孩给他送过去了,只不过……” 姜婵闻言心又吊了起来,不会又出什么岔子吧? “有什么问题吗?”别是苏玥露什么马脚了吧? 苏玥眉头一皱,脸鼓成一个包子,很是气愤:“师姐,那个肖潜那么不知好歹,你干嘛要对他那么好?如今的肖家本来就配不上你!他还敢说那么放肆的话!还敢扬言三年之后会再上瑶台宗!还有,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灵犀剑是师姐你送的?那可是灵犀剑唉!师尊赐给你之后你自己都没舍得用过,就白白送给这个家伙。” 姜婵看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苏玥,暗叹,少女啊,我这是在救咱俩的命你懂不懂? 书中的苏玥,是姜婵的师妹,与姜婵关系最好,可谓是姜婵兴风作浪,各种花样作死的最佳帮手,姜婵在后期疯狂给肖潜找麻烦,甚至把他的红颜挚爱扔进升龙渊,落入妖帝玄殊的封印内,重伤未愈的肖潜为救挚爱被迫与玄殊一战,他那位红颜挚爱不愿成为他的拖累,最终选择自我了断,神魂俱灭香消玉殒。 肖潜大恸之下发狂入魔,将姜婵抽筋拔骨,元神被活活炼化,至于帮凶苏玥,被他扔进升龙渊,遭万妖啃噬而亡。 当初姜婵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觉得大快人心,拍手叫好,对这个恶女人的下场甚感满意,还罕见的掏了一百块给作者打赏。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是后悔,想想那么惨烈的死法她只觉得浑身发凉。 趁现在还没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姜婵决定做个好人,做个乖巧的好人,肖潜要什么给他就行了嘛!什么机缘啊药草啊坚决不跟他抢,反正他是主角,天道气运加身,怎么也死不掉的,也不必白费力气去杀他,只是现在局面太僵,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作死完毕,对三年之约这个事情已经无法回转,那只能偷偷摸摸的讨好一下了。 至于为什么是灵犀剑?你傻啊我送礼当然得让他知道是谁送的啦!只不过现在不宜让对方知道,否则以主角骄傲不羁的性子会弄巧成拙,最好就是,嗯,在恰当的时机,不经意间被他自己发现,不求大佬带我起飞,只求在将来对我下手的时候看着这把剑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 本来就是嘛!修仙不就是为了活得更长更久,最好能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活命才是关键啊! 至于尊严什么的,嗯,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抛弃一下。 姜婵在心里碎碎念了很久,再看苏玥依旧一脸不开窍的模样,算了算了,她以后多带着她一点就好了。 穿越修仙法则第一条,机缘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活命故,两者皆可抛。 苟命才是硬道理。 第3章 师姐你放心 在这片名为天武的大陆板块上,修仙之风盛行,除落月皇朝之外,仙门百家各有所长。 而落月皇朝只针对皇族成员,那对于普通人而言,能拜入一处修仙宗门,就是鲤跃龙门,成为追寻长生路上的一员,从此与普通人就真正的仙凡两别。 姜婵返回瑶台宗的时候,正值宗门三年一次的择徒大选,有想要拜入门内的,都可以在这三天内到达外门进行测试遴选。 “看啊!天上有凤凰!”一声惊呼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等待遴选的众人抬头,骇然的看着一只巨大的五色巨鸟从远处飞过来,数丈长的翅膀卷起一阵激烈的气流,巨鸟仰头鸣叫一声,声音如同水波一般层层荡开,振聋发聩。 “乱叫什么!没见识的东西,那是本门宗主坐骑,五彩玄凤,应该是少宗主回来了,快去通报!”有人呵斥出声,责怪那人大惊小怪,语气里却是掩藏不住的得意骄傲。 自妖域关闭之后,能捕捉到的高等灵兽已经是凤毛麟角,尤其是五彩玄凤这种带有远古异兽血脉的灵兽,放眼仙门百家,瑶台宗也是独一份。 在众人崇敬羡慕的目光中,五彩玄凤再次长鸣一声,拖曳着长长的尾羽,没入结界之中。 众人崇敬的目光姜婵没听到,她现在非常想吐。 得益于原主高调又骄纵的性格,姜婵此次出门根本就没打算和肖家好好商量,一开始就打算以瑶台宗的强势逼迫肖家退婚,于是还特意带走了瑶台宗主的坐骑,打算给肖家一个下马威。 宗主本就对这个徒弟十分溺爱,平时要什么给什么,所以对于她带走五彩玄凤这件事门内无一人多嘴,都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御剑她是不会的,让苏玥带着她又显得她不太正常,万般无奈下,硬着头皮唤出五彩玄凤。 这么拉风的坐骑拿出来自然是非常有排面的,可问题是…… 姜婵苍白着脸,扶着树干一阵阵干呕。 “师姐你没事吧?”苏玥很是担心。 “我没事,就是,有点儿想吐。”姜婵说完,低头又是一阵干呕,直到呕得眼泪都出来了,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上辈子晕车,这辈子晕鸟。 “师姐你还好吧?要不要去神农堂请晏师叔瞧一瞧?”对于姜婵的反常,苏玥很是担心,从她入门开始,师姐都是很骄傲的一个人,虽然性格骄纵一些,但自身优秀的天赋也足够撑得起这份骄傲,堂堂瑶台宗的少宗主,放眼整个仙门百家,也不需要对任何人低头。 师姐天赋高,容貌又美,加之贵为宗主继承人,当得起一句当世天骄,绝代风华。 当得知这样的师姐却要嫁给一个废物少爷时,苏玥忿忿不平了好久,师姐配什么样的天骄配不上?也有废物肖想的余地? 师姐要去退婚,她还高兴得不得了,软磨硬泡要跟着去,就想看看那废物少爷长什么样,结果那人不仅废物,还十分无礼,本事没有口气不小,退婚这种事师姐亲自到场已经给足他家面子了,他居然还敢揪着不放!得亏大长老出手教训他们,活该! 可之后的师姐的安排她就有些看不懂了。 为什么要给肖家那老头子送疗伤圣药?还让她偷偷摸摸的把灵犀剑给那个废物少爷肖潜送去,还特别叮嘱不能让对方知道是她送的。 虽然很不满,但她还是照做了,师姐的吩咐,她从来不违背的。 可是她想不通,问师姐也不说,就在清风楼上看着肖潜的背影看了好久,一边看还一边落寞的叹气。 莫非师姐真的喜欢那个废物少爷?苏玥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师姐在门内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就连秦师兄都入不了她的眼,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废物呢? 姜婵好不容应缓过气来,擦了擦呕出来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对苏玥道:“我没事了,走吧!” 苏玥看着姜婵脸上的泪痕震惊得无以复加,师姐她哭了?就为那个废物少爷? 巨大的震惊充斥着苏玥的脑子,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却习惯性的听从指挥,准备唤五彩玄凤过来。 姜婵连忙阻止:“不用了,让玄凤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再来一次她真的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对不起她给修仙者丢脸了,她晕鸟,还恐高。 苏玥抬头看了看隐藏在云雾之中崎岖向上的山道,瑶台宗坐落于青莲山脉,以当初青莲剑仙一句“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中的瑶台二字为名,瑶台宗九座主峰,离山门都有很长一段距离,为追求险秀的神仙意味,修有许多蜿蜒而上的石阶,远远一看如入白云深处。 每一个初到瑶台宗的弟子都会被这奇美险秀的景象所震撼,但只要再门内呆了一两年,再好看的风景也腻味了,基本门内弟子,只要学会御剑之后,就坚决不会再去走石阶,从山门走上主峰,修仙者也累得直喘气。 现在门内的石阶已经变成各种处罚弟子的去处,把九大主峰的石阶都走一遍,能爬着回来都是好汉,多数都是在石阶上鬼哭狼嚎一宿,等着第二天长辈来接。 姜婵挥挥手示意玄凤自己回去,而后心情愉悦的朝着石阶的方向走去。 仙门唉!她还没来过呢,这么好的风景不看一看多可惜,比起坐在玄凤背上晕的昏天黑地,走走路赏赏风景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愉快。 同时对陪她同行的苏玥表示感谢,示意不用等她,可以先御剑回去,最后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苏玥傻在原地更加震惊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师姐,从离开朱雀郡师姐就不对劲,现在到了宗门,才到山门就落了玄凤,扶着树干偷偷的哭,还骗她说是想吐,现在就连玄凤也不坐了,也不要她跟着,要一个人从山脚走上去。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师姐脸色苍白,眼睛还在发红,站在石阶前朝着她很勉强的笑了一下,她没见过师姐笑,可这个笑容一点也不显得开心,看着十分凄凉悲伤。 师姐到底有多难过,才会强忍到现在才显露出来?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就连难过也不要任何人看到。 那个废物少爷到底哪里好?值得师姐为他神伤成这个样子?可如果师姐真的喜欢他,又为什么要去退婚呢? 苏玥越想越觉得心酸,别人都说瑶台宗少宗主骄横霸道,可又有谁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难过呢? 苏玥相信,如果不是肖潜的离开让师姐太过伤情以致难以自制,她绝对看不到这样的师姐,笑得那么破碎又单薄,甚至背着所有人偷偷的难过。 苏玥吸了吸鼻子,唤出飞剑,既然师姐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失态,那她听话就好了。 师姐,你放心,肖潜日后若敢负你,我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4章 宗主云霓 对于师妹苏玥的脑补,姜婵一无所知,此时她正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路惊叹青莲山奇秀险峻的风景,走在石阶上,左右有奇花异草,衣袖间有云雾徘徊,简直不要太美好不好! 前半段,姜婵还很有闲情雅致,赏花赏风赏景,走到后半段开始发觉不对劲了。 这路在山门那里看着也不远啊,可自己这走了半天小腿肚都快打哆嗦了,眼前还是白云悠悠小石阶,转头往回看,悠悠白云小石阶,看不到路的尽头,也看不到来时的地方。 如果不是路上的风景有些许变化,她还以为自己遇见了鬼打墙。 姜婵揉了揉抽筋的腿肚子,好赖我也是个筑基初期的修仙者,怎么走两步还喘上了呢?还有这路上怎么就她一个人?来个说话的相互鼓励一下也好啊! 姜婵很想吆喝一声看有没有人,又觉得此举十分不符合原主设定,在前世在看过的无数本穿书文里,随随便便崩人设的结果往往很惨烈,多数被当做邪魔夺舍,仙门最是擅长诛妖伏魔,她还不打算那么早死。 小命要紧,争取苟到大结局。 突然想起来了,在书中对于瑶台宗的描写,说这种石阶路叫做登天途,当初创派祖师在登天途上下了禁制,渡劫期以下的修士,走这段路时都会被压制一个大境界的修为,以此来体会登天之难,主在修心。 这样的登天途,一共有九条,每座主峰一条。 于是姜婵筑基后期的修为在这条路上直接被压到炼气境。 按理说今天是宗门择徒大选,一般情况下会有那么一两个心比天高的来挑战一下,如果能凭借自身实力活着走过登天途,就可以直接进入内门,可她走了这么久,别说人了,喘气的都没有一个。 这边姜婵在无语望苍天,那边贴心的小师妹为了能给师姐一个良好的独处环境,提着飞剑赶走了所有尝试走落霞峰登天途的入门弟子。 回头望望落霞峰上缥缈的云雾,苏玥心中暗道:“师姐别担心,我不会放任何一个人上去的,出了登天途,你还是我瑶台宗骄傲的少宗主。” 望着连绵不绝的石阶,姜婵再一次感受到当初爬泰山的感觉。 专治各种嘴硬。 算了,来都来了,走吧。 姜婵从登天途走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成仙了,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整个人笼罩着一种四大皆空的超脱感。 这超脱感没维持多久,因为她看到在前方一处空地上,一块青石落于松下,石上立着一名年轻女子,发束玉环,紫衣长裙,凤目微垂,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是仪态万千的高贵华美。 修仙者一般驻颜有术,除非刻意为之,否则容颜的苍老会变得十分缓慢。 姜婵自穿书后没见过这个人,但她一眼就能确定,这就是原主姜婵的师尊,瑶台宗宗主,合体期修士,云霓。 原书中男主的各类红颜美得各有千秋,但单论这份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即便是书中男主官配,在她面前也逊色三分。 “回来了?”云霓轻声问道。 姜婵一面惊叹于作者诚不我欺,云宗主确实高贵绝美,气质独特,一面很自觉地跪下。 书中对于姜婵的退婚,闭关中的宗主云霓其实毫不知情,只有大弟子秦策觉得此举不妥,向闭关中的宗主禀报了这件事。对于姜婵的自作主张,云霓非常生气,破关而出,也罕见的重罚了这个向来宠爱的弟子。 对这段剧情熟记于心的姜婵从善如流的跪下,这顿责罚是跑不掉的,正好也有时间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弟子知错。”姜婵低声道,先卖个乖,争取免一顿打。 云霓看着跪在面前的姜婵,又气又无奈:“每次都是这个样子,积极认错,死不悔改!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强势逼迫肖家退婚,若肖潜日后再度崛起,你当如何自处?” 姜婵低头不答,内心哭丧不已,她也没办法啊!她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作死完毕了,半点回转余地都没有,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把灵犀剑了,希望大佬看在她有心改过的份上放她一马。 “罢了!是我之前对你宠溺过甚,以至于你现在任性胡闹肆意妄为!念在你已然知错,莲花峰上思过两月。”云霓叹了一口气,身形一动,消散不见。 照原书的情节,回来后的姜婵依旧硬挺着背脊坚决不肯认错,云霓大怒之下罚了她十道破骨鞭,整座落霞峰上都是她的哀嚎声,云霓下狠心想要管教这个骄横的弟子,结果姜婵将这十道破骨鞭记恨在肖潜头上,私下派人追杀肖潜,肖潜几番死里逃生,对姜婵越发恨毒,三年之约履约之时,姜婵战败,因着云霓的强势保护,姜婵才有命活着从肖潜手下离开。 而就是这样一个强势护短的师父,最后死于她一直保护的徒弟手下。 后期的姜婵已然疯魔,为了掌控瑶台宗,在云霓渡劫时动手偷袭,直接导致云霓功败垂成,死于雷劫之下。 而失了云霓保护的原主,最终死于肖潜手下,抽筋拔骨,元神活炼。 细数原主的种种行径,堪称丧心病狂。 云霓对于这个徒弟寄予厚望,才会多番宠爱,比如现在,只要姜婵乖巧认错,她在怎么气,也只不过罚了她两个月的禁闭。 多好的一个人呐,死那么惨。 姜婵感叹,原书中姜婵无恶不作云霓都没有放弃管教和保护她,那这一世她只要不作死,不去找肖潜的麻烦,孝敬好师尊,那应该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 云霓连那个样子的姜婵都罩得住,罩她应该没问题吧? 如果能找机会化开和肖潜的矛盾,那就真的是。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第5章 炎皇墓 姜婵在对未来的无限畅想中愉快的渡过了两个月的禁闭期。 在这期间,她还发现了一件原书没写到的事情。 水镜中的女子,肤如凝脂,两弯黛眉,一双杏眼沉静,鼻子挺翘,唇色潋滟,青丝如瀑,即使不上妆也是一个清冷感拉满的顶级美人。 姜婵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发现除了嘴角上扬,脸上的肌肉那是一个纹丝不动,不笑的时候是清冷感美女,这一笑,简直怪异到极点。 她很不想把丑这个形容词放在这张脸上,但是,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场灾难。 姜婵惆怅的叹了口气,好好一个顶级美女,还是个修仙者,怎么就是个面瘫呢? 因面部神经受损导致面部肌肉瘫痪,俗称,面瘫。 任凭姜婵如何努力的调动面部肌肉,镜子里那张脸除了嘴角在动以外,一直保持着一副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状态。 对不起作者,我错怪你了,难怪原主在书中面对各种类型的美男子依旧波澜不惊,原来她是个面瘫。 难怪当时她对苏玥礼貌性的笑了一下,苏玥直接一整个脸震惊,合着不是惊艳美女微笑,而是被美女吓到。 事已至此,只好努力回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别到时候掉了马甲那就完蛋了。 落霞峰上的景色甚好,时间飞逝,直到大师兄秦策来传师尊令,她才后知后觉禁闭期已经过去了。 秦策来传令的时候简直满心晦气,他与姜婵不和在门内不是秘密,他入门早,是宗主座下大弟子,按理说对师弟师妹应该谦和包容,可唯独对姜婵,秦策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可师尊的命令他又不得不传,只得耐着性子到莲花峰,本来已经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可意外的发现对方出奇的平静。 姜婵看完秦策的传令,眉毛拧成疙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没遵照原书情节走的缘故,从这里开始剧情正式走偏,原本姜婵伤好之后是被派往北境调查妖族异动,现在变成前往枯沙原救援灵剑宗弟子。 每年仙门百家都会派出弟子前往枯沙原历练,只要不往深处前进,很少会遇到危险,而这次灵剑宗的弟子却在枯沙原遇到了麻烦,十一名弟子只有一名逃出回到宗门报信,说是在枯沙原内发现了一处远古遗迹,在进去之后发现所有师兄弟都不见了踪影,那名弟子等了两天,依旧没有一个人出来,这才跑回宗门报信。 这名弟子对那片地域的描述很诡异,灵剑宗猜测有可能是炎皇墓地,并迅速向仙门百家通报这一消息。 如果真的是炎皇墓地,那就值得几大仙门共同探索。 姜婵看得眉毛直跳,炎皇墓地怎么提前出世了?这一下跳了一百章的剧情内容真的合适吗?照原剧情这个时候肖潜还在枯沙原外围殴打小妖怪,顺便结识他的第一位红颜,武王府小郡主陆青萍。 这炎皇墓是一百章之后的内容,在炎皇墓里肖潜得到他前期最大的一个机缘——炎皇心火。 这种由神通演化出来的火种可以无视防御直接灼烧灵魂,可谓是肖潜前期大杀四方的一大利器。 问题是,这一段里原本没有属于姜婵的剧情啊! 这是给肖潜和陆青萍的独处时光,她去凑什么热闹?嫌不够碍眼还得凑跟前去碍眼? 姜婵艰难的看向秦策:“我可以不去吗?” 秦策虽然很诧异她居然没有把手令砸自己脸上来,但还是认真履行大师兄的职责:“不可以,师尊说了,要好好收收你的性子。” 大师兄秦策,符修,金丹期大圆满修士,身高八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仪表堂堂,性耿直,厌妖邪,为人端方持正,在原书中,是姜婵很喜欢的一个角色,面对男主落魄时不欺凌,崛起时不谄媚,倾尽所有保护师门,爱护门中弟子,很有君子风骨。 比起原主这个随心所欲的性子,秦策其实更适合做一宗之主,只是符修太过特殊,修为最高只到化神,化神之后再无后路可走。 就因为这个原因,本来最适合做少宗主的秦策才会被师妹姜婵后来居上。 姜婵看着眼前白衣玉冠的青年男子,这又是一笔原主的血债,后期原主之所以大逆不道杀师,最大的诱因就是云霓对原主失望透顶,虽然本着师徒情谊继续保护她,但瑶台宗宗主的位置还是选择了相对稳重的秦策,云霓死后,原主想要强行掌控瑶台宗,秦策不敌,宁死不交掌门信物,满身血迹犹自大笑不已,将掌门信物吞入腹中。 “你能耐我何?”这句轻蔑的鄙夷是秦策最后的遗言。 大师兄之死在原书中是一大遗憾,也是从这里开始,书评区要求原主必须死得凄惨的呼声被抬到最高。 这其中也包括在手机屏幕前看得咬牙切齿的姜婵。 此时再看秦策,依旧觉得他这样的人死了太可惜。 秦策被姜婵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惋惜又欣赏的目光出现在姜婵的眼睛里,实在是令人万分惊悚。 看秦策一副见鬼的神情,姜婵尴尬的收回视线,大意了大意了,现在还不能崩人设,脸色一冷,将手令摔在秦策脚下,冷声道:“我不去!” 正常情况下原主都是往秦策脸上砸的,不过她现在不是原主,还做不到把东西往人脸上砸,只好调整角度扔到秦策脚下。 这才是秦策熟悉的姜婵,刚才那一眼大约是看错了。 秦策捡起地上的手令,也不理会姜婵,转身就走,手令已经带到了,至于姜婵去不去,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若不是你跑去师尊跟前告状,我又怎么会被罚关禁闭,秦策,这笔账我记下了!”身后传来姜婵的声音。 秦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是我糊涂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会改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秦策彻底放下疑心,他还在期望什么?她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悔改,也永远担不起瑶台宗的担子。 师尊啊,您到底怎么想的? 秦策的背影显得十分萧瑟,姜婵在心里疯狂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我发誓我一定会改好的,只不过,得慢慢来。 朱雀郡西北,枯沙原,月夜。 火堆旁,一名绿裙少女正抱着膝盖发呆,垂下的头颅一点一点,确定少女熟睡之后,松散的黄沙里凸起一团漆黑,缓慢的向少女移动,隐藏在沙海里的一双浑浊绿眼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前掌一撑蹿出沙海,眼看美食就在眼前,脖子上突然被某样东西一勒,腹部一凉,只见腹部冒出一截雪亮的剑光,剑上附带的气刃瞬间扩散,眨眼间这只沙海妖兽就碎成肉块。 坐在火堆旁的少女惊醒,欢喜的站起来:“肖大哥,你回来了!” 黑衣少年正细细擦拭剑上的血迹,闻言转过脸来,一双眼睛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侧脸上还留有一串未干涸的血迹,对于少女的欢喜并未表现出太大的热情,只轻轻的嗯了一声,收拾好地上的尸块,扔进旁边的黄沙里。 月至中天,少女已经依偎在火堆旁睡去,黑衣少年手上的戒指突然冒出一缕白眼,朦朦胧胧的化作一个老者形象,绕着少女飘了两圈又飘了回来,嘿嘿怪笑。 “小子,这小丫头很喜欢你啊!” 肖潜头也不抬:“师父啊,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爱胡说八道。” 老者眉毛一竖:“嘿你个小王八蛋,怎么跟师父说话呢?” “我要是小王八蛋,您不就成老王八蛋了吗?”肖潜抱起双臂,眉眼一弯。 老者一噎,嘟囔:“现在的孩子脾气真大。” “话说这把剑到底什么来头你想起来没有啊?我到现在也想不出谁会这么大手笔的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肖潜的手覆上长剑纹路,当日他离开朱雀郡时,有个孩子给他送来这把剑,只说是一个漂亮姐姐让他送来的。 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谁可以送得出这么贵重的礼物,地品飞剑,那是把肖家卖了都买不起的东西,在妖族潜伏的枯沙原,这把剑救了他无数次,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把剑的主人是谁。 老者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这个嘛……想是想起来了。” “剑的主人是谁?”肖潜立刻来了精神,急声问道。 老者的神情越发古怪,掺杂着一股浓浓的幸灾乐祸:“嘿嘿,我不告诉你。” 肖潜翻了个白眼:“你直说想不起来我不会鄙视你,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很正常。” “想激我?没门!我就不告诉你,”老者得意洋洋,“小子唉,要是真让你知道这把剑的主人是谁,可有得你受的。” 计划落空,肖潜只好作罢,老王八蛋嘴挺严实。 “有空琢磨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进炎皇墓,不做点准备,你这练气八阶的修为进去了就是送死,我尽快给你炼一颗筑基丹,如果能筑基,取得炎皇心火的概率至少翻一倍,姜家那小丫头……她是瑶台宗的嫡传弟子,你若是不加把劲,很难追上她……”老者的声音飘飘忽忽。 肖潜微微闭眼:“我知道。” 再度睁眼时,寒光迸射。 姜婵,我们会再见的。 第6章 枯沙原 即便姜婵再怎么不情愿,三天之后的枯沙原之行还是被迫提上行程,现在云霓还在气头上,如果依照原主的性情继续我行我素,恐怕云霓会真的动怒,破骨鞭算是瑶台宗内最重的刑罚,原主那么骄傲的性子在这道刑罚之下都哭天喊地的求饶,受刑后还是养了近半年才养好。 这还是在云霓心软放水和翠微峰神农堂间歇不断的丹药疗养的情况下。 姜婵很不想去打扰男主和一号红颜的浪漫邂逅,但也不想去挑战凶名赫赫的破骨鞭,两相对比之下她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去枯沙原。 只要她不作死不胡闹,不去肖潜面前刷存在感,不手欠去抢对方的机缘,乖乖走一趟就回来,那应该是暂时死不了的。 但如果她触怒云霓,透骨鞭下她必定会非常想死。 出发那日,姜婵几乎是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站上自己的飞剑。 被前世电视剧误导了,斗气化马不存在,作为修仙者,就是能飞的话坚决不靠腿走。 五彩玄凤是不要想了,那是云宗主的坐骑,她偶尔带出门遛遛可以,想天天坐着它招摇过市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关禁闭的这两个月里,姜婵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回了原主修行的功法,原主作为一名筑基后期的修士,御剑?小道耳。 不过有一件事情姜婵很奇怪,照一般的剧情,她在进入原主身体的同时,应该会同步接收身体记忆,可在原主的识海当中却是一片混乱,大部分记忆都显得杂乱无章,好像缺失了很大一部分,前后连贯不到一起。 或许是换了个灵魂,这具身体记忆有缺。 不过还好,关于修炼的部分没有什么欠缺的,否则姜婵就真的露大馅了。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多以剑修为主,剑主杀伐,攻略性较强,丹修作为最吃香的职业在天武大陆很受追捧,而像大师兄秦策这样的符修就很少,符修也叫阵修,主要依靠符箓与阵法,这类人在任何一个宗门都是不弱于丹修的座上宾,但因其修行限制,修为最高只到化神,所以虽然符修的地位很高,但愿意修符箓一道的却是寥寥无几。 不过在姜婵看来符修最大的好处就是出行法器随心所欲,她眼睁睁的看着秦策掏出一张符箓随手一折,那符箓就化作一只扇动着翅膀的纸鹤,飘逸灵动且自带防风效果。 秦策身形一动,盘膝坐在纸鹤背上,玉冠白衣,耳侧两缕长鬓飘摇,比神仙还像神仙,逼格相当之高。 姜婵对此表示很羡慕,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觉得这种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的范儿简直太帅了,等她真御剑飞起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 卧槽好高。 上次坐在五彩玄凤上,虽然高但视野有限,感觉像坐了一回加速十倍版山东航空。换成御剑第一视角,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好在原主这把配剑“常晴”很有灵性,并不需要姜婵过多分心操控,倒是令她虚惊一场。 此次出行是秦策带队,而姜婵和秦策不和在宗门内也不是秘密,所以这次出来的宗门弟子都泾渭分明的站成两拨,分歧十分明显。 小师妹苏玥理所当然的站在姜婵这一边,见师姐从宗门出来之后就一言不发,以为她还在生宗主的气,就小声劝导:“师姐,你别生师父的气了,只是这次的事情闹得大师伯都不高兴了,师父只能下手罚你,还只是罚了禁闭,师父她还是很疼你的。” 姜婵刚从初次御剑的惊吓中回神,听到苏玥的话,本能的回答:“我没生师父的气。” 确实没生气,还很是感激。 苏玥看了看姜婵不太好的脸色,又看了看前方坐在纸鹤上的秦策,顿时明了,气愤道:“都怪大师兄多事!” 姜婵无奈扶额:“也不关大师兄的事。” 她总不能说她是初次御剑很紧张吧? 苏玥的表情如同见鬼。 师姐越发不对劲了!自从朱雀郡回来之后就变得很不对劲,她以前从来不喊秦策大师兄的,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苏玥很疑惑,但又捋不清苗头。 这时最前面的秦策从纸鹤背上站了起来,神情严肃,高声提醒:“前面就是枯沙原,根据灵剑宗的情报,炎皇墓现世会造成结界扭曲,大家各自小心。” 瑶台宗众人不由得精神一震,前方不远处,那片笼罩着水波一样结界的地方,就是残余妖族栖息的枯沙原。 当初妖域关闭,这些剩余的妖族被遗忘在枯沙原,仙门百家合力将整个枯沙原用结界覆盖,将这些剩余的妖族困死在这片荒凉的黄沙地,生生世世不得出,直到死绝。 而枯沙原下,就是远古妖帝炎皇的墓地,其中有部分炎皇传承,而炎皇留下来的这些东西里,最有价值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炎皇心火。 从灵剑宗弟子失踪到现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片枯沙原上的结界就被地底不断喷薄的地气冲击得开始扭曲,飓风自地底而起,卷得黄沙漫天。 在漫天黄沙中,有人顶着狂风艰难的前进,黄沙没过膝盖,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肖潜呸了一口嘴里的黄沙,大声问:“师父!你确定炎皇心火在这里?” 戒指上华光一闪,半透明的老者飘了出来,捋了捋长须:“小子,能不能对为师有点信心?从这九龙吐珠的地气排列,走过前面这个气眼,应该就是炎皇墓的中心入口。” “这气息……”老者抬头看向天边,“小子,你要快一点,瑶台宗的人到了。” 肖潜闻言一惊,猛然抬头,远处的天空远远的曳过十数道流光,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快到眼前,在这群御剑的瑶台宗弟子当中,当先一女子青衣素裙,长发挽做揽月状,黛眉杏眼,秋水寒冽,容貌极美,只是周身那股不可侵犯的凛然与高傲,生生将这份美貌衬托出三分肃杀之气。 姜婵! 肖潜脸色一沉,她来干什么? 瑶台宗御剑的速度很快,那道青色的身影很快与流光一起没入气眼后方。 老者看着气息起伏不定的肖潜,暗叹一声,刚想劝说,却见他周身的气息逐渐冷静下来,不由得高高挑起眉毛,他似乎有些小瞧这个少年的定力了。 刚才他身上那若隐若现的杀机他可一点都没错过,能这么快定下神来,倒是出乎意料。 “师父,徒儿想求您一件事。” 刚刚在炎黄墓前落下的姜婵忽然感觉后背一凉,莫名其妙,是谁在背后惦记我? 第7章 四宗二圣一皇朝 天武大陆虽号称仙门百家,但实际排得上号的也就那么几个,除这次出事的灵剑宗,姜婵所在瑶台宗之外,还有轮回宗与玄门宗,以及瑶池圣地与琅琊圣地两大圣地,再加上落月皇朝皇族一脉,合称“四宗二圣一皇朝”。 除这七大修仙势力之外,就是依附在这七派的小门派。 此次炎皇墓现世,导致枯沙原结界扭曲空间混乱,灵剑宗想瞒都瞒不住,索性开诚布公,将消息扩散出去。 姜婵到达炎黄墓中心墓门的时候,这里已经汇集了很多人,最中间的位置已经站了好几波人,见瑶台宗弟子过来,围在边缘的小门派弟子以及散修纷纷让开道路。 几个月前姜婵与肖家解除婚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至今不少人还在津津乐道,这会儿虽然当着她的面不敢议论,但各种隐晦的目光层出不穷。 姜婵目不斜视,暗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姜婵表现得毫不在意,苏玥却先炸毛了,娇喝一声:“放肆!再敢乱看挖了你们的狗眼!” “师妹,算了。”姜婵连忙出声阻止,大意了,只顾着自己低调一点,忘了这个最佳帮凶。 苏玥依旧怒气勃发,刚想说什么,却见姜婵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她,瞳孔像漆黑的深潭。 熟悉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苏玥顿时清醒,惭愧不已,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敢对师姐无礼,顿时住口,低头道:“是,师姐。” 姜婵:?我就眼神示意她一下不要说了,她怎么显得很怕我?不是说她和原主是一起杀人放火关系很要好的小伙伴吗? 一旁的秦策也看得眉头微皱,往常这种情况,哪怕苏玥真的把对面几个散修眼睛都挖出来,姜婵也只会冷眼旁观,今天这是转性了? 虽然苏玥的方法霸道了一点,不过效果甚好,至少没人敢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了,不对,是压根,没人敢往这边看。 “秦兄,姜仙子,别来无恙。”说话的是灵剑宗的少宗主叶亭松,此次行动灵剑宗是发起人,理应由他来接待。 秦策笑道:“叶兄近来可好?” 叶亭松朗声大笑:“甚好,就是前些天得了一坛好酒,就缺秦师兄这样一个把酒言欢的酒友,有酒无朋,人生大憾啊!” “叶兄此举不厚道啊!有好酒居然不带我一个!”后方又有人戏谑插嘴,这是轮回宗大师兄谷临风。 都和秦策攀谈去了,都知道姜婵个性冷傲不喜言辞,加上刚来时苏玥那番嚣张言论,越发显得不易亲近,客套两句就知趣的走开了。 姜婵此刻非常庆幸自己是个面瘫,没有表情,不会生气也不会尴尬,可以尽职尽责的当一块合格的聊天背景板,正好,可以好好看看这几位在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未来大佬。 灵剑宗少宗主叶亭松,其人八面玲珑,交游广阔,为人豪爽,在修仙界风评极好,又兼得风仪颇佳,可谓是不少女修最理想的道侣。 此人后来是主角肖潜最好的朋友,两人交情甚深,一起出生入死,堪称过命的好兄弟,好到什么程度呢?姜婵看书的时候,一度怀疑这两人的关系是否已经超越了友谊,化作了巨大的背背山。 虽然作者再三声明这是属于两个直男的钢铁友情,但依然不能阻止一群暗搓搓磕cp的网友。 轮回宗大师兄谷临风,是个修红尘道的风流浪子,生得一副春花秋月般的好相貌,连打架用的大招都是极其唯美的“桃花十三杀”。 姜婵看了一眼立刻挪开目光,这个不能惹,这是个狠人,红尘道又称多情道,与太上忘情道相反又殊途同归,讲究一个红尘练心,别看他笑语晏晏对女修温柔多情,红尘道修到大成,就是处于情而不动于情。 原书中的谷临风,乃是个杀妻证道的狠人。 至于最后一个,玄门宗少主曲同尘,对于这个人,姜婵的心情很是微妙。 原书中的姜婵无情无爱,她不爱任何人,但有人爱她。 爱她的这个人,就是曲同尘。 与其他六派不同,玄门宗的功法,宗旨在于“元婴赤子,惟我心灯”,要求本门弟子心道合一,去追求最纯净的赤子状态。 因功法的特殊性,玄门宗弟子不擅人际交往,这种功法的修行很难,但如果能修至大圆满,就拥有同阶无敌,越阶打架五五开的超强战力,故而虽然玄门宗人少,但依旧稳坐四宗之一宝座的最大原因。 曲同尘在师门修行多年,是玄门宗多年来最有望成就“赤子”的弟子,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直到初次下山,遇见原主,一眼惊鸿,从此爱慕不舍。 哪怕后来姜婵坏事做尽,他也依旧不离不弃,原主不爱他,但心安理得的利用他,甚至将所有恶事栽赃在他头上,好方便自己脱身,即便到了那种地步,曲同尘一句话都没有辩解,神罚台上受八十一道雷罚,经脉尽断,神魂俱灭。 曾经最有望成就赤子的曲同尘,死于神罚台上,没有来世,真正意义上身死道消。 书中的这个角色,本来只是用于渲染原主的狠厉无情,对其着墨不多,初出场时是一位乘风负剑的白衣少年,双眼澄澈如山泉,仪态飘飘若林松,比起对其他男角色各种俊美冷酷的外貌描写,曲同尘只是一个清秀且容易脸红的少年郎。 或许是作者写到一半觉得不忍心,在曲同尘死在神罚台后,原主曾经去过一次,那时曲同尘已经身死道消,世间再也没有这个人,即便黄泉路上,阴司簿中,也没有他半点存在的痕迹。 原主坐在神罚台上呆了一天一夜,什么话都没说,第二天抖抖衣袖继续满世界作死。 全书也只有这么一处,显露出原主似乎还有一些人性,虽然这人性没有维持多久。 姜婵努力在人群中瞧了很久,并没有见到类似曲同尘的人。 嗯,稍微有点儿遗憾。 “玄门宗还没到吗?”此时秦策问道。 姜婵默默给了大师兄点一个赞。 “玄门宗向来独行,看来现在是不打算现身了,”谷临风折扇一摇,忽而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我听说,这次瑶池圣女打算亲自前来,我等有眼福了。” “也就饱饱眼福罢了,如果瑶池圣女到了,你猜琅琊圣子会不会来?”叶亭松非常适时的拆台。 谷临风也不生气,略显遗憾,折扇依旧摇得潇洒:“可惜了。” 哦豁,又是两尊大人物。 姜婵高兴起来,这场大人物的聚会,很明显没姜婵什么事,配角团都快到齐了,那主角肖潜多半也在人堆里蹲着了。 因炎皇墓有修为限制,只有元婴期之下的修士可以进入,故而来的都是仙门百家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弟子。 主角和配角团的大型社交场合,应该是没精力来关注她这个小虾米了。 既然如此,那她乖巧的苟着,混一条小命应该是没问题了。 第8章 圣地传人 四宗二圣一皇朝虽然齐名,但也有微妙的高下之分,落月皇朝比较特殊,它们是修仙门派,但也是人间帝皇,掌有大地龙气,属于拥有“运道”加持的存在,皇朝气运不绝,掌握龙玺的那个人就可以借用大地龙脉的力量为己所用,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四宗是从仙门百家中挑选出来的势力能力最大的修仙门派。 而两大圣地则是拥有极强的底蕴,至少在瑶台宗成为四宗之一时,瑶池圣地与琅琊圣地已经存在近万年,两大圣地有各自独立的“界域”,一般不与外界沟通,只有新一任圣子或圣女选出之后,会放他们出来在外界行走。 炎皇墓的现世,引得两大圣地的传人一同前来,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姜婵此行只希望能心安理得的划个水走一下剧情,最好不要得罪任何人,能安全的回到瑶台宗就谢天谢地了。 正当她琢磨身上带的法宝有哪几个适合逃命时,耳畔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琴音,忽远忽近,十分缥缈。 姜婵正想问问旁边的苏玥有没有听到,就见叶亭松神色一正:“圣地来人了。” 这就来了?姜婵抬头,只见上方扭曲的结界边缘缓慢的绽放出一抹柔和的光芒,如月辉皎皎而落,光华散去之后,现出两人身形。 女子白裙袅袅,乌发如云,面带轻纱,只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额头,两弯柳眉之下,一双眼似水似雾,引人无限遐想,只露出半张脸,就已觉姿容绝代。 姜婵本来觉得自己这张脸还是长得挺好看的,这人一出,直接把她秒成渣渣。 着实令人自卑。 作为原书中男主的两大正宫之一,这美貌程度绝对不是虚的。 姜婵不由得对作者心生怨念,靠!这本书里就没有一个女的长得丑,除了原主和苏玥这对作死小伙伴以外,任何颜值八分以上的女角色都是男主的。 本来觉得自己是个美女,人家瑶池圣女这才叫美女,人家在一群美女当中也是绝世大美女! 姜婵满心怨念移开目光去看另一个人,这是个男子,也是通体白衣,姿容极其俊美,面带微笑,神色和煦,衣袖间有金光缭绕,与女子并肩踏空而来,恍如神只。 “恭迎圣地传人。” 在所有人都被这闪闪发光的出场惊艳时,叶亭松首先反应过来,拱手高声道。 众人惊醒,纷纷拱手弯腰:“恭迎圣地传人。” 姜婵再次吐槽无良作者,什么鬼,在描写大人物出场几乎一个模板,先来个大道仙音也就罢了,反正还挺好听,这动不动浑身金光闪闪恍如神只,如同两个行走的太阳,简直闪瞎老子的狗眼! 姜婵被迫在人群中饰演一个合格的四宗弟子,看着这两个发光的人形太阳落地,那些闪瞎狗眼的光芒终于散去,瑶池圣女很是矜持,琅琊圣子就显得十分友善,半点没有大势力以势压人的感觉。 众人在用景仰的目光看完琅琊圣子之后,又纷纷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姜婵一眼。 瞧瞧!人家这才是大人物的风范,你一个瑶台宗的少宗主摆的谱比圣地传人还大,非人哉! 姜婵怒,准备让他们见识一下她杀人放火小伙伴苏玥的威力,转头却见苏玥脸蛋红红,双眼冒光,整个人如同一颗着火的桃子,浑身冒热气。 “师姐……这世上,怎么会有圣子殿下这么俊美的人呢?”苏玥双手捧脸,满面娇羞,目露痴迷。 姜婵目瞪口呆,有没有搞错?分配给她的作死小帮手居然是个花痴?这简直太不美妙了。 “师妹……”姜婵尝试劝她清醒,恋爱脑要不得啊。 “啊啊啊啊师姐你说我生几个孩子好呢?生个女孩儿的话叫什么比较好呢?”苏玥突然双手猛的捂住脸,声如细纹,娇羞的扭来扭去。 姜婵默默的闭嘴,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再看看周围,只要是女修无一不红着脸偷眼去看琅琊圣子,男修则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瑶池圣女。 或许是姜婵的目光过于明显,正与几人说话的琅琊圣子侧过脸来,温和的笑了一下,姜婵发誓她绝对听到了身旁苏玥脑子里如同开水壶烧开一样的鸣叫。 苏玥彻底没救了,站在她这个角度,琅琊圣子好像是特意对她笑的,于是乎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只知道红着脸笑,光看她怪异的扭来扭去的姿态就知道她又在脑补一些奇怪的东西。 好家伙刚一出场就斩落我方一员大将! “这位便是瑶台宗少宗主姜婵师妹吧?果然风姿不俗。”琅琊圣子款款走过来,十分仙气飘飘。 “姜婵见过圣子殿下。”再次感谢自己是个面瘫,不用做多余的表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姜婵满腹怨气,但这位是男主前期劲敌,实力强大,惹不起。 “今日一见师妹,才觉得传言当不得真,师妹根骨灵秀,目正神清,他日必得道果。”琅琊圣子笑得温文尔雅,亲和力十足。 “姜婵谢圣子殿下吉言。”姜婵恭敬的拱手致谢,内心很希望他赶紧走,因为周围女修们的目光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友善。 琅琊圣子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妙,眉毛挑得很高,袖袍一挥转身离去。 姜婵松了一口气,心头依旧怨念不减,她很想对着那张假笑脸邦邦两拳,但又觉得应该打不过,看他一身白衣穿得像奔丧,只好在心里大叫几声大孝子来解解气。 走出去两步的琅琊圣子又停住了脚,转过头来,表情更加奇妙,十分认真的开口:“姜婵师妹,琅琊圣地有一种术法,叫做他心通。” 姜婵木着一张冷脸,心中崩溃不已,对不起,以后看书再也不一目十行了,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遗漏了。 他心通,琅琊圣地的一种秘技术法,在一定的距离内,使用这种术法,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声。 琅琊圣子忽然又笑了,眉眼弯弯:“姜婵师妹,你这个人,很有趣。” 说罢不管姜婵的脸色如何,大笑着走开。 众人不知道琅琊圣子在笑什么,只是神色古怪的看向姜婵,只有秦策的脸上挂着一丝担忧,快步走过来,低声问:“你又干什么了?” 姜婵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秦策:“大师兄,我想回家。” 第9章 墓门开启 看得出来秦策很震惊,毕竟他都震惊到走路同手同脚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在这个骄横的师妹口中听到大师兄这个称呼,以至于他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又或者是他今早的起床方式不对? 对于自家师妹一反常态的乖顺,秦策有些措手不及,强行拿出大师兄的派头责令她不准胡闹,然后迅速离开。 姜婵绝对出问题了,等回到瑶台宗,就请晏师叔过来看看。秦策如此打定主意。 照书中描写,炎皇墓位于枯沙原北侧中心,这位曾经的妖帝活着的时候天资惊艳,后陨落于九九重劫,差一步就可登临大乘。 炎皇在九九重劫下死得连灰都没剩,这座墓其实只是一处为他的后人留下的机缘之地,只可惜妖域关闭,活着的妖族被仙门百家追杀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处机缘就很自然的被仙门百家占领。 若不是灵剑宗那几个倒霉弟子误入其中,激发了地底镇压的九龙地气,这处机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世。 在中央的炎皇墓入口处,除了落月皇朝和一直没露面的玄门宗,仙门百家几乎已经到齐了。 瑶池圣女自现身到现在一言未发,于是此次探索炎皇墓,众人皆以琅琊圣子为尊。 炎黄墓的开启只能在九龙地气喷发时进入,若九龙地气回落,墓门会再次关闭,下一次墓门开启,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琅琊圣子看了看枯沙原上方扭曲的结界,轻声道:“照现在的情形看,九龙地气还能维持两天左右的时间,不能等落月皇朝了。” 众人齐齐点头,琅琊圣子转头询问瑶池圣女的意见,瑶池圣女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各位,”琅琊圣子再次露出和煦的微笑,“此次炎皇墓开启,乃是仙门百家盛事,只不过其中或有凶险,还望各位小心谨慎为上,机缘虽好,还需护持自身。” 见琅琊圣子不仅容貌俊美为人宽厚,还对众人善意提醒,一时间众人对其好感再度上升一大截。 在众人恭维景仰的目光中,琅琊圣子举起手掌,掌中一面小令牌迎风长大,瑞象千条,垂落的流光下,空间如水幕一样缓缓张开,露出一条一丈宽的缝隙。 炎皇墓打开,琅琊圣子与瑶池圣女当先踏入,围在周围的百家修士个个激动万分,顿时各种流光飞掠,争先恐后的踏进裂缝之中。 姜婵没动,秦策也没动,不止他们,三宗弟子没有一个跟进,有心急的,都会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 琅琊圣子一走,脑补少女苏玥瞬间恢复正常,看着众人飞入裂缝中,不由得大急,又不好独自前往,扯了扯姜婵的袖子:“师姐,我们还不进去吗?” 姜婵看了看满脸焦急的苏玥,再次为她这个小伙伴的智商担忧,轻叹道:“刚才圣子说话你听到了吗?” 苏玥点头:“听到了啊!他让我们小心一点。” 姜婵再次叹气:“琅琊圣子说的是,其中凶险,机缘虽好,但须护持己身。这哪里是关心?这是警告啊!” 一旁的秦策难得的和姜婵站了同一阵线,冷声道:“炎皇墓中凶险是必然,其中各种陷阱不在少数,那些一个个被机缘迷了眼,上赶着进去送死。” 苏玥满脸对琅琊圣子的仰慕顿时崩了个稀碎,师姐不会骗她的,所以,圣子殿下是这么阴险的一个人? 苏玥很伤心,很沮丧。 刚做的一场漫天花雨的美梦顿时变成黑白。 “秦师兄所言不错,琅琊圣子把方天令都拿出来破墓门了,这么大手笔,对里面的东西自然势在必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引得他亲自前来,但这好东西定是没我们的份,人家话里话外都是警告,毕竟人家有言在先,里面十分凶险,就算死里面也是活该,话说到这份上,谁那么大胆子敢从他手里抢东西?” 谷临风摇着折扇走来,弯下腰笑吟吟的看向苏玥,柔声道:“苏师妹,那家伙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可是一肚子坏水!专骗你这种傻乎乎的小姑娘!” 谷临风这幅皮相生得好,风情潋滟,语气又像对着女子说情话一样温柔,苏玥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再次涌了上来,低头嗫嚅着不说话。 好像漫天花雨里的人换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姜婵十分无语的别过脸去,没眼看了,完全想不明白啊!原书里的苏玥跟着原主,那也是一个十分凶残的角色,原主杀人她递刀,原主放火她浇油,这样一个角色没理由是个小花痴恋爱脑啊! 虽说这个时间线上的苏玥除了在宗门里嚣张跋扈欺负同门,在外态度恶劣一些,殴打其他小宗门弟子以外,还没正儿八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越货的恶事,但这人设差距也太大了一点吧? 莫非是她穿过来的时候卡了什么bug? 正在此时,那道打开的墓门缝隙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嘈杂的呼喊声,声音逐渐变得惊恐,夹杂着物体撕扯的沉闷声响,接下来是各种法器轰鸣与人声哭喊求饶,最后声音逐渐平息,直到归于安静。 血腥味从墓门裂缝中飘出,浓郁得令人作呕。 苏玥脸色煞白,拉着姜婵的袖子,颤声道:“师姐,他们都死了吗?” 姜婵强行压住上下打架的牙齿,答:“是的,都死了。” 苏玥快要哭出来了:“师姐,我,不进去了,我想回家,” 姜婵也想哭,我也不想进去,我特么也想回家啊!前世作为一个守法公民,看过最血腥的场景就是每月亲戚到访,虽然她没看到里面的情景,但听这声音,闻这血腥味,光脑补出来就足够令人肝颤了。 秦策看了一眼姜婵,见她目光低沉,握着配剑的手背上青筋显露,心又高高悬了起来,这是又打算干什么,虽然知道可能劝不住,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别乱来,瑶池圣女修为深不可测,且与琅琊圣子关系亲近,两大圣地连师父都得避其锋芒,你若再闯出什么祸,恐怕瑶台宗上下都保不住你!” 姜婵:?大师兄你是不是眼神不好?我明明是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是怎么看成我打算去搞事情了?而且我为什么要去找瑶池圣女的麻烦? 想起来了,原主自恃貌美,见不得比自己长得美的女子,原书中就因为嫉妒,划伤了男主一号红颜陆青萍的脸。 而瑶池圣女可谓是书中单论美貌排天字第一的人物,露半张脸就把原主秒成渣渣,结合以前的恶劣往事,姜婵很心累,大师兄的担心确实很有道理。 毕竟原主在书中经常像失了智一样到处作死,打不过也敢强行上前作死那种。 再看看附近的几人,眼神都不是很友好,天字第一的美女,魅力那是相当不同凡响。 原主人品差到这份上,从某方面来讲,也算天字第一了。 第10章 骨海点灯 姜婵看着眼前无边无际漆黑一片的空间,再次为这具身体糟糕的人品点一根蜡。 炎黄墓的构造对于读过原书的姜婵来说不是难题,大约所有大人物留点东西都是一个毛病,设置各种奇奇怪怪的陷阱来考验进来的人,只有实力运气机缘等各项满分的才有机会拿到最珍贵的宝藏。 炎黄墓有三层,这第一层,又分十个区域,每个区域遇到的东西不同,比如刚刚在门外听到的物体被撕扯的声音,就是十区中的万兽笼,那一批人被琅琊圣子和瑶池圣女拿去喂了里面的石兽,给两人当了跨过万兽笼的垫脚石。 在墓门外时,在姜婵的再三保证下,秦策才半是怀疑半是猜疑的结束了他的训诫和唠叨。 姜婵很不想进去,但又不得不进去,现在不去更显得她行为诡异。 踏入墓门之后,空间一阵扭曲,等姜婵清醒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这片没有边界的黑暗里,诺大的空间里就她一个人,一直可怜兮兮拉着她袖子的苏玥也不见了踪影。 说是黑暗,但又好像透着蒙蒙的光,像在指引她前行。 走过一片黑暗,眼前出现一片辽阔的黑色大海,海面从天空中垂落,激得浪花飞溅,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死寂。 “这位客人,可要坐船?”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在耳畔炸起,惊得姜婵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何时,岸边出现了一条窄窄的乌篷小船,船头坐着一个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艄公,眼窝深陷,咧着一嘴黄牙,笑得脸上的褶子层层堆起。 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遇到一个同样诡异的艄公,怎么看都显得不太寻常。 姜婵看了艄公许久,一脚踏上小船,轻声道:“有劳船家了。” 艄公撑着小船晃悠悠的往那条从天垂落的海面驶去,行驶到一半,海面起了大风,艄公放下船桨,从一旁的箱子中翻出一盏油灯,转头继续咧着嘴笑问:“海上起风了,看不见路,能否请客人为我点一盏灯?” 姜婵沉下眼,握紧手中的剑,一言不发。 “能否请客人为我点一盏灯?”艄公继续问。 姜婵依旧不答。 艄公脸上的笑容半点不变,像画在脸上的一样,依旧重复一句:“能否请客人为我点一盏灯?” 随着艄公一次又一次的询问,海面上的风更大了,风声里夹杂着众多人哭嚎的声音,这声音密密匝匝的从黑色的海面下涌上来,似乎这水面下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冤魂,冤魂拉着船舷,一边哭嚎,一边拉着船身不断摇晃, 冤魂的鬼哭越来越凄厉,各种负面情绪掺杂其中,死前的恐惧、愤怒、悲伤、怨恨,这些情绪如雾气一般将船笼罩,凄号着要往姜婵的眉心钻去。 姜婵定神,手中的符箓撑起一层金色的光膜,阻挡那些雾气进入,任由那些冤魂扑腾撕咬,光膜坚固如新。 再次为大师兄点赞,大师兄出品,必属精品。 在进墓之前,秦策给瑶台宗弟子每人发了一个护身符箓,以备突发情况,照原主的性格那是坚决不会要秦策的东西,但是,她又不是原主,为什么不要?里面多危险呐!多一份就多一层生命保障。 至于秦策那一脸便秘的诧异表情,姜婵决定暂时无视。 反正她这次出来已经或多或少有点崩人设了,再来一点也无所谓,以她十年老书虫的阅历,只要不是崩得很离谱,就能想办法圆回来。 此刻小命要紧! 苏玥看到这一幕后,默默的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将秦策给的护身符箓收好。 师姐都拿了,那她不拿就不太好了。 虽然大师兄对姜婵没有任何好感,但以他坚挺正直的人品,是绝对不会在符箓上做手脚的。 显而易见,符箓质量非常好。 姜婵坐在护身光膜内气定神闲,艄公的声音已经从一开始的死板变得焦急,直到气急败坏。 “点灯!!给我点灯!!!”艄公的一张脸扑在光膜上,眼仁突出,脸皮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样涌动不停,声音已经不似人声,像某种怪物的吼叫。 这张突然扑到面前的脸吓的姜婵心惊胆战,看书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小船摇晃得更加厉害,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姜婵从船上掀下去,老艄公的脸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一团黑漆漆的物什,在空中越长越大,这怪物仰天嘶吼一声,震得姜婵两耳发麻,黑雾缭绕中露出两只猩红如灯笼一样的眼睛。 “我要拿你的命魂来点灯!”怪物十分愤怒,发出低沉的嘶吼,一只巨手猛的伸向姜婵。 姜婵只觉得后脑勺如同针扎,慌忙从船上跳了下去,跃出船舷的一刻,那只巨手一把将小船捏碎。 跳下小船的姜婵还没来得及庆幸,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更加头皮发麻。 方才黑色的海面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由骸骨组成骨海,眼前所见皆是白骨,密密麻麻,这些骸骨的眼眶里还有幽幽的白光,莹莹的白光将这片黑暗照出一片光亮,骸骨与白光构成的海,无边无际。 姜婵骇然,这不就是刚才指引她前进的白光?意思她从进到这里就在这片骨海里行走? 原书里没有这一段的描写啊!哪里出问题了? 姜婵的脑子宕机一秒,那怪物的吼叫已经冲到了身后,常晴剑自动出鞘护主,长鸣一声冲着怪物而去。 姜婵狠心在舌尖咬了一口,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她的半截身子已经陷在骨海里,那些骸骨哭嚎着拖着她往下拽,要把她淹没在骨海里,姜婵奋力挣扎,又听见那怪物怒吼一声,似乎是被常晴剑伤到了,顿时大喜,高声喝道:“常晴!” 剑光流转,常晴剑撕破黑舞重新回到姜婵身边,剑气四裂,将拉扯着姜婵的骸骨斩碎,带起姜婵飞到空中。 “常晴好样的!”刚夸完灵性的配剑,飞到半空的常晴剑一声哀鸣,又带着姜婵坠落下去。 姜婵默默问候炎皇的十八代列祖列宗,在这种地方搞飞行禁制,大约是真的想后继无人断子绝孙。 重新落回骨海里的姜婵第一时间将被压制的常晴剑收回储物手镯,四处张望之下找到了那艘被捏成渣的小船,且离她不远,顿时来了精神,伸长手臂去够那堆碎渣。 被常晴剑伤到的怪物更加愤怒,它要吃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 姜婵的后背在发凉,一阵阵如针刺一般的寒意在不断提醒她怪物就在身后,她怕得浑身发抖,却还是专心的盯着废墟,奋力伸长手臂,终于,一把捞到了那件东西! 与此同时,一股巨力猛地拍在她的后背,巨大的力量震得她胸腔内翻涌不止,飞出好远,再次落在骨海里。 落地的姜婵觉得五脏六腑如同火烧,后背剧痛,头晕眼花很想吐,一张口,吐了一大滩血,很快被骨海吞没。 看着再度冲过来的怪物,姜婵擦了擦嘴,举起手里的东西,就是一开始艄公让她点上的那盏油灯,见到油灯,怪物又惊又怒,咆哮着加速冲来。 姜婵看着冲过来的怪物又不怕了,还觉得心情甚好,点灯?点个屁的灯!就算你是男主的机缘,要我死也是不行的,所以只好让你去死了! 唤出常晴,手起剑落,将油灯一斩两半。 怪物惊恐的嘶吼“不!我要撕了你!” 扒拉了两下斩碎的油灯,看着发怒的怪物,姜婵心情更好了,相当快意,可谓从头爽到脚。 发怒的怪物在触碰到姜婵之前开始化作黑烟消散,一声凄厉的嚎叫过后,骨海上的鬼哭狼嚎也刹那停止,骸骨眼眶中的白光缓缓暗淡,直到这片空间重新恢复漆黑一片。 眼前的空间又一次开始扭曲,姜婵的身体开始坠落。 炎皇墓第二层,开启。 第11章 恼羞成怒耳 姜婵做了一个梦。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就是梦的乱七八糟,一个糟老头子拿着一盏破油灯非要卖给她,给他灵石,老头不要,给他飞剑法宝,老头也不要,甚至给了红彤彤的毛爷爷,这老头还是不要。 姜婵烦了,大吼:“你到底要什么!” 吼完,姜婵醒了,一处小小的山洞,旁边点了一堆火,照得山洞顶部融融一片,火堆旁坐着个人,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将整张脸包裹在兜帽里。 “你醒了。”那人淡淡说道,不像是疑问,倒像是肯定句。 声音是男子,听起来很年轻。 “你是谁?这是哪儿?”姜婵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一动,疼得她差点背过气去,那怪物一巴掌给她打得吐血,幸好她是个筑基后期修士,来个凡人这会儿估计已经在排队喝孟婆汤了。 那人抬起头来,从兜帽中露出一张脸,对于刚在外面看过书中各类型美男子的姜婵来说,这张脸显得很是平平无奇,这是一个清秀得甚至有些寡淡的青年男子,属于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到那种。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这里是炎皇墓的第二层,”青年语气一顿,目光很是冷漠,“我叫萧谦。” 姜婵现在突然觉得留在骨海和那怪物再打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 作为一名合格的男频大佬,除了长得帅机缘好运气好之外可以越级打架以外,一般都会拥有一个或者多个身份马甲,以便于出没各种场合撩各种妹子。 姜婵不认识这张脸,但这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萧谦,就是男主肖潜最常用的一个马甲号。 作为男主,有随身老爷爷护体的肖潜在炎皇墓里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要换个马甲来救她一命。 按理说就冲着原主的大闹使得肖家颜面扫地,大长老又打伤肖老爹逼迫肖家低头这种种恩怨,以肖潜恩仇必报的性格遇见她应该是大吼一声,手持重剑上前把她砍成十八块才是正常操作,反正换了马甲谁也不认识谁。 可现在这操作姜婵属实有些看不懂。 更何况,她刚刚把对方的外挂之一灯鬼弄死了。 她刚才进入的那片黑色的海,原书中被称作苦海渡,是第一层十区中最难走的地方,因为在那里,留有一盏炎皇使用过的油灯,后来这盏灯被鬼气所污,炎皇就将其抛弃,油灯被主人所弃,又被鬼气污染,从中生出一只灯鬼,灯鬼性情凶戾,吞吃了妖域一座城的妖族,又逃到人界到处吃人,炎皇将其抓回,掐灭它的本命灵火,因灯鬼是由于他的抛弃含怨恨而生,炎皇不忍杀它,只将其封进苦海中。 后来炎皇渡劫失败,炎皇墓随九龙地气沉入枯沙原,灯鬼在苦海中封印近万年,怨气越发深重,又因本命灵火熄灭,实力被斩去十分之九,但就算剩下的这十分之一,也不是年轻一辈任何一个人可以搞定的,哪怕是琅琊圣子也不行。 当然,天命之子的主角不在此列。 原本的剧情里,肖潜的随身老爷爷丹阳子另辟蹊径,在各路人马之前抢先进入炎皇墓,在苦海渡遇见灯鬼,灯鬼蛊惑肖潜为它点亮本命灵火,肖潜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被激怒的灯鬼要吃掉肖潜,被暗中布置的丹阳子擒住,并强行将它的本体油灯认主,本体受制,灯鬼心有不甘,也能任由肖潜驱使,成为肖潜的底牌之一。 可以说苦海渡这个地方除了有丹阳子老爷爷傍身的肖潜,可谓进来一个死一个,还是死无全尸那种。 所以当姜婵发现自己进了苦海渡时,只能仰天长叹,对于原主这糟糕到离谱的人品,大约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想请她先死为敬。 仗着对原剧情的提前了解,她决定模仿原书肖潜的操作,等灯鬼气急败坏的时候趁机顺走油灯,收为己用那是不太可能,她没有丹阳子老爷爷那么牛叉的战力和手段,但要挟对方不准伤她应该是没问题的。 然而事实和想象中出入太大,甚至出现原剧情中根本没有的骨海白光,灯鬼也比她想象的反应更快,她和现行的灯鬼刚照上面就差点被一巴掌拍死,为求自保,只能在灯鬼彻底爆发之前直接废掉它的本体。 灯鬼很强,但本体非常脆弱,本体一旦破碎,它就只能消散。 现在想想,姜婵为自己的莽撞捏一把汗,她只要再慢上一秒,就会被灯鬼吃掉,对于自己在生死关头冒出来的傻大胆勇气,姜婵自我感觉良好的同时又觉得非常后怕。 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从她穿书之后,这里的剧情就开始与原剧情不符,这种仗着对剧情了解莽撞涉险的举动,姜婵表示再也不会做。 姜婵正坐在石板上兀自出神的想事情,在苦海渡和灯鬼的交锋让她显得很狼狈,青色的裙摆从石板上曳地垂下,后背的衣物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三道泛着黑色的爪印深深的嵌在其中,血是止住了,但结着血痂的伤口依旧狰狞可怖。 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哪怕后背衣衫不整鲜血淋漓,发丝凌乱满身狼狈,即便如此,她的表情还是没有多大变化,微凝着眉,沉静的眼中似两湾深潭,清清冷冷,如秋寒白露,尊贵骄傲,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漠疏离,不言不笑,也自有一股枝上寒雪月上霜的静匿清冷之美。 肖潜的目光稍有些恍惚,很快又清醒过来,暗恼自己被这恶毒女人的美色迷眼,浑身气息骤然一冷,低下头去拨弄火堆。 戒指上微光一闪,耳边传来丹阳子戏谑的声音:“呵呵,小子,你求我给你换一副容貌,就是为了和她见面?” 肖潜恼了,立即回应:“师父你又胡说八道!我是看在她杀了那个怪物帮我清路的份上才救她一命!大丈夫行于世,当恩仇必报,在三年后那场约定的比斗之前,我不想承她任何一点情!” 丹阳子继续呵呵:“那灯鬼死得有点可惜,咱们来得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灯鬼本体被毁,若老夫出手,说不定可以让它成为你的一大助力!倒是那丫头有几分眼力,居然那么快就看出灯鬼的本体,这倒是在老夫意料之外。” 肖潜目光一黯,又很快振奋起来:“算了,那东西看着妖邪得很,真到手了未必是件好事,找到炎皇心火才是正事!” “呵呵,要是那丫头再把炎皇心火给散了呢?” “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肖潜冷笑。 “呵呵。”丹阳子的语气依旧十分戏谑。 肖潜炸毛了,怒道:“我自己心里有数!还有,不准呵呵!” “呵呵。” 正在发呆愣神的姜婵突然被一股冷意惊醒,之间方才坐在火堆边的肖潜猛的站起来,一脚将火堆踹翻,阴沉着脸,转身大步流星的走进身后的一条甬道。 浑身散发着一股我要砍十万只妖怪的庞大气势。 肖潜和丹阳子是靠神识直接交流,旁人听不到,所以在姜婵看来,就是这人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发火准备砍人了。 姜婵:卧槽他这是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来个人解释一下啊!系统?快给我个系统让我查下黑化值!我害怕啊啊啊啊! 戒指内的丹阳子老神在在,哟,小子还发脾气了。 对于肖潜的突然爆发,丹阳子解释为,无他,恼羞成怒耳。 第12章 赤妖 肖潜走后,姜婵又等了好久,确认对方确实已经走远之后,才怂兮兮的站起来,顺着甬道往外走。 在这处形如石厅的小山洞里,分有数条甬道,通往各个方向,但不管走哪条路,最后都会集中到第二层的中心试炼之地。 姜婵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了肖潜走的那条。 原书的剧情设定接二连三的出现偏差,让她现在对炎皇的人品非常不放心,说是所有路都通往中心地带,但又没说路上会不会遇到像灯鬼那样的东西,保险起见,还是跟着男主混比较妥当。 反正他现在登的是马甲号萧谦,她就假装不知道,如此可以光明正大的蹭一波经验值。 如此甚好。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救她,但应该暂时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只要不跟得太近就好。 此刻甬道的前方,丹阳子从戒指中显化身形,提醒道:“小子,你身后有尾巴。” “我知道,”肖潜头也不回,冷哼一声,“她要跟就让她跟着,我管不着。” 丹阳子咦了一声,诧异:“你小子今天吃错药了?这么好心?” 肖潜从兜帽中露出脸来,神情十分无辜:“我现在是萧谦,不认识瑶台宗的少宗主,而且,这炎皇墓里危险重重,她要是遇见了什么妖兽怪物,受了伤乃至送了命,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我还是救了她一命的救命恩人。” 丹阳子张了张嘴,又默默的闭上了。 貌似刚才激这小子有点过头了。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居然动起杀心来了。 想到灵犀剑的来由,丹阳子不由得直嘬牙花子,这可不妙了,姜家这丫头要死死在这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早知道不故意激他了。丹阳子深刻的感觉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小子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想劝他已经来不及了。 丹阳子望着后方幽深的甬道,叹了一口气,自求多福吧。 姜婵现在很不好。 当在路上遇到第三波从岩壁里爬出来的赤妖之后,她非常肯定肖潜肯定知道她在后面,甚至有置她于死地的想法。 狼狈的躲开一只扑过来的赤妖,并指于前,常晴发出一声嘹亮的剑鸣,游弋之间,将扑过来的赤妖全部斩杀,后方矮小的赤妖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站在一地赤妖尸体中形容狼狈的青衣女子,又看了看那把银光流转的飞剑,迟疑了一下,默默的退回黑暗中,重新融入两侧的岩壁。 姜婵看着一地的赤妖尸体慢慢变成液体,渗透进褐红色的地面,又望了望前方不见尽头的甬道,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她大约是被灯鬼那一下把脑子打傻了,怎么就会觉得肖潜救她一回就代表暂时不会杀她呢?这种存在于炎皇墓第二层的赤妖,是红莲炼狱里的火气化出来的,就算把它们切成碎块,尸体还是会化为液体进入岩壁和地面,一段时间后再度化形。 这些赤妖,才是这处试炼秘境真正的守门人,它们虽然不强,但打之不死,无穷无尽且口有剧毒,非常难缠,而且因九龙地气的喷发时间有限,在墓门关闭之前不能出去的话,留在这里的人就会被红莲炼狱同化,最终神智丧尸变成妖物。 赤妖虽然难缠,但只要不被近身,且速度够快的话,穿过这条甬道不是问题,因为真正强悍的赤妖都集中在中心地带。 赤妖的化形是有时间限制的,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遇见三波相当不合理,更别说她前面还刚刚过去了一个人,那么总结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在故意把赤妖往她这边驱赶。 姜婵自穿书到现在,对于男主肖潜虽然很怕,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原书中的原主恶事做尽罪不容诛,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的她并有真正伤害过他,就算大长老伤了肖老爹这笔账记在她头上,统共做过的坏事也就是退婚和伤了肖老爹这两件事情。 她已经尽力去弥补了,但真正体会到肖潜对她下杀手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压制不住的怒气和怨念。 姜婵在穿书前的性格就是一个怂宅,怕死,社恐且懒散,但她怂又不代表她没有自尊,她是打算跟着主角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但她都乖巧到这份上对方还是想杀她,那就令人非常不愉快了。 你是男主就了不起啊? 我今天还就不伺候了! 走回头路时,心有怒气的姜婵再次动手就很狂暴了,常晴在前面开道,刚准备爬出来的赤妖还没落地就被砍得稀巴烂,剑芒落在两侧的岩壁上,留下纵横交错一掌来宽的剑痕。 剑气轰鸣的声音走在前面的肖潜也听到了,顿时停下脚步,冷眼回头去看,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 只是听着声音越来越狂躁,他嘴角的笑意慢慢回落下来,垂在袖袍里的手微微收紧,紧盯着来路,嘴唇抿成一条线,心头稍有些不安。 他只是不想让她白占便宜,才故意给她找点麻烦,那些赤妖都不强,连他都可以对付,对身为瑶台宗少宗主的姜婵来说应该也不难。 可听着这声音,好像出了点意外?那种程度的赤妖,并不需要这么强悍的攻击,莫非遇到了更强悍的妖物? 肖潜突然有些后悔,随着时间流逝,剑气轰鸣的声音逐渐变弱,他心中的焦灼也越来越炙盛。 剑气轰鸣的声音停止了,闭上眼睛,神识也感知不到属于姜婵的气息。 她没跟过来! 肖潜心头一紧,猛地睁开双眼,咬着牙不加思索的掉头往回冲。 “你要回去找那丫头?”丹阳子的身影飘了过来。 肖潜往回冲的脚步一顿,神色有些难堪,语气涩然:“师父, 我……” 丹阳子叹气,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你一向这样,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为师劝过你,结果你还是一意孤行,弄成现在这样你要如何收场?” 肖潜神色更加难堪,很是羞愧:“我没想现在杀她,我只是,只是想让她吃点苦头而已。” “吃点苦头?”丹阳子呵呵一笑,“你是不是忘了,那丫头在苦海渡被灯鬼所伤,鬼气已然侵蚀入体,虽说为师用丹药护住她的心脉,但只能暂时遏制,但对元神的侵蚀却只能靠她自身的意志力来压制,一旦控制不住,极易走火入魔。” 肖潜大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丹阳子白眼都快翻倒天上去了:“我说了啊,结果你只顾着把赤妖撵过去,一边撵还一边嘿嘿怪笑,跟个鬼似的。” 肖潜一噎,说过了吗?当时他还在气头上,还真没注意丹阳子说了什么。 现在说这些有点晚了,随着甬道里越发寂静无声,肖潜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也没空和师父耍嘴皮了,继续往回冲。 刚走了两步又被丹阳子拦住了。 “师父!”肖潜十分焦急。 丹阳子也没有和他说笑的意思,正色道:“从这里是到达第二次中心区域最近的地方,你现在实力尚弱,不说比琅琊圣子,就算是三宗传人里任何一个你都不是对手,现在不抢占先机,等他们到了就很难下手。” “你现在回去找姜婵,我们之前的布置就算全部失效,你想要炎皇心火,就只能正面和他们对上,你,有把握吗?” 肖潜瞳孔一缩,停下脚步,内心天人交战挣扎半晌,还是愧疚的看向丹阳子:“对不起啊师父,我……” 本以为师父会很失望,不料丹阳子却哈哈大笑起来,十分愉悦畅快,面对肖潜疑惑的目光,丹阳子笑道:“好小子!之前我一直担心你性情太过激进,受不得言语刺激,就容易被杀心所困,说实话,你要对姜婵下杀手的时候,为师是有一点失望的,好在你虽年少轻狂,但还没狂到舍弃情义的地步,小子,不用觉得愧疚,你这么选,为师很高兴。” “小子,你记住了,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可舍弃情义,人若失了情义之心,就与顽石无异。”这一句话,丹阳子说得语重心长。 肖潜神色一肃,低头拱手:“弟子受教。” “哈哈哈哈走吧!去看看那丫头怎么了,至于炎黄心火……呵呵,我丹阳子要的东西,谁敢伸手来抢?”漆黑的甬道中,再次传来一阵畅快之极的笑声。 第13章 画中仙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棉背裆。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瘴鹿,下山吃牛羊。 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誓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姜婵独自走在深邃的甬道中,一边走一边愉快的吟诵这首《无向辽东浪死歌》,当初隋朝王薄以这首民谣歌号召起义——已经没有活路了!大家快来跟我一起弄死皇帝吧! 现在姜婵用这首民谣歌来表达——让这个天杀的没良心的男主见鬼去吧!我还就不舔了,你来砍死我啊! 从穿书之后一直小心翼翼憋屈着的姜婵决定在这没人的地方暂时放飞一下自我,也不用维持高冷人设,可以指挥着常晴对着各类小妖怪咔咔一顿砍,总之非常之解气。 离开第一层苦海渡之后,第二次的飞行禁制已经解除,对于主人今天放任它随便乱砍这件事,常晴表现得很兴奋,在空中飞来飞去,时不时围着姜婵转一圈,发出一阵轻柔的剑鸣,努力向主人传达它的喜悦之情,很像一只对着主人亲昵撒娇的小狗。 剑本杀器,铸造得再漂亮的剑也改变不了剑是杀伐利器这件事,以前的原主很少自己动手杀人,到姜婵手里之后就连出鞘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像今天这样随便乱砍的机会了,封鞘久了一次放出来,这把剑好像有些兴奋过头了。 看嘛,连一把剑压抑久了都会抑郁,她还是个人呢!自穿书之后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崩人设,还要不着痕迹的讨好男主,她容易么? 念完诗歌,砍完前半截路上的低级小妖怪,之后的路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婵欢快的脚步慢了下来,解气过后,怂宅本性再次恢复,这时右前方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呻吟和飘飘忽忽的女子哭泣声,十分哀怨。 姜婵浑身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回是什么?第一层苦海渡里是个糟老头子鬼,这回莫不是个女鬼? 召回常晴,姜婵小心翼翼的靠近这诡异声音的来源,同时握紧袖中大师兄给的那张护身符箓,这张符箓在苦海渡被灯鬼几番撞击下虽裂了几条细缝,但依旧牢牢稳住没有溃散,大师兄的品质保障果然非常好。 绕过前方一块岩壁,眼前豁然开朗,天然的石洞顶上垂挂着密密麻麻的画卷,画卷中各类仕女或执扇或衔花,美轮美奂,石缝中生长着许多浅红色的花朵,如同铺设了一块巨大的红色花毯。 花毯中一群容貌娇艳的女子薄衫曳地,簇拥着一名男子,娥眉低转,泣声如诉,场景十分香艳。 男子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目光有些游离不定,本就生得一副春花秋月般的潋滟容貌,这种情形下显得更旖旎三分,令人想象无穷。 姜婵大开眼界,虽然知道谷临风修红尘道,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在这种地方还这么会玩,啧,不愧是你。 姜婵默念一句对不起打扰了准备绕路走,这时正在努力和意识对抗的谷临风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站了个人,顿时大喜,高呼:“还请道友出手!救我一救!谷临风必有厚报!” 话音落下,趴在谷临风身上的薄衫女子齐刷刷的转过头来,被十数双毫无感情的目光盯着,姜婵觉得头皮发麻。 “其实我……”姜婵想解释一下她不是故意撞破这场旖旎景的。 其中一个薄纱女子突然尖厉的叫了一声,接着就舍弃谷临风直冲她飞过来。 姜婵暗道不好,常晴剑锋一转,斩落一段月刃白光,白光穿过女子的身体,在山洞顶部斩出一道剑痕,而女子毫发未损,继续扑过来。 靠啊!真是鬼啊物理攻击没用。 “姜仙子!这是画妖,剑斩不死,用火攻!” 意识恢复一丝清明的谷临风终于看清来人是谁,情急之下也没空细想,扯着嗓子喊出破解之法。 姜婵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掌握的术法,有些傻眼,原主这具身体是单一水灵根,火系术法她不会啊!等等!如果是画,那水也不是不可以! 姜婵当机立断,双手结印,高喝:“天风动,水龙吟!”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她侧涌起,化作两条巨大的白色水龙,掀起巨浪,水龙咆哮一声,直冲那群画妖而去! 这是姜婵第一次动用术法,水龙出现的一瞬,突然觉得脑袋尖锐的疼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冷飕飕的。 水龙咆哮,所到之处画妖女子入水无形。 解开束缚的谷临风还没来得及捏一个避水诀,就被铺天盖地的水浪打了一头一脸。 刚准备掐诀的谷临风默默的放下手,行吧,现在用不着了。 迅速脱离花毯范围,刚一出来就见姜婵还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状态极其糟糕,立即上前一把揽住姜婵,低喝一声“走!” 身形一动,迅速消失在甬道尽头。 一刻钟后,在洞厅里咆哮冲击的水龙身体逐渐消散,落地无形,其余躲在画中的画妖见水龙消散,又见满地撕裂得卷轴和水渍,又一次发出尖厉的叫声,声音中满是愤怒怨毒,身形一动,密密麻麻的画妖从画中透体而出,各色薄衫飞舞,沿着两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画妖离去之后,空荡的洞厅再次有人踏入。 肖潜看着被水龙冲击的乱七八糟的花海,又看了看洞厅顶部的剑痕,脸色越发沉得厉害。 这里留有姜婵发动术法的神识气息,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但他以神识追踪却找不到,她离开的速度非常快,快到他根本追踪不到。 丹阳子绕着洞顶看了一圈,道:“麻烦了,这是遇上画中仙了。” “画中仙?”肖潜耳朵一动,“那是什么?” “由画产生的一种女妖,擅长诱惑男子与之欢好,从而汲取对方的神识修为,曾经就有凡人男子被这种女妖吸进血肉灵识而死,因其藏身画中,故名画中仙,”丹阳子娓娓道来,又皱起眉头,“画中仙只会诱惑攻击男子,对女子可没有兴趣。” “在这里除了有出自瑶台宗的《天水净经》功法痕迹,还有部分是来自轮回宗的,你看,”丹阳子指向那片乱七八糟的花毯,其中有数道很明显的弧形沟壑,“那是轮回宗的《六道经》留下的痕迹。” “谷临风。”肖潜的脸色越发不好。 “画中仙擅长操纵情欲,如果谷临风在这里中了画中仙的招,那以姜婵受伤未愈又动用水龙术的状态……”丹阳子的音调拖得老长。 肖潜的脸色骤然巨变,迅速冲进一旁的通道。 第14章 红莲炼狱 为了摆脱那群穷追不舍的画妖,谷临风可谓是用尽了全力。 被谷临风带着跑了一大截的姜婵终于缓过气来,提醒谷临风可以放她下来了。 接二连三和妖怪打架打到虚脱,姜婵现在非常想回家,也为自己这扯淡的人品再次点蜡。 她就想来划个水混点经验值,怎么尽把她往高难副本里塞?第一层十区里最难搞定的苦海渡让她遇上了,在这儿又遇见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妖怪,剑砍不死,放大招也只弄死了一小部分,自己还因为放大招放成残血了。 确认画妖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谷临风正色向姜婵道谢:“多谢姜仙子解困之恩。” 姜婵不想说话,现在想来,那些个美艳女妖的目标应该只是谷临风,她就是一个无意间破坏了画妖好事从而惨遭追杀的倒霉蛋。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谷临风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姜婵回句话,不由在心里嘀咕,都说瑶台宗少宗主性情冷漠,寡言少语不善言辞,现在看来,寡言少语不善言辞是真,性情冷漠倒算不上,从她愿意出手帮忙这一点来看,倒也算个侠义之辈。 “你,没事吧?”姜婵问道,刚看到他时那可是脸色潮红目光迷离,一副被女妖迷得七荤八素犹如吃了蓝色小药丸的状态,现在看起来虽然很正常,但保不齐又会突然兽性大发,得先确认安全再说。 谷临风愣了一下,面前的青衣女子神色平静,寻常女子面对刚才的场景少不得花容失色,她倒是显得格外镇定,明明自己状态也不佳,第一时间却是询问自己的状态,对陷境不惊不怒,对流言不闻不问,永远保持宁静,清冷如月辉。 可她看见有人涉险会帮助,有人受伤会关心,除了话少一些,性格冷淡一点以外,明明是个很美好的女子,为何外界对她的风评会那么差? 骄纵傲慢,不知进退,更有甚者说她心性残毒。 可他看来,这些词和姜婵本人丝毫不沾边,果然,流言不可信。 谷临风的目光柔和起来,笑道:“我修的乃是红尘多情道,本就是在红尘里行走的,之前只是不曾设防,才被妖物钻了空子以致中招,否则,就凭画妖那点魅惑之术,我还不放在眼里,只要意识归位,万丈红尘不动我心。” 不愧是能杀妻证道的狠人!看看人家这觉悟!姜婵默默感叹。 “此番在阴沟里翻船,倒是让姜仙子笑话了!”谷临风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谷师兄言重了,炎皇身为妖帝,性情反复难以捉摸,谷师兄一时不查,也是情理之中。”姜婵淡淡的应了一声。 做人嘛,就是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敌人弄得少少的,哪怕是配角,有机会刷回一点人品也是好的。 见姜婵确实没有嘲讽的意思,谷临风越发觉得传言有误,不由心生好感,笑道:“画妖是出了名的记仇,我们此番捣了它们的老巢,怕是不肯善罢甘休,这炎皇墓中诡异难明,谷临风斗胆,想邀姜仙子同行,姜仙子意下如何?” “如此,便劳烦谷师兄了。”姜婵答应得很爽快。她本来就受了伤,刚刚又动用了高阶水系术法,此行至此,好处没捞着,倒是搞得自己元气大伤。 谷临风既然自愿陪同,那她自然也不会拒绝,毕竟以她现在这个状态,拥有一个相对靠谱的队友,自然要比单枪匹马往里闯要安全得多。 谷临风闻言眉毛一扬,姜婵这种果断爽快毫不扭捏的姿态很合他的心意,对姜婵的印象更加好上几分。 两人说话间,通道深处传来一股强烈的震动,并伴随着高亢的怒吼,涟漪一般层层漾开,直击灵魂。 姜婵觉得脑袋上像挨了一记重锤,震得胸口气血翻涌,忍了又忍还是很想问候炎皇的十八代列祖列宗。 谷临风对这突如其来的地动有些猝不及防,迅速稳住身形,就见一旁的姜婵脸色愈发苍白,站得踉跄,后背大片裸露的肌肤和那三道发黑狰狞的爪痕也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谷临风一惊:“姜仙子,你这伤……” 姜婵好不容易定下神,这才避免了脑子被晃成浆糊,眼见甬道前方出现一抹朦胧的红光,下意识开口:“三首火蛟出来了。” 谷临风顿时眉头一皱,对姜婵道:“有人进入中心地带了,姜仙子,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姜婵稍一晃神,点头:“嗯。” 照原本的剧情,这会儿和三首火蛟打得难分难舍的应该是琅琊圣子,而主角肖潜则在丹阳子的帮助下趁机潜下炎皇墓第三层,成功取到炎皇心火,并与同样趁机潜入的瑶池圣女打成初次邂逅,以及一整章因意外导致的不可描述。 等琅琊圣子打残三首火蛟下来的时候,最大的机缘已被主角取走,包括他一直心仪的道侣。 琅琊圣子成了最佳陪跑,也因此和主角结下极深的仇怨。 谷临风上前,轻道一声得罪,右手搭上姜婵的腰肢,竖指凝神,身形一闪,消逝不见,空荡的甬道里只留下一缕极浅的乳白色光华。 单论身法,轮回宗足以傲视群雄,打架或许不是最厉害的,但跑路的功法绝对一流。 除了被一只陌生的手搭在腰上有些不适以外,这趟免费电梯姜婵还算满意。 眼前的红光越来越盛,冲出甬道的一瞬,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极其宽阔的岩浆海,翻涌的岩浆将整片空间照耀得赤红一片,一头巨大的三首火蛟从岩浆里探出头来,有三人御剑在空与三首火蛟对峙,最前方的琅琊圣子一身圣光极其耀眼,稍后一点的秦策和叶亭松就显得十分勉强。 岩浆海岸边也不安全,不断有人被赤妖拖入岩浆海,这些赤妖比起姜婵之前遇到的大出不止三四倍,被拖入岩浆海的人不断惨嚎求救,但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不一会儿人数已经锐减一半。 这里就是炎黄墓第二层,红莲炼狱。 第15章 此人是谁的部将? 人群中拿着飞剑勉力抵抗的苏玥一眼看见出现在岸边的两人,顿时有了主心骨,带着哭腔大声喊:“师姐!” 姜婵认命的召出常晴,虽然她不是原主,但好歹和苏玥相处好一段时间了,她也确实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这里。 匆匆向谷临风道过谢,姜婵迅速飞向瑶台宗弟子的战圈内。 至于谷临风,很自然的加入对抗三首火蛟的队伍,作为轮回宗此次的领队,他必须冲在最前面。 虽然原主在瑶台宗的人品实在不敢恭维,但看见她过来了,瑶台宗众弟子瞬间多少有了些底气,都是同门,性格再怎么恶劣,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一致对外的。 有了姜婵的加入,瑶台宗这边压力骤减,众弟子自发的聚拢在姜婵身后,眼见两个灵剑宗的弟子快要被拖入岩浆海,姜婵想也不想一剑斩出,两只受伤的赤妖嚎叫一声落回岩浆中。 甬道里的赤妖姜婵可以一剑砍死十来只,在这里她一剑居然只是断了两条手臂。 果然这就不是炮灰能下的副本。 姜婵暗自腹诽,那两个获救的灵剑宗弟子感激的看了姜婵一眼,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说姜婵的坏话了。 那边又是两个轮回宗的弟子遇险,姜婵再次出手救人。 作为一个受过红色教育的后现代人,姜婵真的做不到看着人死在她面前而见死不救,尤其是被这种丑陋的赤妖怪物咬死这种惨不忍睹的死法。 等她停手的时候,岸边已经清出了一大片空地,重新从岩浆海里冒出来的赤妖佝偻着身子,豆子大小的眼睛里闪着红光,蹲在岸边不再上前。 这时,姜婵才发现三宗弟子都全部聚拢在她身后,赫然一副以她为首的架势。 口胡!我救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把我推在最前面干架的? 看着岩浆海中不断冒头的赤妖,被一排排泛着贪婪的红眼睛怪物盯着,姜婵一阵一阵的头皮发麻,脑海中传来一阵一阵的虚弱感,这是她快要力竭的征兆。 常晴浮在身前,尽职的护卫主人。 “姜师姐,现在怎么办?”站在姜婵左侧的一名轮回宗女弟子紧张的盯着对面没有动静的赤妖,小声的问。 为什么要问我?我怎么知道!姜婵手脚发麻,她好像无意间惹了一个大麻烦。 天下仙门本一家,各宗弟子之间,如果没有很大的仇怨,一般会以师兄妹互称,因原主糟糕跋扈的人品,没人敢拿师门礼仪来要求她,于是对她的称呼就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姜仙子。 没事的时候叫人家姜仙子,有事就叫人家姜师姐。 “姜师姐,下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右侧的灵剑宗弟子突然指着翻腾的岩浆高声急道。 姜婵觉得手臂上鸡皮疙瘩起得厉害,努力压制牙齿打颤的冲动,轻声道:“往后退,尽量保护年纪小的弟子。” “是!”左右两侧回答的铿锵有力。 苏玥站在姜婵身后,眼眶里包了一大包眼泪,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她很害怕,很想去拉师姐的衣角,但看着师姐坚定的侧脸,吸了吸鼻子,握紧手中的剑。 她不能给师姐拖后腿。 一群人缓缓往后退,守在岸边的赤妖反而都退了回去,众人后退的动作停住,姜婵盯着那片翻涌的岩浆海,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升起一股越来越浓烈的危机感。 这种危险的感觉之强,甚至已经逼得她心跳如鼓,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她快点跑! 姜婵毫不犹豫的闭眼,运转法诀,一座旋转的九层小塔从眉心中显出,光华四溢,迅速撑开一处三丈宽的金色结界。 与此同时,远在瑶台宗的云霓猛地睁眼,浑身气息暴涨,惊得坐在一旁的晏几道手里的茶碗都打翻了:“这是怎么了?” 云霓柳眉含煞:“姜婵出事了。” 此刻红莲炼狱中,姜婵的结界张到一半,岩浆中翻涌的东西就出来了,砰的一声撞在结界上。 姜婵后退一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被惊慌失措的苏玥一把扶住。 结界的生成很快,那东西第一次没有闯进来,两息之后,结界已经完全成形。 姜婵抬头,结界外时一条体型小很多的火蛟,看起来年纪尚小,只生出一个头,但就算是幼年期的火蛟,体型也足够庞大了。 姜婵脸色惨白,狗作者你要玩死我了!这里还有一条幼年火蛟这么重要的信息也能一笔带过的吗? 大师兄救命啊!这玩意儿我顶不住啊! 姜婵本能的寻找秦策的身影寻求帮助。 那边的四人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秦策大惊之下想要回援,这时琅琊圣子厉声大喝:“不解决眼前这个孽畜!今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你想好!” 四人当中只有秦策是符修,没有他的阵法牵制,三人会很快陷入颓势。 秦策犹豫不决,但也明白琅琊圣子说的事实,一时焦灼不已,只能寄希望于尽快杀了这条难缠的三首火蛟。 谷临风看了一眼金色结界里的宗门弟子,在那一群人中,最前面的青衣女子格外醒目,以一己之力护住所有人,那么强大,又那么孤寂脆弱。 心头闪过一丝细微的晦涩,谷临风回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三首火蛟身上,眼中杀机更甚。 叶亭松犹疑良久,也认同这个意见。 姜婵看了一眼,心头凉凉。 大师兄是指望不上了。 外面那头年幼的火蛟已经再次开始用头撞击结界了。 每撞一下,姜婵的脸色就更白一分,这是原主的本命灵宝,玲珑塔,一直放在眉心神识中温养,这也是她身上最后的保命底牌。 本命灵宝的温养需要到结丹之后才算小成,现在拿出来还太早,未成型的玲珑塔威力有限,这火蛟每撞一下,就等于往她的神识上剐一刀。 神识脑海中传来的疼痛太过强烈,姜婵很想收回玲珑塔,或者就此死去也挺好,说不定能穿回去呢? 意识混沌中,她好像看见结界前有个身影挡住了那条拿头撞结界的火蛟,甚至,还给了火蛟一个大逼斗! 姜婵以为自己疼迷糊了,擦了擦眼,那人还在!而且,他反手又给了那条火蛟一个大逼斗! 姜婵大惊,此人是谁的部将?竟如此勇猛? 第16章 优越感 金色结界内,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大发神威的黑袍人,以绝对景仰的目光看着他,两巴掌把一条火蛟扇飞!就算是幼年的,也显得很离谱啊! 神人啊!竟如此生猛! 被两个大嘴巴扇得砸回岩浆海里的小火蛟终于从发懵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顿时大怒,咆哮一声,再次从岩浆海里翻腾出来,嘴一张吐出一道极其灼热的火焰,那股焰浪扑到黑袍人面前一丈的位置开始消融,火焰过后,那人毫发无伤,甚至衣服边子都没燎到一点。 姜婵瞪大双眼,我去!这么牛的吗?要不要这么轻描淡写?显得她好像一个弱兮兮的小垃圾。 那边一直提心吊胆关心这边局势的三人大喜,虽然不知道这黑袍人是什么来路,至少目前看来是和他们一个阵线的。 琅琊圣子高声呼喊:“这位道友!炎皇墓第三层就在这三首火蛟守护的岩海之下!还请道友助我,共取秘境宝藏!” 琅琊圣子此言一出,三人眉头皱起,心中立刻升起几分不快,秘宝重要,但我宗门内的弟子也不是路边的垃圾说丢就丢。 琅琊圣子的声音传得很远,金色结界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时沉默。 修仙一途与天争命,本身就是危险与机遇共存,但这种被人毫不在意随手碾死的的感觉,令他们陡然升起一种悲凉之意来。 苏玥站在姜婵身后默不作声,冷眼看着那个如神子一般耀眼的人,初见时的仰慕已经消失的一点不剩,只留满满的嫌恶。 师姐说的对,此人,人面兽心。 对于众人失望的冷眼,琅琊圣子并不在乎,不过一群蝼蚁,谁会在意蝼蚁的想法? 他现在只想把那个神秘人拉过来,一起杀了这条碍事的三首火蛟,瑶池圣女已经抢在他前面下去了,他要是再慢一点,恐怕汤都捞不着。 面对琅琊圣子焦灼的期待,黑袍神秘人恍若未闻,依旧追着小火蛟不断殴打。 看着他将小火蛟一巴掌又一巴掌扇飞,一脚一脚的踢来踢去,像一个巨型沙包。 众人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景仰,逐渐演化成惊叹,最终转于麻木。 看着被殴打得鼻青脸肿嚎叫不断的小火蛟,苏玥居然觉得它有点儿可怜,小声的问姜婵:“师姐……这人,和这头火蛟有仇吗?” 姜婵茫然摇头:“不知道,可能吧。” 终于,不堪蹂躏的小火蛟嚎叫一声掉头逃窜,准备躲回岩浆里去,不料半途又被那人堵了回来,凌空一脚重重的跺下,小火蛟又一声惨嚎,从空中直直的坠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岸边。 那人从空中缓缓落下,头上的兜帽往后落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清秀得略显寡淡的一张脸,平平无奇。 姜婵默默合上准备惊叹的下巴,就说嘛,普通人谁能有这么牛叉的战斗力?如果是他的话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此刻顶着萧谦脸的肖潜脑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不断咆哮:“老夫把力量借给你是让你救人进岩海的!不是让你拿来殴打火蛟的!而且你打就打了,这东西收服以后也是个助力!可你把它打成这样还有什么用?” 肖潜觉得很无所谓:“没关系,师父你随便给它炼两炉丹养养就回来了。” 不说还好,一说丹阳子彻底毛了:“随便炼两炉丹?你当丹药是大白菜啊说炼就炼!药材不要钱啊!老夫我一大把年纪了整天让你使唤来使唤去,你个败家子混蛋玩意儿的良心是不是让狗给吃了!!!” 肖潜的脑子被丹阳子的咆哮炸得轰隆作响,耳鸣了半天,意识到把师父惹毛了,准备说两句好话缓解一下,丹阳子已经单方面断了神识联系。 肖潜摸了摸鼻子,好吧,师父发脾气了。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火蛟,肖潜抬起右手,食指上光华一闪,小火蛟被收入储物戒指,一转身,刚好与结界内的姜婵看了个对眼。 当初看书的时候,对这种动不动英雄救美的剧情雷到不行,总觉得是一个大写的俗,可真到自己身上了,才深刻的体会到这种剧情强大的杀伤力,在穷尽手段生死一瞬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强势破局,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 姜婵此刻的心情很是微妙,对于肖潜,她一直当他是书里的平面人物,甚至对于自己的穿书,感觉也像是在玩一款沉浸式的游戏,自己只是其中一个npc,哪怕自己本身的角色,她也会习惯性用上帝视角去分析。 不得不承认她是骄傲的,因为看过原书,其实她一直有一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优越感,所有人的命运线在她眼里一览无余,她害怕肖潜,只是像游戏玩家总害怕自己操纵的角色死亡一样。 正是因为这种优越感,所以在肖潜驱赶赤妖来给她制造麻烦时,她才会那么生气。因为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全知者”的尊严遭到了冒犯。 她从来不觉得这具身体就是自己,只有在生死一瞬的时候,在苦海渡面对灯鬼的时候,在这里面对小火蛟的时候,死亡逼近的气息才会不断提醒他。 你是姜婵,你是活人,这里不是游戏,你也不是npc。 直到肖潜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残小火蛟,再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开始真正去正视这个人。 他不是书里的平板角色,他就站在这里,是个活生生的人。 姜婵能感觉到,她的神识里好像有一层薄薄的东西悄然化开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突然敏锐了很多。 姜婵的眼神太过特殊,这种复杂又茫然的眼神落在肖潜眼里,令他愣了好久,他好像总是会第一时间去关注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太少,唯独这双眼睛可以流露出些许的情绪,可自从这次再见之后,他好像从来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两人对视不过数息,又各自挪开目光,除了一直关注自家师姐的苏玥,没有人察觉任何异常。 前方传来一声极其愤怒的嘶吼,姜婵与肖潜同时转头去看,那条三首火蛟发现没了孩子的气息,已经发狂了,背上的鳞甲片片竖起, 如一头发怒的暴龙,正在与之交手的四人同时收手后撤。 “小心!这孽畜要拼命了!” 第17章 自爆 三首火蛟进入发狂状态之后,实力暴涨,三个头颅同时喷出大片的焰浪,逼得四人连连后退,焰浪中一条巨大的蛟尾破焰而出,横扫过去,四人遭受重击,齐齐飞了出去。 姜婵立即收回玲珑塔,将在空中的秦策接了回来。 秦策落地后脸色一白,嘴角溢血,发现是姜婵扶着他,顿时身体一僵,不过很快就被围上来的众弟子七手八脚的接手扶好,找疗伤药的,焦急询问的皆有之。 被挤到一旁的姜婵无语的摊手,比起她这个刚刚有所改变的少宗主,大师兄秦策在瑶台宗弟子心中的地位才是无可撼动。 一群人围着秦策嘘寒问暖,却把姜婵一个人晾在一边。 苏玥很不忿,明明师姐刚才也拼死保护了所有人,可没有一个人问问她要不要紧,师姐背后的伤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祭出本命法宝被反噬吐血所有人也都看到了,可这些获救的白眼狼就没一个记师姐好的! 看着师姐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背后露出的伤口狰狞可怖,即便如此,她还是把背挺得很直,显得落寞又脆弱。 苏玥擦了一把眼泪,从人群中拽起一个内门弟子,粗暴的将她的外袍剥了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犀利的眼神将附近所有人都剐了一遍,冷哼一声,抱着衣服走向姜婵,将外袍抖开,轻轻的披在师姐肩上。 苏玥的举动惊醒了正在发呆的姜婵,看着正在努力为她拢衣襟的苏玥,姜婵觉得很是感动,虽然这个小师妹在书中是个坏透了的帮凶,但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正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敢于不分立场护着她的,就只有苏玥一个。 姜婵扯起嘴角想笑,又想起自己是个面瘫笑起来会把人吓到,于是改为掏手帕给苏玥擦脸,以前在家的时候,邻居家小妹妹爱找她玩,她就经常这么照顾那个小妹妹的,故而这套动作显得娴熟又自然。 “把脸擦擦,不好看了。”姜婵拿着手帕细细擦苏玥脸上乱七八糟的痕迹,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柔一点。 虽然这个小伙伴不太聪明,又很花痴,但对她是真的很好。 苏玥从来没享受过师姐这么温柔的对待,眼眶里马上又包了一大包眼泪,汪汪的泡在眼眶里,一眨眼,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这给姜婵整不会了。 天爷啊她怎么擦个脸把人擦哭了?她是使了多大的劲啊! 姜婵手忙脚乱,在别人看来就是两个备受排挤的同门互相安慰抱头痛哭。 刚才姜婵靠拼命祭出玲珑塔的保护众人刷来的好感还在保质期,于是轮回宗与灵剑宗众人看向这边的目光就变得微妙起来。 貌似说姜婵骄纵跋扈的传闻都是从瑶台宗传出来的,这次短暂的相处,发现这人除了性格冷一点,不爱笑偶尔不理人之外,其实也没差到哪里去,再看看现在这情形,不少人已经开始脑补瑶台宗少宗主虽地位尊贵,但在宗门内部声望不如秦策,备受排挤的场景。 如果真是在那种情形下,那姜婵这冷漠孤僻的性格就容易解释得多。 至于和肖家退婚?那是人家的私事,我们管得着吗? 瑶台宗众弟子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面对姜婵有些无地自容,不管这个少宗主平时行事如何荒诞跋扈,但这次拼死保护了大家是事实,就这么把她排挤出去,确实是…… “少宗主,我……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被苏玥抢了外袍的女弟子期期艾艾。 “只是习惯了,对吗?”姜婵接过话头。 众人沉默,神色愈发愧疚。 对啊,就是习惯了,习惯了远离她排挤她。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谴责的事,毕竟原主的人品确实不敢恭维。 姜婵不怪他们,趋吉避凶嘛,人之常情。但还是忍不住感叹,原主啊,你把自己搞的这样四面皆敌,何苦来哉? 这时岩浆海里发狂的三首火蛟仰天长鸣,在岩浆海里翻腾不休,体型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刚恢复一些元气的秦策脸色陡然一白:“这孽畜要自爆!它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肖潜冷哼一声:“同归于尽?它也配?” 说罢飞身上前,直冲发狂的三首火蛟,一拳重重的击打在浮出岩浆海面的三首蛟腹部,一拳又一拳发出打鼓一般的声音,三首火蛟膨胀的身躯一顿,开始漏气一样回缩,最后发出一声哀鸣,三颗头颅无力的垂下,砸进岩浆海中。 寂静无声,有人喃喃的问:“死了吗?” “应该……死了吧,”旁边的人迟疑着回答,又陡然惊骇,“没死!”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的气息从岩浆海下蔓延而出,岩浆海上涌起剧烈的波澜,海面下的赤妖鬼哭狼嚎的爬出来,也不攻击岸上的人,一股脑的朝着甬道的方向逃命。 那条三首火蛟再次冲出海绵,胸腹处一团明亮的光芒太阳一般冉冉往上,最后,猛的爆开! 三首火蛟的自爆,让整片红莲炼狱沸腾起来,狂暴的岩浆气流将整片区域覆盖,所到之处岩壁撕裂,几名弟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都被撕成碎片。 岩浆风暴将所有人覆盖其中,浮空中的肖潜惊怒不已,这条火蛟的灵智之高,居然装死骗过了他! 匆忙回头时,只看见岩浆海即将把将岸上所有人吞没,包括那一道青衣身影。 肖潜心头一突,急速飞回,但把岩浆比他更快,一个浪头翻涌,将所有人卷入海中。 “姜婵!” 第18章 幻境 灰暗的天穹,层云汹涌,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雷云旋涡,像在酝酿着什么东西,低沉的炸响在旋涡中时隐时现,压抑感极强。 远处的细瘦的山峰如林,乌沉沉的看不清,风卷得姜婵的衣裙高高飞起,迎面生凉。 姜婵如梦初醒,一低头,脚下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无数黏稠的黑影从深渊下涌出,呼号着想要扑上来,却在半空中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细碎的蓝色线隐隐浮现,显出一个复杂的封印阵图。 姜婵一惊,仓惶后退,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 回过头,是一具尸体,再看,入目是一片尸山血海。 满地尸体,穿的是瑶台宗的弟子服装,胸前一个血洞狰狞可怖,年轻的死尸仰面朝天,眼睛怒瞪着天穹,还残留着惊恐,死不瞑目,折断破损的法器丢得到处都是。 浓郁的血腥使得现场笼罩着一层浅薄的红色雾气,空中悬浮着很多飞剑虹桥,飞剑上的人看不清面目,他们都远远的浮在空中,冷眼看着一场惨剧。 尸山血海中有一个人,披头散发,浑身黑气缭绕,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过来,每走一步,黑气就更胜一分。 姜婵害怕极了,转身就跑,刚抬起一条腿,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的倒飞回去,一只手钳在她的脖子上,慢慢的提起来。 窒息感太过强烈,姜婵拼命挣扎,用尽全力去掰脖子上的那只手。 手的主人慢慢抬起头来,披散的长发下,是一张青年的脸,眉飞入鬓,目若子星,张扬又凌厉俊美的一张脸。 姜婵一瞬忘了挣扎:“……肖潜?” 从这张脸上,她很清晰的看到了少年肖潜的轮廓,这张脸明显要年长一些,褪去少年时的青涩,倒是那股桀骜的气质未曾收敛,反而愈加张扬。 青年冰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眉心处一道黑色的竖纹越来越明显,直到清晰可见。 姜婵恍然惊醒,这不是她穿书过来的世界,这是原书里的世界!而且还是原主作死的剧情终点站——升龙渊! 明白过来的姜婵犹如五雷轰顶,这是闹哪样?狗作者你给我死出来!我怎么直接跳到领盒饭剧情了?我刚不还在炎皇墓里努力刷好感的吗?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你到肖家那天杀了你。”青年肖潜语调平静,感受不到丝毫杀机,可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令姜婵瞬间毛骨悚然。 没等姜婵开口辩解,眼前光华一闪 ,剧烈的疼痛一瞬传遍全身,像被抽走了什么,姜婵有一瞬短暂的失明,喉咙里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天际,还未等这股疼痛过去,一股更加剧烈的疼痛几乎从灵魂中爆发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身体里拔出去了,失去了这件东西的支撑,这具身体软塌塌的掉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 即便如此,姜婵居然还没死,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烂泥,可居然还活着。 姜婵痛地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经分辨不出是人是鬼,旁边好像是一把剑?她想也不想立即把头撞了过去,锋利的长剑深深的嵌入喉咙,姜婵觉得浑身一松,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她看到了地上那滩烂泥一样的尸体。 “想死?呵,你大约在做梦。”青年肖潜仰起头,脸上飞溅到的血迹没干,沿着下颚缓缓向下,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盯向空中的姜婵,将手中的东西随手扔了出去。 姜婵惊恐万分,那被扔出去的,是一具纤细的骨架,血迹斑斑。 抽筋拔骨,元神活炼。 姜婵的脑子在发炸,巨大的恐惧笼罩心头,立即毫不犹豫的开始逃遁,可不管她怎么逃,那冷漠的声音还在她的耳畔。 “你逃不掉。” 灰色的天穹上,有一张和姜婵一模一样的脸静静的看着她,姜婵大恨,放声大喊:“慕容倾!你放我回去!” 原书中姜婵的这个角色,应该叫慕容倾,可她穿书之后,这个角色的名字就变成了姜婵的名字。 那张脸平淡的看着她:“我不是慕容倾,我是姜婵。” 姜婵大怒,顾不得半分修养:“你放屁!我才是姜婵!你才是这个该抽筋拔骨的慕容倾!我不是你!” 那张脸上泛起浓郁的哀伤:“你就是我啊,姜婵。” “你胡说!你放屁!你作天作地恶事做尽丧尽天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做的孽凭什么我来还?你死成什么样关我屁事!”生死关头,姜婵口不择言,索性放开嗓门骂街。 那张脸上的哀伤更加浓郁,开始慢慢消散:“是啊,你是我,又不是我。” “是你大爷!你给我回来!放我回去!”姜婵眼泪都下来了,这什么狗屁地方?她就看个小说是犯什么天条呢?非让她穿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折磨?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下坠,眼前再度出现青年肖潜那张看死人一样的脸。 姜婵害怕极了,极大的恐惧使得她整个元神蜷缩在一起,泪眼婆娑瑟瑟发抖的求饶:“对不起……肖潜对不起……不是我,这些不是我做的,对不起……你放了我好不好?” 肖潜的脸缭绕在黑气里,居高临下,眼神犹如看一只肮脏的蝼蚁,对姜婵的求饶充耳不闻,缓缓张开左手,一朵融融跳跃的浅黄色火焰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一时,痛入骨髓。 炎皇墓第三层,是一片隐藏在岩浆海之下的巨型广场,三首火蛟的自爆将红莲炼狱里所有人卷入岩浆海,除少部分侥幸落入三层阵法范围外,其余大部分人尽数葬身岩浆海域,化为赤妖。 此时的巨型广场上,秦策,谷临风与叶亭松三人正在合力压制发狂的姜婵,对于姜婵的发作众人毫无防备,刚进来还好好的,突然就倒地不起,抱着脑袋哀嚎不已,又突然开始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人,本来姜婵入门晚,实力远不如秦策三人,可这番发作下来,三人合力才强行将她压制住。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里有东西扰人心神?”叶亭松满头大汗,急声问道,刚刚姜婵爆发出来的力量,直逼元婴后期,简直匪夷所思。 “我没感觉到有东西,不过……”谷临风神色严肃,想到了一种可能,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与姜婵近距离接触过,她背后的伤虽然经过了处理医治,但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鬼气,如果是被鬼气侵入神识,那确实可能变成这样,至于那突然爆发的力量,倒显得很蹊跷。 莫非她之前故意隐藏实力? 这种事情不宜声张,堂堂少宗主被鬼气侵蚀,有伤瑶台宗颜面。 秦策同样满心焦急,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尽力压制,侥幸活命的苏玥坐在一旁,眼泪汪汪的盯着坐在姜婵身前的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人了。 第19章 少年 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先是打残了小火蛟救了他们一命,最后在岩浆海暴走的时候也是他出手将他们一波人拉到第三层阵法范围内,除了离师姐比较近的几个人之外,其余人尽数死于岩浆海中。 后来师姐突然失控发狂,大师兄三人合力只能压制师姐的行动,也多亏这个人出手,才让师姐安静下来。 光团中央,姜婵双眼紧闭,身前顶着萧谦脸的肖潜正将精神力分出一缕,柔和的梳理姜婵混乱的识海。 “这丫头在上面力量消耗太多,元神脆弱之际被鬼气侵蚀导致识海混乱,这才导致失控发狂,可是,识海混乱成这个样子,啧,算老夫平生仅见。”丹阳子的声音在肖潜脑中响起,和徒弟怄气归怄气,正事还是要做的。 “什么意思?”肖潜心头发紧得厉害,匆忙追问。 “嗯……”丹阳子沉吟半晌,“刚刚你用精神力为她梳理识海,我还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她的元神完好无损,记忆却仿佛缺失了一大块,就像被什么东西拿走了一样,在元神上留下大片的空白,就在她刚才爆发出的那股堪比元婴的气息时,我在她的眉心神宫里,感受到还有另一缕非常微弱的灵魂波动。” “一体双魂?”肖潜诧异。 丹阳子眉头皱起,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解释。 这时肖潜突然发现姜婵原本混乱的识海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恢复,惊讶之余也松了口气,只要识海稳定元神归位,人就算清醒了。 收回那缕分散的精神力时,听见一直双眼紧闭的姜婵在低声的说着什么,便仔细去听,那声音断断续续。 “对不起……肖潜对不起……不是我……那些不是我做的……对不起……” 她的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像是委屈极了,反反复复的说对不起,轻颤的睫毛下,两行清泪缓缓的落下来,砸碎一地珠玉。 肖潜怔在原地,一时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有点慌,有点窃喜,有点涩,还有一点微微的发疼。 她就那样边哭边说对不起,哭得肝肠寸断,浑身发抖。 少年人情丝百结,又极易被情感所控,剑气纵横三万里, 亦或怒发冲冠为红颜,皆为少年。 此时的少年肖潜,只觉得那些眼泪没落在地上,全部砸进了心口,一下一下,震颤不已,这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整个胸腔都轰鸣如擂鼓。 而在幻境中被迫体验了一把原身抽筋拔骨元神活炼的痛苦之后,姜婵终于从那场噩梦里抽离出来,泪眼婆娑的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坐在对面的人,备受磨难的脑子缓慢的运转了一下,很快想起这张脸是属于肖潜的马甲号萧谦。 幻境里青年肖潜那双毫无感情,居高临下看死人一样的眼睛又一次浮现眼前,姜婵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大睁的双眼里再次有眼泪滚落下来。 任谁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流眼泪都会显得很诡异,但在此时心思有变的肖潜眼里,这又变成了另一种意思,是一种沉重的,深埋于心从不显露的情感爱意,让他不敢直视。 肖潜迅速收手,几乎像逃一样匆忙起身后退,并再次戴起兜帽回到人群中。 那张脸消失不见,姜婵紧绷的神经才再次松懈,低头大口大口的喘气,在幻境里,她感觉已经死了无数次,元神的活炼不比抽筋拔骨的疼来得剧烈,但那是一种仿佛永没有止境的折磨,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以至于离开了幻境,面对换了一张脸的肖潜,还是不由自主的恐惧。 眼见姜婵清醒,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秦策三人也纷纷收手。 “师姐你还好吗?不要吓我。”最先跑过来的自然还是苏玥,大眼睛里眼泪一绕一绕的又要哭。 姜婵再次觉得心里一暖,经历过幻境里的恐怖,再次醒来看所有人都显得亲切,当然肖潜暂时除外。 她决定以后不称呼苏玥为杀人放火小伙伴了,杀人放火什么的她坚决不干,抽筋拔骨的痛苦令她连回想都不敢,一定努力做个好人,争取得个善终。 师妹这么可爱怎么能去杀人放火呢? “没事了,别哭,”安抚好小师妹,姜婵定了定神,擦了擦脸站起来道,“姜婵一时不查,坠了心魔幻境,多谢几位师兄施以援手。” 该说不说,人家帮了她还是要感谢的,至于藏在黑袍下的肖潜,姜婵余惊未褪,且对方好像也不大乐意承她的谢,那就没有必要上去自讨苦吃了,远远的拱手以作谢意。 黑袍兜帽下的脸别开,一副不想理人的高冷范儿。 如此甚好,对方不理人,姜婵反而更放松了一些,至少现在,她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肖潜,那场幻境太真实,又或许,那是原主,慕容倾真正的记忆。 左右扫视了一眼,发现少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人,姜婵奇道:“琅琊圣子呢?” 话一出口,几人的脸色瞬间都沉了下来,尤其是叶亭松,阴沉着脸,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怎么回事?”没人回答,只能小声询问苏玥。 现场氛围陡然的凝重,苏玥也回答得小心翼翼:“三首火蛟自爆的时候,整片红莲炼狱的岩浆海都暴动起来,多亏那位前辈出手相救,我们才能侥幸的落进第三层阵法当中,只不过当时琅琊圣子离得远,估计……估计那位前辈也救援不及,所以,所以……” 说到此处,苏玥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看了叶亭松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 “所以,琅琊圣子为了自保,将我灵剑宗的大部分弟子扔进岩浆海探路,抢先一步破开阵法,我们进来的时候,琅琊圣子已不再此处。”叶亭松沉着一张脸,语调冷得像冬日寒冰。 姜婵心口顿时一凉,再度看向活着的几个人,果然,除瑶台宗与轮回宗还剩下零散的七八个运气好的弟子之外,灵剑宗进来的人只剩下叶亭松一个活人。 叶亭松向来都以一副八面玲珑的笑脸相迎人,可现在的叶亭松脸色阴沉,从袖中垂下的手背青筋暴起,对于一向善于隐藏的他来说,这已经是表露出了极大的愤怒,已经到了压制不住的程度。 对于琅琊圣子的狠辣与果决,姜婵再次有了更深一层的感触。 “此事没完,即便琅琊圣地再超然,公然屠杀仙门弟子,此次回去后,我会禀明师父,向琅琊圣地要个说法。”对此秦策也异常恼火。 谷临风点头:“四宗弟子本应同进同退,玄门宗没参与,我们管不着,但琅琊圣子如此行事,圣地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几句话之间,三人已经结成同一阵线。、 姜婵蹙眉:“琅琊圣子既然敢如此行事,怕是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若他和瑶池圣女联手,我们基本没有胜算。” 谷临风摇头,眉毛高高挑起:“不见得,瑶池圣女……呵呵,大概不会为他助拳。” 姜婵大为稀奇,不应该啊,前期两大圣地的继承人,那可是如胶似漆得很,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导致瑶池圣女和男主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这两个人应该不可能分道扬镳。 这时苏玥在一旁小声说道:“师姐,你们来迟一步,当时最先到的就是两大圣地传人,他们二人本来是打算偷偷潜下去,结果不小心惊动了三首火蛟,趁着琅琊圣子与火蛟动手,瑶池圣女就自己先溜下去了。” 如果姜婵不是个面瘫的话,她此刻的表情应该非常精彩,瑶池圣女,这可是原书中男主的两大正宫之一啊!那是拥有集天赋、美貌、善良和智慧于一身的完美女神人设的人物,随时随地爆发出菩萨一样悲天悯人情怀的女子。 这么善良慈悲的女神,把和她一起来的小伙伴扔给三首火蛟,然后自己愉快的先跑了? 嗯……感觉甚是奇妙。 姜婵不由得偷偷看了肖潜一眼,啧,貌似那段挺刺激的剧情,就发生在存放炎皇心火的地方。 兜帽下的肖潜被姜婵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浑身像被小虫子爬过一样,又酥又麻,好在姜婵的目光只扫过一瞬,很快又移开了。 “小子,记住了,炎皇传承只可以选择一份,万万不可贪多。”丹阳子的声音难得的凝重起来。 “徒儿知道!此行只为炎黄心火,谁敢挡我,必杀之!”肖潜暗道,双眼猛的迸发出一股极其明亮的光芒。 第20章 红绳牵丝 虽然对原书那段刺激的剧情很好奇,但姜婵觉得还是暂时和肖潜保持距离比较好,她已经破坏了一次本属于他的机缘,杀了那只本可以做底牌杀器使用的灯鬼,如果再来一次,很难保证对方会不会杀心暴起。 迅速确认同盟关系之后,几人同时看向身后这片巨大的广场,宽阔的广场上矗立着十数根粗壮的石柱,这些石柱如双手一般共同托起一片朦胧的雾状空间,空间内部有隐隐的雷光闪耀,显示内部有人。 “据古籍记载,炎皇在秘境中留下数件传承秘宝,有能力与机缘皆存者,入内可取其一,多则寸步难行。”姜婵抬头看着那片缥缈的云雾空间,喃喃的背出这段剧情描述。 “姜师妹,两大圣地传人已先一步进入,若偶遇他二人,切勿正面交手,走为上策。”叶亭松脸色凝重的叮嘱了她一句。 姜婵颔首,暗道果然战场才是最快建立情感基础的地方,经过短暂的相处,这几个在外面连话都没和她说两句的人已经迅速把她划归到己方阵营,除了姜婵自己的努力外,琅琊圣子这个兢兢业业的反面教材可谓功不可没。 和动辄拿人命填路的琅琊圣子比起来,只是脾气冷一点脸臭一点的姜婵就显得相对靠谱。 谷临风侧目,嘴角一弯,突觉心情颇好。 活下来的几个弟子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炎皇墓确实是机缘之地,但也太过危险,加之琅琊圣子的种种行径历历在目,纷纷表示就不进去了,愿意在这里等候。 苏玥犹豫许久,也放弃了。她实力不济,进去了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机缘,说不定还会给师姐和大师兄拖后腿。 机缘虽好,有命拿才是前提。 于是,此番真正进入传承之地的,除了两大圣地传人,就只剩下姜婵、秦策,谷临风、叶亭松以及换了马甲号的肖潜。 五道光华一闪,没入迷雾之中。 破开那层云雾,眼前漂浮着数座巍峨的宫殿,浮于云端,古朴庄严,这些宫殿,每一处代表炎皇的一处传承,通过传承考验之后,就可以将里面的东西带走。 几人稍一愣神后,拱手客气一番,纷纷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机缘,秦策走之前,以一种有点儿嫌弃又有点不放心的表情看了她许久,极其别扭,然后极其随便的抛给了姜婵一个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张崭新的符箓,这张明显要比之前给的那张高阶得多,同样属于防护型符箓,撑开的光膜结界比之前那种至少强一倍。 姜婵愉快的将符箓收起,再次给大师兄点赞,大师兄坚挺的人品已经一再证明,他出手的东西,绝对靠谱! 很快这些悬浮宫殿里开始乒乒乓乓各种打斗声响起,姜婵左看右看,决定先逛一逛再说。 姜婵不认为琅琊圣子可以拿到炎皇心火,毕竟他没有丹阳子这样的随身老爷爷。逛了一圈,看见一处光华很是暗淡的宫殿,行,就这儿了,炮灰就该有炮灰的觉悟,太好的东西拿了也留不住。 推开宫殿大门,静悄悄的,没有陷阱,也什么奇怪的传承考验,除了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上倒是放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走近,发现石台上放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只丑兮兮的草娃娃,身上裹了许多凌乱的红线。 这是个啥?姜婵把草娃娃从盒子里拿出来,做工十分粗糙,就像小孩子玩闹着扎出来的东西,草娃娃脸上被塞了两颗小石子充当眼睛,不可爱,也不吓人,显得十分滑稽。 姜婵翻来翻去的看了好几遍,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很是纳闷,说好的传承呢?传承给我一个草娃娃?没那么多好东西的话可以少来几座宫殿,搞成这样会不会太敷衍了一点? 虽说没想过要顶好的东西,但现实这,心理落差未免太大了。 泄愤一样拉着草娃娃身上的红绳拽了拽,那红绳却自己脱落了,像活过来一样沿着她的手指往上攀爬。 姜婵大惊,脱手将草娃娃甩出,手上的红绳却依旧游弋不止,颜色越来越鲜艳,红得妖异,眨眼间红绳遍布四肢,姜婵拽不下来,转身想跑,四肢却不听使唤的自己动起来,一抬头,上方是一只巨大的草娃娃,脸上镶着两颗小石头的脸显得异常滑稽,草娃娃动动手,姜婵也动动手,草娃娃踢腿,姜婵也踢腿。 草娃娃的四肢与姜婵的四肢连着一条条纤细的红绳,此时的姜婵很像草娃娃手中的提线木偶。 惊骇之余,一抹浅浅的光华没入姜婵的眉心,在她的脑海里展开一幅卷轴,密密麻麻的字眼铺天盖地而来。 姜婵扶着发涨的脑袋跌坐在地,那只巨大的草娃娃幻象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团被烧焦的稻草痕迹。 她抬起手,念动法诀,一条细细的红绳自手臂处显形,白皙的手臂与鲜艳的红绳形成极其明显的对比,红绳绕着她的手腕游了一圈,亲昵的往她的食指上蹭了蹭。 姜婵愕然的看着这条宛如活物的红绳,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好像……得了一个很了不得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的修仙体系里,没有魔族这个概念,修仙的两个相反的体系,是仙道与鬼道,两者之间一念之差即可倾覆,原书中肖潜因痛失挚爱入魔,在修仙界中被称为“堕鬼”,一旦修仙者心境发生巨大的变化,就很容易堕入鬼道,修仙者以天地灵气为滋养,修鬼道者以人间七情为力量来源。 故而修仙者最重心境,有时候一念之差,即可万劫不复。 倒不是说修鬼道的都是恶人,只不过鬼道极其凶险,一旦元神在七情中迷失,就容易失控发狂,难以自控,鬼修向来名声极差,仙门百家也没有一家愿意沾染。 姜婵只是在灯鬼的一丝鬼气侵蚀,都能在她力竭的时候趁虚而入导致失控,长期浸于鬼道的鬼修,其凶险可见一斑。 而她手里的这条红绳,就是大名鼎鼎的“牵丝”。她脑子里的,就是与牵丝配套的,是一套傀儡秘法,牵丝戏。 牵丝戏,民间称傀儡戏,顾名思义,就是以牵丝来控制傀儡进行表演的一种戏法,不同的是,民间牵丝戏牵木偶,这套牵丝戏牵活人。 这是妥妥的鬼道秘法,曾经惊艳一时,后来那名鬼修尝试以牵丝戏控制一名仙道大人物,失败后遭致仙门百家追杀,他死之后,法器牵丝与其所创的傀儡秘法不知所踪,已经数百年未曾出现过。 难怪那些仙修和鬼修把整个落月皇朝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合着是放在了炎皇墓里。 可是,炎皇已经身死千年,牵丝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七百年前,那这期间,是谁把它放进来的?难怪这里没有传承考验,或许这里原本放着的,根本不是牵丝,这里已经有人进来过了。 姜婵心情复杂,很想把这团红绳扔掉,可又觉得有点舍不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保命底牌,可是这种控制别人为傀儡的术法,又显得实在太过妖邪。 姜婵纠结半晌,还是慢吞吞的放下袖子。 我不拿它害人,我只用来保命,我不害人我不害人…… 默默念叨好几遍给自己洗脑之后,姜婵心安理得转身,来一趟又是受伤又是遭罪,要是什么都没捞着的话总觉得很吃亏。 第21章 装完就跑 愉快的踏出宫殿大门,就听见一声极其震怒的大喝,然后天空划过一团速度极快的黑影,身后一团耀眼的金光紧追其后,一道三丈宽的金色月刃凭空生出,直冲前方的黑色身影,黑影停了下来,同样打出一道金色月刃,两道月刃相交,海浪一般汹涌炸响,后方的金色人影踉跄倒飞出去。 巨大的动静所有人都听见了,此时众人也陆续得到了部分传承,皆一脸惊讶的看向天空。 而此时倒飞出去的琅琊圣子,心中的惊骇更是汹涌,咳了一口血,不可置信的看向悬浮在空中的黑袍青年:“你怎么会我琅琊圣地秘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青年面无表情,掀了掀嘴皮:“呵呵。” 姜婵单手捂脸,虽说主角装逼是必然,但你逼也装得太没品了,别人装完就跑,你倒好,装完还站住补上一记嘲讽。 眼见被嘲讽到的琅琊圣子已经在狂怒的边缘,兜帽下的肖潜顿感一阵神清气爽,平时都是他面对师父的呵呵无能狂怒,现在终于有别人来体验一把呵呵的恶意了。 戒指中的丹阳子:“……好小子!不愧是我徒弟!” 琅琊圣子怒发冲冠,脸色铁青,右手一握,显出一柄金色长剑,竖剑于前,一股磅礴的气势从剑身涌起,龙形虚影咆哮而上,一触即发,随着这股气势愈发高涨,这片空间开始扭曲,隐隐有撕裂之感。 作为一大圣地的外在行走,怎么可能会一点底牌都没有?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黑袍青年依然巍峨不动,好一派高手气象,冷眼看着琅琊圣子憋大招,终于,在剑身上的龙形虚影完全凝实之际,他动了! 只见他袖袍一挥,在众人以为他也要亮兵器的时候,毫不犹豫,且动作迅速的掉头就跑!并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这片空间! 卧槽!!! 姜婵懵了,秦策三人懵了,正在蓄力发招的琅琊圣子也懵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刚刚不还一招击退琅琊圣子,主打的就是一个强势无敌高手寂寞,这眨眼间掉头就跑是几个意思? 装完一个大的,然后狠狠给对方一记嘲讽补刀,之后掉头就跑,这这这!在初始感觉幻灭之后,姜婵瞬间对肖潜肃然起敬,不愧是男主!主打的就是一个无敌,毕竟脸皮无敌也算无敌的一种! 众人在持续发懵,琅琊圣子已经气炸了,多年维持的修养体面在此刻崩得稀碎,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杀了那个该死的家伙! 眼看琅琊圣子开始持续暴走,长剑上的气势越来越强,姜婵瞬间从吃瓜情绪中清醒,后脑一凉打了个激灵,连忙急声高喝:“快走!这片空间要崩溃了!” 果然,随着那把剑上爆发出来的气势越来越强,这片空间的已经开始崩溃,炎皇墓设有禁制,只限元婴之下进入,之前姜婵虽然莫名爆发出堪比元婴的气势,但那只是一瞬间,现在琅琊圣子被气得失了理智,全力打开那把剑的封印,这股气息已经超过了元婴,势必会导致整片炎皇墓的空间崩塌。 现场几人都是聪明人,没一人拖泥带水,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而从狂怒中找回一丝理智的琅琊圣子已经收不住手中长剑封印,这本是他的长辈赐给他的一剑圣器,是他最强大的底牌,一旦封印解除,必须出鞘。 可现在这片宫殿空间里的人已经跑没影了,琅琊圣子大恨,咬紧牙关,全力控制长剑继续追了出去。 从他出世至今,还没人敢抢他的东西,更别提从他手里硬生生抢走!这是奇耻大辱,就算是平了这座炎皇墓,他也一定要杀了那个人! 都知道这片空间要崩溃了,几人出来之后立即拉起本门弟子急速远遁,还没来得及返回广场中心,整片空间就开始剧烈颤抖,广场上的石柱大片大片断裂,秦策好不容易将阵法重新激活,几人刚踏进阵法内,一道极其耀眼的光芒陡然炸开,一条凝实的黄金巨龙咆哮着冲过来,强大的气势威压逼得控制阵法的秦策差点跪了下去。 眼见阵法开始出现裂纹,秦策吐了一口血,目光一厉:“诸位!眼下阵法已经遭到破坏,传送点已经不再确定,但我们必须走!大家保重!” 话音一落,秦策一掌击中阵法中心,残破的阵法抖了抖,艰难的开始传送,黄金巨龙的气势已到眼前,本已经残缺的阵法瞬间崩溃,散于无形。 紧接着,这片广场上,红莲炼狱的岩浆海开始倒灌,九龙地气再次迸发,琅琊圣子趴在地上,因强行驾驭圣剑开始遭致反噬,呕了一地的血,神色萎靡,眼神凶残又狠戾。 枯沙原上卷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天地一色,成就一片烟尘四起的黄,以炎皇墓为中心向四周爆开,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将上空的结界撕裂开来,满天满地都是逃窜的妖兽。 枯沙原上空,密密麻麻的落满仙门百家的飞剑,在三宗掌门的带领下全力加固上空的结界。 云霓面沉如水,在感应到姜婵动用玲珑塔时她就觉得事情不妙,但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从这股爆发的气势来看,炎皇墓八成已经被彻底摧毁,毁灭的余波已经撕开了结界,虽说他们已经在第一时间进行修补,但总有漏网的妖族向外逃窜。 一旁的轮回宗宗主也脸色极差,本是打着捞好处的念头来的,结果好处没捞着,反而将宗门里最精锐的弟子全部赔了进去。 灵剑宗宗主脸色发白,一想到叶亭松会陨落此处,须发皆白的老宗主就觉得站都站不稳。 在这么强烈的毁灭力量之下,连他们都觉得棘手,更别提那群尚且年少的弟子。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没人敢说话,却都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悲戚,他们都不认为进去的人还能活着出来。 撕裂的结界被重新修好,但枯沙原上的风暴依然还未停歇,云霓收手,吩咐左右:“凡瑶台宗弟子,风暴停歇之后全数进入枯沙原,全力搜寻本宗弟子下落。” “本座相信自己的弟子,不会死在这里。”云霓语气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径直踏入结界范围内。 这种风暴对于年轻一辈来说是灾难,但对于云霓不是。 轮回宗宗主和灵剑宗宗主对视一眼,长叹一声,也都吩咐下去,自己跟随云霓的步伐进入结界。 虽说希望不大,但总有希望不是。 第22章 弱小,可怜且无助 落月皇朝玄武郡,某处偏僻的荒野,落日黄昏,林鸟归巢,天际晚霞瑰丽绵延万里,十分安详宁静。 平静的空间一阵扭曲,从中吐出一个人来,那人顺着荒草坡滚了两滚停住了,一动不动。 空间扭曲后的水波纹散去,四野再度归于宁静。 姜婵仰面躺在草坡上,盯着头顶晚霞漫天,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 当时情况紧急,秦策唯恐回到第二层依旧会被炎皇墓吞没,尽全力将阵法的传送范围扩大,由于时间紧迫,没有明确的传送点,阵法又遭到破坏,所以他才说,会传到哪里他自己都不知道。 破损的阵法传送起来非常难受,如果说前半截像开着拖拉机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在石头路上狂奔,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那后半截就是突然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疯狂转动,最后滚筒洗衣机转够了,把她吐在这片荒原上。 姜婵自然不知道阵法的滚筒洗衣机转法是来自琅琊圣子那气势磅礴的一剑,那一剑击溃阵法的同时也切断了空间之间的联系,传送阵里的人被空间乱流卷着到处跑,卷到哪里算哪里。 黄昏的落日逐渐没入山脊,只留下一大片红霞的余晖,躺在地上的姜婵终于感觉有了两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折了根树枝,杵着树枝慢慢的挪步前行。 她现在虚弱得厉害,空间乱流里有很多危险的气流旋涡,看着无害实则是绞肉机,人进去就成肉沫,为了在高速旋转的空间乱流里避开那些旋涡,姜婵已经精疲力尽,浑身一点法力都榨不出来,自然也就召不动储物手镯里的常晴。 踏过枯叶,踩过小草,姜婵艰难的走过这片荒野,向远处的小树林进发,直到日头已落,夜幕降临,这片荒原依旧辽阔,小树林却好像只离她近了一点点。 姜婵一边走,一边哀叹自己这衰到极点的狗屁运气,一边咒骂肖潜那个混账王八蛋,自己装完就跑,引得琅琊圣子暴走,他们两位大神打架,为什么要殃及自己这条小池鱼。 照原书的描述,瑶池圣女在炎黄墓得到的机缘是一种可以制造梦境的神通法诀,相传这部法诀来自巫山神女,而领悟这套法诀,就容易情缠意动,原剧情中炎黄心火与这套法诀放在一处,于是肖潜与瑶池圣女就难免的碰了面,于是在一场半真半假的神女梦中,两个情缠意动的年轻人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剧情。 不过现实出现了一点点误差,肖潜提前和琅琊圣子对上了,那自然是没时间做那一场神女美梦,不过估计现在差不多了。 一念及此,姜婵怨念更甚,你倒是温香软玉赴神女梦境,倒害得我凄凄惨惨荒野独行,暗暗诅咒这个混蛋最好在和瑶池圣女酱酱酿酿时被琅琊圣子抓包,从此被吓个半身不遂。 哀叹完咒骂完诅咒完之后,姜婵看着那片似乎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的小树林,感受着自己发颤的小腿,发出一声悲戚的哀嚎。 而此时的肖潜对姜婵这番诅咒一无所知,场景也并不香艳,此刻他正在某处一座山峦里疯狂逃跑,如一只夜行飞鸟,急速从林间划过,不留一丝痕迹。 在肖潜全速行进时,丹阳子疲惫的声音传入脑海:“小子,我只能支撑你再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因为力量散尽陷入沉睡,之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肖潜心酸不已,很是愧疚:“师父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丹阳子轻笑两声:“没啥对不起的,你做的很好,只是为师暂时只能陪你到这儿了,日后你寻得滋养灵魂的灵药,再将为师唤醒吧……就是那个姑娘,不知道怎么样了。” 肖潜把嘴抿成一条线,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我会去找她的。” 他记得瑶台宗那个大师兄是个不弱的阵修,既然他都能依靠一张传送符跑出来,那这个高阶阵修应该可以护得她周全吧? 话虽如此,心头却总是涌上一阵一阵的心悸不安。 “追上来了,小子小心了。”丹阳子出声提醒。 肖潜转头,身后暗沉的夜幕下,一道金色的光影飞掠而来,速度极快。 “这家伙属狗的么?咬死不放啊!”肖潜皱眉,目光一冷,嘴角翘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再次加快速度,“行啊,愿意跟就跟着好了,可千万别跑。” 夜幕之下,两道光影一前一后飞速掠过,如两只夜行的鸟。 白虎郡某处山林中,一条瀑布飞泄而下,落入寒潭溅起万朵水花,瀑布下有一方青石,青石上盘坐着一名白衣女子,任由瀑布冲刷己身,女子轻纱蒙面,眉间微蹙,似乎在强力忍耐着什么,不一会儿额角生汗,猛地睁开双眼,整个人忍不住蜷缩起来,微微颤抖,轻纱下露出的脖颈泛起一层玫瑰色的红。 无意闯入此处的男子愣了一下,暗道失礼,转身欲走,青石上的白衣女子袖袍一挥,一条轻盈的薄纱破空而出,将男子卷至青石台上。 有风吹过,白衣女子的面纱黯然垂落,如月入水,泛起皎皎涟漪,男子双眼有一瞬失神,眼前青烟缭绕,似进入了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梦中神女相邀,行云布雨。 南国海岸,苏玥抱着飞剑,望着茫茫大海,黑沉沉的天与海是一个颜色,脚下的海浪汹涌的冲击着礁石,打湿了她的鞋袜和裙摆,冷得她瑟瑟发抖。 苏玥大大的眼睛里汪起眼泪,茫然的左看右看,忍不住大哭:“师姐……大师兄……你们在哪儿……我害怕,我想回瑶台宗……呜呜呜……” …… 走了将近半夜,姜婵终于走进了那片小树林,走到现在,她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笼了一堆柴火准备升个火暖和一下,毕竟她现在伤成这样,已经和凡人无异,走远了会累,刮风了会冷,当然,也会饿。 姜婵看着拢好的柴火开始犯难,然后抓狂,她现在没有法力啊!连火星子都搓不出来!打火机,谁借我个打火机? 哦,这个世界也没有打火机。 在尝试了钻木取火,石头打火相继失败后,姜婵靠在树上生无可恋,早知道这样她累死累活跑过来干啥?还担心在荒原上容易引发山火,特意跑进避风的林子里来。 姜婵很怀疑自己的智商,为什么要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肚子里的饥饿一阵赛过一阵,轰鸣不止,她储物手镯里倒是有辟谷丹,问题是现在储物手镯也打不开。 于是,姜婵只能瑟缩在一棵大树下,听着呜呜吹过的风,仿佛一条被抛弃的小狗,悲悲惨惨,弱小,可怜,且无助。 第23章 丁少棠 最近白帝城发生了一件稀奇事,福海镖局的少镖头前些日子出门押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年轻姑娘。 据说这姑娘生得天资国色,比城主千金还美上十倍,就是不爱笑,经常冷着个脸。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谁都知道这位少镖头从年少就沉迷修仙,希望有朝一日得道飞升,对男女之情从来不予以正眼,可这仙人哪里是谁都当得的?少镖头丁少棠如今年过二十五,没当上仙人,也没当成俗人。 丁家老爹急的嘴角都冒火泡了,莫非丁家真的要从此绝后?一念及此,丁老爹就觉得连死都不敢死。 听说儿子走镖带回一个漂亮姑娘,丁老爹激动万分,立马差人下去准备,甭管这姑娘漂不漂亮,只要是个女的,能掰得他那个榆木儿子回头,他一定保证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好这个姑娘。 那边丁老爹恨不能今天就给儿子把媳妇娶了,这边房间里丁少棠坐在凳子上,满眼期待眼巴巴的看着姜婵,如同一只大金毛。 姜婵看着眼前这个人,十分犯难,那天她在树林里瑟瑟发抖,偶然遇上走镖的丁少棠,一般人不会夜里走镖,不过丁少镖头艺高人胆大,不在此列,姜婵冷得直哆嗦,又饿得两眼发懵,见有人路过连忙上前寻求帮助。 可这又是半夜,又是树林,又是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但貌美的年轻女子,丁少棠以为自己撞见女鬼了,多年来修仙得道斩妖除魔的夙愿就在眼前,于是他无视姜婵的美貌大喝一声举刀就砍。 姜婵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虎,匆忙之下再次握紧大师兄给的那张符箓,防护符箓经历了炎皇墓空间坍塌,经历了空间乱流的绞杀,现在只虚弱的撑开一小半结界,在丁少辰钢刀落下来的时候终于彻底溃散了。 姜婵看着碎了一地的符箓很伤心,唯一一个不需要法力就能催动的物件就这么彻底没了。 被结界反弹撞树的丁少棠瞪着牛眼看着手里只剩一个刀柄的精炼钢刀,以及碎成渣的刀身,看姜婵的目光就变了。 他这把刀是花大价钱请来的,锋利且有辟邪之效,这刀碎了,那女子毫发无伤,也没有冲过来吸他阳气的架势,依旧冷着脸站在那里,这哪里是鬼,这是神仙啊! 反应过来的丁少棠兴奋极了,这么多年终于碰见一个真的仙人了,两步上前纳头便拜。 于是姜婵就被他毕恭毕敬的请上马背,吃食用水双手奉上。 原本姜婵打算搭个顺风车进城,然后再稍微休养一下,毕竟她现在整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比普通人还虚弱两分。 顺便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其他人,空间乱流把所有人都卷散了,大师兄好歹是个金丹修士,自保无虞,但苏玥就不行了,上个月才刚刚筑基,还是有丹药辅助的缘故,修为薄弱,着实令人担心。 至于肖潜,别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死。 于是姜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丁少棠带回了家,丁老爹认为儿子开窍了带回个媳妇,但丁少棠认为自己是请到了一尊神仙。 在丁少棠热烈期盼的眼神下,出于感恩的心理,姜婵查探了一下他的根骨经脉。 结果很是一言难尽。 修仙界中五脉灵根,灵根越单一天赋越高,比如姜婵就是单一水灵根,秦策是单一金灵根,男主肖潜是个例外,他是木火双灵根。 当然这个比较特殊,因为成为丹修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木火双灵根,肖潜的随身老爷爷丹阳子,就是一名相当强悍的丹修。 这个世界体系里的丹修是个bug一样的存在,本身非常能打,又会炼制丹药,除了给自己吃还可以拿出来悬赏召唤一大群人来帮你干架。 可谓是集近战法师,奶妈与召唤师于一体的神奇存在。 而肖潜的外挂丹阳子,除了教他打架教他炼丹,同时兼职代打,肖潜现在刚刚筑基,但借用丹阳子的力量,打元婴修士绰绰有余,遇见化神打不过也绝对逃得掉,堪称史上最牛金手指。 不过如此牛叉的双灵根仅此一种,属于比大熊猫还稀罕的生物, 而像丁少棠这种拥有四灵根的,也就比废柴稍微强那么一点点,但也就一点点,一般去小宗门做杂役弟子都还不一定能选上那种。 面对丁少棠如此殷切的目光,姜婵感觉压力山大,因为他确实不适合修仙。 “仙尊,怎么样?是否可以收我为徒?”丁少棠兴奋又忐忑。 “你……你很好,但机缘未到,你尚有父母赡养,不宜远行修仙。”姜婵斟酌字句,委婉拒绝。 丁少棠眼里的亮光逐渐暗淡下去,低垂着头,萎靡不振:“我就知道,之前我也遇到过一位仙尊,他说我根骨奇差,不适合修仙。” 姜婵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劝慰。 “算啦!这么多年了,我也早该死心了,仙尊不必劝慰我,这是命,”丁少辰仰起头笑了笑,说着洒脱,但看着像要哭,起身拱了拱手,“我就不叨扰仙尊了,多谢仙尊为我测骨。” 丁少棠走了,姜婵叹气,一直以来的梦想被戳破,确实挺受打击的,罢了,回去以后想想办法,把他收进瑶台宗做个外门弟子,全当是报这份收留的恩情了。 之后的日子,姜婵留在丁家休养,期间丁少棠一直毕恭毕敬,对于姜婵想要的一些药材也尽力收集来,得知姜婵的身份后,丁老爹也熄了给儿子娶亲的念头,又挂上了另一种担忧,万一儿子跟着仙人去了,岂不是不仅抱不上孙子,连儿子都见不着了? 在经历几天的调养之后,姜婵的灵海终于养回一丝灵力,终于可以打开储物手镯,重新召出常晴,看着储物手镯里满满的各式丹药,姜婵觉得悲从中来又喜出望外,习惯了修仙的日子,才觉得灵力封闭之后真的好难熬。 有了宗门发的各式疗伤药,姜婵就不需要丁少棠的药材了,瑶台宗翠峰峰峰主晏几道,掌管整个瑶台宗的丹药供应,姜婵是少宗主,就算晏师叔不是很待见她,但各式丹药从来不克扣。 有了丹药辅助的姜婵养起伤来就快得多,很快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期间她尝试用本门法器联系苏玥和秦策,没有回应,联系师父云霓,也没有回应,应该是距离太远。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传音法器坏掉了,而她不会修。 第24章 海市蜃楼 落月皇朝划分四郡,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为名,朱雀郡在南,玄武郡在北,不能指责大师兄不尽力,他是太尽力,尽力往远的地方传送,这两地之间的距离横跨整个落月皇朝,可见大师兄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太努力的后果就是回家的路变得极其漫长,就算姜婵日以继夜的飞,也得飞个十来天。 姜婵准备向丁家辞行,并给丁少棠留下一本基础的练气入门法诀,天赋归天赋,人有梦想,还是需要支持一下的,叨扰丁家小半个月,该给的谢礼还是要准备一些的。 当姜婵正在翻找储物手镯里适合的礼物时,丁老爹慌慌张张的在门外求见,一开门,丁老爹就直接跪下了。 姜婵很不习惯有人向她下跪,尤其是这个看上去年纪已经足够当她爷爷的老人家,她始终认为人的膝盖打弯是用来走路的,不是用来下跪的。 匆忙将丁老爹扶起来,询问怎么回事,丁老爹还没站稳,闻言凄凄惨惨的喊了一声仙尊又跪下去了。 姜婵脸黑,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啊,这一言不合就下跪是什么传统? 姜婵一冷脸,丁老爹立即止住哭声,不得不说,这具身体久居上位的气场一旦放开,非常具有威慑性。 在丁老爹惊慌又有些畏惧的叙述中,姜婵得知丁少棠去了崖城。 这回轮到姜婵惊讶了:“他去那里干什么?” 崖城啊,当年妖族暴乱的始发地,在七百年前那场暴乱之前,人族与妖族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总体来说相对平稳,属于互不干涉的状态,直到妖族突然发起暴乱,而处于妖族与人族中心的崖城守当其冲,人与妖的互相厮杀后,这座城满城死绝,血流漂杵。 后来妖族一路向南,在仙门百家的合力镇压下,妖帝玄殊被锁升龙渊,妖域自此关闭,只留下少部分妖族在枯沙原苟延残喘。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七百年了,当初死在那座城里的人和妖都已经化为白骨,只是因为那里曾经死了太多人,后来者又都畏惧那段往事不愿进入,崖城自此成为一座荒城,没有人气,又聚集大量死气,时间久了就滋生出许多怨鬼,在城里日日哭嚎徘徊不去。 如今的崖城,算是一座真正的鬼城。 丁老爹抹了一把眼泪:“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告诉他,说那鬼城里有种可以修改灵根的妖怪,昨天我还骂了他一顿,今早起来他就不见了!八成是奔着崖城去了,还望仙尊怜悯,救我那傻孩儿一命!” 姜婵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知道丁少棠虎,但没想到这么虎,这少年到底哪根筋没搭对非要一门心思去修仙呢?如此上赶着去作死,那是他这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可以去的地方吗? 此人与原主倒是一个路子,不是在作死,就是在去作死的路上。 牢骚归牢骚,但人还是要救的,就冲丁家上下对她毕恭毕敬有求必应的份上也必须把这个作死的娃带回来! 召出常晴,姜婵仔细对比了一下方向,冲着崖城的方向飞去。 丁少棠啊丁少棠,在我来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 姜婵到达崖城的时候,天色尚早,这座废弃的城池离白帝城很远,因着当年那场旧事,后来者都避着这座城走,以至于距离最近的白帝城也离这里很远,若非丁老爹给了一份地图,要姜婵自己找过来估计还有些难度。 破败的城墙其实很高,经历过岁月侵蚀,上面攀爬着一层厚重的藤蔓,因是秋日,藤蔓都已经枯萎了,已经腐朽了一半的城门半开着,护城河已经干涸,吊桥也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单从外表看,这就是一处荒芜废弃的城。 姜婵有些感叹,她从妖族残存的枯沙原,横跨千万里,又回到那场暴乱的始发地崖城,七百年前的那场暴乱,似乎就离姜婵只一步的距离,这其中的种种因缘际会,很是奇妙。 天光尚早,太阳高挂,姜婵不担心撞鬼,或者说,除了面对肖潜会有种潜意识的畏惧,其余大部分时候是不存在害怕这种情绪的。 好歹她也是瑶台宗少宗主,筑基后期修士,只要不遇上大佬级别的人物,至少自保是无虞的。 崖城在原书中只是一笔带过,男主肖潜也没来过这里,故而并没有详细的剧情描述,就算是有鬼,姜婵应该也能应付,重点是把那个虎了吧唧的丁少棠带回去还给他老爹。 抖抖袖子,姜婵从那扇腐朽了一半的城门里走进去。 一进门,姜婵愣住了,整洁的青石街道,道路两旁是各类铺子,贩夫走卒高声叫卖,茶棚子里坐着乘凉的人一边打着蒲扇一边高谈阔论,卖包子的把笼屉抬起,腾起大片的水汽,酒楼上杏黄色的招牌旗子迎风摇曳。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男子,妇人,以及拿着糖葫芦嬉笑跑过的小孩子。 这一幕幕都是鲜活的,笼罩在浅浅的金色阳光里。 这是一个正常的城池该有的样子。 可姜婵知道这不对,闭目默念了一遍清心诀,再次睁眼,眼前依旧人来人往,耳畔依旧喧嚣浮华。 一辆失控的马车从青石板路的尽头冲出来,撞得左右人仰马翻,车夫坐在车辙上惊慌失措的大喊让开,姜婵习惯性的召出常晴,可常晴似乎找不到攻击的方位,原地打转,姜婵还来不及吐槽自己的配剑居然临时掉链子,那马车已经冲撞过来了,并迅速穿过姜婵的身体跑了过去,留下撞倒一地的人和各种谩骂声。 姜婵呆愣了一下,回头,那马车穿过她的身体后,继续沿着街乱窜,周围被撞到的人也都站起来围着看热闹,七嘴八舌。 仿佛这就是这座城里发生的很寻常的一幕,除了姜婵。 这些人看不见她,姜婵伸出手触摸小孩的脸,手却像碰到水波一样穿透了过去。 海市蜃楼?姜婵略一思考,有些了然,眼前这些景象,是曾经真实存在于这座城里的,这座城荒废之后,又再次投影出来,他们不是真实,因为触摸不到,但也不是虚幻,因为他们确实存在,只不过在七百年前的那段时间里。 他们在七百年前的崖城里,与此刻的姜婵短暂相遇,但又如两条平行的轨道,互不相交。 故而常晴感应不到他们。 弄清缘由之后,姜婵再看这副情景,不免有些唏嘘,这些青石街巷,街坊邻里,都是七百年前曾经存在过的红尘人间,他们的尸骨可能已经化为泥土,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姜婵长叹一声将常晴收回手中,沿着街道慢慢前行,如果是投影的海市蜃楼,那这样的情形一般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也不知道丁少棠跑哪儿去了。 念头刚一起,姜婵就站住了脚,乐了,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前面那个蹲在书斋门口看字画的不就是丁少棠吗? “丁少棠!”姜婵亮开嗓门喊了一声。 蹲在地上的丁少棠茫然的转过脸来,疑惑的看着姜茶。 姜婵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父亲都快急死了!快跟我走。” 可丁少棠却脸色一变,用力挣脱她的手后退一步:“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姜婵眉头一皱,这反应不对啊!看起来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第25章 吃鬼的女孩 丁少棠看起来不认识姜婵了,可他又能看见她,那他就不是投影,而是活人。 就姜婵一晃神的功夫,丁少棠居然跑了!宛如被人调戏的良家妇男,跑得惊慌失措。 姜婵一瞬脸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头倔驴莫不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虽说这些投影无害,但这个地方可是名副其实的鬼城,碰上个冤魂厉鬼才是必然。 虽然很想吐槽,但人还是要找的,姜婵只好朝着丁少棠逃跑的方向去追,期间尝试御剑,可这里的灵气极少,根本无法御空飞行,只好动用自己的双腿去追。 为什么别的修仙者都是能飞绝对不走,到她儿走的时候比飞的时候还多。 绕过七拐八弯的小巷,姜婵发现她把丁少棠给跟丢了。 姜婵停下脚步,总觉得好像疏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开始仔细打量这条巷子。 这是一处城中常见的青石小巷,两侧是白色的围墙,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些斑驳了,左侧巷子拐弯处有一扇双开的红漆木门,一树初开的桃花从檐顶探出来,青瓦白墙,桃红阶绿,寻常人家光景。 可这处宅院总透露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而这种感觉从追着丁少棠穿进小巷之后就若有似无萦绕在她心里,这种感觉在这处宅院门前被放到最大。 姜婵深吸一口气,握紧常晴,上前,推开了那扇红漆木门。 宅院的朝向有些背光,一进门就是一处小院子,院子的背光的角落里似乎蹲着一个什么东西,抱着什么东西在啃。 常晴在手中开始震颤,能被常晴感应到,那就是活物。 那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那是一张长满鳞片的脸,绿眼尖牙,满嘴是血,捧着一截啃了一半的胳膊,冲着门口的姜婵张口一声咆哮。 是妖兽!姜婵心头一紧,常晴发出一声嘹亮的剑鸣,直冲那妖兽而去! 妖兽扔下手里半截手臂,朝姜婵扑过来,扑到一半被常晴拦住,剑光闪过,斩落妖兽一条胳膊,喷溅出大片绿色的血液。 姜婵挑眉,这妖兽似乎灵智不高,吃痛的妖兽再度咆哮一声,掉头壁虎一样爬上围墙想跑。 这时紧闭的中门里跑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那具尸体旁放声大哭。 姜婵很惊讶,这座城里居然还有活人,召回常晴,姜婵走到小女孩身边,看了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匆忙移开目光。 姜婵脸色有些发白,虽然她已经见过不少死在炎皇墓里的人,但像这样生生被撕扯得内脏四溢的尸体还是头一次见,强大的视觉冲击令她的胃里开始冒酸水。 被砍成两截的妖兽尸体还趴在院墙上,半截墙面被染成绿色。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姜婵还有些不明,伸出手尝试安抚一下她,不料女孩很警觉,一把将姜婵的手打开,捡起一块石头退到院墙下,龇着牙努力做凶狠状,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姜婵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一点,可惜她是个面瘫,再怎么努力也是一副冷脸。 女孩不答话,依旧龇着牙做凶狠状,眼看她就要碰到墙上那片绿色的血迹了,姜婵捏了个诀,从掌中伸出一条水流缎带,裹住女孩往这边一拉,女孩害怕极了又惊又叫想要逃跑,为防止她受惊过度伤到自己,姜婵只好暂时让她昏睡了过去。 看着怀中安静睡去的女孩,姜婵持剑而立,静立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想起她漏掉了什么,这里投影的人和动物都是会动的,唯独草木一动不动,不会摇曳,不会随风舞动,那么厚重的双开红漆门,推开轻得像纸,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那片被妖兽的血染绿的白墙,呈现一种被沁透的深色。 还有这天上的阳光,自她入城之后一直是这个角度,未曾偏移一点。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或许她想错了,从她进城开始,就被里面的东西算计了。 明白这点,姜婵再次举起右手,轻喝:“天风动,水龙吟!” 两条巨大的水龙拔地而起,携带着滔天巨浪像四周扩散,水龙所到之处,墙壁屋檐被泡得变形,变成一团团晕染的墨迹,空中到处游弋。 这是一片纸做的世界。 “你的把戏我已经看透了,现在,给我滚出来!!”姜婵厉喝一声,两条水龙冲天而起,头顶的金色阳光被撕开,空中响起一阵女子的笑声,声声脆响如银铃。 “呀,被你看破了,”女子的声音如俏皮的少女,飘忽不定。 声音又陡然一变,发出一阵尖厉的笑声,包含怨毒,“修仙者,都得死!都得死!!!” 尖厉的女声近乎嘶吼,像是藏着无尽的怨恨,笑声越发猖狂起来,有丝丝黑气从头顶撕裂的口子里流淌下来,黏稠如蛇,到处蜿蜒。 姜婵抱紧女孩,并指如剑,厉喝:“疾!” 两条水龙长吟一声,身形开始膨胀,凝聚成密密麻麻的水剑,猛地向四周爆射出去! 眼前的景象如一团皱巴巴的纸,被水剑一破,彻底化为齑粉。 刚才还秋日暖阳的额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间烟火,朽坏倒塌的房屋,满是裂缝的青石板,杂草长至齐腰,灰扑扑的墙上还残留着断剑残枪,一处独木支撑的了亭卡在墙上。 草丛里滚出一个骷髅头,一只老鼠从窟窿眼里跑出来吗,窜进另一篇草丛惊起几只乌鸦。 昏暗的天空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气,有风吹来,杂草摇曳,骷髅眼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有人在哭。 这才是崖城真正的模样,一座荒芜了七百年的死城。 一副卷轴从空中晃悠悠的落下,掉落在姜婵脚下,画卷似乎被水泡了,还被戳了几个洞,画面晕染眼中,但依稀可见这是一副景物长卷,一座城池里繁忙的景象,街上失控的马车,沿街的小商小贩,人生百态跃然于纸。 莫非刚刚她一直在这幅画中? 姜婵猛然想起在炎黄墓第二层时遇见的画中仙,那个挂满仕女图的山洞,后来谷临风带着她一路逃离,而画妖可能惧怕岩浆海里的火焰没有追出来,姜婵也就没太在意,现在看来,有一只画妖,一直跟着她从炎皇墓到这儿来。 养伤这段时间,她又再次梳理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在记忆中,画妖一直被称为最难杀死的妖物,因为它本体是画,成妖之后不畏刀剑,惧水火,且会在各种画卷中逃逸,一次没有杀死,就很难在找到它的行踪,这世上画卷千千万,只要是画,它就可以逃进去,防不胜防。 如果这只画妖真的是跟着她来的,那丁少棠就是被她给连累了。 这画妖狡诈且凶残,若姜婵一直在画卷中追丁少棠,迟早会被同化。 画妖的笑声又在耳畔,前方荒废倒塌的了亭上显出一名红衣女子,慢条斯理的梳着头,转过头来冲姜婵笑,招手:“你来啊,过来!” 姜婵没动,怀里安静睡着的小女孩却突然睁开双眼,从她怀中挣脱,朝着红衣女子跑去。 “回来!”姜婵大急,再次化出水流缎带试图拉回女孩,结果女孩却自己闪开,在地上滚了两滚,扑进红衣女子怀里。 姜婵没料到那女孩会这么灵活,眼睁睁的看着女孩被红衣女子抱在怀中,大急之下手握常晴就冲了过去,这女孩是活人,她一定要救下来! 红衣女子爱怜的抚摸着女孩的头,下一刻却突然面目狰狞,惊恐的将女孩往外推,女孩却像吸附在她身上的水蛭一样一动不动,红衣女子绝望的嚎叫一声,身形溃散。 这一幕太过诡异,姜婵冲过来的身形猛然止住,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个女孩。 女孩站在那里,张嘴一吸,那女子化成的红烟就被她吸进了嘴里,然后擦了擦嘴,转过头,一双黑如曜石的眼睛看向姜婵。 姜婵浑身发冷,握着常晴不由得后退一步,这个女孩,刚刚吃了一只鬼? 第26章 大风雨术 一片荒芜枯草中,姜婵就这么和那女孩对峙良久,常晴感应到主人的警惕,剑芒越来越盛,气氛一时极其凝重。 在姜婵快要忍不住动手时,那女孩转身跑了,很快消失在已成废墟的巷子中。 姜婵紧绷的心弦一松,望着女孩跑远的方向暗暗蹙眉,本以为这个女孩是个活人,眼睁睁看着她吃了一只鬼才发现是自己错了。 或许她看到的情景,并不是她以为的人类女孩的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被妖兽吃了的故事,她从来没听见女孩说话,面对她的时候也龇牙咧嘴做野兽凶狠状——很有可能,她就不是人,是某种有兽性的东西,她跑出来哭,并不是伤心,而是因为那只妖兽抢走了她的食物。 面对姜婵的时候警惕挣扎,也不是受了惊吓,而是野兽本能的护食和自保。 一想到她居然一路抱着女孩从画卷里出来,姜婵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女孩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又传来画妖的笑声,忽远忽近,分辨不出源头。 姜婵并不理会,举步向前,画妖虽然极度难缠,但这种妖物的本事只在画里,需要将人拖进画卷中才能对其造成伤害,只是画妖擅长融景入画,不刻意提防的话确实很容易被迷惑,这也是炎皇墓中谷临风会中招的最大原因。 但对于修仙者来说这种方法一次不成功之后就基本没有效果,一旦生了提防之心画妖就很难再趁虚而入。 不入画,画妖就伤不到姜婵分毫。 至于画妖这种装神弄鬼的恐吓,姜婵选择完全无视。 虽然那个会吃鬼的女孩很怪异,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丁少棠把他带出去,姜婵进城的时候是白天,鬼物大多选择隐藏,一旦等到天黑,这座城里的怨鬼就会全部涌出来,那时候要带丁少棠出去就有些麻烦了。 姜婵的淡定令画妖极其愤怒,但又无法再拉姜婵入画,于是不断发出各种怪异的声音试图干扰。 姜婵任由画妖如何叫嚣,依旧不理不睬,顺着街道一处一处的搜寻丁少棠的踪影。 踏过颓圮的围墙,穿过破烂的的房屋,这座满目疮痍的荒城里,随处可见散落的骸骨,依稀可见当年情景。 姜婵找了很久,几乎把这座城都走遍了,依旧不见丁少棠的踪影,这就奇怪了,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忽然姜婵想到了一种可能,掉头大步向巷子外走去,她记得她之前看见丁少棠的时候,是在画妖的画卷中,一间书斋的门口,比照着画中的布局,姜婵很快找到了那间已经坍塌的书斋。 那幅画里的,确实是崖城曾经的景象,她找遍了这座城一无所获,那也许有一种可能,丁少棠被画妖拖进了一幅画里,暂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坍塌了一半的书斋里满是灰尘,漏洞的屋顶透着光,倒塌腐朽的家具,一眼望去,最显眼的地方悬挂着七八幅卷轴,从踏进这间书斋开始,画妖尖厉的笑声再次响彻耳畔,那悬挂的几幅画卷无风自动,泛起莹莹的白光。 这应该就是画妖的老巢了。 眼前的景物开始虚幻扭曲,这七八幅卷轴,有山水,有仕女,眼前各色景象纷乱繁复,绮丽的山水风光,貌美的持扇仕女,通通在眼前鲜活起来,身临其境。 姜婵定守心神,举剑过顶,长发袖袍无风自动,单手掐诀喝道:“惊涛不动,雨来山急!” 天色骤暗,四面狂风大起,卷得破了一半的屋顶彻底飞走,崖城灰沉沉的天愈发黑了起来,天空乌云涌动,蓦然下起瓢泼大雨。 画妖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姜婵眼前的各色幻象瞬间消失,悬挂的卷轴纷纷向外逃窜。 大风雨术,乃是瑶台宗本门核心秘法,可这种大范围的施术需要强悍的灵力支撑,姜婵施展这一次直接抽走了她一半的灵力,令她的脸色一瞬发白。 “想跑?给我回来!” 眼见画妖逃走,姜婵立刻追了上去,开玩笑,她把大风雨术都拿出来了,让这只画妖跑了就亏血本了。 画卷在暴雨中只飞了一会儿,被雨水冲刷后的画卷很快消掉了那一层微微的白光,翻卷着往下坠落,只有一幅画仍然泛着白光继续逃窜,姜婵追出去一截后又折返回来,将被雨水冲刷过的七副画卷捞了回来。 果然,这七幅画中,有一幅被刻意的折了起来免受雨水淋湿,画中是一幅渔翁垂钓图,丁少棠就躺在渔翁的小舟中睡觉。 刚刚逃走的那幅画又再次冲了回来,从画中探出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形,张牙舞爪面目狰狞:“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姜婵冷哼一声,迅速将画卷收入储物手镯,再次聚起数十把水剑,水剑密匝如雨,穿过女人的身形,将画卷打得千疮百孔。 画妖受了伤,却仍旧不依不饶的扑过来,状若疯魔。 姜婵虽然诧异画妖突然的疯狂,但手上反应很快,再次被水剑穿身之后,画妖的身影已经很淡了,丝丝缕缕的妖气外溢,这是要散形的前兆。 画妖散形,就是彻底死了。 画妖身后的卷轴已经破得不成样了,姜婵静静的看着她,这只妖要死了,只要她一死,画妖的术法失效,丁少棠就可以出来了。 画妖形态萎靡,突然开始低声哀求:“把他还给我,求求你了,还给我好不好?” 姜婵有些诧异:“你认识丁少棠?” 画妖点头,显出身形浮在空中跪下磕头:“仙尊行行好,把请我夫君还给我……” “丁少棠是你夫君?”姜婵更惊讶了。 画妖泪眼婆娑,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尖叫一声转身就逃。 姜婵暗道坏了,这妖物狡猾得很,故意拖延时间! 画妖的速度极快,直冲着地上那几张被姜婵丢掉的山水画卷而去,一旦她更换寄体,伤势就会很快好转,只要是画,都可以成为她新的寄体。 姜婵大急,不能让她逃掉!不然再抓她出来就麻烦了。 可普通兵器的根本无法触碰到画妖,水系术法能造成伤害却抓不住,脑中灵光一闪,姜婵抬起手腕急呼:“牵丝,缚!” 红绳从姜婵手腕从显出,瞬间分化千条,千条红绳如河流奔涌,缠上画妖的身体,硬生生将已经没入画卷的画妖扯了出来! 画妖哀嚎一声,四肢张开,密密麻麻的红线牵扯着她的四肢,如一只提线木偶,红绳延伸到姜婵的双手十指间。 鬼道秘技牵丝戏,对付这种妖物易如反掌。 还没等姜婵问话,画妖又是一声尖叫,姜婵心有所感往后一瞧,那个吃鬼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张嘴就要往姜婵身上咬。 女孩一嘴的尖牙森森可怖,姜婵头皮一麻,可现在她双手都在牵制画妖,一时腾不开手,只能召唤常晴。 一道雪白剑光骤然而至,气势如虹,匹练一般由远处延伸而来,在常晴斩出之前,先一步落在那女孩身上! 剑光斩过,女孩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被斩断,几乎是被竖着劈成了两半,饶是如此,那女孩居然没死,嗓子里发出两声嗷吼的惨叫,坠落下去,以仅有的一条腿和一只手像蟑螂一样迅速爬走,不见踪影。 这突然的一剑惊的姜婵一愣,顺着剑光斩来的部分,有一人踏风而来,衣袍飞舞,眨眼间已到了近前。 来人乌发白袍,背负长剑,左臂挽着一把白玉拂尘,在暴雨中浮空立定,声音清朗如风。 “玄门宗曲同尘,愿助道友一臂之力!” 第27章 赤子 曲同尘,这个名字落在耳中,似乎元神深处有什么东西颤了颤,化为一声浅浅的叹息。 眼前这个背负长剑手持拂尘的白衣少年人,如书中那些平板的文字瞬间鲜活起来,书中少年曲同尘初次下山,就是这样一段描写。 那白袍少年踏风而来,背一把带穗长剑,持一柄白玉拂尘,双眼澄澈如山泉,仪态飘飘若林松,风姿隽秀。 同样是少年,与肖潜意气风发的张扬桀骜不同,曲同尘人如其名,和光同尘,在一众风采各异的男角色中,曲同尘五官清秀,甚至有些寡淡,但有一片极其纯净的赤子之心,若不是遇见原主慕容倾,他应当会在后来天骄云集的大世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惜他早早的死了,出场时十七岁,神罚台身死道消时,刚过二十一岁。 姜婵有一瞬间的恍神,突然从心里生出一股怜惜,无关半点男女之情,只是对这个人的命运轨迹感到深切的怜惜之意。 被姜婵束缚的画妖动弹不得,只能张开嘴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哭嚎,眼眶里居然渗出大片的血泪,在脸上染出大片水墨一样的红,瞧着十分怪异。 画妖这一声惊天的哭嚎令姜婵回过神来,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她手里的牵丝红绳别人或许不认得,但作为博览群书的玄门宗少主曲同尘一定认得,这件大名鼎鼎的鬼修法器就这么大剌剌的暴露在他面前。 姜婵立刻去看曲同尘的反应,心头忐忑不已,她很不希望曲同尘延续书中的命运对她一眼万年,但也不希望与他成为生死仇敌。 此时的曲同尘说不惊讶是假的,他远远感应到有人在动手,见到那只食鬼女婴准备下口时不假思索的出手帮忙,原以为是同道,近了才发现这女子手中缠着的正是鬼道法器牵丝。 是鬼修?曲同尘眉头皱起,可再细看,除了她手里的牵丝之外,浑身没有半点鬼道气息,而这片笼罩整座城的暴雨,应该是来自瑶台宗的大风雨术。 那青衣女子手中缠着牵丝,吊着木偶一样的画妖,身侧浮着一柄飞剑,青丝飘摇裙裾飞扬,一双眼静如深潭,周身不沾半点雨丝,三分肃杀之气未消,静静的看着他。 明明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曲同尘能清楚的感应到,她很紧张,但对自己没有恶意。 这时姜婵发现那个只剩下一手一脚的吃鬼女孩又出现了,偷偷摸摸的在附近徘徊,突然往画妖身上一扑,姜婵以为她要吃了这只画妖,连忙控制着牵丝后移,画妖要是被她吃了,丁少棠就出不来了。 不料那女孩依旧趴在画妖身上不下,姜婵皱眉,召动常晴就准备砍了这个女孩。 常晴迅速飞近,眼看就要砍到女孩背上了,但她依旧一动不动,只看见一颗头拱来拱去的忙活。 “仙尊饶命!求仙尊饶命!勿伤我儿!”画妖突然高声哭求。 常晴在空中一滞,姜婵都有些无语了:“你说她是你的孩儿?那又为何抓走丁少棠做你夫君?” 一旁的曲同尘闻言眼神一肃,看向画妖:“我之前警告过你,不可害人性命,你胆敢骗我?” 姜婵侧目,合着他见过这只画妖?想了想暂时将牵丝收了回来,这才看清原来那女孩不是在啃食画妖,而是在撕咬绑在画妖身上的牵丝。 见画妖脱困,那只剩半个的女孩蚂蚱一样蹦进她怀里,透出半张脸来偷看,又畏惧的往里缩了缩。 画妖也不跑了,趴在地上对着姜婵和曲同尘磕头,语气哀怜:“仙尊饶命,他们真的是我的夫君和孩儿。” 二人从空中落下,姜婵取出画卷问:“既是你夫君,为什么把他拖进画里?” 画妖看着画中的丁少棠,目光又是哀伤又是怨恨,凄然的仰头嚎哭:“我等他七百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妖也不是妖,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他居然不记得我了!他不记得我了!他怎么可以忘了我!!” 画妖的声音近乎嘶吼,她本就被姜婵重伤,又元神失守,很快开始妖气四溢,身形逐渐淡化,即将散形。 那女孩嘴一撇,小兽一般呜咽起来,转头龇牙咧嘴的冲姜婵扑来。 姜婵还没来得及动手,一旁的曲同尘扬起拂尘一抽,雪白的拂尘如蝉丝一般将她层层包裹,最终化为一个拇指大的蝉丝球落回曲同尘手中。 再看那画妖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妖气散尽时,她喊了一声。 徐云生。 画妖的妖气已经散尽了,姜婵再次举剑过顶:“收!” 暴雨骤停,崖城的天空再次变回灰扑扑的一片,画妖死后,那几幅绘有山水的卷轴很快开始腐朽,直至化为一滩灰烬,风一吹,纸屑漫天飞扬。 丁少棠从画里滚了出来,姜婵蹲下确认他的脉搏,发现他好得很,连个皮外伤都没有,令姜婵有一瞬的无语。 她在外面很画妖斗得你来我往,他倒是在画里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确认丁少棠无碍之后,姜婵起身,朝着曲同尘正色一礼:“瑶台宗姜婵,谢曲师兄援手之恩。” 玄门宗向来不管闲事,故而曲同尘虽然听过这个名字,但仅限于知道这个人,对她的其他传言倒是从来不曾关注,见姜婵自报家门,他才想起来。 曲同尘不善与人交际,正踌躇着不知道如何询问,姜婵反而先开口了:“曲师兄是否想问我关于牵丝的事?” 曲同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诚的点了点头。 姜婵从进入枯沙原讲起,详细的说明了进入炎皇墓后的种种,包括牵丝的来源,以及来崖城的目的等等,除隐去与肖潜同行的部分内容外,尽数相告。 “我入炎皇墓险死还生,只带出这一件东西,本欲交回宗门请师尊定夺,但方才救人情急,实属万不得已,不知曲师兄是否能够谅解?”姜婵说着,觉得良心隐隐作痛,欺骗这样一个人,属实过意不去。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压根就没打算把牵丝交出去,经历那场抽筋拔骨的幻境之后,姜婵总觉得不踏实,没个底牌傍身,她没法静下心来。 请原谅她的胆怯。 曲同尘沉吟半晌,道:“炎皇墓一事,宗门有传信与我,只是那时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暂时回不去,倒是不知发生了这些事情。” “姜师妹,既然东西是你从炎皇墓带出来的,那就是你的机缘,不必心生忐忑,”曲同尘微微一笑,“只是此物乃鬼修之物,与仙道相左,日后谨慎使用,此事我不会往外说,姜师妹可放心。” 姜婵感动极了,不愧是曲同尘!不枉她冒着风险来赌他的人品,果然如金子一般坚挺! “曲师兄不担心我拿此物胡作非为?”姜婵半开玩笑的问了一句。 不料曲同尘还真的低头认真考虑起来,姜婵顿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让你嘴闲! 曲同尘认真的思考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回答:“那就等你真的胡作非为时,我再来杀你。” 真是……好耿直的回答。 “那,那万一你冤枉了我呢?”姜婵艰难的试图抢救一下。 曲同尘眼睛都不眨:“那我就自杀,把命还给你。” 姜婵默了,她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才会进行这种蠢到家的对话? 赤子之心纯净无暇?嗯,确实很赤子,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耿直与真诚,明明被他噎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没办法讨厌这个人。 第28章 荒城月(一) 姜婵良久的沉默令曲同尘有些无措,拱手一礼:“我不太会说话,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姜师妹见谅。” 姜婵只好尴尬的表示没关系。 “这画妖……在七百年前认识丁少棠?”姜婵转了个话题,画妖临死前的一段话,属实激起她的八卦之心。 曲同尘摇头:“十天前我路过此处,感应到城中有妖物气息,之后发现了这只画妖,当时我本欲直接收了她,但她说自己从未害过人命,求我放她一马,我看她确实没有血煞之气,就暂且饶她一命,对于她囚人一事,我确实不知,是我的疏忽。” “曲师兄不必介怀,只是画妖已死,过往种种就再也问不出来,未免可惜。”姜婵叹道。 姜婵话音才落,曲同尘立马接上:“问是问不了,但可以看。” “看?”姜婵诧异。 曲同尘蹲下身,抓了一小撮画卷的残灰,双眼看向灰沉沉的天空,浅笑道:“前尘旧事,可问心灯。” 曲同尘掌心的残灰轻轻浮起,逐渐化为一点烛光,摇摇曳曳。 姜婵眼前一暗,周围一片漆黑,只留空中那点摇曳的烛火。 “姜师妹勿惊,这是那画妖的心灯,你想知道的事情,可以在这里看到。”曲同尘清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烛火摇摇曳曳,朦朦胧胧。 七百年前,画妖不是妖,她是个人,她姓陆,叫陆萱。家住玄武郡天水城,附属于一个修仙小宗门,陆萱在家中长到十二岁,而后进入那个小宗门拜师修道。 那宗门虽小,修的却是赫赫有名的太上忘情道,陆萱在师门修行三年,小有所成,那年除夕,师父允她回家与父母团聚,正月十五再回宗门,于是十五岁的陆萱御剑下山,回到阔别三年的家中。 师门规矩严苛,又因修习太上忘情的缘故,同门之间情感淡漠,陆萱年少,不免觉得寂寞,回家之后放开束缚到处游玩,途径崖城,见有人坐在河边饮马,一时玩心大起,御剑而下贴着河飞过,惊得喝水的马一阵乱跳,一脚把主人踢进了河里。 当狼狈的少年浑身湿淋淋的从河里站起来,怒发冲冠的找寻始作俑者时,一抬头,看见了御剑在空的少女,时正早春,河岸边海棠正艳,微风一吹花雨飘零,少年在花雨中看见了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女,只觉得少女的裙摆比海棠花还要艳丽,生生的灼了他的眼。 少年膝盖一软跪倒在初春的河水里,口中喃喃:“仙女……是仙女。” 少年呆愣的模样取悦了陆萱,陆萱愉快的笑了起来,绕着河边飞了一圈,折下一大枝海棠花扔下去:“本仙女赏你的!” 之后溜之大吉。 正月十五之后,陆萱返回宗门,又是三年光景。 三年之后,陆萱的母亲去世,陆萱下山奔丧,虽然师父嘱咐过她修道者要无爱无欲,任何缘都有该去的时候,不值得伤心。但陆萱还是抱着母亲已经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 母亲下葬之后,陆萱再次独自出行,师父说,太上忘情者,忘情而忘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可她还是会悲伤,还是会愤怒,应该是自己修行不足的缘故。 陆萱这一次独自出行,再次见到了三年前那个少年。 那少年笨得厉害,她御剑在天上飞,听见有人大叫仙女,低头一看后方远远的跟着一个人,一边奋力的追赶一边使劲拽手里牵着的马,那马脾气很大,任由少年如何用力,仍旧走得端庄优雅,毫不理会已经急得上蹿下跳的主人。 陆萱落了剑,问少年:“你跟着我干嘛?” 少年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陆萱觉得他是个傻子,指着他的马问:“你要追为什么不骑马?” 少年愣住了:“对啊,我为什么要拽着马,我应该骑上去啊!” 马打了个响鼻,无声的嘲笑主人的愚蠢。 少年不说话,陆萱觉得无趣,再次御剑而起。 “徐云生!仙女!我叫徐云生!你记着我,别把我忘了!!”少年在地面上声嘶力竭的喊。 陆萱惊讶,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因为母亲逝世而压在心头的悲伤也似乎散了一些。 或许是长时间的孤独寂寞,也或许是缘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陆萱总能在各个地方遇见他,被清冷师门压抑着的少女天性在这一段时间内得到释放,陆萱带徐云生御剑,徐云生蹲在剑上抱着陆萱的腿吓得哇哇大叫涕泪横流,陆萱笑得得意洋洋愈发把飞剑的速度提起来。 两人一哭一笑的飞遍了附近所有的城池村庄,好不热闹。 陆萱飞够了,徐云生就让她坐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带她去看上元节的河灯。 马蹄落在青石板上,嘚哒嘚哒,石街两侧叫卖声不绝,人间烟火中,牵马的少年与坐在马上的少女,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想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 之后,陆萱做了这辈子最叛逆的一件事,她回到师门,对自己的师父说:“我不修道了。” 师父震惊,询问缘由。 陆萱说:“我不要太上忘情,我要大哭,我要大喜大怒,我要酣畅淋漓的活着,我要去爱人,也要被人爱,我不要做没有感情的石头。” 师父震怒之下扇了她一个耳光,她倔强的跪在大殿里,任凭师父如何责罚,她都咬着牙挺着背,嘴里只有一句话。 我不修道了。 在门规森严的门派中,陆萱此举,无异于叛出师门,按照门规,陆萱会被废掉修为,拔除灵根,终生不得回山。 对此,陆萱甘之如饴。 陆萱下山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徐云生看到她眼睛就红了,颤抖着手想抱又怕弄疼了她,陆萱满身是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去:“云生,我们回家。” 徐云生抱着她,眼泪簌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哑着嗓子,声音极度温柔:“好,我们回家。” 徐云生就这么抱着被拔了灵根的陆萱一步一步的走回家,从天水城到崖城,走了一天一夜。 陆萱依偎在他怀中,像只受伤的小猫,虚弱无比:“云生,我累了,想睡觉。” 徐云生没有低头,任凭脸上泪流成河,轻柔的说:“好,你睡吧,睡醒就到家了。” 陆萱终于痛得晕死过去,灵根被生生拔出,数年修为毁于一旦,到底有多疼,谁也不知道。 第29章 荒城月(二) 陆萱嫁给了徐云生,成了崖城落笔轩的老板娘,陆萱的父亲来过一次,对女儿的选择失望透顶,于是直到父亲去世,陆萱都没能再见父亲一面。 对于父亲,陆萱始终愧疚,但除了这一点,她的生活一切都在向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徐云生擅书法丹青,虽是个普通人但在崖城开了一间叫做落笔轩的书斋,以售卖笔墨字画为生。 徐云生爱她,也因她灵根拔除心疼她,对她百般呵护关心备至,自从遇见陆萱之后,徐云生就没骑过那匹马,从来都是陆萱坐在马上,他在下面牵着缰绳慢慢走,微笑着和过往的街坊打招呼,两人一马,穿街过巷,似乎真的会一直走完这辈子。 第二年,陆萱怀孕了,徐云生欣喜不已,照顾陆萱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陆萱怀孕不能骑马,徐云生就给马套上缰绳,改成一辆马车。 这匹马脾气傲,有时候连徐云生这个主人都爱理不理,现在发现有人竟敢往它脖子上套马鞍,顿时发了脾气,拖着马车横冲直撞,徐云生满头大汗坐在车辙上奋力扯缰绳试图控马,然而傲脾气的马依旧不管,将整条街上的人和摊子撞得人仰马翻。 等陆萱抱着肚子一路焦急的追过来时,马车已经翻了,徐云生躺在沟里直叫唤,马发完了脾气自己蹭掉马鞍,完全不理地上的主人,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陆萱身边,拿大脑袋去蹭陆萱的手,一脸需要夸奖的骄傲。 陆萱又气又好笑,一巴掌把马头推开,马委屈极了,索性谁也不理,自己跑回去了。 被撞翻了摊子的乡邻们见状纷纷大笑起来,没人上前讨要赔偿,只觉得徐家这马非常有趣,很有灵性。 被人扶起来的徐云生也想笑,见妻子瞪着眼睛看过来,又立马把头低了下去,看得人群又一阵揶揄不止。 到此为止,小城故事,闲水人家,都是朴素的芸芸众生。 年末,陆萱生产,被拔了灵根之后,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平日全靠徐云生细心疗养,本以为无碍,可生产的时候这个孩子差点要了她的命。 陆萱在产房里煎熬不下去的时候,产婆告诉她,徐云生就在门外等着,已经给孩子找好了人家,如果她挺不过来了,他马上就会跟着去。 陆萱泪流满面,靠着这点信念,她挺过来了,是个女孩儿。 徐云生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抱了抱她,此时她才发现他浑身抖得厉害,像下一刻就会死掉一样。 为了徐云生和女儿,陆萱决定好好活下去。 可是,她好好的活着,女儿却不行了。 她的女儿先天不足,心脉天生少了一条,这样一来,这个孩子就活不过五岁。 陆萱一夕之间被这巨大的打击压倒了,她抱着女儿回到曾经的师门,想求师父出手救救这个孩子,可她连山门都进不去,无论怎么哭求,守山弟子都如同一尊石像,毫无感情的告诉她,叛出师门者,终生不得回山。 陆萱跪了三天,徐云生陪她跪了三天,第三天她撑不住晕倒了,徐云生沉默的带着她们回家。 等陆萱醒来,徐云生说,这天下这么大,仙门百家,他一个一个求,总有一个愿意救他们的孩子。 陆萱无声的哭泣,当年她就为他查看过,他是四灵根,没有半点修行天赋,他这样的人别说求仙人救命,连山门都进不去。 徐云生轻松的安慰陆萱,没关系,他多去求一求,总能求到一个的。 陆萱知道这种可能近乎渺茫,但又毫无办法,只能答应。 于是徐云生隔天简单的收拾了包裹,踏上了漫漫寻仙的路程。 临出门前,他还告诉陆萱,让她等着,他一定会求来仙人的。 徐云生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刚开始还有零散的书信寄来,告诉她自己到哪儿了,有没有遇到仙人,后来书信渐少,直到彻底断了联系。 陆萱带着女儿守在落笔轩,一天一天的等。 整整三年,再无音讯,左右邻里的目光逐渐开始充满怜悯,在他们看来,陆萱已然成了一个被抛弃的女人。 在民间,因不堪家庭重担抛妻弃子选择逃离的不在少数,又因为徐云生出门寻仙,便传出更多的猜测,有人说徐云生跑了,有人说徐云生拜入了仙门,求仙问道再也不问俗世。 还有人说,徐云生是被某个大宗门的掌门千金看上了,早就平步青云。 人们的猜测七嘴八舌,看过什么戏文就很热衷往那方面去想,哪怕没有一点实证,也能吹得有鼻子有眼,这些人或许本心不坏,只是闲极无聊自己生产一些谈资以供饭后消遣。 可时间长了,这些落在陆萱耳朵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人们就真的把这些传言当真了,看陆萱的目光就变得极度怜悯与同情。 陆萱变得少言,也尽量不出门,她始终坚信徐云生会回来,最好如她想象的一样,在某天清晨醒来时,就能看见他站在门口,笑着说他回来了。 陆萱的孩子盈儿三岁了,因天生心脉残疾,不能跑,不能跳,小脸蜡黄,走两步都喘,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院子里看那棵高出院墙的桃花。 陆萱看见的时候,就会陪着她一起看。 盈儿问,阿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陆萱答,快了,爹爹就快要回来了。 陆萱没有等到徐云生回来,却等来了妖族动乱,没有人知道原因,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妖族发生了一场极大的动乱,妖域的出口在崖城外三百里打开,大量的妖族冲进崖城,见人就杀。 那天的天空是灰色的,城里到处充斥着哭喊和厮杀声,满目皆是尸体和血迹,残肢断臂与折剑断戟认得到处都是。 陆萱把女儿锁紧内室,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能出来,然后自己回到房间,找出自己曾经的配剑,用力了好几次,她悲哀的发现,自己连剑都拔不出来了,法器有灵,在感应到自己主人的气息消失后,就会自封,她的灵根已被拔除,法器感应不到,也无法出鞘。 陆萱双眼通红,一时间压抑已久的委屈愤恨涌上心头,弃了剑,冲到厨房抄起两把菜刀与冲到院子里的妖族拼杀,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孩子。 陆萱最终还是死了,失去了灵根的修仙者,甚至比凡人还要羸弱几分,她死之后,尸身被妖兽啃食,死无全尸。 第30章 荒城月(三) 崖城这场人与妖的厮杀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城门大开,满城死绝,血流漂杵。 崖城的惨烈令仙门百家震怒,从此仙门与妖族开始了长达五十年的厮杀对决。 可这些都与陆萱无关了,妖族浩浩荡荡的南行,崖城被抛弃在最后方,妖族的动乱逼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主战场,没有人关心这座城,死在这里的有人,有妖,没人为他们收尸,于是他们就这样慢慢的腐烂,最后化为白骨。 城门开始腐朽,房屋开始倒塌,青石板缝里长出杂草,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如今已是枯城草木深。 陆萱变成了一只鬼,在城里到处游荡,城里有很多鬼,他们都和陆萱一样漫无目的的到处飘。 陆萱找不到盈儿,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她也离不开这座城,崖城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将他们连人带灵魂全部埋葬。 人死之后,灵魂会受到阴司引渡,可由于陆萱被困在崖城,去不了阴司,于是她就成了孤魂野鬼,孤魂野鬼飘荡得久了,就会失去记忆,失去理智,最后变成无差别攻击别人的怨鬼。 陆萱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消失,就每天努力的回想之前的点点滴滴,每天复述一遍防止自己忘记。 直到某一天,崖城的大门被打开,进来了一个人,那些已经失去理智的怨鬼张牙舞爪的冲过去,却在靠近他五步时直接化为飞灰。 怨鬼没有理智,但有基本的情绪,比如畏惧,怨鬼们哭嚎着逃离,只留下正在复述记忆的陆萱依旧坐在石磨上喃喃自语。 那人十分好奇,凑近了去听陆萱说什么,被打扰到的陆萱非常不满,因为她现在记性很不好,被打断了就得从头开始回忆。 没有理睬这个人,陆萱继续回忆继续复述。 那人听了一会儿问她:“你想留着这些记忆?” 陆萱答:“想。” 那人笑了,折扇往掌心一拍:“这个好办,你以后不要做鬼了,当个妖吧,做妖可以活很久,而且不用担心自己会忘记。” 陆萱很犹豫,因为这满城的人包括自己,都是被妖给杀了,自己变成妖,那不就是和那些东西成为同类了吗? 那人大笑起来:“那些吃人的是妖兽,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你可以是妖,妖和人,和修仙者其实没有区别,只是形体不一样而已。” 陆萱皱眉:“不,妖会杀人。” 那人双手一摊:“啊,那没办法了,人也会杀人啊!随你吧,我不强求。” 那人挥挥袖子走了,陆萱想了想叫住了他:“我要等一个人,所以不能忘记,你帮帮我。” 那人闻言又折了回来,问:“行,你想当什么妖?” 陆萱一指落笔斋里凌乱散落的画卷:“可以做这个吗?” 那人眉毛一挑:“画中仙?你还挺会挑。” 那人答应了陆萱的请求,从那一堆画中挑出一幅较为完整的仕女图,将她的魂体封印了进去。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陆萱发现自己在一处很宽敞的洞厅里,除自己之外,还悬挂了许多形态各异的仕女图,可有灵体寄居的只有自己一个。 那人挂完画,欣赏了一会儿,大笑:“自古温柔乡,英雄冢,如此搭配方得阴阳相生之真谛,美哉!” 陆萱想说话,可她真的变成了一幅画,再也无法开口,那人微微转过头,对着虚空笑了一下,挥挥手,消失在洞厅之外。 陆萱就这样变成了一幅画,在这不知道是哪里的洞厅中呆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算不清过去多少岁月了,不过那人答应她的话是真的,她的记忆被永远定格,再也不必每天回忆复述,再也不会忘记。 后来她真的成了一只画妖,从画卷中显出身形来,可以到处游弋,洞厅之外,有一处特别炎热的地方,她不敢去。成为画妖之后,一些东西成为本能,比如畏水,比如怕火,再比如,知道如何吸取男子精气来滋养己身。 陆萱想应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因为这个洞厅里悬挂的其它画卷都已经生灵化妖,只是比她要弱得多,这些新生的画妖很自发的以她为尊,然后继续在这不见天日的洞厅里熬下去。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这个地方终于有人踏足。 陆萱对吸取那个男子的精气不感兴趣,她只想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后来撞上了姜婵,在姜婵以水龙术冲毁了大部分画卷时,她悄悄分化了一小片画纸贴在她的衣角,以这片画纸为寄体,成功跟着姜婵离开了炎皇墓。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因果,姜婵落脚的地点,正是玄武郡,从朱雀郡到玄武郡,横跨整个落月皇朝,陆萱终于又回来了,脱离姜婵的衣角,陆萱重新找到了一副寄身的画,再度前往她魂牵梦萦的崖城。 到了崖城,她才知道自己在洞厅中化妖的那段日子,人间已经过了七百年。 七百年,沧海桑田,崖城依旧在,可陆萱要等的人没有回来。 陆萱在城里怕飘荡了很久,再次走过曾经熟悉的街道,试图从中寻找一些当年的痕迹,她将当年的情景以画卷重新投影出来,看着徐云生驾驶失控的马车惊慌失措的从青石街上闯过,陆萱不由失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陆萱用画卷将曾经的景象一一投影,青石街,小茶巷,自家的双扇红漆大门,院子里的桃花,这些刻在她脑子里的景象一一具象,这座死去的城好像又活过来了,虽然,这些投影出来人看不见她,也不会和她说话,但她情愿就这样活在画卷中自欺欺人,画里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乡邻们没有死,徐云生也没有离开。 一切回到最好的时候。 直到她看见一个小女孩,闯进了她的画中,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桃花发呆。 陆萱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那是她的盈儿!她还活着!她大喜过望,抱着女孩患得患失,又哭又笑,她已经是妖,按理说是没有心的,但就那一瞬间,她觉得心疼到了极点,疼得浑身都在抽搐。 盈儿还活着,只是她已经不是人。 七百年前那场屠杀中,并不是没有人活下来,盈儿活下来了,可一个三岁的孩子,不能跑也不能跳,又受了极大得到惊吓,陆萱让她不要出来,她就躲在屋内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她饿得受不了了,打开门时,妖族已经离去,只留下满地尸体。 小小的孩子靠着吃尸体活了下来,吃人的,也吃妖的,后来她能抓到飘来飘去的怨鬼,也吃鬼,她吃了这些东西,慢慢变成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她的乳牙掉了,长出两排野兽一样的尖牙。 她忘记了怎么说话,只会像野兽一样嘶吼。 后来尸体吃完了,她就只吃鬼,这座城里的鬼被她吃得七七八八,但浓郁的死气会吸引来更多的游魂,并不会挨饿。 盈儿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但她似乎还记得自己的母亲,陆萱抱着她时,她没有挣扎,只是龇着牙,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像是在哭。 如果说盈儿的出现令她喜出望外,那丁少棠的到来让她相信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和怜悯,七百年了,陆萱还是能一眼认出他,但他却不认识自己了。 他不认得自己了,也不认得盈儿了,他看她们的目光那么陌生,陌生得令她几欲发狂。 从人变成鬼,从鬼变成妖,受尽煎熬等待他七百年,可他不记得了。 所有的景象转为灰暗,逐渐沉郁下去,那一点摇摇曳曳的火光也逐渐变小,小小的火苗里,传来陆萱的声音。 “他说让我等他,说他很快回来。” “可我等了七百年,他还是没有回来。” “徐云生,我不等你了。” 那点如星一般的火焰,灭了。 第31章 荒城月(四) 画妖的心灯熄灭了,姜婵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此刻醒了过来。 崖城依然荒芜,画妖的最后一点灵识随着心灯的熄灭彻底消逝,除少部分血脉尊贵的妖族以外,寻常的妖没有妖灵,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没有妖灵,自然也就没有转世,天地万物一饮一啄,上天赐予妖族天生强大的力量和漫长的寿命,却也剥夺了它们转生的机会。 画妖陆萱固执的等了七百年,最终依然没等到徐云生。 盘坐一旁的曲同尘正在收术,躺在地上的丁少棠依然睡得像头死猪,鼾声大起。 原本有些唏嘘的姜婵见到这副情景瞬间没了心境,陆萱做了七百年的恋爱脑,等的莫非就是这样一头倔驴?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他……真的是徐云生吗?”姜婵发出强烈的质疑,在陆萱七百年的记忆里,虽然她是个恋爱脑,但徐云生也确实值得,虽说徐云生后来的渺无音讯显得有些蹊跷,但姜婵打心里不希望对方真的辜负了陆萱。 正在收术的曲同尘一顿,答道:“如果姜师妹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点一次他的心灯。” “他是活人,也可以点心灯吗?”姜婵犹豫。 曲同尘点头:“可以,只不过他的灵魂尚在,心灯内景无法显化,只有我能看见,师妹稍等。” 姜婵习惯性的想客套一下,就见曲同尘已经干脆利落的再次闭眼。 嗯,如此甚好。 点心灯,玄门宗特有的独门秘法,即本门宗旨“元婴赤子,惟我心灯”的显化之一,以神魂点灯,照见过去未来,以自身视角进入他人记忆,需要保证绝对的澄净之心,才不会被对方的记忆干扰侵蚀,玄门宗自创派以来,像曲同尘这样随时随地,只要想就可以点心灯的弟子,堪称前无古人,也难怪他会被评为玄门宗百年来最有希望达到“赤子”状态的人。 曲同尘盘膝坐地,白袍与拂尘垂地,闭目凝神,除眉心一朵浅浅的火焰跃动外,整个人静得像一幅画,即便坐在满地狼藉荒草丛生的地上,也如清风明月,不染尘埃。 姜婵忍不住再次叹气,原主确实狼心狗肺。 丁少棠点心灯的时间并不长,很快曲同尘眉心的火光散去,只余一点微弱的星芒脱落,飘飘忽忽的落在姜婵手上。 “这是他的记忆,我不善表达,姜师妹可以自己看。”曲同尘轻声道。 姜婵也没矫情,分出一缕神识,去探索那点微弱的星光。 与陆萱只有一世的记忆不同,丁少棠的记忆繁杂又漫长,民间传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喝下孟婆汤遗忘过去重新开始,其实不然,他们的记忆是被封存起来,像一个容量巨大的储物柜子,每一世都是一个隔间,渡过一世之后将记忆封存上锁,这些记忆被刻在元神里,如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 姜婵的神识在丁少棠的记忆河流中游走,这些被封存的记忆一朝打开,像储物柜的柜门同一时间全部开启,这股记忆的洪流冲刷铺面冲刷而来,姜婵的神识混在这一条漫长的河流里,极其容易被淹没。 脑中传来刺痛之感,这种被动的记忆接收已经令她的识海变得有些混乱,再不退出,就会被丁少棠的意识冲垮,这时一股柔和的光束将她的神识笼罩,替她将记忆河流的冲刷抵消下来。 “静心,凝神,只需要寻找你要看的东西。”曲同尘清朗的声音落入识海,那束柔和的光裹挟着姜婵的神识,跃出记忆河流,回溯至七百年前。 七百年前的丁少棠,真的就是徐云生。 以徐云生的视角,姜婵再次旁观了他与陆萱的一生。 初见时的一眼惊鸿,再见时的欢欣鼓舞,所有处心积虑安排的偶遇,星光月夜下隐藏的窃喜,神女化为凡人的悲伤与不甘,崖城小巷,人间烟火细水长流,再到盈儿的出生。 到此为止,整个故事与陆萱的记忆没有出入,两个人相遇相知相爱到相守。 只是从这里开始,两个人的记忆各自分道。 徐云生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收拾包裹离开家门,远赴各大仙门求仙。 越过高山,涉过大江大河,曾独入深山访仙问道,也曾脚踏草履过茫茫沙原。 露珠掉在脚面,草叶擦过衣襟,山石划过皮肤,狂风卷起万尺黄沙,头顶烈日暴晒,徐云生却心里发凉。 徐云生根骨很差,天生四灵根,这样的人也就比废柴稍微强一点点,人堆里一抓一大把,莫说排的上号的大宗门,就算是给一些小门小派做杂役弟子,也没有哪家愿意收。 徐云生每去一个仙门,都要在山门跪上两天,他已经不指望入门,只求那些进出的仙门弟子,能有那么一个对他施以怜悯。 但是没有,任凭他怎么跪怎么求,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都只冷眼走过,多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 看着他们,徐云生才深刻体会到陆萱当初宁愿叛出师门也要和他在一起,那是一种多么浓重的情感,对于修仙者而言,凡人如蝼蚁,陆萱为了他这样一个蝼蚁,从高高的神坛走入尘埃,走下来的台阶上尽是血。 那是一种怎样的决绝。 可她强撑着走下来了,虚弱的冲他笑,让他带她回家。 徐云生大哭一场,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笼罩心头,他只是渺渺众生中的一个,生如蝼蚁,再如何伸手也够不到一丁点云彩的边。 即便他再绝望,在听说清华宗举行择徒大选时,他还是继续背起包袱踏上征程,盈儿还等着他救命,陆萱还等着他回家。 去往清华宗的路上,他几乎是抱着一种悲壮的、必死的决心去的,就算是死在试炼台上,他也一定要求得一位仙尊帮忙。 徐云生确实死了,但他没死在试炼台上,他在徒手翻过清华宗前那座巍峨险峻的山峰时失足跌下,落进山涧,粉身碎骨。 陆萱在崖城等他那么久,其实他在第三年初春,就死在了那处无人问津的山涧里,那座山上也开着海棠花,一如徐云生初见陆萱那一年。 很讽刺,也很悲凉,没有什么天赐机缘,他就是死了。 徐云生一度觉得上苍对他太过残忍,不肯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可在临死之前,又觉得他这辈子很幸运,遇见陆萱,应该已经耗尽了他几辈子的气运。 感谢上苍垂怜。 第31章 荒城月(五) 徐云生死后,魂魄被阴司引渡,他拒绝转世,试图逃跑,因为他的妻儿还在崖城等他回家。 阴差查了命簿,说他的妻儿已经不在阳册记录,应该已经归于阴司,或者已经早早转生。徐云生闻言大悲,生未能见最后一面,死了也没能相逢。 然后徐云生去转世了,他坚信自己与陆萱能再次相逢。 可他不知道,死在崖城的陆萱魂魄被困,哪怕在阴司已经除名,也只能做一个困在崖城的游魂,已经没了与他转世相逢的可能。 属于徐云生的记忆被封存,在灵魂深处被上了锁,转世之后的他忘了属于徐云生的一切,唯独拜师寻仙这一件事似乎被刻在了灵魂里,之后他的每一世,都在延续徐云生未完成的事,都在追逐仙门的路上。 在这七百年的时间里,陆萱守着那座荒城,从人变成鬼,从鬼变成妖,陆萱把自己定格在七百年前,放弃自己的灵魂换取永恒的记忆。 已经遗忘的徐云生度过一世又一世,每一世都是四灵根的路人体质,每一世都在追逐仙门,他只觉得他在寻找追逐什么东西,可又忘了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太过重要,执拗的影响着他,哪怕过了一世又一世,他还是在茫然的追逐。 七百年后已成画妖的陆萱终于离开炎皇墓,再次回到已经荒芜的崖城,而转世不知多少次的丁少棠也在这时阴差阳错的推开了崖城的大门。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又或许是命运的指引,丁少棠依旧活在追逐仙门的路上,但这一次却再次回到了崖城,再次遇见陆萱,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哪怕丁少棠已经不记得了,他不记得这座城,不记得陆萱的样子,不记得盈儿,但他还是回来了。 陆萱引他入画,重现曾经的情景,可他蹲在落笔斋前发了好久的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陆萱哭了,她等到了她要等的人,可好像又不是这个人。 徐云生是丁少棠,但丁少棠不再是徐云生。 丁少棠的记忆戛然而止,姜婵收回那一缕神识,久久不能平静,再看躺在地上的丁少棠时,不自觉的的涌上一股莫名的悲伤。 难怪他明明自知资质奇差,还依旧坚定不移的想要求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这一件事。 曲同尘抽出拂尘,修长的手指托做莲花状,低声念道:“前尘旧事,已问心灯。明朝来日,忘弃红尘,锁!”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曲同尘指尖一缕微光没入丁少棠眉心,将打开的记忆柜子再次封锁。 “一定要将他的记忆锁回去吗?”姜婵问道,这个故事过于沉重,又太过遗憾,陆萱还不知道徐云生已死,在哀伤和怨恨中徘徊七百年,直至身死道消,丁少棠也没能将他记起。 这个故事太不圆满,出于私心,姜婵很想唤醒丁少棠脑中属于徐云生的记忆,哪怕只记起陆萱一刻,也不枉陆萱这七百年的等待。 曲同尘点头:“人的每一世转生,记忆都会封存,就是怕前生的记忆影响今生的因果,天道有循,不可违逆,如果这些记忆不重新封锁,他今生二十年的记忆会被前生记忆所淹没,这样的冲击下,他可能会疯,甚至会死。” 姜婵不说话了,她知道曲同尘说的是对的,可总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巨石,遗憾非常,如果今生的记忆会被前世淹没,那她这样的算什么?她是姜婵还是慕容倾? “人力有尽,知天命而行,姜师妹,我们不能干扰他们的人生轨迹,这一世他只是丁少棠,与徐云生无关。”曲同尘收回拂尘,见姜婵面露不忍,便轻声开解道。 姜婵轻轻摇头,自嘲道:“是我过于执着了。”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那那个吃鬼的女孩,现在怎么处理?” 问及这个,曲同尘也有些犯难:“我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也不知道这个女孩现在算什么,此事过后我回宗门一趟,请师门长辈定夺。” “如果能送她转生,就让她走吧,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姜婵说这话时,十分艰难,几乎是咬着牙的,她知道自己这样说就是让这个女孩去死,但她这样活着,连个东西都算不上,画妖也已经没了,她的身体也只剩一半,与其让她继续这样活着,还不如重新开始。 饶是如此,姜婵也觉得异常难受。 曲同尘一愣,站在旁边的女子虽神色依然平静,可那双眼里盈满悲伤,握着剑的手微微发白,似乎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玄门宗功法能很轻易的分辨出一个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所以在曲同尘这里感应到的,是她真的在为这个女孩感到悲伤,他也能理解姜婵做这个决定的初衷。 对于善良的人,曲同尘向来具有好感,点点头将拂尘往臂弯里一挂,垂眼念了一声:“慈悲。” 崖城上空灰沉沉的天再次暗了下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姜婵的大风雨术,而是因为真的天黑了,夜幕降临,荒城又变成了鬼城,那女孩虽然吃掉了这座城里大部分的鬼,但这里常年不绝的死气总会吸引外来的游魂,这会儿城里已经开始有黑影飘来飘去,只是畏惧二人散发的修仙者气息,都瑟缩在角落里不敢上前。 “回去之后,我会请师父过来,看看能否将这里的鬼气驱散,此城死气太重已自成结界,游魂一进入就出不去,长此以往,会生出更多的怨鬼。”曲同尘抬头看了看天,说道。 对此姜婵没有任何异议,如此最好,好好一座城,就这么荒废挺可惜。 将躺在地上的丁少棠叫醒,好家伙,睡得那叫一个香,摇不醒,姜婵反手抽了他一耳光,抽完又整个僵住了,靠!条件反射了属于,想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很爱扇人耳光。 曲同尘目露诧异,姜婵板着一张面瘫脸解释:“他不醒。” 曲同尘想了又想,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话,于是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态,伸出手也抽了丁少棠一耳光。 姜婵默了,她相信曲同尘抽人绝对是出于担心对方睡死了醒不过来的好意,但这情形总有一种她在教坏单纯小朋友的既视感。 接受了两个爱的耳光后,丁少棠终于从死猪一样的睡眠中醒来,看着眼前的两人,脑子缓慢的转了一下,立刻爬起来纳头便拜,感谢二位仙尊相救。 姜婵:?这人怎么回事?看见谁都纳头便拜? 在丁少棠感激涕零的表述中,那日他就是听人说这里有可以解决灵根杂乱的方法,于是兴冲冲的就来了,进来的时候还是座普通的城 池,也没见着他们说的鬼,他在城里溜达了半天也没人理他,就是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娃娃,老是冲着他哭,喊他夫君,让小哇哇喊他阿爹,他觉得这就是城里的鬼,他的武器又找不着了,就跑,在城里跑啊跑,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了。 睡醒了,就看到两位仙尊了。 丁少棠之所以认识曲同尘,是因为他就是自己之前说的帮他测过根骨,并给出根骨奇差不适合修仙之评价的那位仙尊。 难怪,如此耿直的回答,这很曲同尘。 看着丁少棠欢欢喜喜的脸,姜婵试探的问:“那女鬼长什么样你记得吗?” 丁少棠想了想:“记得一些,挺好看的,就是她喊我夫君,又叫我云生,谁是云生?” 丁少棠的脸上满是疑惑和茫然。 “没事了,走吧,再不回去,你爹就急疯了。”姜婵此时已经失去了试探的欲望,转身就走,丁少棠虽不解,但也很快跟上两人的步伐。 临到城门的时候,走在后面的丁少棠突然顿住脚,有些茫然,自言自语:“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很熟悉。” 走在前面的姜婵和曲同尘同时回头,只见漆黑的天空居然露出一轮月亮,皎洁如玉,月光照亮整座崖城,左右坍塌的房屋,颓圮的围墙,半截破损的木头柱子,以及这条被荒草淹没的青石板路,荒草枯黄,摇摇曳曳,这条荒草与月光盛满的路远远的延伸出去,河流一般,涌入旧忆里。 荒城故,秋风不予枯黄路,昨夜风且住,旧年明月处。 第32章 小贼 曲同尘走了,他说自己是第一次下山行走,已经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而且那个吃鬼的女孩也需要尽快禀报师门进行处理,于是在将丁少棠安全送回白帝城后的第二天,就启程返回玄门宗。 临走前,曲同尘再次保证关于牵丝的事情不会外传。 “我不会撒谎,但我可以不说。” 这是曲同尘给出的承诺,飞剑扶摇直上,远远的只能看见他飞舞的袖袍和拂尘。 这句话又让姜婵感到一阵的唏嘘,原书中曲同尘心境纯粹,有一说一从不撒谎,后来原主给他背上罪名,仙门百家同审,他从始至终都在沉默,一语不发,直至神罚台上八十一道雷罚加身,也没有说一句话。 如他所言,我不会撒谎,但我可以不说。 这是一个单纯又执拗的傻子。 不过这次与曲同尘的初见,并没有发生她一直担心的事情,曲同尘看她与寻常人无异,并没有原书中一眼惊鸿的心动, 对于剧情出bug,姜婵现在已经很习惯了,故而对此不觉得遗憾,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曲同尘这样的人,就不该和她有任何交集,或许她的穿书,可以将他因原主走偏的路重新拉回正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曲同尘走后,姜婵也不想继续留在白帝城,丁少棠几番挽留欲言又止,最终姜婵叹了口气,将那本准备好的修仙练气入门交给了他。 看着丁少棠开心得不能自已,姜婵觉得,他能不能成功已经不重要了,陆萱和徐云生七百年的执着,总要有一个人能达成心愿的。 陆萱已彻底消散,而丁少棠这辈子跨入修行之路,圆了徐云生七百年的执着,从此之后再无因果。 陆萱与徐云生,没有今生,也不再有来世。 在丁家父子恭敬的目光中,姜婵御剑而起,向朱雀郡的方向飞去。 而另一边返回宗门的曲同尘识海中,有一座镇封的玉鼎,悄无声息的溢出一丝浅薄的流光,顺着经脉划入心底,这一丝流光极浅极淡,曲同尘并未察觉。 玄门宗内,闭关中的玄门宗宗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有些诧异,沉默良久,最终只留长叹一声。 出白帝城往南,返回朱雀郡需要横跨整个落月皇朝,姜婵不知道秦策和苏玥被空间乱流带到哪里去了,而她的传音法器又出了故障无法使用,所以只能自己先行返回瑶台宗。 肖潜是主角,天道气运加身,想死都难。 叶亭松与谷临风是重要配角,也算当世天骄,多少应该沾点气运,一时半会应该也死不了。 至于瑶池圣女,那是女主之一绝对不会死,但琅琊圣子嘛…… 关她屁事。 琅琊圣子死了最好,一想起就是这货害得她倒霉催的落到这里,姜婵满腹怨念就难以自控。 飞了一天,姜婵决定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下,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以及本门丹药的加持,姜婵的灵力已经完全恢复,面对画妖也没受伤,只是使用大风雨术时亏空了部分,养一晚上就回来了。 姜婵的修为卡在筑基后期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感应到四九天劫的来临,看来距离结丹的日子依旧遥遥无期。 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小城,距离落月皇城越近,城镇会越来越密集,皇城处于四郡中央,形象一点儿比喻的话,四郡构成一张蛛网,而皇城就是趴在蛛网中间的那只蜘蛛。 虽然这里离皇城还很远,但已经远离了山脉聚集的边缘地带,比起白帝城相对繁华。 落脚之后,姜婵找到当地的锻器师询问能不能修一修那块坏掉的宗门传音法器。 在修仙世界里,不止修仙者的修为分高低,法器也同样分高下,以天地玄黄四级划分,比如姜婵的配剑常晴,就是一柄玄级高阶法器,送给了肖潜那把灵犀剑,是师尊云霓赐给她的地级配剑,堪称她手里最贵重的法器,把灵犀剑送给肖潜来刷好感,姜婵可谓已经拿出最大的家底了。 瑶台宗内的大部分法器都出自大师兄秦策之手,包括本门的传音法器。 这个世界的高阶符修除了兼修阵法与符箓,也是锻器高手,但高阶符修难求,一些天赋不是很高的符修就会以锻器为主业,争取在某个小宗门混个客卿长老以求温饱。 即便如此,这种专职锻器的低阶符修也供不应求,谁家法器没个损坏的时候? 故而大部分锻器师虽修为不高,但在小宗门或者民间,那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当姜婵把常晴剑架在这位拿鼻孔看人的锻器师脖子上时,他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干笑着赔礼道歉。 该说不说,有时候讲道理讲不通,还得靠武力解决。 锻器师把传音法器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最后为难的表示这件法器品级较高又受损严重,以他的能力,修不好。 见姜婵的脸色不好,又连忙补充一句,虽然他修不好,但可以去天星宝阙碰碰运气。 “天星宝阙?那是个什么地方?”姜婵问道。 “客人有所不知,这天星宝阙是净华宗的产业,专售各种奇珍异宝,而每月初三,会举行竞宝大会,公开新的的贵重珍宝,价高者得,这天星宝阙的主人就是一位高阶阵修,只是这位行踪不定,但只要这位肯出手,法器修复应该没有问题。”锻器师连忙补充。 姜婵眼睛一亮,哦豁,竞宝大会?这不就是拍卖场吗?这在各种玄幻修真小说里,可是触发大事件的必备场所!现在居然遇上了!那是必须要过去瞧一瞧的。 打听好天星宝阙的位置,扔给这锻器师一枚灵玉,姜婵立即掉头前往。 每月初三开启竞宝大会,巧得很,今天初一,不管能不能找到可以修复传音法器的高阶阵修,姜婵都打算等到初三那天去长长见识。 天星宝阙,位于城西,在修仙世界中,凡人想要见到修仙者,除却前往山门拜师,或者触发大事件,那就只有在这种拍卖会上才有机会一睹为快。 姜婵没打算大张旗鼓的飞过去,于是便顺着城镇街道漫步前行。 不得不说,这座名为天星宝阙的阁楼修建得极为高雅,与朱雀郡的清风楼相似,下层对所有人开放,三层以上仅修仙者能进入,越往上等级越高。 今天初一,竞宝大会还未开始,一楼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姜婵向掌柜询问天星宝阙的主人是否在此,掌柜笑意吟吟,称主人不在。 扑了个空,姜婵暗道可惜,这时突然一道身影从二楼飞奔而下,速度极快的撞开眼前的人,眨眼间冲出大门。 这人才刚跑出去,楼上又冲下来五六个人,更加蛮横,直接御剑而出,甚至撞烂了一闪大门,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碎了一地的木渣。 本撞到的人刚恼怒的骂了两句,见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对于寻常人来讲,修仙者就是仙,当众把他们杀了都没地发说理。 姜婵被那突然冲出来的人影撞了一下,还没看清楚就见一群人呼啦啦的跑出去了,顿觉十分倒霉,但也没打算追上去算账,撞了一下而已,没必要。 整理了一下袖子,姜婵准备回去,这时突然发现自己挂在腰上的玉环不见了,愣了两秒瞬间眉毛竖起,我玉环呢?我那么大一块玉环呢?!! 关键这还不是普通的玉环,这时瑶台宗弟子的身份牌!可以打开山门禁制的通行证! 姜婵顿时想到那个撞了她一下又飞快跑走的人影,顿时气笑了。 哪里来的小贼,偷东西居然偷到她身上了! 第33章 花钱买命 顺着小贼逃走的方向,姜婵召出常晴追了过去,那小贼的气息锁定不了,但追杀他的那几个人可是大张旗鼓,灵气划过的痕迹像路标一样明显。 她好歹堂堂瑶台宗少宗主,筑基后期修士,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偷走了玉环,而且她居然没有察觉,简直丢了大脸。 追了一圈,姜婵停在空中,她发现这小贼好像在带着追杀他的人绕圈子,索性落了剑,在重复回来的路上等着。 不过没等她堵到小贼,那群被溜了好几圈的追杀者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一道刀芒从天而落,骤然炸响,将半条巷子的房屋毁去一半,一时烟尘四起,人们惊叫着逃离。 慢了一步的姜婵皱眉,这是凡人的城池,这些人就算与那小贼有仇,这一刀下来直接劈毁了好处宅院,至于有没有人死在这一刀下,她还不清楚。 但说实话,她生气了。 手中常晴一挥,一道匹练剑芒如水波荡漾,直接将站在飞剑上的几人掀飞了出去。 站在最前方的一名年轻女子惊叫一声,凝出一面灵盾抵挡,但修为又太弱,剑芒割开灵盾,索性身旁一人匆忙替她挡了一下,才堪堪避开那道剑芒。 女子脸色煞白,觉得脖颈处有些疼,伸手一摸满手是红,自己洁白如玉的脖颈上被划破了手指长的一道伤口,顿时尖叫一声,怒斥:“谁?滚出来!” 一回头,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青衣女子,容貌极美,手持长剑,袖袍无风自动,冷着一张脸静静的看着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这迎面而来的压迫感硬生生将她心头的怒火压下去几分。 面对这莫名出现的女子,几人有些忌惮,刚刚那一剑的修为可不弱。 别人会怕,但那女子不怕,刚刚一眼被姜婵镇住,这会儿回神了更加恼怒:“哪里来的野修?要管我净华宗的闲事吗?” 女子骄横,但身侧的男子却显得很有眼力,立即将自家小姐拉到一边,客气的朝姜婵拱手:“这位道友,在下净华宗弟子齐铭,这位是我家小姐,方才在天星宝阙,有一小贼偷走了我家小姐一件宝物,追踪至此,如道友与那小贼没有瓜葛,还请行个方便。” 齐铭这话说得很客气,但姜婵只冷着脸指向下方被斩出一条三丈宽沟壑的街道:“你抓你的贼我不管,但你们这样杀人,我看不惯。” 下方隐隐有哭声传来,齐铭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那小贼奸猾无比,领着他们兜圈子,怒极下了重手,波及城池,确实不甚妥当,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有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齐铭决定把姿态再放低一点。 “此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会对这些人进行补偿,如此阁下以为如何?”齐铭一副商量的语气。 对方已经一再退让,且提出了赔偿,姜婵再揪着不放就属于存心找事了。 在这个世界上,普通人的性命于修仙者眼中不值一提,弱肉强食已经成了这个世界默认的规则,姜婵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与这些规则对抗。 况且,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慈悲的善人,经历过后世的社会毒打,本质上她虽做不到原主那样的狠辣,但也属于一个自扫门前雪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她并不想做救世主,可能会有一些不平,会有一些善意,但还做不到为一个陌生人拔刀向前。 默默说一声抱歉,这已经是姜婵可以为他们争取到的最大公义。 对方态度已经到这里了,就没了继续纠缠的必要,就在姜婵转身准备离开时,那名女子却恨恨的扔出一把乌黑的菱形长锥:“伤了我还想跑?去死吧你!” 齐铭大惊,怒喝:“小姐不可!” 可这话已经晚了,菱形长锥通体乌黑,悄无声息的破风而出,带着一股淡淡的寂灭之意,瞬间到了姜婵身后。 刚准备离开的姜婵突然心生警兆,一面水镜立即出现在她身后,可那菱形长锥形态诡异,居然轻松的破开了那面防御水镜! 姜婵迅速退开,目光一凌,举起常晴:“叠浪九重,破!” 一股强劲的水流顺着常晴盘旋而上,随着剑光落下,一条大河裹挟着狂暴的剑气奔腾而去!击落那枚菱形长锥之后其势不减,反而越发狂暴的扑向几人。 看着翻腾数丈的巨浪,齐铭大恨,他明明已经把事情摆平了!左右不过随便给点东西补偿一下的事情,小姐偏偏要节外生枝,平时骄纵惯了,今天可算是踢到一块铁板! 恼怒归恼怒,齐铭手上却敢闲下来,数根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将几人包裹起来,还未包裹完全,大浪已经迎面而至,挡在最前面的齐铭不可避免的迎上浪头,那浪里裹挟着密密麻麻的剑气,千万道细如发丝的剑气入体,齐铭如遭雷击,浑身剧痛,吐了一大口血。 大浪落下,一道身影破风而来,眨眼间已到近前,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齐铭顿时汗毛直竖,这股肃杀之气几乎令人窒息,心下惊恐至极,高声喊:“道友且慢!这是误会!” “她要杀我,这是误会吗?那我把你们杀了,再说这是个误会,你觉得如何?”姜婵居高临下,语气冰寒,常晴距离那女子的额头只有半分,那女子已经被吓住了,脸色煞白一言不发。 齐铭额头冷汗直流:“道友息怒,此事我家小姐有错在先,还请道友看在净华宗的面子上,高抬贵手,齐家必有厚报!” “刚才你随便杀人,让我看净华宗的面子,现在还要我看净华宗的面子,净华宗好大的面子啊!”姜婵冷笑一声,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任谁被背后捅刀应该都高兴不起来,那枚锥子有些怪异,她若是反应慢一点就得血溅当场,还不算被锥子体表那股寂灭之气侵蚀的后果。 这女子是真的要杀她!一言不和大开杀戒,比原主还暴戾三分。 这具身体的气势已成,只要她不刻意收敛,那随时都可以杀气腾腾,至少齐铭是被唬住了。 齐铭见眼前的女子杀机似乎更甚,更加焦急,突然灵光一闪,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盒子,恭敬的双手奉上:“此事我家小姐理亏,我也不再辩解,这张青藤弓乃是一件玄级法器,现赠与道友,请道友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 姜婵一愣,眉尾一挑,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花钱买命? 反正她也没打算杀人,杀鬼杀妖可以,杀人的的心理建设暂时还需加强。 既然如此,那她就拿了?可不是她抢的哦,是对方双手送上来的。 打开木盒,当中摆着一把通体翠绿的藤条长弓,弓弦用的还是极好的泠灵丝,整体形态极其优美,青藤内似乎还有绿色的光环游动,总得来说是一把极有灵性又非常漂亮的弓。 姜婵只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的收入储物手镯,收了剑,也不鸟躲在藤蔓内的几人,转身直接离开。 第34章 拿错剧本 眼看着姜婵的身影远去,被吓坏的女子才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银牙紧咬,恨身逼问齐铭:“都是你!你把青藤弓给了那恶女人,我怎么跟师叔交代?那是师父让我送来给师叔的,结果来了师叔又不在天星宝阙,又是你看管不利导致那小贼偷了东西!才会遇上这个贱人!齐铭,我一定让我爹杀了你!一定!” 齐铭刚缓过来一丝,闻言又吐了一口血,听着女子对他不断羞辱,暗恨不已,一时间甚至觉得还不如让刚才的青衣女子杀了她! 愚蠢又张扬,若非她是家主之女,早就死了不知几百回了! 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齐铭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当务之急是处理青藤弓的问题,虽说他是为了保护小姐将青藤弓献出,但长孙鸿可不会顾及他是不是护主心切,这位掌管天星宝阙的净华宗首徒,向来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他一定会先拿自己开刀! “小姐,事已至此,只能回去禀报宗主,那女子所修功法品阶极高,怕是来头不小,我们无法做主,只能请宗主定夺!”齐铭沉声道,暗暗决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定要推到那青衣女子身上,必须解释成那女子强抢青藤弓,如此才能把他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此时的姜婵心情不错,掏出那枚漆黑的菱形锥子研究了半天,只得出此物不凡这一个结论,其余的看不出来,拍了拍手,随手往储物手镯里一丢,算了,等回去后拿给大师兄研究一下,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 落回地面,在那片被刀芒斩出来的区域看了一圈,貌似伤到的人不少,但死的人没有,这也令姜婵的心情放松了一些,至少不要让她有太重的罪恶感。 走了一截,姜婵心有所感,掀开被斩飞的门板,门板下赫然躲着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而从他身上,姜婵感应到了那枚玉环的气息,法器与主人之间存在呼应,姜婵手指一勾,那枚玉环就从那人怀中飞了出来,稳稳的落回姜婵手中。 “小贼,胆子不小啊!什么人都敢偷。”姜婵看着眼前这人,升起一丝好奇,眼前这个人明明没有半点修炼气息,居然可以溜着七八个炼气修士到处跑,着实有几分能耐啊! 那缩成一团的身影动了动,小心翼翼的转过头,满脸防备的看过来。 这居然是个十五六的少女,哪怕这张脸弄得脏兮兮的,却也掩不住这张脸的绝色姿容,眼睛大且明亮,小巧的下巴,因紧张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最显眼的就是她眉心的一缕凤凰火印记,明艳动人,只是整个人太过紧张,流露出小兽一样的戒备,令人又怜又爱。 别人或许会心生怜爱,但姜婵现在心生无奈,看着少女眉心的凤凰火印记,她真的很想感叹一句,真特么人生何处不相逢。 姜婵不认识少女,但认识她眉心的凤凰火印记,毕竟原书对这把印记已经反复描述过很多遍,且是少女身为远古凤凰后裔的血脉象征。 这特么是女主啊!还是第一女主!就是那个被原主丢进升龙渊导致男主暴走入魔的女主——凤凰后裔,东方璃。 作为原书第一女主,男主一生最刻骨铭心的挚爱,东方璃因身负妖族血脉在人间饱受欺凌,后遇上沦为废物后外出历练的男主肖潜,东方璃被人世所不容,肖潜从天才一朝落入泥泞正处失意,处于最低谷的两个人就此相遇,互相拥抱取暖互相救赎。 虽然后来的肖潜红颜知己无数,东方璃与瑶池圣女同为男主两大正宫,但其最为珍爱的依然是东方璃,以至于东方璃死后,肖潜一念入魔堕入鬼道,成为其心中永远的痛。 凭借这种双向救赎+白月光的设定,东方璃荣登第一女主宝座。 姜婵看着满身戒备的东方璃,觉得这个世界魔幻得很,同时对自己发出灵魂拷问。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婵默了,这bug太大了!作者你是无了吗?这个时期的东方璃应该遇见肖潜才对啊!肖潜呢?肖潜死哪儿去了?遇见她这个恶毒女配算什么情况? 姜婵与东方璃互相瞪了半晌,气氛浓重且诡异,这局怎么破?她应该说点啥才不显得尴尬刻意?毕竟这位可是死于原主手中,有杀……呃,杀己之仇,理应不共戴天。 “……你好,我叫姜婵。”纠结良久,姜婵决定延续对男主的策略,先舔为敬!争取把好感度刷上去。 东方璃看了她半晌,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我叫东方璃。” 貌似能相处的样子。就是姜婵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何人竟敢抢夺我净华宗圣物!当诛!” 这声音扩散得到处都是,姜婵抬头,她知道哪里不对了,作为书中的主角,所有故事线基本都是围绕男女主展开。 也就是说,男女主走到哪儿,哪儿就有事,堪称行走的活靶子。 初遇东方璃这段剧情本来应该由肖潜来走,现在莫名其妙的变成姜婵。 姜婵哭笑不得,所以现在她是暂时拿了肖潜的剧本?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现在看来,她貌似被那个叫齐铭的给坑了,她就知道这买命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听闻声音越来越近,姜婵决定,先跑为敬! 照正常的男主剧本,这个时候就是打脸送人头的关键时机,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会来更老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男主有随身老爷爷开挂打脸,可她没有啊!容易被人打脸,此时不跑难道留着挨抽? 召出常晴,想了想把东方璃也拎了上来,好歹是女主,先带上,必要情况下应该可以蹭一波女主光环。 常晴载着两个人急速升高,如一束流光,迅速消失在天际。 两人刚离开不久,一道中年人的身影就到达此处,察觉到此处留下的气息,中年人浑身气势一放,赫然是一位金丹修士! “拿了我的东西还想跑?”中年人冷笑一声,取出枚传音玉简,“天星宝阙众人听令,但凡遇见持有青藤弓者,不必询我,格杀勿论!” 不管你是从哪个大宗门里出来的,敢抢我长孙鸿的东西,势必让你有来无回! 第35章 杀! 关于带人逃跑这件事,姜婵两辈子都还没有体验过,故而逃跑起来就没啥经验,御剑飞出不久,就感应到身后有另一个人御剑追来,速度比她还要快一大截。 “留下来吧!”随着一声厉喝,一道金色的沙河迅速挡在姜婵逃跑路线的正前方。 没有多想,姜婵立即抬起手臂,两条水龙咆哮着冲向那道沙河,水龙汹涌,但沙河更加厚重,两两对撞之后,水龙溃于无形,沙河依旧汹涌而来!迎面的气势冲令她脸色一白,身形晃了晃,差点从常晴上掉下去。 一击未果,反而被彻底拦了下来,姜婵暗道完蛋,穿书以来顺风顺水,结果在这儿被人打脸!不管这具身体的天赋有多高,但她进入瑶台宗至今满打满算也才三年,修到筑基后期在同辈人中属于上游,但在非同辈人眼中看来这点修为真的不算什么。 比如眼前这个做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从身上散发的气势来看,是一位金丹修士,姜婵修为差一截,本身灵根属性又被对方克制,一时有些难以脱身。 “交出青藤弓与碎魂锥,我留你全尸。”公孙鸿收起飞剑,一步跨出,人已到近前。 修士结丹之后,就能感知部分空间法则,可以不借助飞剑直接进行浮空穿梭,公孙鸿年少时心高气傲,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拜入大宗门,曾前往瑶台宗择徒大选,结果在测灵根时才发现兼具三种灵根,就算进了山门,也终身只能沦为底层外门弟子,本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原则,公孙鸿没有选择进入瑶台宗,选择了一个稍有实力的小宗门净华宗。 三灵根弟子在四大宗里属于垫底,但在一般小宗门属于中流砥柱,加之他又是难得的符修,在宗门内的地位较高,并得以执掌天星宝阙。 公孙鸿虽然发下话来无论是哪个大宗门的弟子都格杀勿论,但他口中的大宗门仅指玄武郡本地宗门,并不包括四大宗。 落月皇朝四郡,属玄武郡最为贫瘠,当年又被妖族荼毒甚深,故而真正排得上号的大宗门没有一家在这里落脚。 可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若说公孙鸿之前还有一丝怀疑和顾忌,在感应到姜婵修为的一瞬就消失了,筑基后期的实力虽然不弱,但显然距离那些真正的天骄还差之甚远。 玄武郡内有些名号的宗门就那么几个,就算对方真的是那些宗门内的亲传弟子,以他金丹期符修的身份,就没有他惹不起的人。 于是公孙鸿彻底放下心来,这时才看清御剑的青衣女子容貌,顿时眼前一亮,貌美的女子他见过不少,但眼前的女子,堪称他见过的女子中最为貌美的一个,且气质冰冷,更添几分韵味。 对于貌美的女子,公孙鸿向来耐心很好,他此行的目的其一是不满有人敢抢他的东西,其二就是他那个漂亮的师侄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委屈的控诉有人伤了她。 原本是打着为齐灵出气的目的来的,此刻这个念头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与这个女子相比,齐灵就显得矫揉造作了一些。 “这位姑娘,在下净华宗公孙鸿,亦是天星宝阙的主人,念在大家乃是同道,我不为难你,交还青藤弓与碎魂锥,并将那个小贼交给我净华宗处理,此事就算揭过,姑娘以为如何?”公孙鸿负手而立,微笑着改口,如此美人,杀了未免可惜。 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份买命钱还回去的姜婵闻言只能叹气,法器是小,要真的把东方璃交出去了,那她才是真正的玩完。 且不说东方璃作为第一女主自带女主光环,就单论她血脉觉醒后的恐怖战力也足以令姜婵退避三舍,万一这次把人交出去了,事后觉醒凤凰血脉的东方璃来找她算账……她打不过,绝对打不过! 书中原主能将她丢下升龙渊,还是因为东方璃受了重伤准备涅盘,凤凰涅盘时会极度虚弱,而那时肖潜又不在,于是原主得以趁虚而入,直接导致东方璃涅盘失败修为一降到底,才会在升龙渊之战时成为肖潜的累赘。 觉醒后的凤凰天女,可直接媲美化神境修士——这还是刚刚觉醒的战力。 这是一尊真正的大佬,开罪不得。 于是姜婵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答:“不如何。” 公孙鸿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皮笑肉不笑,语带威胁:“姑娘这是打算硬抗到底吗?姑娘如此貌美,真要动起手来可就不好看了。” 姜婵没动,声音很淡,也很冷:“你可以试试。” “敬酒不吃吃罚酒!”公孙鸿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眼中涌上一股戾色,探手成爪,直向姜婵袭去,“探云手!” 那只探出的手爪化成一个巨大的虚影,飞剑上的姜婵在这只手下显得极为渺小,那只手缓缓落下,像是要把姜婵整个人捏在手中。 罡风气流迎面而来,吹得姜婵的头发衣袖向后飞舞,盯着天空的那只巨手,姜婵身侧开开始涌起一层一层的水流,这些水流在她身前逐渐收缩成一团,向内压缩越来越小,随着姜婵指诀一动,这团水球瞬间分化万千,凝成密密麻麻的水剑,迎着那只大手破空而出。 面对铺天盖地的水剑,公孙鸿丝毫不惧,冷哼一声,抬手压了过去。 土黄色的大手与水剑相交,灵气碰撞的爆响猛的向四周扩散,声音传出很远。 眼看剑雨被击溃,公孙鸿心情大好,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娘皮,好言相劝不听,就别怪他来硬的了。 忽然一股莫名的危机感陡然出现,公孙鸿立即将周身覆上灵气回防,此时一枚漆黑的菱形长锥悄无声息的出现,轻易的刺破了那层防护灵气,淡淡的寂灭之气传来。 “碎魂锥!”公孙鸿瞳孔一缩,一声大喝,身形暴退。 在他全力防御碎魂锥时,迎面三支锋利的水箭已至身前,来势极快,不同于刚刚漫天的剑雨,这三支水箭已经凝结成冰,寒意刺骨。 这三支箭来势汹汹,公孙鸿不敢托大,掌心流光一闪,一面巨大的盾牌出现,可那看起来极其凶悍的三支冰箭在触碰到盾牌的一瞬就轻易的碎成两截。 公孙鸿见状一愣,下一瞬神色大变,那支碎魂锥!不等他反应,一枚漆黑的长锤已经悄无声息的刺穿了他的胸口。 迟来的疼痛从胸口扩散全身,公孙鸿惨嚎一声,掏出储物戒指中的丹药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可无论他吃下去多少,胸口的黑洞依然在不断扩大,寂灭之气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黑气缭绕之下,不到数息,公孙鸿的脸色已经迅速的灰败了下去,修为也开始直线下跌,最后连浮空都做不到,骤然下坠。 寂灭之气已经侵蚀入脑,下坠的公孙鸿望着挽着青藤弓的青衣女子,发出一声满含怨毒的大吼:“净华宗绝不会放过你!” 第36章 拐带女主 公孙鸿的身体坠入下方树林中,很快没了生机,可那股寂灭之气依旧没有消失,还在慢慢侵蚀,直到将他整具身体消融干净,一丝痕迹也无。 初次杀人,姜婵还是有些恐慌,脸色发白,可如果她不这么做,可能死得就是她了。 林中诡异的一幕看得姜婵有些头皮发麻,伸手一招,碎魂锥回到她手中,依旧是黑漆漆的菱形长锥,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可刚刚那一幕,让她不得不将这东西的危险程度再升一级。 她只知道这东西不凡,但没想到这么凶,回想她拿到碎魂锥的情景,姜婵就觉得后怕不已,还好那女子修为不高控制力不强,否则死得渣都不剩的就是她。 经此一事,姜婵有点不敢把这东西放进储物手镯,这东西什么习性她还不知道,万一把她镯子里的东西嚯嚯了就得不偿失了,突然灵光一闪,朝着公孙鸿的方向落了剑,果然,公孙鸿的尸体已经化成灰飞,但地上还遗落了一枚储物戒指。 姜婵眉头一挑,不愧是男主剧本线,好东西这不就来了嘛! 储物戒指有灵魂屏障,与主人心意相通,不过公孙鸿已经死了就没这个顾忌了,直接破掉就行。 不愧是天星宝阙的主人,收藏之丰令姜婵叹为观止,丹药法器灵草阵符一应俱全,其中有三件玄级法器,六枚筑基丹,一枚灵境丹,还有十株罕见的珍贵药材,这几样东西都是单独放置的,应该是两天后竞宝大会上的拍品,这些东西见惯了瑶台宗宝库的姜婵眼中不算特别珍贵,但多少算发了笔小财。 尤其是那枚灵境丹,有助人结成金丹的功效,就算在瑶台宗,也是有些珍贵的。 公孙鸿半辈子的积蓄基本都在这里,现在他死了,白白便宜了姜婵。 把储物戒指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大方的请东方璃随便挑,既然发了横财,那就见者有份。 一直小心翼翼缩成一团的东方璃探头看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睛,满地光华四溢的宝物,随便一件都价值不菲。 东方璃悄悄抬头,那个容貌极美的青衣女子就站在一边,长发挽做揽月状,没有一丝点缀,青丝飘荡在身后,一双眼冷如秋露,有风拂过,衣袖与青丝一同飞舞,如神仙一样高贵又不可触及。 东方璃有些自卑的低下头,小声道:“我不要了,我……我之前偷了你的玉环,对不起。” 见姜婵看过来,东方璃更害怕了,默默的缩成一团,像一只备受欺凌的小流浪狗,瑟瑟发抖的准备迎接拳脚。 ……她这是经历了些啥?说她胆小吧,她敢去偷修仙者的东西,说她胆大吧,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 东方璃紧闭着眼睛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被殴打的剧痛,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见那青衣女子就蹲在她面前,目光温和,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你别怕,我不打你。” 落在她头上的那只手极其轻柔,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东方璃睁大双眼,莫名的觉得很想哭。 看着委屈巴巴的东方璃,姜婵的心肠软成一团,这可是未来的凤凰天女唉!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由于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真的很像姜婵之前收养的小流浪狗,一时没忍住上手撸了一把。 少女的头发很软,又乖巧又可怜,姜婵突然觉得,把她拐回瑶台宗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东方璃成了瑶台宗弟子,并和她搞好关系,那就算后来肖潜不领姜婵的情,看在东方璃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再惦记她的小命了,至于会不会影响剧情走向……貌似现在的剧情bug也不少了,多一个不多。 牢记修仙第一法则,保命为上。 姜婵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头脑风暴完毕,姜婵将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入储物手镯,单独把碎魂锥放入公孙鸿的储物戒指,这东西现在是她的战利品,不要白不要。 既然决定把东方璃拐回瑶台宗,那这些东西就不适合给她了,回头从秦策那里掏两件更好的。 望了望来时的方向,姜婵再次召出常晴,拉着东方璃站了上去,默念口诀,扶摇而起,迅速破空而走。 她杀了公孙鸿,拿走了天星宝阙准备竞拍的物品,算是彻底和净华宗结仇了,按照一般的尿性,打了小的来老的,公孙鸿死了,下一个来追杀的估计修为会更高。 能杀了公孙鸿,运气的成分居多,筑基对金丹,在没有主角光环的情况下基本没有赢面的。 但公孙鸿太自大了,姜婵又是借助青藤弓和碎魂锥同时偷袭,没有防备之下,公孙鸿的手段甚至没用出十分之一,死的其实很窝囊。 所幸碎魂锥把他的尸体都融了,净华宗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找不到姜婵头上,当务之急的跑远一点,越远越好。 而净华宗内,迟迟等不到师叔回来的齐灵终于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而此时静室的门被打开,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是净华宗宗主方云海。 方云海阴沉着脸,手中握着一枚裂开的灵玉:“师弟的魂玉碎了。” 齐灵惊恐万状,浑身瘫软跪倒,双眼无神,师叔死了?此时的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闯了大祸。 在方云海的逼问下,齐灵终于一五一十的说出全部原委,半点不敢隐瞒。 方云海震怒之下一掌将齐灵打飞出去,眼见齐灵吐血昏迷,方云海心中依旧怒气不减。 虽然他很宠爱这个弟子,才会将碎魂锥暂时给她放身,但她这次闯下大祸,那女子能杀了金丹期的公孙鸿,且功法不俗,怕是来头不小,如果只是偶然还好说,如果对方真的出身不凡,那恐将连累整个净华宗。 方云海来回踱步,神色愈发阴沉,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没有办法了,为防后患,这个女人必须死,一旦对方搬出宗门长辈,净华宗恐怕难以承担对方怒火。 与公孙鸿不同,方云海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尤其现在公孙鸿已死,失去了这个金丹期符修,净华宗很快就会成为另外几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时候再引来强敌怒火,轻则宗门沦为第九流,重则恐有灭门之祸! 方云海一咬牙,吩咐左右:“去请冥门主事,说我有要事相商。” 那个女子是必须要死的,但绝不能和净华宗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第37章 篝火,少女 出了桑洛城再往南,就是落月皇朝的皇城。 姜婵带着东方璃御剑飞了五天,因东方璃还是凡人需要休息,所以这个速度其实是慢了,这一路上姜婵提高警惕,却并没有发现净华宗的人来追杀她。 这就奇怪了,她把公孙鸿弄死了,还卷走了天星宝阙最值钱的一批东西,难道净华宗就这么忍下来了? 可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眼看高大的皇城已经出现在视野内,姜婵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越来越紧张,背脊崩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聪明的猎人会选择在猎物最放松的时候动手,这是一个很朴素的道理。 皇城已经近在眼前,姜婵并没有一鼓作气的冲进去,而是从空中落了剑,暂时停留皇城外一处小山坡下。 山包很小,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棵树,从这里远远的可以看见皇城的城墙,但要飞过去的话距离并不算近,天边日头西垂,落日熔金。 姜婵找了个地方让东方璃坐下,她去捡点树枝来生火,东方璃想要帮忙,却被姜婵强硬要求坐在原地不许动。 于是少女就乖乖的坐在小山坡下,双手抱膝一动不动。 等姜婵忙活完毕抱着一小捆柴火回来,少女依旧保持这个姿势没动。 感受到姜婵的目光,东方璃浑身一抖,抱着膝盖更往里缩了缩。 姜婵坐在她对面细细的打量,这个时候的东方璃还不是凤凰天女,距离血脉觉醒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件很破的裋褐,瞧着像是捡来或者别人给的,上衣和裤子严重不成比例,又因为太破,两条手臂几乎完全露在外面,上面满是鞭打过的痕迹,新伤叠旧伤。 膝盖上的布料也已经褴褛不堪,头发倒是仔细的编了一条辫子垂在脑后,脸上蹭了一些黑灰,肤色黑一块白一块。 她脚上没有鞋子,两只脚脏兮兮的。 即便狼狈成这个样子,也依然难掩其姿容绝色。 从她表现出的状态还有裸露出来的鞭挞旧伤来看,东方璃遭受过很严重的虐待,以至于任何时候,她都会以蜷缩,抱膝这种防御性极强的姿态出现。 七百年前那场暴乱没有发生之前,人族与妖族一直处于互不干涉的状态,因城镇地域的关系,两者之间其实也有往来,这期间会有部分化形的高阶妖族与人类相爱留下后裔,人族的修炼源自功法,而高阶妖族的修炼源自血脉传承,所以这种拥有妖族血脉的孩子会获得少部分来自血脉里的传承,比一般人修为速度快一些,也更具修炼天赋。 那场暴乱平定之后,妖帝被囚,妖域关闭,剩余妖族在枯沙原苟延残喘,大战过后,如何处理这些拥有妖族血脉的孩子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暴乱中妖族与人族互相厮杀,已经结成血仇,所以对于这些孩子,妖族和人族都将其排斥在外。 仙门百家针对这个问题展开过商讨,但都商量不出结果,他们无法要求凡人以正常的目光去看待这些带有妖族血脉的孩子,毕竟他们的亲人大多死于妖族之手。 在这种情况下,仙门百家只能采取一种沉默的应对方式,他们任由这些孩子继续在这片地域上生活,但也不会为他们提供庇护。 于是这些人妖混血的孩子就成了人们眼中的异类,是不祥,是罪恶,于是他们就成了奴隶,成为玩物,出现在各种地下交易场所,被人肆意买卖和凌辱,更有甚者,为了延续这条贩卖的财路,刻意使他们继续留下孩子,不断维系他们体内的妖族血统。 这是一片被所有人默许的灰色地带,仙门百家袖手旁观,落月皇朝置之不理。 少女东方璃,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出生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出生起就和其他孩子一起就被当做动物来饲养,等把他们养到稍大一些,就会被统一送到地下拍卖所进行售卖。 照原书的描写,肖潜初见东方璃,是在拍卖场,见她被装在笼子里拍卖,心生不忍花钱把她买了下来。 姜婵知道的关于东方璃身世的描述,仅只有从书里看到的这几行字。 在东方璃悲惨的人生中,是肖潜把她从泥泞里拉出来的。 姜婵为自己无意中破坏了这场双向救赎感到很抱歉,既然她代替肖潜把人救出来了,那就只能沿着这条已经扭曲的故事线继续往下走。 少女东方璃似乎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的意外,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女人拉着跑了好几天,她也没有任何反抗,让她坐就坐,让她站就站,无比乖巧,但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会止不住的微微发抖,她很害怕,但她又不敢逃走。 见眼前的少女露出戒备姿态,姜婵没有急于上前,自顾自的将柴火引燃,有灵力就是好,点火毫不费劲,想想当时刚掉到玄武郡的凄惨模样,姜婵很是感慨。 从储物手镯中拿出几个灵果放在东方璃能拿到的地方,之后就开始自顾自的整理整备。 少女依旧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姜婵也没说话。 当初她曾经捡到过几只流浪的猫猫狗狗,对于受过伤害的流浪小动物,不能太着急表露自己的善意,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打扰它,离它远一点,给它一个自认为安全的环境让它自己适应,等小动物的情绪平稳之后,再尝试慢慢靠近。 现在的东方璃就类似这种状态,对此姜婵很有经验,也有足够的耐心。 小小的火苗燃着树枝噼噼啪啪,东方璃偷偷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看了姜婵一眼,又看看脚边不远处的青色灵果,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她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她很饿,那果子看起来很好吃,是新鲜的,干净的,没被人咬过的。 东方璃看了姜婵好几眼,见她完全没有理会自己,便悄悄的伸出手,拿起一个果子低头开始啃。 或许是她饿极了,她觉得这果子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甘甜,比她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本来只拿了一个,最后将地上那几个灵果全部吃光了。 东方璃吃得狼吞虎咽,她吃完一个,姜婵就再拿一个出来,少女沉浸在吃东西的快乐之中,完全没有察觉。 东方璃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灵果,直到已经吃撑,才从那股愉快的情绪中苏醒过来,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顿时神经绷紧,胆怯的抬头。 青衣女子面无表情,但眼睛里的光是柔和的,像火一样温暖,没有因为她的无礼鞭打她,只是静静的看过来。 “还要吗?”姜婵再次拿出一枚灵果,这种东西她镯子里多的是,平时拿来当零嘴吃的。 东方璃连忙摇头,她已经吃饱了。 “那喝点水?”姜婵递过来一个水袋。 东方璃愣愣的接过水袋喝了一口。 见少女随时都在小心的观察她的脸色,姜婵叹气,这到底是受了多少折磨,才会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逼成这幅模样,苏玥和她差不多大,但脾气就大的多,在瑶台宗内可是属螃蟹的,恨不能横着走,两相一对比,越发显得东方璃很可怜。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为了抱女主大腿的话,现在的姜婵心境则完全不同,在穿书之前,她其实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因为福利院里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遗弃的孤儿,后来姜婵长大,上学,工作,早就已经被社会教育成一个冷漠的利己主义者,院长妈妈从来不干涉姜婵的任何选择,唯独一条。 她可以容忍姜婵为达目的使用任何方法,但绝对不能容忍她不善良。 特殊的社会环境下,保护自己无可厚非,但不能失去做人的底线。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姜婵,面对东方璃的遭遇,她实在没有办法装作看不见。 姜婵敢准备询问她为什么要偷东西,四周树林不知何时彻底寂静下来,火光摇摇曳曳,除了柴薪爆开的声音,周遭一点声音也无,寂静得不同寻常。 姜婵起身,常晴自动落入手中,看着眼前寂静的树林,巍峨不动。 寂静的树林上空,一尊方天大印突然出现,并带着极强的威压陡然砸落下来。 来了! 极强的罡风迎面落下,姜婵持剑在手,专注的盯住上空落下的大印,眼瞳中缭绕着一道淡淡的紫气,浑身气势陡然暴涨,竟然隐隐有突破金丹之势! 第38章 刺杀 这方突然出现的大印来的蹊跷,但姜婵明显早有准备,在大印落下的一瞬,姜婵双手在胸前一划向前推出,一只形态优美的大道宝瓶显化出来,宝瓶口缓缓向上,吐出一道绚丽的光线,与那面落下来的大印碰撞到一起。 两者相撞,脚下的土地剧烈震动,那尊大印的被宝瓶的光线所阻,暂时停顿了一下,忽而通体光华一闪,大印的气势更加浑厚,继续往下镇压。 姜婵见状一把拉起东方璃极速暴退,厉喝:“爆!” 随着姜婵的喝声落下,那只形态优美的大道宝瓶光华大盛,猛地爆炸开来! 随着宝瓶的爆炸,声如震雷,绮丽的灵光将半边天照得亮如白昼,罡气余波向四面扩散,摧枯拉朽,小山坡上的树木全部化为齑粉。 姜婵手中握着一枚玉佩,玉牌溢出的灵气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盾牌,为她阻挡爆炸的余波,即便她早有准备,还是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逼得后退数步。 爆炸的余波散去,原本的小山坡已经变成了一个边缘巨大的深坑,坑里正躺着一具尸体,上半截身体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 看见只有一具尸体,姜婵顿时心生警兆,迅速召动常晴将东方璃带离战场,同时双手结印,万千水剑向四面八方爆射出去。 射出的水剑在几个方向被击碎,眨眼的功夫前方已经出现四个人,通体只露出眼睛的黑袍,浮在空中,从四个方向把姜婵的退路封死。 自爆了一件玄级法器,只杀了一个,而眼前这四个黑袍人,清一色浮现的都是金丹期修为。 “冥门刺客?”姜婵目光一凛,这身打扮,这种悄无声息的出场方式,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个臭名昭着的刺客组织。 作为最神秘的刺客组织,冥门只杀修真者,造价高昂,但从无失手。 姜婵暗骂这净华宗的宗主太过阴险,请动五名金丹刺客,以净华宗的家底怕是拿得抽筋断骨,为了杀她,倒是下了血本。 冥门刺杀,接了单子就一定会完成,一个杀不了就换一个,直到目标死亡,只要姜婵不死,就只能被迫迎接一波接一波的刺杀。 无论成与不成,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净华宗动的手。 公孙鸿狂妄自大,这个净华宗宗主却是个阴险又果断的人物。 此时浮在空中的四个人一齐动了,身体像青烟一样消失又突然出现,姜婵的配剑不在,只能暂时凝聚出一把水灵元剑匆忙迎战,虽然使用丹药短暂的将实力提升到了金丹期,但同时面对四个金丹刺客的围攻,她还是显得很是狼狈。 眼前的黑袍刺客又一次化为青烟,姜婵暗骂一声急速升空,举剑厉喝:“惊涛不动,雨来山急!” 天空骤然黑沉,瓢泼大雨倾盆而泄,姜婵立于雨中,忽然嘴角一翘:“找到你了!” 反手收了水剑,青藤弓出现在手中,姜婵手中凝出四支冰封长箭,弯弓,搭箭,四支冰箭朝着四个方向爆射出去! 她的大风雨术可不止是用来下雨的,在术法控制的范围内,每一滴雨都与她灵识相通,只要对方在这个区域内,不管用什么方法隐身,在她的感知内都无所遁形。 只要被感知锁定,她就可以控制箭的走向对其进行追杀,四支冰箭在空中胡乱转了一会儿,而后不约而同的扑向姜婵,既然无法隐形,那就只能明着来了。 姜婵脸色一白,脱力般急速下坠,四支冰箭锁定的刺客紧追不舍,再次坠入林中,一脸虚弱的姜婵脚下突然出现一把折扇,载着她再次急速升高。 大范围的灵力控制令她脑中如有针扎,强忍着双手结印,双眼紫气缭绕,咬牙道:“开阵!” 地面亮起八个光点,迅速往刚刚姜婵落脚的地方延伸,凝聚成第九个光点,光华流转之间,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地面上画出一张完整的阵图,阵图成形,八方锁定,姜婵散了那四支冰箭的控制,神色凝重,再次结印。 “御阵,九杀!” 在姜婵双手之间,一张缩小版的九杀阵图开始运转,被阵法困住的四名刺客终于显形,发动最大的能力开始攻击阵法,但无论他们如何攻击,阵法牢不可破。 九杀阵内,依稀传来几声绝望的嘶吼,待姜婵手中的微型阵法停止运转时,地面上发光的阵法也逐渐消失,灵气散尽,地面上只余四具被绞杀得乱七八糟的尸体。 姜婵有点恶心,却依然立在折扇上不敢下去,这些冥门刺客的手段千奇百怪,万一一个没死朝她来个偷袭那就不好玩了。 姜婵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放心,取出一面玉牌,注入灵气后扔了下去,又一件玄级法器自爆,再次炸出一个更深的大坑。 灵光和尘土散去,四具尸体已经没了,约莫是被爆炸余波汽化了。 姜婵终于放松下来,收起折扇落回地面,经过两次玄级法器的自爆,这里已经一棵树没了,连泥土都被掀走了好几层,小山坡已经夷为平地,只留下两个光秃秃的大坑。 姜婵伸手一招,九面紫色小旗从土层中飞出,落回姜婵的手上,收了大风雨术,姜婵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体内那股因为丹药暂时提升的实力开始如潮水一般褪去,元神中传来一阵一阵的虚弱感,从储物手镯里翻了两枚仙灵丹,嚼豆子一样吃下去,盘膝而坐,开始慢慢梳理体内混乱的灵气。 不久后,姜婵睁眼,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没了那股强烈的眩晕感。 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坑发了会儿呆,姜婵才把常晴召回来。 东方璃真的很乖,哪怕这突发场面有些狂暴,但她除了脸色吓得发白以外,一直乖乖的坐在剑上不吵不闹。 再次检查了一下现场,姜婵确定这场刺杀她应付过去了,她一个筑基后期杀了五个金丹,说出去够她吹一阵了。 早就是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净华宗那边一直没有反应,姜婵不仅没放松反而更加提高警惕,她杀了公孙鸿,拿走了天星宝阙的竞拍品,对方却没来追。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婵这一路上故意走走停停,直到从昨天开始才若隐若现的察觉到一些尾随的气息,她等到今天,对方还没有反应,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打算在她进皇城的那一刻动手。 一直处于逃亡状态的人路上神经紧绷,往往会在看见安全地区的时候放松警惕,而这个时候就是杀人的最好时机。 对方想等她进城,她偏不遂他们的愿,她就在城外等,遇上无可避免的战斗,自己选定场所可以占有一定的先机。 还真以为她是去捡柴火啊?她那是提前去布置陷阱,作为瑶台宗的少宗主,她又怎么会一点底牌都没有,云霓极其宠爱这个徒弟,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她镯子里不少,要说最厉害的,是云霓给的一套阵法,九困九杀阵。 这是一套上古阵法,一套阵法包含杀阵与困阵,可由布阵者自由控制,此阵级别很高,可困杀合体期修士。 当然给姜婵的不是原版,而是大师兄秦策自制的仿版,虽然威力远不如原版,但给姜婵用是绰绰有余。 暂时提升实力的丹药,也是有的,只不过持续时间不长。 姜婵修行时间太短,离开少宗主的身份加持,在外行走其实算不得安全,她杀公孙鸿一个金丹都全靠运气,万一来的实力更强那就难以应付了。 既然实力不行,那就只能拼战术了。 虽然很冒险,但事实证明她的战术成功了,至于那两件自爆的玄级法器,那是从公孙鸿的储物戒指里顺来的,反正原本也不是她的,砸起来不心疼。 夜风吹来,光秃秃的山上灰尘四起,姜婵起身眺望远处的皇城,追兵算是暂时解决掉了,进了皇城,冥门刺客就不能随意动手了,只要赶在下一波刺客到来之前返回瑶台宗,她就不信冥门的人敢上瑶台宗来杀她! 第39章 茶楼 第二天一早,姜婵带着东方璃进了皇城。 作为整个落月皇朝的中心,皇城的建造极尽大气恢弘,高高的城楼上架起数具弓弩,从上面缭绕的灵气来看,这是可以击杀修真者的法器。 早在数千年前,第一任落皇与还是妖帝的炎皇在此一战,双方打成平手,自此定下盟约,两族休战,和平共处,炎皇在北面建立妖域,落皇在此建造皇城,执掌大地气运。 那时候的仙门,都以落皇为尊。 后来第一任落皇陨落,后辈子嗣一代不如一代,反观仙门百家,则天骄弟子层出不穷,仙门百家的兴旺与落月皇族的衰败成为鲜明对比,再到后来,出色的皇族弟子越发稀少,只能依靠龙玺来维持体面。 由第一任落皇传下来的龙玺,聚集整个皇朝的气运,每一任落皇只要拥有龙玺在手,就可以借用大地龙气以及皇朝气运,再强悍的修士也无法匹敌一个皇朝的气运,只要落月皇朝继续辉煌,掌有龙玺的人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茶楼当中,一名说书先生正对当年落皇对战炎皇的辉煌往事大吹特吹,说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精彩纷呈。 啪!惊堂木重重的敲在桌子上,说书先生一掸袖口,右手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语调抑扬顿挫:“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茶楼里的听客扫兴的嘁了几声,说书先生走了几圈,依旧没得到几个赏钱,顿时脸上挂不住了。 有人出声嘲笑:“宋声,你除了这些老掉牙的故事还有啥啊?翻来覆去就讲这么几个故事,谁吃饱了撑的白给你钱?” 叫宋声的说书先生脸色涨红,辩白道:“谁说我只会讲这些了?我会的多了去了!” 那人继续嘲笑:“那你倒是说个新鲜的啊!” “就是就是,说个新鲜的!”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开始拱火。 宋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突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转身走回桌前,拿起惊堂木又是啪的一声震响。 “嘿嘿,我还真有新鲜的,”宋声嘿嘿一笑,“炎皇墓,诸位晓得不?” 众人面面相觑,炎皇墓出世闹得挺大,几乎所有修真界的人都知道了,据说四宗二圣的弟子都进去了,结果炎皇墓崩塌,一个都没出来。 具体什么情况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这事牵扯太大,说错了话会倒霉,可他们又实在很好奇,于是悄悄的围了过去,做贼一样小声催促快讲。 人都围过来了,宋声开始拿乔,眯着眼睛摇扇子:“先给钱,免得待会儿赖账。” 众人又是嘘声一片,这时一枚灵玉从楼上落下,掉在宋声面前的桌面上,并伴随着一句清冷的话语:“讲来听听。” 众人抬头,见楼上坐着两名少女,青衣女子清冷出尘,红衣少女明艳动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美,照得整栋茶楼都明亮了几分。 众人均目露惊艳,这等姿容气度,莫非是哪个大宗门里的女弟子? 洗过澡换了衣服的东方璃很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有些畏惧的往姜婵身边挪了挪。 姜婵目光一垂,哼了一声,四周空气骤冷,一股锐利的威压寒气从天而降,方才还目光炙热的众人顿时清醒过来,汗流浃背,匆匆结了茶钱狼狈而走。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这股气息威压都表明对方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茶楼霎时间空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不为所动,反而饶有兴趣的看过来,筑基期修为不弱,但在皇城里也不算稀罕。 在皇城,那是练气多如狗,筑基满地走,金丹到处有,元婴也只敢稍微抖一抖。 修为比姜婵高的多的是,对于姜婵的举动他们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是单纯好奇这两个姿容绝色的女子出自哪一家。 对于这些人的目光姜婵不为所动,吓唬吓唬下面那些炼气修士和凡人可以,二楼以上坐着的都是她被吓唬的角色,不抬身份的话在皇城她这修为很容易被人虐成狗。 宋声收起桌上的灵玉,笑吟吟的朝姜婵拱了拱手,折扇一收开始讲述:“话说那几名灵剑宗弟子进了枯沙原……” ………… 听了一半,姜婵神色怪异,作为炎皇墓事件的亲历者,她发现,这人在胡说八道。除了进墓门前的事情是对的,后面的事情都是在下瞎胡吹。 感情是个骗子。 姜婵想翻白眼,白浪费自己一块灵玉,东方璃则双眼大睁,听得聚精会神。 不想听下面这人胡说八道,姜婵转问东方璃:“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偷东西?你不怕挨打吗?” 东方璃瑟缩了一下,两只手紧张的抓住裙摆。 “我不会伤害你,也没打算追究,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已。”姜婵尽量让语气变得柔和一些。 东方璃抬头,眼中的不安稍稍减退,咬着唇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如果我不偷东西,他们就要欺负我。” “欺负你?他们会打你吗?”姜婵问。 东方璃的声音更小了:“他们,要脱我的衣服……要……” 东方璃不说了,咬着嘴唇,眼睛里是细碎的光。 姜婵明白了,东方璃这张脸,无疑会引来很多龌龊的心思,可她还是个小姑娘,虽然懵懂,但本能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为了保护自己,向来胆怯的东方璃冒着挨打甚至被杀的风险去偷东西。 “可你不是修士,怎么上的天星宝阙二楼?”姜婵想起这个问题。 东方璃低着头,伸手从发辫里扯出一根赤红的发丝,双手举起献宝一样递过来。 看着她掌心的红发,姜婵不是很懂:“这是什么?” 东方璃张口欲言,但好像又不知道怎么说,急得整个人都焦躁起来,最后她收回发丝,往自己手腕上一缠,发丝割破她的手腕,沾了血,颜色逐渐越来越亮,直至通透如水晶。 之后,她就在姜婵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甚至一点气息都没留下。 姜婵惊了,这就是凤凰天女的血脉能力? 东方璃消失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又出现在姜婵面前,只不过她手腕上缠的发丝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黑色。 “我的头发每三天会长出一根这样的,沾了我的血,就可以帮我隐形,但维持的时间很短,所以我只能尽快拿走东西然后跑,”东方璃小声的解释,又突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我那天,我那天不是故意撞到你的,那块玉环是挂到了我衣服上面,我没想偷你的东西,真的!” 这是姜婵见到她以来,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看她涨红着脸辩解,姜婵在她受伤轻轻拍了拍,问:“那一开始为什么不解释?反而直接承认偷了我的玉环?” 刚刚还努力辩解的东方璃又蔫了下来,嘴角下滑出一个难过的弧度,想哭又不敢哭:“我是小贼,没人信我。” 习惯了被人误解,所以不管什么罪名她都认,只尽量争取少受点罪,对姜婵解释的这一句,怕是已经是她能鼓起的最大勇气。 对这个样子的东方璃,姜婵只能报以怜惜,摸摸她的头:“我信你,你跟我回瑶台宗,做我的师妹,以后就不当小贼了,好不好?” 东方璃怔怔的看着姜婵,大颗大颗的泪水,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 姜婵:…………她大约是有个什么心理咨询牛逼症,动不动就把人说得掉眼泪,苏玥这样,东方璃也这样,明明她也没说什么感人至深的话。 看着她们哭,姜婵总有一种欺骗他人感情的罪恶感。 给她把眼泪擦擦,结果这不擦还好,越擦越掉,只好给她块帕子让她自己擦。 要不怎么说受过伤的小姑娘好骗呢?经历百般折磨都能接受,但只要稍微关心一下,就容易感动得泣不成声。 姜婵又想叹气。 正心情沉郁,忽听楼下传来一阵笑语:“宋声,快把你那满口胡说收一收,当着人正主的面说人家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姜婵低头看去,茶楼门口刚走进来一个人,一身华丽的玄色长袍,手持一把墨竹折扇,身形修长,察觉到姜婵的目光,抬起一张风情潋滟的脸,笑吟吟的拱手:“姜仙子,别来无恙否?” 第40章 开彩 在这里遇见谷临风,属实令姜婵很是意外。 当初炎皇墓崩塌,大家一起通过秦策的传送阵离开,姜婵在玄武郡又是斗画妖又是遭人追杀,风餐露宿好不可怜,眼下瞧见同样遭遇下却显得很是潇洒的谷临风,姜婵就觉得这个世界对她简直恶意满满。 她一路被人赶鸭子似的跑,想收拾一下都没时间,谷临风倒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看起来这段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姜婵自穿书以来没有朋友,云霓和苏玥是原主的身份加持,说起来,谷临风算是唯一对她态度友好一些的角色。 熟人见面,那是必须要坐下来唠唠嗑的,谷临风坐下来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东方璃,姿容明艳的少女,而且,有妖族血统。 谷临风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这种混有妖族血统的人族女孩,向来深受某些拍卖场的青睐,这已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虽然眼前的少女姿容不俗,但就凭这份妖族血统就不会令他升起多少好感。 在谷临风的猜测中,这大概是姜婵买来伺候的女奴,出于礼貌,谷临风并未对少女表露恶意,只朝着少女微微一笑。 东方璃有些畏惧的朝姜婵身边靠了靠。 谷临风微微皱眉,这女奴有些放肆了。 “谷师兄近来可好?”眼看这两人气氛不对,姜婵连忙开口打断。 谷临风是个妙人,察觉到姜婵对那少女的维护,便没有再做追究,顺着姜婵的话题道:“当日炎皇墓崩塌,秦兄的传送阵又遭到了破坏,我运气比较好,落在依附轮回宗的彩霞洞天,故而回去没遇上任何问题,倒是姜仙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 再次确认了,这个世界就是对她充满恶意,凭什么别人就落自家范围内,她就得横跨一个皇朝的距离。 尽量言简意赅的把经过说了一遍,其中隐去东方璃的细节,看得出来谷临风对东方璃这类人感观并不好,为了避免麻烦就直接略过,只说是和净华宗起了点冲突,遭致冥门追杀。 谷临风在听到曲同尘出现的消息时明显诧异了一下,这位玄门宗的少宗主向来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他听过曲同尘的名字,却从来没见过,本以为这次炎皇墓之行可以见一见,现在看来他与这位玄门少主着实没啥缘分。 在听到冥门刺客时,谷临风的神色少有的有些凝重,虽然姜婵说的风轻云淡,但他也能想象到那绝对不是一场轻松的战斗。 谷临风折扇一摇话头一转,微笑着说起他此次来皇城的目的。 这个人最令人讨喜的一点,就是不该问的绝不多问,情商非常之高。 “白鹿书院?”姜婵又一次展示了她的无知,这又是个啥?有这段剧情吗? 好在对方并没有鄙视她的无知,耐心的跟她解释。 白鹿书院,说是书院,但其实是一处隐藏的远古秘境,它存在的时间比两大圣地存在的时间更加遥远,大约存在于数万年前,从留下遗迹来看,在数万年前,白鹿书院是一个极其鼎盛的修仙大派,只是似乎经历了一场很大的浩劫,书院里的人都死去了,只留下一个残破的遗迹。 第一任落皇在建造皇城时偶然发现了这个存在于皇城中的秘境,只是这个秘境在界域之内,与妖域类似,独处于另外一个空间,当初落皇用尽手段也没能打开,便将其封印在皇族祖地。 后经历数代落皇的探索,终于将这处秘境打开了一道小口,打开的瞬间,浓郁的仙灵之气铺面而来,这才得知界域内封印了一个残破的世界,有皇族大能冒险进入,在那片破败的世界里发现一处通天遗迹,存在年头已不可考,只有一块书有“白鹿书院”四字的石碑依然完好无损。 那个世界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空间裂缝到处都是,一旦落入,生死不知。 那位大能尝试将那块石碑挪出,却无意触发了强者留在上面的元神印记,得知白鹿书院已毁,但书院的先贤大能不愿传承断绝,将部分传承留在石碑中,盼后来者能重建白鹿书院。 因石碑中的传承是留给有能力的后来天骄,故而与炎皇墓一样设有禁制,仅元婴以下进入。 今年白鹿书院开启的消息已经传开,各大仙门的天骄应该会在这一两天到达皇城。 “有这样的机缘,皇室舍得公开?”姜婵不信有人会这么无私。 谷临风神色古怪,摇头道:“那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姬姓皇族后辈凋零,年轻一辈除小明王姬云川外,都是些平庸之辈,枉他们守着一个巨大的宝库,却没有能拿走珍宝的人,所以皇室想了一个很聪明的主意,向外开放白鹿书院的名额,只要想进的都可以进,但有一个要求,无论进去的人在白鹿石碑里得到多少传承,都必须给皇室留下一件,类似于……门票。” 姜婵目瞪口呆,皇室此举……还真是个很聪明的办法,我没有办法拿里面的东西,我就让你们进去拿,反正拿多少也不是自己的犯不着心疼,只需要守在门口等着收门票就行,我拿不着,但我总有办法拿着。 想出这个方法的人,真是个天才,不管进去的人拿了多少,但到手最多的绝对是皇室,人家都放开宝库让你进去随便拿了,收点门票不过分吧? 不过这样一来,势必会有不少压制修为企图蒙混过关捞好处的。 对于这个问题,谷临风点头:“那自然是有的,皇室也不管,因为只要爆发出元婴以上的修为就会被界域自动排挤出去,每次白鹿书院开启,这样混进去的一抓一大把。” “那,如果在白鹿石碑里没有得到传承的怎么办?”姜婵问出最后一个疑问。 谷临风折扇摇得飞起,笑得十分狡诈:“那皇室可不管,只要进去了,出来必须交出一份传承,没得到就掏自己的,每当这个时候落皇都会带着龙玺亲自镇场,敢不交东西的,后果都不太美妙,持有龙玺的落皇,面对两大圣地的主人都可以不怵。” ……落皇都亲自来镇场子了,还能说什么呢?你不能说人家霸道,毕竟规则都先给你说好了的,挨宰也只能怪命不好。 这样的模式,总让姜婵有一种在开彩票的感觉,运气赌对了百万大奖,运气差的白白赔了彩票钱一毛没捞着,既然落皇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放开名额,那能开到百万大奖的几乎少之又少,赔了本钱一毛没捞着的占大多数。 而作为庄家的落皇,中了百万大奖得给他交税,没有中奖的还得掏自己的口袋交彩票钱,无论如何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而且这种开彩模式中,落皇拥有绝对主场,一切解释权归他所有。 姜婵对想出这个办法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修真世界搞彩票营销,靠着这些“税收”和“门票”,皇室后辈弟子就算蠢得像猪也能堆出两个看得上眼的出来。 果然牛人无处不在。 “白鹿书院就在五天后开启,姜仙子可要一同前往?”谷临风问道。 邀她去开彩票?姜婵直接拒绝,以她这糟糕得天怒人怨的非酋运气,中大奖的事情基本和她没有关系。 对于姜婵的拒绝,谷临风有些可惜,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独自前往天断山脉了。” 姜婵脑子一时卡壳:“天断山脉?” 谷临风点头:“当初初代落皇发现这片界域,担心会扰乱皇朝气运,所以将其封印在姬氏祖地天断山脉,并不在皇城中。” 这么一说,姜婵想起来了,这一段在书中也是有的,被称作——天断山秘境。 而在天断秘境中,有一桩属于原主慕容倾的机缘。 姜婵乐了,抱怨了这么久,老天终于看不下去准备给她点补偿了。 去!必须去!她可是提前知道中奖号码的人! 第41章 战前准备 从穿书以来,今天算是姜婵最开心的一天。 虽然她看过原书,也很清楚那些地方有机缘,但这些机缘大部分都是属于男女主的,从天道气运之子手里抢东西,姜婵没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能力,虽然原主作为反派,在中后期也算实力爆表,但在这个时间段里还只属于厉害一点的菜鸟,主要作用是给男主打脸的,还没有主角那种逆天的气运和金手指。 但作为主要反派,太弱的话显得主角太龙傲天,所以姜婵这个配角还是拥有一点点机缘的。 因为原书的故事走向主要集中在男女主,所以前期对于反派慕容倾的戏份大多一笔带过,而前期的原主得到最大的一个机缘,就在天断山秘境,剧情中只随便交代了一下,故而在谷临风没有说出天断山之前,她完全不认识这个所谓的白鹿书院。 既然是属于原主的,那她就放开胆子去拿了。 姜婵向谷临风表示感谢,并提出是否能借用一下他的传音法器。 这个世界的传音法器类似手机,只要留下过元神印记就可以进行联络,姜婵自己的坏了,只好借用一下谷临风的,他与秦策私交不错,应该是可以联系的。 谷临风也很是大方的借出了自己的法器。 传音法器连通时,秦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烦躁。 “大师兄。”姜婵喊了一声。 对面沉默了,好久才不确定的问出一句:“姜婵?” “嗯,是我,”姜婵能想象到秦策此刻扭曲的表情,无所谓了,这人设迟早要崩,先慢慢的崩一点,免得对他冲击太大,“大师兄,我的传音法器坏了,我现在在皇城,五天后我会去一趟天断山秘境,请师兄代我向师父报个平安。” 法器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酝酿了好半天憋出一句:“你与谷临风在一块儿?” 姜婵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摇扇的谷临风,答:“啊,我的法器坏了,找不到地方修,就借他的跟你联络了。” 法器那头继续沉默,然后联络断了。 姜婵拿着传音法器看了半天,秦策这算是把电话给挂了?几天不见,大师兄对她的意见好像越来越大了。 另一边正在瑶台宗内的秦策也盯着传音法器看了半天,怀疑是不是自己今早的起床方式不对,姜婵和谷临风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这怎么就能够凑到一块儿去? 秦策想的脑筋都打结了,还是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比姜婵叫他大师兄还要惊悚。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苏玥提着剑闯进来,气汹汹的想要发火,见秦策皱着眉看过来,又立马怂了下来,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师姐在的时候她谁都不怕,可师姐不在,她看着大师兄居然有点犯怵。 “有事?”秦策皱眉问,对于这个随时跟着姜婵为非作歹的师妹他也没什么好感。 “我就是想问问,师姐找到没有!”苏玥觉得自己这样很丢师姐的人,于是又立马挺起胸膛,理直气壮的问。 一问到姜婵,秦策觉得他的头又疼了,起身将满地散落的阵符收起,从炎皇墓离开之后,秦策第一时间就是联络姜婵和苏玥,伤还没养好就去南海把苏玥接回瑶台宗,姜婵一时联系不上,为了寻找姜婵,他只好把传送阵的所有空间节点都计算了一遍,庞大的工作量已经使他三天都没有合眼了。 跟姜婵比起来,秦策才是真的一刻都没有休息过。 虽然他不喜欢姜婵,但他怎么说也是瑶台宗弟子,总不能真的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 他都这么拼了,姜婵还在外面搞事情,苏玥还跑来找他发脾气,大师兄觉得自己心好累。 见秦策不理自己,还把追踪阵法给收了,苏玥大急,上前一步:“我……我问你话呢!我师姐呢?” 秦策顿了一下,答:“她在皇城,打算五天后进天断山秘境。” 苏玥高兴起来,掉头就要往殿外冲,刚走两步就被秦策叫停:“站住!你不许去。” “为什么啊?”苏玥大急。 “你不用管,反正你不能去,我现在要去向师父回话,你在这老实呆着,没有手令不准下山!”秦策脚下一动,人已经出现在殿外,咣一声把殿门关上,丝毫不理苏玥的大吵大闹。 落霞峰上,听完秦策回话的云霓居然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她这个徒弟转性子了? “师父,姜师妹自从前往肖家退婚之后,性情变了许多,在炎皇墓内主动救下了三宗弟子,被人出言不逊也没有发怒,”秦策终于忍不住说起姜婵的古怪,“而且,她会叫我大师兄,还能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 此话一出,前来落霞峰蹭茶喝的晏几道呛了一口茶,瞪眼如铃:“就她那臭脾气还救人?你别看是看错了,把欺负人看成救人。” “没看错,她确实是救下了三宗弟子,可惜这些人后来都死于琅琊圣子之手,没一个活着出来。”秦策如实禀报。 “哼!琅琊圣地此次太过了!”晏几道一沉,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琅琊圣子至今毫无音讯,从那个黑袍神秘人的表现来看,琅琊圣子怕是讨不到好。”云霓叹了一声,琅琊圣子活着还好,他们还可以去找圣地要说法,如果琅琊圣子死在外面,那圣地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牵连就大了。 “这件事情暂时搁下,秦策,你去一趟皇城,把你师妹带回来,”云霓看向秦策,“如果她真的有什么问题,可以让晏师弟看看。” 晏几道点了点头,如果真有问题的话,那就是遭人夺舍才会导致性情大变。 “可是她说五日后要进白鹿书院。”秦策道。 “可,你陪她去,秘境关闭之后再带她回来。”云霓沉吟半晌道。 秦策领命,准备出去,半道又被叫住了,云霓的神情有些古怪:“看好你师妹,不要让她太靠近谷临风。” 轮回宗的谷临风修红尘道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姜婵真的转性了……也不能是谷临风,修红尘道和太上忘情的都是心如铁石之辈,与其将来闹出大事,还不如先一步把这个可能扼杀在摇篮中。 云霓和秦策有此忧虑也是对的,毕竟在原书中,姜婵这个角色无情无爱,对任何男子都没有情爱之念,主打的就是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疯批路线,这突然对某个男子态度亲和起来,真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而姜婵并不知道她就借别人手机打个电话就引起这么多猜测,此刻她正在为五天后的秘境开启做准备,既然是进去博彩的,那最大的危机可能不在秘境本身,而在于进去的这些人。 整理了一下,手上能用的武器除常晴剑外,青藤弓挺好用的先留下,浮云扇拿来逃跑不错,大师兄翻版九杀阵得装好,其余的低阶嘛……都可以当手榴弹用。 刚拿走了公孙鸿半辈子积蓄的姜婵现在手头很阔绰,那些低阶法器她用不上,当炸弹用了也不心疼。 如果真的遇到特殊情况,她还有碎魂锥这个杀手锏。 总得来说,除了防护型法器不太行以外,姜婵很有信心去天断山秘境走一遭。 第42章 师兄说谷临风不行 距离天断山秘境开启还有三天,秦策正在抓紧时间前往皇城,因秘境即将开启的缘故,皇城附近的所有阵法节点全部封锁,所以秦策只好自己飞着去。 青龙郡内,某处小山脉中突然一声炸响,飞石溅射,惊得鸟雀乱飞,被炸开的山壁处,一道挺拔的人影从山洞走出,刚到门口就被漫天的烟尘呛得咳嗽连连。 “咳咳咳咳……”黑衣少年扶着山壁咳得掏心掏肺,这次大地又是一阵颤动,差点把他从山石上晃下去。 手忙脚乱的站稳,少年猛地往地上一跺,大喊:“你给我消停点!信不信我把你镇压到茅坑里去?我管你是不是圣地传人!” 山体下方一层金光闪耀,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又无法挣脱,只传来一声极怒的吼声:“我必杀你!!” 少年嘴一撇,冷笑:“能耐的你现在就冲出来杀我!我还就告诉你,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你要是不服,我现在就把你丢茅坑里去,镇压个千千万万年,并且告诉整个修真界,你琅琊圣子被茅坑镇压过。” 山体下方发出一声更加狂怒的吼声,之后就再无声息。 琅琊圣子从出世到现在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被人从自己手里硬抢了炎皇心火,自己动用了圣器也没能将敌人留下来,一路追杀过来反而中了计,反被对方镇压,怪的是镇压他的还是一件地级法器,任凭他全力施为也挣脱不开。 怪他轻敌,怪他怒火攻心失了理智,才着了此人的道!从一路追杀来看,这个小子无耻之尤,生来尊贵的琅琊圣子,面对此等镇压茅坑的威胁也大惊失色,他不敢赌,万一对方真的把他镇压在茅坑还四处宣扬,那他这个圣子也没脸再见人了。 接二连三吃了闷亏的琅琊圣子只能忍气吞声,独自无能狂怒。 看到琅琊圣子消停了,肖潜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就吓唬一下琅琊圣子,封天罐的开启需要至少化神境的修为,当时是师父在沉睡前留下最后一点灵力在他体内,这才将琅琊圣子收入封天罐,且还需要配合早已准备好的阵法才能完成镇压。 幸亏师父家底丰厚,才能在险而又险的情况下完成镇压,可就算是这样的镇压,其实也只是暂时的,吞天罐只能镇压金丹后期的琅琊圣子,一旦他突破元婴,这个阵法就会失效。 吞天罐和阵法必须相互配合,所以他其实并不能把琅琊圣子扔到茅坑里去,但能吓唬一下对方,肖潜还是觉得很愉快的,被琅琊圣子追杀了半个月,高低得出了这口恶气。 可惜了那把圣剑,居然自己飞走了,这些圣地的底蕴神秘莫测,必须要赶在琅琊圣子被放出来之前把师父唤醒,否则估计小命难保。 看向手上的戒指,肖潜的眼中划过一丝黯然,他还是太弱了,这才事事需要师父的保护。 辨别了一下方向,肖潜在储物戒中一顿翻找,掏出一团盒子装着的灰色流动液体,双手捧起在脸上一顿揉搓,等液体完全吸收时,露出是另一张年轻的脸,眉清目秀,很是无害的一张脸,再翻出衣袍一换,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小道士形象。 对着泉水照了照,肖潜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是满意,咧嘴一笑:“贫道逍遥子是也。” 萧谦那张脸暂时不能用了,他在炎黄墓里大发神威抢了炎黄心火的事情几大宗门都知道了,那张脸估计也已经被留影石记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琅琊圣子来追杀他了,现在琅琊圣子找不到人,估计会寻仇寻到他头上,那可就不太妙了。 师父已经沉睡,所以现在他全部修为也就筑基前期,没法应付圣地追杀的。 至于他原本的脸……他暂时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露面,自己的屈辱自己洗刷,就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还在某个不见光的地方躲着修炼吧! 心念一动,一柄形态优美的长剑出现在手中,既然他要扮道士,那再背着一把重剑就显得很奇怪了,这把灵犀剑飘逸灵动,刚刚好。 师父之前说过,那处远古遗迹里有不少好东西,或许他可以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能将师父唤醒的灵药。 风从云动,做道士打扮的肖潜御剑离开,目标,皇城! 此时的皇城内已经聚集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年轻修真者,虽然一眼望过去都是年轻人,但其中到底混了多少一大把年纪还改换容貌来蹭机缘的,就只有各自心里知道了。 而一路紧赶慢赶的秦策也终于到了,到皇城的第一件事就是黑着脸给了姜婵一个新的传音法器,并警告她不能再找谷临风借。 对此姜婵解释为秦策的小家子气,不就找他的小伙伴借手机打了个电话嘛!这是多怕他的小伙伴被自己污染,她又不是病毒。 姜婵心中针对大师兄对自己的厌恶值又上了一大截,看来大师兄真的很讨厌自己这个师妹,甚至不愿意自己的朋友和她有半点接触。 姜婵碰了一鼻子的灰,算了算了,相对原主对秦策的态度和行为,大师兄对她够客气了,不就是刷好感的事,慢慢来就是。 获得新手机的姜婵心情很好,就不计较了。 “你要跟我一起进秘境?”姜婵诧异,“可是我已经应了谷临风的邀……” 此言一出,秦策刚刚好了一点的脸色瞬间又再次黑如锅底:“合着我刚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姜婵默默闭嘴,好吧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秦策板着脸等着姜婵爆发和他吵架,来的路上他已经针对这种情况做了很多种预设,就姜婵这个傲气的性子,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反而越要干什么,叛逆得令人头大,但这是师父给他的任务,他是大师兄又不能不管。 意料之外的安静,秦策抬起眼皮,见姜婵完全没有丝毫发怒的意思,她就那么安静的坐在桌边,看着窗外发呆,侧脸姣好,青衣委地,显得宁静又乖巧。 秦策怔住,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在默默回忆天断山剧情的姜婵察觉到了秦策的目光,以为是自己没有答话引得大师兄不高兴了,连忙回了一句:“好的,师兄安排即可。” 秦策的心情更加复杂,犹豫纠结了许久,说道:“你,你换一个,谷临风不行。” “啊?”姜婵懵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谷临风不行?是她理解的那个不行吗?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看姜婵一脸不明所以,秦策更觉得气不顺,瞪着眼睛,想发脾气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耐着性子解释:“他修红尘道的。” 姜婵更懵了:“我知道啊!” 秦策大怒,拍桌而起,指着她大骂:“你知道你还!不可救药!冥顽不灵!” 骂完拂袖而去,把门摔得山响。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的姜婵脸上写着一个大写的懵逼。 大师兄这是吃炸药了?好端端的说谷临风不行,然后大骂她一顿后摔门而去,留她一人独自懵逼。 不就是和谷临风临时组个队下副本嘛,生这么大的气……莫非大师兄他…… 被无数本绿江小说洗过脑的姜婵开始不由自主的想歪。 姜婵叹气,不是她故意玷污秦策的清白名声,只是师兄啊,你这样很难令人不想歪啊! 第43章 莫名其妙的对峙 三天后,天断山秘境开启,所有想要进入白鹿书院的修士全部统一由皇室的传送阵送往天断山祖地。 虽然嘴上说的是统一传送,但对于身份特殊的,自然有另外的通道,不需要和那些散修挤大传送阵,此刻姜婵、秦策、谷临风三人正在皇城的另一处传送点,等待阵法的开启。 享受了一早上秦策眼刀子的谷临风终于忍无可忍,僵着脸抽着嘴角问秦策:“秦兄,你都盯我一早上了,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因白鹿书院内部是一片残破的世界,遍布空间乱流,所以进入其中的修士往往会两两组队,以应付突发情况。 谷临风此次进去,是奉师命寻找一样东西,是以孤身前来,刚好遇见姜婵,就发出组队邀请,中途秦策来了,姜婵表示要和师兄一组,对此他也没有异议,人家同门师兄妹共进退也是能理解的,他自己一个人进去就行。 至于和别人组队?堂堂轮回宗的大师兄,也是要身份脸面的,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进,也坚决不会和散修组队,这是属于四宗少主的骄傲。 可令谷临风不能理解的是,一直以来他和秦策私交不错,遇见熟人本来应该是件愉快的事情,可为什么从早上见面开始秦策就一直对着他放眼刀子,一副看他不顺眼准备上来打架的模样。 念在往日交情,谷临风忍了,可一路盯他到现在,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况且他也不是泥人。 谷临风问话的语气很不善,他和秦策交好是不错,但也不是怕了秦策,非要找茬的话那就打一架好了。 秦策听出了谷临风话语里的火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谷临风顿时有些牙痒,这王八蛋非要在今天找事儿是不是?问题是他连被找事的原因都不知道,着实冤枉。 于是两人像斗牛一样开始比拼气势,强大的威压引得正在布置阵法的两个年轻人叫苦不迭,以为是速度太慢导致两人不满,于是手忙脚乱的加快布阵速度。 姜婵悄悄往边上挪了挪,虽然不知道两人怎么斗起气来,不过……看热闹嘛,她不嫌事大的。 谷临风是被这莫名其妙的针对搞得心头窝火。 秦策则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怒气,这种怒气从前天见过姜婵之后就一直存在,到今天看见谷临风就更严重了。 想起姜婵在师门内仗着师父的宠爱,向来心高气傲无法无天,就连他这个大师兄也从不放在眼里,哪次不是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动手的次数就更多,可就是这么一个随时支棱着满身刺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打的师妹,这么一个软硬不吃叛逆得令人头大的师妹,居然会因为某个人变得宁静而乖巧,变得有礼貌且听话。 秦策对师父说的是姜婵从肖家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可他这两天又仔细想了想,真正开始性情大变应该是从去枯沙原开始,他去送师父手令的时候姜婵还牙尖嘴利的威胁他,到了枯沙原后整个人就变得异常乖觉,不吵不闹不搞事,甚至还阻止苏玥搞事,而那个时候,刚好是谷临风在场。 再联想到后来,炎皇墓第二次红莲炼狱,谷临风迟来一步,好像就是与姜婵一起出来的,甚至出来的时候,两人姿态甚是亲密。 林林总总联系起来,再加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姜婵在哪儿,偏偏谷临风就和她遇上了,于是在秦策的脑海中,已经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真相,一个令他差点背过气去的真相。 出来之前的猜测对了,他这个无法无天的师妹貌似红鸾星动了,对方还是谷临风。 这简直比姜婵叫他师兄还要惊悚,从两人相处的熟稔状态来看,应该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完了,看上谁不好,怎么会是谷临风呢?这厮他修红尘道的啊!修的就是一颗铁石心肠,拿岩浆都浇不化那种,再想起姜婵说她知道谷临风修红尘道时的情形,秦策已经可以预见这个叛逆师妹一意孤行的后果。 秦策觉得很糟心,觉得很抓狂,他是不喜欢这个师妹,但也不想看着她去撞南墙。 秦策烦恼了三天,今天看见谷临风那张脸,觉得更糟心了。 再看一路上都十分听话的姜婵,秦策就非常想往谷临风脸上来一拳,甚至有种莫名的悲愤,想姜婵才入门的时候,师父经常闭关,事事都是他带着的,这三年都不知道为这个师妹收拾多少烂摊子,就这姜婵还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三年没得着姜婵一句好话。 现在终于肯叫他师兄了,终于学着听话一些了,居然是因为一个外人!还是个岩浆都融不化的石头心外人。 秦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心情,总之就是非常之悲愤,非常之不服,非常之抓狂,以及非常之想打人。 两人之间气氛越来越焦灼。 秦策非常想打这个靠脸皮诱惑别人的混账一个满脸开花。 谷临风非常想把这个莫名其妙的王八蛋按在地上摩擦。 姜婵非常想要一个西瓜。 这时传送阵终于准备好了,阵法旁边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老头打了个呵欠,随手把桌上的毛笔一丢,砸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极其巧妙的将两人的气势威压破掉,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却半点不敢造次,反而对着老头拱手行礼。 能在这里主持传送阵的,多半是皇族大人物,就凭那一支轻松破掉两人气势的毛笔,就足以震慑两人。 老头倒是很和蔼,笑呵呵的挥挥手示意可以进去了。 两人同时踏入阵法内,互相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姜婵向老头行了一个礼,踏入阵法内,尽职尽责的充当人物背景板。 从皇城到天断山秘境,阵法传送的话距离不远,与上次姜婵经历的滚筒洗衣机不同,这次非常平稳,只是两个人都不说话,搞得姜婵不由自主的有点儿紧张。 天断山脉,顾名思义,就是仿佛被天斩断的一处山脉,葱茏的山脉中有一条纵深极长的大峡谷,将这处山脉劈成两半,峡谷中就是姬姓皇族的祖地,也是白鹿书院的入口。 大门派弟子自然是有点特权的,至少传送阵就比那些散修的快不少,三人到达的时候,峡谷中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其中一名身披甲胄的年轻男子异常引人注目,主要是他那身打扮太抢眼,金色甲胄,肩扣是两只吞天麒麟,倒提着一杆赤缨长枪,他光站在那里,气势就足以先声夺人。 麒麟甲,赤炎枪,这一组搭配只可能属于一个人,小明王姬云川,姬姓皇族目前最出色的一个后辈。 第44章 小明王姬云川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个美男子,肤色白皙,眼神锐利,英气逼人。 可惜长得再好,也是给男主打脸的,不过在原书的一众被打脸的角色中,小明王姬云川是相对特别的一个,初次与男主交锋,被老爷爷上身的男主打脸,之后姬云川回家闭关修炼,突破之后出关再次约战男主,很可惜再次被打脸。 之后的姬云川就彻底和男主杠上了,不断挑战,不断失败,然后继续挑战,别的配角被男主打得道心崩溃,只有他面对拥有天道气运的男主越挫越勇,在后期被男主一人力压各方天骄的时代里,姬云川凭借不断挑战男主一路高歌猛进,成为除主角梯队之外第一人。 只可惜后来小明王为渡九九重劫,试图斩杀男主证道,与男主斗了十天,手段尽出后仍不敌,终死于男主剑下,血洒神霄殿。 虽死于男主剑下证道失败身死道消,但他也成了男主最敬服的一个对手。 在后来的最出彩配角投票中,小明王姬云川高居榜首。 这也是个狠人啊,姜婵感慨,且是个十分纯粹的武痴狠人。 此时的小明王姬云川持枪而立,看见几人来了也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又再次冷酷的把头转了回去。 “小明王在姬姓皇族年轻一辈第一人,出身高贵又实力不凡,性情高傲一些也是情理之中。”谷临风也看见了,轻声自语道。 “你和他交过手?”姜婵问。 谷临风折扇一收,微笑摇头:“那倒没有,姬云川作为皇族最优秀的后辈,从踏入修行开始就在皇家秘境搏杀历练,甚少露面,我和他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交手。” 姜婵默默点头,突然后背一凉,一股冷飕飕的气息从一侧传来,冻得人手脚发麻。 姜婵嘴角抽搐,默默的离谷临风站远一点,再次哀叹,师兄啊,你这样真的很令人误会啊。 谷临风微微皱眉,目光看向板着一张死人脸的秦策,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他现在都没跟秦策讲话了,这怎么还朝他放眼刀子? 随着一道阵法光芒闪过,人群熙熙攘攘,那些走大传送阵的散修也到了,来天断山的基本都是奔着撞运气来的,一到了地方,就开始有人着急的往前闯,从姜婵的视角看过去,有如电影里的丧尸潮来临。 姜婵眼皮一跳,想往后挪一挪,以免引起踩踏事件,可她刚一动,秦策明显误会了她的意图,开口阻止:“不忙,看着就行。”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姬云川提起手中的赤炎枪往地上一顿,一股强劲的风暴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冲在最前方的几个散修顿时口吐鲜血,猛地往后砸进人群。 风暴停歇,这片空地上除了最前方姜婵几人站的位置外,其余的地面就像被犁过一样,一人深的沟壑纵横交错,先前抢着上前的几人都在沟壑里,死活不知。 现场陡然陷入一种死一般的沉寂,来赌运气的散修们满面惊惧的看向那个身披麒麟甲胄的身影,没有一人再敢冲撞,皆默默的往后退出一大截。 姜婵也看向姬云川,不愧是能一路挑战男主还顽强不死的人物,这一出手,妥妥的金丹后期修为,比秦策还要强上两分,如果还有隐藏实力的话,可能会更恐怖。 毕竟修真界嘛,有点身份的人都喜欢隐藏真实实力。 至于姬云川清场的行为,姜婵可以理解,毕竟这个人物的人设是天生尊贵又骄傲,在强者为尊的修仙是世界,没有足以匹配的实力和身份,是很难立足的,姬云川认可姜婵三人的身份实力,却不代表他会对那些散修客气。 这就与谷临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宁愿自己一个人进秘境一样。 他们可以为人亲和,可以八面玲珑,但这种和善的待遇仅限于同处一个阶层的人之间,抛开身份以外,除非你能拿出实力去让他们认可,他们的骄傲是生来刻在骨子里,宁愿死也不会像不认可的人低头,谷临风如此,姬云川如此,原主慕容倾如此,即便君子端方如秦策也是如此。 等开启秘境的皇室长老到达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怪异的情景,前方一大块空地上稀稀拉拉站了不超十个人,除这片圆形的平整地带之外,是被灵气冲刷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以及拥挤在最后方不敢靠近的一大群散修。 对此长老已经习以为常,直接落在人群的最前方,在这处峡谷的中央,有一块圆形的青铜祭坛,八只神兽雕塑照八卦方位排列,显古朴又神秘。 面对众人的目光,长老清了清嗓:“此次白鹿书院开启,诸位既然已经到了,那按规矩,老夫少不得再交代一遍,白鹿书院乃是我皇家秘境,虽对进入的修者没有身份限制,但其中遍布空间裂缝,凶险异常,若现在反悔的,可留在此地,若有胆量去搏一场机缘的,皇室乐见其成。” “但是,要进秘境,就得守规矩,皇室不限制你们从里面能得多少好处,能拿多少是诸位的本事,但有一点,无论诸位拿走多少,必须留下一样,此为进入秘境的唯一条件,想必各位都听清楚了,现在,白鹿书院正式开启!” 长老说完,从袖中取出一面玉符,扣在青铜祭坛中心,乳白色的光华流转升腾,一道隐于光华中的裂缝缓缓开启。 人群哗然,不少人目光大亮,刚被姬云川镇住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小明王又如何?这地方是皇室公开,任何人想进都能进,了不起我躲着你走就是。 看着眼前满眼希冀的众人,长老也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天下机缘,能者得之,诸位,请吧!” 挤在后方的散修们一阵欢呼,最前方的几人就显得相对淡定得多,小明王姬云川一马当先,首先跨入秘境,其余有认识秦策的远远拱手算打了招呼,也都陆续转身踏入那条裂缝。 至于姜婵,没人理她,她也乐得冷脸围观,反正她是面瘫,这些人她基本都不认识。 一跨入裂缝,姜婵有一瞬短暂的失重感,天地似乎突然颠倒过来,眼前一花,差点一个没站稳,有人扶了她一把,又十分嫌弃的迅速松手。 看清眼前情景的姜婵再一次发出土包子的惊叹。 这是一片倒转的世界,山峰朝下,零散的建筑半浮在山间,一柄巨大的剑钉子一样刺入山体,将处于山体中间的建筑切成两半。 空中到处悬浮着破碎的殿堂建筑以及大片的山石,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生生将这个世界打残,黑洞一样的空间裂缝到处都是,残破不堪。 姜婵几人落在一块悬浮的山石上,脚下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天空,即便已经过去数千万年,依旧溢彩流光,隐约可见当年的盛景。 正新奇的四处观看,突见谷临风身后缓缓张开一条空间缝隙,隐约可见里面的黑色乱流。 对于经历过一次空间乱流的姜婵来说,这东西引起了她一些很不美妙的回忆,当下喊了一声小心,顺手把谷临风拽了过来。 这片世界太残破了,好比一件已经磨损严重的衣服,随时随地都会崩开新的口子。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秦策宛如吞了一万只苍蝇,脸色更加难堪。 姜婵嘴角抽筋,讪讪的松开抓着谷临风胳膊的手。 师兄我说我只是救人心切条件反射的举动你信不? 一片浮于空中的山石突然坠落,连带着上面的人一起被卷入一处空间旋涡,只留一声凄惨的呼救久久不散。 姜婵看得心惊肉跳,原本觉得稳操胜券的行动貌似还是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无了。 她又不是主角,运气也不是很好,实力也显得有一丢丢拉胯,要想在这里拿到机缘并活着离开,好像风险并不小的样子。 姜婵心中警铃大作,看了看谷临风又看了看秦策,貌似这两位都是逃跑的行家,得跟紧他们才好。 “大师兄,此处凶险,不如邀谷师兄同行如何?”姜婵小心翼翼的向秦策申请,虽然大师兄的传送阵法很稳,但保不齐像上次一样被中途打断导致空间通道变滚筒洗衣机,万一再次把她传送到某个犄角旮旯那就不好了,外面一群冥门刺客等着杀她,回瑶台宗才是最安全的啊! 所以出于安全考虑,能多一重保险最好,谷临风身法速度很快,万一遇到个突发情况,也有人带她一把。 姜婵此言一出,秦策的脸彻底绿了。 而一旁的谷临风眼睛一转,有些回过味来了,人精一般的谷临风几乎在一瞬间就将秦策针对他的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顿时抢在秦策拒绝之前上前一步,眉开眼笑:“多谢师妹挂念,如此甚好。” 看着秦策快要喷火的眼睛,谷临风顿觉神清气爽,他知道秦策可能误会了什么,但他不打算解释,依旧笑意盈盈,显得十分温和无害。 你个王八蛋莫名其妙针对我一早上,我今天要是膈应不死你,我就不叫谷临风。 第45章 爬山 谷临风此话一出口,秦策的脸色不出意外的更难看了,非常果断的开口拒绝:“你这次进来应该是有事情要办的吧?与我们同行反而耽搁,你还是自己去吧!” 秦策这拒绝可谓是相当生硬,半点面子不给直接撵人。 谷临风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语气平和:“话不能这么说,白鹿书院所有的传承几乎都在白鹿古碑之内,说起来大家都是同路,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 忽然语调一转,略有几分萧瑟遗憾:“我与秦兄相交多年,一直对秦兄引为知己,如果有哪里得罪,我在此向秦兄陪个不是,如果秦兄实在不愿我一同前往,那我也绝不勉强,多谢姜师妹挂念,我还是不凑过来碍眼了。” 说罢长叹一声,冲着姜婵微微一笑,不得不说谷临风这副脸皮生得确实极好,笑起来如春花秋月般潋滟,但若作萧瑟蹙眉之态,便是满满的少年破碎感,瞧着这么一个风姿卓绝的人露出这种低落勉强之态,饶是姜婵深知此人是个杀妻证道的铁石心肠之辈,还是不由自主的恍神。 嘶……不能怪言情小说男主喜欢绿茶,主要是茶的对象不是自己。 此等茶言茶语,再配上这样一张脸,姜婵总觉得要是真让他走了,那自己和秦策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大师兄,”姜婵拉了拉秦策的袖子,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毕竟是我失约谷师兄在先,此时留下他一个人未免不妥,四宗弟子向来同进同退,还是邀他一起吧?” 秦策低头,看着那片被姜婵拉在手里的袖子,脸皮一瞬扭曲,想要出声呵斥,可抬头看见姜婵的眼睛,一时喉头一堵,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这个师妹向来脸冷,虽然现在也还是面无表情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这双眼睛里满满的期冀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一般来说这双眼睛里最多的情绪就是讥讽和不屑,冰刀子一样剐人骨髓,不过现在看来,这冰刀子开始有融化的迹象,虽然看着还是冷,但至少有了几分人味。 本来他已经对这个师妹彻底失望了,认为师父立姜婵为少宗主就是一个极端错误的决定,眼见姜婵貌似有了一点点好转的可能,作为大师兄,他实在没法视而不见,在他眼中姜婵就是个难以调教的恶毒孩子,但如果还有调教的可能,秦策并不想放弃。 秦策现在没法对姜婵说重话,只好把目标转向谷临风,咬牙切齿的传音:“谷临风你这是故意膈应我呢?” 谷临风眉眼弯弯,传音道:“啊,这怎么不算故意呢?” 秘境的开口处不断有人进入,除部分修士不慎落入空间裂缝之外,其余人都开始尝试向那座倒悬的山峰进行横渡,因为这片世界已经残破,空间与规则也同样遭到破坏,想要御剑飞行很不现实,只能通过浮在空中的那些山石碎片进行短距离的横渡。 与他们一同进来的小明王等人已经离得好远了,他们仨还在门口扯皮。 姜婵不得不开口提醒:“大师兄,我们该走了。” 成功让秦策吃了瘪的谷临风心情大好,招呼秦策:“秦兄,该走了。” 说罢也不理会秦策脸色如何,直接转向姜婵:“姜师妹,一路小心。” 最后微微偏了偏头,冲着姜婵眨了眨左眼,莫名的多了两分生动的俏皮。 可惜姜婵是个面瘫,脸上清清冷冷,没有半点女子面对陌生男子调情该有的反应,谷临风挑眉,还是觉得这个瑶台宗的师妹比传闻中要更有趣,转头朗声一笑,跨出一步,下一刻身影已经出现在前方另一块山石碎片上,远远的把声音甩在身后:“二位,我先走一步。” 膈应秦策的目的已经达成,就没有必要死皮赖脸的留下了,这点骨气他还是有的。 见谷临风走了,秦策稍稍松了口气,回头见姜婵还看着谷临风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瞬间又觉得心梗了,谷临风走之前的举动他也看见了,这怎么说呢,他与谷临风多年好友,直到今天才觉得谷临风那张风情潋滟的脸十分无耻。 而姜婵则暗自感慨,书中的谷临风红尘炼心,风流潋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至少其拥有的底气是非常足的。 谷临风虽然铁石心肠,但脸长得实在好看。 好看的人还是要多看两眼的,这与情感无关,鉴赏美丽的东西乃是人类的天性。 “别看了,我们走。”秦策愁眉不展,这怎么看都是冤孽。 姜婵应了一声,跟上秦策的步伐。 虽然遗憾失去了一个保镖,但至少大师兄还在。 其实大师兄长得也好啊,只是脾气不太好,呃,或许只是对她脾气不太好,秦策若不做皱眉发怒之态,那也是一位风仪出众的端方君子。 从秘境入口到那座倒悬的山峰,看着不远,但走起来真的不近,因空间规则已经破损严重,所以一旦走错触发空间节点,轻则被传送到任意一个地方,重则直接被空间乱流吞噬。 不过这些问题在秦策眼里不算事儿,他本是符修,主修符箓阵法,对于空间运用那是行家,操作起来没什么难度,姜婵一路跟紧秦策,很快就已经接近了那座倒悬的山峰。 从这里开始,挪移法术也不能用了,只能凭借肉身的力量登上那处残破的书院,白鹿书院虽然已经损毁,但这两座山峰却还留有重力压制,想要进入白鹿书院,任你身份尊贵能力超群,都只能徒步上前,从这一点也可隐隐窥见这座书院当年的超群地位。 山壁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向上攀爬,小明王姬云川毫无疑问在最前面,那身耀眼的麒麟甲胄注定他会是人群当中最显眼的一个。 谷临风也在上面,稍落于小明王之后。 姜婵看着这座倒悬的山峰有点一言难尽,怎么又要爬山?她刚穿过来那天就从瑶台宗山门硬爬到落霞峰,爬得腿肚子都抽抽了,怎么今天还要爬?而且这山上的重力压制,一点都不必瑶台宗登仙途差。 牢骚归牢骚,该爬还得爬,秦策给了姜婵一块玉符,内置一个小空间结界,可以帮助她抵消一部分重力压制,虽然效果不太明显,但聊胜于无。 爬山对于姜婵来说不是一个愉快的活动,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是。 正当姜婵努力跟上秦策的步伐时,下方传来一阵喧哗惊呼,似乎还有人动了手,兵器交接的脆响和人声混在一起,格外吵闹。 姜婵停了下来,往下方看去,顿时惊讶不已。 在最下方的峰顶处,有一道身影在和爬山的人打斗,出手凌厉动作迅速,一脚将试图阻止他的人踢了下去,并借力上冲,很快就超越了一大片人。 这一幕不止姜婵一个人看到了,正在往上攀爬的人纷纷停住,在那人冲上来时试图将他击落下去,结果不但没拦住,反而被他踹下去了好几个。 那道身影速度不减,依旧飞快的向上攀爬,两个呼吸间,已经与姜婵近在咫尺。 姜婵看清了这人的模样,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道士,穿着一身黑白色的太极道袍,眉清目秀很无害的一张脸,只是那双眼睛里的锋芒太过锐利,整体呈现一种极强的割裂感。 姜婵心头升起一股很莫名的感觉,她总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熟悉。 这少年道士动作很快,眨眼的功夫已经超越姜婵,迅速逼近更上方的位置。 姜婵不想惹事,秦策是君子也没有出手干扰。 他俩不动手,但不代表其他人会任由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抢了先机,一时几人纷纷出手,各种光华闪耀,击打在山壁上,使得整座山峰震荡不已。 一直关注上方战局的秦策脸色陡变,急道:“坏了!” 不等姜婵询问,上方的山壁震动越来越强烈,大量的碎石坠下,几道狭长的空间裂缝也缓缓的张开,像怪物的嘴。 第46章 白鹿古碑 山体的震感越来越强,姜婵紧贴着山壁站稳,有些惊疑不定。 “这片世界已经太过残破,经不起这样的灵力冲撞,再打下去,这座山峰可能会碎掉,”秦策脸色凝重,低头对姜婵说,“稳定住玉符内的结界,注意自保。” 姜婵表示结界她一直开着呢。 一声细微的脆响落入耳中,姜婵身体一僵,这声音怎么听着像什么东西裂开了。 不会吧不会吧,她那糟糕的运气不会在这个时候应验一波吧? 这声脆响似乎引起了连锁反应,很快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连成一片,最后一声轰鸣,下方的山峰部位开始崩裂,碎裂的山体带着山上的人一同坠落下去,又是一阵惊叫哀嚎。 姜婵看着下方空荡荡的山体,眼皮和嘴角一起抽筋,后怕不已,山体崩裂的地方距离她脚下不到两米,这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老天吓唬了她一下然后仁慈的放了她一马? “姜婵!”秦策在上方大喊。 “我没事!”姜婵仰头应了一句,淦,嘴快了,她不是没事,她很有事,她吓得手脚都哆嗦,遇上有人追杀还可以和对方斗一斗,在这种地方被搅入空间乱流那就连打的机会都没有。 强大的面瘫属性令秦策放下心来,看着也不像被吓着,那就是真的没事了。 上方的动手的几人也发现了山体的不稳,纷纷停下手来,再打下去山塌了就什么都玩完,可那少年道士又滑不留手抓他不着,只能恨恨的看着他往上冲。 可他很快就遇上了对手,姬云川在最前面,别人会出于安全因素容忍他,但姬云川不会,只见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打下,金色的手掌不断变大,将少年道士向上的路全部封死,伴随着一声冷漠的“滚!”,垂直镇压下去。 姜婵只想呵呵了,这特么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都这样了一巴掌下来整座山都得碎掉。 果不其然,随着这一掌落下,那少年道士被打落下去,但整个山体也彻底撑不住了,脆响再次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从上方白鹿书院的基座下延伸下来,又一阵剧烈的摇晃,这半截山体被劈成两半。 哦豁,干得漂亮,这下大家一起掉下去。 姜婵手一伸,一条水流缎带向上延伸,缠住上方还未坍塌的山壁,刚往上飞了一截,一股浓郁的重力压制从上落下,水流缎带被撕裂,姜婵的身体一空,直直的朝着下方坠落。 这里的空间很奇怪,部分山石可以浮空,但进来得到不属于这里的人就会直接坠落,上方传来秦策焦急的呼声,姜婵深吸一口气,翻转身形,朝着下方浮空的山石一掌打出,强横的灵力气压凝聚成柱,直接将那片悬浮的山石打碎,而姜婵也借助这股力量点石上跃,在脚下的山石还未坠落之前再次击打另一块较大的山石,靠着这样怪模怪样的姿势,她居然反超上方的人一大截。 因为悬浮空中饿山石没有什么规律,所以姜婵向上的路线并不是一条直线,只目光专注的寻找可以下手和落脚的地方。 在还留在山壁上的其他人眼里,原本已经掉下去的青衣女子身形灵巧,燕子一样略过山石,借助反推的力量不断上跃,最后在击碎侧方最大的那块山石后,女子身形一跃,一个漂亮的翻身后轻巧的落在了白鹿书院那块巨大的广场上。 姜婵这一手不说震撼,但绝对很惊艳,一时还留在山壁上的众人目光一亮,开始有样学样,很快击打山石的声音络绎不绝。 平稳落地的姜婵松了一口气,整座山会压制灵力修为导致飞不起来,但只要她不用灵力飞行,那就对她没有影响。 还好她学过物理,学过力的相对性,借助攻击山石的反作用力来达到跳跃的目的,很显然,效果不错。 不过这种方法虽然轻便快捷,但弊端也很明显,每上来一个人,悬浮的山石都会少掉很大一部分,这时候就需要拼速度和人品了。 空旷的广场上很快稀稀拉拉的上来不少人,山壁已经断裂,剩余的只能各显神通,其中小明王姬云川在队伍的最上方,目睹姜婵的方法后直接一张击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山壁,他这一掌可比姜婵出手重得多,只这一掌的反推力就足以将他送到广场上。 姬云川气势如虹,如一轮燃烧的烈阳,高高跃起,落在广场中央,掀起一层气浪。 紧随其后的是谷临风,他的身法速度在所有人中是最快的,同样仿照姜婵的方法,身形飘忽如风,很快也到到达广场中。 而秦策的手法又相对比较有技术含量,不需要看顾姜婵的情况下,他可放心大胆的使用小空间跃迁,作为一名高阶符修,总要和普通的剑修有些区别的。 除他们三人之外,就没什么看头了,悬浮的山石已经不多,能上来注定只是少部分人。 上来的秦策难得的没有冲姜婵摆脸色,点点头算是认可她的反应能力。 能上来的基本都已经站在这里了,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广场后方那块矗立着的石碑。 这处白鹿书院的遗址已经荒废不知道多少岁月,白玉石阶已经损毁,宫殿也已经坍塌,山门牌坊也似乎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断,向两侧倒塌,唯独那块上书“白鹿书院”的高大石碑依然矗立在石阶前,石碑上虽有不少剑痕,但相对来说保存完好。 “那里就是白鹿古碑,碑内是一片古战场,需要以神魂状态进入,所有的机缘都在里面。”秦策低声解释道。 姜婵点头,这个她倒是在进来之前就听说过。 众人在古碑前盘膝坐下,准备进入其中,这时后方传来声响,姜婵侧头看去,发现那个被姬云川打落的少年道士居然又上来了,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伤。 姜婵暗自挑眉,这人有点本事啊,就刚才上来那一遭,附近悬浮的山石都被打碎完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前方的姬云川也发现了,只不过眼下进入古碑要紧,并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一声便闭眼不再理会。 肉眼看去古碑平平无奇,但以神识状态看去,那块碑上散发着一层蒙蒙的柔和白光,像水一样将神识包裹,姜婵感觉很像泡了一场温泉,舒服极了。 可惜着泡温泉的时间不长,很快白光散去,姜婵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凝聚着螺旋状阴云的天空,这样的情景很快勾起她记忆里那个不愿意回想的幻境,不由得脸色煞白,心头慌得一批。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好古战场的吗?莫非又是原主慕容倾的记忆? 第47章 古战场 姜婵的慌乱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她就发现这里其实并不是慕容倾的幻境,这确实是一片古战场,暗沉的天空下,是一片暗红色的大地,浓郁的红色将这片地域笼罩,看不见尽头,与远方的天际交融,呈现一种阴郁惨烈的浓重。 姜婵的脚边没有尸体,只有一个巨大的,发着银色光华的阵法,这个阵法之大,几乎将这片地域全部笼罩,一缕缕红色的雾气从地下飘出,注入阵法内,银色的光华缓缓流转,带动着巨大的阵法缓慢的运转。 姜婵不是符修,但也知道像这样规模的大阵,根本就不是一个阵修可以布置出来的,至少需要成百上千名高阶阵修,以及大量的天材地宝,才能将这座阵法运行起来,很显然,眼下这个阵法,能源不够,运行得很艰难。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响彻天际的喊杀声。 “杀!” “圣主有令!杀杀杀杀杀!” 这喊杀声似有千万人在一同怒吼,杀声震天,姜婵骇然发现那片与天际相连的浓重红色里涌出千万人流,御剑划过的光华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中间护有两座车驾,一只青鸾与一只朱雀各拉一辆,展翅当空,遮天蔽日。 姜婵目瞪口呆,好大的排场!神兽青鸾朱雀拉车,那坐在车里的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而且看方向,这群喊杀的人似乎就是冲她来的。 姜婵头皮一麻掉头就跑,卧槽了这特么又是什么情况?其他人呢?她那可敬可靠的大师兄呢?怎么就她一个人在这里逃跑?莫非她那糟糕的人品又给她触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危机? 姜婵召唤常晴,并没有等到回应,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以神魂状态进入古碑,就算听到她的召唤,常晴也是进不来的。 御剑不行,姜婵只能尝试自己飞,筑基以后的修仙者都是可以飞的,只是需要消耗自身大量的灵气,时间长了容易消耗过大导致疲惫,相比之下,御剑就比较便捷,速度快消耗低,因此深受广大修仙者的喜爱。 当然如果是化神期大佬,那就可以完全掌握空间法则,直接御空而行,而有资格乘坐神兽车驾的,姜婵想不出来是什么级别,或许七百年前的妖帝玄殊有这个资格,但自从妖域关闭之后,别说神兽了,强悍一点妖兽都是稀罕物,比如瑶台宗那只五彩玄凤。 说好了是古战场试炼,说好了是给年轻后来者的机缘,哪有一上来搞这么大排场追杀的试炼? 姜婵暗自叫苦,拼了老命往前飞,飞了一截却发现前方也出现一大批人,同样是大批的御剑修仙者,只不过那人群中簇拥的是一条身躯庞大的五爪青龙,青龙的头顶站着一个身影,瞧着依稀是个女子,手持一柄长剑,衣裾翻飞,气势凛然。 “誓死不退!” “杀!!” 这边的人群看起来是一波,服装大致相同,年纪会更轻一些,但也同样喊声震天,杀气腾腾。 空中的两拨人即将交汇,姜婵停了下来,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她貌似闯进了一处两军对垒的中间地带,那两座神兽拉扯的车驾并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冲着这个站在青龙首上的女子来的。 既然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她就没必要逃窜了,姜婵找了一块远离战场的空地围观。 按照一般的设定,这种古战场就是另一个时间节点上的投射,与崖城的画妖境类似,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原书中的慕容倾,在天断山秘境得到了一种秘法传承,即大名鼎鼎的“一气化三清”,可以为自己分化出两个分身,也是靠着这两个分身,慕容倾几番作死都能侥幸逃脱,只要主身不死,两个幻身可以重新修炼出来,而且这两个幻身拥有主身近八成的实力,故而自从得到这份秘法之后,单人份的作死就变成了三人份作死。 书中并没有详细描写是如何得到这份秘法的,但只说这这份秘法与原主有缘,属于是单独给她一个人的机缘。 这也是姜婵进来之后有恃无恐的原因,如果原文描述是真的,那这份机缘除了她之外谁都拿不走。 可瞧着现下的场景,姜婵完全想不到这秘法她应该去哪里拿,总不能让她冲进上面的战场里打架吧?机缘虽好,保命为上,姜婵默默的选择远离并围观。 两拨人在空中的交战十分惨烈,不断有人从空中掉落,宛如下饺子一般,厮杀声响成一片,随着那些人掉落下来,姜婵惊讶的发现那些死去的人落入下方的大阵后就悄无声息的消融了,只留一缕红色的雾气,被吸入银色的大阵当中。 见证这一幕的姜婵汗毛直竖,死一个人,才那么微弱的一缕红雾,这么大一片红色的地域,得死多少才可以达成? 秘境里没有时间,姜婵不知道实际上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她在这里,就像游客隔着玻璃罩子看一件古董,那是她无法融入的岁月,只能站在旁边冷眼围观。 这一场仗或许持续了很久,原本灰色的天空已经变成了与大地一样浓郁的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黑暗,这里成了一片血色的世界。 那两座车驾里的人已经出来了,与那名站在龙首上的青衣女子战作一团,血色天际之下,青龙浑身染血,鳞片脱落,庞大的身躯几乎被腰斩成两截,从高空重重的坠落,逐渐化入大阵中,而在那阵中,拉车的朱雀已经死去多时,折断了一只翅膀的青鸾在空中哀鸣,似乎是知道下方的危险,硬撑着不敢掉下来。 一声巨大的轰鸣响起,那女子仰天大笑,青丝飞扬,举起手中长剑,厉喝:“今日我白鹿书院虽在劫难逃,但我叶星在此立誓,今日我虽死,但九幽之下,冥府路上,我终有一日会归来,将你们这些无耻之辈杀光殆尽!你们今日毁我书院,来日我必毁尔等道基!” “现在,就一同来为我殉葬吧!” 女子半身染血,从高空一跃而下,落入下方银色大阵中,抬手将手中长剑插入阵法中心,一时光芒大盛,冲天而起,将漫天的红色撕裂开来。 “叶星你敢!”高空中传来一声惊怒至极的吼叫。 高空中的人流乌压压的落下来,而站在阵中的女子纹丝不动,任由大阵将她的身体侵蚀,脸上却一直挂着一缕快意的微笑,风华绝代。 大阵的光华越来越亮,照得整片天际亮如白昼,原本乌泱泱而来的人群惊慌的开始倒退,但为时已晚,在那些亮如白昼的光芒下,大地开始瓦解,人群被吞没,天空开始出现裂痕,露出大片大片的空间裂缝。 这片世界破碎了。 耀眼的白光刺得姜婵睁不开眼,在她闭上眼之前,她看到了一座悬浮的山峰,山腰上插着一柄巨大的剑,将山腰部位的建筑击毁。 第48章 杀杀杀杀杀 姜婵再次恢复意识时,那幕喋血长空的情景已经消失了,眼前依旧是那片广袤的大地,看不见尽头,与天际远远相连,那座残破的山峰倒悬着,似已经荒芜了许多年,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 光秃秃的大地上,只插着一柄长剑,剑柄上还挂着一枚小小的玉葫芦剑穗。 姜婵走近,伸手去拔那柄剑,眼前突兀的一黑,耳边响起一个女子冷冽的声音:“你想带我走吗?” 看了那么多玄幻小说,对这种情景还是有些熟悉的,修仙者的配剑一般有灵,而像这种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仙剑,其中的剑灵恐怕都已经成了实体。 既然是剑灵,那就可以进行沟通,一般来说剑灵也不会伤人。而这里大概就是剑灵的识海。 “你是谁?”姜婵想了想,决定装一波修仙新人。 女声答:“我是叶星,白鹿书院的主人。” 姜婵愣了一下,立即否定:“叶星以身祭阵,已经死了,你不是她。” 眼前逐渐亮了起来,出现一个朦胧的影子,女声从影子里传出:“我确实不是她,我只是她留下的一缕神念,负责将这份传承交给后来者,一旦接受传承,就必须承担起她的遗愿,你,愿意接受吗?” “她的遗愿?杀尽那些人的后辈?”姜婵问。 “是。” “如果我不愿意呢?”姜婵皱眉,咱修仙的目的就是为了活得更长更久,最好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庚,干嘛非要杀这个杀那个,活着不好吗? 女声沉默了很久,似乎是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良久道:“你会愿意的。” 姜婵一瞬间警铃大作,怎么还带强迫的?顿时闭目凝神打算强行退出,此时那道模糊的声音突然化作一缕白光,迅速没入姜婵的眉心。 姜婵气急,你特么不讲武德!都说了我不愿意! 奈何姜婵这筑基期的神识还太弱小,书院主人生前是一方霸主,死后留下的一缕残魂也不是她可以抗拒的。 一片混沌中,姜婵看到了叶星的一生。 叶星的时代,距今大约万年前,那个时候的世界,是纯粹的时代,甚至还没有出现妖族与人族这个概念,那些拥有神兽血脉的妖,被称作远古神族,因为在天地规则创造之初,诞生的两位祖神,一位是人首蛇身的女娲,一位是人形的伏羲,他们的后裔,就是拥有部分兽化特征的远古神族与最早的仙族。 在叶星的时代里,也没有凡人,这片世界,被称作仙灵界。 而叶星就是一位远古神族,原身乃是神族中最为尊贵的青天凰,在那个仙族与远古神族并存的时代里,青天凰一族代表着最强大的力量,而相对的,青天凰的寿命较短,容易陨落,故青天凰一族穷搜秘法,想要为子孙后代延续寿命,最终获得了一些成就,并加以实施在青天凰一族新生后辈身上。 然这个秘法不全,近百名青天凰幼儿,只有叶星一个活了下来,她也成了拥有最强潜力和最长寿命的青天凰族人。 后来的叶星也不负众望,一路高歌猛进,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路修到渡劫期,只差一步就可以登临大乘,而后她创办白鹿书院,以远古神族的身份收仙族弟子为学生,那个时候的叶星,可谓是仙灵界最耀眼的存在,修为一骑绝尘,将同辈甚至长辈都远远的甩在身后,连背影都看不到那种。 这个时候的叶星,按照远古神族的寿命来算,才刚刚成年。 叶星的闪耀,注定了远古神族地位的水涨船高,原本处于平衡的两族开始明显的出现偏差,两族之间的关系已经开始出现微妙的不和谐,加之白鹿书院大量网罗仙族弟子,越发令仙族大能们不满,至此禁止仙族后辈进入白鹿书院,然而长辈的心思少年们并不懂,只是单纯的崇拜强者,而在那个时代如太阳一般璀璨的叶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他们崇拜的目标。 如果说先前叶星的崛起只是令仙族感到忌惮,那仙族后辈对叶星的崇拜就成了落入油桶里的一粒火星。 这是仙族所不能容忍的,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打破这种平衡。 于是一场针对白鹿书院的战争就此拉开帷幕,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针对白鹿书院只是一个幌子,主要目的在叶星。 在漫长的两相对恃中,矛盾不断被激化,终于演变成了两族之间的战争。 上天赐给了远古神族强大的力量,也同时剥夺了他们部分寿命,仙族虽然力量没有他们强大,但胜在寿命漫长,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去消耗自己的敌人,此消彼长,远古神族逐渐衰弱,天道气运开始向仙族聚拢,此后仙族各类天才横空出世,皆是当世天骄。 而占了上风的仙族并没有就此停手,他们从叶星身上看到了太多隐藏的威胁,所以他们决定,诛神。 他们想要将远古神族彻底消灭,成就仙族独尊的大世。 又是一段漫长的争斗,在这场延续百年的战争中,远古神族被围困诛杀殆尽,叶星虽强,但面对同等天资的仙族天骄也,以她一人之力完全无法抵抗。 远古神族被诛屠殆尽之后,仙族将目标转向最后的战场,白鹿书院。 叶星作为最后一个远古神族,被迫迎接仙族的围困屠杀,力战不敌之后,启动灭世大阵,以万千远古神族的族人之血为阵基,以自身为阵眼,向天道献祭,拉着整个仙灵界一同陪葬。 之后,残破的仙灵界坠入天武大陆,历经数千年后被落月皇朝第一任落皇发现,转移至天断山祖地。 叶星短暂的人生像一颗流星,短暂的光耀了一个时代,又很快被黑暗吞没。 “我不觉得我有何错,我没有滥杀无辜,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我教授他人术法,引导他们得证大道得到前路。” “我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杀我,我何其无辜?我的族人又何其无辜?” 叶星的声音不断在姜婵的脑子里徘徊,语气淡漠。 “既然他们喜欢杀,那我也杀他们好了。” “我们不该死,他们才该死,他们才应该死无葬身之地!” “杀杀杀杀杀!” 姜婵大叫一声抱着自己的脑袋,那五个血腥的杀字似乎化成了实体,想要深深的刻进她的神识里,无论她如何抗拒,这声音依然像魔咒一样在耳畔响起。 姜婵双眼赤红,头痛欲裂,眼前所见皆成了滔天血浪,她痛苦的倒在地上打滚,努力想守住神识里最后一丝清明。 头太痛了,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拼命的往里钻,不停的啃咬她的脑髓,可她知道,一旦她放弃,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姜婵破口大骂,问候叶星的十八辈亲属,说好了是给后辈的传承,没想到被这妖女摆了一道。 “你万众瞩目关我屁事!你族人被杀关我屁事! 时代变迁本就是一花开一花落,你们所谓的远古神族不过是妄图称尊又失败了而已!若失败的是仙族,他们的结局又会好到哪里去? 既然是搞政治就别特么来跟我提善恶良心!不过是成王败寇,想靠一个悲情故事来道德绑架我把你报仇? 我告诉你!我特么就没有道德,你也休想绑架我!” 姜婵痛得眼泪直流,一边哭一边大骂,把穿书以来这段时间的憋屈全部发泄了出来,当着外人面需要维持人设,但在这里暂时不需要了,索性扯着嗓子骂个痛快。 随着姜婵最后一声大骂,眉心内的九层小塔缓缓旋转,溢彩流光,流动的金色雾气潜入识海,将那层血腥的杀意驱散。 第49章 天劫来临 噬人的疼痛潮水般散去,姜婵脸色煞白,抱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四肢还在微微的发抖,刚才发生的事情绝对是她穿书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只差一丝就要心神失守,沦为叶星的报复棋子。 看来关于这里的传闻半真半假,此处是坠落的仙界不假,但这里的主人却不是一个修仙大能,而是一个妖族天骄,所谓的传承也不过是幌子,目的就是找到适合继承这个妖女遗愿的人。 这是一场骗局,骗过了落皇,骗过了仙门百家,如果不是姜婵死守灵台,被杀意控制之后,说不定就会沦为那道残魂的傀儡。 姜婵强撑着站起来,拔起那把插着的长剑,双手握住剑柄和剑尖,发力一折,剑身断成两截,隐在其中的残魂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中飘了出来,神色极为不甘,再次向姜婵的眉心冲过来。 姜婵右手一抬,眉心的九层玲珑塔落入手心,将那道残魂镇压进去。 “在剑的世界你尚且没能控制住我,出来了你觉得还有机会吗?”姜婵冷冷的看着那缕残魂。 残魂大吼大叫:“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布局千年,怎么可能会毁于你这种蝼蚁之手!” 平白被人称作蝼蚁,姜婵心情很不好,控制着玲珑塔对其进行镇压,那残魂哀嚎不已,但魂体却丝毫没有消融的迹象,不愧是万年前力压一个时代的妖族天骄,敢拉着一个世界陪葬的狠角色,就算只剩一缕残魂,也不是现在的姜婵可以磨灭的。 这残魂刚才试图控制她消耗太大,导致现在异常虚弱才会被玲珑塔镇住,一旦这残魂恢复力量,一定会再次对她动手。 留着这残魂是个雷,要弄死她又做不到,姜婵看着手里的玲珑塔,一时觉得很棘手,这东西要怎么处理才好? 姜婵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塔中的残魂:“一气化三清呢?赶紧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少受点罪。” 残魂冷笑:“功法我是有,但我为什么要给你?那可是仙族族长的家传秘法,我尚且得来不易,为何要给你?” 姜婵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悠那些来白鹿书院的仙族弟子把家传秘法交给你,就是你一开始的目的吧?不然为什么你一个远古神族专门跑来收仙族弟子做学生?” 残魂冷哼一声:“是又如何?我奈何不得你,你也同样奈何不得我。” 姜婵呵呵一笑:“是吗?我听说有一种火,可直接灼烧灵魂,就算你这缕残魂万古不灭,丢进去就算烧不死也得受好一顿折磨。” 残魂顿了一下,讥笑的问:“若你真的有这种神火,还需要到我这里来捡便宜?” “我确实没有。” 残魂脸上的讥笑更甚。 “但我有个朋友,他那里有。”姜婵没有,但肖潜的炎皇心火应该可以借来一用,虽然会比较麻烦。 残魂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给还是不给?”姜婵最后一遍询问。 残魂不说话,她赌这个蝼蚁是在恐吓她。 行吧,姜婵不再多说,这个残魂嘴硬得很,也不知道原书里的慕容倾是怎么从她手里撬到那份秘法的,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只能去找肖潜了。 或者带回去问问师父云霓,用原版的九杀阵能不能弄死这个残魂。 姜婵将玲珑塔收回眉心,又看了看被她折成两半的长剑,这次进来真的血亏,啥都没捞着还差点把自己赔进去,越想越觉得亏本,见那半截剑的剑柄上栓着一的玉葫芦剑穗,果断的弯腰把它解了下来。 能被叶星这种人物当宝贝一样挂在配剑上的,想来也不会太差。 正当姜婵琢磨手里的小葫芦怎么用时,一股莫名的感觉突然从心底升起,这种感觉非常奇异,似乎与天上某些东西相连。 在想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后,姜婵的眼睛越睁越大,掉头就往进来的方向跑。 这是她的四九天劫!卡在筑基后期这么久一动不动,这突然就要结丹了,还是在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连神魂都不在身体里的情况下! 靠啊!老天你可不能这么玩我,渡劫时神魂离体,是真的嫌我死得不够快。 姜婵欲哭无泪,怎么就突然要结丹了呢?一点呢前兆都没有,难道就因为她不顾形象不顾人设的破口大骂了一顿?莫非骂人有助于修为突破吗? 而此刻石碑之外,倒悬的天空上雷声滚滚,乌压压的劫云漫天,隐有雷光闪现,秦策站在姜婵身侧,满脸焦急,盘坐的青衣女子依旧双眼紧闭,只是身上缭绕的灵气之浓郁,已经和天上集结的雷云相呼应,雷光翻涌之间,这片本就脆弱的世界更加残破,大片大片的空间裂缝密密麻麻的张开,如同一张陈旧腐朽的纸张,随时在濒临碎裂的边缘。 “何人在秘境中渡劫?”一声大喝响起,声如洪钟,秘境入口处一道身影闪现而出,正是在门口负责开启阵法的皇室长老。 四九天劫的动静太大,盘坐在石碑前的几人都已经收回神识,目光凝重的看向头顶的劫云,如果真的让这劫云落下来了,这片世界一定会彻底粉碎。 面对皇室长老的问责,众人皆沉默,一群站着的人当中,依旧盘膝而坐的姜婵就显得异常显眼,确认她身上的气息与雷劫相连,长老脸色大变:“带她出去!不可让劫云落入此处!” 秦策心中焦急万分,上前行了一礼:“可是前辈,我师妹的神识尚未归来。” 对于修真者而言,渡劫向来是一道生死大坎,金丹期的四九天劫,化神期的六九天劫,渡劫期的九九重劫,乃至于大乘期传说中的帝劫,每一次的天劫都只能由渡劫者自己扛,外人干涉不得,成功了更上一层,失败者身死道消,无论哪个阶段对于当事人来说都事关生死,是修真者此生的头等大事,千万怠慢不得。 而现在姜婵神识未归,一旦劫云落下她又不抵抗,秦策纵有万般能耐也无力干涉天劫,最大的可能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姜婵被劈成一截焦炭。 对此秦策毫无办法,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皇室长老眉头一皱,瑶台宗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方世界被破坏掉,当时袖袍一挥:“其他人可先行离去。” 对于这个决定,众人没有任何异议,纷纷从广场边缘跃下,这么长时间该拿到的机缘都拿到了,拿不到的再来几个时辰也什么都捞不着。 只有那少年道士看着那道盘坐的青衣身影,目光复杂,他记得师父留下的东西里,还有一件可以抵御雷劫的法器,虽然那是师父为他日后渡六九天劫的时候准备的,丹修的天劫会比普通剑修来得更加凶猛,没点手段是真的很难熬过去。 少年道士纠结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暂且留下,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帮她一把,毕竟……三年之约还未到,她不能先死。 这一会儿的功夫,广场上就只剩下姜婵,秦策,谷临风与那少年道士四人。 谷临风神色严肃,看了眼蓄势待发的劫云,转头对秦策说道:“你为我护法,我入古碑把姜师妹的神魂带出来。” 秦策急声问道:“可行吗?” “我不确定,但事态紧急,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谷临风一撩下摆,再次盘坐了下去。 “不用了,我回来了。”一直闭目盘膝的姜婵终于睁开了眼睛,都怪那破地方,进来和出去的入口完全不固定,能否找对全靠随机,耽搁个许久才出来。 秦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后方的少年道士也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也只有谷临风,面对这种情形还笑得出来:“姜师妹回来得很及时啊。” 一直关注上方雷云的皇室长老高声道:“快走!不能留在这里了!” 靠近山峰不容易,但出去就相对简单的多。 刚一离开秘境入口,晴朗的天空瞬间劫云密布,一道粗壮的蓝色雷电就从天而降,目标直指姜婵! 第50章 金丹成 姜婵脸色大变,卧槽啊一上来就这么生猛? 皇室长老手忙脚乱的关闭阵法,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所有人远离雷劫范围!” 轰隆!一声巨响,雷电从空中砸落地面,以姜婵的落脚点为中心,雷暴向四周迅速扩散,撤退慢了一步的几个散修被雷暴掀飞出去,口吐鲜血也不敢停下步伐,只能极快速度逃离这片区域。 秦策与谷临风也远远退开,他们都是经历过四九天劫的人,对此相对有经验,但看向雷暴中心的目光还有些担忧。 修仙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修为越高天劫来得就越猛,四九天劫虽为修仙者的第一道门槛,但其难度也一点都不低。 在雷劫中心生挨了一记雷电的姜婵觉得自己从头顶到脚都在漏风,因为面瘫的缘故虽不至于眼歪嘴斜,但也手脚抽筋。 这天劫的第一道雷不是疼,是浑身麻,有一种灵魂被劈出体外的感觉。 “雷劫才刚开始,小心!”秦策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在验证他说的话,天空中的劫云并没有散去,反而越发厚重,雷电藏于云中的弧光更加闪耀,隐有轰鸣。 姜婵有点牙齿打颤,召出常晴飞离这片山谷,这四九天劫是躲不过去的,既然要渡劫那就尽量找一块开阔的地方,免得殃及鱼池。 很快第二波雷劫从天而落,不同于第一次的一道雷电,这一次是五道闪着耀眼蓝光的雷电一同落下,姜婵咬着牙拼尽全力抵挡。 期间尝试了一次法宝自爆,结果自爆的余波引来了一道更为强横的雷电,直接把姜婵劈得吐血。 姜婵这波操作也给秦策看傻了眼,扯着嗓子大喊:“不要硬抗雷劫!越抵抗会越猛烈!要接引雷电入体化解,不然你扛不住!” 刚被雷劈得吐了一口血的姜婵再次吐血,这次是被气的,不是,师兄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提前说!你就看着我跟天雷硬刚? 四九天劫,顾名思义,足足三十六道雷劫加身,雷劫过后,金丹方成。 主动引雷入体的滋味,那叫一个非常酸爽,每一个细胞都疼的嗷嗷叫。 雷劫才过一半,姜婵就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这雷劈得她骨头都酥了,五脏六腑好像焦了一样,哇哇吐血,到后面姜婵不吐了,她选择把血咽回去,再吐下去就不是被雷劈死,而是因失血过多而死。 下一波雷劫再次来临,姜婵浮在空中已经宛如一个破布娃娃,满身狼狈,头发散乱,看着再一次降临的雷电,姜婵动了动手指,祭出眉心的玲珑塔,法宝不能用,会招致更厉害的雷霆反噬,那本命灵宝护持己身应该不算犯规吧? 才祭出玲珑塔,其中的残魂刚想出言讥讽,一打眼就能看见了从天而降的蓝色雷霆瀑布,呆滞了一瞬,尖叫起来:“雷劫!你居然敢把我带入雷劫中心!蝼蚁,我要杀了你!” 看着玲珑塔中上蹿下跳的残魂,姜婵眨了眨眼:“你怕劫雷?” 残魂不答,依旧不断威胁姜婵放她离开这座塔。 雷劫瀑布落下,姜婵收了玲珑塔,那抹残魂第一时间选择逃逸,却又发现自己的四肢颈部被拴上了一条条红绳,这红绳极其诡异,可以直接束缚魂魄,在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主动迎向雷劫。 又一声巨大的雷暴声响,雷云中传来女子的惨嚎,天劫越往后,雷电会越来越密集,直到形成一片雷海将渡劫者包裹其中,秦策看不见姜婵,只能勉强看见雷海中影影绰绰,一听这惨嚎不由得眼皮一跳,紧张了一瞬又觉得这声音似乎不太像姜婵。 雷海中间,被姜婵用牵丝控制的残魂被雷电击中,原本凝实的身躯肉眼可见的散去一大部分,哀嚎不已。 见雷电对她的伤害很大,姜婵顿时又打起了几分精神,对她说道:“我要的一气化三清,你给还是不给?” 残魂不说话继续哀嚎,下一波雷霆已经酝酿完毕,再次垂落下来,被控制的残魂大惊失色:“我给你!我现在就给你!” 姜婵不为所动,继续操控她迎上雷劫。 说来也怪,雷劫似乎默认被姜婵用牵丝束缚的残魂与她是一体,劈了那道残魂就不会再来劈她,无意间获得一个避雷神器,姜婵糟糕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 至于残魂的妥协……呵呵,就叶星那个妖女的心机,现在被迫向她低头,给出的多半不是真的,用来骗她的可能比较大,对付这种人,就要先让她真心觉得害怕,才不敢拿假的来糊弄她。 这一波雷劫下,残魂的身躯更加暗淡,已经近乎透明,再也没了一开始的颐指气使,低声哀求:“我把一气化三清给你,你放了我吧……” 姜婵看着她微微摇头,竖起两根手指,面无表情:“只要一部一气化三清是刚才的价格,现在我还要一套功法,级别不能低于一气化三清。” 残魂愣了一下,失声尖叫:“你这个恶毒的蝼蚁!你这是坐地起价!” 姜婵哦了一声,抬头看天,此刻的雷劫已经接近尾声,顶多再来两波就结束了。 雷声再次响起,残魂脸色煞白:“我给你!我现在就给你!你别……” 话音未落,姜婵再一次将她丢进了雷暴中心。 当姜婵再一次把她拖过来时,残魂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明,甚至缺失了下半身,看着像要快消散了。 姜婵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竖起三根纤细的手指,这一次的残魂终于学乖了,也不再讨价还价,哆哆嗦嗦的从身体中取出三个光点,轻飘飘的飞向姜婵。 姜婵接了光点,以防有诈,直接切断一缕神识探入其中查看。 三个光点,是三分神识传承。 除了姜婵要的《一气化三清》,还有一份叫做《太清游风步》的身法秘技,以及一份《杀字诀》修炼功法。 姜婵撇嘴,这妖女贼心不死,还想着蛊惑诱导她。 将三份功法收好,并把快要消散的残魂继续收回玲珑塔镇压,此刻天空上方雷云翻涌,即将落下最后一道劫雷。 四九天劫的最后一道雷,伴随着部分天道规则之力,也是修士凝聚金丹最关键的一步,最后一道雷,姜婵必须自己扛。 雷劫落下,再一次让姜婵体验了一把外焦里也焦的酸爽,熟悉的铁锈味在口中漫开,最后一道雷落完,阴云密布的上空云开雷散,一道至精至纯的金色流光从天上飘摇而下,丝丝缕缕的钻入姜婵的身体,开始修复她因雷劫而受的伤。 金色的规则之力修复完姜婵体内的伤之后,又化入血液骨髓,催动浑身灵气交涌,最后落于丹田,慢慢凝聚成一个金色的丹丸。 霎时间,姜婵双眼一睁,浑身气势陡然暴涨,一缕清气入喉,啸动四方。 金丹,成! 第51章 逃! 修仙一途,练气为先,而后筑其根基,之后神髓显化凝聚成丹,修士只有结丹之后,才算真正踏上求道之路。 刚晋升金丹期的姜婵浮于空中,体内因对抗雷劫而本枯竭的灵力再次充盈,甚至比之前暴涨一大截,神清目明。 姜婵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好,原本经脉内若有似无的晦涩感也全部去除,灵力如河流一般在经脉中游走,充盈而顺畅,连带神识感应也比之前敏锐了许多。 正当姜婵沉浸在蜕变的美妙中时,忽觉一股莫名的气息将她锁定,下一刻一道灰蒙蒙的剑气悄无声息破开空间,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这道剑气来得极快,内敛到了极致,姜婵刚刚结丹,境界尚不稳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选择退后暂避锋芒,眼疾手快的掏出一件低阶法器注入灵力后扔了过去。 对方战力不明,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近身,能靠扔炸弹解决最好,解决不掉也可以远远拉开距离。 法器自爆的巨响在空中炸开,姜婵召出常晴在手,这场景可就熟悉了,在她的记忆里会以这种神出鬼没的方式出现的,只有一批人。 冥门刺客。 前几日在皇城外遇到的第一批冥门刺客就是五个金丹期刺客,姜婵以筑基后期的实力把他们全部送走,是因为有提前布置和侥幸的成分在里面,而现在来的这个明显要比之前的那五个更强,以她现在境界不稳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应对起来基本就是没有半点胜算的事情。 没有一丝丝犹豫!姜婵身形急速后退,上次是她一个人,但这次有秦策在啊!她那脸臭但为人无比可靠的大师兄在此,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刺客追杀的。 后退中的姜婵忽然后背一冷,急忙止步,反身扬起手,常晴剑光如匹练,与后方的掌力对冲,反震之力逼得姜婵又倒退出去一大截,而她的身后,刚才法器自爆的光华散去,一名只露出眼睛的黑袍人再次持剑冲出! 这还没完,又有三名黑袍人悄无声息的浮现出来,依旧是五个人,黑袍猎猎,无声的将她的后路全部封死。 而且这一次的五个人,气息赫然都是金丹后期! 姜婵额角直跳,很想问问净华宗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杀我一个刚刚结丹的菜鸟出动这种规格? 而且,上一次是五个金丹初期,这一次是五个金丹后期,如果还有下一次,那是不是就要出动元婴级别的修士了? 咱不能这么玩啊!犯规啊! 姜婵咬牙,目光看向秦策的方向,大师兄救命啊! 远处两道身影正往这边急速飞来,秦策一看见那群刺客的黑袍就觉得麻烦大了,冥门刺客一旦接了刺杀任务,那是不死不休,杀了一批又来一批,如跗骨之蛆,堂堂瑶台宗的少宗主要是死在冥门手里,那瑶台宗就彻底没脸了。 秦策抓紧时间驰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谷临风,心情复杂:“谢了。” 谷临风显得很大度,丝毫不介意秦策先前糟糕的态度,笑道:“四宗弟子同气连枝,况且姜师妹曾帮过我,前来相助乃是应有之义,秦兄不必介怀。” 谷临风这话算是在变相的解释了,报复膈应一下可以,但分寸总不能失的。 说话间,原本唯独姜婵的两个冥门刺客脱离阵圈,将二人拦了下来,一言不发直接动手。 这次前来刺杀姜婵的都是清一色金丹后期修士,单论修为与秦策二人不相上下,二人被拖住,姜婵就只能硬着头皮动手。 就算走了两个,面对三名金丹后期的刺客的围攻姜婵也很是吃力,且不说她现在刚刚结丹境界不稳,就算对方给她稳固境界的时间,她也做不到全身而退。 “叠浪九重,破!”姜婵一剑斩出,滔天大浪汹涌,暂时将三名刺客逼退,神识往储物手镯内一扫,发觉里面储存的低阶法器已经被她当炸弹丢完了。 完蛋了,姜婵心头一慌,秦策和谷临风被牵制住,其他人跟她有没有交情,都远远的站在边上围观,试问打不过怎么办? 答案只有一个,跑啊! 原本有五个刺客困住她,现在只有三个,位置放空了一些,如果拼尽全力逃跑的话,应该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可能的,至于另外两个,他们的目标是自己,一旦自己跑了,大概率会舍弃秦策和谷临风来追她,只要她能拉开距离,时间足够的话,靠着传音法器和秦策联络,再次启动九困九杀阵,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可能。 打定主意,姜婵定了定神,竖剑于身前,正色喝道:“天风动,水龙吟!” 狂风骤起,六条水龙从姜婵身侧缭绕而起,气势磅礴,随着姜婵一剑落下,六条体型庞大的水龙咆哮着朝三名此刻冲去。 单论攻击力,水龙术是姜婵目前能使用的最强杀招,与大风雨术的大面积控场不同,水龙术的优势在于攻势强横凌厉,但其势不久,她在筑基后期时可以召动两条,现在结丹初期全力施为勉强召动六条,杀不了那三名刺客,但为她争取一点时间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姜婵脸色苍白,原本和这三人斗了一阵已经把灵力消耗得差不多,现在这一波大招发出去直接把体内的灵力抽走了九成。 这剩下的最后一成灵力用来赶路估计是不够用的,姜婵手中光华一闪,一张银色的符箓出现在手中,再次感谢靠谱大师兄的倾情赞助,来之前给她塞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符箓,现在还真的用上了。 两指夹住符箓,姜婵默念:“神行千里,疾!” 银色的符箓化作碎光,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流光一闪,消失在原地。 秦策制作的神行符品质极高,比姜婵御剑的速度快了不止一截,也就比空间传送阵稍微慢那么一点点,成功逃脱的姜婵松了一口气,可是神行符使用的时间毕竟有限,迟早还是会被追上。 还是得尽快确定落脚点并和大师兄取得联系,要以阵法诱杀五名金丹后期的修士,她一个人做不到,还需要秦策的帮助。 流光曳过天际,姜婵目光专注的看向地面,寻找适合动手的地方,再一抬头,却发现前方出现一个人,是个年轻男子,头发不挽不束的垂在身后,剑眉斜飞,眼睛狭长,若非脸色苍白得过于病态,这怎么看都是一副不输谷临风的样貌。 姜婵心中一突,莫名的有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这张脸她总觉得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随着距离此人越来越近,那种危险的感觉越来越浓。 姜婵柳眉一竖,抬手斩出一道剑弧,厉喝:“滚!” 不管这种熟悉感从哪里来的,但现在正在逃命,暂时没工夫去细想。 剑弧锐利,在逼近那人身前时,他从袖中抬起一只手,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伸手一握,那道剑弧就在他手中碎掉了。 姜婵瞳孔地震,立即止住前行的步伐,就算她现在只剩一成的灵力,但这么轻描淡写的徒手捏碎剑弧,这压根就不是金丹期能做到的! 姜婵肝颤,这特么又是哪路神仙? “阁下是谁?为何挡我去路?”姜婵定了定神,先尝试沟通。 那人闻言似乎有些诧异,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忽而笑了,双眼弯起如同弦月,看起来十分友善,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森冷:“都说贵人多忘事,但忘了我可有些不应该啊!” 姜婵惊疑不定,难不成书中描写错误,其实原主还有一桩桃花债?这瞧着像是被始乱终弃之后来找她报仇的。 那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似乎十分开心。 “表姐,好久不见。” 第52章 挖骨之仇 这一声表姐喊得姜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不记得书里的慕容倾有个表弟啊!作为一个合格的恶毒女配,原书对于她的家庭亲属关系压根就没有描述。 除了在提及她与肖潜的婚约时,说过肖家与慕容家在几辈之前曾是世交,到了这一辈,关系其实已经很淡了,主要是肖家家道中落,已经和慕容家不属于同一层面,这份婚约本是他们爷爷辈给定下的。 后来肖潜爆发出惊人的天赋,慕容家倒也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后来肖潜又一夕之间沦为废物,导致两家关系更不和谐,所以对于原主上门退婚这件事,慕容家选择默认原主的做法。 之后姜婵穿书,这个原本叫做慕容倾的女配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和她一样的名字,原本的慕容家也就变成了姜家,可在姜婵有限的记忆里,她的亲属关系中并没有这样一个表弟的存在。 碰瓷的?姜婵有些拿不定,于是皱眉道:“我没有表弟,我也不认识你。” 自称她表弟的人不笑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呵了一声:“也是,在你眼里,从来没把我当表弟看过,只是姜婵啊……十年了,我这块骨,你用得可还习惯?” 姜婵更加莫名其妙,刚想骂人,突觉左手的小臂骨开始发热,仿佛一股沉寂的力量被唤醒,黏稠的灵力如大海一般汹涌而出,透过衣衫与皮肉,那块小臂骨在发光,通透无比,神圣沉静,宛如水晶。 姜婵看着这截长漂亮的水晶骨头发懵,这一块骨头散发的光芒是如此神圣,神圣到与这具身体的本源都有些格格不入。 骨头内汹涌而出的灵力海是她本身拥有的十倍不止,不过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姜婵体内枯竭的灵力就再次恢复,甚至隐隐有些不堪重负的撕裂感,十分胀痛,再任由这股灵力充盈下去,可能会将她的经脉全部撕裂。 姜婵疼痛难忍,不得不全力压制左手这块骨。 对面的人轻轻笑了,语调也轻飘飘的:“看来你是真的忘了,当初你硬生生将这块圣骨从我身体里挖走,用来改变你双灵根的体质,就因为你是家主的女儿,是姜家的未来的天骄,而我只是一个早死之人的遗腹子,就挖了我的圣骨,将我丢进了乱葬岗,你们都以为我死了,可惜啊,我没死,我活着回来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可听在姜婵耳朵里却显得毛骨悚然,挖族弟的圣骨为己用?十年前她多大?六岁,六岁的小女孩对自己的族弟下这种狠手?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剧情,怎么听起来很是熟悉? 那人迈步上前,每走一步脚下都会自动浮现一块台阶,很快已经走到了姜婵身前,一身元婴期的威压直接压得姜婵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从袖袍中伸出一只手,抬起姜婵的下巴。 这个动作往往是透露着一股调情一样的暧昧,可被制住下巴的姜婵没有感到半点情愫,反而是滔天杀意迎面而来,姜婵的脑子里有一个猜测,一个离谱到了极点的猜测,努力控制着打颤的牙齿,不确定的道:“姜云飞?” 眼前的人眉眼再次弯起,如两弯弦月:“哈,表姐,想起来了?” 姜婵脑子里一阵轰鸣,浑身的血液在顷刻间全部冲上头顶,调动全部的灵力,终于冲破了对方的气势威压,得自由的第一时间就是疯狂后退,翻出储物手镯里仅剩的两张神行符,一齐催动,一息之间原地只剩下点点的细碎流光。 那人站在原地没动,既没有阻止姜婵使用神行符,也没有第一时间追下去,不久后周围的空间一阵波动,五道只露出眼睛的黑袍身影出现,躬身道:“少主。” 姜云飞微颔首,看了一眼五人,其中两个受了伤,有一个甚至断了一只手,几乎从肩膀到腰际被削掉了半截身子,低声道:“那秦策是个高阶符修,你在他面前玩空间跃迁,自找死路。” 那人立即跪倒:“属下该死。” “任务失败,回去自己领罚,”姜云飞的语调毫无波澜,转身看向后方,嘴角再次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回去告诉老人家一声,这个任务我接了,姜婵,只能由我亲自来杀。” 五人沉默的点头,空间又一阵波动,几人消失。 姜云飞抬头看天,喃喃自语:“凭什么啊,姜婵,凭什么你能成为姜家的天骄,可以拜入瑶台宗修行,而我就只能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苟延残喘,原本这些都该是我的,我的骨你用了十年,现在是时候该还给我了。” 此刻正在逃命的姜婵正在亲切的问候天杀的贼老天。 剧情可以离谱,但不能离大谱啊!她说呢,那人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能不耳熟吗? 天生至尊,幼年被亲族挖走圣骨,几度濒死,后被人救走,以秘法重塑那块缺失的骨,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艰难的成长,最后成为一方巨擘,与挖走圣骨的亲族决一死战,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圣骨,手持一杆龙骨方天画戟,上征九天,下战黄泉,以一人之力镇压一个时代,叱咤风云,妥妥的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而这位吊炸天的人物,就是小说《伐天》里的男主,姜云飞。 与《气破云霄》的后宫流男主肖潜不同,姜云飞是妥妥的暗黑流男主,是一个坚定的走在强者路上的人,没有感情线,没有红颜知己,再美的女子在他面前也就一戟捅死的下场,没有例外。 虽然都是爽文男主,但又不是一种爽,肖潜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姜云飞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个人总结,狂帅吊炸天。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点在于,姜婵穿的是《气破云霄》,和《伐天》是两个世界啊!这姜云飞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就因为都姓姜,就把这个挖人骨头的角色安她头上来了? 可以出bug,但出这么大的bug,大约不是作者想搞死她,是贼老天想搞死她。 和肖潜退婚只是羞辱了他和他的家族,后期想想办法运作一下也应该还有补救的可能。 可这挖人家的骨头这怎么补救?这是死仇好吗?十年前原主慕容倾六岁,作为她表弟的姜云飞年纪应该更小,对那么小的孩子下这种狠手,姜婵已经对原主无力吐槽了。 幼年时残害族弟,挖人圣骨。 少年时强行与未婚夫退婚,打伤对方父亲,因不满师父责罚追杀前未婚夫甚至想灭人家满门。 青年时袭杀师尊,虐杀师兄,血洗师门,挑起仙门大战,杀害东方璃企图放出妖帝玄殊。 细想慕容倾这一生,简直是天生坏种,恶毒到了骨子里。 穿书到这种角色身上,姜婵真的好想死。 一个肖潜就已经令她心惊胆战,再来一个更狠的姜云飞,估计墓地都不用看了,挫骨扬灰才应该是她最后的下场。 慕容倾啊慕容倾,你特么真是做的一手好死啊!天大的因果都沾染。 吾命休矣。 第53章 在劫难逃 天断山脉是落月皇朝姬姓祖地,围绕着整个皇城割断西南,延绵数百万里,山脉深处从林茂盛,妖兽横行,鲜有人至。 妖兽与天生妖族不同,按照白鹿书院内叶星的记忆说法,妖族的前身是祖神女娲的后裔,即远古神族,当初的远古神族被仙族大肆屠杀,青天凰女叶星以身祭阵拉整个仙灵界陪葬,后破碎的仙灵界坠入凡界天武大陆,或有部分元神尚存的远古神族重新在这片大陆上转世,是以血脉之力得以延续,这些拥有远古血脉之力的异类就成了后来的妖族。 同样,部分仙族残存的灵识飘荡于这片大陆,促成一部分人灵识觉醒,至此千万年后,天武大陆修仙之风盛行,仙门林立,与妖族相对,组成新的世界格局。 但天地之间,化生而万物长,随着修仙之风的盛行,天武大陆灵气氤氲,除了滋养人,山间的走兽飞禽乃至植物在长期接触灵气之后,也会慢慢异化出更强大的力量,甚至生出灵智,与人无异。 这些异化的飞禽走兽,就是妖兽。 真正定义的妖族是指拥有远古神族血脉传承的大妖,他们拥有妖灵,生而强大,而妖兽只是凡兽受灵气温养而生,哪怕是修出灵智,也只有一世的因果,没有妖灵就注定他们的力量不如妖族,也不能转世。 在妖族存世的时间里,天生的血脉压制致使妖兽一直只能被迫臣服,后来妖域关闭,妖族遁走,残留的妖兽基本都被仙门百家杀光殆尽,少部分被困在枯沙原永不得出。 但只要这个世界还有灵气的存在,就不能阻止凡兽化妖,只是没了妖族的指引,后来生出的妖兽普遍较弱,而天断山脉,就是这些妖兽活跃的地点。 在耗尽两张神行符之后,姜婵被后来的姜云飞从空中打落,坠入天断山脉。 姜云飞是元婴期修士,他要杀刚刚结丹的姜婵其实很容易,但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狩猎的愉悦感,如猫戏老鼠一般,恶毒又恶劣。 姜云飞那一掌,使姜婵体内刚刚充盈的灵气又散去了一半,他出手很有分寸,既不让姜婵好过,又不会让她很快死去,负伤状态的姜婵只能在天断山脉内不断游走,期间她也使用了秦策给她的小型传送阵,但天断山脉太大,小传送阵的范围无法覆盖。 而且无论姜婵跑到哪儿,一直都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就像永远也甩不掉的跗骨之蛆。 她也试过向秦策求援,但由于她的位置一直不固定,秦策也一直没找到她。 秦策说他已经向师尊求援,让她务必坚持住。 姜婵跑得快吐血了,索性不跑了,找了块干净的山石坐下,在天断山脉内跑了三天,那股被盯上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而且只要她一放松,就立刻会有攻击从预想不到的地方出来,逼得她继续亡命奔逃。 别的男主或许是白切黑,但暗黑流男主姜云飞从里到外都是黑的,为人睚眦必报,且耐心极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幼年时期经历的缘故,很擅长制造心理恐慌。 姜婵很清楚,姜云飞这是打算在杀她之前好好折磨她一通,在这种逃脱无望又不得不前进的逃亡中,很容易逼疯一个人。 姜婵不跑了,她跑不动了,也受够这种猎手与猎物的追逐游戏。 她能用的手段都用过了,姜云飞元婴期的强大实力像一座大山,无论如何反抗都起不到任何效果。 姜婵认命了,她虽然怕死,但如果非要死,就尽量选择一个体面一点的死法,至少不要被姜云飞吓死。 平复了一下凌乱的呼吸,姜婵召出常晴在手,静静的等待姜云飞的攻击。 很快凌厉的攻击如期而至,两束灰色光束从远而来,目标直指姜婵腰腹,姜婵勉力调动体内少得可怜的灵力,举剑格挡,挡下第一波攻击之后,第二波灰色光束紧随而至,姜婵手中光华一闪,一把素面纸扇迎风放大,扇面一动,飓风四起,暂时将那两道光束挡住,还不等姜婵松一口气,一道更加暗沉的灰色光束破开纸扇,以极快的速度撞上姜婵的腰腹。 异物入体,剧痛袭来,姜婵趔趄两步跌倒在地,脸色煞白,猛地吐了一口血,腰腹处赫然出现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姜婵强忍着剧痛从伤口里取出伤她的东西,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玉棋子掉落在地,染着血,依然温润有光。 这一颗玉棋子只要再深一分,就可以直接击碎她的金丹,废掉她一身的修为。 姜婵不认为是姜云飞良心发现手下留情,大概率是这个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神经病还没玩够。 她很想表现得硬气一点,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是躲不过去的事情,但是,她真的很疼啊。 姜婵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可媲美幻境里被抽筋拔骨的痛苦。 在这一瞬她甚至有点心如死灰,为什么她要到这个地方来,为什么她要受这种折磨,明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看客而已,她是姜婵又不是慕容倾,为什么一切的后果都要她来背? 她突然很想念孤儿院的院长妈妈,如果在这里死了,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她好累啊,她想回家了。 姜云飞过来的时候,姜婵没跑,也没有想反抗的意思,只安静的半坐在地上,看着他拖曳在地上的黑色锦云衣袍。 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姜云飞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张脸依旧是美的,清如寒潭枝上雪,即便到了这种地步,除了脸色煞白,嘴角溢血之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而且那双眼睛太过空洞,空的好像死了一样。 姜云飞幼年时其实很喜欢跟着这个表姐,因为家族内的同龄孩子很少,能找的玩伴就这么一个,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的姜婵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她也穿青衣,头上缠着两条绿丝带,会偷偷给他拿点心吃,会拉着他一起出门放风筝。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姜云飞不记得了。 只是记忆中姜婵突然就不来找他玩了,有天她主动来找他,说带他去看一个好玩的东西,他跟着去了,就在那间昏暗的大房子里,他一进门就被族中长辈抓住了,捆在一张寒玉床上。 他害怕得要命,大哭大喊,没人理他,泛着光的刀子落下,他的整块左手小臂骨被硬生生的挖了出来,沾着血迹的骨头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神圣又美丽。 剧烈的疼痛使他连喊都喊不出来,泪眼婆娑间,他看见了姜婵,她就站在灯下,穿着平日常穿的青裙,冷眼看着他哀嚎哭泣,眼神冷漠得像看一只蝼蚁,没有丝毫表情。 第54章 退走 彼时姜云飞尚且年幼,这块圣骨是他一身的精气所在,失了这块骨,他很快就会死去。 他的父亲是姜家的一个旁支,早早的死了,母亲生下他之后也死了,他在姜家本就是一个无依无靠受尽欺凌冷眼的孩子,这块圣骨并没有给他带来命运的转机,反而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失了圣骨奄奄一息,疼得浑身抽搐,有人把他抱了起来,离开了姜家,然后随手一抛,像抛弃一块破布,将他丢进了乱葬岗的尸堆里。 月色寒凉,乱葬岗上鸦啼阵阵,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它们都在等年幼的姜云飞断气,好就此饱餐一顿。 后来有人把他从尸堆里捡了回去,使用秘法为他重塑了一根骨,重新塑骨的疼痛比挖骨更甚十倍,救他的人说,熬过去了他就能活,熬不过去就只能死。 十天的熬炼,十天的生不如死,他熬过来了,看着窗外遥遥升起的太阳,姜云飞放声大哭。 救他的人说,他本已是死人,只是一口气吊着始终不肯咽下,自己能把他救活,但从此之后他也再与仙道无缘,只能修鬼道,方能继续活下去。 那人摸着他的头叹气,问他是否愿意拜自己为师? 五岁的姜云飞就地跪下,给那人磕了三个头,那人就成了他的师父。 师父是冥门首领,他就成了冥门少主,十年来刻苦修行韬光养晦,可无论他是刺客还是鬼修,都无法堂堂正正走在人前。 他听说,姜家小姐姜婵天生单一水灵根,天赋卓绝,得瑶台宗宗主,紫灵元君云霓青眼,收入门下,一跃成为瑶台宗少主,跻身少年天骄之列。 可在姜云飞的记忆里,姜婵是生来水木双灵根,修士的灵根乃是天生,一旦拔除就成为废体,如果一定要拔除一条灵根又要保证体质不废。 除非身具圣骨。 这天下有一种人,他们生来与众不同,是受天地大道赐福,受天道气运眷顾之人,这种人被称作天生至尊。 而他姜云飞本是天生至尊,却因为出身卑微而被族姐挖走圣骨,成全了姜婵的天骄之路,自己却沦为这副见不得光的模样。 姜云飞至今想不通,那个会偷偷给他带好吃的点心,拉他出门放风筝,在那个冰冷的家里唯一给过他一点温暖的表姐姜婵,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挖走圣骨,被丢弃在乱葬岗。 而她还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骨,甚至彻底忘了他。 从那个被挖骨的夜晚滋生出的恨,在心底徘徊多年,时间并未冲淡这种恨意,反而随着时日增加愈发浓厚。 姜婵拥有的一切原本该是他的,他是天生至尊,不该是一名见不得光的鬼修。 再见姜婵的时候,他甚至开心得想大笑,他终于可以亲手杀了她。 可他又不想让姜婵死得太痛快,他要折磨她,他要看着她被逼得发疯,她越痛苦,他就越痛快。 原本这场游戏进行的好好的,可现在姜婵不跑了,他很不满,很恼怒,可无论他再怎么用玉棋子去打她,她疼得浑身发抖,却依旧不动弹,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就那么半坐在地上,衣衫染血,青丝垂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依然空洞而麻木,明明是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偏偏又把背挺得很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姜云飞突然觉得很无趣,她这个样子,不害怕也不恐惧,毫无狩猎的趣味。 他在姜婵面前蹲了下来,再次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想了想,认真的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给我带的是什么点心吗?” 姜婵的眼珠缓缓的动了一下,答:“不记得。” 这具身体记忆有缺,很多事情她并不知道。 姜云飞彻底放弃了心里最后一点期冀,捏住她下巴的手缓缓下滑,落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纤细的,如天鹅一样的脖颈,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杀了她,杀了这个他恨了十年的人。 手掌缓缓收紧,可没有来的,姜云飞眼前再次闪现姜婵的眼睛,控着神行符被他拦住时那双惊疑不定的眼睛,虽然依然冰冷,却与幼年时在那间黑屋子里灯下那双冷漠得毫无感情的眼睛不同。 总觉得透露着一丝怪异的不寻常。 不管回想多少次,都觉得幼年时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冷漠得不像一个活人,仿佛是从一个很高的地方俯瞰一个蝼蚁,丝毫不会为蝼蚁生出一丝怜悯。 姜云飞再次皱眉,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总感觉这件事里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怪异, 正当他凝眸沉思时,一道极亮的剑光从远方斩来,带着涛涛烈焰,几乎要撕裂空间,声势极其恐怖。 姜云飞脸色大变,抽身后退,即便退得已经够快,还是被余波撞上胸口,姜云飞如遭雷击,踉跄着倒飞出去,嘴角溢血,刚稳住身形,却骇然发现沾染在身上的淡黄色火焰居然透过身体直接灼烧他的灵魂,剧痛难忍。 这一剑的气势过于睥睨,直接将一座山斩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渊,淡黄色的火焰缭绕不止,烧得半边山崖迅速焦黑。 远处一道人影急速飞来,是个年轻的少年道士,手持一把巨型重剑,背后一对火焰形成的双翼展开,浑身气势直逼化神境! 姜云飞咬牙压制体内燃烧的火焰,眼中惊骇不已,此人看起来年岁与他相当,修为怎么会如此恐怖? 少年道士的脑海中浮现一个老者的声音:“还好还好,赶上了赶上了……” 少年道士,自然就是变换了容貌的肖潜,他唤醒师父丹阳子之后一路紧赶慢赶,心弦崩得快要断了,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 下方的青衣女子依然目光空洞,满身是血,整个人看起来像枝头上的霜花,马上就要化了。 心口骤然一疼,肖潜猛地将目光移向后退的姜云飞,滔天杀意冲天而起,眼中戾气环绕,再次举起手中重剑,全力含怒斩出,咬牙喝道:“天斩!” 头顶上方的天空一瞬暗了下来,这引动天地异象的一剑斩出,所到之处空间尽数崩裂,黑色的空间裂纹飞速蔓延开来,剑光璀璨,洪流一般砸向姜云飞。 正在急速退离的姜云飞脸色青白交加,骇然的看着这铺天盖地的剑势,在这种攻势面前,他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前不久,他还凭借元婴期的实力逼得姜婵无路可走,现在一瞬间局面倒转,有生死之忧的人变成了他。 姜云飞眼神晦暗,心头涌起一股浓郁的不甘,若他的圣骨没有被挖,以他天生至尊的体质和天赋,怎么可能面对一个与他同龄的少年毫无还手之力。 姜云飞最后看了下方的姜婵一眼,目光冷厉。 姜婵,你我的恩怨才刚刚开始,你好好留着这条命,等着我来杀你! 剑势已近在眼前,再心有不甘,姜云飞也只能捏碎手中的玉符,身后的空间张开一道口子,迅速将他吞了进去。 作为最神秘的冥门少主,保命的东西到底还是有的。 一剑落下,姜云飞逃走,肖潜咬牙切齿,提剑欲追,丹阳子的身形从戒指中显现,拦住了他,指了指下方的姜婵:“穷寇莫追,倒是这丫头看起来情况不妙。” 第55章 既定的河流 天断山脉一处山洞中,肖潜点起火堆,此时已经夜深,山洞外明月当空,月光银如水泄,从山洞口投进一汪月影,林中隐隐有妖兽的咆哮声传来。 肖潜看了一眼躺在火堆边的姜婵,青衣少女蜷缩着身体,衣上血迹斑斑,双眼紧闭沉睡的姿态,褪去了平时的冷冽,显出几分宁静。 肖潜拿着手里的药瓶,很是纠结犹豫。 丹阳子看不下去了,道:“你要给人家上药就快点!再耽搁一会儿了血就流干了。” 肖潜脸色一红,挣扎道:“我……这不合适。” 姜婵这一身被姜云飞用玉棋子打出来的伤,遍布四肢和胸腹各处,如果要给她疗伤,就需要解开衣衫上药,那少女的身体就等于被他看光了。 丹阳子没好气道:“刚把我唤醒就火急火燎的喊我来救人,现在人也救了药也给你配了,你反而不好意思下手了,老夫我一大把年纪了被你使唤来使唤去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你一句,那下手的人手法极其狠毒,这丫头伤口里留有很浓的鬼气,要是再不驱逐,她的伤口就会一直流血,到时候人没了可别怪我。” 肖潜脸色一僵,捏着药瓶犹豫了好久,最终艰难的站了起来,伸手去解姜婵的衣衫,刚解了一条衣带,又转过头来:“那个,师父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丹阳子眉毛一挑,呵呵。 在肖潜又一次恼羞成怒之前,丹阳子钻回了戒指中。 少女睡得很沉,在火光的映照下肌肤莹白如雪,肖潜一瞬恍神,又立刻闭眼,抖抖索嗦的给她上药。 可闭着眼睛,手就会碰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感受到触感不对的肖潜慌忙将手缩了回来,药瓶里本就不多的药粉顿时洒出不少。 脑海中再次传来丹阳子的声音:“哦对了,那药粉配置不易,为师这里的材料仅够配置一瓶,若是洒了,再寻找药材回来配药,少说两天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咯。” 丹阳子的声音消失了,彻底沉寂回戒指中。 肖潜看着手里已经洒了不少的药粉,脸色又红又白,沉默半晌,再次伸手给姜婵上药。 嗯,为了避免碰到不该碰的导致洒了药粉,这次是睁着眼睛的。 明明是正经的上药,但肖潜总是觉得心慌气短,那片片莹白的肌肤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拿着药瓶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发抖,火光融融,照映在山壁上,静匿的夜晚,沉睡的少女,平淡的气息间似乎也生出几分旖旎来。 肖潜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心慌,胸腔里的心跳恍如擂鼓,手也越来越抖,好不容易将伤口处理完了,手忙脚乱的重新给姜婵穿好衣服,手指无意间划过一寸肌肤,温润如玉,一股异样的,微微发麻的感觉从指间一直延伸到心头,像千万只小虫在心头啃咬,又酥又麻,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肖潜再次恍神,又立即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龌龊,满脸通红,转身冲出了山洞。 距离山洞不远处的一处水潭,有人噗通一声跳了下去,砸起巨大的水花。 丹阳子的虚影坐在岸边仰头望天,嘿嘿怪笑:“少年人嘛……气血方刚,可以理解。” 姜婵沿着一条灰暗的路走了好久,四周都是黑暗,只有前方隐隐透着白光,她走了好久才走到路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处不大的小院子,一棵很大的香樟树,树下是生锈的围栏,围栏下一排盛开的君子兰,墙角有水龙头,一个瘦弱的背影正蹲在那里洗衣服,通向下水道的排水沟里全是洗衣粉的泡沫。 空气是好的,充斥着夏日和洗衣粉的味道。 姜婵高兴极了,小跑着过去,大声喊:“院长妈妈!” 洗衣服的老人闻言扶着膝盖站起来,瞧见姜婵顿时眉开眼笑,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姜姜回来啦?哎呀这么久没回来,最近好忙的啦?” 姜婵跑上前,抱住这具已经苍老的身体,在心中积蓄已久的委屈顿时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可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把头埋在院长妈妈的肩膀里,无声的哭泣。 院长妈妈轻轻的捋着她的头发,哄孩子一般温柔:“姜姜不怕啊,院长妈妈在这儿呢,没啥过不去的,想哭就哭一场吧,哭完就好了。” 姜婵再也忍不住,抱着老人嚎啕大哭。 她从小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在这里长大,生活,然后上学,工作,不管她在外面受到什么样的欺负什么样的委屈,总能在院长妈妈这里得到关爱和保护,上高中的时候遭受霸凌,同班的女生剪坏她的校服,拿打火机烧了她的头发,又被堵在厕所里打了一顿。 当院长妈妈看见这样的姜婵时,这个原本慈祥爱笑的女人如同一只被触怒的母狮,狰狞着脸提着两把菜刀冲进了校长办公室,逼着校长给她一个说法。 这件事的后果是校长报了警,说有人恐吓他,警察怜悯孤儿院的不易,没有加以处罚,只是姜婵再也不能在那所学校上学。 那是一个深秋,姜婵收拾了课桌里的书本,走之前看了一眼刻满污言秽语的桌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其实这个结果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她终于摆脱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欺凌。 当天晚上,院长妈妈来到她的房间,坐在凳子上小声的问:“姜姜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把你给开除了,我……我明天就上教育局告他们去……” 这个瘦弱的女人手足无措,眼巴巴的看着她,语无伦次的述说着她的歉意。 这是一个母亲笨拙的表达,生怕她难过,生怕她不开心。 姜婵伸手抱住了她,弯起的眼睛里有眼泪落下,语气却十分雀跃:“不用了妈妈,以后我不上学了,也就不用受欺负了,挺好的。” 在那个夜晚,院长妈妈第一次违背了自己一直以来奉行的准则,郑重的告诉姜婵,以后挨了欺负要打回去,别人欺负她多狠就打回去多狠,我们善良,但我们不是软弱可欺,必要的时候,为了自保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以德报怨固然可贵,但这世间君子太少,小人太多,对付小人只能用小人的方法。 后来姜婵在社会人士的支持下重新回到学校,平淡的上完大学,参加工作,因经历过的这些事情,姜婵习惯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壳里避免受伤,实在逼急了,就会从壳里探出头来咬人。 她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对很多事情,权衡因素居多,包括情感,除了在院长妈妈面前,她才可以做回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姜婵。 这个瘦弱的女人如今已然苍老,却依然像一座大山,好像只要她一出现,姜婵就可以躲在她的羽翼下以求庇护。 姜婵抱着院长妈妈大哭。 “妈妈我好累,我也好疼,他们都在欺负我,明明不是我做的事情全要赖在我头上!我莫名其妙的变成一个坏人,莫名其妙的被人针对,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杀,妈妈我好害怕,我好难受,我浑身都疼……” “我好想你,好想回家……” 面对姜婵的大哭,院长妈妈依然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姜姜不怕,妈妈在这儿。” 如果可以,姜婵愿意沉浸在这个梦里永远不要醒来,但她清楚的知道这是梦,因为在院长妈妈身后,那棵大香樟树下,站着一个长得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神情淡漠的看着她。 怀里一空,眼前的小院消失了,院长妈妈也不见了,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那个女人依旧静静的看着她。 姜婵想跑,可无论她转向哪一边,这个女人都会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姜婵发怒了:“慕容倾我告诉你,我不回去,他们要杀的人是你不是我!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来替你背黑锅?” 眼前的女人依旧神情淡漠,好像她生来就没有情感一样:“你能到哪儿去呢?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他们杀我,也是杀你。” 又是这句话,姜婵要疯了,声嘶力竭:“你这个疯婆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说了我不是你!我是姜婵!不是你慕容倾!” 慕容倾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类似悲伤的情绪,可她的脸好似一张冰冷的面具,纹丝不动,于是这抹悲伤在她脸上就显得格外扭曲。 “我是一条被困住的鱼,哪怕我穷尽一生竭力反抗,一次又一次跃出水面,却依然无法摆脱那条既定的河流。” “姜婵,你要跳出去,去过自己的人生,去救他,不要让他死。” 慕容倾的身影在逐渐变淡,姜婵身后一空,开始无尽下坠,她试图挣扎,却抓不住任何东西,咬牙切齿的看着慕容倾消失的地方。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去救谁?” 姜婵的喊声淹没在黑暗里,再没有回应。 第56章 夺舍 天断山脉山洞中,姜婵的情况很不稳定,原本只是安静的沉睡,突然之间气息开始暴走,陡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气势,惊得一直守在旁边的肖潜猛然后退。 几个呼吸之间,丝丝缕缕的银色气流已经把姜婵整个人包裹起来,并缓缓的开始上浮。 光团之中,青衣少女双目紧闭,双臂伸展,裙裾与青丝一同飘摇,如置身水中,眉心处微微发光,脑后升起一圈如月光环,蒙蒙垂下,整个人呈现一种异常神圣的气息。 肖潜看着这一幕瞳孔缩紧,急声询问:“师父,这是什么情况?” 丹阳子的虚影从戒指中飞出,看见姜婵脑后的光环,震惊至极:“这是……准帝法身相。” 肖潜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丹阳子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半晌没回神,直到肖潜叫了他两遍,才语速极快的开始解释:“修真一途,最终目的都是证道成帝,像炎皇,妖帝这类的称呼其实只是一种地位的尊称,并非真的大帝,他们的最高修为也只在渡劫境,渡劫境后渡过帝劫,可登临大乘,大乘境也称为帝境,每一个大世只允许存在一尊大帝,可代天道而行,可自古来能登临帝境的少之又少,这世间已经近万年没有出过大帝了。” “而要成帝,需要登临渡劫境之上的一个小境界,跨出这一步则证道有望,跨不出则死于天劫之下,这个境界,就是半步帝境,也称准帝境。” 肖潜目瞪口呆,失声道:“她是准帝?这怎么可能!!” 丹阳子眉头紧锁,一时无法解释:“可她化出的确实是准帝法身相。” 说话间,姜婵脑后的光环愈发明亮,照得她整个人更加圣洁,气息如浩海,一层一层开始上涌,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即将苏醒。 丹阳子脸色骤变,喝道:“小子快动手!这是有东西在进行夺舍!快阻止她!不能让她成功!” 肖潜目光一厉,手掌一握,重剑出现在手中,丹阳子迅速回到戒指中,语气严肃:“小子你听好,这东西来历不俗,就算是我全盛时期也只能避其锋芒,待会儿我会把全部力量借给你,你攻她识海,只要能打断夺舍,其余的交给为师。” “记住了,你只有一击之力,一击不成,咱俩就得逃,不是不救,是救不下来。” 肖潜心头一突,自他认识师父以来,头一次听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甚至有他都不能抵抗的存在。 那姜婵…… 肖潜暗自咬牙,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双眼变成金色,雄浑的力量充斥全身,扬起手中重剑,肖潜脚下一点,身形爆射而出,直冲浮在空中的姜婵冲去! 感应到攻击的到来,围绕在少女身边的银色光束扭动了一下,化作万千银丝,打算将此人割成碎片。 肖潜大喝一声,手中重剑一扫,融融烈焰汹涌而出,银色在接触到火焰之后迅速枯萎,大片大片的开始收缩。 没了银丝的护持,肖潜很快冲到少女身前,并指探出,一缕明黄色的火焰在指间缭绕直指少女眉心。 再强大的元神也是灵魂状态,而专门灼烧灵魂的炎皇心火就是最大的克星,肖潜唯恐一般的火焰对付不了,指间这一束,是他从中抽取的本源心火。 指间距离少女的眉心一寸时停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制止了他,此时眼前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眼瞳深蓝,目光犹如万年寒冰,刺骨寒凉,只一眼,这股寒冷就沁入肖潜灵魂深处,若非有炎皇心火护持,在这一瞬就足以将他冻死。 “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来!”肖潜脸色很不好,极寒与极热的冲撞对他的经脉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眼前这个占据了姜婵身体的元神强得可怕。 越是如此,越发坚定了肖潜的决心,姜婵不能死,她……他们之间的三年之约还没有履行,她不可以死。 肖潜眼睛发红,可任凭他拼尽全力,手指依然离少女的眉心隔着一寸。 冰寒的气势扑面而来,肖潜避无可避,被掀飞出去。 落地的肖潜趴在地上剧烈咳嗽,咳出两块殷红的血液冰体,那股刺骨寒凉侵入体内,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经脉都快冻僵了。 浮在空中的少女眼神淡漠,居高临下,红唇轻启:“吾乃,青天凰女,叶星。” 肖潜不认识什么青天凰女,只知道这个东西占了姜婵的肉身,强忍经脉冻结的疼痛,杵着剑站了起来。 “小子,我们该走了,再拼下去毫无胜算,甚至可能死在这里。”丹阳子语气沉重。 肖潜好像没听见,赤红着眼睛提起重剑再次冲了上去。 “肖潜!你……”丹阳子大喝一声,看着徒弟赤红的眼睛,无奈的叹了一声,“罢了,你要拼命,为师也只能陪你一起。” 面对准帝境的青天凰女,肖潜毫不意外的再次被掀飞。 而被掀飞出去的肖潜爬起来之后又再次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如此反复几次后,肖潜已经爬不起来了,握剑的手虎口崩裂,嘴角溢出的血全是冰晶。 而光团中的少女越发显得神圣,气势节节攀升,灵力浩瀚如海,将整片山林笼罩起来,强大的威压之下,林中的妖兽尽数匍匐下去,呜咽不止。 肖潜试了几次,依然没能站起来,眼睛红得要滴血,却毫无办法。 丹阳子叹息:“放弃吧,这场夺舍快要完成了,姜婵的元神已经被压制,为师也没有办法了。” 肖潜的身体一颤,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光团中的少女,声嘶力竭的大喊:“姜婵!” “姜婵!你给我醒过来!” “姜婵!你不是自诩当世天骄吗?你证明给我看啊!” “姜婵!” 肖潜吼得声嘶力竭,浑身颤抖,状若疯魔,直至喊得声音都哑了,他低下头,看不清表情,肩膀微颤,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隐隐的哽咽:“你快醒来啊……姜婵,三年之约,你答应我的,你醒醒啊……” 丹阳子只能摇头叹息,少年初识情滋味,莽撞的一头栽进去,可惜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消逝了。 事已不可为,丹阳子只能将肖潜带走,等这尊准帝完全掌握这具新的身体,肖潜不死都难。 正当他准备动手之际,那股汹涌攀升的气势突然停顿,山洞内刺目的圣光也一瞬黯淡了下去,浮在空中的少女身体开始颤抖,一只眼睛也恢复了原有的黑白。 随着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强,少女口中喝道:“你本就是我的转世道果,为何要抗拒?” 丹阳子猛的瞪大眼睛,莫非姜婵的意识并没有被抹杀,还能与这尊神秘准帝争夺身体的控制? 丹阳子立刻朝肖潜大喝:“快!趁现在过去,将那道元神逼出来!” 事情出现了一线转机,肖潜咬牙,再次运转炎皇心火,将经脉内的寒气暂时驱除,再次朝空中的少女冲去! 强行融开冻结的经脉,肖潜体表的皮肤一寸一寸裂开,犹如一个血人,对于身体的疼痛他似乎并未察觉,只专注的盯着少女的眉心,再次凝聚本源心火,这一次没有任何隔阂,一指点上眉心。 那缕明黄的心火从眉心钻入,少女脸色大变,一掌打中肖潜的胸口:“蝼蚁安敢放肆!” 肖潜再度被击飞,砸破山壁,滚落下山。 而这一缕本源心火,也彻底将青天凰女的元神逼了出来,等待已久的丹阳子双手一转,掌中浮现一道红色阵法,迅速打入那道元神内,红色的阵法散发着光芒,密密麻麻的将这道元神困缚,哀鸣不止。 做完这一切,丹阳子的身影更淡了一分,脸色发白,将红色阵法收回手中,暗道侥幸,可又觉得,这样就将一位准帝元神镇封了,未免太过容易了一些。 山洞内的圣光消失,覆盖山林的威压也如水一般褪去,少女从空中缓缓落下,再次进入沉睡。 丹阳子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认姜婵体内无碍,才松了一口气。 此刻山洞外已经微现晨曦,丹阳子看向山外,有人来了,数量还不少,其中一个,应该就是瑶台宗的宗主,那位紫灵元君云霓。 多半是来找姜婵的。 可他现在手里还困着那个自称青天凰女的准帝元神,这和姜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尊准帝的转世道果? 这干系可就大了去了。 丹阳子带起姜婵,转身离开山洞,在山林下找到了昏死过去的肖潜,只得一手一个提着走。 他一个老人家天天干体力活算什么事儿?别人教徒弟是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教徒弟得天天替徒弟打架,还得陪他玩命发疯。 牢骚归牢骚,这件事情暂时不宜被大多人知道,而且,那个傻小子醒来看不见人,估计还得发疯。 只能先将他二人带走,之后再做打算。 丹阳子回头一掌击在山岩上,碎石滚滚而落,眨眼间将整个山洞填平。 第一抹晨光出现时,此处已无半点踪迹。 第57章 慕容倾的命运 丹阳子走后不久,几道流光瞬息而至,立于最前方的,正是一身紫衣的云霓,自家弟子一而再再而三遭到迫害,饶是云霓这等心境修为,还是不由心生怒火。 云霓面沉如水,扫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那个被山石掩盖的山洞上,伸手一招,一块山石落于手中,闭眼尝试进行感应,良久再次睁眼时,她的脸色更差了。 跟在身后的秦策见状急声询问:“师尊,如何?” 云霓微微摇头:“没有姜婵的气息。” 秦策更加焦急:“可我在一刻钟之前还能感应到姜婵的位置,就在这附近。” 云霓抬头看向远方山林,神色凝重:“方才我已经看到那处战场,姜婵在那里遭遇了强敌,又似乎被人救走了,你的感应没有错,或许她真的在这里逗留过,但有人将这里的所有痕迹全部抹掉了,也彻底断了本门秘法的追踪。” 秦策惊了一下:“要做到这种程度,至少化神境以上。” 云霓微微点头:“虽然不知这个神秘的化神境修士是谁,但他既然愿意出手救下姜婵,就应该不会对她怀有恶意。” 秦策眉头一皱:“既然救了人,又为何抹掉痕迹远遁而走?藏头露尾,非君子所为。” 站在一旁的谷临风道:“我倒是觉得,这位前辈是在有意保护姜师妹,冥门刺杀向来不死不休,从之前的战场看,这次来的已经是元婴期修士,如果是为了保护姜师妹,那这种方式也很合理,抹除所有痕迹,我们追踪不到,冥门自然也就找不到。” 秦策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为何不直接把姜婵送回来?有师尊在此,还怕冥门的刺杀?” “你觉得那位前辈不露面是为什么?有些强者脾气古怪不喜交往,凭这断定人家非君子,有点妄断了吧?” “是君子就该堂堂正正的站出来,躲躲藏藏的算怎么回事?莫非觉得自己见不得人吗?” 谷临风摇着折扇侧过身去,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了原点,不露面就是恶人了?人家脾气怪一点就被一杆子打进恶人阵营,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如果真是恶人也就算了,万一人家是出于好意,他这一个藏头露尾非君子甩过去,必定要得罪一个化神境的强者,何苦来哉啊? 谷临风对这个死脑筋已经无话可说了。 “行了,就此打住。”云霓适时开口结束这段争论,对于自己这个过于正直的大弟子,很多时候她也很无奈,过刚易折,并非什么好事。 “秦策,你带人在此继续寻找你师妹的下落,若有意外,第一时间传音给我。”云霓吩咐道。 谷临风上前一步,拱手一礼:“云宗主,我愿携门下弟子与秦兄一同寻找姜师妹的下落。” 云霓颔首:“有劳,我会向你师父致谢。” 谷临风微微一笑:“四宗本同气连枝,此为应有之义。” 天光已经大亮,秦策与谷临风开始安排人手沿着山林四处搜索,见云霓要走,秦策忙问:“师尊是要回宗门吗?” 云霓摇头,淡然道:“我要走一趟冥门,会一会那个老怪物,我门下的弟子,岂由得他说杀就杀?” 随着话音落下,声音向四野扩散开来,震荡不止。 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秦策暗道师父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上一次师父发怒,还是十年前,一夕之间挑了皇室的南安王府,将南安王及其三子斩杀当场,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 落皇还因此亲至瑶台宗讨说法,也是师父亲自接见,依旧没人知道那天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落皇就走了,一副不准备再追究的样子。 南安王府的惨案就这么不了了之,皇室与云霓本人也对此绝口不提,于是关于这件事也成了一桩秘闻。 秦策可以想象,要平息师父的怒火,冥门估计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在秦策与谷临风大范围寻找时,姜婵在一处泉水边幽幽醒来,盯着头顶的天空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被人救了。 唉?为什么要说“又”啊? 姜婵记得她在面对姜云飞惨无人道的追杀时,心灰意冷萌生死意,而后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好久没见的院长妈妈,以及,阴魂不散的慕容倾。 这个女人似乎还存在于这具身体里,冷不丁的出现刺激一下她。 只是她这次说的话令姜婵很在意,什么叫被困住的鱼?什么叫既定的河流?救人?救谁?说话云里雾里,一点都不直白。 只是从这其中她好像摸索到了一丝方向,如果照慕容倾所说,她一生都在试图摆脱宿命,不断挣扎又不断失败,那她的宿命是什么?到处作死吗? 后来……后来她就醒了,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另一个人给占了,这就令人非常光火了,这具身体是什么香饽饽吗?怎么是个人就往里面挤? 青天凰女叶星?明白了,是她镇压在玲珑塔里那缕残魂在搞鬼,眼见她受伤了就跑出来试图趁虚而入,只是这一次出现的叶星,似乎更像她在古战场上看到的那个御龙女子,比残魂更冷漠,也更强大。 这个叶星对自己的排斥感到愤怒,于是说了那句话。 “你本就是我的转世道果,为何要抗拒?”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劈得姜婵外焦里嫩。 这话说起来很惊人,但细想又很合理。 不然原书为什么会说天断山秘境里的机缘是属于原主慕容倾的,为什么明明是一同进入白鹿古碑,只有她一个人被带到了那个古战场,亲眼目睹叶星的最后一战?以及剑中残魂的威逼利诱,为什么非要挑上她呢? 如果说这具身体是叶星的转世道果,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青天凰女叶星死前立誓杀尽仙族,而后随着仙灵界一同陨落,残留的元神转世成为慕容倾,再指引她前往白鹿书院,获得所有的遗留密藏,并融合叶星留下的那缕残魂,之后再从天断山走出来的慕容倾,其实已经与叶星无异。 所以原本就性情冷漠的慕容倾开始趋向疯狂,仙族已经不复存在,但留有仙族传承的修仙者并不少吗,于是她杀尽一切可杀之人,满手沾血,而最后试图放出妖帝玄殊,或许是想要重现远古神族的光辉…… 一切通顺之后,姜婵开始理解慕容倾说的话——她是一条被困住的鱼。 或许从很早开始,慕容倾就不是慕容倾了,她被叶星杀尽仙族的残念所控,早已成了一具傀儡。 姜婵一瞬毛骨悚然,冷汗直流,这个妖女下得好大一盘棋!死前发誓会再回来屠尽仙门后人,在白鹿书院留下一缕魂念布局,剩余的元神转世重修,只要机缘一到,她就可以借助转世身的躯体复活,然后,向仙门举起屠刀,实现她的誓言。 如果姜婵在古战场中没有守住灵台,哪怕她本身不愿,也会重复走上慕容倾的旧路。 当时是谁帮她驱散了残魂的侵蚀?是慕容倾吗?姜婵伸手摸了摸眉心,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对于自己穿书的原因,姜婵已经找到了,慕容倾穷尽一生都在挣扎,可又无法挣脱青天凰女的控制,她有一个很想救的人,因此才会把姜婵拖了进来,她希望姜婵可以跳出她可悲的命运,可以去救她想救的那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姜婵叹息一声,在慕容倾的生命里,只有一个人值得她这么做。 曲同尘。 可她为什么笃定曲同尘一定会死?以至于恳求姜婵一定要救下他。 还有姜云飞那块被挖走又出现在她身体里的圣骨,这一切的疑问,都指向姜家,指向十年前那个昏暗的房间。 此间事了,她要回姜家一趟。 头脑风暴完毕,姜婵试图起身,手臂伸展顺畅,体内灵力涌动正常。 她站了起来,发现浑身的伤都已经好了,腰不疼腿不酸,灵力充沛能跑能跳,要不是衣衫上凌乱的血迹,她都怀疑自己被姜云飞折磨的记忆是在做梦。 而且她的修为也突然升到了金丹中期,要知道,几天前她才刚刚结丹,这或许是叶星占据她身体的时候发生的一些奇妙变化。 这算不算某方面的因祸得福呢? 舒展筋骨完毕的姜婵这才发现离她不远的地方似乎还躺着一个人,看身形是个男的,小心的上前,戳了戳没反应,伸手翻过来,露出的是一张少年的脸。 这张脸姜婵记得,秘境里见过的那个少年道士,只是现在的他浑身是血,道袍已经被血给浸透了,裸露的皮肤崩开了无数细密的口子,原本是挺清秀的一个少年,现在就是一个血人。 这副模样,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姜婵的脑子恍了一下,想起来了,在她与青天凰女争夺身体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了这张脸,也是这副满脸血的样子,一遍一遍被叶星掀飞,又一遍一遍的冲上来,大声喊她醒来,眼睛红得像要哭出来。 姜婵感觉像被烫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想要替他清理伤口,找了一圈没找到,索性撕了一片衣裙下摆,就着潭水给他擦脸。 除了院长妈妈,姜婵没有遇见过一个愿意为她拼命的人,年少时有过幻想,最终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消逝,这种她早已忘记的愿望,居然在她穿书之后实现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少年道士为什么要救她,但是这种有人为之拼命的感觉。 甚好。 心口是暖的,微微有点涩。 姜婵弯起嘴角想笑,又立刻打住,换了个地方给少年擦手。 好险好险,差点就要长恋爱脑了,赶紧回忆两遍王宝钏挖野菜压压惊。 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啊,这与院长妈妈的保护,云霓和秦策的维护,以及小师妹苏玥的无脑粉完全不一样。 把少年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部擦干净,确认他的识海并没有问题,姜婵从储物手镯里掏了掏,翻出一堆疗伤药,捡了些用得着的喂他吃了,该抹的药粉也抹了,就静静的坐在一旁等待他苏醒。 倒不是她偷懒不擦衣服下的伤,反正她脸皮厚,帮院长妈妈照顾孤儿院里智力残障的弟弟也该见识的都见识了,只是这少年年纪不大,这个时代又相对保守,万一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少年醒了羞愤欲死,那气氛就比较尴尬了。 所以这种事情最好让他自己来,少年人的自尊心总要顾及一下的。 姜云飞怎么走的她不记得了,但是那种锁定她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但保不齐他会不会蹲在外围堵她,之前秦策说他已经联系了师尊,那最保险的举动就是在这里等着云霓来接她。 有云霓在,她就敢学螃蟹横着走。 当然顺便,等这个少年清醒,认真的道个谢。 第58章 恐怖如斯 原本姜婵只打算等这少年醒了之后就走,可这一等就是三天,这三天里她把能用的疗伤药都给他吃了,脸上手上裂开的皮肤也已经全部愈合,但他就是不醒。 姜婵再次探过他的识海,依旧没什么问题,她不是丹修,再具体就看不出来了,可这人总是不醒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已经三天了,秦策和师父云霓也没有来找她,传音法器再一次失灵,无法对外界进行沟通。 莫非之前打一架又把传音法器给打坏了? 姜婵拍了拍没有半点反应的传音镜,发起愁来。 临去白鹿书院之前,她把东方璃留在了客栈,现在的东方璃还没有踏入修仙一途,所能使用的只有源自血脉的隐身能力,时效还不长,在普通修士眼中可能看不出什么,但结丹之后的修士对万物感应更加灵敏,一眼就可以看出东方璃体内所蕴含的妖族血脉。 这个世界对混有妖族血脉的人并不友好,一旦被他们发现,东方璃的安全就成了很大的问题,之前考虑过秦策对妖邪极其厌恶的态度,她才选择暂时隐瞒东方璃的存在,打算绕过秦策直接去求云霓,尽量把东方璃留在瑶台宗。 这样一来,除了谷临风与东方璃有过一面之缘,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收留了一个半妖女孩。 姜婵出来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她很担心东方璃,也对这个总是不醒的少年感到担忧,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在沉睡,但姜婵觉得还是找个丹修看一看比较稳妥。 打定主意,姜婵刚召出常晴,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她不确定姜云飞是否还在某个地方盯着她,此人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只是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似乎出了什么意外,导致姜婵活了下来,姜云飞则不知所踪。 从她遇见姜云飞的情景来看,他已经完全黑化了,距离变态估计也不远了,或许他已经走了,又或许没有,但姜婵不敢赌,绝境之下求死,但只要过了那个危机,她又怕死得很。 御剑目标太大,所以姜婵选择带着这个少年穿过山脉返回皇城,如果秦策和师父找不到她,除了搜山,大概率会在皇城等待。 扶起少年,姜婵踉跄了一下,这少年看着年岁很小,身量却比她高得多,一下没准备好差点又把人给摔了下去。 再次将人扶正,为了避免摔倒只能将他的一条手臂挂在自己脖子上,自己抱住他的腰,就这么怪模怪样的站稳,虽然是出于赶路需求,但这样的姿态总显得有些暧昧,少年的脑袋就歪歪斜斜的倚在她头顶,垂下的发丝落在姜婵的耳侧,有些扎脖子。 姜婵努力驱散心头那一股怪异的错觉,凝神赶路。 修士的身法多数是用于对战,长途跋涉很是耗损灵气,姜婵带着少年在林间跑了了一天一夜,已经感到了很明显的疲惫,这处横断西南山脉很大,茫茫林海似乎看不见尽头。 姜婵在林间找了块空地暂时休息,自行打坐准备恢复元气。 远处的山道上传来阵阵密集的声响,看方向好像就是朝这边来的。 姜婵大喜,莫非是大师兄来找她了?可再一细细感应,来的人不多,几个炼气期修士,而他们好像,在逃命? 这些脚步声来得很匆忙,很快就出现在远处的树林中,最前方是五个练气期御剑修士,簇拥着中间一个绿裙少女,形色慌张,像是在逃命,身后远远的跟着两辆马车,也同样像是在逃命,鞭子抽得拉车的马疯了一样狂奔。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一支巨大的爪子从天而降,将一辆阵子疯狂逃窜的马车砸入地下,成了一滩肉饼,另一辆马车的车夫脸色煞白跳下车辙想跑,后背突然一阵剧痛,还未来得及呼喊一声,就已经与马车一起被拍成肉饼。 后方的动静几人都听到了,五人脸色大变,猛地将绿裙少女一推,厉声道:“郡主快走!” 绿裙少女被掌风推出好远,差点从剑上跌落,等她回头一看,一只巨大的剑齿虎正在冲着她咆哮,巨大的虎爪拍出,其中两人立即被拍得飞起,落入张开的虎口之中,剑齿虎慢慢的咀嚼了几下,嘴一张,将吃剩的骨头又吐了出来。 这一幕生嚼活人的情景就这么发生在眼前, 封无常看着被妖兽嚼成一堆碎骨的同僚心如刀割,这只剑齿虎妖兽背后已生双翼,快要开灵了,根本就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余光扫见绿裙少女还没有走远,顿时气血上涌,奋力抵抗妖兽的攻势,绝望的大喊:“走啊!别让我等白死!” 绿裙少女脸色煞白,双目惊恐,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而下,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封大哥!” 一瞬的功夫,另外两人也尽数葬身虎口,剑齿虎的嘴边鲜血淋漓,澄黄的眼珠染出一丝凶戾,一声咆哮,虎爪再次拍落下来。 封无常全力抵抗,目眦欲裂,口鼻溢血,将衣襟全部打湿,用尽最后一口气,怒吼:“走!!” 绿裙少女眼泪愈发汹涌,咬牙转身准备御剑,眼前却突兀的出现一个青衣女子,侧着身,清冷如月辉,静静的看着封无常与剑齿虎的搏杀。 这人出现得十分突兀,她完全没有察觉。 绿裙少女大惊之下又大喜,急声道:“还请这位道友出手,救救封大哥,陆青萍感激不尽!” 姜婵的眼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是她啊……肖潜的一号红颜,武王府小郡主,陆青萍。 原本她只是来看热闹的,这只变异的剑齿虎妖兽约等于修士的筑基后期,单凭这几个人压根连抗衡的机会都没有,倒是那个练气九阶的修士,居然硬生生在这头妖兽口下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可敬可佩。 这人坚持得太痛苦,恍然让姜婵想起被姜云飞追杀的惨状,陡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不忍。 她过来本来就是准备打架的,但绿裙少女这一自报家门,就令她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和肖潜的女人特别有缘分,下炎皇墓遇上瑶池圣女,抓个贼遇上东方璃,看个热闹的功夫又遇上陆青萍。 姜婵感叹,这世界还真是小,人生何处不相逢。 召出常晴在手,姜婵迎着那头妖兽的方向冲过去,再不动手,那人就要被妖兽拍死了。 山风里传来不寻常的气息,剑齿虎妖兽抬起脑袋,浑浊的眼睛里映照出立在空中的持剑青衣女子,它还没有正式开灵,尚且懵懂,但野兽的本能告诉它,这个人类很危险。 剑齿虎将奄奄一息的封无常丢到一边,张口朝着空中的姜婵一声咆哮,音波四散,飞沙走石。 姜婵立于空中,衣袍无风自动,只举起常晴,一剑斩下:“叠浪九重,破!” 滔天江河汹涌而下,涌起的浪头如同一击重锤,猛地砸在剑齿虎妖兽庞大的身躯上,妖兽哀嚎一声,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前后吧通亮骨茬毕现, 妖兽转身要逃,下一道水浪就已经冲至身后,无处可躲,剑齿虎只能发出一声哀鸣,大浪过后,剑齿虎尸首分离,而汹涌的浪头继续前赴后继,直至把妖兽的身躯碾成一堆烂泥。 陆青萍眼睁睁看着这只妖兽成为一滩乱七八糟的碎肉,脸色愈发煞白,转身干呕起来,再看空中的持剑女子时,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畏惧。 姜婵:………… 原本是想试试自己如今金丹中期能发挥多大实力,所以下手完全没有收着,同样的招式,筑基后期和金丹中期施展出来的效果那叫一个天差地别,杀这头妖兽其实不需要这么强的术法,但术法已经放出去了,她只能默默的看着这头妖兽被叠浪九重碾成碎肉。 再一次感受到与之前的巨大差别,姜婵再次为自己连杀数名金丹的战绩表示万分侥幸。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嘶,金丹强者,恐怖如斯。 第59章 蓝电鹰王 解决了剑齿虎妖兽,姜婵收了剑落回地面,见地上躺着的人满身是血像是要不行了,正打算上前瞧瞧能不能帮个忙,刚上前走了一步,陆青萍就张开双臂挡住了她。 作为男主的红颜之一,陆青萍的颜值还是很在线的,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就占去好大一部分位置,加上一身绿裙,灵气盎然,一派天真无邪的少女娇憨,顶着这样一张脸,无论做什么坏事都令人恨不起来。 陆青萍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害怕得浑身发抖,这个女子长得很美,眉目如画气质清冷,但再美丽的女子,用那么残暴的手段把一头妖兽碾成肉泥,都很难令人生出畏惧之外的第二种情绪。 姜婵这具身体原本气势已成,需要她时刻收敛着一点以防吓到别人,但因为刚刚杀完妖兽,浑身气势还未来得及收敛,强大的压迫感和未尽的杀气迎面而来,吓得陆青萍脸色发白,大大的眼睛里盈满恐惧,两行泪水滚滚而下,如受到惊吓的兔子,即便已经被吓成这样,她也依然没有躲避,倔强的拦在封无常身前。 陆青萍的防备如此明显,姜婵意识到自己貌似吓到人了,这段时间一直被人追杀,搞得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弱的小垃圾,都快自闭了,现在看到陆青萍才恍觉,其实只要不和肖潜和姜云飞这种天选之子去做对比,以她的修为天赋也无愧当世天骄的称号,毕竟她正式踏入修仙路到现在,满打满算只有三年,三年之间到达金丹中期,这个速度就算在天才中也足以令人侧目了。 只需要给她点时间。 姜婵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一支蓝雪草扔给陆青萍,转身就走,人家不待见她,她自然也没必要再上赶着讨好了。 她的疗伤药都给那个少年道士用完了,丹药没有,但从公孙鸿那里得来的灵草不少,虽然疗伤效果比不上丹药,但聊胜于无。 刚走了两步就听到陆青萍的喊声:“请等等!” 陆青萍小跑过来,绕到姜婵身前,握着那株蓝雪草,刚鼓起的勇气自触及姜婵的目光时又开始泄气,紧张的开口:“我……我是武王府的郡主,我父亲是皇朝的武王,这次进山本是为我父亲的寿宴准备贺礼,结果在这里遇到了妖兽,我的护卫都死了,就剩封大哥重伤在身,我能不能请你送我出去?出去之后我一定重谢!你要什么我都给!” 像是怕被打断,陆青萍这段话说得很快,说完了就紧张兮兮的看着姜婵。 姜婵很是郁闷,她这张脸除了没什么表情之外,长的是很好看的,怎么陆青萍看她就像看一只危险的猛兽一样,瑟瑟发抖我见犹怜。 对于陆青萍的要求,姜婵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修仙法则第二条,出门在外,不要多管闲事。 很多麻烦都是因为管闲事而引起的,往往就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被卷进一个大大的麻烦里。 她又不是主角,没有走副本的需要,所以,敬谢不敏。 姜婵的拒绝干脆利落,语气强硬得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陆青萍眼里的光瞬间消失了,委屈又愤恨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头去扶躺在地上的封无常,一副打算自己带着他离开的样子。 封无常伤得很重,就躺下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把身下的地面染红了一大片,眼见陆青萍不管不顾的要把他扶起来,姜婵好意提醒:“他伤得很重,最好暂时不要挪,否则性命堪忧。” 陆青萍头也不抬,继续用力,这么娇小的一个少女,硬是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扶了起来,生硬的答道:“多谢前辈,不过不劳前辈操心了。” 说完就扶着封无常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姜婵呵呵,武王府的小郡主,千娇万宠的长大,自然是有些脾气在身上的,原书的陆青萍性情活泼古灵精怪,但古灵精怪的另一层含义就是小性子说来就来,刚刚还对姜婵怕得小命,就因为姜婵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就立刻忘了之前的害怕,理所应当的发起了脾气。 娇贵惯了的少女是需要哄的,可问题是,姜婵又不是男主,和陆青萍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什么要哄? 封无常真死了也是陆青萍自己的事情。 姜婵继续走回树下,不再关注陆青萍的去向,又不是她害的,死不死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陆青萍艰难的走了一截,封无常的身躯压得她腰都直不起来,一时委屈极了,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都这样了,那个女人也不帮帮她,明明她修为那么高,带自己出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都说了会给她报酬的,自己又不是白让她帮忙。 长得那么美,修为那么高,心肠居然那么硬!陆青萍越想越委屈,呜呜的哭了起来:“父王……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一个人偷跑了,我想回家……呜呜……” 好不凄凉。 陆青萍走了,山林间恢复清静,姜婵刚坐下调息了一会儿,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陡然出现,回头望去,陆青萍居然去而复返,神色更加惊慌,御剑而返,但封无常却不见了踪影。 姜婵猛的站起,召出常晴,带起少年道士御剑而起。 有东西过来了,还是很厉害的东西,明显这是陆青萍招来的,与她无关,必须赶紧走。 下方陆青萍大声哭喊:“救救我!” 姜婵头也不会继续御剑,果然路上的闲事不能管,容易出大麻烦,她自己还麻烦一身呢,暂时没空救人。 陆青萍看着迅速远离的姜婵,眼睛通红,红唇紧咬,暗恨不已,她明明可以救自己的!她那么强大,明明可以帮她一把的! 心思回转之间,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 唳—— 声震八方。 姜婵回头一望陡然色变,一只巨大的蓝电鹰从远处急速飞来,展开的双翼卷起强烈的飓风,所到之处树折石飞,这只蓝电鹰的头部已经生出三条金色的翎羽,形如皇冠。 这还不是普通的蓝电鹰,是蓝电鹰王!修为堪比化神,与瑶台宗那只五彩玄凤一个级别的妖兽! 陆青萍到底干了什么?居然把这种东西招来了? 姜婵没空去想,只想自己赶紧逃离蓝电鹰王所在的区域,突然身后有风声,姜婵反手一掌打出,触感很奇怪,像陶瓷一样,一掌下去就直接裂开了。 抛洒在空中的,是透明的黏稠物,碎裂的蛋壳,以及一颗黄灿灿的蛋黄。 而随着这颗蛋的碎裂,蓝电鹰王的目光迅速锁定了她,张口就是一道蓝色的电弧攻击。 姜婵匆忙凝聚出一名厚重的冰镜抵挡,电弧瞬息而至,击碎冰镜,水雾过后,姜婵早已消失不见,蓝电鹰王仰天又是一声长唳,再度将目光转向下方的陆青萍。 陆青萍脸色发白,再次狼狈奔逃,一边逃一边嚎哭:“是她打碎了你的蛋,你去找她啊!跟我没有关系的!” 距离此处百里外,姜婵张开的空间中飞出,控制着常晴在一处山涧落下,蓝电鹰王那一击她虽然挡下了,但余波的震荡使得她胸腔内气血翻涌得厉害,需要重新调息一下。 想起陆青萍,姜婵眼中浮现一丝冷厉,她倒是低估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小郡主,蓝电鹰性情温顺,一般不主动攻击人,当时她还奇怪陆青萍到底是怎么招惹到了它,原来陆青萍居然胆大包天到去偷窃蓝电鹰王的孩子,在被鹰王追击的途中甚至想要嫁祸她来引走鹰王以便自己逃生。 外表看着天真无邪,可这心思不可谓不狠,姜婵与她毫无仇怨,甚至算救了她一命,结果她倒是反过来恩将仇报。 陆青萍口中那个封大哥,估计已经成了黄泉鬼。 若不是她的储物手镯里还有一块秦策给他的小传送符,估计也难逃陆青萍的算计。 山涧边,调息完毕的姜婵起身,看向来时的方向,她不爱惹事,但如果有人惹到她头上,那她也不介意让对方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 她要去找陆青萍算账,那再带着这少年就不太方便了,找了一处相对干爽的地方,取出玉符布下一个小型保护结界将少年笼罩其中后,姜婵手握传送玉符,消失在原地。 姜婵刚走,丹阳子的身形就显化了出来,迅速为肖潜查看伤势,念叨不止:“哎呀总算出来了,这天天形影不离的,搞得老夫面都不敢露,完全无法下手。” “还找什么丹修啊……老夫就是当世第一丹修!。” 第60章 两个选择 山林之中,陆青萍正在狼狈逃跑,她的飞剑已经折断了,现在只能靠着自身那点微薄的灵力逃跑。 蓝电鹰王一直就在她的头顶,巨大的阴影笼罩之下,陆青萍逃无可逃。 一道蓝色的电弧从上空击落,如若电网,附近所有的树木一瞬化为焦炭,鹰王巨大的双翅一展,飓风四起,将此处夷为白地。 白地中心,陆青萍伏倒在地,瑟瑟发抖。 看着上方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陆青萍再有不甘,也只能将储物手镯中剩余最后一枚鹰卵双手举起,大喊:“我还给你!我把你的孩子还给你!但你要是再攻击我,我现在就把它砸破!” 陆青萍的威胁非常苍白,但效果很好,盘旋在空中的蓝电鹰王逐渐下落,收起羽翼站在她面前,张嘴又是一声尖唳,像要刺破耳膜,在她的识海中,模糊的接收到一个信息。 把孩子还给我,我放你离去。 陆青萍大喜,双手举起巨大的蛋,缓缓靠近蓝电鹰王,鹰王低下头,准备去衔她手中的蛋。 此时陆青萍突然迅速收回手中的蛋,右手一掌打中鹰王的额头,指缝间一枚黑色的钉子瞬间没入,蓝电鹰王发出一声极怒的啼叫,张口欲喷吐雷电,额头黑光一闪,鹰王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陆青萍惊魂未定,躲出去好远,直到确认蓝电鹰王确实不能再动弹之后才上前查看,顿时高兴起来:“爷爷给的定魂针果然有用!这这下好了,给父王的寿礼不仅有蓝电鹰卵,还有一只活的蓝电鹰王!父王一高兴,肯定就不会再追究我偷跑的事情了!” 陆青萍蹲下身来,看着地上不断喘息哀鸣的蓝电鹰王,眼神越来越冷,伸手一掌抽向鹰王的脑袋,冷哼道:“不过是只扁毛畜生!居然敢伤我!若不是要拿你给父王做贺礼,本郡主一定拔了你的毛炖汤喝!” 蓝电鹰王的眼中充满愤怒,但妖元被钉死,动弹不得,只能啼叫不止。 “闭嘴!吵死啦!”陆青萍再次一巴掌扇在鹰王的头上,双手托着下巴思考,“这定魂针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只有一枚,否则我就给那个恶女人来一针!居然敢抛下我一个人跑了……” “是吗?”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青萍陡然一惊,猛然站起,看着出现在身后的姜婵脸色又是一白:“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婵看着地上哀鸣不止的蓝电鹰王,惋惜的摇头:“连畜生都骗,陆青萍,你心思如此恶毒,你父王知道吗?” 陆青萍脸色青白交加,辩解道:“是这扁毛畜生要杀我!我自保而已。” “你不偷走它的孩子,它怎么会追杀你?而且它都答应放你走了,你还对它下手,”姜婵声音淡淡,“那个姓封的,被你用来断后了吧?” 陆青萍眼睛一红,又哭了起来:“我没有办法……这畜生要杀我,封大哥又已经重伤,我如果死了,才是对不起他。” 对于这个姑娘调换语境的能力姜婵是服气的吗,按照她的说法,那个姓封的死得其所,毕竟他那么拼命就是为了保护陆青萍。 但换一种说法,那人豁出命去救陆青萍,面对强敌追杀时却被陆青萍弃如敝履,令人齿冷。 而且当初姜婵已经提醒过她,姓封的伤势太重不能挪动,可陆青萍只为了和姜婵斗气,硬要拖着他走,可见在陆青萍眼里,这个封大哥的死活其实不太重要,当时在姜婵面前对他维护,大概是知道自己一个人走不出,需要一个保护,一旦发现此人没了保护她的价值,反而成了她的拖累,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个人。 姜婵算是看透了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陆青萍,她就是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说起来有些讽刺,她和姜婵本质属于一种人。 不同的是因为院长妈妈的缘故,姜婵会为自己划下一条名为善良的底线,可以利己,但非必要情况不损人。 “那我呢?我救了你,你反倒恩将仇报,利用我来引来蓝电鹰王的注意?”姜婵继续问。 陆青萍目光闪躲,语带愧疚,哭得更大声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是没有办法,我修为太弱,又受了伤……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想办法脱身的,呜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封大哥他们为了救我已经全部死了,我,我不能让他们白死……” 因为修为高就活该给别人当靶子?明明做了坏事,还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受害者,委委屈屈的求原谅,陆青萍此举,高啊。 换做别人或许见她哭成这样应该就心软不追究了,但姜婵不会,只要她没有道德,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绑架她。 “你那封大哥要是知道你拿他们的死来当作恶的借口,不知会不会后悔为你去死。” 陆青萍紧紧咬着下唇,十分委屈:“我已经道歉了,如果你要补偿,等我出去之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姐姐,求求你了,把我带出去吧!” 姜婵看得眉心直跳,作者你是不是对天真少女有什么误解?这哪里是天真少女,这明明是一整个白切黑高段位绿茶啊!还是心狠手辣那种。 事已至此,姜婵已经不打算跟她废话了,手中聚起一支水灵冰锥,看向陆青萍:“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为你找一个妖兽巢穴,把你扔进去,你只要能活着出来,我就再不追究,第二,我现在就杀了你。选吧!” 陆青萍脸色变了,眼泪也不再滚落,神情显得十分愤怒,声音变尖:“你敢!我是武王府郡主,你不能动我!你现在不是没事吗?为什么还要找我的麻烦?” 姜婵已经不想和她交谈了,一步一步走近陆青萍,在她身前站定:“选好了吗?没选好的话,我就替你选了。” 陆青萍低下头,开始小声啜泣,突然身形一动,迅速跑开,手中玉符一握,一道空间门缓缓打开。 “想跑?回来!”姜婵指间一动,一条红绳蜿蜒而出,缠上她的四肢,硬将她从即将闭合的空间门里拖了出来。 此地没有别人,姜婵用起牵丝来毫无顾忌。 陆青萍惊叫一声,被牵丝扯得高高飞起,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暂时昏死过去。 看着已经昏迷的陆青萍,姜婵有些犹豫,这个陆青萍是男主肖潜的红颜之一,如果被她杀了,是否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未知的改变? 现在的剧情除了主线正常,其他的故事线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万一她的举动干涉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运行…… 可如果不杀陆青萍,恐怕之后会麻烦不断,后患无穷。 正当姜婵犹豫着要不要就此下杀手时,天空再次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啼,很快,一只巨鹰已至头顶,遮天蔽日。 姜婵瞳孔一缩,坏了!这只蓝电鹰王有配偶,现在找上门来了! 第61章 枝蔓 这同样是一只蓝电鹰王,甚至比之前那只体型更大,头上的三根金色翎羽极其耀眼,甚至隐隐有生出第四根的趋势,这只雄性鹰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林中动弹不得的配偶,金色的双眼顿时升起一股人性化的暴怒,双翅猛的一震,大片蓝色的电弧如同落雨,将此处尽数笼罩。 这些雷电虽然比不上天雷,但也是妖兽的额本源所化,威力不俗,姜婵左右闪躲,尽量避开垂落的雷电,面对媲美化神境的蓝电鹰王,姜婵萌生退意,但此地已被鹰王所控,这种垂落天际的电弧与姜婵的大风雨术类似,主打控场,在电弧覆盖的范围内,鹰王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这种级别的妖兽已经开灵,可以与修士进行沟通,姜婵试图向这只鹰王说明它的配偶不是自己所害,但它明显已经被怒火所控,听不进一句话。 鹰王张喙,一团巨大的雷电球开始飞速形成,一声尖厉的啼叫后,雷电球携着一股不可抵挡之势,轰然砸落! 姜婵退无可退,只能厉喝:“天风动!水龙吟!” 八条水龙拔地而起,咆哮着迎上砸落的雷电球,两者相交,炸开一声巨大的轰鸣,罡风呼号,震荡八方! 这股爆炸的余波如水一般向周围散开,所到之处树木焦枯,山飞石溅,烟尘平息之后,只剩满地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七竖八纵横交错。 这一击姜婵是全力施为,当初她刚刚结丹时可召动六条水龙,现在以金丹中期的修为全力出手,八条水龙的威势也只能堪堪将鹰王的攻击抵挡下来。 姜婵手持常晴,全力戒备,鹰王又一次张喙,巨大的蓝色雷电球再次凝聚成形,只不过这一次不止一个,很快大量的雷电球就如同下冰雹一般,再次砸落! 妖兽的攻击比较单一,因为它们灵智不高,只会运用自己身体的本源力量,但就算这只蓝电鹰王只会吐雷电球,但这种程度也太过恐怖了。 姜婵看着满天砸落的雷电球脸色一白,卧槽了这怎么玩?直接平推碾压?犯规啊鸟兄! 此处已经被蓝电鹰王的雷电所覆盖,无论她跑到哪里都无法躲开雷电球的攻击,没有任何战术可用,只能硬刚! 可是让她硬刚一只媲美化神境的妖兽?还不如直接降一道雷劈死她算了。 姜婵暗自叫苦,时运不济啊时运不济,最近她的运气简直衰弱到了极点,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碰上她打不过的存在? 无法躲避,姜婵只好松开常晴,双手掐诀:“天水星河,起!” 灵动的水流从脚下涌起,飞速扩张,浮动的水流交融在一起,在姜婵面前形成一张透明的膜,巨大的水泡把姜婵包裹在其中,体表流转着盈盈星光。 面对铺天盖地的雷电球,天水星河只坚持了不到十息,就轰然破裂,上方的蓝电鹰王不仅没有平静,反而更加狂躁起来,胸前的羽毛雷光闪烁,这是它在酝酿雷电球的前兆。 天水星河失效,姜婵只好再次拿起常晴,专注的盯着落下的攻击,灵力注入剑中,银光闪烁。 雷电球转瞬即至,姜婵握剑迎面一斩,并没有破开雷电球,只是将它斩向了另一个方向,姜婵也被这股反震之力推得退后数步,胸腔内翻江倒海。 强行把到喉咙的血咽回去,这段时间她吐的血够多了,吃一百个鸡蛋都补不回来,不能再吐血了。 璀璨的雷光不会因为她的停顿而停止,继续所向披靡的砸落,姜婵想骂人,非常想,怎么她的穿书和别人的穿书就不一样,别人穿书是金尊玉贵来享福,她穿书之后天天干架天天吐血。 在被蓝电鹰王锁定的区域里,小传送阵没用,到了这种程度的修士,对于空间的掌握已经得心应手,封锁空间也就挥挥手的事情。 雷电球已经近在眼前,姜婵咬牙,反正都是雷,她按照对付天雷的方法引入体内化解应该可行,虽然过程比较遭罪,但效果应该是有的吗,实在扛不住的话,就把镇在她玲珑塔里的那缕残魂丢出去,反正这缕残魂挺能挨雷的。 姜婵咬着牙准备硬抗,一道身影突然如风一般出现,姜婵脚下一空,被人拦腰抱起,来人身法很灵活,在雷电之间穿梭不停。 在姜婵的视角里,只能看见半张侧脸和一截下巴,少年的脸在蓝色的雷光下忽明忽暗,显得神秘莫测,穿过一片密集的雷暴时,已经无法通过身法挪移来躲避,只能硬闯。 雷电球轰然砸落,姜婵瞳孔紧锁,喊了一声小心! 可此处是雷暴中心,完全无路可避,雷电球砸落在少年的后背,他只是闷哼一声,脚下速度不停,身体更加前倾,一副要把姜婵整个人护在身下的架势。 心头猛地升起一股猛烈的悸动,各种滋味一同上涌,姜婵无暇去想那是什么,伸出双臂穿过他的肋下,在他身后再次凝聚天水星河,帮助他抵挡雷光球,融融水光再现,将两人包裹其中。 这样的姿态,像是姜婵在他怀中拥抱着他,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口,甚至能听到胸腔里的心跳声。 身体的主人有一瞬间僵住,又立即继续前行。 在雷光漫天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姜婵的耳畔万籁俱静,只有心跳的声音在回荡。 心脏跳动的声音强而有力,如鼓如钟,鼓声逐渐加快,与姜婵的心跳合拍,逐渐相叠,终演化成一场震天的轰鸣。 一种细细的情愫,如藤蔓一般,开始在四肢百骸中蜿蜒生长。 万物复苏。 少年抱着姜婵闯出了雷暴中心,找了一块相对安全的地方把姜婵放下,低声说了一句:“你在此地不要走动,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便匆匆回头,迎向空中的蓝电鹰王。 他走得太快,姜婵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很红,连带着脖子都是红的。 姜婵:……莫名有一种调戏了纯情少男的感觉,这种事情不应该她脸红吗? 还有,留在此地不要走动,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就是感觉有点毛病。 姜婵想不起来,就不再做细想,抬头看向空中的少年道士,在巨大的雷电鹰王面前,这道身影显得很是渺小,但他就立在那里,就莫名有了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巍峨气势。 面对蓝电鹰王,肖潜本能的想使用最顺手的重剑,却又一眼瞄到下方的姜婵,默默的换了一个武器,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身份。 于是取出了那柄修长的灵犀剑,灵犀剑一入手,耳边传来丹阳子的喝声:“小子不可!” 可为时已晚,灵犀剑的模样已经出现在姜婵的眼中。 那把剑华丽修长,形态极美,单握在手中就是一种视觉盛宴,姜婵看着那把剑,似乎听到心底什么东西怦的一声断了,那些缠绕的枝枝蔓蔓一瞬枯萎,重新归于寂无。 是你啊,肖潜。 第62章 之一与唯一 高空之上,蓝电鹰王已经彻底发狂了,澄黄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这头妖兽虽然已经开灵,但其本质还是野兽,即便是以温顺着称的蓝电鹰,在发狂之后的状态也极其狂暴。 大片的乌云集于上空,蓝电鹰王巨大的身躯浮于空中,头上的三根金色翎羽极为璀璨,张开的双翼往身前合拢,仰天长唳。 肖潜手持灵犀剑,对师父的阻止有些不明所以,连忙询问道:“师父,这把剑有什么问题吗?” 丹阳子一时语噎,又立即出声提醒:“小心!蓝电鹰王过来了!” 话音未落,蓝电鹰王合起的翅膀猛然向外张开,灰黑色的羽翼边缘浮现一丝金光,这些闪着金光的羽毛根根立起,金色与蓝色的雷光缭绕,如下了一场泼天暴雨,轰然落下! 这些裹挟着雷光的金色羽毛要比单纯的雷电球难缠得多,肖潜一路后退,在心中大喊:“师父助我!” 浑厚的灵力在经脉间充盈,肖潜浑身的气息节节攀升,最终停留在化神境! 而此时一直盘旋高空的蓝电鹰王振翅一动,俯冲下来。 “这只蓝电鹰王在抽取自己的本源,其势不能久,小子,你动作要快一点了,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了,等瑶台宗的人赶过来就不太妙了。”丹阳子的声音在肖潜脑中响起。 肖潜不明所以:“为什么要避开瑶台宗?” 丹阳子呵呵一笑:“那丫头体内的异常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当年那场妖族暴乱,十大圣王联手才将妖帝玄殊镇压,紫灵元君云霓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弟子乃是远古妖族转世,你觉得事情会如何?” “以防万一,还需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好做准备,一尊准帝的转世道果,日后一定会觉醒,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一旦觉醒,就会成为比玄殊更麻烦的存在。” 肖潜心头一沉,看着俯冲下来的蓝电鹰王,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灵犀剑上灵光四溢,携带着滔天烈焰,自下而上,与俯冲下来的蓝电鹰王相撞,雷光与火焰弥漫成海,一人一鸟开始全力搏杀。 下方的姜婵看着这一幕,隐隐觉得心里有些发涩,穿书前她已经毕业参加工作,也不是十六七岁的浪漫少女,早已经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习惯用婚姻的角度去挑选合适的对象,胸腔里那颗心仿佛是钢筋水泥铸就,任它惊涛拍岸,我自巍峨不动。 二十年来唯一一次朦胧的心动,还未等这株新生的藤蔓开出花,就在一瞬间枯死了。 但奇妙的是她知道这少年就是肖潜之后,只短暂的意外了一瞬,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作为后宫爽文的男主,本身就对所有女角色存在极高的魅力吸引,再有一定的剧情加成,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水到渠成。 如果他是肖潜的话,那姜婵的心动似乎就变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对于姜婵本人来讲,这件事情她不愿意接受,虽然她穿书了,虽然她想活命,但也不想成为男主众多的红颜之一,而这也不是小器或者拈酸,是一个基本的尊严底线问题。 我不能做之一,我只能做唯一。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瑶池圣女那一场神女梦,早已云收雨散。 这不可以,她不要。 刚刚开始生长的藤蔓寸寸枯死,震如擂鼓的心跳重新归于平静。 姜婵觉得难受,心有点疼,有点涩,有点委屈,细细碎碎的,刺得她眼睛发酸,不得咬紧下唇迫使自己冷静。 深呼吸,调整心绪,姜婵强行将思维转换到新的关系问题上。 现在看来,肖潜对自己的仇恨值已经被消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善待肖家,三年之后履约一战,最后解除婚约,自此就与肖家没有半分瓜葛。 肖潜继续他的强者之路,姜婵继续她的女配洗白之途,挺好。 关系已经维持到现在了,不能浪费,还是得继续维持,那就,假装不知道好了,她本就是个情感凉薄之人,压住自身情绪之后,就习惯性开始盘算如何获得最大的收益。 至少还是不能与肖潜交恶。 盘算归盘算,可被压下去的情感仍然像只小虫,慢悠悠的啃食心口。 姜婵木着脸抬头看向战场,疼就疼吧,总会习惯的,说不定哪天就不疼了。 空中肖潜与蓝电鹰王得到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在老爷爷上身的肖潜面前,蓝电鹰王只能节节败退,剑光曳过,鹰王胸口出现一道极深的伤口,大片血迹洒落而下。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另一只蓝电鹰王睁着一双澄黄的眼睛,悲哀的啼叫着,眼中居然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 姜婵微微一愣,再看向空中那只已经被打得满身是伤依然毫不退缩的蓝电鹰王,陡然升起一股怜悯,这对鹰王本来性情温顺,即便被陆青萍偷走自己的孩子并砸坏了一颗蛋,这只雌鹰也只要对方把剩下的那个孩子还给自己就可以放对方走,若非陆青萍出尔反尔袭杀雌鹰,这只雄鹰也不至于抽取本源来拼命。 空中那只正在搏杀的蓝电鹰王,头上原本极其耀眼的三根金色翎羽颜色已经很黯淡,再打下去,它会死。 姜婵从昏死的陆青萍手上将储物镯摘了下来,打算从中取出那颗蛋,神识刚刚接触手镯,一道虚影突然出现,是个看起来很威武的中年男子,面庞方正,不怒自危,张口就是怒喝:“何人胆敢伤我女儿?” 姜婵眼皮一跳,不愧是最受宠的王府小郡主,这当爹的还偷偷藏了一缕神念在陆青萍身上。 果然路上遇到的人不要随便救,容易招惹源源不断的麻烦,这缕神念现身,估计在皇城中的武王也感应到了。 现在说是个误会大约是不可信的,于是姜婵并指一点,击碎了这一缕微弱的神念。 这缕神念只是用来感应陆青萍的位置,实则没有多强的力量,但动作得快点了,不然等武王过来就更难脱身了。 取出那颗蛋,姜婵来到雌鹰身边,放出神识与之交流:“我知道你能听懂,你也知道偷你孩子的人不是我,现在我把你的孩子还给你,你让上边那只鹰王下来,再打下去它就要被打死了。” 雌鹰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点了点硕大的脑袋,开始朝着天空啼鸣。 此时的雄鹰已经满身是血,飞在空中摇摇欲坠,听见雌鹰的呼唤,立即摆脱战场,想要飞下来,但它伤得太重了,无法保持稳定的飞行,所以它几乎是重重的砸落下来的。 两只蓝电鹰王互相依偎着,发出低低的啼叫,姜婵把那颗蛋放在雌鹰身边,叹息一声往后退开。 那只雄鹰活不成了,头上的金色翎羽已经完全褪色,本源力量被抽空,很快就要死了。 空中的肖潜见状也停手落了下来,手掌一翻,灵犀剑被收回储物戒中。 看着这张少年道士的脸姜婵又一阵心情复杂,但还是认真的行礼道谢:“承蒙道友多次搭救,姜婵感激不尽。” 看到姜婵,肖潜又开始觉得心慌,脸上似乎又要烧起来,顿时干咳一声,佯装镇定:“姜仙子不必客气。” 两道目光交汇之中,双方都愣了一下,又不约而同的别过头去,各自神游。 姜婵无比痛恨自己的反应,你紧张个毛啊!镇定一点!端起你的范儿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肖潜憋了半天不知道应该说点啥,只好把目光看向那个趴在地上的绿裙少女,方才他就看到这里还有个人,但当时只顾救姜婵而来完全没有细看,现在一瞧却发现是个熟人,略有诧异:“陆青萍?” 姜婵立刻正常了,也不紧张了,差点忘了,这个陆青萍,可是男主的第一位红颜,按时间线算,肖潜早在枯沙原就已经和她认识了。 姜婵现在已经不担心肖潜会杀她了,但出于日后相处的考虑,她还是尽量言简意赅的将之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虽然她跳过了大部分认为不重要的情节,只重点讲了事情本身,但丹阳子藏身于戒指中时可是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在姜婵讲述时,他就时不时给肖潜补充一下。 事情讲完,肖潜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他与陆青萍在枯沙原曾有一面之缘,对方被沙兽袭击,自己路过顺手将其救下,当时她也曾请求自己送她回去,只是他赶着进炎皇墓,就直接拒绝了。 非亲非故,他救她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现在看来,当时的决定是对的,这个武王府的小郡主,就是个恩将仇报的歹毒之人。 他被青天凰女所伤,灵魂受到震荡陷入沉睡,姜婵带着昏迷的他走了那么远,出于好意救人还被陆青萍嫁祸,一念及此肖潜就大为愤怒,陆青萍是武王府郡主,深受武王宠爱,她在林中遇险陷害姜婵未果,反被姜婵拿下,此女心思恶毒,若放她回去,再向武王诬告,以武王的脾气,恐怕难以善了。 脑中飞快的将事情捋了一遍,肖潜看陆青萍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 “方才我击碎了武王留下的神念,估计再过不久他就要过来了,只是……”姜婵欲言又止,对陆青萍,她是真的起了杀心的,但如果肖潜要保陆青萍,她就不好动手了。 肖潜冷冷的看着陆青萍,伸手将她提了起来:“这好办,我来处理。” 半刻钟后,肖潜在山林间找到了一处赤麟蟒的洞穴,扬手将依然昏迷的陆青萍丢了进去。 跟在后方的姜婵:……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一种默契,她确实就是想这么干的。 第63章 月下 肖潜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红颜之一给扔妖兽巢里了。 那是妖兽赤麟蟒的巢穴,与性情温顺的蓝电鹰不同,赤麟蟒本性凶残,它所在的地盘一般普通妖兽都会远远避开,就这片天断山脉中,每年都会有前来历练的修士遭到赤麟蟒的攻击,鲜少有逃得掉的。 对此皇室曾经考虑过对其进行捕杀,但后来又发现赤麟蟒的皮与鳞是炼制高阶法器最好的材料,而且这年份越长的赤麟蟒,皮和鳞的品质就更好,于是这条建议就被暂且搁置,转而开始有意的对这种妖兽进行豢养。 财帛动人心,即便皇室已经再三强调赤麟蟒的危险性,但依旧有人前赴后继的进山猎杀,除少部分艺高胆大之辈外,其余的都成了赤麟蟒的口中食。 陆青萍原本就是进山来找天材地宝的,先招惹妖兽剑齿虎,后又胆大包天的打蓝电鹰王的主意,那么她死在浑身是宝的赤麟蟒巢穴里,合情合理。 除了肖潜亲手送陆青萍上路这一点有点诡异之外,姜婵很想给他点个赞。 那只雄性蓝电鹰王已经死了,被定魂针困住动弹不得的雌鹰还有那颗蛋被姜婵暂时带走,武王发现女儿不见之后一定会到处寻找,如果被他发现这只中了针的雌鹰,那雌鹰必定会成为武王泄愤的工具,必死无疑。 处理完陆青萍,肖潜又将附近的痕迹清理了一下,与姜婵一起迅速远离此地。 两人离开后没多久,一道雄浑的气势从皇城方向急速飞来,正是那道神念的主人,陆青萍的父亲,武王姬承。 凭借着神念最后感知到的方向,姬承落入那片树林。 这里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满地都是雷电球砸出来的巨坑,姬承面沉如水,细细寻找,可除了一只已经死去的蓝电鹰王外,并没有找到女儿的身影,也捕捉不到她的气息。 姬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喊一声:“青萍!” 声音如洪钟大吕,震荡四方,惊起野兽飞鸟无数,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三天后,姜婵与肖潜已经远离天断山脉中心,接近山脉边缘,天色已近黄昏,两人就找了片干净的地方坐下暂做休整。 两人一路同行好几天,出了天断山,就得分道扬镳,这三天两人基本没怎么说过话,肖潜是不知道怎么说,姜婵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上若有似无的某种氛围总是挥之不去,在这里肖潜提出休整,姜婵也没有反对,算是一种不必言说的心照不宣。 “准帝法身相?”姜婵诧异又懵逼,这是个什么东西? 肖潜坐在一棵松树下,仔细的跟姜婵解释了一遍,这世间万年没出过大帝,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听完肖潜的解释,姜婵只觉得太阳穴在狂跳,原本以为只要摆脱慕容倾之前造成的恶劣影响就行,现在看来连这具身体都是个定时炸弹。 白鹿古碑中,那缕残魂尝试控制姜婵失败,被她镇于玲珑塔中,但照肖潜的说法,准帝的转世一定会觉醒,就算姜婵摆脱了残魂的控制,时机成熟之后,青天凰女叶星依然会占据她的身体重新醒来。 只要姜婵还用这具身体一天,就永远有叶星吞噬的危险。 姜婵依然还记得当她从梦境中醒来时,她身体里出现的那个冷漠又强大的神魂,若不是她及时清醒又有肖潜的帮助,恐怕她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她在面临姜云飞的追杀时生过死志,想着死了或许就能回去了,可潜意识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她,如果她死了,就是彻底消散了,没有回去的可能。 两相理解一下,只要她姜婵死了,青天凰女叶星就会归来,但姜婵的意识也会被彻底吞噬。 姜婵自穿书之后其实除了苟命之外,主打的还是一个躺平的心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她之前上班总结出来的心得体验,虽然这段时间遇到的糟心事有点多,但大多都能侥幸扛过去。 直到姜云飞的出现,以及青天凰女这颗定时炸弹的初显,才真正让她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来自她本身。 姜婵扶额,这种情况继续苟是不能够了,还得主动且勤奋的提升修为,这种被撵死狗一样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感觉,她再也不想体验了。 肖潜手中浮现一个巴掌大的红色阵法:“当时情况紧急,我将这道残魂逼出来后困在其中,是否需要我帮你处理?” 姜婵一愣,探索了一下眉心的玲珑塔,果然那道魂魄已经不在了。 眼前这方红色的阵法,赫然又是一个炸弹,时时刻刻惦记着蛊惑姜婵入魔,虽然残魂这里有整个白鹿书院的传承,但要从残魂这里掏好东西出来那是相当难的。 危险与收益不成正比,姜婵果断同意:“有劳道友。” 但愿这缕残魂在炎皇心火里过得愉快。 肖潜点头,将阵法收起。 话已经说完了,两人之间为之一静,只有山风吹过树林的哗哗声。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最舒服的状态就是安静坐着不说话,但最难熬的状态也同样是安静坐着不说话,这其中的不同,各有体会。 姜婵有意回避,肖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在意识里问丹阳子:“师父,那把剑是什么情况?” 在戒指里百无聊赖的丹阳子顿时来了精神:“那把剑名为灵犀,是紫灵元君云霓年轻时使用的配剑,当初你刚被退婚,马上就有人送来这把剑,我猜测大约是云霓对于弟子的行为不满,对你有愧,所以才给你的补偿。”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肖潜问。 丹阳子呵呵一笑:“当时你被退婚,正是怒气最盛之时,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不仅不会要这把剑,估计还会觉得是云霓有意羞辱你,说不定一气之下就要去找人拼命,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有好处就要拿着,少年人心气高要尊严是好事,但这和死要面子活受罪是有区别的,可别混为一谈。” 肖潜一噎,想要反驳,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师父说的是实话,如果当时就知道,他绝对不会要这把剑。 见徒弟没有反驳,丹阳子十分满意,继续说:“我不让你拿出这把剑,是怕姜婵认出来之后以为你偷了她师父的配剑,一怒之下对你动手,造成一些麻烦和误会,这件事如果解释清楚,你的身份必定要露馅,如果不解释,她必视你为仇敌。不过好消息是她好像没认出来,所以小子,你现在可以暂时放下心来。” “不过有件事情为师不明白,你既然对这丫头有意,为什么不挑明身份?几个身份换来换去也不嫌麻烦。” 肖潜沉默的低下头,许久之后才回答:“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退婚当日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我……她可以对萧谦以礼相待,对小道士逍遥子不离不弃,可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残忍?”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一个心结,为什么她对别人都好,对自己就是百般羞辱强硬退婚,甚至任由手下打伤父亲? “师父你说,她识海里的残留的另一个魂魄,会不会是那尊准帝,她的存在是否会影响姜婵的神智和判断,从而做出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肖潜想到一种可能,急声询问。 丹阳子思忖良久:“也有这个可能,转世道果我也是生平仅见,一体双魂更是只在古籍中见过,毕竟她体内两个魂魄本源相同,犹如双生,与强占他人呢躯体的夺舍完全不同,这其中会有什么变化,为师还不知晓。” 肖潜的眼睛一瞬亮了起来。 丹阳子见状大笑起来:“反正你和她之间还有一个三年之约,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到时候你自己去问她不就行了?” 山风从林间吹过,肖潜抬起头,见盘坐在石上的青衣女子双眸轻阖,纤细的身体在月光下犹如玉像。 冷月如霜。 肖潜轻轻笑了一下,靠在树干上闭上眼,是啊,三年之约,姜婵,很期待我们的再见。 第64章 拜师 天明时分,姜婵向肖潜感谢告别,还是那句话,出了天断山,就是各自分道扬镳。 当然邀请对方到瑶台宗做客的环节必不可少,虽然知道他不会去,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谢姜仙子美意,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肖潜不出预料的开口拒绝。 话已至此,再邀请就不礼貌了。 “对了,还未请教道友名号?”临走前,姜婵突然问道,既然要装不认识,就得装个彻底,哪有连救命恩人名字都不知道的? 肖潜微笑拱手:“小道逍遥子。” 姜婵颔首:“我记下了,日后有空,还请上瑶台宗一叙,姜婵必备美酒,以作谢意。” “道友保重。” “仙子保重。” 姜婵转身,召出常晴,破空而去。 肖潜身侧,丹阳子的身影浮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走吧,我们也该走了,你看到了,她现在是金丹中期,而你才筑基中期,相差一个大境界啊!要赶上她,可有点难度。” 肖潜闻言一笑,抬手在脸上一抹,露出真容,召出重剑御剑而起,朗声一笑,肆意张扬。 “无妨!山高可攀,我必执牛耳!” 出了天断山,姜婵才发现她方向走偏了,绕了一大圈才飞回来,刚进皇城大门,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而过的秦策,不过此时的秦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神情疲惫,仿佛一个连续加班半个月的倒霉社畜,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样子的秦策姜婵有点不太确定,试探的喊了一声大师兄。 看见姜婵,秦策愣住,见她搞得一身狼狈,衣服上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血迹,头发不伦不类的绑成一束吊在身后,哪里还有半点少宗主该有的样子,这样一向注重仪表的秦策顿时噌的一下火起,开口就是训斥。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的传音法器呢?难道又坏了?我带着人在天断山找了你十天!一点音讯都没有!我不是给你神行符和传送法阵了吗?打不过不知道跑啊!或者等师父来救你,你一个人在山里瞎跑什么啊……” 姜婵被这劈头盖脸一顿训得有些发懵,这不对啊,作为一个关爱师弟师妹的宗门大师兄,你不应该先问问我有没有伤着吗?哪有一上来就骂仪态不达标的?还有,照你的说法,我到底是应该跑还是不跑? 秦策一个人骂了半天终于消气了,这段时间他过得那叫一个累,带着门下弟子几乎把天断山西面都翻遍了,来帮忙的谷临风也在南面到处找人,可他这个神奇的师妹再一次失联,传音法器感应不到,宗门秘技搜寻不着,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痕迹可寻。 最后他只能再次尝试对小传送阵可能存在的空间节点进行推演,又是一波庞大的计算量,每一次进行这种大规模的测算,他都感觉自己的头发在大把大把的掉,还很巧,今年两次大规模的推演都是为了找姜婵。 秦策感觉自己上辈子绝对和姜婵有仇,这辈子姜婵专门来折磨他。 骂完的秦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理智回笼后才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自觉有点过了,却见姜茶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平静,既没有发火,也没有要发火的迹象。 再看姜婵这一身,秦策有些后悔了,当时姜婵刚渡完劫就遭到冥门刺客的追杀他是看在眼里的,之后姜婵失联,他还为自己没能护住姜婵深感自责,他在外面算空间节点算得心力交瘁,但姜婵在山里被追杀数日,想来也并不好过。 自己情绪不稳,刚刚见面就骂了她一顿,属实不是个做师兄该干的事情。 秦策觉得应该道个歉,但被姜婵那双平静的目光盯着,他又觉得好像没必要,于是直接进入正题:“先去把衣服换了,就在你原来住的客栈房间里有备用的衣服,收拾好了来四方茶楼见师尊。” 姜婵点头:“有劳师兄。” 走在前面的秦策嘴角一抽,他好不习惯这样的姜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沟通啊! 在山里这段时间,姜婵没有刻意去维持人设,怎么舒服怎么来,人设这东西一下崩了可能会有人受不了,但慢慢的,一天崩一点,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姜婵觉得已经差不多了,至少她在师父以及大师兄的心中已经做过铺垫了,所以顶多算性情有变,而不是性情大变。 回到客栈,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住在她隔壁的东方璃,好在东方璃很乖巧,听姜婵的话这段时间哪里都没去,每天都在房间里,连吃食和净桶都是伙计送上来的。 推开门,红衣少女正独自抱膝坐在窗台边,一见姜婵进来就冲上来拉着她的袖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之后不管姜婵去哪儿,东方璃都紧紧的拉着她的袖子下摆,亦步亦趋。 姜婵了然,东方璃从小被当做牲畜来养,本身对于事物的认知存在很大的缺失,仅有一点自保的本能,所以当姜婵把她当人而不是一个牲畜对待时,她就会本能的产生依赖,而一旦这个依赖不在,她就会陷入一种极大的恐慌。 她在害怕,怕被抛弃,所以才寸步不离的跟着姜婵。 对于这个可怜的女孩,姜婵升不起任何责备的心思,只是她现在要洗澡,这样总拉着她不是办法,于是只好将她拉到房间里坐下,拿过一盘桌上的点心递给她,柔声道:“我叫你阿璃可以吗?” 东方璃点头。 姜婵继续耐心的安抚:“阿璃,我现在要洗澡,就在那个屏风后面,你坐在这里吃点心等我一会儿好吗?” 东方璃看了看立于室内的屏风,又看了看姜婵,目光有些犹豫,小声的说:“我很听话的,吃的也很少。” 姜婵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声道:“之前和你说好的,以后当我的师妹,所以我就是你师姐,师姐不会抛弃你,所以阿璃,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东方璃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安抚,眼睛也亮了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嗯。” 姜婵莞尔,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 洗漱完毕,姜婵带着东方璃下楼,等在门口的秦策看见东方璃,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询问姜婵:“这是谁?” 姜婵没理会他,只低头看向东方璃,指着秦策说:“这是大师兄。” 东方璃还没开口,秦策顿时皱眉,斥道:“胡说什么!我宗门内可没有一个半妖的师妹。” 一直低着头的东方璃突然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看着秦策,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我见犹怜。 秦策的表情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姜婵很想笑,但忍住了,开始向秦策解释东方璃的来历,少女本就身世凄惨,甚至不需要姜婵过多渲染,听完之后秦策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但仍就皱着眉:“那也不能胡乱叫……” 东方璃哭得更凄惨了。 秦策被这滚滚而下的眼泪逼得无可奈何,只好转身带路:“此事我说了不算,需要师父点头。” 秦策身后,姜婵默默对东方璃竖起一个大拇指,东方璃眉开眼笑。 在下楼之前,她特意教过东方璃怎么做,大师兄秦策看着生冷不好接近,端方君子性子刚直,但其实心肠很软,对付他呢,博同情是最好的方法,东方璃做的很好。 东方璃只是对事务的认知不够,但本身是很聪慧的一个女孩,很多东西一点就透,完全不需要姜婵过多的操心。 秦策这一关好过,但师尊云霓那里就有些难过了。 七百年前妖族动乱,最后是当时修为最强的十个人合力才将妖帝玄殊镇压,而云霓就是其中之一,也因此获得了紫灵元君的尊号。 师父当年镇压妖帝,她却要带一个半妖女孩拜师,这过程可能不会太轻松。 可无论如何,她也要带东方璃回去,这已经不是出于对女主的示好,而是姜婵真的很同情这个女孩。 如果她当初没有被院长妈妈带走,东方璃遭遇的一切可能也会落在她身上。 面对秦策可以用点小手段,但面对云霓姜婵是真的没招。 于是她只能拉着东方璃跪下,一五一十的讲述当时的遭遇,没有半点隐瞒。 最后,姜婵伏地叩首:“求师尊怜悯,收她入门。” 云霓坐于首位并未答话,而是反问姜婵:“你为何一定要帮她?” 姜婵一愣,这个她怎么回答?这个身体并没有经历过被抛弃的痛苦,如何感同身受来说服云霓? 可面对云霓的询问,她又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弟子只是觉得,这种生来既定的命运,未免太可怜了。” 云霓久久没有回话,姜婵抬头看去,只见师父看东方璃的神情十分复杂,既是怜悯,又是……痛恨,以及一缕浓郁的悲哀。 “此事暂且搁置,回去再说,”云霓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姜婵,“现在,你来说一说此次的经过。” 姜婵心弦一松,师父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答应了。 第65章 你认是不认 四方茶楼雅间中,姜婵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其中隐去关于青天凰女和陆青萍的细节,这两件事情不能说,牵扯太大,虽然她很相信云霓护短的脾气,但杀了武王府的小郡主这件事非同小可,武王姬承以武为封号,就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虽然最后动手的人不是她,但她也是帮凶。 至于青天凰女……一尊准帝级别大妖的转世道果,这危险程度比妖帝玄殊更甚,姜婵不敢赌,云霓对于半妖的东方璃态度尚且模糊,姜婵不太敢把赌自己这个弟子在她心里的位置是否重过青天凰女带来的危险。 利己主义者往往都会坚信人性本恶,姜婵亦是如此,除了自己,对于任何人她都不太敢过分信任,对于肖潜,那是无可奈何,因为这些事情还是对方先察觉的,总不能去灭他的口。 去掉这两段,这个故事就显得十分简短,被姜云飞追杀,被逍遥子所救,因为害怕被姜云飞发现踪迹,于是一直躲躲藏藏这么多天才回来。 云霓听完,挥手示意秦策带着东方璃出去,此处就仅剩云霓和姜婵师徒二人。 云霓抬手一挥,一道薄薄的隔音结界成形,重新坐为椅子上,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姜婵,姜婵不由得挺直腰杆,莫名的有些发慌。 “前几日,武王府的小郡主带着侍卫偷偷出门,前往天断山脉为父亲的寿宴准备贺礼,前天小郡主被发现死在了赤麟蟒的巢穴里,带进山的侍卫也全部死亡,其中小郡主的随身护卫封无常死在蓝电鹰王巢穴之中,那处巢穴应该是一对蓝电鹰同住,但只发现了死在林中的雄鹰,姜婵,你可知那雌鹰去了何处?” 云霓的声音很淡,很轻,却令姜婵一瞬间脊背僵硬。 哪里说错了吗?她的叙述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漏洞?姜婵迅速把刚刚说的话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了过程太过简单外,自己并没有泄露一丝一毫关于陆青萍的消息,可为什么云霓会起疑? 姜婵想不出缘由,依旧坚持原本的说辞:“弟子一路逃亡,并未遇见小郡主,也不知蓝电鹰王在何处。” 云霓冷哼一声,道:“你最后活动的那片山林距离小郡主被蓝电鹰王袭击的地方很近,你胆敢说自己没看到蓝电鹰王,也没见过小郡主?” 姜婵咬牙继续坚持:“弟子确实没有看到!那姜云飞修为高深,逍遥子前辈救我也只是随手为之,并未与我同行,弟子一人逃亡惊恐难安,并未留意途中是否有他人打斗!” “姜婵放肆!在我面前还敢撒谎?”云霓怒喝,一股强大的威压如山涛海浪骤然压下,姜婵再也跪不稳,挺直的后背被压得匍匐下去。 姜婵双手死死的撑着地面,汗流浃背,那股重如千均的力道似乎要把她的骨头都压碎,胸腔内遭到挤压,呼吸变得十分艰难。 “小郡主在林中遇难,而你又刚好在附近,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你自己做了恶事,难道还要连累我这个当师父的吗?”云霓又是一声厉喝。 此时姜婵撑在地上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这股强大的压迫力在迫使她趴下去,明明坚持得很难,但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倔强,云霓的话她都听到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认,此时若是认下了,估计她这个师父第一反应不是护短,而是怕受连累而把她交出去! 云霓似乎并不像书中描写的那么护短,此人不可信。 “姜婵,是你杀了小郡主,你认是不认?”云霓再次喝问,落在姜婵背上的压力猛地又增一倍。 姜婵听到自己的骨头被挤压的声音,整个人终于趴了下去,额头的汗水已成溪流,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姜婵暗恨自己大意,过于相信云霓的人品,大喊一声:“我不认!!” 胸腔被挤压得厉害,说起话来都有些发抖:“我不认!就因为我与小郡主同在林中,就把杀人的罪名往我头上放,那这些时日死在天断山脉内的所有人莫非都是我杀的吗?” “仅凭这样就认定我杀人,师父,弟子不服!!” 这最后一句,姜婵几乎是吼出来的。 随着姜婵这一声怒吼,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骤然一停,并迅速开始后撤,如水归瓶一般重新回到云霓身上,云霓依旧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婵撑着发抖的手臂坐起来,呼吸尚未平定,茫然的看向云霓。 “行,待会儿就这么说,千万记住了,”云霓指间一点,一只白玉瓷瓶落在姜婵面前,“这里面是一颗回灵丹,赶紧吃了跟我走一趟,落皇和武王要见你。” 姜婵看着那只瓶子持续发懵,惊疑不定。 云霓叹了口气,对自己不太灵光的徒弟解释道:“你被追杀进天断山脉的事情不是秘密,现在陆青萍死在里面,武王现在看进过天断山的每一个人都像凶手,你才刚进城那会儿落皇就派人来传话,要你过去一见,你年岁尚小,为师怕你在他二人面前露怯,原本先教教你怎么应付,但现在看来不必了,你自己可以应付好。” 姜婵眨了眨眼,是这个意思吗?刚才云霓是在让她提前适应以免因为紧张露出马脚?可她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会被云霓察觉到? 云霓看着依旧在地上发懵的徒弟又好气又好笑,指向姜婵的储物手镯:“储物手镯不能装活物,你再不把那只蓝电鹰王放出来,它就要被憋死了。” 姜婵猛的看向手镯,破绽在这儿? “手法倒处理得挺干净,还知道不能自己动手,丢给妖兽最好,但是把活物放储物手镯里,姜婵啊,你赵师伯的课你是不是一点儿都没听?储物空间只能隔绝死物的气息,放活物在里面,但凡修为高一点儿的能感应到,你就带着这东西到处乱走,好在你一进城就遇见秦策,没有接触过外人,否则……”云霓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她很满意姜婵缜密的处理手法,但很不满意姜婵居然会在这种常识上翻车。 姜婵愣,不可以吗?当初在炎黄墓看见肖潜就是用储物戒指把小火蛟给收走了…… 哦,忘记了,他那个戒指是秘宝,丹阳子老爷爷住了那没久都没问题,放条小火蛟进去也问题不大,姜婵顿时脸色爆红满心羞愧,云霓这确实是真心为她好,她为刚才的话语道歉,她不该说云霓的坏话。 从储物手镯里放出那只蓝电鹰王,果然这只鹰王都快翻白眼了,再憋一会儿估计真的得死。 云霓上前一步,手掌覆上鹰王的脑袋,感应后略有诧异:“定魂针?这么恶毒的东西哪儿来的?” 姜婵老师答:“是陆青萍打进去的。” 云霓点头,没有细问,从头上拔下一只花瓶簪,将蓝电鹰王收了进去:“带回去给你晏师叔瞧瞧,问题应该不大。” 姜婵看着云霓手里的发簪,哇哦,是可收活物的法宝。 “走吧!去见见落皇和武王。”云霓整整衣袖准备出门。 姜婵又从手镯中取出那颗蛋:“师父,还有这个。” 云霓看着这颗蛋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拔出花瓶簪将其收了进去,收了隔音术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认真的盯着姜婵:“你这是,去掏蓝电鹰王的窝了?” 姜婵立即否认:“不是我,是陆青萍掏的。” 云霓哦了一声,补充了一句:“下次可以多拿两个,一个……太少。” 少……少吗?难道师父你是想拿来烤着吃? 看着云霓走远的背影,姜婵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她这个师父,好像也不像外表一样一本正经。 哪有师父教唆徒弟去掏鸟窝的?还嘱咐多掏几个? 第66章 对峙 落月皇朝的皇宫位于皇城东面,与华丽的外围皇城不同,这处皇宫整体巍峨厚重,弥漫着一股厚重的气息,这种气息肉眼视之不见,但站在这城门之下,就能感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忌惮。 这里是天武大陆的中心,亦是整个落月皇朝的龙气汇集之地,姬姓皇族虽已后辈凋零,但只要皇朝气数不灭,就任然可以通过龙玺掌握大气气运,首任落皇一生璀璨,征战天下,即便是已经陨落,也给他的后辈留下了足以延续千年的福荫庇佑。 姜婵跟在云霓身后,走得目不斜视,自从她踏入皇宫大门开始,就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在盯着她,这些目光并没有恶意,仅仅是单纯的审视,但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姜婵感觉压力陡增,不由自主的挺直后背。 直到走在前面的云霓哼了一声,那些明目张胆的目光才收了回去。 “这些都是活在皇宫里的老人,一个个都快老成精了,正事儿不干就喜欢躲在暗地里吓唬人,不用管他们。”云霓轻声道。 姜婵点头,这些目光给她的压迫感极强,云霓可以这么不客气的说话,但她不可以,这里是姬姓皇族的地盘,千年的积累,就算现在后辈人丁凋零,但其强悍的底蕴不可小觑。 这次主要面对的是武王姬承,化神境后期修士,且是一位比较少见的体修,体修主炼体,讲究的就是一力破万法,加之灵气属性为火,所谓这位武王脾气很不好,一言不合就动手乃是常有的事情。 姬承早年镇守北疆时受过伤,导致子嗣艰难,请了许多高阶丹修都没有办法,只能稍微进行调理,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姬承喜出望外,视为掌上明珠,又怕自己杀气过重有损女儿气运,特意让她随母姓,取名陆青萍。 姬承极度爱怜这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要什么给什么,落皇也看在姬承足够尽职尽责的份上对其多为包容,故而陆青萍虽为郡主,但享受的是与皇族公主一样的待遇。 被众星捧月一样长大的陆青萍活泼骄纵,喜欢四处游玩,又厌烦父亲总是安排很多人跟着她,也不准父亲在自己身上留神念印记,上次就自己偷跑去了枯沙原,人是找回来而来,所幸只是受了惊吓,姬承狠下心要关她三个月的禁闭,不准任何人放她出来。 谁料她居然用姬承给她的护身法宝砸开了结界禁制,带着几个炼气期的侍卫再次偷跑出家。 原本姬承以为这又是陆青萍一次任性的胡闹,直到他再次见到陆青萍时,她已经被赤麟蟒吞噬得面目全非。 姬承大悲而狂,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结果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不相信这是意外,固执的认为是有人杀了他的女儿,理由是他唯一留在陆青萍储物手镯上的神念被击碎了,若不是落皇制止,姬承甚至想把天断山脉里的所有人全部杀光为女儿报仇。 明光殿中,武王姬承怒目而立,身形魁梧,往那儿一站就如一尊金刚,浑身杀气缭绕,吓得前来伺候的宫女瑟瑟发抖。 坐于主位的落皇无奈扶额:“你先坐下来,等人到了好好说话,对方是瑶台宗的少宗主,紫灵元君的弟子,你收敛着一点。” 姬承冷哼一声:“皇兄不必多言!今日莫说是云霓的弟子,就算是她云霓本人!我也得得问个清楚!” 见姬承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落皇只能叹气,这时有人来报:“陛下,云宗主携弟子已在殿外等候。” 落皇神色一正:“快请!” 落皇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就从殿外传来:“武王殿下好大的气魄!我今日已经来了,有话尽可问我。” 殿门大开,云霓与姜婵一前一后踏入,紫衣华贵,青衣冷冽,两人都是姿容不俗的女子,一进大殿,室内似乎都亮了几分。 落皇大笑着起身:“云宗主,多时不见,愈发风姿不俗了。” 云霓微笑行礼:“陛下过奖,当年陛下力降赤火妖王的风采至今历历在目,在陛下面前,云霓不敢自夸。”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落皇也不例外,再次大笑起来,显得十分豪迈。 姜婵立在云霓身后垂眼不语,成年人的世界需要商业互吹,即便是修仙者,也依旧难逃互相吹捧的社交手段。 商业互吹完毕,落皇看向云霓身后的姜婵,笑道:“想必这就是你的弟子吧?果然师承一脉,骨秀神清,光彩照人。” 得,现在轮到自己商业互吹了,姜婵低头应是,并含蓄的贡献上一堆吹捧。 拍马屁也是一项技术活,姜婵当初刚参加工作时,就遇到一位非常擅长此道的前辈,既能做到让人不觉得谄媚,又能让被拍者觉得十分舒服,其中的语言技术含量之高,令姜婵叹为观止。 如今姜婵仅仅学来那位前辈的十分之一,就已经令落皇陛下龙颜大悦,不由得感叹高端的人才思维果然适用于所有场合。 落皇与云霓同属一辈人,也是当初的十大圣王之一,虽然是借助龙玺的力量,这个称号有点水分,但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再水也是有货的。 与站在那里像个煞神一样的武王姬承相比,落皇身姿修长,是个形貌温和的美大叔,与姬承的长相简直南辕北辙,完全无法想象这是同族的亲兄弟。 此时站在一旁的姬承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铁塔一样的身形顿时在姜婵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压迫感十足:“你就是姜婵?本王问你,你可曾在天断山中见过青萍郡主?” 来了!姜婵脊背一紧,强自镇定答道:“我遭人追杀坠入天断山脉,一路逃亡至今日才回到皇城,从未见过青萍郡主。” 姬承怒目圆睁,大喝:“在青萍遇害的山林附近,有人称见过你,这你当如何解释?” 姜婵继续答:“我确实未曾遇见青萍郡主。” “撒谎!”姬承大怒,浑身气势陡然一变,一股强大的威压猛然袭来,直接压着姜婵就要趴下去! 姜婵大惊,暗道师父之前是留手了,姬承一个化神修士的威压就令她完全无法抵抗,若云霓真的全力施压,那她估计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 姬承想要逼她跪下去,她偏不跪,金丹中期的修为全面释放,选择和那股强悍的威压对抗,可她只抵挡了短短一瞬,就被对方直接碾碎,双膝不由自主的开始弯曲。 姜婵额头冷汗直流,凭什么要她跪?人的膝盖打弯就是用来走路的,又不是用来下跪的,这一言不合逼人下跪都是些什么毛病? 此时一股柔和的力量从下方升起,托住姜婵的膝盖,将她整个人扶了起来。 那股强悍的重压顿时被抵消,云霓身影一动,挡在了姜婵身前,冷眼道:“武王殿下,问话可以,但你堂堂一国亲王,如此逼迫恐吓一个小辈,怕是有伤体面吧?” 姬承怒道:“少给我来这套!云霓,如果你这徒弟真是清白,可敢让我搜魂?” 搜魂?姜婵浑身一寒,这名字听着就不太吉利。 云霓冷笑,浑身气势陡然一放,裙裾衣袂飞扬:“我瑶台宗的少宗主,还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自证清白?姬承,看在你念女心切,这句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若再敢言语羞辱,休怪我不讲情面!” 此言一出,姬承怒火更甚:“你真当本王怕你不成?” 云霓横眉冷对:“你可以试试!” 两股气势如龙如虎,咆哮相对,气氛极度焦灼,已在炸裂的边缘。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熟人,互相给个面子,姬承,坐回去,云宗主,这边请。”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对峙,一直旁观的落皇笑眯眯的开口,轻描淡写的将殿内已经凝聚的额龙虎之势化开,十分友善的邀请云霓在旁落座。 两人哼了一声,也不再继续针对,各自落座。 姜婵眉头一挑,这个笑眯眯的落皇陛下明显是在和稀泥。他和姬承不是一条线上的吗? 落皇在主位,云霓与姬承各坐一边,姜婵在这种场合没资格坐,只好站在中间等待问话。 落皇对这样的局面非常满意,笑吟吟的看向姜婵:“方才武王的态度差了点,但青萍郡主遇难,作为父亲自然难以接受,并非故意针对你,现在换朕来问你,你当真没有见过青萍郡主?” 姜婵摇头:“确实从未见过!” 姬承噌的一声又站了起来,这次不等云霓开口,落皇先一步出言阻拦:“三弟!坐下!” 姬承满脸怒火,忍了又忍,极不情愿的坐下。 落皇继续问话:“你把在天断山内的经历给朕说一下,如果真与青萍郡主无关,朕绝不为难你。” 姜婵依照之前对云霓的说辞重新讲述了一遍,这套说辞本身就没有任何漏洞,唯一的漏洞蓝电鹰王和那颗蛋已经被云霓收走了,原本姜婵还有些担心,但方才看到云霓强横的护短态度,而落皇的态度又显得十分暧昧,完全不像要为武王讨说法的样子,只像看戏一样在和稀泥。 这就可以暂时放心了,只要不动用搜魂一类的术法,姜婵自恃没有任何纰漏。 事情不长,姜婵很快就已经讲完了,坐在主位上的落皇思忖良久,道:“看来此事确实与姜婵无关,云宗主,你可以带弟子回去了。” 姜婵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云霓起身,带着姜婵向落皇行礼拜退,还为走到殿门口,一击裹挟这火焰的重拳虚影就砸落过来,将大殿的半边回廊全部砸碎。 “慢着!本王还没让你们走!” 第67章 斩草除根 姬承的出手十分突兀,彻底将云霓惹恼了。 云霓柳眉一竖,反手一掌,纤细的掌印在空中迅速变大,裹挟着风雷之声打向一旁的姬承!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一掌,姬承狞笑一声,脚下一点,右臂再次燃起火焰,不退反进,主动迎向掌印,右拳挥出,直接与那掌印对上!霎时罡风四溢,强大的对冲力迅速扩张,将室内的摆设全部碾碎,随着殿内柱子的断裂,整座明光殿轰然倒塌,扬起巨大的烟尘。 烟尘中两道光影冲天而起,继续在空中进行对战。 姜婵立于剑上,看着远处云霓和姬承的打斗,暗叹果然和自己不是一个段位,金丹修士打架动不动就容易引来天地异象,但到了云霓和姬承这个级别,天地异象已经可以由自己控制,因这里是皇宫,所以二人交手相对克制,打坏了一座明光殿或许不算大事,但要是引来异象对皇宫全方位无死角大规模平推…… 那就是对整个姬姓皇族的挑衅了。 忽有所觉,姜婵一转头,发现落皇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还和她站了个并排,双手负于背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前方两人的战斗。 “陛下不用阻止他们吗?”姜婵小心问道。 落皇闻言立即眉开眼笑:“不用,反正这些建筑有些老旧了,刚好换一批新的,随他们打,打完赔偿就行。” 姜婵目光古怪,有些诧异,但又想起谷临风说的,每次白鹿书院关闭时,落皇都会亲自带着龙玺来收“门票”这件事,顿时又觉得这种操作才符合落皇一贯的形象。 “啊对了,姜小友,朕记得你今年也进入白鹿书院了,刚出来就引动四九天劫,果然英雄出少年啊!”落皇忽又转过头来,笑得十分和善。 姜婵嘴角一抽,想什么来什么,虽然不合适,但她真的很想吐槽一句,现在皇室都这么穷了吗?修宫殿的钱都想让别人来出,堂堂落皇陛下亲自堵在秘境口等着收“门票”,哦不,还不止,现在专门找上来提醒她。 你还没给“门票”。 落皇陛下都亲自来了,不给那是不太行的,姜婵只好在储物手镯里摸了一阵,她从残魂那里得到的三份传承,《一气化三清》她是不打算交的,《杀字诀》则是一种短时间内增加战力的秘法,可以将浑身的灵气全部压榨出来,在短时间内获得超越两个小境界的修为,但后果就是使用过后会陷入一段衰弱期,修为倒退一个大境界。 这是用来拼命的东西,而且姜婵总觉得这部功法是残魂故意给她的,虽然暂时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本能的有些防备。 这东西暂时也不能给出去,那比对一下,能交出去的就是《太清游风步》了,可这个身法秘技姜婵现在也很需要啊! 姜婵很纠结,她一个都不想给。 “若是只得了一份,那可以复制一份自己留下,但原卷朕要带走。”此时落皇给出了一个建议。 这都不暗示了,直接明示,但落皇这个建议甚好。 既然如此,姜婵也不矫情,取出《太清游风步》,当着落皇的面用留影石复制了一份,然后将原卷双手奉上,落皇也很愉快的收下了。 此时空中两人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云霓是合体期修士,姬承处于化神后期,虽距离合体期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之间天差地别,他能和云霓斗到现在,已经是尽了全力。 高空之中,云霓紫衣飘摇,双手结印,轻喝:“风陨,镇!” 随着喝声落下,云霓的双手之间浮现一尊巨大的玉印,狂风呼啸之间,猛的对上冲过来的姬承,将他从空中镇压而下,姬承双臂之间火光更甚,强力支撑玉印的落下,在发现无法抵御时,仰天怒吼一声,收回右手,化掌为拳,照着玉印全力打出。 轰鸣再次震响,姬承贴着地面倒飞出去,沿途撞断廊柱无数,直到撞上一座祈福塔才停了下来,刚刚撑掌站起,脸色陡然一变,张嘴吐了一口血。 至此胜负已分,云霓从空中落下,发髻一丝不乱,衣裙不染尘埃。 看着狼狈的姬承,云霓微微皱眉:“姬承,此事到此作罢,若再动手,就是决生死了。” 眼看姬承还要继续动手,落皇脸上的笑意终于彻底没了:“够了!三弟,到此作罢!” 姬承不服:“皇兄!” “行了!你不要脸面,但皇室还是要的!闹成这样满意了?”落皇脸色骤沉,吩咐左右,“送武王去疗伤。” 姬承万般不甘的被抬走了,而落皇也彻底没了好心情,向云霓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之后就拂袖而去。 事情至此圆满解决,云霓对着姜婵微微一笑:“走吧,该回去了。” 姜婵心底泛起一丝暖意,这样的强势保护,真的很像她的院长妈妈。 出了皇宫,姜婵跟着云霓回四方茶楼,而此时皇宫内一处高楼上,落皇负手而立,看着天际出神,低声吩咐:“去查一查那个所谓的逍遥子。” 此事已了,而秦策等人也已经在皇城停留得够久了,准备启程返回瑶台宗,这时姜婵却说自己还不回去,云霓询问原因,姜婵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要去一趟净华宗。” 关于刺杀事件的后续,秦策已经告诉她了,云霓为她出气,亲自走了一趟冥门,和冥门门主打了一架,之后冥门撤掉了姜婵的追杀令,只是她与姜云飞那是私人恩怨,无论是冥门门主还是云霓都无法干涉。 不过有个好消息,姜云飞受伤闭关,短时间之内暂时不会出现了。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那个找冥门买姜婵性命的净华宗。 姜婵这一路上几经生死,可都是因为净华宗而起,现在轮到她去讨债了! 玄武郡,净华宗内,方云海看着上方大批的御剑修士脸色苍白,他虽然在玄武郡作威作福,但从来没招惹过什么大宗门,可目前这副景象,来势汹汹绝对不是来他这里做客的! 拨开紧张成一团的净华宗弟子,方云海上前,朝着天空恭敬的弯腰拱手:“不知各位莅临我净华宗,有何要事?可需要在下帮忙?” “确实有一件事需要方宗主帮忙。”上方的御剑修士中,有一道青衣身影上前。 方云海闻言大喜:“不知上仙需要我做什么?” “借你人头一用。” 方云海脑中如同响起一道炸雷,震得他脸色煞白,抬头再细看时,那立在剑上的青衣女子姿容不俗,如冷月寒霜,只见她抬起手臂,一把翠绿色的青藤长弓现于手中,一双眼睛平静而冰冷的落下来:“方宗主,想起来了吗?” 方云海看着那把弓,脸色剧变:“是你!” “是啊,就是我,我没死,方宗主很意外吧?”姜婵看着下方的方云海,缓缓拉开弓弦,三支冰棱箭已成形,锋利的箭头全数指向方云海。 方云海猛地将两名弟子往天上一丢,自己转头就跑,心头恐惧不已,冥门干什么吃的!拿走了宗内一半的底蕴积蓄,居然连杀个人都做不到!看这女人来势汹汹的样子,此事已然不能善了,只要自己能逃出去,换个地方一样开宗立派,只要能逃出去!只要能…… 逃跑中的方云海突然心生警兆,猛地往旁边一闪,三支泛着寒光的冰箭呈品字形钉在脚下,只差一丝就要射中他了,可那股危险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去,方云海大喝一声,双手一合,一道金光罩子将他全身包裹,三支后来的冰箭撞上金光,再前进不得。 方云海稍微松了一口气,这套功法是他杀了一个云游来借宿的僧人所得,号称不灭金身,果然了得! 方云海哈哈大笑,看向浮在空中的姜婵,面目狰狞,只要他今日不死,日后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既然已经得罪到底,就再不能容她活着。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波攻击的准备,无发现那青衣女子只静静的立在剑上,青藤弓依然在手,却没有再攻击,眼神仿佛看一个死人。 方云海不明所以,刚想怒骂,胸口却传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散发的黑气正在向外腐蚀扩散,顷刻间胸口已经被腐蚀的前后透亮。 方云海大叫一声轰然倒地,身体被腐蚀的痛苦令她开始惨嚎,只是那气体腐蚀得太快,他的身体已经在迅速消融。 “碎魂锥……” 方云海的意识消失之前,想起当初自己就用这碎魂锥袭杀了那个云游的僧人,抢到了这部不灭金身。 僧人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今日你以此物杀我,明日他人必持此物杀你! 方云海死了,和公孙鸿一样,死得连尸体都不剩,姜婵再次将碎魂锥收入储物戒指,这个东西对持有者来说是件杀器,但一旦御敌时被夺,就成了对方对付自己的杀器,这也是当初她在面对姜云飞时不敢把这东西拿出来的原因。 她从齐灵手中抢走碎魂锥轻而易举,姜云飞要从她手里抢东西也是轻而易举。 净华宗内,所有的弟子被赶到广场中心,一个个脸色煞白,惊恐的看着上方的大批剑修,齐灵也在人群之中,但她的恐惧更甚,宗门这场大祸,追溯源头算是她招来的,现在这个女人回来了,还直接杀了宗主,这让她更加恐惧,努力的将脸埋在膝盖里。 姜婵立于空中,俯瞰这些净华宗弟子,目光晦暗不明,此次秦策和云霓都没有来,只由她自己挑选了部分宗门弟子同行,姜婵处理完方云海回来的时候,净华宗内的长老之流已全部伏诛,只留这些普通弟子,瑶台宗弟子不知如何处理,询问姜婵的意思。 姜婵抬头看天,这还真是一个极其困难的选择啊。 出于人道主义,她应该把这些弟子放了,毕竟罪魁已死。 但出于责任,她知道这些人都不能留,历史已经给过后人无数的教训,在两军对垒中,对敌人的慈悲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姜婵不敢赌这些人中是否还有隐藏的气运之子,放走了他们,终究是个后患。 姜婵闭上眼睛,下达指令。 “杀。” 刀剑入肉和人的哭喊声混成一片,天色阴沉,姜婵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她终究是被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所同化了。 修仙法则第三条,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第68章 不周国 姜婵穿书之前听过一句话,杀生是每个人的选修课。 但对于在这个修仙世界生存的姜婵来说,杀生已经成了一门必修课,尤其是对于随时面临被姜云飞杀死和被青天凰女夺舍的姜婵来说,想苟着躺平是没有这种可能了,那就得去和千千万万的修仙者们抢机缘,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去干架的路上。 回到瑶台宗后,姜婵一直有些萎靡不振,之前看书的时候觉得慕容倾这个角色丧心病狂到处杀人,但从自己灭了净华宗这一点来看,似乎自己离丧心病狂也不太远了。 姜婵一直尝试洗白做个好人,但现在看来做好人和活命这两件事本质上是相悖的,至少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灭了净华宗这件事,已经让姜婵觉得自己的良心可以当煤烧了,但在云霓眼中这并不是事,作为仙门百家四宗之一的少宗主若是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还不还手,那才是不应该。 于是姜婵又去找了秦策,但秦策的关注点只在于她拿回来那只碎魂锥,对于那些净华宗弟子的死活压根不关注,照他的话来讲,那叫自作孽不可活。 自从翠微峰神农堂的晏师叔确认她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之后,就没有人再关注姜婵性情大变这件事。 毕竟人嘛,总是会变的,尤其姜婵还是是个十六岁正在成长的少女,经历过一些事情成长了,有点变化挺正常。 云霓虽然没有正式收东方璃为入室弟子,但也给了她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换上瑶台宗的弟子服装,少女明眸善睐,眉间凤凰火更添明艳,惊艳一地的眼球。 姜婵看着这一幕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东方璃看见她,立即开心的跑了过来,发髻上的红色头绳在风里飘啊飘,像只雀跃的蝴蝶。 东方璃跑到姜婵面前站定,快乐的喊了一声师姐。 快乐的情绪是会感染人的,面对这么明朗的笑意,姜婵好像也变得快乐起来,帮她捋顺腰间的穗子,姜婵问:“最近好不好?师兄师姐有没有欺负你?” 东方璃摇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没有,师兄师姐对我很好,师父对我也很好。” 看得出来她确实过得不错,人也开朗了许多,也不再胆怯的往姜婵身后躲,东方璃本来就是天命女主,貌美又聪慧,只要她稍微自信一点,就足以在人群中吸引足够的目光。 这很好啊,把她交给秦策是个很正确的选择,作为宗门大师兄,秦策一直都很合格。 摸摸东方璃的头,姜婵往落霞峰方向走,都挺好的,就是自己不太好。 三个月后,瑶台宗后山,一道百丈瀑布轰鸣而下,落入碧绿的深潭,激起水花万朵,一道轻盈的身影从湖面掠过,如雾气一般缥缈,又如风一般迅捷,这道身影从林中穿过,低头吃草的玄鹿忽然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四周,抖了抖耳朵,这里除了它并没有其他动物,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姜婵在树林之中快速前行,所到之处没有任何动物察觉,林间透进来的光越来越亮,终于,她冲出了丛林,眼前豁然一亮,止住身形,这里是后山最高的位置,脚下这一块探出去的山崖,就是能看到瑶台宗九座主峰的最佳位置,从这里看下去,山岚四起,云雾缭绕,偶有白鹤飞起,当是人间看不到的神仙景。 姜婵朝着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直到憋得满脸通红心跳加速才再次开始大口呼吸,如濒死的鱼陡然入水。 从皇城回瑶台宗后不久,她就主动提出要来后山修炼,这里名为瑶台宗后山,其实甚少有弟子踏足,偶有前来采药的翠微峰弟子,否则一般不会遇到别人,因为此处有一座青莲剑仙留下的剑阵,虽然已经过去千万年,但杀伐之气丝毫不减,被这股气息所浸染,进入此地的会遭遇类似登天途上的重力压制,越往深处,越是寸步难行。 经历净华宗一事,姜婵总有一股极强的罪恶感,来自穿书前的法律道德观念总在某一刻突然那觉醒,然后对她进行深刻的良心谴责。 来这里,姜婵其实是存着一种找虐一样的心态来的,在这段时间里,又顺便把《太清游风步》和《一气化三清》试着修炼一下,目前太清游风步已经小有所成,但一气化三清,别说化三清了,现在连一气都还没感应到。 这里的一气,是指天地间的先天清气,这缕清气一般会随着太阳初升的那一刻溢散出来,可惜姜婵每天早上都来这里蹲点,别说捕捉了,还连感应都感应不到。 再次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无奈。 上次修为从金丹初期到金丹中期是因为青天凰女所带来的某种变化,最燃不知道原因,但也确实变成了自己实打实的修为,但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普通修士的晋级之路其实都很漫长,修个一两百年才过一个小境界也是常有的事情,当然,天道气运之子不在此列,他们生来受天道眷顾,自然要比旁人快一些。 姜婵除了习得太清游风步之外,境界依然卡在金丹中期。 传音镜内传来秦策的声音,让她回来一趟,师父有要事吩咐。 落霞峰议事堂内,瑶台宗九座主峰的峰主都在,神情严肃,坐在主位的云霓脸色也十分沉重。 瑶台宗的规矩不多,除宗主兼落霞峰峰主云霓之外,其他八位峰主相对自由散漫,很少见到这种齐聚一堂的场面,这是出什么事了? 姜婵虽然疑惑,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向各位师叔伯问安。 奇怪的是八位峰主依然一言不发,此时主位的云霓开口:“此次唤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 “师父请说。” “宗门留在不周国的监察使死了,我打算让你过去一趟,探明原因,”云霓的声音很冷,“不周国的神霄门近些年小动作不断,我很难怀疑监察使的死是不是与他们有关,所以你这次前往不周国,就是以新任监察使的身份过去,不需要动手,只需要确认神霄门的状态,若有异动,随时联系宗门。” 姜婵愣了一下,触及云霓的目光,顿时明了,拱手应是,往年这种事情都是由秦策出面,今年换成她了,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云霓是在给她一个立威的机会? 毕竟现在的四宗,说起瑶台宗,想起姜婵的是少数,想起秦策的才是多数,再者,她这个少宗主也能当得很不合格。 不想去啊!姜婵躺在床上发愁,要是再让她来一次净华宗那样的选择,她不太能保证自己是否守得住底线,但是又不得不去,既然她决定不再躺平,那这些就得主动面对,少宗主的身份,做好了还是有些用处的。 在怎么不想,隔天姜婵还是换了衣服持剑下山,苏玥要跟着去,被秦策提着后衣领拖了回去,任凭苏玥撒泼打滚,秦策依然把她提溜得稳稳的。 姜婵回头看了一眼瑶台宗巍峨的山门,转身离开。 因为此行她的主要任务是探听消息,所以只能一个人前往不周国。 第69章 强抢民女 不周国位于落月皇朝东面,毗邻东海,是皇朝的附属国之一,在这个世界的格局里,皇朝掌管凡人,仙门掌管宗门,所以像不周国这样的附属小国,就会存在监察使,一个是落月皇朝的检查使,另一个就是仙门的监察使。 归根到底,这个世界的格局与穿书前并没有多大区别,皇朝和仙门作权利阶级的第一梯队,理所应当的对所有地盘进行垄断划分。 不周国内最大的修仙宗门叫做神霄门,也是瑶台宗的附属宗门,所以设立在不周国的仙门监察使皆是出自瑶台宗。 从瑶台宗到毗邻东海的不周国,距离太过遥远,需要横跨落月皇朝之后再往东,靠飞是不太能了,需要进行空间横渡,从朱雀郡到皇城,再由皇城到不周国。 历时三天,姜婵到达不周国,虽然这里只是不周国的最外围,但三天时间能横渡这么远,大师兄的横渡阵法已经很可以了。 地方是到了,但姜婵并不急于前往神霄门,她本来就是来调查的,高层之间会互相庇护,但从底层探听就容易的多,只是底层信息会相对零散,能不能搜集到正确的信息完全得靠运气。 宗门给的消息只在书面上,但这不周国是神霄门的地盘,她人生地不熟的,总得先摸摸门道。 走过荒原,人烟逐渐密集,一座城池的形貌显现出来,这是一座凡人的城池,没有修仙者的痕迹,很朴素的一座小城。 姜婵在这座城里暂做休整,打算明天再继续前往下一座城池,刚好客栈老板今日嫁女,十分慷慨了免了所有食客的单,但要求他们在自己女儿出嫁的时候来凑凑喜。 民间女子女子出嫁,送嫁的人越多,新娘脸上就越有光,有时候娘家人不够,就会请相熟的人来送,这就被称为凑喜。 姜婵自穿过来还没见过这种婚礼,于是也跟着一块儿去凑个热闹。 客栈老板的家就在客栈,并未另置房产,所以他的女儿就从客栈出嫁,来迎亲的小伙十七八岁,长得挺周正,就是十分腼腆,盖着盖头的新娘都下来了,愣是不好意思上前去牵。 众人起哄,笑作一团,新娘蒙着盖头,跨过台阶时踩到了衣服下摆,惊叫一声身子一歪,虽然被旁边的人扶住了,但盖头也滑落下来,霎时一张十分娇俏的脸蛋映入众人眼帘。 新娘很漂亮,又被众人盯着看羞红了脸,越发显得动人。 围观者大为惊叹,同时开始恭喜新郎娶了一个貌美的娇娘。 此时突然一阵风吹了进来,一道惊艳的声音响起:“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嫁给一个糙汉,可惜了。” 是修士,法器弥散的灵气还很明显,姜婵立即看向灵气的来源,只见窗外正好落下一柄飞剑,剑的主人也是个少年,穿着华贵,本来生的一张挺好的脸,可惜嘴一张,缺了一颗的门牙是如此显眼。 这位缺牙巴少年修士有门不走,偏从窗户里爬进来,三步走到新娘面前站定,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睛越来越亮,流里流气的挑起姑娘的下巴:“你这么美,嫁给他可惜了,不如跟了少爷我怎么样?” 姜婵瞪大眼睛,这就是经典剧情里的强抢民女? 姑娘满脸羞愤,但又不敢有妄动,这位缺牙巴是御剑下来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对于这座凡人小城来说,修士就是神仙一样的存在,不可不敬,不能反抗。 新郎小伙见自己的妻子被一个陌生男人调戏,顿时怒火压过了对仙人的敬畏,抡起拳头就要上去揍,被身后的乡亲死死拉住,并告知这是仙人老爷得罪不得。 客栈老板冲出来,在缺牙巴面前跪下,大声哭求仙人放过自己的女儿。 缺牙巴很不耐烦:“少爷看上你女儿是她的福气!进了仙门不比跟着你们糊里糊涂的好?” 客栈老板一听又有点犹豫,这说的也是啊,跟了仙人老爷,那就是一步登天了啊,确实比跟着他们要好。 新娘见父亲面带犹豫,顿时放声大哭,说自己死也不会去什么仙门! 新娘哭,新郎闹,围观者窃窃私语,一片喧哗。 姜婵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应该啊,按照经典桥段,此刻不应该有一位白衣侠士从天而降,剑指流氓,来一场喜闻乐见的英雄救美吗? 可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依然没有找到愿意来救新娘的英雄。 新娘一直哭着求缺牙巴放了自己,缺牙巴逐渐开始不耐烦,目光一扫,忽然在人群后方看到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身形,虽然看不见脸,但只看身段,他便迅速判断这绝对是个美女,顿时把手一抬,指向女子:“你,把幕篱摘下来。” 被点中的姜婵一愣,顿时乐了,这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了,于是伸手将幕篱两侧的垂纱掀了起来。 现场为之一静,新娘不哭了,新郎也不闹了,客栈老板也不嚎了,缺牙巴少年也愣住了,所有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对于这种目光,姜婵已经逐渐免疫,毕竟她这张脸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缺牙巴少年最先回神,立即放开满脸泪痕的新娘,目露惊艳:“我不要她了,你跟我走!” 姜婵看了一眼少年确实的门牙,点头:“好啊。” 本来是打算先从民间搜集点信息的,现在情况有变,从这个缺牙巴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出身不低,在这种地方,是神霄门弟子的概率很低,倒像是某个小宗门里比较受宠的弟子。 行吧,如果能从这里入手,或许比她苦哈哈的去民间搜集来得快。 缺牙巴从未见过如此配合的被抢民女,倒令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对付,于是只好先把美人请上飞剑,自己再御剑回宗门。 姜婵猜得没错,这就是一处小宗门,占据着一处山头,不算好,也不算坏。 缺牙巴刚带着姜婵在山门前落了剑,一道身影就闪现过来,怒喝:“你又给我上哪儿闯祸去了?” 缺牙巴被揪住衣领,吓得面如土色:“哥!哥你冷静,我没闯祸,我……我就是出去玩了一趟。” 揪衣领的男子依然怒气不止:“没闯祸?林江都已经招了,说你觉得花楼里的姑娘没意思,还打算来个强抢民女?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这个孽障!” “宋声。”有人叫他。 宋声正急于教训不听话的弟弟,十分不耐烦的转过来脸:“谁啊!” 刚转过脸,宋声就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僵在原地,瞧了半天又突然回神,看了看姜婵,又看向自己的弟弟,说话都开始哆嗦:“这就是,你抢回来的民女?” 缺牙巴少年小心的护着脸以防自家哥哥突然给他一巴掌,瑟缩着点头。 宋声揪着弟弟衣领的手都在抖,孽障啊,果然是个孽障!你上哪儿把瑶台宗的少宗主给抢回来了? 第70章 问题 姜婵倒是没想到,在这不周国居然还能看到熟面孔。 当初她刚到皇城的时候,和东方璃在一处茶楼暂时歇脚,茶楼里有个年轻的说书先生,就炎黄墓的事情一顿胡编乱造,且重点编排了一下瑶台宗少宗主姜婵。 而这个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谷临风喊他宋声。 那时姜婵并没有对这个人过多留意,直到现在看到这张脸才想起来。 而此时的宋声正暗自叫苦,这孽障招惹谁不好把这位给招来了。 宋声所在的这个小宗门名为天一门,在不周国勉强算一个二流底层宗门,但自从他爹,也就是门主宋槐受伤实力大减之后,就彻底沦为了三流宗门,自家地盘也被瓜分掉一大部分,如今只能在明镜山上辛辛苦苦的熬日子。 天一门如今已经沦为三流,门下弟子也大多另投他派,如今的弟子规模已经不如原先的十分之一。 宋槐已经半废,两个儿子天赋也不高,在尝试所有办法都不能恢复实力后,天一门选择躺平。 反正好东西都在宋槐受伤之初就已经被瓜分完了,现在就剩这么一座山门,不担心有人来抢,于是现在的天一门弟子是一个比一个佛系。 宋声前些年出门历练,主要目的是结交一些朋友,活动范围主要就在皇城一带,但由于天赋修为都不高,所以结交到的朋友大多都是与他差距不大的。 因那座茶楼是修士聚集的地方,所以他也经常在那里厮混,后来索性搬个桌子在那儿说书讲故事,也因此和谷临风有点浅淡的交情。 他说书的时候就随便来,反正讲故事嘛,好听就行,谁管它是真是假,哪想他有一样胡说八道居然编排到正主面前。 虽然那时姜婵压根没关注他,但他隔天还是麻溜儿的回来了,甚至原本打算去的白鹿书院都没去成。 他躲回来怕对方追究,可他的好弟弟居然把人给带回来了。 还是强抢的。 虽然脑瓜子嗡嗡的,但人已经到了,宋声也能硬着头皮把姜婵请进山门。 姜婵看着宋声变幻莫测的脸觉得十分有趣,也不推辞,直接进了天一门的山门。 听闻瑶台宗的少宗主来访,门主宋槐亲自出来迎接,虽然不明白瑶台宗的人怎么会到这儿来,但态度客气点总没有问题的。 本来宋槐还好好的,直到听宋声说明前因后果,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恶狠狠的瞪了缺牙巴少年一眼。 此刻的缺牙巴少年已经被吓坏了,缩在一旁不敢上前,看他哥和他爹的态度,他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确实闯祸了。 当着客人的面,宋槐不好发作,又陪着笑脸看向姜婵:“少宗主远道而来,天一门上下蓬荜生辉,只是这孽障有眼无珠冒犯了少宗主,要如何责罚,还请少宗主示下,老朽绝无怨言。” “无妨,令公子年少,贪玩一些而已,并未对我无礼,”既然有求于人,姜婵决定把姿态放低一些,“不过有一件事,我想请宋门主帮个忙。” “少宗主请说,天一门上下必当全力配合。” “关于上任监察使洪城,你知道多少?”兜圈子没必要了,姜婵直接开门见山。 不周国是神霄门的地盘,自己来这儿的消息瞒不住的,这会儿应该早已经知道了,找上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宋槐心里咯噔一下,果然。 远在千里之外的姜婵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只可能是为这件事了。 “这……少宗主容禀,我天一门山门凋敝已久,每年的供奉都是遣人送往神霄门,未曾与监察使大人有过交集,所以……”宋槐面露难色。 “宋门主不必惊慌,我此来只为历练,顺便暂任监察使一职,等待宗门确认新的监察使到任后就会离开,并不会在此久留,方才我只是随口打听一下监察使的职责范围,并没有别的意思,请宋门主放心。”姜婵淡淡的说道。 宋槐闻言惭愧低头:“老朽无能,所知不多,不周国内仙门领袖乃是神霄门,也是他们与监察使大人交集最多,少宗主若想知道,可前往神霄门。” 姜婵点头:“原来如此,有劳宋门主为我准备一间客房,明日我便前往神霄门。” 宋槐的办事效率很快,新准备的房间干净宽敞,精细处也不曾欠缺,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将伺候的人遣走,姜婵取出秦策给她的玉碟,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宋槐虽然修为半废,但活了这么多年,人老成精,虽然面对她时礼数齐全,说话毕恭毕敬,话说的很满,但其实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附属宗门每年都会向主宗门缴纳一定的供奉,每一笔供奉都会被记录在发回宗门的玉碟中,宋槐口口声声说和上任监察使洪城没什么交集,但洪城发回的玉碟中,明明留有他的神念烙印。 神念烙印这种东西类似于按手印,确认身份用的,非本人不能操作,常规情况下监察使为了图方便,确实会要求小宗门先送到大宗门内做好记录,然后一同上缴。 而这种方式也还是杂乱,所以最后记录也不用做了,收缴地方供奉的事情就直接交给大宗门,然后直接上缴,不再为小宗门署名。 然而洪城的玉碟上单独列出了几家小宗门,理由是这几家的供奉品比较特殊。这其实也就是明面上的帮忙说好话,给往主宗门这里露露脸。 当然这活儿也不是白干的,要么是利益,要么是交情,两头总会占一样。 这宋槐的神念烙印明明就在洪城发回的玉碟上,至少两人是有些私交的,但宋槐却口口声声说与洪城完全没有交集,那就是在撒谎了。 再加上这老头话里话外都在把她往神霄门推,一副怕沾上麻烦的样子。 洪城的死果然有问题。 宋槐知道一些,但不敢说,她来了又不敢不见,于是索性装糊涂一问三不知。 心里有了个底,姜婵就不慌了,神霄门是吧?她明天会去走一遭。 鉴于姜婵出门总被追杀的经历,这次出门云霓给她准备了一个大杀器,这个东西在手,化神境她也敢刚一刚。 只要她以新任监察使的身份前去,无论心虚与否,明面上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私底下就不确定了,暗杀什么的,乃是常规操作。 第二天一早,姜婵就御剑离开天一门。 天一门中,宋槐看着姜婵离去的方向,目光复杂,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宋声道:“把那个孽障看好,不要让他再出去了。” 宋声应了一句,迟疑的开口:“爹,我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宋槐冷哼一声:“不然还能怎么做?那个孽障大张旗鼓的把人带过来,你当神霄门那些崽子不知道?我要是不把这件事报上去,等风头过去了,第一个被开刀的就是我们!” 宋声张了张嘴,颓然的低下头。 两大之间难为小,但愿这次天一门不被波及。 宋槐再次长叹一声。 少宗主啊,不是老朽不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第71章 伪气运之子 在瑶台宗的资料记载中,神霄门是不周国的仙门领袖,虽然位置偏远,但其实力在瑶台宗的附属宗门中算是名列前茅,神霄门门主向东流本海外散修出身,资质一般,后来误打误撞进了一处神秘强者的墓中,成功获得这位强者的传承,之后便大放异彩,在东海沿岸都颇有名声。 自成立神霄门之后,迅速扩张,以其强悍的战力成功击败各方对手,成功奠定神霄门在不周国的领袖地位。 除门主向东流之外,神霄门内设有四个大长老职位,其中三人与向东流同样皆是散修出身,剩余一人是幻音谷弃徒,四人与向东流于微末中就已相识,同生同死,关系极其亲厚,神霄门对外宣称向东流是门主,其实是五人共同执掌,除一个门主的名头之外,没有高下之分。 其实前些年神霄门还算安稳,但近几年开始小动作不断,数次私下克扣原本应该送往瑶台宗的供奉,面对监察使洪城询问时,都会以地方灵气枯竭,寻不到合适的珍宝为由来进行搪塞,逼急了就胡乱塞一些次品以充数量。 瑶台宗也多次派人对其进行敲打,但往往只乖觉一阵,人一走立马故态复萌。 宗门考虑到洪城实力稍弱,打算换一个能镇住场面的监察使过去,谁料人选还没定,就传来了洪城的死讯,报告里说洪城死于妖兽袭击,尸身已经不全,而那只妖兽也已被神霄门斩杀。 神霄门的这份报告写得模棱两可,难免不令人起疑。 洪城如果真的死于妖兽之口就算了,但如果是人为,那就事关瑶台宗的颜面问题,巡察使出现在附属宗门,代表的就是瑶台宗,杀巡察使,就等于公然向瑶台宗宣战。 姜婵看完这长长的一段资料,按住有些发涨的眉心,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不周国的仙门已经被神霄门划归旗下,统领全局,且对各个宗门都做到绝对公平公正,对事秉公处理毫不徇私,如此下来,不周国的仙门已经被向东流经营得如同一只铁桶,丝毫没有下手的余地。 说实话姜婵有点佩服这个向东流,因为她发现向东流似乎在有意识的在仙门里构建类似法律的东西,而且从他以公平公正为第一准则来看,很容易让姜婵浮想联翩。 有些设想几乎是属于她穿书前独有的。 从向东流发迹的种种事迹来看,这完全就是气运之子的模板,而且是穿越流的。 但你要说他是,又显得太弱了些,完全没有肖潜和姜云飞那种逆天的战力和气运,所以比起向东流是穿越者这个猜测,姜婵更怀疑那个已死的神秘强者。 既然不是气运之子,那姜婵就不慌了,空有其表而没有天道眷顾,那顶破天也就是强悍一点的修士。 根据资料里留下的地址,姜婵顺利抵达神霄门,奇妙的是神霄门作为一个仙门,地址不在山上,而在一处偌大的山谷之中,远远望去楼墙高耸,辉煌大气,背靠三座灵山,只留一面出口,龙盘虎踞。 神霄门居然把宗门建成了一座巨大的城池,这样的布局,完全是按照可以抵御大型攻打的规模建造的。 姜婵想呵呵,这位神霄门门主,可是已经把野心写在脸上了。 下方两道光华从城中掠起,两名身着弟子制服的年轻人在姜婵身前停住,笑吟吟的行礼:“神霄门弟子吴起,莫山恭迎少宗主尊驾,门主已备好宴席,还请少宗主移步。” 看来向东流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且已经摆出架势等着她,宋槐这个半老头子都知道要亲自来迎,他就派两个年轻弟子前来,嗯,很有个性。 不过姜婵暂时不打算发作,既然来了就已经有了被刁难的准备,当下淡然道:“带路。” 两名年轻弟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相互对视一眼,又立马换上笑颜:“少宗主这边请。” 进了神霄门,姜婵忽然落了剑,少宗主都落下了,两名弟子也不好继续在上边站着,只好跟着落了下来。 见姜婵开始沿着路慢慢走,吴起有些急了,又强自压下情绪,小声道:“少宗主,门主已经备好了宴席,就等您了。” 姜婵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不理会吴起,继续沿着路慢慢走,这神霄门还真是按照城池的样子来建造的,除了弟子住处,还有饭堂,丹堂,铸造法器的工坊,甚至还有售卖符箓阵法的店铺,姜婵好奇的翻了翻这些符箓,又满心嫌弃的放下,和大师兄做的完全没法比,都是垃圾。 咦?那边居然有卖话本子的!姜婵眼睛一亮,走过去拿起一本翻了翻,嗯,这里的符箓做的垃圾,但话本子写得不错。 看了一会儿话本,姜婵又瞧见卖首饰的,于是将话本一丢又去看首饰了。 就这样姜婵在神霄城里东游西逛,看见什么有趣就拿起来瞧瞧,但什么都不买,纯白逛。 这些店铺的主人目光怪异的看着这个陌生的青衣女子,又看见跟在她后面的吴起莫山两兄弟,又沉默的把目光收了回去。 吴起和莫山跟在姜婵身后满心焦急,但又不敢出言催促,只好默默祈祷她快点逛完然后跟着她们去见门主。 眼见姜婵把大半个城池都逛遍了,眼看就要到门主设宴的地点了,她突然一转弯,又朝着相反的地方去了,刚刚那个话本子挺好看,没看完现在有点揪心揪肝,她决定折回去继续看。 吴起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小声道:“少宗主,我们门主他……” “急什么!”姜婵打断了他的话,继续满街溜达,“让他等着就是。” 吴起的怒气有些压抑不住了,站在他旁边的莫山连忙一把拉住他,皱着眉冲他摇头。 吴起想起门主的吩咐,只要强行把怒火压了回去。 走在前面的姜婵心情颇好,想给她下马威?做梦呢。 神武堂中,一大桌宴席已冷,围坐四周的五人皆不说话,脸色难看。 在后方还有两排长桌,还坐着十多名清一色的玄衣供奉,也都沉默不语。 坐于主位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长须白面,头戴孺巾,手持一把银骨折扇,一派读书人打扮。 没见过的人大概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神霄门门主向东流,居然是个白面书生。 坐于他两侧的,就是神霄门四大长老,沈秋白,蒋令武,陈通以及洛金玲。 五人中只有出身幻音谷的洛金玲是女子,见另外四人脸色越来越差,皱眉问身后的弟子:“吴起和莫山怎么回事?接个人这么久没回来?” 那弟子连忙跑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只是神色有些慌张:“回洛长老,他们已经回来了。” “那人呢?少宗主呢?”洛金玲柳眉一竖。 弟子更加慌张:“他们……他们正陪着少宗主在城中闲逛。”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的气势汹涌而起,蒋令武一把捏碎手里的杯子,目光森寒:“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等她那么久!她居然还在城里闲逛!” “三弟,稍安勿躁。” 他们五人曾结拜过,蒋令武行三,洛金玲年龄小排最末,四人一同尊向东流为大哥,此时的向东流心情极其不好,他早就知道瑶台宗少宗主姜婵此次就是来接替洪城的,原本他聚齐了兄弟五人,又将所有的客卿和供奉一同叫了过来,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个年少的少宗主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这里是他向东流的地盘。 原以为对付一个年少的小丫头很容易,没想到她居然能把自己这么多人耍了一遭,派两个年轻弟子去迎接,就是要她过来见自己,以显示自己的主场,可她倒好,在城里溜达半天,把他们所有人都晾在了这里。 如果现在再去请她,就不能只派弟子前往,须得他亲自去,可如果不去请,他们这些人难道要一直在这里等? 明明说好的是下马威,现在反倒令向东流有些骑虎难下。 略一思索,向东流双眼微眯,站起身来:“你们留在这里,我亲自去把少宗主接来。” “大哥!你不能去!”蒋令武顿时喊道。现在去了,就是示弱了。 向东流微微摇头:“先前是我狂妄了,这位少宗主有些能耐,我去会会她,你们在这里等我。” 话音一落,向东流踏出神武堂。 正在街边站着看话本的姜婵忽然把话本一合,想起什么似的:“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们门主,我今日有要事需要处理,明日再来。” 吴起眼睛瞪大:“可是……” 话刚开了个头,眼前的人就不见了,只留一缕淡淡的轻烟。 “少宗主留步!”紧接着,向东流的身影突然出现,可眼前早已没了姜婵的踪影。 向东流握着折扇,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怒气上涌,好个丫头片子,居然就这么走了? 很快,蒋令武等四人也追了上来,一问情况顿时都咬牙切齿。 “大哥,要不要……”一直沉默的陈通走上前来,伸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向东流举起折扇制止:“不可,已经死了一个洪城,若堂堂瑶台宗的少宗主都死在这里,麻烦就大了,现在暂时不能动手,至少要等她离开不周国之后。” “那现在怎么办?” 向东流深吸一口气,目光深深:“打听好她住的地方,派人送请柬过去,就说,我要为少宗主接风。” 这第一局已经输了,他认栽,是他小瞧对方了,可接下来可就未必了。 第72章 你们被我包围了 接下来的两天,姜婵将附近都逛了一个遍,向东流派人偷偷盯了她两天,发现她就是在闲逛,哪里好玩去哪里,哪里有好风景就去哪里,好像已经被完全忘记了来这儿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到处游山玩水。 得到回报饿向东流沉默了,四大长老面面相觑,第二天送去给姜婵的请柬被回绝了,说她没空,等她有空了再过来。 隔了一天向东流再次命弟子去送请柬,发现已经找不着人了,向东流唯恐生变,立马令门下弟子四处寻找,于是就得到了姜婵在四处游山玩水的消息。 派出去的人盯了她两天,收到的回复都是一样的,她就是在游山玩水。 向东流盯着地图上姜婵这两天去过的地方,用笔标了出来,并尝试去破解这些地点之间有什么联系,可他想了很久,甚至把总门内的符修供奉喊了过来,询问是否存在阵法关联。 可向东流给出的这张图涉及的地点太多,连接起来杂乱无章,符修供奉试着测算了一下,很是为难:“这些地点确实可以构成一些阵法,但最简单的阵法四个阵点就可以构成,高阶一些的会有九个甚至更多的阵点,还有些古阵法,阵点可以高达几十甚至上百,就这些地点随即搭配都可以是阵点,过于杂乱,恕属下无能,无法计算。” 向东流啪的一声将图纸砸在了桌面上,脸色阴晴不定:“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这么多地方,总不能让他一个一个的挖过去寻找有没有阵旗,而且有些地方还是其他宗门的势力范围,他总不能为了一个没有实证的猜测跑人家的地盘上到处乱挖。 洛金玲迟疑道:“大哥,或许这就是一个骄纵的宗门纨绔,借着宗门的命令跑来玩的,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向东流果断摇头:“她来那天你也在,你看她的做法像是个没有脑子的人吗?” “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她要干什么,来的这几天,问都问洪城一句,只顾着哪里有好玩的。”洛金玲皱眉。 向东流沉默,他也想不明白这个少宗主要干什么,明明应该是她上门来查问洪城的额死因,现在反倒变成他们要主动去找她。 向东流想过撒手不管,任由她胡乱折腾,反正整个不周国的仙门都在他眼皮底下盯着,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能调查到的都是他安排好的,折腾个几天没什么结果自然就回去了。 之前派来的那些,不都是待两天就走?只要这几天收敛一些不要闹出乱子,人走了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可不知道为什么,向东流冥冥中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种突然的警兆曾经救过他很多次,自从去过那个神秘强者的墓中之后,这种感知已经变得非常敏锐,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年少的丫头片子会坏了他的事。 这种感觉在得到符修的回报后已经攀到了顶峰。 他改变主意了,这个少宗主不能活着,哪怕时候必须直面瑶台宗的怒火,他也要让姜婵消失! “二弟!” 向东流的脑中迅速拟定出一个相对可行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还需要一个替罪羊,最终锁定了一个合适的目标,而且很巧,这个替罪羊和姜婵有过交集,这样就再妙不过了。 神霄门附近有座城,叫做芙蓉城,城如其名,遍值芙蓉,此时正值花季,十分壮观。 姜婵喜欢花,但向来养不好,于是只能看别人养,此时夜色已经深了,街边除了偶有几家未打烊的酒馆以外,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一束盛开的芙蓉花在街边徘徊,小小的人在发愁今天的花卖不完回去怎么办,姜婵弯下腰,以一块灵玉的价格买走了她剩下的所有花。 这一把花并不值这么多,但看着女孩欢呼雀跃离去的背影,姜婵顿时觉得这钱花的挺值。 嗯……反正也不是她的钱,少宗主这个身份的好处之一就是从来不缺钱花。 抱着漂亮的芙蓉花,姜婵继续往回客栈的方向走,走了一截,姜婵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房屋的阴影藏在月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影影绰绰。 姜婵站在原地没动,冷眼看着那个挪动的影子,影子越来越大,已经超过了墙的高度,巨大的影子缓慢的走出阴影,朝着姜婵一声咆哮。 “吼!!!” 一只庞大的怪兽从阴影中冲了出来,浑身长满怪异的鳞片,像蜥蜴,又没有尾巴,怪兽身形庞大,但速度却不慢,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扑到了姜婵身前,常晴从储物手镯中飞出,带起一道嘹亮的剑鸣,狠狠的与那怪兽对撞在一起! 近距离看,这怪兽的头上脸上也全是鳞片,长着一双蛇类的竖瞳,脑袋与常晴撞到一起,居然发出了铁器摩擦的声音,可常晴堪称玄级法器中的顶尖的配剑,砍一头怪模怪样的怪兽居然砍不动? 怪兽被常晴顶住没法前进,张嘴又是一声咆哮,露出满嘴细碎的尖牙,腥臭味扑面而来,眼看怪兽伸出爪子要去抓常晴,姜婵连忙将常晴召回手中,要是被这东西给抓住了,那这把剑也不能要了。 没了常晴的阻止,怪兽继续往前扑,这怪兽虽然防御强悍,但智商似乎很低,只会一门心思的往前扑,姜婵心念一动,御剑升空,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像会飞的样子。 常晴刚刚升起,一股淡淡的心悸突然升起,姜婵立即反手将怀里的芙蓉花往后一甩,并迅速后退。 漂亮的芙蓉花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线,毫无征兆的爆开!蓝色的电弧闪烁,噼里啪啦连成一片,如同置身雷海,巨大的爆炸声接踵而至,扩散的强大气流迅速扩散,连带这雷鸣扩散远去。 雷暴中心,几声怒吼传出,十数道黑影破衣烂衫,伤口染血,急速朝着姜婵冲来。 对此姜婵依旧淡定的立在剑上,淡定的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一把刻有蓝色电弧的符纸,淡定的抬手扔了过去。 雷暴声再次响起,爆炸连连。 姜婵看着雷海中间被炸得鸡飞狗跳的黑衣人,再次向瑶台宗武器研究开发商,大师兄秦策表示无上的敬意。 上次姜婵从天断山脉里带出来的那只雌性蓝电鹰王被晏几道救回来了,虽然拔出那根定魂针耗费了他储存好久的良单妙药,但好在效果十分喜人,蓝电鹰王本身性格温顺,不擅主动袭人,于是云霓就把它留在了瑶台宗后山,当然那颗蛋也是还给鹰王的,至于为什么是后山,那自然是因为武王姬承的缘故,至少现在暂时不能让它露面。 从姜婵口中得知蓝电鹰王那狂暴的蓄雷能力之后,秦策两眼放光的去了后山,他要尝试把蓝电鹰王的雷球封进符箓里,然后成功了,也就是姜婵手里的这些。 其实这些算是残次品,秦策拿来练习的,练完之后就全部被姜婵打包带走了,多好的手榴弹啊,虽然威力比不上法器自爆,但它数量多啊!这一把扔出去炸一大片,还不用心疼。 她当时被蓝电鹰王的雷电球炸得抱头鼠窜,现在让被人来尝一尝这种滋味,感觉甚是良好。 至于这些人……她都等了好几天了,再不来就真的很怀疑向东流是不是忍者神龟了。 给人下马威这件事情其实对于本身也是很累的,因为你要准备足够的威势来吓唬别人,威势小了效果不足,威势大了比较累人,尤其是憋了三次依然没能发泄出来,如酝酿了好久的拳头一拳打在棉花上,十二万分的郁闷和憋屈。 姜婵一直在等向东流来杀她,只是向东流比她想象的沉得住气,憋到现在才动手。 整个不周国的仙门已被他经营得滴水不漏,姜婵想要打探都无从下手,过于平静的水面无法探究深浅,那就必须要让它先动起来! 她这些天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了逼向东流来杀她,只要他动手了,那姜婵就可以试着寻找破开这只桶的机会。如果向东流真的一直忍下去不动手,那她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还好,向东流没忍住动手了。 雷光逐渐淡去,十几个黑衣人衣服更破了,与街边的叫花子已经没有多大分别,裸露的皮肤上有大片被炸伤的血迹,他们全都恶狠狠的盯着姜婵,却再没不敢轻易上前,那种含有雷电的符纸已经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此时空间一阵扭曲,一道身影从中跨出,一件黑色的兜帽斗篷将他从头到脚全部包裹了起来,只留下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很兴奋,他喜欢杀漂亮的女人,嘴角一咧,笑声阴森:“桀桀桀桀桀……你要死了,还有什么遗言吗?” 姜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说:“请这位反派不要桀桀桀的笑,容易早死。” 语罢抬起手中的剑,高声吟道:“惊涛不动,雨来山急!” 天色骤然变得更加乌沉,暴雨倾盆而下,暗夜暴雨中,青衣女子持剑而立,雪亮的剑身上雷光闪烁,清冷的声音层层荡开。 “诸位,你们已经被我包围,现在可以说遗言了。” 第73章 镇杀 姜婵这句话说得很狂,但落在黑袍人的耳中就显得很是可笑,一个人包围一群人?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实力异常自信的话,那大约就是失心疯了。 根据得到的消息,这位少宗主在三个月前才刚刚渡过四九天劫,这么短的时间内最多也就初期圆满,以他的实力,杀掉姜婵并不难,而为了保险起见,还特意多带了十二名暗堂供奉,修为都在金丹以上。 一名元婴中期,十二名金丹初期,再来两个姜婵也杀得。 虽然他并不认为杀掉姜婵会有多难,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故而至对于姜婵的话,他只冷笑一声,对于瑶台宗的大风雨术他早有耳闻,但这种类似“域场”的法术通常是用来围杀一定范围内的猎物,但面对这种情形还敢施展,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黑袍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你的遗言很特别,我记住了。” 说罢身形顿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进入姜婵五步之内!他已经可以想象鲜血染上这张美丽的脸时,到底能有多么惊艳,只是幻想一下,就已经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了。 袖袍下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赤红色,黑袍人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微微变形,一双手从袖袍中伸出,直接抓向女子的喉咙:“死吧!” 伸出去的手成功的掐住了那截纤细的脖子,黑袍人的兴奋也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可随着手心劲气一吐,他立刻发现不对劲,瞳孔一缩,狂暴的气息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直接将眼前的人影震飞出去! 那道青色的影子被高高的抛向空中,化作一张被劈成两半的符纸,飘飘荡荡的落下。 此时上方传来一道冷冽的喝声:“开阵!” 黑袍人骇然抬头,只见上方一道身影立于乌云暴雨之下,裙裾发丝飘摇,随着掌心一个小型光阵的显化,上方被乌云覆盖的天空陡然亮起八个明亮的光点,这些光点迅速连接,并最终归于姜婵手中的微型法阵,陡然之间光芒大盛,如同怀抱了一个巨大的太阳,九个光点从天际垂落,形成九道巨大的光柱,牢笼一般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阵法?黑袍人心头猛然一跳,身为瑶台宗未来的继承人,果然不是那么好杀的!当即大喝一声:“一起动手,杀掉她!” 虽然没见过这种阵法,但从这些光点分布的情况来看,这位少宗主是以自己为阵眼,无论这阵法多么强大,只要阵眼一破,整个大阵就会崩溃,而阵法当中的阵眼向来是不能移动的。 看起来,她好像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一时间,黑袍人与十二个暗堂供奉一起动手,迅速朝着空中的姜婵冲去! 处于阵眼位置的姜婵额头生汗,果然以她现在的实力,虚空布阵暂时还掌握不住,哪怕她以自己为阵眼,还特意以大风雨术划出可以着落阵点的域场,操控起来还是十分艰难,比在平地布阵难度高了不止一倍。 看着下方急速冲来声音,姜婵全神贯注,指间一动:“御阵,九杀!” 话音刚落,姜婵手中的小型阵法就迅速转动起来,同时乌云密布的空中也呈现一幅一模一样的金色光阵,九杀阵已经显化,将下方几人尽数覆盖,密密麻麻的灵气刃从阵法覆盖范围升起,开始对几人进行绞杀,一时间各种各种兵器交接的声音响起,怒吼声层出不穷。 这套由秦策制作的仿版九杀阵,绞杀上限是元婴,而至于是元婴的哪个阶段,区别于布阵者本身的实力强弱,由秦策本人掌控的话,可绞杀元婴大圆满修士,这是以他金丹大圆满加符修身份加持使用出来的效果。 但换成姜婵来掌控,她最多只能杀掉那十二个金丹初期修士,那个元婴中期的黑袍人会被困住一时,可能会受伤,但大概率杀不掉。 十二名暗堂供奉陷入灵气刃的绞杀中已无法抽身,唯独那名黑袍人依然可以在阵法覆盖范围内辗转腾挪,双手一震,一面闪烁着乌光的山河大镜在身前显化,幽暗的镜中一片混沌,深邃无比,像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这面山河大镜一出,甚至隔断了大风雨术的感知力,乌光垂蒙,一缕缕黑色的雾气从中溢出,朝着姜婵飘散过来。 姜婵瞳孔一缩,这些飘散出来的黑色雾气,带着一股浓郁的寂灭之气,而这种气息她记得,就是那枚从齐灵手中得到的碎魂锥,这两样东西明显同出一源。 山河大镜之下,黑袍人放声狂笑,面目狰狞,此物一出,任你有万般手段也难逃一死! 姜婵全力控制九杀阵,对上黑袍人满是兴奋的眼睛,厉声道:“陈通!我为瑶台宗少宗主,你敢杀我?” 黑袍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复而继续狂笑:“只要你死了,谁知道是我杀了你?” 被看穿身份的陈通目光开始扭曲泛红,身体经脉各处传来隐隐的麻木感,这面山河大镜来历诡异,他谁能催动,但每次都会吸走他部分生机,不能持久,必须速战速决! 陈通大喝一声,催动山河大镜全力碾压过去! 黑色的寂灭之气已经如雾一样浓厚,即将开始侵蚀姜婵,此时一道极其耀眼的金光闪现,如金耀日,一把通体莹润的量天尺出现在姜婵身前,与黑气相交,发出海啸一样的轰鸣,震耳欲聋。 山河大镜内的黑气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炙烤,迅速缩回境内,空中的山河大镜也迅速缩小形态,不再为自己的主人抵御,失去了山河大镜的保护,陈通骇然的看着量天尺轰然落下,数万道金光穿体而过,陈通的身体晃了晃,从高空坠落,砸落屋顶。 此时九杀阵内的绞杀已经结束,十二名金丹修士死无全尸。 姜婵伸手一招,八面紫色小旗从飞回她的手中,没入一块玉符中。 撤掉大风雨术,浮在空中的金丹修士尸体下饺子一样从空中落下,横七竖八掉的到处都是。 姜婵手中拿着手臂长的量天尺,脸色有些发白,在陈通身边落下,撤下他的斗篷,这人已经死透了,经脉灵根都碎成渣渣,生机断绝。 “都跟你说了我是瑶台宗少宗主,没点装备护身敢揽这么危险的活儿?”姜婵暗自嘀咕,这时耳边传来微弱的呻吟,姜婵循声望去,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 还有活着的?姜婵大为震惊,她把九杀阵和量天尺都拿出来了,居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握紧量天尺,姜婵小心的走过去瞧了几眼,这人好像不是和陈通一党的,气息也很奇怪。 姜婵指间一动,一条水流缎带缠住那人的身体往月下一拖,整张脸就照得很清晰了。 “是他……”姜婵讶异,唉他叫什么来着?姜婵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宋声的弟弟,那个缺牙巴少年。 这里离天一门可不近,莫非又是背着他哥跑出来玩的? 只是这缺牙巴少年貌似很痛苦,蜷缩成一团,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微微睁开了眼,茫然的看了过来。 姜婵立时后退一步,她确定没看错,这缺牙巴的眼睛,是绿色的竖瞳。 姜婵放开神识覆盖出去,并没有找到先前那只形似蜥蜴的怪兽,只有这个长着和蜥蜴怪兽一样绿色竖瞳的缺牙巴少年。 电光火石之间,姜婵理清了一个大概,包括洪城的死,一切都对上了。 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在修仙世界居然还有人搞生化实验,还把这种东西放出来杀人。 第74章 不太温和的方法 鉴于姜婵之前多次被追杀的经历,这次来不周国,云霓特意给了她一件地品高阶法器,就是这把量天尺,虽说是地品,但威力其实已经不弱于天品低级,比姜婵送给肖潜那把灵犀剑不知道高出多少个档次,单靠这把量天尺,姜婵可正面硬刚化神,但高品级的法器使用起来相对耗费灵力,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轻易动用。 神霄门目前修为最高的就是门主向东流,元婴大圆满修士,云霓给姜婵量天尺的主要目的就是防范此人,他和他的四个结拜兄妹相识于微末,擅长合击,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得同时面对他们五个人,有点不好处理。 不过现在他们只有四个人了,陈通已经死了,宗门给出的资料里,特别把这个人标注出来,说这个人擅长偷袭,疑似鬼修。 其实姜婵并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陈通,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原则诈了他一句,结果这厮觉得胜券在握压根就没反驳,挺好挺好。 架已经打完了,就到了愉快的捡装备环节,包括陈通自己的统共十三枚储物戒指,一一破去灵魂烙印,翻出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法器丹药等等,小发一笔横财。 其中那面山河大镜得到了姜婵的重点关注,这是好东西啊,拿回去给大师兄继续研究。 不过现在嘛,她先留着的用用。 提上已经昏过去的缺牙巴少年,姜婵御剑远离这片战场,在附近的一处小山头上落下,取出传音镜联系云霓,她现在已经基本确定就是神霄门杀了洪城,甚至原因都找到了,这个缺牙巴少年之前并没有任何异常,今晚突然变成一个蜥蜴怪兽来袭击她,这种变化对于身体的改造很大,鳞甲非常抗造,常晴都砍不破那种。 只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丧失神智,只有野兽一样的攻击本能,在穿书前看过无数灾难片的姜婵立马想到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在尝试把妖兽的血脉和修士相结合,也就是基因改造实验。 洪城或许发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向宗门禀报,就被灭了口,报告上说洪城是死于妖兽之口,被啃得尸身不全,但他出事的地方又不在山林这种妖兽出没的地方…… 原本只是觉得有些蹊跷,可现在看缺牙巴少年的情况,姜婵已经基本确定了猜想。 神霄门在让修士拥有妖兽与生俱来的某些能力,于是偷偷的进行试验,目前来看这个试验已经小有成就,可以让一个普通修士短暂的妖化,但这个持续的时间不长,之后又会恢复人身,至于对身体是否有害尚不明确。 今晚如果姜婵死了,大概率她会被妖化的缺牙巴少年啃得面目全非,然后等他妖化的时间过去了神霄门的人再出现,然后顺理成章的把这个罪名栽赃到天一门的头上。 毕竟将妖兽的血脉融于己身来提升修为这件事并不新鲜,部分丹药里也会用妖兽的血来入药,方法用对了有奇效,方法错了就会变得人不人兽不兽。 只要坐实缺牙巴吃过某种大量刺激血脉导致妖化的丹药,那杀害姜婵的罪名就成功转移到天一门。 天一门一个沦为三流的小宗门,拿来当替罪羊就再合适不过了。 小山包上,姜婵盘膝而坐,手中的传音镜上浮现云霓的虚影,静静听着姜婵的叙述。 因姜婵的传音镜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联,这次秦策给了她一个新升级版的,以前的只能打电话,现在这个可以打视频,高级的嘞。 姜婵讲完,云霓眉头微凝:“此事确定吗?” “弟子没有实证,但可以给师父看样东西。”姜婵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一块留影石,记录了姜婵从走进巷子到战斗结束的所有画面。 这东西在姜婵察觉不对时就悄悄布置了好几块,多视角进行展示,画面非常高清。 “我自入不周国后并未与神霄门发生冲突,但神霄门却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杀我,可见他们非常不想让我继续查洪城的事情,而符合这些迹象的,就只有修士妖化这种可能。”说话间,姜婵掀起缺牙巴少年的眼皮,露出那对尚未消退的绿色竖瞳。 云霓脸色一寒,若是这样,那神霄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仙门与妖族自叶星的仙灵界时期就开始对峙,互相攻伐仇杀数千年,即便是第一任落皇与炎皇签订盟约的和平年间,仙门与妖族虽然暂时停战,但还是各行各道,与凡人不同,仙门弟子对妖族的成见一直都在,这也是后来漠视东方璃这类半妖被欺凌奴役的主要原因。 虽然现在妖域已经关闭,但以妖兽血脉混淆仙门血脉的事情一直都是大忌,这与用灵兽之血做洗礼不同,而是直接把妖兽的部分血液或者躯干移植到修士体内,仙门不会允许门中弟子或者其附属宗门这么做,一旦做了,就是灭门之祸。 “你做的很好,剩下的就交给宗门吧。”云霓的目光极冷。 姜婵犹豫了一下,问道:“师父,我能问问宗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此为仙门第一大忌,自当清理门户。”云霓道。 姜婵摇头:“师父,不周国除神霄门外共有仙门三十六,而这三十六仙门已经和神霄门关系极其紧密,同进同退,宗门一旦出手,其余三十六仙门会立即与向东流站在同一阵线,清理神霄门就会变成清理整个不周国仙门,这样一来,是否会牵连不周国皇室?” 还有半句姜婵没说,瑶台宗如果真的强势清理掉整个不周国的仙门,那就必定会引起整个不周国的动荡,毕竟不周国的仙门弟子,皆是出自不周国,师门被清理,他们也难逃,这其中还有部分不周国皇室子弟。 落月皇朝和瑶台宗分别监察不周国的凡人界与仙门,若动静闹得太大,难免会引来落皇的关注和不满。 姜婵没说,但云霓很清楚她的意思,顿时眉头紧锁,一时想不出什么对策,以向东流的野心,绝不会愿意永远屈居瑶台宗之下,但如果瑶台宗出手镇压,又会改变不周国的格局,从而衍生出较为严重的后果。 云霓一时有些进退两难,思索许久依然没有头绪,只得对姜婵说:“此事容我再想想,你先回来。” 能有什么办法呢?除非——除非让向东流的仙门帝国,从内部分崩离析,如此才能在不影响大格局的情况下对其进行清理。 云霓兀自沉思了好久,才发现姜婵并未中断传音,便询问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姜婵咬着下唇,脑子里在天人交战,要说办法也是有的,只是看她愿不愿意,因为这个办法,可能会让她有些不舒服。 理性来讲,姜婵应该马上回瑶台宗,等着宗门商量出结果就行,反正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但从感性来讲,她很想帮帮云霓,云霓在落皇宫面对武王的刁难对她强势回护的态度让她感动了好久,这种不分缘由的保护,真的很像她的院长妈妈。 “师父……”姜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师父,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可能不那么温和,会死人,会死很多人。” 云霓闻言略有讶异,但目光很快又柔和下来,眼中满是欣慰:“你长大了,知道自己揽事,为师很欣慰。” “姜婵,你尽可放手去做,一切后果,为师替你承担。” 姜婵眼眶猛地一红,忍住发酸的鼻头,低头道:“多谢师父。” 说实话,拥有这样的信任,她很开心。 第75章 信心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头猛兽,一般情况下,这头猛兽会被道德、良知以及理智锁在最深处的角落里,一旦将其放出,就容易择人而噬。 放出这头猛兽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猛兽噬人的最终后果,往往就是吞噬自己的主人。 姜婵决定放出这头猛兽开始,就成了一个恶人。 天一门中,两名胡子花白的丹修正在仔细检查宋词的身体,宋词,就是那个缺牙巴少年的名字。 宋槐坐在一旁,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站在身后的宋声脸上犹有怒色,同样一言不发。 姜婵坐在椅子上,丝毫不理会这父子俩隐晦的眼神交流,端着茶盏喝茶。 盖碗刮过茶杯的声音微弱,但这样凝重的氛围里却显得十分尖锐,宋槐眼皮一跳,勉强挂上笑脸:“少宗主……” “宋槐,你想好再说话。”姜婵头也不抬,直接打断了宋槐的话,这个成精的老头子狡猾得很,和他虚与委蛇完全讨不到半点好处,那就别怪她拿身份压人了。 宋槐被抢白,神色讪讪。 “宋槐,都到这份上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你还活着干什么?”姜婵放下茶盏,讥讽的看向宋槐,尽显恶毒女配本色。 宋槐脸色愈发难看,宋声先忍不住了:“少宗主!此事与我天一门无关!” “是吗?”姜婵疑惑的看过来。 宋声满脸怒气,语速飞快:“那是自然!那都是向东流做的恶事,牵扯不到我们身上来!” 宋槐脸色大变,想要喝止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你们其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姜婵站起,声音陡然一厉,“神霄门私自对修士进行妖化,袭杀本宗监察使,妄图称尊,逆叛宗门!尔等知情不报故意包庇,还想欺瞒于我,宋声,本宗律令,叛宗当诛!” 话音一落,属于金丹中期的气势威压猛然爆发,瞬间周围的桌椅全部被碎裂一地,之后余势未减,撞破房间的窗户,烟尘平定时,这处客厅已经没有一扇窗了,前后透亮,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一览无余。 宋声脸色煞白,满头大汗,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急声辩解:“少宗主!此事……此事……” 宋声尝试辩白,却发现完全无从辩起,如果他刚刚不说那句话,估计姜婵也找不到他的口舌,但那句话说了,就证明他确实是知情不报。 宋声大急,但又哑口无言,他该怎么说? 见此情景的宋槐长叹一声,似乎一瞬间变得苍老,神情疲惫,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姜婵面前屈膝跪下。 姜婵看得眼角狂抽,强忍住避开的冲动,依然表情冷漠的看着这个老人。 两辈子除了丁少棠那个铁憨憨,还没有人在她面前跪下过,虽然她现在拿的是恶毒女配剧本,但还是差点没忍住。 被年纪这么大的人跪拜,不知道会不会折寿。 再次感谢她是个面瘫。 宋槐跪在姜婵面前,满脸灰败:“老朽为天一门门主,所行所为老朽愿一人承担,还请少宗主怜悯,饶恕我门下弟子。” “你门下弟子可以不死,你,以及你的两个儿子也都可以不用死。”姜婵道。 宋槐老泪纵横:“谢少宗主怜悯,天一门衰败,弟子寥寥,少宗主但有所命,老朽虽年迈,但定当万死不辞。” “我已传信回宗门,不日就会前来清理门户,若你天一门真与此无关,那就证明给我看吧!”姜婵淡淡说完,转身离开。 临出门前,姜婵侧过脸道:“宋槐,有你这样的爹,才是宋词最大的不幸。” 已经被宋声扶起来的宋槐脸色又是一白,羞愧难当。 确认姜婵走远之后,宋槐脸上的羞愧顿时消失了,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重新回到凳子上坐下,给宋词检查的两个丹修出来了,上前朝宋槐一阵耳语,宋槐脸色一沉,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 “好你个向东流!居然敢给我儿子喂暴血丹,你自己做的事情,要拿我儿子替你挡刀!简直欺人太甚!”宋槐满脸怒色。 宋声脸上也闪过一丝怒气,大叫:“神霄门太过了!这次宗门要来清理门户,我看也不失为一个机会,他向东流把持整个不周国仙门多年,早就该杀了!” 此时的宋槐却又平静了下来:“不急,我们再看看。” 宋声诧异,大急:“爹!这都什么时候了?等宗门的人来了我们再动手就晚了!” “你知道什么!”宋槐冷哼一声,“且不说少宗主的话是否可信,就算宗门真的来人,整个不周国的仙门都已经在向东流手中,是否真的能清理门户还两说!如此不确定的时机,不可妄做决定!” “可是,爹你刚刚已经答应少宗主了。” “我是答应了,但又没说什么时候动手,我天一门山门凋敝弟子零星,能做什么事情?” 宋声沉默了,明明神霄门给他弟弟吃毒药,还把他们推出去顶罪,为什么他们还要继续假装对神霄门言听计从?他不甘心,也很恼怒,但这种恼怒又被父亲的话给压灭了,两大之间难为小,瑶台宗与神霄门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不可得罪,他们就算再恼怒,又能什么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宋槐的目光看向破烂的窗口,神色晦暗:“拖。拖到少宗主等不及,去找下一个拉拢的目标,我们可以跟着清理门户,但天一门绝对不能最第一个跟随少宗主的宗门。” 一道流光划破夜空,姜婵立于剑上心绪不佳,神霄门的影响力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哪怕她已经拉出了整个瑶台宗做后盾,宋槐还是不敢给她一个确切的立场,而是谨慎的选择用拖字诀来稳住她。 天一门这种三流小宗门尚且如此吗,其他稍大的宗门恐怕更难对付。 姜婵并不相信这些宗门都对神霄门死心塌地,或许其中有部分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跟从,又或许是之前瑶台宗派来敲打的弟子都是走个过场就回,致使这些宗门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表现。 瑶台宗虽然强大,但不周国山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不周国,神霄门才是主人。 宋槐不敢给她一个确切的态度,或许顾虑就在于此,若他事后神霄门未除,天一门就会遭致灭顶之灾。 既然他们都怕,那姜婵就给他们一点信心。 当夜,不周国境内各个地方出现了很多留影石,其中记录的就是姜婵遭到袭杀的场景,尤其是最后姜婵掀开兜帽,露出陈通脸那一幕被放大,让所以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是神霄门二长老陈通的脸。 这些留影石被注入了灵气,可自动放映,一时间大众哗然,陈长老居然敢去围杀瑶台宗的少宗主!而且人没杀成还被对方给杀了! 神霄门的二长老被人杀了! 这如同炸雷一样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不周国,不周国的仙门已经平静多年,早已如同一滩死水,而这个消息就像一颗落入水中的石子,落水的一瞬卷起大风,将整片水域掀得波翻浪涌! 神霄门弟子迅速前往这些有留影石的地方进行收集,还没等收集完,一道华丽的剑光从空中横穿而过,杀气腾腾,直奔神霄门的方向而去! 剑上的人并未收敛行踪,反而因为怒气汹涌而气息暴涨,如一颗耀眼的流星划破天际,让所有仙门弟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知道出大事了,于是皆御剑前往,打算往前排凑个热闹。 等到了神霄门上空,之间那名御剑的青衣女子抬手一翻,一把刻有蓝色弧光的符纸被认出,急速落入神霄城内,巨大的爆炸轰鸣伴随着雷光耀起,原本金碧辉煌的神霄城顿时坍塌无数,碎石飞溅。 “向东流!你给我滚出来!” 一声满含杀气的厉喝,响彻云霄。 第76章 强势 神霄门中,向东流脸色铁青,虽然早在知道陈通刺杀失败后就已经做好了被姜婵问罪的准备,甚至已经准备了足够的证据和说辞以证明这是陈通的个人行为,也为此准备了足够多的补偿。 此次刺杀姜婵已经是一场极大的冒险,陈通刺杀不成反遭身死,就彻底把神霄门从明面上推到了瑶台宗的对立面。 向东流之前已经设想过这种可能,在彻底和瑶台宗撕破脸和服软之间再三衡量,最终选择后者,现在只能把陈通丢出去,把他的行为从神霄门指令变成个人行为,虽然有强词夺理的嫌疑,但陈通已死,死无对证,怎么说都可以。 因此向东流已经打算好了,会亲自上门去给姜婵赔罪,并奉上足够分量的礼物,尽量把姿态摆到最低,必要情况下磕头谢罪也不是不可以,然而他的目的也不知要将此事就此揭过,就算他想,估计姜婵和她身后的瑶台宗也不会答应,所以向东流只求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只要再过些时日,他的计划就快完成了。 只要他的计划完成,即便是直面瑶台宗,他也毫不畏惧。 至于受些羞辱,向东流可以忍耐,原本就是他心绪不宁才走了一招险棋,失败后就成了臭棋,事情已经做了,就只能想办法来解决麻烦。 向东流做了好一切准备,还没等他出门,姜婵倒先杀上门来了。 这些雷光符虽然是秦策练手用的残次品,但好歹也出自一位高阶符修之手,加之数量够多,姜婵这一把撒下去,神霄城内的建筑被炸毁不少,许多神霄门弟子都跑了出来,御剑离开雷暴区域,远远的停在边缘,惊疑不定。 多少年没人敢来神霄门闹事了? 姜婵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扔一把雷光符下去时,一道身影迅速从城中御剑前来,一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朝着姜婵弯腰一礼:“神霄门门主向东流,见过少宗主。” 来了。 姜婵冷哼一声,目露杀机:“向东流,你神霄门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派人袭杀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这个神霄门门主的位置今天是做到头了!你的命,我也先收了!” 话音刚落,姜婵身形一动,常晴落入手中,扬手一斩:“叠浪九重,破!” 滔天巨浪汹涌而起,似万兽咆哮,直奔向东流碾压而来! 向东流脸色骤变,他完全没想到姜婵居然会上来就直接动手!按照他的想法是先把人请入城中再做商量,毕竟身为少宗主,总会有些自持身份才对。 攻势已在眼前,向东流不得不面对,手中银骨折扇一开,一道厚重的玄黄大盾浮现身前,用以抵挡姜婵的攻势。 以他元婴后期圆满的修为皆姜婵这一记攻势并不难,众目睽睽之下,他还不想直接和姜婵撕破脸,故而只是选择防御,可姜婵却半点情面没留,怒气愈发高涨:“还敢抵抗?向东流你果然该杀!” 一座青铜钟从姜婵手中闪现,迎风而涨,不多时已然是遮天蔽日,钟体轰鸣,声震八方,从天而落,要将向东流整个镇压其中。 向东流心中大恨,这个女人从见面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甚至还用原本属于二弟陈通的焚阳钟来镇压他!一想到陈通的死,向东流心中大恸,他们五人相识于微末,多年来砥砺前行,情义不可谓不深。原本他是出于大局考虑,才硬生生暂时咽下这口恶气,可一见这钟,他心中的杀意已经沸腾到几乎无法抑制的程度! 杀了她!为二弟报仇!向东流眼中逐渐泛红,杀机四起,大喝一声,手中银骨折扇当空而起,形态迅速变大,银色流光闪耀,稳稳的托住即将落下的青铜大钟,振臂一扬,青铜大钟轰鸣不止,两间法器互相碰撞,最终向东流的银骨折扇更甚一筹,青铜大钟浑身金光大冒,寸寸龟裂开来,轰然一声变成漫天碎片。 银骨折扇飞回,向东流紧紧握着折扇,心头没有半点松快,反而越发沉痛不已,他这把银骨折扇本是陈通在秘境中得到的,只是那时他的法器不适用,陈通就大方的把银骨折扇给了他,自己选用次一等的炎阳钟,这两件法器承载着他们多年的兄弟情义,不料今天确实他亲手打碎了这座炎阳钟。 无尽的悲怒在胸中涌起,向东流脸色阴沉,衣袍无风自动,浑身气势节节高涨。 一直留意观察的姜婵见状立即大声道:“向东流!我为瑶台宗少宗主,此次兼任监察使之职,而你作为不周国仙门领袖,竟然派陈通袭杀于我!本宗律令,杀监察使形同叛宗!枉你统领三十六仙门,今日就要为你的一己私欲断送整个不周国仙门的命运!” “此事我会即刻向宗门回禀,不周国仙门联合袭杀监察使,自当清理门户!!!” 姜婵的声音用了传声符的加持,在空中层层荡漾,清晰且迅速的传遍每一个人的耳中,令不少暗中观察的人骤然色变。 话一说完,姜婵立即抽身后退,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此时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仙门之主顿时忍不住了,迅速朝这边靠过来,高声呼喊:“少宗主请留步!” 姜婵充耳不闻,继续御剑前行,惹得几人大急,连忙加快速度,将前进的姜婵拦了下来。 看着眼前赔笑的几位仙门之主,姜婵冷笑:“就凭你们这些土鸡瓦狗也想拦我?向东流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竟敢跟他一起叛出宗门!!” 这一次依然是传音符加持的声音,清晰且明快的传遍每一个人的耳畔。 几位仙门之主继续陪着笑脸,心里却对向东流破口大骂,你特么搞事情别带上我!你向东流可以不怕瑶台宗,我们可不想给你当死士! “少宗主息怒,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向门主多年来对宗门重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开口的是天波门门主赵玉诚。 “赵门主说的不错,神霄门作为不周国仙门领袖,向来公正严明,从未对宗门有半点不敬之意,此间定有误会,还请少宗主明察啊!”青云宗宗主公羊牧满头大汗,焦急不已。 虽然他们对向东流执掌不周国仙门没什么意见,但他们只想跟着喝口汤,加之神霄门战力强横,处事又较为公正,跟着向东流也不是不行,但要正面和瑶台宗对上他们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你神霄门家大业大经得起造,我们可不行。 听着几个仙门之主七嘴八舌的辩解,姜婵心情大好,瞟了一眼依旧杀气腾腾的向东流,眉头微皱:“可你们也看到了,刚刚这位向门主,可是砸了我的法器,甚至对我露杀意,加之陈通前日才来袭杀过我,现在他就敢对我露杀意,诸位的话,令我很难信服啊!” 公羊牧心头一紧,暗自朝向东流传音:“向门主,此时不宜再把事情闹大,否则必生横祸,千万冷静!” 向东流满心怒火杀意高涨,完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目光森寒的盯向姜婵,可姜婵就立于不远处,目光讥笑的看着他,满含挑衅。 向东流已经沸腾的血液立即又冷了下来,这个女人是在故意激怒他!若他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下杀手,那就直接坐实了叛宗的罪名,甚至之前洪城的死,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他头上。 若能杀了她也就罢了,不周国是他的地盘,总能想办法应付过去,只要拖延一段时间,等他计划大成,就能直面瑶台宗! 可如果杀不了呢?只要这个女人将消息传回去,使用大型空间横渡,顶多三天瑶台宗众人就会到来!他的计划一旦被打断暴露,那整个天武大陆就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那把轻易斩杀陈通的量天尺在向东流眼前闪过,有那件法器在,他还真的杀不了姜婵。 向东流可以断定姜婵早就猜到了他在做什么,但又拿不出证据,所以就想方设法逼自己当众杀她,陈通不过是宗门长老,代表不了神霄门,但他向东流不止是神霄门门主,还统领不周国整个仙门,他若是动了手,无疑就是给瑶台宗递了一把斩杀自己的刀。 向东流浑身沸腾的杀意顿时收了回去,再看姜婵时,眼中已经没有一丝的轻视,好毒的心思!好深的算计!这个年少的少宗主,比他想象更难对付。 第77章 添一把火 耳边再次传来声音,这次是赵玉诚的,同样是劝他冷静,不能在此时开罪瑶台宗。 向东流内心冷笑不止,这些人倒是心思活泛,既不想丢掉现在的安稳日子,又不想开罪瑶台宗,两头都想讨好,可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等他计划大成,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掉这些墙头草! 向东流整理了一下心绪,再次挂起笑脸,来到姜婵身边拱手弯腰:“刚才一时情急,冲撞了少宗主,虽是无心之失,但也确实罪责在身,请少宗主责罚,另外,陈通先前行为不当,已被驱逐出门,早已不是神霄门长老,那恶贼刺杀少宗主,死有余辜,但确实非神霄门所为,请少宗主明鉴。” 向东流把姿态摆得很低,一副认打认罚的架势。 姜婵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向东流不愧是能统领不周国仙门多年的人物,对自己情绪的掌控力极强,她想用简单一点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看来是不行了,还得照原本的方法来。 至于陈通是不是神霄门的人,不过是向东流一句话的事,他说陈通已被驱逐,那就不会有任何说他还是神霄门长老。 向东流低头服软,几位仙门之主也立时松了口气,纷纷开始为向东流求情。 见姜婵似乎有所动摇,公羊牧立即传音向东流,示意他拿出点道歉的诚意来。 道歉的礼物,向东流是早就准备好的,只不过没想到要以这种方式拿出来,三件地品初级法器,十枚五品丹药,几乎是神霄门能拿出来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这确实是好东西,姜婵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向门主,方才你砸碎的那座炎阳钟,可是我新得的,对此你要如何处置?” 向东流脸色一僵,按捺下去的火气瞬间又上来了,新得的法器,确实是新得的,陈通死在她手里,东西自然也就归她了。 强自忍耐,向东流勉强挂起笑意:“是属下的错,稍后便请少宗主入神霄门宝库,若有看上的皆可带走。” “不用了,”姜婵看向他手中的银骨折扇,“向门主这柄扇子就很不错。” 向东流眼皮垂下,遮掩住已经扭曲的目光,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欺人太甚!他已经一再放低姿态,甚至已经算是屈辱,这个女人居然还要蹬鼻子上脸! 这把银骨折扇并不是他最好的法器,但是用的最顺手的,且是当初陈通谦让给他的,现在陈通已死,这把扇子就变成了对结义兄弟的一种缅怀。 向东流深恨这个女人的恶毒,但现在又不能拒绝,否则他刚刚的所有让步就前功尽弃。 “算了,此物想必是向门主的心爱之物,夺之不好,既然众位门主都为你求情,此事就此作罢。”此时姜婵突然开口道。 犹豫不舍了很久终于决定交出银骨扇的向东流只觉心头一空,他好不容易才决定交出这件法器,但对方又突然不要了。 依旧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令人十分憋屈。 “属下,谢少宗主开恩。”深吸一口气,向东流弯腰再次一礼。 目的已经达到,姜婵见好就收,若再逼迫下去,可就要起反效果了。 姜婵转身,对着众位仙门之主道:“此事虽了,但我为新任仙门监察使,陈通刺杀宗门监察使,其罪恶极,诸位皆是不周国仙门之主,还请大家将陈通刺杀监察使一时传扬出去,免得说我以势压人。” 众位仙门之主面面相觑,隐晦的看了一眼向东流,顿时心思各异,低头应答:“谨遵监察使令。” 姜婵再次来到天一门时,所感受到氛围明显不一样了,上次姜婵过来,天一门上下虽恭敬有加,但仅仅是出于她身为少宗主的尊贵身份,而这一次再来,这些目光里明显多了些许敬畏。 不周国仙门已经平静得太久了,所有人也都习惯了这种相对和平的日子,但姜婵此次高调的砸了神霄城,当着众人的面逼迫向东流对她低头,拿了神霄门给的补偿,彻底坐实陈通杀人的罪名,可谓是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打了神霄门的脸。 关键她这巴掌打下来,神霄门还连躲都没敢躲。 这样的消息在不周国是非常炸裂的,虽然众仙门命令门下弟子三缄其口不准往外传,但想知道的人总会知道的。 姜婵之前丢出去的那些留影石已经把陈陈通袭杀她的画面放出去了,那些仙门是否遵照她的吩咐去做实陈通的罪名其实已经无关紧要,她也没指望这些人真的会去做,多半就是糊弄一下就算完。 神霄门积威已久,要一下子打下来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蚕食。 同样的情景,同样还是姜婵与宋家父子三人,只不过换了间会客的厅堂。 “宋门主,此次前来,是想让你去做一件事。”姜婵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说道。 宋槐心头有些发梗,笑道:“少宗主请吩咐。” “错了,”姜婵立即纠正他的话,“我此次来不周国,是暂任监察使一职,宋门主且记住了。” 宋槐心里咯噔一下,少宗主只是一层尊贵的身份,但监察使就是代替宗门监察整个不周国仙门,有先斩后奏之权,换句话说,监察使要杀你,甚至不需要给出任何理由。 少宗主这是要行使监察使的职权,怕是目的不善啊。 宋槐心里发慌,拱手道:“是,请监察使示下。” “我给你十天的时间,灭掉扶风门。”姜婵淡淡开口。 宋槐一惊,心头狂跳不止,他知道姜婵会有大动作,但在他的预想中应该主要针对神霄门,怎么会去针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二流宗门扶风门?这是何时有的仇怨? “属下能否询问一下缘由?”宋槐小心的问道。 姜婵闻言看了过来,以一种很稀奇的目光看了宋槐很久,道:“宋槐,你是修为被废了,难道人也废了?当年你和扶风门门主金不同争夺灵玉矿脉,本来你二人实力相当,是金不同趁你不备暗中偷袭,那暗器上抹了毒药,致使你大败之后元气大伤,修为半废。” “前来调停的神霄门弟子虽以金不同偷袭手段卑劣为由,将灵玉矿脉盼归你天一门,但你半废之后宗门衰落,从二流跌至三流,门下弟子树倒猢狲散,而那条你用半身修为换来的灵玉矿脉又被金不同派人强行以低价买走。” “后来你修为半废,山门凋敝,弟子零星,灵玉矿脉没了不止,连师门给你留下的底蕴都已经所剩无几。” “金不同害你至此,我给你机会去报仇,你还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宋槐,天一门在你手中变成这样,你还有何面目,去见你已逝的师门长辈?” “你的弟子遭人欺凌,膝下亲子被神霄门喂下毒丹,推出顶罪,身为师长不仅不护持他们,还教他们忍气吞声。” “宋槐,你枉为人子,枉为人师,枉为人父,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姜婵每说一句,宋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等姜婵说完,宋槐已经满面青白,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 姜婵这番骂词,可谓是字字诛心,彻底掀起了宋槐心里所有的苦痛,因神霄门定下的规矩,不周国仙门之间不得互相戕伐,并派出弟子以作监察,若有矛盾,会由他们居中调停,他被金不同废掉修为,虽然获得了灵玉矿脉,可天一门实力大减之后根本无法护住诺大的家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宗门产业被瓜分,想要再找神霄门要个公正,给出的答案是对方给了钱,银货两讫。 是啊,给了,只是价格低得发指,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实力已经倒退至此,完全没有办法与他人据理力争,他心痛过,悲伤过,愤怒过,到最后只归于麻木。 无数次回忆过往,他都深恨那个主持公正的神霄门弟子,他要的公正不是灵玉矿脉,他要金不同也尝尝他的痛苦。 真正的公正不在于补偿,而在于你要和我一样痛苦,这样才算公平。 可时间已经被过去这么多年,金不同的扶风门愈发鼎盛,他的天一门越发落魄,早年的愤恨好像消失了,后来的宋槐心灰意冷,只想好好守着这座山门,弟子在外被大宗门的人欺负,他也只让他们忍忍,时间长了,忍不了的弟子也走了,剩下的都是和他一样无所谓随便混混日子的人。 他小心谋算着一切,尽量不去沾染麻烦,自觉这是智慧,可当姜婵这一通骂词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句句扎得他的心口鲜血淋漓,久违的痛楚再次传来,他才发觉自己一直认定的智慧,其实就是一种无奈的龟缩。 宋槐一只手死死的抓着桌角,胸膛起伏不定,眼泪滚滚而下。 姜婵静默的看着他,还会愤怒,还会痛苦,那就好。 眼看父亲陷入悲伤无法自拔,宋声于心不忍,看向姜婵:“少宗主。” “叫我监察使大人!”姜婵打算他的话语,目光锐利的看向宋声。 被盯住的宋声禁不住背脊一寒,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一时不敢再开口。 宋槐的悲伤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再清醒时,姜婵已经喝过两道茶了。 看着这个年轻的监察使大人,宋槐心情十分复杂,说他不恨,不想报仇那是假的,可神霄门多年的积威太重,他虽然有心,但害怕无力,可天一门已经落魄至此,哪还有后退的余地呢? 要不要赌一把?宋槐陷入一股焦急的犹豫中。 见此,姜婵放下茶盏起身,语气冷漠:“宋槐,这是我来找你的第二次,你自己考虑。” 再一再二不再三,她可以给宋槐考虑的时间,但第三次如果还不能得到她要的回答,那结果就不太美妙了。 姜婵离开天一门时已是傍晚,山景很美,但她无心欣赏。 宋槐虽然被激起了争斗之心,但还在犹豫。 看来需要她从旁再添一把火。 第78章 宋词的愿望 接下来的几天,姜婵开始在天一门附近的小城里闲逛,偶尔去茶楼里坐坐,听那些散修们满天满地的互吹,当然这种场合里一定有人讲姜婵去神霄门问罪的事情,虽然神霄门严令不准外传,但好奇心这个东西只要人还活着就无法遏制。 再者这些散修并不固定在某一个地界上活动,今天来不周国,指不定明天就走,不周国的三十六仙门都听神霄门的号令,但这些散修他们可管不着,散修没有固定门派,一般是哪里有机缘就去哪里,有些散修实力强悍并不弱于正统仙门弟子,那就更不会管什么神霄门的禁令。 大不了到时候脚底抹油直接溜,能找找我算你能耐。 不周国的仙门弟子不敢乱说,但外来的散修对于这种上门打脸的故事表现得很有兴趣,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很快两个神霄门弟子闻讯而来,刚才还坐在一起吹牛的散修顿时作鸟兽散,跑得相当之快。 但凡在外行走的散修,实力或许参差不齐,但逃跑的功夫绝对一流,否则怎么和大派弟子抢机缘?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茶楼一层已经完全空了下来,两个神霄门弟子抓不到人又回来了,点了壶茶坐在一起闲聊。 姜婵心念一动,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张手指长的青色符箓,默念:“寄耳听风。” 青色的符箓在她指间化成细碎的星点,姜婵一吹,这些细碎的星点就从二楼飘落下去,消失不见。 姜婵依旧坐在二楼,但楼下两个神霄门弟子的谈话已经清晰无比的落入耳中。 三品符箓,听风符,大师兄秦策自产,效果字面意思,拿来偷听的。 这是两个神霄门外门弟子,负责巡视这一带,要说这监察仙门其实应该是监察使的职责,只是这种活计比较累人,部分地区的监察使会时不时偷个懒,但像洪城这样连巡视都不用干的监察使绝对是头一份。 对话比较无聊,吐槽无聊的工作,吐槽不配合的宗门,吐槽专门挑好地方巡视的师兄,只要涉及工作,无论穿书前还是穿书后总有数不尽的槽可吐。 姜婵耐心听了好半天,终于听到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我今天去扶风门的时候,金门主给我发了张请柬,下个月他儿子要与月亮门的门主千金订婚,请我去给他当证人,哈哈哈这我哪会啊!不过人家出手很大方,想来去去也无妨。” “有这等好事?唉,我就比较倒霉了,下个月得替陈师兄去巡南边的宗门,没个小半年是调不回来的。” “那没办法啊,陈师兄进内门了,这种巡宗的苦差事就不用干了,咱哥俩啥时候能进内门啊……” “嘶……我好像想起来一件事啊,月亮门的那个掌门千金,好像定过婚了啊……” “这都哪门子陈年旧事了,不过确实啊,那林出云确实是订过婚,不过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和她订婚的是天一门的二公子,后来天一门不是落败了嘛,这婚约早就退了。” “哪个天一门的二公子啊?” “啧,宋词!说宋词你总想起来了吧?就那个,经常到处闲逛,缺一门牙那小子。” “哦……是他啊……难怪我那天看他和金正有些不对付,打又打不过人家,还次次去招惹,完了被人收拾得跟条狗一样,还要被他哥提溜着上门赔罪,可怜哟。” “可不是嘛。” 话里是同情,可说罢两人相对哈哈大笑,满是戏谑。 两人喝完茶也歇够了,起身结账走人。 姜婵杵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还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倒是没想到那个到处闯祸的缺牙巴少年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金正应该就是金不同的儿子,这父子两倒像是专门针对宋家父子的,处处透着一股冤家路窄的氛围。 宋声已经被宋槐调教得跟他一样处处忍让,但宋词好像还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冲动,爱玩,自尊心强,明知道打不过金正还要去挑衅,次次被宋声拖着去赔罪,完事再遇上继续刚,典型的,这次我错了,下次我还敢。 比起宋槐和宋声,叛逆少年宋词就简单的多。 既然如此,宋词啊,你那么想从金正那找回面子,我就帮你一把,不用谢我。 姜婵在天一门附近等了两天,终于等到宋词下山。 那天晚上宋词的变化应该是吃了某种带有妖毒的药物,所以才会失去理智化妖,既然是毒那就有可以解的办法,从宋槐的表现来看,他明显知道那是什么药,也不并没有表现得很担心宋词的样子,所以宋槐手里大概率是有解药的。 果然,在家里呆了几天的宋词又出来了,只是脸色显得不是很好,一脸营养不良的蜡黄,看架势还是偷跑出来的,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直到远离了天一门的山门,才御剑飞起。 瞧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要去干架。 姜婵远远的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到了附近的沂城,宋词进城就落了剑,脚步匆匆的穿街过巷,目的明确的扎进了一间花楼。 姜婵:……少年果然好身体,这才刚解毒没多久就急匆匆的来逛花楼。 姜婵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爱好,于是果断选择在外面等,不过这一等让她发现了一件非常巧合的事情,她看到金正了,为了帮宋词完成他的梦想,姜婵特意去扶风门看看这金正长啥样,故而这张脸她记得很清楚。 比起缺牙巴宋词,金正要比他年长一些,二十左右的样子,卖相也要比宋词好,长得一副浓眉大眼挺端正的模样,带着两人刚从城里的药坊走出来,像是来采购什么东西的。 姜婵觉得自己好像时来运转了,想什么来什么。 药坊门口,扶风门少主金正刚刚采购了一批新的药材,下个月就要订婚,需要炼制一些丹药,到时候用来酬谢贵宾,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又迅速的跑远了。 金正本不打算追究,但仔细一看,他挂在腰上的芙蓉玉佩不见了,那是他准备给林小姐的定礼,万万丢不得,金正眉头一皱,让两名弟子在此等候,他要亲自去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贼偷抓回来! 本来以金正筑基初期的修为抓一个贼偷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那个贼偷身形步伐诡异,动作非常轻盈,在人群中飞快穿插,一时居然还没追上,金正冷笑,合着还是个修士,那就个更要拿下拷问一下了。 追了一截,金正有些不耐烦了,刚准备御剑,就见那贼偷一溜烟的跑进旁边的花楼里。 金正顿时笑了,正愁逮你不着,你倒挺会自投罗网,也紧跟着一脚踏了进去。 花楼门外,姜婵手指一勾,一道身影从墙角缝隙中钻出来,开始不断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一张画着小人的符纸落在姜婵手中,回到姜婵手心不久,画着小人的符纸就彻底散成一撮黄灰。 这傀儡符挺好的,就是时效太短,且是一次性用品,这是她缠着秦策好说歹说,秦策才极不情愿的给她画的,还小气吧啦的只给了三张,警告她不能乱用。 姜婵知道秦策这是怕她拿着东西去干一些诸如划人脸蛋之类的事情,虽然她现在表现得很乖觉,但秦策还是有些有些担心,又是絮絮叨叨的嘱咐她好久。 听着花楼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姜婵知道这是金正找不到人开始挨个房间搜了。 姜婵叹气,但愿宋词不要被金正吓个半身不不遂。 刚念及此,花楼里就爆出一股灵力波动,轰然炸响,一时间各种惊叫声无数,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姜婵立即闭上双眼,将神识覆盖过去,观看战况,当然避免不了的看见一些比较辣眼睛的画面,顺着灵气爆发的地点,姜婵找到了正在对峙的宋词和金正,不过宋词是穿着衣服的,旁边倒是有个穿着清凉的花娘,外面的薄衫落到臂弯,发髻散乱,神色惊恐——因为宋词的一只手正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 看着一脸恨不能杀了这个花娘的宋词,姜婵觉得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不过…… 姜婵的神识转向堵在门口的金正,不过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一半了。 第79章 帮你做决定 花楼内,金正看着满脸怒色的宋词,嗤笑一声:“宋词,出息了啊,不听曲了,改杀人了。” 被宋词掐住喉咙的女子花容失色,万分凄凉的喊了一声:“金公子救我!” 宋词脸上阴晴不定,他今天没打算去找金正的晦气,他是来找这个女人算账的,谁想他刚找到这个女人打算逼问为什么要拿暴血丹来害他时,金正突然推门进来了,他正在气头上,也没看到底是谁就反手打了一掌,直到对方还了一击才发现是金正。 按照他往常的脾性自然是先和金正打一架,但现在他要先弄清楚这女人的暴血丹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要害他。 “金正,我今天不想跟你打架,我有事情要做,你别妨碍我。”宋词决定先放金正一马。 女子眼泪簌簌而下,语气更加凄凉,朝着金正哀求的哭诉:“金公子,他要问我那颗药的事!我没说,可他要杀我,求公子救我!” 金正怜悯的看了那女子一眼,微笑着对宋词说:“这事儿你不能问她,你得问我,因为药是我给的。” 此言一出,宋词眼睛都红了,一把将那女子丢开,召出配剑就朝着金正冲过去,目眦欲裂:“我杀了你!” 面对宋词的攻击,金正轻描淡写的一掌过去,灵力汹涌,举剑前冲的宋词顿时就被掀了出去,身体砸破窗户,下坠到一半又被飞剑带起,再次冲向金正,不出意料的又一次被打飞出去。 宋词这次没能半空飞起来,落在了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他的身体刚恢复不久,又挨了金正两掌,顿时趴在地上呕了两口血,本来蜡黄的脸此刻开始有点发青,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金正:“你突破至筑基中期了?这怎么可能?” 金正从楼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闻言脸上笑意更浓了:“因为你啊!有人要你的命,很舍得花钱,托你的福,我得了一颗破境丹,突破至筑基中期了,现在我想弄死你,不比弄死一只蚂蚁艰难多少,你跟你那废物的爹,废物的哥哥,废物的宗门,迟早有天会被我一一弄死,现在,你还想跟我动手吗?” 宋词的眼睛顿时更红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咆哮不止:“你闭嘴!不准你侮辱我爹!” 暗中围观的姜婵叹气,少年勇气可嘉,心气也是有的,可就是实力太弱了,宋词横竖不过练气九阶的实力,虽然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但面对已经筑基中期的金正,完全没有一点针对性。 不过跟宋声相比,宋词才有一点热血少年该有的样子,少年人哪有那么多顾忌,你辱我亲人,我就要揍你甚至杀你。 看着宋词一次又一次的被金正打飞出去,又像疯虎一样咆哮着冲上去,姜婵收了神识,隐去身形,悄然进入花楼。 不大的院子里,宋词躺在角落里满身是血,痛得面目扭曲,却还是恶狠狠的盯着金正。 金正看着已经成这样的宋词觉得很无聊,他又不能真的杀了宋词,虽然他并不怕宋词那个窝囊的爹和那个同样窝囊的哥哥,但这附近有神霄门的巡逻弟子,他在这里杀了宋词会很麻烦。 有点遗憾,但真的不能动手,他下个月要订婚,不能在这个时候惹出麻烦来。 懒得再理会半死不活的宋词,金正转身往外走去。 躺在地上的宋词满心愤怒,可又觉得很悲哀,明明被人当面羞辱了自己和亲人,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由又恨又怒又悲,差点掉下眼泪来。 隐藏身形坐在墙头的姜婵伸出双手,密密匝匝的红线从中飞出,轻巧的缠住了宋词的身体,在红绳缠上宋词身体的一刻,他的眼神突然空洞起来,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剑,快步朝即将出门的金正冲过去. 在姜婵的视角里,她指间密密匝匝的红绳与宋词的身体关节连接在一起,她可以灵活的操纵宋词的身体进行攻击,且可以通过红绳向宋词的身体里输送灵力。 在宗门后山的那三个月,她试着修炼了牵丝携带的秘法《牵丝戏》,之前她用牵丝,只会单纯的束缚和简单的控制,但要完全做到对所控之物如臂指挥,还需要《牵丝戏》的辅助,小成之后的牵丝戏,会隐去牵丝本身的形态,也可屏蔽傀儡的感知,真正做到如提线木偶般流畅。 所以牵丝与宋词之间的联系只有姜婵能看到,在金正的视角里,就是原本已经躺下不能动弹的宋词突然疯了一样提着剑朝他冲来,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金正的火气也瞬间上来了,他都放宋词一马了,宋词居然还敢不依不饶,他今天就算不杀了这个蠢货,也一定要打断他全身的骨头!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可很快金正就发现了不对劲,此时的宋词好像换了一个人,身法灵活,攻击精准,甚至连气息都比之前高了一大截! 宋词的气息很快突破至筑基前期,然后是筑基中期,此时他已经和金正处于同一层面,可金正骇然的发现,宋词身上的气息还在往上涨! 原本可以碾压宋词的金正此刻节节败退,甚至挨了对方两剑! 剑气入体,顺着经脉狂暴撕裂,金正脸色煞白,抽身后退,大喝:“你不是宋词!你是什么东西?” 即便是最强的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在实力暴涨这么多的情况下兼顾身法和攻击技巧同步升级,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压根就不是宋词!他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夺舍或者控制了! 宋词并未回答他的话,继续举剑攻击,剑身带起汹涌的灵力,夹杂着风的呼啸,从四面八方将金正的退路封锁。 长剑亮起耀眼的光芒,从宋词高高扬起的手中斩落下来,目标锁定金正! 金正神色大骇,他已经完全确认眼前的这个绝对不是宋词!而且对方修为高他不止一筹,他压根没有一丝赢的希望! 逃!只能逃!金正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尊玉鼎出现在手中,迎风旋转放大,金正猛地将玉鼎砸向封锁的风墙,顺利破开一道口子。 金正喜出望外,拔腿就跑!只要他离开这座院子,神霄门的巡视弟子就会发现他被追杀而来调停,只要这个怪异的宋词被挡住一会儿,他就可以回到扶风门求助! 金正仿佛已经看见了逃脱的曙光,突觉腰部一凉,他疑惑的低头,只见一截雪亮的剑锋从他的小腹刺穿出来,他一时有些发懵,剑上突然灵气涌动,直接狂暴的撕碎他的丹田! 迟来的疼痛使得金正嚎叫出声,凄厉无比,然而他的嚎叫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归于平静。 修士在凝聚金丹之前,一身的生命本源都在丹田,金正的丹田被风刃搅碎,必死无疑。 站在原地的宋词晃了晃身子,目光恢复原有的光彩,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一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握着剑,剑和自己的半边袖子全是血,剑的上半身刺穿了一个背对着他的人。 宋词吓了一跳,如梦初醒,猛地把手里的额剑拔了出来,那人倒在地上沿着台阶滚了两滚,露出脸来。 宋词又是惊讶又是发懵,他杀了金正?是他杀了金正吗? 此时花楼的大门被人撞开,先前跟随金正的两名弟子一眼就被看到手持长剑半身染血的宋词,以及倒在地上的金正,顿时大惊失色:“少主!” 宋词脑中轰然炸响,脸色煞白,慌得手足无措。 他又闯祸了!这次还是大祸!他把金正给杀了! “宋词你竟敢杀我扶风门少主!留在这里偿命吧!”两名弟子高声厉喝,一起冲将过来。 宋词又慌又怕,御剑而走,此刻他脑中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他只知道自己闯大祸了,本能的想要寻求父亲和哥哥的保护,用力全力催动飞剑往天一门的方向飞。 以他的实力肯定逃不过身后的追兵,于是姜婵偷偷往他剑上贴了一张神行符,把速度提升数倍,迅速将身后两名扶风门弟子甩在身后。 两名弟子追不上,脸色阴沉的互相对视一眼,果断的选择回扶风门将此事告知门主,这件事情牵扯大了,他们扛不住的。 姜婵看着远去的两拨人,目光平静的看向天一门方向。 宋槐,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我就只能帮你一把了。 这边宋词正玩命的催动飞剑,只是此刻他深感闯下大祸六神无主,完全没留意他此次御剑的速度快了太多,在天一门的弟子广场上落了剑,宋词跌跌撞撞的跑下来,一头撞进宋槐的书房。 此刻的宋槐正为是否要接受姜婵给的机会而焦躁不已,刚思考出一点头绪,房门就被撞开,宋槐大怒,呵斥:“放肆!” 可一抬头,宋槐惊呆了,宋词半边身子全是血迹,神色慌张,惊恐万状。 宋槐心头咯噔一下,忙问:“这是怎么了?”被人伤着了?可也没看见伤口在哪儿啊,留这么多血肯定是大伤口。 宋槐起身拉着宋词上下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里受过伤,不由得皱眉。 “爹我没事了,不是,不是我的血,金正,我,我把金正给杀了,”宋词语无伦次,拉着宋槐的手臂,重复了一遍,“爹,我把金正给杀了。” 听到前半句,宋槐还松了一口气,没受伤就好,可听到后半句,他只觉得脑袋像挨了好几记重锤,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宋槐觉得呼吸不畅,扶着凳子想要坐下,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爹,我把金正杀了,我怎么办?”宋词的脑子也在发木,他想不出来,只能求助他爹。 “你……”宋槐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复又苦笑不已,还能怎么办?金不同就这一个儿子,根本没有一丝善了的可能了。 “把你哥叫来,你回去收拾一下,这段时间就跟着他去落月皇朝,以后都不要回来了。”宋槐感觉满心疲惫,宋词闯祸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这次闯的祸,他没法帮宋词去收尾了。 天一门这次,可能抗不过去了。 宋词刚走,一道雄浑暴怒的声音由远及近,瞬息而至,声如震雷。 “宋槐!交出杀我儿子的凶手!否则我今日必血洗你天一门!” 第80章 谨遵监察使令 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数十道身影已经迅速从空中将整个天一门的山门围困起来,一道透明的结界如水幕一般缓缓升起,形如罩子,将整个天一门扣在其中。 人群中间,一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宋槐,眼中杀机毕现:“宋槐,把宋词交出来吧,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 宋槐心中满是苦涩,金不同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宋词交出去,还说这样的话,再看他现在的架势,完全是奔着要把天一门灭门的姿态来的。 宋词杀了金正,金不同要来讨宋词的命无可厚非,如果宋槐拒绝,那金不同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灭掉天一门。 这件事情金不同占理,就算是神霄门出面也不会觉得他的做法哪里不对。 宋槐叹息一声,召出自己多年未用的配剑,剑是好剑,只是不知道以他现在的半废之身,还可以在金不同面前坚持多久。交出宋词是不可能的,那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实在是忍够了!今天他没有忍的余地,也不想再忍了! 见宋槐居然还敢动兵器,金不同冷哼一声:“宋槐,你这是在找死。” “金不同,不必再假惺惺的故作姿态了,你我二人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莫说我不会把儿子交给你,就算我真的把宋词交出来了,你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天一门?”宋槐御剑而起,沉积于体内的气息缓缓苏醒,最终停留在筑基后期,经脉间传来阵阵堵塞的刺痛,像刀子一样寸寸剐着他的心。 当年他和金不同实力相当,甚至隐隐胜之,所以在争夺灵玉矿脉时金不同才会用淬毒的暗器来偷袭他,如今他修为半废苟延残喘,他金不同倒是稳稳的到达金丹中期,想起金不同针对天一门的一桩桩一件件,现在又要逼他把儿子交出去,这让他如何不恨! 金不同仰天大笑,眼中杀意已经沸腾:“你说的不错!今日无论你交不交出宋词,我都要你整个天一门为我儿子陪葬!” “多说无益,动手吧!”宋槐目光一厉,身形如虹,直冲金不同而去。 “你一心求死,我今天就成全你!”金不同语气森寒,一掌打出,迎向攻来的宋槐。 隐身于暗处的姜婵冷眼看着这一场早注定结局的战斗,宋槐年轻时或许可以与金不同相较争锋,但以他现在已经半废的修为,落败甚至不需要多长时间。 这场战斗的结局完全没有猜测的必要,两者之间实力相差太大,很快宋槐就被金不同一掌打落,从高空轰然砸落在天一门的弟子广场上,随着宋槐的砸落,整块广场以他为中心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甚至还远远的蔓延了出去,震塌房舍无数。 宋槐面如金纸,强撑着想要坐起来,才稍微一动,浑身的经脉就传来极致的剧痛,使得他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金不同刚刚明明可以一掌打死他,但却只震碎了他浑身的经脉,剧烈的疼痛再次让宋槐想起多年前修为被废时惨烈的痛苦,宋槐满嘴鲜血,死死盯着空中的金不同,胸中的恨意和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可他现在经脉已碎形同废人,连剑都拿不起来,又如何报仇? 此刻的宋槐满心凄凉,依然萌生死志,甚至有些后悔,当时少宗主让他去攻打扶风门时,他就不该犹豫,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杀了金不同,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这时宋词突然从后方冲了出来,身上染血的衣服还没有换,见父亲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宋词眼睛猛地一红,举起手中配剑指向金不同,高声大喝:“老贼!你儿子是我杀的!能耐的你冲我来!” 宋词冲出来的速度太快,宋声甚至还来不及拦住他,眼看金不同的脸色骤然阴沉,连带着此处的天空也开始阴云密布风流翻涌,无法动弹的宋槐眼中落泪,心如死灰。 怪他犹豫不决,若他早答应少宗主的提议,天一门也不必遭此灭顶之灾。 恐怖的威压从天垂落,杀机如海,尽数将宋词笼罩,宋词脸色苍白,恐惧得浑身发抖,但看见父亲的惨状,他今天死也不会向这个老贼低头!是他杀了金正,大不了把命还给他就是了! 宋词咬牙强撑,眼看漫天的风刃就要落下,宋声只能迅速飞入场中,虽然他这个弟弟经常闯祸,可谁让他是哥哥呢?哥哥就该保护弟弟的,哪怕是面临生死。 宋槐闭上眼睛,绝望的接受了这个必死的结局,今日天一门上下,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声音不大,听在宋槐耳中却犹如天籁。 在阴云密布风刃旋转的天空下,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从远处飞来,完全无视扶风门弟子的四方封堵,袖袍一挥,掀飞两个试图阻止的扶风门人,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落在透明的结界之上,微光一闪,整片结界就如同水幕一般落了下去。 这个女子很是年轻,容貌极美,气质清冷,气息神秘,光是浮空立在那里,衣袍猎猎青丝飞扬,恍如神女。 宋槐眼泪都流出来了,大喊一声:“少宗主!” 姜婵从空中轻轻落下,衣裙曳地,微微摇头:“又错了,是监察使大人。” 宋槐此时犹如濒死的人抓住了一线生机,生怕姜婵就此离去,用尽所有力气,几乎从胸腔里高声喊出来:“禀监察使大人!宋槐在此以道心立誓,从此刻起,天一门上下任由大人差遣,万死不辞!若违此誓,必身死道消,天诛地灭!!” 宋槐的嘶吼声响彻天际,阴云密布的空中传来一声隐隐的雷鸣,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修士是不能随便发誓的,而像这样的天心大誓是直接与天道结誓,一旦违背,天地共诛。 宋槐这天心大誓一发,就是断掉自己所有的后路,将自己乃至整个天一门都绑上了姜婵的战车,任由其驱使,且永不会背叛。 宋槐能下这么狠的决心,着实有些出乎姜婵的预料,她原本的目的只是逼宋槐一把,以便让他站到自己这边来,想要打破不周国仙门 之间的平衡,她必须要有一辆可以用以攻伐的战车。 能出这么好的效果,看来宋槐与金不同之间的仇怨,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你的效命,我收到了。”姜婵淡然应道,目光看向高空中的金不同。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金不同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听见宋槐的大吼,才想起这是谁。 不周国原仙门监察使洪城已死,据后来得到的消息,此次的新任监察使,就是前几日才刚刚砸了神霄城的瑶台宗少宗主,姜婵。 与天一门不同,扶风门能有今日的风光,全是依靠神霄门起来的,所以对于这个少宗主,金不同并没有什么尊敬之心,只是,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金不同暂时收敛起自己的杀气,赔笑拱手:“监察使大人,并非我胡搅蛮缠,乃是那宋词杀害我唯一子嗣,所以我……” 金不同的话还没说完,立于广场中的姜婵眉眼一竖,厉声喝道:“放肆!在我面前还敢居高临下,给我滚下来!” 随着话音落下,一面玄黄大旗出现在姜婵手中,大旗迎风招展,随着姜婵抬手将大旗往地面一顿,在空中的众人顿觉背后好像压了一座大山,以千均之力重重砸下,再也站不稳,一阵惊叫声中,众人如同下饺子一样掉落下来。 玄黄重旗,玄级高阶法器,携带重力域场,类似小型禁空法器。 姜婵这次出门带的东西很多,足够她应付所有场合。 但法器的力量与使用者本身是有很大关联的,所以其他人会被玄黄重旗的域场压制,但与姜婵同为金丹中期的金不同虽有狼狈,但还不至于吧跌落下来。 面对姜婵的突然出手,金不同心有不忿,虽又碍于对方的身份没有爆发,但语气也不复刚才的客气,显出几分生硬来:“监察使大人这是何意?莫非要包庇凶手吗?” 姜婵不答,只是眼神愈发凌厉,召出常晴在手,直接朝着金不同飞去! 一剑斩出,八条水龙咆哮汹涌,要向金不同碾压而去。 金不同大惊失色,匆忙抵挡,急声厉喝:“监察使大人此为何意?” 姜婵目光冷漠,手中出现一面通体泛着乌光的镜子,在高空不断放大,遮天蔽日。 “我为宗门监察使,行监察巡杀之职,我要杀你,不需要给你理由。” 山河大镜中乌光涤落,黑色雾气弥漫前行,很快将金不同团团包围,包裹其中的金不同咆哮哀嚎,声音凄厉,但很快声音也消失了,弥漫的乌光重新回到山河大镜中。 姜婵收起镜子,决定暂时不要再动用这个东西,就在刚刚,她明显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抽走注入到镜子当中,虽然她一时说不清那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是了。 这东西来历诡异,不可擅动。 金不同已死,笼罩于天际上空的阴云就散了,宋声一边安抚被吓到的弟弟,一边小心的将父亲扶起来,再看空中那道青衣身影时,眼中不由得浮上一丝敬畏。 以一己之力灭了金不同,救下整个天一门,而做这件事的居然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这是何等的强大,宋声努力一生,估计都只能望其项背。 姜婵收敛心神,看向下方,声音向四面八方传开。 “天一门听令!扶风门不敬宗门,其心叛逆,尔等当随我一起,为宗门清理门户!” “谨遵监察使令!” 宋槐第一个出声应和,随即宋声一把拉过宋词,同样拱手弯腰:“谨遵监察使令!” 有这二人开头,天一门中弟子也纷纷站出,拱手弯腰。 “谨遵检查使令!” 声音如同海浪,一层一层的向外扩散,最终涌起一股巨大的额海啸,轰鸣不止。 习惯了安逸的天一门弟子在亲眼目睹姜婵碾压式的战斗后,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来。 人本好斗,修士一途更是与天争命,修者就该拥有一往无前,征天伐地的气魄与决心,而不应该安于守业。 向东流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建造一个和平的国度,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姜婵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这些已经习惯安逸的仙门弟子心中潜藏的野性杀伐再次引动出来。 第81章 资格 暮云山中,扶风门山门外,两名身着扶风门弟子正在打扫山门,忽然有呼啸的风声由远及近,腾腾杀气直冲云霄,不多时空中已经落满了飞剑,领头一人是个青衣女子,身后全是大量着天一门制服的修士,往常这些弟子看见他们都是绕道走的,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个个目光寒凉,凶相毕露。 这是一个大写的来者不善。 两名扶风门弟子慌忙跑回山门,大喊大叫的通知师长。 其实已经不用他们去通知了,这铺天盖地的杀气整个扶风门内都感受到了,顿时几道流光从后方飞出。 “何人胆敢闯我扶风门!” 看着迅速飞来的几人,姜婵面无表情,抬起常晴,八条水龙咆哮而出,顿时将迎面而来的几人拦住,隐藏在水龙之中的雷光符猛然爆开,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际,雷光与水龙咆哮过后,空中只剩下一个还没落下去的老者,虽然没死,但形容十分狼狈,左臂已经不翼而飞,鲜血淋漓。 老者满脸惊惧,再看这女子身后大批杀气腾腾的天一门弟子,顿觉大事不妙,果断的转身就跑!没跑出去多远,三支满含杀气的冰棱长箭已迅速追上,老者甚至来不及回防,胸腔与丹田就已被刺穿,目光迅速灰败,从高空坠落下去。 姜婵挽着青藤弓,看向下方的天一门,声音淡漠:“扶风门不敬宗门,其心叛逆,我为瑶台宗监察使,理当行监察巡杀之职,现今不同已伏诛,天一门众弟子听令!抹除扶风门,清理本宗门户!” 宋家父子携天一门弟子高声应道:“尊监察使令!” 杀伐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再闭合,考虑到天一门弟子的整体人数和实力修为都弱扶风门一大截,姜婵手一抖 ,一把雷光符落入扶风门,密集的雷暴声再次响起,震得大地颤抖不止。惊慌声与哀嚎声错杂交复,喧哗不已。 密集的剑虹如同落雨,早已被激起杀戮之心的天一门弟子眼睛泛红,持剑朝着扶风门弟子冲杀过去,宋声与宋词亦在其中。 宋槐已经重伤,原本是可以不用来的,但他要亲眼见证金不同的扶风门被灭,如此才能弥补他心中多年的痛楚,对于这种要求,姜婵自然不能拒绝,在储物手镯里找了找,找到一颗品级不低的疗伤药,就转手给了宋槐,宋槐感激不尽,丹药虽然能暂时为他恢复一些元气,但还不能让他马上提着剑上去打架,故而他并没有和天一门众人一同下去,而是跟在姜婵身后两步,与姜婵一同观望下方的战况。 大型的厮杀现场并不好看,天一门弟子刚被燃起心里的桀骜想要拼一把,扶风门弟子为自保手段尽出,不多时已经丢了一地的尸体,有天一门的,也有扶风门的。 姜婵冷着一张脸,手背上青筋暴起,逼迫自己睁着眼睛继续看,这和那些前来刺杀她又被反杀的人不一样,这些人的死完全是由她一手策划,比当时灭杀净华宗时还令人不忍直视。 扶风门的实力并不算太强,金不同和几位长老供奉已死,姜婵完全可以自己抹杀掉扶风门,但她不能这么做,此刻她代表瑶台宗,对不周国仙门而言是个外人,一旦这么做了,不周国的仙门就会为自保迅速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来抵抗她。 但如果是天一门灭了扶风门,那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变成不周国仙门之间的内斗,还在可容忍的范畴之内。 不管是什么时间什么朝代,所有人都会默认一个道理,自家人关起门来打生打死那是家事,一旦有外人尝试插手,他们就会迅速放下隔阂一致先行对外。 这就是云霓无法直接对神霄门进行碾压的最大原因,也是姜婵为什么非要让天一门跟着她的原因。 她对不周国仙门来说是外人,但天一门不是。 虽然在做这件事之前姜婵就已经预想过这一幕,但真正面临时,姜婵还是忍不住有些牙齿发颤,她很清楚,这样的杀伐只是开端,很快整个不周国的仙门就会大乱,向东流多年经营的和平国度会在短时间之内迅速分崩离析,重新陷入互相攻伐的混乱之中。 这就是姜婵即将要做的第二步,掀起不周国仙门之间的动乱,代价是会死人,会死很多人。 人心中的罪恶猛兽一旦放出,极难遏制,姜婵静静的看着下方你来我往的厮杀,感觉胸腔里的心脏跳动正在逐渐减慢,慢慢的变成一颗坚硬的石头。 下方的厮杀还在继续,远方几道强悍的气息突然爆发,正急速的朝这边过来。 姜婵目光一凝,对身后的宋槐道:“你退后一些,向东流来了。” 宋槐一愣,忍不住心里发慌,但又很快镇定下来,既然他已经向姜婵起了天心大誓,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只能跟着走,人的顾虑都是来自选择,当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那所有的顾虑也就消失了。 宋槐拱手弯腰,默默的向后退开。 很快三道流光迅速飞至,正是向东流,洛金玲以及蒋令武三人。 从姜婵当日砸了神霄城后,向东流就一直秘密派人跟着她,只是这个女人身法极快,神出鬼没难以找寻,最后派出去的人来报说姜婵出现在天一门,又得知扶风门金不同的儿子死在了天一门宋词的手上,单看这件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一涉及姜婵,向东流就感觉这其中有鬼,立即带着洛金玲与蒋令武一同前往天一门。 不管姜婵要做什么,但一定不能让她做成就是了! 等他三人赶到天一门,发现天一门中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几具扶风门弟子的尸体,向东流顿时猜了一个大概,又马上赶往扶风门。 但他来得好像有点晚了,扶风门中早已伏尸一地,两方人已经杀红了眼,打得不死不休。 向东流心头一突,刚想大喝一声住手,就见姜婵御剑停在了山门上空。 看见这张脸,向东流心中的怒气杀意几乎无法自抑,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忍下,阴沉着脸问道:“少宗主这是何意?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厮杀不止吗?” 姜婵冷漠的回答:“关你什么事?” 向东流继续忍耐:“我神霄门既为不周国仙门领袖,自然要维护整个仙门的秩序,不管天一门和扶风门有什么恩怨,都应该由宋槐和金不同来协商处理,我神霄门一定会做到公平公正,这本来是可以通过协商来处理的事情,并不应该大动干戈,这些弟子尚且年少,应该让他们好好修行,日后方有大好前途,为掌门人之间的一己私欲断送性命,着实不值。” 向东流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乍看没什么毛病,但是啊……这世间哪儿来的绝对公正,能做到相对公正就已经是圣人,即便如此,公正在每个人心里的价值都完全不一样,完全没有绝对一说。 “这样啊,不过金不同不能来协商了,他已经死了。”姜婵淡淡回应。 向东流心头一突,皱眉道:“少宗主,陈通刺杀您在先,您杀掉他理所当然,但扶风门金不同又死因为何?” “向东流,你是在质问我吗?”姜婵目光深深的看过来,不等向东流开口,又陡然神色一寒,“向东流对宗门不敬,叛逆之心已溢于言表,我杀他就杀了!莫非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向东流的怒气已经涌上脸,咬牙切齿,但对于姜婵的话又没有办法反驳,金不同已死,哪怕姜婵再给他加多少个罪名都不会反驳,横竖都是姜婵一句话的事情。 没想到他前些天才用陈通死无对证这招来对付姜婵,今天就反栽在这上面了。 姜婵是宗门少宗主,就算真的没有理由杀了金不同,也只有瑶台宗宗主本人才可以问罪于她,余者皆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是金不同心有叛逆,但少宗主杀他也理所当然,只是为何还要残杀这些扶风门弟子?”向东流脸色阴沉。 话音刚落,姜婵就出言反驳:“向东流,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残杀扶风门弟子了?” 向东流怒气一滞,牙咬得越发紧,是啊,她没杀,是天一门的弟子在杀。 向东流猛然看向宋槐,浑身气息一放,杀气威压就朝着宋槐压过去,大喝一声:“宋槐大胆!你竟敢违背仙门律令,私自对同道下此杀手!不周国仙门再容你不得!” 杀不了姜婵,他也要杀了宋槐泄愤。 庞大的杀气铺面而来,站在边缘的宋槐脸色顿时一白,求助的看向姜婵。 而姜婵也一步跨出,手中玄黄重旗再现,反转旗面朝下,重力域就朝着天空倒着张开,顶住了向东流下落的杀气。 向东流的脸终于彻底阴沉下来,冷笑的看向姜婵:“少宗主,我在惩处破坏仙门律令的恶徒,您这是要出手包庇吗?” 姜婵看了他一眼,脚下悬空,常晴落入手中,另一只手朝上张开,显出一枚金色的雕花令牌,冷声道:“向门主,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我为宗门新任监察使,对不周国仙门有监察巡杀之职,天一门与扶风门的恩怨我自然会处理,轮不到你来插手。” “这本就是监察使的职责所在,而你神霄门只负责协助监察使管理不周国众仙门,向门主,我还站在这儿呢,是谁给你的权利,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第82章 修者非仙 姜婵的话不止向东流听到了,下方还在厮杀的弟子,以及附近的宗门中人都听到了。 确实,这种维护一方安定的事情本就是监察使的职责,只是因为比较累人,所以历任监察使能偷懒则偷懒,神霄门愿意主动扛起这个担子,那就再轻松不过了。 可这会儿姜婵一说,众人才惊觉,是啊,这种监察一方的职权原本就属于监察使,而非神霄门。 之前姜婵只是身份尊贵的少宗主,现在监察令一拿出来,就代表她正式接任监察使这个职位,她要拿回监察使监察仙门的职权,向东流是没有任何理由不交的。 向东流也知道这确实不是他的权利范围,但已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已经到这步田地了,索性也不装了,大喝一声直接动手,身旁的洛金玲和蒋令武也目光森冷,跟随向东流一同出手。 三股雷霆之势铺天盖地,朝着姜婵碾压而来,向东流看着做儒生打扮,实则算半个体修,一身修为多在一双手掌之上,蒋令武则持有一柄符宝灵枪,大开大合,洛金玲就比较特别了,她出身的幻音谷是以音律证道的门派,主修音律之道,怀抱一把青玉琵琶,形态优雅,五指在弦上一轮,数十道风刃化为实质,凝聚成一把形态优美的弯刀,随着二人的攻击劈砍而至。 姜婵抽身后退,说实话单论实力这三个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她都打不赢,但她装备足啊!尤其是刚刚才从陈通和十二名黑衣人那里顺到了一波战利品,这可不是宗门给她的,完全是一笔额外之财。 不是自己的用起来自然不心疼,姜婵果断从手镯中取出十件玄级法器,注入灵力后直接认了出去。 玄级法器的自爆可不是雷光符能比的,尤其是十件一起自爆,巨大的爆炸笼罩了半天天空,强大的灵气洪流四处流溢,天色骤然灰暗下来,巨大的灵气旋涡扯得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出现裂纹,蛛网一样四处蔓延。 十件玄级法器的自爆,就算杀不了三人也足够他们吃点苦头的了。 尘烟散去,露出三人身影,向东流脸色阴沉,衣袍袖子已被撕成碎片,露出两条臂膀,手中持有打开的银骨扇,站在两人身前,像是替二人挡住了一波轰炸,蒋令武嘴角流出一缕细细的鲜血,目光狰狞,至于洛金玲,她的琵琶弦断了两根,脸色有些发白。 三人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多重的伤,看着活蹦乱跳得很。 姜婵很失望,当时她一件玄级法器自爆可以秒掉四个金丹,现在都爆了十件了,效果却不太显着,不由感叹。 元婴修士,果然恐怖如斯!这血条厚得令人发指。 既然十件炸不死,那就只要加量了,姜婵叹着气从储物镯里掏出二十件玄级法器,才发了笔横财,马上又要挥霍完了,炸完这波还不行她就只能请动量天尺了。 见姜婵再次掏出一大把法器,向东流三人脸皮狂抽,虽然他们扛住了那一波法器自爆,但多多少少都受了点轻伤,要是再来刚才的两倍,可能就不止是轻伤了,关键是他们也不知道姜婵还能拿出多少来爆,从她一点都不心疼的样子来看,估计还有存货不少。 三人想要骂娘,玄级法器虽然他们也有,也不止一件,但谁会拿法器这样用啊?!玄级法器不要钱的啊?这一把一把的跟扔石头一样随手乱砸,这是哪个品种的败家子?这和拿着金砖往乞丐脸上砸有什么区别? 是瑶台宗太阔了还是他们太穷了?完全想象不出来有人会这么用法器的啊! 三人此刻不得不承认,他们很嫉妒,这种大手笔的挥霍他们也想要,三个元婴联手打一个金丹中器,三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对方却连头发丝都没乱,这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骂娘归骂娘,嫉妒归嫉妒,羞辱归羞辱,在看见姜婵又要往二十件法器里注入灵力时,向东流嘴角一抽,拉起二人转身就走。 这场架打得,完全就像儿戏,可他们却没有一点办法。 姜婵这一手法器炸弹不止镇住了向东流三人,也彻底镇住了所有偷偷观望的人,下方因为向东流的到来而暂时停手的两方弟子也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时之间,扶风门弟子面如死灰,天一门弟子则眸光大亮,情绪高涨,欢欣鼓舞。 原本还有些担心神霄门的问责,可现在监察使居然一个人惊走了神霄门地位最高的三个人,这是何等的强大!至于什么方法,那不重要,任何力量只要自己能如臂指挥,就是强大。 弟子们的欢欣鼓舞,宋槐也听到了,看着前方持剑而立的青衣女子,宋槐感觉胸中多年的恶气一扫而空,让他甚至有种仰天长啸的畅快之感。 向东流三人被惊走,扶风门弟子求助无望,心气已经散了,面对本不如他们的天一门弟子,居然开始节节败退,很快这一场战斗就结束了。 姜婵进入扶风门时,天一门弟子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扶风门的宝库被打开,各种珍贵的法器、药材以及丹药琳琅满目,还有大批的灵玉,箱子里装满了,就大片大片的堆在地上,像一座座闪着宝光的小山。 众天一门弟子眼睛都直了,他们天一门穷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宝物,一时间各自觉得脚下打飘,像在做梦。 姜婵在旁静静的看着这些年轻弟子眼中闪现的光芒,觉得之后的事情做起来就会简单得多。 即便是宋槐,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有些恍神,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见门下弟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顿时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将沉浸在宝光中的众弟子惊醒。 醒是醒了,可这些尚且年轻的弟子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些宝物,个个面红耳赤,就连宋声和宋词也是这幅发傻发愣的模样。 宋槐脸上有些挂不住,都是些修仙的弟子,见到宝物居然是这幅样子,完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宋槐转身朝着姜婵弯腰一礼,想要为自己门下弟子的失礼道歉。 姜婵只轻轻抬手,道:“宋门主不必多言,扶风门是你打下来的,这也是你该得的,这其中所获挑出一成给我带回宗门,剩下的你可自行处理。” 此言一出,宋槐的眼睛发红手发抖,腰弯得更深了:“多谢监察使大人。” 别的话不用说了,反正他连天心大誓都发了,再说肝脑涂地之类的话就假了。 姜婵走了,她需要去确定下一个目标。 扶风门宝库之内,宋词两眼发傻的看着架子上各类宝物,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猛地回头问宋槐:“爹!监察使大人真的只要一成,其余的都给我们?” 宋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定胸中那股难言的兴奋,一巴掌打在宋词头上,斥道:“你当监察使大人跟我们一样穷?看见好东西就挪不开眼?我告诉你,就刚刚大人扔出去那十件玄级法器就顶这整个宝库的价值!赶紧安排人来收拾!记得选最好的给大人留着!还有,把那副傻了吧唧的样子收收,别让人看见了丢人现眼!” 还留在宝库内的众弟子一阵欢呼,声音几乎要把房顶掀翻,他们穷了这么多年,终于富起了!这场仗打得很值啊! 对此宋槐没有阻止,虽然他现在身体比之前更差了,但他现在觉得非常幸福,多年的恩怨解决,又得了一笔横财,他现在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在飘着,念头从未如此通达。 至于一成的缴纳?那就不是事儿,之前神霄门每年都要索取每个仙门三成的供奉,比起神霄门的做法,监察使大人只要一成,已经是非常良心的抽成了,再啰嗦就是不识好歹了。 宋槐心中越想越激动,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行动,只要他站好宗门的队,那天一门恢复之前的荣光甚至更上一层楼也不是不可能。 修者非仙,人心本欲,欲念的口子一旦打开,永无止境。 第83章 交易 在接手扶风门的地盘和宝库之后,天一门的实力来了一波跳跃性的飞涨,除了宝库之外,那些已死的扶风门弟子手上的储物戒指和储物手镯也理所应当的成了天一门的战利品,死去的天一门弟子已经该发补偿发补偿,该入土入土。 天一门弟子本来就不多,现在又死了一批,就更少了,不过人少有人少的好处,除去最好的一成宋槐交给了姜婵,以及留作宗门底蕴的部分宝物,剩下的再平均分配下来,每个弟子也都得到了至少一件法器,这还不包括大量的灵玉和品次不等的丹药,过惯了抠抠搜搜的日子,这突然得了一大笔修炼资源,顿时让天一门弟子走路都比以前自信了很多。 现在的不周国仙门都知道天一门与新任监察使关系极其亲厚,而这新任监察使又是个一上来就敢打脸神霄门,从向东流手里抢回监察权的狠人,故而虽都知道现在的天一门弟子都挺阔,但也都只有羡慕,不敢妄自出手抢夺。 底气足了,人的气质就会变,加之这批天一门弟子已经见过血,杀过人和杀过妖兽的区别是很大的,至少在被和平养护起来的不周国仙门年轻弟子当中,现在的天一门弟子就多了几分修士该有的肃杀和桀骜之气。 日子舒坦了,人的心情就会越来越好,宋槐体内的经脉早在金不同上门那天就被对方全部击碎了,哪怕是吃了姜婵给的丹药,要完全修复已经不可能,只能说尽量恢复一些元气。 对此宋槐看得很开,他本就已经半废了,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要窝囊的活下去,结果居然还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一直都是笑着的,笑眯眯的吃饭,笑眯眯的起床,就连发火也是笑眯眯的。 宋声和宋词已经被现在完全不正常的老爹搞得毛骨悚然,宋词吃完饭后就直接溜走,宋声也想跑,但被拉住了,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笑眯眯的老爹。 这两天他已经完全分不清这副笑脸下的老爹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让我做门主?”宋声诧异,“爹你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想这一出?” 宋槐笑眯眯的摇头:“爹老了,现在也彻底废了,咱天一门就这么几个人,你不做谁做?况且爹也看明白了,监察使这次是冲着神霄门来的,洪城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宗门的主要目标是神霄门,这次的事情不算完,监察使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我已经代天一门立过天心大誓,自此天一门必须永远忠于瑶台宗。”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爹必须要做点什么出来,但你也看见了,宋词不争气,爹现在已经废了,能接掌天一门的就只有你了,”宋槐笑眯眯的往宋声手背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儿啊,天一门爹就交给你了,你只要记着永远不背叛宗门,那以我们现在和监察使的关系来看,天一门的荣光还在后面呢!” 等姜婵再一次踏入天一门的时候,天一门的门主已经变成了宋声,天一门人少,也没搞什么复杂的仪式,就只是聚齐弟子简单的通知一声就算成了。 新任天一门门主宋声在众人的见证下,以道心起誓,宣布效忠瑶台宗,永不背叛,若为违背,天诛地灭。 宋声的誓言庄重而严肃,空中隐有雷鸣,应和他的起誓。自此之后,天一门的历任门主在继任之时,都需要立此天心大誓,永不叛离。 姜婵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其实……倒也不必每一任门主都这么干,不过这誓言都说出来了吗,那就算了。 看在天一门这么卖力的份上,姜婵决定日后送给宋声一份大礼,但愿他会喜欢。 誓都发完了,那姜婵就要说正事了,这两天她重新筛选了一下不周国仙门的名册,从中挑选出了下一个目标。 风清门。 与扶风门一样,这也是一个二流宗门,实力又要比扶风门略强一些,门主赫连山,也是一位金丹中期的修士,但他比金不同强的点在于他略通一点阵法,能布置简单的小型法阵,对符修一道勉强算作入门。 得知要动手的目标是风清门,宋声有些为难:“监察使大人,风清门中弟子众多,那赫连山又会阵法,以我们现在实力,恐怕难以把它啃下来。” 闻言姜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谁说我们要去攻打风清门了?” 宋声哑然,那不打你说了干嘛? 姜婵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语气平淡:“风清门与碧灵谷从创派开始就在做邻居,前年风清门发现了一座灵玉矿脉,就顺着矿脉的方向挖掘,后来发现这矿脉最深处居然封印着一把上古妖剑,虽然剑身已残器灵已毁,但从上古传下的法器,即便是残破的也是不可多得的灵宝,发现妖剑的风清门弟子连忙向宗门报告,可等到第二天赫连山到场的时候,那块封印着妖剑的巨大灵玉已经被碧灵谷取走了。” “赫连山前去讨要,但碧灵谷谷主沈碧青以妖剑所在的位置属碧灵谷范围为由拒绝,那块地带其实是处于两个仙门的交界处,说是谁的都可以,赫连山与沈碧青互不相让,大打出手,后神霄门居中调停,那把剑却没落在两人任何一个人手中,而是被神霄门以妖剑危险需要镇压为由带走,并给两人一人留下一件玄级法器作为补偿。” “虽然此事已经被神霄门摆平,但两派之间并未握手言和,反而关系愈发恶劣,几乎月月都会发生一两场两派弟子斗殴的情况,既然他们关系这么差,那我们就帮一帮赫连山,原本唾手可得的妖剑因沈碧青而丢失,要说一点不恨那我是不信的。” 风清门与碧灵谷不和不是秘密,宋声自然是知道的,姜婵想要以此为突破口来拉拢风清门,宋声没有意见,拱手应是出门安排。 这一次弟子召集得很快,尝过上一次的甜头后,对于出发去下一个宗门这件事情,天一门弟子们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个个摩拳擦掌,两眼放光,还没出门呢,就齐齐爆发出一股非常壮观的气势。 宋声怕门下弟子坏事,打算嘱咐他们不是去攻打山门,姜婵阻止了他,因为她觉得,拥有这样的气势,可能稍后会更好沟通一些。 自从上次扶风门被灭之后,天一门可谓是万众瞩目,现在天一门又声势浩大的出门了,在暗中观察的众人不由得心头狂跳,这一次又是冲谁家去的? 依旧是姜婵在最前面,一身青衣飘摇,神情淡漠,气质独绝。 他们此次出行没有遮掩气息,气势汹汹的直逼风清门。 风清门门主赫连山老早就感应到了这股气息,联想到扶风门的惨烈,赫连山顿时额头冒汗,招来一名弟子,嘱咐他去神霄门送信求救,那知那名弟子前脚才踏出房门,姜婵的声音已经在上空响起。 “赫连门主,请出来一见!” 站在院子里的弟子手足无措的看向赫连山,他现在还要不要去送信的? 赫连山苦笑一声,对方这么客气,看来是不打算让风清门留一个活人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赫连山咬咬牙,将储物戒中的传送玉符紧紧握在手中,他并非专门的符修,所学有限,这枚玉符内置一个三品传送法阵,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试着复刻的,但你一直都没有成功,如果今天监察使要大开杀戒,这个阵法能助他逃出升天的话,也不枉他花那么多钱。 深吸一口气,赫连山走出房门,挥手示意那名弟子退下,人都到面前了,传信什么的也太晚了。 此时的风清门上空已经落满飞剑,经历过厮杀的天一门弟子个个眼神凶戾,盯着下方惊慌的风清门弟子,此刻在天一门弟子眼中,这些风清门的弟子已经不是人了,是一个个正在到处活动的储物戒指或储物手镯。 谁会嫌自己拥有的法器多呢? 这样的架势不仅吓到了风清门弟子,也惊到了赫连山,此时的赫连山已经非常确定,对方是冲着屠宗灭门来的。 就在赫连山咬牙准备放弃多年的基业选择跑路时,姜婵独自一人从空中落了下来,又惊得赫连山后退两步,这是察觉到他要跑所以下来堵他? 见赫连山满脸戒备,姜婵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柔和一些:“赫连门主勿慌,我此次前来并非要动手,只是想与赫连门主做个交易。” “交易?”赫连山双眼瞪大。 第84章 机会 被人气势汹汹的上门来谈交易,赫连山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虽然有些诧异,但脑子迅速过了一圈之后,赫连山决定暂时不跑,听听这位监察使怎么说。 既然是来找他做交易的,那就应该是可以坐下来谈谈的,毕竟他风清门这么大的家业积攒不易,不到必要情况他也不想抛弃。 客气的请姜婵坐下,亲自沏茶送上,赫连山才惴惴不安的询问是什么交易。 没有交情那就不用寒暄了,姜婵直接开门见山:“赫连门主,听说前年碧灵谷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一把上古妖剑,而最终这剑没落在你与沈碧青任何一个人手中,反而被神霄门给收走了,这些年宗门对不周国疏于管理,致使神霄门在此地妄自尊大,如今我新任仙门监察使,纠正之前的不公待遇是应有之义。” 话说到这儿,赫连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不由得暗自叫苦。 “神霄门倒行逆施,我欲代宗门清理门户,在宗门到来之前,赫连门主还有选择的余地,若是等宗门到了,可就要陪向东流往阴司走一遭了。” “不过现在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也可以帮助你攻打碧灵谷,彻底解决你们之间的恩怨,你也能获得碧灵谷全部的底蕴资源,”姜婵说道,“而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自此听命与我,直到宗门到来,我可保你风清门上下无恙。” 赫连山暗道果然,如今监察使与神霄门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那自然就会集结对自己有利的势力与对方进行争斗,只是这种事情,一旦站错了队伍,后果就不堪设想。 “监察使大人如此说了,那风清门上下一定听从调遣,只是门中与碧灵谷争斗许久,元气大伤,暂时不宜大兴干戈,赫连山感谢监察使大人美意,只是这攻打碧灵谷一事,还需缓缓。”赫连山斟字酌句,小心答道。 赫连山的这番话,和当初的宋槐差不多,不敢直接拒绝,就选择拖,先拖着看。 姜婵不由得生奇,她在不周国已经足够高调,灭杀扶风门也足够凶残了,怎么还有人拿她当傻子,以这么拙劣的借口来拖延? 可要让她在走一遍对天一门的路子又太慢了,思索再三从储物手镯中掏出一本有些发皱的册子道:“听闻赫连门主喜好阵法,正好我这里有一本师兄的阵法手记,可以借你一观。” 赫连山闻言目光大亮,连声道谢后双手将册子接过。 书是秦策的不假,不过不是什么正经笔记,是他自己测算阵法是随手用到的草稿,顺手丢在纸篓里,而那个纸篓里就丢了不少他拿来练手的雷光符,这种等级的雷光符在秦策眼里是垃圾,在姜婵眼里那就是上好的手榴弹,于是将他纸篓里所有不要的雷光符都收进了储物手镯中。 直到后来她整理储物手镯,才发现了这些掺杂在雷光符中揉的乱七八糟的草稿,后来寻找第二个下手目标的时候看到赫连山喜爱阵法,想起这堆草稿,于是就果断将目标定位赫连山。 虽然是秦策不要的草稿,但对于只是略懂阵法的赫连山来说也是如获至宝,只是其中的内容太过晦涩,他一时看不懂,但并不影响他觉得这是个宝贝。 草稿不多,十来页纸,赫连山很快就看完了,虽然眼中还满是渴望,但还是恭敬的把册子还给了姜婵。 “如何?赫连门主,你若答应这场交易,这本册子我就送给你了。”姜婵问道。 赫连山很犹豫,他真的很想要这本册子,但又实在不敢和神霄门对上,即便这位监察使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能力,但他还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赫连山深吸一口气,弯腰一礼:“赫连山才疏学浅,这书乃是阵法宝册,给我就太过可惜了。” 姜婵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收回册子,转身出门。 这就没得谈了,她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些,不周国的仙门大都这个鬼样子,被神霄门约束惯了,对任何事情都做两手准备,如果不是姜婵把宋槐逼到无路可退,估计宋槐也还是会和赫连山做一样的选择。 等在上方的宋声见姜婵回来,连忙迎上去问:“监察使大人,那赫连山答应了吗?” 姜婵心情不好,摇了摇头,换了一个方向御剑而去:“跟我走一趟碧灵谷。” 赫连山不表态,那她就只能去比碧灵谷那里碰碰运气了,宋声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天一门弟子本来就少,能灭了扶风门,姜婵那一大把雷光符功不可没,可她也不能一直这么出手,必须要把性质控制在仙门内斗上,而不是外来势力干涉上。 而她不出手,仅靠天一门想要灭掉风清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天一门弟子们等了很久,没有得到进攻的命令,觉得十分失望,然后听说要去碧灵谷,顿时又打起了精神,监察使大人总不会是溜着他们玩的,这里打不成,那下一个地点一定可以。 声势浩大的队伍离开了风清门,又朝着碧灵谷的方向去了。 暗中围观的人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大战,风清门上下依然安好,暗生疑窦,又跟着往碧灵谷的方向去了。 到达碧灵谷,谷主沈碧青已经早早的得到了消息,率领弟子利刃在手,神情肃杀,一副准备鱼死网破的架势。 同样的步骤,同样的邀请,在听闻姜婵准备让她一同清理神霄门,并愿意助她攻打风清门后,沈碧青居然一口就答应了,甚至立即下令准备出发,十分果断。 这倒让姜婵有点措手不及了。 碧灵谷谷主沈碧青,是个惯使长枪的女子,玄衣银甲,长发高高束成一束马尾,以一支红玉长簪固定,眉眼浓烈,眼尾微微上扬,像极了战场上的女将军,美艳张扬,英姿飒爽。 沈碧青的作风与姜婵所接触到的所有不周国仙门掌门都不一样,没有半点拖延圆滑,反而性情刚烈,行事果断,身为女子却有雷霆之风,比起那些瞻前顾后的老油条,沈碧青可谓是独树一帜。 沈碧青不爱掩饰,她就是想杀赫连山,也想要风清门的产业,甚至对抢了上古妖剑的神霄门也非常不爽,这是一个敢把野心和喜怒写在脸上的人。 姜婵自进入不周国开始就在和各种各样的老狐狸小狐狸斗心机耍狠,搞得自己现在也满心阴暗,沈碧青这样内外如一的性子,终于让她有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和简单的人在一起,人就会变得很轻松,不用费尽心思去猜,也不用挖空心思去算计,和这种人相处会很愉快。 沈碧青如是,曲同尘亦如是。 当姜婵携沈碧青与碧灵谷众弟子再次杀回风清门时,看着上方沾满的飞剑,滔天杀气直冲云霄,为首的依然是姜婵,只是这次她身后站着的人除了宋声,还多了一个手持长枪的沈碧青。 赫连山脸色大变,高声呼喊:“监察使大人息怒!我愿意与大人一同攻伐神霄门,现在就可以走!” 姜婵淡漠的看着他,轻声道:“完了,赫连门主,我给过你机会的,你不要,那我只好找别人了。” 第85章 感谢老铁送来的法器 不等赫连山再辩解,姜婵手一抬,身后早已摩拳擦掌的天一门弟子就兴奋的冲了下去,随着沈碧青与碧灵谷众人杀进战场,其余的已经不怎么需要姜婵动手了。 当初攻打扶风门时之所以需要姜婵出手,是因为宋槐已经废了,而宋声实力又不行,所以只能她亲自上场打架,而风清门和碧灵谷本就实力相当,沈碧青的战力也丝毫不输赫连山,天一门弟子虽不多,但都是见过血的,下手也较一般人果断。 所以下方这场战斗其实不需要姜婵再动手了,她只需要负责拦住可能会过来的神霄门人就行。 从他们离开天一门开始就一直有不少人躲在暗中围观,这其中应该有人会去神霄门报信,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来了。 果然,四道流光从远及近,这次沈秋白也来了,除已死的陈通,神霄门最顶尖的战力已经悉数到场。 向东流脸色阴沉:“监察使,你的做法过了。” 姜婵瞥了他一眼,道:“滚!” 向东流怒极反笑,既然都已经撕破脸皮了,那就没必要再废话了,当即四人身形齐动,朝姜婵冲来。 姜婵站在原地没动,从储物手镯中掏出二十件玄级法器,摇头叹息:“向东流,你这是半点记性不长啊!年纪这么大看来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向东流冷笑一声,双手往上一撑,一座巨大的斑驳玉鼎在上方成形,玉鼎中有丝丝缕缕的五色光华流下,将几人护持其中。 他既然敢再次前来,那定是做好准备的,高阶法器,他也是有的,这尊玉鼎乃是他当初从那位神秘强者墓中带出来的,来历神秘,品级很高,至于是什么品级,没人能定,因为这尊玉鼎尚处于自封状态,生灵的法器会在主人死后自封,在未曾遇到再次令它折服的主人之前,法器就会一直自封。 向东流尝试获得认可,但这尊玉鼎从来没有回应过他,只不过这玉鼎在感应到危险时,会主动释放这种奇异的五彩光华来护持己身,也能顺便保护持鼎的人。 这样一尊神秘的法器,别说二十件法器自爆,就算是再来二十件,也可护持得住。 看着空中的那尊斑驳玉鼎,姜婵咦了一声,因为这玉鼎出现的一瞬,她明显感到储物手镯中的量天尺在鸣叫不止,这种玉鸣声中似乎还蕴含着一股欣喜之意。 姜婵目光古怪,这是,遇到熟人,啊不,熟法器了吗? 姜婵果断的将量天尺放了出来,量天尺一出来就开始不断放大,光华弥散之间,护持在几人头顶的斑驳玉鼎开始震颤不已,最后直接脱离了几人的范围,迅速朝着量天尺飞去。 两件法器周身光华流转,升腾不止,就像两个经年未见的好友,正在愉快的进行聊天。 姜婵再次看向四人,目光戏谑。 感谢四位老铁送来的新法器!家人们给四位老铁点点赞,双击666! 玉鼎突然飞走,向东流大急,这东西太过贵重,他现在还没弄明白呢!不能丢在这里!可无论他如何呼唤,玉鼎就是不回来。 向东流眼中杀机大涨,迅速朝姜婵扑过来,杀了这个女人,那件法器就会失灵,玉鼎自然就会收回来了! 在四人即将靠近姜婵之时,正在和玉鼎愉快交流的量天尺突然光芒大盛,迅速俯冲下来,朝着四人就是一道横抽!千万条金光如流星千坠,密密麻麻朝着四人追来,向东流骇然,大喝:“走!” 说着直接捏碎了手中的玉符,身后一道空间门张开,迅速将四人笼罩进去,落在最后的沈秋白只觉胸腹一痛,数十条金光已经穿胸而过。 沈秋白痛得嚎叫一声,脸色迅速开始灰败,在空间门关闭之前,他被向东流扯进去了。 空间闭合,漫天的流星千坠也开始虚化,消失不见,好像刚刚那一幕只是错觉。 姜婵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幸好手里还杵着常晴,不至于直接从天上栽下去。 她之前用量天尺也没这么大动静,而且如果照这规格,别说刚化神了,怕是合体期遇上也得逃。 姜婵身前浮着两样东西,缩回手臂长的量天尺,以及一座巴掌大的斑驳玉鼎,现在都十分安静的悬浮着,完全没有刚才大杀四方的勇猛。 对此姜婵有个猜测,既然量天尺和这玉鼎是旧识,那应该都是很牛逼的东西,这玉鼎在自封,那从刚刚量天尺爆发的超乎寻常的威力来看,量天尺大概也处于半封状态,因为这玉鼎的缘故,它暂时解封爆发了极其壮观的一幕。 姜婵默默的将两件法器收回储物手镯,这样的爆发力自然是很吊的,但缺点也很明显,就刚刚那不过眨眼功夫的惊艳一击,抽空了姜婵体内所有的灵力。 爆发一击,抽空了她的蓝条,还好她现在是金丹中期,要是弱一些估计就得给抽没了。 天上姜婵是有些站不住了,她现在晕的厉害,只能落下来。 下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宋声刚刚处理掉一个风清门的长老,见姜婵下来了以为有什么吩咐,便上前询问。 姜婵摆摆手:“我找个地方调息一下,你们接着打,打完再来找我。” 在风清门外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撑开一个防护结界,姜婵从手镯里翻出一堆恢复灵气的丹药,嚼糖豆一样吃了下去,还好她是少宗主,私产丰富,这样大把大把的吃还在她可以挥霍的范围。 等姜婵调息完,那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宋声和沈碧青来请她一同开风清门的宝库。 又是一片令人迷醉的光华,姜婵照例嘱咐了一遍留一成给她上缴宗门,其余的让他两协商分配。 打扫战场是件愉快的事情,现在不止天一门弟子感受到了这种快乐,碧灵谷的弟子们也感受到了,毕竟,好东西谁都想要。 长久的积累抵不上一时的掠夺,姜婵给不周国的仙门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修仙者并不是仙,该有的欲望一样不少,只不过要比凡人更加强大一些,天一门和碧灵谷自吞掉风清门的产业之后,实力开始迅速壮大,引得旁人羡慕不已。 而自从向东流四人再次于姜婵手下吃亏后,神霄门宣布召回在外的巡视弟子,关闭神霄城。 这看起来似乎是让步了,把监察权还给了姜婵,不再管仙门的事情。 而姜婵则从这种行为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怪异。 向东流不是一个吃了亏就往肚子里咽的人,除非有什么东西,比为他的兄弟报仇还要重要。 姜婵心底开始生出一股淡淡的心悸,看来动作要快一点了。 第86章 回家 吞并掉风清门之后,姜婵不再干涉宋声和沈碧青的行动,任由他们自己发挥,二人已经领略到姜婵要不周国仙门大乱的目的,于是开始有针对性的去挑一些资源丰富的二流宗门。 眼看天一门和碧灵谷越来越富裕,实力扩张越来越强,一个小宗门也忍不住了,出手袭击和自己不对付的宗门,抢走了对方的资源,胆战心惊了两天,依然没有人来管他们。 神霄门真的不再约束他们了。 这则消息带来很多狂喜,也带来很多恐惧,当制约他们的条件已不在,放开心中的野兽就成了一场狂欢。 不周国的仙门彻底乱了,久违的争端杀伐再次笼罩这片和平了许多年的国度。仙门之间互相攻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些被温养惯了的仙门弟子也在迅速蜕变,独属于修士的争斗之心也再次凸显。 一个秩序的建立需要很长时间,但摧毁一个秩序,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只是在这场混乱的过程中,所有人都避开了上三宗。 上三宗除外,上三宗,就是指不周国仙门最顶尖的三个一流势力,神霄门,青云宗以及天波门。 青云宗宗主和天波门门主姜婵都已经见过了,在她去炸神霄城那天,拦着她让向东流给她赔罪。 青云宗宗主公羊牧,天波门门主赵玉诚。 这两个宗门与神霄门同为上三宗,向东流能统一不周国仙门,这两人出了不少力,自然也得了不少好处,早已是利益共同体,如果神霄门在私底下进行修者妖化的实验,那这两人一定已经参与其中。 云霓的意思是要清理胆敢做修者妖化的宗门,剔除关系不大的小宗门,那需要伏诛的就是这上三宗。 不周国仙门混乱,厮杀不休,神霄门闭城之后,青云宗与天波门尝试调停,但在姜婵拿着量天尺在他们门前走了一遍之后,这两家也不管了,学着神霄门闭门不出。 现在的不周国仙门之间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上三宗了,他们更关心自己今天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灭杀更多的敌人,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失去了这些中小仙门的维护,向东流的这只固若金汤的水桶就破了,破得四面漏风,赤裸裸的把上三宗暴露了出来。 到此为止,姜婵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于是她取出传音镜,联系远在瑶台宗的云霓。 瑶台宗如果覆灭整个不周国仙门,那会引起整个不周国的动荡,是落皇所不允许的,但如果只是来清理三个犯下滔天罪孽的附属门派,那没有任何人会有异议。 三天后,神霄门中,一处隐秘的地室内,一方盛满猩红色液体巨大的池子中,突然冒起咕咚咕咚的气泡,从中探出一颗脑袋,慢慢的从池中走了上来,这是一个男子,若仔细看样貌,会发现这张脸,就是早已死去的陈通。 这个酷似陈通的男人一上岸,就看见池边还有一个人,嘴一张,汹涌的火焰就从喉咙中喷了出来,燃烧的火焰陡然将此处照亮,地室上方的向东流仰天大笑,夹杂着狂喜与浓烈的杀机:“成了!哈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拥有修士的灵敏与智慧,又兼具妖兽强大的血脉天赋!我拥有这样的军团,何处去不得!监察使算什么!瑶台宗又算什么!” “今日过后,天下当闻我向东流之名!” 随着话音落下,下方的池子里陆陆续续冒出很多人,他们都很年轻,有些人的脸上甚至稚气还未脱,但要有熟悉他们的仔细辨认一下,会发现这些都是原本神霄城内的弟子。 池子里冒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占满岸边的石台。 站在后方阴影里的公羊牧与赵玉诚对视一眼,无声的叹气,拿自己宗门的弟子来做试验,向东流不可谓心不狠,就算现在他们想退也来不及了,他们早早和向东流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而此时正在天一门静室中调息的姜婵睁开眼睛,看向门外。 瑶台宗的人到了。 神霄城上空再一次站满了铺天盖地的修士,只是这一次来的都身着统一的瑶台宗服饰,个个气息雄浑,最弱的也在筑基中期,这是瑶台宗年轻一辈最顶尖的一批弟子,分别来自九座主峰座下,此次来不周国清理门户,是由五位峰主亲自带队前来,宗主与另外两位峰主坐镇宗门。 瑶台宗已经很多年没出动过这么大的阵仗了,这次出动,清理门户自然是第一要务,让门下精锐弟子历练见血是第二目的,当然,顺便弘扬一下瑶台宗的威名。 老虎居于洞内时间久了,就要出来活动活动,不为捕杀猎物,只是一种单纯的威吓。 此次前来的弟子中,大师兄秦策赫然在列,想来也是听说了姜婵此次的行动,也不再朝她横眉冷对了,态度和善了许多, 能主动担当起作为少宗主该担的责任,这一点令秦策很是欣慰,如果姜婵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那就算脾气横点他也无话可说。 姜婵左看右看,没瞧见苏玥,也没瞧见东方璃。 “你走之后苏玥想要偷溜出来,山门设了禁制她出不去,就把主意打到我的空间阵法上来,可她拿的那块玉符我还没刻完,于是就被空间力给反噬了,若不是我发现的及时,估计得被绞进空间乱流里。”一说起苏玥,秦策就觉得十分头疼,以前他觉得姜婵难带,现在看来苏玥更难带,姜婵脾气怪性格刁,但至少还有点脑子。 苏玥就完全是个傻大胆,什么都不问就敢往里钻,为了逃跑那叫一个花样百出计谋万变,这段时间单是抓苏玥就把秦策累得够呛。 不过现在好了,被空间力反噬了,一时无法动用灵气只能在翠微峰休养,一听说秦策要去找姜茶又不带上自己,苏玥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哭就哭吧,还使劲揪着秦策的袖子非要秦策带着她一起去。 秦策不答应,她就继续嚎。 秦策从她手里抢回自己的袖子,她就改去抱秦策的胳膊。 最后整个人像只猴一样挂在秦策身上,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就是像狗屁膏药一样不下来,反正就是要跟着来。 秦策想打,但这是师妹又不能打,只能拉着个脸和苏玥扯皮。 最后的最后,还是晏几道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苏玥送秦策身上撕了下来。 秦策会惯着师妹,但晏几道作为师叔可不会,撒泼失败,苏玥扯着嗓子大喊大师兄是混蛋,大师兄欺负人之类的,引得翠微峰弟子频频侧目。 刚刚出门的秦策听到之后顿时脸黑了,脚步迅速的离开了翠微峰,再任由苏玥这么喊下去,他的清白名声就得毁于一旦了。 一想起此事,秦策的头好像更疼了,别人家的师妹都是乖巧可爱的,为什么他的师妹都是令人头大的。 按了按发疼的眉心,秦策继续说:“师父前些天教了东方师妹一些术法,现在正在闭关修习,所以没告诉她。” 不过好像也不全是令人头大的,东方璃就很好啊,又乖又可爱又努力的。秦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此时前方的五位峰主已经将神霄城的哥哥方位全部封死,厉声喝道:“不周国仙门神霄门,青云宗,天波门妖化修士,罪衍深重,今我瑶台宗至此,清理门户,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这才是真正的声如洪钟,层层荡漾,完全不是还需要传音符加持才能把声音扩散地更远的姜婵所能相比,瑶台宗内除宗主云霓是合体期,其余八位峰主都在化神境巅峰,随时都有可能踏出这一步。 姜婵面对神霄门需要借助法器狐假虎威,可五位峰主不需要。 神霄城中开始浮起一层猩红色的雾,浓的犹如实质般黏稠,黏稠的红海中,走出一个个身着黑袍的人影,在红雾的最后方,爬出大量奇形怪状的妖兽,这些说是妖兽,但身体某些部位又像人,说是人,但大部分又是妖兽的样子。 姜婵看着这些怪兽,立即想起了吞服妖毒之后的宋词,不过宋词那是被妖毒暂时侵蚀,变化时间很短,而眼前这些明显是已经将妖兽的身体与修士的身体做了完整的融合,且看起来神智都很正常。 这些妖兽的最后方簇拥着一个高台,高台上站着几个人,除向东流兄妹三人之外,另外两个就是公羊牧与赵玉诚。 看来沈秋白还是死了。 向东流站在高台的最前方,如同一个出征的帝王,笑得极其狂妄:“清理门户?错了!神霄门从来不是瑶台宗的门户,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放肆!”五声厉喝一同脱口而出,强悍的威压再现,上方的天空乌云密布,雷云翻涌。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向东流该是这时代天骄中的一员,你们,困不住我!杀!”向东流面目狰狞,随着话音落下,队伍最前方的黑袍人齐动,张口一吐,五系灵气化为实体喷涌而出。 火焰,水龙,藤蔓,沙海,剑光一同交织,构成一幅极其绚烂壮观的画面。 厮杀开始了,随着五位长老一声令下,瑶台宗弟子也纷纷冲入其中,秦策拦住了姜婵:“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现在是我们做事情的时间,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吧,等这边处理完就带你回家。” 说完就匆匆扑进了厮杀场中。 回家?姜婵立在剑上精神有些恍惚。 是啊,她可以回家了,她在不周国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一直紧绷的心弦陡然放松,姜婵木着脸往回御剑。 结束了啊,她好累啊,她想好好睡一觉,然后, 回家。 第87章 深山 人间九月,芭蕉落雨,绵山上下被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细雨中,令人看不清路。 姜婵独自走在山道上,没有御剑,没有撑伞,只戴了一个斗笠,像凡人一样在山间行走,鞋面和裙边都是溅起的泥泞。 山路湿滑泥泞,枯黄的树叶浸泡在水坑里,像大地布置的陷阱,随机报复一位路过的行人。 不周国那场声势不小的叛乱已经过去数月了,虽然向东流以妖兽的血脉和骨骼对修士进行了改造,致使门下弟子同时拥有了妖兽与修士的作战优点,实力大涨,可这种程度的实力暴涨,也仅仅只是让瑶台宗处理的时候麻烦了一些。 对的,只是麻烦一点而已,在足够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技巧都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姜婵之前对神霄门在做的事情有过大致的推测,所以这次来的都是宗门内的高端战力,在不需要顾忌对不周国的国运牵连之后,瑶台宗对包括神霄门在内的上三宗进行了彻底的镇杀。 向东流做的事情是修仙界的大忌,不需要进行仙门同审,可直接就地抹杀。 经历了一天的战斗之后,向东流伏诛,洛金玲与公羊牧等人被就地格杀,不周国上三宗自此成为历史,再不复存在。 向东流以为他改造出来的妖化修士应该会所向披靡,实际上在面对持有至少一件法器的瑶台宗精锐弟子面前并没有多少抵抗力。 大宗门的底蕴,在于对门下弟子的全方位培养以及丰富的修炼资源,这些就注定了大宗门内出来的普通弟子会比小宗门的亲传弟子更加优秀,或许有天赋异禀的存在,但那种人万里挑一,至少不周国没有。 在看着自己改造的妖化修士被瑶台宗弟子一一斩杀之后,向东流才幡然醒悟,心如死灰。 当年他还是一名海外散修,意外落入一座神秘强者的洞府,出来之后实力大增,所有人都以为他得到了那位强者的传承,实则他连核心区域的都没进去过,他的实力天赋太弱,并没有得到对方遗留神念的认可,那缕残留的神念已经很虚弱,马上就要消散,即便如此也不愿意把传承留给他,只给了他一些稀缺的修炼资源,除此之外只得到了一座已经自封的斑驳玉鼎。 明明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机缘,却因为天赋实力不行而被拒之门外。 他不甘心啊,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机缘,就是与旁人不一样的,于是后来他成立神霄门,一路走来至今,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进行禁忌试验,甚至不惜拿门下弟子来练手,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扬名天下之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多年的部署被一一摧毁。 他自以为的无坚不摧,在对方眼里只是稍微强一点的土鸡瓦狗。 天道之下,万物皆为草狗。 清理完上三宗之后,不周国的仙门势力就要重新进行调整,最强的三个门派已经彻底抹除,剩下的就是那些从互相攻伐中存留下来的宗门,天一门与碧灵谷因为抢占先机,目前已经是一众小宗门里最强的存在。 一个附属国不能没有领头的仙门,所以在姜婵的提议下,新任的不周国仙门领袖,就成了天一门。 沈碧青虽强,但宋声发过天心大誓,会永远忠于瑶台宗,且规定之后的每一任新门主都必须以道心起立天心大誓。 在能力与忠诚之间,瑶台宗果断选择后者,之后不周国仙门以天一门为领袖,门主宋声有责协助新任监察使巡视整个不周国。 这样的安排自然会引起沈碧青的不满,但那就不是瑶台宗需要考虑的事情了,瑶台宗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至于能否把握这个机会,得看宋声自己的能耐,他能压得住沈碧青,那不周国仙门领袖的位置就是他的。 如果压不住,那就只能让贤。 这其实是常见的平衡手法,宋声与沈碧青之前还能并肩作战,但从这道任命下来之后,两人之间争斗的苗头已经开始图凸显。 沈碧青不服宋声,宋声也不想把到手的位置让出去,而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统领整个不周国仙门,但他的脚下是虚浮的,天一门没有足够的底蕴,现在这个位置是姜婵硬生生把他推上来的。 一旦见识过顶端的无限风光,就再也不会想要下来了,宋声就是如此,天一门最鼎盛的时候,也不及他现在十分之一的荣光,所以为了保住这份荣光,他一定会牢牢靠紧瑶台宗这棵大树,这是他现在能和沈碧青相争的唯一筹码。 姜婵想要送给宋声的大礼,就是这个领袖的位置,在其位谋其政,这个曾经在落月皇城茶楼内满嘴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会很快变成一个合格的宗门门主。 新的监察使也已经派来了,姜婵这个暂任监察使自然就下班了,交接监察令之后,不周国的事情就算彻底结束了。 五位峰主准备带领弟子返回宗门,姜婵则表示不想和大家一起走,她想要自己走回去。 走回去?秦策眉头大皱,想要询问,可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姜婵,秦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给了她几个刻有传送阵和护身结界的玉符,嘱咐她不要耽搁太久,就跟着五位峰主走了,也带走了之前从天一门和碧灵谷那里得来的的宝库分成。 所有人都走了,姜婵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但又伴随着一股莫名奇妙的恐慌。 这种恐慌来源于姜婵的内心。她在决定处理不周国事件的时候选择放出了心里那头猛兽,任由这头猛兽挑起争端,算计人心,最后张开血盆大口将不服从的人全部吞噬。 这头猛兽放出来容易,想要在拴回去却十分困难,姜婵胸腔里那颗心已经被恶念所充盈,无论她现在如何努力的去驱逐,这些黑暗的阴影依然将她笼罩在其中。 由她一手挑起争端的方式瓦解掉不周国的仙门铁桶,代价是死人,死很多人,不周国如今仙门动乱互相厮杀,姜婵是罪魁,也是祸首。 若是由瑶台宗直接横渡过来对不周国仙门进行碾压,不周国的国运会被牵连,那不止仙门中人会死,凡人也会死,也会因此与落皇交恶。 这两个选择之间,只是死很多人和死更多人的区别。 姜婵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她顶多算个有底线的人,只是为了处理这件事,她把这条底线模糊掉了,致使她现在放松下来之后,依旧束缚不住心里的那头野兽。 她不跟瑶台宗众人一起走,就是要暂时将自己放逐出去,放逐到人间,放逐到山野,去重新捡拾被模糊掉的底线。 从不周国出来之后,她将自己的灵力暂时封印,像个普通凡人一样以双脚在大地上行走,翻山过河,慢慢回忆她穿书之前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小的时候,孤儿院每天晚上会打开那个小小的大头电视机,给所有孩子放《西游记》,看到孙悟空被压五行山,姜婵难过的不行,问院长妈妈他们为什么要把孙大圣压在五行山下? 院长妈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织毛衣,闻言伸手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因为大圣做了错事,所以就要被惩罚。” “那为什么唐僧要给大圣戴上金箍呢?”姜婵继续问。 “因为大圣的力量太过强大,而强大的力量如果没有相应的约束,就容易被情绪控制,变得狂妄,然后走向极端,做出一些坏事来。” “那什么叫做狂妄?什么叫做极端?” 院长妈妈停下织毛衣的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两个词语要怎么跟年幼的姜婵解释,只要对姜婵说:“等姜姜长大了,自然就会懂了。” 这段对话在姜婵的记忆中已经模糊很多年,直到现在又突然从记忆里苏醒,鲜活得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因为现在的姜婵,就是失去束缚的妖猴,她是生长于和平年代的人,从小受到各方面的制约,当她习惯了这种制约,在进入修仙世界之后,就会造成极大的不适应。 灭杀净华宗之后,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没有什么不对。但情感上又否认这种判断,记忆二十多年的和平教育时时都在与修仙世界的规则相冲。 所以姜婵是恐慌又矛盾的,她去找云霓,去找秦策,事实上她很希望有一个人站出来斥责她的做法不对,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心安。 她像只犯事的妖猴一样到处寻找束缚她的枷锁,但可惜没有。 人间八月,已经深秋,秋雨落在身上打湿衣裙,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 姜婵自封法力,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自然也是怕冷的,姜婵折了一根树枝,当做手杖在山路泥泞之间行走,一边走一边唱歌,想起什么唱什么,从小燕子穿花衣唱到高高的山上有两只猴。 姜婵冷得牙齿打颤,唱的乱七八糟,她唱歌不图好听,只是给自己提提神,免得被冷风山雨打得晕过去。 山路的前方是一片齐腰深的茅草,姜婵正打算换一根长点的树枝去探路,却发现茅草从里有一个正走过来。 姜婵没了法力,视力也不如之前清晰,看着那道人影逐渐走近,姜婵才看清楚。 白袍乌发的少年人,背负长剑,手持拂尘,一双眼清澈如湖,拨开齐腰深的茅草,踩过满地的枯叶雨水,行过满山枯黄走来,像楚辞里神秘的山鬼,像行走世间的神明。 他从雨雾中来,从漫漫尘世而来。 姜婵怔在原地,半晌未能出声。在她满身罪恶难以自控之时,偏偏又出现一个纯净无暇的人,像一面镜子,照映自己所有的罪恶。 曲同尘。 第88章 草庐求度 对于曲同尘,无论姜婵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感官一直都是特别的。 她喜爱这个人的纯净无暇,也怜惜他一生可悲的命运轨迹,如果给姜婵改写人物命运的机会,她一定会让曲同尘远离慕容倾,远离所有争端,他这样的人就该像月亮一样悬于天际泠照万古,而非落入纷乱的的尘世身死道消。 可这样的纯净对于现在的姜婵而言就像照耀黑暗的阳光,令她所有的罪恶无所遁形,甚至令她心生自卑,不由自主的开始后退。无论她是姜婵还是慕容倾,都不应该去靠近曲同尘,尤其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她,但凡她离得近一点,就觉得自己好像污染了这份纯净。 姜婵不断后退,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她最无法见人的情况下遇见最不想见的人。 姜婵的仓皇后退使前行的曲同尘停住了脚步,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姜婵要躲着他,但还是遵从她的意愿没有再靠近,只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把伞递给姜婵。 撑开的伞轻快的飞到姜婵的头顶,为她挡住霖霖秋雨,姜婵茫然的看着头顶的伞,又转头看向依旧立于茅草丛中的曲同尘。 少年依然双眼沉静,只是神色中多了一丝浅浅的悲悯。 这丝悲悯刺进姜婵的心口,令她潜藏于心的自卑更加扩大,他在悲悯什么?是在可怜她吗?可怜现在形同半个恶鬼一样的她吗? 姜婵心底升起一股愤怒,这是她骨子里的自尊在作祟,她不要别人怜悯,她讨厌别人可怜她! “曲同尘,你是来杀我的吗?”姜婵挺直腰板,冷漠的看向曲同尘。 眼前的女子在曲同尘眼里和他记忆中上一次在崖城见面完全不一样,在崖城的姜婵,是清冷高贵的瑶台宗少宗主,虽持有鬼道法器牵丝却心境善良,对那个怪物女孩仍心存慈悲,是个看似冷漠但内心温和的女子。 可现在的姜婵,周身没有一丝灵力波动,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裙摆与鞋面全是泥浆,因为淋了雨,衣衫与头发都贴在脸上,可明明已经如此狼狈,那双眼睛却像被雨水洗刷过一样愈发明亮,带着豹子一样锐利的光芒。 明明是一张脸,但就是感觉这个样子的姜婵才应该是她原本的模样,鲜活又真实。 曲同尘讶异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挥散这种奇怪的想法,曲同尘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姜婵沉默了一会儿,道:“当日在崖城,你跟我说过,若日后我为非作歹,你必亲手杀我,如今我挑起整个不周国仙门的争端,逼他们自相残杀,我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死于我手者成百上千,如此凶残,曲师兄难道不是来履行誓言的吗?” 曲同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目光显得愈发悲悯,手中拂尘一摆,一缕淡淡的光华落入姜婵的眉心,自封法力的姜婵完全没能躲过去,随着那缕光华入体,她的头脑开始昏沉,失去意识前,她感觉有人将她轻轻抱了起来,手臂很瘦,硌得她腰疼。 “你累了,睡一会儿吧。”有声音清浅的落入耳中。 姜婵自小睡眠不好,易惊醒且多梦,这个症状持续到她穿书之后依然存在,每次睡着都会做一些乱七八糟光怪陆离的梦,睡醒了也总觉得疲惫,精神不济,可这一次姜婵睡得很好,她什么都没梦到,睡得沉且放松。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这是一间简陋的草庐,门口挂着一块草编的帘子,草庐之外雨声淅沥,打得树叶哗哗作响。 草庐的另一侧隔着一道竹帘,隐约可见人影盘膝而坐。 姜婵有些愣怔的坐起来,曲同尘为什么没有杀了她?即便她已经做了恶事,他还是愿意容忍和原谅吗?可这是为什么?她很确定她与曲同尘之间没有一见倾心的剧情存在。 姜婵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这种烘干衣服的小法术基本每个仙门弟子都能手到擒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掀开竹帘,正在盘膝打坐的人影手掌一抬,一枚明珠从手心升起,将整间草庐照亮,曲同尘衣袍委地,背后背的长剑放在一旁,那柄白玉拂尘却仍然挂在臂弯里。 “姜师妹,请坐。”曲同尘袖袍一挥,一张摆好茶具的长几和一个蒲团出现在两人之间。 姜婵依言坐下,心里却升起一股不真实的感觉,雨夜,草庐,明珠,曲同尘。 她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在做梦。 “曲师兄,你为什么不杀我?”姜婵始终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曲同尘闻言微微一笑:“因为你心有善念,我不能杀你。” 姜婵一怔,自嘲,她都这样了,还心有善念呢? “我确实是为你而来,只不过不是杀你,是为提醒你。”曲同尘道。 “提醒我?提醒我什么?” “不周国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身为少宗主,为宗门铲除叛逆,这不为错,即便有所杀伐,也在情理之中,人心放大其欲,此法不可取,”曲同尘顿了一下,继续道,“七情六欲为人之根本,也最难自控,仙道修士所修一生就是为了控制这些情与欲,一步差错就容易堕鬼,凶险异常,姜师妹,这些东西旁人避之不及,你为达目的去勾起这些潜藏人心的欲望,非仙道所为。” 姜婵沉默,她当然知道操控人心不好,但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办法。 “我此次前来确实想过,若你堕鬼,我就杀你以明誓,可你并未随瑶台宗弟子一同前往,却自封法力远离人烟,以凡人之躯在山中行走,我玄门宗心法可辨人善恶,可在我接触你的时候,依然能感受到你心存善意。” “姜师妹,能否告诉我,你将自己放逐于此,是在寻找什么?” 曲同尘的声音很轻,却像炸雷一样在姜婵脑中响起,击碎她心底唯一的防线。 姜婵浑身颤抖,眼泪滚滚而下:“我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 曲同尘看着这样的姜婵眉头微皱:“修士的目的本就在于长生,这并不为错。” 姜婵牙关紧咬,任由眼泪肆意而流:“对!我没错!我没做错!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我也必须这么做!杀人而已,杀一个和杀很多个没有什么区别,我……” 姜婵语无伦次,曲同尘却上前一步,抓起姜婵的手臂,拉直她的蜷缩下去的上半身,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满是严肃,他的目光直视姜婵,一字一句的问道:“姜师妹,杀人这件事情,让你感到痛苦,是吗?” 姜婵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曲同尘眉头皱得更深,改口道:“那是杀很多人这件事,让你觉得很痛苦?” 姜婵依然不说话,浑身颤抖,眼里的泪水沿着脸颊向下,从下巴滴落。 她没法向曲同尘解释她感到痛苦的根源,她无法自救,曲同尘也救不了她。 曲同尘松开姜婵的手臂,站起身来,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手,以食指点在姜婵的眉心,闭目轻声念道:“人道者心,谅不由他。仙道贵实。人道贵华。尔不乐仙道,三界那得过。其欲转五道。我当复奈何。” 随着曲同尘的声音落下,一股极其玄妙的感觉在草庐中酝散开,如暗夜里的星点,悄无声息的融入姜婵体内,那感觉十分清凉,像一条潺潺流动的水,游走于四肢百骸,最后汇入眉心,洗涤那些阴暗的无法驱逐的恶念,净扫灵台。 胸中那头咆哮不止的猛兽似乎也受此影响,暂时沉寂了下去。 姜婵独自放逐自己数月,也未能将这头猛兽重新锁回内心,又怕这头猛兽失控噬人,还可以找一些外在的痛苦来使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可现在曲同尘只简单的念了几句,居然可以驱散她一直没有办法的恶念,很令人惊奇。 “这是什么?”姜婵眼神空洞,像在神游。 “《度人经》。”曲同尘轻声说道,收回手指重现退回位置上坐下,只是现在脸色略微有些发白。 姜婵心绪有些复杂:“曲同尘,你要度我吗?” 当今仙门中,还存有度人之法的就只有玄门宗,因为度化他人往往需要以自身念力为代价,度化一人可得天道功德,但如果度化不了,就白白损耗自身,得不偿失。故现在的仙门大多奉行只杀不度的原则,玄门宗修习赤子之心,主在慈悲,所以还留有度人之法。 曲同尘损耗自身来净化姜婵的恶念,这是很大的恩情。 一时间姜婵有些恍惚,原书中的曲同尘,是否也和她遇见的曲同尘一样,在察觉慕容倾本性尚存善念之后,才义无反顾的想要度她,只可惜度人不成,反将自己堕入再无来生的虚无。 曲同尘爱过慕容倾吗?那到底是慈悲还是爱?姜婵分不清。 曲同尘坐下之后略做调息,一句话又把神游天外的姜婵拉了回来。 “姜师妹,你快入魔了。” 第89章 枷锁 “入魔?我吗?”姜婵发愣,修士说法中的入魔,是指被七情六欲中的某一样情绪所控导致道心失衡,从而堕入鬼道,故而也称“堕鬼”。 曲同尘看着她很久,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委婉,于是直接道:“姜师妹,我不善言辞,所以就直接问了,你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原因为何?” 问她原因吗?姜婵微微垂下眼,轻声道:“我想活。” 是的,她就是想活着,无论是在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她就是想好好活着,像野草一样顽强的活着,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放弃一些东西,包括最开始想方设法的讨好肖潜,包括去走那些其实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剧情。 原本她可以就这么划水的活着,可姜云飞的出现,青天凰女叶星的潜在威胁,又逼得她不得不主动融入这个强者为尊的修仙世界,在她没成长起来之前,她需要瑶台宗少宗主的身份作为保护,所以她必须要去做一些事情,哪怕模糊掉院长妈妈给自己划下的底线,放出心里的猛兽到处噬人也在所不惜。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 得到答案的曲同尘很惊讶,轻声道:“一般情况下修士入魔,是受某一极端情绪所支配,可姜师妹你却是因为对生的欲望太过强烈,从而生出魔障,确实是奇事。” 这下轮到姜婵惊讶了,修士的目的不就是为求长生吗?说白了就是想要活得更久,那她想活着有什么不对吗? 曲同尘轻叹一声:“修士一生只为长生大道,求生无可厚非,可任何一条修炼大道,都需要修士秉承始终如一的道心前行,哪怕以杀证道,也始终坚信自己所行正确,本心坚固方可求证大道,你想要寻长生之道没有问题,问题是你的本心在抗拒,你的所行与你的本心相悖,修士所求之道与道心相悖,姜师妹,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入魔。” 姜婵默默的闭上眼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知道,所以我放逐自己至此,想要遏制我心中的魔障。” “你在害怕自己失控?”曲同尘声音平静。 跪坐在蒲团上的姜婵微微抖了一下。 草庐外雨声淅沥,从草庐的缝隙中吹进来,明珠柔和的光芒将两人包裹在内,不受秋风所扰,明明雨声风声就在耳畔,却又显出一份奇异的宁静。 “若你愿意的话,我来做你的枷锁如何?”清浅的声音在草庐泛开。 姜婵错愕的睁眼,只见坐在对面的曲同尘神色轻松,脸上挂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一双眼睛弦月一般微微下弯,在柔和的明珠光华下,显出几分动人的神采。 他就坐在那里,白袍委地,怀抱拂尘,笑容温和:“若你觉得自己束缚不住内心的恶念,那就让我来做你的枷锁,替你锁住失控的恶念,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这把枷锁,都可以唤我前来。” 姜婵目光怔怔,眼泪再次毫无征兆的汹涌而出,低下头死死的咬住下唇,眼泪越来越多,她开始哽咽,慢慢变成小声哭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胸腔里那颗冷硬成石头的心又慢慢的变得柔软,那些无形的,随时要将她神智撕裂的恶念悄然开始消融,条条锁链从内心深处延伸出来,将那头已经凶相毕露的猛兽再次栓回姜婵心底。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的,被她模糊失落掉的东西,那条名为善良的底线终于又找回来了,成为禁锢猛兽的最后一条枷锁。 面对姜婵的嚎啕大哭,曲同尘有些手足无措,想要说点什么,又苦于不善言辞,于是肉眼可见的憋红了一张脸。 曲同尘或许并不明白这番话对于姜婵来说意味着什么,在不受约束的修仙世界里,姜婵始终是不适应的,尤其是在她拥有比常人更强大的力量时,她会感到惶恐,尤其是当她无法自控心中猛兽的时候,这种恐惧就达到了顶峰,她无法预测失控所带来的严重后果,甚至一度害怕自己会重走慕容倾的旧路。 她没有那种生来强大的道心与自控,因为她始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妖猴,本能的求活,又害怕自身强大的力量引发无可估量的后果,所以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枷锁,一个可以束缚限制她的枷锁,在她学会自控之前,给予她一定的约束力。 此时曲同尘说他愿意做自己的枷锁,终于使她一直惊惶不安的心安抚了下来。 或许日后强大起来的姜婵可以依靠自己来束缚心中魔障,但现在的姜婵很需要这把枷锁,很需要。这就能好比给快要渴死的人喝了一口水,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姜婵浑身彻底放松下来,哭累了,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几个月来的焦虑惊惧一旦放下,人就容易陷入沉睡,况且现在她自封法力,只是凡人之躯。 曲同尘一直静静的陪着她哭,见她哭累又睡了,轻叹一声,抬手布置了一个小结界将她包裹其中,隔绝外面的噪音,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草庐之外夜风骤起,曲同尘起身掀开草帘,看向暗沉的天空,默念一句慈悲。 姜婵这一睡就是三天,再次醒来时,只觉通体舒泰,精神抖擞,草庐的顶部有阳光倾泻下来,可见浮于光中的尘埃。 掀开草帘,姜婵才发现这间草庐的外面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绕了一圈的篱笆,曲同尘坐在院子里捡一些药草,身边围绕着四五个小孩,皆穿着普通,每个人手里都挎着一个篮子,几个孩子围着曲同尘,举着手里的篮子七嘴八舌的让他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被围在中间的曲同尘很有耐心,一一接过他们手里的篮子,从中挑出可以入药的药材,每挑出一株药材,举着篮子的孩子就高兴的欢呼一声,曲同尘从他的篮子里挑出三株药材,给了他三块蜜饯糖。 获得糖块的孩子们愉快的提着篮子跑出了小院,再一次钻进山林。 孩子们都走光了,只剩一个年级最小的女孩子,瘦瘦小小,她篮子里的都是杂草,没有可用的药材,自然就没有换到糖块。 曲同尘见状笑了笑,取出一块蜜饯糖准备递给女孩,身后却传来了姜婵的声音:“我没有糖,拿这几个果子给你换好不好?” 女孩欣喜的转过头,见草庐门口站了一个素衣女子,女孩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这个姐姐比村里最美的铃兰姐姐还要好看十倍,只是这个姐姐看起来有点凶。 姜婵身上没有糖,只要她在路上摘到的用来果腹的野果子,原本是采来做干粮的,只不过现在用不上了,红红绿绿的果子一大捧,全部递到小女孩面前。 女孩转头看了一样旁边的曲同尘,曲同尘眨了眨眼,笑道:“可以拿。” 女孩顿时眼睛一亮,果断的把篮子递给了姜婵,用衣服兜住果子,喊了声谢谢姐姐,就飞快的跑远了。 看着女孩跑远的背影,姜婵有些出神,这些孩子,年幼又单纯,一块糖,一捧果子就能让他们快乐很久,就像她小时候的孤儿院,每次有社会人士来募捐,孩子们就可以高兴很久,虽然提前排练节目很累,和一些不认识的大人玩游戏拍照片很奇怪,但等这些人走了,就会留下很多新衣服新玩具,还有很多好吃的。 小小的孩子并不懂什么叫施舍和怜悯,他们只知道一大盒巧克力糖就被够他们所有人吃好几天。 “你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吗?”姜婵问。 曲同尘袖袍一挥,将石台上挑选出来的药材收入储物手镯,轻声道:“我自小生长于玄门宗,自今年年初才首次下山,以三年为期行走历练,玄门宗心法主慈悲赤子,所以我基本都在凡间,这些孩子是山下村子里的,我曾在他们村里行医治病,所以他们都认得我,这间草庐也是村子里的人帮忙搭起来的。” 曲同尘念头一转,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拿糖来交换他们寻来的药材不太妥当?” 姜婵摇头:“不,这样很好,你给他们糖是在平等交换,而非施舍,这样挺好的。” 曲同尘愣了一下,眼睛再次弯了起来,笑得很开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曲同尘就是这样一个人,所行所喜所怒从不掩饰,纯净得像一眼能看到底的湖,和干净的人相处,自己也会变得干净很多,姜婵也笑,笑到一半又默默收回嘴角。 差点忘了她是个面瘫,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可惜完了,曲同尘已经看到了,且立刻认真的给出建议:“姜师妹,你笑不起来其实可以不笑的,这样笑不好看。” 说完或许觉得的自己说的太直白了,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笑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 谢谢,姜婵表示没有被安慰到。 真好,还是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真诚。 第90章 祭祀 解决了心境上最大的问题,姜婵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自封,解开自封之后,姜婵重新换了身衣服,打算从储物手镯里召出常晴,可神识刚往储物手镯里一看,姜婵顿时傻眼,原本满满当当放着二十多件法器的储物空间已经被少了一大半,常晴在储物空间内飞来飞去,感应到主人的气息顿时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剑鸣,居然自己跑了出去。 姜婵没空理会跑出去的常晴,因为她亲眼看见了那尊斑驳的玉鼎在汲取一件法器的灵力,浮在空中鼎口朝下,泛着玉色的光华,就像——某种生物在吃东西。 似乎感应到了姜婵的气息,斑驳玉鼎顿时光华一敛,掉落下来,混在一堆失了灵力变成废铁的法器堆。 这玩意儿会吃法器?姜婵脑子宕机一秒,又立即愤怒起来,她的法器啊!她从不周国积攒来的大号手榴弹啊!就这么给她吃掉一半了!火速把那尊鼎捞了出来,清点了一下损失,很好,二十多件法器只剩八件了,难怪把常晴吓成那样。 幸好当时姜婵把量天尺和玄黄重旗那些交给秦策带回去了,那些都是云霓暂时拿给她防身用的,属于宗门财产而非她个人所得,要是那几件被这奇怪的玉鼎给吃掉就不好交差了。 还有这玉鼎不是在自封吗?这段时间姜婵自封法力不能开储物手镯,所以这东西到底从什么时候背着她偷吃法器的她完全不知道。 又一次清点储物手镯,好在除法器之外这玉鼎没动过别的,丹药和符箓阵法之类的一样不缺。 不对,好个鬼啊!姜婵拎起斑驳玉鼎一阵狂抖:“别给我装死啊!我都看见了!不问自取为贼,你这么高等的法器在这儿做贼你前主人知道吗?” 可无论姜婵如何折腾,这尊玉鼎依旧灰扑扑的毫无光彩,姜婵很确定这东西有灵,而器灵也已经苏醒,但就是偷摸躲着不出来。 你的器身是自封了,可器灵没有,你还会偷吃法器可怕得很! 姜婵折腾半天没有效果,索性把它丢到储物戒指里去了,这里面之前存放那把碎魂锥,后来他把碎魂锥交给秦策了,里面就空了下来,现在刚好把这玉鼎放进去。 可惜那面山海大镜也让秦策带回去了,不然就给这玉鼎试试那种黑气侵蚀,说不定就能把器灵给逼出来。 姜婵决定在弄清楚这玉鼎的功能前暂时不交宗门,吃了她那么多存货,不捞回来一点就亏大发了。 玉鼎被单独收紧储物戒之后,一直躲得远远的常晴才又飞回来,围着姜婵上下跃动,像在委屈又像在撒娇。 姜婵安抚它好半天,常晴才安静下来。 她在这里休养已有两天,每天这个时候曲同尘会出去给附近城镇村子的凡人看病行医,姜婵打算等他回来就辞行返回瑶台宗。 姜婵没等到曲同尘,反倒是之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她跑得很急,连鞋子都跑掉了,一见到姜婵就大哭着让她去救曲哥哥。 姜婵猛然站起,急声问:“他怎么了?” 一刻钟后,姜婵御剑带上小女孩往山下飞去,小姑娘叫二丫,和那群拿药材来找曲同尘换糖的孩子一样住在山下的鸡鸣村,因曲同尘会在这一带替人治病,村里人也大概知道这个年轻的道人不是凡人,所以有什么事情都会来找他通报一声。 原本这个小村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今天早上来了一波人,说是清江水域暴涨,已经淹毁了好几个镇子,平江城的里的慕天师说是清江里的江神发怒,要用十二对童男女祭祀方可平息江神怒火,于是城主就要求平江城附近的村子一同凑出这十二对童男女来。 于是他们抓走了一个叫春丫的六岁小姑娘,以及一个叫狗蛋的七岁男孩。 鸡鸣村里都是些耕田种地的凡人,狗蛋的父亲想要抢回儿子,被对方一脚踢中心口昏死过去,春丫的奶奶哭天抢地,头都磕破了对方也没心软,提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就走了。 村民这才想起来山上还住着个仙人,于是连忙喊人去请,走到半路就遇上了曲同尘,了解事情经过之后曲同尘就直接御剑去了平江城的方向,可从早上等到下午,曲同尘和那两个被抢走的孩子还没有回来。 村民们焦急万分又无计可施,只能蹲在村口等着,只有二丫知道山上还有一个仙人姐姐,于是就慌慌张张的跑上山来找姜婵求救。 把二丫送回村子,姜婵继续朝平江城的方向飞去。 从鸡鸣村再往山外百里,就是这一带人员最密集的平江城,这里在不周国靠近西南的最边缘,多大山大河,没什么平坦的地势,仙门也不爱在这里选址开宗,所以这一带都是凡人的居住地。 活人祭祀自古有之,但有没有效果就很难说了,在凡人的心中,大山大河都是有神仙居住的,一旦发生自然灾害,就会将其想象为是神灵发怒,三牲祭祀,童男女祭祀都是常见的套路,如果有效果,那就是神灵息怒了,没有效果,那就继续祭祀,直到神灵满意。 可这个世界的修仙者都知道,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神灵,就选有,也是妖物作祟。 以曲同尘的修为,去一座凡人城池,莫说救回那两个孩子,就算把二十四个孩子全救回来,也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除非,出了什么未知的变故。 姜婵心头越来越沉,就这个地方,还能有什么可以困得住曲同尘的东西不成? 御剑到平江城,发现城中乱哄哄的,街面上留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坑里坐着不多不少二十四个小孩子,从坑底笼起一个金色的结界,将这些孩子护在其中。 姜婵落了剑,之间结界旁边还站着个面如土色的中年男人,衣着华贵,应该就是此城的城主,此人浑身抖如筛糠,脚下却没法挪动一步,围观的人们远远的躲在巷子口,不敢走近。 姜婵没有看到曲同尘,闭上眼睛以神识覆盖了一圈,还是没感应到曲同尘的气息,心沉得更厉害了,姜婵一把揪起那个中年男子的衣领,皱眉问道:“曲同尘呢?就那个背着剑的年轻道人去哪儿了?” 中间男子满头大汗,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哆哆嗦嗦:“走,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姜婵眉头皱得更紧。 可这人像是被吓坏了,哆嗦着嘴皮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在姜婵考虑要不要给他一个耳光让他好好说话的时候,结界内有个小男孩跑了过来,大声说:“我知道!曲哥哥追着那个什么天师出去了!” 姜婵立即放开城主,走到结界旁蹲下身,这小男孩的脸有些眼熟:“狗蛋?” 狗蛋用力的点头:“那个天师把我们丢进江里去祭祀江神娘娘,后来曲哥哥就来了,要带我们回去,那个天师不让,于是他俩就在这里打起来了,天师打不过曲哥哥,他就跑,曲哥哥就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他回来,让我们不要跑出这个光圈,又把那个城主定这儿了,然后,然后他就去追那个天师了。”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姜婵问。 狗蛋伸手遥遥一指:“那边!” 姜婵起身,对狗蛋说:“你们听曲哥哥的话在这儿别动,我去把他找回来。” 心念一动,常晴载着姜婵朝着狗蛋指的方向飞去。 第91章 穆道人 狗蛋指的方向在东南,从平江城东南方出来,是一片低洼的农田,沿着农田在往东南,就是大浪奔涌的清江。 这是一条水域很宽的大江,原本的水域应该比这窄一些,从岸边高高筑起的临时堤坝来看,这条江正在涨水是真的,水位已经过了堤坝的一半,这道新建的堤坝也快拦不住持续暴涨的江水了。 姜婵放出神识尝试感应曲同尘,发现此处确实残留着他的灵力波动,方向延伸至水中。 下水了?在江里?姜婵睁眼,控制常晴朝江水中落下。 暗沉的江水下没有光,姜婵本就是单一水灵根,倒不用担心在水下无法施展,可这水隔绝掉了所有灵力波动,姜婵在江水中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这条清江延绵万里,最终汇入东海,要把所有的水域寻找一遍,需要耗费的时间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找不到人,也寻不到神念气息,且她也没法用传音法器来找曲同尘,这让姜婵一时完全无法下手。 姜婵想了很久,决定先回平江城问问那个城主,被曲同尘追走的那个天师是什么来路,然后再把那些孩子安排好,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结界里等着,那是些凡人小孩,会饿会冷。 平江城城主再一次看见姜婵飞下来的时候都快哭了,还没等姜婵问呢就竹筒倒豆子巴拉巴拉全说了,这次倒是不结巴也不哆嗦,讲的很流畅。 这平江城位于不周国的最边缘,地势不好灵气也较为稀薄,自然也就没有仙门愿意在这里开山立派,所以这里都是凡人在居住,又因为比邻清江,容易遭水患,所以原本住在这儿的凡人但凡有点家资的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这片地方,就是一个穷乡僻壤,不止百姓穷,城主也穷,山高皇帝远,不周国的朝廷也救济不过来。 平江城自城主贺州接手以来,几乎每年清江都要发一次水灾,为此他带领乡民筑河堤,枯水期尝试沿着岸边改河道,可压根没用,水汛再来的时候该淹的还是得淹。 贺州没有办法了,于是听从乡民的建议,每年开春,在清江边举行大型的三牲祭祀,可不管往江里丢多少牛羊猪,到了雨季,清江还是像一条发怒的龙,咆哮着越过河堤,侵蚀江边的田地和村落。 于是这些村落的人就越搬越远,最后都搬进山里去了,原本处于地域中心的平江城就孤零零的露出来。 作为城主不能守一方之民,贺州愁的寝食难安,让他祭天他也祭了,让他祭江,他也祭了,可除了浪费大量的财力人力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就在贺州发愁之时,有人来帮他了。 三年前的深秋,比现在稍晚一些,清江又一次发大水,没过河堤,淹没了即将收割的稻田,冲垮了百姓的房屋,虽然百姓已经提前得知潮水要来避入城内,但等大水退去,城门打开,看着泡在水里被冲垮的屋舍,以及因为抢收还没割完的稻子,众人只能抱头痛哭。 水还没完全退去,人踩进地里没过膝盖,贺州哆嗦着手扶起一株倒伏的稻子,捧着上面的稻穗泪如雨下。 面对这种天灾,他没有任何办法,在他绝望的时候,城里来了一个道人,言称有治水的法子,虽然贺州这些年已经见识过不少打着治水的名头来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但此时的贺州已经无路可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人请进府中,想听听他的办法。 来的这个道人也很年轻,二十七八的模样,一脸正气,身上的衣袍很是考究,背着一把琴,臂弯里挂着拂尘,先不说有没有能耐,单这身考究的打扮就有几分仙门弟子的风范,要比之前那些骗子显得正经。 道人自称姓穆,人称穆道人。 穆道人告诉贺州,想要解决水患其实不难,只需要在江边建一座江神庙,用以供奉江神娘娘,说贺州之前每次的祭祀都是被江里的水妖小鬼之类的吃掉了,压根没送到江神娘娘面前,江神娘娘不知道平江城进行了祭祀,所以就不会管这片水域的问题。 只要建起江神庙,在每次祭祀前向江神娘娘焚香祝祷,江神娘娘收到消息,那祭品就不会被水妖偷吃,有了江神娘娘的庇佑,自然就能躲过水患。 对于穆道人的说辞,贺州半信半疑,但他也确实是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试试。 于是请穆道人在清江边选了一块好位置,开始建造江神庙,庙建好了,神像却是由穆道人一手雕刻的,是一尊身着华服的女仙模样,贺州不认识这尊神像,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江神娘娘而不是江神老爷,但穆道人既然说了一切听他的安排,那贺州也不好再问。 次年江神庙落成,贺州带领平江城内所有的百姓按照穆道人的要求,现在江神娘娘神像面前焚香祝祷,这个环节穆道人再三警告一定要虔诚,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以一种万般虔诚的心态祈求江神娘娘显灵,保佑平江城日后风调雨顺再无水患。 之后再到江边进行祭祀,依然是猪牛羊三牲献礼,投入江中。 自从那次祭祀之后,雨季再次到来,所有人包括贺州都悬着一颗心,如果这次再没有用的话,就只能离开平江城了。 雨季的平江水位暴涨,依然如咆哮的巨龙,但这一次平江虽然汹涌,却真的没有扑下河堤,而是改道去了西面。 江神娘娘真的显灵了! 第92章 江神娘娘 百姓欢欣鼓舞,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粮食和屋舍被大水淹没了,从那以后,江神庙香火鼎盛,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去上香。 穆道人也因此成了贺州的座上宾,以上仙之礼款待,尊称其为穆天师。 在贺州看来,这位穆天师是有真本事的大人物,保不齐就是那些仙门中人出来历练的。 而穆道人对此安排也欣然接受了,之后又出手解决了城中出现的疫病,准确预测了南山的地动,随着他展现的手段越来越多,百姓对他也越来越恭敬,认为他就是仙门中人。 之后平江城迎来最安稳的三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难得的太平日子,原先躲进山里的乡民也陆续搬了回来。 只是半个月前出了件怪事,清江上突然起了大雾,还很厚,覆盖得什么都看不见,大风也吹不散,不分白天黑夜都在起雾,贺州想要找穆道人帮忙,赶巧穆道人有事出门不在。 三天后大雾散了,穆道人也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满脸严肃的找到贺州,说他去了江神庙,有人对江神娘娘不敬,打碎了神相,现在江神娘娘发怒了,要淹了整座平江城,那三天的大雾就是警告。 贺州闻言大骇,立马去了江神庙,果然看见那尊女仙塑像被人砸毁,碎了一地。 好不容易过了三年太平日子的贺州六神无主,求穆道人一定要想想办法。 穆道人叹息一声,说现在江神娘娘因震怒,想要用普通的祭祀来求取原谅大概是不可能了,三牲规格不够,只能用人来活祭,挑选十二对十岁以下的童男女为祭品,方能平息江神娘娘的怒气。 十二对童男女,那就是二十四个孩子,贺州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定,问穆道人有没有别的办法?换成两倍的三牲也行啊! 穆道人只是摇头,说之前接受三牲,是一方百姓的供奉,现在祭祀童男女,是要平息江神娘娘的怒火,没有足够的诚心是无法避免这场灾祸的。 贺州为难犹豫了好几天,直到穆道人上门警告,如果三天后再不进行祭祀,江神娘娘的怒火就要来了。 鉴于穆道人之前的种种神秘,贺州并不怀疑他说的话,他说清江水患要来,那就是真的要来。 最终贺州咬咬牙妥协了,命手下去挑选合适的童男女来做祭品,如果不祭祀,整个平江城都会被淹没,到时候大家都得死,两害取其轻,贺州决定对不起那些孩子。 十二对童男女挑好了,又突然来了一个更年轻的道人,上来就要带走这些孩子,贺州阻拦不住,只能去找穆道人,然后两个道人就在城里打起来了,没打多久穆道人就受了伤,冲出了城门。 更年轻的道人把那些孩子集中在打出来的大坑里,手一抬就出现了一个金色的透明罩子,贺州想跑,却被对方定在原地,说在他回来之前不准走,然后就追着穆道人去了。 之后无论贺州如何尝试,他的脚就像钉在地上一样无法挪动,然后,就遇到了姜婵。 到现在贺州算是看明白了,穆道人是不是仙门中人不确定,但那个后来的年轻道人和眼前这个青衣女子一定是仙门中人,是他这种穷乡僻壤的凡人小城主惹不起的存在。 贺州不敢隐瞒,每件事情都说的很详细,生怕漏掉一点引起对方的不满。 姜婵听得眉头大皱,需要活人祭祀的江神娘娘,那是哪门子的神仙,是妖物还差不多,虽说当年除妖域外的所有妖族都被困在了枯沙原,但事无绝对,万一就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在某个犄角旮旯一躲几百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那个穆道人,多半是和那妖物一伙的。可她现在找不到穆道人,也不知道曲同尘追着他去了哪里,不过或许她可以去那里看看。 “那个江神庙在哪里?”姜婵问道。 “出城门往东五十里,就在清江边上。” 姜婵点点头,看向那些依然乖乖等在结界里的孩子,取出一张破界符,按在结界之上,结界被打开。 这种可以破开结界的符箓她剩的不多,就两张,用掉这一张,就只剩一张了。 解开贺州的定身咒,姜婵指向那些孩子:“把这些孩子完好无损的送回去,要是出了一丁点差错,我就把你丢进清江里去见你的江神娘娘!” 贺州余惊未褪,连连点头答应。 这些孩子都来自不同的村落,狗蛋牵着一个扎丫髻的小姑娘扯了扯姜婵的衣角,仰起脸问:“曲哥哥呢?” 姜婵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曲哥哥有点事情暂时回不来,我要去帮他,所以不能送你回去了,不过你们别怕,我会看着你们的。” 姜婵指间一动,二十四条旁人看不见的红线落在这些孩子的身上,法器的用法是随主人心意而来的,牵丝也可以做的别的用法,有了这些旁人看不见的线条,这些孩子的状态她都可以感应到,不担心他们会受到伤害。 安排好一切,姜婵准备前往江神庙,随口问了贺州一句:“从那座庙落成以后,出过别的怪事吗?” “不知道算不算怪事,之前村民是可以去江里捕鱼的,可从江神庙落成之后这附近就没有鱼了,虾也没有,撒下去都是空网,那穆天师说,是这片水域受到了江神娘娘的庇佑,所以这些水族不敢冒犯,就到别的地方去了。”贺州答道。 这样啊……姜婵愈发肯定了,这水下面有个妖物,只有强大的妖物才会像野兽划地盘一样给自己划出一片区域。 不过能困住曲同尘的妖物,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简单货色。 第93章 蛟龙 从平江城出来,往东五十里的清江边上,确实有一座不小的庙宇,看得出来这庙还很新,用料也十分考究,庙前放着一尊很大的香炉,插满各类香烛,香火极其鼎盛。 因清江年年涨水,所以清江的堤坝已经高出原本的农田一大截,这座江神庙没有修在地面上,而是将那个位置加高至于江面平行,然后再建设落成,百姓要去庙里上香,就需要从下方沿着凿出的台阶慢慢走上去,因其与江面平行,位置所在很高,如若起雾,站在下方看那座庙,就宛如悬浮与天空之上。 穆道人的预言现在整个平江城的人都知道了,都知道江神娘娘要发怒,所以现在的江神庙里比往常来的人更多,乡民都虔诚的跪在江神娘娘像面前,焚香磕头,祈求江神息怒。 姜婵站在人群之中,仿佛也是一个前来进香的香客。庙宇中间的大殿里供奉着一尊彩绘的女仙塑像,女仙双目半阖,衣着华美,手中怀抱着一条藤萝玉枝,这就是人们口中的江神娘娘。 女仙的面目笼罩在青烟袅袅中,颇有几分慈悲意象。 原本笃定这是个妖物的姜婵突然不确定了,因为这尊江神娘娘像上面没有妖气,反而真的有念力汇聚的仙灵之气。 在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中,除常规的剑修体修丹修符修之外,其实也有一个特殊的体系,就是修众生念力,其中佛门就是最大的一支,寻常修士与天地争机缘,佛门向众生凝聚信念之力,同时也可度化世人,只是修众生念力者,必定会沾染很大的因果,这些因果太过密集,永远无法超脱于这方天地,也就无法得证大道。 修士一途,修道合体期可称圣王,若要再进一步,就要斩掉过去迎接九九重劫,渡过之后就是渡劫境大能。 这个过程被称为斩道,也可称证道,抹杀掉自己的因果牵挂,自此一心求证大道,谷临风修红尘道之后的杀妻证道,姬云川因屡次败在肖潜手中,所以选择在神霄殿杀肖潜证道皆是因此而来。 佛门心法以众生念力来辅助修行,确实进步神速,但弊端也十分明显,就是在斩道的时候无法度过,因为他们本身已经汇聚了太多的众生因果,在斩道这一步很容易失败,然后直接陨落。 不过事无绝对,除非是真正的大慈悲者,就可以度过这一劫,但这种人实在少之又少,加之这种汇聚众生念力的修法与首任落皇以龙玺汇聚皇朝气运的手法类似,所以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佛门遭到皇朝的打压,逐渐退出天武大陆中心部位,去往了荒凉的西漠,佛门也因此逐渐凋敝。 目前落月皇朝仙门百家中还尚存念力度人之法的只有曲同尘坐在玄门宗,不过玄门宗的念力修持来自自身,而非来自众生,这点和佛门有很大的区别。 眼前这尊江神娘娘神像上,已经凝聚了不少念力,已经开始生出仙灵之气,再过一段时间,或许也能化出一尊灵来。 但以一尊没有实体的神像化出来的仙灵,是不具备自主意识和任何法力的,就算成功了,它也只是一团新生的天地灵气而已。 姜婵感叹,这个穆道人确实有些本事,只不过他费这么大的精力来化一尊没有意识的仙灵来做什么?在她的认知里,也没有什么功法需要仙灵来进行修炼啊! 守着香烛摊子的庙祝见这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站在自己摊子面前不买香也不走,就开口问道:“这位姑娘要不要去拜一下江神娘娘?很灵验的。” 灵验吗?灵的估计不是江神娘娘,是穆道人才对。 “老丈,不是说江神娘娘的神像被人砸碎了吗?可我看着是好的呀!”姜婵询问卖香的庙祝。 庙祝一听,叹了一口气:“确实是这样,前几天的时候娘娘的塑像确实是被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给砸了,不过后来穆天师回来了嘛!那才是仙人啊!说要在这里做法给娘娘赔罪,做完法师之后第二天一早江神娘娘的塑像就自己好了,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江神娘娘手里抱着那个是什么?”姜婵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塑像手里那条藤萝玉枝上。 “这我哪儿知道啊!神仙的法器呗!我说姑娘你就不要继续瞎打听了,快去上炷香吧!求求江神娘娘息怒,不然这江水再涨,唉,我们就遭大难了。”庙祝不想再和姜婵聊天了,满脸忧虑。 姜婵点点头,离开了江神庙。 虽然她还是没找到曲同尘,不过至少弄清楚了一件事,这个江神娘娘是个幌子,真正在搞事情的就是那个穆道人。 实在找不到,那她只能用比较粗暴的方式了。 姜婵再次回到曲同尘神念气息消失的地方,从储物手镯中取出六块玉符抛出,分布于清江两岸,玉符落地的范围内张开一个巨大的结界,能保证等会江水不会从堤坝上汹涌下去袭扰百姓。 布好结界,姜婵浮于江面上空,张开双臂,凝聚出许多大号水灵球,双臂一震,这些水灵球就没入江面,随着姜婵心念一动,水灵球在水下轰然爆开,顿时这片江域大浪汹涌,掀起万丈水花,击打在结界上,又重新落回水面。 姜婵肯定这片水域下有东西隔绝了她的感知,让她找不到曲同尘,既然这样,那她就只能用一个比较粗暴的方法,沿着贺州说过没有鱼类活动的地方进行一波横推轰炸,尽量把水下的东西炸出来。 可惜秦策给他的六元结界覆盖范围不够广,只能炸一波再往前挪一波,不过好在水灵球凝聚起来不费事,这不是叠浪九重那类杀伤性招式,没啥攻击力,就被姜婵暂时拿来当鱼雷用,先炸它一波。 比起近距离打架,其实姜婵更喜欢站远点扔手榴弹。 在姜婵往前挪了三遍六元结界,进行第四次水面轰炸时,清江下终于有动静了,大片大片的水域开始形成漩涡,激起的大浪甚至比姜婵炸出来的还要汹涌,天空也阴沉了下来,乌云厚重,甚至开始下雨。 姜婵握紧常晴,尽量远离那片漩涡,皱眉临阵以待。 这么大阵仗,来头果然不小。 此时天空中一道雷声炸响,暴雨倾泄,漩涡中探出一道巨大的影子,那是一个黑色的巨大的头颅,似龙非龙,似蛇非蛇,鼻下有须,头上生有一个巴掌长的小角,原本应该是一对的,不过另一只像是被什么东西砍掉了。 这条黑色的影子破水而出,在空中盘旋,通体覆盖黑鳞,腹下生出四爪,幽绿色的眼睛看向姜婵,朝她发出一声类似龙吟的咆哮声。 至此这个庞然大物的样貌已经完全展露在姜婵眼中了。 姜婵握着常晴脸色有些发青,她那糟糕得不忍直视的运气好像又发作了。 这是一条蛟龙。 第94章 斗蛟 之前提到过,妖兽与妖族不同,妖兽是吸取一部分灵气开灵的野兽,但妖族的来由可追溯到仙灵界时期的远古神族,是祖神女娲的后裔,与妖兽完全不是一种生物。 许多传说中的神兽,如朱雀,青鸾,凤凰就属于最早的神族,这些神族中也有龙族,不过龙族的血脉特殊,除少部分生来是真龙,其余的以蛟龙居多,蛟龙天生弱于真龙,但可以通过修炼渡劫的方式化龙。 蛟龙生来比真龙弱一筹,是因为它们体内的大道规则不全,只能通过后天修行来补足,而最快的方式就是吸取大地龙脉的力量,龙脉不是活物,它只是从大地里蕴育出来的一种规则灵气,蛟龙可以通过汲取它的力量来补全体内的大道规则,从而渡劫化龙。 只是龙脉有灵,会本能的抵抗袭扰它的生物,为了避免遭到龙脉的袭击,蛟龙就会躲藏于大江大河之中,随着水流游走于大地,等汲取到足够的规则灵气,就可渡劫化为真龙。 这个过程,在仙门和民间被称为,走蛟。 自七百年前那场大战过后,强大的妖族都已经随着妖域关闭退走,谁料在这个偏僻的犄角旮旯里,居然还躲藏着一条黑蛟。 妖域已经关闭七百年了,天武大陆自然就不会有新出生的蛟龙,换句话说,眼前这条黑蛟,应该就是从那场大战中活下来的,至少七百岁的蛟龙。 看得出来这头蛟龙受过伤,除了角没了一只,浑身覆盖的如黑甲一般的鳞片上也布满划痕,最深的一道在背部,鳞片已经无法覆盖,露出那道狰狞且深的伤口,这些也同时佐证了这条黑蛟就是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的。 这条黑蛟之前的实力有多强姜婵不知道,但就现在这个受过伤的状态下,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还在化神境。 姜婵头皮发麻,她怎么就老和化神境大佬对上呢?她和化神境八字犯冲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有量天尺。姜婵往储物手镯里一探,捞了一个空。 对哦,量天尺让秦策带回去了,现在他的储物手镯里就只有那尊斑驳玉鼎,以及玉鼎还没吃完的七八件法器,然后就是手上的这把常晴剑了。 淦!我都把装备交了这突然又刷出个boss来,这还怎么打? 没有法器威力加持,以她金丹中期的修为硬刚化神,那绝对要死得连骨灰都不剩。 姜婵第一反应就是想跑,可一想到曲同尘现在下落不明,又把刻有传送阵法的玉符收了回去。 “仙门弟子?为何犯我水域?”黑蛟的目光看向姜婵手中的常晴,张嘴出声,居然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与他狰狞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姜婵一愣,似乎这条黑蛟是可以讲道理的类型,忽然脑中念头一闪,不确定的喊了一声:“穆道人?” 黑蛟沉默了一下,道:“我于此修炼养伤,并未作恶,你是仙门弟子,我不杀你,你可自行离去。” 这条蛟龙脾气好得令人咂舌,按理说妖族与仙门之间有血海深仇,知道她是仙门弟子的正确反应应该是杀了她或者直接吞了她,而不应该放了她。 虽然很古怪,但能不和一条化神境的蛟龙交手那就再好不过了,遂询问:“我有一位同伴,追逐你至此,我寻不到他的踪迹,所以才在此动手,尊驾能否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黑蛟眼中怒气一闪:“那道人伤了我!已被我吃掉了!” 姜婵的心骤然一沉,举起常晴,面挂寒霜:“我再问你一遍,他在哪儿?” 见这个金丹期的仙门弟子居然敢朝自己露杀意,黑蛟目露嘲讽:“我说过了,被我吃掉了,呵呵,小丫头,你要替他报仇吗?报仇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可以让你与他同死,倒也算成全你。” 话已至此,姜婵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手中长剑一斩,厉喝:“叠浪九重,破!” 滔天水浪汹涌而至,黑蛟放声大笑,语带狰狞:“我龙族生来控水,你敢在我面前玩水!原本我已经放你一条生路,可你不走吧,那就留下来吧!” 随着话音落下,清江水面狂风大作,江面卷起一个巨大的旋涡直达天际,一条身形巨大的水蛟从旋涡尽头尽头咆哮而下,携着一股极其恐怖的气势,轻而易举的撞碎了姜婵的叠浪九重,又咆哮着朝姜婵冲来。 这是化神境蛟龙的威势,遮天蔽日狂风浪涌,和姜婵凝聚出来的水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水蛟咆哮的脑袋已经越来越近,姜婵脸色苍白,取出储物手镯里所有的备用法器,以及剩余的全部雷光符一同扔了出去。 连续的爆炸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雷光四溢间,引得黑云密布的天空也开始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江面波涛四起。 雷暴中心传来一声蛟龙的咆哮,姜婵脸色骤变急速后退,只见那条水蛟从爆炸的余波中再次显出身形,姜婵掏空了所有可用的法器,却仅仅只是把水蛟的形态淡化了一点。 没有高等法器的助阵,姜婵面对化神境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姜婵知道自己该逃跑了,打不过还硬打,那就要送命了。 可一想起曲同尘说过的那句“我来做你的枷锁”,姜婵就觉得她不能这么走,不可以,虽然她很怕死,但她不想那么活着。 姜婵咬牙,努力回想她还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可她的储物手镯里,只剩那尊来历不明的斑驳玉鼎了。 死马当活马医,姜婵取出那尊玉鼎,急声道:“你吃了我那么多法器,就是和我接下了因果!今日若过不去,我的死就要算在你的因果里!” 一般如果强到逆天的法器灵识是很高的,甚至可以脱离器身化形修炼,而这类生物最忌因果沾身,姜婵不知道这尊玉鼎有没有强大到传说中那么离谱的程度,但试一试总可以的。 因果这东西玄而又玄,说不清楚,但越是贴近大道,就越忌讳这种东西。 水蛟已经越来越近,姜婵无可奈何,只能握紧常晴准备硬抗,这时玉鼎突然脱离姜婵的手心,散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但并没有放大身形,依然是巴掌大的小鼎模样,但这光芒要比向东流执掌时更加纯粹耀眼。 巴掌大的玉鼎撞上水蛟的脑袋,原本气势磅礴的水蛟在触及玉鼎的瞬间立马溃散,然而玉鼎去势不减,速度飞快的撞上空中盘旋的黑蛟。 “这是什么?”黑蛟大为惊怒,伸出爪子准备抵挡,玉鼎并不躲闪,直接迎着黑蛟的爪子撞去。 明明是很小的一尊玉鼎,黑蛟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他清晰的感受了自己爪子断裂的声音。 玉鼎撞断了黑蛟的一只爪子,余势又撞上他的胸腹,黑蛟咆哮一声,身躯被狠狠的砸入江中。 被狂风卷入天际的江水重新砸落而下,激起万朵水花。 玉鼎轻描淡写的击退黑蛟后,又滴溜溜的飞回姜婵身前,光芒再次暗淡下去。 姜婵的脑中接收到一个陌生的意识,大概意思是因果两清。 没想到她百般无奈之下的试探,居然真的得到回应了,姜婵将玉鼎收回储物手镯,下次可以搞点法器再喂喂它,看能不能争取发展一个长期外挂。 不过现在嘛,麻烦还没完,被砸入江面的黑蛟很快又再次冲出,只是现在的气息已然萎靡不少,他的一只爪子断了,鲜血淋漓,洒落江中,晕成一片。 姜婵冷眼看着这条受伤的黑蛟,如果它真的把曲同尘给吞了,那么今日她要是没死在这里,来日一定回来亲手抽了这条黑泥鳅的筋。 此时姜婵突然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匆忙转头看去,之间远处一白衣少年正急速踏水而来,声音震震。 “穆道人,如果你还想留有此物的话,最好先冷静下来。” 远处的少年很快就到了眼前,手中持有一条藤萝玉枝,看向姜婵微微一笑:“我现在才拿到此物,害师妹为我挂心了,抱歉。” 见曲同尘还好端端的在这儿,姜婵满心的戾气又平复了下来,眨了眨眼,握着常晴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没关系,没事就好。” 第95章 功德 曲同尘好端端的出现了,就显得黑蛟很尴尬了,他刚才还对姜婵说他已经把曲同尘给吃掉了。 姜婵再次看向黑蛟的时候,目光就变得有些奇怪了,看来这条黑蛟在曲同尘手里吃了不小的亏啊,以至于一问就是已经被他吃了。 断了一只爪子的黑蛟闻言又是一声愤怒的咆哮:“你敢!” 曲同尘此时已经到了姜婵身边,轻声询问:“被这黑蛟伤到了?” “无妨,”姜婵摇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藤萝玉枝上,“这是什么?” 藤萝玉枝,那座江神庙里,江神娘娘的神像就怀抱这样一根藤萝玉枝,不同的是这根玉枝散发着浓郁的灵气,绝非俗物。 曲同尘微微一笑:“这就是江神娘娘。” 江神娘娘?一条藤萝玉枝?姜婵彻底懵了。 这时黑蛟再次咆哮起来,显得很是愤怒,但又十分顾忌对方手中的玉枝被损坏而不敢上前:“明明是惊扰我在先,现在又来偷窃我的灵宝!你们这些仙门弟子,果然还是一样的无耻!” 曲同尘叹息:“可你再这样拘着她的魂魄,她就再没有转生的机会了。” 黑蛟仿佛被戳中了痛点,再次变得狂躁起来,清江上水浪汹涌,涛涛不绝:“你闭嘴!我的事何用你来管!” “若我能帮你重聚她的魂魄呢?”曲同尘淡淡的说道。 黑蛟狂躁的怒气一滞,沉默许久,道:“我信不过你。” “她现在只剩一魂两魄,就算你汇聚众生念力为她重聚魂体,然而没有生灵之气,她还是活不过来。”曲同尘道。 黑蛟更加愤怒:“若不是从中阻拦!我又何愁得不到生灵之气!” 曲同尘轻叹一声:“你为她聚众生念,为她修慈悲身,可你若真的拿那些孩子提炼生灵之气,不但不能复活她,还会因血光杀伐而击溃你为她准备的仙灵,甚至会将她仅剩的一魂二魄打碎,你这不是在救她,你是在杀她。” 黑蛟沉默下来,似乎在辨别曲同尘话里的真假。 这一人一蛟说了半天,姜婵是一句都没听懂,这其中似乎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姜师妹稍安勿躁,稍后我会向你解释。”似乎察觉到了姜婵的懵逼,曲同尘侧身对姜婵说道。 虽然很懵逼,但姜婵决定暂时不问,曲同尘明显有要做的事情,对于不清楚的事情,她最好不要添乱。 黑蛟沉思够了,从空中落了下来,半截身子没入水下,只露出一个硕大的脑袋,墨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曲同尘:“我信你一次,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把你们活吞下去。” 说罢就潜入水中,庞大的身躯搅起巨大的浪花,身形逐渐消失在水下。 “我们也走吧。”曲同尘道。 “去哪儿?”姜婵没忍住问了一句。 曲同尘举起手中的藤萝玉枝,微笑道:“去救江神娘娘。” 姜婵好像更懵逼了。 在跟随黑蛟下潜的途中,曲同尘向懵逼的姜婵解释了前因后果。 当时他从平江城中解救那二十多个孩子时,遇到而来穆道人的阻拦,所以二人在城中短暂的交手,之后穆道人受伤不敌,逃出城门,而曲同尘却在与他交手的过程中察觉眼前的穆道人根本就是一个化身傀儡,于是追着穆道人离开了平江城。 二人一追一逃到了清江边上,前方的穆道人突然没入水中,曲同尘一路追下,深入江底,见到了一条正在沉睡的黑蛟,前方穆道人的身形忽然化成一片鳞甲落入黑蛟体内,而后沉睡的黑蛟开始迅速苏醒。 苏醒后的黑蛟第一时间对曲同尘展开了攻击,面对化神境的蛟龙,曲同尘也打不过,故而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在离开之前,他看到在那条黑蛟的身后,有水球包裹着一把琴,以及一根宝光流转的藤萝玉枝。 故此曲同尘猜测这条蛟龙沉睡在此,就是在守卫这两件东西。 黑蛟刚从沉睡中惊醒,没能一击留下曲同尘,又不愿舍弃所守护的东西去追这个擅闯的道人,只能任其离去。 远遁离开的曲同尘也存了和姜婵一样的想法去了那个江神庙,见到了江神娘娘手中怀抱的,与黑蛟所守护之物一样的藤萝玉枝,且这尊神像上的仙灵之气与那把琴颇为相似,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于是再次潜入江中。 而此时刚放跑了曲同尘的黑蛟刚准备继续沉睡,又感应到有人在江面上狂轰滥炸,原本没打算管,只是这狂轰滥炸的动静实在太吵,而且还有朝着这边过来的趋势。 黑蛟留在此地就是为了守护藤萝玉枝与那把琴,绝对不允许这种轰炸靠近此处,于是心里越发窝火的黑蛟就暂时离开此处,准备去收拾那个在江上狂轰滥炸不知死活的家伙。 然而黑蛟刚离开此处,曲同尘就潜了回来,破界符他当然也是有的,于是成功打开了黑蛟留下的小结界,在那把琴中,曲同尘感应到了一个残缺的魂魄,这个魂魄是应该是个女子,但这个魂魄缺失严重,现在只剩一魂二魄,马上就要消散了。 熟悉众生念力的曲同尘很快就把黑蛟的意图猜得七七八八,而此时的江面上黑蛟已经和姜婵动起手来,余波震荡得水下都汹涌不止,这片水域是黑蛟的地盘,可以隔绝神念气息,所以曲同尘只猜到有同道在上面和黑蛟动手,但并不知道就是姜婵。 对于黑蛟要做的事情,曲同尘已经大致明白了,故携带那条藤萝玉枝前来阻止,并言明可以帮助黑蛟做完他要做的事情。 所以说姜婵和曲同尘就是在各忙各的,然后完美错开。 好吧,这都不重要,人没事就好。 黑蛟下潜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到达江底,这条江很深,到达江底时光线已经很暗,曲同尘取出一枚明光珠,暂时给这片暗沉的水下提供了些许光亮。 很快姜婵就看到而来曲同尘所说的那把琴,包裹在一个水球中的一把七弦古琴。 黑蛟落入此处之后,身形一晃,居然化成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样貌,和曲同尘类似的道人打扮,只不过年岁看起来要大一些,二十七八的样子,五官不算异常出彩,但也看着十分端正大气。 所以那个在外面行走的穆道人化身傀儡,是以他自己的人形所化。 变成人形的黑蛟看起来就顺眼得多,至少压迫感没有那么强了。 他从水球中取出那把琴,一只手轻轻抚过琴弦,琴弦震颤,在上方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但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黑蛟的神色有些哀伤,转头看向曲同尘,目光沉沉道:“我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还是不能聚齐她的灵魂,你若有办法,我就放你离去,若你胆敢骗我,那就算拼着被你们仙门围剿,我也会活吞了你们!然后将你们的魂魄炼为役鬼,永远受我奴役折磨!” 这话说的很恶毒,但蛟龙确实有这样的手段。 姜婵在一旁沉默不语,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凝聚魂魄之类的,她也不会。 曲同尘接过黑蛟手中的琴,伸手覆于琴上细细感应,对黑蛟说道:“这条藤萝玉枝乃是一件天地灵宝,你想以此物为身躯,以众生念力聚集的仙灵来补齐她残缺的魂魄,再以二十四名纯净孩童之血来催动生灵之气,你的想法没错,想要复活这个人,身躯,魂魄,生机三样东西你已经找齐了,但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的活祭了那些孩子,你要救的人就真的活不过来了。” “你生为妖族,但除却早年的血煞之气还未散尽,如今你身上并没有血债因果,可见你已经很多年未曾杀生,你在修功德之力,并将你的功德汇入琴中,以此来分担这琴中魂魄受众生朝拜所带来的因果,你与这琴中魂魄的因果早已成为一体吗,你为她分担因果,同时她也需要为你承担,你认为是自己杀了那些孩子,但这股因果之力还是会报应在她的身上。” “她本已是残魂,经不起这样的报应。” 黑蛟满脸愤怒不甘:“我这些年来救人无数,因我而活的人数不胜数!我杀二十四个怎么了!难道救万人的功德还不足以将之抵消?” 曲同尘摇头:“不能,功德归功德,杀业归杀业。” 姜婵也想摇头,这就像上班,加班不一定给加班费,但早退一定会被扣钱。 这世间哪儿来的公平和抵消,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是不存在滴。 第96章 夭夭 功德与因果,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一笔烂账,到现在也人能说出一个标准,什么为功德,什么又为因果。 是杀一人而救万人为功德?还是为救一人而屠万人为功德?如果是前者,那死的那个就活该死吗?如果是后者,那活着的那个人就值得用万人的性命来换吗? 若救人是功德,那救下的这个人去杀人,那这个行为到底算功德还是因果?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各说各有理,并没有一套标准的答案,自然也就不存在公平和抵消这一说。 比如现在的黑蛟就很狂怒,但他的愤怒也只是无能狂怒,天道会接受你的功德,但并不会因为这些功德而包容你的杀生。 这也是修众生念力最麻烦的一点,曾经的佛门弟子总爱满口因果,但其实因果是什么估计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 所以后来的仙门各走各道,与凡人世界彻底脱离,不再沾染众生念力,我修持我自己,那因果在我,功德也在我。 我即我,我即众生,我即因果。 虽然因果念力是笔烂账,但也有独到之处,比如它可以让一个已死之人修成灵身,以灵魂体的方式继续活着,继续修炼,时候到了依然可以渡劫,可以证道。 这样修出来的灵身与普通魂魄不一样,普通的魂魄会像崖城的陆萱一样,没有阴司引渡之后,就会慢慢丧失记忆和神智,变成游魂,变成怨鬼。 而灵身除了没有肉体,其余与修士无碍。 黑蛟想做的,就是为夭夭塑一具灵身。 夭夭,就是琴中那个女子的魂魄。 七百年前那场大战落幕之后,妖域关闭,剩余的妖族困死枯沙原,唯独黑蛟穆青风在那场大战中重伤垂死,又被战场中的战斗罡气波及,被掀出战场,坠入落月皇朝之外的清江中。 黑蛟原已垂死,但在清江中沉睡两百年后又醒了过来,只是醒过来的他只剩下一缕微弱的妖元,庞大的身躯也缩回成一条两尺来长的额黑鳞小蛇模样,而保住他一丝妖元的,就是这根藤萝玉枝。 穆青风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原本他没有名字,在妖族大军中被称为黑蛟将军,隶属妖帝玄殊的亲卫将军,这根藤萝玉枝,是大战开始前妖帝给他的,让他把这根玉枝送去崇安国国都的千灯桥下,如果有人在那里等,就把玉枝交给对方,如果没有人等,那就把玉枝埋在桥下。 黑蛟不知道妖帝要把藤萝玉枝给谁,他也没机会知道,因为很快仙门的反攻就来了,大战提前,他作为妖族将军只能参战,没空前往崇安国。 这一场大战打了半个月,黑蛟与其他妖族在战场中厮杀,直到精疲力尽重伤垂死,后被战场余波掀飞,落入不周国清江内。 黑蛟再次醒来的时候,距离那场大战已过两百年,妖帝被镇压,妖域早已关闭,人族与妖族共存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黑蛟没有被囚禁在枯沙原,但也找不到一个同类。 变成一条小黑蛇的黑蛟沿着清江开始游走,以走蛟的形式继续修炼,只是他现在太过弱小,能及汲取到的龙脉灵气少之又少,修炼起来十分漫长。 如此又过了两百年。 此时的黑蛟已经慢慢恢复了一些实力,终于可以重新化形,能化形之后,他去了崇安国,找到了那座千灯桥,不过崇安国此时刚经历一场动乱,两拨人正在为了争抢皇位而打得你死我活,最后一方得胜,崇安国的皇帝换了一个姓,宣布自此太平。 皇宫太不太平他不知道,但外面看起来不是很太平,纷乱的战争带来满地的尸体,以及大批大批逃难的百姓。 千灯桥下的河水已经干涸了,伏倒着许多已经死去的人。 黑蛟在千灯桥下没有找到等待的人,就遵照妖帝的吩咐把藤萝玉枝埋在了桥下。 之后,黑蛟开始漫无目的在人间游走,现在妖族已经没有了,可他还活着,他去了封印妖帝的升龙渊,可那里强大的封印法阵使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斩伤,于是他又去了枯沙原,那里同样有着强大的封印结界,他进不去,里面的同族也出不来。 他想过去攻伐一个仙门,可攻伐之后呢?被发现?然后被诛杀? 黑蛟不知道,但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盯上了一个崇安国内的小仙门,于是他就专门坐在那个小仙门山下的茶楼里,观察这个仙门的护山阵法什么时候变动,实力最强的到底有多强。 茶楼里有人在唱歌,声音清亮,既可如金戈慷慨,亦可浅唱低吟。 一曲唱罢,茶楼里的客人轰然叫好,抱琴的小女子起身盈盈下拜,听客大手一挥,赏钱落如雨。 凡人听曲是要钱的,但黑蛟没钱,于是他决定不给,反正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他要。 曲子唱的不错,今天心情好,就暂时放这小仙门一马。 过了几天,黑蛟再来,依然是那个弹琴的小女子在唱歌。 今天的曲子也不错,心情也好,再放这小仙门一马。 又过了几天,小女子今天不弹琴了,改弹琵琶。 琵琶曲子不错,再再放小仙门一马。 又又又过了几天,小女子怎么老是一边弹琴一边盯着他看,难道化形没化对脸上冒鳞片了?没有啊。 ……再再再放小仙门一马。 黑蛟忘了,他是一条蛟龙,是要来复仇的妖族,而不是一个放马的。 连续放了三个月的马后,小女子唱完曲后没走,抱着琴款款走来,在黑蛟的桌前坐下,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小女子长得很好看,鹅蛋一样的脸,眉毛弯弯,眼睛像两块黑玉石,笑起来左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小女子微笑着询问:“这位公子在这儿听奴家唱了三个月的曲,想来是喜欢的,奴家本是命薄之人,若公子怜惜,还请给些赏钱,以便奴家买些果腹之食。” 黑蛟问:“你平时吃不饱吗?” 小女子脸上的笑容一僵,暗道此人是个呆子,这就是个要赏钱的由头而已,总不能白听她唱三个月吧! 见小女子不回答,黑蛟点头,起身往外走,走了一半回头问:“你叫什么?” 小女子笑吟吟:“奴家夭夭。” 黑蛟再次点头,然后走了。 夭夭确定此人就是个来蹭听的,瞧着打扮得人模狗样,连听个曲子的赏钱都舍不得给。 隔天黑蛟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一头刚被打死的剑齿虎妖兽,四平八稳的走近茶楼,把妖兽往地上一丢,看向被吓傻的夭夭,指指地上的老虎:“给你的,这个应该够你吃几天了,不够我再给你送几头过来。” 体型巨大的剑齿虎妖兽占据了一楼将近一半的位置,所有茶客都惊呆了,有满脸惊惧的,也有两眼冒光的。 剑齿虎妖兽的皮毛和两根剑齿很值钱,卖给那些给仙门制作法器的锻器师,绝对能获得一大笔钱,足以买下这间茶楼还绰绰有余。 夭夭没想到,这位奇怪的客人白听了三个月,然后一次性付清了三十年的听曲赏钱。 第97章 好啊,我娶你 等夭夭回过神来,那个客人已经走了,原先坐在楼上听曲的客人一窝蜂的冲下来,满面笑容的想要买下这头剑齿虎妖兽,一个茶楼唱曲的乐娘懂什么行情?报个低价买走然后转手给锻器师,就可净赚一大笔钱。 “夭夭姑娘,十万两!我出十万两买下这头妖兽!” “十二万!夭夭姑娘我出十二万,卖给我!” “十五万!十五万!给我!” 茶客们争前恐后的叫价。 “三十万!” 茶客们怒目而视,想把这个胡乱抬高行情的王八蛋丢出去,你这样让我们怎么加? 夭夭不知所措,这么多钱,她唱一辈子曲都赚不到。 最终这头妖兽以三十五万的价格被买走,买到妖兽的人心满意足的找人把这头巨大的妖兽搬上特大号的马车,气势磅礴的朝锻器阁赶去。 三十五万两银子听着很多,但他转手给锻器阁,至少可以获得一百万,净赚六十五万。 夭夭拿着厚厚的一把银票,一整晚没睡着,第二天照常唱曲,可这次没有见到那位客人,不免有些失望。 三天后,黑蛟又来了,照样还是那个位置,坐着听曲,今天唱了首没听过的新曲子,嗯,好听,不错。 接着放马。 曲子唱完了,黑蛟准备回去,夭夭又上来了。 黑蛟以为她又没有饭吃了,夭夭却掏出一大把银票放在桌子上,抱着琴对黑蛟深深行了一个礼:“夭夭只是一个乐娘,当不起这么大手笔的赏赐,还请公子收回。” 这么多钱,她不敢拿,有些富家公子花钱买乐娘回家做妾的事情并不算新鲜,可她不想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黑蛟皱眉,说要赏钱吃饭的是你,现在不要钱的也是你,这算什么意思? 夭夭弯腰低头,忐忑不安,如果对方真的是有权有势的人物,要把她强抢回去,那她也反抗不了,毕竟,她只是个唱曲的乐娘而已。 等了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夭夭悄悄抬头,眼前的人已经走了,而桌面上的银票也没了。 夭夭松了口气,看来这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可晚上睡觉时,她又睡不着了,她今天把人家的赏钱全部退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那以后是不是就不来听她唱曲了? 夭夭突然又很失落。 然而两天后,那位公子又来了,夭夭又高兴了,比平时多弹了一首曲子。 黑蛟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钱不要就算了,但曲子还是要听的,今天这小女子又看了他好几眼。 继续放马。 虽然黑蛟听曲不给钱,但听茶楼里的其他人说,姑娘家都是爱胭脂水粉和漂亮衣服的,既然给钱不要,那就给其他的。 之后黑蛟再来,都会带上一些胭脂水粉,或者首饰衣衫,他不会挑,掌柜给他介绍什么他就买什么,买完之后就在听曲的时候拿给夭夭。 于是附近的人都知道有个阔气的公子看上了茶楼里唱曲的乐娘夭夭,隔三差五送些金贵的礼物,样样价值不菲。 黑蛟每次送东西都是放下就走,完全不给夭夭说话的机会,时间长了,夭夭开始患得患失,如果这位公子是真的喜欢她,那又为什么话到不和她多说两句。 但如果不喜欢她,送的这些东西,又多是情人之间才会相赠的。 于是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担忧,又是惊惶。 夭夭总觉得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于是某天她鼓起勇气,在唱完曲子之后拦住了黑蛟,满面羞红的递过来一个荷包。 这荷包是她亲手绣的,女子送荷包给男子,就是一种隐晦的表达喜欢。 黑蛟拿过荷包,问:“给我的?” 夭夭羞红的点头。 黑蛟顺手把荷包收了起来,既然是给他的那他就收着了。 今晚要去一趟那个小宗门,把马杀了,不能再放马了,再放马就跑了。 放了几个月的马,黑蛟终于想起来他要干正事了,于是当天晚上就气势汹汹的区区攻打这个小仙门。 可惜杀马的过程不太顺利,这个小仙门虽然小,但山中封印着一道剑仙的剑气,黑蛟被剑气所伤,逃离此地。 杀马不成被马给踢了,晦气啊。 剑仙的剑气不是胡吹的,黑蛟这一次被伤得很重,回清江养伤养了三年才好一些,但那道剑气伤到了他的道基,此生再无望回到巅峰时期的修为。 养好伤的黑蛟又一次无处可去,鬼使神差的回到了那座小城,茶楼还是茶楼,但唱曲的小女子换了一个。 他问夭夭去哪儿了?茶楼的老板认出他就是三年前那个公子,又惊又喜,忙拉着他就往城中巷子里钻。 城中小巷里有一座小院子,老板心急火燎,上去哐哐敲门,门开了,开门的女子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后面的黑蛟,立即怔在原地,慢慢的红了眼睛,眼泪就下来了。 黑蛟喊她:“夭夭。” 夭夭双手紧紧的揪着衣衫袖子,勉强挂起一个笑容:“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我等了你三年,你要是再不来,我,我就等不下去了。” 黑蛟觉得心口涩然疼了一下,上前伸手给她擦眼泪:“嗯,现在我来了。” 夭夭看着他,咬着下唇,有些羞涩,又有些忐忑,最终化为坚定,开口道:“你……你愿不愿意娶我?” 黑蛟还没回答,她又抢着继续说:“我说的是娶,是娶妻,不是纳妾,你……你娶我吗?” 夭夭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囚。 娶妻?听起来不错,重要的是娶的是夭夭。 黑蛟点头:“好啊,我娶你。” 夭夭笑了,脸上泪痕未干,左颊的梨涡浅浅,这一抹笑容,胜过黑蛟几百年来看过的所有山河风光。 第98章 仰面西江月下 黑蛟要娶夭夭,就需要一个人的名字,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叫穆青风,是他听人说书听来的,觉着不错,就给自己用了。 直到夭夭出嫁,她才知道自己的夫君叫穆青风。 这世间最奇妙的事情莫过于此,一个唱曲的乐娘等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等了三年,终于知道对方的名字还是因为成亲需要问名。 从此之后黑蛟就叫做穆青风。 成亲之后的生活非常美满,夭夭不再出门唱曲,只给穆青风一个人唱曲,后来穆青风学会了弹琴,就变成一个弹一个人唱,夏日炎炎,绿荫满院,岁月如诗。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夭夭并不知道穆青风不是人,只是觉得自家夫君很神秘,也很厉害,每次家里没钱了,他就会出门一趟,然后拖着一头妖兽回来,卖掉妖兽的钱就够他们生活很久。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五年,生活一切都好,就是夭夭总是遗憾自己没能给夫君生一个孩子,而此时的穆青风却在忧心另一件事。 他的天劫要来了,当年大战之后受伤,他几乎是死了,靠着藤萝玉枝才吊了一口气回来,所以他体内的规则之力虽然还在,但实力只能从头重修,重修,那就需要再过天劫。 要渡劫,就不能在这里,需要返回清江,他是蛟龙,只有在水里,才能最大程度抵消天劫带来的伤害,可崇安国的没有足够大的水域,距离最近的就是不周国的清江。 天劫的来临是逃不掉的,所以穆青风安顿好妻子,拔了自己一片护心鳞,变作吊坠亲手给夭夭带上,嘱咐她千万不能摘下来。 有护心鳞的保护,只要不是遇上特别强大的妖物或者修仙者,即可保夭夭无事。 安顿好夭夭,穆青风前往清江渡劫,而在夭夭的眼中,这只是夫君出的一次不远不近的门,因为夫君说最多十天他就能回来。 妖族或修士的重修,其实难度会比上一次要难,因为一具身体里只能容纳一份天地规则,渡劫的同时就会有规则化入体内,如果体内还有其他的规则,不论本源是否相同,新生的规则都会对其进行抹杀。 这个过程不困难,只是会遭点罪,但穆青风的道基被剑仙的剑气所伤,他又失了一片护心鳞,真龙可拥有九片护心鳞,但蛟龙只有三片,这种护心鳞和狐族的九尾一样,需要一片一片的通过修为来补全,拔掉一片护心鳞,他就缺失了很大一部分修为。 所以穆青风的这一劫,渡得十分艰难,几经垂死终于熬过去了,又因伤势太重而陷入昏迷,坠入江中。 大道伤很难修复,等穆青风从昏迷中苏醒,勉强把伤势处理得不影响行动时,他立即离开清江往崇安国的方向赶。 他出来这么长时间,他的妻子一个人在家会很孤单的,他想夭夭了。 回到崇安国,目之所及又是战争横行,人间的帝王权力更迭很快,新的造反大旗又一次高高举起,民不聊生,赤地千里。 穆青风陡然生出一股恐慌,拉住逃难的人询问,才知道他以为的最多十天的渡劫,实际上已经过了两年。 在蛟龙漫长的生命中两年不过是睡了一个长一点的觉,穆青风觉得自己不过是渡劫后昏迷短暂的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可对于人间来说,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他匆忙回到了自己的家,只见这座小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城里的人全部都逃走避祸,他自己的家里到处都是被流寇扫荡过的痕迹,夭夭不在这里。 穆青风迅速开始感应自己留下的那片护心鳞,顺着护心鳞的气息,他来到了城外一百里外的一条狭窄的江边,入目皆是人间惨剧,大片死尸倒伏,原本就狭窄的江面更是被死尸堵得更加狭窄,江水混着黄泥,散发着恶臭,裹挟着已经散架的尸骨,哀嚎着奔向远方。 这里明显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屠杀,有人在这里屠杀了逃难的百姓。 穆青风心惊胆战,顺着护心鳞的气息走去,从满地尸体中捡起一个脏兮兮的包裹,包裹里的银两已经被拿走了,只剩下简单的换洗衣服,护心鳞化作的小吊坠藏在一件上衣的衣领里,被人用针线细细的缝在其中,藏得如此细致,才躲过了屠杀者的洗劫。 穆青风的手在抖,嘴唇在抖,浑身都在抖,护心鳞在这里,那夭夭呢?凭借着对夭夭气息的微弱感应,穆青风找到了一具离包裹不远的尸体,那是一具已经化成白骨的尸体,衣衫已经破烂不堪,但确实是他熟悉的样式,白骨的怀中抱着一把已经被江水泡烂的琴,依稀可见上面雕刻的“桃夭”二字。 这是他亲手给夭夭斫的琴,也是他亲手刻的字。 穆青风踉跄倒地,天劫都熬过来了,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比在雷劫中还要痛十倍,好像他又死了一遍一样。 他不是让她把护心鳞贴身佩戴吗?因为那是他的鳞片而不是夭夭的,不贴身佩戴的话就起不到保护的作用。 可他又怎么能责怪她呢?她已经把这当做最珍贵的东西,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唯恐被别人抢走。 昨日还是笑颜如花,今日就成白骨一具。 远处有人在苍凉的吟唱。 昨夜荒郊野外,只见白骨交加。 无言无语卧荒沙,又被风吹雨打。 活时堆金砌玉,死后哪显繁华。 三寸气断咬银牙。 仰面西江月下。 第99章 穆青风的枷锁 这世间无人敢称不死,寿命漫长如妖族,他们也会死,修仙者即便修至大乘,也终于死去的那一天,真正可以永远不死得以长生的那是仙,可这世间是否真的有仙? 夭夭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枯骨红颜一霎芳华,等穆青风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死去多时,身体化为白骨,魂魄也早已被接引入阴司。 蛟龙的寿命漫长,其实穆青风也可以等待夭夭的下一世,但对于他来说,夭夭就是夭夭,会唱好听的曲子,会弹琴,会愿意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愿意等他三年,会记得他们之间所有过往的那个小女子,那才是夭夭。 夭夭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这一世的,就算转世后还是那个灵魂,但那也不是夭夭。 他要把夭夭找回来。 于是穆青风闯了阴司,去找夭夭的魂魄。 关于阴司,仙门百家也所知不多,只知道那是一个独立于这个世界中的“域”,与妖域类似,但又要比妖域广袤得多,掌管世间魂魄的生死轮回,存在于在黄泉的尽头。 要进入阴司,要么修为在合体期圣王以上,要么就是亡魂,穆青风修为不够,所以他将自己的原身留在清江之底,以魂魄的形态寻找阴司,蛟龙属龙族,在大妖的范围之内,自然是有妖灵的,只是妖族的能力多依靠原身强大的血脉力量,所以以妖灵的状态出现,实力几乎削减三分之一。 成为灵魂状态的穆青风成功被阴差引渡进入黄泉,成功寻到夭夭的魂魄,只是在逃离黄泉的途中被阴差所阻,虽然他成功逃回来了,但夭夭的魂魄也被阴差打散,穆青风拼尽全力,也只收回了夭夭的一魂二魄,魂魄不全,夭夭就没有了灵智,这剩下的一魂二魄也面临随时溢散的危险。 当初穆青风还是黑蛟将军跟在妖帝身边时,曾得到过一份来自西漠佛家的秘法,妖帝看了两天觉得很无趣,于是就随手丢给了他,他拿到手了看了,这是一种修持因果念力的法门,虽然有独到之处,但佛家的秘法都主修慈悲,和妖族能者居上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于是他也就看了一部分就令手下处理掉了。 穆青风从不认为他需要这种东西,直到夭夭的魂魄越来越虚弱,那套秘法的记载才突然在他脑中闪现回来。 妖族的记忆很好,不管过去多久的事情,只要愿意回想,都能想起来。 夭夭的魂魄已经不全,唯一能让她继续存在的方法,就是为她塑一具灵身,而塑造灵身需要三种东西,一是足够的天地灵气,二是众生信仰的因果念力,三是生灵之气。 于是穆青风再次回到崇安国,把他埋在千灯桥下的藤萝玉枝挖了出来,藤萝玉枝并非天武大陆之物,它生长于东海最深处,与扶桑神树比邻,是这天地间最精纯的灵气所灌养而成,只是扶桑神树上有金乌神鸟看守,寻常人不得靠近,当年妖帝孤身前往东海,折回这一根藤萝玉枝,应该是要送给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送成,改成让穆青风送往崇安国千灯桥。 藤萝玉枝本不是凡物,其中氤氲的天地灵气可经千年不散,因此这第一件东西算是找到了。 可第二件东西,是众生信仰的因果念力,这东西玄之又玄,并不是随便塑一尊神像让众生膜拜就可以产生的,因为一旦接受众生的朝拜,就必须对众生进行“反哺”,也就是说,需要慈悲济世,积攒功德。 可夭夭已死,自然无法为自身积蓄功德,那这件事就只能由穆青风来做。 此后的两百年间,穆青风化身穆道人,在世间到处游走,行善救人,积累功德,而那把寄存着夭夭残魂的琴,他一直都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他明明是妖族,却开始在世间行慈悲大道,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杀过一个人,只希望能为他的妻子多积攒一些功德。 两百年,穆青风的蛟龙原身沉睡于清江之底,他以一个化身走遍整个天武大陆,涉过大江大河,走过荒村野桥。 每多救一个人,就是为夭夭多积攒一份功德。 两百年后他带着夭夭回到不周国,之所以不去崇安国,是因为那个国家早已在数百年的战乱中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国土也早已被相邻的国家各自瓜分。 而后穆青风找到了常年受水患影响的平江城,以可保此方平安为由要求贺州在此建起江神庙,以夭夭的容貌塑造了江神娘娘的神像,以此来获得众生念力。 再然后,穆青风将自己两百年积攒的功德之力注入琴中,为她抵消需要反哺的因果之力。 他的计划很成功,龙族生来役水,虽然他是蛟龙,但控制一条江流改道还是做得到的,他将这一切归功于“江神娘娘”,使得百姓对其更加虔诚。 在虔诚的念力加持下,夭夭所需要的仙灵已经慢慢孕育而出,那最后就只差生灵之气了。 可索取生灵之气,就会杀生,穆青风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夭夭的功德与因果,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让百姓以自愿的形式进行献祭,如果是他们自愿的,那大概就不算杀生了吧?毕竟杀掉祭品的是百姓,她只负责最后抽走生灵之气即可。 所以他自导自演了那场大雾锁江,神像破碎的戏码,让贺州找来十二对童男女进行祭祀。 可也正是因为这十二对童男女,招来了曲同尘和姜婵。 这个故事不算长,只是黑蛟讲得断断续续,讲一段就沉默一会儿,然后再继续讲。 难怪姜婵觉得这条黑蛟脾气好得不正常,她在江上狂轰滥炸,对方虽然恼火但还是愿意放她走,实在忍无可忍了才开始动手。 黑蛟不是脾气好,他是在为他的妻子积蓄功德,尽量不造杀业。 姜婵莫名的有些感慨,曲同尘是自愿做她恶念的枷锁,那对于黑蛟穆青风而言,夭夭就是他的枷锁,一个凡人女子,能然曾经的妖族黑蛟将军放弃杀伐,行走天下济世慈悲,不管初心是什么,但终归是做到了。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第100章 聚魂 穆青风不是完人,但现在的他绝对称不上恶人,除开他想把二十四个小孩丢江里祭祀这件事外,数百年来他确实活人无数。 “我可以帮你聚其夭夭散落的魂魄,但却无法助她修成灵身。”曲同尘轻叹一声将琴还给穆青风。 穆青风接过琴,神色有些哀伤:“若她不能修成灵身,就算聚齐了魂魄,也不能存世太久,迟早会变作游魂厉鬼,也好,我拘着她数百年了,该放她走了,到时候我会送她去转生。” “你舍得吗?”姜婵问道,“转世之后,她就不是夭夭了。” “舍得如何?不舍得又如何?或许我当初去黄泉找她回来这件事就做错了,我甚至没问过她,是否还愿意与我在一起,”穆青风自嘲,看向曲同尘,“不必多说了,你动手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聚齐夭夭的魂魄。” “要聚齐她的魂魄,其实你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藤萝玉枝本是天地灵宝,可汲万物之气,你又给她积攒而来足够的功德和念力,只要你不为她凝聚灵身,光是收集魂魄的话,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曲同尘抽出拂尘,卷住浮空的藤萝玉枝,轻声念道:“众生法相,诸于天地,生无来兮,八方聚魂。” 藤萝玉枝陡然开始发亮,原本手臂长的枝条开始在水中舒展枝丫,丝丝缕缕的彩色流光从水下往上延伸,跃出江面,缭绕着飞向远方,与此同时,清江边的江神庙中,那尊江神娘娘神像上的仙灵之气开始往江下流淌,潺潺如雾,垂落下来,将存有夭夭残魂的古琴包裹起来。 古琴在白雾中沉沉浮浮,而此时的藤萝玉枝已经生长成一棵大树,不断有彩色光华从上溢出,往江外飞去。 “夭夭的魂魄已经丢失太久,只能由藤萝玉枝慢慢找回来,你且耐心等一等。”曲同尘道。 穆青风一眨不眨的盯着浮于白雾中的古琴,乌沉的眼中有希冀的亮光在缓缓升起:“无妨,我定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怕多等一会儿。” 这一等,又是七天,藤萝玉枝上溢散出去饿彩色流光不断衔回一些灵魂碎片,没入被包裹的古琴当中,每多带回一片碎片,穆青风眼中的亮光就多一分。 贺州与平江城百百姓胆战心惊的担忧中,被穆道人所预言的大水并没有来,不仅没来,刻在堤坝上的水位刻度还在下降,等贺州再一次登上堤坝时,居高临下望去,原本笔直的清江已经彻底改道,蜿蜒成一条巨龙,没入南边的荒山下。 清江改道,就意味着如果日后不出大变故,平江城就再也不会有水患。 贺州满心激动,膝盖一弯,对着改道的清江痛哭流涕,磕头不止。 不管到底是谁显灵,江神娘娘也好,穆天师也罢,又或者是那两个仙门弟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也不会有水患了。 龙族御水而生,可控天下万道千流,曲同尘帮助夭夭重聚魂魄,条件是帮助平江城改变年年遭受水患的灾难,对此穆青风一口答应下来,并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了清江的改道。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大江的改道会影响地脉,穆青风已经被此地的龙脉察觉,日后再想以走蛟的形式汲取龙脉力量就很难了。 在穆青风完成清江改道之后,夭夭的魂魄也聚集完毕,清江水下,藤萝玉枝开始慢慢收回自己生长出去的枝丫,包裹着古琴的白色雾气也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只剩淡淡的一层。 最后一缕白雾钻入古琴之后,七弦自鸣,一道完整的魂魄逐渐显现出来。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样貌,不算绝色,但也显得十分恬静温和,与那尊江神娘娘像一模一样,魂体缓缓睁眼,茫然的看了一下四周,而后看见了站在江底的穆青风,顿时嘴角勾起一个惊喜的弧度,眉眼弯弯,左颊梨涡浅浅:“夫君。” 姜婵站在穆青风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身形浮起,靠近那道魂魄,轻声道:“夭夭,你回来了。” 数百年的等待今夕重逢,这一妖一魂相偎相依,别有一番温情光景。 姜婵默默的退出这片范围,给二人留出空间,人家夫妻生死百年终于再见,正是互诉衷肠的好时候,她在杵着就不礼貌了。 曲同尘也十分默契的退离此处。 重新回到清江上空,脱离了暗沉的江底环境,外面的光线就显得十分亮眼,清江水哗哗作响,撞击着堤坝,只是现在的水位已经浅下去很多,江水也已经改道,平江城的乡民已经不担心水患会再来。 原本矗立在江边的江神庙并没有因此冷清,反而愈发香火鼎盛。 看着不断赶来的香客,姜婵侧过脸问立在一旁的曲同尘:“曲师兄,这江神庙如何处理?” 曲同尘看向来往不止的香客,微微一笑:“无妨,因念力生出来的仙灵已经融入夭夭的魂魄中,所以这尊神像就只是一尊单纯的泥塑,之所以能那么快生灵,是有穆青风的功德之力在旁辅助,或许几百年后这尊泥塑会因百姓的供奉再度生灵,但那时就和夭夭没有任何关系了,仙灵虽生来懵懂,但只要供奉的时间够长,还是会生出些许灵智,若它日后能庇护一方土地,也是功德一桩。” “那又会需要多少年?”姜婵问。 曲同尘摇头:“不清楚,或许几百年,或许几千年,又或许要几万年,若这世间真的有永生不死的仙,那最贴近仙的存在,应该就是这种生出灵智的仙灵,因念力而生,无悲无喜,最为贴近大道本身。” “我们都会死吗?”姜婵有一瞬入神。 “会!”曲同尘将拂尘一扬,落入臂弯,声音清浅,“这世间无人敢称不死,任你天骄一世,任你绝代风华,到最后都会归于虚无,修者非仙,当然会死,活得再长再久,也会有消逝的一天。” “姜师妹,世间万物终归会死,所以我不希望你继续陷在活着的执着里,当然追求长生无可厚非,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曲同尘看向姜婵,郑重说道,“你所追求的本心绝不在此,修士一途,道心最重,若你自己都不承认你所行的道,又如何向天地来证你的道?” 第101章 尘劫 姜婵一怔,似乎有什么封闭的东西被打开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不过那种奇妙的感觉一闪而过,快到姜婵甚至没能抓住。 此时穆青风从江中走出,依然是那副道人打扮,只不过这次琴没有背在背上,而是置于怀中。 他与夭夭应该已经做完最后的告别,眼中有些隐忍不住的哀伤,可如果不想夭夭再次消散,就只能送她去转生。 可姜婵忽然很不想看见这一幕,于是开口阻止:“等一下!” 曲同尘与已经准备离去的穆青风一起看过来。 “姜师妹……”曲同尘有些讶然。 姜婵看向穆青风,正色道:“穆青风,你之前说你没有选择,那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我可以帮你把夭夭留下来,代价是你将放弃自己一半的修为与本源,你是否愿意?” 穆青风已经抑沉下去的神色又亮了起来,问:“什么办法?” 一旁的曲同尘也满眼惊奇,论因果念力,当下仙门就属玄门宗虽为熟悉,连他都没有办法,姜婵…… 如果是涉及因果,姜婵自然不会,但她有一个很简单且可实施的方法,前提是需要穆青风和夭夭都愿意。 “我不懂因果修持之法,无法为夭夭凝聚灵身,但我宗门内有一秘法,可为法器赋灵,若你祭出一半修为与本源分与夭夭,我就可将她变成这把琴的器灵,自此这把琴就是你的本命灵宝,你死她死,你生她生,但你的道基已伤,再抽走一半的本源力量,那你此生的修为再难寸进,也将失去部分龙族的血脉能力,即便如此,你还愿意吗?” 好在瑶台宗家大业大,大师兄又是个专精阵法炼器的高阶符修,这种为法器赋灵的术法,她虽然不是很熟练,但还是会的。 曲同尘眨了眨眼,对啊,这个方法可行,他怎么就没想到。 “不过,夭夭一旦成为器灵,就不再属于人族,你活着她就能活着,你若是死了,她就真的消散了,你作为大妖尚可有来世,但她作为器灵,就只有陪着你的一世之命。” 穆青风眼里的光又淡了下去,这时他怀中的古琴掠出一道虚影,高声道:“我愿意!” 已经凝聚成形的夭夭显出身形,对着姜婵盈盈一拜:“我与夫君相逢一世,本以为已无缘聚首,承蒙二位仙长搭救,为我补齐魂魄,夫君等我护我数百年,夭夭本是一凡人女子,若能伴我夫君一世,纵然再无来世,我也心甘情愿,感激涕零。” 看样子,夭夭已经知道穆青风不是凡人,即便如此,也愿意陪伴他一世,即便再无来生,也甘之如饴。 姜婵看向穆青风:“夭夭愿意,穆青风,你呢?” 穆青风与夭夭两相对望,忽而笑了,答:“好。” 这一声好,好像又回到了崇安国那个小巷里,夭夭忐忑的询问穆青风是否愿意娶她,那时穆青风的回答也是,好,我娶你。 法器的器灵都是自己生出来的,如果要将单独为法器赋灵,就需要与灵体同源的法力相佐,穆青风数百年来为夭夭积攒功德,因果早已和夭夭连成一体,抽取他的本源来将夭夭化为器灵,过程十分顺利。 抽取一半的本源之后,穆青风的气息开始迅速萎靡,鬓边也开始生出白发,待变化停止时,他的气息已经跌落元婴,和姜婵一样处于金丹境,他的样貌依然年轻,只是头发已成白发。 夭夭的身体凝实了一些,器灵不会自主消散,但也无法离开法器本身,她本是穆青风一半的本源与修为所化,所以二人的生死就此紧密相连,生同生,死同死。 穆青风把那根藤萝玉枝给了姜婵以作谢礼,如今夭夭已经回来了,这东西他也用不上了,至于姜婵要如何处理,他也不打算过问。 当初妖帝到底打算把这条玉枝送给谁,已经无人知晓,只是崇安国千灯桥下,也没有等待他送礼的人。 妖族已经成为过去,这根藤萝玉枝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致谢过后,穆青风带着夭夭离开平江城,他没用飞的,而是背着琴一步一步的在大地上前行。 数百年前我没带你见过的,此后我会一处一处带你去看,万水千山,我会带着你,一起去看。 姜婵看着走远的穆青风,轻叹一声,不知道这算不算好结局,但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结局。 “曲师兄,我该走了。”此事已了,姜婵就该走了,她原本就是打算想曲同尘辞行的。 曲同尘垂下眼帘,轻轻点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串青华流珠手串递给姜婵:“这条青华流珠有凝神定心之效,常持此珠,可避恶念袭扰。” 姜婵伸手接过,流珠入手冰凉,似有一股流水般的气息丝丝缕缕的顺着经脉游走,神识为之一清。 显而易见,这串流珠并不平庸,能稳持心神的法器,总是珍贵的。 “若你日后觉得心魔无可抑制,无论何时,都可传信给我,我既为你的枷锁,何时需要,我都可何时到来。”曲同尘道。 姜婵心绪一乱,忍不住问道:“曲师兄不觉得我的请求过分吗?” 曲同尘认真的想了想,复而抬头,此时江面上起了一阵风,吹得岸边柳枝摇曳不止。 白衣少年站在风里,拂尘衣袍飘摇,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笑得有些腼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尽力去做。” 江风又起,吹得姜婵心口呼号不止,她又想起了原书中对于曲同尘的最后描写,神罚台上,八十一道天雷加身,身死道消。 姜婵不确定他说这句话是出于慈悲还是其他,但她与他之间,永远只能如凡人与神明,不可亵渎,不可过于靠近。 曲同尘的命运不该如此。 道祖慈悲,愿这个少年可永如明月高悬,不堕尘劫。 而属于她的尘劫,也只能由她自己去渡。 三年之约,肖潜,你准备好了吗? 第102章 出关 落月皇朝,十二月,隆冬,大雪。 瑶台宗山门外远远飞来数道流光,眨眼间十数把飞剑就拖着长长的流光落入山门。 青莲山脉虽是灵气汇集的灵山,但所设阵法并未特意隔绝外界气候变换,故而瑶台宗九座主峰之上,除却翠微峰外,皆是白雪皑皑,不为别的,纯粹只是为了好看,多几分仙境之气罢了。 翠微峰则是因育有大量灵药的缘故,峰顶布有聚灵阵,为整个瑶台宗灵气最为丰盈的地方,直接将大雪隔绝在阵法之外。 此时的翠微峰上一道身影正快速冲出阵法范围,又立即被一条青绿色的藤蔓给拉了回去,苏玥大急:“晏师叔!我知道错了!不要再关着我了!” 翠微峰上传来晏几道的的淡定的声音:“宗主交代过了,不准你去打扰姜婵,今天的灵药田你才浇了一半,又想跑去哪里?” 苏玥挣扎无果,只好任由那条绿色藤蔓把自己拖回去,一想到又要满山去浇灌那些灵药田,她就觉得悲从中来,大声控诉:“师姐你什么时候出关啊……我不要再去浇灌药田了……” 对于苏玥的逃跑,翠微峰的弟子已经习以为常了,自从两年前少宗主从不周国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了后山闭关,宗主为此特意将后山暂时封闭,翠微峰的采药弟子都要绕道往另一边山道走。 修士闭关本来就是常态,只不过这是少宗主这些年来第一次主动闭关,又关系到与肖家的三年之约,故而宗主对此十分重视,只是苏玥在门内任性贪玩,宗主怕她闲不住跑去打扰姜婵,于是特意把她安排到翠微峰,在晏师叔门下帮忙,顺便也管教一下她这贪玩胡闹的性子。 原本苏玥作为宗主的内门弟子之一是不用干活的,她之前每天的日常就是跟着师姐作威作福,殴打一下山里的灵兽,欺负一下门内的新入门的弟子,由于她年纪小,又是宗主的弟子,和少宗主姜婵关系又很亲密,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让着她一些,也因此养成了苏玥螃蟹一样横着走的性格。 这次被安排到翠微峰,其实晏师叔也没给她安排多重的活,也就是照看一下药园的灵草,但野惯了的苏玥做不来这么无聊的差事,于是总是偷溜出去玩。 翠微峰峰主晏几道是一位丹修,常规生活就是种种灵药,或者关起门来炼丹,要么就是叫上几个徒弟一起研究搜集来的上古丹方,没事基本不会离开丹房,所以比起剑冢峰那位凶神恶煞的常师伯,晏师叔就是一个比较神秘又不太爱管事的人,只不过晏师叔脾气有点拧,你顺着他来什么都好说,你要跟他对着干,那他就会加倍的收拾你。 刚好那天晏师叔刚研究出来的丹方又出问题了,还炸了一个高阶丹炉,而这是他这个月炸了的第三个丹炉。 灰头土脸的晏师叔一言不发的去找新的药材,要说平时不声不响的人拧巴起来确实要命,已经炸了三个丹炉,翠微峰的峰顶都快被丹炉爆炸的波动给削平了,丹房也早成了一片废墟,可晏师叔就是和那张丹方杠上了,非要把它炼出来。 来到药田,刚好抓到而了出去玩耍回来的苏玥,看她把药田里的高级灵药照顾得萎靡不振,晏几道有些生气,但这又不是他的亲传弟子,不太好直接发火,就打算说教两句算了。 然而苏玥对此不以为然,面对师叔的训斥也左耳进右耳出,见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终于把晏几道给惹毛了,于是苏玥的任务从清闲的看守药园变成和其他翠微峰的弟子一起照顾整座翠微峰上的灵药。 这就不是一件愉快的工作了,灵药的生长都比较讲究,单单灌溉用的泉水,就只能从距离翠微峰好远的灵池里取,还不能使用灵力,以免斑驳了泉水影响灵药的生长,只能徒手拿着桶去取,然后再提着上来灌溉。 翠微峰的弟子都是走丹修一道的,对照顾灵药这种事情得心应手且早已习惯,但苏玥不是啊!于是这段时间可谓是吃足了苦头,无论她怎么去求晏师叔,撒娇卖乖也好,撒泼打滚也罢,在晏师叔眼里一一被无视。 而且晏师叔好像每天都在盯着她,只要她一跑,就立刻把她抓回来,然后让她去提灵泉水来浇灌药园。 苏玥嚎了几句,已经认命了,她现在就希望师姐快快出关,前来救她脱离苦海。 这时几道进入宗门的流光停在了附近,几名新入门的弟子皆好奇的看过来,领头的是一个身着落霞峰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女,肌肤胜雪,容貌极美,眉间一缕凤凰火印记更添几分亮色,发髻上的缠着两条坠有金铃的红色发带,行走之间金铃清脆,生动悦耳。 两年时间,足够一个少女的身形容貌长开,比她刚入门的时候更加娇艳动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苏玥气愤的瞪过去。 “我,我只是刚刚回来,路过这里,不是故意的。”少女有些慌张,连忙解释道。 苏玥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师姐你别生气,等会儿我去求求师父……”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玥打断了。 “才不用你假好心!要不是你,师父怎么可能舍得罚我?你就仗着自己是师姐带回来的,处处压我一头,现在你高兴了?”苏玥一见她,立马就炸毛了,原本她一直好好的,师父宠着师姐护着,就自从这个小妖女来了之后就变了,长得比她好看,修行比她用功,进步比她快,性格比她乖巧,现在大家都喜欢她,就连师父都让自己收着点性子不要再胡闹了。 可凭什么呀?原本她就是这个样子,大家也没有不喜欢她,就这个小妖女来了之后大家就都去喜欢小妖女去了,她不过是骂了一句小妖女,大师兄还凶她,合着现在都喜欢小妖女去了,没人喜欢她。 少女被苏玥凶了一顿,也没反驳,只是低下头揪紧袖口,小声的说一句:“师姐再见。” 看着少女与那几名弟子御剑离开,苏玥越想越委屈,凭什么她可以离开宗门去出任务,自己只能在这里浇药园?师父偏心!大师兄偏心! “东方璃!我讨厌你!”苏玥气汹汹的吼了一句,被藤蔓拖回翠微峰中。 落霞峰上,秦策接过东方璃递上来的留影石,满意的点点头,放入一旁的储物戒中归档:“探查灵石矿脉的事情你做的很好,过几天宗门会派人过去接手,你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 姜婵在闭关,师父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处理这些琐事的任务就很自然的落在了秦策头上。 任务交接完成了,东方璃却没走,秦策从各类卷宗中抬头,询问:“还有事情吗?” 东方璃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兄,苏师姐她已经去翠微峰好久了,能不能把她接回来?” 既然师父不在,那落霞峰就是大师兄在做主,这件事只能和他说。 秦策闻言,略作思量:“苏玥顽劣,师父经常不在,我也管不住她,师父的意思,是让晏师叔代为管教,收收她的性子,免得日后吃大亏,也罢,待会儿我过去一趟,如果她有所收敛,那就接她回来。” 东方璃闻言抿嘴一笑,虽然苏玥不喜欢她,但也没欺负她,最多就骂她两句小妖女,和外面那些人比起来,最难相处的苏玥小师姐都显得比较善良。 东方璃的快乐都来的比较容易,只要不被人欺负,不用挨饿,那就是最开心的事情,在瑶台宗的日子,她每天都过得很幸福。 既然大师兄答应会给去接苏玥,那她也就没什么事情了,向秦策告别一声,准备返回弟子住处。 这时瑶台宗后山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一股气势冲天而起,卷得天际云层翻涌,整片后山区域泛起一层浅浅的金光,这是云霓布下的防护结界受到触碰所产生的反应。 “姜婵出关了?”秦策立即起身,身形一动,出现在落霞峰顶。 看着上方涌动的云层,秦策惊讶自语:“元婴?这么快?” 就算他这个师妹天赋异禀,也不太可能在两年内达到元婴,细细感应了一下,秦策轻声否定:“不是元婴,是金丹后期。” 距离大圆满还欠缺一步。不过这也够快了,三年时间从筑基后期到金丹后期,很可以了,也不算埋没她的天赋。 金色的防护结界褪去,一道身影浮空而起,行动如雾捕之无痕,眨眼间已经落在秦策身前,女子青衣素裙,发髻高挽做揽月状,褪去少女时的青涩,身形窈窕,神态依然冷如霜花,但眉目之间却显得平和许多,也没了当初那份若隐若现的戾气,多了几分飘逸的灵动之感。 “大师兄,好久不见。” 第103章 准备 自当日在清江边与曲同尘告别之后,姜婵就返回了瑶台宗,并告知云霓自己要闭关一段时间,之后就直接一头扎进后山去了。 延绵不绝的青莲山脉中,除了九座主峰,还有其余大大小小数座山峰环绕,这些地方就是宗门内的闭关之地,洞府林立,不过姜婵这次没打算在洞府内清修,而是去了后山那座青莲剑仙留下的剑阵中。 青莲剑仙,就是瑶台宗的创派祖师,最鼎盛的时期,可与两处圣地的圣主争锋,在他的时代,算是天下剑修第一人。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四州。 后来仙路重现,青莲剑仙追寻仙路而去,自此再无消息,关于他的记载中,就只剩下关于瑶台宗的部分,所留下的东西里,最有价值的就是那座剑阵。 只是那座剑阵杀伐之气太重,寻常人靠近不得,除了剑冢峰峰主常洛时不时过去找虐之外,也没别的弟子愿意靠近。 姜婵当然不是受虐狂,但为了在三年后面对肖潜时输得不要太难看,也为了能多攒点实力好在姜云飞的追杀下跑得快一点,也只能头铁的上去试试。 她需要快速提升修为,那按部就班的清修就不适合她,最便捷有效的方式就是去找虐。 当然啊,像常师伯那样提着一把剑直接往剑阵中心莽她是不敢的,最多就是在剑阵外围修炼一下。 剑修嘛,就得去感受剑意的。 之后姜婵就开启了漫长的菜鸟进阶之路,剑仙留下来的剑阵自然是非常吊的,就算在外围她也被这无处不在的剑气击飞出去好几次,还好再来之前备了足够的疗伤药,等伤好一点再去接着闯。 都知道她在这里闭关,于是常师伯也暂时不来了,整个剑阵里就姜婵一个,既然没有旁人,那姜婵就无所顾忌了,被剑气所伤之后疼的龇牙咧嘴面目扭曲,反正也没别人,扭曲成啥样也没人看到。 在日复一日的找虐中,姜婵的剑法在稳步上升,这和修为的提升不同,属于战斗技法一类,在和别人干架的时候,灵巧的技法与身法往往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这也是姜婵目前最欠缺的,她之前动手一般都是以术法来攻击,对于剑的运用其实相对生疏,剑修明明应该是近战高手,硬生生被她玩成远程攻击。 施放术法需要拉开距离,拿法器当手榴弹也需要拉开距离,那没有距离可拉怎么办?至少在姜云飞那种诡异的速度面前,只要对方不给她机会,她就无法拉开距离。 干架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一定的技术支持的,虽然经常被剑阵里的剑气虐的满身是伤,但效果是显着的,而且随着她对剑气的攻击越来越熟练,太清游风步的掌握也越来越娴熟,至少比闭关之前增长了一倍。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她的“一气化三清”终于能感应到那缕天地灵气了,只要能将其捕捉进体内,就可以修习化身之法,这对她之后的打架或者逃跑都有很大的帮助。 为期两年的闭关结束,姜婵一共往剑阵里前进了六步,越往里,杀伐剑气越重,常师伯可进入剑阵内部三十步,但对于姜婵而言六步已经是极限了。 最高深的剑修手中无剑也可剑气常在,一株草可斩日月星辰。 姜婵离那个境界还远,不过经历这段时间的找虐,对剑气的理解还是有一部分的。 虽然闭关这段时间修为提升不多,只从金丹中期到金丹后期,但无论从身法还是战斗技巧来讲,姜婵和闭关之前相比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算算时间,距离和肖潜的三年之约,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两个月她打算在宗门的功法阁里找找关于剑法的部分,再巩固一下对剑气的运用。 至于赢下肖潜?姜婵觉得这个可能很低,随着对大道规则的感悟加深,她对气运这东西有了一个更深的理解,有一类人生来受天道眷顾,凝聚在他们身上的气运会比寻常人浓厚很多,属于天道的宠儿。 肖潜身为“主角”,除了有超乎寻常的气运,还伴有最强外挂丹阳子,三年的时间一飞冲天不是难事。 而且如果照原书的描写,这场三年之约里,肖潜几乎是一路压着慕容倾打,要不是云霓出手阻止,大概率会被肖潜打残。 不过就现在的剧情来讲,肖潜应该不会对她下死手,毕竟,好像他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咳咳,说正经的,就算肖潜不对她下死手,但出于家族和他自己的颜面,估计也不会放多少水,而姜婵能做的,就是努力提升一下战斗力,全力以赴之下,能打平最好,要是打不过,也尽量不要输得太难看。 因为她现在是少宗主啊,也代表着瑶台宗的颜面,虽然配角就是给主角当踏脚石的命,但她不希望这个踏脚石是瑶台宗。 如果只是她和肖潜的个人恩怨,那私下解决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已经上升到肖家和瑶台宗的颜面问题,就不允许他们二人不尽全力了。 之后的时间里,姜婵在功法阁里挑了两本适合的剑法,又再次回到后山去了。 好不容易被放回来饿苏玥在听说师姐出关之后,兴冲冲准备来找师姐告状,结果刚到落霞峰,又被告知师姐又回后山去了。 苏玥顿时又蔫了,觉得师姐现在也不喜欢她了,出关了都不来看她一眼又接着闭关。 苏玥十分伤心的走了。 晚苏玥一步的东方璃也脸色黯然,转身回弟子住处了。 在旁的秦策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怎么说呢?说不上来,如果姜婵是个男子的话,这一切就显得很合理,问题是现在显得很不合理。 大师兄陷入良久的沉思。 此时的落月皇朝青龙郡,一名身背重剑的黑衣少年正在急速前行,身后的丛林烟尘滚滚,不一会儿杀出一群咆哮奔腾的野猪妖兽。 丹阳子的虚影就浮在一旁,悠哉悠哉的看着后方追来的野猪妖兽,转头给徒弟鼓劲:“快跑快跑!马上要追上来了!” 肖潜浑身灵力被封,只能靠肉体背着重剑在林中疾驰,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他现在只觉得浑身没一处不疼的,顿时哀嚎一声:“师父!一定要这么搞吗?我为什么要和野猪赛跑啊?” 丹阳子眼睛一瞥:“这三年你的修为提升虽快,但为师给你炼制的丹药也吃了不少,是药三分毒,这些药的残余留在你的体内,你不把这些药性彻底激发出,迟早要留下后患,为师这是在帮你,年轻人就该多跑跑运动一下,动不动就喊累算什么回事?” 肖潜闻言大怒:“你个糟老头子不说人话!我都跑了两个月了,从西漠跑到青龙郡!几千万里都有了!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以外都在跑!而且明明是你要那头兽王看守的药材,为什么是我被追杀?” 丹阳子眼睛一瞪,抬腿一脚一脚的往肖潜屁股上踢:“怎么跟为师说话的?老夫这一路陪你走山过水探大漠的!要株药材怎么了?老夫今天非得打死你这个不知道尊师重道的不孝玩意儿!” “错了!我错了师父!别打了别打了那些野猪快追上来了!” “那你还愣着干嘛?跑快点啊!今晚天黑之前争取到下一个城镇,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月,你得留出半个月休养,所以在一个半月的时间内,你需要从这里跑到朱雀郡。” “什么?还跑啊?” “啧,少废话!快点跑!不要逼为师踹你,不过你要是实在跑不动了,为师倒是可以帮你一下。” “真的?师父真好,不过怎么帮?” “这林子里还有一头兽王级别的极光鸟,为师可以把它引出来,这样你就可以跑得更快了。” “……师父你说实话,你之所以变成灵魂体是不是因为太损而被人追杀的?” “……既然你还有时间和为师顶嘴,那看来精力还很足,潜力尚未被完全激发,为师心中甚慰,徒弟稍等,为师这就去引那头极光鸟兽王过来。” “师父不要!我错了——”一声凄惨的哀嚎,惊飞鸟雀无数。 第104章 肖家肖潜,来赴三年之约! 当肖潜在丹阳子“爱的鼓励”下全速往朱雀郡的方向赶来时,姜婵也在抓紧时间修习剑法,瑶台宗多剑修,剑法自然不缺,姜婵从中挑了两本,分别是《苍龙九破》和《八方剑诀》,两个月的时间里,姜婵并不指望把这两部剑法都修至大成,剑意的领悟她是有的,现在只欠缺一些技巧招式上的变化,将这些剑招融汇贯通,不求能一剑出而天下惊,但至少能增添几分助力。 一个半月之后,肖潜到达朱雀郡,而姜婵也停止了关于剑法的修炼,开始调整自我,准备半个月后的战斗。 肖潜回来并没有掩饰行踪,背着重剑的黑衣少年就这么从朱雀郡的城关走了进来,有认出来的人皆满脸惊讶,不约而同的想起三年前瑶台宗少宗主强势逼迫肖家退婚的情景,而他与少宗主姜婵之间的三年之约也在人群中广为流传。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约定就是一个闹剧,不过是肖家为了挽回颜面而放出来的一个说辞,退婚事件之后,肖潜独自离开朱雀郡,自此肖家成了整个朱雀郡的笑话。 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已经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直到三年之后肖潜再次出现在朱雀郡,那场被当成闹剧的三年之约也迅速从人们的记忆里浮现出来。 少年身背重剑,一步一步走在城中的大街上,三年的时间洗去了曾经的浮躁和稚嫩,显得沉稳了许多,颇有几分少年天骄的风范。 这就是一个非常令人精神一震的消息了。 肖潜还真敢回来!而且瞧这架势,是真的打算在半个月后上瑶台宗走一遭! 身后人群在小声的交谈,肖潜抬头看向这座熟悉的城池,小声道:“我回来了。” “是啊,三年,回来了,小子,怕不怕?”丹阳子声音含笑。 “怕?我为什么要怕?三年的苦修终于可得见证,我期待得很。”肖潜眼中迸发出一抹自信的的光芒。 “你真要和那个丫头打一架?舍得吗你?”丹阳子撇嘴,毫不客气的开始给徒弟泼冷水。 肖潜轻笑一声:“这是两码事,三年之约,到现在赌的已经不止是我和她之间的婚约,而是事关肖家和瑶台宗的颜面,因此我不会留手,定当全力以赴,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丹阳子:“呵呵。” 肖潜嘴角一抽,他算是看透了自己这个师父随时随地充满恶趣味的嘴脸,决定不予理睬。 走了一截还是没忍住,道:“我会赢的!” 丹阳子笑得十分慈祥:“嗯嗯,乖徒儿你可一定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哦!” 沉寂已久的肖家终于又热闹了起来,肖老爹看着三年未见的儿子,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可这位父亲不太擅长表达,只是红着眼睛大力在儿子肩膀上拍了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肖潜眼眶也有些发红,看着如今落败的家族,深吸一口气,声音掷地有声:“爹,从今天开始,我肖家失落的东西,我都会一样一样拿回来!半个月后,我会上瑶台宗,履行三年前定下的约定,当初是我使得家族蒙羞,而今您就看着,看着孩儿如何把肖家的颜面找回来!” 肖潜的回归一时成了城中最热闹的话题,当初那场三年之约再次被众人提出来讲,甚至有人在城中开了盘口,就赌这一战到底谁输谁赢。 姜婵一赔一,肖潜一赔十。 瑶台宗内,姜婵看着苏玥搜集来的小情报看得津津有味。 “嘶……肖潜的赔率这么高啊?谁要买他赢绝对要稳赚一大笔。”姜婵小声的嘀咕。 一旁的苏玥疑惑的问道:“师姐你刚说什么?” “哦,没什么,买肖潜的人多吗?”姜婵问道。 “就他?压根没人买,就算买也是两边都押的那种,”苏玥十分不屑,又有些生气,“这些混蛋居然敢拿这件事来当赌局!还有那些敢押肖潜的,分明就是想看我们瑶台宗的笑话!简直太放肆了!” 姜婵摆摆手示意她冷静一下,这种事情禁止不了的,只要是人就会给自己找乐子,现在这三年之约已然成为各方焦点,要放在穿书前至少也得是上个头条热搜的大新闻,遇到这种事情开盘下赌,多正常的事情。 她敢断定,就算在瑶台宗内,这种盘口也一定有弟子在开。 “你买了吗?”姜婵问道。 苏玥满脸的愤慨一顿,扭捏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押了一百块灵石。” “押我赢?”姜婵指指自己。 “那当然!”苏玥立即骄傲的挺起胸膛,表达对师姐实力的无上信任。 对此姜婵只想叹气,一百块灵石,是苏玥一个月的零花钱,以她平时大手大脚的花销,这笔灵石估计是刚刚领到的,全砸她身上了。 师妹的信任是可爱的,但到时候输了,估计苏玥得哭。 既然苏玥都押了,那东方璃多半也跟着押了,大师兄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可这两个师妹在姜婵这儿都是可爱的小宝贝,总不能让她两没了零花钱。 于是姜婵偷偷下山了一趟,找到赌斗的盘口,一口气押了三千块灵石,押肖潜赢。 万一真的打不过丢了面子,那至少可以获得一笔钱,哄哄失去了零花钱的小师妹。 这么大的注压在肖潜身上,着实令盘口的各位吃了一惊,姜婵此次下山变化了容貌,倒不担心被认出,事实上赌肖潜的也有,冷门盘也是有人愿意试试的,但这类人多半还会在姜婵身上押一笔,保证至少有一边赚头。 走出去一截,姜婵又回来了,再掏了三千灵石押自己身上,虽然自己的赢面不大,但还没开始呢就给对手下注,好像不太吉利。 这下姜婵满意了,盘口的各位也满意了,这才是正常的操作嘛! 终于在各方期待的眼中,约定的时间到了,姜婵起了个大早,将头发全部束起,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手持常晴站在瑶台宗的中心广场上,等待肖潜的到来。 在她身后,广场边缘摆有九把高椅,瑶台宗的九位峰主也全部到齐,前段时间不知所踪的云霓也回来了,就坐在中心主位上,自九峰之主下首,站着几位峰主的亲传弟子,秦策与苏玥赫然在列,东方璃属内门弟子,站在再下一级。 高高的台阶从上往下延伸,没入云雾深处,在场的瑶台宗弟子皆满脸肃穆,等待这场比斗的开始。 此事关乎瑶台宗的颜面以及姜婵这个少宗主的威信,半点马虎不得。 在众人的等待中,云雾下方有人影显现,黑衣少年步伐稳健,背负一把阔刃重剑,一步一步从山下沿着台阶走上来,随着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也跃然而出,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脚下,犹如铺上了一条登天大道。 少年一步踏上广场,太阳的光芒也彻底照亮苍穹,清朗的声音响彻天际, “肖家肖潜,来赴三年之约!” 第105章 战! 自姜婵穿书后,除却在肖家退婚时初见,后来数次见到的都是改换了容貌的肖潜,所以,姜婵现在看到的才是肖潜的真容。 三年前姜婵刚刚穿过来,还处于脑子混乱的懵逼状态,对那个时候的肖潜其实没多少印象,反而是对慕容倾的幻境里见到的青年肖潜印象颇深,毕竟那时是真切的给她体验了一把抽筋拔骨的酷刑。 现在出现在瑶台宗中心广场上的肖潜,已经开始有了幻境里青年肖潜的模样,三年的时间,蜕变的不止姜婵,此时的肖潜身形修长高挑,眉飞入鬓,一双眼睛灿如星辰,与曲同尘的清秀内敛不同,他的骨相棱角分明,呈现出来就是一种肆意桀骜的张扬俊美,一身玄衣猎猎,如一团不知收敛的烈火。 属于“主角”肖潜的时代正在徐徐拉开帷幕,而瑶台宗,就是他跨入这个时代的第一步。 姜婵轻叹一声,说实话啊,如果有可能,她是真的不想和肖潜打这一架,天知道丹阳子老爷爷在这三年里给他倒腾了多少机缘,虽然这种场合丹阳子不会插手,但只是面对肖潜,她也没有任何把握。 这时坐于主位的云霓开口了:“肖潜,三年前的事情,至今已无须多言,既然你与姜婵定下这场三年后的赌斗之约,就是属于你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我们不会出手干涉,今日你二人就此放手一搏,无论输赢,都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今日这场赌斗,没有规则,但你二人年纪尚轻,非有大怨,勿动生死之念。” 随着话音落下,从广场边缘升起一道高高的金色结界,将整片区域覆盖,以免待会儿二人动手时波及围观人员,这块巨大的中心广场,足够两人发挥了。 只是在场中的肖潜与姜婵,却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沉默。 炎皇墓中,红莲炼狱,天断山内,雷光海下,当初的种种就清晰无比的在眼前来了一波闪现,搅得姜婵心绪不宁,本来已经沉寂下去的某些东西似乎又在倔强的想要冒头,令她在暗恼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无奈。 打完这一架就去挖十斤野菜回来吃,上顿吃完下顿吃,免得这脑子时不时的总冒出一些不太清醒的念头。 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姜婵看向肖潜,淡声道:“肖潜,三年之约已至,多说无益,动手吧!” 这一架是非打不可无法避免,那有什么话还是等打完再说吧。 肖潜目光沉沉,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正合我意。” 话音一落,二人同时消失在原地,而空中陡然响起一阵兵器相交的脆响,姜婵与肖潜的身形在上空显现,常晴与重剑相交,澎湃燃烧的火焰与泠泠水浪相撞,互相撕扯出一股狂暴的灵气浪,呈圆弧形急速扩散,撞在升起的结界上,引得结界颤抖不止。 两人一上来就不约而同用了最迅捷的攻击招式,互相都没有留手,一击之下二人分别后退,姜婵手持常晴,身侧水浪涌动,对面的肖潜手持重剑,烈焰环绕,气息高昂。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姜婵还是忍不住眼角狂抽,现在的肖潜,已经和她一样,修为处于金丹后期,初次在肖家见面时,他还是个气感都消失了的废物,三年时间从废人跨越练气九阶,筑基三境,渡过四九天劫直达金丹后期。 什么叫天才?这才叫天才!坐火箭都不见得能蹿这么快的。 姜婵表示有被打击到,天道气运的宠儿,果然不是她这种配角可以相比拟的。 唉,天道不公。 震惊完了,架还是要接着打的,就算明知打不过也得上,她现在代表的是瑶台宗啊,要是那么轻易的被肖潜给打败了,那宗门就要因她一人名声扫地。 刚才的第一击只是相互试探,真正的比斗,现在才开始。 姜婵定下心神,浮于空中,常晴在手中折转出一个弧度,随着剑身的转动,身前形成八道犹如实质的剑身残影,光华不显,却明显能感觉到其中氤氲的强大灵力。 “剑动八方!” 随着姜婵一声轻喝,八道剑影裹挟着大片旋转的风刃直逼肖潜而去,带起阵阵风啸之音。 面对姜婵来势汹汹的八方剑诀,肖潜双手持剑柄,在空中跨出一步,重剑燃起大片烈焰,对着上空一道横扫!烈焰燃天,锐利的灵气弧光逆流而上,摧枯拉朽。 八方剑诀与弧光烈焰的对击,再一次引发了强烈的灵气冲撞,爆开的灵气不断撞击着结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结界上的金光就暗淡了不少。 云霓眉头微皱,出手重新加固了结界,看向场中时,眼中不免带上些许惊异,两个年轻人的交手能引发这样的波动,算是当时一等一的天骄人物,姜婵的表现很不错,比平日里还要出彩三分,令她略有意外的同时也心感安慰。 但如果姜婵的表现令云霓感到意外的话,那肖潜的表现就令她感到惊讶了,在这个时代里,有天赋的天骄人物并不少见,但像肖潜这样三年连跨三个大境界的,还真没有。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胎?云霓长叹一声,深感可惜,原本以他们二人的修行天赋,互相辅佐印证之下,仙路再度开启之日,他们二人也是有资格去走上一走的。 可惜了,姜婵当初一意孤行背着她去退婚,硬把局面变成今日这样兵戈相向,到现在她也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姜婵是少宗主,即便肖潜再怎样惊艳,她也不能退缩。 场中的战斗还在继续,在外围观的众瑶台宗弟子只能在一片眼花缭乱的灵气波动中寻找那两道缠斗的身影,青衣轻巧,玄衣厚重,原本应该是未婚夫妻的二人你来我往,打得难分上下。 瑶台宗众弟子刚开始时眼中的自信已经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之色,都说肖潜是个废物,可现在这个废物正和天赋最为惊艳的少宗主打得不分上下,这种程度的对决,换做他们,完全不知如何面对。 东方璃睁着一双大眼睛,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紧张,认真的额盯着交战的二人,伸手拉了拉台阶上苏玥的袖子,小声问道:“苏师姐,师姐她会赢的对吧?” 两人的交手太快了,几乎都成两道残影,完全看不清。 苏玥也很紧张,闻言立即把袖子从东方璃手里抢了回来,瞪了她一眼,道:“什么叫会赢的吧?师姐当然会赢!” 站在更上方的秦策眉头紧皱,苏玥和东方璃的对话他听到了,两个师妹修为不高,还看不出什么门道,但以他的修为和眼光,已经明显感觉得到,姜婵开始落于下风了。 第106章 变故 倒不是姜婵不够努力,从她施展的剑法和术法来看,她确实已经拼尽全力了,只是这个肖潜,从战斗开始到现在,虽然不算轻松,但明显还留有余力。 姜婵怕是要输。秦策眉头皱得更紧了,转身看向云霓,此时的九位峰主也都认真的观看上方的战况,神色都不轻松,秦策能看出来的,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来。 “师父……”秦策刚开口,云霓就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此次比斗虽然关系到肖家与瑶台宗的颜面,但若姜婵在竭尽全力之后依然落败,那也不能对肖潜做出什么不友善的举动来,此事本来就是姜婵理亏在先,若是败了,也得认赌服输。 广场上空,姜婵正全力应对肖潜压下来的重剑,常晴纤细的剑身在重剑的力道之下开始逐渐弯曲,显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弧度,一副即将折断的模样。 这一幕看得众人心头一紧,更加紧张起来。 姜婵握住常晴,旋身往上一踢,卸掉落在剑上的力道,在空中翻转一周,落于两丈之外,剑身青芒缭绕,衣袍袖摆无风自舞,脸色有些消耗过度的苍白,但神色依旧从容清冷。 一直在紧张的众弟子又稍稍放下心来,看样子少宗主还游刃有余。 实际上姜婵此刻内心叫苦不迭,在刚才与肖潜的对战中,她可谓是全力以赴手段尽出,可崛起之后的肖潜战力强横,你来我往的打了那么久,都没讨到半分好处。 她的经脉内已经开始微微发烫,胸腔内气息翻涌,口中泛起一丝血腥味,现在看似他们二人不相上下,但姜婵很清楚自己已经快要落入下风了,再拖下去,就会输得很难看。 看着立于空中的脸色苍白的姜婵,肖潜不由得生出一股酸涩的心软,她怎么就不认输呢?这种战斗的结局其实两人都已经猜到了,肖潜会赢,但他与姜婵实力相差不是很大,所以动手时他也不敢留手,全力施为,只是他一直在留力准备一个底牌,如果把这个底牌丢出去,那他就赢了,可相应的,他不敢保证姜婵是否会受伤。 两人再次沉默相对,隐于戒指中的丹阳子无声的叹息,两人都很骄傲,又都代表着各自的家族和宗门,一个咬牙死撑,一个心存侥幸,都倔得要死,希望对方低头让步,但这种情形又不允许两人退步,就成了如今这个争锋相对的局面。 肖潜内心很是挣扎,他不想伤姜婵,但又必须为家族讨回颜面,握着重剑的手反复张弛。 拖不下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姜婵调整好内息,握紧常晴,轻声道:“肖潜,你我之间的仇怨,是我当初年少轻狂,未曾想过当众退婚会给肖家带来怎样的麻烦,是我对你不起,所以今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你也无须留手。” “肖潜,定胜负吧!” 都到这地步了,索性放手一搏,这一战过后,两人婚约就此作废,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再有所牵扯,也省得她每次见到他都脑子不清醒。 姜婵神色一正,横剑于身前,浑身气息汇集一处,天空阴暗下来,乌云卷动,常晴剑上开始喷吐蓝色的雷电弧,雷光映照之下,于风暴之中有如神祗。 风暴与雷弧相应,姜婵身后盘起一条身形巨大的水龙,朝着天空咆哮不止。 姜婵是单一水灵根,属性与雷电并不相合,强行操控之下,灵力在体内对冲不止,刺得姜婵脑中犹如针扎一般疼痛。 “苍龙九破!” 随着一声厉喝,常晴剑上雷光汹涌,化作九道璀璨的雷光,没入水龙体内,强横的威压咆哮天地,冲着肖潜奔涌而去! 另一边肖潜也不得不拿出准备已久的底牌,淡黄色的火焰在重剑上覆盖开来,这火焰的出现似乎能燃烧空间,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他的动作并不复杂,只是双手持剑一道横斩,动作甚至有些慢,只是随着这一剑斩出,覆盖在剑上的淡黄色火焰逐渐分化,最后变成一朵朵绽开的莲花。 莲花形态优美,花瓣开合之间流光溢彩,如虹雨一般迎向咆哮而来的巨龙。 姜婵看到莲花出现就知道没戏唱了,天才的主角肖潜用炎皇心火自创了一记绝招,也成为他面对劲敌时的大招之一。 上苍劫莲。 这是面对高一个境界的敌人都可以碾压的大杀器,是肖潜经常越级打架的主要杀器。 两者就不在一个级别上,还打个毛线啊打!算了算了,输就输吧,她已经尽全力了,虽然没了脸面,但有三万块灵石的补偿,也不算太糟糕。 可此时又突然出现了变故,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出现,凉得瘆人。 “呀,我好像来得不巧,表姐,最近安好否?” 这道声音的出现顿时让姜婵神智一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在她的记忆里那是比鬼还可怕的东西,当下手比脑子更快,立即调转常晴指向声音来源。 咆哮而下的苍龙转了一个弯,朝着常晴所指的方向前去。 肖潜大惊,瞳孔一缩,打算强行收手,但脱离重剑的上苍劫莲已经无法控制,依然旋转着朝姜婵扑去,顾不得许多,只好朝着劫莲的方向动身追去,争取能拦截下来。 苍龙撞破了布下的结界,准确的冲向一处虚空,一只手从虚空中探出,化掌为印,重重的击打在苍龙身上,随着掌印落下,丝丝缕缕的黑气如蛛网一样在苍龙体内散开,苍龙咆哮,再度冲上,空间门彻底打开,出现一道人影,冷哼一声,数十道流光没入苍龙体内,轰然炸开。 此人手法很灵巧,直接破掉了苍龙体内的术法集结点,失去了灵力来源,苍龙迅速溃散,顷刻消于无形。 “这么久不见,表姐就送我这么大一个礼,还真是令人不很不开心。” 立于虚空中的人一身黑色长袍,头发不挽不束的垂在身后,眉眼狭长,肤色苍白,正是许久未见的姜云飞。 第107章 你敢接否? 姜云飞说这话时,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弧度,勾起的嘴角露出一颗虎牙,神态显得如孩童一般俏皮,可说出来的话语,却带着冰碴一般的寒意。 姜婵眼角狂跳,对于这个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表弟,她是真的有点发怵,这个人和肖潜不同,他是真的要她死!还差一点就把她给送走了。 这时姜婵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现在正在和肖潜一击决胜负!她把苍龙九破怼给姜云飞了,那上苍劫莲? 再回头,只见三朵流光溢彩的莲花已经接近她五步范围。 姜婵还未来得及抽身后退,肖潜已经紧随而至,立即把手一张,将三朵劫莲吸入两掌中间,上苍劫莲是他凝聚出来的,自然是可以收回去的,只是过程会比较麻烦。 此时上方的姜云飞也看见了那些由炎皇心火凝聚的上苍劫莲,立即想到了当初在天断山脉伤了他的那个少年,对于这种颜色淡黄且能灼烧灵魂的火焰,他可谓记忆犹新,就因为被这种火焰灼伤了灵魂,才使得他养伤这么久。 姜云飞冷笑不已,好啊,仇人齐聚一堂,新仇旧恨,今日可以一并解决了。 姜云飞双手结印,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剑,朝着下方的肖潜落下,而此时的肖潜正在专心稳固手中的三朵上苍劫莲,这三朵劫莲已经在爆炸的边缘,如果此时松手,那就不是伤敌,纯纯伤己。 目睹过这东西对苍龙的伤害,姜婵脸色一变,举剑上前,挡至肖潜身前,厉喝:“叠浪九重,破!” 常晴剑下,滔天巨浪咆哮,迎向那奇怪的黑气,可那黑气看似实质,但又好像是虚的,轻而易举的穿过了水浪,继续扑向它的目标。 此时的肖潜满头大汗焦急不已,他虽需要全神稳固劫莲,但对于发生的事情都能清楚的感知道到,那种奇怪的黑线已经垂落下来,马上就要接近此处,但姜婵还是举剑站在他身前,不曾躲闪后退。 肖潜额角青筋暴起,索性直接放弃对劫莲的控制,失去控制的上苍劫莲立即狂暴起来,四溢的灵气波动炸得他双手鲜血淋漓。 在黑线落下之时,肖潜猛的把身前的姜婵往后一拉,并迅速将已经失控的三朵上苍劫莲扔了出去! 仅仅三息之后,上苍劫莲猛然爆开,巨大的轰鸣声携带着狂暴的火焰冲击四处溢散,肖潜揽着姜婵急速远离,并再一次将她往身前护住。 狂暴的火焰气息就在身后,姜婵叹息一声,这个人啊,真的是……要让她怎么面对才好呢? 姜婵挣开肖潜的保护,改成自己护在他身后,此时的肖潜正因强行收招遭致灵气反噬,体内翻浆倒海嘴角溢血,察觉到姜婵的动作之后顿时一愣,接着大惊失色:“姜婵!你!” 炎皇心火可灼烧灵魂,失控之后可不会管是不是自己的主人,玩火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一旦控制不住就易伤及己身,肖潜已经遭致反噬,再去接触火焰,燃烧的就是他自己的灵魂了。 姜婵压住肖潜打算强行扭转的身体,小声道:“别动,快走!” 肖潜心中滋味难明,只觉得心口好像在发颤,闭上眼睛对丹阳子道:“师父,还请助我。” 丹阳子浅浅含笑:“你可想好了,在这里掀了底牌,你是萧谦这件事就瞒不住了,琅琊圣子会很快找到你头上来。” “无所谓了,他要来就让他来,我接着就是,”肖潜轻笑一声,“我总不能让她来保护我。” 丹阳子的笑声逐渐隐去,一股雄浑的力量顿时在肖潜的体内充盈起来,气势有如破竹,节节攀升。 肖潜停下脚步,一把将身后的姜婵拉入臂弯里,一掌打出,汹涌而来的火焰顿时消弭无形。 此时的肖潜双眼已然变成金色,气势高昂,衣袍无风自动,揽着姜婵上浮而起。 被揽在臂弯的姜婵眨了眨眼,哦,她怎么忘了,肖潜有随身老爷爷啊,不需要她来护着的,现在这状态明显就是老爷爷代打服务上线了,浑身散发着无可匹敌的王八,啊不对,王霸之气。 火焰散去,此处的情景就清晰起来,广场上的结界已经碎了,以秦策为首的几名亲传弟子将姜云飞围住,准备问罪。 “阁下何人?为何犯我瑶台宗?”秦策沉声问道。 问话只是走个形式,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来瑶台宗闹事,还出手袭击,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必须得留下来了。这种事情还不需要九位峰主出手,云霓只关心姜婵怎么样了。 此时突然出现的强大气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皆惊疑不定,此贼还有帮手?化神境强者? 火焰散去之后,气息的主人显出身形,众人看清之后满脸惊讶,紧接着有都神情怪异起来。 先不管肖潜是怎么突然变成化神境的,可他和少宗主刚才还打得你来我往,可现在这姿态是……多少有点暧昧啊。 姜婵老脸一红,迅速挣脱肖潜的手臂站开距离,虽然是情况紧急,但就是觉得,嘶——好羞耻。 肖潜握拳在唇边干咳一声,转头看向姜云飞,目光迅速冷了下来:“上次我放你一马,你倒是还敢找上门来,正好,今天来了,就不必走了。” 姜云飞眼中杀机四起,就是这个气势,当时一剑将他斩至重伤,就是这股强大气势,再度燃起了他心底的不甘和恨意。 不过……姜云飞轻笑一声,双手一负,笑得十分友好:“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挑战瑶台宗少宗主的,没有规定说今天不可以来挑战啊?” 这又涉及到一个问题了,不管修真界私底下如何处理宗门恩怨,但明面上都会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说法,比如强大的散修可以去挑战成名已久的仙门弟子,若对方接受,就可以在宗门的见证下进行公平对决。 只不过这种擂台一旦上了就生死由天,想踩着仙门天骄扬名的散修不在少数,但这种方法试错的成本太高,仙门弟子都是眼高于顶的,被一个散修挑战,多半会觉得自己的威信尊严受到了挑衅,故一般动手都是下死手,而散修的修炼资源和仙门弟子相比天差地别,所以这种挑战的结果往往都是以散修被斩杀为结尾。 对于这种做法,仙门百家并不禁止,遇到个别天赋较好的,也会破格收入门下。 姜云飞说他是来挑战姜婵的,那就不算闹事。 可姜婵刚刚才和肖潜斗了一场,手段尽出精疲力尽,现在再接姜云飞的挑战,那必输无疑。 可如果不接,姜云飞把这间事情再宣扬出去,姜婵又要背上一个畏战的名头。 姜婵咬牙切齿,这是要把她所有路都堵死,以她现在的状态,上了擂台,生死由天,她就算真的被他杀了,瑶台宗也没办法明着找他的麻烦,暗着就更不怕了,冥门就是在暗地里行走的存在,他是冥门少主,玩暗的还说不定是谁的主场。 可不上擂台,这都被人堵家门口挑战了还不上,那瑶台宗少宗主畏战的名头放出去,又直接损伤瑶台宗的颜面,也会让人觉得姜婵也不过尔尔,日后来挑战的人就会如过江之鲫,麻烦不断,让瑶台宗成为笑柄。 无论姜婵选哪一条,对于姜云飞来讲都没有坏处。 姜婵觉得脑壳疼得很,姜云飞的脑子里除了弄死她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叫姜云飞,元婴境散修,现挑战瑶台宗少宗主姜婵,少宗主,你敢接否?”姜云飞的声音从瑶台宗上扩散下去,震耳欲聋。 云霓的脸色已经寒了下来,冷哼一声:“你是小辈,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滚下山去!我自会找你师父算账!” “云宗主息怒,我真的是来挑战少宗主的,瑶台宗贵为四宗之一,应该不会为了面子而残杀我一个散修吧?”姜云飞笑意吟吟,有恃无恐。 云霓柳眉一竖就要发怒,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可以,我替少宗主接了,即刻上擂。” 众人惊讶的看向肖潜,姜婵也愣了,这时候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吧? 姜云飞脸色一沉,面带讥笑:“我要挑战的是瑶台宗少宗主,你算什么?凭什么替她出战?” 肖潜回以一笑,肆意张扬:“就凭,我是姜婵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又都很懵,明明是少宗主与肖潜的三年之约,还没打完呢然后又来了一个要挑战少宗主的人,然后肖潜又为少宗主出头迎战此人,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是今早的起床方式不对吗?为什么感觉现场混乱得很? 姜婵人已经麻了,别问她,现在她也混乱得很。 姜云飞冷笑:“你与姜婵的婚约早已作废,现在充哪门子的未婚夫?” 肖潜摇头:“我与她的这一战还没打完,胜负未分,所以现在婚约还作废,我也还是她的未婚夫。” 姜婵:……你要这么解释,好像也有道理。 姜云飞不笑了:“强词夺理。” 他不笑了,肖潜反而笑了,眉头一挑:“你怕了?当日在天断山脉我能伤你,今日我亦能杀你!” “你的挑战我替姜婵接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姜云飞,你敢接否?” 第108章 主角之战 瑶台宗广场之上,场面一时陷入对峙的僵局。 姜云飞一时气笑了,虽然他对此人怪异的修为增幅略有忌惮,但也不是怕了他! “好啊!”姜云飞应下了。 肖潜闻言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森森,两人四目相对之间,气息愈发高涨,大片的裂纹在二人脚下细密如蛛网向四周扩散,罡气对冲,隐有爆响。 秦策脸色一变,带着弟子迅速退离此处,场内出现短暂的寂静,紧接着二人几乎同时动身,脚下所踏之地飞石碎溅,几道极深的裂痕在广场中间裂开,迅速蔓延至台阶下,隐有将石阶碎裂的架势,摇晃不止,立于两侧的瑶台宗弟子皆起身避开,一时各类飞剑起伏不止。 在众弟子惊慌之时,场中的两人已经如两道流星陨石一般在空中轰然相撞,强烈的灵气对冲在空中发出如太阳一般极其耀眼的光芒,这比之前肖潜与姜婵的对战来得更加凶猛,四溢的罡气余波掀起一股狂暴的洪流,不断波及广场周围的其他建筑,站得稍近一些的弟子都直接被掀飞出去! 秦策匆忙出手将被波及的弟子带回,在旁观战的云霓脸色凝重,抬手重新在广场上布下结界,阻止二人交手所带来的余波震动。 姜婵也已经退出广场范围,从现在开始是肖潜与姜云飞这两个气运之子的交锋,开了挂的肖潜修为已至化神,而姜云飞似乎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不过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经交手数招,但尚处元婴境的姜元飞居然在开挂状态的肖潜面前不落下风。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世界自然也不会同时容纳两个气运之子,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为什么姜云飞会出现在肖潜的时代,但在不久的将来,两位“主角”势必会进行多次的交锋,都是力压一个时代的天骄人物,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或许到最后,这两人终有一人会死,只是不知道走到最后的人会是谁。 作为“主角”,两人都是骄傲的,打起架来都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不过片刻,双方都已经开始挂彩,只是这种伤势并没有让他们有所收敛,反而眼中的所展现出来的战意越来越高昂,未来的睥睨之势开始初显。 布下的结界又一次在破裂的边缘,云霓不得不再次出手对结界进行加固,看向场中缠斗的二人时,莫名有了几分感慨之意,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已经展现出了未来的无敌之势,在他们面前,不止姜婵,四宗传人乃至圣地传人都显得稍有逊色。 与这种人生在一个时代,不知道算不算一种悲哀。 场中打斗的二人暂时拉开了距离,肖潜手持重剑,背后一对火焰凝聚的华丽双翼展开,金色的瞳孔中隐有火苗跳动。 姜云飞那身华丽的锦云黑袍下摆已经被灼烧掉了一大块,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浮起一层气血涌动后的浅淡红色,气息有些不稳,因幼年被挖骨后濒死的缘故,他的身体确实一直不算太好。 姜云飞吐掉嘴里的血沫,眼睛却越发明亮,已经很久没人把他逼到这份上了,袖袍中的手掌一握,一柄造型古朴的方天画戟出现在手中,随着手臂的缓缓划动,方天画戟的锋刃在空中割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把我逼到动用它,肖潜,我承认你可做我的对手,不过你的好运,也到此为止了。”姜云飞低声笑道,浑身气势陡然一变,衣袍长发无风狂舞,双眼逐渐变成血红,杀气狰狞。 “天戮神伐!” 冥门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仙门百家也说不上来,他们好像是突然出现的一群鬼修,隐藏于黑暗之中,伺机而动,至今仙门只知道这是一个由鬼修组成的刺客门派,门主是个自称冥皇的合体期鬼修,常以一个虚弱的老头子形象示人,但关于他们的功法,师承,来源皆一无所知。 姜云飞身为冥皇唯一的弟子,冥门少主,自然也是有些底牌在身上的。 随着他手中方天画戟一动,空间好像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无数泛着黑影从缝隙中涌出,长着奇形怪状的脑袋,干枯的饿手臂如同厉鬼,铺天盖地,结界内短暂的成了一个恶鬼的世界。 姜婵紧紧盯着那条裂开的缝隙,在这些鬼怪涌出的源头,好像散发着一股她熟悉的气息,这股气息曾经出现在从齐灵手中得到的碎魂锥上,也曾出现在不周国陈通所持的那面山河大镜上,一样的黏稠,一样的空洞虚无。 那里面是什么?传闻中的阴司?黄泉的尽头? 坐在主位上的云霓猛然站起,眉头紧皱:“那老鬼疯了?这是能现世的功法吗?还教给自己的弟子……真的是疯了。”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对于经历过七百年前那场大战的云霓可是非常清楚。 瑶台宗的弟子没见过这种万鬼咆哮的情景,皆大惊失色,苏玥此时也忘了对小妖女的不满,和东方璃挤成一团,害怕的看向广场。 姜婵也看得直抽冷气,这是捅了阎王殿吗?放出这么多恶鬼。 肖潜也被这一幕惊了一下,连忙问丹阳子:“师父,这是什么?” 丹阳子亦有讶然,道:“天戮神伐,冥皇的成名绝技啊……多少年没见了,原来是冥皇的弟子,难怪,小子留意了,不要让那些鬼气沾身,当年冥皇极擅诅咒之术,常常会和这招搭配使用,我虽不知道他这个弟子到底学到他几成功力,但小心点总没错的。” “不过你也不用慌,这招遇到别人或许难缠,但对你来说不是难事,这些恶鬼说到底都是灵魂,你的炎皇心火就是他们最大的克星,放开手去烧就完了。” 肖潜顿时心里有了底,将重剑一收,双手化诀,淡黄色的火焰腾腾升起,在空中陡然爆开,形成一场极为壮观的火雨,细小的火苗所到之处,燃尽黑气,烧尽那些咆哮的的恶鬼,顷刻间恶鬼咆哮变成哭嚎,一片滔天火海。 对于灵魂体而言,炎皇心火就是最大的克星。 肖潜刚松了一口气,耳边就响起丹阳子的暴喝:“小心!” 肖潜一惊,动作更快,立即抽身后退,只见滔天火海中一道微弱的黑光以极快的速度飞出,目标正是他所在的位置!他以最快的速度在身前化出一片火海阻拦,那缕微弱的黑光在火海中被层层削弱,却还是留了极浅极淡的一点,落在肖潜的左臂上消失不见。 肖潜脸色大变,一把撩开衣袍,之间左臂上出现一道极浅的黑线,蚯蚓一样趴在皮肤上。 “师父!这是什么?”肖潜急声询问。 “诅咒,不愧是冥皇的弟子,哼!”丹阳子的声音已经寒了下来。 “何解?” “……此人的诅咒之术还未成熟,解是能解,但有点麻烦,唉,小子,看来此事结束之后,还有得你忙的,”对于这种东西,丹阳子也觉得有些棘手,略一思索后道,“你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剩下的交给为师。” 听出师父语气里的沉重,肖潜心头咯噔一下,一直以来师父就是他最大的底牌,连师父都觉得难办,那就真的难办了。 肖潜脸色一沉,再次召出重剑在手,朝着姜云飞的方向一记横斩! 此时漫天的额恶鬼已经被炎皇心火吞噬得差不多了,在火海的后方,姜云飞此刻气息萎靡,握着方天画戟的手青筋暴起,他吐了很多血,把整片衣襟都染湿了,眼里的红色已经褪去,目光亮的瘆人。 连接黄泉阴司,不是没有代价的,被术法反噬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姜云飞却突然大声狂笑起来,脸色苍白衣襟染血,笑得极度猖狂,面对肖潜横斩过来的剑势也不避让,手掌一握,一扇空间门在他身后徐徐打开。 姜云飞披头散发,嘴角挂起的弧度夸张又诡异:“上次面对你,我只能逃,这一次,我拼着反噬之力对你落下诅咒之印,肖潜,我记住你了,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能杀了你!” 说罢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下方观战的姜婵身上,眼睛一弯,再次露出那种孩童一样无害又调皮的笑容,虎牙在染血的唇边若隐若现。 “表姐,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旁人听不到,却清晰无比的落在姜婵耳中。 姜云飞身形一动,跨入空间门内,待肖潜那道剑芒来临之时,只斩出了一道扭曲的空间波纹。 姜婵顿时浑身汗毛直竖,心脏都骤停了一下,卧槽!之前在天断山见到时只觉得他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现在好了,已经开始变态了。 亲眼目睹两人战斗的姜婵觉得小腿有些软,贼老天你是真的恨我不死!肖潜开挂都没能杀了姜云飞,换她那真的是要被秒的节奏。 作为“主角”,姜云飞的成长也相当恐怖,元婴境硬刚开挂状态的肖潜,虽重伤败走,但也不是一般人干的事情啊! 这是属于肖潜和姜云飞这两个挂逼的时代,姜婵恨恨的想。 她很不服,很不忿,无能狂怒。 第109章 来日方长 姜云飞败走,那这场擂台战就算结束了,结界撤下,烟尘散去,此时的广场已经面目全非,满地焦黑,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石头,整块广场比之前下沉了好大一截,纵横交错的斩痕深入地下,蛛网一样的裂痕延伸出去好远,延伸到台阶上的部分已经很深了,半截台阶挂在空中,摇摇欲坠。 瑶台宗的这片广场是由上等的他山石建造的,可抵御灵力罡气攻击,宗门内的弟子比试也多在此进行,一直以来都十分抗造,不料今日被两个年轻人搞成这样。 负责宗内财政采买的岳师叔脸已经黑得如同锅底,手掌在高椅扶手上紧握成圈,头顶一道风旋在快速流转,在极大的定力下,才没当场暴走。 他山石啊!那可是整个天武大陆最好的建筑材料!取自东海他山,造价昂贵,就这块广场的造价就快抵得上一件地级低阶法器了!这哪是广场,明明是大堆大堆的灵石啊! 还有还有,主峰的这段石阶,用的是寒天白玉,同样造价不菲。 现在被糟蹋成这样,后期修缮的费用…… 岳师叔迅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然后脸更黑了。 姜婵小心的离即将暴走的岳师叔远一点,毕竟糟蹋广场的人里有她一个。 已成一片焦土的广场中间,肖潜缓缓落地,收起背后的火焰双翼,金色眼瞳恢复原本的黑白二色,体内那股雄浑的力量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境界从化神再度跌落回金丹后期,体内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虚脱感,肖潜眼前一黑,直直的要往地上栽倒下去。 站在场外的姜婵心一提,不由自主的往场中掠去,只不过还没等她伸手去扶,已经半栽下去的肖潜猛的把重剑往身前一插,虽不至于栽倒,但也扶着重剑半跪下去。 姜婵落在他身前一步,伸出去的手又默默的收了回来。 眼前的少年扶着重剑,呼吸急促,整个背部起伏很大,头垂得很低,来时整洁的衣袍已经出现许多破损,隐约可见其下伤痕,扶着重剑的手在微微发抖。 虽然丹阳子的代打服务很实用,但借来的力量始终不是自己的,之前的强大战力全是靠丹阳子的灵魂力在支撑,失去这股借来的力量之后,这具还不够强大的身躯就出现明显的虚脱乏力之感。 可是,他明明可以不蹚这趟浑水的,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洗刷三年前自己给他和肖家带来的耻辱吗?他大可以赢了自己之后直接走人,又何必把姜云飞这个大麻烦往自己身上揽,以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事到如今,姜婵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清醒,说来挺离谱的,她穿书以来,刚开始那会儿,一直害怕肖潜会杀了她,想方设法的想要化解这段仇怨,结果这一路走来,每次自己遇到生死之劫,都是他来救她。 他是炎皇墓里,打残小火蛟救下她的萧谦,岩浆海暴动时出手救她的萧谦,将她拉出慕容倾死前幻境的萧谦。 他是天断山脉中,万里赶来从姜云飞手中救下她的小道士逍遥子,是她在被叶星夺舍时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冲上来试图叫醒她的逍遥子,是在蓝电鹰王的雷光海下用身躯保护她的逍遥子。 他是三年之约时来为家族洗刷耻辱的肖潜,是在对决中依然不忍伤她的肖潜,是在上苍劫莲爆炸时依然能想要护着她的肖潜,是宁愿自曝马甲开挂替她对战姜云飞的肖潜。 他是萧谦,是逍遥子,也是肖潜,无论是哪种身份,好像他一直都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出现,仿佛从未走远。 姜婵有些恍惚,细细想来,她和肖潜,原来已经一同走过这么远。 心中那根枯萎的枝丫好像又开始颤颤巍巍的发芽,裹挟着许多她一直都在刻意回避的情感,窸窸窣窣往上爬,心头有些触动,有些慌张,有些浅浅的青涩颤动。 当这缕枝丫在身体里蔓延开后,姜婵就知道自己完蛋了,这是吃几吨野菜都没法补救了,因为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对于这种情况并不排斥,甚至还想龇着大牙乐。 努力想想瑶池圣女,又觉得这不大可能,貌似这个修仙界第一美人在肖潜这里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也不太符合他的人设,而且,现在这剧情已经崩得估计原书作者都认不出来了,这个情节或许被跳过了呢?或者瑶池圣女拉着别人做梦去了呢? 姜婵仰天长叹,她居然开始主动为肖潜找理由了,恋爱脑,果然恐怖如斯。 不过怎么说呢,开挂状态大杀四方的肖潜虽然耀眼,但眼前这个半跪在地虚脱气喘的少年似乎更显得真实一些,没有离她很远,是她可以触摸到的人,鲜活而真实的人。 既然躲不掉,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一片废墟焦土中,少年扶剑半跪在地,青衣少女就站在他身前,不言不语,安静的陪伴,焦土之外,隐见青山在后,风动雾涌,吹动青丝袖摆,有光斜斜照下,画笔一样勾勒出两个人的身形,似乎这片天地之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剪影一般静匿。 苏玥本想冲进去找师姐,但又停住了脚步,她总觉得,现在冲进去,师姐大概会不高兴。 瑶台宗众弟子也没有一个动的,这种奇妙的氛围,没人去打扰。 云霓弯起眉眼,嘴角挂起一缕浅浅的微笑,示意秦策将弟子疏散,几位峰主都年纪一把了,对于这种小年轻的事情自然没有那么浓郁的好奇心,既然事情已了,那就各回各峰。 唯独清静峰峰主岳向南没走,拉着老长一张脸瞪着云霓,指指那片乱七八糟的焦土,示意后期修理这块广场的钱绝对不能从他账上出。 云霓哭笑不得,清静峰掌管整个瑶台宗的钱财采购,这笔钱不走宗门的帐,那就只能由她自掏腰包来补了。 得到回复的岳向南满意的走了。 秦策一手一个,揪着一脸好奇的苏玥和东方璃也走了。 最后云霓也走了,此刻落霞峰的峰顶就剩下广场中的两个人。 年轻人嘛……一切还未有定数,有的是时间。 来日方长。 第110章 非我本意 所有人都走光了,姜婵站了一会儿站累了,就地坐了下来,继续等待肖潜清醒,可等他清醒之后说什么呢? 姜婵不知道,反正她就是想等。 肖潜从半昏迷的状态中清醒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落霞峰山顶空无一人,晚风徐徐。 “你醒了?”一道清浅的女声传来。 肖潜转头,发现此处也不是空无一人,青衣的少女就坐在他身侧不远处,坐的十分随意,裙裾委地,垂下的黑发在身后如同瀑布,随着裙裾一起落在焦土里。 “姜婵?”肖潜有些发懵。 姜婵点点头,是她要等人醒的,可现在醒了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抬手一指:“你看。” 肖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此刻天色已暗,临近黄昏,从这里往远处望去,是一大片绚丽的霞光,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彩色的霞光之下,青莲山脉此起彼伏,灵鹤飞过,鸣叫幽幽。 瑶台宗九座主峰,以落霞峰最高,每日黄昏,在这里可见漫天彩霞,落霞峰也因此得名。 肖潜看得有些呆了,这三年来他只顾埋头苦修,进境虽快,但这一路几乎都是流着血过来的,搏杀不断,已经好久没有抬头来看天空了。 他低头看姜婵,见她似乎在十分专心的看着落霞,于是将重剑收回戒指中,也席地坐了下来。 山风微微,彩霞在天际翻涌如海浪。 “你的伤势如何?”姜婵问的是他在控制上苍劫莲时遭致的反噬。 “无妨。”事实上也不算受伤,后续吃颗复灵丹就能解决,小问题。 沉默了一会儿,姜婵低声道:“谢谢你。” “啊?不客气。”肖潜此刻才想起来他好像掉马甲了,萧谦也好逍遥子也好,貌似已经在和姜云飞的战斗中掉了个精光,一时有些心虚,不太确定姜婵说的谢谢到底是指哪件。 一直隐在戒指中的丹阳子忍无可忍:“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是呆子吗?你这脑袋是榆木做的吗?老夫怎么会收你这么蠢的一个徒弟!你倒是说话啊!平日里跟我顶嘴的架势上哪儿去了?怎么现在就成锯嘴葫芦了?” 肖潜发窘,虚心请教:“那我该说点什么?” “首先你应该……”丹阳子刚说了两句就开始卡壳,怒道,“这种事情你问我一个老人家合适吗?” “那不是您说我笨的吗?那您教教我?还是说其实您也不会?” “你这叫说的什么话!老夫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一等一的天骄风流人物,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哪儿能跟你一样见着姑娘话都说不出来!” “那师父您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连个伴都没有?” “…………好小子!敢拿你师父开涮,你等着……师父会好好给你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一定让你在路上过的开心。” 肖潜摸摸鼻子,师父看来是指望不上的。 就很奇怪,他顶着萧谦的脸或者逍遥子的脸面对姜婵时好像状态都比较自然,唯独以肖潜的身份在她面前时总显得不太自然。 姜婵看着远方的落霞,等的脖子都僵了,对方还是如同闷葫芦一样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非常怀疑这种青涩少年的性格是如何成为一本后宫爽文男主的。 行吧,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 “炎皇墓里的萧谦是你吧?”姜婵问道,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但现在很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嗯。” 承认就好,姜婵点点头继续问:“后来炎皇墓崩塌,琅琊圣子好像冲着你去了,那人不好对付,你没事吧?” “确实不好对付,他追杀了我半个月,不过我运气不错,侥幸逃脱了。” “那,你有遇到瑶池圣女吗?”姜婵小心的问出这个问题。 肖潜愣了一下:“瑶池圣女?我在炎皇墓中就没见到此人。” “没见到?” “没有。”肖潜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他确实没有见过这个人。 得到肯定的回答,姜婵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吧,瑶池圣女貌似和别人做梦去了。 如此姜婵就放松下来了,语气也轻松了许多:“那天断山里的小道士逍遥子也是你吧?” “呃,是我。”这个没法抵赖,姜云飞已经说了。 闻言姜婵站起身来,认真的对肖潜道:“肖潜,承蒙多次搭救,谢谢,还有,当年我上门退婚,给肖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虽然并非我本意,但我始终欠你和肖家一句道歉。” “肖潜,对不起。” 虽然事情不是她做的,但现在这具身体是她在用,或许还会一直用下去,慕容倾做过的事情她无法修正,那就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去修补。 肖潜在听到“非我本意”这句话时眼睛一亮,紧跟着站了起来,目光盯住姜婵的眼睛,正色问:“什么叫非你本意?” 姜婵哑然,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一体双魂,是那尊准帝?”肖潜不由伸双手掰正她的肩膀,急切的询问,他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好像得到了确认。 姜婵再次哑然,想说不是,退婚的人是慕容倾,但她又不确定那个时候的慕容倾是否受到叶星的影响,所以这个问题,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肖潜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举得这样不妥,连忙松开双手,又收回目光,低声道:“我不逼你,我会等到你愿意跟我说的时候。” “谢谢。”姜婵轻声道,这件事她还真没想好怎么解释。 “姜婵,你不用向我道谢,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情,是我愿意的,你不用觉得负担。”肖潜轻声道。 姜婵抬头,撞见一双漆黑如潭的眼睛,眼睛的深处燃着两团融融的火焰,倒映出小小的两个她。 肖潜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侧脸开始肉眼可见的泛红,逐渐有向脖子扩散的迹象。 姜婵想捂脸,不行啊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我像个调戏良家少年的女流氓,可明明我什么都没干啊! 打架时猛得一批,狂得天上地下你独一份,一副恨不能头盖骨都给对方掀了的架势,这日常状态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三年之约到此结束,我输了,按照约定,我会向肖家道歉,你我的婚约也就此作废。”姜婵深吸一口气,决定说正事。 “我不同意!”肖潜立即转过头来,皱眉道,“你我之间并未分出胜负。”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依当时的情形有点眼力劲的都看得出来姜婵要败了。 姜婵也不想输,毕竟瑶台宗的脸面在她这儿,可肖家的脸面也在肖潜这儿,他也不能输。 他们两人都背负着责任,都不能输的。 “姜婵,和局吧!算我们平手如何?”肖潜沉默后开口道。 姜婵心头一动,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肖家的颜面也讨回来了,瑶台宗的面子也没丢,只是,三年之约本应是他最为耀眼的第一步,踏着瑶台宗,就可站在另一个高度去展望他的时代。 可他愿意退一步,为她和她的宗门保留颜面。 姜婵眼睛发涩,匆忙别过脸去,揉了揉脸,顶着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道:“好,我们平局。” 肖潜轻笑,眉眼肆意张扬,风吹得他束起的黑发高高扬起。 这是一个如火一般炙热又耀眼的少年,也是一个真正行走于人间,可以触碰到的少年。 临下山前,肖潜抬头看向站在山道上的姜婵,以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姜婵,退婚的事情我不答应,所以我们的婚约,依然作数。” 说完就展开那对华丽的火焰大翅膀,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这是突然又霸道起来了怎么的? 第111章 结束 肖潜与姜婵之间的三年之约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结束了,虽然中间出现了姜云飞这个不太愉快的插曲,但总归是结束了。 瑶台宗对外宣称的是平局,而肖家也认同了这个说法,但只要有心人去打听,就会知道这个平局其实很有水分,肖潜在对战少宗主姜婵之后,又代替姜婵迎战前来挑战的元婴修士姜云飞,并成功击败对方,姜云飞重伤败走,之后的事情瑶台宗保密很严,所以关于姜婵与肖潜之间是否有继续进行对战这一点尚且存疑。 瑶台宗不说,肖潜本人对此也不曾回应,所以最后这场延续三年的约战最后以平局的方式收场。 对于这个结果很多人表示质疑,认为这场对决其实应该是肖潜赢下才对,毕竟当日肖潜大发神威爆发出堪比化神的超强战力,虽然不知道是动用了什么样的底牌或者秘法,但这战力的提升是实打实的,没道理会和少宗主姜婵打平。 除非,这位少宗主也有着同样深不可测的底牌。 毕竟人家是瑶台宗的少宗主,有点底牌也可以理解。 整个朱雀郡对于这件事的猜测众说纷纭,有认为肖潜故意放水的,有认为姜婵是靠不可知底牌打平的,还有人认为是瑶台宗以势压人逼迫肖潜自认打平的…… 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但随着约战之前的下赌斗的各个盘口再次出现,众人都沉默了。 然后众人都爆发了。 这场约战汇聚了太多人的目光,下赌注的没有一郡的人也有半郡的人,押的注还都不小,可现在打平了,那就意味着之前所有下注的人都完了。 平局,庄家通吃。 不管是押肖潜的还是押姜婵的,押进去的钱可都是打了水漂。 于是众人愤怒了,不敢去找瑶台宗的晦气,于是组团去找肖潜的晦气。 当肖潜出现在肖家大门口,一拳轰碎一条街道,将所有来找晦气的赌徒都掀飞到十里之外以后,就没人去找肖潜的晦气了。 他们改去找开赌局的人的晦气,但敢在这种事情上开盘口的,就没有一个是毫无背景的人物,再说了,赌博下注这种事情,讲的就是一个赌字,高风险高回报,愿赌服输,不能因为没有赌赢就去找庄家的麻烦不是? 于是最近这两天朱雀郡内就上演了好几场赌徒与庄家对殴的闹剧,也令一向清闲的城卫军忙碌了许多。 而在瑶台宗内休养的姜婵听闻此事,顿时眼前一黑。 淦!居然把这事给忘记了!押给肖潜的三千,加上押给自己的三千,统共六千灵石,全部进了庄家的腰包,一点水花都没起,赔得血本无归。 虽然她是少宗主,平时不缺钱花,但这也是她留了好久积蓄啊! 姜婵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抽,心疼,肉疼,哪哪都疼。 当看见苏玥和东方璃两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时,她就觉得十分对不起这两个师妹。 两人都把自己的所有零花钱都押进去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些说肖潜放水的也没说错,他确实是放水了,毕竟要不放水的话,不止姜婵没脸,瑶台宗也没脸了,瑶台宗需要这场平局。 任何事情牵扯到责任、家族和宗门之后就会变得很复杂,就需要顾及很多别的因素,肖潜能退这一步,真的已经是尽他最大的力了。 三年之约结束了,可关于两人婚约一事,无论是肖家和瑶台宗都默契的绝口不提,所以这婚约到底还算不算数,也没个准话。 念及此事,姜婵就觉得心绪复杂,暗自鄙视了自己一通,按理说她的心理年龄是个成年人,不应该出现这种情窦初开的荒唐局面才对,可事实上她就是心动了,尝试过克制但好像没啥用,反而因之前刻意压制过,反弹回来之后好像更加不受控制。 苏玥坐在姜婵旁边气愤的把宗门内那些开赌局的弟子挨个骂了一通,这件事现在宗主已经知道了,但并没有刻意去管,说是让门内弟子长涨记性,别什么事都拿开赌来瞎凑热闹,没有宗门长辈的干涉,开盘口的同门就放心的收下了到手的巨资,对师兄妹们的讨饶视而不见。 苏玥独自气愤了半天,没听到师姐的一句回复,转头一看,发现倚在凭几上的师姐正在发呆,长发顺着肩膀滑在锦榻上,穿了一件很日常的素色长裙,侧着脸,目光越过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还是那张脸,清清冷冷,可眼神却显得十分温和,眼睛里仿佛有一潭水,风一过吹得涟漪阵阵,透着几分柳絮一样的缱绻绵长。 苏玥顿时不说话了,因为她发现师姐可能压根就没在听她说话,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师姐?”苏玥睁着一双大眼睛,把头凑了过去,想看看师姐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可窗前看出去就只是天空和流云,落霞峰上日日如此,有啥好看的? 苏玥的靠近把姜婵从神游发呆中拉了出来,见苏玥整个脑袋都凑了过来,顿时往后一靠,倚在手边的凭几就掉了下去,扯到了她的头发,令她很想龇牙咧嘴。 “苏玥?有事吗?”姜婵匆忙把掉落的凭几捞了回来,解救了自己的头发。 宗主回来之后,她就从翠微峰的药农生活中解脱了,或许是怕再被送去晏师叔手下照顾灵药,也或许是存着和东方璃比较的心思,整个人比以往乖觉了许多,至少已经没有那么横行霸道了。 不过唯独针对东方璃这一点,至今没改。 自从东方璃来了之后苏玥的危机感爆棚,一直觉得东方璃就是来和她争宠的,所以现在一有时间就往姜婵这儿跑,不打算给东方璃一点机会。 姜婵对苏玥会跑来找她并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现在苏玥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有点发毛。 不等她再询问,苏玥已经坐回了位置上,脸鼓成一个包子:“师姐,你最近好奇怪。” “哪里奇怪?”姜婵好奇道。 苏玥低头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于是掰着手指开始数:“师姐你最近总是爱发呆,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很小声的自言自语,爱把自己关房间,一会儿捂脸一会儿叹气,还总对着镜子揉自己的脸,要么就是一个人跑去峰顶看晚霞,看到天黑才回来……” 姜婵听得眼角直跳,揉脸是她在尝试按摩一下脸部肌肉,老这么面瘫感觉不是个事儿,至于别的…… 姜婵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最近门内有其他事吗?赌博的事情就算了,师父都不干涉,我也不好说,师父最近有没有别的吩咐?” 神经大条的苏玥立即忘了刚才的话题,顺着姜婵的话回答:“别的事情就没有了,大师兄最近在研究新的阵法,需要磨剑石,现在天天去找常师伯,刚开始常师伯还给他一两块,最近好像用量大了一些,今早没拿到磨剑石,还被常师伯给撵下山来了……师父最近也什么事情,不过灵剑宗的江宗主下午好像要过来,不知道要说什么事……” “阿璃呢?她今天怎么没来?”江宗主过来拿多半是找云霓有事的,和自己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东方璃已经有几天没见着了。 提起东方璃,苏玥顿时就委屈了起来,十分气恼:“师父安排她去朝阳宗取元灵玉髓去了,可之前明明是我来做这件事的!为什么今年换成她去了,师父就是偏心她!” 姜婵想笑:“去年你去朝阳宗,就因为人家少主喜欢你,请自家父亲委婉的向你提了一句,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就把人家给打了,还只往脸上打,给人家弄得几个月不好出门,最后还得大师兄去帮你收拾后续,你闹腾成这样,今年怎么还敢让你去?” 苏玥不高兴的别过脸去:“我就不喜欢那个杜衡!谁让他给我送东西的?我缺那点儿首饰?我打他还是轻的。” 姜婵这下是真的哭笑不得:“少年慕艾乃是人之常情,再说人家只是给你送东西示好,又没做什么过界的举动,请自己父亲来提也是礼数,你不喜欢拒绝就是了,何至于当着人家父亲的面把人家打成那样?” 苏玥站起身来,跺了跺脚,恼道:“反正我就是不想他喜欢我!”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啊,不喜欢就算了,但这件事是师父安排的,你不许去和阿璃闹,知道了吗?”见苏玥炸毛了,姜婵连忙上前哄哄。 师姐的话苏玥还是听的,只是这会儿觉得更委屈了,不仅师父偏心那个小妖女,连师姐也偏心她。 于是苏玥一扭头直接跑了。 苏玥跑了,室内就安静了下来,经她这么一闹,姜婵也彻底收回了神游的心思,开始细想接下来的事情,她和肖潜之间的矛盾基本已经解开了,虽然这化解的方式和她一开始想的有点跑偏。 那现在问题最大的就是姜云飞了,在看过他和肖潜那一战之后,姜婵就确定了一件事,同为主角,姜云飞没有肖潜的外挂,但他本身就是最大的挂,以元婴硬刚化神,虽败犹荣,杀他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对于气运之子而言,一般层次的刺杀就是在给他叠buff,除了送人头之外没有第二种结果。 除非是同为主角的肖潜,倒是有杀掉他的可能,但那也是等两人都成长起来之后的事情,至少现在的两个人还属于谁也奈何不了谁的状态。 姜云飞要杀姜婵,这已经是写在明面上的事情,而且这个有点疯的表弟成长速度极为惊人,肖潜不可能一直在姜婵身边不离左右,且她也没有一直依靠别人的习惯,那要怎么化解这桩血仇,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但这个想法的实施还需要很多因素的铺垫,看来,是时候回姜家一趟了。 第112章 仙路 姜婵自穿书之后,每天的日常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准备去干架的路上,要么就是在别被人找麻烦和找别人的麻烦的乱上,除此之外的活动范围就是在瑶台宗,关于这具身体的本家姜家,她还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书里对这个家族并没有过多的描述,而且由于姜云飞的横空出世,已经打乱了这个故事的剧情线,两本书的未来走向交织在一起,变数极多,原书已经不具备多少参考价值。 姜云飞一生悲剧的开始就是那块圣骨,这块骨在他的故事线里也被称为至尊骨,有点类似远古神族的血脉传承,拥有这块骨,就拥有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至尊传承和血脉力量,原本挖走他圣骨的那位亲族凭借这块骨一路高歌猛进,成为最耀眼的天骄之一。 可现在姜婵手臂上这块骨,除了在遇见姜云飞时出现短暂的苏醒,其余的时间都在沉寂,好像并没有给她带来额外的机缘,就好像这只是一块普通的骨,如果不是姜云飞的出现,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留意这块骨头。 姜婵曾经尝试用神识去探索这块骨,也没有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可在姜云飞面前那短暂苏醒,又昭示着这块骨确实不凡。 那到底哪里出问题而来?移植了这么牛叉的一块骨,硬是没有半点好处,还平白无故的与姜云飞结下血仇。 姜婵觉得她一定要回去问问,姜家的这些长辈一个个是不是脑抽,如果这骨只能在姜云飞身上起作用,那移植给她这个举动就显得太过脑残。 如果还有别的缘故,那说不定可以成为化解与姜云飞之间仇怨的契机。 姜婵已经准备好前往姜家,但一个突发事件又把这个计划给打断了。 落月皇城传来了一个消息,仙路即将再次开启。 关于仙路,其实是姜云飞那本书里的设定,这世上虽有仙门百家,但说是仙门,其实不是仙,修士不是仙人,他们只是一群拥有特殊能力去捕捉天地灵气来修行的一群人,比凡人强大,也比凡人更加长寿,但再如何长寿的修者也是会死的,只有真正不老不死,永生不灭的,那才叫仙。 那也是所有修仙者终其一生去追求的终极目标。 但自修仙界有记载以来,并没有人能真正成仙,即便是修至大乘成就大帝之位,也还不是仙,大帝也还是会死。 敢问上天是否有仙?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天下修者千千万,都还是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奋进,九死不悔。 除却天武大陆,这世上还有许多小世界,别的世界也有修者,只是这些世界普遍有所残缺,灵气匮乏,想要获得更好的灵气与资源,就需要前往那些相对无暇的世界。 例如坠落在天断山脉的仙灵界,那就是一个曾经的无暇世界,只不过被叶星生祭导致彻底残缺坠落,其中残留的灵气外泄,滋养了这片大陆,才使得这个原本属于凡人的世界开始出现修仙者。 所谓的仙路,就是无暇世界向各个低等世界打开的一条通道,允许这些世界里的天骄人物进入角逐,以此来获得更高等级的机缘。 不过仙路的开启时间不固定,这次的消息是从皇城传出来的,在所有的修者当中,有一类特殊的存在,他们只修占卜之术,修为极高的可以观望未来,但这种修行之术属于窥探天机,随意泄露会伴随极强的天道反噬。 修习这种占卜之道,其实很鸡肋,能窥探到天机,但又不能说,除了占卜的本事以外又和寻常人无异,所以鲜少有人会修此道。 到现在还在修占卜之道的,都在皇室当中,皇朝的气运可以帮助他们抵消一部分天谴,皇室也因此可以得到一些预言。 这类人被称为占天师,在皇朝的钦天监任职。 这次的仙路出现,就是一位高级占天师冒着被天谴的风险占卜出来的答案,仙路的开启大概是一年之后,开启的时间会持续半个月。 踏上仙路是否可以成仙不确定,但如果想要成仙,就必须去走一趟仙路,单靠天武大陆的灵气,天赋和努力足够的话可以修到合体期,但想要在此渡过九九重劫那是不可能。 但这仙路也不是谁想走就能走的,需要年龄与修为都能达到真正的年轻天骄才有这个资格,筛选极其严格,这就不是白鹿书院那种改换一下容貌压制下修为就能蒙混过关的地方。 关系到一个世界的气运机缘,落皇对此十分重视,于是向外发出了一道诏令,所有修者,无论是仙门弟子还是散修,只要年龄达标,天赋修为足够的,都有机会获得登上仙路的资格,只不过这个资格需要自己去取。 而这个所谓的资格,就在被封印的虚云国内。 此消息一出,令所有修士都为之一震,仙路啊!多少年来,能踏足仙路后又回来的,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比如初代落皇,比如妖族那位已经陨落的炎皇和被封印的玄殊,又比如两圣地的圣主,这些人都是早年踏足过仙路又返回的,虽为成仙,但都成就过一个时代。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邀请,于是一时间所有自恃天赋修为不弱的年轻人都开始往落月皇城的方向赶。 云霓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叫来了姜婵和秦策,以及另外两名弟子。 摩云峰廖师叔的大弟子宋师道,此人是秦策的对头,是个以弈棋入道的符修,因为同为符修,又是同时入门,所以两人在争宗主首徒这件事上有点梁子,后来云霓收秦策入门为大弟子,宋师道不愿屈居第二,于是拜入摩云峰廖不凡师叔座下。 其实九峰首徒都大师兄,只不过因云霓是宗主的原因,九峰以落霞峰为主,故秦策也成了门内所有人的大师兄,至少面子上是这样的。 能和秦策一较高下,宋师道当然也不弱。 另一个就是剑冢峰常笑师伯的二弟子叶沧海,这位师兄深得常师伯的精髓传承,是个满脑子只有剑的闭关狂魔,平时不是在山上闭关练剑就是跟着他师父去闯青莲剑仙的剑阵,要不就是在某个犄角旮旯提着剑追杀某些高阶妖兽。 在姜婵的记忆里,除了被立为少宗主那天需要全部弟子到场,远远的见过此人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此次前往皇城,瑶台宗只出了四名弟子,秦策,姜婵,宋师道,叶沧海。 他们四人是瑶台宗弟子中最拔尖的,其余弟子只能望洋兴叹。 姜婵有些咋舌,仙路这种机缘,为什么只有他们四个去?说实话她是想把苏玥和东方璃一起带着去的,只是门内比他们更优秀的弟子都没有资格,她也就不好再开口。 有问题,姜婵选择直接问秦策。 秦策闻言白了她一大眼:“你当仙路是什么地方?那不是白玉登天,是真正的厮杀场,踩着尸骨往前走的地方,修仙一途越往上越是残酷,要从万万人里走出来,必是浴血而出。” “我们现在只是去取得资格,就说不定有人会回不来。” “为什么?”姜婵诧异。 秦策叹息一声,目光凝重的看向远方。 “因为虚云国,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度。” 第113章 被诅咒的国度 离开瑶台宗时,苏玥这次没敢闹,她倒不是想去什么仙路,只是单纯的想和师姐一起出门,只是这次的事情是大事,八位峰主连同宗主云霓也都在场,苏玥虽然任性,但也知道这不是胡闹的场合,只好乖乖的站在弟子堆里。 出发前云霓再次郑重嘱咐秦策:“你是大师兄,此行由你带队,你们四人都是宗门内最优秀的弟子,此行四人同去,一定要四人同归,我瑶台宗的弟子,不能死在被诅咒之地。” 秦策正色行礼:“是,弟子领命。” “去吧,一路小心。”再不放心,云霓也只能送到这儿了,虚云国所在之地的封印只有皇室能打开,再者他们都不是孩子了,总要独挡一面的。 姜婵随三人一同行礼告别,然后踏进了前往皇城的传送阵。 云霓看着逐渐消散的阵法光芒,暗自叹息一声,但愿这几个孩子能平安归来,尤其是姜婵,她若出了什么意外,就将成为一场无法弥补的大祸,可若一直这么拘着她,封印也迟早会被消磨光。 云霓看向弟子中的东方璃,眼中露出一抹悲哀,生来既定的命运,到底有没有更改的可能?倘若能跳出来,自会有属于她们的海阔天空,可若跳不出来…… 宗主的目光东方璃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盯着那片已经消散的法阵光芒,黑亮的眼中浮现一丝黯然,如果她再努力一点,那是不是就可以和师姐一起去了呢?虽然瑶台宗的师兄师姐对她都好,但这种好是师姐带来的,是因为师姐,她才能拜在宗主门下,也是因为师姐,所有人才会对她多番照顾。 可她不想要这种照顾,她想站到师姐身边去,和师姐并肩作战,而不是像个小妹妹一样被保护在后方。 东方璃无意识的咬紧下唇,师姐救她离开被奴役的日子,她也想保护师姐一次,哪怕就一次也行,随着这种念头的坚定,她眉心的凤凰火印记悄无声息散发出一缕流动的光芒,又很快消逝不见。 这次前往皇城的传送阵依然是秦策布置的,速度不算快,但非常稳当,既然师父交代过安全第一,那自然就以稳为主。 宋师道对此嗤之以鼻,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已经对秦策这个传送阵表达了淋漓尽致的鄙夷。 原书中没有对这个人的描写,根据姜婵这段时间搜集来的资料,宋师道此人出身不低,乃是常安国主的第十四子,备受国主宠爱,只是他不喜权斗,只当个闲散逍遥王,后因缘际会踏入修仙之途,又看不上常安国内的仙门,于是不远万里前来瑶台宗拜师,在与秦策的首徒争夺中落败,于是转投了摩云峰门下。 小国的皇子那也是皇子,从小备受宠爱又兼根骨不凡,自然是傲气的,就算是输给秦策了,但想让他叫秦策大师兄,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 也因身份缘故,就算是穿着一样的弟子袍服,宋师道在拥有仙门气息的同时,也自有一股贵族气质,在弟子中倒是格外醒目。 对于宋师道鸡蛋里挑骨头的找茬,秦策选择视而不见,两人自入门开始就不对付,但无论宋师道如何勤奋,修为上始终被秦策稳稳压着一头,于是只要一碰面,宋师道总会想方设法给秦策找点不痛快,刚开始秦策还会和他针锋相对,后来时间长了,秦策直接选择无视。 秦策不搭理,宋师道的找茬就显得无趣了,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姜婵又看向叶沧海,这位师兄身形很高,至少超过两米,眉眼犀利,身后背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站在那里像一座巍峨的山,整个人和剑一样给人一种异常锋利的感觉,这是位修炼狂魔,在传送阵里也争分夺秒的修炼,从见面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非常之高冷。 光看体型,感觉叶师兄一拳可以打死十个宋师道。 传送阵很稳,也比较慢,姜婵觉得无聊,就向秦策问起了虚云国的事情,这个国家她没听说过,而且为什么又被称为被诅咒的国家。 秦策很无语:“之前你问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没想起来,现在看来你是真不知道,看来赵师伯的课你是真的一堂都没听。” 姜婵默,好吧她是爱逃课的坏学生,赵师伯的课她确实没听。 接下来就由靠谱的大师兄为她科普这个被封印的国度。 在第一任落皇建立落月皇朝之前,这块大陆上的国家很多,这些国家之间相互征伐,在这个时期,曾经出现过一个人,短暂的统一了附近的十数个小国家,稳定了北域的安宁,这个人就是虚云国国主。 这位国主以强大的战力和谋略统一了北域,带领虚云国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百姓和乐,与邻国的商贸互通也进一步增强了虚云国的国力。 那个时候仙门百家还各自林立,尚未形成如今的格局,虚云国主也是一位修士,曾经带领部下阻截过妖族的入侵。 可后来虚云国内发生了一场政变,虚云国主被杀,杀他的人手段毒辣,不止杀了他,还碾碎了他的神魂,将尸骨扔进落神涧,那落神涧传闻是黄泉的一道裂缝,常年有鬼气罡风绞杀,下手的人不仅要他再无来世,还要让他的尸骨永镇落神涧底。 关键的问题就出在这里,虚云国主死后不久,北域再次混乱起来,那个时候正是首任落皇最辉煌的时候,约战妖帝炎皇,签订两族之间的和平条约,然后开始创建落月皇朝。 皇朝的建立开始吞并周围的小国,以天断山脉为中心,将四方国土笼入其中,之后落皇又担忧征伐过甚引起天道反感,于是停止向外扩张,剩下的那些小国就不需要并入皇朝,可以附属国的形式存在,虚云国因地处北域边缘,故此也被保留了下来。 落月皇朝的建立开始改变整个天武大陆的格局,仙门百家也逐渐脱离凡人的城市,前往名山大川建立门派。 千年之后,首任落皇渡劫失败坐化,下一任落皇继位,而紧接着就发生了一件事,虚云国突然被一种奇怪的雾给隔绝了,人进不去,于是有仙门的人来查探,察觉到了十分浓郁的妖气,仙门只当是出了大妖,请宗门驰援,等宗门内的人赶到时,国内的大雾已经散去了。 虚云国疆土三十万里,国中子民数以千万,尽数死绝,还包括几个仙门。 即便妖族最猖獗的时候,也没出现过这样灭杀一个国的事情,落皇震怒,携仙门百家一同探寻原因,最后沿着虚云国仙门弟子死亡的方向,找到了那道狭窄的落神涧。 本应死于千年前的那位虚云国主又回来了,他从落神涧里爬出来了,他的神魂已碎,肉身已腐,只余一具骨架,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没有被搅碎,反而修成了尸妖,虚云国主的神魂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消逝了,现在这个只是一具骸骨修成的妖,或许是骸骨上还残留着虚云国主的怨恨和残念,所以尸妖爬出来之后就吸光了国中所有子民的生气,虚云国仙门想要将其斩杀,也都尽数死于尸妖之手。 这世上的大妖追溯起来是远古神族的后裔,但妖兽不是,这世间万物长期浸染在灵气中,就会生出一些变化和灵智,这类生物被称为妖兽,而这只尸妖有些特别,它坠落于黄泉裂缝中,千年来浸染不是灵气,而是黄泉中渊源不断的鬼气,加之虚云国主死前怨念极重,加诸于这具骸骨之上,于是这具骸骨化妖生灵,变成尸妖。 这具由鬼气修成的尸妖非常强悍,且杀之不死,因它是由鬼气聚集而成,只要鬼气不散,它就可无限复活,而鬼气的来源落神涧无法被封印,最后穷尽仙门百家与当代落皇之力,只能使尸妖进入沉睡,并将虚云国封印,变成一个单独的“域”。 之所以被称为诅咒的国度,据说是当初那位虚云国国主在临死之前曾发下天心大誓,只要他有朝一日活着回来,虚云国内当无一个活人。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只不过从落神涧下爬上来的尸妖,已经不算是他了。 第114章 我肖潜此生绝不认输 这个故事不长,但听得姜婵冒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听起来像只千年僵尸,而且是只很厉害的僵尸,还杀不死,只能让它进入沉睡,而他们现在要去的就是这个被封印起来的虚云国。 姜婵心里有点发毛,穿书以后,妖兽已经见过也砍过了,鬼也见过砍过了,妖族也见过了,虽然没砍过,但这什么尸妖啊僵尸啊,她没见过也实在不想见,小时候孤儿院里的电视机总是坏,没有电视看的时候小孩子就会去隔壁开超市的阿姨家看,阿姨家有个小院子,夏天天气热的时候就会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看,姜婵跟着其他小朋友跑去阿姨家蹭电视看,阿姨人很好,从来不赶他们走,还专门找小板凳来给他们坐着看。 平时阿姨喜欢看言情剧,比如《还珠格格》一类的,偶尔也放《倚天屠龙记》之类的武侠片,有天超市里临时有事,就让她老公放给孩子们看。 然后这位叔叔就放了林正英的僵尸系列片。 这种片子院长妈妈是不会放的,所以对小孩们来讲是比较新奇的故事,只不过这新奇的有点吓人。 片子放完了,孩子们不敢回孤儿院,那位叔叔只好送他们回去。 过了好多年,姜婵还记得那个晚上,夏天晚上风吹得后脖颈凉飕飕的,像有什么东西准备咬她的脖子,路边的树叶子被吹得哗哗的,黑乌乌的角落里怎么看都觉得站着什么东西。 这应该属于姜婵的童年阴影。 “那为什么说我们的资格要虚云国里取?我们要拿什么出来?”姜婵硬着头皮问道。 秦策想了想,皱眉摇头:“我也不知道,仙路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启,上一批进入仙路的前辈活着回来的也寥寥无几,所以关于资格的获取,我也没有头绪,不过此事事关一个世界的气运,此行重在筛选合适的人,所以落皇陛下不会让我们去送死,过程可能有点难,但应该不至于太过危险。” 姜婵点头,稍微放松了一点,只要不让她去砍僵尸,那别的什么都好说。 此时秦策手中的微型阵法光华一敛,落回玉符之内,眼前也陡然亮了起来。 到地方了。 皇城姜婵也算来过好几次了,已经大致熟悉,这里是一块很大的广场,应该是某种空间阵点,姜婵四人出现在这里时候,此处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一眼望过去熟人还不少。 摇着折扇的谷临风正在和一个女修说话,脸上笑意盈盈,对面的女修脸颊红红,略显羞涩,站在谷临风身后的一名黑裙女子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此时的谷临风眼风一扫,顿时转过身来,大步走过来,衣袍翻飞,折扇轻摇,好一派姿容潇洒,笑得风流潋滟,所到之处,引得一片异彩连连。 “秦兄,姜师妹,别来无恙否?”谷临风走近笑道。 姜婵再次感叹这厮修红尘道果然是很有本钱的,单靠这张脸皮就能撩妹无数。 “谷师兄好。” 在看到谷临风第一时间往姜婵身边凑之后,本来心情还不错的秦策顿时脸就黑了。 谷临风顿时乐了,折扇一收,愈发往姜婵身边靠了靠,小声的对姜婵道:“这家伙平时对你们也这么脸黑吗?” 姜婵已经明显感受到秦策在旁边放冷气,顿时嘴角一抽,突然发现谷临风这个人欠得很,这分明是故意的。 没等姜婵回话,秦策就扯着姜婵往后一站,皱眉看向谷临风:“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嘛?” 谷临风也不恼,依然笑得春花灿烂。 姜婵努力遏制自己越来越偏向绿江小说的猜想,重新往人群里找有没有熟人。 灵剑宗的人也来了,和瑶台宗一样四个人,领头的是叶亭松,从炎皇墓之后,姜婵就没见过他,可比起上次在炎皇墓前看到的他,今天的叶亭松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于是花蝴蝶一样的谷临风又过去找叶亭松唠嗑了,姜婵不是故意要这么形容的,但谷临风所到之处,真的是犹如蝴蝶过花丛,惊起女修一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四宗一直以来关系不错,叶亭松到了,那秦策也自然要过去打个招呼的,宋师道没有宗门以外的熟人,叶沧海依然秉承着修炼狂魔本色,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地打坐。 正当姜婵觉得百无聊赖之时,突然看见一旁的空间门里走出来一个人,乌发白袍,背负长剑臂挂拂尘,如松下风,清澈如许。 “曲师兄!”在这里见到曲同尘,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曲同尘刚刚走出空间门,听见有人叫他,转过头发现是姜婵,顿时笑了,微微颔首:“姜师妹,又见面了。” 曲同尘笑起来总是浅的,如他本人一样清淡,如湖水上的涟漪,但又是暖的,因为这笑容总显得十分诚挚,予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与曲同尘呆在一起,心情会不由自主的放松,再燥郁的情绪也会在一瞬间回归山野月夜般的静匿。 在广场的上方,停有不少飞剑,此次前来的有不少是散修,没有空间阵法的自然就选择飞着来,此刻在空中高处,一把重剑上方,正坐着一个人,穿了一身束袖玄衣,手臂搁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一枚铜钱转啊转,侧着头看下方的情景,一言不发。 丹阳子在旁看了半晌,见他依然毫无表示,顿时大怒,抬手赏了他一个锅贴:“光看顶个屁用啊!你倒是下去啊!你那天不是挺硬气的吗?还说什么退婚的事情你不同意婚约就还作数,可别人不知道啊!在别人眼里你两这婚约就已经不作数了!” 肖潜被师父抽了一锅贴,罕见的没有继续顶嘴,低着头闷声闷气:“婚约这件事情我没问过她的意思,我那么说,会不会惹她生气了?” 丹阳子摇头:“说你是个呆瓜你还真是个呆瓜,人家当时没有表现出反感,那大概就是不生气的,小子我告诉你啊,别的事情你可以做君子,但追喜欢的姑娘这件事情就不能太君子。” 肖潜抬头,愕然,又像想起什么事情,又有些脸红:“这,这不太好吧。” 于是肖潜又得到了师父赏的又一个锅贴。 “我是让你可以适当的不要脸一点,人家是姑娘,脸皮当然薄,这时候你就要脸皮厚一点,你主动一点,该张扬的时候张扬一点,你之前做的不是都挺好吗?怎么现在又笨成这样!还有,你老实说你刚才想哪儿去了?” 肖潜干咳一声:“没有的事,师父你想多了。” 丹阳子瞅着他撇嘴。 我信你个鬼。 对此肖潜选择无视。 不过道理还是对的,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含蓄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大大方方的来就行,只要他喜欢的姑娘也喜欢他,至于什么谷临风啊曲同尘啊不重要,只要他们敢出招,那他接着就是! 肖潜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将重剑收回戒指,咧嘴一笑,自信十足:“师父你就看着,我怎么把你徒媳妇娶回来!” 丹阳子:“嗯,有信心是好事,但万一输给别人那面子就不好看咯。” 肖潜朗声一笑,神采飞扬,转身俯冲向下,高高束起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转折的弧度,只留下一句满含自信的话语。 “我肖潜此生绝不认输!也绝不会输!” 第115章 被他装到了 仙门四宗同气连枝,只是玄门宗门人较少,也甚少与外界接触,与两圣地相似,每一代只有一名弟子会在外行走,而这一代玄门宗最优秀的弟子就非曲同尘莫属。 其余三宗来的人数虽然也不多,但至少也有三四人,而玄门宗此次只有曲同尘一人前来,对于他,其实三宗弟子了解不多,多只见于资料描述,而上次炎皇墓开启时他没有到场,所以这其实才是曲同尘与他们的第一次碰面。 虽然与原书中的出场情节有些误差,但曲同尘身上自带的出尘气质依然很引人注目,秦策没见过此人,但有听姜婵提起过,看这一身打扮以及和姜婵熟悉的态度便立即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虽然讶异这位玄门宗天骄弟子的年轻,但也很快回神,小声的向谷临风叶亭松二人交代了一下,便一同走过来。 玄门宗虽然不爱出门,但同为仙门四宗,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曲同尘明显不太擅长这种交际场合,但又不好躲开,只好求助的看向姜婵。 姜婵不禁莞尔,相比起这种交际,他好像更擅长与山里那些孩子相处,简单的人大多做不来太复杂的事情。 不过没等姜婵开口,谷临风就已经察觉到了曲同尘的不适应,于是话锋一转,开始提及这次前往虚云国的事情,谈及正事,曲同尘就自然的多,在加上叶亭松的从旁配合,于是气氛逐渐松快了起来。 在旁的姜婵余光一扫,突然发现了一道从上空俯冲下来的身影,玄色的衣摆与长发在空中招展,像一只追捕猎物的鹰,裹挟着猎猎风声,坠落的速度飞快,引得众人惊讶抬头观望,也有人不少人对此不屑一顾,这次来的散修不少,也有些人想来个先声夺人搞些花样出来,但无一例外都是丢了大脸。 这块广场是一处大型空间阵点,设有飞行禁制,御剑到此的都只能在外围落剑再走过来,那些想要直接飞下来的,都会在半途遭到禁制的袭扰,然后直接摔下来。 这点高度对于修士而言自然是摔不出问题的,只是这样四仰八叉的当众掉下来实在有损颜面,都是自诩天才的人,还没进入虚云国呢,倒先当众丢了个大脸。 看热闹乃是人的天性,于是这些吃过亏或者没吃过亏的全都抱着手臂嘲讽旁观,准备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哗众取宠的家伙当众摔个大马趴,而那片位置的修士也都默契的让出一块地盘,准备迎接这位即将大脸砸地的仁兄。 姜婵只觉得这人的身形有点熟悉,但他下坠的速度太快,又看不太清。 很快那人就已经冲过了飞行禁制的隔绝区,等着看热闹的修士已经开始幸灾乐祸的咧嘴,此时那个在快速下坠的人突然在空中翻转身形,左手一挥,探出一条碧绿的柳枝,柳枝迎风而涨,十分迅捷的缠上广场边缘的一处高大石柱,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人拉着这条柳枝,荡秋千一样在空中跃起一个极高的弧度,然后掠过人群,十分稳当的落在姜婵身前不远处。 玄衣的少年眉眼张扬,在众人的目光中旁若无人的走过来,将手中的那条碧绿的柳枝递过来,轻声道:“这是浮光柳,有驱逐鬼气之效,此行凶险,你拿着它,可不再受鬼气侵袭。” 场中有大风刮过,吹得眼前人的衣袍长发翻飞不止,他就站在阳光下,张扬得像一团火,炙热耀眼。 姜婵逐渐从呆愣中回神,感觉有点儿脸烧,虽然知道他这样有点装的嫌疑,但不否认,被他装到了。 “你怎么来了?”虽然姜婵知道自己的面瘫属性非常强大,但这么多目光集中过来,也难得的生出一点类似羞涩的情绪,但话一出口她就知道是没话找话了,来这儿不是进虚云国还能干嘛? 果然恋爱脑令人神志不清。 此时的肖潜心情颇好,道:“我遇上了点麻烦,需要进虚云国一趟,正好落皇发了诏令,我就来了。” “麻烦?出什么事了?”姜婵问道。 “小事儿,能解决,”肖潜轻笑一声,关于姜云飞落在他手上的诅咒,他不打算告诉姜婵,只把手里的浮光柳往前递了递,“拿着。” 没成功见到大脸砸地的围观修士们非常失望,至于这种年轻男女腻腻歪歪的场景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于是都收回目光不再关注。 但这种事情对谷临风而言就非常值得关注了,顿时往秦策身旁一凑,问道:“这就是你师妹那个定下三年之约的未婚夫肖潜?” 秦策点头:“没错,就是肖家的那个肖潜。” “那这三年之约已经结束了,他二人的婚约算是作废?可眼下瞧着不像已经退婚的样子啊。”谷临风看得十分认真。 “我也不清楚。”秦策皱眉,他确实不知道,当年定下的约定是三年之后一战来决定两人之间的婚约问题,可当日的结果是平局,师父和肖家都没提这件事,所以搞得他现在也糊涂得很。 谷临风闻言只拉长调哦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秦策见状立即满脸防备的瞪了他一眼:“婚约做不做数关你什么事?” 谷临风眉开眼笑,折扇摇得飞起:“若这婚约不作数了,那我倒是可以请师父来向云宗主提亲,反正四宗同气连枝,若能结此秦晋之好,想来我师父和云宗主也是愿意的。” 秦策脸黑,这个混账还真的在惦记姜婵!当下立即开口:“不可能,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你打别人的主意我管不着,但你要敢拿我师妹当你红尘炼心的磨刀石,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第116章 心火 见秦策态度如此认真,谷临风就知道这玩笑开大了,顿时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嘛!不至于不至于。” 秦策瞪了他一眼:“谁跟你开这种玩笑!” 讨了个没趣,谷临风只好转头去和叶亭松闲聊,可惜这也是个无聊的,一整个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神游什么。 谷临风长叹一声,目光再次看向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青衣女子,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说是玩笑,但也不全是玩笑,红尘道修的本就是一个情字,非陷于情,不可出于情,他这些年遇到过的女子无数,倒从未入过心,姜婵算是迄今为止能令他略微有点心动的一个。 世人总易陷入七情无法自拔,但他有自信能唯道本心,红尘炼心?行啊,那他倒是想试试,若自己主动陷入七情,日后证道之时,这些无聊的情欲到底能不能绊得住他的脚步。 叶亭松神游天外,谷临风暗自算盘,秦策独自发愁,只剩曲同尘一人站在一旁,看着前方站在一起的两个人,玄衣少年眉眼炙热神采飞扬,青衣少女神色清冷,目光却显得静匿柔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那么特殊,又那么寻常,像寻常人家的年轻男女,两两相对,低声细语。 画面是唯美的,芸芸众生,七情常态。 可曲同尘却觉得自己好像与这样的情景格格不入,这几年他行走天下行医济世,见悲喜,见愁苦,在心灯之下他都能一一体会这众生悲喜,可唯独情爱一念,他体会不到,无论是崖城所见的陆萱与徐云生,还是清江之底的黑蛟与夭夭,他看过听过他们的故事,也会怜其命运,但唯独却体会不到他们之间的情爱之思。 包括现在眼前的两个人,他们应该是有情的,但他还是体会不到,他的心始终稳定跳动,没有任何波澜,是麻木的。 这不正常,世人看山看水看苍生,心境都是会变化的,哪怕看到一株草一叶花,有心所感,心境总是有所不同的,可为什么他在情思之上无法感受?就像有人取走了他对这种情绪的感知能力。 曲同尘一时有些发怔,怎么会这样呢?他欠缺的感知去哪里去了?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头疼,识海内翻起巨浪,搅得他心神不定,匆忙间开始默念清静经,随着经文的念诵,翻涌的识海逐渐平息下来,那座被镇压在识海深处的玉鼎也停止了挣扎,再度归于平静。 曲同尘默念经文数遍,才彻底平静下来,头疼也消减下去了,好像从下山之后,他就染上了这种头疼的怪毛病,从崖城回去之后头疼,他没当回事,解决清江之事结束历练之后也头疼,且这种头疼时断时续,有时候来得毫无征兆,半夜惊醒,他以为是修行出了岔子,向师父求教,师父说以后再头疼,可以默念两遍清静经。 他照做了,效果也挺好,就是这毛病是怎么来的,师父不说,也不许他多问。 耳边传来女子的声音:“曲师兄?曲师兄!” 曲同尘睁眼,只见方才还站在前方说话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他突然的不适貌似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现在都站在他旁边。 姜婵有些担忧,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眉头皱得很紧,显得有些痛苦,此时的曲同尘脸色有些发白,这让姜婵想起深山雨夜草庐之中,他以自身念力来度化她的恶念时,也是这个样子,只是现在好像更严重了。 “曲师兄,你怎么了?”姜婵轻声问道。 曲同尘微微一笑:“无妨,大约是最近没休息好,调息一下即可,劳师妹挂心了。” 风大,吹动他身上的袍服,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罩在这套衣服下的人瘦得单薄,但依然笑得浅而真挚。 他与姜婵已经相逢数次,并未出现原书中的剧情,这个少年道人好像真的弃了情思之念,净如赤子。 姜婵心情愈发放松,这样就很好,月亮就应该挂在天上,不要涉足泥潭。 慕容倾,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救他离开那条不应该的命运轨迹。 肖潜一直站在姜婵身后,盯着曲同尘看了好几眼,突然又弯起眼睛笑了,如果之前还存着一点防备的心思,那现在已经没有了。 玄门宗的功法他不懂,但有一点他现在看的很清楚,眼前这个曲同尘哪里是一个人,他就是一尊神像,压根没有人该有的情绪。 他是玩火的,炎皇心火本就是神通演化出来的灵魂火,他也是丹修,本身就拥有比别人更强大的灵魂力量,对于灵魂,他会比寻常人的感知更为灵敏,所以他能感知到,眼前这个曲同尘,心火极其微弱。 灵魂心火是由七情构成,微弱成这样的心火,要么已经看破俗世淡化七情,要么就是生来七情淡漠,无论是那种,这都不是人该有的状态,这种状态,更像一尊活着的神像。 赤子心法,原来是这样修的? 正思虑间,人群中又传来一阵骚动,一扇新的阵法大门打开,耀眼的金光迎面而来,大道仙音在众人耳畔响起,空中飘洒起片片花瓣。 这花瓣不是真的,而是由浩瀚的灵力形成,飘飘洒落之间,一道人影从阵法门中跨出。 光芒散去之时,显出一个修长的男子身形,白金色的袍服整齐华丽,发束高冠,容貌极其俊美,气质高贵,有如神子。 当大道仙音响起的时候姜婵就知道这是谁了,以这种方式出场的人物目前只出现过两个人。 琅琊圣子和瑶池圣女。 不过这次瑶池圣女没来,只琅琊圣子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抱着一把泛着琉璃宝光的长剑。 仙路的踏足需要一些特定条件,而这些条件以四宗的底蕴达不到,但落月皇朝千年传承可以达到,当然这也不是白拿的,用了皇朝的资格,就等于借了一部分皇朝气运,一旦有所成就,就可向皇朝带来双倍乃至更多的气运。 一个世界的气运与人物的成就关系很大,落皇之所以愿意做这件事,就是出于这种目的。 四宗虽然强大,但底蕴却比不上两大圣地和落月皇朝,所以在很多时候,都会显得矮一截,以琅琊圣地隐藏千年的底蕴,其实琅琊圣子并不需要走这一遭,两大圣地绝对拥有足够的能力送当代传人上仙路走一遭。 明明可以坐私人飞机,偏偏要来挤民航,要说没点目的那就假了。 不过嘛……姜婵看了一眼身旁的肖潜,默默的为琅琊圣子点了一根蜡。 有主角在的地方,最大的机缘往往是落不到别人身上的。 提前恭喜琅琊圣子,这一次估计还是逃不开最佳陪跑的命运。 第117章 灵觉窥探 琅琊圣子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比起四宗,琅琊和瑶池两处圣地就是神秘与强大的代名词,每一代的圣地传人都会外出行走,但其多半行踪不定,圣地传人的最近一次露面就是炎黄墓开启之时,只是后来炎黄墓坍塌,进入其中的修士活下来的寥寥无几,部分留在外面围观的修士说,在炎黄墓坍塌之后,曾见过疑似琅琊圣子的人物在追杀一名黑袍神秘人,之后就再无音讯。 圣地超然于外,见过圣地传人的就更少了,众人在惊叹的同时也大多存了和姜婵一样的想法,以圣地的底蕴,怎么还和他们一起来抢皇室给的资格? 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对于琅琊圣子的出现,众人心中大多都升起了极高的警惕之心,同时也对虚云国之行更多了两分期待。 这位都来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传说中的诅咒之地,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机遇? 踏出空间门的琅琊圣子突然心有所感,目光径直的朝这边看了过来,霎时间浑身气势陡然升起,冷哼一声,身后童子手中抱着的长剑自动出鞘,一股锋锐无匹的剑势横空斩出! 这股匹练一样的剑势主要目标集中在肖潜身上,但也将波及他附近的一大片位置,肖潜对于琅琊圣子的出手并不意外,从他在瑶台宗暴露炎皇心火时就已经预料到琅琊圣子会来找他的麻烦,面对这锋锐无匹的剑势,丹阳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子,需要为师帮忙吗?” 肖潜目光一凝,重剑落于手中,腾腾火焰覆盖于上,答道:“不必!这次我自己来!” 话音一落,重剑斜扫,一道数十丈长的火焰巨浪迎着那道剑势冲撞上去! 面对琅琊圣子的发难,肖潜在没开挂的状态下依然选择正面回击,张狂之气尽显。 姜婵所在的地方被秦策暂时布下一个小型防护结界,这点战斗余波还不足以让他们后退闪避,众人皆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很想知道这个莽撞的少年是否能接下琅琊圣子的一击。 姜婵静静的站在结界中,也一同观看着战局,有丹阳子的守护,肖潜大概率是不会有事的,琅琊圣子的实力至今还是个谜,他的身上应该拥有某种可以隔绝探查的法器,除非实力高出他一个大境界,才能看清他到底处于哪个层次。 不过在炎黄墓中,琅琊圣子没有解封那把圣剑之前,与开挂状态化神境的肖潜对战明显落于下风,初步猜测他的实力应该处于元婴后期左右,也可能在化神初期,比姜云飞略强。 以肖潜本身金丹后期的实力,能否接住琅琊圣子这一剑? 剑势与火焰巨浪对冲,光芒愈发耀眼,在即将爆炸之前,空中突兀的出现一个麻衣老者,伸手在左侧空间一划,空间就像纸张被划破一般撕开一道裂缝,伸手一招,那团即将爆炸的光团就被扔进了那道空间裂缝,做完这一切之后,麻衣老者随手一抹,将那条裂缝复原。 天空依然一片晴朗,如果不是浮在空中的麻衣老人,众人都要怀疑刚刚那段即将暴起的攻击只是自己的幻觉。 举手撕开空间裂缝,随手就把要炸开的攻击丢进去,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套操作,却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又都满眼敬畏,虽然那麻衣老者气息不显,但这一手流利的空间掌控,应该已经处于合体期圣王级别。 不知道是不是姜婵的错觉,那个老人出现的时候,好像若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虽然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但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低头俯瞰了她一眼,虽没有恶意,但也令她一瞬浑身激灵。 姜婵很不自在,小声问秦策:“大师兄,你认识这位前辈吗?” 秦策眉头微皱,还在仔细回想之时,一旁耳尖的谷临风非常自然的接过话头:“这位应该是皇室供奉堂的旭华散人,也是早年的十大圣王之一,据说还是一位占天师,后来在封印妖帝玄殊的过程中遭受天谴,不能再窥探未来,他也因此修为折损跌落合体境,后成为皇室供奉,负责教导皇室子弟,这些年深居简出,已经半退隐,看来落皇陛下对这次的仙路之行寄予厚望啊!旭华散人都出来镇场了。” 姜婵心里突然浮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追问道:“占天师?” “嗯,一般的占天师一生只专与窥探天机,本身实力不强,但这位旭华散人出身望月斋,生来灵觉惊人,是一位天生的灵童子,寻常占天师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才能窥望一角未来,但灵童子本身与天道相契,可观望的未来更多,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刻意去修占卜之道,所以旭华散人其实是一个精通占卜之术的武修,这样的双道齐修,普天之下唯他一人而已。” “可惜啊,旭华散人在当年那场大战中遭到天谴,也不知道他到底窥探了什么,致使他那双生来可探望未来的双眼直接废掉,修为跌落,不过虽然他现在不能卜算了,但也比一般的占天师更加灵敏,钦天监里的那些占天师,有一半都算他的学生。” 谷临风说起此人,唏嘘不已。 姜婵一愣,再次看向浮在空中的麻衣老人,这才发现老人的双眼其实一直都是紧闭着的。 老人似有所觉,闭着的双眼准确无误的“看”向姜婵,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姜婵却感觉一道目光直接透过身体,直接落在灵魂之上。 这种似乎被人剥离了所有保护直击灵魂深处,仿佛一眼能看到她所有秘密的目光瞬间使得姜婵毛骨悚然,她想避开,可那道目光似乎已经锁定了她,令她完全无法动弹。 姜婵咬牙瞪向空中的麻衣老人,没有人会喜欢别人来窥探自己的内心,她试图阻止,但她的力量在道窥探之下显得十分薄弱,抵抗得十分艰难。 此时姜婵手腕上的储物手镯内突然溢出一丝波动,像是一个强大的存在感受到了冒犯,于是十分强横且不客气的将其切断并反击了回去。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立即消失了,姜婵心弦一松,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这是一场来自灵觉的对抗,不过短短数息时间,站在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察觉到她的异常。 姜婵的储物手镯内,那尊斑驳的玉鼎收敛了光华,重新陷入沉睡。 因为这尊奇怪的鼎会吃法器,姜婵回瑶台宗之后就找秦策拿了一个新的储物手镯单独把它放进去,之前那个从公孙鸿手里顺来的储物戒指质量不太过关,空间已经不稳,正好扔了换个新的,现在她手上有两个镯子。 姜婵知道这玉鼎的反击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但说到底还是它截断了旭华散人的灵觉窥探,间接守住了姜婵的秘密。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论大小,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空间,旭华散人这种窥探令姜婵十分恼怒,看向上方的目光也不善了起来。 占天师又如何?仗着自己灵觉强大随意窥视别人的内心,尤其是对一个晚辈做此行径,令人不齿。 浮在空中的旭华散人自然感觉到了姜婵的目光,他的眼睛虽然废了,但强大的灵觉依然还在,内景显化之下依然可以把在场的额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顿时苦笑不已,在同一件事情上栽两次,他也实在是愚蠢,虽然没有遭致天谴,但此女身上另有机缘,直接把他的灵觉打了回来,不至于重伤,但也确实不好受。 罢了,对一个晚辈动手已经是有失体面,不能再深究了。 旭华散人叹息一声,“看”向下方对峙的两人,平淡的开口:“陛下有令,皇城之中禁止私斗,虚云国内才是你们的战场,这次就算了,若再动手生事,无论是何身份,都难逃责罚。” 第118章 界域飞舟 旭华散人这话,明显是在重点警告琅琊圣子,在皇城之内,落皇是绝对的主人,琅琊圣子身份特殊,又是主动挑事的那一个,必要的敲打还是要有的。 姜婵以为琅琊圣子会动怒,毕竟从炎皇墓中就能看出此人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心狠手辣极度骄傲甚至自负,才会在炎皇心火被抢走时,盛怒之下强行开启圣剑封印,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斩杀对方,属实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主儿。 出乎意料,琅琊圣子没有生气,反而乖乖的收剑回鞘,朝着旭华散人的位置颔首一礼:“是晚辈放肆,望前辈见谅。” 琅琊圣子此番低头服软,着实令众人一惊,对方已经把姿态摆的这么低了,旭华散人也不好继续黑脸,点头道:“如此甚好。” “此次前往虚云国,因封印缘故,不可使用传送阵法,只能使用界域飞舟前往,仙路在即,诸位若自诩才能,现在即可前往皇城中心进行资质评测,合格者即可登上飞舟。” “另外,老夫在此提醒大家一句,仙路不易,虚云国亦凶险非常,诸位都是少年英才,但皇室能提供的资格有限,从你们进入虚云国开始,一切生死,各安天命。” “虚云国会是你们的战场,但在那之前,禁止一切私斗!” 旭华散人的声音缓慢而苍老,清晰的落在每一个人耳中。 从他的话语里,姜婵以及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虚云国之行,就是一个厮杀角斗场,不止要防范外来的危险,还要防范一同进入夫人其他人,从这数十万人中厮杀出来的,才能获得登上仙路的资格。 而仙路之上,会是更加残酷的杀伐。 仙路迢迢,枯骨路成王。 剥开修仙界仙气缥缈御剑而行的表象,其下是一个满地枯骨的修罗场,而这个修罗场,现在正在朝他们缓缓打开大门。 姜婵不由得握紧拳头,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这就是在养蛊,强者为王,杀伐为王。 一旁的肖潜也目光凝重,从现在起,才算真正踏足修仙求道之路。 “小子,准备好了吗?”丹阳子的语气有些感叹。 肖潜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姜婵,眼中浮起一抹浅浅的柔光,大步走过去,十分干脆的牵起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 姜婵被这突然的一牵吓了一跳,顿时脸一红,如同做贼一样左右看了几眼,不过大家好像都还在看上方的旭华散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一起?”肖潜眉眼上挑,嘴角扬起的弧度肆意,十分自然的牵紧姜婵试图挣脱的手,像是笃定她不会拒绝。 姜婵有些羞涩,不过很快又转念一想,她又不是未成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她是个面瘫,面瘫是不会尴尬的。 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做通自己思想工作的姜婵很快就放松了,不就是比谁的脸皮厚吗?她一个面瘫还怕这个?于是姜婵也不再挣扎,回握住肖潜的手,轻声回应:“嗯,一起。” 肖潜一愣,在他与姜婵之间,一直都是他处于主动的那个,姜婵不拒绝就算默认,可这么清晰的得到回应还是第一次。 于是少年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目光坚定,燃起两簇耀眼的火光,对于即将到来的修罗场并没有半分畏惧,胸中的战意与豪情已经达到顶峰。 厮杀场如何?万人斩又如何?我要走的路,我要护的人,谁敢来阻?谁又能来阻! 隐在戒指中的丹阳子眯着眼睛笑了。 年轻真好。 皇城的资质检测简单,凡年纪三十以下,渡过四九天劫结丹者,就可以登上界域飞舟。 修仙者的寿命漫长,一般来说的年轻一辈是指五十岁以下的修士,不过对于要在仙路争锋的修士来说,这个年纪又大了些,所以落皇此次将年龄界限卡在三十以下,能在这个年纪结丹的,都算是修士当中的优秀一辈,若能在二十岁之前结丹的,就可称为天骄。 关于界域飞舟,这是一种高级法器,具体品级看飞舟的大小和功能,这东西一般是由多个高阶符修一同辅助组装完成,皇室的这座飞舟形态优美,上下五层,庞大的舟体上刻满密集的阵法符文,浮于皇城上空,遮天蔽日。 姜婵不是符修,看不出具体的品级,于是问了秦策一句他能不能做一艘这样的飞舟? 秦策沉默了半晌,指了指飞舟围栏上的一个八卦形的符箓:“这个八卦定杀阵,比你之前用来大杀四方的小型九杀阵,至少高出一个阶别,你说呢?” 姜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围绕着这一艘界域飞舟的边缘,这样的八卦符箓,每十步就有一个,而这种符箓还是最不起眼的一种,更高的楼上,还刻有比这更大的符箓,形态也更加复杂。 看完一遍,姜婵也默默闭嘴,不愧传承千年的姬姓皇族,底蕴果然不是盖的,这就一个大型航空母舰,集各种高级符箓阵法于一体,拿来载人属实有点浪费了,应该拿去打仗。 “这艘界域飞舟是当年皇朝最鼎盛的时候,集齐天下最优秀的符修打造,也是我皇在七百年前与妖族大战中的座舟,自然会特殊一些。”一道年轻的声音在旁响起。 姜婵和秦策循声望去,只见飞舟的甲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年轻男子,着一身白金锦袍,发束金冠,腰挂龙佩,行走间仪态端方,自有一番天潢贵胄的气质。 这是个陌生男子,但姜婵总觉得十分眼熟。 此时站在一旁的秦策正色一礼:“太子殿下。” 姜婵讶然的看向此人,这是皇太子姬云逸?难怪眼熟呢,这一脸笑吟吟的模样,和落皇陛下那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虽然现在原书已经不具备多少参考价值,但姜婵还是对这个角色有一点点印象,姬姓皇族的后辈弟子中,属小明王姬云川最为耀眼,在他的光芒之下,皇室弟子都显得平庸,哪怕是皇太子姬云逸也不例外。 而姜婵之所以记得这个角色,是因为他喜欢的一个姑娘,正好是肖潜的后宫之一,那个姑娘一直在追逐肖潜的脚步,最后修为出了岔子中途陨落,在这个过程中姬云逸一直默默守护着那个姑娘,直至那个姑娘陨落之后,姬云逸终身未娶,后立一名宗室子为太子,数年之后也死了。 这是一个着墨不多,但短命又深情的角色,在书中只提过寥寥几笔,和他的堂兄姬云川相比,简直黯淡得如同尘埃。 可惜了,姜婵暗叹。原书的剧情现在已经不具备多少参考价值,所以姜婵也不知道现在的剧情线里,那个短命的姑娘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姬云逸是否还会遇见她。 秦策已经向姜婵点明姬云逸的身份并见礼了,姜婵也只能跟着行礼,太子殿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见过太子殿下。” 姬云逸完美继承了他父亲温和美大叔的遗传因子,瞧着就是一副温润如玉的青年公子形象,亲和力十足,与琅琊圣子那种浮于表面的亲和区别很大,显得随和很多。 姬云逸刚要说话,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数道气息交织,像是有人在下面准备动手。 而这其中一道气息,姜婵认出是肖潜的,另一道,好像是姬云川的,顿时懵逼了一下,这两人怎么对上了? 第119章 对手 虽然姜婵知道这两个人迟早会对上,但在这个场合貌似有点不合适,这件事情是皇室操办的,刚才旭华散人才警告过进虚云国之前不准动手,这会儿姬云川就跳出来打脸……说好的自家人呢? 呃,当然也有可能是肖潜先动的手。 之所以肖潜没和姜婵一起上来,还是因为大家默认的特权,四宗弟子有单独的测验点,肖潜除了戒指里的师父丹阳子之外,并没有拜入任何一个仙门,属于散修,在这点上负责检测的皇室中人拒绝通融。 这里是落皇的主场,自负如琅琊圣子都得暂时服软,对于走哪边其实肖潜并不在乎,故此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示意姜婵先走,然后就走进了散修的队伍当中。 肖潜不矫情,那姜婵也没什么可说的,本来已经上去了,感受到这几道气息又沿着阶梯下来了。 果然,在下方的检测场上,等待检测的散修们已经自发的退出一片空地,空地上分开站了两拨人,肖潜一人站在左边,身披麒麟甲的姬云川站在右边,在他身后还站了三名陌生的年轻男女,从略有相似的样貌上来看,应该都是姬姓皇族弟子。 两拨人站得泾渭分明,气氛极其紧张。 姜婵在阶梯上停住,没有继续往下,如果这是两个中前期互为对手的两人初次交锋,那她就不能上前干涉,也没有理由去干涉。 这两人的对峙已经吸引了飞舟上大部分人的注意,不过大多都是站到边缘来看热闹的,下到阶梯上的寥寥无几,秦策始终对这个师妹不太放心,见她下来也就一起来了。 姬云逸也下来了,不过并没有急于下去阻止,而是和姜婵一样站在边上观望。 姬云逸与姬云川这对堂兄弟,从面貌上能很清晰的看到二者间相似的地方,但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姬云逸更像落皇,温文尔雅气质可亲,不显山不显水。 而姬云川更为锋锐,是一种英气十足的俊美,气质上与叶沧海相似,但要更冷得多。 此时的姬云川手持赤炎枪,枪尖指向肖潜,声音冷酷如冰:“你能从琅琊圣子手里抢东西,很合我的心意,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出剑!” 姜婵目光怪异,要不是对这个人的性格稍微了解一点,单凭这句话就能让她再次想歪,姬云川此人是个纯粹的武痴,崇尚用打架解决问题的人一般都比较直,讨厌一个人也表现得非常清楚,听得出来姬云川讨厌琅琊圣子,间接对抢了琅琊圣子东西的肖潜表示认同,但一个武疯子表达认同的方式就是邀请对方打一架。 这剧情怎么说呢?和原书有点出入,但出入又不大,原本是两人处于对立面之后结下仇怨,然后开始姬云川漫长的挑战之路,而现在变成因为认可肖潜而邀请对方打架,但以姬云川的性格,如果败给肖潜之后,他也依然会一次又一次的进行挑战。 武痴的眼睛里只有对手,姬云川就是武痴中的武痴,持一杆赤炎枪敢于挑战一切强者,无惧无畏,战死不退。 就,好像有点不一样,但又好像没啥不一样。 看清楚情况之后姜婵就完全不担心了,甚至觉得缺一个小板凳坐着围观,作为对手,姬云川无疑是最令人敬服的一种人,不屑于任何阴谋诡计,会以绝对光明正大的方式将对方击败或斩杀,唯武道心之坚定,从不动摇。 肖潜闻言,脸色有些怪异,刚才姬云川突然从人群中朝他施放威压,反击回去之后就变成了这种局面,虽然他与对方在天断山秘境白鹿书院中有过短暂的交集,期间也有过交手,但在这个时候向他挑战,貌似有点不合时宜。 他身上的诅咒需要进虚云国解决,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弄丢了进入的名额,那才是非常不划算的一件事情。 见姬云川身后的三名男女皆面色不善,肖潜反手将重剑往地上一杵,抱起双臂:“你们四个一起上吗?” 对面的三人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暗道此子实在狂妄,正打算出言呵斥,站在他们前方的姬云川目光向后一扫,冷哼一声:“滚!” 三人脸色一僵,都知道这位族兄不好相处,但现在他们才是一边的,为什么倒呵斥起自己来了? “我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姬云川丢下这么一句话,再次转向肖潜,赤炎枪遥指肖潜,“出剑!” 到这个时候,姜婵知道这一架现在是打不起来了,因为一直在旁围观的姬云逸下去了。 “二位,这里是检测之地,若实在技痒,可等到虚云国之后再大展身手,至于现在,能否给孤一个面子,就此罢手如何?”姬云逸沿着阶梯逐步往下,步伐稳健。 这个自称就等于姬云逸向所有人自揭了身份,一时间不管是否出于自愿,检测场上的众人都纷纷向其见礼,不管仙门之间的格局如何,明面上落月皇朝才是整个天武大陆的主人,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好得罪的。 肖潜也转过身来,朝着姬云逸行了一礼,人群中唯有姬云川依然站得笔直,半晌之后收起赤炎枪,对肖潜道:“好!我会等到虚云国再与你一战,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完十分利落的转身就走,踏上飞舟的阶梯,与姬云逸擦肩而过,从始至终,压根就没看他这个太子堂弟一眼。 对此姬云逸也不在意,事实上姬云川对任何不如他的人都是这样,看都不带看一眼。 姬云川敢直接无视太子,他身后的三人却不敢,规规矩矩的来向姬云逸见礼之后才陆续登上飞舟。 三人走后,姬云逸轻笑一声,皇室弟子一辈不如一辈,这些年统共就出了姬云川这一个天骄人物,族里那些长辈年纪大了,怕后继无人,送几个后辈跟着进来,希望姬云川看在同族的份上照顾一二,说是求照顾,怕是来半路摘桃子的,那些长辈真的是糊涂了,姬云川岂是他们可以拿捏的?真以为有着这点微薄的血脉,姬云川就不敢下杀手?那也太小瞧他了。 姬云逸摇摇头,决定不管这些族里的破事儿,家族延续得太久了,总容易生出蛀虫,都是一摊子烂账,那些老家伙觉得他不好控制,就自作聪明的想去拿捏姬云川,那正好,他落个清静。 没热闹可看了,众人也就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肖潜杵着重剑,瞧见站在阶梯上的姜婵,朝她挥了挥手,笑得十分灿烂。 姜婵也想笑,但面瘫笑起来吓人,于是改成轻轻点头,转身和秦策一起回飞舟上去了。 第120章 吃瓜 这场检测进行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飞舟上已经有很多人了,那些检测不合格的人没有资格登上飞舟,只能带着满心不甘陆续离开。 都是年轻人,在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哪一个不是雄心万丈?个个自诩天才,只待东风起,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不料刚刚看见仙路的机缘,就在第一轮筛选中折戟,这其中滋味,唯有自己知道。 离开的人背影萧瑟,登上飞舟的人满面春风,豪情万丈,飞舟上的这么多人,能从虚云国活着回来的究竟有多少,没人知道,只不过所有人都自信的认为,我一定可以。 四宗弟子能走vip通道,那自然也是有vip房间的,界域飞舟共五层,最上层就是vip区域,这座飞舟的布置设计相当精巧,每个房间内都有一个小型聚灵阵,可供住在里面的人修炼之用。 作为当初落皇征战妖帝玄殊时的战船,这艘界域飞舟的各方面质量无可挑剔。 琅琊圣子自从上了飞舟之后就再也没露面,不过姜婵倒是偶然发现他那个抱剑童子时常出没在各层之中,再加上之前琅琊圣子一反常态的收敛,姜婵总觉得,这个大孝子在悄悄的布置什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姜婵对自己的直觉一向比较信赖,于是把这个猜测和秦策说了一下,顺便提醒宋师道和叶沧海,进入虚云国之后务必小心防范琅琊圣子。 话是说了,可除了秦策留心记下之外,宋师道非常敷衍的应了一声,叶沧海则只是抬了抬眼表示他听到了。 行吧,该提醒的她已经提醒了,能否听得进去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之后姜婵准备去找一下曲同尘,也叮嘱他小心一点。 出了房间,外面是围起的扶栏,界域飞舟浮在空中,只等确认阵法操纵阵法无误之后就可前往虚云国,立于此地,偌大的皇城就在脚下。 姜婵沿着走廊向前,她记得曲同尘的房间好像就在前面,玄门宗只来了他一个人,所以原本留给玄门宗的房间就空了好几间,转了个弯,就见曲同尘站在前方的扶栏边上,没有背剑,只抱着那柄拂尘,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拧眉垂眼。 “曲师兄。”姜婵喊了一声。 曲同尘闻言转过脸来,笑了一下:“是姜师妹啊,有事吗?” 姜婵确认她打扰到曲同尘想事情了,但已经打扰了,那就只能顺着往下说了。 于是姜婵把她的猜测都说了一遍,重点讲了当初炎皇墓里琅琊圣子的行为,此人有拿同行之人填路的习惯,不得不防。 曲同尘认真的听她说完,微微皱眉,对姜婵道:“姜师妹,之前我给你的那串青华流珠可在?” “在。”姜婵闻言掀起袖子,将手腕上的流珠摘了下来递过去,这东西本就是曲同尘的,就算拿回去也是应当的。 面对姜婵递过来的青华流珠,曲同尘没有接,只是伸出右手悬于上方,一粒殷红的血珠从指间滴落,渗入流珠之中,微光一闪,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些,曲同尘收回手,笑道:“此行凶险,诅咒之国我也没去过,不确定传音法器到时候是否有用,我现寄一缕神念于流珠中,师妹可将之收好,若之后走散,你遇大危机,我可根据这缕神念前来相助。” 姜婵心中一涩,她本是来提醒曲同尘留心琅琊圣子,他倒反将自己的神念寄于流珠之上,只为遇险之时方便过来救援,这样的好意,或许无关情爱,只是出于慈悲,但对姜婵而言就显得格外沉重。 一切的情感与事务都是双向的,从她认知曲同尘开始,都是他在一昧的给予,而姜婵却无法回馈给他任何东西,也不能给,因为她给出的任何东西对于他而言,或许不是回报,而是灾劫。 只是当着曲同尘的面,她还是将这串流珠收了起来并道谢。 见姜婵没有拒绝,曲同尘就放心了,笑容清浅。 离开之时,姜婵默默的将手腕上的青华流珠摘下,收入储物手镯中,如果真是她的劫难,避之不开,那也只能自己受着,绝不能再把曲同尘扯进来。 至于谷临风和叶亭松,秦策会去知会,毕竟大师兄和他们比较熟,说起来也更加方便一点。 那现在只差肖潜了,可能他才是琅琊圣子最想杀的人,虽然有丹阳子护身,但对于那个未知的虚云国,以及反常的琅琊圣子,姜婵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从顶层往下,就是散修所在,姜婵不能一间一间去找,想用传音镜联系肖潜,才反应过来她的传音法器没有留过肖潜神念印记。 哦豁,没留电话号码,只能慢慢找了。 顺着走廊一层一层的找,姜婵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正在和一名女子拉拉扯扯。 啧,有瓜。 于是姜婵不动声色的靠近过去,找了个不远不近,视角宽广的位置进行围观,而此时刚准备回房间的肖潜一眼瞧见倚在扶栏上的姜婵,瞬间心情雀跃起来,走上前去喊了一声。 姜婵正看得起劲,听见有人叫她,顿时有种上班摸鱼被老板抓包的心虚感,回头见是肖潜,立即把他拉了过来,嘱咐他小点声,然后继续看向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姜婵拉他过来的时候两人挨得很近,在外人看来甚至像是姜婵靠在他怀里,肖潜甚至能清晰的看清她扇动的眼睫和瘦削的肩膀,女子浅香萦绕鼻尖,她垂在身后的发丝就落在手背上,略有微凉。 不清楚状况的肖潜被这一拉一靠近搞得有些心猿意马,又不敢动,于是一张脸慢慢又红了起来。 姜婵一直试图看清和宋师道拉扯的女子长什么样,可因为角度问题一直看不太清,前排吃瓜都吃不清楚,姜婵很不满意,打算再往前靠一点。 她一动,感觉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墙,一转头,看到了一个姿势僵硬满脸飘红的少年,原本是背对着肖潜的,现在转过身来,姿态好像更暧昧了,变成缩在怀里了。 肖潜比她高,所以是低着头的,她这么一转过来,四目相对之间,气氛好像又变得怪异了起来。 姜婵怔住,她好像又听到了胸腔里擂鼓一样的声音。 三息之后,姜婵立即往后退了出去,转头捂脸,不行不行,她的脸皮实在不够厚,完全没有办法在这种氛围下保持镇定啊!甚至觉得再保持一会儿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特别上头的举动出来。 这怎么说呢……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吧,却莫名其妙令姜婵方寸大乱,就,就挺邪乎的。 另一边肖潜也匆忙站直,目光一阵飘忽却始终寻不到落着点,总是不由自主的去看背对着他的姜婵,手背上似乎还留有青丝滑落的触感,如雨如酥。 少年的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上扬,师父说这种事情不能太君子,事实上,对于姜婵的主动靠近,他表示很享受,这是一种有别于他主动的窃喜与一种隐隐的激动,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姜婵知道是她下意识的举动造成了这样难以描述的氛围,下意识的把肖潜当成和她一起前排吃瓜的小姐妹,从而导致了这场不算误会的误会。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姜婵捋了半天才把跌宕起伏的心情捋顺,一抬头发现宋师道和那个女子已经不再拉扯了,一脸奇妙的表情,目光在她和肖潜之间悠来晃去。 此时的肖潜也察觉到了这两道目光,顺着看了过来,只不过少年脸上升腾起的红还未完全褪去,再加上旁边神情略不自然的姜婵。 宋师道和那名女子的表情更加奇妙了。 这就令人有点尴尬了,吃瓜群众突然变成了被吃的瓜,这要怎么破才显得比较有水平? 在线等,挺急的。 第121章 宋予真 关于如何化解尴尬这件事,姜婵是不太有经验的,不过好在有面瘫属性的加持,秉承着一脸我不尴尬就是你们尴尬的姿态,成功的占据这场尴尬拉锯战的主场。 每当这种时候姜婵就会深刻体会到一个面瘫的强大,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属实装那啥一大利器也。 在姜婵镇定又带着一丝疑惑的目光中,宋师道先败下阵来,一脸不是很情愿的介绍身旁的女子:“这是我妹妹,宋予真。” 听到这个名字,姜婵顿时瞳孔一震,诧异的看向那名女子,脱口而出:“明昭公主宋予真?” 女子惊讶:“你认识我?” 宋师道也一脸诧异的看过来。 姜婵沉默,刚才惊讶了一下,脑子还没动呢,嘴倒先把话说了,可话都说了,只能扯出一个比较牵强的理由:“宋师兄是廖师叔的得意弟子,又是远来求道,所以对于他的身份,我也略有了解,我虽未见过你,但也是听过你的名字的。” 宋予真闻言眼睛一亮,正欲开口,宋师道皱眉呵斥:“这位是瑶台宗少宗主,你莫要胡说八道。” “宋师兄,不妨事的。”见这对兄妹貌似关系不睦,又有了起冲突的苗头,姜婵连忙开口说道。 宋予真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秀眉杏眼,肌肤白皙,身姿婀娜,笼在一身月白色的对襟襦裙中,姿容称不上绝色,但自有一种邻家妹妹的温婉,静匿如兰,在原书肖潜美得各有千秋的的红颜知己中,宋予真也别有一番恬淡的风采。 是的没错,这位明昭公主宋予真,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位短命但一生痴情的姑娘。 原书中,宋予真出现在肖潜一次差点死掉的重伤时,具体是和谁打成那样姜婵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时的肖潜重伤濒死,丹阳子再次陷入沉睡,肖潜独自一人强撑着走过下着大雪的城池,昏倒在一棵枯死的大柿子树下,被路过的宋予真救走。 宋予真虽然是公主,但并不受重视,修为也较为一般,无论是在修仙界还是皇室,都属于平庸之辈,论容貌有比她更美的,论天赋有比她更优秀的,总之就是这么平庸不受宠的公主,就这么遇见了注定不平庸的男主。 对于这个捡回来的男子,宋予真尽力照顾,虽然她能拿出来的丹药对于肖潜的伤势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在濒死的状态下遇见这样一个温婉美好的姑娘,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小城大雪中,这原本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就这样产生了交集。 休养了一个月后,肖潜离开小城,去寻找治愈伤体的契机,而宋予真也必须返回皇城,去以一位公主的身份完成一场政治联姻。 这一段故事写得十分平淡,之后的主线视角依然围绕着男主继续展开,只是很多年以后,肖潜已经登临当世顶尖强者之一,姬云川为证道向他发出最终挑战,大战前夕,肖潜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重伤濒死时的那座小城,以及在那里遇到的一位姑娘,于是肖潜返回那座城,才得知宋予真已经陨落很多年。 这个只与他相处过一个月的姑娘,终其一生都在努力追赶他的脚步,拒绝履行婚约,自弃公主身份,努力修行,和她天赋平庸,又没有额外的机缘,哪怕付出再多的努力也达不到多高的成就,最后因修行出了岔子,悄然死去。 在肖潜的生命中,宋予真只是一朵柳絮,短暂的在他心里荡起过涟漪,但对宋予真而言,他就是她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的背影,只是那道背影已经走得太远,走得太高,她那么努力追赶还是够不着,最终只能涅灭于尘埃。 等肖潜终于回头的时候,红颜已逝,只余一抔黄土。 已成圣王的肖潜就那么沉默站在宋予真的墓前许久,说不清到底是遗憾还是悲伤。 而这段故事里的另一个人,就是皇太子姬云逸,如果说宋予真一生都在追逐肖潜的背影,那姬云逸一生都在默默观望着宋予真的背影,宋予真原本是她父亲作为和亲礼物献给已经成为新一任落皇的姬云逸的,后来宋予真不愿出嫁,甚至不惜弃掉自己的公主身份专心修行,关于姬云逸和宋予真,原书没有细写,也不知姬云逸一往情深所为何来,总之宋予真死后不久,姬云逸也死了。 关于宋予真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说她是肖潜的后宫,好像也不算,毕竟她与肖潜之间的所有交集,就只有那短短的一个月而已。 因为故事太短又太平淡,所以姜婵记得不是很清晰,对于宋予真到底是哪国的的公主都没记住,现在才知道她居然是宋师道的妹妹,宋师道是常安国主第十四子,那宋予真就是常安国的公主。 世界就是这么巧,故事里的三个人现在都在界域飞舟上,还真是……妙啊! 姜婵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看了看温婉如兰的宋予真,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肖潜。 肖潜一脸莫名,不太清楚姜婵的眼神在表达什么意思。 面前的宋师道明显还有话没和宋予真说完,眉头拧的很高,一脸不悦,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发作,于是朝着姜婵略一点头算是告别,拉起宋予真就往楼上走,只是宋予真显得有些抗拒,又不能当这么多人的面反抗她哥哥,只能低着眉眼跟着宋师道走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矛盾,但这是他们的家事,宋师道也显然不愿意说,那姜婵也就不好插手。 这个时间点距离小城故事还早,姜婵现在已经开始习惯这些人物提前登场,也习惯了一些事情的提前发生。 只是姜婵发现了一件事,她脑子里关于这两本书的记忆开始逐渐模糊,之前还能很清楚的记得一些剧情和机缘,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记忆在逐渐模糊,两本书的世界线逐渐交融,关于姜云飞和肖潜后来的故事描写,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清晰,明明穿书前姜婵是熬了好几个大夜从头到尾都看过的,包括男主在哪里和谁干架得到了什么法宝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她再去回忆故事本身,发现她只记得大概的故事走向,细节却遗忘得差不多了,那些文字描述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面纱,看不清了。 她的上帝视角在逐渐淡化,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消失,再也无法确定未来走向。 姜婵顿觉得心里一凉,这种现象,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天道盯上了,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她是外来者,是变数,占天师窥探一角未来都会遭天谴,那她这种全知视角就更不会被允许存在,只不过天道没有直接将她抹杀,而是选择淡化她的记忆。 是她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才被天道察觉的吗? 姜婵抬头看向天空,心底压上了一层阴云。 第122章 资格的获取 界域飞舟的启动阵法已经激活,一道透明的结界从下方缓缓升起,将整个飞舟包裹其中,飞舟甲板之上显出一个巨大复杂的阵法,灵光浮动,细密的光柱冲天而起,在结界的最上方组成另一套阵法,穹庐一样覆盖下来。 阵法中心坐着一个老人,稳定住阵法之后大声说道:“好运的小崽子们听好了!老夫名唤吴穹,此次前往虚云国,是为获取进入仙路的资格,而获取资格的方式,就是去杀鬼,虚云国里都是怨鬼,足够你们杀的,杀死怨鬼之后,收集鬼心即可,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的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这比姜婵的扩音符箓可好用太多了。 只用杀鬼就可以?众人惊疑不定,不是难,是太简单了,怨鬼这种东西对于凡人来说难缠,但对于修者来说,杀这种东西的难度还不如一只妖兽,之前想象的应该是非常困难,但现在只让他们去杀鬼,不仅没人觉得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仙路的资格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能获取?还有这鬼心是什么东西?怨鬼有心吗?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众人没有喧哗,默默的等待下文。 吴穹等待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跳出来的傻蛋,十分满意的点头:“杀鬼不难,获取鬼心也不难,只不过因为资格有限,所以最后会以你们获得鬼心数量的多少来评定,拥有鬼心数量最多的前一百人,即可拥有登上仙路的资格,虚云国处于封印之中,开启之后的一年内,你们就可开始杀鬼,一年之后,封印会再次打开,届时老夫就来接你们返回。” “还有一件事老夫需要提醒你们,虚云国内沉睡着一尊强大的尸妖,所以此行禁止携带地品以上的法器,以免将其惊醒,虚云国的封印在你们进入之后会立即关闭,一年之后才能打开,所以如果你们有人惊醒了尸妖,哼哼,修行不易,还请各位莫要自误,不要妄图挑战尸妖,否则到时候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那就可怜咯……” 难怪姜婵这次出门,云霓给她的法器没有特别强悍的,原本以为是想让她不借助外力自己历练一下,原来还存着这番缘故。 太过强大的气息会惊醒沉睡的尸妖,当年皇室与仙门联手也未能杀了这只尸妖,只能让其进入沉睡,这只尸妖的强大可见一斑,万万招惹不得。 下方的房间内,肖潜问丹阳子:“师父,鬼心是什么?鬼有心吗?” 丹阳子呵呵一声:“普通怨鬼当然是没有的,但如果是很强大的怨鬼,有足够的鬼气滋养,就会像妖兽一样开始化妖,这样的鬼就可以拥有鬼心,与妖兽的妖元类似,是它们的力量来源。” “鬼也能化妖吗?” “当然可以,虚云国里那个尸妖,就是一具白骨化妖而来,当灵气或者鬼气足够浓郁,存在的时间够长,没什么不能化妖的,小子,这世上你双眼可见的种种,都有着无限变化的可能,莫要小看。” “那,这种化妖的鬼,实力很强吗?”肖潜问道。 丹阳子想了想,随口道:“还行吧,最弱的大概相当于修士的金丹初期,强的就没有定数了,毕竟我见过的鬼妖也不多。” 肖潜嘴角一抽,合着皇室进行的筛选是按照鬼妖的最弱标准来选的,虚云国内最弱的鬼妖是金丹初期,那就是说,应该还有元婴期,或者化神期的鬼妖,合体期大概没有,那种层次的存在,足够惊醒尸妖了。 一年的时间,最后以获取鬼心数量的多少来挑选最优异的前一百人,这资格的获取确实不易。 “小子,你此行的目的除了获取资格之外,还需要一颗化神境的鬼心,冥皇的诅咒之术其根源在于黄泉,要驱逐你身上的诅咒,就需要鬼心来做牵引,其中或有凶险,你需自行稳定本心,”丹阳子的声音有些凝重,“若以我当年的实力,自然不必如此冒险,但我现在只剩魂体,实力也还未恢复,但诅咒的化解又迫在眉睫,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肖潜摇头:“无妨,我能守住本心,到时候师父可放心施展,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诅咒落在我身上好几天了,我并未察觉哪里不适,这东西到底在诅咒我什么?” “它在诅咒你的道基,你现在感受不到,但它会在你的体内缓慢积存,当你再次引动天劫入体的时候,诅咒之力会全面爆发,腐蚀你的道基,在渡劫中道基遭到腐蚀,那是十死无生,诅咒之术最难缠的一点就在于,你知道它在你的体内,但你很难察觉得到,除非你止步于此不再修炼,否则这东西就如跗骨之蛆,无法剥离。” “但如果你不继续修炼,诅咒就会蔓延进你的血脉当中,吞噬你的气血,直至你气血枯败而亡,”丹阳子叹息一声,“冥皇当年这一手可谓惊艳,只是这种术法对自身反噬极大,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轻易不可动用,那姜云飞确实不凡,这个年岁就能施展诅咒之术,将来可能是你的一大劲敌。” 肖潜心头一沉,那确实是个劲敌,而且总给他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在见到姜云飞的第一眼,他就莫名的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大世,他和姜云飞之间只能活一个,另一个必须死。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又怪异,肖潜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师父丹阳子。 而此时船楼上方,瑶台宗四人正围坐一团,等待秦策的传音镜亮起,那个叫吴穹的老者说话不爽利,说一半留一半,这个鬼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没细说,于是返回房间之后秦策就尝试联系云霓,问问师父这是个什么东西,也好方便做准备。 等了好久,传音镜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秦策检查过了,传音镜没有问题,那就是这座界域飞舟,本身设置了隔绝法器联络的阵法。 于是秦策去找了谷临风,找了叶亭松,甚至去找了不熟的曲同尘,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对于鬼心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姜婵很怀疑落皇陛下是不是找了四宗的掌门人要求他们集体签了保密协议。 对于未知的东西,完全不知道还好,最怕这种一知半解,那吴穹老头坏得很,在故意给飞舟上的人制造心理压力。 界域飞舟在云层中快速穿行,姜婵趴在扶栏边往下看,突然想起来,他们不知道,但肖潜的外挂丹阳子老爷爷一定知道啊,这位老爷爷活着的时候也是一方巨擘,又是丹修,除了打架很牛叉炼丹很牛叉之外,也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他们不知道鬼心,但丹阳子一定知道。 姜婵正在考虑要不要再下去找肖潜,主要是她才刚上来,这会儿又下去了,虽然她是有正事,但别人看起来就变成她一天有事没事下去找肖潜,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明不白的,总这么上赶着显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姜婵可以不要面子,但瑶台宗少宗主不能不要面子。 所以姜婵决定明天再下去问。 这时姜婵突然想起一直被她忽略的一件事,仙路这种机缘,为什么姜云飞没来?就算他鬼修的身份不能摆在明面上,但作为主角,想要混进来总有办法的,可从到达皇城到现在,姜婵一直没有看到他。 一想到姜云飞,姜婵就心里发毛,这个人就像躲在暗处的鬼,她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也猜不到他在布置什么,更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突然跳出来给她一刀。 令人不安。 第123章 忧虑 界域飞舟开始启动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次前往虚云国的资格预选,基本集全了年轻一辈最优秀的一批人,至于最终能有多少人可以成功踏足仙路,那就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本应在各自宗门内的四宗掌门人此刻全在皇宫中,与落皇一同坐在风雨阁上饮茶,界域飞舟巨大的身躯逐渐远离皇城,带走笼罩下的一片阴影。 望着逐渐远去的飞舟,落皇半眯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颇有深意的流光,回头笑问:“四位觉得一年之后,这些年轻人能出来多少?” 灵剑宗宗主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至多一成。” “先前我的想法和江宗主是一样的,但现在有琅琊圣地的人插手进来,估计连一成都不到,”轮回宗宗主摇头道,“把琅琊圣子放进去,以这个人目前展现出来的心性看,能有半成的人出来就算不错了,此人本不必走这一遭,进虚云国恐怕另有图谋,现在仙门弟子对虚云国的规则又完全不了解,这样的考验对这些年轻人来说是否太过苛刻了些?” 落皇轻叹一声:“仙路是什么样子,四位都是见识过的,虚云国之行明面上是做资格预选,实则也是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遇,否则就算活着出来了,踏上仙路一样都会死,既然敢去追逐仙路,那就必须做好厮杀的准备,所以朕不会拒绝任何人,琅琊圣子是来求资格也好,另有图谋也罢,无非就是让这场厮杀更加激烈一些。” “至于对四位要求的保密,也是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天骄弟子自己去适应突发情况,这些弟子在宗门内都是宝贝,师父宠着同门护着,享受的资源都是伸手既得的,出门历练也是带着各种底牌的,少年人取得成就骄傲一些无可厚非,在这里我们可以对他们提供庇护,可一旦踏足仙路,一切就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走,一切消息和战机只能他们自己去探索,既然他们选择了这条路,宗门的庇护也就到此为止。” 落皇的话语令在场四人都沉默了下来,道理都懂,象牙塔里养不出真龙,所有的强者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后辈弟子不能一直躲在他们的羽翼之下,总要迎来属于他们的时代,日后的宗门,还需要他们来庇护。 可人总是有感情的,这些弟子自小离家,在师门长辈膝下长大,修行历练搏杀,培养一个优秀弟子不易,死掉任何一个都是锥心之痛,即便深知此间规则,还是习惯性的想去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可长大的孩子总要离开家门,脱离长辈的庇佑,去闯荡属于他们的天地。 “进入虚云国的修士都进行过检测,皇室与四宗弟子也没有携带过于强横的法器,但琅琊圣子出身圣地,以他们的手段,想要私下藏点东西应该不难,我担心的是,一旦发生变故,是否会惊醒那尊尸妖。”玄门宗宗主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玄门宗门人不善言辞,但一出口即指最关键的地方。 此言一出,四人也都皱起眉,齐齐看向落皇,若尸妖苏醒,那进入虚云国的这批人就连半成都不会剩,将会尽数死于其中,化为新的一批怨鬼。 落皇闻言一笑:“这个四位可以放心,朕既然敢放他进去,就不怕他动什么手脚,尸妖的沉睡哪儿是那么容易被惊醒的,就算被惊醒,能发挥的实力也有限,只不过尸妖暴戾,对于惊醒它的人,手段可能不会太温和,那就不是你我能管的了。” 虽然虚云国的封印是当年的落皇和仙门联手所设,但后来的许多年一直都是皇室在看守以及加固封印,对于虚云国的了解,落皇自然要比四宗更多,既然落皇都这么说了,那大概是不会出什么大事,至于别有用心的琅琊圣子会不会被尸妖活撕了…… 关他们屁事。 琅琊圣地再霸道,这也迁怒不到任何人头上。 没人怀疑落皇这话的真实性,毕竟姬姓皇族最优秀的后辈也都在界域飞舟上,还包括皇太子姬云逸。 落皇看向一直沉默的云霓,问道:“云宗主还有何忧虑?” 从刚才开始,云霓的神情一直显得很是有忧虑,也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听到落皇的问话,云霓勉强笑了一下:“陛下考虑周全,我没有异义,只是门下弟子皆年少,初次进入厮杀场,难免有些挂念。” 闻得此言,另外三人也轻叹一声,对于云霓的心情,他们理解,也非常能感同身受。 气氛显得沉郁了,落皇见状朗声一笑,邀请四人前往琼华殿饮宴,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当以美酒歌谣来做调节。 界域飞舟之上,姜婵打算找肖潜打听的计划泡汤了。 因为那个叫吴穹的老者今天开启了另一个阵法,飞舟上的五层都各自分隔开,修士只能在所在的那一层走动,向下或者向上的通道被阵法暂时封闭。 对此吴穹给出的解释是,飞舟上的都是少年英才,日常相处间难免会因为火气太大而发生矛盾,为了保证能准时且顺利的到达虚云国,所以将通道之间暂时关闭,每个房间都有聚灵法阵,这段时间就安静的修炼等待,聚众聊天之类的活动就免了。 对于这种安排,众人虽有怨气,但还不至于为此和吴穹杠上,从这位老爷子一人可掌控数道阵法的架势来看,这是一位很强的符修,招惹不得。 于是原本热闹的飞舟也逐渐变得清静下来。 姜婵又想通过传音镜来联络肖潜,结果发现那阵法不止隔绝了人,连传音镜之间的联络也被切断了。 好家伙,连信号都给切了。 禁止交流?那这虚云国就更有问题了。 顶层的除了四宗弟子,就只有皇室和琅琊圣子,宋予真这次是以常安国飞仙门弟子的身份前来的,与宋师道的身份就差了一大截,当天兄妹二人说完话之后宋予真就下去了,令姜婵想上前混个脸熟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姜婵发现鬼心这件事不止他们不知道,连姬云逸都不知道。 落皇陛下您真是好样的!连亲儿子都不说。 打探不到,那就只能等到了虚云国切身体会了,这段时间就安心稳固一下修为,为即将到来的厮杀做好准备。 第124章 黄雨 虚云国位于天武大陆最北方,因那是一片被封印的空间,传送阵法会遭到干扰,因此不得不借助界域飞舟,七天之后,飞舟抵达北域。 与处于大陆中心的落月皇朝不同,北域气候寒冷,寒风带起北海的巨浪,汹涌的拍打岸边的礁石,天空始终阴沉得像要下雪。 界域飞舟停下来了,飞舟上的人陆陆续续走出,茫然的看着眼前宽阔的海面。 一直懒洋洋的吴穹此刻显得十分郑重,立于飞舟船头,在他身后还有十数名身穿麻衣的人,一群人神情严肃,飞舟上的所有阵法已经撤下,海风呼啸,吹得衣袍翻飞不止。 因为他们的神情太过严肃,使得所有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吴穹转头看向飞舟上的众人,大声说道:“此处就是虚云国的封印之地,稍后我会对其进行开启,之前说过的话,老夫再说一遍!此次资格预选,为时一年,以获取鬼心的多少来确认资格,方法不限!” 说罢吴穹双手向上高举,一枚巴掌大的金龙令牌缓缓升起,其身后的十数名麻衣人低喝一声,齐齐动手,众多光芒自他们手中发出,一同没入令牌之中。 随着令牌的光芒愈发璀璨,飞舟前方的空间逐渐化出一扇门形状,如水幕一般落下,露出一条透着光芒的空间通道。 “封印已开!好运的小崽子们,都进去吧!”吴穹大笑一声,双臂袖袍一挥,飞舟上起了一股强大的龙卷风,裹挟着上面的人冲向空间通道。 众人惊呼不已,但在这股狂风之下完全没有丝毫抵御的能力,只能被迫随风进入通道。 姜婵在狂风里试图稳定身形,发现这是徒劳,索性也放弃了,任由风裹挟着她前进,反正这股风不伤人,主要目的是把他们送进去。 但是,还是好想吐槽啊,就不能有个正常的进入方式吗?非要这样丢垃圾一样丢进去。 姜婵正在默默吐槽,身后又传来了吴穹的声音,含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戏谑:“还有一件事啊,最后的资格评定,皇室只看鬼心数量,并不会追究这鬼心是你杀鬼得来的还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所以进入虚云国之后,如果获得了鬼心,可千万要收好哦!” “祝你们好运!” 吴穹的声音清楚的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顿时众人目光闪动,心思各异。 姜婵听得心头一寒,这老头确定真的是皇室派来的?一开口就鼓励他们内斗,虽然这种事情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这样广而告之的说出来,就变味了。 杀鬼来取鬼心,哪里有杀人抢别人取来的鬼心更快? 此番虚云国之行,他们是猎人,也都是猎物。 这条空间通道很长,龙卷风裹着众人全速前进,这感觉虽然不如姜婵之前体会的滚筒洗衣机,但也被卷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愈发让她觉得这条通道实在漫长。 不久之后,姜婵突然发现通道的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新的通道,龙卷风前方的人猝不及防直接撞上,然后消失不见,那个通道也瞬间闭合。 之后两侧开始陆续出现新的通道,每一个通道都会带走一部分人,随着人数越来越少,姜婵大概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这里是一个被封印的国,地域广阔,皇室应该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们这群人分别丢到不同的地方,这就将他们进来之前的部署全部打散,玩的就是一个随机分配。 姜婵心里又凉了一截,原本进来前瑶台宗四人说好的组团,秦策负责阵法牵制,叶沧海负责主攻,姜婵在旁策应加远程辅助,宋师道负责找机会背后刺杀。 最后再叫上肖潜进行一波火力碾压,那基本可以应付局面。 想象很美好,现实挺骨感,刚组好的队还没到地方就先散了。 落皇陛下您真的是好样的!在这种环境下想要临时拉个靠谱的队伍还不如一个人单刷。 新的通道再次出现时,姜婵被吸了进去,这个通道里没有光,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陡然一亮,适应过突然的亮光之后,姜婵才发现自己正在急速下坠,还是头朝下那种。 “常晴!”姜婵急声喝道,手腕上的储物手镯微光一闪,常晴带起一阵剑鸣,迅速载起自己的主人飞起。 姜婵刚刚飞起,上方又陆续下饺子似的掉下很多人,虽然都有些惊慌,但大多很快冷静下来,取出各自的法器护持己身。 不过倒霉蛋总是无处不在的,有那么一两个动作慢的就落了下去,表演了一个旱地栽葱。 姜婵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开始细细打量所处的环境。 头顶的天空是灰色的,天边挂着太阳,但落在身上没有暖意,远处有耸立的山峦,下方是一座城池。 目前看来暂时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似乎只是虚云国众多城池中的一个,远处的山峦里还飞起来一两只鸟,鸣叫幽幽,这个被封印数千年的古国内居然还有活物,很不可思议,但也令众人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允许活物的存在,那就算这座城里有鬼,也不至于太强大。 姜婵观察了一阵,朝着城中落剑,她刚刚看了一圈,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熟人。 高大的城墙已经斑驳,岁月的痕迹十分明显,或许是存在的时间太长,表层已经蒙上了一层黄土一样的颜色,依稀可看出城头上写的“邺城”两个字。 城门腐朽得很厉害,进城的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姜婵心念一动,没有在城门落剑,调整了一下方向,落在城墙上。 和姜婵同批掉在这里的几十人,大多互相不认识,又各自心存戒备,开始试探性的往城里走,走了一阵后发现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是一座古老的城,也没见着鬼。 那可不行,来这就是为了杀鬼取得鬼心的,什么都没有岂不是白跑一趟?于是不满的众人开始在城中四处探索,期间踢到杂物无数。 姜婵站在城墙上没急着下去,对未知的地方进行探索,首先要找的就是撤退路线,方便在危险来临又打不过的时候跑路。 从太阳的位置来看,现在应该是清晨,只不过这太阳实在没什么温度,有些阴冷,此时平地上陡然起了一阵风,风声呼号得像鬼叫,本就有些阴冷,在这股风刮起来之后开始变成森冷,且这种冷非比寻常,即便是姜婵,也感觉那股冷意在透过皮肤,啃食骨骼。 狂风大起之下,天空迅速暗沉下来,刚刚还挂在天际的太阳顿时没了踪影,云层暗黄,其中隐有黑色的闪电缭绕,雷鸣炸响,大雨滂沱。 可这落下的暴雨不是常见的无色,而是一种泥浆一样的黄色,黄雨落在城中,很快淹起过脚面的高度,天地间目之所及,皆是这样泥浆一样的颜色。 姜婵心头一凛,迅速撑起一个光膜结界,阻止那种黄色的雨落在身上,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但绝对不是好东西。 黄色的大雨还在继续,嘈杂的雨声中逐渐响起哭嚎之声,随着雨水,在四面八方响起。 那淹过脚面的黄色雨水中,慢慢探出一截手骨,然后是头颅,刚刚还一片静匿的城中,此刻爬出无数骷髅,身上裹挟着黄雨,大张的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顷刻间,城中已经满是爬动的骸骨,邪异非常。 姜婵突觉有异,侧目一看,在她升起的结界之外,是被隔绝的黄雨,一具骷髅刚好从里面爬出来,触碰到了结界,爬行的动作一顿,突然嘴巴大张,仿佛某种生物的领地遭到了冒犯,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鬼叫,姜婵眼角一跳举起常晴一斩!剑光划过,骷髅的脑袋裂成两半,其余的骸骨立即散了架,倒在了黄雨里。 这具骷髅被姜婵砍了,但它之前发出的那声鬼叫引起了连锁反应,城中那些爬动的骷髅也纷纷叫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第125章 鬼心 黄色的暴雨铺天盖地,从雨水里爬出来的骷髅们一起发出尖锐的厉啸,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耳中,自姜婵斩杀第一具骷髅之后,城中的修士也迅速动手。 姜婵站在城墙上,再次挥剑斩碎一具骷髅的脑袋,失去头颅的骷髅重新倒进雨水里,顷刻间消融不见。 这些骷髅不强,普遍也就相当于刚刚练气的修士,只是数量非常多,不管砍死多少都会很快再爬出来一批新的,这样的情形让姜婵想起了炎皇墓第二层中的赤妖,那种由红莲炼狱的火气所化的妖物,砍死了也会重新化出新的,眼下的这种骷髅就和赤妖类似,这应该是由鬼气或者死气化出来的东西,属于最初级的妖物,实力低微,没有神智,但有一点模糊的本能。 很显然,这种骷髅没有鬼心。 大家进来就是来取鬼心的,砍了一地的骨头发现没有,这些鬼东西还总是呜呜叫得烦人,于是耐心顿时就没有了,纷纷开始上大招,数十名金丹期修士一同放大招,足以推平这座不大的小城,随着气浪剑扩散,那些从黄雨里爬出来的骷髅顿时化为齑粉,城中的鬼叫声也为之一停,城中再度恢复黄雨漫天的寂静。 “这什么鬼东西?鬼心呢?就这点能耐?”有人发出疑问。 “还有这雨,怎么是臭的?” 姜婵此时正站在城墙上,迟疑了一下,探手离开结界,去触碰落下来的黄雨,雨丝很冷,冷得不同寻常,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土腥味,但又泛着一股怪异的臭味。 城中的老旧的建筑已经在这群修士的攻击之下变成一片废墟,黄色的暴雨还在继续,城中积存的泥浆一样的雨水也越来越多,将那些坍塌的的建筑浸泡起来,犹如一座座坟冢。 坟冢?姜婵瞳孔一缩,她想起这雨水的怪味是什么了,当年孤儿院经济状况不好,社会捐赠有限,最困难的时候院长妈妈还得到处去找兼职,其中一份工作就是在江面上打捞漂浮物,那是一座临山靠江的小城市,居民素质普遍不高,江里经常漂着很多生活垃圾,甚至还有许多死去的家禽,县里要求治理环境,院长妈妈就主动揽了这份工作。 捞江的工作很苦,那就不是女人干的活儿,但那时的孤儿院已经山穷水尽,院长妈妈不得不承担起这份重压,夏日多雨,家禽在江里浸泡腐烂,遇到下雨天就得紧急靠岸避免危险,那段时间里,每天晚上回来的院长妈妈身上就总有一股混着江水泥土和动物腐烂所混杂的臭味,尤其在雨天就更加明显。 现在的漫天黄雨就和那股味道很相似,那是混杂着泥土和尸体腐臭的味道。 姜婵此刻已经知道这些骷髅是什么了,当年尸妖从落神涧下爬出,吞掉了一国子民的生气,这些死去的虚云国人无人收尸骸骨满地,千年漫长的时间过去,这些骸骨受尸妖散发的鬼气影响,变成了这副模样。 随着城中黄色泥浆越来越高,城中的修士只能离开地面,重新飞回空中,有部分人觉得十分晦气转身离去寻找下一个猎杀点,也有部分人觉得刚下场连个彩头都没捞着不太吉利,所以等在原地看看有没有别的变化。 虽然这批人有的出身仙门,有的是散修,但在这个年纪达到金丹修为,就算不是天骄也可称为天才,区区一座死城,压根就没人怕,他们只是不满没有找到鬼心。 就在这时,黄色的泥浆下传来阵阵颤动,有沉闷的声音从地底传出,原本平整的水面上再次搅动起来,再次探出手臂骨骼,还在等待的众人顿时失望,又是那种很弱的骷髅,砍多少都捞不着一颗鬼心。 众人摇头准备离去,姜婵也暗叹一声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一瞬,陡然升起一股警兆,来不及多想,立即御剑升空,刚刚离开城墙,一根巨大的骨矛落在城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古老的城墙顿时坍塌成粉。 空中的姜婵神色立时大变,只见那黄色的泥浆水中爬出无数骸骨,这些骸骨与原本的相比体型更大,最特殊的是它们的两个眼窝中跳动着两团青色的火焰,如人眼一般。 这些骸骨数量不少,下巴上下活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在交流,而后再次发出那种尖锐的厉啸,踏着水面就冲了过来! 随着这批骷髅冲过来,一股强大的气势也冲天而起,惊得众人脸色骤变。 这些眼泛绿光的骷髅,每一个都拥有相当于修士金丹期的实力!眼窝里的绿色越深,散发的气势也越强。 骷髅大军浩浩荡荡饿冲过来,它们踏过水面,竟然能踩着雨丝往上奔跑,迅速靠近空中的修士们。 众人虽惊,但这些绿眼骷髅已经冲到面前,只好出手迎击。 姜婵竖剑一斩,九条水龙咆哮而起,朝着扑过来的绿眼骷髅撞击而去,几个骷髅被水龙绞起,从空中砸落回黄色泥浆中,清理出一小块空地,一具骷髅反应慢了一些,堪堪避过水龙的攻击范围,姜婵身形一动,影如轻烟,一掌击向骷髅的的头颅,之前她砍那些初级骷髅的时候发现,只要斩碎它们的头颅,那这具骸骨就会直接散架,这些绿眼睛的虽然比那些东西高级,但规律应该差不多。 一掌打在绿眼骷髅的头上,并没有预想中的碎裂,那颗骷髅头眼中的绿色火焰跳动了一下,张嘴就要咬姜婵的手掌,姜婵立即撤手,反手一剑捅向骷髅的眼窝,不料那骷髅居然一把抓住了常晴,另一只骷髅手直接朝着姜婵的眼睛抓了过来。 “镇!”姜婵急喝一声,常晴顿时爆出一股刚猛的剑气,在这剑气绞杀之下,骷髅的手臂粉碎,姜婵略一侧身,避开探向眼睛的手爪,将常晴高高抛起,骷髅的抬起看向发光的常晴,抬起另一条手臂准备试图去抓,一把泛着冷光的短刀却突然出现,插进了它的一只眼窝。 骷髅发出一声怪嚎,左眼的火焰熄灭,下巴一张,头颅在肩膀上转了一个圈,朝着吐出一大团黄腥臭的黄色尸气,这东西看起来就挺不吉利的,姜婵立即抽身后退,骷髅抬起脚掌要追,因为转了一个圈仰挂在肩膀上的头颅正在试图转回来,此时常晴从天而降,准确的扎进了它的另一只眼窝中。 骷髅的叫声戛然而止。 姜婵浮于空中,伸手一招,常晴飞回手中,那具骷髅已经散架了,眼窝中的两团绿色火焰已经熄灭,头颅裂开,露出一抹微弱的光芒。 姜婵再度伸手,那团正在发光的东西就落入她的手心,这是一块鹅卵石大小的不规则晶体,入手阴凉,散发着浅浅的绿色莹光。 姜婵没见过这种东西,但也猜得出来,这就是鬼心?长在头颅里的? 第126章 脱离 此时的战场已经极其混乱,各类攻击光芒到处都是,这其中也有人和姜婵一样成功击杀一只绿眼骷髅获得鬼心,顿时精神大震,悍不畏死的再次冲入骷髅群中。 这些骷髅的灵智不低,实力最低的也有金丹初期,姜婵杀掉的这一个大约在金丹中期左右,鬼心的颜色虽然还是淡,但比那些金丹初期骷髅开出来的鬼心颜色又要浓郁一截。 得亏这次出门姜婵留了个心眼,太高阶的法器和阵法带不进来,就从瑶台宗的宝库里挑了一把匕首,说是匕首,但更像穿书前见过的军刺,以手臂略长,造型上不如灵犀剑华美,但也是一件实打实的地品法器,比常晴还要高级,算是能携带的法器里最高级别的了。 这把匕首有个名字,叫做飞光。 空中的厮杀还在继续,随着冲上来的骷髅实力越来越强,这些被鬼心刺激得两眼放光的修士才逐渐清醒过来,面对实力高出自己的骷髅密密麻麻的冲过来,心中的兴奋逐渐冷却,慢慢变成惊惧。 黄色泥浆之下还有骷髅在源源不断的冒出,目之所及除了黄雨就是密密麻麻的骷髅。 有人死了,被骷髅的手爪插进胸口,生生撕成两半,血雨洒落而下,为黄色的泥浆世界增添了一分鲜艳的色彩。 各种怒吼声不断,不断有人被杀,有人重伤,人群开始溃散,开始掉头就跑。 鬼心虽好,但要有命才能拿。 姜婵右手持剑,左手持匕首,在骷髅群里厮杀,长时间的打斗令她隐隐觉得疲惫,她的储物手镯里已经认了十来颗鬼心,大多都是金丹中期的,随着她身旁散架的骷髅越来越多,那些实力稍弱的骷髅开始往后退,一群眼睛更绿的骷髅慢慢围了上来。 再次确定这些骷髅灵智不低,新换上来的这一批,都是金丹后期的,和她处于一个高度。 姜婵深吸一口气,举起常晴再度进行搏杀,这一次打得就比较艰难了,即便她现在已经可以熟练掌握近身剑法战斗,面对这么多的同级别骷髅也着实有些扛不住。 在获得三颗深绿色的鬼心之后,姜婵萌生退意,因为她已经开始受伤了,这些骷髅的攻击带着很浓的死气,长时间侵蚀下去,恐怕不好处理。 抬手一记横斩,剑动八方!剑气扩散之处,骷髅被逼退,趁此机会,姜婵当机立断,调转身形急速远遁。 身后又破风声传来,姜婵心头一凛立即向一侧闪避,一把洁白如玉的骨矛擦身而过,惊得姜婵出了一身冷汗,太清游风步全力施展,急速前行。 姜婵回头一瞥,之见城门上站了一具骷髅,体型纤细,像个女子,别的骷髅就是骷髅,这具骷髅肩膀上还挂着一块破烂的红色披风,骨手一召,那支洁白的骨矛就飞回它的手中,黄雨之中这一个披着鲜艳斗篷的骷髅显得十分醒目,像个守护城池的将军。 姜婵看得清楚,这具女性骷髅的眼眶里,跳动的是两团蓝色的火焰。 青色是金丹,蓝色是什么级别? 姜婵来不及细想,因为她看到这具披着红披风的女骷髅,手持长矛从城头上一跃而下,朝着她的方向追杀了过来! 姜婵顿时又冒了一脑门汗,十分后悔,让你好奇!让你非转过去看热闹!这不完犊子了吗?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她只好从储物手镯里翻出神行符,给自己提了个速。 全力施展太清游风步,又加了一张神行符,姜婵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飞了一截,身后熟悉的破风声再次传来,姜婵只好向下急坠,避开那把骨矛,又贴着地面再次起飞。 身披红斗篷的女骷髅在身后穷追不舍。 姜婵只好取出传送玉符准备用阵法挪移,结果却发现空间门打不开,可玉符依然亮着微微的白光,并没有坏。心头一动,抬头看了一眼黄云密布的天空,猜到一件事,这种黄雨应该是一种大范围的控场,和她的大风雨术一样,在术所覆盖的范围内,可以进行全方位感知,且任何空间手段会暂时失效,当然如果实力比施术人强大的话另当别论。 很明显姜婵是破不掉对方的术法的,那没办法了,打又打不过,空间阵法又用不了,只能靠自己跑了,施术总会有个范围的,脱离这个范围那就好办了。 于是姜婵只好继续逃跑,途中也遇到许多同方向逃跑的修士,可那个女骷髅好像就盯上她了,一门心思就要追杀她。 又一次惊险的避开骨矛之后,姜婵还是挂彩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声道:“大姐!做鬼也要讲道理的啊!我又没招你,你总追着我干嘛?” 说话归说话,跑还是要跑的,不能停。 女骷髅继续追杀姜婵,眼窝中蓝火跳动,下巴开合,嘎巴作响,一缕模糊杂乱的声音在姜婵的耳边响起。 “……犯我城者……杀……” 姜婵愣了一下,这女骷髅会说话属实没想到,如果这个女骷髅是这座鬼城的主人的话,那姜婵被追杀也不冤,毕竟这群人里她杀掉的骷髅最多。 那就没道理可讲了,任何生物产生灵智之后就会衍生阶级,这和善恶无关,他们的到来令女骷髅觉得受到了挑衅,杀掉挑衅者维护自己的权威,这是很正常的操作。 姜婵不知道跑了几天,毕竟这天空一直都是黄云密布下着泥浆一样的黄雨,完全没有时间观念,此时天边终于出现了别的色彩,隐隐有绿树和蓝天,看了这么久的黄泥世界终于有别的颜色了,姜婵简直内牛满面。 这几天都快视觉疲劳了,满眼都是黄泥色,也就女骷髅身上的红披风稍微特别一点,现在终于看见别的颜色了,那就说明她马上就要脱离女骷髅的术法范围了。 越到此时,姜婵越发不敢放松,全力戒备,不出意料,这一次女骷髅没有扔骨矛,而是手持骨矛朝姜婵冲了过来,眼看马上就要脱离这个黄泥世界,姜婵心一横,反身竖剑于身前,常晴剑上雷弧闪动,厉喝:“苍龙九破!” 可惜这里被术法范围覆盖,能获得的雷霆之力少之又少,依靠着雷光符的辅助,勉强将将这式剑法施展出来,可威力也相应的大幅度减弱。 面对攻击,女骷髅也抬起骨矛,死气弥散,与雷剑相撞,姜婵口中一甜,倒飞出去。 虽然被打飞了,但姜婵却很开心,因为她终于脱离黄泥世界的范围了!脱离的一瞬,姜婵立即握紧传送玉符,空间门打开,将她吞了进去。 第127章 猎杀 来到虚云国的第一天,所有人都经历了一场厮杀,有人活,有人死。 落月皇城内,皇宫深处,一座低调的楼阁内,落皇神色严肃负手而立,在他身前是一面高大的玉碑,上方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只是有些有些名字是亮着微光的,有些名字已经暗淡了。 在这些名字的最上方,有几人的名字格外明亮一些,琅琊圣子的名号高居榜首,姬云川居于第二,第三的位置是一名叫做陆运的散修。 “圣地传人果然不凡。”落皇叹道。 站在一旁的钦天监监正闻言笑道:“琅琊圣子优秀,小明王殿下也同样不俗,今日才是第三日,进入虚云国的地点又是随机落入,运气好的拔了头筹也是一时的,谁强孰弱还未有定数,陛下无需太过在意。” 落皇笑而摇头:“仙路证道,皆各凭本事,姬云川能否压过琅琊圣子,且看他自己的造化。” 监正笑答:“陛下说的是,不过今日才第三日,就有不少人死于其中,此次预选资格争雄,怕是会格外激烈。” 落皇看了一眼下方黯淡下去的名字:“从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清楚,这条路上注定是骸骨累累,生死自负,怨不得他人。” 见落皇情绪不佳,监正立时转了话题:“倒是这个陆运,散修出身,却能在第一榜中力压四宗弟子位居第三,有些门道啊!” 落皇再次看向前三的名字,顺着陆运的名字再往下看,果然,四宗弟子都显得靠后,最靠前的是瑶台宗的叶沧海,这个他有点印象,和姬云川走的路子很相似。 随着目光向下,落皇的目光有些微妙,监正顺着落皇的目光看去,只见下方瑶台宗姜婵的名字在不停闪烁,数息之后,姜婵的名字突然开始上升,很快超过叶沧海,挂在第九的位置上。 监正讶然,随即笑了起来,这么快的上升速度,可不像是猎鬼得来的,倒像是…… 落皇的眼睛微微眯起,与监正相视一笑,这本来就是规则所允许的,甚至还是他刻意推动的方式,没什么不妥当,云霓的这个弟子他见过,没想到也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值得欣赏。 此时挂在第三的陆运的名字突然闪了一下,然后迅速黯淡,掉落最下方,取而代之的名字是,肖潜。 此刻虚云国某处岛屿之上,黑衣少年一手提起重剑往身后一负,蹲下身拔下对方的储物戒指,破开禁制,倒出一把绿莹莹的晶石,数了数,五十五颗,其中金丹初期三十五颗,金丹中期十一颗,金丹后期九颗。 肖潜看着这一大把晶石,眉毛高高挑起,看向躺在地上已经身死的男子,咧嘴一笑:“谢了啊!” 丹阳子的身形从戒指中飘出,看了一眼绿莹莹的晶石,略感满意的点头:“嗯,还不错。” 肖潜心情愉快的举起一块深绿色的鬼心仔细看了看,把这堆鬼心收进储物戒指:“这家伙有点能耐啊,这么短的时间就收集到了这么多鬼心,要不是他在这里截杀我,我还捞不着这笔横财呢!” 丹阳子嘿嘿一笑:“此人修为不弱,但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攒下这么多鬼心,大多都是靠截杀得来的,在这种地方,杀人越货可比老老实实杀鬼来得快。” 肖潜目光一动,摸着下巴开始思考。 丹阳子见状呵呵一笑:“怎么?想学这家伙?” “那不行,这太没品了!”肖潜立马义正言辞的拒绝。 丹阳子眉毛一抖,十分诧异,这小子吃错药了?这是讲规矩的地方吗? “鬼心本就是靠杀鬼得来的,要是大家都去杀人了,那人都自相残杀完了,谁去杀鬼?”肖潜微微摇头,忽而转头看向丹阳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主要是抢劫这些散修也抢不到多少东西,没品又掉价,要抢劫当然得找厉害的啊!比如琅琊圣子,抢他肯定比抢散修来得快!” 丹阳子噎住,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他怎么会担心这小王八蛋在这儿吃亏呢?该担心的是别人啊! 丹阳子无言以对,默默的伸出一个大拇指表示对徒弟赞赏。 肖潜扬眉一笑,而后又叹气:“可惜我进来的时候传音镜掉海里去了……” 丹阳子没好气的瞥了他一样:“放心,人家是瑶台宗少宗主,保命法器不比你少,此处应该是虚云国外围,落神涧位于虚云国最深处,越往里,遇到的鬼物越强,既然都是来猎鬼的,那一定会往深处走,总会碰到的,况且有浮光柳在,可助她提前感知一切危险,又可驱逐鬼气,亦可作法器自保,为师这么多年也就得了一根,要不是你死皮赖脸的又是磨又是求,我才不会拿出来呢!” 说起来丹阳子就觉得很是肉疼,语气也悲愤起来:“老夫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弟子!除了天赋看得过眼,其余简直一塌糊涂!脾气不好性格不好,不听话又爱顶嘴,老夫一大把年纪还得陪你到处乱跑,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吧,又愣的像个木头!白长一张嘴啥也不会说,还得我一个老人家来教,隔三差五从我这儿薅东西,但凡你追姑娘的时候有你跟为师顶嘴时一半的伶牙俐齿,何至于现在都还没得个准话!” “老夫都只剩魂体了,还得为你这个小王八蛋操心,又是倒贴丹药又是倒贴法宝,赔本教了个笨蛋徒弟,真是,气煞老夫!” 肖潜被师父这突然之间劈头盖脸一顿骂整得有点懵,但越听越觉得心虚,毕竟,这确实是实话,从他认识这个沉睡在戒指中的师父开始,对方一直对他尽心尽力的教导,危难之际也都是师父在身边保护,他耍脾气的时候师父也一直包容,师父对他真的已经尽全力的好了,但他好像一直没能给师父任何回报,甚至还一直惦记师父手里的好东西…… 这么一想,肖潜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做好一个弟子的本分,心中不免略有几分发酸,等丹阳子发完脾气了,他才站直起来,深吸一口气,正色说道:“师父于弟子有大恩,是我师,如我父,弟子虽年少顽劣,也知此恩九死不以报答,肖潜在此立誓,师父昔日所受之苦痛,所负之仇怨,今后由我肖潜一人承担!我必竭尽一生为师报仇,师命所至,弟子无所不往!”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此言一出,丹阳子脸色大变,此时天空隐有雷鸣传来,天心大誓已成,无可更改。 丹阳子脸色发白,又是悲伤又是震惊,看向肖潜,话语都在哆嗦:“说你笨还真是一点都没冤枉你,我的事你知道多少就敢如此大包大揽?天心大誓岂是随便发的?你可知你此言一出,就等于与天结誓,日后若有违背,那就是真的天诛地灭!” 肖潜闻言一笑:“我知道啊,所以师父你一定要多教我一些,否则到时候我为你报仇时被别人打死了,那不就给您丢大脸了吗?” 丹阳子眼睛有些湿润,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温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轻斥一声:“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徒弟向您保证,一定尽快把您的徒媳妇给娶回来,然后您就好好歇着,看我怎么去给您报仇!”玄衣少年大笑一声,衣袍猎猎,不过转身的时候又非常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说我不正经,您不也老不正经。” 原本一脸感动老怀安慰的丹阳子耳朵一动,眼睛又立即瞪了起来:“小王八蛋你说什么?” 肖潜背脊一僵,脚下立即一动准备溜,但他的动作没有丹阳子快,一只脚非常精准的踹上他的屁股。 第128章 黑吃黑 “师父啊,为什么又压制我的修为啊?” “呵呵,刚才谁大言不惭的说要帮我报仇的?就凭你现在金丹后期的修为?是你让为师多教你一些避免被别人打死的,为师现在十分感动,于是决定成全你的一片孝心,从现在开始你的修为被压回金丹初期,从这座岛屿到岸边,你自己过去,为师不出手。” “……师父你确定要这么搞吗?我可是你的亲徒弟。” “没事,为师帮你看过了,这片海域里最强的妖鲨也就元婴初期,去吧!不过是金丹越阶打元婴而已,徒弟你可以的!为师相信你!” “可是师父……”肖潜还想挣扎一下,下一秒惨叫一声,整个人就飞了起来,直接掉进妖鲨密集的海里。 肖潜看浮出水面看着聚拢过来的鲨鱼,又看看空中一脚把自己踹下来的师父,无声的怒吼了一阵,取下重剑,转身朝着海里的妖鲨游去。 算了,师父突然不当人也不是第一回了,习惯就好,历练嘛,反正只要不遇到特大危险,师父是不会出手帮他的。 但是,还是好气哦。 而此时距离岛屿万里之外的某处废弃村落中,姜婵正在倒腾手里的储物戒指,三枚戒指禁制破开,掉出一把绿色的鬼心,三个戒指凑了三十一颗鬼心,其中只有一颗深绿色的金丹后期鬼心。 她一个人在邺城里弄到了二十颗,其中金丹后期的鬼心有三颗,结果这三个敢拦路截人的全部家当也没比她多多少。 从那具女骷髅的追杀下跑出来后,姜婵开启了传送阵,然后就把她传到了这个不知道废弃的村落里,吃过疗伤的丹药,姜婵正在琢磨怎么处理伤口上残余的死气,此时暗地里突然冲出来三个人,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这明摆着就是来杀人抢鬼心的。 姜婵虽然受了伤,但又不是丧失行动能力,当即拔剑迎敌,这三个人其实都不弱,且配合十分默契,但不知为何姜婵的状态非常好,总能提前察觉危险,并抢先一步进行攻击或者回防,所以在一打三的情况下依然不落下风。 那三人见久拿不下准备撤,但姜婵不愿意了,来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见三人要逃,姜婵原本打算用牵丝把他们拖回来,后心念一动,换成了放在储物手镯里的那根浮光柳。 那天肖潜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根浮光柳送给她,她本不好意思要,但肖潜执意要她收好,说进了虚云国会有用,她没推辞过就只好收着了,这件新法器到她手里还没用过,所以姜婵现在打算试用一下。 青绿色的柳条出现在手中,柳叶舒展,青光涌动,甚至不需要姜婵过多控制,柔韧的柳条就朝着那三人缠绕过去,三人回身抵抗,方才还十分柔韧的柳条突然绷直,尖锐的刺破三人眉心,而后又缓缓的收了回来,重新在姜婵的手心里变回细长的一条柳枝。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浮光柳沿着姜婵的手腕开始延伸攀爬,在她受伤留有死气的地方停了下来,青绿色的柳叶晃动,青光摇曳间,伤口处黄色的死气逐渐溢出散去。 姜婵惊讶的看着这一切,任由浮光柳将她身上的死气全部驱除,又重新回到她的手心,只是现在的浮光柳显得有些萎靡,叶子也不如之前鲜亮,有些耷拉。 姜婵顿时手忙脚乱,这是肖潜送她的礼物,刚到手没多久就被她揉耷拉了,看起来像是灵光受损,她在储物手镯里东翻西找,突然想起了一个东西,翻出了那条她珍藏的藤萝玉枝。 这可是天生的灵宝,灵气最为充足,当初黑蛟穆青风把此物送她之后就再也没拿出来过,差点就把这好东西给忘了。 一靠近藤萝玉枝,浮光柳就精神了,耷拉的叶子也逐渐舒展开,再度恢复之前绿莹莹的模样。 看着这截柳枝,姜婵心中一喜,原本以为这就是一个可以延长又能驱邪辟鬼的器物,现在看来远比她想象的要更高级,即可做法器防身杀伐所用,也可为自己疗伤去除鬼气,有浮光柳和藤萝玉枝在,她就可以放开手脚去猎鬼,不用担心鬼气或者死气侵袭。 三人已死,储物戒里的鬼心就成了她的战利品,只不过这三人比较穷,加起来也没有多少。 手边的浮光柳绿意盈盈,姜婵指间划过柳叶,眼中浮起一层浅浅的水波一样的潋滟,抿唇笑了,难看就难看吧,反正现在没人看,有人煞费苦心的送了她一份大礼,她高兴一下怎么了? 她突然有点想见他了,可传音镜联系不上,她以为法器又坏了,尝试联系别人,可惜她的视频功能好像出障碍了,只能打电话,秦策说他被困在一座城里暂时没走出来,宋师道那边呜哩哇啦听不清楚大概正在杀鬼没空理会,其余的,叶沧海,曲同尘以及谷临风都联系不上。 那应该不是她的传音镜坏了,而是他们的传音镜出问题了,又或者是被某种阵法之类的隔绝了法器波动。 那串青华流珠完好无损,流珠里留有曲同尘的神念印记,如果流珠遭到损毁,他就能感应到,而同样,如果他遇到危险,流珠中的这一缕神念也会散去。 青华流珠完好无损,那至少证明曲同尘是安全的。 姜婵松了口气,只要他平安就好。 这虚云国疆域不小,他们对此地又不熟悉,也没个地图什么的,就算能联系上,除了报个平安,也暂时没法聚集在一处。 要确认具体位置,估计得等对这地域熟悉之后。 姜婵收起藤萝玉枝和浮光柳,琢磨着下一步去哪儿,再找个地方猎鬼?扫过地上的三个人,她的目光有些古怪,嘶——或许也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猎鬼还是要去的,这些想玩杀人越货的太穷,还不如她自己去打,不过黑吃黑这件事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抢散修的不划算啊,要抢也要抢厉害一点的人物。 比如琅琊圣子就是不错的人选,这个大孝子一开始就在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整个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只不过这个有点难度,她一个人搞不下来,最好能拉几个人,组个团去,那就非常妥当了。 第129章 第一榜 距离虚云国开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落月皇朝皇宫钦天监内那块高大的玉碑下方已经出现了一大片黯淡的名字,这些黯淡下去的名字,就代表已经死去的人,原本明亮的玉碑只余上方不到一半的地方还在亮着,期间还不断有名字失去光芒从上方掉落。 就算上方那些还在亮着的名字,也显得很不稳定,排名时上时下。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第一批被淘汰的人已经超过一半,玉碑上的排名虽然还在闪烁不断,但最靠前的排名已经开始相对稳定下来,那些靠好运暂时得到较高排名的已经陆续掉出第一梯队,对所处环境进行了一定的熟悉之后,仙门弟子和散修的区别就很明显的被拉了出来。 仙门弟子出身正统,本身有着较强的底气,而能坚持到现在的散修,也都有着各自不为人知的底牌,只是过于强悍的散修占比不高,从阵营上就输了仙门一筹。 不过到现在为止,前三的名字一直没变,从上往下,最耀眼的三个名字。 琅琊圣子,姬云川,肖潜。 因为此次资格预选受到的关注比较多,所以落皇下令,每月公布一次玉碑排名,以投影石的方式投影到皇宫外墙上,今天则是公布的第一榜。 皇宫外面已经围了有不少人伸着脖子等着看了,当第一份榜单投影出来的时候,众人匆忙站了过去,挤不进人群的索性就跑到旁边的茶楼上去看,至于飞起来,那不行,此处是皇宫,落皇所在之地,设有飞行禁制,任何有不轨举动的人会立即被暗处的皇宫侍卫斩杀。 看热闹归看热闹,把命搭上去可不值得。 看榜单都习惯性从第一位开始看,琅琊圣子为榜首不意外,姬云川位居第二也不意外,但第三的肖潜可就引人注目了,前阵子那场三年之约才刚刚结束,虽然皇城离朱雀郡也不近,但这场约定的另一位主角乃是四宗之一瑶台宗的少宗主,那关注度就不一样了。 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但对这件事也都有所耳闻,肖潜这个名字也迅速在人们耳中变得熟悉起来,在有心人的调查下,关于这个从天才变成废物,三年之后又重回巅峰的少年人的所有过往也都被翻了出来。 他与瑶台宗少宗主姜婵的一战最后以平局收场,但对于这件事情还众说纷纭,直到仙路的出现,关于三年之约的讨论才暂时淡了下来,但在现在皇室公布的第一榜排名上再次看到这个名字,排名还仅次于圣地传人和小明王殿下,顿时众人的目光又被此人聚焦了过来。 惊讶的同时众人也开始默契的寻找姜婵的名字,也很快就找到了,排名第九。 这个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以她瑶台宗少宗主的身份显得较为中规中矩,但跟大放异彩的肖潜比起来又显得不够惊艳。 这就让之前那场平局显得微妙起来,不少人开始疑惑,如果肖潜当真惊艳至此,那与姜婵一战却是平局,莫非真的是肖潜放水?还是说这位少宗主打算厚薄激发? 任何大型活动最避不开的就是赌,于是皇城中再次出现各类盘口,针对下一榜前三的的名额开始下注,而在目前崭露头角的几人当中,肖潜无疑成了最大的黑马,相比起之前的三年之约,姜婵和肖潜的赔率就没有之前的明显,相差不大。 外面的世界熙熙攘攘的开盘下注,处于虚云国内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肖潜还在遥远的海边进行厮杀。 茫茫林海深处,一道青色的流光划过,十分灵巧的穿过密林,转了一个弯,即将向着天空飞起,此时空中一道刀光落下,宽达数丈,犹如一道从天而落的闸刀,目标直指那道青色流光。 那道青色流光立即翻转下落,险险的避开那一刀。 空中的刀芒散去,显出一个人影来,身形高大,赤裸上身,一把阔刃长刀扛于肩上,整个人显得十分狂野。 “哈哈哈哈……”随着此人扛刀狂笑,后方也陆续显出八道身影,衣着打扮各不相同,但其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皆都在金丹后期境界! “姜少宗主,你说你这苦苦挣扎又是何必呢?好好的美人不在深闺里刺绣赏花,跑到这种地方打生打死,多可惜啊!”扛刀男子语气戏谑,目光十分放肆的朝着下方女子身上来回扫视,忽然又眯起眼睛笑了,“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怜香惜玉,不如这样,我可以不要你的鬼心,但此后你就做我的女人如何?” 此言一出,后方的八人皆大笑起来,若能得高高在上的瑶台宗少宗主雌伏身下,那岂不是天下第一等美事? 姜婵堪堪稳住急转的剑势,面对此人猖狂的话语和那些下流的目光,即便是再如何镇定,手臂上也不免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纯属被恶心到了。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在不同的城池中与鬼物搏杀,期间也遇到不止一批拦路截杀的,但基本都被她解决了,但随着实力不够的人一批一批的淘汰,能活下来的都是佼佼者,心狠手黑实力强,姜婵遇到的截杀一次比一次强,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反杀,比如眼前这批人。 这些人不是仙门弟子,而是散修出身,和从小拥有各种资源的仙门弟子相比,散修的任何资源基本都是从生死搏杀里得来的,同阶情况下单论战斗素养要比象牙塔里的仙门弟子优越得多,真正能脱颖而出的散修,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比仙门弟子欠缺的仅仅只是后台。 在这种情况下,临时组队联合狩猎是最常规的方式,姜婵原本打算找几个熟人组队去抢琅琊圣子,结果人没找着,反倒被这群人给盯上了,领头的男子叫塔古律,这个怪异的名字和他脸上的两道刺青已经表明他是个异族人,刀修,实力比姜婵略高,金丹大圆满,七天前姜婵遭遇此人带队截杀,斗过一场之后姜婵撤走,对方追杀她至今。 站在上方的塔古律居高临下,下方立于剑上的青衣少女身姿轻盈,神色清冷如霜,下巴微抬,衣裙勾勒出一个异常优美的弧度,光是站在那里就十分赏心悦目,早就听闻瑶台宗少宗主有绝色之姿,真正见过之后确实名不虚传,且面对这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也实在难以想象哭泣起来会是怎样动人的姿态。 进了这虚云国,可就没什么少宗主了,身份什么的在这里可不管用。 第130章 谁是猎物 塔古律越发放肆炙热的目光落在姜婵身上,令她顿时有种挖了他眼睛的冲动,这段时间杀鬼,捅眼睛这招已经练得非常流畅了。 强行忍下恶心,姜婵抬起头看向塔古律道:“好啊!那你下来吧。” 塔古律放肆的目光顿时一滞,眼睛半眯,姜婵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按理说这些身为高贵的少宗主,被他这一番言语轻薄,应该会杀心大起冲上来和他搏杀才对,原本也没想过这个女人会听话,无非就是讨点嘴上便宜,不料对方反而这么干脆的答应了。 美人就在眼前,可塔古律却升起两分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女人不对劲。 见此情形,姜婵冷笑一声,语带挑衅:“怎么?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不成?” 塔古律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扛在肩上的刀慢慢放了下来,叹道:“啧,姜姑娘姿容身段一绝,只可惜娇花带刺,我等兄弟厮杀不易,这等艳福,我还真不敢享受!” 话音一落,塔古律神色一变,厉喝一声,单臂挥刀斩出! 宽阔的刀芒再次从天而降,狂暴的灵力排山倒海一般压来,随着这一刀落下,身后的八人也齐齐出手,强大的灵力搅起云层翻涌,狂风雷霆一同呼号而下! 姜婵咬牙,这些从底层厮杀出来的散修确实不好对付,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同境界之下九人围攻她一个还都是全力出手,这是要把她斩杀当场的架势。 传送玉符就在手中,但姜婵还是选择把它收了起来,还不到用它的时候。 面对汹涌而来的攻势,姜婵屏息凝神,横剑于身前,上方的天空骤然暗沉,乌云之中雷光垂落,落于长剑之中,风暴云集,手中的常晴传来阵阵颤动,姜婵目光一厉,迎着垂落的攻势全力斩出! “苍龙九破!” 雷龙从风暴中奔呼啸而下,迎上那片密集的攻势,两道攻势对撞,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际,灵气余波如浪花一样四面扩散,霎时间密林被夷为平地。 随着风暴散去,塔古律看见了那个远遁的身影,顿时挂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看来这位少宗主还没玩够,行啊,哥几个奉陪到底!” 话音一落,九人就朝着姜婵的方向继续追下去。 这是一片很深的林海,比落月皇朝的天断山脉惶不多让,姜婵全力御剑而行,目光在下方密林中来回搜寻,终于找到了她记忆里的那个地方,而此时身后的追赶而来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 姜婵往后瞥了一眼,方向一变,朝着下方直直的坠落下去,追击而来的众人也愣了一下,这怎么突然下去了。 姜婵下落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林中湖,山顶有瀑布飞泄而下,湖水青绿波光粼粼。 塔古律顿时停住,眉头皱起,多年的厮杀经验告诉他这是一个圈套,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在这里,散修最大的特点就是谨慎,从不轻敌,虽然不知道姜婵到底在这里布置了什么圈套,但塔古律的直觉是不能就这么跟着冲下去。 这群人以他为首,见他不动了,顿时上前询问原因,塔古律皱着眉,还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追,如果就此放弃,那他们兄弟九人这七天来就算白搭,煮熟的鸭子要是飞了,这帮兄弟就算不说,心里也多半会有疙瘩。 可要是下去,万一中了什么圈套,恐怕会得不偿失。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只见下方的姜婵突然调转方向,向着一旁的密林急速冲去! 塔古律脸色一沉,这是跟他玩疑兵之计呢?这一幕不止他看见了,身旁的八人也都瞧见了,若他现在不做任何决定,那恐怕会影响之后的合作,略一思索,他决定下去,不管到底是疑兵之计还是另有圈套,总之这趟不能白来,一定得捞到点好处才行! 随着几人的急速下落,一道犀利的剑光突然从后袭来,众人一惊马上避开,只见姜婵正持剑立于上方,眉目冷冽,像看一群死人。 塔古律瞳孔一缩,他明明看见她跑进林子里去了,现在却又突然出现在这里,顿时心头一突,大呼不妙。 此时的姜婵再次举剑,滔天巨浪汹涌而下,这样的攻势对于几人而言不算难对付,皆冷哼一声出手回击。 唯有塔古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可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顿时眼中杀意一闪,无论到底有什么圈套,杀了她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姜婵出完一剑之后立即握紧手中的传送玉符,迅速跨入空间门,待几人的攻势到达时,空间已经恢复平静。 塔古律瞳孔颤动,她身上有高阶传送玉符!那她之前怎么不用?还在他们兄弟的追杀下一路狼狈逃离? 随着这个念头升起,身后平静的湖面开始翻动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息从湖底慢慢苏醒,压得几人脸色骤变,这股气息已经远超金丹境,至少是元婴后期的级别! “走!”塔古律厉声大喝,取出一枚传送玉符,这是他杀了几个仙门弟子抢来的,一直没舍得用,可现在保命要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随着他握紧玉符,可预期的空间门却没有打开,此时的湖水已经翻涌得厉害,几根粗大的骨刺已经探出水面,慢慢显露出一个山峦一样的脊骨。 “大哥!”随着这湖中的身躯逐渐显露,几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纷纷开始催促塔古律。 此时的塔古律脑子空了一下,怎么会没用?难不成他抢到的是个假货?可现在已经由不得他细想,当机立断:“传送阵打不开!走!” 随即脚下一动,急速向远方飞掠,几人这段时间的配合已经相对默契,并没有朝一个方向走,而是分成九个方向各自逃离。 可当他们逃出去一截,却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任凭他们如何攻击,都没有要破裂的迹象。 结界,这是高阶结界!难怪传送阵打不开!这里的空间已经被封锁了!塔古律大恨,那个女人一开始就打算反杀他们,甚至不惜跟他们上演了七天的追杀戏码! 明明有高阶符箓却一直藏着不用,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幕! 此时湖水中的生物已经完全现出身形,那是长达百丈的巨蟒,只不过这条巨蟒受鬼气侵染的严重,通体已经变成惨白色,从头顶往下长出了一片排锋利粗长的骨刺,像一根根长矛冲天而起。 这条巨蟒从湖中抬起上半身,灰色的竖瞳冷冰冰的看过来,显出几分人性化的恼怒与杀意。 塔古律脸色惨白,被这条巨蟒盯上的一瞬,他浑身的血液快凝结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刚才的攻击根本不是冲他们来的!其目的只是激怒这条藏在湖底的蛇! 可现在想明白已经晚了,此处已被结界封锁,被惊扰的巨蟒虎视眈眈,退路已绝,只能拼死求活了! 猎杀者与猎物的关系骤然一换,现在,他们才是猎物! 第131章 清气捕捉 距离巨蟒湖千里之外,姜婵立于一棵高大古树上方,从这里其实已经看不到那边的战况,那片湖所在的区域被六元结界所封,对战余波也不会散出来,但还是能感觉到从大地转来的阵阵颤动, 一张画着小人的符纸飞回姜婵的手心,很快就化成了一撮灰。 这傀儡符是真的好用,上次去不周国秦策给了三张,期间用掉了一张,现在又用一张,储物手镯里只剩一张了,而她让傀儡去放置的六元结界大概率是拿不回来了。 那条变异的妖蟒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之前她偶然路过,本是打算在湖边清洗一下,毕竟这段时间一直在搏杀,没时间也没条件给她清洗,结果刚到湖边就撞见妖蟒浮上来透气,要不是她立即开了传送阵跑路,估计就成妖蟒的菜了。 后来遇到塔古律等人的截杀,本来这种地方杀人越货黑吃黑是常态,她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可这群人就盯死了她,狗皮膏药一样,再加上那个塔古律一直言语下流,虽然知道这是故意干扰激怒她,但不可否认他的垃圾话战术成功了,姜婵真的生气了。 本来可以直接用传送阵甩开他们的,毕竟大师兄出品的高级货还是有保障的,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我不坑你们一把都对不起这几天几夜的追杀! 于是姜婵和他们持续了七天的追杀,终于凭借记忆找到了那条妖蟒所在湖泊,引他们下去,让傀儡布置六元结界的同时惊醒湖底的妖蟒,困兽之斗的战场已经布置好,然后她就可以走了。 祸水东引这一招,姜婵也是会的。 其实姜婵一直担心塔古律会不会上套,毕竟这个散修确实不好对付,如果对方不上套,那她就只好再溜着他们回一开始的那个黄雨古城去找那个蓝眼睛的女骷髅。 好在一切顺利,现在就看他们和妖蟒什么时候打完了,在姜婵看来塔古律等人的赢面不大,毕竟那可是一条元婴后期的妖蟒,等他们打完,六元结界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就算没坏彻底,解决完入侵者的妖蟒也会将之破坏掉。 这套结界也是在不周国之后留下的,这种大范围的控制结界制作不易,就算是秦策做一套也要半年的时间。 可惜了,这次估计会彻底碎掉。 那边的战斗估计暂时结束不了,于是姜婵决定就在这里等,顺便抓紧时间修炼,这段时间给她最大的感悟就是,牛人无处不在,她能顺利困杀塔古律等人,来自宗门的底蕴支持占了很大的部分,毕竟传送玉符,六元结界这些高级装备都是出自大师兄之手。 有时候姜婵挺羡慕姬云川,真正强悍的角色不需要任何手段,莽上去打就完了,把你们打到看见我就躲,简单粗暴且有效。 姜婵也想体验一下这种无敌横推模式,当一回霸气凤傲天,可惜她的修为不够,所以肖潜他们越级打架纯靠战斗力,她越级打架得靠装备和战术手段。 虽然结果是差不多,但过程一点都不爽!于是姜婵决定再努努力,争取也享受一回一个大逼斗扇飞一群人的快乐。 当太阳再次从天边出现的时候,一直闭眼修炼的姜婵睁开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即将升起的太阳,红色的太阳缓缓升起,在它彻底脱离地平线的一刻,一缕清气也随之溢出,姜婵瞳孔开始逐渐加深,运转一气化三清法诀,尝试去捕捉那一缕天地清气。 从不周国回来之后,她终于能感应到那一缕天气清气,但一直都没能捕捉,尝试过无数遍也依然无果,令姜婵大为惆怅,不愧是当年仙族族长的家传秘术,连入门都如此艰难,在她修习的所有术法当中,就属这个最难。 只是后来姜婵已经养成习惯,每天早上都尝试一次,万一哪天就成功了呢? 在姜婵的感知中,那缕清气飘飘忽忽,凝聚了一会儿,要开始溢散了。 貌似又失败了,姜婵轻叹一声,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可天边的那一缕即将溢散的清气忽然像受到了什么吸引,晃悠悠的朝着她飘了过来。 有门!姜婵顿时精神一震,这么长时间了,那缕清气还是第一次朝她飘过来,顿时屏息凝神,全力运转心法。 飘来飘去的清气像一个好奇的小动物,在姜婵的眉间停住,好像感应到这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徘徊许久之后沿着她的眉心钻了进去。 姜婵大喜,识海中的玲珑塔顿时出现,罩住了这一缕浅淡的清气,内视塔中的清气,姜婵笑得龇牙咧嘴,很想高歌一曲,等你我等了那么久…… 一气化三清,分身法诀,除主身以外可以化出两个拥有主身八成战力的幻身,主身不死,幻身不灭,这化出来的三清都是由着一气而来,姜婵捕捉这缕天地清气这么久终于捉到了,那她的化三清也可以开始修炼了。 在眼下这种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如果化身成功,那对她以后的战力影响可是非常大的,靠实力越级打架也不再是梦了。 守心定神,稳定住那缕清气之后,姜婵召出常晴,准备去看看巨蟒湖那边的战况,化三清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不能贸然开始,既然已经捕捉到清气了,那也不急于一时,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打扫战场。 六元结界已经损毁,姜婵已经开始感受到还未散尽的灵气,巨蟒湖一片,被结界覆盖的范围里已经狼藉一片,原本在上面的树木山石已经不见了,像是被某种强悍的波动碾成了齑粉,土层掀飞了好几层,除了那个湖依然波光粼粼,其余的地方已经乱糟糟的一片,大片大片的沟壑遍布其中。 姜婵没看到那条巨蟒,大约是又沉入湖底去了,蛇类很懒,能不动弹就坚决不动弹,只是原本青绿的水潭现在多了一些浓重的褐色,不知道是那批人的血,还是那条巨蟒受了伤。 不太清楚那条巨蟒的状态,所以姜婵也没敢太过靠近,远远的找了一圈,随处可见折断损毁的法器,却没有看到人。 难到全被巨蟒给吃掉了?姜婵思索片刻,觉得有这种可能。 都被巨蟒吃掉了,那储物戒指也一起进了蟒蛇的肚子,空手而归,姜婵稍微有点遗憾,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让她为了战利品再去找那条巨蟒单挑吧? 不过她今天心情不错,虽有遗憾,但也没觉得多糟糕。 姜婵转身御剑而走,走了一截,忽然感应到了一股气息,眨了眨眼,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赶去。 第132章 渔翁 此处密林之中,一头妖狼正在与一名修士对峙,虚云国内的生物受鬼气侵染严重,体表多半表现为惨白,这头妖狼足够两层楼那么高,浑身白毛,绿色的瞳孔满是凶残之色。 在妖狼的对面站着一名修士,上身赤裸,满身血迹,一条手臂从肩膀处断裂,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除此之外,左侧腰部破了一个大洞,伤口处死气弥漫,此人身上血迹斑斑,可这最大的两处伤口被死气侵蚀,诡异的没流出一滴血。 塔古律仅剩的一只手握着长刀,眼睛泛红目光凶狠,脸上的两道刺青随着肌肉的抽动显得十分狰狞,他已经重伤,强行调动体内残余的灵气,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丹田内传来的刺痛令他几欲发狂。 眼前的妖狼足有金丹后期的修为气息,若在他全盛之时,杀之不难,可他现在伤成这样,昨日的战斗简直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若不是他自己留了一手,趁那巨蟒吞食其他人的时候,自爆了所有珍藏的法器勉强将结界撕开一个小口逃出来,估计也要和那几人一起死无全尸。 他重伤难行,连御剑都成问题,只好在林中奔跑,尽量远离那条巨蟒的地盘,好不容易逃到现在,又因为自身的血腥味招来了这头妖狼。 以他没受伤的状态,这头妖狼就是他的战利品,可现在,塔古律一想到姜婵,胸中的恨意简直要破体而出,等他恢复之后,他一定会找到那个女人,他要让那个女人承受这世间最大的痛苦! 塔古律舔了舔嘴唇,瞥了一眼手上的储物戒指,里面还有八个一样的戒指,都是从他那个八个兄弟手里抢来的,都要死了,鬼心自然也就没用了,与其让别人捡了便宜,还不如被他拿走。 兄弟?以后再结交就是了,有了这些戒指中的鬼心,他一定可以成为前十的天骄存在!他不能死,一定不能死,熬过去他就赢了! 塔古律眼中逐渐出现一抹极致的兴奋,从戒指中取出一瓶丹药,全部倒进嘴里,凭借这种丹药,他可以暂时回到巅峰状态,代价是使用过后的一个月内会极虚弱,那没关系,找个隐秘的地方闭关一个月就行。 此时眼前的妖狼长啸一声,塔古律独臂举起长刀,狞笑一声冲了上去。 一人一狼的搏杀很漫长,最后,塔古律在丹药的效果结束之前,一刀斩下了妖狼的头颅,破开头颅,徒手取出一颗拇指大的妖丹,塔古律再也站不住,直直的倒在妖狼庞大的尸体上。 丹药时效褪去,疼痛再次袭来,而他的气息也迅速萎靡下去,对此塔古律毫不在意,躺在妖狼的皮毛上仰天狂笑。 他赢了,他活下来了! 正当他沉浸在活下来的狂喜和对之后复仇的无限畅想中时,心口突然一凉,塔古律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低下头,只见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剑的主人抬手一拔,剑身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甩落剑身上沾染的血迹。 “是……你……”塔古律看着那张清冷绝色的脸,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眼前骤然一黑,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姜婵收起常晴,腕间一缕红线延伸,将塔古律手上的储物戒指和那枚拇指大小的妖丹拿了过来,此人和妖狼的搏杀她在上方看到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狠人,对他人狠,对自己也狠,散修能达到这个层次,果然都是从厮杀中闯出来的。 如果不是姜婵做了这场厮杀相争的渔翁,塔古律不死,说不定还真能熬过去,那日后该做噩梦的就是她了。 这种狠人,说不定会在自己身上装个自动引爆炸弹之类的,保险起见,姜婵不想太过靠近他的尸体。 姜婵刚收走戒指和妖丹,塔古律的尸体就突然开始自燃,连带这妖狼的尸体一起燃烧,烈焰熊熊,姜婵立即抽身后退,御剑远离,果然极端的狠人是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资产,要不是姜婵动作够快,这戒指和妖丹就要陪着塔古律一起被烧了。 事情已了,姜婵决定找了地方闭关一个月,争取至少化出一个幻身,随着淘汰的人越来越多,狠人也会越来越多,六元结界已毁,若再遇到像塔古律这样的狠人,想要复制这次的困兽之斗就没有条件了,战术手段都只是辅助,唯有提升自己的战力才是最大的优势。 破掉塔古律的储物戒指禁制,姜婵从中又掏出了八枚戒指,愣了一会儿立马回过神来,好家伙这也是塑料兄弟情啊,她都以为这些战利品都被那条破巨蟒吞掉了,没想到都在这里,看来她今天运气不错。 九枚储物戒指,姜婵一共开出七千多颗鬼心,数量惊人,且质量挺高,大部分都是深绿色的金丹后期鬼心,以塔古律为首的这群人到底截杀多少人才搞到这么多?姜婵现在口袋里也就一千多,这其中还有部分是黑吃黑来的。 姜婵小小的震惊了一下,然后立即将这些鬼心划拉到自己的储物手镯里,她还以为自己有一千多挺富裕的,谁知道这么一对比原来她是个穷鬼,堂堂瑶台宗少宗主,居然也有被别人的私产震惊到的一天。 难怪都去猎杀修士呢,这确实比猎鬼来的快啊!这要去杀鬼得杀到猴年马月去,不过相应的,猎杀修士比猎鬼要更难,同在金丹后期,重伤状态下塔古律还能拼死一头同境界妖狼,这等战力属实恐怖。 之前姜婵想简单了,到达虚云国之后才感受到,同境界也是有很大区分的,强悍的修士可以平推七八个与自己同境的存在,甚至越级打架乃至将对方斩杀也不是不可能,光看境界来区分战力是相当不可靠的。 虚云国之行为期一年,现在才过去一个月,姜婵可以想象,在这种淘汰赛制下,进入最后角逐的,绝对都是可以越级对战的妖孽,不够妖孽的都成了别人登天的台阶。 一念及此,姜婵心中的紧迫感越发严重,她得赶紧把修为战力提上去,否则会很难应付接下来的战场。 飞剑带起一阵流光,迅速消失在天际。 而此刻的落月皇朝皇宫中,那块不断浮动名字的玉碑之上,前十的名字正在变化,原本位于第五的塔古律名字熄灭,掉入下方,在他的位置上换了一个名字。 姜婵。 第133章 抢先动手 虚云国内各路天骄打生打死,落月皇城内依然热闹非凡,又到了每月更新的放榜时间,经历过第一榜之后,有部分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想办法赚钱,因为人多,一群人总挤在那里看也不像话,有些自持身份的不愿意和散修挤在一起看,于是就人在榜下抄录,然后送到各大茶茶楼酒馆,以此来赚点小钱。 现在聚在榜下的除了散修,其余的都是来抄榜的。 抄榜的人第一眼关注的仍然是榜首,和上一榜相同,琅琊圣子,姬云川与肖潜依然牢牢占据前三的位置,但下方的人员名字基本都有调动,抄完肖潜之后,人们再一次寻找姜婵的位置,却发现姜婵已经滑出前十,跌到第十五的位置,顿时引得嘘声一片。 合着这个少宗主还真不太靠谱了,第一榜在第九,现在都滑到第十五去了。 略过这一个小问题,众人发现这一次上榜的人数再次锐减,比上一榜又少去三分之一,其中还有不少是名声不小的散修,比如那个塔古律,在南域一片可算是凶名赫赫,甚至压得一些仙门弟子都抬不起头来,一手狂刀斩落强敌无数,这样的狠人居然在第二榜就被淘汰了,属实出人意料。 城内的盘口再次热闹起来,不少原本对姜婵比较看好的都纷纷开始押注别人,原本以为这位少宗主也算朱雀郡有名望的天骄,结果就这点水平,着实令人失望。 各大茶楼酒馆内也开始议论纷纷。 皇城风雨楼上,落皇看着宫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神色古怪,以他的实力,想要听清外面的人在议论什么并不难,要不是他看过之前的排行,也大概会有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钦天监内的玉碑时时都在变动,在第一榜发布之后不久,姜婵的排名曾经冲到第五,取代原本在这个位置上的散修塔古律,值得关注的是塔古律不是被挤下去的,而是直接名字黯淡跌落下方,这样的状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姜婵斩杀塔古律,取走了他的收获的鬼心,直接取代他的排名。 可惜这样的排名没保持几天,就被后来的修士给挤下去了,这份榜单本就是以鬼心获取多少来排名,有人获得了更多的鬼心,那排名自然就靠前,姜婵的排名是被挤下去的,而非战败跌落。 可惜外面那些人不知道,现在针对姜婵的赔率已经升到一赔七,除了少数押冷门的,基本没什么人。 落皇轻笑,召来一名内侍,指指宫外的盘口,吩咐道:“这些开赌的每一个盘口,朕都往上面押五千灵石。” 内侍低头应是,想了想又小心的询问:“陛下要押给太子殿下,还是小明王殿下?” 落皇摇头道:“都不是,押瑶台宗少宗主姜婵。” 内侍闻言诧异万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犹豫着要不要再确认一下。 见内侍不走,落皇瞥了他一眼:“就押姜婵,记住了,每一个盘口都要押注。” 确认陛下说的是姜婵,内侍震惊之余也心有戚戚,身为内臣质疑陛下的决定本来就是大忌,好在陛下没有生气,连忙应了一声退下。 内侍的想法落皇并不关心,此次虚云国之行已经引来了各方关注,姬云川秉承一直以来的强势占据第二,仅次于琅琊圣子,太子姬云逸资质一般,位列二十二,这些都在意料之内,所以盘口给出的赔率并不高。 不过赌钱嘛,讲究的就是一个赌字,太过稳妥了那还有什么赌的必要? 落皇笑得眉眼眯起,大家都玩得那么开心,他一个人也无趣,不如也跟着赌一把,做皇帝本来就是孤家寡人无聊得很,难得有这样与人同乐的机会。 若是赢了,那也够修缮一座宫殿的钱了。 至于输?落皇陛下还不差这点钱,但他觉得姜婵不会让他输,下一榜出来的时候,说不定会令人大吃一惊。 事实上这些赌局并不局限于皇城之内,四郡乃至周边的附属国内,开盘口的也数不胜数。 不止落皇,其余仙门掌门也多半都押了些赌注在上面,修为高的修士寿命漫长,除了偶尔管管门内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或者修炼,尤其是这次门内的最优秀的尖子都走了,一个个更是闲得百无聊赖,于是赌钱就变得十分顺其自然。 当然大部分都是门内赌,或者集结几个同样闲的百无聊赖的掌门人对赌,而这样跑去民间盘口下注赌钱的不要脸行为,只有落皇一个。 虽然不会以落皇的名义去赌,但只要有心去查证,就会知道这个到处下注的洛公子就是落皇本人。 对此仙门百家已经习惯了,毕竟亲自在自家秘境门口收门票这种落皇都干得出来,跑去民间赌钱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落皇陛下不要脸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天武大陆上仙门和民间都赌钱赌得大杀四方,而此刻的虚云国内也十分热闹。 因为听说琅琊圣子被人抢了。 在这种地方杀人越货已经是常态,你抢我的我抢你的,大家抢来抢去砍来砍去都是正常,但如果这个被抢的对象变成琅琊圣子,那就是一等一的大热闹了。 因众人进来的方式不太温和的缘故,不少修士身上携带的东西都或多或少丢失了一些,丢了传音镜的不在少数,但总有人还可以联系上,虚云国疆域虽大,但这等大热闹还是有得传,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但只是听说也够人想象的了。 毕竟对于修士来说,圣地就是神秘与强大的代名词,近万年的传承,那就不是皇室或者四宗可以比拟的,因此圣地传人好像也变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代名词,可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琅琊圣子居然也被人抢劫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原来圣地传人也不是不可战胜啊!出于一种恶劣的看热闹心理,众人纷纷开始打听到底是哪位好汉让琅琊圣子吃了亏。 姜婵没想到她这才一出关,就听到了此等大消息,原本她确实有这个打算的,但她一个人单干不成所以寻思着到哪儿去拉个靠谱的队伍,后来因为修炼一气化三清暂时闭关一个月耽搁了,没想到居然有人和她想一块儿去了,还抢先动了手。 第134章 狼王 一个月的闭关,姜婵只成功化出了一个幻身,维持时间还不太稳定,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化出稳定的三清那是不太可能的,这次化出的幻身确实有姜婵主身八成的实力,但维持时间只有两个月,到时间就会消散。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凑合凑合先用着吧!于是姜婵的主身继续在那个隐秘的山洞里继续修炼,幻身出来行走继续收集鬼心。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像同时拥有了两个视角,这样一来也能同时兼顾修炼和收集鬼心这两件事,且不会互相打扰,不愧是当年仙族族长的家传秘法,果然很高级。 姜婵很想知道是那位好汉如此勇猛,偷偷听不远处的两个散修互相交流了半天,结果他们也不知道。 最讨厌吃瓜吃一半没了,于是姜婵取出一个月没动的传音镜联系秦策,想问问他的状况如何。 传音镜连通之后,那边传来秦策疲惫的声音,犹如熬了五个大夜打游戏一样。 慰问过师兄之后,姜婵开始向他打听琅琊圣子的情况,镜子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开口:“你说的人大概是我。” 姜婵震惊,大师兄你很勇啊! 不等姜婵询问,秦策再次开口了:“准确来说不是我一个,是好几个人。” “……哪几个?” “除了我以外,还有小明王姬云川,灵剑宗的叶亭松,”秦策顿了一下,慢吞吞的补上最后半句,“还有肖潜。” 姜婵是个面瘫,否则她的表情一定是万分奇妙的,这一组搭档不是说不合适吧,只能说毫不相干。 姬云川会和肖潜合作?姜婵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 按照秦策的说法,他进来不久就遇上了叶亭松,两人私交不错一路同行,三天前两人在对付一只元婴初期的鬼物时,遇到而来正在被琅琊圣子追杀的肖潜和姬云川两人,琅琊圣子出剑追击二人,剑气余波刚好波及了下方属于秦策和叶亭松的战场,原本那只元婴处期的鬼物已经快要被两人合力斩杀了,最后关头被这一剑干扰,于是那只鬼物跑了。 原本应该到手的元婴境鬼心就这么没了,白白浪费两人几天的时间,这搁谁身上谁都不爽,虽然你是圣地传人但也不能这样砸我的场子,于是心情不爽利的两个人掉头就冲琅琊圣子出手,打不过你,我也得给你找点麻烦。 因为两人的突然加入,于是姬云川和肖潜也不跑了,接下来就变成了四人围攻琅琊圣子的局面,琅琊圣子虽强,但面对四人的合围也略显勉强,有了秦策的阵法牵制,肖潜和姬云川殴打琅琊圣子那是没有了丝毫顾忌,再加上叶亭松时不时找准空隙补刀,这场战斗持续一天之后,琅琊圣子大喝一声选择退走。 “所以你们其实没抢成功?”姜婵问。 “也不算没成功,鬼心虽然没抢到,但抢到了一件玄级高阶法器,琅琊圣子用来断后的。”秦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疲惫,说话慢吞吞的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听起来好像也没亏本不是?但听起来秦策的状态不是很好,姜婵连忙询问:“大师兄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只是当时同时操控三座阵法对敌,精神力有所亏损,休息一段时间养回来就好。” 姜婵点头,这倒是,符修的阵法本身是依靠强大的精神力来完成,大师兄这是用脑过度太累了,既然如此那姜婵决定先不打扰秦策休息,关心了几句就准备挂电话。 切断联系之前姜婵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叫住秦策:“大师兄等一下!那,那肖潜……他怎么样?” “合着这才是你关注的重点是吧?”秦策这回不慢吞吞的说了,语气相当不善,原本因为姜婵还能想起来关心一下他这个师兄,他还是比较欣慰的,总算没白给这个令人头大的师妹收拾了几年的烂摊子,可最后这话一问吧,突然就令人很不爽了,我这当师兄的都虚弱成这样了你还盯着问我别人的情况? 姜婵已经能脑补到秦策皱眉瞪眼的表情,就……突然有种早恋被家长发现的心虚感? 可她又不是未成年!她干嘛要心虚!于是姜婵马上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琅琊圣子退走之后,他和姬云川又打起来,你来我往打得乱哄哄的。”秦策按了按发疼的眉心,决定切断联系之后找个隐秘的地方先睡上两天。 ……就是说嘛,这才是肖潜和姬云川之间正确的打开方式,或许能暂时联手,但腾出手来之后就要开始对殴。 “那,师兄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我怎么知道!他俩跟神经病似的莫名其妙的打起来,谁知道打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很累需要休息,最近几天别找我,什么事也别问我!”秦策突然暴躁起来,吼完就把联系给切了。 好吧,大师兄生气了。 姜婵刚准备把传音镜收起来,镜子又亮了,还是秦策,连通之后传来秦策气急败坏的吼声:“和琅琊圣子一战是在浔江上,最后他们是往西北方去的!给你的符箓你收好,没有了再联系我给你拿!” “行了我要休息了,别来吵我!别问我浔江在哪儿,自己找!” 说完秦策就十分干脆的把联系各切断了,自始至终没给姜婵任何插嘴的机会。 姜婵小心的拿着传音镜等了一会儿,确认秦策的话已经交代完了,才把镜子收回储物手镯中。 大师兄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人品还是很值得称道的,说实话姜婵储物手镯里确实没有多少存货了,虽然有藤萝玉枝在,姜婵不担心修炼时灵气不够的问题,但最重要的丹药和符箓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有待补给。 至于大师兄说的浔江在哪儿,她不知道,进来之前也没给过个地图什么的,对各种城池和江河就更不熟悉了,能不能遇见全靠运气。 此处是林海边缘,姜婵的主身还在深山的某个山洞中继续修炼,离开这片区域,就可以前往下一座城池猎鬼。 常晴在山林上空迅速划过,突然后方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嚎,正在御剑的姜婵突觉浑身一冷,一种被锁定的感觉骤然出现。 这是才刚出关又让人给盯上了?姜婵嘴角一抽,她那倒霉透顶的运气又给她惹出什么玩意儿来了? 姜婵回头,只见茫茫林海中一阵地动山摇,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山断树的跑过来,一片极高的树木倒下之后,一个庞然大物的身躯浮现出来。 这是一匹身形巨大的妖狼,浑身的白毛已经长得很长,像披了一条白色的毯子,深绿色的眼睛像两块翡翠,瞳孔边缘包上了一层细细的金色,行走间气势磅礴,后背与那妖蟒相似,长有三根巨大的白色骨刺,同样是妖狼,跟被塔古律杀死的那头比起来,这头妖狼的体型要大出四五倍,如洪荒巨兽。 这妖狼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姜婵,仰天又是一阵长嚎,紧接着山林中开始出现更多的白毛妖狼,体型与之前那只差不多大,但数量很多,光这一会儿,就已经出现了十数头,身披白毛的妖狼,绿色的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令人胆寒。 姜婵想呵呵。 她大概知道明白了,这是她之前从塔古律手中拿到的那颗妖丹惹的祸,妖狼是塔古律杀的,但妖丹被她拿走了,那头妖狼有族群,这个犹如洪荒巨兽的家伙是狼王,闭关期间有阵法隔绝气息,狼王找不到她,现在她出来了,狼王顺着气息找了过来。 狼这种生物向来以记仇为第一标准,无论穿书前和穿书后都是一样,狼王不会听姜婵解释,它只知道在这个人类身上嗅到了死去同类的气息。 这简直太卧槽了。 姜婵取出一枚传送玉符,打开空间门直接钻了进去。 普通妖狼都有金丹后期的实力,那头狼王的气息都元婴后期了,这还打个屁啊打!跑起来啊亲! 第135章 狼的尊严 空间传送阵一直以来都是姜婵用来逃跑的最佳利器,除了在天断山脉见到姜云飞的那一次以外,向来无往不利。 但那次是因为被姜云飞打上了追踪一类的印记,才导致一直跑不掉,如果那算是第一次滑铁卢的话,那现在这算第二次。 狼王没有对她打上什么印记,凭借的只是生来灵敏的嗅觉,能准确的辨认仇人的味道。 期间姜婵都用了三次传送阵了,狼王依然能准确的找到她的位置并进行追踪,它还不是单独追踪,而是带着那群从山林里出来的白毛狼,浩浩荡荡,锲而不舍的追杀姜婵。 无论姜婵隐匿自己的气息,还是用别的东西来进行掩盖,都无法摆脱狼王的追捕,这让她很抓狂,很无奈,以她现在的修为,实在难以避过狼王的嗅觉追捕,这是与生俱来的优势,嫉妒都嫉妒不来。 可这样追杀下去,她还怎么获取鬼心?就算她是修仙者,这么不眠不休的追杀,时间长了也会有疲态的,而且她的传送玉符真的不多了,要是全部用完那就得靠御剑来跑了,那会更累。 姜婵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除非弄死这头狼王,但她现在没那个能力,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跑。 如此,又进行了半个月的追杀逃跑。 姜婵都想散了这具幻身算了。 她是来虚云国进行资格预选的,又不是来参加《奔跑吧兄弟》的,更不是来参加马拉松长跑的! 就在姜婵准备散去这具幻身的时候,前方的城池里突然冲出一道御剑流光,速度非常之快,正好和姜婵的逃跑路线一致。 随着那道流光的靠近,姜婵看清了站在剑上的人,哦豁,遇见了个熟人。 而此时剑上的人也看见了她,顿时眉开眼笑:“姜师妹,好巧啊,你也在逃跑啊?” 姜婵准备打招呼的话一下梗在喉咙里。 这叫什么话啊?她该怎么接?莫非回一句。 啊,好巧,既然顺路那咱俩一起逃跑? 不是你等会儿!追杀?什么追杀? 姜婵目光往后一瞟,只见城中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正呼啦啦的朝着这边追过来,像人像马又像狗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领头的是一个扛着巨斧的白骨巨人,眼窝里燃烧的两团蓝色火焰熠熠生辉。 白骨巨人带着那堆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生物正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杀过来。 姜婵又想呵呵了,哇哦,真好,又是一个蓝眼睛的元婴境鬼骷髅,而且鬼骷髅也看到她了。 再看眼前笑得一脸春花灿烂的谷临风,姜婵有种撕烂他的脸的冲动。 你这是嫌我的追兵不够多是吧? 区别于姜婵的悲愤,谷临风是真的很高兴,他进来的这一个多月简直倒霉透顶,刚进来就陷进了一个被封印的阵法里,好不容易破开阵法出来了,鬼没见着几只,来截杀他的人是一批又一批,虽然因此得了不少鬼心,但得到的鬼心质量都不太行,溜达了几天决定进这座城里碰碰运气,刚开始收成还不错,直到这个体型庞大的巨人骷髅从地底爬出来。 发现自己打不过对方,所以谷临风迅速开溜,然后迎面撞见了姜婵。 除了被困在阵法里那一个月,谷临风自由活动统共也就这么几天,终于见到一个熟人,他的开心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换个场合姜婵应该也会开心的,但现在她很不开心,因为她看到那个高大的巨人骷髅扛着大斧已经从下方追上来了,而此时远处也传来了熟悉的狼嚎,狼王高大的身躯再次出现在姜婵的视野当中,背上粗长的骨刺冲天而起,泛着森森寒光。 狼王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盯上姜婵,再度长嚎一声,携着铺天盖地的威势扑杀过来。 谷临风笑不出来,眼角狂抽,不确定的看向姜婵:“姜师妹,这是,来追杀你的?” “是的。”姜婵叹息一声,再次握紧传送玉符,这是传送阵法的最后一次使用了,这次过后她要么散去幻身,要么只能靠自己御剑飞了。 空间门已经打开,谷临风看了一眼袭杀过来的巨人骷髅军团,再看了一眼高大威武的狼王以及它身后如滚雪一般的狼群,觉得腿肚子有点抽筋,连忙朝着姜婵打开的空间门靠过去:“还请师妹带我一程!” 这要是慢走一步估计得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对此姜婵没有意见,好歹有点私交,把谷临风一个人丢这儿那就真的是死无全尸了,反正这传送阵最高可容纳五人,带谷临风一个也行。 空间门闭合,两人顺利逃走。 他们走后,从城中袭杀出来的骷髅军团和狼王的狼群撞到一起,原本虚云国内强大的鬼物和妖物经过千万年的演化已经各自划好地盘,狼王的目标是杀害它同族的姜婵才追击至此,但对于巨人骷髅而言,这里是它的地盘,不管狼王是出于什么目的到此,这都是侵犯了它的领地。 巨人骷髅没有狼族那种强大的族群理念,也没有狼王的记仇和嗅觉,它的敌人已经被逃跑,那它就不会离开领地去追击。 所以闯入它领地的狼王就成了新的敌人。 很快巨人骷髅的咆哮和狼王的嚎叫就响彻这片天地,鬼物与妖狼厮杀在一起。 这场厮杀持续到了深夜,古城前方一片狼藉,满地都是骸骨与白毛狼的尸体,鲜血淋漓,狼王高大的身躯站在一片狼藉中,口中叼着巨人骷髅的头颅,原本光滑如缎子的白色皮毛上多了几道极深的伤口,血污一片,后背的三根骨粗断了一根。 狼王低下头,咬开巨人骷髅的头颅,舌头卷起蓝色的鬼心吞吃入腹,在它身后,还活着的妖狼也在啃噬其余骷髅的鬼心,妖狼们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在为死去的同伴悼念。 月光之下,狼王抬起头颅,那颗蓝色的鬼心在它身体里迅速化开,体表的伤口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原状,后背那根断了的骨刺再度生长出来,只是血污依然还在。 经历过一场厮杀的狼王并不萎靡,深绿色的眼中反而多了几分嗜血的残暴。 狼王抬起鼻子,朝着空中嗅了嗅,再次发出一声长嚎。 元婴境的狼王智慧不低,如果一开始只是为了替同族报仇而追杀那个人类,那现在已经关乎整个族群的尊严。 一定要吃掉那个人类! 第136章 红粉骷髅 而刚刚逃离的姜婵二人对此毫不知情,此刻他们两人正在与对面的两人面面相觑,这像是一处位于山脚下的村子,村子已经废弃了,但村口的大树经历千万年已经长得遮天蔽日,树下有一块大青石,青石上正依着两个人,姿态暧昧,女子白皙的脖子和肩膀都露在外面,裙摆之下一条修长的美腿影影绰绰,男的上衣已经褪到腰间了,月光透过树杈,洒落一地。 姜婵的传送阵如果不刻意设置地点方向的话是随机传送的,她对这里又不熟,逃跑的时候又匆忙,所以压根没有坐标设置,结果才跨出空间门,抬眼就撞见了如此香艳的场景。 这不仅姜婵懵了,谷临风也懵了,而青石上的两人也齐齐转过头来。 面面相觑,四脸懵逼。 “不好意思打扰了。”短暂的懵逼过后,姜婵迅速挪开目光,抱歉一声抬脚准备走人。 谷临风也回过神来,跟随姜婵的脚步一起走人。 他是修红尘道的风流浪子没错,但他又不是变态,没有围观别人的爱好。 见两人走了,青石上男子僵硬的表情松动了下来,刚准备回头安慰一下受惊的美人,眼前一道亮光闪过,眼里的光迅速散去,身体往后倒去。 女子裙摆下的长腿一踢,男子的尸体就从青石上滚了下去,脖子上一道极深的伤口开始飙血,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已经在走人的姜婵和谷临风停了下来,这刚才还浓情蜜意不可描述呢,这突然给抹脖子了是什么情况? 青石上的女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慢悠悠的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鲜血,拢起滑落的衣衫,笑吟吟的走过来:“二位别急着走啊,相逢即是有缘,坐下来交个朋友如何?” 这女子身段妖娆,胸有沟壑,裙摆一侧是一层浅薄的轻纱,行走间一条白皙的长腿若隐若现,极其晃眼,长发垂落脚踝,很有异域风情的一个美人。 如果不是青石下还躺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这应该是个挺写意的画面,但刚刚目睹这个女子杀人的经过,再看这具月光之下玲珑有致的身躯就有点令人惊悚了。 这女子身上看不出什么气息,姜婵有点拿捏不准。 此时谷临风说话了:“我二人只是路过此地,无意搅扰姑娘雅兴,告辞!” 说罢招呼姜婵一声就要退走,这女人邪门得很,又看不出深浅,先走为上。 见二人退走,女子大笑一声,袖袍一挥,垂落身后的长发顿时延伸万千,如潮水一般将两人退路截断,红唇轻启:“走得掉吗?扰了我的雅兴,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乌黑浓密的长发如同海浪,女子赤着脚一步一步走过来,妖冶的目光落在谷临风身上,顿时轻轻的笑了,笑得波涛汹涌:“兴致都败了,要不你代替他来陪陪姐姐如何?” 此言一出,姜婵面色古怪的看向谷临风,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谷临风这张好看的脸皮不仅招女修,也容易招妖女。 明明这场合很严肃,但姜婵就是好想笑啊,尤其是这女子的眼神,透着一股饿狼看见肉的亮光。 刚才这女子动手的时候姜婵已经感受到了,眼前的女子就不是人,虽然不知道是妖还是鬼,但总归不是人,修为也足有元婴中期,就算是她和谷临风联手也很难拿下来。 谷临风怕是要清白不保。 呃,不过他还有没有清白来着? 姜婵在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危机上,而谷临风此刻已经被气笑了,连人不是的东西,也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于是谷临风又笑了,目光森冷:“你怕是承受不起。” 说罢手中折扇一动,数十道锋芒骤现,直朝着那女子而去!且不管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令他非常的不爽! 谷临风动手了,那姜婵自然也不能落后,召出常晴攻向那个女子。 打架嘛,姜婵现在也很熟练了,只不过这具幻身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有限,也就金丹中期多一点点,不过好在这段时间的实战也不是白来的,虽然只有金丹中期,但也可以发挥出金丹后期的战力,勉强可以做到越小台阶打架,但要超出太多就有点麻烦了。 姜婵是幻身,但谷临风可是本体,这还是姜婵第一次见谷临风全力出手,炎皇墓内不算,那时她正被小火蛟锤得眼冒金星,压根就没关注那边的战局。 与平时嬉皮笑脸的风格截然相反,谷临风动起手来讲究一个稳准狠,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基本都是朝着对方命门去的。 平时爱笑的人生起气来总显得有点吓人,比如现在的谷临风,衣袍猎猎,面沉如水,原本那张春花秋月一样的脸此刻杀气凛凛,颇有几分别样的风采。 这女子的头发十分难缠,又滑又腻像海带,这让姜婵非常膈应,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虽然两人都很努力,但这女子的元婴中期的修为也不是用来看的,所以力战过后两人还是被擒住了。 湿漉漉,滑腻腻的头发将两人各自包裹起来,吊在空中。 而此时的女子也显出真身来,体表的皮肤迅速脱落,显出一具长着头发的骷髅模样,只不过这具骷髅的骨骼整体泛着一种浅浅的粉色,显得比一般的骷髅要更漂亮。 “红粉骷髅?”姜婵脱口而出。 这东西瑶台宗的卷宗里有记载,这是一种鬼,多为女子死后所化,擅长变作美貌女子引诱男子与之交合,与画中仙类似,但红粉骷髅要更残暴一点,因为这种鬼会在吸尽对方精气之后再吃掉对方,然后这名男子的魂魄就会变成她的役鬼,永远供其驱使。 这虚云国里还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看着谷临风骤变的脸色,姜婵只想叹气,合着不仅招女妖,招的还是同一类型的女妖,她这具身体是幻身,被打散了也没关系,但谷临风估计就艰难了。 好歹相识一场,姜婵开始翻找储物手镯,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救一救他。 红粉骷髅的手骨伸出,想要去碰谷临风的脸,触及对方阴狠的目光又收了回来,骷髅的下巴开合不断,发出一阵女子的笑声:“世人都爱貌美皮囊,小郎君这皮囊不错,我还有点舍不得下手。” 说罢骷髅的脑袋又缓缓的转了过来,细细打量了姜婵好几眼,略显疑惑:“现在的人都喜欢这种皮囊吗?身段不够妖娆,即没有媚态,也没有令人怜惜的姿态,美则美矣,过于冷冽,没有半分柔软,哪里像个女子。” 姜婵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骷髅又转头去看谷临风,脑袋凑近,逼得谷临风不得不尽力往后仰免得触碰到那张骷髅脸,暗自咬牙,奶奶个腿的,这辈子最狼狈的两次,一次是在炎皇墓里没留神中了画妖的算计,另一次就是现在,被一具骷髅给轻薄惦记上了。 对于谷临风的抗拒,红粉骷髅又笑了,一截指骨指向姜婵:“小郎君喜欢这样的?” 谷临风心头一突,后槽牙咬得更紧了,他准备的东西还差一会儿,再忍一下,待会儿他一定把这骷髅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 下一刻眼前的红粉骷髅就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骷髅样了,变作一个青衣素裙的女子,肤色白皙,眉目清冷,寒潭秋露。 青衣女子靠近谷临风身前,依风弄月,微微抬起下巴,一只手抚上谷临风的脸,指间顺着脸的轮廓下滑,神色还是清冷的,但语调却显得格外妖娆:“小郎君,如此可还满意?” 第137章 当球踢 谷临风瞳孔一缩,脸色狂变,一瞬间有点不敢转头去看一旁的姜婵,虽然明知是骷髅,但顶着这张脸对他上下其手,尤其这脸的主人就在旁边,实在是过于难堪。 一旁的姜婵眼睛已经瞪得如同牛眼,一时不知道应该震惊还是应该大怒。 我去你大爷的!你个死骷髅顶着老娘的脸在干什么?! 亲眼看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当着自己的面调戏轻薄一个男子,这画面太辣眼睛了,太毁三观了。 姜婵哪辈子都没想过会和谷临风有点什么特别的交集,毕竟这位修的可是以铁石心肠着称的红尘道,未来杀妻证道的角色,做朋友可以,别的就别想了,哪怕这张脸长得再好看也不行啊! 光看着这副情景,姜婵就已经觉得杀妻证道的刀快要砍上她的后脖颈了。 此时她和谷临风的脑子里都同时出现一个念头。 忍不了了!她\/他一定要把这骷髅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 在姜婵忍无可忍准备爆了这具幻身和红粉骷髅同归于尽的时候,谷临风的忍耐也已经达到了顶峰,而他要准备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顿时目光一厉,裹住他的头发顿时像被燃烧一样断开,谷临风右手掌心聚起一道黑色的圆盘,一掌将之打进红粉骷髅的脑中! “六道轮回!” 轮回宗修的本就是轮回之道,只是谷临风自认道心坚定,故而改修红尘道,红尘道与太上忘情道并称万古以来最难成就的道,但若能证道成功,就可凌驾于万道之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指天道没有喜怒,万物在它眼中皆是平等,没有仁与不仁。 红尘道于红尘炼心,处于情,动于情,最后出于情,斩断红尘诸多情最后可得大道,而太上忘情道讲求是一开始就摒弃所有情感。 两者截然相反但又殊途同归,追求的就是如天道一样无情众生的道路。 谷临风修习红尘道多年,但也兼修本门轮回道部分术法,这记六道轮回是宗门最高功法秘技,向来只有宗主和宗主继承人可以修习,这套功法本是博大精深的,运用很广,但现在被谷临风拿来当爆发性大招使用,以部分本源灵力为献祭,换取短暂的超强杀伤力。 “你干了什么!”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 红粉骷髅对自己的头发很有信心,面对谷临风的突然爆发甚至都没躲开,旋转的黑色光环入脑,幻化出来的皮相瞬间枯萎掉落,恢复骷髅真身。 没有了皮肉的遮挡,姜婵能清晰的看到谷临风打进去的那记六道轮回正在分化成无数的小光环,陆续锁定红粉骷髅的每一根骨骼,原本泛着粉色的漂亮骨头以极快的速度变成焦黑色。 那些飘逸如海浪的头发开始着火,绿幽幽的鬼火,迅速将头发烧成一片绿色的火海,束缚两人的头发也被烧断,姜婵活动了下手腕,提起常晴准备把那个不停鬼叫的骷髅脑袋给揪下来。 说了当球踢,就一定要把这颗骷髅头踢得稀巴烂。 可一旁脱离束缚的谷临风却直直的从高空坠落下去。 谷临风知道自己在下坠,但他现在浑身的灵力都抽空了,实在没有力气,只好苦笑着任由自己下坠,虽然有点高,但他好歹是个修仙者,摔不死,顶多就遭点罪。 此时一道流虹突然出现在视野当中,飞舞的长发与青色的裙摆摇曳不止,正急速朝这边过来。 谷临风愣了一下,他原本也没指望姜婵会直接过来救他,毕竟方才的场景确实有够尴尬的,不过她还是来了。 在接住谷临风前,姜婵默念了一句口诀,常晴的剑身瞬间放大数倍,于是正在下坠的谷临风就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剑上。 毕竟谷临风刚才也算间接救了她一回,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掉下去,修仙者灵力亏空的时候与凡人无异,这点姜婵深有体会,死是不会死,但万一这么掉下去摔断了手啊脚啊什么的,那就更麻烦了。 姜婵没有回头,专心御剑,虽然这事儿不怪谷临风,但不代表她不会尴尬,先冷场一会儿比较好。 谷临风躺了一会儿,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坐起来,但依然虚的厉害,左右看了几眼,没看到那个红粉骷髅,咬牙抽冷气:“那骷髅跑了?” “嗯,跑了。”姜婵继续认真搜寻。 谷临风伸着脑袋往外看了几眼,还是觉得胸中恶气难消。 “姜师妹,我现在灵力亏损得厉害,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什么事?” “找到那骷髅的时候,麻烦把它的脑袋给我留着。” “你要那东西干嘛?”姜婵诧异,合着你还有收集这玩意儿的癖好? “我打算拿回去打磨一下,给宗门弟子当球踢。” …… 这是个合理的要求,必须满足。 第138章 大礼包 那只红粉骷髅中了谷临风的六道轮回,轮回宗修的本就是轮回之道,这样的攻击对于红粉骷髅这种鬼物有着天生克制的奇效,那骷髅虽然趁姜婵去救谷临风的时候跑了,但这骷髅绝对死定了。 这骷髅已经被轮回印灼烧成重伤,所以逃跑的时候已经掩盖不住自己的气息,残留在空中的鬼气犹如路标,准确的表明它的去向,倒省了姜婵探查的功夫。 顺着鬼气的指引,姜婵很快找到了它的踪迹,一条两山交错的峡谷中,浓密的植被延绵百里,这具骷髅就趴在植被上,原本的淡粉色的骨骼已经全部焦黑色,如炭火烧过的木柴,显出大片大片的裂纹,骷髅倒伏的地方,残余的鬼气和死气向外扩散,被这些长相奇异的植物所吸收,叶片藤蔓更加鲜绿茁壮,也使得峡谷里愈发阴冷。 姜婵落下剑的高度,这些藤蔓植物和虚云国内的其他动物一样,长期受鬼气浸染,再过个几百年,这些藤蔓就会开始化妖。 不正常的地方,所生长的东西也都不正常。 坐在剑上的谷临风一见那骷髅顿时来了精神,刚刚吃了几颗补充灵力的丹药,好歹算恢复了一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准备下去取那骷髅的脑袋。 这丑兮兮的恶心玩意儿还碰过他的脸,一想起来谷临风就觉得右半边脸不干净了,必须得拿天池灵泉洗个百八十遍。 见谷临风满脸杀气的站起来,姜婵深表同情,所以她就不和谷临风抢着骷髅脑袋了,给他拿回去当球踢就好。 谷临风的脸色还是发白,手中的墨玉折扇一开,反手又是两三道风刃斩下去,这是以防那个骷髅装死,实战中补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为上。 以他现在的状态,这几道风刃杀伤力有限,主在试探,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风刃带起的灵力旋涡落下,直接将那具已经变得焦黑的骷髅绞成粉末,包括颅骨也碎掉了。 谷临风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具骷髅被轮回印灼烧,一路跑到这里,但已经成了真正的枯骨,就算被烧过的炭,稍微一用力就碎了。 看来他想拿着骷髅脑袋回去当球踢的愿望不能实现了,这具红粉骷髅已经成了飞灰。 一颗淡蓝色的鬼心落在青绿色的藤蔓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姜婵还是第一次见蓝色的元婴境鬼心,虽然眼馋,但这是谷临风献祭全部灵力,还是在红粉骷髅没有防备的侥幸状态下开出来的,本该归谷临风的,杀熟这种事情姜婵还做不来。 姜婵没有选择杀熟,谷临风也不矫情,这时候再谦让就显得太假了,刚准备把那颗鬼心拿回来,那些青绿色的藤蔓突然动了,巨大的叶片将那颗鬼心覆盖包裹,藤蔓如蛇一样开始往后收缩。 这突然的变故令两人都愣了一下,谷临风刚熄下去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搞到的第一颗元婴境鬼心!被一具骷髅轻薄本来就让他窝火了,现在连条藤蔓都敢抢他的东西!是觉得他现在提不动刀了吗? 眼见那条藤蔓卷着鬼心就要跑,姜婵随手一扯,拽下一把草叶,轻喝一声,柔韧的草叶从指间悉数飞出。 这些飞出去的草叶边缘覆盖着一层如雾霭一样蒙蒙的气息,极尽内敛,但若仔细去看,眼睛会有一种割裂的疼痛感。 这是姜婵在瑶台宗后山的青莲剑阵中领悟到的一丝剑意,剑意无形,这是天道规则的一种,修炼不出来,只能靠领悟,姜婵当初在青莲剑阵里被虐成狗,但居然误打误撞的领悟到一丝剑意。 姜婵对于剑意的领悟还比较模糊,还有待摸索,但有剑意的剑修才算为剑招赋予灵魂,那些一株草可斩日月星辰的剑道前辈,无一不是对剑意有着极深的理解,万物皆可为剑。 姜婵的领悟还没到达那么高的层次,草叶斩星辰那是做不到,但斩一条刚有了些许灵智的藤蔓还是可以做到的。 柔韧的草叶破风而至,轻飘飘的落在正在逃跑的藤蔓上,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是那细细的草叶掉落的地方,如极锋利的刀,将藤蔓斩断,甚至连带着下方的地面,也悄无声息的裂开一道道极深的裂缝。 轻盈的草叶如刀,锋芒所到之处斩尽一切,峡谷里铺满的绿色藤蔓顿时一起扭动起来,顺着山体的缝隙到处逃窜,这些东西刚有一点模糊的灵识,对好东西本能的想要,但对于危险也本能的进行逃避。 一时间峡谷里轰隆声响成一片,绿色的藤蔓躲进山石的缝隙,峡谷深处两棵高大的树木摇摆不断,竟生生把自己的根系从地里拔了出来,树干与白皙的树根形成鲜明的对比,大树倒腾着自己的根系,如人一样开始轰隆隆的往峡谷更深处跑,远远望去犹如穿了一条白色的沙滩裤。 不过瞬息时间,这片原本生机盎然的峡谷就空了,露出泥土和石块的模样,以及几道极深的沟壑,沟壑的边缘延伸到山体上,上方的山石一副快要掉下来又勉强挂住的样子,瞧着十分触目惊心。 姜婵:唔,好像用力过猛吓到这群植物了。 不过那颗淡蓝色的鬼心被留了下来,安静的躺在泥土上。 谷临风眨了眨眼,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看向姜婵,眉眼弯起:“姜师妹最近很是用功啊!” 他这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就被姜婵一个人收拾完了。 姜婵一直不太擅长应对别人的夸奖,承认吧,好像显得很嘚瑟,谦虚一点吧,好像又有点装逼的嫌疑,此时目光扫过一个地方,惊异道:“那是什么?” 她这倒不是故意转移话题,而是真的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谷临风顺着姜婵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峡谷的一处山体上,显露出一个规模不小的洞口,隐约可见其中的乳白色光华,这个地方原本被那两棵参天大树所遮挡,现在那两棵树跑了,就露出这个洞口来了。 姜婵心头一跳,山崖之下,峡谷之中,山洞,灵光,莫非她那完蛋的倒霉运气暂时过去了,现在准备给她开个修仙大礼包? 上古传承?秘宝?还是什么灵丹妙药? 姜婵与谷临风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光芒,有好东西! 那些小说当中主角掉落悬崖获得秘宝从此一路开挂无敌的剧情终于要落在她头上了吗?姜婵很想仰天大笑,穿过来这么久,终于等来了! 谷临风收起那枚掉落的蓝色鬼心,眼中同样光芒大盛,脚下一动,与姜婵一前一后跨进了那处山洞之中。 第139章 解阵 山洞的门口设有阵法禁制,从布置来看,是非常标准的仙门手法,而且等级很高,将山洞里的气息全部封住,从外面完全感知不到一点气息,如果不是那两棵遮挡的树突然跑了,这个地方再过个几百年也不会有人发现。 山洞前有一块往外延伸的平台,这里还留有那具红粉骷髅的气息,只是上面堆积了许多骸骨,靠边的地方还有七八具新鲜的尸体,看样子那些被红粉骷髅所诱惑被吸了精气致死的男子都在这里了,还有几具没吃完的,这些骸骨都比较新鲜,应该都是此次进入虚云国的修士。 姜婵有点明白那具骷髅为什么要往这边跑了,这处山洞里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虽然被阵法封禁,但常年累月的灵气浸染,会使这片峡谷变成一块宝地,所以这里的植物会更早的生出意识,越靠近山洞的地方,这种好处就更加明显,所以那具红粉骷髅占据了最近的位置修炼,在受伤之后也不顾一切的赶回这里。 从这堆尸体里林林总总找到二十来枚储物戒指,于是姜婵和谷临风开始了愉快的分赃……啊呸!分战利品环节。 开这种戒指盲盒总会有惊喜,这二十多枚储物戒指里,一共开出三万颗鬼心,以及林林总总的各类法器装备一堆。 这二十几位兄台平均每人都有一千多颗,比塔古律那帮人还富裕,就是质量上略逊一筹,绿莹莹的如小山一样的鬼心中,深绿色的占比不多,大多数都是浅绿色的。 但没关系,至少数量上还是很可观的。 于是姜婵的储物戒指里又多了一万五千颗鬼心,以及法器若干,这些散修的法器质量好的不多,玄品高阶的法器有,但不多,法器类姜婵现在用常晴挺顺手,再有飞光相佐已经不缺什么了,非要说缺点啥,那就是缺一把弓,之前的那把青藤弓被那尊斑驳玉鼎吃掉了,现在缺个远程攻击法器,但这堆东西里没有。 姜婵不缺法器,谷临风自然也不缺,所以分法器的环节都不积极,各自挑了几件顺眼的收下。 拿法器当手榴弹现在已经不好使了,现在虚云国内到处都是些实战狂人,想要靠法器自爆来炸死他们,玄品的已经不够看了,得上地品法器,但拿这种级别的法器当炸弹用,又实在太过浪费。 随着对手的实力越来越强,姜婵的手榴弹战术已经开始没用了。 她收着这些法器的主要目的是给那尊玉鼎吃的,它不是会吃法器吗?让它吃,吃的饱饱的,日后才好忽悠它帮忙干架。 给这尊玉鼎哄好了,姜婵也就有了一个强悍的底牌。 东西分完了,现在就需要琢磨一下这个阵法禁制怎么开了。 这禁制存在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有些地方已经暗淡,但在场的两个人没有一个是精于此道的,于是姜婵选择进行场外求助。 打电话给秦策。 传音镜上光芒亮起,许久才传来秦策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有精神了些,但还是透着一股没睡够的懒散劲:“干什么?符箓不够用了?” 姜婵斟酌了一下说道:“师兄,我碰见了一处机缘,但门口设有阵法禁制,我破不开。” 说起这个,秦策就精神了,没睡够的懒散劲一扫而空:“什么阵法?你用破界符试过了吗?” “试过了,没用。”早在发现有禁制的时候姜婵就用破界符试过了,没用,这还是大师兄出品的东西第一次失效。 “你把传音镜的留影打开,让我瞧瞧!”秦策声调一高,急声道。 “呃……留影好像坏掉了。”姜婵小声回答,这个传音镜是秦策专门给她升级过的,附带视频功能,可惜视频功能坏了,现在只能打电话。 秦策沉默了,他这个神奇的师妹好像总爱和传音镜过不去,不是丢了就是坏了,总之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没有留影,就没法看现场阵图,但一个高级阵法对于一个符修来说拥有极高的吸引力,不亚于一个饿了半个月的乞丐看见一个馒头。 有高级阵法又看不着,秦策一阵抓心挠肝,而且在虚云国这种地方存在的阵法,多半是数千年前就存在的古阵法,极其难得。 没有留影,那就只能口述了,可这阵图要怎么口述?姜婵不会。 在秦策即将炸毛之前,一旁的谷临风接过姜婵手中的传音镜,开始对这个阵法进行描述。 事实上四宗的内门弟子除了修习自己所选的道之外,对于丹药,符箓等也均有涉猎,不要求精通,但至少懂一些术语,能看得懂其中一二。 谷临风虽然不修符箓阵法之道,但还是能看得懂的。 至于姜婵,呵呵,原主慕容倾从来不上各位师叔伯的课,穿书之后的姜婵也没去上过课,爱逃课的坏学生理论知识自然差的离谱,有限的一些历史知识还是姜婵从不周国回来之后恶补的,至于符箓之道,她就会一个为法器赋灵的方法,之前拥在黑蛟穆青风和夭夭身上的那种。 有了谷临风的描述,秦策就开始以指为笔进行复刻,一刻钟之后,谷临风说完了,秦策也画完了。 “这阵法有点复杂,我试着解一下,稍后告诉你。” 撂下一句话之后,秦策匆匆结束了联络。 在秦策解出阵法之前,两人只好在这里干等,趁有点时间,谷临风开始调息修炼,争取尽快把亏空的灵力补回来,否则之后遇上麻烦,就不好走脱了。 姜婵则是担心另一件事。 那头狼王的嗅觉极其敏锐,就算她用空间阵法进行挪移都能被它准确追踪到,现在她手里已经没有空间玉符了,若狼王追来,她只能靠自己御剑飞行。 况且,姜婵看了一眼闭目修炼的谷临风,他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进行长时间的逃跑,她也没办法带着他一起跑。 狼王是冲着她来的,谷临风没有杀过它的族人,狼王估计不会一直追杀他。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山洞取走机缘之后与谷临风分道,这样一来谷临风不必被追杀,姜婵也可以全力逃跑。 希望大师兄能快一点,至少赶在狼王到达之前把里面的东西取走。 之后就可以考虑怎么把狼王搞死了,这头狼王和那具红粉骷髅可不一样,要弄死这头狼王,还需要好好想想。 在姜婵焦灼的等待中,传音镜亮了,里面传来秦策亢奋的声音。 “阵法解开了!” 第140章 北冥有鱼 姜婵原本以为这套阵法秦策至少也得琢磨半天左右,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出来了,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呢!果然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 听得出来秦策现在正在处于精神的高度亢奋中,语速飞快:“这确实是一座古阵法,名为十方元灵阵,我在宗门的藏书库里看到过!不过因为时间太过久远,门内所收藏的只是一座残阵,我曾经尝试复原却一直没有头绪,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完整的阵图!这里面的……” 秦策平日里话不算多,但一旦研究阵法或者符箓进入高度亢奋的状态之后就很容易变得喋喋不休,完全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 一大堆晦涩难懂的词汇从他口中讲出来,变成滔滔不绝的话语,且听起来有越讲越兴奋的势头。 姜婵听不懂,转头看向谷临风,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他虽然对阵法稍有涉猎,但也仅仅停留在表层而已,秦策说的这一大堆他是一句都没听懂。 “……大师兄,我知道你现在很兴奋,但先不要急着兴奋,能否先告诉我如何破阵?”姜婵不得不开口打断秦策的叙述,短短的时间里,她好像又想起了高中时期被高等数学所支配的恐惧,那叫一个如听天书。 “不要打断我!”正讲的兴起突然被人打断,秦策整个人都暴躁了,怒吼一声,气断山河。 果然,任何一个世界搞学术研究的人精神状态一般都不是很稳定。 被打断的秦策突然就没了交流的欲望,反正说了对方也不懂,简直是对牛弹琴,那股兴奋劲过去之后,秦策又恢复了之前没睡醒的懒散劲:“如果是完整的十方元灵阵,那我也没有办法,你们运气好,这座阵法经历的时间太长,有些地方已经失效了,再结合我之前在宗门内的研究,破阵是暂时破不开,但去掉一部分禁制让你们进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一听这话,两人瞬间精神起来了,秦策交代的方法不复杂,每座阵法的基础就是阵点和阵眼,阵眼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阵眼一破,那整座阵法就会崩塌,但阵眼的位置一般都是隐匿起来的,要找出来很难,破掉更难。 但这座十方元灵阵是结界类防护阵,加之由于存在时间太长导致磨损严重,所以他们并不需要摧毁这座大阵,只需要找到被磨损得最严重的一个阵点,然后将之破掉,就就可以将这座大阵撕开一条能进入其中的口子。 这种方法是取巧,但确实有效,秦策能根据谷临风所描述出来的阵法和状态来推断最薄弱的一个阵点,找到之后就容易得多了,破界符虽然破不开整座大阵,但破掉一个即将崩坏的阵点还是可行的。 依照秦策的方法,姜婵将手中的两枚破界玉符打入山石阵点之中,随着玉符的光芒亮起,原本被阵法覆盖的洞口空间开始如水波一样扭曲,逐渐显出一道不太规则的通道。 姜婵眼睛一亮,再次给大师兄点了个赞,收起传音镜就踏入那处通道中。 一脚踏入山洞,姜婵眼前一晃,脚下传来的触感不像是在地面,而像是踩了什么东西,较为柔缓,这令她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个世界的陨落的大佬好像都喜欢给一些奇怪的试炼,以此来确认进来的人够不够资格接受自己的传承,比如枯沙原的那位炎皇。 这让姜婵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召出常晴在手,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这是一片看不见边界的地方,四周雾蒙蒙的,姜婵身处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莲池,同样看不清边界在哪里,池中水波流连,姜婵脚下踩的正是一片巨大的莲叶,铺陈于水面之上,这里的莲花与叶都出水很高,越过姜婵的头顶,朝着上方婀娜舞动。 这片空间里灵气很足,但姜婵没有在这些花和叶子上感觉到恶意。 “这是,一个单独的‘域’?”一同进来的谷临风惊诧道。 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修士,可以开辟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域”,在那个世界里,开辟者就是唯一主宰,可以操控一切,那是独属于他的一方天地,例如两圣地,妖域,这些都是他们的历代先辈开创出来的世界,经过后辈一代代的拓展,才拥有了后来的规模。 能开辟“域”的强者,至少和枯沙原的那位炎皇属于同一级别。 姜婵懂了,所以其实那个山洞里没有东西,或者是个陷阱,除非能破解阵法找到真正的入口,才能踏足眼前这方世界。 这或许也是此地主人试炼的一环。 既然是先辈大能留下的,那自然是有机缘的,先找找看。 这是一片水的世界,巨大的莲叶舒展在水面上,可以承载人的行走,两人踏着叶片一路前行,随着逐渐深入,周围开始出现倒伏的莲花和叶子,从这些枯萎的花梗上来看,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斩断的。 越往里,折断的莲花更多,水面开阔起来,倒伏的花与叶堆积在一起,满目狼藉。 很明显,这里有人进来过,还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两人的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进来的人修为很高,且不知道这人还在不在这里。 绕过这片狼藉的战场,去掉高大的莲花遮挡,显出一片更加狼藉的战场。 这里已经没有莲花和叶子了,茫茫一片白水,水中浮起一截延绵的白骨山,蜿蜒着将一座孤岛一样的黑色小山包围其中,那座山通体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上方雕凿出不少平台,一看就是曾经放着东西的,只是现在上面什么都没有了。 高耸的白骨山脉向着天空延伸,露出水面的位置也越来越多,姜婵白骨山要延伸到哪里去,谷临风也一起伸着脖子往上看,看清尽头之后,两人顿时僵立当场。 白骨山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头颅。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绝大的鱼类头骨,这颗头骨定格在空中,即便已经成了骸骨,但骸骨之上来自远古的荒莽之气未见,令人望而生畏。 姜婵精神一晃,好像看到了一条体型巨大的鱼,于滔天巨浪中一跃而起,尾鳍击碎海岛礁石无数,乌云垂落,狂风闪电不能伤其分毫, 大鱼迎着雷电跃起,大浪汹涌,天地间变成一片阴暗的蓝黑色,一道极亮的闪电将此地照亮,突然一双翅膀探出云层,一道清亮的啼叫声似穿越万古时光,从遥远的过去滚滚而来,落在姜婵的耳中,令她的神魂都震荡不已。 姜婵脑中剧痛,猛的捂住耳朵,紧闭双眼,这是这具骸骨的曾经的记忆,即便已经化骨,但威势犹存,只是过去一段记忆的重演,就已经伤及她的神魂。 好不容易等脑中的剧痛散去,姜婵还是觉得耳鸣不止,眼睛刺痛,默念数遍清心诀之后,眼前的事物才又一次清晰起来。 再次看向水中的白骨山时,姜婵心中震撼不已,这些高如山峦看不到尽头的白骨,其实是这条鱼的脊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是姜婵读过的《庄子·逍遥游》,鲲鹏二字由此而来。 这种只出没于古籍和《山海经》中的远古生物,原来真的存在。 第141章 赤松 眼下这具巨型的白骨,生前是一条化鹏失败的鲲,在姜婵看到那段记忆的最后,是一个庞然大物从天空坠落,发出一声哀鸣,砸落进深海之中,鲜血的颜色染红了一整片的海域。 姜婵越发惊异于此地主人的身份,门口的阵法禁制是标准的仙门手法,自然就不会出自这只鲲,但能驯服一只鲲来看守府邸,那得需要多么强悍的实力! 很明显这只鲲已经死透了,刚才看到的只是来自于骸骨的记忆,谁能杀了它?秉着这种疑惑,姜婵再次看头顶上方的巨大的鱼头,这回倒没有再次触发鲲的记忆。 在鲲张开的嘴巴里,姜婵看到了一具人类的骸骨,在鲲张开的巨嘴中,那具人类的骸骨显得极其渺小,不仔细看都看都看不到。 一旁的谷临风点点头,示意他也看到了,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姜婵没有感应到飞行禁制一类的东西,便欣然点头表示同意。 御剑飞起,两人一同走进鲲大张的巨口之中,谷临风左瞧右瞧,十分好奇,似闲庭漫步,转头笑道:“古籍有云,昔东海其渊,有吞舟之鱼。说的莫非就是这个?” 姜婵一愣,以谷临风的学识,怎么会不知道鲲鹏?这个世界既然存在鲲鹏,那必定是有记载的,还是说刚刚那幅巨鲲化鹏失败的画面只有她看到了? 若没有看到那截探出云层的翅膀,姜婵也不会往鲲鹏上联想,顶多也就认为是一种巨大的海中妖兽。 毕竟落月皇朝位居天武大陆中心,远离海域,对于海外的记载其实很少。 谷临风此时兴致正高,见此姜婵也打消了解释的念头,转而将目光移向那具立于鱼嘴深处的人类骸骨。 这也已经是一具白骨,身上的衣物也已经破碎,这具骸骨的双手各持有一把剑,分别插入鱼嘴的喉咙深处和鱼嘴上方,骸骨的胸骨尽碎,看起来是和这只鲲同归于尽的死法。 看来是此人提前到来,破掉了此地主人原本设有的试炼禁制,并杀死了这里的守护妖兽,但最后也没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人已经死去很久了,魂魄早已不在此处,在这只鲲的口中,骸骨残余的威势也被吸光殆尽,只轻轻一碰,这具骸骨就倒了,四肢散落一地。 谷临风握住刺入鱼嘴上方的剑用力一拔,抽出一截雪亮的剑锋,剑光流曳如水,昭示它的不凡。 谷临风的眼睛顿时亮了,大赞好剑! 姜婵也顺手拔出了另一把,剑身修长,简洁优美,剑身下方刻有两个小字。 绿松。 嘶……姜婵抽了一口冷气,看向谷临风:“谷师兄,你那把剑上,是否刻有赤虹二字?” 谷临风闻言细细一看,确实在剑身上看到了这两个小字,顿时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惊异的看向那堆白骨:“赤松真人?” 二人打开骸骨上留下的储物戒指,其中的一些书信彻底证实了这具骸骨的身份。 数千年前,青莲剑仙追逐仙路而去,留下位于青莲山脉的道统瑶台宗,而与青莲剑仙同处一个时代的轮回宗创始人,赤松真人则放弃追寻仙路,为探索轮回之道而选择入黄泉冥府。 只是后来这两人都一去不回,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便只存在于瑶台宗和轮回宗的宗门历史卷籍中。 青莲剑仙的佩剑现存于瑶台宗后山的剑阵最中心,这位祖师曾留下话来,若日后有人可以闯过他的剑阵拿到青莲剑,那便可为他的衣钵传人,可惜数千年来无一人可以成功闯过剑阵。 而赤松真人的佩剑是一对,分别是赤虹与绿松,他的名号也因这两把剑而来。 在他的储物戒指中,散落着一些信件,从这些信件中,大概能拼凑出当年的一切情况。 数千年前,赤松真人为证轮回之道深入冥府,期间可能出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意外,导致他不得不逃离,虚云国的落神涧与黄泉相连,所以他就是从落神涧下爬出来的,重伤濒死,被镇守落神涧的仙门紫云宗救走,足足沉睡了十年才慢慢苏醒。 赤松真人虽然苏醒,但道基已伤,实力大不如前,便化了一个假名留在紫云宗继续养伤,如此持续了八年,直到有一日,曾经那位死去的虚云国主变成尸妖,从落神涧下方爬了上来,负责镇守的紫云宗弟子甚至还来不及传音通报,就已经化成一滩尸水。 尸妖出世,死气喷薄,整个虚云国被尸妖的死气隔绝,吸尽凡人生机无数。 虚云国仙门无法联系外界,只能联合共同抵御尸妖,但尸妖太过强大,众仙门不敌,赤松真人因大道伤一直未能恢复,实力只及巅峰一半,亦无法与尸妖抗衡,紧急之下,紫云宗宗主言称莲华尊者留下的十二封灵剑可以镇杀尸妖,请求赤松真人帮她取来十二封灵剑,拯救虚云国子民。 莲华尊者乃是一位陨落多年的大德高僧,曾是佛门最有希望成就菩萨果位的存在,可惜最后与炎皇等人一样,渡劫失败导致身陨,据紫云宗的记载,这位尊者在虚云国南域应该留下过一个秘境。 面对紫云宗宗主的恳求,赤松真人义无反顾的前往南域寻找莲华尊者的秘境,寻找可以镇杀尸妖的十二剑。 这些都是通过这些信件大致推出的一个事实。 后来的事情,姜婵已经猜到了,赤松真人闯入这里,取走了那座黑色小山峰上留下的所有东西,同时也惊醒了守护此地的鲲,赤松真人本已经境界跌落,又和尸妖斗过几轮,伤势已经加重,最后赤松真人成功斩杀这只鲲,但他本人也陨落与此。 曾经与青莲剑仙齐名,惊艳一个时代的赤松真人,轮回宗的创派祖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直到数千年之后,才被闯入此地的姜婵和谷临风发现。 赤松真人的储物戒指中除了这些信件,还有一些品阶不低的法器,以及几卷佛门早已失传的秘法,还有部分高品灵丹,这些应该都是那位莲华尊者留下的,其中有十二柄青铜古剑被单独放起来,应该就是信中提到的封灵十二剑。 姜婵拿起一柄青铜古剑,奋力一拔,可这剑好像已经锈死了,纹丝不动。 这一堆剑就这么放着,宛如地摊上的破铜烂铁,没有一丁点法器该有的宝光。 神物自晦,那是法器在自封沉睡,可同样是自封的法器,赤虹绿松两把剑依然还有灵光闪耀,只是暂时无法发挥它们原本的能力,而这十二剑已经晦暗得如同凡物。 谷临风长叹一声:“封灵十二剑,乃是莲华尊者以自身肋骨炼制的镇妖之剑,莲华尊者已死,这十二剑就一起自封了,这样的剑除非能得大慈悲者的感召,就绝对不会再苏醒,就算赤松祖师带着这十二剑出去了,估计也没法用上。” 先人已逝,无论他们活着的时候如何惊艳,死了也就成枯骨一具。 姜婵手中的信纸逐渐发黄,暗淡,直至化为碎屑,这些东西已经在储物戒指里存放了数千年,在储物空间中尚能保证不腐不坏,但现在拿出来了,自然就很快腐朽。 这些信纸的来源杂七杂八,多半是虚云国仙门之间的联系,少有几封是来自紫云宗宗主的,这位宗主是女子,笔迹秀丽,但这些寥寥数语的问候中,姜婵分明察觉到了一些隐藏极深的情愫。 为什么赤松真人在苏醒之后不回轮回宗,反而继续留在这个偏僻的小国仙门长达八年?到底是旧伤未愈,还是有别的牵挂? 紫云宗宗主求赤松真人去取剑,是否也是存着让他离开不要再涉险的念头?否则怎么在与尸妖大战的关键时候将他支走? 那赤松真人呢?他在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取到封灵十二剑,发现这套剑已经自封无法开启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曾经赫赫有名的赤松真人,现在连一只尸妖都杀不死,想依靠十二剑来斩杀尸妖,却发现剑已自封。 他杀不死尸妖,救不了虚云国的任何一个人,也救不了紫云宗,甚至也救不了自己,他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死去,到底是力竭而亡,还是已经知道事不可为而心如死灰? 他努力了,但结果并没有改变,他死于与鲲的战斗中,而虚云国凡人死绝,仙门尽毁,再无一个活人。 虚云国已经亡于数千年前,赤松真人与紫云宗宗主之间到底有没有可眷恋的往事,姜婵不得而知。 看着眼前这堆枯骨,姜婵想起她看到的一幕,滔天巨浪中的鲲向上天宣战,想要化为鹏鸟翱翔于天,但巨鲲化鹏失败,刚长出的双翼被天雷折断,哀鸣着坠入深海,从此再也没能飞起来。 少时壮志比凌云,一斩苍天一戮仙。 今宵梦醒南山畔,回见,鲲鹏翅断难升引,憔悴黄泉在此间。 第142章 胖头鱼 唏嘘感叹完,姜婵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事情,这里的所有禁制都是被赤松真人破掉的,这只鲲也是被他杀掉的,莲华尊者留下的所有东西也被他一起收走了,那她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可赤松真人是轮回宗的创派祖师,她总不能当着谷临风的面搜刮他祖师的东西吧? 此时谷临风已经收殓了赤松真人的遗骨,轮回宗的创派祖师,总该葬回宗门的。 姜婵双手捧起绿松剑递过去,轻声道:“这是赤松前辈的佩剑,陪前辈征战四方,理应与前辈合葬的。” 谷临风一愣,旋即神色一正,向姜婵拱手一礼:“不瞒姜师妹,此剑对轮回宗确实意义非常,故我不能推辞,我代宗门向师妹道谢,轮回宗上下承姜师妹这份情,日后必当厚报!” 他是轮回宗已经选定的下一任宗主,他做出这个承诺,那自然是有效的。 语毕,谷临风直起身来,袖摆一挥,赤松真人储物戒指中东西尽数悬浮而起,笑道:“虽说赤松祖师先一步取得这些秘宝,但先人已逝,我虽为轮回宗门人,但这些是祖师个人所取,而非轮回宗所得,既是莲华尊者留下的秘宝,那我们还是遵照之前的约定,各取一半可好?”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姜婵就不矫情了,但她也没有多拿,这对东西里正好有她需要的弓,这把离石长弓已经无限接近地品法器,箭囊里配有九支同样以离石箭,足以弥补姜婵的远程短板。 除了套弓之外,姜婵还要了那套封灵十二剑,一般来说自封的法器威力都比较强悍的,比如她手镯里那尊斑驳玉鼎,这尊鼎来历不凡,封灵十二剑堪称镇妖利器,回头她再贿赂一下那尊鼎,看看有没有方法解封这套剑。 除了这两样之外,姜婵不打算拿了,只是目光扫过一件物品的时候,她手镯里的玉鼎好像颤动了一下,这令姜婵心头一动,毫不犹豫的收下那块乌漆嘛黑的石头。 收好这三样东西,姜婵对谷临风道:“我挑完了,多谢谷师兄美意。” 见姜婵只拿了这三样东西,谷临风略感诧异,封灵十二剑已经等于废了,那块乌金原石是用来炼器的上等材料,虽然珍贵,但和其他东西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稀罕,就除了那把离石弓以外,姜婵拿的东西好像都没什么价值。 “就要这三样?恕我直言,师妹你挑走了最不值当的三样东西。”谷临风半开玩笑的说道。 姜婵轻轻点头:“够了,其他的我也用不上。” 谷临风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愈发扩大,狡黠得像只狐狸,姜婵此女,确实是个妙人。 和聪明人交流起来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要点破,你懂我的以退为进,我懂你的故作大方,姜婵交还绿松剑主动退一步,那相应的谷临风就得退一步,让她挑选几样合心意的,不至于白跑一趟。 但拿多少拿些什么需要有个度,太贪婪就容易生出祸端了。 你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其实无非就是退一步与进一步的关系,尤其是和谷临风这样的人相处,合理的价值交换会胜过任何情感交流。 姜婵拿的东西太少价值太低,倒让谷临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看破不说破,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分完东西,那就可以走了,这里面也没什么别的了,从鱼骨上方落下,两人决定原路返回,毕竟他们没有破掉整个阵法,只能从撕开的那处口子里再钻出去,这里倒是没有飞行禁制,但这莲花生长得太高,完全盖住了下方的路径,所以,走回去才是最优选择。 落回巨大的莲叶之上,姜婵准备原路走回去,这时脚边的莲叶突然动了一下,泛起一片涟漪。 这地方还有活物?姜婵想也不想一剑斩出,剑气四溢,但这些高大的莲叶却没丝毫损伤,只是左右晃了晃,仿佛只是被风吹了一下。 姜婵不禁咋舌,虽然她没出全力吧,但好歹也是个金丹期修士,这一剑下去连片叶子都没斩开,这些莲叶看起来也相当不凡,再看那些被砍得乱七八糟的莲叶,姜婵再次对赤松真人的实力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得亏是他先进来,否则以她这点修为实力,估计不够那只鲲塞牙缝。 这一剑虽然没有斩断叶片,但似乎惊到了那个东西,水面上涟漪滑动,那东西躲到了一片莲叶下方。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姜婵一想到有未知的东西跟着她,就觉得背脊凉凉的。 姜婵动手了,谷临风自然也不闲着,手握折扇靠过来问道:“怎么了?” “有东西跟着我们。”姜婵凝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片莲叶。 谷临风顺着姜婵的目光看过来,他才刚刚收了一批高阶法器,现在可是财大气粗得很,亏空下去的灵力也恢复了一些,他现在倒很希望有个东西出来让他试试新到手的法器。 姜婵严阵以待,谷临风跃跃欲试,在两人的目光中,莲叶下方悄悄探出一个头来,但又像怕被发现,又很快缩了回去,水面上再次荡漾起涟漪。 虽然这东西缩得很快,但足够两人看清了。 “那是什么?鱼?”谷临风相当诧异。 “准确来说,是条胖头鱼。”姜婵诚实的纠正。 等了好久,藏在莲叶下方的鱼脑袋再次探出水面,见两人没有攻击的迹象,就也没再躲回去,这确实是一条胖头鱼,肥硕的脑袋上长着一对非常灵动的大眼睛,有眼睑,会眨眼,它像是好奇,又有点畏惧。 姜婵蹲下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一点,伸出一只手召唤那胖头鱼过来。 “姜师妹,这东西来历不明,小心为上。”对于姜婵的举动,谷临风很不赞同,这种地方里的生物,总显得有些莫名的危险。 “无妨。”姜婵答道,浮光柳还在她身上,但她没有在这条胖头鱼身上感应到危险。 劝不动姜婵,谷临风只好跟着一起蹲下来,一起盯着那条鱼。 胖头鱼眨动着大眼睛,似乎察觉到姜婵没有恶意,便欢快的游了过来,在靠近姜婵手伸出来的地方,伸出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露出一副非常享受的表情。 姜婵得承认,她被这条胖头鱼给蠢萌到了,看这大眼睛,多实诚!透着一股清澈的,没被世俗沾染过的愚蠢。 眼瞅这一人一鱼玩得开心,谷临风只好放弃拿这条鱼试新法器的冲动,只是看着这条胖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鱼,看起来好蠢。” 不过,两个金丹期修士蹲在莲叶上逗一条愚蠢的胖头鱼玩,看起来好像更蠢。 谷临风努力把这幅愚蠢的画面从自己脑子里挤出去。 姜婵摸了摸胖头鱼,轻声道:“这应该是那条巨鱼的后代,谷师兄,我想把它带出去。” 闻言谷临风回头看了一眼那如山峰一样的骸骨,再看看这条胖鱼,感觉这完全是两个物种,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去,虽然这条鱼形妖兽成长起来应该很恐怖,但这个过程中耗费的天材地宝绝对不少,能否成长起来还两说。 “既然师妹喜欢,那带着就是,我没有意见。”谷临风笑道,这东西养起来不划算,他就不要了,顺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姜婵心里都快乐出花来了,这是鲲鹏啊!虽然还是幼年期,但成长起来之后那是可与真龙一战的神兽啊!花再多钱培养都值得!现在她很确定谷临风确实不知道这是鲲鹏,否则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松口。 这绝对是这个秘境里最有潜力的一份秘宝! 第143章 背影 乐完了,姜婵开始忽悠这条幼鲲,这条幼鲲的年岁不大,应该是近几年才孵化出来的,鲲鹏朱雀一类的神兽已经脱离了一半妖兽的范畴,历经千万年才孵化也不是怪事,孵化出来的幼鲲独自在这片空间成长,没见过人,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对一切好奇又没有防备,白纸一样,最是好哄。 姜婵不担心幼鲲听不懂她说话,神兽的灵智很高,交流起来没有问题,她就问了幼鲲一句要不要跟她出去外面看看?小东西就兴奋的从水里跳了出来,奇异的是它居然能悬浮在空中,尾巴带起一串水珠,围着姜婵转了几圈,发出唧唧的叫声,显得十分亲昵。 姜婵一时受宠若惊,这……还真是非常好哄。 谷临风眨了眨眼,这蠢东西好像有点好玩? 姜婵没有可以收纳活物的储物空间,正愁怎么把它带出去时,悬浮空中左右游弋的幼鲲张嘴吐了一个泡泡,把自己包裹起来,轻轻的落在姜婵的左侧肩膀上。 姜婵眼睛一亮,指指肩膀上的幼鲲,对谷临风解释道:“你看它不蠢的。” 谷临风摸着下巴开始思索,他现在再开口要这条胖鱼是不是有点晚了? 顺着原路返回,姜婵已经看到了那团蒙蒙的白光,这是他们进来时的通道。 至此,此次秘境之旅结束,姜婵得了一直想要的弓箭,以及自封的高端法器封灵十二剑,得到轮回宗一个人情,当然最大的收获还是肩膀上这只幼年鲲。 姜婵非常满意。 谷临风找到了祖师赤松真人的遗骨,收回赤虹绿松二剑,以及他留下的大量法器至宝灵丹等等,收获满满。 谷临风也非常满意。 很好,双赢。 姜婵怀着这样美妙的心情踏入那条离开的通道,返回原来的山洞面前,顿时不动了,随后一步的谷临风正诧异她为什么要堵在这里不走,当看清眼前的情况以后他也不动了。 外面已经天黑了,原本空旷的峡谷中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一双双绿色的眼睛犹如黑夜里的萤火虫,格外闪耀。 一个高大的身躯缓缓站起,几乎要将这个峡谷的出口堵死,有如洪荒巨兽,如同缎子一般的皮毛在夜色下显现出水波一样的涟漪,狼王高昂着头,那翡翠一般的眼睛向下盯着他们,显现出几分人性化的嘲弄之色。 哦,这很不好,非常不好。 一直带领狼群追杀敌人的狼王这次终于成功把姜婵堵在这个峡谷之内,随着狼王的起身,匍匐在地的白毛妖狼们也纷纷站起来,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死死的盯住眼前的两个人。 “姜师妹,你的传送阵呢?”被这么多妖狼盯着,尤其是那个元婴后期的狼王盯着,谷临风也觉得头皮发麻,虽然他很想找个对手来试试新到手的法器,但眼前这阵仗就不像要和他单打独斗的样子,是打算一拥而上撕了他的架势。 姜婵头皮也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头狼王好像比之前更凶残了。 “传送玉符用完了。” 此言一出,谷临风僵硬的转过脑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师妹你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姜婵面无表情的答道,实则内心哀嚎不已,她也想是开玩笑的啊!可是她真的没有了啊! 谷临风苦笑连连,下一刻手中折扇一抛,十三根墨玉扇骨顿时分开,旋转中带起一阵灵力飓风,本就已经经历过一场战斗的峡谷内再一次罡气四裂,十三根墨玉扇骨极速旋转,如桃花般盛放开来。 这些旋转的桃花骤然碎裂,点点乌光密密麻麻,所到之处空间撕裂,万千乌光如雨垂落,厮风杀雨。 谷临风这一手桃花十三杀确实极尽唯美,也确实是大范围杀招,但仅仅针对白毛妖狼,对付狼王还欠缺一点。 在谷临风动手的同时,姜婵也动了,横剑身前,峡谷上空雷云翻涌,一道蓝色的闪电骤然落下,在常晴剑上缠绕如龙。 “苍龙九破!” 这一式剑招是姜婵目前掌握杀伤力最强且最为迅捷的一招,且被她覆盖了剑意,雷龙肆意,剑意伤敌无形。 一击过后,两人十分默契的转头就跑! 常晴刚刚飞起,下方一道极其粗壮的光柱就冲天而起,直逼刚刚飞起的两人,令姜婵和谷临风脸色骤变,急速向两侧闪开。 这是把狼王激怒了,准备一招收拾了他们两人。 如果说姜婵和谷临风刚才的攻击是扛着两把机关枪疯狂扫射的话,那狼王这一击约等于一记重炮。 被两个弱小的人类遛了一路,狼王终于发飙了。 接下来的战斗就比较艰难了,勉强避过第一击之后,不过数息时间,两人身上就已经挂彩了,形容狼狈,实在逼急了,谷临风从储物戒指中翻出一件刚得的玄品高阶法器,注入灵力之后丢了下去。 打不过丢炸弹这种事情果然是不需要教的,无师自通。 法器自爆的声响迅速扩散开,极大的震荡使得山体一瞬间炸开,石块飞在半空就化为了齑粉,爆炸所产生的光芒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 站的不够远的姜婵二人被震荡余波给掀了出去,狼狈翻滚了好几圈才重新站稳,然后开始全力御剑飞行。 姜婵肩膀上的幼鲲在泡泡里上蹿下跳,发出兴奋的叫唤声,似乎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好玩。 “你看它就是一条蠢鱼!”谷临风一边逃跑一边大喊。 姜婵无言以对。 此时被压在山石下方的白毛狼群又追上来了,这些妖狼修为不敌,虽不会御剑,但也能浮空飞行,不过是速度慢上一些,狼王的高大的身躯从下方踏空而起,一件玄品高阶的法器自爆炸死了几只妖狼,但却没有伤到狼王分毫,依然威风凛凛,充满杀气的眼睛锁定谷临风,令他骤然色变。 没天理啊!炸不死它也至少给它添点伤啊!谷临风咬牙切齿,他堂堂轮回宗传人,走到哪里都是仪态潇洒,现在被几匹狼撵得跟死狗似的算怎么回事? 原本姜婵是打算出来之后和谷临风分道的,现在看来不行了,因为在峡谷里他那记桃花十三杀已经杀了好几只妖狼,这就和狼王结成死仇了,现在两人彻底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都成了狼王必杀的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追杀,狼王的耐心已经耗尽,巨大的嘴巴张开,獠牙森寒,又是一道满含杀气的光柱席卷而来!这一次的覆盖范围更广,甚至将两人的后路都给覆盖封死了。 那道明亮的光束在谷临风的眼睛里不断放大,此刻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难到老子今天就得栽在这里了?栽一头狼手里?简直奇耻大辱! 姜婵也没有办法了,左右她不过是具幻身,打散了重新凝聚就行,但谷临风要是栽在这里,那她之后找谁讨人情去?反正她也跑不出去,幻身也迟早要散,有价值就用起来啊!最好能换一个更大的人情,不能浪费。 于是在姜婵身形一动,出现在谷临风身侧,用尽全力,一掌将他向后推开,低声道:“快走!” 姜婵这一掌用了全力,谷临风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推出好远,在空中趔趄翻滚,等他止住势头之后,他已经脱离了被狼王攻击锁定的范围。 谷临风匆忙回头,只见那铺天盖地的攻击已经到达,那个立于剑上的女子背影显得格外渺小,青丝与裙裾一同飞扬,光柱如同海浪垂落,迅速将那道身影覆盖。 谷临风觉得心里骤然一空,瞳孔紧缩,神色狰狞目眦欲裂,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 “姜婵!!” 第144章 正是修行时 即便后来过去很多年,谷临风还是说不清当时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有那么一瞬间什么理智都没了,脑子的运转也停止了,声音也听不见了,身体是麻木的,是不受控制的,眼睛里只看得见那个消失在光芒里的背影,飘飘荡荡的青丝与裙摆。 然后,一头扎进那团光芒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再冲回去能干什么?又或者是能挽回什么? 他不知道,他的脑子是麻木的。 直到那青衣素裙的女子从那片光芒中走出来时,他才猛的停下脚步,愣在当场。 姜婵原本以为她这具幻身算是彻底报废了,想着在被打散之前发挥一下余热,送走谷临风之后才想起来肩膀上的幼鲲还没送走,难到要跟她的幻身一起完蛋? 于是姜婵和它沟通,让它自己先行离开,鲲鹏作为神兽,拥有自己的血脉传承,就算它年幼,但要逃跑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一直在兴奋看热闹的幼鲲仿佛才明白当下的情况,在姜婵的再三催促下没走,摆了摆鱼尾,然后发生了令她差点惊掉眼球的一幕,幼鲲的胖脑袋像吹气球一样开始迅速膨胀,巨大的鱼脑袋嘴巴一张,将来自狼王那铺天盖地的攻击一口吞下! 幼鲲晃了晃它巨大的脑袋,感觉像是吃到了特别难吃的东西,嘴巴一张又给吐了出去,于是那道来自狼王的攻击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狼王。 姜婵目瞪口呆,小家伙你这么厉害你刚刚咋不上?非要等我被虐成这样才出手?紧接着幼鲲的大脑袋又像气球漏气一样迅速缩小,直到变回原本的胖头鱼形态,只不过变回胖头鱼的幼鲲还在干呕不止,最后重新吐了个泡泡,躺在里面不动了。 姜婵还以为它受伤了,结果看到它在泡泡里不断吹小泡泡,才知道它是睡着了,它吞下去的那些攻击好像还没吐完,还留有部分在它体内,沿着体表鳞片到处游走。 这看起来是幼鲲要进行一次蜕变。 姜婵不懂鲲鹏的蜕变进化,但小家伙看起来除了嗜睡以外并没有受到伤害的样子,被它返回去的那记攻击伤到了狼王,原本踏于空中的狼群全部被打落回地面。 狼王估计没想到会被自己的攻击所伤,它的那道攻击是奔着杀了那两个人类的想法去的,所以没有任何留手,不料被一条奇怪的大头鱼给反击了回来,致使击伤自己。 狼群的威胁暂时解除,姜婵决定先离开再说,不料一回头就看见急速冲过来的谷临风,这让她很是惊讶,他咋又回来了呢? 只是现在的谷临风看起来很不正常,原本体面的装扮已经在与狼王的打斗中破损得差不多了,又受了些伤,血迹不少,所以显得很是狼狈。 这点正常,毕竟姜婵现在也差不多一样狼狈,不正常的点在于,他的瞳孔是涣散的,脸色苍白,表情很是扭曲,牙咬得很紧,把嘴角都咬破了犹不自知,血迹蜿蜒而下,原本生得极其俊美的一张脸,此刻显得有点歇斯底里的破碎感。 姜婵看得很清楚,他这是全速冲过来又猛然停住,脸上的表情像定格了一样。 “谷师兄?”姜婵喊了一声。 谷临风没有反应。 姜婵只好上前一步,声音更大一些:“谷师兄?你还好吗?” 谷临风失焦的眼睛颤了一下,眼珠转动了一下,重新聚焦起来,看清眼前的人之后,他猛地后退一步,背过身去。 空掉的胸腔又一次感觉到了心的存在,它在有力的跳动着,理智的弦再次被连接起来,脑子也可以正常运转了,耳朵也能听见声音了,刚刚那失去思考能力的一瞬间,仿佛是一个光怪陆离的错觉。 他刚刚在干什么?他打算冲进去……和姜婵同死吗? 谷临风难以置信,他怎么可能去做那么愚蠢的事情?就算是姜婵以死为他垫后,那他应该马上离开才对啊!如此才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可他怎么会…… 他尝试去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从中寻找不正常的地方。 在那道光柱攻击下来的时候,他逃无可逃,想破脑袋也知道该如何破局,这时候姜婵来了,一掌将他推离攻击范围,独自面对那必死的局面。 光芒铺天盖地,立于剑上的女子显得格外渺小,他只看到她纤细的背影,飘摇的青丝和飞舞的青色裙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耀眼的光芒,从上方垂落而下,将她吞没。 谷临风猛的闭上眼睛,可这画面就像生了根,牢牢的刻在眼底,扎得他眼睛疼。 师父的话语如同警钟,在他的脑中敲响。 “红尘道以情字炼心,你自诩道心坚定,要走这条路,为师拦不住你,但有一点需要提醒你,在你真正动心生情之时,才是你红尘修行的开始,勘得破,你可得证大道,如勘不破,则一夕堕鬼,万劫不复!” 姜婵看着背对她的谷临风,总觉得他现在好像异常痛苦,肩背都跟着一起颤抖。 但很快他又平复了下来,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我失态了,师妹见谅。” 再看谷临风,姜婵凝眉,就这么一背身一转身的功夫,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暂时想不通就不想了,姜婵道:“那狼王的攻击被小胖返回去了,现在狼王受伤,因你之前在峡谷中杀过妖狼,狼王大概也会追杀你,所以在狼王恢复过来之前,我们得赶紧走了。” “小胖?”谷临风诧异道,谁是小胖?哪儿又冒出个小胖? 姜婵指指肩膀上的胖头鱼,它总要有个名字吧!她觉得叫小胖挺好的,村里老人说了,取贱名好养活。 谷临风一脸难以言喻,虽然这条鱼确实很胖,但给灵宠取这样的名字,恕他实在难以恭维。 至于被狼王追杀?他不一直都在被追杀吗?前后区别好像不大。 对于姜婵的提议,谷临风表示同意,在没有把握弄死这头狼之前,还是得避其锋芒,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不服也得憋着! 于是两人选定一个方向,迅速御剑离开。 “方才,多谢师妹施以援手。”谷临风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好好道谢。 “无妨,小事耳。”对此姜婵并没有很在意,本来她救人的动机也不单纯,再夸功就不好了。 姜婵答得轻描淡写,倒让谷临风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其实他想问,当时为了救他而自己独自面对狼王的攻击,她害怕吗?又或者,后悔吗? 若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赴死,那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谷临风很想问,但他问不出口。 谷临风侧过脸,看向一旁御剑的姜婵,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女子脸上的神情永远都是平静的,哪怕是面对死境,她也永远都是坦然面对,这会让人忍不住去深挖,去探索她眼底的情绪,想要看看这幅冷淡平静的表相之下,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炙热。 这样的人就像封冻于湖面之下的沉睡天女,总是不自觉的引人探究。 心底有浅浅的涟漪泛开,谷临风弯眉一笑,正是修行时么?好啊,他倒要看看,这样的修行到底有多难,七情之念到底能把他逼到什么地步。 正在专心御剑的姜婵旁光一扫,旁边的谷临风正好朝着她微微一笑,那双眼睛里似乎多了几分酒一样波澜,令人遐思万分,沉沉欲醉。 美人在任何时候都是美的,只是现在好像比以前更美了。 姜婵提心吊胆的收回目光,这种眼神,她很怀疑谷临风是在故意撩她。 可之前她和谷临风的接触中一直都是正常的朋友来往,他那套撩天撩地的招数从来不往她身上用的,就偶尔有点恶作剧似的小动作,姜婵认为那是他在故意气大师兄的。 谷临风这是吃错啥药了?莫非就因为她刚刚“舍生忘死”的救了他一命,让他误会什么了?可那是个误会啊! 姜婵心里发虚,要是因此招惹上什么不该有的债,那可就完蛋了。 再次看向谷临风,姜婵打量得小心翼翼,最好是她的错觉。 察觉到姜婵的目光,谷临风转过脸来,问道:“姜师妹有话要说?” 正常的表情,正常的眼神,正常的言语。 “没事。”姜婵愉快的收回目光。 大约是她猜错了,毕竟好歹也算朋友,朋友舍生忘死的救了自己一命,情绪激动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姜婵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自恋了许多,谷临风那是什么人?要论红颜知己那原书里的肖潜在他面前都得甘拜下风,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要撩也不应该朝她下手才对。 姜婵为自己不干净的心思表示惭愧,你又不是主角,怎么可能谁都喜欢你,你脸咋就那么大呢! 第145章 路遇 虚云国地处北域边缘,多高山峡谷,少有平原地带,在接近中域的南域边缘地带,一群散修正或站或坐的等在此处。 随着被淘汰的人越来越多,目前活下来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为了取得更多的鬼心,杀人越货已经成了最快且最有效的方式,这种事情一个人当干容易踢到铁板,那临时组队就成了最优选择。 这群散修个个满身煞气,衣襟染血,目光如狼,气息如渊。 此地血腥味尚未散去,对战的灵气波动还在到处肆虐,这群散修刚刚结束一场屠杀。 剑光闪过,年轻的修士喉间飞起一层血浪,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身体从高空坠落,砸落下方的草丛内。 截杀者收起抢到的储物戒指,放声大笑。 在下方的树林草丛中,已经堆叠起一摞尸体,这些都是在此地遭到截杀的散修。 处理完最后一个猎物,这群人开始各自清点收获,这种临时组合想要合理分赃是不可能的,谁抢到的算谁的,很快属于鬼心特有的莹莹光芒在此地亮起,运气好的欢呼连连,运气不好的大叫晦气。 此时远处天边又有灵气波动传来,感觉势头还不小,原本已经打算收工休息的散修们顿时再度拿起武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他们守在这里太久了,凶名已显,得到消息的修士都会刻意避开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守到肥羊了,原本打算抢完这一趟就换地盘,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统一阵线浮空飞起,少有几人隐入暗处,准备到时候拦住肥羊的后路。 在他们翘首期盼的目光中,远处出现两道飞剑的流虹,速度很快,极其亮眼。 这段时间抢到的好东西不少,眼力也见涨,他们看得分明,不说这两人身上有多少宝,但这两柄飞剑就价值不菲! 众人脸上浮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远处的飞剑流虹在迅速接近,散修们准备动手截杀,可就在即将进入击杀范围之时,飞剑上的两人齐齐召剑入手,一左一右浮空飞来,大片的剑光一闪,有乌云怒海携滔天大势袭来,亦有雷龙剑气铺天盖地摧枯拉朽,剑气所到之处亮如白昼,搅动天地异象,雷霆乌云暴雨齐齐下落。 这两人的速度非常快,依稀可看清是一男一女,男的身如闪电,女的缥缈如烟,难以捕捉,顷刻间已经到了眼前! 截杀的散修脸色一变,一句话还没说呢,上来就直接动手! “点子硬!都别留手!全力杀了他们!”有人大喝一声。 然而这会儿也没人需要他提醒,几乎在一瞬间,无论明面的还是隐于暗处的都全部出手,这两人来者不善,看这架势像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黑吃黑这种事情并不新鲜。 一时间此间天地异象涌动,天昏地暗,各类法器光芒闪耀不断,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斗了一阵,这群散修中有人开始察觉不对,这突然冲出来的一男一女强硬得不正常,压根不是正常交手的样子,反而像是在和他们搏命,下手极狠,甚至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的架势。 在这种搏命一般的气势下,散修的同伴已经开始有人死了,这乌云雷霆之下的两个杀得满身是血,极其凶残。 有人心生退意了,这两人开起来实在是凶残得过分,抢劫这种事情能抢到自然皆大欢喜,但要是抢不到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那就不划算了。 他开始不留痕迹的向后撤退,眼看就要离开这片区域了,一股极强的警兆突然从心中升起,再看厮杀场中时,那个女的已经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然转头,只见一名女子立于乌云之中,原本的青衣素裙已经满是血污,发髻也已经散落,虽然形容狼狈,但那一张白皙的脸上有如寒霜,星眸冷冽,头顶雷霆脚踏乌云而来。 女子举起手中长剑,剑身所到之处留下一道道残影,八方锁定,杀气狰然。 “剑动八方!” 随着一声轻喝落下,八道如有实质的剑影携着强大的威势呼啸而来,风声撕裂。 八方剑诀之下,困锁无形,那散修心头一凛抽身后退,暗骂果然是踢到铁板了,这种级别的剑法,就不是一般小仙门能拿得出来的! 这次截杀算是栽了,先走为上! 这股念头才刚刚升起,忽觉心口一疼,僵硬的低下头,是一截断掉的剑尖。 临死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玩暗器的?仙门弟子也干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散修的尸体开始下坠,谷临风手一招,一枚储物戒指落入手中。 此时缠在姜婵臂弯上的浮光柳也收了回来,碧绿的叶片上挂了好几个储物戒指。 谷临风眉头一挑,这可比他挨个去捡戒指要方便得多,嘶……这是,那个叫肖潜的小子送她的吧?有点门道啊。 “其他的要一起杀了吗?”谷临风转头看向后方的剩下的七八个散修,这几个是这群人里实力最强的一批,虽然多少都受了点伤,但要全部解决掉估计很难。 说实话这批人实力都不弱,姜婵和谷临风能成功收割一批靠的主要是先发制人,一上来就动了最强杀招,虽然收获了一些储物戒指,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谷临风笼在袖袍下的手臂鲜血淋漓,微微发抖,刚养回来的灵力好像又有即将亏空的势头,浑身上下的伤势到底有多少他也没仔细数,总之就是浑身都疼,重点是内伤不轻,疼的他龇牙咧嘴。 “杀不完的,狼王马上要追来了,正好留他们在这里挡一阵,我们得快点离开。”姜婵脸色发白,脑子有一瞬间的眩晕。 同样是连续释放了威力极大的杀招,姜婵看起来除了更狼狈了一些,身上的血迹更多了一些,脸色苍白一些之外,看起来好像还相对体面。 谷临风默默的纠正自己乱跑的五官,姜婵受的伤不比他轻,人家一个姑娘都能忍,没道理他一个男子还在这里龇牙咧嘴。 可是,真的好疼啊!谷临风神色镇定,嘴角直抽抽。 姜婵再一次体验到面瘫的优势,事实上她已经在心里哭爹喊娘了,但在别人看起来她依然高冷肃杀,这个特点总能让她无形之中看起来气场强大了很多,装逼一大利器是也。 连续几天的逃跑,姜婵凭借浮光柳所带来的危机感知力,总能险而又险的避开狼王的追击,故而对于姜婵的决定,谷临风从不发表相悖的言论。 两道飞剑流虹迅速飞远,留下七八个精神紧绷的散修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146章 狼王传说 “这是几个意思?”有人忍不住出声。 他们是拦路抢劫的,突然冲出来两个人对着他们咔咔一顿乱杀,然后又迅速离去,这期间两方甚至还没来得及有任何交流,对方就已经杀完跑路了。 其中一人捞起一具同伴的尸体,发现对方手上的储物戒指已经没了,顿时脸色一沉:“还能是什么意思?我们被抢了!” 他们才是劫匪,结果他们被人抢了? 于是众人怒了,准备追上去弄死那一男一女,肥羊跑了没关系,再逮就是了,但带走他们的资产就过分了! 是的,在他们眼中,死去的同伴遗物也是属于他们的资产。 只不过现在那一男一女估计已经跑出去很远了,但这不重要,众人决定沿路追杀下去。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远方又一次传来了波动,难道又是一批肥羊?那先抢了再说! 只是这一次的波动好像有些异常,并不像寻常修士所携带的灵气波动,反而掺杂着许多斑驳的死气,且这股气势未免太过强大,冲天而起的气势伴随着巨大的威压,山石一样压得几人呼吸不畅。 很快这股气势的源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那是一片踏空奔跑的白毛妖狼,白色的皮毛连成一片,随着奔跑的动作上下翻涌,如同一片汪洋。 狼群的正前方,是一头巨大的妖狼王,背上的三根骨刺长枪一样冲天而起,四足踏空而行,犹如洪荒巨兽。 几名散修脸色骤变,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难怪那两人上来就是搏命的招式,原来他们正在被这头元婴后期的妖狼王追杀! 狼王在这里感应到了那两个人类的气息,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又一次来迟一步,狼王愤怒不已,仰天长啸,音波扩散,震得山石飞裂。 身后的白毛狼群也齐刷刷开始嚎叫,召唤更多的伙伴前来。 狼群是群体活动的生物,以强者为尊,以这头狼王元婴后期的实力,就算不是属于它的族群,但弱于它的妖狼听到召唤之后都会前来效命,因此虽然一路上不断有妖狼死去,但狼王所带领的队伍却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 远方听到召唤的妖狼也一同嚎叫回应,此起彼伏。 狼王心中的怒火不减,翡翠一样的眼睛盯住前方正在亡命飞逃的散修,咆哮一声发出指令。 虽然这不是它要追杀的目标,但狼群也是需要食物的,到了眼前的食物,那就必须吃掉! 狼嚎啸月,惊怒哀嚎之声不止,血腥之气再次升腾而起,将这片地域蒙上一层流动的红色。 这天之后,虚云国内流传起一则消息。 有两个人驯化了一头元婴后期的妖狼王,并带领狼王的狼群在虚云国内到处捕猎屠杀。 这则消息刚刚传出来的时候,不少人表示嗤之以鼻,狼这一类的妖兽最难驯化,这种妖兽骨子里就是残忍而高傲的,宁愿死也不可能沦为人类修士的兽宠,更别说是元婴后期的妖狼王,吹牛皮也不能这么吹的。 就算是高级仙门里出来的弟子,有点不为人知的手段强行控制妖狼,那也顶多就一两头,说是狼群也未免太夸张了,什么妖狼王?纯属胡说八道!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门在外,面子是自己给的,把一头普通妖狼吹成狼王,以此来彰显自己实力,大家心知肚明。 这则消息刚刚流传了几天就消停下去了,都觉得是胡说八道,但总有人愿意去试试水,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这两人恐怕已经存了数量不少的鬼心,能驱使妖狼猎杀,这等手段也算是通天了,如果能加入这个队伍,那还用得着打生打死的去抢?躺平等着收鬼心就行啊! 但如果是假的,像大伙猜测的一样只有一两头普通妖狼,那就简单多了,连人带狼一起宰了,既得了鬼心也扬了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抱着这种两头吃的心态,有不少人开始打听这一男一女的踪迹,顺路追了过去。 随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寻找这两人的踪迹一去不返之后,之前那则流言又一次传了起来,也有人在几天之后去到两人所到的地方,只见山体崩塌大河截流,如同有一大群极其凶悍的生物横推过境,所到之处生机断绝。 去探索的人没找到前人的尸体,只看到而来破损断裂的法器,以及大量被野兽啃食过的骸骨。 那两人真的驯服了一群妖狼! 去过现场的人带回这一准确性的消息,震惊众人的同时,也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说好了大家各抢各的,仙路之上生死由天,凭真本事动手,现在有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一群妖狼到处行凶,还不是一头两头,看那现场留下的规模少说千八百头,众所周知虚云国里就没有多少金丹期以下的生物,所以,这两人就这么多么千八百个听话的帮手?这还不算传言里那头元婴后期的狼王! 于是众人愤怒了,这特娘干的是人事? 这是犯规!他们要举报!举报有人恶意开挂! 因为一群妖狼,虚云国的修士们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没有人能在千八百头妖狼面前保持镇定,就算是圣地传人遇上估计都得避其锋芒, 众人虽然嘴上都在声讨,事实上都在羡慕,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自己头上?领着狼群大杀四方,那该是何等的威风啊! 但不管是那一路人马,都开始默契的做一件事,打听那两人到底是谁,以免之后碰上,得早做准备, 而落月皇城中,仙路预选的第三榜已经放出来了。 抄榜的人依然是顺着第一名往下看,却惊讶的发现这一榜的变动很大,琅琊圣子依然在第一位,但第二位已经变成了肖潜。 这是把姬云川挤下去了? 顺着榜单再往下看。 第三位,姜婵。 第四位,谷临风。 直到第五位,众人才看到姬云川的名字。 榜单下方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众人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然后,喧哗一片。 上一榜还在第十五的姜婵居然冲到了第三!原本垫底的轮回宗谷临风这一次居然直接冲到第四!这两人把小明王都挤到第五去了! 虚云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怎么突然就大发神威了? 这可不得了,榜单前十的每一位在各大盘口押注都不少,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必须得赶紧通知出去! 很快这份新出的榜单就出现在各大茶楼酒馆,以及大小仙门之中。 轮回宗宗主看过之后,叉着腰站在大殿门口狂笑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吓得众弟子心惊胆战以为宗主中邪了。 瑶台宗内,云霓微微一笑,看向常笑:“师兄,这回可是你输了,叶沧海落到第十了,下一榜要是掉出前十,那你的苍云剑可就归我了。” 常笑愤愤的一拍桌子,怒道:“不争气的玩意儿!” 常笑这一巴掌直接把桌子给拍碎了,但云霓并不生气,只笑吟吟的伸出一只手:“师兄,给钱。” 皇宫之内,落皇抚掌大笑,嘱咐内侍出宫收账,心情甚至愉快。 在他身侧的玉碑之上,此时姜婵的名字已经升到肖潜之上,位列第二,仅在琅琊圣子之下。 “唉,你要是早那么一刻钟,在榜单发出之前把肖潜挤下去,那朕赚的可就能再翻一倍,可惜了啊!” 落皇长叹一声,甚感遗憾。 第147章 交易城池 皇城各大盘口的赌局因姜婵和谷临风的突然爆冷而变得异常热闹,姬云川排名的跌落也使得一大批人赔得底儿掉,赌钱这种事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而在这次的赌局中,一位被称为洛公子的散修算是出了名。 因为这皇城之中大大小小所有盘口,都有这位洛公子下的注,清一色全是押给瑶台宗少宗主姜婵的,榜单出来之后就属此人赚得盆满钵满,在一群赌徒眼中,尤其是在某些输红了眼的赌徒眼中,就显得格外刺眼。 相反倒是各盘口的庄家显得淡定得多,冷眼看着这些眼睛赤红的赌徒,作死的人年年有,这个月估计会特别多。 至于会不会眼红?呵呵,赌钱这种事,你可能小赚,但庄家永远不会亏本。 第三榜已出,那针对下一榜的赌局也开始陆续下注了。 看着宫墙外熙攘的人群,风雨楼上的内侍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储物戒指,心情大好的同时也暗感庆幸,之前帮陛下下注的时候,他也顺手押了姜婵几注,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姜婵爆冷门,陛下赚得盆满钵满,他也顺便发了点小财,见陛下也在看宫外的盘口,不免有些心头火热,便小声询问:“陛下,这次还押瑶台宗少宗主吗?” 落皇负手而立,轻轻摇头:“不赌了,这种事情只能做一次,这次朕赚了一笔,必定有不少人盯着,再下注就不像样了,行了,你下去吧!” 内侍有些失望,但也没敢表露,躬身一礼退下了。 之后的几天里,盘口的赌徒左等右等,依然没见那位神秘的洛公子来下注,有这次的经验在前,如果洛公子再次出现押注,必定会引来许多人跟风,结果对方就赌了一次就收手,实在令人失望至极。 洛公子没来,但赌局还是照样开,皇城之中熙熙攘攘。 此时的虚云国内也非常热闹。 因为那两个可以驱使妖狼的神秘修士又一次横穿过境,斩杀一批修士之后扬长而去。 和之前几次一样,现场只留下被妖狼啃食殆尽的骸骨,没有任何储物戒指之类的东西遗落,这也更加证实了这两人就是驱使着妖狼四处猎杀修士,并抢走他们的鬼心。 虚云国内无论在猎鬼还是猎人的修士都暂时停了下来,有能驱使妖狼群的人物在此,对所有人都是极大的威胁,能驯服妖狼王,那是不是也可以驯服其他的妖兽?这样下去还争什么啊?这得拿什么去争? 这两个神秘人的身份从始至终没人调查出来,前去探查的都没回来,对方好像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投诚示好,来的都统一喂了狼,活着回来的都离得太远,看不大清。 不能联手分一杯羹,那这两个人就不能活着了。 虚云国封印数千年,衍生鬼物无数,因此次天武大陆修士的介入,这些靠死气存活的鬼物被大量击杀,并不是每座城池都有实力极强的鬼物领主,一些小的城池被修士清空之后,就成了一个个小型的休息点。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交易和市场,即便在这里也不例外,这座位处中域边缘,名为奉城的的城池就是其中一处。 进了这座城,修士之间就不能再互相厮杀,城中有交易区,可以将各自获取的妖丹、机缘一类在此进行交换售卖,交换的主要货币是鬼心,当然如果你有丹药,阵法符箓一类的也可以,这两种东西在虚云国内的抢手程度仅次于鬼心。 城是古城,建筑器具也都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来进行交换的修士倒也不嫌弃,就找个地方席地而坐,摆上自己可以交换的东西,静静等待顾客上门。 一处简易的小茶寮内,谷临风拎起破了一个大洞的袖子,又看了看缺失了一截下摆的衣袍,越看越烦躁,这一路是忍了又忍,现在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因为他的储物戒指里只剩下一套好衣服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被狼撵了一个月,路上遇见截杀的修士还好,至少能挡一阵子,可最近他们遇到的截杀这越来越少,有的甚至远远的提前避开,这就让他非常无奈。 妖狼凶残,敢截杀的修士也不弱,每一次遇见都是生死搏杀,这样的打法就特别费衣服,打一场下来满身是伤简直不能看,可他又不能像个叫花子一样招摇过境,到现在谷临风存在储物戒指里的备用衣物都快消耗完了。 轮回宗大弟子的脸面还是要的。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办法弄死那头狼王才行。”谷临风转过头对姜婵道。 姜婵正在低头按压自己发疼的太阳穴,闻言木着一张脸看过来:“你有办法?” 连着被追杀一个月,什么仪态啊修养啊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谷临风也迅速成为姜婵新一任的杀人放火好搭档,凭借着较为默契的配合,才能每次险而又险的追杀中成功逃离。 至于谷临风心中刚升起的一些心思波澜,也已经在连续的追杀逃亡中迅速消散,在保命面前,别的事情先靠边站。 两人的储物空间内已经收了不少戒指和手镯,但显然都没什么心情去开,没有传送阵,最近也没了来劫道的散修,狼王的追击越来越紧,跑到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有那头狼王在,无论他们杀死多少妖狼,狼王都可以重新召唤新的族群,除非杀掉狼王,没有统领者,狼群就会散去。 可怎么杀掉狼王是个问题,那可是元婴境后期的妖王。 两人沉默。 不知为何,姜婵突然想起肖潜,如果是他的话,就算不开挂,应该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吧…… 气运之子和配角之间的差距,当真这么大吗? 这样的念头出现时,姜婵只觉得心口有些发涩,她知道这只是因为疲劳导致的消极情绪,但还是不由得焦虑起来。 姜婵落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她现在迫切的想见肖潜一面。 第148章 白骨菩萨 不过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旁边同样在茶寮里休息的散修们在闲聊,聊天的内容成功将她和谷临风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他们正在说的就是这段时间里带着妖狼到处袭杀的两个神秘人。 有人说这两人是某个仙门里从不出世的真正核心弟子,这次是为了争夺仙路资格才出现,是真正可比肩圣地传人的天骄。 有人说这其实是混进来的鬼修,手段神秘莫测。 也有人说可能是皇室的暗棋。 …… 越说越离谱,姜婵有点听不下去了,果然八卦是人的天性,且不分男女,只要一闲下来就开始满天满地的胡吹。 她和谷临风被妖狼追杀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就差抹脖子算了,在外人看来那是带领一群妖狼在大杀四方。 这牛逼吹得,她都不好意思戳破。 谷临风倒是听得很是认真,如果真能驯服一头元婴境的狼王为坐骑的话,好像也还不错。 至少看起来比那条胖鱼要体面得多。 谷临风看向姜婵肩膀上缩在泡泡里睡觉的胖头鱼,脑补了一下青衣女子头顶雷霆,身侧劫云涌动,八方灵气汇聚于手,持剑而立,脚下是一条放大的,眼神里透着清澈愚蠢的胖头鱼。 默默的将这离谱的想象从脑子里删除,谷临风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继续听修士的讲述。 “琅琊圣子要出手?”人群中有人惊讶道。 “昨天琅琊圣子的抱剑童子往各个交易城内走了一趟,说那两名修士在虚云国内操控妖兽袭杀同道,于规矩不符,所以这两天圣子会亲自动手击杀二人,邀请同道前往浮云城观礼。” “观礼?呵呵,这明明是杀鸡儆猴来了,观的哪门子礼!”有人冷笑一声。 “虽然此二人行径凶残,但他们能驯服妖狼王,也是自己的本事,进来之前可没人说过有什么规矩,圣地传人好大的威风啊!这是打算在这里给大伙儿立规矩呢!”一旁的散修眯起眼睛,低声道。 能在这里活到现在的,有哪一个是心慈手软之辈?那两人带着妖狼肆虐好几天了,之前怎么不见琅琊圣子站出来?非要等到这件事情闹到人尽皆知,这才大张旗鼓的出来,还令随行童子将这件事情到处通传。 救人是假,趁机扬名才是真。 不过他堂堂圣地传人,这名头已经足够响亮了,这又是搞得哪一出? “那咱要不要去?”有人问。 立马有人回答:“去!怎么不去!琅琊圣子放着大好前途不去,大老远的跑来给我们立规矩,不去瞧瞧岂不可惜?” “哎呀,这虚云国里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还得劳动琅琊圣子亲自下场笼络人心,这戏要是演的不好,腿长爷身上,打不过跑就是了!不过要是有什么门道……跟着去看看,也不是不行。” 话音一落,众人心思各异,目光相对,最后大笑出声。 看热闹嘛,不嫌事儿大的,琅琊圣子想立规矩,可以,但先得让他们都服气再说。 一直聚精会神偷听的姜婵眼睛亮起,看向谷临风,她找到弄死狼王的方法了。 谷临风眼睛一弯,狐狸一样,好巧,他也找到了。 交易市场是个好地方,姜婵用这段时间从妖狼体内掏来的妖丹换到了两枚小型传送玉符,虽然质量上比秦策做的差一大截,但现在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能用就行。 疗伤丹药卖得很贵,一颗三品灵丹卖三千鬼心,三千颗鬼心,就是三千只金丹境鬼物,一个一个砍也得砍半天。 这让姜婵很羡慕,在这种时候,符修和丹修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她是个假的召唤师,那些妖狼是来追杀她的而不是她召唤出来的,但符修和丹修就是真的召唤师,一套阵法,一枚高级灵丹就可以召唤出愿意为你打生打死的勇士。 算了,羡慕多了也就习惯了。 丹药姜婵没买,她的储物手镯里还存着一些,量不多,但还是有一点的。 除了两枚传送玉符,姜婵还买到了一卷地图,虽然图纸是一块不知道什么妖兽的皮,画得线条也极其粗糙,标着地点的字写得七扭八歪,但好歹能看得出来大致的方位,对已经当了三个月睁眼瞎的姜婵来说,这份粗糙滥至的地图就是一份无价之宝,差点激动地热泪盈眶。 这么个鬼地方,没有路标,没有地图,只能凭借方向感乱飞,途中姜婵一度非常想念穿书前的导航地图,你说这么大一个修仙界,个个都是走路靠飞的修仙者,居然没人研发个导航之类的系统,就很不能理解。 谷临风买回来一卷更精细的地图,当然要价也更高,但范围不如姜婵手里那份大,两张地图凑在一起,勉强摸清了附近的地形。 这里是虚云国中域的最外围,那几个修士说的浮云城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而之前秦策提到过的浔江,就离这座丰城不远。 姜婵在地图上细细寻找,终于在地图的边缘看到了“邺城”两个字,那是她刚进来时落入的那个黄雨古城。 原来,她都跑这么远了。 姜婵看了看肩膀上的幼鲲,小家伙还在沉睡,没有醒的迹象,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那头妖狼足有元婴后期,要弄死还需要费点力气,对此姜婵有个大概的计划,但光靠她和谷临风还不行。 听完姜婵的计划,谷临风的眉毛高高挑起,略一思索道:“行,听你的。” 接下来,姜婵开始联络秦策。 秦策最近很烦,因为在得到那个“十方元灵阵”之后他一直醉心研究,过了几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姜婵又和谷临风混到一块儿去了,这个二皮脸贼心不死,得让姜婵离他远点。 之后秦策联络姜婵时,发现联络不上,然后他又联络谷临风,也联系不上。 这两人怎么会同时联络不上呢?然后秦策就坐不住了,开始到处打探姜婵的下落,他再次确认姜婵这个师妹就是来讨债的,一天到晚就属她最不消停! 如果是遇到外来危险,那还有化解的可能。 但如果没有外来危险,那谷临风那个二皮脸就是最大的危险! 正当秦策到处寻找两人踪迹的时候,他的传音镜亮了,那头传来姜婵的声音:“大师兄,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个忙。” 虚云国东域某处山林之中,一只浑身着火的白色巨鸟声音尖厉的啼叫一声,展开双翼急速向北飞行,所到之处,淡黄色的火焰在林中蔓延,烧的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 “还跑!” 此时林中一道身影高高跃起,手持重剑全力一斩,剑气千均横扫,罡风撕裂之声骤起,巨鸟感觉到了身后的剑气,它想躲,可是身上燃烧的火焰每一刻都在灼烧它的妖灵,痛不欲生,面对追来的一剑,它已经无力闪避。 剑气扫落,将它的一只翅膀斩断,巨鸟哀鸣一声,从高空坠落。 随着巨鸟生机断绝,空中的身影也落了下来,反手将重剑往身后一背,转过身来,是一张十分俊美的少年脸,脸上血迹未尽,漆黑的眼珠在身侧火焰的照耀下愈发明亮。 肖潜立掌为刀,朝着巨鸟的额头虚斩,裂开的鸟头中露出颗闪着微弱白光的妖丹。 收起妖丹,肖潜看向丛林的另一侧,冷声道:“和尚,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丛林中传来一声叹息,走出一个着僧衣的青年和尚,一眼看到地上还在燃烧的巨鸟尸体,和尚双手结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青年和尚抬头,笑道:“这鸟本被阴气所侵蚀,施主送它早登极乐,实为大善。” 肖潜目光一顿,这和尚长得一张极其妖冶的相貌,眉心有莲花印,虽然穿佛衣念佛号,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邪气。 “这是,西漠兰因寺的人,这么多年了,这一脉的传承居然还没断。”丹阳子的声音在肖潜耳中响起。 “怎么说?”肖潜眉头微皱,这又是他没听过的门派,追问。 “这是佛门的一个分支,但早在很多年前就被佛门除名,很多年没见过了,我还以为传承早就断了,佛门修果位,而兰因寺的传承有些特殊,他们修持的乃是白骨菩萨果位。”丹阳子的声音有些古怪。 “白骨菩萨?” “地藏菩萨修大慈悲果,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白骨菩萨的认为人生来有欲而苦,唯有寂灭才是永恒慈悲,所以,白骨菩萨的果位修持,乃是,” “以杀证道!” 第149章 秘法 浮云城是位虚云国中域的一座大城,与落月皇朝不同,虚云国的皇城位于北域,不止皇城,早先的仙门大多都坐落于北域,那是北海灵眼交汇之处,灵气浓郁,而那道连接冥府黄泉的落神涧也在北域,虚云国皇族与几大仙门世代一同镇守落神涧,直到尸妖出世,虚云国成为诅咒之国。 到达浮云城,就算抵达了虚云国的腹地,再往里深入,遇见的鬼物就不是金丹期的了,元婴期乃至化神期都有可能,在遥远的北域虚云皇城之内,就是尸妖的沉睡之地。 虽然进入虚云国的方式比较随机,但落皇还算有点良心,传送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最危险的区域,否则若是不小心落入是虚云皇城之内,那就是落地成盒了。 摸索了三个月,对这个地方也都有了大致的判断,众人皆知北面的危险地带想要单枪匹马的闯进去那是要命的,但想要靠这些绿色的金丹境鬼心来获取仙路资格那还差一些,数量再多,没有高品质的鬼心,一样得被淘汰。 正在众人纠结要不要拼一把进北面一探究竟的时候,琅琊圣子要在浮云城外截杀那两个能操纵妖狼的神秘修士的消息迅速传开,一时间大量的修士开始往浮云城聚拢。 这座城里的鬼物已经被清空,因为这段时间聚集了大量的修士,所以城中也陆续开始有了一些生活的痕迹,虽然他们到现在也没见琅琊圣子露面,但也没人担心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琅琊圣子并未刻意掩盖自己的目的,金丹境的鬼心已经不太能满足修士们的需求,但要往北面深入,就需要一支相对靠谱的队伍,以及一个或者数个强大的领头人,圣地传人虽强,但想要一个人硬闯还是不行的,得需要队伍和伙伴。 修士们不关心是否被利用,毕竟这种事情都是放在明面上说的,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双方其实都是在利用。 浮云城内熙熙攘攘,城外是一片荒原,四散的死气使得虚云国内的植物都开始异化,处处都是藤蔓荆条,唯独这里是一片极其开阔的荒原,远离城市百里外的上空,一群修士正御剑而立,站在最前方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衣无尘,高冠华服俊美无俦,面带微笑,春风和煦,恍若神子。 在他身侧立着一名少年抱剑童子,面无表情。 身后的一群修士装扮各异,却都站在离二人身后五步的位置,一副以其为尊的姿态。 琅琊圣子负手而立,清风吹过衣袍翻飞,更显出尘尊贵之气。 “圣子,我们在这里守了几天了,那两人若是躲起来不露面,那岂不是……”人群中一名女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显得十分小心。 琅琊圣子闻言只微微一笑,未曾搭理那个女修,反而对身侧的抱剑童子轻声道:“童儿,你觉得呢?” 抱剑童子冷漠的瞥了那女修一眼,朝着琅琊圣子躬身一礼,才答道:“愚蠢的担忧。” 女修脸色一僵,心有不快,这个长着一张死人脸的童子惯会骂人,要不是因着圣子的缘故,她一定会活撕了他那张嘴! 不止她,其余的修士脸色也都不好,事实上他们也有点类似的担忧,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这童子骂人,就连带着他们都一起骂了。 听到童子的回答,琅琊圣子满意的点点头,这才看向那名女修,笑意温和:“童儿年少无礼,姑娘不可与他一般见识。” 琅琊圣子生的一张极其俊美的样貌,这一笑更是令女修一时失神,脸颊微红的低下头去:“不敢。” 其余众人见状皆目光怪异,心头冷笑不止,被一张皮相蛊惑至此,这罗刹女也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女人。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罗刹女心知肚明,并不解释,虚云国里的东西再好,那也是有限度的,若是能趁机成为琅琊圣子的身边人,那才是一步登天,日后想要什么样的机缘没有? 老天给她一副貌美的相貌,玲珑有致的身段,可不是用来跟这些粗鲁的臭男人打生打死抢机缘的,圣地传人身份尊贵,就算她日后连个名分都没有,只要圣子愿意多看她两眼,她也比这些臭男人高贵! 罗刹女和众人之间的目光交流全程落在抱剑童子的眼里,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讥讽,都是些蝼蚁一样的蠢货,公子给他们脸才让他们跟着,居然还敢心存不该有的妄想?令人恶心。 “童儿,不可。”在他准备张口骂人时,耳中传来琅琊圣子平淡的声音,已经到了嘴边的骂词又咽了回去。 “公子要进皇城,可这些蠢货要来何用?”童子传音问道。 琅琊圣子脸上的笑意更甚:“蠢货,自然有蠢货的用途。” 童子躬身一礼不再说话,既然公子自有安排,那就没什么异议了。 关于那两人会不会来,琅琊圣子是肯定的,关于妖兽的操控驯服,琅琊圣地的卷宗内也提到过,在远古时代,妖族与人族还没有成为世仇的时候,也曾经有大能前辈驯服过血脉强横的大妖,甚至更加强悍的神兽,但那些秘法至今已经失传。 当今仙门所能使用的驯服灵兽的方法,是与妖兽缔结灵魂契约,结契之后妖兽就成为对方的灵兽,成为宗门的守护灵兽,双方关系较为平等,比如瑶台宗那只五彩玄凤就是如此。 但在圣地卷宗内记录的驯服妖兽之法,是可强行控制妖物的妖灵,一念所动,可驱使万千妖兽,生死皆在掌控者一念之间,这样的方法不需要结契,妖兽也永远只是被驱使的一方。 后来这样的秘法已经失传,曾经一念控万妖也只存在于卷宗的记录中。 如果这两人真的可以操控那么多的妖狼,那是不是就代表远古时期的秘法又一次重现了?这样的功法留在普通修士手里未免浪费了,唯有身为圣地传人的他才是这秘法最合适的主人。 为这种秘法,稍微冒险一点也值得。 从之前的行经来看,这两人操控妖狼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抢夺鬼心,那他现在以自己为饵,对方一定会找上来的,毕竟这虚云国内,应该没有谁比他拥有的鬼心更多。 拥有这样的秘法,必定会心生狂傲,哪怕面对再强横的敌人都敢去碰一碰,但任何秘法施展出来的力量和使用者的实力都是密不可分的,杀了操控者,狼群自然就会散了。 比起他们掌控的秘法,那些鬼心不值一提。 琅琊圣子笑容灿烂,他很期待对方的来临。 第150章 渊源 而距离浮云城百里之外,一名青年和尚叹息一声,念了一句佛号,看着地上的尸体惋惜道:“让你不要跑的嘛!贫僧是来助你早登极乐的,现在这个样子多不好看。” 地上的尸体除了头颅完好,身躯已经被碾碎了,尸体中残余的气息袅袅升腾,化作一朵朵洁白的飞花。 “佛笑拈花,慈悲苦渡,施主杀伐一生,如今当得极乐矣。”青年和尚垂眼闭目,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 死去的人圆睁着双目,怒视苍天。青年和尚满面悲苦,双手捧起那颗头颅,一阵光华过后,掌心的头颅不见了,只留有一颗褐色的珠子熠熠生辉。 和尚摘下脖子上的佛珠,将这一颗穿了进去,这样的珠子,已经串了很长的一大串。 重新挂好佛珠,和尚再也忍不住,脸色一白跪倒在地,张口吐了一大滩鲜血。 一团黑雾从他眉心的莲花印中浮现出来,发出一阵怪异的嘲笑:“嘻嘻嘻……一真,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哈哈哈!” 一真和尚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嘴角的鲜血令他那就妖冶的长相更增添了几分邪气,他笑了笑,道:“还差一点,没死成,让你失望了。” 黑雾上蹿下跳,声音尖厉气急败坏:“那人怎么就没烧死你!你这个妖僧早就该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一真刚想说话,眉头突然一皱,低头又吐了一滩大滩血,这次的血颜色发黑,好像还有火焰跃动于上,落在地上烧的嗤嗤作响。 来自灵魂的灼烧疼的他佝偻起来,他和那个背着重剑的少年斗了三天,一直拿对方那种奇怪的淡黄色火焰毫无办法,他已经加倍小心了,可还是被那火焰沾了身。 跑了几天,那少年没追上来,如果不是恰好碰到有人截杀他,炼化了对方的元神成白骨舍利,勉强压住了那股灵魂灼烧之痛,否则他可能真的死了。 脖子上的白骨舍利珠串在隐隐发光,森寒的凉意涌入体内,沸腾的血液开始逐渐平息了下来,再次抬起头时,一真和尚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伸手一招,那团黑雾不受控制的飞回他的眉心。 黑雾挣扎,咆哮不断:“你去死!你该死!你怎么还不死!!” 无论黑雾怎么咆哮挣扎,最终还是归于一真眉心的莲花印中,随着那道印记微微一闪,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一真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根禅杖,支撑着身体慢慢往前走,自言自语,声音很轻,飘得很远。 “我会死,但不是现在死,师兄啊……我们之间的账,可得从头来算,一件,都不能落下。” 另一片山林中,肖潜正在御剑疾行,忽然感觉后背一凉,打了一个喷嚏,小声嘀咕:“这是谁在背后骂我?” 许久也没听到丹阳子的声音,这让肖潜很不习惯,最近两天师父也太过安静了。 “师父?你在吗?”肖潜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没有声音。 这让肖潜陡然一慌,先前那个兰因寺的妖和尚朝他下手,手段古怪,师父帮他挡了一击,难道师父被伤到了? 肖潜大急,抬起戴着戒指的右手,提高声调又喊了一声:“师父!你怎么了?应我一声啊!” 说话间,他已经闭上眼睛,分出一缕神识朝着戒指上探了过去,结果还没靠近戒指,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肖潜睁眼,看着眼前丹阳子的虚影眨了眨眼:“师父你没事啊?” 丹阳子白了他一眼:“有事。” 肖潜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立马提了起来,还没等他开口,丹阳子又赏了他一记锅贴,胡子眉毛一起乱飞:“老夫不过是偷懒睡个觉的功夫,你在这吱哇乱叫什么?” 肖潜挨了一锅贴,见师父确实中气十足,顿时放下心来,笑嘻嘻道:“师父你下次睡觉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 面对徒弟的一片孝心,丹阳子勉为其难的表示原谅他了,挥挥手让他继续飞,身形化成一缕白烟,重新回到戒指中去了。 戒指中丹阳子眉头紧皱,掌心一开,一缕浅浅的黑色雾气被禁锢在空中,这是那个和尚之前打出的一掌中所带来的,隐藏得很深,若不是他身为丹修的高度灵觉,也不会察觉到这一道气息。 若仔细感应,就会发现这缕气息与虚云国内到处弥漫的死气很相似,甚至更浓郁数倍,再或者换一个说法。 这是虚云国死气的本源。 可这本源应该出现在那只尸妖身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和尚身上?他与那尸妖有何渊源? 这是丹阳子这几日来冥思苦想的一个问题,这件事太过诡异,总令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打算再翻一翻戒指里的藏书,再看一遍当年虚云国的记载,但愿能在深入北面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来告知提醒肖潜。 山林上空,肖潜御剑而行,突然嘀咕了一句。 “灵魂体也需要睡觉吗?” 浮云城中汇聚的修士已经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大仙门弟子,宋师道坐在城中一处茶寮内,闭目养神,宋予真坐在一旁,背对着他,显然在生闷气。 叶亭松满身血迹,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杀气之重令人不敢逼视,进城之后扫视了一圈,和快发现了宋师道,得见熟人,叶亭松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坐到了他的对面。 宋师道虽然为人自负清高,但与叶亭松也算有几分交情,事实上叶亭松和四宗有点名气的弟子都有点交情,他本身性格八面玲珑,极擅交际往来,即便是宋师道这样的人,也能拉起两分交情来。 两人闲聊的空档,也陆续看见了一些熟人,两名狼狈的灵剑宗弟子一见到叶亭松眼睛就亮了,立即围过来又是一阵慰问。 三个月的狩猎,有价值的鬼心已经不多了,这次来浮云城,不止是因为琅琊圣子的邀请,也是所有修士的一个集结,毕竟接下来的探索,就不适合单独前进了,必须要找到合适的同伴。 此时一道极其耀眼的金光从远处急速飞来,如一轮高悬的金日,落在浮云城的城楼之上,金光散去,是一道身披麒麟甲胄的挺拔身影,手持赤炎长枪,目光冷漠,英气逼人。 姬云川到了。 随着姬云川的到来,一直没有露面的琅琊圣子也出来了,大道仙音飘落,高冠华服的青年从虚空中显现,像是踏着阶梯,一层一层的从高空中走下来,身后是徐徐升起的朝阳,烘托得他恍如天神降世。 人群中有一阵小小的哗然,圣地传人的风采,果然非同凡响。 城外一处隐蔽的虚空中,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姜婵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感谢琅琊圣子接手狼王的宠爱,大家把关注点起来! 第151章 困阵 等了几天,正主琅琊圣子终于露面了,经过在虚云国的三个月,这位圣地传人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浔江上的一战也有不少人远远围观过,仅凭一人之力对战四人,其中还包括一向高调的姬云川和最近大出风头的肖潜,据说另外两人也是四宗门人,皆是当世天骄。 虽然最后琅琊圣子撤走,但能同时力敌四位天骄人物,圣地传人的实力确实恐怖如斯,但凭这份战绩,也足以奠定其当世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呼。 对于强者,修士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敬服,但这也并不影响各自心中的小算计,敬服归敬服,算计归算计,两者并不相冲。 无论是琅琊圣子顶级的战力,还是他圣地传人的尊贵身份,都当得起在场所有人一礼,坐在茶寮中的宋师道与叶亭松等人也起身,微微颔首一礼,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足的。 琅琊圣子淡淡一笑,和熙灿烂,发丝飞舞,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脚踏虚空缓步而下,大道仙音随行,仪态尊贵,超凡脱俗,尽显圣地传人风范。 抛开人品不论,琅琊圣子确实有其自傲的资本。 不过这恍如天神天神降世的一幕并未就此折服所有人,一道锐利的目光从下方笔直的看过来,锋芒如刀。 琅琊圣子看向站在城墙之上的姬云川,依然保持着和熙的笑容:“小明王殿下,又见面了。” 自浔江一战之后,两人再次碰面,气氛依然不和谐,身披麒麟甲胄的姬云川冷哼一声,双瞳之间骤然迸发出两道神光,顷刻之间刺向上方的琅琊圣子! 对此琅琊圣子神情不变,之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掐了一个法诀,一朵洁白的花绽放指间,轻喝一声:“去!” 飞花从指间坠落,化作一只巨大的宝瓶,气势磅礴,朝着姬云川镇压而去。 城中的修士迅速往后退开,让出战场,这两人都是当世天骄,又一直不对付,今日琅琊圣子本是来立威的,结果姬云川一见面就直接动手,这不可避免的一战恐怕难以善了,还是避开为妙。 面对飞花所化宝瓶的镇压,姬云川大喝一声,眸光犀利,足下一点,原本高大的城墙顿时崩裂坍塌,烟尘之中,姬云川手持赤炎枪,如龙出海,丝毫不顾那镇压下来的宝瓶,速度极快的朝琅琊圣子飞去。 飞花宝瓶持续镇压,姬云川单臂持枪一扫,空间一阵扭曲,枪芒带起一阵强横的威势,瞬时将垂落的飞花宝瓶击碎,一击之后势头不减,反而愈发战意高昂,姬云川如一轮金色的曜日,朝着琅琊圣子袭杀而去! 城中观战的仙门弟子不由得心惊,姬云川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已经超过了金丹修士该有的威势,甚至不是元婴初期,而是已经接近元婴中期。 要知道在进入虚云国时,他还处于金丹大圆满境界。 不愧是皇室百年来最出色的天骄后辈,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斩落琅琊圣子。 姬云川强横,琅琊圣子也不俗,这两人在浮云城上空打得你来我往,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蛛网一样四散开来,强大的灵力冲撞引动天地异象,云层如旋涡,极不稳定。 元婴境界的交手,足以割裂空间。 看着上方交手的两人,众人心中苦涩一片,生于天骄大世,若不能与乘风而起,就只能沦为他们的陪衬。 这时远方又闪现几道御剑流光,速度很快,似乎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他们,临近浮云城的时候降下高度,有人高声喊道:“来了!那群妖狼来了!” 此言一出,城中所有修士皆是一惊,尽数站起来,看向来人的方向。 果不其然,远处一波极其雄浑的气势正在急速逼近,大地震颤,这气势不是来自一个个体,而是犹如千军万马,凶戾之气已冲天而起,整片天空都暗沉了下来,甚至压过了空中正在交手的二人。 天空积存的乌云越来越浓,刚刚还是朝霞满天,此刻已是乌云密布,开始下起雨来。 虚云国内的雨多是死气所化,冰凉刺骨。 这样的异象自然也引起了两人的注意,琅琊圣子一掌击退姬云川,在对方再次追击之前厉声道:“姬云川!妖狼群已经到来,你我隔日再战!” 姬云川置若罔闻,依然举枪前刺,战意高昂。 琅琊圣子目光一沉,这个武疯子动起手来就疯得没完没了,不能和他再缠斗下去了。 琅琊圣子伸手一召,抱剑童子怀中的琉璃长剑出鞘,落入琅琊圣子手中。 打到现在,琅琊圣子才动用兵器,他没耐心和姬云川继续耗下去了,持剑在手,衣袍翻飞神色凛然,琅琊圣子一剑斩落,滔天剑势垂天砸落,浮云城中观战的众人神色大变,立即抽身飞离城中,这一剑的威势太强,足以将整座城池斩成废墟。 剑势如垂天之幕,姬云川怒喝一声,依然选择正面回击,赤炎枪再度带起一阵狂暴的灵力,朝着剑势对轰过去。 匆忙离开浮云城的修士只见当下亮起一片极其耀眼的白光,撕裂乌云所带来的黑夜,裹挟着扩散的灵力波动,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所到之处,遍地焦土。 而后,迟来的轰鸣爆炸声响彻此地,震得人耳膜生疼,气血翻涌。 远处叶亭松脸色有些发白,自言自语:“这两个变态太吓人了,打个架而已,都快把这这方天地都给掀了……” 此时白光中传来琅琊圣子的一声怒喝:“宵小放肆!” 接着又是一阵兵戈交鸣之声,垂天而落的剑势再次出现,这一次波及的范围更大,围观的修士只好再次向后让出战场。 众人目光惊疑不定,听这动静,除姬云川之外,好像还有人在与琅琊圣子交手? 此时妖狼群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白毛妖狼踏空奔跑而来,密密麻麻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看上去如一片白色的海洋,波涛汹涌,所到之处山崩地裂,树倒河断。 领头的狼王身形高大洪荒巨兽,背后已经开始长出第四根骨刺,翡翠一样的眼睛多了几分金色的光芒,比起姜婵初遇时,这头狼王带领族群一路追杀二人,吞吃了不少人类修士,实力明显更强悍了许多。 狼王的嘴边还残留着血迹,目光盯向那片还未散尽的白光,它感应到了那两个人族的气息,顿时仰天长嚎一声,声音极其愤怒,这两个可恶的人族! 身后的妖狼群也一齐嚎叫了起来,声震天地,千万头金丹妖狼的气势混合在一起,不可谓不恐怖,而那头高大的狼王,赫然已经是元婴大圆满,这令在场修士脸色又是一变,不是说是元婴后期吗?怎么又变元婴大圆满了? 狼王嘴巴一张,一道极其耀眼的光束立即砸入战场中,轰天动地。 观战的修士看不清战况,只听见琅琊圣子一身饱含愤怒的厉喝:“你们这是在找死!” 不远处的空间一阵波动,两道身影从空间门里显现出来,依稀可见是一男一女,能明显看出是受了伤,有些狼狈。 同一时间,琅琊圣子的身影从光芒中闪现,脸上和熙的微笑已经完全消散了,隐有怒色,手中长剑再次挥动,誓要将两人斩杀此处! “大师兄!”女子大喊了一声。 紧接着一道光幕迅速升起,琅琊圣子那足以毁灭一座城池的剑势斩落于上,光幕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却依然平稳的升起,一座庞大的阵法显现出来,蓝色的阵法弧线一分为二,将此方地域尽数锁定。 各类攻击的光芒散去,下方的浮云城已经消失了,一座古老的城池,在这样的攻击下已然化为飞灰,风吹无痕,目之所及,焦土千里。 在那正在缓缓转动的巨大阵法之中,只余持剑的琅琊圣子一人,以及,那头巨大的妖狼王和少部分白毛狼,在那头巨大的狼王面前,琅琊圣子的身影小的如同蝼蚁。 第152章 杀狼 确认阵法困住了琅琊圣子和妖狼王,姜婵紧绷的背脊才略微放松了一丝,她的左肩臂膀上被琅琊圣子的剑势斩伤,鲜血淋漓,这次冒的风险太大了,若不是实在无法,她也不想这么折腾,差一点就变成女版神雕大侠了。 琅琊圣子心机深沉,又很谨慎,姜婵能抓住的唯一机会,就是在他与姬云川专心对决时的一瞬间,然后也要把控好狼王追上来的时间,这样才能在把狼王引入秦策布置的阵法,同时在琅琊圣子的剑下逃出升天。 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稍有丁点差池,她就是最先死的那个,这局要是杀不死狼王,那之后的麻烦就大了,而放眼进入虚云国的所有人,目前能杀死这头狼王的最佳人选就是琅琊圣子。 这样的计划很冒险,且她一个人拖不住琅琊圣子,这就需要谷临风从旁协助,但她是幻身,打散了也无关紧要,谷临风是真身,他要是出不来,那就真的会死在刚才。 对此谷临风只思量了一会儿就同意了,即便知道眼前的姜婵只是幻身,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愿意陪她走这一趟。 对此姜婵觉得很抱歉,作为朋友,谷临风绝对是非常合格的,告知谷临风她是幻身的事,其实是存了一点解释的意味,毕竟之前她“舍身忘死”救了谷临风一命,但那只是抱着废物利用的想法,绝非对他有什么不能言说的情感。 虽然姜婵不确定这件事有没有造成什么误会,也有可能只是她多心或者自恋,但她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虽然是幻身,但痛觉还是有的,差一点就成神雕大侠了,确实是好他娘的痛。 姜婵嘴角微抽,虽然她都疼死了,脸上依然是风清云淡的高冷范儿,这具幻身坚持不了多久了,原本可以坚持三个月的,但现在受了琅琊圣子一剑,清气所化的幻身已经快要散了。 “谷师兄,多谢。”姜婵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着谷临风正色一礼。 与姜婵一同趁乱袭击琅琊圣子,谷临风的伤势也不轻,即便姜婵主动分去了大部分攻击,他也还是被斩伤了,且伤势不轻,听见姜婵叫他,又强行把扭曲的五官放回原位,轻轻一笑:“这一路走来,师妹与我也算生死之交,再说这种话就见外了。” 姜婵莞尔,确实算是生死之交。 谷临风的嘴角在隐晦的抽动,为什么姜婵伤的比他重,半个肩膀鲜血淋漓的,可这表情看起来确实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一时间令他十分佩服,姜婵虽为女子,可即便是男子,也少有这样的坚韧。 见过这样的女子,再看别的女子就觉得索然无味,难以入眼。谷临风轻叹一声,垂眼遮下所有情绪。 结界中的琅琊圣子已经与狼王厮杀在一处,狼王有智慧,但毕竟是妖兽,在它眼中人族皆为食物,在发现撞不开这个结界之后,就将目标转向了同处一个空间内的琅琊圣子。 厮杀间,琅琊圣子的锋利的目光盯住姜婵二人,杀机毕现。 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操控妖狼大杀四方?分明就是这二人招惹到了这头狼王,被一路从边境追杀到此,狐假虎威罢了! 他将一切都计划得清清楚楚,反倒被这两人算计了。 狼王与部分妖狼被困在阵法之内,留在外面的妖狼开始不断用脑袋撞击那道光幕,发现没有效果之后,再次将目光盯上了空中的姜婵二人。 此时姜婵身侧一扇空间门打开,秦策一脸疲惫的走出来,眼底发青,又是一副几天没睡好的模样,面对冲上来的妖狼群,秦策随手一抛,一道不小的杀阵凌空展开,将最先冲上来的妖狼吞没,迅速绞杀。 同样的阵法,秦策丢了五六个,将三人所在之地团团围住,转动阵法杀气狰狞,白毛妖狼在这里讨不到好,就将目标移向了正在附近观战的修士们。 密密麻麻的绿眼睛姜婵和谷临风已经看习惯了,但这些修士不习惯,这下他们也大都明白这是一场误会,压根就没有可以操控妖狼的人,这是逃命来的,可现在这些妖狼的目标转向了他们,这令他们愤怒又无语,纷纷破口大骂。 这太无耻了!他们是来看热闹的,怎么就被迫开始杀妖狼了呢? 骂归骂,怒归怒,但妖狼冲到面前还是得杀,杀过妖狼之后又会被狼王盯上,从此没完没了。 当下乱做一团,杀妖狼的,逃跑的,骂街的,乱七八糟,不过他们现在都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让琅琊圣子杀掉狼王,否则这头狼王活着,接下来享受狼王宠爱的就是他们了。 被五座小型杀阵环绕的姜婵三人相对安全,秦策按了按眉心道:“我实力不够,即便暂时复刻了这套十方元灵阵,也最多只能困住他们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阵基就会溃散。” 姜婵点点头,两个时辰,足够她的真身赶过来了。 见一旁的谷临风脸色苍白,秦策皱了皱眉,取出一枚升灵丹递过去,他只是不喜欢谷临风存着不良的心思接近姜婵,但好歹也是多年朋友之谊,能帮还是帮一下的。 “谢了!”对秦策谷临风就不用客气了,接过丹药吞了下去,五品疗伤药,效果还是很好的。 同样的丹药递到姜婵面前,姜婵摇头:“大师兄,我这具幻身快要散了,真身很快就会过来,丹药你给谷师兄吧,他比较需要。” 谷临风闻言眉眼一弯,笑吟吟的向秦策伸手:“一颗不够,有的话再给两颗。” 秦策瞪了姜婵一眼,不情不愿的把丹药瓶子递到了谷临风手上。看着这张即便浑身是伤也仍然完好无损,还笑得一脸春花灿烂的脸,秦策还是很想照他脸上来上一拳。 第153章 惊变 突然想起一件事,秦策打开储物戒指,取出那条在泡泡里睡觉的胖头鱼,递给姜婵:“你的鱼收好,下次自己保管。” 姜婵凑近去看,幼鲲还在泡泡里睡得正香,憨态可掬,之前联系到大师兄的时候,除了请他在此布阵,还有一件事就是请他帮忙照顾一下小胖,毕竟她要冲进去和琅琊圣子正面交手,小胖还在沉睡,跟着她不安全。 姜婵的储物戒指不能放活物,但秦策的可以,这种高级装备是他成为宗主首徒的时候得到的拜师礼。 拜师礼姜婵也有,就是之前那把送给肖潜的灵犀剑,虽然现在姜婵不需要这把剑的情分来保命了,但她也一时不知道怎么跟肖潜说起这件事。 秦策则对她这种到处捡东西的毛病表达了谴责,上次在天断山脉捡到一只蓝电鹰王,后来捡回去一个东方璃,这次又从哪里捡到一条奇怪的胖鱼,虽然没闯祸,但这到处捡东西的习惯得改改。 秦策也没认出这是鲲鹏,姜婵有点小得意,看来这小东西就是跟她有缘,这是个天大的宝,得好好宠着。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阵法所能维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多,结界中的妖狼已经全部死绝,狼王已经满身是伤,背后的骨刺被琅琊圣子斩断,大片的鲜血如同落雨,洒落下方焦土之上。 姬云川立身远处,冷眼瞧着这一幕,硬接琅琊圣子一剑,他受伤不轻,本以为那就是圣地传人的所有手段,可看到对方与狼王厮杀时才发现,琅琊圣子之前根本就没尽全力,至少就斩断狼王背后骨刺的那一剑,他自认接不下来。 结界之中琅琊圣子衣袂翻飞,神情冷漠,手中长剑如同曜日,刺得人睁不开眼,朝着狼王斩落。 狼王已经重伤,此刻只能竭力反抗,但在那一道神圣的剑光之下,一切挣扎成了徒劳,狼王已知自己必死,仰天长嚎,声音中满是愤怒悲伤,正在与修士厮杀的妖狼们停了下来,也齐齐仰头,哀嚎不止,向它们的王送行。 神圣的剑芒斩过,狼王硕大的头颅被斩落,血洒如雨,那颗巨大的狼头在在血雨中猛地爆裂,又是一片鲜血淋漓。 骄傲的狼王在战死之后自碎妖元,死也不让敌人得到它的妖丹。 失去头颅的狼尸从高空砸落,震得大地颤抖不止。 结界之内血雨未尽,琅琊圣子神情冷漠,浮空而立,手中长剑染血,顺着剑锋往下滴落,周身笼罩着一层浅淡的光芒,隔绝了血雨的污染。 此刻的他就静静的立在空中,看不清喜怒,俊美如天神。 众人包括姜婵都沉默了下来,因为此刻琅琊圣子显现出来的,分明已经是化神境修为! 姜婵愣住,又暗自叫苦,你身份都那么尊贵了,还玩扮猪吃虎这一套呢?不管这是琅琊圣子真实的修为还是动用了什么外挂,总之现在他是化神境。 再度将小胖交给秦策收入戒指,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不太好应付了。 琅琊圣子的目光慢慢看向姜婵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道.。 “能把我逼到这份上,我承认你们有让我正视的资格,游戏到此为止,现在,你们该上路了。” 话语虽轻,但其中的杀意几乎要扑面而来,姜婵三人一惊,反应迅速,立即抽身后退。 结界中的琅琊圣子面带微笑,手持带血的长剑,握掌为拳,金色的火焰腾腾而起覆盖在拳头上,然后,一拳轰出! 原本坚固的十方元灵阵结界一阵颤抖,而后破碎跌落。 秦策脸色发白,捏碎手中一方玉符,一扇空间门正徐徐打开:“走!” 可空间门才刚刚打开,一道剑光就从后方袭来,斩裂这一方空间,空间门一阵扭曲,最终消散无形。 回头望去,是之前跟在琅琊圣子身边的抱剑童子,童子手持剑鞘,浮空而立,赫然也是元婴境修士! 姜婵想呵呵,一个童子的修为都高出在场所有人,这架还怎么打? 琅琊圣子依然面带微笑,语气轻柔:“我说要送你们上路,就一个都不能走。” 前有琅琊圣子,后有抱剑童子,三人对视一眼,下一刻便一同出手,朝着琅琊圣子杀去。 琅琊圣子轻笑一声,再次举剑,此时跑到一半的姜婵突然转身,一掌一个把秦策和谷临风推了出去,轻喝一声:“快走!” 幻身而已,散了也无所谓,反正真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姜婵把两人推出去后,琅琊圣子顷刻间已经到了眼前,依然是微笑的一张脸,声音亲和柔缓,如果忽视搭在姜婵脖子上的那只手的话,应该是个很不错的画面。 “既然姜师妹愿意舍己救人,那我很乐意成人之美。” 姜婵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怎么又掐脖子?她的脖子看上去很好掐吗?弄死一个人的方法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 在姜婵准备收回这一缕神识回到真身时,她突然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顿时睁大双眼,试图转过去看一眼,可惜琅琊圣子没给她这个机会,掌间灵气一吐,姜婵眼前骤然一黑。 她这具身体本是清气所化幻身,灵识抽离之后,身体就会重新化为清气,但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她被琅琊圣子掐死,连身躯都活活震碎了。 灵识抽离的最后一刻,姜婵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从远方急速飞来的一个声音,背后的一对华丽的火焰双翼展开,还离得很远,就见他扬起重剑力劈过来,这斩天裂地的一剑裹挟着滔天火焰,烧的虚空都成了一片火海。 灵识存在的时间很短,她只来得及看到这最后一眼,虽然离得有点远看不清,但姜婵知道那是谁。 肖潜。 灵识再度回归时,姜婵已经回到真身,这里是虚云国南域,距离浮云城还有一段距离,她还没来得及找秦策要两个传送阵,现在过去只能靠御剑。 姜婵全力御剑而行,肖潜来了,那大师兄他们应该就没事了,琅琊圣子虽强,但如果肖潜请丹阳子代打开挂,那琅琊圣子大概率还是会被打脸,让她送了一口气。 可她刚才是“死”在琅琊圣子手里了,还是死得连身体都没剩下那种,在不知道那是幻身的情况下,让肖潜亲眼目睹这一幕……这大概会给他造成很大的刺激,毕竟在原书中,肖潜就是亲眼目睹挚爱东方璃自杀,才导致他大恸之下心境失衡入魔堕鬼。 现在换成是她“死“在肖潜面前,她不确定这会给他造成多大的刺激。 姜婵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速御剑前行,偏偏又无法用传音镜来联系肖潜,令她愈发焦灼不已。 肖潜你要冷静啊!千万等我赶到! 第154章 惊艳的疯子 已成飞灰的浮云城上空,天地异象的乌云暴雨尚未散去,避开战场中心修士们亲眼目睹华服高冠的琅琊圣子击杀狼王之后,徒手掐死了那名刚出现不久的青衣女子,连身躯都被碾碎消散,这样的手段使得各方修士不寒而栗,这位圣地传人年纪轻轻修为战力如此之高,这已经不止在年轻一辈称尊,甚至已经可以向上一辈发起挑战。 琅琊圣子如同一轮耀日,无人可拭其锋芒,众人心中一片苦涩,这样的人物,太过惊艳,令人连追赶的勇气都没有。 而认识姜婵的几人都脸色大变,远处的宋师道脸色铁青,毫不犹豫的就朝着琅琊圣子冲去,他跟姜婵没有交情,但一码归一码,瑶台宗的少宗主岂是说杀就杀的?就算对方是琅琊圣子也不行! 叶亭松轻叹一声,也跟着冲了过去,虽然他自知不是琅琊圣子的对手,但四宗弟子同气连枝,这种时候必须表态,否则之后就再难相处了,琅琊圣子能如此轻易的杀了姜婵,就能如此杀了他们,面对太过强大的敌人,联手抵御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远方突然来一阵令人心悸的波动,众人又是一惊,骇然望去,入目只间一片滔天火海,焚天裂地,极致的高温烧的空间扭曲不已,所到之处树木枯萎山石为焦,天空正在倾泄的暴雨骤止,被尽数蒸发。 天地昏暗,有人踏火海而出,背后一双华丽的火焰双翼展开,衣袍翻飞黑发狂舞,滔天杀意冲天而起,只见他手持重剑一记横扫,重剑无锋,此刻却割裂天地,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狂暴怒吼,目标直斩琅琊圣子! “琅琊圣子你找死!!” 随着此人的急速冲来,那焚天燃海的炙热高温也急速靠近,众人骇然的发现在这股高温之下,居然连灵魂都开始有灼烧的疼痛感,不过数息时间,已经有人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来不及细看,众人开始迅速逃离此地,此战不可靠近! 冲到一半的叶亭松与宋师道此时刚好接住秦策与谷临风二人,面对这等气势,四人脸色一瞬发白,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四人迅速向远处飞去,这是冲琅琊圣子来的! 即便是琅琊圣子身边的那名抱剑童子,也迅速远离战场。 顷刻间所有这这片区域的修士尽数逃离,又跑得慢一点的,在御剑的途中感觉灵魂的灼烧感越来越重,最后惨嚎一声跌落下去,身体瞬间化成一截焦炭。 别人能逃,但琅琊圣子不能,在他光华流转的瞳孔中,清晰的看到了此人的样貌,不由得冷笑起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寻!他正愁找不到此人呢! 当下脸色一冷,长剑一斩,圣光漫天垂落,圣地传人的强势之气不减,朝着对方镇杀而去! 这是极其耀眼的一幕,这片天地被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半,一半滔天烈焰焚天燃地,一半圣光谪落镇杀万物。 两者皆是携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轰然对冲,摧枯拉朽。 脚下的山峦碎裂,大地崩裂开来,无数妖兽与鬼物落荒而逃,各种凄厉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大音希声,在这占据两边天地的光芒对撞在一起时,众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其交手所产生的余波震得部分修士口吐鲜血,胸腔一片翻江倒海。 疯子,这两人就是疯子!众人忍着剧痛再次后退,暗自咒骂不已,再看向空中正在交手的两人时,目光极其惊骇。 原本以为姬云川就够疯了!现在怎么来一个更疯的! 这压根就不是他们之间对决生死,到像是要将这片区域里的人和其他生物全部屠杀殆尽的架势! 数息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招,期间琅琊圣子惊异的发现,即便他解开封印,对方也依然能与他力敌,甚至隐隐压他一头! 这样的发现令琅琊圣子震惊的同时又暴怒起来,琅琊圣地的每一任圣子都要经历祖洞传承,内有前辈先人所留下的部分传承和精纯的修为灵力,这样的传承也叫“灌顶”,能完成这一仪式的弟子除了获得法器与道统传承,还可以获得超越本身一个大境界甚至更多的修为。 虽说这些修为是琅琊圣地先辈所留下的,但即便同出一源,接受旁人的灵力灌顶,本身就是极其危险且十分痛苦的一个过程,每一任圣子的拣选,都有至少十个备选人一同进入祖洞,但最后能熬过那种痛苦活下来的人,才是琅琊圣地的传人。 作为这一代的传人,他在祖洞内承受过极大的痛苦,几度濒死才熬了下来,实力暴涨一个大境界,但这样的灵力需要封印,然后再随着实力递增慢慢解开,如此方能不损道基。 因为姜婵的缘故,他不得已解开封印斩杀狼王,可即便他已经拥有足以镇杀所有人的实力了,眼前的仇敌居然还能隐隐压他一头! 琅琊圣子愤怒且不甘,咬牙切齿,这炎皇心火本来是他的!是此人硬生生从他手里抢走的!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他,还敢对他进行镇压羞辱! “肖潜!今日你必死!!”琅琊圣子大喝一声,目光如炬,举剑拼杀。 对面的玄衣少年双瞳之间金色与血色交融,隐有疯狂之色,闻言嘴角一咧,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一张脸显得凶残又邪意非常,令人不寒而栗,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落入对方耳中,冰寒刺骨。 “琅琊圣子,你的命,我收了。” 琅琊圣子大笑,目光同样森寒无比:“杀我?你也配!” 空中再度爆发激烈的交战,杀红眼的两人目眦欲裂,剑斩金鸣,音爆之声响彻八方,因交战而引起的天地异象聚起又被击散,如此反复,杀得天昏地暗。 还在围观的修士已经离战场很远了,看着空中两人之间的搏杀,苦涩之意再度填满胸膛,跟这样的人同处一个时代,他们如何去争?有何资格去争?这还只是天武大陆的仙路资格预选,真正的仙路之上,这样的天骄人物恐怕比比皆是,惊艳如他们都需要浴血搏杀,那他们呢?他们即便有幸踏上仙路,又能坚持多久? 即便从仙路中脚踏万骨厮杀而出,也不过是在追逐中更上一层罢了,修仙之路的尽头在哪里?这世间真的有永生不死的仙吗? 不少人开始觉得心灰意冷,他们舍生忘死去拼一个渺茫到几乎没有可能的希望,真的有意义吗? 这样的气氛开始不断蔓延,退至此处的秦策眉头一皱,目光扫过人群,低声道:“我辈修士追寻仙途大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因一场战斗导致自己道心动摇,如此不堪,还有何面目自称修士?” 谷临风轻叹一声:“道心即为本我,仙路之上厮杀更甚,即便是你我,也不知此去是否有归途,他们道心已然不稳,在这里停下,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宋师道沉默不语,他身后的宋予真脸色苍白,紧咬下唇,她的修为不算高,一直都是宋师道带着她逃跑,即便这样,也还是受了些伤。 叶亭松苦笑一声:“和这两个妖孽比起来,姬云川都不够惊艳,我等若不奋起直追,恐怕会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对他们而言,虽然不至于道心动摇,但也多少有些唏嘘,琅琊圣子就算了,那是圣地出来的传人,可肖潜呢?三年之前可还是个废人,如今已经可与琅琊圣子全力一战,这是何等惊艳? 都是从小培养的四宗仙门弟子,从小享受最好的资源,由最好的师父教导,现在却比不过一个正经师门都没有的散修,这就令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第155章 风声河流 此时空中的两人之间的交手已经越发激烈,在那圣光和火焰的扩散之下,那片区域已经没有了任何山峦和树木的影子,目之所及焦土赤地,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地面震颤。 肖潜双瞳内的金色几乎快要化为实质性的火焰,脖颈下方有淡黄色的纹路开始往上蔓延,丹阳子急切的声音就在耳畔:“小子你疯了?就算是我全力助你,可以你现在的肉体状态,根本承载不住这么强大的灵魂之力!再这样下去你这具身体就要废了!” 肖潜双目间火焰跃动,嘴唇颤动,轻声说了一句:“师父,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教导,肖潜感激不尽,但是师父啊,你之前说过的,修者不可弃情义之心,道心本我,方能得证大道,弟子愚笨,但此刻只为斩杀琅琊圣子,他不死,我必生魔堕鬼,弟子任性,求师父成全。” 丹阳子哑然,随后无奈长叹一声:“人间七情磨人,你若执意如此,那为师也不再相劝,此事过后,为师陪你走一趟幽冥黄泉,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丫头的魂魄,只是这样一来……仙路就与你无缘了啊……” 肖潜浑身颤了颤,腾起火焰的眼中看不出情绪,只低低的说了一声:“多谢师父。” 同样的选择,一如炎皇墓中他选择放弃先机去找回姜婵,现在他也还是选择放弃仙路去找她。 肖潜抬起头,双手持剑,火焰双翼展翅而起,厉喝一声重剑斩落,巴掌大的莲花细碎如雨,自古朴的黑色重剑之上垂落,旋转之间花开万千,如一片灵山圣境。 上苍劫莲。 姜婵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此处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漫天火焰金莲徐徐盛开的奇景,这棵不是之前三年之约甩出来的几朵,而是如一条蜿蜒长河一样徐徐绽放的劫莲,细碎的灵力如流沙垂落,瑞象千条,如置身一个迷离绝美的梦境。 以化神境施展出来的上苍劫莲很美,但琅琊圣子却脸色骤变,大喝一声,身后浮现一面巨大的镜子,以此来抵御劫莲。 一阵极致的白光过后,一道身影从高空坠落下来,鲜血的颜色在白色光芒中显得极其醒目。 谁掉出来?是谁?琅琊圣子还是肖潜?围观众人精神一震,皆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去看。 光芒逐渐散去,虽然离得很远,但还是能看出坠落的那个身影身着的是一件白色华服。 是琅琊圣子! 圣地传人居然败了! 众人惊愕万分,随即哗然一片,那个高高在上令人仰望的圣地传人,当世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琅琊圣子居然败了!! 远处,姬云川沉默的收起赤炎枪转身就走,此战已经结束,琅琊圣子败了,败给了他之前一直想要挑战的肖潜,他承认这两人比他强,他胜不了琅琊圣子,那就更胜不了肖潜,可现在无法战胜,不代表之后不行! 我姬云川,永不言败! 光芒散去,此刻空中只余一人,玄衣少年手持重剑,衣袍猎猎,身后火焰双翼张扬夺目,此刻这个少年人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琅琊圣子落败,那他年轻一辈第一人称呼就此落在了战败他的肖潜头上。 各种目光复杂,惊艳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但大部分目光都很复杂。 叶亭松脸上的苦笑更甚,秦策皱眉,宋师道依然在沉默,即便是话最多的谷临风,也沉默了下来。 可好景不长,立于空中的肖潜突然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浑身气息也迅速萎靡,此时他身后的空间悄无声息的裂开一道门户,一道乌光朝着他的后心袭杀而来,这袭杀极其隐匿,甚至未引起一丝一毫的波动,令人防不胜防。 肖潜此刻口吐鲜血,耳中也有血迹流出,脑袋中传来一阵阵因消耗过度而导致的尖锐刺痛感。 他眼前在一阵阵的眩晕,耳鸣不止,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经脉都在疼痛,心跳得厉害,血液在体内流过的声音轰隆作响,再看下方的还没死的琅琊圣子,肖潜眼中再度迸发浓烈的杀机,他一定要杀了琅琊圣子! 可他一动,一股腥甜再次涌上来,再度吐血,肖潜急促的喘息了一会儿,低声喊:“师父……” “再下去你会死。”丹阳子道。 “我……”肖潜刚说了一个字,耳边就传来丹阳子厉喝,“小心身后!” 肖潜目光陡然一厉,虽然体内经脉剧痛无比,还是第一时间转身回防,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丹阳子惊讶的咦了一声,肖潜瞳孔巨震,心跳一空,急速转过身来。 在那道乌光袭杀过来之前,一道身影挡在了肖潜身后,手中长剑一斩,江海聚势,击溃了那道乌光。 天空之下,青衣少女手持长剑踏浪而来,长发飘摇,衣袂翻飞,杏眼寒潭。 是枝上雪, 是叶上霜, 是……姜婵。 肖潜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一时分不清是否在做梦,他亲眼看着琅琊圣子杀了她,可她现在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依然是他梦里的模样姿态。 胸腔里的心停跳了一刻,又再次欢快的跳动起来,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想要大叫,想要大喊,想要落泪。 他以为……他以为她真的死了,他都已经打算去幽冥黄泉找她了,她没事,她活着,真好。 仓促击退袭杀的姜婵匆忙转过身来,见他狼狈凄惨成这样顿时一惊,心揪不已,即便之前有所预想,但事实也比她想象的更惨烈,姜婵很愧疚,心尖在疼,肖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一具幻身拿命去拼,这让她心颤之余又有些无措,她该怎么跟肖潜解释? 她,算肖潜的挚爱吗? 思绪闪过之间,肖潜突然踉跄了一下,朝下方坠落而去,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下,他心神恍惚无法自控,即将跌落下去。 姜婵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在拉住肖潜的手时对方突然一个用力,姜婵猝不及防撞进他怀中,这下变成两人一起下坠了。 抱着姜婵的手臂缓缓收紧,但又像不太敢用力,仿佛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姜婵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他把头搁在自己头顶,哑声嗓子说了一句:“没事了,没事就好。” 少年受伤很多,衣袍上全是血,胸前更是被血浸湿了一大片,浓郁的血腥味中还残有琅琊圣子留下的剑气,一刻不停的侵蚀着他的伤口,可他好像感觉不到,就这么抱着她,像是觉得风有点冷,稍稍用力把她往怀里收了收。 姜婵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少年胸腔里的心跳尚未平息,剧烈而汹涌,坠落的过程中,她闭上眼睛,耳边风声呼呼,慌乱的情绪被风吹散,心中疼痛犹在,却又像缠着着一种奇异的欢喜,彼此交织间,如河流一般欢呼奔涌。 姜婵伸手回抱住他的腰,收紧手臂,放任自己靠在他怀中,眼睫带起露水一样的珠子,细细密密,仗着他看不见,嘴角挂起一个难看的微笑,轻声道:“你啊……太乱来了。” 丹阳子收起被自己扯断的两缕胡须,剩下的胡须抖动了一下,在戒指里叹道:“是啊,太乱来了……又是一次差点把自己玩死,真好,又平安活过了一天。” 第156章 童子 战场边缘,谷临风看着那相拥而坠的两人,隐于袖中的手掌微微收紧,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情绪,总之就是有点不太愉快的怪异,当时面对琅琊圣子时,姜婵将他和秦策推开,即便知道那是幻身,但在看到她的身影在琅琊手中碎成清风的时候,心口还是忍不住一抽。 这是她第二次在强敌面前救他。 第一次不知道那是幻身,在极度浓烈的情感冲击下甚至动了与姜婵同死的念头,可那个时候是不理智的,处于一种震惊下不清醒的状态。 但当姜婵第二次把他推出去,然后“死于”琅琊圣子手中时,即便知道那是幻身,还是差一点没忍住冲上去。 谷临风轻叹一声,垂下眼眸,世人说情字消磨,而红尘道必须以情来入道,对于情字炼心,他早有准备,但真正开始磨练的一刻,才发现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像一把锯子,开始缓慢的割动他的道心,此时尚不觉得疼,但情思一动,六欲皆生,这些繁杂纷乱的情绪开始一一涌上心头,等待生长。 压下纷乱的思绪,谷临风再次默念师父那句话,正是修行时。 叶亭松惊讶的眨了眨眼,问一旁的秦策:“姜师妹这化身幻化之法着实神妙,若非你刚才告知那是幻身,即便是大能修士,恐怕也难以看穿。” “那是她自己的造化,我不过问。”秦策一边答一边专心的看向那坠落的两人,眉头微皱,肖潜也就算了,毕竟刚刚大战一场,受伤脱力可以理解,姜婵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打算这么一头栽下来? 秦策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见两人下坠的势头一停,常晴带起一阵流光,载着两人逆飞而起,原本两人所在地方突然闪出一道毫无波澜的乌光,这次的比上次还要隐秘,甚至连空间门都没打开。 被两人躲过的乌光悄无声息的落入地面,顷刻间将地面尽数腐蚀。 常晴剑上刚刚躲开攻击的肖潜目光一凛,低头一看,没有看到琅琊圣子,先前他明明将琅琊圣子重伤斩落,可现在已然不见了他的踪影。 “堂堂圣地传人,依然做这等藏头露尾之辈吗?”肖潜的嗓音哑得厉害,声音不大,但他确定对方能听到。 姜婵松开抱住他腰的手,当下不是一个适合花前月下聊天的氛围,看样子这架还没打完,肖潜已经重伤,即便有丹阳子老爷爷护体也支撑不起再来一场大战了。 挣了一下,发现肖潜抱她抱得有点紧,又不敢过于用力挣怕伤了他,于是姜婵只好小声小气的说:“肖潜,你先放开我。” 肖潜闻声一愣,低头看着被他整个抱在怀中的姜婵,少女身形比她娇小,纤细婀娜,神态依然是冷的,但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是暖的,经历过大惊,大悲,大怒,而后又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极短的时间内肖潜好像死过一回又活过来一样,此刻头脑已经清醒,也知道现在场合不太对,但他本能的就是不想松手,不仅不松,还箍住怀中少女纤细的腰肢,愈发往怀里搂了搂。 这一搂令姜婵又是心脏漏拍,刚才那是贴着胸口,现在他把头低下来了,少年眉眼俊朗,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要一眼望进她心里去,脸上的血迹未拭,呼吸近在咫尺,以这种略显强势的姿态把她搂在怀里,生出一股莫名的侵略意味。 他不说话,就这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看得姜婵心慌缭乱,眼神飘忽,而后强自镇定。 不是!那个……这场合不合适啊!现在正打架呢,有什么待会儿再进行啊…… 就在姜婵又慌又焦急时,肖潜突然笑了,朗星一样的眼睛弯起一个弧度,很自然的松开手臂,左臂向侧一伸,五指一曲,一团炎皇心火从掌心催生,烈焰灼烧空间,一道狼狈的身影从空间门里跌了出来。 姜婵定睛一看,原来是跟在琅琊圣子身边的那个抱剑童子,隐藏暴露,童子脸色阴冷,抬起袖袍,一柄细细的长剑从他的指间延伸出来,冷光四裂,身形一动,顿时消失无踪。 此人来势极快,显然也是一个身法高手,姜婵立即搀住肖潜,忽而虚空中一截长剑刺穿,正中肖潜,可这一剑刺得太过轻松,童子立即察觉不对,只见眼前的两人正在逐渐消散。 是残影! 童子猛然转头,只见肖潜与姜婵的身影,赫然已经出现在十丈之外,留在原地的常晴发出一声嘹亮的剑鸣,重新回到姜婵手中。 童子心头一紧,此女的身法居然比他还快,他甚至完全察觉不到。 这边姜婵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把折扇往上一抛,折扇迎风而涨,急速放大,这是一件飞行法器,从她之前抢到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储物戒指里找到的,这种法器只能用于飞行,不能做战斗武器,功能较为单一。 对着肖潜指了指折扇,问道:“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那个童子我去应付。” 肖潜有些担心,那个童子他知道,有元婴境修为,比不上琅琊圣子,但也足以碾压大部分人,以他现在重伤的状态,也难以对付此人。 看出肖潜的犹豫,姜婵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在修行,我也没偷懒,我能对付他,你信我吗?” 一直以来都是肖潜救她保护她,可她不能一直躲在他的庇护之,比起被肖潜保护,她更愿意去追赶他的脚步,与他比肩而立,同担风雨。 虽然追赶气运之子不容易,但她愿意试一试。 肖潜看出她眼中的坚定,一时有些明白了,轻轻笑了:“好。” 第157章 元婴 肖潜暂在纸扇上休整,有丹阳子在,他的伤势没有问题。 那现在只需要解决掉眼前这个童子就行了,姜婵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空间一阵波动,童子的身影被打了出来,倒飞出去,飞到半截,童子身形一扭,硬生生止住倒飞的趋势,再度朝着对面冲来。 原地出现姜婵的身影,青衣素裙常晴在手,眉目清冷,肃杀之气骤起。 这边的变故引来了秦策几人,正打算出手时,耳中只听见姜婵的传音。 “大师兄,这次我自己来。” 这话令秦策一愣,但还是依言制止了其他几人,他不知道将姜婵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下意识的照做了。 因为刚才姜婵说话的声音很淡,但其中所蕴含的自信,却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几人止步观战,远处围观的散修依然还在围观,但事实上这一场战斗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两人动作速度太快了,众人只看到眼花缭乱的攻击,人影是一个没见着。 比起之前酣畅淋漓的对战,这一场打得令他们有点看不懂,越看不懂越想看,身法秘技向来比较稀缺,高级的就更少了,目前的两人显然都是此中高手,明明能亲眼目睹两种身法秘技的神妙,却因为实力原因,看不清也看不懂,这种感觉抓心挠肝,令人焦躁。 看不清,但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些门道轨迹,偷学是偷不到的,但要是有点什么感悟,也能优化一下自己的身法。 比起他们,秦策几人要稍微好一点,至少能看到人,但还是显得太快了。 叶亭松咋舌,向谷临风问道:“谷兄,姜师妹这套身法,比之你轮回宗逍遥天步如何?” 谷临风摇头:“我自愧不如。” 这时空中一阵音爆之响,带起一阵强烈的罡风,向八方横扫开来,本就已经狼藉一片的大地再遭摧残,原本被斩开的巨大沟壑颤动不止,最后变成一堆开始塌陷,地动山腰烟尘大起之后,那片区域的地面已经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地气上起,阴凉发寒。 秦策一愣,随即眼睛瞪大,这股气息是…… 元婴。 原来这就是姜婵自信的由来, 盘坐于纸扇之上的肖潜看向那道青衣缥缈的身影,眼中异彩连连,这样的姜婵,是他在枯沙原见到的姿态,那是属于瑶台宗少宗主的骄傲,是可击长空的青鸾,是他在沙海里需要仰望的身影。 丹阳子同样惊讶,言语间多了几分欣赏:“元婴初期圆满,这和你真正的修为处于同一境界,你在苦修,可人家也在修炼,原本你领先一小步,现在她追上来了。” “是啊,她追上来了。”肖潜笑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动力,他很开心。 丹阳子瞅了他一眼,打趣的问道:“你就不担心她过于耀眼,引来旁人觊觎的目光?” 闻言肖潜大笑一声,朗声道:“我喜欢的姑娘,她自可放心的展现自己的光芒,即便有千万人瞩目仰望,我也自信可以与她比肩!巅峰之上,除我之外无人堪与她相配!” 这话说的极其狂妄,少年枭雄之资初显,言语间强大的自信令丹阳子愣怔了一下,捋着胡须直咋舌,随后又笑了。 少年人嘛,不狂怎么是少年?跟年轻人待在一块的时间长了,有时候连他都会生出几分久违的轻狂之意。 啪! 一记爱的锅贴扇在肖潜的脑袋上,张狂肆意的笑声戛然而止,肖潜捂着脑袋,怒瞪这个经常殴打徒弟的老王八蛋。 丹阳子舒坦了,就算你日后成仙成帝了,为师也依然可以给你一锅贴,面对肖潜的怒视,丹阳子白发长眉,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你吵到为师看对决了。” 而空中的两人已经暂时停了下来,童子的脸色愈发阴沉,姜婵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浩瀚如海的灵力,终于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一气化三清最高明的一点就是幻身虽是化身,幻身的修为提升也会同步影响主身,且在幻身散掉之后,原本所携带的器物会被清气覆盖于虚空,等到主身前来可收回,完全不需要担心幻身散掉之后被人舔包的隐患。 她原本已经是金丹后期,进入虚云国后厮杀不断,幻身在狼王的追击逼迫下不断在生死极限间来回搏杀穿梭,主身也一刻不停的苦修,直到幻身散掉的一瞬间,清气返回主身,也带来了这段时间积累的灵力,或许是积累得有点多了,以至于突破元婴之后,气息一直高涨不停,在即将突破元婴中期的时候又被姜婵压回初期圆满。 到这个境界差不多了,再往上就容易境界虚浮了。 放开气势的一瞬,姜婵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被苦哈哈的追杀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她来碾压别人了。 在众人的苦涩的目光中,姜婵浮空而立,衣裙发丝飞舞不止,喝道:“天风不动,雨来山急!” 天空乌云席卷而来,天地间再次回到一片昏暗,青衣女子立身乌云之下,乌云之间雷电闪耀,暴雨如注,将战场范围覆盖。 大风雨术覆盖范围内,就是独属于姜婵的“域”,一切动静都可感知,且封禁任何传送法器,就算这童子速度再快,也不再是她的威胁。 这是她的主场。 现在,她要关门杀狗了。 第158章 黑水玄蛇 大风雨术的覆盖范围中,抱剑童子始终阴沉的脸色在感应到此术对空间的封锁时,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承认这女子不弱,但仅凭这点实力就想困杀他,未免太天真了些。 琅琊圣地万年传承,底蕴神秘,每一任圣子从祖洞出来之后,就会摈弃原本的名字,自此以琅琊圣子自称,是身份,也是名号。 而能追随在圣子身边的抱剑童子,也绝非凡俗,元婴中期圆满的修为,即便之前是由他去迎战姬云川,也没有丝毫问题。 虽说强大的修士可跨境杀敌,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敌人,在童子的眼中,除公子之外,仅有肖潜和姬云川二人勉强能入眼,其余皆是蝼蚁,不用公子出手,他一巴掌就能打死好几只。 面对这女子以术法封禁空间的举动,童子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冷笑连连,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挑衅他了?虽然这女子身法不凡,但战斗中光有身法可不够用的! 哧! 一道黑色剑气从童子手中发出,上方覆盖的杀气阴冷刺骨,如冰封万里。 童子动作很快,迅速朝着姜婵杀去,这剑气的阵仗自然是不能与琅琊圣子照耀半天的圣光相比,但这一条狭窄的剑气所附着的阴寒之气,甚至令下落的雨丝冻成冰,要知道这是姜婵的域场,在别人掌控的范围内还能接引天地之势,这一剑的杀伤力绝对不凡。 蓝色的雷电在云层中翻涌,注入姜婵手中的常晴剑上,雨助雷威,苍龙携雷电之力而起,咆哮着冲向那道乌光剑气,与之撕咬对杀。 一击平手,童子目光更冷,指间长剑再延伸一截,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 此时围观的众人惊愕的发现,立于雷龙之下的姜婵居然轻轻闭上了眼睛,松开常晴任由其浮于空中,手中光华一闪,一把赤红的离石长弓出现在手中,拉弓搭箭如满月,一连三矢,三支赤红箭矢掀起一股极其嘹亮的音啸,凤鸣一般响彻四野,而后也消失不见了。 这时某处虚空陡然裂开,而后一声炸响,童子的身影出现,三支离石箭前后杀杀至,童子怒吼一声,转身一掌拍出,击得空间一颤,他想要打碎这三支箭,可这样一掌仅仅只是将其击落,连出三掌之后,最后一支箭矢在被击飞之后去而复返,再度冲向他。 这一次的角度极为刁钻,虽未伤到他的身体,但却射中了他的发髻,离石本就是自太阳之上掉落的碎片,本身蕴含部分天火之力,故而抱剑童子虽没受伤,但那一箭却带走了他的头发。 于是众人看到了一颗极为闪亮的光头。 在远处纸扇上打坐调息的肖潜与丹阳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且笑得肆无忌惮。 有一个人开始笑,那别人就会跟着一起笑,尤其是这童子在琅琊圣子身边时,总是一副拿鼻孔看人的高傲刻薄模样,早就引得很多人不爽了,现在见他变成了光头,众人顿时觉得十分解气,相当神清气爽,又有人开了头,于是便一起狂笑起来。 面对这些肆无忌惮的嘲笑,抱剑童子只觉得头顶凉飕飕的,伸手一摸,顿时大怒,暗自掐诀相让头发再长出来,可离石箭里所携带的可是太阳天火,就算早已熄灭只余一丝火气,那也并非凡火,一时之间,这头发还真长不出来。 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耻辱的童子咬牙切齿,还未发作,一种被锁定的凉意再次袭来,转头一看,只见姜婵已经再度弯弓,五支离石箭矢已经搭上了弦。 看着眼前那极其闪亮的光头,姜婵无辜的表示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想射杀这个童子,并不是有什么烧人头发的特殊爱好,她又不是托尼老师,这是个意外,但是个有点滑稽的意外。 嗯,有点想笑。 忍住。 在发现自己的头发长不出来之后,童子彻底发怒了,一双眼睛开始逐渐变红,大量乌光从他身上散出,凝聚于身后,化成一条黑色的巨蟒,巨蟒头有独角,两颗毒牙足有一丈长,巨蟒张口咆哮,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毒风迎面而来。 姜婵松弦,五支离石长剑再次朝着童子袭杀,足下一点,抽身后退。 这味道太难闻了。 只是这次的童子没有闪避,泛红的眼睛逐渐变成竖瞳,嘿嘿冷笑一声,五指成爪,朝着姜婵狠狠的一划,指间划过空间,带起五道极长的空间裂纹。 童子这一变故令所有人又愣了一下,包括姜婵,因为童子施展出来的,可不是术法所呈现的法相,而是真实的本体力量。 “居然是个半妖……”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嘀咕,目光也变得晦暗起来。 眼前的童子和东方璃一样,都属于拥有部分妖族血统的人族,即旁人口中的半妖,是当今世上最令人厌弃的存在。 一想到这个半妖童子居然对着他们鼻孔朝天颐指气使,众人心中顿时升起一阵阵的不舒服。 姜婵只是有些惊奇,琅琊圣地居然会允许一个半妖作为琅琊圣子的抱剑童子,还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对半妖没什么成见,毕竟东方璃也是个半妖,眼前的童子不过十四五岁,但明显已经觉醒了部分血脉之力,琅琊圣地,果然有些特殊手段。 借助血脉之力,眼前的童子实力暴涨,已经快要接近元婴后期,姜婵此时再要杀他,可就难了。 不过在观察了那条巨蟒之后,姜婵的心情又好了,独角黑色巨蟒,符合这种描述的妖族只有一个。 上古大妖,黑水玄蛇。 很牛叉的血脉。 原本盘坐在纸扇上的肖潜目光一沉,骤然起身,一直在身旁的丹阳子立即拦住了他:“以你现在的状态,过去给她拖后腿?” 肖潜很是焦灼,扬声急道:“可是……” 丹阳子将手掌落在他肩上往下一压,肖潜尝试抵抗,经脉间流转的灵力一动,如万千针尖撕裂划过,刚汇聚起来的灵力瞬间又平息了下去。 肖潜脸色一白,剧痛使得他额前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被迫再次坐了回去。 他的肉身还不够强,平时借助师父灵魂力的时候一直是师父在小心控制,这次是师父放开了控制,所以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完全无视肉身经脉的强弱一昧提升战力,只为将琅琊圣子斩杀当场。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的经脉撕裂严重,只差一点就有损伤灵根的风险,有丹阳子在,修复这些撕裂的经脉不是问题,就是肖潜本人会很遭罪。 开挂打架很爽,但养伤就养得龇牙咧嘴。 肖潜知道自己现在伤势严重根本帮不上她任何忙,反而可能成为拖累,他只好央求的看向丹阳子:“师父……” 丹阳子叹气:“为师看着呢,不会让她出事的。” 肖潜放松了一些,又有些愧疚的小声道:“师父,对不起啊……” 丹阳子又叹气,小子平时挺好的,就是一涉及姜婵的事情就容易脑子发热,拉不住劝不动,可谁让这是他徒弟呢!受着呗! 再叹了一次气,丹阳子抬手往肖潜脑袋上抽了一下,这次没用力,肖潜疑惑的抬头。 “说什么屁话!我是你师父,为师者教护弟子是应该的,把你那点眼泪忍回去,多大个人了说两句还掉眼泪……” “师父我没……”肖潜想解释一下他没掉眼泪。 “有话也憋回去!” 啪! 一记爱的锅贴后,世界清静了。 第159章 差距 自童子展现出黑水玄蛇的血脉法相之后,秦策刚放下去没多久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该说姜婵运气好还是说她运气不好。 这世上的半妖孩子不少,拥有血脉的传承的大妖之间也是分高下的,比如姜婵带回来的那个东方璃,就拥有一丝微薄的凤凰血脉,虽然已经淡道几乎激发不出来了,但也是妖族的顶尖存在之一。 而这个黑水玄蛇虽然比不上凤凰一族,但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妖,且这个童子身上所蕴含的血脉之力,比东方璃强百倍不止。 好运的是这些高级别的大妖血脉都被姜婵遇上了,不好运的是这个已经觉醒血脉之力的童子是姜婵的敌人。 秦策在考虑要不要去帮忙,却见战场中的姜婵再次引动雷电,滋啦作响雷电在她身侧交织成一片雷海,在众人的目光中再次举剑,轻喝:“龙雀九劫!” 乌云愈发厚重了,垂落的雷电已然化海,姜婵立身雷海之上,横剑一斩,雪亮的剑光扩散如雨,雷海翻腾间,一个庞然大物从中飞起,巨大的双翼遮天蔽日,一声厉啸,卷动云层旋涡,在大风雨术之外的地方亦被影响,空间一阵剧烈抖动,细密的裂纹再次出现。 雷海中飞出来的生物形状怪异,身体像龙,却长了一对类似凤凰的翅膀,腹下有爪,神俊威武。 “这是……大夏龙雀!”人群中有认识的惊呼道。 “师父,大夏龙雀是什么?”肖潜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决定向无所不能的师父请教。 丹阳子呵呵一笑:“上古时期的一种大妖,龙身凤翅,是为龙雀,因世居大夏国,后人亦称,大夏龙雀。虽然属于龙族分支,但龙雀性情倨傲凶残,传闻中它们会以其他大妖为食,包括黑水玄蛇。” 以黑水玄蛇为食?肖潜目光古怪的看向战场中,果不其然,在龙雀显出身形的一刻,他清晰的看到童子的脸绿了。 反之姜婵现在心情很好,其实当初从瑶台宗藏书阁里拿到的《苍龙九破》并非一式,而是一套,只不过由于她之前实力不高,全力也只能施展第一式,苍龙九破。 至于第二式,龙雀九劫,就需要元婴以上的修为才能施展,这一套剑招共九重变化,一重胜过一重,最后九重合一施展,才是完整的苍龙九破,这套剑招最早的由来可以追溯到青莲剑仙创派时期,非亲传弟子不可修习。 本来姜婵都没想起来,直到童子显出了他的血脉法相,她也才顺便想起来自己有一式刚好克制的剑招。 龙雀以黑水玄蛇为食,这是天生的血脉压制,可事已至此,童子再如何脸绿也只能迎上去,他身后凝聚的黑水玄蛇虚影咆哮一声冲天而起,很快与那只雷电龙雀厮杀在一起。 即便没有了血脉法相的帮助,童子也依然阴寒着脸再次向姜婵所在的方向冲去。 没了那条黑水玄蛇,姜婵也不怕他,打架嘛,这段时间天天都在打。 两人都是身法高手,所以这一场打下来依然是眼花缭乱,那片区域之内依然乌云暴雨,雷霆漫天,黑水玄蛇与大夏龙雀互相搏杀,一青一黑两道光影来回穿梭,金戈交鸣。 两道身影看不太清,但空中那条黑水玄蛇明显已经开始萎靡了,龙雀的利爪割开它的身体,虽然法相不会流血,但那条黑水玄蛇在不断的挣扎咆哮,法身与本体相连,同样的痛苦会在本体身上,正在与姜婵交战的抱剑童子脸色煞白,喷出一口血来,不过一晃神的功夫,一道刀光悄无声息的划破他的喉咙。 童子大惊,急速抽身后退,一只手死死的捂住正在不断溢血的喉咙,童子怒吼:“蝼蚁!我必杀你!” 姜婵收起飞光,有些遗憾,这童子警觉得很,只差一点就能直接杀了他,可惜了。 “叠浪九重,破!” 滔天巨浪从天而落,要吞噬碾碎一切,童子双眼竖瞳一闪,迎着巨浪,张口吐出一柄乌光小剑,这是他的本命灵宝,今日若不能诛杀此女,公子面前他也无法待下去了。 巨浪将童子淹没,那把乌光小剑却破浪而出,目标直指姜婵。 那乌光小剑速度极快,对于这种小东西姜婵一向很提防,在修仙界这些越看起来不起眼的越难缠,比如碎魂锥,比如那尊斑驳玉鼎,又比如眼前这把小剑,这东西虽小,但她本能的觉得不能靠近。 迅速拉开距离,姜婵再度取出离石弓,搭箭就射,可这小剑不仅速度快而且会闪躲,姜婵连发三矢,都被那小剑躲开了,姜婵不得不再次后退拉开距离,终于在射出第十箭的时候将那小剑击落,眼看那小剑又一次晃悠悠的想要飞起来,姜婵却突然转身,藏于袖中的飞光短刀一甩,正中一道显出身形的虚影,正是抱剑童子。 童子被飞光在胸前斩出一道伤口,鲜血淋漓,此刻他的脸色已经越发苍白,疼得浑身颤抖,因为那条黑水玄蛇已经败了,龙雀正抓着它的身体大嚼特嚼,这些痛苦尽数反馈到童子身上,令他痛不欲生。 此刻姜婵身后的乌光小剑再一次向她冲来,突然一座九层小塔从天而降,将小剑镇压其中。 本命灵宝,姜婵也是有的。 本命灵宝连接神魂,灵宝被镇,童子再度吐了一口鲜血,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血脉法身与本命灵宝接连被破,再不走他就真的走不了了。 童子暗恨,先前公子被肖潜重创,他作为抱剑童子未能及时保护公子已是大错,之后想趁机除掉肖潜为公子报仇,又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女人,可这个女人是他眼睁睁看着公子杀掉的,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眼下虽然失去了公子的行踪,但他相信公子一定还活着!等他找到公子,眼下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 正在逃跑的童子忽然身体一震,全身气息骤然跌落,经脉胀痛无比,踉跄了几步,又吐了一大滩血。 童子眼前一黑,他的血脉法身废了,一阵嘹亮的鸣叫声传来,童子仓皇回头,只见那只龙雀双翼一展,万千雷浆垂落,一道身影手持长剑,正急速俯冲下来,杀机凛然。 抱剑童子的瞳孔猛然一缩,一股惊骇涌上心头,顿时厉声喝道:“你敢杀我?我是……”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抹剑光无痕,童子双目圆睁,脸上还犹自残有惊骇的神色,随着他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尸体从高空坠落,落向下方的无底深坑,一条碧绿的柳枝垂下,勾住他的右手,叶片灵动的取下那枚储物戒指,而后柳条一松,尸体掉落。 暴雨已经停止,上空的乌云正在散去,那只由雷浆海幻化的龙雀也在逐渐消散,姜婵身子一晃,连忙定神稳住,口中略有腥甜,她选择把那口血咽回去。 这么多人看着呢,装都装了,那就得装到底。 就是不知道这童子的戒指里能开出多少鬼心。 那边的肖潜长叹一声,一掌拍在自己脑门:“大意了,当时忘了拿走琅琊圣子的储物戒指,亏大发了。” 云开雾散,这里的战斗终于结束了,这片地域也彻底被毁了,浮云城早已成为飞灰,以浮云城为中心方圆千里成为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更远处的地方还隐约可见为燃尽的黑烟,被撕得乱七八糟的空间裂缝在缓缓闭合,更远处的地方还有一群修士在围观。 晴朗的天空之下,太阳再度出现,从浮云中泄下一缕金光,青衣女子持剑侧身而立,脖颈微抬,光线勾勒出女子的玲珑身姿,为她镀上了一层浅薄的金色,衣袂翻飞,青丝飘摇。 都说瑶台宗少宗主姿容绝色,确实名不虚传,此刻肃杀之气未褪,只持剑站在那里,就足以令人仰望,不敢逼视。 盘坐于纸扇上的肖潜微微眯起眼睛,嘴角逐渐弯起,心中豪气顿生,终有一日,我要这仙路之上,苍穹之下,皆为你我而贺! 叶亭松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苦笑着对秦策说道:“你这师妹很厉害啊……现在是我们几个在垫底拖后腿了。” 目前已知的五个元婴修士,姬云川与琅琊圣子一战之后暂时退走。 琅琊圣子被肖潜重伤,目前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而琅琊圣子的抱剑童子,目前已被姜婵斩杀。 原本进来前实力相差不大的一批人,除却死掉的抱剑童子,琅琊圣子,肖潜,姬云川,姜婵,这四个人目前已经遥遥领先,他们反而成了拖后腿的。 叶亭松这话没人反驳,几人都沉默,刚才那几人轮番上场,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们的信心按在地上来回摩擦,大家都知道,差距一旦拉开,只会越来越大,不想被抛下,就只能奋起直追。 谢谢,有被打击到。 第160章 花前月下 架打完了,众人却也没有散去,而是聚在一片林子里暂作休整,现在没人想要杀人抢东西,因为现在需要考虑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从浮云城再往北,就要进入更危险的范围了,虚云国中的人和生灵都已经死去数千年,曾经的国度到现在也仅仅残留一些较为坚固的建筑,其余例如书籍和地图一类的纸制品也都已经腐朽。 姜婵之前能买到的那种粗糙滥制的地图,其实是这一批进来的修士自己画的,由于每个人落下来的方位不同,所以这些地图只是画图的人自己到达过的地方,很粗糙,但多买几份对照着看,可还能勉强看个大概。 但无论是谁画的图,都会在北面标注特殊符号,越靠近北面,遇到的鬼物就会越强,要想深入,从这里开始,单打独斗就不再适合了,需要至少一个以上相对可靠的同伴,而琅琊圣子聚集众多修士到此的目的也是为此。 眼下琅琊圣子重伤而走,众人也就将目光投向肖潜与四宗弟子所在的位置,姬云川向来独来独往,就连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三名皇室弟子都没能跟上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那能指望的就只有肖潜等人了,如果他们愿意带头,那这北域还有一探的可能。 但如果对方不愿意,那他们就只能另做打算。 这其中部分人还打算进北域争一争,但更多的人已经开始心灰意冷,为了一个极其渺茫的机会去送死,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而这些人都是因为目睹了今日这几场战斗,那震天动地的战斗声势几乎将他们的信心击垮,那几道身影就像一座望不到顶的大山压在他们的头顶,似乎他们无论如何挣扎都追赶不上。 只是资格预选就已经残酷至此,那仙路之上呢?树林中一群修士或站或坐,有男有女,月上中天,大大小小的火堆明明灭灭,现在没人有心思动手,只在考虑一个问题。 到底是继续深入北域走下去,还是就此放弃停在原地,深入可能会死,而如果就此停步,那此生就真的无缘仙路了。 萧条压抑的气氛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猛的站起身来,一脚踹翻眼前的火堆,眼睛发红骂骂咧咧:“谁爱去谁去去,老子不去了!老子打生打死求的不过是个名声,可不是为了去送死的!出了这虚云国,老子照样过好日子!” 那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有人开头,树林子里也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开始往外走,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沉默不语, 很快树林里就空出来了一大片,原本聚在这里的人已经走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是这批修士中实力较强的,觉得自己还有一争之力打算再试试的。 远离人群的另一边,秦策几人正在此休整,终于摆脱狼王追杀的谷临风终于有时间收拾一下形象,摇身一变又是那个风仪潇洒的轮回宗大师兄,修士中萧条的气氛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大仙门出来的弟子,或许性格不同能力不同,但骄傲这个特质却是所有弟子必备的,眼高于顶不至于,但经过宗门多年的培养,道心也比一般人来的坚定。 可能会唏嘘一下,感慨一下,但绝对不至于因此就动摇道心。 除谷临风外,秦策与叶亭松,还有那两名灵剑宗弟子都在抓紧时间疗伤修炼,为之后深入北域做准备,宋师道和宋予真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吵架,谷临风原本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还很有兴致的用听风咒悄悄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两人是兄妹,顿时有点儿失望。 宋师道要求宋予真在此等候不要跟着进去了,宋予真不同意,表示一定要进去,如果宋师道不带她,她就自己找人组队进去,并表示生死都不用他管。 兄妹之间吵架没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家里给这宋予真定了一门亲事,宋予真不愿意,但她在家里不受宠,没人在乎她的意见,所以想要在这次资格预选中拿个名次,然后就可以把亲事退掉。 宋师道本意是想让她留在此地较为安全,毕竟之后会遇到什么他也不知道,更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护得住她。 宋予真则表示之后不用管她,她自己会保护自己。 于是宋师道愈发火大了,宋予真看起来柔弱温婉,骨子里却是倔得很,无论宋师道说什么,她都坚持己见。 谷临风稍稍听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此时一旁的秦策刚刚结束一轮调息,睁眼之后眼风一扫,没瞧见姜婵,顿时心头咯噔一下,转头见谷临风正坐在一旁,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跟着谷临风跑了就行。 在秦策防贼一样的目光下,谷临风没好气道:“秦兄这是什么眼神?” 秦策懒得理他,看在是被妖狼追杀的份上,之前的事情他就不追究了,但之后他一定会严防死守,杜绝这个二皮脸接近姜婵的任何可能! 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姜婵回来,秦策唯恐又遇上什么危险,便打算去找找,刚站起来又被谷临风拽下来,道:“姜师妹有点事情,你先别忙,坐下等等。” 秦策很不满:“她有事怎么不跟我说?反而告诉你了?” 谷临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虽说他确实是对姜婵目的不纯,但也还没到需要这么严防死守的地步吧?整得随时跟防贼一样防着他。 “你没发现肖潜也不在吗?”谷临风弯起眼睛笑了笑道。 经这一提醒,秦策才又往人群里找了找,确实没见到肖潜,顿时眉头大皱,又一次打算起身。 “啧,你这是打算去干什么啊?人家生死与共都过来了,想花前月下说点悄悄话,你过去多煞风景!坐下坐下。”谷临风又一次把秦策拽回来,同时叹息不已,明明人家在花前月下,他就只能在这里听兄妹吵架。 “什么花前月下?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你把手给我撒开!肖潜我管不着,但姜婵不行!”秦策怒道。 “这种事情你怎么管?人家两个人的事情,还有婚约再身,你别去招人嫌,老实坐这儿等着吧!” “这不是一码事……” 吵吵嚷嚷。 虚云国封闭数千年,植被浓厚,到处都是山林树木,这些树木长得极高,将林子下方尽数笼罩,半点月光都不见,姜婵走了这么久,这才在前方看到隐隐的月光。 走出这片阴暗的林子,视野开阔起来,入目所见是一个小湖,水很浅,铺满月光,明天就要继续深入,而这段时间都只顾着逃跑和厮杀,人都快麻木了,陡然放松下来,还有一点不适应,需要做一点心态调整。 “你不下来吗?”姜婵抬头往上看。 这棵树生的很高,树冠如华盖,从下面看黑漆漆的一片,但姜婵知道有个人坐在上面。 坐在树上的肖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耳边传来丹阳子大声的嘲笑:“之前不是很勇嘛!这会儿躲在树上算怎么回事儿?” 还是之前的样子,局面紧张的时候又狂又狠,私底下见个面又极其容易害羞。 又勇又怂。 树下的少女静静的站着,长发乖巧的垂在身后,双眼如潭,映照着星星一样的光芒,显得格外沉静。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肖潜咧嘴一笑,纵身从树上一跃而下。 第161章 情浓 树很高,肖潜跳下来的时候带起一阵树叶,飘飘摇摇的像落了一场雨。 此处静匿,只有他们两人,立于小湖边,相互对望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 “我……” 静默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卡住了。 “你先说吧。”肖潜轻笑道。 姜婵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妨事,稍作调养就好。” 姜婵知道这是假话,肖潜本身实力并不及琅琊圣子,任他再如何惊艳,也不可能三年之内达到这样的高度,需要借助丹阳子的灵魂力才能与琅琊圣子对战,那一战姜婵没有看到全过程,但能把琅琊圣子拼到重伤逃走,肖潜本人所承受的也绝对不比对方轻多少。 那么严重的内伤,即便由丹阳子亲自调养,要想痊愈也非一朝一夕,只是在她面前,肖潜总表现得很轻松。 对此姜婵心知肚明,但又不能揭穿,心是甜的,又是微微带着刺痛感的,密密匝匝的,像有种子从其中发芽,开满了花。 “你的境界尚未稳定,又全力出手,我这里有七枚养灵丹,可以助你稳固境界疗养暗伤,你先收着,回头我再给你炼更好的。”肖潜抿了抿唇,取出一瓶丹药递过来。 白玉的药瓶就静静的落在他的掌心,隐有浅浅的丹香,拥有丹香的丹药,至少是五品以上,而丹药中又属这种温养类的丹药最难炼制,需要丹修在炼制过程中一丝一缕的将烈性的药气抽离,这是个堪比绣花的细致活,寻常丹修炼制一颗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肖潜把这一整瓶七枚都给她,姜婵相信这绝对是他身上所有的存货。 “那你呢?”姜婵没有接,反问道。 肖潜依然一手托着药瓶,朝着姜婵弯了弯眼睛:“我是丹修,有药材就能炼制,不会缺丹药的。” 这话说的没错,但这虚云国内的药材大部分都已经被死气侵蚀污染,想要找到合适的药材谈何容易。 湖边的月光透过树影,星星点点,洒落一地,肖潜依然递药瓶的动作,借过月光,见姜婵发间还留有一片刚才掉落的树叶,便伸出左手将树叶取下。 姜婵正在考虑要不要接这瓶养灵丹,肖潜陡然的靠近令她浑身僵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少年身量很高,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衣服也换了干净的,故而并没有先前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取而代之是一股药草的清冽,有点像下过雨后的松林。 肖潜手中还握着那片掉落的树叶,指间划过青丝,微凉,一低头,只见姜婵就安静的站在他身前,抬头看着他,纤细修长的脖颈显得格外脆弱,她的眼睛是两弯漆黑的潭,此刻微微起了波澜,生出两分雾一样的旖旎,唇是海棠花一样的颜色。 他的手臂就这么停留在原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湖水一样溢满胸腔,令他陡然生出一种难以自制的冲动,想要去拥有,想要去掠夺。 而她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眼中全是旖旎的雾色,对他的靠近没有半分躲避,像在默许他所有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 肖潜的胸腔在急剧的跳动,像是有一团火从心里烧出来,令他感觉焦渴,烧的他眼花缭乱,迫切的想要一点清凉来解渴,那是寒潭一样的眼睛,是泛着水光的海棠花一样的浅红。 姜婵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她在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稍微放松一点,可又实在压制不住,只好轻轻闭上眼睛,好歹看过那么多偶像剧了,好歹也是知道一点流程的。 肖潜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在姜婵闭上眼睛的一刻被烧断了,垂下双眼的少女,不太稳定的呼吸,海棠花一样的唇色,像在做无声的邀请,愈发令他难以自制。 姜婵闭眼紧张的等了许久,没等到预想中的触感,只觉得额头落了一滴雨,是凉的,又是滚烫的。 姜婵愕然,可对方却好像有些惊惶,蜻蜓点水一样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而后又匆忙往后退开。 这就完了?姜婵懵逼了一瞬,好歹她期待紧张了那么久,就,就这? 抬眼看时,肖潜已经慌得有些不知所措,即便是现在光线再暗,姜婵也看得出来他的脸很红,呼吸急促,胸腔起伏不定,几次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样的冒昧。 原本还有些懵逼诧异的姜婵顿时心中化成了一滩湖水,这不是原书里那个后宫男主肖潜,这是在她穿书过来之后,独属于她的肖潜,面对情感,他是青涩的,甚至是有些胆怯的,他在小心翼翼的收敛着胸中汹涌炙热的情感,唯恐烈焰灼烧到她。 于此刻的肖潜而言,她是珍宝,不敢过分亵渎。 姜婵轻叹一声,上前一步,双手揽住他的肩,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上去。 肖潜珍视她,她也必须做出回应,至少此刻她是想这么做的,于是她也这么做了,此处没有别人,是单属于她和他的,难得的时光,她不想有任何遗憾。 在姜婵吻上来的一刻,肖潜是震惊的,紧接着就是喷涌而出的狂喜,伸手揽住她的腰往怀里收紧,深深低下头去。 这是姜婵多年来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之前并没有恋爱经历,对于谈恋爱也仅限于理论知识,从来没有实操的经验,同样青涩的两个人,这个吻也是青涩的,仅限于唇与唇之间的触碰,是冰,也是火。 可即便是这样青涩的一个吻,也足以令彼此心潮涌动。 心跳是一场宏大的鼓乐盛宴。 浅淡的一吻之后,是月光小湖之下,两道彼此相拥的剪影,少年人的情感表达笨拙,克制又放纵,炙热又温柔,但皆出于心,没有半分虚假。 姜婵闭上眼睛,鼻尖是雨后松林的冷冽,这是她的少年。 第162章 北域 休整一夜之后,部分人选择留在外围,仙路资格是没什么指望了,就试试能不能找到别的机缘,权当这是一次历练了。 而另一部分的修士则继续往北域深入。 越往北,周围弥漫的死气就越发浓郁,太阳的光芒也开始逐渐减弱,与之前遇到的那些已经在腐朽的城池不同,这些建筑保存的相对完好,手臂粗的绿色藤蔓到处攀爬,将原本的道路全部覆盖,郁郁葱葱,如入原始森林。 以秦策等四宗弟子为首,打算继续深入的修士跟随其后,对于这些人的示好,秦策等人没有理会,虚云国深处虽然危险,但遇上不靠谱的搭档更危险,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后一刻就翻脸捅刀的事情这段时间大家都见得多了,不得不防。 对于这之后的探索,所有人都是未知的,为安全起见,众人选择徒步进入。 穿过一片又一片被藤蔓覆盖的城池村落,并没有遇见任何鬼物,走到极其顺畅,谷临风和叶亭松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要保持绝对的放松。 秦策侧过脸,一眼瞧见走在靠后位置的两人,玄衣少年背负重剑,身姿挺拔,低头小声的说着话,青衣少女神态清冷,目光却显得十分柔和,明显是在认真倾听,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姜婵似乎心情很好,手背在唇边稍微挡了一下,虽然未见笑容,但就是让人知道她刚才笑了。 这种特殊的,类似小女子的娇羞,令秦策一时间瞪大眼睛,然后又升起了一股熟悉的,仿佛吞了苍蝇的感觉。 那是他带了三年的师妹啊!好不容易现在有点少宗主的样子了,眼看着又要被那个混蛋小子哄骗走了。 再想到昨天晚上,姜婵居然招呼都不打就悄悄溜了,巧合的是肖潜也不在,之后这两人居然是一起回来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当时就是感觉氛围很不对劲,他问姜婵,姜婵也不说,虽然那张脸还是冷的,但秦策就是从中看出一分奇异的不自然。 这样的情况,秦策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也确实如谷临风说的一样,少年人两情相悦,婚约也尚未解除,真有些什么亲密的举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算了,秦策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女大不中留,至少比被谷临风惦记上要好的多。 嗯,没错就是这样。 姜婵上学的时候读过一句词,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 少年人的胸怀炙热,而肖潜就是这样一个绝对炙热张扬的人,他的轻狂与骄傲,青涩与浓烈,都是坦荡且无所畏惧的,很难令人不爱他。 情感的奇妙之处在于对人的思维影响,只要有那个人在身边,刀山火海,碧落黄泉也敢闯一闯。 即俗称的恋爱脑。 姜婵一边感叹自己不争气,一边又为这种泛滥的情愫所沉醉,难以自拔。 丹阳子看着满面春风的徒弟,暗自嘀咕:“嘶……所以我当年是会错意了?怪不得她后来半个月都没理我……唉,年轻真好。” 可惜了可惜了,往事如风,不可追之。 此时前方的道路开始变得难走,极高的树木伸展如盖,满地的粗壮的荆棘缠绕,浓郁的死气已经形成薄雾,毫无规律的四处飘荡。 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出于修士对危险的本能警觉,这里很不对劲。 扑簌簌——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循声而去,一个巨大的影子从树冠的缝隙中俯冲下来,张开的翅膀卷起一阵狂风,朝着众人扑杀过来。 这是一只巨鸟,身体已经腐烂,只余一具骨架,却仍然能唳叫出声,鸟喙的部分已经有宝光流转,这只骨头巨鸟灵智不低,将自己的身体部分炼做法器,骨翅边缘带起的飓风,将这片树林懒腰切断,声势极其浩大。 重点是这巨鸟的头颅眼窝内,升腾着一朵跳跃的浅蓝色火苗。 元婴境骨鸟! 在进来之前,众人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在骨鸟出现的一瞬,已经有数人迎了上去,这是深入北域之后遇见的第一只鬼物,众人默契的选择围杀。 在众人的合围之下,这只骨鸟很快就落于下风,这就令人颇感意外,况且这只骨鸟受伤之后并不急于报复,反而哀鸣不断,不断试图向上飞起,在骨鸟飞到半空之时,姜婵飞身而起,剑光如龙,斩断了它的一只骨翼。 失去一只翅膀的骨鸟哀鸣着砸落下来,一旁的肖潜指间两道火刃飞出,刺入骨鸟的眼眶,那两团跃动的蓝色火焰顿时熄灭,头骨裂开,露出一枚泛着浅蓝色光芒的鬼心。 刚进来就成功猎杀了一只元婴期骨鸟,虽然是合力围杀的,但多少算个吉利彩头,众人的心情不由得松快了几分,目光看向那枚浅蓝色的鬼心,都是熟人,不担心这种时候被下黑手,只不过在外围击杀鬼物,得到的金丹期绿色鬼心不少,蓝色的元婴鬼心,除了谷临风和肖潜,其他人都没有,都围上来看稀奇。 取出鬼心,肖潜微微皱眉,他始终觉得杀死这只骨鸟的过程太过顺利了,这只骨鸟有伤,而且根本无心战斗,反而一直在摆脱众人飞起来,叫声急促,倒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 “小子留神!有东西过来了!”丹阳子的喝声在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姜婵也因浮光柳的缘故升起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这股危机感之强,甚至超过之前遇到的那头妖狼王! 还未来得及开口提醒,缠绕于地面上的藤蔓突然暴起,枝丫的顶端如花苞一样张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一口将站在最后方的两名灵剑宗弟子吞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不过眨眼之间,那两名灵剑宗弟子就已经被吞吃了,甚至连剑都没来得及拔。 叶亭松的眼睛顿时红了,那是他灵剑宗的弟子!身为灵剑宗少主,这是他第二次看着门下弟子死在面前,上次是炎皇墓中,门下弟子被琅琊圣子当牺牲品扔了出去,进来之前他还向师父保证过,一定会带着师弟们平安归来,结果才进北域,就被一条妖藤给吞吃了! 叶亭松大恨,而此时那朵长着尖牙的花苞又冲着他来了,顿时举剑相迎,他非得砍了这朵破花不可! 突然的变故打乱了几人之前的部署,眼见那妖物的大嘴不断张开,顷刻间已经将此处地域全部囊括在内,花瓣一样的边缘上利齿密密,藤蔓在微微颤抖,似乎是打算将此地的所有人全部吞吃下去。 不需要有人提醒,几人身形一动齐齐出手,在这妖藤怪异且强横,修为足足比之前那只骨鸟强出一大截,已经与之前的那只妖狼王同处一个境界! 难怪骨鸟要跑呢,多半是被这妖藤抓来当诱饵的,只待他们双方斗得精疲力尽了,就可以毫不费力的把他们全部吃掉。 姜婵看着空中那朵长着牙齿的大花,再度为自己糟糕的人品怨念满满,她就知道!每次只要她开始运气好,那紧接着厄运就要来了。 之前成功困杀了塔古律,发了一笔小财,就引来了妖狼王长达一个多月的追杀。 昨天刚晋级元婴,成功斩杀抱剑童子,今天就遇上了一条会吃人的妖藤。 对于这种老天恨她不死的安排,姜婵已经无力吐槽了,每次都是给她一粒白砂糖,然后再给她一记足以把她敲晕的大棒子。 默默问候贼老天的十八代亲属。 问候完了,该干架还得干架,谁让她穿的是男频文呢?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去干架的路上。 对于众人的攻击,妖藤并不反击,只是将那张开的巨大花瓣不断的往下压,这株妖藤极其坚韧,任凭他们如何攻击,花瓣依然舒展张开。 姜婵蓄力一剑斩下,龙吟水声奔涌,但那花瓣依然坚固依然,丝毫未损。 卧槽了,这特么把元婴后期的法力值全点防御上了!这要怎么破? 这妖藤的花就像一个坚固无比的罩子,它没有任何攻击手段,却能将敌人困死其中。 姜婵的术法和剑法对妖藤完全造不成伤害。 肖潜的炎皇心火也上了,可除了让这花熏得有些黢黑之外,任然没能伤到这条藤,这是肖潜自得到炎皇心火之后的首次滑铁卢,炎皇心火主在攻击灵魂,这妖藤是妖兽的一种,没有灵魂,又把所有的修为都加持在防御上,加之肖潜年少修为还未大成,想要烧掉这朵花,暂时不可能。 秦策尝试传送阵,却发现这朵花把空间也隔绝了,刻在玉符中的传送阵打不开,可那朵舒展的大花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 秦策咬牙,大喝道:“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传送玉符不能用,那他只能现场刻阵了,而且一般的阵法还不行,必须得上高阶阵法!高阶阵法的布置与刻画极为繁杂,而现场刻阵又极其考验阵修的能力,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刻出准确的阵法,就需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确认合适的阵点,秦策一拳砸下,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开始一笔一划的勾勒阵法。 目前谁也打不破这妖藤的控制,只能竭力为秦策争取时间,叶亭松厉喝一声,长剑之上流金如屑,化作一只金鹤,鸣啸一声冲向花瓣中心的位置。 打了这么一会儿,几人都摸出点门道来了,那些长着牙齿的花瓣打起来就跟给它挠痒痒差不多,只有袭击到中心部位的时候,这条妖藤才会有些许闪躲或者防护的动作。 于是姜婵三人也迅速出手,一时间火光剑芒涌动,朝着花瓣中心袭杀过去! 这次阵仗有点大了,几道攻击都是全力出手,轰然炸响,光芒大盛。 藤蔓开始颤抖,发出一种类似盈儿的啼哭声,之后几人就看到从那花瓣的中心部位,慢慢的凸起一张脸来,勉强能看出那是一张人脸,扭曲狰狞,人脸口中正发出嘶哑的啼哭声,面目扭曲的看着下方几人,嘴一张,开始有透明的液体流淌下来,泛着一股花蜜一样的芳香,落在地上,将那只骨鸟尸体包裹,如同琥珀,而后,慢慢溶解。 那张怪脸嘴巴一动,那些液体又如水倒流,重新回到它的口中。 姜婵被这恶心的进食方法惊得后背冷汗狂冒,吐出来的口水还带收回去的? 很明显这妖藤等不及慢慢困死猎物了,它打算自己动手吃自助餐。 肖潜一阵恶寒,低声问道:“师父!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恶心?” 丹阳子略一思索,道:“这应该是常见的食妖藤,看样子是被虚云国的死气侵蚀太甚,已经产生了异变,这妖藤的防御极强,而你经脉受损尚未完全恢复,你目前能承载的力量就只能到此,恐怕杀不了这条妖藤。” 肖潜闻言心头一紧,目光看向一旁的姜婵。 “如果真的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那就让为师来吧!”丹阳子轻叹一声。 肖潜闻言一惊,暗自咬牙,师父在与他初见那天就说过,他身上背负仇怨,在实力恢复之前不见外人,如果真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他的经脉又无法承载更多的力量,到那时,那师父就只能现身相救了。 若丹阳子未死的消息传出去,不知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肖潜心头发紧,手中重剑一扫,再度朝着妖藤冲杀过去,他不能把师父的存在暴露出去!绝对不行! 然而被恶心到的岂止姜婵一人,除正在专心刻画阵图的秦策之外,三人皆被恶心了个遍始破口大骂,死得方法千千万万种,但唯独不能被妖藤的唾液淹死,于是三人准备发飙了,眼睛泛红的冲向妖藤! 姜婵也想发飙了,以为那张长在花心的丑脸正在看向她的方向,嘴巴一张,那透明的液体又一次垂落下来。 卧槽这不能忍!于是姜婵果断加入了发飙的队伍。 四人联手,本打算把那张丑脸打烂,可这妖藤给自己点的防御值属实太高,而且它现在开始反击了,对的,武器就是它那拉得老长的口水,先不说这东西那诡异的腐蚀能力,但看着那张丑脸也足够恶心的,妖藤的攻击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几人打得冒火,也只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此时下方正在刻阵的秦策脸色一白,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将阵图染红。 姜婵一惊,急声喊道:“大师兄!” 秦策低垂着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强行稳住颤抖的手臂,高声道:“十五息!十五息之后全部过来!” 说完就重新低头,加快刻阵的步骤。 秦策的回答令几人精神一震,而此时妖藤似乎感应到了秦策的举动,又一次吐出口水,漫天垂落下来,这次的主要目标是秦策。 眼下刚刚看到逃生的希望,坚决不能让妖藤干扰到秦策,长时间的全力战斗,肖潜本未痊愈的内伤已经有了发作的迹象,经脉撕裂的疼痛感再次袭来,这妖藤的乌龟壳打不烂又敲不碎,属实麻烦的很。 很快,妖藤就不止那张丑脸在吐口水了,花瓣边缘的那些利齿间也开始往下流淌透明液体,这液体腐蚀性极强,即便姜婵在第一时间护持己身,还是有液体落在常晴剑上。 嗤嗤的声音传出,常晴剑被腐蚀出两个小坑,看得姜婵眼皮狂跳,这都快赶上硫酸了。 漫天垂落的腐蚀液体,姜婵觉得自己很像被困在猪笼草里的小虫。 那边秦策的法阵还没刻完,在这种情况下刻画阵法,对他的精神力损耗太大,额头汗如雨下,眼睛泛红,最后三笔!只差最后三笔! 第163章 药 妖藤张开的花瓣已经将众人压回了地面,它的花瓣开始逐渐收拢,打算将他们全部吞下。 妖藤的防御极强,攻击毫无作用,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的感觉,极其复杂。 这时肖潜突然一跃而起,掏出一把药瓶砸向花瓣中心的丑脸,这点攻击自然是伤不到它的,只见药瓶在空中爆开,散出许多五颜六色的粉状物。 “喜欢吃?让你吃个够!” 正在尝试用法器贿赂那尊斑驳玉鼎的姜婵见此一愣,随即乐了,是啊,肖潜是个丹修啊!给这妖藤撒个百草枯之类的毒粉不就能解决了? 不对!这个空间是被封闭的,那毒死了妖藤是不是连带着他们也完蛋了? 五颜六色的药粉四处飘散,附着在那些花瓣之上,原本正大张着嘴流口水的妖藤丑脸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开始剧烈颤动,原本已经趴下的花瓣猛然拔地而起,朝着天空伸展开来,发出一阵怪异又兴奋的叫声。 因妖藤的突然退走,原本被困的局面就自然解开了。 几人提着剑一脸懵逼,随后姜婵看向肖潜,问道:“你撒的是什么?” 肖潜脸色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道:“有毒的东西。” 谷临风嘴角抽了抽:“所以,我们现在也都中毒了?” 三张脸一同看过来。 “也……没有那么毒。”肖潜艰难的解释道。 三人再度将目光移向正在对着天空狂乱舞动的妖藤,这可是元婴后期的妖藤啊,现在正对着天空独自发癫。 这……不毒吗? 肖潜无法解释了。 “好了!”秦策的声音为肖潜解了围,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走,谁知道那条正在发癫的妖藤会不会又突然清醒过来。 秦策的最后一笔阵法勾勒成形,法阵的光芒徐徐升起,运行得非常稳定,耗费如此大的精力刻画法阵,使他觉得疲倦非常,很想就此睡过去,站起来都摇摇晃晃。 姜婵连忙扶住即将倒下的秦策,大师兄现在看起来状态堪忧,此时她才猛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宋师兄呢?” 经她这么一说,几人才恍然想起,一开始宋师道和宋予真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可他们两人是从什么时候不见了呢? 他们想不起来。 此时那株正在发癫的妖藤愈发亢奋了,嚎叫不停,脚下的藤蔓再度滑动,从地底之下,又开始有粗壮的藤蔓探出来。 众人一瞬脸绿,这地底下还藏着多少妖藤?他们刚才这是在妖藤窝里打架吗? 这必须马上走了,一条都够呛,这么多一起来那是被吃的连渣都不剩,在妖藤的头部钻出来之前,他们得赶紧跑。 至于宋师道,只能之后想办法联络了。 秦策苍白着脸启动阵法,之后光芒一闪,众人消失在原地。 因没有虚云国北域的内部地图,所以秦策此次传送没有贸然深入,而选在横向的另一处边缘地带,阵法空间门打开,几人陆续走出。 眼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地域,山在很远的地方,不同于其他被植被所覆盖的土地,这片荒原之上寸草不生,残破的剑戟法器丢弃一地。 这曾经应该是一片战场,这荒原的颜色,是姜婵曾在白鹿秘境中看到的那种,泛着血色的土地。 在数千年前,这里应该是仙门与尸妖对决中的一片战场,这场对决的仙门领导者应该是带领弟子进行了一场血祭,以身祭阵,上求天罚。 可惜他们失败了,献祭了自己,也未能杀了尸妖,他们的骨与血融进了这片土地,哪怕历经数千年,气息犹在。 因死气产生的鬼物与这里的天道祭祀气息相冲,所以没有鬼物在此。 光秃秃的荒原,血染红的土地,秦策只简单定了一个大概的位置点,倒成功带他们来到了一片安全的地域。 大风呼号而过,吹动那些已经失去灵性的残破法器,当啷当啷,数千年前血祭于此的虚云国仙门,机缘巧合下成了他们这些后来者的庇护所。 刚脱离妖藤的几人都很需要休息,就此在这片荒原上停了下来。 秦策精神力耗损过度需要休息,其余三人便守在一旁各自调息。 期间肖潜好像有话要跟姜婵说,但又显得有些犹疑,姜婵好奇到底有什么不好跟她说的,刚打算询问,突觉身体有些异样,一种奇异的热慢慢升腾起来,随后是一种窸窸窣窣的痒。 这时肖潜伸手压住她的脉门,低声道:“你忍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感受到搭在自己脉门上的那只手正在源源不断的给她输送灵力,以压制体内那股奇怪的躁动,姜婵暗觉不妙,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撒出去的药粉,到底是什么?” 肖潜脸上有些泛红,目光左右闪躲了一下,有些羞于启齿,涩声道:“那是我之前初学炼丹的时候炼制的一些比较简单的药粉,其中有一部分是………助情之药。” 姜婵的眼睛逐渐瞪大,目光极其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少年,打架的时候给敌人撒春药,你很有想法啊! 虽然很离谱,但确实是唯一有效的方法,在被封闭的空间里,撒毒药就连带队友一起毒死了,撒这个就不会,妖藤大面积沾染后开始发癫,顺便召唤它的伙伴一起发癫,这也成了他们能成功逃跑的最关键因素。 可现在的问题是…… 即便是有所压制,可体内的炙热也越来越严重,姜婵觉得嗓子快冒烟了,浑身经脉像有蚂蚁在爬,脖颈上逐渐浮起一层浅浅的玫瑰色。 姜婵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有解药吗?” 肖潜此刻也非常煎熬,他在替姜婵压制,那自己就有些顾及不上,闻听此言,只能无奈的答道:“没有……” 而此时不仅是他们两人,正在调息的叶亭松与谷临风也察觉出了不对,倒是太过疲倦的秦策正在沉睡,加之他离得较远,故而没有多少影响。 在问明缘由之后,两人沉默,沉默,再沉默。 给敌人磕春药使其发癫是个绝佳的战术,但连着队友一起药倒了这要怎么破? 都是要脸的人,于是四人决定死扛,肖潜学炼丹的练手药粉而已,品级又不高,说不定都过期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只是就算熬过去了,这也成了几人的黑历史,一包学徒药粉,药倒了四宗传人,这成绩说出去可以吹半年牛逼了。 姜婵死扛,可肖潜有些扛不住了,他是木火双灵根,体内又容纳炎黄心火,再加上伤势未愈,且眼前的女子又是他所心仪之人。 此刻他就像一座丹炉,从里到外熊熊燃烧。 肖潜无奈哀嚎:“师父啊!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 第164章 成人之美 每个丹修在学习炼丹的初期,首先要学习的就是药草的药性药理与基本配置,学徒练手的丹药只需要对药草的药性做最大程度的提纯,然后进行基础的合并配置,与入品的丹药相比,缺少很多中和性的药材,比入品丹药简单得多,但药性会更加狂躁。 这种具有狂躁和不确定性的药是不能给人吃的,肖潜之所以留下这些东西,主要是用来对付妖兽的,方才是在技穷的情况下才迫不得已砸给了那条妖藤,给丹修学徒练手的药方不能有毒药,这是丹修的规矩,所以肖潜砸出去的那一堆药粉里,不内服的情况还能起到效果的就是那几份未经中和的,狂躁版的春风散。 狂躁的药性在体内翻涌,浪潮一般游走于四肢百骸之内,姜婵觉得自己很热,即便是努力稳定心神,还是觉得有一股火焰在窸窸窣窣的啃咬她的心神,肌肤之下好像有一群蚂蚁在爬,她抓不住,驱赶不走,又痒又麻。 姜婵浑身发颤,牙关紧咬,努力遏制越来越不清晰的头脑。 在这种昏昏沉沉的艰难对抗中,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已经滚烫得如同烙铁,忽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姜婵一惊,猛然睁眼看过去,一眼就望见了那双点星一样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的瞳孔已然泛红,一股极其汹涌的情绪从眼中喷涌而出,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这样的目光太过炙热,不同于之前内敛的青涩,此刻更像压抑的情绪失去了控制,洪水烈焰一样汹涌而出,铺天盖地的要将她淹没。 姜婵的心尖又是一颤,暗叫不妙,这原本属于他和瑶池圣女的剧情现在是要落在自己头上了?目光匆忙一扫,只见原本还在此地的叶亭松和谷临风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秦策依然在不远处沉沉的睡着。 这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就把她和肖潜单独留下了?还给正在睡觉的秦策布了一层隔音结界? 姜婵一时无语,谁这么贴心?回头她一定好好感谢一下。 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已经收得越来越紧,滚烫如烙铁,这只手上传来的温度似乎牵引了她体内那些到处肆虐的炙热,愈发心火燎原。 这药性来得太猛烈,此刻肖潜的灵力已经起不到协助姜婵压制的作用,反而促进了两人之间的气息流转,使得气氛变得愈发焦灼起来。 肖潜脸色通红,胸腔起伏不定,神色显得有些迷离,目光却依然侵略性十足的盯着她,药瓶爆开的时候他离得最近,本身又是火属性,坚持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清醒残留了。 “肖潜……”姜婵艰难的维持最后的清醒,试图唤醒他,可话一出口她就被愣住了,这是什么声音?这种虚软的,发颤的,如猫一样慵懒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发出这种声音和故意那啥有什么区别?这不更刺激他了吗? 果然,肖潜的眼睛越发红了,握住姜婵的手腕猛一用力,正在全力维持最后清明的姜婵一惊,整个人撞入肖潜怀中,少年炙热的气息将她包裹,箍住她腰肢的手骤然收紧,姜婵看到他的眼睛里火浪汹涌的湖。 她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脑子里最后清醒好像逐渐被烧没了,她觉得很热,于是本能的靠近让她觉得不那么难受的地方。 肖潜眼中的红光愈盛,揽着怀中的女子低头吻了下去,女子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他吻得情难自禁,却突然尝到了一丝微咸的味道。 已经决堤的情绪顿时一滞,肖潜脑中挣扎着维系两分理智,双眼中多了几分清醒,只见被她搂在怀中的女子脸色潮红,目光迷离,眼角落下两行浅浅的水渍。 肖潜心头一疼,猛的闭上眼睛,牙关紧咬,再次呼唤丹阳子:“师父!师父!” 一连叫了好几声,丹阳子懒洋洋的声音才响起:“啧……这种时候叫我干什么?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可没有听这种墙角的爱好。” 肖潜本就泛红的脸更红了,急声道:“不是的师父……你帮我想想办法,把这该死的药解了!” 丹阳子诧异了一下,嘿嘿怪笑:“解了干嘛?本就是少年男女,郎情妾意,天意成人之美,老夫不做这等有违天意的事情。” 肖潜大急,还未开口,只觉怀中少女伸手揽上了他的脖子,像是想去吻他又够不着,便埋首在他脖颈间,如小兽一样轻轻啃噬,少女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带起一串凉意。 肖潜只觉脑子都炸开了,猛然睁眼,揽着少女在地上滚了两滚,再支起手臂时,青衣少女就躺在她身下,青丝散开,少女白皙的肌肤泛红,色如海棠,衣襟微斜,露出一截小巧的锁骨。 那个立身雷霆之下寒霜冷冽的女子就这么柔顺的躺在这里,禁锢在他双臂之间,像是无声的邀请与诱惑,只要他想,即可占有。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体内燃烧的洪流也愈发汹涌,那根刚被系上的,名为理智的弦又一次濒临被烧断的风险,而肖潜很清楚,这根弦若是再断了,那就真的无法自持了。 肖潜低垂着头,强自忍耐,汗如雨下,气息凌乱,嗓音发哑:“师父……师父别玩了,快点动手,我顶不住太久的。” 见他已经到了这份上,依然在强自苦熬,丹阳子不解:“你与她本就是两情相悦,这样折磨自己何苦来哉?” 肖潜依然低着头,即便此刻体若焚炉,却依然未曾妄动,只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替姜婵擦去眼角的水渍,哑声道:“她不愿意,她在哭。” 丹阳子哑然,而后长叹一声:“小子,虽说为师要求你情义之心永在,但于修士而言,七情过重,最是容易遭劫,你对她用情至深,只怕会陷入极境,日后若这份感情一旦生出变故,为师怕你承受不起。” 作为肖潜的师父,这几年来肖潜对姜婵的所有情思转变,丹阳子都是看在眼里的,正因如此,他才担忧,少年人的情感炙热无畏,喜欢什么就会拼尽全力去喜欢,毫无保留,不给自己留一分的后路。 可七情之念是为世间最难过的一关,古往今来,有多少天骄豪杰因受情念所累而堕鬼?数都数不清。否则太上忘情与红尘道怎能被称为万古以来最难成就的道?成则凌驾万道,不成则身死道消。 肖潜对姜婵情思太重,故出于私心,丹阳子是不想出手的,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至少保证之后二人之间的感情不会生出大变故,只要他二人情感始终如一,那就不会有生魔堕鬼的风险,加之两人本来那就是两情相悦,能成人之美,他乐见其成。 第165章 勇得不寻常 可显然肖潜不是这么想的,他是喜欢姜婵,但他想得到的是她心甘情愿的相许,而非在药物的作用下索取占有,这是趁人之危,他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争取,而非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拥有。 肖潜还在兀自苦熬,臂弯下的女子却再度伸出双臂,袖袍下滑,白皙若莲藕,搭上他的肩膀,用力一勾,她虽然神智迷糊了,但实力还在,浑身是火烧蚁爬一样的难受,好不容易有个舒缓一点的地方,可这距离又给拉开了,这让她十分不满,又添了两分力道。 正在苦苦煎熬的肖潜被她这么用力一扯,双臂再难支撑,身体骤然下坠,落入一个柔软温暖的胸怀,紧接着身体一转,他是男子,身形比姜婵要高大的多,这一翻转,就变成肖潜仰面躺下,女子匍匐于他的胸口,双手开始不安分的撕扯,一扯之下,衣袍大开。 女子的浅香萦绕,肖潜的双眼赤红,一头野兽在胸腔里叫嚣不断,即将冲破最后的防线,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师父!快啊!” 理智的弦被烧断了,赤红的眼中火焰翻腾,燎原而起。 丹阳子无奈的叹了一声,多好的机会啊,傻小子偏不要。 可谁让这是他唯一的徒弟呢?徒弟的心愿,他总要帮忙的。 戒指上微光一闪,丹阳子的身形显化,袖袍一挥,浅淡的白光浮现,将彼此纠缠的两道身影分开,两枚丹药从指间飞出,分别落入两人口中。 挣扎不休的两人逐渐安静下来,陷入安静的沉睡。 短暂的沉睡过后,肖潜首先醒来,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突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了什么,顿时猛然坐起,松垮的衣襟顿时划下半截,露出胸前纵横交错的伤痕,在这些伤痕之间,又有一些可疑的红痕,两相对比,更显暧昧。 肖潜脸色一红,而后又瞬间变白,一转头,看见一旁还在沉睡的姜婵,少女青丝铺散,衣衫凌乱,脸上的红晕未褪,令人浮想联翩。 肖潜呼吸一滞,拉起垂落的衣襟,坐起身来,神情透着一股难以置信,他努力回想,但头疼的很,他想不起来失控之后是否做了什么,于是决定询问一下自己的师父。 “师父!”肖潜小声的喊了一句。 丹阳子此刻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很敷衍的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肖潜立即继续追问:“我之前……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嘛……”丹阳子拖长语调,肖潜顿觉不安,等待下文。 这时丹阳子突然笑了,笑得狭促又猥琐:“你是指哪种?哦,抱过了,亲过了,衣服也撕了,你说呢?” 肖潜脸色又是一白,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袍,他真做了什么禽兽行径? 再看一旁的姜婵,他突然觉得心脏骤疼,他做出这种禽兽之事,要怎么跟姜婵解释?姜婵会原谅他吗? 见肖潜一脸如遭雷击,饱受打击,深度自责后悔的模样,丹阳子顿时没了戏耍的心态,没好气的道:“没你想象的那回事!就只是抱了亲了再扯了两把衣服而已!啧,不是你让为师帮你把药解了嘛!浪费我两枚六华清心丹,那可是七品丹药啊!拿来解你练手用的春风散,真是暴殄天物!” 此言一出,肖潜逐渐从自责中回神,不确定的问了一遍:“真没有?” “没有!”丹阳子想翻白眼,合着你其实很希望有? 得到准确答案的肖潜顿时彻底回神了,落到底的心又回复原位,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放松过后又大怒道:“师父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拿这种事情来消遣我?你幼不幼稚?” “嘿你个小王八蛋!帮你解毒还怪我咯?又不是我给你下的春风散!” 肖潜一噎,这是实话,但一想到刚才的心情,还是对师父这恶作剧感到十分不满:“那你也不能故意吓我!” “我说的不是实话?你没亲人家?没抱人家?没扯人家衣服?你自己想歪能怪我?”丹阳子毫不留情的嘲讽回去。 肖潜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这些他都记得,虽然是在药物的影响下不受控制的行为,但做了就是做了,抵赖不掉,这会儿被丹阳子说出来,顿时恼羞成怒,大吼:“这是你故意引导我的!师父你为老不尊!” “我为老不尊?那你是什么?做了是禽兽,你没做那是禽兽不如!”和肖潜待一块儿久了,丹阳子嘴皮功夫也日益见长,怼得肖潜一时说不出话来。 讲道理讲不过,那就只能耍赖了,横竖这事儿太尴尬了,必须说点什么冲淡一下这种难堪的氛围。 “你就是为老不尊!” “你禽兽不如!” …… 很没有营养且幼稚的斗嘴。 这时姜婵醒了,觉得肩膀上的骨头好像硌到石头了,撑着手臂坐起来,伸手去揉被硌到的肩膀,伸手一摸顿时惊了,我衣襟怎么滑到肩膀下去了?难带会硌得疼。 短暂的茫然过后,姜婵很快想起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被药物所控,但记忆只没有问题的,一幕幕闪现回放之后,姜婵拢起凌乱的衣衫,默默捂脸。 药是大家一起中的,叶亭松和谷临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后面发生的事情是不好言表的。 这事情到底算谁主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就是那么稀里糊涂的和肖潜搂到一块儿去了,之后…… 记忆太清晰了,放电影一样一帧不落,抵赖都抵不掉。 姜婵默默的收起膝盖,改用双手捂脸,内心崩溃不已。 她都干了什么?姜婵脸色爆红,在记忆里她好像表现得很主动,最后还把肖潜给推倒了,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 她真的好像个女流氓。 姜婵啊姜婵,你可真出息了,别的小说女主要有这种剧情,那是娇羞范儿的,小鸟依人的,可她居然想把肖潜给推了,勇得不同寻常。 虽然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但是。 真的好羞耻。 如果可以,她现在很想逃离这个大陆所在的星系。 没脸见人,更不好意思见肖潜。 第166章 血色荒原 姜婵正处于一种脸面丢光,没脸见人的羞耻中,而在肖潜眼里就成了深受打击的悲痛,顿时慌了,又不敢过于靠近怕再吓到她,于是上前一步在姜婵面前蹲下,小声的叫她:“姜婵。” 姜婵没有搭理,把脸埋得更深,啊谁来救救她啊!这让她怎么面对啊? 见姜婵没有回应,肖潜越发焦急,他觉得姜婵现在是在哭,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的解释道:“那药已经解了,所以……所以我们并没有……” 眼见对方要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姜婵连忙打断:“我知道。” 她是女子,穿书前上学也是学过生理课的,有没有进行不可描述她清楚得很,至于解除的药性,盲猜是老爷爷丹阳子出手,那是当世对丹修药材一道最精通的人,肖潜不会解,但丹阳子一定会,能解除药性,多半是肖潜求丹阳子出手的。 姜婵喜欢肖潜,并非她抗拒与肖潜的亲近,只是她希望一些事情的发生应该在情感的作用下水到渠成,而非来自于外界因素。 所以对于肖潜能在那种情形下保持君子之行,她是很感动的,她能体会到他对自己的克制和珍爱。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诸多女流氓行径,姜婵就觉得尴尬至极,毕竟之前她立得一直都是高冷人设。 见姜婵依然埋首于膝,肖潜知道自己现在怎么解释都没用,若不是师父再三保证没发生什么,他也会认定自己做了什么禽兽的事情,两人现在这种情形,确实是令人不得不多想,姜婵如此回答,在他看来就是不愿面对,独自悲伤。 心中一阵酸涩,肖潜眼前再度浮现自己拥着少女时,那眼角的一行水渍,那时她在哭,她不愿意。 姜婵喜欢他,但还没到愿意将自己交付的程度。 肖潜垂下眼睑,平复了一下心情,没关系,他们的时间还长,他会让姜婵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就算不是现在,也会在不远的将来,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可眼下怎么安慰姜婵是个问题,肖潜的心中呼唤师父,结果丹阳子只哼了一声,有事的时候师父长师父短,没事的时候差点把师父气出个长短。 不肖弟子!他就不管,就看这混蛋小子怎么编。 在师父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肖潜只好自己想办法,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对姜婵轻声说道:“姜婵,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毕竟我确实有所冒犯,但我肖潜一生,只钟爱姜婵一人,元神不灭,渝心不改,” “当立此誓,天心为证。” 雷声隐隐,天道回应,与天结誓,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肖潜至今的两次天心大誓,一为师父丹阳子,二为今日的姜婵。 他解释不好,那就以天心大誓来表明心迹。 姜婵愕然抬头,此时的肖潜已经立誓完毕了,雷声隐隐,见她终于抬头,肖潜稍稍放心,嘴角一弯,露出一抹笑容,风过荒原,吹动残破的法器,呜呜有声,像是呜咽,又像是欢呼。 虚云古国中,血祭荒原上,少年以全部的赤诚,以道心与元神为誓,奉上他对姜婵所有的真心,坦坦荡荡,毫不保留。 姜婵怔怔的看着他,这样一个少年,太炙热,太耀眼,又太真诚,照耀得她无法退避,只能任其破开自己的心防,于昭昭烈日之下,清风蝴蝶之间走来,微笑着朝她伸手,而她满心震颤,只能伸出自己的手。 九天十地,六宇八荒,我愿意陪你一起走。 姜婵的眼睛发酸,有温热的液体落下,连忙仓促抬手擦拭,穿书前她是被抛弃的孤儿,从小见过各种各样的社会冷暖,也因此使她永远对旁人留三分,她的情感不会全部托付,总会留三分自保,所以当有一个人愿意以全部的情感,毫无保留的来爱她时,她是感动的,也是惊惶的,而后又是快乐的。 姜婵落下的眼泪擦拭的很快,但肖潜还是看到了,顿时又有些无措,他说错话了吗? 姜婵不好跟他解释,人的眼泪是分情感性与生理性的,先前中药的时候落泪,那是因为受到药物的刺激,导致生理上流眼泪,这和情感没有关系。 好在这会儿姜婵尴尬的心情已经缓解了不少,便主动拉住肖潜,认真的说道:“我知道的,所以其实你不用解释。” 肖潜一愣:“你知道?” “嗯。”姜婵点头,略一思量,有些犹豫的说道,“肖潜,其实我……” 关于她并非原主这件事情,她很想跟肖潜交代清楚,并非介意他与原主之前是否有过往,而是单纯的觉得这件事情肖潜需要知情。 肖潜对她赤诚以待,可她却隐瞒着一个秘密。 话刚说了一半,天空中突然起了一声惊雷,雷声炸响天际,乌云骤聚。 这一声雷鸣打断了姜婵的叙述,两人惊而抬头,只见乌云之间,开始出现一道道血河一样的闪电,暴雨来临,铺天盖地,和随着这些雨点落下,开始慢慢变成鲜红色,血腥扑鼻,在天地间挂上一层层血幕。 漫天降落的血雨,入目所见皆是鲜红,血雨落地,覆盖那些残破的法器,忽有飓风骤起,那些吹动法器的声音就变成了哭嚎,鬼哭之声自四面八方而来,钻入耳膜,引得灵魂震荡不已。 天地昏暗,残破的法器染血,破损的战旗猎猎,脚下血水成河,鬼哭不止,这一幕实在是过于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的惊变使得两人没了谈话的兴致,姜婵取出一枚破界符,破开笼罩秦策的结界,召出常晴,带上秦策就与肖潜一起往荒原外飞去。 不管这诡异的天地飘血异象代表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先走为上! 这虚云国里乱七八糟奇奇怪怪,连下雨都不正常,刚进来的那座古城下黄雨,这里下血雨,莫非这里也有个鬼物领主之类的东西?姜婵心头暗自打鼓,按理说她先前遇见那条妖藤就是坏运气了,按照之前的套路,此刻应该给她点好处啊? 姜婵飞了许久,荒原的边界就在眼前,可无论她飞多久,那道边界依然还停留在那条线上。 “小子,别跑了,这地方有主,你们被“域”所笼罩了。”丹阳子的叹息声响起。 肖潜顿时心头一凛,在残留天罚气息的地方占地为主,这东西怕是不好对付。 远处有两道飞剑流虹正在漫无目的的乱飞,姜婵眼见的看到那正是之前中途跑掉的谷临风与叶亭松,而对方也看到了他们,匆忙飞过来,两人看起来像是去水里泡过,嗯,很聪明,春风散意在撩动心火,泡冷水里物理降温是个好办法。 只是把她和肖潜单独留下是什么意思? 姜婵暗自磨牙,怨念满满。 第167章 悲哭 在与叶亭松与谷临风二人汇合后,天空中飘洒的血雨好像更大了,远方荒原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彻底将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部覆盖。 面对姜婵的怒目相视,二人稍显尴尬,随口打了个哈哈算是敷衍过去,同时对姜婵和肖潜二人看起来不太整齐的衣服视若无睹,反而开始一本正经的讨论这场血雨的由来。 姜婵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极其难受。 事实上也不能怪他们两人,肖潜那一把狂躁版的春风散成功的让除了秦策之外的四个人全部中招,刚开始大家都打算硬抗,只是这种未经中和的半成品药发作起来极其凶猛,叶亭松硬扛了一会儿有点顶不住了,只好睁眼打算另找办法。 只是一睁眼,就见正在帮助压制姜婵药性的肖潜看起来已经很不对劲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未明说,但相熟的几个人都心照不宣,眼下这种氛围,不由得令叶亭松想起了某些隐藏极深的记忆,也很清楚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 某些记忆的苏醒,令叶亭松愈发难以自制,顿时尴尬不已,起身想要走开,又一眼瞥见正在调息克制的谷临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唤醒。 谷临风修习红尘道,本就是以七情磨砺道心,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应付起来自有门道,同样是中春风散,但谷临风显然要比其他人更清醒一些,顺便也能借助这种欲念来进行磨练,这对他而言不算大事,熬过去就行,说不定还能在修行上更进一步。 对于谷临风这种将自己置身七情欲念的修行方式,叶亭松也有所了解,但又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变态,且看着那边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于是叶亭松把谷临风唤醒,然后生拉硬拽的拖着他就走。 谷临风是不大愿意走的,尤其是看着那边越来越不对的气氛,心头就莫名的升起几分不快,他就这么杵在这里看着,就不信这两人还能给他看点更刺激的。 向来对风花雪月极其擅长,以心思灵巧着称的谷临风,头一回想做个煞风景的恶人。 谷临风的念头叶亭松不知道,他现在就只想赶紧把谷临风拖走,免得待会儿看到什么更刺激的场景,谷临风顶得住,他可顶不住,到时候丢人事小,万一神志不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才是天大的灾难。 谷临风恶劣的念头只存在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知情识趣的离开,走得匆忙,头也不回。 不然还能怎样?他又不会解毒,自己也只是勉强保持清醒,压根没有余力去帮任何人,他要真留下来煞风景,那就是给姜婵难堪,也是给他自己难堪。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和叶亭松一样选择回避,可是胸口总是堵得慌,总是气不顺,于是走得极为匆忙,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悬在道心之上的那把锯子依然在缓慢的进行割锯。 先前还不打算走,现在又走得飞快。好在叶亭松已经习惯谷临风这种突然变卦的性子,且不管是什么缘故,但劝走了就是最好。 秦策还在沉睡,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但叶亭松还是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隔音结界,之后才放心的找地方解决他的问题。 等二人返回之时,这片荒原已经被血雨覆盖,迎面遇上了姜婵与肖潜,以及还在沉睡的秦策。 虽然并没有亲眼看到,但看这两人不是很整齐的衣衫…… 于是心照不宣的装瞎,把话题引到这场血雨上。 事实上两人的衣服其实是已经收拾齐整的,只是,呃,某些地方遭到撕扯的力道大了一些,所以看起来有些不太协调的怪异。 姜婵一口血梗在喉头,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 关键是这话没法问出口,毕竟这事儿大家都挺尴尬的。 许是姜婵怒视的目光太明显,叶亭松显然误会了其意思,回以一个非常友好的笑容,表示不用解释,他都懂。 姜婵:……你懂个屁你懂。 而一旁的谷临风则不是很愉快,尤其是余光扫到肖潜脖子一侧,衣领未能完全覆盖的红痕,顿觉心情糟糕透顶,握着折扇的手骤然收紧,脸上笑意犹在,只是看向肖潜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善。 对于这股微妙的恶意,肖潜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顿时眉毛一扬,回以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别的事好说,但这件事情,他没有理由退让的。 谷临风嘴角的笑容差点没绷住,暗自咬牙,这是主动向他挑衅啊! 这种微妙的对峙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在姜婵察觉之前,两人各自收回目光,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血雨依然还在下,荒原上已经积了一层没过脚面的血水,风带起浓重的腥味,鬼哭之声遍布四野,像有千万人一起悲凉嚎哭,瘆进骨子里。 此时血雨中有飞来数道御剑流光,这些人大多形容狼狈,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面对这样诡异的异象都显得有些惊疑不定,在雨幕中御剑四处飞跃,却永远也到不了这片荒原的边界。 他们被困住了。 此时一阵交战的波动袭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轰鸣,气浪形成一道弧形的波澜,将正在飘洒的血色雨幕割断一瞬,停滞两息之后,才有继续开始飘落。 姜婵惊讶的看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那是,琅琊圣子。 肖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先前让他跑了,这会儿又碰上了,真是,好巧。 不止琅琊圣子,和他交手的两个人,有一个应该是姬云川。 又有数道身影出现,这次姜婵看得很清楚,他们是从空间里被挤出来的,像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运用了某种手法,将这些人全部聚集到了此处。 这几人里,有先前突然消失的宋师道,以他的妹妹宋予真,还有一个,是自从进了虚云国就再也没见到的,皇太子姬云逸。 第168章 早登极乐 姬云逸受了伤,左肩一处利器的贯穿伤痕,对方应该是冲着他心口去的,之后姬云逸强行避开,故而在胸前留下一条剑痕,这位落月皇朝的皇太子殿下已然没了之前的风范,发冠歪斜,面白如纸,嘴角溢血,衣襟已经被鲜血浸湿。 宋师道与宋予真一左一右搀扶着他,行色匆忙,似乎在被追杀。 姬云逸的惨状令几人都有些吃惊,虽说在进虚云国之前落皇已经有言在先,此次仙路资格预选,强者为王,方式手段不限,死生不怨。但众多仙门与皇室也不会真的让他们什么都不带就进来送死,各自都有些保命底牌在身上的。 琅琊圣子身边带了那名抱剑童子,身为皇太子的姬云逸身边自然也是跟着人的,姜婵在界域飞舟上见过,那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姬云逸叫他一声九哥。 姬姓皇族关系复杂,这个九哥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一脉后辈,跟随姬云逸进来,多半是协助的成份居多。 现在姬云逸伤成这样,那跟着他的那个九哥多半已经死了。 姜婵匆忙迎上,还未来得及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见那片空间中再度挤出一个人,是个光头的青年和尚,面容妖冶俊美,眉间一朵莲花印记流光溢彩。 青年和尚一身青灰色僧袍,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提着一支禅杖,将整支金色的禅杖裹得一样血腥。 刚与姜婵等人汇合的宋师道一见这和尚,脸色愈发铁青,重伤的姬云逸死死的盯着那和尚,恨得目眦欲裂,哪里还有一丝之前的温和。 姜婵不认识这个有些妖邪的和尚,但肖潜可认得,顿时小声的跟姜婵说了一遍。 “西漠兰因寺?”姜婵一脸茫然,这又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没有在原书里出现的东西。 倒是关于白骨菩萨,姜婵稍微知道一点,毕竟在以生者慈悲为主的佛家教义里,这种主张以杀伐论慈悲的观点太过炸裂,后来被打成异派,逐渐消逝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居然能还能看到主修这一脉的僧人。 青年和尚被进来之后略一愣神,而后又笑了,朝着几人所在的地方缓步走来,弯腰竖掌,念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施主你已被魔障所困,贫僧好意送你往生极乐,施主又何必要跑呢?” 姬云逸恨不能现在就杀了这个妖僧,但也自知实力不够,不可轻举妄动,只能盯着他暗自戒备咬牙。 “和尚,你过界了,哪座寺院的?报上你的名号来!”叶亭松皱眉道,修真界佛门衰败已久,小部分传承只在偏远的西漠地区,这和尚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杀落月皇朝的皇太子,属实是过界了。 和尚脚步一顿,似乎才看到其他人,再次笑着弯腰竖掌:“小僧自西漠兰因寺来,法名一真。”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和尚那拿着禅杖半边身子鲜血淋漓的样子与他的光头实在违和,否则单看他的言行举止,也颇有两分佛门高僧的气派,可眼下这禅杖的末端还在往下滴血,这话说出来就显得十分妖邪。 兰因寺这个名号一出,除姜婵与肖潜外,几人的脸色都略微一变,再看着和尚的时候眼神都不对劲了。 姬云逸冷笑道:“原来是兰因寺的余孽,你们这一脉居然还没有断绝,是我皇朝的失职,此仇孤记下了,日后必定如你所言,送你兰因寺一脉早登极乐之境!” 一真微笑摇头:“施主既能悟此慈悲,小僧心喜,只不过我兰因寺一脉皆已登极乐,唯留小僧一人还在人世挣扎,白骨菩萨有大慈悲言,人所欲,地域无穷,唯杀伐寂灭,方为永恒慈悲。” “人活着就有欲望,有欲望就会生出诸多苦,千百年轮回转世,世人依然沉溺于无边苦海,救人一世并不算慈悲,要救人永世,让他脱离苦海,唯有消亡,回归寂灭虚空,才是真正的解脱与大自在。” “太子殿下,小僧杀你的随从,是在救他脱离苦难,而小僧现在杀你,也是我佛慈悲,殿下又何必怨怼于我?”一真叹息一声,忽而大笑起来,“世间一切皆虚幻,无形寂灭为超脱,白骨济世大慈尊,殿下!你可见真正极乐之境?” 此言一出,声如洪钟,一真的眼中亮起两道神芒,直视姬云逸,刚刚还在咬牙切齿的姬云逸忽而一愣,抬起一掌就要往自己额头上拍去,幸得一旁的宋师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厉喝:“醒来!” 可姬云逸置若罔闻,双眼无神,瞳孔内开始如旋涡一样旋转,无论旁人如何呼喊,他都好像没有灵魂一样,执意要自戕。 就在几人努力让他清醒的时候,姜婵抬手一掌砍在姬云逸的后颈,而后姬云逸挣扎的动作一顿,昏死过去。 再次从储物手镯中取出那面飞行法器纸扇,扇面迎风而涨,稳稳当当的张开,姜婵把还在昏睡的秦策放上去,而后看向姬云逸轻声道:“把他扶过来吧。” 几人回神,这确实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连忙把姬云逸放到纸扇上,光幕结界升起,将两人笼罩其中。 反正大师兄也还没醒,干脆把他俩先放在一处,看一个也是看,看两个也是看嘛。 一直脸色苍白站在一旁的宋予真突然拔剑,朝着一真的方向斩出,剑光如虹,威势不小,但面对一真却造不成什么威胁,宋师道大骇,一把将正冲出去的宋予真抓了回来,厉喝:“你疯了?要去送死吗?” 宋予真眼眶通红,似强忍着眼泪,一把掀开宋师道的手道:“不用你管我!” 宋师道额头青筋狂跳,为了这个不省心的妹妹,这一路上他算是心力交瘁,之前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就不会掉入妖兽洞穴,几番差点丧命,若不是姬云逸救了她一命,若不是为报此救命之恩,他又何至于惹上这各妖僧? 他这个妹妹别的本事没有,给他惹祸的本事一流,现在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 宋师道忍无可忍,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宋予真愣住,捂着脸颊,眼泪夺眶而出。 一真和尚仰面大笑,仿佛看了一场滑稽的表演。 第169章 养蛊 一巴掌过后,宋师道怒气不减反增,听闻这笑声顿时冷哼一声,袖中数枚棋子飞出,一面微型棋盘在手中成形,在阵法一道上他天赋不如秦策,但以棋布阵的本事,这普天之下也唯他一人而已。 宋师道已经动手了,谷临风立即跟上,正好他现在心情糟糕透顶,有个能发泄的方式自然最好不过。 紧接着叶亭松也一同跟上,他与这妖僧没有仇怨,也不需要靠打架来发泄心中的郁结,只是单纯觉得是个实战的机会。 自浮云城那场混战过后,虽然这段时间大家都不说,但其实心里多少有点压力,肖潜先不谈,单说姜婵,她在他们之后拜入师门,满打满算也就三年多,是他们的师妹,可如今她已经元婴初期圆满,他们还在金丹大圆满,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先被琅琊圣子凌驾于所有年轻一辈头上,后又被姬云川惊艳,再然后被异军突起的肖潜全面碾压,再然后又被比他们入门晚的师妹姜婵赶超。 甚至连琅琊圣子的抱剑童子都比不过。 这其中滋味,实在难明,眼看着不断有人超越他们继续向上,他们觉得压力倍增。 眼见三人已经开始与那和尚斗在一处,姜婵正打算上前帮忙,但秦策和姬云川需要有人看顾,于是转头看向肖潜,想听听他的想法。 而肖潜此刻正抬头看向上方的天空,乌云密布,血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来回穿梭,阴气沉沉。 “姜婵,你觉得这里像什么?”肖潜忽然正色道。 姜婵心头一跳,目光极快的扫过血雨覆盖的范围内,这片荒原上莫名的进来很多人,血雨将他们困住,此刻动手的不止有谷临风三人和一真这一波,不少有私仇的人已经开始斗了起来,进入北域的时间短暂,但也足够他们发展出新的仇怨。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动手,也有不少人如他们一样正在观望。 天地飘血,一群人在互相厮杀,分不清是落的血雨还是滴落的血迹。 姜婵逐渐有了一个猜测,声音发紧:“养蛊?” 把一群凶猛的虫子放在一个盆里,任由它们互相残杀攻击,最后活着的那个,就是蛊王。 这个地方的主人以某种方式将附近的修士全部抓了过来,想要利用他们的互相厮杀,培养一只蛊王。 一盆蛊虫,只可以有一个蛊王活下来。 意思就是说,在这里的所有修士,到最后只有一个可以活着走出去。 姜婵不自觉的咬紧下唇,她现在不知道这片荒原的主人到底有多强,但如果这片界域打不破,那他们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互相残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脚踩着所有尸体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 这不仅是要他们死,还要他们死的极为痛苦,在极境之下,为求活,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是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察觉姜婵的情绪不安,肖潜低头,轻声问道:“别怕,我在。” 姜婵深吸一口气,将负面情绪驱散,回道:“嗯,我不怕。” 开始有人死了,大片的血迹和残肢从空中掉落,砸入下方的血水湖中。 随着这些人的死,有眼尖的发现远处那没有边际的荒原,好像有了一点点回缩的迹象,从原本的看不到边,到现在能模糊的看见边界在哪里了。 这个发现令他们心头一喜,这地方不是一直被困住的!他们是可以出去的!只要杀掉一些人,这片血雨覆盖的的面积就会缩小,最后就可以出去了! 于是有人大吼一声,开始向身旁的人出手。 厮杀愈发猛烈,有人在临死前发出一声满含不甘的怒吼,而后从空中掉落,无力的砸入下方的血水之中。 忽而一道剑芒从身后袭来,姜婵袖中的浮光柳缠绕而出,柔软的柳叶立起如刀,将身后那把剑尽数缠绕,身侧肖潜身形一动,一掌将动手之人击飞出去。 转身之后,姜婵才发现攻击她的人居然是宋予真,宋予真的修为并不算高,在皇城进行筛选时刚刚到达最低要求的金丹初期,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目前刚刚晋升金丹中期,在这里的一群修士中绝对是垫底的存在,她能平安活到现在,除了运气足够好以外,靠的就是其兄宋师道的照拂。 对她的突然攻击,姜婵表示很困惑,她与宋予真之间并没有任何仇怨,没道理会攻击她啊! 肖潜的这一掌没有任何收力,直接将宋予真打飞了出去,可她即便被打得吐血,却依然摇摇晃晃的重新站起来,红着眼睛再度扑杀过来,这次姜婵看得很清楚,那张温婉秀美的脸此刻显得有些狰狞,双目赤红,满眼仇恨,口中念念有词:“杀了你!杀了你我就能活!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仇恨来的好没道理,姜婵及时制止了打算再给宋予真一掌的肖潜,改用浮光柳将她捆住,细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睛。 丹阳子的声音落入肖潜耳中:“小子,这姑娘现在被杀念所控,只知道屠杀眼前所见一切,姜丫头比你细心,已经看出点门道来了,唉……此间是个死局,难破。” “这片荒原,是当年虚云国仙门血祭己身,求天罚诛妖的地方,可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依然没能诛杀尸妖,他们觉得不值,便生出怨恨,祭天的人无法轮回,神魂只能被囚困与此,备受天罚余力的的折磨,春去秋来,千年岁月流转,他们的神魂已经被生生磨碎,洒落在这片土地上,与他们的血肉之躯重新融合。” “可他们毕竟已经死去千年,又是饱含怨气而死,残留的怨念,仇恨,杀气就汇聚成了一个强大的鬼物,这片荒原就是它的身体,它要你们自相残杀,化成新的怨鬼来给它滋养,”丹阳子叹息一声,颇觉棘手,“这种东西没有实体,无法诛杀,除非能将其怨念度化,否则……” 有实体的东西都好处理,可眼下的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它存在于这片荒原的任何地方,完全无从下手。 丹阳子凝重的语气令肖潜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简单的将此事告知姜婵,姜婵刚把宋予真打晕,闻言顿时无语问苍天。 贼老天你差不多了啊!之前给我一棒子还拿粒白砂糖哄哄我呢,现在是白砂糖都不给了?直接给我调地狱级模式? 乌云之下,血雨飘摇,荒原上的血水已经涨得很高,腥风刮过,尸体与残破的法器随之漂流,死去的人双目圆睁,怒瞪苍天。 活着人双眼赤红,神智被控,杀得你死我活。 所有人都显得精神失常,可唯独肖潜和姜婵二人保持清醒,对于这个疑问,丹阳子嗯哼一声,道:“先前给你们两人吃的六元清心丹,那可是七品丹药,通常是修士闭关悟道用的,先前还觉得拿来解你的春风散有些浪费,现在看来刚好用上。” “服过此丹,七天之内,你二人不受任何邪思侵扰。” 姜婵看着眼前这一幕,即便是已经见过大型厮杀现场,依然还是觉得头皮发炸,呼吸困难。 这是人间炼狱。 是尸山血海,血流漂杵。 第170章 半年 距离虚云国仙路资格预选的一年时间,目前已经过去了一半,皇宫外放出来的榜单一次比一次短,名字没在榜单上的,那就是回不来的人。 今日一早,宫门外已经有不少等待抄榜或看榜的人,留影石的光芒照上墙壁,这是皇室钦天监准备的第六榜名单。 等待的人精神一震,立即凑近观看。 首先看的依然是榜单前三。 第一位,琅琊圣子。 第二位,姜婵。 第三位,肖潜。 从第三榜开始,原本稍有落后的瑶台宗少宗主姜婵从第十五位一跃跳至第三,之后虽然位置会有所变动,但一直未能掉出前三。 而肖潜也一直保持着最强黑马的姿态,力压一众仙门弟子,甚至隐隐有把琅琊圣子挑下去的趋势。 原本被谷临风挤下去的小明王姬云川目前处于第四。 从第三榜到如今的第六榜,除前三的排名没变,其余的多少都有些变动,这场资格预选进行到现在,已经到了各显神通的境地,随着实力的进步,该亮的底牌也大多亮过了。 与上一榜相比,这一榜的前十竞争得更加激烈,下方黯淡的名字越来越多,仅存最上方不足五分之二的名字还闪烁着光芒。 抄榜人抄录完毕,而后迅速将这些新一期的榜单送往各大仙门与修士聚集的酒馆茶楼。 这一期的榜单出来之后,皇城与众仙门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淘汰掉大部分散修之后,仙门弟子也开始死了,四宗弟子中,玄门宗只派出一名弟子曲同尘,自进入虚云国之后排名一直没动过,没有狩猎到一颗鬼心,但他的名字是亮着的,也就意味着他还活着,估计是被困在某个地方。 轮回宗进入其中的四名弟子,除大弟子谷临风与女弟子苏月容之外,另外两名弟子皆死。 灵剑宗最为惨烈,目前只剩叶亭松一人。 相比之下,瑶台宗的状态要好一些,进入虚云国的四名弟子目前都还活着,少宗主姜婵稳居前三,在四宗传人中总领第一。 四宗之外,稍小一些的仙门大多一片惨淡之色,有不少宗门的弟子已经尽数死绝,须发皆白的老宗主神情愣怔,而后嚎啕大哭。 即便是现在情况最好的瑶台宗上下,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即便是平日里最能闹腾的苏玥也不闹了,面对站在她旁边一起看榜单的东方璃也不怒目而视了,虽然现在宗门的四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但只看着这亮着光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少,苏玥也能想象虚云国内的厮杀到底有多惨烈。 灵剑宗的姚离师兄,去年还跟着江宗主一起过来做客,还跟苏玥开玩笑,说她太凶了以后绝对没人敢娶,苏玥生气,有打不过他,就把他骗到山下的登天途上去,爬了一晚上才爬回来,问他服不服,对方小腿打颤,依然瞪着眼睛表示不服。 现在他的名字已经黯淡了。 灵剑宗的另一名弟子贺朝,比苏玥还要小一岁,是个不输不输叶亭松的剑道天才,也是云霓眼中最适合迎娶苏玥的人选。 现在他的名字也黯淡了。 还有轮回宗的丁琳师姐,云霄剑宗那个总爱跟苏玥作对的许清霜。 还有朝阳宗那个喜欢苏玥,想让父亲代为提亲,又被她把脸打成猪头的杜衡,他也死了。 这些熟悉的人名一个个黯淡无光,明明不久前还是鲜活的,嬉笑怒骂犹在眼前,现在就已经无声无息的死在了那个陌生的诅咒之国。 苏玥咬着嘴唇抹眼泪,两步上前拉住云霓的衣袖,央求道:“师父,能不能让师姐他们回来?仙路不去了行不行?” 坐在椅子上的云霓杵着额头,闻言无奈摇头:“不行的,进了虚云国,生死由天,距离预选结束还有半年,在那之前没人能退出,这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接受。” 苏玥眼睛红红,嘴角一撇大哭:“可是……可是师父我好害怕……我不想师姐出事,不想大师兄出事,也不想宋师兄和叶师兄出事……呜哇……我好怕他们回不来……” 当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苏玥内心的惶恐胜过了对师姐的信心,这才过去一半的时间,距离结束还有半年,之后的日子里一定还会有人死,但死的是谁,没人能预测。 这是在宗门里横行霸道惯了的苏玥头一回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属于修士的残酷。 苏玥伏在云霓膝盖上伤心大哭,还站在榜单前的东方璃收回目光,嘴角下滑出一个难过的弧度。 她也很担心姜婵,她也惶恐害怕,可是她不能像苏玥一样理所应当的伏在云霓膝上哭泣以求安慰,瑶台宗上下对她都很好,但又好像隔着一点什么,唯独在师姐面前,她才不会有那种被隔离的感觉。 苏玥哭得极其伤心,云霓只能轻声慢语的安慰,东方璃不想打扰,便小声告退离开。 离开之前,东方璃站在大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划过一丝羡慕,她真的很羡慕苏玥,虽然这个小师姐平时胡闹又任性,但大家都很喜欢她,都乐意宠着她,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活得自在有快乐。 可她和苏玥是不一样的,瑶台宗上下对她很好,她很知足,对于苏玥,她羡慕,但不嫉妒。 风吹台前过,东方璃眉间的凤凰火印记越发耀眼,缠在发上的红色缎带迎风而舞,末端的金铃叮铃叮铃,大殿的台阶很长,她独自一人缓步走下。 直到距离足够远了,她才任由嘴角滑落,抽了抽鼻子,眼泪从泛红的眼眶中滚阔,砸碎一地。 师姐,我好想你。 我会努力修行,下一次,我一定要跟你一起走,不要再把我落下了。 第171章 合杀 皇宫中,内侍守在风雨阁下,有些担心的往上看了看,陛下已经在上面待了一天了。 直到夜幕降临,才隐约听见从上方传来的一声略带悲伤的喟叹。 “小九啊……” 姬姓皇族后辈凋零,为了保持体面,有些后辈放弃了自己的前途,心甘情愿的为出色的弟子铺路,充当他们的垫脚石,守护姬云逸进入虚云国的那个孩子,终究还是没能活着回来。 与这些惨淡的痛楚相对应,就是各大盘口愈发疯狂的赌徒。 随着时间的推移,积累在这些还活着的天骄弟子身上的赌注越堆越高,赌红了眼,就开始发疯,那些押注在死去修士身上的赌徒,一夕之间血本无归,对这种结果难以接受的,就打算赖账,之后发展成与庄家的斗殴厮杀。 守卫宫门的侍卫统领担心出问题,就向他的上司禀报,没过多久内侍传来了落皇的口谕。 “不用管,让他们赌!想死的拦不住,由他们去!” 从这句话里,侍卫统领已经听出了落皇的怒意,原先开盘口下赌,大多都是存着找点乐子的心态,可到现在这些输红了眼就开始大声咒骂死去修士的行为,激怒了原本心情就不好的落皇,所以才会下这么一道口谕,还让内侍亲自来传达。 敢在皇城开盘口,这些庄家个个来历不凡,赌徒闹事,如果城卫军不管,那这些赌徒的下场一般都是出现在城外的乱葬岗里,被野狗妖兽吞食。 有了这道口谕,当夜,城卫军与巡城侍卫一人未动,隔天天亮之后,城中少了很多人,察觉到落皇动怒,部分盘口关闭,听到一些风声的赌徒也收敛了许多,没了这些吵吵嚷嚷的赌徒,皇城就清静了很多,茶楼和酒馆依然热闹,关于半年后能有多少人走出来,众人皆在观望。 此时的虚云国荒原内,血雨依然在下,地面积存的血水已成汪洋血海,漂浮着不少尸体以及残破的法器,厮杀还在继续,腥风扑鼻。 姜婵浮于空中,双眼凝神,单臂挽起离石长弓,右手搭箭,勾弦如满月,手指一松,三支离石箭破雨如虹,震荡虚空,直至血海上的一道泛着金光的白色身影。 那是先前被肖潜重伤又逃过一劫的琅琊圣子,与其他人一样,是被这片荒原以特殊手法拘来的。 受这些诡异血雨的影响,进到此处的修士开始互相厮杀,被杀心蒙眼,姜婵与肖潜二人因丹阳子的两枚六华清心丹可保七日神智清醒,但明显琅琊圣子也有类似效果的丹药或者法门,同样不受杀心影响。 而一开始与他交战的两道气息,一个是姬云川,另外一个就是失联至今的叶沧海,这么大的动静,几人不可避免的又撞到了一起。 虽然暂时无法离开这里,但几人目的一致,首先击杀琅琊圣子! 肖潜已经下场,与姬云川,叶沧海二人合杀琅琊圣子,姜婵因要看顾昏迷的秦策与姬云逸,选择以离石弓做远程射手辅助。 与三人不同,姬云川没有克制血雨影响的丹药或者法门,能坚持到现在,纯粹是靠强大的意志力硬抗,一边抵御杀心侵蚀,一边还要全力对付琅琊圣子,两相扭曲之下,姬云川的双眼已经通红,麒麟甲染血,发丝狂舞,怒吼声震,赤炎枪仿佛真的着了火,拖拽出一条耀眼的光芒,一往无前。 叶沧海是个极其纯粹的剑修,一旦沉浸于剑的世界,万物无可干扰,姜婵这位高冷的酷哥师兄,在面临生死搏杀的时刻,也依然保持镇定的酷哥形象,手持古剑全力拼斩,一言不发,他不是面瘫,但感觉比姜婵更像个面瘫。 这招招悍不畏死的剑斩,基本不设回防,所以也成了三人当中受伤最多的一个,几乎都成了血人,即便这样,也依然毫不退缩,甚至有愈战愈勇的趋势,加上那足够魁梧的身高,可谓生动的诠释了何为猛男。 比起他们两人,肖潜无疑是最抢眼的一个,无论是他身后那对张开的火焰双翼,还是每次动手时垂天而落的滔天火浪,亦或是每次重剑斩出时携带的浩大声势,都足以让他成为最耀眼的那个。 于天地血雨之中,玄衣少年踏火浪而来,剑动八方震,清啸天地,势如睥睨。 他是天生的主角,即便琅琊圣子修为远胜于他,但于众人眼中,他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因为这一次,肖潜没有借用丹阳子的力量,是以自己元婴初期圆满的修为迎战化神境的琅琊圣子。 琅琊圣子重伤未愈,加之他强开封印遭致反噬,此刻面对三人合杀,一时竟打得有些艰难,此刻的他也已经没了先前那副威严若神子的风范,这一战打了五天,再体面的装扮也维持不住了,束发的高冠已毁,白金色的华服已破,琅琊圣子披头散发,嘴角溢血,一只袖子不翼而飞。 琅琊圣子怒吼一声,手中长剑一斩,圣光万千,短暂的逼退姬云川和叶沧海之后,他立即转身向向前冲来,比起他们,琅琊圣子更恨肖潜,此人像是天生注定是他的对手,从他离开琅琊圣地之后,无论任何地方任何机缘,此人都能莫名出现并抢走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最可恨的就是,即便他解开全部封印,以化神境的修为也未能斩杀此人,反而被对方重伤至此。 现在看来,此人的修为分明只有元婴初期,却也能和他一样获取强大的战力,同样是使用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他遭致反噬,就不信肖潜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 一念及此,琅琊圣子厉声大喝:“我生来当做至尊天骄!尔等不过是我磨剑之石!” 长剑之上圣光流转,有七彩丹霞浮现,神秘瑰丽,在这道光芒出现的一刻,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三人心头,姬云川与叶沧海顿时抽身后退,圣地传人的底蕴,果然厚得发指。 第172章 斩 受这道光芒的影响,漫天飘洒的血雨都暂时停滞了,琅琊圣子发丝飞舞,长剑一震,七彩霞光聚拢成一把巨剑,剑刃无锋,落得很慢,却将周围的一切全部锁定,而作为被诛杀的主要目标,肖潜身侧空间已被锁定,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把七彩巨剑砸落。 丹阳子想要开口询问是否需要他的帮助,却见肖潜目光专注的盯着那把正在砸落的巨剑,体内灵力在经脉中迅速流转,翻腾如河流。 他在全力挣脱那巨剑所带来的锁定,即便他此刻与琅琊圣子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但面对眼前的危机也仍然没有向丹阳子求助,而是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斩杀琅琊圣子。 丹阳子能将灵魂力量借给他,但那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丹阳子陪他走过这几年的时光,亲眼见证他的所有成长,直到此刻,丹阳子才恍然发现,这个曾经需要他随行保护的少年,已经成长到可以独自面对强敌的时候了。 这令他倍感欣慰的同时,也感叹肖潜多年的拼杀终于得见效果,短短三年的时间,到达可与圣地传人一战的程度,这其中多少次出生入死的辛酸苦痛,除肖潜本人外,就属他这个做师父的最清楚。 丹阳子也知道,虽然肖潜从来不说,但他并不想一直这么依靠师父的力量,这个少年的胸中藏着一只想要怒击九天的鲲鹏,骄傲叛逆,不肯低头,而这也正是丹阳子最喜欢他的一点。 少年豪气,大鹏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徒弟有这样的觉悟和骄傲,丹阳子没理由不成全。 肖潜正在全力挣脱来自那把剑的锁定,可在旁人看来他这是被吓傻了,所以才一动不动。 血雨天地之间,琅琊圣子仰天大笑,目光森寒:“当今修士我为王!!我一人即可镇压万世敌!” 声如洪钟,滚滚而来,成功使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相互之间的厮杀也暂时停止下来,目光看向这一边。 即便是姬云川,眼中也闪现一丝少有的忌惮之色,此人虽然狂傲,但确实是个劲敌。这一剑的威势已经有他受伤之前的巅峰状态,肖潜若不能重现之前的强横修为,恐怕难以接下这一剑。 眼看这七彩巨剑的光芒快要将三人吞没,有微弱的空间震荡传来,琅琊圣子脸色骤变,一掌击向左侧空间,虚空震荡,三支离石从中飞出,直奔琅琊圣子面门。 紧接着又是三支箭矢从后方袭来,速度奇快目的明确,锁定击杀。 面对突然的袭杀,琅琊圣子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剑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完成,是他拼着本源受损强行施展,只要能一举斩杀此处三人,那其余人等不足为惧,此剑一出,伤势加重,面对这几支箭的袭杀,掌击不碎,只能被迫闪避,但离石箭上所残余的天火之气,还是将他原本已经破损的衣衫点燃。 太阳天火不同于凡火,即便是肖潜的炎皇心火也比之不得,虽然离石剑上只余一丝未散尽的火气,但也烧个衣服什么的也足够了,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琅琊圣子衣袍一瞬化为乌有,幸好穿了一件刻有至宝秘纹的内甲,才不至于看到什么辣眼睛的画面。 虽然一瞬之后琅琊圣子马上换了一套新的衣服,但刚刚那副情景已经被大多数人看到了,顿时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堂堂圣地传人,差点当众裸奔,这可是比杀了他严重的羞辱。 果然,换了衣服之后的琅琊圣子彻底炸了,暴怒的吼声响彻天地,也不管正在被巨剑锁定的三人,掉头就打算活撕了这个胆敢如此羞辱他的人! 还有此地的所有人,今日就算拼着再度重伤,也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在经历重伤,围杀,当众羞辱之后,琅琊圣子的心态彻底崩了,再也无法冷静,杀气几乎化为实质将其笼罩,转身看来时,袭杀他的青衣女子浮于空中,手中的离石长弓已经拉成满月,三支离石箭已在弦上,弓弦之后的女子面如寒霜,双眼漆黑如潭,目光冷漠,手指一松,三支离石箭再度发出。 看清此人之后,琅琊圣子又惊又怒,当时他不敌肖潜,重伤遁走,抱剑童子留下为他阻击肖潜,待他到达安全的地方,养伤的时候,童子的命牌碎裂,他一度认为是死于肖潜之手,可等他处理完伤势再度出来行走时,才得知杀了抱剑童子的是瑶台宗姜婵。 对于这个女子,琅琊圣子有着很深的印象,从初次在炎黄墓前见面,用他心通听到的一段在骂他的心声开始,他就觉得此女有些特殊,在浮云城时对他动手,设局逼他自解封印与狼王搏杀,事实上在捏碎她脖颈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那只是一具幻身傀儡,但这种法门极其高深,若非杀她的一瞬身体化为清气,否则他根本不会怀疑那不是一个活人。 凭借一具幻身傀儡,就把他逼到解开封印的程度,在他重伤遁走之后又斩杀他的抱剑童子,使他愤怒的同时又提起两分留意,貌美又修为高的女子不少,聪明且有胆识的女子也不少,工于谋略且心狠的女子也不少,但同时兼具这几种特质的,琅琊圣子所见,姜婵是最出彩的一个。 先前与肖潜三人搏杀,没有留意其他,此番突然遭袭,琅琊圣子才发现这个令他吃了闷亏的女人也在这里!而且行径比之前更加恶劣!居然以这种手段当众羞辱于他! 琅琊圣子目光阴沉,他欣赏有胆识有谋略的女子,但如果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必定为他所杀! 三支离石箭再度迎面而来,有先前的教训在先,这次琅琊圣子为衣袍落下一层防护结界,确保不会再度被烧之后,右掌前探击出,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炸响,光芒万丈,朝着姜婵碾压而至! 面对这声势不弱的一掌,姜婵没有闪避,反而迎面而来,右手举起离石弓,以持剑的方式,迎着那一掌狠狠一击!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这光芒璀璨的一掌就这么被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弓挡住了!而且那把弓还毫发无伤! 离石为太阳掉落的碎片,蕴含天火余气,本体又极其坚硬,是炼器最好的材料之一,难得的瑰宝,炼制这把离石弓的炼器师水平一般,浪费了这么好的材料,如果有水平较高的炼器师来炼制,那这把弓的成品或许可以达到天品。 但即便如此,用来反击琅琊圣子这一掌也足够了。 击散琅琊圣子这一掌后,姜婵去势不减,主动迎上。 琅琊圣子冷笑不已,接下这一掌又如何?不过是个新晋的元婴,就算他现在实力衰弱,杀之也易如反掌! 正打算动手,一股警兆突然生出,虽不知缘由,但还是当机立断马上后退,匆忙一瞥,只见后方一道身影正极速飞来,青衣飘摇,一样冷冽的眉眼,一样杀伐的姿态,只不过其手中所持不是离石弓,而是那把熟悉的常晴剑。 一瞬之间琅琊圣子明白了,又是幻身!又是那难分真假的幻身!刚才那个是用来拖住他的幻身,现在这个才是真身! 为了明确这种猜测,琅琊圣子反身又是一掌,这次持弓的姜婵没有闪避开,中了一掌之后,身形消失。 果然!琅琊圣子立即转身迎向持剑的姜婵,可一交手顿觉不对,此时眼前的青衣女子突然像沙子一样散开,瞬间消失不见了。 琅琊圣子瞳孔一缩,来不及抽身,只能匆忙闪避,一道浅淡的,蒙蒙如水的刀芒划过,无声无息,因他的闪避,刀芒斩歪了,落在他的左肩之上。 血雨喷洒,一条臂膀被整齐的斩落。 第173章 神光开天 浅淡如水一样的刀芒斩断了琅琊圣子的左臂,剧烈的疼痛袭来,琅琊圣子痛苦咆哮不已,面目狰狞,顾不上被斩断的伤口,也不再顾忌强行解开封印的后果,仰天长啸,全身灵力聚于掌中,那只手洁白如玉,散发着蒙蒙金光,这光芒虽然不比先前的七彩丹霞耀眼,但却更加凝实,只看一眼 ,就有一种被割伤的锋利之感。 天地间血雨停滞,下方血海翻涌不安,一股浓郁的心悸感扑面而来,压得人的心脏都快炸开了。 众人脸色骤变,纷纷向远处逃遁,虽然他们被杀心所控,但对于危机的感应还在,这一掌的威势,比之琅琊圣子未受伤前的巅峰状态还要更甚! 琅琊圣子发狂了,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杀了姜婵! 金色的神光聚敛于掌,朝着姜婵所在的方向立掌劈出,金光所到之处,空间被割裂,以开天之势,轰然砸落! 姜婵手中的离石弓已经快举不起来了,这道金光之下,仿佛立身于一道天闸之间,锋刃已经将她锁定,胸腔里翻浆倒海,口中溢血,已经咽不下去了,直往外溢。 一气化三清的法诀虽然玄妙,但凝聚一具幻身需要的时间不短,先前勉强凝聚的用来吸引琅琊圣子的那具幻身只维持了短短的数息时间,为了能抢到近身的机会,她是生生挨了琅琊圣子一掌,而后以太清游风步暂时隐匿行踪,她能使用的青莲剑意不多,必须寻找唯一一瞬的击杀机会。 可琅琊圣子太过警觉,飞光的偷袭是冲着他的后心去的,但被他躲过去了,只斩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一击未能必杀,姜婵只能选择退走,但被激怒的琅琊圣子转头将她锁定,一瞬间猎杀者与猎物的身份对调,姜婵已被锁定,无从躲避,只能硬顶。 先前为了不让琅琊圣子起疑,硬受了那一掌,本来就已经受伤,现在在这开天金光的波动之下,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吐了一口血。 高空之上,琅琊圣子同样不好受,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这本是他准备对付尸妖的底牌,现在强行施展,体内经脉已经开始寸断,七窍流血,即便受如此剧烈的痛苦,他也依然目光狠戾的盯着姜婵,左臂断裂,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琅琊圣子,此刻看上去有如魔神厉鬼,几欲噬人。 随着掌中金光的垂落,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反噬带来的后果极其严重,他开始吐血,血中一缕缕金色的光华流动,那是他的道基本源之力。 琅琊圣子从出世以来顺风顺水,今日这场杀局已经将他逼到极境,而他又一次受到姜婵的蒙蔽,致使左臂斩落,作为圣地传人,他何曾如此艰难过! 这个女人连番羞辱于他,现在更是伤他肢体。 琅琊圣子大恨,今日即便付出多么严重的代价,他也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金色神光垂落,天际的乌云也隐隐有被割开的迹象,刺痛人的双眼。 就在众人以为此女必死之时,一声咆哮震荡而起,血海之上陡然腾起一层淡黄色的火焰,血海陡然化为火海,血色火浪翻涌数丈高,而后轰然砸落,开出一朵巨大的血色莲花,那燃烧的莲花扎根于血海之中,摇摇曳曳,花瓣垂落舒展之间,那把七彩巨剑被高温炙烤出一道道裂纹,而后怦然碎裂,洋洋洒洒落了漫天的七彩霞光。 霞光璀璨,血海中那朵燃烧的血色莲花中突然冲出一道同样燃烧着的身影,速度极快,拖曳着长长的火浪,举起手中重剑,厉喝一声朝着琅琊圣子斩来! 燃烧的血色烈焰奔涌,焚天炼地,将整片天空覆盖包裹。 琅琊圣子回头,见那漫天的血色炼狱快要将他包裹,双眼瞳孔一缩,目眦欲裂,大吼:“肖潜!你要这个女人是不是?好!我先送她一程!” 说完完全不理会汹涌的炼狱火浪,琅琊圣子转头咬牙再度加快手中那道金色神光砸向姜婵的速度。 肖潜要救她,那他就一定要杀了她!他要当着肖潜的面,杀了这个女人!! 金色神光陡然一亮,撕裂天地间的血雨大幕,直指被定住的姜婵! 去死吧! “你敢!!”一声极度惊怒的吼声响彻天地,撕心裂肺。 琅琊圣子仰天狂笑,状若疯魔。 开天辟地的金色神光,与这个放眼所见燃烧着的血海炼狱,已经使得此处空间紊乱,大片蛛网一样的撕裂痕遍布四周,露出其中旋转的空间乱流。 空间不稳,有人被卷入乱流之中,有些人御剑不稳,掉落下方燃烧的血海中,甚至未能发出一声哀鸣,就已成一缕青烟飘散。 空间被撕裂,又在极度的惊惧之下,被杀心所控的众人逐渐恢复一些本心,顿时脸色狂变,飞速远离此处。 这两个疯子又开始发疯了!可是现在他们根本走不出去,再这样打下去,他们都得被牵连致死! 金色神光之下,姜婵绞尽脑汁思考破局之法,储物手镯里那尊玉鼎像是死了一样,无论她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就是如何都唤不醒。 看着那割裂一切的金色神光,姜婵双眼瞳孔放大,心跳都快停止了,她能用的底牌都用上了,即便现在肖潜脱困,也来不及了。 到此为止了吗?她要死在这里? 临到此时,姜婵心中的恐惧已经消退,只有一些恍惚茫然,灵魂深处一缕浅淡的波动浮起,在她眼中缭绕上一丝冰蓝色。 姜婵脑袋一疼,神智再度归位,定守心神,有东西在侵扰她的神智,这种感觉她不陌生,来自与潜藏在这具身体深处的青天凰女叶星。 “你为何要抗拒我?你不想死的,所以,把身体交给我,我来助你脱困。”一道清冷的女声在脑中响起。 姜婵头痛欲裂,面对叶星的蛊惑,她只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女声置若罔闻,继续说道:“你死在这里,我一样可以夺舍转生,可如果你死了,那个人会入魔,你那么喜欢他,就愿意看着他堕鬼吗?” 姜婵呼吸一滞,肖潜,如果她死了,肖潜会堕鬼入魔,会重演原书中所经历的万般生不如死的磨难,变成血屠仙门三千里的举世公敌…… 姜婵惨叫一声,头痛的愈发厉害,牙关紧咬,血腥味弥散:“我不会死……肖潜也不会入魔,想逼我放弃自己,叶星,你在做梦!” 第174章 鲲鹏极速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涓涓细流,进入疼的发炸的脑中,此时一道熟悉的,如幼兽一样的哼唧声落入耳中,姜婵大喜,眼前陡然一亮,意识重回本体,身体也能动了,但此时金色神光已至眼前,即将把她斩杀当下。 死局当面,但姜婵心下却陡然轻松了一些,高声喊道:“小胖!” 随着话音落下,一条体长近一丈的蓝色大鱼陡然出现,明明是条鱼,却能在空中自由游动,大鱼迅速游至,用背部将姜婵托起,而后尾鳍一甩,瞬间消失在原地。 这一幕来得太快,压根没人看清,那道金色神光斩落,开天之威将血海与天际斩出一道长达百丈的裂缝,燃烧的血海炼狱一瞬如龙出海,咆哮着将那道裂缝撕得更大,这片血雨荒原的禁制被打破了,隐匿于荒原上的无形鬼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 大地震颤,裂开一道道极深的沟壑,血雨下得更大了,但已经不再具备域场封锁的效果,倒像是某种生物在嚎啕大哭。 乌云也被撕裂,属于太阳的光芒再次照耀进来,被困在此处的修士们欣喜万分,嚎哭不已,大叫:“这片空间被破开了!走啊!” 受够了无处躲避的死亡威胁,得见活命的曙光,众人立即操纵法器,争先恐后的朝着四面八方开始逃亡。 法器的流光如雨,人群很快就跑光了,奔涌的血海漏进地面裂开的沟壑,眨眼间那满目所见的血海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滔天泛滥的火焰巨浪,以及火浪中间那个同样燃烧的身影,此刻这道身影正对着断了一臂的琅琊圣子进行追杀,血海已破,但这汹涌的火浪却将再度形成一个新的域场,将琅琊圣子包围锁定。 除他二人之外,姬云川与叶沧海也没走,同样在对琅琊圣子进行击杀。 琅琊圣子身受重伤,又接连动用禁术,遭致极其严重的反噬,生命本源的大量流失,使得他的身体开始急速衰老,发丝之间有白发出现,面对三人的合杀,他明显已落下风,勉强挡过一击之后,琅琊圣子后退数步,步伐不稳,咳血不止。 堂堂圣地传人,如今断折一臂,形容苍老,气息衰落,可依然狂笑不止,甚至对着火焰中的人影持续嘲讽:“哈哈哈哈哈……大丈夫行诸于世,生杀夺予皆为大道所求!肖潜你纵然惊艳一时,可你连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下来!呵呵呵呵……” “肖潜,这是你第二次看着我杀了她……滋味如何啊?”琅琊圣子面容扭曲,声音飘忽如鬼。 浑身包裹在火焰中的肖潜双眼顿时赤红,神识一瞬不稳,耳中传来丹阳子的厉喝:“冷静!他在故意刺激你入魔!你我都未曾被见到姜婵身死,不可信他一面之词!” 师父的喝声将肖潜的理智拉回了一些,可依然有些呼吸不稳,看向琅琊圣子的目光杀机更甚。 此时一道熟悉的气息再度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肖潜一愣,赤红的眼睛看向前方,只见前方的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浮于空中的蓝色大鱼,大鱼的背脊上立着一名青衣女子,肌肤胜雪,眉目清冷寒霜,素色衣裙猎猎,单臂挽离石长弓如满月,五支离石箭搭于弦上,遥指琅琊圣子。 女子冷冽的声音在上空回响,击金碎玉。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还活着,琅琊圣子,这是你第二次没能杀了我。” 琅琊圣子神色大变如同见鬼,当时他明明看着开天神光将她斩落,为什么现在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不止琅琊圣子,姬云川与叶沧海的神情也显得极其不可思议,那样一道神光之下,绝非姜婵的实力可以抗衡,就算扛下来了,也不可能完全脱身,可眼下看来,姜婵完全没有受那道神光所影响。 莫非是什么不知名的底牌? 关于他们的疑问,姜婵没有解答,要不是人多,她这会儿就想抱着脚下的蓝色大鱼吧唧亲一口。 她那会儿都觉得必死无疑了,结果是她的小胖苏醒了,并从秦策的储物戒指里自己跑了出来,原本傻呆呆的胖头小鱼经过这段时间的沉睡,苏醒之后气息又涨一截,变成了一条蓝色大鱼。 长大后的小胖身形就匀称得多,虽然不像原本的胖头鱼看起来傻呆,但那双长着眼睑的大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中带着一丢丢愚蠢,大眼睛眨啊眨,呆萌呆萌,欢快的表达着它的高兴。 在这种眼神下,姜婵表示心已被萌化,这绝对是到虚云国得到的最划算的机缘,又乖又可爱,关键时刻很给力。 至于从琅琊圣子手下逃脱,呵呵,鲲鹏一族在远古神兽中掌握空间法则,大名鼎鼎的鲲鹏极速就由此而来,没长成的幼鲲可能战斗力稍弱,但对于速度的掌握绝对可以睥睨万千。 有它在身边,姜婵日后再也不用担心逃跑的的问题,绝对很靠谱。 而隐于火焰中的肖潜则认真的注视着姜婵,确认她确实平安之后,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平息下来,火焰跳动的瞳孔中泛起轻柔的波澜,穿过烈焰,落于姜婵身上。 姜婵察觉到了这目光,朝着肖潜说了一句话,离得有点远,又没传音,但肖潜清晰的看懂了她说的话。 我没事,我能保护自己,所以,你也要保护自己,不要乱来。 肖潜的嘴角扬起,笑得轻松,无声的回了一句。 你在,我就在。 或许是这笑容太过晃眼,扎得姜婵眼睛生疼,酸涩无比,叶青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如果她死了,肖潜会入魔。她不怀疑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因为眼前这个人啊,一开始就压根没给自己留过后路,他把能给的全部都拿出来了,一点都没有保留。 姜婵吸了吸鼻子,收起心神,再度将目光放至眼前的战场。 我不会放弃自己,也不会放弃肖潜,叶星,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灵魂深处那缕波动重新归于沉睡,姜婵听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声,又冷,又莫名嘲讽。 姜婵没再理会,双目凝神,拉弦的手一松,五支离石箭骤发而至,直逼琅琊圣子! 原本的战局中琅琊圣子已经落入下风,此刻再有姜婵的加入,局势瞬间呈单方面碾压状态,姜婵一动手,其余三人立即紧随其后,霎时间枪芒剑芒骤起,齐齐朝琅琊圣子攻去! 琅琊圣子今日必死! 第175章 请前辈现身一见 在距离这片荒原较远的地方,谷临风等一行人正在观望战局,那片荒原的血雨已经停止,裂开的大地也重新合拢,乌云散开,重新恢复了他们之前刚来时的情景,只是地面残留的破损法器更多了一些。 隐藏于荒原之下的鬼物选择了蛰伏,这鬼没有实体,别人攻击不到它,它也伤不到别人,只能通过血雨来影响人心,让修士自相杀伐,从而为它提供食物,眼下它的界域已被撕裂,又被炎皇心火大面积灼烧,再不敢动手。 说起来,破掉这个血雨界域,琅琊圣子那一道开天神光出力不小,毕竟是准备给尸妖的,现在提前用上了,割裂一个界域完全没有问题,可惜他真正要杀的人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天际太阳西坠,风云惨淡,琅琊圣子终于不堪四人的合杀,身中数剑,吐血不止。 反观其余四人,虽受了些轻伤,但状态依然要比他好得多,眼下形势已经明朗,他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 琅琊圣子一声长啸,又悲又恨又怒,满怀不甘。 赤炎枪刺向琅琊圣子的心口,惊险避开,一道携带火焰的重剑已从上方斩落,闸刀一样,落在他的脖颈上。 琅琊圣子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那把古朴的黑色重剑,直到火焰的光芒将他淹没。 远处,谷临风轻叹一声。 不可一世的圣地传人,年轻一辈的魁首天骄琅琊圣子,就此落幕。 有大风骤起,吹动荒原上风声呼号,姜婵蹲下身,用常晴剑戳了戳地上被砍成两截的木头小人,断成两截的木头小人滚了两滚,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整个裂开,而后化成一堆粉末,被风吹走。 “这是什么?”姜婵有点莫名其妙,刚刚明明是看砍中了琅琊圣子,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这个木头小人。 这什么?大变活人啊? “是替死傀儡。”一直沉默的叶沧海终于开口,默默的将长剑重新放回背后。 替死傀儡,这个姜婵听秦策说过,那是一种非常高级的东西,和秦策之前给她的傀儡符属于一个类别,但纸傀儡只能完成一些简单的操作,而且有时效限制,但本体就是符纸,不耐攻击。 而替死傀儡,顾名思义,用来替死的,在主人濒死的一刻,可以替主人去死,为主人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所以说,琅琊圣子没死,他又跑了。 姜婵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这是属蟑螂的吗?生命力怎么这么顽强,怎么这么难杀?这种必杀的局面他都能成功逃跑。 再次对圣地的底蕴表示羡慕,替死傀儡这种高级货都拿出来了,他们能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之后,姬云川收起赤炎枪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留。 远处的谷临风一行人正在赶来。 “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跑不掉的。”肖潜轻声说道,忽而脸色一变,一口黑血从嘴角溢出。 姜婵大惊,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臂膀,上手的一瞬差点叫出来,他的身体是滚烫的,就像刚从火堆里捞出来一样,烫的惊人。 “你……”姜婵心脏一紧。 “我没事,”肖潜苍白着脸说道,扯扯嘴角想要笑,可这一扯像是牵动了伤势,眉头一皱,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黑血喷出,人也站不住了,直往后倒。 “肖潜!”姜婵惊呼一声,抱住他后倒的身体,滚烫的高温灼烧着她的皮肤,可她不敢放手,这些吐出来的黑血像是还在沸腾,光看着就令她心惊不已。 此刻的肖潜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像是极其痛苦,但见姜婵满眼惊惶,还是很勉强的笑了一下:“我,没事,可能受了点小伤,修养一下就好。” 姜婵紧咬下唇,眼眶通红,声调陡然一高,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小伤! 肖潜一愣,随即又笑了,紧皱的眉头重新舒展开,艰难的抬起手,擦过姜婵的脸颊,声音很小,听起来显得格外温柔:“你别哭,你一哭,我才是真的浑身都疼。” 她哭了吗?姜婵愣怔,在肖潜漆黑的瞳孔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惊惶之下她已经没了表情管理,所以整张脸是面瘫式的扭曲,眼眶很红,泪流满面。 面瘫做表情很难看,无论是哭还是笑,之前她一直都小心的维持形象,现在肖潜已经看到了她最难看的一面,但又好像没看到,依然满眼温和,瞳孔里倒映出来的,好看的或者难看的姜婵,都满满当当的装在里面。 姜婵一时不知道是心酸还是感动又或者是其他,只是眼泪流的更凶了。 此时肖潜突然再度吐出一口黑血,而后直接昏死过去,姜婵惊慌失措,又不敢用力摇晃他,只能这么半跪在地上,把肖潜的身子半抱在在怀里。 肖潜的身体还在持续散发高温,那张苍白的脸逐渐开始变红,而后逐渐转黑。 谷临风等人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惊慌失措满脸泪痕的姜婵,以及被她抱在怀里的,已经昏死过去的肖潜。 血雨域场破裂之后,那妖僧一真也随之逃逸,宋予真,姬云逸与秦策三人也都已经醒了,对于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所以更不明白眼前的肖潜为什么又搞成了这副模样。 姜婵无措的目光扫向人群,看向秦策,声音有些发颤:“大师兄,你帮我看看肖潜,看看他怎么了?” 姜婵的脑子已经成了一滩浆糊,她没法给自己缕出一个清晰的思路,也想不起来要怎么救肖潜,所以本能的求助向来靠谱的大师兄秦策。 刚清醒过来的秦策还没搞清楚状况,对于姜婵的求助,他无奈的开口:“我不是丹修,我不知道怎么做。” 不是他不帮忙,是没法帮忙,在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丹修,哦,除了昏死过去的肖潜本人。 丹修。 姜婵浆糊一样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名字,心中瞬间亮堂了起来,张口喊来在一旁独自玩耍的小胖,半拖半抱的把肖潜放到小胖背上,自己也站了上去。 “大师兄,我带肖潜去个地方,你们不用等我了。”姜婵匆匆留下这样一句话。 唧唧—— 蓝色大鱼浮空游动,尾鳍一摆,消失在原地。 秦策看着远去的姜婵,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所以他就是睡了一觉的功夫,醒来之后,他的师妹就跟着一个男的跑了?还让不用等她了? 瞬间秦策的眼睛瞪如铜铃。 谷临风收回目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又哪里谈得上丢失。 远方空中,蓝色大鱼欢快的在空中游弋,其实它想主人一起玩耍,但主人不理它,它只好自己玩了。 鱼背上,姜婵跪坐,肖潜安静的躺在她的膝盖上,脸上的黑气已经越来越重,温度也越来越高,姜婵像是感觉不到这样灼人的高温,正聚精会神的看向下方,寻找相对安全的地界。 肖潜的突然吐血搅乱了姜婵的思绪,脑子一片浆糊,甚至于忘记了,肖潜的师父丹阳子,就是当世第一丹修,若要救肖潜的话,丹阳子一定可以。 但丹阳子不在外人面前显形,于是她就只能带着肖潜远离人群,到一个安全且适合治伤的地方去。 可这里是虚云国北域深处,危机四伏,姜婵无法确定这些看起来无害的房屋或者山林内有没有什么异变的生物,肖潜重伤昏迷,她不敢冒险。 眼见肖潜的状态已经越发不好,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可能会暴露她的一些异常,但眼下已经别无他法。 姜婵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看向肖潜手上的戒指道。 “请前辈现身一见!” 第176章 胡闹 自穿书以来,姜婵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并非原主慕容倾这个事实,一则是这种说法太过荒谬,毕竟没有任何人会接受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角色,即便是现在的姜婵,也已经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一本书里的世界,还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 二则是这样的暴露会令她陷入未知的危险,毕竟她并非原主慕容倾,一旦事情败露,在原主相熟的人眼中,她就是一个夺舍了这具身体的未知存在,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抹杀。 因为看过书的原因,她拥有近乎全知的上帝是视角,这是姜婵拥有唯一一个类似“金手指”的东西,虽然现在这个“上帝视角”已经开始淡化,对于未来的走向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开始模糊到看不清。 这是姜婵心中最大的秘密,关乎到她生死的秘密,在先前与慕容倾相见的幻境中,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穿越回去的可能,一旦这个世界的她死了,那就是真的消亡,所以她很惜命。 可眼下肖潜重伤昏迷不醒,姜婵束手无策,只能冒险求助丹阳子。 虽然她知道只要她不在,丹阳子就会出现为肖潜疗伤,但她现在没法抛下肖潜独自一人。 从她开口那一瞬,就是堵上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也间接赌上她的生死。 “请前辈现身一见!”姜婵再次开口。 那枚古朴的黑色戒指上散出一道温和的白光,光华之中显出一个老者的身形,白发长须,仙风道骨。 这是姜婵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随身老爷爷,即肖潜的师父丹阳子。 显出身形的丹阳子看姜婵的目光十分复杂,有些莫名,又有些怀疑和警惕,天知道刚刚姜婵叫他的时候他有多震惊,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记录是已经死去数百年,当年的情况复杂,他自爆了肉身才从那场追杀下逃得一缕魂魄,在聚灵戒中沉睡数百年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肖潜唤醒。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得身形俱灭,甚至把上界的那个人都骗过去了,以为他真的已经死了,后数百年间再未追踪他的下落。 说当今世上,知道他还活着的,唯有肖潜一人而已。 可姜婵刚才的言行举动,分明就是知道他的存在的,甚至知道他就藏在肖潜手上的聚灵戒中。 这令丹阳子心中掀起滔天波澜,一时间想到很多种可能,加之此女身上的种种不凡,更令他怀疑这是否是上界那人根本就不信他已经死了,姜婵或许就是那人安排的一颗暗子。 如果是这样,那她接近肖潜的目的就变成针对他而来。 一瞬之间划过的许多种念头,令丹阳子心绪难平,倍感心惊,一股悲凉恨意涌上心头,再看姜婵的时候,目光已经显得不是那么慈和。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那人给他下的圈套,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姜婵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存在,他很确定,肖潜从未对她说起过自己。 “丫头……”丹阳子眉头紧皱,倍感怀疑。 见丹阳子神色复杂,姜婵心头苦涩,她知道这很冒险,而她又无法解释清楚,丹阳子怀疑她也是正常的,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至于这件事之后如何跟肖潜解释,她一时不打算去想。 “前辈,个中缘由请容晚辈稍后解释!请前辈先为肖潜看伤如何?”姜婵别无他法,只能顶着丹阳子的目光恳求道。 见她眼中的神色极尽恳求,已近乎哀求之态,像是真的在为肖潜挂心而非有意作假,丹阳子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人,但对肖潜的姿态并非虚情假意。 当下也暂时搁置其他念头,附身为肖潜看伤。 两指搭上肖潜的手腕,丹阳子的脸色骤然一变,而后开始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已经是面沉如水,须发飞扬,明显已经有发怒的征兆。 姜婵眼巴巴的看着丹阳子,她不懂丹修医道,可看着丹阳子的表情也知道肖潜这回的伤势绝对不轻,一时心慌不已,指甲掐进掌心,但又不敢打扰,只能提心吊胆的等待。 此时丹阳子的脸已经彻底垮了下来,周身气势猛然一放,惊得下方山林中飞起一群奇形怪状的白骨生物,个个都在元婴境以上,这些凶悍的白骨生物在感应到上方的威压气势之后,就哀嚎着向远方奔逃。 虽然丹阳子刻意保护了小胖所在的范围,但姜婵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呼吸一滞,脸色苍白。 眼前这位灵魂体状态的白发老者,所散发出来的威压至少是化神巅峰,这还是丹阳子肉身陨落的灵魂体,还是被重伤之后正在恢复期的状态。 原书中对丹阳子的记载姜婵现在已经记不清了,现在她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也想不起来丹阳子未死之前是什么来历,但从他现在的状态来看,这位老爷爷来历不凡,巅峰时期或许远超现在的十大圣王。 可这样的人物到底是被谁杀了?谁能杀得了他?姜婵完全想不起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丹阳子须发飞扬,一脸怒不可遏。 姜婵的整颗心顿时绷紧,呼吸都停滞了两分,她想问,但张口发现嗓子像是哑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急得她满头大汗,只能哀求的看向丹阳子。 这种感觉极其煎熬,心头绷着一根细弦,越收越紧。 丹阳子此刻心情差到极点,手一招,肖潜手上的戒指自动脱落飞至掌中,从中取出两枚丹药给肖潜喂了下去,而后有取出一只翠色玉盒,打开的一瞬整片区域温度骤降,寒气涌动。 玉盒中装的是一片带着霜花的冰蓝色叶片,姜婵离得近,此刻已经冷得开始打哆嗦。 丹阳子这叶片放入肖潜口中,叶片入口,肖潜脸上的黑气开始迅速消退,浑身的高温也骤然降了下来,可还没等姜婵放松两秒,昏迷中的肖潜又咳了一口血,这回不是沸腾的黑血,是已经凝成碎冰的的血块。 紧接着肖潜的身体温度越来越低,直到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霜花,将他冻住。 刚才是才从火炉里抬出来的高温,现在又变成从急冻柜里出来的一样。 “前辈!”姜婵大惊,急声道。 老爷爷你别玩啊,这怎么还冰火两重天呢? 第177章 治伤的方法 眼见那冰蓝色的霜花将肖潜覆盖,丹阳子长叹一声,心情很是糟糕。 混蛋小子啊……还真是不把自个人命当回事,发起狠来就玩命,虽说他自诩天下丹道第一人,但这回是真的玩脱了。 不能说棘手,只能说相当棘手。 当时琅琊圣子要杀姜婵,肖潜又被那把七彩丹霞巨剑锁定,自顾不暇,又想救姜婵,又不愿意一直依靠丹阳子的力量,于是他做了一个很危险的决定。 肖潜对于炎皇心火的掌控其实已经相当熟练,得心应手,但天下所有的灵宝法器,除了本体具备的威力外,也与使用者的实力息息相关,同样一件法器,在修为不同的人手中施展出来的威势天差地别,这也是部分高阶灵宝对是使用者有修为要求的原因。 炎皇心火乃是炎皇以自身道基化出来的本命火,灼烧灵魂无往不利,绝对算得上当今世上最高阶的灵宝之一。 炎皇心火虽为当世顶尖杀器,但肖潜太过年少,实力在年轻一辈中算第一流,但以元婴初期的修为,即便全力操控炎皇心火,能发挥出来的效果也相对有限。 若这火在丹阳子手中,先前的那条妖藤会被烧得连灰都不剩,但在不借助丹阳子力量的肖潜手中,面对有诸多禁术底牌的琅琊圣子,还是不能胜之。 偏偏这小子心里又憋着一股傲气,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救下姜婵,斩杀琅琊圣子,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他干了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他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丹炉,放出储存于丹田之间的炎黄心火,任其游走于四肢百骸,以烈焰来烧锻自己的筋骨内脏。 这种极端的手段可以使他能将炎皇心火的控制达到一个远超现在的极致。 以身为炉,焚天炼地。 可人体的肉身再强大,体内都是脆弱的,修士都会刻意保护自己的经脉丹田,时刻温养,像这种拿炎皇心火煅烧筋骨内脏的举动,古往今来大约也就肖潜一个。 很疯狂,很大胆,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大胆,这一不留神就先把自己给炼没了。 而这其中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毕竟这和活炼自己没什么区别。 丹阳子也属实被这种操作惊到了,然而这样的疯狂也确实给肖潜带来了远超本身境界的战力,那朵血海之上绽放出来的炼狱莲花,也确实惊艳不已。 可惊艳过后,这种疯狂行径带来的严重后果立马显现,在丹阳子的感应中,肖潜的体内都快被烧焦了,那本不是他现在的肉身强度能操纵的火焰,强行操纵,火焰流转于四肢百骸,经脉已被灼烧得七七八八。 这些狂躁的火焰肖潜收不回去,于是体内依然如熔炉高温,血液沸腾,吐出来都成了焦黑色。 这种情况丹阳子没有遇到过,毕竟也没有前人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情,处理起来极为棘手,为了保证肖潜不被体内的高温炼没了,他只能喂他吃下护住心脉的丹药,而后用冰极寒草强行将灼烧的炎皇心火压下去。 可这办法只能维持一时,只能保证伤势不再恶化,但也无法治疗肖潜那极其严重的内伤。 丹阳子想了半天,又把他的私藏翻了一遍,依然没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更糟糕的是,肖潜体内的那道诅咒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虚弱,已经开始有扩散的迹象,丹阳子拉起肖潜的袖子,果然见那条黑线已经开始扭曲着往上爬。 丹阳子又气又怒又无奈,看着肖潜现在样子又倍感心疼,这是他的徒弟啊!唯一的徒弟,他没有后人,这个弟子他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和精力,名为师徒,更像父子,看着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令丹阳子如何不心疼。 小子啊……你这回,是真的把为师给难住了。 丹阳子的神情落在姜婵眼中,就成了一脸回天无力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跟她说节哀。 “前辈,有办法吗?”姜婵小心翼翼的询问。 丹阳子叹气,摇头。 姜婵心跳一停,整个人像是木了,密密匝匝的疼。 肖潜会死吗?他不是主角吗?不是天道气运之子吗?怎么会这么死了?难道是她的出现导致了蝴蝶效应? 姜婵低下头,把肖潜覆满冰霜的身体往膝盖上揽了一下,她慌得厉害,浑身发抖。 这时丹阳子开口了:“暂时没想到。” 闻言姜婵愣愣的抬头:“意思他还有救?” 丹阳子沉思的眉头一皱,不满的答了一句:“这叫什么话?当然有救,只是方法还需要思量一下。” 姜婵满心如坠冰窟的情绪顿时又回升了起来,又能呼吸了,眼泪不自觉的又掉了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当时肖潜亲眼看着她的幻身被琅琊圣子捏碎,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种感觉? 失措的神智回来了,姜婵再看丹阳子时,突然有了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尊敬的丹阳子老爷爷,下次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儿,会吓死人的,有救你摆出一脸主刀医生手术失败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丹阳子说有救,那就一定有救,见丹阳子又一次陷入沉思,姜婵只好安静的等待。 丹阳子思索良久,将所有丹方秘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整理出一个相对可行的方案。 “有办法了?”姜婵问。 丹阳子点头,又皱眉摇头。 姜婵急了,你有话倒是说啊!这是几个意思?一瞬间她很想把老头子那把胡子全部拔光。 酝酿够了,丹阳子幽幽开口。 “他的体内被炎皇心火灼烧过甚,经脉熔断,致使丹田气受阻,火气淤积血气枯萎,救治的方法倒是有,但相对麻烦,有些需要的东西比较特殊,虚云国内能否找到还不确定。”对此丹阳子也很发愁,虚云国内被死气侵蚀过重,灵气匮乏,有些东西实在不好寻找。 “需要什么材料?前辈尽管说,我去找。”姜婵道。 丹阳子竖起三根手指:“药材老夫可以寻找,但有三样东西不易寻,一为极品灵石,至少十块,为他补充干枯的血气与灵力;二为死灵水,用以压制他体内不受控的炎皇心火,修复生机。” “第三,需要一枚化神境鬼心。” 前两样是修复肖潜身体所用,最后一样化神境鬼心,是用来解决他被姜云飞所下的诅咒。 这三样东西,没有一样是好找的。 虚云国灵气匮乏,想要找到拥有足够灵气的极品灵石,几率非常之低。 死灵水,是指由极其浓郁的死气所凝聚的一种无根水,天地万物化生阴阳,当死气浓郁到极致的时候,就会化出生气,所谓物极必反就是这道理,由死气转生的死灵水,具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但这种水只存在于死气极为浓郁的地方,而那种地方,必定有极其强悍的鬼物领主存在。 至于最后一样,就需要斩杀一只化神境鬼物,并取到它的鬼心。 丹阳子每说一样,姜婵的心就凉一截,说完这三样,她心里已如冰窟,拔凉拔凉。 第178章 好东西 丹阳子说完,看着姜婵发愣的神色,叹息道:“并非老夫有意为难你,而是肖潜的伤势太重,内里都快烧成焦炭了,寻常温养的方法已经不管用,要想治好只能用这个法子。” “当下老夫不能走开,冰极寒草虽能压制炎皇心火,但温度太低也会伤及心脉,老夫需要时刻护着他的心脉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丫头,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老夫的存在,但我知你与肖潜之间的情意并非作假,你隐瞒至今自有你的缘由,老夫只问你两件事!” 丹阳子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姜婵一惊,正色道:“前辈请问。” “你与肖潜之间种种,是否真的出自本心,而非别有目的?”丹阳子目光锐利,定定的看过来。 “晚辈于他,一切皆自真心,并未有假。”姜婵答,刚穿书的时候,她对肖潜是源自原书结局的惧怕,后来是多次相救携行的心生意动,她的每次心动,都是来源于她本身的情愫,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丹阳子闻言微微点头,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上界飞仙神朝?” 这个问题问的姜婵有点懵逼,飞仙神朝是什么?上界?是指仙路之上的世界吗? 姜婵果断摇头,这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晚辈不知。” 见丹阳子依然沉默,姜婵再度开口:“晚辈今日所言,绝无虚假,天心为证!” 这是姜婵第一次起天心大誓,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延伸出来,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相连,这种感觉异常玄妙,难以描述。 天空中隐有雷鸣声响,丹阳子面色缓和,姜婵敢立天心大誓,那就绝对不是在撒谎,她确实与那个人没有关系,也确实是对他的徒儿真心相待。 有了这两个答案,丹阳子已经不想问姜婵为什么知道他的存在了,姜婵没有主动说起,那就证明这个问题她确实难以说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确认姜婵对他和肖潜没有恶意,那他也不会再追根问底。 姜婵什么时候愿意说了,那什么时候再听。 天心大誓之下,丹阳子不怀疑姜婵说假话,这是当下就立的誓言,如果她说假话,刚才那一道雷声就不是自云层里呼应了,而是直接砸下来劈向姜婵。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小年轻之间自己解决说明吧! 丹阳子的态度已经缓和,不复之前的锐利,只是他现在走不开,要让姜婵去取这三样东西回来,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丹阳子长叹一声,这就没有办法了,只能靠他用丹药维持温养,直到仙路预选的一年之期到达,虚云国解封,然后再带肖潜出去另想办法。 只是这样一来,那此行就真的是白来了,此次的仙路也再与肖潜无缘,可惜了。 见姜婵还在低头沉默,以为她这是在自责,出于对两人之前情感的怜惜,丹阳子决定稍加安慰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姜婵又猛然抬头,双目明亮的看过来,问道:“第一个条件,是必须要极品灵石,还是具有强大灵气的东西就可以?” 丹阳子点头:“需要的是足够的灵气,如果有比极品灵石更好的,也能代替,只是……” 丹阳子话说到一半卡壳了,因为姜婵此刻正双手捧着一支流光溢彩的玉制枝条,漆黑如潭的双目闪烁着星辰一样的光芒。 “这个可以吗?”姜婵问道。 丹阳子接过那条玉枝,细细的看了看,原本已经放弃的心思顿时又活泛了起来,眉眼含笑:“这是,藤萝玉枝!这可是天生灵宝,比极品灵石更加纯粹,当然可以!” 这是个令人意外的惊喜,本来这会是最难达成的一个条件,虚云国内不缺化神境鬼物,也不缺死气浓郁的地方,最缺乏的就是灵气,没想到这最难达成的一个条件居然最先完成了! 姜婵松了一口气,能用就好,这根藤萝玉枝曾救过黑蛟穆青风,后来又被她当做浮光柳的充电宝来用,现在还能在救治肖潜的过程中起关键作用,果然是好东西,非常之好用! 丹阳子检查了一遍这根玉枝,心中又升起几分希望,看向姜婵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忽而皱眉道:“丫头,你是打算找齐这三样东西?” 姜婵点头,低头看向躺在她膝盖上沉睡的肖潜,轻声道:“他几番出生入死皆为我而来,这次换我来救他。” 丹阳子心头再度一暖,无论这丫头到底有多怪异,但有这份心,也不枉肖潜为她拼命。 “找齐剩下的两样东西,你就得深入最危险的区域,丫头,你可想好了?”丹阳子道。 姜婵内心发苦,她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可眼下丹阳子走不开,如果她不去,肖潜就醒不过来,他已经为她好几次拿命去拼,于情于理,她也该为肖潜拼一次的。 两个人之间的情感相处,不能只有一个人在付出,你来,我往,相互交织方为正道,肖潜给出了自己能给的所有,那她也万万不能辜负这份情深,哪怕是火海刀山,她也得去闯一闯。 “嗯,劳烦前辈看顾他一阵,死灵水和化神境鬼心,我会想办法取来。”姜婵深吸一口气,目光明亮的看过来。 丹阳子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就算取不到,老夫也能保他不死,只要能离开虚云国,我自有别的办法来救他。” “可是这样他就只能一直沉睡下去,直到虚云国再度开启?”姜婵轻声摇头,“如此一来,此一世的仙路就与他无缘了。” 丹阳子沉默,这说的是实话,虽然可惜,但要姜婵取来另外两样东西,实在太过艰难。 “他的路是腾击九天,在这里停下对他太过残忍,前辈,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把东西带回来,但我会全力去获取,请前辈在此等我半月,若能成功取到,我一定会在半月之内赶回来。” 至于如果失败了会怎样,她没说,但丹阳子清楚得很,去那种地方,失败了就等于死了。 丹阳子很纠结,他确实希望姜婵能把这两样东西找回来救醒肖潜,毕竟如她自己所说,到了这里中途止步,未免太过可惜,身处天骄大世,这次未能赶上,说不定就被同辈人彻底抛弃 ,想要再次腾飞,难上加难。 可他也不想看着姜婵去送死,肖潜为她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如果姜婵因救他而陨落,丹阳子无法想象会成什么后果。 少年人对情感没什么压制,动情则全力以赴,沉迷太深,往七情的那根弦上越走越远,稍不留意就会坠毁。 最终丹阳子还是同意了姜婵的选择,又从自己的私藏里取出一面杏黄小旗,以及一座通体赤红的丹炉:“这面旗内封印着一道北元仙光,可击杀化神,但仅此一击,慎重使用,这座离火焚天炉,是我早年所得,炉中有部分太阳天火,但这种火焰狂躁凶猛,极不受控,你非丹修,无法操控火焰,使用此炉千万注意自保,此火烧起来不分敌我。” 除此之外,丹阳子还给了姜婵一些丹药,丹修一般不炼制毒药,那是毒师干的事情,所以丹阳子也没什么剧毒药粉之类的,所以这些丹药多是疗伤之用,丹阳子出手的丹药,那自然都是品阶不低的好东西。 至于防身的,那条浮光柳就是最好的法器。 丹阳子絮絮叨叨交代完,才带着肖潜在下方山林中找到一块相对安全的地域,此地危险虽多,但有丹阳子亲自护持,肖潜的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看着那青衣的少女与那条蓝色大鱼消失不见,丹阳子心情依然复杂,能给的他都给了,希望这丫头能安全的回来。 不过那条鱼是怎么回事?能在空中飞的鱼,他好像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记不清了。 丹阳子摇头,决定不想了,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肖潜,不由得有些感叹。 “小子,那丫头现在可是为你去闯死地,所以,你可千万得挺住了!” 第179章 死灵水 随着往虚云国北域的愈发深入,死气凝聚起的大雾开始越发浓厚,抬头已经看不见太阳,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较为明亮的光区,茂盛的植被震天蔽日,在这样的氛围下,总令人生出一种未知的不安。 山林中,一只高如山峦的白骨巨兽发出一声临死前不甘的咆哮,轰然倒地,砸得大地震颤不已。 一道旋转的乌光闪过,白骨巨兽眼中跳跃的蓝色火焰熄灭,那乌光卷起巨兽头颅中的一块蓝色晶石快速飞回,乌光落回一只手中,化为一把墨玉折扇。 蓝色的鬼心落入手中,谷临风抬头看天,目光有些忧虑。 一旁的叶亭松长剑一转,收回鞘中道:“我们一连在这里狩猎好几天了,已经被那些鬼物察觉到,再守下去,恐怕会引来更难对付的大家伙。” 谷临风点头,这他也知道,越往北域深入,遇到的鬼物会越来越强,现在遇到的已经没有金丹期的鬼物了,清一色都是眼冒蓝火的元婴境鬼物,而且来的一只比一只难缠,即便是他们几人联手,在斩杀几只之后,也开始有点艰难了。 “秦兄,还是联系不上姜师妹吗?”谷临风看向一旁正在收阵盘的秦策。 一听这话,秦策的心情就更差了,随手将阵盘收进储物戒指,皱眉摇头。 十天前姜婵带着受伤昏迷的肖潜离开那片荒原之后,他们就一直没有走远,虽然姜婵之前说不用等她了,但众人还是决定再等等。 他们也不知道姜婵带着肖潜去了哪里治伤,前几天还能联系上,秦策问她在哪里?姜婵没说,只说她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一下,依然让他们先走,等她处理完了就回来。 至于是什么事情,众人皆猜测可能与肖潜受的伤有关,可姜婵又不是丹修,又该怎么给肖潜治伤? 这点没人能解答出来,姜婵当时走得太匆忙,秦策有疑惑也没来得及问,之后用传音镜联系,她也没有细说。但从五天前开始,几人就再也联系不上姜婵了。 在这种地方,死气弥散,大雾压顶,连基本的方向都只能勉强辨别,一旦传音镜失效,那想要找到人就只能全凭运气了。 对于姜婵总是莫名其妙失联这件事,秦策已经开始习惯了,即便他给姜婵多好的传音镜,在她手里要不了几天就会坏掉,然后失联。 比如现在,什么话也不说清楚,就带着肖潜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两个人是一个都联系不上。 可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天,必须走了,否则引来更加强大的鬼物,或者被包围,那就难办了。 秦策一阵发愁,最后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 ,说道:“走吧,她先前说过让我们不用等她,现在也确实没法再等了。” 没人反对,这地方是真的不能再待了。 谷临风回头看向那片荒原的方向,目光忧虑,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姜婵,祝你好运。” 而此时死气迷雾中的另一处,失联十天的姜婵运气并不好。 寻找死灵水和化神境鬼心这两件事情危险系数很高,所以她并没有打算把秦策他们拖下水,这种事情类似孤身入敌营刺杀敌军首领,人多反而不好办事。 而且她也没法解释为什么她不是丹修还能知道治疗肖潜的方法,丹阳子虽然没有深究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存在,但也对她再三叮嘱,不可将他的存在泄露出去。 故而面对秦策的询问,她只能含糊的应付过去,并让他们先走。 要找死灵水,那就得往死气浓郁的区域去,这些到处弥散的雾气越浓,死气就更重,找到死灵水的可能也就更高。 找了几天之后,姜婵潜入了一座被死气大雾笼罩的古城,也确实找到了死灵水,毕竟在那么浓郁的死气中,因物极必反生出来的死灵水散发着极其浓郁的生气,它的存在就好比黑暗中的灯塔,第一时间就能感应到。 还没等姜婵高兴两秒,就被这座城的鬼物领主发现了。 死灵水的奇妙之处,不止对人,对于这些生出灵智的鬼物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灵宝,死灵水可活死人肉白骨,用在这些白骨生物身上,就可以长出部分肌肉组织,如果死灵水的数量足够庞大,从白骨转回拥有肉体的更高级鬼物也不是不可能。 就那么拳头大的一小团死灵水,凝聚在古城的最深处,有一只体型庞大的鬼物领主守护,靠着这么一小团死灵水散发的生气,这只鬼物身上已经开始长出经脉血管的痕迹,因姜婵的突然闯入将之惊醒,巨大的骷髅脑袋转过来,密布红色血管的骷髅脸看起来格外恐怖,眼窝深处跳跃着两团深蓝色的火焰。 在那只鬼物领主的利爪探过来之前,小胖带着姜婵转头就跑。 这只鬼物已经接近元婴大圆满,以姜婵的修为想要正面刚是做不到的,虽然丹阳子给了她两件杀器,但那得留着对付化神,要取走这里的死灵水,还得想点别的办法。 在小胖的鲲鹏极速之下,那只鬼物领主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闯入者逃之夭夭,这令它很愤怒,作为方圆百里最强大的领主,被人闯进家门挑衅之后还成功逃离。 可现在追也追不上,于是这只体型高达两丈的白骨巨人咆哮着发了一通脾气,古城是它的老巢,不能破坏,于是它将城外的其他鬼物凌虐了一遍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发完了脾气,白骨巨人重新回到城中,继续守护着那团死灵水。 跑出去的姜婵坐在小胖背上心有余悸,那白骨巨人提醒太过庞大,巍峨如山,接受过死灵水生气转化的白骨生物,已经开始脱离一般的鬼物范畴,天地阴阳化生,这只鬼物已经开始接引生机,开始化妖了。 化妖的鬼物就很难杀了,这已经演化成另一种生物,比如那位虚云国主,就是一只化妖的鬼物,其强大的程度,是集合当年整个天武大陆的仙门也未能将之诛杀,只能逼其沉睡的存在。 虽然眼下这只白骨巨人才刚开始化妖,但也绝对不是姜婵可以正面刚的存在。 那就只能用点战术了。 鉴于刚刚成功逃跑的先例,姜婵有了一个大概可实施的计划,如果能成功,或许还能有点意外之喜。 在这个计划中,小胖就是极为关键的一环,姜婵摸摸身下的大鱼脑袋,那双长着眼睑的大眼睛瞬间弯起,发出一阵愉悦的叫声,十分亲昵。 第180章 鲲鹏极速的正确用法 在找到死灵水的第二天,姜婵再度乘坐着幼鲲小胖来到那座古城之外,这次她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立身于城外高空,取出常晴在手,朝着古城一剑劈下。 “天风动,水龙吟!” 十二条水龙呼啸而起,朝着城中奔涌而去! 这是姜婵现在能操控的水龙数量,水龙狂躁的闯进古城,撞断城墙,击垮房屋,瞬间将这座古城所淹没。 随着一阵满含怒气的咆哮声响起,一只巨大的骨手从城中探出,五指张开遮天蔽日,朝着姜婵所在的方向抓来。 看着这从空中而来的巨大手掌,那指节上攀附的血管如藤蔓,有些瘆人,姜婵立即抽身后退,取出离石弓,朝着那只手掌三箭连发,离石箭冲天而起,卡在了那只巨大骨手的指节中,像卡了一根刺。 这点伤痛对于白骨巨人而言不算什么,当下手掌一合,打算将这个弱小的入侵者捏成粉末。 见此姜婵迅速收起长弓,喝道:“小胖,走!” 蓝色大鱼尾鳍一摆,在那只骨手还未完全合拢之际,如一道看不见的流光,迅速窜了出去。 骨手合拢,并没有预想中捏死猎物的手感,只觉得被刺硌到了一下,而被硌到的地方,开始升起一股火烧一样的疼。 地动山摇,古城中白骨巨人那高大的身躯再次站起,冒着深蓝色火光的眼睛迅速锁定停在远处的一人一鱼,摊开手掌,三支断裂的离石箭掉落,但原本被射中的地方依然存有一股被灼烧的疼痛感。 这样的疼痛虽然不算剧烈,但却使得白骨巨人暴怒不已,已经很久没有东西能伤到它了,这次伤了它的居然是一个渺小的人类,这简直不可饶恕! 白骨巨人一步跨出古城,巨大的手爪再度向姜婵抓来。 见激怒巨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姜婵立即招呼小胖迅速遁走。 鲲鹏极速展开,白骨巨人追了一截,依然没有追上那个可恶的人类,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再度消失无形,气息也无法捕捉。 于是白骨巨人更加愤怒了,咆哮声响彻一方,各类鬼物开始到处奔逃。 这次,白骨巨人狂怒了一整天,把附近的残留的鬼物都放进嘴里嚼得稀碎,才勉强算发完了脾气,返回城中。 然而第二天一早,熟悉的动静又一次将白骨巨人惊醒,感知到来者的气息之后,白骨巨人顿时火上心头,这个该死的人类居然还敢来!这次它一定要把对方生嚼了! 水系术法带来的江海河流淹没古城,冲毁建筑,已经淹没至白骨巨人的脚踝,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白骨巨人直接跨出古城,手爪带起腥风,在虚空中留下五道极深的裂缝,速度极快的上方一人一鱼抓去。 这次姜婵没有恋战,立即招呼小胖就走。 白骨巨人再一次看着那迅速消失的身影仰天长啸,怒不可遏。 于是附近的鬼物再度遭殃。 被彻底激怒的白骨巨人不再沉睡,立于城中就等着那个无耻的入侵者再度来临,可一连三天,都没再看见那人再来,或许是跑了,不再回来了。 白骨巨人窝着火等了三天,没等来那个人类,怒火无处发泄,而周围的鬼物都知道这个领主最近很狂躁,皆已逃离这片区域,找不到泄愤的对象,于是它一巴掌削平了一座山。 狂怒过后,白骨巨人重新回到城中,就在它以为那个人类已经逃跑了不再回来的时候,隔天一早,熟悉的波动再次传来。 “苍龙九破!” 蓝色的雷电闪耀,照亮整片古城,城中再度成为泽国,白骨巨人清晰的看到了那个站在大鱼背上持剑在手的人类女子。 然而在它动怒之前,这个人类又一次乘坐着那条会飞的鱼消失不见。 白骨巨人继续无能狂怒。 那个人类并不强大,它要杀她不难,可她跑得太快了,每次来这里一阵狂轰滥炸无差别攻击之后又迅速逃走,任凭它动作再快都追不上。 这样的莫名其妙的骚扰令它暴怒至极,但又拿对方那近乎无解的速度没有任何办法。 载着姜婵在空中游弋的小胖很兴奋,在它看来这是一个特别好玩的游戏,现在已经不需要姜婵招呼,它自己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跑什么时候该上,就喜欢看着那个大家伙生很大的气,然后又追不上它的样子。 唧唧—— 小胖兴奋的叫了一声,尾鳍甩出一串水花,将背上坐着的姜婵淋湿。 正在思考下一步如何进行的姜婵猝不及防,浑身已被湿透,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脖子上。 ……行吧这可能是鲲鹏特有的表达喜悦的方式,本质是鱼嘛,喜欢玩水也正常。 可很快小家伙身边的气息就开始变得潮湿,似乎想要来一波愉快的玩水庆祝,姜婵想了想,没有开口阻止,小家伙难得这么开心,还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就让它玩一会儿吧。 姜婵坐在鱼背上,思量下一步如何操作,她的目的是拿到死灵水,并没有打算和白骨领主正面对决,这只鬼物实力不低,正面抢是不行,开始化妖的鬼物拥有灵智,但目前还不算高,进入虚云国的修士能猎杀同阶甚至越阶的鬼物,凭借的就是比它们高一层次的智慧,以及经历万万年沉淀的术法与技巧。 现在的白骨领主有点智慧,但不多,甚至不如那头妖狼王,但实力又比妖狼王强得多。 对此姜婵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穿书前着名的游击战术。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虽然这种骚扰战术有点无耻,但确实非常有效,对手太冷静了就难打了,得让它暴躁起来,才能借此找出破绽,寻找机会拿走那份死灵水。 这才是鲲鹏极速的正确用法,主打的就是别说追了,让你连尾灯都看不到。 经历了先前三番两次的骚扰,现在白骨领主已经被彻底激怒了,此刻只要姜婵敢冒头,绝对会被对方一击必杀,虽然鲲鹏极速是逃跑利器,但这个时候不适合再去刺激它。 那现在就需要找一个与这白骨领主实力差不多的存在,想办法把对方引过来。 祸水东引这一招,百试百灵。 第181章 雕枭 虚云国北域深处别的东西可能没有,但强悍的鬼物绝对不少,辨别的方式也很简单,死气凝聚的大雾越浓的地方,越有可能滋养出强悍的鬼物领主。 姜婵需要找到一个实力和白骨巨人差不多的,不能太强,否则一下把对方弄死了就轮到她了,就需要那种实力相差不大,打起来不分上下,最好能和白骨巨人一起同归于尽,这样之后姜婵取走死灵水就会相对轻松一些。 在比对过各个地方的浓雾之后,姜婵选定距离那座古城百里之外的一处村庄旧址,这次她没有贸然进入,而是直接在村庄外面进行攻击袭扰,主要目的还是把这里面的东西引出来。 “叠浪九重,破!“ 大浪如垂天之幕,奔涌着冲入那处村庄,水流带起风势,暂时将浓雾驱散,直至看清村庄的全貌。 奔腾的浪涌将这个古老的村庄冲垮,可姜婵凝神等待了许久,依然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冒出来。 “没有吗?还是说这里的东西暂时离开了?”姜婵低声自语,被水冲垮淹没的村庄一片狼藉,在这处村庄周围没有其他的鬼物活动,足以说明这里确实有一个很强大的存在,但姜婵都挑衅到这份上了,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要么这里的主人不在,要么就是设有陷阱。但之前的经验来看,一方鬼物领主很少离开自己的地盘,但要说布置陷阱,它们又没有足够的智慧。 这个村庄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姜婵略一思索决定放弃,强悍的鬼物那么多,重新找一个就是。 姜婵准备走,但小胖没有立即离开,反而载着姜婵一头扎向下方的村庄里,惊得姜婵差点跳下来,以为这小家伙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尝试意念沟通,发现它清醒得很,甚至还非常高兴,对于姜婵的询问,它传回了一段神念,大致意思是说这下面有好东西。 没等姜婵问,小胖就载着她往下降,村庄后半部靠近山体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古树,虚云国内的树生长千万年,皆已长得很高,而这棵树要比其他的树显得更高,树冠舒展,人在枝条之间行走如大道。 姜婵立于树干之上,脚下长了很厚重的青苔,像铺了一层地毯,仰头望去,只有叶片中露下来的零星光芒,这里很暗,但小胖一直发出催促的声音,且有越来越兴奋的趋势。 于是姜婵只好取出一枚照明用的夜明珠,照着小胖指引的方向走去。 而后,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鸟巢。 真的很大,就在她所站的这截枝条下方,这一个巢穴,就有姜婵见过的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巢中铺垫了许多柔软的干草,。 “嘶……” 姜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她不是丹修,但也能认得出来,这些都是晒干的灵药,拿灵药来铺垫巢穴,这巢穴的主人是真的奢侈。 但也间接的表明,这只未知的巨鸟绝对不是善茬。 此时小胖再度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姜婵从树干上跃下,落入巢穴之中,只见小胖正围绕着巢中的一块浅蓝色的水晶状物体,它似乎很喜欢这东西,不停的拿脑袋去蹭,露出一脸享受的喜悦。 姜婵蹲下身,将手覆盖过去,这应该是一种水系的元髓,纯净度很高,鲲鹏生来与水亲近,所以这种东西对它而言,就是一种难得的美味。 蓝色大鱼还在姜婵身边蹭来蹭去,向姜婵发出一缕神念,问能不能把这个给它吃? 被一双满怀期待的眼睛盯着,姜婵有点惭愧,好像从她把小胖从莲华尊者的秘境中带出来后,就没给它喂过什么吃的,吃过一记狼王的攻击,觉得难吃又吐了回去,现在是小家伙第一次向她要吃的。 她作为修士辟谷习惯了,怎么就忘了灵兽是需要吃东西的,小胖饿着肚子这么久才找到可以吃的东西,难怪会这么兴奋。 于是姜婵毫不犹豫的把那块元髓递了过去,小胖大大的眼睛顿时星光闪闪,嘴巴一张,将元髓吞了下去,露出一脸愉悦的享受。 姜婵摸摸它的大脑袋,决定以后多给它找点吃的,饿到现在才吃第一顿,她这鱼养的也太过粗糙了。 吃饱了的小胖精神更足了,衔住姜婵的衣袖往旁边扯了扯,告诉她还有别的好东西。 姜婵举起手中的夜明珠,看到了一块长在上方树干上的菌类植物,这东西长得像灵芝,但又在边缘处长着一层纤细的丝状物,像是花蕊,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摇曳生姿,清香四溢。 姜婵的眼睛瞪大,即便是她这种从来不上宗门长老理论课的学渣,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就是让师叔晏几道心心念念好几年,也依然没找到的极品灵药。 九华仙芝。 传说中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把对方救回来的极品疗伤圣药。 姜婵的眼睛越来越亮,取出短刀飞光,将这朵九华仙芝采摘下来,既然是极品疗伤圣药,那对于肖潜的伤势一定有效。 小心的收起这朵九华仙芝,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低头,见脚下那层铺垫的干草被她踢开了一部分,露出下方的累累白骨,把手中的夜明珠举得更高一些,光芒洒下,在巢穴内部的远处,还堆叠着大量的尸体,都是之前见过的一些修士打扮。 看来,这些都是被巢穴的主人抓来的食物,与先前的红粉骷髅一样。 在那堆尸体周围,散落着一些吞吃干净的骸骨,以及洒落的数枚储物戒指。 看过这一切,姜婵心头突生警兆,一旁玩耍的小胖也抬起了脑袋,迅速将姜婵托于背上,尾鳍一甩,来到大树之外。 就在它们离开的同一瞬间,一只利爪从天而降,锋利如金铁的爪勾收起,将整个大树的树冠直接抓走。 刚刚逃离的姜婵背脊上惊得后背发毛,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猫头鹰将这片天空尽数笼罩,张开的双翼长达百丈,两只澄黄色的眼睛犹如天镜,闪现了一丝人性化的恼怒。 这是姜婵迄今为止见过最大的鸟,比瑶台宗那只五彩玄凤还要更加庞大,而这种大型猫头鹰有个别名,叫做, 雕枭。 第182章 你过来呀 雕枭巨大的身体将整片天空覆盖笼罩,隔绝了来自天空的亮光,视野陡然一暗。 这是一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巨型猫头鹰,头顶两侧的羽毛已经长的很长,接近一丈,像戏文中的翎子一样高高扬起,弯曲的喙与腹下的探出的爪成乌黑色,泛有金属质地一样的光芒,两只硕大的圆眼澄黄如琥珀。 同样受到死气侵蚀的影响,这只雕枭的羽毛颜色也整体泛白,此刻它的另一只爪子上正抓着一个修士,像是刚刚捕猎回来,那修士满脸是血,还没死,在看到姜婵之后,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人顿时双目圆睁,垂死的眼中亮起一抹希望的光芒,大声呼救。 “道友救我!我有重谢!” 话才出口,雕枭已经发现巢穴中没有了九华仙芝的气息吗,顿时大怒,锋利的的爪子猛然一握,承载着鸟巢的树冠顿时被捏碎,那名修士只来得及惨嚎一声,就在那只利爪中化为血雨,伴随着树干的碎屑一起洒落。 “呜哇——”雕枭发出一声如同婴儿嚎哭的厉啸,张开的翅膀一转,掀起一阵狂风,朝着姜婵打落下来,翅膀羽毛割开狂风,掀起一阵极其尖锐的音啸。 这只雕枭,已经快要跨过化神那一道槛了,比古城那个白骨巨人还要凶猛。 那双澄黄如琥珀的眼睛已经死死的盯住姜婵,冷漠的杀机与怒火丝毫不加掩饰,在这样的目光下,姜婵后背生寒。 缠在手臂上的浮光柳已经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碧绿的枝条上开始浮现一层金光,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姜婵想要招呼小胖快走,可这只雕枭的出现好像激起了它的一些血脉记忆,面对雕枭的攻击,它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遁走,反而浑身开始浮起一层耀眼的宝光,一道腾跃于海中的巨鱼虚影浮现而出。 在巨鱼出现的一刻,一股强大的威压骤然显现,在上空遮天蔽日的雕枭顿觉一座万钧重的大山砸在背上,猛然下坠,那道本来打算给姜婵的攻击也因此一偏,巨大的羽翼斩下,将下方这座村庄以及远处的山脉齐齐斩断,成为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天堑鸿沟。 那只巨大的雕枭在坠落到一半的时候扇动翅膀 ,再度飞起,但这次却离得有些远,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小胖,有些惊疑不定。 就在刚才,它从这条鱼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战栗,逼得它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好在那股威压只存在了一瞬,但依然令它惧怕不已。 姜婵愕然的看着空中那道逐渐消散的巨鱼虚影,又看看明显有些投鼠忌器的雕枭,再看看小胖歪过脑袋一脸求夸奖的神态,毫不犹豫表达了赞赏:“小胖真棒!小胖真厉害!” 鲲鹏一族属于远古神兽,那是与真龙,朱雀一样处于妖族阶层的顶端,天生对不如它的妖族拥有来自血脉的压制。 这只雕枭虽然凶猛,但说到底它只是开启了灵智的妖兽,连正儿八经的妖族都不算,它在小胖面前释放威势,小胖虽然年幼,但身为鲲鹏来自血脉里的骄傲不允许它面对妖兽的挑衅时回避。 虽然小胖很年幼,来自血脉的鲲鹏传承还未完全接纳吸收,但仅凭一道血脉法相也足够将这只雕枭逼退,同样是血脉法相,比之先前抱剑童子的半妖法相要强悍出不止一个阶别。 这是身为神兽对于普通妖兽来自血脉的绝对压制。 但以小胖现在能力,这压制仅仅只是针对妖兽,对古城的那个白骨巨人无效,所以,姜婵还是需要将这只雕枭引到古城里去。 可那雕枭明显被小胖吓到了,虽然不至于掉头就跑,但也离得较远,目光惊疑不定。 这可不行。 姜婵俯下身子跟小胖进行沟通,小家伙很聪明,很快就领悟了她的用意,愉快的点了点脑袋,而后浑身的光芒一收,那道虚影法相也瞬间消散,收起血脉带来的威压之后,载着姜婵转身就跑。 血脉威压消失,雕枭看着逃跑的一人一鱼下意识的想要追,但又有些忌惮那条奇怪的鱼,虽虽然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它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那条鱼会吃了它。 雕枭的灵智不低,虽然它很愤怒这人抢走了它的宝药,但天生的灵觉告诉它不能去追。 姜婵刻意让小胖放慢速度,可是跑了一截,再回头发现那只雕枭根本就没追上来,依然还停留在原地,顿时暗自蹙眉。 比起由死气和骸骨生成的鬼物,虚云国内的妖兽大多灵智较高,对于危险的感应也比鬼物灵敏,雕枭忌惮小胖没有追上来,这就令姜婵有点难办了。 再重新找一只鬼物也不是不可以,但这附近就属这里的死气最浓,换个弱一点的引过去万一没能牵制住那只白骨巨人,那先前的布置就白搭了,而且一旦有了先例,白骨巨人势必会加强对死灵水的看管,再要做局就不太容易成功了。 若再往远处深入,那就会消耗更多的时间。 姜婵叫停小胖,准备拉一波仇恨。 于是她从储物手镯里取出那株完整的九华仙芝,朝着雕枭的方向晃了晃。 看见自己温养了数百年没舍得采摘的宝药现在出现在一个人类手里,雕枭刚忍下去的气立马顿时又上来了,脑袋上的两根立起的翎羽聚起一阵乌光,朝着姜婵所在的位置爆射过来。 雕枭的攻击速度很快,但快不过鲲鹏极速,避开这道攻击对小胖来说轻而易举。 乌光击碎了一座山梁,大地又是一阵颤抖。 雕枭虽然愤怒,但依然没有追上来,巨大的双翼一震,万千风刃袭来。 鲲鹏极速再闪。 斗了几个回合,小胖感觉无聊了,又不让它过去欺负这只大鸟,又不走,就在这里陪这只大鸟玩,关键是一点都不好玩。 小胖询问能不能去别的地方玩,这只大鸟不好玩。 对此姜婵也有点无奈,这只雕枭太过警惕,虽然被她手里的九华仙芝刺激得不轻,但始终只在原地进行攻击,一旦她有引它跟上来的举动,它就会立马停住。 雕枭在发怒,但又不跟她走,鲲鹏极速可以避开它的每一道攻击,但这样下来是真的很无聊。 有什么办法能将对方的仇恨值拉满到失去理智呢?姜婵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办法。 离石长弓入手,六支离石箭一次性拉满上弦,原本有九支的,可惜被那白骨巨人折断 了三支,现在就剩这六支了。 满弦如月,六支离石箭破风而出,朝着雕枭而去。 雕枭满心窝火,见这个人类开始主动攻击它,于是更加恼怒,胸前的羽毛符文亮起,一道极其耀眼的光柱蓬勃而出,摧枯拉朽。 这一招和之前的妖狼王差不多,事实上妖兽没有血脉传承,攻击方式都比较单一,基本都是大方位全面碾压,元婴大圆满的雕枭一击自然不同凡响,被斩断的山梁一瞬间化为飞灰,呈现一条宽达百丈的巨大深渊鸿沟,触目惊心。 坐在小胖背上又一次躲开攻击的姜婵看着这极强的破坏力忍不住嘴角一抽,这一记攻击如果没躲开,她想不死都难。 幸好小胖的鲲鹏极速依然稳定发挥。 五支离石箭陆续飞回,但最后一支射中了雕枭的尾部,箭中所带的天火之气点燃了它的羽毛,虽然雕枭很快将那支离石箭甩落,但尾部的羽毛已经被烧光,焦黑一片。 于是这只神俊威武的雕枭就变成了一只秃尾巴光屁股的猫头鹰。 离石箭并没有对它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势,但失去了尾羽这件事就令它彻底暴怒。 最后一支离石箭飞回,姜婵将弓箭一同收起,朝着已经开始暴走的雕枭招了招手。 \\\"你过来呀!” 第183章 死灵水到手 通过之前对战抱剑童子和琅琊圣子,姜婵总结出一个结论,这套离石弓最大的用途应该不是用来战斗,而是拉仇恨的绝佳利器。 让抱剑童子拥有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让琅琊圣子拥有一次裸奔体验。 让眼下的雕枭拥有一个凉爽的屁屁。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若非万不得已,姜婵也不想做这种老六行为。 但不得不说这波仇恨拉到位了,和琅琊圣子的衣服不同,雕枭的羽毛被离石箭中的天火余气所烧,在短时间内这些羽毛是长不出来的,鸟类的羽毛分很多层,就算再长出来了,要恢复之前的神俊也还需要很长时间。 变成了秃尾巴的雕枭愤怒至极,怒火暂时压过了心中的警惕,双翼一震,冲将过来。 成了! “小胖,走!”姜婵立即招呼一声,早就觉得无聊的小胖立即动身,迅速将雕枭甩在身后。 接下来需要把速度控制在雕枭能追上的程度,还要时不时示弱一下,不断打消对方心中的警惕与疑虑,要让雕枭觉得这就是一个仗着自己跑得快但其实实力一般的小垃圾。 于是雕枭更愤怒了,它居然被这个人类给戏耍了!那股强悍的威压绝对是出于秘宝或者别的东西,反正不可能是那条鱼发出的! 然后它追得更猛了,一边追一边不断攻击。 姜婵凭借小胖的鲲鹏极速一路有惊无险,但这就苦了途中的其他妖兽和鬼物,本来大家在这片地方都活得好好的,你实力强横,给自己划块地盘也可厚非,大家各修各的,但你大老远的跑过来把我们的地盘都轰炸一个遍就有点过分了。 元婴大圆满的雕枭每一次出手攻击都能引发一阵地动山摇动,所到之处惊起鬼物妖兽一片,山崩地裂。 一处湖泊被击中,大地裂开,湖水泄入裂开的沟壑,一条通体惨白头生小角的巨蟒从湖中跃起,咆哮一声,朝着空中的雕枭发出攻击。 虽然雕枭是这附近最强的妖兽,但也不代表其他的鬼物和妖兽没有脾气,都跑到家里来砸场子了,不发飙都说不过去。 随着越来越靠近那座古城,姜婵朝后方看去,只见那只雕枭依然两眼冒火的盯着她狂追,在它的后方,还追着一群杂七杂八的的生物,有妖兽,也有鬼物。 雕枭要杀她,这些生物因为雕枭莫名其妙的砸场子所以追杀过来打架,此时聚集的生物已经很多,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雕枭没工夫搭理这些东西,它本就是这片区域的王,现在杀掉前面那个可恨的人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随着跟过来的生物越来越多,在空中和大地上奔跑飞跃,个个杀气腾腾,如江海洪流,所到之处山崩地裂,天地震颤。 姜婵看得头皮发麻,这些可都是清一色的元婴境,至于数量有多少,她没数,但没有一百也至少有八十。 一旦掉下去,那就是分分钟连渣都不剩的架势。 嘶……一不留神玩大了。 “小胖啊,你可千万得稳住啊。”姜婵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自己坐得很稳,小声说道。 她敢玩这么大最大的依仗就是小胖的鲲鹏极速,可不敢出什么故障。 前方已经接近那座古城,姜婵的速度开始放慢,不出意外,雕枭又一次发动攻击,明亮的光束摧枯拉朽,携着恐怖的威势扑来。 此时小胖突然带着姜婵直直的冲天而起,于是那道强悍的攻击就毫无阻碍的砸向了前方那座古城。 巨大的轰鸣声炸响,才被姜婵肆虐过一遍的古城终于不堪重负,在那道光束的攻击下化为飞灰。 “嗷吼!” 白骨巨人暴怒的咆哮响彻天地。 雕枭敏锐的感受到来自对面的压迫感,飞行的速度一缓,此时见那冲天飞起的一人一鱼,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对面还未散尽的大雾中。 同时,一尊身高两丈的白骨巨人从死气大雾中走出,咆哮一声,骨爪一探,朝着雕枭抓来。 它感应到了那个之前那个人类的气息,也看到了那只气势汹汹的大鸟,鬼物灵智不高,但对于自己的领地有绝对的控制意识,这只大鸟的修为气息和它相当,甚至隐隐压它一头,加之对方身后带领的一众妖兽和鬼物。 白骨巨人迅速判定对方是来抢它的地盘的,在虚云国内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只要有灵智,任何生物都会存在争夺,白骨巨人为此地领主,面对入侵者自然不会后退,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与实力强横,带领众多妖兽鬼物来和抢它地盘的雕枭相比,那个弱小的,只能凭借速度逃逸的人类不值一提,等它打败了入侵者,回头再来抓这只老鼠。 白骨巨人的举动也让雕枭认定,那个骑着鱼的人类是受此地领主的派遣来偷窃它温养多年的宝药的,于是愤怒的迎了上去。 白骨巨人与雕枭展开厮杀,跟随而来的那些妖兽和鬼物也加入进去,咆哮不断,混乱无比。 趁着它们在厮杀,小胖带着姜婵顺利的潜入古城后方,这里是白骨巨人沉睡修炼的地方,雕枭那一击在此被白骨巨人拦截,所以那强悍的破坏力并未大范围波及。 在那座坍塌了一半的城主府中,姜婵再次见到了那拳头大的一小团死灵水,此处是死气最为浓郁的地方,这团透明的死灵水就浮在半空中,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包裹,微微荡漾着。 姜婵伸出手指去触碰,感觉到了一层光膜结界,白骨巨人守在这团死灵水下,吸取其中的生气来修炼化妖,对于它而言这是极其珍贵的宝物,相当于雕枭眼中的九华仙芝,虽然它此刻正在与雕枭厮杀,但也给死灵水布下了禁制,一旦有人打破禁制,白骨巨人就会感知到,然后火速赶来将其击杀。 白骨巨人虽然灵智不高,但还没有蠢到把至宝随便放的地步。 姜婵目光不定,她的时间不多,白骨巨人不聪明,但那只雕枭灵智很高且相当谨慎,当它反应过来被骗,那就会和白骨巨人一起来对付她,所以她得尽快取走死灵水然后离开。 可她要取死灵水,就一定要破去禁制,这样一来会被白骨巨人感应到,当她夺取死灵水的的目的曝光,雕枭也会迅速反应过来朝她出手。 这场驱狼吞虎的局中,姜婵无疑是最弱的那个,唯一的仪仗,就是小胖的鲲鹏极速。 姜婵咬牙,赌一把,就堵小胖能带着她成功逃离! 破解禁制的东西,姜婵还有一枚秦策给的破界符,白玉符文流转覆盖,笼罩这死灵水的禁制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怦然破碎。 同时,白骨巨人暴怒的咆哮响彻天际,雕枭也发发出一阵被欺骗的尖厉啼叫,这声音刺入姜婵的耳膜,嗡嗡作响,如万千根针刺入大脑。 来不及了!姜婵狠心一咬舌尖,疼痛与满嘴的血腥让她发涨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很多,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瓶,抬手一收,那团散发着生气的死灵水就被收入玉瓶之中。 刚收好,耀眼的白光已经笼罩四野,身后的攻击已至,巨大的危机感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跳动的心脏像是马上就要跳出来。 凭借浮光柳带来的感应,姜婵立即抽身闪退,小胖迅速将她托起,还未它们逃出攻击范围,下一道攻击再次降临,雕枭尖唳不断,白骨巨人咆哮着再度伸手抓来。 情急之下,小胖的鱼头又一次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比上一次还要大,嘴巴一张,将扑来的攻击一口吞下,而后马上又吐了回去。 爆炸之音再度响起,大地颤动,裂缝蔓延,这次彻底引动了强烈的地震,冰寒的地气与尘土到处飞扬,使得原本的死气浓雾更加厚重。 浓雾之中,蓝色大鱼带着一名青衣女子闪现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不见。 第184章 命绳牵丝 距离古城百里之外,姜婵坐在小胖背上,小心的将手中的玉瓶打开一条缝,顿时一股浓郁的生气溢散而出,令人精神一振。 死灵水乍看与普通泉水没有区别,但因其形成的特殊性,导致它只能呆在特定的位置,一旦挪动就会使其中的生死之气紊乱,这也是为什么白骨巨人不把它带在身上,而是选择用禁制保护起来的原因。 姜婵能带走,是因为这玉瓶是丹阳子给的,说这是一件至宝,具有阴阳两气平衡之效,经丹阳子出手的东西,每一样都非俗物,能平衡阴阳二气的至宝,若是拿出去,即便是师尊云霓也得为之侧目,但在丹阳子这里,只是一件用来装死灵水的器物。 再度小心的将瓶口收严,姜婵愈发肯定丹阳子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仔细将玉瓶收回储物手镯,姜婵一直紧绷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费了这么大劲,数次往返于古城激怒白骨巨人,又想方设法的把雕枭引来,做这一场驱狼吞虎的局,才险而又险的取到死灵水再从两个元婴境大圆满的存在手下成功逃出。 这其中许多波折惊险,若非有小胖的鼎力相助,她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 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姜婵所要面临的最大危险。 斩杀一只化神境鬼物,获取它的鬼心。 而姜婵如今的修为是元婴初期圆满,以元婴斩化神,在没有主角外挂的情况下,那是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离谱的。 虽然丹阳子给她的那面小旗封印着一束北元仙光,可以斩杀化神,但斩杀的前提是她的有动手的机会,况且只有一击,那就代表姜婵必须与对方近身,才能保证一击必杀。 离火焚天炉是个杀器,但这是一个不分敌我的杀器,使用不当的话可能杀敌不成反而把自己给烧死了,这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可她要怎么做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与化神境鬼物近身?而不是一见面就被对方一把抓住放嘴里生嚼。 化神境的鬼物灵智会更高,至少比那只白骨巨人高,况且想要找到化神境的鬼物,就只能继续往北域深入,而这种驱狼吞虎的计策也没法再用,拥有高等灵智的鬼物之间可以互相沟通,想要骗他们自相残杀估计不太行。 姜婵思来想去,最后无奈的发现,要想获取化神境鬼心,她只能通过正面斩杀来获取,至少现在她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战术策略。 可是凭借她元婴初期的修为,想要单挑化神,怎么听都像是去送菜的节奏。 战术考虑无果,姜婵伸手揉了揉发涨的眉心,手一抬,突然的疼痛使得她一瞬龇牙咧嘴,刚刚在想事情没留意,这会儿才发觉她的左肩有三道贯穿伤,残留的死气还在对伤口不断进行侵蚀,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来自雕枭的攻击。 鸟类妖兽的攻击擅长使用自身的优势,雕枭的优势除了它的喙和利爪之外,就是那满身的羽毛,拿自己的羽毛炼化为武器,是这类妖兽的常规操作。 姜婵一支离石箭烧了它的尾羽,它还了姜婵三道死气弥漫的贯穿伤。 死气弥散的北域深处,气温骤降,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姜婵处理伤口时就放心的扭曲表情,雕枭这一手非常狠,它不是顺着羽毛的走向击穿她的肩膀,而是逆着羽毛的方向来,被炼化过的羽毛细细密密,倒着穿过肩膀的皮肉,就如同布满钢针的刷子整齐的刷过一样,血肉模糊。 很痛,很疼,姜婵哆嗦着手清理伤口,得把留在伤口里的碎成条的血肉清理出来,然后再上药处理,整个过程犹如在自虐。 姜婵脸色苍白额角生汗,疼得狠了,索性也就不忍了,反正这里就她一个人,于是开始鬼哭狼嚎。 吓得正在飞行的小胖浑身一抖。 自虐一样处理完伤口,把沾了血的衣服换掉,翻出丹阳子给的疗伤药服下,调息好久,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小胖还在空中飞行,姜婵盘坐在它背上发呆,不知为何就突然想起了穿书前的生活,她来这里已经近四年了,已经开始习惯修仙界打打杀杀的生活,尤其是进了虚云国之后,受伤和砍人已经成了常态,穿书前那些日常996的生活就像梦一样,偶尔会被她想起,但多数时候开始遗忘。 然后她又想起了肖潜,他还在那处不知名的山林里重伤沉睡,等着她取药回去治伤。 眼睛一酸,莫名其妙的开始流泪,她好像变得有点矫情,只是受了点伤而已,可她这会儿就是觉得疼,就特别想跟他说一句。 肖潜,我肩膀疼。 虽然说了也不能止疼,但她就是很想这么做。 扭曲着脸稀里哗啦的哭了一通,哭够了,姜婵低头把脸擦干净,深吸一口气,好像这么发泄一下,脑子又清醒了许多。 可以纵容自己矫情一小会儿,但该办的事情还得去办。 肖潜还在等着她。 头脑冷静下来之后,姜婵继续寻找可行的办法。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突然出现。 办法,也不是没有。 就是这个方法非常冒险,且她也不确定是否真的管用,她尝试去想想别的办法,但这个念头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毒药一样蛊惑着她。 而之所以姜婵想要重新找方法,是因为这个办法,疯狂程度也不亚于肖潜的以身为炉。 这个办法,是整套《牵丝戏》秘法中的最后一种——命绳牵丝。 民间称之为,赶尸。 第185章 鬼将军 鬼道秘技牵丝戏,即俗称傀儡术,事实上傀儡术并非只在修仙界所有,民间也有傀儡术的存在,有些凡人摸索到一些门道,会用自己的生气来牵引死尸,送那些客死他乡的人回乡,这种门道在民间被称为赶尸。 但用自己的生机来做牵引,赶死尸没问题,赶活人就冒险,《牵丝戏》中就有这种以生气来牵引活人的术法,这种术法一般用于强行驱赶比自己修为更高的存在,以神魂进行压制驱赶,这种与赶尸相似的术法就是整套秘法中最出彩的一篇,命绳牵丝。 这也是导致牵丝的前任主人身死的原因。 此法危险,但想要以元婴斩化神,只有这个办法最为妥当。 北域深处靠海,死气茫茫三万里,有海兽骨鸟腾飞不止。 自取到死灵水之后,姜婵已经游荡了三天,虽然她没有地图,但看着前方越来越浓,几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时,说明这里距离虚云皇城已经不远了,虽然那位传说中的尸妖应该在沉睡,但姜婵只是停在这里,都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心悸。 这股莫名的危险气息也影响到了小胖,它显得有些焦躁,小胖虽然是鲲鹏,但太过年幼,前方浓雾里的气息让它感到不舒服和不安。 唧唧—— 小胖在催促姜婵离开,不要往那团浓雾里靠近。 这三天以来,姜婵遇到了不止十次的袭击,这里的生物异变得更加严重,死气浓郁极尽就会转化为生机,这一路上姜婵见到的鬼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白骨生物了,它们和古城里那个白骨巨人一样,开始长出血管,长出部分血肉,但又没长完全,东一块西一块,又像没腐烂干净的骨架,令人瘆得慌。 除了鬼物之外,妖兽的形态变异得更多,多长一对翅膀或者多长一条尾巴都很常见,在姜婵遭遇的十数次袭击中,就有一只体型巨大的蚂蚁,体长近百丈,横卧在山林中间,一开始姜婵以为那就是一条起伏的山梁,直到那蚂蚁突然袭击,她才愕然发现那山梁居然是一只蚂蚁。 那只大蚂蚁足有化神中期的修为,一击就把空间打得稀碎,露出好大一个窟窿,小胖带着姜婵狼狈躲闪,差点被卷进那个空间洞里。 面对越来越强悍的生物,小胖的鲲鹏极速虽然依然效果惊艳,但无奈对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现在小胖全力以赴,也只能保证可以安全逃命,想要依靠速度打游击战那是不可能了。 姜婵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随着靠近北域的范围越来越小,这里的生物实力虽然强悍,但能占据的地盘也越来越小,于是这些生物基本都是扎堆生存,为了获取更大的生存范围,这里随处可见妖兽和鬼物厮杀。 化神境的存在互相搏杀起来,单靠战斗余波都能杀人无形,即便是其中一方打死了,附近也还有很多同境界的存在虎视眈眈。 这让姜婵想捡便宜去舔包的希望彻底落空。 以姜婵现在的实力水平和战术预估,她能下手的,只能是化神境初期的存在,且要拥有自己的地盘,不要有太多强悍的存在作为邻居,要方便她下手之后能成功逃走。 按照这个标准去找,三天下来完全没有符合要求的。 而此时姜婵也发现她的传音镜不见了,这次不是坏了,是丢失了,什么时候丢的她没有印象,或许是在之前引雕枭去古城的时候意外遗失了。 没了传音镜,在这北域深处,姜婵就彻底和其他人断了联系。 不管在什么时候,拥挤的环境都会降低生活质量,这里的生物天天都在打架,时时刻刻都在地动山摇,这片天地的空间是打碎了又恢复,恢复不了多久又被打碎,期间姜婵见过两个闯进来的修士,在巨大的妖兽巨象脚下如同蝼蚁,两个修士就被这头巨象被踩成血雾。 巨象没有理睬逃走的姜婵,因为它正在和一个同样凶悍的鬼物搏杀,那鬼物身着铠甲,将自己的身体蒙得很严实,只露出头盔下方冒着赤色火焰的眼眶,胯下骑着一匹浑身冒火的骨马,手持一杆长矛,正在与那头巨象厮杀。 虚云国内的鬼物,靠眼眶里的火焰颜色来分辨等级,金丹为绿色,元婴为蓝色,化神为赤色,至于更高级别的眼睛又是什么色,姜婵暂时不知道。 这一鬼一象杀得天昏地暗,大地崩裂。 化神境巅峰存在之间的战斗,姜婵不敢靠近,也惹不起,招呼小胖载着她落荒而逃。 一连奔波了好几天,姜婵开始感到疲惫,一直在极速逃跑的小胖也累了,毕竟它还是个幼兽,到现在统共也就吃了一块水系元髓,现在是又累又饿,扭过脑袋看着姜婵,委屈极了。 姜婵心疼的安抚了它一会儿,可她身上没有小胖可以吃的东西,只能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它休息一下。 在这里想要找到绝对安全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只能说,相对安全就行,地面上不行,各处城池村落都有领主,那就只能在树上,这里古树很多,而且这种古树就算被死气侵蚀生了灵智,一般也不会主动对外攻击,属于比较懒的灵物,这与那些变异的食妖藤有很大的区别。 浮光柳的枝条从袖中探出,叶片莹莹,依靠它带来的危险感知,姜婵找到了一棵没有被妖兽占据的树,临时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结界,暂时进行休整。 没有小胖爱吃的元髓,姜婵只能取出一些灵果当零食喂给它,小家伙有些挑事,在一堆灵果中挑挑拣拣,只吃了几枚碧水浆果,在姜婵告诉它可以暂时休息时,蓝色大鱼又变回了之前的胖头小鱼,吐了个泡泡将自己包裹起来,眼睛一闭开始打盹。 隔着泡泡摸了摸它的胖脑袋,姜婵静下心,决定就此休整一番。 后半夜,大地的震颤感再次出现,姜婵睁开眼睛,看向远处山崩地裂的战场,这里的生物精神头真好,不分白天黑夜随时随地都在打架。 这场架打得动静太大,附近的生物也陆续被惊醒,一时间各种嚎叫声不绝于耳。 姜婵叹了一口气,这地方没法呆了,等这些生物全部躁动起来,她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很大。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际,一团光焰从战场中飞出,经过姜婵所在的区域,在黑夜中划过一条极其亮眼的光芒。 姜婵看得很清楚,那光焰中,正是之前她见到的那个身披甲胄,骑着骨马与巨象战斗的鬼物。 会穿衣服的鬼物,除了黄雨古城那个披红色斗篷的女骷髅,姜婵所见就这一个,打扮得像个冲锋陷阵的将军。 因为特殊,所以记得。 眼下这鬼将军受了伤,那匹会冒火的骨马已经不见了,披在身上的甲胄塌下去一大块,像是没了支撑肩膀的骨头,受伤的鬼将军死气大量外泄,迅速逃跑。 之前的那片战场中竖起一道很高的身影,那是一只巨型蜈蚣,鬼将军那匹冒火的马,就在它的嘴边,三两下咀嚼吞下,发出一声得胜的欢呼。 姜婵目光一暗,顺着鬼将军逃离的方向悄然跟了下去。 第186章 再见曲同尘 受伤的鬼将军一路疾行,姜婵给自己贴了一张匿气符,御剑远远的跟在后面,这次她没有叫醒小胖,小家伙累坏了,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她不会叫醒它,就任由它趴在泡泡里休息睡觉。 鬼将军受伤不轻,否则也不会连外溢的鬼气都收不住,姜婵都不需要刻意追踪,单靠捕捉这些鬼气,就能确定鬼将军的方向。 这里的生物互相搏杀主要目的是争地盘,不会太理会一个战败逃跑的鬼物,但姜婵需要一颗化神境的鬼心,这些天来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下手对象,眼下这只鬼将军重伤,说不定可以试试能否将之斩杀。 濒死获得天大机缘那一般是气运之子的待遇,而正常情况下,趁你病,要你命才是常规操作。 鬼将军一路疾行,落入一处城池中。 姜婵四处看了看,很好,这只鬼将军在未受伤前实力强横,抢占的地盘也多一些,至少没有靠的太近的邻居,如果鬼将军没受伤,姜婵绝对不会往这里闯,化神境巅峰,在虚云国之外那也是一宗之主的存在,压根不在她一开始拟定的动手对象范围内。 可现在它受伤了,而且看起来很重,鬼物的修行依仗鬼心,在这种受伤的状态下,姜婵觉得可以冒险试试使用命绳牵丝。 这座城很空,但保存得非常完好,和其他古城中满是岁月侵蚀的痕迹相比,这座城显得较为干净,像是此地主人刻意打扫过。 姜婵不由挑眉,这鬼将军挺讲究,自己穿一身甲胄,佩有武器,打架还骑马,自己住的地方也刻意清扫干净,与其他鬼物相比,太过另类。 但这也说明,这只鬼将军的灵智很高,已经与常人无异。 这不是个好消息,拥有高等智慧,想要通过一般的战术设陷阱击杀的难度就无限提高。 正当姜婵考虑是否要动手时,储物手镯内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嗯?”姜婵打开手镯,看到了异动的根源,顿时愕然,那是之前曲同尘给她的那一串青华流珠,在界域飞舟上时,曲同尘曾在上面种下过一缕神念,用来感应姜婵是否遭到危险。 但这种神念感应是相互的,青华流珠在这里开始发光异动,那就说明那缕神念感应到了自己的主人,曲同尘就在这附近。 落在姜婵手中的流珠通体清凉,有淡淡的光华闪烁,流珠上垂下的穗子无风自动,指引向城中的方向。 姜婵惊愕,自进入虚云国之后她再没见过曲同尘,即便是当时琅琊圣子在浮云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也没来,甚至没有任何人说起过他。 这里是虚云国北域深处,曲同尘怎么会在这里?又或者说,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的? 握紧手中的流珠,姜婵看向下方的城池,心头发紧,如果曲同尘在这里,那她就不能这么走了,这个人太过特殊,他是慕容倾的执念,也是姜婵束缚自身的枷锁,无论是为慕容倾还是为她自己,都必须要把他救出来。 深吸一口气,姜婵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城中某处,一间朴素的房间内,怀抱拂尘,闭目垂眼的白袍少年眼睫一颤,猛然睁眼,朝着窗外看去,惊愕不已。 她怎么来了? 古井无波的心绪突然掀起万丈波澜,曲同尘脸色骤然一白,拂尘坠落,双手抱头,他的头又疼了,这股疼痛来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识海内翻涌一片,一尊玉鼎从识海中缓慢上浮,光华四溢。 拂尘掉落一旁,曲同尘踉跄倒地,弯腰蜷缩,双手死死的抱着头,满头大汗,神色极其痛苦。 识海内那尊鼎内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不休,挣扎着想要出来,那东西越挣扎,曲同尘头疼得就越发厉害,心脏在剧烈跳动,浑身颤抖不已。 曲同尘惨白着脸,闭目开始默念清心诀,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鼎中翻涌挣扎的东西逐渐安静,那种疼痛才稍稍减轻一些。 那尊鼎在慢慢的落回识海,可突然之间又冲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剧烈挣扎,玉鼎颤动,不堪重负,开始龟裂。 在曲同尘的内视中,那尊鼎轰的一声碎掉了,一片白茫茫,好像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游走于四肢百骸。 鼎碎掉的一瞬,曲同尘的脸愈发惨白,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房间之外,盘坐疗伤的鬼将军诧异的歪了歪头,站起走到窗口,看着昏死过去的人,开始在它有限的思维里寻找把人叫醒的方法。 正当它努力思索的时候,一股陌生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它的感应之内,有入侵者! 鬼将军眼眶内的赤色火焰骤然亮起,抄起手边的长矛就冲了出去。 等鬼将军冲出去时,只见到了一个正在逃跑的背影,原本它没打算去追,只当是一个误闯进来的妖兽或者鬼物,可对方在逃跑的过程中,一剑斩断了一截城墙。 鬼将军顿时大怒,这城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它精心养护的,这个蝼蚁居然居然敢毁坏它的城墙! 一道无形的域场骤然将四周笼罩,阻断了那入侵者逃走的可能,而后鬼将军探出一只手,手臂无限伸长,朝着对方抓了过去。 化神境巅峰的存在,已经可以独立张开域场,不需要借助任何术法,那道身影跑出去没多远,就被那只鬼手给抓住,犹如抓一只小鸟一样简单。 鬼将军还没等看清手里抓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就自己碎掉了,消散成一缕清气。 鬼将军愣了一下,猛然转身,再度探出手爪,爪风撕裂,掀起一阵尖锐的音啸,刺破耳膜。 “轰……” 这一爪将此处的房屋击碎,出现一个直达城外的巨大孔洞。 一条碧绿的柳枝突然出现,越过那个孔洞将昏死的曲同尘缠绕起来,柳条迅速回收。 “吼!” 鬼将军怒吼一声,一把拽住那条柳枝, 双手猛力一扯,发现扯不断,而后改成去抓被缠住的曲同尘。 距离鬼将军一丈之外,姜婵显出身形,见此一幕暗自咬牙,一气化三清的幻身凝聚需要时间,匆忙凝聚出来的幻身只能起到一个吸引注意的目的,可那幻身散得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将曲同尘救走就被发现。 虽然浮光柳缠住了曲同尘,但他也被鬼将军给抓住了,如果她再不松手,曲同尘会被她和鬼将军撕成两半。 姜婵只好收回浮光柳。 一别数月,姜婵再见曲同尘,居然是这样一个光景,依然是少年道人的打扮,没见外伤,只是此刻他面色惨白,神情痛苦嘴角溢血,且现在是个晕死过去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你把他怎么了?!”姜婵竭力保持镇定,厉声喝问。 第187章 祭品 在这里找到曲同尘是个意外,而眼下姜婵已经被鬼将军发现,想要将曲同尘救走的目的就彻底泡汤,甚至也因此与鬼将军正面对上。 这和姜婵之前的计划有很大的出入,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无论如何也得把曲同尘救回来,如果眼睁睁看着曲同尘身死,姜婵心中被锁住的恶念会再次复苏,失去自我的她,会很快被叶星所控制。 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姜婵目光如刀,死死的盯住鬼将军,牙关紧咬,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召出那面封印着北元仙光的小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姜婵努力寻找它的破绽。 “这是我的东西,入侵者,该杀!” 出乎意料,头盔下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这与姜婵之前见过的那个蓝眼女骷髅用意识传音不同,眼前这道声音,真真切切出自这个鬼将军的口中。 姜婵的心不断下沉,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个鬼将军不止拥有较高的智慧,而且化妖的程度也很高,已经能自主开口说话了。 脱离了鬼物范畴的鬼妖,还是化神境巅峰的鬼妖,即便是受伤状态,正面对上姜婵也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为什么鬼将军说曲同尘是它的东西,姜婵不明所以,这只鬼妖有收集人类的特殊爱好? 话音一落,鬼将军就再度朝姜婵出手,依然是简单的探出一只手,手臂延伸朝着姜婵抓来。 没有轰天动地的声势,只是简单的伸出手像抓一只小鸟一样抓过来,可姜婵却瞬间觉得汗毛直竖,这种被锁定后无法动弹的感觉,比面对琅琊圣子那一道开天神光更甚,在那个时候她还有反抗的意识,但面对这只手爪时,却陡然感到一种从里到外的绝望。 跑不掉的,她会死的,她会死在这里的。 这种消极绝望的情绪被扩散到最大,充斥着胸腔,姜婵瞳孔放大,一时茫然。 一缕冰蓝色的光芒再度延伸而出,往她的眼睛里爬去,一股陌生且宏大的气势,从这具身体的灵魂最深处涌起。 宏达陌生的气势如同潮水,一层一层蔓延上来,浮在空中青衣女子浑身在发光,双眼之中笼罩起一层冰蓝之色,目光所至,寒彻透骨。 探手出去的鬼将军莫名感到一阵极致的危险,瞬间将手回缩,可刚有所动,手臂就被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那手指是白玉一样的颜色,纤细修长,就是这样纤细修长的两根手指,牢牢的将一个化神境巅峰的鬼妖手臂钳制住。 鬼将军眼眶内的赤色火焰猛的跳动了一下,它不明白刚刚还很弱小的蝼蚁为什么突然之间拥有这么可怕的气势,就如同面对皇城里那位一样,使它不由自主的想要跪下。 发光的青衣少女转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睛,一眼看到了躺在鬼将军身后昏死过去的曲同尘,嘴角微扬,泛起一丝鲜活的笑容,浑然不似面瘫的僵硬。 “原来是你在这里啊……甚好,甚好。”少女笑容更深,紧接着两指微微一收。 咔嚓—— 一声脆响,鬼将军的手臂被轻而易举的拧断了。 “嗷吼!” 鬼将军发出一阵凄惨的嚎叫,顾不上那断掉的半截手臂,转身就跑。 它逃得很快,眨眼间就要消失在视野范围,此时少女手指一勾,那逃跑出去的鬼将军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抓住,不由自主的往后拖。 鬼将军从未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嚎叫不已,它尝试攻击,可却突然发现自己的鬼气已被封锁,无论如何也打不出一道攻击。 就在前一刻,鬼将军抓姜婵如同抓一只小鸟,现在局势调转,鬼将军变成了那个被抓住的鸟。 无视满心恐惧的鬼将军,少女从空中落下,缓步走到曲同尘身边,手指划过他的脸庞,一朵微光闪现,在探索到那尊碎裂的鼎时,少女嘴角的笑容更甚,如冰面下的莲花盛开,风华万千。 “过了几千万年,仙族的人还是那么讨人厌,”少女轻声道,“他们封印了你的七情,可你却自己把它破掉了,因此我才能被放出来。” 昏死过去的少年听不到她说的话,依然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嘴角一丝鲜红的血迹尤为醒目。 少女突然眉头一皱,这具身体的灵魂意识还在反抗,嘴角的笑容缓缓收起,低头看向曲同尘,冰蓝色的眼睛浮现一丝怜悯的冷漠。 “你生来注定要为我死去,拥有七情的你,才是我最好的祭品。” 体内那道灵魂意识在不断挣扎,少女眼中的冰蓝色开始逐渐褪去,只余一声悠长的叹息。 “终有一日我会归来,在你和她身死之时。” 第188章 操控 那股陌生而宏大的威压如潮水一般收回,青衣女子眼中的冰蓝色迅速消退,恢复黑白两色,强大的气息被一瞬抽离,姜婵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好在回神及时,才避免了膝盖遭殃的厄运。 再度恢复对身体的掌控权,姜婵脑袋晕的厉害,按压住发涨的眉心,第一时间在心中喝问:“你到底对曲同尘做了什么?” 在鬼将军化神境巅峰的气息压迫下,当时姜婵的精神有一瞬间的消极恍惚,而正是这一瞬间的放空,原本沉睡的叶星突然出现并直接夺走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她的意识虽然暂时被压制,但并未像上次在天断山脉一样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她的整个意识都是清醒的,所以她很清楚叶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正是叶星这寥寥几句话,在姜婵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曲同尘是叶星的祭品?他的七情是被封印起来的?而叶星这次能突然出现是因为曲同尘体内的封印破掉了?为什么她会和曲同尘有关联? 脑子里一瞬闪过很多种猜测,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幻境中,慕容倾僵硬着一张脸,神色悲伤的看着她,她说自己是一条无法挣脱命运河流的鱼,她还说。 “姜婵,你要跳出去,去过自己的人生,去救他,不要让他死。” 思绪流转间,姜婵好像抓到了一丝真相,一种令她有些惶恐的真相。 如果曲同尘在这世上存在的目的,就是作为祭品来唤醒叶星,那原书中,他初次下山,遇到慕容倾,他爱上她,追随她,最后替她背负罪恶,死于神罚台上。 在曲同尘的人生轨迹中,他为慕容倾而生,也为她而死,一切皆是他心甘情愿的。 但如果,如果这份舍生忘死的情感,是由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呢?因为曲同尘是叶星的祭品,所以她需要将他的七情散发到极致,最后让他毫无怨言的为她而死,促成青天凰女归来的条件之一。 那曲同尘呢?他的一生难道就是为了向叶星献祭吗?他的所有爱欲情思,也是一开始就被设定好的吗? 姜婵脊背发凉,曲同尘如此,那慕容倾呢?又或者说,她呢?在叶星归来之时,她是否也会成为叶星的祭品? 难怪慕容倾会露出那种神情,她挣扎一生也未能挣脱,她救不了自己,救不了曲同尘,所以她才会把姜婵召唤过来,以求能摆脱被叶星所控制的人生? 慕容倾与曲同尘,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叶星而死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真相也太可悲了。 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惊惧,姜婵咬牙,定了定神,在心中说道:“叶星我告诉你,无论你在布置些什么,但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出来!就算我死了,也一定会拉着你一起陪葬!” 慕容倾已经走过一次的旧路,她绝对不会去走,她是怕死,但有些东西,要比生死重要得多。 灵魂深处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飘飘忽忽:“我会归来的,快了,就快了……没有人能阻止,你也不能。” 笑声淡去,所有的波动归于寂无,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至口中泛起血腥味,姜婵才发现她的唇角被自己咬破了,虽然她把话说得很满,但不可否认她的心里是惊慌的,叶星仿佛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越了解,越令人恐惧,这个已经死去万年的妖族天骄,曾经的远古神族第一人,生祭了一个世界的青天凰女叶星,仿佛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以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勾动整个世界的格局。 直到她归来的那一天。 姜婵觉得她好像被困于一张蛛网中间,她看不见捕食者的身影,但它又无处不在,冷漠的看着网中的猎物徒劳挣扎。 无形的压抑感笼罩心头,忽觉指间有异动,姜婵转头,只见那个被强行拖过来的鬼将军此刻正要再度逃跑,叶星重新沉睡,那她对鬼将军进行的束缚就自然消散了。 拥有较高灵智的鬼将军在脱困的第一时间就是打算远遁,远离危险的东西,是生存在这里所有生物的第一法则,不管这个人类的气息为什么忽高忽低,但刚才那一瞬间让它感受到了一种无法逃脱的危险,出于本能,它要逃跑。 姜婵心念一动,双手往前探出,细密的红绳从双手指间延伸而出,附带着一缕来自她心口的生气,朝着逃逸的鬼将军捕捉而去。 叶星的问题稍后考虑,但她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是杀掉鬼将军获得它的鬼心,眼下鬼将军被叶星再度重伤,气息萎靡,于是她打算冒险尝试命绳牵丝。 错过了这次机会,想要再找一个合适的下手对象就难了。 细细密密的红绳延伸出去,缠上鬼将军的四肢,而那缕裹挟着姜婵生气的红绳,就悄无声息探入鬼将军的头颅之中。 延伸而出的红绳陡然绷紧,鬼将军逃跑的动作一顿,而它也察觉到了那缕侵入它头颅中的红绳,怒吼一声想要伸手去拔,却发现四肢被许多细密的红绳束缚住了,动弹得很艰难。 那缕生机与头颅中的鬼心相连,刚一连接上,姜婵就脸色一白,吐了一口血,从鬼心中散发出来的气息非常强横,直接朝她那缕生气发动攻击,而与之相连的姜婵立即遭致反噬吐血。 命绳牵丝,就是以法器牵丝为媒介,姜婵自己的生气为引子,连接鬼将军的鬼心,这一步不难,但难的地方在于姜婵如果想要成功“赶尸”鬼将军,就需要用自己的神魂来镇压鬼将军意识,这是一场来自意识的博弈,如果姜婵能成功将之镇压,就可完成“赶尸”,她做什么,鬼将军就会跟着做什么。 但如果姜婵的意识落于下风,那就会被鬼将军反制,虽然对方没有牵丝的辅助不能对她“赶尸”,但施术失败的姜婵,就会面临神魂被侵蚀摧毁的风险,轻则神志不清,重则当场陨落。 能以低境界强行操控高境界存在,所冒的风险自然是巨大的,失败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足够惨烈的。 鬼将军已经意识到姜婵想要对它做什么,也不再挣扎了,全部意识聚于鬼心之中,朝着姜婵那缕生气展开狂暴的攻击。 神魂意识的比拼不同于肉体战斗,每一次所受的攻击,都是直接落在神魂上的,直击灵魂,其所承受的痛苦也比肉体受伤更甚百倍。 姜婵眉心识海中的玲珑塔在发光旋转,为她的神魂提供保护。 在她的神魂视角中,鬼将军的意识是一头咆哮的猛虎,凶横的朝着她的意识撞击过来,玲珑塔流光溢彩,抵御猛虎的撞击,虽然阻拦成功了,但玲珑塔也被撞得震颤不已。 灵魂受到震荡,姜婵头昏目眩,剧痛如潮。 第189章 获取 这场意识之间进行的厮杀在外界看来十分安静,一人一鬼静止不动,只有两者之间连接的红绳泛着微微的红光。 渐渐的,姜婵的七窍开始往外溢血,将惨白的脸色衬托得有些恐怖。 忽然静止的鬼将军猛然一抖,仰天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嚎,头上戴着的头盔也在一瞬间四分五裂,露出一颗泛红的脑袋来。 与此同时姜婵睁眼,双目泛起一阵浅红色的光芒,张口吐出一团心血,落在红绳上犹如一串殷红的玛瑙。 “去!”姜婵轻喝一声,那串心血所化的玛瑙珠子瞬间沿着红绳划出,迅速没入鬼将军的头颅中。 鬼将军的惨嚎之声戛然而止,静止不动。 忍着头脑中传来的阵阵剧痛,姜婵眼前有些模糊,像是蒙了一层红色的雾,有些看不太清。 吐了一口心血,现在心脏也在抽着疼,为了保证自己不晕过去,姜婵再度狠心咬上自己的是舌头。 人是清醒一些了,但好像咬狠了,疼得她眼泪花都出来了。 眼前视物也清晰起来,只是依然还蒙着一层红雾,看着与她做一样动作的鬼将军,姜婵扭曲着脸,咧嘴笑了。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好歹是成功了。 命绳牵丝这种用法,其实需要施术者拥有较为强大的灵魂力量,如此才能压制比自己境界更高的存在,但姜婵没有刻意锤炼过灵魂,她能压制鬼将军的意识,主要原因还是对方接连受了重伤,且又因为叶星的突然出现使它受到了惊吓,意识不稳,才会被姜婵的神魂意识所镇压。 此事能成功,侥幸成分居多, 还有一个令姜婵很介意的原因,叶星的意识已经再度沉睡,因她而暴涨的修为境界也随之跌落,可姜婵的境界没有落回原本的元婴初期圆满,而是处于元婴后期。 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一次,就是天断山脉中叶星初次苏醒之后,但那次只是跨越了一个小台阶,这次直接从元婴初期连跨两个小台阶到达了元婴后期。 叶星的每次出现,都会带动姜婵的修为增长,且这修为是她确实能使用的,并没有修为突然暴涨的那种虚浮感。 常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上涨的境界,在她这里就是一瞬间达到了提升。 这太不正常了,令姜婵在惊愕过后,顿感不安。 姜婵目光晦暗,心头越发沉重,这不是来自她修行所得的力量,倒像是,叶星刻意给她的。 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杂绪屏蔽,姜婵深吸一口气,脚步一动,开始牵动鬼将军的控制。 储物手镯中的杏黄小旗飞出,微光闪烁,姜婵缓缓将双手张开,立于原地不动。 鬼将军照做,失去了头部的盔甲,露出来的那颗脑袋有些瘆人,开始化妖的鬼物,身上会被重新长回经脉血肉,姜婵之前见到的,都是那种东长一块肉西长一块肉的,知道它们是在长肉,但看起来又好像是尸体没腐烂干净的样子,比单纯的骨架更令人发慌。 眼前这个鬼将军头部的肌肉组织已经长完全了,但皮还没长出来,眼眶里也是空的,跳动着两团赤色火焰,样子刮了皮的西瓜,红彤彤的。 姜婵有些观感不适,撇开眼睛,准备开启小旗中封印的北元仙光,一举斩杀这只鬼将军,她只要能牵制着鬼将军不动就行。 默念口诀,杏黄小旗陡然光芒大盛,一道奇异的气息从中泄露出来,那仿佛是来自天上最纯净的地方,带着一股风雪般的微冷,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情绪,极其纯净的光芒,所到之处,光庇万疆。 姜婵惊异的看向那面小旗,这束光里,有极其浓郁的仙灵之气,绝非出自这方世界。 这又是丹阳子所隐去的神秘过往。 这道纯净的北元仙光将黑夜照亮,融融光芒向四野散去,霎时间所有鬼物妖兽的嘶吼声都平息了下去。 惊讶完毕,姜婵觉得这波稳了,这道仙光之下,杀鬼将军轻而易举。 可就在她刚刚感到放松之际,受到死亡威胁的鬼将军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被姜婵压制的意识在拼命抵抗,姜婵的神识再度遭致攻击,脑中剧痛,七窍再度流出鲜血。 这不太妙,姜婵牙关紧咬,双眼瞪大,竭力压制正在疯狂挣扎的鬼将军。 杏黄小旗已经裂开,北元仙光明亮的光华迅速散出,如满月弧波,朝着鬼将军斩去! 鬼将军的挣扎愈发疯狂,眼眶中的两朵赤色火焰跃动不止,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震得整座城池颤动不已。 在这种拼死挣扎之下,姜婵的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灵魂震荡所带来的剧痛如潮水汹涌,唇齿之间已经满是血腥味,七窍中温热的血液还在不断流出。 姜婵流着血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鬼将军,目不转睛,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马上就能成了。 在北元仙光撞上鬼将军的一刻,姜婵的神识镇压也到了极限,手中的红绳断裂,缩回她的指间。 眼前一黑,姜婵趔趄扑到。 北元仙光充满仙灵之气的光芒温和如水,没有声势浩大的震响,只是如水波一般,漫漫的扩散出去。 数息之后,扑到在地的姜婵强撑着手臂坐了起来,眼前的红色已经褪去,脑中的剧痛也平息了一些,只是耳鸣得厉害,暂时听不见别的声音。 天空中北元仙光所带来的光芒还未散去,温和如水,只是从姜婵这里看过去,眼前的城池已经不见了,目之所及豁然开朗,所有的山脉与树木,都像被什么东西削平了,一直延伸到极远的天边。 山林中寂静一片,也不知道那些妖兽和鬼物是被吓得不敢出声,还是被北元仙光给秒了,天际的月亮还未西坠,明明晃晃。 姜婵扶着脑袋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倒伏在地的鬼将军身边,它的身体被割成了两半,下半截已经被消融了,上半截伤口部位还残余着仙灵之气,正在对它剩下的躯体进行消融。 鬼将军眼眶里的赤色火焰已经熄灭了,姜婵取出飞光一挑,一枚巴掌大的赤色晶体落入手中。 将鬼心和飞光一起收回储物手镯,姜婵看了看地上还在昏迷的曲同尘,她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现在可以走了,把曲同尘一起带上就好。 对了,她的小胖呢?她的小胖上哪儿去了? 正想着,眼前出现一条蓝色的大鱼,正从上方迅速冲下来。 还好还好,小胖没事。 小胖游至姜婵身前,不停的拿脑袋蹭她的手,大眼睛里满是焦急,可姜婵听不见它的叫声,耳边只有嗡嗡行的耳鸣。 姜婵想要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眼前却陡然一黑,失去知觉。 第190章 苏醒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姜婵再次见到了慕容倾,与她一样的脸,穿着一样的衣裙,神色冷漠,目光哀伤。 与上一次相比,她好像开始变得虚幻,身体呈半透明状态,她好像在焦急的说着什么,但姜婵听不见,她耳鸣得厉害。 “你说什么?”姜婵大声问道。 慕容倾的身影开始后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着她往回缩,她在挣扎,扭曲着面瘫脸大喊。 可姜婵还是听不见,于是她往前奔跑,试图抓住慕容倾,但抓着她的那个东西速度太快了,无论姜婵如何追赶,都追不上。 慕容倾的脸已经扭曲起来,她焦急,姜婵也跟着急起来,直觉告诉她慕容倾跟她说的话很重要,但她听不见。 此时口中突然升起一阵清凉,耳边的嗡嗡声也消失了,被堵住耳朵的滞涩感消失,她又能听见了。 只是此时慕容倾已经被拖入黑暗中,姜婵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她快要醒过来了!你救救他!救他啊不要让他死!” 慕容倾消失了,眼前再度归于黑暗,耳边是令人发疯的死寂,姜婵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恐惧,一转身,黑暗消失了。 远方是灰蒙蒙的山体,有大风在呼号,头顶是沉重的乌云旋涡,有雷鸣声在其中若隐若现,在她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泛着蓝色光芒的阵法图纹。 这里是…… 升龙渊!! 姜婵双眼一睁,猛然坐了起来,脑门似乎磕到了什么东西,撞得她头晕眼花,又往后倒了回去。 唧唧—— 这是小胖的声音,姜婵伸手覆盖住眼睛,平息胸中紊乱的呼吸,心脏在咚咚跳动,耳边是呜呜的风声。 慕容倾的残魂一直存在于这具身体里,这个姜婵一直都知道,她无法像丹阳子一样显化身形,只能以幻梦的形式跟她沟通,这次见到的慕容倾已经虚弱到快要消散了,将她抓回黑暗的,应该就是叶星。 她还没有完全醒来,但也即将苏醒了。 青天凰女的苏醒,就意味着她和曲同尘都会死去。 对了,曲同尘! 姜婵又是一惊,拿开挡住眼睛的手,却见身旁正盘坐着一身白袍的曲同尘,背上背着那把带穗长剑,拂尘也随手插在背上,此刻他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依然是清风朗月少年道人,看起来也不像受伤的样子,只是为什么额头一侧鼓起来一个大包?像个犄角一样,实在有损他的形象。 被姜婵这么盯着看,曲同尘有些发窘,面孔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避开目光,可又不知道该看哪儿,于是眼睫颤啊颤,像振翅的蝴蝶。 短暂的发懵过后,姜婵的神智归位,杵着手臂再度坐起来,忽而想起什么,往储物手镯里翻了翻,那枚巴掌大的赤色鬼心完好无损,又翻出那个装死灵水的玉瓶,确认都没有问题之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做梦,她真的把那个化神境巅峰的鬼将军砍掉了,救治肖潜的最后一件东西终于找齐。 小心的将东西收好,姜婵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之前她在取死灵水的时候,曾被雕枭所伤,后来她强行操控鬼将军,在与对方的意识争斗中也遭受了不止一波的灵魂震荡,最后北元仙光斩杀鬼将军之前,她牵在鬼将军身上的红绳全部断裂,说明对方挣脱了她的控制,只是逃离不及,依然被北元仙光斩杀。 命绳牵丝的术法被破,按理说姜婵会遭致很严重的反噬,毕竟意识层面的厮杀一旦失败就会伤及灵魂。 林林总总加起来也都是重伤,可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腰好腿好精神好,浑身灵力充盈,感觉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 这不正常啊! 姜婵扭头看向曲同尘,是他救了她吗?可他也不是丹修啊,就算他行走济世,懂得一些医道,但要治疗神魂上的伤,非高品丹修不可。 “是曲师兄救了我吗?” 听闻此言,曲同尘摇头道:“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因伤势过重陷入昏迷,我虽略通医道,但并非丹修,所以,” 说到这里,曲同尘顿了一下,像是有些羞愧:“所以我私自开启了你的储物手镯,取了其中的灵药给你服下。” 姜婵愣了一下,神念一动,发现原本放在储物手镯中的那株九华仙芝没了,顿时恍然大悟,在刚才的幻梦中,她原本是听不见慕容倾说什么的,直到突然口中清凉,耳朵才再次能听清。 九华仙芝可是号称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的绝世宝药,神魂伤虽然难治,但在九华仙芝这里都不是问题,还顺便把她体内其他大大小小的伤都给治好了。 不愧是绝世宝药,效果非常之惊人。 姜婵莫名的有些感慨,这株九华仙芝是她取死灵水的途中顺手从雕枭巢穴里得的,原本打算带回去给丹阳子,看看能否对肖潜的伤势有所帮助,到头来这株宝药还是用到了她自己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玄妙之感。 本来就是意外得来的,用掉也不觉得可惜。 姜婵只感叹这种玄妙的巧合救了自己一条小命,但曲同尘却显得很是惭愧,对于自己私自开启姜婵的储物手镯这件事,他觉得很冒昧,但他向来不善言辞,只好垂眼说了一句:“姜师妹,抱歉。” 曲同尘这样的人藏不住心事,姜婵只看他的神色就秒懂了这个模糊的抱歉是为什么,刚想说没关系,下方正在飞行的小胖就高高扬起脑袋,十分神气的传来一段意识。 “是我告诉他的!说你镯子里的药草可以救命!” 它自觉做了一件特别聪明的事情,高昂着脑袋,等待姜婵的夸奖。 姜婵一时有些想笑,难怪,曲同尘不知道她镯子里有什么,但小胖知道啊!作为神兽幼崽,只要它想,和任何人都可以进行沟通,它现在是条鱼,没法从储物手镯里拿东西,于是它就让曲同尘去拿。 以曲同尘的性格,姜婵已经能想象他当时的表情,虽然出于救人心切他还是照做了,但却一直介意到现在。 “曲师兄出于好意救我,姜婵感激不尽,些许小事,不必介怀,”姜婵说着,伸手摸了摸小胖的大脑袋,语气轻柔,“谢谢你啊,小胖真棒。” 唧唧—— 得到夸奖的小胖顿时大眼睛眯起,兴奋的尾鳍一甩,一串水流浮现,坐在它背上的两人猝不及防,被淋了一个透。 姜婵眼角僵硬,看向一脸懵浑身湿透的曲同尘,干笑两声:“它,它不是故意的。” 蓝色大鱼的兴奋还在持续,尾巴再度用力一甩,一条更大的水流再度从天而降,哗啦啦似下了一场漂泊大雨。 姜婵:…… 第191章 心绪 通过曲同尘的讲述,姜婵才知道,距离她在城中与鬼将军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曲同尘醒来的时候,姜婵已经因牵制鬼将军的牵丝术法被破而遭致反噬昏迷,一条蓝色的大鱼正护持在她身边不断嘶鸣,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很惊讶这条鱼可以跟他进行沟通。 无论是鬼将军被斩,还是那道奇异的北元仙光,都已经将附近所有生物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虽然都有些警惕,但靠近那座城池的生物气息也越来越多,原本的城池已经在那束北元仙光之下化为了飞灰,没有了隐蔽物,留在这里就更加危险。 在与这条鱼沟通之后,曲同尘将昏迷的姜婵带上它的后背,朝着较为安全的反方向飞去。 因姜婵一直未醒,小胖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于是只好在附近徘徊,曲同尘略通药理,但他只能看出姜婵遭受了很严重的反噬内伤,却无法将之医治,若再放任下去,就会伤及她的灵魂,曲同尘束手无策,只好听从小胖的话,私自开启了姜婵的储物手镯,取出其中的九华仙芝为她医治。 九华仙芝稳定修复她的伤势,但人却一直没醒,曲同尘一直在旁守护,直至今日,姜婵才猛然惊醒。 此刻小胖已经退出了浓雾最重的地方,死气凝聚成的雾也还有,但要淡薄得多,稍微可见一点日头,终于不再是那种天地一个色的浓雾区域。 话说到这里,姜婵看着曲同尘额头一侧凸起的犄角,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的伤势已经恢复,但人一直没醒,估计是曲同尘正在为她诊脉探查,姜婵在幻梦中受惊猛然坐起,撞到了他,于是便长出了一个犄角一样的大包。 证据就是姜婵隐隐有些疼的额头,伸手摸了摸,除了略微有些疼以外,并没有如他一样鼓起一个大包。 九华仙芝的药效很好,除了修复她的所有伤势之外,顺便给她点了一波防御值,练就一个不怕磕碰的铜头铁脑。 就是有些对不住曲同尘了,好端端一派月朗风清的神秀内敛,现在长了一个犄角,非常有损他的形象。 面对姜婵的道歉,曲同尘只弯了弯眉眼,道:“无妨。” 看着他的笑容,姜婵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明明眼前的少年道人依然是皎如明月,素如清风的样子,可总觉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可非要说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是因为他七情的封印被打开的缘故?原本的曲同尘总给她一种不可亵渎的神灵慈悲之感,可现在的他,看似什么都没变,但那股出尘的神灵之感,似乎开始蒙上一层红尘烟火气。 姜婵的目光盯得太久,少年道人的目光略显局促的避开,脸上升起一层浅淡的红,笼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他的情绪外泄到这种程度,都不需要开口就可读懂,他在紧张。 姜婵的目光顿住,心情复杂,霎时有些一言难尽。 当初在崖城初遇曲同尘时,他看自己与看寻常人并无不同,顶多也就出于同为四宗弟子的原因对她态度稍好一些,之后无论是在不周国深山秋雨中,还是在黑蛟穆青风的清江上,又或者是界域飞舟上,他都是纯净澄澈的松下风,是对所有人都有的道人慈悲。 可眼下曲同尘所展现出来的这些情绪,是他之前从来不曾有过的。 姜婵心中苦笑不已,原来属于他的七情之念一直都在,只是被人为封印,因此他在初次下山遇到自己的时候并未如原书中一见倾心,如今封印已破,但他的七情之念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他活得太纯净又太懵懂,七情的封印一朝打开,对于这些情丝欲念,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和处理,就这么赤裸裸的写在了脸上,充斥在他所有的动作表情里。 书中那个容易害羞,甘愿舍一身修行为慕容倾赴死的曲同尘,就在此刻苏醒,而伴随着他的七情之念归来,也代表他即将踏上那条通向献祭的路。 姜婵突然没了谈话的心思,闭眼开始调息,可她的心绪完全无法平静,令她感到负疚的同时,愤怒不已。 “叶星,你真的令我感到恶心!”她在心中大骂。 如此操纵一个人的情感,太过分了。 灵魂深处没有任何回应。 姜婵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她要怎么做,才能救曲同尘?他该是他自己,该有自己的悲欢喜怒,不该是谁的祭品,不该为谁奉献自己的一切。 曲同尘,你要远离我,不要靠近我。 姜婵突然不说话了,曲同尘看了一眼正在盘膝闭目的姜婵,女子姣好的侧脸显得沉静,身侧雾气飘散,远处隐有山峦的形状,如置身画卷,引人流连。 曲同尘匆忙收回目光,心中杂乱翻涌的的情绪让他很是无措,像是一团五颜六色的乱麻,他想要将之捋顺,却完全无从下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他的感知一向敏锐,姜婵突然呈现出来的疏离,他捕捉到了,姜师妹重伤初愈,许是心绪不佳,这很正常,可为什么他觉得不舒服呢?为什么会觉得失落?心口为什么堵得像喘不上气? 曲同尘抬头看向四周,目光有些茫然,他记得自己为什么昏迷,也记得他识海中那尊碎掉的鼎,到底是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导致他现在看任何东西都与之前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心潮翻涌得更加厉害,一种陌生的情绪从心中开始蔓延,令他心悸不已,连忙凝神静气,在心中默念清静经。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各自稳定心神,气氛就变得有些冷,正在飞行的小胖感觉到了,它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姜婵好像心情不好,于是再度甩起尾巴,不高兴就玩水啊!多好玩! 察觉到周围的空气再度变得潮湿,姜婵连忙制止了它想要一起玩水的举动,她自己无所谓,但要是再淋曲同尘一身水那就不好了。 目光一扫,见曲同尘正盘膝而坐,闭目凝神,风吹起背上的拂尘与剑穗,飘飘摇摇。 姜婵轻叹一声,对小胖道:“走吧,回去找肖潜。” 第192章 逆流 回去的路就顺畅多了,虽然中途也还是会有其他生物的袭扰,但在专心赶路的小胖面前,那些攻击完全构不成任何伤害。 不过……姜婵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山林。 之前她向北深入的时候,山林中虽然也有妖兽和鬼物,但现在这动静,未免有点太大了,也比之前更加暴躁,这一路过来已经看见不少妖兽和鬼物在厮杀,且它们似乎没有固定的攻击目标,而是毫无章法的攻击所有能看到的生物。 虽然有些异常,但姜婵现在需要尽快返回,因为她昏睡三天的缘故,距离她与丹阳子约定的半月之期,现在已经逾期了,她不太确定丹阳子是否还在原地等她。 一念及此,姜婵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丹阳子的存在现在只有她和肖潜两人知道,那她现在过去的话,曲同尘怎么办? 丹阳子明显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存在,若不是万不得已,姜婵也不会暴露她知道丹阳子存在这件事。 正当姜婵犹豫怎么开口时,天际投下来的阳光又一次被雾气遮掩,阴沉沉的天空,云层在汇聚,忽而起了一阵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姜婵忽然觉得冷,这风像吹进骨头缝里一样,阴冷刺骨。 林中的生物突然开始大声咆哮起来,正在互相厮打的妖兽也停了下来,齐刷刷的仰头嘶吼,而后开始朝着北域深处跑动,数以千万的妖兽和鬼物同时奔跑,掀起地震一样的轰鸣。 不过霎时,万千妖兽鬼物一同朝着北面奔跑,一头身形超过五丈的巨猿仰首长啸,巨大的脚掌踩踏过山林,所到之处巨木折断,山石滚滚,巨猿在山林中狂奔,将地面奔跑的小型妖兽踩踏成肉饼,高大的身躯撞断一处山峰,朝着迷雾深处跑去。 仿佛北域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们。 万千鬼物妖兽的咆哮响成一片,本就阴沉的天空愈发暗了下来,太阳的光芒消失,厚重的云层涌动不止,有红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游弋,被这些震天动地的咆哮声影响,天地间骤然起了一阵强烈的飓风,吹得坐在小胖背上的姜婵一时睁不开眼。 狂风不止,一片混乱。 抬手布下一个简易的防风结界,姜婵刚一睁眼,脸色骤然大变。 咻咻咻! 只此刻的山林中飞起无数的妖兽,从林中飞入高空,巨大的翅膀扇动风向的洪流,一样望过去,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翅膀扇动所产生的气流将山林中的土层掀起,卷起旋涡万千。 这铺天盖地的妖兽鸟,正急速朝着北面飞行,而还停留在此地的小胖以及姜婵与曲同尘二人,就成了阻拦它们前进的存在。 唳—— 一只通体漆黑的巨鹰朝天啼叫一声,如金铁一般的鸟喙张开,一束泛着金色的光束从它口中喷出,袭向堵在前方的蓝色大鱼,随后的其他妖兽见状也陆续展开袭击,昏暗的天地之间,一时各色光束喷涌,极其耀眼。 不等姜婵开口,小胖的身体开始发光,腾跃于大海之中的巨鱼虚影浮起,鲲鹏血脉法相再度显现。 在这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威势镇压之下,巨鹰哀鸣一声,陡然从空中掉落,鲲鹏对低阶妖兽具有生来的血脉威压,尤其是对于会飞的鸟类,一时间以小胖的存在为中心,附近的飞起的妖兽皆哀鸣着从空中掉落。 失去了控制的光束对其他妖兽造成袭击,顿时血雾四散,羽毛飞舞。 可这样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那道凝聚起来的鲲鹏血脉发生开始迅速消散,小胖委屈的叫了一声,它本是幼兽,血脉传承还未完全觉醒,在鬼将军的城池中又被叶星的气息所镇压,这道法相它维持不了多久。 来不及安慰小家伙,失去了鲲鹏法相的威慑,大量的鸟类妖兽再度前赴后继的冲上来,它们急切的想要前往北域,这种召唤已经盖过了它们的本能,面对危险,也都悍不畏死的超前冲。 曲同尘已经起身,取下背后的带穗长剑,狂风吹动衣袍猎猎,手中长剑一剑横斩,剑光如虹,势如匹练,将冲上来的几只妖兽尽数斩落,暂时安全之后,曲同尘匆忙转身想要提醒姜婵。 “姜师妹!” 只是一转身,眼前所见就是一片汹涌雄浑的江海,翻涌的海浪高达百丈,数十条水龙从中腾飞而出,卷动天地大势,姜婵就立身于海浪之上,长发与衣裙一同飞舞,手中长剑带起一阵极亮的光芒,与咆哮而出的水龙交织在一起,在那遮天蔽日犹如蝗虫一样的妖兽群中,撕裂撞开一条通道。 曲同尘怔在原地,不知是为这气势磅礴撕裂天地的一剑,还是为那个立于海浪之间的持剑女子。 昏暗的天空下,密密麻麻飞舞的妖兽群中,一条极亮的通道如虹桥一样,划过天际,亮眼非常。 打开通道之后,姜婵迅速落回小胖背上,轻喝一声:“走!” 唧—— 道路已经清空,小胖全力施展鲲鹏极速,尾鳍一摆,再度出现时,已在千里之外。 可即便是到了这里,依然还有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的妖兽,其中还掺杂不少会飞的鬼物,这些生物在天空上,下方的大地山林中,如浪潮一样朝着北面汹涌,咆哮不止,天空与大地在一同震颤。 除了妖兽和鬼物,姜婵还看到了不少被惊起的修士,妖兽与鬼物所形成的浪潮太过汹涌,这些生物受到了召唤,除了攻击阻挡它们前行的存在,对于别的东西并不关心,这些修士被妖兽潮所裹挟,想要活命,就只能跟着它们一同往北面跑。 而在这些朝一个方向奔涌的浪潮中,逆行的蓝色大鱼就格外引人瞩目,也遭致了众多妖兽的攻击。 曲同尘先前出手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动手,不是他不帮忙,而是根本没有他可以帮忙的地方。 耀眼的剑光与水浪再次出现,青衣女子目若寒霜,神情专注,飘摇的袖摆带出剑的光芒,以一种绝对碾压的姿态,从千千万的妖兽中撕出一条明亮的通道,有姜婵的开道,小胖的鲲鹏极速全力施展,掀起水花万千。 她于万千鬼兽潮中,一人一剑,其势披靡,逆流而上。 这是一种难言的风姿。 “姜师妹,为何非要往外闯?”曲同尘问出了他的疑问。 姜婵没有回头,依然目光专注的盯着前方,闻言目光一暖,轻声答道:“我要去救一个人。” “救人?”曲同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深入死气最浓郁的地方,拼死斩杀鬼将军,取走它的鬼心,就是为了救一个人?” “嗯,”姜婵点头,想了想又说,“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姜婵如此回答,语气中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缱绻,连带着她的目光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不难看出,她口中所指的那个人,确实对她非常重要。 曲同尘下意识想要追问是谁,但又立即止住,这样的追问太过冒昧,他从前向来不会追问别人的私事。 忍住了,但那种 心口被堵住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令他呼吸不畅,难受异常。 纷繁的杂念依然毫无休止,如同乱麻,无论他念了多少遍清静经,他的心绪还是平静不下来,依然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涌不休,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心弦。 曲同尘默默捂住心口,不明所以,但又好像有所领悟。 那是,情念吗? 玄门宗心法讲“元婴赤子,唯我心灯”,作为玄门宗弟子中唯一一个可以随时随地为他人点心灯而不被杂念侵扰的弟子,其实曲同尘一直无法点亮自己的心灯。 心灯,即为心火,为修士的七情所化,是大道基石,每个人都有心火,凝聚着他的所有七情与记忆。 从曲同尘懂事开始修行时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心灯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心火很微弱,与同门师兄弟那明亮炙热的光芒不同,他的心火更像古庙里的残灯,清冷幽静,不会因情绪波动而导致很大的波澜。 师父说,这是他生来的造化,他是玄门宗百年来最有希望达成“赤子”境界的弟子。 于是他以为这样是正常的,直到此刻他再度内视自己的心灯,发觉那团清冷幽静的火,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如他的同门一样,明亮无比,甚至比同门的心火还要旺盛几分。 一念及此,曲同尘已经知道他识海中那尊玉鼎封印的是什么。 是他自小被剥离掉的部分感知,是他的七情。 而且,这道封印很可能就是师父布置的,为什么封印他的七情?是觉得他会无法自控吗? 曲同尘沉默,思绪万千。 在经过几轮的开道之后,姜婵终于回到了与丹阳子约定的地方,只是这片山林已经被暴走的鬼兽潮所毁,山体崩裂,大片大片高大的古树被踩踏成木渣,原本的山峦已经成为一片平原废墟。 姜婵站在小胖背上发愣,这片地方的地皮都被掀起来了,一览无余,自然不会有人能藏在这里。 那肖潜呢?丹阳子把他带到哪里去了?她和肖潜的传音法器都丢失了,那现在她要怎么去找到他们? 心头一空,姜婵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深入北域几度涉险,死灵水取到了,化神境鬼心也拿到了,可现在肖潜不见了。 鼻子开始泛酸,姜婵暗自咬紧下唇,衣袖下的指甲掐入掌心,深吸一口气,曲同尘还在旁边,她不能失态。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去找肖潜。 曲同尘看着姜婵垂下的头,微微塌下去的肩膀,虽然他站在她背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在难过。 目光扫向下方狼藉的大地,她要救的人,不在这里吗?还是说…… 被自己突然生出的念头一惊,曲同尘一瞬脸色煞白,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 他退步的动作太大,姜婵察觉后转身,见他脸色极其不好,便开口询问:“曲师兄,你……” “我没事!”曲同尘匆忙开口,打断了姜婵的询问。反应过来之后又是浑身一僵,他刚刚,是打断别人说话了吗?这太冒昧了! 曲同尘的脸色愈发泛白。 姜婵没有再问,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些许复杂。 她开始理解玄门宗主封印曲同尘七情的缘故,除却与叶星的封印有关,或许还存有另一层面的顾虑。 人生来具七情,七情具,则七苦生。 随着曲同尘七情封印的解开,七苦恶念也随之而来,人与万物为阴阳两生,但被封印了七情的曲同尘所行所思皆为神明慈悲,对于突然生出的私念,他会恐惧,会难以接受。 姜婵知道他所想的一切,但却无法帮他,她本身对于曲同尘而言就是灾劫,不求帮忙,只求不为他带来灾祸。 悬于天际的明月,被七情所扰,就要坠入尘埃。 此时曲同尘陷入对自我的怀疑和恐惧,步步后退,姜婵硬起心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要他活着,作为自己活着,就不可以让他对自己生出更加浓郁的情感。 曲同尘勉力压下心头的惊惧,只是看向姜婵时,再也无法保持原本的镇定与自然,他无法面对自己心中生起的恶念,更加无法正视她的眼睛,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了逃离的念头。 “姜师妹……”曲同尘苍白的脸上勉强挂起一丝笑容,语气有些艰难,“我不能再与你同行了,师妹如今修为高我许多,自保应无虞,这场鬼兽潮来得蹊跷,师妹救人心切,不可耽搁,我先行一步,可于虚云皇城再见。” 至于理由,他不会撒谎,就只能选择不说。 对与这个要求,姜婵不能拒绝,也不会明知故问的去询问理由,他需要自己独自梳理多出来的七情与七情所携带的私欲,这个过程如姜婵当初离开不周国时行走于秋雨深山,只能独行面对自我。 即便知道他这样做是对的,但姜婵还是心生不忍,当时的她尚可把曲同尘作为恶念的枷锁,但她现在却不敢去做曲同尘的寄托,不是不能,是不敢,一旦他的七情被扩散到极致,他就会死。 慕容倾把姜婵带来,就只为求曲同尘不死,她已经答应过慕容倾,就必须要做到。 故她只能说一句:“好,曲师兄保重。” 离她越远越好。 曲同尘紧绷的心弦一松,姜婵没有问他缘由,这让他稍微放松,但很快又升起一股浓郁的失落,是为她不挽留,还是为她语气里明显的疏离? 这样的疏离,在她重伤醒来之后一直都在。 曲同尘垂下眼帘,一团乱麻的心绪更加难受,他是被讨厌了吗? 简单的道别之后,曲同尘独自御剑离开,他会去虚云皇城,但在那之前,他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目送曲同尘御剑的身影远去,白袍如故,拂尘依然,但姜婵知道,崖城那个慈悲的少年道人,已不复往昔。 闭上眼睛,只觉满心悲哀。 她从未如此痛恨叶星的存在,叶星是一切悲剧和罪恶的根源,如果有一天,她无法阻止叶星的出现,那她就带着叶星一起毁灭吧! 第193章 寻踪 曲同尘已经离开,虚云国内所有的生物都在朝着北方奔涌,姜婵看见了那条吃掉塔古律八个兄弟的白色妖蟒,但那条妖蟒压根没离她,从她下方的荒原上迅速爬过,继续朝着北面前进。 这成了虚云国内的一道奇观,所有的妖兽和鬼物都不再互相撕咬,也不攻击人类修士,只要不阻挡它们往北面的步伐,它们都选择视而不见。 天色阴郁一片,姜婵看向北面,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召唤虚云国内所有带有死气的生物,那就只会是那只沉睡于皇城中的尸妖,那位曾经的虚云国主。 谁把它惊醒了? 姜婵不知道,眼下她最想知道的,是丹阳子带着肖潜去了哪里。 这时周围的空间突然波动了一下,一小团灵光从空间缝隙中挤出,飘飘忽忽的来到姜婵身前。 姜婵眼睛一亮,这小团灵光上面,有丹阳子的气息。 伸手接过这团灵光,在感应到她的气息之后,灵光骤然散开,在空中显出一个白发老者的虚影,正是老爷爷丹阳子。 “丫头,老夫不知道你能否可以回来,如果你回来的话,就可触动我留下的这道神念,”丹阳子神色严肃,”皇城内那只尸妖有异动,势必会引起鬼兽潮,此地不安全,老夫带着肖潜先行离开,你若回来,可随这道神念灵光来寻。” 姜婵捧着这团灵光连连点头,先前压抑住的情绪终于可以发泄出来,眼泪稀里哗啦,但需要解释一下,她这是喜极而泣,丹阳子老爷爷还是很靠谱的,还知道给她留句话,顺便给她开个导航。 丹阳子的虚影逐渐淡化,化为一缕轻烟飘进姜婵的双眼中,十分清凉。 再次睁眼时,在姜婵的视角中,出现了一条泛着白光的微弱细线,一路延伸至南方,那是丹阳子留下来的路线导航。 姜婵立即招呼小胖,沿着那条细线的方向追了下去。 整个虚云国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鬼兽潮而陷入大乱,虚云国外围,那些没有深入北域,选择继续留下的修士站在树上,看着下方汹涌而过,但完全不攻击他们的鬼物和妖兽,各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直到一头野猪妖兽一头将这棵大树撞倒,站在树上的人猝不及防掉了下来,混入滚滚而来的鬼兽潮中,脑子瞬间一懵,这时他的临时队友扯着嗓子朝他大喊:“你还发什么愣啊!不想死就快跑!” 反应过来的修士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到头顶,惨嚎一声掉头就跑。 “别往回跑啊!”话音未落,修士已经被奔腾而来的妖兽踩成一团血雾,队友脸色骤变,顺着妖兽前进的方向跟着跑,一边跑一边大骂,“蠢到家的蠢货!老子仁至义尽了,你下了黄泉可别说老子没救你!” 鬼兽潮滚滚而来,这样的情景到处都是。 北域靠南的一处深山中,有一个极深的的山洞,这本是附近的妖兽领主,一只六尾妖狐的巢穴,只是现在这只妖狐已经死了,火红的皮毛铺在一处石台上,上面躺着一名玄衣少年,比起之前,他的气色稍微好了一些,但浑身依然覆满冰霜。 在他身旁,一名白发老者正全神盯着眼前的丹炉,此时炉中的药液逐渐凝聚成丹,香气四溢,光华流转。 老者手掌一拍丹炉,丹炉盖子打开,一枚还在温热的丹药落入他的掌中,丹药品相极高,灵气盎然。 检查完毕,丹阳子叹息一声,掰开肖潜的嘴,将那枚丹药塞了进去,两指在喉间一点,丹药顺畅的进入腹腔。 做完这一切,丹阳子两手抄在袖子里发愁,自顾自念叨:“虽然沉灵丹可以起到温养的作用,但这每天拿着当饭吃也不是办法啊!啧,小王八蛋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也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拿到那两样东西……”丹阳子一阵唏嘘,开始对着肖潜念叨,“先跟你说好啊,丫头是自己愿意去的,要是伤着磕着了可不能赖我……” 正在絮叨,丹阳子忽然坐直身体,扭头看向洞外,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回来了?” 原本苦大仇深的丹阳子顿时精神抖擞,习惯性的伸手往肖潜脑袋上一抽:“小子你命好!有人给你救命来了!” 抽完才发觉不对,连忙把歪朝一边的脑袋重新摆正:“手误手误!为师不是故意的,乖徒儿你别介意啊……” 等姜婵顺着丹阳子留下的神念导航找到这个山洞时,首先看到的就是丹阳子那慈祥的笑脸。 从储物手镯中取出装有死灵水的玉瓶,以及那枚赤色的鬼心,双手一起递过去,轻声道:“前辈,东西我找齐了,您看看对吗?” 丹阳子伸手接过,先检查了死灵水,感受到那股极强的生气,顿时满意的点头:“生气很浓,不错。” 当拿起那枚赤色的鬼心之后,丹阳子的神色就变了,惊讶道:“这是,化神境巅峰才有的的鬼心!” 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了,清除诅咒需要至少化神境的鬼心为辅,即最低要求是化神,但鬼心的质量越高,清除的效果也越快越好,但化神境的鬼物基本已经开始化妖,极其难杀,虽说有北元仙光,但只有一击之力,化神境鬼物又不是活靶子会站在那里等着被杀,只要躲过去,那再强大的杀器也就废了。 以姜婵的修为,想要斩杀化神几乎是不可能,但她坚持要去,丹阳子也就报了一丝侥幸的希望,除了北元仙光,也把离火焚天炉给她自保,万一击杀不成,至少能活着回来。 但姜婵成功了,不止取到了鬼心,还是一枚化神境巅峰的鬼心,这是个意外之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惊喜过后,丹阳子看向姜婵,目光里多了几分温和的爱怜,虽然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取到这枚鬼心的。但这过程绝对不容易,以元婴斩化神巅峰,就算是古之大帝年少时也难做到。 但她做到了,丹阳子看着眼前这个比肖潜还小一岁的少女,满含笑意的叹了一声,目光是如看自己晚辈的爱怜:“孩子,难为你了。” 虽然是她自己要求的,但把这种几乎等同于在寻死的任务交给她,确实是太重了。 第194章 吾乡 只这一句话,瞬间使得姜婵红了眼眶,这种来自于长辈的,带着深切的爱怜意味的话语,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就像院长妈妈,会在她感觉累的时候,摸着她的头发说:“姜姜辛苦了。” 她扛得住来自各方的重压,但扛不住来自院长妈妈的一句关心。 姜婵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头来,郑重道:“多谢前辈体恤,晚辈幸不辱命。” 丹阳子抚须而笑,如果说之前是因为肖潜喜欢,他才对姜婵稍加青眼,那现在再看姜婵,就是发自内心的欣赏,这个丫头,很好,值得肖潜为她几番涉险。 他的眼光向来很高,他觉得不错,那就是真的很不错。 这个徒媳妇儿,他很满意,就看那小子能不能把人带回来了。 丹阳子笑得两眼弯起,收起玉瓶和鬼心,笑道:“肖潜在里面,你可以进去看看他,顺便休息一会儿,正好老夫炼丹需要一点时间,就不打扰你们了。” 虽说姜婵与肖潜之间已经心意互通,但面对长辈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难为情,偏偏丹阳子还一副他都懂的表情,搞得姜婵越发羞涩,胡乱答应了一声,就匆匆走进了山洞内。 小胖甩着尾巴想要跟进去,却被丹阳子一锅贴抽在脑门上,低声斥道:“你这条胖鱼怎么没点眼力劲儿?你主人不方便你跟着,你就在这里陪老夫一起炼丹吧!” 平白无故被抽了一巴掌,小胖大怒,浑身光华泛起,准备显出它最拿手的血脉法相来吓唬吓唬这个老头。 然而还没等法相显露,就被丹阳子揪着尾巴倒提了起来,任凭它如何扭动身体,都无法挣脱那只手,更可怕的是,它的神力被封住了,半点施展不出来。 须发皆白的老爷爷倒提着一条蓝色大鱼,嘿嘿怪笑:“之前就看你眼熟,这会儿老夫想起来了,你们这一族曾经称尊于妄愁海,后因天裂导致族群死绝,仅有的一支血脉坠落下界,看来就是你咯?” 小胖的大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虽然它出生的时候母亲已成白骨,但可在血脉中的记忆还在,只是较为零散,现在这个老头好像知道它的族人,顿时变得乖巧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它,想让他多讲讲。 “想知道族人的故事?”明明小胖没有与丹阳子建立沟通,但他好像就是知道它在表达什么。 小胖点头。 丹阳子又笑:“那你乖一点,老夫就讲给你听。” 小胖激动的点头。 忽而丹阳子话锋一转,语气森森:“但你要是不听话,老夫就把你架到丹炉上去,烧烤鲲鹏,可是这天底下最难得的美味,大帝都不见得能享受。” 小胖的目光瞬间变得惊恐,它想跑,但又很怕这个笑得阴森森的老头子,憋了半天,终于嘴角一撇,瞪着两只大眼睛就要哭。 阴森森的老头子一指点在它的脑门上,顿时光华四溢,蓝色大鱼重新变回胖头小鱼,闭着眼睛昏睡过去。 丹阳子袖袍一挥,一个盛满乳白色液体的白玉池子凭空出现,将那条昏睡的胖头小鱼放入池中,任由乳白色的液体将它包裹,昏睡的小鱼觉得十分舒服,自由的伸展着身体。 “好好一只鲲鹏,都给养成什么样子了,神兽哪有那么好养的……血脉法相都快展现不出来了,再过两天得被饿死。”丹阳子小声嘀咕,这小鱼好玩,不经吓,哪像他那个徒弟,天天跟他顶嘴,得亏他是个丹修,否则迟早得被气出点毛病来。 看着胖头小鱼开始吸收灵池里的精华,丹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取出丹炉,开始调配治疗肖潜的丹药,除了治伤,还得处理那道诅咒,两炉丹炼下来,估计得有个几天。 回头往山洞深处看了看,丹阳子回转身形,眯着眼睛嘿嘿笑。 年轻人嘛,总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 山洞深处,姜婵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红狐狸皮上的肖潜,玄衣少年双目紧闭,冰极寒草所带来的冰霜还未褪去,这张脸醒着的时候是浓烈又张扬的,永远神采飞扬,但睡着的时候又是极其安静的,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这个古怪的比喻把姜婵自己都逗笑了,哈哈哈睡美人,那她是不是就是吻醒公主的王子? 安静的山洞里没有别人,只有丹阳子留下的一颗照明用的夜明珠。 于是姜婵俯下身,靠近沉睡的肖潜,在他覆满冰霜的唇上轻触了一下,冰寒的凉意穿过唇齿,刺得骨头发寒。 这样的寒冷才能勉强压制他体内的炎皇心火,可见他当时已经身如洪炉,承受被烈火灼烧心肺的痛苦,脸上也依然笑着跟她说,只是受了点小伤。 浅浅落下一吻,姜婵撑着手臂盯着他看,可看了半天,也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姜婵泄气,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哪有亲一下就能把对方唤醒这种事? 那……是亲一下不够? 姜婵连忙打消自己的女流氓念头,流氓可耻,乘人之危的女流氓更可耻。 东拉西扯的想了半天,姜婵突然安静下来,在青石前坐下,将脑袋伏在肖潜身边,伸手牵住他的一根手指,冰极寒草所散发的寒气冻得她浑身哆嗦,但依然将他的手指收拢与掌心。 “肖潜,我累了。”姜婵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轻声说道。 她从白骨巨人和雕枭的眼皮底下取死灵水,拼着反噬取来鬼将军的鬼心,与叶星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在面对曲同尘时束手无策满心无力。 经历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眼下这个山洞里只有她和昏睡的肖潜,安静下来后,她才觉得很累,就像现在这样,伏在他身边,才会彻底放松下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195章 丹雷 这世间的丹药分一到九品,九品之上,就是传说中的圣品,丹药的品级越高,炼制起来就越不容易,除了所需药材的珍贵,也非常考验丹修的个人水平,有些丹药的炼制需要几天,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因此,丹修需要拥有较强的灵魂力量才能支撑他们完成丹药的炼制。 肖潜体内枯萎的生机可以靠藤萝玉枝灵气来温养,但那不受控制的炎皇心火才是最大的问题,加之那伺机作乱的诅咒,这在别的丹修眼中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回天乏术。但丹阳子是什么人?当时丹道第一人,没人能比他更懂炼丹,肖潜体内的生机已经被摧毁,想要慢慢修复不太可能,那就只能下猛药了。 两炉丹药,一为九死化生丹,一为三清丹,前者给他治伤,后清除诅咒。 这两种丹药品级不低吗,且九死化生丹是八品丹药,即便是丹阳子亲自出手,炼成这两炉丹也耗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丹成的一瞬,天空中乌云翻涌,一道极粗的雷电从云层中酝酿盘旋,光耀四野。 雷云伴随着暴雨倾盆而下,雷光雨幕一片。 丹阳子起身,看着那道雷光放声大笑,须发皆白的老者脊背挺得很直,面对这声势浩大的雷劫毫不退缩,反而升起几分怀念之色。 “丹雷啊……多久没见到过了。”丹阳子轻声道,自从他假死陨落之后,一直在养伤,等待重归巅峰,由八品灵丹引来饿丹雷,他确实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丹雷的动静将正在休息的姜婵惊醒,走到洞口的时候,那道丹雷已经朝着山洞口那座丹炉劈了下来,天道不会允许过于强大的东西存在,所以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雷劫,修士有四九天劫,六九天劫,九九重劫乃至最难渡的帝劫,而品级过高的丹药也会生灵,从而引来丹雷。 姜婵有些紧张,毕竟她带回来的材料只有一份,要是毁了就没了,虽然知道丹阳子很厉害,但还是有些神经兮兮的紧张。 “丫头,靠后一点,我要收丹了!”丹阳子转头嘱咐了姜婵一句,而后一掌打在丹炉壁上,紧接着一枚紫色的丹药从炉中飞出,停滞了一息之后就自主脱离,朝着山洞外就要跑,又被丹阳子一巴掌抓了回来,收入一旁准备的玉瓶之中。 丹成而雷落,紧接着一道粗壮的雷电从高空猛然砸落,蓝色雷光照得此地如同白昼,丹阳子转身打算去迎击这道丹雷,可一道影子比他快了一步,迅速冲出山洞,直接一头扎进雷光里。 “小胖!”姜婵看清了冲出去的正是她的胖头小鱼,顿时惊得冷汗直冒,脚下一动准备把它抓回来,那可是天雷啊,她的小胖鱼还是个崽崽呢,这么冲进去不得玩完。 倒是丹阳子愣了一下,随即又眯着眼睛笑了,抬手拦下准备冲出去的姜婵道:“无需担心,鲲鹏一族驾驭阴阳,除空间法则,水之法则之外兼掌雷电法则,别的妖兽会怕天雷,但这个小家伙不会,对于它而言,天雷可是是滋补。” 像在应和丹阳子的话语,那条冲进雷光里的小胖鱼再度变成蓝色大鱼,在雷光中灵巧游弋,而后是姜婵熟悉的脑袋变大术,充气一样鼓起来的脑袋大嘴一张,把那道垂落的雷电吞吃了下去,一口吃不完,多吃几口。 姜婵看着吃天雷吃得欢天喜地的小胖,有些目瞪口呆,这么猛的吗?看来她还是对鲲鹏的强大所知甚少。 水之法则为阴,雷电法则为阳,空间法则居中平衡,能驾驭阴阳的远古神兽鲲鹏一族,果然强大得难以描述。 姜婵又想到了死在莲华尊者秘境中的赤松真人,能和成年的鲲拼到同归于尽,可以想象这位轮回宗的创派祖师当年的风采,可这么强悍的人物在面对那只尸妖的时候都束手无策,姜婵心中对于尸妖的的危险程度预估再次无限拉高。 丹雷的持续时间不长,随着照亮天际的雷光逐渐消散,天空中凝聚起来的阴云也随之消散,风停雨止,浑身还泛着雷光的小胖晃悠悠的飞了回来,眼睛里尽是满足,它吃得有点撑,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的飞下来,伸着大脑袋就要往姜婵身边凑,可它身上的雷光还在滋滋作响,于是凑到一半又收回脑袋。 小胖浑身亮起一阵白光,重新变回那条胖头小鱼,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吐了个泡泡就钻进去睡。 姜婵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向丹阳子急切的询问:“前辈,它这是怎么了?” 丹阳子捋着胡须凑近看了看,笑道:“无妨,鲲鹏的幼年时期需要大量天材地宝的进食,如此才能尽快激发血脉力量,小东西跟着你这段时间应该是没怎么吃过东西,灵气不足,它的血脉天赋发挥不到十分之一,刚才我给它吃了一些大地灵乳,这会儿又吞掉了全部的丹雷,饿太久了,突然吃这么多被撑到了,让它自己消化消化,等它睡醒了,血脉力量应该会有所提升。” 闻言姜婵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吃撑了,而后又有点心疼愧疚,丹阳子说的不错,小家伙从跟着它以来正儿八经的就只吃过一块水系元髓,以及几个浆果,她没养过灵兽,完全不知道任何灵兽的养成都需要大量的资源投喂,而对于拥有极强力量的鲲鹏,所需要的天材地宝更是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姜婵突然有点理解当时为什么谷临风不想要它了,养不起啊! 吃撑了的小家伙需要用睡觉来消化,姜婵捧起它睡觉的泡泡,轻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走吧!是时候把那小子救醒了。”丹阳子从袖袍中拿出早已炼制好的三清丹,与那枚九死生灵丹放在一起,身形一动,进入山洞深处。 走入洞厅,丹阳子又停了下来,才想起来一件事,对姜婵说道:“等会儿他醒的时候动静会有点大,炎皇心火会灼烧灵魂,丫头你不是丹修,与火焰属性不合,还是在山洞外面等待比较安全。” 见姜婵目露担忧,丹阳子又道:“有老夫护持,他不会有事,去吧,在外面等候。” 丹道一途姜婵完全不懂,既然丹阳子这么说了,她再留下来就是添乱,看了躺在青石上的肖潜一眼,姜婵垂下眼睑,转身走出洞外。 帮不上忙,那就不要添乱。 确认姜婵走出山洞,丹阳子的身影浮在肖潜身旁,手中是一青一紫两枚丹药,神色凝重道:“小子,为师现在要为你疗伤,你可得忍住了!” 第196章 针眼 走出山洞的姜婵立于一块大石上静静等待,距离鬼兽潮刚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此处的鬼物妖兽已经完全跑光了,大片的古木给撞得倒塌一地,山峰被撞断,大地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目之所及没有任何活物,一片狼藉。 她的传音镜丢失,此刻对于北域深处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大师兄他们眼下境况如何,曲同尘有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眼下她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肖潜醒来。 这一等,又是七天的时间,如果不是周围的温度开始越来越高,间接证明肖潜的情况良好,否则姜婵就忍不住要冲进去看了。 第八天的时候,周围的温度已经高到无法站人,那些倒塌的巨木被烘干了水分,而后开始燃烧,除此之外,山石也开始变得滚烫,如烧红的铁块,离得老远都觉得热浪扑面。 姜婵已经退离那处山洞,她本身是水灵根,更加不耐高温炙烤,只好退到远一点的位置,高温炙烤得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突然姜婵浑身一震,她感应到了肖潜的气息,像潮水一样,迅速苏醒。 而后,一股高温从山洞中涌出,如火山喷发,将整座山峰包裹,赤红的山石化为岩浆,霞光炽盛,席卷四方。 岩浆与涛涛火浪流淌而来,到处奔涌,眼看就要到姜婵所在的位置,但她没动,依然站在那块岩石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座正在燃烧的山峰。 “咳咳咳……给我回来!”燃烧的山峰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一些长时间没说话的沙哑,随着话音落下,那些正在到处汹涌的火浪突然开始回缩,收回山峰之内。 岩浆停息,火势开始变小,在姜婵的目光中,从火海中走出来一个人,飞扬的黑发,一张骨相分明的脸,眉眼张扬,目若点星,俊朗非凡。 他瞧见下方站着的姜婵,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如昭昭烈日,明朗瞩目。 姜婵呆愣片刻,回神之后眨了眨眼,红着脸转过身去。 刚醒过来的肖潜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哪里不对吗?忽然目光一扫,顿时僵住了,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裂开。 “我衣服呢!!!” 一声惨烈的大吼过后,肖潜手忙脚乱的翻找储物戒指,取出一套衣服穿上,可他刚刚将炎皇心火收回体内,残余的火气未褪,普通的衣服刚穿上又马上被烧成了飞灰。 肖潜大急,可他急也没用,那枚九死化生丹的药理是破而后立,刚才那一下将他体内的炎皇心火彻底激发,应该也是那会儿把他的衣服给烧没了,虽然被他重新收了回来,但是过于炙热的火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在那之前,穿多少衣服都得被烧成灰。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那无所谓,但姜婵还在这里啊!刚才他…… 肖潜感觉心态崩了,简直不堪回首,烧了两套衣服之后,万般无奈只能焦急的大声喊道:“师父!师父你在吗?” “听到了听到了,那么大声干嘛?”丹阳子的虚影显现。 见到丹阳子,肖潜大喜,而后神色拧巴:“师父,我这……” 丹阳子左看右看,而后点头:“恢复得很好啊,哪里不对吗?” “衣服!我穿不上衣服啊!!”肖潜急声大喊,他觉得师父就是故意坑他的,明知道会出现这种局面也不提醒他一下,让他就个样子跑出来见姜婵,一想起刚才的场面,他就觉得无地自容,没脸见人。 “呃……”丹阳子低头思索了一下,道,“这个为师没有办法,冰极寒草的药效已经被你吸收完了,要么就在这儿等火气散尽,要么就找个有水的地方降温,不过这可是炎皇心火,一般的水应该也不起作用。” 听闻此言,肖潜无可奈何,伸手捂脸,鬼知道这火气什么时候才能散去,难道他就得以这个样子一直等着?可是姜婵还在那里啊! 看够了徒弟生无可恋的样子,丹阳子这才捋着胡须笑道:“不过这个洞穴地下有一条大地冰泉,比一般的水要冷得多,虽然现在被炎皇心火的高温给蒸发没了,但为师提前取走了一些,灭炎皇心火不可能,但去除残余的火气是没有问题的。” 生无可恋无地自容的肖潜猛地抬头,而后大怒:“有你怎么不早说!你就看着我没衣服穿!师父你总是这么损会被雷劈的!” 丹阳子双手一摊:“无所谓啊,丹修嘛,炼丹的时候天天被雷劈,以后你也会被天天挨雷劈的。” 肖潜一噎,憋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地冰泉,你要是不要?不要的话为师就拿去倒了。”丹阳子问道。 肖潜悲愤了半晌,最终还是屈服:“要。” “嘿嘿嘿,”丹阳子笑得眉毛胡须一起抖,而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乖徒儿啊,师父这是为你着想,以后你就懂了。” 肖潜已经不想和这个为老不尊随时随地充满恶趣味的糟老头子说话了。 大地冰泉的效果很好,散掉火气之后,肖潜终于能穿上衣服了,姜婵也从面壁思过中转过身来。 只是气氛依然有点尴尬。 肖潜的头发还是湿的,眼睛很亮,但又显得有些局促,带着一丝尴尬的脸红。 姜婵的脸也在烧,夭寿了,她一个穿书前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那里见过那么刺激的场面,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 虽然身材还是很不错的…… 念头如脱缰的野马开始跑偏,姜婵立即回神,默诵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她的女流氓行径似乎越来越令人发指了,怎么破? 第197章 欢喜 当同样尴尬的两个人在一块儿,场面就会变得更加尴尬,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继续沉默。 明明是挺尴尬的一个场面,但又莫名的透着几分奇怪的焦灼。 姜婵很想发挥一下女流氓本色,大手一挥表示没关系,或者真诚的夸赞一下他的身材很棒,作为一个穿书而来的成年女性,也不至于羞涩成这样,但是…… 不行不行,她的脸皮厚度还需要锻炼,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着肖潜那张还带着可疑红晕的脸,瞧着是有点羞涩,但眼神却不闪躲,看她的目光明亮得不像话。 于是她就更没法说点什么豪放语录了,但在这种目光下实在是有点顶不住,少年啊,你这是要闹哪样?有话你说啊!你这么看着我算怎么回事? 可总这么干站着好像也不对,被烈火烧融的山石岩浆已经冷却了,狼藉一片的大地没有活物的影子,风风吹过山石的缝隙,呜呜作响。 “那,我们走吧。”姜婵抿唇,别开目光小声道。 肖潜有些发愣的回了一句:“去哪儿?” 虽然对话有点干巴,但好歹也把局面给破开了,姜婵深吸一口气,决定讲正事:“虚云国的所有活物都往北域深处去了,有东西在召唤它们,可能会是那只尸妖,你受伤昏睡了一个半月,眼下除了我们,其他人应该都在前往虚云皇城的路上,我们得追上去。” “尸妖?”肖潜眉头一皱,“如果是尸妖被惊醒,那整个虚云国内的所有活物都会死绝,但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别的动作,应该只是有所异动,但还没有完全醒来。” 姜婵点头,这和她的想法差不多,尸妖的强大已经从各个方面得到了验证,那估计会是远超十大圣王的存在,沉睡千年,醒来如果只有这点动静,那未免有点名不副实。 “我的传音镜丢了,联系不上同门,所以对虚云皇城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只有到了才知道,”姜婵顿了一下,语气一缓,轻声道,“你的伤……” “已经没事了,顺便突破了一个小境界。”肖潜闻言一笑,目光温和。 正事说完了,这就没话讲了,姜婵闷闷的嗯了一声,多少有点说不上来的小失落,可就在她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肖潜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等一下!” 姜婵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转过身问:“怎么了?” 肖潜拉着她的手腕不说话,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腕往后一带,姜婵就这么被他拉入怀中。 这个怀抱对于姜婵而言已经不陌生,依然是带着雨后松林一样的气息,少年的胸膛坚实,带着呼吸间的起伏,姜婵眨了眨眼,安静的伏在他的胸口,任由那双抱着自己的臂膀逐渐收紧。 肖潜抱得很紧,很用力,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怀中,他低下头,埋首于她的发间,手指穿过她身后垂荡的长发,如雨丝微凉,触到脖颈处的一小块肌肤,引得怀中的少女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所有尴尬焦灼的气氛一下变得静匿起来,浮躁的心潮平息,少年心跳的声音穿过胸膛,落入耳中,平稳而有力,姜婵闭上眼睛,忽觉有种难以描述的安宁。 “姜婵,谢谢。”肖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缱绻。 姜婵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简单应了一声:“嗯。” 他忽然笑了,震得胸口起伏不已:“我说的谢谢,不止是你愿意拼死救我,更是谢谢你愿意回应我,愿意在我身边,姜婵,离开虚云国之后,我想上一趟瑶台宗,向云宗主请一张婚书,以往的种种已经过去了,我们,重头再来。” 姜婵眼睫一颤,这算是求婚吗?心潮如浪花翻涌,现在她是姜婵,不是慕容倾,她可以为自己活着,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即便有叶星的潜在威胁,她也不想那么提心吊胆的活着。 慕容倾要救曲同尘,但姜婵只想要肖潜。 手指不自觉的抓住一片衣襟,姜婵扭曲着脸在笑:“好。” 相拥良久的两人分开,可肖潜的手还搭在姜婵的肩膀上,抬头只见他弯起眼睛,笑得有些神秘狡黠。 他说:“下次想要亲我可以直接来,不用趁我睡觉偷偷亲。” 姜婵神色一僵,脸又开始烧了起来,那会儿他不是还在昏睡吗?怎么会知道她干了什么?也不可能是丹阳子老爷爷告诉他的啊,那会儿老爷爷还在忙着炼丹呢。 “我虽然在昏睡,但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见姜婵一脸惊愕,肖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得愈发灿烂,目光里甚至有种奇异的光彩,水波一样动人心弦。 听他这么一说,姜婵脚趾抠地,倍感羞耻,丹阳子炼丹炼了一个月,她在山洞里陪着肖潜呆了一个月,这期间除了抓紧凝练新的幻身,其余的时间就是对着昏睡的肖潜说话,虽然没说什么出格的虎狼之词,但也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别的,包括她去取死灵水和化神境鬼心的各种过程,说得上头了就矫情兮兮的说她受伤了这儿疼那儿疼,戏精上身一样开始各种苦情剧女主委屈式撒娇。 可那是她不知道肖潜意识清醒的时候才会这么干的啊!这具身体因叶星的缘故是个面瘫脸,平时装习惯了,偶尔也是需要放松一下的,于是脑子一抽,这段时间她可是把穿书前看过的各种小白花小绿茶的撒娇模式都来了一遍,就当给自己解压的。 但为什么丹阳子没告诉她肖潜的意识是醒着的!姜婵想要捂脸长叹,这太羞耻了,脚趾都快要抠出三室一厅来了。 正当她尴尬得无言以对的时候,肖潜忽然扶着她的肩膀,俯身吻了下来,唇齿间有丝丝凉意,如火如雨。 姜婵脑子一懵,突然觉得她这些乱七八糟的顾虑完全是多余,于是也伸手揽住他的肩,主动迎了上去。 去他的苦情女主!去他的三室一厅!面瘫也好戏精也罢,反正到现在她的高冷范儿已经在肖潜面前崩得没样子了,既然肖潜都愿意接受,那她就没有任何理由退缩。 我喜欢你,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与伪装无关。 第198章 虚云皇城 陷入情爱的年轻人腻歪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丹阳子等了许久,那两个人还在腻腻歪歪,忍无可忍之下,声音极大的干咳了一声。 过分了过分了,就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一大把年纪了可受不得这种刺激。 这声干咳将沉醉其中的两人惊醒,姜婵顿时小心肝一颤,嘶……忘了还有老爷爷在场,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长辈的面来呢?她的脚趾又想开工了。 肖潜则是显得非常坦然,牵着姜婵走到丹阳子身前,正色道:“师父,这是姜婵。” 丹阳子想翻白眼,他不知道这是姜婵?用得着再介绍一遍? 说完肖潜又看向姜婵,轻声道:“这是我师父,丹阳子。” 姜婵想说我知道,既然肖潜的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那她与丹阳子之前的对话肖潜都是知道的,但这么郑重的再介绍一遍,分明就是带了一点正式见家长的意味。 丹阳子虽然是他师父,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和父亲差不多,于是姜婵只好暂停脚趾抠三室一厅的工程,乖巧的见礼:“前辈好。” 丹阳子斜瞥了笑吟吟的肖潜一眼,好小子!这重伤一回醒过来是开窍了,总算不像之前一样当锯嘴葫芦了,再者对于姜婵这个姑娘他也很满意,顿时心情大好,手掌一翻,取出一只白玉发环道:“丫头,你既已当面立过天心大誓,有些事情老夫就不会再去追究,你与肖潜既然两情相悦,老夫自然乐意之至,这只玉环是一件空间法器,可收纳活物,现赠与你,就当是见面礼。” “鲲鹏一族为远古神兽,影响深远,这小东西现如今年幼,尚未显化身份,跟着你也无妨,可一旦它的鲲鹏血脉全部觉醒,势必引来他人注目,在你足够强大之前,尽量不要暴露它的身份,”丹阳子看向睡在泡泡中的小胖,轻声叹道,“若日后你登临仙路之上的世界,就会知道你收留这个小家伙,是福运,但也是祸运。” “前辈此话怎样?”事关小胖,姜婵连忙问道。 丹阳子只是摇头,手一抬,那枚白玉发环浮起,微光一闪,熟睡的小胖便被收入其中。 姜婵伸手,玉环落入掌心,确认小胖在里面依然睡得很熟之后,朝着丹阳子正色一礼:“多谢前辈赐物。” 这是丹阳子认可她和肖潜关系才送出的礼物,不可推辞,正好她也确实需要一件能收纳小胖的物件,小家伙现在还太小,又经常需要休息,打起架来很多时候顾不上它,有这个玉环在,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看着姜婵将玉环束在发尾处,丹阳子目光有些恍惚,笑道:“当年我从姑射山取来天神玉,请南阵子帮我打造了这只空间玉环,本来是打算送给她做生辰礼物的,可惜……” 回忆到一半戛然而止,面对两双炯炯有神充满好奇的眼睛,丹阳子不自然的干咳一声,正色道:“现在这玉环是你的了,仔细收好,至于鲲鹏一族,等你到了上界自会知晓,提前告诉你没好处。” 说完,像是怕两人继续追问,丹阳子袖袍一挥道:“行了,你二人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想要登上仙路,先取得资格再说!距离虚云国预选的一年之期已近,现在你二人要做的就是即刻赶赴虚云皇城!” 这个两人没有异议,小胖正在沉睡,所以两人一魂开始御剑前往北域深处。 丹阳子作为一个灵魂体自然是不需要自己飞的,钻回戒指中休息等待即可。 肖潜一路上不停的瞟向手上的戒指,几次欲言又止,可又实在好奇,忍不住想要开口。 “闭嘴!别问!老夫现在心情不好,别逼我当着姜丫头的面踹你!”丹阳子的声音传来,非常极其不客气。 肖潜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他非常不怀疑师父真的会跑出来当着姜婵的面踹他,毕竟他在昏睡的时候都逃不过挨师父巴掌的命运。 虽然好奇师父口中神秘的女子是谁,但这个时候还是别问了,等哪天师父心情好了,他在旁敲侧击的问一下。 对于丹阳子的八卦,姜婵也是好奇的,但肖潜不问,她也只好憋着。 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生物的袭扰,这片大地到处都是被踩踏得乱七八糟的痕迹,撞断的山峰和阻断的河流,以及大片的妖兽鬼物尸体,甚至也有不少因为堵了路被杀掉的修士尸体。 这就便宜了后来的姜婵和肖潜两人,获得了一批品阶不敌的妖丹和鬼心,顺便也收走了那些死去修士的储物戒指。 会死在这里的妖兽和鬼物,最高就是元婴境,强悍的化神境存在已经冲进了北域深处,但就算是元婴境的妖丹和鬼心,也不容易获取,况且这不是一两颗,是很多很多颗。 资格预选需要向皇室上交鬼心,但妖丹不用,这些妖丹是绝佳的炼器材料,部分妖兽的血液和骨骼也能用来炼丹,于是这一路上两人收获不菲。 随着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郁,开始听见妖兽和鬼物嘶吼的声音,越往里,越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心悸,这种心悸的源头,就是那只沉睡于皇城中的尸妖。 北域最深处,一座巍峨的古城矗立其中,这正是虚云国曾经的皇城,奇怪的是到了这里,到了这里,反而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雾气,只是天空是没有杂色的惨白,皇城百里之外也弥漫着浓郁的死雾,这座皇城犹如被鸡蛋清包裹的蛋黄,单独的出现在死气弥漫的大雾里。 已经过去数千年,但这座城显得很新,没有任何岁月侵蚀的痕迹,甚至能看见城墙上溅射的鲜血,城头上绣着虚云国图腾的大旗无风自动,十丈高的朱漆城门紧闭,仿佛只是位于人间的一处戒备森严的皇城。 距离皇城十丈之内,没有任何生物,十丈之外,妖兽和鬼物在厮杀,修士也在和这些生物厮杀,各种法器光芒闪耀一片,有强大的鬼物试图往城墙的方向冲,但只要迈入十丈的范围,都会被吸走所有的鬼气修为,变成一堆真正的枯骨。 鬼物和妖兽嘶吼不断,它们遵循那股召唤来到这里,想要冲进去,但又出于生物的本能怕死,这两种情绪的交织之下,它们变得异常狂躁,无差别攻击所能看见的任何东西。 一道金色剑光划过,如金沙涌动,呈弧光将眼前的区域笼罩,鬼物眼眶里的深蓝色火焰跳动了一下,身体被金沙掺裹,开始出现裂纹。 旋转的墨色桃花全面盛开,彻底将之击碎,碎裂的骸骨朝着四面八方飞出,哀嚎声一片。 “叶亭松!你怎么样了?”墨玉折扇重新飞回手中,谷临风口中泛起一股血腥味,强行把血咽了回去,朝着左侧喊了一声。 此时的叶亭松已经满身是血,握剑的手在微微发颤,听到谷临风的问话,牙关紧咬,大声道:“我没事!守好你的方向!” 这一路都走过来了,没理由会死在这里!绝地不会! 第199章 苦熬 距离那场莫名其妙的鬼兽潮已经过去一月,修士不受那股召唤的影响,但也在鬼物和妖兽的驱赶下被迫深入北域,直到到达这座皇城之下。 来自皇城内部的召唤使得大批的鬼物与妖兽冲进了皇城下,而后被吸进所有的修为和鬼气之后彻底死去,唯有部分修为和灵智较高的生物出于对死亡的畏惧不敢靠近,焦躁之下开始胡乱攻击,而这些被修士为求自保也被迫加入这场混乱的战局。 也有人不信邪,往皇城的方向冲,但和其他生物一样,一旦有活物进入皇城十丈之内,就会被抽走所有的修为和生气,然后死去。 这样的景象让不少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关于那只尸妖的传说,当年尸妖从落神涧下爬上来的时候,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吸尽了虚云国所有子民的生机,与眼下的情景一模一样。 身后有踏入即死的禁制,前面有大批的高境界妖兽鬼物,秦策一行人卡在这里进退两难,此时的一片空地上,金色的阵纹路铺满地面,形成光幕结界,头顶上方是一面巨大的棋盘,黑白棋子占据八方定位,将此处暂时围出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 这个阵法由秦策和宋师道联手操控,虽然二人平日不和,但事关生死,也不得不联手应对,因为他二人是眼下这个圈子里唯二的符修。 除阵法中心的秦策与宋师道二人之外,谷临风,叶亭松,姬云逸,叶沧海等人各自守住阵法的八个方位,即便是习惯了单打独斗的姬云川,此刻也只能暂时依靠阵法的护持,守住一个方位,除无人之外,来迟一步的曲同尘,之前跟在谷临风身后的黑衣女子苏月容,也在其中,人数不够,最后一方只能由宋予真顶上。 与其他人相比,宋予真的修为太弱,历时一个月的苦熬,原本距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的几人已经顺利的跨过那一步,在眼下的这个圈子中,唯有宋予真一人还处于金丹中期。 她本身天赋不算惊艳,在这个年纪到达金丹,是依靠皇室和宗门给她提供的各种机缘和丹药堆砌起来,她再不受宠,也是常安国的公主,自小该有的资源是不曾欠缺的。 但无论拥有多少机缘,吃过多少高品丹药,根基底子上还是与真正的天骄弟子有很大的区别,同样的时间内经历同样的厮杀历练,她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差距开始逐渐拉远。 宋予真的修为最低,她所守的方位也最吃力,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发髻已经散乱,握剑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以她的修为守到现在,她已经到达极限了,可一旦她退了,这个方位无人守护,整个大阵就会被破,即便已经精疲力竭受伤不轻,但她也依然咬紧牙关,强撑着不倒下去。 在这个大阵之外,已经倒伏了许多修士的尸体,面对这些最高化神巅峰修为的鬼物和妖兽,他们这些人族修士就显得太过弱小,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但也因为他们弱小,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太过强大的生物不屑注意他们,只会于同样强大的存在厮杀。 这可能算是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但可悲的是,就算那些最强大的不找他们麻烦,面对数不清的元婴境生物,仅凭这么几个人也难以抵挡,杀了一批又来一批,顶着这样的高压一个月,不说守阵的八个人,即便是正在操控阵法的秦策与宋师道二人也快濒临极限了。 符修布阵依靠需要依靠强大的精神力,如此坚持一个月,秦策和宋师道两人的脸色已经发青,甚至已经开始隐隐泛黑。 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要持续多久,于是他们只能这样苦熬。 又一波攻击来袭的时候,宋予真终于撑不住了,手中的长剑断成数截,灵力反击,宋予真脸色愈发煞白,口吐鲜血,本就纤弱的身体愈发摇摇晃晃站不住,而此时,巨熊的一只爪子已经朝她拍了下来。 在宋予真以为自己就要惨死当场时,一道锋利的枪芒划过,将那头巨熊的爪子劈成两半,血雾弥散。 “守不住就往后退!”姬云川一身麒麟金甲已经满是血迹,头发披散,满身杀气,一枪斩断巨熊的爪子之后,他头也不回的对宋予真说道,语气冷漠。 宋予真呆愣半晌,看着替她守住阵位的姬云川,咬牙又站了起来,从储物手镯中重新取出一把剑,想要重新回到她的阵位上。 此处八人,分守八个方位,她若是退下了,就要由与她相邻的姬云川同时镇守两个方向,本来就已经很吃力了,这样下来就更加艰难。 见宋予真还要上来,姬云川目光一厉,喝道:“滚!别碍事!” 姬云川向来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更不存在对女子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念头,这一声毫不客气的喝骂震得宋予真脚步一顿,目光却愈发倔强,牙齿用力咬住下唇,提剑朝着姬云川原本镇守的方向走去。 她不是累赘!她可以的!宋予真眼睛泛红,越是境况艰难,心中那股倔强就越发浓郁。 见此,姬云川眉头一皱,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 姬云川能暂时守住两个方位,但另一边却出问题了,一只长出血肉的化神境骨妖不知为何突然舍弃了它原本的对手,朝着这方大阵所在的方向扑过来,而被它舍弃的那头双头狮也跟着冲了过来。 众人脸色骤变,那只鬼妖扑来的方向是轮回宗女弟子苏月容在镇守,谷临风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小心,而后那名黑衣女子就被一支粗长的骨刺穿胸而过。 “师兄救我!”苏月容痛得脸色扭曲,目光哀求的看向谷临风的方向,话音才落,又一只骨刺探出,刺穿了她的喉咙。 苏月容的声音戛然而止,两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鬼妖抽出骨刺,死去的女子趴在地上,殷红的血液到处蔓延,一动不动。 谷临风的眼睛猩红一片,那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师妹!就这么眼睁睁的死在他面前!甚至连救援都来不及。 而双头狮则奔向了另一边的姬云逸,硕大的手爪带起撕裂空间,重重的击打在姬云逸胸口上。 姬云逸被这一爪子击飞,重重的砸落阵法内部,扑到在宋师道与秦策身前。 这样的动静惊得二人同时转头,而后脸色灰败,八方阵位已破两方,没有了相应的镇守,他们这些人就彻底没了活路。 一股巨大的绝望从众人心中升起,难到就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吗? 第200章 平息 双头狮子咆哮一声,两颗脑袋同时张大嘴巴,两团闪烁的光芒在口中凝聚,威势骇人。 秦策眼皮一抖,完了。 正当几人决定放弃阵法拼死一搏时,一道明亮的剑光从远处袭来,一剑双头狮子的头颅斩落一个,与此同时,有熊熊火光从远处呼啸而来,化作一头火焰猛虎,凶横的撞上鬼妖的上半身,在它的胸口撞出一个极大的窟窿。 有破风声呼啸而来,众人皆一惊,齐刷刷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明亮的剑光掺杂着雷光的跃动,一道身影正急速赶来,长发飞舞,衣裙翻飞,看身形是个女子。 那女子来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从鬼兽群中冲了进来,手中长剑一斩,将那头正在发狂的双头狮另一个脑袋斩下,失去了头颅的双头狮轰然倒下。 女子轻盈的落在两颗巨大的狮头上,长剑在手中转了一圈,甩落血迹,而后看向阵法中心的秦策抱歉道:“大师兄,我来晚了。” 秦策首先从惊讶中醒来,原本已经沉寂的心情再度活泛起来,尤其是在感受到姜婵此刻处于元婴后期的修为之后,活泛的心情就变成了狂喜:“不晚!来得正好!” 既然是姜婵来了,那另一个人就比较好猜了,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带有强大杀伤力的淡黄色火焰,在他们所熟知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拥有。 另一边的曲同尘看向那道从火焰中显出身形的人影,手持重剑的玄衣少年,眉眼浓烈,张扬耀眼,他见过这个人,就在落月皇城的传送阵广场上,那个从高空跳下来送给姜婵一条柳枝的人。 这个人,无论是他掌控的一手火焰,还是那把冷门的重剑,又或者是那堪称惊艳的天赋修为,从进入虚云国之后这个人的名字就随时出现在所有人的耳中,想要忽视都难。 肖潜。 曲同尘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姜婵,垂眼掩住所有的情绪,这就是她说的,对她很重要的人吗? 姜婵和肖潜一路赶来,闯过鬼兽密集的地区,终于在大阵崩溃的前一刻赶到,眼下事态紧急,也没空唠嗑,于是两人互相一点头,即可入阵,代替苏月容和姬云逸守住方位。 肖潜看了一眼独自镇守两个方位的姬云川,与叶沧海调换了一下位置,落在姬云川旁边,协助他一同守住宋予真缺失的阵位。 肖潜的出手使得已经精疲力尽的姬云川压力减轻不少,只是看到帮他的人是肖潜之后,眉头一皱就要开口。 “知道你不屑别人的帮忙,但眼下这阵里可还有其他人,你想杀我,也得先留出自己的命来。”没等他开口,肖潜就先说话了。 姬云川沉默了半晌,道:“我不会感激你。” “不需要。” 短暂的沟通之后,两人达成暂时的合作关系,姬云川虽然崇尚绝对武力,但也不是没有脑子,特殊情况下也会选择合作,比如联手杀琅琊圣子,比如现在联手保命。 有了两人的加入,众人心中多了几分希望,再次打起精神,全力镇守八方阵位。 可即便如此,谷临风等人也已经精疲力尽,他们已经连续守了一个月,扛到极限了,姜婵和肖潜的状态要好得多,为维护大阵的稳定,只能在镇守自己方位的同时,顺手帮两旁的人分担一点。 如此又是七天后,大阵已经无法维持了,宋师道的精神力耗尽陷入沉睡,秦策苦撑不下,阵法已经开始逐步收缩。 这是一个很坏的消息,但也有一个好消息。 来自皇城内部的召唤越来越强烈,这些由死气修炼而来的生物无法反抗这种召唤,开始不由自主的一批又一批的冲进皇城的十丈范围,而后全部死去。 有部分拥有较高智慧的鬼妖想要抗拒逃跑,但始终摆脱不了这种召唤,眼眶里的火焰跳动得愈发旺盛,最后像着了魔一样冲进十丈禁区。 随着这些生物犹如疯魔一样全部冲进十丈禁区,外围已经没有了人族修士之外的东西存在。 妖兽与鬼物被吸收的死气修为如河流,越过城墙,深入皇城内。 很快,这些生物的嚎叫声停止,皇城面前的土地开始如沙海一样流动,将这些生物的骸骨全部吞没。 皇城前又恢复了之前的干净整洁,如果不是十丈外满地尸山血海的修罗场面,好像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四野又恢复寂静,可这样的寂静,却令人更加毛骨悚然。 危机暂时解除,秦策的坚持已到极限,两眼一黑栽倒下去。 叶亭松提着剑大口大口的喘气,确认没有其他生物袭击之后,两腿一软仰面躺下,他感觉自己要死了,需要先休息一下。 高压下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阵法中歪七扭八的躺倒一片,即便是姬云川,也扛不住了,将赤炎枪往地上一杵,倚在枪杆上睡了过去。 曲同尘躺在一边,拂尘落地染血。 一个多月的死扛,已经严重透支了他们的修为精力,眼下唯有睡觉才是最好的休息。 众人都睡了,就剩姜婵与肖潜两人,两人的修为较高,且战斗的时间也没他们长,眼下虽然有些疲劳,但还不至于直接睡过去。 虽然虚云国的生物都被皇城里的东西给吃掉了,但正因为这样才更危险,而此刻众人伤势太重不易挪动,只能等他们休息够了一起商量。 姜婵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横剑在膝,等待他们醒来。她身上所有疗伤的药都喂几人吃了,不够的肖潜补上,这座诡异的皇城太过危险,独闯不行,还是要组队。 肖潜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姜婵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他又继续说道:“这座皇城诡异,我们需要养足精神才能去闯,你先休息一会儿,醒了再换我。” 这话说的不假,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管皇城怎么诡异,都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去闯,眼下唯有肖潜和她情况好一些,轮流休息才是正确的主意。 于是姜婵轻轻点头:“好,两个时辰之后唤醒我。” 越是紧急的时候,越忌讳莫名其妙的矫情,像某些电视剧里非要陪着对方一起守夜来彰显感情深厚的行为是相当不可取的,明明可以轮换休息来养精蓄锐,非要两人一起熬得精神不济,然后手拉手一起去boss领盒饭。 同死虽然很浪漫,但两个人一起活着不好吗? 第201章 进皇城 姜婵这一睡,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此地浓郁的血腥味还未散尽,浓郁的死气大雾透不下月光,目之所及漆黑一片,唯一的发光源,就是浮在空中的一颗夜明珠。 “醒了?”耳畔传来肖潜的声音,她才发现自己是靠在他肩膀上睡着的。 直起身来,原本的那股疲倦感已经消失了许多,姜婵转头看向肖潜,语气中不由自主呆了几分嗔怪:“不是说两个时辰之后叫醒我吗?” 夜明珠的光芒不似阳光明亮,是宛如月光的温和,肖潜的脸就照在一缕温和的夜明珠光芒下,神态透着几分柔软:“你太累了,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见姜婵不说话,忽而又笑了起来,眨了眨眼,显出几分灵动的俏皮:“其实我叫你了,只是你太累没听见,所以我只好等你自己醒来了。” 这话一出,姜婵抿唇,忍住想笑的冲动,小声道:“你可以大点声叫我,或者用别的方式把我叫醒。” 肖潜挑眉,忽然探过身来,凑近道:“别的方法?比如这样?” 姜婵本是坐着的,他这一探身,呼吸就凑到面前,明明是在不太明亮的光芒下,却依然能看见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姜婵老脸一红,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你别闹。” 在此之前,她的恋爱经验为零,所以不太懂为什么肖潜这次醒来之后变得特别会撩,是他开窍了?还是自己脑补过头?总之就是只要两人单独相处,这氛围就会变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旖旎。 明明之前还青涩得只敢亲她额头,现在怎么越来越主动大胆,倒把她撩得老鹿乱撞。 显然姜婵这种没什么力道的拒绝在对方眼里可能就是一种小情趣,肖潜依然支着半个身子盯着她看,搞得她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姜婵的脸常年面瘫,但肖潜还是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窘迫,顿觉心情愉悦,吗,每次看着她露出这种小女儿的情态,他总会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开心。 这是他的姑娘,只会在他面前显露这种神态的姑娘。 正当姜婵窘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肖潜忽然轻笑了一声,身体往下一歪,把头靠在她的膝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一样,两个时辰之后叫醒我。” 姜婵呆了半晌,而后看向躺在她膝上的肖潜,脸上的红晕褪去,抿了抿唇:“好,你睡吧。” 枕于膝上的少年安静的睡着,姜婵看向那颗悬浮的夜明珠,心情格外放松,突然觉得之后的行程也没那么压抑了。 “真好。” 在姜婵看不到的角度,闭目睡着的肖潜嘴角笑意更深。 藏于戒指中的丹阳子摇头:“啧,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没眼看没眼看……” 三天后,精疲力尽的众人才陆续从昏睡中醒来,虽然醒来了,但消耗太狠,状态依然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倒是姜婵与肖潜两人这段时间轮换休息,加之也没受什么伤,倒是精神抖擞得很。 谷临风半蹲在已经死去的苏月容面前,神色哀伤,伸手覆上那双死前犹睁着的双眼,低声道:“苏师妹,抱歉。” 叶亭松叹息一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做无声的安慰,从决定进入虚云国那一刻开始,他们都已经做好而来会死的准备,只是当真正面对同门死在眼前,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真正理解那种沉痛。 叶亭松理解谷临风此刻的心情,毕竟之前灵剑宗的两名弟子,也是这样当着他的面被食妖藤活吞了。 四宗弟子,除了瑶台宗之外,现在都只剩下一个独苗苗。 而原本以为已经死掉的皇太子姬云逸意外的还活着,作为落皇选定的接班人,太子姬云逸身上拥有一道从龙玺上截留下来的皇道气运,正是这缕皇道气运,在面对双头狮子的袭击时,为姬云逸保住了一条命。 叶沧海和姬云川风格相似,从醒来之后就开始争分夺秒的抓紧修炼。 宋予真身弱,尚未醒来。 宋师道和秦策倒是醒了,但眼下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走路东摇西晃,依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至于曲同尘…… 他独自坐在一边,那支染血的拂尘重新回到他的臂弯里,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姜婵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在得知他的七情封印被破后,她每次见到曲同尘,心情都会变得很是忧伤,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在她看来,自己远离曲同尘,才有机会可以救下他,让他免遭被献祭的命运。 可换做曲同尘的视角,就是原本关系还行的人突然没有理由的远离他,尤其是在他的七情重归,内心无比慌乱的时候,因七情而生出的欲念,令他自己都感到惶恐和自弃,偏偏在这个时候,姜婵疏远他,这会让让他更加容易胡思乱想。 这对曲同尘而言何其不公。他明明没做任何错事,却要遭致这样的对待。 对于他,姜婵不忍伤害,但又不得不硬起心肠去远离。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曲师兄,离爱吧,去做真正的自己。 众人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就可以打扫战场了,死在皇城十丈禁区之内的尸体已经全部消失,但死在外面的鬼物和妖兽尸体还在,鬼心,妖丹,特殊的血液材料,都是可以收集的东西。 这期间姜婵也遇到了一些幸存下来的修士,无一不是形容凄惨,他们也在捡拾战利品,远远看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收集。 到了现在,存活下来的修士已经寥寥无几,刚熬过一场死劫,都没有心情动手,在虚云国打生打死不就是为了抢鬼心抢名额,现在满地都是死尸,也犯不着去动手。 死尸太多了,储物戒指装满之后,就只能把之前得到的金丹期鬼心丢掉一部分,换成更高品阶的。 打扫完战场,勉强把伤势休养调整好之后,众人发现了一个糟糕的事情。 他们出不去了。 浓郁的死气白雾将皇城包围,就算他们想要离开,进入白雾之后,无论朝那个方向走,都会回到虚云皇城面前。 而相应的,原本皇城下的十丈禁区也消失了,虚云皇城那扇高大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像是其中的主人在邀请他们进去做客。 众人脸色差到极点,因为浓雾的范围在收缩,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进皇城都是迟早的事。 而皇城的主人,就是那个沉睡千年的尸妖。 “我们要进去吗?”宋予真脸色发白,努力压制自己的紧张。 剩下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答道。 “进!” 第202章 尸妖的梦境 虚云皇城的朱漆大门打开,姜婵只觉得眼前花了一下,身体像是挤入了另一个空间,这种感觉她已经不陌生的,这是进入了一个“域”,属于尸妖的域。 只是这个域比之前姜婵进入的任何一个域场都要强大,甚至能暂时封闭人的五感,待五感重归时,耳边首先传来了喧嚣的人声,像是身处一处嘈杂的闹市。 姜婵睁眼,入目是一条宽阔的大街,街道宽度是标准的五十丈官制,平整开阔,一路往前延伸。道路两侧插有杏黄锦旗,迎风招展。 街道两侧是房屋商铺,时正午时,阳光炙热,路上鲜有行人,店铺的主人或躺或趴,在柜台处打盹。桥边的大榆树长得很高,有知了下树上叫的歇斯底里,躺在树下纳凉的人烦了,脱下脚上的鞋往树上知了叫的最密集的地方认过去,大骂:“就你们这些破玩意儿叫唤个没完!吵死了!” 鞋子砸到树上又落了下来,除了带起几片榆树叶子以外,知了的叫声依然吵闹无比。 那人只好走到桥边把鞋捡回来,捡鞋的时候,看见桥上站了一位青衣素裙的美貌少女,独自站在大太阳底下发呆,听见动静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捡鞋,把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顺口问了一句:“这位姑娘,要买点桂花甜水吗?” 他指了指自己支在大树底下的甜水摊子,开始卖力的自夸:“不是我刘二夸大,整个皇城就属我做的桂花甜水味道最好!尤其是这大热天的来上一碗,绝对解渴!一碗只要五文钱,姑娘要来一碗不?” 叫刘二的摊贩满怀期待,站在桥上的姜婵闻言满眼不可思议,问道:“你能看见我?” 刘二莫名其妙:“咋看不见嘞?你不就站在这儿吗?” 姜婵不说话了,眼前这一幕有点超乎她的预料了,原本以为眼前的景象,应该是和当初崖城里画妖陆萱的画卷环境一样,是从过去的时间里截取了一段影像,然后再投影到当下,即世人所说的海市蜃楼。 可海市蜃楼的投影是虚的,只是过去时光的显化,过去的人看不到此时的人,但眼下这个摊贩居然能看见姜婵,还有模有样的向她兜售自己售卖的桂花甜水。 这就不正常了。 难道这只尸妖真的是本事通天了,能把此时的人拽进过去的时空里?它要真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数千年出不去? 姜婵正在努力寻找这其中的破绽,卖桂花甜水的刘二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把鞋子穿好,重新回到自己的摊子前,小声嘀咕:“看着像个高门大户出来的,谁成想居然是个傻子。” “等一下!”姜婵连忙叫住这个摊贩,既然能看到她,那直接询问可能会比她自己想要来的快一些。 刘二暗道完蛋,莫不是被她听到了,十分后悔自己嘴欠,转头赔笑道:“我不是说你……” 姜婵不关心他是不是说了自己的坏话,只是快步上前询问:“现在是哪一年?此处可是虚云国皇城?” 刘二越发觉得这姑娘脑子不好,跟脑子不好的人计较容易吃亏,于是他只赔笑了两声,开始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这姑娘的家人赶紧把她带回去。 忽然一把长剑横在了他的喉咙处,那姑娘满面霜寒,冷飕飕的说了一句:“回答我。” 刘二吓坏了,这姑娘是真的脑子不好,也是真的吓人,不敢再刺激她,于是急声答道:“今年是泰安二十四年!今天是五月初二,祝这里是虚云国皇城南面的临安坊!我是卖桂花甜水的刘二,家住……” “停!”姜婵立即叫停,她只是问了两个问题,并不想知道卖甜水的刘二住在哪里。 虚云国泰安二十四年,这又是哪一年?姜婵头大,关于虚云国的资料她都是从秦策口中打听来的,又没有详细研究过,是以虽然问出来了,但依然毫无头绪。 姜婵再次开始头脑风暴,刘二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在发呆,于是动作麻利的抄起扁担,挑起自己的甜水摊子就跑。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甜水卖不出去,还遇上了一个拿剑的脑子不好的姑娘,赶紧走赶紧走。 等姜婵回过神来的时候,挑着胆子的刘二已经健步如飞的跑出去好远。 忽而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传来,像是有很多人的脚步同时落在地上,震得大地都颤抖不止,这声号角过后,整条街上的人都匆忙往两侧躲避,城墙上迅速窜过两排重甲士兵,而后鼓楼上的钟鼓被急促的敲响。 “国主凯旋!速开城门!” “为国主贺!为虚云国贺!为天下子民贺!” 三贺落下,街边的慌乱的百姓顿时喜形于色,邻里相携跑到街边跪下,大声应和。 贺声宏大如潮,震动皇城。 站在树下的姜婵被一名挎着菜篮的大婶匆忙拉到路边,焦急责怪:“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国主凯旋,这就要进城了,怎么还傻站在那里!” 姜婵看着自己被大婶拉住的手腕,确认了这里的人都可以看见她,甚至可以触碰到她,与活人无异。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又引得地面颤动不止。 大婶使劲的拽着姜婵让她跟着自己跪下,一群人都跪着就她站着太突兀,但要让她就这么跪下她又不想,于是顺着大婶的力道蹲了下来,小声的询问:“婶子,国主这次打的是哪儿啊?” “当然是武安国啊!”大婶随口回了一句,转过脸来想要说道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姑娘,当看清姜婵的脸后,眼睛顿时一亮,刚才只顾拉她了,这会儿靠近了才看清,这姑娘长得可真美,可比她见过的所有姑娘还要美,就是人有点冷。 此时朱漆城门已经全部打开,跪在地上的百姓三声朝贺,震耳欲聋。 在进城的铁甲将士中,姜婵看到了位于中军的主帅。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将领,二十七八的模样,面容刚毅,器宇轩昂,身披银色飞龙甲,肩挂红色披风,在他身后竖起的赤色将旗,上书“虚云李”三字。 李姓,乃是虚云国的国姓,当年那位被杀害后扔进落神涧,千年后又化作尸妖爬上来的虚云国主,全名李扶风。 此刻姜婵知道现在是处于过去的哪段时间了,当年的虚云国国主李扶风一统北方的最后一战,就是征伐武安国,此后北方以虚云国为尊,李扶风为虚云国主,也为北方仙门领袖,这是他的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段时间。 而短暂的辉煌过后,他就因不可知的原因被杀,神魂被碾碎,尸身被抛下落神涧。 眼下正是他班师回朝的情景。 这是数千年前的虚云国,国主李扶风已经随着神魂被碾碎而死去,从落神涧下爬上来的那个是以他的骸骨修成的尸妖,是李扶风所有怨念,仇恨,悲伤的集合体。 尸妖把他们拖进这一段记忆里,是图什么呢? 姜婵不知道,也想不出来。 第203章 虚云旧事(一) 国主李扶风进城的仪仗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跪在地上的百姓稀稀拉拉的站起来,欢呼不止,武安国是国主征伐的最后一个国家,现在国主已经凯旋归来,这就意味着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将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 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消息,原本人烟稀少的街道热闹起来,呼朋唤友杀鸡宰羊,守城的将士也不管,这样的好日子里,没有人愿意煞风景。 摆脱拉着自己打听家世的大婶,姜婵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只余一缕浅淡的轻烟。 大婶茫然的左右看了看,明明那姑娘刚刚还在眼前,这会儿怎么就没了? 隐去身形,姜婵游走于皇城的大街小巷,这里处处都是百姓生活的痕迹,略显老旧的房屋,长着青苔的石桥,出门买鞭炮准备庆祝的小孩。 时间长河不可逆,尸妖没那么大能耐可以把当世的活人带到过去,而她又可以和这些百姓无障碍沟通交流,也不是投影出来的幻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是一个梦境,是沉睡中的尸妖梦境。 当年众仙门无法杀死尸妖,便联合当代落皇一起迫使尸妖进入沉睡,将虚云国封印,沉睡中的尸妖无法醒来,但依然可以通过梦境来干扰进入的修士,而界域飞舟上,皇室长老吴穹所说的话也在这里得到了解答。 不要惊醒尸妖,可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惊醒因禁制而沉睡的尸妖?只能在梦中,睡着的人会做梦,当梦境被击碎,那睡觉的人也会随之醒来。 尸妖沉睡在这里的数千年,做的就是一场一场回顾李扶风往昔的梦。 姜婵尝试过离开皇城,可出了城墙的范围,外面也还是皇城内的景象,尸妖的梦醒,是它最强大的域场。 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离开? 姜婵在城中漫无目的的行走,一队巡逻的兵士迎面走来,在与姜婵擦肩而过的时候,领头的一个突然喝道:“站住!鬼鬼祟祟的什么人?” 姜婵愕然,随即又反应过来,虽然这座城的布置是凡人城池,但此时的李扶风兼掌北方仙门领袖,手下也多有修士,发现她的行踪不奇怪。 只是这一道声音听起来是女声,姜婵回头,只见开口的正是一名身披甲胄的女子,容貌不算绝美,但眉眼间带有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手持一杆红缨长矛,目光锐利,身后的巡逻兵也迅速堵住姜婵的后路。 哦豁,被人发现了。 接下来正常的流程就是把她抓走送往衙门,然后查清身份,再决定要如何处理。可这里是数千年的虚云国啊!姜婵在这里是个黑户。 见姜婵不动,女子眉眼一竖,单臂一挥长矛刺出,厉喝道:“给我显形!!” 在摸清尸妖梦境的规律前,姜婵不太想动手,于是在女子动手的一瞬,太清游风步运转,消失在几人的包围圈内。 作为顶级的身法秘技,太清游风步足以应付大部分战斗场合,但那女子异常敏锐,扬手将手中的长矛掷出。 姜婵本打算直接走了,见此咦了一声,显出身形,伸手将投掷过来的接住,对那女子说道:“你是什么人?” 见姜婵轻松的将她扔出的长矛接住,女子立即知道此人修为不低,拥有这等修为的人不多,但此女她没有见过,为避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女子神色稍缓,拱手客气道:“我为游击将军顾红锦,今日负责带兵巡视皇城,不知尊驾是哪处仙门座下?” 姜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扬手将长矛扔了回去,顾红锦以为她要发难,顿时脸色一变迅速避开,但那支长矛只是轻巧的插入地面一截,并没有携带杀机。 待她再抬头时,那青衣女子已经不见了。 离开那处街道,姜婵御剑在城池上方穿梭,顾红锦,原来她叫顾红锦。 在那女子叫住姜婵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模糊的熟悉,直到刚才她扬手掷矛的动作,令姜婵立即想起了刚到虚云国落入那座会下黄雨的古城,那座古城的领主是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女骷髅,一路撵着她杀,这扬手投矛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姜婵想不记得都难。 跟随国主李扶风出征的游击将军顾红锦,后死于虚云国边境的一座小城,在那里化成了鬼物。 姜婵越发想不明白尸妖要做什么,打算把过去的故事都给他们讲一遍吗? 在天上漫无目的的飞了许久,姜婵依旧没有找到一个熟人,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进来了一样,于是她开始朝着皇宫的方向飞,既然是尸妖的梦境,那也就是李扶风的记忆,想要出去,还得从李扶风身上着手。 虽然是梦境,但姜婵入梦之后就与其他人无异,遭到攻击会受伤,伤重了也会死,李扶风所在的皇宫守卫森严,也有很多修为极高的供奉存在,姜婵才摸进皇宫,就被那些暗处的眼睛发现了。 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妥妥的又是化神境巅峰,姜婵浑身汗毛直竖,太清游风步发挥到极致,才勉强避开了这一掌,但也被掌风掀飞出去好远才稳住身形。 这就很无语了,姜婵越发肯定,她就是跟化神境有仇,按照常规流程不应该先来两个小怪让她砍一砍吗?哪有才下副本都直接上小boss的道理? “咦?”一击不中,出手的人有些诧异,于是又一巴掌拍下来。 正当姜婵考虑是硬刚还是掉头跑的时候,身旁的空间突然一阵波动,一只手从中伸出,把姜婵拽了进去。 眼前骤然一黑,脚下失重,感觉像在漆黑的楼道里被人推了下去,咣咣一顿摔滚,姜婵尝试抓住点什么,倒是有一个温热的东西先抓了上来,像是一只人手,正处于紧张状态的姜婵顿时反手一掌,手感像是打中了某样实体。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抓着她的手收得更紧了:“姜婵,是我,别怕。” “肖潜?”姜婵一惊,急声道,“我刚才没留手,你伤到没有?” “没……” 话说到一半,漆黑的空间开始天旋地转,姜婵再度重温了一遍滚筒洗衣机的待遇,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好用力抓紧肖潜的手。 终于,滚筒洗衣机转够了,将晕头转向的姜婵吐了出来,眼前的光线亮堂得很,只是没什么声音,好像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姜婵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谁受伤了?是肖潜吗? 理智迅速回笼,转头一看,肖潜就在她身边,像是也晕的厉害,暂时还没回神,只是牵着她的那只手依然握得很紧。 他没受伤,那这血腥味从何而来? 左右看了一下,他们好像是落在了房梁上,这是一处很宽敞的宫殿,但支撑殿顶的房梁就有近百根之多,每一根都有两人合抱粗。 循着血腥传来的方向看去,姜婵瞳孔猛然一缩,脊背僵硬,手上传来一阵清凉,姜婵仓皇转头,已经清醒过来的肖潜正看着她,小声道:“别怕。” 第204章 虚云旧事(二) 他也看到了下方的情景,见姜婵有些惊惶,只当她是被吓到了,不由得出声安抚。 可姜婵的神色依然有些难明。 这是一座宽敞的宫殿,四周到处都悬挂着照明的夜明珠,也有几处摇摇曳曳的火把,大殿中有一口巨大的池子,泛着翡翠一样莹润的光泽,池子旁边是数张高大的寒玉石台,石台上分别躺着两个人,位于左侧石台上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他们身旁站着数名身披黑袍的修士,正拿着许多奇怪的物件在忙碌不停。 一根细长的银针朝着那孩子的丹田刺下,孩子感受到疼痛开始大声哭泣,在他的哭泣中,一缕缕红光从丹田处浮现,充斥他的全身,随着红光的显现,一只白额豹的虚影缓缓浮现。 在旁等待的黑袍人并指一划,那些蔓延孩子全身的红色纹路被硬生生的抽出一条,孩子的哭泣已经变成嚎哭,剧烈挣扎了一会儿,哭声渐息,一动不动,任由那缕红色被扯出体外。 那缕被扯出来的红丝在黑袍人的牵引下,注入躺在另一张寒玉石台的男子体内,男子被抬入那个翡翠一般的液体池中浸泡,黑袍人都围在池边等待他的苏醒。 而那个孩子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寒玉石台上,在他的身后,还有很多石台,每个石台上都躺着一个孩子,由亮色的结界将之笼罩。 姜婵看得牙齿发颤,那个孩子是个半妖,这些人做的事情,就是把他体内的妖族血脉抽离出来,注入普通人的体内。 普通人要踏上修仙之路,对于灵根的要求相对苛刻,灵根越多越不容感应气海,所以修仙一脉以单灵根为天赋最佳,三灵根之下,就是天赋极差的,而五灵根兼具的,气脉都是天生锁死,完全没有修炼的可能。 这天底下最多的,就是这些不能修仙的凡人。 但这座宫殿里正在做的事情,就是为不能修炼的普通人接上一条灵脉,从半妖身上抽取出来的妖力,可以代替灵根进行修炼。 只是这种事情已经被仙门百家严令禁止,一旦发现就是立杀无赦。 瑶台宗全面镇杀不周国三大仙门就也因这条铁律而来。 向东流拿来做实验的还是有修为的仙门弟子,可眼下的情形,是直接将妖族血脉嫁接给不能修炼的凡人。 这样做的后果难以预料,半妖能操控这股力量,是因为这是他生来血脉中遗传的,但认为嫁接出去的那道妖族血脉与凡人的身体并不相符,时间久了,凡人的血脉会被那缕妖族血脉压制,兽性的本能会占据理性,而后这个人就会变成一个嗜杀成性的怪物。 凡人太过脆弱,拥有这样的力量无法驾驭,就会被力量所驾驭。 原来,数千年前的虚云国,万民欢呼的皇城,巍峨庄严的皇宫之内,居然藏着这样一个地方。 不知为何,姜婵忽然想起了她手臂上的那块骨,从姜云飞身上移植过来的至尊骨,虽然这块骨一直都很安静,但始终不是她的,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下方这一幕之后,她的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凉气。 不是她的东西,终将不能为她掌控。 出去之后,她得把之前的计划提前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起因,都在姜家。 两人坐在房梁上没有出声,眼前所见的一切是尸妖的梦境,是已经过去数千年的事件再度重现,那些当做试验品的半妖已经死去很多年,他们只是看客,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看这一切。 这其中或许有尸妖想要告诉他们的事情。 虽然是梦,他们伤不了死在过去的人,但这些人能伤到他们,所以就算是看戏,也得小心翼翼的看。 于是沟通就只能以传音的方式进行。 和姜婵一样,肖潜在进入皇城之后就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对于这种情况丹阳子也暂时想不出办法来,于是只能在梦境中到处溜达,在丹阳子的帮助下潜入皇宫,想要找到李扶风,而后就遇上了姜婵。 救下姜婵,就暴露了他的行踪,危急之下肖潜捏碎了一枚空间玉符,但这里是梦境,空间的存在也是处于梦境之中,所以眼下,他们是掉入了另一层梦境中。 有肖潜在身边,姜婵就镇定得多,总比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去闯要好,尸妖要给他们看虚云国过去的故事,那他们就看着好了,等故事讲完了,自然就知道尸妖的目的了。 门外有人走进,黑袍人躬身行礼:“裕王殿下。” 来人是个同样年轻的男子,与李扶风很像,姜婵依稀记得,在李扶风死后,虚云国的下任国主就是裕王李青云。 原本还疑惑为什么会单独记载这个人,虚云国后来的皇帝更换频繁,而在仙门记录中留下名字的就只有李扶风与李青云两个人。 姜婵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后续的剧情了,无非是兄弟闫墙,李青云想要当皇帝,暗地里偷偷搞妖化实验,而李扶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狂性大发屠杀子民。 嗯……这个时期的李扶风为仙门领袖,想要让他失去神智乱杀,光靠从半妖体内抽出的血脉是不够的。 未知后续,只能继续观看。 在翡翠液体池中浸泡的男子已经醒了,走出池子,在确定他可以修行之后,男子噗通一声在李青云面前跪下,磕头不止。 面对男子赌咒发誓的效忠,李青云只是微笑道:“不用效忠我,你要效忠虚云国,修为有成之后,保护你的家人,保护你的国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极为诚挚,仿佛真的是在为这个人能修行而高兴。 于是男子泪流满面的立誓,永远不会背弃虚云国。 看着下方的李青云,姜婵与肖潜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这可能与姜婵的猜测有出入,李青云并没有推翻他的兄长李扶风的打算,他改造这些人,却只让他们发誓效忠这个国家,而非他这个人。 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却不要回报,那李青云图什么?是打算做圣人吗? 第205章 虚云旧事(三) 看着李青云等人离开大殿,这里就只剩下满室明亮的夜明珠,一池翡翠色的液体,以及那些石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半妖孩子。 姜婵和肖潜两人没动,如果这是尸妖想让他们看的,就完全不需要到处跑,静静的等在此处即可。 果然,满室的夜明珠光华逐渐暗淡,归于黑暗,待光芒再度亮起的时候,他们所处的依然是这座宫殿,只是此时的殿内多了很多人,大开的门外疾步走进一个人,正在寒玉石台忙碌的黑袍人连忙放下手里的工具,弯腰行礼:“陛下。” 进来的人是李扶风,只见他此刻满面寒霜,一眼看到那个躺在寒玉石台上正在被抽取血脉的半妖孩子,顿时脸色大变,浑身气势一放,怒气勃发,殿内的众人只觉背有山峦,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得跪了下去。 黑袍人跪伏在地,大呼陛下息怒。 只有李青云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皇兄,此事……” 话说半截,李扶风一掌打在他的胸口,李青云猝不及防,被这一掌打得撞上穹顶,而后又坠落下来,砸入那池液体中,溅起很高的水花。 李青云才从水中挣扎着站起来,还没站稳,又被李扶风一脚踢在腹部,撞入池底,那口精美的水池就此裂开一条条大缝,延绵到大殿之外,那些液体从缝隙中漏走,而李扶风依然没打算停手,举起拳头就要砸下来。 李青云脸色苍白,猛的吐了一口血,眼睛发红,大喊一声:“大哥!” 李扶风的拳头停在半空中,正当李青云面露喜色之时,整个人被对方提着衣领提起,反手一甩,李青云踉跄撞上墙壁,低头又呕了一口血。 “大哥……”李青云咳嗽不止,衣襟已经染红一片,动一下就疼,一张脸已经扭曲,但神色却显得极为不解,他试着解释,“大哥,我这是在帮你!当今仙门众多,可虚云国内的大部分百姓都不能修行,正因如此!才需要你亲自带兵打仗,可这些年的仗打下来,虚云国子民也死了那么多!如果他们都能修行,这些年的仗何用打得这么艰苦!” 李扶风脸色铁青:“所以你就用这种办法来让他们修行?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妖族血脉混入人族,势必会变成只有兽性的怪物!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不会的!”李青云连忙辩解道,伸手指向台上那些半妖孩子,“我知道人族难以承受妖族的的血脉,所以我才从他们身上抽取,让他们本来就是人与妖的后代,他们能承受,别人也可以!我试过了,移植了从他们体内抽取出来的血脉,凡人也可以修行,而且不会被那缕血脉所主导!” 啪—— 清脆的响声在大殿内回荡,李青云被这一耳光抽得脑袋歪朝一边,愣怔了半晌,回过头来看向李扶风:“大哥……你打我……” 李扶风闭上眼睛,平缓了自己的呼吸,转身就走,吩咐左右:“带裕王回去,禁足府邸,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准放他出来!” 左右侍卫上前去拉李青云,他红着眼睛朝着李扶风的背影大声喊叫:“我没错!大哥你这件事必须要听我的!只有把虚云国的子民全部变成修士,虚云国才能真正成为永恒皇朝!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我帮你也是做错了吗?” 李扶风的脚步一停,并未回头,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天道有循,这个世上能容纳的修士是有定数的,你要凭人力去打破这个定数,必然会遭致严重的后患。” 李青云呆愣了一下,而后继续大喊:“什么天道定数!凭什么杂灵根的凡人就不能修行?这不公平!我这么做是给虚云国子民一个踏入修行的机会!” “那他们呢!”李扶风猛然转身,指向那些寒冰石台上的孩子,“你说要给虚云国子民一个公平,那他们呢?他们不是虚云国子民吗?你给他们的公平在哪里?” 李青云稍微安静了一点,努力组织语言:“那只是公平需要的一些牺牲……我保证会善待他们的家人,会给他们最好的资源!” 面对他的辩解,李扶风目光显得有些悲哀,不知道是悲哀这个弟弟的自大,还是悲哀这个半妖孩子的命运。 “青云,这世上永远没有绝对的公平,你给他们的公平,是对别人的不公平,此事到此为止,后续我会处理,”李扶风显得很是疲惫,临出门前,对李青云说了最后一句话,“永远不要自诩为神,你无法主宰所有人的命运。” 眼前再度归于黑暗,姜婵已经知道尸妖在把故事讲完之前没有伤人的意愿,便干脆就这么坐坐下来等着看,就当是看一场现场版的连续剧。 目光看向一旁的肖潜,姜婵突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就莫名的有点像和男朋友一起看电影唉,还是现场版的。 就是缺可乐和爆米花,否则就更完美了。 接下来的故事以李扶风的视角展开,因为他的介入,李青云的妖化实验被迫中止,禁足于王府不得外出。 那些因被抽走血脉而死去的半妖孩子被统一下葬,还有一大批被囚禁的半妖孩子,他们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抓来的,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被带出去的同伴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虚云国临海而居,这些孩子就被送往了海外的一处海岛,这是李扶风对李青云最大的包庇。 李青云认为他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给所有不能修行的凡人打开一条通道。 可李扶风很清楚,修士的存在本就是逆天而行,才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劫难考验,稍有不慎则会身死道消,天道设下重重考验来阻截他们向上的道路,修士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而为什么有些人运气特别差,一点小问题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他们身上没有气运。 气运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有些人生来具有强大的气运,任何时候都可顺风顺水,置之死地也能后生,这就是天道气运之子。 而有些人生来没有气运,甚至还带有厄运,那他们的人生就永远在倒霉的路上。 这些气运往往聚集于修士身上,凡人中也有极其出色的人物可以拥有,但毕竟是少数。 气运决定这世上能存在多少修士,有人踏入修行,有人身死道消,这种东西被占用了别人就没有,所以一个时代只能出现一位大帝,在他死亡之前,后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就帝位。 这是一个世界承载的极限。 第206章 虚云旧事(四) 而李青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打破这个极限,他以人为的力量将大量的凡人转化为修士,就等于在向天道“抢劫”气运给这些凡人。 他的行为触动了天道气运的平衡,势必会遭天谴。 李扶风不知道他会招来什么样的天谴,也无法预知这件事情的后果,出于兄长对弟弟的保护,他只能尽全力来做弥补。 他找来所有经李青云之手转化的凡人,试图将他们体内那缕妖兽血脉拔除,可那缕血脉已经在他们体内融合,无法抽离。 无奈之下,他只能按照处理那些半妖孩子的方法,将这些人送往单独的海岛居住,但这件事情走漏了风声,在得知国主要拔除他们体内那缕血脉之后,这些人仓皇逃走。 于凡人而言,修士就是神仙,可飞天遁地,可呼风唤雨,那是他们永远仰望的存在,本以为这辈子就当个凡人,但裕王殿下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能踏上这条修仙的路,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国主却要将这个希望剥夺。 于是他们害怕的逃走了,甚至救走了被关禁闭的裕王李青云。 李扶风的计划因此被打断,于是他没有将这些人送往海岛,而是将之困在皇城中,不允外出。 其实有个最简单的方法,杀掉这些转化的凡人,他们所得的气运就会回归天道,但他们又何其无辜呢?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修行的机会而已,李扶风作为虚云国国主,他征战四方只为保护本国子民平安,他又如何能对自己的子民下手? 可窃取天道气运是一定会遭致天谴的,李扶风作为国主,不愿杀害无辜的子民。作为兄长,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青云遭天谴而死。 于是他放任了李青云的离开,命游击将军顾红锦将凝聚一国气运的龙玺送去给李青云,有一国气运护身,李青云可保性命无忧。 而后他囚禁这些被转化的子民,只等天谴到来的时候,以他一人之力承担。 李扶风是一个仁慈的帝王,也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将虚云国交给李青云,自己等待死亡的来临。 可他预想中的雷劫没来,皇城却大乱了,那些被转化的凡人毫无预兆的开始妖化,变得残暴嗜血,到处杀人,甚至那些被咬伤的没有移植过妖族血脉的普通人,他们也开始变得狂躁,犹如野兽一样攻击其他人。 皇城的街道洒血,城墙上的绣有“虚云李”的旌旗依然在风中猎猎作响,乌云笼罩,曾经繁华的皇城已成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屠杀肆虐茹毛饮血的恶鬼。 有百姓在惨叫,他们聚集在城墙下方,哭嚎拍打着城墙,而城墙上的士兵也已经被咬伤妖化,各自攻击同伴,没人开城门。 而更令李扶风难以接受的是,皇宫内的那些供奉,居然也悄悄的进行过血脉移植,他们不缺乏修行的机会,只是贪图那更强大的力量,于是整座皇城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 李扶风泪流满面,他不能开启城门,不能放这些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的人出去。 北风呼号中,这位仁慈的帝王终于举起手中的剑,斩向自己曾经的子民。 剑光耀眼如虹,大量的妖化凡人倒下,血雨飘洒。 屠尽皇宫中的妖化修士之后,他走出皇宫,神情木然。 一身白衣的李扶风,走在形如恶鬼的人群中,剑光闪过之处,伏尸一地。 他就这么走在皇城的每一条街巷,一步一杀,白衣已被血水浸染,所到之处延伸出一条血路。 浓重的乌云笼罩天空,皇城下起了大雨,李扶风杀完了所有妖化人,转头看向被打开的城门。 城门外,有仙门弟子,有凡人,有身着甲胄的军队,以及骑在马上的李青云。 他们无一例外都以一种极度惊恐的目光看着他,看着这个站在满地尸体中间,披头散发犹如从血海里爬出来的年轻男子。 这是他们曾经最为尊敬的国主,可眼下的他提着剑站在皇城大道的路中间,暴雨冲刷起满地的鲜血,整个皇城如同一片血海汪洋,而他是唯一活着人。 李扶风偏了偏头,麻木的眼睛看向那些聚集在皇城门口的凡人,这些人也是被妖化过的,可他们为什么没有异变? 黑沉沉的天空突然一声惊雷炸响,李扶风抬起头,忽然大笑起来。 天谴,这才是天谴。 他以为天谴不过是雷霆加身身死道消,可天道对他的惩罚要更严厉的多。 他爱虚云国的子民,所以逼他不得不对自己的子民挥动屠刀。 他想保护自己唯一的弟弟,所以就让对方亲眼看到他屠杀子民的惨状,从此在李青云眼中他成了地狱恶鬼。 “大哥!”李青云惊得目眦欲裂,从马上跳下来就要往里冲,他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亲手屠杀一个皇城的百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刚跑出去两步,就被一旁的仙门弟子死死拉住,道:“别去!那已经不是国主了!” 暴雨中,李扶风闭上双眼,将手中的剑丢进雨中,心如死灰。 李青云的情绪在发现皇宫内的所有人也全部死绝之后彻底绷不住了,这些人里有从小照顾他的长辈,有他的老师,他的姑姑,还有尚且年幼的堂妹,以及很多熟悉的人。 眼下他们都死了,死状极其凄惨。 李青云红着眼睛拽着李扶风的衣领大声质问为什么要杀他们,吼得嗓子都出血了,声嘶力竭。 无论李青云怎么问,李扶风都一言不发,兀自牙关紧咬,目落血泪。 李扶风无法解释,为什么皇城内的转化凡人会妖化杀人,为什么被他们气息沾染过的普通凡人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到处肆虐。 毕竟,皇城之外的那些人都好端端的活着,没有任何异化。 是他选择为李青云承受天谴,也是他亲手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后果他都受着。 第207章 虚云旧事(五) 李青云彻底对自己的哥哥失望,甚至变成一种难言的痛恨,李扶风是他的兄长,也是他从小的榜样,他的一切都是朝着李扶风的方向学习,可现在这个如山一样巍峨的榜样塌掉了,也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全部摧毁。 清理完皇城内的尸体之后,曾经的国主李扶风被送上刑台,虚云国仙门共同监刑,新任国主李青云主刑。 在虚云国皇城后方,有一道天堑裂缝,深不可知,因时常有鬼气从下弥漫而上,虚云国仙门猜测此地连接冥府黄泉,后得名落神涧,皇城建于此处,目的就是为了镇压坚实这道裂缝。 处死李扶风的刑台就建在这道落神涧旁边,二十四道锁链穿身,李扶风被吊在半空中,落神涧下的鬼气飕飕往上窜,风刮得他觉得冷,这些锁链封印了他的灵力,现在他与一名普通的凡人无异。 其实李扶风可以逃走的,以他的修为如果想走,没人拦得住他,但他就是不想活了,他承接了李青云的天谴,只要他还活着,来自天道的责罚就不会停止,他不想再波及任何人,只想就这么死去。 有虚云国的百姓来围观,刚开始是窃窃私语,最后演变成破口大骂,甚至把之前李扶风禁止凡人通过妖族血脉转化修行的决议,认定为是他自私心狠,不给他们修行的机会,想要永远奴役他们。 于是有人站出来大声嚷嚷,说李扶风曾经还想将他们已经打通的经脉再度堵死,手段卑劣恶毒。 骂的人越来越多,骂词越来越难听,如海浪一样将他淹没。 李扶风开始有些觉得难受。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皇城门口庆贺他得胜归来。 明明他禁止以妖族血脉对凡人进行转化,是在避免他们被兽性支配。 明明他是为李青云承受天谴之力,可这个弟弟看他的目光却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他已经甘愿赴死,为何还要让他承受更加残酷的折磨。 虚云国仙门抽出了他的神魂,生生碾碎。 李青云亲手将他的尸身抛下了落神涧。 自此,曾经的虚云国国主李扶风,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围在刑台外的百姓们欢呼雀跃,像是获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 犹如李扶风统一北方凯旋归来那日一样。 万民欢呼,普天同庆,张灯结彩。 李扶风本是甘愿赴死的,可是在他临死的那一刻,突然生出一股细微的悲伤。 他为自己感到悲伤,为什么要这么委屈的死去呢?为什么要为这些人去死呢? 他一心护着的亲弟弟,他满心爱护的子民。 他付出全部,以性命来守护这些愚昧的人,可在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他说一句好话,包括他的亲弟弟李青云。 他们好像都忘了自己曾经为这个国家所做的一切,转而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指责咒骂他。 明明,这一切不是他的错! 不值得!这一切都不值得!!! 落神涧下,一条昏暗流动的河流中,一具枯骨浮出水面,骷髅脑袋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昏暗的河流开始涌起大浪,浓郁的鬼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窜入骸骨的体内。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李扶风死前残余的一点悲伤怨恨,致使他的遗骨一念化妖。 而人间的虚云国,李青云成为国主之后,那些没有发生异变的转化凡人开始陆续妖化食人,此时的李青云才猛然醒悟,果断下令杀掉所有身怀妖族血脉的转化人,为此不惜与虚云国仙门对上,逼停所有关于妖族血脉转化的进程。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发现,李扶风说的一直都是对的,看着这些妖化的转化人到处吃人,众人也不约而同的想到当初打开城门时,死于李扶风剑下的那些人,似乎都是带有啃食痕迹的。 可李扶风已经死去数年,他的神魂已经被碾碎,尸身被抛下落神涧,彻底身死道消,再无来世。 当人们发现自己坚持的正义是错误的,而真正正确的存在已经被他们亲手绞杀,且没有半点弥补可能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他们不能为李扶风正名,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要被万人唾弃。 但他们又无法对李扶风的死泰然处之,因为这个人是被他们逼死的。 于是他们选择沉默,对于李扶风的过往进行有意识的淡化,不再提起。 可别人能沉默,唯独李青云不行,尤其是当他的修为逐渐提高,开始对天道气运与天谴有了模糊的认知后,他开始懂得李扶风当年所说的话,也开始猜到李扶风为他背负了什么。 李青云开始后悔,可李扶风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把哥哥的尸体扔下了落神涧。 在极度的愧疚后悔中,李青云最终心境失衡,堕鬼入魔,后被顾红锦所杀。 顾红锦,这个以女子之身任将军职的女子,在李扶风活着的时候经常出现,不难看出她倾慕国主李扶风,而李扶风对她也明显不同,两人是君臣,也是知己,顾红锦随他沙场杀敌,凯旋之后为他巡守皇城。 李扶风性情内敛,寡言少语,顾红锦虽于战场杀敌所向披靡,但面对李扶风又羞涩不敢言明,两个人都不说,也都各自克制举止,最终生生错过。 李扶风命顾红锦送龙玺给李青云,等她回来的时候皇城已被血洗,所有人都知道她忠于李扶风,所以抢先一步将她扣下,囚禁起来。 顾红锦出来的时候,李扶风已经死了,她甚至都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连盼个来生都没有。 在顾红锦看来,无论李扶风做了什么,天下人都可以恨他杀他,唯独李青云没有任何资格做这样的事。 李扶风死后第五年,李青云堕鬼入魔,从皇宫中逃离,顾红锦一路追击,于南域邺城将之击杀,自己也伤重身陨。 李青云死后,安定许久的虚云国逐渐陷入内乱,旁系党派争斗不休,国主频繁更换,皇室彻底没落,被仙门凌驾其上。 后来,关于这段过去已经成了传说,已经没人记得虚云国有位国主叫李扶风,只能在那些古旧的书籍里找到一点踪迹。 直到—— 一具枯骨从落神涧下爬了上来。 第208章 困兽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与资料记载无异,从落神涧下爬上来的尸妖带来了无尽的死气,将整个虚云国包围,虚云国众仙门联合诛杀尸妖,手段尽出,即便动用禁阵血祭自身引动天罚,也依然没能杀掉尸妖。 虚云国疆域之内,活人死绝。 待落月皇朝仙门赶来救援,着手调查尸妖的来源,李扶风这个消逝千年的名字才又一次出现在众人耳中,落神涧无法封印,尸妖可以无限汲取来自黄泉的鬼气,杀之不死,最终只能使其陷入沉睡,虚云国因此被封禁。 到此为止,所有的故事结束。 视野重归黑暗,姜婵整理了一下心情,虽然这是一个有些悲伤的故事,但她可没忘记此处是尸妖的梦境,这些都是尸妖给他们的看的,现在看完了,那重头戏也要来了。 肖潜就站在她身边,提起十二分的警惕,等待尸妖现身。 场景重新回到一开始的皇城大街,头顶依然是炙热的太阳,铺子的主人趴在柜台上打盹,卖桂花甜水的刘二坐在大榆树地下乘凉。 好像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又或者是在做梦。 姜婵心有所觉,猛然转身,常晴出鞘,朝着身后力劈而下,同时肖潜也动了,反手一掌,淡黄色的火焰喷涌而出。 剑光与火光交织,璀璨夺目,眼前的景象突然像电影卡顿一样,而后开始如波浪一样扭曲,稍后又恢复了平静,路上的行人依然在走,卖甜水的刘二又一次脱下他的鞋子骂骂咧咧的朝树上扔去。 姜婵心头一紧,这是梦境,由尸妖主导,只要它想,梦境里什么都会有,他们的攻击不会对梦境造成伤害,而尸妖可以对梦境做任意调整,但如果使用了较强的杀伤力,破掉梦境的同时也会将尸妖彻底惊醒。 前后路都被堵死,要么惊醒尸妖,要么被困死在它的梦境中。 梦境恢复平静之后,那座小石桥上多了一个人,是身穿白衣的李扶风,又或者说,是由他的骸骨凝聚出来的尸妖。 这张脸是李扶风,但又能一眼看出不是李扶风,在过往梦境里显化的李扶风是内敛而严肃的,而眼下这个是笑着的,甚至笑得十分邪性,直勾勾的盯着两人道:“你们看到我的梦了吗?” 两人不答,依然保持警惕。 尸妖偏了偏头,又问:“你们要延续我的梦吗?他一直在这里,搅得我睡不好觉。” “谁在打扰你睡觉?”肖潜皱眉问。 尸妖又笑:“李扶风啊!你们不都看到了吗?我因他而生,但我又不是他,他总是在我的梦里回忆这些,让我觉得非常不愉快。” 姜婵心头一跳,李扶风的神魂都被碾碎了,还有意识存在吗? 眼前的景象突然又一次卡住,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尸妖皱眉,显得十分不耐烦,目光再次看向两人道:“他又在吵闹,很烦,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扶风为那些愚昧的人去死,值得吗?”尸妖顿了一下,提出问题。 姜婵和肖潜对视一眼,这是尸妖的疑惑?还是李扶风的执念? “回答这个问题,你就让我们离开吗?”姜婵斟酌了一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开口问道。 尸妖点头:“答对了,我就让你们出去。” 听起来好像很容易,回答对了就能出去,但它问的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 如说值得,那李扶风死前的一点悲伤怨念就不会导致尸妖的出现,这说明在李扶风的心里,是有一瞬间觉得不值的。 但如果说不值的,那无疑会把李扶风的那点怨念再次无限放扩大,间接成为尸妖强大力量的一部分。 姜婵的目光冷了下来,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不会有正确的答案。 这只尸妖在戏耍他们! 尸妖依然笑意盈盈。 这个并不难猜,于是肖潜抢先动手,重剑落入手中,厉喝一声朝着尸妖力劈而下! 重剑的剑芒穿过尸妖的身体,空间景象如水波一样扭动,将剑气消弭无形。 尸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回答我?” 姜婵举剑身前,江海之势汇聚,大浪翻涌,朝尸妖冷声道:“不管我们回答什么,都不会有正确的答案,那又何必再回答你的问题!” 尸妖愣了一下,而后又笑了:“呀,被你发现了。” 忽而整片世界变得灰暗起来,乌云密布,狂风席卷,下起了大雨,周遭的景象也一瞬转变,先前还趴在柜台上打盹的百姓突然开始发狂,眼眶内的眼白褪去,只剩血红一片,像是在眼眶里嵌了两块红宝石。 这是当初虚云皇城内转化人全部妖化的一幕。 万人嘶吼,又如万鬼嚎啕。 姜婵看得眼皮狂跳,将手中聚起的剑势斩出:“千江水月!” 奔涌的江海朝着天空逆流而上,又如天幕一般垂落下来,将尸妖所在的区域包裹,而肖潜也再度斩出一串上苍劫莲,金色的莲花旋转绽放,震耳欲聋的响声接连传出,如天雷劈落,光耀天际。 “走!”一击过后,两人立即抽身远遁,肖潜背后的火焰双翼再度展开,一把揽住姜婵的腰,急速朝远处飞去。 这是尸妖的梦境,一切皆为它的主场,两人一开始也没想过能在它的梦境里伤到尸妖,只是想暂时拖一下时间,然后再尝试能不能闯出去。 既然李扶风的意识还存在,那这个梦境里应该也有他掌控的一部分。 身后传来尸妖的笑声,雨云堆积的天空陡然生出一股强悍的压力,如万钧大山砸落下来,逼得在空中飞行的两人从高空坠落下去,落入已经妖化的人群中。 尸妖浮在空中俯瞰下来,眼中乌光一闪,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你说对了,不管你们怎么回答,都是错的,都要死在这里,但随便破坏游戏规则,让我很不高兴,我不会杀了你们,正好我这几千年来无聊得很,看这些回忆也看的够够的了。” “所以,你们就留在我的梦里吧!留在这永无修至的杀戮中。” 尸妖消失了,但它的声音依然回荡在两人耳边,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乌云暴雨中,妖化的转化人嘶吼着扑过来,虽然是梦境,但足够真实,血腥味铺面而来。 尸妖消失了,姜婵和肖潜被困在封锁的皇城中,飞行受到禁制,退路已无,面对这些扑上来的妖化人,只能选择出剑! 明亮的剑光割开漆黑的雨夜,又很快消弭无形。 第209章 第十一榜 此时的落月皇朝中,皇宫贴出了第十一张榜单,此时前来看榜的人不减反增,距离虚云国仙路资格预选的一年之期,眼下只剩最后一个月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预选即将落下帷幕,一些人等不及抄榜的人送到茶楼酒馆,早早的就在城墙下等候,到了这一榜,局势基本已经定型,前十乃至前三的角逐也将成为定局。 据皇宫发出的第一张榜单对比,此时榜单上还亮着的名字已经非常少了,甚至不到名单总数的一成,这些名字加起来甚至凑不齐一百之数。 可当初乘坐界域飞舟进入虚云国的年轻修士,共计三千两百多人。 如今只剩百人不到。 榜单下方黯淡的名字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衬得上方还亮着的几排名字愈发耀眼。 虚云国仙路资格预选榜单,第十一榜。 第一位,姜婵。 第二位,肖潜。 第三位,琅琊圣子。 第四位,姬云川。 第五位,谷临风。 第六位,叶亭松。 第七位,叶沧海。 第八位,一真。 第九位,宋师道。 第十位,秦策。 这些是这一榜的前十,皇太子姬云逸位列第十三,倒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在前十榜中。 一真,听起来像是个僧人的法名。 抄榜的人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而后哗然一片,这一榜的榜首,居然是瑶台宗少宗主姜婵,把最强黑马肖潜都压下去了,而一开始占据榜首的琅琊圣子跌落第一之后就再也没能回去,不禁令人怀疑这所谓的圣地传人,盛名之下多少有点名不副实。 除此之外,玄门宗弟子曲同尘的名次终于有所变动,位列第三十五位,和其他三宗传人相比未免逊色太多,但这位之前的名次一直挂在最末一动不动,也就是说他连一颗鬼心都没有猎到,应该是被困在某个地方,现在又出来了,只是出来的太晚,和前十的距离被拉得太大,想要追上去恐怕有点难度。 这些且先不表,关于这次仙路资格预选,各大宗门损失惨重,大部分宗门送进去的弟子早已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甚至在四宗弟子中,灵剑宗与轮回宗也各自只剩一人,倒是瑶台宗的四名弟子,至今都还好好的活着,甚至包揽了前十中的四个名额,且榜首还是少宗主姜婵。 瑶台宗可谓是此次预选的最大赢家。 琅琊圣子一再失利,小小的给琅琊圣地丢了一回脸。 小明王姬云川正常发挥,这个排名在意料之中。 倒是那个一真,这名字太陌生了,令人十分在意,已经有部分人开始着手打听这个人的来历。 佛门衰败已久,本来都快被世人遗忘了,现在突然蹦出一个这样的人物,难免不会令人多想。 这难道是佛门想要出西漠的前兆? 看着那寥寥几排的名字,众人心中再度升起几分沉重,修仙一途征伐为王,但这次的资格预选,好像有点过分残酷了。 皇宫中,钦天监内,落皇盯着上方少得可怜的几排名字皱起眉头,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只剩这么点人,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转头看向一旁的监正,低声问道:“尸妖的沉睡封印可有异动?” “前几日稍有波动,但很快又平息下来,从封印阵法来看,尸妖依然处于沉睡中。”监正答道。 落皇的眉头皱得更深,虽然不知道虚云国内的情况,但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一榜的修士锐减至上一榜的十分之一,走到这个时候的修士基本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突然死去那么多,这太不寻常了。 “那一真和尚调查如何?”想不出头绪,落皇换了一个话题。 说起这个,监正的神色有些古怪:“一真和尚出自西漠兰因寺,所修白骨菩萨一脉,但此人并非一开始就在兰因寺,乃是半道出家,早年是白虎郡灵机阁弟子,灵机阁是一处三流小仙门,修习的也是卜算之术,但它们卜算的方向只在天象星宿,测风雨灾祸,勉强也算是占天师的一支。” “只是这个灵机阁已经在几个小仙门的争端中被灭,灵机阁弟子中只有阁主之子宁不平与弟子左行之活了下来,可后来宁不平也死了,只剩左行之一人行至西漠,后拜入兰因寺出家为僧,法名一真。” 落皇再度皱眉:“兰因寺还有传承在外?” “这就是古怪的地方,一真拜入兰因寺之后不久,白骨菩萨一脉被皇朝军队剿灭,此人居然能从中再度逃出,着实有些匪夷所思,”监正略一思索道,“而且,按照调查来的线索,灵机阁阁主之子宁不平,就是死于他的同门师弟左行之,也就是后来的一真和尚手中。” 落皇不再言语,冥冥中他有种感觉,这个一真和尚可能会使尸妖的封印产生变故,可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又说不清楚。 “监正,你去请旭华散人,陪朕走一趟瑶台宗。” 此时的虚云国内,尸妖梦境中,乌云笼罩的虚云皇城,大雨滂沱,冲刷这地上的血迹,目之所及汇起一片血海汪洋。 这些梦境中的妖化人就算被杀了,也能无限复活,然后再度嘶吼着冲上来,无穷无尽。 姜婵挥剑的手已经麻木,尸妖要把他们困在梦境里,永无休止的和这些会无限复活的妖化人厮杀。 她不知道现在过去了几天,只是感觉她体内的灵力已经快要枯竭了。 她和肖潜会累,灵力会因使用过度而耗损,但这些妖化人不会,虽然他们很弱,但他们不知疲倦,悍不畏死,且能无限复活,脑袋砍两半都能恢复原状然后继续嗷嗷叫着冲上来。 姜婵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砍这种低级小怪砍到灵力枯竭,哪怕有肖潜和丹阳子的丹药供给,再耗下去也依然会坐吃山空,丹阳子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抓空气来炼丹。 剑光闪过一道弧形的光,大量的妖化人倒下,不过两息的时间,这些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妖化人又重新复活,再度嗷嗷叫着冲上来。 这样的情景已经反复出现上百次了,此刻的姜婵非常想骂人,这些妖化人伤不到她,但这样下去可以活活累死她,没完没了。 第210章 刑台上的国主 察觉到姜婵的疲态,肖潜伸手递过来一只玉瓶,重剑回斩,淡黄色的火焰铺天盖地,将那些妖化人全部点燃。 炎皇心火灼烧灵魂,虽然没这些东西只是梦境产物,但炎皇心火对付他们也比一般的剑气来得猛烈一些。 可以为他们争取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姜婵,你怎么样?”肖潜急声询问,目露担忧。 姜婵将他递过来的那只玉瓶推了回去,轻声道:“我没事,暂时用不着。” 这时一直隐藏在戒指中的丹阳子语气有些凝重:“小子,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是药三分毒,丹药只是修行的辅助,光靠回灵丹来补充元气,虽然一时有效果,但若是吃得太多,还是会对以后的修行产生一定的影响,修士的修行主要通过感接天地灵气,若长时间用药物维系,日后想要再接引天地灵气,灵脉就会艰涩难行,这可不是小事。” 肖潜目光一黯,他当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这也没有别的办法,尸妖不知道师父的存在,这是他和姜婵脱离尸妖梦境的唯一希望,但师父对此也无能为力,破开梦境的方法是有,但需要一些特殊材料,师父的私藏里没有,甚至整个虚云国都没有。 若他们再这样一直死困,那丹阳子也不得不亲自出手,可那样一来,可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丹阳子无奈叹息:“若是为师全盛时期,破除这个梦境不难,可惜……” “师父不必如此!我相信我们不会死在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肖潜咬牙,却见姜婵此刻正盯着皇宫的方向出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双眼发亮,“尸妖是李扶风的怨念所化,若他在梦境中有意识残存,那一定在皇宫中!” 姜婵点头,对于尸妖没有办法,那就只能从李扶风残留的意识下手了。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有点希望总比在困在这里等死强。 “师父。”肖潜唤了一声,先前他们偷偷潜入过虚云国的皇宫,里面有不少修为很高的皇室供奉,尸妖的梦境将这些人死前的实力都做到了完整的还原,单靠肖潜自己是闯不进去的,需要丹阳子的帮助。 丹阳子略一思索,虽然觉得有些冒险吗,但这也确实是眼下唯一的希望:“走吧!为师再陪你赌一把。” 强大的灵力如洪流充斥全身,肖潜的气息开始逐步攀升,跨过化神,直抵化神境巅峰,这是他现在所能承受的极限。 虽然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肖潜开挂,但这股气势还是令一旁的姜婵为之侧目,有点羡慕,丹阳子全盛时期是什么修为她不知道,但随着老爷爷伤势的逐步修复,重回巅峰指日可待,而随着肖潜的实力进步,他能承载的力量也越来越多,在他到达丹阳子全盛时期的水平之前,肖潜随时可以进行越级打架。 这样的挂她也想有,叶星勉强算是她的挂,但这个挂太危险,随时有把她吞噬掉的可能。 或许,回头她可以请教一下丹阳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隐患解除掉,就算解除不掉,能压制也行。 “走吧!”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肖潜笑着朝姜婵伸出手。 “嗯。” 被炎皇心火烧死的妖化人再度复活,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再度涌来。 一对火焰双翼在肖潜背后展开,耀眼夺目,一手揽过姜婵的腰肢,眼中放出湛湛光华,身形一动,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双翼扇动间,坠落火雨无数,在下方的妖化人群中燃起一片火海。 尸妖对此地施加过飞行禁制,故而即便是出于开挂状态的肖潜,也并未飞起多高,但想要飞到皇宫是足够了。 似乎是预感到有人靠近,皇宫中发出一声咆哮般的嘶吼,音波形有质,肉眼可见震得空间浮动不已,如大浪铺展。 咆哮声直刺耳膜,令姜婵脸色一白,她如今的修为在元婴后期,可发出咆哮的这个存在已经超越化神巅峰,无限接近于合体,这等存在已经掌握部分空间法则,即便不适用传送阵,也可随行进行虚空横渡。 与这种存在交手,姜婵没有一点胜的可能。 就算是开了挂的肖潜,心头也忍不住一沉,火焰双翼越过巍峨的城墙,一只大手突然伸出,就要朝着两人抓来,姜婵头皮一紧,这种感觉犹如她初次面对那个鬼将军,面对这种威压,心头会生出一种无法战胜的念头。 这是来源于高境界威压的影响,修为越高,本身就会开始凝聚“势”,有特别强大的那种存在,光靠威压都能将震碎一个修士的神魂。 姜婵一咬舌尖,血腥气在口中泛开,她需要保持清醒,当时在与鬼将军的对战中被对方的威压所摄,才会被苏醒的叶星夺取身体控制权,这样的失误已经出现过一次,绝对不能出现第二次。 人是清醒了,但面对这如山岳一般的威压,姜婵浑身的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在不断压迫她跪下。 察觉到姜婵的异象,肖潜右手扬起重剑,朝着那只巨手力斩而下! 河流一样的金色莲花舒展花瓣,细碎的金光流逸,围绕着那只大手轰然爆开。 轰隆隆—— 火光滔天,燃尽所见一切,这方梦境天地开始扭曲,震颤的余波击打空间,露出一些光怪陆离的奇幻画面。 布满乌云的天空从中裂开,像张开了一张黑渊巨口,要将这座皇城吞没。 姜婵下意识的想要去抓肖潜的手,伸手却捞了个空。 她好像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水中,置身一条奔涌的河流,不止通往哪里。 水流很急,却寂静无声,姜婵试图找个着力点停下来,可摸来摸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姜婵毛了,这又是整得哪一出?没完没了了是吧? 于是她张口开始问候尸妖的十八代祖宗,就算这里是尸妖的主场又怎么样?谁还没个脾气? 管天管地,管不住老子骂人出气。 不知道她在这条河中飘荡了多久,只知道她都骂累了,也依然没有别的变化。 肖潜有丹阳子护着,暂时应该不会出问题,可她就没这么好运了,叶星也是随时盯着她,就等她什么时候挂了就把这具身体抢走占据。 好像刮风了,有点冷。 姜婵愣了一下,刮风?河里怎么会有风?再一睁眼,眼前又有画面了。 这是一处两山之间的夹缝平台,很宽敞,这里站了很多人,她就站在这些人中间,这些人多半显得年轻,但他们的神色都显得极其愤怒,皆朝向一个方向。 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姜婵看到了一个高高的平台,台边立着数十根柱子,这些柱子上栓了铁链,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铁链穿身,高高吊在半空中,有血从他身上滴落,砸在下方的白玉台上,醒目狰狞。 在这座平台的后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深渊,有极冷的寒气在不断上涌,冻得那个被吊起来的人瑟瑟发抖。 那个被吊着的人动了一下,微微抬头,双眼从披散的长发中看出来,穿过人群,直直的落在姜婵身上。 那目光温和平静,又带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哀伤。 那是,被锁在刑台之上,准备赴死的李扶风。 第211章 天哭 姜婵见过李扶风,就在之前的尸妖梦境显化中,但对她来说,那只是她和肖潜一起看过的一场代入感较强的电影,以一个旁观者的第三视角看完李扶风悲剧的过往,关于他得到那段岁月早已过去数千年的时光,就算在尸妖的梦境里显化,他也已经是一个死在过去的人。 同样的地点,在虚云国皇宫后方的落神涧旁,数千年前,临死一刻的李扶风抬起头,目光穿越人群,穿过千年的时光流转,注视着人群中的姜婵,形成一种奇异的时空交汇之感。 落神涧犹如一张黑渊巨口,朝着天空无声的怒吼,寒冷的死气在不断向上喷涌,化作有星的实质,丝丝缕缕在虚空中流淌。 人群中开始有人发出愤怒的高喊:“屠戮本国子民,李扶风当杀!” 有一个人开口,很快就有其他人跟着一起高喊起来。 “李扶风当杀!” “李扶风当杀!” “当杀!!” 愤怒的吼声响彻天地,如同潮水海啸,向四方绵延不绝的扩散。 姜婵站在这些愤怒的人群中,陡然生出一种极强的割裂感,似乎所有人都是黑白的,唯有她一个人的彩色的,站在人群当中,格格不入。 在刑台对面的一处平台上同样站着一群人,为首的就是李青云,离得太远了,姜婵看不清他的表情,在他身后站着数名气息强悍的修士,应当是当是虚云国几处大仙门的掌门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位掌门人一同出手,耀眼的灵力如同河流从他们掌中流泻而下,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光轮,刹那间天地失色,只余一轮耀眼的金轮在缓缓转动,光芒垂落,将处于刑台上的李扶风笼罩。 人群骤然寂静,无数目光紧张的看向被吊在刑台之上的白衣男子,这个曾经的虚云国主,北方修仙界的最强者,即便对方未曾反抗,但其强悍的修为曾力压所有仙门,眼下众仙门首领一同出手,能否将此人击杀,就看这一道金轮的威力了。 万众瞩目中,金轮中坠下一道耀眼的光束,重重的击打在李扶风身上! 耀眼的金光中,喷洒而出的血雾红得刺眼,锁链尽断,那道被锁在石柱中间的身影砸落白玉台上,一道半透明的虚影被吸入金色光轮中间,光轮加快旋转,犹如磨盘一样,开始对这道虚影进行研磨。 那是李扶风的神魂,在极致的痛苦之下,他面目扭曲,发出惨痛的吼声,他的神魂被金轮碾压,细碎的道则碎片开始飘散,天空开始下雨,这些雨不是自然而来,而是李扶风溢出体外的道则碎片所化。 修士的修行之路凝聚天道规则,当有强大的修士死去,凝聚在他身上的道则与气运就会散出,重归天地。 这种情景,被称为天哭。 天地同悲。 然而周围的人却没有半分伤感,反而都兴奋的欢呼起来,声音依然如海浪大潮,将李扶风痛苦的嘶吼声淹没。 姜婵双眼瞪大,心跳如鼓,缠在她手臂上的浮光柳开始发烫,叶片在微微颤抖,浮光柳的警兆已经发挥到极致,在拼命提醒姜婵,有巨大的危机在临近。 甚至潜伏于姜婵灵魂深处的叶星,也隐隐有想要出来的异动。 心跳已经越来越快,几乎要撞破胸腔而出,姜婵捂紧胸口,额头冒汗,脸色煞白,一种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危险令她心生恐惧,这是从她穿书以来,感应到的最强烈的危险。 一种无法避开的死亡,即将落在她的脖颈之上。 姜婵竭力压制这种恐惧,舌尖被咬破,刺痛和血腥味使得她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咬着牙四处张望,想要寻找这种危险的来源,可这种感觉铺天盖地,完全无法探寻。 浮光柳所散发的温度越发炙热,几乎如烙铁一般贴在她的肌肤上,放在储物手镯中的青华流珠一颤,开始散发翠绿的莹光。 尸妖梦境中的虚云皇城,肖潜双手举起重剑朝着皇宫全力斩下,剑气裹挟着火焰呼啸,犹如卷起一阵狂暴的龙卷风,将皇宫中冲上来的身影裹挟撕裂, 此刻的肖潜双眼已成金色,从刚才开始,他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那是有强烈危险即将降临的先兆,可偏偏这个时候姜婵不见了,在他刚刚闯进皇宫动手的时候,天空裂开,把站在他身旁的姜婵吞没,大骇之下他想要冲进去把姜婵拉回来,但那片虚无的空洞在阻止他的靠近,很快就裹挟着姜婵不见了。 尸妖的梦境里没有空间横渡,肖潜想追都不知道往哪里追。 当这种警兆出现的时候,肖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被卷走的姜婵,这令他又惊又怒又急。 “呃啊——”肖潜怒吼一声,眼中的金光开始化为火焰跳动,身后火焰双翼再度延展数丈,双臂带起手中的重剑,朝着天空一记横斩! 既然这梦境是被尸妖主导,那他把这片梦境打碎,一处一处的去找,一定能把姜婵找回来! 另一片梦境中,曲同尘独自一人立于皇城血海中,白色道袍已经沾满血污,长剑在手,银光水泄,将扑上来的妖化人全部斩杀,长久被困在厮杀中,他的脸上已经显出疲惫的苍白,大口喘息。 看着再度复活扑上来的妖化人,曲同尘有些悲悯又无奈,一开始他以为这些只是尸妖梦境产生的幻像,等动手之后他才知道不是,玄门宗一脉功法特殊,对于灵魂与元神的了解要比寻常修士要更深,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很清楚,眼前这些妖化人,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过的人,或者说,是那些已死之人的灵魂。 由李扶风死前一点怨念生成的尸妖,有李扶风所有的过往记忆,却并非那个仁慈的虚云国主,这只是一个由怨恨凝聚出来的妖物,在它成妖归来之后,把曾经那些逼死李扶风之人的灵魂又拘了回来,有些人甚至已经转生数次,也还是被它以某种手段抓了回来。 尸妖把他们囚禁在自己的梦里,打开他们前世的记忆,让他们永远停留在数千年前的虚云国,日复一日的重演过去的故事,年复一年的被杀,然后又失去记忆后复活。 这是尸妖对他们的惩罚,让他们永世在梦境中承受无休止的折磨。 眼前这些人的记忆被尸妖一遍又一遍的抹除,所以他们不记得自己已经死过很多次了,自这样的循环中,他们已被阴司除名,就算他们想起所有,也没了转生的机会,千百万次的死亡又复活,这样的记忆如果醒来,被囚困在这里的灵魂会化作最凶悍的厉鬼,为祸人间。 曲同尘甚至这些灵魂已经无救,但出于慈悲,还是会心生怜悯,正打算试试能否将之度化,心神却猛地抽动了一下,很细微,却令他脸色骤变。 这是他留在送给姜婵那串青华流珠上的神念被触动,意味着姜婵遇到了生死之劫。 曲同尘握着拂尘的手猛然一紧。 第212章 李扶风的愿望 落神涧旁,姜婵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心脏仿佛遭受到严重的挤压,令她喘不上气,原本煞白的脸色此刻已经被憋得通红,浑身的灵力象锈死在她的经脉里一样一动不动,再这样下去,她会成为修仙界第一个因窒息而死的修士。 生死关头,姜婵的大脑在疯狂运转,目光迅速扫过人群,如果这里是李扶风的意识主导,那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或者想要她做点什么,凡事总归是有个目的,只要找到这个目的,她就能自救。 天空中那座巨大的金轮还在转动,李扶风痛苦的呼号声已经减弱,虚幻的身影悬浮在金轮中间,丝丝缕缕的道则碎片与细雨融为一体。 李青云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姜婵听到耳边有人在恨声谩骂。 “亏我以前真的敬他为国主,谁料他居然做出屠杀自己子民的事情来!死了好,死了最好!” “裕王殿下仁慈,为凡人开辟修行之路,这本是一件巩固国力的好事,偏他李扶风私欲作祟,见不得我们这些平庸的凡人踏足修行之路,囚禁手足,屠杀百姓,此中劣迹昭昭,不死何异?” “没错!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有百万修士助阵的话,虚云国何至于到现在才统一北方?装的一副爱民如子的明君模样,实际上就是自私狭隘又狠毒!” “虚云国子民战死沙场无数,都是他李扶风的错!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李扶风该杀!” “杀!” …… 各种恶毒的谩骂充斥耳边,原先这些人对李扶风有多敬重,现在就骂的有多恶毒,在这些人的口中,李扶风已经成为一个凶残至极的恶魔,因战争死在沙场上的士兵,因瘟疫而死去的百姓,甚至一头跌进河里淹死的牛,一头被妖兽抓走的猪,这些乱七八糟的大灾小难都被归咎在李扶风一人身上。 好像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是因李扶风而存在。 语言越来越恶毒,场面透着一股光怪陆离的滑稽。 姜婵看着周围的这些人,又看看被金轮磨碾的李扶风,突然分不清到底谁是凶手,百姓的本质其实是善良的,但又是愚昧的,他们太容易被某种表象所迷惑,他们的爱与恨太容易被引导,而后跟随大众发出一个观点,再针对这个观点进行最强有力的攻击,也成为生活中不顺利的发泄。 姜婵忽觉浑身发冷,心绪难言,口舌利剑,往往只会伤到在意他们的人,比如,李扶风。 李扶风的神魂已经快要被完全磨碎,金轮中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光团。 姜婵忽然有些想哭,一种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她已经知道李扶风想要什么了。 来自心脏的挤压感越来越强,姜婵长大嘴巴,急促的呼吸,暂时缓解那股窒息的压迫感后,她用尽全力,朝着人群大吼出声。 “都闭嘴!你们都闭嘴!” 喧哗的人群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双眼睛一同扫视过来,透着一股诡异的麻木,仿佛眼前这些都不是活人。 姜婵被看得背脊一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些都不是人,是散发着一股腐朽意味的老鬼,随时会脱下人皮,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的脸来。 来自心脏的压迫感好像放松了一些,至少能让她正常呼吸了,也能大声说话了,这间接印证了她的猜测,也越发为这位国主感到悲伤。 深吸一口气,姜婵挺直腰板,朝着人群大声道:“李扶风征战四方,为的是守一方平安,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是为保护身后的家国!不让你们移植妖族血脉,是怕你们被血脉夺舍成为怪物!他束手就擒甘心赴死,是为了避免天谴之力牵连到你们身上!” “你们这些人,愚昧又贪婪,恶毒又自负!总觉得自己是块宝,需要别人耗费那么大的精力来奴役你们,可你们本质上与蝼蚁一般弱小,李扶风一手建立起这个国度来保护你们,而你们!” “你们就是这样看他的吗?你们看到什么?被他杀掉的那些妖化人吗?可他为什么要杀掉这些妖化人?” “他把皇城封锁,就是怕这些东西跑出去伤害你们,哪怕这一开始就是由于你们不该有的贪念而引起。” 姜婵大口喘气,猛然转身,指向李青云:“尤其是你!你自以为是的狂妄才是所有事情的祸根,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是靠的什么?靠你的妖化修行之术吗?你靠的是李扶风!是你的亲哥哥为你的行为承担了所有的后果!是他代替你扛下这场天谴!你才是罪魁,你才是祸首,而你还要亲手杀掉为你抵挡所有恶果的人。” “别人可以指责李扶风,唯独你不可以!李扶风对得起你们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他自己!” 最后一句骂词落下,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整片空间好像一部电影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一切都是静止的,唯有上方那个巨大的金轮还在缓缓转动,雨停了,细碎的道则碎片犹如细沙,在空中游弋飘洒。 骂完这一通,姜婵的嗓子已经哑了,有点疼,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被粗粝的沙子刮过喉咙,她骂得这么用力,一方面是出于自救,另一方面是她真的为李扶风感到愤怒,明明他没做错任何事,却要把罪责全部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与其说李扶风是自愿赴死,但其实更像是被他所守护的子民和亲弟弟李青云杀死,口舌利剑,刀刀扎心。 姜婵抬头看向金轮中间的光团,轻叹一声:“李扶风,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他们被愚昧和妄念蒙住了双眼,身为国主,你爱惜子民,身为兄长,你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李青云。 “你做的够多了,这一切不怪你。” 话语落下,如风一样轻飘飘的散开,眼前的景象开始向沙子一样流泻坍塌,金色的光轮消散消散无形,一道模糊的身影从中走出。 不是尸妖,是真正的李扶风,他的神魂已经被碾碎于数千年前,留在这里的只是一道执念,眼下这道执念已经变得很淡,马上要消散了,可姜婵依然能清晰的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开心的笑意。 第213章 出梦 自尸妖的回忆梦境中,李扶风严肃内敛,就算笑也笑得很浅,像现在这样开心的笑容,是在那些回忆中从来没有过的。 姜婵心中一阵发酸,难以表述,她被卷入这里的时候一直在想,李扶风到底要给她看什么,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在听到那些谩骂之后,她明白了。 李扶风的执念不是怨恨这些逼死他的人,也不是为自己的死亡感到不值与不甘。 他也不是怕死。 他只是,想要在自己背负骂名死去的时候,有人不骂他,为他辩解一句,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 他死前因磨碎神魂产生的强烈痛苦,生出一丝怨念留在尸骨之上,从落神涧坠入黄泉,后化为尸妖,尸妖因他的怨念而生,故在千年后杀尽虚云国人,将当年那些人的灵魂囚禁于它的梦中反复折磨。 而留在尸妖梦中的这一缕执念,是怀揣着有人愿意为他发声的希冀而存在的。 这个愿望其实很微小,但当年的虚云国子民千千万,却没有一人愿意为他辩解一声,哪怕只有一个人如今日姜婵这样说了出来,那李扶风就会心甘情愿毫无怨念的赴死。 可惜,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李扶风这缕执念等了数千年,到今日才有人愿意为他达成这个小小的心愿。 梦境在持续坍塌,李扶风的虚影依然挂着开心且释怀的微笑,忽而抬起手,一缕金色的微光从他的指间凝聚而出,落入姜婵胸口。 那抹微光消失得太快,姜婵甚至没有来得及躲,大惊之下开始仔细探查体内,可找了一圈,根本不知道那点金光去了哪里,又反反复复检查了一遍,她的经脉,元婴,识海都没有任何异样。 这是给了个寂寞? 姜婵眨巴着眼睛看向正在消散的李扶风,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物伤其类,人同此心。你完成我的心愿,我别无他物可赠,只能送你一点涅盘仙光,但愿你永远用不上。”耳边有李扶风的声音响起,平静温和。 说完这句话,李扶风的虚影彻底消散,坍塌的梦境又一次开始裂开,梦境中的所有人影也都化成细碎的流沙,跟随李扶风一同消散了。 “李扶风你干了什么!”一声暴怒的吼声在梦境中炸响吗,是尸妖的声音。 梦境开始剧烈的扭曲变形,姜婵脚下站立的地方也在变形,扭曲成一坨五颜六色的烂泥形状,没有了站立的地方,飞行又受制,到处抓不稳,姜婵惊呼一声,掉入下方裂开的口子中。 这一声惊雷一样的吼声不止姜婵一人听到了,被困在梦境中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肖潜提着重剑,脸上还沾着一串溅起的血迹,惊疑不定,就在刚刚,那些妖化人和皇宫里的供奉都不见了,突然消失,只留下肖潜独自站在这座空城中。 而后就是尸妖暴怒的狂吼,梦境在扭曲变形,像个破麻袋一样到处是巨大的口子。 一直凝重的丹阳子精神一震,急声道:“梦境被打开了!小子快走!” 肖潜迟疑了一下,丹阳子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语速极快的答道:“尸妖的梦境被打开,所有入梦的人都可自行离开,姜丫头比你聪明,该如何行事比你有分寸,不用你担心,眼下需要赶紧离开这里,迟则生变,快走!” 眼见梦境越来越扭曲,肖潜一咬牙,朝着下方裂开的口子冲了进去。 相似的梦境中,被困住的人感知到了属于外界的天地灵气,皆朝着那些裂开的口子冲出。 尸妖愤怒的咆哮,空间震颤,像是在努力挣扎想要醒来。 离开尸妖梦境的过程,像是短暂的睡了一觉,待脚踏实地的一瞬,整个人意识瞬间清醒,锈死在经脉里的灵力再度如河流一样哗哗流淌,身体带来的沉重感立即消失,整个人也松快了起来。 身体骤然一轻,姜婵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连忙将常晴往地上一杵,扶剑站稳,这才不至于当场倒下去。 拜这张面瘫脸所赐,姜婵已经习惯装高冷范儿,还得注意自己的身份,随时都得端出四宗传人该有气势,时间长了就成习惯了,偶像包袱不能丢。 站稳之后,姜婵才开始观察身边的环境,虽然一眼看出这还是虚云国皇城的布置,但与梦境中所见截然不同,虽然因尸妖的存在,这座城里没有别的活物,被死气白雾封锁的城池不被风吹雨淋日晒,故而保存的相对完好,但毕竟已经过去数千年,还是能在这些建筑中看出一些岁月的古旧痕迹。 她此刻就站在皇城大道上,就是那条李扶风凯旋回城的大道,道路两旁的旗子已经没了,路两旁的商铺完好,只是那颗长在石桥旁边的大榆树已经枯死,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树干,像武士手中的戈。 脚下突然亮着紫色的光,吓了姜婵一跳,转过身,眼前的一幕令她瞪大了双眼。 这条路通往的是虚云皇宫,可原本皇宫的位置已经成为一片平地,五道法阵如同井圈,一层叠一层的那片区域笼罩,这些法阵的复杂程度堪称姜婵见过之最,就算是被升龙渊封印玄殊的那座阵法,也没有这么复杂。 密密麻麻的符文锁链从阵法中延伸而出,锁住阵法中间一具白骨的所有骨骼,那是一具很漂亮的白骨,骨骼已经玉化,散发着莹润的光芒,没有长出奇形怪状的骨刺,就只是一具人形的骨架,被密密麻麻的锁链缠绕,像蛛网中的蚊子。 而且,这具骨骼眼中没有跳动的火焰,而是凝聚出两颗银色的珠子,像人的眼珠。 此刻的白骨正在不断的颤动,正因此才激活了阵纹,绚丽的五色霞光冲天而起,直入上方被死气笼罩的天空。 锁链只是束缚它的行动,真正在执行镇压的,是一面悬浮在尸妖头顶的古铜镜,尸妖每颤动一次,铜镜中就会垂下一缕白光,尸妖下颌骨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再度归于寂静。 五重镇压,加圣品法器安抚,尸妖的气息被压制得很低,看不出原本到底有多强大。 街面上,进入尸妖梦境的众人陆续现身,无一例外都十分狼狈,让姜婵意外的是,宋予真也坚持下来了,虽然看起来好像更加凄惨,但她扛下来了。 这让姜婵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受原书的影响,她一直以为宋予真是如幽兰一样的姑娘,内敛温静,但接触下来发现在她温婉的外表下,藏着一副极其倔强的性子,但这种倔强又不似陆青萍那种胡闹,而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又该怎么去做的姑娘。 说起来她一路上虽然实力不济,但一直都在努力跟上队伍,也努力在不麻烦别人的情况下坚持。 或许她想错了,宋予真一直都是一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姑娘,且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第214章 情障 从尸妖的梦境回归现实,肖潜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姜婵的身影,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下来,快步上前探手拉住她的手腕,探查她是否受伤。 “姜婵你怎么样?” “姜师妹你可有受伤?”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而后发声的两人同时愣住,抬眼朝对方看了过去。 肖潜的眉毛高高挑起,看向对方的眼神略有不善。 同样一身狼狈的曲同尘此刻正抓着姜婵的另一只手腕,目露焦急,闻声刚转过头,与另一边的肖潜看了个对眼。 立于两人中间的姜婵低头看了看自己分别被拉住的两只手腕,一时有些一言难尽。 再瞧瞧正快步走过来的谷临风,姜婵瞳孔地震,此刻只想大喊一声。 你不要过来啊!! 好在谷临风及时察觉气氛的不对劲,立马止住脚步,目光扫视了一圈,神情像是有点意外,又像是有点好奇,又仿佛一丝奇妙的跃跃欲试。 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并没有刻意隐藏,看得姜婵眼皮狂抽。 谷临风平日里喜欢故意搞点给人添堵的小动作她是知道的,但总归是出于一种玩耍一样恶趣味,本身并不带什么特别的情愫和恶意,但这种恶趣味可适合眼下这种场景。 谷临风眼睛一弯,露出一抹十分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得姜婵一瞬间警铃大作,他不对劲!非常之不对劲! 而肖潜和曲同尘也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看向姜婵,三双眼睛一起看过来,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姜婵果断的抽出被曲同尘拉住的手腕,自然的往后退开一步,礼貌的向曲同尘道谢:“谢曲师兄挂念,我没事。” 曲同尘手中一空,感觉好像心里也空了一瞬,略一发怔,又很快回神,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轻声道:“没事就好。” 肖潜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姜婵,抬眼看向站在对面的曲同尘,又扫过不远处的谷临风,眉头挑得更高了,突然松开拉住姜婵手腕的手掌,瞬时下移,将少女微凉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这样的小动作他就没藏着来,几乎所有人都非常清楚的看到了,姜婵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虽然有些羞涩,但也没有挣开他的手,反而主动握紧他的手掌。 当众撒狗粮确实有点不道德,但她必须这么做,肖潜需要她的一个肯定态度,而她也需要还给他,以及所有人一个明确的态度。小女儿的矫情扭捏可以有,但不适用于这种场合。 她对曲同尘没有男女情思,最多的是一种怜惜与悲悯。 至于谷临风…… 这令姜婵心情十分复杂,凭心而论,谷临风是个有趣的好朋友,是个可靠的战友,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情人,修红尘道的人本质多情却也无情,动情再斩情,在这条路上行走的人,道心是绝对的坚如磐石,也足够心冷。 一开始她与谷临风的相处就没朝着那方面去发展,也没想过他会对自己有点什么特殊的感觉。 可就刚刚那一眼吧,谷临风就没有任何遮掩的意图,那双眼睛里就清楚明白的表达出一股狐狸狩猎一样的野望,有点危险,又自带几分醇酒一样的诱人。 上一次他露出这种眼神,是在姜婵“舍生忘死”从狼王口中救下他之后,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姜婵的错觉。 姜婵此刻满心都是卧槽。 不是已经解释过那是幻身的废物利用了吗?这怎么还惦记上她了? 本来是想薅一个人情,结果薅到一把杀妻证道的鬼头刀,姜婵心里发苦,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个不行,真不行! 一念及此,姜婵握住肖潜的手就更紧了,甚至考虑要不要当着这两人的面再撒一点更过分的狗粮?总之就是不能让这两人继续惦记她!她有喜欢的人!喏,这么大一个肖潜,你们看清楚了! 感觉到姜婵用力握紧的手,肖潜目光一转,忽而弯起眉眼笑了起来,顿觉心情十分愉悦。 于是这样灿烂的笑容就特意出现在了曲同尘和谷临风眼中。 嗯,他就是故意的。 站在此处的一对年轻男女,两人靠的很近,两只手紧密相牵,少男少女姿容不俗,本应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却成功令在场所有人有种梗住的感觉。 怎么说呢,明明他们没吃任何东西,就莫名有种撑到的感觉。 一言难尽。 曲同尘垂下眼眸,迅速转身看向被阵法困住的尸妖,努力平复乱七八糟的心绪。 面对这张笑得十分灿烂的脸,谷临风心头再次升起一股微妙的恶意,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总让他觉得十分不爽,此时余光却突然瞥见了姜婵的脸,以及那双永远漆黑如潭引人向往的眼睛。 与看向肖潜时略显羞涩的目光不同,姜婵看他的时候永远是一面平静的湖,澄澈而毫无杂质,清冷而平淡。 心头堆积起来的火气突然被浇灭了,谷临风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秦策等人走去。 他大约是有病,才会脑子发热在这种场合不加掩饰的表露出自己的心事,甚至还生出一股和肖潜一较高下的冲动念头,明知道打不过还想冲上去动手,他果然是病得不轻。 理智告诉自己不过是借情念来修行炼心,但心却完全静不下来,简直糟糕透顶。 目睹一切的叶亭松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以表安慰。 秦策眉头紧皱的看着他,表情很奇怪,有点放松,又有一点同情,酝酿了半晌,什么话都没说,只和叶亭松一样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以表达安慰。 谷临风莫名其妙,秦策表现出放松他能理解,毕竟他一直很担心自己把他师妹姜婵给拐跑了,可这同情的目光是个什么意思? 目光扫了一圈,发现除他身后的三个人意外,几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同情。 这目光太诡异了,突然就让谷临风有种自己确实很可怜的错觉,察觉不对后,他抬手在掌心凝聚了一面水镜,想要看看自己哪里不对劲。 水镜中呈现出来的倒影,是他的脸,依然是如春花秋月一般招摇的脸,只是神情显得十分阴郁,目光沉沉,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萧瑟。 谷临风想笑,镜中的倒影只是扯了扯嘴角,看起来道更加萧瑟了。 他笑不出来了。 不怪旁人看他的目光充满同情,他自己看自己也挺同情的。 挥手散去水镜,谷临风不自觉的伸手抚上胸口,好像,有点喘不上气来的疼。 重复深呼吸,谷临风闭上眼睛,默念,此时正是修行时。 情障而已,他可以勘得破。 第215章 李扶风的传承者 姜婵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有点不对,作为在场除姜婵之外唯二的女子,宋予真看她的表情尤为奇妙,目光在四人中间扫来扫去,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表情就变得更加奇妙起来,甚至带了一丝小小的崇敬。 姜婵无语凝噎,请这位少女不要脑补一些奇怪的东西。 也请各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搞得她好像一个到处留情撩完就跑不负责任的渣女。 姜婵无从辩解,只好再往肖潜身边靠了靠,内心极其悲愤,明明她只光明正大的喜欢过肖潜一个,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成女海王了?曲同尘那是受叶星的影响不能自控,谷临风那是打得用她来磨练道心的念头,等磨练完毕说不定就得送她去证道。 有种熟悉的,遭无妄之灾的感觉。 有一点点委屈。 原本站在姜婵身后位置的肖潜忽然动了,上前一步转身,在旁人看来是转身回头看困在阵法中的尸妖,但就这么一上前一转身的动作,极其巧妙的挡在了姜婵身前,也阻断了那些看向她的目光。 他牵着姜婵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少年人身形高挑,像一堵高墙牢牢护在她身前,看着姜婵微微一笑,语气轻松:“没事的,我在。” 姜婵愣了一下,眼前的人明明还是个少年,却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并挡在她的身前,然后轻松的告诉她,我在。 两世为人,无论是在书中还是电视剧中,她都没有听过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不腻歪,却有种万般风月入心头的安稳。 姜婵脸颊微红,悄悄低头,心头藏着一只叽叽喳喳四处飞舞的雀,哎呀,被撩到了呢。 肖潜眨了眨眼,姜婵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看见一小半泛红的脸颊,红晕浮上小巧的耳尖,与衣领上方露出来的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好像嗅到了一股浅淡的,如梅花一样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熏花了他的眼,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咳咳咳咳……”丹阳子在戒指中大声咳嗽,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当着这么多人和尸妖的面还能看出点暧昧的氛围来。 丹阳子的咳嗽声令肖潜迅速回神,顿时收回有些放肆的目光,拉开与姜婵之间的距离,察觉到其他人怪异的目光,顿时握拳在嘴边干咳一声,试图打断这种奇怪中带点旖旎的氛围。 可明显这声干咳并没有打破这种氛围,反而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于是众人的目光更加怪异了。 宋师道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场景就是感觉非常刺眼睛,总让他觉得站在这里十分煞风景,应该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才正常,他依稀记得以前的姜婵性子又冷又狂,年纪不大戾气却很重,能让那样的姜婵变成现在这种内敛的小女儿姿态,嗯,这个肖潜很有本事。 但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都不避人了,着实是有点…… 宋师道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却见一旁的宋予真正双手捂脸,又从指缝间偷偷往外看,脸颊羞红,好像……很兴奋? 宋师道倒抽一口冷气,犹如看见一个从没见过的怪物道:“你这是干什么?” “啊?”正看得起劲的宋予真闻言一惊,立刻把手放了下来,恢复之前的温婉姿态,轻声细语的回答,“没干什么。” 要不是她脸上激动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宋师道还以为自己刚刚看见的是错觉,他这个妹妹……好像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诸位回来了?”此时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眼下的气氛。 这道声音在场几人都不陌生,立即循声望去,只见在那座困所尸妖的法阵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年轻的和尚,俊美妖异,笑意浅浅,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袍,手中那支原本血淋淋的禅杖也被擦拭的很干净了,露出原本的金色。 人群中,姬云逸咬牙切齿的开口:“一真和尚,你居然还活着。” 闻言一真叹息一声道:“小僧还是事情没做完,只好继续在这尘世中苟延残喘,确是一件憾事。” 因这个和尚的出现,原本怪异旖旎的气氛已经被冲散无形,姜婵有些心惊,召出常晴在手。 尸妖梦境打开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出来的,那个时候她看得清楚,尸妖的周围根本就没有任何人,高等的封印法阵为防止外来人的破坏,所以一般兼具防护的作用,会无差别攻击进入阵法的所有人,故而他们这些人都站在外围,并没有贸然靠近。 可这个和尚,就盘坐在阵法范围之内,离尸妖不远,但那些阵法似乎没有感应到他,完全没有对他进行攻击。 诡异的一幕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能在尸妖的五重封印中来去自如,这个妖和尚到底什么来头?兰因寺有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被皇朝军队所灭? “小子,这和尚不对劲……先前你与他遭遇的时候,为师曾截留过他的一缕气息,发现那缕气息与虚云国死气同源,现在老夫算是明白了,这个和尚与这尸妖本源相同,封印把他认作是尸妖,所以才不会攻击他。”丹阳子凝重的声音在肖潜耳边响起。 肖潜神色一惊,问道:“他是李扶风?” “不是,李扶风已经彻底消散了,只是李扶风死得时候神魂被碾碎,他的道则碎片在天地间到处飘散,或许,此人巧合之下融入了这些散落的道则,与自己的道基融为一体,这样讲来,他算是得了李扶风的部分修为传承和记忆,他与尸妖的本源皆来自李扶风,两者之间自然本源相同。”丹阳子迅速给出解释。 肖潜目光一凛,重剑落入手中,这个和尚不远万里从西漠跑到这里,又是李扶风的传承者,那必定有很重要的目的,他不管这目的是什么,也没有和尸妖正面对上的打算,此次虚云国之行已经接近尾声,死在这里才不划算。 一真在阵法中站了起来,见众人目露戒备,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道:“各位不必如此看我,白骨菩萨一脉慈悲为怀,本欲渡众生脱离苦海,回归寂灭方得大自在,各位被尘世功名利禄所困,无非是在地狱苦海中挣扎一世又一世,苦痛无穷。” “小僧出家前,曾得过一人传承,得他功法,也看过他的一生记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小僧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所有的苦难罪恶,皆因人而起,人心生欲而演万恶,要想这世间永无困苦,唯有杀尽世间人,方能斩尽世间恶。” “佛陀说慈悲,但人生来兼具善恶两面,这种恶是天生的,只能通过所谓的善来进行压制,却永远不能根除,人活在与自己恶念或与别人恶念的斗争中,永无止境,生生世世在苦恶中挣扎,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解脱。” “你杀了他们,他们就能解脱?”姜婵冷声问道。 一真抚掌大笑:“非也,只杀了他们,他们还会继续轮回,然后重复经历苦恶,人本是应天地大势而生,就应当重归天地,化身虚无,如此!方为大慈悲大自在之境!” 第216章 惊醒 “你所得的传承,来自李扶风?”这不难猜,尤其是此时一真的气息外泄,已经与尸妖融为一体,尸妖不是人,那一真得到的传承,应是来自李扶风。 一真继续笑道:“是!小僧此来,是为送还一个灵魂,因因果果,此人罪果未清,入不得慈悲圣境,我带他来了断这一桩因果,而后方可回归自在。” 话音一落,一真眉心的莲花印记开始发光,一缕黑色的烟雾飘散出来,在空中凝聚出一个人形,黑影刚出来就注意到了这足足五道的封印阵法,顿时大骇,对着一真大骂:“你这个该死的疯子!这是什么鬼地方?” 覆盖在黑影上的烟雾被那面古铜镜的光华驱散,显出一个虚幻的男子灵魂体,看清之后,姜婵瞳孔微缩,那是……李青云,又或者说,是已经转世不知道多少世的李青云。 修士的外貌可以更改,但灵魂本源独一无二,即便这个虚幻的男子魂魄长相与曾经的裕王李青云没有半点相似,但在尸妖梦境中详细看过李扶风过往的人,此刻都能断定,这就是李青云的魂魄。 众人脸色再度一变,都已经猜到一真要做什么,顿觉这个和尚真的疯得彻底。 面对男子的大骂,一真笑得极其开心,眉心的莲花已经在往外流血,不一会儿就淌得满脸都是,语气十分轻快:“师兄,我这就送你去了结因果,然后就可以和师父他们永远在一起了,你别着急,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一真眉心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很快他就变成了一个血人,那些流淌下来的血迹落入脚下的土地,再度将阵法激活。 绚丽的五色光阵显化,锁住尸妖的锁链开始哗哗作响,那面古铜镜溢出的光华也越来越多,如一条蒙蒙的白色瀑布。 已经平静下来的尸妖再度开始挣扎嘶吼,四周的空间开始波动扭曲。 众人大惊失色,毫不犹豫的抽身后退。 这个妖和尚是真的发疯了,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尸妖的梦境里逃出来,他还想再把尸妖的梦境打开! 这他妈的是哪个品种的神经病。 姜婵也在迅速朝着城门的方向冲去,至于尸妖是否会因此惊醒,她觉得可能性不大,落皇既然敢把他们放进来,那必定是有足够的底气的,当年联合仙门百家一同布下的封印,想要破除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眼下虚云国预选都到最后关头了,找个地方苟着等封印打开就是,犯不着头铁的去和尸妖硬刚,尸妖如果真的醒来,他们这些人全部加起来可能都不够它塞牙缝。 周围的空间扭曲得越发厉害,尸妖的梦境即将再次降临,姜婵心头叫苦,先前能从尸妖的梦境里出来,应该是李扶风那道执念帮了她一把,若此刻再被尸妖拖入梦境之中,那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没人想死,于是众人都全力以赴,闷头朝着城门的方向冲去,去那些死气迷雾里玩鬼打墙也比在尸妖的梦境里要好啊! “咦?”身后传来一真和尚疑惑的声音,“怎么没有了?记忆里他应该还在这里啊!” “左行之!你不得好死!”是那道魂魄歇斯底里的怒吼。 “那怎么办呢?他不在了,那你这桩因果就没法了结了,你就没法获得解脱了,怎么办?怎么办?”一真和尚变得焦虑起来,不停的念叨怎么办,急得两眼发红,忽然又双眼一亮,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那就让这只尸妖来代替他为你了解因果吧!本源相同,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一真抓起那道魂魄,抬手就要往尸妖大张的下颌骨中塞。 “蝼蚁放肆!”整片天地突然为之一震,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忽然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天色陡然变暗,一道漆黑的旋涡将整座皇城笼罩,正在急速奔逃的众人如遭雷击,万钧重力压迫而下,顿时如断翅的鸟,朝着地面坠落而下。 砸落青石路上,姜婵眼冒金星,想要撑着手臂爬起来,却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了下去,胸腔间遭受巨大的重力压迫,心肺剧痛,张口就是一道鲜血喷出。 不止她一个,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吐血。 阴风怒吼,带来震耳欲聋的鬼哭之声,众人被这股强大的威压镇在地上爬不起来,在这股力量之下,他们连挪动一下都艰难。 姜婵又咳了一口血,心肺在火辣辣的疼,贼老天恨她不死,终于给她上超神级别的boss了。 尸妖被惊醒了。 不知道一真那个疯和尚到底干了什么,总之就是把尸妖从沉睡中唤醒了,就算没有完全清醒,要杀掉他们也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艰难多少。 完蛋。 第217章 渡海永生 虚云皇城中阴风怒吼,原本被死气白雾包裹的城池已经被天空中巨大的黑色旋涡所覆盖,风啸鬼哭,阴风刺骨,穿透皮肤如有寸剐,。 天地昏暗,飞沙走石,五道法阵的光芒愈发耀眼,五色光柱冲天而起,没入那个流转的黑色旋涡中,困在法阵中央的尸妖开始挣扎,束缚在它身上的锁链感应到了异常,垂委的锁链开始绷直。 唰啦啦—— 密密麻麻的锁链上浮现无数复杂的符文,随着锁链的的绷直,尸妖被从地面吊至半空中,悬于尸妖头顶的古铜镜微微颤抖了一下,忽然发出一道明亮的光柱,直直落入尸妖体内。 “该死的蝼蚁!!” 这道耀眼的光柱显然给了尸妖很大的伤害,一缕缕黑气从它如玉的骨骼中飘散出来,锁链上附着的复杂符文也陆续将它包裹,尸妖惨嚎一声,发出一阵愤怒的嘶吼。 那道李青云的转世魂魄在阵法中到处逃窜,但这如竖井一样的五道封印阵法已经将那处地方重重困锁,他只是不慎触碰到了阵法的勾勒出来的符文,就遭致了猛烈的攻击,五色光束穿胸而过,那魂魄惨嚎一声,仓皇后退,魂体已经淡去一半。 而与尸妖有着同样本源的一真和尚,也被阵法认做尸妖,数百条覆盖着符文的锁链从五色光柱中伸出,急速穿过他的四肢骨骼,将他与尸妖一起吊了起来。 数百条锁链穿骨而过,一瞬封锁全身所有的经脉,对此一真只是眉头皱紧,并未发出痛呼之声,原本已经满身鲜血一真此刻彻底变成一个血人,大片的血迹从空中飘洒,落入下方的阵法之中。 那魂魄惊恐至极,恨得目眦欲裂:“左行之——” 这种程度的封印大阵,要么永世困死,要么连同神魂一起被绞杀,再无来世。 被锁链吊在空中的一真和尚放声大笑,仿佛被锁链穿骨的人不是他,对于身体传来的剧烈痛楚毫不在意,反而显得极其兴奋,目光看向下方被五色光束定住的魂魄,露出一抹极其幸福与向往的微笑。 “师兄,你别着急,你很快就可以解脱了,我也做完了所有的该做的事情,我终于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五色光束加身,那魂魄的魂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淡化消散,他张口想要痛骂,下一刻却彻底被阵法绞杀,化为一堆细碎的飞光。 一真眉心的莲花印记已经停止往外流血,干涸的血迹布满他的整张脸,显得阴森恐怖,体内的汇聚的灵力正在迅速流失,但他毫不在意,低声呢喃:“白骨慈悲,自在寂灭。杀诸杀己,渡海永生。” “杀诸杀己,渡海永生!哈哈哈哈哈……我主慈悲,诸位,且随我一起,渡海永生!”一真狂笑不已,大声喝道,忽然动手,汇聚残余的所有力量,一掌打向那面悬浮的古铜镜。 古铜镜遭到袭击,猛然绽放一道耀眼的光华,如水波一般穿过法阵,所到之处,万物化为齑粉。 被尸妖的威压镇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众人脸色狂变,这个该死的疯和尚!他攻击了那面镇压尸妖的古铜镜,被铜镜认定为有闯入者试图救走尸妖,因此将对法阵附近的所有生物进行抹杀清除! 众人叫苦不迭,一件圣品镇压至宝开启抹杀模式,那在它所覆盖的范围内就绝无逃生的可能,那道水波一样的白光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涌来,悄无声息,摧枯拉朽。 生死关头,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想要冲开尸妖的威压禁制,但两者之间实力相差太大,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依然连站起来都艰难。 古铜镜的抹杀意识被触动,也对尸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原本温和的白色流光已经变成锋利的光柱,锁链之间也越收越紧,那些复杂的符文开始立体显化,注入它的骨骼之内。 “和尚!我要活撕了你!”尸妖痛苦嚎叫,挣扎着想要彻底醒来,但那面铜镜依然死死的将它的意识压在梦境深处,挣脱不出,五色光阵在汲取它重新凝聚起来的力量,诸多压制之下,尸妖发狂了。 尸妖左臂猛的一甩,挣开锁链的束缚,骨爪一把掐住同样被锁住的一真和尚喉咙,用力一扯,一真的脖子被扯断,身体依然被锁链悬在空中,尸妖的骨爪中就只抓到了一颗面带微笑和尚头。 法阵内血雨飘洒,强行挣开锁链的束缚,使得尸妖手臂上骨骼被锁链扯断,连带着那颗不忍直视的和尚脑袋,一同掉落下去。 忽然有一道金光闪过,速度奇快,迅速将那几段尸妖掉落的骨骼收走,落入一道身影手中。 一身华服高冠,容貌俊美无铸,正是许久未见的琅琊圣子。 姜婵看得脸都快绿了,这个打不死的小强圣子,从血色荒原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此刻居然出现在这里,他身上应该是携带着某种至宝,因此不受尸妖威压压制,且看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截白玉一样的骨骼收起,就知道这才是他进虚云国的真正目的。 尸妖到底有多强,只是半清醒状态就能仅靠威压逼得天武大陆年轻一辈最强的一群人动弹不得,到了这种程度的强者,身上滴落的一滴血都可炼为至宝,尸妖的骨骼也是同理。 琅琊圣子进虚云国,目的不在仙路资格,而是打算取走尸妖的一部分骨骼。 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应该不是出于他自己,或许是出自他身后的琅琊圣地。 尸妖也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更加愤怒,咆哮一声,引得天地震颤,虚云皇宫后方开始凝聚起乌压压的黑云,那是落神涧内的鬼气,发怒的尸妖牵动了那里的鬼气,汇聚成更加猛烈的威压。 已经被压得匍匐在地的众人再度遭受重压,再次吐血。 姜婵此刻连抬头都很艰难了,心脏受到挤压,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她嘴里掉出来,血是吐了一口又一口,动是一点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白光离她越来越近。 灵魂深处有东西在蠢蠢欲动,姜婵努力保持清醒,牙齿咬住舌尖,心头大恨,每当她遭遇极大危机快要挺不过去的时候,叶星的意识就开始异动,随时准备在她意识虚弱的时候抢占这具身体。 叶星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众人将仇恨的目光瞪向琅琊圣子,琅琊圣子见状也不生气,反而笑得十分和熙,目光一一扫过几人,开口道:“当世天骄?不过如此,皆为我做了嫁衣,虚云国是个好地方,埋葬于此,也不算辱没你们的身份。” 说罢,一道空间门在他身后缓缓打开,琅琊圣子最后以怜悯的目光看了众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踏入其中。 空间门关闭,那道古铜镜抹杀的白光也已到眼前。 众人心如死灰,此时已是绝境,真的只能等死。 水波一样的白光,光华内敛,如刀锋一般割来,忽而眼前火光骤起,以一种燃天焚地之势,迅速将天地笼罩,目之所及成了一片火海,连带着压在他们身上的重力都陡然一轻。 姜婵惊喜的抬头,之间那片火海之中,有人双手举起重剑,凝聚成一面火墙,暂时抵住了那道白光的抹杀之力,正是肖潜!而且是丹阳子代打状态的肖潜! 不愧是主角!可于逆境中崛起,可与危难中挺身。天道气运之子,恐怖如此! 而此刻的肖潜也不好受,眼眶崩裂出血,牙关紧咬,脖颈上青筋暴起,举起重剑的双手皮肤也已经裂开密密麻麻的血口,将袖口打湿。 “给我——滚回去!”肖潜双眼如火,怒吼一声,肩肘发力,身旁火焰再度汹涌如海,轰隆一声爆响,硬生生把那道白光顶了回去! 白光被击退,连带着那些滚滚而来的滔天火焰,朝着原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昏暗的天地被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昼,阴风卷起燃烧的火焰没入天空的巨大旋涡中,顷刻间黑色的旋涡与淡黄色的火焰缠绕搏杀,点点火焰如雨,飘落下来。 尸妖带来的威压重力再度减轻,姜婵立即撑着手臂站起来,趴的时间太久了,呼吸受滞,寒冷的空气进入胸腔,刺激得心肺间愈发火辣疼痛。 嘶——疼疼疼疼疼…… 姜婵嘴角抽搐面目扭曲,握剑的手哆嗦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除却差点被姜云飞杀掉那一回,这应该算她受内伤最重的一次,被重力挤压至死,那绝对是一个最惨烈的死法。 她的心肺好像有点移位了,分不清到底那器官在痛,反正就是很痛,每呼吸一下都痛。 细碎的火雨还在飘洒,肖潜双手持剑大口呼吸,胸腔起伏不定,忽而那面古铜镜又是一颤,再度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波浪一样的白色光芒再度扩散,且明显比之前那道攻击更加猛烈! 法器没有智慧,只有简单的意识,在发现第一次没有抹杀入侵者之后,果断发动第二次攻击。 肖潜只得再度举剑,厚重的剑身上火焰铺展,朵朵金莲绽放,金光与火光弥散,迎着那道白光斩去! 忽闻头顶有雷声,肖潜匆匆回头,只见青衣的少女已经站了起来,双目清寒,血迹从紧咬的牙关嘴角溢出,努力稳住颤抖的手,横剑于身,高声厉喝:“龙雀九劫!镇杀!” 蓝色雷霆如海,一头浑身包裹着雷电的巨大龙雀飞出,振翅如雷,朝着天空唳叫一声,朝那道白光猛冲而下! “天枪云破!”又是一道厉喝响起,姬云川手持赤炎枪,麒麟甲的肩甲已经碎裂,露出一条赤裸的手臂,此刻他双目绽放神辉,一头灵气聚成的炎蟒从枪尖咆哮而出,冲向白光。 除却已经昏死过去的宋予真,众人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加入抵御白光的队伍,此刻大家都是在挣命,自然不会留手,皆是全力出手抵御。 勉强抗下两拨攻击之后,众人伤势再度加重,又是吐了一波血。 秦策是符修,论这种正面硬刚的实战他并不擅长,只能时刻关注困住尸妖的阵法,五色光柱依然稳固如初,一真和尚吊着的无头尸体已经被绞杀干净,只是尸妖安静的有些不寻常,先前还发狂怒喝,此刻却一动不动,像是重新陷入了沉睡。 秦策心头忽然警铃大作,又看向那面古铜镜,因尸妖重新陷入沉睡,古铜镜对尸妖的压制重新回到原本的温和,开始抽调大部分的力量来抹杀他们这群入侵者。 “不对劲……不对!”秦策陡然色变,放声大喊,“尸妖在借我们的力量牵制那面镜子,它要从梦境中强行挣脱出来!不可力扛,快走啊!!” 说话的空隙,古铜镜的又一波攻击已到眼前,众人虽然听到了他的话,但出于自保也只能全力抵御。 寻常法器分四品,天地玄黄,以天品最高,但在天品法器之上,还有圣品,这面古铜镜虽然主要功效在于封印,但也兼具抹杀功能,连续几次都未能将入侵者抹杀之后,古铜镜被激怒,再度发出更加猛烈的攻击。 这次不是一道白光,而是如涟漪一样层层叠加而来,誓要将入侵者全部抹杀。 连续扛了几波攻击,众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彻底抵挡不住,纷纷吐血后退,秦策见此发了狠,咬牙并指插入自己的心口,带出一串殷红的心头血,迅速的掌心画下一个阵法,朝着地面猛然拍下! 一座血色构成的大阵迅速升起,将众人笼罩其中。 做完这一切,秦策脸色开始发青,大口大口的鲜血开始从他口中涌出,想咽都咽不回去。 姜婵大惊,连忙探手搭在他的后背,为他输送一些灵力,关于阵法她懂的不多,但只看秦策拿心血来起阵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容易操控的阵法,近距离之下,她发现秦策的头发开始一根一根变成白色。 这阵法在抽取他的生命本源! 姜婵心头一痛,照这样的速度,至多半个时辰,秦策就会被这座阵法抽光生命本源,而后死去。 “大师兄,我能做什么?”努力遏制情绪,姜婵急声问道,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她得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把大家活着带出去。 秦策脸色发青,涟漪一样的白光已经与大阵接触,血色光幕一颤,秦策猛然吐了一口血,头发瞬间白了五分之一。 “大师兄!”姜婵惊叫一身,可她又不知道如何帮忙,只好全力为他输送灵力。 一群已经到了极限的人,此刻全部围坐在秦策周围,拼命压榨自己经脉内的灵力,指望这座大阵能多坚持一会儿,希望落月皇朝能发现这里的异常来接应一下他们。 可就算是他们所有人的灵力加在一起,也只是杯水车薪,不过半刻钟的时间,秦策的头发已经白了三分之一,年轻的脸上也开始笼上一层暮色。 秦策知道自己坚持不住太久了,不仅苦笑连连,争仙路,仙路还没看到,就要死在这里。 深吸一口气,秦策开口:“宋师道!我知道你向来不服我,今天我给你服个软,求你一件事。” 宋师道闻言一愣,脸色沉了下来:“少说废话!稳住心神,其他出去再说!” 秦策急促的呼吸几下,道:“我撑不住太久了,我死之后,你就是瑶台宗的大师兄,我答应过师父要把你们都带出去,现在我做不到了,换你来!起十二破宝清风阵,带他们离开……” 秦策开始又开始咳血,染红了衣襟,他的脸色已经开始灰败:“我为你争取两刻钟的时间,起阵……快点……” “你……”宋师道一时语噎,神情复杂。 “快点!我至多只能给你争取两刻钟!!”秦策声音陡然一高,厉声道。 宋师道还想说什么,看着秦策的神色又沉默了下来,起身到一旁开始布阵。 姜婵紧咬下唇,开始后悔在瑶台宗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多学一点阵法知识,以至于到现在,她想帮忙都无从帮起。 “你可以帮他的,”耳边再度传来叶星的声音,寒冷又带着蛊惑,“你只需要把身体暂时交给我,我可以帮你们杀掉那只尸妖。” 姜婵的心骤然一沉,青天凰女叶星,曾经远古神族真正的天骄,准帝境修为,确实有杀掉尸妖的可能。 但她能杀尸妖,也能轻易的杀掉这里的所有人,而一旦让出身体的控制权,姜婵想要再夺回来就很难了。 叶星笑了,笑得如同冰碴一样细细扎在姜婵心口:“我的祭品还未成熟,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彻底占用这具身体,你只需要暂时放我出来,你,你的大师兄,你喜欢的那个人,他们就都不会死。” 姜婵咬住的下唇在微微颤抖,虽然知道这个妖女毫无信誉可言,但不可否认她确实动摇了,已经无路可走,难到真要她眼睁睁的看着秦策死在她面前? 叶星的笑声越来越大,姜婵低头,疯狂的在心中大喊:“你闭嘴!我不会信你!绝对不会!” “是吗?”叶星的笑声一停,“那可真是件遗憾的事情,你的大师兄要死了,他的生命本源已经快被抽完了。” 姜婵猛然一惊,抬头一看,只见秦策的头发已经快要完全白了,心脏猛然一抽,骤然落泪:“大师兄!” 秦策听到了,却已经无力回应,他本还是个青年,此刻已经开始苍老,青丝白发,一瞬而已。 盘坐一旁的肖潜心情沉重:“师父……” 丹阳子叹息一声:“别问了,这小子已经做了最合适的安排,为师实力未愈,即便全力助你也未必能从中走脱,要想活着出去,就只能听从他的安排,十二破宝清风阵,乃是玄霄尊者遗留下来的古阵法,若能起阵成功,你们就可以从这片被尸妖封锁的区域里逃出去,但这套阵法起阵不易,眼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肖潜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姜婵,只觉得心上被压了一块重石,难以喘息。 “抱歉。”肖潜小声的说了一句。 姜婵没留意听,此刻她的脑子正有一把锯子在来回拉扯,理智告诉她不能停叶星的蛊惑,这个妖女的目的是杀尽仙族后人,怎么可能会真的救人。但慌乱的情绪又在不停的暗示她,或许可以试试,只要她的意识一直坚守,而叶星的祭品还未成熟,暂时放她出来或许能解眼下的危机。 意识拉扯混乱间,一股滚烫的灼热忽然从手臂上方升起,驱散了她脑中那些疯狂的杂念。 姜婵猛然清醒,在发现自己的意识有所动摇之后马上惊出一身冷汗,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陷入叶星的蛊惑里,而让她清醒过来的,正是那条缠在她手臂上的浮光柳。 两刻钟的时间不长,在秦策头的最后一缕黑发消失前,一阵古朴的阵法气息升腾而起,缓缓旋转的黄色阵图之上,是同样脸色发青的宋师道,双手指间捏出一个法诀,厉喝:“起!” 随着这一声喝下,黄色的阵法光柱冲天而起,秦策已经苍老的双目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打算抽走最后一点本源来争取最后的时间,正当他打算这么做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旁,强行打断他对阵法的控制,抓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抛,将他扔进十二破宝清风阵中。 十二破宝清风阵的范围在不断扩大,直到将在场众人全部笼罩,唯独只剩一个人,盘坐在原本秦策的位置上,代替他掌控本命祭阵。 这突然的变故令众人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阵法八方已经封锁,秦策目眦欲裂,大喊:“你在干什么!!” 此时宋师道气息也开始下落,头发开始丝丝发白,闻言冷哼一声:“十二破宝清风阵,你比我熟悉,单靠你拖延的这点时间,完全不够离开,到时候大家一样要死在这里。” 秦策双目发红,几乎要流出血来:“宋师道!!” 宋师道眼中有泪,忽然放声大笑,在阵法中衣袍飞舞,意气风发:“秦策!!我这以棋布阵的本事比你如何?是否当得瑶台宗大师兄之名?” 秦策心中酸楚,答:“我自愧不如,你才应该是瑶台宗大师兄。” 闻言,宋师道眼中的泪光更甚,并指刺入自己的心口,在掌心划下阵法反手拍向地面,罡气掀动衣袍翻飞,他立于阵中,大声道:“我名宋师道!为瑶台宗大弟子!今日我虽死,尔等当闻我名!” 第218章 长剑犹在血犹腥 十二破宝清风阵,源自上古时期的玄霄天尊,阵成可破一切禁制,于空间中任意穿梭,但上古毕竟离现在太过遥远,故而瑶台宗得到的,也是不完全的版本,但就算是不完全的阵法,也足以睥睨大部分高阶阵法,成为瑶台宗的收藏之一。 宋师道作为宗门内仅次于秦策的符修,也是唯二研修过这套阵法的弟子,在起阵之后,十二破宝清风阵就算完成,空间类阵法都会在起阵之后锁定阵脚,以此来确保阵中的人不会被卷入空间乱流。 此刻阵法已成,秦策就算想要去把宋师道换回来都不行,纵然心神大恸,也只能跟随阵法一同离开。 黄色的阵图光芒消失,维持本命祭阵的宋师道也白了一半的头发,涟漪一样的白光攻击已经接近尾声,就在此时,被束缚住的尸妖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强的力量,直击上方悬浮的古铜镜,铜镜遭受攻击,稍微晃了晃,就这一晃的功夫,尸妖咆哮一声猛然站起,仅剩的一条骨臂抓住那些垂下的锁链猛然一拽! 璀璨的光华直通天际,在尸妖的强力挣扎之下,数条锁断裂,散落的符文被吸入古铜镜中,铜镜瞬间放大,悬于空中,从中探出一条细细的锁链,缠上尸妖的脖颈。 “该死的!我要醒来——”尸妖探出骨手试图去抓住那条细细的锁链,浑身迸发出更加强大的气势。 落神涧中升腾的鬼气愈发浓郁,已经将整片皇城笼罩得如同黑夜,唯有那面散发着璀璨光华的古铜镜,以及那竖井一样的五色法阵。 天地开始颤抖,除却尸妖的咆哮,就只剩下漫天的鬼哭之声。 再度被尸妖威压镇在地上的宋师道头发已经全白,吐血不止,这种血祭自身的阵法本来就是以布阵者本身的性命为祭,直到生机被耗尽,宋师道的阵法因尸妖的威压被迫中断,是以还给他留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宋师道惨笑出声,因为他已经看见,那面古铜镜中涌出强烈的白光,如一条天河垂落,虽然主在镇杀尸妖,但以这种强度来看,势必会将半个虚云国席卷,如今虚云国内的活物,除了尸妖,恐怕就只有他一个了。 已知必死,宋师道反而平静下来,他这一辈子争强好胜,败于秦策之手后一直都想赢回来,现在……应该算赢回来了吧,秦策亲口承认不如他了。 只是可惜,未能亲眼见证仙路之上的风光。 宋师道叹息一声,闭目等死。 镜中流淌而下的白色天河,仰天咆哮挣扎不休的尸妖,漫天黑雾的虚云国。 “妖孽放肆!” 忽而一道怒喝响起,如洪钟大吕震动四方,宋师道惊愕睁眼,只见那片巨大的旋涡中心,此刻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十数道身影凌空而立,气息沉渊如海,而位于最中央的一道身影,身着玄色衮龙袍,头戴九鎏玉勉,手托一尊金色龙玺,声如海浪滚滚,气势雄浑。 正是迟来的落皇陛下,他们终于来了。 见此,宋师道狂笑不已,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没入白发之中。 “天不收我!仙路之上,应有我宋师道一席之位!哈哈哈哈哈……” …… 声势浩大的虚云国仙路资格预选在一片哗然中落幕,只是在最后关头出现了一些意外,困在虚云国深处的尸妖被惊醒,但在其彻底醒来之前,被携带龙玺前往的落皇再度镇压,最终尸妖重回梦境,落皇也将虚云国内还存活的人带了出来。 关于其中的细节没人知道,只知道被落皇带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走着出来的,都是被人抬着出来的,面对惊醒的尸妖,还有命活着出来,就不要肖想太多了,重伤也比死在里面要好。 活着出来的人依然由界域飞舟带回落月皇城,已经有不少人在宫中等待,一段时间后,各大宗主带着自家弟子返回宗门养伤,其余的留在宫中,由皇室丹堂负责调养。 其实现在距离原本的一年之期还差几天,皇室提前开启虚云国的封印也是因为尸妖生变,故而那些原本打算围观一下最终资格获得者的心愿就此落空,界域飞舟上捂得严严实实,根本就不知道是哪几个人物。 落月皇城最近的人又多了一些,但却并不喧哗,多半都聚在酒楼茶馆里,等待这决定仙路资格的最后一榜放出。 如此过去数日,万众瞩目的最后一榜终于放出来了。 这会儿没人愿意等抄榜,全部跑到城墙下亲眼去看,依然是长长的一张榜,但这张榜上只有最上方亮着寥寥几个名字。 第一位,姜婵。 第二位,肖潜。 第三位,琅琊圣子。 第四位,姬云川。 第五位,谷临风。 第六位,叶亭松。 第七位,宋师道。 第八位,秦策。 第九位,姬云逸。 第十位,曲同尘。 第十一位,宋予真。 十一个人,在这十一个亮着的名字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已经黯淡下去的名字。 当初乘坐界域飞舟进入虚云国的额金丹修士,足有三千两百多人,皆是年纪在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修士,他们于万众瞩目中登上界域飞舟,意气风发,自觉前路光明,可如蛟龙入海,搏击天穹,赫赫威名近在眼前。 可一年之后,从虚云国内活着回来的,只有十一人。 十一个人,踏着三千修士的尸骨与血走出来,就算活着出来了,也都身受重伤,至今状态不明。 榜单下有人开始哭泣,在上个月公布的榜单上,还有一百之数,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谁料其中还有九十死于虚云国,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一开始是几个人哭,后来演变成一群人在哭,低声的哭泣如海浪扩散,最终演变成一群人的嚎哭。 虽然这其中有很多人,他们牵挂的人已经在前面数榜中已经死去了,本以为已经悲伤过了,可当人群中有人开始哭泣之后,他们还是忍不住再次跟着哭了起来。 去时昭昭如烈日,自比鲲鹏逐天峰,吟啸长风夸路远,暗道,我自逍遥我自仙。 楼台梦中忽转醒,十步杀行百步惊,血骨尽碎徒铺路,原是,长剑犹在血犹腥。 第219章 回归 仙路资格预选结束了,那这活着出来的十一个人就拥有了踏上仙路的资格,按照皇室钦天监卜算的结果,仙路会在两个月之后正式开启,而此次获得名额的十一个人,也将在两个月之后,正式开启他们的仙路争雄。 这次预选死了太多的人,远超落皇一开始的预估,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才会把尸妖激怒到那个地步,而且更诡异的是,虚云国内所有的妖兽和鬼物都死绝了,十一个活着的人中,琅琊圣子不见了踪影,落皇遣人去往琅琊圣地询问,但圣地暂时关闭,拒绝一切来访。 琅琊圣子的出现本来就不合理,但此次除他之外的十个人从虚云国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处于重伤状态,昏睡不醒,尤其是瑶台宗弟子宋师道,在他们进入虚云国镇压尸妖的时候还在狂笑,等笑完了就昏死过去。 以命祭阵,还不止一个,另一个也是瑶台宗的,还是云霓的首徒秦策,两个符修拿命来起阵,可见已经把他们逼到了极境,秦策还好一些,至少还有口气,宋师道…… 落皇摇头叹气,同样是以命祭阵,宋师道的生机已经被阵法完全抽取,又被尸妖威压所摄,浑身骨骼尽断,经脉撕裂,就算能勉强救活,神魂伤太重,恐怕再难醒来。 四宗弟子已经被各自宗门的门主带走,眼下留在皇室丹堂养伤的,除姬云川姬云逸外,就只有肖潜和常安国明昭公主宋予真。 落皇忧伤的叹了口气,此次虚云国预选,可谓损失惨重,三千多年轻的金丹修士,可以说是整个皇朝最有潜力的一批人,就这么死在虚云国,对于落月皇朝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召来内侍,从皇室宝库中挑拣上好的药材和灵宝,吩咐送往四宗,两个月之后仙路就会开启,这几个人必须在那之前彻底恢复好,如此才能应付仙路之争,损失已经很惨重了,不能比这更严重。 玄门宗内。 玄门宗主查探到曲同尘识海内破碎的玉鼎后,神情极其无奈,苦涩不已:“孩子啊……为师该如何救你?” 轮回宗内。 轮回宗主看着昏迷不醒的谷临风,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灵剑宗内。 灵剑宗主擦拭着三名弟子的名牌,擦着擦着就开始掉眼泪。 至于瑶台宗内,晏几道很忙,进虚云国的四名弟子都回来了,但两个重伤,一个半废,一个眼看就要咽气,为了这四个弟子,晏几道带着整个翠微峰的弟子一起忙碌,关门炼丹,翠微峰上丹香四溢。 在四人未脱险之前,宗主有令,禁止探视,苏玥已经在翠微峰下转悠了好几天,依然没找到偷溜上去的方式,急得直跺脚,想要硬闯,后被云霓关了禁闭。 一块儿被关禁闭的还有一向乖巧的东方璃,因为她也往翠微峰上闯了。 苏玥大哭大闹,撒泼打滚,但没人理她,禁闭处被设下了阵法,闯不出去,苏玥闹腾了两天,依然没人来放她出去,她也闹腾累了,只好和被关在隔壁的东方璃吵嘴,但东方璃不会骂人,苏玥也吵得没有意思,索性坐到角落里生闷气。 一只手穿过薄薄的水幕,轻轻戳了苏玥的背脊一下。 “干嘛!”苏玥气汹汹的吼了一句。 那只手缩了回去,但很快又再次伸了过来,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水元朱果。 修士筑基之后可辟谷,吃东西的话要么是嘴馋,要么就是为了补充灵力,而水元朱果就是既可以解馋又可以补充灵力的上等灵果,这种灵果种植不易,故而显得较为金贵,偶尔得一个,也是长辈赏赐下来的。 苏玥盯着那枚朱果看了半天,哼了一声别过脑袋:“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她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朱果,如果小妖女好好求她一下的话……那她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 “哦……”光幕另一边的东方璃失落的收回手,小师姐是真的不喜欢她,就连最爱吃的朱果她给的也不要。 眼见东方璃真的要把朱果拿回去,苏玥大急:“等一下!” 东方璃拿着朱果的手停住。 苏玥脸皱得像包子,暗恼这小妖女怎么一点都不懂事,说拿回去就真要拿回去! “苏师姐,朱果你要吗?”东方璃小声的问道。 苏玥扭捏了半晌,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枚朱果,看在她还算懂事的份上……她就稍微给小妖女一点好脸色好了。 愉快的啃起了朱果,苏玥的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 东方璃也开心起来,雀跃道:“苏师姐,我还存了一些白桃仙酿,你要不要喝?” 苏玥顿时眼睛一亮,凑近问道:“你哪儿来的?岳师叔小气得很,白桃仙酿他从来不给别人喝的。” “是上个月我去帮岳师叔清理藏书阁,师叔说我干得不错,就给了我一小壶。”东方璃答道。 苏玥惊了:“岳师叔的藏书阁?那可是寻宝鼠进去都能走丢的地方,他攒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杂书,你全给他清理出来了?” “嗯,其实也没多少,七天就整理出来了。” “七天?”苏玥立即摇头,让她在在那个乱七八糟的藏书阁里待七天,那会要了她的命,于是迅速打消了讨好岳师叔换白桃仙酿的想法。 “你……你把白桃仙酿给我一点。”苏玥砸吧了下嘴,还是很想喝。 东方璃很快把仙酿拿了出来,苏玥捧着酒壶深吸了一口,大赞好香,但她也没有一个人拿着喝,而是单独取了一个杯子倒出一小半,然后把酒壶还给东方璃。 “苏师姐,你说师姐和大师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听说受了很重的伤……晏师叔讨厌得很,还让弟子专门盯着我,我想溜上去都不行。” “哦,我也是被翠微峰的师兄抓到才被师父关禁闭的。” “那是你笨!我跟你说啊,翠微峰后山有条小路,翠微峰的弟子天天要提灵泉水浇灵药,走大路太远,所以有些偷懒的就走那条小路,之前我没想起来,等禁闭过了,我就从那里溜上去,一定可以找到师姐他们!” “可是……万一又被抓到了呢?” “哎呀你真的是笨死了!被人看到就跑啊!只要没当场抓住,回头死不承认就行!” …… 第220章 一真的馈赠 隔着浅薄的光幕,两个少女凑在一窃窃私语,就如何避过翠微峰弟子的看守偷溜上山探望师姐这件事展开了详细的讨论,白桃仙酿不多,很快就被喝光了,酒香四溢,酒气上头的两个少女越说越兴奋,浑然忘了之前的恶劣关系,转而变成一对相亲相爱的师姐妹。 守在禁闭外的两名弟子神色诧异,面面相觑。 大约是他们的错觉,才会听到苏师妹和东方小师妹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唱歌,还唱的跑调严重,唱一会儿笑一会儿,极其难听。 外面的闹剧姜婵自然不知道,她的意识此刻正被困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意识完全清醒,但身体却半点不能动弹,可能是受伤过重的缘故,此刻的感觉应该就像植物人。 十二破宝清风阵带着他们一群人闯出了尸妖的“域”,但刚离开不久就再次受到尸妖威压的压制,而这套阵法又不够完整,以宋师道的能力能勉强布置出来,但也只能支撑他们离开皇城,之后又被尸妖气息袭扰,致使他们在脱离皇城不久,阵法就开始崩溃。 崩溃的阵法难以维系,虚云国的空间又因为尸妖发狂的缘故到处扭曲,众人被卷入空间乱流,后来被带到哪里她不知道,因为那时她已经失去意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瑶台宗了。 她能听到晏几道的声音,也知道自己身处翠微峰,意识无比清醒,但身体动弹不得。 很无聊,于是她就开始在自己的身体中到处游走,想试试能不能把慕容倾的残魂,或者叶星的意识找出来,很遗憾,她什么都没找到,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中,她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很暗,但在乌漆嘛黑的意识视角中显得十分醒目。 姜婵小心翼翼的凑近查看,那个光点晃了一下,突然变成了一张人脸,还是一张只有脑袋的,鲜血淋漓的脸,吓得姜婵往后一跳:“什么玩意儿?” 仔细看了几眼后,姜婵更诧异了:“一真和尚?你怎么还没死?什么时候跑到我身体里来了?” 没错,这张只有脑袋的脸就是那个疯和尚一真,明明她亲眼看着尸妖把他的光头脑袋拧了下来,在镇压尸妖的结界里,他应该死得神魂俱灭才对。 莫非又是一个惦记这具身体的? 姜婵想骂人了,好家伙,一具身体里,有叶星的意识,有慕容倾的残魂,有她自己的魂魄,要再加上这个和尚。 啧,凑齐一桌麻将了。 一真虚幻的脸笑了笑道:“施主不必惊慌,小僧确实已经死了,所余不过一道念想而已。” 姜婵浑身一阵恶寒:“你这个不正经的疯和尚又在说什么疯话?” 一真笑得更灿烂了:“施主误会小僧的意思了,小僧早已出家,自然不会有什么男女情念,留这一道念想,是因为小僧看到了一些东西,想要帮帮施主而已。” 姜婵觉得这和尚在胡扯。 “小僧出家前,曾是灵机阁弟子,所修占卜一道,也算半个占天师,小僧这双眼睛看过无数人的未来,只是看到施主的未来时,让小僧不禁想到虚云国主李扶风,故小僧赠你一点机缘,以助施主早日脱离苦海,渡海永生。” 姜婵立马拒绝:“我不需要!” 这和尚的三观与常人完全不同,他认为死亡才是慈悲,故对死亡有种难以描述的向往,他口中的慈悲就是去死,给出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吉利的物件。 一真的脸开始消散,光芒暗淡中,他还在笑,一边笑一边道:“白骨慈悲,自在寂灭。杀诸杀己,渡海永生。施主,你的永生快要来了,大自在境已为你打开,前路不远矣。” 姜婵瞬间脸黑,这和尚在咒她早死!可惜她现在是个意识体没法动用武器,否则此刻她一定会大喝一声,手提两把菜刀将这颗和尚脑袋给他剁得稀巴烂。 一真消失了,姜婵的视角重归黑暗,至于一真到底给了她什么,她还不知道。 嘴被掰开,晏几道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好难吃。 怎么还带汤的?呕,这个更难喝。 吃完一颗难吃的丹药,又喝了一碗巨难喝的汤药,姜婵的意识体像喝醉了酒,模模糊糊摇摇晃晃,再次陷入沉睡。 正常睡着的梦境光怪陆离乱七八糟,姜婵坐在彩票店里刮彩票,刮一张,中了一百万,又刮一张,又一个一百万。 姜婵刮彩票刮得心花怒放,这可都是钱啊!她梦想中三室一厅市中心的大房子啊! 正当她刮彩票刮得大杀四方不亦乐乎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扒拉她的肩膀,她没理,依然沉浸在中大奖的喜悦中,可扒拉她的那只手没完没了,她烦了,转身骂道:“你谁啊你!干嘛?” 扒拉她的人缓缓的抬起头来,头发很长,从这些乌黑柔顺的头发中露出一张白的有些病态的脸,眉飞入鬓,眼角斜斜上飞,明明是张美男子的脸,偏偏笑得阴森恐怖,指着那堆彩票对她说:“你涉嫌非法博彩,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手里还抓着一大把彩票的姜婵顿时毛了,脸色大变,抬手一拳就这张脸打过去! 太他妈晦气了,如此美好的梦境怎么会乱入一个姜云飞?她就玩个刮刮卡就要拉她去枪毙? 姜云飞挨了她一记拳头,忽然狞笑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ak47,一扣扳机就开始哒哒哒的朝她扫射,子弹乱飞。 姜婵大惊,抬手又是一拳,同时也彻底被惊醒。 周围很安静,没有姜云飞,没有彩票店,也没有ak47,有的只是站在一旁瞪大双眼一脸惊恐的苏玥和东方璃,以及一众拿着各式丹药瓶子,呆若木鸡的翠微峰弟子。 姜婵活动了一下眼睛,看见了自己的手臂,已经被自己一拳正中脸部的晏几道。 默默的收回手臂,姜婵打算翻个身继续睡,她刚才好像打了晏师叔一拳,起太猛了都出现幻觉了,得赶紧睡个回笼觉。 “姜婵!”晏几道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晏师叔,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第221章 轻松 众所周知,瑶台宗翠微峰峰主晏几道是个丹修,作为这个世界中bug一样的一类人,丹修擅控火,对灵魂力量的要求仅次于符修,但符修最高止于化神,丹修则没有上限,属于自带治疗属性的近战高手,故而一直属于修仙界中最受欢迎的一类人。 但丹修的主要能力在于炼丹,像肖潜这种以战斗为主炼丹为辅的毕竟是少数,其实正统的丹修一般都是通过出色的炼丹技术获得一方大势力的认可,然后成为一名光荣的供奉或者长老,靠对方提供的各种上等材料来精进自己的炼丹技术。 因为炼丹和符修阵法一样很烧钱。 每个丹修都在致力寻找一个足够富裕的冤大头。 每个宗门都在致力成为一个能被高品丹修看上的冤大头。 作为一名非常传统的丹修,晏几道的日常就是躲在翠微峰上照顾灵药,研究古丹方,教授一下弟子,偶尔也去瑶台宗后山寻找一些比较罕见的药材,无聊了就去找其他几位峰主喝喝茶聊聊天,非必要情况不会离开翠微峰,生活非常规律且自在,是一名非常合格的宅男丹修。 一般情况下作为丹修的晏几道是非常清闲的,但偶尔遇到门下弟子受重伤,那翠微峰就会变得特别热闹。 虽然比起只剩一根独苗活着回来的轮回宗和灵剑宗,瑶台宗四名弟子都出来了是个值得庆幸的好事,但对于晏几道来说,就是给他送来了四个非常难治的病号,两个重伤昏迷,一个半死不活,一个眼瞅就要咽气。 为了救活这四名弟子,晏几道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忙的脚不沾地,亲自起炉炼丹,耗费宝药无数。 就在今早,负责看护姜婵的弟子来报,说少宗主好像快要醒了,于是晏几道立马赶来,仔细探查过后,又给她服了一剂药,想要尽快把她的神识按归识海然后醒来。 那个不省心的师侄又偷偷溜上山来了,这次还带了另一个师侄,想把她俩撵下山去,结果两个小丫头忽然一起抱着他的腿嚎哭起来。 分工非常明确,一人抱一条腿,死不撒手。 意见非常统一,就是要上山来探望姜婵,道理讲不通,就是嚎啕大哭,哭得九峰弟子频频侧目。 换做往常,晏师叔会一手一个拽起来,然后丢下山去,但他现在急着去处理姜婵的情况,于是决定先暂时留她们一会儿,等他腾出手来再把人丢下去。 药分两份,一份药丸,一份汤药,把药丸给姜婵喂下去之后,需要等待一会儿,确定她的七魄归位,身体可以动弹之后再喂她喝下激醒神智的汤药。 喂下药丸之后,躺着的姜婵突然动了,抬手给了站在床边的晏几道一记重拳,正中脸部。 丹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众翠微峰弟子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观察自家师父的脸色,就连一直哭嚎不止的苏玥和东方璃也立即收声,不敢再闹。 在所有人都以为晏几道要发火的时候,他只是把姜婵的手臂重新放好,整个过程面无表情。 看在姜婵重伤未醒又是晚辈的份上,他这个做师叔的暂时可以不跟她计较。 而且能动手打人了,那至少说明他的药配得非常正确,七魄已经归位。 但这一拳还是打得有点痛的,修士也不会专门修炼脸皮啊,当然会痛。 于是晏几道换了一个方向,站到另一边喂姜婵喝下汤药。 而后又是一记重拳打上晏几道的脸。 非常好,他换边站,姜婵换手打,且打得猝不及防,手里的药碗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于是晏几道终于脸黑了,想要发作,但看着醒来的姜婵满眼忐忑,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嘶……不生气不生气,他这个做师叔的不能跟小辈计较,要体谅弟子刚醒来的肢体不适应。 晏师叔走了,脸拉得像一头黑驴。 众翠微峰弟子面面相觑,而后重新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留下姜婵独自面对两眼冒光的苏玥和东方璃,师姐好厉害! 能走动之后,姜婵站在翠微峰顶发呆,青莲山脉的风景甚好,风也温柔云也飘逸,广场上有弟子在互相切磋,掌管藏书阁的长老怒不可遏,正在大骂一名把不小心损坏了功法秘籍的弟子,骂完之后再让这名弟子绕着主峰跑个百八十圈。 岳师叔正在咆哮着质问哪个胆大包天的小王八蛋偷喝了他珍藏的酒。 后山在轰隆作响,常师伯又去闯青莲剑阵了,这回还带着剑冢峰的弟子一起去闯,剑冢峰专出战斗狂人,以峰主常笑和大弟子叶沧海为代表,无论男女,情绪表达都非常简单。 心情好,打一架庆祝一下;心情不好,打一架发泄一下;心情不好不坏,打一架提提神。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打一架再说。 故剑冢峰与翠微峰来往最密,对剑冢峰弟子而言,打架受伤和吃饭睡觉一样都是日常。 新入门的弟子在学习御剑,一个个飞得像夏天的苍蝇,乱七八糟吱哇乱叫,时不时还有一两个飞一半掉下去的,吓得鬼哭狼嚎。 吵吵闹闹。 姜婵站着发了很久的呆,才确定她真的回来了,在虚云国内的一年,她好像就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厮杀一刻未止,随时都在准备战斗,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又险而又险的挺了过来。 已经适应了高强度的厮杀,陡然平静下来,她反而有些不适应。 想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苟一条小命,然后摆烂划水混吃等死,最好什么活都不用干就能拿钱。 现在没人要她干活了,她要什么给什么,不要也会有人送来,门内的弟子见到她也都恭敬有加,而且不是那种碍于她身为少宗主的身份,而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和崇敬。 明明已经是之前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但她一点也享受不起来,甚至很想找人打架。 唔……人果然就是贱皮子,总喜欢跟现实反着来。 胡思乱想了一通,苏玥一路小跑着过来,跑得刘海一颠一颠的,老远大呼小叫,说大师兄醒了。 在她身后,还跟着东方璃。 她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姜婵脑中划过一个诧异的困惑。 不过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秦策醒了,她得过去看看。 第222章 不安 一间静室中,昏迷许久的秦策终于醒了,在晏师叔不计成本的宝药疗养下,他流失的生命本源被补回来了一些,但这种东西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全部补回来的,药物的辅助有限,修仙界最快的补充生命本源的办法,就是提升修为,伴随这修为的提升,修士的寿数也在不断加长。 依靠这些补回来的生命本源,秦策重新恢复青年人的样貌,只是头发依然还是白发,这就只能靠秦策自己提升修为来补全流失的生命本源。 刚醒的秦策显得有些病恹恹,气色很差,见姜婵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也只是微微点头,指指一旁的凳子示意坐下说。 “大师兄,感觉如何?”姜婵关切问道。 “还好,”秦策显然不想在关于自己的问题上多谈,话锋一转,“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可去看过你宋师兄和叶师兄?” “叶师兄和我前后一天醒来,现已经回剑冢峰,这几天都跟着常师伯在闯青莲剑阵。”姜婵如实回答。 秦策眉头皱起:“空间乱流绞杀之伤需要静养,这个时候还去闯剑阵,属实不妥。” 对此姜婵也很无奈:“剑冢峰一脉讲究一力破万法,常师伯认为比起躺着养伤,动起来才能激发出身体的强大自愈能力,晏师叔和他讲道理,他不听,关键是叶师兄觉得常师伯的话很有道理,非常认同,晏师叔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带着叶师兄回去。” 秦策皱了半天的眉,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编排长辈,继续追问:“宋师道呢?” 在他醒来的时候就问了宋师道,得知宋师道没死,他才从自责中放松出来,但对于宋师道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故向第一个来看望他的姜婵询问。 提到这个问题,姜婵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宋师兄他,不太好。” 秦策半躺着的身体顿时坐直,急声发问:“到底怎么了?” 他的身体还虚,过大的动作幅度牵动内伤,顿时又开始剧烈咳嗽,扶着床沿的手背青筋暴起。 “大师兄!”见他又有咳血的预兆,姜婵大惊,刚想高声呼唤门外的额翠微峰弟子,又被秦策拦住了。 “先别忙!给我说说,他怎么样了?”剧烈的咳嗽给秦策苍白的脸上带起一层红晕,竭力咽下涌上来的血腥气,继续追问。 看着一头白发的秦策,姜婵心中发酸,苦涩开口:“当日我们随十二破宝清风阵离开,宋师兄独自留下断后,在尸妖试图挣脱梦境时,落皇带人赶到将尸妖重新镇压,也救下了还剩一口气的宋师兄。” “我醒来之后去看过他,晏师叔说,他体内的生命本源其实已经消耗完了,只是他自己不甘死去,强留一口气在人间,这段时间晏师叔试用了无数的办法,也只能靠药物维系着他的这一口气,然后通过药浴的方式来温养他体内的生机,长期坚持下去,或许可以重新唤醒他的意识。” “晏师叔说,这样的希望其实很小,宋师兄有很大的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难受的消息,事实上姜婵对宋师道印象一般,因为他总是喜欢针对秦策,爱阴阳怪气,从鸡蛋里挑骨头,性子孤僻又清高,可就是这么不讨喜的一个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换下秦策,独自断后。 好消息是,宋师道没死。坏消息是,他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 宋师道是个难用一般言语说清的人,因为他自矜身份的清高做派,在宗门内人缘并不好,至少比起秦策,宋师道的口碑要差很多,每个人提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很难相处,包括姜婵自己也这么觉得。 因为之前对他有些意见,所以现在姜婵每每想起宋师道,都觉得非常内疚。 姜婵尚且如此,秦策就更不好受了,眼睛泛红,声音发涩:“他这是替我去送死……” 气氛开始变得忧伤,东方璃被这种情绪所感染,眼睛红红。 秦策心中悲伤郁结,再度昏迷过去。 这回不等姜婵开口,苏玥噔噔噔的跑了出去,大声呼叫晏师叔。 翠微峰上又一次热闹起来。 从虚云国回来近半月,姜婵的伤已经好了一半,虽然还会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妨碍行走。 她去剑冢峰看望叶沧海,发现常师伯的方法确实更适合叶师兄,虽然他现在满身伤痕血迹未干,但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气息在不断加强,这种靠打架来养伤的方式确实有够特别,但姜婵不打算尝试。 之后,姜婵向云霓请示,想去落月皇宫见肖潜一面。 当时回来的一共十二个人,除却琅琊圣子,剩下的十一人中,四宗弟子被各自宗门接走,姬云逸,姬云川,肖潜,宋予真四人就留在皇宫,由皇室丹堂负责调养。 之前是她伤没好,身体无法支撑她长距离御剑,与其过去当累赘,姜婵选择先养伤,至少不影响行动,能应付一些路上的突发事件才行。 听完姜婵的请求,云霓递过来一封信件,示意她打开。 打开信件,是落皇送来的,信中说道肖潜本是在皇室丹堂中养伤,醒来后突然说要离开,并请落皇帮他给姜婵带个口信,说他一月之后会回来,让姜婵无需担心。 信件只有寥寥几行,非常简短,信件的落款是五天前。 也就是说,肖潜已经离开五天了。 姜婵拿着信件发愣,见状云霓不由失笑:“能请动落皇陛下帮忙带平安口信的人,肖潜可是第一个,可见他确实心中有你,距离仙路开启还有一个半月,等他一月又如何?何至如此失落?” 云霓现在越看这个徒弟心中越欢喜,这几年姜婵转变不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让她有种心血没有白白耗费的感觉,少年男女彼此心仪,且现在的肖潜也足够惊艳,对此她乐见其成,不免也多了几分打趣的心思。 见云霓笑得揶揄,姜婵脸一红,连忙解释:“不是的师父!我……” 刚开口又顿住了。 云霓再度失笑,认为姜婵就是姑娘家的羞涩情怀,顿时感慨万千,起身往殿外走:“行了行了,师父懂,师父不问了。” 云霓走了,殿内就只剩下姜婵一个人。 姜婵拿着手中的信件,心情并没有因这封信而得到缓解,反而变得愈发焦虑。 她和云霓的关注点不一样,云霓只以为她是因暂时见不到肖潜而失落,但姜婵却敏锐的抓住了肖潜为什么离开这个问题。 得益于肖潜在姜婵面前从来都是赤诚相待,故而对他的行为轨迹她也有所了解,说句脸大一点的话,她在肖潜心中当是有一定分量的,但他醒来之后连上瑶台宗见她一面都来不及,就匆匆离开。 这说明他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在躲避什么。 姜婵的直觉是后者,但有什么东西会让有丹阳子护身的肖潜都无法正面对抗,以至于不得不匆忙离开呢? 按照时间,肖潜已经离开五天,没有任何联络方式,姜婵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莫名的,姜婵开始有种心惊肉跳的不安。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但她都得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姜婵起身踏出殿外,朝瑶台宗后山的方向走去。 按下心中的焦虑,她该对肖潜有一定的信心。 该来的躲不掉,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伤势全部养好,抓时间将一气化三清的两具化身都凝聚出来,短时间内修为不会上涨太多,那就只能从战斗力上入手。 至于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是夜,月光寡淡,上弦月朦朦胧胧,在密林中铺上一层惨白的颜色,如盐如霜。 一道身影迅速从林中掠过,不留半点痕迹,只轻微的吹动了树梢的一片叶子。 “肖潜,对不住啊,是为师连累你了……”丹阳子语调沉重,语带愧疚。 在树林中急速穿梭的肖潜双眼瞳孔化为金色,正借用丹阳子的力量在全速奔行,闻言轻声答道:“师父说的是哪里话,我已立过天心大誓,师父的仇敌自然就是我的仇敌,师父待我恩同再造,焉有连累之理?” 丹阳子面有痛苦之色,恨声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隐姓埋名自落下界,甚至已经死过一回,他们居然还在追查我的下落!” 肖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师父,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 丹阳子长叹一声:“现在不宜告诉你,若你能踏仙路入上界,我再把我的过去说给你听。” 肖潜点头,既然师父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好了。 弟子的乖觉,再度令丹阳子心中酸楚不已,不是他不信任肖潜,而是他不想肖潜太早和那些人对上,这对他的成长有害无益。 “你休息一下,接下来,把身体暂时交给为师,要对付他们,你还不行。”丹阳子道。 “嗯。”肖潜毫不犹豫的点头,等他再度睁眼时,双眼瞳孔化为银色,原本属于肖潜的气息在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而陌生的的气息。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想杀我,可还没那么容易。” 密林中的身影逐渐淡化消化,半点痕迹也无。 一刻钟后,又一道身影出现在此处,惨白的月光从树冠中露出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嗯?消失了?”身影诧异自语,而后又笑了起来,“不愧是你,只剩魂体了也还那么难杀,不过没关系,我会找到你。” “然后,杀了你。” 在姜婵抓紧时间养伤的时候,落皇遣人送来一张帖子,此次仙路资格预选中活着出来的十二个人,将会在一个半月之后踏上仙路,为此落皇特意设宴,也将在宴后开放化灵仙池,作为送给他们的礼物。 皇室的化灵仙池,是皇朝龙脉汇聚自生的灵眼,对修士有“洗骨”的功效,属于皇室秘宝,从不对外开放,这次允许他们进入,无疑是一份极大的奖赏。 琅琊圣子的所做所为落皇已从苏醒的太子姬云逸口中得知,落皇有心问罪,但整个琅琊圣地都已经关闭,无从寻找,只能暂时搁置。 宋师道昏迷不醒,无法前来赴宴,故落皇遣来送请柬的人也带来了属于宋师道那份的化灵池水,无论是否能用上,该给的还是得给。 这场宴会不止是落皇给出的奖励,也是向整个天武大陆介绍这几个即将踏上仙路的天骄,出席的不止有他们,还有皇室一些深居简出的老供奉,能排的上名的各大仙门之主。 这样的宴会不能不去,踏仙路而去的人,借用了落月皇朝的皇道气运,他们如果能够返回,落月皇朝就会收获天道的“反馈”,为皇朝的气运有强大的加持作用。 事关皇朝气运,此事马虎不得,也不容拒绝,所以正在凝练化身的姜婵也不得不暂停修炼,跟随云霓一起前往赴宴。 经过晏几道的各种丹药调养,秦策的气色基本已经恢复,实力稳定在元婴初期圆满,换上正式的瑶台宗首席大弟子袍服,秦策依然剑眉星目端方持重,只是原本的一头黑发成了白发,发束玉冠,鬓边两缕白发自然垂下,如此倒不显暮气,反而更多了几分奇异的仙风道骨之气。 叶沧海依然沉默寡言,看得出来他非常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 这位五官犀利的酷哥师兄其实是个社恐,这是姜婵这段时间的发现,这就是种特别奇妙的感觉,当她偶居然发现叶沧海面对帮晏几道来送药的东方璃会脸红的时候,其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现在有人告诉她可以重新穿越回去。 叶沧海身高超过两米,其五官锋利英挺,再加上常年负剑又经常冷着个脸,所以在外看来就是一位帅气有型但高冷沉默的猛男。 东方璃站在他面前就显得十分娇小,当东方璃遵照晏几道的吩咐把药拿来给叶沧海的时候,这个面对尸妖都不带皱一下眉的叶师兄居然罕见的露出一副有些窘迫的神情,像是想说点啥又不好意思说,硬生生把脸憋得通红。 无意间看到这一幕的姜婵被震惊到了。 同样看到姜婵的叶沧海顿时脸憋得更红了,一把拿过东方璃递过来的药瓶,一声不吭转身就走,高冷得不像话——如果他没有顺拐的话。 东方璃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依然快乐的朝姜婵喊了一声师姐。 姜婵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当姜婵开始流心观察之后,发现叶沧海的高冷,只是来源于他不想和别人说话,因为当一个人进入修炼状态之后,别人一般不会打扰他,所以为了避免说话,叶沧海不管到哪里第一时间就是修炼。 他经常一个人出去山里历练,是因为留在宗门里就必须要面对和同门的交流。 想和东方璃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看见姜婵在围观立马掉头就走,虽然步伐依然迈得六亲不认狂野万分,但他居然没发现自己在顺拐,这是在暗搓搓的紧张。 综上,叶沧海是个社恐,且有可能是个纯情社恐,鉴定完毕。 啧,真是个奇妙的发现。 这场宴会推不掉,被迫前往的叶沧海满身写着不自在,但又不好乱动,于是站得像一尊金刚,目不斜视。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别和我说话”的气息。 第223章 赴宴 随着虚云国预选最后一榜的公布,活着出来的十二人排名也已尘埃落定,皇城中的各大赌坊盘口也陆续关闭,有人输得倾家荡产,有人赢得盆满钵满。 后面几榜中姜婵的排名一直居高不下,各盘口也针对她的赔率做了相应的调整,最终瑶台宗少宗主成为十二人中排名第一位的存在,押注在她身上的赌徒虽然赚了一笔,但绝对没有庄家赚得多。 因榜单排名所致,现在已经有人称姜婵为当代年轻一辈第一人。 当然也有反驳的,认为这种排名是以获取鬼心的多少来界定,获得的鬼心最多,也不能就是实力最强,也有可能是运气比较好,所以才能积攒这么多鬼心。 被反驳的人不服,实战中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况且如果没有足够强横的实力,就算是因为好运才获取了足够多的鬼心,那也守不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别管是怎么得到的鬼心,但能在虚云国那种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守住自己已经到手的东西,那也是姜婵的本事。 赌坊盘口歇业了,但聚在皇城中的人大都没有,依然聚集在茶楼酒馆中议论纷纷,这几天的话题,主要讨论到底谁才是当下年轻一辈第一人。 讨论的最激烈的人选,就是最终魁首姜婵,最强黑马肖潜,以及出身强大圣地的琅琊圣子。 在往期的榜单中,这三个名字一直居高不下,位置偶有变动,这也是这场争议的由来。 尸妖的事情皇室没有向外公布,打听不到具体细节,这些好事者只能从各个方面进行猜测和联想,今日据说落皇在宫中设宴,正式为十二位天骄授予踏上仙路的资格。 皇宫寻常人是进不去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宫外围观看热闹,落月皇宫有飞行禁制,仙门四宗来人也只能从宫门步行而入。 姜婵上次来皇宫,还是因武王姬承追问小郡主陆青萍的下落。 今夜的皇城很是热闹,几座酒楼茶馆中灯火通明,来凑热闹的闲人坐在楼上喝茶聊天,突然有人低声道:“瑶台宗到了!” 顷刻间坐着喝茶聊天的人群马上起身,快步走到围栏边,朝着皇宫的方向张望。 “领头的那位,就是紫灵元君云宗主吧?旁边那位就是少宗主姜婵?” “让开让开!我瞧瞧……确实是姜婵,一年前进虚云国之前,我远远的见过一面,这位云宗主倒是第一次见,不愧是师徒,同样风姿不俗!” “废话!紫灵元君可是曾经踏足仙路又成功回来的人,她当年的风采,可不是你们能想象出来的!” “这话说的,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不过此次瑶台宗上榜的有四名弟子,怎么就来了三个?” “据说是最后那名弟子伤狠了,还没醒过来了。” “那他可亏大了,据说陛下开放了化灵仙池,白白浪费了一次机缘。” “就是就是……” 忽而人声又一次沸腾起来:“那是轮回宗的人!灵剑宗和玄门宗也到了!好家伙这是约好一块儿来的。” “你让开一点别挤着我!” “谁他妈踩我脚了……” 皇宫门口,四宗门人已经聚齐,正在互相问好。 半月未见,谷临风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肉眼可见瘦了一圈,因这次赴宴是应落皇之邀,故衣着打扮上就显得正式很多,一直半披散的头发也全部束起,佩戴轮回宗的弟子玉冠,倒多了几分端正之态。 叶亭松同样做正式打扮,伤体还未痊愈,脸色还有点发白。 玄门宗为道门,宗主定华真人与弟子曲同尘皆为道人打扮,道门的打扮再正式也不会太过华丽,顶多也就看起来比平日的衣着要好看一点,背负长剑,臂挽拂尘,很有古韵。 四位门主在互相寒暄,小辈之间也彼此问候了一下,经历虚云国一事,他们也算是真正的生死之交了,提及宋师道,众人皆有些唏嘘,若非他留下断后,他们现在也不能活着站在这里。 此次再见时,曲同尘已经能安置那些多出来的情感,面对姜婵的时候也显得从容得多,虽然神态依然略有不同,但至少平静了许多。 这让姜婵心中稍安。 无论是曲同尘还是谷临风,都默契的回避那场短暂的对峙,维系着正常的四宗弟子来往关系,正常的进行朋友间的聊天。 叶沧海依然抱臂而立,沉默而高冷,不参与聊天,有人能问候他也就微微点头作为回应,好在几人在虚云国中也和他有过相处,知道他不爱说话,所以也不认为他是无礼。 宫门中走出一名笑眯眯的老者,朝着几人拱手一礼:“四位宗主,陛下已在春华宫等候多时,还请诸位移步,随我前往赴宴。” “怎敢有劳监正亲自来迎?”云霓讶然。 监正笑道:“老朽年迈,别的忙帮不上,唯有一张老脸还有几分薄面,勉强可为几位领路,还望四位莫要嫌弃。” 由钦天监的监正亲自来迎,已经是对于仙门的最高规格了。 短暂的寒暄过后,一行人进入皇宫。 茶楼酒馆上围观的人叹息一声,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原本的围栏下丢着几只被挤掉的不知道谁的鞋。 也就只有这么点热闹可凑了,他们又进不去宫门,只能在这里凭空想象。 没热闹可凑了,但也不想回去,索性又叫了一波酒菜,坐在一起继续掰扯到底谁最强这个问题。 第224章 唱曲的故事 因今夜落皇设宴,致使皇城也热闹起来,除茶楼酒馆之外,还有许多挑着担子出来卖各种小吃和小玩意儿的,仙路对于凡人来说很遥远,是他们这辈子都够不着的地方,他们并不太关心年轻一辈到底谁最强,他们只关心今天有没有赚到足够多的钱。 人多热闹的地方从来不欠缺小商小贩,小商小贩多了,就有更多的人出来闲逛,除却每年的元夕和中秋,倒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茶楼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对爷孙,爷爷在拉二胡,年纪小的孙儿端着一个铜盘子向驻足听曲的客人讨要赏钱。 光拉曲子没人听,所以就得边拉边唱,唱得是戏文里才子佳人的桥段,虽然不难听,但故事老套,路人听上一会儿就走了,老爷子唱了半天,小孙孙的铜盘子里只有寥寥几枚散钱。 老爷子叹息一声,收起二胡拉着小孙儿准备回家。 “老人家,怎么不唱了?”忽然有人问道。 老爷子闻声望去,只见茶楼底下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穿的一身顶考究的锦云黑袍,脸色虽白,但容貌俊美,此刻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老爷子虽然只是个卖唱的,但见的人多了,眼力也就练出来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一看就是有些来历的人,不可得罪,顿时拉着小孙孙恭敬一礼:“回公子话,小老儿唱得不好,得不着赏钱,正打算带孙儿换个地方试试,若公子喜欢听,那小老儿就继续唱。” 年轻人轻笑一声,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小孙儿的脑袋,苍白的手掌向下翻转,一块厚重的金饼子落在铜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饼子太重,小孙儿端不住手里的铜盘掉在了地上,又连忙蹲下身捡起,金饼子有一个馍那么大,很是沉重,小孩两手吃力的抱着金饼子,抬头看向自己的爷爷。 老爷子颤颤巍巍的开口:“公子,小老儿虽穷,但还不至于卖掉自己的孙儿,求公子可怜,把这金子收回去吧!” 年轻人笑得眉眼弯起,唇边的虎牙若隐若现:“我不要你的孙儿,我要你唱曲子,就按我给你的故事来唱,务必要让所有人都听到。” 老爷子抹了把脸,把小孙儿拉过来抱在怀里,重新取出二胡,刚拉了一段起调,又转头问:“公子要我唱什么故事?” 年轻人笑得愈发灿烂:“唱一个,小姑娘挖走自己族弟的圣骨,靠残害手足得来的天赋,成为当世第一天骄的故事。” 落月皇朝的皇宫很大,从第一任落皇在此建都开始,之后的每一任落皇都会对其进行皇宫的改建,姬姓皇族最辉煌的时候,可是真正的一世皇朝,仙门百家俯首,两圣地也得低头。 到现任落皇继位的时候,皇室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往日号令仙门,莫敢不从的辉煌不在,龙玺就成了皇室最大的依仗,皇朝气运不比当年,所以落皇才会费心费力的筹划仙路资格预选,只要一个人从仙路回来,就能为姬姓皇族掌控的这方大陆增添气运,故而其实落皇比任何人都希望踏上仙路的人都能平安活着回来。 皇道气运低迷,再搞什么扩建宫殿铺张浪费的事情就容易引起民愤了,堂堂落皇陛下守着自家秘境收门票,跑去民间赌钱来赚修缮宫殿的钱,可以说落皇陛下不要脸,但也确实说明皇室现在有点穷了。 春华宫算是一众略显老旧的宫殿中最为光鲜亮丽的地方,一般作为重要的饮宴场合,姜婵跟着云霓进入春华宫的时候,殿内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其中就有武王姬承,以及那个瞎了眼睛的旭华散人。 四宗宗主的位置在偏上首,而大殿中最显眼的是十二张明显和其他桌子不同的坐席,分属于十二个获得仙路资格的年轻天骄。 先这十二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三个人,皇太子姬云逸,小明王姬云川,常安国明昭公主宋予真。 因是正式饮宴场合,姬云川没有穿甲胄,而是换了一身打扮,与姬云逸坐在一处,除了两人神态气质相差太大,单看脸的话,实际是非常相似的。 全部落座之后,十二张坐席缺了三张,昏迷未醒的宋师道,返回圣地的琅琊圣子,因有事匆匆离开的肖潜。 姜婵一直盯着肖潜位置,直到落皇来了,那个位置依然空空如也。 肖潜没来。 姜婵垂眼,那股被按下的不安又开始在心中作祟,除却对肖潜匆忙离开的牵挂,还有出于自身的警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落皇作为主人,自然是最后压轴出场,众人起身见礼,落皇微笑着引众人坐下。 这场宴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让获得仙路资格的年轻人在人前露露脸,原本皇室准备的座次比这要多,若按照常理,预估出来的人应该在百人左右,但其中出了一真和尚这个巨大的变数。 再度回想起来,当时虚云国内所有的生物受到尸妖的感召往北域皇城汇聚,这件事就透着一股怪异,尸妖在虚云国沉睡那么多年,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有修士进入的时候开始吸收这些生物体内的死气。 显然此事系人为,而嫌疑最大的两个人,一真和琅琊圣子,这两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做这件事,一真和尚修白骨菩萨的杀诸杀己慈悲道,想要拉着这世间所有的活物一起去死,他又是李扶风的传承者,与尸妖本源相同,有理由去做这件事。 而琅琊圣子最终目的是要获取尸妖的部分骸骨,为此准备了大量的底牌,最终在众人拼死搏命的时候收了渔翁之利,拿到尸妖的骸骨之后功成身退。这也很符合琅琊圣子的心性和动机。 可现在琅琊圣地已经关闭,踪迹难寻,自然也就找不到琅琊圣子。 一真和尚被尸妖所杀,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是以这件事情已经无法追究,这场变故导致除榜单上的十二人以外,其余修士尽数丧生,损失惨痛。 宋师道昏迷未醒,琅琊圣子不知所踪,宋予真明确表示她能活着出来只是运气好,但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认知,决定放弃登上仙路。 如此一来,十二个人再去三个,只剩九个。 对此落皇只能叹气,确实是他安排不周。 第225章 老狐狸与小狐狸 姜婵心中不安,好在她长了一张冷冰冰的面瘫脸,倒是无形中为她免去了很多应酬,在座的九个人中,她和姬云川,叶沧海三人就统一成了一种风格,沉默的冷着脸。 武王姬承自姜婵落座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目光极其不善,唯一的女儿陆青萍死于天断山,迄今没有找到凶手,陛下说可能是意外,但姬承总觉得不是,且固执的认为姜婵就是杀害陆青萍的真凶,就算不是,也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但上次已经把局面闹得太僵,他胜不过云霓,陛下也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可青萍死了,武王一脉到他这里就后继无人,在他死后,这一脉就算彻底断绝。 姬承仰头喝下杯中的酒,一掌将酒壶拍飞,白玉酒壶在劲气的加持下直朝姜婵的脸上撞。 武王突然发难令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而姜婵从进来就感受到了姬承的目光,早已提起三分警惕,当即袖袍一挥,卷住酒壶,没有强行拦截,而是顺着酒壶未卸的力道转了一圈,而后高高抛起,抬起左手一接,白玉酒壶稳稳落入手中。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落皇眉头皱起,对姬承这种不分场合的胡来表示不满。 云霓的目光锋利如刀,盯住姬承。 而某些皇室供奉则饶有兴致的看着眼下这一幕,姬承不顾脸面当众给一个小辈难堪,还是当着人家师长的面,且看这小辈如何应对。 众多目光交汇中,姜婵扬手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朝着姬承的方向举杯道:“谢武王殿下赐酒。” 倒出来的酒液在酒杯中翻腾不止,隐有狂暴的气息在其中翻涌冲撞,姬承身为拳法大家,融劲气入酒不是难事。 姜婵左手提着的那只酒壶其实已经满是裂纹,是她以灵力暂时给它聚拢在一起,若她没接住这个酒壶,壶中的翻涌的劲气就会将酒壶炸碎,虽然不至于受很重的伤,但碎掉的酒壶和到处飞溅的酒液落下来,也足以令姜婵当场难堪。 姬承无愧武王这个封号,脑子里练的都全是肌肉。 他不是重点,那些看戏的皇室中人和高坐在主位上的落皇才是重点,姬承当众给她一个小辈难堪,但却无人开口训斥,甚至连云霓都没有开口。 姜婵淡定的喝下杯中翻腾的酒液,抬手将酒壶推了回去:“长者赐,姜婵不敢辞,且敬武王殿下一杯!” 酒壶重新被打回来,姬承面沉如水,想要发作,又碍于身后那些老不死的目光,只能同样满上一杯,这杯酒可没有先前那股狂暴的气势,澄澈的酒液上微微泛着涟漪,风平浪静。 一口饮下,没有任何感觉,姬承脸色刚刚放松了一些,忽而又立即色变,想要把酒吐出来,但这么多人看着,于是他选择强行炼化。 姜婵冷眼旁观,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在酒液中藏了一道青莲剑意,这种剑意讲究润物细无声,没有拳意的大开大合,却也足够姬承受的了。 姬承正在压制体内那道无形的剑气,放在桌上的白玉酒壶突然毫无征兆的碎了,酒液泼洒,污了姬承的衣袍。 “你放肆!”姬承大怒而起,声如雄狮,音浪滚滚。 姜婵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丝毫不担心。 姬承释放的威压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抵消,见此,云霓轻笑一声低头继续饮茶。 “三弟,你又喝多了,”落皇有些无奈,又笑着看向姜婵,“你是小辈,下次请长辈喝酒要记得恭敬一些,这次就算了。” 落皇给了台阶,姜婵立刻顺势而下,起身行礼:“姜婵受教。” 气氛突然又变得活跃了起来,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唯有武王姬承因“醉酒”暂时被请到偏殿休息。 “小丫头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单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可得紫灵元君真传,云宗主,你这弟子不错。”一名笑眯眯的老头子开口道,遥遥朝云霓举杯。 “宸庆王过奖了,我这弟子正值年少,脾性不太好,若是怠慢了各位,还请各位多多担待。”云霓笑答。 宸庆王抚须大笑:“不狂又怎敢称年少,这个年纪就该如此!云宗主,且满饮此杯!” 姜婵心情一松,抬眼正见落皇正笑吟吟的看着她,顿时嘴角一抽,深吸一口气,她就知道!这种宴会怎么可能就是单纯的让他们吃吃喝喝的,一群老狐狸,眼睫毛都是空的。 他们已经在虚云国预选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那现在就得在这群老狐狸面前展示一下心性,刚刚就是给姜婵出的一道考题,看她如何应对武王姬承的发难,以考察她的应变能力,她接住了并且对姬承进行了反击,成功把难堪的那个变成姬承。 宸庆王的话,则表示认可姜婵的能力。 现在姜婵有理由怀疑,姬承的发难或许也是提前说好的,难怪他朝姜婵出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制止。 被算计了,但姜婵还只能继续陪这群老狐狸演戏,因为她是榜首,所以第一个先拿她来试水。 实力没人家强,不服也得憋着。 姜婵是面瘫没有表情,但眼睛里却是有情绪的,虽然有所隐藏,但这种程度的隐藏在落皇眼中可以无视。 落皇哈哈大笑,极其畅快,被人算计了当然会生气,但能很快消化掉自己的情绪是不太容易的事情,非常好。 秦策谷临风等人也迅速反应过来,不由得苦笑连连,这顿饭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姜婵已经通过了落皇的考核,那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这天地所有的长辈大约都一样,既希望自己的后辈能够成才,最好能于苍天比肩,对于年轻的生命总是寄予极高的厚望,可当后辈们真的飞起来之后,他们往往又会迎头给一个大巴掌,把后辈子侄们扇的晕头转向莫名其妙,然后再以慈祥的长者形象告诫后辈们要戒骄戒躁,要学会算计,要学会耍心眼,如此才能不被别人算计。 一群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在努力把后辈都调教成新一批的小狐狸,告诫他们在打架的时候也得多锻炼一下心眼子。 有时候还得故意给小狐狸们挖两个坑,看着他们掉下去之后站在坑边得意洋洋的说一句:“你们还嫩着呢!” 于是小狐狸们深受感动,决定努力成为又能打架又能耍心机的老阴哔。 姜婵之前一度认为这是一种病,被人家算计了还得感谢人家给你上一课,宛如自虐。 可现在姜婵悲哀的发现她好像也有这种病,明明知道有病,但事实证明老狐狸们说的都是对的。 尤其是在修仙界中,以前不懂为什么故事里的主角总爱打别人的脸,后来发现如果我不打别人的脸,别人就要来打我的脸。 扮猪吃虎是个技术活,且不是每个人都能玩的下来的,扮猪的时间长了,就真的会变成猪的。 这是一个非常混蛋的世界。 皇室的藏酒是好东西,喝起来味道不错,就是后劲有点大。 昏昏沉沉中,她好像看见秦策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好像是在骂她。 姜婵想睡觉,但大师兄老是拉着她晃,于是她打算仔细听听秦策说什么,也呜哩哇啦的听不清楚,想仔细看看吧,秦策的脸变成了好几张,重重叠叠的晃得眼睛花。 “大师兄你别晃!”姜婵被晃得有点想吐,于是大叫一声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回不晃了,秦策的好几张脸也重新变成一张了,就是为啥看她的眼神那么生气?眼睛瞪得跟头牛似的。 好困,不管了,我要先睡一觉。 第226章 喝醉后的群魔乱舞 事实证明,喝酒容易使人神智不清,即便是修仙者,喝多了也容易上头。 秦策已经黑着脸盯姜婵看了好久。 姜婵看着他黑了一圈的眼眶心惊胆战,此刻应该陪个笑脸缓解一些气氛,但她面瘫笑不出来,于是只好小声的解释:“大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策冷笑:“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是我还往我脸上打?出息了啊,前几日才在翠微峰打了晏师叔两拳,现在又趁着耍酒疯往我脸上打,怎么?是打人上瘾了,还是对我有意见?” 姜婵羞愧低头:“真不是故意的……” 秦策瞪着她看了好久,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转头就走:“喝不了酒就别贪杯,这次就算了,醒了就跟我走,今日陛下为我们开放化灵仙池,别再耽搁了。” 姜婵从窗口看出去,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看摆设也依然还在皇宫里,看来是昨天喝多了之后留宿在了皇宫里,匆忙起身跟上秦策的步伐,斟酌许久还是小心翼翼的向他打听自己昨天喝多了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姜婵都不太能喝酒,与朋友聚会也只是浅酌即止,自然也就没醉过,是以她的人生中还没有醉酒耍酒疯的体验。 昨天皇室提供的酒不似寻常酒的辛辣,入口柔和,又自带清甜之气,喝起来与果汁相差不大,一不留神就多喝了几杯,但这酒后劲很大,人在喝醉的时候感官思维和肢体都是不太受控制的,姜婵很担心她有没有在喝醉之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出格的事?”秦策转过头指指自己的熊猫眼眶,“当众殴打师兄算不算?” 姜婵讪讪:“应该,不算殴打吧,我只是不小心打了一拳。” 秦策的脸又黑了:“意思是你其实还想多打我几拳?” 姜婵立即坚定的摇头,再三表示这确实是个意外,在见秦策神色稍有好转之后,又继续小声问道:“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秦策的神色有些古怪:“乱七八糟的话倒是没说,倒吟了几首不错的诗,唱了一首很难听的歌。” 姜婵心里一抽,忙问:“我唱了什么?” 千万不要是什么学猫叫之类的某音神曲,这事关她英明神武的第一天骄形象。 秦策十分不满:“为什么不先问吟的什么诗?” 这个姜婵不担心,上那么多年学,她背过的古诗多了,随便哪首拿出来都不至于丢脸,呃,只要不是黄巢的反诗就行。 在姜婵的一再追问下,秦策给她复述了一遍昨晚的经过。 昨晚在坐的九个人,除姜婵首先反击姬承的发难通过落皇的考较之后,其他几人也都相继被顶上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考题,都是少年人,心气和实力都是上上之选,但比起斗心眼子就弱了那群老狐狸一大截,他们都活了好几百年了,要拿捏这群年轻人简直轻轻松松。 这就令几人压力陡增,虽然都应付下来了,但都觉得极其心累。 这是一场来自于精神上的单方面蹂躏,为了舒缓心境,几人都喝了很多酒,而此次宴会上,皇室提供的是大名鼎鼎的“神仙倒”,即神仙喝了也得醉倒,几人中唯有秦策记挂着身为瑶台宗大师兄的责任,需要多照拂姜婵与叶沧海两人,于是他喝得不多。 酒过三巡,一群老狐狸心满意足的换个地方继续喝,把春华宫留给已经醉了的九个年轻人。 酒气上头之后,现场就开始群魔乱舞,姬云川和叶沧海在互殴,两个都是战斗型猛男,打起架来都沉默寡言,就一人一拳往对方身上招呼,像是在比谁更能忍痛,皆是一声不吭,画面极其诡异。 谷临风和叶亭松迷瞪着眼睛在下棋,一人往桌子上落子,一人往地上落子,毫不相干,但也居然能下得有来有回。 曲同尘不擅饮酒,趴在桌上昏睡。 姬云逸和宋予真坐成一排,围观姬云川和叶沧海打架,不断大声叫好。 于是两人打得更凶了,一时间杯盘碟盏乱飞。 刚开始姜婵也只是安静的趴在桌上睡觉,忽然又猛的站了起来,跳上桌案,取出常晴就开始一顿胡乱挥舞,一边舞剑一边吟诗。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正在互殴的两人也停住了,转头看着姜婵在桌上舞剑,这首念完了,又开始继续念道。 “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须尽低眉。” 坐成一排的姬云逸和宋予真立即大力鼓掌,大叫好诗! 于是姜婵就更亢奋了,继续高声吟道:“大河之剑天上来——” 念完这一句却忽然卡住了,又不吟诗了,开始唱歌:“高高的山上有两只猴,公猴对母猴说你好丑……” 原本还坐在席上欣赏诗句的秦策顿时脸色大变,疾步上前,把姜婵从桌子上拽了下来,试图阻止她继续丢人。 被拽下来的姜婵不满有人打断她唱歌,于是抬手给了敬爱的大师兄一记老拳。 打成殴打师兄的成就之后,姜婵也疯完了,歪着脑袋开始睡觉。 而疯的乱七八糟的几人也像约好了一样,开始各自倒地,呼呼大睡,只留秦策顶着一个乌青的黑眼圈独自咬牙切齿。 春华宫安静了,守在外面的宫女打开门鱼贯而入,送一群醉鬼下去休息。 回忆至此结束。 秦策毫不客气的对姜婵进行嘲讽:“诗文写的不错,但就这点酒量敢自封酒剑仙?口气倒是挺大。” 姜婵想要捂脸,十分庆幸秦策没有让她继续唱下去,至于念的那些诗,现在想象一下当时的画面都觉得好中二啊…… 游戏台词都搞上来了,要是再来一句仙之巅傲世间,那中二效果就更加拉满了。 姜婵十分悲愤,决定以后再不喝酒,简直丢人现眼,此事决不可再提,她就假装不知道,没问过秦策就好了。 “不过写诗怎么只有半首?剩下的呢?”秦策一边走一边问。 “……师兄你就别问了……” 第227章 化灵仙池 姜婵跟着秦策到达凌云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众人非常默契的遗忘昨晚的耍酒疯行为,一个个又变回风仪出众的少年天骄,相互短暂的问候了一下,台阶下走上来一个身披麻衣的小老头,看着众人嘿嘿一笑。 看清这人的脸,众人忍不住脸皮一抽。 “嘿嘿,各位,一年未见,这次又是老夫负责送你们去化灵仙池。”老头子笑得十分得意,正是当初驾驶界域飞舟送他们进虚云国的吴穹老头。 对于这个老头在虚云国封印开启时鼓励他们内斗的言语,几人还犹听再耳,得知又是他送几人去化灵仙池,几人有些嘬牙花子,本能的觉得这个吴穹老头又在憋着什么坏。 九人的防备落在吴穹眼中,顿时大笑起来:“化灵仙池在天断山祖地,设有封印,老夫为皇室第一符修供奉,负责为你们打开封印而已,诸位无需紧张。” 九人眼中齐刷刷的写着不信。 对此吴穹也不生气,抬手往旁边随手一划,空间裂开,出现一条圆形的空间通道,吴穹先一步踏入其中,又转头道:“走不走啊?不走的话老夫就回去了。” 虽然知道这老头就是随口胡扯,化灵仙池是落皇亲自安排下来的,吴穹再怎么硬气也不会真的把他们丢在这里,但还是觉得有点气不顺。 作为皇室第一符修供奉,吴穹老头的专业水平还非常靠谱的,姬姓皇族最早出身于天断山,后第一任落皇建立皇城,原本的故土就成了姬姓的祖地,当初的白鹿书院在那里,化灵仙池也在那里。 重回天断山脉,姜婵有些感慨,当初她在这里渡过四九金丹劫,也在这里遇见姜云飞,对这个地方留下的记忆属实有点多。 高耸的山峰中是一条极深的峡谷,随着往前深入,姜婵看到了那个白鹿书院的封印处,再往里,就是姬姓真正的祖地。 跨过一道水一样的光膜,眼前的景物陡然一变,这是一处凸出来的山壁,左侧是一颗极高的千年古木,山壁上覆盖满青苔,山石的形状似一个巨大的龙首,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滴清透的液体从龙口中凝聚而出,滴落下方的小池中,溅起一圈细小的水花。 小池不大,但容纳九人绰绰有余,池水泛蓝,隐有光华流转,璀璨如虹。 “此处为皇室祖地,化灵仙池中的水每一滴都是由大地龙脉凝聚而出,具有洗骨之效,你们在虚云国中都受了不轻的伤,由化灵池水滋养,可快速修复暗伤,极其珍贵,原本陛下准备给获得资格的人准备的奖励不是这个,只是因这次争雄死伤太多,只剩十二人,故才特意开放化灵仙池给你们,这可是极其宝贵的机会,你们要珍惜。”吴穹叹息道。 姜婵看过化灵仙池,又问道:“吴穹长老,既然化灵仙池如此珍贵,那还未到的人岂不是就此错过?” 吴穹老眼一眯,顿时了然,对姜婵笑道:“化灵仙池为陛下亲口给予十二天骄的机缘,无论是否到场都备有其应有的份,来迟一点也没关系。” 姜婵轻轻点头,宋师道的那一份已经送往瑶台宗,她就是替肖潜问的,虽然落皇已经说过每人都有份,但再问一遍,她会安心一些。 肖潜此次匆忙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但愿他平安。 “没有别的疑问的话,你们现在可进入化灵仙池,吸取池水来修炼己身,三日之后,老夫再来接你们回宫。”吴穹大声说道。 几人精神一震,看向那潭蓝色的池水,眼中升起几分火热之意。 修仙一途常有洗髓伐骨的说法,一般是指通过药物来达到清洗身体里的杂质这个过程,但这座化灵仙池的“洗骨”与寻常的洗髓伐骨有很大的区别,是借大地灵气来洗刷自身骨骼,足够好运的话可以将自身的体质拔高一个层次,达到真正的脱胎换骨。 这是皇族特有的底蕴,汇聚龙脉灵气来洗骨,但由于这种灵液来之不易,鼓就算是皇室中最优秀的姬云川,也只在幼时得到过一点,数量极少,要想这么奢侈的直接浸泡,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落皇此次,是真的下血本了。 几人正打算下水,吴穹老头又折了回来,怪笑道:“三日之内,你们可以尽情吸收,至于能吸收多少各凭本事,不会追究你们动用何种手段哦。” 准备下水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僵,齐齐转头,朝他怒目而视。 这老王八蛋嘴里就吐不出一句人话!这个时候还故意挑唆他们内斗。 姜婵没有表情,只能通过眼睛来表达她的愤怒,这个老头子活像个变态,就喜欢看人内斗。 吴穹大笑一声,负手踏出结界。 好端端的心情突然被搅和了,这就搞得几人下水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短暂的沉默之后,姬云逸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不如,我们把这池子的区域划分一下,各自在各自的区域内吸收修行,互不干扰,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姜婵果断表示同意,她是来拿机缘兼带养伤的,可不是来互殴打架的。 姬云逸的方案获得了众人一致的认可,于是简单的将池水做了大概的区域划分,九人各占一方。 和衣入水,池水是凉的,但并不刺骨,倒显得极其柔和,有丝丝缕缕的微凉之气穿透皮肤,沿着骨骼流转而上,在姜婵的内视视角中,那些游弋的凉气所到之处,骨骼都会显得更加莹白几分,整个过程十分舒服。 不愧是龙脉灵气,果然比一般的灵气浓郁太多,就连修行运转也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原本还没好完全的内伤也开始迅速好转。 没有人说话,几人都在争分夺秒的吸收。 进入深度修炼的众人察觉不到外界的时间变化,直到姜婵原本的暗伤完全修复,通体骨骼也彻底变成了莹润的玉色,经脉间灵气充裕饱满,可以听见灵气在经脉中欢快的奔涌,发出如同海浪一样的声音。 姜婵睁眼的一瞬,两眼瞳孔中有一层雾状的气体在游动,消散之后,她的双眼更加明亮了几分,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那那颗古树上所有叶子上细微的脉络。 张口吐出一股浊气,好像浑身都轻快了几分,虽然修为依然还在元婴后期,但本能的感觉比之前强大不少,基础变得更加牢固。 这具身体所能吸纳的灵气已经完全饱和,但距离规定的三天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而周围的几人也都陆续醒来,但没人上岸,依然盘坐在水中闭目养神,消化带来的好处,等待封印开启。 趁这点空档,姜婵开始清理她的储物手镯,一真和尚说送了她一点东西,这些天姜婵反复检查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找到什么印记或者传承一类的东西,现在她已经接受了一遍化灵仙池的洗骨,也没驱逐出什么东西。 这让姜婵一直很介意,那个一心向往死亡的一真和尚到底给她留了什么东西,她一定得找出来,但能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体里没有,那就只能翻翻储物手镯了。 这一翻,还真让她发现了点东西。 第228章 讨公道 储物手镯里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法器和妖丹,从虚云国出来之后,她获取的鬼心由云霓代交给落皇,但那些妖丹不在原本的要求之内,所以得以留存,妖丹可以用作某些丹药的炼制,但大多数时候是用于阵法的布置。 要不是现在清理储物手镯,她都没想起来这堆妖丹,回头拿给大师兄刻阵法用。 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器,都是从那些截杀她的散修身上弄来的,品阶都不怎么高,而她现在所要面临的对手已经不是通过法器炸弹就能解决的了,所以这堆东西没什么价值,一并拿给大师兄,看看能不能回炉重造。 两张粗糙的虚云国地图,这东西用不上了,回头丢掉。 抱剑童子的元神小剑,这个可以暂时留着,用来偷袭很好用。 丹阳子老爷爷给的离火焚天炉也还没用,这东西得小心点收起来。 除这些之外,就只有她从莲华尊者洞府中得到的离石弓,那块乌漆嘛黑的乌金原石,以及封灵十二剑。 封灵十二剑是由莲华尊者的十二根肋骨炼化而成,可镇杀强大的妖物,当初赤松真人之所以死在那处洞府,就是为了这套剑而来。 原本这套剑已经自封,拔都拔不出来,但此刻的十二把剑已经褪去原来的晦暗之色,露出修长的形态,宝光蒙蒙,赫然是已经解封的状态。 姜婵任取了一把剑,握住剑柄一拔,发出轻微的剑鸣声,一截雪亮的剑锋照亮了姜婵的脸,剑气四溢,搅动姜婵身边的化灵池水。 宝剑藏匣剑气暗蕴,莲华尊者是一位已逝的高僧大能,佛讲慈悲,但对于邪恶,亦有金刚怒目,十二封灵剑专为斩妖而生,赤松真人未能用它斩杀尸妖,却在姜婵手里得到解封。 连忙将剑收回鞘中,姜婵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这套剑上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来自一真和尚。 封灵十二剑需要大慈悲者方能解封,原本姜婵的打算是给曲同尘看看,谁料解封的人居然是一真。 剑不会骗人,所以这个拥有着奇怪三观,无限向往死亡的和尚居然是真的心怀慈悲,且是大慈悲,他是真的打心眼里认为人只有彻底消失才可得到真正的自在解脱,以大慈悲心行杀戮之事,是为白骨菩萨的慈悲。 天道无情,在天道眼中世间没有悲喜,没有善恶,一切生死皆是绝对公正,所以何为善何为恶只是人所给予的定义,与大道运行无关。 对于一真而言,他杀人是渡人自在,他所行是出于慈悲,是出于大善,虽然这种理念在其他人眼中完全与正道相悖,但这就是他的道,慈悲杀戮。 因他本心确实慈悲,故而才能打开十二封灵剑的自封。 这就是一真送她的东西。 姜婵不懂,包括一真那段模棱两可的话,都在此刻显得十分怪异。 想不通,姜婵决定暂时不想了,收好封灵十二剑,拿着那块乌金原石到另一只储物手镯中看那只斑驳玉鼎。 姜婵之所以拿走这块乌金原石,就因为谷临风让她挑选合意的东西时,唯有触碰到这块石头的时候,那尊玉鼎才稍微动了一下。 自从当日清江上,姜婵以因果威胁玉鼎帮她出手之后,这尊鼎像是有了脾气,后面无论姜婵拿多少法器给它,它都不再理会,这就让她很失望了,这鼎是个大杀器,但它不吃她给的法器,也就不会帮她干活,白白浪费一个底牌。 先试探性的往玉鼎敞开的口中丢了一件法器,刚丢进去立马又自己飞了出来,玉鼎依然拒绝她的投喂。 于是她把那块乌金原石扔了进去,玉鼎抖了一下,想要继续吐回去,但又犹豫了。 姜婵顿时乐了,有门! 玉鼎抖了半天,最后并没有把乌金原石吐出来,同时姜婵接到了一条神念传音。 给我二十块乌金原石,我为你出手一次。 姜婵抽了一口冷气,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不去抢。 从这东西能和一堆高等法器一起存放在莲花尊者洞府中就可以看出,这种乌金原石绝对是罕见的珍宝,莲华尊者都只有这一块,她要上哪儿找二十块去? 姜婵胸口起伏不定,暗自磨牙,明明上次只需要吃几件法器的,这次就要这么多高级货,这破鼎分明就是坐地起价! “五块,我给你找五块乌金原石,你得帮我出手一次。”姜婵道。 玉鼎沉默,似乎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跟它砍价还价,而且还砍得这么狠。 姜婵继续说道:“你需要乌金原石,那应该是用来修补自身的,我可以帮你收集你要的材料,但我能力有限,至多只能给你找五块乌金原石。” 玉鼎继续沉默。 就在姜婵考虑要不要说出“否则的话你把刚吃掉的东西还给我”这句无赖话时,神念传音再次出现。 “成交。” 闻言姜婵长舒一口气,二十块乌金原石她没有办法,但五块应该还是能搞到的。不过更令她欣喜的是,这尊鼎愿意跟她谈条件,交易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只要她能找到玉鼎所需要的材料,她就拥有了一张绝境保命的底牌。 非常奈斯。 白玉发环中小胖还在沉睡,姜婵从化灵仙池中取了一部分池水灌注进去,打算留给小家伙醒来之后用。 空间一阵波动,吴穹老头准时来了,众人起身上岸,准备跟他一同返回皇宫。 在离开封印之后,吴穹老头单独把姜婵叫到一边,神情极其凝重:“丫头,你有麻烦了,你要做好准备。” 姜婵心头一跳,正色道:“请长老明示!” 吴穹神色有些复杂:“现在外面流传一则流言,说你在幼年挖走了族弟天生的圣骨,因此才得云宗主垂青,而此举致使族弟差点丧命,现在苦主来了,要找你讨这笔血债。” 姜婵心脏狂跳不止,急声道:“姜云飞在哪里?” “此时正在宫中,冥皇亲自带他上门,要求陛下给一个公道。” 第229章 冥皇 姜云飞的圣骨一直是姜婵心中的一根刺,这块骨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在没有遇见姜云飞之前,这个炸弹是安静的,好像不存在的,直到遇见姜云飞之后,这块沉寂的骨突然又显露出它的不凡,虽然后来又一次沉寂下去,但这颗炸弹的引信已经点燃,就只等在合适的时机突然引爆。 这种感觉是令人非常不舒服的,时时刻刻记挂着这一块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的骨头,时时得留出一份心思来防备藏身暗处的姜云飞,以防他突然出现然后一戟把她捅死。 现在姜云飞来了,但却是光明正大的来了,要求落皇为他主持公道。 冥门之主冥皇,这是一个比师尊云霓还要早一些存在的人物,要真讲究起来还算是十大圣王的前辈,是一位修为极高的鬼修,这世间的鬼修大部分都是修仙道的途中心境失衡而不得不转修鬼道,但也有一些人一开始就行于鬼道,以人的负面极端情绪为磨道之石。 在这点上与谷临风所修行的红尘道其实有些相似,红尘道本来就是仙道与鬼道中间走钢丝,成则凌驾万道,不成则一夕堕鬼。 修鬼道的并非都是恶人,鬼道也不过是天下万道中的一种,并无善恶之分,只是比起常规的仙道,鬼道更难把控,极易失控,故而名声不是很好。 冥门之主冥皇就是一个极其强悍的鬼修,活到现在也将近一千岁了,在鬼道这条路上走到现在依然没有出任何问题,可见其道心极坚。 冥皇来了,即便是落皇也不能怠慢,甚至还得礼让两分,一直以来鬼修一脉在外名声不好,故而鲜少露面,但修鬼道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若要所有鬼修推举出一个领导人物,那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冥皇。 对于这样的人,只要不是明面上闹得很过火,他要干什么落皇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冥皇已经带着姜云飞找到皇宫里来了,就算落皇有心庇护姜婵,也没法当着冥皇的面和稀泥,毕竟姜婵理亏在先。 让吴穹先一步提醒姜婵小心准备,已经是尽他能做的所有了。 仙路开启在即,作为人间帝王,这关系到日后整个天武大陆的皇道气运,半点马虎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落皇要尽量避免一切节外生枝。 所有此次的局面,落皇不会偏帮任何一方,会保持绝对公正,这是姜婵和姜云飞的私人问题,要由他们自己解决。 从天断山脉返回皇宫的传送阵中,吴穹将冥皇的来历,目的以及姜婵所要面对的局势全部告知,并表明了落皇不会帮忙的态度。 姜婵表示理解,换做她身处落皇的位置上,也做不出比这更好的决定。 她和姜云飞之间的仇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承明殿上,落皇坐于上首,左侧坐着四宗掌门人,右侧坐着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老者穿着一身麻衣,腰间扎草绳,脚上踩着一双草鞋,抬头的时候,头发稀疏花白,脸上满是苍老的皱纹,怎么看都像一个刚从田地里下地回来的老农。 老者身旁坐着一名年轻人,正是姜云飞。 老者虽打扮土气,坐在皇宫里却极其自然,喝完了盏中的茶水,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朝落皇道:“陛下这茶好喝,能不能送小老儿一点?” 落皇笑道:“冥皇客气了,知道你好茶,早已经备好了,今年的悟心茶产量不多,朕都拿出来了,冥皇不嫌少就行。” 说话间,一名宫人手举托盘从一旁走出,在老者面前恭敬的将托盘举起,盘中正是一只莹润的墨玉罐子,即便是盖着盖子,也能嗅到浓郁的茶香之气。 冥皇伸出柴棒一样干枯的两只手,将玉罐捧在手心摇了摇,听着茶叶在罐中的沙沙声,笑得见眉不见眼:“不嫌不嫌,有得喝就不错,再说这也不少了。” 刚想把墨玉罐子收起来,冥皇突然又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陛下莫不是打算拿这罐悟心茶来堵小老儿的口吧?陛下知道的,小老儿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现在没什么顾忌,有时候这张嘴要说什么,小老儿自己都拦不住。” 落皇哭笑不得:“没有的事,给你的就收好,朕为人间帝王,答应过不插手,就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 “那小老儿就放心了,”冥皇将墨玉罐子收起,又将目光转向落皇左侧的几人身上,笑道,“几位,多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冷着脸?” 几人没有出声,唯有玄门宗主轻叹一声,颔首一礼:“实不相瞒,冥皇此来,确实令我等难有笑颜。” 冥皇大笑:“定华真人此言差矣,不过是小辈之间的一点纠纷,何至于此?” 复又看向云霓笑道:“云宗主,小辈的恩怨,想必你也不会插手吧?” 云霓本就不好的脸色骤然又是一沉,目光直直看向姜云飞。 姜云飞从不束发,来见落皇也是披散着头发,与衣袍一同垂在地面,面对云霓的目光也毫不畏惧,甚至还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容。 云霓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今日冥皇就是为弟子撑场面来的,有这个老家伙在,她就不能动姜云飞分毫。 没人答话,大殿中就暂时安静了下来,唯有冥皇又给茶盏续了一遍水,喝茶喝得眉飞色舞。 不久,一阵细微的空间波动传来,众人立即看向门外,冥皇也放下茶盏转头看过来。 姜云飞坐着的身体缓缓挺直,看向大殿门口。 早晨的阳光和熙,从外向大殿内投射进来,拉成一片斜长的光区,有人进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青衣少女,裙裾摆动,身姿纤细婀娜,踩着阳光跨入大殿,细碎的光点淋了一身。 少女似有所觉,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但又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朝着大殿中走进,躬身行礼:“姜婵见过陛下,见过四位宗主。” 第230章 属于他的东西 其余八人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大殿里的两个陌生人,见礼过后,各自目光交汇,各种情绪皆有之。 吴穹之前只单独提醒了姜婵一人,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年那场隐秘的过往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情,甚至大师兄秦策都不知道,他倒是见过姜云飞,是在姜婵与肖潜的那场约战中,他只知道此人和姜婵有着极深的仇怨,但到底是何种仇怨,他不知道。 认识姜云飞的不多,认识冥皇的直接没有,毕竟,冥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外人面前现身了。 姜婵自进门后就一直感到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盯得极紧,不用寻找都知道是姜云飞,况且他压根就没有掩饰的意图,非常之光明正大。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想不发觉都难。 “孩子们,这位是冥皇,过来见礼。”落皇轻叹一声,既然已经答应过冥皇了,今日他只能做个见证者,接下来就只能看两人的造化了。 虽然冥皇已经不现世多年,但其年轻时候的威名可谓无人不知,就算到了现在,这个名号依然还是威慑力十足。 几人一惊,这个打扮得像老农一样的老头就是冥皇?这和他们的想象有点出入,但既然是落皇亲自引荐,那就绝对不会错,虽然各自还有些疑惑,但还是乖觉的上前见礼:“见过冥皇前辈。” 该说不说,对于这位昔日的强者,作为后辈表示一下敬意也是应该的。 冥皇眯起眼睛笑着点头:“嗯嗯,都是好孩子,不错不错。” “你就是姜婵吧?”冥皇笑问。 姜婵心头一紧,这老头的目光虽然慈和,但就是种能看进她心里的感觉,那种若有似无的探测之感,很像当日旭华散人对她的灵魂探测。 心中更添三分防备,姜婵答道:“是。” 就在姜婵准备全力抵御这种灵魂探测时,那道目光又突然收了回去,老农一样的冥皇咧着一嘴大黄牙,指指旁边的姜云飞:“呐,这是老夫的徒弟,听说你们之间有点仇怨,仙路开启在即,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事,正好今天大家都在,你们二人商量一下,把这桩恩怨就此解决吧!” 到此,姜婵不得不将目光对上坐在一旁的姜云飞,在此之前,姜婵见他的最后一面是在瑶台宗,她与肖潜的三年约战中,姜云飞突然出现挑战她,后与肖潜一战后败退而走,后来她就进了虚云国,到现在,她已经一年没见过姜云飞了。 依然是那张惨白的脸,飞扬的眉和上挑的眼尾,见姜婵看过来,嘴角往上一弯,嘴角的虎牙若隐若现,笑得如孩童一般纯真:“表姐,又是一年没见,有没有很想念我?” 一股细微的寒气从头蹿道到脚,姜婵心脏一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是在笑着的,但就是感觉像被恶鬼盯上了,浑身汗毛直竖,令人瘆得慌。 同为天道气运之子,姜云飞身上已经开始有“势”的影子,光站在那里就觉得与众不同。 “姜云飞。”姜婵心情十分复杂,又是无奈又是抓狂,如果她不是顶了挖走他圣骨的剧情,她应该会认同姜云飞的做法,还在幼年的时候被唯一信任的人挖走那块骨,受尽煎熬才活下来,长大之后想要复仇,这很合理。 姜云飞固然值得同情,但姜婵自己也很无辜啊,挖骨的剧情不是她在走,但她就得替慕容倾来背这段血仇。 “姜云飞,你想怎样?”姜婵整理了下心情,开始估算自己手中所掌握的底牌,一年的时间,作为天道气运之子的姜云飞到底到了哪个层次,她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比她现在低就是了。 坐在椅子上的姜云飞也缓缓站了起来,华丽的黑袍垂坠而下,他还在笑,声音很轻:“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气氛一瞬变得紧张起来,闻言云霓色变,骤然起身。 “云宗主,”冥皇的身影突然想起,平淡的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小辈之间的恩怨,就该由他们自己解决,长辈插手算什么?云宗主护徒心切,老夫理解,但老夫这么多年就这一个衣钵弟子,老夫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万一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可别怪老夫不给你们面子。” 老农一样慈和的冥皇突然气势一变,森森寒意充斥在大殿中,语气虽然平淡,但话语间尽是浓浓的威胁之意。 众人再度色变,轮回宗主叹息一声,低声传音道:“云宗主,这老鬼疯起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今日就是为弟子撑腰来的,这是铁了心不允许我们插手,既然是两个小辈之间的恩怨,还是让他们自己定夺吧!” 云霓脸色极其难看,几次想要发作,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 冥皇嘿嘿直笑:“对了嘛,长辈就该有点长辈的样子,以大欺小可不是什么好做派。” 以一人之力压制四宗掌门,冥皇避世多年,修为不减反增,虽然年老,但气势不减当年。 都是从那个妖族混乱的时代活下来的,一般情况下冥皇不介意卖他们一个面子,但如果这个老鬼铁了心要干一件事,那就是谁的面子都不好使,冥皇年轻时就是一个很极端的狠人,最惊艳的杀招“天戮神伐”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狠起来的时候就没他不敢做的事情,且没有任何道义可言。 本来他都已经避世很多年了,现在为了弟子姜云飞不惜对仙门四宗施以威胁,可见他确实非常看重这个弟子。 一个没什么道义,且拥有强大号召力的高境界鬼修要是不打算讲道理,当场发疯,那会引起一场很大的灾难。 云霓很难清楚轮回宗主的顾虑,让这个老鬼三分也无妨,但这件事牵连到那桩隐秘,实在令她坐立难安,她将目光投向落皇,但落皇也只回了她一个无奈的神情,身为帝王,他也得估计其他。 大殿中的其他八人已经自觉的靠边站,中间就只剩姜婵与姜云飞两人。 第231章 约战 姜云飞此刻心情十分畅快,甚至有些隐隐的激动,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层血色,刚刚姜婵进来的时候,是踩踏着阳光进来的,她整个人是沐浴在光里的,那么明亮又那么夺目。他坐在大殿里,被阴影所覆盖,天知道他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有多么痛恨,痛恨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光里,而他只能在阴暗里窥视。 现在,他终于可以亲手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了。 姜云飞的眼中开始浮现一层浅浅的红色,像兴奋的野兽。 姜婵反复深呼吸,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看来这一架是躲不过去了。 两人之间的气势开始比拼对冲,劲气四裂,一股难言的压力开始坠落,令一群年轻人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大殿的穹顶开始颤抖,落皇抬手一按,两股逐渐升腾的气势顿时被压制而下,消弭无形,被强行将外放的势压回体内,两人皆脸色一白,闷哼一声。 “陛下这是何意?”冥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皱纹下细小的眼睛看向落皇。 冥皇生气了,大殿气温骤降,玉阶上浮起一层浅淡的黑色霜花。 被这道淡漠的目光盯着,落皇无奈道:“冥皇勿恼,朕并非出尔反尔之人,只是这两个年轻人修为皆不低,真要动起手来,宫中这些建筑恐怕难以承受,再者姜婵刚从虚云国归来,伤势未愈,此时比斗,公平有失。” 冥皇眼睛一眯:“那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落皇。 落皇略一思索道:“当初姜婵与肖家肖潜因婚约之事定下三年之约,今日亦可效仿一二,既要比斗,在宫中也施展不开,为了让他们能全力施为,朕会开放天水擂台,让他二人一较高下。” 此时姜云飞突然开口:“可是陛下,三年太长了,我可等不了。” 落皇并未计较他的无礼,继续说道:“仙路开启在即,三年时间谁也等不了,三天如何?这也是给你和姜婵的准备时间,三天之后,天水擂台开启,届时要如何斗法,由你二人自行斟酌。” 姜云飞看了姜婵一眼,似笑非笑:“那若三天后姜婵伤势依然未愈,那我岂不是还得再等她三天?” 落皇摇头:“三天后无论姜婵是否伤愈,都必须上天水擂。” 姜云飞低头考虑了一会儿,抬头笑道:“好。我应了,三天后,天水擂定生死。” 落皇点头,看向姜婵:“姜婵,你认为呢?” 姜婵摇头:“我没有意见。” 约定达成,冥皇起身,满地的黑色霜花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原本佝偻老农的形象,笑吟吟的朝落皇一礼:“既然已经定下了,但小老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三天后,小老儿再携徒前来,希望到时候不要再有什么别的意外,否则小老儿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众人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一些。 “走了!”冥皇双手背在身后,招呼一声就往大殿外走。 临走前,姜云飞再度朝姜婵笑了起来,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三天,表姐可要好好养伤哦,你要是不来,我也会很生气的。” 两人走了,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姜婵很清楚,虽然落皇说他不会插手,但他现在也算插手了,为姜婵争取三天的时间,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此举也令冥皇感到不满,才会在临走前出言威胁,若三天之后姜婵不上擂台,他就打算发疯给弟子出气了。 秦策等人原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就知道了。 在他们去化灵仙池的这三天里,皇城中已经传遍了姜婵幼年时挖走族弟姜云飞的天生圣骨,将之占为己有,因此才得以修改灵根,成功拜入瑶台宗的故事。 作为此次虚云国预选的魁首,瑶台宗少宗主姜婵本就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在这个关口爆出这样的事情,顿时在皇城中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好像从姜婵拜入瑶台宗开始,围绕着她的话题从来都不少,无论是她破格成为云宗主的亲传弟子,并直接册立为少宗主。 还是她大张旗鼓的去肖家退婚。 亦或是她与肖潜的三年约战。 再到虚云国预选中一路高歌猛进,从一众天骄中杀出,夺得最终魁首。 然后就是现在,在她的名声达到顶峰的时候,突然被爆出幼年夺取族弟圣骨的事迹。 这位姜少宗主还真是话题不断,总能引起新的话头。 皇城的茶楼酒馆更加热闹了,就此展开新一轮的讨论。 有人认为姜婵在六岁的时候就下手挖了至亲的圣骨,可谓是心肠狠毒。 有人则认为修仙之路本就是与天争,与地斗,讲求的就是一个杀伐果断,有我无敌,若能为自己的前路增添筹码,一块骨挖了就挖了,这世上也不是没有杀害亲友成道的人,只要道心坚定,杀了又如何? 其实这件事情若只是针对姜婵,那可能也不会引起很大的轰动,顶多就是骂一句姜婵心狠手辣,但关键就在于那个被挖了圣骨的姜云飞不仅没死,还活下来做了冥皇的弟子,成了冥门少主。 而且冥皇还亲自带着姜云飞进宫,向落皇陛下要一个公道。 那这件事的性质可就变了,生带圣骨,那就是天生至尊,姜云飞在失去圣骨之后还能艰难的修行至今,没有坚定的道心毅力绝对做不到,若他没有失去圣骨,说不定他才应该是当世第一天骄。 不少人开始为姜云飞开始感到惋惜。 而随着后续消息的传来,就再度引起了众人的高度热情。 三天之后,瑶台宗少宗主姜婵,与冥门少主姜云飞约战天水擂台。 原本关闭的赌坊盘口也再度打开。 皇城中吵吵嚷嚷,落皇立于风雨阁上,神情极其忧虑,此局该如何破? 而作为舆论中心的姜婵,此刻正独自御剑前往寒江城。 她要回家,回那个从她穿书以来就没有回过的姜家。 在与姜云飞约战之前,她得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 关于十三年前那场惨烈的挖骨,到底还有什么她遗漏掉的地方。 第232章 姜家 寒江城姜家,本是朱雀郡的一个小家族,但姜氏是大姓,追溯起来与皇室的姬姓一样久远,只不过姜氏的辉煌已经成了过去,到这一辈就只能盘踞在寒江城。 原本姜家和肖家祖辈关系不错,只是后来肖家落魄得比姜家还要离谱,在加上后来姜婵被瑶台宗宗主云霓收为弟子,并直接成为瑶台宗少宗主,曾经不温不火的姜家也因此名声大震,背靠瑶台宗这棵大树,姜家成为寒江城一带势力最大的家族。 只是在姜婵的记忆中,原主慕容倾对这个本家并没有多少感情,自从拜入瑶台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本家还偶尔派人上瑶台宗来探望,但慕容倾从来不见,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来了。 加上姜婵穿书过来后至今的四年时间,她已经有七年没有回本家了。 凭借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姜婵一路找到了位于寒江城中的姜家。 一座寒江城,但姜家都占去了一半的位置,府邸之奢华程度,远超姜婵的想象,就算寒江城只是一座小城,一个家族占去一半的位置,也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因不熟悉家中的布局,所以姜婵没有选择直接御剑进入,而是从正门走进去。 见有人直接往里闯,守在门口的两名姜家人立即上前阻止,厉喝:“来人止步!” 姜婵仔细回忆慕容倾之前的做派,直接气势一放,冷哼:“让开!瞎了你们的狗眼!” 元婴后期气势威压一落,两名弟子顿时脸色煞白匍匐下去,再看清来人之后脸色又白了几分,惊惧道:“大小姐息怒!是我二人眼拙没有看清,求大小姐宽恕!” 这很符合慕容倾之前的做派,姜婵没动,站在门口静静等候,刚才那一下,足够令里面的人察觉异样了。 很快,姜家的大门打开,出来一群人,领头一人语气含怒:“何人敢上我姜家闹事?” 看清门外的人后一群人愣住了,领头的是一名中年人,样貌与这具身体又些许相似,此刻他的神经极其惊愕,失声道:“姜婵?你怎么回来了?” 姜婵不答,目光一一扫过人群,这些人倒是都看着眼熟,但在记忆里又没有相应的称呼,或许是慕容倾觉得没有必要记住这些人的缘故,但确定的是这些都是姜氏族人。 除三个中年人之外,后面跟着的都是年纪略小的少年人,有男有女,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手里还拿着各种武器,此刻都略显紧张的站在后面,目光中满是忐忑,姜婵发现,除却几个年纪特别小的之外,其他大一点的看她的目光都透着一点畏惧,小一些的倒是不怕,反而显得格外好奇。 见姜婵盯着那群孩子看,最先开口的中年人连忙上前笑道:“姜婵啊,二叔不是那个意思,你要回来应该提前说一声,家里好布置一下,你看这……” 姜婵依然没吭声,只是默默记下这张脸,这是原主的二叔。 对于姜婵的态度,这位自称她二叔的中年男子并未觉得哪里不对,他这个侄女从小性子就冷,不爱与人讲话,拜入瑶台宗之后又再也没回来过,与家里人生疏一点也能理解。 “不过人回来了就好,来来来,我带你去见你父亲,”二叔笑吟吟的就要引着姜婵往里走,路过那群少年的时候还特意停了一下,笑道,“这是你们姜婵姐姐,我姜家的天骄!快来见过你们姐姐。” 一群少年和小孩互相看了看,乖乖的上前行礼:“姜婵姐姐好。” 姜婵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刚准备继续走,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突然往前伸手拉住姜婵的衣角,满脸崇拜的说道:“我听哥哥们说,姜婵姐姐获得了仙路资格的第一名,以后我也要当姜家的天骄,也要当第一名!” “瑶瑶,不许胡说!”人群中一名少年脸都白了,上前要把小女孩拉走。 姜婵看了他一眼,少年立即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些孩子怎么那么怕她?莫不是慕容倾在家的时候还经常殴打他们? 姜婵蹲下身,看着女孩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瑶,”女孩高兴极了,一指那个少年,“这是我哥哥,姜赐。” 姜婵看向那个少年,问道:“你们好像很怕我?” 少年姜赐僵硬的笑了一下:“没……” 身后一种少年人脸色都极其不自然,旁白的二叔站出来打哈哈:“小时候一些玩闹往事而已,这群小崽子年纪不大,不懂事的。” 姜婵起身,继续往里走,玩闹往事?恐怕不是一般的玩闹吧,否则时隔七年,这些孩子怎么还会那么怕她。 见姜婵没有继续追究,二叔暗自松了一口气,朝一人使了个眼色,于是一群少年就很快被带走了。 姜家的宅院很大,一重叠一重,而姜婵回来的消息已经通知到了,不断有人出来相迎,一堆陌生的人脸出现在姜婵面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人都是挂着笑脸出来迎接的,但在姜婵都不认识。 姜氏虽然已经没落,但怎么说也是一大家族,旁支众多,而姜婵作为主脉最尊贵的大小姐,又是瑶台宗的少宗主,身份尊贵,值得所有人出门相迎。 再次感谢这一张面瘫脸,姜婵理所应当的冷着一张脸,一眼不发的跟着二叔往后院深入。 跨过一层有一层的院落,院落深处与外面截然不同,画风陡然一边,一处清雅的小院,有翠竹交掩,一池莲花开得正盛,眼下并非莲花开放的时节,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构建出这一处清雅别致的景象来。 二叔在院落门口停步,侧身让路:“家主在里面等你,你自己进去吧!” 姜家的现任家主,就是姜婵的父亲,姜洪宇。 第233章 讨厌谜语人 对于这个人,她倒是有点记忆,姜婵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所有对于姜洪宇这个父亲印象颇深,对方确实对这个女儿非常看重,对她寄予极高的厚望,后来姜婵拜入瑶台宗,他曾来看望,但一次都没有见到女儿,后来也就不再上瑶台宗。 姜婵这具身体的记忆零碎得很,拼接不全,甚至完全没有挖走姜云飞圣骨的记忆,想要补全那份记忆,就只能从姜洪宇入手。 推开房门,屋内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姜婵正在修剪桌上的一棵盆栽,闻声动作一停,转头笑道:“回来啦?” 这是一个面向儒雅的中年人,颌下有长须,头发有些花白,面带病相,笑得有点单薄,而此时姜婵才注意到,他转过来的时候是连带这椅子一起的,他是坐在一张可以活动的木制轮椅上。 “你这腿……”姜婵有些惊讶。 姜洪宇在膝盖上轻轻锤了两下,苦笑道:“废了,不过也没关系,正好可以安静下来做点别的事情。” “怎么回事?”姜婵继续追问,好歹也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该有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显然姜洪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笑道:“难得回来一趟,我让厨房做了点你爱吃的菜,你和家里人好久没见了,正好今日见见。” 姜婵沉默了一会儿,道:“吃饭就不必了,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想问。” “什么事?” “关于姜云飞那块圣骨。” 姜洪宇放在膝盖的上的拳头一紧,苦笑不已:“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提他干什么?” “我不信你不知道三日后我与姜云飞约战天水擂的事情,”姜婵双眼盯住姜洪宇,正色道,“我的记忆有缺,当年的事情我不记得,我想知道当初是谁做的决定,又是谁动的手,把姜云飞上的圣骨移植到我身上的?” 姜洪宇愕然:“你不记得了?” 姜婵缓缓摇头。 “也是,就算你记得,那人也会让你忘记的。”姜洪宇长叹一声,驱使轮椅上前,伸手往柱子旁边垂下的珠绳一拉,厚厚的帘子顿时朝左右两边分开,露出一排黑漆灵位。 “当年经手那件事的人,都在这里了,知情的,也就只剩我一个。”姜洪宇面露悲戚。 一排沉默的灵位,粗略数了一下也有十多个,其中最显眼的那个,是姜家的大长老,其余的从称呼上来看,年龄绝对不小,灵位上标注的时间,是在十四年前。 也就是说,这些人在姜婵拜入瑶台宗的那一年,就已经全部死掉了。 有人在刻意掩盖当年的事情。 姜婵心头一沉,按照姜洪宇的说法,她没有那段记忆,是因为有人刻意把那段记忆从她的脑子里抹除掉了。 “别看我,我不能说。”见姜婵又看了过来,姜洪宇无奈摆手。 “为何不能说?”姜婵问。 “我起过天心大誓,绝不泄露当年种种,”姜洪宇摇头,“也别问我是对谁起的誓,我一样不能说。” 姜婵来姜家本是来解谜的,结果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又牵出另一个神秘人来,对方杀掉了当年参与挖骨的所有人,而唯一知情且活着的姜洪宇,也因天心大誓的缘故无法吐露。 姜婵想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对方把当年那件事彻底掩埋了,她自己的记忆被抹除,姜洪宇不能说,那唯一记得一点的就只剩姜云飞本人,况且那时候他还很小,知道的估计也不多。 她总不能去找姜云飞问吧?之前在皇宫见面时,姜云飞那个状态就是完全没法沟通的样子,他只想杀了姜婵,并取回他的圣骨。 就算姜婵现在把这块骨头挖出来还给他,姜云飞估计也还是想要杀掉她。 上一次是肖潜千里救援,这一次肖潜自己也遇上了不可知的麻烦,目前不知身在何处。 有冥皇来为姜云飞镇场,天水擂上师父云霓也无法插手。 所以这次,只能由姜婵自己来应对。 思虑完毕,姜婵只想叹气,她讨厌谜语人,猜谜很累的。 没得到想要的消息,姜婵准备返回瑶台宗,虽然姜洪宇想让她留下来吃饭,但看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很怕她的样子,留下来估计也不会太愉快。 姜婵的拒绝令姜洪宇有些失望,又道:“你要是缺什么可以跟我说,家里这些年也攒了一些不错的东西,虽然和瑶台宗是没法比,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去拿。” 姜婵想要再次拒绝,话到嘴边又改口:“有乌金原石吗?” “这个,没有。”姜洪宇觉得有点难堪,刚还说缺什么就跟他说,结果姜婵开口就是乌金原石,这东西极其珍贵罕见,姜家还没有富裕到那种程度,故而没有。 对此姜婵也不失望,她知道乌金原石很稀有,刚才也只是随口一问,得到的答案倒也在意料之中,没有就没有吧。 临走前,姜婵留下了两瓶修复经脉的丹药,以及两件玄级法器,姜洪宇不愿说起他的腿伤,姜婵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出于这具身体的血缘关系,她也不能就此视而不见,双腿残废站不起来,要么是伤了经脉,要么就是断了骨,回头她会请晏师叔过来看看,但现在她身上只有这两瓶丹药可以先替他缓解一下。 看着桌上的两瓶丹药和留下的法器,姜洪宇顿时红了眼眶,当年一时鬼迷心窍,虽然没来得急铸成大错,但他也彻底失去了记忆中那个乖巧的女儿,后来他数次上瑶台宗,都没能再见女儿一面,是他造的孽,他活该,所以无论姜婵如何对他,他都生受着。 可今日回来的姜婵,好像让他看到了一点女儿曾经的模样,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第234章 天水擂台 姜婵本已经快要走到小院门口了,身后又传来了姜洪宇急切的呼喊声:“等一下!等一下!” 姜婵应声止步,见姜洪宇正驱动着轮椅匆忙赶到门边,眼眶通红大口喘气,他十分急切的开口:“姜婵你记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姜云飞……” 话刚说了一半,天空骤然阴云密布,一道粗大的雷电从高空劈落,直直朝这方小院落下来,姜婵一惊,迅速带起姜洪宇蹿出院落。 轰隆—— 雷光爆闪,清幽雅致的小院化为一片废墟。 获救的姜洪宇脸色发白,一张口,吐了一口黑色的血,见他还想说话,姜婵心头狂跳不已,厉声制止:“不要说了!” 姜洪宇立过天心大誓,不得泄露当日旧事,如今他只是提醒了姜婵一句,就遭致雷劫,虽然避开了,但反噬之力已经落入体内。 那声雷暴引来了姜家其他人,见家主受伤连忙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扶住他,家中的丹修供奉也迅速赶来。 姜洪宇的脸色很差,泛着一股黑气,天道反噬,非一般丹修能治,姜婵低声道:“你且等等,我请宗门丹修长老来为你看伤。” 无论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姜洪宇试图告诉她什么,才导致雷劫加身,姜洪宇是因她才受伤的,令姜婵心感愧疚。 姜洪宇忽然一把拉住姜婵的手臂,眼睛瞪得很大,急声道:“你不能输给他!你记住了!你不能输给姜云飞!” 说完就昏死过去。 姜婵愣怔,为什么说不能输给姜云飞?输给他后会发生很严重的事吗?输给姜云飞会怎样? 答案是她会死。 所以她不可以死,死了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 可需要她的死亡才能触发的危机,只有一个,青天凰女叶星。 姜婵急匆匆返回瑶台宗,先去翠微峰见了晏几道,请他前往寒江城为姜洪宇看伤,而后就去找云霓。 云霓不在落霞峰,姜婵找遍了整个宗门,也没找到云霓的身影。 宗主经常外出,这点大家都知道,但眼下天水擂在即,云霓抛下姜婵不管,一个人去了哪里? 此时距离瑶台宗千里之外,一处宽阔的深渊,远处山峰细细如林,一座蓝色的光阵覆盖在深渊之上,缓缓转动。 深渊周围,浮空立着四人,正是云霓,落皇,玄门宗掌门定华真人,以及皇室第一占天师旭华散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升龙渊会突然异动?”旭华散人皱眉。 定华真人神色凝重:“今日早晨我曾起卦,算天水擂后事态如何,一连三卦,都是混乱无比,难以捉摸。” 云霓面带寒霜,沉默不语。 落皇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他也觉得非常棘手,思虑再三之后,苦笑着对云霓说:“云宗主,升龙渊的异动你应该有所猜测,大妖之间有相互的感应,虽然升龙渊可用阵法封印,但那一位恐怕快封不住了,冥皇不会同我讲道理,若天水擂上姜婵落败,又当如何?” 云霓皱眉:“陛下此言何意?” 落皇坦然道:“这场灾劫若在所难免,朕会请动诛仙链,再开神罚台。” “你要杀了我的徒弟?”云霓柳眉一竖。 落皇双手负于身后,沉声道:“当初朕答应你留她一命,前提是你能将她心性矫正,确保封印不失,灾劫不至,朕为人间帝王,需对天下人负责,若姜婵此战得胜,一切皆大欢喜,若落败失命,朕就只能请动诛仙链!” “云宗主,朕懂你身为师长对弟子的疼爱,但你别忘了,你当初到底为何收姜婵入门!”落皇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云霓浑身一颤,而后又沉默了,一股淡淡的悲伤之意开始蔓延。 定华真人抬头看向乌沉沉的天空,长叹一声:“冤冤相报是非亲,分离聚首皆前定。这方天地该有这一劫,你我仅凭人力想要逆转实在太难,伴生花已经苏醒,贫道无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旭华散人咧嘴,无声的苦笑:“此事怪我,若非当年我好奇想要观望一眼未来,才会遭致天谴失了这一双眼睛,我等想要力挽天倾,殊不知天道有改,云宗主,陛下尽力了,若要保住你的弟子,天水擂上,就千万不能让她死于姜云飞之手。” 云霓沉默良久,朝着落皇拱手一礼:“姜婵是我的弟子,教导她是我的责任,天水擂后如若出现意外,陛下要锁她上神罚台,云霓无话可说,但姜婵本身是无辜,云霓想请求陛下,留姜婵一缕魂魄。” 这是云霓第一次以恳求的姿态对人说话,落皇于心不忍,但还是坚定的摇头:“姜婵魂魄不灭,她还是会再一次转世归来,届时就算你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也无法再度将之封印,这方世界会如仙灵界一般坠毁,抱歉云宗主,此事,朕不能答应你。” 云霓牙关紧咬,心神俱痛,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吗?她去找过冥皇,冒着极大的风险将真相告知,但冥皇此人性情怪异,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外,却依然没有改变主意,哪怕得知灾劫将至,他也只是哈哈大笑。 “老夫已经大限将至,若能得天下人为我陪葬,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但只要我还活着,欠了我徒弟的都得给我吐出来!至于之后……哈哈哈哈哈……” “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跟冥皇说不通,这个老鬼就是个疯子,连带着教出个徒弟也像个疯子。 即便冥皇已经知道真相,但他也不告诉姜云飞,他的原话是,大丈夫顶天立地,爱恨都要来得洒脱,要报仇就专心报仇,哪儿那么多顾虑!难到因为对方不是故意的,这仇就不报了? 什么缘由啊真相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伤害了别人就得付出代价,姜婵拿了姜云飞的圣骨,她就欠了姜云飞一条命,姜云飞要讨要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天水擂上是两个人的生死斗,各安天命,姜云飞若是死在姜婵手里,那是他本事不行死了活该,但如果他活下来而姜婵死了,云霓要是敢动手,那他绝对奉陪到底! 云霓看了一眼下方旋转的蓝色大阵,垂下眼眸,转身离开。 “我不会让姜婵死在天水擂上的。” 三天之后,天水擂台开启。 这座古擂台其实本不是擂台,而是一块坠落的天石,因其材质特殊,圣王都不能将之击碎,故后来被当做擂台使用,平时悬于皇城上空,由封印遮盖,今日,天水擂台启封。 在落月皇朝的历史中,开天水擂台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开启都是生死斗,没有时间限制,直至一方死亡为止。 今日进行生死斗的,一为冥皇弟子,天生至尊姜云飞。 一为瑶台宗少宗主,仙路预选魁首,姜婵。 …… “买定离手,姜婵一赔二,姜云飞一赔五,且看二人,生死何有!” 皇城中的赌斗盘口再开,庄家在撕心裂肺的高喊。 天水擂上,一身华丽黑袍的姜云飞已经持戟等待,忽而天机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晨曦中一只五彩玄凤从天边飞越而来,尾羽拖起稀碎的流光。 一名青衣女子立于玄凤背上,长发高高束起,手持长剑,神情肃然。 姜云飞双眼眯起,大袖一转,外披的华丽大氅脱落,被他扬手一抛,丢下擂台,露出一身束袖打扮。 方天画戟在空中挥出一个弧度,遥指五彩玄凤上的女子,清啸一声喝问:“姜婵,可战否?” 众人屏息凝神,看向那只扇动着翅膀的巨鸟。 女声清冷,答曰。 “战!” 第235章 试探 天水擂台本是一块掉落的天外之石,通体漆黑,散发着一股沧桑古老的气息,在这块黑色巨石的上端,被利器削出一块光洁的平面,宽达数百丈,因其异常坚固,于是一直被当作擂台使用。 这座悬浮于皇城上空的古擂台,所存在的岁月甚至比落月皇朝还要久远,存在至今,天水擂台开启的次数少之又少,每一个能登上天水擂台的,都曾是惊艳一时的人物,这是属于绝顶天才的交锋之地。 巨大的擂台将皇城上空的阳光遮挡,想要看清,就只能飞到空中去看,一时各色流光拖曳不止,各种飞行法器层出不穷,当然如果修为很低飞不起来的,也有人用留影石将擂台上的场景做影像投射,让在地上的人也有热闹可看。 一只巨大的九色孔雀划过长空,展翅遮天,有圣洁霞辉流转,九色孔雀身后拉着一辆金色撵车,撵车内设有坐椅,珠帘已被挑起,露出其中的人来。 “那是……九色雀!皇室世代传承的灵兽!”有人惊呼,“是落皇陛下的圣撵!有四宗宗主,皇室第一占天师旭华散人,还有两位是谁?” 撵车中还有两个相对眼生的人,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朗,女的风姿绝俗,二人比肩而立,气质出尘,恍若神仙眷侣。 “是素玄子和天音元君!”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惊起喧哗一片。 “这两位不是早就已经归隐不问俗世了吗?怎么一场年轻人的对决还把这两位给惊扰出来了?” 当然也有不认识的,像旁边的人虚心请教:“这二位是什么人物啊?能否给小弟说说?” “这二位啊……可是当年封印妖帝玄殊的十大圣王中的两位,素玄子出身道门,天音元君是一位罕见的高阶音修,封印玄殊之后,二人携手归隐,已经数百年未曾现身了。” “眼下十大圣王中除了两圣地之主,其他八位都已经到齐了,可见他们对这场战斗都极为重视,擂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天生至尊,一个是仙路预选魁首,能亲眼目睹这场盛事,吾愿足矣!” 正当人们议论纷纷时,一道声音自天水擂台上响起,声如洪钟,震动八方。 “姜婵,可战否?” 有女声回应,声音清越,嘹亮四野。 “战!” 随着话音落下,天际风云骤变,擂台之上雾霭飘动,罡风猎猎。 姜云飞衣裾飘展,长及脚踝的黑发飞扬不止,苍白的脸上涌上血气,斜飞扬起的眉眼透出一股妖异的光芒,举起手中的龙骨方天画戟往上重重一砸,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威压骤临。 五彩玄凤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振翅而起,双翼扇动,卷起飓风一片,忽而一条大河从天而落,砸落擂台中心,青衣女子踏浪而下,剑光出鞘如龙,带起一股无可匹敌的锋利剑意,朝下方的姜云飞奔袭而去! 姜云飞大笑一声,双眼中兴奋之色愈发浓郁,手持画戟朝着那道明亮的剑光逆流直冲而上,耀眼的剑光中,方天画戟斩出一道乌黑的弧芒,穿过剑光,直斩踏浪而来的姜婵。 就在那道乌光即将触碰到姜婵时,姜云飞忽而转身,朝着身侧一掌打出! 轰—— 罡气对撞,掀起气流万千,围观的人群纷纷开始后退,但还是有不少撤退不及的修士被气流掀飞。 两人对击一掌后各自倒退数十步,手中的兵器在乌黑的擂台石上挂起一串细碎的火花。 待雾霭散去时,台上两人对站而立,衣裾整齐,气血如常。 试探性的第一击,双方平手。 在两人的身侧,那道姜婵的残影还未消散完全,姜云飞眼睛微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这身法秘技不错,我喜欢。” 姜婵轻声回了一句:“我也觉得很不错。” 小成的太清游风步,足够她应付眼下的战局了,刚才的一击不过是互相试探,两人皆未出全力,在刚才与姜云飞对击的一掌中,姜婵可以感受到,现在的姜云飞已经渡过六九天劫,踏入化神境。 姜云飞昔日元婴境都能与开挂状态下化神境的肖潜一战,虽然最终结果依然是重伤败走,但以元婴战化神,虽败犹荣。 同为气运之子,姜云飞的潜力绝对不比肖潜低,作为越级打架的种子选手,这类人战力不能简单的用境界来衡量。 姜婵目前修为在元婴后期圆满,差一步登临化神,若是用上她所有的底牌,也不是半点胜算都没有,但她有底牌,姜云飞又怎么会没有? 深吸一口气,姜婵的目光变得锐利,她心里有些疑惑,需要姜云飞来解答,但此刻的姜云飞压根就没有一点想和她沟通的意思,只能等打完这一架,再找时间和他好好谈谈。 当然,前提是她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 第236章 后生可畏 此刻的姜云飞很兴奋,双眼开始泛红,盯着姜婵的目光极其凶横,衬托得脸上的笑容越发残忍,身上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浓郁的黑色雾气从他身体里喷涌而出,长发无风自舞,忽而足下一点,朝着姜婵猛冲过去。 “不过没关系!杀了你,这些都是我的!”姜云飞在狂笑,单臂挥动方天画戟,携带一股滔天凶威,朝前方狠狠斩落! 几乎在同一时刻,姜婵身侧凝聚一片碧蓝的江海,水波潋滟,微微颤动,她脚踏海浪竖剑身前,常晴纤细的剑身忽然开始分化万千,在她身前形成一个由剑身虚影组成的完美圆形,剑圈的形成,身后的海浪中突然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清辉流逸,圣光万千。 随着姜婵口中一声轻叱,万千剑光垂落如雨,圣洁的月光照耀大地,细密的剑雨被附着了一层蒙蒙的混沌气息,将冲上来的姜云飞笼罩其中。 姜云飞手中画戟连斩,浑身黑烟缭绕,凶戾之气尽显,画戟与剑雨相撞,发出阵阵金鸣铿锵之音,劲气四裂,震得四周空间为微微颤抖。 “来得好!”姜云飞浑身的凶戾之气大增,忽而一声怒吼,方天画戟的末端飞出一条通体乌黑的蛇,那蛇长着一张人的脸,只有闭着的一目,在它飞出来的一刻,那只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从那只眼中迸发出无数乌光,将那些附着着月光的剑影尽数击落。 九色雀圣撵中,观战的落皇兀自摸了摸下巴,轻声道:“烛龙破影,冥皇倒是半点不藏私,把他会的都教给这个徒弟了。” 同坐在圣撵中的素玄子则一脸惊叹:“久未出来走动,倒不知年轻一辈已经到了这个层次,后生可畏啊!” 天音元君是位音修,容貌虽不似云霓惊艳,但胜在气质婉约,此刻正拉着云霓的手,亲昵赞道:“那姑娘是云姐姐的弟子?这套海上升明月,倒真有几分云姐姐当年的神韵。” 云霓此时正在为姜婵而担忧,闻言回以一笑:“劣徒愚笨,教妹妹见笑了。” 天音元君不笑了,拉着云霓的手一收,且利落的翻了一个白眼:“差不多了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有这么一个徒弟,够你吹半辈子了。” 前一刻还温婉动人,下一刻就突然翻脸,素玄子苦笑摇头,拉了拉她的袖子:“你要装也多装一会儿啊,怎么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天音元君马上也赏了他一个白眼:“都是老熟人了,我什么德行他们会不知道?小装怡情,大装伤身,玩一会儿可以了。” 圣撵中的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而后又齐齐大笑出声。 “天音元君性情中人,还是当年的脾性啊!”轮回宗主抚须而笑。 当年的十大圣王基本都是同辈人,只是两圣地之主不太与人来往,其余八人之间其实关系很好,同为女子,天音元君自然会与云霓亲近一些,此女看似温婉安宁,实则就是个少女脾性,爱玩爱闹,在座几人都深知她的脾性,故而也不觉得哪里违和。 天音元君这一闹,暂时将那阵凝重的气氛冲淡了几分,云霓轻叹一声,拍拍她的手表示感谢,这几日她一直心神不宁,思绪郁结,也就只有天音最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云姐姐你别急,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一定可以把你徒弟保下来的。”天音元君对着云霓低声传音道。 虽然知道这其实帮不上多少忙,但这句话还是让云霓心头的焦虑稳定了几分,朝她微微一笑。 “这个姜云飞,很特别,他并非只是学习冥皇的功法,甚至还将这些功法做了相应的修改,变得更加契合己身,这个年纪就对功法的理解达到如此深度,天纵之才啊!”素玄子观望着擂台上的战斗,感叹一声。 天音元君顿时怒了,重重的踩了他一脚,朝他怒目而视,她还不容易才让云姐姐稍微开心一点,这个脑子一根筋的笨蛋还在这儿瞎感叹,说话不过脑子,这是该讨论谁打架比较厉害的时候吗? 素玄子脸色一僵,碍于众多老友在场没有龇牙咧嘴,但还是一瞬面目扭曲,不解的看向妻子,他说错啥话了? 天音元君气恼,传音道:“你别瞎说话了,我们跟云姐姐才是一边的!我们得站姜婵!你又不是冥皇,用得着你去夸姜云飞?” 素玄子恍然大悟,立即正色道:“姜云飞虽是天才,但姜婵更加不凡!能从虚云国预选的三千修士中夺得魁首,就连圣地传人都得避其锋芒,实乃货真价实的当世第一天骄!此战绝对可以得胜!” 天音元君终于欣慰了。 夫妻二人坚定的表示一定是站在姜婵这边的。 见此,云霓又好笑又心酸,这两人能成为夫妻,骨子里就是一样的性子,天音爱闹爱玩,素玄子随时随地配合,若问世间何为情深,可能也就是如此了。 思极旧事,不免又是一阵感伤。 而天水擂上,姜婵与姜云飞已经交手数个回合,姜云飞心心念念十多年想要杀了姜婵,如今终于有机会,下手时招招狠辣,丝毫没有留手。 而姜婵面对气运之子姜云飞,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事关她的性命,必须全力以赴。 在围观修士的眼中,已经看不太清他们的身形了,只见一青一黑两道明亮的光束在高空中如彗星般冲向一起,爆发出刺目得光芒,杀机四迸,声震如雷。 这一阵对撞,引得天地都在轰鸣,灵气波动剧烈翻涌,空间出现细微的裂纹,引动天地异象,大片的乌云聚于空中,形成无数个细小的云旋,雷声阵阵,闪电的光芒将擂台照亮,像是要下雨。 围观的人群开始感到一股浓重的压抑之感,甚至有些心悸,而擂台上的两束光芒已经来回冲撞数个回合,每交锋一回,这方天地就轰鸣一声,这股声势越来越强,天地震动,逐渐和人的心跳合拍。 忽而又一阵天地爆响,一束如墨玉一般的乌光闪过,将空间割裂出一条巨大的口子,刹那间黑雾弥漫,无数厉鬼从那道口子中涌出,呼啸着将那束青光包裹,要将其撕扯进那道空间裂缝中。 这是要把姜婵拖入黄泉之门,堕入阴司。 在那道裂缝打开的一瞬,周围的气温骤降,一股阴寒之气奔涌而出,刺皮透骨。 围观的人群心头一紧,纷纷紧张的看向被包裹在黑雾中的姜婵,这要如何应对? 第237章 斗狠 正当众人紧张之时,天际雷声大作,蓝色的雷电如同河流,从天空中倾泄而下,眨眼间擂台上就成了一片雷泽,黑雾中传来一个女子的清啸,喝道:“龙战于野!杀!” 浓郁的黑雾被溶解,姜婵持剑从中飞出,身后的蓝色雷泽中开始翻涌,一条青色苍龙腾跃而出,紧接着一只背生双翼的龙雀朝天唳叫,雷浆翻涌,姜婵脚下探出一个巨大的龙首,鹿角长须,这是一条真龙! 雷浆所化的真龙咆哮一声,身体逐渐从雷浆中飞跃而出,狰狞的甲片栩栩如生,庞大的身形遮天蔽日,虽为雷电所化,但也能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宏大的威压。 在这条真龙面前,原本庞大的苍龙和龙雀都显得小了一圈。 龙吟之声再起,天地又是一阵颤抖,最前方的围观者如遭雷击,吐血不止,朝着地面坠落下去。 真龙一怒,八方臣服。 为了在这场战斗中赢下来,云霓给了姜婵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一滴真龙之血,以这滴真龙之血融入她的苍龙九破中,所化的雷龙也就有了真龙之势。 来自真龙的威压如万钧大山砸落,顷刻间天空中围观的人群慌乱一片,惨叫不止,人像下饺子一样不断坠落,大脸砸地。 少数侥幸逃离威压范围的修士也都脸色苍白,目光惊骇不已。 这就是他们和当世第一天骄的差距吗?这简直大的没法形容,在这股威势之下,他们就如同皓月之下的萤火,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漫天雷泽之中,姜云飞终于受伤了,嘴角溢血,握着方天画戟的手背上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血痕,他是鬼修,所修功法天生与雷霆相克,雷点入体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姜云飞却倍感畅快。 很好,这让他浑身的血都滚烫起来了。 姜云飞乌发狂舞,心中的战意已经达到顶点,这让他兴奋至极,导致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 立于真龙首上的姜婵眼皮狂抽,姜云飞果然是个疯子,其好战程度比姬云川还要狠戾三分,打架她不怕,但姜云飞这种激动地浑身发抖眼睛发红的样子,着实令她有点发憷。 呸!怕个球!姜婵立即将那股若有似无的惧意驱散,这种情况下谁先露怯谁就落了下风。 比狠是不是?真当她狠不起来? 苍龙咆哮,龙雀击天,二者朝着下方的姜云飞横冲下去,龙雀的翅膀带起一阵雷电流浆,恍若细碎的下了一场雨。 不管姜云飞在准备什么,打断他的技能前摇,就能占据上风! 雷光照亮姜云飞的脸,面对这张着巨口的苍龙,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嘿嘿笑了起来,十分神经质。 苍龙大口一张,将他整个人吞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傻眼了,这就被吞了?结束了? 姜婵也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操作?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吞了姜云飞的苍龙忽然哀嚎一声,腹部亮起一个巨大的光点,而后,轰然炸裂! 雷电所化的苍龙碎裂,姜婵立即从龙首上起身后退,龙雀飞舞,真龙怒吼着拦截那个冲出来的光点,龙吟之声响彻四野。 姜婵刚刚从龙首上抽离,心头却蓦地生出一股警兆,下一个浮光柳就自动从她手臂上探出,朝她身后刺去! 就在浮光柳发动攻击的一瞬,姜婵立即使用太清游风步闪避,在十丈之外重新现身,而原本探出去的浮光柳此刻又急速的朝她冲了过来。 她听到了一阵凉凉的笑声,冷幽幽的,像鬼一样。 紧急关头姜婵竭力躲避,胸口蓦然一疼,一截血亮的戟尖从她的胸口刺了出来。 剧痛使得姜婵眼前一黑,腰背也不由自主的佝偻了下来,尽管她已经竭力避开了心脏的位置,但这一戟还是让她感受了一把差点疼死的感觉。 心脏在剧烈跳动,姜婵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口鼻间有血在往上涌,胸腔里除了疼,就是呼哧呼哧的风箱声。 卧槽你个老六,居然戳我肺管子! 口中的血咽不回去,再怎么咽都要往外涌,索性不管了,任由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流。 下方的天水擂台上,姜云飞正在和那头真龙搏杀,这条真龙是她用术法化出来的,若是她一直这么虚弱下去,那这头真龙就会慢慢散去。 费力的扭动了一下脖子,姜婵问:“分身之法?” 在她身后,赫然又是一个姜云飞,此刻他正浮空而立,左臂上有一排血洞,那是被浮光柳所伤的痕迹,右手持着方天画戟,锋利的戟尖刺破姜婵的心口,哦不对,是刺破她的肺管子。 姜云飞笑得开心极了,语调极其雀跃:“怎么样啊姜婵表姐?有没有很意外?喜欢我给你的这个惊喜吗?” 姜婵重新把脑袋拧正,叹息一声:“确实挺意外的。” 周围的空间略微波动了一下,很微小,又是在真龙搏杀震荡天地的时机,这点波动就变得微不足道,难以察觉。 姜云飞更加愉悦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去死吧!” 语毕,握持画戟的手臂一震,劲气顺涌而下,马上这个女人就会死了,死得很惨那种。 正当姜云飞高兴之时,忽然心生警兆,抬手一掌打向身旁的虚空,空间震荡了一下,一道青衣身影抽身而退。 姜云飞瞳孔一瞬放大,忽觉心口一凉,回头只见原本背对他站着的姜婵已经脱离了他手中的方天画戟,胸前的血洞触目惊心,染红了青色的衣裙,她的嘴角都是血迹,脸色发白,就是这么一个重伤得马上要死的人,一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整个过程面无表情。 姜云飞原本雀跃的心情顿时又沉了下去,猛然抬头,之间在他的正上方,还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衣着整洁,毫发未伤。 而那个重伤的姜婵此刻已经抽身后退,胸口的血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除却那被血液浸红的衣裙,修为气息稍有区别以外,与另外两个姜婵毫无二致,就算站在他面前,也难分真假。 姜婵抬手一招,化身手中的常晴剑就落于她的手中,看着下方目眦欲裂的姜云飞,轻叹一声道:“用化身和真龙搏杀,以真身来杀我,确实挺令人意外的,但有一点你不知道,化身之法,我也是有的。” 说话间,三个姜婵已将姜云飞围住,除姜婵主身使用常晴剑外,两道化身各自持有一把玄级长剑。 在登上天水擂之前,师父云霓曾与她进行过一次谈话,云霓说她此战只能赢不能输,一旦败给姜云飞,她就会死,为此云霓给了她那滴真龙之血,打开宝库任她挑选需要的法器,但量天尺这一类的不可以,避免冥皇发怒。 晏师叔送来了许多高品丹药,多是疗伤和补充灵力的,也有少部分是可以特殊丹药,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一定的实力增幅,但使用之后会灵力衰落,对此晏师叔再三警告,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服用。 姜云飞与肖潜不同,她与肖潜的三年之约只为尊严而战,但与姜云飞的天水擂,是真正的生死斗。 云霓再三嘱咐,不能败给姜云飞,否则就是她身死之时。 云霓说这话的时候极其严肃,严肃得不同寻常,这令姜婵也从中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怪异与警觉,她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怪异。 因此,她在与姜云飞近身战斗的时候使用的都是化身,她的两具化身已经凝练完成,只要她不死,她的化身受再重的伤都会恢复。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化身与主身感知相连,故此不能屏蔽痛觉。 就算是化身,被戳了肺管子还是很疼的。 不过姜云飞也有化身之法确实是令她挺意外的。 而此时他的化身正在和真龙厮杀,真身被姜婵围堵,胜负的天平好像已经开始倾斜。 远处围观的修士一片哗然。 九色雀圣撵上的八人也都站了起来,往前观战。 短短的数息之间,局势一变再变,本以为姜云飞被那雷电真龙给吞了,下一刻就突然成功袭杀姜婵,以为姜婵要死了,结果那只是一个化身,姜云飞的被化身反手刺伤,再度转变为劣势。 围观人群大呼精彩,这两人果然是当代绝世天骄,姜云飞刚显露出他的一个身外化身,姜婵境接着就显露出她的两个身外化身。 嘶——恐怖如斯。 姜云飞目光扫过三个姜婵,目光阴沉,忽而又笑了:“表姐啊,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玩闹到此为止,接下来,我可要动真格了。”姜云飞慢慢挺直身体,胸前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并且浑身的气势开始往上浮动。 化神初期,化神初期圆满,化神中期,化神中期圆满。 就在濒临化神后期的一刻,姜云飞的气势陡然停住,看向姜婵的目光似笑非笑:“表姐你看这样够吗?不够的话,我再往上涨一点儿?” 一瞬间,人群再度哗然! 第238章 点将台 此刻的天水擂台之上,已经是人影绰绰,两人都是当世天骄,各自拥有不俗的传承,同样是化身之法,姜婵的一气化三清明显要更胜一筹,主身不死,幻身不灭,这种幻化之法非常玄妙,若非主身与幻身之间有实力上的微小差距,否则很难分出到底哪个是幻身。 相比之下姜云飞的幻身之法就没有这么出彩,正在与雷电真龙搏杀的幻身明显已经开始落于下风,当人们以为这一场战斗要开始分出输赢局面的时候,姜云飞突然气息暴涨,短短数息之间已经从化神初期攀升至化神中期圆满!而且看上去好像还有余力的样子! 擂台上五道身影已经再度冲杀在一起,一片天昏地暗中,有暴雨倾盆而下,雷电所化的龙雀已经被击散,只剩那条庞大的雷电真龙在大雨中游弋,这时有眼见的发现,那条雷电所化的真龙体表一直由丝丝缕缕的红色,如同血管一样遍布全身,真龙发出的每一声饱含天地威压的咆哮,都会令这些红色血管明亮几分。 高空之中,姜云飞的主身正在与三个姜婵厮杀,一人对战三人依然不落下风,势不可挡! 暴雨中,雷电所化的真龙浑身的红色血管再度亮起,五爪撕裂空间,扬起巨大的龙首,吸纳云层中的雷电吞入腹中,而后,朝着下方吐出一束极其耀眼的光束,红色的真龙之血在其中流逸,逐渐显化出一片古老的神秘符文,威势滔天。 这道攻击将整个天水擂台全部覆盖,太过耀眼的光芒将整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昼,围观人群不得不闭眼躲避这刺眼的光芒。 拉着落皇圣撵的九色孔雀颤抖不止,哀鸣不断,即便只是一滴真龙之血带来的威压,也足够令它感到战栗,妖族之间的血脉等级犹如天堑,面对真龙威压,九色孔雀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扑腾着翅膀想要逃跑。 落皇指间凝聚出一束温和的光束没入九色雀体内,暂时将它安抚下来。 撵车上的八人神色凝重的看向天水擂的方向,皇城中一座茶楼上,做老农打扮的冥皇正双手背在身后,枯树皮一样的老脸看不出情绪,只自顾自小声念叨了一句:“小子,这样要是还赢不下来,那就算死了也是活该了。” 嗷吼—— 被雷电光芒覆盖的擂台中忽然传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蒙蒙紫光乍现,一头巨大的紫麒麟从中缓步踏出,神武而威严,一股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气息笼罩天地,茫茫紫气垂落万千,占据半天天地,成功与那条雷电真龙形成对峙之势,分庭抗礼。 显然,这也是以秘法幻化出来的,但能与这条真龙对峙而不落下风,明显也是有着麒麟血之类的血脉加持。 众人惊骇万分,此时已经顾不上光芒的刺眼,双眼瞪得恍如铜铃,浑身发抖而不自知。 这是麒麟啊!与真龙,四方神兽一样古老的种族,民间有人误将麒麟认作是真龙的子嗣,但实际上这是两个同样强大的种族,来历极其古老。 前有姜婵以剑势雷霆演化真龙之体,现有姜云飞以秘法演化麒麟降世。 真龙咆哮,麒麟嘶吼,古老的符文漫天飞舞,雾气茫茫,凶煞之气尽显,各自怒吼着迎上去,殊死拼杀。 在更高的地方,三个姜婵正在与姜云飞厮杀,他的化身已散,但成功召出紫麒麟,阻挡了真龙的攻击。 “剑动八方!”姜婵厉喝,手中长剑一分为八,高空之中罡风汹涌,吹动衣裙发一阵狂舞,愈发衬得她的神情肃杀到了极点,八方剑阵汇聚,剑尖颤抖,而后,急速下落,镇杀姜云飞。 姜云飞愈战愈勇,双眼猩红,舞动长戟,厉喝:“点将台,来!” 空间陡然裂开,一座通体乌黑的石台从中飞出,鬼气森森,急速放大,将八方剑阵中的姜云飞托起。 那石台上还残留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留下来的血迹,殷红得可怕,在点将台出现的一刻,八方剑阵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抵御,长剑停在空中微微颤抖,但就是落不下去。 姜婵眉眼一厉,咬破舌尖,划破掌心,将血液滴落剑上,持剑的手奋力下压:“斩!” 停滞的剑身陡然亮起一阵红光,再度朝着下方斩落! 姜云飞哈哈大笑,衣襟上的血迹衣襟干涸,嘴角血迹落下一缕蜿蜒的血迹,眼神凶戾,明明只有一个人,却生生有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黑发狂舞,手中长戟朝着点将台上猛然一顿,喝道。 “吾为阎罗天子!众鬼将听吾号令,出黄泉,杀敌!” 这声厉喝响彻天地,一股凶戾的气息自点将台上扩散而出,四周的空间纷纷裂开,一个个身着盔甲的鬼将从中走出,这些盔甲已经很古老,有的残破不全,甚至还有一些血迹残留,到处都是历经厮杀征战后带来的痕迹,头盔下看不见脸,只有两团幽暗的光芒在闪烁。 这些鬼将与姜婵在虚云国所见的鬼物完全不同,它们像是活了无尽的岁月,古老沧桑,煞气十足,这是一支纪律严格的军队,被姜云飞不知从哪里召唤出来的。 阴风呼号,姜云飞立于点将台上,手持方天画戟,睥睨如帝王。 “尊吾号令,杀敌!”姜云飞举起长戟,直指姜婵! 万千鬼将齐刷刷举起手中的兵器,大声回应。 “尊吾主令!杀敌!” “尊吾主令!杀敌!” “尊吾主令!杀敌!” 万千鬼将一同嘶吼,齐喊三声,天地间犹有轰鸣,震得众人心跳如雷,耳中流出血来。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万鬼嘶吼,入目皆是茫茫惨雾,虚影环绕。 第239章 封仙六禁 九色雀哀鸣不止,无论是真龙还是麒麟,又或者是现在出来的万千鬼将,都令它惊惧不已,它很想逃跑,但在它身后圣撵中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威压将它定在此处,令它无法逃跑,原本神俊异常的九色孔雀,此刻浑身抖如筛糠。 落皇皱眉不悦,又无奈的叹息一声,自妖域封闭之后,大妖绝迹,只剩一些自行修成的妖兽,这只九色孔雀在当今妖兽中可排第一,但面对真正的妖族还是弱了一些。 “阎罗天子。”云霓紧紧盯着站在点将台上的姜云飞,目光严厉,笼在袖中的手掌迅速收紧,浑身气势开始外放。 与此同时,立于下方茶楼中冥皇立即抬眼看过来,看似浑浊的双眼中有淡淡的杀气弥漫。 只要云霓敢插手,那他不介意在大寿将至前闹一场,掀翻整个落月皇朝不可能,但灭杀瑶台宗还是足够的。 冥皇这一道目光毫不掩饰,天音元君拉住云霓的手臂,满脸担忧,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轻轻摇头。 云霓心中沸腾的怒火稍稍平息,看了一眼下方的冥皇,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幽冥点将台,数千年没问世的东西了,就连朕,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落皇感叹一声,“阎罗天子的传承,居然到了姜云飞手上,此子确实偏得天道宠爱,若给他时间,未必不可问鼎大帝之位。” “陛下对他评价如此之高?”天音元君皱眉。 此时落皇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已经没有了,眉头紧皱,一脸忧思:“并非朕有意抬举他,但迄今为止,朕见过的年轻人中,唯有两人具有这种气运与威势,姜云飞本是天生至尊,失去圣骨之后濒死得活,此种逆境中还能得冥皇青眼,如今又得阎罗天子传承,执掌点将台,如此人物,成长起来之后,必可称尊一方。” “两个人,那另一个呢?”素玄子问。 落皇目光一顿,看向擂台上的姜婵,轻声道:“另一个,就是曾与姜婵定下婚约的肖潜,你没见过,但那也是一个绝对惊艳的少年天骄,在虚云国中数次以弱战强,即便是琅琊圣子也在险些死在他手里,可横跨一个大境界作战,还是正面搏杀,而且最有意思的一点是,肖潜从一个气感都丧失了的废人,到达能与化神境琅琊圣子搏杀的地步,期间只用了短短三年。” “三年?”素玄子一惊,“这是什么怪物?” 落皇苦笑:“所以朕才说,当世若有人可问鼎大帝之位,那这个人选必定在姜云飞与肖潜两人之中。” 素玄子倒抽一口冷气:“是我隐居的时间太久了吗?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妖孽?” 落皇摇头,突然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最巧妙是,这两个人与姜婵都有着极深的渊源,这世间之事,确实妙不可言。” “那陛下如何评价姜婵?她如何?”天音元君问道。 此言一出,没人说话了,而天音元君也自知失言,小心翼翼的看向云霓,悄悄表达歉意。 云霓神情苦涩,摇头示意没关系。 关于姜婵的事本身就是几人之间公开的秘密,他们站在这里,本身就存了另一层目的。 没人说话,素玄子也不好开口,于是悄悄向落皇传音:“陛下,此事干系较大,是否要知会瑶池琅琊两处圣地?” “琅琊圣地域门关闭,遍寻不着,瑶池圣地好像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谢绝一切访客,先等等看吧,如果真的无法控制……”落皇叹息道,没有继续说下去。 素玄子轻轻点头,继续讲目光投向擂台。 这方天地因真龙与麒麟威压导致人们再也无法御空飞行,除落皇的九色雀圣撵之外,其余人等已经落回地面观看,虽然用几块投影石来回转换很麻烦,但也比在天上被战斗余波重伤要好。 皇宫风雨阁上,秦策等人站在屋顶观战,皆神情肃穆,一言不发。 姬云川抱着赤炎枪,双目中满是火热之色,这样的战斗,就是他最为渴求的! 曲同尘怀抱拂尘立于屋顶边缘,长风掀起衣袍飞舞,拂尘飘摇,令他看起来更加洁净无尘,似要随风而去。 他看起来依然神色清淡,只是紧抿的唇线和拧起的眉眼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焦急。 站在一旁的谷临风一瞥眼,见曲同尘握持拂尘的那只手背已然青筋毕露,顿时摇头苦笑,折扇翻飞不止,暗道, 天下情字皆蹉跎,多情总被无情恼。 纯净如赤子曲同尘,居然也难以免俗。 至此,谷临风不免想到另一个人,如果他在场,眼看姜婵陷入这等苦战,不知又会作何想法? 可惜,此人至今杳无音讯。 距落月皇朝千里之外,茫茫东海之上,此刻正在进行一场决定生死的搏杀! 乌沉沉的海浪卷起万丈波涛,与天色相连,六面血色大旗悬浮空中,旗面招展,散发着一股极致危险的禁忌气息,只是看一眼,都足以令人心惊头跳。 六面大旗之间有光芒连接,将此处完全封锁,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海水旋涡,显得其中的人格外渺小。 “封仙六禁已出,你要说你还挣扎什么?连累你的弟子一起去死又是何必?”一人立于阵外笑道。 阵中之人猛然回头,玄衣少年一身衣袍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一道斩击伤从左肩连接右侧腰部,那伤口斩得极深,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破碎的骨茬和跳动的内脏,若是伤口再深一些,就要将他整个人斜着劈成了两半。 大片的血雨落下,落入下方的海水旋涡之中。 剧痛使他的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大量的鲜血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受此重伤,他身上的凶戾之气然而越发旺盛,眼中的杀意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闻言一声狂吼,胸腔起伏不定,咬牙道, “你给我——闭嘴!!” 重剑带起一阵滔天烈焰,在黑沉沉的海面上骤然爆开! 第240章 六九天劫 天水擂台上生死斗已经进行了一天,台上两人之间的打斗已经从天水擂往更高的地方波及,擂台上只留下紫麒麟与那条雷电真龙还在继续搏杀。 打到现在,姜婵的两具幻身已经被打散,眼下她不止要对付姜云飞,还要对付那些被他用点将台召唤出来的阴兵鬼将,这些古老的鬼将个个拥有极强的战斗经验,绝非虚云国中那些只有攻击本能的鬼物所能比拟。 姜云飞立于点将台上,甚至不需要和姜婵近身搏杀,他只需要使用点将台持续点将,他身后那些打开的虚空裂缝中就会有无数的阴兵鬼将走出,足够把姜婵耗死。 以剑诀召唤出来的雷电真龙,是以她的灵力为供给,一旦她在与姜云飞的对战中露出疲态,灵力供给不足,真龙就会散去,届时姜云飞就可同时操控阴兵鬼将和紫麒麟一同对她发起攻击。 那还是在姜云飞本人不出手的情况下。 常晴剑斩落一名鬼将,一道乌黑的掌印突然出现,打向姜婵的胸口,她立即竖剑格挡,那一掌就重重的击打在剑身上,但那极重的掌力还是将她横着击飞出去好远。 姜婵翻身后跃,重新在空中站稳,口中涌起一股腥甜,张口一吐,那血红得极其刺目,吐出这口血,她浑身好像被抽走了什么东西,一阵一阵的发虚。 立于点将台上的姜云飞左手保持着出掌的动作,朝着姜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 姜婵手中的常晴已经出现了豁口,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常晴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垂着头轻叹一声,刚才那一口血,是蕴含了生机的心头血,她已经拼尽全力了,面对姜云飞还是斗不赢,实力差距太大了。 姜云飞的实力确实是在化神中期,但他所展现出来的战力可直逼化神后期乃至化神巅峰。 不愧是气运之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力与战力的严重不匹配。 再加上那个古怪的点将台……打不过啊…… 以鬼修一脉的风格来看,使用点将台应该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姜云飞不可能无限制的使用,但姜婵不敢去赌这个微小的概率,姜云飞既然敢在生死斗中使用,那就说明这代价应该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耳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阴兵鬼将再次袭来,密密麻麻的鬼将大军中,点将台上的姜云飞好似一个睥睨的帝王。 这些阴兵鬼将,是从阴司,传说中的冥界而来,而对于这类生物,雷霆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天地初始生阴阳,而雷霆就是世间至纯的阳刚之力,可诛万鬼邪煞。 姜婵勉强平复凌乱的呼吸,抬头看上方阴云密布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她以剑诀引动的雷电威力不够,那就……换点更猛烈的好了。 下方围观的人群看到,原本受了姜云飞一掌的姜婵突然向上飞跃而起,浑身气势暴涌,青光流逸,面对扑上来的阴兵鬼将毫不理会,甚至收起了一直握在手中的常晴剑。 好像已经认命打算等死。 狂风骤起,人群看着这一幕惊愕不已,就连圣辇上的八位圣王也纷纷皱起了眉头。 阴风怒吼,吹动衣裙猎猎,姜婵抬头看向天空,强忍体内一波又一波如同寸剐的剧痛,体外青光环绕,漆黑的瞳孔穿过乌云,眉心的九层玲珑塔祭出,金光闪烁,带领着神识往天上延伸,尝试去感应。 姜云飞眉头一皱,直觉姜婵在酝酿什么东西,而他突然不想姜婵死在鬼将手中了,她的命,得由他亲自来收! 喝退鬼将,姜云飞驾驭着点将台迅速朝姜婵靠近,手中长戟抬起,就要将毫无防备的姜婵斩杀当场! 众人心头一紧,有的甚至惊呼出声。 姜婵要死了吗? 圣辇上的落皇目光沉沉,垂在袖中的手掌开合不定,一条细小的锁链在他手心蜿蜒盘旋。 就在众人以为姜婵必死的时候,天际忽然风云大变,极强的飓风吹散了原本聚拢的云旋,眨眼间一层极为厚重的雷云向四面八方扩散而来。 一股莫名的心悸出现,那是一种无法抵御的天道意志。 姜婵嘴角溢血,浑身剧痛,眼神却极其畅快,朝着天空大喝一声。 “雷来!!” 漫天乌云刹那变成白光闪烁的雷海,巨大的雷鸣声响彻每一个人的耳中。 人群骇然变色,立即转身逃跑。 “是天劫!” “她要强渡六九天劫!” “疯了,简直疯了!在战斗中引动六九天劫,一旦出现疏忽,那将是神魂俱灭!天劫之下,纵然是大帝也不敢如此莽撞!” 白色的雷电布满整个天空,雷声轰鸣,天道威压之下,众人皆在亡命奔逃。 即便是圣撵上的八人,脸色也顿时一边,落皇袖袍一挥,早已经吓坏了的九色孔雀立即拖着圣撵朝雷云之外飞去,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 轰隆隆—— 雷霆的轰鸣之声更大,这已经是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震得他们胸腔翻涌,修为稍弱一些的已经开始吐血。 “快走!避开雷劫区域,天劫不可干扰!否则引动天怒,就会对其中的所有人都降下天雷!”有人在声嘶力竭的提醒。 闻听此言,众人逃得更快了,只恨爹妈没有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顷刻间,以天水擂台为中心,方圆百里雷云覆盖范围内的人已经空无一人,天水擂上,紫麒麟与雷电真龙已经消散,在天道威压之下,这些虚拟显化的东西都会被击溃。 阴兵鬼将也停止了动作,齐刷刷的抬头看天上的雷光,头盔下的两道光芒在细微的闪烁。 姜婵已经满身是伤,低头看向点将台上的姜云飞,问他:“你要留在这里吗?” 天劫不同于普通雷电,这是天道施加给修士的劫难,只能由修士本人抵抗,如果这个渡劫的区域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天道就会对这个人施加符合他修为的雷劫。 也就是说,如果姜云飞不走,那在姜婵的雷劫降下来之后,也会同时降下属于姜云飞的雷劫,他就需要再渡一次六九天劫。 普通人遇到别人渡劫都躲得远远的,唯恐受到牵连遭无妄之灾。 但姜云飞不是普通人,他是个疯子,是一个以杀了姜婵为人生目标的疯子。 面对姜婵的询问,姜云飞笑了,从点将台上走下,点将台带领众多阴兵鬼将重新踏入通往冥界的通道,这些东西丞不住天劫之威,留下来就是碍事了。 姜云飞刚刚走下点将台,天空一道粗壮的雷电立即就朝着姜婵披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道同样的雷电劈向姜云飞。 两人都被天雷劈飞了出去,姜婵本来已经受伤,又强行引动六九天劫,第一道雷劫落下,从天灵盖直击脚底,雷电走于四肢百骸,姜婵趴在地上,吐血不止,吐出来的血是黑色的,她甚至能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而远处的姜云飞同样吐了一口血,鬼修因所修功法限制,抵御至纯至阳的天劫会更加同居难熬,即便如此,他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手持长戟朝姜婵杀来! 对此,姜婵只能咬紧牙关,杵剑起身,迎这姜云飞冲撞而去! 在距离天劫区域很远的地方,人群沉默而立,在这里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到天水擂上的情景了,可听着这密集的雷霆声下,依然有兵器交击产生的轰鸣,铮铮战音落入耳中,震荡灵魂。 远远望着那片被白色雷光笼罩的区域,众人心潮起伏,震撼莫名。 姜云飞失去圣骨依然可逆流而上,力战仙路虚云魁首姜婵。 而姜婵修为弱于姜云飞几乎一个大境界,还能凭借化身之法与姜云飞战斗至今。 此刻两人居然在天劫之下继续战斗,此等威势,令众人惊叹之余满心敬服。 这样的天骄人物一个家族拥有一个足以傲视群雄,但姜家居然有两个,实在令人眼红。 但两个如此惊艳的天才却要在天水擂上进行生死斗,又实在令人惋惜。 第241章 惨烈 雷光闪耀,白色的雷浆如天河倾泄,这是一种来自天地本身的威势,令人惊惧不已。 修仙一途本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天劫存在的目的就是彰显天道威严,渡四九天劫得结金丹,渡六九天劫跨入化神,越往后,天劫会越来越难渡,每次天劫遇到的劫雷都有所不同,区别于四九天劫的蓝色雷电,六九天劫的劫雷是白色的,仿佛撕开一切黑暗的光芒,势不可挡。 位于雷劫中心的天水擂台之上,不断有耀眼的雷劫落下,而在这如同瀑布一样的白色雷光中,有两道人影正在相互拼杀,尽管被雷光劈得口吐鲜血,也丝毫没有停下厮杀的脚步。 砰—— 一阵短暂的近身交接之后,姜婵倒飞出去,骨骼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勉强稳住身形,却依然被这强大的惯性击飞好远,最终险之又险的在天水擂台的边缘停住。 此时的姜婵已经满身是伤,衣裙上血迹斑斑,长发垂落,贴在被血迹浸染脖子上。 她的脸色已经煞白一片,单手杵着常晴不让自己趴下去,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吐了多少血,身体从一开始的剧痛难忍到疼得开始麻木,面对姜云飞招招致命的攻击,她无暇关注自己的伤势,只能本能的做出反击。 她的左侧肩骨到整条右臂的骨头已经断裂,使不上力,只能软绵绵的耷拉在身体一侧。 右手暂时废了,只能用左手持剑,得益于她在虚云国的一年中习惯右手常晴左手飞光,左手使剑虽然不如右手灵活,但也还勉强能应付。 又是一道雷霆轰然砸下,姜婵本就半跪在地上的身体更加佝偻了下去,修士渡劫一般都是提前做好准备的,只需要一心一意抵挡天雷,但姜婵的实际修为只在元婴后期,境界尚未圆满,根本还未能达到引动天劫的地步。 这次是她强行引动六九天劫,虽然确实逼迫姜云飞暂时放弃了他的外挂点将台,但姜云飞本身就是自己最大的挂,宁愿顶着天劫也要杀掉她。 姜婵杵着常晴的手抖得厉害,六九天劫,五十四道天雷,目前才刚过一半,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撑到极限了,她本来就是一个配角,与气运之子姜云飞相差近一个大境界,能拼到现在,已经是她超水平发挥了。 更讽刺的是,她拼上性命超水平全力发挥,重伤至此连站起来都难,而姜云飞身上仅有的一处伤口,还是刚开始时被她的化身刺中心口的一剑,那或许还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一剑刺中心口,但姜云飞后来依然像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提着那把长戟把她打得凄惨无比。 她苦熬到现在,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战了,吐血都吐得习以为常了,趁下一道天雷凝聚的空档,姜婵艰难的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把装有疗伤丹药的玉瓶,也不细看,全部倒出来一把塞进嘴里,嚼豆子一样吞下去,苦涩的丹药入口,体内无处不在的剧痛好像也缓解了一些。 而不远处的姜云飞也再度走了过来,黑发飘摇,气势凶悍,斜飞的双眼看不出情绪,他走得不快,散步一样漫步于白色雷光之中,右手倒提那那把方天画戟,戟尖落在擂台地面上,刮擦出一阵细密又刺耳的声音。 哒,哒,哒—— 脚步声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好像落在姜婵的心口,每向前一步都给姜婵带来无尽的压力。 刺啦—— 这是戟尖在擂台上刮擦产生的声音,细细密密。 像一头噬人的猛兽,缓慢的逼近猎物——直到给猎物最后的致命一击! 姜婵杵着常晴,半跪在地上,头颅低垂,长发与衣裙被身下的血迹浸染,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就在姜云飞靠近她五步内时,半跪在地上的姜婵忽然动了,身体猛然前冲,左手中的常晴一闪,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指姜云飞的喉咙。 可惜常晴还未靠近,姜云飞手中的长戟往上一挑,重重砸在姜婵的手腕之上,常晴脱手而出,掉出一丈远,当啷一声落在擂台石上。 一把小臂长的短刀突然出现,姜婵左臂一挥,继续朝这姜云飞的喉咙刺去! 同时一座九层玲珑塔突然出现,迎风而长,金色的光芒垂落,朝着姜云飞镇压而下。 在九层玲珑塔下,姜云飞的身形暂时被定住,无法挪动,姜婵心中的紧张也一瞬间提到了顶点,玲珑塔镇不住姜云飞多久,但只要给她两息的时间就足够了! 被玲珑塔暂时镇住的姜云飞不怒反笑,面对这直奔喉咙而来的一刀,只是简单的伸出两指,准确的夹住刀锋,原本去势极快的飞光就这样被挡住,再难寸进分毫。 那夹住刀锋的两指上色如墨玉,有金属一样的光芒,显然又是一种未知的手段。 姜婵心头心头一突,抬头看向姜云飞。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动不了了。 在她的头顶上方,是一方造型古朴的砚台,如她的九层玲珑塔一样,将她定在原地。 姜云飞笑了:“本命灵宝,我也是有的。” 说着朝着上方抬手一拳,拳影逐渐放大,将聚在他头顶的玲珑塔击飞出去。 本命灵宝受创,姜婵再度喷出一口鲜血,心跳越来越快,再打下去,她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牙齿狠狠咬向舌尖,暂得一瞬清醒,指间有东西悄无声息的延伸了出去。 正在微笑的姜云飞突然愣了一下,瞧着姜婵眉毛一挑,抬手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左手猛然一拽,从心口拽出一把染血的红绳。 他抓着这把红绳仔细看了看,看了姜婵一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堂堂瑶台宗少宗主!居然也修习鬼道秘技!还真是……令人意外得很。” 他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大声,以确定在远处观战的众人都可以听到。 他不止要拿回自己的骨,也要拿走姜婵欠他的一条命,包括她的名声,她的荣誉,他都要将之一一碾碎。 他等了一年,就是为了等姜婵站上当世第一天骄的位置,然后在她的声望达到最顶点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从云端拉下来,坠入他曾经的深渊。 你必须要和我一样痛苦。 我所承受过的所有痛苦,都要一一加诸在你的身上。 第242章 西风月冷 姜云飞在那个冰冷的家族中,从小受尽冷眼欺凌,族人恶他克死父母,从来视他如灾星,没有父母呵护,没有长辈关爱,虽为姜家子,实与奴仆无异。 他是这天地间一个弃儿,无人看管,无人疼爱,所得不过冷雨夜柴房蜷缩的一角,旁人施舍的一点残羹冷食,因这些是自小伴随他而来,故并未觉有何不妥。 是姜婵打开柴房那扇门,拉他出去,带他去见广袤的天地,看绿草与春花,触碰自由的风与蝴蝶,是可以牵着风筝在野外奔跑,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 是从破烂窗户里塞进来的,被手帕小心包裹着的桂花糕,偷偷摘来的一把莲子,或者一个精致的小竹人。 他曾以为我可以活得像个人。 他不贪心的,就这样一直下去就好,别的我不奢望。 可姜婵千不该万不该,在他爬出黑暗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又一次把他打回黑暗里。 任何人挖走那块骨,都不如姜婵来得残忍。 他那么相信姜婵,那么依赖她,他被按在那张寒玉床上的时候,那些刀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在抱着唯一的希望在哭喊。 “表姐!我好害怕!你救救我……” “我好疼啊……表姐!姜婵表姐!你救救我好不好?” 他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寒玉床上竭力转头,祈求的看向姜婵,看向那个他唯一可以信任,唯一给过他一丝温暖的人,把他从寒冷的黑暗中拉出来去放风筝的人。 他就那么祈求的看着她,期盼她能走过来,让他从这种疼痛中救赎出来。 可她就站在那盏灯下,神情冷漠,看他好像在看一只蝼蚁,毫无价值的蝼蚁。 他就一直这么盯着她,直到那块骨被完整的挖出,连带取走他体内的所有生命本源,被抛弃在荒郊野外孤独的等死。 寒鸦呼号,西风冷月。 直到师父把他救回来,他还是不信,不信是姜婵挖走了他的骨,直到他听说姜婵被瑶台宗宗主收入门下,鱼跃化龙,成为身份尊贵的少宗主。 师父说,人性本恶,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什么底线都是虚假的,任何情感也是。 他大哭一场,感觉又回到了当初蜷缩在柴房角落的寒冷,可他现在比当初还要冷,冷得他几欲再次死去。 如果他没有见过那广袤的天和地,没有见识过自由的风,没有享受过肆意奔跑的畅快,没有感受过那些一点一滴的温暖,那他就不会这么悲伤。 只因他真切的体验过,触碰过,也曾拥有过,所以才无法忍受突然失去,他被人从人间扔回地狱,在生死之间苟延残喘。 于是这些就变成了无尽的怨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怨恨不止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浓郁,变成刻骨铭心的仇恨,他被困在这种无边的恨意中无法解脱,多年来他修炼向前的最大动力,就是有朝一日,杀了姜婵。 如果不是这样强烈的恨意在支撑他,或许很早以前他就活不下去了。 或许他该问问姜婵,问问她有没有后悔挖走他的骨? 又或是再问她一句,当年你有没有听到我在喊你啊?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他满怀希望的求她救命,她有没有听见啊? 可笑他到现在,还存着一点说不上来的渺茫希望。 他痛恨姜婵用别的理由来敷衍欺骗他。 但他又渴望姜婵能给他一个让他相信的理由。 他到底要什么?他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 天水擂上,姜婵的左臂也已经被折断,浑身已经使不上半点力气,整个人被姜云飞掐着喉咙高高举起。 天劫还在继续,因两人此刻站的很近,所以就是双倍的天劫一同砸下来,此时的姜云飞面对雷劫不闪不避,任由雷劫加身,被劈得皮肉翻飞,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滑落,如同一条细小的溪流。 白色雷光之下,姜云飞黑发狂舞,双眼通红,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对身上翻卷的皮肉恍如未觉,右手死死的掐住姜婵的喉咙,似乎打算就这样把姜婵活活掐死。 姜婵双臂被折断,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这么掐着脖子吊在半空中,一身青衣素裙已经被染成血色,雷海中心狂风肆虐,从衣裙上落下的血被卷起,洒了两人一身,似下了一场惨烈的血雨。 到了现在,姜婵反而平静下来了,她已经拼尽全力了,各种手段尽出也还是输了,这场生死斗她输了,代价是她的命。 喉咙的窒息感越来越强,被人活活掐死,还真是一个不太体面的死法。 目光扫过下方,姜婵看到了姜云飞的脸,只见那双满含杀意的赤红色双眼中,有眼泪在不断的涌出来。 他就这么狰狞着一张脸,双眼通红,手上保持着要活活掐死姜婵的力道,泪流成河。 他这是在哭吗?哭得这么凶狠?泪水像两条河流一样,滑落脸颊,顺着下颌流淌,与满地的鲜血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姜云人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是他数次要置姜婵于死地,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可看着这张红着眼睛流泪的脸,却莫名的让姜婵觉得。 他很可怜。 她无法共情姜云飞的悲伤,因为那是属于他和慕容倾的记忆,而非姜婵的过往。 姜婵快死了,她已经开始感觉到一种神魂抽离身体的剥离感,意识开始如潮水一般消退。 她死了,叶星就该苏醒了。 但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姜婵忽然落泪,轻声呢喃。 “肖潜……” 临死没能再见肖潜一面,有点遗憾,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看到她这么难看的死相。 第243章 凰女现 此时姜云飞也发觉手里的人已经没有气息了,愣了半晌,松开五指,失去支撑的女子就从空中掉落下来,在地面翻滚了一下,毫无动静。 姜云飞缓缓蹲下身来,将侧躺的人扳正过来,女子躺在满地猩红之中,青衣已成红裙,嘴角的血迹还在流淌,纤细的脖颈上是五个极深的乌黑指印。 她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双眼垂下,睫如鸦羽,依然美得如枝上寒雪,凛然不落,大片的青丝如扇一般展开,铺陈在血迹中,犹如在天水擂台上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姜云飞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眼泪流的更凶了,忽然开始发笑,笑得整个肩膀发抖,猛的站起来,一边流泪一边狂笑,双目通红状似厉鬼,声嘶力竭。 “死的好!!!” “终于死了……我把你给杀了,我终于把你杀了……姜婵啊姜婵,我终于把你杀了……从今往后,再无心魔可困我!我姜云飞生而为天生至尊!这方天地终将属于我!” 姜云飞大声嘶吼,大口喘息,浑身颤抖得厉害,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再度蹲下,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我还要拿回我的东西,我的圣骨,我的……这本是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 并指如刀,割开姜婵的左臂,五指一用力,一块透明如水晶的骨骼就这样被生生的挖了出来! 那是一块小臂上的骨,透明如水晶,在挖出体外的一刻,光芒大盛,一股来自远古的圣洁气息铺面而来,天劫已毕,有洁白的大道之花撒落,铺满这些血迹斑斑的擂台。 一束金光从乌黑的云层中探出,把擂台上手握至尊骨的姜云飞笼罩,金色的流光化作蝴蝶,落入姜云飞体内,那块刚被挖出的血迹斑斑的至尊骨在发光,缓慢的融进他的左臂内。 乌云散去,金光洒满皇城,有仙音妙曲奏响,芬芳满地。 至尊骨现,天道赐福。 惨烈厮杀带来的血腥已被圣洁的大道之花覆盖,赐福金光之下,姜云飞立于其中,有瑞兽仙鹤的虚影在盘旋,恭迎至尊降临。 一切显得华美又圣洁,浑身被天雷击打所受的伤痛正在急速消退,一股融融暖意从左臂延伸而出,蔓延进四肢百骸,通体舒泰。 这些东西应该在他踏入修行之路,激活至尊骨的时候就该显现,他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四年。 一切都结束了,他手刃了仇人,拿回了属于他的圣骨,至此他就可以毫无遗憾的去追求更强者的道路。 心里有些空,悲喜好像在一瞬间都消失了,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内心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也没有圣骨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只觉得麻木,甚至没发现身后那具已经躺倒的尸体又站了起来。 远处数道光芒正在急速飞来,他看了自己的师父,师父在大喊:“快闪开!” 姜云飞忽觉胸口一凉,低头,看见了一只纤细的手,那手穿过他的胸口,带着一股极致的寒意,他的伤口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就已经化作了一簇被蓝中透红的冰花。 身后传来一阵浅淡的笑声,同样冷的透骨:“虽然应该感谢你放我出来,但你杀了我的转世道果,于情于理,我该替她报这个仇。” 大片的冰层从姜云飞的胸口向外飞速蔓延,向外冻结身体,向内摧毁内脏,待冰层完全将他覆盖,这个人也就死了,连带神魂一起,被冻结毁灭。 天道赐福的圣洁金光在飞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数道极其强悍的威压,直逼得空间扭曲,风云骤变,八道身影极速困锁八方,一声包含威严的怒喝如万钧大山,从天砸落,地面颤抖,未来得及避让的修士立即吐鲜血,倒飞昏死过去。 “妖孽安敢放肆!!” 天水擂上一道空间门突然裂开,冥皇闪现而出,手中一杆乌黑的长枪显化成形,朝着那死而复活的“姜婵”力劈而下,厉喝。 “天戮神伐!” 八方鬼域再开,万鬼嘶吼咆哮,幽暗寂灭的乌光从中流淌而出,携带浓郁的寂灭消融之气,将天水擂台铺满。 “姜婵”看着这些满地横流的乌光,眉头微蹙,像是嫌弃这些看起来很脏的东西,足尖一点,轻巧的悬空浮起。 抽离了那只纤细的手,冥皇抬手重重一掌打在姜云飞身上,蓝色的冰层碎裂,姜云飞被击落天水擂台,随之掉落的,还有一枚乌金令牌。 “滚远点!从此之后,你为冥门之主!” 下坠中的姜云飞猛的吐了一口血,准确来说那不是血,是一对红色的碎冰,这些碎冰锋利异常,将他的喉咙割伤,他说不出话来,抬手奋力匆忙接过那块乌金令牌。 姜云飞仰面朝上还在下坠,包裹在他身体外面的冰层虽然已经被师父打碎,但体内那些到处蔓延的极寒之气却无法立即清除,此刻他的内脏已经被这股寒气所腐蚀,唯有左臂那块刚拿回来的圣骨还在散发着温暖的气息,驱逐那些寒气。 体内剧痛,姜云飞双眼血红,手中紧紧握着那枚令牌,口中不断有血色的碎冰掉落,流出的眼泪也成了碎冰,他大张着嘴巴,想要哭,想要喊,想要愤怒的咆哮,但他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浑身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甚至不能阻止自己的下坠,最终他被重重的砸在皇城的大街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震得大地颤抖不止。 姜云飞躺在坑底,从那么高的擂台上被师父全力打落下来,他浑身的骨头已经断了七成,不知道是不是体内那些寒冰的缘故,他的痛觉好像变得有点迟钝,能感觉到痛,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他觉得冷,很冷,像小时候下雨天蜷缩在那个到处漏风的柴房里睡觉一样,冷得浑身都打哆嗦。 眼角不停的有碎冰掉落,很快这些碎冰也割伤了他的眼睛,透明的碎冰变成红色的碎冰,他的视角也变成血红一片。 那座悬浮在皇城上空的天水擂台已经被一片冰寒包裹,极致的寒气开始向四面八方扩散,皇宫中不断有人影在迅速赶来,形成一片细密的流虹细雨。 整片天地笼罩着一股极端压抑的气息。 他看不见擂台上的情景,他的视角被天水擂所遮挡,只是在他的感应之中,师父的气息空前高涨,一如他跟自己吹嘘年轻时的英姿一样,睥睨群雄。 姜云飞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浓,握着令牌的手已经被勒出了血。 他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喊了一声。 师父。 第244章 大乱 皇城上空,漆黑古朴的天水擂台已经被冰蓝色的寒气所覆盖包裹,光洁的擂台平面上一座高达百丈的冰封王座拔地而起,色泽晶莹,宝光肆意,天空中有各色云朵汇聚而来,光雾氤氲,万道异兽虚影浮现。 那高高的王座之上,悬浮着本已经死去的“姜婵”,只是此刻她的眼瞳已经化作纯正的深蓝之色,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双眼向下伸展,断裂的骨骼重新生长,被天劫摧毁的生机重新复活,伤口在愈合,被鲜血浸染的衣裙化作一身耀眼华贵的长裙,长发重新束拢。 悬浮王座之上的女子,肌肤胜雪,身姿玲珑,如花枝堆雪,清冷高洁,深蓝色的双瞳如万年寒冰,冷漠无情,一轮如月的光环在脑后升起,蒙蒙宝光垂落万象千条,青丝浮动,圣洁且强大。 作为妖族的先辈,远古神族本为祖神女娲的后裔,生来拥有强大的力量,抬手之间即可移山填海,与祖神伏羲的后裔仙族本是相辅互生的关系,在那个时候两个族群之间是和睦亲近的,直到两位祖神羽化归入天地虚无,两族之间的关系才慢慢开始淡化,直到最终走向对立。 仙灵界坠毁,仙族死绝,只留部分传承于下界,成为如今的仙门百家。 远古神族灭亡,少数血脉在下界得以延续,成为后来的妖族。 头顶上方的天空已经张开一座极其复杂的金色阵法,八位圣王已经将八个方向尽数封锁,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皇室中的供奉。 落皇手托龙玺,神情凝重,龙玺之上,皇道气运凝聚出一条五爪金龙,朝着王座上的女子一声咆哮。 远古神族对所有妖族有天生的血脉压制,但这条金龙是整个落月皇朝的皇道气运所化,属于“道则”的一种,故此并不会惧怕。 玄门宗定华真人手中拂尘一卷,万千流光溢出,将此地封锁成牢笼。 天音元君怀抱一把凤首古琴,五指一动,仙音骤起,直击灵魂。 其余几人也都已经各自动手,他们这些人站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防范眼前的一幕。 云霓俏脸含煞,紫衣飘摇,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神大恸,悲痛不已,这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但她此刻又必须要面对,这已经不是她教养了十四年的徒儿,而是一个转世归来的妖女。 长剑出鞘,划落冷光一片,又是这样的情景,又是她不愿意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云霓牙关紧咬,握剑的手逐渐收紧。 冰冷的目光扫过一圈,对于这些人的围杀毫不在意,只是浅浅的弯了一下唇角,语气愉悦:“千万年过去,吾已从轮回中归来。” “吾为青天凰女,凡我神族血脉者,当听吾号令,杀尽仙族后人!” 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明明声音不大,却有一股无形的波动向四周散开,清晰的落入每一个人耳中。 青天凰女叶星,是这世间唯一幸存的远古神族,一言即可号令天下妖族。 “妖女放肆!” 落皇大喝一声,声震八方,五爪金龙咆哮冲下,金色霞光绽放,杀气纵横三千万里。 八位圣王一同出手,各色光华骤起,声势浩大,整片虚空开始大规模的生出裂纹,朝着更远的地方延伸出去。 大量的空间裂纹出现,伴随而出的是极其猛烈的罡风,这些风没有个固定的风向,形成一个个扭曲的风旋,将误入其中的人尽数绞成碎片。 皇城一片大乱,大量的建筑被罡风拔地而起,在密集的风旋中绞成碎片,日月的光芒已经变得惨淡,强大的威压如潮水泛滥,如万钧大山压顶,满地匍匐的都是被威压镇得站不起来的人群,哭嚎声响彻天际。 以吴穹为首的几位皇室供奉长老联手构建了一条空间通道,将皇城中的凡人和来不及逃走的修士撤离出去,只是此刻空间已经被大规模的冲刷撕裂,空间节点已经混乱,即便是几位高阶阵修联手,这条空间通道也支撑不住太久。 吴穹在大声喊叫,让那些凡人快点撤走。 事实上这场天水擂在开始之前,落皇已经下令就已经提前将没有修为的凡人全部撤走,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姜婵的另一重身份是个隐秘,只有极少数的几人知晓,落皇没有说明原因,只是下令将百姓暂时驱离。 虽然这道命令得到了有效的执行,但因为皇室没有给出具体的原因,而这又是一场难得的盛事,很多修士不远万里赶来围观,但凑热闹也并非修士专属,百姓也喜欢看热闹,况且在这种热闹的场合兜售一些小物件,收入也比以往来得多。 修士的世界离凡人百姓相对较远,他们偶尔投以羡慕的眼光,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得关注自己的衣食生活。 于是就有一些凡人趁着守城士兵专注围观战斗的时候有溜了进来,虽然很快就被发现了,但因为溜进来的人太多,就算是八百头猪一起,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抓回来。 城卫军不得不腾出人手去抓这些偷溜进来的凡人百姓。 眼下出事了,吴穹等人才知道落皇陛下这段时的忧虑是什么,皇城中除了皇宫有皇道气运守护未受影响,其他地方已经到处都是空间裂缝,这恍如末世降临的一幕终于让那些一门心思凑热闹的凡人清醒过来,绝望呼号。 修士可以飞,但他们不行,无奈之下吴穹等几位符修长老只好先构建通道,把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送出去。 秦策等一行人也在帮忙,天水擂上的战斗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程度,即便他们已经离得很远了,还是感到一股强烈的心悸,行走间背上都觉得是扛了一座大山,那是比他们当初面对尸妖时还要恐怖的压力。 天水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完全不知道,从姜婵引动六九天劫开始,他们就已经避出很远,雷光过于耀眼,什么都看不清,待雷光散去,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看一眼,就被一股突然冒出来的气势掀飞出去。 空间在持续撕裂,吴穹等人维持的空间通道也即将濒临崩溃,吴穹高声大喊:“小崽子们快过来!皇城眼下待不得了,快随我等一起走!” 第245章 一指冰封三万里 几人带着最后一批瘫倒在地的凡人急速冲来,踏入空间通道之内。 走在最后的曲同尘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片光束漫天的擂台,他看不清上面是些什么,也不知道原本擂台上的姜云飞和姜婵现在如何,但他就是感到一种来自心底的呼唤,且这种呼唤让他觉得非常亲切。 有人在呼唤他,那人需要他,曲同尘心神一阵恍惚,耳边忽然又传来吴穹的怒喝:“小子你干什么?别胡来快进去!” 曲同尘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踏出了空间通道,正在朝着天水擂台的方向走去。 抬头的一瞬,他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从那些各色的明亮光柱中穿透出来,准确的落在他身上。 那双眼睛在笑,他看到了那张脸,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从来不会这样笑。 “你来,快过来。” 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带着一种难言的蛊惑,曲同尘不由自主的又上前两步。 “曲同尘!” 秦策一声厉喝:“你在干什么?快走!” 曲同尘前进的脚步顿了一下,陡然清醒过来,顿时脸色发白,目光惊骇,那是什么?那不是姜婵!绝对不是她!即便是一样的脸,那也不是她! 他尝试去感知送给姜婵的那串青华流珠,却一无所获,他留在上面的那一缕微弱的神念被某种东西隔绝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围的空间裂纹越来越多,强烈的罡风从四面八方席卷,气温开始急速降低,刮过的风开始有了风雪的痕迹。 在空间通道彻底坍塌之前,吴穹一把抓住了还在原地发愣的曲同尘,拖着他一同进入通道之中。 空间门关闭,忽而高空中的天水擂台之上,浮于冰蓝王座之上的女子踏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尖末端化出一朵六瓣冰花,在这朵冰花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时间流速仿佛都变得慢了下来。 晶莹的六瓣冰花缓缓转动,六片细小的花瓣脱落,穿破八圣王的空间封锁,朝着六个方向飞去。 以天水擂台为中心,六片冰霜花瓣所到之处,大地开始迅速冰封,除拥有皇道气运庇护的皇宫之外,蓝色的冰层覆盖,生机断绝,一些逃得不够远的修士甚至毫无知觉,就已经被冻成了一座冰雕,两息之后,碎成一滩缠着着红色的细碎飞雪,洋洋洒洒,卷得整片到处都是。 天与连成了一样冰蓝色,光洁如镜,只是漫天席卷的红色飞雪越来越多,在蓝色的冰封大地上,开出满地的花。 世界在急速的寂静下来,那一抹浪潮一样无法抵挡的冰蓝色,还在不断向着远方蔓延。 一指冰封三万里。 当今世上唯一的远古神族,且是远古神族中战力最强的青天凰一族,叶星的重临,足以杀尽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 这一指冰封的威势令高空中的众人陡然色变,更加卖力的输出灵力,以维系上方那座封锁大阵的稳固。 当年的妖帝玄殊可以被封印在升龙渊,但青天凰女不行,即便是齐聚落月皇朝皇室与仙门百家之力,也无法将之彻底封印,青天凰一族属凤凰族分支,掌涅盘之法,如若不能将之彻底镇杀,她都能从轮回中再度转世归来。 为了彻底镇杀凰女,他们在很早之前做了一些布置,到今日已经看见了一些成效。 从龙玺上飞跃下来的金龙盘旋嘶吼,爪下金光锋锐,耀眼夺目,汇聚一个皇朝的气运,一爪足以捏碎一片虚空。 轮回宗宗主双臂展开,漆黑的轮回印封天锁地,要将叶星困杀其中。 一只巨大的金色流沙剑鹤扇动羽翼,数以万计的鹤羽化作剑气,灵剑宗宗主神入剑阵,以神魂役动金鹤,朝叶星扑杀下去。 素玄子与天音元君携手合力,对叶星进行压制。 仙音渺渺,接引天地之势,为众人祝祷赐福。 旭华散人虽然废了一双眼,但对外界感知极强,内景显化于双目所视毫无二致,他虽为天生灵童子,生来可窥过去未来,但也是一名实力强大的武修,双掌化拳而出,光芒滔天,风雷声震。 云霓此刻的心情已经冷到极点,看向那王座上女子的目光中已无半点温情,蓬勃而出的尽是滔天怒意与杀机! 妖女不死,灾劫不褪,叶星出来了,她宠爱了十四年的徒儿姜婵就已经死了,这令她心神大恸的同时,又对这妖女生出了极端憎恨,若不是这个妖女,就不会有今日姜云飞与姜婵之间生死相向的惨剧! 铮! 剑鸣声脆,云霓面沉如水,紫衣浮动,竖剑身前,身后有无垠大海涌出,一轮巨大的明月从碧蓝的海面浮出,剑影如虹,随着月光蒙蒙而下,剑雨齐发。 同样是海上升明月,合体期的云霓施展出来,声势就比姜婵施展出来更为精妙。 轰—— 八位圣王全力出手,空间扭曲,天地震荡,空间裂纹,极光骤现。 在照亮天宇的各色光华中,一道身影突然冲天而起,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姿态直接冲进去,残影闪烁,眨眼间快要已经冲至叶星身前! “冥皇!你非要在这个时候乱来吗?”云霓柳眉倒竖,怒不可遏。 第246章 冥皇的最后一战 在各色攻击光束中穿行的冥皇在变化,原本佝偻的腰杆迅速挺直,枯树一样的皮肤重新舒展,身姿舒展,花白的头发在变黑,时间在他身上仿佛一瞬倒流回去,眨眼间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变成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 那是一张青年人的脸,剑眉星目,身量高挑,手持一杆乌金长枪,嘴角翘起,笑得很是灿烂,英姿勃发,他速度极快,在漫天密集如网的攻击中灵巧穿梭,如一只敏捷的鹰,黑发摇曳如燕尾。 听闻云霓的话语,冥皇大笑出声,双眼之中有兴奋的战意在燃烧,大声说道:“这么多年受诅咒反噬,生命本源早已枯竭,只能缩在那些不见天日的地方依靠鬼气苟延残喘!老子早就他妈的受够了!” “不妨告诉你们,老子今天就是来找死的!大丈夫生于世,爱恨皆洒脱,自当活得轰轰烈烈,纵死当闻天下名!什么道义规则都是狗屁!老子就不爱那么活!今日老子还就想试试,这所谓的远古神族,到底有多少斤两!” 话音未落,冥皇已经举起手中的乌金长枪,双臂力挥,浑身光芒大盛,乌金长枪万钧砸落,震荡八方,天水擂台上那一层蓝色的冰层开始如瓷器一般碎裂。 砰! 细碎的声音响起,擂台上骤然卷起一阵狂风,碎裂的冰层席卷其中,弥漫起一层冰雪风暴,似海上龙卷,直直卷入头顶的云霄之中。 冥皇踏于风中,厉啸一声急速朝叶星冲去。 “烛龙破影!” 只有一目的人面巨蛇再度出现,空间之门裂开,大量鬼影爬出,伴随着四处流淌的寂灭乌光,重新将擂台铺成一片黑色的汪洋。 落皇轻叹一声,冥皇当年以一式“天戮神伐”惊艳一时,自创一系,但这种连接冥府的术法不是没有代价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长此以往,本人必将遭致反噬,冥皇成名比他们要早,曾经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 迟暮最怕说当年,冥皇骄狂半生,如今想要一个足够痛快的死法,所以当时才会拒绝云霓取消这场战斗的要求。 原来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因那块圣骨重归姜云飞体内,所以他不止不会死,还会获得一些额外的的好处,确保他的徒弟不会死后,他就准备去死了。 对于一个曾经引领过一个时代的天骄人物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在与青天凰女的战斗中战死之外更好的死法吗? 冥皇其实还有些年头可活,但他现在抽尽体内所有的生机本源,重回青年的巅峰时期,重现当年冥皇的风采,让他能全力与叶星一战,此战不论胜负如何,他都会死。 在承受诅咒反噬继续活下去,和痛快一战后死去这两个选择中,冥皇选择了后者。 不可否认冥皇摆了他们所有人一道,本以为他就是为单纯的弟子出头才不管不顾,原来还藏了这份心思,这个人没有什么道义准则,行事风格相当自我,除弟子姜云飞之外,其他人的死活与他毫不相干。 天水擂上此时就呈现了一片诡谲的情景,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彩色霞光与来阴森可怖的冥界黑雾交织,漫天飞舞的远古异兽虚影与鬼怪相对,满地黑沉沉的死寂乌光如海,覆盖整座天水擂台,甚至开始腐蚀那座高高的寒冰王座。 除此之外,各色攻击色彩纷呈,仙音妙曲袅袅,鬼哭之声凄号。 对于这些攻击,叶星本人尚未挪动一步,有丝丝缕缕的银光从体内延伸出来,在她身前百丈的位置聚拢成一个圆形的光膜,那些声势浩大的攻击,都只能止步于光膜之外,寸步未进。 “这妖女是在干什么?”身化金鹤的灵剑宗宗主问道。 这妖女从出现到现在,只出手过两次,一次是杀姜云飞,还有就是那冰封三万里的一指,而后就一直立身结界内,一动不动。 “她在积蓄力量,”一旁的轮回宗宗主察觉有异,解释道,“妖女涅盘转世,灵魂虽然不灭,但她的修为也随着她的灵魂一起沉睡,眼下她才刚刚醒来,需要时间来将那些力量重新唤醒。” 灵剑宗主脸色一苦,目光瞥了一眼,目之所及已经都是一片冰封的蓝色世界,血色的风雪还未停息,随着风在撕裂的空间中四处飘荡。 一指冰封,一言令杀,这还是刚醒来,力量还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 “陛下和云宗主应该是提前做了一些安排,先看看吧。”轮回宗主叹气道。 那宽达数百丈的银色光膜阻挡了外界的攻击,在烛龙显形和万鬼肆虐的时候,冥皇猛冲的身影突然消失,半点气息不留。 银色光幕之内,地面铺陈的乌光中微微荡漾了一下,王座上阖眼静立的叶星突然睁眼,冷漠的蓝色双瞳中突然迸出两束神光,刹那间天水擂台上再度铺上一层蓝色的冰霜。 一声爆响,一道身影突然出现,而后重重的砸入地面,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过,飘洒如雨,落在地面结成冰花。 冥皇偷袭一击不中,被叶星打落,那层冰蓝色的霜花已经将他的身体全部覆盖,却又从他身体里涌出来的乌光腐蚀溶解。 擂台上的霜花又一次融化,黑色的乌光沉重,翻涌如海。 重新恢复自由的冥皇再度吐了一口血,黑发再度开始发白,胸前开了两个前后通亮的窟窿,冰寒之气还在与那些死寂乌光纠缠,反复冰封又被反复消融,每重复一次,冥皇头上的白发就更多一分。 “不愧是……远古神族,”冥皇杵着乌金长枪重新站起,双眼亮的惊人,忽而开始疯狂大笑。 “死于你手,我冥皇之名犹荣!” 说罢再一次提起长枪,悍不畏死的朝着叶星冲去。 冥皇此行求一死,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天下闻名,断没有一点退后的可能。 此时立于寒冰王座上的叶星终于动容,看向浑身冒着乌光的冥皇,开口问道:“孽镜台的灭世之光,冥府传承今在否?” 冥皇双臂举枪,落下一道浓郁的乌光天斩,大声笑答:“在!” 叶星脸色骤沉,声音冰寒透骨:“撒谎!当年冥帝被我亲手斩杀,冥界已被神族摧毁,万世不存,又何有传承在世?蝼蚁竟敢欺我!” 话音未落,便抬起一只手,五指虚握,冥皇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飞起,喉咙落入叶星手中。 命门被制,冥皇半点不慌,依然笑得猖狂:“你怎么就知道,冥帝是真的死了呢?” 叶星冷笑一声,五指一握,直接将冥皇的脖子拧断,血液喷洒三尺之高,猩红的血液沾得满手都是。 第247章 诛妖邪 被这个蝼蚁把手弄脏了,叶星眼中寒光大盛,刚准备把这具尸体震成粉末,尸体却没有丝毫预兆的炸开了,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的血雨骨茬,以及大量浓郁的乌光,这些乌光极其浓郁,离体的一瞬就朝着叶星飞去。 银色结界捏开始大面积的结冰,连时间空间都短暂的被定住了,炸开的尸体,飘摇的血雨,逃逸的乌光都全部停滞在空中。 这些停住了,但叶星手上原本沾染的黏稠血迹却已经化为乌光,没入皮肤之下,直达神魂。 空中那个还没有炸开的冥皇脑袋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像高兴,又像嘲讽。 冥皇多年来遭受诅咒反噬,这些来自冥府的诅咒一年一年的积压,最终没入他的身体血脉之中,存在于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他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强烈的诅咒,叶星触碰到他的血,就会被诅咒所侵蚀。 冥皇此来是为求死,但如果能拉着青天凰女一起去死,那就更加轰轰烈烈了。 叶星低头看着已经恢复白净的手掌,感受到灵魂上那一点如墨的痕迹,古井无波的心绪终于升起一丝发怒的征兆。 一股强烈的风暴开始在云层上方聚集,狂风呼涌,移山填海,有紫色的雷光显现,原本圣洁的天地瑞象陡然消失,铅云如山,厚重沉凝,几乎要将人压到地面,浩瀚的气息如蛰伏的巨龙开始苏醒,滔天杀意一瞬覆盖,如杀神降临,末世将启。 原本跟来驰援的皇室众供奉在这股气息下尽数从高空跌落,砸向下方的蓝色冰层。 飓风嘶吼,银色的光幕已经散去,王座上的女子缓缓浮空而起,只轻轻抬起手,一掌落下,先前那些声势浩大下的攻击在这一掌之下全部崩碎,八位圣王也在一瞬间被逼的后退数丈。 耀眼的光芒下,女子衣裙飘摇,脑后法相神环蒙蒙,青丝飞舞,缓缓从王座上走下,赤裸的双足点过虚空,朵朵冰莲在脚下盛开,头顶风云聚会,真如远古神女降世。 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这方天地就颤动一分,仿佛承受不住她的降临,地面开始开裂,又被蓝色的冰层重新覆盖。 天地灾劫将至,天空开始飘起雪花。 被撞飞出去的八人再次重新聚拢过来,脸色多少有些发白,在叶星没有转世之前,那是一尊准帝,绝非他们可以将之击杀,虽然轮回中会损耗她的神力和血脉能力,但至于到底损耗了多少,他们并没有多少把握。 若先前的布置没有起作用,那他们今日就算是战死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此刻众人的心都已经高高悬起,紧张到了极致,目不转睛的盯着踏莲花而行的叶星。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缓步前进的叶星突然停住了,脸色骤变,浑身的气息开始断崖式下落,那股压得人几欲疯狂的杀意也瞬间消散不少。 八人顿时一阵大喜,定华真人双掌一合,一座乾坤阴阳大阵陡然出现,将整座皇城封锁,而此刻的叶星正好站在阴阳二鱼的交汇点上,八人身形一动,各占一方卦位。 落皇抬手将龙玺向上抛起,大喝一声。 “请上古诛仙链,诛妖邪!!” 声音如雷,弘荡四野,浮于高空的龙玺颤动了一下,猛然发出一束极强的金色光束直直落入下方的皇宫中,大地开始颤抖,有有轰鸣声从皇城地下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此刻的落月皇朝之内,凡有大山大河之地,皆有龙形虚影浮现,千万龙影鸣叫高亢,又纷纷没入地下,朝着皇城的方向汇聚而去! 犹如冰封世界的皇城中,地层崩裂,神光普照,地下有光团如烈阳大日,忽然化作一条金色的锁链,从地底冲天而起,直入乾坤阴阳大阵中。 万千龙吟在耳,天地震颤不止,八人各自盘坐一处卦位之上,齐齐一掌拍向胸口,吐出一团红中带金的心头血,没入那条金色的锁链之中,齐声高喝。 “请先祖庇佑,诛妖邪!!” 金色的锁链骤然光芒大盛,如一轮金色太阳,照耀四方,消融了那些冰封的土地,也锁住了阵中的叶星。 皇朝的龙玺,汇聚一个皇朝的大地龙脉气运,若有后人祭祀,可引天下龙脉,化上古诛仙链,诛除妖邪。 天有天道,地也有地道。 天行健,自强不息。 地势坤,厚德载物。 只不过大地之道化入万里山河,滋养万物,是以人间有龙脉之说,这些都曾经被是先祖给予的庇佑。 由天下龙脉化成的上古诛仙链,是落皇身为执掌龙玺的人间帝王,所持有的最强大的底蕴。 但要彻底锁拿青天凰女,还需要时间,所以现在,他们所坚持的每一刻钟,都是为这方天地争的一分希望! 而在皇城万里之外,天下已经大乱,因青天凰女现世后的一句号令,那些体内拥有部分妖族血脉的半妖在一瞬间血脉觉醒,神智暂迷,只听从那一句杀尽仙族的命令,开始在人间大肆屠杀。 那些以贩卖半妖牟利为生的地下拍卖场内嘶吼一片,妖气泛滥,血肉横飞。 妖兽没有妖族血脉,但会懵懂的听从高位者的驱使,然后就有大量的妖兽从山林中跑出来,到处杀人吃人。 百姓嚎啕,大量死去,仙门百家弟子齐出,到处救人杀妖。 短短几日,这片大陆上已经到处都是尸山血海,比当年妖族肆虐时惶不多让。 枯沙原内残余的妖族也开始奋力冲击结界,迫使仙门百家除却救人之外还得分出人手来镇压枯沙原。 一处偏僻小国内,一处江水下,一条黑蛟龙正在咆哮不断,甚至一度拿头去撞击大江底部,撞得江底污泥浑浊,江面上大浪翻涌。 在蛟龙的身旁,一道女子的虚影正在弹琴,袅袅琴音,竭力安抚黑蛟的情绪。 “夭夭,你离我远一点,”黑蛟咆哮一声,嘴角有血迹蜿蜒而出,硕大的眼睛看向弹琴的女子,“我怕会伤到你。” 夭夭依言往后靠了靠,轻声询问:“夫君,是出什么事了吗?” “有妖帝在召唤我,但那个不是我所效忠的妖帝,”黑蛟苦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形容,“不对,是比妖帝更强大的存在,能从血脉里召唤我。” 话音未落,黑蛟又开始拿头去撞江底,这道声音让它出去杀人,但他答应过夭夭不再介入这些事情,他只想好好陪夭夭走完这一世,其他的什么都不打算去管。 琴音再起,五指在琴弦上灵巧游动,夭夭专注的弹琴,为夫君抚慰痛苦。 “夫君,我会陪着你,不管去哪里,夭夭都陪着你。” …… 瑶台宗内,除云霓之外的八位峰主都齐聚落霞峰,此刻的落霞峰上的弟子已经被驱散,八位长老分坐,中间的正是半昏迷的东方璃。 少女眉间的那缕凤凰火已经活化,正在熠熠跳动,且有越来越明亮的趋势。 正在竭力压制的八位长老忽然脸色大变,猛然抽身后退。 轰—— 就在他们退开的一瞬,一股庞大而古老的气势突然冲天而起,一只通体赤色的火凤凰从东方璃体内冲天而起,凤鸣清啸,席卷整个瑶台宗内! 第248章 风雪 距离皇城中那场天水擂生死斗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以皇城为中心的万里疆域依然还在冰封中,这些诡异的冰层带来极致的低温,天空被厚重的铅云所覆盖,天地间大雪纷飞,寒风呼号。 冰层覆盖万里,但风雪已经覆盖整片天武大陆。 大雪覆盖的山峦沉默的匍匐,昔日翠绿的山林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这些古老的大树已经被冻死了,但树干依然坚实的站立着,粗糙的树皮上挂满条状的冰棱,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震得大地颤抖不止,已经死去的树承受不住这样的波动,带着满身厚重的白雪缓缓倒下,重重的砸落在地,恍如临死前的哀鸣。 大量的死树倒伏,在山林中掀起一阵细密的白雾,瞧着十分惨淡。 一名仙门弟子从树上持剑落下,又带起一阵簌簌的雪,地上躺着一头巨大的犀牛妖兽尸体,温热的血液离开犀牛的身体,融入白雪中,有短暂的热气升腾。 仙门弟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这头妖兽确实已经死亡,稍微松了一口气,转头喊了一声:“东方师姐,已经解决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后是一条被大雪覆盖的路,路上横七竖八的躺倒着很多人,背着包袱踩着麻鞋,这都是些凡人,一路从很远的地方躲避到处肆虐的妖兽,最终还是在这里被那头犀牛妖兽所杀。 人已经死去了,胸膛上那个巨大的血洞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了,被寒气所封冻。 死人的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情,永远定格在脸上。 东方璃蹲在地上,小心的翻开伏倒在雪堆上的女人尸体,拂开碎雪,看到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女人在妖兽杀来的时候匆忙将孩子护在身下,希望能为孩子争取一点活命的机会。 女人死了,她被犀牛妖兽一脚踩碎了下半身,惨不忍睹。她的孩子也死了,那孩子还很小,不过两岁左右的样子,衣着单薄,身体蜷缩犹如在母体中的胎儿形态,小脸煞白,安静的躺在雪堆里,已经没了生机。 孩子是被冻死的。 东方璃摸了摸孩子冰凉的小脸,想要给他一点暖和的温度。 大风骤起,将雪花粒子卷入空中,又洋洋洒洒的落下来,风声呜咽。 东方璃站起来,看向这片被染红的雪地,这条带血的路那么长,好像要延伸进天空中去。 她的眼睛已经带上一层金色,眉心的凤凰火印记越发耀眼,本就姣好的容颜再度显出一份惊人的貌美,身形也长高了一截,大风吹得青丝狂舞,束发的红色丝带末端挂着两个小金铃,叮当作响。 东方璃怔怔的看着这些死状凄惨的凡人,蓦然落泪,这几天她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凡人的生命那么脆弱,在天地灾劫来临之时,他们犹如路上的尘埃,以生命开出一朵红色的花。 几千万人,割草一样没了。 七天前那座擂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东方璃不知道,除了从虚云国回来的师姐,大师兄和叶师兄,其余弟子都不允许下山,不许私下讨论姜云飞的事情,更不许以这件事来开赌局。 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姜云飞,姜婵正直巅峰的声望受到极大的影响,挖骨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即便是瑶台宗之内,也有不少弟子在私下议论,身为少宗主,残害族弟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声。 所有人都在观望这一战的结果,但结果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场天地突变,常师伯曾经去探查了一番,但也只前进了一半,皇城附近的空间已经彻底扭曲,形成一片单独的域,天势与地势交叠,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无差别绞杀。 这场冰封三万里的异象也引来了众多仙门的探查,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察觉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势之后急速后退,惊骇不已。 唯有侥幸从皇城逃出的极少数人,才能将当日的情形说上一二,兹事体大,四宗皆选择默不作声三缄其口,等待最终结果。 青天凰女源自血脉中一声号令,将天武大陆上所有幸存半妖体内的血脉尽数激活,这些激活血脉的半妖遵循血脉指令,到处杀人,又加上妖兽的集体暴动,短短数日间,已经死去数千万人。 但也不是所有半妖都在失控杀人,妖族的血脉等级森严,若能传承比青天凰更尊贵的血脉,就不受影响,比如东方璃。 东方璃体内那一丝血脉,是火凤凰,火凤凰与青天凰同属远古时期的凤凰族,论血脉等级,火凤凰稍胜一筹,但青天凰一族以战力强大着称,且叶星又是从远古时期转生归来的纯正青天凰,而东方璃是混杂了人族血脉的半妖,即便觉醒了那丝血脉,也难以和叶星对抗。 这段时间以来,东方璃一直试图通过自己的火凤凰血脉来号令那些失控的半妖和普通妖兽,但效果并不好,她的血脉稀薄,尚未成为真正的凤凰天女,他们会本能的听从更强大存在的指令。 七天,极寒肆虐,风雪呼号,伏尸千万。 皇城中那座乾坤阴阳大阵还在运行,诛仙链所产生的金色光束耀眼繁杂,穿过阵法中间的阴阳鱼,连接天地。 远古神族太过强大,即便经历千年转生不断削弱,加上至尊骨十四年的压制吸收,苏醒的叶星依然很强大,要将其彻底诛杀,只能以诛仙链将叶星的元神暂时锁住,而后开启神罚台,请八十一道九霄神雷加身,才能彻底将叶星诛杀。 八卦方位上的八位圣王已经脸色发白,连续请动乾坤阴阳大阵和诛仙链两件祖器,所运转的每一刻,都是在汲取他们体内的灵力,在将叶星的元神锁住之前,他们只能一直这么熬着,至于还要熬多久,他们也不知道。 这是一场命中注定该有的灾劫,他们这几人从决定以人力修改天命那一刻就已经清楚需要付出些什么,他们若是顶住了,那次劫可解,若顶不住,那就与这方天地里所有的活物一同死去。 百姓惨死哭嚎的声音在天际飘荡,不绝于耳。 八人咬牙守阵,一言不发。 第249章 断剑 阴阳鱼中间的叶星气息在不断的衰落,金色锁链压缩的范围越来越小,而致使叶星气息衰落的,正是那一座存于这具身体眉心的九层玲珑小塔,外层的塔身已经碎了,露出中间一座更小的石塔,正是这座石塔,在不断吸收叶星的神力。 在姜婵正式踏入修行时,这座塔就以九层玲珑塔的姿态存在她的识海,作为她的本命灵宝,本命灵宝与主人生命气息相连,若主人死去,玲珑塔会随之碎裂,露出其中的虚无塔本体。 这本是一件禁器,首任落皇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取出,可吞噬万物,因其过于妖邪,取出之后被首任落皇再度封印。 七年前这件禁器再次被取出,封入玲珑塔内,藏入姜婵眉心温养,化为她的本命灵宝。 为了诛杀叶星,他们从十四年前就开始布局,或许不应该从十四年前算,应该从那场与妖族的大战结束之后,旭华散人窥探天机之后就开始准备。 多年布局只为今日,哪怕是死,他们也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虚无塔的吞噬还在继续,叶星的元神开始衰落,作为强大的青天凰,她不会因此死去,但她刚刚醒来,力量还未积蓄完毕,正处于衰弱期,这座塔在不断吞噬她的力量,再过不久,她就会因为力量不足而暂时陷入沉睡,当她沉睡之后,这条金色的锁链就会趁机锁住她的灵魂。 阵法当中的叶星笑了,神态动人,轻声道:“为了杀我,你们这群蝼蚁倒是煞费苦心,可是你们若是杀了我,这具身体的主人也会跟我一起死。” 叶星目光转了一圈,看向云霓,笑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叫你师父,你真的忍心她跟我一起死?” 云霓双目生寒,定住心神,专心持阵。 叶星又笑了,这张面瘫僵硬的脸此刻看起来生动极了,眉眼弯弯:“一群自诩当代最强者的修仙者,却要靠牺牲姜婵来挽救你们的大局,若她知道这些年的过往都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棋局,你们猜,她会不会心甘情愿的去死?” 虚无塔的吞噬还在继续,叶星的的意识开始逐渐消退,沉睡之前,她说:“你们杀不死我,我会从轮回中再次归来。” 早已准备好的落皇双手结印,厉喝:“锁!” 唰啦啦—— 金色的锁链穿过那具身体,密密匝匝缠绕而上,锁住经脉,锁住骨骼,锁住灵魂,锁链之上古老的符文飞舞,深深的烙进身体灵魂之中,等锁链缠绕完毕之时,女子双目紧闭,浑身的每一寸骨骼都被锁住,殷红的血液流出,又被那些烙印的符文吸收,在金色与血色的缠绕之中,女子神情恬静,似乎只是睡着了。 最后,密密麻麻的锁链尽数没入高空的龙玺,龙玺上的光芒逐渐消散,缓缓落入落皇手中。 属于青天凰女的气息暂时消失,伴随准帝降世而来的天地异象也缓缓消散,天地间的威压肃杀消失,使得这方天地下的人突觉肩膀一松,仿佛压在他们头顶的死亡利剑突然被人移开了。 正在到处杀人的半妖也陆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满地的尸体,又是不解又是恐惧。 妖兽们也不吃人了,面对围过来的仙门弟子,齐刷刷的掉头就跑,重回那些极深的密林之中。 逃亡的人群,飞得漫天都是到处救援的仙门弟子,正在与妖兽搏杀,对手却突然跑了,只留他一个人发愣的散修。 所有人都愣住了,逃跑的脚步放慢,停下,妖兽在奔跑,但无暇捕杀路上的人,只浩浩荡荡的躲回原本属于它们的深山老林。 漫天飞舞的雪花也逐渐停了下来,在众人的注视当中,厚重的铅云散开,一抹金色的太阳光流泻下来,照亮这一方被冰雪覆盖的世界。 人群愣在原地,紧紧的盯着那一道落下的阳光,一时分不清到底现在看到的是做梦,还是这几日那些末日来临一样的惨烈厮杀才是做梦。 突然有一个人膝盖一软,朝着阳光的方向跪下,捂住脸开始痛哭。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或站或跪,或躺或趴,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喜到忍不住奔跑起来,大哭大喊来发泄心中的情绪。 太阳出来了,妖兽跑了,发疯的半妖也恢复理智了,一切都结束了,短短的七天,却漫长的好像过去很多年。 有仙门弟子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狠狠的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簌簌的雪花落了一头一脸,声音又悲又喜:“终于结束了,还以为要完蛋了。” 发泄过心头的情绪之后,人群开始朝着皇城的方向磕头,虽然他们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引发了这场劫难,但看起来应该已经被陛下和仙门解决了,重新得活,千万人齐声高呼。 “为我皇贺!” “为落月皇朝贺!” “为求道仙人贺!” 声音如潮,排山倒海,从四面八方传来,呼啸不止。 落皇手中的龙玺在微微发光,皇朝的气运本就是靠万民念力汇聚而来,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落入此处的八人体内,此为众生念力,亦称功德。 被诛仙链锁住的女子被收入龙玺之内,天地清静,主持乾坤阴阳大阵的定华真人已经力竭昏死,旭华散人早年受天道反噬,实力早已跌落,强撑到现在,已经耗尽了生命本源,头发迅速干枯发白,浑身皮肤如同树皮,吐出来的血已经是黑色,见落皇看过来,只苦笑着摇头。 大阵逆转阴阳,吸收他们的生机来维系,眼下八人都已经显出老态,生机衰落。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满大地,只是这被一指冰封的三万里疆域依然是深蓝一片,叶星的魂魄虽然暂时被封锁,但准帝威势还在,这一片寒冰大地,没有数百年都化不开。 天地已经清明,云霓落在天水擂上,弯腰捡起那把常晴剑,长剑之上满是鲜血,被一层蓝色的冰层覆盖,她将手覆上去,消融这一层寒冰,冰层褪去,剑身却突然断裂。 当啷。 断了半截的剑身砸落地面,声音沉闷,剑身上的的血迹重新开始流动,没入蓝色的冰层中。 第250章 苦痛 云霓低头,只见那蓝色的冰层之下,只一片漫漫血色,那些蜿蜒的血迹被冰层冻住,这朵冰层之下开出来的巨大的,猩红色的花朵,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刹那间眼泪簌簌而下,身形晃了晃,跌坐在地。 在这片血色汪洋中,有一个女子躺倒的形态,有大片发丝拉扯出的血色线条。 云霓重新捡起那断了的半截剑身,终是没忍住,杵着冰面,低下头开始无声的哭泣。 这是她的徒弟,她初见姜婵时,那还是个六岁的小女孩,那个时候她就打定主意要收姜婵入门,时时照看。 姜婵十三岁那年离家,正式拜入瑶台宗。 三年后去肖家退婚,定下三年之约,那年她十六岁。 又三年之后,姜婵与肖潜一战,冰释前嫌,那时她十九岁。 虚云国为时一年的仙路预选,姜婵拔得头筹,被称作当世第一天骄。 而七天前,姜婵战死在这座天水擂上,就死在她现在看到的这个地方,时年二十岁。 六岁到二十岁,云霓看着姜婵从一个幼童成长至今,已过整整十四年。 十四年的呵护与教养,终究只剩下这一把满是沾满鲜血,早已断裂的常晴剑。 云霓紧握着那截已经断裂的剑身,任凭剑身割得她的手鲜血直流,再到重新结冰,与擂台粘合在一起也丝毫未查。 她低着头,竭力压抑哭泣的声音,肩膀在止不住的颤抖,泪水砸落冰面,清晰的照映出她的脸。 无论是七百年前还是七百年后,她都必须以瑶台宗宗主的身份扛起她该担负的责任,哪怕再如何痛彻心扉,也必须必去做。 她担负着太多人的期望和为未来,她不能只做云霓。 高空上的天音元君想要下来安慰,却被素玄子一把拉住了,朝她微微摇头:“别去,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 有些情绪不适合分担,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可以发泄。 没有人去打扰云霓的悲伤,清风席卷的天水擂上,只有云霓一人跪坐在那朵盛开的猩红色花朵中间。 落皇满眼悲苦,朝天闭上眼睛,无声长叹。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 他们尽力了。 朦胧中,姜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梦很长,长到足以看完了一个人的一生,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头顶和身边都是翻卷流溢的乌云,她好像置身在九重天上,有光,但看不见太阳,有风,卷得这些乌云到处漂流,她想伸手去触碰一下,手一动,剧痛袭来,好像有千万把刀子在剐着她的骨头,疼的她立即惨叫出声。 因为剧烈的疼痛,她本能的想要退缩,不料她这一动,反而牵动了更加剧烈的疼痛,这种疼不止在身体皮肉上,更是存在于骨骼,乃至于灵魂深处,她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灵魂被烙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她的情绪波动越强,这些金色符文烙印带给她的疼痛也就越猛烈。 太疼了,偏偏她又没法昏迷过去,她被这种无处不在的疼痛逼得想死,但她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动弹不得,想死又死不掉,想睡又睡不过去,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种难以描述的痛苦。 在她痛得几欲发疯之际,一道带着些许凉意的气流涌入身体,安抚着那些发光的金色符文。 而姜婵也发现了,只要她身体不动,不要有太强的情绪波动,她所承受的痛苦就会减轻好多,于是她竭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扛过这一波疼痛,她不再动弹的话,就会好很多。 想起来了,她已经死了,被姜云飞掐死在天水擂上。 那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鬼,正在地狱里受刑? 这是哪一层地狱啊?没听说过还有刮骨地狱啊,这些在她身体里密密麻麻的小链子是什么东西?拿那些金色符文在她灵魂上烙印子又是什么不正经的惩罚? 东拉西扯的想了一通,强行转移注意力后,那些在她骨头里游走的锁链缓缓停了下来,金色符文也不再耀眼,暂时沉寂下去。 疼痛散去,姜婵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疼的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啊,都成鬼了怎么还出汗? 姜婵懵了一瞬,重新睁开眼睛,在那些流动的乌云之中出现一个人。 “师父……”姜婵愣住了,云霓怎么会在这里?她也死了?师徒两下一层地域?阴间这管理还挺人性化哦。 云霓看着她,神情显得极其悲伤。 这倒是哦,活着是修仙大能,死了还得下地狱受刑确实挺悲伤的,姜婵考虑要不要给她挪个位置,她刚刚看了一下,自己是被吊着四肢锁在一个高台上,这高台位置挺宽敞,多一个人也够。 “师父你来啦?”姜婵忽然发现她能笑了唉,不是面瘫了唉,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语气也显得欢快了几分,继续说道,“师父我跟你说啊,其实我以前是个面瘫,面瘫你知道吗?就是脸上的肉不会动,没有表情,非要摆出表情就特别丑,所以我从来都冷着一张脸,别人都觉得我性情冷漠,其实我就是笑起来很丑而已……” 姜婵滔滔不绝的说着,说的眉飞色舞。 “姜婵……”云霓的神情愈发悲伤,再度落泪。 滔滔不绝的废话突然停住,姜婵脸上的笑容逐渐回落,恢复原本的面瘫冷漠,她不能动,没法转头,所以就只能避开云霓的目光,专心去研究那片流动的乌云,小声道:“最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哭,别人一哭,就显得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云霓一怔,匆忙背过身去。 姜婵假装看不到她,继续研究那些流云,这上面空气其实挺不错的,就是云彩的颜色有碍观瞻,给它换成白的或者七彩的就好看多了,就像落霞峰上的彩霞一样好看。 想起落霞峰,姜婵心口蓦然一堵,开始有些喘不上气来。 又有一个人来了,依然是个熟人,到底谁给她上的锁链?让她的脸只能朝向一边,想避都避不开。 不想理,继续研究那片流云。 落皇一眼就到了正在独自垂泪的云霓,又看了一眼目光空洞的姜婵,轻声道:“还是朕来说吧。” 落皇将目光转过来:“姜婵,朕给你讲个故事。” 姜婵突然愤怒起来,大声道:“我不想听!我已经死了!别的都跟我没关系,不要你说给我听!” 这当的是什么皇帝?她认命了想苦中作乐自欺欺人一下都不可以,还非要来戳穿她! 灵魂深处的烙印再一次亮起,疼的姜婵脸色煞白,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她都已经死了,拼尽全力战到最后一刻还是死了,后来她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就更不想醒来了,让她就这么死去,让她安安心心做个鬼下辈子重新投生个好人家不行吗?为什么又把她拉回这个混蛋的世界! 谁要知道真相?这世间所有的秘密就像一口带着盖子的井,打开盖子的时候什么脏的臭的都有可能出现,她够累了,不想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她有预感,落皇要说的,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落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一点微光没入姜婵眉心。 感情这个世界讲究的就是一个强行解锁,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要接受。 第251章 一角未来 在这一点微光中,时间回溯至七百年前。 那是妖族暴乱后的最后一战,妖帝玄殊战败,被十圣王封印于升龙渊,这些都与典籍记载毫无二致。 只是在解决妖族事件之后,十圣王中的旭华散人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想窥望一眼未来,妖族的浩劫已解,正当意气风发之时,心中豪情顿生,想要看一眼未来是否如他所想的一样繁华太平。 于是他看到了一角未来,但他看到的不是繁华太平,而是一副天地冰封,血雨飘洒的灭世景象,仙门尽毁,凡人死绝。 他看到了自己,不止他自己,十位圣王全部被杀钉死在冰层之上,血流如海,血海中有一高大的冰霜王座,王座上坐着一人,是个身姿纤秀,脑后生环的女子,抬手顿足间,天崩地裂,满目皆是尸山血海,如人间地狱。 他被这一幕惊得冷汗狂冒,就在他试图去看清那灭世的准帝女子容貌时,天谴来临,他的一双眼睛就这样生生融化在眼眶里,化作血泪流下,他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旭华散人是天生的灵童子,不需要刻意修占卜一脉也可窥视未来,占卜之道属于窥探天机,占卜过程中往往伴随天谴,而天谴的强度,是根据占天师窥探到的未来是否重要来衡量,而他只是看到了一角未来,就遭致了如此强烈的天谴,直接废掉了他的一双灵眼,遭受极其严重的反噬,境界一路狂跌,落下合体境。 因这一眼,他们知道未来会有一场灭世灾劫,且会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发生。 但合体境修士的寿命漫长,这场灾劫到底在什么时候来临,他们不得而知,他们想要阻止那一场灾劫的发生,就必须要提前做准备。 后来,落皇以龙玺的皇道气运为庇护,令当时的钦天监监正起卦,占卜灾劫何时来临,最后得出,灾劫会在第七个百年时出现,妖女降世,万劫倾覆。 监正作为皇室钦天监中占天师一脉的最强者,在得出这一卦之后就遭天谴而死,即便有皇道气运的庇护,那位监正还是死了,如旭华散人的眼睛一样,整个人融化成一滩血水。 此后数百年间,十位圣王都在等待第七个百年的到来,同时开始做准备。 第七个百年到来后,四宗二圣一皇朝,当下最强的七方势力都在暗地寻找妖女的痕迹,因当年旭华散人看到的那一眼信息量太少,他们无法确定妖女是转生?夺舍?又或是从天外直降而来? 天武大陆疆域辽阔,从亿万人中寻找一个有可能是妖女转生的人,犹如大海捞针。 这一找,又是找了很多年。 彼时的姜家,姜氏族长夫人诞下一名女婴,取名姜婵,夫人难产而死,这个名为姜婵的女婴就成了姜氏族长姜洪宇唯一的掌上明珠,疼爱非常,姜婵生来为双灵根,资质勉强算上等,但还称不上绝佳,但因姜家势小,也没有奢望太多,对此并没有过多在意。 隔年,姜氏旁支一对夫妻因意外死亡,留下一个名为姜云飞的男婴,姜云飞本被同族收养,但收养他的人再度因意外死去,此后就无人再敢收养他,全族视其为克死父母的煞星。 姜家小姐姜婵锦衣玉食的成长,除了不会笑,这个孩子听话懂事,玉雪可爱。 遗腹子姜云飞在族人的冷眼唾骂中成长,睡柴房吃残食,名为姜家子,实为下等奴仆。 一次偶然的机会,姜婵推开了姜云飞的柴房,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从此成为好朋友,因姜婵的缘故,姜云飞的待遇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直到姜婵六岁时,误打误撞闯进了姜家存放秘宝的阁楼,触发了其中的杀阵,关键时刻姜婵体内涌出一股极其强大的能量,直接将整座阁楼冻结起来。 待族中长老赶来时,姜婵已经昏迷过去,毫发未伤,倒是那座阁楼中存放的东西,全部被这阵诡异的冰霜冻成一堆残渣。 从那之后,姜婵就变得寡言少语,有时候看亲人的目光都显得格外无情,甚至在与同族兄妹玩闹的过程中差点掐死同伴,姜洪宇觉得女儿有异,求助族中大长老。 经大长老检查,姜婵并无异样,除了偶尔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极度冷漠,其余大多数时候还是个正常的孩子,开始以为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但她的灵魂无恙,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大长老检查不出来,但他与皇室南安王有些交情,一次赴宴过后,就和南安王说起姜婵的异样,南安王被说得有些好奇,隔天便去寒江城姜家做客,见到了正在和姜云飞玩耍的姜婵。 六岁的姜婵右手牵姜云飞,左手拿着一只老鹰风筝,见有人过来了,两个小孩不认识南安王,但还是乖乖弯腰问好:“伯伯好。” 南安王笑眯眯的弯腰,对姜婵说:“让伯伯看看你的手好不好?” 姜婵抬头看向大长老,大长老笑着点头。 五岁的姜云飞怕生,见到不认识的外人,紧紧抓着姜婵的右手,有些胆怯的往她身后躲了躲。 就是这么一瞬间,南安王看到了姜婵眉心一闪而过的印记,正是这个一闪而过的印记,令南安王震惊不已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怕生的姜云飞。 南安王没有继续看姜婵的手,只是和蔼的笑了笑,挥挥手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两个孩子拿着老鹰风筝快乐的跑远了,南安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目光沉沉。 之后,在姜家的阁楼上,南安王与大长老进行了一次密谈。 “轮回印?”听完南安王的话语,大长老惊得站了起来,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急声道,“兹事体大,王爷不可与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开玩笑!” 第252章 造仙 人死之后,属于今生的记忆会被封锁,忘却前尘,转生成另一个人,灵魂还是那个灵魂,但记忆不同,那就不是一个人,但有一类强者,他们的强大已经超出了记忆封锁的极限,在死亡之后,他们的意识记忆会一直存在与灵魂深处,伴随着每一世的转生,直到触发特定的契机,他们就会从沉睡中醒来,吞噬此世产生的灵魂意识,彻底占有这具身体,重生归来。 这样的人物生前往往是极其强大的,所以才能将自己的意识一直封存于灵魂深处,他们的转世就被称为转世道果,出生伴有特殊的轮回印,这种轮回印会随着意识与新身体的契合逐渐消失。 本源一致的情况下,即便是这个人后来性情大变,也没有人能察觉异样,因为这不是夺舍,从灵魂本源来看,这是一个人,只是意识记忆不相同而已。 这种情况下,只要激活轮回印,沉睡的强者就会醒来,重归于世。 大长老的手在哆嗦不停,这种强大的存在就出现在自己的后辈里,着实让他坐立难安,这些强大的存在性格都难以捉摸,遇到个和善点的,醒了之后不会为难你,若遇上个暴戾的,醒来之后要毁天灭地,那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慌什么,这不还没醒吗?只有激活轮回印,那名强者才会苏醒,”南安王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话锋一转又改口道,“不过本王看着这轮回印上已经少了一笔,之前那场封冻,应该已经触动了到了轮回印。” 大长老刚安下去的心又立即提了上来,沉着脸思虑过后,道:“此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王爷帮个忙,我要求见落皇陛下。” 南安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先不急,且听本王把话说完,首先要恭喜一下大长老,姜家未来将有两位天骄人物。” 大长脸脸色一苦:“王爷莫再开玩笑了,哪里来的两位天骄人物。” “啧,本王这说的可是实话,”南安王笑得双眼眯起,“刚刚的两个孩子,就是你姜家的未来。” 大长老眉头一皱:“姜婵身具轮回印,王爷已经说明,那姜云飞就是个刑克六亲的天命孤星,根骨一般,又何来天骄一说?” 南安王闻言大笑:“那孩子绝对不凡!你当轮回印是想看就能看到的?只有那轮回中的强者感受到了某种伤害或者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轮回印才会发动反击,今日是因为那个孩子太过紧张,无意识调动了体内的某种力量,而这股力量被轮回印感知到,但因为没有对姜婵造成伤害,故而没有发动反击,因此本王才有幸看到那一眼。” “能让轮回中的强者感到异常,那个叫姜云飞的孩子,绝非一般人!” 当天晚上,姜云飞被带到了大长老面前,在大长老身边,还有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那是南安王府上的丹修老供奉。 老供奉仔细检查了姜云飞的身体,老供奉捏骨的力道很重,五岁的姜云飞痛得眼泪直冒,硬是不敢吭一声,正是因为姜云飞不耐疼痛的颤抖,让老供奉发现了他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左手小臂显得极其完美,色如象牙,在姜云飞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左臂会微微发光,而后他身上那些被他捏出来的淤青就开始缓缓消散,恢复原本的模样。 这一幕看得众人有些发呆,因姜云飞在族中不受待见,任何人都能来欺负他一下,但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在无人照料又备受欺凌的情况下依然活得好好的,一场病都没生过,健康的活到现在,这本来就是一件特别违和的事情。 只是因为他太不受待见,压根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心上,所以一直无人注意到这点。 老供奉两眼冒光,托着姜云飞的左臂仔细探查,忽然放声大笑:“没错!身具圣骨,这是天生至尊!!” 老供奉的话犹如一场惊雷,震得在场众人说不出话来。 天生至尊,这是独得天道宠爱的一种人,一旦踏入修行,那将是一日千里的神速,只要不在幼年圣骨未苏醒前时陨落,那将注定会称尊一界的绝世人物! 坐在一旁的南安王大笑起身,恭喜姜家崛起有望。 大长老的心情很难明,一方面他很高兴族中出了两个绝世人物,一方面又忧愁于万一姜婵体内的轮回者归来,是福是祸难说。 被捏得眼泪汪汪的姜云飞终于获得了可以回去的指令,向诸位长辈告别之后,立即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夜深,众人已经回去了,再次只剩下大长老与南安王两人。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王爷有话直说。” 自从见过姜婵和姜云飞两个孩子之后,南安王一直神情怪异,都到了深夜还不走,显然是有话要说的。 南安王手中的折扇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目光探究:“大长老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孩子?” 大长老道:“姜云飞会继续留在族内,给他最好的修炼资源,稍大一些会为他挑选合适的师门。” “那姜婵呢?”南安王问。 大长老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无奈摇头:“且容我再想想。” “轮回者虽然强大,但性情难定,大长老是打算拿全族人的性命赌一把?” “绝无此事!”大长老大惊,脸色变了又变,“只是……” “只是有点舍不得,若能同时拥有轮回者与天生至尊,姜氏先祖的荣光即可再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南安王沉声道。 大长老拱拱手:“确如王爷所言。” 南安王将折扇往手心一敲,坐直身体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本王有一个法子,不仅可以让你姜氏重现先祖荣光,甚至助你姜家上下修为更上一层楼!事情若成,姜氏将成为皇朝第一氏族!” 大长老脸皮抖了两抖,小声问:“王爷有何妙策?” 南安王双眼眯起,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造仙!” 第253章 本源洗骨 短短的两个字,惊得大长老脸皮狂抖,这世间修士修行一生,所求皆为成仙,但这世间修至最顶峰是为大帝,与真正长生不死的仙也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仙这个字代表着长生永恒,亘古不灭,可超脱出天道束缚遨游三千世界,心念所至即所得,万物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 这样的存在太过遥远,遥远到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至高无上。 而眼下南安王居然说他想要造仙,这话听起来极其疯狂,疯狂得都不像是人说出来的话! 大长老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荒唐透顶,理智告诉他已经马上起身走人,不要听南安王在这里胡说八道,但屁股又像是黏在座椅上一样,迟迟抬不起来。 南安王看着大长老变幻莫测的神情,就知道这个老家伙已经被他说动了。 人活的越久就会越怕死,大长老已经活了很多年,但因根骨限制,他的修为已经到达了极致,修为不再提升,寿数就不会再往上涨,他就只能等着大限来临,然后死去。 如果可以活着,谁又会想去死呢? 大长老为姜氏操劳一生,此刻却是因南安王的一句话动了私念,若是能在兼顾姜氏荣光的同时,自己也能提升修为多活几年,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这个造仙的说法听起来有够荒谬,但听听也无妨。 万一有成功的希望呢? 南安王为姬姓皇族旁支,本身实力一般,在一众亲王中也不显出彩,三个儿子也相对平庸,也唯有靠着这个姓氏,才做得一个没什么实权的闲王。 他自己是就这样了,但不想自己的三个儿子也跟他一样一辈子当个谁都记不住的边缘闲王,为了给儿子修改根骨,南安王到处拜访高品丹修,就连王府上,也养了不少品阶不低的丹修,但想要修改生来既定的根骨,那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事实上整个姬姓皇族的后辈都在凋零,偶有一两个极其惊艳的人物,其他的全部都是庸才。 那些丹修被南安王逼得急了,还真就给他找出一个办法来。 人的根骨是生来既定的,单凭一般的手段无法更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能请合体境以上的绝世强者,抽取自己的本源对其进行“洗骨”,那就可以更改天命,重塑根骨。 这下南安王是彻底绝望了,本源是修士的道基之源,那可不是像灵力一样消耗完了修炼一下又能补回来的,那是抽了就少了,没了的东西,让他去抽合体境圣王的本源来为儿子洗骨?当今世上统共就十个圣王,他就一个挂着皇族姬姓混吃等死的闲王,谁会愿意抽自己的本源来给他的三个儿子洗骨? 他还没疯狂到去圣王面前找死的地步。 本来南安王已经彻底放弃了,直到那日自姜家看见了姜婵眉心一闪而过的轮回印,惊愕过后,他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是轮回者,那这个沉睡的存在必定是合体境以上的绝世强者,抽取她的本源,是不是就能为三个儿子洗骨? 这念头只是出现了一瞬,又很快被他按压了回去,那样的存在如果苏醒,杀他不必碾死一只蚂蚁费劲。 后来他又察觉到姜云飞的不凡之处,便叫来了府上的丹修供奉,确认这是身怀圣骨的天生至尊。 一开始,南安王是想找机会把这个孩子带走,趁他体内的圣骨还未彻底觉醒,将之挖出,移植到他儿子身上。 但圣骨只有一块,儿子有三个,给谁是个问题。 左右思虑之下,他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天生至尊的圣骨可镇压万恶妖邪,而轮回者的本源可以为根骨一般的人逆天改命,那何不把这二者相结合一下,以圣骨来镇压那道意识,然后再抽取轮回者的本源,这样一来即不用担心轮回者的意识出来肆虐,也能获取大量的强者本源。 这一世的轮回者应该并不打算醒来,还在积蓄力量,又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体,正处于衰弱期,此时应当最好动手! 既然强者的本源洗骨可以修改根骨逆天改命,那不止他的三个儿子可以一跃化龙,就算是他也可以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这样一想,南安王心头就变得火热起来。 虽然有圣骨镇压,但这种事情毕竟还是有风险的,南安王不想担这个风险,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姜家拖下水。 在南安王对大长老的说辞中,除却他们可以获得轮回者的本源洗骨之外,随着本源的抽出,轮回者的力量会源源不断的与姜婵相融合,化为姜婵自己的力量,而轮回者的意识被圣骨镇压,也不会出来作乱。 如此,姜家每个人的根骨都会得到改善,可一飞冲天鱼跃化龙,而姜婵也将拥有一份来自轮回者的力量传承,也可以为之后的姜家弟子提供源源不断的洗骨机会。 每个人一生可以经历多次洗骨,不断的重塑根骨,不断的修为上进,也就可以获得相应的寿元,只要姜家操作得当,即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长生。 日后待姜婵的本源枯竭,他们也可以寻找新的轮回者进入姜家,只要那块圣骨不失,掌握这种法门,就算不能如真正的仙一般翻天覆地,但也足够姜家重新祖上荣光,以轮回强者的本源为修行基石,就算是头猪也能达到旁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如此,圣王也不再是高不可攀,大帝也不是不可观望,乃至,长生不死的仙。 南安王说的风轻云淡,大长老听得胡须狂抖,理智告诉他这都是不可理喻的疯话,但脑子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此事可行。 大长老端起茶盏想喝,手却抖得厉害,茶盏咣当咣当,随着他的手一起颤抖,最终打翻在地,茶水淋湿了他的衣袍。 南安王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太清楚这个老家伙什么性子了,他为姜家操劳了一生,算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大长老,但他有个很明显的弱点。 他怕死,哪怕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也不想死,现在南安王给了他一个活的机会,为他描绘了一个辉煌的未来,甚至连动手的理由都给他找好了,为了姜家的未来,牺牲两个小辈,也是值得的,那是成大事必要的牺牲。 南安王只需要等,等大长老哄好了自己,一切具能按照他的预想去实现了。 良久,大长老忽然开始伏案痛哭:“那可是我的后辈子侄,骨血血亲啊!” 南安王道:“所以呢?” 大长老趴在桌子上继续嚎哭,哭够了又坐直起来,道:“本源洗骨之说只是王爷一面之词,姜家愿意做成此事,但需要王爷为我等先行试验!” 南安王大笑,摇扇不止:“当然!本王的三个儿子,包括本王都可为姜家做此试验!” 大长老又独自抹了一会儿眼泪,面带悲戚的送南安王出门,又一脸悲伤的朝家主住处走去。 第254章 我名云霓 南安王看着姜家合拢的大门,嗤笑一声转身回府。 目的已经达成,顺利得出乎他的预料,本来他准备了一些东西,若是大长老不同意,他可以适当的进行威逼利诱,实在不行就设法劫走那两个孩子,自己动手虽然有风险,但这世间机缘都在险中求,赌一把也是值得的。 不过现在不用了,大长老想活命想疯了,还不等他拿出点手段,就这么轻易的把他给说动了。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之后大长老召集了族中所有说得上话的长老,一同去见了族长姜洪宇,将“造仙”一事说出,姜洪宇一开始竭力反对,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让她成为一个承载轮回者本源的容器? 大长老的说辞是,他们不会伤害姜婵,而且镇压轮回者的意识也是为她好,毕竟一旦轮回者的意识苏醒,就会在第一时间吞噬姜婵的意识,这本来是在救姜婵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合理的获利,对姜婵有利,对姜家的所有人都有利,这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满堂长老都一个说辞,姜洪宇面对这些轮番说教有些招架不住,他虽为姜家家主,但实权有一半掌握在大长老手中。 他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但又顶不住族中所有长老的压力,加之他也确实有所犹豫,觉得他们说的话也有些有道理,在姜家百年荣光面前,有适当的牺牲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再者这件事对姜婵也有利,若能彻底镇杀那名轮回者的意识,她就能将那名轮回者的强大力量尽数吸收,只是抽取本源时会受点委屈,但总体来说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再三考虑之下,姜洪宇最终松口,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可真的伤害姜婵。 于是在一个秋季的夜晚,大长老喊来了姜婵,让她去把姜云飞领来,长老爷爷有好东西要给他们。 于是姜婵去了,她从柴房里带来了姜云飞,牵着他走进了那间昏暗的屋子。 众多准备好的长老上前抓住姜云飞,将他困在了那张寒玉床上,雪亮的刀锋落下,姜云飞撕心裂肺的哭喊在房间内回荡,屋子外面布下了隔音结界,任凭姜云飞哭喊得声嘶力竭,外面都没有一点声音泄露。 割开姜云飞的手臂,他们成功取出了那块如同水晶一样的圣骨,大长老双手捧着那截带血的圣骨,激动得声音发颤:“我姜氏一族未来千百年的荣光,尽在于此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高兴,没人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站在灯下的姜婵,不知从何时起,目光已经变成一片瘆人的冷漠与嘲讽。 激动完了的大长老捧着骨头朝姜婵走来,笑得十分慈祥:“小婵啊,听爷爷话,躺到那张玉床上去,爷爷给你个好东西。” 姜婵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乖巧的点头:“好。” 翌日天明的时候,原本属于姜云飞的那块圣骨已经化入了姜婵体内,而失去圣骨气息断绝的姜云飞被族中长老秘密处理,丢弃到城外的乱葬岗。 换了圣骨的姜婵蹲在那张曾经沾满了姜云飞血迹,如今已经洗刷干净的寒玉床前呆了好久,大张着嘴巴无声哭泣,面目扭曲。 大长老的动作很快,在确定圣骨对轮回印构成压制之后,就开始着手抽取轮回者的本源,而南安王与他的三个儿子作为第一批试验者,以本源洗骨,确实达到了极其惊人的效果,原本资质平庸的父子四人脱胎换骨,洗去多余的灵根,一跃成为拥有单灵根的天才人物。 作为本源的载体,姜婵的两条灵根也被洗去一条,化为单一水灵根。 姜氏众长老狂喜,愈发觉得长生有望,开始更加疯狂的从姜婵身体中抽取本源,打算先用于自身洗骨。 直到那日,一直乖巧安静的姜婵突然动手,抓住正在抽取她本源的长老,左手探出,在那名长老惊骇的目光中,生生拧断了他的脖子。 大片的冰霜开始从她脚下出现,此时大长老才发现,姜婵眉心的轮回印不知何时已经只剩最后一笔纹路,眼前这哪里还是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分明就是那个轮回中的强者! 众人大骇,惊惧而逃,在他们身后,小女孩已经缓缓浮起,一双眼睛泛着深蓝,目光冷漠如视蝼蚁,张口吐出一缕寒气,刹那间将整座宅院冰封。 寒江城位于朱雀郡,属瑶台宗势力覆盖范围,这股突然冒出来的,异常的强大气息引起了云霓的注意,待云霓循着这股异常的气息赶到姜家时,姜家的那处宅院已经被蓝色冰层覆盖,满地都是被冻成冰雕的死人,唯一还活着的就是那个浮在半空中的女孩。 只在对上女孩那双深蓝色双眼的一瞬间,云霓就确认这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灭世妖女,当下立即拔剑动手,可动手没多久,那股浩瀚如海的气息就如潮水一样收回姜婵体内,小女孩闭着眼睛重新落回地面。 云霓的本意是诛杀灭世妖女,阻止灾劫来临,但在触碰到女孩的额头,探查过她的记忆之后,又突然升起一股怜悯。 这个孩子虽是妖女的转世道果,但她本身又何其无辜?因何要承受这样的罪孽?在她的记忆中,一群长老只是把她当成了轮回者的容器,肆意抽取本源,而看似疼宠她的父亲,也在利益的诱惑下选择默认。 南安王是个没有实权的闲王,姜家是没落的小家族,他们对于轮回者的了解太过片面,天真的以为一块圣骨就能彻底压制,圣骨虽可镇压万恶妖邪,但这块骨的主人太过年幼,圣骨还在成长温养就被挖出,这样的圣骨镇压能力有限,才会致使妖女暂时苏醒,控制了女孩的身体杀人。 妖女还未彻底醒来,一击过后重新回归沉睡,但女孩的意识已经遭受侵袭,识海混乱,恐怕日后会性情大变。 云霓暂时将女孩带回瑶台宗,临走前一剑毁了那座冰冻的宅院,摧毁当日留下的所有痕迹。 那处秘密宅院中聚集了所有参与挖骨抽本源的姜家族老,唯有姜洪宇忙于处理族中事情没在,因此逃过一劫。 不知道是否是对姜婵这个女儿存了一丝歉疚,又或是还没轮到他,总之云霓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进行过本源洗骨。 云霓本是打算清理掉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事关灭世灾劫,不能走漏消息,但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孩又犹豫了一瞬,在女孩的记忆中,因为自小没有母亲,对这个父亲向来很是依赖,若就这么杀了这个人,那这孩子就一个至亲都没有了。 云霓心软了,她没有杀姜洪宇,只是令他立下天心大誓,终生不得吐露此事。 而那些别院中姜家族老的死,她也一并揽到了自己头上。 眼看这个陌生的女人抱走了自己的女儿,姜洪宇追出去问她是谁。 那女子头也不回,留下一句话:“我名云霓,瑶台宗之主,你若要寻仇,可别找错了旁人!” 第255章 相似的花 云霓相信这世间有缘分一说,六亲之缘,夫妻之缘,师徒之缘,人自生于世间,总会诞生出很多种缘分,牵扯在人的生命中,如树木主杆上生长出来的枝蔓。 在看到姜婵的第一眼,云霓总觉得她和这个孩子之间应当有一段缘分,正是这种奇异的感知,才会让她在明知这个女孩是妖女转生之后依然会心生怜悯不忍。 这世间的灵魂转生,每转生一次,都会诞生出一个新的意识,踏入修行之后,这种意识就被称作元神,灵魂可以轮回很多次,但元神只存在于一世,若此世的元神消亡,同一个灵魂下一世生出来的那个新的元神也会成为一个独立的自我,二者之间本源相同,但归根究底也不是同一个人。 即便觉醒了前世的记忆,那也不是之前那个人,只是一朵相似的花。 足够强大的存在可保留自己的元神与力量,沉睡于灵魂之中进入轮回,然后在某一世苏醒归来。 他们要诛杀灭世妖女,阻止那场毁灭这方世界的灾劫,为此才不断寻找疑似妖女的存在,现在云霓找到了,但又犹豫了,妖女当诛,但这个孩子呢?这个此世诞生的名为姜婵的元神,她是一个全新的自我,难道就该为妖女殉葬吗? 元神只一世,这一世的姜婵死了,下一世的就不是她了。 云霓将这个昏睡的女孩秘密带回瑶台宗,安顿好之后,提剑下山。 之后,南安王府一夕之间被灭了满门。 据说南安王使用了某种秘法,为三个儿子修改了根骨,从平庸的三灵根体质变成单灵根绝顶资质,阖府上下喜气洋洋,正当南安王准备带三个儿子前往仙门四宗拜师时,一道明亮的剑光从远处来,将整座王府就被劈成一片废墟,南安王与其三子尽数丧命。 临到死,南安王都不知道是谁出的那一剑,又为何要杀他和他的儿子。 不过隔天落皇陛下携带龙玺出宫,上青莲山走了一趟瑶台宗,有人猜测此时是否与紫灵元君云霓有关,可不久之后落皇又回来了,瑶台宗上也风平浪静,好像落皇只是单纯的来做客。 南安王府的惨案好像被落皇遗忘了,再也未曾提起,此时也就成了一桩悬而未决的秘闻。 其实当日落皇携龙玺上瑶台宗,确实是来为南安王府之事来找云霓要个说法的,虽然当日没人看到是谁出的那一剑,但同为十圣王,一同镇压过妖帝玄殊,落皇只需要看一眼已成废墟的南安王府,就知道这是云霓的手笔。 南安王虽然是旁支闲王,但顶着皇族姬姓的名头,落皇就不得不走上这一遭。 只是当日的瑶台宗会客密室内,落皇不止见到了云霓,也见到了那个沉睡的女孩姜婵,以及已经等待在此的其他八位圣王。 云霓坦言姜婵是妖女的转世道果,也详说了姜家族老与南安王合谋,妄图以圣骨镇压妖女元神,抽取其本源洗骨“造仙”的细节。 只是他们认知有限,大量窃取妖女本源,致使本不该在此世苏醒的妖女提前醒来,轮回印已经只剩最后一笔,待轮回印全部消失,妖女就会现世。 至于杀南安王一脉,是因他们接受了妖女本源洗骨,而一旦接受了别人的本源洗骨,就相当于主动把自己的本源与他人相融,妖女若苏醒临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操控他们做任何事情。 至此,曾接受过妖女本源洗骨,参与过那场挖骨的所有人已经死完了,只留下一个知情但没参与,且已经发过天心大誓的姜洪宇。 说完,十人沉默,妖女本不该在此世苏醒,而是被姜氏族和南安王这一般贪婪算计才导致提前醒来,这一切到底是本来就是如此,还是因旭华散人当年窥探了一角灭世未来,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何为因?何为果? 只是现在再去想孰因孰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如何处理这个被妖女转生的女孩。 妖女的元神寄托与灵魂深处,若要诛杀妖女,就必须连同这道灵魂一起诛灭,否则妖女只要还有一丝元神意识存在,就可继续附着在那道灵魂之上,继续沉睡转生,给她足够的时间,她还是会归来。 现在妖女的轮回印还未全解,体内又有圣骨镇压,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此时正是最佳的动手时机,只要锁住这女孩的灵魂,神罚台上请九霄神雷诛邪,就能彻底抹杀妖女,阻止灭世灾劫的发生。 只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女孩新生的元神就会跟着妖女一同消散于天地之间。 如此一来,只需要牺牲姜婵一个,即可挽救万千众生。 对于这个商议结果,云霓心中早有预料,若不趁妖女最虚弱的时候将之诛杀,等她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归来,再想要杀她就难了。 只是看着那个熟睡的女孩,云霓心生不忍:“还有别的办法吗?这孩子无辜,我不想她就这么死去。” 失了双眼的旭华散人闻言摇头:“这孩子的元神与要妖女的元神都是寄托在一道灵魂之上,无法剥离,同生同灭,当日所见一幕,至今还令我心有余悸,此劫若不解,这方天地必然遭致覆灭,世间将再无一人存活。” “云宗主,兹事体大,请以大局为重,莫生小慈悲。” 其余几人都没说话,表示认同旭华散人的观点。 杀一人救千万人,这是值得的。 云霓目光一黯,沉默良久,伸手为女孩整理了一下额角的碎发,动作轻柔,目光爱怜:“带来灭世灾劫的是妖女,但这孩子是无辜的,我与她当有一段师徒之缘,我这一生从未求过人,但今日想求各位帮帮忙,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下这个孩子?” 琅琊圣主轻叹一声:“云宗主,你这又是何必?人存于世,各有天命。这孩子命数在此,就算她今日不死,日后妖女苏醒,她也还是会被妖女的元神吞噬,你救不下她来的。” 云霓摇头:“你我苦苦寻找妖女数百年,不也是为了力挽天倾逆天而行?你我皆不认天命,又如何让这孩子认命?” 见此,琅琊圣主不再多言,妖女的轮回印已经被激活,迟早都会醒,这孩子无论如何就是个必死的命数,区别只是于妖女一同死于九霄神雷之下,亦或是被妖女直接吞噬,二者之间,难说哪种死法更好。 最后是瑶池圣主开口:“若非要她活下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云霓心头一震,急声道:“愿闻其详。” 第256章 天问 瑶池圣地历来只收女弟子,此任圣主亦是一名面覆轻纱的绝色女子,同为女子,她更能理解云霓的一片怜惜之情,轻声道:“轮回者之所以可以吞噬转世身的意识,是因为前者比后者强大太多,新生的意识无法与轮回强者相对抗,故此只能被吞噬,若转世身拥有足够强大的灵魂意识,就可以抵御轮回者,甚至反将其吞噬。” “若这女孩拥有足够强大的灵魂意识,就能以自身镇压妖女,直到将妖女的意识磨碎吞噬,若真能做到,那也算是彻底杀死妖女。” “可那还是个孩子,要如何与那灭世妖女的意识相争?”闻言,轮回宗主脱口而出,那女孩不过是个五六岁模样的幼童,而妖女能拥有灭世之能,必定是经历过千万年的修行积累,就算给这女孩时间修炼,又要多久才能到达与妖女抗衡的地步? 况且,妖女的轮回印已经只剩最后一笔,至多五年就会苏醒,又哪里等得到这女孩成长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这显然又是一个死局。 不是他们不救,是救不了。 这时玄门宗主定华真人站了起来,拂尘一晃,微笑道:“既然无法决定,不如向天一问,素玄子道友,可否助贫道一臂之力?” 素玄子愣了一下,瞬间了然:“道兄想要起天问之卦?” 道门一脉循天地自然而行,虽非专注占卜的占天师一脉,但也有起卦之法,其中有一门叫做天问,即向天问卦,此法需要两人同起,以分天地阴阳之位,在场十人中除定华真人外,唯有素玄子出身道门,二人实力相当,可起一卦天问。 对于定华真人的邀请,素玄子欣然应允,当即二人席地对坐,起卦天问。 三枚铜钱高高抛起,一抛得一爻,六爻为一卦,二人各得三爻,组成一卦。 卦象出来了,只是二人皆眉头皱起,一言不发。 “如何?”落皇问道。 素玄子斟酌了半天说辞,道:“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这是一个蒙卦,是预示危险,前方模糊不清的警告,但这方卦里又有一点光亮,预示可能会有变数的出现。” “变数?” 素玄子点头道:“大衍之数五十,其有四十九,人遁其一。世间万物运行发展的规律共计五十之数,但却只能衍生出四十九,这剩下的,就是遁去的一,即为天机。” 这就是天问给出来的结果,前方凶险,但有一线变数天机可循,但这天机变数具体是什么尚不知道,也不能再问,若再追问,就会如同旭华散人一样遭致天谴。 定华真人沉吟良久道:“素玄子道友,你我再起一卦,问破局之法。” 天机不能问,那就只能问是否有破局的方法。 铜钱再次抛起,这一次的卦象看得两人都是一愣,就在素玄子准备再起第三卦的时候被定华真人拦住了:“这一卦我自己来。” 最后一卦抛出,卦象只维持了两息,而后三枚古铜钱尽数裂开,变成一堆碎屑。 众人都在等待定华真人的解答,只见他看着那三枚碎裂的铜钱苦笑不已:“云宗主,此事现在与我玄门宗有干系了。” 云霓愣住。 不等云霓询问,定华真人便指着那一堆碎裂的铜钱道:“方才那一卦,可能素玄子道友看不清楚,因此事与我那小徒儿有关,唯有我能看清,那些强者轮回之前,都会给自己留下一缕残魂,或者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暂时封印起来,为自己千百年后的归来做布置和准备,妖女在这世间留有一缕残魂,以及一朵承载力量的伴生花,妖女归来之时,伴生花以自身为祭,化入妖女体内,如此妖女的元神力量才算完整。” “在刚才的最后一卦中,贫道看出,妖女这一世的伴生花,就是我那小徒儿曲同尘。” 众人愕然,这其中居然还有这种关联。 定华真人问的是破局的方法,得出的卦象是伴生花,即他的小徒曲同尘。 天问之卦有一线变数天机是什么还不知道,但眼下看来,这个叫姜婵的女孩想要继续活下去,也还是有一点可能的。 对此定华真人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法,顺应天问卦象,暂时不杀姜婵,但需要在她体内的圣骨上刻下阵法,让其在镇压妖女的同时吸收妖女的力量,而他会封印小徒曲同尘的七情,断绝妖女的献祭之法,如此就算不能灭杀妖女,也能将其镇压一段时间,至于是否能迎来卦象中所说的天机变数,就看着女孩的造化了。 对此琅琊圣主反对,明明可以在此时解决一切后患,为何要劳心费神的布置这么多,若成功了还好说,若之后镇压不住,妖女重临祸世,那时再去镇杀妖女可就太晚了。 一番争执不下,众人将目光投向落皇,世间仙门弟子在少数,而不能修行的凡人居多,落皇身为人间帝王,此时需要他表态,是现在就杀了这个女孩,还是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 “云宗主,若朕答应了你,你当如何处置这个孩子?”落皇问道。 “待圣骨与伴生花的封印完成,我会收她入门,悉心调教,我会看着她的。”云霓答。 “她的意识已经被妖女侵蚀,日后恐性情大变难以调教,即便如此,你也还是坚持吗?” “我会教导好她的。” 云霓的目光十分坚定,落皇皱眉看了她半晌,考虑了很久,道:“朕可以答应你,让她暂时活着,但朕有一个要求,只有圣骨和伴生花的封印不够,朕会将虚无塔放入她的识海当中,一旦妖女异动,就会引发虚无塔的吞噬,如此,你可答应?” 云霓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了。” 落皇已经答应,那这场密谈就到此为止,离开前,十人约定此事绝不向他们之外的任何人提起,包括长大后的姜婵和曲同尘,都不可将今日这段密谈告知。 落霞峰上山风微微,落皇抬手一挥,一扇空间门出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云霓,低声道:“云霓啊,你我也算多年故交,我身为人间帝王,必须要为我的子民负责,所以虚无塔必须放入那孩子的识海,你能明白我的顾虑吗?” 落皇没有自称朕,而是以你我这种语气在交谈。 云霓微微垂眼:“我明白,我会照做的,请陛下放心。” 闻言,落皇点了点头,一步踏入空间门中。 “云宗主,记得你说的话,若有朝一日封印被破妖女临世,朕必会请动诛仙链,将其诛之!” 第257章 最后的机会 之后,姜婵手臂上的那块圣骨被刻下一个阵法,用以吸收压制妖女的力量,完成之后被送回寒江城姜家,那个阵法压制了妖女的元神,但也暂时封住了她的经脉,待阵法慢慢稳定,体内骨骼温养成形,封住的经脉才会再度打开。 出于对这个孩子的保护,云霓抹去了她被作为容器抽取本源的记忆,打算让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正常长大,这也有利于她心性的调整。 至于那个被挖了圣骨丢弃的孩子,云霓去找了,但没找到,乱葬岗周围有很多野兽,也许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野兽吃掉了。 同时,玄门宗的小弟子曲同尘被师父定华真人封印了七情,藏于识海之中。 云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姜家一趟,看望小女孩姜婵,因遭受妖女意识的侵袭,姜婵没了之前的活泼可爱,变得沉默寡言,虽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差点掐死同伴,却也在玩闹中下手极重,姜家的孩子都怕她,渐渐的也没人敢和她一起玩了。 这一切云霓都看在眼中,但她相信,只要多花点时间,耐心一点,总能把这个孩子的心性矫正过来。 她不应该活在妖女的阴影当中,她应该快乐的做自己。 时间过得飞快,姜婵十三岁那年,正式拜入瑶台宗,成为云霓门下弟子,也获得了自己的本命灵宝,即那座封印这虚无塔的九层琉璃塔。 拜入师门进入少女时期的姜婵性情愈发反复无常,冷漠骄狂,在瑶台宗内名声更不好,即便是云霓将她立为少宗主,整个瑶台宗上下也就苏玥一个愿意与她亲近,比起少宗主姜婵,门下弟子大多个更亲近大师兄秦策,对于前者多以畏惧居多,实则没有半分敬服。 直到她去肖家退婚回来,进入炎皇墓之后,性情才有所改变。 眼看姜婵的性情逐渐趋向安宁,这令云霓一度觉得十分欣慰,只要她好好教,这个孩子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可慢慢的,她发现姜婵体内的封印在松动,那块离开主人的圣骨在姜婵体内温养长大,但始终不是原来的主人,又因为上面刻下了阵法,致使这块骨的所有力量都用来压制妖女,而姜婵本人并未从中获利一分。 妖女的力量过于强大,经过这么多年,轮回印上的最后一笔早已消散,妖女被镇压的意识一直在试图出来,圣骨上的封印阵法已经遭到磨损,他们当初愿意陪云霓赌这一把,就是因为定华真人天问卦中的那一线天机变数,可这天机变数是什么,又到底在什么时候到来,他们全都一概不知。 送姜婵进虚云国,是为了让她获得资格后上仙路上争一争,这方天地的灵气匮乏,即便姜婵已经足够努力,也依然还没有能与妖女元神抗衡的能力,若是让她去了仙路之上的上界,或许可以为她再多争取一些活路。 可当虚云国预选的一年期满,云霓去皇宫接姜婵回来的时候,落皇告诉她,伴生花曲同尘的封印已经被冲破,姜婵圣骨上的封印也已经磨损严重,她的本源已经开始与妖女相合,虚无塔已经感知到了妖女的气息即将解封。 这一系列的现象都在表明,妖女快要出来了,或者说她已经出来过一两次了,否则姜婵和妖女的本源交织不会如此之深。 而之后,冥皇带着姜云飞入宫讨要一个公道,当年那个被挖骨的孩子不仅没死,还成了冥皇的弟子。 冥皇性格极端自我,行事疯狂,连带着把姜云飞也教得和他一模一样,疯的很彻底。 冥皇可号令天下鬼修,他若是发起疯来,绝对是一场不小的祸事,而落皇也有另外一重考量,姜婵体内的封印已经镇不住那个妖女了,可他们一直期待的天机变数还是没有出现。 又或者,姜婵现在的表现一切正常,且也经历了皇室化灵仙池的洗骨,那她现在的元神是否有能力去压制妖女,甚至将之吞噬? 天水擂台,是给姜云飞和冥皇的公道,也是给姜婵的最后机会,若她能从中胜出,亲手击杀姜云飞,取其本源化入圣骨,就可以彻底激活至尊骨的力量,取代姜云飞成为真正的天生至尊,如此,仅凭至尊骨就能继续镇压妖女。 因这块骨本不是她的,与她的本源不相合,想要彻底激活这块骨的力量,唯有这种方法。 因伴生花的封印已碎,她体内的封印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若不能彻底激活至尊骨,她就会被妖女的元神所吞噬。 若姜婵胜了,那就应了天问卦中的变数天机。 若是姜婵败了,死于姜云飞之手,妖女就会现世,而姜婵一死,玲珑塔自碎,虚无塔出现,会在第一时间对妖女进行吞噬,而特意选中位于皇城上空的天水擂台,也是因此地最有利于落皇请动诛仙链。 这一场天水擂上的生死斗,是姜婵在为自己挣命,姜云飞是获得天道赐福的天生至尊,要想获得天道的认可,必须由姜婵亲手杀掉他才可将之取代,旁人无法帮衬。 是以那一条路,只能姜婵自己去走,那条命,也只能她自己去挣。 他们都希望姜婵能赢,希望天问卦中的那一线天机变数出现。 姜婵赢了,她就能活。 姜婵败了,她就会死,死于擂台之上,再死于神罚台八十一道九霄神雷之下。 六九天劫的漫天雷光中,他们看不清擂台上的战斗,只能等待,等待姜婵能从这场死斗中胜出。 可惜雷光散去之时,是姜云飞的天道赐福金光,以及彻底醒来的妖女,或者应该称她为,青天凰女。 姜婵死在了擂台上,她尽了全力,还是没能胜出。 至此,八圣王只能启动乾坤阴阳大阵,趁虚无塔吞噬凰女本源令其虚弱的时候,请动诛仙链,锁拿青天凰女,开神罚台,请九霄神雷诛妖邪。 云霓想让姜婵活下来,可最后她的徒弟还是死了,玲珑塔破碎,常晴剑折断,未散的元神还存在于这具身体的灵魂之中,即将与叶星一同被毁灭。 第258章 不一样的故事 故事看完了,姜婵的目光恍恍惚惚,再看看这仿佛居于高天之上的巨大石台,漫天流动的黑色云彩,面无表情的干笑两声:“所以我现在是在神罚台上吗?” 这锁链锁得她太紧了,只能看到正脸朝向的一边,这应该是个很大的石台,分上下三层,有极高的石柱冲天而起,石柱上留有很多焦黑的印记,以及一些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也还未干涸的血迹,无声的表明,这不是一个很吉利的地方。 落皇沉默不语。 姜婵眨眨眼表示知道了,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弄死我?” 看了这么半天她也看明白了,她和叶星是共用一个灵魂,但是附着在上面不同的元神意识体,要杀叶星,就得直接灭掉这个灵魂。 她会和叶星一起消散九霄神雷之下。 这下连鬼都做不成了。 这话问的过于残忍,但落皇还是回答了:“请动九霄神雷需要时间,三天之后,戌时。” 还有三天啊……姜婵叹了一口气,怎么就不能现在就把她弄死,还要被吊在这神罚台上吹三天冷风,好可怜。 一想到自己要被挂腊肉一样风干三天,姜婵就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到现在也不打算端她的高冷范儿了,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本她没打算哭的,之前被诛仙链刮骨烙魂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都没哭,现在却突然哭了起来,且越哭越收不住,越哭越伤心,哭得声泪俱下,哭得极其忘我。 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也不想考虑任何问题,就想这么酣畅淋漓的哭上一场。 等她哭够了,缓过气来了,才发现眼前的两个人还没走,顿时非常不满,这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见别人哭得那么伤心都不知道回避一下,还站在原地围观她哭。 姜婵竭力避开自己的目光,不要去看云霓的脸,她知道这个师父已经尽力了,已经拿出所有的心血和耐心来培养教育她,这些年的呵护也不是假的,但她不止是姜婵的师父,也是瑶台宗的宗主,是这方世界的十圣王之一,她肩上有她该扛起的责任。 但姜婵现在也很难过啊!她那么努力的想要活着,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可现实是老天不让她活,命运不让她活,她无法责怪任何人,因为他们已经也希望她能活下去。 可为什么就偏偏是她呢?为什么偏偏是她要去死呢?云霓看着她长大十四年,如今要亲手送她去死,恐怕师父心中的悲伤也绝对不少。 但姜婵此刻只想专心的为自己伤心难过一会儿,她就要死了,就让她自私一点好了,不需要照顾别人的情绪,专心的为自己难过一会儿。 发现怎么都避不好之后,姜婵索性闭上眼睛。 云霓见状脸色愈发煞白,心如刀绞,僵硬着背脊转过身去,是她没有护好自己的徒弟,姜婵怨她也是应该的,姜婵不愿意见她,那她就走开一点,不要让她更难受。 落皇心头发堵,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看着姜婵就这样死去,如今他总在怀疑,当年旭华散人窥探未来的那一眼,看到的究竟是真的未来,还是说他们窥探未来试图改变天命的这个过程才构成了如今的未来。 一对原本很要好的表姐弟成了生死仇敌。 一对和睦的师徒如今两不相见。 “姜婵,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或者想见的人?”落皇低声询问。 姜婵想活,但她知道自己活不了,睁眼看到那些流动的黑色云彩,眼神恍惚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想看落霞峰上的彩霞。” 当初肖潜上瑶台宗来赴三年之约,战斗结束之后,她坐在破损的广场边缘等肖潜醒来,那天的彩霞特别好看,让她一直记在心里,可后来她上落霞峰顶又看了好多次,都觉得不如那天看到的好看。 落皇愣住,完全没有想到姜婵最后的愿望居然是这个,略一思索之后又唏嘘不已,落霞峰,那是姜婵自进师门之后就一直住的地方,感情自然会深一些。 落皇也走了,这座位于高天之上的神罚台也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风声呼呼,不过倒是不冷,就是听着有点寒碜。 只要她不动,情绪不激动,倒也没觉得多疼,也有可能是神经麻木了,对于不是很剧烈的疼痛的话就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应,这条诛仙链主要是为了锁住叶星的,正因为叶星的元神意识被锁住了,她才得以被放出来。 叶星的修为在轮回中被消耗掉一部分,又被姜家族老和南安王抽走部分本源,在加上姜婵体内的圣骨加阵法镇压吸收,虚无塔的急速吞噬,断绝曲同尘的献祭之路,三重封印,共计五重削弱,这样的情况下叶星居然还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得用这么折磨人的链子锁着,再请八十一道九霄神雷才能把她劈死,不得不说这个妖女确实挺强。 十圣王这么多年的准备与布置,就为了杀掉叶星,阻止那场灭世灾劫。 而姜婵在肉身死去被叶星控制的这段时间,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又或者说,那是慕容倾所经历的一生。 和落皇给姜婵看到的过往不同,慕容倾的故事中,没有旭华散人窥探未来,十圣王封印妖帝玄殊之后,这方世界就算太平了,剩余的妖族被困在枯沙原,永世不得出。 慕容倾在七百年后出生,也同样身具叶星的轮回印,同样触发了家中小楼的禁制,冰封了整座楼导致轮回印松动。 而她的家人与南安王并不相识,故而不知道这是轮回印,只以为是某种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封印,于是开始对轮回印不断进行激活。 随着轮回印的激活,慕容倾的意识开始被叶星侵蚀,是她请族老挖走姜云飞的圣骨,叶星想要借助这块骨的强大力量来使自己从封印中彻底醒来,也就是说,慕容倾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叶星的元神所占据,因为她展现出来的强大,令家中族老坚信她是个绝顶天骄,她要姜云飞的圣骨,族老就挖来给她换上。 失了圣骨濒死的姜云飞被抛弃荒野。 因为那时的叶星已经掌握了这具身体,故而抽取自己的本源来为这具身体洗骨,使之达到单一天灵根的绝佳体质。 但圣骨具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可镇封一切万恶妖邪,叶星洗骨的举动触发了圣骨的镇压禁制,叶星的元神再度陷入沉睡,属于慕容倾的元神苏醒。 慕容倾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因叶星的频繁出现,她的记忆残缺不全,又因为受到叶星意识的侵袭影响,她变得冷漠又易怒,时常因为记忆混乱而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十三岁那年慕容倾凭借出色的天赋修为拜入瑶台宗宗主云霓门下,后被立为少宗主,云霓只觉得这个弟子天赋绝佳但脾性不好,但十三岁的孩子正处叛逆,难管教一些也是正常,于是便倾注所有心血,来悉心教导这个孩子,但成效甚微。 十六岁时慕容倾私自下山,上肖家逼迫肖潜退婚,闹得沸沸扬扬,肖潜不堪受辱,砸下一纸休书,扬言要休了这个未婚妻,后来在跟随而来的瑶台宗长老介入下,两人定下三年之约。 因为这件事,云霓第一次狠心责罚了她,十道破骨鞭抽得她皮开肉绽,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期间还曾找人追杀肖潜。 伤好之后,慕容倾被派往北境调查妖族异动,也是那个时候,她遇上了初次下山的曲同尘。 第259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玄门宗为道门一脉,修行主旨在于追求纯净无暇的“赤子”形态,因这种修行对门下弟子的心性要求极高,所以玄门宗也是四宗当中弟子最少的一家,作为玄门宗主定华真人最为重视的小弟子,曲同尘十七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次出山,行走人间。 因招惹上一头暴虐的妖兽,慕容倾遭致整个妖兽族群的追杀,因战斗波动过大吸引了曲同尘的注意。 于是二人初见的时候,少女慕容倾提着剑满身是血的站在妖兽的尸堆里,批头散发,目光从凌乱的长发里看出来,目光冷冽,满身杀气。 少年道人一身白袍,背负长剑臂挽拂尘踏风而来,如松下风,如云上月,不染尘埃。 一人立于尸山血海,一人踏于清风竹林。 人的一生会与很多人产生交集,会有很多次初见,但唯独在与曲同尘初见时,慕容倾会觉得这一幕应当深深刻于心底。 有些故事的开始并不轰轰烈烈,相反它是很平淡的,平淡地相四季轮转一样自然。 慕容倾的意识大部分都是混乱的,因为掺杂了太多属于叶星的意识,很多时候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偶尔清醒一下,才知道自己又干了什么不受控制的事。 她去肖家退婚,是因为她没见过这个人,她想要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而不是因为一纸约定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可到了肖家她又开始不受控制,直到她被破骨鞭抽得下不了床,才又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她很害怕这种莫名其妙的失控,求助过师父,请晏师叔给她看过,但她的体内经脉完好无损,资质上佳,灵魂也很完整,没有被夺舍的迹象,看起来她就是很正常的一个人,只是脾气性格很不好,下手没个轻重而已。 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少女时期的心高气傲,叛逆不屈,等她长大一点,自然就会改变的。 但慕容倾知道不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人,每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出来作乱,扰乱她的心神,控制她的行为。 她已经在这种浑浑噩噩的意识里过了好些年,可后来她发现,只要曲同尘在她身边,她就会觉得安宁,那些杂乱繁复的情绪就不会对她进行袭扰,唯有那个时候,她的所行所语才是出于她自己。 因玄门宗心法的特殊性,曲同尘可以感应到一个人基本的善与恶,所以在当慕容倾失控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时,他都会轻声安抚她,告诉她,这不是你的本意,这不是你的错。 曲同尘想要救她,想要让她从中跳脱出来。 所以在后来慕容倾到处作恶的时候,他都会找到她,阻止她,即便失控的慕容倾不记得他,对他出手,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有时候慕容倾会短暂的清醒,看着满身伤痕的曲同尘,求他走,求他不要再管她了,没人能救得了她。 曲同尘只是拉住她的手腕,微笑着摇头,目光柔和:“这不是你的本意,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慕容倾泪流满面:“你会死的,我已经快要被她吞噬了。” 曲同尘抬手给她擦掉眼泪,依然是在笑着的:“没关系,人总是会死的,不过早晚而已,你别怕,我会一直在,我不会走。” 后来,慕容倾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多,她醒来时看到的曲同尘也越来越憔悴,那个意识在操控她的身体到处作恶,满身血债,已经引得人神共愤。 因为曲同尘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她往他身上推什么样的罪责,他都不曾辩驳一句。 昔日玄门宗最优秀的弟子,最有希望达到“赤子”境界的弟子曲同尘,因她遭致万人唾骂,被逐出师门。 这轮松林间的明月因她而堕入万丈泥泞,与尸骸为伴。 但他没有丝毫怨言,对她永远都挂着那一弯浅浅的笑容,让她不要沉沦,一定要坚持自我,让她不要害怕,万丈苦劫中,他会一直都在。 在慕容倾暗无天日的后半生中,曲同尘是她活着的唯一坚持,是她在万丈苦劫中唯一抓在手里的救命稻草,他在,她才能坚持下去,努力让自己不被吞噬。 后来姜云飞来找她报挖骨之仇,她不敌,死于姜云飞之手,那块手臂上的圣骨被他挖走。 得报血仇的姜云飞再无心魔牵挂,登仙路而去。 肉身死亡,慕容倾的意识彻底被封存,凰女叶星苏醒,杀师云霓,灭瑶台宗满门,并将这些罪恶悉数加诸到曲同尘身上,仙门百家震怒,落皇开神罚台,八十一道雷劫至之下,曲同尘身死道消,再无来世,时年二十一岁。 从十七岁初见,到二十一岁身死,这四年中慕容倾清醒的时间很少,加起来甚至不到一年,而就为了不到一年的相处,曲同尘奉上了所有的一切,最后心甘情愿的为她赴死。 也在那个时候,慕容倾知道了她是青天凰女叶星的转世道果,曲同尘是她的伴生花,伴生花以七情浇灌得以开放,他本身就是叶星的祭品,要他毫无保留的爱上慕容倾,在七情催化到极致的时候心甘情愿的赴死,如此,青天凰女方能收回自己所有的力量,重新现世。 曲同尘死后,慕容倾曾短暂的恢复了一点意识,在那座高天之上的神罚台上呆坐一宿,那个笑起来容易害羞脸红的少年道人,陪伴她走过最艰难四年的曲同尘,就在这座高台上身死道消,她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也抓不住他留下的任何一点痕迹,没有转世,没有来生,彻底消散了。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在努力挣脱叶星的控制,只要再等一等,稍微等一等,她就能跳出那条命运的河流。 她曾在天断山秘境中得到一门术法,名为一气化三清,本为分身法诀,但这套道门法诀中藏有一套佛门术法,名为三世法身。 在她的意识没叶星所覆盖的那段时间里,她将自己化入这门术法,修出一个过去身,一个未来身。 她此世已经挣不脱叶星的控制,唯有在她死之后,以两世法身合一,即可从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回归过去,那一切就可以重新再来,叶星将被困在此世,重来一回的慕容倾就可以获得自由,死去的人会归来,做错的事可以修正。 但曲同尘本是叶星的伴生花,他已将自己献祭,化归天地,就算慕容倾可以逆转时光,所有人都会回来,唯独他不会。 她可以挽救死去的千千万万人,唯独救不回曲同尘。 可她只想救曲同尘。 于是她自毁了现世身与过去身,以此换取短暂压制叶星,最终在升龙渊死于肖潜之手。 慕容倾放弃自己了元神,将最后一世法身从未来送往过去,送往时间长河的上游,如此一来,未来身会替她重活一遍,只是因她的三世法身皆为她所化,她要救曲同尘,就不能将叶星隔绝于此世,当放她一同回到过去。 没有穿书,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只是把这个世界以书籍的方式灌输进未来身的记忆中。 没有慕容倾,从始至终,都是姜婵,只是真正的姜婵已经死去,现在的姜婵只是一具未来法身,真正的姜婵放弃了自己,舍弃了她作为“姜婵”的身份,变成慕容倾,变成一缕寄存于姜婵识海中的残念,她舍弃了自己作为现世身的主元神,那未来身就彻底脱离法身的范畴,成为一个单独存在的人。 慕容倾就是姜婵,但拥有独立元神的姜婵不再是慕容倾。 在姜婵战死天水擂后,慕容倾的最后一缕残念消亡,补全了姜婵缺失的最后一片记忆。 关于为什么是自己从现代穿越而来,姜婵曾经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她会不会是慕容倾的转世?所以她的元神才会与这个灵魂如此契合。 到头来,她连转世都不是,她只是一具法身,被主身从未来带回过去,去帮她完成心中的执念。 名字是假的,记忆是假的,过去未来都是假的,唯独这个残忍的世界是真的。 可她就是姜婵啊,她就是她,是独立的个体,才不是谁的转世,不是谁的法身。 大梦一觉忽先醒,今日方知我是我。 第260章 我要进城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修士一生皆在逆流而上,与天争命,但冥冥之中,总有一道规则意识的存在,看众生平等,无关爱恨,它是维持这个世界的一道冰冷的规则,会将一切跳出规则的存在重新按回原本的位置,或者将之抹杀。 这条看不见的规则,就是天道,天地运行的规则大道,它无形无体,无情无欲,冷漠的规划着世界的运行。 慕容倾舍弃自我,只为救曲同尘脱离他被献祭的宿命,她将自己所知的过去,以及在时间长河里看到的未来,以书籍的方式注入未来身姜婵的记忆,她希望能救曲同尘脱离宿命,也渴望姜婵能代替她跳出那条既定的命运河流。 姜婵身在未来,作为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孤儿院长大,接受未来教育,如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经历上学,高考,毕业,工作,若不是被慕容倾从未来摄走送往过去,她或许也和别人一样,相亲,结婚,平淡的走完自己的一生。 在慕容倾舍弃自我的那一刻起,未来世界的孤儿姜婵就有了自己独立的元神意识,取代了慕容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痕迹,在天道眼中,她就必须要遵照原本该有的人生轨迹走下去。 就像一朵花终会凋谢,一颗露珠会在阳光下升华,四季轮转,寒暑交替,大江潮起又潮落一样,姜婵的生命轨迹也只能依照慕容倾的轨迹前行。 慕容倾拨动了命运的轮盘,企图从中跳脱出来,但命运的轮盘一经拨动,就将影响所有人的前进轨迹。 所以七百年前旭华散人会鬼使神差的看那一眼,姜云飞的圣骨依然被挖出,移入姜婵的体内。 姜婵被送至过去的节点是十六岁时前往肖家退婚,此时的叶星已经在十圣王的封印下再度陷入沉睡,姜婵作为一个独立的元神,未曾被叶星的意识侵蚀,后来又化解了与肖潜之间的恩怨,所以那时她活得是相对自在的,慕容倾也以为她可以跳出来的。 但因为命运轮盘已被拨动,很多事情开始偏离原本的路线,这也导致姜婵脑中关于未来的记忆越来越模糊,那记忆不是消失了,而是因未来被拨动也变得模糊不清。 姜婵或许曾经真的跳出了那条命运的河流,但很快被按了回去,无论十圣王做了多少布置,姜婵体内的封印都在逐渐被磨损打开,曲同尘被封印的七情再度重归。 姜云飞还是在十四年后回来找姜婵复仇,姜婵拼尽全力还是死于姜云飞之手,圣骨被取走,青天凰女临世。 无论之前做了多少努力和准备,也不管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最后的结果依然没有改变,曾经跳出命运河流的一切又被天道规则按归原本该有的轨道。 …… 落皇真的给姜婵取来了落霞峰上的彩霞,原本围绕着神罚台的黑色流云变成了彩色的云霞,在风中翻转飘逸,瑰丽无比,使得原本有点阴森的神罚台看起来都顺眼了很多。 看点好看的景色,心情变得好了起来,而且也没人来打扰她,真好。 这样姜婵就可以把她活过的人生好好的回忆一下,甜的也好苦的也好,通通回忆一遍,其实细想下来,她这辈子看起来挺可怜,但也挺幸运的。 她虽然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但是收养她的院长妈妈对她很好。 她被迫进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危险重重,但她也遇上了很多值得的人,她有苏玥和东方璃这两个可爱的小师妹,有秦策这个非常靠谱的大师兄,也遇见过曲同尘这么美好的人,她还认识了很多朋友,和他们一起在虚云国中并肩作战过…… 还有她的师父云霓,被她打了两拳都没发火的晏师叔,小气吧啦的岳师叔,喜欢去青莲剑阵找虐的常师伯,被她经常逃课的赵师伯等等等等,包括总爱眯着眼睛笑的美大叔落皇,经常来瑶台宗串门,酷爱给门下弟子说媒的灵剑宗江宗主,他们也都是很好的人。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他们有他们的责任,他们肩上负担着更多的东西,他们也试过救她的,只是没成功。 反正姜婵马上就要死了,还是连鬼都做不成的那种,所以她不打算去恨任何人了,就剩这么点时间了,拿来恨人多浪费,万一她恨着恨着情绪激动得收不起来,还要挨一顿刮骨烙魂的酷刑。 算了,不怨了,咱想点开心的事情。 想一想她的肖少年,嘿嘿,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忙完他的事情?丹阳子老爷爷有没有给他淘到点什么机缘? 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要是再不回来,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肖潜。 夜色茫茫,乌鹊南飞。 落月皇朝极东之地,有一座高大的城关,名为慈云关,出此城关再向东,就是无边无际的东海,因妖女降世带来的大雪虽然已经停止,但这些厚重的积雪还没有清理完毕,屋舍被白雪所覆盖,在夜色下反着白光,十分晃眼。 城关上有大量的吊起的火盆,橘红色的火焰窜起老高,柴薪在盆中爆响,夜风挂的火焰东拉西扯,融化城墙上的一抹寒霜。 守城官往火盆里添了一把柴禾,仰头打了一个呵欠,作为皇朝的边境城关,当然不需要用火把来照明,有的是大颗的明珠,这些柴禾是被城中的丹修供奉特别处理过的,添加了一些特殊药物,点燃这些柴禾,是用其中散发的气味来驱赶妖兽,使其不能靠近城关。 此处临海,时常有海中妖兽作乱,前几日更是有大量的妖兽从海中出来,疯了一样冲击城关,数量之多,令在此地镇守数十年的老城官都毛骨悚然,经历了几天的血战,两天前这些妖兽又突然全部退回海里,令人面面相觑。 虽然暂时安全了,但经此一事,城中守将也不敢掉以轻心,城头的驱妖火一刻不停都在点燃,谨防妖兽再次袭击。 填完柴禾,守城官决定再绕着城关巡查一圈,走到城门上方时,忽见一道身影正从昏暗的夜色中走来,速度还很快,马上就要到城关下方,守城官立即大喝:“此为皇朝慈云城关,来人止步!” 那人没理,继续向前,守城官立即启动身旁的神射弩,弩箭上弦,再次警告:“来人止步!踏入城关十丈之内,即刻射杀!” 那人停住了,也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守城关心头一紧,抬手将一颗明珠抛向天空,明珠碎裂,光芒大盛。 细碎的明珠光华之下,那道人影清晰的呈现在守城官眼中。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袭玄色衣袍,背上背着一把重剑,满身肃杀之气尚未消退,朝着城楼抬起眼,双眼深处隐有火焰的形态在跳动。 在守城官紧张的等待中,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哑,似乎还带着一点受过重伤的中气不足。 “我要进城。” 第261章 神罚 神罚台是一座位于高天之上的石台,隐匿于比天水擂更高的地方,它的存在与这方世界一样久远,在很久以前曾是仙门尝试与天道沟通的地方,后来就变成了处死极恶之人的地方,在此可引九霄神雷降世,被称作神罚,这座高台也因此得名。 这个世间的雷霆分为很多种,修士的劫雷在各个境界也都有区别划分,而当世以人力能请动的最高等级的雷罚,就是九霄神雷,这种雷霆并非劫雷,而是此方世界的天道秩序规则所化,九霄神雷之下,万物皆为劫灰。 这座神罚台已经有数千万年未曾开启,要请九霄神雷,以人的意志还没有资格与天道沟通,需要执掌龙玺的落皇叩请大地祖脉,请先祖神识与天道沟通,这样的先祖神识,目前姬姓皇族也只余一份,那是整个皇朝,乃至整个天武大陆最大,也是最后的仪仗底蕴,消耗了这一份先祖神识,这方大地就失去了最后的庇佑,若有日后有域外邪物入侵,这方世界就失去了最后的防御。 今日为诛杀青天凰女叶星,落皇不得不请动先祖神识。 送给姜婵的三日漫天彩霞已经褪去,高天之上黑云翻涌,有光,但不见太阳,落皇双手捧起一页古老残破的兽皮卷轴,虔诚的跪地叩首,兽皮卷轴从他手中飞起,渐渐的有七色光华流动,忽然迸发出极其刺眼的光芒,笼罩四野。 姜婵被诛仙链牢牢的锁在神罚台上,分毫动弹不得,此刻她只能静静的看向那页浮起兽皮卷轴,天际一片霞光涌动,似乎有一道古老的意识在其中缓缓苏醒,以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在于上苍之上的意识沟通。 大地先祖的意识沉静而温和,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万物皆是她怀中的孩子,在这道七彩霞光之下,所有人都朝着那页卷轴叩拜下去。 在距离神罚台百丈之外,汇聚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今日要请神雷诛杀灭世妖女,仙门百家都到了,流动的黑色云海之上,数以千万的修士皆浮空御剑而立,目光皆看向那座高台之上被金色锁链困锁住的女子。 神罚台宽达数千丈,古老的石柱斑驳耸入云中,卷轴的七彩霞光之下,愈发显得姜婵的身影小的可怜。 四宗门人皆已至,其中有很多都是熟人,看向台上的女子时,目光还是显得很是难以置信。 随着叶星被诛仙链困所,这场长达十数年的布局也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姜婵为叶星转世道果的身份揭露,今日要诛杀凰女,就意味着姜婵也会一同死去,彻底消逝在天地间。 叶亭松在叹气,谷临风握着折扇神色阴郁,秦策的脸皱得像个苦瓜,苏玥在他身后红着眼睛抹眼泪。 “大师兄,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师姐怎么会是灭世妖女呢?师兄你再去求求师父好不好?我不要师姐死……”苏玥拉着秦策的袖子再次问出这个她已经问了八百遍的问题,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师姐就只是去皇宫赴了一场宴,之后与那个姜云飞打一场了解恩怨而已,这样的约战又不是没有过,之前师姐和肖潜之间的三年之约,不也是打完就没事了吗? 可师姐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再次见到师姐,她就被当做灭世妖女锁在神罚台上,还要请神雷把她劈得神魂俱灭。 那是她的师姐啊!才不是祸世的妖女。 她去求师父,求各位师叔师伯,但他们都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还让她不要胡闹了。 可她这次真的没有胡闹,怎么就没人信她呢? 面对苏玥满眼的渴求,秦策垂下眼眸,低声道:“我求过师父了,但没用,你别怪师父,若不是万不得已,师父不会看着姜婵死的,这件事牵扯太广,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你年纪小还不明白,师父够伤心了,你听话一点,别去找师父闹了。” 苏玥的眼睛更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真的不能救救师姐吗?” 秦策心头一苦,神色悲伤:“救不了的,这是天命。” 苏玥拉着秦策的袖子开始伤心的嚎啕大哭,哭声在安静的人群里回荡,吹散在风里,显得异常悲切。 秦策罕见的没有嫌弃哭得满脸眼泪的苏玥,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嚎哭,她哭得实在太伤心,连带这秦策也有点想哭。 这也是他的师妹啊……从入师门后就一直由他带着的师妹,他这个做大师兄的不称职,在虚云国中护不住宋师道,在这里也护不下姜婵。 人群如海,乌泱泱的与黑色的云融为一体,高空中那阵古老的语言沟通已经结束了,卷轴上的七彩霞光消散,古老的兽皮卷轴也在一瞬间化为光点消失。 头顶上方的黑色云彩忽然变得厚重起来,没有风,但那厚重的乌云中却开始有沉闷的风声响起,黑色的乌云在流动,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云旋,尖锐的末端垂落,忽而一道无形的波动从散开,立于边上的落皇等人立即抽身后退,避开那道波动覆盖的范畴。 刹那间神罚台附近百丈内所有的流云尽数消失,一股强横的威压从云旋中出现,伴随而来的是一道道金色的闪电,雷声隐隐,却震得外围的仙门弟子心口一疼,耳膜出血。 神罚台上刮起了大风,伴随着黑色的雪花,姜婵被这风吹得有点冷,头顶那股来自天道诛杀妖邪的威压她已经感受到了,在这样的威压之下,她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跳动得太快了,嘴角开始溢血。 金色的诛仙链又开始在她的骨骼中游走,金色的符文密密麻麻的烙在她的灵魂上,痛得她又一次没忍住惨嚎出声。 她没动,是叶星察觉到了这股能灭杀她的天道意识,想要从诛仙链的困锁中出来,挣扎不休。 姜婵痛得要死,但感受到叶星的挣扎又觉得异常痛快,这个妖女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这样想着,她又觉得兴奋起来。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因为她是慕容倾的法身,所以她所要面对的一切从来都由不得她自己,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来,就这么莫名奇妙的背了一堆本不属于自己的因果,可追根溯源,一切的源头都是叶星。 慕容倾的悲剧,曲同尘的悲剧,姜云飞的悲剧,包括姜婵自己的悲剧,都是因为这个妖女引起的。 虽然她要死了,但能带着这个妖女一起去死,她觉得非常痛快。 叶星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来自诛仙链的镇压折磨就越来越痛苦,姜婵全身都在发抖,被锁链穿过的地方又开始大量的渗出鲜血,慢慢的汇聚成小河一样流淌下来,将她再度染成一个血人。 很痛,痛得姜婵整张脸都煞白如鬼,可她又是笑着的,笑得开心极了,抬头看向高空中的云旋,等待九霄神雷的降落。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虚云国那个死去的国主李扶风,她此刻的情景,与千年之前李扶风的死法何其相似,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锁链吊至高台上,等待死亡的来临。 云旋中有光芒亮起,照亮这一方被乌云遮盖的世界,一条金色的雷龙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来自天道的诛杀意识,震动四宇。 姜婵弯起眼睛笑了。 肖潜,我等不到你回来了。 轰—— 金色的雷龙呼啸而落,神光普照,雷霆的爆响震得天空颤抖不止,金色雷龙落下的一瞬,神罚台就变成了一轮耀眼的太阳,纯净的光芒散落,照亮这无边的黑夜。 第262章 谁敢拦我 神罚台上诛妖邪,九霄神雷共计八十一道,这样的雷降会连续数日,知道八十一道神雷全部落下,将台上的妖邪彻底抹杀,神魂俱灭。 来此的仙门百家弟子已经退出千丈之外,因神罚台所在的百丈区域已经被那毁灭性的金色雷龙所笼罩,一开始,他们还能听到有女子的痛呼声,后来声音越来越微弱,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乌泱泱的人群依然没人说话。 苏玥已经哭晕过去了,秦策满头的白发好像更白了,叶亭松看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姬云川早就走了,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想来。 姬云逸也想离开,毕竟是一同从虚云国内出来的,算是一起同生共死过,要他这么看着姜婵死去,也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但他是皇太子,落皇还没走,他就必须陪同。 谷临风独自立于风中,手中的折扇几乎快被他握断了,但双眼依然紧紧的盯着金色雷海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心跳如鼓。 九霄神雷已落一半,忽然一道陌生的气息出现,伴随而来的是此方天地开始下起暴雨。 叽—— 有高亢的鸣叫响起,金色的雷海中突然出现一条蓝色的巨鱼,在雷霆中游弋,嘴巴大张,一口将那条垂落的金色雷龙吞没! 忽然的变故引得众人脸色大变,落皇等人立即上前,查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还未等他们靠近,那条蓝色的巨鱼突然扭过脑袋,朝着他们的方向张口一吐,原本该砸落在姜婵身上的那道金色神雷就朝这边奔涌过来! 八圣王瞬间脸色大变,齐齐低喝一声,在身前聚起一道坚实的灵力墙,金色的雷龙爆冲过来,与灵力墙相撞,一声雷鸣音爆过后,两者皆消弭无形,而后方的八圣王则齐齐倒退三步。 “散开!远离此处!”落皇高声喝道。 那一道九霄神雷的威势也令众人惊得一头冷汗,若非八圣王联手将之抵消,神雷落在人群之中,必定死伤无数。 神罚中途出现变故,不是他们这群人可以插手的,于是众人皆抽身离开,不多时,此方天地就只剩八圣王。 神罚台上的蓝色巨鱼还在不断吞吃着那些金色的雷电,但看得出来它吞吃得也很艰难,每吞吃一道九霄神雷,巨鱼都会颤抖一下,吃了几道之后也吃不下去了,开始用身体猛烈的撞击吊锁着姜婵的石柱。 这一幕又惊得几人脸色狂变,他们布置了这么多,才能在青天凰女最虚弱的时候将之一诛仙链锁住,若诛仙链被这巨鱼抽出,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将尽数付诸东流!凰女若脱困,灭世灾劫再临,那就再无一丝挽救的可能! 事关重大,八人再度上前,朝雷海中的巨鱼发动攻击。 巨鱼以身体护住姜婵,张口吞吃数道神雷,再度朝八人吐出! 金色的雷龙降落得更加密集,巨鱼吞吃不下,硬挨了几道,蓝色的皮肤上开始出现大片焦黑的伤痕,血雨飘洒,巨鱼哀鸣不止,却依然牢牢的将昏死的姜婵护在身躯之下。 云霓目光一颤,心痛不已,这巨鱼的哀鸣声声落入她的耳中,仿佛在控诉她的无能,身为师长,连自己的弟子都不护住,还要亲手送她上刑台,堂堂瑶台宗的少宗主,居然要靠一条鱼形妖兽来保护。 察觉到云霓的走神,落皇立即大喝一声:“云霓!姜婵已经死了,那是灭世妖女!不可心生怜悯!” 云霓颤动的心弦再度收紧,牙关紧咬,双眼恢复肃杀之色,举剑朝着神罚台上的巨鱼斩下。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牵连太多人死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灭世灾劫降临。 神罚台上的巨鱼被九霄神雷劈得满身是伤,大量的水浪涌起,像是在为自己抚慰伤口,巨大的鱼眼中有大颗的泪珠滚落,即便遭受了来自各方的攻击伤害,它也依然牢牢的把姜婵护在身躯下,不让雷光沾染。 而此时忽有一道身影从下方急速飞来,一剑斩落,空间裂开一道如同天堑的鸿沟,有滔天火浪熊熊燃起,化作千万只飞舞的三足金乌,瞬间将方天空笼罩! 巨大的三足金乌浑身燃烧如烈日,撕开神罚台上的禁制,眨眼间已经落在那乌黑的石台之上,金乌落地化为人形,双手举起重剑,厉喝一声,朝着悬挂诛仙链的石柱一斩而下! 耀眼的剑光呈一道优美的弧形斩落,一截包含沧桑的枝条从火焰中生长出来,缠住石柱,炙热的天火吞吐,石柱被融成一地岩浆。 古朴沧桑的枝条还在生长,攀附在玄衣男子背后,盘旋天际的火焰三足金乌纷纷落于枝条之上,朝着上方垂落的九霄神雷齐齐鸣叫,双翼张开,阻挡雷电的落下。 “三足金乌……这是,扶桑神树。”定华真人惊愕万分,传说中在极其遥远的海外,生有一种神木,名为扶桑,是三足金乌栖息之地,虽然这只是扶桑神树的一截枝条,但拥有此木,即可控天下万火。 玄衣男子弯下腰,将被锁链缠身的女子抱起,轻轻的搂在怀中,低头将自己的额头与女子的额头相抵,有滚烫的水珠滚落下来,落入发间。 “对不起,我回来得晚了……” 他的声音在发颤,双眼也被姜婵这满身的鲜血染得赤红一片,轻轻替怀中的女子拢起鬓边的长发,他抱着姜婵站了起来,轻声道:“别怕,我带你走。” 前方八人中,落皇厉喝出声。 “肖潜!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玄衣男子缓缓抬头,双眼猩红:“我知道。” 说罢,肖潜抱着怀中的女子踏着阶梯逐步向下,身后的扶桑神木燃起烈焰,在他脚下延伸出一条燃烧的路。 熊熊烈焰之中,有声音传来,杀气四溢。 “我今天就是要带她走,我看谁敢拦我!! 第263章 逃离 高天之上,原本黑云流散的区域已经萦绕成一片火海,巨大的黑色云旋中,九霄神雷还在继续砸落,金色的雷龙落下,蓝色大鱼游弋飞起,忽而浑身光华大盛,像是发了怒,也不再闪避,直直的朝着金色雷龙撞了上去! 扶桑神树不断生长,太阳天火所化的三足金乌漫天飞舞,羽翼所到之处,天火蔓延。 此时地面上的凡人都在惊愕的抬头看天,火焰在天空中蔓延,有神木的枝条在蜿蜒,三足金乌与金色雷龙共舞,各色光华闪耀,这样瑰丽的奇景就在他们的头顶,覆盖了所能看见的所有天空。 八位圣王各占一方,手段齐出,目标直指火海中间的一道黑袍身影。 三足金乌本为太阳所化,栖息与东海深处的扶桑神树之上,肖潜虽只获得了一截扶桑神树的枝条,但仅凭此也获得了部分太阳天火。 太阴太阳化天地两仪,太阳天火当为真正的火中帝王,天火一出,万火臣服。 天火幻化的三足金乌在天空中飞舞,短短数息间,天空中仿佛出现了十个太阳,刺得人双目难睁,极致的高温炙烤大地,霜化雪融,而那些融化的雪水还未来得及流淌,就有被高温所蒸发,整片大地成了一座蒸笼,在腾腾的往上冒着白色的水汽。 之前还是冰天雪地,此刻再现十日当空,仙门百家前来观礼的众人一退再退,急速避开那片区域,再停下来时,目中皆现惊骇之色。 以他们的目力也看不太清,只能看见一道被八圣王围杀的身影,那道身影背后化出一对宽达百丈的火焰双翼,怀中抱着一名被金色锁链缠身的女子,顶着八圣王的联手围杀,想要闯出这方被封锁的天地。 蓝色巨鱼以身躯硬抗吧九霄神雷,肖潜双眼已经化为火焰,在这样的攻势之下,他早已浑身是伤,胸腹部那道横贯肩腹的伤口再次裂开,衣袍碎裂,洒下大片红色的血雨。 一道剑芒击穿他的左臂,血洞中露出森白的骨茬,左臂脱力,好在他身后的扶桑神木延伸出一条树枝,如此抱在怀中的女子才不至于掉下去。 又一道掌印落在肖潜的后背,强大的力道打得他整个人都向前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串鲜血,落入火焰中,烧之无形。 从他出现,抢走姜婵,到现在,甚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但就在这么短短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内,他以刚入化神的修为硬刚八位合体期圣王,至此已经浑身是伤,批头散发,衣袍破损,浑身浴血,如一头囚笼中的野兽在殊死拼杀,不似活人。 肖潜浑身剧痛,体内的灵力在如潮水一般褪去,师父魂体重伤再度沉睡,姜婵受诛仙链锁身之刑,神罚台上受九霄雷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所珍爱的人接连出事,令他心神大恸,鲜血从喉间涌上,穿过唇齿,从口中溢出。 怀中的女子安静的沉睡着,脸色苍白,抱在手中轻飘飘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如沙尘一般飘散而去。 身后两道攻击袭来,金乌飞舞,挡在他后背,一阵罡气爆炸的轰鸣声后,两只金乌消散无形,肖潜胸口一痛,趔趄往前跪倒,他的左臂已经断了,只能依靠右手和扶桑树枝把姜婵紧紧的抱在怀里,以身躯将之护住,避免被战斗余波所伤。 双眼有点模糊,肖潜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好的皮,浑身浴血,咬牙站起,厉啸一声,再度朝着被封锁的区域外冲去! 天地间滔天的火焰逐渐开始熄灭,十日当空的奇景也在逐渐消失,扶桑神木不再生长,化成一截臂环,重新连接起肖潜断掉的左臂。 黑色的流云再度聚起,九霄神雷的金光还在继续,蓝色巨鱼大张的鱼嘴中开始化出狰狞的利齿,双眼泛光,浑身的皮肤已经被劈落大半,侧面的鳍已经断掉了,大片的鲜血洒落,在人间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血雨。 看着肖潜抱着姜婵悍不畏死的往外冲,脸上青筋暴起浴血而狂,饶是八圣王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但看着这惨烈的一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肖潜!并非我等铁石心肠,只是凰女一旦降世,这方天地必将血流漂橹,万千生灵皆当死!这等罪责,你我背负不起!!”落皇满脸肃穆,高声厉喝。 肖潜抬起头来,眉眼已经覆上一层血色,满头黑发狂舞,鲜血淋漓的口中咧开一口森森白牙,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张狂至极。 “放屁!!” 这一声狂妄的暴喝令众人脸色一沉,落皇轻叹一声,闭上双眼,手中龙玺开始变形,化作一把金色圣剑落入手中。 肖潜已经发狂了,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高天之上狂风呼涌,肖潜背后的火焰双翼已经开始虚化,坚持不住太久了。 他想带姜婵走,但前方的路已被封锁。 他不想听任何道理和大义,他只知道,怀里抱着的是他喜欢的姑娘,除非他死,否则谁也别想阻拦他离开的步伐。 落皇手中的金色圣剑已经高高举起,笼罩天地。 “呃啊——”肖潜咆哮一声,双眼中有血泪落下,身后开始显化滔天血海,一株火焰莲花开始从中生长出来,颤抖着要打开。 以身为炉,在虚云国时他用过一次,代价是差点死去,战到现在,他已经手段尽出,这将是他最后的底牌,师父已经重伤沉睡,血海金莲开放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就在肖潜准备拼死之际,一道嘹亮的凤鸣突然响起,响彻四野。 一只巨大的赤色火凤凰从远处飞来,双翼延展数万里,修长的尾羽拖曳出数道圣洁的虹桥,黑云被驱散,瑞象千条。 凤凰有着一双银色的双瞳,张口一吐,一束五色宝光从中吐出,神威滔天。 这只凤凰的出现打乱了八人原先的站位,待避过这声势滔天的一击后,原本守定八方的位置已经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快带师姐走!这里交给我!”火凤凰中传来一道少女清脆的声音。 肖潜来不及道谢,抱起姜婵就往那道破口处冲去,而在神罚台上硬抗了数道九霄神雷的蓝色巨鱼也鸣叫一声,尾鳍一摆,飞快的逃离擂台范围,以背部托起怀抱姜婵的肖潜,浑身白色的电芒一闪,施展鲲鹏极速,冲出被封锁的空间,迅速消失不见。 八十一道九霄神雷还在继续,但神罚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大片刺眼的红色血迹。 八圣王沉默,云霓看着眼前遮天蔽日的火凤凰,语气哀伤:“阿璃……” 火凤凰中传来东方璃愧疚的声音:“师父,对不起。” 云霓痛苦的闭上眼睛,她已经亲手送了一个徒弟上刑台,不想再对自己的另一个徒弟动手:“阿璃,你让开。” 火凤凰摇头:“对不起师父,我是师姐捡回来的,我不能看着她死……” 凤鸣声起,百鸟朝拜,万兽臣服,十日当空的奇景才刚刚散去,又见凤凰现世,今日的这方天地,着实热闹得很。 高空之上,战斗再次展开,同时落下的还有落皇与四宗宗主的谕令。 “众仙门听令,灭世妖女自神罚台逃脱,着令仙门共捕,如遇肖潜姜婵二人,即刻拦截,讯通皇朝四宗!” 声如震雷,响彻天地。 第264章 我在 茫茫大地,一眼望不到头,有山峦沟壑起伏,鸟雀腾飞,平静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条满身血迹的蓝色大鱼,将下方的树林笼罩出一片阴影。 大鱼的背上站着一个人,或者已经不能被称为一个人,浑身鲜血淋漓,皮肉翻卷,骨茬毕露,满身血腥杀气,惊得下方林中的鸟从树枝上掉了下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鱼身上还残留着金色的雷光,同样满身是伤,在低低的哀鸣,尾鳍一甩,大量的水流涌下,清洗自己的伤口,也将它背上的血人清洗了一番。 鲲鹏一族虽然掌阴阳法则,可吞噬雷电,但九霄神雷并非普通劫雷,而是秉承天道诛杀意志的神罚之雷,加之它还年幼,虽然经历了两次沉眠,但想要彻底接受完鲲鹏一族的血脉力量,还需要至少九次蜕变,九霄神雷无法被它消解,只能硬抗提被神雷肆虐的伤害。 但它还是个幼崽,承受这种伤痛,还是忍不住哭泣起来,大大的鱼眼中眼泪成串的滚落。 清凉的水流冲刷着伤口,令人精神为之一震,大鱼光滑的背脊上开始有大量的血水流下。 暂时脱离了围杀,肖潜体内的灵力也彻底耗尽,连接他左臂的扶桑神木重新化入他的体内,失去左臂的支撑,就抱不住怀中的女子,要从他怀中滑落下去。 肖潜眼睛发红,慌忙想要去接,但他的左臂完全使不上力,一激动又扯动了内伤,膝盖一软,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大鱼身畔涌起清浅的水流,温和的托住姜婵下滑的身体,重新送回自己的背上。 肖潜站不起来了,只能一点一点的挪过去,伸出手,把姜婵拉入怀中。 金色的锁链缠绕在她的身体上,穿过每一条骨骼,密密麻麻,又凉又冷,女子神色宁静,除了脸色过于苍白之外,与睡着了无异,因为被他抱着一路逃跑,所以她身上也沾了不少他的血,肖潜想要替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奈何自己身上更多,于是便没动了,抬起没有断的右臂,牵住姜婵左手,轻轻的笑了。 “别怕,我在,我带你走,你想去哪里都行。” 蓝色大鱼上,肖潜不动了,他在东海,九死一生才从禁仙六封中闯出,以师父魂体重伤的代价才将来自飞仙神朝的神使斩杀,掉落东海,虽巧合之下得扶桑神树的枝条,但也因此遭受海妖一族的追杀。 他拼死才侥幸活着回来,才进城关又得知皇室与仙门百家要把姜婵与灭世妖女一同斩于九霄神雷下,等他赶到时,九霄神雷已落一半,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就那样满身是血的被吊在刑台之上,承受神罚加身。 好在他最终还是把姜婵救出来了,而他至此也彻底榨干了体内的最后一点灵力,彻底昏死过去。 蓝色大鱼呦呦叫了一声,御空远去。 呜呜呜—— 有风的声音,有点冷。 她的眼睛好像瞎了,眼前怎么白茫茫一片,瞪着眼睛等了好久,眼前所见才开始有了其他的色彩。 深蓝的天空,一轮清冷的下弦月,耳边的风声依然在还在,刮得耳膜震动不止。 姜婵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她这是在做梦吗?被雷劈得做梦了?还是说她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只剩一点残念到处游荡? 试着动了动,嘶——还是疼,但没有之前刮骨烙魂的疼法,而且她还是能明显的感受到,那些金色的锁链依然缠绕在她的每一根骨头之内。 头顶突然出现一张脸,脸色苍白,唇色如脸色一般苍白,但眉眼依然张扬浓烈,只是眼睛很红,忽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明明是很开心的笑容,看起来就是显得十分凄惨。 有什么液体落在她脸上了,烫得她心口都瑟缩了一下。 姜婵愣怔了半晌,试图抬起手去碰一下,确认是不是她的幻觉。 才刚有动作,手就被握住了,眼前的人依然红着眼睛在笑,语气如风一般温柔:“你别动,会疼。” 听到声音,以及手中传来的温热触感,姜婵确认这不是幻觉,死寂的胸膛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耳边的声音开始无限放大,她好像又活过来了,大口喘息,控制不住的开始流眼泪,颤抖着嘴巴想要说话,但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睛被泪水包裹住了,她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只觉得有人轻柔的把她拥入怀中,鼻端尽是未散尽的血腥味,以及那一丝丝雨后松林的气息。 这是她的少年。 他来见她了。 姜婵浑身发抖,双手死死的揪着他胸前的一小片衣襟,她想要大声哭喊,发泄所有的委屈和恐惧,但她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时梗住,只能埋首在他怀中,肩膀颤抖,泣不成声。 在这个世界上,她原本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慕容倾的,她的师父,她的师兄师妹,包括这具身体,都是属于慕容倾的,而她只不过是一道从未来拘来的法身。 唯有与肖潜这段感情,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只有这个如火一样炙热的少年,是只属于她的。 她还以为自己见不到肖潜最后一面了。 但他来了,穿过很遥远的路,来到她身边,轻轻拥她入怀,语调轻松的说一句。 别怕,我在。 第265章 天地不容 深蓝的夜空之下,风声温柔,肖潜能感觉到,被他拥在怀中的女子在发抖,压抑的哭声如针一样,细细密密的扎进他的心口,好似牵连着浑身的血肉都一起疼了起来。 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悲伤与怜惜,他的姑娘,从来都是坚韧而自信的,是他在枯沙原中仰望的女子,是虚云国中一剑动四方的光芒万丈,是愿意与他携手同行的月下相拥。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他,他有一个叫姜婵的未婚妻,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不妨碍他从一个孩子时期就在幻想, 他的未婚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十七岁那年的退婚,是他第一次见姜婵,但那时的姜婵冷漠狂傲,上来就直言要退婚,言语中多番羞辱,那是他少年气盛,大怒之下写了一纸休书,以这种幼稚又苍白的举动来维护他仅有的自尊。 其实那个时候,盛怒之下他压根没有留意姜婵是什么样子的,真正让他记住的,是在枯沙原沙海中抬头仰望的惊鸿一瞥,苦海渡中被灯鬼所伤,坐于火堆之下的安宁静匿,就在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年幼时对未婚妻的所有期待和想象变成了现实。 姜婵曾给他一种很强的割裂感,那个来肖家强势退婚的姜婵,以及在炎黄墓中,天断山脉内的的姜婵不是同一个人,他从童年时开始幻想的未婚妻,令他为之心动的未婚妻,一直都是后者。 而那个令人厌恶的,是那个神秘的准帝,是那个灭世妖女,仙门百家要杀妖女,妖女杀就杀了,但要连带他的姑娘一起杀了,这不行。 怀中的女子在哭泣,似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成一团,胸口温热一片,肖潜轻轻抱着她,看着她身上被锁链穿过的伤口,被鲜血染红的衣裙 ,只觉心如刀割。 他说不来太缱绻的安慰,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别怕,我在。” 姜婵哭了好久,哭累了,梗在喉头的气顺下去了,也能说话了,但她还是窝在肖潜怀里没动,哑声喊了一句:“肖潜。” “嗯,我在。” “你回来了?”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说的极其压抑,声音低哑。 姜婵愣住,她感到头顶有滚烫的液体在落下,再度烫得她心口发疼。 肖潜在哭。 有些情感如风絮,飘忽不定,偶起涟漪。 有些情感如高山大河,汹涌澎湃,浪起千堆雪,而往往汹涌河流之下隐藏的暗流,才最令人心惊胆战。 她的少年不会说太动听的情话,只是这压抑这情绪的一声对不起,以及这令人心头发疼的滚烫,就如同江河下的一道暗流,撞进她的心口,使灵魂战栗不已。 姜婵忽然就不委屈了,虽然她这被迫的人生轨迹挺凄惨的,但上天也还是对她施以了一点点怜悯。 至少,她唯一拥有的少年,是切切实实属于她的,半点没掺假。 真好。 座下的大鱼忽然发出一声鸣叫,打断了两人的静匿相拥,姜婵这才注意到他们现在是飞在天上的,摸摸手下的大鱼脊背,姜婵惊喜道:“小胖,你睡醒了?” 自从在虚云国内吞噬了丹阳子炼丹的丹雷之后,她的小胖鱼就陷入了沉睡,进行下一次蜕变,没想到现在它居然醒了,依然是蓝色的大鱼形状,但比之前要大出两倍不止。 终于等到姜婵醒了,小胖的鱼嘴一咧,硕大的鱼目中开始流出眼泪,开始伤心的告状,那些坏人杀她,它被雷劈得好可怜。 委屈的胖鱼崽崽越告状越伤心,两只鱼眼下流淌出两条河。 姜婵看着大鱼身上残余的雷电气息,大片大片的伤痕血迹,以及被劈断的两侧鱼鳍,心疼得无以复加,但她又不会治伤,只能轻轻抚摸大鱼的脑袋以示安抚。 想起治伤,姜婵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肖潜和小胖伤成这样,却只做了简单的处理。 “丹阳子前辈呢?”姜婵心头咯噔一下,抬头问道。 肖潜默了一下,看向手上的古朴戒指,眼中浮起沉痛的哀伤:“师父受了很重的灵魂伤,已经陷入沉睡,这次受的伤太重了,估计要过很久很久,师父才能醒来。” 还有半句话没说全,如果他找不到修复魂体本源的药材,也有可能,师父会就此消散。 可那样的药材,此方世界没有,只在仙路之上的上界,才能找到这样的灵药。 “抱歉……”姜婵低声道,丹阳子陪伴肖潜走过这么多年,是师,如父,是个可靠又很有趣的小老头,对肖潜来说,师父丹阳子就是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亲人,她在此刻提起丹阳子,必定触到了他心底的伤处。 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肖潜去了哪里,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到现在才回来见她。 肖潜牵住姜茶的手,轻轻摇头:“你不用道歉,我没事的,我也是丹修,总能想办法救醒师父的。” 姜婵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的握紧肖潜的手。 正在游弋前进的小胖突然停了下来,尾鳍张开,浑身光华四溢,鸣叫一声,呈战斗姿势准备。 鱼背上的二人一惊,抬眼望去,之间前方的深蓝夜幕之下,不知何时已经悬浮了一大片黑色的影子,惨淡的月光照出模糊的光线,那赫然是一群御剑在空的仙门弟子。 回头,后方的空间裂开,大量的仙门弟子从中走出。 下方,阵法的图形已经勾勒完毕,数道光华冲天而起,将蓝色大鱼困在其中。 肖潜的目光变得森冷,召出重剑在手,撑着身体站起来。 姜婵也想站起来,但此时的金色锁链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再度穿梭于她的骨骼之间,古老的符文再度烙上灵魂,极大的痛楚席卷而来,姜婵五指握拳,咬牙强忍,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肖潜分心。 当看到前方人群中为首一人手中浮现的金色光点时,姜婵才知道为什么此刻诛仙链会再度启动。 因为那光点,是从龙玺上截留下来的皇道气运,与诛仙链同源。 落皇不会任由她带着体内的叶星逃离,只要纠缠与她骨骼灵魂内的诛仙链还在,无论她和肖潜逃到哪里,他们都能凭借皇道气运找到她。 妖女不死,灾劫不解。 而当诛仙链的束缚失效,叶星苏醒,姜婵的意识就会被吞噬。 小胖和肖潜拼死救她,到头来,她还是活不成。 此方天地那么那么大,却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第266章 想活吗 距离妖女从神罚台上逃脱,已经过去三天,随着当年旧事的揭开,妖女灭世的消息被传得越来越广,不止仙门百家知道了,民间不修炼的凡人也都知道了。 妖女若是不死,此方世界的所有生灵都会死。 先前妖女不过才刚刚苏醒,实力还未恢复的情况下就能一指冰封三万里,天地飘雪,妖兽异动,千万人因此死去。 如今妖女逃了,若是等她再次苏醒,那这方天地就彻底完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每个人都是惊惧的,不止仙门百家,各方散修,包括不懂修行的凡人也开始自发寻找妖女。 据说妖女沉睡在瑶台宗少宗主姜婵的体内,找到姜婵,就能彻底杀了妖女。 没有人想过姜婵是否无辜,就算是,若能牺牲她一人得救天下,也是功德,不是吗? 人之一生,抛开所有外在的名利或欲望,真正在意的不过是生死而已,仙道贵生,为求生,无可厚非。 这是民心所向,万念齐汇。 请瑶台宗少宗主姜婵,赴死。 林海茫茫,山峦起伏,薄雾涌动,树木葱郁,蓝色大鱼游过天穹,越过山林,行过城池,然而无论它朝哪个方向走,都有修士在围堵。 他们逃了三天,经历了无数场战斗,肖潜本就重伤的身体愈发难以支撑,唯有依靠小胖的鲲鹏极速,才能一次又一次的从包围中逃脱,小胖硬扛了数道九霄神雷,又经历了三日不停歇的围杀,它已经很累了,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是背上两人逃生的唯一希望,所以才一直强撑着。 蓝色大鱼尾鳍摆动,清凉的水流落下,清洗自己与肖潜身上的伤口。 姜婵体内的诛仙链在逐渐收紧,这是诛仙链感应到青天凰女叶星的元神再次开始苏醒,从而加重困锁的力度,叶星在挣扎,即便姜婵一动不动,刮骨烙魂的剧痛依然存在于她身体的每一处。 她在神罚台上已经受过一半的九霄神雷,灵魂早已残缺不全,元神半毁,修为尽废,若诛仙链困锁失效,叶星的元神脱困,就会在第一时间把姜婵吞噬,而以姜婵现在残余的这点元神,根本无法抵抗叶星的吞噬。 这是她逃不开的魔咒,是她必须去面对的一场死劫。 无论如何,她都会死。 姜婵目光有些恍惚,高空之上吹着小风,卷得一缕长发在眼前绕啊绕,诛仙链所带来的剧烈疼痛令她浑身都在发抖,疼得浑身是汗脸色惨白。 肖潜在尝试过多种方法依然无法帮她抵御疼痛之后,便只能跪坐在大鱼背上,把疼得浑身发抖的姜婵揽在怀中,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器,他想要安抚姜婵的疼痛,但又毫无办法,诛仙链为大地龙脉所化,困锁灵魂,任何丹药皆无效,只能由姜婵自己生生硬挨着。 肖潜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没有可依靠的老师,护不住喜欢的姑娘,甚至连疼痛都无法替她消解或分担。 所有人都要她死。 暮色西垂,远处与山峦连接的天边浮起一层璀璨的晚霞,姜婵贪婪那一层壮美的霞光,轻笑着闭上眼睛。 “肖潜,送我回去吧,诛仙链快锁不住青天凰女了,我应该和妖女一起死在神罚台上。” 肖潜不说话,只是坚定的摇头,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姜婵笑:“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气运之子受天道庇佑,而她是天道规则中必须死去的一环,如果肖潜非要逆天道意志来救她,那他就有可能会死。 肖潜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把脸埋在她头顶的发间,轻声道:“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会想办法的,把妖女剥离出来。” “我会想到办法的。”他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姜婵在心中轻叹一声,没有问他有什么办法,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最后一缕霞光消逝,夜色降临,姜婵的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人昏昏沉沉,她的灵魂已经残缺,九霄神雷残余的力量还在对她的灵魂进行摧毁,等她的灵魂消散了,她和叶星的元神就会一同消散。 远方有鹰啼传来,有大片的人影正急速朝这边飞来,皇道龙气的金色光点延伸出一缕细长的光束,姜婵身上缠绕的诛仙链在发光,遥遥与那条光束相呼应。 “妖女在此!速传讯皇朝四宗!”有人高声厉喝,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一动,御剑的流光如虹如雨,铺天盖地的朝这边飞来。 四面八方,入目所见,皆是立于飞剑上的修士,他们都在高呼。 “杀妖女!阻灾劫!” 声音如同涟漪,一层一层的翻涌,直到化作滔天巨浪,要将大鱼背上的人淹没。 一片昏暗中,姜婵看到了叶星,那个在白鹿秘境中看到的御龙女子,她的身体也被密密麻麻的金色锁链锁住,即便如此,也依然美得风华绝代。 “你想活吗?”叶星的声音很是缥缈,左右飘忽不定。 姜婵盯着她看了好久,道:“我想活,但不想和你一起活,你早在数万年前就已经死了,不应该存活到此世的,” 叶星轻笑一声:“若我说,可以送你回原来的世界呢?我毁掉这方世界,本就是当年仙族灭我神族的因果报应,这是我该得的,你又何必为一群不相干的人去死呢?” “回原来的世界……”姜婵心神一震,继而匆忙摇头,“你骗我,我不信你。” 第267章 美梦 叶星深蓝色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语气轻缓,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你只是她的一道法身而已,你已经替她承担了太多不属于你的因果,你若愿意将灵魂本源献祭于我,我可助你这道元神返回原本的世界,去过你原本的生活,就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幻梦,忘了也好,记得也好,都和你再没了半点关系。” 昏暗的空间开始变样,那是不高的院墙,探过墙头的香樟树,盛开着君子兰,刷着绿漆的玻璃窗框,蹲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以及坐在水龙头下洗衣服的瘦弱女人,空气中飘散着洗衣粉的香味。 透明的肥皂泡泡飘在空中,阿紫阳光下五光十色,夏日的蝉鸣吵闹,老式电视机总调不出频道,在刺啦作响。 院墙外是水果小贩的吆喝声,夹杂着汽车催促的喇叭声,隔壁小卖部家的小黄狗又在和那只花猫打架,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吹肥皂泡的孩子看见她,惊喜的跑过来:“姜姐姐回来了!” 一群玩耍的孩子顿时欢欢喜喜的跑来,在她身边绕成一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洗衣服的瘦弱女人站了起来,在围裙上擦擦满是泡沫的手,笑着撵走围着的孩子:“一群馋猫!就知道惦记姐姐带回来的吃食,快去把井里冰着的西瓜提上来,冰一上午可以吃了。” 孩子们欢呼着朝后院跑了,女人笑吟吟的走过来,关切问道:“姜姜啊,还没吃饭吧?正好买了西瓜,你去跟他他们先吃点瓜,我给你下碗面先垫垫肚子,晚上咱再吃点好的!” 姜婵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这一切都太过真实,所有一切都是鲜活的,拉着她的那只手是温热的,带着厚茧的粗糙,夏日的小院,周围的各种声音嘈杂吵闹,却又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温馨与安宁。 这是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她好像离开了好久,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院门打开,孩子们在玩耍,院长妈妈温柔的喊她姜姜。 修仙界四年的生死搏杀,好像就真的只是她的一个梦。 心在颤抖,姜婵眼前模糊一片,眼泪滚滚而落,这是她的家啊,是她眷恋那么久的家,这才是她的世界,没有杀戮,没有阴谋,没有如草芥一样的死亡,一切显得那么安宁又美好。 “姜姜啊,这又是咋了?怎么哭了?”院长妈妈焦急的询问,急忙伸手来帮她擦眼泪,手心的老茧很厚,刮过皮肤,粗糙又真实。 姜婵眼泪掉的更凶了,任凭院长妈妈如何拉她,她都不敢动,生怕她一动,就戳破了这个美好的幻梦。 “这才是你的世界,这才是你原本该有的生活,只要你答应将灵魂献祭,我就送你回去,这一切的一切,你都可以拥有。”叶星的声音依然缥缈不定,环绕在她身边每一处。 是啊,这才是她的世界,有院长妈妈,有她二十年所有的人生轨迹,她曾经的同事,上学时的朋友,只要她答应了,一切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她可以好好的活着,再也不用担心哪天就会死去。 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她为什么在犹豫呢?她在挣扎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了根,牵绊着她不能去。 是什么啊? 姜婵双手抱头,痛苦万状,跪倒在地,眼前的景象也随之碎裂,小院,围墙,香樟树,院长妈妈,在她眼前慢慢虚化,最终消失不见。 “这样不好吗?你在犹豫什么?”被金色锁链缠绕的叶星困惑的询问。 姜婵拼命摇头:“不是!你给我的只是一场梦!献祭了灵魂,我会消散,根本不可能回去!” “是一场梦,那也是你心底最眷恋的梦,我可以给你一场永恒的美梦,不用再去面对无休止的追杀,没有痛苦和虚妄,也没有你所害怕的死亡,这不就是你所追求的吗?” “至外面那些人,他们的死活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了自己活命,就要逼你去死,你又何必为了他们去忍受那样痛苦?”叶星的声音左右飘忽,“把灵魂给我吧,这样你就能回到你想要的美梦中,我会杀了他们,让他们也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痛楚折磨,替你报仇。” “世人皆恶死,人人皆求生。他们求生,你就要去死,你真的心甘情愿吗?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去死?你我本为一源,杀你即为杀我,他们是我们共同的仇敌,他们才该去死,这方天地的所有人都该死。” “来吧!把灵魂和元神给我,我来替你报仇。” 姜婵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叶星嘴角一弯,深蓝色的眼中开始有旋涡流转,四十道九霄神雷,已经毁掉了她大半的本源,这该死的链子锁着她的元神,虽然困不住她太久,但想要将之冲开还需要费点力气,只要姜婵自愿献祭,那她也能凭此唤醒一部分沉睡的力量,再度归来,完成她未完成的誓言。 这样的献祭本该由伴生花来的,但此世的伴生花七情未至极境,只能先用这个灵魂将就一下了。 人的意志其实很脆弱,总有太多舍不下的眷恋,有些时候,比起过于残酷的现世,他们更愿意沉溺于美丽的幻梦。 叶星等了许久,依然没有等到灵魂献祭,不由得眉头一皱。 而此时跪倒在地的姜婵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叶星:“其实还有一件事,是我近些年一直存在的执念。” “是什么?” 姜婵的眼睛刚被泪水洗刷过,此刻显得清亮无比,轻轻笑了起来,自从叶星苏醒之后,她的面瘫脸就有了表情,所以现在格外喜欢笑,像是要把之前没笑过的日子都补回来。 “让你去死,”姜婵依然是笑着的,“自从我知道你在我的身体里,我就一直希望你去死,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道德,也不爱讲什么大义,但我很讨厌有人摆弄我的人生,也讨厌有人摆弄别人的人生,叶星,比起做梦,我更想你死。” 第268章 宿命的终点 叶星盯着姜婵看了许久,忽而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愚蠢的选择,此方世界的祖灵已散,九霄神雷已毕,你当如何杀我?” 话音未落,缠绕在叶星身上的金色锁链陡然光芒大盛,姜婵只觉一阵猛烈的剧痛袭来,一口腥甜涌上喉,从意识空间中清醒过来。 夜风呼啸,座下的小胖正在全力施展鲲鹏极速,后方是密集的飞剑流光,在昏夜色下尤为醒目,姜婵心有所感,看向更遥远的天边,身上缠绕的金色锁链光芒耀眼,化出一道明亮的光束,刺破夜空,如同灯塔,明晃晃的昭示着她的存在。 能使诛仙链产生这样的异动,只能说明,龙玺的主人,落皇到了。 落皇到了,那其他七位圣王也该到了。 肖潜已经浑身浴血,在姜婵暂时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他又经历了数次搏杀,即便小胖有鲲鹏极速,但此次,整个落月皇朝的仙门共同对他们进行追捕,上一次出动这样的规模,还是封印妖帝玄殊之时。 他站不住了,半跪下来,急促的喘着气,胸前那道狰狞的横斩伤在这段时间反复愈合又裂开,伤口已经成一片焦黑色,随着他胸口的剧烈起伏,猩红的血液不断流淌。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无形的墙壁,正在急速飞行的小胖一头撞上,本就已经体力透支,这一撞之下哀鸣一声,朝下方坠落而去。 万米高空急坠,风声割耳,坠落途中,肖潜松开了手中的重剑,牙关紧咬,竭力伸出双臂,将坠落的姜婵捞进怀中,蜷缩起身体,翻转身形,将自己的后背朝向地面。 他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都没有了,飞不起来,只能以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姜婵落地的时候不受伤害。 耳边风声呼呼,肖潜的声音已经哑了,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刀子在割嗓子,鲜血淋漓。 “别怕。” 姜婵一瞬红了眼睛,同样哑着嗓子回应:“我不怕。” 急速的坠落终将到底,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疼,在他们落地之前,蓝色大鱼落在他们下方,为让他们承担了高空坠落的伤害,只是这一下,也彻底让小胖维持不住巨大的鱼身,重新化回原本的胖头小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地面有些斜坡,肖潜抱着姜婵从坡面上滚了两滚,后背撞上一块巨石,直逼得他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姜婵大惊,想要将他扶起来,只是她动弹一下,浑身就剧痛难忍,疼得她差点又跪了下去,可看着吐血不止的肖潜,她还是忍着剧痛,捡起小胖鱼,扶肖潜到相对平坦的地方去。 诛仙链在骨骼中穿梭摩擦,姜婵身上被锁链穿过的地方再次开始流血,每走一步,脚下都留下一滩血迹。 这块斜坡不长,但姜婵走得异常艰难,脚下蜿蜒出一条血河,有她的,有肖潜的,分不清了。 走上小坡,有合抱粗的石柱,让肖潜靠着石柱坐下,姜婵缓缓直起腰,只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远处的山峰细瘦如林,在夜色下乌沉沉的,像沉默的持戈的武士,头顶的天空是发灰的,她所站的地方,是一群寸草不生的瘦山围绕的低谷,脚下的漆黑的石台有明显的人痕迹,九根合抱粗的巨大石柱很高,刻着很多密密麻麻的符文。 在这片平坦石台的前方,是一道裂开的深渊,深不见底,有无数黏稠的黑影在深渊中游弋,偶有一两个冲上来的,又似触到一层无形的屏障,深渊上空如水波一样颤动了一下,细碎的蓝色光芒延伸,显出一座极其繁复的封印阵图。 姜婵怔怔,而后艰难的抬起头,发现这片低谷上方的天空,已经悬满了发着光的飞剑,立于最前方的八人中,手托龙玺的落皇最为显眼,因为就在他出现的一瞬,姜婵身上的锁链开始自动延长,没入龙玺之内。 夜风忽起,吹得人心口发凉,姜婵抬起头,看向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却莫名其妙的放下来。 这里,是封印妖帝玄殊的升龙渊,是慕容倾命运的终点,也将成为姜婵的终点。 她没有死在神罚台上,被肖潜救出之后,又误打误撞的闯进升龙渊。 高天之上,众人紧张的看着下方那道被诛仙链锁住的身影,此处是妖帝玄殊封印之地,莫非这妖女打算在此放出玄殊? 落皇厉喝一声,手中的龙玺光芒一闪,困住姜婵的诛仙链瞬间绷直,要把姜婵拖拽回去。 拉扯的剧痛传遍全身,姜婵踉跄了一下,眉头紧皱,口中溢血,高声喊道:“等一下!” 落皇的动作一顿,确实是姜婵本人的元神在主导身体后,控制龙玺的力道也不由得放松了一些,神情复杂:“姜婵,你有何话要说?” 姜婵的目光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看向云霓,道:“师父,我想和肖潜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行吗?” 他们站的太高了,姜婵看不清云霓的表情,只听见了一声略带颤音的应允:“好。” 得到允许,姜婵在肖潜身边蹲了下来,浑身的衣服已经被血也浸湿了,风一吹刮得她骨头疼,但这都不重要了,再怎么疼,也抵不过心疼。 姜婵双手捧起肖潜的脸,笑得开心极了,眼中有细碎的星芒在闪动,轻声呼唤:“肖潜,你听得到了?” 肖潜已经失焦的双眼动了一下,眨了眨眼,嘴角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我听得到,你说。” 姜婵继续道:“肖潜,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喜欢你,特别喜欢那种。” 肖潜目光颤了一下,一股巨大的不安笼上心头,哑着嗓子问:“为什么现在说这个?” 姜婵没有回答,只是弯着眉眼笑:“其实我以前不笑,是因为笑不起来,现在我能笑了,你看看好看吗?” 肖潜嘴皮发颤,他想要抬起臂膀去牵姜婵的手,但他现在浑身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以目光表达他的不安,问:“姜婵……你要做什么?” 姜婵依旧不答,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继续追问:“你就说好不好看?” 肖潜定定的看着她,眼睛发红,声音有些哽咽:“好看,你一直都很好看。” 姜婵笑得有点绷不住了,嘴角下滑出一个难过的弧度,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与肖潜的额头相贴,轻声道:“肖潜,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肖潜的目光颤抖不已,急声道:“姜婵,你听我说,我能想到办法的,这个世界不行,我们就去上界,一定可以找到剥离妖女的办法!你相信我,你别乱来……” 他说的太急太快,扯得嗓子越发沙哑,胸腔开始大幅度起伏,试图挣扎着坐直起来。 姜婵按住他颤抖不停的臂膀,竭力压制心头的酸涩:“来不及了,肖潜,我从来没不信你,只是有些劫,只能我自己去渡,有些难,只能我自己去走,你陪我一路走到这里,拼的遍体鳞伤,已经够了,后面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对不起……我也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第269章 自斩 诛仙链带来的波动越来越强,这是叶星要挣扎出来了。 姜婵闭目,轻声念道:“人心死,道心活,时时可死,时时可生。肖潜,你的坦途还在前方,你的未来不在此方世界,我把小胖交给你了,记得对它好点。” “还有,求道者坚守本心,我愿你,修真有份,近道无魔。” 肖潜眼角落泪,想要继续说什么,眼睛却被一双手覆盖住了,女子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肖潜,别看。” 肖潜的视角顿时一片黑暗,而后是极其耀眼的白光,透过指缝,深深刺入眼底。 “姜婵!你敢!!” 肖潜眼睛通红,歇斯底里的大吼,吼得满嘴是血,他竭力挣扎,可这具身体像一团烂泥一样,丝毫动弹不得,覆在他双眼上的手捂得很紧,他挣脱不开。 眼角有泪水在不停涌出,他看不此刻发生了什么,但鼻尖传来的血腥味已经越来越浓,分不清到底是他身上的,还是姜婵身上的。 “师父!师父救命啊!师父!”肖潜大哭,一股巨大的绝望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如坠冰窟,他毫无办法,只能大声哭求师父丹阳子。 可是,他的师父早在东海之时,就已经重伤沉睡,于是不管他如何呼喊,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高空之上的众人满目惊愕,看着下方的一幕,纷纷沉默下来,有部分人心生不忍,背过身去。 偌大的黑色石台上,十二把青铜剑浮空而起,光芒四溢,一尊十二臂怒目金刚虚影浮现,随着金刚神像咆哮一声,十二把青铜悉数刺入被诛仙链缠绕的女子体内,圣光耀眼,青铜剑化入体内,诛杀妖邪。 姜婵的灵魂开始破碎,叶星的元神发出一阵愤怒的厉啸,形体开始随着灵魂一同碎裂。 昔日佛门莲华尊者以自身肋骨炼化的十二封灵剑,持怒目金刚法相,可诛除世间一切恶灵妖邪,当年赤松真人欲以此剑诛杀尸妖,奈何十二剑自封,赤松真人陨落。 后这十二剑被姜婵收走,经一真和尚解封,最终成了姜婵自斩的利器。 落月皇朝已经无法再请一次九霄神雷,那就无法杀死叶星,唯有这套尊者肋骨所化之剑,可斩青天凰女叶星,但与九霄神雷一样,叶星死,姜婵也会消散,这个灵魂在封灵剑下,会彻底碎成飞灰,再无来世。 当初一真和尚留给她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语,终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自他看到的未来中,姜婵会与李扶风一样,于千万人的期许中死去,十二封灵剑,是一真送她的一份礼物,送她渡海永生的礼物。 姜婵最大的愿望一直是求活,可她活不下去,于是只能带着妖女叶星一同赴死。 想来有点可笑,她这么一个万事以自己小命为主的利己主义者,最后却成了别人眼中为大义而牺牲的英雄。 肖潜,我原本以为可以改写自己的结局,最终我还是死于升龙渊,我不愿你堕入鬼道,但若命数如此,你该跳出这方世界,成就你的时代。 我若化身清风,他日你登顶巅峰之时,亦当为你而贺。 耀眼的圣光褪去,十二臂金刚神像消散,覆盖自肖潜眼睛上的那双手消散了,肖潜双眼瞪得很大,搜寻姜婵的身影,但这一片黑石台上,除他之外,空空荡荡。 储物手镯跌落,碎成两半,其中的物品洒落一地,那条碧绿的浮光柳安静的躺在地上,绿叶莹莹。 诛仙链重新回到龙玺中。 这方天地开始下雨,窸窸窣窣,夹杂着破碎金色道则,洒落一地。 绝世强者青天凰女陨落,异象天哭。 压在所有人头顶的灭世妖女,彻底消失了,这场浩劫,算是渡过去了。 而瑶台宗少宗主姜婵,也彻底消散了,消散得很彻底,什么都没留下。 落皇伸手,雨丝入手,冰凉彻骨。 定华真人轻叹一声,挽起拂尘念诵《度人经》。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万气齐仙,无量度人。 云霓脸色煞白,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她已经无再呆在这里一刻了。 明明妖女已经死了,这场浩劫算是解了,但几人却觉得心口堵得厉害。 而肖潜此刻终于能动了,探手捡起那条翠绿的柳枝,上面属于姜婵的气息正在消散。 他喜欢的姑娘没了,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这石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总在不断提醒他。 姜婵没有了。 不是死了,至少死了他还能去阴司黄泉寻找,但她的灵魂都碎了,他又要到哪里去找她?还能不能找到她? 他的心好像破了好大一个洞,风霜雨雪都往里面灌,他感觉不到疼,却觉得浑身都是寒冷的。 他把她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肖潜双眼漆黑一片,有黑气从他身体中冒出,逐渐将眼白覆盖,眉心一道黑色竖纹开始隐隐浮现。 这样的异象引起了天上众人的注意,顿时惊呼起来。 “那是……堕鬼!肖潜入魔了!” 人群喧哗一片,落皇等人看着下方浑身黑气缭绕的肖潜,皆满心悲苦的长叹一声,不怪他入魔,肖潜闯神罚台,从九霄神雷下拼死才把姜婵救走,不可谓不情深,然而最后姜婵还是死了,还是自斩于他眼前, 如此大悲大恸之下,心境失衡堕鬼入魔乃是必然。 就是可惜了,修士一旦堕鬼,想要重归仙道,除非走太上忘情的路子,自斩过去,否则就只能在鬼道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了。 如此天骄少年,一夕自毁,着实令人惋惜。 天地间的飘洒的细雨下大了,风雨飘摇。 玄元七百五十九年,青天凰女现世,欲举灭世之祸,仙门共诛,瑶台宗少宗主姜婵为其转世道果,为苍生大义,携妖女自斩升龙渊。 此为皇室《天武志》记载,不管此事发生得多么宏大,于史书之上,不过寥寥数语。 姜婵自斩升龙渊后第三日,这片荒凉的封印之地来了一个人,白袍负剑的年轻道人立于石台上满目茫然,看见那一滩干涸的血迹之后踉跄两步上前,在那滩血迹前席地坐下,单手掐了一个法诀,轻念:“前尘旧事,可问心灯。” 可他等了很久,依然没有跳动的火苗出现,再睁眼时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来人正是曲同尘,自天水擂后,他就一直被关在宗门内,说是宗主下的令,坚决不准他踏出玄门宗一步,等他终于被放出来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姜婵自斩,肖潜堕鬼。 曲同尘不信姜婵就这么死了,当年的师父与素玄子的天问一卦中,分明显示有一线生机可循,那为什么他现在无法点起姜婵的心灯? 这世间只要尚有一缕残魄,皆可点燃心灯,可如今心灯不起,难到姜婵的魂魄真的一丝都没有留下了吗? 曲同尘打算再试一次,可无论他尝试多少次,都无法点起姜婵的心灯。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曲同尘目光扫过石柱后方,有一串青色的流珠,是他之前送给姜婵的青华流珠,穗子被鲜血浸染,与干涸的血迹一同黏在地上,他走上前去,捡起那串流珠。 可刚一捡起,串着珠子的绳子突然断了,青绿色的珠子洒落一地,顺着石台滚得到处都是。 曲同尘弯下腰,把那些散落的珠子一颗一颗重新捡回来,忽觉胸口一痛,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张口吐了一地的血,已经捡回来的珠子又一次从他怀中洒落,珠子落地的声音很是清脆,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口。 曲同尘心口痛得厉害,似乎被什么从中撕裂了一样,痛得他连用手支撑着身体都做不到,只能一整个蜷缩在地上。 拂尘落入血污,曲同尘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些东西,他看到自己,看到了姜婵,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在那些片段中,他与姜婵的关系是很亲密。 可那好像又不是姜婵,那和他所认识的姜婵好像不一样,那些片段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在他身上。 那他看到的是什么?是他的心魔妄念?还是曾经有过又被他所遗忘的东西? 很重要吗?很重要,重要到他每回想一次,都心痛得无以复加。 直到那阵足以窒息的疼痛散去,他才撑着身体,艰难的站起来,捡起拂尘,看着满地滚落的珠子发愣。 他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现在又忘了,心口疼痛的余韵还未散去,曲同尘心下一片茫然。 他到底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半点也想不起来? 宽阔的黑石台上起了风,呜呜作响,吹动他垂下的袖摆,好像有人轻轻握了他一下。 这场针对此方天地的浩劫彻底结束了,除却以皇城为中心的三万里冰封还尚存青天凰女的一丝余威,虽然当日在肖潜救走姜婵时,太阳天火所化的十日当空盛景消融了一部分坚冰,但准帝强者残留人世的一缕余威并不这么容易消散,以皇城为中心百丈范围内的坚冰虽已融化,但这个范围之外,冰层依旧。 于是就造成了一道万里蓝色冰层圆环包裹皇城的奇景,格外亮眼。 而三万里冰封之外,因极寒低温带来的风雪已经停止,雪水融成河流,渗进土地,在晨曦之下长出绿色的草,开出满地的花。 死去的人被掩埋,成为一座座丘陵坟冢。 婴儿的啼哭声嘹亮,有新的生命在这世间诞生。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过去的事情终已过去,而活下来的人,会朝着新的方向前进,朝阳升起之时,便是希望所在之地。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充满希望的走向新的人生。 青天凰女的灾劫刚刚过去,皇室与四宗皆忙着处理因劫难导致的诸多后续琐事,八圣之一的旭华散人早年遭致天谴,体内留下暗伤,此次为锁拿妖女,在阴阳乾坤大阵中又损耗了大量生命本源,寿元大大缩减,灾劫过后,早已油尽灯枯的旭华散人体内暗伤复发,于两日前在宫中死去。 旭华散人陨落,曾经的十大圣王如今就只剩下九个。 故人辞世,众人心境悲凉,紫灵元君云霓的最重视的弟子姜婵已自斩身死,小徒儿东方璃为助姜婵逃离,对八位圣王前辈动手,后落败被擒,此举大逆不道,她又是身具凤凰血脉的半妖,往小了说她是舍不下救她回瑶台宗的师姐姜婵,但要往大了说,那就是勾结妖女企图祸世。 犯下如此罪责,东方璃本该由仙门共审,或直接诛杀,或锁入枯沙原。 但念其年幼,且本心不坏,曾多次助仙门弟子追击妖兽解救平民,处罚从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缘由,是云霓在竭力保护东方璃。 “我已经没了一个徒弟,不会再看着另一个徒弟去死。” 这是云霓的原话。 后经商议,东方璃交由云霓带回瑶台宗,禁闭三十年。 这样的结果说是处罚,不如说是变相的保护,这世间半妖不少,但凤凰乃是神兽,在万万年前的远古神兽中也是顶级的存在,真要从血脉论起来,东方璃的血脉是火凤凰,比灭世妖女的青天凰血脉还要尊贵,东方璃仅凭那一丝已经很淡薄的火凤凰血脉,就能阻挡八位圣王片刻,为肖潜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以妖类血脉混淆人族血脉,这是仙门大忌,只要发现,即可就地诛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因妖族的生来强大,他们的血与骨,向来是顶级的材料,无论是炼制一些高阶丹药,或者铸造一些高品法器,又或者是刻画一些较为复杂的阵法,妖类的骨血都是极佳的材料,对于这些,仙门百家倒从不禁止。 在之前阻拦八圣王的时候,东方璃已经将自己身具火凤凰血脉的消息彻底暴露在了天下人眼皮底下,在她还未彻底掌握自身血脉之前,若没有瑶台宗的庇护,她必会遭致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觊觎。 然而东方璃拒绝了这样的安排,而且在众仙门之主聚集的大殿上,朝着云霓跪地俯首,自逐瑶台宗。 东方璃深知这是出自云霓的庇护,但她相助妖女的名声已经传得到处都是,若她再留在瑶台宗,必然会致使宗门蒙羞,她入门时间虽短,但她在瑶台宗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她很珍惜,也很知足,不想因为自己,导致宗门上下颜面扫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出自东方璃自己的原因,师姐救她离开被贩卖玩弄的命运,当师姐被天下人送上刑台之际,她却没有办法去救师姐。 瑶台宗很好,但她是半妖,能力主要来自血脉传承,身为仙门正统的瑶台宗,并不适合她,妖族的强大,来自战斗中感悟,厮杀中的觉醒,而非仙门清修。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方向去追寻,她也珍惜瑶台宗的一切,故此,于仙门共审中,自请逐出师门。 在修仙门派中,这样的举动,等同于抛弃师门,当受万人所不齿。 当东方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云霓脸色铁青,可触及那双眼睛时,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姜婵。 眼前又浮现姜婵自斩的场景,云霓身形晃了晃,悲伤的情绪密集,如万剑穿心,她知道留不住东方璃了,那个眼神,如当日的姜婵一样,无比坚定。 第270章 报复 每个人一生所行的路,都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走。 东方璃找到了自己的路,云霓没有理由不放她走。 仙门众审大会上,半妖东方璃被逐出瑶台宗,此后天高海阔,生死无关。 踏出大殿的门槛,东方璃抬头看向那片澄澈的天空,她很清楚,没有了瑶台宗的庇护,出了这道门,她将会面对所有觊觎她骨血,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出了这扇门,瑶台宗内的岁月静好将再与她无关,将要一脚踏进关于生存的厮杀场,踏上血与骨铺就的前行路。 但那是她的路,她为自己选择的路。 东方璃回头,遥遥看向瑶台宗青莲山脉的方向,眼睛通红,所有的留恋与不舍,最终化成一抹坚定的浅浅微笑。 “瑶台宗,再见。” 大风骤起,红色的发绳与青丝一同飞舞,末端的金铃被风吹动。 叮铃叮铃。 朱雀郡小凉城出了一件事,位于城北的一处闲置的磨坊内出现了大量死尸,死的都是修士,且全部都是鬼修,经当地仙门辨认,这是冥门的一处分舵暗堂,死掉的都是冥门中人。 在天武大陆仙门百家之中,冥门向来是个特殊的存在,刺客杀手组织不少,但要论起这一行中的名声最盛规模最大的,冥门当属第一。 众所周知,冥门作为第一流的刺客组织,只要你舍得花足够的钱,就没有冥门不敢接的单子,不敢杀的人,而促成这种狂妄的最大因素,就是因为冥门的首领,乃是比十圣王成名更早的冥皇。 冥皇为当世鬼修第一人,除冥门首领的身份之外,也兼领鬼修一脉领头人的身份,仙门有四宗二圣一皇朝的说法,这七方势力共同执掌仙门百家,但鬼修一脉只有一个最强的统领者,就是冥皇。 在之前八圣锁妖女的战斗中,冥皇身死,临死前将冥门之主的信物交给衣钵弟子姜云飞,但后来姜云飞就失去了踪迹,生死不知,此刻冥门无主,正处于内斗夺权的纷争之中,所以这场冥门分舵被灭的事迹,本当地仙门认定为是他们内部夺权所致,没有再继续追查。 可接下来的时日里,各座城池内的冥门分舵接连出事,分舵内的刺客皆死,几乎每天都会有一起这样的事件,终于让各处仙门感觉不对劲起来。 就在今日,又有一处冥门分舵被灭,舵主是一位化神境后期强者,名为赵真,本为冥皇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在各处仙门都有其名册记录,名声不小,可这样的人物也在一夜之间就被杀了,死状凄惨,被人以掌力震断了浑身经脉,长枪穿过胸口,钉死在那处分舵的墙上,满地皆是被烈火灼烧过的焦土。 在钉死赵真的墙壁对面,留有一个血红的“肖”字,像是被某种利器深深刻进墙壁里的,残余的火气在字迹中腾腾跃动,铁画银钩,杀气狰狞。 来调查的仙门在看到这个字的时候,立即选择上报自己的主宗门灵剑宗,当天下午,四宗宗主齐至,看着那个在燃烧的肖字,又是一阵沉默。 自姜婵在升龙渊以十封灵剑穿身自斩之后,肖潜大恸之下堕鬼入魔,带走了曾经送给姜婵的那条浮光柳和那条昏睡的胖头小鱼,之后就失去了踪迹,没有人知道重伤濒死又已堕鬼的肖潜去了哪里。 直到这个红得刺目的肖字出现时,众人才惊觉这个曾经的天骄少年,就算是堕鬼,也依然还是天骄。 从现场的痕迹上来看,同在化神境,赵真被人一掌震断浑身经脉,再到一枪穿心钉死,整个被杀的过程很快,干脆利落,赵真甚至都没来得及还手,又或者说,毫无反抗之力。 现在看来,之前那些被杀的冥门刺客,并非死于内部夺权,而是死于一个外人之手。 肖潜。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也不难猜,因姜云飞在天水擂中胜了姜婵,姜婵的肉身死亡,才促成青天凰女的彻底苏醒,虽然最终姜婵是自斩而元神消散,但真正杀死她的,是姜云飞。 所以,这是一场肖潜针对姜云飞的血腥报复。 因为姜云飞自天水擂后就消失了,下落不明。肖潜找不到姜云飞,就开始朝冥门动手,冥门身为刺客组织,向来比较神秘,常人难寻,肖潜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找到冥门在这些城池中的分舵,逼问他们姜云飞的消息,但冥皇已死,少主失踪,冥门内部忙于争权内斗,他们也不知道姜云飞在哪里。 连续挑了几个分舵,肖潜依然没有听到有关姜云飞下落的消息。 所以这一次,他找上了赵真所在的分舵,以这种极具他本人特色的方法杀了赵真,并留名。 赵真修为不低,在冥门内部也享有一定的话语权,他死了,必定会引起整个冥门,甚至各大仙门的注意。 肖潜找不到姜云飞,所以,他就用这种方式,逼姜云飞现身来杀他。 姜云飞身为冥门少主,接过冥皇临死前交给他的身份令牌,他就是新一任冥门之主,冥皇对他有再造之恩,有师徒之情,姜云飞必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师父一手创立起来的冥门被毁掉。 除非姜云飞已经死了,否则绝对不会容忍肖潜这样的挑衅。 姜婵之死,令肖潜的七情之念走向了极境,成为鬼修,此刻他的行事风格已经与之前有了很大的区别,多了几分冷厉,动手杀人干脆利落,毫不手软,交手数回合斩杀化神境后期的鬼修赵真,天骄风采依旧,更甚往昔。 过了两日,又一处冥门分舵被灭,舵主依然是个化神境强者,和赵真一样的死法,浑身经脉尽断,利器穿心钉死,现场留下一片烈焰灼烧的焦土,以及一个燃烧的血色肖字。 肖潜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只要姜云飞不出来,他就会这么一处一处的杀下去。 要么出来和他一战,要么就看着冥皇一手创立的基业被他摧毁,堕鬼后的肖潜心境变化极大,赶尽杀绝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 虽然冥门是一个刺客组织,仗着有冥皇的撑腰什么任务都敢接,早已恶名昭着,但这样短时间内大量刺客被杀,尸体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显露在所有人眼前,再加上那个杀气狰狞的肖字,着实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第271章 仙路现 没人知道肖潜堕鬼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他从神罚台上救姜婵的时候,展现出来的修为只是刚入化神,但这段时间以来,死在他手里的化神境冥门舵主已经超过一手之数,且清一色都是化神境后期的存在,皆是浑身经脉被震断,利器钉死。 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成为战斗或者厮杀,感觉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件事情影响有些大了,冥门内部也得知了有这样一尊杀神的存在,为自保,也为了在内部争夺中获得更多话语权,落月皇朝所有的冥门分舵暂时关闭,推掉了所有的刺杀订单,全体出动,围杀肖潜,并向外界发出悬赏缉杀。 杀肖潜者,可入冥门宝库,随意挑选三件天品之下的法器,或者一件天品法器。 向来都是找冥门刺客买凶杀人,头一次见冥门挂悬赏缉杀,向外界寻求帮助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事,一时吸引了不少散修来瞧热闹。 肖潜已经堕鬼,所以这件事原本是他们鬼修一脉的内部矛盾,打死打活那是他们的事情,就算肖潜真的把冥门灭了,冥门刺客全死光了,那也和别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肖潜针对冥门,针对姜云飞,又不针对他们。 但悬赏缉杀发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悬赏的价码很高啊,天品法器,见过的人都没有几个,这一下拿出来悬赏杀一个年轻人。 那这就关他们的事了,有钱不赚王八蛋。 于是很多人发现,最近这城里热闹了很多,修士也变得多了起来,还多半都是名声不低的散修,甚至还有很多鬼修,鬼修一脉名声不好,也甚少在人前显露,但最近随便出个门都会碰到一两个鬼修,满大街到处乱走,行色匆匆,尤其关注会使重剑的年轻男子,几百年不见这种奇景,简直是活见了鬼。 赤水城是白虎郡内的一座小城,位于皇朝西面,这座城又在白虎郡的西面,西方少水,相对荒凉,从赤水城出去,就是一片茫茫荒原,再往里走,就是人迹罕至黄沙漫天的西漠。 城门附近有一家小酒馆,门口挑着一面杏黄酒旗,天热,酒客不爱在屋里喝,就在门口用竹竿支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子,棚子下摆上桌凳,通风又凉快。 下午,热气升腾,令人昏昏遇睡,竹竿支的棚子下统共就三张桌子,两桌客人已经喝过一轮,趴在桌子上睡觉,碟子里的花生米散落得一桌都是,睡得鼾声大起。 七八岁的小姑娘抱着酒坛跑过来,跑得太急,被那睡得四仰八叉的酒客伸出来的脚绊到,酒坛没抱稳,从怀中飞出,啊呀一声就要摔倒。 在小姑娘即将摔倒之际,一条手臂伸出,拦住她摔倒的趋势,扶她站稳。 小姑娘抬起头,见扶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很年轻,穿着一身黑色的束袖衣袍,背着一把重剑,这人从早上来,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慢慢的吃喝,其他两桌客人都在睡觉,唯有他一个人还坐的笔直。 年轻的酒客左手扶住小姑娘,右手一捞,那坛飞出去的酒就被轻巧的捞了回来,回头见小姑娘好像被吓住了,便轻轻笑了一下表示安慰。 小姑娘很害羞,噔噔噔的跑回去了,但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伸手拉了拉那客人的衣袍下摆,在对方看过来时,小声的说道:“大哥哥,那边有几个人,他们一直在偷偷看着你,从早上看到现在了,他们是坏人吗?” 一边说,一边悄悄的指了指坐在对面茶楼门口的几个人,小脸紧张兮兮。 客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拿来的酒也不喝了,站起身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了笑:“今晚不要出城,乖乖呆在家里。” 说完在桌上放下一块色泽透亮的灵玉,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拿着那块灵玉看了好久,直到身后传来妇人的呼喊,才回过神来,当她转身拿着那块灵玉准备给母亲看的时候,才发现原本那两桌睡得鼾声四起的客人也不见了。 不止两桌客人不见了,对面茶楼门口的人,躺在墙角打呵欠的乞丐,站在掐架的两个妇人,围观她们掐架的人群也都不见了。 整座城好像突然空了一半,酒馆的老板娘听完女儿的复述,再看看这些离奇消失的人,脸色大变,抱起女儿就进门,利索的关门,落锁,连门口支的摊子也不管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就是升斗小民,犯不着好奇这种事,别说出城了,今晚他们连门都不打算出。 当夜,常年少水的赤水城下了一场雨,今夜的雨下得尤其大,雷声轰鸣,天特别黑,明亮的闪电像厉鬼的脸,莫名的令人胆寒。 但朝西面的方向又很亮,像是哪里着了火,明明下了一夜的暴雨,却没有半点凉快,反而热得很,像躺在蒸笼里一样,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雨势小了,好像也没那么热了。 城墙上的守城官换防,呵欠连天,天边晨光初现,朦朦胧胧,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好像还有血腥味,守城官努力看向远方,只看到一片浓郁的颜色,待天光逐渐亮起,那片浓郁的颜色变得清晰起来,看清之后,惊得他双膝一软,跌坐下来。 城外茫茫荒原,到处是倒伏的尸体,大火燃尽此地的植被,却特意把这些尸体保留了下来,从城外向天边延伸,一地尸体,一地猩红,仿佛铺上了一条通往天边的血色地毯,上面行走过人间的无常。 有消息 称,肖潜现身了。 但赤水城外一场夜色下的荒原血杀,死者成百上千,皆是为冥门悬赏缉杀而来的,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散修前辈,今全部死于一个年轻人手中。 这则消息的传出,令不少人的脑子清醒过来,冥门都要发悬赏的人物,岂是那么好杀的? 我都能杀掉那尊杀神了,我要天品法器干什么?我一巴掌即可扇飞众人。 热闹的城市又重新恢复原本的样子,到处乱走的鬼修们也再次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皇宫内,落皇看完手中的信件,什么都没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内侍没得到回复,又不敢打扰陛下,只能求助的看向一旁的钦天监监正。 监正斟酌如何开口,闭目养神的落皇先说话了:“这事儿先别管了,他要报复就让他去吧,正好鬼修一脉也该清理一下了,此事压下。” 监正愣了一下:“那仙门那边?” 落皇冷笑:“有想管的大可以去,朕绝对不拦着!” 监正点头,见落皇心情不佳,便悄声退下了。 对于肖潜报复姜云飞的血杀行为,皇室选择了默认,四宗也没有表态,两圣地依然不出,这几处都没有发声,众仙门面面相觑 ,最终也选择跟随。 皇室默认,仙门不管,肖潜以一人之力,挑了冥门近一半的分舵,血杀三万里,声名鹊起,无人不闻杀神之名。 可姜云飞依然没有出现。 据说冥门已经请动了几位归隐的老不死,准备为肖潜布下一场必死杀局。 而就在此时,天地间响起一阵玄妙的大道天音,圣光垂落,大道飞花共舞,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高达万丈的门户,白金色的门户上有瑞兽浮雕,化作虚影盘旋。 随着两扇大门缓缓打开,众人仿佛听见了一道来自远古的赞颂,有古圣在吟诗,有天女在起舞,天地间被灌注了一股极其舒爽的气息,那是高于此方世界十倍的灵气,只是吸入一口,就令人一瞬耳聪目明,神清气爽,境界都隐隐上浮了几分。 大开的门户之后是一片看不透的混沌虚无,两只巨大的金鹤飞出,所到之处,延伸出一条白玉天阶,悬浮于云端之上。 这样的异象每个人都看到了,强大且圣洁的光辉笼罩在这方枯竭的世界,令人战栗不止。 仙路现。 第272章 登天 在当今仙门的记载中,天武大陆连接着另一个世界,那里拥有更加广袤的天空宇宙,更加浓郁的灵气,那个地方,后来被称作上界,高于此方世界之上的世界,上界之下,有三千小世界。 而至于三千小世界的由来,据说是在比祖神女娲与伏羲更远的时代里,有两位惊世的存在打斗中将大世界打碎,散落的大世界碎片经过漫长的岁月,逐渐演变成三千小世界,因这些世界是大世界的碎片,本身即是残破的,故而灵气相对匮乏,小世界中所能容纳的强者有限,匮乏的灵气也无法成就太强大的存在。 若要追寻更强大的境界,就只能前往小世界之上的大世界,即后人口中的上界。 除却被封印的妖帝玄殊,鬼修一脉的冥皇,整个天武大陆近千年来统共就只有十位合体期圣王,并非这千年来其他修士不够努力,而是因为此方世界在同一时期只能容纳这么多强者。 因灵气资源与天道规则的不全,此方世界的人最多只能修至化神境巅峰,要再进一步,就需要离开这方世界,前往大道规则相对圆满的上界,这世间数得上来的合体期圣王,都是曾经登仙路,去到上界之后又返回而来的。 修士一生求道,是未成就永生不死的仙,通往上界的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开,千万年来不断有人踏上这条路,前往上界求道,但据回来的人说,上界之外还有路,只是不知通往何方。 有人一路追寻,如瑶台宗创派祖师青莲剑仙等,为求大道一去不返,再无音讯。 也有人从仙路中厮杀出来,进入上界之后选择止步,返回原本的世界,如此方世界的十圣王。 但登上仙路是有资格年龄限制的,唯有真正的年轻天骄,才有资格进入那条路,仙路开启的时间不固定,所以有些人拿一生的时间去苦苦等待,也没在适合的年纪等来仙路的开启,而有些人,就能刚好生在仙路开启的最佳时期。 正因为修士的求道之路没有尽头,才不断有年轻天骄义无反顾的踏上那条路,期望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自上一届的圣王修士回归之后,仙路终于再度开启,白玉登阶,金鹤引路,天女起舞,大开的门户圣光流转,九色霞光照耀天穹,众人于下方抬头仰望,目光中尽是无尽的迷醉与渴望。 那是真正的登仙路,此方世界规则残破,最高只至化神巅峰,想要续上这断掉的前路,仙路就是唯一的希望。 大道仙音妙韵,圣光所化的天女持琴而舞,天梯之下,七位圣王正色而立,在他们身后,站着七个年轻人。 之前的虚云国仙路资格预选中,活着出来的共有十二人。 而这十二人中,魁首姜婵于升龙渊自斩,神魂俱灭。 宋师道重伤至今未醒,宋予真弃权,留在瑶台宗照顾兄长。 肖潜堕鬼,至今还在满世界追杀姜云飞,下落不明。 两圣地有特殊的底蕴,不需要借助皇室气运也可送门下弟子踏上仙路。 今日,就是送这几位年轻天骄正式踏上仙路的日子。 大道飞花,异相扑鼻,落皇手中的龙玺浮空而起,化作一条盘旋的五爪金龙,一声龙吟清啸,蒙蒙金光垂落,站在阶梯下的七人只觉有一股温和的气流没入体内,冥冥之中似乎与那条白玉天阶有了某种联系,眉心处生出一缕金色的灵纹,神圣光洁。 落皇的声音在天穹之下响起。 “仙路已开,朕以皇道气运为尔等赋灵,有此灵纹在,你们才不会被仙路所排斥,仙路之上,有三千世界天骄争雄,而真正能踏足上界的,十不存一。” “灵纹是你们的资格,也是你们的战绩,上界有太宇天碑,记录你们的来处与战绩,在抵达上界之前,你们所获得灵纹的多少,决定你们之后的资源命运,所以,仙路之上,是比虚云国更加残酷的厮杀场。” “登上仙路之后,此方世界的身份与荣誉再与你们无关。” “仙路迢迢,枯骨路成王。但愿有朝一日,天下可闻尔等名!去吧!” 随着最后一声话语落下,盘旋上空的金龙仰天长啸,声动四野,直听得所有人都跟着激动起来,千千万道目光都看下那七道年轻的影,这是此方世界最出众的年轻天骄,现在,他们将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踏上前往上界的仙路。 七人正色站定,拜别师长,即便是最狂妄的姬云川,此刻也难得恭敬的向落皇行礼拜别。 万众瞩目中,七人陆续踏上那条白玉铺就的阶梯,看向阶梯尽头大开的天门,眼中浮现无尽的战意与期许,一股豪气灌满胸怀。 吾等求道一生,任你惊涛拍岸,任你前路凶险,荆棘血路之上,万骨匍匐之地,没有任何东西,可堪阻挡我的脚步! 天音元君取出古琴,奏响一曲仙音,为他们送行。 金鹤飞舞,大开的天门中亮起一道道炽烈的神光,笼罩天地,神光消散之时,七人的身影也从天梯上消失了,他们走了,离开了这方世界,去往更遥远的上界。 天地间众人发出一阵潮水一般的庆贺呼声。 落皇等人也有些唏嘘,这踏上仙路的七人若有朝一日返回,那属于他们的时代也将结束,年轻一辈的时代来临。 第273章 十年 七人走了,但那扇天门与白玉石阶还在,此次仙路的开启,将会维持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仙路关闭,至于什么时候再打开,就不得而知了。 台阶之下,七位圣王还没走,因为有资格登上仙路的人还有一个没有当场。 三天之内,若肖潜赶不过来,那他将永远错过这次的机缘。 仙路近千年才开启一次,三天而已,他们等上一等又何妨? 就是可惜了姜婵,明明她作为仙路预选的魁首,今日她才应当是最受瞩目的那个,可惜,造化弄人。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肖潜还是没有来,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引路仙鹤已经开始虚化,大道飞花已停,漫天飞舞的天女与异兽都已重归门内,白玉天阶缓缓消散,两扇天门即将关闭。 天地间只余门户中泄落的最后一缕圣光,待天门闭合之后,这道圣光会与仙路一同消失。 金龙还在高空中盘旋,落皇轻叹一声,可惜了,肖潜此次错过,恐再无登天之机,这个惊艳一时的天骄少年,终是自毁了前程。 思绪还未过一半,远处突然有嘹亮的音爆之声响起,尖锐无比,有人正以极快的速度超这边冲来,来者速度太快,看不清身形,只见一道黑色的弧光急速略过,眨眼间已经快到眼前! 而在这道黑色的弧光之后,一道明亮的光芒紧随其后,速度丝毫不比前方那道乌光慢,在乌光即将冲入天门范围之时,身后那道光芒突然化作一只巨大的三足金乌,羽翼如刀,朝着前方的乌光狠狠斩下! 三足金乌光芒万丈,如一轮金色的太阳,羽翼化作万千利剑,携着一股滔天神威斩落。 乌光猛然下坠,洒落漫天血雨之后,又急速朝着那道即将闭合的门户冲去! “是姜云飞!” “他居然还没死!” 突然的变故惊起一片哗然,有眼尖的看清了那道乌光,正是自天水擂后就消失不见的姜云飞! 此时的姜云飞左臂被斩断,血雨飘洒,满身狼狈似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扇即将闭合的门户,丝毫不挂身后万千斩击的威胁,全速朝着那扇门户冲去! 三足金乌飞舞,一道明亮的剑光出现,携带着融融天火,朝姜云飞斩击而去,太阳天火燃烧万物,以姜云飞的重伤状态,沾之必死! 太阳天火在空中燃烧起来,姜云飞目眦欲裂,咆哮一声:“肖潜!我是要去救她!” 三足金乌不答,双翼震动,十万八千羽箭再度爆射而出,姜云飞躲闪不急,硬抗了这一击,刹那间身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血洞,透过胸口可看见他身后的门户,触目惊心。 血雨如注,姜云飞趔趄倒飞出去,苍白的脸色正在急剧变成黑色,吐出来的鲜血中掺杂了大部分内脏碎片,天火入体,即将把他的内脏焚烧殆尽。 “长生花我会去找,而你必死!”三足金乌化成人形,正是一身玄衣手持重剑的肖潜,同样满身狼狈,批头散发,目光锐利,杀气狰然。 而此时,天门已经快要闭合,只剩下一条门缝,金龙盘旋光芒垂落,肖潜眉心出现一缕灵纹,下方落皇高声喝道:“肖潜!快进天门,否则就来不及了!” 这声厉喝成功将高空中两人的目光都引向了那扇快要闭合的门户,姜云飞瞳孔一缩,突然发了狠,一掌拍向自己的心口,他的内脏已经破碎,再如此自残,口中吐血,这血红的鲜艳,是抽取本源而来的心头血,此血一出,姜云飞的头发在迅速变白,眉心出现一道黑色的灵纹,他浑身剧痛,但速度却提升了一倍不止,化作一缕乌光,硬闯过漫天的太阳天火,没入那道门缝之中! 是他做错事了,他后悔了,所以他要去救她,但她的灵魂已经破碎消散,只能去寻找传说中的长生花来重新为她聚魂,但长生花传闻为上古大帝所有,要找长生花,只能去追寻大帝的踪迹,在此世外,在仙路外,甚至在上界外。 姜云飞拼着自毁本源,硬闯过太阳天火冲入天门,而此时的天门,已经只剩一条微弱的缝隙。 “走啊!”落皇突然现身,一掌拍向肖潜的后背,在天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将他打了进去。 天门彻底闭合,漫天的太阳天火也消逝了,所有的异象不见,天地重归一片黯淡。 盘旋在空中的五爪金龙落下,重新化为一尊玉玺,落皇抬手接过龙玺,身形一震,张口吐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身形摇晃,差点跌落下去。 上界开启的仙路制定规则,只允许获得资格的年轻天骄进入,他为助肖潜而强闯仙路,如今遭致反噬,重伤吐血。 至于姜云飞的灵纹资格是从哪里来的,他也不知道。 落皇一阵苦笑,想当年他也是光明正大走过这条路的人,如今却被排斥至此,从仙路返回之后,想要再重回上界就不可能了,很多路,走过不能回头。 接下来,就只能看这些年轻人的了,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他们之中又会有几个人愿意回来? 或许有,也或许一个都没有,可这世间,总要有人担起这些责任的。 属于老一辈的时代即将过去了,为了这方枯竭残破的世界,他们尽力了。 玄远七百五十九年,仙路现,众天骄踏路而去。 至此,一切落幕,只待百年之后,看是否有人愿意回头,承担起这个残破的世界。 没有压在头顶的灭世危机之后,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唯独时间流逝好像快了起来,腊月隆冬,青莲山脉又落了一场大雪,瑶台宗九峰除翠微峰外,皆是一片白雪茫茫,白山黑水,风雪絮絮。 新入门的弟子在无为峰听峰主赵九州讲课,今日讲的仙门百家的历史,外面风雪寂寂,赵师伯讲课的语调始终平缓,平缓得令听课的弟子昏昏欲睡。 赵九州讲到一半,见一屋子人有一半都在打瞌睡,顿时冷哼一声,将所有打瞌睡的弟子全部惊醒,心虚的不敢抬头。 在众弟子心惊胆战的目光中,赵九州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书籍,语调温和:“既然大家都觉得无聊不想听,那正好我也讲累了,不爱闲着听课,那就跟外门的弟子下山铲雪去吧!不到天黑不准回来。” 众弟子神色一苦,当赵师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那多半就是真的生气了。 “不想去?”赵九州见状问了一句,忽而笑了,“不去铲雪也行,无为峰下的登仙途刚刚设了新的禁制,你们去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一听此言,众弟子大惊,满脸惊恐,立即异口同声的说要去铲雪,速度极快的冲出课堂,生怕晚一步就被丢到山下的登仙途上去了。 九座主峰下的登仙途,都有压制修为的作用,但无为峰的登仙途比较特殊,除了压制修为之外兼带重力域场。 赵九州负责教授门内弟子的理论知识,遇到不听话的弟子从来不打也不骂,就是把他丢到登仙途上去,让他自己回来,压了修为又加重力域场,被处罚的弟子基本都是哭着爬回来的。 因此,赵九州在九位峰主中看起来最和善,但确实弟子们最怕的一位。 人都跑了,课堂就空了下来,赵九州正打算打个盹,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穿得一身鹅黄衫子,长发梳成两个圆环髻,圆脸大眼,浅笑吟吟:“赵师伯,你要的砚台我给你送来了。” 见到来人,赵九州突然有些唏嘘,当初那个到处胡闹闯祸的小丫头,如今也成大人了,性格也沉稳了很多。 现在算来,距离当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前,少宗主姜婵自斩,宋师道至今未醒,秦策与叶沧海登仙路而去,东方璃自逐师门,宗主闭关,门内的大小事都是几位峰主一起商量着来,或许是经历了这些,导致苏玥也变的成熟起来,隐隐有了些当年姜婵的影子。 姜婵自斩,是瑶台宗的一大憾事,也成了宗主云霓最大的一块心病,无药可医。 给赵师伯送完东西,苏玥一个人徒步下山,自从十年前那场变故之后,她就很喜欢一个人在山上走,大雪覆盖山道,风卷雪扬,吹得她的长发高高飞起,看着头顶铅灰的云层,苏玥的眼圈突然红了。 十年了,师姐如果还在的话,她又会是什么样子? 师姐,我想你了。 第274章 遁去的一 枯死的树林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死树长得很高,没有叶子的树枝光秃秃,朝着同样灰暗的的天空张牙舞爪。 这些树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年,枯黄的叶子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已经腐烂成泥,烂泥中有不少骸骨,长短不一,白色的骨爪探出烂泥,在黑色的烂泥中如此醒目,如同一座座凸起的孤岛,散发着阵阵腐败的气息。 距离死树林不远的地方是一条黑色的河,河面很宽,水流平缓,流动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河流的另一侧,是高高的山崖,金铁一样的颜色,散发着森森寒光。 一只通体乌黑的鸟从天空中落下,站在骸骨上,试图从中吸取一点微弱的生气,可它在死树林中找了半天,也还是没吸到一口生气,这些骸骨不知道死去多少年月了,又被这死树林侵蚀了这么久,早就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在河流的上流,可能还有新的骸骨,但那里有强悍领主的存在,黑鸟不敢深入,只能继续蹲在死树林中翻翻捡捡,试图找到一点吸食的生气。 忽然它看到了什么东西,连忙朝着河边飞来,那乌黑的河水中,好像飘着一个白色的东西,散发着一股美味的生命气息,它高兴极了,飞到那个白色的东西上方,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只爪子,翻动了一下那个东西。 这一翻,那个白色的东西从乌黑的河水中浮了起来,是一颗洁白如玉的头骨,丝毫没有被侵蚀过的痕迹,通体光洁莹润,头骨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就是这个东西,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生命气息,以及一股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的圣洁仙气。 黑鸟小心的凑近,打算去吸取其中的生命气息,可它刚刚靠近,头骨中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其强烈的光芒,在那道光芒之下,黑鸟还没来得及哀鸣一声,就散成了飞灰。 生命气息还在继续扩散,银色的光华在环绕,平静的河流突然开始翻涌,掀起数十丈的浪花,涌入死树林,拍打着一侧的山崖,原本安静流淌的河流好像突然有了生命,感受到了某种令它不安的气息,变得极其躁动起来。 河流中的白色头骨还在持续发光,逐渐变成一个白色的光团,在某一瞬间,此处一切都静止了一瞬,一股无形波动从中传出,远远的扩散出去。 远处传来阵阵低沉的吼啸声,令人头皮发麻。 河流中的被白光包裹的头骨突然飞了起来,拖曳着长长的白光碎屑,朝着远方飞去。 这是一片死寂的世界,有灰色的死树林,大量的骸骨,黑色的河流,高高的山崖,飞起来的黑鸟,以及会发出低沉吼叫的未知生物,整体如一片基调暗淡的原始森林。 头骨顺着河流的方向飞了很久,穿过死寂的原始森林,从荒芜的大山缝隙中行过,最终停在一座古老的石桥上,这座不知道存在的多少年的石桥下悬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即便是锈了,也依然散发着一股极其强烈的凶煞之气,但在头骨散发的白光之下,这把凶剑被吸收。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颗头骨就在到处寻找蕴含强悍力量的兵器,靠近之后将其吸收,也有部分生了灵识的凶兵想要反抗,但当头骨散发出一丝强大的威压气息之后,再凶的兵器都只能颤抖着匍匐下去。 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颗洁白的头骨之内,藏有一尊小小的玉鼎,玉鼎光华流转,靠着吞吃这些古老的兵器,它身上的斑驳痕迹正在逐渐消退,变得越发美丽。 除玉鼎之外,还有一道圣洁的仙光自流动,蛋壳一般,包裹着一团脆弱的灵识,在仙光的滋养之下,正在逐渐变强。 终有一日,包裹着灵识的仙光蛋壳出现了一道裂纹,随着第一道裂纹的出现,整个仙灵蛋壳开始发光,颤抖不止,浓郁的生命气息浩瀚如海,从中流泻而出,吸引了附近太多生灵的注意,想要前来捕食,但又被其中强大的气息吓得不敢靠近。 蒙蒙白光中,仙光蛋壳碎了,一道沉睡的意识正在醒来,浩瀚的气息惊走了赶来的生灵,其余一些较弱的生灵只能趴在地上,低声哀鸣。 头骨的眼窝中开始出现银色的光点,从一开始的模糊,到越来越清晰,逐渐化成人眼一样的瞳孔光点,仙光蛋壳彻底碎裂,化成一堆细碎的光点,没入头骨之内,而后头骨下方开始长出颈骨,肩骨,向下延展,化出一具洁白无瑕的骨骼,纤细秀美,明明是具骸骨,却没有半点阴森之感,反而散发着一股极其纯净的仙灵之气。 此时头骨中的银光动了一下,扭动着颈骨缓慢的转动了一下脑袋,下颚骨动了动,发出一阵模糊不明的音节。 新生的意识没有记忆,不会说话,随着仙灵之气彻底化入骨骼,头骨中的银色光点似乎被点燃了,化作一只燃烧着的不死凤凰,张开翅膀翱翔天际,不死凤凰飞过一圈,忽地爆发出一阵绚烂的光芒,回到头骨之中。 意识深处,一扇神秘的封印之门被打开,旧日往昔的记忆如河流汹涌,融入元神之中,诞生出一个新的灵魂。 什么都记起来了。 骸骨愕然的看了看了看四周,呢喃着说了一句:“我是姜婵,我……我没死……” 在最后的记忆中,她被八圣王追捕,以十二封灵剑自斩于升龙渊,神魂俱灭,带着叶星一同彻底消散。 她的灵魂和元神都没有了,应该彻底消散才对,为何又在此地醒来?这里又是哪里? 一尊白玉小鼎飞出,悬浮于她身前,传出一道神念:“凤凰不死,仙光涅盘。你又活了。” 姜婵愣了一下,复读机一样重读了一遍:“我又活了……” 是啊,她又活了,短暂的茫然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活了,那叶星也活了吗?” 白玉小鼎上开始出现两个小洞,像人的眼睛,似乎觉得这样不足以表达它的情绪,于是又出现了一个类似嘴巴的裂缝,虽然它摆弄出来的五官很奇怪,但姜婵就是从中看出了一种看傻子一样的鄙视。 “你的灵魂都碎成渣化入天道了,拿长生花都聚不起来那种,那只青天凰要是能会活下来才见鬼。” 姜婵继续发愣:“那为什么我活着?” 她认出这尊鼎了,就是她储物手镯里那个狮子大开口要她二十块乌金原石的斑驳玉鼎,本是一位神秘强者的遗物,后被向东流带出,最后落入姜婵手里,这尊鼎实力强大,来历神秘,刚拿到手的时候出于自封状态,现在看来好像是它自己解封了。 玉鼎斟酌了半天,道:“反正你就是又活了,按理说就算是有一道涅盘仙光,也无法在灵魂消散的情况下涅盘,可你居然成功留下了一道元神意识,并生出了新的灵魂,大约是天道给你的一线生机。” 灵魂是元神意识的载体,有灵魂才能生出元神,但姜婵原本的灵魂已经彻底散了,靠着一缕未散尽的元神涅盘复活,并生出一个新的灵魂,这听起来就本末倒置,匪夷所思。 可事实就是这样。 这么说来,她的元神记忆还在,却又生出了一个全新的灵魂,这个灵魂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不再是任何人的转世道果,不再是谁的法身,不用再去背负本不属于她的宿命,她现在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她自由了,她跳出了命运的河流,摆脱了所有加在她身上的枷锁,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 她已经走完了慕容倾的一生,替她救下了曲同尘,还了欠姜云飞的一块骨,一条命,最后带走了叶星。 她不再欠任何人,唯独欠了肖潜的一段情。 那个在她记忆中笑得热烈张扬的玄衣少年,他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还是堕鬼了? 所有的情绪回归,姜婵想要大哭,想要大笑,各种滋味纷纷上涌,令她一时如鲠在喉。 大衍之数五十,其有四十九,遁去其一为天机。 在规则之外,天道给了她一线生机,让她能在灵魂碎裂的情况下成功涅盘,跳脱出来。 若她没有带叶星一起去死,那她就会被叶星彻底吞噬,灾劫灭世,她将永远消失。 但她选择了带着叶星玉石俱焚,挽回了那一场灭世灾劫,反而因此获得了一线生机。 世间一饮一啄,承负转折,皆因自己所念而来。 原来,这才是当年定华真人与素玄子那天问一卦中的变数天机,姜婵的生与死,新生或消亡,皆是由她自己来定的。 就像她喜欢的人,是自己争取来的,这一线生机,也是她自己挣来的。 修者一生,命运自定,非旁人能更改相助。 第275章 骨感美女 天地初始生阴阳,火为万物生机之源,天地间初生的第一缕火中诞生出神兽朱雀,后掌天地八卦中的离位,后来世间所有的火,太阳天火,三昧真火,包括凤凰一族的凤凰火,皆是由朱雀离火中分化演变而来。 火可焚烧万物,摧毁一切,但也是世间所有生灵的生命之源,而凤凰一族所掌握的,就是蕴含着浓郁生机的凤凰火,亦称不死火,凤凰一族在生命达到终点之前,可有两个选择。 要么等待寿元耗尽而死去,要么就以凤凰火燃烧己身,若能承受住凝练之痛,领悟其中的生机,就可从火中诞生出新的生命,这个过程就被称为涅盘。 但并不是所有凤凰都可以涅盘成功,烈焰焚身之痛,燃尽一切骨血生机,从中去寻找那一丝新生的可能,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且凶险万分,破而后立,向死而生,但凡其中出了一丁点差错,就会死于涅盘之劫,烟消云散。 所谓涅盘,只是一线渺茫的生机,抓住了,就能浴火重生,抓不住,一样身死道消。 曾经的虚云国主李扶风机缘巧合获得一点涅盘仙光,却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给了后来的姜婵作为谢礼。 原本姜婵都不记得这个东西了,结果在她身死之后,这一缕涅盘仙光成就了她的新生,助她摆脱一切枷锁,真正的涅盘重生。 在她想活的时候,所有摆在她面前的路都是死,可当她真的死了之后,上天又给了她一条新生的路。 世人常说天道无情,宿命无解,可事实上天道总在规则之外给人留下了一线生机,只看当事人是否能抓住。 处处死境,又处处蕴含生机。 重新活过来自然是好的,只是姜婵看着水面上的倒影,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河水乌沉,映照出一具洁白无瑕的骨骼,骨骼的比例是极好的,区别于其他骸骨的晦暗,这具骨架通体莹润,纤细秀美,泛着玉一样的光泽,有点像虚云国内的那只尸妖,但又没有尸妖的死气,反而萦绕着极其纯净的仙灵生气。 总体来说,这是一具很漂亮的白骨,充满着仙灵生气的白骨。 但再好看,也改变不了这是一具白骨的事实。 姜婵蹲在河边看了半天自己现在的尊荣,捂脸长叹。 真,骨感美女。 算了算了,能活过来就谢天谢地了,只要她活着,总能找到血肉重生的方法,就是需要顶着这幅白骨架子过一段时间了。 做完心理建设,姜婵望了望这片灰暗孤寂的陌生世界,看不出这是哪里,于是看向悬浮在一旁的玉鼎:“这是哪里?” 虽然她的意识到现在才算完全清醒,但在此之前她已经有了模糊的感知,她知道自己被包裹在一团仙光之中,也知道自己应该是漂浮在一条河上,以及后来玉鼎拿她的头骨当座驾到处找凶兵吞噬的事情。 看在玉鼎在她消散的最后关头保下她一颗头骨的份上,她就暂时不计较拿她的头骨当车开这件事情了。 玉鼎答:“这里是冥界,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黄泉阴司。” 黄泉阴司?姜婵探着脑袋到处看了看,发现此处除了整体基调偏灰暗,死亡气息较重,河水是黑色的之外,并没有看见奈何桥,阎罗十殿一类的建筑,也没有鬼差来抓她,这和传闻中的阴司黄泉完全不符,看起来倒更像一个单独的世界。 不懂就问,在她的知识盲区内,姜婵一向是个擅于请教的好学生。 玉鼎上又出现了那简笔画一样的五官,看得出来它很想翻一个白眼,但它的简笔画五官展现不出这样的表情,于是改成斜着两个“眼睛”看人,神似姜婵之前在手机上见过的火柴人表情包,就这么一个神态,将它的鄙视表达得淋漓尽致。 姜婵甚至秒懂了它要表达的意思。 它在嫌弃姜婵,觉得她是个啥也不懂的文盲。 被一个表情包鄙视了,姜婵没恼,只是更加认定这个玉鼎来路非凡,这地方她不熟,现在又是一副骨架模样,得先把这尊鼎哄好了。 玉鼎鄙视够了,终于再次开口。 关于上界与三千小世界的说法,姜婵是第一次听说,瑶台宗内虽有记载,但记载得相对模糊,没有玉鼎讲的详细,当初三千小世界的分化,其实并非都是散开的,也偶尔会有一两个世界粘连在一起,而冥界与那片名为天武大陆的修真界就是相互连接的。 世界与世界之间有屏障隔膜,大地上会生出祖灵守护,这也导致各个世界之间无法相通,而冥界与修真界之间有一条河水相连,这条河名为忘川,也名黄泉,原是两个世界之间唯一可以相通的途径。 修真界的人死之后,灵魂会落入黄泉,随着黄泉水进入冥界,经阴差引渡,前往冥府十殿,孽镜台上照今生,勾魂笔下划前生,阴册记录之后,由一碗孟婆汤上锁今世记忆,入轮回井,重新转生。 冥界与修真界相连,已经成就了互相辅助的关系,在万万年前,冥界有主为冥帝,后来在与当时的远古神族天骄,青天凰女叶星的对战中陨落,并一掌打残了冥界。 在那场冥界与仙灵界的战争中,冥界输了,十殿阎王皆死,传承失落,冥界无人掌管,从黄泉而来的亡魂无人引渡,只能在此方世界到处飘荡,最终化为鬼妖,后来有个自称赤松真人的道人从黄泉闯入冥界,重开轮回井,想要从中获取轮回道失落的传承,后被孽镜台的灭世之光斩伤,逃回修真界。 虽然赤松真人没有获取轮回道传承失败,但他重开了轮回井,才使得这方世界里到处游荡的灵魂得以进入轮回。 然而像赤松真人这样来寻找传承的人并不少,因为此方世界已经被打残,祖灵已散,到处都是裂缝,于是就吸引了很多其他世界的人,这些人都是为传承机缘而来的,时间长了,有一部分人选择留在此处,重建冥界十殿,继续亡魂引渡的工作,这就成了后来的冥府。 姜婵当初自斩,本应当神魂俱灭彻底消散才对,但由于她体内藏着一道涅盘仙光,护住了她的一缕元神意识,玉鼎曾吃过她一块乌金原石,作为报酬,它留下了姜婵的一颗头骨,随之坠入黄泉,顺流来到这方残破的冥界。 落入黄泉的亡魂会被引渡,但姜婵只剩下一颗头骨,也没有灵魂,唯一一缕元神还在沉寂中等待涅盘,于是她就被引渡的阴差重新抛回黄泉中,随河飘荡了整整十年,才等来她涅盘成功的今天。 这里是黄泉的下游,无数枉死之人的尸骨与冤魂被冲击到此,死气浓郁,致使这里千万里生机断绝,后来的那些人组建冥府,重建十殿,但之前因轮回井封闭而产生的鬼妖无法如轮回井转生,这些鬼妖要么被杀,要么就躲入黄泉下游的区域,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片无人踏足的禁地。 第276章 三首银雀 姜婵一路走来,吸引了很多不明生物的注意,有那些黑色的鸟,一些形态奇怪的蛇,如虚云国内的一些白骨生物,但最多的是一些“人”,他们有着人的形态,但呈现出来的是半透明的灵魂体状态,有男有女,只是这些魂体身上泛着血光,透着一股瘆人的阴寒。 这些应该就是那些化妖的鬼,一道魂体化妖,需要很多年的积累,这些鬼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个个实力强大,但此刻它们都躲在死树林中,满怀警惕的盯着外面行走的姜婵。 因世界规则不全,不去上界的修为最高只到化神巅峰,姜婵死前强渡六九天劫,虽然后来死于姜云飞之手,但她那是实打实的熬过去了,所以她现在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化神大佬。 在鬼妖中,这个境界足以占据一方地盘,成为领主,一个陌生的领主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地盘内,引起了这些鬼妖的注意。 在他们眼中,姜婵是个特殊的领主,因为她身上的生命气息太浓了,与一般的鬼妖生物截然相反,鬼物以生机为食,所以这些鬼妖的眼中既是对食物的贪婪,又是对未知强者的忌惮。 这样的存在太特殊了,从来没有见过,更加不敢轻易动手。 走在路上的姜婵觉得自己像是误入妖精洞府的唐僧,总感觉这些目光的主人随时都会一拥而上啃她几口。 这个体验可不太美妙。 她现在的状态比较特殊,她只是涅盘至此还未生出血肉,本质上还是一个修仙者,但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又很像一只尸妖,还是一只美味的尸妖。 修士的灵力要从经脉与元婴中运转而出,但她现在就是一个顶着光秃秃骷髅架子的新生灵魂体,其他部分还在生长,所以暂时飞不起来,只能靠走。 她想离开这方世界,只能顺着黄泉往上走,从黄泉逆流而上,应该可以回到修仙界。 可光靠走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况且被这些目光一直盯着,属实令人不适。 姜婵委婉的询问玉鼎能不能带她飞一程?毕竟从之前拿她的头骨当车开这点来看,玉鼎能飞,且速度不慢,这回能不能换她搭个顺风车? 玉鼎立马表示拒绝,并言辞犀利的讽刺了姜婵一顿,说她是在想屁吃。 明明之前自封的时候,玉鼎给姜婵的印象就是强大又神秘,但现在解封了,就变成一个爱拿人头骨飙车,言辞又相当刻薄的样子。 活像个流氓。 这让姜婵很怀疑它原本的主人是不是也是一个流氓。 搭顺风车的计划失败,姜婵就只好把目光投向那些躲在林中偷看的鬼妖,可能是她身上的生机气息太可口,一部分鬼妖的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目光闪烁不定。 就在他们准备扑上去时,那具可口的白骨突然停了下来,抬起一条骨臂,朝着他们的方向做了一个扇巴掌的动作。 微小的风声传来,四周的空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些裂纹,没有什么浩大的声势,却有一道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如波浪一样,所到之处,空间好像被割裂了。 几个鬼妖脸色大变,掉头就跑,冲天飞起,刚跑出没多远,突觉腰部以下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腰部以下都不见了,腰部被斩断的地方有白色的火苗涌动,剧烈得疼痛袭来,鬼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嚎,就别那白火吞没了。 数十只高境界鬼妖只一个照面就被杀得连灰都没剩,下方的死树林也在一瞬间化为灰烬,烟尘袅袅,一只凤凰虚影在空中飞了一圈,彻底消散了。 这一幕令所有藏在暗中的鬼妖脸色大变,惊恐不已,这个神秘的领主强大得过分!不可力敌,快跑! 一时间暗处的各类生物纷纷掉头就跑,也顾不上暴露身形了,速度极快的朝远处遁走。 姜婵抬头看着飞得满天都是鬼妖,莫名的有点感慨,以前都是她被追杀得到处跑,现在她也成了一巴掌灭一群的化神大佬了,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这一掌的威势惊走了此地潜伏的鬼妖,姜婵终于感觉自己不那么像一块唐僧肉了,刚准备继续走,突然瞥见天空飞过的一只长着三个头的银雀,顿时眼睛一亮,抬起骨臂朝天空一握,准备把这只鸟抓下来。 无形的波动延伸,三首银雀只觉身体一重,像是要被什么恐怖的生物抓下去,顿时惊得鸣叫一声,身体趔趄摇晃了一下,浑身气势爆发,震断这道控制,换了一个方向,拼命的扇动起翅膀,惊恐不已。 此地的生物修行都是靠吸收生气而来,它不过是眼馋的多看了两眼,就被下方那个恐怖的存在给盯上了,若是被抓住了,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吸尽生机而死。 一念及此,三首银雀更加害怕,急速振翅,正当它即将逃出这片区域的时候,脑袋突然一疼,是一块巨石砸落,力道之大,竟打得这只元婴后期的三首银雀眼前发黑,震得意识混乱,朝着下方栽落。 三首银雀掉下来了,姜婵也放下了手中举起的巨石,她不过是想要个坐骑带她飞一段而已,想抓这只银雀还被它挣脱了,无奈之下她只好随手捡了一块巨石朝天砸过去 ,准头不错,一石头就砸中了。 三首银雀从高空坠落,巨大的身形压断树木无数,巨石在它身下被压成齑粉,这是个一只很强大的异兽,刚才那一击是姜婵在巨石上包裹了一层灵魂力,否则普通的石头,是没法把它砸下来的。 对此姜婵很满意,她暂时不能飞,玉鼎又不给她搭顺风车,这只鸟就很不错,刚才看了速度也不慢,可以暂时充当她的坐骑。 玉鼎沉默了,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它的情绪,谁见过强者打架靠砸石头获胜的?一头强大的异兽被人用石头从天上砸下来,这只三首银雀要是不死的话,估计会成为它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姜婵可不管它怎么想的,毫不客气的朝三首银雀走去,银雀已经清醒了,见她走来顿时哀鸣不止,浑身颤抖着发出求饶的意念。 “我不吃你,你暂时当我的坐骑,待我离开冥界,自然会放你离开。”姜婵回了它一句。 “真的?”三首银雀犹自惊恐。 姜婵走上它宽阔的后背,盘膝坐下:“我需要一个坐骑,你如果再不飞,我就吃了你。” 三首银雀浑身一抖,生怕姜婵真的反悔,立即扇动翅膀大声回应:“我飞!我现在就飞!” 一阵恐吓之后,三首银雀载着姜婵飞了起来,一具骸骨并不重,但三首银雀却觉得好像背了一座万钧重山,令它心惊胆战。 不得不说飞起来的感觉就是好,比自己用脚走快多了,姜婵很满意,指挥着三首银雀顺着黄泉的方向前行。 飞了三天,下方逐渐开始出现绿树的影子,脱离了那片死寂的黄泉下游,终于开始有了生命的迹象。 三首银雀巨大的身形遮天蔽日,刚刚飞过一片山岗,忽而一道尖锐的破风声响起,一道虹光自下方飞出,是一支赤红色的羽箭,目标直指姜婵座下的三首银雀! 虹光还未靠近,姜婵抬指一弹,那支赤色的羽箭一滞,忽然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方向射了回去。 三首银雀被激怒了,它面对强于自己的姜婵会恐惧,但不代表它弱,加之它本身就性情暴烈,见有人敢攻击它,顿时厉啸一声,双翼张来,漫天银光如雨,跟随羽箭的方向倾泄而去! 姜婵从它背上站起身来,看向下方的树林,她这才醒呢,就有人来找麻烦了? 第277章 对恋爱脑的宽容 三首银雀愤怒之下洒落密集的银色光雨,铺天盖地,如千均重击落地,轰鸣不止。 下方山林被密集的攻击覆盖,古木折断,一方山石直接被击碎,落石成粉,轰隆隆震起一片烟雾,大地颤抖,无数异兽从林中飞起,远远的避开这片区域。 这动静闹得有点大,姜婵没有制止,三首银雀就放心的发泄它的怒火,本来被人强行抓来当坐骑就有够憋屈了,飞到一半居然还有不长眼的敢朝它放箭,它不敢在背上的白骨领主面前放肆,那就要把它积攒的怨气都发在下方这个狂妄的家伙身上! 在三首银雀的狂暴攻击下,这方山峦已经被打碎了,正当它准备继续发脾气的时候,从下方的废墟中突然冲出两道身影,一黑一红,速度极快的朝这边飞来,眨眼间已经冲至近前, 黑影大喝一声,一拳就要轰向三首银雀左侧的头颅,拳头带起音爆,如有风雷,力道千均。 三首银雀大怒,张口吐出一片炽盛的光芒,锋锐无比,要将这个狂妄的家伙斩杀当场。 面对这样凶戾的攻势,黑影不仅不退,反而抬手张开一个小型结界,控住三首银雀的动向,同时一道带着火光的赤色羽箭从后方射来,火光融融,焚烧万里,赤霞冲天。 三首银雀奋力挣扎,怒极,双翅奋力一震,那方困住它的小结界瞬间崩碎,三个头颅中同时迸出银光,杀气狰狞,将黑影覆盖在内。 黑影在在银光中四处闪躲,但还是被银光击中了胸口和肩膀,出现数个血洞,顿时闷哼一声,踉跄倒退。 虽然重伤了这道黑影,但身后那支赤红色的羽箭已至身后,炙热的火焰已经快要燃起银雀背上的羽毛,眼看就要将这只三首银雀击杀,旁边突然伸出一只骨爪,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那支羽箭,指骨用力,箭杆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被折断了。 后方偷袭的红影这才注意到这只三首银雀背上还坐着一具洁白的骷髅,因这只银雀太大,白骨坐在它背上很是渺小,加之它一直没有发出任何气息,才会被忽略过去。 现在看来,刚才把她的羽箭打回去的根本就不是三首银雀,而是这具白骨!且是一具领主级别的白骨! 这个发现令她惊骇不已,立即抽身后退,可刚有所动,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落在她身上,而后,猛然后拽! “啊!”红影惊叫一声,大声呼救,“师兄救我!” 刚刚从三首银雀口下逃出的黑影闻声看过来,见状瞳孔一缩:“师妹!” 此刻姜婵才看清了手里抓着的红影,原是个穿红裙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年约十八九岁的样子,黛眉杏眼,肌肤白皙,是个长相极美的女子,只是此刻满脸惊惧,双眼惊惶,美人受惊,十二万分惹人生怜。 眼前的白骨正抓着她的脖颈,眼窝处银光闪烁,虽然很惊讶这只白骨领主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郁的生气和仙灵之气,但落在她喉咙上的那只骨手是真真切切冰凉的,在这只骨手下,她浑身的灵力好像被封印了,一丁半点都用不出来,更加令她恐惧万分。 察觉这女子浑身都在发抖,姜婵默默的收回扣在她喉咙上的手,改成掐住她的肩膀,以前她就经常被人掐喉咙,就连最后肉身死亡也是被姜云飞掐死的,现在轮到她掐别人喉咙,算是稍微了解了一点被人掐她脖子时的心理。 只是因为脖子最细,一只手抓人最顺手。 “你……”姜婵正打算问点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这地方她不熟,三首银雀也只活动于黄泉下游,对于冥府十殿了解不多,玉鼎倒是知道,但这鼎嘴巴极其恶毒,是否愿意回答姜婵的问题还得看它心情,恶劣得令人发指。 现在抓到两个原住民,正好打听一下。 可话才刚起了个头,那边的黑影也显出身形来,是个同样年轻的黑衣男子,生的一张剑眉星目很是端正的长相,见师妹被制住顿时眼睛都红了,顾不得身上七八个还在冒血的血洞,咬牙疾冲过来,挥拳就砸,厉喝一声。 “妖物!放开她!” 这是一个元婴境的体修,体修一脉锤炼肉身血气,拳脚就是他们的武器,动气手来浑身血气充盈,如一头洪荒蛮兽,这一拳凝聚了他浑身的血气,声势惊人。 可惜这声势浩大的一拳轰至姜婵身前两步的位置停下了,无论他如何用力,拳头依然不能寸进分毫,他心中惊骇,但见师妹正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顿时心中一痛。 还不待他有所行动,姜婵的另一只骨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愧是专门锤炼肉身的体修,姜婵用了好大的力才暂时将他的手腕卸下,男子痛得脸上冒汗,依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感知到自己体内的灵力被封,男子绝望了,心道此次逃不掉了,只怪他太大意,没发现这只三首银雀背上还载了一只白骨领主,踢到这样的铁板,当是必死无疑了。 “师兄……”红衣女子悲戚的喊了一声,双目中泪水盈盈。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爱怜的看着她,这一刻被白骨抓住的两个人突然有了些同生共死的悲壮意味。 两人眉来眼去的互相安慰,姜婵左右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她已经长了恋爱脑的缘故,现在对恋爱脑小情侣特别的宽容,还真耐着性子等他俩眼神交流完才开口。 “你们俩跟我说说此方世界的现状,还有为什么黄泉的方向总是在变?说好了,我不杀你们。” 三首银雀载着她飞了三天,原本是朝着黄泉的上游而去,可当她顺着黄泉往上游走的时候,发现黄泉的方向总是在变动,忽东忽西,好像这条河是活得,在带着她到处兜圈子玩,往往绕了一圈又返回原地。 每个世界都有一些奇奇怪怪难以解释的东西,姜婵非此世之人,找不到原因,只能找熟悉这里的人问一问。 她还等着回去呢,总不能一直在这个残破的冥界待着。 仙路开启已经是十年之前,肖潜他们应该已经踏仙路去了上界,虽然当初慕容倾在时间长河里看到的未来已经因为姜婵的缘故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但肖潜仍然是偏的天道宠爱的气运之子,这样的人不会存在于一方小世界,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了,他一定会踏上仙路去往上界,那里才是他的腾飞之地。 姜婵已经错过了,可仙路下一次要在何时开启,她不知道。 她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和肖潜再见,她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此刻她是自由的,只要她想去做的事情,总有办法可以做到的,无关时间长久。 心念所至,前路无不可往。 第278章 沟通的方式 姜婵其实不是一个崇尚暴力沟通的人,有话应该好好坐下来说,别动不动就打生打死的,但事实证明在这个世界里,好好坐下来说话的前提是你先把对方打到服气,对方才愿意安静的听你说话。 比如现在,经过姜婵一顿“和平的教育”之后,这一对小年轻终于能好好听话了,她问什么,两人答什么,非常之乖巧。 原本姜婵不打算动手的,就只是单纯的打探一点消息而已,可两人偏偏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问什么都不说,只是恶狠狠的瞪着她,大有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悲壮气势。 这倒把姜婵给整不会了,暗道不是你两先动手的吗?我好好的坐着飞机,你两突然给我来一下,现在劫机不成落我手里反倒是一脸受害人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姜婵不过是打算多问那姑娘两句,还没动姑娘一根手指头呢,那男的就激动得要命,挣扎着大声叫喊:“妖物!要杀你先杀我!别碰我师妹!” 然后姑娘也激动了,哭着说道:“放了我师兄!我随你处置!” 于是两人开始互相争抢着去死,争得泪眼婆娑心伤憔悴,最后两人商量好了,打算一块儿去死,于是就出现了那宁死不屈的悲壮表情。 姜婵看得无聊,这两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明明可以一起活着的,干嘛这么执着于一起去死?合着全天下就她一个惜命是吧? 完全没法沟通,于是姜婵只能使用暴力沟通,为了避免两人又争起来,所以非常公平的揍了两人一顿,保证没有谁比谁少挨一拳。 这个世界崇尚的规则就是这样,想要平等沟通的前提就是得先打一架,别管有理没理,先打一架再说,打完再决定是坐下来谈一谈还是继续打架。 挨了一顿非常公平的“和平教育”之后,两人乖了,不当誓死不从的特工了,也能听懂人话了,交流起来也顺畅得多。 与姜婵只前从玉鼎那里得来的消息差不多,冥界在万万年前被打残,传承失落,后来的这些年一直都有其他世界的人过来寻找失落的传承,但除了传承之外,吸引他们的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本源。 天道本是维持一个世界运转的规则,是一个世界的本源之力,常规常态下人是无法获得的,但因为此方世界已经碎了,残破得厉害,天道规则也残缺不全,这就给了人所能掌握的机会。 寻常修士修为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以与天道产生共鸣,获取一部分规则之力,但那样需要很强大的实力以及足够的运气,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但破损的冥界就给了一些人走捷径的方式,这里的天道是不完整的,只要能找到散落的碎片,就可以获得规则之力。别的世界只能等天道“赐福”,而在这里可以去“劫掠”。 若获取的规则之力够多,就可以掌控这一方世界,代行此处的天道之权。 当然后者只是一种扩大化的假设,毕竟这些年来此地寻找天道规则碎片的人不计其数,但真正获得碎片的少之又少,不断有人来了又走,也有部分坚持的,这些长期留下的人就组成了冥府,继续寻找失落的传承和掉落的天道规则碎片。 两个年轻人出自十殿中的楚江殿,他们这一支往上追溯是来自三千世界中的混元界,那是一个以体修为主的世界,因其中一人获得了十殿中楚江王的传承,故此占据了楚江殿。 红衣的女子叫沈妙玄,黑衣的男子叫陆逍,他们是现任楚江王楚天阔的弟子,楚江王的传承到楚天阔手中已经是第五代,但他们依然没有找到足够的规则碎片,索性也就在这方世界里长期住了下来。 沈妙玄与陆逍自小相识,一直生活在这方世界,黄泉下游居住着很多强大的鬼妖和未知生物我,危险重重,鲜少有人踏足,里面的生物也不会出来,如此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两人本来是结伴出来猎杀妖兽,途中陆逍看见了这只少见的三首银雀,便动了猎杀的心思,谁知走了霉运,妖兽没猎着,遇上了一个强大的白骨领主。 不怪两人大意,主要是因为黄泉下游的环境更适合死物生存,是以鬼妖一类的生物从来不会到上游区域来,更别说是领主级别的,两人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走出下游的白骨领主。 至于姜婵问的黄泉为何会改道,他们也说不上来,民间有句俗语,黄泉路上不回头,除了在黄泉上引渡亡魂的阴差,可凭借渡舟往返之外,其他人无法追溯黄泉的源头,黄泉是活的,它会自己改变方向。 也就是说,姜婵如果想要寻找黄泉的源头,只能通过阴差的渡舟前往。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妙玄与陆逍面如死灰,等待这个白骨领主吸光他们的生气而死去,鬼妖凶残无人性,两人压根就不信这个领主会真的放他们一条生路,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死前少受点罪而已,因为这个白骨领主好像有折磨人的习惯,明明一个念头就能杀了他们,还非要拿拳头朝他们身上一顿殴打,伤害性不大,但很疼,两人都是元婴修士,生生被殴打得鼻青脸肿眼泪横流。 这个白骨领主是个变态!这是两人的共识,杀就杀了,还要殴打他们一顿。 三首银雀很解气,三个脑袋一起张嘴嘎嘎怪笑,先前它对付修士都是直接杀了,现在看来它的方式不对,就应该像这样,把他们的灵气封起来,揍得他们哭爹喊娘,这比直接杀了解气多了。 不愧是领主!这想法就是不一样!如此的别出心裁! 三首银雀心中对姜婵升起无限的景仰。 问完话了,姜婵把陆逍脱臼的手腕接了回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问道:“阎罗殿的传承是不是已经被取走了?” 她记得当时天水擂上,姜云飞召出那个奇怪的点将台,自称阎罗天子。 被接回手腕的陆逍疼的又出了一脸汗,火气又上来了,他该说的都说了,不过求一个速死而已,这具白骨居然还在折磨他!当即破口大骂:“你个丑鬼骷髅!有种的你杀了我!” 姜婵顿觉胸口中刀,丑鬼骷髅……是说她吗? 胡说八道!!她明明是具很漂亮的骷髅!瞧瞧这光泽度,瞧瞧这满身的仙灵之气,哪里丑了? 陆逍刚被接上的手腕又被卸下来了,又是一声痛呼。 沈妙玄看姜婵的眼神已经变得极度惊恐,这个白骨领主真的好变态!为了避免师兄再被折磨,她立即回答了姜婵先前的问题:“阎罗殿的传承已被取走,只是现任阎罗天子不在此界,不知道在何处。” 姜婵哦了一声,抬手把陆逍的手腕又接了回去,也松开了沈妙玄,这个答案倒是在意料之中,冥皇有些门道啊,居然能送姜云飞来到冥界,取走阎罗天子传承之后有返回修真界,那姜云飞都可以回去,她也一定能回去的。 获得自由的两人第一时间就相互抱在一起,沈妙玄已经快要哭了,这个爱折磨人的白骨领主现在不杀他们,是打算留着他们一直折磨玩弄吗? 逃不走又不敢逃,等死又很煎熬,两人只能相互拥抱,彼此慰藉。 姜婵独自思考了很久,如今修真界仙路已经关闭,肖潜他们已经去往上界,她现在又是一副类似尸妖的骨架模样,回去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在冥界,那些万万年前的强者传承都在此地,若能获得其中一个,也算是一桩难得的机缘。 思索过后,姜婵决定先不急着回去,在此界捞点好处把实力提升一波再说。 主意打定,回头见抱在一起的两人,诧异的开口:“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等我请你们吃饭吗?” 正兀自绝望两人神情一僵,这说的是人话吗?他们怎么还在这里?他们敢跑吗? 于是两人更加悲愤了,这个白骨领主不仅手段变态,心理也变态,不止要玩弄他们的身体,还要玩弄他们的精神。 果然好变态! 第279章 万俟侯 冥界是个相对安静的世界,这么形容可能不准确,可除此之外也找不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这里的河水流动缓慢,寂静无声,黄泉下游是一片死寂的灰黑色调,上游区域有也有绿树高山,也有妖兽横行,多总给人一种难言的沉寂感。 头顶的太阳是一个模糊的光团,除在高速飞行的情况下也感受不到风,整片大地像一个被打翻的调色盘,所有一切都显得没有活力。 沈妙玄和陆逍已经相互拥抱了很久,迟迟等不来预料中的死亡,而那只白骨领主好像也真的就不管他们了,盘坐在三首银雀的背上撑着下巴发呆。 沈妙玄觉得这只白骨领主很奇怪,一般的鬼妖生物都是由死物化妖生灵而来,属于尸妖的一种,排除怨念特别重的那种,一般的鬼妖都不记得化妖之前的记忆,故而鬼妖有人形,但思维与举止更像野兽。 可眼前这个白骨领主太怪异了,因为太像人,无论是攻击方式还是行为方式,都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只由白骨化成的妖,再说,她还从来没见过一个死物身上有这么浓郁的生气。 对于沈妙玄偷偷摸摸的打量,姜婵并未在意,她刚醒来没多久,非必要情况暂时不打算砍人,这一对小年轻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明明都放他两走了,可两人就是一脸不信,大约是觉得她是个以折磨人为喜好的变态白骨。 算了,趁她现在刚活过来心情很好,就不和他们计较了,待会儿找个地方把这两人丢下去就行。 黄泉会自动改道,三首银雀无法追踪,只能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往上游飞,越过层峦叠嶂的山峰,下方的地势逐渐平坦,开始有了部分古老建筑的模样,这样的感觉令姜婵有点熟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封印的虚云国。 当初那只由李扶风尸骨化成的尸妖好像就是连接黄泉的落神涧爬上去的,赤松真人在冥界受伤之后也是从落神涧下爬上去,那姜婵要返回修真界,也得和他们一样去爬落神涧? 以她现在的实力,估计还是干不过那只尸妖,况且虚云国都被封印了,她要怎么出去?出不去岂不是要一个人在那个破地方一直待着?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姜婵突然发现,想要从黄泉逆流回修真界,貌似有点不靠谱。 那还有其他路子可走吗? 正当姜婵为如何回去而发愁的时候,大地上突然传来阵阵轰鸣之声,前方不远处有一群云蟒虎妖兽急速而来,看规模应该有二三十头,云蟒虎庞大的身躯在大地上跑动,咆哮不断,声势惊人,如洪流一般,卷起起大量的烟尘。 云蟒虎是一种变异的虎形妖兽,尾部异化成一条黑斑云纹蟒蛇的形态,一片山林出现一头都是霸主级别的生物,在这里居然出现了这么多,而且它们背上还驮着很多身着甲胄的骑士,似乎已经被驯化成了坐骑,听从背上主人的命令前行出击。 在这队骑士的前方,有一头体型更大的云蟒虎,其尾所化的云蟒头部已经生出了两个鼓包,即将出角,光这一头云蟒虎,就已经达到了元婴巅峰的修为,双目如琥珀,煞气腾腾。 云蟒虎的背上是一名身穿甲胄的青年,见前方天空出现了一只罕见的三首银雀,顿时眼睛一亮,挽弓搭箭,五指一松,箭矢带起尖锐的风啸之声,直指上方的三首银雀! 这突然的攻击令三首银雀彻底愤怒了,这些不知死活的人族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它的主意,先前它忍了,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坐在银雀背上的姜婵也梗住了,就不能让她安静的坐会儿飞机? 三首银雀要发怒,姜婵没有阻止,任由它冲下去和那个弯弓射银雀的青年搏杀。 射向三首银雀的箭矢被它的利爪折断,浑身羽毛开始爆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双翼一震,杀机如雨。 下方的云蟒虎齐齐仰天咆哮,虎啸山林,音波震荡,一时间大地上飞沙走石,树断山塌。 面对三首银雀的攻击,虎背上的青年双眼发亮,收起弓箭,一把巨斧出现在手中,身形一动,朝着上方的银雀攻去! 离得近了,沈妙玄看清了此人的样貌,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还真是他!” 陆逍也看清了,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姜婵依然坐在银雀背上看戏,闻声问道:“这是谁?你们认识?” “他是平等王的弟子,万俟侯。”沈妙玄小声的答道,神情不愉,似乎很不想提起这个人。 而此时那青年也看见了坐在三首银雀背上的两人,大喜:“妙玄!” 沈妙玄没有理他,冷漠的把头转了过去,陆逍沉着脸往她身前挡了挡,遮住对方的视线。 万俟侯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陆逍,我警告过你的,谁准你离她那么近的?你找死吗?!”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万俟侯的脸色瞬间变得凶狠起来,也不管三首银雀了,直接双手持斧,厉喝一声,朝着陆逍的方向力劈而下! 陆逍脸色剧变,不等他有所反应,三首银雀体内落入一道灵力,在这道气息的催动下,它的速度比之前快出一倍不止,迅速消失在原地,万俟侯这一斧也就此落空。 万俟侯正满心怒火,忽觉后脖颈一凉,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飞出,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受制于一只骨爪之下,体内的灵力在一瞬间好像上了锁,半点使不出来。 这突然的变故令他心头猛然一紧,惊惧道:“哪位前辈在此?请容晚辈拜见一二!” 冥界中的白骨生物,除了尸妖,就只有那些已死的冥界先辈,留有一缕残念覆与骸骨,等待有缘人来获取传承。 在这只骨手搭上他脖颈的一瞬,他就确定这不是尸妖,尸妖不会有这么浓郁的生气,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只是这荒僻的边缘地带,怎么会有冥界前辈的传承遗骨出现? 万俟侯不敢轻动。 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女声:“你打算猎杀我的坐骑?” 此言一出,万俟侯冷汗直流,急声道:“前辈恕罪!这只是个误会!” 第280章 无终圣境 面对一个未知的强大存在,万俟侯此刻的求生欲达到了顶峰,语速极快的解释道:“晚辈万俟侯,奉家师平等王之命在此捕捉妖兽,见这只三首银雀神俊异常,心生喜意,欲带回饲养,未曾想此鸟有主,又遇熟人,此番冒犯纯属误会!绝无冒犯之意,万望前辈恕罪!” 同样是出自十殿的弟子,沈妙玄和陆逍年少冲动,处理问题也显得相对木讷,应该是较少在外走动的原因。 但这个万俟侯就显得老练很多,见识也比这两人广阔一些,知道技不如人就果断放弃挣扎,同时放下架子不做盛气凌人之态,自表身份后也不倨傲,以晚辈的低姿态来表示歉意,顺便小小的吹捧了一下对方。 毕竟他还不知道抓住他的人是什么来头,不好直接奉承,就换了个方向来夸三首银雀形态神俊,坐骑一般是个人私有物,夸三首银雀,也是在抬高对方的意思。 这一波操作行云流水,不仅解释了原委,客气的赔了罪,也暗示了自己的身份,最后再隐晦的上一波马屁,其中分寸拿捏得尤其精妙,倒是令姜婵对此人高看了三分。 像沈妙玄和陆逍之前那种宁死不屈的做法其实是很稚嫩的,除了激怒对方之外毫无用处,若他们遇上的不是姜婵而是真正的尸妖领主,那估计这会儿脑袋已经能当球踢了,年轻人有骨气是好事,但这和莽撞冲动是有区别的。 实力够硬的时候硬刚,那叫有骨气。实力不行还头铁挑衅,那叫作死。 修仙本来就是为了活得长长久久,得惜命啊! 三首银雀振翅而飞,眨眼消失不见,下方一群云蟒虎骑士面面相觑,忽然反应过来。 他们的少主被劫走了!就当着他们的面被劫走了! 这一番过程来得太快,万俟侯才和坐在银雀上的沈妙玄,陆逍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就被抓走了,甚至连抓他的人什么样都没看清楚,等这些云蟒虎骑士回神时,天空中已经空无一物了。 离开那片偏僻的山谷,三首银雀已经很自然的把自己代入到姜婵坐骑这个身份上来,如果说一开始臣服姜婵是因为惧怕对方的强大的实力,那现在就是心甘情愿的,就刚刚没入它体内的那一道白光,让它有了一种血脉被净化的感觉,模糊间好像感应到了一种很古老很强大的存在,足以让它是瑟瑟发抖的那种。 三首银雀不傻,虽然看不出这个白骨领主到底是什么来历,但绝对不是一般人就是了,而且这样力量对它的修行很有益处,比起独自在黄泉下游吸取生气来修行,跟着这位领主明显好处多多,只要它认真扮演好坐骑这个角色,这样的好处应该还会再有。 对于三首银雀突然的乖觉臣服,姜婵并不意外,在她没死之前,和鲲鹏小胖相处过不短多年时间,多次见识过它的鲲鹏极速,作为古老的神兽之一,鲲鹏是个特殊的存在,初生为鲲,大成后可生羽化鹏,无论在天上还是在海里都是可称尊的存在,鲲鹏极速更是被誉为万法中的速度之最,修为大成的鲲鹏,据说速度堪比真正的大帝。 妖族的术法传承来自血脉,姜婵刚才只是仿照小胖的鲲鹏极速法则,分出一丝感悟给了三首银雀,后者的速度就因此提升一倍,这还只是姜婵模仿出来的,不足原版十分之一,由此可见鲲鹏法则真正的强大之处。 这次涅盘归来,或许是天道赐福,也或许是她所有的宿命障碍已去,致其念头通达,总之就是感觉和之前有很大到的不同,她可以根据残余的涅盘仙光模仿出一部分凤凰火,也可以依照记忆模仿小胖的坤鲲鹏极速,虽然现在还只停留在模仿的层次,尚未真正的融会贯通,但她有种感觉,领悟这些东西,应该不需要很长时间。 姜婵的三个俘虏关系很僵,比起有些木讷的沈妙玄和陆逍两人,万俟侯心思更加灵敏一些,很快就看出眼前这具白骨暂时没有杀他的意思,短时间内性命无虞,就打算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对方的身份,可对方只问他关于十殿的消息,一直都是对方问,他答,相反他问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得到解答。 打听失败,万俟侯只好安静的扮演一个合格的俘虏。 只是他这番回答引起了对面两人的愤怒,指责他不该把如此重要的信息告诉一个白骨领主,鬼妖生物凶残,此等行径与叛徒何异? 对此万俟侯只是冷笑,楚江王座下弟子不少,陆逍实力不错,就是眼界和心性差得太多,连死物中的白骨领主和带有生气的传承遗骨都分不清,至于沈妙玄……等将来成婚之后,他再好好教教她就是。 姜婵正在梳理从万俟侯处得到的消息,目前的冥界十殿中,除泰山王与秦广王的传承还未寻得之外,其他八殿已经有主,阎罗殿之主阎罗天子不在此界,故此阎罗殿是空的。 泰山王传承在黄泉与人间交界之处,踪迹难寻,此界之人想要逆黄泉而上,非修士大能无法做到。 而作为十殿中第一殿的秦广王,执掌孽镜台,在黄泉深处,与弱水交界之地,也是十殿中唯一没有殿宇建筑的地方,秦广王执孽镜台行走黄泉,有孽镜台在,处处可为业镜审判之地。 除十殿之外,还有孟婆,判官,乃至更高级别的五方鬼帝,以及那位陨落万万年的,曾经的冥界主宰冥帝,这些人的传承尚未出世,沉寂在被打碎的冥界废墟中。 那片废墟被后人称作“无终圣境”,虽然隐藏着无数的机缘传承,但因那是一片世界废墟,空间破碎,时间也是凌乱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拖入过去的时空,惨遭横死。 曾经冥府成立之初,进去过很多人,但能活着出来的百不存一,因过于危险,故而进去的人也逐渐少了。 关于这个“无终圣境”,众人推测出一种说法,或许当年那位冥帝,根本就没有死,只是通过某种方式让自己沉睡,或进入轮回成为轮回者,也或者还存在于这方世界中,只等待合适的时机醒来。 说那些进去搜寻失落传承的人,是被拖入了冥帝自封的时空中。 修士入化神之后可掌部分空间法则,但极其强大的存在可掌时间法则,将自己暂封于某一段时间之中,以此来躲避命定的劫数。 总的说来,这又是一个充斥着未知危险的机缘副本。 这副本还是要下的,但姜婵现在就是一副骨头架子的模样,没有肉身也飞不起来,装备之类的都没有,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抓三首银雀靠手扔巨石往下砸,抓三个俘虏也是纯靠手抓。 虽然现在实力也不弱,但要真让她一点装备都没有去闯那个所谓的“无终圣境”,那也太粗糙了。 于是姜婵转过头,洁白的指骨指向三人:“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 正在互相用眼神攻击的三人愣了一下,万俟侯首先反应过来,十分干脆的摘下手上的储物戒指递过来,能花钱买命,那就再划算不过了。 沈妙玄与陆逍对视一眼,也沉默的交出了各自的储物法器。 对于这种光明正大的打劫行为,姜婵并未觉得哪里不合适,这个大世界里的修士大多玩的都是黑吃黑,今天你抢我明天我抢你,大家抢来抢去和谐友爱得很。 第281章 另类的抢劫 刚才她在想事情,但也顺道听了一耳朵,这万俟侯是平等王的亲传弟子,当接班人培养那种。 沈妙玄和陆逍都是楚江王的弟子,因为此任楚江王还年轻,暂时没有培养接班人的打算,加之性格极其疲懒,教弟子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教出来的弟子自然也就比不上被平等王精心调教的万俟侯。 某次两位殿主约出来喝酒,酒过三巡,喝的五迷三道,于是就给万俟侯和沈妙玄定了一个口头婚约,但沈妙玄自幼与同门师兄陆逍感情深厚,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来好好的,这中途杀出来一个万俟侯,沈妙玄万般不情愿。 楚江王酒醒之后找平等王退婚,本来就是喝醉了口嗨一下的事情,但平等王不乐意了,并拿出了喝酒时对方所给的信物,当时话已经说定了,信物也交换了,连订婚书都写好了,那事情就算是定下了,前脚才定的婚后脚就来退,这是拿他耍着玩? 话说到这份上,楚江王也不好再说了,再顶着要退婚就是打平等王的脸了,之后他也见了万俟侯,确实是个极为出色的天骄人物,足够配得上他的徒弟,在平等王的一顿恭维忽悠之下,楚江王揣着一大堆定亲礼愉快的回来了。 后面就不难猜了,沈妙玄大哭一场,抵死不从,楚江王被忽悠得不清醒的脑子醒过来之后也觉得愧对这个弟子,但现在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法更改了,非要退婚的话,只能等平等王或者万俟侯开口。 楚江王性格懒散,觉得此事麻烦,于是果断选择闭关装死。 摊上一个这样的师父,沈妙玄无言以对,陆逍大为愤怒,去找万俟侯打架,逼其退婚,而万俟侯本来也不是喜欢沈妙玄到非她不娶,只是因为两人已经定了婚约,那沈妙玄就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未婚妻子,故而对于陆逍的举动也非常不满。 之后就是二男常常争一女的情况,陆逍愤怒于万俟侯的横刀夺爱,万俟侯不爽陆逍时时对他的未婚妻亲近有加,于是乎,这两人一见面就打,直到今日打到了姜婵面前来。 无意间吃了一个完整的瓜,同样是因婚约而产生的矛盾,姜婵自觉比沈妙玄幸运得多,至少她与肖潜之间,确实是有真实的情感存在,婚约这东西用对了是锦上添花,用错了就是生离闹剧。 吃瓜归吃瓜,闲事还是不能随便管,这明显又涉及到楚江王和平等王之间的一些问题,姜婵只是一个过客,只打算捞把机缘就走,最好也不要和冥界的其他势力有所牵扯,明哲保身为上。 翻了翻手里的三枚储物戒指,一只储物手镯,一穷二白的姜婵获得了部分灵石,一堆品级不等的丹药,但唯独没有找到合适的武器,万俟侯惯使巨斧,沈妙玄与陆逍是来自混元界的体修,打架基本靠拳头,偶尔使用弓箭一类的远程辅助。 总之就是没有近战武器,姜婵是剑修,平时到处烂大街的飞剑现在居然一把都没有,着实悲催。 姜婵叹气,把所有东西打斗划拉到一个储物戒指里,往骨头手指上一套,又发现骨头太细了,戒指挂在上面容易掉,于是改成用一条天蚕丝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打劫完毕,姜婵正打算把他们都丢下去,突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正是挂在她肩骨下休息的玉鼎。 听完玉鼎的话,姜婵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想要吐槽,又不知如何吐起,忽而指向万俟侯:“你头上的神凰木簪子,左臂上的护腕,腰上的天荒玉带,都拆下来。” 万俟侯脸皮一抽,表情一瞬扭曲,这是穷疯了吗?怎么连他身上的配饰都惦记上了? 而后姜婵又指向陆逍:“你的识海里藏有一把断裂的古神兵,腰上还挂着一枚高阶传送玉佩,怀里还藏着一支灵髓玉簪。” 陆逍的脸也绿了。 眼看那截手指又指向了自己,沈妙玄连忙拔下头上的数支玉钗,双手递过来:“我就这些,其他真没有了。” 姜婵要摇头:“我要你藏起来的芥子袋。” 沈妙玄顿时脸色爆红,又羞又怒:“那里面只是我的一些随身衣物,没有法器!” 姜婵点头:“不错,我就要那个。” 沈妙玄终于绷不住哭了,她现在无比确信眼前的白骨领主是个变态,搜刮法宝也就算了,连她为自己准备的衣物都要拿走。 她一哭,陆逍脸色又是一变,想要发怒,又强忍了下来,忍气吞声的商量:“你要衣服的话,我可以把我的给你。” 这话说的姜婵想翻白眼,她要沈妙玄的衣服是为之后血肉重生做准备,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再说她现在的声音也是女声啊,明明白白的表示她是具女性骷髅,要男人的衣服干什么?她又不是变态。 无视沈妙玄的委屈哭泣和陆逍的怒目相视,姜婵收走了芥子袋和陆逍那把残破的古神兵,高阶传送玉符,不过那支元髓簪子她没要,藏得那么小心翼翼,多半是准备送给心上人沈妙玄的,且那簪子除了好看之外也没什么用途,她就不拿了。 两人的东西都交了,姜婵的骷髅眼又看了过来,万俟侯只好拔下束发的簪子,拆下护臂,取下腰上的玉带递过来。 做了一次打劫的恶贼,姜婵满意的收起战利品,令三首银雀下落,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三人丢了下去。 载着白骨的三首银雀展翅重入高空,留下三人满心悲愤,一脸如同吞了苍蝇的憋屈。 沈妙玄抹了一把眼泪,转头就走,陆逍随即跟了上去。 万俟侯则只是看了他两离开的方向一眼,低头若有所思,被打劫了他当然不爽,但这具奇怪的白骨出现才是一件值得注意的大事,这白骨对冥界的了解几乎没有,不像冥界前辈的传承遗骨,但又没有死气,也不是尸妖。 那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正当他沉思之时,那只三首银雀又回来了,上方的白骨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道:“那个,你身上那件内甲,麻烦也脱下来一下,还有你脚上的登云履,也一并脱下来。” 耳边玉鼎的声音还在叫嚣,姜婵怒了:“你够了啊!内甲和靴子也就算了,再要内衣就太龌龊了!仙灵鸟织的袜子?我去……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挑啊!不嫌恶心啊?” 玉鼎很不满,明明这人身上还有好几件不错的法器宝衣,拿来给它吸收一下也好过这样放走,多浪费! 姜婵坚决不开口,要内甲和靴子是她的底线了,再过她就真的是变态中的变态了。 万俟侯惊愕的看着鸟背上的白骨,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半晌,终于裂开了。 第282章 所谓下限 听闻万俟侯被人劫走了,平等殿上下愤怒不已,据回来的云蟒虎骑说,少主是被一头三首银雀劫走了,银雀的主人好像是楚江殿的沈妙玄和陆逍。 毕竟当时所有的云蟒虎骑都在地面上,少主万俟侯独自一人冲上天去猎杀那只三首银雀,那只银雀体型巨大,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背上的人,只是听见万俟侯喊出了这两人的名字,而后就被三首银雀带走了。 那只三首银雀怪得很,速度极快,一群云蟒虎全速追赶,居然还能跟丢了。 少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云蟒虎骑不敢隐瞒,立即将实情向平等王禀报,正当平等王准备去楚江殿找麻烦时,失踪的万俟侯又自己回来了。 只是回来的万俟侯显得很是狼狈,发髻散了,外衣没了,鞋子也没了,准确来说全身就只剩一件可堪蔽体的内衫。 “少主……”有人迎上去喊了一声,刚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万俟侯目光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滚!” 那人不明所以,但看少主全身上下除了好像被打劫过,脸上有点淤青之外,似乎并没有受到伤害,虽然心有疑惑,但在自家少主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恐吓下,他选择麻溜的滚到一边。 万俟侯黑着一张脸,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煞气,一路走进平等殿,四周的弟子惊疑不定,噤若寒蝉。 此刻的万俟侯心情糟糕透顶,那具白骨对他打劫得十分彻底,真就只给他留了一件蔽体的衣物,其余的全部都拿走了,他想换件衣服都不行。 见过打劫的,但没见过打劫得这么无耻的。 万俟侯就算心态再好,遇见这种毫无下限的行为也怒了,他也尝试反抗了,但遭致的是更加没有下限的报复。 那具白骨在拿走他的储物戒指,兵器,发簪,护臂等一堆东西之后,又折回来要他的内甲和靴子,那一刻他深恨自己要站在那里干嘛?就应该像沈妙玄和陆逍一样马上就走,这样就不至于被对方杀一个回马枪。 于是他拒绝了白骨的要求,做人可以无耻,但不能这么无耻。 然后他很快就见识了何为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万俟侯的拒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于是只能任由对方扒走自己的内甲和靴子,那具白骨有个奇怪的鼎,比它的主人更无耻,在失去了内甲和靴子之后,那尊鼎扒走了他脚上的袜子,以及他身上的战甲外衫,甚至还想扒走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万俟侯从记事开始都没遭遇过如此惊悚的事件,只能拼命的抓住自己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以此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最后是那具白骨出言制止,那尊鼎才极其不情愿的放弃抢走他遮羞布的念头。 无耻的劫匪坐着三首银雀走了,羞愤无比的万俟侯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平等殿,他很担心要是再在那里站一会儿,那尊鼎又会跑回来抢走他的遮羞布。 在万俟侯杀人一样的眼神恐吓中,平等殿内聚集的众弟子立马各自转移视线,假装若无其事的退了出去。 只剩下坐在高位上的平等王看着狼狈的弟子陷入沉思。 “你这是……”平等王目光扫过近乎裸奔的万俟侯,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神情戏谑,一脸挤眉弄眼的不正经,“啧……事情都做了,那这婚期再拖着也不合适了,去换身衣服,待会儿跟我走一趟楚江殿,人家妙玄是姑娘,总不能等人家先开口的。” 万俟侯的脸色黑如锅底,面部肌肉极其扭曲:“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明明是被一个无耻的劫匪给抢劫了,师父怎么会联想到沈妙玄身上去? 别人是上了年纪德高望重,他这个师父是年纪越大越不正经。 如果可以,万俟侯宁愿一辈子都不和任何人说起今天遇到的事情,但那具白骨来历古怪,那尊鼎也强得过分,言语间又是冲着无终圣境去的,兹事体大,他不能隐瞒。 虽万般不情愿,但万俟侯还是别扭的讲完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并再三威胁这个不正经的老家伙不能把他遇到的事情张扬出去。 冥界突然出现了一个类似传承遗骨的生物,还是没有预兆突然冒出来的,这就让平等王联想到了很多,既不是传承遗骨,也不是尸妖,那就是一种新的存在了。 莫非这方世界又出现了新的裂缝,连接到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才导致有新的白骨生物出现? 毕竟这方世界残破无主,谁都可以来,但现在冥界内的几个世界势力之间已经达成了互不干扰的平衡状态,这要是突然再闯进来一个,那局面可能就会有所变动。 平等王斟酌再三,决定先走一趟楚江殿,照万俟侯的说法,沈妙玄和陆逍是在他之前就和那具白骨接触的,他得过去问问。 冥界已经很久没有新的世界势力进入了,现在出现了一个疑似的存在,若放任不管,可能会影响现在的格局分布,此事不小,得找其他几位商量一下。 姜婵不知道因她的出现使平等王联想了那么多,此时她正坐在三首银雀的背上,看着吸收法器精华的玉鼎,心情很是一言难尽。 她试图憋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 原本以为玉鼎扒走万俟侯的袜子已经是底线了,结果它连对方的遮羞布都不想放过!这种行为,就算作为同伙的姜婵也实在是没眼看了。 对此玉鼎的解释是,万俟侯的遮羞布是一种名为千丝灵藤的东西编织出来的,且刻了古文字符箓,堪称一件绝佳的防护宝器,拿来给它吸收就再合适不过了。 玉鼎说它之前答应的是,姜婵给它五块乌金原石,它为姜婵出手一次,后来它在姜婵死后为她保住了一颗头骨,算是出手了,但姜婵先前只给了一块乌金原石,现在还欠它四块。 姜婵之所以把三人洗劫得如此干净,就是因为玉鼎说这样可以抵掉她一块乌金原石的债。 能商量,那就有下次合作的机会,姜婵现在穷得就剩一副骨头架子,这只可当底牌的玉鼎可得抓牢了。 算了,无耻多了可能也就看习惯了。 姜婵叹气,开始给自己洗脑。 第283章 奸商 从三人手里搜刮来的东西中,姜婵留下了沈妙玄装衣物的芥子袋,以及先前用力攻击三首银雀的赤红色弓箭一套,其余的全给了玉鼎。 丹药玉鼎不要,它只要法器,吸取法器中蕴含的道则与精华来修补它的器身。 它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姜婵原本以为是因为时间太长产生的沉淀,但其实那是它的伤口,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污染侵蚀所致,正是因为对抗这种力量,它的前任主人才会陨落,它也因器身受损而被迫自封。 这是这段时间来玉鼎对于曾经唯一的透漏,姜婵再问它就不说了,简笔画五官非常流利的给了姜婵一个巨大的白眼。 被玉鼎吸收过的法器都会变成一堆极其普通的凡物,从高空中抛下,还未及地面,就已经成了一片细碎的飞灰。 先前从万俟侯口中打探到了无终圣境的位置,就不用再找人打听了,三首银雀唳叫一声,朝着正北方飞去。 到达无终圣境还需要一点时间,趁这点空档,姜婵开始研究自己的骷髅架子,这具白骨是由涅盘仙光催生出来的,色泽莹润,生机盎然,极尽完美,但再完美,终究也是骨架,姜婵新生的灵魂与这具骨架契合得很牢固,灵魂力量雄厚,但始终找不到血肉重生的方法。 莫非还得像虚云国内的那些鬼物一样,寻找死灵水来吞噬吸收?那样修出来会不会真的变成尸妖? 姜婵又想叹气了,她现在很想念万能的大师兄,如果丹阳子老爷爷在的话,应该也可以为她想想办法。 想起丹阳子,就不由自主的想起肖潜,眼前好像又闪过那个玄衣少年的张扬的笑脸。 姜婵曲起骨头膝盖,把脑袋埋进膝盖骨中,明明她现在只能算灵魂体,半点血肉都没有,可她一想到肖潜,就觉得心口在抽着疼,疼的她老是想掉眼泪,但她也没有眼睛,也哭不出来。 当初她后路已绝,只能自斩与叶星玉石俱焚,虽然她蒙住了肖潜的眼睛,不让他看到她自斩的一幕,可是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手掌下的人在哭,温热的液体几乎湮没了她的手掌,他得多绝望,才会大哭着求丹阳子救命。 他那么努力的来救她,可她还是没能活下来。 姜婵不敢想她死之后的时间里,肖潜是怎么过来的,恩师重伤沉睡,喜欢的人身死道消,他已经拿命去拼了,还是什么都没抓住。 虽然知道他是气运之子,他的路途注定遥远,登仙路入上界,才是真正的潜龙入海,但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七情爱恨皆来的浓烈,天道对于气运之子所设的劫难,才是最为难过的一关。 自姜婵醒来之后,她一直都在刻意回避想起肖潜,因为一旦将这个人从记忆里拉出来,她就会觉得悲伤难以自抑,她整个人都会因此变得软弱,变得矫情,变得患得患失。 如果没有办法重生血肉了,肖潜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会怎样?他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又或者,他是否还记得她。 命运的轮盘已经被拨动,前路不明,对于肖潜未来的方向姜婵已经看不清了,所以她会觉得惊惧,会觉得惶恐,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安搅在一起,时时令她念而生畏。 姜婵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了问心证道的死角里,修士一生都在问心问道,道心端正方为求道本我,上一次曲同尘救了她,而这一次只能她自己渡,渡得心魔苦海,方见道之彼岸。 将纷乱的思绪重新收回记忆深处,姜婵定了定神,看向前方那片隐约的城的轮廓。 没关系的,该见的人,总会见到。 无终圣境是一片世界废墟,现在的十殿是后来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重建的,事实上真正的冥界十殿,望乡奈何等原本的冥界建筑,都在那片坍塌的无终圣境当中。 曾经的冥界中人已经逝去,现在的都是外来寻找机缘的后来者,是以也没人守着那片偌大的废墟,自觉有点本事,想要进去寻找机缘的随时都可以进去,只是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就是两说了。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市场和交易,无终圣境外围有一座古城,聚集了很多倒卖法器物件的修士,品相不等价格高低不定,有些是自制的,也有些是从遗迹中挖出来的。 因为每年都会有很多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前赴后继的来无终圣境送死,是以这座古城就成了冥界中种类最为广泛的交易场所,城内有宋帝殿坐镇,维持城内的基本秩序,在城中不准动手,但出了城可就不管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要入无终圣境,就只能从古城中穿过,仅此一条安全的路可走,在古城后方就是世界废墟,空间是乱的,时间也是乱的,不明内情的一头撞进去说不定就掉到别的时间里去了,那可就彻底回不来。 三首银雀在距离古城不不远的地方徘徊,此刻的姜婵又开始发愁,她现在是具白骨的形态,想要就这样正大光明的穿过古城进入无终圣境应该不太可行,可能才进城门就被围观,她现在长得就像一个尸妖,沈妙玄作为楚江王的弟子都一口一个白骨领主的喊她,进去恐怕会引起骚乱。 根据虚云国中琅琊圣子收集尸妖骸骨的行为可判断,尸妖的骸骨应该是可以炼器或者炼丹。 无论被送去炼器还是炼丹,姜婵都不能接受,一般的修士能搞定,但城中的泰山王可不一定。 刚刚享受了一波精华疗养的玉鼎心情不错,大发慈悲的告诉了姜婵一个方法。 古城门口,一名头戴幕篱的红衣女子轻巧的落地,肩上站着一只巴掌大的银色小鸟,城门口有两名宋帝殿的弟子守着,对这名女子也只是扫过一眼就不再关注。 进城之后,姜婵长叹一声,就这么个简单的方法,玉鼎讹走了她的全部灵石,现在她身上就只剩那一套弓箭了,穷得令人发指。 一气化三清,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把本身以幻身的方式幻化出形体来?多简单的方法,多黑心的奸商! 姜婵大骂玉鼎奸商,玉鼎毫不客气的出言反击,她蠢,怪谁? 姜婵忍了又忍,才忍住把玉鼎拿出来当球踢的冲动。 打不过,算了,忍着,回头多给它准备几双法器袜子,最好是袜子主人有脚气那种,让它吸个够。 第284章 祖灵 古城老旧,但城池面积不小,虽然被后人刻意维护过,但也还是能看出一些曾经斑驳的痕迹,有少量的商铺建筑,但更多的是随处可见的路边摆摊。 摆摊的人很不讲究,东西随便往地上一放,主人就坐在一旁等着,完全没有叫卖的意思,这些人虽然看上去很不讲究,衣着也极其随便,但身上的气势却不弱,都是一些强横的散修,售卖的也多是从各处秘境中淘来的,看着不起眼,但也有真正开出宝物来,这种事情看个人运气,类似于后现代古玩行中的“捡漏”。 修士中没有正经门派的都被称作散修,而散修的人数占比向来是修士中的大头,仙门弟子有正统师门,散修之间也会有联盟,取决于实力强弱,会有不同规格的联盟,因冥界残破的特殊性,也有实力强大的散修联盟闯入,比如现在十殿中的轮转王,就是一位实力强大的散修盟主。 可以说现在的冥界,算是势力存在最多最复杂的地方,而这座城也成了各方势力交汇的最中心点。 城中的摆摊的修士众多,来往的人群也不少,没人叫卖,偶有客人与摊主交流,声音也都不大,故此古城虽然繁华,但又显得比一般的城池安静许多。 姜婵顺着街道走了一截,在这些地摊上,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飞剑,但是她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掏不出半块灵石,断然是买不起任何东西的,故此只能眼巴巴的看上一会儿继续走。 玉鼎的声音在耳边聒噪不休,激动不已。 “太虚石!” “大地灵髓!还有半块黄泉石!” “古神兵!天哪居然是件完整的古神兵!”玉鼎的声调一高,兴奋异常,“你去把那个钟拿来给我,之前欠的四块乌金原石就算清了!快去快去!” 被吵得头疼的姜婵看了一眼旁边的地摊,摊主是个赤裸着上身的散修,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身上还沾染着大片的血迹,满身煞气,正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在他面前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就有一座巴掌大小布满锈迹的铁钟,说是钟,更像一个没有铛片的铃。 这座鼎来头很大,能让它这么激动的一定是好东西,但是…… “我没钱。”姜婵收回目光,默默答道。 玉鼎默了一下,它忘了,姜婵原先抢来的灵石刚被它吸收光了。 姜婵抬脚就要继续走,玉鼎急了:“把那个钟给我!我再送你一次出手的机会!” 听闻此言,姜婵的脚步停住了,半晌又无奈道:“可我真的没钱……” 玉鼎的承诺很诱人,但问题是她现在真的半块灵石都掏不出来。 玉鼎略微思考了一下,给出一个很凶残的建议:“抢!” 姜婵无语:“这里是宋帝王的地盘,你让我在这里打他的脸?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动手抢?” “那头老乌龟还没死……”玉鼎脱口而出,在发觉失言之后又立马住口。 姜婵心头一跳,呵呵了,她早就发现这玉鼎对冥界熟悉得不同寻常,只是这破鼎嘴严,她几番换着法儿的旁敲侧击,但只要稍微涉及它的过往,这鼎要么装死,要么就上一波恶毒的冷嘲热讽,直到现在不小心说漏了嘴。 “老乌龟?什么老乌龟?”姜婵立即追问。 玉鼎不说话了,继续装死。 “你这么厉害的鼎居然怕一只老乌龟?”姜婵继续呵呵。 玉鼎这回不装死了:“别激我,没用。” 姜婵拉长调哦了一声,有些遗憾:“那算了,不就是古神兵嘛,以后再找就是了。” 说完姜婵就继续往前走,从玉鼎的反应来看,完整的古神兵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不然玉鼎也不会想在城里就直接抢走,这东西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只是她现在没钱,先记着这个摊位,回头想想别的办法。 玉鼎虽然只说漏了一句,但也泄露了一些消息,冥界里,或者说这座古城里,有一个令玉鼎感到惧怕或者不愿意面对的存在,对方是只老乌龟,以至于这尊打劫抢人无下限的玉鼎在此处不敢随便动手。 这也让姜婵升起了几分小心,在上界之外的三千小世界中虽然最高只到化神巅峰,但也保不齐有些从远古时期就活下来的古老存在,这种存在一般都在沉睡,会被称作祖灵,若玉鼎口中的老乌龟是冥界的祖灵,那确实是招惹不得的存在。 姜婵现在的修为是化神,但具体说是化神的哪个层次,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因为她现在没有经脉血肉,拥有的只是纯粹的灵魂力。 据从万俟侯处得来的情报,目前的八位阎君殿主中,宋帝王最强,姜婵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捞一笔好处就走,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暂时不想和此界的高端战力对上,尽量能低调就低调一点,要实在低调不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呗。 记住了那处摊位和摊主的样貌,姜婵继续深入城中,玉鼎依旧不死心的撺掇姜婵把那个钟抢来,吵吵得姜婵烦了,只好答应它回头弄到钱了就帮它把那个钟买下来,如此才消停下来。 古城很大,摊位很多,但姜婵是个穷鬼,于是只能用眼睛看看,光看不买。 穿过长长的街道,横穿整座古城之后,就到了北面的城门,和之前满地的地摊不同,城北显得空旷,来往的人也显得行色匆匆,身上多半都还带着搏杀后的血迹,有男有女,皆神色漠然。 一处靠近城墙的地方支着一个简陋的摊子,摊主是个头发乱蓬蓬的糟老头子,正蹲在凳子上眯着眼睛看来往的人群,重点看年轻的女修,非常之猥琐。 在他身后的城墙上贴着很多画像,姜婵走近一看,原来是刺杀悬赏,这杀手的生意做到这里来了,还堂而皇之的挂在城墙上,非常大胆啊。 除了悬赏杀人的单子,也有悬赏收集药草或传承之类的,总体感觉很像游戏板块里的任务栏。 “九阳灵极草,悬赏五百灵石一株。” “吞天魔猿心,悬赏一千灵石一颗。” “骨翅鸟双翼……” 姜婵顺着这些悬赏单子往上看,越往上的悬赏越高,最高的是悬赏收集太阴真水的,一滴百万灵石,如此高昂的价格看得姜婵一阵咋舌,好家伙这东西就算按滴算,估计也很难找啊。 太阴真水,与太阳天火同属混沌阴阳之源,太阳天火在东海扶桑神树上,由三足金乌看管,为火中帝王,太阴真水则缥缈难寻,至今还未有人掌控,就算是偶有出世,也只是一两滴,其金贵程度难以表述。 第285章 猎物 “姑娘想接寻物的单子,还是接刺杀的单子?”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原先靠在摊子后面打盹的糟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姜婵身边,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双细小的眼睛转来转去,虽然笑得很灿烂,但就是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猥琐。 不等姜婵答话,猥琐的老头子已经开始详细的讲解起这些悬赏的要求,并询问姜婵想要接哪种的。 说实话姜婵刚刚被吓了一跳,刚才这老头子什么时候摸到她身旁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为一个化神境强者居然察觉不到这老头的动向,着实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出于谨慎,姜婵尝试感知一下这老头的修为,正在整理单子的老头突然停了下来,笑眯眯的转头:“年轻人好奇心不要那么强,我就是个摆地摊的糟老头子,只谈生意,不管来头。” 姜婵心头一惊,遇上真大佬了,一气化三清的秘法玄妙无比,寻常人即便是修为高于姜婵也很难看出破绽,但听这老头的话语,是看出她不同寻常了。 老头没有恶意,姜婵拱手行晚辈礼:“谨受教。” 老头笑吟吟的摆手,弯腰从旁边的竹筐里又掏出一叠单子,从中挑出几张递给姜婵:“你接的话,这几个没问题。” 姜婵接过单子,粗略的看过一遍,五张单子,除了寻找麒麟花之外,都是刺杀悬赏,修为都在化神,五张单子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赏金非常高昂。 深深的看一眼老头,她是个穷鬼的事实有这么明显的吗? 老头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有椅子不坐,就是要蹲在上面,像个老秃鹫一样,从腰后摸出一个旱烟袋子,抽一口,云雾缭绕,神情猥琐,嘿嘿一笑:“你穿这裙子合适,比那个毛丫头好看。” 姜婵顿时脸黑,虽然她的本体现在没有脸,但不妨碍她的情绪表达,她最近是挑了什么奇怪的窝吗?解封的玉鼎是个流氓鼎,遇上个疑似前辈的存在也是个猥琐的老头子。 衣裙是沈妙玄的,姜婵穿起来肯定和她有区别的,这个区别嘛,自然就存在于身材的细微之处。 到这儿姜婵已经能猜到这个猥琐老头是谁了。 你说你作为一殿之主,跟个老秃鹫似的蹲在城门口看姑娘真的合适吗? 姜婵黑着脸朝着城门口走去,出了这座城,后方就是无终圣境了。 出城的路很顺畅,在城外已经被聚集了不少人,零零碎碎的分批站立等待,看样子是打算结伴进入,无终圣境危险重重,常人想要进入一般都会结伴前行。 出了城门,姜婵肩膀上的变作银色小鸟的三首银雀终于又活了过来,从那老头靠近之后它就在发抖,最后甚至干脆的昏了过去,现在终于脱离老头的视线范围了,三首银雀再度精神起来,并讨好的表示它一定会好好当坐骑。 城外十里处,是一片被云雾遮蔽的地方,云雾后方就是破损的世界,此处无人看守,在一群各式各样的队伍中,独身一人的姜婵就显得十分突兀,加之她又戴了遮掩容貌的幕篱,短时间内就受到了不少隐晦的打量。 对此姜婵已经很坦然了,也很清楚她这样单独行动的人,在有未知危险的秘境中,基本是被定性为猎物的存在,最容易遭人截杀。 进了秘境,可就生死由天了,旁边的紫衣少女看了看那些神态各异的修士,好心的邀请姜婵加入她的队伍,在无终圣境里,单独一个人是很危险的。 婉言谢绝了紫衣少女的好意,姜婵还是选择独自一人踏入那片迷雾中。 想拿她当猎物?那正好,她现在穷得叮当响,正缺一笔进账。 踏入那片云雾,耳边的声音好像也消失了,只有眼前白茫茫一片,随着逐渐深入,白雾变得浅薄,能朦胧的看到山的轮廓。 刚刚走出白雾的范畴,有人暗中冲来,一掌带起银光万千,千钧重力陡然杀至! 姜婵未及思考,抬手对出一掌,浩瀚的灵魂力爆发,对方接不住,倒飞出去数丈,嘴角溢血,满脸惊惧,匆匆看了她一眼,掉头就跑。 这给姜婵都给整乐了,才进来就盯上她了?都朝她动手了,现在想跑会不会晚了点? 肩膀上的银色小鸟重新化作巨大的三首银雀,朝天唳叫一声,载着姜婵迅速朝着那人的方向追去。 无终圣境是一片世界废墟,这样的废墟姜婵见过一次,就是天断山脉中那个残破的仙灵界,在失去规则的废墟中,天地会颠倒,山峰倒悬,空间乱流到处都是,除空间乱流之外,还有大片的虚无空间,一旦坠入就再也回不来。 袭击姜婵的人明显不是第一次进入此处,凭借不弱的身法和足够熟悉的地形,三首银雀追了他好久,才将他堵在一片废墟边缘,若再要后退,就会掉入虚无之中。 那人瞥了一眼后方的虚无空间,暗自咬牙,心中升起几分后悔,本来是想劫一波横财,结果踢到了铁板,后悔的同时也不免升起几分怨怼。 你修为这么高你早点说啊!扮猪吃虎不带这么玩的。 姜婵现在没有肉身,也没有任何武器,所以动手只能选用最粗暴的方法,一刻钟之后,那人满脸惊惧,大喊:“别杀我!我对你有用!” 正打算把人丢进虚无空间的姜婵闻言又把手收了回来,问:“说说看,你有什么用?” 这人是个散修青年,此刻他身上的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扒走了,不受控制的身体终于离开了那片虚无,青年一瞬满头冷汗,刚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也不敢拖延,立即说道:“我在无终圣境外围来往过三次,对此地比较熟悉,姑娘想要找什么,我可为姑娘带路!” 这个提议不错,姜婵问:“我找太阴真水,你知道在哪儿吗?” 青年脸色一僵:“这个……我只在外围活动,未曾见过太阴真水。” 姜婵又问:“那麒麟花呢?” 青年的脸色开始发青:“这个,我也不知道。” 姜婵哦了一声,面无表情:“所以你什么也不知道,留着你没用。” 说着再次提起他的衣领,准备把他丢出去。 身体再次悬空,青年浑身又冒了一层冷汗,一瞬间亡魂皆冒,大叫:“等一下!我想起来!麒麟花……扶央公子也在找麒麟花!此次他也进来了,我看到他往摩云崖去了,麒麟花一定在那里!” “扶央公子是谁?” 青年的衣领不牢,姜婵只抓住了他一片衣襟,眼看自己就要往下滑,若是那截可怜的衣襟破了,他就要掉入下方的虚无之中,吓得他语速都快了很多。 “他是今年才来的界外之人,自称是上界的神朝使者,实力强大,我等尊称一声扶央公子,悬赏麒麟花的单子也是他下的,我只知道这么多……姑娘你拉紧一点啊,我要掉下去了!” 话音刚落,那片衣襟就像应和他的话一样,刺啦一声裂开了,在他掉下去之前,三首银雀双翼一震,向下俯冲,本觉生还无望的青年就落在了宽阔的鸟背上。 青年快哭了,这短短数息之内,几次险死还生,真他娘的刺激。 “神朝使者?上界飞仙神朝?”姜婵又一瞬间的愕然,当初她在丹阳子面前起天心大誓,所问的其中一桩就是关于飞仙神朝。 这么巧,眼下她就撞见了一个神使。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如果这个扶央公子真的是从上界而来,那是不是说明,此界有连同上界的通道? 这个念头令姜婵变得激动起来,又一此救起那青年的衣襟:“摩云崖在哪里?” 若是这个人再说不知道,她就真的要把他丢下去了。 或许是姜婵的眼神太过凶残,青年打了个寒颤,利落的开口:“正北五十里,再向东,在圣境深处的边缘。” 三首银雀在空中转了个弯,朝着北方飞去,唳叫声层层荡开,如雀跃的海浪。 第286章 摩云崖 无终圣境内,倒悬的山峰上绿树犹在,烟霞朦胧,部分被打碎的山峰与塌陷的空间融为一体,交织成一片浆糊一样的团状物,在那些浆糊里,就是被困住的过往,停滞在过去的时间。 被包裹的“浆糊”飘荡在空中,缠绕着缥缈的烟霞,远远望去如同一从巨大的蒲公英花球,部分山峰倒悬于天,也有山脉匍匐于地,密林中偶有野兽的嘶吼咆哮,如同置身一副奇异的画卷。 一群四翼骨鸟从山林中飞出,唳叫着扑向天空飞过的银色巨鸟,打算将之捕食。 银色巨鸟飞得极快,若是往常,遇到这种凶悍的四翼骨鸟,三首银雀只有逃命的份,但今日不同以往,不仅不避,反而还扇动翅膀,朝着四翼骨鸟冲了过去! 在三首银雀为中心的十丈区域内,一股无形的波动散开,撞上来的四翼骨鸟在触及这道波动的一瞬就哀鸣着下坠,四只骨翼折断,被一道白光收走,没入姜婵的储物戒指之内。 骨翅鸟双翼,两千灵石一对。姜婵现在是个穷鬼,秉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将这群来捕食的四翼骨鸟的翅膀全部都拆了下来。 三首银雀锋利的爪子划开骨鸟的头颅,将其中泛着微光的妖丹直接吞了下去,一群四翼骨鸟数量不少,姜婵只要翅膀,那妖丹就给了坐骑三首银雀。 吞食了十数只四翼骨鸟的妖丹,三首银雀浑身光芒大盛,气势猛涨一大截,中间脑袋上开始长出一根略长的翎羽,那是即将化为妖王的前兆,这可比它之前在黄泉下游一点一点吸食生气快多了,这一顿就吃了平时一个月的生机灵力。 果然它的想法是正确的,跟着这位领主,好处绝对比它独自在黄泉下游修炼来得更多! 三首银雀已经彻底将自己的身份代入为姜婵的坐骑,只要姜婵不撵它走,它就能一直跟着。 吃饱了的三首银雀速度再次快了一大截,穿过倒悬的山峰和蒲公英花球一样的静止空间,很快就到了那青年所指的摩云崖。 那是一片位于地面上的山峦,丛林叠嶂,在山峦的中部有一处突兀的断崖,山峦剩余的后半部分像是被打碎了,山崖之下是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漆黑无比,这是万万年前那场大战所留下来的,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还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之感。 越临近那处山崖,四周传来的压制感就越重,这种重力压制会形成禁空领域,姜婵现在不能飞,随着重力压制的加强,三首银雀飞行的高度已经降下了,双翼颤抖,低低哀鸣。 对此,姜婵不得不将自己的灵魂力扩散出来,将三首银雀包裹在其中,为它阻挡禁空领域带来的影响,只是这样一来,就令姜婵压力陡增,下方那个深渊中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几乎压得她快喘不上气来。 在进入山林范围后,姜婵的护持已经起不到多大作用了,索性收回了自己的力量,三首银雀浑身一颤,马上朝着下方急速栽了下去。 高空急坠带起强烈的风鸣之声,三首银雀巨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山林之间,大量的古木折断,山峰塌陷,大量的山石被压成一片齑粉,大地震颤,巨大的轰鸣过后,腾起大量的尘烟。 姜婵灰头土脸的腾起的烟尘中走出,虽然她现在是具化神骨头架子,骨骼的坚硬程度不亚于地品法器,不至于摔死也没摔疼,但还是未能避免在震起的灰尘里翻滚吃灰。 三首银雀的身躯太大了,这从天上掉下直接压塌了一座山峰,此地有禁空领域,飞不起来,那它作为坐骑暂时就派不上用场了。 姜婵抬手一招,三首银雀重新化作一只银色小鸟的形态,落在她的肩膀上。 烟尘散去,先前抓到的那个青年俘虏已经不见了踪影,大约是趁乱逃了。 姜婵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暗道跑了就跑了,反正也给她领到地方了,她现在要去找那个所谓的扶央公子,这事关她是否能从此界前往上界,非常重要,马虎不得。 一转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原本持剑在手严阵以待的紫衣少女惊讶道:“是你……” 看清来人的姜婵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这姑娘她记得,在进秘境之前,还好心的邀请她同行,当下微微一笑:“是啊,好巧。” 紫衣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手中的剑,拱手一礼道:“轮转殿岳灵,见过师姐。” 有这个叫岳灵的姑娘带头,在她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都陆续上前见礼,这一堆九个人,都是出自轮转殿的年轻弟子,现任轮转王是个散修,其门下弟子也都是散修联盟出来的,没有强大的背景,出身也都五花八门,都是靠着自身的实力混出名号来的,算是冥界十殿中比较低调的一群人。 姜婵知道他们是将她错认成沈妙玄了,各殿弟子虽然没有特定的弟子服饰,但衣服上总会有一些特殊的纹饰来区分身份,姜婵看不出来,但同为十殿弟子的岳灵等人一定能认出来。 打劫了沈妙玄的衣裙,然后就被错认为楚江殿的弟子,不过姜婵不打算解释,这个身份会更方便她套话。 岳灵的年纪比沈妙玄更小,性格也更单纯一些,大部分散修由于自身经验的原因,教弟子大多都是放养,岳灵他们此次进来,是为了完成师长的考核,需要获取一株九幽兰并活着回去,就是他们此次的考题。 得知姜婵此行是来找麒麟花的,岳灵的脚步一顿,面露难色,小声道:“师姐可能要白跑一趟了,麒麟花就在崖底,但是扶央公子已经先一步下去了。” “崖底?”姜婵闻言看向前方中断的山崖,倒抽一口冷气,这山崖下就是那个暗含杀气的深渊,单凭一点气息外溢就形成如此强大的禁空领域,直接下去的焉有命在? 第287章 别具一格的方法 岳灵点头:“前日有人在山崖下发现了麒麟花,但那花长在深渊内部的崖壁上,发现的人不敢采摘,于是就告知了扶央公子,此刻公子应该已经在采摘了,师姐若是为了悬赏而来,那可就白跑一趟了,因为悬赏麒麟花的单子本来就是扶央公子下的。” 姜婵立于摩云崖上,感受了一下上涌的杀气,闭上双眼,分出一缕稀薄的灵魂力,沿着山壁小心的向下探查。 这抹稀薄的灵魂力给姜婵打开了一个暗淡的视角,避过那些翻涌的气流,一路小心的向下,山壁常年受这股杀气的侵蚀,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褐色的山壁上到处都是被气流割裂的痕迹,密密麻麻,如同错综复杂的棋盘。 终于,姜婵在气流中看到了一团赤色的影子,在斑驳的石壁中,蜷缩着一朵形似小兽的植物,通体赤色,光华流转,极其不凡,视角有些模糊,但这应该就是麒麟花。 麒麟花旁边的陡峭的山壁上有一个人,似有所觉,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威势,直接将姜婵那一缕微弱的灵魂力震碎。 同时山崖上的姜婵睁开眼睛,身体轻微的晃了一下,山崖下方的人修为很高,只一声冷哼就碎掉她的一缕灵魂力,干脆利落,甚至还想沿着灵魂力的源头来杀她,现在可确定那就是所谓的神朝使者,扶央公子无疑了。 上界飞仙神朝,这个名称第一次出现在姜婵的耳中,是出自丹阳子之口,老爷爷与这个神朝之间貌似有很深的仇怨,甚至丹阳子的修为境界跌落,重伤到只剩一个魂体,也是出自飞仙神朝的手笔。 天水擂后,姜婵被锁神罚台,失踪许久的肖潜赶回将她救走,那时他已经是重伤状态,且丹阳子也再度陷入沉睡,修仙界中能把肖潜和丹阳子逼到搏命份上的不多,当时因为她快要死了,没有细问,现在想来,从虚云国回来之后,肖潜突然的离开,甚至来不及见她一面,应该是遭致了飞仙神朝的围杀,故此才匆匆离去。 而现在,这个自号扶央公子的神朝使者,也成了姜婵从此界前往上界的唯一渠道,无论如何,姜婵都有动手的理由。 “岳师妹,从此处下到崖底,还要别的路吗?”姜婵问道,她不太相信那个扶央公子是直接从这里跳下去的,那深渊里的杀气强横而密集,人跳下去和进绞肉机完全没有区别。 “有的,不过很危险。” 岳灵的回答验证了姜婵的想法,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山道下的一处被雾霭覆盖的狭窄路径,说危险,是因为那条路上布满了密集的“蒲公英花球”,那是大片被定格的时间碎片,以及翻涌的空间裂缝,即便在浓郁的雾霭中,也显得格外狰狞。 此处有禁空领域,无法飞行,那就只能从这些“蒲公英花球”和空间裂缝中穿过去,这是个很考验技术的问题。 姜婵是一定要过去的,但三首银雀就没法带过去了,只能先把它留在这里。 “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哦!”玉鼎突然开口,语气贱兮兮的。 “你要什么?”姜婵不信它会这么好心的帮忙。 “深渊底部有我要的东西,你带我下去。” 姜婵嘴角一抽:“你这是嫌我死的不够彻底。” 玉鼎闻言冷笑:“那就没得商量了,你自己走吧。” 它这是笃定姜婵过不去,这个女人惜命得很,而且在这种密集的时空乱流中,没有特殊的护身手段,根本不可能过去。 姜婵眉头一皱,忽然又乐了,对玉鼎道:“要不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我能从这里安全的穿过去,你欠我一次出手的机会,反之如果我输了,之后任你差遣,你说杀人我不去放火,你说抢谁我保证对方连袜子都留不住,也包括听你的下到深渊底部找你要的东西,你觉得如何?” 玉鼎继续冷笑,一口答应下来:“行啊!赌注不错,但你得有命享受才行。” 姜婵告别了岳灵,十分轻松的往山下走,呵呵一笑:“你看着就行。” 走进那片雾霭的范围,回头看时,崖顶的岳灵一群人已经看不清了,玉鼎显出形来,简笔画五官上满是嘲讽,它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要怎么过去。 在玉鼎的注视中,姜婵散去了覆盖的幻身,露出骨架本体,然后,她开始拆卸自己的骨头,并把拆下来的骨头一一收好,装进储物戒指中。 一具白骨在拆自己的骨架,这场面多少有点惊悚,看得玉鼎的简笔画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很快姜婵就把自己的骨架拆得只剩一颗头骨了,储物戒指收进眼窝,洁白如玉的小巧头骨看向玉鼎,下颌骨动了一下,嘿嘿一笑,太清游风步全力施展,头骨瞬间就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缕缥缈的清风。 玉鼎看着缝隙中清风一样缥缈穿梭的头骨,一时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一句:“这特娘也行?” 另一边驾驶着自己头骨安全冲出时空乱流的姜婵心情很好,经历过一次玉鼎的奸商操作之后,她就发现有些时候她的思维不够灵活,特殊时候要使用特殊的方法,别管这个操作有多离谱,能达到目的就是好的方法。 说起来这个方法还是受玉鼎的启发,缝隙太小过人不安全,那过一颗头骨总可以的吧。 此处就是山底,穿过那片残破的时空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空地,高耸的山壁上有一个被打穿的甬道,碎石的痕迹很新,土层翻起的泥色还是潮的,通道内有风声呼啸,锋鸣铮铮。 这条通道的另一边,应该就是长有麒麟花的深渊,也是扶央公子所在之地。 重新将自己的骨架组装起来,玉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姜婵身前,简笔画五官显得格外扭曲。 姜婵竖起一截骨头手指在它面前晃了晃:“你现在欠我一次出手的机会,先挂账上。” 玉鼎一时无语。 “你不会赖账吧?是你答应过的赌注,注意因果哦。”姜婵提醒道。 玉鼎大约觉得现在没有表情能表达它的心情 ,鼎身上的简笔画五官也收了回去,十分不情愿的传来一道意识:“放心,本座从来不赖赌帐。” 姜婵心念一动,她好像找到和这尊鼎相处的方法了。 有了玉鼎的一个承诺,姜婵心里也多了一分底气,在这里留没有必要保持幻身状态了,于是直接以骨架的形态走进了通道。 通道不长,听风声越来越强,应该已经接近深渊了。 在即将走到头的时候,忽有一道璀璨的赤霞从通道尽头斩出,锋锐无比,同时一道男子的冷漠的声音传出。 “哪里来的老鼠,当杀!” 第288章 麒麟花 赤霞锋锐,将昏暗的通道照得明亮,透发出摄人的气息,如游龙一般灵活游弋,直朝姜婵斩来! 姜婵手指一动,一只半透明的凤凰虚影从指间飞出,双翼如水一般波动,震颤无声,此地的空间忽然扭曲了一下,原本斩向姜婵的这一击被空间波动所裹挟,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斩向一旁的山壁。 轰—— 原本整齐的通道被斩断,赤色光华涌动,如刀切豆腐一般,将半座山壁切成两半,断裂的山体轰然坍塌,原的通道就变成了一条细窄的石桥,石桥前方就是那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失去了山壁的包裹,罡风骤起,如鬼怪哭嚎,刺人耳膜。 这一击来的极其凶险,即便姜婵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扭曲空间避开,但那道赤霞的锋芒还是擦到了她的一截臂骨,留下了一道并指宽的痕迹。 不待姜婵反应,一道更为恐怖的气息突然爆发,赤霞光芒大盛,在这耀眼的光芒中,姜婵看清了那人的面目,那是一个身着高冠华服的年轻男子,眸光森冷,不含半点情绪,立于石桥尽头,巍峨不动,罡风吹动衣袍飞扬,气势睥睨。 正是神朝使者扶央公子。 见偷摸混进来的老鼠居然是具白骨,扶央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皱眉道:“生机白骨,梵天界骨族之人?” 姜婵心头一跳,未曾开口,心思飞快转动,寻找下手的机会。 这个扶央修为不弱,且底蕴极强,刚刚动手的一击所用的功法,在姜婵所掌握的功法中,除一气化三清之外,其余的压根没有一点可比性。 这绝对是一个强敌,这与面对姜云飞时层出不穷的底牌厮杀不同,是迄今为止令姜婵在同境界修士之间,头一次这么清晰的感知到何为强大,不是某一方面,而是全方面都比她强。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暴发户突然看到真正的豪门。 姜婵心头发紧,对上这个人,她的胜算很小,几乎没有,她本以为自己入化神就算大佬了,可眼下一见,才让她觉得以往的认知太过狭隘,她所以为的强大,在上界修士眼中,可能什么都不是。 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底牌,姜婵目光一冷,身形一动,原地清风缥缈,再显形已是十步之外,右手化出一把短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取扶央的咽喉! 这个人给她的压力很大,几乎是她这些年来见过的同阶修士最强,但她今天必须从这个人口中得到去往上界的渠道!这对她很重要,重要到值得为此冒险。 空间颤抖,扶央神色不变,只是目光朝姜婵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四周的空间就被禁锢住了,时间静止,姜婵的身形一滞,短匕再不能寸进分毫。 修士到达化神之上,就可掌握一部分空间法则,之前姜婵就是借助扭转空间之力来避开那赤霞一击,但此人对空间的掌握更强,他已经开始领悟出“域”的雏形,这不是用术法展现出来的,而是他本身凝练出来的! 虽然这个域的覆盖范围不大,但有这个域场的存在,只要不是修为高他一个大境界的存在,基本可立于不败之地,说夸张一点,有同境无敌的资本。 扶央的目光平静无波,双目深邃,如两个极深的旋涡,旋涡的尽头是一片虚无,姜婵一瞬精神恍惚,有猛然惊醒过来,一声厉喝,全力挣开禁锢的空间,急速抽身后退,待站稳之时,脚下已经是石桥的边缘,下方就是漆黑沉郁的深渊。 石桥上掉落了两粒碎石,落入渊中,深渊底部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吼声,像是从极深的地方传上来,回应阵阵,震荡灵魂。 这声吼叫也吸引了扶央的注意,这个一直表现得非常平淡的人在听到这声吼叫的同时脸色一变,而此刻那山崖上的麒麟花刚好全部开放,赤色的花瓣舒展,花蕊形似麒麟,异象扑鼻,极其不凡。 深渊中的吼叫越发急促,听起来还近了很多,像是从下方爬上来了。 这声音听起来极其瘆人,且听着不止一个在叫,伴随着恐怖吼叫声的,还有大量锁链被拉动的声音,唰啦唰啦,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深渊空荡,如一个巨大的扩音喇叭,将其中此起彼伏的吼叫声远远的扩散出去,惊得远处山林里的生物都各自安静下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麒麟花散出的异香越来越浓,浅红色的光华呈丝状向下垂落,落入那不见底的深渊中。 玉鼎在此时发出了一声看热闹的呵呵,道:“好心提醒你一句啊,这朵麒麟花的花蜜是下面那些东西的食物,若是让此人摘走了,可就不太美妙了。” “这下面是什么东西?”姜婵忙问。 “黄泉阴司在各个世界中都有传说,十殿你见过了,那你猜传说中的炼狱十八层在哪里?”玉鼎继续呵呵,语气十分欠揍。“冥界如今已经破碎,当年的强者都已死去,但有些东西可一直都在的哦!” 闻言姜婵心头又是一紧,浑身骨头一阵凉嗖,合着传说中那些惩罚极恶之人的十八层地狱还真的存在,这破鼎还在跟她卖关子:“说清楚点!” 玉鼎欠揍的语气一转,突然又变得十分听话,贴心的奉上一波讲解:“冥界在通往十殿审判的路上会经过三个地方,一位恶狗岭,二为金鸡山,三为奈何桥,这三处地方都有灵兽镇守,此处原为恶狗岭,现被打残落入地下,恶狗岭的镇恶灵兽是一种名为铁毛犬的妖兽,体内蕴有一丝远古大妖的血脉,专在此处吞吃没有阴差带领的鬼。” “这些妖兽体内有大妖血脉,寿命漫长,但因冥界破损,原本的阴司所在成为一片世界废墟,后来者建立的新冥府在外围重建十殿,亡魂直接引渡入轮回井,这些铁毛犬被锁在恶狗岭,无法离开,千年无人喂食,估计已经开始自相残杀,吞吃同类,而这山崖上生长的麒麟花所滴落的花蜜,就是它们少有的一点美食和修炼资源。” “只是麒麟花生长不易,如今只剩下这么一朵,刚才是花开的异香将铁毛犬引来,此刻都在下方等着吞吃花蜜和掉落的果实,若这唯一的一朵花被摘走,铁毛犬必定会暴动,它们出不来,但其强悍的实力也足够引起此处的空间坍塌,到那时,你可就出不去咯~” 听完玉鼎的解释,姜婵又看向站在石桥尽头的扶央公子,此刻他依然站在原地,神色严肃的盯着那朵麒麟花,却并未直接动手采摘,至于姜婵这具白骨,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或许在他眼里,这具白骨的存在几乎等于没有,先前的交手也只是一只幼虫在不自量力的挑衅一头狮子,完全不值得在她身上浪费哪怕一丁点目光。 那是一种何等的自负与狂傲,之前姜婵与此人短暂的交手,在发现难以力敌的时候挣脱域的封锁急速后退,从始至终,脚下未曾挪动一步。 第289章 平账与交易 被人无视了。 还是被一个同境的人给绝对无视了,这种感觉非常难以描述。 令人生气,想往这人的脸上来两拳,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但想法归想法,目前要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姜婵平复令人一下心情,继续向玉鼎求问:“先前你输给我一个赌约,你现在可以动手了,随便你怎么搞,给他留口气,我要问点事。” 玉鼎啧了一声:“先别急啊,他在等麒麟花彻底成熟,取走其中的麒麟果实,但麒麟果实中蕴有一道火精,会攻击采摘之人,等他摘下果实,我再出手。”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既然答应你出手一次,那必然是不会留手的,免得你说本座敷衍你,至于他能不能留口气在,那得看他自己的能耐造化,这个本座可不管。” 姜婵梗住,有心让玉鼎滚粗,但看看那已经开放到极致的麒麟花,以及站在石桥尽头完全无视她的扶央公子之后,她只能妥协,语气不善:“说罢,你要什么?” 当初玉鼎处于自封状态,就能极其随便的废掉黑蛟穆青风的一只爪子,现在已经解封了,要是全力出手,这个扶央恐怕会死得连骨灰都不剩,这样她还怎么从对方口中问出前往上界的方法? 玉鼎忽而嘿嘿怪笑起来,像个奸商:“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你不就是想去上界吗?本座可以给你指条路,至于这个小子,本座帮你杀了,就当还了之前的赌帐,不过先说好啊,这家伙身上的法器全部都得归我。” 姜婵心头一跳,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不过鉴于玉鼎不太扎实的鼎品,她还是没忍住表示了怀疑:“真的假的?你会这么好心?” “你可以不信啊!选择在你。”对此玉鼎很无所谓,犹如一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姜婵默了,这破鼎就是吃定了她想去上界,但本身实力又打不过扶央,让它出手的话就是扬了扶央的骨灰,主打一个好像给你选择但事实上别无选择的套路。 靠!你狠! 姜婵愤然,不愧是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有灵法器,非常之老奸巨猾,话到这份上了,要么她放弃这次机会掉头就走,继续在冥界里提心吊胆的混日子,要么就是接受玉鼎的建议,毕竟她现在单凭自己确实没法擒住扶央问出前往上界的方法。 继续留在冥界是不可能的,但要是照玉鼎的方法来,她又觉得很是血亏,好不容易才从玉鼎这里赢来一次出手的机会,马上又要用掉,怎么想都觉得很是浪费。 飞快的考虑了一下,姜婵无奈道:“所以,告诉我上界通道的条件是什么?下到深渊底部?” “没错!” 姜婵瞥了一眼脚下看不见底的深渊,罡风呼呼,令人心悸,像凶兽大张的巨口。 “还有一件事,此人身上带有一面无常旗,有此物在,你才能走过深渊下方的三处界障,所以别想着不动手,你可以回头看看,此处已经被他封锁,他现在不杀你,是因为麒麟花更重要,等他收走了花,就该轮到收拾你了,”玉鼎的声音满含戏谑,“从进入这里开始,此人就没打算放你活着离开,怎么样?想好了吗?麒麟果实已经成熟,等他摘完了花,你就要完蛋了。” 姜婵闻言目光一转,果然,此处的空间已经被封锁,封锁得极其巧妙,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完成的,看样子是个高阶结界。 玉鼎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姜婵不想平账的念头,她不杀扶央,对方腾出手来就要杀她了。 姜婵长叹一声,这波血亏。 “好吧,你可以动手了。” “那先前的赌帐就算清了,算一下啊,你现在还欠我四块乌金原石。”玉鼎道。 姜婵此时已经不想说话了,虽然没有眼皮,但就是很想翻白眼:“那个钟,我出去以后就给你买回来。” 玉鼎终于满意了。 姜婵正准备找个地方坐着围观玉鼎如何大发神威弄死扶央,不料忽觉身体中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量,这股力量极其蛮横,甚至把姜婵的元神给挤开,直接抢走了这具白骨身体的操控权。 原本站在石桥末尾的白骨突兀的消失了,下一刻直接出现在扶央身侧,而此时的扶央正小心尝试的取下麒麟花中间长出来的果实,那是一个麒麟幼兽的深红色果实,四周的花蕊已经开始枯萎,弥漫在整个深渊之内的异香已经开始消散,下方铁毛犬嘶吼的声音也逐渐消停了下去。 麒麟花的果实有修复大道伤的奇效,运用得当堪称绝世宝药,但这种花只生长在三千小世界中的冥界,百年一开花,但千年才结一次果,他此行的所接受的任务,就是采摘这一颗麒麟果实,若是此次采摘失误,等它下一次结果,就需要再等上千年了。 麒麟果实颜色逐渐变成暗红,即将脱落,扶央精神一震,聚精会神的盯着连接果实的那最后一条花蕊,一声轻微的细响后,麒麟果实脱落,扶央手中的一尊碧玉盏已经等待多时,在果实脱落的一瞬迅速探手,接住了落下的果实。 与此同时,一头麒麟虚影飞出,朝着扶央咆哮着喷出一团灼人的烈火,但对于这种情况对方显然早有防备,一面半透明的水镜出现,将麒麟果实产生的火精熄灭。 拿到了!扶央心头一喜,可就在此时,一只骨爪突然探出,一把将他手中装着麒麟果实的碧玉盏抢走! 第290章 一拳 突然的变故使得扶央懵了一瞬,而后大怒,原本他打算先取了果实再来收拾这具白骨,现在他都还没有出手呢,对方居然胆大包天的来抢他的东西!还是硬生生从他手里抢走的! “好胆!”扶央怒不可遏,厉喝一声,抬手一掌打出,赤霞陡现,锋芒万千,朝这白骨的方向尽数斩落。 虽然他很不明白这白骨是如何穿过他的域场从他手里抢东西的,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是梵天界的骨族人,敢从他手里抢东西,这具白骨今日算是活到头了。 扶央这一击含怒而出,没有半点留手,梵天界也不过是三千界中的一界,若非神皇子有意拉拢,就那堆破烂骨头,他看着都嫌腻歪。 不过是个下界土着,杀了就杀了,他若能带回麒麟果,就不信殿下会为了一具卑贱的骷髅降罪于他! 这一击确实足够惊艳,赤霞中所蕴含的杀气极其纯粹,没有任何杂绪,可就是这足以碾压同境的惊艳一掌,还未靠近白骨就自主消散,如冰雪遇火,直接消融了。 紧接着那白骨已经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冲到扶央面前,骨爪握拳,一拳砸向他的面部,气势极其骇人,甚至压得扶央散出体外的域场开始龟裂,空间撕裂的咔咔连成一片,细碎的裂纹如蛛网,最终达到极限,砰的一声脆响,域场碎裂。 而同时那一拳也已经重重的砸到扶央的脸上,刹那间他听到了自己脸骨碎裂的声音,下一个他整个人都重重的砸进山壁,将山体撞出一个人形的洞口,整个人嵌入山体深打数十丈。 山体震颤,纤细的白骨立于石桥上,举着左手中的碧玉盏看了一会,下颌骨一张,将碧玉盏吞了进去。 而此时被嵌入山体中的扶央浑身骨骼碎裂,心肺移位,口吐鲜血,域场被碎带来的伤害,原本不如那白骨一圈来得生猛,在挨上那一圈的时候,他感觉浑身都动弹不得,紧接着犹如被一头强大的远古凶兽撞飞,强横的力道直接碎掉了他的脸骨,残余的力道也将身体中的所有骨骼尽数折断,犹如放在磨盘中被碾压过一样,如同烂泥。 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强烈痛楚,扶央怒吼一声,震天动地,浑身气血翻涌,有金色的光华闪动,开始迅速修复他断裂的四肢骨骼。 石桥上的白骨闻声扭过脑袋,诧异道:“命挺硬啊,一拳还打不死。” 白骨头颅中,被暂时挤到边上的姜婵元神心情有点一言难尽,忍不住大吼:“你不是说你出手吗?抢占我的身体主导是什么意思?玩夺舍?” 刚刚就在她同意玉鼎建议之后,她的元神意识就直接被挤到了一边,之后就眼睁睁的看着玉鼎“驾驶”着她的白骨对扶央进行了一波刚猛的攻击输出,抢走麒麟果,一拳把先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扶央公子打得嵌进山体里抠都抠不出来。 这是姜婵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大发神威,玉鼎确实很牛叉,但这种方式吧,总让她有一种,她这具白骨是一座机甲,玉鼎正在操纵着这座“机甲”完虐对手的感觉。 继骨感美人之后,姜婵喜提新称号,机甲战神。 “不是跟你说了我不能以本体直接动手吗?反正把这人弄死就行了,别管什么方法,结果对了就行,你别吵吵,等着就行。”说着玉鼎操纵的白骨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迈着一种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那个人形的洞口,探出一条骨爪往洞里掏啊掏。 这画面又令姜婵感到极度幻灭,这姿势怎么说呢,极其不雅。 “别吵吵,你们人类的身体本座用不习惯,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座惦记你这破骨头架子。”白骨往洞里掏了半天,终于把扶央给掏出来了。 只是现在的扶央已经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无敌气势,他的脸骨全部碎了,重塑骨骼进行到一半又被这具怪异的白骨掏了出来,一只骨爪掐着他的喉咙,浑身的骨骼一半扭曲一半正常,血迹斑斑,所以整个人呈现出来的就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提在白骨手里像提溜着一只小鸡仔。 被一具白骨掐住喉咙提在半空中,扶央惊怒异常,内心大恨,这死骷髅先前表现得一副很弱的样子,合着在这扮猪吃虎耍着他玩的?当下悲愤至极,忍不住仰天长啸。 啸到一半,一只骷髅手又扬了过来,重重的抽在他脸上,他那半张刚刚重塑完毕的脸骨于是又碎了,五官塌陷,神情从惊怒变成惊恐,大叫:“你不能杀我!我是神皇子的追随者,即便你强大如斯,杀了我你也必死!” 对于这种威胁,玉鼎毫无波澜,五指一收,劲气喷吐,扶央惨嚎一声,身体中有银光崩裂,将要把他的身体撕裂。 临死前,扶央留下一句极其怨毒的话语:“殿下会为我报仇的!敢杀神朝使者,就算你是梵主也必死!!” 扶央死了,这个强大的上界神朝使者,就被一具白骨粗暴的打死了。 在扒走扶央身上所有的法器之后,姜婵得以重新掌握这具身体,不得不说这扶央公子的私藏确实丰富,但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的法器清一色都是天品,这样的高级货姜婵之前可是见都很少见,在这里都是成堆的摆。 有这么丰厚的底蕴,按理说扶央就算遇到强敌,打不过也足够保命,况且是在规则不全的下界,有这些东西足够他在下界中横着走,但不幸的是他的对手是那个神秘的玉鼎。 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玉鼎带来的压迫感太强,逼得他连打开储物空间都无法打开,保命的底牌还没亮,加之玉鼎深怕姜婵反悔,从此人口中得到去上界的途径之后就不下去了,于是迅速将其斩杀。 这个死法属实有点窝囊,也不怪他死前悲愤成那样。 第291章 未知的大世 法器都被玉鼎收走了,毕竟有言在先,法器一类的东西都归他,即便姜婵眼馋得都快两眼冒火了,玉鼎也毫不客气的将那堆天品法器直接吞了,搜刮得相当彻底,什么东西都没拉下,包括扶央身上的衣物与饰品等等。 出了力的玉鼎长气得很,搜刮起来也理直气壮,为了避免看到什么辣眼睛的画面,姜婵只好在玉鼎搜刮战利品的时候背过身去,不出预料的话,扶央估计连遮羞布都没有了,毕竟储物空间里那么高级,身上的衣物恐怕也都是宝物。 玉鼎那点小九九姜婵心知肚明,但也不打算去追究,毕竟这高低可以算是她的一个挂,虽然这个挂脾气臭嘴巴毒行为流氓作风无下限,随时一副奸商嘴脸,但好在实力够强,在这个优点面前,其他的事情可以选择性忽略。 被拿走了所有法器之后,留给姜婵的就是一些杂物,包括一些品质较高的丹药和药草,那个碧玉盏被玉鼎吞了,麒麟果实没要丢给姜婵了。 除了丹药之外,还有两套功法,只是这两套功法外设有禁制,姜婵琢磨了半天打不开,只要再次求助玉鼎,吃饱了的玉鼎心情很好,大发慈悲的额外帮了她一回,两束白光飞落,原本坚如磐石的禁制就如同刀切豆腐一般,轻易的破开,露出两套卷轴的模样。 姜婵大喜,不要钱的马屁立即如滔滔江水滚滚而上,直拍得玉鼎一阵哼哼,姿态更加傲然,十分享受。 卷轴入手微凉,色如翠玉,单看品相就觉其中功法绝对不凡,在姜婵打开卷轴的一瞬,有光华没入眉心,对此他并没有慌张,高阶的术法刻录一般会通过神识传达,比起书面传承更加灵活,也能更加详细的展现修炼过程。 两套卷轴,一名《飞仙经》,一名《混天诀》。 在这两部功法传承中,姜婵大概了解了飞仙神朝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在三千小世界中的上界,势力更加繁复,种族也比姜婵所认知的更多,世间从远古时期可笼统的分出两支,即远古神族与仙族,在姜婵所在的修真界中,就是妖族与人族,但事实上这两个种族另有更加庞大的分支,例如世居毗罗海的鲛人,玉渠仙山中的山鬼,姑射山中的姑射仙人,也有天生近道的灵族,也包括姜婵在剑诀中展现的大夏龙雀族后人。 那是一个庞大恢弘的世界,其疆域是修真界的数万倍不止,在那个恢弘的上界中,飞仙神朝位于东境,底蕴雄厚,历史渊源悠久,是上界中赫赫有名的圣境之一。 据传神朝的第一任建立着,乃是当年古神句芒的后裔,可借天地生机之力,化生万物,被称作最有希望成仙的存在,飞仙二字也由此而来。 庞大的信息量冲入脑海,令她稍微有些恍神,《飞仙诀》是飞仙神朝的内门功法,其中概括了飞仙神朝的历史,也大概讲解了一下上界的势力,目的应该是给门下弟子大致认识上界的世界格局,也首次为姜婵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这种高阶功法是可在脑中演化的,所以那个庞大又恢弘多彩的世界就鲜活的在姜婵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令人目眩神迷,无限神往。 难怪扶央如此狂傲,看不起下界中人,毕竟那个世界过于璀璨,衬得三千下界暗淡如顽石。 扶央这样的人物在上界也只能做别人的追随者,可见那才是一个真正天骄林立的大世。 姜婵发了一会儿呆,收起有些混乱的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两套功法中,好歹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面对陡然被打开的眼界,虽然会有一瞬的沉迷,但还不至于就此道心动摇。 上界她是一定会去的,但在那之前,她得先想办法血肉重生,搞把合适的武器,再把修为提一提,否则以她现在的状态,就算去了上界,估计也是被人追着打的程度。 《飞仙诀》是一套高品功法,主在内息运行。而《混天诀》是搭配的一套攻击类术法,也就是先前扶央使用的那种赤霞光芒,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卷轴,这些功法若是放在瑶台宗,也算的上是最上乘,但跟眼下的飞仙两卷比起来,又差了不止一倍。 姜婵承认她现在有点理解仇富的心态了,什么叫底蕴?这才叫底蕴啊! 收起这一堆功法,回头拿去外面那座古城里卖个一两本,应该就有给玉鼎买那个钟的钱了。 除了功法,姜婵还翻出了一堆杂物,而其中有两张悬赏令,其中一张上面的画像,赫然正是肖潜! 这一发现令姜婵惊愕不已,迅速将两张悬赏令仔细看了一遍,两张缉杀令皆是由飞仙神朝发出,画着肖潜画像那张上有备注,言此人为神皇子所选的战仆,不可杀之,必要活擒,擒拿此战仆者,可选为神皇子追随者。 另一张画像就显得有些旧了,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份,图中也是一个青年的模样,本来姜婵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但很快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再拿过来细细看了两遍,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人要是头发是白的,样貌再苍老一些…… 一个有着慈祥笑意的白胡子老头形象浮现在姜婵脑中,于是姜婵更加愕然了,这是……年轻时候的丹阳子老爷爷? 越看越觉得像,这张单子上的备注要简单的多,画像旁标注了一个赤红色的“杀”字,下方标注着此人的身份信息。 江渊,药王宗弃徒。 这应该才是丹阳子的本名,关于这位神秘老爷爷在上界曾经的过往,此刻好像已经被揭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飞仙神朝对肖潜下的是缉拿的悬赏令,对丹阳子下的却是绝杀令,从悬赏单来看,肖潜目前在逃,而这个所谓的神皇子,就是缉拿他的人,也是扶央所追随的人,虽然姜婵还未见到,但已经能大概想象这是一个极强的人物。 肖潜尚且被逼到这份上,那其他人必定更加艰难,心情开始变得焦急,强行将这些情绪压下去,姜婵站了起来,低头看向下方的深渊,罡风猎猎,先前有玉鼎的气息镇压,现在已经逐渐消散,深渊中的铁毛犬感知到麒麟果实被摘走,重现变得狂躁起来。 瘆人的吼声再度成片的响起,锁链拖拽的唰啦声越来越密集,有生物沿着山壁攀爬所产生的划痕声越来越快,在整片深渊中震荡不止,先前扶央嵌进去山体因为中空,在这样强烈的咆哮震荡下开始坍塌,轰隆隆巨响一片。 这样的动静引动了外面那些静止的空间,许多的“蒲公英花球”相互交叠,逐渐变成一个更大的花球,很快将半天山体笼罩,即将朝着这边吞没过来。 姜婵所在的石桥已经在摇摇欲坠,像一条绷到极致的弦,马上就要断了。 “走吧,”姜婵轻松的开口,“你不是要下去吗?现在可以走了,不过我不会飞,如果你不想我被磨成一堆骨灰的话,最好护着我点。” 虽然不知道玉鼎为什么要跟着她,但要下到深渊底部,玉鼎还是需要借助姜婵的掩护,来避免自己被一些不愿面对的存在发现,故此才大费周章的各种威逼利诱。 扶央已经被玉鼎弄死了,所以想在要找到去上界的路只能听玉鼎的,还是那句话,人的顾虑大多来自选择,当没有选择的时候,所有顾虑就都消失了。 至少现在看着下方那黝黑的深渊,姜婵的心情反而放松了,既然是旧冥府所在,那应该可以捞点机缘吧?至于危险,只要不弄死她,受伤什么的,毛毛雨啦。 玉鼎倒是很意外姜婵现在的爽快,倒也没有多余的废话,迅速指明了下落的方向,这次它倒是没拿姜婵的白骨当机甲开,而是给她覆盖了一层轻薄的结界,能保护姜婵在下落的过程中不被罡风所伤。 在姜婵跳下深渊的同时,那座细窄的石桥也彻底碎裂了,与被白光包裹的姜婵一起,没入下方浓郁的黑色深渊中。 而此时上界一处昏暗的空间中,一座乌金石台上,有着如深井一样的金色光束,将石台所覆盖起来,这些光束中有神秘复杂的符文环绕,层层叠叠,如同牢狱。 石台上是一名披头散发的黑袍青年,身体被禁锢无法动弹,只能从乌发中透出两道冰冷的目光,盯着前方神座上的金甲男子。 金色的符文光束如流虹,化作三个圆环,分别锁上黑袍青年的脖颈和双手手腕,形成三道弧形咒枷。 神座上的金甲男子神情淡漠,语气始终平缓,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你既不愿意做我的追随者,那就做我的战仆好了,封仙咒枷已成,你终此一生,都将听命于我,为我而战。” 青年看了他半晌,忽而古怪的笑了:“你又不是姑娘,怎么老想着让人为你而战?你这癖好可有够独特的。” 金甲男子沉默,忽而手指一动,锁在青年脖子上的咒枷猛然一紧,刺入灵魂,青年脸色骤然一白,却丝毫不加收敛,反而笑得更加猖狂起来,嘴角血流不止,双目却愈发湛湛有神。 直到咒枷所带来的痛楚淡去,青年头颅低垂,乌金台上大片鲜红刺目,却依然咬牙撑着不倒下去。 “肖潜,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成为我的战仆为我战斗至死,是你的荣耀,不算辱没你。”金甲男子走下神座,朝外走去。 石台上的人突然嗤笑一声,金甲男子转过头来,眉头微皱,只见石台上的青年此刻已经重新坐好,脸色依然苍白,嘴角有大片血迹蜿蜒,可眼中却好似燃起了两促极其明亮的火焰,明明他此刻是个囚徒,却好像比金甲男子更像此地的主人,气势极强。 “神皇子,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肖潜笑了,眉眼齐飞,神采飞扬,又有些神神秘秘,“相信我,下次见面的话,我会踩烂你那张脸。” 神皇子冷漠的收回目光,转身向外走去:“嘴很硬,你最好祈祷自己可以活到你说的那天。” 第292章 结契 传阴司黄泉,亡魂归处,其有二岭,怪石林立,阴风呼号,有恶犬藏于林,每遇游魂,必扑之生啖,以充腹饥。 复行百里,又有食鬼金鸡,目若铜铃,凶狠异常。过二岭续行,见奈河,河上有桥,名奈何桥。 过奈何桥,得入轮回,周而复始。 ——《酆都异闻志》 关于阴司冥府,世人好像总喜欢用一些极尽恐怖的词语的来形容,努力的渲染其中的惊悚与血腥,但若有人能真正去过冥府又能活着回来,大约都会觉得传言是虚假的。 早在天地初开之时,有天清地浊,有光暗交织,继而生出道家太极阴阳,祖神伏羲以此衍生八卦,生与死本是人间常态,并没有好恶之分,只是世人求生而恶死,故而才将冥府描绘成极尽恐怖之地。 然而冥府只是一个掌管灵魂归去的地方,阴差引渡死去的亡魂,过黄泉,走十殿,望乡台上回顾前生,一碗孟婆汤锁尽前尘,从轮回井中重新开启下一段全新的人生。 这个过程如同秋叶枯萎,落在树的根部,枯萎的叶子在腐烂消亡,但它的养分又会滋养出一片新的叶子。 一边新生,一边死亡。 这在佛家中叫因果,在道家中叫做承负。 千万年前冥界与仙灵界的一场大战,致使冥界被打残,冥帝一手建立起的审判十殿被毁,十殿阎王,五方鬼帝,无常判官,包括冥帝自己,都消亡在那场战争中,即便有后来者重建十殿,原本的冥界中心也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深渊下是一片漆黑的空间,黑暗像雾一样黏稠得化不开,姜婵手持一面黑白交织的长旗,慢慢的行走在这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中。 这就是玉鼎先前说的无常旗,扶央身上所携带的所有法器都被玉鼎收走吸收了,唯独留下了这一样东西,照玉鼎的说法,有这面旗在,她才可以穿过恶狗岭与金鸡岭,去往酆都大殿。 酆都大殿,就是玉鼎要去的地方,为五方鬼帝中东方鬼帝的居所。 无常旗说是一面旗,但其实是一个引魂幡的样子,引魂幡在最早的时候被称作灵旗,而这面灵旗是当初阴司无常为亡魂引路所用,故又名无常旗。 在这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漆黑中,无常旗无风自舞,垂直旗面上的纹路亮起,发出一片宁静白光,照亮姜婵前进两丈见方的路。 无常旗照耀的范围有限,姜婵只能看见一些耸立的怪石,一个个朝上方高高耸起,上面沾染了很多褐红色的痕迹,怪石扭曲出各种姿势,像一张张痛苦的脸,张牙舞爪的扭曲着。 此地没有任何植物,只有怪石间铺满的细沙,同样呈现一种极深的褐色,偶有一些散落风化的衣物,折断染血的兵器,昭示着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大约是从上方掉落下来的修士,却没有骸骨,大约是连骨头都被啃食干净了。 至于吃食尸体的东西,姜婵将手臂往上抬了抬,高居的无常旗照亮的范围又大了一些,照映出一头浑身赤红的高大恶犬,恶犬有成年大象的体型大小,浑身赤红,体表覆盖着一层钢针一样的毛发,猩红的眼睛满是戾气,一口锋利的尖牙凸出嘴外,狰狞异常。 这只铁毛犬眼中尽是残忍的噬人之意,口中流下的涎水已经将脚下的沙地打湿,可就是这么一头极其凶残的恶犬,在沾染到无常旗的光芒之后,立即哀嚎一声向后躲避,直到退入那片黑暗之中。 锁链拖在山石间的响动不绝于耳,虽然姜婵看不到,但她知道此刻她正行走在一群被囚禁了千万年的恶犬群中,唯有这面无常旗所亮的范围内,才是安全的。 姜婵舒缓了一下心情,从下到地步开始,她就一直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凶残目光,气势极其瘆人,加之她现在这具骨头架子本身有极浓的仙灵之气,在一些死物眼中绝对是唐僧肉一样的存在,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将她撕成碎片吞吃入腹。 哦对了,麒麟果实现在也在她手里,添加了调料,她这块唐僧肉好像更香了。 这让她一路走来心惊胆战,不得不牢牢握紧手中的无常旗,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千万不敢出任何岔子。 走过一片石林,地势明显边得平坦了,而跟了一路的铁毛犬开始焦躁,跃跃越试想要冲进来,无常旗的光芒对它们有极大的伤害,可这些铁毛犬被囚禁在此已经数千万年,饿极了生啖同类,血脉已经开始产生异变,哪怕被无常旗的光芒所伤,还是不断有恶犬尝试走近来。 数次尝试依然不能靠近,铁毛犬开始发出愤怒的吼叫,密密麻麻的吼叫声连成一片,一股腥臭的气息开始到处蔓延,甚至开始利用锁住自身的锁链来对姜婵进行攻击。 无常旗能驱赶铁毛犬,却对这些锁链造不成伤害,在避开一条又一条的锁链时候,姜婵忍不住吐槽:“这到底还要走多久?” 玉鼎答:“快了快了。” 姜婵怒道:“你一个时辰之前就这么说的!这恶狗岭到底有多大,为什么还没走出去?” 再这种地方呆得久了,姜婵总有一种再也回不到人间的错觉,分分钟想掉头回去。 玉鼎连忙安抚道:“这回是真的快了!这群畜生之所以突然疯狂起来,就是因为你快要走出他们的地盘了。” 姜婵继续怒:“所以之前你就是忽悠我的?” “别慌别慌,你只要拿好无常旗,走到奈何桥绝对没有问题的!”玉鼎深怕姜婵现在突然撂挑子不干了,马上抛出一个重磅筹码,“而且去上界的路就在冥府深处,早晚都得去的。” 姜婵脚步一顿,诧异又怀疑:“冥府深处有通往上界的路?你扯谎好歹扯个能让我信的,旧冥府深处若有能通往上界的路,何至于荒废到现在?那么多天骄是脑抽才会九死一生的去闯仙路。” 玉鼎连忙解释:“真的有路!冥府深处有弱水,弱水承接上古时期从上界坠落的一截不周山石,若能横渡弱水,沿着那块不周山石上的天阶走到尽头,就能到达上界的卑罗死城!” “卑罗死城是什么地方?”姜婵问,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吉利。 玉鼎意识到说漏了嘴,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去:“就是一座城的名字。” “确定不是什么禁地?” “确定!”玉鼎答得斩钉截铁,刚正不阿。 姜婵突然大怒起来:“你当我是傻子?如果不是常人无法进入的禁地,这条路怎么会一直没人知道?横渡弱水,说的简单,弱水不载万物,入水必沉,此处又有禁空领域,你打算让我怎么过去?” 玉鼎被骂得有些心虚,却依旧嘴硬:“别管到底怎么上去的,反正最后的目的地就是上界!本座又没有撒谎,确实可以去的嘛……” 姜婵呵呵,扛着无常旗转头就往回走。 玉鼎立马急了:“都到这儿了怎么还往回走!你别急啊,本座帮你想想办法,保证你能去上界的!” 姜婵依然一眼不发继续往回走。 玉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极其别扭的道:“本座带你上去!一路护持,保证你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卑罗死城,这总行了吧?” 姜婵冷笑:“你的话毫无信用可言。” 玉鼎终于怒了:“本座可与你结契!你带我去酆都大殿,我保你前往上界安全无虞,谁毁约谁是孙子!” 说罢一缕契纹没入姜婵的手骨内,这种结契的形式类似于合同,但制约的条件更强,具有一定的天道感应,通常用于宗门谈判使用。 确认契纹完整之后,姜婵陡然放松下来,扛着无常旗立马掉头:“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第293章 魃 玉鼎喷薄的怒气一滞,忽然回过味来:“你诈我?” 姜婵的骷髅脑袋一转,左手一摊,极其无辜:“哪有的事情,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结契的,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说。” “……”玉鼎一时无语,它怎么就会着了姜婵的道?这个女人明显就是故意的,她从下来之后压根就没想空着手回去!先前说那么多纯粹只是为了从它口中骗到一个承诺! 明明一开始它和姜婵只是公平交易,可眼下结契之后,它就得负责把姜婵送到上界,而且在离开卑罗死城之前,还得一直保护她的安全,这简直就是签了个短期的卖身契。 回过味来的玉鼎悲愤异常,无能狂怒,最终选择自闭不再说话。 反之姜婵的心情就非常好了,扛着无常旗走得极其欢快,成功套路一个短期保镖,还是一个绝对强大的存在,契约已成,不管玉鼎愿不愿意,这段时间都得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感谢工作期间那些个难缠的甲方,让她学到了何为生意中的极限拉扯,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比定力,谁着急,谁就成了被动。 脚下的路开始有向下的坡道,恶犬的嘶吼声停在了身后,满含不甘,却没有跨过那段山岭。 姜婵抱紧无常旗,太清游风步全速运转,消失在原地,只能看到无常旗发出的光芒,如一颗难以捕捉的流星,急速划过黏稠的黑暗,消失在山岭中。 先前为了套路玉鼎,才一路慢慢走,随时表达她不安的抱怨,如此才能让玉鼎如此顺利的上道,现在目的已经达成,那就没必要再慢慢走了,这鬼地方太暗了,属实令人不适。 发现这点的玉鼎更加自闭了。 过金鸡岭就相对容易了,虽然姜婵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三层楼房那么高的鸡,这种鸡的尾羽极长,形似鸾鸟,但不会飞,翅膀多已退化,就成了一只只巨大的长羽走地鸡。 金鸡的啼叫会攻击灵魂,但在无常旗的庇护下,这一路走得极其顺利。 过了两座山岭,漆黑的空间里终于开始有了朦胧的光,眼前是一条沉静的黑河,即为奈河,世人总会将奈河与黄泉混为一谈,实际上这是两条河,奈河上的石桥原名奈河桥,后被世人传成无可奈何的奈何桥。 这里的朦胧的光线来自于石桥上挂着的一排灯笼,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灯笼依然是亮着的,只是光芒暗淡了许多,颜色有些发白,照得下方那座古老的石桥惨淡无比。 姜婵扛着无常旗小心翼翼的走上石桥,并未看到传说中的熬汤的孟婆,只是在她走到石桥中间的时候,无常旗突然舞动起来,那挂在桥上的灯笼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也开始左右摆动,石桥下的奈河翻腾起来,浪花高高涌起。 这突然的动静令姜婵陡然色变,扛着无常旗迅速朝桥的对对面冲去,只是在她的脚踏上桥对岸的一瞬,荒凉的地面迅速开出大量的红色花朵,那花从地底下钻出来,如海浪一样朝着远处蔓延,不多时眼前已成一片极其绚烂的红色花海,花枝摇曳,异香满地。 再回头,石桥旁枯死的老树也开花了,粉白的颜色,如春海棠,飘飘摇摇,落英缤纷。 石桥上坐着一名女子,正缓缓的转过头来,乌黑的云髻高盘,点有流苏珠钗,体态婀娜,只是这乌发下的脸,却是一个有些陈旧的骷髅。 骷髅美人拾起树上掉落的花,轻轻插在鬓边,忽而看向姜婵,问:“我戴这花好看吗?” 姜婵僵在原地,呼叫玉鼎:“别装死,出来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玉鼎正处于自闭中,不想搭理,但耐不住姜婵催促不停,才不情不愿的探出神识看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玉鼎大惊失色,直接爆了粗口:“我尼马快跑!!!” 姜婵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跑,能让玉鼎惊成这样,这多半是个狠角色。 不等姜婵询问,玉鼎先急切的吐槽起来:“卧槽了冥界都被打碎了,这玩意儿居然没死!当初我就说直接弄死她多好,非得留着,这下成魃了!” 正在全速逃跑的姜婵问:“魃是什么?” “一种鬼,厉鬼里的最高等级,可以硬刚鬼帝的玩意儿!”玉鼎答道。 闻言姜婵脊背一凉,一种极致的惊悚感压迫而来,余光一撇,之间那个骷髅美人已经追上来了,比起姜婵狼狈的逃跑,她的动作就优雅得多,足尖点在花朵上,一步可跨出数十里的距离,不过数息时间,已经快要追上来了。 骷髅美人脸上开始长肉,呈现一张娇艳女子的脸,笑吟吟的扶着鬓边的发髻,温声软语:“你别跑啊,我又不吃了你。” 此言一出,姜婵背脊骨更凉,此刻她突然理解了某些电视剧里看见鬼就吓得走不动道的配角,不是不跑,是在那股强大阴森的威压之下,根本就跑不起来! 这不是姜婵在虚云国见过的死物化妖,而是实打实的厉鬼!可以和鬼帝掰腕子的那种! 姜婵此刻就将当年的冥界管事默默问候了个遍,愤愤的问玉鼎:“这么凶残的东西留着到底图什么?” 玉鼎张口就骂:“地藏王那个老秃瓢有毛病!非要度化她!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成厉鬼了,十殿阎王要罚她入饿鬼道,那老秃瓢非说他可以将之度化!度化来度化去,老秃瓢没了,这玩意儿倒成魃了!” 六道轮回中,以饿鬼道最为残酷,饿鬼一生饱受饥饿之苦,吞吃所有活物,饿到极致会吃自己,这本是处罚极恶之人的一道,轻易不会动用。 “她是什么人?干了什么得入饿鬼道?” 玉鼎沉默了一下,像在组织语言,憋了半天,才道:“她是个被丈夫抛弃怨妇,入饿鬼道,是因为她生前吃了对她不忠的丈夫,挖了全村人的心肝煮汤。” 嘶—— 姜婵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个狠人啊,这生前干了这么一件狠事,死后怨气还这么重,以至于千年不灭成了魃。 而此时那个美艳的魃已经快要追上来了,玉鼎大急:“卧槽你倒是跑快点啊!” 姜婵:“我已经在以最快的速度跑了。” 眼看那个魃的手都快搭上姜婵的肩膀了,玉鼎当即蛮横的把姜婵的意识挤到一旁,接替这具身体的掌控权,极其暴躁:“让开我来!” 开启机甲操控模式的玉鼎开始大发神威,速度狂提十倍不止,眨眼功夫消失不见。 美艳的魃愣在原地,明明就要抓住这个生魂了,怎么突然就提速了,而且这跑的姿势怎么那么奇怪?同手同脚左摇右摆跟个鸭子一样。 “好丑,”魃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认真的评价这个食物逃跑的动作,忽而又笑了,抬手抚了抚鬓边的花朵,嫣然一笑,“哎呀,我好饿,食物紧缺,再挑剔就不好了。” 说罢咯咯一笑,朝着那生魂逃跑的方向继续追下去。 第294章 酆都大殿 奈河的水流淌无声,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开始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色,不知道光源在哪里,总之就是稍微亮了一些,古老的建筑像披上了一层惨淡的浅薄月光,森冷凄清。 在这些古老的建筑中,一团明亮的白光一闪而过,如果看得仔细的话,会发现那是一具扛着旗子的白骨,四肢乱舞,跑得六亲不认,在这种惨淡模糊的情景下显得滑稽又怪异。 而在这具白骨身后,远远的可见一大片红色的花海正在急速朝这边翻涌过来,异香满路,那只魃正踏着花瓣追来,笑声软糯,甜腻醉人,无论白骨跑得多快,这片花海都能紧紧的跟在后面,随时有种即将追上的错觉。 “哎呀,前面可就是无尽崖了,你别跑了,要是掉下去了,可就浪费了。”美艳的魃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笑着提醒了一句。 不料白骨却跑得更快了,塌陷的建筑中有大片的空间乱流和定格的时间,那纤细的白骨在这些东西之间闪转腾挪,灵活避开之后,再度发力朝着认定的方向冲出去。 白骨头颅中,被挤到一旁的姜婵元神回头望了望那甩不掉的魃,再回头看向前方,果然在这片灰白空间的前方出现了一处极宽的断崖,断崖的另一边是一座漆黑的山体,一座巍峨的建筑立于山腰上,与其他多少有点破损的建筑不同,这座建筑完好无损,古老沧桑,尘封已久的味道铺面而来。 断崖与那座宫殿之间有一座吊索桥连接,但不知是年岁太久,还是被当年的战争所毁,吊桥已经断裂,断崖之下,是更加沉郁的深渊。 已经临近断崖,但玉鼎依然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反而直接朝着断崖直接跳了下去! 纵然姜婵知道玉鼎和她已经结契,不会让她去死,但这么干脆利落的跳下去,还是令她惊得骨头发凉,可就在它跳下去的同时,玉鼎忽然发出一阵微弱的波动,紧接着大量的白色骸骨从两侧山崖中涌出,两两相接,在山崖之间搭起了一座白骨垒起的桥梁。 听说过鹊桥,没听说过还有白骨搭建的桥,这波操作很秀,姜婵立即给玉鼎点了个赞。 玉鼎很是得意:“无尽崖下有三生桥,第一桥被毁了,另外两座桥可还能用的,想追上本座?做梦去吧!” 扛着旗子的白骨迅速跑过三生桥,成功踏上对面石阶。 对面的山崖上已经布满红色的花海,那只魃就立于花海中间,脸上的笑容终于没有了,眼神凶戾,下巴微收,看着对面那具耀武扬威的白骨,红唇之下森森白牙显露,喉咙里传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声,不甘且怨毒,浓郁的戾气化作实质,乌泱泱的将她笼罩在内。 白骨连接的三生桥已经重回山崖之内,她无法召唤三生桥,就无法跨过这处深渊。 魃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发髻散落,红花海中衣裙无风自舞,厉鬼的气场陡然炸开,压得姜婵的灵魂震荡不止,一股针扎般的森寒凉意落入骨骼,又冷又痛。 姜婵还没来得及呼痛呢,玉鼎就像针扎屁股一样嚎了一声,硬生生把她到嘴边的痛呼给憋了回去。 一道蒙蒙的白光从头骨中流散而出,驱散了这些阴寒至极的鬼气,同时姜婵的元神又回到了身体的主控位置。 玉鼎在旁哼哼唧唧小声叨叨,怨念满满:“这该死的契约!本座多少年没遭这种罪了……” 姜婵闻言乐了,契约的制约程度是被根据等级来的,越高品质的契约,与双方之间连接的关系就更加紧密,以玉鼎这眼高于顶的性子来看,这一般的契约它还看不上眼,能留着的都是高级货,但这样一来,姜婵作为它的结契对象,她遭多少罪,玉鼎就得遭同样的罪,以此来制约玉鼎必须保护她。 一念及此姜婵仰天大笑三声,骷髅脑袋没有皮肉,于是只有下颚骨开阖不止,笑得极其猖狂。 姜婵乐了,玉鼎就郁闷了,终日打雁,一朝被雁啄眼,自己挖的坑,硬着头皮也只能继续填。 对面的魃很生气,那具白骨跑了也就算了,居然还叉着腰站在那里大声嘲笑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凄厉的嚎叫声再次响起,这次明显比之前更加凶猛,阴风骤起,卷得满地的花海纷纷扬扬,地面铺上一层黑色的寒霜,甚至开始下起小雨来。 奈河之水开始翻涌,困于河中还未消散的魂魄越开始大声哭嚎,大量的鬼哭声萦绕不止,玉鼎只能再度放出光环保护,并催促道:“先被笑了,快走快走!” 乌黑的山体冰凉,石阶古旧,姜婵肩上的无常旗此刻充当了引路灯,照着山阶层层往上,如同误入聊斋世界的书生。 石阶不长,很快已到宫殿门口,大门不知道是何种金属制成的,通体如山一般乌黑,姜婵抬起骨掌落于门上,只觉一股极其森寒的冷意从掌中传出,顷刻间充斥浑身骨骼,冻得她灵魂都在哆嗦,当即大惊,立马撤手后退。 抬头时,上方匾额正书“酆都”二字。 姜婵如今没了浮光柳,但此刻却突然有了一种极致的心悸,那是一种绝对会威胁到她生命的感觉,令她灵魂战栗不止。 “是这里么?”姜婵轻声问道。 玉鼎的语气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是,我有样东西在里面,必须得取回来。” 姜婵点头,顶着那股几乎要窒息的压迫感再度走到门前,这阴森的压迫感太强了,此时她的骨头架子正在抖个不停,如拖拉机一般咯噔咯噔,再次抬手准备推门,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你可把我护稳了,我总觉得这里面躲着一只老鬼。” 玉鼎本打算要说什么,想想又算了,只是默默把自身的护持尽量放大,白光蒙蒙,凝聚成实质,落于姜婵的骨骼之上,如铠甲一般将她的身体覆盖包裹。 无常旗到这已经没用了,重新收入储物戒指中。 准备妥当,姜婵伸出双手覆于门上,因有了玉鼎的护持,这回倒没觉得寒冷刺骨,双手用力一推,尘封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缓缓的被打开了。 第295章 悟道天心 就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此处突然刮起强烈的阴风,狂风肆虐,飞沙走石,原本还呈现灰白的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原本响彻天际的鬼哭戛然而止,翻涌的奈河重新变得平静,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从宫殿中溢出,令人作呕。 姜婵就站在宫殿的大门口,门开的一瞬,满眼皆是黑红色的血气,这些经年累月的血气已经化煞,如江海一般朝外涌出。 此处只有一条石阶,姜姜婵只好迅速避向破旁边的山壁,无处落脚,只能用骨爪死死的抠着山壁,以避开那些化煞的血气。 浓郁的黑红色血气黏稠无比,顺着石阶往下流淌,瀑布一般坠入下方的深渊,远远望去,如同这座山在流血。 对岸的魃已经不见了,连同那满地开放的红色花海一同消失不见。 大量的黑红血气升腾,此方天地开始下起血雨,淅淅沥沥,不多时目之所及皆变成一片猩红,惊悚恐怖。 姜婵有玉鼎的护持,那些血雨落不到她身上,但还是莫名有了一种诡异的黏腻之感,极其不适。 终于等到血气河流散尽,姜婵重新回到宫殿门口,门槛黑红,分不清原本就是这个颜色,还是被血气浸染所致。 姜婵心中不安,再三确定玉鼎还在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踏入殿中,大殿之中血腥气更浓,忽而一盏灯光幽幽亮起,将整座大殿照亮。 在看清眼前事物之后,姜婵呼吸一滞,浑身僵硬,只因她此刻正处于一堆尸体当中,这是一座非常恢弘的大殿,有蟠龙石柱左右环绕,看起来像是当年冥府议事的地方,挂有判官无常等神位职称,而这些职称之下,都有一具或者多具惨死的尸体。 哦,原来不是一只老鬼,是很多只老鬼。 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当年冥府众人被杀,尸体被刻意带到此处,这些尸体的表情极其痛苦,面部都被扭曲朝了一遍,像是凶手刻意对谁进行一种挑衅。 顺着他们脸部被扭曲的方向看去,尽头是一把高高的乌金王座,王座上没有人,只在座椅后背上留下一个纤细的掌印。 这些人已经死去很多年,但在这座大殿中依然保持着刚死的样子,皮肉栩栩如生。 玉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姜婵紧紧盯着那王座之上的纤细掌印,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这个掌印中还依然留存着未散的杀气,这股气息她很熟悉,那是青天凰女叶星。 叶星未陨落之前,已是准帝境,那在当年能与她一战的冥帝,恐怕惶不多让,只是所有冥府神职的尸身都在此处,为何不见冥帝的尸身? 姜婵向玉鼎询问,但对方说它也不知道。 “不知道?”姜婵惊讶了,就凭它先前逃离魃的追杀,在旧冥府一路狂飙,跟逛自己后花园一样的熟悉,对传闻中的地藏王菩萨一口一个老秃瓢的嚣张架势来看,这鼎恐怕跟那位冥帝有点关系,若是它都不知道冥帝的生死,那才真的是怪事。 玉鼎又是叹气:“当年那个大世,准帝不止一个,但真正成帝的一个都没有,后来冥帝修混沌长生诀,打算走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路,可至于他是怎么做的,我不知道,被青天凰女所杀的其实只是他留下的一个傀儡,真身早就不在冥界,如今他是否还活着,我是真不知道。” 随着说漏嘴的越来越多,玉鼎干脆也懒得隐瞒了,毕竟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之后还有一段路要走,一直什么都不说对之后路程有害无益。 姜婵蹲下身,盯着其中一具尸体看了很久,又问:“这些人为何能至今不腐?且气血犹存?” “这尸身被经年累月的煞气侵蚀,早已化妖,只是这大殿内有样东西存在,才镇住他们不作乱。”玉鼎的语气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姜婵心头咯噔一下:“你要找的,不会就是镇压他们的东西吧?” “……是的。” 闻言姜婵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地上这些形态扭曲的尸体,虽然他们已死,但尸身上道则依旧残存,这一堆尸体当中,可没有一个低于合体境的,在旧冥府所存在那个时期,各处小世界的灵气枯竭还没有那么严重,尚且能供养出一群强大的存在。 而致使灵气枯竭到最高只能供养化神,也是近千年才有的事情,姜婵他们很不幸,生在一个灵气枯竭的时代,才不得不拿命去上界闯一个前程。 这些死去万年的旧冥府强者一旦化妖苏醒,离开这方世界废墟,那外面那些后来者,估计一个都没法存活。 而且冥界的黄泉直通修真界,若是他们逆黄泉进入修真界,那将是一场血腥灾难。 曾经死去的人已入轮回,但尸妖无人性,以吞噬生机为本能,修真界虚云国内一只尸妖,尚且需要仙门与皇室联手方能将之镇压沉睡,若是这么多尸妖一同进入修真界…… 姜婵打了一个寒颤,浑身发毛,急声问道:“取走那样东西之后,可还有别的方法可以继续镇压这些尸妖?” “啧,倒确实有颗替代的东西,但找起来很麻烦。”玉鼎琢磨半晌道。 “什么办法?” “那个老秃瓢留下的舍利子,在无尽崖下的十八炼狱中。” 姜婵掉头往外走,玉鼎觉得很是稀奇:“你真要下去?虽然老秃瓢发过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甚至不惜散尽道行来感化那些恶鬼,这几千万年过去了,这下面是否有和那只 魃一样的漏网之鱼,我可不能确定,你不是向来惜命得很嘛?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姜婵一步跨出宫殿大门,认真答道:“我是惜命,且已经死过一回,但正因为我死过一回,所以我突然懂了一个词语,叫做承负,世间万物规则平衡,我拿走一样东西,就需要在原有的位置上补上一样东西,如此才能维持原有的规则轨道,不至灾祸横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婵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颅骨在微微发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缠绕上她的骨骼,更添三分仙灵之气。 这种光华是内敛的,肉眼无法识别,姜婵没有注意到,但玉鼎看到了,顿时呆愣半晌,小声自语:“悟道天心……” “嗯?你说什么?”姜婵问道。 “没什么,”玉鼎立马收神,再度张开结界把姜婵包裹起来,“要下去就快点,这地方待久了容易沾染煞气,严重了会污染道基,咱们动作尽量快点。” 闻言姜婵也没有多想,嗯了一声,朝着那漆黑的深崖一跃而下。 而此时的玉鼎思绪正掀起万丈波澜,想不到它只是暂时找个人类掩护一下它的身份,居然就找到了一个可以凝聚悟道天心的人物,当年冥帝把自己关了一百年都没摸着半点凝聚此种天心的方法,没想到此刻居然被它给遇上了。 临花照影,天心悟道。拥有此种道心的人,可将本心化镜,对于一切术法都可进行绝对模仿,哪怕在上界,也属于绝对惊艳的存在,只是因为这种能力太过强大,在未彻底成长起来之前,极易遭致外界的眼红和针对,甚至强制夺舍,也不稀奇。 玉鼎头一次开始认真的考虑,契约结束之后,它要不要继续跟在姜婵身边? 有她的帮助,或许可以更快找齐它缺失的原身碎片。 第296章 炼狱之底 无尽崖下漆黑一片,姜婵下落了好久,依然没到底,这深崖下有些冷,却并不刺骨,比起先前面对魃时的阴冷,这传闻中凶名赫赫的十八炼狱所在之地倒显得温和很多,除耳畔的风声之外,这里安静得不像话。 有玉鼎的护持,姜婵体表包裹着一层白光,照亮下方漆黑的深渊,不知道下落了多久,姜婵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只是入目所见,皆是一片荒芜,一侧的山体坍塌内陷,似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处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 这里有不少禁锢的“蒲公英花球”,那是千万年前被定格的时间,花球中有持剑的青年修士,持拂尘的女冠,以及大量衣着古老的人,溅起的鲜血,他们被困在那个过去的时间里,脸上的表情和动作被定格,如同一块块硕大的琥珀。 姜婵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轻微的脆响,低头捡起,那是一把断了剑,原本应该也是法器的,只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上面的灵气已经消散,沦为凡铁,被腐蚀得锈迹斑斑,有小风吹过,锈剑上的孔洞发出呜呜的声音,在四周反复回荡,如有人在悲悲戚戚的哀哭。 “传闻中的十八炼狱,如今已经彻底损毁了么?”姜婵莫名的有些唏嘘。 “不知道,大概,是全部毁了,当年地藏刚来冥界的还只是个小秃瓢,大言不惭要渡尽地狱恶鬼,就自己一个人下来了,这一呆就是好几千年,他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但这世间轮回千百转,恶鬼渡了一批又来一批,哪里有的尽头,地藏从小秃瓢变成老秃瓢,至死也未能完成他的宏愿,”玉鼎突然有了些许伤感,叹气道,“他若不发这个愿,不在这地方蹉跎几千年,又何至于早早的死去?” “他怎么死的?”姜婵问。 “还能怎么死的?老死的呗!这世间人总是会死的,修士的寿数再漫长也是有限的,古往今来求长生者何其多,但又有几个求到了?或许一个都没有,那些离开此界去往界外求道的前人说不定早已经死了,只是死的无人知晓而已!其实地藏的寿命本没有这么短,只慈悲度人之法本就是自身法则来为对方开解,如柴薪自燃以照光明,纵然他的修为再高深,也经不起这样的挥霍。”玉鼎道。 “这世间道则千万,唯慈悲一道最为难解,这条路的尽头在于渡世与自舍,地藏王有大慈悲,我虽非佛门弟子,但佛门讲众生,或许有一日,地藏王可证得他的慈悲大道。”姜婵丢下手中的锈迹斑斑的断剑,看向前方地面那通往下一层的通道。 炼狱十八,越往下,越是罪孽深重之辈。 玉鼎嗤笑一声:“地藏那个老秃瓢都死了几千万年了,道则都散了,还成个屁的道!”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大约就是玉鼎与地藏王的理念差别。 当今世上修行的道统多半属道门分支,道门重今生,求的就是此世长生,生生万物,唯我道心,寻天问地,从万千劫难中闯出一条道来,虽千万人吾往矣。 佛门修来世,求善果得报,摒六念,余众生之爱,哪怕消亡己身,也为极乐永境。 姜婵不修佛法,但不妨碍她敬重这些甘愿舍身渡世的大慈悲者。 从此处再往下,所见皆是一片废墟,除了那些被定格在过去的人和事,其余的东西都已经遭致岁月的侵蚀,变得斑驳不堪,这一路下来没有恶鬼,一只都没有,地狱空荡荡,只余风吹过腐朽兵器的呜呜声。 一路下来,已经是姜婵数的第十七层了,若是下一层还是没有看见地藏王的舍利子,那这趟可就是白来了。 深吸一口气,姜婵跃下最后一层通道,不知为何,这一层的通道尤其的长,长得许久落不着地,忽然她察觉到了一丝极为纯粹的灵气,那灵气极其浓郁,已经化作实质,如白烟一般丝丝缕缕,姜婵一路追寻,终于看到了这些灵气白烟的尽头,那是一片白色流转的漩涡,如水流一般在流动,有生命一般来回飘逸。 姜婵伸手去触摸这些白色的丝絮状灵气,触手很冷,但这种冷并不伤人,却自带一股神秘而原始的气息,被她抓住的那缕灵气飘逸不定,化入手心,是一滴极小的水滴,如晨曦时草叶上的露珠。 奇怪的是这灵气原先是飘逸的,但化作水滴的一瞬突然重了百倍不止,姜婵忽觉手掌剧痛,那露珠一样的水滴已经将她的指骨压出一个凹坑,马上就要穿透那截指骨。 姜婵大惊,立即甩手将水滴扔了出去。 水滴脱手,又重新化作一缕飘逸的白烟,没入那处白雾浓郁的旋涡中。 这东西古怪得很,姜婵有个模糊的猜测,但又不确定,打算把玉鼎叫出来看看,可无论她怎么呼叫,玉鼎都没有丝毫的回应,识海中,玉鼎好像重新陷入沉睡自封,通体发灰,如死物一般一动不动。 这可不得了,她敢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玉鼎可是她最大的底牌,这时候出岔子可不行,姜婵立即就要把玉鼎拿出来仔细看看,结果发现也拿不出来了,玉鼎像是在她识海里生了根,纹丝不动。 正当姜婵琢磨怎么把玉鼎弄出来时,那蒙蒙白雾的旋涡开始扩大,里面是一层如镜子一般的水幕,透过那个薄薄的光幕,姜婵精神一阵恍惚,意识不受控制的冲到光幕前。 意识清醒时,姜婵已经不在黑暗的通道之中,入目所见是一个充满色彩的世界,缥缈宏大,色彩瑰丽。 高山悬浮与云层之上,建木参天,有宏伟的宫殿坐落其上,大地广袤,天现九色云霞,山河壮美,浩瀚的灵气如海,吸一口就要醉过去。 鸾鸟飞舞,金衣天女踏云而过,仙音渺渺,圣光谪落,地涌金莲,遍地花开。 姜婵愣在原地,这景象如梦似幻,令人目眩神迷,她伸手想去触摸那开出来的花朵,白色的骨手却像按在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上,这个瑰丽的世界与她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光膜,她能看到那个世界,却无法突破那层光幕去触及。 虽然不能触及,但她的意识好像能在其中穿梭,她像个游魂一样,飘飘荡荡的越过高山大河,直到看见一片悬浮于云端之上的巨大城池,有瀑布从天空倾泄而下,溅起滔天银浪,将那片宏伟的城池三面包围,云雾缠绕,霞光璀璨,齐花异树繁复生长,各类仙葩开放,异香如云。 此时远处一辆古战车正朝此处驶来,其身后有大批的异兽骑士跟随,其中九匹神俊的独角天马尤为醒目,骑行者皆衣着华贵,姿容不俗,气势极强。 古战车的主人看不清面目,浑身被未知气息所包裹,神秘强大。 忽而一道剑芒从天际飞跃而来,沿路燃起涛涛烈焰,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极为绚烂的火光,速度极快,如天外陨石一般直直砸向那辆股古战车! 第297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骑天马的九人齐齐怒喝一声放肆,一同出手,各类攻击打出,掌印遮天,拳影撼地,其中一人甚至抬手拘来一座山峰,挥手朝着攻击者的方向狠狠砸出,地动山腰,江河大震。 那道剑芒还未彻底拦下,一头燃烧着的三足金乌从他们头顶飞过,双翼一震,火海燎原,万千金色莲花从火海中生长而出,徐徐绽放,九人大惊,顾不得击溃那道剑芒,齐齐奔向那火海金莲中的古战车。 万千金莲绽放,忽有极其耀眼的光华亮起,刹那间一股毁天灭地的波动扩散开来,火浪翻涌,百丈内所有人都被掀飞出去,毁灭的余波不断扩散,将数座山峰整齐的齐腰削断。 见到那只三足金乌的一瞬,游魂一样的姜婵有一瞬的失神,又猛然惊醒,她的身体没有血肉,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可就是这么一瞬,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颤抖起来,努力凝聚力量,尽量将那只三足金乌看得清楚一些。 三足金乌飞舞,如烈日当空,随着功法凝练的金乌法身消散,显出一个人影来,黑袍的青年墨发飞舞,举臂抬手,一把古朴的重剑从剑芒中飞出,落入他的手中。 姜婵怔怔不能言,一种难言的情绪充斥在她的意识中,酸涩难言,寸寸骨骼如荆棘缠绕,细微的发疼,又带出一股洪水一样的思潮,令她情不自禁,想要大喊大叫,大哭一场。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十年,姜婵身死入黄泉,枯骨重生。而这个人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样张扬俊美的眉眼,一样桀骜自信的姿态,褪去少年时的青涩,却依然不减少年时的天骄风采,甚至更甚往昔,他站在那里,就是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他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但好像又有所不同,曾经充满朝气的眼中好像多了一些沉积的阴影,如深潭底部的泥沙,沉沉淤积,这些泥沙淤积得太多,导致他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有些幽暗起来。 不是阴郁,而是一种压抑于心底的沉重。 姜婵整个人趴在光幕上,想哭,又很想笑,神经病一样,幸好她现在没有血肉,否则的话她现在的五官一定扭曲得极其诡异。 灵魂的河流在奔腾翻涌,惊心动魄,姜婵手掌微收握紧,虽然她知道对方听不见,但还是愉快的轻声道。 “肖潜,好久不见。” “我很想你。” 光幕中的人听不见,只是手持重剑目光锐利的盯着那片金莲爆开的方向,待光华散尽,古战车完好无损,但战车中的人却不见了。 肖潜瞳孔一缩,背后火焰双翼一震,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时左臂的衣袍已经碎了,有丝丝鲜血流散,他避得很快,但还是被攻击的余波擦伤了,这点伤他没有在意,目光一转,准确的看向一处空间。 同时空间裂开,一名金甲男子从中走出,神情冷漠,语气毫无波澜:“真是愚蠢,侥幸逃脱,你应当如老鼠一般找个地方苟活,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而不是这样跑回来送死。” 肖潜笑了,目光却极凉:“我说过,下次见面,我会踩烂你的脸。我这个人向来讲信用,说要踩烂你的脸,就一定不会让你的脸上有一根好骨头。” 金甲男子冷笑:“肖潜,有理想是好事,但这和妄想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凭你?” 肖潜笑的双眼弯起:“对,就凭我!” 话音刚落,一个卷轴从他手中抛出,画卷在天空中打开,万里山河呈现,青光骤现,符文万千,朝着下方笼罩而下。 在画卷打开的一瞬,刚被掀飞出去又赶回救援的九人大惊,脸色骤变,急速抽身后退。 “山河图!那是天荒圣子的山河图!” 人群惊呼一片,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整个打开的山河画卷下,就只剩下肖潜和还未来得及撤走的金甲男子。 “你杀了天荒圣子。”金甲男子脸色终于变了,浑身被禁锢,动弹不得。 作为山河图此刻的主人,肖潜不受禁锢拘束,走上前来,抬手一拳打上金甲男子的脸,打完才笑道:“你猜?” 说罢又是一拳打出,力道很重,这一拳下对方的脸都歪了半截。 “你杀不了我,只要封仙咒枷还在,你就永远杀不了我。”金甲男子任由肖潜一拳又一拳的往他脸上招呼,即便被打得鼻青脸肿脸歪嘴斜,却都会在最快的速度恢复原样,骨骼重塑。 肖潜头也不抬,继续进行惨无人道的殴打,抽空答道:“我知道啊!” 肖潜殴打了半天累了,改成站起来用脚在他脸上一顿狂踩,骨骼重塑是需要时间的,只要他踩得够快,对方的脸就一直是烂的。 直到上方的山河图开始颤抖,肖潜才停脚,略有遗憾的抬头看了一眼,神皇子很强,比天荒圣子强得多,天荒圣地的圣物山河图也只能禁锢神皇子盏茶时间,眼下马上要失效了。 肖潜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挣脱部分束缚的神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现在还没法杀掉神皇子,只能借助山河图来泄愤,再给他一点时间,迟早有一日,他会亲手斩杀此人! 这个时间不会太远,很快,很快就好。 此刻的神皇子已经可以站起来了,被踩碎的脸骨已经重塑完毕,留在上面的几个脚印也都消失了,遭受此等屈辱,他饿眼中已经尽是森寒的杀意,下一刻身形一动,化成一道金色的闪电,拳头带起一阵雷电之光,极尽绚烂,声势恐怖。 肖潜抬手收起山河图,两指落于唇边打了一个呼哨,一尾深蓝色大鱼凭空出现,托起肖潜,尾鳍一甩,消失在原地。 待神皇子的的拳势到达时,此地已经空无一人,拳势将两处连在一起的山峰打成粉末,留下一个极大的深坑。 高空之上,神皇子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大片的阴云在头顶聚集,电闪雷鸣。 周围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半晌,神皇子重新踏上古战车,声音中满含杀意:“撤掉肖潜的悬赏令,改神朝绝杀令,杀肖潜者,可入神朝飞仙瀑!” 众人心头一惊,复而大喜:“尊皇子令!” 第298章 贷款 万里之外,肖潜正盘坐于大鱼背部,朝着南面继续前行,忽然他感应到了什么,匆忙扭过头去看,可他回头之时,身后什么都没有,连空间波动都没有,这种感觉只出现了极短的一瞬,他在怀疑是不是错觉。 就在刚才,他觉得有人在看他。 漆黑的通道,丝絮状的白色旋涡前,那片镜子一样的水幕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姜婵站在原地,在她的意识被拉回此处的时候,她看到肖潜转头看了过来,虽然知道肖潜不可能看得到她,但在四目相对的一瞬还是感到了久违的欢喜,满满当当,盈满胸口。 她还看到了小胖,肖潜把它养得很好,又长大了好几圈,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多,看来有点肥,胖头小鱼很可爱,胖乎乎的的大鱼……还是很可爱。 正当她沉浸在得见所念之人的喜悦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看到了什么?” 姜婵匆忙转身,才发现她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和尚,和尚样貌很老了,两条寿眉都垂到了膝盖上,身量不高,两手抄在袖管里,笑眯眯的很是慈祥。 只一瞬姜婵就知道这是谁了,当即恭敬的拱手弯腰:“晚辈姜婵,见过地藏前辈。” 地藏王已死,眼前的地藏王应当只是一道留于舍利子中的神念,只是如今地狱已经空了,却不是为何这道神念依然存在。 和尚这类人姜婵之前只见过一个,就是虚云国中那个修白骨菩萨法脉的一真和尚,一真和尚主张的道太过妖邪,整个人也是一副妖僧的做派,但眼前的地藏王就比较符合姜婵想象中佛门高僧的样子,随和沉静,慈祥安宁。 地藏王笑着点点头,又问:“看到想看的,心中可欢喜一些?” 姜婵不知作何回答,只好轻轻点头。 地藏王又道:“此处为地狱最深处,阿鼻地狱,世人也称无间地狱,罚于此处受刑者,皆为大恶之人。此狱为始祖盘古大神的一截脊椎所化,可视万界,见心中所想,故此狱中人,皆甘愿饱受刑罚苦痛,也要沉溺在此,入此狱者,皆囚于六欲之念,不肯回头。” 姜婵摇头:“我非亡魂,也不愿自囚与此,我所念所想,所思所求,会自己去追逐,我所得到的,才是真实的,属于我的,其余皆是虚妄。” 地藏王闻言抚掌而笑:“施主明心见证,无障无碍,自可循道而去,既如此,又何必来此废弃之地?” 姜婵坦言:“晚辈斗胆,请借前辈舍利子一用,以镇压酆都大殿中的尸妖。” 地藏王捋了捋两条寿眉,笑道:“那里有灵宝所摄,镇妖无虞。” 正当姜婵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地藏王大笑起来,道:“别藏了,老僧早就察觉到你了,镇狱鼎,不出来见见老友?” 一直在姜婵识海里装死的玉鼎终于出来了,简笔画五官朝着地藏王怒吼:“本座是九州鼎!再叫错就把你眉毛拔了!还有,谁跟你这个老秃瓢是朋友?” 比起玉鼎的愤怒,地藏王就乐呵多了,纠正道:“找齐所有碎片重聚之后,你才是九州鼎,现在就是镇狱鼎,这还是当年冥帝给你取的名字,可不能随便丢了。” 玉鼎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舍利子拿来!” 地藏王盯着它半晌,忽而慢吞吞的说道:“不给。” 玉鼎顿时炸了,大骂:“你个老秃瓢都死几千万年了,这下面半个鬼都没有,你留这破舍利当传家宝呢?给人熬汤还嫌味儿不正!” 地藏王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又道:“不给你,你对老僧不敬,老僧丢了也不给你,就不给你。” 故人重逢,表达的方式千奇百怪,有些时候也不一定就是两眼泪汪汪相对两无语,不一定是谈起过往,相对唏嘘惆怅。 就总有那么一类人的表达方式很奇怪,比如见面先打一架,你来我往互殴一顿,又比如是双方都在想方设法的犯贱,以此进行言语上的恶毒攻击,打得越激烈,言语攻击越狠,越能表达他们之间深厚革命友谊。 姜婵印象中的地藏王应该是庄严而慈悲的,像寺院里供奉的神像,谁知道这位居然还有这样一面,慈悲中带着点顽皮,说起话来不像玉鼎满嘴流氓调子,但就是句句都在点炮仗,蔫儿坏蔫儿坏的,很接地气,很有趣的一个老和尚。 干嘴仗的时候被人打扰容易影响输出,于是姜婵很有眼色的在一旁围观,并未出声打扰,直到这一人一鼎进行完了他们之间亲切友好的言语交流,在玉鼎被气冒烟之前,地藏王才勉为其难的把舍利子拿了出来。 交出了舍利子的地藏王唉声叹气,忽然朝着姜婵招手:“施主你过来一下。” 姜婵依言上前,只见地藏王往那团絮状的白烟旋涡中一捞,摸出一缕颜色相对暗沉的白烟,在手中化作一团拳头大的水滴,这水滴看起来很沉,地藏王不得不用双手将之托起。 一点金光从地藏王的指间溢出,形成一道封印,五指一分,拳头大的水滴化作数个小水珠,没入姜婵的浑身骨骼内。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姜婵懵了一下,这东西是什么她大概能猜到,但她想的顶多就是捞了一两滴,结果地藏王直接取了主脉送给她,甚至为了防止她消化不了,还给她分成了小份,以便她日后慢慢吸收。 姜婵不可置信,以她刮彩票都没有中过五块钱以上大奖的非酋运气,这次居然接到了一个天大的馅饼? 一滴价值百万灵石的太阴真水主脉就这么归她了?她是在做梦还是没睡醒? 原本怒气勃发的玉鼎突然沉默了,半晌才小声对地藏王说:“你把太阴真水送出去了,那个疯婆娘醒来之后发疯怎么办?” 姜婵猛然转头,立即询问 :“什么疯婆娘?” 原本喜从天降的兴奋突然又变成了忐忑,这不会又给她惹到什么大人物吧? 玉鼎干咳一声:“没什么你听岔了。” 地藏王非常实诚的开口:“它说的是后土娘娘,这太阴真水原本是她的,只是她现在沉睡在弱水之底,积蓄力量试图渡成道帝劫,老老僧跟你们去酆都大殿镇压尸妖,那就不会再出来了,太阴真水在此,总引得四方觊觎,若无人守护必被修士取走,与其如此,倒不如送给施主。” “成道帝劫难渡,万万年难出一尊大帝,后土的沉睡可能还会持续千年,老僧虽将太阴真水给你,但只是请你代为保管,若能分出另一支流,当是你的造化,日后若后土醒来之后向你索取,你需交还,若她一直未醒中途陨落,那此物就归你所有。” 意思就是说,太阴真水是借给姜婵用的,若是在借用期间能分出支流,那分出的支流就是她的,若是真水的主人后土醒来,无论姜婵是否分出新的支流,那这道主脉都必须得还回去。 姜婵叹气,她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情,从玉鼎的称呼上来看,这位后土娘娘脾气不是很好,到时候估计得找她收利息,讹她一顿,或者打她一顿,杀的话估计会看在玉鼎和地藏王的份上做不到这一步,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可她又不能说不要,因为她现在确实很需要这个东西,无论是对战力的加持还是对金钱的加持。 嗯,非常好,本金和收益的双向关系,像极了未来的银行贷款。 本金是银行借你的,通过本金赚到的收益才是你的,除非银行倒闭了老板被枪毙了,这本金就有可能是你的。 地藏王真水贷款有限公司,你值得拥有。 第299章 炼化 天地初始分阴阳两仪,太阳随清气升腾悬挂于天,光庇万疆;太阴随浊气下落沉淀于大地,蕴养万物。 太阴之气在大地中浓郁汇聚,即可生出太阴真水,因其承地母之泽,故沉重无比。 姜婵知道这水很重,但没想到会这么重,地藏王刚把太阴真水之源分成数份融入她的骨骼时,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还能一本正经的在心里东拉西扯,直到地藏王收回了他的灵力护持,姜婵整个骨架立马就趴了下去。 真水沉重,姜婵这具骨骼承接不住,直接散成了一地的白骨,她的骷髅脑袋在周围滚了两滚,看着七零八落的身体一阵发懵,她试图重新把身体组装,可却发现炼一根手指都调动不起来,这些骨头像是被灌了几万吨的铅,完全动弹不得。 姜婵默默的把骷髅脑袋转向地藏王。 麻烦给我个解释。 玉鼎似是对此毫不意外,简笔画五官的嘴巴张开成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幸灾乐祸,嚣张大笑。 地藏王低头的看着姜婵散落的白骨,似乎很是不解,半晌后左手握拳往右手掌心一砸,恍然大悟:“呀,老僧忘了,施主你的修为太弱,而太阴真水极重,真水之源更是比普通真水再沉重数万倍,凭你化神境的修为,还是难以承受。” 就这么一会儿,姜婵已经觉得骨骼中的重压越来越强,甚至有种快要把她骨头都压碎的感觉,久违的疼痛感再度袭来,玉色的骨骼表面已经隐隐有裂纹出现。 这不行,这具身体快要碎了,姜婵疼得灵魂都在抽搐,嗷嗷一阵惨嚎。 此时旁边玉鼎的嚣张大笑戛然而止,再度发出针扎屁股一样的嚎叫,得意忘形了,忘了它跟姜婵结过契,姜婵遭多少罪,它就得遭同样的罪。 “老秃瓢你最好赶紧想出一个办法来!否则本座马上就吞了你这颗破舍利!”玉鼎一边嚎叫一边大叫,整个鼎上蹿下跳龇牙咧嘴。 此时姜婵已经惨嚎都发不出来了,重压已经渗入灵魂,压得她头晕目眩,浑身的灵力被真水镇压,半点感应不到。 虽然随意吐槽一位大德高僧是不对的,但此刻姜婵已经疼得眼前发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骨骼开裂的声音,难不成这具新身体到手不到两个月就要报废了? 听到玉鼎的大叫,姜婵努力集中精神,听听地藏王能说出什么办法来。 地藏王看着眼前即将碎裂的一堆骨骼,双手合十连声抱歉,一缕金光从舍利子中流出,没入姜婵体内,修复着那些开裂的骨头,疼迷糊了的姜婵好像听到了一阵佛唱,深远绵长,那股密密匝匝的剧痛也消退了不少。 “地藏前辈……”稍微缓过来的姜婵刚想请教一下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旁边的玉鼎就暴躁的打断了她的话,“前什么辈!老秃瓢你……” 玉鼎骂人很不讲究,吵吵得姜婵脑仁疼,地藏王很是愧疚,双手合十一边为姜婵进行护持,一边连声道歉。 毕竟老和尚已经死了,此时留下的只是一道神念,又过去了这么多年,记忆思维不能与活着的时候相比,有些东西一时没想起来,倒真不是故意忽略。 不理会发脾气骂人的玉鼎,姜婵问道:“前辈,太阴真水可以暂时从我体内取出吗?” 一直靠地藏王护持不是办法,可要是再不把真水取出来,她的骨头就真的要碎了,若是失去了这具身体,她就得像当年的丹阳子老爷爷一样,变成魂体,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沉睡个百八十年后再醒来。 可她已经沉睡了十年,才醒来不超过两个月,又要让她再睡个百八十年。 对于沉睡中的人来说,时间的流逝就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从升龙渊自斩到现在,十年的时间里姜婵只是进入了一场漫长的睡眠,但对于外界的其他人而言,这十年就是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过去的。 睡着的人没有感知,但活着人有感知,有记忆,他们会沉浸在过去的时间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过往,反复撕开心底的伤疤,既痛苦,又不舍遗忘。 地藏王道:“太阴真水名为水,实则为太阴之气,取出来自然是可以的,但你全身的骨骼已经被太阴之气所侵,此时取出,你这具身体就废了,须得从魂体重修。” 姜婵哑然,合着无论如何这具身体都得废? 感知到姜婵低落的情绪,地藏王又笑了:“其实不取出来也可以的呀。” 姜婵愣住:“不取出来,这具身体还能保得住?” 地藏王讶然:“老僧几时说过不取出来身体就会废?老僧只是忘了施主你的修为稍弱,不能直接承接太阴真水,老僧既然敢把真水给你,自然不会让你自废身躯。” 姜婵一时梗住,心情一言难尽,这些前辈说话都爱大喘气吗? 眼前的地藏王就像是一个信号接收延迟的老式手机,这会儿才发现他的言行给姜婵造成了一些误会,连忙又是一顿道歉,老和尚道歉很真诚,愣是把姜婵刚升起来那点怨念给压了回去。 算了,总不能和一个已经死了千万年的老和尚计较,人年纪大了,又只剩一道神念,反应慢半拍也是正常的。 在确认自己不会失去这具身体之后,姜婵也就放心下来,询问地藏王该如何化解体内的真水重压。 然后地藏王抬手向姜婵的身后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姜婵回头,虽然太阴真水之源已经被取出,但那些丝丝缕缕白烟一样飘逸的白烟还未散去,地藏王所指的,就是那些白烟形成的旋涡中心。 “先前老僧说过,此狱为盘古大神的一截脊椎所化,昔年盘古大神开天地分清浊,才生出阴阳二气,整个冥界唯有此处可以容纳太阴真水之源,是以后土娘娘才在沉睡前将真水置于此处,请老僧代为守护,施主实力稍弱难承太阴之重,可于此处灵眼中以太阴之气淬体,借助盘古大神之势炼化小部分真水之源。” “太阴为两仪其一,只要炼化你骨骼中的一处真水之源,即可掌天下万水,不再受重压所制,只是真水之源炼化不易,此处虽可借盘古大神之势,但其中必有苦痛之处,其中分寸,还请施主自行拿捏。” “这期间老僧会助你一臂之力,但因要镇压酆都大殿中的尸妖,老僧只能看顾你三个月,三月之内,施主能炼化多少真水之源,且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第300章 异变 冥界的天空总是看不见太阳,人们的头顶总是覆盖着一层灰色的云,只能模糊的看到天空中那一个发亮的光团,看起来也是灰蒙蒙的,像老人眼中的浑浊的眼翳。 最近无终圣境外的古城很是热闹,来往人群中随处可见十殿弟子,形色匆匆,数月前无终圣境内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坍塌事件,摩云崖被空间乱流吞噬,原本的摩云山脉坍塌,露出一个比摩云崖下更大的深渊。 还不等修士下去探查,圣境深处旧冥府的位置也发生了好几起坍塌,本就是废墟的区域彻底成了一片迷蒙的虚无,有艺高胆大的散修试图进去一探究竟,二十人组队的散修只回来了一个,惊魂未定,说铁围山的裂开了,露出山底一条白色的河流,河流中插着一根巨大的不规则石柱,探入虚无,不知通往何处。 因那白色河畔生长着许多极品仙药,每一株都是价值不菲极其罕见,几人上前采摘,岂料才上前,就有形状怪异的恶龙从白鹤中探出,只是朝着几人喷吐鼻息,散修一行十九人瞬间化成了尸水。 唯独活下来的这个,还是因为在队伍中备受排挤,同伴见宝药心喜,不允他上前,让他在外围警戒,而此人恰恰因此逃过一劫,在目睹十九人的惨死之后,惊得亡魂皆冒,拔腿就跑,而那条恶龙似乎只为守护白河,并未上前追击。 此人侥幸留命逃出,在古城中求见宋帝王,将此事告知。 寻常修士关注的是圣境中是否有新的机缘出现,而几位殿主则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件事。 那位来自上界的神朝使者,自从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有轮转殿的弟子说扶央公子最后出现在摩云崖,要亲自下去采摘山崖上那唯一一朵麒麟花,可后来发生了一些异变,导致整个摩云崖被停滞的空间吞没。 扶央公子是死是活成了一个谜,若他活着,那最近这些异变是不是因他而起?若是他死了,那又是谁能杀了他? 古城楼上,一座简易的小茶亭中,几人或坐或立,若是姜婵在场的话,会发现坐在桌边喝茶的宋帝王,正是先前蹲在城门口看漂亮女修的猥琐老头。 几人正就无终圣境内所发生的事情进行一轮讨论,讨论的主题,就是此次坍塌事件,值不值得几人联手进去探查,毕竟当年冥府强者留下的传承可不少,他们这群人来到此方世界这么久,也只得到了很少的一部分。 而除了传承之外,他们来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收集此方世界的规则碎片,消息说有,但他们在这个鬼地方找了这么久,愣是一块碎片都没找到,说起来就晦气得很。 “梵天界骨族?”说话的是都市王,此刻他正眉头紧皱,对于之前平等王说起过的那具怪异的白骨,其实他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可眼下宋帝王居然说那是梵天界骨族,着实令他有点难以相信。 “万万年前那场天裂中,梵天界受损严重,界门都打不开了,现任梵主一直有意和飞仙神朝接触,有交好的意象,若此人真是骨族,那估计已与扶央联手,瞧这架势,应该是在里面找到了什么东西,此界无主,我等无权干涉,但若是再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恐怕会引动空间海潮,彻底将此界撕碎。” 几人一阵沉默,若真是这样,那麻烦可就大了,空间海潮一旦引发,撕碎的可能就不止这一个世界了,于冥界相近的几个世界,估计都会波及。 卞城王叹了一口气:“万万年前的天裂之劫,致使三千世界受创,纵使祖神女娲祭神聚五方神石补天,伏羲大帝舍身化道,护此方天地一轮,可世界残了就是残了,天道规则不全,灵气衰减,我等各自奉命来此寻找天道碎片修补各自的世界,可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若是梵天界骨族真的再次找到了天道碎片,又让我等颜面何存?” 轮转王冷哼一声:“人家运气好,羡慕没用!” 仵官王向来与轮转王不对付,闻言立即反唇相讥:“呵!也是真武界没了,你这风凉话说起来倒是半点不牙酸!” 此言一出,轮转王的脸色顿时变了,整张脸阴沉下来:“自抽一个耳光,我可以当没听到这句话。” 仵官王毫不畏惧,冷笑连连。 二人之间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杀机四溢。 轮转王本是真武界之人,同样来此寻找天道碎片,但不幸的是他才走了没多久,真武界所在的区域起了空间海潮,等他返回时,真武界已经彻底被海潮撕碎消失,出门一趟回来家没了,他没有地方可去,只能一直在冥界待着。 同为十殿之主,都知道这是轮转王的伤心事,任谁都不能提,偏偏仵官王还故意往他伤口上戳,彻底将他激怒,原本坐在一处的几人默契起身,退出茶亭,这一架是避不开的了,这两人天生不对付,凑一起就要打架,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眼见茶亭中两人已经拼起了气势,在这样的冲击之下,简易的茶亭已经变成一堆齑粉,宋帝王摇头,袖袍一挥,又一座茶亭在身后浮现,先前亭子修的多好看都能被这两人打成一地渣渣,浪费材料又浪费精力,还是这样的好,省时省力,最重要的是打坏了不心疼。 那边的两人已经打起来了,两个都是刺头,打起来的场面非常残暴,你来我往不过几招,就已经被开始见红。 几人在新盖好的茶亭中坐着看热闹,一边布置空间隔离避免伤到古城,一边饶有兴致的讨论两人之间的招式优缺点。 在这种残破的鬼地方呆了这么多年,日子已经过的极为无聊了,围观轮转王和仵官王打架,已经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 正当几人看乐子的时候,一名年轻弟子匆匆跑上来,焦急的大喊:“殿主!万俟少主不听劝告,进无终圣境了!” 平等王一惊,立马站了起来,大骂:“里面现在闹腾得连七八糟,那个兔崽子跑进去干啥?不是让你们看着他的吗?” “少主说,要去擒那条恶龙回来当坐骑……” 平等王抬手捂脸,这个弟子是真活腻歪了。 忽而又有数名弟子急匆匆的跑来,找到各自的殿主,禀报他们的师兄师姐都往无终圣境里去了。 上一秒还在看平等王乐子的几人皆尽沉默了,他们在此方世界呆的太久了,早已没有当初的少年冲劲,更是深知那片世界废墟里的重重危险,但这些弟子尚且年轻,心比天高又无惧无畏,殿主们看到的是其中的危险,少年弟子们看到的却是因异动带来的机缘。 几人齐刷刷的看向那片被迷雾包裹的世界废墟,心在不断往下沉。 第301章 韭菜 无终圣境一处密林中,灌木丛长得很高,郁郁葱葱延绵数里,原本人际罕至的地方因这几日突然增多的人流变得热闹起来,青草被踩得倒伏下去一大片。 一只四翼骨鸟被剑芒所伤,哀鸣一声,两只骨翼被斩断,从高空坠落,在下一道攻击到来之前,骨鸟扇动着最后的一对翅膀,陡然加速,逃之夭夭。 追击骨鸟的年轻人有些惋惜,那一剑斩偏了,让那畜生逃了,有点可惜,不过还好有一对骨翅,不算白忙活一场。 年轻人从高空落下,捡起那对掉落的骨翅,刚准备将之收入储物戒指,脑后突遭重击,顿时眼前发黑,身体僵直着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年轻人身后,是一具洁白纤细的白骨,正是刚从深渊下爬上来的姜婵,历经三个月的太阴淬体,姜婵终于炼化了聚于右臂中的两道太阴真水之源,其中所遭受的种种痛苦,简直不堪回首,回想起来姜婵还觉得骨头发疼。 修士对于自身的锤炼,总体分来就是两种,洗骨和淬体,前者是洗尽身体骨骼中的杂质污浊,回归最为纯粹的状态,这种方式多半是以各类天材地宝来凝聚洗礼,多见于丹修所用,药效温和,稳扎稳打。 而另一种淬体就比较变态了,这种方法是通过外力来打熬本身,包括但不限于,引天雷淬体,以火焚身淬体,力扛重力压制淬体,另类一点的引毒物淬体,总之就是在找虐的路上穷尽一切,只要不死怎么折腾都行,这种方式风险很高,一不留神就会伤了道基,效果虽然显着,但鲜少有修士会用这种方法。 这一般是用于某些极端的体修和苦修者。 这种淬体打熬,最终的成果根据方式来定,简单点说就是玩得越狠,最终的效果越显着,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熬过去。 姜婵就有幸体验了一把当今世上最凶残的淬体方式之一,引太阴之力淬体,整个过程犹如被放在石磨里碾压成渣又重塑,还是加冰那种,这个过程反反复复进行不知道多少次,每当姜婵被太阴之力碾成渣的时候她都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但熬过去又觉得还是活着比较好。 姜婵被反复碾压死去活来,和她共享痛觉的玉鼎在外面鬼哭狼嚎,最后是地藏王嫌它嚎得太难听,暂时屏蔽了两者之间的契约感知,玉鼎才安静下来。 淬体这个过程虽然痛苦,但效果还是很显着的,当姜婵重塑的身体一次比一次更为坚实,她就知道这次大概是熬过去了。 两滴太阴真水之源的炼化,让她成功掌握了真水的使用,地藏王离开时,轻叹一声,看着那些如琥珀一般被困在过去的人,最后念了一遍《十方净土随愿往生经》,十八炼狱再度被黑暗所覆盖,那些被困在过去的人和事,不知道又要到何时才能解脱。 再次回到酆都大殿,姜婵终于见到了镇压尸妖的东西,那是一款半个巴掌大的青铜片,呈半弧形,像是鼎的肚子,玉鼎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异常兴奋,兴奋到开始口吐芬芳,不断问候某位拘禁它本体碎片胁迫它卖命的老混蛋,并衷心的祝愿对方修炼功法走火入魔,最好从此长眠不醒与世长辞。 姜婵在旁听得心惊胆战,脊背发凉,感觉大殿中那些尸体好像都是活的,正面目狰狞的盯着她,玉鼎不现真身,所以听起来这声音就是从姜婵口中发出来的。 那种被千年老鬼盯上的感觉越来越强,森森寒意顺着脊背扩散,姜婵调动手臂上的两滴太阴真水,才将这些令人战栗的感觉驱散。 玉鼎废话太多了,姜婵只好催促它快一点,被打断的玉鼎有些不满,但也没再多说,蒙蒙白光探出,如蛛丝一般去牵引那块悬浮的铜片,但那铜片好像是活的,并不愿意被牵引,有明显的抗拒行为,最后玉鼎废了很大的精力,才将之从那片光幕中拖了出来,没入玉鼎敞开的口中。 在青铜片消失的一瞬,姜婵听到了万千厉鬼在耳边尖啸,声音如海,大量的黑气与血色从地面升起,迅速将整座大殿布满,一股强烈的警兆出现在心头,姜婵毫不犹豫的转身抬起右臂一掌打出! 她的右臂内有两滴被炼化的太阴真水之源,同样是经过淬体,但她现在的右手臂绝对是全身上下骨骼中最坚硬强悍的部分,这一掌全力打出,有东西飞起,重重的砸在大殿门上,砸得整座大殿都抖了两抖。 此时的大殿内,所有尸体都已经活了过来,体表开始长出大量的白色长毛,双眼迅速化为赤色,獠牙见风而长,足有一掌之长,这与虚云国内那只白骨所化的尸妖不同,眼前这些是肉体鲜活的存在,活着的时候也是冥府中的强者,眼下尸身化妖,更比普通的尸妖凶残十倍不止。 被姜婵一掌打飞的尸妖重新站了起来,胸口一个血洞正在快速愈合,低吼一声再度朝姜婵飞奔而来! 这些形态诡异的尸妖吓得姜婵又一阵后背发凉,这里随便一只尸妖拎出来修为都比她高,哪怕又太阴真水傍身,想闯出去的概率还是很低。 不过好在地藏王及时出手,金色的舍利子悬浮于大殿上空,金光垂落,佛音禅唱,老僧的虚影浮于舍利子下,长眉垂落,面露慈悲。 在这些金光的照耀下,尸妖体表长出的白毛重新缩回体内,獠牙消失,尸妖倒地,重新变成一具具尸体。 姜婵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暗道这事可算办完了。 地藏王发愿渡尽天下恶鬼,如今地狱已空,他身前留下的一缕神念留于酆都大殿,继续镇压尸妖,避免其为祸四方,也是一种另类的慈悲,对此,地藏王很乐意。 临走前,地藏王告诉姜婵,太阴太阳为天下生机之源,她若想要血肉重生,只需持续炼化真水之源炼化三滴,可生经络,炼化五滴,可生脏腑,炼化十滴,即可真正血肉重生。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天地两仪,生死相依,本就是玄妙之极。 姜婵已经炼化了两滴,只要再炼化一滴,就能生出经络,待她血肉重生之际,她才能最大程度自由运用太阴真水之力。 在那之前,姜婵还是一具不会飞只会跑的化神境白骨。 因酆都大殿青铜片被取走时的异动,旧冥府二次塌陷,姜婵为躲避到处漂浮的停滞空间,而原先的路又已经被掩埋,东摸西转了好几天,才从那个扩大的深渊中爬上来。 脱离了地下昏暗的额环境,终于得见亮堂的光线,姜婵忍不住兴奋得嚎了一声,而就是这一声嚎,引来了在附近徘徊的十殿弟子,见到一具正在嚎叫的白骨,十殿弟子大惊,认定为尸妖,厉喝一声齐齐朝姜婵出手! 十息过后,这些年轻的十殿弟子都昏倒在地,脑门上都肿起了一个硕大的包,姜婵才将手中的木棍一丢,玉鼎立马就催促姜婵快点进行它最喜欢的分赃环节。 又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洗劫,看在都是年轻弟子的份上,姜婵好心的给他们留下了蔽体的内衫,这一群弟子男女都有,扒得太干净了怕他们联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玉鼎嫌麻烦,说可以直接弄死他们。 姜婵则觉得没必要,况且他们还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动手也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个尸妖,可以理解。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种过菜的都知道,韭菜得一茬一茬的割,不能直接连根拔,这些少年人精力旺盛,在这里面还真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当然现在都进了姜婵的腰包和玉鼎的嘴巴。 洗劫完毕,姜婵愉快的走了,她很期待这些小年轻攒到一批新的收获之后再来找她报仇,这样的袭击,姜婵认为可以多多益善。 不知过了多久,密林中的年轻人悠悠转醒,只觉得后脑疼得很,撑着手臂坐起来,不由得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一摸之下,他摸到了一个很大的鼓包,下手的人非常讲究技巧,砸出来的包很大,很痛,但就是一点血都没出。 碰了一下后脑的肿包,年轻人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整张脸都抽搐起来,而此时他终于发现自己身上其他的不对劲,他的配剑,发冠,衣衫,储物戒指,包括靴子都不见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块遮羞布。 年轻人的神情怔住,僵住,而后缓缓裂开,脸色发白,凄厉的嚎了一声。 “这他妈谁干的!!” 声音太过凄厉,惊飞鸟雀无数。 第302章 快乐的青年 万俟侯原本是个快乐的青年。 作为十殿阎君中平等王的衣钵弟子,天赋高,长得好,头脑机灵会来事,从小享受的就是最好的待遇,法宝灵药坐骑什么都不缺,加之足够勤奋努力,修为在一众同龄人中遥遥领先,堪称十殿弟子中最拿得出手的翘楚,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好一个天骄人物。 除未婚妻沈妙玄有一个牛皮糖一样的师兄令他有点不爽以外,其余就基本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等他到时间把沈妙玄娶过门,那个陆逍他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再也不敢来,那一切就非常圆满了,设想一下都觉得前途十分光明。 正当万俟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展望未来之时,他遇到了人生中最为惨烈的一次洗劫,至今他都忘不了当日那个奇怪的鼎试图抢走他身上最后一块蔽体的遮羞布时,心中到底是多么的惊恐和羞耻,虽然最后在他的竭力反抗之下对方放弃了,但那次洗劫还是成了万俟侯心中永远的一个痛点。 尤其是当平等王知道他被殴打的鼻青脸肿是为了保住遮羞布时,还半开玩笑的说一块布而已,给了就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一个裤头挨一顿揍,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万俟侯悲愤大吼,这是一个裤头的事吗?他保护的是裤头吗?那明明是他作为十殿弟子第一人最后的尊严! 对此平等王嗤之以鼻,形势比人强,任何时候保全自身才是第一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行为不提倡,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在明知无法力敌的时候,一个裤头扒下来给对方又怎么样?横竖万俟侯是个男子又不吃亏。 他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有一点,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太过顺风顺水,导致过于自矜身份,若是万俟侯真能坦然的放弃自己的裤头,裸身面对万人瞩目还能颜色不改,那这个弟子就近乎完美了。 师父的教导很有道理,但有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在万俟侯看来,尊严还是比较重要的。 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心理阴影,导致万俟侯心情糟糕了好久,后来独自去了黄泉下游,专找白骨生物猎杀,泄愤完毕,万俟侯终于又快乐起来了。 正当他打算逐渐把这件事淡忘的时候,他又一次在无终圣境中遇到了那具噩梦一样的白骨。 灌木密集的山林中,刚刚洗劫完一批散修的姜婵正与提着巨斧的万俟侯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万俟侯是追着一条碧水妖蟒来的,此刻这条妖蟒正被眼前的白骨踩在脚下,碧水妖蟒性情暴戾,一对毒牙长达三寸,若是被咬到一口,元婴以下立毙,元婴之上不死也得半残,属于无终圣境中最凶残的妖兽之一。 万俟侯有心收服这条碧水妖蟒,与之斗了三天,可这条妖蟒灵智不低极其狡猾,修为与他相当,最后逼得他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妖蟒察觉危险直接扭头逃遁。 废了这么大的功夫,万俟侯不甘就此放弃,于是一路追击,直到在看见那具熟悉的白骨时,万俟侯才心生悔意。 白骨的骷髅脑袋抬起,抬起右臂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万俟侯,又见面了。” 万俟侯脸颊一抽,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具白骨,原本已经淡忘了的记忆又一次变得清晰起来,令他又气又怒又无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 他很想掉头就跑,但又不敢直接跑,只好僵着脸飞快的回了一句:“恭喜前辈猎得碧水妖蟒,晚辈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前辈雅兴了,晚辈告辞!” 说罢就僵着身体打算掉头。 脚步刚挪动了一下,耳边又传来了姜婵的声音:“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万俟侯回头的时候,刚好看见那条被白骨踩在脚下的碧水妖蟒正在竭力反抗,蛇瞳鲜红,张口吐信,两颗毒牙泛着青光,凶戾的嘶吼一声就要扭头朝踩着它脑袋的那条腿咬去。 万俟侯的心猛然提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条碧水妖蟒足有元婴中期的实力,这一口下去,就算毒不死这具白骨,应该也能耽搁对方一会儿吧?他要求不高,够他逃跑就行。 正当万俟侯满含期待之时,碧水妖蟒的毒牙也即将探上那截白色的腿骨。 咬啊!咬上去!万俟侯开始隐隐的兴奋起来。 碧水妖蟒正要下口,忽觉脑袋遭受重击,像是被一击百万钧重锤砸过,砸得它头昏眼花,巨大的蛇头无力的坠下,原本的竖瞳散开,口中涎水和鲜血混杂,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有太阴真水的加持,姜婵的右臂已经有了远超她本身境界的实力,能在酆都大殿中把合体境的尸妖胸口打出一个血窟窿,眼下能一掌打死一条碧水妖蟒并不意外。 姜婵不意外,但万俟侯就很意外了,原本的兴奋此刻已经成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这具白骨好像比之前更强了,他的修为和碧水妖蟒相当,对方能一掌打死一条妖蟒,自然也能一掌打死一个他。 万俟侯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碧水妖蟒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条,他非要撵着这一条干什么! 连续两次遇到这个煞星,万俟侯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在走背运。 认命的叹了口气,万俟侯开始卸下手臂上的护腕,肩上的扣甲,以及腰带,发簪等等等一系列值钱的东西,以及手里那把新到手还没有两个月的新武器。 旁边的姜婵眼睁睁的看着他十分自觉地开始卸装备,默默的把那句打劫给咽了回去。 很快万俟侯身上的装备都卸完了,只是依然倔强的留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堆东西,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被打劫的对象太自觉,倒把姜婵给整不会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万俟侯立即转头就走,生怕对方再惦记他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速度极快的消失在林中。 对此姜婵不由得感叹,果然高级的劫匪都是由对方主动将财物送上来,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抢。 第303章 丧心病狂的劫匪 万俟侯作为平等殿的少主,身家自然是丰厚的,鉴于玉鼎现在和姜婵是属于结契关系,所以二者间认真探讨了一场分赃协议,法器类的东西不能全给玉鼎拿去吃了,多少给她挑两件留着,不然总是靠砸石头打蒙棍这两招,实在有损形象。 于是二者约定,以后再分战利品,可以由姜婵先挑两件合意的留起来,相应的,玉鼎看上的东西,姜婵也得尽量想办法帮它拿下。 碧水妖蟒身上很多部位都是炼器的好材料,姜婵忙活了半天,才把妖蟒尸体上的鳞片,毒牙和妖丹取出,最后在玉鼎的提醒下,抽走了妖蟒的整条脊骨,白色的妖蟒脊骨在姜婵手里像一条鞭子,抬手一挥咔咔作响,柔韧非常,直接削断了数棵高大的古树。 姜婵眼睛一亮,哇哦,白骨鞭,非常配她现在骨感美人的形象,好东西,收起来。 至于妖蟒的两颗三丈长的毒牙,姜婵尽量小心的处理了一下,这个长度和普通的飞剑差不多,可以暂时填补她没有趁手武器的缺陷,就是有些粗糙,没有手柄,只能像拿棍子一样拿着,回头试试找个炼器师铸造一下。 玉鼎刚得了一部分原身的碎片,正在炼化中,而去往上界需要穿过弱水走不周山,昔日冥界的准帝强者后土娘娘沉睡在弱水之底,有一条螭龙守护,玉鼎当年在冥界的时候和那条螭龙有些旧怨,要过去估计光靠沟通不行,还是得打架。 玉鼎的完整体被称作九州鼎,来历神秘,或许比冥帝等人存在的时间更加久远,期间经历了一些未知的变故,导致原身碎裂,散落各处,还曾遭受过某种神秘的侵蚀。 关于它的过往,玉鼎自己也想不起来,因为它的本体碎得太零散,现在的身体是当年冥帝为它重铸的,被称作镇狱鼎,每聚齐一块原身碎片,玉鼎就会更强一些,在它自封的那些年被污浊侵蚀过甚,实力大跌,收拾一般的修士挥挥手而已,但对上螭龙胜算不大。 故此玉鼎需要一点时间,等它把那块原身碎片炼化,才能前往弱水。 姜婵原本是打算先去古城把先前那座小钟买回来,然后再边修炼边等待玉鼎炼化完毕,可眼下这里突然多了很多人,在抓住一个俘虏再三审问之后,才得知他们进来的缘由。 旧冥府二次坍塌,而那条白色的河,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弱水,那条靠鼻息就能将人化为尸水的恶龙,就是玉鼎口中的螭龙。 果然非常凶残。 在离开无终圣境的路上,姜婵又见到了那只三首银雀,原来它一直呆在摩云崖附近没有离开,因姜婵注入它体内的一道鲲鹏规则,这只三首银雀的血脉也经历了一次蜕变,姜婵再见到它的时候,它的头上已经长出了两根金色的翎羽,成功蜕变为妖王。 见到姜婵,三首银雀大喜,主动上前,三个脑袋充满讨好之色,并张开自己的翅膀,展现了一下自己强大的飞行能力,表示愿意一直追随在姜婵身边。 玉鼎看着不停拿脑袋蹭来蹭去讨好姜婵的三首银雀撇了撇嘴:“这丑鸟倒也不傻。” 姜婵返回古城的时候,这里明显比之前又热闹了许多,以年轻人居多,数日前圣境内发生异动,一批年轻弟子不知深浅贸然进入,后来十殿阎君严令暂时关闭圣境,在他们探查清楚之前,许出不许进。 年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奇,越不让他们干什么越要干什么,他们进不去,也不走,就守在圣境门口拉着出来的人问东问西,也有散修想要强闯的,无一例外都被丢出古城外,此处是宋帝王所在,在这里闹事,可需要不小的胆量。 覆盖在入口处的迷雾波动了一下,有人出来了,在外的众人立即将目光看过去,这次又是哪一殿的弟子? 从迷雾中出来的一名戴着幕篱的红衣女子,肩上蹲着一只银色的小鸟,幕篱垂下的纱帘挡住了脸,看不清容貌,出来后也不停留,目的明确的朝着古城走去,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 刚巧迷雾中立马又出来了两个互相搀扶着的年轻人,形容狼狈,脸色很是难看,这两人一出来,立即就有同门认了出来,匆忙上前搀扶询问,而出来的两人正窝了一肚子的火,当下开始愤怒的对圣境内的情况进行了细致的描述。 据两人所说,这几日圣境内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劫匪,是一具充满生机之气的奇怪白骨,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之所以说它丧心病狂,是因为这具白骨每次都会故意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引来附近的修士,然后手持石头或大棒直接将人敲晕,然后将他们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部抢走,且洗劫得相当彻底,但凡稍微值钱一点的,不管是衣衫还是靴子都全部扒走,最严重的时候,会被扒得只剩一块遮羞布。 被洗劫过后的修士醒来羞愤难当,由于被洗劫得太过干净,为了不至于颜面扫地,他们只好以同样的方式去抢别人,法器丹药什么的都是次要,重点是得赶紧找件能穿的衣服,总不能全身上下就围着一块遮羞布到处乱跑。 如果只是被抢一次,他们可能不会这么愤怒,主要是当他们终于堵到了几个倒霉的落单散修,重新过上了有衣服穿的幸福日子,可还没幸福几天,就又一次见到了那具白骨。 依然是那套熟悉的流程,被粗暴的敲晕之后,对方抢走了他们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装备扬长而去,并又一次扒走了他们的衣服。 敢在旧冥府异动之后第一批冲进去捞机缘的,都是十殿中最拔尖的那一批,平时眼高于顶傲气十足,打小就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那具白骨像尸妖又不是尸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奇怪玩意儿,修为有多高也不知道,反正每次见到都是来不及跑就直接被敲晕。 那具白骨不吸食修士的生气,只是单纯的对他们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抢劫,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各种石头,木棍,死去的动物骨骼,什么顺手拿什么,把他们敲得满头都是大包,非常之丧心病狂。 这来自卞城殿的哥俩五天内被白骨抢劫了三次,终于忍无可忍,老子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了!老子不玩了! 于是哥俩愤怒的回来了,得益于他们最后一次抢到的衣服都是普通货色不值钱,所以才不至于围着块遮羞布就出来。 听完人群一片哗然,即惊讶于这具白骨的强大,又感叹这个劫匪果然足够丧心病狂,想象一众多十殿中的顶尖弟子被洗劫得只剩遮羞布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尤其是其中还有不少女弟子…… 唔,画面太美不能想象。 第304章 骗子 惊叹完了,就有嘴碎的开始胡说八道了,一脸揶揄的问哥俩有没有遇见同样被抢劫的女修?这句话刚问出口,立马引来一众人的狼嚎,围在哥俩身边的人瞬间多了一倍,皆目光古怪的等待下文。 人群中的女修顿时羞怒不已,大骂几人下流无耻,当即就要动手。 圣境门口一群年轻人吵吵嚷嚷,而先前出来的那名红衣女子,已经完全被众人给遗忘了。 而此时“丧心病狂的劫匪”姜婵本人正在古城中游荡,城门口的讨论她听到了,对此她也只能叹气,她现在的名声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抢劫是有,大棒殴打也确实有,但她只是纵容玉鼎扒走男修身上的衣服,可扒光女修衣服这事儿还是不存在的。 男的也就算了,姑娘家没衣服穿可不行,为此她还被玉鼎夹枪带棒的嘲讽了一番,都是人,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姜婵懒得跟这个连性别都没有的鼎解释,毕竟流氓和变态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她可以当流氓,但还不想当变态。 原先卖钟的那个摊位很好找,不仅因为摆摊的位置比较显眼,还因为摊子的主人令人很有记忆点,一个总是赤裸着上身的壮汉,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一把手臂上的阔刃断刀横在膝上,血气森森。 灰色的麻布上摆着很多零散的东西,而那座布满锈迹的小铁钟就安静的摆在角落里,和摊子上的其他东西相比显得晦暗无光。 姜婵在摊位前蹲下,仔细的看了一圈,指着最中间的那块沾满新鲜泥土的根茎问道:“这东西怎么卖?” 摊主稍微抬了抬眼,沉声道:“南须草根茎,十五万灵石。” 这声报价一出,周围喧闹的人群都安静了一些,见有人卖这位的东西,顿时乐了,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热闹。 姜婵眼角一抽,这报价是认真的吗?开口就要价这么狠? 十五万灵石她有,因为跟玉鼎说好了要留着钱给它买东西,所以这段时间洗劫来的灵石它都没动,粗略算下来大约有三十万左右,这其中还有一半是来自于万俟侯。 姜婵又指了指旁边的一把短匕:“那这个呢?” “鱼肠小剑,二十五万。” …… 姜婵又问了好几个,清一色价格都在十万以上,就连最普通的翠云石都敢报价二十万,姜婵努力忍住掀了这摊子的念头,她总觉得这摊主就是在故意讹她。 玉鼎已经不耐烦了,催促不停,它要的是那个钟,老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而摊主好像也烦了,在姜婵最后一次将手指向角落里的生锈铁钟时,摊主睁开了眼睛,两眼瞪如铜铃,凶神恶煞:“你到底买不买?” 姜婵握紧拳头,耐着性子道:“合意的我会买,这东西怎么卖?” 摊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奇差无比,极其粗暴的把铁钟一把抓了过来,拿在手里晃了晃,凶狠道:“最后一次啊,碎元钟,十万灵石,买的话现在给钱,没钱的话赶紧滚蛋!别耽搁老子做生意!” 姜婵脸黑,扬手抛出十万灵石,灵石的光芒璀璨闪耀,十万块灵石,在原地堆起一座小山,宝光四溢。 原本满脸不耐烦的摊主在看到这座灵石小山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笑嘻嘻的将将手中的铁钟递了过来:“您的东西请收好,出手不退。” 姜婵黑着脸一把拿过铁钟,这钟拿在手里很沉,布满铁锈,能让玉鼎一直念念不忘,那这东西大概是值这个价的。 忽然她发现旁边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甚至带着一点古怪的幸灾乐祸,这让姜婵心头咯噔一下,突然有一种好像当了冤大头的错觉。 人群中一少年面色古怪,好意道:“姑娘,你是不常来此的散修吧?” 姜婵心头那种当了冤大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马上接话询问:“我确实不常来此,道友有话要说?” 少年神色更加古怪:“难怪,姑娘,你再好好看看手里的东西,莫要被骗了。” 此时玉鼎愤怒的吼声在姜婵耳边炸响:“假的!这只是一件被古神兵气息浸染过的破烂,这他么是件假货!” 姜婵头脑一懵,她先前的预感成真了,她花十万灵石买了一件破烂? 这边少年还在好脾气的解释:“此人名袁庆,平日靠挖掘秘境采药取宝为生,但他还有个别的本事,就是有一手极高的造假手段,他摊子上的东西,不能说全是假的,但至少有一半是仿造的假货,加之为人奸狡,经常靠胡乱抬价来给客人下套,姑娘你大约是被他给骗了。” 此时铁钟上那缕侵染其中的古神兵气息已经被玉鼎剥离,失去了那缕气息,铁钟马上就锈成了一堆残渣,掉落一地。 等姜婵再回头时,原本的地摊和摊主都已经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堆小山一样的十万灵石。 姜婵怒了,眉眼竖起,她本来就没多少钱,这个王八蛋还敢骗她的钱?骗我可以,骗我的钱就该死了。 玉鼎也怒了,它惦记了这么久的古神兵居然是件假货!最重要是它居然被一个人类散修给骗了。 这没法忍,于是玉鼎发飙了,快速锁定那个无耻骗子还未消散完全的气息,嗷嗷怪叫:“这个瘪犊子能截取古神兵的气息来造假货,那他就一定拥有一件或者数件古神兵!趁现在还没跑多远,快追!” 一息之后,姜婵原本站立的位置就只剩一缕清风,人群并不惊奇,只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饶有兴致的讨论这次袁骗子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继续摆摊。 这厮虽然很混蛋,但能在骗了那么多人还能活蹦乱跳的活到现在,本钱还是很雄厚的。 风声呼啸,三首银雀振翅而飞,朝着玉鼎锁定的方向急速追下去,一句愤怒的话语落下,被吹散在风里。 “骗钱骗到本座头上来了!这瘪犊子今天死定了,大帝来了也救不了他!本座说的!” 第305章 论骗子的职业素养 做为一名小有名气的骗子,袁庆除了拥有极高的造假水平之外,也拥有一手极为拿手的逃跑功夫,毕竟能混迹这个行业这么久,底气还是要有的,除了跑得很快,也极其擅长隐匿自己的气息,如果不是靠着玉鼎的锁定追踪,姜婵可能还真追不上他。 而作为一名有职业素养的骗子,即便袁庆已经被姜婵把脸打得肿如馒头,惨叫如杀猪,也依然还在倔强的大吼:“讲道理啊!我都说了货物出手不退,你自己没看清楚怎么能怪我!是你自己愿意花钱买那个钟的啊!” 不说还好,一说姜婵就更气了,这家伙简直奸猾得像只老鼠,就算有玉鼎的相助,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之擒住,这走得都是些什么路?又是下河又是钻山洞,上天入地无所不用其极,头一回感受到追杀别人还是个力气活,还极其滑溜,在姜婵遇到的所有人中,此人的逃跑技能堪称第一。 费劲巴拉的把人抓到了,结果对方还死不认账,这就令人更加火大了。 袁庆依然一脸冤枉,姜婵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袁庆闻言大喜,继续大声道:“本来做生意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姑娘你喜欢那座钟,愿意花钱买,我乐意卖,这事儿就挺正常的,大家都是体面人,别总是打打杀杀的,讲讲道理啊!” 姜婵大为赞许:“说的对啊,那现在我殴打你,是你乐意挨揍,我乐意打人,也是你情我愿的,嗯,我很讲道理。” 袁庆顿时脸绿了:“不不不,我不乐意。” 姜婵:“不对,你乐意。” 又是一顿狂风暴雨惨无人道的殴打之后,袁庆的脸已经肿得不能看了,乌青发紫,手脚抽搐,鬼哭狼嚎,涕泪横流大声道:“我服了!我认栽!是我错了给姑娘赔罪,那十万灵石还你,别打了……” 姜婵把人从揪着领子提了起来,发现左右两边脸肿的不是很对称,于是抬手又往袁庆的左脸上打了一拳,嗯,这下对称了。 袁庆再度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现在他的脸已经肿的把眼睛都快挤没了,悲愤不已,要说他靠这一手造假行走各处也不是没有失手过,但一直都险而又险的躲过了,别的不说,以他这手逃跑的本事,只要不是碰上十殿阎君这种级别的人物,逃命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大不了躲几天换个地方继续摆摊就是了。 谁想到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骗过的人无数,今日终于被一个比他更难缠的家伙给盯上了,这一路上无论他使了多少手段,甚至把自己的命魂心火都压制到最低了,隐匿气息到这种程度,应该已经无从追踪才是。 结果对方还是牢牢的挂在他身后,丝毫不受任何障眼法的干扰,这是袁庆失手最惨的一次,被对方擒住之后,一句话都没问,上来一顿胖揍,修士的身体都是经过打熬淬炼的,可这个戴着幕篱看不清脸的红衣女子,仅凭一双拳头,就硬生生把元婴后期的他揍得面目全非。 这还是不动灵力,纯靠双拳力道来的。 袁庆认栽了,虽然干这行的到手的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但照现在的形势来来看,他要是不退这钱,恐怕小命难保。 两息之后,惨兮兮的袁庆恭恭敬敬的交出了自己的储物戒指,除却姜婵的十万灵石之外,其他东西当做补偿。 袁庆的储物戒指里有一笔相对可观的钱财,以及部分药草灵丹,以及大量的法器,当然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经玉鼎鉴定为假货,真正有价值的很少。 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符合的古神兵,玉鼎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尊严遭到了冒犯,它这么牛叉的存在居然被一个人类修士给骗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处远离古城,玉鼎短暂的放飞自我,显出身形,此刻正气愤的破口大骂,语言非常之犀利,以一种非常恶毒的语气威胁袁庆交出他手里的古神兵,否则就要把他剁成一堆肉泥扔进恶狗岭给铁毛犬改善伙食。 对此袁庆大呼冤枉,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古神兵,只是偶然发现了一处空间裂缝,从中汲取到了部分外泄的神兵气息,因为那是一片停滞在过去的空间,不知为何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缝,他每次都只敢汲取一点点,若是过于靠近,就容易被卷入其中。 对此姜婵本能的觉得这厮又在骗人,毕竟一个有前科的骗子是没什么信誉可言的,直到被殴打得受不来的袁庆被迫起了天心大誓,她才提溜着鼻青脸肿的袁庆按照他所指的方向前往。 而他所指的方向,正离古城不远,也是一片世界废墟,与内有旧冥府的无终圣境不同,那个地方是个荒凉地带,没有任何的遗迹可寻,但被定格的时空花球一点也不比无终圣境内少。 要说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样,这片废墟涵盖了黄泉的一部分,因有黄泉的存在,会生长少量的特殊药材,但这些药材的价值也不算太高,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于是大多数人更愿意进无终圣境,一样的危险程度,但得到的东西起码要多一些。 袁庆主业行骗,副业挖宝,对地域的要求并不高,哪里都去得,于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就见到了那个藏于废墟深处的空间裂缝。 一样上下颠倒的天地,这片废墟更荒凉,山体光秃秃的没有半根绿植,也没有鸟兽,只有一段黑色的河流在静匿的流淌,河畔生长着零星的几株灵草,像是营养不良,长得极其羸弱。 除此之外,就是大片的停滞空间,密密麻麻的形成一片“蒲公英花海”。 能在这里经常往来,袁庆自然是有些特殊工具的,一盏古旧的铜灯,一灯如豆,摇摇晃晃的撑开一个丈许宽的空间,像个柔软的泡泡,温和的避开危险,包裹着其中的人往前进。 见到这盏灯,玉鼎古怪的哦了一声,贼兮兮的小声对姜婵道:“这是崔判的灵犀灯,虽然用处不少,但这其实是个晦气玩意儿,这家瘪犊子迟早倒大霉。” 第306章 秦广王 姜婵目光一动,问道:“这是为何?” 玉鼎的语调变得更加古怪:“这灯是冥界一种名为天角犀的妖兽骨所制,崔判用来照聚亡魂,勾划阴卷,若有判官神职,持此灯没有异常,但若是普通修士持有,就会引厉鬼前来报到,可他又无评判之权,必然遭致厉鬼扑杀。” “如今的冥界已经毁了,十八炼狱已空,凶悍的鬼物又都聚集于黄泉下游,因此他才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否则就凭那盏灯,就够他死个十回八回了。” 姜婵脊背一寒,合着这东西拿在手里就是一个引鬼利器,原本还觉得这东西不错,现在看来给她都不敢要。 先前玉鼎说漏了一点,如今的冥界不是没有鬼,那无终圣境里就有一只美艳女鬼,能跟五方鬼帝掰腕子的那只魃。 一路沉默,在袁庆的带领下,姜婵看到了那个有裂缝的“时空花球”,半透明的界障如水,包裹了一段过去的时间,能看到这段时空中有一名着黑金长裙的女子,容颜绝美,长发飞扬,眉眼肃杀,在她对面是一条形态狰狞的双尾怪蛇,六足四翼,两者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双方身上都有血迹,即便那段时间距今已经上千万年,可隔着这薄薄的一层界障,依然栩栩如生。 “咦?”见到此景的玉鼎惊异的咦了一声,忽而又了然唏嘘起来,“难怪秦广王的传承一直不现世,原来她还在这里。” “秦广王?”姜婵一愣,抬头惊愕的看向那界障中的女子,“十殿第一秦广王是女子?那为何不见孽镜台?” “看样子,是当年秦广王在与这条肥遗厮杀时,旧冥府已经陷落,那只青天凰一掌将此方世界打残,引起了一场肆虐的空间海潮,她没来得逃出,与肥遗一起被禁锢在了那段停滞的时间里,以我们现在的角度来看,他们是停滞不动的,但在他们身处的时空里,他们还在相互厮杀,只是这样的厮杀没有尽头,受过的伤会马上复原,死去之后又马上复活,只能一直重复同样的事情,没有死亡,也没有解脱。” “孽镜台为秦广王所持,已炼化入体,她一日不死,孽镜台就一日不会现世。” 玉鼎嘴巴一向很毒,逮谁怼谁,路过的狗也得被它骂两句,倒是难得的没有对秦广王有任何不敬的言辞,这倒是件奇事。 对此玉鼎冷笑一声:“你若是有她这般能耐,我不说半个不字,秦广王本是一介凡女,被亲生父母投进大海献祭妖王,死后灵魂沦为妖王的役鬼被奴役百年,百年间自创功法自修自习,最终将妖王反杀,她不是被阴差引渡进阴司,而是自己闯进来的,与冥帝交手,不敌落败,后得神器孽镜台认主,为十殿第一殿秦广王尊位,此间修行不过百余年而已,当年的冥府中,即便是冥帝本人,也对她礼让三分。” 闻听此言,姜婵肃然起敬,朝着界域中的女子躬身一礼,这是一位绝对值得尊敬的前辈,这世间能自创功法的都是惊才绝艳之辈,而秦广王一个未修行过的凡女,能在百年奴役中自创功法反杀妖王,并成就十殿第一的尊位,这已经不是单单用惊艳可以形容的人物了。 若放在小说中,这也绝对是一个位面之子级别的大女主模板。 秦广王从凡女能逆袭至此,姜婵自己好歹起步就是瑶台宗少宗主,人家的机缘都是拼死挣来的,她这种要什么宗门给,缺什么大师兄造的仙二代有什么理由不敬重人家。 草根逆袭这种事情无论在那个时代,都是绝对受人瞩目的一种。 袁庆看了看界域中恭敬行礼的姜婵,有些不明所以,但出于小心绝对不会错的原则,也跟着行了一礼。 缅怀前辈完毕,姜婵也看到了袁庆所说的那一道裂缝,就在这朵“花球”靠下一点的位置,有一道小臂长的裂缝,那裂缝很不规则,像是被撕开的,因裂缝的出现,下方形成了一片混乱的空间乱流,夹杂着许多过去的碎片,黑白交织的乱流没有方向,胡乱的延伸,凝聚成一个又一个的旋涡。 到这就不能靠近了,再靠近就容易被卷进去了。 一缕缕斑驳的光芒从裂缝中溢出,带出一股古老而沧桑的气息,袁庆那些用来骗人的假货,就是由这种光芒浸染而来。 “现在怎么办?”姜婵承认她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成分,玉鼎心心念念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捞着。 玉鼎也沉默了半晌,后愤声道:“那就汲取一些古神兵气息!” 姜婵惊讶:“气息你也要啊?对你有用吗?” 玉鼎异常憋屈,情绪激动:“这东西用作锻器的时候给法器赋灵是好东西,但对我没什么大用,但是本座不能白来!一定要拿点东西走,否则念头不通达。” 姜婵迅速捕捉到锻器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立马上前准备收取,她的白骨鞭,毒牙剑还等待锻造呢,正好可以用上,多收取一些,就算用不完,等到了上界之后还可以给大师兄用。 先前从袁庆手里获得的战利品还没有被玉鼎瓜分,从中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个巴掌高的碧玉小瓶,瓶中还有极浅的一丝光芒浮动,应当就是袁庆之前用来收集古神兵气息的容器,那正好,现在归她了。 汲取气息的过程得万般小心,姜婵费了半天劲,只汲取到了一点点,反观玉鼎正鼎口朝下,正大量吞噬那些溢出来的气息。 “你不是说你用不上吗?吞那么多干嘛?”姜婵问。 “你管我!我就要吞,我干嚼!”玉鼎翻白眼。 姜婵摇头,不理会独自怄气的玉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收集的过程中,玉瓶不大,收集了满满一瓶之后,她已经没有别的容器可以装盛了,只好盖好瓶盖准备出去。 玉鼎吞了很多,斑驳的光华在鼎中来回晃荡,一直在吐槽难吃。 对此姜婵想说,难吃就别吃,给我。 可玉鼎好像看透了姜婵的想法,简笔画五官瞪了她一眼,怒道:“难吃我也不给你!” 说完就化作一道白光,重新没入姜婵识海内。 心情不好,它打算自闭一会儿。 东西拿到了,而此处也没有了其他的机缘,姜婵再一次向秦广王拜别,并祝愿前辈能早日挣脱时间束缚,重回属于她的巅峰大世。 人都走了,整片世界废墟又安静了下来,无人注意到,那界域中被定格的秦广王,眼珠忽而动了一下,一抹璀璨的神光从眼中闪过,又很快消失,仿若错觉。 刚离开那片世界废墟,一路上极其安静听话的袁庆突然就跑了,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消失在眼前。 而袁庆之所以要跑,是因为他发现这个女子一路上好像都在看他手里的铜灯,使得他大为警惕,别的东西丢了就丢了,但这盏灯可是他最宝贝的东西,正因为有这盏灯,才让他出入各种秘境能全身而退。 这等同他的身家性命,万万丢失不得。 于是在出来时的空间波动掩盖下,袁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带着铜灯以最快的速度向无终秘境的方向逃窜。 这女子难缠,去别的地方容易被再次抓到,但只要躲进无终圣境,在旧冥府气息的掩盖下,他不信对方还能找到他! 袁庆眨眼间消失,只留下姜婵站在原地,没有再追,确认他逃往的方向是无终圣境后,抬手摘下幕篱,目露同情。 那里面有只魃呢,有那盏灯在,不愁魃找不到他。 嗯,助他好运。 第307章 意外之喜 旧冥府发生异动之后,几位殿主已经明令禁止弟子前往无终圣境,但总有那么一群叛逆自傲的年轻人想方设法偷偷溜进去,其中就包括平等王的弟子万俟侯,为此几位殿主不得不暂时将无终圣境关闭,许出不许进。 商议过后,几位殿主决定进入其中踏查异变的根源,顺便把各自门下不听话的弟子带出来。 覆盖在圣境入口的结界缓缓打开,七位殿主中除宋帝王依然坐镇古城之外,其余六位决定一同进入,空地上一群年轻人赖着不走,显然还是打着趁乱溜进去的主意。 还不等几位殿主出言训斥,忽有一道人影正急速从城中奔出,目的明确的朝着打开的结界而去! 虽然早就知道有人不会安安分分的呆在外边,但当着六位殿主的面直接往里冲,也实在是莽得过分了点,一群围观的小年轻顿时来了精神,伸长脖子打算看看是那位兄台这么猛。 本来已经打算进去的六位殿主见状也乐了,各自停下,而正朝这边急速逃窜的袁庆见此情景也惊出满背的冷汗,他今天这是得多倒霉,刚从一个女劫匪的手下逃脱,这马上又撞到了几位殿主面前。 先前唯恐那个女子又追上来抢夺他的铜灯,这一段路可谓是拼尽全力在跑,就算此时有心止步,匆忙之下也难以马上停下,只能硬着头顶认命等待一顿来自六位殿主的殴打。 离得最近的都市王呵呵一笑,抬手就要去抓袁庆的衣襟,可就在此时袁庆手中的铜灯却自己亮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亮,烛火耀眼,照亮四周,空间扭曲了一下,避开平等王的手,包裹着袁庆眨眼消失在结界中。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都市王盯着自己抓空的手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有人当着他的面冲进去了? 人群突然喧哗起来,都市王转头,却见身后的结界此刻已经彻底消散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直接消解了,原本只是打开了一条颗通两人并行的通道,现在倒好,整片覆盖的结界都被打开了。 “回来!不准进去!”卞城王厉声大喝,袖袍一挥,将几个趁乱往里冲的修士拖了回来,可结界已开,这一片的区域都可以进去,十殿弟子多少会顾及长辈不敢硬闯。 但散修可不管那么多,一个个都在愉快的往里冲,一边冲一边感谢刚才的兄台,都市王背身而立或许没看清楚,但他们可都看见了,那人手里的铜灯照耀之下,整个结界如冰遇火,直接被消融了。 往常有什么好的机缘都被十殿弟子抢了先,散修只能分点剩下的残羹冷饭,这次倒是个极好的机会,不求得到最好的,但至少不用等人家吃剩的自然最好。 待六位殿主再次将结界覆盖时,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浑水摸鱼进去了,剩下一些动作慢的,只能在六位殿主瘆人的目光下乖乖的退回古城中。 趁乱跟进来的姜婵回头看了一眼重新布置好的结界,问玉鼎:“你先前干了什么?怎么结界会突然打开了?” 玉鼎嘿嘿怪笑:“我只是给灵犀灯添了点灯油,让它照得更亮一点,崔判的灵犀灯不仅是他勾划阴卷的照引,也是他的作战法器,可照十方界域,破一个结界而已,问题不大。” 姜婵闻言面色古怪:“那这样一来,那只魃就更容易看到他了。” 玉鼎继续怪笑:“是这样没错,灵犀灯可护持本身,但也极容易招来恶鬼,这种程度的光亮,在那只魃眼中,与挑衅无异。” 姜婵哦了一声,默默的给袁庆点了根蜡,被玉鼎记恨上,被坑死是必然,坑个半死是绝对偶然。 还是那句话,祝他好运。 玉鼎炼化那块青铜残片还需要七天左右的时间,七天之后,就要横渡弱水上不周山,时间紧迫,在进入上界之前,姜婵必须要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化神境的修为在冥界这种小世界中算一流战力,可到了上界,估计就得沦为三流,甚至三流都不算。 三首银雀在高空中飞行,姜婵盘膝而坐,运转内息,《飞仙诀》作为飞仙神朝的内门功法,档次自然不会低,随着功法运转,姜婵的骨骼上开始出现丝丝浅淡的绿色光芒,浓郁的大地生机蔓延,周围的气息也变得柔和起来。 春回大地,万物生长,飞仙神朝为古神句芒后裔,句芒在远古时期掌管大地生机,被后人尊为春神,姜婵本是打算以此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不想倒是有了一个意外之喜。 万物回春的绿色气息在骨骼中流转,与姜婵左臂中已经炼化的两滴太阴真水交织,催生出部分经脉的痕迹,泛着银光,开始在骨骼之间攀爬。 这些新生的经脉从左臂蔓延至前胸,生长的速度逐渐缓慢,但并没有停止,覆盖过经脉的骨骼更加莹亮,衬托得其他部分稍显暗淡,在明亮与暗淡的边缘,经脉的痕迹如同细小的树根,正以一种缓慢的额速度慢慢向下延伸。 地藏王说,姜婵至少需要炼化三滴太阴真水,才能长出经脉,可在飞仙诀的辅助下,这个过程好像加快了不少。 姜婵雀跃不已,继续抓紧时间修行,虽然骨感美女也不丑,但她还是更希望能当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长头发的美女。 七天的时间够玉鼎炼化它的原身碎片,但姜婵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炼化一滴太阴真水不太可能,但也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至少此刻她体内生出的经脉已经覆盖了大部分身体,只有膝盖以下的部位还在暗淡中。 这就意味着姜婵还是不能飞,在彻底长全经脉之前,还是只能在地上跑。 第308章 螭龙 有点遗憾的叹了口气,姜婵睁眼,双目中游弋过一抹青绿微光,突然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晰,也看得更远,在她视线所及的尽头,是一片混沌的虚无,一截乌黑的山石从混沌中探出,古朴沧桑,狰狞如大妖的利爪,那截山石的另一端没于高山中,一条白色的河从山的尽头蜿蜒而出,形似挂在群山之间的白色缎带。 脚下的大地被撕裂,巨大的裂缝下有飕飕冷气直往上冒,没有了大地的承载,那条白色的河却依然没有丝毫改道,依然蜿蜒着悬浮在空中,似乎与下方的大地不处于同一空间。 白色的河在寂静的流淌,河畔长有许多罕见的奇异药草,异象扑鼻,霞光四溢,正当姜婵努力往河中看去时,在河水中看到了一条沉睡的银色怪龙,察觉到有人在窥探,怪龙睁眼,一股极其冷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直接逼退姜婵的目光。 姜婵识海中的玉鼎冷哼一声,无形的波动扩散,将那道冷冽的杀意给挡了回去。 姜婵猛然闭眼,虽然有玉鼎的阻挡,但那一眼中所含的冷冽杀意,还是对她造成了微弱的伤害,稳定住心神,姜婵心有余悸:“那就是弱水河中的螭龙?” 玉鼎的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这螭龙本是一方凶兽,这一支在远古龙族一脉中也是凶名赫赫的存在,当年闯入冥界,打算强抢后土为道侣,结果被那疯婆娘一顿暴揍,差点连龙鳞都被拔了,螭龙认输,后与疯婆娘结契约,任由对方驱使千年,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彻底被那疯婆娘打服了,到了时间螭龙也不走,就一直跟在疯婆娘身边。” “再后来,后土入弱水河底沉睡为渡帝劫积蓄力量,这螭龙也跟着去了,霸占着弱水与不周山连接之处作威作福。我身体不全,这些年又一直在自封,但这螭龙的修行却丝毫没有拉下,我若没有炼化那片原身碎片,可能还真打不过这家伙。” 好嘛,又是一个极其牛叉的存在,姜婵连忙问道:“那现在呢?你有几成把握打赢那条螭龙?” 玉鼎没有回答,只是极其轻蔑的冷笑一声来表明它的态度,非常之狂妄。 姜婵悬着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听这语气,这把应该稳了。 随着离弱水越来越近,三首银雀还是变得焦躁起来,进入一定范围之后不敢再上前,浑身发抖,惊恐不已,双翼颤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婵试着给它加一层护持,但效果并不大,三首银雀依然怕得直哆嗦,抖成这样,那这飞机是做不成了,只好让三首银雀朝下方的荒原中落下。 玉鼎嗤笑一声,对三首银雀这幅吓傻的样子十分看不起:“这三个脑袋的丑鸟只是开了灵智的妖兽,就算弱水河里那条螭龙是实打实的上古大妖,可还离得这么远就吓成这副模样,实在是没用得很,还不如升火烤着吃了。” 话音未落,浑身抖如筛糠的三首银雀立即吓得大叫起来,扑腾着两个大翅膀,拼命的表示它还是有用的,还是能飞的,总之就是千万别把它烤着吃了。 荒原上枯草长得没过头顶,三首银雀奋力的扑腾翅膀也没能战胜心中的恐惧飞起来,反而打得漫天满地草屑乱飞,掉了一头一脸。 在确定姜婵真的不会烤了它之后,三首银雀重新化作银色小鸟落下,那脑袋往姜婵肩膀上蹭了蹭,小心翼翼的讨好。 姜婵轻叹一声,虽然不能怪它,但玉鼎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三首银雀只是稍强一些的妖兽,且没有什么大妖血脉的传承,面对纯血大妖就只有发抖的份,就算带着它去了上界,恐怕也很难活命。 没有了三首银雀的代步,姜婵只能自己步行前往弱水河畔,荒草丛中长着一些蓝色的玲珑浆果,这种浆果在修真界中很常见,各处宗门都有种植,具有少量恢复灵力的功效,关键是味道酸甜可口,在瑶台宗时苏玥就很喜欢拿这种浆果当零食吃。 好久没见到熟悉的植物,姜婵心情大好,摘了两颗放进嘴里,可她现在还没长出舌头,尝不出味道来,连续吃了好几颗依然没有味道之后,姜婵只好无奈的放弃吃零食的念头。 正当她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前方的枯草被拨开,露出两张熟悉的脸来,双方皆是一愣。 姜婵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表情有些古怪,这还真是好有缘,前几天碰上万俟侯,今天又碰上了沈妙玄和陆逍。 只是现在的两人看起来很是狼狈,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厮杀,衣衫有些破碎,血迹斑斑,两人的精神状态很是紧绷,在发现有人之后第一时间拔剑出鞘,厉声喝道:“什么人?” 姜婵捧着一把玲珑浆果没动,正在认真思考要不要再打劫这两人一波,可看着狼狈成这样,貌似已经被人打劫过一次了,现在估计也是两个穷光蛋。 姜婵现在的样子是由一气化三清幻化出来的血肉之身,所以在二人看来,这就是一个极其貌美的红衣女子,站在荒草中摘浆果吃。 在无终圣境中经历了一场场争端厮杀,二人的警惕性已经被提到了最高,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拦路截杀之后,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 拜先前那具到处洗劫的白骨所赐,进入圣境的不少人被洗劫得极其彻底,连衣服都不剩那种,那些被洗劫的人只好以同样的方式去洗劫别人,于是原本进来探宝的一群人还没摸着机缘的边,就先掀起了一场互相抢来抢去的风潮。 沈妙玄和陆逍身为楚江王的弟子,修为在同辈人中或许比不上万俟侯,但也绝对算是个中翘楚,但再如何优秀,在连续几天遭遇袭击之后,也确实开始感到疲惫。 最近几天圣境中出现了一只极其凶残的女鬼,已经吃掉了不少落单的修士,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开始后悔,想要出去,却发现那只女鬼已经把回去的路给堵了,迫使他们不得不朝着圣境更深处逃窜。 沈妙玄突然惊呼一声,因为她发现眼前的女子身上所穿的,好像是她的衣服,包括袖口和领口处楚江殿的标志符文都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沈妙玄忽然有了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伸手扯了扯陆逍的衣摆,煞白着脸要往后退。 见此,姜婵只好上前一步,将玲珑浆果收进储物戒指,道:“东西留下,人走。” 同样是被抢,沈妙玄和陆逍就没有万俟侯的眼力劲,反正结果都是一样,还非要挨一顿非常公平的揍,你说这又是何必呢? 这两人现在是真穷,装备没几件,灵石也少的可怜,此时姜婵就非常想念富裕的万俟侯。 鉴于二人实在太穷,姜婵非常贴心的给他们留下了衣衫,暗叹,我真是个好人。 无耻的劫匪走了,只留下两个年轻人在荒草从中瑟瑟发抖,悲愤不已。 第309章 渡弱水 传闻中的冥界有三水,一名黄泉忘川,二名奈河,三名弱水。 黄泉与奈河,是冥界中的引渡与赎罪之水,源头与终点皆在冥界,唯独弱水不同,这是一条自天地初分时就存在的河流,源头在哪里无人知晓,流经万界,通往传闻中的归墟之地,河水不承万物,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三首银雀受螭龙的气息惊吓飞不起来了,姜婵只好靠自己的双脚赶路过去,太清游风步全速施展,到达弱水河畔应该不需要太久。 对姜婵而言,冥界只是一个暂时的过路节点,眼下玉鼎已经将原身碎片吸收完毕,她也不想在冥界继续耽搁下去,故而在洗劫完沈陆二人之后也没有再刻意找人敲闷棍。 姜婵赶时间不想再继续抢劫的游戏,奈何总有一些头铁的凑到眼前来,比如眼前这三人,样貌不算年轻,做散修打扮,凶神恶煞,试图截下她。 对此姜婵没有停下脚步,身化清风,抬手一掌打出,赤色霞光璀璨,锋锐无比,如一道弧形的水波扩散延伸,势如破竹。 “嗤——” 有利刃入体的细微声音响起,带起一阵细小的旋风,三局尸体与周围高大的树木一同倒下,赤霞光下,一切化作细碎尘埃,被旋风卷走。 这是姜婵第一次动用从扶央手里抢来的那套《混天诀》,虽然是首次施展,但效果非常好,按理说初学应当没有这样的威势,但因她见过扶央施展,便可在功法的基础上仿出扶央的五分攻势。 这种奇妙的模仿能力,被玉鼎称为悟道天心,这是一种只能依靠顿悟来修行的神通,万万中无一,玄之又玄,无法用任何语言表述,便也无法指导他人修行此种神通。 修士所习的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基础功法,如姜婵最开始修行的瑶台宗《天水净经》,亦或是后来获得的《飞仙诀》。 一种就是术法,比如大风雨术,眼下的混天诀,都属于此类。 但除这两种之外,还有神通,神通比较特殊,是来自于对天道感悟的一部分,对于修习者的悟性要求极高,有些是能看到模糊的修行方向的,有些是完全依靠顿悟来的,但一旦掌握其中一种,便可无敌于同境之间,极其神秘。 玉鼎说,姜婵的悟道天心才处于堪堪触及门槛的境界,若能完全掌握,即便在上界,也足以睥睨诸多顶尖天骄。 前景听起来很美好,但神通无法修行,只能靠心境去领悟,想要完全掌握悟道天心,何其之难。 随着距离弱水越来越近,附近的人也逐渐了起来,穿过一片树林之后,远处传来一阵极其嘈杂的喧闹声,以姜婵的目力,只见远处正有十数道流光急速飞来,下方林子中也有不少人影在穿梭,像是一群人在仓皇逃命。 而在他们身后,一片红色正从地平线上快速接近,如同翻涌的海浪,所到之处树木迅速枯朽,仔细看时,那是一片红色的花海,花海蔓延之处,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在枯朽,变成花海的养料。 花海泛滥得极快,迅速将原本的浓密森林变成一片红色的旷野,几只四翼骨鸟来不及逃跑,从高空坠下,骸骨上立即开出一层绚烂的红花。 此刻无风,却有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花雨中一女子撑伞而来,衣袂飘飘,温软的轻笑如同催命符,逼得一群正在逃跑的修士更加惊恐。 见此情景,姜婵顿时后背一凉,毛骨悚然,全力加速朝弱水的方向赶去。 那只魃果然还是从旧冥府跑出来了! 在逃跑的人群中,姜婵意外的看到了骗子袁庆,他居然还活着,只是看起来十分凄惨,一条手臂已经没了,伤口并不平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扯掉的,即便满身血迹,也还是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铜灯。 他前不久才被姜婵抢劫过一次,故而现在身上除了这盏铜灯之外没有任何法器,又兼受了重伤,所以在逃跑的人群中落在了最后,那片红色的花海就快要将他吞没了,只是铜灯的烛火还在点燃,柔和的灯光在他身侧笼罩出一层守护结界,有这层结界的守护,袁庆才不至于被花海侵蚀成灰。 可即便是有着铜灯的守护,那些飞舞的花瓣依然携带着一股腥甜的香气,对结界进行缓慢的侵蚀,灵犀灯需要以袁庆的修为来点燃,可眼下他已经快要濒临极点,在花香的侵蚀下,他那点修为很快就被消耗殆尽。 耳畔女子的笑声来回转悠,忽近忽远,袁庆心头一片冰凉,心生绝望,原本以为进来了就能躲避那个红衣女子的洗劫,没想到招惹上了一只凶残的厉鬼,这种程度的厉鬼,自从他来到此界之后就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他亲眼看着这只女鬼啃食了一名修士,不是一般鬼物的吸取生机,而是像野兽进食一样,一口一口的生食血肉,整个过程中那个修士还是活的,一直在痛苦的嚎叫,直到女鬼把那修士啃成了一具白骨,对方才彻底死亡。 女鬼进食的过程极其血腥惨烈,袁庆看的心惊胆战,躲在暗处将自己浑身的气息压制到了最低,只期盼女鬼吃完之后离去,只是不知为何,那女鬼发现了他,满脸狰狞的尖啸一声,两手就要朝他抓来。 凭借铜灯的守护,袁庆侥幸逃得一命,但他的整条右臂就生生被女鬼咬断,成了女鬼的腹中食。 后来他不管往哪个方向逃,女鬼一直都能很快找到他,前一刻还笑颜如花,下一刻就狰狞着脸要将他吞吃入腹。 铜灯的光芒在变得微弱,灯光笼罩的范围开始迅速回缩,而那只女鬼的声音已经到了他的身后,笑得娇娇柔柔,语气却寒气森森。 “你要跑到哪儿去?” 袁庆言情骤然一黑,铜灯的光芒熄灭,从他手中掉落,身体突然动不了了,紧接着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大量温热的液体从后背流淌而下,袁庆牙齿打颤,痛得浑身颤抖,从喉间爆发出一阵极其凄厉的惨嚎。 女鬼抓着袁庆开始生啃的模样吓得正在逃跑的众人脸色又是一阵煞白,浑身冷汗直冒,手脚哆嗦,拼命的压榨经脉间的灵力,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亡命飞逃。 姜婵回过头继续全速前进,竭力将那副血腥的场景从脑海中驱散,杀人不可怕,但这样生啃活人的情景实在太过炸裂,令人生理不适。 袁庆活不成了,那盏灵犀灯在他出入任何环境时护他周全,但他最后也因这盏灯葬送了性命,若他早点放弃那盏灯,或许也不至于被女鬼一直追杀。 远方天际又出现了几道流虹,气势雄浑,正急速朝此处赶来。 人群中有年轻弟子喜极而泣:“是殿主!是殿主他们来了!” 后方的喧哗姜婵没有在意,只是专注的盯着弱水的方向,身形如清风,全速疾行。 “等会我需要借你的身体一用,螭龙性情凶戾,必须快点解决,否则若是惊醒了沉睡的后土就不好办了,那婆娘疯起来连冥帝都照打不误,虽然本座不惧,但还是尽量少些麻烦比较好。”玉鼎沉声道。 姜婵点头,这个建议很中肯,距离弱水已经很近了,识海中的玉鼎开始发光,在达到弱水河畔之际迅速接手姜婵的身体,速度瞬间提起十倍,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迅速朝河中斜倒的不周山石冲去! 白色的河水翻涌起来,银色的螭龙从水下探出头来,紫金色的双眼泛起一丝杀意,张口一吐,周身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将入侵者笼罩其中,要将其绞杀。 在这道光芒之下,姜婵覆盖体表的幻身消散,露出白骨本体,此时由玉鼎操纵的身体再度大发神威,通体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迎着螭龙一拳打出! 有了太阴真水的加持,姜婵这具身体比之前又强了不止一个档次,玉鼎是个很会利用资源的鼎,承载着两滴炼化后太阴真水的左臂一拳挥出,带起的风刃将空间撕出一道巨大的口子,狂风大起,卷起弱水水浪百丈。 这一拳穿过螭龙的防御,重重的打在它颌骨之下,刹那间光芒大盛,拳头之下,螭龙坚硬的鳞片迅速碎裂,白色的河水中染上一层殷红。 螭龙在弱水河中守护千万年,与它同一个时代的要么在沉睡要么已经死去,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所有试图闯入弱水的被它杀了,不想今日来了个硬茬,一时轻敌托大,反被对方所伤。 胸前碎裂的鳞片重新长出,身体传来的疼痛感令螭龙大为愤怒,巨大的身躯从弱水显现而出,身形长达数百丈,银色的鳞甲覆盖全身,巍峨的山峰在它爪下犹如碎石,在它显形的一瞬,大量的云雾出现。 螭龙盘旋在云雾之中,仰首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啸,原本灰白色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大地颤抖,原本已经坍塌过一次的旧冥府再次陷落,脆弱的空间再度崩裂,山峰被吞没,空间不稳,大地开始颠倒不分。 罡风浩荡,弱水聚浪,螭龙卷浪而行,怒目圆睁,巨大的龙爪探出,朝着下方的白骨抓去。 玉鼎毫不畏惧,依然是冲上去提拳就打,非常之简单粗暴。 也是,一个鼎还能有多么花哨的攻击方式? 主打一个简单,快捷,奏效。 姜婵这具白骨在螭龙庞大的身躯下渺小得几乎看不见,但却总能灵活的避开螭龙的攻击,攻击非生猛。 这边一龙一白骨斗得正酣,那边战斗的余波已经导致山体在大量的龟裂,空间震荡所带来的波动逼得那些年少的弟子吐血不止。 白骨渺小,落下的每一拳却都能精准的砸落在螭龙颌下五尺的位置,螭龙咆哮,血雨飘洒,大量的龙鳞碎片洒落。 “是你!”交手数回合之后,螭龙发出一声震怒的吼叫,玉鼎就算是借姜婵身体出手,但它与螭龙在万万年前就是有旧怨的旧相识,在感知到对方的气息之后,螭龙更加愤怒了,难怪这具古怪的白骨会知道它的弱点在哪里,专挑它颌下五寸攻击。 这个混蛋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耻! 螭龙咆哮一声,巨大的身体摆动,龙尾带起一阵罡风,将附近的山峦全部砸碎。 远处的六位殿主惊出一声冷汗,而被他们围住的魃也迅速掉头就跑,朝着下方裂开的深渊一跃而下,满地红花枯萎化为飞灰。 六位殿主齐齐厉喝一声,共同出手抵御砸落的龙尾,高声让众人快走! 龙族御水而生,螭龙发怒,从未下过雨的冥界中有暴雨倾泄而下,平静的黄泉也开始汹涌,被困在奈河中的灵魂开始大声哭嚎,挣扎着想要出来。 龙尾摆动,六位殿主齐齐被抽飞,踉跄着在空中稳住身形,脸色发青,嘴角溢血,皆骇然的看向那条咆哮不止的庞然大物。 从万万年前活到至今的大妖螭龙,至少也是渡劫期的修为,而能与这螭龙战斗的那具白骨,也应当拥有相应的修为,无论对方是否是梵天界骨族之人,都不是他们这些后来者所能力敌的存在。 受二者战斗的影响,弱水尽头,那些坍塌的世界废墟开始浮动起来,原本就脆弱的空间如流沙一样开始细碎的坍塌。 废墟在扩大,马上就要将此处吞没。 六位殿主当机立断转身就走,忽而平等王目光一瞥,见那汹涌的弱水河畔,似乎还有几个人影在晃动,看清之后脸色大变,那其中有一人,正是他的弟子万俟侯! 那个不知死活的混账玩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去的,此刻正趁那螭龙与白骨相斗的空档,不停的采摘着沿河生长的稀世宝药。 平等王当即就想骂娘,心头大急,想要冲过去把那个混账玩意儿抓回来。 同时楚江王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的弟子沈妙玄和陆逍也在其中,只不过这两人是被困在一片弱水卷起的旋涡里出不来。 不止他们,还有几名零散的弟子也大多是在魃的追杀下逃窜至此,或有意或无意的靠近了弱水,以至于现在被困无法脱身。 姜婵的元神被挤在角落里,看着玉鼎操纵自己的身体和螭龙打得有来有回,融合了一片原身碎片的玉鼎果然比之前又强横了许多,战斗中隐隐压螭龙一筹。 忽而姜婵心头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这种感觉就像有一种极其强大的生物突然出现在了普通人的周围,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压抑与惊惧之感。 这种感觉在短短的时间内在姜婵心中无限扩大,似乎整片天空都变得压抑起来,令人呼吸困难。 玉鼎此时大呼一声:“糟糕!那老乌龟要醒,不能耽搁了,快走!” 说罢浑身光芒陡然大盛,在姜婵的识海中,首次看清玉鼎的真身,它的本体是一尊三足双耳鼎,原本的身体已经碎了,只剩一只残破的鼎耳,一只断了半截的足,以及刚刚得到的一小片腹部的青铜片,除这三处外,就是以某种类似白玉的物质修补出来的身体,还覆盖着大量会流动的青黑色浊气。 在玉鼎爆发的时候,三处青铜碎块在发光,一股古老的洪荒气息弥漫而出,沧桑古老,又厚重神秘。 玉鼎想要速战速决,螭龙也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四爪蹬天,双目如炬,乌沉的天空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世界边缘的坍塌正在急速靠近,翻涌的弱水之上,螭龙与白骨,如两颗耀眼的天外彗星,轰然相撞! 大音稀声,耀眼的光芒照如烈日白昼,天地开始崩碎,神力肆虐。 坍塌的世界虚无中,开始出现如海啸一样的音浪,碎裂的天地也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坏了!这场战斗带来的破坏力太大,要起空间海潮!” 第310章 不周山石 六位殿主脸色剧变,再无法顾及自己的弟子,继续抽身后退。 弱水浪涌,万俟侯脸色惨白,因他发现自己的灵力在弱水包裹之后停滞不会流动,想跑越来不及了,百丈水浪汹涌,蛮横的卷走岸上的所有人,没入白色的河水中。 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天地碎裂,螭龙咆哮,又人在绝望的嚎哭,一片末日景象。 无终圣境内发生的事情对外界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因世界边缘的进一步碎裂,圣境内可能会引起一场恐怖的空间海潮,幸而逃出圣境的一众修士受了极大的惊吓。 短短几日,又是遇见吃人的厉鬼,又是险些被碎裂的空间吞没,已经有不少人死在里面,他们能活着出来都得谢天谢地,各自面面相觑,放声大哭。 一众年轻修士正在因侥幸逃出生天而大哭,另一边包括宋帝王在内的七位殿主则神情紧绷的守在无终圣境门口,已经加固了不下十道结界,但他们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那条螭龙和那具白骨的生死胜负眼下不在他们的考量之内,他们担心的是空间海潮。 空间海潮,是一种因空间和界域大规模受损而引起的毁灭性风暴,规则被破坏所导致大范围空间崩塌,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向来是各个小世界闻之色变的事情。 强大的空间海潮可以轻易的摧毁一个,甚至多个小世界,比如轮转王出身的真武界,就是被空间海潮所摧毁,极其恐怖。 七位殿主心惊胆战的守了将近半个月,直到翻涌的黄泉重新归于平静,头顶的乌云散去,风雨停歇,眼前的结界似乎没有收到空间海潮的侵蚀,依然稳固如初。 又一个月后,七位殿主打开结界再度进入探查,无终圣境中并没有丝毫被空间海潮肆虐的痕迹,小心翼翼的找寻之前那一龙一白骨厮杀的白河弱水,那片山峦倒伏碎裂,天地已经如镜子一样碎成一片,被一层空间界障所包裹,停滞不动。 曾经战斗的痕迹犹在,只是那条银色的螭龙,发光的白骨,以及那条白色的河流都不见了踪影。 就好像,再次被掩埋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 七位殿主心下一松,复又苦涩起来,平等王闭眼长叹,在那样的情形下,万俟侯活下来的可能等同没有。 除万俟侯外,沈妙玄,陆逍,估计也在劫难逃。 楚江王心情很差,不想说话,目光一扫,忽见那坍塌的世界废墟边缘,正站着一个身形爱矮小的白发老人,正背着手盯着那片废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矮小的白发老人回头,朝着楚江王和善的笑了笑,然后,突兀的消失在原地。 没有任何空间波动的痕迹,就是突然消失了。 楚江王惊骇,久久不能回神。 …… 姜婵在一片昏暗中醒来,无风,却能在视野中看到一片片流动的混沌气息,如天地未开前的懵懂,这些流的混沌气息是鸡蛋清,姜婵自己是蛋清中的鸡蛋黄。 摸索着站起来,姜婵发现她是躺在一截极冷的山石上,山石通体漆黑,没有碎石灰尘,也不长树木,像一坨刚从钢炉里拿出来冷却后的钢条,呈现一个冰冷的整体。 山石很长,斜斜的向前方延伸,看不清尽头在哪里,往下看,能听到缓慢翻涌的水流声,但视野所及是一片黑暗。 以姜婵现在的目力,不应该看不清这么近的距离,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河水被这些翻涌的混沌之气所覆盖,才会无法看清。 “这是,通往上界的不周山石?”姜婵基本已经确定她现在所处的位置。 在她元神昏睡之前,是玉鼎借她的身体与螭龙一招定胜负,但二者之间的战斗显然已经超过了残破冥界所能承受的极限,致使天地崩碎,出现空间海潮,螭龙被迫重回弱水河底。 而她则被罡风和水浪卷起,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清楚的看到一个矮小的白发老头出现在空间海潮的中心,双掌一抹,将那即将呼啸而出的空间海潮封回那片世界废墟之中。 好像还转过来对她笑了一下,白发老头长着两条极长的白眉,比地藏王的还要长,都快垂到地上了,眼睛很小,佝偻着背,目送她被玉鼎带着冲向那截不周山石。 等了很久,才听到玉鼎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有些萎靡不振:“沿着不周山石往上走,终点就是上界的卑罗死城,不周山上不长生灵,但这下面可是混沌海,小心行走,掉下去了可就玩完。” 姜婵点头,想要问问那个白发老头,但玉鼎一听这个就发脾气了,无论姜婵怎么问,就一个答案。 老不死的老乌龟。 哦,玉鼎一直偷偷摸摸不敢造次,怕的就是这位。 这句话姜婵没有说出口,怕玉鼎恼羞成怒暴走,刚吸收原身碎片,就和螭龙全力斗了一场,听语气是有点累了,看在它足够卖力的份上,姜婵决定先不刺激它,还得换着法儿的哄哄夸夸。 不周山石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要走多久能到上界,但玉鼎说不能掉混沌海里,那不好使用太清游风步之类的术法,最好还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来。 刚打算走,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呻吟声,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人声,又吓得姜婵后背发凉,看不清下方的情景,也不敢随意下去,于是姜婵取出了那面无常旗,暂时拿来当手电筒使用。 无常旗无风自舞,宁静的白光洒落,勉强照亮下方的情景,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一躺一趴两个人,正是那个喜欢穿红裙子的沈妙玄,与她的大师兄陆逍。 在离他二人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正是万俟侯。 这三人她记得,玉鼎在和螭龙打得激烈的时候,这三人被困在弱水形成的水浪中,后来别卷进河里去了。 弱水不承万物,入水必沉,只是机缘巧合下,在空间海潮的作用下,被汹涌的水浪卷到不周山石上来了。 姜婵抬手把无常旗举得更高一些,确认只有他们三人被卷到此处,其余的人估计还是沉进了弱水河底。 由此不得不感叹一声,运气这种东西,果然极其玄妙。 第311章 寻路 当三人从昏迷中苏醒后,万俟侯只懵了一瞬,眼前是漆黑倾斜的山石,弥漫着厚重混沌气息的无尽之海。 以及那具异常眼熟的,扛着一面发光大旗的白骨。 数日不见,这具白骨身上长出了许多经脉血管,白色与青色交融,呈现出一种翡翠一样的莹润色彩,愈发透着一股盎然的生机。 白骨纤细秀美,闻声动了动脑袋,十分友善的打了个招呼:“你们醒啦?” 这一声问候令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的三人顿觉如遭雷击,先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倒霉遭遇又立马在眼前变得鲜活起来。 与沈妙玄和陆逍不同,万俟侯向来是个很有眼色的青年,短暂的发懵过后,脑子迅速变得清新起来,快速判断自身所处的环境之后,当即翻身站起,拱手弯腰,态度恭敬:“谢前辈救命之恩!万俟侯无以为报,愿追随前辈左右,任听差遣!” 此言一出,还在发懵的沈陆二人惊愕的看过来,想说些什么,又觉得都不合适,一时无话。 姜婵心头一动,不禁莞尔,这个万俟侯,还真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见姜婵不答,万俟侯再度把腰弯得更深,言辞也愈发恳切:“万望前辈应允!” 沈陆二人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万俟侯在冥界堪称年轻一辈第一人,向来骄傲得很,现在陡然见他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即便是深知这具白骨实力深不可测,也还是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幻灭之感。 对此万俟侯毫不在意,只是态度恭敬的等待姜婵的发话。 先前在弱水河畔,他已经亲眼见过这白骨与那条凶猛的螭龙交手,甚至还隐有胜之,那螭龙发怒时天地崩碎,即便是几位殿主联手也不可敌,能逼退螭龙,眼前这具白骨的修为明显已经高出这个世界太多。 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明显已经不在冥界之内,处处皆是未知,再加上眼前这具修为高深的白骨,是否真的是对方救了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想保命,就必须主动放低姿态,而且以眼前这位的实力,暂时成为对方的追随者,也不算辱没。 在平等王的教导下,万俟侯向来深谙自保之道,形式比人强的时候,该弯腰就得弯腰。 当然,扒遮羞布这件事除外。 姜婵暗自赞叹,瞧瞧!什么叫能屈能伸!对方把姿态放这么低,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索要他先前在弱水河畔采摘到的珍稀药草了。 这念头才刚刚升起,万俟侯已经恭敬的新得的储物戒指奉上:“这是我在弱水河畔采摘的珍稀药草,前辈于我有救命大恩,这些药草略有价值,请前辈笑纳。” 嘶……这小子实在是太上道了,这种人不收来当小弟就着实有些可惜了。 这时反应慢半拍的沈陆二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这要是再不跟上,那下场可能就不太美妙了。 “我二人亦愿追随前辈左右!” 万俟侯能拿出珍稀药草,但他们二人却什么都拿不出来,因为就在他们到弱水河畔不久前,才刚刚又被姜婵洗劫过一次,现在除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实在是什么都没有。 二人有些尴尬,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等待,心头忐忑不已,这白骨修为太高,真要杀他二人简直易如反掌。 混沌气息如雾缥缈,脚下的山石黝黑沉寂,除那隐约的水流声外,此处安静得如同一片被遗忘的世界角落。 关于收小弟这件事,姜婵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最终点头,她没有收万俟侯的储物戒指,而是手臂一挥,三份碧玉卷轴悬浮在三人身前。 “这是三份灵魂契约,若你们认可签署,我便允许你们追随。”姜婵声音淡淡,高手风范拿捏得很稳。 有小弟帮忙跑腿办事自然是好的,但该有的安全保障还是有的,姜婵相信他们也不想死,但保不齐他们突然脑抽?毕竟这三个人都给她打劫过好几次了,若说一点怨言都没有,那她是不信的。 玉鼎那里有不少契约卷轴,虽然不知道它攒这么多用来干嘛,但从中薅个几份还是没有问题的。 卷轴一出,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灵魂契约一旦形成,在实力超出契约制约之前都无法违背,签了契约,就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卖给对方,任由差遣。 万俟侯垂下眼眸,打开卷轴快速看了一遍,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这份契约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苛刻,内容相对简单,只说三年之内,他需要听从姜婵的差遣,不可违逆,不可背叛。 这份契约只定了三年的期限,属实出乎他的意料,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没有什么隐藏条件之后,万俟侯分出一缕灵魂力,在契约上落下烙印,结契完成,碧玉卷轴发光合拢,落回姜婵的手中。 万俟侯已经签署,沈陆二人也只能跟随,结契完成之后,两人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契约对于双方都是有制约性的,至少在这份契约解除之前,姜婵不会杀他们。 三年而已,对于元婴修士的数百年的寿命而言不算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结契完毕之后,三人的状态明显都放松了很多,既然是收来做小弟的,再把人家洗劫得剩遮羞布就不合适了,所以姜婵虽然眼馋那堆灵药,但还是把储物戒指还给了万俟侯。 眼下收小弟的事情解决了,姜婵回头看向山石延伸进混沌虚无的尽头。 玉鼎说,不周山本是上界的一座神山,此处是一截断掉的山石,从上界坠落入冥界,但由于太过巨大,倒成了连接两界之间的一条路,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间,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夹缝中,属于混沌虚无之地,是以路上行走要万分小心,一旦坠入混沌海,将再难回转。 沉默着走了一段,万俟侯小心询问这是要去哪里,此处又是何地? 姜婵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此处是世界夹缝,混沌海中,至于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上界。” 万俟侯脚步一顿,眼中迸发出一道欣喜的光芒,急声道:“此处可通上界?” 沈妙玄与陆逍问眼也眼睛一亮。 三千世界中通往上界的仙路,他们是知道的,十殿弟子都来自不同的世界,仙路开启时,各位殿主也可送他们的弟子返回原本的世界,只是跨界域而行凶险无比,一不留神陨落也是常有之事,加之仙路开启的时间各不相同,还得拼运气,若不能在年纪最合适的时候刚好赶上仙路开启,那这辈子就再与仙路无缘。 可以说,他们这群人,这辈子踏上仙路的机会渺茫得几乎没有,但年轻人嘛,谁都渴望能拥有一个更加恢宏的未来,原本以为此世无望了,谁知眼下竟绝处逢生,又给了他们一个去往上界的机会! 三人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甚至觉得遇到这具白骨也不是因为他们倒霉,而是上天给他们的一次机缘! 这样一想,三年的契约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若能去往上界,卖身三年又怎么样?三十年也不是不可以啊! 有了奔头的三人双眼发亮,豪情满怀,若不是姜婵提醒掉下去人就没了,估计这三人就得嗷嗷叫着往前冲。 快乐的心情是容易被感染的,姜婵想了想,并没有打扰他们对未来的快乐畅想,能趁现在还高兴得起来就多高兴一下,毕竟高兴完之后就不太愉快了。 这条路的尽头,是上界的卑罗死城,因玉鼎已与姜婵结契,在离开卑罗死城之前,必须要保证姜婵的生命安全,故此玉鼎也不好再隐瞒,细细的讲述了这座城。 卑罗死城,那是在上界也凶名赫赫的禁区,传闻中是一位古神的陨落之地,圣王境下,入者必死,即便圣王境之上,也容易沾染诅咒,即便活着出来了,也只能在诅咒的侵蚀下受尽痛苦而死。 “那是什么诅咒?”姜婵听得后背又一阵发凉,她就知道这破鼎不靠谱!圣王都得惨死的地方,绝对是凶得不能再凶的大凶之地!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诓得玉鼎跟她结契,否则以她的修为,恐怕得死得骨灰都不剩。 玉鼎这回有点卡壳,努力回忆了一番,又道:“我记不清了,只知道里面有诅咒,或许和我身上沾染的污浊有关。” 姜婵心念一转:“你的前任主人,死在海外那位神秘强者,是不是也去过卑罗死城?” 玉鼎沉默,明显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烦躁的甩了一句:“他不是我的主人!谁敢当本座的主人?冥帝那个老混蛋都不够格!” 姜婵没有说话,玉鼎发够了脾气,才幽幽的来了一句:“他不是我的主人,但他身死,确实和卑罗死城有些关系。” 说完不待姜婵再问,玉鼎的光芒就兀自黯淡了下来,显然是心情不佳,不想再说话。 触及玉鼎不愿提及的旧事,姜婵稍感抱歉,不再打扰它,继续沿着山石向前。 在一片混沌中,时间的流速好像也感觉不到了,一行四人沉默的走在路上,终于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中,看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 路的尽头,快要到了。 第312章 神陨战场 距离道路尽头的光点越来越近,路变得难走起来,不周山石倾斜的角度开始变得陡峭,原本安静的空间里开始出现各类怪异的声音,有风声,有人的呓语,金戈铁马铮铮战音,厮杀之声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越能感受到其中的血腥杀意,令人战栗不止。 眼前的混沌气息开始变得浓重,颜色逐渐趋向灰白,脚下一空,不周山石铺就的前路已经到了尽头,但距离那处光点,还有一定的距离。 不周山石的尽头,是一片广袤的,看不到边际的空地,灰败色的混沌气息在此处被分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犹如天地初开的景象,色调黑暗,唯一的光仙来自于道路尽头的光点,模糊暗淡。 姜婵扛在肩上的无常旗突然无风自舞,光芒大盛,蒙蒙白光散出,照亮十丈范围,周围那些杂乱的声音好像变得更大了一些,还夹杂着一些绝望的哀哭之声,喊杀之声更重,仿佛有千万人在眼前拼死厮杀,金戈齐鸣,兽类的嘶吼声咆哮四野,佛唱道音一同响起,嘈杂无界,同时一股无形的震荡袭来,夹杂着尖锐的厉啸,无尽的凶煞之气铺面而来,恐怖异常。 几人惊骇不已,姜婵抬手将储物戒中的巨斧抛还万俟侯,取出白骨鞭在手,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沈妙玄与陆逍二人是体修,武器只是辅助,有无影响都不大,虽然实力不如万俟侯,但实战培养出来的战斗素养还是很可以的,面对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立即形成最有利的防御阵势。 未知的地方,突然出现的诡异的喊杀声,震天响的咆哮煞气,仿佛穿越万万年时光,要从时间长河的下游逆流而上,吞噬一切。 平地突然起了一阵黑色的风,狂风呼啸,就在姜婵心神紧绷到极致准备动手之际,耳边传来玉鼎略显凝重的声音:“不可在此动手!快把无常旗收起来!” 玉鼎鲜少会用这么凝重的语调说话,一旦这么说了,那就说明此地的诡异可能超出它所能应付的范畴,这让姜婵本就紧绷的心猛然一提,喝止身后三人的动作,心念一动,发光的无常旗瞬间没入储物戒中。 无常旗收起的一瞬,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原本呼啸席卷的黑风,以及那些几乎要成实质的厮杀声逐渐边淡,再没了先前那股极致的心悸之感,声音未曾消失,依然回荡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中,只是现在听起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就显得遥远很多。 黑风穿过几人所在的区域,原地打了个旋,逐渐平息,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几人就觉得像是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背冷涔涔,心惊胆战,身体僵直,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就在刚刚黑风从他们身边穿过之时,他们分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气,只是稍微感知一下,就令他们的神识如遇重锤一击,毛骨悚然。 直至黑风彻底消散,身体僵直的四人才从那股极致的恐惧中解脱出来,沈妙玄与陆逍脸色煞白如纸,瘫倒在地,心跳不止,伏地吐了一口血,万俟侯虽不至于当场瘫倒,但也扶着巨斧的手柄单膝跪下,嘴角溢血,浑身颤抖。 三人皆如同刚被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冷汗涔涔,沈妙玄大为恐惧,又不敢出声,只能死死的咬住下唇,眼角有泪痕划过。 这样诡异的变故也令姜婵感到了极度的不适,除了感到心悸和恐惧之外,她再度感受到了当初炼化太阴真水时的压迫感,竭力稳定自身,才不知道让她的骨头架子发出拖拉机一样疯狂抖动的声音。 左臂骨中的太阴真水缓缓流动,与飞仙诀所产生的灵力交融,在她的指尖探出一截绿莹莹的嫩叶,点点绿光如流萤,在这片空间中飘散飞舞,隐隐与黑暗深处的某种气息相合,生出一股难言的玄妙之感。 “什么情况?”姜婵看着指尖的嫩叶愣了一下,询问玉鼎。 玉鼎也同样在发懵,努力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此处应当是万万年前的神陨战场,诛神陨落之地,那些惊艳一时的人物虽然已经死去,消亡于时间长河之中,但因为太过强大,即便已经死去多年,也依然还有不破碎的神念存于世间,冥府无常旗招魂引路,先前此地那些沉寂已久的破碎神念受无常旗召唤再次出现,神念碎片没有意识,只存有死前的杀伐意念,越抵抗,越容易招来更强的攻击。” “万万年前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应当是发生了一场惊世的大劫,包括祖神女娲,伏羲大帝,三清道祖等人物都在那场大战中陨落,原本的世界因此碎成上界与三千小世界,那些更小的世界碎片飘荡于混沌之中,到处游荡,此方神陨战场就是斩落的碎片之一,两千七百年前这里还只是一条连接冥界和上界的路,想来这块碎片就是在这段时间内随混沌海飘来的。” 闻言姜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骨头架子发凉,这条路的尽头是通往上界卑罗死城,而卑罗死城只是一位古神的陨落之地,就成了上界凶名赫赫的禁区,而眼下她正站在一群古神的陨落之地上。 虽然他们现在只是站在一小片边缘上,距离战场中心还很远,但单凭这些残留的风声血气,就足够把他们弄死个十来回了。 不祥之地,得赶紧溜。 脚下刚动,忽有异样之感传来,姜婵抬起右手,只见指尖那仅有一片嫩芽的还在微微摇曳,流萤一样的光点不再散乱,反而汇聚成一条蜿蜒的荧光长河,在黑暗中如路引,一路延伸进无边的黑暗深处。 她能感知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牵引,但心头又升起一股极其强烈的警兆,一旦她追随这些光点踏入黑暗中的不可知之地,就会面临某种极其恐怖的存在。 这种强烈的警兆和不安,甚至令她的灵魂都在隐隐发疼,压抑不已。 见姜婵还站在原地不动,玉鼎讥笑一声:“飞仙神朝的功法飞仙诀,是出自古神句芒,句芒曾追随伏羲大帝,后被世人奉为掌管春天之神,那场大劫中诸神皆死,句芒亦陨于此方战场,你如今修习飞仙诀,也算他这一脉的传人,你若跟随这指引前去,说不定可以获得部分失落的传承。” 玉鼎这么一说,姜婵彻底打消了探查的念头,不再管那些飘散的绿色莹光,转而朝着道路尽头的光点走去。 “怎么不去啊?”玉鼎语气非常欠抽。 姜婵翻了个白眼,虽然没有眼睑光翻眼球有点惊悚,但主要意思表达到位就行,默默的竖起中指比划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忘了和我结过契?怂恿我去送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玉鼎一噎,悻悻作罢,自从来到这片遗落的神陨战场之后,它的情绪就变得极度糟糕,偏偏它还想不起来自己和和这片战场有什么关系,烦躁之下恶劣本性故态复萌,倒还真是忘了这一茬。 差点坑了自己一把,玉鼎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开始催促:“总之这地方不吉利,这万万年都过去了,鬼知道这地方发生了什么异变,快走快走!” 古神传承虽好,但有命享受才行,至少姜婵现在绝对不具备单独走进那片战场的底气。 见姜婵已经在继续往前走,后方有些虚脱的三人见状也都各自咬牙站起,踉跄着跟上姜婵的脚步,虽然他们结契,但作为追随者,如果不能跟上前行者的脚步,就会被远远的抛弃在身后。 这段路并不长,而原本的不周山石也没有消失,只是被这片随混沌海漂来的世界所覆盖,走过这片世界碎片的边缘,冰冷的不周山石重新出现在脚下,而那点明亮的光,已经近在眼前。 第313章 卑罗死城 上界南州,此时正是黄昏,红霞半天,连接着苍茫广袤的大地,这是一片无人踏足的原野,隐约可见远处山峰的轮廓,高低起伏,原野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绿色植被,苍劲的大树不知存活了多少年,树冠已接近十丈,老藤如虬龙,沿着树干攀爬而上,长势喜人。 乍一看此地生机盎然,佳木葱茏,可如此风景秀丽之地,却听不到丝毫动物的声音,没有虫鸣,没有鸟叫,也没有任何猛兽出没——除了,在草地中相互搀扶的三个人。 残阳夕照,年长的老者身受重伤,一路颠簸逃亡,终于不堪重负,面如金纸,张口吐了一大口血,霎时间衣襟猩红一片。 老者身边是个同样满身是伤的青年,以及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老者突然吐血倒地,使得三人一时惊慌无比,搀扶着着对方坐下,青年翻找了一下储物戒指,试图寻找一点可以服用的丹药,但找了半天,抬头与少年对视一眼,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少年见状情绪失控,跪在老者身边大哭:“师父……” 老者继续的喘息了几下,看着两个手足无措的徒弟苦笑了一下:“为师中了那老怪的陨圣丹毒,必死无疑,带着为师反而拖累你们,此处已经接近禁地,再往里逃,就是卑罗死城了,那老怪不会轻易放过我,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离开此处!” “韩钊,你是师兄,有看护师弟之职,快快带着你惊澜师弟离开,切记万万不可让他落入那老怪之手!华胥一族只剩他这最后一根独苗,你千万得把他护住了!”老者急切的嘱咐,忽而胸中又是一痛,浑身经脉开始一一腐蚀断裂,剧痛之下,张口又吐了一地的血。 而此时远处一道流光正迅速赶来,大笑不止,声如震雷:“灵虚老头,你要带着我的药引去哪里?” 下方的三人脸色齐齐一变,老者强撑着站起身来,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弟子,厉声喝道:“走!!莫让为师白死!” 韩钊脸色苍白,满面悲切,有心留下来御敌,但见师父须发皆张怒目而视,还是咬紧牙关,一把拉起大哭的莫惊澜,朝着远处快速离去。 莫惊澜泪眼模糊,被师兄强行拉走,只能看着逐渐远离的老者身影,肝肠寸断的喊了一声师父。 碧绿原野的尽头,是一座孤独矗立着的古城,墙体乌黑,沧桑古老,散发着森森寒意,看不清这些黑色究竟是因年代久远导致,亦或是长期被鲜血浸染所制。 历经多少年的岁月沧桑,古老的城中殿宇已经坍塌,依稀可见当年的恢弘气度,今夜城中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忽而整座城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地底发出阵阵轰鸣,似乎还伴随着某种生物的咆哮,阴冷的城中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而此时刚走出不周山石之路的姜婵四人懵了一颗,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顿觉头皮发炸,穿过那条路尽头的白色光膜之后,他们出现在一座巨大的棺椁上方。 是的没看错,他们就站在一口乌黑的棺椁上方,而在棺椁的周围,是一汪泛着白霜的寒水之池,此处像是一个地宫,巨大的乌木棺椁被刻有符文的锁链层层捆紧,固定在池子周围,在他们的头顶,就是一个略显古旧的空间法阵,他们就是从这里出来,然后直接的落在了棺椁上方。 几人的突然坠落,使得棺椁晃了晃,锁链唰啦作响,似乎惊动了棺椁内的生物,发出一声极其狂暴的咆哮,伴随着挣扎抓挠的声音,使得原本就不稳的棺椁更加晃荡起来。 这一声咆哮声直击灵魂,即便玉鼎早有护持,也还是令姜婵的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头痛欲裂,沈妙玄尖叫一声,痛苦万状,双手覆耳,指缝间有殷红的血迹流出。 不止沈妙玄,陆逍与万俟侯也双耳流血,灵魂攻击伤及神魂,极其痛苦。 玉鼎的声音略显急促:“这里面的东西招惹不得,这寒天池是用来压制这东西的,你过不去,让我来,别把碰那些锁链,上面已经被诅咒侵蚀,沾染了我可没法救你!” 说罢玉鼎从姜婵识海中飞出,光华四溢,逐渐变大,载着姜婵四人迅速朝着一个方向飞出,在离开地宫之前,姜婵回头,头皮又是一麻。 她看到那被锁链捆缚的的乌木棺椁被撑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探出了一只长满青毛的手。 那只手上带着无尽的浑浊乌光,极其邪意,令人不适,和玉鼎身上那些流动的污浊极其相似。 玉鼎显然是来过这里的,显得轻车熟路,在姜婵还没有看清路的情况下,就已经极快的冲出了那座地宫。 “那棺椁里是什么?”姜婵问。 玉鼎冷笑一声:“是一个走成仙路走偏了的人,听说过尸解成仙吗?万载以来所有人都在求仙道,想要成就长生不死真仙,可世人都会死,祖神女娲,伏羲大帝这些人寿数到了也会死,可有人就想另辟蹊径,走一条新的路,沾染了一些不该碰的东西,结果出了问题,把自己炼成半尸仙,这玩意儿虽然恶心,但实力确实不俗。” 姜婵又是一阵寒颤,这听起来像个尸妖祖宗,而且是个玉鼎有点刚不过的尸妖祖宗。 那只长绿毛的手一直在姜婵脑中挥之不去,而且那棺椁和锁链应该是镇封尸妖祖宗的,那现在棺材盖已经被挤开到能探出手来了…… 姜婵心中不安,对玉鼎说起此事,正在急速前行的玉鼎顿时大惊:“你确定看到它把手伸出来了?” “确定。” 而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地宫,映入眼帘的就是古旧的城池,满地白霜,正在下着小雨,怪异的是头顶还悬着一弯清冷的下弦月,只是这月亮的颜色,似乎隐隐有些发青。 身后的地宫中有锁链摩擦的声音,尖锐的风声刺耳,从下方往上灌。 玉鼎浑身抖了一下,语气难明:“这特娘的就麻烦了……” 此言一出,几人脸色骤然一变,齐齐竖起耳朵听,都看出来玉鼎对此地熟悉,若是它觉得麻烦,那可能真的就有大麻烦了。 “说清楚!”姜婵急声道。 “就是,可能,今晚出不去了,青月之夜,卑罗死城只进不出。”玉鼎干巴巴的解释道。 姜婵的骷髅眼顿时瞪得溜圆,那尸妖祖宗的手都从棺材里探出来了,指不定努力一下就能爬出来了,而他们还得在这城里和尸妖祖宗待一晚上? “那东西要是爬出来了,你护得住我们?”姜婵问道,如果玉鼎说不能,她就立马把这破鼎给砸了。 “若本座全盛时期……” “别扯你当年!问你现在能不能搞?”姜婵粗暴的打断玉鼎的自我吹嘘。 玉鼎沉默了一下,干笑道:“那个,不就是躲一晚上嘛,那东西八成是出不来的。” 姜婵抬手扶额,无声长叹。 万俟侯三人闻言脸色白到青,从黑到紫,那叫一个瞬息万变。 “这是意外,真的是意外!”玉鼎大声辩解。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说说哪里有地方可以躲。”事到如今,姜婵已经无力吐槽,先找解决的办法。 玉鼎又沉默了。 姜婵又感觉不好了。 “卑罗死城里除了下面那个东西,还有游荡在里面的其他东西,大概率是,没有地方躲的。”玉鼎道。 嗯,非常好,才刚到上界就开一个尸妖祖宗大礼包呢,运气可真好。 第314章 役尸 “相传当年盘古大神陨落之后,身体化入世界各处,最终得以灵魂成仙,虽然这只是一则传说,但这也成了尸解成仙最早的说法,或许在这个纪元之前,世间确实有过真仙的存在,但不知为何都消亡了,后来尝试尸解成仙的人不少,但此道诡异,过程中多有禁忌不祥,或许有些人确实窥探到了真仙的门禁,但无一例外都死了,而这些人的尸身都发生了一些异变,形成了最早的诅咒。” “诅咒之力极其诡异,难以追溯其源,且有高下之分,有个别惊才绝艳的丹修可以化解较弱的一些诅咒,但对于过于强大的诅咒也无可奈何,强大诅咒之力甚至可以咒杀大帝,这些沾染了诅咒之源的尸身无法被毁灭,只能镇压于世界各处,卑罗死城里镇压的这一具尸身就是这种东西,或许是被混沌海中漂来的神陨战场所影响,才导致这东西又比之前更加凶煞起来。” 下着雨的古城,青色的月光把满城白霜照得更加惨淡,冷风幽幽,再加上玉鼎这极其缥缈的语气,使得气氛更添了一些如同鬼域一样的感觉。 两男一女三个人,一具翡翠色的骨头架子,加上一座巴掌大的玉鼎,鬼鬼祟祟的躲在古城空旷的小巷中,听着玉鼎说的话,不由得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明明三个人都是从冥界来的,姜婵本体也是一具骨头架子,青色的月光照得人脸和骨头架子都极其瘆人,简直比鬼还像鬼。 “前辈……有……有东西过来了!”这时沈妙玄突然颤声道,脸色煞白,双眼圆睁,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此言一出,几人又是一惊,纷纷从巷子的拐角处探出头去看。 因有月光和满地白霜的映衬,小巷中的光线并不黑暗,在这段巷子的尽头,有生物的影子从墙的另一端慢慢走来,影子被越来越长,看起来像是匍匐在地上行走,雨声中还掺杂着尖锐指甲在地面上划过所产生的摩擦声。 那东西沿着墙角爬出,依稀是被个人形,可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居然是一具只有上半身的残尸,或许是死去太久了,没有血腥味,只有一股发霉的腐臭味道,像是被丢在地窖里储存了上千年的干尸。 饶是姜婵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场景,在这种氛围下看到这种东西,还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特么又是什么?木乃伊?还是僵尸?合着这就是玉鼎先前说的其他东西? 身旁的三人已经浑身紧绷,万俟侯的巨斧更是一刻都没有放下过,背脊紧绷得像一把拉开的弓,随时准备冲出去动手。 玉鼎此刻已经重新变回巴掌大的形状,收敛神莹,漂浮在姜婵肩膀一侧,小声道:“这是棺材里那东西的役尸,同样沾染诅咒,这些东西的眼睛是瞎的,靠声音辨位,尽量别惊动他们,若必须动手,记得以灵力包裹覆盖己身,隔绝诅咒沾染。” “他们?”姜婵敏锐的抓到其中的一个词汇,意思是这样的役尸有很多? “诅咒这种东西极其邪异,但凡是死在这座城里的人,都会沦为这样的役尸,至于现在城里有多少役尸,我也拿不准,这座城现在已经被诅咒侵蚀,青月之夜结束之前,我们都没法离开。”玉鼎小声说道。 几人紧贴着墙壁不敢动弹,既然说这东西是靠听声来捕杀,那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随意走动。 雨似乎变得更大了一些,地下又传来一声低吼,伴随着剧烈挣扎的撞击声,整座古城又开始颤抖,正在角落里缓慢爬行的半截役尸突然变得焦躁起来,干枯的身体开始毫无方向的乱爬,仰头嚎叫不止。 半截役尸刚叫了两声,后方的巷子里又传来一阵急速爬行的窸窣声,更多奇形怪状的役尸爬出,发霉的腐臭味越来越重,这座城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不断从各个角落里爬出役尸,缺胳膊的,短腿的,干枯得像挂了几十年的老腊肉,满地乱爬。 姜婵几人紧贴墙壁,不敢出声,他们所在的这条巷子也爬满了役尸,这些干枯的尸体毫无目标的爬来爬去,抬起的脑袋上没有眼睛,原本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块青灰色的石头,有青灰色的气体在他们身上浮动,如活物一样游弋不止。 此时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了跑动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厉喝,剑光骤亮,原本古旧的城巷在剑芒之下尽数摧毁,罡气炸响,一道身影正从城巷间跃起,速度极快的朝远方飞去。 这突然的炸响引起了役尸们的注意,纷纷嚎叫起来,手脚并用迅速朝着声音的来源爬去。 这城里还有活人?姜婵一惊,方才那一剑,的确是属于活人的气息,修为与她相当,大概在化神初期,这种威势的一剑足以毁灭一座普通城池,但在这座城中只是斩断了几截围墙,而且那些被摧毁的围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有了这位仁兄吸引役尸的注意,他们所在的小巷已经空荡了不少,忽然一声细微的脆响响起,使得三人一白骨的目光都朝着声源看过去,陆逍僵硬的低头,只见他的脚下正踩着一只役尸的手,方才他只是小幅度的动了一下,不想居然非常幸运的踩到了路过役尸的手。 姜婵无语扶额,深刻怀疑自己收小弟的行为是不是做错了? 万俟侯脸色发青,眼神凶狠,这个蠢货是嫌他们现在太安全了吗? 沈妙玄脸色苍白,无声的额喊了一声师兄。 陆逍苦笑,现在怎么办? 在那只役尸的另一只手摸过来之前,姜婵迅速做了决断,跑! 三人难得的同时秒懂,刹那间三人一白骨迅速朝着巷子的另一端跑去! 抽回自己手掌的役尸愣了一瞬,随即仰头嘶吼起来,引得附近的役尸纷纷应和,快速的爬过来。 密密麻麻的役尸从各个角落中爬出,阴风呼啸,头顶的下弦月已经变成半月,青光更甚,映衬得城池更加恐怖。 “当青月变为满月的时候就是这些东西最凶的时候,再变回残月消失的时候才算结束,那个时候城门才会显现。”玉鼎道。 “大概要多久?”姜婵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照玉鼎的说法,在青月之夜结束之前,整座城都是悬浮在未知域场内的,换句话说,在那之前,这座城没有边界,无法逃脱,只有等待青月消失,才会回归原本的位置。 而他们眼前的路,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役尸所阻,浓郁的诅咒之气从役尸的体表游弋穿行,在结满白霜的地面上如同一群蛰伏的虫。 “应该还会持续两个时辰。” 姜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个时辰,折合四个小时,撑过这段时间,就算挣到命了。 躲不掉,跑不了,那就只有动手了。 姜婵看着吼叫爬来的役尸群,取出白骨鞭在手,浑身气势逐渐汹涌,双目中锐色一闪,也好,正好看看,现在的她全力出手的话,到底能到达那个层次! 雨中的古城朦胧,有人影翻身跃起,赤霞璀璨,杀气狰狞,气势如虹,引得空间震荡不止。 卑罗死城中的役尸大多都是曾经闯入又死去的人,敢进入禁忌之地,基本都是人杰,或许都曾经是睥睨一方的人物,即便是死去了,身体不全,但也还保留着生前的部分实力,加之这些役尸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一层极其坚硬的厚膜,姜婵全力动手,才堪堪能在这些役尸身上斩出一道口子。 姜婵都如此费尽,万俟侯三人就更加艰难,不求能斩杀役尸,只能堪堪求以自保,又忌惮役尸身上那些浮动的诅咒之力,从动手到现在不过盏茶时间,三人已经显出疲态,只能苦苦坚持。 白骨鞭在空中蜿蜒,破风声响,赤霞万千,落入役尸群中,带起一片腥臭的血花,飞仙诀运转不休,姜婵骨骼上覆盖的翡翠色经脉正在迅速延伸生长,右手小臂中一直在尝试炼化的那滴太阴真水开始沸腾,在某一刻,聚拢的水珠悄然散开,没入骨骼之内,在太阴真水的滋养下,原本略显暗淡的膝盖以下部位开始出现翡翠色。 莹莹绿光骤然大亮,生机盎然,姜婵的经脉重塑完成,久违的灵力在经脉中如河流奔涌,充盈四肢,连带着身体也变得轻盈许多。 姜婵倍感畅快,清啸一声,双目湛湛,身形缥缈,使用太清游风步比之前快了数倍,难怪说修士一途总在厮杀中成长,古人诚不我欺! 经脉复生,姜婵终于可以飞起来了,只是这座城中似乎有禁空领域,飞不了太高,但这也足够了,总好过她这段时间一直用双腿在地上跑。 收起白骨鞭,姜婵手掌虚握,澎湃的水系灵力汹涌,一把由太阴真水汇聚而成的长剑落入手中,水浪汹涌,顷刻间形成一片碧蓝江海,水剑舞动,海面明月升起,万千剑光虚影从中迸发而出,垂落如雨。 月华璀璨,腥臭的血花飞洒,睥睨横扫。 一击之后,月华暗淡,沧海明月消失,原本被月华垂落的区域已经没有一只役尸,只剩下一滩滩腥臭的血液,姜婵从空中落下,手在微微发抖,刚刚充盈起来的灵力出现短暂匮乏的迹象,经脉干涩疼痛,但她却觉觉得兴奋异常。 海上升明月,是瑶台宗宗主云霓自创的术法,也代表她修道一途的最高感悟,当年姜婵在天水擂上以此招对战姜云飞的烛龙破影,全力之下还弱其一筹,但十年后的今天她再度施展出来,威势已经超出当年一倍不止。 若此时让她再对战姜云飞,是否可以扭转当年的战况? 经脉已经生长完毕,那距离血肉再生也不会太远了,等她血肉重生那一刻,将代表她姜婵正式归来!曾经的旧友与爱人,都在此方世界,待到重聚之时,又当是如何光景? 这么一想,姜婵心情激荡,甚至有种热泪盈眶的之感。 第315章 莫惊澜 储物戒指中有不少先前洗劫搜刮来的丹药和各类药草,姜婵胡乱从中挑选了一些,放进嘴里一顿嚼,经脉重塑之后,就可以吸收这些丹药,当了这么久的魂体,终于可以当回人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现在她没法把自己的骨头当拆拆乐玩了,拆了就真折了。 玉鼎并不能理解姜婵此刻的心情,只是一个劲的催促她赶紧离开,因为先前她放大招引起的波动太大,已经有更多的役尸朝着这边来了。 另外三人此刻显得很是凄惨,万俟侯的左臂被役尸抓伤,为了防止诅咒之力侵袭,直接手起斧落,生生将那一块血肉给削去了,露出血肉之下白色的手臂骨,非常果断,看得旁边的陆逍眼角一抽。 这一斧下去半边衣襟都是血,对此万俟侯一声不吭,牙关紧咬,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又迅速进入战备状态,这一幕令姜婵暗自点头,无论是从为人处世,战力,还是心性上来讲,万俟侯都要优于沈陆二人不止一筹,若得细细雕琢,也不失为一块美玉良才。 头顶的青月已经过了满月阶段,逐渐残缺,可随着月光的暗淡,那些役尸反而更加焦躁起来,原本的冷雨已经变色,腥臭难闻,城中挂起了黑色的旋风,满城的役尸忽然停止了前进,纷纷噤声,各自分散,爬进那些阴暗的角落。 原本嘶吼喧哗的古城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满地乱爬的役尸不见了,狭窄的小巷中只剩下三人一白骨立于原地,雨还在继续下,白霜更加厚重了,黑色的风席卷过每一条街巷,呜呜如鬼哭,四周变得寒冷起来,如坠冰窟。 役尸退走了,但姜婵却更加紧绷,这城里好像有一个极其凶恶的东西出来了,正在到处游荡,寻找他们的踪迹。 “走!”姜婵低喝一声,决定先远离此处,先前战斗的波动太大,如果真是棺椁中的那个尸妖祖宗出来了,应该会第一时间来此探查。 三人没有异议,这地方太诡异了,跟着这位白骨前辈才有活路,一旦掉队,怕是很快就被那些无处不在的役尸吞吃殆尽。 为了避免惊扰到现在出来的东西,四人将气息压制到最低,极其小心的穿过城巷,尽量向外围摸索,青月已经快要消失了,能不能从这座城里逃出去,就看他们能不能躲到那个时候了。 这座城在很早以前应当是有人居住的,姜婵几人行至一条街巷时,忽然感知到前方转角处有刺鼻的血腥味传来,不是那种腥臭的,或者发霉的味道,是新鲜的人血味道。 姜婵立即止步,带着三人避入旁边的一间宅子内,半扇破损的宅门半依,不料一进门就见一道剑光迎面而来,气势汹汹,姜婵立即闪身,一掌打向对方胸腹,将剑夺下。 因为这袭击来得太突然,姜婵这一掌完全没有留手,那人挨了一掌,五指插入地面,硬将倒飞的身形止住,最后重重的撞击进废墟堆里。 有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姜婵愣了一下,立即回神:“活人?” 姜婵这一掌打得重了,那人佝偻着身体缓了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惨淡的月光下显露出一张十三四的少年脸,双眼通红,嘴角溢血,明明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却依然牙关紧咬,目光极其凶横的看过来。 见到几人的打扮,少年也愣了一下,扫过万俟侯三人之后,将目光落在姜婵身上,这三人明显是以这具白骨为首,少年盯着姜婵看了好几眼,犹疑道:“梵天界骨族人?” 这是姜婵第二次被认作是骨族人了,但她没有急于解释,关于上界她还一点都不了解,或许眼前这个少年可以成为她踏入上界的一个契机。 姜婵没有回答,只是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只玉瓶抛过去,声音冷淡:“你伤得太重,这瓶培元丹先吃着将就一下,否则就算青月过去了,你也走不出这座城。” 少年身上也有不少伤痕,从那满身的血窟窿来看,应当是和万俟侯一样,被役尸抓伤,为防诅咒侵袭,硬生生将伤口附近的血肉挖了下来,这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凄惨,浑身大大小小的血洞不计其数,虽然已经做过处理,但从他煞白的脸色来看,效果并不好。 少年捡起玉瓶,打开后略作辨认,确实是疗伤用的培元丹,虽然品级不高,但他的储物戒指已经在逃跑中丢失,否则也不至于狼狈至此,丹药虽算不得太好,但总归聊胜于无。 略作犹豫之后,少年还是选择把药吃了,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先前进门已经试探过了,眼前这个骨族人修为比他高,对方若是想要杀他不难,事态已入极尽,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丹药入腹,药力散开,缓缓的修复他体内的伤势,这确实就是单纯的疗伤药,没有任何毒物的成分。 “浮云谷莫惊澜,谢过道友赠药之恩!”少年神色稍缓,低声道谢。 对方通了名,姜婵礼貌回应:“姜婵。” 身后三人面面相觑,说起来,他们到现在为止,才知道眼前这具白骨叫什么,有姜婵打了头,三人也上前报了性命。 莫惊澜已经先入为主认定姜婵是骨族之人,虽然有点奇怪他们通名为何不报宗门,但因为有姜婵的存在,他也没往别的方面去想,只当是这三人性格如此,并未过多关注。 才刚做了简单的介绍,门外的风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院中五人脸色骤然一变,迅速避开。 腥臭的风雨淅沥,四周除了风雨声再无其他,安静得能听见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一股莫名的气息正在靠近,像一座大山压上心头,几近令人窒息。 人对未知总具有无限的恐惧,姜婵竭力平息自己的心绪,一缕微弱的神识沿着门缝延伸而出,去窥探这气息的来源。 神识的视角沿着墙角小心前进,转过墙角,地面是一滩未干的血迹,她先前问道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从鲜血的痕迹来看,这里应该曾经躺倒了一个人,看身形应当不是莫惊澜,是个成年人的身高,只是这尸体已经不见了踪迹,甚至没有拖拽的痕迹。 就像是,被这座城吃了一样。 忍住心头的惊惧,姜婵终于在又一个巷口处看到了那神秘气息的来源。 青月即将消失,已经只剩下一弯极细的弧度,巷子变得昏暗,青光幽幽如鬼域。 巷子中有东西在动。 那是一只手,一只长满青毛的手。 第316章 出城 这是一只断手,从小臂肘关节部位断裂的手,绿色的长毛从皮肤下密密麻麻的长出来,绿毛像是活的,如同海中的水母,在空气中肆意的舒展,断掉的部位看不清伤口的形态。 阴森的古城小巷中突然出现一只长满绿毛的手,在黑风细雨中漂浮前行,像是在巡视领地,又像是在寻找某样东西,没有那些役尸身上发霉的腐臭味,只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那血气之浓已成实体,呈黑红色,弥漫得整条小巷都是。 姜婵迅速收回那一缕分散的神识,竭力按捺住心头的恐惧,虽然她只是短暂的看了一眼就迅速返回,但就那么一眼,她突然又有了一种当初对抗叶星时的无力感,甚至比叶星还要恐怖,那些怕漂浮的绿毛,黑红色的血气,总透着一股不属于此方世界的古怪和极致的邪异感。 她很确定,那就是她先看看到的那只探出棺椁的绿毛手,属于那位被镇封与此的尸妖祖宗,可能只那锁链太过强横,致使它只挣脱出了一只手,但现在看来,这只手也是活的。 青月的光芒还剩最后一缕,古城中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院中的五人精神紧绷,即便他们看不到,也能感到有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少年莫惊澜的佩剑先前被姜婵夺走,只能取出一把备用的,随几人一同靠在墙边,紧张道:“传闻中卑罗死城内有尸祖,但一直都在被封印中,莫非现在封印破了?” 姜婵回了一句:“尸祖没有出来。” 不待几人松口气,姜婵又道:“出来的是尸祖的一只手。” 这样的月色下,姜婵也不知道是青月照得他们脸色发青,还是单纯的被这句话给吓得脸色发青。 “那现在怎么办?要跑吗?”万俟侯小声问了一句。 这边玉鼎同样小声道:“现在不能跑,一跑就会被那个东西感知到,等青月彻底散去之后再跑!” 姜婵无声点头。 莫惊澜此刻才注意到这只玉鼎,有器灵的法器他不是没见过,但与人沟通这么流畅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好奇多看了两眼。 万俟侯三人则是已经习惯了,在冥界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这只鼎,不仅会说话,还特别有脾气,性格极其流氓,这一点在他们第一次被姜婵洗劫的时候已经深刻的感受过了。 门外的风声更加急促起来,像厉鬼在呼号,刮人耳膜,那股压在心头的恐惧感也越来越重,剧烈的心跳震动胸腔,似有一股莫名的威压落下,逼得他们双膝颤抖,几欲跪下。 没人说话,五人都死死的盯着头顶那点残余的青月,等待月光彻底消失,外头阴风呼号,拿东西马上就要过来了,而他们只能忐忑的等待,如刑台上等死的犯人,极其煎熬。 在五人紧张煎熬的等待下,头顶青月的最后一点弧度消失,照亮古城的青色月光消失,四周骤然黑了下来,此时玉鼎喝道:“走!” 话音一落,早已等待多时的五人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大门! “城门在北!”玉鼎提醒道。 几人立即朝着北面飞起,只是才堪堪飞起,古城中雨势突然变大,狂风席卷,姜婵听到一声极其凄厉的嚎叫,这声音比之前的地底咆哮更加凶狠,无形重压聚于头顶,生生把刚飞起来的五人又压回地面,重重的砸落在城巷之间。 姜婵从被砸出来的大坑中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她现在还没有肉体,尸祖的嚎叫会攻击灵魂,剧痛无比,而另外四人的状态就更惨了,七窍流血,几人中沈妙玄修为最弱,剧痛之下眼泪和着鲜血一同流淌,通呼出声。 风雨大作,浓郁的血腥味陡然而至,铺天盖地将此处包围,视物不清,姜婵大为惊惧,浑身骨骼发凉,大呼:“镇狱鼎!” “再说一遍,本座是九州鼎!” 玉鼎愤愤的骂了一句,身形急速放大,载起姜婵与万俟侯三人就走,姜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莫惊澜的后衣领,用力将他拖了进来。 “卧槽了你带他干嘛?”玉鼎一边急速飞行,一边骂骂咧咧。 姜婵只答了一句有用。 玉鼎中的莫惊澜惊魂未定,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必死了,可姜婵这一拉,又把他从死亡中拉了回来,还没回魂呢,就见这玉鼎还会骂人,速度之快甚至远超圣品法器,惊骇之余,看向姜婵四人的目光有警惕了起来。 “你不是骨族人!你们,你们是谁?来自何方?”莫惊澜心头掀起轩然大波,先前认为姜婵是骨族人,是因为此方世界中白骨形态的只有这一族人,先入为主,可此刻再细细看是时,发现这具白骨身上明明蔓延着许多翡翠色的经脉,而就在刚才被从高空砸向地面的时候,他明确的感受到了飞仙经的气息。 梵天界的骨族是一个特殊的种族,并非寻常修士化骨所为,骨骼就是他们的本体形态,绝对不会多此一举以飞仙经来滋养血肉之身! 这其中必有古怪! 姜婵没有回答,因为此刻玉鼎正载着他们全速逃命,而后方那只绿毛鬼手已经急速追上来了,青月消失,古城中目之所及就只有满地的白霜,此刻不需要月光的照耀,她也能看见那铺天盖地的浓稠血光,那血光中似乎有一个存在,贪婪的盯着他们,邪异无比。 先前从莫惊澜手中抢来的剑此刻就有了用处,以飞仙经做辅,混沌诀化入剑法,姜婵立于玉鼎之上,经脉中灵气涌动,聚势于剑,厉喝持剑斩出! 混沌诀本为近身攻击法诀,与剑法本不属于一类,但姜婵有悟道天心的加持,使这二者能融会贯通,再辅以太阴真水,一剑斩出之时,赤霞滚滚,割开笼罩的黑暗,朝着那片黏稠的血气斩去。 这一剑算是姜婵现在所能斩出的全力一剑,那只绿毛鬼手化尸求道,本源至邪至阴,太阴真水化生万物,与飞仙经的生机之力相融,应当可以对这只鬼手造成一定的克制作用。 果然,那黏稠的血雾停滞了一下,紧接着里面的东西被激怒了,一声更加凄厉的咆哮滚滚传来,如若千军万马奔腾撞击,姜婵被从玉鼎上掀飞下来,胸前两根肋骨出现裂纹,灵魂威压落下,姜婵只能匍匐在玉鼎底部咬牙强撑。 而鼎中的其他四人已经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大口吐血,痛呼不断,后背出现重压的凹陷,骨骼挤压的声音落入耳中,令人胆寒。 姜婵这全力一剑虽然只拖延了很短的一瞬时间,但也为玉鼎争取到了时间,以它如今全速施展的速度,姜婵已经看到了黑暗中城门的轮廓,因青月带来的无边疆域重新化归一座城的范围。 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了。 只是此时的鬼手也感应到古城的禁锢变弱,血雾更加黏稠如海,鬼手从中飞出,绿毛疯长,寸许长的黑色指甲眼看就要抓过来! 可此刻鼎中的五人都已受创,又被古城的禁制压得无法动弹,心头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 无可奈何之下,玉鼎极其愤怒的问候了一遍尸祖的十八代亲属,周身光芒再度放大一圈,三片青铜残身亮起,显露出几个古老的铭文,古老的洪荒气息漫出,将整个鼎身包裹起来,也护住了其中无法动弹的五个人。 血雾已经落下,只是在那几个古老的铭文字外无法渗入,玉鼎嗷嗷怪叫,身形化作一道极亮的白光,在无人忐忑紧张又激动的目光下,英勇的穿过血海,顺利的冲出了那道古老的城门! 身后的古城内传来一阵极其不甘的怒吼。 第317章 金鳞池 卑罗死城二十里之外,是郁郁葱葱的原野,黑夜已经过去,远处的山顶透出一层金红色的朝霞,日出在即,山林原野间露珠未散,披着一层淡淡的寒气。 一只巨大的玉鼎从远方急速飞来,在绿草铺就的原野上咣当一声砸落,把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然去势依旧不减,犁地一样在地上又拖出去好远,砸得山脉轰隆,大地颤动,如经历了一场地龙翻身。 在这颠簸的翻滚中,鼎中的人被抛飞出去,乱七八糟姿态各异的掉进草丛中。 姜婵落地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现在已经长出经脉来了,这一下可别又给她的骨架子摔得七零八落,这荒郊野外的一堆散落的骨头架子多吓人。 然后她就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轨道头一头栽进了草丛里,啃了一嘴的未知花花草草。 上界的野兽还挺有素质的,至少这草丛里除了青草的涩和花朵清香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想当初她在未来的时候,曾经一度向往新疆伊犁大草原,魂牵梦萦了许久,谁知后来终于去到了实地,草原肥沃,苍鹰飞跃骏马奔腾,好一派塞外美景,正当她兴奋的想要拥抱大自然,躺在大地的怀抱中来回翻滚之时,下车一脚踩上了一大坨牛粪。 除了牛粪,还有马粪,羊粪……或许,还会有人粪,隐藏在如海浪翻腾的青草下。 感情这草原都是施的有机农家肥。 就此姜婵想要拥抱大地的梦想就此泡汤,热情的牧民邀请游客吃饭,喝了特有的奶茶,吃了肥美的羊肉,吃完饭牧民开始讲述他的故事,妻子跑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患有先天疾病,这些年被巨额的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来,还背上了一大笔外债。 说道悲伤处,牧民嚎啕大哭,刚吃饱喝足的姜婵于心不忍,因她本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现在见到为孩子奔波救治都不曾放弃的父亲,联想自己时又是心酸,于是掏了身上所有的现金交给牧民,做孩子治病之用。 本以为是助人为乐,岂料下午时分,姜婵游玩回来,只见大批牧民齐至,手举马鞭柴刀若干,怒骂先前牧民老骗子,好吃懒做专骗游客,实并无患病之子,此举败坏牧民名声,引起众怒,围而殴之。 众怒沸腾,老骗子牧民狼狈奔走,口吐芬芳,再无先前半分好客之态,身手矫健骑马而逃,众牧民大怒持续追之。 马蹄声远,青草荡漾处,独留姜婵一人呆若木鸡,随即大怒,诅咒老骗子骑马摔断腿云云。 当初姜婵初入社会,阅历较浅,一时大意被人骗走了一千五百千块钱,后果就是回来后啃了半个月的咸菜馒头。 人似乎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怀旧,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毛病,以前这件事姜婵想起来一次气一次,可现在想起来,反倒觉得很有趣。 太阳出来,草叶上的露珠落下,渗入大地中,草正绿,花正香,玉鼎正鬼哭狼嚎。 姜婵正努力把自己摔得扭曲万分的骨架掰正回来,起身试图活动一下,又疼得牙直抽抽,低头一看,她胸前的两根肋骨上布满裂纹,还泛着一股诡异的黑红之气,这个发现顿时让她骨头又是一凉。 这不会就是那尸祖的诅咒吧?别人沾了诅咒可以挖肉,她又没肉可以挖,难到要把这两根骨头拆掉不成? 仔细检查了一下,姜婵又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的骨骼内分散着十五滴太阴真水本源,如今被她炼化了三滴,她的肋骨本来是要断掉的,只是有太阴真水的护持才得以保存,顺便把这道诅咒之气暂时拘住,不让其到处外散。 玉鼎此刻已经重新变回巴掌大小,躺在被它撞出来的大坑中鬼哭狼嚎。 “亏大了!这次真特娘的亏大了!本座好不容易找回一块原身来压制,现在又沾上了脏东西……杀千刀的尸祖,待本座真身重聚之日,一定要把它的棺材丢进粪坑里去!啊啊啊啊啊……” 姜婵蹲在它旁边,手一抄将它从坑里捞了出来,果然见它的身体上有多了一条扭曲蜿蜒的黑红色纹路,像一条裂纹。 “这个,要怎么处理?”姜婵问道,按照她和玉鼎先前结下的契约,玉鼎护她安全离开卑罗死城,现在契约已经达成,但显然他们现在都已经被尸祖的诅咒沾染,怎么解决是个大问题。 这时被摔出去的几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过来,万俟侯明显扭到脖子了,正在努力和他的颈椎对抗,沈妙玄和陆逍相互搀扶,走得一瘸一拐,换做往常,二人这么亲密,万俟侯会立即上去打陆逍一顿,但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万俟侯突然觉得这种争夺斗殴的行为非常无趣,索性直接无视。 反倒是莫惊澜没被摔伤,只是原本的伤口又裂开了,满身的血窟窿又在往外冒血,把他的白金色衣袍彻底染成红的。 刚从卑罗死城逃出来,几人都显得有些茫然,聚拢在姜婵身边不知道下一步去哪里。 正在鬼哭狼嚎的玉鼎突然止住,嗖一下跳了起来,绕着莫惊澜飞了两圈,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又变得兴奋起来:“你先前是不是说,你是浮云谷弟子?” 莫惊澜愣了一下,点头:“不错,我师父是浮云谷灵虚长老。” 玉鼎身上又浮现出了熟悉的简笔画表情包,斜着眼睛嘿嘿一笑:“胡不归那老梆子还活着不?” 莫惊澜双眼一瞪:“太上长老百年前就已经身故,你……呃,前辈与太上长老有旧?” 玉鼎神情古怪:“唔……你这么说也对。” 莫惊澜心头的疑云更重了,再次确定这几人来路一定有古怪。 “小子,好歹本座算救了你一命,现在本座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一下。”玉鼎道。 莫惊澜嘴角一抽,他记得在死城的时候这鼎可是毫不犹豫就把他给丢原地了,还是那具白骨拉了他一把,才没有死在当场,但一定要追论起来,说是这鼎救了他好像也没毛病。 “前辈请说。”莫惊澜此刻已经没法把玉鼎当做一件法器来看,听这语气,认识太上长老,他称一声前辈也没错。 对于莫惊澜的态度,玉鼎很满意,道:“本座需要借你浮云谷的金鳞池一用,不止本座,你们几个,都得进一趟金鳞池。” 第318章 故人消息 几人闻声看来,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是为何?”莫惊澜惊诧问,“金鳞池乃我浮云谷圣地,外人不得入内。” 玉鼎冷笑:“别看你们现在是逃出来了,可进了卑罗死城,和尸祖打了照面,诅咒之气已经侵入尔等身体,不信的话,可以内视灵魂,可见有乌红之光缭绕?诅咒一旦成型,他日必遭横死!小子,别以为本座占你多大便宜,若换在从前,胡不归亲自来请,本座还得考虑要不要去!” 闻言四人顿时一惊,内视检查之后齐齐色变,诅咒之术向来臭名昭着,这东西无形无质,极其棘手,更别说这是来自上界禁地卑罗死城的诅咒。 莫惊澜被玉鼎的话镇住,脸色煞白:“这,金鳞池可以化解诅咒?我为何不知道?” 玉鼎白了他一眼:“一个小屁孩,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不止你不知道,估计你们现在的谷主也不知道。” 莫惊澜顿时有些气恼,但又不敢发作,低头思索半晌,最终下定决心,咬牙道:“我可以想办法带你们进去,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你们必须如实回答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玉鼎呵呵,语气不善:“小子,你在跟本座讲条件?” 莫惊澜没有回答,目光直直的看向姜婵,他很确定,这几个人里,这具白骨才是占据话语权的那个,对方救了他,他很感激,但在没有探清底细之前,他绝对不会带陌生人进师门!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满身血污,双眼很亮,脸色煞白,袖袍下的手在微微发抖,固执的盯着姜婵,他很怕死,但他更怕给师门遭致未知的灾祸。 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模样,姜婵心情好了一些,一截指骨指向天外:“我们从界外而来,用你们的话来说,来自下界。” 莫惊澜瞳孔一缩,猛然后退一步,大声道:“你骗我!仙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关闭了!太宇天碑的名录中没有你的名字,你撒谎!” “我没骗你,我们今天才到的上界,喏,”姜婵指了指卑罗死城的方向,“我们从那儿出来的。” 莫惊澜暴跳如雷:“不对不对!三千下界只能通过仙路进入此界,从来没听说过卑罗死城可连接下界!” 接下来无论姜婵怎么说,莫惊澜都认定姜婵是别有用心骗他的,不可能有人能从卑罗死城来到上界。 叛逆期的孩子固执起来很难沟通,姜婵忍了又忍,最终决定给他一顿爱的教育。 很快莫惊澜开始鬼哭狼嚎,其声调之凄惨,令在旁围观的万俟侯三人面如土色,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 果然暴力才是沟通的最好途径,经历了殴打,反抗,再殴打,再反抗之后,莫惊澜选择了屈服,于是鼻青脸肿的莫惊澜终于可以好好的思考问题了。 对此姜婵很满意,孩子不听话怎么办?那就打一顿,如果还是不听话,那就打两顿。 在姜婵的解释下,莫惊澜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因为如果他再不接受,这具白骨就威胁要把他重新丢回卑罗死城,让他自己去找通往下界的道路。 可看起来好像是接受了,但莫惊澜依然拐弯抹角的打听个没完,实在烦了,姜婵叫上万俟侯三人一起发了个天心大誓,保证他们就是从下界来的。 这种事情拿来发天心大誓很无聊,且没什么意义,但莫惊澜终于满意了。 之后的交流就相对顺畅了,姜婵问起十年前登仙路而来的人,莫惊澜这回很认真的回答:“上界的仙路开启,到正式登临上界,其中厮杀不断,能走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登上此方世界,并在太宇天碑上留名。” “这一次的仙路中,有来自西天界的佛子金蝉,御灵界的玲珑公主,以及霜天界的冰族圣女等等,可要说最热闹的,还是飞仙神朝所属的区域,从那片区域走出来的,放在上界也都算得上一号人物,其中有个叫肖潜的,一度被神皇子看中,想要收服为追随者,但那人傲气得很,不愿追随,但神皇子岂是那么容易被忤逆的,无法降服,就给此人带上了禁仙咒枷,成为神皇子的战奴……”莫惊澜边走边说,忽见姜婵停下了脚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不明所以。 姜婵停留在原地站了很久,放才平复心绪轻声问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逃了。”莫惊澜道。 “这怎么说?” “神皇子给他上了禁仙咒枷,就等于逼迫肖潜认他为主,战奴不可弑主,咒枷在一日,他就一日是神皇子的战奴,但这肖潜确实是个人物,曾经挣脱牢狱逃走,神皇子带领十六天骑亲自将其捉拿回飞仙城,可后来据说他又逃走了,这次没等神皇子去捉,肖潜反倒自己找回来了,把神皇子堵在飞仙城门口殴打了一顿,因此神皇子彻底怒了,不再想着驯服此人,而是直接下了绝杀令,杀肖潜者可入神朝飞仙瀑修行。” “那有人去杀他吗?” “当然有啊!不过去杀的人基本都难回来,此人在短时间内连杀数位上界天骄,包括天荒圣地的圣子和千龙潭的龙女,抢走了天荒圣地的圣物山河图,拔了龙女的一对龙角,凶名太甚,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有段时间没听到此人消息了。”莫惊澜道。 时隔这么久,姜婵终于再次听到关于肖潜的消息,好消息是,他还活着,坏消息是,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在冥界时姜婵见识过自己和神朝使者扶央的区别,纵使是同境界中,上界中人也比他们优秀得太多,区别是底蕴,是自小修炼环境导致的根骨,肖潜从仙路中闯出来,连杀数位上界天骄,这种战绩确实非常耀眼,但其中的惊险艰辛,只有自己知道。 “除了这个肖潜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姜云飞,人称阎罗天子,此人也很古怪,与肖潜是劲敌,后被冥土的人带走,另一个就有趣了,据说是白玉京在下界一处道统内的圣子,白玉京派人去接,他还不愿意去,后来还是去了,只是听说他和白玉京的神子很不对付,像是打算取而代之的样子。” “对了,那人自称,琅琊。” 第319章 唏嘘 再次听到琅琊圣子的消息,姜婵有些意外,她最后一次见到此人,是在虚云皇城中,在他们被尸妖威压所慑无法行动时,取走了尸妖断裂的骨骼,嘲讽了他们一顿之后逃之夭夭。 而姜婵从虚云国出来之后就直接与姜云飞对上了,对于这个人,莫惊澜不说,可能她还一时想不起来。 据莫惊澜所说,上界共分四域九州,姜婵所在的位置是南域云州,莫惊澜出身的浮云谷,是云州一个较大的宗门,飞仙神朝的神皇一脉为古神句芒后裔,底蕴浑厚,为南域第一仙门势力,一座飞仙城,占据了天州最好的位置,居于南域龙脉起源之地,极其昌盛。 而先前提到的白玉京,是位于东域庆州的一座古老圣地,与飞仙神朝的霸道张扬不同,白玉京低调神秘,鲜有弟子出世,而修真界中的琅琊圣地,其实就是白玉京遗留的一处道统。 至此姜婵终于明白了为何落皇等人会对琅琊圣地多番忍让,即便琅琊圣子的行经再出格,皇室采取的方式都是前往琅琊圣地进行言语交涉,轻易不会招惹。 琅琊与瑶池并称修真界两大圣地,传承同样悠久,若琅琊圣地是白玉京在下界的道统,那瑶池圣地在上界多半也有很大的靠山。 难怪琅琊圣子不需要借用皇室的皇道灵纹就可以直接登上仙路,合着人家有内部通道。 不过那位只露过一次脸的瑶池圣女有没有来? 姜婵不知道,对此莫惊澜也不是很清楚,每次仙路开启,出来的人其实不算少,三千世界的天骄云集一处,互有摩擦必不可免,除个别异常出彩的,其余的不足为论。 仙路的存在自古有之,其何时存在已经不可考,连接三千下界的仙路通道并不归属与九州中任何一处管辖,而是位于世界中心的荒莽密林中,那也是一处神秘的禁忌之地,终年有大雾弥漫,密林外有一座古老的石碑,被称作太宇天碑,每一个闯过仙路,从荒莽密林中走出来的下界修士,都会在天碑上留名。 因仙路出现的时间不确定,上界同样只能通过占天师的占卜来进行推算,对于这些踏仙路而来的下界修士,部分宗门势力会从中择优挑选招揽,天碑留名越高的,越有机会得到这些宗门势力的重视,除部分被宗门选走之外,也有一些成名已久的散修前辈也会来挑选是否有合适的弟子人选。 再有,就是那些强大的上界天骄,会来此挑选追随者。 这种事情一般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愿意的就跟随,不愿意的也可以在上界中自由闯荡,这万万年来从下界来的修士其实很多,甚至有些强大的已经创建了属于自己的门派道统。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能来到荒莽密林外挑选新人的,基本都是有些名声的人物,被想要招揽的下界修士拒绝了,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但保不齐私底下就动点什么手脚,横竖不过是一群勉强能入眼的下界土着,死了也引不起多大的注意。 规则这种东西在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本身就有很大的浮动性,遇上讲规矩的是运气好,遇上不讲规矩的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与他人无关。 反正在大部分上界道统眼中,这些来自下界的年轻修士,只是一群强大一些的蝼蚁,由着他们瓜分挑选,挑剩下的就随意处理,是死是活看个人造化。 肖潜因拒绝神皇子的招揽而被带上封仙咒枷成为战奴,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姜婵试图从莫惊澜口中得到其他人的消息,可她问起秦策,姬云川等人时,莫惊澜都表示没听说过,有些人在各自的世界中都是绝顶天骄,但当一堆天骄凑在一起之后,就显得不是那么出彩了。 加之下界灵气贫瘠,跟上界年轻一辈就更没法比,到现在依然没什么名声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被招揽正在修行,当然最多的是被某些邪修惦记上,抓去当人药炼丹,又或者被当做修炼鼎炉,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姜婵听得心头直抽抽,对于上界修士的强大,她已经在扶央那里领教过了,天骄是什么?天之骄子,在各自的世界中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经历仙路上的生死搏杀,却只能如案板鱼肉一样任人挑选,这换谁都无法接受,可以预见,那些心高气傲不愿屈服的下界年轻修士,应当已有不少悄然死去。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复制肖潜连杀数位上界天骄,脚踩神皇子的耀眼战绩。 修仙这条路,越往上走,就越发艰难,每走一步,脚下都铺垫着尸山血海。 莫惊澜年岁尚小,大部分信息都是听师兄们闲聊得来的,能给姜婵提供的信息不多,有些消息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最后倒是给姜婵提供了一条可供参考的消息。 上清道宗在这次的下界年轻修士中挑到了几个好苗子,其中一个还是罕见的道心赤子,据说被此任掌教灵玑子收为入室弟子。 虽然没说这人是谁,但姜婵觉得很大可能是曲同尘。 曲同尘本就是道心纯粹之人,摆脱叶星的控制之后,他被引导的七情会重回正轨,届时自有他的一番天地。 姜婵默默的松了一口气,默默祝福,如此甚好,慕容倾终于救了她想救的人。 当初从虚云国出来的十二个人,宋师道神魂重创,沉睡休养于瑶台宗。 宋予真弃权,未曾踏上仙路。 肖潜如今被神皇子通缉追杀,下落不明。 曲同尘疑似去往上清道宗。 琅琊圣子被白玉京接走。 加上姜婵自己,那么现在还有秦策,叶沧海,谷临风,叶亭松与姬家两兄弟暂时没有消息。 而没有参加虚云国预选的姜云飞也来了,被冥土的人带走。 姜婵只觉唏嘘,这些昔日的故人都觉得她已经死了,就连她自己,当初自斩的时候也没想过能再次活过来。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这种感觉就像一只孤魂野鬼,到处飘忽着寻找旧人。 第320章 离开 广袤的原野铺就一层翠绿的草毯,阳光正好,脚下花草丰茂,只是依然没有任何动物的痕迹,卑罗死城漆黑的墙体已经被掩在一片丛林后方,即便已经离得那么远了,还是能感受到那股凝在后背的冰冷邪异之感,压得他们抬脚走路都显得有些吃力。 后方不断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叫声,他们已经离得够远了,但还是能听见这样的声音,是那只被镇压的尸祖在愤怒,震得大地轰鸣颤抖,直刺灵魂深处。 正在赶路的几人不得不竭力加快脚步继续走,姜婵是具白骨没有血肉,但其余的四人都脸色煞白,尸妖每吼叫一次,他们的脸色就更白一分,此刻已经开始发青了,双耳出血,嘴角血迹斑斑,实在走不动了,噗通一声趴倒在地,等尸祖发泄怒火的吼叫停歇之后,再艰难的爬起来继续走。 姜婵也走得很艰难,那只尸祖被困在卑罗死城里出不了,但听这吼叫声是中气十足得很,这还只是一只手脱困,当时他们要跑得慢一点估计就得和那些役尸作伴了。 灵魂攻击很难防御,尤其是面对比他们境界高出太多的存在,就如同置身于磨盘里反复碾压,痛苦程度不言而喻。 “还有多远才能走出禁空范围?”姜婵已经再次将无常旗取出,当做拐杖支撑自己的身体前行,鬼知道这破地方的禁制是怎么布置的,城内还稍微能飞起来一点,出了城, 踏上这片原野之后就是绝对禁空领域,只能靠走,再有尸祖的咆哮威压重力覆盖,背上像背着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腰都直不起来。 莫惊澜杵着剑,低头平复呼吸,艰难的抬头,看向前方那处山林,咬牙道:“到前面那座山脚下,就算走出来了,不过要走快一些,天黑之后,这片原野上颇多诡异,一旦停留,恐有生死危机。” 此言一出,姜婵真的想骂人了,又是诡异,没完没了,一口恶气无处发泄,于是她把躲回识海中的玉鼎骂了一顿。 得亏她当初留了个心眼,这条路是活人能走的吗? 玉鼎理亏,不好反驳,只能哼哼两声打算糊弄过去。 一行四个人,加一具扛旗子的白骨,在花草丰茂的原野上艰难前行,走一段趴一段,一路走一路吐血。 姜婵问过玉鼎能不能带他们飞一截?玉鼎的回答是不能,这里的飞行禁制很高级,准帝来了也只能靠走,这也是为什么它冲出卑罗死城之后会直接落地翻滚的原因。 “另外,我们先前的契约到此已经完成,之后你若想求本座出手,可得拿出相应的酬劳才行。”玉鼎道。 姜婵大怒,立即对它无耻的奸商嘴脸表示极度的鄙视。 玉鼎呵呵冷笑:“你可别不识好歹!本座这是在帮你,因果这东西玄妙得很,我虽不记得旧事,但也知我身上拴着一件大因果,一直以来,本座与人类修士都是等价交换,你以为是我小气?不过是保你们一条小命不牵扯进来罢了,当年冥帝那个老混蛋都不敢自称我的主人,你确定你扛得起?” 这话一出,姜婵立即摇头,连冥帝都不愿去触及的因果,绝对不是现在的她背得起的,随意沾染大因果往往不得好下场,虚云国主李扶风就是前车之鉴。 有点可惜,契约结束,姜婵的外挂体验卡也到期了,虽然开挂横扫非常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力量,用起来顾忌颇多。 又是一波不要钱的马屁滚滚而上,玉鼎哼了一声,姿态傲然。 到山脚下的路程并不长,但他们走了很久,或者应该换个词,那不叫走,叫挪,在地上极其缓慢的挪动,太阳偏西,天际红霞璀璨,那只尸祖发了一天的脾气这会儿好像消停一下了,至少吼叫得不那么频繁,让他们终于可以稍微缓口气,前进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距离山脚已经很近了,前方的原野上有几棵高大的古树,树冠巨大,莫惊澜在看到那几棵古树的时候突然双眼一红,踉踉跄跄的朝着其中一颗树下跑去,沉寂了一会儿的尸祖又是一声吼叫,重力威压陡然落下,奔跑中的莫惊澜双膝一软趴倒在地,他站不起来,就双手揪着地上的青草奋力往前爬。 莫惊澜的举动令四人有些猝不及防,待扛过这一阵灵魂攻击后,莫惊澜已经挣扎着爬到了一颗古树下,姜婵过来的时候,他正看着古树下那一地血迹怔怔出神,双眼通红,眼泪汹涌如河,鲜血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一只手死死的抠着树皮,浑身颤抖不已。 从这一地的血迹和古树上留下的术法痕迹来看,姜婵已经大致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再联想先前卑罗死城中那个剑修高手,要么是追杀莫惊澜来的,要么就是保护莫惊澜的,不管是哪一种,那人都已经死了,被死城吞没,而在这里,应该也是死了一个人。 “师父……”莫惊澜终于没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伤心极了。 无论他修为多高,但说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半大孩子,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有着极大的控制力了。 姜婵轻叹一声,抬头看了一下前方的山脚和太阳西坠的高度,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决定先不打扰他,让他发泄一下。 任何一种情绪积压到极致都会出问题,所以人都需要适当的发泄,姜婵并不反对这种发泄的方式,当然前提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莫惊澜的自控能力比姜婵预想的要好很多,短暂的发泄过后,在四周探查了一番,没有找到师父的遗体,那张尚显稚嫩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瞧着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仇恨:“枯骨子!” 小少年此刻满腔仇恨,怒火冲天,也不管姜婵几人,猛然站起,朝着山脚的方向冲去,此处已经是禁区原野的边缘,所受的禁制稍微松了一些,在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之前,几人终于跨过了那块代表禁区的巨石,进入山脚范围内。 第321章 枯骨老怪 脱离禁区范围,姜婵顿觉身体一轻,原本压在身上的万钧重力陡然消失,经脉间滞涩的灵力也变得欢快流畅起来,上界的灵气极其纯粹,甚至不需要以功法去接引,那些丝丝缕缕的灵气就能自动汇聚己身。 这一路上因各种原因消耗的灵力得到了迅速的补充,经脉内雄浑的灵力奔腾,欢呼翻涌,姜婵体表的翡翠色的经脉在莹莹发光,飞仙经自动运转,万物复苏,翡翠色的经脉颜色更加浓郁了一些,胸腹处汇聚大量的翡翠绿光,有生命气息在凝聚,准备长出心肺。 一切都在即将生长中,姜婵觉得有些晕乎,这里的灵气太充裕了太纯粹了,她有点醉灵气。 再一次感受到上界与下界的区别,就她现在吸收的一点灵气,足以抵得上她在修真界闭关一个月所得,在这种环境下生长修行的修士,从根基上就远超下界修士一大截。 这让姜婵的仇富心理瞬间发作,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出生就是牛马。 此时天际的最后一缕阳光已经消失,原本安静柔美的绿草原野就变成了一片沉寂的黑色,高大的古树像沉默的卫兵,矗立在原野上一动不动,忽而远处卑罗死城的方向涌出一层流动的黑色物质,如海水一半将整片原野铺满,这些黑色的河透着一股与尸祖一样极其邪异的气息,悄无声息的涌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河流中探出来。 姜婵的目光一瞬恍惚,浑身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河里的东西探出头来,露出两只血红色的眼睛,阴森可怕,且在她的视线中,这双眼睛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过来! 姜婵浑身冰凉,惊惧到了极点,就在她想要求助玉鼎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琴声。 铮—— 琴声如晴天霹雳,姜婵猛然惊醒,再看那片荒原时,分明还是夜色下原野的平静模样,方才的黑河与血色双眼,好像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可转头看着身旁四人同样满含惊惧的煞白脸孔,她知道那不是幻觉,或者说,不是给她一个人看到的幻觉。 此时远方又有琴声传来,婉转悠扬,这次姜婵听得很清楚,不是幻觉,确实有人在弹琴! 莫惊澜神色紧张,冷汗涔涔,语气不自觉的有点发颤:“快走!” 其实不用他招呼,几人都已经开始往山林里钻了,这片准帝来了也只能步行的上界禁区,或许有着比尸祖更为恐怖的存在。 离开了禁区范围,就不再受飞行禁制的影响,夜色下数道流光飞过山峦,朝着山林背后的腹地飞去。 此处位于云州南面深处,距离莫惊澜的师门浮云谷还有些距离,姜婵没问莫惊澜师徒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干嘛,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她现在也只是凭着救过莫惊澜一命的由头借浮云谷的金鳞池一用,谈不上什么交情,莫惊澜愿意说,她就听一听,莫惊澜不愿不说,她也不能问。 她才刚到上界,在彻底摸清局面之前,盲目得罪一个门派势力可不是什么好方法。 长出经脉之后,姜婵终于可以自己飞了,一路上非常之轻松愉快。 万俟侯三人同样是第一次来上界,见识过足够瑰丽的奇景,原本被卑罗死城吓出来的心理阴影已经暂时压下了大半,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只是莫惊澜显得有些沉郁,且路程赶得很紧,就好像有人在追他,以至于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一连飞了两天,几人在一处城池中暂时落脚歇息,修士可以辟谷,但辟谷的作用只是感觉不到饥饿,并不等于身体不需要补充,此方世界拥有足够能充裕的灵力,这里的灵力已经充裕倒呼吸之间都可进行吐纳修行,是以这一路走来,姜婵还没有见到一个没有灵力气息的凡人。 在这种环境下,一头猪也能沾染上几分灵力气息,当灵力的获取像呼吸一样容易,那修行的速度自然就会增长很多倍,但同样的,这里对于天骄的评判标准,也自然会高得多。 上界的种族众多,包容万象,即便姜婵以一具覆盖着翡翠色经脉的白骨形象,穿过城门走进酒楼,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城池街道间有飞舟法器穿行而过,酒楼高数十丈,一名身着轻纱的女子翘着脚坐在围栏上,指间一动,藤蔓凭空长出,绕着酒楼层层攀爬,开始大片紫色的花朵,风吹花落,芬芳馥郁,满城飞舞,沁人心脾。 酒楼的餐食都是照给修士提供的标准来,由各种灵药灵果,以及一些纯血妖兽的血肉烹制而来,厨子深谙药性搭配之法,不仅味道鲜美,且对修行大有益处。 万俟侯从碗里捞出一段紫阳草,眼角隐晦的抽了抽,这可是六品灵药,平等殿种了几株,平时还得跟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娇贵得很,一不小心就死给他看,为那几株紫阳草,他可没少被师父一顿臭骂。 而今这么珍贵的药草就躺在他的碗里,和其他灵药一起,炖成一锅美味的羹汤。 这还是莫惊澜随便点的几道菜。 对比一下下界的资源,寒酸得令人自卑。 仇富的心态此刻不止在姜婵一人心中滋长,万俟侯三人沉默着大口嚼着碗里的紫阳草,如同泄愤。 饭是莫惊澜请的,但他自己却吃得心不在焉,随便对付了两口就不吃了,眉头紧皱。 这就没法继续吃了,姜婵问:“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莫惊澜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实不相瞒,有人正在追杀我,我不能敌,只能尽快返回师门寻求帮助。” 姜婵点了点头,又问:“距离浮云谷还有多远?” “快的话,今天下午可以到。” 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笑声,一个身着绿袍的矮胖老头突然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几人身前,胖脸上挂着两撇滑稽的八字胡,笑眯眯的看过来,双眼准确的落在莫惊澜身上。 “我的药引子啊,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一顿好找!” 这胖头老的出现悄无声息,跟个幽灵一样,没有泛起一丝的空间波动,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莫惊澜猛然起身,身形暴退数丈,惊怒交加,看清来人之后目眦欲裂,双眼迸出一股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枯骨老怪!” 枯骨子贪婪的看着莫惊澜,嘿嘿直笑:“老夫炼制灵丹的主药已经准备完毕了,就差你这一味药引子了,若不是灵虚老头碍事,今日就该是老夫丹成之日!跑这么久你不累我都累了,快快随老夫走!可别再耽搁时辰了!” 莫惊澜双目通红,恨不能上前将这老东西生吞活剥,但狂怒之下仅存的冷静告诉他不能力敌,此时退走回宗门求援才是正道! 正当莫惊澜思考如何应对之时,一股清风吹过,站在原地的莫惊澜顿时消失不见,一同不见的,还有坐在桌边的姜婵四人。 枯骨子皮肉抽动了一下,抬手在空中一抓,一律还未散尽的生灵之气落入手中,稍稍一愣,诧异自语:“飞仙经?飞仙神朝的人?” 语毕又立马否定了这种可能,方才那一眼他可看得真切,动手的极有可能是那具翡翠色的白骨,会飞仙经的白骨,大概率会是和飞仙神朝关系相对密切的梵天界骨族人。 那就没什么忌讳了,飞仙神朝他惹不起,但收拾一个落单的骨族是没什么问题的,尤其是一个敢偷学飞仙经的骨族,他要是能把这个骨族抓了送往飞仙城,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点额外的奖赏。 或者,他也可以从这具白骨身上逼问出飞仙经用以自己修炼,只要不被飞仙神朝发觉,他想去哪里逍遥不可以? 无论是哪一种,貌似都是非常合算的一笔买卖。 主意打定,枯骨子大笑一声追了下去。 第322章 毒丹修 有鲲鹏极速加持的太清游风步施展起来速度很快,但可惜姜婵带着一个拖油瓶,还没跑出多远,就被穿绿袍的矮胖老头枯骨子拦了下来,依然是那像鬼一样突然冒出来的奇特身法,在他出现的一瞬,四周的一切景象就突然定格,合体境圣王的域场张开,足以困杀还没恢复肉身的姜婵和惨兮兮的莫惊澜。 姜婵很不明白一个矮胖的小老头为什么要叫枯骨子,明明他的形象和枯骨相差甚远。 枯骨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大笑道:“且随我上路把!” 语罢从袖袍中探出手掌,姜婵顿时感到一股极强的力量,就要将她拘走,化神与合体之间区别如同天堑,况且枯骨子敢拿浮云谷弟子来进行活人练药,如此猖狂,更是有其过人之处,姜婵余光下扫,只见附近的修士都不动声色的退走,或是站在远处围观,即便莫惊澜那身浮云谷的弟子袍服如此显眼,也无一人出言制止。 挣扎无望,莫惊澜面如死灰,师父和韩师兄拿命来护他,结果他还是没能逃出这个老怪的魔爪。 收回目光,姜婵默默与玉鼎沟通:“这枯骨子什么来头?当街抓人练药,这城里居然无一人敢上前。” “不认得,应该是近些年出现的,身上一股子怪味,大概是个毒丹修,拿活人入药基本就是他们在干,”玉鼎随口解释了一句,语气有些嫌弃,“这死胖子身上有一件至宝,快快把他弄死,免得好东西都被这股子怪味给污染了。” 姜婵之所以现在还有闲心和玉鼎沟通,是因枯骨子在酒楼中与莫惊澜对峙的时候,玉鼎突然说枯骨子身上有一件相对完整的神兵至宝,对它的身体修复很有益处,怂恿姜婵帮它抢来,作为交换条件,玉鼎在解决完身上的诅咒之后,可以赠她一桩机缘。 自从来到上界之后,玉鼎就没了在冥界时的小心翼翼,随时随地散发王八之气,云州界内没有可以威胁到它的对头,弄死枯骨子对它而言不费力。 但关键是它在逃离卑罗死城的时候沾染了尸祖的诅咒,从而诱发了它体内被镇住的那些神秘污浊之气,它需要以自身的力量来对这些污浊和诅咒进行压制,这样一来就没法亲自动手,但枯骨子惹到面前来了,以玉鼎雁过拔毛的性子焉能看着一件神兵至宝从眼前溜走? 必须抢来!至于救下莫惊澜,一来是为了吸引枯骨子的注意,二来,顺手,在满足个人意愿的情况下,姜婵并不介意把利益扩大化,莫惊澜已经欠她两次救命之恩。 炼丹要活人多得是,枯骨子偏偏盯着莫惊澜一个,若说此人没点特别之处那是不可能的,这个恩情若是利用好了,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仅凭姜婵现在的修为打不过枯骨子,玉鼎又无法真身上阵,于是它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暂时借给姜婵。 至于万俟侯三人,早在她准备动手之前就让他们先避开,等她收拾完了枯骨子再回来。 枯骨子正大笑着准备将二人带走,可这时眼前的白骨突然动了,身形极快,一手拎着莫惊澜的后衣领,一手抬掌落下,赤霞如匹练,直朝枯骨子横斩而去。 枯骨子咦了一声,有些诧异此人居然在他的域场里还能主动攻击,但在看清那道赤霞之后又大喜过望,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这个骨族不仅偷学飞仙经,甚至还偷学了混沌诀! 这套法诀可是飞仙神朝真正的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修习的,单这两件的珍贵程度,就已经超过了莫惊澜身具的华胥族血脉价值! 枯骨子袖袍一挥,一股紫色的烟霞升腾而起,肆意蔓延,顷刻间已经把姜婵所在的位置全部覆盖,伴随着浓郁的香气,与周围的灵气融为一体,无孔不入。 常规的丹修是不炼毒的,炼毒的那是毒修一脉,毒修应该算是丹修中延伸出来的一脉,向来被正统丹修视为异类,属于歪门邪道,这二者略有相似,但又各有所长。 修士中公认的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高品级臻入化境的符修,这种人抬手可布阵,天地万物皆可为阵眼,一种就是毒修,因为高品毒修使用的毒药,基本都属于覆盖面极广,杀伤力强又防不胜防的东西,一直为人所忌惮。 但还有一类兼修丹道的毒修,这类修士才最难缠,被称作毒丹修,一般都是正统丹修中途转炼毒物的,毒修的修炼需要以毒物来浸泡己身洗骨,从而达到炼毒而不中毒的状态,一般都是在丹道一脉无法寸进,从而剑走偏锋。 这类人在毒修和丹修中都不受待见,但由于拥有比比寻常毒修更为丰富的丹道药理知识,毒丹修炼制的毒药又会比单纯的毒修更加精妙,那些传说中能毒死大能,甚至准帝的毒丹,基本都是出自高品的毒丹修之手。 姜婵不知道这些泛着浓郁香味的紫色烟雾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当下立即收神,体表覆盖上一层白色的光华,隔绝那些紫色香气的侵袭,抬手将已经莫惊澜抛出雾气的范围,右手举剑一斩,风云搅动,青色光束冲天而起,剑气无声,却极尽锋锐,将枯骨子的域场撕裂! 有玉鼎的能力加持,姜婵斩出的这一剑威势强横,虽达不到当时玉鼎一拳打碎扶央域场的云淡风轻,但在外人看来也已经足够亮眼。 她当年在瑶台宗后山悟道的那一丝青莲剑仙留下的剑意,今日在玉鼎的帮助下,已经能将其发挥出五六分的威势,可见瑶台宗那位创派祖师,确实足够惊艳,在灵气枯竭的下界,还能悟出如此精妙的剑法,姜婵不能及也。 域场被撕裂,枯骨子脸色骤变,闷哼一声,将口中涌起的腥甜咽回去,心下又是惊骇又是疑惑,这个骨族的修为忽高忽低,着实让他有些难以衡量,只一剑就斩破他的域场,实力恐不在他之下。 吞下一枚疗伤药,枯骨子脸色阴晴不定,原本以为是捡了个宝,现在看来是碰上个扎手的硬茬了,此时他的药引子也不见了,这让他一时有些进退两难,继续打,不一定打得过,到时候得不偿失。 可现在退走,他又很不甘心,他为了寻找药引已经耽搁了小半个月,其中一味主药不耐储存,若再耽搁,就没法炼制破生丹了。 第323章 追击 一剑斩破域场之后,姜婵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十步之外,长剑再斩,青光流泻,古拙无声,枯骨子冷笑,他虽有所忌惮,但可不是怕了对方! 当下厉喝一声,双掌齐出,顷刻放大,化作一方掌中世界,十指相合,要将这具古怪的白骨捏碎消融。 “唳——”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骤集,雷声翻涌,嘹亮的鸣叫忽然响起,合拢的掌中世界内光芒大盛,巨手法相开始龟裂,紧接着两只雷光龙雀飞出,巨手法相碎裂,一具持剑的白骨闪现而至,左臂光芒涌动,剑出大河。 在接触到水浪的一瞬,枯骨子顿觉沉重异常,这水中掺杂着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银光缭绕,至阴至寒,顺着他经脉行走的方向,正在快速侵入他的手臂内,寒气冻结,骨骼寸寸崩碎。 枯骨子大叫一声,并指如刀,硬生生将左臂齐肩斩断,洒落大片血迹,就在刚才,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也被冻结了,甚至感到了一股来自天地最原始的死气,险些让他坠入心魔幻境。 左臂斩落,但那股奇异的原始死气似乎还在对他进行影响,令他无法断肢重生,伤口处依然有寒气侵蚀,肉眼可见银光流动,如有寸剐,痛不欲生。 而此时那条掺杂着银光的大河再次奔涌而来,入目茫茫,如天河垂落,枯骨子满脸骇然,一只黑色的玉瓶突然出现,神光璀璨,向下倾斜,瓶口张开,将奔涌而来的河流吞入瓶中。 玉鼎在激动的嚎叫:“神兵至宝!我感受到了饕餮一族的气息,我的!现在是我的!快拿来给我!” 枯骨子双目中尤有怨毒之色,咬牙压制心头的不甘,转身就朝远处飞遁而去! 太阴真水能被称作万水之源,可催万物生机,也可化原始死气,如何使用只凭持有者的一念之间,堪称最顶级的至宝之一。 枯骨子逃了,逃得很干脆。 正当姜婵收剑,准备把那个黑色的玉瓶收起时,那玉瓶突然急速缩小,然后直接掉头就跑! 姜婵懵了一瞬,莫非这也是个有器灵的东西? 玉鼎大怒,都已经快到它嘴里的东西突然自己长腿跑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空中光芒一闪,人影消失,只留下那还未散去的乌云,一截已经被冻结的断臂和散落的血迹,以及到处流散的蓝色雷光和紫色雾气,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才枯骨子的域场被破,那些紫色的毒物飘了出来,有来不及远避的修士不小心沾染了一些,此刻都已经有了些许毒发的征兆。 事实证明,看热闹有风险,围观需谨慎。 被毒气沾染的倒霉蛋就有莫惊澜,枯骨子放毒的时候机遇是冲着他和姜婵来的,虽然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护持,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 莫惊澜尝试以灵力强行压制,但显然效果不是很好,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紫茄子,忽而脸色一黑,张口哇的吐了一地鲜血,浑身颤抖,痛苦不堪,奄奄一息。 平复下胸中翻涌的气血,莫惊澜感觉眼前在一阵一阵的发黑,枯骨子要抓他去当药引,在进丹炉之前不会让他死,这毒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他的灵力流转变得缓慢,无法汇聚一处。 但他先前在卑罗死城沾染过尸祖的诅咒,没有了灵力的压制,诅咒之气开始在他身体里蔓延,更糟糕的是他的旧伤再次被引动,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他可能有性命之忧。 “还请劳驾三位,送我回浮云谷……”莫惊澜艰难的开口,话音未落,又吐了一口血。 一旁的万俟侯三人面面相觑,姜婵原先说的是让他们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一会儿,她去收拾那个枯骨子,可现在她追杀枯骨子去了,那他们是继续在这里等吗?可看起来莫惊澜的状态若再拖下去,就真的可能会死了。 他们三还等着浮云谷的金鳞池去除诅咒呢,要是莫惊澜死在这里,那这事儿指不定得黄。 陆逍和沈妙玄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万俟侯,在这种事情的处理上,万俟侯比他两有经验。 万俟侯略作思量,决定还是先送莫惊澜回浮云谷,他们三人与姜婵结过契,三年内作为追随者供其驱使,凭借契约,姜婵可以随时找到他们。 还未等万俟侯开口,城外数道流光飞来,在街道中落下,万俟侯看着这群穿着和莫惊澜一样款式的白金色袍服,道:“不用麻烦了,有人来接你了。” 这一队七八人,领头是个背剑的青年男子,器宇轩昂,神情有些焦急,目光扫了一圈,看见了盘膝坐在廊下的莫惊澜,见他凄惨至此,大为吃惊,几步上前道:“惊澜!” 莫惊澜闻声抬头,看清来人之后悲喜交加,凄然喊了一声:“岑师兄……” 心绪激动之下,莫惊澜昏死过去。 云州地界名副其实,处处霞云漫天,山林葱茏,大河奔涌,枯骨子在急速奔逃,被斩断的左臂已经没有再流血,在他的极力压制下,那股至阴至寒的气息暂时没有继续在身体里蔓延,但他很清楚这样的压制只是暂时的,他现在左半边身体都是僵硬的,体内的生机灵力正在被急速消耗,急需丹药的救治。 连续数个时辰的奔行,枯骨子没有感受到有人追击,确定应该把对方甩掉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了个方向,进入一处相对荒凉的石头山中,遍地是石头的山很难长出绿植,顶多只是铺了一层苔藓,山中有个石洞,一路延伸进山腹中。 山腹中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明珠,将整个洞府照得极为明亮,宽敞的洞厅中央是一座高大的丹鼎,造型古朴,四周是几排架子,密密麻麻的摆满各种各样的药草和玉瓶,以及大量被堆在角落里的废丹。 枯骨子拖着半截僵硬的身体在架子上来回翻找,找齐需要的药材,当即席地而坐,起炉炼丹,这次受的伤太过古怪,寻常的丹药估计不管用,得费点力气炼制新的丹药。 药引没带回来,破生丹就没法炼制了,那小子是华胥族最后的血脉,他守了那么久才等到机会,结果最后还是失手,等那小子回了浮云谷,他就没法再动手了。 此番出来,好处没捞着,赔了至宝又丢了一条手臂,怎么算都划不来。 枯骨子暗骂一声晦气,心中却开始思量把这个消息卖给飞仙神朝的话,能换来多少好处,他打不过,但有的是人能收拾那具白骨。 丹鼎中的丹药已经成型,丹香四溢,枯骨子收敛心神,做最后一步的收丹,鼎盖掀起,一枚褐色的丹药落入手中,仔细检查一遍后,枯骨子满意的点点头,正准备将丹药放入口中,心头忽然生出一股极致的警兆,令他瞬间汗毛直竖,当即抽身后退。 可他反应还是慢了一些,一道青色的剑光划过,枯骨子的左半边肩膀被削掉,露出森白的骨茬,这一剑是冲着他的脖子来的,他惊险的躲过了致命伤,却没有完全避开,原本已经断了左臂,现在连肩膀都没了,左半边身体鲜血淋漓,在脚下蜿蜒成河。 第324章 活炼 姜婵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回答,持剑再次向前斩出,这处山洞有禁制,若非有玉鼎的帮忙,她也进不来,这位毒丹修非常喜欢用活人来炼丹,那座丹鼎上凝聚的血煞之气都已经成实质了,真不知道这种用活人炼出来的丹药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修士一途争夺厮杀,在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没有道理也没有对错可讲,人杀了就杀了,但拿来炼丹吃这一点还是令姜婵很膈应,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占不住大义的角度来指责,但并不妨碍她厌恶这种行为。 姜婵动手很快,枯骨子接连受重创,半边身子已经没了,才交手就已经落了下风,只是此人一手毒修手段防不胜防,即便姜婵以融合了太阴真水的灵气护体,面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毒气还是有些应接不暇。 各色毒气在洞厅中四处飘荡,姜婵已经腻了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汇聚灵力于剑中,双目中隐有绿色涌动,光芒璀璨,透过这些各色的毒雾,看到了藏在角落里的枯骨子。 下一刻,剑光再现,枯骨子双目圆睁,一把泛着青光的剑已经穿胸而过,刺破了他的心脏,他是合体境修士,到了这个层次,是很难被杀死的,尽管他的心脏以及被那把剑搅碎了,但人依然还是活着的,只是剧痛难当,致使面目狰狞。 面目狰狞的枯骨子突然狂笑起来,仅有的一只右手捏碎了一枚玉符,刹那间整个山体开始剧烈颤抖,脚下开始浮现数道古朴的发光阵纹,阵纹光芒汇聚一处,瞬间没入姜婵体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姜婵想要阻拦都不行,顿时心头咯噔一下,暗叫不妙,往常都是她算计别人,今天好像被人算计了。 玉鼎惊呼一声:“这是……锁灵纹!这死胖子上哪儿偷来的这东西?” 姜婵不明所以,此刻她体内的经脉似乎都被锁住了,灵力无法流通,连带着识海也变成一片死寂,方才还大发神威提剑砍人,现在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无法使用灵力的废人。 锁住她经脉的,正是一个个如同蝌蚪一样的发光符文。 “这东西有点麻烦,连带着把我也锁住了,你先自己坚持一下,我尽快把它解开!”玉鼎急急忙忙的丢下一句话。 姜婵眼睛瞪得快从骷髅眶里掉出来了,她现在一点灵力都使不上来,要怎么坚持?没看到那个只剩半边身子的死胖子又狞笑着站起来了吗? 枯骨子一只手撑着身体站起来,屯吃了几颗丹药,沾了血迹的胖脸显得极其狰狞,目光几欲噬人。 姜婵果断选择跑路,只是还没跑几步,身体就别一股力量拘住,扯着她猛然飞起,重重砸入下方的丹鼎之中,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姜婵的骨头发疼,发现自己置身丹鼎之后又是一阵浑身发寒,这座鼎的底部沉淀着一些不知名的褐色污泥状物体,鼎壁还有一些攻击留下的痕迹,纵横交错,那是人垂死前的挣扎。 丹鼎很大,却只有顶部一个出口,此时鼎口正探着一张血迹斑斑的胖脸,阴惨惨的笑道:“反正九阳草已经无法继续保存了,倒不如试着炼一炼,你放走了我的药引,那接下来,就由你来替他做我的药引吧!” 说罢大笑一声,抬手一挥,一些五颜六色的液体从上方倾泄而下,这些应当都是由灵药中提纯出来的液体,做过初步炼化,一般是作为辅药炼丹所用。 各类药草原液批头盖脸浇了一声,鼎盖被重重合上,姜婵浑身灵力被封,连点个照明都做不到,尝试摸索着往上爬,发现四周光滑得很,无处下手。 很快丹鼎下方开始有红光,伴随着红光越来越盛,丹鼎内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姜婵真切的体验了一把孙猴子在老君炉里的感受,这死胖子要把她给活炼了! 姜婵催促玉鼎动作快点,照这个火力来看,她被熬成一锅骨头汤似乎不需要多长时间。 虽然说有太阴真水的护持,她大概率是不会死,但保不齐这具身体就废了,而且,只是说不会死,但又不是不会疼。 玉鼎也急,它体内的污浊和诅咒都还在压制状态,若是压制不住了,为求自保,它就得被迫再次进入自封状态,下一次醒来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玉鼎正在抓紧解开锁灵纹,丹鼎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烫的骨头疼,姜婵别无他法,只好盘膝坐下,运转飞仙经,试图冲开锁灵纹的桎梏。 姜婵的挣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丹药的炼制她不懂,但这炼丹的火不止从一个方向来,而且这座丹鼎似乎正在抽离她身上的生机精气,与那些沸腾的药液灵气一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团不断变化的水雾。 随着被抽走的生机灵气越来越多,姜婵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脆弱,这种感觉其实并不痛,只是要让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机被一点一点的抽走,感受着自己越来越衰弱的身体,直至生机断绝而死,这个过程本开就是极其绝望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哀嚎。 枯骨子计算了一下时间,小心的打开丹鼎盖子,看到了那具光华已经暗淡的白骨,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储物戒指中小心的取出五只玉盒,一一打开,小心的放进去。 “可惜了,我只搜集到一份破生丹的药材,又不耐储存,只能将就着试试看,但愿能成功。”枯骨子独自自言自语,他并不是纯正的毒修,没有经历过剧毒淬体洗骨的过程,故而在接触毒物中体内一直有毒气积郁,一般的净毒丹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了,为了不被自己毒死,只能试试炼制破生丹。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丹方,也是出自一位毒丹修,不仅可以清洗体内毒气,还能将丹毒二道之间相悖的功法融为一体,彻底脱胎换骨,再也不用遭受残毒侵体的伤害。 所需的药材难寻,药引更是重中之重,成丹即为八品上等,相当考验炼丹者的手法。 此时所需药材皆已入鼎,只待抽取药液凝丹即可,枯骨子冷笑一声,专心控火。 这具白骨伤他至此,拿来练药都算是便宜了,正当他的洞府是这么好进的?自找死路。 只待破生丹成,他断掉的肢体就可以重生,到那时,再找机会去找那个华胥族的小子算账。 第325章 徒做嫁衣 封闭的丹鼎中,药香四溢,五株极品仙药已经凝炼完成,融入半空中那团水雾中。 忙活了半天的玉鼎终于发出了一阵欣喜的欢呼,得意洋洋:“解开了!这天下岂有本座解不开的东西!” 等玉鼎神识一散,顿时惊了一下:“你怎么成这样了?” 在药液中漂浮的姜婵呵呵:“不然呢?” 她的骨头又散架了,与一堆极品宝药一起熬成了一锅美味的骨头汤,香得她都想啃自己两口。 丹鼎一直在从她身上汲取生机精气,但由于太阴真水的存在,姜婵刚被抽走的生机又很快被太阴真水补充,起先姜婵还觉得难受,但慢慢的习惯之后,竟惊讶的发现她骨骼中那些未炼化的太阴真水,居然都有了一些异常的波动。 丹鼎无休止的抽取,使得太阴真水被动不断活跃补充,在玉鼎解开锁灵纹,姜婵重新掌握灵力之后,原本有些暗淡的骨骼正在迅速变得莹润,甚至能透过骨骼清晰的看到其中流动的太阴真水。 已经炼化的真水如骨髓一般在体内流淌,未炼化的依旧呈水滴形,安静的落在其中。 骨骼重组,姜婵从药液中站起来,看向上方那团灵粹水雾,抬起手臂,五指虚握,将那团灵粹药液抓了过来,直接吞下,这丹鼎吸了她这么久,也该轮到她拿点好处了。 不得不说枯骨子这活人炼丹的技术很熟练,若非姜婵有太阴真水护体,可能等不到玉鼎将锁灵纹解开,她就会被活活炼化了。 吞下那团灵粹药液,姜婵骨骼上翡翠色经脉光芒大盛吗,胸腹处绿光萦绕,逐渐长出五脏。 太阴真水合着灵力在经脉间奔涌,没有灵智的丹鼎依然还在执着的提取姜婵体内的生机灵气,再次汇聚成一团雾气。 感受这太阴真水活跃的回应,姜婵心头逐渐火热起来,双眼明亮,或许,她可以在这里炼化十滴真水,恢复血肉之身!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循规蹈矩的炼化太慢了,而枯骨子拿姜婵炼丹,误打误撞的使得姜婵本体与真水之间的联系更为融洽,也让她有了一个快速炼化真水的途径,这个方法没人用过,毕竟谁会闲着没事活炼自己玩。 锁灵纹失效,姜婵就能任意控制自己的灵力走向,在她的刻意引导下,丹鼎开始抽取那些未炼化的真水灵气…… 丹鼎外,枯骨子汗流浃背,脸色苍白,嘴皮都在哆嗦,他从接触炼丹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炼制的丹药,炼丹的过程无非就是提取原液,淬炼药性,融丹相合,最后出丹。 按照他的预想,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七日,可现在已经半个月了,这其中淬炼药性一步还没有完成,在他的灵魂感知中,淬药还在进行,这让他很是纳闷,十二道辅药是已经提取过一遍的,五味主药虽然灵气充足,但也经不起半个月的萃取啊? 他这是第一次炼制破生丹,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正常,但丹药在淬药一步最容易出错,更不能开鼎盖观察,会导致火候不对致使丹废,他统共就收集了一副药材,没有多的可以备用,所以再纳闷,也还是半信半疑的继续炼下去。 可是炼丹这个过程无论哪一步都在消耗丹修的灵魂力,这半个月来他又要控火,又要以灵魂力附着丹鼎萃药,半个月不眠不休的高强度炼丹,已经使枯骨子的灵魂力被压榨到了极致,眼前一阵阵发黑,手脚发抖,丹鼎下方的火焰也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 丹鼎内部开始有轰鸣之声,如海啸雷鸣,震得整座丹鼎都开始颤抖。 枯骨子白的发青的脸一愣:“炼废了?” 没人回答他,只是丹鼎内的动静越来越大,海啸雷鸣之声更甚,震耳欲聋,巨大的丹鼎在颤抖,像是承受不住其中的气息,开始出现裂纹。 枯骨子脸色大变,立即收手抽身后退,这是要炸炉了! 只是他现在灵魂力亏损得太厉害,刚站起来就是眼前一黑,紧接着眼前就是一团极亮的光芒,一股狂暴的气流瞬间涌出,夹杂着破碎的鼎身,将枯骨子狠狠的掀飞出去。 爆炸的轰鸣声姗姗来迟,响彻一方,整座荒山的被炸开,碎石飞溅,爆炸产生的气流余势未减,将方圆数十里的土层全部掀飞,林毁山崩,大地轰隆作响。 枯骨子的身体被深深的嵌进一截断裂的山石中,翻滚在土层里,丹炉爆炸的时候他离得最近,在那股狂暴的冲击下,他浑身的骨骼断了七成,五脏已经碎裂,张嘴一咳,鲜血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吐了一地。 身体很痛,枯骨子正尝试将自己从这块山石里拔出来,只是他现在伤得太重,灵魂力损耗过度,身体又再次遭受重创,一时无法站起。 原本的荒山已经变成了一片碎石滩,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持剑缓缓走来,有风吹过,披散的长发与衣袖裙摆一同扬起,身侧水浪环绕,身后朝霞正艳,东风徐徐,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伴随着太阳的升起,从中走出,踏碎一地朝阳。 那是一张女子的脸,肤色白皙,杏眼寒潭,沉静姝色,清泠泠如枝上寒雨。 女子在不远处停下,剑芒一闪,鲜血喷涌。 枯骨子双眼瞪得很大,这一剑斩断了他的喉咙,又一道光芒闪过,他的元婴碎裂,银色水浪蜿蜒,将他的眉心识海彻底冻结,断了他最后一点生机。 “多谢。”眼前的女子忽然笑了,清冷的眉眼一弯,如春雪消融,极其动人。 第326章 燕长生 枯骨子至死都是双目圆睁,至死也没明白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辛苦收集来的药材会为他人做了嫁衣。 玉鼎很暴躁,因为盯上的那件神兵至宝没了,任凭它把枯骨子的储物戒指翻了一个遍,识海里也找了又找,甚至把山洞爆炸的碎石都筛了一遍,依然还是没有找到它心心念念的黑色玉瓶。 “本座的神兵至宝呢?本座那么大一个玉瓶呢!!”玉鼎发飙了,把枯骨子的尸体扒了个精光,依然没有找到那个玉瓶。 算上在冥界被袁庆骗了的那一回,这是它第二次看着到手的东西飞了,上一次还好,那是压根就没有,可这次明明都已经到它嘴里了,结果还是飞了,问题是那玉瓶怪异得很,没有留下任何气息可供追踪,想着这东西是枯骨子拿出来的,于是就一路追着枯骨子来了。 费了老大的劲,结果至宝没了,玉鼎大怒之下,将从枯骨子身上掏出来的法器,灵石,以及部分符箓全部嘎巴嘎巴嚼了,一件都没有给姜婵留。 姜婵没有管玉鼎的发泄行为,此刻她正心情很好的蹲在一条小河边,对着河水不动摆弄自己新长出来的五官。 河水里照出来的还是原本姜婵的脸,因这具身体是由那颗头骨长出来的,所以脸还是那张脸,依然是清冷美女那一挂的,不过这次不是面瘫了,当初那具身体之所以面瘫,是由于青天凰女叶星的缘故。 后来叶星彻底苏醒的时候,她才可以在自己元神主导身体的时候自由的活动表情,可惜那是她快要死了,直到她自斩而亡,都没有见到过自己有表情是个什么样子。 借助枯骨子的丹鼎和活炼术,枯骨子准备的那些极品药材成了她身体的养分,十滴太阴真水之源炼化完毕,算是掌握了一部分太阴真水的使用,真水之源解封,与她的水灵根刚好相得益彰,使用起来也更加流畅。 新生的血肉之躯很完美,肌肤晶莹细腻,长发很有光泽,太阴真水是世界本源两仪之一,飞行经是古神句芒留下的生机功法,两者相结合,令这具身体更多几分近天地自然的仙灵之气,不笑的时候清冷高贵,笑的时候如冰雪初融,花枝堆雪,清丽无双。 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正常笑容的姜婵被自己的倒影给美到了,蹲在河边沾沾自喜,哎呀,我长得可真好看。 现在这具身体就是她的,从无到有,从白骨到血肉之躯,一切都是新生的,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临水照影,她笑,倒影笑,她皱眉,倒影也皱眉,非常生动灵活,这样无聊的游戏姜婵进行了好久,依然乐此不疲。 姜婵很坚定的认为她现在比以前好看,玉鼎说区别不大那是它眼神不好,它一个破鼎懂什么叫人类的审美?懂什么叫灵动美和气质美? 玉鼎翻动它的简笔画五官给了姜婵一个鄙视的冷笑,催促姜婵快点去浮云谷,到嘴里的宝贝飞了,它现在心情很不好,脾气很暴躁,需要赶紧去金鳞池解决了尸祖诅咒的问题,然后找两个人给它砍一砍发泄一些怒气。 虽然想要的神兵至宝没拿到,但它也吞了枯骨子所有的法器类存货,这个毒丹修的私藏还是很丰富的,单天品法器就有好几件,从玉鼎被撑的打嗝的转态来看,估计还有圣品法器,可怜姜婵到现在还没有用过那么高级的法器,还没见着就被玉鼎全给吃掉了。 愤怒的抓过玉鼎,怒斥它不守先前的约定一样都没给她留,玉鼎则表示原先答应给她的机缘还是会照给,这才让姜婵的怒气平息了下去。 可一转头,姜婵又怒了,拎着玉鼎一阵狂抖,搜刮战利品很正常,把枯骨子的衣服扒了她也已经习惯了,但是扒得那么干净连遮羞布都没留,让她看到那么一副辣眼睛的画面就不对了。 玉鼎极其不耐烦人类这种怪异的心理,反正都是人,穿没穿衣服的区别就是好看点和难看点,男的女的又有什么关系? 日头渐高,阳光满地,照耀山川河流,鸟雀飞过河面,踩碎金色涟漪,人影已经远去,顺便带走了枯骨子多年来所有的私藏,来时骂骂咧咧,去时依旧骂骂咧咧。 再回那座城时,莫惊澜和万俟侯三人已经不在了,原本以为只是追杀枯骨子拿到那个玉瓶就可以,结果她被关在丹鼎里活炼了半个月,莫惊澜身上有伤,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稍加打听一下,才得知当日她离开不久,浮云谷的人就来了,带回了莫惊澜。 莫惊澜去了浮云谷,那万俟侯三人也多半就在那里,结过契的追随者身上都有灵魂印记,找到他们并不难。 浮云谷离此地并不远,约三百余里,坐落于群山之中,远望云雾涌动,峰青谷翠,飞瀑流泵,山门石阶旁有一方青石,上书“浮云”二字,是一处非常适合修行的清幽之地。 姜婵在山阶前落下,刚准备往里走,忽然眼尖的看到看刻有浮云的青石上还有一排小字。 燕长生与狗不得入内。 姜婵眉头一挑,神情古怪,刻字的人对这个叫燕长生的人怨气很大啊,看这字的痕迹应当有些年头了,可这一行字里依然透着一股浓浓的怨气,经年不散。 这得多大仇。 玉鼎浮在姜婵肩膀上,简笔画五官撇了撇嘴,极其不屑:“不就是拿走了他们的镇山法器,烤了几只玄羽鹤吃嘛,不是还给留了一对,犯得着记恨至此?胡不归那老梆子真小气!” 姜婵发现好像她的肩膀是个风水宝地,小胖蹲过,三首银雀蹲过,现在轮到玉鼎,其实玉鼎原本是打算蹲她头顶的,说如此才符合它的身份,后来是在她的强烈反对之下,鼎大爷才勉而其难的落在肩膀上。 “这个燕长生,是你之前的主人?”姜婵猜测道,听起来这位好像也不是善茬啊,拿了震山法器,吃了人家的灵兽,这怎么听都是大仇,还不允许人家怨恨一下了? “再说一遍,没人敢当本座的主人,和燕小子也只是平等交易关系。”玉鼎翻白眼。 第327章 麻烦 姜婵突然感觉不好了:“你当年跟着燕长生,和这浮云谷算是结仇了,现在还要借用人家的金鳞池来清洗诅咒……你确定人家不会怪到你身上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玉鼎最好还是不要露面了。 对此玉鼎非常不赞同:“这怎么叫结仇呢?当年是他们大放厥词,说谁要能拉开大羿弓,那弓就归对方所有,燕长生拉开了,他们又反悔不给,后来又让浮云谷弟子和他比试,胜了才能拿走,十大弟子轮流上对他一个,都输了,那是他们欺负人,吃他几只玄羽鹤又怎么了?” “那他后来怎么死在海外了?”姜婵记得很清楚,当初在不周国,神霄门主向东流搞出来的那一套规范制度,与未来和平社会极其相似,曾一度让姜婵怀疑他是穿来的,可又觉得不太像,向东流学到了形,却没有学到精髓,有种照猫画虎的粗糙感,那这样一来,那死于海外的燕长生就显得极其可疑。 姜婵所在的世界是未来,她无法横跨时间长河回归故土,那要是能有一个同乡,至少也能稍微慰藉一下那些她回不去的未来时光,可惜燕长生已死,玉鼎自封,才会在多年之后被向东流带出。 对于这个人,她还是很好奇的,听起来也曾经是个惊艳一时的天骄人物,拿的也是主角模板,尤其是这段取大羿弓的故事,简直像极了西游记中孙悟空取定海神针的剧情,人家只是拿出来炫耀一下,压根就没想过真的有人可以拉开,想耍赖,结果被狠狠打脸,属实是非常经典的男频小说桥段。 “就是死了呗!打架打不过就死了。”玉鼎的回答非常言简意赅,敷衍中带着一点儿烦躁,显然不太想谈起那段过往。 姜婵哦了一声没有再问,能让玉鼎重伤到被迫自封,那燕长生的对手绝对非比寻常,不能再问了,人的思维精力是有限的,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胡思乱想,甚至影响道心,反正她时间还长,慢慢了解就是。 “此为浮云谷界地,阁下何人?所为何事?”山谷中有人御剑而来,是三名年轻弟子,衣袍的形式与莫惊澜相似,只是后者的更加精致一些,应当是守山门的外门弟子。 “我此来是与贵派弟子莫惊澜有约,还请三位通报一二,说姜婵来访。”姜婵正色道,不管玉鼎和燕长生在这里干了什么,但她此来是借人家的金鳞池,能友好交流最好。 为首的弟子闻言,又细细的看了下方的女子一眼,姿容极美,气质不俗,自有一番沉静气度,不像是寻常散修,当下语气态度也客气了几分,拱手道:“道友稍作等候。” 语罢留下一名弟子原地等候,又御剑折返回去通报。 姜婵神色平淡,气定神闲,好歹也是当了四年的少宗主,冷脸成习惯,凭借足够冷冽的气质,当她端起范儿的时候,气场还是非常唬人的,装着装着就习惯成自然了。 莫惊澜来得很快,时隔半个月,他身上的外伤基本已经养得七七八八,发束高冠,干净的白金色衣袍穿在身上颇有几分少年英才的风采,到了山门左看右看,依然没见到人,顿时焦急的拉住旁边的守山弟子道:“人呢?那具白骨去哪里了?” 守山弟子一脸懵,什么白骨? 看着守山弟子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莫惊澜就更急了,正打算继续询问时,忽听身旁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莫惊澜。” 莫惊澜闻声回头,只见山门青石旁立着一名年轻女子,青衣素裙,体态婀娜,长发用白玉簪挽起一半,垂荡一半,容貌极美,眉眼清冽,明明没见过,但又令他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莫惊澜愣了半晌:“你……” 他大概猜出来这是谁了,一个人的灵魂气息都是独一无二,在不刻意遮掩的情况下是很容易辨认的吗,但他还是有些不敢认,毕竟半月前这还是一具覆盖着翡翠色经脉的白骨,今天再见突然就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有这声音也不一样了,若非灵魂气息一样,他绝对不会把这个女子认作是先前那具白骨。 “万俟侯,陆逍和沈妙玄在这里吗?”姜婵并不介意他的愣神,毕竟枯骨化红颜这种事情换谁来都得惊讶一下,没有肉身的时候只能靠灵魂体来发声,不能说好听,只能说可以认出那是女声,如今长出血肉有了声带之后,声音果然好听得多。 默默给自己点个赞,美女当然也得有一口好的嗓音,再美的脸配一口大烟嗓也得大打折扣。 “在的,谷主以贵客之礼相待,并未怠慢。”莫惊澜回神,惊觉失礼,低头道。 “行,还请为我引荐一下谷主,借金鳞池一用。”姜婵暗自嘱咐玉鼎先不要露面,免得节外生枝。 “谷主已经等待多时,姜……姜姑娘,请!”莫惊澜在前辈和姑娘两个称呼之间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后者,这看起来好像没比他大多少,叫前辈好像有些不合适。 浮云谷的谷主南离,是个合体境后期大圆满的剑修,距离渡劫只差一步之遥,继任谷主不过两百年,他继任谷主之后,与他平辈的师兄弟就自动升级为长老,莫惊澜的师父灵虚长老,就是南离的师兄,本是最有希望继任谷主的人选,只是后来修行出了岔子,身体急剧衰老,修为停滞不前,因此举荐师弟南离为继任谷主。 因着这层关系,南离一直觉得愧对师兄灵虚,灵虚没有道侣,只有几个弟子,收在身边悉心调教,莫惊澜是他门下最小的一个弟子,时年十四,一月前灵虚长老带领大弟子韩钊和小徒弟莫惊澜出门,前往天璇城访友。 不料回来的途中遭遇枯骨子,要拿莫惊澜去练药,师徒三人不敌,一路被追杀至禁区原野,灵虚长老为两名弟子断后,被枯骨子所杀,尸身被原野吞没。 大弟子韩钊与莫惊澜逃入卑罗死城,为保护师弟,韩钊被城中役尸所杀,死不见尸。 师徒三人高高兴兴出门,最后只回来了莫惊澜一个。 说起此事前因后果,南离扼腕叹息,一旁的莫惊澜眼眶通红,嘴角下滑,得知枯骨子已被姜婵所杀,莫惊澜极其认真的给姜婵行了一个礼,师父与师兄大仇得报,他又欠姜婵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来浮云谷找他。 “莫小公子言重了,”姜婵客气道,有人情她就得收着,什么不必偿还之类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显得虚伪,语罢又看向南离,“先前我等在卑罗死城中不慎沾染尸祖诅咒,此番想向谷主请借金鳞池一用,还望谷主应允。” 闻言南离的脸色有些怪异,莫惊澜的脸也垮了下来,怏怏不乐。 “谷主很为难?”姜婵问道。 南离犹豫了一下,神色惭愧:“道友救惊澜两次,杀枯骨子了我师兄血仇,对浮云谷有大恩,不是我小气,金鳞池虽珍贵,但也值得为道友打开,只是这段日子谷中沾上了一些麻烦,在解决之前,金鳞池无法开启。” 第328章 紫川公子 金鳞池本是这片山谷中一出天生的大地灵泉,灵脉交汇之处,对修士而言有洗骨和疗伤之效,浮云谷的第一任谷主游历至此遇此水,便在此留下道统,后被奉为浮云谷圣地,只有每次大比中获得前十的浮云谷弟子,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虽然金鳞池从不对外人开放,但凭借姜婵杀了枯骨子,救莫惊澜两次,又一路护送回来,不论缘由为何,浮云谷始终是欠了她一份人情,加之莫惊澜身上的诅咒尚未去除,破例对姜婵四人开启一次金鳞池也在情理之中。 浮云谷虽然掌管金鳞池多年,但从来不知池水还有去除诅咒的功效,半月前莫惊澜被接回浮云谷,就已经与万俟侯三人一同进过金鳞池,但出来之后诅咒依然没有去除的样子,谷中丹修供奉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姜婵归来细说。 南离说的麻烦,是七天前,万宝阁突然来人,说紫川公子要借金鳞池一用,而后直接派人将整个金鳞池封锁,将北峰的浮云谷弟子全部撵走,南离不敢得罪,对方也没说借多久,但莫惊澜和万俟侯三人身上的诅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无奈之下,南离都已经打算放弃金鳞池,欲带莫惊澜前往东域神农谷求医。 就在南离准备动身之时,姜婵回来了。 南离捧着茶盏叹得一脸苦大仇深,不是他不愿意开金鳞池,属实是现在这池子被人借走,至于什么时候还,对方没说,他也不敢问。 “这紫川公子是何来路?”姜婵问道,这就稀奇了,浮云谷在云州虽算不得顶尖势力,但也能算的上一流,这对方都闯到家里来抢东西了,南离还大气都不敢出,忍气吞声至此可不应该。 南离愣了一下,忽然又反应过来,这位是刚从下界上来的,不知道紫川公子也很正常。 “紫川公子是万宝阁和天圣斗场的主人,也是飞仙神朝神皇子的追随者,神皇子座下有十大追随者,都是当代天骄,被称作十公子,紫川公子为十公子之首,跟随神皇子的时间最长,也是十公子中的最强者。”南离道。 “神皇子?”姜婵立即想到在冥界时被玉鼎两拳打死的扶央公子,随即问道,“这十公子中,是否有个叫扶央的?” “有,在十公子中排名第九,不过这位经常为神皇子搜集天材地宝,行踪不定,姑娘见过?” “没有,听说过。”姜婵否认,脸不红心不跳,就紫川公子对浮云谷的强势态度来看,神皇子,或者说飞仙神朝在上界的势力比她预想的更大,也更难对付,要是她杀了扶央的消息此时传出,势必会遭致飞仙神朝的追杀。 飞仙神朝是个盘踞于上界南域的庞然大物,以她现有的能力,还不足以和对方正面刚,肖潜作为天道气运之子目前也只能被神皇子追杀得到处跑,这确实是一个强大的绝顶天骄。 无论是姜婵杀了神皇子追随者的行为,还是她身上持有的飞仙经和混沌诀,再或者飞仙神朝是对肖潜和丹阳子下的绝杀令,都已经决定她和飞仙神朝之间注定不能和平共处,迟早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玉鼎确实很牛叉,但明显它和前任合作伙伴燕长生当年在上界也闹出过不小的动静,谁知道它和燕长生还祸祸了多少宗门,不知道多少人对它咬牙切齿磨刀霍霍。 细细捋了一遍,姜婵叹气,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是一堆麻烦缠身,武力值不够的时候就得处处受制。 金鳞池的使用权如今不在南离手中,逼他也没用,从云州前往东域神农谷路途遥远,玉鼎等不了,那还是只能从金鳞池下手。 既然南离无法做主,姜婵打算带上万俟侯三人暂时离开,南离以天色已晚为由,邀姜婵暂住一晚,明日再走。 浮云谷内风景秀丽,连住房都安排得别具一格,山崖陡峭,鸣泉瀑布飞泄而下,屋舍建于崖边,花丛映掩,别致优雅。 这样看起来,浮云谷的待客之道还是非常好的,各种灵茶宝药从不欠缺,礼数周到。 万俟侯三人就别安置在此,这件别院很大,足够住个几十人,再次与三人照面的时候,场面也一如莫惊澜先前,沈妙玄和陆逍见过她的化身,倒不至于过分震惊,比较震惊的是万俟侯,震惊过后表情又显得十分不自然。 他们三个都遭受过姜婵的洗劫,但区别于沈妙玄和陆逍的顽强抵抗,他一直都是表现得相对配合,第一次抢他的衣服时,因反抗遭致了一顿殴打,于是第二次再遇上时,他是非常自觉的扒了衣服上交,面对一具白骨时还没觉得有多尴尬,可白骨变成了活人,还是个比沈妙玄更美的美人…… 一想到自己两次在姜婵面前只剩一块遮羞布的情形,甚至还是自己动手脱衣服的,万俟少主就觉得十分难堪,羞愤难当无地自容,甚至想长啸一声夺门而出。 多年的面瘫生涯,已经让姜婵对自己的脸皮有了极强的控制力,哪怕看见三人目光古怪,万俟侯一脸羞愤欲死,她也能坦然的保持一脸淡定,淡定的打招呼,淡定的坐下喝茶,淡定的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沈妙玄和陆逍只是被姜婵抢走了储物法器,并没有经历万俟侯这种被扒得只剩一块遮羞布的事情,所以短暂惊讶后就恢复如常,留万俟侯一人在旁独自羞愤。 第329章 老狐狸啊老狐狸 南离虽然嘴上说着不会去招惹紫川公子,明日他会带着莫惊澜前往神农谷求医,但傍晚的时候,还是命弟子送来了一个木盒,盒中是一份金鳞池所在北峰的详细地图,甚至还标注了打开金鳞池的阵法核心所在,这份地图上覆带一份灵魂禁制,不可使用灵魂拓印,十息之后,地图和木盒一同化为灰烬,抹除了一切痕迹。 陆逍追出门去,看到那送木盒的弟子逐渐化作清风消散,小院的禁制也恢复如初,好像从来没人来过。 姜婵从窗口看向逐渐暗沉的天幕,暗道这位南离谷主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吞和忍让,紫川抢了他的金鳞池,他连去询问一下都不敢,只能抱着茶杯苦大仇深的诉苦,甚至宁愿大老远的带着莫惊澜前往神农谷求医,也要将自己和浮云谷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标注金鳞池的阵法核心的图纸已经销毁,图纸设有灵魂禁制,姜婵无法进行拓印,就算是她死了,旁人也无法从她的记忆中探查到今夜发生的一切,包括同样看过图纸的万俟侯三人。 来送图纸的弟子不是活人,只是个纸傀儡化身,方才陆逍已经试探过了,这间小院门口设有禁制,院中人十二时辰之内无法离开,等到禁制失效的时候,南离已经带着莫惊澜走了,届时此处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将与他无关。 南离这一手布置堪称滴水不漏,他自己不动,却暗地里为他们准备好了动手的条件,这招借刀杀人使得不显山不显水,姜婵不动手,他没有损失,但姜婵如果动手,能给紫川公子找点不痛快,他很乐见其成,最重要的是,无论姜婵能否成功,都与整个浮云谷,与他南离无关。 莫惊澜年纪不大,南离是谷主,是他的师门长辈,对于卑罗死城中发生的所有,一定会事无巨细的告诉南离,所以南离才敢冒险把这张图送来,就堵姜婵能成功。 姜婵现在不太确定,南离此举是单纯的好心帮忙,还是一种另类的胁迫,如果她不去金鳞池,也选择前往神农谷,南离会不会反手把她卖给紫川,举报她会飞仙经一事。 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者相互制约,姜婵帮他去收拾紫川,他帮姜婵隐瞒身份一事,合作共赢。 从姜婵进入浮云谷开始,就已经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了,以南离的心思手段,对谷中的布置可能比她想的更多,足以应付各种突发情况,无论如何,都保证能把浮云谷从中摘干净,是以才会放心带莫惊澜远行。 理清思维,姜婵不禁感叹,老狐狸啊老狐狸,挺会挑,就他们几个从下界来的土着,死了也不牵涉任何一方势力,没有根脚,再好摆布不过。 至于恩情?莫惊澜的感激和承诺可能是真的,毕竟少年人还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但对于南离就不一定了,毕竟底线这种东西是可以上下调节的,只看筹码够不够而已。 万俟侯羞愤完了,思维也终于能正常运转了,虽然姜婵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明天动手的流程,但他还是很快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尤其是确认今夜他们出不去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被算计了,眉头紧皱,想对姜婵说明,却见她已经找房间休息去了。 事情不对劲,如今几人是一条绳上的人,就算再看不惯陆逍,万俟侯也只能将他的猜测告知,早做准备。 三个人坐在厅中小声讨论,姜婵找了一间合意的房间休息,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商量的必要了,人家都已经布置完了,条条指在姜婵的心里界限上,过了今夜,明早各走各的,彼此心照不宣。 从冥界苏醒到现在,半年的时间,姜婵终于从骨感美人进化成真正的血肉之躯,新生的身体纯净无暇,枯骨子的活炼之术还帮她剔除了一部分从旧冥府酆都大殿中沾染来的污浊死气,累死累活为姜婵炼化太阴真水,可谓是非常敬业,只是那道尸祖诅咒,依然以一道黑气的心态缭绕在她的丹田之间,此刻处于镇压下的休眠状态,虽然只是沾染了一缕,但活化起来也绝对非同小可。 灵力在经脉中畅通无阻,飞仙经的运转在太阴真水的加持下生生不息,八方灵气汇聚,涓涓细流般涌入体内,滋养躯体,浓郁的生机气息下,房间内开始长出翠绿的藤蔓,枝叶繁茂,舒展的叶片中逐渐冒出一朵白色的小花苞,逐渐长大,在某一刻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声,花朵绽放,异香缭绕,姜婵睁眼,双目中闪过一丝银色光华,浑身气势都陡然攀升! 正在楼下商讨对策的三人蓦然转头,看向楼上姜婵所在的房间,在刚才,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但又很快收了回去。 房间内姜婵双掌放平,深呼吸一口,通体舒畅,先前在白骨状态下她一直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的修为处于哪个层次,现在知道了。 化神中期圆满,这是明确的修为境界,但有太阴真水的加持,战力值应该可以往上加点。 对标扶央的战力,同一个境界的情况下,没有太阴真水的姜婵甚至不是扶央的一合之将,还得依靠玉鼎的助力才能将之击杀,而十滴太阴真水本源的炼化,对她现在的战力加成具体有多少,还需要动手试炼。 翌日清晨,南离谷主带着莫惊澜与姜婵四人在浮云谷门口依依惜别,彼此笑得都十分诚恳,一番相互客套告别之后,南离带着莫惊澜往东域方向而去,姜婵四人朝着相反的西面而去,数道虹光飞远,朝阳正明朗。 在确定已经离浮云谷足够远之后,姜婵四人隐匿气息又悄悄溜了回来,直奔浮云谷北峰,一般的门派为了防止有外人闯入,基本都会设置守山大阵以及禁空法阵,这几种阵法浮云谷都不缺,尤其是金鳞池所在的北峰,那更是五重法阵叠加,各色阵纹的光芒离得老远都看得见,从密集的阵点和覆盖范围来看,这些阵法品阶都不低,且都是杀阵,外来的一只蚊子进来都得被砍成千八百片。 这种高难度的阵法姜婵自然是不会解的,但好在“好心”的南离谷主已经提前告知过他们阵眼所在位置,是以能避开那些密密麻麻的绞杀阵纹,进入北峰范围。 紫川公子要金鳞池,连带着把整座北峰都占了,原本的浮云谷北峰弟子全部被赶走,一些诸如弟子院,练功场之类的地方显得很杂乱,明显是匆匆离开,一些东西都没来得急收拾。 上行的山阶上没有人,一直到临近峰顶的位置,才远远见到一个盘坐在山阶上的中年人,从他所在的位置后方升起一个金色的结界法阵,牢牢将整个峰顶护在其中。 第330章 群殴 就在姜婵看到中年人的一瞬,那人睁眼,冷哼一声,张口一道赤色神芒吐出,饱含杀机。 姜婵取剑一斩,斩断那道神芒攻击,目光一冷,身形陡然消失,同时中年人立即抽身飞起,在他原本盘坐的地方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剑芒斩裂,蔓延数十丈,且还有更加扩大的趋势。 “找死!”中年人怒了,抬手一掌打出,空间颤动,巨大的手掌从天砸落,如同拍打苍蝇。 巨掌还未落下,下方忽有密密麻麻的银色水箭飞来,轻而易举的刺穿那只巨手,真水寒冷又极重,巨手虚影瞬间崩溃,然水箭去势不减,继续朝着中年人冲去。 水箭下方,青衣女子持剑而来,神情肃杀,身影飘忽难以捕捉,万俟侯持巨斧侧面冲上,斧出开天,气势尤为刚猛,而在中年人身后,沈妙玄与陆逍厉喝一声,抬掌杀出! 四人合围,中年人初时冷笑,交手数招之后神情逐渐凝重,这四人中以那青衣女子最强,出手即是杀招,所使用的水法更是从未见过,那银色的水触之极寒,承载着一种天地初始的虚无死气,可影响心神,使他屡屡攻击失手。 若只是寒水,还可抵抗,但这种若有似无对心神的侵蚀,才由衷的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掌击退剑光,身后又有金石裂土的攻势袭来,万俟侯手持巨斧,大开大合刚猛无双,腾腾血气破体而出,化作一头雄狮,朝着中年人咆哮一声,扑杀而下。 冥界十殿第一的天骄弟子,从来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 沈妙玄与陆逍是体修,拳脚即武器,他二人本是同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配合默契,一左一右急速冲来,掌风如刀,血气涛涛。 进金鳞池洗净诅咒这件事关于他们的生死,由不得他们不拼命,四面合杀之下,中年人终于不再顾忌是否会惊扰到金鳞池中的人,双掌相合,瞳孔逐渐变得漆黑,如同两个旋转的深潭,一股浓郁的危险气息弥漫而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爬出。 正在合围的三人突觉汗毛直竖,修士的本能告诉他们危险将近,当下立马抽身离开,可这时他们突然发现身体动不了了,如置身泥潭沉重难言。 是绝对领域!三人惊骇不已,全力挣扎。 中年人神色阴冷,正准备捏死这几个胆大包天的蝼蚁时,一股警兆突然生出,可还来不及反应,密密麻麻的赤霞就已经从他身后穿胸而过,将他整个人捅成了一副筛子,可伤口处却没有流血,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伤口处正有众多的寒冷之气四处蔓延,渗入经脉。 中年人惨嚎一声,从高空坠落,反手一掌打向胸口,试图将那些寒气逼出,但那些寒气已经渗入经脉各处,这一掌不仅没有逼出寒气,反而将已经脆弱无比的经脉全部击碎。 一道剑芒闪过,直接绞杀了他眉心的识海,毙命当场。 长剑在拖曳出一道嘹亮的剑鸣,飞回姜婵手中,再三确认此人已死之后,才收起了覆盖在体表的太阴真水,再次之前她已经连续两次吃过绝对领域的亏,这是修士进入化神后,对空间法则领悟的一种具象形态,一旦施展,想要破解就只能凭境界和实力硬刚,但这种方法施展起来很累人,同境之下的领域对冲,大多数都是两败俱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姜婵不想在这里就耗费大量灵力,那就只能采用一些取巧的办法,以太阴真水覆盖全身,可以短暂的隔绝对方领域带来的影响,万俟侯三人只需要牵制此人一瞬,她就可以寻找机会一击刺杀。 能群殴,谁跟你单打独斗,速杀为上。 熟练的搜刮战利品,万俟侯三人此时也走上前来,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挂彩,虽然只是牵制了很短的时间,但也是他们全力出手才共同完成的,这是姜婵的追随小分队第一次合作,嗯,效果不错。 留人守山,设结界保护,那就意味着金鳞池中或许有人,这在中年人多半算是随身侍者,或是护道人之类的人物,能有这样的人物在此地守护,金鳞池中人就算不是紫川,也应该是个身份不低的人物。 从战利品中翻出几瓶品阶不敌的疗伤药分给三人,就地暂做调息之后,四人站在结界法阵前犯了难,南离给的图纸只是针对浮云谷的布置,对紫川公子留下的禁制丝毫不知,而他们几个都不是符修,非要进去的话,除非硬闯。 稍作思量,姜婵决定把玉鼎喊出来,借金鳞池去诅咒也有它一份,不能光看着不干活啊。 “何必难么麻烦,直接砸了完事!”玉鼎的发言依然一如既往的狂野,说罢浑身光芒大盛,如一颗白昼流星,狠狠的撞击在那金色的法阵之上! 法阵受到攻击,光芒大盛,阵纹迅速变化,将整个山顶覆盖,这时杀阵启动的前兆! 然而玉鼎的下一次撞击已至,白色光华耀眼如大日,金色的阵纹颤抖不止,阵纹已经开始扭曲,最后轰然碎裂。 山顶传来几声爆炸声响,那是阵眼被毁所发出的动静。 半截山峰从高处坠下,落石无数,烟尘散尽,原本的阵法结界已经没了,留下一地被罡气冲击过的景象,树倒路烂,犹如被实习托尼剪过的头。 姜婵的三人小分队看得两眼异彩连连,一脸惊叹的心驰神往,这可比带着他们逃离卑罗死城的景象刺激多了,恐怖如斯! 接受了三人崇拜的注目礼之后,玉鼎非常受用,斜着眼睛看向姜婵,姜婵立即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一脸叹服,不愧是你,鼎哥,哦不,鼎爷牛逼! 第331章 碧眼金狮 浮云谷的北峰本来就是一座瘦长陡峭的山峰,作为金鳞池所在之地,这里不仅在空中设置了层层杀阵保护,对于山峰本身也做过阵法加持,用作加固以及御敌等效果。 玉鼎蛮横的撞碎了金鳞池前设下的结界法阵,两种强大力量的对冲,也间接击溃了藏于山峰内部的法阵,本来峰顶就已经被削掉了大半,短暂安静之后,姜婵脚下的山峰开始如瓷器一般裂开,碎裂的山体坠落,砸起大量的烟尘。 此时的高空之上,就只留下一截残缺的山石浮于空中,一眼可看见那段山峰之间,有一汪金色的小湖,湖中有人,是个赤裸上身的年轻男子,双目紧闭,浑身金光缭绕,一头碧眼金狮匍匐于岸边,见有人闯入,蓦然站起,獠牙尽显,四足腾起踏空而行,气势迫人,咆哮一声,声如震雷,卷起一阵狂暴的飓风,双眼中杀气凌厉,直朝几人扑杀而来! 碧眼金狮从现身到近身袭杀,不过两息时间,沈妙玄与陆逍躲闪不及,被金狮一爪拍飞,胸前肋骨尽断,吐血不止。 万俟侯双目赤红,浑身腾腾血气愈发浓烈,竟生出一股古老的煞气,手臂肌肉青筋鼓起,咬牙迎上,双手持斧力劈而下,划出一道玄黄光芒,在金狮背部留下一道巴掌长的伤痕,洒落两滴鲜血。 伤口不大,但却令碧眼金狮大怒,眉心一道竖眼张开,一束金光撕破空间而出,在即将穿过万俟侯胸口之际,被一道青色剑光挡住,剑的主人迎风持剑,手腕用力下压,硬将这道金光打了回去! “动作麻利点!那家伙想把整个池子的地脉挖走,届时我们可就白来了!”玉鼎急声催促。 姜婵心头一跳,也焦急起来,道:“这狮子一时半会不好杀,要不把你的力量借我点?” 玉鼎顿时哑声,而后才小声道:“你知道的,我大部分力量都得用来压制诅咒和污染,刚才用力过猛了,所以……” 姜婵挥剑的动作一僵,眼角隐晦的抽了一下,感情你为了装个大的,愣是没给留一点战备蓝条? 算了,反正玉鼎这间歇性不靠谱也不是一回了。 没有外挂加持,姜婵只好提着剑自己上了。 照玉鼎的说法,金鳞池中的人受了不轻的伤,正处于疗伤的关键时刻,现在应当是已经感知到了他们的闯入,故正在加快池水的吸收,若等他挺过来,那姜婵和她的追随小分队就得掉头逃跑了。 迅速敲定主意,姜婵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阵法玉符,激活抛出,一道小型法阵张开,将碧眼金狮暂时困住,这是从枯骨子的储物戒中收来的,玉鼎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小部分符箓,枯骨子很怕死,故大多都是空间挪移和护身结界一类的,有那么一两座困阵,但等级并不算太高,想要彻底困住这头碧眼金狮不可能,但只要能暂时拖住它一会儿就行。 此时的三人皆已负伤,碧眼金狮暂时被困,让他们暂时缓了一口气,但看着那薄薄的结界光层在金狮的攻击下迅速暗淡,三人脸色又是一变。 姜婵扬手将剩下的三块阵法玉符抛给万俟侯:“金鳞池有变,你来主阵,拖住这头碧眼金狮。” 三人中沈妙玄与陆逍是体修,擅长正面攻击,主张一力破万法,有我无敌,让他们打架没问题,但论战机的把握,还是不如万俟侯。 万俟侯神色几番变换,咬牙道:“我尽量!” 阵法的光芒正在持续减弱,碧眼金狮已经察觉到几人的意图,顿时更加狂暴起来,头部的鬃毛根根竖起,再度咆哮,声波有形,震慑八方,整个浮云谷内的异兽皆颤抖匍匐,哀鸣不已。 南离已经知道北峰会有一场厮杀,已提前设置了隔音屏障,浮云谷中的弟子只觉得今日北峰方向地动频繁,覆盖头顶的护宗大阵自开,灵兽皆战战兢兢,众弟子有些惊惶,但谷主已经再三叮嘱,北峰有贵客,不可惊扰,故众弟子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没敢贸然靠近。 北峰上,碧眼金狮已经撕破了第一个法阵,眉心竖眼金光璀璨,所及之处皆为齑粉,与万俟侯三人斗在一处,有阵法的牵制,姜婵从中抽身,太清有风步全速施展,朝金鳞池中的年轻男子冲去。 “他的伤在神魂,攻他识海!”玉鼎大声道。 太阴真水在姜婵骨骼间流转,迅速汇于指间,浓缩成一根三寸长的细针,随时准备动手,随着姜婵的靠近,池中男子的眉头开始皱起,金鳞池中水浪翻涌,极不平静。 能以碧眼金狮为坐骑,此人多半就是南离口中的紫川公子,作为十公子之首,修为必在扶央之上,正面动手胜算不大,所以,姜婵只有这一击的机会! 指间汇聚的细针抬起,就在她进入紫川五步之内时,警兆突生,姜婵一惊,分心抬头,只见她的头顶上方,正悬着一座古钟,没有任何气息波动,悄无声息的出现,古钟幽幽,似有风声在内呜咽,无端令人毛骨悚然。 若姜婵此时退了,那就彻底失去了击杀的机会,但如果不退,被这古钟笼罩的后果,可能不是很好。 那座钟落下的速度极快,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已经将她所在的范围锁定,无法移动。 来不及了!姜婵心一横,将还在温养中的一气化三清法身放出,还处于虚幻状态的化声冲出古钟笼罩范围,抬手一掌打向紫川的眉心! 一直双眼紧闭的紫川终于睁开了眼,满面恼怒之色,同样挥起一掌直击化身胸口,可还未等他的手掌落下,那道身影突然炸了,清风罡气席卷,在一片风刃中,一根银色细针隐匿其中,刺破紫川的胸口,没入不见。 自爆化身,姜婵受创,嘴角溢血,识海翻腾不休,血腥气一阵一阵的往上涌。 一气化三清法身是由她自己的精气元神化出来的,散掉化身只是放弃这具幻身,化归天地清气,除了损失一部分灵力之外没有什么损失,但自爆化身就是拿幻身当炸弹用,可以伤敌,但主身会遭致反噬。 当初姜婵拿低品法器当炸弹,后来进阶为大师兄的雷光符,现在可好,开始拿自己当炸弹用了,嗯,再接再厉,争取开发出新的炸弹款式。 古钟已经完全落下,姜婵被扣在其中,钟声幽幽,涟漪一般扩散出去。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三人眼里,顿时心头一紧,立马看向金鳞池。 第332章 现身 原本在金鳞池中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心中的暴怒几乎要破体而出,前些日子他抓到了一个不错的下界土着,本打算挑个时间让他在天圣斗场露个脸,不料疏忽之下竟然让他逃了,追击途中被古剑神尊所阻,虽然侥幸逃回来了,但受伤不轻,虽有丹药辅助,但伤势一直反反复复,这才打算来金鳞池中疗养。 本来伤势已经快愈合了,但刚刚那女子的突然出现,迫使他不得不动手还击,牵动经脉,数日的疗养功亏一篑,伤势复发,体内剧痛,一口血已经涌到喉头,却又被他强咽了回去。 紫川脸色阴沉,从池中走出,这古钟为他本命法器,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将这个愚蠢的蝼蚁吞噬殆尽。 “嗯?”紫川眉头一皱,古钟和他之间的感应好像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觉得不对,一掌朝古钟打去! 法器出问题没关系,他也可以亲自动手! 手掌落在古钟上,震起钟鸣声声,紫川突觉手感不对,这钟体实在过分寒凉,正当他打算再次动手时,脸色骤然狂变,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在那里有一个细小的伤口,就如同被针扎了一样,没有流血,只是留下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以这处伤口为中心,正有一股极寒之气在体内四处蔓延,他的气血翻涌越厉害,这股气息就更加寒冷,在经脉间寸寸冻结。 紫川大叫一声抽身后退,浑身绿光璀璨,飞仙经所带来的生机之力浓郁生长,试图以此来压制那股怪异的寒气,可这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更加催生了那股寒气的流窜速度,复发的伤势也变得更加疼痛。 而此时那座古钟也开始颤抖,在紫川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轰然碎裂,一条银色的大河从中奔涌而出,沉重而寒冷,青衣的女子满面寒霜,嘴角溢血,踏于银色大河之上,手持长剑,一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直直的朝他看过来。 本命法器被迫,紫川再度吐血,又怒又惊,此女到底是何来路? 对方手段神秘,自己伤重难支,紫川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心头的怒火在叫嚣着杀了此人!但思虑再三之后,还是选择暂时避让。 已经挣脱了阵法束缚,正把万俟侯三人踩在脚下准备大嚼的碧眼金狮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只好舍弃已经到嘴边的美食,掉头返回,载起重伤的紫川,空间门大开,一人一狮没入其中,远遁而去。 紫川走了,姜婵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太阴之河中,吐血不止,自爆幻身遭致反噬,既要抵御古钟内的炼化之力,又竭力控制太阴真水腐蚀古钟,最后还在由玉鼎吸走了这座古钟的法则气息,才使她从中脱困。 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重伤了,但为了唬住紫川,还得强行端起一副高手冷漠的架势,从而将之惊走。 紫川受了她一记浓缩的太阴真水,不死也得脱层皮。 感谢地藏王,感谢后土娘娘,这太阴真水确实非常之好用。 休息了一会儿,算勉强缓过气来,一把将准备冲进金鳞池的玉鼎拉了回来,问:“你确定这池水可以洗去诅咒?先前万俟侯他们三个已经进去过一次了,并没有效果。” 玉鼎不耐烦的冷哼一声:“那是他们不会用!金鳞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这座池是由真龙的鳞片化来的,那可不是现在那些杂七杂八的螭龙蛟龙青龙金龙,是真正的远古真龙,那一族的正统和鲲鹏一脉一样,在万万年前的天裂之劫中已经死绝。” “不同的是鲲鹏一族还在下界留了一道血脉,便宜了你,但真龙一脉是真的消亡了,运气好的可以获得一些还未消散完全的真龙之血,或者骸骨什么的,能洗诅咒的不是金鳞池水,是那片真龙鳞片中所残留的法则之力,当初燕长生就好几次想来见识一下,都被胡不归那老梆子拒绝了,说再拿浮云谷的东西他就要带着整个浮云谷上下跟燕小子拼命。” 姜婵已经可以想象当年胡不归在浮云谷山门石上刻下“燕长生与狗不得入内”这句话时的咬牙切齿了。 “那不能把龙鳞取出来?紫川虽被惊走,但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姜婵问道。 玉鼎略作沉吟:“可以,这地方确实不能待了。” 玉鼎没入池水中时,那边被碧眼金狮折磨得惨不忍睹的万俟侯三人也陆续站起,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皆在原地等待,一言不发,气息萎靡,精神不振。 他们在冥界都是天骄,本以为来上界是龙入大海,自在驰骋,可到现在才发现,别说和真正的上界天骄比肩,就连人家追随者的坐骑都打不过,三人齐上都还沦落到这种凄惨的境地,这种打击不可谓不大。 姜婵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早在与扶央交手时就已经有所预期,但事到临头还是稍微有点沉重。 如同某人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入清华,结果进了学校才发现到处是妖孽学霸。 攀过一座高山,才看见还有更高的山,凭借一颗足够坚定的心,一路向上,看不到尽头。 这种沮丧的情绪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并不是坏事,人在不断拥有力量的同时,也会不断产生怀疑,最终更加坚定和明确自己的目标,外求于物不如内求于心,修士与本心的对峙,即为道心修行。 修行,修心。 少顷,玉鼎从池中重新出现,鼎身中封着一片金色的鳞片,光华流转,有神秘的符文游弋不止,玉鼎说真龙一族已经消亡万年,但这片龙鳞藏于池底多年,却依然像还活着一样。 万俟侯三人也伸长脖子眼巴巴的来看,他们拿命来折腾,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吗?原本萎靡不振的情绪又重新振奋了起来,他们能不能清除诅咒可就看着片龙鳞了,赶紧找地方开始吧! 四道流光划过天际,消失不见。 璇玑城内,修士聚于茶楼高谈阔论,有小道消息称,紫川公子好像被人受伤了,请了好几位丹修上门,依然不得其法,如今正在悬赏能炼制九品丹药的丹修。 有人说,南域疑似出现了杀心神王燕长生的传人,有人又看到了那个无耻的鼎。 这则消息一出,引得众人一阵哗然,这位消停了一千多年,现如今又出来了?这次又要祸害哪一家? 万宝阁又有圣品法器拍卖,是一件空间至宝,名为画地为牢,叫价奇高,最终被万花谷万花娘娘所得,万花谷以男子为炉鼎修欢喜秘法,谷主万花娘娘更是男宠无数,有此法宝加持,不知以后又要糟蹋多少俊俏男子。 天圣斗场的双子星最近名声很响,一月之后的生死斗押注已经开盘,据说这二人是神皇子没看上的下界战奴,还是同族兄弟,这种场面不多见,届时得去瞧瞧。 …… 当各种闲话到处乱飞时,一则重磅消息的传出,彻底将这些消息压了下去。 肖潜现身了。 这个正在被神皇子追杀的下界修士,在销声匿迹两个月之后,现身东域济州。 第333章 刨坟 肖潜的出现,使得众人皆将目光转向了东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这个下界修士与神皇子之间的恩怨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仙路的开启没有固定的时间,但伴随着每一次太宇天碑的出现,荒莽密林中总会走出那么一两个足够惊艳的人,三千下界虽贫瘠不堪,修士从根骨修为到修炼资源与上界相比都是天壤之别,但就是这些贫瘠的地方,还总会产生一两个比肩上界天骄也毫不逊色的人物。 比如肖潜。 这个下界修士从出现在上界开始,所行的每一件事都出人意料,每一次出现都能引动八方瞩目,飞仙神朝雄踞南域,神皇子为当世绝顶天骄之一,曾以一己之力连斩东域最有潜力的十三天骄,最后逼得域主不得不亲自出面调停,此人曾一度压得整个东南两域五洲的年轻修士都抬不起头来,直到玄霄神宫的方耀横空出世,才勉强为东域修士的颜面扳回一局。 一直以来都是神皇子和方耀互看不顺眼,一见面都打个几天几夜,不见面也得互相给对方使点绊子,而肖潜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两人之间的对峙局面。 这个下界修士在接二连三折了神皇子的面子之后,还把对方堵在家门口痛殴了一顿,挑了天荒圣地,斩天皇圣子,抢了圣物山河图,盗了千龙潭的宝库,杀了璃龙女,于是神皇子也没空去找方耀的茬了,带着十八天骑浩浩荡荡的满世界追杀肖潜。 两个月前肖潜消失,如今再次出现时人在东域,依然活得好好的,而这一次只剩神皇子一人在追杀,十八天骑皆死,盛怒之下的神皇子和肖潜在打了一场,但肖潜此人极其滑溜,避入雍州境内,那是玄霄神宫的所在地,神皇子大张旗鼓的跑来杀人,于是又把方耀给惊出来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等他俩打完,肖潜早已离开远遁三万里外。 这事儿新鲜,能把东南两域最顶尖的天骄都戏耍了一遭,重要的是要成功脱身了,顿时引起了众多修士的好奇,争相前往东域看热闹。 被人打脸到这种程度,神皇子若能杀了肖潜,那一切照旧,只不过给他的辉煌战绩再加一笔,若是击杀失败,那神皇子的名声就会大损,他将成为肖潜扬名上界的踏脚石,届时这个肖潜又会是另一个燕长生。 当年的杀心神王燕长生,曾被誉为上界三千年来战力第一,就是这行为作风上……有点难以恭维,不能说无耻,只能说是非常无耻,且他有一件随身法器玉鼎,器灵比他的主人更加无耻,这无耻的一人一鼎,可谓构成了当年与他同辈的年轻天骄们所有的心理阴影。 前些日子才听说好像又看到那个无耻的鼎了,现在肖潜的出现又好像重现了当年燕长生的辉煌战绩,一时令人浮想联翩。 如此又是半月,神皇子召回了身边的十大追随者,只是据围观回来的人说,十公子中除了正在养伤的紫川公子外,扶央公子并未到场,神皇子以飞仙令召集整个飞仙神朝弟子合杀肖潜,这个节骨眼上扶央还是没有出现,疑似已经陨落。 正当众人感叹这个叫肖潜的年轻人风采不输上界天骄时,上古世家九黎氏的祖陵被盗了。 九黎氏为乾元大帝的后血脉后裔,虽然沿承至今血脉已经稀薄,但总归是大帝后人,祖陵被盗,九黎族长大怒,见正朝此地杀来的神皇子更是怒不可遏,东域的地盘,还轮不到他神皇子来耍威风!况且都欺到家门口来了,万万没有忍着的道理。 这次神皇子吃了大亏,九黎氏掌握一角大帝杀阵,虽然不全,但一直为九黎氏最强大的底蕴,神皇子带来的人尽数死于阵中,连他自己,也是因有替死傀儡替死的缘故逃得一命,遭反噬重伤。 收拾了神皇子,九黎氏开始彻查祖陵被盗一事,直到数日后同为上古世家的轩辕氏祖陵被盗,才在祖陵中残留的一丝留影中看清了盗墓者的身份。 一行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背负重剑的黑衣青年,转过脸来的一瞬,众人愕然,这不还是肖潜? 挑战上界天骄到一半,改行盗墓?还专挑大帝遗留的陵墓? 且从留影上来看,他像是在陵墓中寻找什么东西,大帝之死多半不详,遍布杀机,这是在找什么非得去这种地方找? 可无论如何,刨人祖坟这种事,比之当年燕长生干的那些,无耻程度不遑多让。 于是九黎氏和轩辕氏怒了,果断加入追杀肖潜的队伍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肖潜不断出没于各个上古世家中,然后,去刨他们的祖坟,不管这些世家提前布置了多少,肖潜都能在被发现后溜之大吉,骑着一条蓝色的大鱼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逮不住又追不上,于是众多世家都发飙了,尤其是当发现肖潜有跨域到西域继续刨坟之后,这些上古世家都有了危机感,联合发布了缉杀令,和飞仙神朝的缉杀令一起,贴的到处都是。 见过能惹祸的,但没见过这么能惹祸的,现在在追杀肖潜的队伍中,神皇子反而成了落在最后的那一个,几大世家的隐世弟子纷纷出世,嗷嗷叫着满天满地的找肖潜。 东域一处城池中,接连赶了一个月路的三人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两个月前在金鳞池内取到真龙鳞片之后,姜婵就带着三人找了一个远离浮云谷的地方开始清洗诅咒,剥离诅咒之后,几人也间接获得了一缕真龙之气,虽然稀薄,但对于日后的修行大有益处,原本受的伤也都在这个过程中恢复完毕。 只是才离开片山脉,就听到了最近关于下界修士肖潜的消息,在他们出来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姜婵来不及多想,就立即朝着东域赶去,一路上遇到许多前去围观看热闹的,可等她感到雍州时,又说肖潜去刨轩辕氏的祖坟了,上界地域广阔,肖潜每次出现的地点又毫无预兆,加之有小胖的从旁协助,追杀他的一干人等愣是没一个追上的。 可同样的,姜婵也没追上,甚至连肖潜的影子都没看着,随着小胖的逐渐长大,鲲鹏极速这一技能也在逐步加强,只要它想跑,基本鲜少有能拦得住它的。 “前辈,我觉得这样不行,这人跑得太快了……”连续一个月的不停歇全速赶路,沈妙玄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他们并不知道姜婵和肖潜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非要玩命一样赶路,问题是好不容易到地方了,这人下一次出现的地方又在万里之外,然后,就是闷头继续飞。 第334章 更胜一筹 在最初听闻肖潜消息的冲动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姜婵也发觉此法不可取,现在肖潜几乎已经把所有的上古世家都得罪光了,别说她追不上小胖,就算追上了,也没法解决他所面临的困境,久别重逢应该是开心的,可不是为了一起赴死的,他们还有很多的未来,自由且广阔的未来。 在此之前,她得想办法解决肖潜面临的危机,同时也能告诉他,我还活着,我在这里。 而压制一个大事件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一个更大的事件,转移大众目标这一招已经在未来的娱乐行业玩出花来了。 可要搞出多大的事情,才能转移众多上古世家祖坟被刨这么严重的话题? “刨大帝的陵墓,胆子是真肥。”玉鼎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起来姜婵就有些发愁,手撑下巴道:“他在找什么呢?需要刨这么多坟?” 玉鼎没好气的接了一嘴:“还能找什么?长生花呗!” 姜婵思索了一秒长生和花呗之间有什么联系,忽而又反应过来:“长生花?传闻中大帝才能拥有的不死仙药,可聚魂重生的长生花?” 玉鼎嗯了一声,又道:“这东西可不好找,当年要是能找到一株长生花,燕小子也不至于早死。” 姜婵怔住半晌,蓦然垂眼,隐去眼底的情绪,心头升起一股瑟瑟的疼,是早春的风穿膛而过,凛冽汹涌,又裹挟一丝来自花香的浅淡微甜,这两种相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就令人想哭又想笑,从而诞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力量,陡然让她有了面对一切的无畏勇气。 深吸一口气,姜婵扬起脸来,看着远方的辽阔的界域,眉眼弯弯,挂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睛里闪出星河一样的细碎光芒,低声自语。 “你啊,总是这么乱来,”说罢又弯着眼睛笑了笑,“不过,我还是很开心。” 长生花聚魂重生,肖潜找长生花,当是为她聚魂,她因李扶风所赠涅盘仙光在冥界复活,但肖潜不知道啊,从仙路到上界,十年多的时间,在他看来自己就是已经死了,还是消散得干干净净那种,丹修医世间万物,却无法令一个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唯有古之大帝所拥有的长生花,才能从天地道则中找回消散的丁点残魂。 为了这么一点渺茫的机会,肖潜冒死去大帝陵墓中寻找,惹来所有上古世家的追杀,把自己弄得举世皆敌。 他把自己困在了十年前姜婵自斩的过往里,一直执着的寻找一个能让她回来的机会。 人的情感最是奇异,会在某一瞬间,某一个人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潜力和勇气,虽九死而不悔。 至少姜婵现在是无畏的。 “鼎爷,求你件事儿呗!”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姜婵抹了抹脸,转而笑吟吟的对玉鼎道。 姜婵自认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和善,但玉鼎炸毛一样退了一截,态度警惕,语气恶劣:“你要干嘛?” “别慌别慌,我不坑你,就是有个事情向你请教一下,您老当初和燕神王在上界纵横八方,见识应当比我更广,所以就想问一下,这上边有没有什么没被世人知晓的,但又比较危险的遗迹或者传承地?”姜婵态度更加和善了,神情要多无害有多无害。 玉鼎是个对马屁几乎没什么抵抗力的存在,哼了一声道:“有啊,就怕你不敢去!” “在哪儿呢?” “南域穷桑山,有一处大凶穴眼,应当是一位遭邪异侵蚀的古神葬地,当年燕长生误入那里,差一点点就死了,后来曾带本座去看过,本座没有把握能进,你要是想去那里送死的话,可以提前把太阴真水给我,免得那疯婆娘醒了找不到东西到处发疯。”玉鼎的语气更加恶劣,话说起来也毫不客气,主要是它现在看着姜婵笑就觉得一阵阵发凉,为了避免把自己绕进去,玉鼎果断给出了一个最凶的地点。 姜婵听完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非常好,这种地方最适合了。 玉鼎警惕的看了姜婵半晌,又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凑上前小声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姜婵神秘一笑:“我打算把真龙墓地的事情宣扬出去。” 玉鼎惊叫:“哪里来的真龙墓地?那是邪异古神葬地!” 姜婵真诚的看向玉鼎,举起手中的真龙鳞片晃了晃:“我说那是真龙墓地,那就是真龙墓地。” 这片龙鳞上的法则气息已经被玉鼎剥离完毕,只剩一缕残余的龙形蜃气,这东西没用,只是真龙陨落前残留的一丝威势形象,除了好看和唬人之外毫无用处。 玉鼎的简笔画豆豆眼逐渐变成两个圆圈,还有愈发变大的趋势,忽然凄厉的嚎叫了一声,吓得边上休息的万俟侯三人立马起身,兵器上手,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极致的危险才让这鼎吓成这样。 玉鼎嗷嗷叫着到处乱飞,姜婵对浑身紧绷的三人道:“没事儿,它最近憋得慌,单纯的想发个疯。” 三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的重新坐下。 玉鼎疯够了,再次蹿到姜婵身前,两眼贼光烁烁满是兴奋之色:“我原以为燕长生已经是无耻的典范了!没想到你更甚一筹!这事儿加本座一个,包你这个真龙墓看起来毫无破绽,趁这些傻缺都跑去找真龙墓葬,正好端了他们的老巢!这一票干下来可就大发了!” 玉鼎非常兴奋,盘算上界哪几家的私藏丰富,哪几家的护山阵法有漏洞可以悄悄溜进去,说得两眼成星星状,口若悬河,激动不已。 姜婵几次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她想说她出这个损招的初心是为了帮肖潜转移上界宗门的注意力,而不是趁他们去找真龙墓葬时跑到后方去偷他们的老家。 至于玉鼎的赞赏,她属实不太想要,谁要顶个无耻狂徒的帽子?这和她的清冷美女形象一点不搭好嘛! 但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热衷于打劫的玉鼎已经兴奋起来了,且愿意帮她把这个真龙墓做的更真一点,那这个偷家行动,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335章 做局 和玉鼎敲定偷家计划之后,第一步就是找到玉鼎口中那个大凶的古神邪异葬地,折返回南域,穷桑山位于飞仙神朝所在的天州,就在与云州相接的区域,山脉区域不大,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矿脉资源,唯一的资源就是到处生长的穷桑树,所产的桑丝可以作为编织法衣的材料,只是眼下穷桑还未成熟,满山绿叶盈盈,鲜有人至。 连绵起伏的山脉中,姜婵和偷偷摸摸的溜进了翠绿的桑林中,因这片山脉是万法宗的地盘,这万法宗在南域也算是除飞仙神朝之外最大的五大宗门之一,拿玉鼎的话来说,那就是神朝最大的一个狗腿子,属于神皇让他偷鸡就绝对不会去撵狗的类型。 设陷阱这种事情当然是人知道得越少越好,秉承着能坑多少算多少的理念,姜婵和玉鼎此行极其低调,万俟侯三人暂时被留在住处,没有跟来。 万法宗作为飞仙神朝座下第一狗腿,私产丰富,穷桑山只是其中一处极其不起眼的产业,加之桑树还未成熟,所以山中除了寥寥几个守山弟子之外,甚至连守山阵法都没开,毕竟阵法的开启也是需要维护和钱财的,这山上除了穷桑树之外什么东西都不会长,连野兽都不会来光顾,而没成熟的桑树也没有一丁点价值,所以这山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守。 派到这里来守山的,基本都是在万法宗内被排挤的弟子,打发到这里来混日子,一个个聚在山脚下赌钱,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人溜了进去。 穿过桑林,玉鼎一路向北,北面的山坡背阴,明显要比其他方向更冷一些,穷桑喜阳,故这片背阴的北坡上没有任何植物,只露出大量狰狞的深灰色怪石,山脚连接一处峡谷,自北向南折转,谷中是一个漆黑的水潭。 水清则浅,水蓝则广,水绿则深,水黑则渊。 姜婵停住脚步,盯着那潭黑色的水,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这里看起来没有异常,除了不长穷桑之外,并没有如同卑罗死城那种一踏入就毛骨悚然的感觉,显得十分稀松平常。 可姜婵心里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就是令她十分不舒服,下意识的想要远离此处。 直到玉鼎的声音响起,姜婵才惊觉她已经往折返的路上走了很长一截。 再次转头看向那个漆黑的水潭时,姜婵的眼神已经变了,现在她很确定这水潭下面有个很了不得的东西,修士修行亦修心,方才她只是看了这潭水一眼,心神就被毫无察觉的影响,下意识的离开此处,若不是玉鼎将她叫住,或许她会在离开之后将此处遗忘。 难怪,当初燕长生差点死在这里,却一直没人知道这个地方,但凡来到这里的人,大约都和姜婵一样,看过一眼之后就下意识的离开了。 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神念上的欺骗,非常高妙且难以察觉。 “数千年没来,这地方怎么变得更邪气了……”玉鼎小声嘀咕,浑身亮起白光,在水潭百步前左看右看,就是坚决不肯跨过百步的范围。 按照姜婵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将真龙鳞片中的龙形蜃气引出来,然后搞点动静,制造出真龙墓出世的假象,但这个计划被玉鼎狠狠的鄙视了,上界修士又不是傻子,光有龙形没有龙气,那些门派之主顶多派几个得力的弟子来探查一下,根本达不到可以偷家的标准,所以要做就要做得绝对逼真,真实到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确认这是真龙墓葬,为了防止被他人抢先得到而立马赶来进行争夺。 真龙一族已经消亡万万年,所留下的一点龙血和骸骨都是无价之宝,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真龙一族是正儿八经的纯血远古神族,论血脉比青天凰女叶星还要高级,神族的强大来自与血脉里的传承,纯血的远古神族至今基本已经很少,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少得可怜,如今只剩一些血脉较为斑驳的妖族,若这个真龙墓葬做的足够真,届时吸引来的就不止是这些修仙大派,一定还有部分强大的妖族。 比如自号龙族正统的千龙潭,居于毗罗海的鲛人,以及北域的孔雀妖王。 姜婵听得双眼瞪大,这个强盗鼎是打算一次把上界的所有势力都抢一遍?诓骗所有老祖级别的人物来这里送死,一旦这个局被识破了,那她想要留把骨灰都难。 越想越觉得心里打鼓,姜婵倒抽了一口冷气,暗道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这行为可比肖潜的刨坟严重多了。 这边玉鼎已经开始布置,龙鳞上可以显化龙形蜃气,但那只是形态,为了足够逼真,玉鼎往里注入了两道龙气,瞧着它拿东西的架势,八成还有收藏,当初给他们洗诅咒的时候还大言不惭的说只能抽那么点,所以都用的小心翼翼,合着这奸猾的鼎还自己私自截留了一部分。 注入了龙气的龙鳞就变得鲜活起来,符文流转,金光璀璨,小心压制住外泄的光芒之后,玉鼎又狠心从私藏里取出了一滴封存的真龙之血,鲜红与金色交融的血液一出,一股无形的威压陡然出现,差点压得姜婵当场跪下去,匆忙抽身退出两丈。 真龙之血姜婵见过一次,当初与姜云飞生死斗之前,云霓曾给了她一滴,助她剑势化龙形,但和眼前这一滴相比,云霓拿出来的那一滴明显就是稀释过又比较斑驳的,玉鼎这一滴才是最纯粹的真龙之血。 血液没入龙鳞,金光更加璀璨,一条小小的金龙虚影化出,盘旋不止。 确认融合完毕之后,巴掌大的鳞片已经放大十倍不止,悬于空中,因玉鼎的力量压制,光华不显。 “搞定!撤!”玉鼎嘿嘿一笑,挤眉弄眼。 出去的路上和进来时一样顺利,直到远离万里之外,玉鼎才怪笑着撤掉了龙鳞上设下的压制。 在撤去压制的一瞬,穷桑山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束金色的圣光冲破云霄,强大的气息喷涌如海啸,绚烂的光芒覆盖天穹,一声亘古的龙吟从山林中传出,落入每一个人耳中,传彻四面八方。 大地开始颤抖,远处的山峦断裂,伴随着龙吟之声,一股极其恐怖的波动也骤然苏醒,天地昏暗,狂风开始肆虐,足丈宽的裂纹迅速朝远方扩散,气浪掀飞修士无数。 第336章 操盘 天地突变,众人惊恐,各门派中的不断有修士飞出,各色神虹划过天际,流星坠雨。 “发生了何事?”有人惊呼。 “方向在南,南域有动!有龙吟声出!” 这一场动荡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还未确定,多半还在观望。 而这时候玉鼎已经撤走了第二道压制,好东西不能一次性放出来,得先吸引来足够的大众注意力,然后再放出更猛的料,这样大众的热情才会被推高,如果还有第三波猛料,那大部分人会陷入疯狂,情绪会被推至顶峰。 这个建议来自于姜婵,三道压制,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抓眼球期;第二阶段,舆论期;第三阶段,疯狂期。 要说如何把控大众心理,未来的娱乐行业人无疑是此中翘楚,这一套连招放在那时候可是百试百灵,在股市,房产行业等各个行业都常见这种操盘手段。 好用的方法可适用于任何情况任何地点,修者非仙,只要有贪欲,有想夺取或得到的东西,那这一招基本都是奏效的,只要给出的信息看起来足够真实。 玉鼎在听完这个建议之后立马就照做了,然后再度夸赞了一遍姜婵的无耻,燕长生后继有人。 姜婵叹气,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只好贯彻到底咯。 做局得做全,否则就容易尸骨不全。 第二道压制放开,龙吟之声再起,整个南域上空风卷云集,乌云垂幕,雷霆翻涌,在所有观望者的目光中,一条金色的巨龙从穷桑山方向飞出,五爪蹬天,真龙之威释放,满天飞行的修士落雨一般纷纷下坠,惊恐不已。 真龙腾天,神光如天河倾泄,茫茫一片,目之所及皆是刺目的金光,有神秘符文浮现,天地共震。 这样的奇景持续了一个时辰之后缓缓消散,但驻足观看的人群却久久未能回神。 “真龙……这是真龙啊!”有人呆立半晌,忽然双眼赤红,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 声音很快淹没在嘈杂的喧哗声中。 众所周知真龙一族已经消亡,现今的龙族正统是千龙潭的紫金神龙一脉,但刚才出现的龙形与真龙气息威压都是真切的,所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南域某处有真龙墓葬! 这则消息一出,立马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有千龙潭的龙子确认那确实是真龙之后,上界各大势力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南域。 南域是飞仙神朝所在之地,早在第一道龙气喷发之时,神皇就已令万法宗将穷桑山封锁,到不是他们好心想等其他势力一起来瓜分,而是他们已经派人进入到那处阴面的北坡峡谷,也确实在那里感受到了极其浓郁的真龙气息,而那潭水之下,也确实蕴藏着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可惜派去的人在踏足水潭百步之后就惨叫着化成了尸水,有极少数人能进入潭中,都有去无回,他们的命魂玉牌在进入深潭不久后就碎了。 根据数次的试验,几位飞仙神朝的长老得出一个结论,穷桑山深潭之下,极有可能就是真龙墓葬!但其中极度危险,合体之下,入之必死! 真龙显形时的动静太大,飞仙神朝捂不住,神皇虽强,但也不能独对三域顶尖宗门,只能暂时先将其封禁起来,抓紧时间破解其中禁制,争取在各大宗门赶到之前先捞上一笔。 飞仙神朝动作很快,但其他宗门也不慢,上古世家纷纷召回了在外的隐世弟子,追杀冒犯祖陵的恶徒固然重要,但真龙墓葬出世的消息更重要,反正祖宗已经没了,晚点追杀也行,但这次的机缘要是错过了,也许此生再也没机会遇见第二次。 追杀肖潜的天骄弟子逐渐减少,在接到宗门传信之后纷纷掉头前往南域,别人都走了,唯独神皇子依然一路追杀,丝毫不管真龙墓葬的消息。 南域是飞仙神朝的地盘,就算他不去,只要真龙墓葬打开,属于他那一份谁也拿不走! 其他人多半是因着宗门命令来的,唯独他是纯粹出于私仇,自肖潜五年前从荒莽密林走出之后,二人数次交锋,早已成生死仇敌,不杀肖潜,神皇子道心难正。 人群都浩浩荡荡的前往南域,漫天神虹飞舞,密密匝匝如过江之鲫。 北域境内,数道流光穿空而过,人数越有七八,装束各异,但无一例外皆是满身煞气,若有人仔细辨认,便会发现这些人,都是常年挂在必杀黑榜之上的亡命之徒,走到哪里都是臭名昭着的通缉要犯,平时都互有耳闻,但聚得这么齐的还是少见。 “哟呵,别人都走了,这神皇子还不依不饶的,啧,放着真龙墓葬不去,非得追杀我们,何苦来哉啊?”一独臂修士回头看了一眼后方,惊讶过后,又惋惜的摇头叹息,“可惜了,好东西没咱哥几个的份儿。” “算啦,那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听说几大世家的家主都亲自去了,咱几个在外围耍耍可以,凑人家跟前还不够人家一指头碾的。”旁边一人立即出言嘲讽。 “话不能这么说,捞不着好处看看也行啊!那可是真龙!八辈子不见得能见着一次。”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目光却一直如有似无的落在领头的黑衣青年身上,神色隐晦。 黑衣青年背负一把阔刃重剑,并没有参与几人的讨论,只是专注的规划下一条前行的路线。 见此情形,几人目光交汇了一下,最终由独臂修士上前笑着试探道:“肖兄弟,你看哥几个一路陪你走了这么久,也算尽心尽力了,不知先前答应我们的灵极破境丹……” 青年回头,露出一张俊美的脸,骨相凌厉,眉心一道黑色竖纹如闭合的竖眼,闻言微微一笑:“好说,材料我已收齐,只是一次炼制七枚灵极破境丹,至少需要十日,等暂时摆脱神皇子,就可起炉炼丹。” 这张脸长得极好,不笑的时候显得凌厉,但笑起来又自带几分少年朝气,修为成谜,即便几人已经跟了他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底牌没翻出来。 能把神皇子的脸按在地上踩的人,这样的人会堕鬼真的是很稀奇的一件事情。 独臂修士对于这个问题只是好奇但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先前肖潜许诺给他的八品丹药,数月前这个年轻的下界修士突然出现在罗刹海市,以八品丹药灵极破境丹为酬,征兆几个修士帮他做事。 这罗刹海市,就是上界宗门管不到的地方,这里汇聚着众多黑榜上的常客,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也可以在这里进行销赃,只要条件足够丰厚,基本没什么事情办不成,就算你想杀飞仙神朝的神皇,可以找专门的刺杀组织蜃楼,只要付得起价钱,蜃楼都敢接。 混迹于罗刹海市的人消息都灵通,从肖潜走进海市开始,他的身份就已经被人扒了出来,对灵极破境丹感兴趣的不少,这虽然是八品丹药,但实际效果应该可以达到九品,可助修士破境。 修行一途越到后期越难,尤其是大境界之间的破境,每一次都犹如天堑,卡个几十年几百年,运气不好的上千年也是可能的,虽有丹药可以辅助,但能炼制这类丹药的丹修很少,有那也是一宗的客卿,故这种丹药在罗刹海市属于绝对的稀缺物品,悬赏几个帮忙做事的并不难。 至于神皇子,他们这群人还真没一个怕的。 经过协商,肖潜答应在找到想要的东西之后,给他们每人一颗灵极破境丹,时限三个月,而他们则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听从他的调遣,助他摆脱神皇子的追杀。 第337章 第一个目标 只是现在已经快接近约定的时间,独臂修士不得不提醒肖潜一句,说是提醒也行,说是警告也对。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丹药到手之后合力宰了这个下界修士,再捞一笔横财,先前看他出手的东西都极其不凡,但在经历了这一段同行的追杀之旅后, 这个念头已经被打消了,主要是这个年轻人的成长堪称妖孽,且似乎永远有翻不完的底牌,得罪一个拥有巨大成长潜力的高品丹修,能杀了万事大吉,若是失手,那将是场噩梦。 高品丹修的号召力,绝对不可小觑。 得到回复的几人精神都明显放松了一些,还有心思大声说笑,商量着这单干完之后去哪里潇洒一番。 肖潜听在耳中只是轻笑一声,这是说给他听的,丹药还没到手,暂时还不能和他翻脸。 低头看向手上的戒指,目光一沉,师父的灵魂伤太重,想要完全修复还差最后一位主药方可炼丹,这段时日只能靠药液一直温养,他连续走了几个大帝墓葬,基本都是空的,没有可以修复灵魂的圣药,更没有长生花。 心口骤疼,紧绷的心弦再一次被拉紧,叫嚣着要把他拖进那团极端的负面情绪里,而他又死死的拽着另一端,两相拉扯,痛不欲生。 肖潜垂眼,手掌用力压住心口,衣襟的内里藏着一只白玉发环,是师父送给姜婵的见面礼,作为小胖的寄居之处,也是升龙渊之后,她留下来的唯一一件贴身物品。 风吹骤冷,天边彩霞织锦,吹得头发衣袍飘摇不已,他看了一眼那山边的落下,眼眶泛红。 她当时说,祝她修真有份,近道无魔。可他还是堕鬼了,只是因着这份念想,一度拉扯着理智,不让自己彻底堕落。 她不喜欢,所以他不能彻底堕落。 可就这样处于半堕不堕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十年的时间并未让他对当初的一幕淡忘,反而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眼前重演,一次比一次清晰,也令他一次比一次难熬,每每惊醒,都觉如坠冰窟,只能浑身颤抖嚎啕大哭。 如此反复堆积,只能加重心魔滋长,但他无从排解,丹修炼丹可医万物,却对自己无从下手。 找到长生花,就成了拉着这根弦的唯一筹码。 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把他的姑娘找回来。 心魔障易生难止,又一次将其强行压下之后,肖潜招呼几人一声加速前行,争取在日落之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不过三日,整个南域已经人满为患,穷桑山已经被新的护山结界层层包裹,飞仙神朝的吞天雀神辇已至,数十头鳞甲蛮兽威风凛凛,骑乘者皆为神朝长老,除此之外,还有数位上古世家的家主,战车銮驾处处皆是,在这种场合,万法宗没有露脸的资格,已经退出最中心的范围。 忽有两道神光从远而近,是两条庞大的紫金神龙,落地后化作一老一少人形,虽为人形,但头上依然生有龙角,眼瞳呈紫色。 “啊那是千龙潭的老龙王!可是数千年未曾露面了!”人群在小声议论。 “老龙王气血衰竭,一直闭关试图突破以增长寿元,如今有真龙墓葬出世,当然要来走一遭的!” “青龙子也来了?可惜了璃龙女,要是没死的话,青龙子估计还没资格来。” “嘘!这事儿是能说的?当着老龙王的面,不想活了?”有人立马制止。 远方忽有花溪浮空蜿蜒而来,一队女子正款款踏溪而来,身后抬有一座轻纱轿撵,异香如云,其中人影绰绰,约是个女子。 “姑射山也来人了!” 美人总是能引起注意的,一众来看热闹的修士脖子伸得老长,盯着那层薄纱望眼欲穿,尤其是姜婵旁边这位仁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腰后挂的芥子袋正在被人顺手牵羊也丝毫未觉。 姜婵好心的打算提醒一下,结果此人不仅不领情,还回过头来凶神恶煞的瞪了她一眼,约是见她长得好看,于是又消气了几分,见姜婵还盯着他看,瞬间又有些暗喜,正打算清清嗓子和这位姑娘认识交流一下,却见姑娘的表情又变得奇怪起来,指了指他的腰。 此仁兄愣了一下,忽而伸手往腰后一摸,发现芥子袋内早已空空如也,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也顾不上什么姑娘了,转身大力挤开人群去找那个可耻的盗贼。 这位仁兄一走,姜婵理所应当占据了他原本的位置,来的人太多了,离穷桑山还很远,好在她目力不错,看得很是清楚,瞧着应该是来的差不多了,已经准备开结界了,于是告诉玉鼎可以开最后一道禁制了。 随着最后一道禁制的打开,大地再次开始颤动,金色真龙从山中腾空而起,咆哮四野,天地异象,这一次的显化比之前两次的动静加起来都要大,近距离感受到那股浓郁的真龙气息威压,符文法则坠落,千龙潭的老龙王激动得浑身发抖:“是真龙!这绝对是真龙,是比紫金神龙更加尊贵的真龙!” 真龙的气息众人已经感受到了,看着头顶腾云布雨的金色神龙,众人眼神呆滞了一瞬,继而化作狂喜,千龙潭的老龙王都确认了,那还有假?没看到老龙王已经疯了一样往结界上撞了吗? 说的再离奇,都没有亲眼见到来的震撼,尤其是在这种氛围之下,被极端情绪充斥大脑,思维会变得单一,离得太近了,近的好像他们努力一下,伸伸手就可以拿到。 情绪被激化到极端是非常恐怖的,等他们清醒过来或许会后怕,但在此时他们的行为并不受正常思维所控制,而是本能的跟随大众去做同一件事情。 数道神虹飞过,飞仙神朝的的金甲骑士手持利刃出现,阻拦汹涌的人群,厉喝:“近百丈者死!” 人群静默一瞬,又再度爆发更为激烈的喧哗与谩骂。 管天管地,还管老子骂人出气? 喧闹的人海中,姜婵悄无声息的离开,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山顶上,万俟侯三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见姜婵过来,眼神明显带着一点崇敬和隐隐的惧意,别人不知道,他们仨个可是清楚得很,这个所谓的真龙墓葬根本就是假的,但这个局做的很真,今日过后,不知会有多少上界大能死在里面。 对此这些人浑然不知,还在为一个虚假的机缘拼命。 想想毒令人头皮发麻。 三人突然又有些庆幸,和这些人比来,姜婵先前对他们的态度已经算是非常和善了。 “走吧!”姜婵整理了一下心情,带头前行。 玉鼎怪叫一声,激动的飞来飞去:“先朝哪家下手?” 对于这个问题,姜婵已经有了打算,端飞仙神朝不现实,就算神皇来了,这么大一个势力不可能后方一个人都没有坐镇的,古神句芒的后裔,底蕴应该不小,下手风险太高。 而她方才仔细看了一会儿,没见到疑似神皇子的人,也就是说,他还在追杀肖潜。 那么就不好意思了。 “天都峰顶,神皇子行宫。”姜婵道。 第338章 偷家 上界四域九州,飞仙神朝独占南域三州,除飞仙城所在的天州与相邻的云州之外,还有各族散居的灵州,此地与西域姑射山相邻,居于此地的以自下界而来的势力居多,神皇子的行宫就坐落此州天都山顶。 事实上上界与三千下界的联系也不只有仙路一途,三千世界中也有高下之分,越靠近上界的小世界灵气就会更加充裕,上界的世界格局至今已经基本固定,四方域主各自盘踞,无法向内扩张,那就只能向外发展,足够强大的势力也可以在特定的情况下与一些小世界取得联系,构筑起来往的“桥梁通道”,而这些被选中的小世界就作为对方的附属势力,听其调遣。 这样的事情其实大家都在做,向等级较高的小世界构筑空间通道,可以进行一定的往来,比如与飞仙神朝交好的梵天界。 有一些离得较远的,无法构筑通道但扔了又觉得可惜的,上界势力会派遣使者前往,留下道统传承,以此掌控那方小世界,比如修真界的琅琊圣地与瑶池圣地。 居住在灵州的基本都属于这两种,有后台的庇护,可以在上界占得一小片地界以供生存,虽然多有限制,但也比从那些没有背景,只能从仙路中艰难厮杀走出来的那些下界修士要轻松得多。 玉鼎的科普非常详细,不知道它当年跟着燕长生到底干了些什么,尽管它对上界的每一处道统都平等的不客气,但总觉得它对飞仙神朝的恶意要更大一些,故而对洗劫神皇子行宫这件事情尤为上心,不仅免费给了姜婵足够的资料,还承诺等会儿动手的时候先打头阵,条件是获得的战利品得给它先挑,且它要占大头。 对此姜婵没有意见,反正她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给神皇子找点不痛快,最好能把他引回来,从而暂时放弃对肖潜的追杀,并借机把自己的名号打出去,名声好坏先不要紧,重要的是得让肖潜知道她还活着。 作为下界势力的居住区,灵州势力繁杂,通天建木拔地而起,城池悬空而建,来往人群形态各异,在修真界中妖族是被打压和不被允许的存在,但在这里随处可见妖族修士,拖曳着蛇尾的妖娆女子,长着金色竖瞳的魁梧男子,以及不少行走自如的白骨,大约就是之前屡屡提到梵天界骨族人。 骨族是个神奇的种族,介于人族与妖族之间,更倾向于灵族,修仙而非鬼,浑身生机充盈,姜婵之前就多次被误认为是这一族,眼下见到了真的,不免多看了两眼,只是突然很好奇一个问题,他们这一族长成这个样子,那要如何繁衍后代? 此言一出,万俟侯三人也都转过脸来,满脸好奇的求知欲,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 而一向号称无所不知的玉鼎罕见的沉默了,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思考一番后,道:“要不抓一只过来问问?” 姜婵果断要摇头,她就单纯的好奇一下,毕竟正事儿还没办,一转脸却见三人一脸跃跃欲试,顿时扶额叹息。 好好的三个冥界天骄,硬生生的被玉鼎给带坏了。 姜婵坚决不承认他们三个的堕落跟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 天都峰不难找,作为神皇子的行宫所在,离得老远就已经有阵法拦截,禁止入内,是以天都峰百里之内无人敢靠近,倒是方便了玉鼎行事。 所谓行宫,只是神皇子的一处落脚之地,并不常在此久居,前段时间神皇子召集了所有部下到处追杀肖潜,至今十八天骑已死,十大追随者中除养伤的紫川和下落不明的扶央之外全部死于九黎氏的大帝杀阵中。 为了追杀肖潜,神皇子这次可谓损兵折将,积累的班底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飞仙神皇并非只有这一个儿子,只有其中最优秀的一个才可以神皇子的名号在外行走,一旦他被其他的兄弟所超越,那这个名号就会归旁人所有。 当下的大世,大多数宗门基本都奉行这套准则,所谓圣子,神子,神皇子等称号都只属于年轻一辈最强者所拥有,代表宗门势力中的顶尖天骄,但相应的,在他们获得这种称号之后,宗门就不再为他们提供任何庇护,除了有限的几个护道者之外,他们需要自己去扩张自己的麾下势力,独当一面。 在上界默认的准则中,对于这些年轻人之间的厮杀一概不管,同辈相争不敌被杀,那也是技不如人,一般情况下长辈不会插手,何况宗门内优秀的候选人也不止一个。 正因如此,神皇子和肖潜之间的恩怨至今属于私仇,飞仙神朝上一辈人并未插手,从肖潜出现以来,神皇子已经屡屡受挫,作为南域第一天骄杀一个下界修士都做不到,反而几乎赔光了自己的多年收拢的班底,到现在就已经不止是私仇了,若他还是杀不了肖潜,那他这个神皇子的位置可能就不太稳当了。 神皇子留下的护山阵法都很高级,且不止一处,但这些精致高级的阵法在玉鼎的暴力碾压之下尽数崩碎,但带来的副作用也是相当明显的,高阶阵法一般设有多个阵眼,正常的解阵手法应该是从阵眼的布置着手,一一进行拆解,使用暴力摧毁,会牵动阵法的防御机制。 数十处阵点自爆,发出一阵阵轰鸣巨响,强大的冲击罡气从地底冲天而起,撕裂空间,搅动风云,山脉塌陷,独天都峰孤零零的矗立在其中,数道金色法阵张开,将峰顶的行宫牢牢护住。 “何人胆敢放肆!” 烟尘中传出一道怒吼,峰顶行宫中飞出一只赤色神鸟,神色恼怒,巨大的双翼展开,霞光流转,漫天火浪自空中汹涌而来,赤鸟展翅飞过,尾羽洒落万道包含杀机的锋芒,携必杀之势倾泄而下! 第339章 斩妖 火浪灼热,红焰照得整片天际,霞光万里,如置身炼狱。 姜婵身侧涌起一股银色的太阴水浪,在赤色的火海中搭起一座银桥,身形疾动,踏浪而行,长剑入手,身后蒙蒙明月自碧海中冉冉升起,眉眼冷厉,朝着赤鸟一剑斩落! 海上明月蒙蒙,剑气化千道,银色河流激流,真水所化太阴水龙从中跃起,咆哮着冲向那只展翼的赤鸟,震天动地。 “这大家伙体内居然蕴有一丝朱雀血脉,虽然稀薄,但也聊胜于无,你的属性与朱雀离火并不相符,不过对你那个玩火的小情郎用处不小,”玉鼎啧了一声,看着赤鸟巨大的身躯道,“燕小子说这种蕴含远古大妖血脉的妖族烹饪起来最好吃,鸟类尤其适合烧烤……这么大只,估计得烤很久……” 正在与赤鸟交手的姜婵闻言嘴角一抽,这位声名显赫的杀心神王当年还真是……非常会享受生活。 避开赤鸟锋锐的羽翼,持剑横斩,混天诀的赤色霞光骤现,斩断赤鸟的一截羽翼,大片血迹飞溅,落入下方火海之中,赤鸟被伤大怒,长鸣一声,羽翼伸展如刀,卷起火浪百丈,垂悬若河,直朝姜婵袭来。 “蝼蚁放肆!胆敢袭击皇子行宫!找死!”赤鸟怒喝,声如震雷,荡荡八方,浑身火光冲天,如有神威。 姜婵暗叫不妙,先前玉鼎的暴力破阵已经引发了不小的动静,现在这赤鸟一喊,势必会引来一些麻烦,她需要制造一点动静来彰显自己的存在,但前提是保证自身安全。 “鼎爷,你带他们三个进去,这鸟我来处理!”深吸一口气,姜婵正色道。 “你行吗?”玉鼎斜着眼睛表示质疑,这只赤鸟的修为比姜婵高出一个小台阶,出于化神后期圆满,再有朱雀血脉加持,比之前在金鳞池边遇到的那头碧眼金狮高出不止一个层次,能被神皇子留在此处看守行宫,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可以试试。”姜婵盯着那只巨大的赤鸟,轻声道,握剑的手逐渐收紧。 玉鼎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又问:“确定不用我帮忙?” “不用!”话音刚落,姜婵再度持剑上前,浑身气势高涨,衣袍长发无风自舞,身后明月皎皎,银色海浪翻涌不休,霜天竟冷,持剑急速而上,没入那赤红的火浪之中。 青衣女子踏浪而行,海上明月升腾,太阴寒气垂落,剑指寒芒,此刻倒真有了几分肃杀风采。 玉鼎留在原地,小声嘀咕:“太阴真水给她,倒也不算辱没……” 银色水浪逆流向天空,张开如网如牢,姜婵和那只巨大的赤鸟战在一处,交手间光芒璀璨,难以辨明。 “嘿!”玉鼎怪笑一声,招呼在旁的三人,准备强闯天都峰顶的神皇子行宫。 若说之前与碧眼金狮的战斗他们三还能帮点忙,这次对付赤鸟就完全插不上手,姜婵有太阴真水的护持可在赤鸟的火海中来去自如,但他们不行,完全无法靠近,正忐忑之时听到玉鼎的呼唤,立即跟了上去。 又是一番刚猛的暴力破阵,玉鼎持续输出稳定,几声巨大的轰鸣传来,天都峰颤抖不止,金色的护山法阵破碎,至此神皇子行宫的所有禁制已经被破开。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赤鸟的注意,登时又惊又骇,浑身火光大起,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苏醒,使得赤鸟的身躯又大了一圈,浑身的羽毛更加鲜红耀眼,怒不可遏,转头朝阵法破开的地方吐出一道炙热的火焰,黏稠如岩浆,烧红半边天际。 忽而颈后一寒,赤鸟一惊,浑身火光更甚,如同一只燃烧的火鸟,其中符文吞吐,一道身影被击中,远远倒飞出去。 倒飞出去的人影很快又再次折返,身形更快,难以捕捉,而此时头顶上方阴云骤然,雷电盘旋,银色的雷光照耀四野,云层扭曲成旋涡,带动着周围的空间缓缓旋转,空间碎裂的声音清脆,在那越来越厚重的乌云中,似乎酝酿着一个恐怖的存在,即将探出头来。 雷声隐隐,赤鸟警惕的抬头,直觉那乌云中隐藏的东西会对它造成极大的威胁,虽然未窥其貌,但就是隐隐的觉得不安,硕大的双目扫视一圈,刚才那个青衣女子也不见了。 赤鸟本是妖元界的一位天骄,初入上界时与神皇子一战不敌落败,自此跟随左右,地位犹在十公子之上,因性情疲懒,故在神皇子带走所有追随者追杀肖潜时,单独把它留在此处看守行宫,作为朱雀血脉的拥有者,虽然血脉稀薄,但上界年轻一辈中也算排的上号的。 按理说上界的年轻一辈,除了那些隐世的弟子,能让它感到威胁的人并不多,但在它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青衣女子的存在。 这样的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而那股隐隐的威胁感已经越来越强,目之所及已经是黑云压顶,天地昏沉一片,有大雾骤起,开始下起小雨。 头顶缓慢旋转的云旋中有东西探出来,那是一只狰狞的利爪,呈浓重的青苍色,在利爪探出的一瞬,天地再变,风雨大作,有滔天威势扩震八方,赤鸟大骇,惊惧不已,不再管天都峰,转身振翅而飞,洒下大片火雨,想要闯出这片乌沉的天地。 赤鸟飞得很快,那只从云层中探出的苍青之爪只是缓缓张开,原本巨大的赤鸟在这只巨爪之下就显得娇小许多,无论它如何努力的飞行,那只巨爪就笼罩在它的头顶,如同囚牢一般将它困在其中。 在这只苍青之爪下,赤鸟竭力反抗,火海岩浆,并未能伤其分毫,那只巨爪依然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向它袭来,将它牢牢抓在手中,巨爪之下,赤鸟只觉一股强劲的风涌之力没入身躯,以摧枯拉朽之势扯断了它的所有经脉,剧痛之下赤鸟哀嚎一声,下一刻身躯就被巨爪撕裂,赤红色的羽毛在昏暗的天地间灼灼耀目。 如此恐怖的天地威势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很快那只探出云层的巨爪就与乌云一同消散,云开雨散,姜婵的身影从云层中显现,脸色苍白,五指握爪一收,赤鸟的尸体被收入储物戒中,做完这一切,才觉胸腔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在坠落之前被放大的玉鼎接住。 “行啊,你还真把那只鸟给收拾了。”玉鼎略有惊异,难得的没有毒舌,鼎中的万俟侯三人也都目露异色,方才那个巨爪出云的异象他们可都看见了,在那股威势之下,天地为囚笼,简直逃无可逃。 姜婵头晕得厉害,这是灵魂力耗损过度的表现,稍作休息之后问道:“完事了就走吧,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 第340章 造势 《苍龙九破》这套功法是修真界瑶台宗的前任宗主偶然所得,属雷电水法一脉,上手容易,但越到尤其越难,九式合一,可演化苍龙。 苍龙即青龙,不是龙族里那个青龙,而是天地四灵中的神兽东方青龙,掌八卦中的震巽二位,与南离朱雀同为四象,苍龙的演化需要以灵魂力与天地沟通,借来一缕青龙之威,这套功法自从出现在瑶台宗以来从未有人成功走到这一步,姜婵能成功,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她如今所拥有的悟道天心,与道亲近,故此侥幸成功,但她如今修为还不够,只演化一只青龙之爪,就已经是她所能承载的极致。 虽然艰难,但收获喜人,凭借此法,她成功将那只赤鸟斩杀。 若有朝一日,她足够强大了,或可演化完整的东方青龙。 这里的动静已经够大了,现在她灵魂力亏损得厉害,不宜再战,先走为上。 玉鼎在此处收获颇丰,心情正好,在离开之前又咦了一声:“怎么还给留了一缕妖灵没打散?” 妖兽只有一世之命,但正儿八经的妖族都是有妖灵的,同样可以离体或转生,强大的妖族可以凭借妖灵重生血肉之躯,没把妖灵打散,那这只妖就有再回来的可能。 姜婵回头看了一眼,道:“留着它去给神皇子报信,它若是死得太干净了,谁帮我去扬名?” 空口无凭,想要在上界扬名,最好的方法就是踩着前人往上爬,也就是俗称的打脸,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扬名,稳扎稳打的挑战就行不通,肖潜有如今的名声也是这几年不断累积战绩打出来的,姜婵要把自己拉到和肖潜一个层面,逼迫神皇子放弃追杀肖潜回来杀她,只能剑走偏锋。 想要短时间内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凭空出现的可匹敌上界顶尖天骄的强者,就需要一点点小手段。 比如,造势。 营造一个神秘的未知强者形象,在引起足够的关注后,选一个恰当的时机创造一个足够耀眼的战绩,于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的名号,正式登场于那个属于顶尖天骄的擂台战场。 她要让姜婵这个名字在所有人耳中无一落空,也在告诉肖潜。 我在这里。 如此高调的方式势必会引来一些不友善的目光,会使她今后的路途变得磨难重重,但她并不惧怕,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走过属于慕容倾的一生之后,便深知这条路就不是靠苟着就能活命,她得去争,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前进的路一旦停下,就会被后来者踩踏而上,这样的局面她迟早都要面对,此番是为肖潜,也为自己。 比起为我遮风挡雨,我更愿意与你携手迎接风暴。 赴一场山河宴,弈一局天地棋。 前路艰险,然我无所畏惧,这天地之间的顶峰,当有我一席之座! 风雨散尽,原本的天都山脉已成一片废墟,仅有一座主峰孤零零的立在原地,过了许久,有大胆的悄悄前往,探查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到了才发现唯一幸存的主峰山顶都被削平的,连带着峰顶的神皇子行宫也不见了,连块基石都没给留下,就连底下的一条灵泉都被抽空了。 真正意义上的掘地三尺。 来探查的修士面面相觑,这是遭贼了?不是偷某一样东西,而是把整座行宫都给搬走了? 找遍了附近,只找到了一滩还在冒火的血迹,以及几根赤红色的羽毛,如果没感应错的话,应该守在此处那位赤妖王身上的。 神皇子的行宫被盗,赤妖王被杀了? 几人眼中浮现惊骇之色,这是什么人干的?赤裸裸的打神皇子的脸啊! 关于天都峰神皇子行宫被盗的消息迅速在灵州流传开来,着实引起了一场风波,若只是单纯的被盗了行宫,那这事儿可能也没那么严重,但问题是前段时间神皇子才因肖潜的缘故接二连三的吃亏,甚至连真龙墓地都不去也要杀了肖潜,在这个节骨眼上行宫又被盗。 继十八天骑和十公子之后,座下赤妖王又被杀,对于神皇子这个南域第一天骄而言,那就是刚被肖潜打完左脸,现在又被这个神秘的盗贼打了右脸。 众多好事者纷纷吐槽神皇子最近有够倒霉,之后又猜测神皇子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从而对那个胆大包天的盗贼也赋予了足够的关注。 灵州一处深山中,“神秘且胆大包天的的盗贼”团伙正在分赃,饶是姜婵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悬浮在空中的缩小版神皇子行宫时还是忍不住嘴角狂抽,玉鼎甚至把行宫下的白玉基石和地下灵泉都抽走了,连被灵泉滋养过的河底灵砂都没放过,装了慢慢的七八口袋。 不止它,万俟侯三人的储物戒指都是满的,长在山腰上那些灵草仙果,连根带土一同拔走,本来玉鼎是打算把整座山都搬走,在发现搬不了那么多之后才知取了峰顶,但这些仙草灵果也不能浪费,全部塞进了三人的储物戒指,到最后实在实在塞不下了,三人只好把这些仙草灵果塞进自己的肚子里,撑的直打嗝,现在一张嘴就往外冒灵气。 面对姜婵一言难尽的目光,三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不是他们没底线,是鼎大爷说的,那山上一根有价值的毛都不能留给神皇子,所以他们才这么干的。 玉鼎对此次的行动做了一个总结,核心内容是在于它指挥有方,实力强大,区区几座阵法于它不过土鸡瓦狗,一个眼神对方就灰飞烟灭,在尽情的散发够自己的王八之气后,最后狂笑三声以作结尾。 姜婵捂脸长叹,她是打算借此扬名,但现在看来这名声扬出去得顶风臭十里。 第341章 悄悄的进村 战利品很丰富,神皇子的行宫极其恢宏,法阵禁制已经被玉鼎全部暴力拆解了,各类高品法器符箓琳琅满目,丹药灵草不计其数,一座行宫而已,灵泉飞瀑,奇花美景一样不缺,一时令作为下界乡巴佬的四人仇富心理再次发作,痛斥飞仙神朝的财大气粗。 行宫很完整,姜婵暂时不打算拆,缩小之后放在储物空间里,相当于拥有了一个移动住宅,严厉制止了玉鼎啃柱子的行为之后,姜婵把从行宫内搜集到的东西集中到一起,玉鼎扫了一圈没有特别想要的,于是让姜婵先挑,挑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也让三人挑几件合意的。 这令三人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们此次并没有帮上什么忙,阵是玉鼎破的,赤鸟是姜婵杀的,他们顶多就帮忙搬运了一点东西,没动手就先分东西,着实令他们有些忐忑。 姜婵则表示东西不是白拿的,拿完东西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人都是会成长的嘛,现在帮不上,以后可帮得上。 于是三人欢欢喜喜的挑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沈妙玄和陆逍是体修,作战基本不需要武器,所挑的也都以防护法器为主,万俟侯挑了一把长柄阔刃刀,这很符合他的风格,大开大合刚猛速杀。 三人很有分寸,拿的东西都不多,先前吃了一肚子的灵果仙草,没干活就得了这么多东西,他们觉得非常划算。 那剩下的法器按事前约定的分配,全部被玉鼎嘎巴嘎巴嚼了,在没有特别看上眼的法器前提下,玉鼎吃东西不挑,而且神皇子的收藏也都并非凡品,玉鼎吃得很满意。 玉鼎只要法器,灵草丹药它不要,于是都归了姜婵。 姜婵整理获得的战利品,其中有一只品相很好的储物手镯,于是毫不犹豫的换下了手上的劣质货,只是打算往里装东西时,忽然咦了一声,这里面有东西。 里面有两个玉盒,分别装着一件玉缕衣,以及一把形态极美的长剑,嵌有一排从大到小的赤色聚灵晶,拔剑的一瞬银光泄地,剑鸣幽幽,赫然是一把刚铸造好的天品长剑,而且很有可能是天品高阶。 姜婵拔剑之后,长剑清鸣,一股柔和的光芒顺着她的手腕缠绕而上,一个朦胧的意识体在她脑中浮现,是一把缩小的剑,在她眉心识海中上下浮动,极为不凡。 玉鼎嗷得一声扑过来就要啃,姜婵眼疾手快避开,玉鼎就咬上了她的小臂,疼得姜婵一把揪住它的鼎耳,奋力下拽:“你一个鼎怎么还咬起人来了?属狗的?” 玉鼎挣开姜婵的手,再度飞起,极其嫌弃的呸了两声,怒道:“呸!你们人类这么难吃,本座看不上!本座要那把剑!” 姜婵立马把剑收回鞘中往储物手镯里一丢,斩钉截铁:“不给,先前说好的,让我先挑,这把剑现在是我的!” 玉鼎理亏,于是愤怒的冲进那座行宫中,啃了先前姜婵不准它啃的那根柱子,犹不解气,于是又啃了一根。 旁边的三人不敢说话,只能默默的看着它发疯,万俟侯默默的把抱在手里把玩的长刀装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玉鼎的间歇性发疯总会让姜婵有种她养了一只二哈的错觉。 嗯……大概,是错觉。 那把剑是从铸造出来之后还未认主的,之前一直被封在剑鞘中,拔出它的第一个人就是它的主人,可为它赐名,姜婵看着这把长剑,默默念了一句。 枫丹。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识海中的剑灵微微一颤,修长的剑身上浮现“枫丹”二字,配剑赐名认主,从今以后,姜婵就是这把剑的主人。 符修铸造法器,大部分是不需要认主的,任何人获得都可以使用,这种需要认主的剑一般都是特别定制的,工序极其复杂,认主的法器只供主人驱使,若主人身死,法器会自封,个别会自折。 男性修士一般不会选择手镯这种储物法器,多数是储物戒指,再看着里面的东西,那件精美的玉缕衣,这把还未认主的剑,看起来像是神皇子打算送给某位女性修士的,如今被姜婵截了胡。 收拾好战利品,姜婵回头看着被玉鼎啃得乱七八糟的行宫叹气,算了,由它造吧,祸祸完了应该就消气了。 三人目不斜视,专心炼化吃下去的东西,至于那只鼎……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灵魂力的亏损其实很难补,不过好在神皇子的私藏足够丰富,其中并不缺乏该有的丹药,等姜婵把亏损的灵魂力补回来时,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时间。 那座辉煌的行宫已经被玉鼎啃得如同狗窝,不忍直视。 啃了五天,鼎大爷的气终于顺了,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啃桌上的一个法器玉盏,事实上这东西的法则含量很低,纯粹是闲着无聊,所以拿来啃着干嚼。 见姜婵醒了,玉鼎马上又精神了,催促姜婵快点走,它已经挑好动手的下一家了。 蜉蝣山庄,专门负责帮神皇子搜集天材地宝的宗门,搜怪一波绝对不少。 姜婵沉吟半晌,道:“如果要私藏丰富的话,那万宝阁会不会更合适一点?” 玉鼎眼睛一亮,大笑:“我就说你和燕长生那厮一样无耻!当年他也打过万宝阁的主意。” “那后来成功了吗?”姜婵选择性忽略玉鼎的赞美,问道。 “成功是成功了,就是差点没走成,”玉鼎道,“被人发现了,直接丢到隔壁天圣斗场,被人打得那叫一个惨啊,要不是本座及时赶回,估计就被人打死了。” “那,这次可行吗?你有多少把握?” “当然可以,燕小子已经去过一次了,所以他们的宝库在哪里我都知道,就是那里面人多眼杂,想要直接抢行不通,得先混进去,这种事情讲究策略,要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燕小子说的。” ……可以确定了,这绝对是她的老乡。 第342章 长风归燕 万里长风听归燕,回首前尘不问仙。 燕长生这个名字在两千年前曾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个只属于他的时代,同样是从三千下界中踏仙路而来的年轻人,迎战九州上界天骄,甚至越阶斩杀前辈圣人,名声最为鼎盛之时,所到之处诸圣避让,杀心神王这个称号曾一度令人闻之色变。 当年他在上界九州叱咤风云之时,曾有不少人调查过他的背景,可翻遍三千小世界,并未找到他确切的由来,只知道他最早成名于源天界,可在源天界也没找到他的出身,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东皇阁的占天师大司命曾试图推演他的过去未来,动用牵星术也未能看清他的命格,回望过去,是一片混沌虚无,展望未来,是一片浓重的黑暗。 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无法追其来源,也不可见未来。 纵然这个人的行为作风令人诟病,但不可否认燕长生所存在的那一千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光芒可以将其掩盖,三千年战力第一,可比肩古之大帝,后乘船出无妄海,自此再没了消息。 传闻中,无妄海的尽头连接天外,也是上古诸神的归去之地,千万年来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追随前人的脚步前往无妄海,以望得证永生仙道,可这些人都一去不返。 燕长生消失于世间一千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和那些前人一样,或离开此界,或已经陨落,直到肖潜的出现,一样来自下界,一样惊艳的无敌风采,还有曾经作为燕长生随身法器的玉鼎出现,这个名字才再次在人们的口中频繁出现。 很多人猜测燕长生或许没死,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会成为万载以来第一个从无妄尽头活着回来的人。 姜婵也持有同样的怀疑,照燕长生的成长轨迹来看,她这位来自未来的老乡应该就是上一个大世的“主角”,天道气运之子,这种人就算死得骨灰都不剩,也应该会另有奇遇,从轮回中再次归来。 可玉鼎说燕长生真的已经死了,神形俱灭,死得干干净净,可他究竟怎么死的,玉鼎想不起来,它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身体不全,又沾染污浊经常自封,能想起多少全凭运气。 但就燕长生死了这件事,玉鼎非常肯定以及确定。 气运之子也会死吗? 姜婵脑中突兀的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如果天道是这个世界所化的规则,并不存在善恶与喜怒的概念,那它对某一个人施以气运祝福,是为什么呢? 天道规则公正无缺,获得什么,必定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燕长生在无妄海外到底遇到了什么,会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一个贫瘠的小世界内? 在所有的故事中,“主角”除了拥有绝佳的气运祝福外,也附带着守护一方的职责,主角的一切机遇都是在为最终的结局做铺垫,让他去打败终极大boss,这是天道培养气运子的同时,所赋予他的一项使命。 而这个使命必定是非常难以达成,所以每一个大世都会有新的主角出现,最终都会前往无妄海外。 燕长生泛舟出海,身死坠入下界,没人知道他在无妄海尽头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失败了,身死道消,结束他璀璨的一生。 姜婵抬头,清风正好,卷动白云舒卷,若如她猜想,此一世之所以会出现肖潜和姜云飞两个气运之子,便是上天为他们二人所安排的对手,他们二人注定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人注定还要重走燕长生所走过的路,去往那未知的诛神归去之地。 在天道眼中,所有一切都由秩序与规则连接而成,万物前进的轨迹都一览无余,修者越是向前,越能窥见规则,仙道一途本归根溯源在于超脱自我,脱离既定的轨迹,可如何脱离并无定论,如此也成了众修士口中的“证道”。 姜婵经历过慕容倾的一生,期间她逃避过,反抗过,可最终也只能落回命运的轨道,走向宿命的终点。 天地之间自衍一线生机,修士求长生,可这能超脱出来的变数又偏偏藏于生死之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跳出去得见自在自由,跳不出去身死道消。 姜婵以自斩为代价跳出慕容倾的命运轨迹,但属于肖潜的命运轨迹,还在循着原本的方向前进,他和姜云飞之间会有一个人胜出,登顶当世最高,去往无妄海尽头。 若他能完成那未知的使命抓住一线生机,那他方能彻底脱离天道的轨迹,成帝称尊。 若他失败,那就会成为下一个燕长生,数千年后等待下一个“主角”的来临。 世间一饮一啄,所得越多,所承责任越重。 姜婵心情不好,平时最没有眼色的陆逍都察觉到了,于是拉着沈妙玄一起当了半个时辰的哑巴,尽量不打扰她。 但玉鼎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叽叽歪歪个没完,重点在吹嘘它当年如何如何厉害,并固执的认为燕长生是它的小弟,吵得姜婵脑仁疼。 她依稀记得刚获得玉鼎的时候,这鼎还是一副神秘又非常高冷的模样,逼格相当之高,怎么自从彻底解封之后,就变成了这么一副德行?令人费解。 玉鼎虽然和燕长生共事一千多年,但对燕长生的来历也不清楚,它当年从自封中苏醒的时候,燕长生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在源天界的一个三流小宗门当外门弟子,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饭修炼,外加出门溜腿,经常犯懒,然后舔着个脸去内门小厨房蹭吃蹭喝,因为长了一张不错的脸皮,又嘴甜,总得来说还是很讨人喜欢。 按照常规状态,燕长生估计会在这个小宗门愉快的生活下去,直到后来燕长生意外觉醒,得知他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九幽神体,因此引来源天界大宗门的争抢,燕长生懒散惯了不打算换宗门,拒绝了所有大宗门的招揽,不料一月之后,在他外出回来时,见原本的小宗门遭致血洗,宗门上下数千人无一存活,死相凄惨。 燕长生没了宗门,原先招揽他的大宗门又一次找上来,温声细语的安慰他,想要说服他离开,燕长生冷眼注视对方许久,依然拒绝。 数年之后,等他再出现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潜入那处大宗门,杀了那个门主,重伤远遁。 至于缘由嘛,不难猜,燕长生作为罕见的神体,不愿意离开呆习惯了的小宗门,那把这个小宗门抹除了,他不就没地方去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漂泊无依又被那种血腥场面一吓,收入门下就容易得多,也会好调教一些。 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会那么容易的看穿他们的布局,虽然那个局做的并不精致,但应付一个孩子是没有问题的。 玉鼎也说,燕长生有着一种不符合他外貌年龄的心机,只是在顺境下从不显显露,心安理得的犯懒享受,杀了大宗门的门主,燕长生遭致仙门通缉,四处逃亡,而属于他的故事,也从那个时候正是开启。 第343章 横行 姜婵轻叹一声,体质特殊,灭门之恨,一路奇遇打脸逆袭,这不是主角都说不过去,燕长生是从未来逆行时空长河穿越而来,上界说他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那这位老乡应该是身穿,或许其中出现了某种未知的变数,导致他的外貌形象变成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从这位的风格来看,那具少年身体里装的绝对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这是一位穿越流主角。 姜婵突然很想去燕长生陨落的那处海外秘境看看,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乡,她充满好奇。 “可以啊!本座先前答应送你一桩机缘,就燕小子那个地方,他死前留了点东西在那儿,回头本座带你去取。”玉鼎说半天终于累了,打了个呵欠,很不耐烦,“踩个点而已,那小子怎么还没磨蹭回来?” 姜婵在心里默默对这位老乡说句抱歉,是玉鼎要带起去刨你的坟,不是我想的,勿怪勿怪。 话音刚落,远处一道虹光正迅速飞来,正是被姜婵派出去踩点的万俟侯。 “蜉蝣山庄共有五个门,每个门都有阵法护持,而这五个门的法阵同时也是阵眼,共同构成整个山庄的护山大阵,任何一个阵眼被攻击,其他几个阵法也会同时运转,警报敌袭。”万俟侯取出一张简易的地图,简单的标注了蜉蝣山庄的外在布局。 姜婵敲定的目标是紫川公子执掌的万宝阁,但从灵州到云州还有一段路程,而蜉蝣山庄刚好就在这条线上,玉鼎说不抢白不抢,到都到眼前了不动手那是蠢蛋。 姜婵现在算是发现了一件事,玉鼎热衷的可能不是这些地方的收藏,而是打家劫舍这个活动,悍匪本色显露无疑,她现在怀疑它和燕长生到底是谁把谁给带坏了。 万俟侯办事很仔细,除了蜉蝣山庄的门户外,还打听到了山庄几位主事人的修为境界,包括得手之后逃跑路线,哪里适合设伏等等,都做了非常细致的勘察,如此高的工作效率,令姜婵叹为观止,毫不吝啬的给予了一番夸奖。 确定目标,简单的分配了一下任务,四人一鼎浩浩荡荡的朝着蜉蝣山庄的方向出发了。 蜉蝣山庄的阵法布局确实精妙,但如此精妙的阵法在玉鼎的暴力通关大法面前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法阵结界的金色光膜碎了一地,至于宝库的位置,任何好东西都逃不过玉鼎的感应,自带探测扫描效果。 于是法阵爆炸的轰鸣声,暴怒的呼喝声,罡气对冲的风撕气啸,各色光芒耀眼无比。 半个时辰之后,丧心病狂的劫匪挖走了蜉蝣山庄的宝库,踹飞了山庄的大门,踢翻了门口的五只守门石雕,殴打了山庄的守护妖兽,那头神俊的紫瞳三尾貂在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殴打之后,只好憋屈的低下头,给那个青衣女子当了坐骑,满腹怨念的离开。 劫匪来了,没有一丝丝预兆,上来就是咔咔一顿打,完了咣咣一阵抢。 劫匪走了,走得非常潇洒,蜉蝣山庄被搜刮得连根毛都没有留下,自家的守护妖兽还跟着一起跑了。 一片狼藉中,蜉蝣山庄庄主小心翼翼的从废墟中探出头来,确定那伙强盗已经走了之后,顿时脸色黑如锅底,左手张开,一枚留影石投射出一段影像,正是刚才被抢劫的全部过程,喊来一个人,将留影石用盒子装好递过去道:“神皇子殿下不在,送往璇玑城紫川公子处,把这边的事情汇报一下。” “敢来蜉蝣山庄行凶,不管你是谁,可都算是活到头了!”吩咐完,蜉蝣庄主看向几人离开的方向,面色阴沉,后槽牙咬得咔咔响。 从劫匪到悍匪,其中的区别只是一次成功的抢劫,在连续抢了三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之后,姜婵等人端掉了两个一流宗门的宝库,真龙墓葬出世,有点名号的都跑去凑热闹,妄图从中分一杯羹。 真龙墓葬自现世到现在,去的人一直都还在外围打转,目前只破开了第一层禁制,再往里过于危险,飞仙神皇也不敢轻易涉足,昨日北域阴阳阵宗的人来了,正在抓紧破解中。 都跑去围观真龙墓葬了,宗门内就比平日显得冷清许多,负责巡视的弟子百无聊赖,羡慕师兄可以去看真龙葬地,自己却只能在这里守门,越想越是哀怨,转过墙角,正打算找地方偷个懒,一抬头看见三个人正在前方宝库的法阵外围探头探脑,顿时懵了一下,这几个人从哪儿进来的? 听到动静,三人也回头看来,其中一个貌美的青衣女子眨了眨眼,眉眼一弯,笑得清浅动人,十分晃眼。 那弟子双眼逐渐睁大,张口欲喊:“敌……” 敌袭两字刚欲出口,忽觉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万俟侯拎着被敲晕的弟子往旁边角落里一丢,打了个手势,表示外面有人来了,风紧,扯呼! 此时玉鼎也已经完成了它的工作,整座宝库连带外围法阵一起被白光包裹,缩小收入鼎中。 玉鼎的暴力破阵虽然好使,但动静太大,于是姜婵和它商量了一下,能不能把法阵覆盖范围全挖走,回头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破阵,如此也省得许多麻烦。 于是玉鼎尝试了一下,可行。 离开前,姜婵瞥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留影石,照这样下去,在达到璇玑城之前,自己这张脸应该已经在各大宗门内留了点印象,这一路过来,除了天都峰那只赤鸟,其余时候都是只抢劫不杀人,虽然是要扬名,但也要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保证这件事的处理老一辈人不插手,把这件事定性为年轻一辈的争端。 关于四个盗贼的消息在南域三州内开始流传,飞仙城发出消息,召回神皇子处理此事,同时真龙墓葬的最后一层封印打开,飞仙神皇等人进入其中,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真龙墓葬。 至于那四个盗贼,宵小而已,不用神皇子动手,也有的是人去收拾,不值一提。 第344章 方耀 八月十四,璇玑城万宝阁竞宝拍卖,八方修士闻讯而来,此前真龙墓葬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后来封印虽开,但没点实力的人靠近那座深潭百步之内都只能被化为脓水,迄今进去的也就只有飞仙神皇,千龙潭老龙王,孔雀妖王等几位修为高深的大能者,至于其中有什么,还是先等这几位出来再说。 难得上界四域的人都来了,万宝阁特意加了一场拍卖,同时开放天圣斗场,凡参与拍卖的贵客都可以进入天圣斗场一观,这次进行的角斗是生死斗,绝对精彩,押注赌盘已备好,只等客人到场。 消息一放出,那有事没事的人都来看一眼,拍卖嘛,大同小异没什么稀奇,但天圣斗场的生死斗值得一看,在里面的战奴大多都是从三千下界挑选出来的,人族妖族都有,这些土着在他们的世界都是天骄,看他们死斗可一般的角斗有意思得多。 万宝阁的竞拍入夜后开始,璇玑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开阁之前所有人都只能等待,紫川公子这次把噱头做的这么足,吊足了胃口,还没到时候呢,附近已经人满为患了。 姜婵独自坐在一处茶楼下,抬头一瞧,便是那沿房舍攀爬的花朵,花瓣舒张,金色碎光流转,十二层万宝阁悬浮花丛中,如金雕玉,华丽非常。 “你跑来这里干什么?”身旁突然有人说话。 姜婵一转脸,见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人,穿的一身束袖紫袍,身量欣长,眉清目秀,笑得非常灿烂,显摆似的露出一口非常整齐的白牙,头发高高束起,前额像是故意留了一撮刘海,但被风吹得竖起来,倒成了一缕非常二次元的呆毛。 姜婵左看右看,旁边的人都有同伴,并没有人回应此人的招呼,于是她回过头来,不太确定的问道:“你,在和我说话?” 呆毛青年笑着点头,腿一伸从旁边勾过来一个凳子,非常自来熟的坐下,双目明亮,囧囧有神:“万宝阁的宝库有七道九品法阵保护,外围有二十四位化神后期执事,七位中阶圣王,三位高阶圣王共同守护,还有数道隐藏的杀阵,你打算怎么进去?” 姜婵心头猛的一紧,不动声色道:“你是谁?” “我?”呆毛青年愣住,不可置信,“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姜婵反问。 呆毛青年盯着她看了半晌,又笑:“行啊,那我介绍一下,我叫方耀,天圆地方的方,光耀万古的耀。” “我不……”姜婵刚想说不认识,脑子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愕然,“东域玄霄神宫的方耀?” 这个名字她曾经听了一耳朵,神皇子在南域年轻一辈称尊,那方耀就是东域年轻一辈的第一天骄,这两人极其不对付,见面必开打的那种。 “哈!你这不是认识我的嘛!”呆毛青年乐道。 姜婵试图说点什么,但又好像无从说起,斟酌半晌道:“阁下找我何事?” “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方耀认真的打量了姜婵一遍,认真道,“要不你考虑一下做我的道侣如何?” 哗—— 姜婵面无表情的放下手里的茶杯。 方耀抹了一把脸上的灵茶水,叹道:“不愿意就算了,泼我一脸茶可不好。” 姜婵摇头,起身离开,此人对她没有恶意,被她泼了一脸茶也不生气,就是说起话来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此人大概脑子缺根弦。 一声钟鸣震荡,带动仙音朵朵,时辰已至,万宝阁大门打开,白玉台阶延伸而出,旋转万道,仙花着锦,步步生莲。 万宝阁的竞拍会以座次分等级,价格越高,所处位置就越好,姜婵此次是来搞事情的,故只提前订了普通座次,她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整个拍卖场的过道通道位置所在,以便之后走动,如方耀所言,万宝阁的宝库守卫极其森严,就算外面天塌了守在里面的人都不会走,玉鼎虽然熟悉路线,但要深入宝库就只能硬闯。 而姜婵的任务就是守在地下宝库的入口处,阻止一切想要支援的人,为玉鼎压阵。 陆逍和沈妙玄在外围策应,至于万俟侯,他的任务在天圣斗场。 该说不说,紫川的审美非常到位,从拍卖场的布置,到拍卖师的挑选,都非常赏心悦目,铺了火狐皮的座椅靠着非常舒服,昏昏欲睡。 圆弧形的展台规模不小,姿容绝艳的拍卖师袅袅上台,身侧少女双手托着一个白玉盒,打开之后,是一株通体翠绿的药草,药香浓郁,沁人心脾。 拍卖师莞尔一笑,行止娉婷。 “欢迎各位参加今日的万宝阁竞拍,万宝阁收罗万宝,邀天下人共赏,有意者可出价,所得拍品价高者得。” “现在,竞宝正式开始!第一件拍品,八品灵草,九叶紫花,疗伤圣品,起拍价,一百七十万灵石!” 第345章 青莲剑种 关于拍卖场,姜婵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之前顶多也就在影视剧和小说中看到过,对于这种主角捡漏的特有场所那是向往已久,今日终于得开眼界,虽然主要目的不是来买东西的,但这种场合还是值得期待一下的。 拍卖场的行规,越到后面的拍品就越珍贵,但作为开场的第一件拍品,价值也不能太低,从第一次报价可以大概猜测本场拍卖的价格区间,以八品顶阶的九叶紫花为开场,一百七十万灵石的起拍底价,也令不少正在观望的人稍微放松了一些。 万宝阁的竞宝拍卖每三个月举行一次, 但由于前段时间肖潜闹出的动静太大,上古世家联名追杀,没人有空来参加拍卖,故而这场竞拍的时间就暂且拖延,拍卖的本质是为了赚钱,没人来参加,那这个拍卖会就没有举行的必要,包括原先定下的双子星死斗也暂时压下。 直到真龙墓地的出世,上界目光汇聚南域,原先出于风浪顶尖的肖潜就暂时被抛之脑后,上界九州的天骄众多,除明面上的顶尖天骄之外,还有不少不出世的隐世弟子,这次因肖潜的缘故纷纷出山,如今又折转到南域,这样的时机可不多得,紫川选在这个时候开启万宝阁和天生斗场,属实是一步妙棋。 这场拍卖汇聚了不少其他三域的天骄人物,还照原先的拍品来上就有点拿不出手了,除最开始宣传的圣品法器“画地为牢”之外,还另有几件同等级的法器,当然也不缺压轴的重宝,至于是什么,万宝阁选择保持神秘。 这种场合寻常修士想要进来就不行了,除持有请柬的特邀贵客之外,想进来的修士除了需要花天价购买位置之外,门口还设有修为探测石碑,如此能参加此次竞宝拍卖的,都是实力与财力并存的人物。 众所周知,大型拍卖场都会有一位或者多位控场能力一流的美女拍卖师,面对任何场面也绝不怯场,姚灵在万宝阁任拍卖师时间已经不短,但今晚相对特殊,在她说出起拍价之后,陆续有人出价,最终这株开场的九叶紫花以四百一十万灵石的价格成交,代表竞拍成功的小锤落下,姚灵的略显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开场的第一件拍品,以起拍价的三倍成交,是个不错的势头,这株九叶紫花出自万宝阁宝库,并非他人寄拍,起拍价即保留价,照这个势头下去,押后的几件拍品成交上限将会是一个无法预估的数字。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姚灵浅笑开口:“接下来是第二件拍品,八品丹药,九转归元丹……” 随着数件拍品陆续成交,万宝阁内的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出场的东西也越来越罕见。 小锤落下,捧着玉盏的少女退下展台,拍卖师姚灵双掌轻拍,亲自送上一只玉盒,同时有透明结界从拍卖台下升起,将整个展台包裹其中,解开玉盒上的禁制,一朵半开的青莲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青莲显得有些虚幻,不像是植物,倒像是某种道则的显化,展开的三片花瓣已经有一片枯朽,明明是一朵莲花的形态,却有一种难言的锋锐之感,只是看了两眼,就已经有人双目出血,捂眼痛呼。 青莲出现的一瞬,一直窝在椅子里昏昏欲睡的姜婵睁眼,坐直身体,愕然的看向展台,这朵青莲,好像与她的修为同出一源,给她一种奇异的亲和感。 那朵青莲中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姜婵试图看得清楚一些,放出去的灵魂感知却被隔在展台的结界外,未能靠近,玉盒中的青莲微微颤动了一下,姜婵猛然闭眼,双目刺痛,虽不至于流血,但也出现了短暂的视物不清。 身后传来几声闷哼,显然与姜婵一样,都是被那朵青莲所伤。 姚灵满意的看着下方神态骤变的人群,笑得更加动人,声如银铃,语气虽轻,但却清晰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这件拍品非万宝阁所有,乃是一位贵客来此寄卖,这青莲非实物,乃是一位剑尊剑气法则所化,其中蕴有一枚剑种,若能炼化,便为剑修最强基石,当年纯阳道人就是得轩辕大帝一缕轩辕剑气为基,领悟剑道法则,剑出天下惊,被世人尊做轩辕大帝之后第一剑仙。” 场中人群哗然,惊叹不已,会场上层坐在单独房间里的人也都坐直身体,隔着那一面透明的可视法阵,看向那朵青莲时,眼中露出异色。 一位剑尊所留下的剑种,这价值可不亚于一件圣品法器。 眼看气氛已经到位了,姚灵继续说道:“一位剑尊所留下的剑种,其珍贵程度我不再赘述,只是其主人并非剑修,只能抱憾而望,今日于我万宝阁寄售拍卖,起拍价,一千万灵石!” 这个价格一出,有不少人隐晦的抽了口冷气,这个价格倒是配得上剑种的珍稀程度,但问题是这才是起拍价,剑种虽然珍贵,但只对剑修有效,剑本杀器,锐不可挡,想要炼化有前人留下的剑种,其实就是一场与前辈的剑道交锋,成则获得机缘,不成则被对方剑意斩杀,就算不死,也会损伤道基,在有记载以来,成功炼化剑种的机率只有一成左右。 修行一途万道千流,大致区分除丹修符修体修,以及个别特殊的蛊修之外,使用武器的大部分概括为武修,而剑修能从中单独走出一条路,与剑道祖师轩辕大帝关系匪浅,剑修的传承历来残酷,接替前辈衣钵,师徒之间必有一战,历来死于弟子之手的剑修并不罕见,被师父杀死的弟子也不在少数。 故而天下剑修虽多,但这一道走到大成者极少,多数会在合体境时化入武修一道,而那些能在剑修一道上继续往前的,多数都是是孤家寡人。 越到顶峰,剑的世界就越孤独,能以剑证道者,古往今来不过寥寥数人。 这东西是好的,就是炼化所要承担的风险太高,稍不留神就会重伤甚至陨落,能助长修为的方法不止这一个,又何必去跟这个剑种死磕呢? 当然,对于对剑道有极致追求的人,这就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第346章 小剑尊 场中人群议论纷纷,却并无一人开口出价,目光都看向会场上方那一层悬浮的包间,那些都是持有万宝阁请柬的贵客,真正的天骄人物都在上面,而这枚剑种,明显也是为了他们而特意准备的。 一般的修士不会为一成的机会花天价拿命去冒险,但这些真正的天骄不惧,他们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都是对自己所行之道有极致追求的人。 场中静默了一瞬,但姚灵并不担心,在她掌握的名单中,有能力也有意愿拍下这枚剑种的不下十个人,对于最终会被谁拍得,也有几个大致的猜测。 “三千万。”静默之后,一处房间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姚灵眉眼一弯,不等她开口,又有另一道声音传来:“五千万。” “一百灵源晶。” 一道女声传出,全场静默,坐在下方的众多修士嘴角狂抽,灵源晶是什么?那是灵石矿脉最核心的东西,一块灵源晶的灵气含量是普通灵石的千万倍,一条灵石矿脉,也就能挖出一到两块。 加价如此之猛,看来对这枚剑种是势在必得了。 “两百。”房间内继续有人加价,是最开始出价的那个低沉男声。 “两百七!”女声再次追加,只是这喊得明显有点咬牙切齿。 “三百。”那声音毫无波澜。 女声沉默了,没有再继续加价。 三百灵源晶,已经是拍卖会进行到现在的最高价,也已经超出了剑种主人保留价的两倍,姚灵笑得极为开心,果然,在这种场合拿出来,价格远超他们的预期,正打算落锤确认拍卖成功时,又一道冷淡的女声响起。 “三百灵源石,加一份太阴真水。” 循着声源看去,众人惊愕的发现,出价的不是上面房间里那些天骄,而是一个坐在下方场中的青衣女子,姿容清寒,目光平淡,仿佛刚才报价的人不是她。 被众人瞩目的姜婵神情淡定,稳如老狗,掌中浮起一只手掌高的玉瓶,即便隔着瓶身,也清晰可见太阴之气蔓延。 展台上的姚灵惊了,太阴真水是万物初始的天地二气之一,只有一处源头,早在数万年前太阴之源就已下落不明,只剩一些零散的被封存于古迹各处。 这可不像剑种一样只局限剑修可用,而是对任何一脉的修士都有用,堪称最珍贵的天材地宝之一,平时都是按滴来计算的,看着姜婵手中的那满满一瓶,姚灵只觉心跳如鼓,语气也不由得恭敬了几分。 “这位贵客,拍卖中可以物换物,但需由我万宝阁鉴宝师鉴定真伪,若真水无误,可以此参与叫价,”姚灵说道,又补充了一句,“客人不必担心,鉴宝师可当面鉴定,不会发生误会。” 姜婵点头:“可。” 姚灵立即命人去请鉴宝师,很快鉴宝师到场,对姜婵那瓶太阴真水进行了仔细的勘验,最后满脸惊异将玉瓶递回,道:“这确实是太阴真水,且纯度极高!这样一瓶,可价值两百灵源石,若参与竞拍,价格可能更高!” 鉴宝师这一番话没有避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众人看姜婵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有这样的资产还跟他们一起坐大厅? 姚灵抽了一口冷气,压制住心头的激动,再度返回展台,绽开笑颜:“经万宝阁鉴宝师认证,太阴真水为真,这位贵客出价有效!目前剑种拍卖价为三百灵源晶,以及价值两百灵源晶的太阴真水一瓶,诸位可还有更高价者?”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原先开口的那处房间。 万众瞩目中,那处房间的光幕被撤下了,从中走出一名青年男子,神色冷峻,行走间隐有风啸雷音,压迫感极强。 此人一出,人群中立马有人认了出来,小声议论:“小剑尊李牧,居然是他!” “北域天骄,曾与上清道宗道子瞿玄微一战成名,堪称当世年轻一辈剑修第一人!他也来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对于众人的目光,李牧丝毫未加理会,目光准确的落在姜婵身上,又转头看向展台上的姚灵:“四百灵源晶,一枚不老果。” 人群又是嘴角一抽,不老果,这东西已经无限接近不死药,珍稀程度不比这一瓶太阴真水低,这位小剑尊是铁了心要这枚剑种。 姚灵嘴角的笑都僵住了,再度看向姜婵,依然冷着个脸,手中再度浮起一个玉瓶,言简意赅:“两瓶。” 太阴之源在她的身体里,太阴真水她有的是,再来两瓶也掏得起,那枚剑种的气息和她的修行本源很像,姜婵的修行之路是以瑶台宗的功法来打基础,能和她的最初本源相呼应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瑶台宗的创派祖师,那位踏上仙路就再也没回来的青莲剑仙。 这枚剑种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谁拦都不行。 万宝阁的守卫过于森严,最佳的动手时机就是等拍卖结束,万宝阁会将拍卖所得的钱财和下一次寄拍物品放入宝库,那时候阵法会暂时打开,之后重新镌刻下一次的开启阵法,这其中的间隙,就是玉鼎动手的最好时机,万宝阁的宝库无法整个挖走,所以只能手动洗劫,速度会相对慢一些,那时就需要姜婵出面压阵。 在那之前,姜婵需要牵制住大部分人的目光,方便玉鼎行事。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经过前段时间的铺垫,相信她这张脸对于上面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说都已经不陌生了,方耀能一眼认出她来,那这个李牧也一定可以,现在她只需要当一个足够高调的显眼包,确保走到哪里被关注到哪里就行。 姜婵如此阔绰的加价,再次聚焦全场目光,其中或不善,或贪婪,或惊异,各种目光晦暗不明。 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拿出两瓶太阴真水,或许她身上还有更多。 李牧眉头皱起,刚准备继续加价,忽而神情一动,耳中传来细微的话语声,一阵细语过后,李牧脸色脸色阴沉,不再加价,返回房中,光幕结界再次升起,遮掩一切。 眼见李牧放弃,姚灵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扬起笑脸,小锤往下一敲。 “恭喜这位贵客,剑尊遗留剑种一枚,以三百灵源晶,两瓶太阴真水的价格成交!” “竞拍结束后,双方确认无误,会由万宝阁将剑种呈上,还请贵客稍作等候。” “现在进行下一件拍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姜婵都没有再出手过,这让姚灵有些失望,在之后的几件拍品中,再也没有出现刚才那种程度的竞价,众人的注意力也再度被五花八门的拍品所吸引,不再关注。 可只有姜婵能感觉到,上方那些被光幕所包裹的房间内,正有许多目光正盯着她,这些目光压根就没有掩饰的意思,盯得肆无忌惮,包括展台后方那几个披袍子的中年人,都在若有似无的盯着她,且目光越来越不善。 对此姜婵非常坦然,我就坐在这里让你们看,让你们看个够。 鼎爷的偷家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中,万俟侯传来消息,天圣斗场附近的空间禁制很强,构成复杂,但并无飞行禁制,至于撤退路线,需要等开启之后再做探查。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只要耐心等待大戏开场就行。 第347章 古神断指 青莲剑种的拍卖引起的关注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下一件拍品的展出,万宝阁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因姜婵先前的大手笔加价,在后面的拍卖中也颇受关注,只不过目光大多隐晦,也有不少看戏的,在这种场合公开落了小剑尊的面子,此女怕是有麻烦。 最重要的是,她有太阴真水。 万宝阁是神皇子的地盘,来的人多少都会给神皇子几分面子,在这里是不会动手,但出了万宝阁的大门,那可就生死由天了。 圣品法器“画地为牢”最终还是落入万花谷之手,万花娘娘没来,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弟子,或许是承师命而来,对这件法器势在必得,面对众多竞拍出价,她只说了一句:“不管各位出价多高,我万花谷都往上加百万灵石。” 此言一出,众人也就没了继续加价的心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追价就没意思了,还会凭白给自己招来灾祸。 最后压轴的拍品也终上场,意料之外,不是法器,也不是神品帝丹,而是一截封存于冰层中的修长手指,像是刚斩断不久,断指处还残有鲜红的血迹,像是活的,还在隐隐流动。 拍卖场上方那些光幕突然撤下,不少人从中走出,有男有女,皆面露惊异之色,其中就有方才的小剑尊李牧,以及姜婵先前见过的方耀。 下方众人皆惊,这断指气息不凡,以他们的眼里看不出根底,但能同时惊动这么多年轻天骄,又作为本场拍卖的压轴拍品,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不凡。 拍卖师姚灵见此情景非常满意,说实话在得知要将此物拍卖时,她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主持拍卖这么多场,在东西呈上来的时候还是极其紧张,若不是一直以来迟迟无法解开封存的禁制,此等重宝也不会被放置到万宝阁拍卖。 整理好心情,姚灵轻声道:“这便是本场拍卖的最后一件拍品,古神断指,取自极北归墟。”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不少人惊而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能被称作古神的,都是曾经追随过上古大帝的那一批人,在此方天地未曾破损之时,那些强大无比的前人,掌控天地法则,抬手遮天的存在,只是后来这些人都消失了,留下来的也因沾染未知诅咒成为不祥存在,如卑罗死城深处沉寂的那位。 而现在他们看到的这截断指,并未沾染丝毫的不祥之气,实属难得。 短暂的沉寂之后,场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起来,众多修士眼中闪过一阵狂热的光芒,强大到一定程度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武器,一滴血,一截骨都可以照见生前所拥有的法则与领悟,真龙墓葬他们进不去,但这截古神断指就在这里,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有拥有的可能! 场中开始陆续报价,热火朝天,不少人则只能叹气,这样的竞拍,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插手的,这份古神指骨最终得主,一定是属于上方那些贵客中的某一位。 但就算得不到,看看也好啊! 身为拍卖师,姚灵见惯了各种豪掷千金的场合,但如此次一般热烈的,还是第一次见,盯着那么多名声在外年轻天骄的目光,一时令她倍感压力,额角生汗,握着小锤的手都有些发颤,她敢断定,这场拍卖之后,无论是其中哪一位获得这份断指,都必将引起一场风波。 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姚灵重新挂起职业性的微笑,忽而想起先前那位以太阴真水拍下剑种的青衣女子,目光扫过之时,才发现座位已经空了。 万宝阁的走廊中,姜婵正盯着头顶的琉璃宝顶发呆,神皇子很有钱啊,房顶都是用神玉琉璃做的,整座万宝阁就像一个精致的八音盒,华美得无可挑剔。 拍卖过程中并不禁止提前离场,有些客人拍得想要的物品之后就会离开前往后台兑换自己的拍品,姜婵出来后不久,马上就有一名年纪稍小的侍女走来,笑问:“客人是要去取拍得的物品吗?” 姜婵嗯的了一声,侍女立即侧身引路:“客人请随我来。” 万宝阁的内部防守很严密,随处可见立在一旁的侍从,每十步就有一颗留影石,所有走廊和房间门口都有阵纹篆刻,稍有异动,随时可激活,而通往各个地方的门户更是三重法阵加持,没有侍从的带领,莫说闯入,靠近十步之内就会触发警报。 如此严密的防范措施,想在这里搞事情,难度系数非常之大。 “万宝阁的拍卖交易在二楼,所有竞拍成功的商品都会送到那里,经由鉴宝师再次鉴定,双方确认无误之后即可交接,贵客所得剑种非本阁所有,寄卖者已在二楼等候,本阁会由长老出面以作公证,确保交易顺利。”带路的侍女温声道。 姜婵目光一动,不等她开口询问,侍女已经停下脚步,侧身微笑:“贵客不必疑惑,万宝阁内每一件宝物拍卖成功之后,都会在第一时间告知阁内人员,以便后续服务,并无冒犯之处,此处便交易之处,贵客可自行进入。” 交易的过程并不繁复,在确认过两瓶太阴真水都无误之后,装有青莲剑种的玉盒顺利的到了姜婵的手上,交易完毕之后,有侍女上前,带领姜婵去天圣斗场观看角斗表演。 天生斗场和万宝阁相邻,内容性质与斗兽场相同,通过厮杀来取乐客人,场内设赌局押注,这种场所姜婵同样只在影视剧中见过,这种血腥的消遣赌斗方式在古罗马盛行一时,天圣斗场内的战奴,多半都是来自下界。 下方小世界有三千,但从仙路走出还能闯出名声的太少,成名之后还能活着更近一步的就更少,那剩下的大多数人,除运气好的被各大门派收走,其余的要么在逃亡中被杀,要么就被送进如天圣斗场这样的地方,戴上咒枷,成为战奴,为活命而厮杀,不死不休。 人微即为草芥,只能任人践踏,道理只有在同等阶层中才能起到制约作用。 第348章 陷阱 从万宝阁到天圣斗场,有专门的空间通道,待姜婵再次从空间门出来时,原本走在前面的侍女突然消失了,脚下亮起复杂的阵纹,并迅速向上蔓延,构成一个覆盖下的牢笼,姜婵抽身后退,触及身后的阵纹又立马止住脚步,背后的衣服被割伤,渗出血迹。 就她停下的这么一瞬,整个法阵已经构筑完成,姜婵被困在其中。 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处单独的空间,边界漆黑一片,无声无息。 先前消失的侍女又出现了,依然笑意盈盈,却再无先前的半分恭顺之态,柔声道:“姑娘好胆色,此番境地还能如此镇定,公子已经吩咐过,要好好招待姑娘。” 边缘的黑暗中开始有沉重的脚步声,很多,不止一个,而是来自四面八方,那些黑暗的角落里,探出一个个庞然大物的身躯,浑身覆满鳞甲,像站立的鳄鱼,双目赤红,獠牙外翻,形态狰狞。 赤水甲龙,高阶妖兽,性情暴戾,水火不侵,这种妖兽绝对不会臣服于任何人,虽有灵智但属于完全不讲道理那种,这里聚集了十头赤水甲龙,每一头都是化身后期的修为,它们看到了被困在法阵中的姜婵,也看到了悬浮与空中的侍女,愤怒的咆哮一声,竟直接朝着那侍女冲杀过去,但未走两步,头颅下方立即亮起一道黑色的圆环,符文闪耀,甲龙如遭重击,匍匐倒地,抽搐不已。 侍女微微皱眉,嫌恶的看了众多甲龙一眼,又笑着看向姜婵:“这些赤水甲龙都是刚被抓回来的,戴了咒枷也不安生,但好在修为不低,在天圣斗场也算第一等,如今用来招待姑娘,也算礼遇了。” 说罢双手掐诀,法阵的覆盖范围陡然增大,将那十头赤水甲龙尽数覆盖,遭到咒枷的反噬,甲龙本就暴戾的性情愈发高涨,无法靠近那个侍女,便全部看向了场中的青衣女子,在甲龙高大的身躯之下,姜婵的身影极为渺小。 一人,十兽,困兽死斗。 浮在空中的侍女掩唇轻笑,公子说此女危险,动手须小心,可眼下看来也不过如此,枉她布置良多,结果却这么轻易的就把人给抓住了,十头化神境的赤水甲龙,足够将她撕成碎片了。 甲龙的咆哮震耳欲聋,扑向当中站立的青衣女子,侍女抱臂旁观,忽见那场中的女子转过脸来,脸上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像是在笑,但好像又没笑,十分耐人寻味。 侍女一愣,忽而后背一寒,反手一掌朝背后打去,不料只转身一半,手腕猛然一痛,一股巨力从伤处传来,冷气顺着经脉入体,压得她的骨骼寸寸断裂,眨眼间整条右臂就已经塌了下来,一声细微的脆响过后,整条右臂碎裂,在整片空间内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雪。 侍女惨叫一声,痛得浑身发颤,却不敢动弹分毫,因为一只手掌此时已经落在她的头顶,只要她稍敢异动,那股极端的冷气就会侵入她的识海,彻底将她抹杀。 “十头化神后期的赤水甲龙,紫川很看得起我啊。”一道女声自身后传来,语气冷得蚀骨。 侍女余光一扫,只见那阵法之内哪里还有姜婵的身影,只余一缕淡淡的清气,经久不散。 “身外法身……”侍女咬牙,心头暗恨。 目标突然失去,十头陷入暴走状态的赤水甲龙开始自相残杀,吼声不断。 “这是什么地方?送我出去!”姜婵一手制住侍女,冷声道。 万宝阁是紫川的地盘,他既然能操办这场盛会,就算没有彻底消除太阴真水带来的伤害,但至少也恢复了一半,她这一路过来可没有半点掩饰,若说紫川不知道那就假了,从离开拍卖场之后她就一直在防着,忍到现在才动手,也足够谨慎了。 来之前就知道这是龙潭虎穴,不做点准备她怎么敢直接闯进来,经过这段时间把灵药当饭吃的供养,姜婵的一气化三清法身幻化完成,由此才敢冒险。 侍女不敢动:“这里是一处空间秘境,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不能杀我。” 话音未落,侍女再度惨叫一声,那股极重的寒气再次从她的断臂处往里延伸,马上就要侵入她的肺腑,身后女声凉凉:“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条件?” “你杀了我,你也出不去!此地空间只有我能开启!”侍女痛得满头大汗,色厉内荏,语气又软了下来,“你放了我,出去之后我保证不揭发你,我可以起天心大誓!” “这个主意不错。”姜婵道,侍女大喜,在听到后半句之后又如坠冰窟,“不过我不准备采纳。” 侍女眼中厉色一闪,识海翻腾,就算死,她也要拉着此人一起死! 可惜还未能完成自爆,一股银色水流忽然落入,整片识海瞬间被凝结,归于一片阴冷,侍女的眼睛迅速暗淡,气息灰败。 翻找了一下侍女的储物手镯,并未找到类似能打开空间的东西,倒是找到了两个乌黑的圆环咒枷,看得姜婵连声称奇,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弄出来的,契约顶多就是一种制约,但咒枷就是单方面的奴役,要么死,要么服从,没有第三种选择。 空间地域的破解,要么找到开门的方法,要么就是被暴力破除,和玉鼎在一块久了,姜婵也开始习惯暴力通关,只是不知道这空间外面还有没有别的布置。 姜婵略作思考,低头见那些赤水甲龙还在自相残杀,咒枷的束缚让它们只能听从命令,侍女给它们的命令是杀戮,没有可杀的人,就只能被迫击杀同类,一头甲龙被同类咬断了半截尾巴,哀鸣不止,杀它的甲龙也在哀鸣,怒吼一声想要震断脖子上的咒枷,咒枷未断,甲龙却浑身抽搐着倒下了,头颅裂开。 到死,那个咒枷依然牢牢的束缚在它的脖子上。 姜婵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再度翻找侍女的手镯,翻出了一座巴掌大的微缩法阵,还在运转,微微发光,阵纹与下方那座大阵一致,她不会解阵,于是直接将整个阵盘捏碎,阵纹消失的一瞬,正在厮杀的甲龙也都停止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姜婵。 太阴真水在指间化作一条银色的缎带,落在那头已死的甲龙脖子上,太阴真水封冻万物,或许可以试试,能不能将这个咒枷碾碎。 赤水甲龙没有动,修为到此,已经拥有极高的灵智,见姜婵试图侵蚀咒枷,都立在一旁等待。 场中出现一阵短暂的和平,但姜婵很清楚,如果不能解开咒枷,这些赤水甲龙就会一拥而上撕了她。 在姜婵紧张的注视中,太阴真水正在迅速侵蚀咒枷上的符文,最终咔嚓一声,那个黑色的圆环破碎,消散无踪。 第349章 不生气 一处高楼中,八名着长老制服的老者正围坐一圈,中间悬浮着一座小塔,正在缓缓旋转,光芒点点。 忽然小塔颤动了一下,八人睁眼看去,神色骤凝,这动静可比他们预料中要大,那女子当真如此了得,面对十头化神后期的妖兽还能力战至此? 念头刚起,小塔的颤抖陡然变得剧烈起来,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蛮横的冲撞,塔身承载不起,已经开始生出裂缝,摇摇欲坠。 八人骇然起身,可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塔身已经彻底裂开了,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强烈的罡气席卷,离得最近的八人被掀飞出去,重重的撞击在高楼的防护阵法上,空间法器的损毁,带来了一场凌乱的风暴,如利刃一般割开外界完整的空间,两相扭曲,最终形成一片类似空间海潮的风暴,破开屋顶,肆虐八方。 天空陡然暗沉,风雨雷电毫无规律的出现,风暴还在继续扩大,隐隐有毁天灭地之势。 突然的惊变,使得八人只能全力禁锢此处空间,可就在这时,风暴中有东西出现了,令他们大骇不已。 那是一头赤水甲龙,不,不止一头,数量至少有七八头,这些畜生前段时间刚被抓来,戴上咒枷准备送往天圣斗场,可现在他们都看得清楚,那些原本应该在甲龙头颅下的咒枷,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其中一人厉喝,赤水甲龙本性暴戾,如今被抓来这么久,饱受咒枷的束缚,一朝脱困,必然发狂,在有眼下这场空间风暴的肆虐,若再不走,恐有性命之忧。 风雨呼号,雷电怒吼,高楼于乌云风暴之下摇摇欲坠,姜婵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天圣斗场。 凭借万宝阁的交易玉佩,姜婵顺利进入天圣斗场,此时万宝阁的拍卖已经结束,压轴的古神断指落入北域听雪城传人手中,有重宝在手,自然也没心思来看角斗,在拍卖之后已经早早离去,至于能否安全的带回那份重宝就不知道了,毕竟原先来的一批年轻天骄,此刻已经少了一半。 姜婵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场中的角斗结束,获胜的人徒手掐死了他的对手,双目发红,神态癫狂,和那些赤水甲龙一样,他们脖子上也戴着一个黑色的咒枷。 拍卖场内讲究身份,但这里就没那么多忌讳了,都是来看个乐子的,一时间各类呼喊不绝于耳,有侍女上前,询问是否要押注,下一场,就是最受瞩目的双子星死斗。 “你居然活着过来了,啧,有胆色。”身旁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颇为惊奇。 这么没头没脑的搭讪,姜婵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于是决定不予理会。 姜婵的不理会丝毫未影响到对方的说话欲望,甚至还主动给姜婵讲解:“这对双子星是来自下界的一对同族兄弟,据说还是皇族,自进入天圣斗场之后还未有败绩,今日这场死斗,还是这对同族兄弟首次厮杀相见,你不下一注?你现在应该不缺钱。” 姜婵忍了又忍,对方依然絮絮叨叨个没完,于是终于转过头问:“我和你很熟吗?” 方耀依然顶着一缕二次元呆毛,正讲的兴致高昂眉飞色舞,闻言认真的想了一下:“好像是不太熟,不过多聊聊不就熟了吗?” 姜婵露出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方耀属实有点说不下去了,只好叹气:“我说我对你一见衷情你信不信?” 姜婵满脸写着你当我是智障。 她这张来脸虽然长得不错,但绝对还达不到能让方耀一见钟衷情的程度,作为东域第一天骄,玄霄神宫传人,什么样的皮相没见过?修士的每一次修为晋升都会排出身体的一部分污浊之气,长得再天怒人怨的脸也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趋向完美,故除了个别炼毒的毒修之外,化神以上基本没有丑人。 方耀继续叹气:“好吧,我说实话,我跟人打赌,结果输了,作为赌注,我曾将玄霄神宫的往生镜借他一观,推演一个人的过去未来,他在往生镜前推演了数天,依然没有看到想看的,最后离去,往生镜为玄霄神宫重宝,故整个推演过程中我都在场,所以。” 方耀停了一下,神色奇异:“往生镜的推演结果只有推演者能看到,但因我是执镜人,还是模糊的看到了一眼,前段时间神皇子行宫被盗,其座下赤妖王携留影石逃得一命,在那份影像中我看到了你,这令我很是惊奇,往生镜承载天地因果,镜中看不到你的未来,只能说明你已经死了,且与这方天地的因果已经斩断,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所以我就来了。” “你认识肖潜。”姜婵心头又是一颤。 “果然,你就是他要找的人。”方耀大笑一声,“他现在还在满世界找长生花,谁知你压根没死,白忙活一场啊……” 姜婵只觉一股气就上来了:“你没告诉他?” 几个月前肖潜被神皇子追杀途径东域,方耀出面拦截,若是有交情在先,告知一个消息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我为何要告诉他?”方耀反问,忽而正色道,“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和他不是朋友,是对手,借往生镜是愿赌服输,拦神皇子是因为他跑我的动盘撒野,除开这些,我跟肖潜毫无交情可言,甚至说有仇,我知道是我的事情,但为什么要告诉他?” 姜婵一时哑口,这话说的有道理,让她无法反驳,关键是你没理由对他动手。 话是这么说,但就是觉得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方耀顶着一缕呆毛满脸认真写着我就是故意的你能耐我何。 姜婵竭力平复心情,不气不气,不跟贱人生气,贱人常有,跑到面前来犯贱的少有。 饶有兴致的观察了一会儿姜婵的表情,在对方发怒之前,方耀神情气爽,大笑一声转身离去,啧,就喜欢你们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350章 死斗 方耀的出现只是短暂的一瞬,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单纯的好奇姜婵到底是死是活,或许也夹杂着一点个人恩怨,想看神皇子的热闹,对姜婵祸害万宝阁的事情表示十二万分的期待。 虽然此人多少有点故意犯贱的嫌疑,但也算是姜婵来到上界至今见到所有年轻天骄中唯一一个愿意讲道理的人,和肖潜打赌输了就认,有人上门挑衅照打,立场或有不同但并不影响对事情的判断,在一群傲得拿鼻孔看人的天骄中倒是独一份。 方耀知道她要在这里闹一场,但乐得做壁上观,必要的时候或许也不介意添把火。 天圣斗场中欢呼声起,本次最受瞩目的双子战奴终于出场,斗场的两扇侧门打开,两道身影从中走出,看清模样之后,姜婵愕然,虽然早有猜测,但眼下得到确认的时候还是有种意外之感。 场中的两个年轻人,容貌相仿,气质却截然相反,正是落月皇朝的小明王姬云川,与皇太子姬云逸。 二人本为皇族天骄,历经磨难从仙路中杀出,却沦落到成被迫角斗的战奴,这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极大的屈辱,但他们又不得不服从这种安排,姜婵看得清楚,两人脖子上都戴着一个乌光咒枷。 长时间的奴役死斗,不仅没有削去两人身上的傲骨,反而显得愈发强硬起来,姬云川一如往昔的桀骜,昔日皇太子姬云逸也彻底褪去了温和的表现,显露出锋芒,为了这场关注度颇高的死斗,天圣斗场还刻意给他们收拾打扮了一番。 相似的两张脸,两种截然不同的俊美,一个姓氏的同族兄弟,双子耀目,生死相对,这些因素叠加起来,就构成了一种极其狂热的情绪海潮,整座天生斗场之内呼声如海,赌盘前押注无数。 姜婵没想到,来到上界见到的第一位故人,居然是他们二人,故人相逢,确实在这种场合,不免令人唏嘘。 两个兵器被抛入场中,一杆长枪,一柄剑,都是照两人习惯的武器来的,一场角斗中只能活一个,对手不死,厮杀不休。 二人沉默以对,最终是姬云川首先捡起了长枪,迫于自保,姬云逸只能拔剑。 一声令下,这对兄弟同时动手,厮杀一处。 逼迫骄傲的人低头为奴,逼血亲兄弟为求活而厮杀,成为取悦旁人的一场表演,实在过分惨烈。 天圣斗场与万宝阁不同,在结束之前不能随意走动,每个位置旁都有一名侍女等候,需要下注,或者有意买下某个战奴都可以通过她们传达,而场中的姬家两兄弟已经各自负伤,满身血迹,犹如两头困兽。 在修真界时,姬云逸修为不如他的堂弟姬云川,可眼下居然能和姬云川斗得不相上下,相比是在仙路中另有一番机缘,可即便有此机缘加持,长久的生死搏杀下来,姬云逸依然开始处于下风。 一击过后,姬云逸回防不及,长剑脱手,被姬云川的长枪穿胸而过,姬云逸神色痛苦吐血不止,一手抓住长枪,一手打向姬云川胸口,姬云川贴着地面倒飞出去,将斗场划出一道极深的沟壑,最后重重的撞在斗场的围墙上,匍匐落地,挣扎着站起来,没走两步又倒了下去,血流一地。 另一边的姬云逸也不动了,大片血迹浸染衣袍,发冠歪斜,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有人惊呼。 这要是分不出胜负,那他们下的注可都打水漂了。 姜婵猛然起身,身形一动就要朝场中冲去,刚走两步又被人立即拦下:“天圣角斗不得干扰,贵客请回座。” 姜婵不答,长剑落入手中,抬手斩落,剑光璀璨,横断八方,身侧有大河涌起,刹那间将阻拦之人斩落下去。 “何人胆敢在此闹事!”厉喝声响起,数道人影迅速赶来,阻挡姜婵前路。 “挡我者死!”姜婵眉眼一立,杀气凛然,剑势破晓,剑斩之处禁制破碎,裹挟着风暴,一路咆哮而下。 “放肆!!”有人大怒,一同攻向姜婵,五色神虹飞舞,震得整座斗场都颤了颤。 有人突然动手,原本坐在附近的修士迅速远离,到远处观战。 闹事的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别多,前段时间神皇子和肖潜的恩怨传得到处都是,后来行宫才被盗,今天就有人来砸天生斗场,不免令人怀疑,神皇子最近是不是在走背运,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逮着他来。 看热闹的人多,帮忙的那是一个都没有,包括那几位有名的天骄,也都是各自抱着手臂旁观。 因姜婵的突然动手,天生斗场的主战场变成了那方看台,双方交手的动静太大,对各处禁制的破坏极大,这座精美的斗场看台已经坍塌,负责守在斗场的侍者正准备将场中的两具尸体处理掉,不料只是一低头的功夫,那具伏倒的尸体突然不见了,再回头,那具被穿胸钉死的尸体也没了,只留一地的血迹。 侍者汗毛倒竖,正打算开口,眼前骤然一黑,倒地不起。 这时有人惊叫:“那两人没死!” 话音未落,又有一剑从另一侧斩来,剑气溶溶,无声无息,却含有一股天地之势,轻快的垂落,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横贯整个斗场,犹如天外飞仙,将整座天生斗场劈成两半。 轰隆隆—— 迟来的轰鸣响彻耳边,震耳欲聋,这一剑摧毁了整座斗场的阵基,关押战奴的地底,有惊人的咆哮怒吼传来,裂开的缝隙中,乌泱泱的跑出一群妖兽,以及大批眼神凶戾的下界战奴。 这些人和兽来到地面,一双双眼睛满是仇恨的猩红,满身血气,怒吼着朝外冲去。 整座天圣斗场乱成一片,这些妖兽和人,都是被囚禁在地下牢笼中的战奴,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其中佼佼者,被囚禁在地底不知多少年,压抑了多少仇恨,原本他们被咒枷所束缚,但现在,他们脖子上的咒枷已经没有了。 被囚在地底多年,一朝得获自由,心神激荡之下情绪极易失控,任何阻拦他们离开的,都只能迎接最暴戾的厮杀。 第351章 诸位,请上路 天圣斗场彻底乱了,喊杀声一片,刚刚已经死了的姬云川此刻脸色惨白,扶着碎石才不至于倒下去,脖子上的咒枷正在迅速收紧,灵魂如遭凌迟,寸寸刀剐,紧咬的牙关血流不止,他伸手用力去扯那个圆环,察觉到他的抗拒,咒枷的反噬更甚,倒地吐血抽搐不止。 一旁的姬云逸脸色同样煞白,咬牙握住插在胸口的长枪奋力一拔,血流如注,看着地上抽搐的姬云川苦笑一声:“时运不济,你我二人今日还是得死在这里。” 这时一道身影忽然闪现,抬手抓向姬云川的后颈,姬云逸大骇,试图阻拦,却因受伤太重,反而一个趔趄滚落下来。 脖颈一凉,姬云逸大恨,枉他二人忍辱至今,终究还是难逃一死,正当绝望之时,忽觉脖颈一松,那股落在灵魂上的致命束缚忽然消失了,那个囚困了他将近五年的咒枷,碎了。 “太子殿下。”一道清冽的女声将姬云逸从短暂的愣神中喊了回来,继而又愣了一下,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挣扎着抬起头,见一个青衣女子正低头看着他,肤白胜雪,杏眼寒潭,立即让他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个人,错愕道:“姜婵?” 姜婵轻轻点头,扶起姬云逸,问道:“还能坚持吗?” 姬云逸仿佛在梦游,一脸不可思议,但还是下意识的回答:“可以。” 姜婵回头看向姬云川,发现他已经昏死过去了,这时又一道人影闪现,万俟侯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拱手问道:“按照姑娘吩咐,天圣斗场囚禁的所有战奴都放出来了。” “好,你带他们两人出去,妙玄在东面百里处接应。”姜婵回头,放出战奴的异动已经引来了天圣斗场的长老人员,她留在台上的三清法身还在与人厮杀,那些赶来支援的修士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正呈圆弧形包围过来。 “是。”万俟侯立即扛起躺在地上的姬云川,指诀翻动,一座白玉飞舟正不断放大,直到被万俟侯拖着上了飞舟,姬云逸还是一副正在梦游的表情,甚至一度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 数十修士正急速包围而来,姜婵深提一口气,枫丹剑入手,朝着一个方向力斩而下! 剑光照如白昼,所向披靡,天生斗场华美的宝顶被击碎,从包围圈中撕开了一条耀眼的路,万俟侯驾驭飞舟,迅速远离,飞舟上贴了十张高阶神行符,飞舟如白昼流星,迅速消失不见。 该送走的人已经走了,姜婵横剑一斩,急速飞出天生斗场,法身同时收剑,化归清气。 待众人含怒追来时,追至万宝阁时,姜婵突然停住了,看向人群后方,那片平静的空间突然动了一下,从中走出一名身穿锦袍的年轻公子,不怒自危,身后跟着一头碧眼金狮,双目阴沉,饱含杀意。 闹腾了这么久,紫川终于出来了。 “好啊,好胆色!”紫川冷笑,言语间已经压抑不住的暴怒,他为神皇子掌管万宝阁和天圣斗场,如今被人毁坏成这样,还放走了所有的战奴,若非他当时正处于疗伤的关键时刻无法抽身,否则岂会容她活到现在? 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在殿下面前颜面尽失,今日若不将此女碎尸万段,抽魂剥骨,难泄他心头之恨! 姜婵依然站在原地,扫了一圈远处围观的修士,忽而笑道:“各位看热闹的话还是离远一些好,免得待会儿不好收场,若是有想上来较量一下的,可上前来。”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有人大呼狂妄,紫川的脸色更是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跳一下,真以为出了一个肖潜,就敢欺上界修士无人了?”有人嗤笑一声,走上前来。 “阁下何人?”姜婵问,她非上界修士这件事又不是秘密,只要稍微查一查,就很容易从浮云谷查到她的来路,到现在为止,她自来到上界后的所有消息估计已经在众多门派中搜集完成,今日她不怕事大,只怕事情闹得不够大。 “水镜宗韩聪。” 有了第一个人,立即又陆续站出来几人,有男有女,加上紫川,统共十个,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天骄人物,虽比不上方耀神皇子这类顶尖天骄,也在上界中属于一流行列。 这些人站出来就是插一脚热闹的,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寄于姜婵刚到手的青莲剑种和所拥有的的太阴真水,再退一步讲,此女先前抢了那么多势力,还把神皇子的行宫给端了,想必身家极为丰厚,谁能杀了此女,就能获得一笔极为丰厚的战利品,还能凭白得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一个下界土着而已,就算稍微强一点,十位天骄联手,也足以让她死个七八回了。 毕竟像肖潜那样的妖孽是特列,就不信下界修士都是如此。 十人中除了紫川满脸阴沉,其余九人多眼神戏谑,多有不屑。 与十人包围圈中,姜婵朗声一笑,天地间忽而狂风大作,乌云骤集,金色雷电翻涌,大雨倾泄。 本在围观看戏的众人脸色一凝,突觉不妙,只见那青衣女子笑罢又脸色一冷,风雨之中衣袂飘摇,乌云雷霆之下眉眼肃杀,有银色河流蜿蜒左右,长发飞舞,目光扫过众人,高声喝道。 “我名姜婵!下界修士,今日斩上界十天骄,诸界修士当为我证,今日之后,此界皆闻我名!!” 冽冽女声震荡八方,天地共鸣,一道雷霆骤起,闪电之下,青衣女子横剑在身,凝眉冷眼,身姿纤秀,如霜如雪,不动如山。 “诸位,请上路!” 第352章 阴阳 此等狂言一出,众人色变,紫川怒极反笑,上前一掌打出,语气阴寒:“想死?我成全你!” “想法不错,但可惜,风大闪了舌头!”一名年轻女天骄冷笑一声,拔剑冲出。 其余几人紧随跟上,看来深谙单挑不如群殴真理的不止姜婵一人,要杀人的时候,可不会讲究什么规矩。 十人齐攻,姜婵深吸一口气,眼中杀气大盛,剑起光寒。 天地风雨,此时围观人群已经远离战场,那片乌云之下,只剩那十位天骄,以及那正在与之搏杀的青衣女子,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众人脸上的看戏之色以及收起,并逐渐变得惊异凝重。 十位天骄合围,但那个青衣女子依然能搏杀到现在,虽然受伤不少,但依然战力惊人。 场中的十人越打越心惊,尤其是紫川,他先前与姜婵交过手,那时姜婵还只能通过化身暗算他,不过数月,怎么就会成长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化身?紫川突然想到此处,心头一凛,只觉背后汗毛直竖,也不顾迎面来的攻势,硬扛着姜婵一道剑斩,急速扭身闪避,并迅速张开域场,可张开域场时才发现自己的域场居然被定住,无法挣脱,当即冷汗直流,大叫一声强行撤除,可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剑光悄无声息的落在后背,轻而易举的破开了他的防御,落在他的身上。 一声惨,紫川左半边身体被斩断,血雨飘洒。 而另一侧也传来一声惨叫,正是那个水镜宗的韩聪,同紫川一样,在张开域场时反而被定住,挣脱得慢了一点,被当场斩杀。 不过瞬息之间,又一人被杀,识海被太阴真水侵蚀,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惨死当场。 “这雨有问题,不要张开域场!”突然的变故使得剩余的几人大惊,立即收起域场猛退,再抬头时,原本只有一个的姜婵,此刻已经变成了三个,三名青衣女子持剑踏浪,白皙的脸上有飞剑的血迹,冷眼更添三分肃杀。 姜婵并未修出域场,所使用的还是来自瑶台宗的大风雨术,只是玉鼎给了她点东西,暂时使得术所覆盖的范围有了修士的域场效果,域场一旦张开,若不能碾压对方,就会被对方反制,她在初次对战扶央时吃过域场的亏,这场大风雨术就是专门为了克制域场所做的布置。 在大风雨术范围内,他们只要敢开域场,就会在第一时间遭到反制。 天地静默一瞬,风雨还在继续,银色的太阴水浪奔涌,退至远处的八人脸色已经彻底变了,惊骇,忌惮,种种不一,不过短短数息,两位天骄被斩,紫川半废,这女子剑上附着一种奇异的寒气,一旦被刺中,那股寒气就会顺着经脉四处游走,碾压封冻。 几人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是个硬茬,就不来招惹了,现在下界修士都这么妖孽的吗?一个肖潜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姜婵? 其中一人神色几经变化,忌惮的看了姜婵一眼,果断选择转身逃走,可还没逃出多远,那股如芒在背的寒意再次出现,只能咬牙回头还击,迎面三支银色长箭急速杀来,青衣女子臂挽长弓,箭矢连发,刹那间银色的箭铺天盖地,如同下了一场细密的雨。 那人惊骇不已,终于大声叫了起来:“太阴……太阴!她有太阴之源!” 这些银色的水流,就是太阴本源之气,能无限制的使用太阴真水,那只有一种可能,此女本身怀有太阴之源! 天地两仪之气,破万物生息。 那人的声音极大,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出来,可就在他喊出来之后,万千箭矢穿心而过,寒气骤起,生机迅速消退。 “一起上,杀了她!今日若她不死,我等日后必遭横祸!”紫川心头发寒,杀意已经到达顶峰,而在这杀意之下,是隐藏极深的恐惧,难怪此女成长如此之快,身怀太阴之源,若不能趁她还未彻底成长前抹杀,到后期就将是另一个无敌存在,有资格问鼎大帝,这样的人要么不得罪,一旦得罪,就必须彻底抹杀! 紫川能想到,其余六人也想到了,一时间看着那张染血的脸,顿觉不寒而栗,当下厉喝一声,一同杀上。 战场外围,方耀正站在云头上观战,一只手搭在额前,看得连连摇头:“啧,惨啊,看热闹就看热闹,非要往里凑,这下成热闹给别人看了。” 感慨完毕,有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嘀咕:“那家伙好像有太阳真火来着?咦……这两人要是真凑一块了,那可就有的好看咯……” 海上明月升腾,姜婵持剑青衣飞舞,一轮金光斩来,左侧一头蛟龙虚影咆哮,口含利剑吐出,姜婵抬剑一斩,金光破碎,蛟龙却含怒撞上她的身体,胸腔剧痛,倒飞出去,止住身形之时,她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身后的海上明月法相也被击溃。 尽管做了多重准备,但连战十位同境天骄,还是令她有些吃力,和他们相比,来自下界的姜婵道基相对薄弱,论修为也比他们低一个小境界,若非靠着太阴真水的强力加持,又有一气化三清法身相佐,想要以弱胜强斩十天骄那是白日做梦。 战到此时,姜婵的灵力已经枯竭,甚至无法维系法身,只能散归本体,浑身剧痛,可眼下还有四个人活着,其中包括只剩半个的紫川,四人各占一方,封住她的退路,就算是熬,也得把她熬死。 姜婵平复了一下呼吸,要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翻她最后的底牌,再次尝试沟通苍龙,上次杀赤妖王时苍龙探出一个爪子就差点把她抽成人干,现在她已经是人干了,再来可能就会嗝屁。 正当她准备玩个狠的沟通苍龙时,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没试过,但她总觉得可行。 对面四人已经再度攻来,饱含杀机,看出她已经势弱,想要就此将她斩杀。 姜婵目光森寒,牙关紧咬,右手再度召出太阴真水,左手虚握,那缕潜藏在体内的凤凰火被演化抽离出来,这缕凤凰火来自李扶风赠她的涅盘仙光,其中蕴有一丝凤凰火法则,只是姜婵的属性与火不相合,所以不能吸收,只能当做攻击手段,此刻再度取出,逐渐向太阴真水靠近。 太阴太阳,组天地两仪,姜婵只有太阴,那太阳的部分就暂时由凤凰火替代,尝试演化阴阳鱼。 真水与凤凰火相触碰,天地陡然变色,阴云开始翻涌扭曲,大片空间裂纹出现,声势恐怖,阴阳二气相生亦相克,作为载体,姜婵在被阴阳两气相冲的一瞬间就开始大口吐血,差点将她的灵魂逼出体外,看着手上交织的光芒,姜婵嘴角有点哆嗦。 她好像,搞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出来,搅得天地都扭曲了。 离得最近的四人陡然色变,满脸惊骇掉头就跑,姜婵正捧着这团对冲的光芒切身体会冰火两重天,灵魂一半被烤一半被冻结,见四人要跑顿时瞪眼,跑了我这罪不是白受? 于是她抬起手,猛然将那个光团抛了出去。 太阴之气本玄,只是演化出来为银色,在团抛出去的光团中,太阴真水化归本色,与无色的凤凰火交融,黑白二气交织,逐渐形成一个阴阳双鱼的形状。 在远处围观的方耀愣了一下,突然站起,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方耀跑了,围观的修士们也都纷纷避得远一些,继续伸着脖子观望。 大风雨术的域场加持时间已经到了,风雨已止,但乌云未散,姜婵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光团发愣,这个演化出来的阴阳鱼怎么没有眼睛?就只是各占一半。 这时一只玉鼎正嗷嗷叫着从下方冲上来,身后跟了一群追杀的万宝阁修士,看见姜婵就来气,一头冲过来,边跑边骂:“不是说好了帮本座断后,你人跑哪儿去了?本座差点栽了你知道不?” 姜婵回过头,刚想说话,忽然天地间气流一变,再回头时,那个阴阳光团已经变大,遮天蔽日,乌云坠得更低,露出半边白云,逐渐变成阴阳鱼的雏形。 那个光团突然散开了,停滞了一瞬,异变陡升,以光团散开的地方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气流开始飞速旋转,阴阳二气聚拢,整片天地成了一个磨盘,气流所到之处,万物皆为齑粉。 山体,平原,建筑,一切一切,都在阴阳运转中化归天地虚无,将所有与一切覆盖,那些跑得不够远的围观修士,在那股气流之下,也都纷纷化归虚无。 惨叫声连成一片,入目皆是茫茫黑白二色,此时正迅速朝姜婵这边旋转过来。 玉鼎的谩骂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惊悚起来,简笔画五官都快崩了,声嘶力竭:“我尼玛玩大了快跑!你这大招放出来敌我不分!” 第353章 扬名 天地始而生阴阳,两仪交织,八卦定位,组成道门中“道”的最早雏形,自伏羲大帝演先天八卦之后,天地法则初分八位,而阴阳二气作为天地二气,无根无源,无形无体,自盘古大神开天之始遍存在,之后太阳之气化为真火,呈三足金乌神鸟,栖息于扶桑树上,太阴则化水,承大地之泽。 当年伏羲大帝演天地两仪,阴阳交织,因此得以循序稳定,但姜婵只有太阴,以凤凰火模拟太阳演化出来的阴阳鱼,缺少相融的鱼眼,便成了阴阳的极致对抗。 原本的阴阳双鱼运转为生生不息,万物初始,而没有了鱼眼调和的阴阳鱼,就呈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由原本的生转化为死,万物涅灭,消融一切。 在那样的威势之下,万宝阁,天圣斗场,乃至整座璇玑城,彻底被碾压成飞灰,这座神皇子手中最辉煌的城池,由此彻底消失。 当日在天圣斗场内的各州天骄,除少数几人以外,其余皆尽死于这场恐怖的战斗中。 这场战斗所遗留下来的大量太阴之气搅乱看了天地平衡,穷桑山再度发生异变,血色地气冲天,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腥之色,一声惊天动地耳朵巨响之后,山体裂开,数道璀璨神光冲出,飞向四面八方。 山体蓬勃过后,原本进入真龙墓葬的众多前辈大能从中飞出,皆身负重伤,出来的一瞬立即逃命一般急速远遁,飞仙神皇断了一臂,浑身笼罩着一层宝光的姑射仙子孤身吐血不止,至于千龙潭的老龙王,已经葬身潭下,死前将自己的护心鳞拔出,青龙子因此得以活命,只是出来时龙角折断,一身鳞片脱落,伤口狰狞可怖,满身鲜血淋漓,受此重伤,就算能活下来,也将前路尽毁,修行之路止步于此。 上古世家九黎氏的族长,神机阁的阁主等数位前辈,也都陨落其中。 穷桑山的血光喷涌持续了一月之久才慢慢散去,山体裂开之处,有水从地底涌出,形成一个更大的深潭,关于这潭下到底有什么东西,慈航静斋之主说,深潭之下确实是一处葬地,却并非真龙墓地,而是一处万人坑。 不知是存于那个时代的人,葬在那深潭之下,极其妖邪,处处诡异,有未知生物在其中游荡,哭嚎不止,神机阁的阁主不过踩了一滩未干的血迹,整个人就被融成一滩血水,任他手段尽出拼命抵抗,最终也只能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便就此陨落。 他们被困在那片空间中与未知生物作战,无法逃离,直至后来地气翻涌,山体裂开,他们才能逃离那个诡异之地。 总之,那是一片极凶之地!可比肩卑罗死城的禁地,活人止步。 至于先前的真龙化形,他们也不知为何,大约是其中诡异的一种。 能让大能陨落的凶地,在无人敢靠近分毫,有个别心思灵活的,则开始沿着穷桑山裂开时,那些飞出的神光方向寻找,虽然那水潭是个妖邪之地,但从中飞出来的东西,无论正邪,也必定不凡。 而随着穷桑山一事的尘埃落定,另一则消息正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四域九州。 杀万宝阁护阁长老,放走天圣斗场多年蓄养的战奴,盗空万宝阁宝库,持有太阴之源,一人斩杀上界十天骄,其中包括神皇子座下第一公子紫川,将整座璇玑城夷为平地。 以一人之力灭一城,加上在阴阳磨盘陨落的,当日死于其手的年轻天骄足有三十五位。 这些骇人听闻的战绩,都来自一名叫做姜婵的下界女修,更有传言称,先前神皇子行宫被盗,诸多门派被抢,都是此女所为,而且在那场混战中,杀心神王燕长生的鼎再次出现,最后追随姜婵而去。 这则消息的传出,迅速占据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名叫姜婵的下界女修在极端的时间内声名鹊起,直逼先前关注度最高的肖潜,在那场战斗中死去的年轻天骄,都是上界各宗门精心培养的弟子,一朝尽数死于一人之手,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太阴之源历来神秘,此次出现在一人身上,也引来了不少老辈人的目光,重宝在身,必遭觊觎。 在蜃楼的暗杀悬赏中,姜婵的名字高居前五。 璇玑城被毁,自肖潜之后,又一人踩着神皇子扬名上界,跻身顶尖天骄之列。 这则消息传出之后,一直在被神皇子追杀的肖潜突然返回南域,遭致神皇子与梵天圣子,青丘狐族公主,以及上古世家的八位隐世弟子共同联手围杀,十一位顶尖天骄同出,只为斩杀肖潜。 那场战持续了数日,打得天地无光,日月惨淡,肖潜发了狂,拼着两败俱伤杀出重围,八位隐世弟子中四位被杀,肖潜身受重伤逃入南荒密林。 月色皎皎,山林暗沉,寂寂无声,忽然树梢微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极快的过去了,肉眼难辨,深林中一尾蓝色的大鱼正在急速飞行,背上驮着一个人,满身血迹,大片狰狞的伤口暴露在衣袍之外,骨茬森白,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大鱼眼中闪过焦急,低鸣一声,背上的人毫无反应,顿时更加着急起来,心不在焉撞上了一截山峰,受此颠簸,趴在它背上的人就滚落了下去,掉落途中,一股水流将他抬起,重新拉回背上。 看人还是没有反应,大鱼伤心极了,硕大的鱼目开始掉眼泪,低声呜呜的哭起来,十分可怜。 这时背上的人轻微的动了一下,眼皮颤了颤,听见大鱼的哭声,哑着嗓子道:“别哭啊,我还没死呢。” 大鱼的哭声一顿,欣喜的扭头撇了一眼,见人确实还活着,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口中发出一个幼童委屈的声音:“你不要死,说好一起去找她的,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害怕。” 肖潜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眼睫微垂,探手取出一块留影石,留影石上的影像因为反复观看已经变得很淡,那个青衣执剑的身影已经只剩一个轮廓,但他依然看得目不转睛,直到留影消散,才缓缓闭上眼睛,道:“是啊,我们一起去找她,会找到她的。” “就算是假的,看一眼也好。” 声音很淡,缱绻绵长,很快被吹散在风里。 第354章 过往 姜婵醒来的时候,正见山涧下流水飞泄,一头鹿正在低头饮水,忽而一道影子闪过,原本河水的鹿就被叼走了,一头紫瞳三尾貂一口将鹿吞下,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准备就地打个盹。 这只紫瞳三尾貂她记得,蜉蝣山庄的守护妖兽,遭受了一顿群殴之后,这只貂被迫载着他们离开,之后交由沈妙玄看管。 姜婵盯着紫貂看了好久,她记得当时在璇玑城中,阴阳鱼扩散之后,开始进行无差别攻击,玉鼎刚洗劫完万宝阁的宝库出来,立马大呼小叫的招呼她逃跑,然后她就跟着跑了,然后,没有然后了。 再醒来就是现在了,她想坐起来,结果一动,浑身就如刀剐一般疼起来,且越来越疼,沉睡的身体苏醒之后,痛觉也随之苏醒。 不止身体,灵魂也是疼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只一会儿就疼得满头大汗,这什么情况?她这是被抓去做切片实验了吗?怎么会这么疼。 姜婵的动静引起了三尾貂的注意,立马仰头叫了一声,很快眼前就冒出沈妙玄的脑袋,欣喜道:“前辈你醒了?” “鼎爷说可能得睡一个月,这才七天,那两个都被还没醒,怕是小三看错了。”这是陆逍的声音。 “前辈真的醒了!”沈妙玄回头道。 于是姜婵看到了陆逍那张半信半疑的脸,确认她已经睁眼之后,愕然:“还真醒了。” “我就说已经被醒了,师兄你怎么能不信我?”沈妙玄大为不满。 “我不是不信你……”陆逍连忙解释。 眼看两人你来我往开始斗嘴,姜婵躺在原地只想叹气,小情侣的日常斗嘴是件很有情调的事情,但前提是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她的感受? 作为一个难以动弹的重伤号,姜婵不得不打断两人之间很没营养的斗嘴:“玉鼎和万俟呢?” “鼎爷闲等着无聊,说带万俟侯去干票大的,还没回来,”沈妙玄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带回来的那两位被咒枷反噬太重,受伤不轻,现在还没醒来。” 同样是十殿出来的弟子,万俟侯机灵万变,无论是打架策应,还是潜伏踩点都做的极其出彩,办事灵活性很高,经验老道善于把控时机,进退有度,被平等王调教得非常好。 与之相比沈妙玄和陆逍就像两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执行力不错,但缺乏变通,所以在姜婵先前的布置中,两人只负责看管紫瞳三尾貂,以及在外围做接应,现在玉鼎带着万俟侯出去趁火打劫,两人就被留下来照顾三个重伤号,原地看家。 沈妙玄说,当日她和陆逍在外围接应,首先等来的是驾驭飞舟出来的万俟侯,之后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前往约定的碰头点,等玉鼎带着姜婵和他们碰面时,她就已经昏死过去了,灵魂力量枯竭,经脉被阴阳二气对冲损伤,气血逆流。 为阻止她体内的阴阳二气持续逆转,所以玉鼎暂时封了她的修为,服药之后等待两气重新平衡,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长,一个月,也许会更长,玉鼎嫌等着无聊,于是在此处设下禁制之后,就喊上万俟侯出去了。 “本座要去干票大的!”玉鼎说完,就兴奋的跑了。 也不知道哪家宝库又要惨遭毒手,姜婵感叹,在她演化阴阳鱼前她的灵力就已经快要枯竭了,再送上一对阴阳鱼,就连带着灵魂力也彻底枯竭,多半是在跑的途中昏死过去,然后又被玉鼎拖着跑出来。 她因一个念头弄出来了一个大杀器,放出来控制不住差点把自己给玩没了,姜婵能脑补出玉鼎一边拖着她跑一边骂骂咧咧的情景。 养伤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又没有手机电脑打发时间,唯一的娱乐就是看小三蹲在水潭边抓鱼。 哦,小三就是那只紫瞳三尾貂,名字是沈妙玄取的,因为它有三条尾巴,和姜婵给鲲鹏取名小胖有异曲同工之妙,非常之形象传神。 其余的时间,就慢慢运转飞仙经来疗伤,玉鼎封她的修为,只是为了防止她在昏迷期间两气相冲导致她灵魂碎裂而死,现在她醒了,自然可以进行自我调节,太阴真水暂时不能再用,可以飞仙经的春神之力慢慢修补,直至两气平衡散去。 玉鼎掏空了万宝阁的宝库,因为这次姜婵没有按原计划给它断后导致它被一群人追杀,后来又带着她逃跑消耗大量本源之力,功劳巨大,于是合理的独吞了所有的法器,只剩下一堆丹药药草功法秘籍等一堆杂物。 临走前嫌这些东西占地方,于是索性全部拿出来,堆放在那座被它啃得破破烂烂的神皇子行宫中。 在一堆高阶丹药和神品药草的疗养下,玉鼎带着万俟侯满载而归之时,她的伤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看得玉鼎一脸惊奇,绕着姜婵观察了许久,最后被归功于这具被太阴真水锤炼过的身体太过强大。 这次行动姜婵没有参与,于是没资格分战利品,倒是万俟侯穿回来一件非常讲究的战甲,从头到脚重新置办了一身,走出去说是某个圣地的弟子也绝对能没人怀疑。 姬云逸醒来再看见姜婵的时候表情非常奇妙,大约是觉得自己还没睡醒,姬云川则表现得相对激烈,目光锐利,起身一掌劈来,姜婵抬手还以一掌,一击过后,姬云川倒退五步,再抬头时目光也有些惊奇:“你没死?” 不愧是堂兄弟,这问候语都是一模一样,不过姜婵并不介意,故人重逢,总归是值得高兴的,关于她死了又活这件事不难解释,那段虚云国的资格预选,莲花尊者的十二封灵剑,李扶风的馈赠,一真的祝福,这些东西都早有预兆,直到冥界中的涅盘重生。 姬云逸终于从梦游状态中清醒过来,不甚唏嘘:“当年升龙渊内,是一场无解的死局,所有人都以为你彻底消散了,肖潜他……” 姬云逸顿了一下,叹息一声:“你死之后,他堕鬼入魔,几乎把冥门上下都屠了遍,想借此逼姜云飞出来,后来我在仙路中见过姜云飞,那时他和肖潜已成死仇,要为你寻长生花聚魂,姜云飞本是鬼修,但我见他时,感觉他似乎堕鬼更深了,心魔快要破体凝实。” 对于肖潜堕鬼这件事,姜婵已有猜测,可听姬云逸讲述当年情景,依然觉得心口生疼,她死在他最无力保护她的时候。 至于姜云飞,姜婵已经看开,这个人的过往尽是悲苦,凭借一腔极重的怨恨才从生死间挣扎出来,令人生怜,但也是他亲手在天水擂上掐死了她,当时情景历历在目,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原谅杀害自己的人,但她也不想再去恨他,让她去杀了姜云飞,她会觉得十分悲哀,怜人伤己。 姜云飞十年怨恨的,铭记在心的,是那个幼时会带他出去放风筝的慕容倾,不是姜婵,他所恨所爱的那个人其实早已经死了,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姜婵代替慕容倾还了欠他的一块骨和一条命,她已经不欠姜云飞任何东西了,自此各不相干。 仙路厮杀五年,最终他们从荒莽密林中走出,太宇天碑留名,南域神皇子前来挑选追随者,选中肖潜,但肖潜拒绝,因此遭致追杀,而姬云逸和姬云川两人被戴上咒枷,送进天圣斗场,成为战奴。 当时和他们一批被抓进去的,还有一些其他世界的天骄,一部分因反抗而遭咒枷反噬而死,一部分在后来的角斗中死在角斗场内,他们二人活到今日,是靠着一场一场的厮杀挣来的,成为那一批战奴中胜率最高的两人,因而安排了前些日子那场死斗,在上场前,他们打算冒一次险,看能否骗过看守斗场的侍者,逃离此处。 兄弟残杀是演的,但伤却是真的,为了骗过那些人,两人都是下重手,若非姜婵中途插手,以他们当时的状态,可能也逃不出天圣斗场。 第355章 杀局 姬云逸讲起这些往事时语气平淡,但目光却很冷,五年的奴役厮杀,已经使得这位太子殿下满身杀气,不复当年的温文尔雅。 “太子殿下……”姜婵刚开口,姬云逸就抬手打断了,笑得有些浅淡,“这个称呼就不提了,在上界五年,也就你还拿我当太子。” 姜婵一愣,看来这五年的奴役确实把姬云逸摧残得够呛,比之当初界域飞舟上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姬云逸现在显然有些消沉,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换谁放在他的身份经历里,从高贵的太子殿下到最低贱的角斗战奴,没心理扭曲走极端就算好的了。 揭人伤疤是不道德的,于是姜婵从善如流,拱手道:“云逸师兄。” 怪他家这个姓氏有点难称呼,叫姬兄或者姬大哥,甚至叫姬师兄好像都不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话得给自己留点后路,万一等会儿姬云川也要求改称呼,那她是不是得叫姬二哥或者姬二师兄?好像更怪了。 这称呼听起来就很文雅,符合姬云逸的气质,姜婵默默给自己的聪明智慧点个赞。 姬云逸对自己的新称呼很满意,笑得眉眼弯起,像极了他的眯眯眼父亲落皇。 姬云川对这种改称呼的活动并不感冒,除却打架的事情,他向来话少,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万俟侯,看得出来他很想要一套同样的装备。 姜婵一看顿时了然,姬云川对于甲胄情有独钟,从认识他开始,除了落皇设宴那一次着正装之外,小明王殿下随时都是一身霸气招摇的麒麟金甲,配以赤炎枪,主打一个无死角的帅。 于是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鼎爷宣布新的打劫天团就此成立,目标是把上界所有势力的宝库洗劫得一根毛都不剩。 紫瞳三尾貂很给面子的嗷呜了一声。 打劫天团气势汹汹的出山,没多久又回来了,这次跑得更快,身后一群修士正气势汹汹的追杀而来,各种异兽坐骑腾天而起,高声呼喊:“抓住那个无耻盗贼!” “盗我宝库,还敢拿去贱卖!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你也别想好过!” “那个无耻的鼎!活该塞进妄愁海眼里镇压千万年!” 又一群乘鹤的女修追来,怒斥:“将我宗明月钟还来!” 来追杀的人越来越多,往后一看密密麻麻都是人,飞得遮天蔽日,姜婵毛了,怒道:“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玉鼎一边跑一边叫:“就拿了他们点东西,有些不要的就拿去卖了,一群老不死的活这么大岁数了,拿点东西小气成这样!” 跑了一截玉鼎也烦了,高声道:“再追本座可要发飙啦!” 人群更怒,谩骂不绝,玉鼎忽然鼎口一转,数道神光飞出,扩散如水浪,刹那间一群人被掀飞出去,天上的人如下饺子一般坠落。 正当玉鼎得意之时,一声低沉的牛叫从远方传来,远处的天光里,一头青牛正踏空而出,牛背上坐着一披蓑衣的老者,青牛的脚步很慢,一步落下却有百丈之远,异常祥和。 玉鼎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猛然加速,甩开姜婵等人一大截,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老乌龟你过分了啊!本座这次可没招惹你,从冥界追我到这里你烦不烦?” 青牛背上的老者笑道:“可不能再由着你到处乱来,别跑了,跟我走吧!” “谁他妈要跟你走!冥帝那老王八蛋都不敢这么管我,老乌龟你吃屁去吧!”玉鼎的身影彻底消失了,余音袅袅。 青牛经过姜婵身边,坐在牛背上的老者朝姜婵点头一笑,两缕长眉垂荡,正是姜婵此前在冥界渡弱水时见到的那个矮小老头。 姜婵几人停在原地,似有一股无形的禁制,压得他们无法动弹,在青牛老者所行之处,开出一条单独的道来。 空间法则掌握到极尽,一念所至,可自成一界。 青牛载着老者远去,眨眼间消失不见,那股强大的禁制消失,令几人松了一口气。 远处又有破风声传来,姜婵背脊一紧,正有数道神虹飞来,为首一人甚至眼熟,正是当日万宝阁内见过的小剑尊李牧。 “交出青莲剑种与太阴之源,我不杀你。”李牧神色淡漠。 四方退路已经被封锁,这几个人的修为气息,比她之前杀的那十人更上一个层次,更为难缠。 踩着上界天骄扬名的后果来了,她所用的太阴之源,足以吸引顶尖级别的天骄对她进行截杀。 最不巧的是,姜婵最大的金手指玉鼎,刚刚已经被那骑牛老人惊走。 “若我不交呢?”姜婵冷眼相对。 李牧眼中杀机一闪,剑出如龙:“死!” 与此同时,姜婵拔剑横斩,捏碎一枚空间玉符,好在她从神皇子行宫内捞到的高阶符箓还有些存货,应急足够。 剑光过后,原本处于包围圈中的几人不见了,只留下一道缓缓关闭的空间门。 “在我面前玩空间跃迁,呵呵。”一蓝衣女子从李牧身后走出,笑吟吟的抬指一划,原本已经闭合的空间们突然颤抖了一下,迅速扭曲分裂,做完一切,又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回头对李牧笑道,“她会坠落在南海,但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李牧闻言立即收剑朝南飞去。 “不解风情的蠢男人,连句谢谢都没有。”蓝衣女子看着李牧离去的方向,低声咕哝了一句。 第356章 南海 南域海岸,天际云层晦暗,远处有狂风怒吼,深色的海已成一片浓重的黑色,与天边沉重的铅云相接,巨大的螺旋状飓风没入云层,万丈海浪汹涌,昭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极致海啸。 忽而一道闪电亮起,雷声轰鸣,阴沉的天空扭曲了一下,裂开一道口子,一道人影从中掉出,拖曳出长长的青色衣袂弧度,并急速朝着海面坠落,紧接着一道弧斩突兀出现,目标明确的朝着那身影而来,势要将其斩杀当场。 那道身影一直在下坠,在即将落入海面之时,光华一闪,剑鸣铮铮,险而又险的将那道弧斩打碎,调转了一个弧度,载着下坠的人又飞了起来。 海风湿冷,姜婵立在剑上依然头晕眼花,时隔多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被塞滚筒洗衣机里疯狂旋转的酸爽,空间传送阵虽然好用,但弊端也非常明显,就是传送过程中若被外力强行打断,传送阵中的人很容易被卷进空间乱流中,当然严重程度得视情况而定,比较考验传送阵的质量。 能被姜婵留到现在的,都是这段时间到处洗劫攒下来的高级货,还是她好不容易从玉鼎嘴里抠出来的,可惜这么高级的传送阵依然还是被人强行打断,且是非常有技术含量那种,直接导致这个传送通道崩塌,脱离出来的时候甚至没能立即回神,若非丹枫剑护主,刚才那一击就实打实的落在她身上了。 头脑在隐隐发疼,姜婵抬头看去,是阴云下一片茫茫海域,前方空间裂开,神情冷漠的小剑尊李牧从中走出,四个人,衣着各有不同,看似随意,实则将她的退路全部封死。 另有一名身着蓝衣的女子从李牧身后走出,娉娉婷婷,绝尘明艳,浅笑盈盈,纤长的双手翻动,姜婵明显的感觉到,此地空间被封禁,不由得心头一凛。 徒手起阵,这蓝衣女子是一名高阶符修,在姜婵至今接触过的符修中,堪称最强,比当年的大师兄秦策还要强出一倍。 姜婵不着痕迹的扫视一圈,此处只有她一人被困在此地,有此蓝衣女子助阵,难怪传送法阵会那么轻易的被击溃,此时玉鼎被惊走,姬家两兄弟刚刚得见故人,眼下又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去了,还有她的追随小分队,也一并没了踪影。 从冥界一路拉起来的队伍,至此被打散,只剩她一人独对这五人的追杀。 且这其中还有一个高阶符修。 姜婵心头一阵发沉,暗自咬牙,深吸一口气,走不了,那就只能硬上了。 思绪只流转了一瞬,对面李牧已经持剑杀来,下手非常果断,半句废话都没有,剑光灿烂,光华冲天,杀机浩瀚,只手斩天。 随着李牧动手,其余三人也齐动杀来,那蓝衣女子退开数丈,双掌翻飞,脚下一座金色的阵法迅速张开,将所有人覆盖其中,身处阵中的姜婵忽觉身体一沉,脚下如陷泥潭,倍感吃力,但受这种影响的好像只有她一个,其余四人依然行动自如,只身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被困在阵中,四面杀机,姜婵只得举剑相迎,太阴之河流淌,将她整个身体包裹其中,以此来抵御阵法带来的压制,三清法身再现,厮杀漫天。 厮杀带来的余波震荡使得整片阴沉的天空更加暗沉,李牧立于风中衣袍猎猎,目光锐利,眼瞳逐渐变成金色,浑身气势高涨,厉喝一声持剑斩下,这一道剑光声势恐怖,白色光华撕开阴沉的天幕,如古神天罚,从天而坠。 剑道长生,一斩苍穹。 这个李牧确实无愧小剑尊这个称号,单与剑的契合,已经无限接近于传闻中的以心为剑的程度,这才是上界真正的顶尖天骄! 姜婵不敢托大,只得全力施为,海上明月再起,十万八千剑雨迎击,二者相交,海上骤然炸开了一团极其耀眼的光芒,如大日升腾,罡气四裂,席卷海浪,暗沉的海域被斩开,呈现一道道极深的海沟,翻涌水浪高达万丈。 光华散去之时,姜婵胸腹受创,后背一道金色的剑芒斩击伤经久不散,太阴真水涌动,将那道伤口包裹其中,阻止剑气的继续扩散,发髻已散,一头长肆意飘摇,嘴角溢血,看着很是狼狈,却又极其畅快的笑了起来。 李牧眉头一皱,旁边的蓝衣女子却突然脸色一变,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在姜婵所在的位置处,原本被她封禁的空间被刚才李牧的惊天一剑斩裂,空间封锁即将失效。 在蓝衣女子再度进行空间封禁之时,却惊讶的发现,此处空间已经不为她所控,而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域场,她现在处于别人的域场之内,且无法突破。 蓝衣女子猛然一惊,在看前方那染血的青衣身影时,目光已经开始变换。 被撕开的阴云重新汇聚,整片南海开始翻涌,姜婵踏于海浪之上,衣裙长发飞舞,银色的太阴之源环绕左右,目光冰冷,一轮皎皎明月再升起,白色雷光暴动,垂落成一片茫茫雷海。 气氛骤然变得压抑起来,天地在颤抖,四周的空间似乎不堪承其重,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哼!垂死挣扎罢了!”李牧神色微凝,虽然这股压抑的气氛很不对劲,风羽的空间封锁已经失效,若不能马上杀了此女,怕是又不知要逃到哪里去,而青莲剑种,他必须得到! 李牧再度动身,风羽身形一动,足下再起阵纹,其余三人也都飞身入阵,形成牵制阵型。 杀机再至,姜婵却再无半分惧色,狂风之下眉眼锐利,抬手一掌,整片南海怒浪滔天,密密麻麻的水龙从中翻腾而起,裹挟着雷光,怒吼而下:“我持太阴之源,这天下万水,皆当为我所用!” 水龙术本是瑶台宗一门中品术法,水灵根的功法基础都在控水以为己用,但姜婵持太阴之源号令南海水域,所施展出来的术法已经远超水龙术的最高造诣。 那蓝衣女子会空间封锁,但在这南海之上,只要有水的地方,那就是姜婵的主场。 此番纯属侥幸,但也说明姜婵那不忍直视的运气已经开始好转。 在姜婵的全力操控下,南海发怒,各色光束齐斩。 “此势绝不长久!李牧,北阵乾位二十四!”蓝衣女子高声喝道。 与此同时,姜婵忽觉一股重力压下,逼得她下落数丈,正好落在一处阵脚之内,身后一阵寒意皱起,两具法身立即前来阻挡,却在顷刻间被斩碎,姜婵立即回身一斩,剑势睥睨,居然仿出了李牧那惊天一剑的三分形态。 法身被碎,姜婵又想吐血,回头惊异的看向那蓝衣女子,这女子很有手段啊,居然在空间不受控的情况下强逼她入阵,看过去时,却见那蓝衣女子此刻脸色煞白一片,嘴角隐有血迹,隐有被空间反噬之态。 李牧在十丈之外现身,目露惊愕之色,厉声喝问:“此剑法为我独创,你为何会用?” 姜婵轻轻一笑:“你猜?” 此时那天翻腾的雷海终于有东西出来了,一只苍青色的利爪,正从中缓缓探出,古朴沧桑的洪荒之气弥漫,青色的爪子覆盖在那四人聚合的阵法之上,禁锢四方,似乎打算要将之捏碎。 第357章 风羽 风羽慌了,她所有引以为傲的手段在这只青龙之爪下没了任何效用,一瞬花容失色,眼见姜婵还在阵中,平静的看着那龙爪落下,顿时惊叫:“你疯了!这样下来你也会死!” 姜婵只平淡的瞥了她一眼,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不劳费心,要死也是你先死。” 话虽如此,但要说她一点也紧张那是假的,青龙为四级之首,可召请助阵,但绝对不能驱使命令,龙爪落下来时,也有可能连她一起捏碎,但召请青龙的人是她,故只需要等这女子死去,或者禁锢她的阵法溃散,她就可以立即抽身离开。 青龙之爪在缓缓收紧,蓝衣女子再也无法兼顾阵法,强行勾动空间的反噬也随之而来,身形佝偻,猛吐了一大口血,阵法溃散。 姜婵目光一动,立即抽身离开,远离青龙爪下。 雷海翻涌,青色龙爪闭合,捏碎阵法中的一切,忽有剑光闪过,李牧居然强行闯出了青龙之爪所禁锢的范围,只是半截身子已被斩裂,血雨飘洒。 “救我!”青龙爪中,蓝衣女子高声呼救,如泣如诉。 李牧停留了一下,只回头看了立于海上的姜婵一眼,目光阴沉,却并未停留,捂着半边身子急速远遁而去。 蓝衣女子愕然,一瞬心如死灰,哀泣着闭上双眼,绝望等死。 青龙之爪闭合,四人身陨,暗沉的海面上泠泠下了一场血雨,雷云散去,姜婵强撑的脸色骤然煞白,向海中坠落,枫丹一声长鸣,再度将她托起。 身上的剑伤不轻,李牧的剑气很霸道,沿着经脉四处游走,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这倒和太阴真水有些相似,消弭这些剑气,着实废了她好大一番功夫,待伤势处理完成,姜婵的脑中再度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刺痛感,才刚恢复没多久的灵魂力再度濒临亏空。 只不过和之前的阴阳鱼相比,此刻她还能保持清醒,不至于又当场昏厥,吊着一口气躺好几天。 七品丰灵丹,姜婵吞了两颗,这放在拍卖场也是好几百万灵石,珍贵的灵药菩提叶也被她塞进嘴里嚼了,她的丹药储备都来自于玉鼎的洗劫,但这段时间她的疗伤药用量有点大,尤其是恢复灵魂力的丹药本来就不多,品阶太低的效果又不算太好,于是只好直接嚼灵草。 药草嚼在嘴里发苦,姜婵觉得她现在像一头牛。 干涸的灵魂力正在缓慢的积存,脑中那股胀痛之感也逐渐消散,姜婵扒拉了一下此战到手的战利品,三个储物戒指,两只储物手镯,戒指好开,但那两只属于蓝衣女子的储物手镯上附有很强的禁制,以她现在重伤的状态来看,无法强行破解。 “别哭了,帮我把这个打开。”姜婵只好转头寻求手镯主人的帮助。 青龙爪下那三个人都已经死得非常安详,魂魄都不知道散哪里去了,可唯独这蓝衣女子的魂魄得以保留,龙爪退去之时,她的一缕魂魄正被一条玉坠散发的光芒所包裹,看起来是件至宝,可惜很快就碎掉了,独留这女子一律原地发懵。 居然还留了个俘虏,姜婵很意外,这女子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跑,但又立即被姜婵抓了回来,姜婵现在灵力灵魂力都亏损严重,但抓一个残魂还是不困难的。 蓝衣女子见逃生无望,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顿时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本来已经很伤心了,又被姜婵拉着要求破解手镯禁制,蓝衣女子哭声一滞,恨恨的瞪了姜婵一眼,眼中满是仇恨之色。 那就是没得商了,姜婵也没心情再跟她耗,准备将她的魂打散送她去轮回,可要动手时她又叫停,且非常干错的解开了储物手镯上的禁制,神色阴沉:“我和你谈笔交易如何?” 姜婵眉头一动:“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本跟我谈交易?” “我叫风羽,或许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我的父亲是方丈仙山之主,我师父是阴阳阵宗宗主贺腾,你若愿意放我一马,我愿呈上圣物苍生笔以作谢礼。”蓝衣女子沉声道。 姜婵忽而笑了:“照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回头你带着你的山主父亲和宗主师父来找我算账,那可就不太妙了。” 风羽咬牙,猛然抬头,朗声道:“我以道心起誓,若你今日饶我一命,日后不仅将苍生笔亲手奉上,且绝不再起加害之心,我活着一日,方丈仙山绝不与你为敌!” 风羽是认真的,天心大誓说发就发。 “你这誓言不完全啊,那阴阳阵宗那边怎么办?总觉得留着你是个隐患……”姜婵轻声道。 风羽脸色发青,急急道:“我父亲向来疼宠我,对我有求必应,但我师父的弟子不止我一个,我只能给你这么多承诺!” 这话说的倒是很合理,姜婵稍微考虑了一下,又问:“你这是打算活着去找李牧的麻烦?” 这姑娘为帮李牧,不惜受空间反噬也要拖住她,这怎么看都不是寻常情谊的样子。 风羽闻言一怔,别过头去:“他没欠我什么,都是我自己上赶着来的,我以为和他多少有点情分在里面,但是……” “但这次他还是舍你而去了。”姜婵接了一句。 风羽不再说话,眼睫微垂,半晌才又涩声道:“我不怪他舍我而去,毕竟我一开始就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但就是突然觉得……不值罢了,为这么个人去死,甚至可能半点痕迹都在他心里留不下……” 风羽背过身去,飘忽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看不清表情,肩膀小幅度的抖动。 情字磨人,即便是这些眼高于顶的上界天骄,也难以免俗,姜婵一阵感慨,从获得的战利品中翻找出一只紫金葫芦,抬手将风羽的魂魄收了进去。 “我会考虑送你回方丈仙山,但在那之前,我会将你封印在这里。” 若风羽没有撒谎,她就是方丈仙山山主的女儿,那有她的天心大誓在,方丈仙山应该不会再针对她,宠爱女儿的山主极有可能会去找李牧的晦气,届时方丈仙山和李牧所在的剑神山互相撕扯,都是上界有名有号的人物,撕破脸不太可能,但心里多半会埋根刺。 姜婵叹气,最主要的,是她自来到上界开始一直都在树敌,没有盟友,光靠单打独斗的话太难长久,她和飞仙神朝已经不能善了,在那之前她得做点准备,若风羽这步棋下对了,那就算不能成为盟友,也可以处于中立,若她真的把风羽的魂打散了,那方丈仙山和阴阳阵宗就会立马把她定位成敌人。 没有根脚想在上界立足,确实非常艰难,而能给她的时间又很少,上界的天骄不蠢,有了威胁立马全力抹杀,今日李牧的追杀还只是个开始,之后来的,可能就是比李牧更难缠的角色了。 第358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经玉鼎那一闹,姜婵暂时是没法回南域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玉鼎和她是一伙的,现在鼎爷跑了,那些被偷光了家底的势力就得盯上她了。 姜婵起身,收起枫丹,身形一动,没入下方深色大海中。 她现在需要养伤,顺便炼化那朵青莲剑种。 上界海域万万里,南海辽阔,其中海妖横行,水府众多,姜婵入水数日,寻得一处相对隐蔽的休养之地,这片地盘原本的主人是一条极其凶悍的青鳞鱼,偷袭姜婵不成反被斩杀。 青鳞鱼在这一小片海域里称王称霸,寻常小妖不敢靠近,正好给了姜婵一个养伤的极好地盘。 可很快这种安宁就被扰乱了,这片海域震荡严重,海浪翻涌,掀得海底泥沙涌动,海底裂开,有黑色的气体正不断从中冒出,忽有光芒垂落,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海啸,将大海分开,露出早已苍夷的海底。 浓烈的绝杀之气在海底荡漾,姜婵起身避开,这是有人在海上搏杀,她没打算去看热闹,正打算就此离去,忽然海面上烈火滔天,极致的高温想要将整片海域燃至沸腾。 姜婵离开的脚步猛然止住,仓惶抬头,心跳骤如擂鼓,敲打得她耳膜疼痛,浑身颤抖,旋即毫不犹豫的朝海面冲上。 天空依然暗沉,滂沱大雨之下,是数道悬浮的身影,身侧强横气息弥漫,犹如高高在上的神只,漠然注视着下方那道火海中的身影。 四野大雨茫茫,海面上却铺着一层熊熊燃烧的火海,一人立于海中,手持重剑,黑色的衣衫已经破碎,赤裸的上身满是血痕,飘摇的黑发中探出一道极冷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上方众人,忽而嘴角一咧,森森白牙中血迹犹存,无声挑衅。 高空中的白衣男子眉头一皱,他们连日来追杀此人,十一位天骄齐出,即便是圣主也杀得了,可还是被他逃脱,甚至反杀数人,今日在此地将他死困,绝对没有再让他活着的可能,可到了此番境界,这个下界修士依然如此张狂,被那双眼睛盯着,甚至有种隐隐发寒的感觉。 或许是他所散发出来的杀意太盛,那个火海中的青年转过头来,笑得没有半分温度。 “梵天圣子,我记住你了。” 梵天圣子面皮一抽,那种被盯上的寒意愈发浓重,当即目光一沉,率先动手,杀机弥散:“死!” 身着金甲的神皇子抬手一掌,帝印涛涛,声震天地。 紫衣的绝色女子浅笑盈盈,身后九尾摇曳,紫光冲天。 其余数位天骄齐齐动手,刹那间天地失色,苍穹颤抖。 面对这逼上绝路的死局,肖潜眼睛发红,放声大笑,脚下火海一瞬变成血色,黑发狂舞,犹如魔神。 “今日若我不死,尔等皆为我踏脚之石!” 猖狂的笑声动荡天地,令人闻之色变,高空中的几人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没人怀疑这句话中的滔天恨意,也没人怀疑这种可能,上界的顶尖天骄向来关系平淡,此次他们之所以会答应神皇子一同围杀肖潜,正是因为他们在这个青年身上,看到了三千年前燕长生的影子。 三千年前燕长生一人压得各方天骄无力抬头,诸多圣地对一个年轻后辈低头避让,在燕长生的光芒之下,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如今这个叫肖潜的下界修士,已经开始展现他恐怖的成长速度,无敌之资已经初显,若现在不能杀了他,再给他些时间,那如今上界的所有年轻天骄,都将沦为他一个人的陪衬。 此人,绝不能留! 滔天杀阵垂落而来,漫天满地,脚下被阵纹封锁,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肖潜立身血海之中,身后一朵巨大金莲正在微微颤抖,试图绽放。 炎皇心火煅烧肺腑,肖潜开始大口吐血,望着这绝杀无路的漫天光芒,目光却突然平静下来,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可惜啊,我还是没能找到长生花,也没能唤醒师父,十年生死,到头来我竟然一事无成……” 他的头垂得很低,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像在呜咽,挺直的背开始弯了下去,血海金莲的花瓣已经开始开放,四周的空间开始大面积的扭曲,恐怖异常。 这等天地异变之下,空中几人脸色再变,甚至有人开始抽身后退,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警兆,若那朵莲花彻底绽放了,肖潜会死,但他们也一个都不能活。 可此时他们忽然发现,整片空间被禁锢了,无法脱离。 轰隆隆—— 正当他们惊惧之时,一声雷鸣炸响,翻涌的大海像是突然发了怒,狂暴的卷起万丈高的巨浪,一条银色的水龙突然咆哮而出,撞碎封禁的结界,正被压制得难以动弹的几人被银色水龙撞飞,顿时齐齐吐了一口鲜血。 看怒吼的海浪来的极快,但退去的也快,待他们反应过来之时,那诡异的血海金莲已经不见了,包括肖潜,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面依然暗沉,神皇子盯着那片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沉默不语。 海水柔和,包裹着身躯下坠,也稍稍缓解了身上那些难忍的疼痛,肖潜有些恍神,刚刚他正打算拼死一搏之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声,那声音轻且浅,裹着一丝绵长的温柔,一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十年前那个寒风冽冽的升龙渊。 “肖潜,不要。” 这声音出现在耳中一瞬,令他一瞬有些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醒着,但还是听话的放弃了血海金莲的绽放,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直至有水浪袭来,将他卷入海中。 海下深蓝,有光从上方照下,肖潜清晰的看见,有人正从水中而来,黑色的长发在水中蜿蜒如海藻,青衣飘摇,那时一张白皙的脸,眉眼生得极美,如枝上雪月上霜一样清冷,身侧的水流蜿蜒,她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跨千山万水而来,终于再与他相见。 枝上雪消融,有春花初上,月上霜垂落,有桂子香在盛开。 水浪涌来,卷得她水中的长发和衣裙往水波的方向翻涌,一眼望去像是要随浪而去,肖潜大为惊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收,也不施水法,就这么拥着她往海中坠去。 一如当年在虚云国中一样。 肖潜抱着她很紧,但又像怕勒着她在隐隐的收着力,姜婵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环过腋下,覆上后背,指间所及一片伤痕累累。 姜婵本来是想笑着的,在她在冥界苏醒时就想着若见到肖潜,一定要把最好看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可现在她就是很想哭,于是她就笑着哭了,心头沉寂的枝蔓再度疯长,扎得她又疼又抖,花开满枝头。 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终于找到你了,肖潜。 十年生死十年路,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359章 珊瑚海 深海碧蓝,视之万里无阻,海底彩色的珊瑚丛高达一丈,细沙流逸,巴掌大的小鱼成群游过,触碰到了一支摇曳的珊瑚,顿时一道浅淡的白光亮起,呈圆弧状盖住珊瑚从中的一只巨大蚌壳。 鱼群受惊游走,带起一阵荡漾的水波。 光幕中的蚌壳很大,这只蚌或许曾经是这片海域的王者,但如今已经死去很久,肉身已经消亡,只留下这个张开的白色蚌壳,掩埋在细沙之中。 肖潜猛然惊醒,睁眼坐起,入目就是这一片碧蓝海域下的彩色珊瑚丛,呆愣了一瞬,脸色骤然大变,打算起身,匆忙间动作太大,牵动身上的伤口,带起一阵剧烈的疼痛,手臂撑力不稳,再度跌坐回蚌壳内。 身侧水波异动,肖潜心头一紧,习惯性想要动手,一只手却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腕,温润微凉。 “肖潜,是我。” 手的主人转过来,在他身前蹲下,青衣乌发的女子浅浅一笑,眉眼轻灵,垂荡的黑发在水中蜿蜒如海藻,满地的蚌珠光芒熠熠,在海水中如同夜幕上的星河,美得虚幻又不真实。 肖潜目光怔怔,一动不动,眼眶渐红,哑着嗓子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姜婵拉着他的手腕靠近,轻声道:“不是梦,我就在这里。” 肖潜还是不动,只是眼眶越发红了起来,张口又似被梗住,胸腔内似有火在煅烧,烧的他每一处都疼。 这样的梦他已经做过很多次,总在神识混沌中令他难以自抑,是执念也是魔障,后来他陷入魔障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一度分不清眼前所见到底是真是幻,有时候也会想彻底沉沦在梦中,但每每又靠着最后一丝理智清醒过来,只是醒来之后,风尘寂寂,他依然是孤身一人。 师父还等着他去救,长生花也还未寻到,他现在还不能死。 贪恋的再看一眼,肖潜闭眼,反手一掌朝胸口打去,他现在已经无法靠神识从魔障中苏醒,只能依靠外力强行打断。 肖潜这一掌没有分毫留手,惊得姜婵扑上去,拉住他的右手用力往后压,肖潜本就坐得不稳,被她这么一扑躺倒在下,于是就呈现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姜婵拉着他的两只手压在身侧跪伏,整个半悬空在肖潜身上。 这个姿势属实有点羞耻,整一个欲行不轨的架势,尤其是肖潜上半身衣服全碎了的情况下,但为了阻止肖潜自残,姜婵只好再当一回女流氓。 先前初见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短暂拥抱过后就因伤重昏死过去,肖潜伤重不宜长时间颠簸,只能带他到这片珊瑚海暂做休息。 十年之后再见,肖潜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又有一些细微的区别,他好像比之前更高了一些,眉眼也彻底长开,他本就生的一副俊美张扬的相貌,如今更显得极其浓烈,眉心多了一道黑色的竖纹,是修士堕鬼之后的象征,靠得近了,越能清晰的看到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新伤盖旧伤,一直未能彻底愈合。 姜婵本来还有些羞涩的情绪瞬间散了,开始觉得心疼,她记忆中那个如烈阳一样的少年,永远意气风发张扬自信的肖潜,如今成了这幅满身伤痕疲惫不堪的样子。 肖潜被她压着两只手不能动弹,也不挣扎,就静静的看着她,像看一个虚假的幻象,前胸的伤口已经裂开,血迹蜿蜒,与身后的红珊瑚一个颜色。 姜婵蓦然酸楚,笑容绷不住了,骤然落泪,忽而俯下身,垂首落吻。 “肖潜,你不是做梦,是我,我是姜婵,我没死,我来见你了。” 落在耳畔的语气轻柔,唇角的触感清凉,像大风刮过平原,刮得肆无忌惮,吹过每一个角落,唤醒枯死的野草,从干枯的泥土下钻出来,肆意疯长。 心脏如春雷一般开始剧烈震动,灵气在经脉中游走如雨后河流,肖潜的眼珠一颤,似从一场冗长的梦中醒来,这不是梦,她是有温度的,是暖的,这是真的,不是幻影,不是心魔。 原本安静躺着的人突然动了,反手握住姜婵的手用力一扯,落入怀中。 “你的伤……”姜婵唯恐再压到他的伤口,但肖潜似乎对于疼痛毫无知觉,甚至更加用力的往怀里的收了收。 ……算了,姜婵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好像在发抖,她的脸被埋在胸口,心跳剧烈,看不见肖潜的脸,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下巴落入发顶,烫得她心口生疼。 深蓝的海水开始变得暗沉,海面上最后一抹光消失,夜幕降临,海水暗沉,珊瑚丛中有发光的小雨游过,姜婵捡起掩埋在海沙中发光的蚌珠,以手托起,在结界中点亮一片璀璨的海底星空。 “肖潜。” “嗯,我在。” “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姜婵回头道,目光如月色潺潺。 肖潜泛红的眼睛还未彻底消散,眼中却多了两道如火焰一样的光亮,一如少年时耀眼,轻笑舒展。 深海星空下,珊瑚从中的白色蚌壳内,两道身影额头相抵,静匿如画。 “好,一起走。” 肖潜的伤很重,不止这一次的,还有很多淤积的旧伤,由于一直没有时间调养,往往都是匆忙疗伤之后就迎来下一波追杀,修士的修炼主要是靠吸收灵气使用,丹药可为辅助,但是药三分毒,若一昧使用丹药堆积,成为“药罐子”,就很容易损伤本体,严重的会阻碍经脉的运行,伤及根本。 肖潜作为丹修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丹药加成,快速恢复灵力的回灵丹和疗伤药也有一定的副作用,这也造成了他身上一直都带着伤,或轻或重,从未断绝。 此次以神皇子为首的十一位天骄联手对他进行围杀,被他反杀四个,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小胖受了青丘狐族公主的一记沉眠禁咒,在载着他杀出重围之后不久就陷入沉睡,没有了小胖的帮忙,他才会南海被神皇子等人追上,当日必杀之局,若不是姜婵突然出现将他救走,恐怕真的生死难料。 姜婵的储物手镯里有很多药草和丹药,都是鼎爷不要的,肖潜的伤一般的疗伤药已经调不好,只能由他自己亲自起炉炼丹,丹阳子多年研习的丹方,绝非普通丹药所能比拟,正好她现在药草多的是,材料并不欠缺。 此处离当日厮杀之地已经很远,这片珊瑚海的原主人,也就是这只蚌妖死时将这一片纳入域的范围隐藏,具有很好的隐蔽性,姜婵也是凭借太阴真水的控水之力才找到这里的,暂时避过神皇子等人的追杀应该没问题。 肖潜要起炉炼丹,丹修炼丹过程中要求灵魂力极度专注,否则一不留神就容易废丹炸鼎,姜婵本来是打算去海面上帮他放风的,但肖潜现在虽然冷静下来了,但依然还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中,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她是否还在。 当日升龙渊后,肖潜已经堕鬼,只是这么多年又一直强崩着心神不愿彻底入魔,致使心魔障丛生,常常陷入心魔幻境中,他紧绷心神逼着自己硬挺熬了十年,现在陡然放松,才令姜婵最为担忧,在他彻底将心神稳定之前,她还是决定随时陪在他身边,以免又被魔障所扰。 第360章 祖师 炎皇心火与太阳真火都是道则之火,在水下不熄,姜婵取出了那只已死的赤鸟尸体,随着肖潜将尸体中的那一缕朱雀火剥离,远在南海之外的一座宫殿内,正在灵池中温养己身的赤妖王妖灵陡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气息骤然跌落,妖灵彻底溃散。 炼丹的过程很慢,在这片珊瑚海内,一直东奔西走的姜婵倒是难得的得了清闲,一身伤势也都已经调养完毕,腰好腿好身体好。 一连半月,肖潜丹炉中的火焰熄灭,收丹成功,带伤控火半个月,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一直在旁的姜婵连忙上前扶住,满脸担忧,不料下一刻手里就多了多了一枚还在温热的棕褐色丹药。 姜婵一愣,肖潜却笑得很开心,语气极为雀跃:“这是八品灵极破境丹,可助修士突破境界,你用得上。” “那你……”姜婵急道,他身上还伤着,怎么疗伤药不炼倒给她炼了个别的? “我的已经炼好了,八品丹药朱紫灵丹。”见此肖潜又立即拿出了另一枚丹药,笑吟吟的晃了晃。 “练好了你不去疗伤?给我的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非得现在给我?”姜婵发气,但眼前的肖潜丝毫没有半点后悔之意,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姜婵顿时气不起来了,握着手里温热的丹药又有点别扭的欢喜,腼着脸让他赶紧去疗伤,她在旁护法。 肖潜心满意足的回到蚌壳里疗伤,姜婵双膝盘坐,忽而捧着脸笑起来,真好,没什么比现在最好了。 十天后,白色蚌壳打开,姜婵睁眼时,就见一黑衣青年从中走出,原本破碎的衣衫换成了一件很考究的黑色束袖衣袍,青年人身量欣长,背挺腰直,银色麒麟发冠束起头发,马尾垂荡,行走如风,眉眼熠熠,见到姜婵眼睛骤然亮起两道细碎的星光,本来略显阴沉的眉间竖纹都多了几分暖阳一样的光彩。 姜婵看得愣在原地,有点羞涩,有点想笑,于是她就笑了,笑得很是狭促,这还是特意打扮过了,当初她在冥界阿鼻地狱中看到景象中,肖潜可是简装束发出行,他的衣服从少年到青年都钟爱黑色,看得出来他今天已经从一堆黑衣服里挑了件最好看的穿上,甚至还配了发冠。 为悦己者容这件事不分男女的。 思及此处,姜婵就大大方方的仔细欣赏了一遍,最后给出评价:“非常好看!” 毕竟是真的很好看。 然后姜婵再次见到了久违的脸红少年。 进入蚌壳服下破境丹时,姜婵就在想,等她出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好好打扮一下? 丹药姜婵吃过不少,但这种突破境界用的还是第一次吃,丹药入腹很快化开,药液游走经脉,最终汇入眉心识海。 修士从练气开始,筑基之后凝金丹,金丹三境之后碎丹化婴,抱守丹田,元婴气足,散婴化神,在识海中蕴养神胎,神胎凝聚出识海化神元,即入合体圣王之境。 在药液的作用下,姜婵识海中的那只神胎正在逐渐壮大,识海翻涌,神胎正在逐渐上浮,浮动间识海浪涌,姜婵的经脉顿时拓宽了一倍,灵气汇涌,在经脉间来回冲刷,隐有震荡声回响。 识海渐平,震荡声消失,姜婵睁眼,飞仙经不愧是古神句芒的传承,酝养灵体非常适合,太阴真水太过冷重,有飞仙经的春神之力调和,正好相得益彰,姜婵原本的境界在化神中期圆满浮动,在灵极破境丹的帮助下,现在的境界在化神后期圆满。 其实凭借药力,也未尝不可尝试冲击一下合体境,但姜婵醒来之后境界进度太快,几乎将化神三境所需要的时间缩减了十倍不止,若一昧追求境界,恐怕会因境界虚浮导致道基不稳。 消化完药力,姜婵从储物手镯中取出那朵青莲剑种,闭眼运起瑶台宗功法,确信与这朵青莲同出一源,青莲开合流转,极其锋锐,深吸一口气,姜婵将神识探出,尝试靠近青莲,神识堪堪靠近,青莲陡然发出一股极强的吸力,把她的神识吸了进去。 再睁眼时,眼前是一片水域,边界虚无,其中突兀的开着一朵青莲,一人负剑背身立于其上,气质缥缈,衣袍宽松,像个修儒道的儒生。 姜婵只一眼就知道,这位就是瑶台宗的创派祖师,青莲剑仙,这位祖师在四宗的创始人中尤为特殊,自幼习剑,十三岁出师门,十七岁挑战落月皇朝第一剑修,胜,自此名声大燥,二十一岁开山立派,与青莲山上立瑶台宗,为第一任创派宗主,二十三岁登仙路而去,自此一去不返。 说这位祖师特别,是因为他除了剑修天赋惊人之外,又兼才情潇洒,擅诗文丹青,且喜好美酒,被当世人称作“诗酒剑三绝”,在他登仙路而去之后,所留诗文数百篇皆传扬后世,有儒道前辈曾赞叹,即便他不修剑道,凭借诗文才情,也能在儒道一脉中证道成仙。 这位拥有传奇浪漫色彩的祖师离去已有数千年,若未能得证大道,或许早已陨落,他曾在瑶台宗的青莲剑阵中留下传承,后人若能闯过剑阵,可为他的传世弟子,然至今无人能闯入剑阵中心,而眼下这朵青莲,赫然又是他留在上界的另一份传承。 细数过往,这些惊艳一时的人物就如同流星,光耀过一个时代,最后不知坠落何处,一如曾经的青莲剑仙,一如后来的杀心神王燕长生。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姜婵轻叹一声,正色躬身道:“瑶台宗弟子姜婵,拜见青莲祖师。” 青莲上的人影转过身来,姜婵试图看清他的脸,却只见一片混沌,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绝了她的窥探,极其神秘。 人影并不言语,只是落剑在手,一股极其恐怖的剑气冲天而起,荡涤四方,在这股剑气之下,小剑尊李牧那惊天一剑顿如土鸡瓦狗。 姜婵被这股气息冲击得倒飞数丈,只一个剑气交替,她身上就出现了数不清的细微伤口,剑者大成,气息皆可为剑,不待姜婵反应,青莲上的人影已经竖剑在前,即将发动下一次攻击。 剑种为剑修传承,眼前的人影只是青莲剑仙留下的一个试炼意识,不像地藏王还能沟通,这个只有简单的成败意识,机械如电脑程序,不会因姜婵的身份有半分放水。 剑修的传承获得很简单,就是靠打,打到对方认可,那就算通过,可什么算认可,没有标准。 姜婵的修行起步不必这些上界天骄,境界上一时补不了,那就只能靠战力来填充,所以,青莲剑仙这个传承,她一定要拿到! “祖师,得罪了!”姜婵眼中寒芒一闪,太清游风步全力施展,顷刻间已至青莲百步之内! 第361章 灵魂伤 蚌壳之外,肖潜正在一旁守护,忽然蚌壳中传来一阵极其锋锐的剑鸣之音,紧接着一道青光从中飞出,直接将闭合的蚌壳削成齑粉,青光去势不减,携着一股极其惊人的威势横贯而出,蚌妖留下的禁制在青光到达之前已经消解,宁静的深蓝海域怒吼战栗,青光之上的海面被割开,天空起了旋云,青光如虹,分海开江,撕天裂地。 旋云吸海入天,天空有被青光撕裂,大片空间裂纹出现,一一崩碎,形成一个巨大的漆黑漏洞,被旋云吸入天空的海水又倒灌回来,砸落万钧。 被青光斩过的海沟中,肖潜收起扶桑神树化身,回头看向身后的姜婵,满脸凝重的担忧,此时的姜婵正悬空盘坐,身前一朵青莲已经化入体内,正在快速旋转,他知道这是一种传承,看起来是个大能剑修的传承,接受传承的过程中最忌外界干扰,他无法帮忙,只能焦急等待。 青莲旋转得越来越快,肖潜的心也越崩越紧,忽然青莲不动了,消散不见,紧接着姜婵睁眼,脸色骤然一白,神色痛苦,低头吐血不止。 肖潜大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探手叩脉,感知过后顿时脸色狂变:“姜婵!” 不用肖潜说,姜婵也知道自己的情况,青莲剑仙毕竟被称作剑仙,留下的哪怕只是一道试炼意识,也绝对不是现在的她可以对敌的,试炼境中她手段尽出,而对方只需要一剑,就能轻易的把她斩灭,试炼境中的化身由灵魂力所化,死去也可重新凝聚,可无论她重聚身体多少回,使用什么战术,在那一剑之下都无从逃避。 不断死去活来近百次之后,姜婵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貌似她想耍点小聪明玩战术的时候,往往都是被虐的最惨的时候,但如果是正面迎击,就算被斩灭,下一次重聚身体之后,对剑的使用好像就会更融洽一点。 姜婵苦笑,是她想偏了,她虽然是剑修,但并不具备一颗剑修的心,对战中她习惯多方位考虑,以击败对方为第一要素,方法不论,这种想法没有任何问题,但她现在想要接受的是一个大成剑修的传承,剑修一道守心为剑,攻伐为上,一剑在手,可斩天地,可灭星辰,这种一剑在手天下我有的绝对强者心态,就是构成剑修的“剑心”。 任尔千般算计,吾一剑斩之! 剑修的剑心不允许他们对敌时避让,所以大部分剑修都是轴的要死的一根筋,而姜婵这种左突右闪找时机下冷手的方式就遭到了试炼意识的抵触,她一这么干就被虐的很惨。 所以明白了,什么战术都不能用了,正确的方式应该是悍不畏死的冲上去和试炼意识对拼,获得传承的方法也不是她想象中的获得认可之后给她一个秘技大礼包,而是她每接对方一剑,她就能获得一点剑中真意,能获得多少,取决于她能扛得住几剑。 还真是,很凶残的传承方法。 于是接下来就是极为漫长的对拼过程,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死了多少次,但重聚身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捡起剑继续朝青莲上的试炼意识杀去,随着被杀的次数越来越多,姜婵进入了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中,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消失了,身体的痛觉也在被屏蔽,她每一次捡起剑,都能觉得剑和自己的契合度更深了一分。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眼睛似乎突破了一层朦胧的迷雾,触碰到了一种飘逸流动的规则,这种东西曾被上清道祖命名为“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中,姜婵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专注在与试炼意识的对决中,直至她最后一次挥剑,那道面目模糊的试炼意识没有动手,只抬起右手,他手中的剑就化作一道极快的光点,没入她的识海中。 试炼意识消散,青莲枯萎,姜婵陡然从那种奇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感知归位,顿时疼得眼前一黑,传承结束,意识回归本体,她在试炼中忘了一件事情,她在其中的身体是以灵魂力化成的,她每被杀一次,灵魂上就会多一道剑上,她死了那么多次,灵魂就等于受了一次凌迟之刑,痛苦不堪。 任何传承的获取都不轻松,剑修一道尤甚。 肖潜从来没见过灵魂能伤成这样的,抱着姜婵急速飞去,看着怀中昏死过去的女子,肖潜浑身发抖,升龙渊的噩梦再一次袭来,令他一瞬如坠冰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寻找救治的方法。 灵魂伤如此之重,寻常丹药无法补足,需要大量的灵气滋养,可去哪里找那么浓郁的灵气之地? 第362章 鲛人 姜婵醒来的时候是清晨,大海的尽头刚刚染上一层金红色的朝霞,日出在即,海风吹得很大,但抱着她的人把她搂得很紧,不受冷风沾染。 “这是要去哪儿?”姜婵小声问道。 “你醒了?” 正在急速前行的肖潜顿时停下脚步,先是惊喜,而后又立马搭上她的手腕,细细探查。 “嗯,疼醒了。”姜婵没隐瞒,没必要,也没有用,肖潜是丹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一搭脉就知道了。 疼是真的很疼啊,灵魂不知被密密麻麻的砍了多少剑,痛得要死,都昏迷过去了还又硬生生给她疼醒了,难怪人人都说剑修都是变态,以前在瑶台宗她还嘲笑剑冢峰的弟子天天换着法儿找虐都是受虐狂,事实证明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现在轮到她受虐了。 这种试炼对于她一个不正规的半吊子剑修属实难熬,或许更适合剑冢峰那位酷哥社恐师兄叶沧海。 细细搭过脉后,肖潜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灵魂伤极为凶险,拖得时间长了会伤及道基,所幸太阴真水虽护住了你的心脉,否则这种程度的伤,轻则沉睡十年,重则……” 肖潜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眉眼垂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显得有些沉郁。 姜婵心头咯噔一下,十年前她是死在肖潜面前的,因此成了他心底最大的一块伤疤,才刚见面没多久,她又因为吸收青莲传承昏死过去,可以想象他当时有多恐慌,再细看时,果然见他眼中还未散去的红色。 他在害怕。 “肖潜,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肖潜眨了眨眼,依言低头,姜婵抬手点在他的眉心,分出一缕神魂印记,轻声道:“我寄神魂种青莲,一诺死生同。” 一抹淡淡青光没入那道黑色竖纹,隐现莲花图案,一闪过后消失。 “这是什么?”肖潜问道。 姜婵收回手,猫一样往他怀里缩了缩,道:“青莲诺,我和你缔结一个诺言,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遭这么大罪获得的青莲传承,其中就有这么一个小术法,以神魂结诺,同生同死,肖潜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她要给他一个定心丸,确保她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肖潜的眼睛瞬间亮了:“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我等你去瑶台宗请婚书。” “好。” 愉快的心情会传染,与心上人海上观朝阳,本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但偏偏总有人不识时务,非要打破这样的氛围,那就令人非常讨厌了。 本来这种诉情的氛围是非常美妙的,但就突然插进来一个青脸鱼眼的丑陋脑袋,那再美好的氛围也会被打个稀碎,姜婵从没见过这么怪异的丑脸,大惊之下一拳打了上去。 “什么东西?” 待这个东西被打退好几步,姜婵才看清这个煞风景的丑东西长着人的上半身,腰部以下是一条黑鳞鱼尾,浑身皮肤发青,从头顶沿着脊椎一直到尾椎部位长着鱼鳍状的倒刺,这个半人半鱼的东西长得挺强壮,肌肉非常发达,因为被姜婵一拳揍眼睛上,此刻那张青皮脸上满是不忿和恼怒。 “……鲛人?”姜婵好不容易才从脑中搜索到一个勉强符合这种形态的,这种半人半鱼的样子第一想到的应该是美人鱼,但这条明显和美人不沾边,于是换了另一个说辞。 青皮鲛人想要发怒,但碍于打不过于是又忍了下来,忍气吞声的冲肖潜喊道:“公主问怎么不走了?” 公主?姜婵一愣,这哪里又跑来一个公主? “你的灵魂伤需要昆仑瑶池来修复,我不知道昆仑怎么走,让这两个鲛人带路。”肖潜解释道。 那个男性的青皮鲛人长得很惊悚,但这位鲛人族公主就完美符合姜婵对美人鱼的所有设想,肌肤雪白,一头蓬松的黑色长发,戴了一个珍珠额环,翡翠色的眼睛,尖下巴,上半身披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纱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鲛绡,一截细腰在蓝色鱼尾与纱衣下若隐若现,摇曳生姿。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性鲛人,且很独特,带有一种介于人和妖之间独有的气质,有种又冷又魅的奇异感,这鲛人受过伤,鲛绡遮盖身体,却掩不住那股血腥味,神态很是戒备,并不靠近他们,问话也是差这个青皮鲛人过来询问。 这位美丽的鲛人族公主显然不太友善,甚至隐隐有些敌意,肖潜是在路上偶然遇上他们的,姜婵昏迷之后,他想去昆仑又不认识路,正着急时,沿着那道青光斩裂的海沟,看到了大量的鲛人尸体,都是被那一道剑光所伤,这两个鲛人躲在海石堆中被他拎了出来,这个鲛人公主被剑气波及斩伤,但性情极其凶悍,被拎出来之后立即反击,下手非常果断。 勇气可嘉,但实力不行,上界的鲛人一族世居毗罗海,并不强大,只是海妖稀少,人族修士又不打算抢占海洋地盘,所以鲛人族才能一直存活多年。 比起其他种族的强大名声,鲛人族最值得称道是这一族无论男女都是美人,是很美很美那种,二则是他们的鲛珠与鲛绡,这是制作高阶法器的顶级材料,靠着这两样东西,鲛人一族岁实力不强,但也能依靠售卖材料,成为上界最大的材料商人之一。 而能支撑鲛人族坐稳这个位置的最大原因,就是鲛后,鲛人族在上古时期曾追随水神共工,获得古神祝福,每隔四百年,鲛人族就会出现一个实力强大的鲛后,以庇护族群,可到这一代时出了点问题,鲛后已经年满四百岁,但还是没能出现能接替她任务的新任鲛后。 鲛人族由此引发了一场内乱,鲛人公主夜芙蕖趁乱逃出,打算前往昆仑求援,昆仑仙山与毗罗海相邻,一直受其庇佑,如今鲛后将死,夜芙蕖必须赶在鲛后死亡之前平定内乱,并找出新任鲛后。 夜芙蕖出逃时只带了一个护卫,青莲剑种炼化前的那一道剑气杀掉了她的追兵,反而救了她一命。 肖潜无意理会鲛人族的恩怨,但得知她要去昆仑,便要求她带路前往。 姜婵看了看美得毫无瑕疵的夜芙蕖,又看了一眼青皮鱼人,不是说鲛人族全员美人吗?这个是被核废水给污染变异了? 姜婵冒昧的疑问令青皮鱼人大怒,想要冲上来干架,肖潜目光一撇,鱼人脚下燃起金色火焰,太阳真火跳跃的温度令青皮鱼人的愤怒值立马拉回最低,低声解释他这是战斗形态,所以会狰狞一些。 最后青皮鱼人满脸屈辱的变回常规形态,青皮褪去,赫然是一个赤裸上身的黑发绿瞳美男子。 嘶,鲛人族全员美人,还真不是假话。 姜婵看了不到两眼,肖潜已经重剑在手,遥指那条新鲜出炉的美男鱼,面无表情的说:“变回去!” 第363章 情与念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鲛人令戈经历了此生最为屈辱的一次变身,他堂堂鲛人族第一勇士,却被迫在两个人类面前进行变身,简直是奇耻大辱。 更可气的是他从战斗形态变回常规形态不到两息,对方又强行要求他变回去。 这拿他耍着玩? 于是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很想维护一下自己作为鲛人族第一勇士的尊严,可对面这个持剑的男性人类正挑着眉毛看着他,颇有一种你动一下试试的态度,于是令戈决定忍了。 人族有句话说的很好,能屈能伸真丈夫。 他决定不和这两个粗鄙的人族计较,变回战斗形态,冷哼一声返回公主身边。 肖潜很满意对方的态度,低头却见姜婵正笑得一脸狭促,顿时干咳一声,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他没穿衣服!有伤风化!” 这个理由找得真好,当时姜婵救他的时候肖潜也没上衣穿,都打碎完了,有伤风化啊…… 肖潜也立即反应过来,辩解道:“我不一样。” 姜婵眨眼:“哪儿不一样?” “我……”肖潜一时语塞,想了半天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嘴一别过脸去,“反正就是不一样。” 姜婵想大笑,又觉得不妥,只好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忍笑忍得很辛苦。 好吧,这本该开向高速公路的车愣是被肖潜开进了幼儿园。 肖潜望着怀里的姜婵发愣,她的脸就埋在他的胸口,像是想起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正在低低的笑,笑得肩膀都在发颤,一侧长发延伸至他的臂弯垂落,肩膀的弧度下露出而后一片雪白的肌肤,一路延伸进后背衣领深处。 他不知道姜婵到底在笑什么,但又觉得好像有些若有似无的奇异,像钩子,又像小刷子,牵动着他的心神,令他无法忽视。 怀里的人笑得轻抖,温热的呼吸在胸前缭绕,连带着整片胸口都像着了火,不自觉的生出许多怪异的绮念来,令他一时有些难以自抑。 姜婵忽然感觉肖潜抱着自己的手臂好像紧了一些,随着手臂越收越紧,这个怀抱也越来越热,挤得她几乎有点喘不上气来,胸腔里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短暂的疑惑过后,她又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肖潜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现在是个成年人。 转过脸时,正见肖潜低头,朝阳已出大海,背光下他脸上的光线很暗,只是眼睛却越发明亮,瞳孔深处是一片燎原的火。 多年压抑的情愫一直沉于心底,再见之处的惊愕质疑,到失而复得的狂喜,直至情念如河流,奔涌而出,从而生出一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渴望,一息燎原。 “肖潜。” 突如其来的声音突然将他惊醒,回神时发现怀里的人已经被他箍得很紧,姜婵几乎已经是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他胸前,被勒得脸色发红,呼吸急促。 那股燎原的渴望迅速平息下去,肖潜脸色一变,连忙放松手臂,重新给姜婵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 他刚才在想些什么?她还伤着,自己怎么就……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肖潜低头急声道,伸手去探姜婵的手腕。 姜婵避开了他探脉的手,转而举起双手将他的脸掰正,注视他的眼睛,认真说道:“肖潜,当年那句话,如今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你,特别喜欢那种。” 肖潜怔住不动。 姜婵笑了,眼中有细碎的朝阳金光:“所以,我愿意的,你对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是冒犯。” 话音未落,肖潜骤红,只抱着她往怀里搂了搂,凑近往她发间吻了吻,道:“谢谢。”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全心交托。 姜婵闭眼轻叹,人生来具七情六欲,乾坤阴阳相融,情深而有欲,这从来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肖潜在她死后,因情念失衡堕鬼,但本身又排斥入魔,这种感觉就像她当初平定不周国仙门之后的状态,真我与本我相冲,以至自厌自弃,心魔丛生。 她与肖潜结下青莲诺,愿意将自身交托,都是想将他从这种状态中拉回来,曲同尘以自身为枷锁,锁住她无可抑制的恶念,今日她以自身为锁链,拉住肖潜下坠的灵魂。 他因情堕鬼,那她就以情拉他回来。 肖潜埋首于她发间很久,久的都令姜婵都开始怀疑她的头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时,他才重新直起腰来,眼中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一笑牙齿雪白,眉心黑色竖纹犹在,只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要做点什么我不介意,但前提是等我伤好。”姜婵又一次大胆开麦,虎狼之词说来就来。 肖潜失笑,微微侧头,也不羞涩了,莫名有些了记忆中的飞扬:“我得先回瑶台宗请婚书。” 果然,无形撩人最致命,姜婵不幸被美色灼眼,捂脸装鹌鹑。 肖潜笑的越发肆意,一股淤积在心口多年的沉郁之气吐出,清气满喉,豪气满腔,清朗笑声在海面上远远扩散出去,久久不息。 有人欢喜有人愁,远处的鲛人令戈此刻怨气很大,公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他们有不能直接先走,因为那个男的在他们体内留下了一道火种,只要他们敢先跑,对方心念一动,那道火种就会在他们体内爆开,鲛人属水本就惧火,而那人使用的火又比其他的火更加霸道,那道火种要是爆开了,他们估计就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夜芙蕖惧怕那个人族的火焰,又着急前往昆仑求援,可那两人一直在海面上腻歪个没完没了,她不敢上前,于是不停的推令戈,示意他再去催一催。 令戈很憋屈,他不能告诉公主,他也怕,但公主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只好磨磨蹭蹭的往那边挪,望着海面上的腻歪的两人,满腹怨念。 呸!一对狗男女!不就是伴侣吗?搞得好像谁没有似的…… 骂完令戈想了一下,好像他还真没有,于是怨念就更大了。 不等他磨蹭过去,那对狗男女终于动了,身形一闪,下一刻出现在他面前,道:“带路!” 抱着女子的黑衣男子衣袍猎猎,眉眼俊美张扬,只立在那里,就有一种本该为万众之巅的气质,令人无法忽视,夜芙蕖愣了一下,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感觉和之前差别很大?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就是好像更加惹眼了,很难令人移开目光。 肖潜皱眉,以为对方没听清,于是加重语气再说了一遍:“带路去昆仑!” 令戈早已经受够了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折腾,巴不得赶紧走,夜芙蕖收回目光,冷哼一声,跃身入水。 鲛人为海妖一族,生来擅水,入水急速,夜芙蕖本是心有不悦故意以全力御水前行,但走了一段之后发现无论她在水下走得多快,那个男性人族依然稳稳的跟在她后面,倒是令戈被她甩出一大截。 这个人族很强。 夜芙蕖开始好奇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子,那个女子一直被他小心的抱在怀里,看不到脸,只能看见青色的衣裙和从他手臂上垂下来的荡荡乌发,瞧着似乎非常柔弱。 这么柔弱的女子,跟在这人身边,不是助力,反而是拖累。 夜芙蕖心头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此去昆仑求援,就算求得援军回来平定族内动乱,可新任鲛后一直没有出现,昆仑不可能一直庇护鲛人族,在新任鲛后出现之前,她必须想办法庇护自己的族群。 鲛人实力微小,令戈作为如今的鲛人族第一勇士,在这个人族面前依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这是他们血脉里带来的弱小,无法更改,那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强大的助力,能庇护整个族群的助力。 显然这个人族修士就是个不错的人选,若能获得此人的庇护,鲛人族可以献上所有的鲛绡和鲛珠,他恋于情爱,鲛人族少女个个都是绝色,绝不会比他怀中的女子差。 男子口中的情爱,不就是恋慕美色吗?鲛人族那么多少女,足够他挑选的了,实在不行,自己委身也无不可。 夜芙蕖垂眼,只要护得族群安全,没什么不可舍弃的。 第364章 昆仑 鲛人族作为一个跟随过水神共工的古老种族,严格来说是属于远古神族,也就是后来妖族的一个分支,只是和妖族的妖身化形不同,他们这一族生来就是这种半鱼半人的形态,与祖神女娲的形态有点相似,但力量上的悬殊就是天差地别。 这个古老种族延有上古时期母姓社会的部分特点,族中以鲛后为首领,拥有强大的力量,地母承泽,女性鲛人可纺织鲛绡,泣泪化为鲛珠,鲛人一生的眼泪有限,哭完了眼睛就会失明,所以鲛珠对他们而言也很珍贵,而鲛人的双眼,就是鲛珠中最为名贵的碧水珠。 碧水珠极其名贵,可为炼丹药材,亦可炼制法器,如此高昂的价值,即便有鲛后的庇护,也不乏一些胆大之人冒险出海猎鲛,如今上界出现的大部分碧水珠,其实都是通过猎杀鲛人得来,只是碍于鲛后的存在,碧水珠一般都是暗地里进行交易。 在长期的危险中,不能纺织鲛绡的男性鲛人就逐渐转化出可护卫作战的形态,以此保卫族群。 历代鲛后的寿命只有短短四百年,在前任鲛后即将死去,而新任鲛后又还没出现的时候,就是鲛人族最为虚弱的时候,此时最容易遭致大范围的猎杀,那些猎杀者不仅抢夺族内的财富,还会抓走部分族人。 鲛人天生的美貌本是祝福,在这种时候就变成了灾祸,他们会被送进黑市拍卖,被人凌辱豢养,逼迫他们终日哭泣,等他们眼泪流尽之时再挖走他们的眼睛,成为价格高昂的碧水珠。 夜芙蕖痛恨这些人的残暴,却又无力对抗,鲛人仇恨人族,尤其是男性,可她此番谋划,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对于鲛人公主的悲伤,肖潜丝毫未觉,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到达昆仑。 昔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昆仑是一处坐落西海的圣地,因居于海外,属于半隐世圣地,不入纷争,超然于外,昆仑之主历代为女修,被称作西王母,因其半隐于云雾之间,若无人带路,常人难寻踪迹。 鲛人族所在的毗罗海与西海相邻,那一代的西王母怜这一族生来弱小,多有照拂,鲛人族感恩,以最上等的鲛绡织成天衣献上,昆仑也因此照拂鲛人族千年。 上界海域其实相通,只是区域不同略作划分,南海大浪翻涌,西海则平静安宁,阳光照落海面,但见碎金满地,一路艰辛终于到此,夜芙蕖从海中探出身子,摘下自己的珍珠额环高举头顶,恭声道:“毗罗海鲛人夜芙蕖,求见昆仑之主!” 珍珠额环从手中飞起,散发出极亮的白光,分化成一缕缕细密的丝状白光,交织在一起,朝天空延伸而去。 姜婵从肖潜怀中探出头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一神奇仪式,美丽的鲛人身披纱衣,洁白的双臂从纱衣下探出,高居过顶,蓝色鱼尾摆动,颇有一种祝祷的圣洁之感。 夜芙蕖很紧张,一眨不眨的盯着天空等待,现在不是鲛人族来昆仑朝拜的日子,她不确定能否获得昆仑之主的眷顾。 “咚——” 幽远的钟声传来,低沉而古老,方向不明,却震得整片海域都隐隐发颤,听到这个钟声,夜芙蕖欣喜异常,也引得肖潜二人惊异不已。 钟声语音散去,又一阵声音传来,与钟声的沉静不同,这是类似编钟的声音,清脆而有回响,叮当有声,如珠落盘,构成一首非常美妙的乐曲。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宽阔的海面上开始有了迷蒙的雾气,缥缈的云雾中,一扇大门正缓缓打开,两只灵鸟从门中飞出,化作两名彩衣女童,眉心点有红痣,看向下方几人,道:“鲛人族一事娘娘已经知晓,娘娘吩咐,请四位一同前往琼华殿。” 夜芙蕖喜极而泣,双手交于胸前低头行了一个礼,带令戈一同踏上延伸下来的天梯。 夜芙蕖出水登阶,下半身鱼尾立时变成了人族的双腿,隐藏在蓝色的纱裙下,露出一双赤裸的玉足,身后的令戈也变回了常规美男鱼状态,也长了腿,上半身依然没穿衣服,不过下半身穿了一条到脚踝的阔腿裤子,像印度人的灯笼裤,两人都不穿鞋子,赤着脚就走,这身打扮再配上绿色的眼睛,非常有种奇特的异域风情。 姜婵盯着他们走路的脚看了又看,按照安徒生童话的描述,美人鱼以鱼尾化人腿上岸行走,每一步都是踩在碎玻璃上一样疼,可这两人走得非常稳,完全没有一点踩在玻璃上的感觉。 看来外国的美人鱼和此界的鲛人确实不是一个物种。 姜婵正在感叹童话里果然都是骗人的,忽觉视野高了许多,肖潜拖着她的手臂明显上抬了许多,都快要坐到他肩膀上了,顿时下意识的搂住肖潜的脖子以免摔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姜婵好气又好笑,她只是好奇鲛人变出腿走路会不会疼,又不是去看美男鱼的。 肖潜抱着她举得这么高,没有半点被揭穿的窘迫,脸色如常:“有伤风化。” 行吧,你说有伤风化就有伤风化吧。 “肖潜,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的,你这么抱着我不累?” “不累。” 从天门进入,一路上碰到了很多昆仑弟子,这些弟子普遍年少,在天阶和山道旁洒扫,昆仑很少来外人,突然有人来了,这些年少的弟子就显得非常好奇,鲛人他们见过好几次了,不稀奇,而这两个人族修士就稀奇了。 见惯了桀骜的上界天骄,突然看见了一群显得稚嫩单纯的小少年,以一种清澈好奇的目光盯着他们,看一会儿又跑去和同伴小声讨论,不知道讨论了些什么东西,讨论的脸颊红红,被这一双双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姜婵很不好意思,想下来肖潜又不放,于是只好把脸转向靠近他胸口的一边。 姜婵不好意思吗,肖潜反而淡定起来,非常坦然的迎接一群半大少年的目光。 “西王母娘娘知道我们会来?”肖潜突然问了一句。 走在前方引路的彩衣女童答道:“东皇阁的少司命大人在昆仑做客,占出有客自南来,故王母命我二人山门恭候。” 肖潜脚步一顿:“东皇阁?” 彩衣女童见状转过身来道:“昆仑不入任何势力纷争,少司命大人此来只为做客,客人勿忧,有位故人想见二位一面。” 第365章 西王母 “故人?是谁?” 彩衣女童笑道:“客人既已至昆仑,不妨多等一会儿,到了琼华殿,自然能见到。” 昆仑海上仙山,灵泉飞泄,奇花凝露,云雾渺渺中有提篮女子收集花露,颇有一番自在仙境之景。 走过山门石阶,临崖无路,两名彩衣女童重新化回灵鸟,振翅而飞,一座虹桥显现,接入上方云层中的殿宇,另有白衣童子前来引路。 过了虹桥,就是面见昆仑西王母的琼华殿,在姜婵的强烈要求下,肖潜终于放她下来了,她伤在灵魂,只要不调动灵力作战,还不至于连走路都艰难,一路上夜芙蕖和令戈走得相对拘谨,不敢放肆,对比一下姜婵和肖潜就是来游山玩水的,东看西看新鲜得很。 上界的诸多本土势力能留存至今的,多半都有着来历不俗的传承,飞仙神朝的传承来自春神句芒,上清道宗则是上清道祖所留道统,而昆仑的道统传承追溯起来,是源自西王母,掌管海外三十六仙山,是可与祖神女娲相提并论的人物,众神陨落之后,昆仑隐世,之后的历代昆仑之主,也被冠以西王母的名号,算是上界诸古圣地传承中最完善的一处。 风羽父亲执掌的方丈仙山,与蓬莱仙山,瀛洲仙岛皆属昆仑治下。除传承强大之外,西王母执掌上古神器昆仑镜,是以能在上界争斗不休 的诸方势力中超脱于外,即便是当今最鼎盛的几方势力之主,面对昆仑也会礼让三分。 作为上界本地人士的夜芙蕖和令戈对于昆仑的地位很有认知,对西王母更是报以十二万分的尊崇,可姜婵和肖潜作为外来人士,并没有那么多的忌惮,虽然他们礼数上没什么欠缺,但凡事重在比较,左边领路的白衣童子就非常不满姜婵这种态度,斜着眼睛白了她一眼,小声嘀咕:“没见识的下界土着!” 他嘀咕的声音很小,但姜婵还是听见了,也不生气,道:“这么说你很有见识咯?” 童子愣了一下,转头道:“你在和我搭话?” “不然呢?”姜婵笑问,刚才那两个彩衣女童是修炼不知多少年的灵鸟,但这两个虹桥引路童子却是实打实的人族,十一二三,穿着一身对襟云纹锦袍,鬓有垂发,没长开的包子脸很容易让她想起瑶台宗的苏玥,明明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少年,却非要装成一副老成严肃的样子,总令人生出一股想要逗他一下的恶劣念头。 童子皱眉,想了想又冷哼一声,甩给姜婵一个后脑勺:“你们是客人,我不跟你计较,待会儿在殿上见了王母,切勿失了礼数。” 这小童脾气傲一点,心倒是不坏。 姜婵暗叹一声,她有点想念自己的两个小师妹了,苏玥自从进师门之后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师姐长师姐短的跑来跑去,性格是刁蛮了一点,但对自己这个师姐确实没话说,她死之后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想着怪心酸的。 听姬云逸说起过东方璃,在她死后自逐瑶台宗,着实令她心疼了一把,这个身世悲惨的女孩子,也就只在被她带回瑶台宗的三年过了点正常的日子,最后还是独自一人离开了。 明明姜婵只是把她带回了瑶台宗,云霓当初也只是答应给她一个机会,所以后来东方璃能成功拜师,获得同门和师长的认可,修行上的进步,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就为了把她带回瑶台宗的恩情,东方璃在她被锁上神罚台的时候选择十圣王的对立面,也站在了整个修真界仙门的对立面。 姜婵遇到东方璃的时候,她的认知是残缺的,和一只小猫,一条小狗一样,只有懵懂的自保意识,受尽欺凌,还能对世界报以期待和善意,别人但凡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十倍百倍的报答回去,单这一点上,姜婵自愧不如。 她的小阿璃值得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姜婵的存在从某方面来讲取代了东方璃部分命运轨迹,她在升龙渊终结慕容倾的命运,而曲同尘和本该死在升龙渊的东方璃也脱离了原本的命运轨迹,开始朝着其他的方向延伸。 赤子之心的曲同尘该顺从他的本心去度世。 凤凰天女东方璃,也该有属于她的大道和前路。 至于苏玥,能一直当一只快乐的小螃蟹,好像也不错。 旧事一旦回忆起来很容易伤心,肖潜有所觉察,关切询问:“不舒服吗?” 说着就要再次把她抱起来,姜婵拉住他的手腕道:“我没事,不舒服的话我会说的。” 肖潜看了她半晌,反手牵住她的手,笑道:“好。” 姜婵眉眼一弯,和肖潜在一起最舒服的点就在于,他从来不会以他的自我意识来支配她的行为,心有灵犀的默契固然值得向往,但该有的语言表达也得到位,长了嘴却什么都不说,那才是两性关系里最大的隐患。 走在前面的白衣童子正睁着一双大眼看得好奇,见姜婵看过来,顿时吓了一跳,马上又恢复了原有的严肃老成之态,依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再次甩给她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虹桥尽头,便是昆仑琼华殿,说是大殿,其实很像一座雅致的庭院,白玉石柱撑起半天宫阙,另外半边居然是一片馥郁花海,有五色云霞覆盖,彩蝶流连,十六位华衣女子乘云拨弦,叮咚有声,仙乐齐鸣。 宽敞大殿中,正有二人据案弈棋,左侧一人是个女子,发髻高挽,衣裙垂落,正执子落盘,因侧着脸,看不太清长相,只觉得通体笼罩在一层朦胧的仙光中,看得极不真实。 对面弈棋的也是个女子,很美,又美得非常有特色,穿黑裙的女子见得不少,但能把这种沉郁的大袖黑裙穿得如此有韵味的姜婵还是第一次见,明明从衣领到衣袖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妖娆意味。 左侧的白衣童子上前,躬身禀报:“王母,客人已至。” 黑衣女子眼睛一亮,顿时抬手把棋盘上的棋子拨乱,笑道:“呀,客人来了啊!” 说罢又立即扬声喊道:“青鸟!快快过来把棋盘收下去!” 对面的女子哭笑不得:“是你要以弈棋定输赢的,这都快要收官了,你这一闹还算什么?” “我出来一趟不容易,办完事就必须得走,多可怜,能拖一天是一天咯。”黑衣女子垂着眼哀叹一声,又立马笑嘻嘻的转头,拉过白衣童子就在他脑袋上一阵乱揉。 童子挣扎无果,满脸通红,不忿大叫:“少司命大人!王母面前请注意礼数!” 黑衣女子闻言乐了,又揪着他的脸蛋一阵蹂躏:“小清风长大了,敢跟我叫板了是吧?” “啊呀疼!我已经长大不是小孩了,别老揪我的脸!” “哦……长大了啊,快来让我瞧瞧长多大了!”黑衣女子笑得像个魔鬼。 此言一出,不止童子清风呆住了,后方的四人也都纷纷瞪大双眼虎躯一震,这是什么虎狼发言?! 第366章 求药 四双眼睛同时看过来,清风脸涨得通红,眼里迅速包起了一汪眼泪,挣扎又挣扎不开,想哭又觉得丢面子,眼看就要被这个女魔头给拉进怀里,清风吓得大声向西王母求救。 一点灵光点落,清风终于挣脱了魔爪,只是白净的包子脸已经被掐的通红,匆匆给西王母行了一个礼,而后眼泪汪汪逃也似的跑了。 黑衣女子遗憾的叹了口气,很快目光又转向了站得老远一脸害怕的另一名白衣童子,脸上再度扬起狼外婆式的笑容:“啊呀这不是小逐尘吗?快快过来让我抱抱!” 逐尘满脸惊恐,立马掉头就跑,边跑边喊:“芷溪姐姐救命!清风等等我!” 眼看黑衣女子含笑的目光正朝这边看过来,四人顿觉脊背一凉,齐刷刷的后退一步。 “这是我的客人,你吓唬人家干嘛?”西王母无奈道。 少司命闻言嘴一撇,怏怏不乐,目光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着重停留在肖潜身上,眼睛微眯,又盯着姜婵看了许久,最后看向二人交叠的手,恍然大悟一般,狭促的拖长音哦了一声。 姜婵背脊一紧,这女的有毒,这暧昧的眼神怎么看都像在脑补一些不纯洁的东西,妥妥的眼神开车老司机。 “你别胡来。”西王母特意转头嘱咐了她一句。 少司命连连点头,笑容无害:“好的呢。” 闹剧结束,西王母袖袍一挥,四张座椅凭空出现,落座之后,立即有灵茶奉上,灵气盎然。 “鲛人族一事,我已有耳闻,今日在你来之前,已派弟子季真前往毗罗海协助镇压,但昆仑先祖有训,不入势力纷争,我虽能护得你族一时,但若鲛后迟迟不现,我亦无法过多插手。”西王母对夜芙蕖道。 夜芙蕖脸色一白,紧咬下唇,忽然决绝的看了坐在对面的肖潜一眼,肖潜不关心鲛人族的命途,正低头喝茶,只是这一眼锋芒太甚,不由得皱眉抬起头来。 等他抬头时,夜芙蕖已经飞快的收回了目光,起身朝着西王母跪下,一旁的令戈也沉默着一同跪下。 夜芙蕖双手抱于胸前行礼,压抑着哭声:“我母亲已经身死,一众兄弟姐妹独我一人存活,内斗不休,鲛人一族生来弱小,再如此内斗下去恐有灭族之祸。我身为公主,有爱护族人之职,求娘娘怜我一族凄苦,助我族寻找新任鲛后下落,鲛人族上下感激不尽!” 西王母叹息一声:“鲛后的下落,我恐怕无法帮你。” “娘娘!求您了!”夜芙蕖眼眶通红,俯身叩首。 西王母还未回答,旁边的少司命接话道:“鲛人妹妹,你今天把头磕破了没用啊,昆仑镜可洞察天地是不假,但你鲛人族的鲛后是承古神共工赐福,有此福泽庇护,任何占卜之道都无法寻其踪迹,昆仑镜也同样如此。” “话说回来,你们鲛人族内部应该有能寻找鲛后的东西,何必上昆仑来求?” 夜芙蕖面如死灰:“我族灵盘受损,无法指示鲛后方向。” 少司命双手一摊:“那就没办法咯。” 夜芙蕖睁着一双翡翠眼睛凄凉的看向西王母,满是哀求之意,西王母轻轻点头:“确实如此。” 夜芙蕖眼中的光迅速暗淡下去,跌坐在地。 “罢了,你过来。”西王母沉吟良久,唤夜芙蕖上前,抬手取下一支发簪递给夜芙蕖。 少司命似笑非笑:“王母这可算是介入外界争斗?” 西王母淡淡一笑,对上她的目光:“我不过是看这孩子顺眼,赏她个护身的东西而已,怎么,我还不能赏赐一个后辈?” 少司命挑眉:“王母言重了。” 夜芙蕖本已绝望又突生转机,双手捧着发簪不知所措。 “我赠你此簪,可护你三次,是为昆仑与鲛人族多年情分,季真前往毗罗海镇鲛人族内斗,具体如何处理还需由你来确定事宜,带着这支簪回去吧!”西王母道。 夜芙蕖捧着发簪,垂泪闭眼拜伏下去:“谢娘娘怜惜。” 她知道这是西王母最大的帮助了,昆仑不入势力纷争,鲛人族毕竟不属海上三十六仙山任何一家,真论起来当与海妖同属,不在昆仑势力范围之内,当年先祖以鲛绡天衣求得昆仑庇护千年,可如今鲛后不现,鲛人族就会引来陆上势力的征伐,昆仑若是再一昧庇护他们,势必会搅入各方争斗中,背离昆仑组训,间接打破海陆之间的平衡。 鲛人不属于海内,也不属于陆上,只能在这两者之间艰难求生,何其可悲。 西王母虽怜鲛人族弱小,但不会为这个弱小的族群选择违背组训,搅入纷争。 夜芙蕖带着令戈离开了,昆仑弟子已经前往毗罗海,她现在需要尽快赶回去。 “鲛人族一事已了,那么二位今日上昆仑所为何来?”西王母看向姜婵二人,目光含笑。 “晚辈斗胆,请借昆仑瑶池一用!”肖潜起身,拱手一礼。 姜婵轻声解释:“晚辈修行不慎,灵魂受损,闻昆仑瑶池可疗灵魂之伤,特来求药。” “她进瑶池为疗伤,那你呢?”西王母看向肖潜问道。 肖潜刚想回话,坐在一边的少司命立即抢过话头,大声道:“他俩是相好!你看不出来么?” 姜婵一哽,这位姐姐大可不必如此直白。 肖潜干脆的回答:“是!” 西王母表情微凝,像是在思考如何进行接下来的谈话。 这边少司命笑吟吟继续问道:“你既然来给你相好求医,那准备了什么谢礼呢?” “谢礼?”肖潜愣了一下,又立马答道,“前辈需要什么?” “东西嘛,也不多,昆仑需要你的一道太阳天火,一枚九品天心丹,和姜小姑娘的一脉太阴真水,统共就这三样。” 西王母扶额叹气,哪有这么谈条件的。 少司命既然已经提前占卜出他们会来,那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奇怪,姜婵身具太阴之源,分出一脉也不是不行,太阳天火肖潜也可以拿出一道,但就是这个九品丹药…… 肖潜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好!” 少司命神情变得怪异起来:“天心丹可是九品,你练得出来?” 肖潜正色道:“九品丹药炼制不易,但我可以试试。” 少司命的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瞧着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所以说你会炼天心丹?” 肖潜不太明白这话的含义,但还是认真回答:“会。” 此言一出,少司命的脸色彻底变了,一把揪住肖潜的衣领怒道:“江渊那个混蛋在哪儿?他死到哪里去了?” 第367章 好大一个瓜 姜婵双眼瞪大,江渊,好像丹阳子老爷爷的原名就叫江渊,瞧这幽怨又咬牙切齿的语气,丹阳子口中那个含糊不清的神秘女子此刻好像明了了。 啧,好大一个瓜。 然而肖潜此刻不太确定眼前的女子对自己师父到底属于敌方还是友方,出于谨慎决定装傻:“前辈何出此言?晚辈并不认识什么江渊。” 少司命大怒:“你放屁!天心丹是那个混蛋自创的丹方,普天之下就他一个人会炼!寻常人听都没听说过,你一个下界来的小子不仅听过还知晓丹方,早就发现你的炼丹手法和那个混蛋极像,你再敢抵赖试试?” 肖潜心头一咯噔,暗道不好,天心丹的丹方是师父沉睡前教给他的,其他的还没来得及说,他也没炼过,完全不知道此丹的特殊性,再者每个丹修的炼丹手法都会有所区别,他的炼丹之术是师父一手教出来的,寻常人不会注意这些细节,但若是非常熟悉的人,自然能看到其中的相似之处。 “一声不吭的来,又一声不吭的走……别人都说他死了,结果是躲去下界逍遥,这个狠心的混蛋还把自己的命相给遮住了!他逍遥自在,害得我多年来守着他的命灯一刻都不敢放松!这个混蛋,王八蛋,负心汉……” 少司命一开始是恨得咬牙切齿,骂着骂着却又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又把脸一抹,凶神恶煞的继续逼问肖潜:“那个负心的狗贼在哪儿?” 短短几句话内,少司命对丹阳子的称呼一路从大名江渊一路升级到负心狗贼,足见其幽怨程度。 肖潜懂了,这是师父欠下的一笔桃花债,听起来还是很深情那种桃花,斟酌了一下说道:“师父当年确实死了,具体原因是什么师父没告诉我,只知道他被飞仙神朝追杀,走投无路只能弃掉肉身,灵魂坠入修真界,重伤沉睡,直到十五年前才苏醒,期间一直都在养伤,并非有意欺瞒。” 少司命闻言一怔,脸上的怒色暂时消下两分,急声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肖潜抚过右手上的黑色戒指,语气伤感,低声道:“十年前飞仙神朝神使追来,我和师父不敌一路逃亡,师父为了保护我,魂体再度受创,如今正在沉睡,我一直在寻找为师父补魂之法,只是一直没能聚齐需要的几种药材。” “神使?那种货色也能伤他?”少司命诧异道,而后又觉不妥,顶着肖潜手上的黑戒,伸出一指落在上方闭眼感应。 确认到其中沉睡的灵魂波动,顿时眼睛微红,半晌猛的抬起脸来,问道:“你缺什么药材?我去找!” “现在还差两样,九瓣莲心和菩提神木”肖潜答道,这两样东西都很难寻,即便他寻遍各大山川也未能找到。 少司命默默记下这两样东西,转身就走:“药材我会尽快找齐,你二人身后追兵不少,离了昆仑马上来东域见我,我倒看看谁敢来东皇阁造次!” 少司命撂下话后风一样消失了,大殿后方,小童清风正在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确认那个魔女已经走了之后立马开心起来,正高兴时听见西王母的呼唤,立即又端起一脸稳重的风范,踢着四方步上前,躬身道:“禀王母,芷溪姐姐到了。” 西王母颔首,起身对两人笑道:“少司命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一点话都没留给我,借瑶池可以,但记得答应我的承诺。” 二人拱手:“谢娘娘。” “好,我先走了,你们先等一下,有位故人打算见见你们。”西王母浅浅一笑,转身消失不见。 有异香从远方来,环佩叮当,风吹花海泛泛,一道白衣身影款款而来,身姿袅袅,轻纱覆面,双目盈盈,十分恬静:“十载仙途,二位别来无恙。” 姜婵恍然,西王母口中的故人,原来是修真界瑶池圣女,琅琊圣地出自白玉京,瑶池圣地出自昆仑,瑶池圣女显然一开始就走内部通道进了昆仑,而作为下界皇族的姬家兄弟只能在天圣斗场上演斯巴达勇士,可见有个强大的后台有多么重要。 姜婵和瑶池圣女唯一一次交集是炎皇墓前打过一次照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而本该和她有关系的肖潜,则因命运走向发生改变而成为一面之缘的路人,那段羞涩的剧情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总得来说两人和瑶池圣女交集都不多,但因为是同一个小世界上来的,要说是故人,也说的过去。 一般圣地的所谓圣子圣女,都是当代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尊号,获得这个称号之后就会舍弃原有的名字以尊号为名,但离了修真界,这些称号在上界天骄眼中就成了笑柄。 琅琊圣子在进入白玉京之后虽不再以圣子自居,但还是以琅琊二字为名,瑶池圣女重拾本名芷溪,如今位列昆仑十二天女众第十位。 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显然姜婵和肖潜对芷溪这个老乡不太熟,短暂的寒暄之后就只能尬聊,大概她也觉得这样聊下去太尬了,于是话头一转说起了其他的老乡。 社交小技巧,和不熟的人一起聊天,最好从双方都熟悉的人和事为中心开始聊,这样氛围就会轻松得多。 不过姜婵对芷溪不熟,但对方倒是对她很熟,包括对其他几位同样来自修真界的人都挺熟,明明她几乎不露面,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一箩筐。 姜婵对此大为惊叹,解锁瑶池圣女最新身份,隐藏的八卦女王。 也是在她这里,姜婵知道了所有来自修真界的同伙,呸!同伴的消息。 除了他二人和逃离的姬家兄弟之外,琅琊圣子在白玉京,听说最近和白玉京的神子争权。 姜云飞在冥土,曲同尘拜入上清道宗,貌似一直在闭关,未见其出来行走。 秦策被阴阳阵宗的人选中,目前被关在潜龙洞和一群同样来自下界的符修一起修复破损的上古大阵,犹如被拐去黑砖窑的劳工,吃得少干得多,生命不息压榨不止。 谷临风再次因为那张招摇的脸遭罪,被万花娘娘掳走,被关在万花谷,谷临风行止风流,但他修的是红尘情道,主在一个风流但不下流,情为上等,堪情悟道。 可这位万花娘娘修人欲道,不要情只要人,以男子为炉鼎采阳补阴,采没了人也就无了。 修人欲道的最喜欢两种修士,一种是修太上忘情道的,另一种就是修红尘道的,二者都是在情字上做文章,殊途但同归,这两种修士的阳元对于人欲道修士而来都是大补,属于佳肴上品。 很不幸,谷临风属于这佳肴中的一种,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被万花娘娘给采了。 叶沧海差点被紫川抓去天圣斗场做战奴,后被古剑神尊救走,目前不知所踪。 而灵剑宗少主叶亭松,被囚禁在西域佛宗听星寺内,原因是他误打误撞融合了一位大德高僧所留下的舍利子,获得其传承,佛宗称他是转世罗汉,要渡他入佛门,叶亭松拒绝无果,被强行带回西漠,囚于听星寺浮屠塔下。 第368章 道心难正 姜婵记得,上一个被人逼着当和尚的还是白蛇传里的许仙,法海逼迫许仙的方式是把他关在金山寺,西漠佛宗逼迫叶亭松是把他关在听星寺,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堪称经典中的经典。 这帮大和尚自己没了头发,就特别热衷于把别人的头发也剃光,然后大家一起当光棍。 道有千种,法有万变,同一个教派里也会衍生出无数的支脉,单讲佛门一脉,姜婵见过修白骨菩萨的一真,也见过真正的普渡大慈悲者地藏王,甚至她当初自斩所用的兵器十二封灵剑,也来自早已坐化的佛门高僧莲华尊者,修的是佛门怒目伏魔金刚。 显然上界西漠佛宗修持的佛法更霸道一些,以至强逼他人出家这种事情都干的出来,可信仰这种事情越强迫越会起反作用,叶亭松若是顶死了不出家,就算给他剃个光头也长不出佛心。 倒是谷临风的处境感觉不太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修红尘情道的缘故,总是容易招惹各式各样的烂桃花,这次落万花娘娘手里,再想到之前万花谷花重金在万宝阁拍下的圣器“画地为牢”,谷临风就算避开万花娘娘的荼毒,也难以从万花谷脱身。 人欲道的炉鼎术一直臭名昭着,除了方式令人不齿之外,则在于这算是一种速成功法,每采一名炉鼎,就能吞掉对方的修为,只要炉鼎质量够好,短时间内即可修为大涨,只是随着修为的提升,对炉鼎的要求会越来越高。 此道的传承来自古神九幽素女,本意是顺从人欲,以双修之法拟阴阳之态,调和平衡,这种修行方式于双方都有利,只是后来大部分传承丢失,后人只得一小篇,因传承不全,就变成了后来的单方面采补的炉鼎术。 整个万花谷上下所有弟子都是修人欲道,谷临风这次真的凶险,说不准真的会栽。 姜婵正在考虑把伤势修复之后得想办法去救一救她的各位同伙,被打散的团队得重新拉起来,有个稳定的后方,才能站稳脚跟,现在她和肖潜面临的只是年轻一辈的争端,但若丹阳子苏醒,以他和飞仙神朝的生死仇怨来看,很快就会牵扯出一大堆上一辈的争端,那就不是如今的开架势对打,一定会演变成几个圣地之间的博弈。 想的越深事情越多,姜婵只好暂时放弃太远的布置,先疗养灵魂伤。 芷溪几次看过来,欲言又止。 姜婵心头一动,问道:“芷溪姑娘有话要说?” 明明不太擅长社交,还跟她坐在一起尬聊,本来姜婵以为这是单纯的老乡叙旧,可叙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毕竟交集实在少得可怜,没话说了还坐在这里,那就是有事相求了。 “我……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去一趟西漠。”芷溪眼睫微垂,轻声道。 “救叶亭松?”姜婵的思维卡了一下,不对啊,怎么单单要求去救叶亭松? “是,”芷溪的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波动,依然平淡如水,“他被押在听星寺,那是佛宗圣地,有八部天龙众守护,我一个人没法去,所以想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姜婵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惊愕,下意识开口:“你……” 话起了个头又立马止住,脑子一时没跟上,这话可不兴问,本来那场神女梦应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姜婵要是知道就不正常了,要是被芷溪误以为叶亭松拿这件事到处乱说,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不管他们两人最这件事持以什么态度,都不是外人所能干涉的。 这误会要不得,于是姜婵强行把话锋转了个弯:“你与叶亭松是旧识,但我基于四宗弟子的身份也称他一声师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西漠走一趟的。” 好在叶亭松平时交游广阔,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交不交心不确定,但明面上的往来从来不欠缺,至少他和芷溪的交集远比姜婵和肖潜两人加起来还多,说是旧识也没毛病。 不过叶亭松和芷溪……姜婵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自然一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若不由我自己去说去做,我道心难正。” 姜婵叹气,她在竭力假装不知道,但芷溪却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这话一说出来,这都已经影响到道心了,要再说听不出她和叶亭松之间有猫腻那就假了。 芷溪表现得太平淡,姜婵斟酌良久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于是将目光转向肖潜,对此肖潜没有意见,点头道:“我在仙路中和西天界的金蝉和尚有点交情,他承诺欠我三个人情,佛宗的事情,我可以问问他。” 既然如此,姜婵道:“好,届时我联络你,一同前往西漠。” 芷溪颔首点头,起身道:“如此说定,姜姑娘且随我来,肖公子不便入内,请在外等候。” 肖潜眉头一紧,问:“我为何不能去?” 姜婵神色一囧,伸手拉了他一下,传音道:“瑶池入浴是疗伤,你在外边等我几日。” 肖潜立即回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在,你的灵魂伤很重,而我是丹修,可以助你吸取瑶池仙力,也能随时看顾你的情况。” 灵魂伤的治疗需要灵魂离体,肉身的神识会暂时封闭,灵魂与肉身的感知会断开,这种时候最容易遭到偷袭,须得有人守护。 肖潜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姜婵低头酝酿了很久,才小声传音道:“芷溪刚刚告诉我,入瑶池须不着寸缕。” 肖潜反应了半天,忽而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啊了一声,脸色发红,目光飘来飘去欲盖弥彰。 “瑶池有昆仑法阵守护,安全无虞,两位无需担忧。”这时芷溪轻声开口,声如泠泉。 姜婵的头更低了,她总觉得芷溪在内涵什么,她很想大喊一声她就是单纯的解释一下原因。 可看着这肖潜这满脸不自然的状态。 姜婵想捂脸,开门!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第369章 齐上昆仑 从明天开始,做一个思想纯洁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姜婵一度认为作为经历过未来互联网时代的自己已经是阅车无数的老司机,可惜理论知识很丰富,现实运用效果差得离谱。 算了,她决定更新一下自己的人设,以后就做一朵清醒芬芳,不谙世事,一问三不知的纯情小白花,只要我听不懂,就没人能焊我的车门。 姜婵去过未来世界的昆仑山,见到了传说中的西王母瑶池,光秃秃的山抱着一潭冷水,没有植被,千里迢迢跑来,七月份的天在南方还热得想扒一层皮,昆仑山就已经开始下细雪,冻得她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当时她望着那一潭冷冰冰的湖水,怎么也想不明白西王母为什么要居住在这种地方?西王母和仙女们就在这种地方洗澡? 不过这里的昆仑瑶池就很符合传闻中的西王母所在之地,峰峦托举,齐花绕树,静匿的池水卧于山石之间,灵气浩渺,云缠雾扰。 “姜姑娘,你可在此方入浴,这枚令符收好,出来时须凭此打开阵法结界,”芷溪将一枚银色令符交给姜婵,并叮嘱道,“瑶池为昆仑圣地,你只在此方养伤,勿要随意乱走,以免触发禁制,伤及自身。” 姜婵点头称谢,芷溪走后,姜婵宽衣入水,水温柔和,隐有奇香萦绕,水中蕴含的丝丝灵气没入体内,簌簌游走,轻而缓的裹上伤口,舒服极了,姜婵眼睛弯起,将整个身体泡入水中,这温泉泡得是真舒服。 感叹完毕,姜婵坐定掐诀,凝神定气,魂魄抽离体外,飘荡在空中,修士的灵魂与本体一般不会分开,除非肉身死亡,灵魂无处依托才会显现,灵魂又称阳神,若是离去太久,会影响与身体的契合度。 灵魂彻底脱离之时,也和肉身失去了感应,姜婵的身体依然坐在池中,灵魂则整个沉入水下,吸收瑶池灵气修复己身。 灵魂伤的修复非常缓慢,距姜婵进入瑶池至今已过一月,而肖潜答应西王母的天心丹,今日也到了最后的收丹步骤。 玉女峰顶,肖潜正立身一座巨大丹鼎前,凝神控火,透过上方的盖子,已经有压不住的光芒溢出,浓郁的丹香已成实体,化五色轻烟在整个昆仑圣地内飘荡,在峰顶身后十丈的地方,西王母正凝神观看,芷溪站在身后,清风逐尘两个小童正探头探脑。 这枚九品天心丹的炼制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请丹修炼丹要自备材料,这是公认的规矩,天心丹的丹方是丹阳子独创,所需药材皆是精品,短时间内昆仑也只能备齐三份,先前已经失败了两次,现在只剩这丹鼎中最后一份材料,若是再废了那可就没了。 丹鼎中火焰渐小,丹鼎中的丹药已经成型,只待酝灵完毕,即可出丹,越到此刻,肖潜越不敢有丝毫放松,这是他第一次炼制九品丹药,此前浑然不知九品丹法对灵魂力的消耗会到如此庞大的地步,又连续三次起炉,对他的控制力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灵魂力已经被压榨到极限,肖潜后背已经全是冷汗,牙关紧咬,最后一步了,只要扛过这一阶段成功出丹,那就代表他的炼丹水平再上一层楼,进入九品丹修之列! 丹修至九品则登堂入室,即便在上界,也不可小觑。 玉女峰下,昆仑所有弟子都知道今日有人在峰顶炼丹,此时身侧空间波荡,隐有一股热浪灼灼之感,这是即将成丹的预兆,顿时都不免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待最后的结果,忽见肖潜身形一动,左手收火,右手猛的往丹鼎上一拍! 手掌击打在丹鼎上的声音有如震雷,丹鼎的盖子飞出,整个峰顶光芒大盛,五色丹香凝聚,连成一片璀璨霞光,一枚赤色丹药从中显形,灵气扑鼻。 “五色丹香,他还真炼出九品丹药了?”有人小声嘀咕。 忽而天地一变,光线骤暗,滚滚雷声垂落,西王母秀眉一凝,挥袖打开覆盖昆仑的阵法,若任由丹雷击打阵法,修补起来就很麻烦了。 阵法打开,昆仑上空显出乌沉沉的雷云,转瞬间,一道劫雷已经劈下。 轰! 丹雷将至,肖潜却半点不担心,自有人帮他挡,只是抬头看着浮在五色丹香中的天心丹,眼中浮起暖色,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来,自言自语。 “师父啊,我现在也成一个遭雷劈的丹修了呢!” 丹雷落到一半,一只巨大的凤尾青鸟突然出现,迎着丹雷冲了上去,丹雷持续垂落,青鸟怒鸣,双翼一震,击碎雷霆。 一刻钟后,丹雷结束,云开雾散,青鸟掉头离去。 “王母,天心丹在此,请查验。”肖潜脸色发白,浑身被冷汗浸透,笑着将装有天心丹的玉瓶递过来。 西王母接过玉瓶,看着瓶中灵气盎然的丹药,再看肖潜时,眼中满是欣赏之色:“这个年纪到晋入九品丹修,比你师父当年还出彩两分。” 肖潜神色一动:“关于我师父的过往,王母能否告知晚辈一二?为何飞仙神朝非要杀他不可?” 西王母淡笑道:“此中事情说来复杂,我亦知晓不多,要想知道,你得去问少司命。” 肖潜有些失望,西王母明明是知道一些的,但就是不告诉他,就像师父当年怎么也不肯告诉他自己的过往一样。 正当此时,空中有声音从远而来。 “飞仙神朝晚辈请见昆仑之主!” “天荒圣地晚辈请见昆仑之主!” “青丘胡酒酒,请见昆仑之主!” “剑神山李信,请见昆仑之主!” “子车氏子车尘……” “……” 报名请见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且都是上界天骄中名声最盛的那一批,这么多天骄齐聚昆仑求见,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稀奇事,以往这些人聚在一处必定会互相动手,声音如此统一,还真是头一回。 报了名号的年轻天骄一共有九人,直至听到最后,是两个浑厚的中年男声。 “方丈仙山风致远,阴阳阵宗贺腾,” “请见昆仑之主!” 第370章 来意 众人一时愕然,这两位也一起来了,莫不是除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肖潜目光一沉,两月之前的绝地围杀犹在眼前,如今还追他到昆仑来了! 西王母看了肖潜一眼,似笑非笑:“你二人可真会挑仇家,老的小的都来了。” 肖潜也笑:“我师父也说,在我所有的本事当中,惹祸的本事当属第一。” “那你师父有没有教过你,该如何处理眼下这种情形?” “这个啊,我师父还真教过。” “哦?说来听听?” 肖潜吞下两颗回复灵气的丹药,微微一笑,眼底却不含一丝温度:“贼来须打,敌来当杀!” 掷地有声。 西王母秀眉一挑:“还真是,一脉相传,师徒俩一个德行。” 肖潜笑而不语。 “好,我成全你的勇气!”西王母侧身吩咐,“开山门,清风逐尘,虹桥迎客,请客人玄天殿等候。 “是!”两小童躬身退下。 玄天殿为昆仑主殿,肖潜随西王母前来时,大殿众人已经就坐,扫一眼几乎都是熟人,只是有两个年轻人看着眼生,大约又是神皇子叫来的助力,两个中年人不认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肖潜一进大殿,数道目光立即汇聚过来,大殿之中气息陡然暴涨,杀机四伏。 对此肖潜浑然不惧,神色如常。 一路追杀,双方都恨不能将对方杀之而后快,见面半句话都没有就要动手,西王母眉头一皱,大殿内一股无形威压陡然落下,几人脸色一变,闷哼一声被迫坐回原位,这才冷静下来,西王母当面,没人胆敢造次,于是只冷冷的看了肖潜一眼,并未再动手。 “年纪不大,脾气倒都不小。”西王母冷哼一声,走上主位坐下,示意肖潜落座,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遍,看向神皇子,“看来是你起的头,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说吧!来干什么?” 神皇子眼中寒光一闪,拱手道:“我无意搅扰昆仑,只是我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且此人已入我飞仙神朝绝杀榜,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亲手击杀!然他一直躲在昆仑不出,晚辈不服,前来要人!” “你觉得我在庇护他,故意和你飞仙神朝做对?”西王母道。 神皇子沉默了一会儿,眼中神光陡现,面上毫无半点恭敬之意:“是!您知道就好。” 此言一出,天荒圣子几人脸色微变,都知道神皇子狂傲,但狂到西王母面前就不太理智了,他们是来杀人的,可不是来自杀的!顿时有些后悔此行鲁莽。 果不其然,西王母冷笑一声:“我看你父亲的面子才由着你站在这里,没想到你竟狂妄至此,昆仑避世已久,但也还轮不到你一介后辈上门挑衅,滚出去!有问题让你父亲亲自来问我!!” 西王母话音方落,神皇子如遭重击,倒飞出去,砸落大殿门外,吐血不止。 眼见王母发怒,在座的众人连忙起身:“王母息怒。” 西王母怒气犹自不减,目光扫过紫衣狐尾的青丘公主,厉声道:“青丘狐族难得出一个新的九尾天狐,不好好修炼庇护族群,是打算来昆仑找我报仇吗?” 青丘狐族第一任九尾天狐在天裂之劫后沾染不详,异化成魔,吞吃血肉无数,后被第一任西王母镇压诛杀,西王母此言一出,胡酒酒大惊失色,急声道:“王母息怒!晚辈绝无此意!” 西王母怒气稍平,扫过几个年轻人:“你们都是为杀肖潜而来?” 几人沉默一瞬,点头称是。 西王母轻叹一声,倒也不觉稀奇,上界天骄互相杀伐不休,有时候并不是有多大的仇怨,只是在争夺天道气运,一个时代只能成就一位大帝,那一人之下,万万人只能俯首,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谁也不能接受自己比他人弱,三千年前燕长生闹得太大了,几乎一个人夺尽这方天地所有的气运,有了他这个前例,就使得年轻后辈达成一个共识,再遇到这样的人,必先抢先诛杀! 显然肖潜就是他们现在的目标。 “我不是为肖潜而来。”人群后方有人开口。 肖潜闻声望去,那正是两个眼生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此人身形瘦削,面目冷峻,穿着一件灰色麻布袍子,放在人群中非常不起眼,他身旁另有一年轻人,白净清秀,笑容和熙,腰上挂着一枚八卦阵盘。 “晚辈李信,代家师沈惜问西王母安。”瘦削年轻人拱手行礼。 “晚辈赵瑾,代家师南阵子问西王母安。”白净年轻人含笑行礼。 西王母略一颔首,问:“那你二人为何而来?” “晚辈此来,是想见一见姜婵姑娘,方丈仙山的风羽小姐前些日子在南海与姜姑娘产生了一些误会,事因风山主和贺宗主已经知晓,年轻一辈交手技不如人,但风羽小姐的命灯依然明亮,只是魂魄一直未见其踪,因此想请姜姑娘出来一叙。”赵瑾笑道。 肖潜目光一凝,这件事他听姜婵说过,也知道那个风羽的魂魄暂时被她镇压在法器中,原本打算离了昆仑之后走一趟方丈仙山,没想到对方已经先一步找上来了。 “王母,我膝下只小女一人,骄纵宠溺,虽她已是阴阳阵宗的弟子,但毕竟还是我的女儿,我知昆仑三十六岛不可插手陆上争端,风羽截杀他人被擒也是技不如人,可血亲之情难以割舍,我此来只为讨回女儿魂魄,绝非违背组训,请王母应允。”风致远满面哀愁,躬身道。 在旁的贺腾冷笑一声:“风山主气量独绝,老夫自愧不如,我这个人呢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弟子被人杀了,我这个做师父的可没法装作看不见,今日必须来要个明白!” 风致远叹息一声,并未回话。 这时李信也开口了:“当日南海上,姜婵断我二弟李牧一臂,我那兄弟虽然不成器,但高低叫我一声哥哥,我只要她接我一剑,若能接住,过往恩怨一笔勾销,若接不住,那便生死无犹。” 话音落下,大殿内安静一片。 第371章 修罗海 玄天殿内,所有人的来意已经阐明,此时殿内安静无声,目光皆看向西王母,等待她的态度。 西王母轻叹,三千下界虽然贫瘠,但每次仙路开启,都会出现一两个不俗的人物,可像肖潜这样的,还是自燕长生之后第一个,他和神皇子之间的恩怨持续五年,一路战绩斐然,虽是小辈,但她长居昆仑也有所耳闻。 但那个叫姜婵的姑娘,西王母并不了解,只是日前芷溪提起下界故人,她才知最近上界又多了一个天骄人物,只是此女出现的时间至今不足一年,之前一直都在南域活动,直到数月前在璇玑城斩十天骄一战扬名,自此这个名字才彻底在上界传开。 这些消息都是几日前芷溪所讲,至于姜婵在南海杀了风羽,断了李牧一臂这件事,西王母也才知道不久,如今风致远上门来讨要女儿魂魄,贺腾要来给弟子讨个说法,于情于理,她都没有阻拦之理。 剑神山沈惜境界停滞已有千年,寿数将近,一直在闭关准备冲击准帝境界,外界都认为小剑尊李牧就是剑神山最出色的弟子,名声也最响,实则李牧的兄长李信,才是沈惜选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很多宗门都会有不出世的隐世弟子,这不稀奇,只是听李信的口气,剑神沈惜似乎已经出关了,只是不知他成功没有。 “王母不必看我,我与姜婵并无恩怨,此来只做见证。”见西王母看过来,赵瑾拱手一笑。 西王母轻轻点头,略作思量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插手,但此二人既在昆仑,那就是客人,你们要寻仇也好问责也罢,须待他二人离开昆仑之后再另论,昆仑界内,尔等不得动手。” 此言一出,几人神色各异,风致远长叹一声,拱手道:“如此,在下须在昆仑叨扰数日。” 贺腾皱眉:“如这二人一直在昆仑做客,那我们岂不是还得干等着?王母,如此怕是不妥。” 西王眉头微蹙:“那你想如何?是要我将此二人逐出昆仑吗?” “昆仑圣地不入纷争,两个下界土着而已,交由晚辈杀了,王母何必自寻烦恼?”此时大殿外有声传来,刚刚被西王母一声喝退的神皇子再次跨槛而入,嘴角血迹犹在,却依然抬头盯着西王母,半分不退。 西王母已经厌烦了这个放肆的后辈,只冷冷看了他一眼,神皇子顿时脸色一变,强大的威压正逼得他不断朝地面匍匐下去,目光一转,正见一旁的肖潜正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眼神微眯,目露嘲讽。 神皇子目光骤寒,浑身光芒大盛,硬扛着西王母的威压既要朝肖潜动手,忽而一声满含怒气的冷哼,神皇子浑身的金光破碎,重重砸入大殿地中,引得整座玄天殿颤了两颤。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滚出去吗!”西王母喝道。 神皇子牙关紧咬,双手撑地,手背青筋暴起,居然硬扛着这股威压直起半个身子来,怒吼一声:“王母!我不服!两个下界贱民而已,焉何能为昆仑座上客?王母分明是有意袒护,我如何说不得?” 梵天圣子等人听得一阵眼皮狂跳,惊于神皇子居然能硬抗住西王母的威压,同时也为他这番狂妄无礼的话感到骇然,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只愿王母发怒时不要牵连到他们。 西王母也略有讶然,此人虽狂妄,但也确实有几分狂傲的底气,比之以往的历任神皇子还要出彩几分。 对于优秀上进的后辈,西王母一般都是持欣赏态度,虽然还是因此人不敬的态度心有不悦,但还是压下三分火气问道:“那你想如何?” 无形威压撤去,神皇子站起身来,擦去嘴角的血迹,高声道:“请王母允我杀了此人!” 西王母神色一冷:“你想在昆仑动武?” 神皇子想要回话,但触及西王母的目光又强自忍了下来,转头看向肖潜,厉声道:“肖潜,你可敢与我一战?”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肖潜。 肖潜扫了一眼其余几人,慢慢的笑了:“有何不敢?再来几个,我也一样杀得!” “你!”狐族公主胡酒酒柳眉一竖,上前呵斥,“一介到处逃窜的丧家之犬,胆敢在此大放厥词!” 肖潜哈哈大笑:“你们一行十一天骄围杀我一人,四人死于南域,至今也没能杀得了我,此等战绩,还真是令人叹服!” 几人脸色皆变,饶是寡言沉默的李信也看了过来,十一位上界顶尖天骄围杀一个下界修士,不仅没能将其杀死,还被反杀四个,这样的战绩放出去,简直就是一种耻辱,他们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肖潜一个,偏偏他们还无法反驳。 “说的好!”神皇子冷笑一声,转身朝西王母拱手道,“我等打算在此解决一下个人恩怨,请借昆仑宝地一隅,万望王母应允!” 西王母眉头微蹙,看向肖潜:“你要一人独战他们七人?年轻人获得一些成就狂傲一些不是坏事,但行事鲁莽为第一大忌,你可想好了?” 既是故人后辈,西王母出于好意劝告一二,此战无论胜负,对肖潜而言都不算什么好事,输了,会死于七人之手,若是胜了,他的名声更甚一筹,在羽翼未丰之前,这样过于鼎盛的名声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走上当年燕长生举世皆敌的老路,每走一步都是踩着敌人的血和尸骨杀出来的,那条路太孤独又太苦,前路方向不明,回头血海无路,只能一直一直往前走,没有尽头。 西王母不希望肖潜重走燕长生的路。 肖潜跨步而出,拱手道:“晚辈知道,只是如今已容不得我退缩,我既已应下,那便生死无怨。” 西王母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既如此,我可将修罗海解封,尔等可在海域中一战,生死,各安天命。” “修罗海?”梵天圣子脸色一变,其余几人的脸色也都变得难看起来,即便是神皇子,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见几人脸色不好,西王母倒是心情好了许多,笑着同肖潜解释:“众人皆知盘古大神开天之后,祖神女娲与伏羲大帝分衍神族与仙族两大分支,这两大分支后来又演化出不少其他生灵,其中又有八种神道生灵,介于神族与仙族之间,这八种生灵在佛门中被称作天龙八部众,这八族曾经祸乱上界,后被佛主释迦大帝所降服,成为佛门八部护法。” “这天龙八部众中,有一众被成为阿修罗,阿修罗生来好战,所到之处战火浮屠,杀戮万千,为极恶之神,我所说的修罗海,就曾是阿修罗族诞生之地,当年释迦大帝在此与那位极恶的阿修罗王一战,阿修罗王不敌,却也不受佛主感化,宁愿自毁肉身,将整片修罗海化作修罗蜮,因阿修罗王为主战恶神,入修罗海者,会被阿修罗王的意识所干扰,战至不死不休。” 第372章 海战 也就是说,一旦入了修罗海,好战之心就会被极限扩大,是否能辨别盟友和敌人,只能靠自己的意识坚持,一面要全力作战,一面要竭力保持清醒,若无力自持,就将被战意所控,无差别杀戮一切。 他们几个都是在一方顶尖天骄,各自骄傲,就算不是对手,也完全没什么交情可言,这次只是因为肖潜才短暂联手,动手之余也都互有防备,可一旦要涉险进入修罗海,几人也有了些许顾虑。 谁也不想在对付肖潜的时候被身旁的人突然捅一刀,这风险太大。 “既然你们都自傲为当世天骄威压一方,难得齐聚于此,你们既然已经约战,我作为昆仑之主,也愿意为你们这场战斗略作添彩,有阿修罗战意加持,这场战斗一定会非常精彩。”西王母别有深意的笑道。 肖潜心头一动,也笑了,这样一来,神皇子七人战他一人的优势就荡然无存,在战斗中,无法信任的队友,可比强大的敌人更棘手,西王母如此安排,巧妙的将他的劣势拉平,神皇子若还想用之前的围杀战术,可行性可就不高了。 狐族公主胡酒酒犹豫良久,上前道:“我不愿入修罗海,退出此次约战。” 梵天圣子皱眉:“此时退走可不是明智之举。” 胡酒酒冷笑道:“比起和你一同入修罗海,我宁愿独自去杀肖潜。” 梵天圣子脸色一沉,不再言语。 “呵!”肖潜嗤笑一声,看向梵天圣子,眼睛眯起,眼底杀机隐现,之前围杀他的人中,神皇子战力最强,性情狂傲,动手时都是正面交手,算是一个强大的对手,然而这个梵天圣子则是心机极深之辈,之前几次将他逼上绝路都是此人的手笔,比起和他结怨极深的神皇子,他更想将此人斩于剑下。 肖潜眼中的杀意没有丝毫掩饰,梵天圣子脸色更加阴沉,思绪飞快转动,最终退后一步,沉声道:“我也退出。” 梵天圣子和胡酒酒相继退出,另外四人略作犹豫,也都做了同样的选择。 如此,气势汹汹来找肖潜麻烦的就只剩下神皇子一人,站在后方的赵瑾嘴角一弯,饶有兴致的看向神皇子,这队友都撤了,他接下来打算如何? 神皇子毫不在意,抬头道:“请西王母开修罗海。” “只你一人,也要一战吗?”西王母问道。 神皇子抬眼扫过几人,冷漠收回目光:“无妨,我一人即可杀他!” 西王母点头,凌空一指点出,眼前一道空间门出现:“既如此,你二人进去吧!我等在此观战。” 神皇子与肖潜对视一眼,皆可见对方眼中必杀之意,随着二人跨入空间门,一片柔和白光荡漾浮动,化作一面镜子,镜中是一片茫茫黑海,天地昏暗,大浪涛涛,即便隔着镜面,仍能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冷意,只盯着那片黑海,就觉得眼睛发红,血液游走中,正有一股极强的战意在胸中沸腾,直至被西王母一声喝令惊醒,几人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兵器在手,顿时惊骇,冷汗涔涔。 “阿修罗王的战意万万年未曾止息,你们观战的同时,切记稳住心神,也不失为一种灵魂磨练。”西王母悠悠坐下,轻声道。 黑海上的两人已经战在一处,两人积怨已久,进入修罗海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神皇子一身金色甲胄,高贵俊美,抬手间风云震颤,混沌诀赤霞飞斩,声势恐怖。 肖潜一身黑袍猎猎,身后扶桑神木生长,三足金乌从中飞出,啼鸣一声,双翅震动,落下无尽天火,燃尽一切,那道混沌赤芒在火焰中逐渐被消融,涅灭无形。 天地两仪相生亦相克,蕴养万物,也可毁灭万物,即便飞仙经传承自古神句芒的春神之力,在太阳之下,万物生机皆可灭绝。 一击平手,没有废话,二人再度出手,直杀得海上照如白昼,金乌飞舞火焚万物,一念生死神芒漫天,神皇子称尊南域年轻一辈第一人,绝非浪得虚名,一掌探出如天岳,似要捏碎苍穹。 肖潜厉喝一声,手中重剑脱手,击碎那只巨手后去势犹自不减,继续朝神皇子飞去,细碎的光点落下,蔓延成一条开满火焰金莲的河流,在临近神皇子时,轰然炸响! 震天动地的巨响,昏暗的天空大量裂开,原本的黑海已经变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裂开的空间带起一阵剧烈的风潮,火海倒灌入天,空间碎片掉落,恍如末世。 玄天大殿中的观战的梵天圣子眉头紧皱,比之一月前在南海上的一战,肖潜的修为似乎更加精进了,甚至可能还不止看到的这些,之前的肖潜一直处于带伤状态,如今给了他时间休养,以巅峰之态迎战神皇子,这种恐怖的成长速度,实在是令人胆寒。 漫天火海中依稀可见两道极快的身影在交手,轰鸣之声依然响彻不停,双方对上一掌之后,各自退开数步。 肖潜踏于火浪中,衣袍乌发飞舞,眼中隐有黑气缭绕,战意高昂,朗声大笑:“神皇子,若你只有这点本事,那今日这修罗海,就将是你葬身之地!” 在阿修罗王的战意影响下,肖潜的状态明显与往日不同,眉心黑色竖纹更深,他本已偏离常规仙道堕鬼,各种情绪会被无限放大,行事风格也较之前更加尖锐,只是唯恐姜婵不喜,故在她面前一直都有意收敛,竭力保持她记忆中少年肖潜的样子。 平时他收敛得很好,只是眼下受修罗海的影响,那些刻意收敛的东西被彻底释放出来,整个人充斥着一股凶戾的邪性,狂态尽显。 第373章 江渊杀师 神皇子居高临下,俯视肖潜:“肖潜,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个足以令我正视的对手,假以时日,你或许真的可以成为第二个燕长生,但很可惜,你的路将到此为止了,我会记住你的。” “所以,你去死吧!”神皇子眼中陡然爆发出两道刺目的神光,摄人心魄,浓重的杀意凝成实质,铺天盖地的压来。 神皇子浑身气势陡然一变,整个人变得幽暗起来,缥缈不定,奇妙非常,瞳孔更加幽深,如两汪看不见底的深潭,只见他缓缓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虚空一点。 “斩。” 声音古井无波,不含丝毫感情,从神皇子口中吐出,但又好似不是他说的,是一个很古老的声音,从极遥远的过去传来,皆神皇子之口吐出,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绝对威势。 太阳天火被压制,一股恐怖的气息随着这道命令的到来而将整片空间封锁,火焰不再燃烧,海浪翻腾在空中被定格,一切都成了静止,在这股威压之下,肖潜动弹不得,暗沉的天像被打开了一扇门,一道极亮的光芒从中落下,带来馥郁芳香。 那是一截青翠的草叶,还沾着露水,看似柔弱,但草叶所到之处,空间塌陷,风声颤抖,在这片草叶之下生灵生惧,皆当臣服。 草叶正在下落,轻飘飘的,却又蕴含着无限杀机。 肖潜无法动弹,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在这股强大又古老的气息之下,他只觉得灵魂颤抖,只能死死的盯着那截落下的草叶。 玄天殿内,众人目露惊疑,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可以定格一个界域? 西王母久久凝视,眼中已有几分愁容,这是神谕,这个神皇子远比她预想的更加出色,他居然已经通过了飞仙瀑的试炼,获得了春神句芒的留下的神谕。 神谕之下,天地不可逆。 这样的神谕昆仑也有,但并不能轻易请出,西王母轻叹一声,昆仑不入势力纷争,若肖潜无力抵抗,她也不能中途插手,生死,各安天命。 草叶已经距离肖潜很近了,那股蒙蒙的光正在朝他斩落,肖潜奋力挣扎,试图冲破这股无形的禁制,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之际,忽有一道光芒飞出,化作一道虚影,那虚影很是高大,但看不真切,朦朦胧胧,轻而易举的捞起那截草叶,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将草叶塞进口中咀嚼。 突然的异变使得肖潜短暂愣住,下一刻突然发现束缚自己的那股力量消失了,眼前的高大虚影也化作流光,凝聚成一个破旧的丹鼎,悬浮在肖潜身前。 那丹鼎很是破旧,到处是烟熏火燎的痕迹,雕刻在上面的图案也都模糊不清了,唯有火口和鼎盖处像是被人长期把玩,磨得溜光水滑。 肖潜记得,这个灰不溜秋的丹鼎是他能炼出五品丹药之后,师父说要奖励他个好东西,结果拿出来就这个破丹鼎,气得他当场拿来砸核桃,师父大怒,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一边狂踹他的屁股,一边大骂他是个不识货的土鳖。 他一直认为这是师父不要的二手丹鼎,拿来糊弄他的,为此还和师父赌了几天的气,但没想到师父比他还生气,一想起来就狂踢他的屁股,外加臭骂他一顿,说他要是敢把这丹鼎弄丢了,师父就把他丢进丹鼎里炼了。 迫于师父的恐吓,他只好把这个灰不溜秋的旧丹鼎放进储物戒指里,因为长得太过拿不出手,所以一直没动过。 可如今再看这旧丹鼎,哪里还不明白师父的用心?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一份绝对贵重的礼物。 肖潜呆呆看着那个旧丹鼎,蓦然落下两行泪来:“师父……” 玄天殿内,西王母已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胡酒酒语气惊疑:“那是什么?” “神农鼎!”修罗海上已经重新恢复原本的昏天黑海,只是那片被草叶压碎的空间久久不能复原,原本一直冷漠的神皇子脸色终于变了,厉声喝问,“神农鼎为何在你手上?” 肖潜此时已经从感伤中回过神来,收起丹鼎,忽而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整个海面之上,抬手一抛,丹鼎急速放大,光芒大盛。 “神皇子,谢了!”肖潜大笑一声,目光如炬,掌中太阳天火再现,涌入神农鼎下,刹那间鼎中光华万千,药香缭绕,神皇子脸色骤变,不及后退,便被吸入鼎中,轰鸣震天。 丹修一脉的祖师,是神农大帝,神农尝百草创造丹法,为后人开创出一道另类的成道之路,神农炼丹所用之鼎,被后人称作神农鼎,为帝器之一,法器等级的区分,在天地玄黄之上,又有圣器,例如虚云国镇压尸妖的铜镜,圣器之上有神器,而神器之上,就是古之大帝所持有的帝器。 每一件帝器,都代表着一位大帝传承,即便是西王母所持有的昆仑镜,也只是一件神器。 飞仙神朝苦寻神农鼎多年,如今终于现世。 “你是那弃徒江渊的弟子!”神农鼎中,神皇子终于明了,怒吼出声。 为什么肖潜就像天生和他不对付,自来到上界之后一直和他过不去,即便挣脱了咒枷也还是不断来找他的麻烦,原来居然还有着这一层的缘故! 肖潜眉头一挑:“猜对了,但没有奖。” 神农鼎中一阵轰鸣,是神皇子在全力挣脱,只是他的全力一击,除了能把神农鼎打个响之外,并未对丹鼎造成任何伤害。 尝试多次之后,神皇子也停手了,忽而冷笑道:“杀师叛宗之人,居然也会收弟子,可笑之极!” 此言一出,肖潜脸色一沉:“神皇子,这时候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神皇子丝毫不惧,语带讥讽:“看来你不知道你那位师父是个什么人物,他说不出口,我可以告诉你。” “你的师父江渊,是个杀害自己师父的叛徒!” 第374章 疑点 玄天殿上的照镜可以完全看清修罗海上的情形,而神皇子与肖潜之间的对话,也都清晰的落入众人耳中,除西王母外,其余人再看肖潜的目光都变了。 药王宗弃徒江渊这个名字距今有点远了,且弟子杀师这种事向来是丑闻,当年药王宗也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压了下去,当下的年轻一辈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对江渊不熟悉,但对帝器神农鼎可就非常熟悉了,上界丹修道统不少,但修丹道成帝的,唯神农大帝一人,神农鼎也因此成了唯一一件丹修帝器,独一份的东西总是引人注目,多年来丹修一脉都在致力寻找此鼎,如今这件神秘的帝器终于现世,却是落在一个下界修士的手里。 年轻人只惊叹帝器的现世,而老一辈的风致远却由此联想到另一层面,上界丹修道统中,最优者当属药王宗和神农谷,当年江渊作为药王宗最出色的天骄弟子,曾在当时的神农祭典中赢得丹会魁首,一手自创的汲灵丹法技惊四座,令人叹服。 神农祭后,江渊被正式立为药王宗少主,一年之后,江渊杀死恩师老宗主,叛逃药王宗,飞仙神朝神皇与老宗主为故交,老宗主被弟子所杀,神皇下神朝绝杀令,誓杀江渊为老友报仇。 踏上修行一途,身上多少背着一些血债,强者为尊的规则下,道德底线就变得很薄弱,路人杀人夺宝,朋友反目成仇的情形常见,但杀师这种事情还是难以容忍的,连至亲师父都敢下杀手,江渊名声扫地,四处逃亡,后被飞仙神皇和请来清理门户的药王宗众人围杀于汤谷。 江渊死后,药王宗新任宗主上位,这场弟子杀师的惨案就此停歇,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遗忘。 当年那件事,风致远亦有所闻,无论是飞仙神皇为老友报仇,还是药王宗清理门户,都是他们自己的私人恩怨,旁人冷眼看个热闹,但有一件事令他觉得奇怪,江渊杀师的名声再狼藉,那也是药王宗自己的事情,旁人不好插手的,但据他所知,当年除了飞仙神朝和药王宗以外,神农谷也曾暗地参与其中,但又不像是去杀他的,只是一路尾随,甚至会稍微帮江渊一把,目的不明。 昆仑三十六仙岛,方丈仙山负责收集各方信息,整理之后再交到昆仑,这则信息是他偶然看到的,也正是因为他多看了两眼,到今日神农鼎现世时,才会立即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江渊没死,还收了个弟子,看肖潜先前的模样,他对自己身怀神农鼎一事似乎毫不知情。 风致远眼睛眯起,不动声色的看向西王母,顿时心中了然,若真如他所想,那所谓的江渊杀师,也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风致远暗自摇头,也彻底歇了想要追究的心思,只要那姜姓女子将风羽的魂魄完整交还,那此事他就此作罢,只要魂魄完整,重新给风羽凝炼一具身躯就是。 修罗海上,肖潜丝毫不理神皇子的怒吼,只专心控制眼前的神农鼎,太阳天火在丹鼎下翻腾不休,要将神皇子彻底炼化在鼎中。 无论师父有着怎样的过往,虽然这个师父有点老不正经,经常一脚一脚的对他踹来踹去,但那些年陪他成长护他周全,教他修行正他心性,插科打诨言笑晏晏都是满满的包容与关爱,最后为保护他险些被打碎魂魄,对他这个弟子,师父已经倾尽所有。 那都是他的师父,是师,如父,恩重如山。就算神皇子说的是真的,他也相信师父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神农鼎神莹内敛,这件帝器应该有灵,只是器灵似乎受损严重,沉睡不醒,没有器灵的帝器,所能激发的威势甚至不足十分之一,可就只是催动这十分之一的威势,肖潜也掌控得很是艰难,修罗海域加持的战意已经在他眼中沸腾成海,眉心竖纹更显煞气冲天,他的灵力正随着太阳天火的注入急速减退,神皇子在鼎中奋力挣扎,击打得整座丹鼎嗡嗡作响。 “啊啊啊啊!” 句芒神谕的庇护彻底被消磨,神皇子不甘的怒吼一声,尝试冲破丹鼎,身躯却在急速炼化,化作赤色血气,萦绕鼎中。 玄天殿中观战的几人噤若寒蝉,目露惊骇,不过两息,神皇子的肉身已经被炼化,春神之力虽能修复万物,打碎的身躯也能重塑,但他重塑身躯的速度比不上被炼化的速度,短暂的两次重塑之后,神皇子的身躯化成了一滩血雾,只剩那道金色的灵魂元神,经脉间绿色藤蜿蜒,正盘坐固守,竭力对抗神农鼎的炼化之力。 神皇子的抵抗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元神被炼,神皇子在痛苦怒吼,听得玄天殿中观战的几人一阵寒颤,神皇子双目闪现一丝疯狂,狂笑道:“肖潜!你杀不了我!” 随着话语出口,神皇子经脉内的绿色经脉正在急速枯萎,金色的魂魄也迅速转为灰色,浓重的灰色气息莫名令人不安,神皇子面容逐渐模糊,双臂猛然一震,身躯逐渐化作一只残破的青铜碗,碗中灰气荡荡,与神农鼎的炼化之气抵抗相斗。 肖潜目光一厉,太阳天火蓬勃而出,全力炼化,可那青铜壶实在诡异,神农鼎就算如今只能启动十分之一,那也是帝器,居然一时没能将之炼化,属实不应该。 正当神农鼎与那青铜碗相斗时,修罗海上云层忽变,一只巨手从云中探出,抓向肖潜身前的神农鼎。 西王母脸色一沉,抬指一弹,一道神芒没入镜中,朝那只落下的巨手斩去,巨手被斩断,血雨洒落,云层中传来一声痛呼怒吼:“西王母!” 西王母袖袍一挥,冷声道:“这是我昆仑地界,岂由得你来撒野!年轻一辈的争端该由他们自己解决,动手前已经定好了规矩,年纪大了脸皮也不要了是吗?” 神农鼎中传来神皇子的高呼:“二叔救我!” 云层中的声音冷哼一声,再度探出一只手抓向神农鼎:“我今日就不要脸了又怎样?” “放肆!”西王母厉喝一声,声荡四方,一股强大威压骤然落下,压得空间颤抖,下一刻出现在修罗海上,迎着落下的手掌一击,光耀万丈,渡劫巅峰强者动手,天地震荡,星辰将坠。 这是从没有见过的景象,肖潜一惊,瞳孔收缩,可就是这略一分神,原本被压制的修罗战意陡然大盛,暗道不妙,心神受到干扰,肖潜对神农鼎的控制有了一瞬的停滞,鼎中的神皇子立即全力爆发,青铜碗重重撞击在神农鼎上,直震得肖潜猛地吐了一口血,倒飞数步。 神农鼎无人操控,光芒暗淡,残破的青铜碗从中飞出,灰气翻涌间,神皇子的灵魂显现,魂体受创严重,只剩下极其浅淡的轮廓,马上就要彻底消散了,脱困的第一时间,神皇子立即转身就逃,西王母眉头一皱,到底是因为她动了手才干扰到了肖潜,于是抬手准备拦下神皇子。 神皇子目光寒冷,手拿青铜破碗,居然强行破开了西王母的封锁,逃出修罗海域,消失不见。 第375章 九黎传承 西王母阻拦失败,脸上怒气一闪,挥袖朝天一掌,生生从中抓出个人来,那人中年人模样,双臂已断,鲜血淋漓,不及开口,一道神光直击识海,钉死其中的神元,那人气息迅速灰败,彻底死亡。 神皇子逃走,试图插手的人被击杀,修罗海上,就只剩西王母与肖潜二人。 “谢王母出手相救。”肖潜起身,拱手道谢。 西王母摇头:“我不是救你,是此人来昆仑坏我的规矩,出手惩罚而已,倒是因此干扰了你和神皇子的对决,是我布置不周。” 肖潜虽有遗憾,但也只是苦笑摇头:“王母言重,若非王母出手,肖潜此刻恐怕已经身首异处,我心境不稳以致对手走脱,也是我修行不够而已,没什么可怪的。” “不过,”肖潜忽而皱眉,“先前交手中,神皇子突然拥有一身与飞仙经截然相反的气息,就像是……换了个人,而且那青铜破碗也极其诡异,晚辈不明,想请王母解惑。” 西王母神色复杂:“若我没看错,他手中的应当是炼妖壶的残片。” “炼妖壶?”肖潜略一思索,愕然,“九黎传承?” 西王母点头,面有忧虑:“八成是了,上古时期,九黎王以万千生灵炼就成仙蛊,蛊修成帝,后想将天道炼入自身,以求长生入仙,最终失败,如此疯狂的想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此法太过血腥,九黎传承一直被人唾弃,蛊修一脉也因此遭到打压,即便有人偶然得到,也不敢显于人前,每一个获得九黎传承的人,都会被提前斩杀或镇压,以防后患。” “我本以为此道传承已经断绝,那炼妖壶本已被轩辕大帝斩碎,谁知竟还遗落了这么一小块碎片,落入神皇子手中。” “飞仙神朝的神皇子,居然是九黎大帝的传人,还真是……”肖潜摇头,今日神皇子已经自揭了底牌,就算不死,飞仙神皇也会收回他的神皇子封号。 九黎大帝的传人,对至亲骨血都毫不手软的炼蛊方式,危险程度已经足以令各大势力主人动杀心,神皇子若想活命,就只能远遁潜逃。 肖潜心理平衡了。 神皇子追杀他这么久,也该体验一下被人追杀的滋味了。 肖潜随西王母跨过空间门再度回到玄天殿时,梵天圣子等七人都不自觉的挪开了目光,再度为此次的行动感到后悔,九黎传人啊!一想到他们居然跟神皇子一同走了这么久,心头就不由得升起一股凉意,在九黎传承面前,那些以人炼药的毒丹修都是垃圾,这才是狠人中的狠人! 至于杀肖潜?没看到他手里拿的神农鼎?神皇子都是拼着掀了底牌才九死一生逃走的,那他们还杀个屁!神农鼎够把他们所有人都炼化了。 胡酒酒很悲愤,都是些什么人啊?动不动都炼人玩。 她决定这次回去之后闭关个百八十年再出来,让这群恐怖的疯子自己玩去吧!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胡酒酒像西王母告辞,态度非常端正。 西王母看着齐刷刷此行的六人,似笑非笑的看向肖潜:“你要不要再和他们打一场?” 六人顿觉背脊一寒。 肖潜眼睛微眯,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建议,就在六人紧绷之时,他又陡然放松下来,笑道:“算了,这里毕竟是昆仑,我来做客,太嚣张了不好。” 六人暗自生闷气,你不嚣张?已经没人比你更嚣张了! 西王母点头:“既然不打了,那我也不留几位做客,各自回去吧!” 六人松了一口气,点头称是,正准备离去,殿外忽有以女声传来:“诸位留步!” 肖潜目光一亮,起身走向殿外,一直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李信也骤然看过来。 玄天殿外,神虹如桥,一女子踏空而来,身姿轻盈,青衣素裙,长发挽做揽月,两支翡翠玉簪没于发间,肤色白皙,唇如海棠,眉眼寒冽,秋霜凝雪,腰肢纤细,垂荡的发丝飘摇如细柳,此时正从神虹上走下,裙角飞扬。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上界美丽的女修不少,但姜婵无疑是最近名声最响的。 被人盯着看这件事姜婵已经免疫了,丝毫不受影响,她这张脸长得不错,好好打扮一下,还是很有看头的,见从殿中匆匆走出的肖潜,顿时莞尔一笑。 冰雪消融。 肖潜停在原地,眼中腾起两束奇特的光,灼灼耀目,她就站在那里,像少年时枯沙原里抬头看到的一眼,自此再不能忘。 刚结束一场战斗的黑衣青年发丝有些散乱,嘴角的血迹还未擦拭干净,苍白的脸突然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眼眸如星,大步走上前来,轻声问道:“结束了?” “嗯,伤势都已经养好而来,”姜婵柔声应道,看了一眼殿中还没来得及走六人,道,“他们来找你的麻烦?” 肖潜眉头一挑:“算是吧,真正找我麻烦的已经收拾了,现在他们反悔了,不打算继续找我麻烦了。” 姜婵诧异:“这说好的事情怎么能中途反悔呢?” 肖潜道:“不知道,可能他们说话和放屁差不多。” 两人旁若无人一唱一和,成功令殿内的几人脸色黑如锅底,他们都已经让步准备走了,这两人居然还堵在门口当面嘲讽他们。 几人想要发怒,想到肖潜的神农鼎又强忍了下来,冷哼一声决定不予理会,继续朝殿门外走。 刚走了两步,姜婵冷声道:“慢着!” 几人怒目而视,此时姜婵脸上已无一丝笑意,眉眼寒霜,语气冰冷:“账还没算完,几位打算去哪儿?” “你算什么东西?”胡酒酒冷笑一声,“真以为杀了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这是打算为肖潜出头?” 姜婵摇头:“我和你算的不是肖潜的账,是我家小胖的账,就是那条被你下了沉睡禁咒的鱼,我家小胖怕疼,我都舍不得动它一下,难道就由着你们欺负它?” 胡酒酒一愣,像在看一个奇葩:“你要为一个灵宠来找我出头?” “小胖不是灵宠,”姜婵认真道,“它是我的家人,你们欺负它,我就要来欺负你们,公平得很。” 第376章 商谈 “好大的口气!”胡酒酒冷笑,“你这是在向我邀战吗?” “不,”姜婵目光扫过其余五人,“不是向你,是向你们所有人。” 此言一出,几人脸色骤沉,杀机四溢,肖潜也就算了,一个刚有了几分名气的下界女修,也敢在这里对他们大放厥词! 梵天圣子脸色阴沉,很想一掌打死眼前的女人,但盛怒之下理智犹存,这里是昆仑,西王母刚刚斩杀飞仙神朝来人的情景犹在眼前,他不像神皇子那般狂得没边,王母当面不能放肆,于是挂起一个阴瘆的笑容,回头对西王母拱手道:“王母,眼下不是我等闹事,而是您的客人在为难我等,晚辈不敢放肆,这如何个处置法,还请王母示下。” 这话说的有水平,一下就把姜婵架到挑事的一方,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不阴不阳的来一句,西王母若不表态,那就成了明摆的袒护。 姜婵深深的看了梵天圣子一眼,这是觉得她会拿西王母当后台,提前断她后路,还是有意逼西王母表态来压制她? 西王母只是淡淡一笑,起身道:“今日事多,我看你们闹腾也看烦了,你二人来昆仑求医,如今既已伤愈,要打架的也好,要算账报仇的也罢,那是你们离了昆仑之后的事情,都下山去吧!” 西王母干脆利落的下了逐客令,倒令梵天圣子一时下不来台,他不敢和西王母争辩,只是朝姜婵冷冷一笑,如一条吐信的毒蛇,杀意隐现。 这人的目光令人非常不喜,未等姜婵发作,肖潜上前一步:“招子不想要了?” “肖潜,你不过是借神农鼎逞一时之凶,真当没人杀得了你?”梵天圣子冷道。 “杀你,还用不着神农鼎。”肖潜眉头一挑,呵呵一笑。 眼看几人又要对上,西王母适时制止:“你们的恩怨我不管,但在昆仑,就要守昆仑的规矩,出了昆仑你们打生打死无所谓,在这里,我说不准动手,就一个都不准动!” 话至末尾,语调骤沉,一股无形的压力再度散开,令人呼吸困难。 姜婵深知西王母已然不悦,任谁也不喜欢一群人在自己家里吵吵嚷嚷打来打去,既然王母已经逐客,再站在这里就不妥了,于是取出一只玉瓶双手送上:“这是先前许诺的一脉太阴真水,请王母查验。” 西王母答应借她瑶池疗伤的三个条件,太阳真火和天心丹肖潜已经给了,就只差这最后一份太阴真水,虽然她有太阴之源,但抽走一脉,想要重新再凝练出来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这趟伤治疗得很贵。 送上太阴真水,姜婵准备告辞离山,这时大殿中有人开口:“小友且慢。” 姜婵闻声看去,是个面相儒雅的中年人,颌下长须三缕,颇有几分仙人之气,顿时心有狐疑,不是说上界长辈不介入年轻人的争端吗?这又是为哪一个来出头的? “这位前辈有事?” “我名风致远,方丈仙山之主,为小女风羽而来。” 姜婵一惊:“你是风羽的父亲?” “正是,”风致远道,“还请姑娘归还小女魂魄。” 姜婵嘴角隐晦的抽了一下,什么年轻一辈争锋,长辈不插手的默认规则,这不还是原来那一套?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来更老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风山主不问问风小姐的魂魄为何在我手里吗?”姜婵语气不善。 “风羽截杀在先,技不如人,魂魄被擒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膝下仅此一女,故愿以予以重礼,换我女儿魂魄,”风致远声音平静,看不出半点愤怒之态,末了又补上一句,“我此来只为换回女儿魂魄,年轻一辈厮杀本来就是各凭本事,无论你与风羽有何恩怨,我都不会插手。” “若我不愿交还风羽的魂魄,或者直接斩碎她的魂魄,风山主又当如何?”姜婵又问。 风致远脸色不变:“我门下弟子三千,亲传弟子一十二,不敢自夸顶尖,但也都是不出世的天骄,可随时下山寻仇。” “若他们也被我杀了呢?风山主也要一一找我讨要魂魄吗?” “杀人者人恒杀之,技不如人生死无犹,但仇还是要报的,只要我不死就可继续收徒,总有能报仇的一日。” 姜婵顿了半晌,神色认真,拱手道:“风山主大气!” 修仙世界里没有善恶准则,但大多数人都喜欢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借口,至少不能让自己站在理亏的一方,姜婵杀了风羽囚禁她的魂魄,作为父亲的风致远没有一怒之下为爱女报仇,而是冷静的提出交换,先尝试交涉,谈不成再谈报仇,即便是报仇,选择的方式也是放同辈的弟子去杀姜婵。 杀人者人恒杀之,技不如人生死无犹。这句话说起来容易,放到自己身上往往很难接受,无论风致远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就凭他能说出这句话,姜婵也敬他三分。 取出镇压法器,风羽的魂魄被放了出来,被封印在法器里这么久,终于被放了出来,风羽呆愣了一下,看见了自己的父亲,顿时委屈万分,扑过去大哭,悲戚喊道:“爹!” 风致远虚扶着女儿的魂魄,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南海一遭,李牧弃她而去,侥幸才捡得一丝活路,又被封印月余,如今见了父亲,满腔委屈再也忍不住,大哭不止。 这场面看起来很感人,但姜婵的目光却落在旁边的另一名中年人身上,此人身形矮一些,板着个脸不苟言笑,从她现身之后,就一直以一种极其不善的目光盯着她,隐有杀意闪烁。 还有一名穿麻衣背剑的青年人,也一直在盯着她,神色不明。 最有意思的是站在柱子旁的白净年轻人,长得一张清秀无害的脸,笑眯眯的倚在柱子上看热闹。 自从见过落皇之后,姜婵一直会留意这类看起来温和的眯眯眼,看起来纯良无害,实则多半都是蔫坏蔫坏的。 这人感知很敏锐,姜婵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对方就已经察觉,两手一摊,表示不关他的事。 第377章 平生莫问惊鸿事 肖潜站在姜婵身侧,将几人的身份传音告知,听得姜婵直挑眉,好嘛,今天来的两批人,一批是来找肖潜麻烦的,一批是来找她的,她还堵了胡酒酒等人不让走,感情这大殿里几个都是专程为她来的。 风羽的事情,风致远似乎不打算再追究,就算他想追究,风羽起过天心大誓,只要留她一命,方丈仙山就不能伤害姜婵,只要风致远不是存心让风羽去死,就不会再动姜婵。 但阴阳阵宗这位贺宗主,貌似是打算揪着不放了,姜婵目光一沉,据芷溪给她的消息,她的大师兄秦策,可就在阴阳阵宗的潜龙洞里当修补法阵的劳工。 李牧的哥哥,说是剑神沈惜的传人,是个难缠的人物。 至于赵瑾,这人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单纯来做个见证,跟来看热闹。 风致远确实很疼爱这个女儿,得知风羽为保命将圣器苍生笔许诺给姜婵,当即二话不说,一挥袖袍,一支小臂长的青竹毛笔就送至姜婵身前,另外还有一枚放在玉盒中的红色仙果,隔着玉盒,也任由馥郁芳香流出,极其不凡。 “作为交换风羽魂魄的条件,这枚琅嬛仙果价值可够?”风致远问道。 上界的仙果灵草姜婵不是很懂,于是悄悄问肖潜:“这东西值钱吗?” 肖潜笑得眉眼弯起,回道:“很值。” 丹修对这些东西的研究都是非常透彻,既然肖潜都说很值,那这必然是个好东西,这位风山主确实没有敷衍她,见姜婵迟迟不接,风致远又道:“苍生笔是风羽为保命许给你的,琅嬛仙果是我向你交换小女魂魄的谢礼,一码归一码,你可放心收下。” 话已至此,姜婵果断将两样东西收起,拱手道:“风山主气度不凡,晚辈佩服。” “他姓风的大气,可我的心胸却是狭窄得很,小姑娘,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好杀的。”沉着脸的贺腾终于开口,语气森森。 “师父……” 风羽刚开口,就立马被贺腾打断:“你别说话!杀了我阴阳阵宗的人,我这个当宗主可没法坐视不理!” 姜婵心弦一紧,这老不要脸是打算以大欺小? “贺宗主,你是长辈,对晚辈动手可有点不讲究了。”一直在看热闹的赵瑾上前笑道。 贺腾瞥了他一眼:“赵瑾,你在教我做事?” “非也非也,”赵瑾连连摆手,“我已经说过了,来此只做见证,贺宗主若一定要出这口气,不如由我代劳如何?我代你与姜姑娘打一场,也免得你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这个建议其实非常突兀,但贺腾沉思良久之后,居然同意了。 赵瑾笑了,非常有礼貌的朝姜婵拱手。 ……就知道眯眯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李信也看了过来,目光平淡:“接我一剑,接得住,恩怨两清,接不住,你死。” 至此,姜婵突然发现她已经成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本来打算她一个单挑胡酒酒等六个,现在变成八人群殴她一个,这其中还有一个阵修,南阵子的亲传弟子,这怕是比风羽难搞好几倍。 啧,有点玩大了。 姜婵考虑等会儿要不要直接开大,一对阴阳鱼全部送走算了,但这样一来的话,她才补回满格的血条又要掉回残血状态,可她的小伙伴们似乎已经没多少时间等她养伤了。 坐在首位上的西王母慵懒的倚在凭几上道:“都商量完了?那就下山去吧!该打打该杀杀,清风逐尘,虹桥送客。” 昆仑之外,入目皆茫茫大海,日暮黄昏,太阳在海平面上泼洒碎金,海妖从水面跃出,张开巨嘴吞掉一只一丈长的金翅鸟,庞大的身躯落回海中,尾鳍带起如河水浪。 清风逐尘两个白衣小童送客出山之后没走,坐在一艘飞舟法器上,看样子是来观战的,姜婵问他们来干嘛?他两说是王母让他们来的,看完了回去告诉王母谁打赢了。 八人立身海上,皆气势不凡,衣袍无风自舞,杀机凛然,隐世家族弟子,九尾天狐,梵天圣地传人,阵法第一人南阵子传人,剑神传人,这些可不是姜婵之前在璇玑城杀的那些,这里面随便出来一个,都是当下顶尖天骄阶层。 肖潜忽而往姜婵身边靠了靠,牵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我在。” 风声絮絮,姜婵略显沉重的心情突然变得松快起来,一种奇妙的滋味穿心过灵,忽然就有了一种被包裹庇护的感觉,姜婵侧目,正与他的目光相撞,漆黑的眼珠盛着落日,神情温柔。 姜婵的手被他的手掌牢牢包裹其中,像护住一只雏鸟。 他想保护她。 姜婵忽觉心口一涩,自从再见以来,肖潜似乎一直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总是下意识的隔绝所有可能会伤及到她的事和物,因为当年在升龙渊没能护住她,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致使其成了一个执念,在重逢之后彻底释放出来。 姜婵突然就读懂了他的意思,就像当初在瑶台宗一样,他想替她迎战这八人。 “那,我们一起?”姜婵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肖潜想说他一个人上就行,但触及姜婵认真的目光,还是点头:“好。” 姜婵一笑,枫丹入手,浑身气势节节攀升,一气化三清法身显现,身姿如虹,剑气纵起,十方雷震。 “肖潜,我有一式和你的上苍劫莲一样漂亮的剑招,我现在使给你看好不好?”姜婵轻声道。 肖潜重剑在手,脚下腾起无尽火海,衣衫猎猎,束起的长发高高扬起,战意高昂,闻言大笑一声:“好!” 姜婵轻轻闭眼,竖剑在身,枫丹雪亮,剑鸣嘶啸,十方海域齐动,升腾万丈,虚空颤动,似有千万剑器齐动,铮铮剑鸣,剑气无色,一动千均。 一股无形波动正在姜婵手中聚势,威势非比寻常,李信手中的长剑正在微微颤抖,像是遇到了极其危险的存在,极力准备迎敌,剑身颤抖得厉害,李信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盛,这种剑势,确实强悍,李牧败得不冤! 李信有心等待这完整的一剑斩出,但其余几人却不愿等待蓄势完成,霎时众人齐动,纷纷杀上前来,只是还未近前,就被汹涌的太阳天火拦住去路,一把重剑旋转翻飞,携带着涛涛火浪,划开一道极亮的剑气鸿沟,撞得几人闷哼一声,退后数步。 重剑横扫一圈,稳稳落入肖潜手中,黑衣青年踏火而行,扶桑金乌随行左右,如火中帝王,桀骜睥睨,神农鼎飞出,阻拦趁乱离开的人:“梵天圣子,咱们的帐还没算完,你打算去哪儿啊?” 神农鼎在前,梵天圣子大骇,止住身形抽身后退,回头目眦欲裂:“肖潜!我等身后都有不俗势力,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旁人或许也就算了,但你,必须死!” 此言一出,彻底断了梵天圣子的后路,目光狠戾,身形骤然一动,竟闯过太阳天火的隔绝,一掌打向浮空的姜婵! “死!”梵天圣子冷笑,肖潜如今他杀不得,但只要抓住了这个女人,又何愁他今日走不脱? 正当他即将一掌打落之时,眼前的姜婵骤然睁眼,双眼没有黑白,只有一片刺目的宝光,青衣女子长剑一震,剑势落下,苍穹压顶。 海面上骤然亮起一道极其锋锐的剑光,如置身战场,剑鸣与万人嘶吼,连接成一片无匹的浩荡之势。 “平生莫问惊鸿事,须臾一剑可开天!” 剑光璀璨,如天外飞仙,斩裂了乌沉的天与海。 第378章 较量 剑修一道,唯心唯剑,青莲剑仙当年在瑶台宗留下的剑阵传承以待后来者,来到上界之后却没有如其他人一般与天骄争锋,只是曾经出现过,但行踪缥缈,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 在上界有限的记载中也未知其名,只知道那是一个强大的神秘剑修,曾于千万里之外,隔空一剑斩碎九疑山,致使当年鼎盛一时的凌霄圣地覆灭,时至今日,昔日繁华的凌霄圣地已经荒芜,旧址依然残留着那一剑所带来的凛然剑气,经久不散。 此人没有留下任何代表身份的信息,甚至在各大圣地的典藏阁中,也只存有一道不太清晰的持剑男子背影,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妄愁海岸,与诸多前辈先人一样,乘舟去往妄愁尽头,一去不返。 而那曾斩整个凌霄圣地的惊世一剑,也自此成了传说。 姜婵于昆仑海域斩出那一剑的同时,有古老的存在睁开双眼,张口询问:“何人在西方出剑?” 古老的声音荡荡,响彻整个山谷,引得大殿中的后辈震惊不已,沉眠中的师门长辈毫无征兆突然醒来,当下不敢耽搁,急入谷中,对那历代禁止入内的山中恭敬回话:“老祖稍等,晚辈这就前去查探!” 云雾缭绕的秘境中,数道神虹正急速朝西面飞去。 而此时西面昆仑海域之上,那道如天外飞仙的一剑堪堪落下,剑光只一线,却带起一股极致睥睨的大势,撕裂天穹,沧海横空,天地颤动,极尽锋锐落下,众人大惊,试图避让,却发现周遭空间已被禁锢,难以挣脱,顿时脸色难看无比。 “剑域!”人群中李信目光一亮,眼中燃起极致的狂热之色,仰天大笑,“同辈之中,你是我见过除我之外唯一一个凝聚出剑域的人!好!好得很!” 修士至化神可掌握部分空间法则,随着对空间法则的领悟加强,可修出“域场”,对敌时可做辅助制敌之用,这种作用在于牵制可空间控制,而剑修的“剑域”,是所有域场中唯一一种带有攻击性的,同境之下,剑域之内,其他域场都只有被碾压的份。 天下修行路万道千流,但论正面硬刚,剑道当属第一流。 梵天圣子本意是打算近身后擒住此女来钳制肖潜,离得最近,剑光落下之时,他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极致的惊骇致使他大叫一声,全力之下依然无法挣脱剑域的锁定,眼中狠色一闪,牙关紧咬,果断选择自爆肉身。 一位顶尖天骄的自爆,再度掀起海浪万丈,本已受剑域所控的几人为避免罡气波及,不得已选择回防,如此再难抵御肖潜的攻势,太阳天火沾身,胡酒酒痛呼一声,倒飞数丈,而正前方那黑袍青年已经袭来,双目含煞,重剑扬起,杀气漫天。 胡酒酒咬牙,浑身光华大盛,一只巨大的九尾天狐法相显现,双目也彻底变成紫色,如两汪深潭,似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肖潜冷笑一声,身后扶桑神木化入体内,巨大的三足金乌腾飞而起,双翼一震,海水沸腾,太阳之力燃烧一切,九尾天狐法相发出一声悲悯鸣,被炙烤撕碎,法相被破,胡酒酒五脏受损,脸色煞白,吐血不止,下一瞬胸口剧痛,黑色重剑当胸而过,太阳天火正从伤口处不断向体内汹涌,要将她焚烧殆尽。 浑身天火炙烧之痛,胡酒酒惨叫一声,狐族生来的绝美容颜此刻已经扭曲,泪眼朦胧,我见犹怜。 “若不靠合围之术,我杀你们如屠狗。”金乌法相散去,肖潜目光冷漠,抬手拔剑,带出一串血迹,胡酒酒再度痛呼出声,她的身体已经被焚烧殆尽,太阳天火正持续煅烧着她的妖灵,即将陨落。 “肖潜!你今日杀我,来日也必为他人所杀!你越是惊艳,要杀你的人就越多!到时候举世皆敌,你终究会落得与燕长生一样的下场!”极致痛苦中,胡酒酒哀嚎不已,恨声大喝。 肖潜只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其余几人,声音淡淡。 “那又如何?” 胡酒酒扭曲的面容一愣,忽而大笑起来,眼角落下一滴泪,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不甘:“这个大世,我终究还是沦他人踏脚之石……” 太阳天火跳跃不休,胡酒酒的妖灵彻底被焚烧殆尽。 李信身为剑神沈惜的传人,为当世天骄中剑道第一人,即便是神皇子也不愿轻易招惹,眼见姜婵这惊天一剑斩出,眼中的狂热之色几乎要化为实质,不仅不退,反而张开自身剑域,双手举剑,厉喝一声横剑斩出! 剑气涛涛,威压天地,浓重的黑暗从头顶压下,卷动海下万丈旋涡,两名剑修的剑域对撞,将整片空间扭曲,空间不断碎裂又修复之后,开始隐现一道道细微的金色光纹,如同锁链,若隐若现,修补碎掉的空间。 深海中的海妖惊恐哀嚎着逃走,水下正有一道无形的波动泛滥,所到之处,斩杀一切。 两道剑光相撞,天地间光芒大盛,远处观战的风致远顿时脸色一变,袖袍一挥,再度退出百丈距离,他没听见剑光对撞时的声响,眼前出现短暂的极昼,同时清晰的听见天空碎裂的声音,再抬头时,头顶的黑色旋云已经扭曲变形,大片泛光的裂纹出现,连成一片蛛网,天空摇摇欲坠,即将崩塌。 忽有尖锐的风鸣声传来,犀利的嘶啸,扭曲的天空碎片掉落,金色的锁链再度显现,急速缠绕着修复天穹,道韵万千,风致远盯着那些缠绕的金色锁链,微微一笑:“能使得天道秩序神链显现修补,这两个年轻人,确实了不得。” 秩序神链显化,将原本即将形成的空间海潮锁回虚空,金色的锁链没入云端,乌云骤开,光明重新倾泄而下,那燃天焚地的火海已经消失,一束天光倾泄,泛泛海浪之上,原本的八人已经只剩四人,肖潜五指一松,手中的尸体坠落,在没入海水之前被烧成一缕飞灰,金色的火焰如游龙,环绕一圈之后化作一点跳跃的火焰,落在指间。 当初来截杀他的十一天骄,除神皇子外,其余十人皆已身死,肖潜转头,看向持剑而对的姜婵与李信。 姜婵的剑意来自青莲祖师的传承,李信的剑意来自剑神沈惜,是两人的交手,也是青莲祖师与剑神沈惜的一次隔空较量,两代剑尊的剑法对撞,突兀的生出一股隔着时空棋逢对手的感觉。 方才的较量,两人都不曾留手,显最后的结果难分高下,李信来时干净的麻衣已经被血浸透,剑修的打架方式就是硬刚,半步不退的后果,就是自身得硬扛对手的域场镇压,剑域有剑气攻击,这一场短暂的对拼下来,李信身上几乎已经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时时承受剑气侵蚀之痛。 李信对此倒显得毫不在意,反而双眼亮的惊人,反手将剑收回背后,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同辈中能接我一剑的人不多,你与李牧之间的恩怨就此勾销,姜婵,我等着你跨入合体境的那天,那时我会再来。” 第379章 请神 李信狼狈,姜婵也没好多少,同样衣裙染血,好在她从瑶池出来时穿上了那件防护法衣玉缕衣,在方才的剑气对冲中堪堪帮她抵消了部分伤害,所以看着狼狈,其实外伤并不多。 肖潜沉着脸上前搭上姜婵的手腕,确定没伤及要害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只是看着青衣上那些刺目的红,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两分戾气,盯着李信离去的方向目光乌沉,指间缭绕的太阳天火跃跃欲试。 剑气冲撞的感觉很不好受,姜婵是竭力压制才没让自己当场吐两升血,得亏常年面瘫,练就了她一脸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装逼神功,一张脸依然镇定自若,杀气未褪,瞧着颇有气场,这个李信确实很厉害,若非她接受了青莲祖师留下的剑种传承,经历了活剐好几万刀的凌迟之痛,以她之前的状态,若不动用阴阳鱼,对上李信这一剑绝对是十死无生。 小剑尊李牧跟他哥哥这个剑神传人比起来,完全不够看,方才的交手中,姜婵能感应到,他距离合体已经很近,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跨入圣王之列,李信虽不再追究李牧被她断臂一事,却又向她邀战,待她跨入合体境之后再战一场,这回不为李牧,单纯是把她当成对手。 随着她修为名声的逐渐提升,这样的邀战或许会越来越多。 有肖潜在的地方,姜婵从来不缺疗伤药,丹药入腹,竭力压在喉头那一口血终于吐了出来,虽知这口淤血她吐出来会更好,但肖潜心头还是一阵一阵的抽搐,扶着姜婵肩膀的手在缓慢收紧:“回头我去杀了他。” 姜婵失笑,抬手搭上他的手腕:“这怎么能行?要杀也得是我自己来。” “肖潜,比起被你保护,我更愿意和你一起迎接风暴,因为,”姜婵眉眼一弯,目光如水,“我也想保护你。” 肖潜微怔,反手握住她的手,也笑了,双眼璀璨如繁星:“好,我们一起。” “那个,二位要不要稍微顾及一下我的存在?”一道略显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 姜婵侧头,看向右手边的白净青年:“你怎么还没走?” 赵瑾眨了眨眼:“我是来替贺宗主打架的,这架还没打,我当然不能走。” 姜婵盯着他不说话,这人可有意思,明明说是替贺腾上场的,刚才整个过程中却一直都在袖手旁观,无论是肖潜斩杀六天骄,还是姜婵对剑李信,他都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就离那儿不远不近的围观,甚至丝毫没有受到剑域的影响。 一般来说,符修在这种多人对战中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阵法属于大面积控场,非常难缠,姜婵就曾经在南海一战中吃过风羽的亏,赵瑾作为南阵子的亲传弟子,这又比风羽高出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以至于她在方才的对战中一直都在留意赵瑾,随时防备他的插手。 可令她意外的是,直到所有人都打完了,赵瑾也一直没动手,可谓摸得一手好鱼。 和所有眯眯眼一样,赵瑾生得一副白净又人畜无害的相貌,笑起来还带两酒窝,可越是这样,姜婵越觉得此人不可靠近,俗话说,长得越乖玩得越嗨,贺腾作为阴阳阵宗之主,性格睚眦必报说话阴阳怪气,气势汹汹的上来找麻烦,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样子,赵瑾一开腔,他居然就熄火了,这就很不对劲。 说不准,今日上昆仑的这几人当中,他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一个。 “我呢,是个符修,擅长阵法,只是我的阵法有点特殊,方才的场合不太适合放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赵瑾依然笑吟吟,酒窝浅浅,语罢又认真起来,加了一句,“我的阵法不好破,你们小心。” 姜婵莫名觉得背后一寒,握紧肖潜的手,横剑在身。 “没事,阵法而已,找到阵眼就可破,实在不行硬闯。”肖潜低声安抚道。 说话间,赵瑾神色一正,嬉笑之色瞬间消散无形,衣袍无风自舞,十指连点,顷刻间勾勒出一道繁复的法阵,覆盖百丈范围,守定八方,他独自一人立于其中,负手于后,神色静匿,如一个温文尔雅的儒生。 姜婵看向赵瑾,确信她的非酋体质又发作了,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楚,这位是现场徒手布阵,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三息时间,风羽那还是借助提前刻好的阵盘尚且需要十息。 因着大师兄的缘故,姜婵虽然不通阵法,但多少听他说起过一些相关知识,寻常的阵修布阵需要在阵点埋下阵盘或者阵旗,连接最关键的阵眼,非常考验精神控制与对阵图刻画的缜密程度,阵修与丹修一样都有品阶之分,其中能做到勾动天地之势凭空布阵的,就被称为大宗师。 比如此刻的赵瑾。 姜婵突然明白为什么贺腾会愿意让他代为上场了,这个年纪的阵修大宗师,已经快要赶上贺腾这种老前辈了。 正当姜婵思量之时,蓝色阵法中突然冒出两道半虚幻的身影,身着铠甲,看不清脸,每走一步,都有极强的威压落下,赵瑾浮身阵法中,温声解释道:“我这套阵法,名为请神,可请古神虚影于阵中,此为杀阵,二位小心。” 姜婵猛然想起当初在天水擂台上时,姜云飞利用点将台点召幽冥鬼将,赵瑾能以阵法召请古神虚影,二者略有相同,但和姜云飞不同,赵瑾并不是通过外物召请,而是凭借他自己的精神力沟通天地,除了将他杀死,否则无法无法阻断请神。 蓝色阵纹中不断有身影走出,破旧的铠甲,残破的兵器,看不清的脸,带着一股古老又苍凉的气息,他们都没有脸,但姜婵就是能感觉到这些视线,像是还活着,意味不明,令人不寒而栗。 赵瑾话音刚落,肖潜的身影就已经闪现身前,重剑带起无尽杀气:“杀了你,这阵自然就破了。” 重剑携万钧之势砸落,眼前的赵瑾却突然化作碎光消失不见,肖潜瞳孔一缩反身横剑抵挡,枪锋尖锐,只差一丝就将刺入眉心,幸得重剑挡住,未能寸进,眉心为识海所在,方才若非他反应迅速,这截枪锋就将捣毁他的识海,万分惊险。 方才消散的赵瑾再度显化,手中倒提一杆虚影长枪,一道青影闪过,剑锋直取赵瑾眉心,赵瑾横枪一挡,被击退数步,刚打算散去身形,一道银色水流突然涌现,将他完全包裹起来,挣脱不开,看着眼前满面寒霜的青衣女子,叹气道:“我已经告诉你们要小心了,不怪我的嘛。” 第380章 要不你认输 姜婵眉眼一冷,包裹赵瑾的太阴真水齐动,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中。 会化形又怎样?有太阴真水包裹,他想逃也逃不出去。 在姜婵的视线中,被包裹在太阴真水内的赵瑾还是消失了,完全搜索不到踪迹。 阵法中的古神天兵怒吼,悲戚不已,听得人脊背生寒,下一刻,这些古神天兵就已经急速朝姜婵二人袭杀而来! 阵法中传来赵瑾含笑的声音:“符修一脉勾天地而成阵,汲五行而为符,在此阵中,我为阵眼,我为八方,无处不是我。” 姜婵心头一紧,符修一脉之所以止步化神,就是因为他们敢勾天地为己用,在赵瑾这种阵法中,将自己化入阵法当中,说夸张一点,只要在这个阵法里,他就是一切规则的制定者,但在阵中,或者说,他就是此阵中的天道。 以他们这种手段,若无修为限制,实在恐怖。 这方大阵,压根没有阵眼,赵瑾自己就是阵眼。 方才偷袭失败之后,赵瑾再也没有显形,只有那密密麻麻的古神天兵,悲戚哀哭,又怒吼着杀上前来,喊杀声震天。 这些古神天兵存在的时间太久远,即便赵瑾召请来的只是残影,姜婵杀起来也很不容易,肖潜曾试图请动神农鼎,但神农鼎似乎也是半自封的法器,因神皇子的句芒神谕被短暂惊醒,而后又再次陷入沉睡中,无法催动神农鼎,二人就只能全力厮杀。 姜婵曾尝试召请青龙,但这个阵法甚至将天地法则暂时隔绝,也无法召请,她虽身具太阴之源,但作为西王母的报酬,已经给出一脉,想要再凝聚一脉需要时间,原本的太阴之河如今只剩一条窄窄的小溪。 扶桑神树生长,三足金乌振翅而飞,肖潜眉心开始有点点黑色火焰跃动,仙路五年中,他曾得过一份秘法,可以短暂将自己的实力提升,但伴随的副作用不小,金蝉和尚说此法妖邪,勿要过多使用,可眼下这阵法破不开,他和姜婵就会被困死在其中,正当他打算启用秘法时,身旁的姜婵似有所觉,左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举剑提气一斩,短暂的清出一片空地。 “赵瑾,你的阵法确实厉害,寻常办法我没法破开,”姜婵高声道,她知道赵瑾能听到,“要不,你认输如何?” 肖潜目光一动,压下眉心那点跳动的黑色火焰,静默等待。 虚空中,赵瑾的身影显化,神情不明。 姜婵不动,只定定的看着他,半晌,赵瑾苦笑一声,双手结印,阵纹缓缓撤去,众多古神天兵也消散无形,海面依然粼粼,清风徐徐天光正好,只是那一阵阵悲戚入骨的哀哭声,好似还在耳边缭绕,久久不绝。 撤去阵法,赵瑾苦着一张脸,片刻后又变得松快起来,非常干脆的答道:“行吧,我认输,贺腾那边我帮你顶着。” 这当然最好不过,姜婵拱手道:“劳烦道兄。” 那边贺腾正满身怒气的朝这边过来,赵瑾摇头,迎着贺腾走去,背身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遥望昆仑,圣地已重新被雾气遮掩,两名童子已经走了,只远远望见风致远,相互拱手以示告辞之后,各自离开。 昆仑所在是西方海域,东皇阁在东域,还有一段路要赶,小胖虽中了胡酒酒的沉睡禁咒,胡酒酒本想以此要挟肖潜放她一马,但话还没虽说就被斩杀,禁咒类术法非狐族独创,要论此世对禁咒最为了解的,当属东皇阁的大司命。 赵瑾立在海面上,一副犯困的懒散样子,贺腾须发皆张,怒斥他为什么放走两人? “因为,我打不过啊!”赵瑾认真答道。 贺腾一噎,满脸写着你当我是瞎子,当时的情形明明是那两人被天兵淹没,不消多长时间,就会被困死其中,赵瑾这种明目张胆放水的行为令他非常愤怒。 赵瑾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解释的心思:“不信算了,你可以去我师父那儿告我的状,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已经替你上场打过一回了,你要是再要动手,那可得掂量一下后果。” “你威胁我?”贺腾脸色一沉。 赵瑾轻笑一声,两颊酒窝浅浅:“对啊,我就是在威胁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贺腾面目扭曲,怒气更甚,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赵瑾看着觉得有趣得很,大笑一声转身离去。 青山峦嶂,两道神虹掠过长空,惊起一群灵鸟飞腾。 “为什么赵瑾会突然认输?”思考了一路,肖潜依然不明白这个问题,于是决定直接问。 姜婵闻言一笑:“我跟他说,寻常的办法我没法破阵,他如果不认输,我就得用不寻常的办法了。” “不寻常的办法?是什么?” “你知道我在璇玑城杀了上界十天骄吗?” “这个当然,我就是因为……”肖潜下意识回答,忽而恍然,“阴阳鱼。” 姜婵眉眼弯起,笑得狡黠:“没错,我当时用的是凤凰火与太阴真水拟天地两仪,现在你在我身边,只要我想,真正的天地两仪阴阳鱼就可以组成,我要跟他搏命,他当然不愿意,打个架而已,和我们又没有深仇大恨,把命赌上可划不来。” “那他能拦住贺腾?”肖潜也笑了,顺手递过来一枚元灵朱果。 姜婵接过果子啃了一口,望向远方绚烂的云层:“他能替贺腾上场,自然能收拾后续的麻烦,赵瑾和这件事没关系,他跟过来本来就是来做见证的,倒是他的师父,那位南阵子前辈,能以一己之力号令整个符修一脉,是个人物。” 她和贺腾大概八字不合,就算现在赵瑾把这事儿圆过去了,回头姜婵还是得闯一遭阴阳阵宗,她敬爱的大师兄还被关在那里当劳工呢,要是鼎爷在就好了,一个大逼斗干翻,然后送去挖矿劳改一万年,非如此不能接大师兄心头之恨。 想念鼎爷的第一天。 第381章 闲逸 上界的消息传遍速度非常之快,人还在路上,关于姜婵和肖潜的消息已经先一步到达东皇阁,肖潜的名声已经够响了,所以对于他连杀五天骄,逼得神皇子不得不自爆九黎传人的身份遁逃的战绩,众人虽然觉得惊异,但也没觉得特别意外。 毕竟这个叫肖潜的下界修士自来到上界之后,每次出现的战绩都极其耀眼,名声都是一场一场杀出来的,其恐怖的成长速度,足以令诸圣地侧目,是以对于这场新的战绩,感觉有点出乎意料,又好似本在意料之中。 然而这次消息的着重点并不在肖潜身上,而是关于那个灭了璇玑城的女修姜婵,璇玑城被灭后,此女曾出现在南海,斩杀数位隐世弟子,废了小剑尊的一条手臂,数月之后与肖潜出现在昆仑海域共同对敌,南阵子首徒赵瑾开请神大阵,也依然没能将此女留下。 除此之外,此女与剑神传人李信交手不落下风,疑似拥有某位剑尊传承。 其实说起来,姜婵的名声都是妥妥的凶名,从出现在上界到如今的名扬四域,时间上一年不到,从与那尊无耻的鼎一起到处洗劫,毁了万宝阁与天圣斗场,扬言杀十天骄,最后直接摧毁整座璇玑城,当日阴阳双鱼转化虚无的景象已通过留影石四处传播,早已凶名赫赫。 东域玄商城,是一座建立在绝壁之上的城市,不同于南域的飞仙神朝一家独大,东域的势力分布繁复,玄霄神宫也没有一统东域的打算,故各家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氛围相对平和。 自昆仑海归来,姜婵与肖潜所到之处,修士退避,这两人单独出来都是绝杀天骄的狠人,现在同行一路,即便二人一路走来非常低调,但还是明显感到旁人若有似无的避让。 东皇阁与昆仑一样,处于特定的“域”中,有专门的开启通道,少司命离开昆仑时,告诉他们到了玄商城,就捏碎她留下的传信玉符,有人会来接他们。 传信玉符已经捏碎了,但来接他们的人迟迟没来,于是两人在城中开始闲逛,自他们相逢之后,除了在珊瑚海休养的两天外,能闲下来相处的时间都过得非常紧张,如今能这样在城池中走一走,就显得十分轻松惬意。 这种闲下来的感觉非常舒服,姜婵果断无视那些或忌惮或窥探的目光,和肖潜一起愉快的逛街,同生共死都过来了,好像还没像寻常恋人一样约过会。 路过一家商铺时,肖潜突然眼睛一亮,一手拉着姜婵跨过门槛,指着柜台道:“我要这个!” 姜婵很好奇他要买什么,正伸着脖子往里瞧,下一刻肖潜就已经转过身来,往她手腕上戴了个东西,那是一条灵藤编织的手链,做工非常精巧,嵌有九颗打磨得很光滑的赤色晶体,刚好可以绕手腕一圈,手腕纤细素白,显得那一串红色愈发浓烈。 晶石温暖,柔和的包裹着经脉,肖潜低头认真的给她把手链戴上,只是那灵藤编织的极为繁复,他捣鼓了好久也没戴上,姜婵忍俊不禁,伸手打算自己系,然而这个要求立马被驳回,青年的肖潜这时候又有了一些少年时的幼稚,固执的跟那些繁琐的灵藤做斗争。 肖潜一定要帮她戴上,姜婵只好任由他托着自己的手腕仔细的研究,绳结细小,他的脸就凑得很近,虽然知道他是在扣链子,但一眼看过去,好像他托着姜婵的手背想要亲吻。 这个售卖灵器饰品的店里客人还挺多,每一个留意到他们的客人都会露出一种耐人询问似笑非笑的古怪眼神,几个女修站在柜台前,一边瞄一边小声说话,隐有笑声传来,略显揶揄。 这些目光没有恶意,就是显得有些火热的暧昧,硬是把她看到羞涩起来。 肖潜终于结束了他与灵藤的斗争,绳结打得非常完美,灵藤嵌着红色的晶石,在素白的手腕上盈盈绕过一圈,赏心悦目。 “这是赤火灵晶,只产于地下火脉深处,是温养灵脉的上品,寻常的火晶会与你的属性相冲,但这个不会,”肖潜说着,眉眼温和起来,“我刚到上界时曾被神皇子所困,大部分物品丢失,浮光柳被损毁,这条赤火灵晶你先戴着,回头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浮光柳……”姜婵垂眼,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反而向下与肖潜的手指相扣,轻轻一笑,“嗯。” 或许是姜婵脸上的薄红尚未褪去,也将他的脸染红了几分,两人十指紧密相扣,似包裹了一团火,灼热而滚烫。 “这手链,你喜欢吗?”肖潜小声问道。 姜婵点头:“你送我的,我都喜欢。” “那好,以后就戴我送你的。”肖潜笑得眼睛弯起,分外灼人眼球。 在这份情感中,一直以来都是肖潜给姜婵送各种东西,从法器到丹药都有,但姜婵好像还没正式送过他什么东西,肖潜的表达从来都是坦荡而直接的,每每激得她心潮澎湃,上头之后姜婵决定给他买件东西做回礼,一定要独一无二也足够珍贵的。 走出一截,姜婵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盯着肖潜似笑非笑:“你是不是见过曲师兄送我的那串青华流珠?” 肖潜眨了眨眼,抬头望天,低头认真道:“那串不好看。” 姜婵挑眉,肖潜牵着她的手举起,目光扫向那串赤火灵晶,嘴角一咧,有种眉飞色舞的小得意:“这串和你比较相配。” 姜婵心头一跳,有些发窘,是她心思不纯洁还是咋地,总觉得他这话说得一语双关。 第382章 东皇阁 店铺还没逛完,东皇阁来接他们的人终于到了,两名年轻弟子在确认二人身份之后,立马带着他们前往东皇阁域门所在之地。 穿过域门,东皇阁的全貌显现,出乎预料,东皇阁内没有仙气缥缈的灵山瀑布,入目是一片深蓝的星空,如穹庐盖顶,数座古老巍峨的宫殿就那么悬浮在虚空中,与诸天星辰相伴,姜婵走了两步,才发现脚下是一片平静的水域,完整的倒映出上方的星辰,一水为境,切分两个世界。 这是一片奇幻瑰丽的世界。 “在上古诸神时期,东皇太一被称作星神,掌诸天星辰法则之力,与轩辕大帝同处一个时代,实力相当,但一个大世只能成就一位大帝,后来轩辕先一步证道成帝,太一无法撼动天心印记,于是盘踞星辰海,因星辰海在东,后人又尊称其为东皇,东皇勾动星辰推演成仙之法,中途化道,肉身神魂与道则全部消散。” “东皇太一是占天师一脉的祖师,观天而演未来,算是如今各大圣地中最神秘的一脉传承,东皇化道之后,所留传承被分作九份,持有传承的九人共同执掌东皇阁,故东皇阁虽有东皇之名,却不像昆仑西王母一样代代传承。” 星辰海内悬空登阶,肖潜说起东皇阁时,神情略有怪异,小声对姜婵说道:“这些都是听我师父说的,我那时还奇怪他怎么对东皇阁这么了解,原来……” 姜婵听得连连点头,事关丹阳子老爷爷的桃花债,她非常想吃第一手瓜。 正当两人鬼鬼祟祟咬耳朵时,一道笑声传来,极其清朗,前面的两名弟子停下脚步,低头拱手:“云中君安。”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突然飘忽而至,眨眼已到近前,人未至而笑先闻,来人一身青袍,腰佩白玉,相貌俊美,手持玉笛,形态潇洒,此人来得极为迅速,这瞧着到了近前也不减速,二人立即退出两丈,不料对方不依不饶,十分失礼的朝肖潜抓来,肖潜目光一沉,五指一张,太阳天火形化金乌,唳叫一声朝对方扑去。 金乌腾火,对方咦了一声,暂时止步,袖袍一挥,居然将那只金乌给扑灭了。 肖潜瞳孔一缩,他得太阳天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将天火扑灭。 “你就是江渊的弟子?”云中居甩了甩袖子,一双眼炯炯有神,盯着肖潜上下左右一顿看。 “是!晚辈肖潜,见过云中君。”肖潜正色拱手,方才这一手只是试探,并不存恶意,听对方的语气,多半也是师父的熟人,恩师故人,礼数还是得有的。 云中君挑眉,又笑:“你倒是乖觉,比你师父有礼貌得多。” 肖潜还未回话,云中君又转头看向姜婵,问道:“小丫头,你身上的太阴之源从何而来?” 这是个大佬,至少和少司命一个级别的大佬,姜婵只能实话实说:“冥界地藏王菩萨所赠,令我代后土娘娘保管。” “这样啊……”云中君语气拖长,转身朝星阶上走,“跟我走吧,少司命在上面等你们。” 有云中君亲自来带路,前面的两名弟子就拱手退下了,姜婵亲眼看着这两人从空中跃下,穿过那一层荡漾的水镜,出现在倒影的另一端,沿着倒影里的星阶前行,水镜上有皎洁的明月升起,涟漪中腾起一朵朵巨大的紫色莲花,碎光点点,照亮一片奇谲瑰丽的世界,星辰勾动,连接转动,水镜之下的世界在不停转换,逐渐与眼下的景物融合。 姜婵看得目不转睛,即便在修真世界中,这种星空幻境一般的奇景她也还是第一次见,美轮美奂。 “东皇阁以星辰布局,星宿四极本为天机,借以演化,成空间折叠之法,初看奇谲,久了也就那么回事。”云中君拨开眼前的水幕,大殿近在眼前。 “此种瑰丽奇景,当算的当世独一份,前辈过谦了。”姜婵由衷赞叹道。 云中君微微一笑,看起来也颇为自得。 东皇阁界域内瑰丽万千,大殿却显得非常空旷,地下一张巨大的星盘阵图,边上坐着一个人,正是身着黑裙的少司命,说是坐着,实则是依着凭几,大片的裙摆铺开,与垂落的黑发一同铺就一张华丽的毯。 听见有人来了,少司命终于不再懒洋洋的,笑吟吟的坐直身体,招了招手;“来了?过来坐。” 空旷的大殿,加上姜婵肖潜二人,统共也就四个人,坐的位置也就在星图旁边随地坐下,整个大殿连张椅子都没有。 “别看了,这里就我和云中君,大司命在摘星阁观星已经一月,暂时不能来,现在整个东皇阁就我们三个主事人,”少司命道,“东皇阁设九位祭司不错,但目前通过了星海试炼的就我们三人,山鬼一脉在数千年前已经脱离东皇阁,统共就三个人,设座椅太麻烦了,还不如这么看省事儿。” 姜婵和肖潜面面相觑,这还能说什么呢?大司命他们知道,这是一位占天师,也是当下第一咒术师,但论修为其实并不高,少司命是个酷爱眼神开车的怪姐姐,看起来有亿点点不靠谱。 云中君貌似是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 “九瓣莲心和菩提神木我已经找齐,何时可以起炉炼药?”少司命手镯上光华一闪,两只玉盒被送至身前。 肖潜打开盒子略作检查,确认药材无误,眼中也多了几分激动的神采:“现在就可以!” 众所周知,丹修最擅长的技能就是炼药,而这一脉中丹药的成就没有上限,最受欢迎的当属可以用来升级的,无论哪种丹药,需求量都很大,丹修的强大之处在于灵魂,单论灵魂强度,当属各类修士中第一。 丹阳子重伤假死多年,苏醒之后单凭灵魂体状态依然能照常炼丹照常打架,其灵魂强大程度可见一斑。 姜婵因青莲传承所受的灵魂伤可以通过瑶池圣水疗养,但丹阳子为在禁仙六封中保住肖潜,以致本源受损,且损伤程度非常严重,随时都有溢散的可能,为了补回丹阳子的灵魂本源,肖潜只能冒险使用一种特殊的丹法。 这种丹法需要将丹阳子的灵魂与收集到的宝药一同入鼎,对其进行灵魂体的修复重塑,稍有差池,丹阳子的魂体就会彻底消散。 在目前的丹道一脉中,这种方法还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很大胆,也很疯狂。 大殿内陷入一片安静,少司命皱眉,若不是确定这个年轻人身上确实有江渊留下的灵魂痕迹,她一定会认为他这是恨江渊不死,非要活炼了他的灵魂。 第383章 方法 “当日师父为护我损耗本源陷入沉睡,只剩下这一道随时会溢散的残魂,我穷极手段也未能奏效,几近绝望,后来我在师父留下的收藏中找到一份手记,上面就记录了此种方法,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肖潜垂下眼,浑身笼罩在一层浓重的哀伤中,语气沉重而悲寥。 这股悲伤太过浓郁,像是沉积已久突然散出一丝,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姜婵心口一抽,只觉得有些密密匝匝的疼,十年前她一直为自己无法挣脱的宿命而悲伤,最后不得不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可肖潜的悲伤一直都在,救不活师父,也留不住她,只能在无望的黑暗里一直走下去。 这条路上,他走得很痛苦,只是他从不表露,那些旧的伤疤突然揭开一角,显得格外苍凉。 这种压抑而浓重的悲伤不能作假,少司命眼中划过一丝歉意,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你有多少把握?” 肖潜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丹法师父虽然已经多次修正完善,但并没有试验过,我会尽全力去做,但结果如何我能并不能肯定。” 闻言少司命沉默一瞬,神色挣扎,这要是失败了,江渊就彻底没了。 一旁的云中君微微一笑:“让他试试吧!灵魂本源损耗过半,本已是必死的局面,再拖着也无非是等着魂体慢慢消散,以那个家伙的狗脾性,这种死法他怕是千万个不乐意。” 少司命轻叹一声,看向肖潜的目光也愈加柔和:“那你试试吧,无论结果如何,都没人会怪你,星辰海深处有东皇钟在,可为你增添一丝道则亲和之力,你去那里炼丹,我会全程为你护法。” 肖潜起身拱手一礼,神色郑重:“前辈大恩,肖潜铭记于心,来日,必当厚报!” 少司命款款起身,身姿袅娜,眉眼一弯:“报答就不必了,我与你师父有些关系,也算是你的长辈,日后唤我青姨即可。” 云中君忽然凑过来,双目明亮:“不是叫师娘?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少司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没有!滚蛋!” 云中君哀叹一声,从善如流,说滚就滚,半点没带犹豫的,消失在大殿之外。 “多谢青姨。”肖潜非常自然的换了称呼。 少司命非常满意这个称呼,笑吟吟的看向姜婵,一脸狭促。 姜婵默了,这是要她也喊一声吗?肖潜喊那是名正言顺,她现在也跟着叫那合适吗?她以前称呼丹阳子都是叫前辈来着…… 短暂的一瞬,居然令姜婵急得脚趾抠地,这怎么搞? 正当姜婵无比纠结时,右手突然被人握住,愕然抬头,肖潜笑意浅浅,满目温柔,手掌被包裹,比手腕上赤火灵晶的暖流还要炙热三分。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姜婵脸红,被少司命这少儿不宜的眼神盯得愈发羞涩,轻声道:“多谢青姨。” 肖潜脸上的笑意如涟漪一般迅速扩大,眉尾眼角一起飞扬,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少司命笑得非常不正经,看肖潜的目光满是赞许:“不错不错,比你那个混蛋师父好。” 姜婵与肖潜相视一笑,并未回话。 丹阳子的这笔桃花债,估计有点不太好还。 星辰海地域辽阔,过了那片以水镜分割的折叠空间,便是茫茫无际暗夜星空,越往里走,越是寂静,星光显做长河,璀璨夺目,在暗夜的尽头,有一座陈旧的古钟,无尽的沧桑之气铺面引来,如隔空进入了一个古老的世界。 与神农鼎一样,东皇钟作为东皇的本命法器,在东皇陨落之后陷入自封,沉睡在星海深处,除非遭遇袭击,否则不会轻易苏醒。 “东皇钟是从星辰海中祭炼而出,你在此处起炉,灵魂最容易进妙境,此处有法阵守护,你可放心炼丹。”少司命轻声道,脚下一座金色阵法显现,漫天星光汇聚,一同没入古老的东皇钟内。 “此次起炉,我会全力施放太阳天火,你和青姨一起在外面等我,免受波及。”肖潜神色凝重,此法凶险,若出了纰漏,不止师父的魂魄会消散,他作为执火的丹修也会遭致反噬,可他必须这么做,这是能救活师父的唯一方法。 对于肖潜的心情,姜婵很能理解,在这种时候,她万万不能添乱:“好,我在外面等你。” 少司命的法阵结界已经成型,肖潜独自朝东皇钟的方向走去,突然身后传来姜婵急切的声音:“肖潜!” 肖潜立即转身,见姜婵正快步扑进他怀中,他下意识的抱住,有些慌:“怎么了?” 姜婵用力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低声道:“没事,只是想抱抱你。” 肖潜愣了一下,在他的记忆中,姜婵从来都是沉静的,无论是笑还是哭,都显得含蓄内敛,他能感受到她的情感回应,但像这样突然扑进怀中,还是第一次,环在腰上的手臂收得很紧,这具身体就紧密的与他相拥,心跳声相合,承载出一种名为拥有的感触。 就如同他每次拥抱姜婵,会生出一股野蛮的独占渴望,可姜婵不止是他的心上人,也是她自己,所以他总会收敛,珍重对待。 所以当姜婵用力拥抱他时,他只觉得满心都在沸腾,相同的情感洪流,比任何一种语言回应都来得热烈,令他一时有些难以自持。 情思是看似平静的深流,沉溺其中,容易激起放肆的疯狂。 星海深处,没有天地与日月,只有漫漫星光,两人紧密相拥,吻得放肆而热烈。 姜婵撑开肖潜的肩膀,结束这个过分疯狂的吻,再这样下去可不好收场了,肖潜的脸上带有薄红,黑色眼瞳深处燃着火,燎原亦醉人,姜婵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同样脸色灼红,眼光潋滟,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脑子清醒了一些,姜婵有些郝然,她承认自己刚才是有点上头了,因肖潜展现出来的哀伤而生出怜惜,从而出现了这有些疯狂的一幕。 虽然很疯,但她并不后悔,甚至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任务,觉得十分轻松。 “肖潜,比起你刻意的收敛,我更喜欢你展露本性。”姜婵迎着肖潜的目光笑道。 肖潜一愣,嘴角弯起,隐于眼底的火焰骤然大亮,锋锐尽显:“好。” 第384章 火炼补魂 姜婵说那句话的本意是让肖潜不必在她面过分压抑,因为他总是习惯把所有的伤口都藏起来,展现给她的永远是最好的一面,受多重的伤都会笑的一脸轻松的告诉她没关系,可这些情绪积压在心里,对于如今已经偏离常规仙道的肖潜来说,只会让他的七情越发走向极境,日久必生心魔。 她和肖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携手同行的路上,她希望能分担他所有的喜怒哀乐,能彼此相拥,也能灵魂契合,他大可以展现自己完美或不完美的一面,自她面前,他无需有任何顾忌。 在谈恋爱这件事,姜婵向来不喜隐藏,喜欢就是喜欢了,表达得坦荡直接,并不避讳回应得不够热烈。 但肖潜的理解好像和她的表达有些偏差,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兽性大发,搂着她又是一通胡乱亲吻,结束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有点提不上力,呼吸不稳,整个挂在他身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像个煮熟的大虾。 姜婵很不服,为什么每次明明都是她主动的,到最后反倒是她被撩得七荤八素,忽觉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耳垂,姜婵浑身一颤,脖子一缩,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而至,顿时如被烫到一样手忙脚乱挣出他的怀抱,匆匆留下一句你好好练药,低头红着脸快速飞出阵法之外。 被留在原地的肖潜眨了眨眼,怀中的余温尚未散去,浅淡的香气依然萦绕在侧,看着那道略显慌乱的背影,好像发现了一件只有他知道的隐秘,这个发现让他倍感愉悦,如湖水一般盈满胸膛,他很想大笑一声,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乐得眉眼弯起,独自窃喜。 跨出阵法范围,金色阵纹显现,将身后的百丈范围尽数笼罩,在肖潜起炉的这段时间,若无意外,阵法不会打开。 执阵的少司命保证双臂,黑裙曳地,一只手撑着下巴,红唇勾起,瞧着姜婵笑得一脸暧昧。 “呀,出来啦?”少司命非常恶劣,明知故问,语调非常之不正经。 姜婵脸上刚消下去的一点热意又再次升了上来,又羞又尬,她怎么忘了少司命还在外面,于是干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此次起炉需要的时日不短,青姨在此执阵,便只剩云中君一人在东皇阁主事,不知大司命何时从摘星阁下来?” 少司命眉尾一挑:“这是嫌我在这儿碍事了?” 姜婵尬住,这明明是一本正经的在问大司命何时有空,毕竟此次来东皇阁除了修复丹阳子的灵魂之外,还有小胖的沉睡禁咒一事需要大司命出手,她明明是在说正事! “不……”姜婵尝试解释,然而少司命立即抛给她一个奇妙的表情,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年轻人情浓意深嘛……我懂我懂。” 少司命此人有个神奇的本事,无论姜婵和她说什么话题,最终都会被带到一条少儿不宜的话题上去,姜婵从一开始的尝试解释,到最后摆烂放弃,随便吧,就这样吧,打不过就加入。 法阵内陡然亮起璀璨的火光,太阳天火翻涌如海,照亮这片略显幽暗的星空,这种火炼补魂的丹法是丹阳子研修丹道半生所创,与寻常丹法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此法不用丹鼎,而是直接以火为鼎,直接与丹修的灵魂力相连,对灵魂力与操控力都有极高的要求,这对肖潜而言将是最大的一个挑战,且不容许有丝毫出错,一旦出现偏差,本就脆弱的丹阳子灵魂就会被彻底炼化,肖潜也必将遭受灵魂反噬。 天火腾跃,将法阵内的人影掩盖,唯有上方那一束蜿蜒如河的星光任然在朝着火海中垂落。 肖潜已经起炉,丹阳子是否能修复灵魂苏醒,成败在此一举。 姜婵专注的盯着那片耀眼的火光,眼中青光流转,太阳天火过分炙热,即便她全神凝望,也未能看清其中的人影,顿时心神紧绷,手掌不自觉的收紧。 少司命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比起姜婵的紧张,她反而显得放松,目光始终柔和。 察觉到姜婵的目光,少司命柔柔一笑,眼中隐有水光,有些俏皮的眨眨眼:“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紧张他?” 到现在姜婵反而又不羞涩了,坦然回答:“都有。” 少司命沉默了一会儿,眼中水雾更重,一笑眼泪就掉下来了,显得格外凄美,语气尽显追忆的怅然:“我守着他的命灯一千两百五十年,最难过伤心的时候早就过去了,我不紧张的。” 话说得很轻松,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在星海中碎成流光。 同为女子,姜婵很想安慰她一下,她与肖潜生死分离十年,少司命却是守着一盏灯等了一千多年,修士的寿数有限,渡劫境的寿数也不过两千余载,少司命拿半生的时间来等一个可能已死的人,这么长的岁月,再多的缱绻也都凝成了一寸一寸的凄苦。 这份情太重,姜婵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想了想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丹阳子之前赠她的白玉环递上前:“当初我缺一件可容纳活物的空间法器,丹阳子前辈就将此物给了我,说这是他年轻时自姑射山取来的天神玉,经由南阵子打造,准备送给心上人的生辰礼,只是最后没能送成,故作为见面礼转赠给我。” 少司命微怔,并未接过,摇头苦笑:“既是他送你的,你留着就是,他在我生辰前一月被药王谷除名追杀,自然是来不及送我了,我那时跟他赌气,独自去了北域雪原,被雪妖王困住,等我斩杀妖王出来时,他已经被逼死在汤谷,尸骨无存,我想尽各种办法,也没能找到他的一丝残魂,都说他死了,命灯都灭了,我不信,总觉得某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吓我一跳,所以我就等啊等,等得容颜都老了,所幸这个混蛋还有点良心,没让我一直等到寿数过完的那天。” “那关于他杀师叛门这件事……” “我不信,”少司命斩钉截铁的摇头,“江渊自小拜在百药老人门下,师徒感情深厚,断然不会做出杀害师长的事情,此中必有隐情,后来我曾多次前往药王谷找刑昭南询问当年旧事,说当年的情景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也拿出当时的留影石作证确实是江渊动手杀师,可我还是不信,但又找不到缘由,只能作罢。” 第385章 幸不辱命 “刑昭南是谁?”姜婵问道。 “他是江渊的小师弟,也是如今的药王谷谷主,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也去查证过,当年江渊在神农祭典大比中夺魁,在当时的丹修一脉中称得上年轻一辈第一人,刑昭南入门晚,修炼上都是江渊带起来的,他和江渊的关系也很好,去哪里都是一起的,那件事发生得蹊跷,我出来的时候又已经过去了很久,一些痕迹都已经消失了,除了当时的弟子人证以外,我找不到任何了解那件事的渠道。” “况且,当年江渊身死汤谷之后,继承药王谷谷主之位的是百药老人的另一弟子沈寒声,沈寒声因体质特殊,常年都在秋水湖下闭关,独来独往,也不与人结仇,也不是很想当这个谷主,只在任三年,就离开东域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刑昭南是在沈寒声之后才被推上谷主之位的,我怀疑过沈寒声,也怀疑过刑昭南,但始终只是有怀疑,却找不到半点证据,只能作罢。”少司命轻叹道。 “那百药老人的尸身呢?”姜婵眉头一皱,接着问道,根据得利者嫌疑理论,在这起事件中,如果江渊的无辜的,那获利最大的沈寒声当是第一嫌疑人,当然也有可能是障眼法,这种猜测则建立在刑昭南是幕后推手的前提下。 少司命蹙眉摇头:“这个我不知道,这似乎涉及到药王谷的一些隐秘,无论沈寒声还是刑昭南都拒绝向我透露一丁半点,哪怕我以武力威逼,也未得到丝毫让步。” 姜婵眉头一挑,看来这件事的隐情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往事究竟如何,只能等他醒来自己说了……”少司命长叹一声,再度看向阵中的腾腾火海,美目含忧。 这场熔炼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长,星辰海深处的火焰已经燃烧了整整三个月,即便肖潜进去前准备足够多的补充丹药,但这样长时间的专注控制,已经快要达到极境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东皇钟上方的星光河流越来越宽,如今已成瀑布,自深蓝的天幕垂落,道则亲和在逐步加深,昭示着丹阳子的补魂在稳定进行。 姜婵紧紧盯着那片燃烧的火海,周身气息在不断加强,心弦持续紧绷,太久了,这样的控制对于灵魂力是一种极大的消耗,她看不见火海内的情景,也无法猜测肖潜现在的状态,哪怕她竭力保持冷静,可还是有一股焦虑的恐慌在心头挥之不去。 铛—— 忽有一道古老的钟声传出,整片星辰海为之一震,漫天星光开始游离自动,勾勒四极,北斗七星陡然大亮,有海潮之声轰隆隆传出。 与此同时,少司命所执掌的阵法轰然崩碎,翻涌的太阳天火如同海浪漫出,燃天焚地。 东皇钟鸣,诸星坠落,少司命脸色一瞬煞白,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失神自语:“失败了?” 往日温顺的太阳天火如同失去控制的猛兽,肆无忌惮的烧毁一切,姜婵眼珠发红,浑身发抖,咬紧下唇,迎着火浪要往里冲。 闻声而来的云中君刚把失魂落魄的少司命带至安全地带,回头见姜婵居然还往里冲,手中玉笛一抛,万缕光华闪现,编织如网,打算把姜婵拉回来,不料这小女子居然毫不领情,以太阴真水生生融了他化出的天音网,执意要往火海中去。 云中君皱眉,找死的他拉不住,只一眨眼的功夫,姜婵的身影已经没入火海之中,眼见这火海已经再度汹涌而来,云中君果断带着少司命退离,同时着手准备封锁此处。 太阳天火的温度很高,姜婵本身为水灵根,与火不合,依靠太阴真水的护持,才能在其中穿行,入目皆是一片燃烧的火,她找不到肖潜,一种无形的恐慌像一只手捏住她的心脏,疼得她想哭,没法冷静,只得大声喊:“肖潜!” 没人回应。 姜婵紧咬下唇,忽而抬手,太阴真水化作河流,去扑灭那些燃烧的太阳天火,循着星河垂落的东皇钟方向一路找寻,踏火穿浪,焦急的寻找肖潜的身影,她喊得嗓子都哑了,情绪都快崩溃时,终于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回应。 “姜婵,我在这里。” 姜婵猛然回头,黑衣青年正站在一堆玉盒药瓶之中,脸色苍白,扶桑神木在身侧伸展,三足金乌飞出,原本暴躁失控的太阳天火再度变得温顺起来,随着金乌的振翅逐渐熄灭,金乌落回扶桑神木时,火光彻底熄灭,星河长鸣。 肖潜有些虚弱的笑了一下,上前两步,朝着姜婵伸手。 姜婵如梦初醒,眼睛通红,蓦然扑进他怀中,肖潜灵魂消耗过度正处虚弱,被撞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又很快稳住身形,拥住怀中的女子,她抖得厉害,肖潜的心也跟着一颤,柔声道歉:“我的灵魂力消耗过度,方才暂时昏迷了一瞬,致使天火失控,抱歉,吓到你了,下次不会了。” 姜婵埋在他怀中不住摇头,眼睛潮湿,落差感太大,她一时没法用语言表达,只能不断收紧手臂,泣不成声。 天火熄灭,退离远处的少司命与云中君返回,少司命脸色依然煞白,泛着泪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肖潜,忐忑的等待他的回复。 肖潜揽着怀中的女子,眼睛一弯,显得格外开心:“幸不辱命。” 此言一出,少司命泪如雨下,却又欣喜异常,又哭又笑。 云中君神色复杂,长叹一声,眉宇间略显苦涩。 丹阳子江渊,确实是千万年难见的丹道奇才,无论是当年那一手技惊四座的汲灵丹法,还是如今这份火炼补魂之法,都已经超出与他同辈的丹修太多,哪怕他沉寂一千多年,也依然惊艳,调教出来的一个弟子,也是能力压诸多天骄的绝顶人物。 云中君苦笑一声,这家伙相当过分,即便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他还要教一个徒弟出来继续给人添堵,这狗脾气经年不改。 不过江渊活着回来了,可能有的人就坐不住了。 云中君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个年轻人,唏嘘良久,转身离去,这场面看多了得嫉妒,今日东皇钟鸣,以少司命的性子,对江渊的事情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他得把大司命从摘星阁上薅下来,明明是三个主事人,没道理一直让他一个人干活。 第386章 紫微天火 星辰海作为东皇太一的道场,万万年来星光永恒不灭,这片星河的存在与天地一样古老,在关于诸多先辈的记载中,东皇的羽化一度令人惋惜,换在任何一个时代,他成帝绝对毫无异议,但可惜,与他同处一个时代的是更加惊艳的轩辕大帝。 那是一个人杰辈出的黄金时代,最后轩辕先一步证道成帝,与天道缔结天心印记,镇压一世,太一试图撼动天心印记无果,演星辰另求长生法,结果失败羽化,万万年过去,前人已消亡,星河却璀璨依旧,着实令人唏嘘。 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位大帝,即便惊艳如东皇,也未能扭转局势。 很多人说,和轩辕大帝生在一个时代,是东皇太一最大的遗憾。 对于这个问题,肖潜的看法截然不同。 “在人杰辈出的大世中,即便落败,也当璀璨,拼尽全力争流而上,即便成不了那唯一的大帝,也自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有时候,拥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姜婵在旁莞尔:“你不怕吗?” “什么?” “像东皇一样,穷尽一生,最后功亏一篑。” 肖潜笑而摇头:“怕,我也会怕死,但我这人比较贪心,想拥有的东西很多,舍不得的东西也很多,所以我需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才能守住我想要的东西。” 头顶的星河在蜿蜒发光,北斗七星在水镜下亮起,旋起一阵小风,肖潜望着那片星河出神,小声的呢喃了一句:“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此生不想经历第二次。” 姜婵眼睫微垂,心口有些发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牵住他的手,眉眼一弯,扬起一抹恬淡且温柔的笑容,以此表达她的意愿。 肖潜立即反握住她的手,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眼明亮,如星如月。 姜婵自从冥界苏醒之后,就很少再去想那些属于慕容倾的故事,慕容倾修三世法身在时间长河里看到的一角未来,如今也已经完全模糊,只是肖潜与姜云飞的“主角”身份,一直都未曾变过。 回望轩辕大帝与东皇太一并存的那段古史,姜婵好像已经预见了肖潜与姜云飞的结局,只是最后到底谁能登顶最高,尚不可知。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路还长。 云中君最近心情总是不爽。 而令他不爽的根源还消耗了他的一大部分收藏,这就令他非常伤心。 肖潜的火炼补魂之术成功将丹阳子的魂魄补全,但由于他沉睡太久,苏醒的过程会比较缓慢,而躯体的凝练也需要等他苏醒之后再进行就。 等他苏醒的这段时间,就需要一直用宝药温养,着实费钱。 本来心情就烦,现在还倒贴一大笔钱救那个王八蛋。 云中君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憋着自己的人,于是他决定让别人也难受一下。 于是袖袍一挥,狂风呼啸而起,直接将站在楼顶的两人卷了下去,三足金乌还未来得及展翅,就被一阵飘渺的云雾所缠绕,再召来一段星河,定住涌出的太阴真水。 手段被制,于是两人成功掉进了下方的折叠水域中。 云中君哈哈大笑,从水里探出头来的两人懵了一瞬,肖潜脸黑,姜婵无语。 本来站楼顶看星星看月亮氛围正正好,结果突然一阵狂风全给搅和了,肖潜很不开心,非常想上去干架。 云中君一弹指,被束缚住的三足金乌与太阴真水重回二人身畔,挥了挥袖子,看着两人不太愉快的神情,顿觉心情好了不少,又一阵大笑之后潇洒离去。 方才那一阵动静引来了不少东皇阁弟子的注意,纷纷跑过来瞧热闹。 事实证明,情绪是可以转移的,云中君的坏心情现在成功转移到了肖潜和姜婵身上,目光顺着来看热闹的东皇阁弟子看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右前方的一年轻男弟子身上。 上界的势力哪家没个顶门面的天骄弟子?东皇阁自然也是有的,比如这位林飞,就是东皇阁四天骄之一,云中君的亲传弟子。 东皇阁弟子普遍低调,鲜少在外行走,但年轻一辈的天骄人物总是傲气的,如今姜婵和肖潜都是名声在外,昆仑海一战引得十方瞩目,这种人物到了东皇阁,林飞作为主家弟子少不得当面来掂掂斤两。 本来姜婵是推辞的,来人家家里做客还跟人家孩子打架好像不太合适,但少司命和云中君对此都没有任何异义,不仅不反对,还怂恿其他弟子一起上,然后两人在高台上毫不避讳的开赌盘,并热情吆喝门下弟子一起下注。 于是一群自命不凡的弟子簇拥着林飞气势汹汹的上台,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闹哄哄的开赌。 本来打算推辞一二的姜婵默默闭嘴,在这个世界里,尊严和话语权都是打出来的,打赢了才有资格说话,少司命带他们回来是看丹阳子的面子,但能否在东皇阁同辈中获得尊重还得靠实力说话,对此作为长辈的少司命绝对不会插手。 二人名声在外,东皇阁众弟子没打算单挑,一圈打下来,还站在台上的就剩林飞一人,作为云中君的亲传弟子,东皇阁的门面,林飞并不弱,只是他一人面对姜肖二人的合杀不太容易,又不是生死搏杀,久久僵持不下,最后林飞落台认输。 经此一事,两人与东皇阁弟子的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如今见二人被云中君戏耍,也都嘻嘻哈哈的围过来看热闹,大声嘲笑他们的狼狈。 林飞本来也是咧着嘴笑的,待发现两道目光盯住他时,顿时脸色一僵,极速抽身后退,一青一黑两道身影极速追来,左右横堵去路。 林飞大怒,咆哮一声:“关老子屁事啊!” 姜婵摇头,他是云中君的弟子,师父干坏事,弟子代偿乃是应有之义,她打不过云中君,只好把账算在林飞头上,高低得出了这口恶气。 正当林飞即将被堵住之时,一股无形的波动突然极速扩散开来,携着强悍的灵魂威压骤然垂落,一股莫名的气息正缓缓苏醒,星河极速流转,深蓝的天幕开始涌起一层紫色的火焰,照亮这片亘古的星空。 正在追杀林飞的肖潜骤然停步,看向那片紫色的火海眼光骤然大亮,语气中是无尽狂喜:“是师父的紫微天火!师父醒了!” 丹阳子的魂魄自从修复完成之后一直在东皇阁的聚星池内温养,今日终于苏醒。 整座聚星池已经成了一片燃烧的紫色火海,隐见一道人影立于火中,少司命已经赶到,黑裙摇曳,红唇紧抿,盯着火海中的那道人影,十指紧扣入掌心,一动不动。 稍后赶来的云中君目光复杂,见林飞正一脸好奇的探过来围观,顿时一挥袖袍,林飞被掀飞出去十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林飞撇了撇嘴,对自家师父这种无能迁怒的表现感到十分不齿,就这性格难怪不讨师叔的喜。 云中君似有所觉,回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林飞立马低头,又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那片火海。 第387章 星沉 丹修一脉主控火,这既是他们的炼丹根本,也是他们都主要御敌手段,肖潜目前掌握的炎黄心火和太阳天火姜婵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但丹阳子的本命火,她还是第一次见。 紫微天火,乃是天地自生的星辰原火,凝聚北斗七星之力而生,狂暴凶悍,被称作杀伐之火,要驯服这道火,只能比它更凶悍,强行收服。 这道火本存与星辰海深处,但因性情太过凶悍难训,无法收服,东皇阁只能将之镇压,但它本是由星辰之力诞生,在星辰海内它会越来越强悍,直至强行破出镇压,无奈之下,当年的大司命开放星辰海,允许外人前来收服这道火。 论控火,丹修一脉得天独厚,那时的丹阳子年还是少年,还没有获得丹修尊号,但也已经凭借出色的天赋修为略有薄名,作为药王宗弟子江渊,前来东皇阁尝试收服紫微天火。 那时的少司命也还不是九祭司之一,还是东皇阁弟子,在九星大典上与江渊初次相见,东皇阁虽然开放收服紫微天火的资格,但按照规矩,在进入星辰海之前,需要与东皇阁弟子进行一场比斗,既作为资格考较,也是趁机给本阁弟子一个练手的机会。 江渊抽到的对手是少司命,长辈说要全力施展,他就真的全力动手,半点留手都没有,交手数个回合后毫不客气的把少司命打下擂台。 当着那么多同门的面被打下来,年少的少司命觉得脸面挂不住,但技不如人就是输了,又不想让人看轻,硬是憋着眼泪离开了擂台。 回头时,站在擂台上的家伙还笑呵呵朝她拱手致谢,本来忍住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少司命咬牙转身离去。 后来,江渊进入紫微天火所在的星辰海深处,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年,九死一生,在重伤濒死之前成功收服紫微天火,自此名声大噪。 江渊本就在药王谷同辈中极为出挑,得紫微天火辅助更是如虎添翼,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成长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时的江渊,少年得意,意气风发,再来东皇阁的时候,专程来找少司命道歉,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在没有生死大仇的情况下,把姑娘打哭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于是江渊大张旗鼓的来道歉,道歉的礼物是两大葫芦的丹药,各种丹药五花八门种类齐全,当饭吃都要吃好久那种。 东皇阁的同门得知有人道歉带了两大葫芦的丹药来堵门, 这方式有够独特,于是纷纷跑出来围观看热闹。 少司命尴尬得无地自容,只好接了他两大葫芦的丹药,并含糊的表示她原谅他的,让他赶紧走人,别继续堵在这里。 东西送到了,江渊却又不走,盯着她看了半天,皱着眉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为什么脸这么红? 围观的弟子开始狂笑,少司命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怎么没半点眼力劲?她都已经憋的满脸通红了,他还问她脸为啥红。 少司命见劝不动,于是打算直接动手撵人,江渊不明白为什么她又生气了,凶神恶煞的,想了想恍然大悟,打了个响指,紫微天火喷涌而出,在脚下铺成一片花毯,火焰化藤蔓生长,绽放出一地的紫色花朵,星光与花海相映,美轮美奂。 少司命懵了,围观的弟子惊了,短暂的寂静后又爆发出一阵更喧哗的哄闹声。 “丹药你不喜欢,那这花你看行不行?姑娘不都喜欢花的吗?”周围的声音揶揄喧哗,江渊恍若未觉,只等着少司命回答。 少司命不说话,神情古怪,别过脸去。 江渊等不到回答,于是继续道:“姑娘你此刻的气血在上涌,心速过快,脸色久红不褪,有心火失衡之态,平时修行要多加注意,我赠你的丹药中有十枚清心丹,服之可缓解……” 话没说完,少司命突然大怒,直接动手。 江渊不好还手,只能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苦口婆心的劝导:“姑娘你别动气,动气更伤身,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好调养的。” 少司命杀气腾腾:“你闭嘴!” 少司命曾一度认为江渊是故意来羞辱她的,可后来发现,他是真的木楞 ,丹修的生活都朴实无华,日常除了采药就是关起门来炼丹,江渊这些神奇且离谱的操作都来自于他的师兄弟们相互讨论而来的。 难怪他们药王宗一堆光棍。 但是人会长大,又一年春天来临,万物复苏的时候,木头江渊好像开窍了,来东皇阁的次数越来越多,面对别人的调笑居然也有点罕见的不好意思,日常跟少司命的相处也多了一些情话,本来这些话说出来是很撩人的,但再撩人的话被一本正经的背出来味道就变了。 少司命扶额捂脸,这厮开窍了,但又好像没完全开。 年轻人的情感总是炙热又含蓄的,很多话都不会明说,暗流涌动又假装若无其事,一如此过去好些年,后来江渊在神农祭典大比中斩获魁首,自创丹法技惊四座,被称为丹道一脉年轻一辈第一人,同时被正式立为药王宗少主,获得丹修尊号丹阳子。 那时的江渊,名声已经达到顶点,可谓是风光无限,可就在短短的一年之后,江渊的名声从顶峰跌进深渊,杀师叛宗,被逼死在汤谷,尸骨无存。 等少司命回来的时候,江渊已经死去很久,他明明答应会陪她过生辰,到头来还是失约了。 此去独对千余载,唯见星沉月落,来攀风冷。 第388章 天罚 聚星池内的紫微天火正在持续燃烧,悬浮在天际的星河逐渐朝此处聚拢,流动成一个巨大的星辰旋涡,北斗光耀,星河与火源交织成一束极致璀璨的通天光柱,直入深沉的天幕中,忽而空间一震,陡然震响,一股炙热高温扩散四周,卷起热浪千重。 轰隆隆—— 低沉的雷鸣骤然响起,如洪钟大吕,震荡不止,有闪电的弧光亮起,密密麻麻,游走不止,声势骇人。 这样的情况在预料之外,众人惊愕,眨眼间那些游弋的雷电就已经滔滔而下,携着一股强大的灭杀之气,直冲那道通天光柱而来! “雷劫?”少司命大惊,忽而脸色陡然一变,“不对!这是天罚!” 一旁的肖潜骤然转头,脸色苍白,浑身紧绷:“什么天罚?” 少司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语速极快的解释:“飞仙神朝的封仙六禁,号称是能灭杀神王的神术,可借天势,即便当时不死,日后也会遭天罚反噬,这也是你之前不管收集多少宝药都无法唤醒江渊的缘故,你先前成功将他的魂魄补全,我还以为是侥幸避过,然而那道禁咒居然还在!江渊醒了,封仙六禁引动的天罚也同时降临!” 话音未落,眼前已是一片茫茫白光,雷电化龙,咆哮着扑向那中心的光柱,四周雷霆如雨,滔天杀机降临,云中君将手中玉笛抛出,云雾涌现,一只青鸾虚影从中飞出,巨大的双翼张开,将雷电垂落之地隔绝。 “所有弟子远离此处!”云中君厉喝一声,狂风骤起,将来围观的弟子尽数掀飞出去。 雷电咆哮,星河震颤,紫微天火蔓延得更加汹涌,与雷龙撕咬在一处,洒下漫天火雨,杀机片片,万千咆哮着扑向通天光柱中那道模糊的人影。 肖潜眼眶充血,惊骇不已,立即要冲向雷电中心,师父的魂魄虽然已经补全,但新补的灵魂需要与原本的魂魄进行融合,此时正是融合的关键时刻,又遇上这种程度的天罚,太过凶险,一不留神将会再度面临灵魂溃散的风险! “别过去!”少司命立即挡在肖潜身前,“天罚与雷劫一样,凶险程度与劫海中的人数修为息息相关,江渊的修为在渡劫境,你扛不住这种程度的天罚,你若此时进去,不仅帮不到他,还会再多引出一份化神巅峰的天罚!” 肖潜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我该如何做?” 少司命轻轻摇头,眼眶通红,脸色惨白如纸,回头看着那片雷龙嘶吼的火域,语气苦涩:“帮不了,我们都帮不了他,这一劫只能他自己渡,我们插手只会把局面变得更糟,熬过去就是破而后立,若熬不过去……” 话音一顿,少司命单薄的身躯颤抖了一下,轻轻闭眼,两行清泪蜿蜒而下,格外凄婉:“若是他熬不过来,那就算了,我这么多年也实在是受够了!” “江渊!你给我听好了!我这辈子就缠定你了,就算是死,你也休想撇下我!”少司命忽然激动起来,朝着聚星池的方向大声呼喊,泪流满面。 云中君垂眼,无声的叹息一声。 冤孽啊冤孽。 雷电愈发闪耀,整片聚星池区域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团,紫微天火被激起了凶性,狂暴席卷,星河急速流转,突然一道赤色雷电从天砸落,掀起大量罡风气浪,此间气氛骤然一滞,忽而天地震颤,大片大片的星空开始龟裂,东皇阁众弟子满目骇然,这次不用云中君提醒,就自觉的退出更远。 “咚——” 星辰海深处一道低沉的钟鸣响起,整片星河骤然大亮,裂开的缝隙迅速闭合,完好如初。 随着东皇钟鸣,一道淡漠的声音从远处滚滚而来,穿透界域,清晰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东皇阁三位,请出来一见!” 声音荡荡,震得人双耳发馈,气血翻涌,只这一句话所带来的威压,就足以压迫得那些年少的弟子心神受创,吐血不止。 即便姜婵在第一时间做了抵御,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也还是难免受到气血震荡,身旁的肖潜一把扶住她的手臂,紧张询问:“如何?” 姜婵摇头,握住他的手,神情凝重:“飞仙神朝来人了,很有可能是神皇亲临。” 她修有飞仙经,是以对同源的气息感知较为敏锐,而当世修有飞仙经又有如此恐怖威势的人,只可能是飞仙神朝之主,此时距离神皇子在昆仑海域败走已有一段时日,飞仙神朝一直漠视不管,此时飞仙神皇突然来访,八成是奔丹阳子而来。 因天罚的缘故,丹阳子的灵魂气息无法被完全遮掩,终于还是引来了昔日的仇敌。 肖潜闻言目光一凛,回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眼瞳中腾起两束火焰,隐现赤红,轻声道:“飞仙神皇么?好,好得很!” 这话说的很轻,但却难掩其中浓郁的杀机,他们师徒两辈人,都与飞仙神朝结怨极深,一旦遇上,将不死不休。 师父身死,灵魂被重伤,乃至如今因封仙六禁遭受天罚,命悬一线危在旦夕,皆因飞仙神朝而起,如此生死大仇,让他如何不恨? “来得正好!”少司命冷笑一声,身形立即消失在原地。 云中君的脸色也极其不好,飞仙神皇来得比他预想中要快,如此大张旗鼓的上门,少司命此时又正在气头上失了理智,贸然对上神皇,怕是要吃亏,大司命迟迟不来,光靠他们二人,怕是镇不住对方。 喊来林飞,让他上一趟摘星阁,让他无论如何也得把大司命给拖出来。 林飞领命离去,云中君略作思量,抬手再加固了一遍隔绝法阵,看了一眼后方雷电嘶吼的巨大光团,转身追着少司命的方向而去。 江渊啊江渊,仁至义尽,你自求多福,虽然说起来不痛快,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挺过来。 云中君叹气,这段时间他老是叹气,心里堵得慌,再抬头时,双眼已经笼上一层薄薄的雾,平和冷淡,古井无波,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待会儿最好别有不开眼的来惹他,否则就别怪他出手残忍了。 众人相继离去,就只剩姜婵与肖潜立于原地,肖潜神色不明,五指反复收握,这是他在强忍情绪的表现,姜婵尽量让自己离他近一点,轻声宽慰:“青姨会拦住他的,你现在要紧的是守好这片星域,确保江前辈不受干扰,灵魂苏醒之后要如何做只有你知道,所以肖潜,你要冷静,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肖潜浑身一颤,紧绷的后背稍微放松了一些,低头轻轻抵在姜婵肩上,一言不发,沉默许久,忽而开口道:“我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虽然他现在在年轻一辈中已经算是顶尖一层,能杀得诸多天骄闻名避让,逼得神皇子退逃,但面对当世这些真正的掌权者时,依然显得弱小,明明最大的仇敌就在眼前,却无法为之报仇。 飞仙神皇的强大,从那道气息威压可见一斑,这等层次的人物,肖潜还远不是对手。 姜婵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修仙途中,便是翻过一山又一山,永远看不到尽头,她不怀疑肖潜成为巅峰强者的可能,只是现在的他还太年轻,和已经活了千百年的飞仙神皇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成长。 这种时候她不需要说什么,只要静静的陪着他就行,肖潜一路走来活得太过紧绷,丹阳子沉睡之后,也只有在她面前,肖潜才会短暂的放松一会儿。 这样的情绪没有维持太长时间,肖潜整理心情完毕,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骄傲张扬的青年:“不过是一群比我多活了些许岁月的老朽,我会亲手杀了他,昔日我师父的那些仇敌,我会一个一个收拾过去,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姜婵浅浅一笑:“嗯,我信。” 肖潜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抱得很紧:“姜婵,谢谢。” 姜婵眨了眨眼,心头一片柔软,真好,前路很长,或许坎坷,但她并不畏惧。 远处交战的轰隆声响起,震得整片界域都晃了晃,忽有少司命的怒喝声传来。 “刑昭南!别人也就算了,可你自小受江渊照拂,他虽是你师兄,但于你而言堪称半个师父!你今日如此作为,可谓狼心狗肺得很!” 第389章 周玄 少司命的这一声怒喝没有得到回应,下一刻一只巨大的金色掌印横空而出,直接蛮横的将星辰海的域门击碎! 透过被打碎的界域,星辰海外高天之上对峙的几人彻底显现出来,其中一人身形伟岸,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圣光当中,气魄雄浑,如古神亲临,悬空而立,周身有灵河流动,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足以令人倍感压迫。 方才那打碎域门的惊天一掌,正是此人所为,即雄踞南域的飞仙神朝之主,飞仙神皇。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头戴木簪,容貌俊秀,手持一柄古朴的乌木手杖,腰悬铜铃,衣袍飘摇间隐有药香流转,比起声势凌人的飞仙神皇,此人显得十分低调,眉头微皱,一言未发。 “周玄!你太放肆了!”云中君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浓重的云雾汇聚而来,天地被遮蔽,日月无光,身形虚化一分为九,极速朝飞仙神皇杀去! 要说云中君一开始出手只是担心少司命吃亏,那飞仙神皇砸了星辰海域门的行为就完全从个人恩怨升级到在宗门问题,东皇阁屹立上界多年,传承不朽地位尊崇,平日只是低调一些,但并不代表可以任由别人上门砸场,就算是是飞仙神皇也不行! 面对云中君的九面袭杀,飞仙神皇只是淡淡说道:“腾龙九变,这么多年过去,你倒是半点长进都没有,当年你就赢不了我,现在动手,你又能接我几成力?” “你可以试试!”云中君冷声道。 说话间,云中君已杀至身前,飞仙神皇抬起右掌抵住迎面砸来的拳势道:“朋友一场,我无意与东皇阁为难,你与那江渊又没有交情,你把他交给我,我现在就退走如何?” 云中君冷笑;“谁跟你是朋友?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若改天我去截断你的飞仙瀑,是不是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飞仙神皇摇头:“既如此,那就是没得谈了。” 短暂的交谈交谈戛然而止,高空中二人已经战在一处,这等层次的交手,动静不可谓不大,很快引起了不少势力的注意,其实早在东皇钟鸣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不少人在暗处观望,飞仙神皇开口时也没有隐瞒,江渊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一出现,千年前那段往事便很快在众人的记忆中苏醒,一时哗然。 飞仙神皇和药王宗宗主刑昭南亲至东皇阁,那江渊未死的消息必然是真的。 飞仙神皇周玄曾从未知之地得古神机缘,又得春神气运加持,已处于渡劫巅峰多年,随时有可能跨入准帝境,云中君虽不弱,但真动起手来也并非周玄的对手。 少司命想要上前助阵,却被人拦住,顿时柳眉一竖,杀气腾腾:“刑昭南,你想死吗?” 白袍男子神色复杂:“青姑娘,今日叨扰实属无奈之举,但这是我药王宗的家事,请姑娘别让我为难。” 少司命已经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动手。 域门外打得天崩地裂,声势骇人,星辰海内的天罚也即将结束,漫天雷电已成一片刺目的白光,原本的百丈范围已经扩千丈,刺目的白光内已经看不到火海和人的影子,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只有那轰鸣的雷声在不断垂落。 肖潜无暇顾及外面的战斗,眼睛已成赤红,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片耀眼白光,背脊如同一张拉到极致的弓,随时可能崩裂,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气息焦灼。 他感知不到师父的灵魂气息,也就不知道师父现在的状态,只能在这里焦灼的守着,格外难熬。 姜婵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没用,丹阳子在肖潜人生最低落的时候出现,陪伴照顾他一路成长,后来重伤沉睡也是为他,这份师徒感情之深,非常人所能想象,涉及师父最重要的生死关头,要肖潜保持冷静确实是强人所难。 肖潜现在全神关注丹阳子的状态,姜婵就守在他身边,替他关注随时会出现的突发状态。 域门外的四人战成一团,身形难以捕捉,在那片区域里,大片的空间坍塌又愈合,天光黯淡。 姜婵看得眉头微皱,刑昭南的行为可以理解,毕竟这是药王宗的门户家事,但飞仙神皇真的只是为百药老人出头才一定要置江渊于死地吗?以至于在江渊被逼死汤谷之后,飞仙神朝还依然没有放弃寻找他的踪迹,还特意谴派神使四处寻找,而那样的神使,肯定不止一个。 扶央作为神皇子的追随者,随身之物里还有江渊的绝杀令。 即便是药王宗,也没有出动过这么大阵仗的搜捕,一千多年都未曾放弃。 短短数息时间,云中君与飞仙神皇已经交手近百招,胜负还未见分晓,东皇传承一分为九,其中云中君一脉的传承尤为特殊,遇强则强,尤擅缠斗,变幻万千,腾龙九变化腾龙,熬也能把对手熬死。 飞仙神皇已经见识过云中君的难缠,但在他的感知中,封仙六禁的禁制效果正在减退,虽然他不认为江渊的复活能给他带来威胁,但留着他始终是个祸患,他能杀江渊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飞仙神皇眼中冷光一闪,两道神光从眼瞳中飞出,迅速朝星辰海内飞去,浓重的杀机遮天蔽日,目标直指那片天罚白光! 两道神光速度太快,云中君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光芒即将撞上密集的天罚,以飞仙神皇渡劫巅峰的修为插手天罚,江渊的魂魄断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少司命惊得脸色煞白,一掌击退刑昭南的攻击,急速返回,试图拦截。 就在那道神光即将没入天罚范围时,一条银色河流突然涌现,头顶雷声大作,一只苍青龙爪探出,阻拦神光,但那两道神光尤为锋利,竟然将龙爪上的一片龙鳞斩落,溢出几率浓重的玄青之气,霎时一声古老的龙吟响起,大片星辰坠落,掀起一阵更为磅礴的古老水泽,一只巨大的龙首从云层中探出,通体苍青,咆哮一声,两道神光被震碎,连带着域门外交手的几人都受到冲击,飞仙神皇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第390章 好久不见 待几人定住身形愕然抬头时,那只巨大的龙首已经消失,只留那片古老水泽所化的一场细雨。 雷声隐去,水泽之下,姜婵的一身青衣已经湿透,手抖得快持不住剑,呼吸急促,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唇上没有半点血色,脑中传来一阵阵密集的疼痛,疼得她越发抖得厉害。 被击飞出去的飞仙神皇很快返回,待看清到底是谁动的手后,眼中露出一抹罕见的异色,姜婵能感受到一道冰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身形踉跄了一下,险些被这道目光压得当场跪下,喉头一阵翻涌,口齿间满是血腥味。 以她的修为,只能召请来一只青龙之爪,但因那一片龙鳞被斩落,激怒了青龙,从而致使青龙强行破域进行反击,虽然成功击退飞仙神皇,但姜婵也因此遭致反噬重伤。 天地四极之灵,只可召请,不可号令,即便是召请,在修为不够的情况下也会遭致反噬。 方才那道神光来得太快,肖潜又神思不在,姜婵来不及将他唤醒,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防御,从召请青龙到击退飞仙神皇,全程不超过两息,肖潜终于被惊醒,顿时目眦欲裂,太阳天火顿时喷涌而出,抱起姜婵,背后延展出一对宽达百丈的巨大火焰双翼,整个人犹如一轮燃烧的烈阳,三足金乌虚影从中飞出,朝飞仙神皇扑杀而去! “老贼!你杀我师父,伤我爱人,纵然我年少修为不济,也必杀你!”肖潜脸色阴沉,杀机四溢。 姜婵大急,想要劝阻,身体却已被扶桑神木托起,天火神光笼罩而下,耳边传来肖潜的一句低语:“姜婵,我很冷静,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我答应过师父,他的仇怨,我作为弟子一人承担,师父保我护我多年,这次换我来保护他,我不能退,也不愿意退。” “抱歉。” 姜婵本来焦急万分的心情突然被这一句轻轻的道歉压倒,垂下眼来,既气他说话不算数,明明已经说好了以后遇到事情一起面对,现在又单独把她保护到一边自己去面对,气完了又不免有些无奈的心疼,当年她自斩时已经蒙住了他的眼睛,但还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在面对过分强大的敌人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将她保护起来然后自己去顶。 又气又无奈,姜婵深呼吸两次,勉强将心情平复下来,那边肖潜已经朝着飞仙神皇杀了过去,火焰双翼划过一道华丽的流光,洒落漫天飘摇的火雨。 姜婵轻轻叹息,指间太阴真水缭绕,融掉了最外层的天火神光,肖潜有时候傻兮兮的,太阳天火固然强大,但她身具太阴真水,破开这一层温和的屏障并不困难,肖潜不想让她去,那她就这里看着,存与她体内的涅盘之火不多了,应该还够她放一记阴阳鱼。 张开的火焰双翼华丽,黑袍与束起的长发在火焰中飘摇,如鹏鸟击空而上,浓烈张扬,这是肖潜首次对上一辈的人物,天道气运之子的血色风采,已经开始逐渐脱离年轻一辈的范畴。 “肖潜不可!”少司命高声喝止,或许未来的肖潜确实可以斩周玄于手下,但此时的他还太年轻,绝对不是周玄的对手! 飞仙神皇先被姜婵召请的青龙击退,在一个小辈的手里吃了亏,本来就已经心情不佳,见此子还敢主动向他挑衅,顿时怒极反笑:“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也好,你们师徒二人一起上路,也是一桩美谈。” 少司命大为紧张,这毕竟是江渊的弟子,当即厉声喝道:“周玄!你要朝一个小辈下手?” 飞仙神皇轻笑一声:“今天我就要连同他们师徒二人一起杀了,你又能耐我何?” 少司命银牙紧咬,暗自焦急,林飞怎么还没把大司命拖出来?那个混蛋是醉死在摘星楼上了吗? 飞仙神皇大笑一声,抬掌落下,掌印光华万丈,如天地倾覆,掌印寸寸落下,空间被挤压成密集的碎片,域场禁锢之下,肖潜的速度变慢,在这股浩瀚的威势面前,他的挣扎显得格外脆弱。 肖潜眼中厉色一闪,双眼中眼白迅速褪去,化作两个漆黑的深潭,顿时周身气质一变,幽暗且缥缈,同时修为气息也突然一瞬暴涨,怒喝一声,握掌成拳,居然硬生生震碎了域场的控制,重剑入手,再度向前杀去。 飞仙神皇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之色,一个连圣王都不是小辈,居然能挣脱他的控制,确实不凡,但再不凡,今天也必须死了,到现在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他没耐心了。 正当肖潜竭力向前拼杀之际,又一道掌印袭来,他无处躲闪,只能聚全力抵挡,掌印之威无可匹敌,肖潜全力抵御,浑身的皮肤开龟裂,血迹浸染全身,重压之下,骨裂之声传来,浑身剧痛,血洒当场。 少司命与云中君试图前往救援,却被刑昭南所阻,手中乌木手杖一点,十方藤蔓通天而起,一尊碧绿的药鼎虚影浮现,镇压此地。 眼看肖潜即将被那道掌印压碎,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骤然出现,少司命停下破阵的动作,惊讶的发现那本该落下将肖潜碾碎的掌印下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白二色阴图案,下方一名青衣女子正吃力的双手托起这道阴阳图案,脸色依然苍白,双臂在发抖,嘴角隐有血迹,忽然目光一厉,撤手拉起肖潜,身形转瞬消失。 就在她撤手的同一时间,阴阳二气骤然放大,开始如磨盘一般旋转,引动天地异变,原本晴朗的天空变成一片混沌的灰暗。 “这就是当初灭了璇玑城的阴阳鱼?”云中君小声道,看得目不转睛。 引天地二气的威势确实强大,不过可惜,就凭这缺少鱼眼的阴阳鱼,想要击败周玄,还是……不太可能。 天地混沌中,忽有一只巨大的袖子出现,吞天噬地,这道能灭一座城的无眼阴阳鱼,就这么被吞了下去,混沌散去,飞仙神皇拂袖而立,未伤分毫,威仪不减。 虽早有预料,但亲眼目睹,云中君还是难免失望之意:“袖里乾坤,这式古神通原来是被他得到了,可惜,可惜。” 事已至此,今日怕是……… 云中君悄悄的看了少司命一眼,不是他不帮忙啊,他真的已经尽最大的力在帮了。 阴阳鱼的气流席卷将二人都掀飞了出去,这次阴阳鱼虽然没有彻底扩散,但姜婵本已是重伤,再强行掌控阴阳鱼,灵力再度耗尽昏迷,肖潜勉强提着一口气护住姜婵远离,背后的火焰双翼已经极其稀薄,最后彻底消失,而一股极致的危机感再度袭来,肖潜咬牙转身,又一道耀眼的神光袭来,如长虹贯日,盖顶而落。 肖潜抱紧怀中的姜婵,死死的盯着那道神光,眼中逐渐涌现疯狂之色,正当他准备拼命之际,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温热的手,一股强大的灵力涌入他体内,迅速修复受损的经脉,紫色火焰跳跃,那道足以灭杀一切的神光停在十丈之外,再不能寸进分毫。 肖潜僵住,熟悉的灵魂气息包围左右,温暖而平和,令他双眼通红,一度哽咽:“师父……” 有人轻轻叹息一声,语气颇有些无奈,又包含着一股爱怜的喜悦:“我不在一段时间,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肖潜一瞬泪如雨下,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别的也说不出来,只会重复一句:“师父啊……” 所有人都不动了,飞仙神皇目光一沉,刑昭南神情复杂,少司命一动不动,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而下,死死的咬着下唇,浑身在轻微颤抖,一旁的云中君松了一口气,再看到那个人,其实也没多少怨怼,只是莫名有些感慨唏嘘。 紫微天火接引星光,一人踏星河火海而来,体态欣长,外覆一件火焰长袍,黑发垂落,一张脸生得颇为俊秀,可这张平时总笑得温雅亲和的脸此时正沉得可怕,盯着飞仙神皇的目光凌厉非常。 目光扫过刑昭南,抬手一招,刑昭南手中的乌木手杖竟脱手而出,落入此人手中。 “刑师弟,药王手杖,可不是这么用的。”来人握住手杖,回头看向飞仙神皇,眼中寒意冽冽。 “周玄,好久不见。” 第391章 九灵妖圣 药王宗弟子江渊,年少成名,收紫微天火,首创汲灵丹法,自撰九品丹方,最年轻的神农祭典丹比魁首,天资卓越,在丹道一途理解上,他已经遥遥领先同辈的年轻人,甚至不少前辈丹修,都自愧不如。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那个时候,江渊二字,就代表了上界整个丹修年轻一辈的最高峰,一度被评为继神农大帝之后,又一个可以丹道成帝的人。 门下有如此优秀的弟子,药王宗与有荣焉,在夺得丹比魁首之后,江渊被正式立为药王宗少主,其恩师百药老人甚至破例将药王手杖提前交于他,在百药老人不在的时候可代行宗主事宜。 药王手杖与百草铃,是药王宗历代传承的宗主信物,本是正式接任宗主时才会交予,以少主身份接手药王手杖的,江渊是第一个,足见百药老人对他寄予了极大的信任和期待。 若无意外,待江渊修为阅历足够之后,百药老人会将另一信物百草铃传于他,助他成为新一任宗主。 可惜…… 时隔多年,再度拿起这支药王手杖,丹阳子只觉心底一片沧桑,万般滋味难言明。 江渊在汤谷死去一千多年之后,终于又再次回到故土,重面昔日仇敌。 飞仙神皇目光沉沉:“江渊,你果然没死。” 丹阳子抬眼,语调平静:“周玄,我说过,若我不死,我归来之际,就是你周玄身死之时!” 飞仙神皇放声大笑,衣袍狂舞,身后清气涌动,隐有成环的雏形,语带讥讽:“江渊啊江渊!若千年前你未死,此刻或许还有说这句话的资格,但你在下界苟延残喘多年,如今就算重回巅峰,又能挡我几时?” 准帝可成圣光法相,飞仙神皇已立于渡劫巅峰,只待身后清气凝出圣光法相,即可踏入准帝之境! 江渊再惊才绝艳又如何?肉身被斩,灵魂破碎沉睡的千年时间,已经足够他走在江渊前面了。 面对飞仙神皇的狂态,丹阳子反而显得极其冷静,先前激荡的心绪暂被压下,丹阳子长舒一口气,目光变得锋锐无比,手持药王手杖,缓步上前,声音冷冽,杀气盎然。 “千年前你趁我不备斩我肉身,今日又伤我弟子,纵然我修行少你千载岁月,但有我活着一日,你飞仙神朝就休想问道称尊!” 丹阳子每上前走一步,气势便更强一分,紫微天火随着气势的节节攀升,逐渐聚成一片深色的海,跳跃的火焰化作流动的紫色液体,温度不显,却令人望之心惊。 药王手杖轻点在平静的海面上,青翠的的绿色如波浪一般层层散开,所到之处,灵植遍地,如入世外洞天福地,绿光萦绕,属于飞仙神皇的域场被逐步压缩回去。 古朴的乌木手杖在丹阳子手中如枯木逢春,变得绿意盎然,手杖的顶端探出一个花苞,随着花苞打开,一只九头金狮虚影出现,九头金狮极其神俊,皮毛光华,隐有古老符文浮现。 “吼——”九颗金色的头颅齐声怒吼,声震八方,凶威滔天,随着丹阳子一声轻叱,九头金狮蹬天而起,踏碎大片空间,朝飞仙神皇扑杀而去! “九灵妖圣!”少司命惊呼一声,眼睛顿时一亮。 方才缓过神来的肖潜抱着姜婵,出神的看向那头蹬天裂地的九头金狮,眼中异彩连连,闻声问道:“这是一位妖圣?” 云中君挑眉:“相传初代药王曾与妖族九灵大圣一战,那一战持续半月有余,战至两败俱伤,最终药王拼尽全力将九灵妖圣的肉身斩灭,将未散尽的妖元封于随身手杖中,后成为药王宗历代宗主信物,若有后人能沟通手杖中留有的药王神识,即可驱使九灵妖圣现身作战,而要想沟通药王神识,则需要对丹法一道的灵魂理解臻至化境,如此才可与药王神识达成共鸣,如此可不容易,即便是当年的百药老人,也为曾达到此等境界。” 云中君隐晦的瞥了对面神色难明的刑昭南一眼,笑而摇头,回头看向丹阳子,感叹道:“这家伙,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人意料。” 当年的江渊可召不出九灵妖圣。 这才是药王手杖的正确用法,云中君放松下来,眯着眼睛围观。 肖潜看着持杖立于火光中的背影,忍不住咧嘴一笑,雀跃不已,以前师父就很爱在他面前吹嘘自己巅峰时期有多厉害,他还一直以为是师父在吹牛皮,如今看来,这吹的牛皮原来都是真的。 巅峰时期的师父,确实可以轻松碾压下界的十圣王。 九灵妖圣的的现身,使得飞仙神皇神色一变,大喝一声,眉心飞出一把染血的青铜古戟,携带着浓重的混沌死气,抵御九灵妖圣的袭杀。 灵气席卷,风暴弥散,二人域场的互相侵袭,已经使得周围的空间碎裂,大片大片的开始崩溃,刚刚清明的天地再度变得浑浊起来,千里境内的灵气正被急速抽取,汇聚与头顶,浓重的混沌旋云翻涌,风声厉啸,即将掀起一股声势恐怖的灵气海潮。 九灵妖圣的出现打破了飞仙神皇一直以来的自信,青铜古戟在与九灵妖圣对杀之际,手持药王手杖的丹阳子已经闪现至身前,紫微天火所化长河顿时拔地而起,十方火牢封锁,星域中北斗七星的光芒骤然大亮,相互连接,汇聚成一股极为纯净的强大力量,没入流转的火焰长河之中。 紫微天火为星辰原火,可借诸天星辰之力为己用。 丹阳子目光森冷,黑发无风自舞,那汇聚了诸天星辰之力的一把火化巨掌而落,直击被困住的飞仙神皇! 飞仙神皇冷哼一声,挥掌相迎。 砰! 双掌交接,再度掀起一阵至强的力量波动,而后发出一声惊天巨响,轰然炸开,巨大爆炸光团急速扩散,如同升起一轮巨日。 “江渊!今日你必死!”耀眼的罡气余波中,飞仙神皇的身影再度出现,向前袭杀,双掌横推,璀璨妖艳至极的红色霞光出现,斩尽一切。 丹阳子的双眼在发光,黑色的眼瞳逐渐化作金色,怡然不惧,药王手杖生机不绝,主动向前迎去。 天地昏暗,空间不断崩溃之后,天道秩序神链显化,穿梭于天地间,这场激烈的厮杀已经使得附近的山川化为齑粉,看得不少暗中观战的人暗自心惊。 死去千年的江渊刚刚苏醒,居然就能与飞仙神皇大战至此,属实有点出乎意料。 第392章 故人归 九灵妖圣咆哮一声,大量灵光汇聚胸前,古老铭文浮现,一股炽盛的光芒冲天而起,直接将那支染血的青铜古戟斩断! 青铜古戟被斩断,九灵妖圣浑身凶戾之气大盛,转头朝飞仙神皇扑杀而来。 一直在旁观战的刑昭南眉头一皱,刚上前走了一步,少司命与云中君就已经分别堵住了他的去路,先前是他拦截二人不能去援助肖潜,现在局面一转,他成了被拦截的那一个。 左右衡量一番,刑昭南止住前行的步伐,放弃为飞仙神皇助阵的打算。 对于他这种行为,少司命只瞥了一眼,似乎并不意外。 对于刑昭南此人,她向来不喜,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喜,只是江渊对这个寡言的小师弟向来照拂有加,她也不好说起,自那件事后,她更是看药王宗的人都心存怨怼,对此刑昭南从来不发作,可他越是好脾气,她就觉得不喜,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十方火域牢不可破,九灵妖圣抬爪狠狠往下一砸,大地塌陷,火域中的飞仙神皇并指如刀,赤霞横扫,斩落九灵妖圣的一颗头颅,但他本身也被丹阳子手中的药王手杖所伤,胸腔破开一个大洞,鲜血淋漓。 飞仙神皇对于自己胸前狰狞的伤口并不在意,反而古怪的的笑了一下:“江渊,你杀不了我。” 丹阳子也笑了:“没关系,来日方长,就先从你这具灵身开始,你有多少灵身,我就杀多少,直到找到你的真身为止。” 话音一落,原本的十方火域立即开始收缩,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丹鼎形态,飞仙神皇立于其中,紫微天火融融燃烧,逐渐将他炼化。 跳跃的火光中,飞仙神皇的身体已经虚化,神情依然淡漠。 “你今日能杀我一具灵身,虽是借药王手杖之力,但不可否认,你确实比当年要强。” “江渊,你我之间的恩怨难解,非你死我活不可,我会在飞仙城等你来杀我,如果你有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飞仙神皇的虚影彻底被炼化,气息消失。 大战结束,九灵妖圣的目光转而看向丹阳子,眼中凶光大盛,咆哮一声扑杀过来,丹阳子轻笑一声,举起药王手杖重重一顿,九灵妖圣身上的古铭文顿时大亮,顿时被定在原地,痛苦哀嚎,药王手杖上那朵盛开的花朵轻轻摇曳,九灵妖圣巨大的身躯被迫没入其中,花朵闭合,药王手杖上的青翠之色迅速消失,重新变回原本的乌木手杖模样。 做完这一切,丹阳子转身,身披火焰长袍的青年立于空中,黑发扬起,身后是大片大片被打碎还未恢复的空间战场,星辰与火相伴左右,一如当年,曾经的丹道第一人,风采依旧。 刑昭南垂下眼,低低唤了一声:“师兄。” 再听到这声师兄,丹阳子突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这个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小师弟,居然也已经成长至此,也有了几分宗主威仪。 丹阳子摇头,驱散这些不合时宜的感慨,踏空而下,将药王手杖递回。 刑昭南没动,也没伸手去接,一言不发。 “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年岁尚小,我后来的遭遇与你无关,你既已为宗主,就须保管好宗主信物,药王手杖现在是你的,拿好,”丹阳子叹息一声,“不日我会回药王宗一趟,不管你信不信,关于那件事,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事情总该有个结果,拖了这么多年,也该了了。” 语罢丹阳子放开药王手杖,任由它悬浮空中,转身就走。 “师兄!”刑昭南突然高声唤了一声,见丹阳子回过头来,嘴唇抖了抖,道,“师兄,别怪我。” 丹阳子微微一笑:“不怪你,我是药王宗弃徒,你作为宗主,缉拿叛徒清理门户是职责所在,只是我现在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等我处理完了,药王宗,我会回去的。” 战斗结束,人都走了,星辰海被打碎的域门已经在东皇钟的作用下重新复原,域门关闭之后,此地就只剩下一片战后的狼藉。 混沌的灵气散去,天际一轮残阳如血,灵鸟飞腾,刑昭南拿起药王手杖,手掌缓缓收紧,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师兄啊,是你说的,不怪我。” 刑昭南抬眼,眯着眼睛看向那轮斜坠的夕阳,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弧度。 星辰海内,少司命非常蛮横的把肖潜挤到一边,堵着丹阳子问东问西。 “飞仙神皇死了?”少司命问。 “没有,那只是他的一具灵身。”丹阳子答。 “那个刑昭南一脸心术不正,你还跟他那么客气干嘛?说不定就是他害的你呢?”少司命气汹汹,眼睛又红又肿。 “我不这么说他能退走?药王宗是必须回去的,但不能这样回去。” 丹阳子神情紧张,他已经很认真的回答了,可少司命的眼睛还是越来越红,气汹汹的语气突然一软,带着几分哭泣的控诉:“你……你!你这些年都死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你这个……” 少司命咬牙切齿,话到嘴边又说不利索,于是只能恨恨的瞪着眼睛,任由眼泪哗哗流淌。 “我……”丹阳子更加紧张了,刚想解释,少司命却已经红着眼睛扑了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大声质问:“你说!你有没有想过我?” 丹阳子老脸一红,干咳一声试图把她的手拉下来,小声道:“咳……当着孩子面呢,说这个不太合适……” 少司命顿时柳眉一竖,声调一高,杀气腾腾:“孩子?!你还有孩子?你哪儿来的孩子?!” 丹阳子连忙解释:“徒弟!我收了个徒弟!” 少司命立即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跟在后面的肖潜,大有一副他再不走就打爆他头的架势。 抱着姜婵的肖潜顿时浑身一寒,觉得周围的气温都冷了很多,东皇阁其实他并不熟,且师父刚刚苏醒,他脑子还在发懵,于是本能的跟着师父走,这会儿被少司命剜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碍事了,云中君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明白过来的肖潜立即给了师父一个“我懂”的眼神,而后转身就走,十分干脆利落。 虽然他有很多话想跟师父说,但明显青姨更着急一些。 碍事的人走了,少司命回头,执着的继续追问:“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这个……一定要在这儿说吗?” “不说算了!” “……你别扯,我这衣服是幻化的!我……唔……” 夜幕深沉,星光汇聚成河,流淌过岁月,漫过回忆的堤岸,演落一场心雨。 经年一梦,犹如故人归。 第393章 活化 这世间对于被情感的表达几乎都显得奇妙,当用语言难以表述的的时候,往往就会用行动来表达,总归是不把情绪表达完整誓不罢休。 少司命与丹阳子生死相隔一千多年,如今终得相逢,多年积压的委屈酸楚,情意痴缠,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好在东皇阁的人都非常识趣,专门给了他们一个互诉衷肠的地方,星辰海内无日月,只有深邃的天幕,彷如无尽彷如岁月,看不到尽头。 或许是分离的时间太久了,于是这衷肠也诉得够久。 ——反正,也没人去打扰。 姜婵醒来的时候,这二人的衷肠还没诉完,睁眼便是东皇阁建筑独有的星空宝顶,四象星宿之间隐有银光相连,格外美丽。 “醒了?”身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肖潜就守在床榻旁边,目光轻柔。 “嗯,”姜婵坐直身体,原先因力量枯竭带来的不适感已经完全消退,现在经脉流转顺畅,浑身轻松,脑海中闪现昏过去前的画面,顿时一惊,“飞仙神皇!” 肖潜靠近了一些,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已经结束了。” 姜婵一愣:“那丹阳子前辈呢?” 肖潜嘴角一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师父已经醒了,且已重塑肉身,恢复巅峰实力。” 姜婵眼睛一亮,原本隐约的担心彻底放下,雀跃不已:“那太好了!” 虽然她与丹阳子交集并不多,但肖潜和他之间的师徒之情她一直都看在眼里,丹阳子不仅是他的师父,也是他最坚实的靠山和伙伴,一路指引护持,在肖潜的生命中,这个师父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如今丹阳子终于归来,她也很为肖潜感到高兴。 肖潜花了一盏茶的时间详细讲述了她昏迷之后的事情,概括一下就是千均一发之际丹阳子闪现救场,召九灵妖圣,斩飞仙神皇灵身,脑补一下,整个过程堪称高燃高帅。 嗯,必须给丹阳子老爷爷点了大大的赞。 飞仙神皇确实很强,真身未动,只一具灵身就有如此威势,即便是巅峰状态的丹阳子,也须借助药王手杖才能将之斩杀,飞仙神朝能在南域一家独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神皇子狂妄,除了本身确实强大之外,如此强横的背景也功不可没。 姜婵那一记足以灭城的阴阳鱼,在飞仙神皇面前甚至连扩散的资格都没有,但也正因如此,她这次才没像上一次一样,遭受过重的反噬攻击,昏迷也只是因力量枯竭,至于受的伤…… 在一名九品丹修不计成本的投喂下,姜婵的伤势恢复得非常良好,不仅内伤完全恢复,八品容灵丹喂她吃了两颗,气色红润,皮肤细腻白皙,连头发都变得更加乌亮顺滑,没有半点伤口瑕疵的痕迹,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灵秀非常。 论有一个丹修男友的重要性,从修为提升到疗伤梳理,乃至美容养颜无所不能。 既可纵横厮杀叱咤风云,又能起炉炼丹护持己身,随便放出去一颗丹药就足以引人豪掷千金。 姜婵越想越觉得开心,甚至有些洋洋自得,这高低算是顶配男友了,我真有眼光,我真棒,给自己点个赞。 心情好就要表达,于是姜婵有些坏心眼往前凑了凑,本来是打算逗他一下就走的,然而肖潜眉尾一挑,扬起一抹浅笑,眉心的竖纹像是活的,如烟一样在游动,便隐约有了种另类的邪气。 姜婵瞪大眼睛,谁教他这么笑的!暗道不妙,刚准备撤,腰就被人一把搂住,炙热的气息落下,逐渐烧得她意识朦胧不能自己,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桃花色,如雾如泽。 本是年轻男女,偶有亲密意动不足为奇,但这次显然有些不对劲,姜婵能明显感觉到搂着她腰肢的手臂在越收越紧,唇齿之间的缠绵变得有些凶狠,她被包裹在一团炙热的火中,像是要把她给点着了,又热又晕,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空了,软绵绵的,任人翻来翻去。 玉榻温凉,给被火烧灼得神思不清的姜婵勉强拉回一丝清醒,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本坐在塌边说话的两个人已经翻滚到玉榻上来了,肖潜的眼睛里满是朦胧的迷醉之色,瞳孔深处两促火光跳动,映照出她有些情迷的脸,这吻来的细且碎,如春雨拂面缓缓下移,落至雪白的脖颈间。 呼吸喷洒带来的热气缭绕,姜婵浑身一颤,似被烫到,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肖潜……” 声音哑得发颤,姜婵脸色灼红,眼底隐有水光,抬起有些发抖的双臂,轻轻的抱住他的背。 她之前已经说过,如果……她也是愿意的。 这无声的默许使得肖潜一时有些激狂,他的眼睛已经是一片摄人的红,眉心的黑色竖纹越发流动,后背弓起,那股隐藏极深的野性掠夺挣脱束缚而出,充斥上整张脸,不知是兴奋还是隐忍,呼吸沉重,身体在微微发抖。 正当姜婵紧张的准备引来一场狂风骤雨时,肖潜突然目光一闪,突然停下了动作,将她松开了一些,然后拉好她凌乱的衣襟,埋首于她的颈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姜婵……” 他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她,但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叫出来,又每每带着一股难言的眷恋,会让她有种莫名的感触,师父云霓也好,大师兄也好,他们叫的姜婵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是带有慕容倾色彩的,但肖潜口中的姜婵,才是原本的她自己。 肖潜不动弹,但背脊随着难平的呼吸剧烈起伏,他的体温依然滚烫,但却没了刚才那股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的炙热。 “怎么了?”姜婵眨了眨眼,小声问道。 肖潜埋在她颈间低低的笑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还不是时候。” 姜婵哑然失笑,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有种紧张过后的放松,但又好像有点悬空后又被放下的空,以及,一丝丝隐秘的遗憾。 所以其实,还是有点儿期待的?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静静的等待思绪的平复,呼吸逐渐和缓,情绪过分激动后就容易犯困,等姜婵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才发觉他们就在这张玉榻上相拥着胡乱睡了一觉。 身体的沸腾已经平息,姜婵靠在肖潜怀里,他还没醒,睡着的样子很是沉静,她伸出一根手指,抚过他的眉心,先前那道流动的黑色竖纹重新变回那道平静的印记,姜婵有些出神,这是修士从正道堕鬼之后的印记,肖潜现在的状态有点特殊,尚未完全入魔,但他是因情而入了魔障,这道印记就会随着他情念的涌动而活化。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姜婵眉头微蹙,她要如何帮助肖潜把入了极境的七情拉回来? 关于鬼修一脉的知识,她实在是匮乏得很,关于这一道,姜云飞可能更清楚一些。 姜婵迅速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挤出去,她不想和姜云飞再有任何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还是回头问问丹阳子老爷爷,他应该有别的办法。 第394章 小胖苏醒 回神时,肖潜已经醒了,神态有些松懈的懒散,很自然的帮她把一缕头发别到而后,握住她探出的一根手指,浅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对于自己的状态,肖潜非常了解,虽然他也没有办法,但目前还处于可控的程度。 姜婵暗叹,现在肖潜的脸皮可没以前那么薄了,以前亲她一下扭捏好半天,僵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现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抱着她面不改色,还能一本正经的调个情,让她毫无逗人的成就感,到底是气运之子,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窗外隐约传来一阵笛声,婉转悠扬,只是吹笛子的人估计心情不好,硬生生把一首欢快的曲子吹出几分凄清的感觉来,在这没有日月的夜幕星辰海内听着有些毛骨悚然,鬼气森森。 再好的氛围也被这曲子给冲散了,姜婵从玉榻上下来,整理好发髻衣裙,推开闭合的门,很快找到声音的来源。 东皇阁的建筑都是在星辰海内浮空修建,很有琼楼玉宇的派头,一身儒雅青袍的云中君正独自坐在一处阁楼顶上吹笛,高楼之上衣袂飘飘,远而望之很有仙人之姿。 云中君的音律很好,硬是把这首曲子吹得凄清无比,令人闻之心伤,不由落泪。 嗯?不对! 姜婵往脸上一抹,顿时无语,这曲子没问题,但吹曲子的人在吹的时候使用了音修常用的惑心术,听者的情绪会被感染,以致达到以音律操控他人心神的作用。 比如现在,她就真的被笛声感染,不由自主的落泪。 姜婵连忙守住心神,然而笛声的影响依然存在,不掉眼泪了,但还是觉得非常伤心,让她非常难受,最后是用太阴真水将元神包裹,才隔绝了这种影响。 肖潜同样操作,以太阳天火隔绝。 而东皇阁的其他弟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时间到处悲悲戚戚,哀怨不已。 姜婵与肖潜面面相觑,云中君这是玩得哪一出? “青姨呢?”姜婵突然想起。 “和师父在一块儿。” “多久了?” “三天。”肖潜答道。 姜婵深吸一口气,他们这,衷肠诉得有点久啊……很容易让人脑补一些东西。 有时候脑补能力太强也挺让人无助的,她这脑补能力要是能拿来做政治大题该多好。 叹气,姜婵知道云中君闹哪出了,这位看似斯文儒雅的云中君大人向来不爱在心里憋气,有气当场就要发,一个人发不够,得大家一起发才好。 他心情不好,那大家就陪他一起哭。 东皇阁上下悲伤不已,凄凄惨惨切切。 砰! 东皇阁东面那座最高的楼上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关闭的星石大门被一脚踹飞,传来一声怒吼。 “你差不多得了啊!!我还没死呢你就召集全宗弟子为我哭丧?!” 一道神虹从楼顶瞬息而至,在楼顶显化人形,入目只见一头飘逸的白发,非常惹眼。 来人一把抢过云中君手中的笛子往下一扔,犹不解气,于是暴躁的踩了两脚,玉笛被踩碎了,但楼顶也被他踩塌了,原本精致的天上宫阙坍塌一片,玉栏雕窗哗哗往下掉,随即砸中一位幸运的东皇阁弟子。 这突然出现的猛人令在场众人精神一震,终于得以结束哭泣的众弟子再次泪奔,但这次是高兴的。 云中君被抢了笛子,盯着眼前的白发人皮笑肉不笑:“舍得出来了?” 白发人啧了一声:“你别给我阴阳怪气,这不什么事都没发生吗?你在质疑我的占卜水平?” 云中君不置可否,施施然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目光绕过白发人,盯住后方鬼鬼祟祟准备开溜的林飞:“你要上哪儿去啊?” 被逮个正着,林飞哭丧着脸解释:“师父,这不怪我,我一进门就被师伯拍晕了,我醒了他也能不让我出去,你知道的,我打不过师伯……我不是故意的……” 云中君笑了:“拍晕了还一身酒味?” 林飞大声叫屈:“是师伯灌我酒的!真不是我要喝的,师父你相信我啊!” 云中君笑得眉眼弯弯,下一刻就出现在林飞身后,揪着他的后衣领往回提溜:“嗯嗯,为师相信你。” 林飞惊恐万状,扯开嗓门大声呼救:“师叔!师叔救命啊……” 白发人一脸同情:“傻孩子,你师叔现在可没空理你。” 林飞一路惨嚎,被云中君拖走。 闹剧结束,白发人打了个响指,姜婵眼前一花,四周水泽之气大盛,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鸣叫,循声望去,一条体型巨大的深蓝色大鱼正朝这边冲来,大鱼两侧的鱼鳍很宽,张开如翅膀,硕大的脑袋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兴奋之色,尾鳍一甩,东皇阁内便哗哗下了一场大雨。 “小胖!”姜婵双眼一亮,喜出望外,立即冲上前去,抱住大鱼的脑袋,愉快的蹭了蹭。 大鱼也很高兴,眯着眼睛亲昵的哼唧了两声,尾鳍欢快的甩来甩去,给东皇阁下了一场有一场的雨。 肖潜站在后方,并没有急于上前,微笑看着这一人一鱼的亲昵互动,大量的雨水灌下,淋了姜婵一身,她不但没躲,反而捧起一捧水泼到小胖头上,开心大笑。 一人一鱼玩得不亦乐乎,十年未见,小胖长大了很多,鲲鹏从鲲化鹏需要数次蜕变,没一次蜕变形态都会有所不同,但在化鹏之前还是保留着鱼的大体特征,现在的小胖和小时候的胖头小鱼已经完全不同了,只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依然一如既往的呆萌可爱。 先前小胖中了青丘公主胡酒酒的沉睡禁咒,来到东皇阁之后大司命在摘星楼闭关,外人不便打扰,少司命便将小胖先行送至摘星楼,待解除禁咒之后再接它出来。 谁知还没等去接,大司命就被云中君的凄凉笛声给炸出来了。 小胖的年龄在鲲鹏中约等于八九岁的孩子,初见姜婵的高兴劲头过了以后,就开始伤心的大哭,哭得她心疼不已,只好抱着它的大脑袋安慰,它那么小就跟着姜婵离开了虚云国,没过多久姜婵又自斩了,跟着肖潜踏仙路闯上界,肖潜经历的每一场艰难厮杀,它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厮杀,一次又一次的逃亡,格外凄凉。 不过有一点好的,肖潜从来不短它的吃食,没有的话想办法也给它弄到,是以虽然艰苦,但蜕变得还算顺利。 姜婵蹭了蹭小胖的的脑袋,又转身快步走到肖潜身边,用力抱了他一下,眼睛笑出泪来:“肖潜,我现在好开心。” 肖潜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环住她的腰,笑道:“我也是。” 第395章 大司命 东皇阁的大司命,向来是比较神秘的一个存在,东皇太一陨落之后,传承一分为九,其中大司命一脉涉及最玄妙的命运生死,观星而占天,可于时间长河中窥过往未来,神妙非常。 上界的占天师一道中,除慈航静斋之主外,就属大司命声望最高,占天师一脉窥探天机,入此道后便很难再于其他修行路上有过高的成就,是以大司命基本不会离开东皇阁,外人拜访也鲜少露面,即便在东皇阁中,这也是一位相当神秘的存在。 在姜婵脑补中的大司命,应该是一位类似丹阳子一样有着慈祥笑意的前辈,或者是清冷高贵的谪仙人,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位神秘的占天师兼大咒术师,居然是个少年模样。 这少年看起来约十七八岁,相貌清秀,身形单薄,宽大的袍子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飘飘荡荡,除那头抢眼的白色长发之外,这人的一双眼睛也特别,他的瞳孔是浅灰色的,像是长了一层眼翳,又格外明亮,透着一股深邃又神异的神采。 姜婵盯着这双眼睛一瞬出神。 大司命咦了一声,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姜婵瞬间清醒,立即倒退一步,再看此人时顿觉一阵头皮发麻,惊骇不已。 修士在任何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固守元神,可她刚刚就只是看了他的眼睛就心神恍惚,接着就是一股难以抗拒的灵魂探测,这种感觉她曾在下界的旭华散人目光下体验过,但面对旭华散人的探测,她还能有意识的抵抗,可刚刚那一下,她甚至连意识都没有。 这种感觉令她脊背发凉,冷汗涔涔后怕不已,这是一种非常高妙的精神控制,和这个相比,牵丝戏那种级别的傀儡术都是垃圾,就刚刚那一下,如果大司命存心害她,只要一个念头,她就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自我了断。 难怪飞仙神皇来的时候,少司命和云中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他出来镇场子。 总结,这是个极度危险的大佬,惹不起。 姜婵突然的僵硬让一旁的肖潜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她脸色苍白神情紧绷,顿时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往她身前挡了挡,拱手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大司命此时已经收回了目光,眼中那份奇异的神采闪烁了两下,又盯着肖潜看了许久,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眉毛挑得老高,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有意思,双星入紫微,几万年不出一次的格局让我给撞上了,妙哉!” 此言一出,姜婵猛然抬头,惊疑不定,这话说的针对性太强了,让她想听不明白都不行。 肖潜神色微动,沉默了一会儿,拱手道:“请前辈示下。” 大司命摇头:“这得问你自己,而非问我。” 大司命一副单薄少年的形象,站在肖潜面前还比他矮半个头,可就这么一副单薄有些瘦弱的身躯,却散发出一股极强的气势,比面临飞仙神皇时不遑多让,令人倍感压迫。 肖潜愣了一下,而后了然,笑道:“谢前辈指点,我知道了。” 大司命闻言一笑,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顷刻消弭无形,笑眯眯的上前摸了摸小胖的大脑袋,感叹道:“胖鱼儿,以后记得常来找我喝酒。” 这话的语气很是耐人寻味,可惜小胖听不出来,于是眨着大眼睛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突然发出的童声吓了姜婵一跳,她的小胖鱼何时会说话了?之前虽然可以神念沟通,但和直接开口说话是两码事啊!这么重要的事情肖潜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面对姜婵的眼神逼问,肖潜低头摸了摸鼻子:“咳……忘了。” 不是他不说,是真忘了这茬,从仙路出来之后小胖就已经会说话了。 大司命走了,走得非常潇洒,姜婵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空中走着走着便虚化成一片星光洒落,半点痕迹不留,像从没来过一样。 不得不说,这退场方式非常华丽,着实令她嫉妒了一把。 “他给你喝酒了?”姜婵转身看向小胖。 小胖眼睛眯起,很是兴奋的点头:“酒很好喝!比灵髓液好喝!我喝了好多好多……” 话音未落,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大司命的私藏当然不会是劣质品,浓郁的酒香已成实质,紫气袅袅,如置云雾。 姜婵被这酒气熏了一脸,看着兴奋异常的大鱼,叹气道:“喝的好,下次别喝了。” 未成年饮酒有害身体健康。 大司命走了,云中居也不管,于是那座被踩塌的阁楼持续坍塌,又陆续砸中好几名幸运的东皇阁弟子,没有长辈在场,众弟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苦哈哈的修阁楼。 被云中君收拾了一顿的林飞被放了出来,瞧着十分凄惨,刚出来就被丢来一起修阁楼,正是满腹怨气之时,突见姜婵与肖潜二人各自捧着一把灵果坐在对面的楼顶上一边啃一边围观他们修楼,偶尔还做些撩头发说悄悄话等令人不齿之举,不帮忙就算了,游手好闲之余还跑来看他们的热闹。 强烈的对比下,东皇阁众弟子的愤怒情绪达到了顶点,最终在林飞忍无可忍的一声号令下,众人丢下修了一半的阁楼,面目狰狞的朝二人杀来。 惹了众怒,乌泱泱一大群人杀过来,姜婵肖潜二人当即起身,掉头就跑。 笑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抓住他们!”林飞大怒,“谁能打那两个混账一拳,我就分他一滴星泪!打多少有多少,我说的!” 此言一出,众人更加群情激奋,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往前冲,各色术法齐放,各类法器密密麻麻,声势浩大,喊杀声震天。 星辰震颤,水镜倒转,追杀的人群还在不断扩大,为林飞许诺星泪者有之,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者有之,不明所以但本能跟着一起追杀者有之,乌泱乌泱。 这样大的动静势必会引起长辈的注意,摘星阁的窗口探出大司命的白毛脑袋,疑惑的看着下方浩浩荡荡喊打喊杀的众弟子,眯着眼睛往前探了探,隐约可见最前方两道身影正在急速穿行,又看看后方以林飞为首的一大群弟子,由衷感叹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说罢把头缩了回去,咣的一声关上窗子,任由他们胡闹。 这场追杀在小胖下场之后开始呈一边倒的形式,喝了大司命不知道多少的好酒,之前沉睡状态未完全解除,现在彻底醒了,酒劲也就上来了,小胖年纪虽小,但多年跟随肖潜厮杀,很容易分辨对方是否为敌人,林飞等人只是想把对方抓起来狠狠的殴打一顿,自然谈不上什么杀心。 于是小胖就玩嗨了,之前在虚云国遛白骨领主和大雕枭的记忆涌上心头,于是开始了它欢快的表演,鲲鹏掌世间极速,控水泽雷霆,不需要姜婵和肖潜出手,小胖独自一鱼就在人群中杀了个七进七出,东边撞飞一群人,西面掀飞一群人,原本的追杀大军开始四处溃逃,身后一条兴奋的大鱼持续追击。 大军溃散,独留作为统帅的林飞,而两个邪恶的敌人正堵住他的前后退路,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林飞表情凝固,犹如大便不畅。 …… 受到一万点伤害的林飞悲伤的找到云中君,想要从敬爱的师父这里获得一点安慰,然而云中君只问了他一句:“打赢了吗?” 林飞摇头。 云中君冷笑,一脚将他踹了出去:“一群人打人家两个还打输了,还好意思来告状?” 林飞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越想越觉得不服,那群不争气的家伙被鱼给撵跑了,把最难缠的两个丢给他一个人,他一个打两个本来就不公平,他不服,他不忿。 于是当晚林飞总结了一下失败的经验,隔天满血复活,指明要一对一单挑,禁止二打一,禁止放鱼下场。 结果很遗憾这场单挑没有成功进行,因为丹阳子和少司命的衷肠终于诉完了,云中君的笛声也终于变得正常了。 第396章 考较 东皇阁一处大殿内,多日不见的少司命一改之前的慵懒之态,衣袍依然是之前的星辰黑裙,但面色较之前红润许多,气质上也更多了一分犹如少女的娇艳,她本就容颜不俗,此番眉眼尽是初雪消融之后的暖色,更添三分姝色,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在她身旁是一名黑发青年,模样颇为俊秀,肩宽腰直,束发高冠,兼之笑容和熙,一眼望去卖相极佳。 姜婵看着此人懵了一瞬,而后恍然想起,她曾在扶央公子的储物戒指中看见过丹阳子的神朝绝杀令,对于丹阳子年轻时的样貌有一点记忆,对上现在眼前这张脸,那是非常吻合。 这个世界看人年纪不能只看脸,修士的寿数会随着修为的提升不断叠加,有些几千岁的老前辈顶个少年人的皮囊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在姜婵的记忆中,丹阳子一直都是一个须发皆白的慈祥老爷爷形象,此番补魂重塑身躯之后,突然变成了一个年轻帅哥,和肖潜站在一块儿,光看脸的话年纪都差不多大,这场面看起来着实有些幻灭。 少司命非常坦然的接受两人好奇的目光,而丹阳子就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干咳一声,双手负于身后,摆出一副长辈的稳重模样,温声笑道:“伤养得如何了?” 肖潜沉默半晌,道:“师父,你突然收拾得这么人模狗样的我好不习惯。” 此言一出,丹阳子顿时眉眼一竖,一步上前,抬手干脆的赏了肖潜一记爱的锅贴,怒斥:“怎么跟为师说话呢?小子你要是皮痒了为师不介意帮你松快松快!”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手感,肖潜没躲,嘴角一咧,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徒弟太乖,挨抽了也不顶嘴,给丹阳子整不会了:“你这在傻乐个什么劲儿?” 肖潜继续笑,咧着嘴极其嚣张的炫耀自己的一口雪亮的白牙。 丹阳子实在无法忍受蠢徒弟的继续犯傻,准备好好给他的徒儿松松筋骨,多年相处,极其熟知师父性格的肖潜顿觉大事不妙,抢在丹阳子动手之前立即掉头开溜,岂料丹阳子动作比他更快,身形如风,飞起一脚,精准的将自己的爱徒踹飞,狞笑一声,紫微天火涌出,勾动星势,瞬间成十方锁定之势,将肖潜困在其中。 肖潜见状大惊,怒喝:“师父你不讲武德!我可是你亲徒弟!” 丹阳子笑得非常和善,下手毫不犹豫,一掌击来:“小子,教你个好,下次逃跑的时候,记得提前隐藏空间波动,别轻易让对手发现你的动向。” 掌风凌厉,音爆之声骤响,肖潜的身影却突兀的消失不见,半点痕迹也无,丹阳子眉尾一挑,反身一击,金属交接的脆响翁鸣,劲气四散,目露异色:“不错,还算没有荒废。” 十丈之外,肖潜显形,古朴的黑色重剑在他手中灵巧的转了一圈,原本附着在上面的劲气顿时被划去,再抬头时,眼中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神采。 青年身形已经长开,黑袍持剑而立,锋锐毕显,已经初具至尊风采,当初那个满脸倔强的少年,终于腾龙入海,逐道巅峰,依稀记来,不过十余年光景而已。 细细打量过后,丹阳子有些唏嘘,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和感动,当年他险死还生,实力大退,灵魂首创急剧苍老,无力修复己身,也不知是否还能重回故土,只能藏身于聚灵戒中东躲西藏。 就在他最失意的时候遇见这个小少年,从而成就了一段师徒缘分,肖潜感激他的教导护持,重他敬他,视他为师为父,立下天心大誓要代师而战,其心赤诚。可是肖潜不知道啊,正因为当初他一时心血来潮收了这个弟子,他才从那种临近心死的状态中走出来,与肖潜的几年师徒,陪其走山闯水,各种惊险过后的畅快大笑,才又有种活着的感觉。 是师徒,是挚友,也是同伴,他成就了肖潜,而这个弟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也成就了今日重归的江渊。 远处肖潜将重剑一横,嘿嘿笑道:“师父,再来的话弟子可要还手咯!” 丹阳子大笑一声,极其畅快:“来!让为师看看你如今有几成能耐!” 肖潜笑道:“那师父可得小心了。” “口气不小,若是为师考较不及格……”丹阳子呵呵一笑,威胁力十足。 话音未落,两人便同时消失,下一刻火光大盛,遮天燎原。 少司命看了两眼,打了个呵欠,拉上正在观战的姜婵就走:“走了走了,丹修之间打架最无聊了,实在没什么看头,他们师徒大约有些话要说,由他们去好了。” 话已至此,姜婵只好放下观战的念头跟者少司命离开,可惜,丹修之间控火之术的比拼她还没见过呢。 任何一道的传承都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少司命都走了,她再杵着就不礼貌了。 肖潜在接受师父丹阳子的修为考较,少司命出来之后云中君也不爱站在楼顶吹笛扮演仙人了,林飞先前的挑战被打断,现在又找不到肖潜,姜婵倒是很乐意跟他动动手,但不知道少司命跟他说了什么,林飞大彻大悟了,也不找她打架了,规规矩矩把塌掉的楼修好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去闭关了还是干嘛去了。 小胖总是溜出去摘星阁找大司命要酒喝,姜婵起先试图阻止,但她一阻止,小胖就瞪着一双大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委屈巴巴的看着她,顿时让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没有良心的人,羞愧的无地自容。 小胖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就想喝一口酒而已嘛。 于是小胖快乐的出门喝酒去了。 睡意朦胧中,姜婵做了一个梦。 从她自斩升龙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任何梦,到了这个境界,基本不会有梦的存在,如果有,那必然是有人在引导她入梦。 东皇阁自成界域,能在这里引导她梦境的人,只会是东皇阁三位祭祀之一。 第397章 华胥梦 梦境是一片夜间的山林,山势陡峭,林间弥漫着雨后的雾气,缥缈无定,姜婵随手折下一截草叶凑到比肩闻了闻,有青草的苦涩气息,这场梦做得很逼真,与实景已经毫无二致。 林深缥缈,山月朦胧,苍苍山阶,与入梦的人,安逸寂静。 有风微微,吹动林间草木,一滴雨露被拂动,坠入姜婵手心,凝而不散,映照山月凄冷。 “你好像并不意外。”说话的语调显得很稀奇,语气上扬。 姜婵将手往上一托,雨露浮空而上,碎成一片流光,如夜鸟归家,没入山林雨雾深处:“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至也,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邀人入梦这种事听起来玄乎又高雅,人家专程来装这一波,那她必须给这氛围给营造好了,要论玄乎,没有谁可以比庄子更玄乎,做一个梦都可以让后来学者历经几千年仍然在孜孜不倦的研究,堪称大忽悠之最。 对方闻言大笑,听起来颇为开怀,林间缥缈的雨雾逐渐收拢,在一截青松枝上化出一个人形,白发灰瞳的少年屈膝坐在枝上,支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一角不全的华胥梦而已,焉能与梦境之主庄帝比肩?小姑娘年纪不大,拍马屁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得很。” 姜婵笑吟吟的接上:“前辈过谦了,庄帝传承不存,造梦之术已绝迹世间许久,今日得见,着实令晚辈大开眼界,惊叹不已,前辈又何必自薄?” 大司命眉头挑得老高,得承认,这马屁虽然明显得不要再明显,但拍得他非常舒服就是了。 马屁已经拍到位了,再拍就要起反作用了,于是姜婵将话头转到正题上:“不知前辈找我有何事?” 人都在东皇阁内,大司命要见她招呼一声就行了,还刻意把她拉进梦里,避着所有人,这就让姜婵十分好奇。 大司命从松枝上落下,原本山石崎岖的松下突然就变成了一片平整的石地,山月穿过树影,流泻一地。 大司命的眼睛生的奇特,浅灰色的瞳孔在此时与山月快融成一个颜色,他就这么看了姜婵许久,有种在看稀奇的探究,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好久,神情奇异。 这目光看得姜婵有些发毛,好像她是什么奇怪又难以捉摸的东西,大司命的目光犹如一个充满求知欲的科学怪人,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她大卸八块拆分后放在显微镜下研究。 好在这样的目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许是察觉到了姜婵的不适和抗拒,大司命收回目光,闭眼沉思良久,道:“你过来。” 说实话,姜婵现在有点想跑,大司命太奇怪了。 可惜没等她付诸行动,大司命的身影突兀的闪至身前,无奈道:“你别怕,我本意不在害你。” 一只手从袖袍中探出,覆上姜婵的头顶,姜婵顿时一惊,本能想要反抗,可随着那只手落下,似有无数柔和的灵流没入体内,不含恶意,却稳稳的制住了她体内即将暴起的内息。 灵光如海,漫漫流升,朦胧间,似有古老的吟唱声传来,低沉暗哑,幽远苍朴。 姜婵一怔,随即放松下来,这是传法之术,且给她的是一道品阶极高的术法,于是闭目凝神,全心承接。 山月依旧凄清,林深雾重。 接收完最后一缕法则,姜婵依然有种头晕目眩之感,大司命传给她的术法,名为《灵神引》,说是术法,但更类神通,修成可控人神魂,令人防不胜防,但由于此术直接修炼于神魂,此番接受下来,未被刻意锤炼过的神魂就容易不稳。 当日她初见大司命时神识暂无的状态,便是因此术而来,当日大司命并无意施展,只是修为已成,一举一动自带道韵,随时会对身边的人造成影响,但绝非故意为难。 东皇阁传承中,大司命掌命运生死,最为神妙,因其占天之能,与天地道则最为相近,虽看似神秘莫测,但窥探命运最易因果沾身,越是修为强大,这种影响会越深,是以不宜与太多人有来往交集,历代大司命皆是离群索居,独自居于摘星阁,深居简出。 犹如灌了浆的脑袋晕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还是觉得脚下在打飘,形如喝了假酒。 “姜婵谢前辈赐法!”神识稳定,姜婵躬身行礼致谢,暗自琢磨,接受了这种传法,按理说她该拜大司命为师,可一谈起拜师,她就立即想到下界瑶台宗的云霓,是以稍稍犹豫了一下。 行礼至一半,被大司命所阻,姜婵略一愣神,眼前的白发少年神色认真,盯着她道:“你不必拜我,也无需称我为师,我传法与你,是要与你谈一笔交易,你应下,那你我便无任何因果牵扯,你不必心有介怀。” 姜婵精神一震,道:“前辈请讲!” 大司命道:“你今日承我传法,欠我东皇阁一桩恩情,若来日东皇阁需要你之时,你需还我这一桩因果。” 姜婵听得心头一跳,她很想问问大司命到底占卜到了什么,才需要他以灵神引为交换,与她定下一桩存在于未来的交易,他又如何笃定她可以做到? 虽心有疑惑,但她也深知此事不宜再问,占天师最忌泄露天机,否则便会遭致天谴,大司命现在说的,应该已经是他能出口的极限了。 “好,我应下了,日后东皇阁若有所需,姜婵必倾力相助!”姜婵答应了,疑虑虽有,但总不能因为前路不明,便停下脚步原地打转,她还有伙伴等她去救,有更远的前路要走,不能停,也不想停。 她接受了东皇阁的庇护,小胖的沉睡禁咒也是大司命所解,虽是因肖潜的缘故顺便把她带上,但受益就是受益,不分主次,如今她又得了大司命的一份传承,就算大司命不说,她也一定会记东皇阁一份情,日后若有危难,她帮忙也是应有之义。 见姜婵应下,大司命的神情也放松下来,负手抬头看向头顶的山月,轻叹一声:“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非仙人,也无法授你长生,姜婵,记得你说的话,我这一脉占天卜命,与天道交织,此间因果最深,来日无论你走的多远,且勿忘了今日的承诺。” “晚辈记住了,永不相忘,”姜婵答道,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只是,前辈为何选我?” 一个连圣王都不是的修士,就算她比同辈出彩一些,在大司命这等修为面前,也依然还是不够看。 大司命忽而大笑起来,转过头来时目光湛湛,亮得惊人,不回答她的问话,反而问了她一句:“你看过自己的命相吗?” 姜婵摇头,命相是指一个人的命运轨迹,除了高阶占天师能模糊的看到一点以外,寻常人是看不到的,她又不修占卜之术,当然看不到。 大司命颇为遗憾,又有些隐隐的兴奋,神情奇异:“其实我也看不到你的命相。” 说完就盯着她看,好像很期待她的反应。 姜婵眼角一抽,知道自己捧哏的时候又到了,于是适时的做出一副大受震惊的神情,脱口而出:“这怎么会?!怎么会连前辈你都都看不到?我的命相出问题了吗?” 大司命显然非常满意她的反应,肉眼可见的更加兴奋:“我试过回望你的过去,结果是一片空白,追溯不到根源,我推演你的未来,然而你的未来居然是一片虚无!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命相!过去未来皆不见,你好像就凭空出现的一样!” “你知道上一个出现这种命相的人是谁吗?”大司命激动地白发乱舞,双目烁烁,“是燕长生!三千年战力第一的杀心神王燕长生!” 第398章 不可说 比起大司命的激动,姜婵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属于慕容倾的灵魂已经随叶星一同消散,她现在这个灵魂是全新诞生的,能追溯她的未来才有鬼,就算追溯,也只能溯往时间长河的下游,她本非此世人,自然可看不到她的未来。 如同当初的燕长生,大司命说的没错,他们就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 “燕长生的时代我没见过,那一代的大司命是我师父,当初他一人杀得上界诸圣避让,各大圣主曾登门东皇阁,请我师父推演燕长生的命格,历经数日,却始终推演不出,过去未来两不见,无处溯源,未来无法遥望,后来我师父身陨,我翻阅他的手记,看到这一则记载,对于这种命相不可见的情况十分好奇,可惜一直未曾见过。”大司命犹自沉浸在一种难言的激动中。 “那日我初见你时便觉有异,回摘星阁后决定推演,终于让我见到了这种奇异的命相!天地命理万归其一,我自认为世间之人无我不可看之人,今日终于得见,大衍之数五十,其有四十九,遁去其一为天机!天机!哈哈哈,吾道未尽,尚有前路可走,幸甚至哉!”大司命大笑不止,声震如雷,震得整个梦境都抖了两抖。 姜婵强忍着耳膜被刺痛的不适,占天师一道前路难行,都是靠前人一步一步摸索而来,大司命困于此境多年,寻路无踪,如今重见壁垒,穷途又生路,大司命这种激荡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也很愿意送上祝贺,但此处梦境是大司命的精神念力构成,他要是激动过头了,梦境坍塌可就不好玩了。 不过显然姜婵这种担忧是没必要的,大司命虽然外表是个少年模样,但多少是活了几千年的前辈了,短暂的激动过后很快回神,方才那阵大笑似乎让他的精气神得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发泄,这会儿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激动够了的大司命重新端起他原本那神秘平淡的范儿,语调也轻和了许多:“我虽看不见你的命相,但曾拥有同样命相的燕长生曾问鼎了一个时代,我为东皇阁赌一把,我已尽力,成败不在我。” 此时整个梦境开始颤抖,隐约有光芒流转,大司命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走了走了,再耽搁下去有人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眼见大司命要将梦境散去,姜婵连忙叫住:“前辈!我有一事相询。” 大司命回头,露出一抹狭促的笑容:“你想问肖潜?” 未等姜婵答复,大司命就竖起食指立于唇前,笑得神秘莫测:“天有道,不可说。” 讨厌谜语人。 姜婵愤愤的想,等她以后混到什么神王圣主级别的时候,也要当一个谜语人,天天拿些似是而非的话去忽悠后辈,势必要出了这口恶气。 醒来的时候,床边围了两个人,云中君探过来看了一眼,抬头道:“行了,回来了。” 少司命眉头微蹙:“那个家伙为难你没有?” 姜婵摇头:“大司命并未为难我,只是……” 姜婵刚想开口,耳边就传来一道来自大司命极细的传音:“对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切勿外传,他二人若问,就让他们来找我。” 姜婵果断将嘴闭上,准备重新组织语言,见她突然不说话,少司命瞬间了然,悻悻的翻了个白眼:“如果是他不让你说,那就不必说了,回头我和云中君自己去问,一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干嘛……” 门口有个胖脑袋在探头探脑,可惜它低估了自己现在的体型,自以为藏得很好,实则一眼就能望见那庞大的身躯,说它聪明吧,它试图把自己藏在窗户下面,说它不聪明吧,还知道拿帘子遮掩一下。 虽然它看起来有种不太机智的聪明,但姜婵还是很乐呵的招呼小胖过来,被发现了,小胖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却不进来,圆溜溜的大眼睛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心虚,看看姜婵又看看旁边的两人,继续鬼鬼祟祟的缩在角落。 少司命瞧了它一眼,没好气道:“要进就进,那么大条鱼堵门口干嘛?” 此言一出,小胖终于机智了一回,想要将身形化小,但它现在已经长大了许多,再小也小不回原本的小胖头鱼状态,依然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化形之后迅速蹿进室内,藏在姜婵身后,继续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如此明显的行经,姜婵把小胖从身后拉出来,问:“你是不是闯祸了?” 小胖心虚的挪开目光。 少司命看着胖鱼冷笑,云中君似笑非笑,姜婵心头警铃大作,这两天小胖总是溜出去玩,和东皇阁好些弟子都混熟了,关系还不错,这样惬意的时光难得,于是她就放着小胖去玩了,现在突然跑回来找她,还一脸心虚,这是玩出事儿来了?闯什么祸了? 小胖不说,少司命索性帮它说了,因为小胖总是去找大司命要酒喝,有时候喝高兴了大司命还会单独给它外带一点,这外带的酒水就引来了很多东皇阁的好酒的弟子,因为这段时间小胖老在东皇阁晃悠,众弟子也都习惯了有这么一条会飞的鱼,见它带了大司命的好酒,有些个脸皮厚一点的就去讨要一点,小胖喝酒不独,分一点也不多,于是短时间内胖鱼迅速拥有了一群酒友,关系莫逆,一天东溜西达到处串门,有时候也回请小胖喝酒。 然而一群酒鬼聚在一起迟早是会被出乱子的,于是昨天喝上头了的一鱼加十数名东皇阁弟子气势汹汹的闯进女弟子们居住的院落,惊得众多女弟子花容失色惊叫连连,在一群流氓登徒子的怒斥声中,合力拔走了女弟子院落中的三棵仙灵枣树,而后扛着枣树扬长而去,威武非常。 听完少司命的讲述,姜婵捂脸,心情复杂,难以言喻,带着一群人跑人家女生宿舍里拔果树,这要她怎么说呢?想骂点什么又好像骂什么都不合适。 一言难尽。 第399章 请柬 小胖低着头,它本来就是条鱼,这头低得都快把自己团成球了。 昨晚参与拔树的东皇阁弟子已经处罚,唯独小胖不是东皇阁的,是外来的客人,不好处置,酒醒的小胖也发觉自己好像闯祸了,于是心虚的跑来找姜婵。 “我错了……以后不喝酒了……”大约是察觉光靠躲没用,小胖眼泪汪汪的认错,说不喝酒的时候,像割舍了一件特别喜欢的东西,嘴一撇,眼泪哗哗往下掉。 姜婵到嘴边的斥责硬是给憋了回去,无声长叹,对少司命和云中君歉意道:“小胖在东皇阁闯了祸,该怎么处罚按东皇阁规矩来,姜婵别无二话,对于受惊的女弟子,我会带小胖去一一赔礼致歉。” 年纪小不是借口,犯错了就得罚,该赔偿的还是得赔偿。 小胖眼泪汪汪,姜婵一脸忐忑,气氛尤显紧张,少司命和云中君对视一眼,忽而一齐笑了起来:“不吓这胖鱼了,昨夜他们只是冲进了前院书阁,几名女弟子只是受了点惊吓,三棵仙灵枣树重新栽回去就行,那几个酒鬼弟子也只是被丢去寒池冻了一晚上,今早把枣树扛回去重新种下就行,脸倒是丢大了,左右不过一个闹剧,谈不上责罚,只是觉得这胖鱼酒瘾太大,性子又过于顽皮,吓唬吓唬它而已。” 虚惊一场,姜婵松了一口气,完成吓唬胖鱼的任务之后,少司命和云中君心满意足的走了,待二人一走,姜婵立马回头,瞪了小胖一眼,恶狠狠道:“知道错了没?” 小胖点头如捣蒜,拼命表示它知错了。 “罚你一个月不许吃七花朱果!”除了酒之外,小胖最喜欢的零食就是七花朱果。 小胖含泪点头,姜婵梗着脖子假装没看到它的委屈样。 我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虽然少司命说不追究小胖了,但找当事人道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得益于先前鼎爷丧心病狂的一波洗劫,除了法器之外所有的东西都被姜婵打包塞进了储物手镯,翻一翻找一找好东西还是不少的,扒拉出来给人家女弟子做赔罪礼,一众女弟子略作推脱之后愉快的收下了各自心仪的灵草丹药符箓等等,在离开之前还招呼小胖,指着院里重新种下的三棵仙灵枣树,热情的邀请下次再来拔。 对于此等热情,小胖惊恐的表示拒绝,托起姜婵极速闪远。 两天后,丹阳子和肖潜这对师徒的功课考较终于结束了,对于弟子的进步,丹阳子表示很满意,基本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了,丹修入门至九品丹修,后续还要进步,就只能靠自己的领悟,作为师父,能教导他的也只剩下多年炼丹的经验之谈。 “神农祭典?” 大殿中,肖潜看着手中的请柬诧异道:“药王宗送来的?” 少司命轻轻点头,看了一眼沉默的丹阳子,轻声给肖潜解释:“丹修一脉共尊神农大帝为祖,每隔千年,丹修一脉都会举行一次祭典,是祭拜神农大帝,其中有丹比这一环节,即丹修年轻一辈的较量,获得丹比魁首者,可获得一次神农碑悟道的机会,这是丹修一脉最大的盛事,上界丹修道统中以药王宗与神农谷为最,每届神农祭典的举行,也是由两宗共同承办。” “神农大帝陨落前,曾留下一座石碑,其中蕴有他留下的一丝大帝道则,后人可通过感知牵引,获取道则气运,石碑每千年现世一次,神农祭典的举办时间也因此而定。” 少司命语气一顿,忽而又抿嘴一笑:“你师父当年就曾夺得丹比魁首,此次祭典若去,你可不能弱了你师父的名头。” “那是自然。”肖潜笑道。 “只是,师父污名未洗,药王宗这个时候送请柬来,用意恐不纯。”肖潜皱眉道。 “无妨,总归是要走一趟的,”丹阳子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有些出神的看向远方,“此事不了,我心结难消。” 气氛有些沉郁,殿内一时无声,少司命沉吟良久,问道:“距神农祭典还有一月,你们有何打算?” 丹阳子道:“我最近有些感悟,神识隐有躁动冲突之感,需要闭关一段时间。” 肖潜目露惊喜:“师父你要突破了?” 少司命亦关切望来,眼中异彩连连。 丹阳子微微一笑:“只是有所感应,但能否抓住契机尚未定论。” “恭喜师父!” 这倒是个喜讯,丹阳子的修为目前在渡劫后期,修士越到后期修为提升越是艰难,如滴水入海,何时能再往前一步,只能看天地契机,这种契机尤为难得,不可错过。 若能在神农祭典之前更上一层,那回药王宗之事就再多一层保险。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姜婵略作斟酌道:“我有朋友陷在危局中,不日须离星辰海一段时间。” 这件事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姜婵一说,肖潜立即起身:“我陪你同去!” 姜婵摇头:“你安心准备神农祭典,我有小胖陪着,不会有事。” 肖潜坚持己见,神色严肃:“阴阳阵宗和万花谷都不是善地,进去尚难,遑论救人?” “你们要去万花谷?”当了半天背景板的云中君插了一嘴,啧啧摇头,“进了万花谷的人,想要救出来可不太容易,至于阴阳阵宗就更难闯了,在阵修的地盘上动手,完全占不到一丁点有利之处。” 姜婵垂眼,这些她当然知道,上界这些有名的道统哪个是能拿捏的?但她必须得去,再拖下去,大师兄就得被阴阳阵宗压榨死,谷临风也迟早被万花娘娘采补死。 肖潜握住姜婵的手腕,神情是不容拒绝的严肃,让她一个人去闯龙潭虎穴?绝对不行! 玉笛在指间绕了一圈,云中君站起身来,掸了掸袖子,有些哀怨:“罢了,我陪你们走一趟,贺腾和万花娘娘多少得给我两分面子,要两个人问题应该不大。”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有云中君加入,那压力也会小一些。 丹阳子不太放心,打算一同前往,被肖潜劝住。 “师父,我们此去是要人,有云中君前辈与小胖同行,事不成亦可退,天道契机难得,师父不可错过,弟子已非纤弱少年,懂得如何护持己身,请师父放心。” 看着肖潜坚定的眼神,丹阳子只得叹息一声,人长大了,总要自己飞的,他一直护着也护不住,可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取出一缕紫微天火落入肖潜眉心:“若有险情,熄灭此火,我自来救援。” “弟子领命!”肖潜咧嘴一笑,又看向一旁的少司命,“劳烦青姨看护好我师父。” 少司命微笑点头,神态间居然有了几分少女情态,别开生面。 丹阳子老脸一红,在肖潜脑袋上轻轻抽了一巴掌:“为师还用你嘱咐?” 目睹一切的云中君好像更哀怨了。 章程的拟定比姜婵想象的要快,隔日云中君就打算带他们离开星辰海,除了自告奋勇跟来的林飞之外,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星辰海域门之外,云头中探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头顶的一撮呆毛格外显眼,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啊两位,又见面了,近来可好啊?” 第400章 方氏起源 “方耀?” 看清来人,姜婵倍感诧异,这位玄霄神宫的天骄弟子,行事一如既往的让人捉摸不透。 肖潜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问:“你来干什么?找我打架?” 方耀哈哈一笑,从云头跳了下来:“非也非也,我今天可是来帮忙的。” “帮忙?”这让两人更加诧异了,说方耀来看热闹他们信,但说来帮忙那可就有点扯了,这位虽然是上界天骄中少见的愿意讲道理的人,但也绝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古道热肠之辈。 见二人不说话,方耀也不解释,倒是熟门熟路的和林飞勾肩搭背的凑到一起,并朝着跟在后面的小胖打了声招呼,忽而皱了皱鼻子:“我好像闻见了千日醉的味道,啧,难怪又长胖了这么多,你这胖鱼还挺有口福!” 小胖随着渐渐长大,心智逐渐开启,也开始对美有了基础的概念,尤其是跟着东皇阁众弟子一顿胡混之后,也明白对方说自己胖可能不是一个赞美的词汇,故而对胖鱼这个称呼很是不满,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喊它胖鱼,它勉强应了,姜婵肖潜丹阳子这么喊它,那是亲昵的享受,但这个外人上来就说它胖是几个意思? 肖潜当初来上界的时候,丹阳子还在沉睡,孤身一人开始闯荡,能和他有交集的无非就是来杀他的或者被他杀的两种,和方耀的交集自然也是以打架开始,数次交手旗鼓相当,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加之方耀还算讲点道理,于是才有了借往生镜一事。 总之二人的关系就属于,认识,打过交道,没仇,但不算熟。 肖潜认识的人,小胖自然也是认识的。 自从大司命为它解开沉睡禁咒之后,小胖明显感觉血脉力量又觉醒了一些,正在骄傲中,眼下此人居然敢当面喊它胖鱼,顿时大怒,东皇阁那群弟子可都得喊它一声鱼兄! 方耀的招呼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方才还算温顺的蓝色大鱼突然发怒了,蓝色的皮肤下迅速蔓延出黑色的纹路,鱼鳍暴涨,原本憨态可掬的大眼睛也变得凶狠,额头上一道银色纹路亮起,鳞片狰狞,通体呈现出一种流畅的金属质感,大鱼咆哮一声,云沉风搅,凶性毕显,引得附近无数生灵战战兢兢。 鲲鹏本为上古大凶,这一族在远古神族中也极为强大,可与神兽朱雀比肩,相传巨鲲化大鹏之后,会以龙族为食,怒则腾击九天。 这是姜婵第一次真正见识小胖如今的血脉形态,这种遮天蔽日的滔天凶威令她心惊,小胖的每一次蜕变,都代表着血脉力量的近一层觉醒,虽然它现在还未成年,平时又表现得贪玩又嘴馋,但姜婵忘了,它表现得再怎么温顺调皮,本体都是成年后以神龙为食的大凶鲲鹏,随着它的逐步成长,骨子里的凶性也随之觉醒。 小胖突然发怒,作为主要恐吓目标的方耀脸色为之一变,身形急撤十步之外,再不复先前的嬉笑之态,罕见的有些严肃,眼中精光闪烁,隐隐有些敌对之态,气氛一瞬紧张。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一旁的云中君像是等的无聊了,玉笛在指间灵活的转了一圈,垂挂的穗子带起一层蒙蒙的浅光,轻描淡写的将两股凶悍的气势消弭无形。 “年纪不大,一个个气性倒是不小,”云中君饶有兴致的扫了几人一眼,大笑一声,潇洒背手转身,“走了走了,想打架还不容易?待会儿都放开了打!可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 本来已被小胖血脉凶威激起战意被打断消融,方耀顿时没了继续动手的想法,也没再往小胖跟前凑,转而两眼放光的凑向一旁的肖潜,非常自来熟的往他肩膀上一搭,一副哥俩好的商量语气:“你上哪儿找来的这鱼?哪一族的?” 肖潜很是嫌弃的避开,道:“不知道,没有了。” 方耀啧了一声,小声嘀咕:“真小气。” 在姜婵的呼唤下,小胖眨了眨眼,敛去体表的狰狞凶兽形态,重新变回了原本憨态可掬的大胖鱼,悠哉悠哉的游到姜婵身后,脑袋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掌。 大鱼脑袋的手感非常好,软乎乎的,姜婵忍不住多蹂躏了两把,直到小家伙发出了不满的哼哼声才意犹未尽的放手,一抬头就见方耀正两眼放光,极其形象的表达了何为贼目烁烁,看得姜婵一阵恶寒,立即防备的往小胖身前挡了挡。 “还走不走啊?” 云中君这声招呼来的很是及时,还停在原地的几人一怔,这才发现云中君已经走出老远,人影已经见不着了,只有声音飘飘荡荡的传过来。 少司命和方耀居然是姑侄关系,这虽然在东皇阁和玄霄神宫都不是秘密,但非本地人的姜婵肖潜确实不知道。 少司命姓方,本名方青瑶,方姓源于炎帝后裔,炎帝故居姜水之畔,后人多冠姜姓,而方姓则是由姜姓中方雷氏一脉传承而来,时至今日,上古的存在已经难以回望,姓氏的分支越来越多,各氏族之间后人血缘已经稀薄得如同陌路,例如下界寒江城的姜家,如今也只剩这个姓。 和没落的姜氏不同,方氏一直居于上界方山,世代鼎盛,以大帝后裔世家自居,方青瑶少时与兄长不和,负气出走,拜入东皇阁修行,与尚为药王宗弟子的江渊相识,后承接少司命祭司之职。 眼见方青瑶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其兄长有心和妹妹缓和关系,令独子方耀前往东皇阁带话让她回家,方山内部都是方氏本家弟子,深居简出,哪有外面的世界有意思,出来之后的方耀正值年少,玩的不亦乐乎,最后实在拖不下去了,于是方耀决定效仿他的姑姑,给自己找了个师门。 当时正是神皇子名声最盛之时,东域最负盛名的十三位天骄皆被斩落其手,神皇子威名大震,东南两域五洲的所有年轻修士被压得完全抬不起头来,南域还好,神皇子本来就是南域第一天骄,可整个东域拿不出一个可以和神皇子抗衡的年轻后辈,属实令东域一众宗门脸上无光,又不好自降身份去打压一个后辈,于是那段日子过得可谓十分憋屈。 正当众躲宗门愁得长吁短叹之时,玄霄神宫意外发现了方耀这个大宝贝,其强横的战力与过人的天赋令玄霄宫主大喜过望,火速收入门下,悉心调教,而方耀也如其名,足够耀眼,与神皇子一战打得极其出彩,难分高下。 神皇子当初连斩东域十三天骄,之后方耀就连挑了飞仙神朝九个附属宗门,砸了神皇子的万宝阁,成功为东域修士扳回了一局,长出了一口恶气。 正因为有了方耀这个前车之鉴,于是后来的万宝阁才添设了那么多的阵法防护,供奉人数也多了一倍不止。 可惜后来万宝阁还是没了,不止万宝阁,整座璇玑城都没了,当然,这是后话。 第401章 条件 方耀是个很自来熟的人,换句话说,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别人应该都认识他,认识了就等于是熟人了,只要他觉得是熟人就行,完全不管对方会不会因此觉得尴尬,理直气壮得很。 如果对方是人,那可能会碍于面子表露一个基本的善意,但小胖不是人,而且是血脉强大的神兽鲲鹏,自觉比方氏后人方耀更高贵,故对于方耀的热络毫不理睬,尾鳍一甩泼他一身水,警告对方离它远点。 方耀讨了个没趣,只好凑到姜婵身边打听小胖的由来,这会儿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条鱼的主人并不是肖潜,而是姜婵。 看得出来他很想要一条同样的胖鱼。 然而他往姜婵面前凑的行为就令一旁的肖潜觉得十分腻歪,于是黑着脸上前,隔开过分热络的方耀。 方耀是少司命喊来的,作为此行助力,看在青姨一片好心的份上,肖潜决定尽量不跟他动手。 “你这人好没道理,我跟我世妹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方耀啧了一声,大为不满。 肖潜的脸更黑了:“谁是你世妹?” 方耀笑了:“我方姓与姜姓皆出炎帝之后,上古曾属本家,我叫她一声世妹并无不妥啊!” 语罢还向姜婵求证了一下:“姜家世妹,你说对不对?” ……虽然这关系已经比银河还远了,但硬要往这上面论的话,好像也有道理。 姜婵并未反驳,微笑点头:“那就多承方世兄关照了。” 她正愁在上界根脚薄弱呢,这送上来的关系不要白不要,方耀认了她这声世兄,她日后就可以凭此去方山走动,毕竟,方姓与姜姓同出一源,是为本家嘛,既然是本家,那有难处的话是不是得帮一下?不然这本家之谊也太淡漠了一些,面子上可不好看。 上界道统众多,现在他们还只是年轻一辈中的争端就如此艰难,那些老妖怪级别的可都还未露面呢,见识过飞仙神皇的强横,姜婵深知在大佬如云妖孽辈出的上界,光靠她和肖潜小胖单独闯荡的话恐怕不行,修仙这条路越往后走,树敌会越来越多,纵然顶尖强者都是一力镇压一方的人物,但想要立稳脚跟,还需要道统的支持。 简而言之,他们需要一支队伍。 云气舒展,一行人影划过长空,如流光乍现,消失无踪。 巨大的银翼玄鸟自空中盘旋而下,宽达数丈的羽翼卷起一阵飓风,有人轻叱一声,这只凶悍的玄鸟发出一声低鸣,收拢双翼,温顺的落了下来。 山巅有古木盘生,一道黑袍人影立于崖边,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截下巴的轮廓,肤色白得有些病态,气质模糊不明。 玄鸟落地,化作一名银发黑衣少年,低声道:“他们往北面去了。” 话音刚落,原地骤然起了一阵风,风不大,却冷得仿佛要冻结灵魂,周遭万物停息,死寂一片。 风吹落了兜帽,长发扬起,形如泼墨。 玄鸟噗通一声跪下,惊骇不已,以头触地,瑟瑟发抖。 姜婵等人此行先去阴阳阵宗,拿云中君的话来讲,和万花谷可以讲拳头,打赢了什么都好说,但若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在阴阳阵宗的地盘上动手,两相比较之下,阴阳阵宗才是最难走的地方。 符修一道,虽然大成可为宗师,执天地五行为阵,但与其操控自然的强大手段相较,他们本身修为最高止步化神,故若是无防备近战很容易吃亏,为了保护自身,符修一般都擅长防护,以“守”见长,而作为符修大本营的阴阳阵宗,集结了数辈符修宗师的心血领悟,更是已经将阵法运用到了极致,变成了一个兼具极端杀伤力和防御力的堡垒,所有大阵打开处于备战状态的阴阳阵宗,准帝来了都得挠头。 打不破,撬不开,遍地阵法步步杀机,敞开了门也不见得几个敢进去。 符修道统不多,阴阳阵宗绝对是最难破的一个。 姜婵想要救秦策出来,根本无法硬闯,只能讲和,但就在前不久昆仑海上,她才见过阴阳阵宗宗主贺腾,那气氛可不算和谐,且贺腾此人性情古怪,若激怒了他,恐对大师兄不利。 姜婵轻叹一声,很是忧愁,这一关怕是不太好过。 阴阳阵宗地处北域,环山而建,肃穆森严,外人莫不能进。 姜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确实不是她能闯的地方,此地山势自成八卦之位,和其他仙道不同,符修一脉没有证道成帝的先祖,伏羲大帝观万物而演八卦,由此生出阵法雏形,但真正化出符修阵法一道的,是后来的文天子,一位凡间帝王,在观看伏羲大帝留下的先天八卦之后,感悟推演出后天八卦,以八卦定乾坤,掌万物,开创阵法先河。 一个由凡人开创的仙道流派,仅此一脉,无论是伏羲大帝的先天八卦,还是文天子的后天八卦,都有着极其玄妙强大的能力,那是万物法则的力量,难以撼动,即便是姜婵这样的阵法白痴,也知道此地是一个天生的八卦阵眼,云中君说准帝也难灭阴阳阵宗,绝非虚言。 云中君在山门外停下,负手正色道:“东皇阁云中君,请贺宗主出来一见!”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穿过层层阵法壁障,落入山门之内。 东皇阁与阴阳阵宗,一东一北,往日素无交集,今日云中君突然造访,且未隐藏行踪,顿时引起了北域不少目光的注意,再看随行人中,玄霄神宫方耀,东皇阁林飞,以及最近名声大盛的肖潜姜婵二人赫然在列,这一组人走在一起齐上阴阳阵宗,怎么瞧也不像来做客的,倒像来找茬的。 正当众人猜疑之时,阴阳阵宗山门前突兀的出现一道人影,正是宗主贺腾,只他独自一人出来,目光扫了一眼,脸色骤沉,看向云中君的目光极其不善:“我从未与东皇阁交恶,云中君这般架势,是打算为这两个小辈出头的吗?” 云中君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对于贺腾这种上来就夹枪带棒的态度有些不悦,但他既然来了,就已经猜到会有这种局面,索性直接开门见山:“贺宗主误会,我此行并无恶意,只是阴阳阵宗无为峰下有一后辈弟子被困,东皇阁愿以一枚东皇石做酬,请贺宗主放人。” 贺腾闻言神色一动,东皇石乃是东皇羽化之处留下的原石,只星辰海独有,蕴有道则,极其珍贵难求,无为峰下是一座残破的古阵法,在那里的都是被抓来修复阵法的下界符修,一个下界符修换一枚东皇石,可是非常划算。 云中君开出来的条件很有诚意,但贺腾转念一想,又冷笑不止,东皇阁在下界没有道统,云中君又哪里会有下界的后辈弟子被困在无为峰,要说和下界之人有关系的,无非是姜婵肖潜二人。 姜婵斩了他弟子风羽的肉身,赵瑾说是替他迎战却又如儿戏一般将人放走,昆仑海上一幕犹在眼前,贺腾本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眼下更添三分怨怼,当日赵瑾搬出南阵子来压他,他碍于规则才没追击,今日这二人可是主动撞上来的,那就别怪他不讲规矩了! 贺腾的目光讥笑阴寒,姜婵心头一沉,不由得五指握紧,大感不妙。 “放人可以,不过,除了东皇石之外,我要加一个条件。”贺腾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 云中君眼中逐渐笼上一层缥缈之意,声音也变得淡漠起来:“你还要如何?” 一枚东皇石已经给足了贺腾面子,如若再不能成,他就只能动手了。 贺腾微微一笑,微眯的眼睛如鹰,死死盯住立于后方的姜婵,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云中君既以东皇石交换,东皇阁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只是我与这位小友有些过节,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若能接我三掌,我立即放人,绝无二话!” 第402章 三掌 贺腾的话音刚落,云中君就皱起了眉头,虽说有些规矩在特定的情况下是可以打破的,但贺腾作为一个成名已久的前辈,在他已经给足了面子的情况下还要抓着一个小辈动手,属实是有点小气过头了。 “几个小辈之间的纠纷而已,贺宗主何必如此介怀?”云中君上前一步,淡声道,“若贺宗主实在技痒,由我来奉陪如何?” 贺腾大笑一声,目露寒光:“东皇阁云中君之名谁人不知?只是二宗之间素无往来,云中君有此兴致,贺某不会推脱,但一码归一码,若这姜姓女子接不下我这三掌,就算是大司命亲自来了,也休想从我阴阳阵宗要走任何一个人!” 云中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握着玉笛的五指缓缓收紧,一股浩瀚的气息正如潮水般逐渐涨起。 “贺腾,你是打算当着我的面,欺压我的后辈么?”云中君声音淡漠,言语间却已是杀气暗涌,剑拔弩张。 东皇阁九位祭祀神职,大司命司掌命运生死,为九祭祀之首,但因占天师承载因果的特殊性,多深居简出,不会轻易插手外事,更显超然,而云中君一脉司掌风雨雷霆,不动则风雨润泽万物,动则必起雷霆之怒,一般大司命不出面的情况下,云中君就是东皇阁的主要战力。 换句话说,云中君的脾气其实一点都不好,他和少司命方青瑶,江渊等人同处年少的时候,其骄狂程度不比他人逊色多少,且由于这一脉的主战传承,每每动手杀气极重,只是如今随着岁月渐长,一身杀气内敛藏匣,旁人一眼看来就是个爱笑的好好先生模样,但要真放开了动手,场面就会变得过分凶残。 这段时间由于某人的归来,云中君心情一直很复杂,介于一种故人重逢的感慨和情敌见面分外不爽的复杂情绪之中,这次出来,一方面是卖江渊一个面子,另一方面则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积压的情绪。 贺腾此言,已经将他现下所剩不多的好脾气给消磨光了,云中君面沉如水,衣袍长发无风自舞,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迎面而来,令人如陷泥潭,动弹不得。 如此强大的气息压迫,引动了阴阳阵宗的护宗阵法,霎时光华大作,密密匝匝的阵法符文悬浮而起,将整座阴阳阵宗护在其中,形如堡垒,疑似外地入侵,阴阳阵宗众弟子齐出,纷纷抬头观望,惊疑不定。 人群中一蓝衣女子目露异色,低声自语:“他们来做什么……” “风师姐,那是谁啊?”身后一名年纪稍小的弟子满脸紧张,闻声问道。 “没什么,宗主会处理,你们别乱走。”风羽收回目光,转身朝后方走去,父亲说最近局势有变,让她拿到东西之后尽快脱离阴阳阵宗,不管这几人今日来干什么的,但此时贺腾被牵制,倒是给了她一个难得的机会。 年轻的弟子愣在原地,总觉得眼前的师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不由得喊了一声:“风羽师姐!” 蓝衣女子并未回答,独自走向阵纹密布的宗门深处。 此时的阴阳阵宗山门外已是浓云密布,罡风翻涌,云中君与贺腾二人相对而立,分毫不让,恐怖的神识威压笼罩一方,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出,插入这场即将爆发的对峙中。 “我愿意接贺宗主三掌。”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姜婵已从后方走出,立于三丈之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声音泠泠如泉:“若我接下三掌,还望贺宗主信守诺言,即刻放人。” 贺腾眼睛眯起,冷笑道:“好!不过我有言在先,若是你接不住死了,你的尸骨神魂都会成为两仪山护宗大阵的养料,到时候可别说本座欺负你!阴阳阵宗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闯一遭的地方!”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皆为之一变,云中君冷声道:“贺腾,对付一个晚辈,还要动用四象大阵,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脸不要?” 饶是姜婵早有准备,还是有种气笑的感觉,原本她还真以为贺腾是小心眼作祟非要教训她一顿,到现在算是听明白了,这老王八不仅要云中君给出的东皇石,还觊觎她身上的太阴真水,居于阴阳阵宗的阵法内,若她不敌死了,身体和神魂就会被大阵所困,任他拿捏。 自从她拥有太阴之源的消息传出,觊觎的人不少,但这样摆到明面上来抢的就贺腾一个,云中君只是出于上一辈的交情来帮忙,非要让他和阴阳阵宗死磕那不现实,秦策现在人在阴阳阵宗内,若因此被气急败坏的贺腾杀了,姜婵决计会愧疚死。 对于云中居的讥讽,贺腾丝毫不以为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明明大家都想要,还非要端着面子假清高,私底下都是些杀人越货黑吃黑的货色,谁也不比别人清贵,他只不过是把话放到明面来讲而已,脸面?就算他今天以大欺小了,谁又敢来他面前指手画脚? “好,我应下了,”姜婵深吸一口气,抬手抛出一张卷轴,“不过我信不过贺宗主,故立此契约,生死无怨。” 卷轴在空中展开,金色的字体浮现,玉鼎之前随手给了她几张契约卷轴,除万俟侯三人之外,还剩最后一张,玉鼎出品必属精品,贺腾此人精于算计,要没点制约保障那可不行。 “呵呵呵呵……”贺腾看罢那张契约,发出一阵寒凉的笑声,“生死契约,小姑娘勇气可嘉啊!” “请云中君为晚辈掠阵。”姜婵拱手对云中君道。 在旁的云中君眉头微皱,显然对姜婵如此莽撞的行为不太赞同,想要制止,但见姜婵脸色依旧平静,又好奇她哪里来的底气跟贺腾动手,思考过后还是决定顺从姜婵的意愿点头。 第403章 两仪阴阳 两点神识灵光垂落,契约正式缔结,云中君伸手一招,契约卷轴落入手中,确认无误之后收入袖中,转头朝姜婵笑了一下,颇为温和:“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底气从何而来,但我赌你会赢。” 与此同时,一道细微的声音传入姜婵耳中:“你只管上,有我在,那老王八杀不了你。” 姜婵一愣,随即郑重低头拜谢,长舒一口气,转身准备迎接贺腾的三掌。 一步踏出,周遭风云骤变,明亮的阵纹自下升起,四象神兽虚影交织,伴随着亘古洪荒的气息,齐齐咆哮出声,引得天地共振,宏大万千。 贺腾大笑一声,眼中隐有炙热的光芒闪动,太阴真水为天地两仪之气所化,珍贵难寻,对于一名符修而言,更是世间最顶级的淬炼神物,若能获得太阴之源,加上那件东西,必然能炼制出比肩帝器的神兵! 贺腾越发心潮滚烫,看向姜婵的目光充斥着满满的贪婪之色,若她一直躲在东皇阁也就罢了,今天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就不能让她再活着回去!太阴之源,放在这种小辈身上属实浪费了。 一念至此,贺腾眼中杀机一闪,厉喝一声,抬手一掌打出! 掌印巨大,有复杂的符文涌动,交织汇合在一处,如汪洋大海,席卷万道,贺腾是符修,修为最高止步化神巅峰,但在这座阵中,四象虚影环顾左右,隐隐有了一种与天地相合的趋势,有天神之威,杀灭一切。 符修一脉的核心,在于借自然之力于阵法加持己身,最是难以琢磨。 姜婵眼神专注,枫丹剑入手,衣裙长发翻飞不止,面对这落下的巨大掌印,瞳孔逐渐化为银色,锋锐之气骤起,剑域张开,主动迎着掌印而去,轻喝一声,一剑斩出! 雪亮的剑光划过,茫茫一片,人影已经看不见,只有那道极致的剑光与掌印相接,而后,轰然炸开! 天地动荡,罡风呼号,除云中君外,其余几人不得不向后退开一些,让出战场。 退出战圈之后,方耀一脸古怪的看向一旁的肖潜,指了指前方的战场,道:“你就这么看着?” 似乎从姜婵主动要求接贺腾三掌开始,肖潜就一直很镇定,不知道这两人之前凑在一块儿说了什么,总之说完之后姜婵就去找贺腾打架了,肖潜也不拦着。 这反应太奇怪了,就冲肖潜护姜婵跟护自己眼珠子似的,此刻正确的反应,应该是怒喝一声,左手太阳天火,右手玄铁重剑,脚踩扶桑神树的冲上去和贺腾那个老王八拼个你死我活了。 还有那条胖鱼,虽然现在显得有些焦躁的游来游去,但好像也没有冲过去帮忙的打算。 方耀表示不能理解。 林飞双手一摊,表示别问我,我也不理解。 二人统一战线,以鄙视的目光对肖潜这种毫无作为的态度表示无声的谴责。 肖潜眼角一抽,张了张嘴,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中又闭了回去。 二人非常失望,投以更加鄙视的目光。 肖潜竭力按捺把这两人暴打一顿的冲动,重新将目光投至战场。 剑光与掌印的对峙并没有僵持多久,在众人的目光中,那道锋锐的剑光虽然斩断了那掌印的一半,却也在剩下的手掌压迫下逐渐受制,最后轰然崩碎,残破的巨掌落下,天地再次为之一颤。 属于姜婵的气息也在一瞬间突然消失了。 方耀错愕不已,死了?他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肖潜一眼,见他面色紧绷,周身戾气溢散,周围的温度在急剧升高,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模样,但是,他还是没动。 巨大的掌印缓缓消散,贺腾脸上挂起一抹微笑,忽而目光一凝,因为在掌印落下的地方,并没有预料中姜婵的尸体,顿时脸色一变,察觉到阵法中的变化,抬手又是一掌打出! 这一掌的威力明显胜过之前,直接将整片空间打碎,露出巨大的虚无空洞。 在那被打碎的空间大洞里,正有一道青衣身影在迅速消散,转眼消失不见。 贺腾瞳孔一缩,忽有一股怒火从心而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面色狰狞扭曲,杀意滔天。 “身外化身?” 而在四象大阵之外,清气四聚,汇聚姜婵的身形,衣裙整洁,发丝不乱,踏空缓缓走来,脸色有些发白,却丝毫不掩高昂气势,随着逐步向前,气势也在节节攀升,重新踏入四象大阵之时,气息已重回巅峰状态。 银色的太阴之河在脚下流淌,青衣女子气息空灵,发丝飘逸,迎着贺腾那要喷火的目光微微一笑。 “贺宗主,根据契约,你还有最后一掌。” 远处的方耀与林飞面面相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干得漂亮啊,拿化身去打,散了也不怕啊,你看给贺老王八都气成蛤蟆了……” 肖潜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瞥了二人一眼,挑了挑眉,颇有种说不上来的自得。 这样愉快的心情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虽然姜婵用两个三清化身接下了贺腾的两掌,这种打法属于取巧,虽然应付得相对轻松,但同样后果也明显,发觉自己被戏耍的贺腾绝对会大怒,这最后一掌必然是最难接的,姜婵的两具法身已被打散,最后一掌必须由她自己接。 这是她提前和肖潜小胖说好的,她现在的修为与贺腾相差甚远,正面交战不现实,唯有一击搏命或许还有机会。 贺腾此时胸中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点,狂怒之下双掌齐出,撕天裂地,声势恐怖,掌风所到之处,空间寂灭,他在上界成名多年,今日竟被一小辈戏耍!若不能将其斩杀,他作为一宗之主颜面何存? 如此威势之下,也使得云中君面色一变,正打算出手救援,却见场中的姜婵浑身颤抖,脸色白得可怕,忽然一点火光亮起,云中君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倒抽了一口冷气,迅速向场外三人传音。 “速退!” 方耀毫不犹豫的抽身就退,林飞看了看依旧站在原地的肖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着方耀一起后退。 太阳天火为阳极之火,姜婵属性为水,本就与其不相符,先前能调动那一丝凤凰火,还是因涅盘仙光融于她灵魂内的缘故,可太阳天火对她极为陌生,又是万火之皇,即便肖潜将自己的一缕本源气息输入姜婵体内来增加天火亲和度,但再温和也是火中帝王, 这借来的一缕天火让姜婵操控起来极为困难,太阴与太阳没有居中调和之力,致使姜婵体内犹如寒冰沸腾,极其痛苦。 太阴太阳化两仪阴阳鱼,姜婵双手颤抖,脸色煞白汗如雨下,操控太阳天火的左手已经皮肉消融,骨骼毕现,若非她的骨骼经历过太阴真水的锤炼,此时估计连骨头都化没了。 两种截然相反的天地本源相交之时,姜婵脑中一阵剧痛,神识被撕扯,灵魂几乎要被排挤出这具身体,左手的皮肉消融还在持续,眨眼间一条手臂都只剩下骨骼,心肺剧痛,大口吐血。 而此时贺腾的攻击已至,衣袍狂舞杀气狰狞,姜婵牙关紧咬,眼中厉色一闪,直接手中还未稳定形成阴阳鱼的两道光团抛出! 两色交织的光团形状扭曲,像一团被随手捏出来的泥巴,还在不断扭曲变形,就这么一坨扭曲的光团,却令已至近前的贺腾浑身汗毛直竖,想要后撤已经来不及了,在那光团爆开之前,贺腾戾气大盛,一掌直取姜婵的头颅! 姜婵此时已经力竭,无法避开这一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道满含杀机的攻击越来越近,忽而耳边传来一声带着水泽气息的低鸣,姜婵的身影突兀的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云中君出现,抬起手中玉笛反手一击,将追出来的贺腾打退回去,随后消失不见。 而此时,那个扭曲变形的光团,终于爆开了。 大音稀声。 第404章 春月山风有相逢 当日北域泽州出现了一幕恐怖的景象,空间大面积扭曲,天地翻转,阴阳颠倒,日月无光,大片混沌之气出现,吞没千里山川,其中唯有阴阳阵宗所在的两仪山,在历代阵法的加持下依旧固若金汤,堪称万万年打不破的乌龟壳。 待两仪之气的波动散去,骑着鱼跑远的一行人又转了回来,两仪相冲的声势确实恐怖,但对于拥有鲲鹏极速的小胖来说跑路从来不在它的困难选项之内,尤其是如今它的的血脉能力进一步觉醒,速度较之前更快十倍不止。 但贺腾就没有这种待遇了,等几人重新返回的时候,他发髻散乱,正在大口咳血,两条手臂已经不翼而飞,狼狈非常。 晃荡着一条骨头手臂的姜婵见状十分失望,她拼老命送了贺腾一对正版的阴阳鱼,居然只废了对方的两只手,这怎么这么难杀? 姜婵失望的神态太过明显,云中君哑然失笑,摇头道:“贺腾能坐镇阴阳阵宗之主,阵符一道除南阵子外以他为首,你一个小辈能废了他两只手已经很了不起了,即便是我,要把他打成这样也得受伤,你想要杀他,至少得至渡劫境。” 看着狼狈的贺腾,云中君开怀大笑,语带揶揄:“抱歉啊贺宗主,我这后辈下手没个轻重,贺宗主别介意。” 贺腾眼神冰寒,身体传来的疼痛正在不断提醒他一件事。 他今日对阵一个小辈,没能将之击杀,居然还因此废了两条手臂!虽然血肉可重生,但如此奇耻大辱,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他还有何颜面? 在他的杀意到达顶峰时,云中君却犹如闲庭漫步一般走了两步,挡住后方的姜婵,晃了晃手中的契约,似笑非笑:“贺宗主,这契约上说的是由姜婵接你三掌,可方才所见,可不止三掌了,契约反噬是道则之伤,你若是还没尽兴的话,接下来由我陪你过两招?” 此时的贺腾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双肩断臂处光华浮起,断掉的双臂骨血重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一道光芒闪过,贺腾出手到一半突然收回,一块蕴有微光的黑石落入手中,隐约可闻道韵之声。 贺腾目光微动,回头见云中君正拿着那张契约卷轴来回把玩,顿时目光一沉,收下东皇石,召来一名弟子,向几人确认要找的人后,弟子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带了一个人回来。 时隔多年,大师兄秦策瘦削了许多,被关押起来日以继夜的修复古阵法,精神力压榨过度,致使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眼底青黑,脖子上与姬家兄弟一样戴着一个乌光咒枷,即便疲惫至此,也依然把腰背挺得很直,即便一身粗布麻衣,不减风姿。 秦策被带出来的时候神情恍惚了一下,左右扫视了一圈,盯着姜婵看了又看,他虽然一直被关在潜龙洞中,但听那些看守的弟子闲聊时也得知姜婵未死,她不仅没死,还有跑到上界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第一次听闻姜婵消息的时候愣神了好久,以至于现在终于见面的时候,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十年前的升龙渊,他亲眼看着姜婵自斩,神魂俱灭,令他几番不敢回想,之后他还得压着情绪去安慰苏玥和东方璃,到他登上仙路离开之前,整个瑶台宗上下都是悲悲戚戚的。 秦策不善情感表达,几次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整个一脸悲伤的看着姜婵,呐呐不能语。 弟子解开秦策脖子上的咒枷,一直束缚他的力量消失,整个身体为之一松,没有了沉重的压制,一时有些不习惯,脚下不由得一个踉跄,有人扶住了他,轻声喊了一句:“大师兄。” 秦策眼眶一红,悲从心来,险些落泪,顺着扶他的那只手看过去,却只见一条森白的骨臂,顿时一愣,抬头细看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嘴角和衣襟还有血迹残留,顿时勃然大怒:“这谁打的?!” 姜婵笑笑没说话,方耀好心的往他身后指了指,秦策噌的一声站起,两眼冒火,一副准备回头找贺腾干架的模样,吓得姜婵赶紧把他拉了回来,苦笑道:“大师兄,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可别再进去了。” 秦策怒气一滞,沉默良久:“是我拖累你了。” 姜婵笑而摇头:“以前刚进师门的时候,可一直都是我拖累你,要不师兄你还是骂我两句吧,你这样我不太习惯。” 原本消沉的气氛被这一打岔全打没了,秦策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什么德行!” 贺腾放了人,云中君手中的契约卷轴逐渐化为飞灰,飘荡无影,姜婵觉得可惜,玉鼎给的东西都是高级货,但可惜这种契约卷轴是一次性用品,等下次再见到玉鼎的时候记得多薅几张。 贺腾大约觉得被一个后辈伤到了面上无光,确认契约结束之后就直接返回了阴阳阵宗,一句话都没留。 蓝色大鱼浮跃而起,载着几人离开,远处一轮红日悬于山顶,黄昏晚霞漫天,瑰丽无比。 姜婵受了伤,秦策不好过分斥责,于是就将矛头指向了肖潜,指着姜婵的骨头手臂怒道:“你就这么照顾她的?” 姜婵拉了拉秦策的袖子,解释道:“不关他的事,是我……” 秦策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凶神恶煞:“你别说话!” 方耀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林飞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转悠,神情古怪,不知道在脑补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云中君盘坐在最前方,举起玉笛,迎着夕阳颇有情调的吹了一首悠扬的曲子。 肖潜扶着姜婵的另一只手,温和的内息涌入经脉,一遍一遍的帮她梳理灵力,最好疗伤药肖潜已经给她吃了好几颗,再吃她就要成药罐子了,手臂上的血肉因太阳天火而消融,太阴真水可重塑血肉,但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恢复,灵力匮乏,神识疲倦,肖潜温和的灵力梳理让她觉得像在泡温泉,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秦策还在大声责问,此时的肖潜显得脾气格外好,无论秦策说什么,他都说是,是他的错,是他没照顾好姜婵。 两个傻子,这对话非常无聊。 姜婵这样想着,弯起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彻底安静下来,唯有云中君的笛声悠扬,被吹散在风里。 别来岁岁生秋草,斜阳尽处有荒芜。 桑田清波犹有尽,何惧? 春月山风有相逢。 第405章 孔雀妖王 自泽州向北而出,便是万花谷所在的元洲地界,元洲再往极北,便是无尽雪原,为听雪城地界,一水之隔,寒雪无春,此去相距九万里。 一水分寒暑,与听雪城的苍茫雪原不同,元洲气候温暖,风腻花香,元洲天仙城,有北域第一城的美誉,敢以天仙为名,必然是一座来历久远的古城。 古老的城墙高大厚重,尽显沧桑,城内极尽繁盛,人流熙攘,百丈华楼接天而起,八角檐下风铃阵阵,深蓝的天幕之上明月高悬,月华丝丝流逸,城中灯火如星,内城河上莲叶舒展,朵朵红莲含苞欲放,鱼群游动,风动生香。 从阴阳阵宗出来之后,小胖一直在慢速飞行,在肖潜不计成本的疗养下,姜婵的伤势至今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骨臂重新长出血肉。 这次冒险使用太阳天火,虽然给她造成了很重的内伤,但也正因着太阳天火的缘故,姜婵骨骼中封存的其余太阴真水也得以全部炼化,因祸得福,不仅伤势快速恢复,本身实力也因太阴真水的完全解封更上一层,步入化神后期圆满。 秦策虽然被阴阳阵宗压榨得很惨,但修复古阵法并不需要生死搏杀,故除了精神力透支过度之外,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折磨,至于精神力的透支,即便有肖潜的丹药辅助,却没法一下补全,只能慢慢恢复。 到达元洲的时候已是夜晚,云中君说可以在天仙城暂做休整,明日再前往万花谷。 天仙城一座足够精巧的城,上界的城池几乎都在凸显修士的不凡之处,多为炫目的壮阔非凡,而天仙城则恰恰相反,这里处处充斥着浓郁的红尘气息,一路走来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高品九阳仙草,两万灵石处理……” “五品破阵符,买一送一!” “天品飞剑……” 一般这种场合,比的就是哪家的叫卖声更大,于是姜婵亲眼看着两个同样卖灵草的修士隔着街道比赛谁的嗓门更大,谁的价格更实惠,一株青霜草的价格硬是在两人斗牛一样的比拼中从三万灵石逐渐降价到一万灵石,看样子还有继续下降的空间。 姜婵甚至还看到有人在叫卖冰糖葫芦,只不过这冰糖葫芦的原料是一种形似山楂的灵果,乍看与凡人界常见的冰糖葫芦无异,肖潜见她一直盯着看,便上前买了一串,笑着递给她。 于灯火繁华的街道中买一串糖葫芦,本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灯下的黑衣青年和青裙女子好像也变成了红尘烟火中两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如檐下鸟,絮絮低语。 拿着糖葫芦的青年眉眼弯弯,风吹得发尾扬起,姜婵莞尔,伸手接过,尝了一口,滋味酸甜,令她不由得更加弯起嘴角。 一旁的秦策看得直叹气,一串糖葫芦就哄住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姜婵这么好哄? 肖潜看了一眼满脸不虞的秦策,思考了一下,于是机智的给秦策也买了一串。 秦策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心情复杂,一言难尽。 姜婵要笑死了,哪怕秦策瞪了她好几眼也没能忍住。 肖潜想起师父之前的教导,于是又朝秦策露出一个非常友好的笑容,一口白牙雪亮。 秦策一时无语。 直到方耀理直气壮的朝肖潜伸手,表示他还没有的时候,肖潜友好的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了,视若无睹,转头就走。 没人给,于是方耀决定自己拿,从摊子上迅速拔走一支糖葫芦扬长而去。 落在最后的林飞只好自掏腰包给钱。 远处忽有清啸声响,几人抬头,便见一束华光冲天而起,蓦地碎成一片璀璨,覆盖整座天仙城,星落如雨。 正当姜婵认真点评这个大烟花的优缺点时,云中君回来了,神神秘秘的说要带几人去个地方。 穿行过长街,走过的地方越来越高,直至到达一座精美的宫阙前,雕花廊,琉璃顶,金柱环绕,白玉台阶延伸而上,这座宏伟的宫阙如悬浮天宫,一头巨大的青眼白狮伏卧在侧,听到有人来抬了抬眼皮,扫了几人一眼又阖上双眼,懒懒的打盹。 站在白玉台阶上,抬头可见匾额,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天仙宝阙。 听着其中隐隐传来的丝竹之音,以及风中裹挟而来的香气,姜婵瞪大眼睛,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走吧!”云中君潇洒的将玉笛在手中转了一个圈,笑吟吟道,先行上前。 林飞神情古怪,瞥了姜婵一眼,小声道:“师父啊,这怕是,不太合适。” 云中君回头持玉笛往他头上敲了一记,斥道:“想什么呢!带你们见几个人,顺便蹭顿饭而已。” 姜婵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这家饭正不正规? 踏入大门,入目所见便是一个巨大的紫藤花树,树下十二名美貌少女拨弦弄乐,姿态万千,两只白鹤振翅而飞,盘旋紫藤花树一圈后,落地化为两名身披羽衣的绝色少女,赫然是妖族人。 一路走来,所见各种类型的美貌女子,人族妖族皆有,其中一名狐族少女眼波流转,还朝林飞打了个招呼,笑意暧昧。 云中君走在最前面,对各路上前的女子都很有礼貌的微笑颔首,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正人君子做派。 林飞则一直低着头,显得有些尴尬的不自在,因为这一路过来,来和他打招呼的女子可不少,俨然一副很熟络的态度。 方耀拿肩膀撞了他一下,揶揄道:“熟客啊……” 林飞面红耳赤,刚想反驳,抬头便见云中君朝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又把头低了回去。 肖潜和秦策走得格外端正,目不斜视,这样一来就把到处张望的姜婵显得格外贼眉鼠眼。 这地方,好像看起来不太正规啊……不正规,那她可就兴奋了。 前面引路的两个白鹤少女带着他们拐了个弯,远离了暗香浮动的主殿,朝另一个方向走了,穿过一个垂花门,后面的景象与之前又完全不相同,一改之前精美华丽的装潢,变成一片小桥流水,亭台花山的素雅庭院。 庭院中有一池碧水,古松盘亘,松下石桌石凳坐有数人,有人大笑招呼:“云中君来得再慢一些,可就赶不上听曦和姑娘的九华仙曲了!” 说话的人是个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相貌俊美,熟络的招呼云中君入座。 “这是天仙宝阙的主人,元璋先生,”云中君含笑入座,向身后几人一一介绍。 “那位是听雪城的曦和姑娘。”云中君示意看向坐在水池旁拨弄琴弦的白衣女子,清丽多姿,黑发如瀑,气质沉静,素手拨弦,琴音叮咚,清冽不绝。 能与云中君同桌论交的,基本都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几人不敢造次,一一乖乖见礼。 两人介绍完毕,树下只剩最后一人,衣着普通,气息内敛,周身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道韵波动,独自提着一只碧玉酒壶自斟自饮,只在云中君到来的时候微微点了下头,便不再理会任何人。 ……这位前辈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这位是孔雀妖王。”云中君道。 第406章 商议 几人悚然一惊,元璋与曦和的名头他们或许没听过,但大名鼎鼎的孔雀妖王在上界可谓是无人不晓,这位妖王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名气,除了其能与各大顶尖圣地之主叫板的强大实力之外,其离经叛道的性格也是原因之一。 上界妖族道统并不少,诸如千龙潭之类的名声不弱,有点名气的基本都想划个地盘自立门户,但孔雀妖王偏偏就是这么个异类,他不爱划地盘,也不爱和同族扎堆,更没有什么高手风范,惹急了老的小的一起揍,管你是人是妖。 不仅不讲规矩,且十分记仇,当年白石宫传人出世的时候与孔雀妖王争夺一株玉玲珑,别人看见孔雀妖王来了都避开,就这个白石宫传人不听劝上去抢,最后玉玲珑没抢到,还被打得就剩一缕魂逃回白石宫,紧闭域门。 过了几百年,白石宫寻思着孔雀妖王估摸把这事儿忘了,于是又放了传人出来行走,彼时孔雀妖王正在东荒大泽寻找机缘,闻讯又转了回来,跨越几千万里疆域,万里迢迢的赶回来又把白石宫传人堵在家门口一顿狂削,最后是北域域主实在看不下去了,出面调停,白石宫赔了孔雀妖王一堆天材地宝才作罢。 临走前孔雀妖王还一拳砸碎了白石宫的匾额,白石宫敢怒不敢言。 至今白石宫在外的弟子听见他的名号都得绕道走。 讲道理他不听,老子想去哪儿去哪儿,老子想干嘛就干嘛!不服的尽可以动手试试! 可打又实在打不过,故而孔雀妖王去哪里对方都会给几分面子,毕竟这位闹起来着实不好看,上界道统无论去哪家基本都是座上客。 由此,孔雀妖王的名号上至圣主神皇,下至刚开始修行的小白修士,又或者像姜婵这种下界来的,就没有不知道的,如雷贯耳。 云中君笑而落座,元璋持酒劝觞,孔雀妖王随手将一枚石子扔进水潭中,刹那间碧水涌动,朵朵青莲破水而出,瑞象千条,蒙蒙仙雾中,青莲缓缓绽放,流光溢彩,一束月华洒落,曦和白衣素手抚琴,音韵万千。 长辈落座,小辈自然是没有席位的,几人席地而坐,这种大佬聚会的场合,就算是最跳脱的方耀,此刻也乖巧得像只鹌鹑。 乐音渺渺,令人闻之心驰,神思齐飞,如置仙境,清醒舒展,妙韵无穷。 姜婵虽不通音韵,但也能从中感受到一种极为高深的道韵气息,有助神魂修行,乐曲能演奏到这种程度,在音修中已属大成,超凡脱俗。 月夜,松下,清泉古石,音声叮咚,众人皆沉醉其中,神态悠然。 直至乐曲最后一个音调落下,余音颤动,一切仙境异景散去,如梦似幻。 云中君抚掌而笑:“曦和仙子这首九华仙曲已到登峰造极之境!入圣之日不远矣!” “云中君过誉了,”曦和笑道,指间抚过琴弦,略显遗憾道,“可惜伏羲琴已随灵素师叔祖一同消失,我即便真能堪入乐圣之境,也难再现真正的九华临仙之曲。” “曦和所言,莫非就是当年的弦圣,妙音仙子封灵素?”元璋问道。 曦和点头,神色黯然:“当年燕长生为求神器岁月之轮,强开归墟之门,独自闯入归墟之地,因此致使镇压归墟的量天尺坠毁,归墟化入混沌,灵族圣女以身祭灵,助燕长生从归墟返回,自己却被量天尺所吞噬,消亡于天地。 灵族圣女陨落,燕长生万念俱灰,泛舟出妄愁海,一去不回,师叔祖自此携伏羲琴离开听雪城,再无下落。” 元璋轻叹一声,略感唏嘘,当年杀心神王一人力压九州天骄,独立巅峰,倾慕者不少,其中以灵族圣女和妙音仙子封灵素与燕长生关系最近,后来灵族圣女死于归墟,燕长生孤身出妄愁海,封灵素远走,下落不明。 姜婵心头一跳,事关老乡燕长生,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可惜元璋叹完之后曦和就没了下文,这让姜婵非常不满,关于燕长生的往事长辈们好像都不愿意多提,可她很想知道啊!岁月之轮,这听起来就是和时间有关的东西,所以当年的燕长生,一直都在寻找回家的方法,只是这个寻找的过程中让他付出了不愿承受的代价,所以才去了妄愁海吗? 姜婵很焦急,很想催曦和再讲讲,可接下来元璋的一句话又让她激动起来的心情立马龟缩了回去。 “半年前南域穷桑山突然出现龙葬之地,后来才知那是一处绝凶万人坑,千龙潭老龙王陨落其中,孔雀兄当日也在场,可见后来从中飞出的是什么东西?” 姜婵一瞬肝颤,当日她和玉鼎做了个局,坑了一群大佬去穷桑山找真龙墓穴,孔雀妖王也去了,只不过最后只有老龙王比较倒霉死在了里面,现在被她坑过的正主就在眼前,虽然玉鼎做的局非常完善,但她面对孔雀妖王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 说起这件事,一直沉默的孔雀妖王终于开口了:“那确实是一个绝凶之地,我入其中也险死还生,至于飞出来的东西,我没注意。” 元璋袖袍一挥,一块留影石出现:“这是前几日蝉花山附近的一段留影,关于阴阳阵宗一名女弟子叛逃,贺腾带人追捕之事。” 阴阳阵宗女弟子叛逃?姜婵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从阴阳阵宗离开也没几天,意思他们前脚刚走,阴阳阵宗的弟子就叛逃了? 画面上是一名蓝衣女子正在被人追杀,其中阴阳阵宗宗主贺腾正在最前面,怒不可遏,朝着蓝衣女子打去,招招下的是死手,蓝衣女子实力不济,狼狈躲闪,不多时被贺腾一掌集中胸口,这一掌杀气十足,女子的整个身躯都被打碎,血雨飘洒。 女子的肉身被打碎,魂体却飞快的从碎裂的储物戒指中取走一样东西,而后继续逃窜,在贺腾又一掌打来之际,平静的空间突然裂开,将那女子的魂体吞了进去。 而后是贺腾愤怒的咆哮,一掌打得山体崩裂,大河倒灌。 留影石的画面戛然而止,坐着的几人都未说话,目光深沉,元璋慢条斯理的收起留影石道:“这名叛逃的女弟子名叫风羽,蓬莱仙山山主风致远之女,而刚才她拿走的东西,三位也都看清楚了吧!” 云中君微微眯起眼睛,指间在桌上轻轻敲打了两下:“五色原石。” 元璋点头道:“不错,正是五色原石,上古时期经历天裂之劫,祖神女娲采五色原石祭炼补天,后来历经岁月,这种由天地五行生成的神石逐渐绝迹,直至今日又重新现世,天仙宝阙探查九州,发现当日穷桑山裂之时,飞出的一束光芒正好落在阴阳阵宗界内,。 贺腾获此重宝,藏于宗门深处,希望以五色原石为原料,祭炼帝器,只是消息走漏,当日云中君前往阴阳阵宗寻人之时,贺腾所设的阵法被弟子风羽所破,将五色原石盗走,贺腾追来欲夺回原石,却被风羽走脱,巧的是他回宗门的路上遭人暗算,受伤而归,虽没有留影石为证,但从原地留下的痕迹来看,手段似出自冥土。” “若是五色原石现世,蓬莱仙山和冥土出手不足为奇。”曦和轻声道。 “今日请二位来,便是我这儿有一条消息,发现五色原石之后,我又命人仔细探查当日那些光点的下落,这些光点分散四域,没有规律可言,但就北域境内,除阴阳阵宗之外,有两道是落于万花谷内。 这位万花娘娘可比贺腾聪明得多,自那之后一直在四处收集这些光点的下落,动作极为隐秘,若非她门下弟子杀人抢宝之后尸体没收拾干净,还真难发现她的这些动静。 穷桑山中飞出的东西有五色原石,那其他的必定也极其不凡,正巧云中君有个后辈被困在万花谷,准备去找麻烦,二位,有没有兴趣一起走一趟万花谷?”元璋笑吟吟的开口。 “我来找你,是和你打声招呼,毕竟万花谷还在你元洲地界,免得又说我不给你面子,”云中君叹息一声,“我去是捞人,你们去,万花谷就没了。” “没问题啊,你捞你的人,我们顺路拿点东西,帮你打架还不乐意?”元璋笑道。 说罢转头看向曦和与孔雀妖王:“二位考虑得如何?” 孔雀妖王道:“可以,拿到的东西,各凭本事。” 曦和略作沉吟,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好!明日我等同上万花谷,”元璋举起酒杯,大笑道,“三位,饮盛!”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一下,举杯同饮。 四位大佬喝得高兴,五个没资格上桌的小辈围在一起小声交谈,姜婵原本还想着去万花谷要怎么打,现在看来不用想战术了,这四位一起上,直接平推。 姜婵默默给万花谷点一根蜡。 正事谈完了,元璋拍了拍手,四名绝色少女出现,两排乐师齐齐奏乐,少女踏青莲而舞,满室生香。 妖娆的舞姿在月下青莲之间绝美,和姜婵想象中的不正规不同,人家就单纯的起舞翩翩,观者如同欣赏艺术,就连曦和也在认真点评舞者的动作。 莫非就我是一个猥琐的人?姜婵感叹道。 舞者的动作是相当优美的,但她看不出到底好在哪里,只觉得那少女折腰时的弧度相当惊心动魄,那比命还长的腿是真好看,少女面纱下的浅笑是真的美。 姜婵反思自己是否是个不纯洁的女流氓。 目光转了一圈,发现林飞和她一样,只专注的盯着人家舞者纤细的腰和腿,看得眼睛都直了。 姜婵瞬间释怀了,和林飞一比她好像也没那么猥琐了。 甚好甚好。 第407章 闯山 有了四位大佬的加盟,此次上万花谷的行动就变得异常简单,山门叫阵这种事情本应该由狐假虎威的姜婵等人去做,大佬的风范还是要端起来的。 万花谷名为万花,但这个花并不是指花朵,而是指那些莺莺燕燕千娇百媚的人欲道女弟子,往日这万花谷外总是笙香浮动热闹得很,可今日却山门关闭,显得格外冷清,即便闯了护山大阵,也依然没有一个弟子出来。 正准备再去叫一波,孔雀妖王等得不耐烦了,一步跨出,行至万花谷山门前,抡起一拳头便狠狠的砸在那座护山法阵之上! 轰隆隆—— 一声惊天巨响,以孔雀妖王的拳头为中心,阵法开始出现大量的裂纹,罡风席卷,孔雀妖王神色不变,扬手再度一拳打出! 咔嚓—— 整座阵法瞬间光芒大盛,大地颤抖不已,罡风气流席卷扩散,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附近的山脉震碎,在这股狂暴的气流之下,姜婵等人不得不迅速退离风暴中心。 待几人站稳抬头时,皆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万花谷的护山大阵,在孔雀妖王强势的两拳之下,已经彻底崩碎。 不愧是诸多圣地宗门都不愿意招惹的煞星,就这脾气,就这实力,不服都不行。 姜婵抽冷气抽得龇牙咧嘴,暗道千万得把穷桑山的事情瞒严实了,否则以这位的记仇程度…… 相比起小辈们的惊叹,云中君等人就淡定得多,孔雀妖王砸碎护山大阵之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头也不回的直接冲了进去。 元璋哑然失笑,道:“我们也走吧,否则待会儿就连汤都捞不着了。” 曦和轻轻点头,二人身形一动,朝着孔雀妖王的方向冲了下去。 云中君目光一动,回头看向几人,笑道:“万花谷山门没有弟子看守,恐怕是出了些内部乱子,大人打架小孩最好别掺和,要救人尽管去,今日放开了打,出事我给你们兜底!” “师父你不和我们一起吗?”林飞问道。 云中君摇头,嘴角依旧带笑,目光中却透出几分冷意:“待会儿打起来,万花娘娘没空理你们,你们几个收拾其余弟子绰绰有余,至于我嘛……最近心情不太畅快,需要发泄一下,你们干你们的,不用管我。” 云中君撂下话,便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五人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搞?” “先进去,抓个万花谷弟子问问呗!” 短暂的交流达成共识,五人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冲了进去,期间秦策本着比较良心的想法,问了一下待会儿要不要过去帮忙,林飞立即回绝,表情显得格外微妙。 “相信我,我师父动手杀人的场面,你们绝对不想亲眼目睹。” 几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选择不再说话,林飞是云中君的弟子,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场面大概是真没法看的。 因护山大阵被打碎,一路行来见到了不少被惊出的万花谷弟子,万花谷人欲道只收女子,这清一色的女弟子个个看起来都貌美如花,但动起手来却丝毫不含糊,但明显对面的敌人煞气更胜,只当面一击,负责拦截的一队女弟子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婉的惨叫,便从高空中坠了下去。 “何人闯我万花谷?”一声娇叱传来,一名紫衣女子急速而来,飘摇的披帛灵动无比,如水蛇一般扑将过来,忽而气势一变,柔软的纱绢陡然化作了锋利的箭矢,铺天盖地的杀来。 方耀大笑一声,掌中一把银色的伞面迅速撑开,不断变大,挡住那漫天垂落的箭矢,旋转的伞面卷住纱绢,似打算将那紫衣女子拉拽过来,紫衣女子一惊,立即打算抽身后退,不料方耀先她一步,银色伞面猛然一收,丝帛断裂之声传来。 紫衣女子惊叫一声,震碎在外的衣袖转身便逃,刚走了不到两步,四周高温骤起,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沸腾的火海,一名黑袍青年手持重剑从中走出,女子瞳孔一缩,目光转向另一侧,青衣女子浮空而立,挡住了她的另一条去路。 转头,方耀已经杀至眼前,一掌正中胸口,紫衣女子倒飞数丈,勉强站稳之时,便吐了几口鲜血,神色痛苦。 “方耀!”紫衣女子恨声道,眼底隐有惧意,“我未曾招惹过你!” 方耀轻笑一声,抬手一招,银色伞面收拢,落入手中,化作一把长枪,枪尖划过虚空,嗡鸣阵阵,这把造型奇特的长枪上首是一条蜿蜒盘旋而上的银龙,笼罩着一层虚影,如活物一般浮动。 “你这话说的,仿佛不招惹我,就不能来收拾你一样。”方耀笑眯眯的开口,态度嚣张。 紫衣女子胸口剧痛,方耀那一掌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震碎,每呼吸一下都令她痛苦不已,强忍泪水,拢了拢衣襟,可她的衣裙已被震碎,这一拢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整个雪白的肩膀和后背都露了出来,妙曼的身姿曲线一览无余。 女子眼底含泪,娇娇怯怯,黑发垂落,双手紧笼着勉强能蔽体的残破衣裙,神色惊恐,令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想要狠狠欺负她的罪恶念头。 姜婵修习过大司命给的《灵神引》,神魂控制类的术法对她影响不大,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顿时不由得扬了扬眉,人欲道向来备受打压,却依然能维持数千年的道统,果然有其独特之处。 修此道的女子采阳而补阴,媚骨自成,修至高深时一个眼神就能令人疯狂,这女子的道行还不够,但就刚才那一下,就连同为女子的姜婵,也隐隐有被影响的趋势。 若沉溺于肉身欲色,就会变成她的炉鼎,一世修为被采补走,成为一个死于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姜婵不由得侧目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肖潜,坏心眼的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肖潜若有所觉,侧头眨了眨眼,看样子并未受什么影响。 方耀嗤笑一声,身形一动,下一刻已经闪现至紫衣女子身前,银龙枪当胸穿过,枪身未卸的劲气带着女子的身体从高空砸落,钉在下方的山体之上。 “就凭你这半吊子的魅术,还想在我面前卖弄?” 女子身体被钉死,挣扎不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被钉在山崖上的画面相当凄惨,姜婵轻叹一声,惨是挺惨,但谷临风每天要面对比她更高级别的万花娘娘,一不留神就要成为牡丹花的养料,那岂不是更惨? 姜婵现在很担忧谷临风还活着没有。 “万花谷抓来的炉鼎中,有个叫谷临风的,他现在在哪里?”姜婵在女子身前停住问道。 极度痛苦之下,女子已经难以维持原本的动人之态,神色有些阴狠的扭曲:“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姜婵看了她一会儿,哦了一声,转身道:“那算了,我找别人问问,方耀你把她杀了吧!” 女子神色一滞,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走来的方耀,极大的恐惧涌上心头,浑身颤抖,立即大声叫住姜婵:“等一下!” 第408章 极乐之阁 姜婵转过头来,好整以暇:“继续说。” 女子暗自咬牙,犹豫了一下道:“万花谷五座主峰下都有关押炉鼎的牢房,内外皆有阵法暗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你们要的人。” 姜婵想了一下,指间凝聚出一面水镜,镜中显现出她记忆中谷临风的样貌虚影,对那女子说:“你看清楚,我要找这个人。” 女子看了一眼,神色忽地一凝,姜婵见状立即追问:“你见过他?人在哪儿?” “这个人是娘娘亲自选走的,不在五峰牢狱,在……在娘娘的极乐之阁。”女子小声说道。 极乐之阁?嘶……这个名字,略显微妙啊。 姜婵不由得开始脑补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立马打了个寒颤,谷临风的处境,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离谱一点。 万幸的是,根据这女子的描述,谷临风目前还活着。 万花谷抓来的炉鼎向来都是由万花娘娘先挑,挑剩下的再由五峰女弟子瓜分,五年前仙路争途结束,万花谷前往荒莽密林挑选合适的女弟子和炉鼎,其中谷临风作为一个公认的美男子,还是修红尘道的,理所当然的被万花娘娘相中,带回万花谷。 人欲道的修行,主在引人动欲,当理智屈从于欲,一身修为就会被采补干净,修为尽失,本源枯竭,人就死了,故此万花谷的炉鼎用量很大,但万花谷在上界名声恶劣,平时也抓不到多少炉鼎,质量上乘的就更少了。 作为一个优质的炉鼎,万花娘娘迫切希望把谷临风采了,修红尘道的修士,对她的修为可大有益处,可也正因为谷临风修红尘道,日常就是用七情欲念来磨砺道心,故此想要他动欲非常艰难。 难得有质量上乘的炉鼎,万花娘娘不舍得杀,于是就成了两人心境上的一个博弈,万花娘娘使出浑身解数要他屈从于欲,谷临风则想让她动于情,这其中若有一方出现弱势,另一方就会被杀。 万花娘娘修行已久,和云中君等人均属同辈,按理说要拿捏一个修行不过三十多年的小辈应当很是轻松,但后来万花谷弟子发现,万花娘娘似乎要被这个小辈反拿捏了,本来修人欲道的修士只是将人欲作为自己修行进步的基石,再优秀的男子也只是用完就扔的炉鼎,根本不存在动心生情的说法。 而红尘道相反,于万物皆有情。 从根本上来讲,情生于欲,却又高于欲,在这场情与欲的博弈中,万花娘娘落了下风,她逐渐变成一个动情的女人,她荒废修行,不理宗内事务,甚至异想天开想要和谷临风来一场大婚。 这样的行为自然在万花谷内引起了极大的波动,本来就对万花娘娘不服的左护法流影借机站了出来,携众弟子逼迫万花娘娘交出谷主印信,万花娘娘大怒,要杀流影以正叛乱,二人大打出手,谷中弟子自相残杀乱做一团。 因门内叛乱,万花谷闭山,直至今日姜婵一干人等杀上门来。 现在流影和万花娘娘应该都在前宗,谷临风所在的极乐之阁,也在那里。 能让万花娘娘舍弃人欲道不动情的铁律,拼着门下弟子反叛也要与之成婚,红尘道于情之一字的领悟堪称恐怖。 这让方耀和林飞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兄台升起极大的好奇心。 即便是与谷临风早早打过交道的姜婵三人,也不免有些咋舌,虽然听说过红尘道以情证道,与无情道一样鼎鼎大名,但到底如何个厉害法,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于是一群赶着去看新鲜的人又朝着前宗的方向而去。 几人到达万花谷前山大殿的时候,正见孔雀妖王单手抓起一座山峰朝对面砸去,巨大的山峰从高空轰然砸落,一声巨响,四分五裂,烟尘滚滚中,一名华服女子面露惊惶,险而又险的避开这一击,身形闪退数丈之外,银牙紧咬,面露凶色。 从衣着来看,这位应该就是万花娘娘。 万花娘娘虽然不弱,但对上煞神一样的孔雀妖王一直处于下风,几乎无还手之力,眼见孔雀妖王愈战愈勇,万花娘娘余光一瞥,顿时大恨,厉声道:“元璋!你身为元洲州主,竟伙同他人抢夺我宗宝物!你不怕域主问责于你吗?!” 此言一出,惊得下方的万花谷众弟子抬头张望,姜婵几人恍然,难怪云中居要专程去天仙城见元璋一面,如果说他是州主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和上界这些名声鼎盛的宗门圣主对比,州主和域主的存在感很低,只要不是什么屠宗灭门,又或者是帝器出世的大事件,他们一般不会出面,平日里很是低调,四域的域主更是几百年不见得出来一趟,神秘得很。 元璋先生闻言大笑一声,一指连点,数十名万花谷长老眉间出现血洞,惨叫一声,身体顷刻化为飞灰。 “万花谷数月以来接连灭杀青月、灵犀两个宗门,洗劫了对方的宝库,我身为州主,来替他们讨要丢失的宝物,有何不可?” 说罢身形一动,直朝万花娘娘杀去。 曦和素手一挥,琴声骤起,天地间风云陡变,琴声之中似有千军万马杀来,黑云压顶,四绝围杀。 第409章 再见谷临风 空中几人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下方的一座巍峨高山之上,千尺瀑布垂落,薄烟阵阵,繁花似锦,本是一处生机勃勃的宝山灵地。 只是此时山峰上的众多貌美女弟子正惊恐万状,脸色煞白,想要离开山峰,但空中的战场不断有强横的罡风四散,稍一靠近就会被绞杀至死,而唯独一条可以离开的道路上,青袍男子正缓步而上,悠哉悠哉,仿佛闲庭漫步,一名护法尝试偷袭,结果还未靠近三丈之内,身体就突然爆成了一团血雾,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姜婵瞳孔一缩,她现在算是明白林飞之前为什么那么说了,杀人不稀奇,但优雅的杀人就有点瘆人了。 血雾蒙蒙如晨雾细雨,染得附近的花草都添了一分艳色,这些血雾落不到云中君身上,被一层看不见的光幕所阻隔,青袍人手持玉笛,从一片血雾中分花拂柳而来,莫名的有种诡异的美感。 优雅,着实优雅。 此时云中君抬头,诧异的问道:“你们几个小家伙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几人沉默了一下,瞅了瞅上空恐怖的交手波动,这确实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光是离得远远的看一眼就觉得心惊胆战。 林飞小声的说明原委,云中君回头五指一勾,一道半透明的灵魂体被他从血雾中抓了出来,丢给几人道:“这是万花谷的一个护法长老,可以让她带你们去找人。” 这个女子魂魄刚一离开,立即转身要逃,突觉魂体一痛,紧接着刺骨的寒冷几乎要将她的魂魄生生冻裂,顿时大为惊恐,凄号不断。 “带路,或者现在死。”姜婵冷漠的声音响起。 这语气令该护法长老颇为恼怒,可又惧于对方那股寒冷的未知手段,生生将怒气压下,抬手为几人指路。 极乐之阁,指的是专供给万花娘娘享乐的地方,从外面看,亭台水榭奢华无比,绚丽万千,就在几人靠近楼阁附近时,一道野兽的吼声震响,从楼阁中蹿出一道影子,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逼近身前! 姜婵心头一跳,抬手将手中提着的护法扔了过去,那东西一口咬住,三两下吞嚼入腹,立于空中再度尖锐的鸣叫起来。 直至此时,她才看清袭击他们的是一只身长近十丈的六尾妖蝎,这是一种顶阶妖兽,一般是由人为培育出来的,单只可匹敌修士的化神境修为,与姜婵之前在万宝阁所见的赤水甲龙相当。 随着这一只的出现,后方的庭院中开始爬出更多的六尾妖蝎,竖起的倒钩状蝎尾颜色漆黑,彰显着剧毒的色彩。 这位万花娘娘的养宠爱好还蛮特别。 “有点多啊,真要往里闯啊?”方耀随手耍了个枪花,反手往肩上一扛。 姜婵深吸一口气,枫丹剑入手,声音坚定:“我的朋友在这里,我得救他出来!” 肖潜侧目瞥了他一眼,隐含挑衅:“怕的话,你可以在这儿等着。” 方耀松散的姿态一滞,似笑非笑:“行啊!肖潜,敢不敢和我比一场?” 肖潜眉毛一扬:“现在?” 方耀嘿嘿一笑,手中银龙枪往前一指:“待会儿我杀的妖蝎比你多的话,你认我做大哥如何?” “如果你输了呢?”肖潜也不生气,反而眯着眼睛反问道。 “你能赢过我再说!”方耀目光一肃,率先冲了下去。 肖潜回头看向姜婵,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让他先杀一会儿清清路。” 姜婵被他这一眨眼给逗乐了,打趣道:“你要管方耀叫大哥?” 肖潜朗声笑道:“他从前没能胜我,现在,以后也不会赢!我可以给他机会挑战,但不会给他机会去赢!” 热血上头的年轻人手持各种武器朝六尾妖蝎杀了过去,并扬言要把这群妖蝎的尾巴全部割下来泡酒。 秦策精神力尚未完全恢复,实力也稍弱一筹,于是便在外面设了一个防止闯入的阵法,然后和小胖一起在外面等待接应。 随着小胖的血脉能力进一步觉醒,丹阳子提醒姜婵,在她实力足够强之前,最好不要让小胖过多的暴露在人前,她身负太阴之源本来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若在加上神兽鲲鹏,诸多重宝加身,势必会引来一些不要脸的老怪物觊觎。 小胖的存在可以作为底牌,非必要情况能不让它出手最好。 四个人在妖蝎群中大杀四方,秦策摸摸胖鱼的脑袋,轻叹一声:“咱俩就在这里等着吧!” 幽暗的阁楼深处,是大片的深红色牡丹花海,这些花长得极为娇艳,大如面盆,粗壮的根茎下,是泥土都无法完全掩盖的森森白骨。 牡丹花虽艳,却是一种吃肉的花,得益于这些取之不绝的花肥,这些花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花海上方,是一层一层往上的阁楼,被重重阵法所覆盖,在阁楼的最顶层,是一处幽闭的高台,光柱从地上升起,围出一块十丈地界,一张金纸悬浮空中,温和的光华流动,如同一个华美的牢笼。 高台中有一个人,背对盘膝而坐,闭目静修,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 这个被法器笼罩的地方,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忽然他睁开了眼,愕然的发现,在这滩死水一样静匿的空间中,漾起了一层涟漪,在他的感应中出现了几道或熟悉或陌生的气息。 一时恍惚,心境松懈,本来平和的神魂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各种纷杂欲念一齐涌现,他大惊,立即回神坚守本心,还不待他重新平静下来,整座阁楼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金纸也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 轰隆一声巨响,眼前封闭的结界出现裂纹,四分五裂。 有光照了进来,有些刺眼,他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急促的女声在喊。 “谷临风!” 他一愣,放下手来,愣了半天,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 姜婵。 第410章 红尘问情 世间万物,明心而有情。 情是灵物对于外界的第一感知,于是便生出许许多多不同的感情,情感构建出沟通的渠道,便成了人们口中的漫漫红尘。 红尘多娇,人间至美,修仙一途在于逆流而上,不该沾染过多的情丝杂欲,修行至合体巅峰,便要九九重劫渡劫斩道,力求让自己从红尘中超脱出来。 当年纯阳道人游走红尘,情字炼心,最终大悟超脱,慧剑斩情,为红尘道成功证道第一人。 天资聪慧的人,于修行路上悟性极高,过分的早慧,便容易滋生骄傲,自信不弱于任何人。 谷临风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万万年来,折在红尘道上的前人数不胜数,哪怕心智再坚定的人,最终也会被温软情尘所缚,难以挣脱,最终眼睁睁看着自己堕鬼入魔。 旁人对此避之如虎,他偏要去试试,他自信可以在这条道上成功,他的师父再三劝阻,他仍然一意孤行。 于是后来他放任自己的情念滋长,红尘修行第一关,是先动情。 天水擂之后,姜婵被锁上神罚台,到最后自斩升龙渊,整个过程他都在,眼睁睁的看着姜婵身死道消,承载他情念寄托的人已经死了,按理说只要他熬过最难受的阶段,他的前路就是一片坦途。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踏上仙路之后他的修行突飞猛进,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隐隐约约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在他梦魇惊醒之时沉默的看着他,影子上朦胧显现的,是他自己的脸。 梦魇反复出现,心魔的轮廓逐渐加深,谷临风以为姜婵死去就代表情丝斩断,可他反而越来越痛苦,梦中黏稠的黑暗里,回头望时,是一道深入天穹的天堑高崖,任他如何努力,也攀爬不上去。 斯人已逝,他被陷在情天欲海中苦苦挣扎。 如今他以为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谷临风难以形容那种复杂又狂乱的心情,惊愕,困惑,欣喜,迷茫,黑暗中的海突然翻涌起来,经脉间的血液灵力倒流,刀子一样寸剐过他的骨头,疼得他几欲发狂。 谷临风脸色煞白,踉跄匍匐,两手撑地,眼前一黑,开始大口呕血。 闯进来的姜婵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金色纸张覆盖下的光芒已经开始消散,眼前的人长发委地,双臂撑起,后背的肩胛骨凸起,显得极瘦,他在不断呕血,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了一样,浑身抖得厉害,殷红的血迹蔓延,如同楼下的牡丹花,徐徐盛放。 有一瞬间,姜婵觉得他马上要死了。 这时身后的肖潜身形一闪,出现在谷临风身后,抓住他的肩膀将上身扶直,低声喝道:“静心,凝神!压不住也得强压,否则你会死!” 谷临风神色痛苦,咬牙坐正,开始强行将暴动的灵力压回原位,气息混乱无比。 肖潜眉头一皱,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丹药,塞进谷临风口中,右手灵力汇聚,帮助他催化药力。 姜婵不是丹修,不敢随意帮忙,便急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肖潜眸色晦暗,回答道:“功法逆行,以及,心魔企图噬主。” 姜婵眼皮一跳,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像要堕鬼?修红尘道本来就是在仙道和情念之间走钢丝,谷临风这是要玩砸了? 这个过程持续大概盏茶时间,谷临风脸上扭曲的痛苦之色在逐渐和缓,狂乱的气息也平和了下去。 少顷,肖潜收手,谷临风也同时睁眼,脸色依旧惨白,衣襟上大片的血迹未干,但明显比刚才多了几分生气,看着眼前的两个熟人,谷临风坐在满地血迹间低声笑了一下,小声道:“真狼狈啊……” 声音很小,仿佛幻觉,抬头时谷临风已经换了一张温和的笑脸,轻声道:“姜师妹,肖兄弟,好久不见。” 十年未见,肖潜从少年变成青年,谷临风这张脸却越发的潋滟,加上这披散着头发嘴角带血的模样,颇有一种近乎于妖的俊美,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不过他这一声姜师妹,倒又有了当初在虚云国内和姜婵一起被妖狼王追杀的熟悉感,初见的陌生气氛被冲淡了许多,谷临风还是那个谷临风,心思最是灵巧,最懂得如何让人放松。 姜婵莞尔,道:“好久不见,谷师兄。” 谷临风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迹,又道:“二位,请容我整理衣冠。” 被关在这里倒是无所谓,但要出去见人,谷临风向来是个很讲究的人,这样出去着实不雅。 姜婵点头表示理解,转身朝外走去。 “肖兄弟稍等。” 肖潜回头,谷临风弯起眼睛笑得温和,态度和熙:“我在此为囚,随身之物遗失,眼下能否借我一套衣袍?” 肖潜扬眉,爽快的借出一套衣服。 “多谢。” “不谢,”肖潜看了他一眼,又刻意加了一句,“应该的。” 谷临风整理衣服的手一顿,抬眼看过去,二人目光交汇,片刻后又都笑了,意味不明。 肖潜转身,反手向后扔出一只玉瓶:“紫晶破障丹,一共五枚,送你了,万花谷现在热闹得很,你最好快一些。” 谷临风伸手接住,似笑非笑:“八品丹药,这么舍得?” 肖潜头也不回:“我愿意给的东西,都是能舍的,但我不愿意给的,谁也不能伸手来抢!” 背影消失,谷临风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那页已经破裂的金纸。 光影憧憧,落下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不见。 阁楼之外,满地六尾妖蝎的尸体,方耀仔细数着他杀掉的妖蝎数量,回头指着肖潜得意道:“哈哈!我杀了五十六只!比你多一只,愿赌服输,快叫声大哥来听听!” 肖潜走下台阶,储物戒指光华一闪,两只六尾妖蝎的尸体砸落,和地上的那些相比,这两只明显体型更大一些,体表的鳞甲也更为坚固。 在方耀被噎住的表情中,肖潜慢悠悠的开口:“六尾妖蝎的鳞甲可炼制法器,所以我事先挑了最好的两只留下了。” “所以,”肖潜拍了拍妖蝎坚硬的鳞甲,笑得见眉不见眼,“该你叫我大哥。” 方耀抬头望天,认真的想了一下:“我可没说要怎样。” “你要点脸不?” “这怎么能算不要脸呢?打赌的事!……能算输吗?” 两人站在一堆妖蝎尸体中互相嘲讽,场面幼稚。 姜婵伸手捅了捅一旁的林飞:“你怎么没参与呢?” 林飞冷哼一声,白眼朝天:“我参与什么?他俩争当大哥,我争当小弟?好歹我也是东皇阁顶门脸的天骄弟子,这种事我才不干!” 姜婵失望摇头:“你说你好歹也是东皇阁的天骄,云中君的亲传弟子,怎么会差方耀那么多?” 林飞顿时憋得脸色赤红,想要反驳又无从说起,无声狂怒了大半天,才闷闷说道:“东皇阁有四天骄,我是排末尾的一个,排在前面的三个都比我能打,只是他们都在各自苦修,不常露面,所以基本是我顶在外边。” “那东皇阁第一天骄是谁啊?”姜婵好奇继续追问。 “是前任湘君最小的弟子,叫穆惊春,年岁不比我大多少,但按辈分我得叫师叔。” “那你的穆小师叔能打过方耀吗?” 林飞冷笑一声,态度猖狂,对姜婵提出这种问题表示不屑。 被鄙视了,姜婵犹豫着要不要对眼前这个狂妄的家伙进行一次爱的教育。 方耀与肖潜的争吵结束了,试图耍赖但没耍成功的方耀为了不叫那声大哥,提着银龙枪又把满地的六尾妖蝎尸体翻了一遍,成功找到了一只藏在同伴尸体下企图装死蒙混过关的妖蝎。 方耀毫不犹豫的一枪将其戳死,挑起妖蝎的尸体得意的向肖潜展示,表示在数量上两人现在打成平手,而后原地大笑。 肖潜一时气极牙痒,怒斥其相当没品。 方耀还击,扬言此乃兵不厌诈之术。 这场比试的结果就是两人互相叫对方二弟。 姜婵歪着脑袋看了半晌,依然想不通他们这奇怪的胜负欲从何而来。 谷临风换好衣服从阁楼中出来时,两人依然还在斗嘴,最后双双冷哼一声掉过头去,谁也不鸟谁。 谷临风不明所以,看向姜婵,姜婵摇头,表示她也不是很懂,被叫一声大哥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斗气成这样不太理解。 出了极乐之阁,秦策再见这多年的损友,不免又是一阵唏嘘,说起两人各自的遭遇,皆苦笑连连。 林飞看稀奇一样盯着谷临风看了许久,最后敬服的伸出一个大拇指,揶揄道:“不愧是修红尘道的,连万花娘娘都拿下了,那女子虽然年纪大了些,手段毒辣了些,但容貌身段算是一等一的,兄弟艳福不浅。” 不提还好,提起这茬,谷临风脸色一阵青白不定,苦笑连连:“这等要命的艳福,我属实消受不起。” 困在万花谷的五年,简直难以回首,若非他本修红尘道,于情欲上心智教常人更坚定一些,否则那些牡丹花下的花肥就该是他了。 刚脱困的谷临风可谓一穷二白,身上衣服都是找肖潜借的,现在又找姜婵借了一把剑,反手一剑将整座极乐之阁斩成飞灰。 自被囚以来,他已经许久未曾握剑了。 一剑既出,但胸中恶气郁结难消,谷临风看向轰鸣不断的前山,眸色愈发暗沉,气息逐渐锋锐,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谷临风何曾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候?竟逼得他不得不对着一个几千岁的女罗刹出卖色相来保命? 暴虐之气在不断滋长。 他快压不住心中那股汹涌的杀意了。 第411章 同去 万花谷本是一处风景灵秀之地,峰峦叠嶂,灵泉飞瀑,然此时谷中峰已经坍塌过一半,不断有骇人的波动从空中几人交战之处涌出,撕裂一片又一片的空间。 天风狂吼,入目无光,万花谷众弟子不敢靠近前宗广场,乱做一团,不过好歹是有些底蕴的宗门,惊归惊,乱归乱,总有年长的在稳住局面,此时突见有几个陌生的外人出现,顿时厉喝一声敌袭,朝几人围杀而来。 云中君,曦和,州主元璋与孔雀妖王一同前来,这阵仗足以灭杀一个不小的宗门,万花谷不敢托大,是以谷中的高层战力都在前山抵御,仅凭这些寻常弟子,根本不能阻拦姜婵几人分毫。 杀出重围,本该向万花谷外撤退,谷临风却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望了望,若有所思:“我记得,那里好像是万花谷一处宝库来着……” 正准备麻溜撤退的几人闻言齐刷刷回过头来。 谷临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被关在这鬼地方五年,衣冠武器都是借的,穷得叮当响,万花谷其实挺富裕的,我打算过去借点合意的,几位意下如何?” 在谷临风的笑容中,姜婵嗅到了一丝丝熟悉的味道,啧,这是某只鼎最喜欢的活动。 秦策叹息一声,上前拍了拍谷临风的肩膀:“我现在也挺穷的,同去。” 其余几人立马跟上:“我们也挺穷的,同去同去!” 从古至今,不劳而获虽然可耻,但令人心情愉快。 于是一行人乌泱乌泱的那座山下的宝库冲了下去。 宝库有阵法守护,秦策这些年一直被迫长时间专注修复古阵法,这个过程虽然很煎熬,但也间接导致他的阵法造诣进一步增长,他本来就是符修一道的天骄,悟性极高,现下要解开这个阵法可能比较麻烦,但使用一点取巧的方式破掉一两个阵眼绝对毫无问题。 有秦策这个符修的帮忙,就不需要用蛮力去破阵,看守宝库的是两头风炎狼,正统妖族,已经化形,见有人闯入,还未等他们问讯,几人已经齐齐出手,杀气四溢。 在六人的群殴大法下,两头风炎狼被斩下头颅,淡红色的妖灵离体而出,朝阵法外逃窜,这是一条蓝色大鱼突然出现,额头上银色纹路亮起,风炎狼只觉一股凶悍的血脉威压出现,大为恐惧,这种压制来自血脉深处,哪怕被大鱼一口将妖灵吞下,风炎狼也只呜咽了一声,半点反抗都没有。 两头狼尸还躺在地上,刚吞了两只妖灵的小胖甩了甩尾巴,慢悠悠的游过来。 强大的妖族,会通过吞噬对手的妖灵来增长自己的修为,而作为大凶的鲲鹏,成年体以龙族为食,可以想象有多恐怖。 小胖血脉骨子的凶性正在逐步觉醒,不过—— 姜婵揉了揉它的胖脑袋,胖鱼哼哼唧唧,像是撒娇。 鲲鹏是大凶不错,但小胖永远是她的伙伴。 方耀眸光大亮,越发觉得这条胖鱼不同凡响,这样的鱼能不能给他也来一条? 小胖对于方耀的贼目烁烁非常敏感,扭头朝他凶狠的龇了龇牙,以示警告。 一旁的肖潜见状心情大好,也伸手摸了摸小胖的脑袋,朝方耀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超前走去。 风炎狼死了,后面就是万花谷的宝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落在最后的方耀扯住林飞,指了指肖潜的方向:“他刚刚是不是在嘲笑我来着?” 宝库中的藏品不少,但并没有姜婵想象中那么多,作为一个有名有号的上界道统,就这点家底不太合理。 对此谷临风给出解答,万花谷的并不止这一处,五座主峰下是供给万花谷门内弟子的,真正的宗门宝库在万花宫,那里收藏着万花谷历代积攒的重宝,也是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即便是万花娘娘本人,要进入也须请示太上长老。 万花谷能在上界立足,自然有其底蕴存在,几乎每个宗门,都有一些不出世的老怪物,修士非仙,他们的寿数是有限的,想要活得更长更久,要么就是通过不断的精进修为,以此来获得新的生命力,要么就是以丹药辅助,但丹药也非万能,吃的多了也就没用了。 修士修仙,虽流派千种,但大道同归,皆为长生,然一个大世只能有一位大帝,占尽一世的天运,有些人争不过,黯然落幕,但有些人心有不甘,于是封印自身,停止生命本源的流逝,沉睡等待下一个大世的到来,再争那一缕机缘。 这些封印自身的老怪物中,最远的,可以追溯至万年之前,他们才是上界中最危险的一群人,上界道统争斗不休,四域之主一般不予理会,并非他们玩忽职守,而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看住这些沉睡的老怪物。 元璋想要杀万花娘娘并不难,但他不仅请来了曦和与云中君,还叫来了孔雀妖王一起来,防的就是那几个老怪物突然苏醒。 万花宫核心宝库所在之地,也是万花谷几位太上祖师的沉睡之所,那是些不知道从哪个年头封印自身存活下来的老怪,核心宝库里的东西虽好,但也绝不是他们几个年轻后辈能拿的。 谷临风的一番话彻底让几人打消了洗劫核心宝库的念头,这些老祖级的存在,作为上界本土弟子的方耀和林飞早有耳闻,只是未曾见过,但谷临风作为一个下界修士知道得这么详细…… 姜婵刚想问,见谷临风虽笑得淡然,但笑意不达眼底,隐有些阴郁,念头一转,顿时了然,不再追问。 谷临风从来到上界就被万花娘娘抓走关起来,那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万花娘娘本人,从先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万花娘娘似乎已经动情,这场情与欲的博弈中,谷临风胜出,但对于他而言,这样的胜利不仅不能引以为傲,反而更像是耻辱。 红尘情道修情,是为破情关斩情念,以情来引导对方入魔,并非正途,若非被逼到绝境,谷临风决计不会用这种方法来保命。 谷临风不说,姜婵和肖潜默契的选择不问,秦策没说话,作为同样被囚禁了五年的朋友,他很能理解在这种地方活下来有多不易。 当初在下界时,落皇曾一再告诫他们,仙途之上,前路更艰,那时他们刚从虚云国出来,意气风发,自诩人物,长辈的告诫虽然铭记,但热血在胸,并没有多少畏惧,直到真正浴血厮杀,踩着尸骨从仙路中走上来,才发现这条路,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艰难。 他们已经见识过太多同辈人的死去,故人重逢,还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第412章 孔雀吞天 秉承着不给对手留下一根毛的原则,六人加一鱼齐齐动手,将整座宝库内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谁拿到算谁的,分赃协议非常公平。 待几人从宝库中出来时,前山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暗沉的天穹上方,曦和白裙飘摇,指下琴音澎湃,震碎山峦,万花娘娘身躯被打碎,血雨飘摇,魂体从战场中挣脱,朝着后山的方向急速逃窜。 忽而一张星辰大网从天而降,云中君持笛而立,要将逃脱的万花娘娘困在其中,另一方,孔雀妖王冷哼一声,左臂化作一只青色利爪,声势浩大,张狂无匹。 “交出我要的东西,我等即刻退走。”元璋踏空而来,声音平淡。 万花娘娘神色一变,疾声道:“宝物在万花宫宝库,由我宗太上长老看管,并不在我手中!” 元璋冷笑:“既是世间奇宝,你岂会舍得交给那几个老怪物?我给你两分面子才和你商量,你别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话语不加掩饰的威胁杀意,使得万花娘娘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眼见孔雀妖王的利爪已经要将她擒住,只得咬牙从识海中取出一团发光的物体朝远处狠狠一抛,尖声道:“拿着你们的东西滚!” 光团一出,四人立即停手,朝着那份光团抓去,万花娘娘转身要逃,万千星光垂落如雨,没入她的体内,万花娘娘惨叫一声,魂体瞬间淡了一半,云中君缓步踏空而来:“据我所知,宝物不止一份,你的计策并不高明,又何必卖弄徒增笑料呢?” 万花娘娘魂体已遭重创,灵气正在不断溢出,她本就不是这几人的对手,见此不由得脸色灰白,自知眼下重伤更是逃脱无望,但要她把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她又极其不甘,正当她犹豫之际,一道光芒从后山方向射出,似有一道古老的气息正在苏醒,声势恐怖,威压骤临,下方慌乱的万花谷众弟子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那束光芒来的极快,刹那已至眼前,直逼孔雀妖王! “老祖救我!”万花娘娘大喜,高声呼救。 孔雀妖王瞳孔一缩,凛然不退,抬手一击,血气涛涛,神力压世。 二者交锋碰撞,天穹上方泛起一片血光之海,一头青色孔雀从中飞出,拖曳着长长的尾羽,双眼呈金色,展翼震天蔽日,凶煞之气令人心惊。 孔雀唳叫一声,金色的眼瞳如烈日燃烧,张口朝下,竟是准备将对方活吞而下! 妖族秘技——孔雀吞天! 孔雀一族在远古为凶兽,曾与凤凰争锋,当年佛门释迦大帝与孔雀一族的仙王大战,杀得天地崩裂,曾被孔雀仙王吞入腹中,最终释迦成帝更胜一筹,孔雀仙王犹自不服,释迦无可奈何,令佛门尊其为孔雀大明王,成半帝圣尊,自此才得以作罢。 显然,这突然出现的攻击,使得孔雀妖王发怒了,妖气冲天,浩瀚如汪洋,使得整片万花谷地域犹如末日。 这股妖煞之气太过浓郁,姜婵几人不敢靠近,只得在远处观战,暗自心惊。 姜婵抽冷气抽得牙疼,现在想想,她当时拿一片龙鳞骗得众多圣主大佬去送死,是多么胆大包天的一个壮举,发怒的孔雀妖王,即便是同一阵营的元璋和云中君都得暂避锋芒,就她现在的修为,孔雀妖王一张口可以吃好几个。 姜婵背脊发凉,暗下决心,关于穷桑山的事情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在这漫天妖气的恐怖凶威中,后山那位存在冷哼一声,声音穿金裂石,震动长空浩而来。 “小辈,来我万花谷逞凶,你太放肆了!” 话音未落,天地间风云停滞,一股惊世杀机涌现,一只女子纤秀的手掌从后山探出,穿过停滞的空间,屈指一弹,低喝:“去!” 指间一朵飞花凭空出现,分化五瓣,穿过孔雀妖王的吞天之域,斩向他的胸口。 空间被禁锢,孔雀妖王金色的双目忽而化作红色,怒吼一声,身形暴涨数倍,华丽的羽毛也转变为墨青之色,身后一只更加巨大的孔雀虚影浮现,彻底将整片天占据,孔雀妖王的血脉法相显现,滔天凶威将整片元洲地界笼罩成一片浓重的墨青色,不少低阶妖族无力抵抗,瑟瑟发抖,恐惧不已。 万花谷内,小胖的身体在发光,眼中凶光毕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吼声,妖族之间的血脉等级森严,小胖作为赫赫有名的大凶鲲鹏,孔雀妖王在此展现血脉威压,间接激发它骨子里的凶性,本能的想要镇杀敢在它面前发威的家伙。 对于小胖的异常,姜婵只能耐心安抚,它年纪太小了,本能力量有时候还无法自控,小胖在她的安抚下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显得有些焦躁,出于安全考虑,姜婵暂时将它收入法器发环,让它先睡一会儿。 孔雀妖王血脉法相的显现,终于撕裂了被对方禁锢的空间,身形闪退,同时云中君等三人上前,各自出手,阻拦对方。 这是那只手突然方向一动,抓住已成魂体的万花娘娘,万花娘娘大喜,脸上的笑意还未浮现,就陡然化作惊恐,还未来得及开口,抓着她的手猛然一收,直接将她的魂体捏碎! 万花谷内为之一静,原本因老祖现身而喜出望外的万花谷弟子,眼见这一幕,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私藏宗门宝物,你这个谷主,当得该死!” 众弟子心头一跳,纷纷跪地:“老祖息怒!” 万花娘娘已死,藏于识海内的各类宝物显化,那只手准备将之收走时,忽有焚天烈焰涌现,三足金乌浴火而出,隔断她的收取,而那只手只是简单的探出一指,金乌崩碎,然去势不减,继续朝着火焰点杀而去。 姜婵暗道不妙,霎时太阴真水涌现,化作盾牌,其余几人神色一变,不敢托大,全力出手,各色光华涌动抵御,可这样的抵抗只维持了一瞬,几人被掀飞出去,曦和五指一轮,琴音铮铮,一掌化镜,挡在几人身前,崩碎那道攻击。 曦和回头看了几人一眼,神色古怪:“这也敢掺和,你们几个小家伙,胆子倒是不小。” 第413章 域主 姜婵呼吸不畅,嘴角溢血,胸肋骨好像折了,疼得嘴角抽搐,肖潜最先出手,伤得也最重,其余几人也都脸色苍白,内伤不轻。 这是万花谷沉睡的老祖,连孔雀妖王都难以抵挡的存在,实力差距太大,对方只是随手赶苍蝇一样点出一指,就有如此威势,若非曦和出手,就不止是重伤了。 姜婵看得清楚,曦和刚才不过拦截了这一指,她怀中的七弦古琴就已经崩断了两根弦,指尖已被划破,弦上血迹点点。 虽然莽撞,但也并非毫无效果。 从他们出手阻拦到被击飞,整个过程不过两息,但两息时间,也足够了。 孔雀妖王再度张口,不过这次吞的不是天,而是万花娘娘死后散落的一堆宝物,随着孔雀妖王一口吞下,后山传来一阵愤怒至极的怒吼,大地震颤,灵气暴乱,恐怖的气息在不断涌出,迅速苏醒。 整片天空都裂开了,秩序神链穿梭显现,狂风怒吼,令人战栗不止。 奇怪的是几人反而镇定了,元璋大笑一声,负手而立,怡然不动。 忽而一声叹息传来,声音很轻,但却清晰的落入每一个耳中,可仔细去听时,又难寻这声音的来处,原本如同末日一般的恐怖景象突然停住,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所有崩裂的空间裂缝。 “白鹤!你怎么还没死!”后山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愤怒至极。 原本妖气弥漫的天空又清澈起来,云开雾散,天清地明,一道身影从空中缓缓浮现,看不清面容,只依稀能辨出人影轮廓。 此人出现之时,天地间流转的灵气为之一滞,规则运行暂停,突兀的现出一个人来,神秘而强大。 姜婵心头一凛,这种程度的法则控制,她只见过那个惊走玉鼎的骑牛老人。 “这是北域域主,白鹤前辈,”曦和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只要域主还在,万花老祖就不能出世,今日这事算是结了。” 孔雀妖王重新化形落地,胸腹处赫然是一个血洞,披头散发,无风自舞,瞳孔依然呈金红色,脸色略有苍白,气势却较之前更甚,妖气盎然。 “你怎么样?”曦和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眉头一皱。 “无妨,”孔雀妖王简单的答了一句,金红色的眼睛盯着后山方向,冷笑一声,“老不死的,这笔账我记下了。” 万花老祖愤怒咆哮,北域域主只淡淡说了一句:“我说过,只要我一日不死,你们就一日不能出世。别的我不管,你现在是在违背我的规矩!” 语毕,一点微光没入山体,山体内传出一道闷哼,万花老祖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出,阴冷无比:“白鹤,你最好祈祷自己活得久一点,否则……”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归于沉寂,笼罩此地的恐怖威压消失了,短暂苏醒的万花老祖,再一次进入沉睡。 北域域主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停滞的灵气重新开始流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被打碎了一半的万花谷。 离开万花谷,一行人重回天仙城,元璋作为州主,又是天仙宝阙的主人,不仅给了受伤的小辈一堆疗伤灵药,还大方的表示可以在天仙城玩两天,随便玩,一切消费挂他天仙宝阙的帐。 说完就将几人撵了出去,美其名曰长辈需要休息,但姜婵非常清楚,这是四个无耻强盗准备关起门来分赃,拒绝围观。 切!不看就不看,谁稀罕! 方耀是个闲不住的人,喊上林飞一起出去到处潇洒,秦策的精神力损耗太多,需要静养,便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暂时休养,说是休养,其实就是睡觉,精神力的补充,除了少量几种丹药补给之外,最好的恢复方式就是睡觉。 早上肖潜和谷临风两人出去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去干嘛。 姜婵只好一个人出去溜达,天仙城繁华依旧,卖药草的两个人依然还在隔街比嗓门大,尝试摘护城河里的红莲,几次尝试都摘不下来,姜婵恼了,撸起袖子准备硬拔,方才还开的鲜艳的红莲突然光芒一闪,化作一个巴掌大的红衣小人,满面惊恐的求饶,涕泪涟涟甚是可怜。 街边路过的行人见状,大声嘲笑姜婵这个乡巴佬,河里的红莲是灵气所化,并非真的莲花,离开河水就会散了。 姜婵哦了一声,瘫着一张脸,松开灵气小人,若无其事的走向另一条街道,神态自若,气场超然。 嗯,我不尴尬。 转过另一条街,以售卖法器为主,这里的法器制作相对精巧,以配饰,折扇,发簪手串的形态居多,在其中刻录阵法,颇为巧妙。 姜婵看得很仔细,啧啧称奇,她的储物手镯里有一大堆收集来的各种材料,回头拿给大师兄,大师兄做的一定比这些更好。 东溜西逛了一圈,忽而看到了一对护臂,由火云雀的胸骨所制,坚硬无比,制作护臂的符修特意将朝外一侧做成羽毛形态,银色护臂边缘一道耀眼的红色,线条流畅,既美观大方,也可在作战中当做臂刀使用。 姜婵看到这对护腕的第一眼,就觉得分外适合肖潜,肖潜身上的配饰很少,还是在她回来之后,才会束个发冠什么的,以往就是一身黑袍一把重剑,主打一个行动自如。 姜婵送他的东西,肖潜一定会保管妥当,但总怕丢了,于是全部收在储物戒指里,腰佩什么的不适合他,这战甲类型的护臂就比较稳妥。 这对火云雀护臂售价高昂,但刚从万花谷获得了一笔横财的姜婵还买得起,至于挂元璋的账,还是算了。 买下这对护臂,姜婵心头一动,慢悠悠的走进一旁人较少的街巷,猛然转身,抬手间太阴真水化水龙而出,直取后方那片暗沉的阴影:“出来!” 第414章 祭典前夕 阴影一闪,没入另一条街巷,姜婵迅速追去,入目只是繁华的街道,以及一缕已经消散的乌光,放开神识探查,方才跟在她身后的人已经无从探查。 而在她前方不远处,一只盒子静静的放在地上,粗略一看,尽是她刚才看过又没买的一些法器配饰。 捧起盒子,姜婵尝试感应残留在上面的气息,但对方极其警觉,将所有气息抹除得一干二净,宛如刚制作出来的新品。 姜婵睁眼,看着手中的一堆东西久久未动,目光垂下,轻叹一声。 有时候,把痕迹抹得太干净,反而是最大的破绽。 经此一事,姜婵再没了闲逛的心情,返回住处的时候,肖潜和谷临风已经回来了,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又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姜婵左看右看,狐疑道:“你俩出去打架了?” “没有。”肖潜立即答道,神态坦然。 谷临风也笑着点头:“之前得肖兄弟借我一套衣袍,才免得仪态有失,天仙城繁庶,今日又有空闲,请肖兄弟喝一杯而已。” 姜婵想呵呵,我信你们才有鬼。 行吧,你们说不是就不是,谁还没有个小秘密呢。 姜婵决定不予追究,取出那对火云雀护臂递给肖潜,浅浅一笑:“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肖潜眼睛一亮,接过护臂:“送我的?” 姜婵点头:“嗯。” 肖潜本身形高挑,一身黑袍束发马尾,行走间总显得气质凌厉,然一张脸又生的骨相分明,一笑自带三分狂,这对银色的护臂并不违和,反而更添几分亮眼的出彩。 姜婵眼中异彩连连,感叹自己眼光果然非常好。 肖潜尝试挥舞了几下手臂,觉得此物非常合他的心意,心情格外激荡,只是碍于有人在场,于是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肉眼可见的雀跃:“我很喜欢。” 这雀跃的目光太过炙热,姜婵抿了抿嘴,微微低头,莫名又有了些少女时的羞涩,小声的说了一句:“嗯,很适合你。” 淡淡的情愫如水一般蔓延,坐在桌边的谷临风见状微微一笑,起身悄然离去。 门外月光尚好,照得楼台披露,台阶落霜,花枝颤颤,满地清白。 谷临风仰头看照在月中的一束花枝,神情怔怔,自语道:“由来自傲攀霜冷,懒回顾。敢笑销魂处,自逍遥。清宵风月欲问情,不可说,不可说。” 庭中寂静,风中带来隐约的琴声,吹动树枝,簌簌摇落一地花,吹破了这一幅月里霜花的图,谷临风微微眯起眼睛,忽而笑了起来,负手大步向外走去。 三天后,四位大佬分赃协议完成,把几人提溜进天仙宝阙,好吃好喝好玩的招待了一天,并给他们每人分了两件天品法器,作为帮忙牵制万花老祖的奖励,最后在元璋先生对他们勇猛的行为进行了大力表扬后,这趟万花谷夺宝之行宣布结束。 至于他们到底从万花娘娘手里抢到了什么好东西,姜婵不知道,但从他们喝酒时愉快的表情来看,对所得之物应当十分满意。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孔雀妖王与曦和相继离去,云中君带着一串小辈返回东域。 几人走后,不少暗中观察的目光皆松了一口气,现在的万花谷已经彻底封山,遁入界域之内,当日整个元洲境内都可见其恐怖声势,甚至有域主现身,想来万花谷境况不妙。 众人惊骇之余,也不由生疑,万花娘娘到底干了什么,才会引得这四位上门? 有消息称,在玉渠仙山附近发现神皇子踪迹,不过他现在不是神皇子了,他获得九黎传承的消息传开之后,飞仙神朝选出新的神皇子,虽未与其他圣地一同发出缉杀令,但也对其现在的处境不闻不问,原本的神皇子周泽,俨然已成飞仙神朝的弃子。 没有了神皇子这个身份,周泽不再隐瞒九黎传承的存在,七日前,周泽杀入净霄圣地,炼妖壶一出,净霄圣地险成尸山血海,虽被苏醒的圣地老祖惊走,但炼妖壶下祭炼众生,净霄圣主身死,被炼入壶中。 此消息一出,众人哗然,自燕长生之后,上界再度出现跨大境界逆杀前辈的战绩,虽是借助帝器炼妖壶,但也足以令人骇然,所有的帝器当中,以炼妖壶最为邪性,周泽隐瞒九黎传承时在年轻一辈已称尊,如今不再隐瞒,持炼妖壶这尊杀器在手,行踪不定,实在令人不得不防。 又有消息称,白玉京神子出关,放言必斩周泽,断绝九黎传承。 有传言称,剑神沈惜已渡九九重劫,登临准帝之境,邀战飞仙神皇,神皇不应战,沈惜亲自出山,前往飞仙城叩关。 千龙潭青龙子身陨,死因不明,老龙王死于穷桑山,璃龙女追杀肖潜被斩,如今青龙子也死了,千龙潭陷入内乱,无暇顾及外界。 阴阳阵宗宗主贺腾外出再次遇袭,沾染诅咒,欲前往神农谷求医。 消息纷杂,各处都变得热闹起来,凑热闹都不知道先往哪边凑。 而此时的东域,各处的丹修都在往这里汇集,这里即将举行一场独属于丹修的盛典,千年一遇,不可错过。 丹修一脉尊神农大帝为先祖,每千年一次,举行神农祭典,由神农谷与药王宗共同承办,这一天神农谷会向外开放,但凡丹修一脉,皆可参加,其中丹比一项,最为瞩目,丹修的主要技能就是炼丹,丹比中获得魁首者,即为当代第一丹修,可入神农碑悟道。 原本略显冷清的东域变得热闹起来,随处可见衣着各异的丹修,等待神农祭奠的开始。 第415章 神农谷 东皇阁内,丹阳子已经整装待发,少司命秀眉微蹙,问道:“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吗?” 丹阳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此次去参加丹比的是肖潜,药王宗的事我必须自己去处理,当年事发突然,我心神大乱,神思不在,浑浑噩噩逃离药王宗,太过仓促反而断了自己的后路,坐实这个罪名,否则以我的修为,留在药王宗我也不见得会死。 此事蹊跷,牵扯颇多,若再把东皇阁牵扯进来,恐怕会更难理清,你留在这里,待我处理完这件事,我会马上回来。” 话已至此,少司命自知劝不动他,只得看向其身后的肖潜:“看好你师父,别让他逞能,有什么事马上通知我!” 肖潜正色道:“青姨放心,我会一直跟着师父的。” 丹阳子无奈:“哪有让徒弟看着师父的道理?” 少司命剐了他一眼,恨恨道:“你别管!” 丹阳子悻悻闭嘴。 此次神农祭奠,丹阳子带肖潜同行,姜婵跟随前去观礼,除三人之外,秦策与谷临风暂留东皇阁休养,方耀已返回玄霄神宫,周泽如今身份暴露,必寻昔日仇敌报复,玄霄神宫与飞仙神朝积怨已久,方耀作为东域第一天骄,此时须返回坐镇。 临出东皇阁域门,少司命又拉住了姜婵,重新叮嘱了一遍,姜婵哭笑不得,只得连连点头。 少司命叹息一声,小声道:“这两师徒性子都差不多,骨子里都狂得没边,药王宗不是善地,我就怕他们打起来不管不顾,小心落了别人的圈套,姜丫头,你性子机灵,帮青姨留心着点。” 姜婵了然,点头称是。 “还有,”少司命神色古怪,咬牙道,“留心靠过来的人,尤其是女人!” 姜婵愣了一下,她好像又要开始脑补了,这是个什么意思?丹阳子师父在外面还有别的桃花债? 撂下这一句话,少司命转身就走。 出了域门,肖潜靠过来问道:“青姨单独和你说什么事儿?” 姜婵弯起眼睛,狭促一笑:“秘密,不能告诉你。” 肖潜愣了一下,莫名有种爪子在挠心的感觉,挠得他心潮起伏,伸手牵住她的手往身前一拉,低头笑道:“什么秘密不能说?你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师父,嗯?” 他离得太近了,声音又压得很低,语调微扬,显得格外暧昧,像是要亲下来,忽而姜婵伸出手指,阻止他的继续靠近,脸色微红,小声道:“师父在看你。” 肖潜一僵,待回神时,姜婵已经脱离他的臂弯,只见一个背影,风吹得长发飘摇,忽而止步,回过头来,神色清明:“走了啊。” 肖潜虚握着空荡荡的臂弯,只觉得心头那股爪子闹挠心的感觉更严重了,掀起的心潮落不下去,勾得他难受至极。 走在前面的姜婵在心底偷笑。 爱情嘛,有时候需要一点点小情趣,游击战术不止适用于战场,也适用于生活,偶尔的拉扯,有助于两性关系的更进一步。 太过平稳的关系,容易使人疲乏,当情感最美的底色已经见过,最激荡的生死也经历过,当少年时期的冲动逐渐平息,剩下的时间,就需要经营与维护,毕竟,他们之后的时间还有很长。 缘份这种东西,上天赐予你,叫做缘,伸手抓住了,叫做份,缘份二字,缺一不可。 肖潜兀自停留在爪子挠心的难受中,丹阳子啧了一声,抬手赏了他一锅贴,斥道:“出息!” 肖潜踉跄了一下,抬头恼怒道:“师父你要是不那么猥琐的偷看,我早出息了!” 丹阳子瞪着眼睛怒道:“那不是怪你俩磨磨蹭蹭老半天!” “师父你懂不懂尊重徒弟的隐私?” “嘿!说的好像我乐意看似的,这都多久了你还这个怂样子!有需要的话为师可以给你下点药!” 此等虎狼之词,肖潜惊得虎躯一震,脸色涨红,怒吼:“师父你无耻!” 丹阳子呵呵,鄙夷之态溢于言表。 没有青姨在场的情况下,肖潜面对师父这个老不羞的语言攻击毫无还击之力。 肖潜又羞又怒,愤愤而走。 丹阳子得意洋洋,徒弟不拿来开涮那将毫无意义。 东域神农谷,因神农大帝留下的一座古碑而闻名,今日神农祭典,神农谷外已经挤满了前来参加祭典的丹修,身着青袍的神农谷弟子正在对参加丹比的丹修进行资格确认。 祭典是所有丹修都可以参加的,有想来观礼也只需要提前说明就行,但要登台丹比,就需要做丹修的品阶确认,七品以上丹修,方可参加丹比。 丹阳子持有药王宗的请柬,可直接带人进入典礼会场,穿过神农谷的外围,外面的喧哗之声陡然消失,一股浓郁的灵气铺面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震,心旷神怡,入目所见,是一片幽深的峡谷,场地极其开阔,三面崖壁冲天而起,目极难尽,古藤苍翠,与山石相交,形如一只张开的手掌,托举着一座沧桑的古碑。 那古碑的年岁已经非常久远,碑身青苔斑驳,露在外面的碑身却显得极为光滑,一股奇异的青翠绿意如流水般垂落,飘飘荡荡而下,消散无形。 姜婵看得颇为惊奇,这是一处深崖谷底,并没有土壤,但就是那古碑上倾泄而下的生机绿意,竟然滋养出了这整个山谷的仙灵药草,无土自身的药草,兀自舞动着叶片,摇摇曳曳,这是即将化灵的征兆。 这里的随便一株药草,都是可以在拍卖阁卖出天价的珍品,然而这些珍品,在这处谷中长得到处都是。 这片开阔的地界被分作三层,最上方一层,是一座青铜丹鼎,第二层设有座次,第三层下,便是更广阔的一片空间,密密麻麻的青色石台呈半弧形环绕,层层外扩,极其壮观。 “这里就是丹比台,祭祀神农大帝之后,参加丹比的所有丹修就会进入其中,届时万人一同起炉炼丹,丹成之时漫天丹雷,便是我丹修一脉千年一见的盛景,”丹阳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指向崖壁半空那座古碑,“那是神农碑,神农大帝曾在其中留下部分传承,丹比结束之后,神农碑会显化天梯,获得丹比最终魁首者,可于万万人瞩目中,踏天梯入古碑,寻造化。” “我当年,就是从这里,获得丹比魁首,踏天梯得入神农古碑,也是在这里,师父传我药王手杖,立我为药王宗少主。”说起往事,丹阳子的声音很轻,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容,像落入一场美梦,满是追忆与沉醉。 肖潜和姜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古碑,古碑沧桑依旧,故人却已面目全非。 丹阳子全心沉浸在往日时光的追思中,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肖潜与姜婵静静在旁守候,并未出声打扰。 可偏偏这时,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江渊,你这种杀师叛宗的败类,侥幸没死,不找个地方苟且偷生,还敢来参加神农祭典?” 此言一出,肖潜脸色骤然一沉,唰的看向出声之人。 姜婵眉头一皱,此人是故意来挑事的? 而一直沉浸在旧日追思中的丹阳子,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失,沉默下来。 第416章 神农祭典 此时祭典尚未开始,时间尚早,谷中除了负责接待的神农谷弟子之外,只有少数早到了的丹修前辈,丹比是年轻人的盛会,神农祭典却是整个丹修一脉的盛事,成名已久的前辈之间基本都有点交情,今日难得齐聚一堂,都在与熟人各自小声交谈,并未注意进来的人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且丝毫没有放低声音的一句话,在清幽的深谷中如惊雷一般炸响,余音回荡久久不息。 原本坐在一起交谈的数位丹修前辈闻言皆纷纷看过来,十分诧异。 “江渊?哪个江渊?”有人低声问道。 话一出口,马上就有人接上:“还有几个江渊?叫这个名字的丹修统共就那么一个!百药老人的弟子,那一届的丹比魁首!” “药王宗那个杀师叛徒?嘶……他不是死了吗?一千二百年前就死在汤谷了,还是药王宗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你糊涂了?前些日子飞仙神皇和药王宗宗主才去了一趟东皇阁,确认江渊当初压根没死!现在又活着回来了!”有人插了一嘴。 “有这事儿?我出海一年寻药,昨日才回来,此事我的确不知!当初百药老人几乎视他如亲子,还被他给杀了,如此欺师灭祖之恶徒,怎么还敢来参加神农祭典?”那人神色不虞,眉头紧皱。 几人面面相觑,摇头叹息,憎恶有之,鄙夷有之,唏嘘可惜者亦有之。 江渊年少成名,以他的天资修为,若他没有做出这等弑师的恶事,当早已成就一代丹道宗师,又何至于落得众叛亲离惨死汤谷的下场? 江渊这个名字已经消失一千多年,当年药王宗那场惨事的原因究竟为何,早已无人知晓,如今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是否意味着药王宗要重翻当年的血账? 众人议论的声音不大,落在丹阳子耳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这些话他听过已经不止一遍了,可每次听到,还是觉得如置油锅,倍感煎熬,隐在袖袍下的手掌不由紧握成拳,脊背紧绷,看似一切如常,可已经开始溢散的气息,显露着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这件事是丹阳子如今一身污名的由来,时隔千年再次提起依然心如刀割。 姜婵皱眉循声望过去,此处是神农谷专门的客道,祭典尚未开始,被单独邀请的客人陆续前来,因这突然的变故,后来的人都停住脚步观望,在人群的左侧,站着一名身穿麻衣看不出年岁的男子,腰悬碧玉,双手背负,神情高傲,方才说话的正是此人,在他身后另有一名白衣青年,发束金冠,脸上的高傲如出一辙。 面对这明显是来找茬的二人,肖潜脸色骤然一沉,四周温度骤然升高,一只火焰三足金乌突然从他背后腾空而起,唳叫一声扑向先前说话的男子。 对方冷哼一声,脚下青色火焰升腾而起,赫然又只一种奇异之火,青火翻涌,在他手中化作一条长鞭,呼啸一声,抽向扑来的三足金乌! 青火长鞭高高扬起,想要将那金乌抽碎,不料那金乌极为凶悍,利爪抓住长鞭,并一口将之啄断,将那一团青色火焰吞入腹中。 本意不过是给这个不知所谓的小辈一个教训,谁料对方手中持有的火焰如此强悍,眼见三足金乌再度扑杀上来,那人神色一变,挥袖一击,大量青火喷涌而出,炙热的高温蔓延,青金二色泾渭分明,居然暂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天青烛焰,是谢不宁啊,好些年没见他出来走动了,这一出来又撞上江渊,难怪。”有认识的恍然大悟,低声道。 “是他就不奇怪了,当年他在丹比中输给江渊,屈居第二,与神农碑造化失之交臂,此人丹法不弱,但心气太高,败给江渊之后一气之下远走西疆,如今终于重归故土,偏偏又和江渊撞上了,啧。”有人啧啧摇头,抱臂围观。 被人围观小声议论,谢不宁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目光一沉,原本还算温顺的青色火焰陡然变得汹涌起来,化作一头狰狞凶兽,对着三足金乌开始撕咬。 丹修一脉主在控火,谢不宁虽性情古怪,但年岁也非白长,这突然爆发的凶威,竟逼得肖潜往后退了一步,忽而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汹涌的灵力陡然扩散入经脉,原本已显颓势的三足金乌陡然烈焰高炙,双翼一震,直接与那青火凶兽直面对上! 青金二色火焰的对撞,掀起了一股无形的波动荡漾,丝丝缕缕的火焰如浪席卷,围观者纷纷避让,并没有人阻止,丹修虽主在控火炼丹,但出招较量也是常有的事,这二人乃是旧怨,旁人无从插手。 之前略显颓势的三足金乌此刻气势逐渐高涨,反压得那青火凶兽难以挣扎,正当谢不宁怒气上涌准备全力一搏时,三足金乌昂首嘹亮的鸣叫一声,双翅收拢,再化火焰形态,聚拢如烈日,而后,轰然爆开! 三面山壁上有淡淡的阵法纹路出现,悄无声息的将这场烈焰燃爆导致的波动吸收消融,莹莹有光。 待波动停息时,此处已经显出一块十丈宽的空地,场中仅剩三人,肖潜一身黑袍,神色冰冷,残余的太阳天火聚拢,没入手心。 立于对面的谢不宁掸了掸袖口,不动声色的打量几眼,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没人教过你,对待前辈要有礼貌吗?” 肖潜目光一沉,刚想说话,身后丹阳子已经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从后方走出来,神色平淡:“我教的弟子如何,还轮不到阁下操心。” 时隔多年再见,谢不宁眼中的不善之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此时丹阳子的惆怅之态已然消失,衣袍整洁,负手沉着而立,神色平淡,对上谢不宁不善的目光,分毫不让。 这一幕落在很多老前辈眼中,皆微不可查的暗自点头,姑且不论江渊此人品性是否恶劣,但从他先前借弟子之手与谢不宁斗火的程度来看,管中窥豹,此人的控火之术远超谢不宁许多,甚至不少老辈人也未能及也。 险死还生的千年岁月并未让他就此消沉,反而较往昔更甚一层楼,估计已达丹道大宗师之境。 曾经被誉为最有可能丹法成帝的丹修,最年轻的丹比魁首,风采依旧。 反观谢不宁,因一次失败而负气远走,耿耿于怀一千多年,丹修以灵魂之力控火炼丹,对灵魂境界要求极高,谢不宁心境狭隘,反困自身,迟迟无法突破。 “药王宗宗主到——” 一声唱礼,打断了眼前的对峙,远处一束翠色流霞横跨而来,在山谷前停住,一行七人,皆着一身锦蓝衣袍,有男有女,面孔都显得极为年轻,领头一人手持药王手杖,腰悬百草铃,面容含笑,正是药王宗现任宗主,刑昭南。 随着药王宗到,又一道神虹飞来,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刑宗主今日来得慢了,可叫我好等!” 神虹来得极快,眨眼已至眼前,光芒散去,来者是一名相貌英伟的男子,发束高冠,行走言态颇为豪爽,大笑上前,刑昭南携弟子落地,笑而拱手:“路上耽搁了一些,唐谷主见谅。” “无妨无妨!”男子笑而摆手,不甚在意。 互相寒暄了两句,刑昭南将目光转向站在后方的一道身影,目光和煦,轻声道:“清霜姑娘最近安否?” 此时正值清晨,日头初起,山谷内侧的青翠藤蔓下方,正立着一名素衣女子,乌发如云,肌肤莹白,眉如远山,眼眸如水,站在阳光之下,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身姿婀娜,圣洁柔婉。 这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 “谢刑宗主挂念,一切安好。”女子微微颔首,声音虽动听,却并无起伏,显得极为平淡。 闻言刑昭南不再多问,转身步入山谷,便一眼望见了站在空地上的几人,一大片空地上就站了那么几个人,想不醒目都难,一时间目光交汇复杂,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终刑昭南长舒了一口气,主动开口:“师兄,你来了。” 英伟男子眉头一皱,快步上前,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倒抽一口冷气:“还真是你!” 丹阳子轻笑一声,拱手道:“唐谷主,久违了,当年,多谢。” 男子神色复杂,左右看了一眼,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一挥袖袍侧过身去:“你不该谢我。” 他这一侧身,就露出了站在后面的素衣女子,此刻她显得有些激动,想要上前又生生止住了脚步,扶在山壁上的手指抠破了青藤也毫无察觉,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眼中水雾氤氲,颤动不止。 “你……”她张了张口,声音发颤,想说点什么,又再次哑然无声。 眼下的情景,围观的众人基本都已经看出点不对味儿来,一时八卦之心大起。 姜婵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美丽女子,想起来之前少司命的嘱托,莫非说的就是她? 丹阳子轻叹一声,正色拱手,对那女子极为正式的行了一礼:“唐姑娘,当年数次相救之恩,江渊铭记于心,不敢有忘,姑娘日后若有差遣,刀山火海,禁地冥泉,只需知会一声,江渊无所不往!”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唐清霜眼中氤氲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但又很快被她擦去了,扯起嘴角强作笑颜,语带苦涩:“我能要你做什么?罢了,你活着就好。” 丹阳子再次叹息一声,现在他说什么都不合适,世间最难消受美人恩,他给不出对方想要的报酬,便只能沉默。 第417章 恩与情 场面一时有些冷,英伟男子觉得气氛尴尬,只好将目光转向谢不宁身边的金冠青年,笑着问向谢不宁:“谢老弟这些行走西疆,遍寻前人古丹之法,令人敬服,如今难得回来一次,看这位小友仪表不俗,颇有些峥嵘之气,想来便是你的弟子了?” 好听的话每个人都喜欢,谢不宁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笑道:“唐谷主慧眼,这确实是我收下的弟子,出自西疆大夏国,沧岚!过来见过唐黎谷主!” 金冠青年依言上前:“晚辈沧岚,见过唐谷主!” 唐黎略有诧异,又多看了几眼:“大夏龙雀一族?” 谢不宁面带微笑,语气颇为自得:“正是!沧岚虽为妖族,却是一个难得的丹道天才,我此番前来,一则为神农祭典,其二便是送他登上丹比台。” 听闻此言,唐黎的眼中多了几分欣赏,连连点头:“妖族修丹道一脉的不多,看来此次的丹比会格外的精彩。” 谢不宁大笑一声,语态张狂:“唐谷主且看就是,此次丹比魁首,必是我的弟子沧岚!” 在旁的金冠青年同样一笑,胸有成竹。 唐黎笑而不语,并未对此发表意见,紧接着话头一转,重新对上丹阳子问道:“江渊,你这次来,怕也不是来找我们兄妹叙旧的吧?” “巧了,我也是送弟子来参加丹比的,”丹阳子笑答,转身介绍,“这是我的弟子,肖潜,以及一个前来观礼的晚辈,姜婵。你二人上前来,见过神农谷唐谷主。” 二人上前见礼,唐黎饶有兴致的看了两人许久,道:“你这两个后辈,在上界如今也算得上声名赫赫,战力超群,就是不知道在丹道之上,得了你几成真传?” 丹阳子淡然一笑:“这是我此生唯一弟子,承我衣钵。” 唐黎眉头一挑,抚掌大笑:“好!江山代有才人出,此间英雄出少年!我很期待你们在丹比台上的风采!” 宾客皆已齐至,神农祭典即将开始。 携请柬而来的客人,在二层看台设有座次,唐黎与刑昭南为二宗之主,于那座巨大的青铜丹鼎下带领众人,追诉神农大帝开创丹道先河之功绩,勉后辈前行之动力,最后来参加祭典的所有人,取本源火一缕,送入青铜丹鼎,以祭神农。 各色火焰入鼎,璀璨如极光,千万缕火焰自丹鼎中升华而起,形成一束璀璨火光之柱,崖壁中间的神农古碑有所感应,缠绕在上的藤蔓开出七色花朵,蒙蒙绿意垂落,生机万千,刹那间整个山谷内的所有植物,都纷纷生葩吐蕊,万花齐放,异香氤氲,灵雾蒸腾。 神农大帝尝百草以开丹道,医伤延命,泽被万世,丹道一脉修士,当永追其为先祖。 万花竞放,神农赐福。 姜婵不是丹修,却也被眼前这绝美奇景所慑服,古之先贤大帝,虽为求长生而修仙,但也都在成道之后守护此方天地万万年,作为后人,应当礼敬。 姜婵颔首,与众人一起,对这位遥远的人族大帝献上最诚挚的敬意。 不经意间,姜婵瞥见了一身素衣的唐清霜,不得不承认,这位唐姑娘确实是一位非常温婉的美丽女子,静如芷兰,单从容貌上来看,与少司命平分秋色,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师父,那位唐姑娘,曾经救过你吗?”没等姜婵开口,肖潜倒先小声问了。 丹阳子愣了一下,点头道:“当年我逃离药王宗,无处可去,后有追兵,只能盲目奔逃,险象环生,若非神农谷一路派人暗中助我,恐怕我还没到汤谷就已经死了,虽然最后还是没能躲过一劫,但始终是欠了她一个救命大恩。” 肖潜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那青姨……” 丹阳子眉头一皱,斥道:“想什么呢!这怎么能比?恩是恩情是情,二者绝不可混为一谈,唐姑娘是唐谷主的亲妹妹,才情天赋出众,年轻时是人杰天骄,如今也是一代丹道宗师,名声在外,我感激她的相救之恩,但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念想,若为报恩而施以怜悯多情,那才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这番话一出,姜婵顿时又对丹阳子多了两分敬服,听多了小说里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乃至许多挟恩逼嫁最后各自零落的悲情故事,突然出现这么正常的一个言论,属实难得。 真正的报恩应该是让恩人过得更好,而不是给对方一个虚假的希望然后又在无望的等待中逐渐心生绝望,那不是报恩,那是报仇。 情就是情,它不是恩,不是遗憾,不是愧疚,不是任何一种无关的情绪。 就如云中君之于少司命,唐清霜之于丹阳子,活了一千多年,大家都是明白人,云中君不会越界,唐清霜不会纠缠,少司命虽然会吃一点小飞醋,但也绝对相信丹阳子的选择。 和看言情小说脑补的爱情情仇不同,事实往往比她想象的更加坦荡。 神农祭祀已经完成,唐黎与刑昭南同时落座,宣布下一个环节,丹比的开始。 原本肃穆的山谷此刻如同水如油锅,气氛高涨,喧哗不止,陡然热闹起来。 整个神农祭典,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丹比,当下所有七品以上的年轻丹修齐聚一堂,同台竞技,这样的场合对于年轻人来说,最是热血沸腾。 随着一声令下,丹比台上的所有青石桌全部亮起,此次参加丹比的所有年轻丹修,将凭借身份玉牌依次入场。 同坐在高台上的谢不宁朝这边瞥了一眼,十分不屑的冷笑一声。 丹阳子微眯起眼睛,笑呵呵道:“当年他未能胜我取得丹比魁首之位,现在换弟子上台,怎么样?有信心吗?” 肖潜起身,微微一笑:“我不会让他的希望得逞,好歹我也是您一手教出来的,这次丹比的魁首,我势在必得!” 丹阳子挑眉:“行,去吧!切莫堕了为师的威名。” 肖潜咧嘴一笑,转头握了一下姜婵的手,轻声道:“你在这里看着,看我怎么碾压这群傲气的丹道天骄!” 姜婵轻笑点头:“嗯,我看着。” 嘱托完毕,肖潜转身朝丹比台走去,期间与沧岚擦肩而过,对方看着他笑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紧:“肖潜,我听到过你的名字,我承认你确实是个人物,但炼丹比得可不是武力,而是对丹道药理的领悟,动武,我或许不如你,但炼丹,你远非我的对手!” 肖潜摇头:“你说错了,打架你不如我,比炼丹,你更不行!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比起动武,我更擅长控火。” 想到对方那奇异的金乌天火,沧岚不笑了,嘲讽道:“是吗?光会控火有什么用?烧一团碳出来吗?人的脸就这么一张,可得省着点丢。” 肖潜并未生气,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瞳孔中两簇火焰摇摇曳曳:“挣扎可以,但没有必要。” 说罢朗声一笑,纵身跃下丹比台。 第418章 登台 在当下所有的修仙大道中,丹修与符修是最富有技术含量的两种,符修有修为限制,而丹修没有,是以在一众以武力取胜的修士比拼中,丹修一脉形成了只属于此道的较量,即丹比。 丹修擅控火,以灵魂力见长,一束足够强大的火,可在与人对战中如虎添翼,也可在炼制丹药中起到一定的加持作用。 从一颗炼制成功的丹药上,便可见炼制者对丹法之道的领悟与诠释,以丹法论道,便是丹修之间独有的丹比。 神农祭典千年一次,丹比台上汇聚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丹修,这里不论身份高低,不论修为深浅,只做丹道之术的较量,此时丹比台上已经站满了前来参加的年轻丹修,皆目光火热的看向高台,等待二位宗主宣布开始。 唐黎看着下方一张张年轻的脸,微笑起身,宣布丹比开始。 谷中盛放的花朵陡然大亮,光芒汇聚成河,盘踞山谷上方,美轮美奂。 随着这声开始,场中迅速亮起一簇簇颜色各异的火光,青色石台上,各种丹鼎陈列其上,大小形态不一,万火入鼎,在丹比台上璀璨如星,格外壮观。 姜婵看到了肖潜所在的位置,不巧得很,那个叫沧岚的金冠青年就在他的斜后方,肖潜的左手边,则是身着锦蓝长袍的药王宗弟子,其中一人皱眉看了肖潜一眼,嘴皮动了一下,似乎在说什么,离太远,姜婵听不见,但看起来不像是友好打招呼的样子。 肖潜则显得气定神闲,也回了一句什么,而后那人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走到哪儿都总有碍眼的家伙来唧唧歪歪,肖潜怼完人,不再理会对方的难看的脸色,回过头来,一眼望见台上的丹阳子和姜婵,咧嘴一笑,神采飞扬,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姜婵不禁莞尔,这句话她读懂了,他说的是——我一定会赢。 好像在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认输这个概念。 丹阳子呵呵一笑,颇为欣慰:“好小子,够狂!像我。” 这场丹比限时三天,在这期间随意起炉炼制,只要有足够的药材储备,失败多少次都可以,尽其所能,炼制出一枚自认为最好的丹药,在第三日结束之时,以丹药的品级来划分优劣,其中最出色者,将为本次丹比魁首。 三天的时间,对于一些高阶丹药的炼制来说并不算长,来参加丹比的丹修基本在来之前已经定好了要炼制的丹药,准备了足够的药材,此时丹比已经宣布开始,手快的已经开始起炉,那几个药王宗弟子也已经陆续起炉,前后左右中就剩肖潜和沧岚还没有动手。 沧岚在人前显得高傲,此刻站在丹鼎之前却一改前态,并未忙着起炉,而是将放置在玉盒中的药材仔细确认了一遍,神情专注,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正式起炉,掌中一簇明亮的紫色火焰燃起,顺着手掌的方向没入丹鼎之中。 这簇紫色火焰出现之时,旁边几座丹鼎中的火焰突然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一下,引起一片惊呼。 丹阳子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小子有点门道,西疆贫瘠,龙雀一族后代稀少,与他族通婚较多,如今代代相承的血脉已经非常稀薄,这个沧岚居然化出了龙雀一族的伴生妖火,有血脉返祖之相,谢不宁倒是没有自夸,此子于丹道之上,确实天赋极高!” 姜婵诧异,又多看了两眼,她使用的剑诀,苍龙九破中就有雷电龙雀化身,这一族所创建的大夏国曾鼎盛一时,以大妖黑水玄蛇为食,在西疆可与佛宗分庭抗礼,想不到如今竟已落魄至此,血脉中的伴生力量都快退化完了,偶尔有这么一个血脉返祖的都显得稀奇。 能让丹阳子开口夸赞的,证明这位确实不凡。 能坐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丹道前辈,眼光独到,纷纷点头,优秀的后辈,总是令人欣赏的。 谢不宁坐于其中,嘴角含笑,颇为自得。 火焰亦有强弱之分,一般丹修都会寻访名山大地,探寻一些奇特的天地之火,吸纳之后自用,而妖族在这方面就得天独厚,不少妖族生来就具有掌控之力,凤凰一族掌火,龙族御水而生,龙雀一族兼具龙凤二族的的血脉,血脉返祖之后的本源伴生之火,确实比大多数灵火要强得多。 沧岚这一手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姜婵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肖潜,眼中带笑,她可不信肖潜会由着沧岚继续出风头。 果然,肖潜只看了沧岚手中的紫色火焰一眼,便回过身来,确认药材无误,指间一簇金色火焰亮起,没入丹鼎下方,跳跃燃烧之间,似有一股无形的波动泛开,此时场中所有丹鼎中的火苗皆微微一颤,焰头隐隐朝向肖潜的方向,如同在朝拜一般。 火焰的突然失衡,场中再度引起一阵喧哗,角落里忽有几声急促的炸响,炼丹过程中最忌分心,几个年轻丹修看着眼前正在冒烟的丹鼎,脸色黑如锅底,愤怒的朝这边看过来,若不是他的火焰突然失控,又怎么会在开场不久就炸炉? 沧岚手中的紫色火焰也被影响,好在他反应迅速,马上将之稳定下来,抬头不悦的看向肖潜,又看向丹鼎下方的金色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在众人或忌惮或愤怒的目光中,肖潜神色淡然,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接下来的炼丹过程。 “哈哈哈哈哈……好!”高台之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唐黎抚掌而笑,神态颇为愉悦。 台上观看的不少丹修前辈,也都纷纷露出笑意,点头赞叹。 人群中唯有谢不宁笑不出来,冷哼一声,斥道:“哗众取宠!” 丹阳子眉头一挑,没有理会,悠闲的端起茶盏喝茶。 第419章 悟道天心树 短暂的怒视过后,丹比台上恢复常态,开始各自忙碌,姜婵没看明白,不确定这算不算干扰比赛,然而好像大家都只是怒了一下,包括那几个炸炉的倒霉蛋,也已经重新开始起炉,并没有要申诉的意思。 看不懂,于是姜婵决定请教一下丹阳子。 丹阳子笑道:“丹比,比的可不止是炼丹的手法,火焰,丹鼎,药材,成丹,皆是比拼的项目,刚才那一出,叫做‘斗火’,也属于较量之一,不算违规,这场比试从起炉就已经开始了,你非丹修,不会注意这些火焰的强弱之别,沧岚的伴生妖火虽强,但太阳天火为扶桑金乌所化,乃火中帝王,万火臣服,这一场斗火,肖潜已经赢了。” 姜婵恍然,又追问道:“若是如此,那这场比试比的可就不止是炼丹了,还有个人收藏底蕴。” 丹阳子点头:“正是如此!修仙一途,财侣法地缺一不可,丹道之上更为严苛,他们各自所使用的丹鼎,火焰,以及收集的药材与丹方,乃至师承,无一不是考验,修仙本无公平道理可讲,只看最终成果,赢了,万众瞩目,叱咤风云。败了,也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实力底蕴不足。” “那依您看来,肖潜最终可出几品丹药?是否可以夺魁?”姜婵问道。 丹阳子洒然一笑:“我与肖潜师徒一场,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后辈,无论于丹道还是武道,天赋皆为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心性坚韧,虽骄狂而不失本心。 于武道之上,他已经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路,丹道之上,我一身本领已经倾囊相授,我会的,他基本都已经会了,如今欠缺的只是时间与对大道的领悟,至于他现在能达到哪个层次,说实话,我作为师父,也好奇得很!” 对于肖潜是否能夺魁,丹阳子似乎从来没有持过怀疑态度。 姜婵暗自点头,青姨说的果然没错,这对师徒还真像,骨子里就刻着强大的自信。 刚才的开场斗火过后,丹比台上的丹修开始全心炼丹,这些丹鼎有大有小,控火的人时不时挑出一株药材投入鼎中,没有人说话,方才喧哗的洞厅此刻显得极为安静,看台之上众人看得认真,时不时与邻座小声交谈几句,对场中后辈的表现指点品评。 整座丹比台上,有六人最为出彩,除龙雀一族的沧岚,开场惊艳四座的肖潜之外,另有四人也极其不凡,其中两个是药王宗的弟子,容貌相仿,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人是散修,一身黑衣,神态冷峻,最后一人则是一名容颜娇美的少女,外表看过去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神农谷的弟子袍服,正小心的掌控着鼎中的火苗。 丹阳子离开上界千年,如今这些后辈,他一个都不认识。 丹比还在继续,姜婵作为一个外行,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于是只好盯着肖潜看。 丹鼎中的太阳天火呈金色,隐隐泛红,照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肖潜神态专注,侧脸的轮廓极其清晰。 炼丹是个细活,一些特殊丹药炼制十天半个月,乃至一年半载的也有,在场的丹修前辈包括丹阳子都看得津津有味,可姜婵怎么努力却看,也实在看不明白其中的细微差别之处,索性盘膝坐下,闭目修炼。 大司命传给她的《灵神引》,是一套精神秘法,修至大成,可观万物细微,以精神控制于无形,神妙非常。 修士以武锤炼肉身,强健体魄,以法修灵魂,寻不死长生,而精神力的存在作用于元神,跨入渡劫境之后,元神强大到可以离体而出,演化灵身作战。 姜婵仪仗上古仙族秘法《一气化三清》可化出两具有本身实力八成的三清化身,而元神所化的灵身,实力可与本身处同一境界。 一气化三清须以天地清气聚集演化,打散了则需要重修,但元神灵身之法没有这等限制,只要元神足够强大,就可以一直演化灵身,协同战斗。 西游记中有个类似的设定,孙悟空大闹天宫时,曾以一身化万身,对战十万天兵。 这便是渡劫境圣主掌控的天地法则,法相三千。 精神力的修炼秘法很少,但凡有的也基本不会外传,大司命以灵神引相赠,着实是一份厚礼,虽然姜婵现在离渡劫境还远,但提前锤炼精神力,对她的修为也只是有益无害。 姜婵沉下心来,眉心识海内,一段古老的文字从识海中缓缓升起,伴随着古老的吟诵声,牵引她的元神。 随着吟诵声的幽幽响起,平静的识海开始涌起波澜,随着精神力的汇聚,慢慢凝聚成一个漩涡,缓缓流转,吐出一颗莹白的种子,随着识海的浇灌,种子慢慢发芽,嫩绿的叶片舒展开来,生机勃勃,那嫩芽颤颤巍巍,努力向上生长,直到长成了一截小拇指粗细的小树苗,统共就长出了一片叶子,孤零零的挂在树杈上。 长出一片绿叶后,树苗停止了生长,识海旋涡也消失了,识海平静无波,长了一片叶子的小树苗莹莹发光,青翠非常。 姜婵的神识醒来,望着识海中突然多出来的这一株小树苗,左看右看,不知道这是什么,伸手尝试摸一下,指间落在绿莹莹的叶片之上,泛起一层水波状的银色涟漪,一股清凉之意传来,神识为之一清,对周围的感知也能似乎更加敏锐了一些。 姜婵吃惊的收回手指:“太阴真水……” 这叶片上翻涌的银色涟漪,正是她无比熟悉的太阴真水,还是更加精粹的太阴之源,而叶片下的小树苗,也给她一种熟悉之感,是她能模仿对方攻击的能力来源,也就是玉鼎说的,悟道天心。 悟道天心是一种法则神通,无法言传,只能意会,这是姜婵在冥界无意中所得,得到之后也并未刻意去修炼,任由它自行发展,眼下因为修习灵神引,导致她的体内出现了一些变化,悟道天心化树而生,并将太阴之源吸纳做了第一片叶子。 第420章 红色的眼睛 姜婵暂时还搞不清楚这株奇异的小树有什么作用,但本能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 确认体内暂时没有问题,姜婵的元神破体而出,尝试来一次神游。 元神离体,与神念外放不同,此刻她能清晰的看到整个山谷内的情况,身体没有重量,旁人也看不见她,可以任意遨游,无需御空也能自由飞行。 这种自由的感觉令姜婵很兴奋,绕着山谷飞了一圈,见肖潜还在专心的炼丹,便不打算打扰他,一扭头朝山谷外飞了出去,神农谷山灵水秀,没有资格进入谷中的丹修在山谷外的广场上通过留影石折射观看丹比现场,穿过密集的人群,可见神农谷浓萃的灵气,阵法保护起来的灵植,从万丈高峰上倾泄而下的灵泉,栖息在水边的彩蝶竟相飞舞。 山道之上,神农谷弟子有条不紊提水照顾药田,虽然神农祭典是大事,但也不能所有弟子都跑去围观,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大不了用留影石看回放。 姜婵甚至还看到了一对年轻男女,明明是来汲水的,水装在灵壶里了,人却磨磨蹭蹭的不走,少女面带微笑,双手背在身后,低头踢脚边的小石头,对面的少年脸色通红,紧张得一脑门汗,嗫嚅了半天也没说成一句话。 等不到对方开口,少女赌气的扭过头准备走,姜婵见状乐了,嘿嘿一笑,悄然飞过去,朝着少女的脖子吹了一口气。 青天白日的脖子被吹了口凉气,回头什么也没有,少女吓得脸色发白,惊叫一声,慌忙后退,少年本能伸手回护,很自然的将人揽入怀中。 反应过来之后,少女慌慌张张的挣开对方的怀抱,双手捂脸满面羞红的逃走了。 “师妹……”少年伸出尔康手,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急得原地打转。 空中的姜婵神气叉腰,屏蔽声音之后,大声狂笑。 干完坏事后,姜婵决定原路溜达回去,飞回去的路上,突然感觉识海内的小树苗轻微摇晃了一下,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令人极其不舒服,遂暂缓行动,低头看了一眼,下方是丹比台上正在进行炼丹的丹修,姜婵皱眉,探寻这股怪异的来源。 目光顺着人群一排排移动,最终停留在一处,是药王宗的那对孪生兄弟,可那股怪异的感觉若有似无,飘飘忽忽仿佛错觉,正当姜婵准备放弃探寻之时,其中一人似有所觉,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不算特别俊朗,但显得很有朝气,就在他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异象陡生! 那双眼睛里的黑色眼瞳,正在慢慢流淌出一片黑色的物质,像水,又像雾,格外黏稠,幽暗而又诡异,黏稠的黑色到处泛滥,直至把姜婵的整个视野占满,听觉消失了,没有声音,入目所见那诡异的黑暗。 这些东西在蠕动,慢慢鼓起一个包,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阴森而又邪异,仿佛要将她拖拽入黑暗当中。 看台之上,盘膝闭目的姜婵猛然睁眼,惊恐万状,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坐在一旁的丹阳子立即发现了她的异常,脸色一变,一指点在她的眉心,温暖的灵力涌入体内,将所有的狂躁安抚下来。 良久,姜婵终于缓了过来,呼吸平稳之后,匆忙抬起头来,指向丹比台下,急声道:“前辈,他……” 姜婵才刚开口,丹阳子便抬手将她的手臂压下,整个人变得极为严肃,从座次上站了起来,低声道:“不论是什么事,此刻暂且忍耐一下,有人要收丹了,不可惊扰。” 像在印证他的话,山谷上方忽然一声惊雷,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瞬间雷云聚集,电弧闪耀。 姜婵这才恍然,原来以为只是短暂的修炼了一会儿,实际上在外界已经过了三天。 这场千年一遇的丹比,即将迎来最后的收丹场面。 看台上的众人已经纷纷站起,去看看这第一个收丹引雷的人是谁。 姜婵有些焦躁,匆匆往下扫了一眼。 不是肖潜,他还在凝丹。 也不是沧岚。 是个脸生的丹修。 姜婵一一看过去,找到了药王宗那对孪生兄弟,这二人也还未出丹,方才那股令她惊惧不已的邪意之感已经消失了,仿佛是她的错觉。 但她确认自己没有感知错,甚至那双黏稠黑暗中的血红色双眼,她此前已经见过。 那是在她刚来上界时,逃离卑罗死城的黄昏,平原上涌出的怪异黑海,邪异至极的血色眼睛,若非被那不知何处来的琴声惊醒,当日后果不敢想象。 那对孪生兄弟绝对有问题! 姜婵咬牙,扭头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刑昭南,这两人是药王宗弟子,刑昭南做为宗主,要么是他真的懒到极致,对门下弟子毫不关心,要么,就是他明明知道却故意隐瞒,甚至有可能,这本来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刑昭南要干什么?他的目标是丹阳子,还是肖潜?亦或者,二者皆是? 姜婵的大脑在疯狂运转,不断组成假设又推翻。 察觉到姜婵的不安,丹阳子回头轻声道:“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动我的弟子。” 姜婵心中稍定,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思考眼前的局面。 或许她想错了,刑昭南就算要动手,应当也不会选丹比这种场合,当着所有丹修一脉的人动手,无异于自毁名声,可若他不为杀人,那还能图什么? 姜婵抬头望去,那就只能是神农碑了。 丹比魁首,可入神农碑。 姜婵缓缓回头,脸色紧绷,小声问道:“前辈,神农碑里,到底有什么?” 丹阳子眉头微皱,略一思索:“神农大帝在其中留下一些传承,后辈丹修若能得神农意识认可,即可获得部分传承。” 姜婵深吸一口气:“那这道神农意识,是否可以被吞噬?” “神农大帝虽以陨落,但大帝之威不容侵犯,何人胆敢吞噬大帝意识?”丹阳子答道,忽而一愣,神情几度变化,脸上再无半分平淡之意,“我想起来了,确实有种方法可以做到,但那是邪法,轻则导致精神混乱,道基崩溃,重则异化不详,天地所弃。” 姜婵点头,她大概知道刑昭南目的所在了,并指在眉心一点,将记忆中的画面截取而出,交给丹阳子:“这是我刚才,从那个药王宗弟子身上看到的。” 看过姜婵意识截取的画面后,丹阳子的神情从惊愕,到愤怒,最后又平静下来,目光直直的看向远处台上的刑昭南。 刑昭南微微弯起眼睛,像是笑了一下。 丹阳子背手而立,眼中寒光闪烁,神色虽然平静,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可怕。 “若我们的猜测是真的,那这场丹比的魁首……”姜婵担忧的看向台上专注凝丹的肖潜。 丹阳子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肖潜凝丹,负于身后的手掌缓握成拳。 第421章 丹成,雷现! 终于,肖潜丹鼎中的火焰逐渐压缩,浓郁的丹香溢出,令人沉醉。 肖潜一拍鼎身,丹鼎的盖子飞起,一束赤色霞光冲天而起,照亮整座山谷,赤霞没入上方云层,更大的雷鸣声传出,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天怒之威,即将降临。 此时,晚一步的沧岚同样已经完成成丹,丹鼎中翠色如碧,直入苍穹,其声威竟与肖潜成丹时不相上下。 丹比已至尾声,其余众人纷纷开鼎成丹,霎时场中一片霞光璀璨,壮丽非凡。 而最后,姜婵一直关注的那对孪生兄弟也完成了,二人齐齐低喝一声,鼎中飞出的两份丹药竟然快速融合在一起,汇聚成一道黑白分明的光柱,以绝对碾压的姿态,超越在场所有的出丹色泽。 黑白二色交融,震得整片山谷颤抖不止。 唐黎猛然起身,双眼圆睁:“这气息……九品巅峰!只差一步可堪入圣品!药王宗竟有如此人物,刑宗主,你不厚道啊!” 刑昭南也同样起身,笑吟吟的看着那一束冲天而起的黑白光柱,道:“这二人是一对孪生兄弟,本源命格相同,如两仪相生,以往都在闭关,今日才首次出山门亮相,至于他们有多少本事我也并未全知,唐谷主勿怪。” 唐黎笑道:“不怪不怪!若我有这样的弟子,我也一定会藏着掖着不让你知道!” 刑昭南看向台上的丹阳子,微笑着略微弯腰,倒像对弟子抢了肖潜的风头在赔罪。 丹阳子握拳更紧,抬头看向雷云聚集的区域,目露担忧。 若这二人胜出,那他该如何制止?他现在名声不佳,即便他将此事告知唐黎,对方也决不允许他出手干预神农祭典。 可以肖潜的丹药品阶,此次比试已经输了。 姜婵的心在不断往下沉。 谢不宁站在不远处,脸色同样难看。 若输给江渊的弟子,他会不忿,但会回去再好好教一教,下次见面再比,总有一天能把江渊比下去。 但输给两个刚出山的毛头小子,他觉得一股血气直往脑门冲,刑昭南算什么东西?他谢不宁教出来的弟子居然会输给刑昭南的弟子? 越想越气愤,左右想找个人出气但找不到,于是满脸怒容的谢不宁回头,指着丹阳子大骂:“江渊!你就教出这样的弟子?被两个毛头小子比下去了!好歹你也是有尊号的丹修,说出去你也不嫌丢人!” 丹阳子一瞬脸黑,说的好像你徒弟没被比下去一样,这怎么还骂到他头上了? 谢不宁的声音很大,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时间众人目光怪异,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沧岚本来就因为被比下去了脸色不好,这下脸色更不好了。 丹比台上,那对孪生兄弟相视一笑,颇为傲然。 就在众人以为此次丹比魁首将尘埃落定之时,一直站着的肖潜动了,抬头看向自己那束赤色丹霞,并不沮丧,反而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现在高兴,可有点太早了。” 淡淡的声音在场中响起,沧岚闻声望来,都已经出丹了,还能怎么样? 这小子不服输啊。 看热闹总是不嫌事儿大的,因为肖潜身为丹阳子传人的特殊身份,不少人皆饶有兴致的看过来,瞧瞧这位昔日丹道第一人的衣钵弟子,还能如何力挽狂澜? 众目睽睽中,肖潜双眼闭合,原本在丹鼎之内的太阳天火陡然大盛,扶桑神树舒展而出,将自己与丹鼎一同化入树干之内。 烈焰焚天,肖潜双手掐出一个奇特的法诀,在看到那个手诀的瞬间,丹阳子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一向平淡的脸上居然罕见的出现了几分紧张之色,想要出言制止,但又不知为何,心头升起一股期待之意。 能成吗?如果可以,那…… 看见这一幕的人不少,当即看台一片哗然,众人皆匆忙上前围观,似想起了什么往事,纷纷看向丹阳子。 扶桑神树内,肖潜低沉的声音回荡开来。 “天地归一,八方载物。” “汲灵!” 话语一毕,天地间异象陡升,以肖潜为中心,骤然起了一阵剧烈的风暴,整座山谷的灵气正在被疯狂汲取,不止山谷,还在向外扩散,疯狂汇聚的灵气汇聚成耀眼的光柱,尽数汇聚于风暴中心! “汲灵丹法!这是江渊当年自创的汲灵丹法!”有人大声惊呼。 “当年江渊凭这一手汲灵之术技惊四座,现在他的弟子又要再现当年盛景了吗?” “可是这种程度的汲灵,怕是当年的江渊也没能做到吧?” “嘶……抢夺天地灵气为丹药融灵,此等手法夺天地造化,丹成必遭天罚!” 狂暴的灵气汲取还在继续,山谷内原本生机郁郁的灵药正在急速枯萎,山谷外的植被也在凋零,神农谷留守的长老不得不将珍贵的药田以阵法暂时护住,饶是如此,大片的荒芜还在继续出现。 原本汇聚的雷云变得更加恐怖,明明是白天,却已与暗夜无差,黑云压顶,极具恐怖的压迫力,赤霞的光芒正在扩大,直至将那黑白光柱彻底压制。 丹比台上的年轻丹修满目惊骇,沧岚眼中爆发出极亮的神采,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那对孪生兄弟表情茫然,不知所措。 刑昭南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 丹阳子怔怔的望着天际出神,慢慢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已经堪称猖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此猖狂大笑,在场无一人阻止,反而看向他的目光略有艳羡。 得传人如此,了无遗憾了。 “这是我的弟子!!千年前我江渊可同辈称尊!今日我的弟子同样可以!!” 丹阳子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双目通红,又悲又喜,污名加身如何?至亲追杀死无全尸如何?灵魂重创落魄残生又如何?上天待他不薄啊!给他送来一个弟子,硬生生把心里那团死灰又给点着了,他又活着回来了,看着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弟子达到了自己都未曾达到的高峰,那是一种何等的激动与骄傲! 情绪激动之下,丹阳子已显出几分狂态,谢不宁挎着一张脸,想嘲讽两句,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冷哼一声坐回位子上,气愤的小声嘟囔:“有什么好得意的!” 唐清霜静静的看着这个人又哭又笑,眼中柔光浮动,却始终没有过去的意思。 唐黎砸吧了下嘴,暗自感叹,不服都不行啊,老的是老王八蛋,小的也是小王八蛋,当年江渊的汲灵丹法初问世,抽空了方圆十里的灵气,如今这个小的更狠,看这架势,以这里为中心,方圆百里估计都已成一片荒芜。 怎么就逮着他家抽。 唐黎啧了一声,分外不爽。 回过头,唐黎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现在过去!我就不信那王八蛋敢给你脸色看!” 唐清霜摇头,轻声道:“算了,哥哥,你不会明白的。” 唐黎烦躁的踢了衣袍下摆一脚,胡乱挥了挥手:“行行行,我不明白,你们最明白!” 唐清霜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人群中,姜婵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狂暴的灵气吸纳终于结束了,扶桑神树消失,只留下一名黑袍青年原地而立,一枚通体赤红的丹药静静悬浮空中,浓郁的丹香已化实质,谷中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丹雾。 而一直酝酿的恐怖丹雷,此刻也终于要落下来了。 轰隆隆—— 浓重的黑云之中,巨大的雷鸣声炸响,震得气血翻涌,一条通体黑色的雷电之龙撕开云层,携带漫天垂落的雷光电海,声势恐怖,狰狞咆哮着冲下来。 “魔龙天雷……”有人脸色发白。 “还真的是……”有人呐呐失神,忽而暴怒起来,“他奶奶的!丹比大会上出九品巅峰已经很离谱了!现在圣品丹药都整出来了,这还比个屁啊比!” 雷劫强悍到一定的程度,可化形,其中魔龙天雷,便是有圣品丹药出世的雷劫。 魔龙天雷已落,璀璨的雷光将此地的黑暗撕裂成密密麻麻的口子,谷中人群已经退开,这是成丹的最后一步,若能成功扛过魔龙天雷,圣品丹药才算完全出世。 接丹雷,也是丹比中的一环,考验丹修的实战能力,旁人不可插手。 没人愿意去沾凶名赫赫的魔龙天雷,为防止殃及池鱼,已经成丹的各位丹修只好带着自己的丹药去别的地方扛雷劫,把山谷区域单独留给肖潜。 丹阳子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了,嘴角含笑,分外慈和。 姜婵看着那道毁天灭地的丹雷,还是忍不住把心提紧了两分。 山谷之中,黑袍青年立于雷霆之下,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微微抬头,毫不畏惧的盯着上方那条呼啸而下的魔龙天雷,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下一瞬背脊一弓,脚掌蹬地,迅速冲天而起! 雷声轰鸣,他畅快大笑,眼中战意高昂,金色火焰覆盖全身,形成一件坚硬的火焰盔甲,在临近天雷之际,他举起右臂,以万钧之力,朝着雷龙那狰狞的龙头,轰然砸落! “雷龙又如何?!我杀过的龙又何止一条!!” 第422章 劫毕 神农谷内,密集的雷电如雨,厚重的乌云之内,不断有闪电游弋,一道道粗壮的丹雷降下,光耀四野,壮阔非凡。 丹修分一至九品,九品之上的丹药被称为圣品,能练出圣品丹药的丹修,便被称作宗师,宗师之上,为大宗师,若再往上,便可称丹皇。 但能称作丹皇的,至今没有,当年一手创立药王宗的那位丹道大宗师,也只是得了一个药王的称号。 成丹八品以上,可引来丹雷劫。 参加丹比的要求是七品以上,从眼下雷劫的规模来看,练出八品以上丹药的不在少数,而能而来彩色雷云的九品丹药,也足有五束,其中便包括药王宗那对孪生弟子所引来的黑白二色雷云。 九品巅峰的丹雷足够醒目,但眼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山谷中那片耀目的雷海之内,巨大的魔龙天雷撕开雷云,煌煌天威咆哮而下,势要将那那座散发着奇异光泽的丹鼎撕碎。 而在这极其恐怖的天威之下,黑袍青年一身火焰盔甲,跃出山谷,低喝一声,抬臂朝着魔龙天雷一拳打出,重重的砸在龙眼之上! 魔龙天雷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黑色的雷电分化万千,密密麻麻的劈落下来。 饶是在场众多丹修前辈见多识广,看着眼前一幕也不由得眼角一抽,魔龙天雷他们不是没见过,但如此凶戾的就很异常。 江渊那一手汲灵丹法,是在成丹之后再强行汲取天地灵气,在不影响药性的情况下为丹药升品,这种方法剑走偏锋,又相当霸道,是以这样的丹药所引来的丹雷也比常规丹雷更加狂暴,稍不留意便是丹毁人伤。 而今他的弟子也使用了同样的方法,将九品丹药强行汲灵至圣品,故而眼下这道魔龙天雷的威力,已经远超一般的圣品丹劫。 神农谷承办神农祭典,对于丹雷的降临已经应付得非常纯熟,无论这些新晋的丹修后辈引来多少天雷,都不会对有阵法守护的神农谷造成任何损伤。 当然,汲灵导致的灵植荒芜是意料之外。 山谷之外,一座悬空法阵内,站着一众从山谷内退出来的丹修前辈,姜婵静静的站在丹阳子身边,心头再次泛起几分担忧。 丹阳子肃身而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即便是一直在找茬的谢不宁,也都暂时闭嘴。 如墨的雷光散去,远远可见,肖潜覆盖在体表的火焰盔甲也在丹劫之下已经黯淡了几分,此时他黑发散乱,随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眸光犀利:“呵!圣品魔龙丹雷?不过如此!” 语罢浑身光芒大盛,体表的太阳天火彻底转为纯金之色,再度朝那魔龙天雷暴冲而去! 轰—— 金色火光与漆黑的丹雷再次撞到一处,天地共震。 远处的悬空法阵内好像更沉默了。 一众人望着远处那个迎着魔龙丹雷拳掌相加的黑袍青年,一时有种说不上来的词穷。 怎么说呢?见过抵御丹雷的,但这种主动冲上去和丹雷硬刚的,好像真的很少见。 尤其还是这种魔龙天雷。 隐晦的看了丹阳子一眼,众人不由得有些发酸,这还真是一辈比一辈妖孽。 此时其余人等引来的丹雷已经陆续结束,带着各自的丹药朝这边汇聚过来,也都纷纷目睹了肖潜怒怼天雷的炸裂一幕,顿时面目扭曲,面面相觑,龇牙咧嘴。 沧岚立于人群中呆愣了半晌,想起下场之前肖潜对他说的那句话。 打架你不如我,比炼丹,你更不行。 看着收在玉瓶中的九品丹药,沧岚陡然升起一丝挫败感,有些无奈,有些不甘,若没有肖潜,他才应当是此次丹比的魁首。 不,还有一个。 沧岚目光扫视一圈,看到了那对练出九品巅峰丹药的孪生兄弟,此时这两人正站在刑昭南身后,垂头丧气,又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而这位药王宗的刑宗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面带微笑,可若仔细看,会发现他嘴角的弧度,一直都没有变化。 沧岚目光一动,发现不止他一个人在看,那个和肖潜一起来的青衣女子,此时也在看向刑昭南,这女子不是丹修,只说是跟着来观礼的,一直也没怎么说过话,显得格外低调。 这青衣女子生得极其貌美,气质寒冽,但上界生得美丽的女修并不少,若只是貌美,倒不值得过多关注,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似乎在这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道韵,隐隐有种与自然相合的融洽,以至于让她整个人有了种雾里看花的朦胧神秘感。 沧岚试图努力去看清,那女子若有所觉,似乎要转过头来,这时忽然又是一声轰然巨响,轰鸣声犹如在耳边炸响,震得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心窍翻涌,七窍要流出血来。 这座悬空的高级法阵也随之一颤,亮起一层高达百丈的光幕。 短暂的慌乱过后,众人再看向山谷时,皆满目惊骇。 那条由天雷凝聚成的魔龙,居然生生被肖潜给打碎了! 泛着金光的一拳落下,魔龙天雷庞大的身躯在漫天翻滚的雷鸣声中寸寸崩裂,最终涅灭消散。 雷劫已毕,乌云正在缓缓消散,丹鼎中一束耀目的赤霞冲天而起,化作一只朱雀,振翅而飞,飞过一圈后,身体重新化作赤色霞光,没入肖潜手中。 磅礴的丹香灵气发散而出,因汲灵而枯萎的灵植重新恢复生机,转眼又是生机一片。 “你这弟子……”唐黎沉默半晌,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丹阳子道,“很好,很不错。” 其余几位丹修老前辈兀自苦笑摇头,这何止是不错啊,丹修虽然大部分都是丹武同修,但这个年纪在丹道上有如此造诣,硬生生靠拳头把魔龙天雷轰碎,无论在那一方面都已经领先当下所有年轻一辈的丹修,甚至部分前辈也稍显不如。 江山代有人才出,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们这些老家伙就要被小辈给超过去了。 后方一众年轻人表情更加扭曲了。 嘶……比不过比不过,太生猛了!仅凭拳头就把魔龙天雷打碎了,寻常人挨这么一拳估计不死也得半残。 姜婵和丹阳子则是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旁人看肖潜是大发神威,他们看是悬着一口气,那毕竟是天雷,稍有不慎,功亏一篑事小,遭反噬重伤才是最大的隐患。 第423章 夜宴 雷散云收,神农谷内重新化为葱郁祥和之地,远远避开的人群又再次返回原地,目光热烈的等待最终结果的宣布。 这次的丹比,比上一届更加精彩,引来九品丹雷的足有五位,其中包括九品巅峰,最后甚至还出现了圣品丹劫!令人大开眼界。 一声清啸,黑袍青年御空而来,在悬空法阵前停下,托起手中盛放丹药的玉瓶,朗声道:“玄元不死丹,圣品,请唐谷主与诸位前辈评鉴!” 话音一落,其余人等皆各自取出所炼制的丹药,齐声道:“请诸位前辈评鉴!” 盛放丹药的玉瓶缓缓升起,各色不一,以丹气药香的浓郁程度,自行分出高低,在最上方的,赫然正是肖潜所炼制的玄元不死丹。 这是传说中号称死了都能给你救回来的绝世宝丹,本来是九品的丹药如今被强提至圣品,药效恐怕更为惊人。 药王谷那对孪生弟子所炼制的是一道名为阴阳化生丹的九品丹药,在九品中属于巅峰,亦属于一种疗伤宝丹。 此丹较为特殊,分阴丹与阳丹,相合方为一体,孪生兄弟心意相通,炼制此丹虽有些取巧,但要保持阴阳绝对平衡,也相当考验他们的炼丹手法。 总得来说,堪称优异。 沧岚出手的一枚九转玄青丹,有修为增幅之效,品相极为不俗。 神农谷那位名为白凝的女弟子,同样炼制出了一枚九品丹药。 除此之外,另有两名年轻丹修,也都达到了九品之列。 以上,便是此次丹比最为优秀的一批。 唐黎放声大笑,语气颇为欣喜:“诸位可见,本次丹比魁首,应当已经毫无异议了。” 众人相视一笑,连连点头。 “有如此优秀的后辈,吾道不孤。” 唐黎袖袍一挥,高声宣布:“此次神农祭典,丹比魁首——” “肖潜!” 人声鼎沸,呼喝声响成一片,自此肖潜将多了一个称呼。 丹道年轻一辈第一人,继江渊之后最年轻的丹道宗师,入神农碑之后,可获得属于他的丹修尊号。 肖潜侧身看向丹阳子,极其郑重的行了一个弟子礼,起身时,风卷发扬,笑得格外灿烂。 “师父,弟子幸不辱命。” 丹阳子眼眶一红,深吸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好,不愧是我的弟子,你一直都很好,很好。” 肖潜目光后移,顿住,清风徐徐中,青衣女子裙裾飞扬,正看着他笑,这笑容很浅,又很动人,寒潭一般的眼睛弯出一个月牙的弧度,既清且冷,荡漾出高山湖泊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落入心间。 肖潜满心都在沸腾,上前牵住她的手,与自己并肩而立。 太多人看着,姜婵脸皮再厚此刻也有点难为情,但又不想挣开他的手,便小声说道:“这是做什么?” 肖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双眼明亮如星:“我一直有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携手巅峰,虽然我现在还未能做到,但那一天不会太远。” “姜婵,这是我获得的第一份巅峰荣耀,我将它送给你。” 姜婵愣了一下,一股淡淡的酸涩之意裹着甜,缠绕在整个胸腔,催得她眼眶发红。 反握住他的手,姜婵低头浅笑:“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谢谢。” 若能携手并肩,何惧惊涛拍岸。 “江渊,你收了个好弟子啊……”唐黎长吁短叹,心情复杂。 丹阳子现在名声不好,就算他的弟子得了丹比魁首,不少老前辈也都碍于药王宗的颜面没有过分热络,顶多不咸不淡的说声恭喜。 谢不宁臭着一张脸,一句客套的恭喜都没有,十分小气。 唐黎没这个忌讳,他向来欣赏能人,肖潜所展现出来的天赋与修为都令他极为欣赏,正寻思着给白凝丫头牵个线呢,这边两人都已经牵上了。 啧,又来迟一步,可惜啊可惜。 丹阳子淡淡一笑:“我此生所做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收肖潜为徒。” 唐黎点头:“够你得意半辈子的了。” 刑昭南走了过来,脸上笑意依旧,丝毫没有半点因弟子未能夺魁而产生的不满,依旧显得十分谦和:“恭喜师兄,得此高徒。” 丹阳子笑意一淡,轻叹一声道:“待肖潜从神农碑出来,我会即刻前往药王宗,是非功过我自会承担,若查明师父的死当真是我所为,即便抽魂碾骨我也绝无怨言,你不必担心我会逃走,我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 刑昭南不笑了,显得有些哀愁:“师兄,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丹阳子轻轻摇头:“是不是已经无所谓了,我早已被逐出药王宗,旧日过往早已烟消云散,我现在只想查明师父的死因,其余的我已不在乎了,你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刑昭南沉默。 丹比结束,整场神农祭典也就此圆满,来参加祭典的丹修可就此离去,参加过丹比的年轻人可留在谷中做客三天,参观一下神农谷,顺便相互结交一下,有个别在丹比中表现优异的,也有可能被邀请来的丹道前辈收为弟子,其实这也是参加丹比的目的之一。 毕竟魁首就那么一个,这么多人挤破头的来,有一半以上是来碰运气的,毕竟受邀而来的都是丹道一脉成名已久的老前辈,若能拜入门下,得其指点,也不失为一场造化。 宣布最终名次之后,魁首肖潜获得进入神农古碑的资格,在他进入古碑之后,整座山谷会暂时封锁,四道法阵加持,旁人不得出入,只待肖潜从古碑出来之后,捏碎符令玉牌,方可打开大阵。 毕竟传承一事,最忌被惊扰而中途半废。 入神农古碑是魁首才有的资格,但另外练出九品丹药的六人也都得到了额外的嘉奖,当日唐黎在神农谷中设宴,邀众人赴宴。 宴会设在一处山顶宫阙中,放眼望去,神农谷内草木丰盛,绿霞缠绕,大殿之内仙雾翻涌,令来赴宴的人如置身天宫云上,仙酝缥缈。 赴宴无非就是吃饭或者喝酒,最多再加点节目表演,但唐黎谷主没有元璋先生的风雅,既没有操琴的乐师,也没有貌美而腿长的舞者,一群或老或小的丹修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姜婵听在耳中如置身化学课堂,两眼发懵。 第424章 皮囊 有过在落月皇宫发酒疯的经历,姜婵喝酒喝得很克制,喝过两盅之后,不敢再喝了,从案上拿了一个青色的果子慢慢的啃。 后来唐黎明显喝高了,拉着丹阳子一阵东扯西拉,说门下有几个不错的女弟子,与肖潜甚是相配,让他给肖潜挑个和眼缘的做道侣。 坐在下首的姜婵面无表情的捏碎了一个杯子。 她还坐这儿呢,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挖她的墙角?是可忍孰不可忍! 丹阳子见状哭笑不得,只得解释说肖潜已经有了婚约道侣,唐黎问哪儿呢?丹阳子一指姜婵所在的方向。 唐黎看了一会儿,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喝酒。 刚喝两口,扭头又问,那肖潜介不介意多几个道侣? 靠!姜婵怒了,如今和她在一起的肖潜可是实打实的纯情少男,这老登居然要怂恿肖潜开后宫? 姜婵冷着脸,认真思考如何在没有生命威胁的情况下,把唐黎这个老登殴打一顿。 论一个化神后期的剑修如何横跨一个大境界,去殴打一名渡劫境圣主丹修。 或许是她此时散发的冷气太盛,坐在旁边的人都默契的往边上挪了挪。 忽然唐黎又话锋一转,把话题从肖潜转移到丹阳子身上来,怒骂其为大胆狗贼,勾引了他的妹妹又和别的女人跑了,着实臭不要脸! 他嚷嚷的声音有点大,左右都听见了,丹阳子满脸尴尬,唐黎继续大怒。 “若不是你这狗贼在丹比上夺魁,我家小妹又何至于被你这幅皮相蒙骗?你丫的死一千多年她还守一千多年,旁人看都不看一眼!老子劝又劝不动,管又管不了……” 唐黎的怒骂戛然而止,一身素衣的唐清霜神色淡淡的收手,扶住被她一掌拍晕的兄长,朝众人说道:“兄长喝多了,酒后胡言,诸位见笑,我带兄长下去休息,诸位继续。” 说罢对着丹阳子颔首一礼,拖着晕倒的唐黎朝大殿侧门走去。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而后重新热闹起来,假装没看到被唐黎被唐清霜一掌打晕,也没看到他被亲妹妹拽着后衣领拖死狗一样拖走。 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也啥也没听见,气氛依旧和谐。 徒留丹阳子心情复杂,在场有好几个碎嘴巴子,今天这事儿八成要被吆喝出去。 但他真的和唐清霜没关系啊!就丹比的时候见过一面,只是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后来就没了,收服紫微天火之后他除了药王宗就只会往东皇阁跑,直到他被追杀出药王宗几次遇险又被人救了的时候,他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来。 唐清霜在他记忆里很模糊,只记得她是唐黎的小妹,丹道之上天赋颇高,炼丹的手法也极为出彩,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三句,他着实不知道为何唐清霜会…… 一念及此,丹阳子抚额长叹,一世英名,如今一千多岁了还传出点风月之事,晚节不保。 但愿回去以后,青瑶能听他解释。 坐在下首的姜婵突然就不生气了,看着丹阳子目露同情。 果然情绪重在对比,当你发现有个人比你更惨,瞬间就自我感觉好多了。 至于唐黎,姜婵非常恶毒的希望唐清霜能给她亲爱的兄长来两个大嘴巴子醒醒酒。 恶毒的脑补了半天,姜婵心情舒畅了许多,拿了一个果子啃着打算去大殿外吹吹风,在殿内留下一具法身和丹阳子作伴。 关于她元神出窍时看到的那一幕,一直令她如鲠在喉,以致在任何时候,她都时刻警醒防备刑昭南与他的那两个弟子,肖潜不在,她就得替他看好师父,这也是少司命给他的嘱托。 来到大殿门口,清风一吹,整个人也清醒许多,此时已是夜晚,从这里看去,肖潜所在的山谷被一层层发光的法阵所包裹,阵法线条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姜婵往下看时,居然在山道上看到了一个熟人的影子,再三确认没有看错之后,一跃而下,叫住对方:“莫惊澜!” 对方闻声回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第一眼似没认出来,之后又恍然:“姜姑娘!” 此人正是姜婵初来上界时,在卑罗死城内遇到的那个浮云谷弟子,莫惊澜。 “莫小公子,你的诅咒还未彻底洗去?”姜婵上前问道。 当初他们一群人在死城中沾染诅咒,然而清洗诅咒的金鳞池被神皇子座下第一公子紫川所霸占,浮云谷谷主南离有心报复,又怕沾染麻烦,所以给姜婵等人留下部分线索,在他们动手之前,带着莫惊澜远走东域,前往神农谷求医。 自此粗略算来,也一年有余了。 “这倒不是,我的诅咒在半年前已经洗清,”莫惊澜回答道,“只是谷中林长老与我华胥族有旧,如今华胥族只留我一支,林老有意收我为徒,但我灵根所限,不能成为正统丹修,林老便教我武道功法,与谷主商谈,留我三年在身边教导侍奉,我以半师之礼待之。” 华胥一族,乃是罕见的造梦者,以幻梦造长生,天生的血脉灵者,自梦境之主庄帝化道之后,华胥一族逐渐没落,因其血脉特殊,最终沦落得与鲛人一样的下场,几乎被屠戮殆尽。 莫惊澜,应当就是如今上界仅存的最后一位华胥族人。 难怪那枯骨老怪非要抓他去做药引。 南离是个成精的老狐狸,但莫惊澜就单纯得多,在神农谷一年,也没了之前的冒失,说话做事也显得端正了许多,当姜婵问起他怎么这么晚还要上山时,他指着远山腰上的一处建筑道。 “前些日子阴阳阵宗贺宗主被人偷袭,沾染诅咒,现如今在此养伤,只是他中的诅咒极其诡异,只能压制,不能根除,每至深夜,便如跗骨之蛆苏醒,痛不欲生,唐谷主亲自看过,正在寻找清除之法,然眼下贺宗主又要发作,林老命我送药上去。” 姜婵挑了挑眉,这件事她倒是听说了,结合这两天遇到的事情来看,她也隐约能猜到是谁下的手,只是对方不出来,她也懒得戳穿,权当不知道。 莫惊澜要送药,她就不拦着了,示意莫惊澜先走,自己也吹风吹够了,正好返回大殿。 酒宴还在继续,天明之时,欢饮畅聊了一晚上的众人终于结束了,各自收拾了一下,准备等唐黎醒了就告辞离开。 可唐黎还没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刚开始还好,慢慢的声音倒越发大了起来,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出门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惊慌失措的神农谷弟子爆出了一个惊天噩耗。 在神农谷怀玉峰养伤的阴阳阵宗之主,贺腾死了。 整座怀玉峰别院内,所有人皆成了干尸,血肉不存,神魂不在。 姜婵随众人匆忙走去,在神农谷的广场上,看到了那一排排没有血肉内脏的干尸。 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袍少年,安静的躺在一旁,原本俊秀的一张脸,此时因血肉丧失,变成了一具空空的皮囊。 莫惊澜。 姜婵的脑子嗡了一下,昨夜她出来吹风的时候,还与他闲聊了一会儿,怎么天一亮,好好的一个人就剩下了一张皮? 第425章 猜疑 死人姜婵见过不少,但这么诡异的死法还是头一次见,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人群后方一阵喧哗,酒醒了的唐黎沉着脸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在看清地上一排排的尸体之后,神情已经变得阴沉无比,一股暴怒之意氤氲,随时可能会爆发。 丹阳子蹲下身仔细看了许久,皱着眉站起来,一言不发。 其余几位丹道前辈也都互相对视了几眼,皆摇头不语。 “血肉全部被炼化了,识海空荡,神识不存,灵魂已失。”一位年长的老丹修叹了口气,一脸讳莫如深。 唐黎闻言转过身来,严肃道:“葛老有话直说,无需忌讳!” 在场的所有丹修中,以葛老年岁最长,有些话其他人不敢说,但他作为成名已久的老前辈则没有这个顾虑,又叹了一口气道:“各位可还记得数千年前的天都妖皇?”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再变,气氛一瞬变得沉郁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一众小辈不能上前,只能默默站在外围,姜婵目光扫过人群,见刑昭南带来的那对双生兄弟也站在此处,药王宗的其余几名弟子对这两人并不大热络,于是这二人便似被冷落了一样站在一边,一样年轻的脸上充斥着对茫然未知的恐慌,刑昭南站在最前面的圈子里,两人不能靠近,只能紧紧的靠在一起,一副涉世未深的拘谨不安。 任姜婵再怎么看,这两人也再未表现出任何异常来,先前她元神出窍看到的惊悚一幕,好像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姜婵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素衣女子,小声问:“唐姑娘,这天都妖皇是何人?” 作为唯一一个远远站在圈外的前辈,唐清霜随唐黎一同前来,但并未上前,只静静的站在此地,看不出喜怒,姜婵一个陌生后辈如此冒然搭话,顿时引起了其余年轻人的注意,纷纷看了过来。 唐清霜并未在意姜婵的冒失,轻声开口:“天都妖皇,是不死山麒麟一族天皇宫的主人,曾经威名赫赫的一方圣主,后遭人偷袭暗算身陨,死状凄惨,血肉尽失,神魂妖灵皆不存,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皮囊,麒麟一族大怒,遍搜上界追查真凶。” “天都妖皇陨落不久,有九黎传承者现身,天皇宫认定妖皇之死乃系其所为,搜其踪迹,将之诛杀,”唐清霜秀眉微蹙,不着痕迹的看了姜婵一眼,“九黎大帝以蛊证道,炼天炼地炼众生,天地万物生灵无一不可入炼妖壶为蛊,九黎虽死,传承犹在,杀之不绝。” “九黎传承者?飞仙神朝周泽?”沧岚诧异,脱口而出。 姜婵心头一跳,心头的不安越发凝重,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猜测。 “数日前周泽持炼妖壶现身,杀了净霄圣主,净霄圣地险遭灭门,”说话的是谢不宁,神态冷厉,“这小畜生好大的胆子!居然杀到我等头上来了!” 众人面有怒色,九黎传承这一支的名声历来狼藉,当初九黎大帝为成仙甚至将自己都活炼了,不可谓不狠,而与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厉对应的,则是一人独杀十七位同阶准帝的超强战力,十七位高阶准帝联手对战九黎,于天外战场大战一月,打得星辰涅灭道则崩溃,最后依然落败被斩。 十七位准帝的血骨神魂融入九黎的血蛊壶,成为帝器中最为邪性的炼妖壶。 大帝所持有的帝器,在主人陨落之后皆随之自封,偶有苏醒,但炼妖壶不然,得九黎传承者,即可使炼妖壶复苏,即便到了如今,炼妖壶已经残破得只剩一个壶底,但即便如此,也足以灭杀准帝境下的大部分敌手。 葛老再次叹气,一件完全苏醒的残破帝器,绝非他们这些人可以抵挡的,除非,请眠的老祖苏醒,然这样一来,域主势必会介入。 阴阳阵宗的宗主死在了神农谷,这不是闹着玩的,兹事体大,唐黎立即命弟子前往阴阳阵宗,告知贺腾的死讯,并请阴阳阵宗主事大长老前来再行商议。 苍翠葱郁的神农谷,前一日还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此时广场上却躺满了一地没有血肉的尸体,一张张空荡荡的人皮,看得令人胆寒。 “其实,也不一定是九黎炼妖壶的手笔。”一直沉默的丹阳子冷不丁开口。 谢不宁闻言眉毛一竖:“你这是什么意思?” 丹阳子张了张口,又觉得不妥,对唐黎道:“唐谷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黎刚想回话,原先派出去的弟子又回来了,神态惊慌,落地之后脸色惨白:“谷主,域门关闭了,我们出不去!” 这弟子惊慌失措,声音并未刻意收敛,故此众人都听了个明白,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勃然色变,唐清霜脸上的淡然之色也瞬间消失,清风一卷,消失在原地。 域门封锁的消息传得飞快,原本聚在场上的人群皆各自散去,寻找离开的方法,原本略显拥挤的广场顿时空旷了许多,姜婵抬头看向依然晴朗的天空,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捏碎了手中的一枚玉牌,无形的流光从玉牌中流溢而出,在离地百丈的时候停住,犹如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消散不见。 即便她早已猜到,见此情景还是心头一沉,对方既然已经动了手,自然要保证万无一失。 回头看着莫惊澜那张年轻的脸,姜婵心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肖潜所在的山谷依然被密集的阵法所覆盖,青藤蔓蔓,神农传承还未结束,没有丝毫要出来的迹象。 唐清霜身形一闪,出现在广场上,语态匆忙:“域门的确已被关闭,护山大阵无法开启,还有——” 唐清霜顿了一下,脸色苍白,肩膀微颤,神情悲戚:“方才我去看了一趟,除玉华峰外,凌云峰与紫姹峰的弟子皆已殒命,胡林二位峰主亦在其中,我去的时候峰门紧闭,他们早已死去多时,主峰之上生灵死绝,神魂不存。” 唐黎闻言犹如五雷轰顶,僵在原地,忽而大吼一声,一股恐怖的气息瞬间向外席卷扩散,无尽的暴怒使得他目眦欲裂,表情狰狞,语气森寒,暴怒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天际,荡荡而去。 “何人胆敢杀我弟子?” 震怒之下,唐黎再无心收敛自己的气息,一位渡劫境圣主狂怒之下的气息外放,姜婵脸色骤变,正欲抽身后退,丹阳子一步跨出,将她挡在身后。 除几个被师长匆匆护住的以外,其余人等皆被这股爆发的气息掀飞了出去,吐血不止。 “跟紧我,切勿乱走。”丹阳子眉头紧锁,低声对姜婵道。 第426章 五行丹毒 这个时候没人能劝唐黎冷静,被人堵到自己家里大肆杀人,这换谁都得愤怒,只是他们现在还不清楚,对方这是冲神农谷来的?还是冲他们所有人来的? 似乎在应和唐黎的质问,眼前的空间开始出现大量的裂纹,一道道黑影从裂纹中蹿出,没有容貌身形,只是一团团黑色的人形影子,两点血红的光如同双眼,满怀怨念的凄厉哭嚎,疯狂的朝下方人群扑来! 天地间温度骤寒,冷得刺骨,哭嚎的声音凄厉,像是从很古老的战场中苏醒而来,疯狂的想要吞噬眼前所见的一切。 厉鬼哭嚎,密密麻麻的黑影遍布整片天空,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如漫天星斗,狰狞恐怖。 姜婵悚然一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她猜错了吗?这满天满地的凄号厉鬼,立马让她想起了当初天水擂上姜云飞以点将台召唤幽冥鬼将的场景。 是他吗?可又似乎不太像,姜元飞召来的幽冥鬼将像一支军队,虽然古老残破,但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眼前这些则毫无行为规律可言,只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凄厉嚎哭着到处杀人,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妖异。 此时众人已经和这些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黑影动起手来,丹修擅控火,至阳至烈之火本该对阴邪的鬼物有天生克制的作用,但这些黑影在触及火焰的一瞬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发出更加尖锐的爆鸣,身体上居然开始涌出黑色的火焰来。 凭着这些冒出来的诡异黑焰,居然和众多以控火见长的丹修形成短暂的僵持,被黑影覆盖的人,眨眼间就只剩一张薄薄的皮囊从空中飘落下来。 眼见越来越多的弟子惨死,唐黎眼睛都红了,大喝一声,抬掌将一片空间打碎,大量的黑影被消融无形,然而那片被他打碎的空间中,正有一个庞大大物从中爬出。 那是一团更加巨大的黑影,与其他黑影不同,能明显的看到它的身躯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头颅,这些头颅满脸痛苦的凄号着,成千上万扭曲的头颅,组成了这头怪异爬行的生物。 这头生物形态丑陋,拖着满身扭动哭嚎的头颅,面对几位丹修前辈的攻击丝毫不加闪躲,那些打在它身上的攻击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应,忽而这怪物身体一阵抽动,裂开一张巨大的嘴,大量的黑色雾气喷涌而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很快将整个神农谷覆盖。 “这是五行丹毒!不是九黎炼妖壶,是宗师级的毒丹修!”混战中的葛老瞳孔一缩,控火的手一抖,大声吼道。 唐黎从空中跌落,踉跄两步,脸色青白,捂着胸口呕出一口漆黑的血来。 唐清霜守护在他身边,脸色惨白,强撑着身体,摇摇欲坠。 “毒丹修……是谁?”唐黎又吐了一口血,抬起赤红的眼睛,一一扫过人群。 姜婵一剑将扑上来的黑影斩杀,这东西极其古怪,寻常的攻击方法难以击杀,她以太阴真水覆于剑上,才能勉力杀之,可这些弥漫的黑色丹毒太过强横,饶是她有太阴真水护持,此刻也已经觉得经脉酸麻,力乏难支,开始有中毒之兆。 丹修一脉崇神农大帝为尊,修丹医神,只有在丹道一脉上天赋差又不愿走其他道的才会选择修毒,而一开始修正统丹道后来又半道改修毒的,便是第三类毒丹修一支。 毒丹修修丹也练毒,身为丹修自甘堕落去炼毒,历来备受丹道正统鄙夷,而五行丹毒,便是毒丹修所有手段中最为臭名昭着的一种,大成的毒丹修,可凭这一手毒杀准帝。 天地五行化而生灵,滋养万物,毒丹修反其道而行之,逆五行聚炼成毒,杀人无形。 此次受邀前来的都是丹道一脉的名宿前辈,在外皆有名望,五行丹毒一出,众人大惊怀疑之后,居然纷纷将目光看向丹阳子,甚至唐黎也下意识的看过来。 丹阳子脸色铁青,继而又一阵心头发苦,他杀师叛宗的污名在前,刚回来马上又遇上这件事,且以他在丹道之上的造诣,若有此念,修五行丹毒绝非难事。 此间种种过于巧合,怪不得他人怀疑。 说话间,那头丹毒怪物再次张开大嘴,喷吐毒雾。 众人避之不及,只得以火焰暂且隔绝,当葛老也开始呕血之后,离他最近的几人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当即一咬牙,居然齐齐转身,朝着丹阳子扬手打去! 丹阳子猝不及防,为自保只得抬手还击。 谢不宁高声大骂:“老子真服了!这时候搞什么内讧?先弄死这头丹兽再说啊!” “哼!丹兽有主,主人不死,丹兽不灭,谢不宁,你要不想被毒死在这里,就先杀了江渊!”一人冷哼道。 一道光轮迎面斩来,隔断往返的攻击,唐清霜素衣飞扬,声音虽淡,话语却相当冰冷:“你再动手一个试试?” “唐清霜你!” “小心!丹兽下来了!”有人惊呼。 “唐姑娘速退!” 战场乱做一团,丹毒的腐朽之气越来越重,姜婵握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丹阳子给她的解毒丹已经吃了不少,但面对这毫无止境的毒气,来多少丹药都不够啊! 他们会被活生生耗死在这里。 姜婵一剑横斩,暂时清出一片空间,原本如世外仙境的神农谷此时已如鬼域,黑雾漫天,哭嚎不绝,她全力运转飞仙经汇聚于双眼,极目在那头丹兽笼罩的黑雾中寻找刑昭南和丹阳子。 丹阳子情况好一些,紫微天火聚星辰之力,不死不灭,对丹修的肉身加成很高,短时间内没有问题。 刑昭南,刑昭南在哪里? 姜婵的双眼已经凝如翡翠,在飞仙经的加持下,能勉强捕捉到这些渡劫境圣主极速交手的身影轮廓。 刑昭南也在围攻丹兽的人群之中,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出手间毫无怠滞,看似脸色不佳犹如中毒,实则游刃有余,并未受多大伤害。 姜婵目光一冷,丹阳子污名在身无法取信于人,刑昭南又太狡猾,如此境地,她只能剑走偏锋赌一把了! 不管是不是刑昭南主使,她都要试一试! 要看清圣主交手的残影不容易,但要找两个年轻的丹修弟子就容易多了,刑昭南深谙不在场嫌疑理论,故而药王宗的弟子包括他自己都没有离开过大众的视野。 身形疾步如风,姜婵提剑冲入与黑影厮杀的人群中。 天色已经看不出晨昏,茫茫一片,那头丑陋的丹兽在众多渡劫境圣主的围攻下身形已经开始变淡,可还未等他们高兴,丹兽身上突然冒出无数触手,抓出那些与黑影搏杀的年轻弟子,迅速收回体内,原本扭曲的身体上立即又多了许多扭曲的头颅,一同哀嚎。 丹兽庞大的身体下,一张张空荡荡的皮囊风筝一样飘落而下。 而原本已经暗淡的丹兽又一次变得凝实起来,如此惊悚一幕,再度令众人脸色大变。 五行丹毒只是汲取逆五行的毒气,可这头丹兽会吃人,会吞噬血肉滋养己身,这不是普通的丹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间,唐黎的瞳孔正在急速放大,他此刻终于明白先前江渊要跟他说什么了。 忽而一道明亮的剑光划过天空,将被黑雾笼罩的天地暂时撕出一片清明,一道冷冽的女声荡荡而起。 “刑昭南!散去丹兽,否则我马上杀了他们!” 第427章 生祭 众人闻声望来,一时愕然,黑雾缭绕中,青衣素裙的女子肃身而立,冷冽如冰,药王宗那对双生兄弟被她一手一个提在手中,神色惊恐,喉咙处一圈银色真水环绕,一念所动,这二人将即刻身死。 姜婵这突然的举动令众人错愕不已,看过她之后,视线纷纷集中在刑昭南身上。 此次神农谷之行,姜婵只是前来观礼,一直低调的跟在丹阳子身后,仅仅只是在肖潜获得丹比魁首邀她共赏的时候,才被人多留意了两眼,上界一向不缺美貌的女修。 一个剑修晚辈,在这种情况下大张旗鼓的威胁一位丹道宗师前辈,场面不可谓不独特。 丹阳子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看姜婵的目光也显得不善起来,江渊也就罢了,刑昭南在上界一向风评颇佳,这一张口就想把罪名赖到他身上,不仅狂妄,而且愚蠢。 “这位姑娘,念你是师兄的晚辈,此时放开我门下弟子,我不与你计较!”刑昭南面色一沉,慢声道。 姜婵忽然笑了起来,泠泠动听,眉眼稍稍弯起,蓦地多了些许张扬。 “推理故事的真相,那是侦探才爱做的事情,但我不喜欢,太麻烦了,刑宗主,我再说一遍,散了丹兽,否则,” “我马上杀了他们!” 姜婵眉眼一冷,落在两人喉咙上的太阴真水猛然收紧,二人顿时显出痛苦之色,大呼师父救命。 “你敢!”刑昭南眼中寒光一闪。 姜婵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话音一落,左边一人惨号一声,太阴真水收紧入体,就在他即将身死之际,附近所有的黑影竟全部舍弃了对手,转头朝姜婵扑杀而来! 凶险在即,姜婵竟也不闪躲,反而干脆的收紧二人的喉咙,丹兽的触手穿过她的胸口时,二人的呼救声也戛然而止,眼睛迅速暗淡。 天地突然安静了下来。 红眼睛的黑影停止了行动,丑陋的丹兽试图将这具尸体抓过来吸收,触手却落了一个空,那青衣女子的尸体迅速消散,化为清风。 丹兽甩了甩空荡荡的触手,疑惑的蠕动了一下。 原本正在和众人抵御丹兽的刑昭南突然闪现至此,捡起两具年轻的尸体,摇头不止,大叹可惜。 两名弟子的魂魄还未逃走,见他来了,顿时满脸惊吓的靠拢过来,以求安慰。 刑昭南笑眯眯的抚摸他们的脑袋,转过身来。 所有人以一种从来不认识的目光看着他,扭曲而诡异。 唐黎错愕不已,忽而怒极反笑,咬牙切齿,几乎从胸腔里吼出一个暴怒的声响:“刑昭南——!!” 丹阳子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自姜婵告知他丹比时所见的疑虑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这种猜测,但当这种猜测真正落实的时候,他又觉得格外的荒谬。 这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小师弟,除药王宗师门长辈以及少司命之外,就他与自己最为亲近。 他不是没有怀疑,不是没有防备,可真当事情摆在明面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种被捅了一刀的感觉。 难受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方才怀疑丹阳子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难看。 谢不宁反而是接受得最快的一个,当即冷哼一声,不屑之意毫不掩饰。 清风一过,姜婵再次出现在丹阳子身后,脸色煞白,脚步虚浮。 那头丹兽确实很毒,即便她已经在化身被杀的一瞬间断开与主身的连接,也还是遭到了严重的侵蚀,丹毒之气自胸口四处扩散,姜婵一再强忍,也还是痛得身体微微发抖。 丹毒之气肆意蔓延,识海内那株只有一片叶子的小树微微颤抖了一下,蒙蒙灵光扩散,在平静的识海上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而随着涟漪的扩散,那些到处肆虐的丹毒之气犹如遭到驱赶,在识海中凝聚成一团拇指大的黑气,犹如一枚漆黑的丹药,悬于小树上方,静止不动了。 姜婵睁眼,疼痛带来的余韵犹在,但体内淤滞的丹毒却已经尽数消失了,神思为之一清。 这令她大为惊奇,一片叶子就能驱逐可毒杀圣主的丹毒,那两片叶子,三片叶子呢? 如此看来,这株小树的奇特之处远不止于此。 姜婵神思清醒,唐黎却已然处在一个暴走边缘,看刑昭南的目光格外愤怒:“刑昭南,我与你结交多年,自认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你自甘堕落,自毁前程修毒我管不着,但是!”唐黎眼中的怒火已如实质,“你扰我祭典,杀我弟子,此仇此恨,我便是燃烧神魂为战,今日也必要你魂飞魄散!!” 温和的表象撕裂,刑昭南整个人气质也陡然一变,像是看到什么滑稽的动物,嗤笑道:“唐黎,谷主当得久了,你也忘了自己是个修士,修士若逐长生,无所不可为!弟子死就死了,人杀就杀了,不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横竖都是要死,能助我一臂之力,算是他们的造化!”刑昭南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眼下的状态,张开双臂,轻声念道。 “灵肉魂骨,祭道长生。” 刑昭南忽然大笑一声,按住两具年轻弟子的尸体,抬手猛然一抽! 血光闪过,两条洁白的脊骨被完整的抽了出来,乌光闪烁间,两条脊骨相互交缠,化作一根白骨长杆,两名弟子的魂魄此时终于发现自己的师父并不如想象中可靠,顿时惊恐万状准备逃跑。 “好孩子,别怕!你们本就是我养的容器兵骨,养你们就为了这一天,跑了师父要生气的。” 刑昭南大笑不止,一抬手,两名弟子的魂魄被抓了回来,一掌拍进白骨长杆中,原本洁白的长杆上开始有了血色的纹路,血气翻涌上涨,化作一面黑红的长幡。 天地间狂风大起,日月无光,刑昭南手持白骨长幡而立,漫天黑影尖叫着,被吸入那片飘摇的黑红色长幡当中。 丹兽没有脑子,但有基本的意识,于是蠕动着身体准备转回那个裂开的空间缝隙中,缝隙太小,迟迟钻不进去,丹兽焦躁起来,不断用身体去撞击那条裂缝。 阴沉的天空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血红色的雨。 “双生灵童骨,万魂噬鬼幡……”葛老哆嗦着嘴皮子,脸色灰败。 丹阳子脸色发白,喃喃出声:“这是,噬丹生祭之法!” 这是丹道一脉隐秘的禁忌,曾有人仿照九黎大帝的生灵炼蛊之法,生祭活人炼丹,而丹修常年与丹药为伴,气息交融,是为生祭最好的材料,这也成了后来毒丹修以活人入药的先例。 唯有神农祭典之上,才会云集整个上界最有名望,最优秀的一批丹修,以这些最杰出的丹修为生祭材料,也许真的可以炼出可堪准帝的噬丹! 姜婵猜错了!丹阳子也猜错了!刑昭南的目的根本不止神农碑,也不止为某一个人,他这是打算将所有人都生祭!以此来作为他更向前一步的基石! 丹阳子抓住姜婵,猛然发力,将她抛向山谷所在的位置,厉声喝道:“把肖潜叫醒,待会儿一有机会,马上带他离开!不必管我!” 风中隐隐传来姜婵的声音,丹阳子没听清。 白骨魂幡在血色的雨中飘摇不止,众人再难抵御五行丹毒的侵蚀,纷纷开始各自调息排毒。 丹阳子转身看向刑昭南,问道:“有个问题,当年师父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刑昭南无所谓的笑了一下:“算是有吧!不过你的罪名也不假,师父确实是因你而死的。” 丹阳子呼吸一滞,缓声道:“我想不通,我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你恨我至此?” 刑昭南嘴角又浮现那抹半真半假的浅笑,神态悠然:“师兄啊,你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哪儿有什么恨不恨的,我不恨你,只是你挡了我的路而已。” 刑昭南似乎对于看到丹阳子现在的样子非常开心,有些兴奋的问道:“以前你还在的时候,你知道别人是怎么叫我的吗?” 不等丹阳子回答,刑昭南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他们叫我,江渊的小师弟,江渊的小跟班。” “可我不叫江渊的师弟,我有名字,我叫刑昭南,”刑昭南脸上的笑意一收,目光寒凉,慢慢说道,“我每一次都告诉别人,我叫刑昭南,我说可很多次,但他们都记不住,下次见面,还是那样叫我。” “那时我在想,没关系,我多努力一点,等我成长起来的时候,别人自然会知道我叫什么。” “我努力修行,尊敬师长,日以继夜未敢有半点懈怠,直到上届神农祭典过后,别人对我的称呼,变成了丹阳子的小师弟。” “我曾一度认为是因为我不够努力,不够优秀,所以别人才看不到我,可那场丹比之后,我想明白了,这不怪我,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我拿自己炼的丹药给师父看时,他会夸我说,和你师兄当年一样好;” “我千辛万苦通过药王秘境第五重考验的时候,你的名字已经悬挂在试炼玉碑最上方,在比我更小的年纪里,你已经顺利通过了药王试炼十三考,而我,只能站在玉碑下仰望你的名字。” “我斩获的所有战绩,获得的所有名次,都是你已经走过的路,甚至比我走得更高更远,师父喜欢你,同门仰慕你,”刑昭南慢慢说着,目光看向守在唐黎身边的唐清霜,温和的笑了一下,“甚至我喜欢的人,也为你一面惊鸿,却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你多好啊,万众瞩目,意气风发,所以那时我知道了,只要你还在,你就会不断的创造前人没有的辉煌,而我永远只能站在你的脚下仰望,永远没人看得到我,有你在一日,我就无法做刑昭南,只能成为别人口中你的小师弟。” “你确实对我很好,带我入门,传我典籍,教我辨认药草丹方,指点我起炉炼丹,”刑昭南笑着笑着眼泪就掉出来了,“可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想让别人看到我,我只是想告诉别人我叫刑昭南,不叫江渊的师弟。” “师兄,我从来都不恨你,只是你挡在我前面了,挡得太严实了,我没路可走,所以就只能请你让开一点了,”刑昭南继续说道,眼里闪过一丝期盼,“所以师兄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你先前也说了不怪我的。” 这一长串话说下来,众人皆神情惊愕,内心复杂又不知道该作何表达,甚至有种很离奇的荒谬之感。 丹阳子愣在原地,一脸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他想过千万种理由,都没想过会如此荒唐。 白骨魂幡上的血色越发浓重,丹兽终究无力抵抗,被吸入魂幡中,黑红色的长幡瞬间光芒大盛,红黑之气肆意蔓延,连接天地,慢慢化作一只巨大丹鼎的模样,将整个神农谷囊括其中。 生祭丹鼎已成,不需多久,他们这群人就会被祭炼成丹。 “可惜这两具灵童骨的头颅被斩断了,丹鼎缺了两耳,祭炼起来要废些力气,”刑昭南低声自语,对丹阳子笑道,“师兄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给你留下皮囊,带回药王宗,和师父葬在一块儿,时时祭拜,若有朝一日我证道成帝,定让你与师父名扬天下,受万界朝拜。” 血雨倾盆,丹阳子微微闭眼,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收回体内,风吹得衣摆飘摇。 “刑昭南,你简直,无药可救。” 第428章 旧忆 昔神农尝百草为药,融万火天金成鼎,聚以成丹,通天地之道,开丹道万世。 江渊自拜入药王宗始,恩师百药老人教他的第一堂课,便是讲述神农大帝的成道之路,修者一生,皆为长生入仙,证道路上,杀伐难免,此道尽头,便是敢以天地为鼎,炼本我道心为丹。 万物苍生,皆可入我心之丹鼎。 这句话的本意是指丹修追求的最高灵魂境界,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句话的意义被曲解,自九黎之后,有丹修仿其方式,创出生祭之法,并将这句话奉为圭臬,大肆宣扬,然而此道凶邪,对灵魂损伤极大,那个创出生祭之法的丹修,最终沾染不详,诡异死去。 生祭之法,是丹道一脉不向外公开的隐秘,百药老人讲述这段过往,意在警醒自己的弟子,前路尚远,莫坠邪途。 刑昭南入门的时候年岁尚小,性格腼腆内向又怕生,与其他机灵活泼的同龄孩子一对比,显得格外拘谨,一问他话,就紧张得使劲揪衣摆。 百药老人怜其幼小,特意嘱咐江渊平日里多多照顾这个小师弟,自刑昭南入门伊始,从药草辨认,到研方炼丹,大多都是作为师兄的江渊指点出来的。 又因为他总是怕生,与同龄孩子交往不来,索性将他时时带在身边,想着多带他见见人,日后说不定就好了。 这一带就是很多年,哪怕后来新进的弟子一批又一批,江渊从药王宗弟子变成人们交口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丹阳子,他也还是习惯时时照拂刑昭南这个小师弟,从来没有变过。 时至今日,丹阳子已经记不太清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和少司命闹了脾气,好几天没理他,去东皇阁问了,才知道她接了一个宗门任务,去了极北雪原。 那时他刚被立为药王宗少主不久,师父百药老人有意放权,于药王祖洞中闭关,各项事务繁琐,丹阳子一时抽不开身,便重礼请南阵子帮忙打造了一枚精巧的空间发环,打算等少司命回来的时候,作为生辰礼送去,届时再好好赔罪一番。 出事那天,一切和往常没有分别,处理完宗内事务,有弟子来报,说祖洞附近灵气有异,阵法不稳。 药王祖洞内,不止有百药老人,祖洞深处还沉睡着数位药王宗老前辈,突然生此异变,丹阳子不敢耽搁,令弟子通知其余长老,自己先行一步探查情况。 丹阳子赶到的时候,祖洞所在的整座山峰已被炙热的高温烧得通红,大量的山石化为岩浆,甚至有些已经转化成了五彩的结晶体,唯独祖洞所在的十丈之内依然一切如旧,覆盖在门口的阵法呈弧形扩张,虽然有些不稳,但并没有裂开的痕迹。 从这些熔炼山石的高温气息感知来看,这应当是属于百药老人的琉璃三净火,丹修以身为炉纳烈火于体内,平日可控火以自用,但如果修炼过程中出了岔子,便有可能引动火焰失控甚至反噬,这对丹修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琉璃三净火暴动起来格外凶戾,丹阳子将跟随而来的众弟子散离,自己依仗紫微天火护持,踏入祖洞阵法范围内,打算为师父护持。 药王祖洞内光线昏暗,悬以明珠照亮,青蓝色的琉璃三净火已经将通道全部覆盖,往日温顺的火焰此刻显得极其狂躁,焰舌舞动,几欲噬人,丹阳子几番呼喊师父,但山洞深处未有半点回应。 见此情景,他愈发焦急,唯恐师父出事,便以紫微天火覆盖全身,全力施展身法,勉强穿过通道,沿着路径细细寻找,终于在一处石室中找到了百药老人,他刚放松了一些,叫了一声师父,那背对着他盘坐的白发老人动了动脖子,转过身来,看见他的一瞬,居然毫不犹豫的出手朝他打来! 这一掌力道十足,满含杀意,丹阳子从未想过一向敬重的师父会对自己动手,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掌,身形倒飞出去,穿过火焰密布的通道,重重的砸到祖洞外的阵法之上,落地时浑身骨骼已经断了七成,张口吐了一地的鲜血,其中还混杂着许多破碎的内脏。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那一掌所覆盖的琉璃三净火已经侵入体内,在体内肆意燃烧,摧心折骨。 生受百药老人的全力一掌,几乎废了他多年苦修的一半修为,若非紫微天火护持心脉,伤势会更重,这一掌打得他神魂俱震,又痛又惊,难以置信。 还不等他缓过神来,百药老人已经从祖洞中走了出来,往日总是笑得一脸慈和的老脸,此刻再无半分笑意,脸色阴沉,满目杀机,仿佛眼前的不是他精心调教出来的弟子,而是有着巨大仇怨的敌人。 琉璃三净火自身后迅速泛成一片火海,青蓝色的火焰焚天炼地,白发老人浑然不顾丹阳子急切的呼唤,目光始终含着冰冷的杀意,毫不留情的再次朝他打来!依然是半分没有留手! 大骇之下,丹阳子为自保只得仓皇后退。 赶来的药王宗长老见此情景也震惊不已,这对师徒一向和睦,如今突然生死相向为哪般?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上前阻止,再这样打下去,江渊会被打死。 然而百药老人像是发了狂,长老们的阻止不仅没有起到效果,反而使得他更加愤怒,出手间更为凶悍,直逼得众位长老连连后退,回头继续朝着丹阳子撤离的方向追赶。 丹阳子不愿与师父动手,但此时的师父明显与往日不同,出手间未曾顾忌半分师徒之情,被逼到极尽,不得不出手以自保,只求师父能尽快清醒。 “逆徒!安敢对为师动手!!”百药老人越发愤怒,一声大吼,罡风四起,白发狂舞,怒目圆睁,尽显狰狞之态,身后火焰腾腾,千丈法相显现,巨大的拳头覆盖天穹,砸落下来。 一拳落下,大地震颤,如蛛网一般悉数裂开,正对拳影之下的丹阳子脸色煞白,肝胆俱裂。 师父真的要杀他! 第429章 生平 天地混淆,有长老大声厉喝:“你疯了吗?那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弟子!为何要杀他?” “叛逆之徒,自然当杀!” 丹阳子昏昏沉沉之间,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整个人顿觉如坠冰窟,抬头看向高空,眼睛里进了血,入目一片猩红,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只哆嗦着声音,喊了一声:“师父……你……” 师父你为什么这么说,又为什么要杀我。 话只开了个头,就听到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就连之前出言制止的长老,此刻也一脸愕然。 眼里的血色逐渐褪去,他这才发现,自己头顶上方,正悬着一座古老的破旧丹鼎,丹鼎散发着一层浅光,将他笼罩其中,正因这层浅光的庇护,他才没有死在那惊天一拳之下。 “那不是神农鼎吗?怎么会在他手中?”长老中有人愕然开口。 神农鼎,丹道帝器,在不久前的一处秘境中现世,后被药王宗宗主百药老人所得,此刻却出现在他弟子的身上。 再加上百药老人反常的举动,对昔日爱徒一口一个逆徒,由不得他人不做多想。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皆沉默了下来。 “不是那样的!神农鼎本就是我所得!师父为保护我,才对外宣称在他手中,我没有盗宝!更没有欺师!”丹阳子心头狠狠一震,大声辩解。 当日进入那处秘境的人不少,他的运气比较好,找到了丹道一脉失落千年的帝器神农鼎,与其中蕴含的神农道则契合,成功将其收入识海之中,在遇到师父之后,对此事也未曾隐瞒,并打算将神农鼎交给师父。 百药老人对这个弟子向来慈和,见弟子收服帝器也抚须含笑,倍感骄傲,神农鼎他让丹阳子自己收好,但帝器名头太大,恐怀璧其罪,于是对外宣称神农鼎已被他所得,在丹阳子未能彻底激活这件帝器之前,他会为弟子挡住外人觊觎的目光。 这是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秘密,甚至药王宗的长老们也都以为这件帝器真的在宗主手中。 往日忆起,丹阳子只觉得是师父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倍感温暖。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看着师父阴冷的神色,以及众人晦涩的目光,只觉百口莫辩。 神农鼎散发的浅光在逐渐消散,短暂苏醒过,重新恢复了原本古朴陈旧的本色,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没入丹阳子的识海。 没人说话,丹阳子浑身发冷,他想大声辩驳,但上方传来长老惋惜的声音:“神农鼎事关重大,眼下情况不明,暂押江渊入星斗囚室,择日再查,宗主以为如何?” “择日?”百药老人冷哼一声,“没这个必要了,今日我就在此,清理门户!” 长老脸色一凝:“他毕竟是我药王宗的少主!还是在神农祭典上当着所有丹道同修的面亲口传立,若此时以欺师罪名诛杀,药王宗颜面何存?” “宗主三思!” 百药老人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江渊獠徒,忤逆欺师,盗宝诡辩,今自药王宗弟子名册除名!我为其师长,训教不严,今当杀之!清我药王宗门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丹阳子猛然抬头,难以置信,除名,便等同于逐出师门,被众人所弃,他自幼在药王宗长大,视同门师长为至亲,今日蒙受不白之冤,无法自辩,一时满心悲凉,心如死灰,在百药老人再次动手之际,甚至想过一死了之,但触及怀中那枚还未送出去的发环,又生生挣出几分求生之意来。 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不甘心。 于是咬紧牙关,转身朝药王宗外逃去。 “哪里逃!”身后是百药老人的怒喝。 之前尝试阻拦的众位长老,也只惋惜的叹了一声,罪名罪证已全,宗主舍得杀自己的弟子清理门户,他们也再没了任何阻拦的理由。 丹阳子充耳不闻,只一昧的向域门的方向逃走,浑身断裂的骨头已经刺破皮肉,露出森白的骨茬,渗透而出的血迹将衣袍都染刺眼的红色,紫微天火跳跃不止,努力修复着这具残破的身体。 痛觉好像消失了,直至一柄青火长剑穿破胸膛而出时,他才迟钝的觉出几分灼痛来。 他艰难的呼吸了两下,一股莫大的委屈涌出,灌注进四肢百骸,让他生出几分癫狂的崩溃,低着头哭了出来,眼泪在脸上肆意纵横,火焰灼烧他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为什么啊师父……你到底怎么了啊……师父……” 声音说不上是控诉还是哀求。 刺破胸口的青火长剑缓缓消散,并未如他想象的一般直接摧毁他的神魂,丹阳子茫然的挂着一脸的泪,僵硬的回头,身后的白发老人面色阴冷,忽而脸部抽搐了几下,眉心竟缓缓的裂开一条缝来,细细的血线流淌,老人的气息正在急剧衰败,脸上却又勉强的挂起一抹他熟悉的温和微笑来。 丹阳子愕然,愣怔了一下,目光下移,顿时瞳孔一缩,先前刺穿他胸口的青火长剑,此时正刺入了百药老人的胸腹之中,火焰腾腾,已将他的胸口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持剑的手,属于百药老人自己。 先前那个誓要杀他清理门户的人消失了,又变回了曾经温和慈爱,对他细心教导的师父。 气息急剧衰败下,百药老人本就不年轻的脸急剧衰老,如同一块腐朽的老木,奄奄一息。 丹阳子双目圆睁,赤红一片,脑子混乱如麻,浑身颤抖不已,直到眼前的老人摇摇欲坠,他才反应过来,慌忙托住他的身体,神思恍惚,眼泪滚滚而下。 老人神色痛苦,脸色几度变化,伸出已如枯树皮一般的手,给他擦眼泪。 丹阳子整个人都是木的,眼睛赤红,表情狰狞,任由老人一遍又一遍的擦,眼泪还是不停的往下掉。 百药老人苦笑了一下,声音显得痛苦又愧疚:“师父对不起你,是师父的错,孩子,快走吧……快走……” 丹阳子的身体剧烈的抖了一下,像是所有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脸部扭曲起来,张口想要说话,但又说不出来,混乱的脑子短暂的清明了一下,看着老人胸前不断灼烧扩大的窟窿,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尝试去堵。 百药老人脸上的悲戚之意更甚,用尽全身力气,一掌落在丹阳子胸口,落掌轻柔,却稳稳的将他推出了药王宗域门。 丹阳子所见最后一幕,便是漫天青蓝色的琉璃三净火逐渐熄灭,那个苍老的人影从空中坠落,浑浊的眼中盛满悲戚与愧疚。 他想喊,但喉咙被烧融了,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这一幕在旁人眼中看来,便是丹阳子以未知手法杀死百药老人之后,借其临死前的一掌余力,逃离药王宗。 宗主被弟子所杀,绝对是一桩难以磨灭的丑闻,昔日的丹比魁首江渊,一夕之间成为杀师恶徒,药王宗举全宗之力诛杀叛徒,清理门户。 离开药王宗后,丹阳子无处可去,只能毫无目的的逃亡,师父的死令他方寸大乱,心神恍惚,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一样,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而他看到的师父自杀其实是他为了哄骗自己而产生的幻觉。 师父为什么要杀他?又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会那么愧疚的说是自己对不起他? 丹阳子不知道。 那段东躲西藏的逃亡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一月之后,他被追兵困于汤谷,多番鏖战,最终被杀,死无全尸。 早年他曾得了一枚罕见的聚灵戒,可温养灵魂,因着这枚聚灵戒,为他聚拢了大部分被打散在汤谷中的魂魄,因伤势太重,魂体陷入沉睡。 后这枚聚灵戒被人捡走,几经辗转,落于修真界天武大陆,在这一千多年中,他偶有苏醒,但魂体太过残破虚弱,无法离开聚灵戒,便只能独自呆在黑暗的空间中,听听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以此来辨别时间地点。 但这样的苏醒也不能持续太久,于是他又反复陷入沉睡,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的修复自己的灵魂。 聚灵戒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人能穿过无尽的黑暗,找到这个沉睡其中的灵魂。 直到某一天,有人闯入了这片黑暗,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灵魂进入了聚灵戒的空间也不害怕,还好奇的到处探查。 丹阳子沉睡之地有他苏醒时随手翻阅的书籍,以及散落的丹鼎药盒,这少年刚开始想拿,被他略施小计恐吓了一下,当时虽然被吓走了,但过几天又来了,不再盲目靠近,就开始探头探脑的偷窥。 少年这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他在莞尔之余又觉惊异,笑他少年心性,有惊讶于他灵魂的强大,据他所知,他现在身处一个贫瘠的下界。 这样的下界有三千数之多,这个天武大陆在众多下界中都属于很贫瘠的那种,灵气匮乏,就很难培养出天资出众的后辈,世代血脉灵根都会受影响,而这个少年才十三岁,灵魂就可穿过聚灵戒所设的灵魂壁障,找到他的沉睡之地,还不是一丝灵魂,而是已经可以显形的状态。 如此强大的灵魂,放在药王宗也相当少见,妙的是,他还是木火双灵根,天生的丹修苗子。 这少年的频繁造访,使得他本来已经枯寂的心境又泛起了几分生气,他还有想见的人没见,还有很多疑问希望得到解答,既然他还没死,那是不是还可以重新回去寻找丢失的自己呢? 为了尽快恢复,丹阳子使了一点小手段,通过聚灵戒,汲取了少年的部分灵魂力量和修为,三年时间内,他将灵魂修复到可以外化显形的程度。 因灵魂力量与修为被吸收,三年内少年的灵魂再未能突破聚灵戒的灵魂壁障,等他从沉睡中苏醒时,才得知因为他的缘故,这个叫肖潜的少年从天才跌落成废人,旁人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长辈的哀叹惋惜,未婚妻上门退婚,受尽冷眼与羞辱。 丹阳子为此感到抱歉,不过上天既然把这个孩子送到他面前了,那他就欣然接受,肖潜因他而失去的所有,他会帮他成倍的拿回来。 于是在肖潜被退婚的那个午后,他从聚灵戒中显化出来,对眼前惊慌防备的少年微微一笑,俯身问道。 “小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第430章 易逢仙 黑红色的血气笼罩天地,连刮起来的风都带着一股黏稠的腥味,神农谷的灵山秀水此刻已经化为乌有,整个界域已经被变成一座巨大的丹鼎,将所有人炼化成丹,只是时间问题。 罡风呜呜,姜婵身若流光,快速朝神农碑山谷方向穿行而去,一路行来,大量丹修已经死去,丹兽虽被收入白骨幡,但五行丹毒之气并未消散,依然还在四处飘荡。 修为差一些的,已经被丹毒所噬,其余还活着的,大多也都是在兀自强撑,不时看向远处天空,眼中充满焦急与希冀。 那里是整个神农谷内修为战力最高的前辈们所在,此刻正在与这场惨剧的始作俑者刑昭南交战,他们这些人最后能不能活,就只能看他们的了。 姜婵贴着山壁飞过,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西面的天空已经烧成一片彩色的火海,各类火兽咆哮扑杀,紫微天火聚引星辰之力,隐约可见其中丹阳子的身影,无色之火盘旋如鹰,天青色狮虎咆哮,一条赤色的炎龙尤为醒目,伴随着唐黎狂怒的大喝之声。 至此为止,死去的大部分都是神农谷弟子,唐黎本已被丹毒所伤,暴怒之下已经开始燃烧神魂,势必要与刑昭南殊死一战。 生祭丹鼎的黑红之气越发浓郁,若再不能将执鼎者杀死,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活炼至死,逼得他们不得不穷尽手段来挣命。 火光太甚,看不到刑昭南在哪里,唯那一面白骨为杆的黑红色长幡,在罡风火海中轻轻飘摇,丝毫不受影响,其上凝聚的血色之光在稳定的积累,即便已经离得很远了,但姜婵只看那长幡一眼,便觉毛骨悚然。 那面长幡上凝聚的血光太盛,已经快变成黑色,活物一般自信舞动中,两点血光亮起,如一尊沉睡的强大邪物,在此刻睁开了眼。 姜婵的背脊一瞬绷紧,枫丹剑在手中震颤,发出不安的嗡鸣。 又来了,又是那种难以描述的剧烈心悸之感,先前她的感应没错,刑昭南确实在那对双生兄弟身上种下了某种类似诅咒的东西,一如她在卑罗死城荒原上看到的那一眼。 风中传来刑昭南的笑声,悠悠荡荡,带着一股莫名的愉悦。 识海内的悟道天心树微微晃动,荡起涟漪层层,姜婵心头一震,迅速收回目光,惊疑不定,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多看一眼都有种灵魂被污染的感觉。 有悟道天心树的存在,姜婵可暂不受丹毒侵袭,但生祭丹鼎的影响却无法抵御,她此刻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血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抽离,哪怕她以太阴真水护持己身,也只是让这种被剥离的速度变得稍微慢一点而已。 这种即将被困死的感觉非常不好。 神农古碑所在的山谷,在肖潜进入古碑之后就暂时被阵法封锁,在古碑中能得多少传承,这得看各自机缘,是以没有一个标准的时间限制。 历来事关传承,最忌中途干扰,但为应付突发情况,会在进入之前留下一枚神魂玉简,关键之后捏碎,向古碑中的人示警。 丹阳子将姜婵送离主战场时,也将肖潜的神魂玉简一同交给了他,至于丹阳子的嘱托…… 姜婵苦笑,先不说她能否找到机会离开,就算有机会,以肖潜的性格,断然不可能抛下丹阳子独自逃生。 此行之前,她确实留了一些后手,但如今能否奏效,她不确定。 山谷已经近在眼前,姜婵正准备捏碎玉简,眼光一扫,顿时神色骤变。 覆盖在山谷外的数道阵法上,赫然有一处被撕裂的漏洞! 有人强行闯入了山谷! 姜婵心头猛然一紧,脸色一沉,迅速捏碎玉简,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顺着被撕裂的阵法漏洞急速穿行而入。 神魂玉简的作用是对主人的预警提醒,效果温和,对正在接收板传承的人影响不大,但如果是被人强行闯入打断,那造成的后果,轻则功法逆行走火入魔,重则当场陨落! 丹修一脉能称前辈的人此刻都集中在于刑昭南的对战中,能悄无声息连破数道阵法进入古碑山谷的人,绝非善茬! 莫非刑昭南还有帮手? 姜婵来不及过多思虑,从阵法被撕裂的痕迹来看,此人闯入山谷的时间还不长,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来头,但她此时能做的,就是尽量赶在他惊扰肖潜之前将之拦下! 穿过悠长的通道,三处绝壁包围的祭典会场空无一人,巨大的青铜丹鼎内跳跃的火光还未熄灭,诺大的丹比台幽暗无声。 崖壁中部突出的位置,是神农古碑所在,古碑前盘坐着一道人影,正是双目紧闭的肖潜,古碑散发着幽幽的浅光,苍翠的灵植长满山壁,沿着他的身体往上攀爬,灵气郁郁,洁白的花朵绽放,异香阵阵。 肖潜双目紧闭,神态安然,似乎并未受到惊扰。 姜婵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随即脊背一寒,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的以太阴真水结盾,迅速转移,反手一剑斩出,光耀惊鸿! 这一剑姜婵是全力出手,青莲剑仙所留的传承,她如今暂时只能使出十分之一,但仅凭这十分之一,也足以令她当初在昆仑海上对战剑神传人李信不落下风,算是她如今作战的杀招之一。 此时境况古怪,她不敢有丝毫托大。 姜婵咬牙,抬手刺破自己的胸口,强忍剧痛,硬生生从中拔出一物,那是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甲虫,先前她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但还是清晰的感觉到有一样东西,轻易的穿破了她以太阴真水所设的盾障,刺破后背进入她的身体中。 这虫子进入体内之后立即开始啃食血肉,连带着经脉中的灵气也一并被吞噬,直到姜婵强行将其拔出,这虫子六足还抱着一小块心脏血肉在飞速啃食。 识海中的悟道天心树上唯一的叶片颤动,浓郁的太阴本源之气涌出,将这团还在挣扎的生物困住,而后挥剑一斩,枫丹像是斩上了一块坚硬的金属,发出一声脆响,甲虫毫发无伤,甚至还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锋利的口器试图去啃咬剑身。 姜婵迅速撤剑,一支青竹毛笔出现在手中,笔锋张开,圣光流转,密密匝匝的锋毫刺破甲虫的身体,尖锐的鸣叫戛然而止,甲虫的身体碎成一地残灰。 耳边传来一阵笑声,姜婵循声望去,在被她剑光斩落的阴影里,一道人影正缓缓走出。 是个男子,一身白袍,样貌俊朗,眉心生有一颗红痣,对比一身无尘白衣,这抹红显得格外扎眼。 姜婵神色不动,持剑肃立,受她全力一剑半点伤痕都没有,对方来头不小。 “好个凶狠的丫头,这噬神虫饲养不易,平白让你杀了一只,可惜了。”白衣男子看了一眼那堆残灰,连连摇头,大叹可惜。 “阁下此来何为?”姜婵沉声道。 白衣男子笑了,气质模糊:“刑昭南以药王典为交换,请我来帮他个小忙。” “他让你做什么?”姜婵继续问,虽然这样问对方未必答,但这不重要,肖潜的传承还未结束,她得尽量拖延时间。 “这个嘛……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白衣男子笑得很是从容,盯着姜婵瞧了又瞧,“姑娘其实不必如此戒备,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这个人向来讲究公平交易,买卖自由,你若是能出得起足够的价钱,也可以请我帮你做事。” 姜婵心头狠狠一跳:“你做了什么?” 白衣男子大笑:“当然是做我的雇主让我做的事情!” 这纯属废话。 姜婵努力平缓呼吸,隐隐觉得不安,当即召动苍生笔,朝对方力斩而下! 苍生笔原为方丈仙山所有,是一件圣器,风致远将其作为交换风羽魂魄的代价送给姜婵,至今也只在万花谷中为破困住谷临风的画地为牢时使用过。 苍生笔下,白衣男子大笑一声,毫不畏惧。 数十道金光迸发,原本在苍生笔下的人早已破空而出,白衣翻飞,手持一把金算盘,笑吟吟道。 “我叫易逢仙,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话,欢迎到蜃楼找我,价钱绝对第一等的公道!” “当然,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白衣男子大笑,消失在原地。 第431章 后手 姜婵还未来得及细想这个有点耳熟的名字是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鸣震响,掀起气浪百丈,姜婵大惊,整座山谷内忽然高温骤起,十数只三足金乌鸣叫着冲天而起,照亮满是黑红的天穹。 山谷中传来一声痛苦的怒吼,一道身影伴随金乌急速飞出,眨眼降临至主战场。 正在竭力一战的众人闻声回头,只见那三足金乌所化的烈焰当中,一声黑气的肖潜上身衣袍已碎,黑发狂舞,双眼已成一片漆黑,手提重剑,满脸戾气,犹如魔神厉鬼。 众人心头皆一凉,丹阳子瞳孔一缩,一掌逼向刑昭南,目眦欲裂:“你对他做了什么?!!” 刑昭南猖狂大笑,抽身后退,手持白骨魂幡猛力一扬,罡风大作,魂幡中的哭嚎之声更甚。 “师兄!你我好歹同门一场,我煞费苦心,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好的死法,由你亲手教出来的弟子送你最后一程,亲手帮你了结这一桩师徒之缘!” “此番布置如何?可别说我不顾念旧日情分!” 声音不大,却如炸雷一般震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为之脸色剧变。 眼见满身黑气的肖潜提着剑逐渐走来,唐黎终于惊醒:“快阻止他!” 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再重现一次杀师惨案,而这前后两次的布局,皆是针对江渊一人。 刑昭南口口声声说不恨江渊,但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好似对这个昔日的师兄恨之入骨,挫骨扬灰不能后快。 肖潜动了,身形速度极快,三足金乌振翅,洒落漫天火雨,往日充满神采的双眼没有了眼白,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满是暴戾的杀意。 “拦住他!” “快!” “江渊闪开!” 周围的声音嘈杂纷乱,丹阳子眼睁睁的看着肖潜提剑朝他冲来,神情有些恍惚,面对声声焦急的催促提醒,脚下却半点没有挪动。 唐清霜脸色煞白,身形疾动,似要以身去拦。 刑昭南微笑看着,一脸平静的温和,他已经给过唐清霜很多次机会了,她不要,那他只好成全她跟师兄一起去死了。 肖潜手中的重剑已经高高扬起,似一把审判的闸刀,即将落下。 丹阳子双眼通红,悲伤的闭上眼睛。 刑昭南在逼他,要么为自保杀了肖潜,要么让肖潜杀了自己。 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师父啊,你当初,也是面临和我一样的局面吗? 丹阳子低喃道,师父当年宁愿自戕也不愿杀他,今日他又怎么会为自保去杀肖潜呢? 此时,肖潜已经踏入丹阳子十步范围内了,众人脸色苍白,已经能预见接下来的场面。 那高举的一剑已经落下,刑昭南脸上的微笑弧度更深,忽而眼前光芒一闪,时间好似出现了短暂的停滞,有惊呼声传来。 刑昭南盯着眼前这张毫无表情的脸,缓缓低头,看着胸前没入半截的厚重剑身,玄色的古老剑身上附着着跳跃的金色火焰,从伤口处不断往外扩张,眨眼间就将他的胸腔烧成一个前后透亮的大窟窿。 刑昭南动了动脑袋,很是疑惑的小声念叨:“怎么可能呢?易逢仙失手了?” 眼前的青年似乎笑了一下,眼眶中浓郁的墨色褪去,重现凌厉的黑白二色:“不,他没有失手,但是你算错了一件事情。” 肖潜反手拔出重剑,左手掌中一座青铜丹鼎迎风而涨,迅速将那面白骨魂幡镇住。 “神农鼎……又是神农鼎。” 刑昭南不笑了,胸前被烧穿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 一道拳风迎面咋来,声势骇人,肖潜神色冰冷,朝刑昭南的面门砸去! “错了!就算没有神农鼎,凭一枚上不得台面的魔种就想让我丧失心智任你摆布?刑昭南,你在做梦!” “当年我师父能压得你直不起腰来,今后我也可以!” 刑昭南脸色变了:“魔种对你无用?你身负堕鬼印,怎么可能一点心魔都没有?” 肖潜嗤笑一声:“我本就身在无间魔障,又何来心魔一说?” 他这么些年心魔熬炼都过来了,一枚斑驳的魔种,还不足以令他丧失自我。 鏖战至今,众人皆已精疲力尽,刑昭南先前仪仗白骨魂幡可独战多人,眼下白骨魂幡被神农鼎所镇,他的大部分本源力量用以维系生祭丹鼎,面对肖潜的强势攻击,居然显出了几分疲态。 刑昭南不断受伤,又不断愈合,又恢复了原本的淡然:“就算你没被控制又如何,只要你们还在生祭丹鼎之内,我就有无尽的生机可以汲取,我不会死,但你们迟早会死,又何必挣扎呢?” 众人眼中刚亮起的光又黯淡了下来。 此时又一道声音响起,泠泠震耳。 “那倒未必。” 刑昭南眉头一皱,只见离此不远的地方,一身青裙的姜婵持剑而立,衣襟染血,神态却越发凛然。 天地突然颤动了一下,伴随着一阵闷响,像是有人隔着鼓面在猛砸。 颤动越来越明显,响声越来越密集,神农谷内本已落寞等死之人纷纷站起,惊愕的抬头观望。 姜婵所站的地方,天空开始出现大量的裂纹,随着裂纹越来越多,某刻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崩碎,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刑昭南,这出戏,到此为止了。”姜婵轻叹一声,还好还好,来得不算太晚。 一道道人影立于空中,少司命,云中君立于前方,甚至一向不怎么露面的大司命都来了,东皇阁三位祭司同时现身,属实少见,除三人之外,还有个熟人,孔雀妖王,先前那波动静很大概率是出自他的手笔。 刑昭南以生祭丹鼎封锁域门内的神农谷,虽然能保证里面的人一个都出不去,但不能阻止外面的人强行砸破域门闯入,但若是消息传不出去,谁会吃饱了没事来砸神农谷的域门。 姜婵向来是个惜命的人,所以去任何没有把握的地方会习惯预留安全撤离路线,以便随时跑路。 她从不认为打不过就跑是个什么丢人的行为。 此次神农谷之行,她没带小胖出来,留它在东皇阁跟大师兄谷临风作伴,虽然有丹阳子带队,但她始终觉得有必要再留个后手,用不上最好。 她将自己的一具三清化身留在东皇阁,化身与本体同源,视角相通,若本体身死,化身也会消散,来之前和少司命通过气,如果神农祭上出现变故,会通过化身传达,但如果她这具化身散了,就代表发生了极其危极的事情,速速来援。 第432章 落空 自姜婵踏入上界以来,遇到的就没一个是善茬,个顶个的狠,心机一个赛一个深,年轻一辈尚如此,老一辈更是人均老阴哔,不防着一点实在不放心。 刑昭南的计划其实很完美了,生祭丹鼎的隔绝下,甚至连神魂波动都被临时斩断,贺腾作为阴阳阵宗的宗主,魂灯命牌之类的一定会留在宗内,可他死在了神农谷,阴阳阵宗也没立即上门来找麻烦。 生祭之法虽邪异恶毒,但确实有独到妙处,凭借这一点,刑昭南才敢放心的在神农谷大开杀戒,等外界的人得知自己的师长好友殒命的消息时,神农谷早已成一片死地,再无一个活人,满地的人皮会帮他把这笔账算到九黎传承者周泽身上,毕竟他已经有了活炼净霄圣主的前科。 这一手玩的干净利落,包括药王宗弟子也会认为自家宗主已死,刑昭南也无需在人前挂笑容假面,生祭了这么多丹修练成的丹药,说不定可助他破入准帝之境,乃至更高。 到那个时候,就算他的所做所为被揭穿,也没关系了,九黎炼苍生为蛊依然可以证道成帝,死后虽恶名远扬,但活着的时候,无一人敢冒犯。 修者一途,实力为尊,余者皆次之。 这怎么看都是没有漏洞的计划,域门封闭之时,姜婵与化身的视角连接也被斩断,她无法感应到化身的存在,试图散去化身,神识也被隔绝。 唯一一次机会,是丹兽不愿被白骨魂幡吞噬,尝试逃离时曾将空间撞破了一个小口,裂缝打开的时机转瞬即逝,姜婵的一缕神念从中逃出,可那缕微弱的神念能否到达东皇阁,会不会在路上就散了,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能尝试的办法都已经尝试过了,剩下的只看天命。 易逢仙的出现确实让她一时乱了阵脚,肖潜突然的暴走也令她惊惧万分,好在事态比她想象的好很多,肖潜还是肖潜,作为应一个大世而生的主角,他远比姜婵预想的更为出色。 白骨魂幡被神农鼎所镇,姜婵也终于等来了她呼叫的援军。 还好,她那缕神念还是磕磕绊绊完成了任务,少司命威武的带了人来救场,还把大司命也薅出来了。 域门被破,死在神农谷中所有人的死讯就蒙不住了,细碎的流光自地面聚集而起,从破开的域门处飞了出去。 黑红色的血气伴随着未散尽的丹毒,迅速蔓延出去,很快就会被所有人感应到。 而此时神农谷内满地的尸骸皮囊,其惨烈程度,饶是见惯了杀伐场的孔雀妖王也为之脸色一变。 “刑昭南!你好大的狗胆!”少司命一眼瞧见满身血迹神情恍惚的丹阳子,见他还活着,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眉眼一竖,满含杀气的看向刑昭南。 刑昭南目光一冷,忽而抬手五指收握,被神农鼎镇住的白骨魂幡一颤,已成黑色的长幡忽然四分五裂,霎时间万千魂灵呼啸而出,乌压压的几乎要将整片界域填满,已经成型的天地丹鼎失去了核心,正在逐渐消散。 这些魂灵在魂幡中已被祭炼成厉鬼,毫无理智可言,若脱离此界,必当到处逞凶,少司命等人不得不撑开光幕,阻挡这些厉鬼逃离。 唐黎先前燃烧神魂为战,又遭丹毒侵蚀最深,此时气息萎靡,容颜迅速苍老,唐清霜才将他扶起,就见漫天哭嚎的魂灵中那一闪而过的声音,顿时目眦欲裂,大吼:“刑昭南要逃!不可让他走脱!杀了他!” 撕心裂肺的一番大吼后,唐黎脸上迅速涌上一层血红,哇的又吐出一大口血。 域门一破,刑昭南的算计落空,只能立即逃离。 “想跑?做梦!”肖潜冷哼一声,提剑追去。 “要泄愤就趁现在了,等会儿人多了再想打就挤不进去了,都去吧,我不爱动弹,一个人守这儿就行。”大司命随意的挥了挥手,独自立于破开的域门处。 刑昭南之所以能困杀这么多人,是因为丹兽所喷吐的五行丹毒,这种逆五行所生的剧毒,使得几位毫无防备的丹修前辈还未正式开战就损失了至少一半的战力,更多的年轻人直接被毒死,若如丹毒为辅,刑昭南对上唐黎一人胜率都不大。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姜婵操心了,易逢仙的噬生虫啃掉了她一半的心脏,逼得她不得不表演一个自我挖心把那虫子扯出来,虽然以她现在的修为这点伤死不了,养养就能长出来了。 但疼这个事儿没法避免啊,现在困局已解,一群丹修前辈萎靡不振半死不活,沧岚白凝等还活着的年轻弟子围成一个圈,互相帮忙疗伤,看起来十分凄惨,但好歹还活着。 年轻一辈中就肖潜一人还生龙活虎的跟着少司命等人追杀刑昭南,看样子不砍刑昭南个千八百剑是不可能停手的。 那暂时没她什么事儿,心口疼,找个地方歇会儿。 一只玉瓶出现在眼前,姜婵抬眼望去,丹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笑得有些淡:“疗伤的,吃了吧。” 他这么笑,笑得有种很凄惨的感觉,姜婵连忙站了起来:“前辈……你没事吧?” 丹阳子依旧是笑着,将玉瓶往前递了递,姜婵连忙双手接过,踌躇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见她纠结,丹阳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一把年纪的人了,没什么看不开的。” 丹阳子转朝后走:“恩也好,怨也好,该了的了,便没什么介怀的了。” 姜婵看着他走远,颇为唏嘘,剥开每一个人的人生,似乎都有些难以直视的过往。 刑昭南给肖潜种心魔这一手,几乎摧毁了丹阳子心头重新燃起的生命之火,击垮他长久以来的坚持,若非肖潜神智清醒,丹阳子绝对会毫不还手的赴死。 曾经最亲近的人,才最懂得如何杀死他最痛。 这场持续千年之久的仇怨,也到了最后了结的时候了。 厉鬼没有神智,也记不得自己怎么死的,但大约是觉得自己应该死得很惨,所以非常爱哭,且哭得声嘶力竭凄厉无比,就变成了比赛谁嗓门更大的嚎。 尖锐的鬼哭构成一场巨大的噪音风波,刺得姜婵的耳朵刺痛不已,一剑将一只厉鬼竖着劈开,哭嚎之声依然半分不减,姜婵心烦意乱,大喝一声:“闭嘴!” 厉鬼不听她的话,反而哭得更大了,站在厉鬼堆里久了,姜婵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四面八方好像刮了一股很冷的风,她好像听到了一道很轻的呵斥声。 风越来越冷,逐渐向阴风转化,似乎有整齐的甲胄声传来,像一支古老的军队,弥漫着一股岁月气息。 姜婵的动作停住,目光复杂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在那处破开的域门旁,一座沧桑古老的石台悬浮空中,上面立有一道人影,披一身黑色斗篷,兜帽很大,几乎将整张脸都盖住了,只能隐约看到一点下巴的轮廓。 这人右手持一把造型别致的长戟,身后一扇隐在雾中的大门打开,一对对身着残甲的兵士从中走出,列队整齐,高举兵戈,齐齐发出一阵低喝。 “杀!” 这声音的源头极其幽远,古朴而厚重。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大司命并未干扰,然而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儿,而后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诡异非常。 大司命尝试搭话,但这后辈小子非常没有礼貌,问了半天一句话都不答,又让他觉得非常无趣,于是只好转头看着这群阴兵鬼将一个一个的将这些厉鬼全部戳死。 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在这支阴兵大军的协助下,很快完成了整个神农谷的清场,高台上沉默的斗篷人,一支训练有素的古老阴兵,显得神秘又强大。 姜婵心情很复杂,虽然此前已经有所猜测,但真正面对时,她还是很难用平和的心态来看待这个人。 说恨,谈不上,毕竟她是因慕容倾而存在,她占了慕容倾的身份,代为偿还是应该的。 说怨,好像有一点,毕竟无论是她还是慕容倾,在那场过往中都是不能自控的,绝非发自本愿。 思来想去,姜婵发现她对这个人最多的竟然是怜悯。 怜他自幼孤苦,怜他生死两难。 对一个杀了自己的人心怀怜悯,姜婵突然觉得自己比西土那帮大光头还慈悲,乐山大佛都得挪位子让她坐一会儿。 就挺离谱。 姜婵叹气,实在恨不起来啊这。 姜婵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毕竟这貌似是来帮忙的,这厮跟着她应该有段时间了,贺腾的诅咒应该是出自他手,天仙城里偷偷送了一堆东西又不露面,现在又跑来帮忙。 点将台和阴兵都出来了,还整个大黑斗篷遮着脸,纯属多此一举,要她假装没认出来也假装不了啊! 阴兵已经重新退回了雾气萦绕的大门,点将台上的人停顿了一下,没入大门之中。 门和阴兵都消失了,徒留一卷阴风扫过大地。 姜云飞走得很快,快得像在躲避。 姜婵微怔,收剑入鞘,这样也好,她也没做好和姜云飞见面的准备。 就先这么拖着吧,拖到什么时候装不下去了,再谈往后的事情。 第433章 心魔 白骨魂幡已毁,天地丹鼎已散,界域封锁失效,神农谷的域门重新打开,浓重的铅云散去,有阳光散落大地。 哭嚎的厉鬼没了,但目之所及,皆是被炼化的皮囊与尸骸,漫山遍野皆是。 天边破了一个大洞,好像还在漏风,呜哇呜哇的打着风旋。 刑昭南没能逃脱,被云中君以星网束缚,往日温和儒雅的药王宗宗主,此时双臂已断,满身血迹,头发散乱,在星网中挣扎嚎叫,状若疯魔。 “他这是怎么了?装疯吗?”少司命皱眉,刚抓到的时候还挺正常,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 “生祭为邪法,自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对双生灵童被姜婵斩去了头颅,致使丹鼎不全,不得不以自身血肉补上,如此一来,生祭之法未成,他所遭受的反噬便会加倍。”丹阳子轻声说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少司命很担心他现在的状态,想要说些什么,就见丹阳子已经独自朝刑昭南走去,少司命下意识要跟,云中君伸手将她拦住,低声道:“这是他的心病,你得让他自己去治。” 少司命安静下来,看向丹阳子的目光满是痛惜。 此时神农谷内已经聚集了很多闻讯而来的人,方耀跟随玄霄神宫宫主前来,看清场面也脸皮一抽,眼尖的瞧见乐少司命的位置,迅速挤过来,小声的喊了声姑姑。 少司命神思不在,勉强应了一下,方耀不明所以,只能找其他人询问,见姜婵站在不远处,眼睛顿时一亮,刚走两步就被师父玄霄宫主揪住后衣领,小声斥道:“神农谷遭逢大变,你倒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到处瞎跑瞎问!” 他们是外人,不宜过多的凑神农谷的热闹,此时还需面见谷主唐黎再做了解。 这片广场暂时已经被清理出来,刑昭南被困在其中,有黑红的血气从他的身体中不断冒出,体表的血肉也在不断被某种东西消融,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的身体,但他本身是一位渡劫境修士,灵气随时修复身体,于是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承受着被吞心噬骨的痛楚。 他大声哀嚎,见丹阳子过来了就开始痛哭流涕,低低的哭求:“师兄我错了,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丹阳子停住,脸上没有喜怒,只是平静的问道:“所以,当初你是给师父种下魔种,师父才要杀我吗?” 刑昭南哭了半天,丹阳子没有半分心软,反而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顿时也不哭了,扬起脸来,顶着一脸的血迹泪水,表情扭曲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声,以一种怪异又兴奋的语气道:“是我啊,但我可没有操控师父的能力,我只是给他埋了一颗种子,而让这棵种子生根发芽的可不是我,是师兄你啊……” 丹阳子怔了一下:“为何?” 刑昭南独自笑了半晌,才以一种讥讽的语气继续说道:“若心中无魔,我种多少种子都没用,但师兄啊,你怎么会明白呢?” “你不会明白,被你的光芒刺到的又何止我一人,只是他们都不说,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了不起啊,所有人都喜欢你,所有人都把你当做最有望丹道成帝的后辈天骄,万人称颂。” “可当你享有巅峰一切荣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弟子的成就高于师父的时候,这个师父是否还有存在必要?” “师父当年教你,穷尽一生所学倾囊相授,慢慢看着你越走越高,但当他有天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你的时候,甚至还需要你反过来教他的时候,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丹阳子猛然闭眼:“住口,你不用说了!” 刑昭南呵呵笑了起来,反噬带来的持续剧痛令他又开始蜷缩起来,即使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他还是扭曲着脸继续大声说:“为什么不说?我偏要说!” “江渊!师父的心魔因你而起!连师父都会对你心生嫉妒,从而诱发心魔欲杀你而后快!不管你如何辩解,师父都是因你而死,我只不过是稍微推动了一下而已,这怎么能算我的错呢?” 一道掌风袭来,打得刑昭南胸骨尽断,擦着地面倒拖出去好远,将广场上的石雕砸得粉碎,呕了满地的血。 原本的位置上,丹阳子还保持着出掌的动作,脸色有些苍白。 “我说了,住口。” 刑昭南气息萎靡,脸上扭曲的表情重归平静,也不笑了,小声的说了一句:“师兄,你这个人,真的很令人讨厌,总是让人恨不起来,又怕靠的太近被灼伤,离远了不行离近了也不行,所以就令人讨厌。” “师兄啊,有句话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恨你,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只是我很讨厌你而已。” “你的那个徒弟,就和你当年一样令人讨厌,有他的地方,别人休想展现一丝一毫的光芒,”刑昭南转了转脖子看过来,“师兄,他很像你啊!我很好奇,若有朝一日,你能教他的都教完了,你作为师父,又当如何自处呢?” “我的师父,自然有我尊敬奉养,你若是觉得闲得慌,我可以想办法让你精神一点!”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人群自两边散开,黑袍青年从后方走出,唐黎等一众丹修前辈经过疗伤调息,稍稍恢复了一些,此时也正朝这边走来。 众人眼前一花,只觉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刚刚才被丹阳子一掌打飞的刑昭南痛呼一声,如皮球一般又被人踢回了广场中央,将广场砸出一个大坑,黑袍青年一脚踩在刑昭南背上,一手将手中重剑狠狠往下一插,贴着刑昭南的脸皮没入地底半截,声音沉而厉。 “其实有一点我和我师父不太像,我这个人心狠手辣,尤其爱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更不爱讲道理,比不得我师父宅心仁厚,你若再敢在我师父面前搬弄是非,信不信我现在把你剁了喂狗?” 若非场合不对,姜婵此时非常想鼓个掌并大声叫好。 王八,啊不,王霸之气这种东西得分人,放在玉鼎身上就显得猥琐且有装逼之嫌,放在肖潜身上那就叫气场全开单方碾压。 再次默默给自己的眼光点个赞。 “肖潜,你先过来。”丹阳子开口道,这次事件中,神农谷是最大的苦主,唐黎未开口前,暂时不能让刑昭南死,哪怕再滔天的杀意,也需要暂且忍耐下来。 肖潜听到了,沉着脸直起身来,拔出重剑负于身后,可要他这么走了又觉恶气难消,于是又狠踢了一脚,方才大步从被砸出的坑中走出来。 云中君若无其事把束缚刑昭南的星网再添了一重,这回勒得连脖子都扭不了了。 肖潜出了深坑,大步走向丹阳子,忽于众目睽睽之下屈膝下跪,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弟子礼,朗声道:“弟子肖潜,承恩师丹阳子教诲,伴我修行,如师如父,大恩难言,他日若敢背信弃义,当受天地共诛!” 声音震震,高空雷音隐和,此等重誓一发,众人皆为之动容。 丹阳子眼中有泪,心头又暖又涩,滋味难言,也就这个傻小子,生怕他被伤了心,巴巴的贴上来帮他暖着,他和肖潜多年师徒,对方是个什么性子他还不了解? 当着所有人的面起天心重誓,既是给他听的,也是给所有人听的。 他丹阳子,也并非孤家寡人一个。 压抑的心境突然松快了许多,丹阳子笑着双手将肖潜扶起,颇为欣慰。 肖潜咧嘴一笑,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突然挤眉弄眼。 丹阳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笑出声,极其畅快。 苍天不薄我。 第434章 如你所愿 在这场生祭中,死的最多的就是神农谷弟子,大多年岁不大,都是近些年从各地挑选来的,天赋绝佳的丹修好苗子,只需稍加教导,是神农谷刚刚培养起来的新生弟子,可惜还等到学成扬名,就早早的死了,空剩一张皮囊。 除这些年少的弟子外,还有不少宗门长老,也在这场生祭中死去,得益于他们的舍命相护,不少弟子得以幸存。 而那些前来参加丹比的年轻丹修,也死去了不少,能有资格来参加丹比的,都是当代丹修一脉最拔尖的一批,着实可惜。 这不止是令神农谷元气大伤,也使得整个丹修一脉险些断层。 只差一点,刑昭南就能将整个丹道一脉,囊括三代的顶尖人物全部屠杀殆尽,若非中间出了一点小纰漏,他未必不可以此祭道入准帝之境! 消息一出,四域哗然,刑昭南一时名声大盛,众人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有人责其手段毒辣,以邪法生祭同道,太过极端。 也有人赞其果决,心狠手辣颇有枭雄之风。 修仙一途实力为尊,杀伐从来不是什么值得指责的点,历数前人,手段毒辣的多了,九黎大帝炼众生为蛊尚能成帝,以慈悲证道的释迦大帝也有金刚伏魔杀伐之相,重点的区别在于杀多杀少,抑或是有没有杀到自己头上而已。 你来我往争论一番,最后远远观望,等待最后的结果。 阴阳阵宗来人,就宗主贺腾被杀之事前来问责。 莫惊澜作为华胥一族最后的独苗,没有族人来为他抱不平,师父也早已死在卑罗死城的荒原之上,最后是浮云谷谷主南离携数位长老自南域而来,为其收尸。 陆陆续续有不少宗门前来,认领各家子侄的尸身。 作为此次事件最大的苦主,唐黎对刑昭南可谓恨之入骨,寸剐犹不能泻其愤,决定效行其法,将刑昭南活炼。 以人入鼎活炼,那是毒丹修才会做的事情,但唐黎这个决议一出,在场无一人反驳。 刑昭南受生祭之法反噬,被锁在秋风崖下哀嚎不止,丹阳子再见他时,他已经没了人形,血肉翻卷,白骨森森面目狰狞,再无一点宗主风采。 唐黎要留他活炼,不准他速死,刑昭南灵骨被废,痛苦不堪。 他先是哭着说他做错了,求师兄救救他,开始不断说起当初年少时在药王宗时的情景,说他只是一时偏激,只是想让别人对师兄的喜爱稍微少一点,他不是故意要害死师父的,他也不知道魔种的力量会那么强大,他也很慌张很害怕…… 刑昭南说得很可怜,声泪俱下的哀求。 丹阳子没有打断他,那些过往的岁月,似乎也随着他的哀哭,一点一点的消散,困锁他千年之久的过往,此刻终于从中解脱。 他来见刑昭南最后一面,算是为这场荒唐的惨剧画上终止符。 刑昭南哭求了半天,见丹阳子依然不为所动,便不再哭了,反噬带来的极端痛苦又让他开始哀嚎,他匐在地上将脑袋重重往下一叩,低声道。 “师兄,我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杀了我。” 丹阳子低头看他:“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给你一个痛快?” 刑昭南猛然抬头,脸上终于没了那些虚假的哭或笑,卸下了那些伪装,他这张脸其实并不温和,显得有些肃穆,强忍着剧痛勉强直起腰来,眼中忽而迸射出两道光来,有种别样的锐利。 “师兄,我如今已到了这个境地,有些话还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或者你们如何看我,对于我做的所有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会害怕,会惶恐,会猜疑,但唯独不会后悔。” “要成道,要于万万英杰中争唯一,古往今来谁不是心机费劲手段尽出?既要成道,总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行。” “我苦心积虑,舍一切能舍或不能舍之物,无所谓邪道正道,能助我登天者,便是我的大道!!” 刑昭南急促的喘息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师兄,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万般算计,最终功亏一篑,只恨天命气运不在我,绝非我之过!” “你今日不杀我,来日若我侥幸逃脱,我会继续回来杀你!若杀不了你,我就杀你的徒弟!杀你的徒孙!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便不会……” 刑昭南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团紫色的火光刺入胸口,狂躁的在经脉间咆哮奔涌,所到之处一切焚烧殆尽,摧枯拉朽,烈焰燃尽筋骨血肉,烧尽识海神宫,在这紫色的星辰大火中,灵魂与神识皆被一点点烧成虚无。 紫火浩瀚,连带着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身体,还在嚎叫的灵魂,尽数吞没。 丹阳子脸色铁青,盯着眼前翻涌的火海,低声道:“刑昭南,如你所愿。” 他很清楚刑昭南是在故意激怒他,但不可否认,刑昭南成功了,唐黎要将刑昭南活炼泄愤,他本不该中途插手,但刑昭南拿肖潜来威胁他,顿时令他杀心大起。 他半生心血都灌输在这个弟子身上,他不能拿肖潜去赌,必须由他亲手杀了刑昭南,才能确保无一丝死灰复燃的机会。 紫微天火烧过数遍,刑昭南神魂俱灭,尸骨无存,溢散的道则归于天地,纷纷扬扬,这场天哭之后,世间再无此人的存在,彻底消散。 丹阳子站了一会儿,转身从秋风崖下离开。 空中远远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云头上黑裙飘荡,此刻正朝这边赶来。 丹阳子眯起眼睛笑了,迎上前去。 “青瑶,让我靠一会儿。”丹阳子微微弯腰,将头轻轻抵在来人肩上,闭上眼睛小声道。 少司命眼眶一红,眼泪潸然落下,双手扶着他的背,一言未发,只是让自己靠他更近一些,浅浅依偎。 一群人在远远观望,一时无话,唐黎小心的瞥了一眼,见唐清霜只嘴角含笑,却并无黯然神伤之态,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这天底下大好男儿有的是,哥回头给你挑个更好的!” 唐清霜莞尔一笑:“世间大道万千,岂非只有一路可达?纵我孑然一身,也未必难登彼岸。” 唐黎惊讶,又连连摇头:“好好说话!可别学无情道那些人。” 唐清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找道侣就是要修无情道么?你就这么看不起你妹妹?”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你这一千多年过成什么样了?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吗……”唐黎大倒苦水,苦口婆心的劝说。 “……哥你真的好烦。”唐清霜叹气,索性以灵气覆盖双耳,拒绝听唐黎的唠叨。 姜婵看着远方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忽觉右手一紧,随即自然的握住,转头望去时,与肖潜相视一笑。 峰回万转迢迢路,穷途险处日将暮。久恨寒霜心焰起,怒与青天竞相逐。 再回头。 腾龙破海遥相顾,灵犀一点君如故。 第435章 解毒之法 道则之雨已经停止,细碎的流光重新融归天地,刑昭南在这方天地间再无一丝存在的痕迹。 丹阳子与少司命迎风而来,对唐黎表达歉意:“唐谷主,抱歉,我等不及了,就先动了手,若有怪罪,我愿一力承当。” 唐黎叹了口气:“事关百药老人,你也因此险死流落千年,你代替你师父清理门户也是应当的,可这贼子杀我门人弟子数千,让他这么轻易 的死了,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抱歉,但人已经被我杀了,眼下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唐谷主尽可吩咐。”丹阳子拱手再度表示歉意。 “你既这么说了,还真有些事情想让你帮忙,”唐黎神色一正,道,“此次我神农谷死伤惨重,刑昭南虽死,但五行丹毒之气尚未散尽,活下来的也都身中丹毒,但这种丹毒见识过的人很少,寻常的解毒丹难以彻底将之清除,葛老等人也都束手无策,我神农谷内亦无此类丹方,你曾为百药老人亲传弟子,不知药王典中可有类似的解毒丹方?” 丹阳子略作思索,眉头微微皱起,摇头道:“据我所知,药王典中也没有解五行丹毒之法。” 唐黎的神情略显失望。 “不过,”丹阳子又道,“药王典分外典与内典,我过去只是少宗主,只修习过外典,内典我没见过,对于其中是否有关于五行丹毒的解毒之法并不清楚。” 唐黎闻言点头道:“刑昭南资质修为不如你甚多,还能炼出世所罕见的五行丹毒,想必是得了药王内典的缘故,如今刑昭南已死,你身上的杀师污名也算澄清了,之后你准备回药王宗吗?” 丹阳子苦笑了一下:“我是药王宗弃徒,名册早已被毁,就算我如今洗脱了污名,但终归是被逐之人,此事另说,但我稍后会回去一趟,一来祭拜师父,二来为药王内典,询问关于五行丹毒的解毒之法,这件事交给我了,就算内典中没有解毒之法,我也会找出能解毒的丹方,给你一个交代。” 唐黎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挂起几分笑意来:“这话要换别人说,我少不得骂两句自不量力,但若是你的话,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年你就能自创九品丹方,倒不知如今你全力以赴的话,又是何等精彩的场面!” “唐谷主放心,我师父说可以,就一定可以。”肖潜在一旁笑道。 唐黎大笑:“我倒是把你这个小家伙给忘了!好!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丹阳子微微一笑,见姜婵似乎欲言又止,便出声询问:“丫头,你这是有话要说?” 姜婵犹豫了一下,将当日去找肖潜时遇到易逢仙的事说了出来。 “易逢仙说,刑昭南以药王典为交换,请他来此办事,若药王典已被刑昭南送出,那……” 唐黎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咬牙道:“这狗贼当真是遗祸无穷!” “这易逢仙是何人?”丹阳子疑惑道,他实在想不起来这号人的存在。 “这个我知道,”肖潜插了一句,“我曾去过罗刹海市,此人是蜃楼的天字杀手,身价不菲,我虽听说过此人,但从未见过,当日只知道有人对我下了暗手,但因神魂被困在神农碑中迟迟无法醒来,直到刑昭南开口,我才知是来人是他。” 姜婵恍然,难怪她当初听着这个名字略微有点耳熟,现在想起来了,当初她一举灭了璇玑城,杀了诸多上界天骄,因而名字被挂上蜃楼悬赏黑榜第三位,赏金高昂。 在她休养期间,万俟侯随玉鼎出去打家劫舍,顺便收集各方信息,收集来的信息非常全面,其中就包含各大圣地对此的态度,她被挂了黑榜,万俟侯就打听到了蜃楼排名前十,对她威胁最大的赏金杀手名单。 这其中就有易逢仙的名字,难怪她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过。 万俟侯办事一向非常靠谱,在跟随鼎爷打家劫舍的同时,还能全方位收集到这么多信息,且准确率不低。 万俟侯和陆逍,沈妙玄三人好找,他们和姜婵结过契,可以感应到大概的位置,但姬云川和姬云逸去了哪里,她就没法感应了。 还有玉鼎,她的打家劫舍好伙伴,不知道被骑着牛的老乌龟前辈撵去哪里去了,不能开挂的日子里,分外想念鼎爷。 生活不易,姜婵叹气。 这边唐黎点头,对丹阳子道:“你流落下界千年,有些新人你不认识,这易逢仙身份极其神秘,因成功暗杀洞玄龙君而成名,龙母震怒,多番追杀未能成功,外人传言,说此人很有可能是杀皇的弟子。” 丹阳子闻言一惊:“陈十三还活着?他不是早就死在雪国了吗?” 唐黎抽了抽脸皮,语气颇为无奈:“没死!极北雪国那是比卑罗死城还凶险的禁区,万载以来进去的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我们都以为他死在里面了,结果这老不死的在里面待了三百年,又活着从里面出来了!从听雪城路过,惊得城主以为见鬼。” “据说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血肉干枯,满头白发如将死之木,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出来之后又销声匿迹,偶尔有人见他出没于各处山川,像在找寻什么东西,这易逢仙的杀人手法与陈十三神似,又查不到其来头,是以有人怀疑他是陈十三的弟子,若照姜小友的的说法,此人似乎还修习蛊法,这点又和那个老梆子不一样。” 丹阳子愕然:“看来我不在这些年,倒是错过了好些事情。” 唐黎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无妨!反正你如今活着回来了,污名洗清,自此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又得高徒佳侣,人生得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丹阳子开怀一笑:“唐兄所言甚是!此事交给我了,若药王内典当真被拿走,我自去会一会他杀皇陈十三!” 既已敲定主意,丹阳子准备尽快前往药王宗,此一战中死了太多人,神农谷原本的灵山秀水已经失了大半,显出大量的荒芜,中毒较浅的弟子正在抓紧修复受损的药田,忙碌异常。 丹阳子已向唐黎辞行,却见一名弟子匆匆前来,报称药王宗来人了,希望能见丹阳子一面。 “你不用急着赶回去了,有人比你更急,”唐黎询问道,“去见见?” 丹阳子轻叹一声,点头道:“也好。” 第436章 请接宗主之位 到达神农谷大殿时,药王宗来人已经等候在此,一眼望去,其中领头的是一名白袍老者,带领众人向唐黎见礼之后,一众人的目光皆齐刷刷的落在随后走进的丹阳子身上。 丹阳子目光复杂,颔首一礼:“徐老,别来无恙。” 来的这些人,都是药王宗的长辈,年纪最长的徐老,当年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只是此人在宗内掌门内刑罚,为人刻板,不甚讨喜,但在当年百药老人受心魔所控欲对他下杀手时,也是他最先站出来阻止。 这一张张脸看过去,仿佛药王宗的旧日时光就在眼前,一别千年,这些长辈都还活着,只是看他的目光已不像过去的温和纵容,反倒显得有些拘谨,欲言又止。 如今的丹阳子,早已不是药王宗内那个可以被他们嬉笑怒骂的晚辈江渊,能以药王手杖召出九灵妖圣,斩飞仙神皇灵身,实力修为更上一层楼,恐怕早已登临丹道大宗师之境。 就连他教出的弟子肖潜,也一样惊艳无比,甚至比当年的他还尤胜三分。 眼看着曾经的晚辈走出比自己更远的路,甚至面对他的弟子都略显自惭,若当年没有那件事,接替药王宗宗主之位的不是刑昭南,而是江渊的话,如今又该是何等耀眼的光景? 念及过往,众人心头不免又升起几分歉意,同时对刑昭南更加憎恶,如此狼子野心,他们当年怎么就没发现呢? 怪刑昭南藏得太好,也怪他们忽略了太多的细节,然错已铸成,再难追悔。 徐老面容生的很严肃,不苟言笑,加之掌管刑罚,气势又自带几分凌厉的压迫感,面对丹阳子也只出神的看了他许久,方才淡淡的嗯了一声,微微点头:“事情如今已经过去了,往日之事不可追矣,你师父当年遭人暗算,也不是有心的,回来吧!药王宗始终是你的家。” 话音一落,殿内安静了一瞬,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丹阳子,等待他的回答。 丹阳子摇头:“我已被药王宗除名,弃徒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此举于药王宗名声有损,往事我已不想再提,只想求徐老,允我入药王宗拜祭师父,另外,刑昭南在神农谷施放五行丹毒,致使诸位前辈中毒难解,我欲请借药王内典一观,以寻解毒之法,还望徐老准允!” 徐老眉头一皱,并未立即答复他的要求,只揪住前半截话头道:“贼子刑昭南偷习生祭邪法,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药王宗的脸早就丢光了,不差这一点了,我说你能回来,你就能回来,随我回去,重新录名,你还是药王宗的人!” 丹阳子还是摇头:“徐老,算了吧!我跌宕半生,历经生死,如今心结已解,再无挂碍,药王宗教我养我,即便我不回药王宗,也终生视其为师门,日后但有所遣,自当效力!但我与飞仙神皇已成生死仇敌,我若回去,只会给药王宗遭致灾祸。” “所以,这重新录名之事,还是莫要再提了。” 徐老眉毛竖起,冷哼一声斥道:“那又如何?药王宗传承万年,还怕了他周玄不成?江渊,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愿回药王宗?当真要看着你师父多年的苦心经营化诸流水?” 最后一句话的声调极其高昂,已经近乎于逼迫,肖潜眉头一皱,上前挡在丹阳子身前,沉声道:“我师父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您又何必如此逼问?” 徐老脸色微沉,转身看向唐黎道:“唐谷主,贼子刑昭南私练邪法,残害同道,药王宗管教不力,深以为耻!今已被药王宗除名,如何处置我宗绝不过问,然刑昭南所持药王手杖与百草铃,乃是我药王宗传承之物,还望唐谷主海量归还。” 唐黎点头,这是应该的,别的东西可以不要,但药王宗的宗主信物,是必须要拿回去的,此事罪在刑昭南,他无意与药王宗翻脸,这两件东西在进殿之前已经命弟子取出,此时正好物归原主。 徐老双手臂接过两件传承之物,领众人向唐黎致谢。 药王手杖与百草铃,由第一代药王所留,代代由宗主传承,从未出过意外,谁知这一代的宗主居然做出这种事来,着实令药王宗颜面扫地。 徐老暗自叹息一声,他身为宗门大长老,监察不力,愧对先祖,若他当年阻拦得坚决一点,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惨事。 “江渊,”徐老再回头时,神情已经温和了许多,“你说要回去祭拜你师父,要一观药王内典,这些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作为条件,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丹阳子神色一正:“徐老请说。” 下一刻,徐老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捧起药王手杖与百草铃,神色肃穆,高声道:“我以药王宗第九代宗门大长老之名,请江渊接药王宗第十代宗主之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丹阳子惊愕不已,连忙上前搀扶:“徐老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您是长辈,这让我如何受的起?” 徐老不动,再度重复了一遍:“请江渊接药王宗第十代宗主之位!” 修士一生,本逆天而行,自塑一身傲骨,即便是祭祀先贤大帝,也只拜不跪,强逼他人下跪,是一种极大的折辱,但如今徐老在众下跪,这已经不是请求,而是近乎哀求了。 长辈在自己面前下跪,丹阳子承受不起,当即同样跪了下去,又惊又悲:“您这又是何必呢?” 肖潜见不得师父如此,当即就要上前,姜婵连忙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徐老的面相长得很严肃,即便放松下来,也还是有些威怒之态,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勉强能称得上慈和的神情,轻声道:“江渊,自你入门,我和你师父算是一同看着你长大,药王宗就是你的家,你师父在那里,你的根也在那里,你不回家,要去哪里呢?” “沈寒声不归,刑昭南已死,如今药王宗内再难找出一个可担大局的弟子,你还年轻,你的弟子更年轻,你们的路还长,但我等已经是一把老骨头,看护不了药王宗多少年了,眼下遭此厄难,丹道一脉受创,若无人立威坐镇,必然遭致外界觊觎。” “药王宗需要你,回来吧!”徐老说着,忽而老泪纵横,“莫怪我逼你,我若不逼你一把,你就当真不会回来了,接下宗主之位,你要祭拜你师父也好,要看药王内典也罢,你自可随你的意去做,无人可拦你。”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悲伤,面对一个宗门长辈的如此殷切哀求,换谁也无法不动容。 见丹阳子尚有挣扎之色,徐老话锋一转道:“你的弟子很优秀,但正因为他过于耀眼,日后的路走得必然艰难,如今他羽翼未丰,已然引得十方瞩目,燕长生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难道真的要他独自去走那条举世皆敌的血路吗?” 第437章 地泽万物,药王赐福 站在后方的姜婵眉头一挑,果然老前辈就是老前辈,浑身都是心眼子,若说之前的话让丹阳子有所动摇之外,那现在这番话可谓是精准的戳中了丹阳子最柔软的地方。 燕长生之所以会有杀心神王这个称号,是因他所有的光芒都是硬生生靠杀出来的,没有任何人为他提供庇护,只独自一人从最底层杀出,每向前一步,脚下都是无尽的尸山血海,所到之处诸圣避让,举世皆惊。 他的光芒照耀一个时代,但具体这条路到底有多难走,只有燕长生自己知道。 据玉鼎有限的回忆里,燕长生一路走来,每逢大战,几乎都是搏命,险死还生,肉身被打碎的次数不计其数,就连元神都差点被碾碎,好几次都是玉鼎帮忙,才勉强留下一线生机。 一路行来一路血。 饶是如此,一代神王燕长生还是没能抓住那一世的天命,最终悄无声息的死去,埋葬在修真界海外的一座无名小岛上。 战魂无归,青山处处英雄冢。 燕长生走过路太难了,也太苦了,苦到即便是他曾经的敌人,谈起他时,也是一半敬服一半唏嘘。 总有人羡慕燕长生的璀璨,但绝没有一个人愿意重走他的路。 徐老看得清楚,现在的江渊确实对曾经的过往已经放下了,执念一消,念头通达,灵魂境界自然更上一层,想要留住江渊,就必须从肖潜入手,江渊重情义,那就让他心甘情愿戴上这个情义的枷锁。 效果很明显,丹阳子的神色一瞬变了,肖潜如今身怀神农鼎这件事已不是秘密,如今又得丹比魁首大放异彩,他的成就已经在年轻一辈近乎封顶,之后面对的,恐怕就不止是同辈天骄了。 肖潜成长得太快,若无牢固的根基,便容易遭致多方势力共同扼杀!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可从不少见! 见此,徐老心头一动,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时肖潜从旁走出,眉眼有些冷意,朝徐老端正的行了一礼道:“前辈说错了,我不是燕神王,他走过的路未必适合我,但我既然敢来,就不惧任何险阻!路再难行,我也照样能走,举世皆敌又如何?我杀尽一世敌,便是举世无敌!” “我的路,我自己会走,不需要旁人来指点,但若是有人以此来逼迫我师父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他血溅五步!”肖潜声音低沉,忽而抬眼,锐利的目光直逼徐老,“包括您!” 这话说的非常狂,语气极其不善,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姜婵毫不怀疑,若徐老再说下去,肖潜真的要动手了。 丹阳子自小在药王宗长大,对药王宗颇多情感触动,是以面对徐老这位长辈的哀求会心软。 但肖潜不同,他来自下界,只认丹阳子这个师父,药王宗的传承与否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吃徐老示弱这一套,态度客气一点也纯粹是因为丹阳子的缘故,可一旦形势对丹阳子不利,他会立马翻脸。 药王宗怎么样他不关心,但徐老居然拿他去逼丹阳子就范,这就大大的触及了肖潜的逆鳞,师父的任何决定,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道理,这个老王八要再说这些废话,他可就真的要发火了。 丹阳子看着挡在他前面的肖潜,心头一暖,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将他拉到一旁。 徐老将手中的药王手杖和百草铃举得更高,第三次重复:“请江渊接药王宗第十代宗主之位!” 身后众长老此时也纷纷弯身俯首,齐道:“请江渊接药王宗第十代宗主之位。” 丹阳子脸上的各种神色逐渐淡去,轻叹一声,抬手准备去接。 肖潜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急声道:“师父!不必如此!” 丹阳子笑了,道:“傻小子,这是为师自己的决定,可不是为你。” 肖潜满脸不信。 丹阳子笑得更加轻松,手臂一点微光闪过,轻巧的弹开了肖潜的手,上前一步,接过了徐老手中的药王手杖与百草铃。 徐老一直紧绷的脸色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站起身来,袖袍一挥,一道传音在千里外的药王宗内炸响。 “药王宗弟子江渊,继药王宗第十任宗主位!” “地泽万物,药王赐福——” 一道道声音荡荡,不止在药王宗,也随风向四面八方散去,宣布药王宗迎来新一任的宗主。 亲自为丹阳子系上百草铃,徐老哈哈大笑,转身对唐黎道:“三日后,我宗正式举行继任仪式,届时还望唐谷主与诸位丹道前辈赏光,药王宗上下恭候诸位大驾!” 唐黎抚掌大笑:“此等盛事,岂有不观之理?届时自当前往药王宗贺喜!” 徐老笑道:“那么说定了,继任仪式繁琐,我等带宗主先走一步,就不继续叨扰唐谷主了。” 唐黎笑而点头:“诸位自便。” 想办的事办成了,徐老精神抖擞,中气十足,根本没有半点他自己口中可怜兮兮的老骨头形象,一拳打死一头天荒莽牛应该不在话下,瞧着至少还有个千八百年好活。 这位看着像是个古板严肃的,谁料装起可怜来也是一把好手,为达目的当众下跪卖惨卖情怀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关键是他真的干成了,这令姜婵顿觉肃然起敬。 老一辈人果然都是老阴哔,浑身上下都长满心眼子,一把年纪了还敢于丢脸,不愧是能当大长老的人。 肖潜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一股“我很不爽”的冰冷气息。 可惜他的师父正在和少司命温言细语,低声呢喃,好似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徒弟此时正在闹脾气。 一行人乌泱乌泱的去了药王宗,本来这是药王宗的家事,少司命等人应该回避,但鉴于神农谷的前车之鉴,少司命对于同为丹修门派的药王宗安全表示怀疑,在继任大典结束之前,她不能离开。 云中君觉得少司命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决定也跟着留下,且拉着孔雀妖王一同留下。 于是大司命只好孤单的独自一人返回东皇阁。 第438章 沈寒声 药王宗与神农谷同为丹修门派,门内布置也都大同小异,多灵草奇花,峰林秀丽,云雾缥缈,山石隐在松林之间,一入云深不知处。 几只灵鹤从山中飞出,衔玉瓶而过,投入山脚灵泉中取水,去往后山浇灌药田。 东面的一座青山,被称作药王山,这里是历代药王宗先贤的沉眠之地,包括药王陨落后的遗骨,也葬在其中。 药王山为祖师沉眠之地,丹阳子去祭拜百药老人,肖潜作为弟子可以一同前行,但姜婵非丹修,也非药王宗弟子,只能在外等候,不能一同进入。 对此姜婵没有意见,不去就不去吧,扫墓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挺沉重的一件事,这其中大概会涉及一些传承,让他们师徒单独待一会儿也好。 趁如今还有点时间,她得尽快把被打散的化身重新修炼回来,也得抓紧联系万俟侯等人,待此间事了,就得去西土救叶亭松,当初答应了芷溪,但由于各种事情一拖再拖,但愿叶亭松能抗住。 西土不比神农谷,上界划分的四域中,佛宗独占西域一半的地盘,那里是佛道一脉的圣地,据传西土有四百八十座佛寺,佛光普照,处处是梵音。 佛门释迦成帝后,佛道兴盛一时,遍地开花,佛门修众生念力,需要在世间传教行走,后与道门相争,最终两败俱伤。 三清道祖成道之后,道门一脉彻底摒弃了修持众生念力之法,转而修持己身,道门一脉避入东域三清天,而佛道一脉逐渐向西土退守,以致后来西土成了佛宗聚集之地。 但随着可修行的大道增多,大道三千,百花齐放,佛门这种需要行慈悲,济世人来获得众生念力的修行方式,与主流的杀伐论道相悖,是以不再能被大多数修士所接受,除西土外,其余三域基本已无佛修。 西土作为佛宗的大本营,而关押叶亭松的听星寺又是佛宗第一寺,聚集了所有高僧大能,又有八部天龙守护,要从听星寺救人,光靠他们不行,还得请外援。 姜婵正在抓紧时间修炼,而药王宗准备的继任大典,也在三日后正式举行。 药王宗对这次的继任仪式非常重视,排场搞得非常庄重,像是存心补偿丹阳子这些年来的冤屈,药王宗把江渊要继任宗主这件事宣传得人尽皆知,几乎把东域叫得上名号的宗门都邀请了个遍,整个药王宗内那叫一个热闹。 姜婵知道今天要举行仪式,早早的结束了修炼,出门却到处找不到丹阳子和肖潜,这都快开始了主人却不见了,徐老急得满头大汗,让人赶紧去找。 好在姜婵曾与肖潜缔结过青莲诺,顺着这一丝微弱的感知,找到了一处位于山脚下的寒潭,这寒潭的水很冷,姜婵有太阴真水护体无碍,但跟着她来的药王宗弟子都冻得脸色发青。 潭底有一处水府,门没关,姜婵一进门,就看见了背门而立的丹阳子和肖潜两人。 姜婵匆匆上前,正准备开口询问,余光一扫,顿时愣住。 那是一张寒玉台,附近随意摆放着一些零散的书籍,像是有人在这里长期居住过,寒玉台上有一具骸骨,浑身经脉大穴处扎有三寸长的石针,时至今日,还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乌光。 此人被钉死在这座寒玉台上,生生碾碎了神魂。 姜婵脑中灵光一闪,惊道:“这是,沈寒声?” 丹阳子沉默的点了点头。 当初少司命说过,当年丹阳子死后,继任药王宗宗主的不是刑昭南,是一名叫做沈寒声的弟子,沈寒声因体质特殊,常年在药王宗秋水湖下闭关,独来独往,在任三年后出走,后下落不明。 继沈寒声之后,刑昭南才成为宗主。 徐老等人皆以为沈寒声出走未归,实则他一直都在这里,且已经死去很多年。 “拜祭过师祖后,师父入典藏阁寻药王内典,但放置内典的秘格是空的,本以为是被刑昭南拿走了,师父向药王祖师神位问卜,希望以此指示内典所在方位,我随师父沿指示的方位,找到了这里。”肖潜小声的解释道。 丹阳子手中捧着一团朦胧的光,给人一种宁静温和之感,朦胧的光悠悠飘起,轻轻覆盖在那具骸骨之上,直至完全没入骸骨中,光芒散去,一声轻微的脆响,躺在寒玉台上的骸骨碎了。 一点点金色的碎光从骸骨中飘出,慢慢在半空中凝聚,化作密密麻麻的复杂符号,咻一声极快的没入丹阳子的眉心。 这一幕惊的肖潜脸色骤变,丹阳子却很快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道:“别慌,这是药王内典。” 除药王内典外,还有一些沈寒声的记忆,这些记忆很短,像是仓促之间铭刻下来的,当年百药老人死后不久,丹阳子也在汤谷被围杀至死,沈寒声接任宗主之位,负责操办百药老人后事,也是在那个时候,沈寒声发现了百药老人体内似有诅咒或魔种一类的东西残留。 无论是诅咒还是心魔,若百药老人是因此而对弟子痛下杀手,传出去终究对药王宗名声有损,故而即便少司命再三要求查看百药老人的尸身,沈寒声都予以拒绝。 若能对身在祖洞的百药老人下手,那此人必然是药王宗内部的人,为避免打草惊蛇,这件事沈寒声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私下里一个人悄悄调查。 后面的记忆出现了大量的断层,零散的记忆中,刑昭南突然对沈寒声下手,大约是沈寒声查到了什么东西,迫使刑昭南不得不动手杀他,但那时的刑昭南还不足以将沈寒声彻底杀死,哪怕是提前设伏暗算,也只能暂时将他囚禁在秋水湖底。 再然后,就是刑昭南继任宗主,他没能在典藏阁中找到药王内典,便又来到秋水湖逼问沈寒声,沈寒声拒不松口,刑昭南又不敢将药王内典不在典藏阁之事告知长老,因为一旦告知,众长老必定第一时间寻找前任宗主沈寒声。 那时刑昭南根基不稳,在外不敢过分张扬,几番逼问无果,刑昭南便以禁术将沈寒声神魂钉死在寒玉台上,打算强行搜魂,结果沈寒声选择自碎元神,至死也未曾吐露药王内典在何处。 第439章 公道的价值 丹阳子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姜婵再看那寒玉台时,那具骸骨已经化为了飞灰。 沈寒声将药王内典藏于骸骨内,只待有朝一日有人来寻,可确保药王内典不落入贼子之手,可让众人得知,他沈寒声从来没有丢下自己的责任出走。 他一直都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离开秋水湖时,丹阳子抬头望向天空,将细心收集好的一捧骨灰抛向天空,眼底隐有泪光:“沈师兄,你自由了。” 清风席卷,吹得那捧灰纷纷扬扬,欢呼着奔向山川大地。 姜婵望着天空出神,在心里默念《度人经》。 这是她唯一会的道经,还是曲同尘教她的,虽不知现在念还有没有用,但她总觉得该做点什么。 这一千年来,不见天日的原不止丹阳子一个人。 发现这一点的丹阳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显得有些沉重,接任大典继续举行,祭拜过药王真君之后,丹阳子江渊就正式成为了药王宗第十代宗主。 徐老再一次深刻的诠释了什么叫老奸巨猾,送上的不止是给丹阳子的宗主衣冠,还有一套同样精致的药王宗弟子袍服,以及一块新的少主手令。 在肖潜还没反应过来前,左右突然蹿出两名同样年纪大的长老,迅速按住他,麻利的将衣袍给他披上,并迅速把少主手令与刻好的弟子腰牌挂到腰上。 做完这一切,两名长老立马退走,影子都看不到。 肖潜眉毛一竖,还不待他发作,徐老等人已经上前恭贺少主了。 丹阳子哭笑不得,知道这群长老是生怕他撂挑子跑了,让他当宗主,就把他徒弟给立为少主,可谓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他套牢了。 肖潜看着徐老那张老脸非常来气,这老王八算计完师父又算计到他头上来了,可眼前来贺喜敬酒的人一波又一波,等一切结束时,他是药王宗少主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 师父已经是药王宗宗主,他留在这里当少主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问题是。 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了还不能发作,甚至还得捏着鼻子认的感觉。 找老王八单挑是不行的,对方现在脑门上就写着我是长辈这四个大字。 于是愤怒的肖潜决定找找谁是这老王八的徒弟,他需要把对方揍一顿来解气。 药王宗内某位正在与同门喝酒的兄台忽觉脊背一凉,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药王宗很热闹,唐黎在神农谷很烦恼,阴阳阵宗的人天天来闹,要给他们已死的宗主讨个说法,喊得正义凛然,总结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赔偿不到位。 浮云谷与众多有家族弟子死在其中的宗门也有样学样,统一口径是来讨要公道。 后来众人商量了一下,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一个公道大概价值三枚九品丹药,浮云谷他们每家要一个公道就差不多了,阴阳阵宗要的比较多,他们要十个公道。 这就过分了,十个公道,那是拿来当饭吃吗? 关键是凶手又不是唐黎,他也是受害人啊!怎么没人来给他一个公道? 没人管他是什么想法,主凶已经死了,尸体都没了,那他们就只好把账算唐黎头上了吗,能理直气壮的讹唐黎一笔,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而且他们占理。 唐黎两眼冒火,非常想一巴掌一个将其全部拍死,但想了想又忍了,罢了罢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宜再生事端。 除了来讨公道的一众人外,最近神农谷外出的弟子也频频遇袭,现如今众人都知道神农谷如今元气大伤,一众丹道前辈也都身中五行丹毒正值虚弱,一些人就想趁机来打秋风了。 上界的道统之间其实没什么道理好讲,你厉害,别人就让着你,但哪天若是虚弱了,马上就有人上来踩一脚,或者趁火打劫。 唐黎每天都很烦恼,于是刚继任宗主不到两天的丹阳子又被他拖去了神农谷,帮忙解决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且不能拒绝。 丹阳子看过药王内典,很幸运,其中确有记载五行丹毒的解毒之法,于是两宗人马都开始忙碌起来,到处搜罗需要的药材,肖潜随丹阳子一起,炼制众人所需要的公道。 兵荒马乱的忙了一个月,终于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完了,众人也都带着他们讨到的公道满意的离去,徒剩一众熬得眼底发青的丹修前辈们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这一个月炼的丹都快赶上平时半年的了,五行丹毒已解,剩下的只是慢慢调养了。 葛老等人陆续向唐黎辞行。 肖潜也逐渐适应了药王宗少主这个身份,这个身份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此后他再也不用自己到处去找药材,药王宗的药材库非常充裕,各种名贵药草应有尽有,典藏阁内除各类丹方之外,还有很多五花八门的功法神通,品阶都不低。 肖潜突然懂了为什么师父会那么富有,他想要什么师父都能掏得出来,上到功法秘籍,下到各类地图手册。 名门大派的弟子,果然底蕴过人。 什么都适应了,唯独不适应的,是他还是看着徐老那张严肃的老脸非常别扭。 这一个月,姜婵进行了一次短暂的闭关,重新将三清法身凝练出来,她识海内神胎神完气足,却始终未能突破海面化神元,距离合体圣王境,依旧还有一步之遥。 悟道天心树晃着唯一的一片叶子,独自摇曳。 灵神引的境界目前处于第三境,所离大司命那种一念控生死的境界尚远,但短暂控制灵魂控制还是可以做到的,至于对方多长时间能挣脱,还未曾实验过。 姜婵睁开眼,眼底一丝绿意闪过,飞仙经滋养体内生机,对修行时的灵气汇聚有着明显的增幅作用,不愧是春神句芒的传承。 闭关结束,姜婵起身,简单的活动了一下身体,刚推开门,就见门外站了一个小姑娘。 第440章 行程 小姑娘七八岁,穿着一身鹅黄衫子,脸很小,但一双碧绿的眼睛生的很大,头发扎成两个丸子,瞧着倒是非常漂亮。 可她在屋子外面设了阵法,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怎么闯进来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 正当姜婵准备问话时,有脚步声传来,小姑娘立马转头,噔噔噔的跑出去,快乐的喊了一声:“云逸哥哥!” 此时转角处走来一行人,其中一人一身白金锦袍,一手拉住没站稳的小姑娘,抬头一笑,温文尔雅:“姜师妹,又见面了。” “云逸师兄,小明王殿下,你们怎么来了?”姜婵愣了一下,她还没去找他们呢,他们倒先找到她这里来了。 不止姬云逸,还有一旁的姬云川,小明王殿下看来最近混得不错,一扫之前的颓势,成功搞到了一套崭新的装备,依然是经典的麒麟金甲,不过这套比之前的做工更为精美,束发紫金冠,加上这冷冽的气质,一如既往的惹眼,英姿勃发。 “是我叫他们来的。”轻柔的女声响起,一身白裙,面覆白纱的瑶池圣女从后方款款走出,体态轻盈,恍如不食尘烟的仙子,“除他们之外,冥界的三位也已经到了。” 姜婵不由惊叹,这办事速度,芷溪果然对救叶亭松这件事看得很重要,算着她的出关日子来的。 此时有药王宗弟子前来,说请客人到大殿稍作歇息。 去往大殿的路上,姜婵又好奇的多看了那小姑娘几眼,小姑娘似乎被她的目光吓到了,两只手紧紧的揪着姬云逸的袖子,有些胆怯,有有些警惕的戒备。 姜婵目光一动,这眼神她很熟悉啊,当初她才把东方璃救出来的时候,对方就是这样的眼神。 “这孩子是我捡到的,刚捡到的时候像个小叫花,蹲在路边吃人家丢掉的果皮,我给她买了点吃的,然后她就跟着我了,赶她也不走,”姬云逸解释道,“而且,这孩子有些特殊。” “她可以无视任阵法束缚,”姜婵帮他补了下半句,“她刚才闯进了我门前布置的阵法。” “确实如此,”姬云逸点头道,“这孩子特殊的地方不止这一处,但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遇到我之前,她刚从一个捕奴团里逃出来,我若是把她丢下,迟早还会被抓回去。” 姜婵又仔细的看了两眼,恍然:“她是个鲛人。” 只有鲛人,才会有这样一双碧绿的眼睛,才会小小年纪就有这样一幅动人的美貌,才会被出海捕捉鲛人的捕奴团盯上。 鲛人小姑娘叫玲珑,爱吃甜食,最喜欢云逸哥哥,长大了要嫁给他做老婆。 小玲珑在大殿中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时,姜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肖潜目光古怪,看姬云逸的表情如同在看一头人形禽兽。 许久未见的万俟侯三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姬云逸无奈苦笑:“小孩子不懂事,胡乱瞎说的。” 小玲珑很严肃的大声纠正:“我没瞎说!我就要嫁给云逸哥哥!” 大殿内爆发了一阵极其欢快的笑声。 一个人笑或许很突兀,但所有人一起笑的话就可以肆无忌惮了,霎时间殿内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姬云逸叹气。 小玲珑很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嘲笑她。 她越表现得委屈,众人笑得越欢,最后终于忍不了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芷溪的到来,迅速将前往西土的行程提了上来,关于此趟行程,姜婵此前已经向丹阳子提起过,西土佛宗不比万花谷,单凭他们几个很难将人救出,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助力,对此丹阳子充分发挥了丹修的交际优势,以三枚圣品丹药为酬,请来了三位渡劫境修士一同前往。 而芷溪作为此次活动的发起者,一切经费由她赞助。 日暮黄昏,药王宗三百里外的原野上,一高一矮两个和尚正在缓慢前进,高的是个青年和尚,痩得像根麻杆,矮的是个八九岁的小胖子,一边走一边吸溜着鼻涕,问旁边的瘦和尚。 “师父,我们还要多久才可以吃饭啊?我好饿。” 瘦和尚面如菜色,有气无力:“快了,马上就到了,师父带你去吃好吃的。” 又走了一会儿,小胖子突然冒出一句:“师父我想吃肉。” “罪过罪过,出家人怎么能吃肉呢?吃点鸡蛋就可以了。” “可是师父,我前天明明都看见你吃肉了。”小胖子饿得直嚎。 “不不不,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还未到师父的境界,不能吃肉。” 小胖子说不过师父,只好跟着师父继续往前走。 此时远处一声暴喝传来:“和尚哪里走!!” 瘦和尚脸色一变,一把将小胖子捞起来,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天色已暮,此时药王宗的域门即将关闭,两名药王宗弟子正闲聊之际,忽闻远处有极其锐利的破风声传来,眨眼间,一道流光已从天边将至眼前,隐约可见一颗闪亮的光头。 两名弟子大惊,正欲警示敌袭,忽有一声凄厉的叫喊声传来。 “阿弥他妈个陀佛!肖潜!速来救我啊!” 第441章 金蝉 三千下界中有,有一界名为西天界,此界中遗留大量的佛门道统传承,故此界中佛道极为兴盛,比之一些贫瘠的小世界而言,天道规则相对完整,灵气也较为充裕。 西天界与骨族诞生的梵天界比邻,在上界的一些记载中,西天界也被称为佛国。 因同为佛门一脉,西天界与上届西土关联甚深,构建有世界通道。 一般来说,西天界出色的佛门弟子可以直接从世界通道抵达上界西土,并不需要再九死一生的去闯通天仙路。 但凡事皆有例外。 比如眼前的这位金蝉佛子。 药王宗一处殿内,丰盛的食物摆满了桌面,一大一小两个和尚正坐在桌边据案大嚼,犹如两百年没吃过一顿饱饭,下筷如雨,一阵风卷残云,眨眼间桌上的食物已经少了一大半。 小和尚七八岁,手短人小,只能吃到自己面前的一些素菜,小胖手努力够了半天,眼看就要够到那只烧鸡的鸡腿了,下一瞬整只烧鸡都被连盘端走了。 油汪汪的烧鸡没了,换了一盘配色漂亮的百花七草羹,色如翡翠,异香扑鼻。 药王宗的厨子手艺很好,这道菜无论从品相味道还是功效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堪称一流。 但小和尚明显品鉴能力不行,一看又是青绿的配色,顿时委屈极了,抬头对不给他吃烧鸡的师父不满的控诉。 “我不吃素!我要吃肉!我要吃烧鸡!” 罪魁祸首从啃了一半的烧鸡中抬起头来,惊讶道:“不吃啊?那正好,拿来给为师一起吃。” 小和尚大惊,一桌子菜眼看就没剩多少了,当即迅速把百花七草羹端起来要喝,然而脖子才伸到一半,捧在手里的玉盅已经不见了。 瘦如麻杆的青年和尚将玉盅端起,一饮而尽,砸吧了下嘴,对小和尚扬了扬空空的盅底,咧嘴笑道:“不能浪费食物,你不喜欢的话为师帮你喝了。” 小和尚目瞪口呆,此时桌上能吃的东西明显更少了,眼看无良的师父要将最后几个包子吃完,更为惊恐,胖胖的身躯忽而灵动的闪现到跟前,一手拽住师父的袖子,另一只手迅速去抢最后的包子。 青年和尚曲指一弹,托做拈花之状,修长若佛手,盘中最后一个包子从小和尚手下溜走,落入青年和尚手中。 现在桌上所有食物都吃完了,小和尚抢食失败,朝师父悲愤的大声吼道:“你都吃完了让我吃什么?你就不能让着点小孩吗?” 青年和尚道:“佛说,众生法性平等,有情众生亦为无情众生,众生相即为佛相,一切众生佛性所致皆可为佛。所以你和我都是平等的,大人和小孩也是平等的,既然是平等的,又哪里谈的上让或不让呢?” 小和尚胖脸上满是不屈,但又无从反驳,气得眼泪汪汪。 “玄昙啊,你是不是还饿啊?”青年和尚问道。 小和尚憋着眼泪点头。 “其实,师父也还没吃饱,”青年和尚叹了口气,转头看过来,双手合十,笑吟吟的道,“麻烦肖施主,再布施一些吃食,小和尚凡心未定,给他些素食即可,贫僧都可以,照方才的再来一桌。” 末了又补了一句:“烧鸡火候差了些,有点柴了,塞牙,这次用炖的,寒天芝要多多放一些,九阳草就不要发放了,贫僧一个出家人,吃了容易气血过旺,肖施主如今有如此良缘仙眷相伴,虽是年少英杰青年才俊,但时日长了难免力有不逮,正当多多滋补才是。” 刚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抢食,姜婵还犹在愕然中,此时又听到此等话语,居然有种意料之中的离谱之感。 这话是能说的吗?还有啊,他一个和尚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就说嘛,能和肖潜混到一起去的,金蝉又怎么可能是那种一本正经的和尚。 当然不是说肖潜不正经啊,主要是…… 那种很正经的高僧做派,就和肖潜的画风很不搭,而像金蝉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家伙,就很搭。 正经中好像有点不正经,不正经里又带着几分正经。 肖潜眉毛狂跳,似笑非笑:“你再这么嘴贱下去,我可不敢保证待会儿会不会往菜里下毒毒死你。” 金蝉和尚大笑:“人生千万年,兜兜转转总归是要死,毒死还能留个全尸,总归比饿死强!肖施主尽管上菜,你敢送来,我就敢吃!” 和尚瘦得像跟竹竿,这话说出来居然显出几分豪迈洒脱之气,颇为不凡。 如果忽略之前调侃肖潜的嘴贱之语外。 肖潜倒也不恼,转身牵着姜婵走出大殿,吩咐守在殿门外的弟子:“再准备些吃的送进去,要多少给他多少,让他吃饱。” 回去的路上,姜婵问起金蝉,按理说西天界的佛修都会直接进入上界西土,金蝉既为佛子,又怎么会走仙路上来? 对此肖潜知道的也不多,道门一脉共尊三清祖师,大致分玉清,上清,太清三脉道统传承,佛门虽只有一位成帝的尊者释迦,但其中的法脉分别更多,也更杂,西天界被称为佛国,虽都是佛修,但同样有宗门派别之分。 佛子这个称呼,只是授予一道法脉之内佛法最精深的年轻修士,与圣地的圣子神子相当。 西天界的佛门法脉有十几脉,像金蝉这样有佛子头衔的自然就有十几个,并不是所有佛子都可以通过世界通道直达上界西土,能去的也就少数的两三个,那其余的,就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去登仙路。 肖潜与金蝉相识于仙路,仙路途中险象环生,二人曾同行过一段时间,有些交情,肖潜曾救过金蝉一命,金蝉承诺欠他三个人情,因此行要去西土,他们对佛宗都不熟悉,便打算找金蝉来问一问。 肖潜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金蝉就到了,只是这来的方式有点狼狈,是被人追杀来的。 药王宗另一处主殿之内,金蝉的追杀者正坐在其中,姜婵一进门,便听见其中隐含愤怒的控诉声。 在这声声愤怒中,姜婵听清了事件的原委。 第442章 顾天星 一般修行之人,筑基之后即可辟谷,对食物的要求就变得可有可无,小和尚玄昙年岁小,会饿可以理解,但作为化神境修士的金蝉饿到去偷人家烈风堂师祖排位前的贡品就有点离谱了。 贡品事小,重要的是供奉烈风堂师祖牌位的地方还有一枚云蟒雀卵,烈风堂自得到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收着,只待云蟒雀破壳,即可获得一头堪比圣王的护宗妖兽。 结果这枚云蟒雀卵还没来得及孵化,就被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分着吃了。 烈风堂主赶来之时,两个和尚还各抱着半个蛋壳找寻是否还有剩余的残渣。 金蝉被愤怒的烈风堂一路追杀至今。 烈风堂地处西北,但对于东域的药王宗还是知道的,比起武德充沛的其他门派圣地,丹修一脉的药王宗和神农谷风评向来不错,一般情况下是愿意讲点道理的,于是烈风堂主思考了一下,决定上门来讲讲道理。 烈风堂主慷慨激昂的讲了半天,最后大概意思是本来打算擒住那恶和尚回去,但既然这和尚和贵宗少宗主有交情的话那就算了,但云蟒雀卵得来不易,看能不能稍微,大概,给他们一点点赔偿。 烈风堂主心头打鼓,先前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又觉得忐忑,烈风堂在西北地域虽然不弱,但比起作为顶级宗门的药王宗而言又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虽然一般情况下丹修是愿意讲点道理的,那二般情况呢?丹修只是脾气稍微好一点,但发起火来武德同样充沛。 尤其是当主位上首这位药王宗新上任的江宗主一直没有发话,越发令烈风堂主心头忐忑,最后甚至改口说实在不行赔偿也算了,他们马上就走。 烈风堂主身后跟着一名少女,满脸不忿,一直想要站出去说话,又被烈风堂主用力拉了回来。 少女满腹委屈,恨恨的扭头,正好对上了刚进门的姜婵。 这一眼倒令姜婵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姑娘!与寻常女修的白皙肤色不同,这少女是一身小麦肤色,身形挺拔,五官深邃,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身上的裙装较寻常的样式短一截,腰部的位置收紧,袖口很窄,手腕上带着一串古铜色的铃铛。 这样的打扮不够仙气,不够出尘,却也足够美,且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力量感,很有活力的飒爽之感。 少女眼中流露出一抹极亮的色彩,忽而朝这边走了过来。 姜婵心头咯噔一下,照常规剧情,这种独树一帜的美女往往都会被故事的主角所吸引,这是冲肖潜来的? 少女步伐坚定,目的明确,烈风堂主想拦没拦住,或者说也没怎么想拦,药王宗少主啊,青年才俊,丹道宗师,自家丫头又不丑,露个脸也是好事。 肖潜看着走过来的少女,眉头逐渐皱起,正当他准备出声时,少女忽然脚步一错,明亮的眼睛盯住姜婵:“你就是姜婵?灭了璇玑城力斩十天骄的姜婵?” 少女亮闪闪的眼睛就在眼前,姜婵猝不及防,只能点头:“我是姜婵,你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少女小声的欢呼了一下,双眼满是崇拜之色,兴奋道:“真的是你啊!之前都是在留影石里看到的,璇玑城那一战格外精彩!可惜后来的南海一战没有留影下来,未能亲眼见你与剑神传人的一剑对决,太过可惜!哦对了,我叫顾天星,星辰的星。” 顾天星笑得很灿烂,脸颊两侧梨涡浅浅,很有感染力。 姜婵愣神许久,顾天星大方的表达,倒显得她先前的担忧有些过分的小气,令她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过于沉溺情爱,反而使得自己的目光与心胸都变得狭隘起来。 情爱的正面是付出,反面则是占有,此为双刃剑,稍有不慎则伤及,姜婵自忖深谙两性相处之道,到此时惊觉自己还是落了下乘,过分执迷于拥有,只会让她失去对其他事物的感知。 情字炼心,不止局限于红尘道,任何修士都会经历,情天欲海难渡,才有有人感叹,温柔乡,乃英雄冢。 情思温柔自然没有错,人生来七情具,爱恨苦痛所感方为人,情爱不可怕,怕的是一昧去追求其中的极致,以至于忘乎所以,忘记前路,忘记本心,只愿意享受温柔情乡所带来的甜蜜,一再想要更多。 然而物极必反,越是去追求极致,反而会生出许多猜忌,疑惑,乃至怨恨,变得面目可憎,最终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 直至堕鬼入魔。 一念及此,姜婵倏然惊醒,眉心识海在轰隆隆翻腾不休,悬浮其中一直没动弹的神胎,似乎也稍稍往上浮动了一些。 她的境界停在化神大圆满已经很久了,每次冲击境界,都感觉差一点,还差一点,总是还差一点,无论她多么努力的去修炼,总是无法突破那个关口。 直到此时,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不是她不够努力。 是心境。 她的实力提升太快,但心境却没能跟上来,肖潜如今与她境界相当,但他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厮杀,虽苦,但成长的每一步都是坚实的,他虽堕鬼,但于心境上一直都在自我打磨。 但姜婵不同,她的十年是空白的,她是死去又活过来的沉睡,从苏醒时的化神初期,到如今的化神后期圆满,满打满算,两年不到。 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这个程度,悟道天心的加持成分很大,它可以使姜婵在修为上进境迅速,却无法帮她推动心境的成长。 一朝明悟,姜婵突然放松了下来,面前顾天星还在兴奋的说着话,姜婵轻轻一笑,认真的对她道:“谢谢你。” 顾天星眨了眨眼,不明所以:“谢我?为什么谢我?” 姜婵弯起眼睛,笑容的弧度不大,但显得十分真诚,有些恬静的冷,如风徐徐吹过的微凉:“总之,谢谢你。” 顾天星依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有些懵的点了点头。 第443章 另类的佛子 肖潜对顾天星关注不多,确认她只是姜婵的一位仰慕者后,便抬头看向烈风堂主,以一枚八品回心丹,抵做被金蝉吃掉的云蟒雀卵。 烈风堂主都准备好随时走人了,这赔偿来的是意料之外,当即马上拉着顾天星扭头向主位上的丹阳子表达谢意,并表示他们马上就走。 顾天星走的依依不舍,临走前送了姜婵一枚血玉吊坠,并邀请她有空去烈风堂玩。 烈风堂主看得直叹气,这虎丫头没被少宗主看上,倒和人家的女伴打得火热。 算了,追了这恶和尚小半个月也怪累的,也该回去了,上个月西土莲花寺的住持说他的小儿子有佛缘,打算收为弟子,当时被他挡了回去,但现在他不在烈风堂,也不知道那个大师是不是又上门了。 烈风堂脸拉得老长。 他讨厌和尚,和尚老给他找不痛快。 金蝉和尚带着他的小徒弟吃了一天,如此惊人的食量使药王宗的掌勺弟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会的菜肴都做了出来,一桌桌精美的食物送进大殿,一筐筐干净的碗碟被送了出来。 不少药王宗弟子前来围观,想看看这两人是不是打算撑死在他们药王宗来讹钱。 这不隔壁神农谷的唐谷主才刚被人狠狠的讹诈了一笔。 从一个黄昏吃到另一个黄昏,大殿的门终于打开了,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心满意足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但令人失望的是,这么多吃的,居然没能把两人撑死,痩和尚依然痩得像竹竿,小胖和尚倒是肉眼可见的更圆润了一点。 吃饱了的金蝉容光焕发,一边大力拍打肖潜的肩膀,一边夸赞药王宗伙食不错。 肖潜一拳捶在金蝉的胸口,笑着说太客气了。 金蝉的脸色一僵,退后一步,捂着胸口正色道:“我拍你肩膀那一掌只用了三成力,但你打我这拳可至少用了五成。” 肖潜呵呵一笑:“金蝉大师说笑了,我至多用了两成力,倒是大师这般若掌的力度大不如前,看来以后还需多多吃一些九阳草以作滋补。” 姜婵弯下腰对小和尚玄昙道:“你吃饱了吗?” 玄昙点头,乖巧的回答:“饱了。” “我那里还有些果酥烙,还有一些醉仙浆,你要不要再吃点?”姜婵循循善诱,如同诱拐孩子的狼外婆。 玄昙高兴的跳了起来,大声道:“要!” “我还会讲故事,你要不要听?” 玄昙依旧大声回答:“要!”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 “好!” 玄昙小和尚被轻而易举的拐走了。 走出去一截,玄昙终于想起了他的师父,抬头看向“拐子”姜婵,担忧的问:“那我师父呢?” 姜婵牵着他头也不回,淡淡说道:“一般情况下,故人重逢,他俩得打一架联络一下感情。” 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突然震颤了一下,山谷中亮起的防护阵法被打的砰砰做响,巨大的阵法穹顶覆盖下,一片光华闪烁,碎屑飞溅,隐约能听见一些幽远的佛唱,随着一束火光炸开,什么也看不清了。 姜婵看了一会儿,淡淡的来了一句:“哦,打得好激烈。” 玄昙盯着那个防护阵法内乱七八糟的光束左看右看,依然没看出来激烈在哪儿,顿时仰起头带着哭腔道:“我师父会不会被打死?” 姜婵低头,摸了摸他的小光头:“你应该对你师父有点信心。” 玄昙哭了:“我师父抓鸡会被鸡啄,偷馒头还被狗撵,他脱了衣服就剩两扇排骨,好可怜的,姐姐我求求你,别让他打死我师父好不好?” 姜婵觉得自己多半有点心理变态,看见小娃娃哭得伤心还想笑,属实很没良心。 “没事,你师父不会被打死的。”姜婵耐心安慰小和尚,金蝉这种德行还能完好无损的活到现在,自然是有些独到的本事的,而且玄昙口中的偷鸡摸狗,这鸡和狗绝不是普通人眼中的两种家畜。 毕竟在金蝉口中,他被烈风堂追杀是因为他吃了烈风堂的一个鸟蛋。 不能说不是鸟蛋,只是这鸟,是大名鼎鼎的云蟒雀卵,幼年期就是合体圣王境的妖兽。 金蝉说那是鸟蛋,那还真是个鸟蛋。 确认自己可怜的师父不会被打死,玄昙立马又想起了姜婵口中的果酥烙,醉仙浆,胖脸上浮起向往的神色。 到此时为止,去往西土的人基本都已经集齐了,此次丹阳子打算与姜婵等人同行,丹阳子去了,少司命自然要跟着去,云中君表示他闲得慌也要去,并顺手拉来了孔雀妖王助阵。 元璋先生不去,他是元州州主,非特殊情况不得离开。 曦和闭关,没个几年是不打算出来了。 徐老等人唯恐丹阳子带着肖潜一去不返,于是除了几位必须留下的长老外,其他长老都打算跟着一起去。 不能劝,一劝一群头发花白的长老就要开始捶胸顿足,声泪俱下的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老胳膊老腿上哪儿都遭人嫌弃,不如死了算了。 众人一脸麻木的看着这帮老家伙演戏。 前天才见李长老徒手拔起一座山,从山底掏出一条近百丈长的六翅蜈蚣,两巴掌下去,这条无限接近妖王的六翅蜈蚣被抽得脑袋歪斜,口水直流,最终被洗干净塞丹鼎里炼了。 昨天,年纪最大的邱长老去殇山,把百目天君给打了一顿,理由是百目天君的眼睛太多,有碍观瞻,看得他头晕眼花,硬逼着百目天君把其他眼睛都变到身上去,脸上只准留一双眼睛。 还有上个月,徐老和离火教的教主下棋,离火教主下棋输了之后赖账,跑得人影都找不到,徐老一怒之下提走了离火教的山门牌匾,杵在药王宗当茅房牌匾用。 药王宗弟子现在每次路过茅房,都会看到一个有些刺眼的,格外金碧辉煌的茅房牌匾。 这要不是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谁会想到眼前这些头发花白,老泪纵横,捶胸顿足一脸可怜相的老头子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事。 眼看这些老头子越演越激动,丹阳子只好无奈的同意他们跟着去。 方才还捶胸顿足的长老们立马直起了腰杆,互相帮忙整理仪容,回头还埋怨:“早点同意不就完了嘛,这演得怪累的,一把年纪了老这么折腾可不行。” 第444章 猴子的故事 目的达成的老家伙们心满意足的离去,丹阳子坐在宗主座椅上仰天长叹。 他以前带着肖潜的时候出生入死哪里没去过?再艰难都过来了,现在回来了,一群长辈堪称小心的围着,出门也要跟着,说是怕他不回来了,其实也是怕他一不留神又死外边了,这种感觉让他即有些温暖,又觉得无奈。 他又不是没长大的娃娃,一千多岁了出门还得有人跟着。 丹阳子叹完,见肖潜正站在一旁笑得很恶心,顿时大怒,快步上前,抬脚踹中肖潜的屁股,将人从大殿里踹飞出去:“笑个屁你笑!还不快滚去练功!” “好嘞师父!” 肖潜从大殿中飞了出去,大笑一声,足下一点,轻巧的转了个方向,朝静修室的方向去了。 刚刚过来的方耀看着肖潜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惊愕不已,这被踹了还乐成这样?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方耀大受震惊,大为不解。 因为此次西行前的准备,药王宗内很热闹,姜婵问过万俟侯三人,他们均表示从那之后再没见过鼎爷。 玉鼎真的跑丢了。 芷溪不在,她去接一位重要的前辈,也是她此行请来的外援,大约还需要个三五天,暂且稍微等一等。 姜婵最近有意停止了修炼,转而开始放开紧绷的心绪做点开心的事情,心境的修炼没有章法,每个人都得靠自己去悟,当放松下来,不让大脑时刻保持高速运转之后,一切再小的事情就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小玲珑和玄昙年纪相近,很快结成了玩伴,小玲珑总是对玄昙光溜溜的脑袋感到好奇,时不时伸手去摸一摸,玄昙也不躲,傻乎乎的站着给她摸。 正靠在树下晒太阳的姜婵突然灵机一动,招呼两个孩子过来:“要不要听故事啊?” 两个孩子立即雀跃的跑过来,围在她身边。 “今天还要讲阿里和四十个盗贼的故事吗?”玄昙问。 “讲个仙女的故事吧!不要那个色狼偷看仙女洗澡的故事,有没有厉害一点的仙女?”小玲珑问。 姜婵摇头:“今天不讲盗贼,也不讲仙女,我要讲一只猴子的故事。” “猴子?长毛的那种猴子吗?”小玲珑皱了皱眉头,连连摇头,“我不听长毛的猴子,我想听仙女的故事。” 玄昙眼巴巴的看着姜婵,小声道:“我想听猴子的故事。” 小玲珑气恼的瞪了玄昙一眼。 有了听众,姜婵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那是一只猴子的故事,但也是,一位大圣的传奇。” 在姜婵轻缓的声线中,那只位于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上,女娲娘娘遗留下的补天神石之内,一只天地自生的石猴,懵懂的睁开了双眼,一声石破天惊的炸响之后,开启了属于他的一世传奇。 停止修炼之后,时间的流逝变得漫长,太阳东升又西落,药王宗来送点心的弟子一轮又一轮。 千年大树下,一青衣女子斜倚在躺椅上,手边只一张乌木小几,上置灵茶点心若干,胖胖的小和尚和鹅黄衫子的小姑娘一左一右簇拥在女子躺椅身侧,眼睛一眨不眨,专心的听着故事。 故事的魅力在于未知性,而主角人物的塑造往往反映一个时代人心目中的英雄主义,懵懂的猴子不知天高几何,不知地厚几寸,花果山逍遥自在,不知今夕何年。 但当他开始知道生命的无常,那也就意味着,广阔的天地自然为他打开了一道门,同时也照映出他一生要追求的最终目标——长生不老,与天齐寿。 长生对于修士而言,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每个修士的最终目标也都在此,但故事的主角不是人,而是一只猴子,那就会变得有趣更多。 送茶水的药王宗弟子不走了,就站在旁边,说是帮忙添茶,实则姜婵的杯子已经空了好久了,这弟子愣是没看见,就知道伸着脖子问后来呢? 后来,姜婵自己添了茶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在三道殷殷期盼的目光中,这只苦逼的猴子终于渡过了茫茫大海,前往灵台方寸山拜师学艺。 西游记姜婵小时候看过很多遍了,观众翻来覆去的看,导演翻来覆去的拍,但总是看不腻,总想再看一会儿,像是一种很难戒的瘾。 现在小玲珑和玄昙都有了这种瘾,原本不听猴子的小玲珑爬到树上在模仿一只眺望的猴,玄昙折了一根树枝扛在肩上,时不时抓耳挠腮,形容诡异。 送茶的药王宗弟子从一个变成了三个,人手抱着一个茶壶站在树下等着,见姜婵来了,齐刷刷笑出一口白牙。 树上的猴窜下来了,龇牙咧嘴的猴也拖着树枝跑过来了,还有三个猴在旁端茶倒水,点心伺候,姜婵不禁感叹,这是何等的逍遥日子。 这样愉快的氛围在三天后戛然而止。 因为今天的故事中,战无不胜的猴子被如来所缚,拼尽全力挣脱不得,向着苍穹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最终被镇于五指山下,亲眼看着五百年间,花开花落,沧海桑田,送桃子的小牧童逐渐成耄耋老人,最终归葬南山。 而猴子还被镇压在那座山下,望眼前凄风苦雨,荒草几度发生。 小玲珑哇的一声哭了,丢下点心,重重的踩了玄昙一脚,指着他的光脑袋道:“我讨厌和尚!我再也不跟你一起玩了!” 说完大哭着跑了。 很奇怪,小玲珑是鲛人,但她的眼泪不会变成鲛珠,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玄昙小和尚眼睛通红,看了看姜婵,又看了看跑走的小玲珑,摸摸自己的光头,也大哭着跑了,临走前还拽着那根直溜的树枝。 听众跑了,这故事自然就讲不下去了,现在这千年大树下的气氛已经变得凄风苦雨,比孙悟空被镇压的那五百年还凄凉,虽然三个药王宗弟子还想听,但姜婵属实讲不下去了,三名药王宗弟子只好失望的离开。 讲故事的游戏被迫中断,小玲珑说到做到,真的不和玄昙一起玩了,玄昙很委屈,只好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与蚂蚁作战。 原本玩的挺好的两个孩子突然闹掰了,金蝉和姬云逸都不明所以,姜婵闭口不言,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讲故事把两人讲成这样的吧? 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 第四天,芷溪回来了,也带来了她请来的外援,当这位重要的前辈出场时,姜婵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最近是不是讲西游记讲得走火入魔了。 她好像看见了一只长得像孙悟空的猴子。 第445章 西行 芷溪请来的这位外援,在外被人称作灵明妖王,无论从实力还是名声上来讲,都丝毫不弱于孔雀妖王,但脾气没他那么冲,这位妖王爱好炼器,常年奔走四方寻找天地灵物,长居海外,鲜少露面。 昆仑下辖南海三十六仙岛,芷溪能将这位重量级的人物请来,绝对是花了心思的。 孔雀妖王脾气怪,不好惹是人尽皆知,这次他能来,是因为他与云中君是好友,来是来了,但脾气摆在那里,心情好了说两句,心情不好谁也不鸟,管你是谁。 这次灵明妖王来了,孔雀妖王居然罕见的没摆脸,朝对方点了点头后落座。 对于不熟的人,这已经是孔雀妖王最客气的态度了,甚至是丹阳子都没有的待遇。 姜婵总是忍不住去瞧,越看越觉得像孙悟空。 同样是个猴的基础外形,全身覆盖金色毛发,雷公嘴,一双眼睛金光四射,只随意一坐,独有一股唯我独尊的强悍气势,压迫感十足。 除了身上的衣袍不是甲胄,没有拿一根金箍棒,但从外形上看,灵明妖王与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几乎一模一样。 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古怪的感觉,从小在电视机里看到的人物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姜婵有些兴奋,很想冲上去喊一声猴哥,并索要签名。 姜婵激动得两眼放光。 然而有人比她更激动,殿门外两个小孩眼睛瞪得溜圆,呜哇呜哇的怪叫两声,兴奋的直直冲了进来。 灵明妖王诧异的看着突然冲过来的两个冒失小孩,不待他问话,小和尚和小姑娘就叽叽喳喳的嚷嚷了起来。 “大圣大圣!你从五指山下出来了吗?”小玲珑激动得小脸通红,欢快的问道。 “你的金箍棒呢?是不是又塞耳朵里了?给我看看嘛,求求你了,给我一眼就行!”玄昙紧接着问道,满脸的崇拜,不断央求。 “大圣你一个跟斗真的可以过十万八千里吗?” “蟠桃园的仙桃好吃吗?老君的炼丹炉是不是特别热?瑶池的琼浆玉液是什么味道的啊?” “大圣你怎么出来的啊?是菩提祖师爷爷把你救出来的吗?你现在是不是要去找那个镇压你的恶和尚报仇?”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争抢着提问,说得大殿中众人一脸懵,灵明妖王更是莫名其妙,被吵的烦了,顿时眼睛一瞪,道:“哪里来的小娃娃?说得是些什么?吵得我头疼!” 灵明妖王一开口,声如震雷,眼中神芒慑人,气势雄浑。 众人脸色一变,金蝉和姬云逸迅速上前,要将两个孩子拉走。 “慢着!”此时灵明妖王出言制止,一双金瞳微微眯起,“你们两个小娃娃说了半天,说的到底是谁?” “你啊!”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答道,四只眼睛炯炯有神。 “齐天大圣孙悟空,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手持一根如意金箍棒,乃东海龙宫定海神针,重一万三千五百斤,铜头铁脑,火眼金睛,战无不胜,威风凛凛,天上地下第一等英雄人物!”玄昙小和尚手舞足蹈,大声说道。 小玲珑连连点头。 灵明妖王愣了一下,眼中升起两分好奇之色,浑身气势一收,笑道:“究竟如何个厉害法?你们两个且细细说与我听听。” 两个孩子眼睛更亮了,当即现场开讲西游记。 本以为是两个孩子胡闹,但随着两人的逐渐讲述,大殿内众人皆安静了下来,饶有兴趣的听起来。 从猴王初问世讲到拜仙师求长生。 灵明妖王面露微笑。 讲到猴王出师门,闯龙宫得兵器,慑服七十二洞妖王,雄踞一方时时。 灵明妖王脸上已有明显的愉悦之色。 再到闯地府,上天庭,自号齐天大圣,闹天宫,力战天界诸神时。 灵明妖王猴颜大悦,抚掌大笑。 到猴王被擒入炼丹炉时。 灵明妖王脸上笑意渐淡。 最后讲到猴王被如来镇压五指山,五百年风雨沧桑时。 灵明妖王勃然大怒,身下坐的椅子一瞬间化为齑粉,起身厉声怒喝:“胡说八道!他既有通天之能,又怎会被一秃驴所镇!定是你这小秃驴胡乱篡改!” 发怒的灵明妖王很可怕,玄昙小和尚被吓得脖子一缩,但犹自不忿,梗着脖子大声辩解:“姜姐姐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我是好和尚!不是坏秃驴!” 霎时众人的目光迅速集中过来。 姜婵面皮僵硬,扯了扯嘴角,好家伙讲个故事差点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晚辈入上界之前,曾偶然进入一处坍塌的秘境,在那处秘境中得了一本古书,其中记载了这位大圣前辈的故事,颇觉敬佩,只可惜在后来的混战中,这本古书遭众人哄抢遗失,下落不明。” “晚辈只是敬仰这位前辈的辉煌,才将其讲给两个孩子听,绝无冒犯之意!” 姜婵一口气说完,静静等待众人的反应,从两个小家伙开始讲故事起,她就知道迟早要问到她头上,是以早早准备好了说辞,反正当今世上遗迹秘境多不胜数,什么掉下悬崖,大难不死获得神功的事情在修士中并不罕见,总有一些人生来有气运眷顾。 别人都能获得神功了,她获得一本西游记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番说辞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并且认为这位齐天大圣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灵明妖王断言这绝对是他的本族前辈,或许是因为触犯了一些禁忌而导致世间消除了他存在的痕迹。 而令他做出如此判断的,是因为他这一族中,也有七十二变的神通。 没有人怀疑故事的真实性,毕竟姜婵一个年岁不过百的后辈修士,还是下界出身,哪里会知道这么多的神通法门,有很多还是当下确实存在的,在各大圣地也属于不传之秘。 众人开始为这位妖族大圣感到唏嘘。 孔雀妖王难得的表示了一回遗憾,这样的人物未能结交一番,着实可惜。 灵明妖王长叹一声,决定效仿这位前辈,重现齐天大圣之威。 怀缅前辈完毕,灵明妖王准备给将故事的小玲珑和玄昙一个奖励,虽然孙悟空没有金箍棒这件事情让两人有些失望,但有奖励哪儿能不要的? 两人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商量个半天,最终一同敲定想要的东西。 两个孩子一人得到了一根金灿灿的猴毛,欢呼雀跃,兴高采烈地走了。 灵明妖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看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姜婵松了一口气。 自不能醉酒之后,姜婵又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不能再随便讲故事。 天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哪些她不知道的物种。 慎言,慎言。 灵明妖王的到来,代表这支西行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作为此次行动的总策划兼甲方,芷溪宣布,即刻出发! 从东域到西土,横跨整个上界中域,如此浩大的出行阵仗,在上界近些年中也算少见了。 小玲珑和玄昙坐蓝色大鱼背上,迎着天光笑得极为开心。 小胖如今脾气越来越大,除姜婵,肖潜与丹阳子外,不允许任何人坐在它背上,只是小玲珑和玄昙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被惊到了,并夸它长得格外威武霸气。 小胖头一次听人夸它威武霸气,而不是像某个讨厌的人一样上来就说它胖,顿觉十分得意,为了多听两句夸赞,它特别允许两个小孩暂时在它背上待一会儿。 “哇!飞得好快!比他们飞得都快!好厉害啊!”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鱼!” 两个小孩在大呼小叫,大鱼飞得更快了。 鲲鹏极速全力展开,他们几个已经甩开大部队一大截,风声都快被卷出音爆来了,姜婵撑开一道光幕,护住两个玩嗨了的小孩。 夕阳将坠,西方的天际一片炫目的赤色霞光,玄昙在唱姜婵教给他的歌,姜婵听着,心情倏而变得激荡起来,也跟着一起哼唱。 “杀你个魂也丢来魄也落,神也发抖鬼也哆嗦,走出个通天大道——宽又阔!” 一路西行,战天斗佛! 第446章 大雷音寺 昔日佛门尊者释迦成帝之前,曾舍弃一身修为,化凡人之躯,于世间行走重修,双足踏遍每一寸土地,寻找超脱之法。 可一直以来,他都没能找到他所追寻的超脱大智慧,行至西土时,他的寿元将近,垂垂老矣,血肉干枯再无力前行,只能停留在一棵菩提树下,回顾自己的一生,等待死亡的来临。 无人知道释迦在菩提树下的七日里想到了些什么,致使他在化道前的最后一刻突然醒悟,一念超脱,自此佛法大成,成为佛门第一位大帝,也为后世佛修开辟了一条新的大道。 佛本无相,人人皆可成佛。 因这句话,佛道大兴,无数后来人都在不断印证这句话的正确性,佛门一脉也因此分出许多支流,后来佛法精深的高僧不少,却再无一人可达到释迦大帝的高度。 上界西域,众人一般称其为西土,或是西漠。 上古时期有神鸟,掌管太阳之火,朝自东域汤谷而出,暮至西土虞渊而栖,后来太阳神鸟肆意妄为,遭人族古神大羿射杀,太阳神鸟自此绝迹。 太阳之火失去了掌控者,却凭借初生的灵智,依旧循着曾经的记忆,化出三足金乌的形态,依然不知疲倦的往返于东西。 而被大羿射杀的神鸟,尸身坠落西方,致使西方成为一片荒漠, 上古时期早已过去万万年,但这片土地依然是一片炙热的荒漠沙原。 繁盛的城池在身后越来越远,灵气充裕的上界第一次向姜婵展现出了苍凉的一面,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眼前开始呈现大片的旷野,如同行走在西藏的无人区,天空碧蓝如洗,偶有白云。 远处的光秃秃的山上,可见一尊高大的佛像,不知在这里站了多少年,沉静的看向所以踏入这片土地的人。 这里虽然依旧灵气充沛,但过于炙热的空气令小胖感到十分烦躁,于是不断的甩动尾鳍淋水,哼哼唧唧,姜婵见它不舒服,便提出让它暂时回玉环里待一会,它又不愿意,一个劲的拿脑袋在她手边蹭来蹭去。 这里的火灵气息很重,对擅长控火的丹修而言是个修行的好地方,姜婵虽与火属性不合,但太阴真水为世间至阴至寒,在这种地方就犹如一个行走的空调,周身散发这凉爽的气息。 于是除了小胖以外,玄昙和小玲珑也一左一右的贴在她身边,眼睛眯起,一脸享受的舒服姿态。 姬云逸等人对此表示羡慕,孔雀妖王依然谁也不鸟,倒是灵明妖王一脸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方耀很不要脸,不时的往这边凑,其厚颜程度令同行的谷临风都叹为观止,本以为他已经够欠的了,这来了个比他还欠的家伙,没看到肖潜的脸都黑如锅底了吗? 谷临风折扇摇得飞起,弯着眼睛幸灾乐祸。 秦策一脸复杂,看姜婵的目光犹如在看一支即将出墙的红杏。 姜婵一时无语。 其实只要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方耀是冲着小胖来的,若非知道小胖是条雄性鲲鹏,她一定会怀疑方耀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小胖对这个说它胖的人没有任何好印象,扭头就朝着方耀一声咆哮,鳞甲皆张,霎时卷起一阵狂风,大鱼凶相毕露,声势骇人。 方耀立即抽身后退,堪堪站稳,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旁边拖走。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单聊。” “谁要跟你聊!放手,不然我翻脸了!” “没关系,你尽管翻,翻几张脸都行。” …… 望着两人单独离去的背影,小玲珑扯了扯姜婵的衣袖,担心的问道:“他们是要去打架吗?” 姜婵收回目光,眼睛弯起,对小玲珑笑道:“没事,他们就是嫌赶路太无聊了,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 在前面领路的金蝉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指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教导徒弟玄昙:“徒儿记住,我等是出家之人,佛讲慈悲度人,世人多愚昧,我们要用慈悲去感化他们,如此这般随便与人斗殴,实乃粗鄙之举!你千万莫学他们。” 玄昙懵懂的点了点头,乖巧的答了一句:“知道了师父。” 金蝉闻言十分欣慰,瘦如麻杆的身躯,搭配上一脸慈悲的温和笑容,光头在西漠的阳光下愈发锃光瓦亮,还真真显出几分大德高僧的做派来。 此人的做派在这几日相处的相处中早已显露无疑,故而众人此时皆是心头一梗,静静的看着他装。 唯有孔雀妖王冷眼嗤笑了一声。 与其他三域不同,西漠是佛门所在,一路行来,佛寺随处可见,眼前这座名唤伽罗的城池占地颇广,虽不比天仙城的精美,却也独有一番别样的繁荣。 据金蝉所说,关押叶亭松的听星寺,是如今整个西漠最中心的佛门圣地,当代大主持慧觉,便是出自西天界,出身法相宗,五百年前就已经立在渡劫境巅峰,随时可破入准帝之境,因其佛法高深,被佛门众僧尊为佛主。 除佛主慧觉之外,另有十八位罗汉尊者,八部天龙众护法。 可以说,听星寺汇聚了如今佛门一脉最顶尖的僧众,和所有门派一样,听星寺也有佛子,法名神秀,修闭口禅,这个人听着很陌生,至少眼下几人都没听说过。 从伽罗城一直向西,便可抵达听星寺。 而在前往听星寺的途中,有一座大王城,八部天龙中的夜叉众守护在此,唯有正统佛门弟子,方能穿过大王城,前往圣地灵山。 听到一个熟悉的称呼,姜婵心头一惊,脱口而出:“大雷音寺?” 金蝉的讲述被打断,也不生气,点了点头:“西漠的确有一座大雷音寺,是佛门释迦大帝所遗留的道统,只是在后来的岁月中发生了一些事,灵山圣地以及大雷音寺一夕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残余的废墟,之后虽在灵山遗址重建圣地,不止为何并未延续这个寺名,于是改为听星寺。” “释迦大帝去了哪里?”玄昙问。 金蝉摇头:“不知道,事实上,所有大帝最终的归处在何方,都无详细记载。” 姜婵心情略显复杂,西游记好像越来越像真的了。 第447章 檀印 虽然金蝉的画风与一般的和尚相比略显奇葩,但这幅卖相还是很唬人的,而西漠对佛门的崇敬,从他们对待和尚的态度可见一斑。 这一行人妖混杂,有男有女,涵盖老中青幼四个阶段的陌生队伍,再刚进城的时候便引来了众多探究的目光,的这一系列的目光在看见金蝉和玄昙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的时候,目光就变得友善多了。 金蝉走在前方,笑容灿烂,领着众人顺利的找到一处暂时休息的地方。 单独出去私聊的肖潜和方耀也回来了,看样子聊得很顺畅,氛围很是友好。 从此处开始,便正式进入了佛门的地界,这些年道门昌盛,佛宗一脉隐于西土不出,在各类秘境中也少见佛修的影子。 据丹阳子所说,他最近一次跟佛修打交道,还是在他还未成为药王宗少主之前,楞严宗的檀印大法师为疗愈旧伤,自西土前来东域药王宗求药,曾在药王宗暂住过一段时间。 佛门修众生念力,与世间因果牵连太重,渡劫时尤为艰难,檀印法师体内旧伤是大道劫伤,且已侵蚀太深,丹药只能延缓伤势,若要痊愈,非大帝灵药不能救。 距今所记载的大帝灵药有三,一为长生花,二为菩提子,三为不老泉。 这三样东西都是极其罕见之物,千万年未能出现一次,百药老人这话,算是很直白的告诉檀印,他活不了多久了。 之后檀印法师只能无奈离开药王宗。 “佛门支脉众多,对门下弟子要求颇为严格,戒律森严,致使大部分修士都不愿修此一道,当年檀印法师为宣扬佛法,曾主张收纳外门弟子,即不用剃度,也可入佛宗拜师,戒律也比正统佛门弟子宽松一些,此举倒是引来了不少年轻修士,其中不乏天资聪慧,悟性极高者,为佛门年轻一辈注入了不少新生血脉。” “檀印法师此举使得已经略显衰败的佛门焕发出新的生机,若无意外,他应当是执掌听星寺的下一任佛主,只是后来他在渡劫中受了大道劫伤,不仅未能向前一步,反而因伤使得实力大退,原本对他不满的佛门旧派借机对他发难,最终檀印被逐出西土,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说起这位佛门前辈,丹阳子唏嘘不已。 姜婵暗自点头,这位檀印大法师是一位很有远见的僧人,他主张的这套理论,在未来的佛门中依然存在,即所谓的俗家弟子。 道门三清祖师中,上清灵宝天尊一脉号称有教无类,任何有心逐道者皆可入我门下,道门因此大兴,至今三千界内的诸多修行之道,大部分都是自道门脱胎而来。 佛门规矩太多,又格外扫蔽自珍,非剃度不得传法,加之因果众生道牵连太深,难以超脱,常人不愿入门,致使此道一再没落。 从佛门的长久发展来看,檀印的做法是正确的。 “现在佛门还在招收外门弟子吗?”姜婵问道。 金蝉此时在旁淡淡开口:“没了,檀印法师离开之后,佛门此前招收的外门弟子也被悉数驱逐,不准再以佛门弟子自居,檀印法师留下的经文被悉数销毁,整个西土,皆不承认他所修佛法为正法。” 孔雀妖王冷哼一声,放下茶杯,斥道:“虚伪!” 金蝉依旧不生气,反而还笑了一下,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佛认为世人生来有恶,有贪嗔痴三毒,唯有以功德之力消弭自身的恶念,方能达无上之境,故而要以严苛的戒律警醒自身,西土佛门认为檀印法师纵容一群不严守戒律的人修习佛法,是使整个佛宗蒙羞,然万般恶念由心而生,心不正,强束身正又有何用?无非是再添嗔念,愈发业障难消而已。” 西土地域广阔,随处可见佛寺林立,除佛寺之外,也有部分小宗门,只是规模都不大,大王城之后,才是真正的佛宗圣地。 碧蓝的苍穹之下,两道流光倏而闪过,这时一道刀光自后方斩落下来,横贯东西,声势惊人。 流光中一人冷哼一声,回首探出一只巨大的手掌虚影,欲将来人镇压掌下。 此时一头黑色猛虎突从虚空中扑出,四爪踏火,头生二角,狰牙利爪,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黑色猛虎咆哮一声,一爪将那虚空大手拍碎,那人简直冷汗直流,正欲逃走,一股巨力从背部传来,骨骼断裂的脆响不绝于耳,硬生生被从空中拍落下来,将下方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光芒散去,原来是两个身穿僧袍的中年和尚,立于空中的和尚手中还提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女孩一身嫁衣,娇美的面貌还犹带稚气,此时正两眼含泪,惊恐万状。 和尚看了一眼深坑中不断哀嚎的同伴,脸色大变,身后有女子的怒叱声传来。 “妖和尚受死!” 语罢一道更为狂暴的刀气迎面而来,黑色猛虎也再度朝他冲来。 和尚眼神几变,一咬牙,竟抬手将手中的女孩朝刀气来的方向抛去! 追来的女子见状瞳孔一缩,眼看那女孩就要被刀芒斩中,匆忙之下只得全力再斩出一刀,欲将之前的那道刀芒斩碎,同时大声呼喊。 “乌烈!” 黑色猛虎咆哮一声,在两道刀芒相撞之时,迅速将女孩接到背上,护住女孩免受余波斩伤。 等女子再抬头时,那和尚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眉眼间顿时涌上一股怒气,此时又见那坑中的和尚偷偷摸摸正欲逃跑,目光一寒,抽出腰间的长鞭一甩,刚跑不过几步的和尚又被拽了回来,吐血不止。 和尚大骇,见那女子满眼煞气的提刀走来,急声喊冤:“那孩子是她的父母自愿进献给上师做明妃的!并非我等随意劫掠!” 女子眉间煞气不减:“狗屁的明妃!一群犯淫戒的妖和尚,通通该杀!” 语罢起手挥刀,和尚声音戛然而止,脑袋耷拉道一边,气息依然消散,圆瞪的双眼中满含怨毒。 黑色猛虎从空中落下,低低叫了一声。 女子仔细看了看伏在虎背上的女孩,女孩在惊惧之下已经昏睡过去,满脸泪痕,并未受伤。 女子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轻轻帮她擦了擦脸,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跑了一个。” 正叹息之时,灵觉忽然感知到有人正朝这边过来,且人数上不少,气息雄浑,铺天盖地,令人生惧。 女子猛然转身,握刀的手猛然收紧,脸色苍白。 在这样的气息下,她甚至连逃的勇气都没有。 莫非是那妖和尚搬来了救兵? 第448章 天龙八部众 此时天边已经现出一群人的身影,她看得很清楚,最前的是一个和尚,光头在烈日的照耀下格外闪亮。 一瞬间心坠谷底,女子手脚发凉,一股绝望之意从胸中升起,低头看向手中的长刀,银牙紧咬,她今日就算是死!也绝不能落在那些妖和尚手里! 此时风中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顾姑娘。” 女子一愣,迅速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只见那行来的队伍中,一青衣素裙女子正迎风上前来,乌发垂荡,清冽不绝。 “姜婵!” 姜婵看着下方的女子,眉眼轻轻弯起,含笑点头:“顾姑娘,别来无恙。” 烈风堂主的女儿顾天星,在不久前从在药王谷见过,今日居然又在这里遇到了。 先前逃走的和尚已经死了,他们一行人走得好好的,这和尚慌不择路的跑来,也不管迎面来的人是谁,直接动手,好巧不巧的奔孔雀妖王去了。 孔雀妖王何许人也?岂能受这种鸟气? 于是这和尚就没了,连骨灰都没剩那种。 得知那逃走的和尚已经死了,顾天星松了一口气,道:“那妖和尚是欢喜佛宗的,名声虽恶,实力不小,若我杀了这两和尚的事情传回去,我父亲怕是麻烦不小。” “欢喜佛宗?”姜婵微微一愣,看向那名伏在虎背上的女孩,“这是……” 顾天星点点头,目光有些哀切:“她是被选送的明妃,也就是给欢喜佛宗上师的双修道侣。” 秦策惊愕:“可她还是个孩子!” 方耀伸手捅了金蝉一下,问道:“你们和尚不是不能成亲的吗?” 金蝉苦笑:“佛修也是人,品性同样有优劣,修鬼道的并非全是恶人,修佛道也不一定是善人,道门一脉有人欲道,佛门也有欢喜佛,虽为大众所不齿,但此类教众甚多,修为不浅,檀印法师在时还能稍作压制,可如今佛门凋敝,数大法脉内部争斗不休,已经完全没有余力来对付他们了。” 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曾经鼎盛一时的佛门如今惨淡成这样,令人唏嘘不已。 眼看着气氛持久不散,姜婵准备转移一下话题:“顾姑娘要去大王城吗?” 烈风堂地处西北,距离此处不近,而沿着这条路往前,就只能通向大王城。 顾天星点头,眉眼间再度涌上一层怒气,咬牙道:“我去找我弟弟。” 烈风堂堂主膝下有一儿一女,长女顾天星,幼子顾天凌,一年前顾天凌外出,遇见一位自称来自莲花寺的老僧,欲收他为徒,顾天凌自小习剑,希望有朝一日能拜入剑神山,作为一个梦想成为剑修的少年,自然坚定的额拒绝了老僧的要求。 顾天凌虽已明确的拒绝了,但老僧并不死心,依然隔三差五的来烈风堂晃荡,顾老爹不太想和佛门莲花寺对上,多次好言相劝,天底下修佛的好苗子多得是,干嘛非得盯着他儿子呢? 老僧好像听劝了,好长时间没来,顾老爹寻思这老和尚大概是放弃了。 之后,就是金蝉师徒偷溜进来,吃掉了烈风堂好不容易得来的云蟒雀卵,顾老爹大怒,带着顾天星一路追杀,莲花寺的和尚他惹不起,这两个不知哪儿来的野和尚总能收拾吧? 事实证明这两个野和尚他同样惹不起。 好在药王宗愿意给点赔偿,也不枉他们追杀这么久。 回去的路上顾老爹一直心神不宁,等他回去之后,才得知顾天凌不见了,少年贪玩,门内长老都以为他是跑出去玩了,但顾老爹很快发现不对,直到外出的弟子回来,说看见少主和一个老和尚走了。 这就令人火大了。 于是顾天星火速追来,希望能把弟弟救回来。 在前往大王城的路上,遇见了这个被献给欢喜佛宗的女孩,女孩坐在轿撵上怕得浑身发抖,大哭不止,顾天星本来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见此情景愈发气愤,果断出手救下女孩,又很巧的与姜婵碰上。 “他们要去莲花寺,就一定会过大王城。”顾天星说完,又狠狠的剜了金蝉一眼。 连番的遭遇,已经让她对和尚感到极度的反感,看见光头就下意识的想打。 金蝉平白得了一记白眼,干笑两声。 顾天星回以一个更凶狠的白眼。 金蝉只好低头摸摸小和尚玄昙的脑袋,小声对玄昙嘀咕道:“看见没有?女色猛如虎也!” “臭和尚你说什么?”顾天星脾气火爆,顿时柳眉倒竖,大声怒道。 玄昙吓了一哆嗦,看着眼前凶恶的女子,觉得师父说得很有道理。 金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顾施主,我是和尚没错,但我并不臭,我这个人很喜欢洗澡的。” 眼见双方火药味越来越浓,姜婵只好适时打断,将话题引到即将前往的大王城上。 大王城是西土佛宗最后的一道门户,过了这座城,便是灵山佛土,那里只有佛寺,有飞天环绕,佛唱万千。 佛门尊者释迦成帝之后,除尊封孔雀仙王为孔雀大明王以外,又降服神道八族,这八族,后被称为天龙八部,为佛门护道者。 天龙八部众,分别是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与摩呼罗迦。 其中阿修罗众生来好战,阿修罗王至死不降释迦大帝,死后肉身化修罗海域,至今战意犹存。 神道八族原为恶神,形态多狰狞丑陋,其中夜叉众相对友善,因此负责看守大王城。 夜叉有善恶两相,善相待人友好真诚,若一但发怒,就会立马转为恶相,食人吞鬼。 要过大王城,金蝉这个领路人至关重要。 目的地相同,姜婵邀顾天星同行,顾天星犹豫再三,非常别扭的向金蝉道了个歉,算正式加入这个队伍。 至于她救下的那个女孩,由黑虎乌烈送回烈风堂,之后乌烈再追来汇合。 金蝉很乐呵的接受了这个道歉,站在阳光下笑得像尊慈祥的弥勒佛,就是这座弥勒佛过于瘦了,僧袍穿在麻杆一样的身体上,空荡得有些可怜。 顾天星别扭的转过脸去。 第449章 佛宗净土 大王城很是繁华,因这是进入佛宗的最后一座城,往来的交易尤其多,而姜婵也终于目睹了传闻中的夜叉,知道夜叉长相丑陋,但没想到会这么丑,丑得极其狰狞,令人生畏。 但抛开这些夜叉狰狞的长相,其实举止还算和善。 小玲珑有些害怕,紧紧揪着姬云逸的袖子往他身后躲,玄昙倒有些傻大胆,好奇的盯着左看右看。 他们这行人太过扎眼,尤其是二位妖王完全没有丝毫收敛气息的打算,盯着众人惊讶或敬畏的目光走得那叫一个旁若无人。 不出意料很快就被人拦住了,两只高大的夜叉低垂着狰狞的脑袋,质问他们来干嘛的? 金蝉此时展现出了绝佳的表演天赋,称他是莲花寺的僧人,寺中长老受伤难愈,这几位是他从东域请来的丹修,其余几位是家师的旧友,前来探望的。 夜叉诧异:“莲花寺的?不是昨日才从这儿回去的吗?” 此言一出,顾天星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刚想问,就被姜婵一把拉住,无声的摇了摇头。 金蝉对答如流:“那是我外出寻找传承人的师叔,与我不是同路。” 夜叉半信半疑,又细细问了关于莲花寺的几个问题,金蝉也都回答得毫无破绽,盘问许久皆无异议,便挥手放行。 金蝉含笑点头,带领众人往域门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知道莲花寺那么多消息?你和掳走我弟弟的和尚一伙儿的?”顾天星小声问道。 金蝉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不知道,但夜叉知道,这是我拿他心通加了一点惑心术听出来的,快点走!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完蛋了。” 像在印证他这句话,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抓住他们!” 众人顿时色变,金蝉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身形一闪,迅速朝域门的方向冲去,大骂:“阿弥他妈个陀佛!穿帮了快走!待会儿夜叉王来了就不好玩了!” 虽然不知这夜叉王是何方神圣,但对于西土的了解金蝉绝对比他们所有人的深,于是众人立即跟上逃跑的步伐。 夜叉行动迅捷,眨眼间无数的夜叉开始涌现,恶相显露,身形暴涨,显得愈发恐怖起来,大王城上空瞬间乌云密布,恐怖的声威使得城中其余修士战战兢兢,恐惧不已。 灵明妖王站在域门前,淡淡的眯起眼睛,看着这些奔涌而来的夜叉毫不在意,轻声自语:“虽然不知道那和尚为什么要跑,但本尊既然拿了芷溪丫头的好处,不干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 说罢抬脚往下一跺,一股无形的恐怖气息向四周扩散而去,沿途大地崩裂,无数夜叉被拦腰斩成两截,尸体如雨一般坠落。 灵明妖王大笑一声,转身踏入域门。 眼前所见,是一片祥和净土,仙葩尽放,河流明净,灵气充裕,可见远处佛光普照,寺院清香袅袅,尽显安宁。 这里是灵山脚下,佛宗圣地。 孔雀妖王要杀了金蝉。 先前落在最后的灵明妖王大发神威的风采他们都看到了,一时间众人皆陷入了沉默。 不对啊,他们此行是打算去佛宗的老巢听星寺抢人的,队伍集合的标准也是按顶配来的,年轻一辈的都是当下的风云人物,老一辈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堪比宗主战力的,其中还包括孔雀妖王和灵明妖王两尊大杀器,如果在放任小胖自由发挥的话,足以灭杀一个圣地了。 夜叉王顶多也就一个护法神王,就算不弱,以他们的阵容也不需要跑啊? 回过味来的众人沉默了,皆目光不善的看向金蝉。 此时金蝉尚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好险好险,差一点就把夜叉王给引出了,我对上夜叉王顶多有两成的胜算,简直是太危险了!” 之后众人怒了,扬言要将这个死和尚现场打死,最终这孔雀妖王最先抢得了打死金蝉的机会。 孔雀妖王很生气,想他在上界去哪儿都是横着走,今天居然被这个和尚忽悠了,面对一群他一脚能踩死十几个的丑夜叉居然不战而走。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孔雀妖王愤怒,大怒,震怒。 他要把这个和尚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他要把这个和尚细细的切做臊子。 金蝉鬼哭狼嚎。 众人觉得十分解气。 玄昙大哭,求别打他师父了,再打就要打死了。 而唯一一个没被忽悠住的,灵明妖王得意的哈哈大笑。 于是孔雀妖王下手更狠了。 眼看金蝉已经被打得从一个瘦和尚肿成胖和尚,姜婵看了肖潜一眼,虽然这个和尚是真的很欠揍,但也不能让他真的被孔雀妖王打死。 肖潜会意,却并不着急,笑道:“没事,这家伙修琉璃金刚体,别的一般,抗揍一流。” 下一刻,孔雀妖王停下了,面无表情,瞳孔化为金色,一只手臂也迅速化为利爪,气息节节攀升。 方才还鬼哭狼嚎的金蝉顿时麻利的跪下,乖巧而诚恳:“尊敬的妖王大人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众人又是一默。 方耀一脸难以言喻,指着金蝉问肖潜:“你就是和这种人一起从仙路中出来的?” 肖潜干咳一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又好像无从辩驳,只好默默闭嘴。 此时云中君走出,一脸无语的中止了这场奇葩的闹剧,上前拍了拍孔雀妖王的肩膀:“算了算了,小辈不懂事,况且以你的身份把他杀了,传出去多少有些掉价。” 大概是觉得云中君说的很有道理,孔雀妖王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你上哪儿去啊?”云中君诧异。 “去听星寺,杀秃驴。”孔雀妖王头也不回。 听星寺的位置不难找,那么显眼的挂在那座只剩一半的灵山上。 生气的孔雀妖王不耐烦玩这种潜伏游戏了,决定以他喜欢的方式去办事。 砸了那破庙,把里面的大小和尚挨个揍一遍,找人嘛,简单!和尚不交人,他就一息杀一个和尚,什么时候放人,他就什么时候停手。 深知孔雀妖王秉性的云中君自知拦不住,只得叹息一声就有可能发生的事告知众人。 众人略作商量,既然到这份上了,那不如直接来明的,反正——他们当初也没打算来暗的。 都怪金蝉把他们带偏了。 主意已定,数道流光划过天穹,有声音在空中层层荡开,如洪钟大吕。 “药王宗江渊,请见听星寺慧觉大师!” 第450章 莫呼罗迦 丹阳子话音未落,远处忽而梵音大盛,数道光芒疾冲而来,速度极快,撕扯出一阵阵风声厉啸。 “此为西天佛门圣地,来者止步!” 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那几道急速飞来的身影也纷纷显形,有男有女,上身是正常的人族形态,从腰部以下,却是一条漆黑如墨的巨蟒蛇尾。 为首者是一名男性,健壮的上身覆盖飘逸的丝帛,肤色极黑,绿色的瞳孔幽幽泛光,不比夜叉丑陋,但也依然迎面一股凶煞之气袭来。 八个半蛇人将众人包围,绿目幽幽,令人胆寒。 这时金蝉还有闲心为众人科普:“这是八部天龙中的莫呼罗迦,也叫大蟒蛇神,不仅长得丑,还馋,专吃民间寺院供奉的酒食。” 刚被孔雀妖王殴打了一顿的金蝉,此时已经从一个麻杆一样的瘦和尚,肿成了一个圆滚滚的胖和尚,脸上淤青未散,眼睛也被挤成了两条细缝,如同一只青紫的发面馒头,笑起来再无半点高僧风范,反而显得极其滑稽。 顾天星一脸嫌弃的扭过头。 方耀毫无顾忌的指着他的肿胀的脸放声大笑。 小和尚玄昙羞愧的捂住自己的脸,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其余众人也都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这令受到忽视的莫呼罗迦感到十分愤怒,目光一沉,手中化出一把三叉戟,迅速朝众人刺来! “休得放肆!” 八位莫呼罗迦齐齐一声怒喝,引得天地轰鸣,如大江大潮,铺天盖地翻涌而来,滚滚音浪直冲耳膜,令人血气一阵翻涌。 饶是姜婵如今已经见识过不少圣主级别的威势,面对如此气势也不由的为之色变。 丹阳子屈指一弹,一束紫微天火腾空而起,又碎做漫天星光垂落,将这怒吼声波消弭无形。 孔雀妖王正一肚子气没处撒,见此情形目光一寒,嘴角咧起一个森寒的弧度,双臂顿化利爪,主动迎战,气势磅礴,妖气冲天。 顾天星此前没见过孔雀妖王,本打算上前助阵,但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淡定的观战,似乎对于这种一挑八的局面毫不担忧,于是又放弃了上前的念头,转头戳了戳离得近些的沈妙玄,小声询问。 在得知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家伙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孔雀妖王时,顾天星大为惊愕。 姜婵只说来听星寺找人的,可看这架势,倒更像是来找麻烦的。 顾天星想了想,最终按捺不住好奇,又挤到姜婵身边,小声问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们这次是来杀佛主的吗?” 她这紧张兮兮的样子差点把姜婵逗笑,解释道:“不至于,我们确实是来救人的,只是要救的这个人被关在浮屠塔下,与佛门有些牵扯,怕听星寺不肯放人,才请来前辈助阵。” “浮屠塔?那是听星寺关押恶人的地方,也叫伏魔塔,位于听星寺浮屠大阵的最中心,你们要找的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关到那里去的?”顾天星道。 未等姜婵回话,一阵凄厉的吼叫瞬间把二人的目光转回战场,八位莫呼罗迦此时已经败下阵来,孔雀妖王显化本体,华丽的羽翼掀起万丈飓风,凶威滔天。 为首的莫呼罗迦满面骇然,转身欲逃,下一瞬一只利爪从天而降,抓住他的蛇尾,剧痛袭来,他甚至来不及呼救,身躯便已被生生捏碎! 此时忽有佛唱响起,一只金色的手印从远而来,直逼孔雀妖王,欲将其镇压在地。 孔雀妖王金瞳闪耀,身形暴涨,遮天蔽日,竖起的翎羽上有模糊的道蕴缭绕,口中吐出一道刺目的神光,迎着那金印大手撞击而去! 光芒相接,撞击声震耳欲聋,大地颤动,如此大的动静使得众多寺院的僧人纷纷抬头,惊异的看向天空。 “何方妖孽,胆敢擅闯我佛圣地!” 有厉喝声传来,密集的光芒冲天而起,大量的佛门高僧正急速朝此地而来。 佛宗避居西土已久,不理外事,今日居然有人大闹灵山净土,随意屠杀护法天神,这令众多僧人大怒,纷纷前往伏魔。 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和尚,姜婵目光一肃,枫丹剑入手,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此时闹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可那座悬在半截灵山上的听星寺依然安静无声,淡淡的佛光环绕,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关心。 肖潜神色不明,低声道:“师父,我们好像被无视了。” 丹阳子微微眯了眯眼:“是啊,看来人家不太瞧得上我这个宗主的名号,现在怎么办?” 少司命轻笑:“人家不想请我们进去,那我们只好自己打进去了。” 丹阳子大笑一声:“好办法!既然如此,诸位,动手吧!” 灵明妖王呵呵一笑,眼冒金光,活动了下手腕,向前走去,随着步伐的行进,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天色顿时暗了下来,令人心悸。 轰—— 灵明妖王一脚跺下,一条山脉被震碎,与此同时,那道金色手印被孔雀妖王击碎,天穹崩裂。 请来的三位渡劫境修士也都各自上前,笑称不能白拿江宗主的丹药。 药王宗的诸位长老们虽然看起来苍老,但动起手来那叫一个生龙活虎,其身手之矫健灵活,令姜婵等年轻一辈叹为观止。 长辈都去打架了,一群小辈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逼问金蝉,佛宗的宝库在哪个位置? 上次去万花谷救谷临风时顺带洗劫了万花谷的宝库,大大的充实了自己的腰包之后,方耀就爱上了这个活动,谷临风对此表示赞成,姬云逸附议,但姬云川不想抢宝,他想干架,他新得的铠甲武器迫切的需要验证一下锋利度。 如此破坏团结的言论立马遭到了方耀和林飞的谴责,况且抢宝和干架并不冲突,在方耀的疯狂挑衅下,姬云川提起新得的长枪,打算在打败肖潜之前,先把方耀戳死。 万俟侯三人在鼎爷的带领下对这项活动已经熟悉,没有任何异议。 略显懵逼的顾天星看向姜婵,不是说来救人的吗?这又是哪一出? 姜婵无言以对,这个,她要怎么解释呢,这个局面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完全是他们自发组织的。 芷溪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秦策,他没有表态的资格,作为队伍里唯一的符修,他必须负责之后的所有阵法破解。 第451章 诡异 商量完毕,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住金蝉,大有他敢说一个不字就把他剁了的架势。 金蝉冷汗涔涔,干笑两声:“那个,咱有话好好说,我们是来救人的,太危险的事就不要干了吧?” 听星寺是暂时去不得的,那里集中了当今佛宗修为最高的大德高僧,八部天龙目前只出现了夜叉和莫呼罗迦,其余六众,包括战力最强的阿修罗众还未现身。 孔雀妖王收拾莫呼罗迦跟虐菜似的,但不代表这些长相奇特的生物很弱,只是前者强得有些离谱而已。 他们几个虽然在年轻一辈中名声很响,但此时擅自进听星寺那也是去找虐,在长辈们清理完这些守护在外的护法僧之前,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一段时间。 金蝉所在的西天界与上界佛宗关系密切,是以他对佛宗各寺的了解很深,哪些寺院能去,哪些寺院有高僧所在,他都非常清楚。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抢劫活动再次开启了。 在金蝉的帮忙下,他们顺利的掏走了几座寺院的宝库,只不过这样的顺利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这些和尚就发现了这群趁乱抢劫的无耻之徒,顿时大怒,立马召集附近的所有僧人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并放出了大量的守护妖兽。 等姜婵从一众围追堵截中杀出时,身边就只有肖潜一人陪伴左右,其余人不知被堵到哪里去了。 姜婵并不想太早暴露小胖的身份,小家伙也很听话,一路上除了被追得恼了,吞掉了两头妖兽之外,并没有任何张扬的举动。 这里距离灵山的位置已经很远了,寺院建筑逐渐稀疏,开始呈现一种天地空旷的安宁。 那边天空上的大战还在继续,有美妙的乐声与异香笼罩,共铸一尊盘坐于九天之上的佛像虚影,极力撑开被妖气笼罩的天空。 星河流转,紫微天火腾腾燃烧。 但听星寺内,依然安静无声,任由外界一片混战。 姜婵正打算回头去找被追散的同伴,却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受,顿时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 外界号称西土佛寺有四百八十之数,但实际上这里的寺院数量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原本灵山如今只剩半截,其余部分与大雷音寺一同消失。 从此处看,远处天地相交的地方呈现一片绚烂的霞光,澄澈而宁静,那是太阳神鸟曾经栖息的虞渊所在。 “怎么了?”见姜婵在发愣,肖潜关切的上前问道。 姜婵皱了皱眉头:“那里好像有人。” 肖潜目光一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见那一片红色的霞光。 姜婵依然在盯着那片霞光出神,目光专注,肖潜心下不安,上界颇多禁地邪异之地,他虽不知姜婵到底感应到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当即牵起姜婵打算离开。 肖潜往前走了一段,耳边突然传来小胖焦急的叫声,神思猛然惊醒,再回头时,身后哪里还有姜婵的影子?牵住姜婵的手中只有一把黄沙,此刻正从他的指缝间流泻而下,被风吹走。 肖潜瞳孔骤然紧缩,手掌一抖,最后一点黄沙掉落,他的手中空空如也。 抬头望去,远处天边霞光绚丽,那抹红色也一点一点的,染红他的眼睛。 姜婵走在一片沙漠之中,头顶有烈日暴晒,脚下是流动的漫漫黄沙,沙子被晒得滚烫,风也是炎热的,犹如置身火炉。 喉咙里干得冒烟,焦渴与疲惫使她昏昏欲睡,自从她突然出现在这片沙漠里,她的所有灵力仿佛消失了,只能像一个凡人一样行走,忍受烈日暴晒与身体的疲乏。 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烈日是一团模糊的光,这片诡异的天地间只有蓝天与黄沙两种颜色,以及身居其中的姜婵。 姜婵走不动了,原地坐了下来,她方才已经尝试过了,但靠走,根本走不出这个空间,她之前只是感知到了一种奇异的牵引,便多看了两眼,等她在回神时,自己已经置身沙漠,肖潜,小胖,都不见了。 从最初的惊慌,恐惧,到精疲力尽,此刻她终于再次冷静下来,思考破局之法。 她能感受到,她的灵力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压制了,这种压制非常彻底,直接把她压回凡人状态,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身处的不是实地,而是类似虚云国尸妖梦境的“域”中,二是此地是实地,但有极强的禁制守护,类似卑罗死城的绝对禁空领域。 如果是第一种,那只要找到最关键的核心,将之破除就可以离开。 如果是第二种,那就代表此地有主,且比卑罗死城中的尸妖祖宗更厉害。 姜婵极力思索间,忽觉身下的沙子开始流动,沙子中有窸窸窣窣活物爬过的声音,这声音在安静的天地间尤为清晰。 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一瞬清醒,姜婵头皮发炸,迅速起身,然而此时黄沙开始流动,将她的脚陷入其中,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从沙坑中爬出去,陷在黄沙中的双腿一阵剧痛,仿佛有千万张嘴在啃咬,痛得她惨叫出来。 而此时她也看清了是什么在啃咬她的腿,从黄沙中爬出来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这些蚂蚁不管的啃食她的身体,几乎要将她完全淹没。 没有了灵力的护持,眼看着自己这副血肉之躯被蚂蚁生生啃食,除了强烈的痛苦之外,还伴随着一种极大的恐惧。 姜婵浑身发抖,眼睛大睁,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痛得大声嚎哭。 黄沙流动,与黑色的蚁群一起,将她彻底淹没。 痛苦的嚎哭声渐渐消失,黄沙停止流动,蚁群也不见了。 有风吹来,将黄沙拂走,露出一副洁白的骨架,头颅中一团蒙蒙白光,隐约可见一株只有一片叶子的小树在微微晃动。 黄沙与风静止,一枚碧绿的果实化作流光,没入骨架,眨眼间,白骨生肌,血肉重塑,蓬勃的生灵之气缭绕,灵力如大浪奔涌,清气升腾。 碧绿的果实带来无尽的温和生机,驱散了血肉被吞噬的极致痛苦,转而化作一股清凉之气,识海中的小树也仿佛受到了滋养,肉眼可见的长高了一截。 姜婵睁眼时,碧蓝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片树荫所遮蔽,大树灵气浓郁,苍劲的古藤虬盘,散发着一缕古老而悠远的意蕴。 醒来的姜婵下意识的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套衣裙,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她的灵力压制已经消失了,且比之前更为纯净,身体轻盈,无尘无垢。 方才那被蚂蚁生噬的痛苦,仿佛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 换上衣裙,姜婵站起身来,目光准确的看向树下的身影。 第452章 西土出魔 大树下盘坐着一名老僧,过分干枯的血肉使他看上去如同一截即将腐朽的老木,身上的僧袍已经看不出颜色,老僧垂首闭目,佝偻着身体,他像是在那里坐了很久,又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衣袍上满是腐朽的灰尘,一动不动。 面对这一个像是已死的老僧,姜婵却感到一股极为恐怖的危险之感,这种恐怖的巨大程度,是她修行至今仅见,即便是面对卑罗死城中的那位绿毛尸祖,都略显不及。 无形的气息在压迫她的心脏,姜婵脸色煞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一动不敢动。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终于,树下的老僧动了,他缓缓抬起头,睁开浑浊的眼睛,盯住姜婵。 只这一眼,姜婵顿觉如坠冰窟,僵在原地。 “何为佛?”老僧缓缓开口,发出的声音如同朽木。 姜婵脊背一紧,眼前这个不知道是哪个年头活下来的老鬼,强大得令人头皮发麻,这意思是要与她辩经?还一开口就是这么笼统的问题。 可她又不是佛门弟子,会编个毛的经! 黄沙里又响起了活物爬行的声音,姜婵头皮发炸,若不按照这老鬼的问题答话,这黄沙中的蚂蚁势必会再一次把她吞噬干净,迫于自保,她只能尽快在脑中搜索关于佛经的记忆。 奈何她之前从未对此感兴趣,为数不多的了解还是来源于小说和电视剧,如今只能暗自叫苦。 “一切众生有灵者,皆可为佛。”姜婵硬着头皮回答,大乘佛法的基础教义,她还是知道的。 老僧眼珠转动了一下,很快问出下一个问题:“那我为什么不能成佛?” 姜婵梗住,这话问的,她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能成佛? 老僧再次追问:“有生者为佛,有灵者为佛,勘七苦八难觉者亦为佛,若佛为众生,又何必分善恶呢?释迦舍肉身开悟成佛,他慈悲众生,又为何要舍弃我呢?” 姜婵只觉脑中轰隆炸响,震得她头晕目眩,难怪她在这老僧面前会感知到如此大的恐怖气息,原来如此。 当年释迦尊者于菩提树下枯坐七日,于生死大恐怖间超脱开悟,一朝证道成帝,可他舍弃的肉身遗褪生出灵智,成为了眼前这个恐怖的老僧。 一代佛门大帝的肉身遗褪,堪比一位顶尖准帝。 此时姜婵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个说法。 西方有佛,西土出魔。 这句话的来源已不可考,意思也各有说辞,但现在看来,这句话中的魔,指的就是眼前的释迦遗褪。 释迦尊者超脱而去,他的遗褪却凝聚了他对死亡的恐惧,对自我产生过的怀疑,致使遗褪化魔。 耳中再次响起了那催命一样的沙沙声,姜婵冷汗狂流,这个老僧已经成魔,以她有限的佛经知识,根本不可能将他推回正道,她要怎么回答才能保命? 脚下的砂砾再一次变得柔软,那些黑色的蚂蚁马上就要出来了,姜婵心头发紧,忽而大声说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短短的一段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了解的佛经不多,这是唯一能勉强应题的。 黄沙停止了流动,老僧不动了,一切像按了暂停键,姜婵依旧神经紧绷。 又过了许久,老僧歪着的脑袋直了起来,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无相即见如来,嘿嘿,释迦可以舍肉身遗褪,我也可以,他能舍这具皮囊,我也可以,嘿嘿……” 老僧自言自语,挂着古怪的笑容,流露出一种癫狂的兴奋,突然站起身来,直直朝着沙漠深处走去。 姜婵余惊未定,心头稍松了一口气,越是意蕴高深的说辞,越容易被聪明的人听进去,因为他们的思维方式会自动帮你补齐话语中的逻辑漏洞,从而总结出一套自己的理解。 姜婵不知道老僧从中总结出了什么道理,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暂时安全了。 天色开始暗淡,葱郁的大树消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物大变,她此时站在一处荒凉的土丘上,土丘下歪倒着一支破旧的金刚杵,金刚杵的一端沾有血迹,颜色红的刺目,犹如刚被沾染上去的,依然生机不绝。 姜婵捡起金刚杵,上面红色的血迹令她心生战栗。 这是大帝之血,为释迦大帝所留。 此时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这只金刚杵上残留的大帝法则气息,与她体内一道微弱的气息相牵引。 她在冥界获得太阴真水时,曾得地藏王相助,帮她把真水之源封印在体内,因此留下地藏王的气息,金刚杵想要呼唤的其实不是她,而是气息的主人地藏王,这本是一件佛门至宝,如今却阴差阳错便宜了姜婵。 但也正因为这道呼唤,姜婵误入老僧的禁区,险些死在其中,这是她重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姜婵捡起金刚杵,愤愤的将其收进储物手镯,金刚杵想找佛门传人,硬是把她大老远的拘过来,害她差点死翘翘,这是她冒死得来的,就是她的!让她还给佛门?想都别想!到我手里就是我的! 如此一想,心里果然好受多了。 此时荒原上大风骤起,吹得人遍体生寒,姜婵后颈一凉,只觉得这地方邪门且十分晦气,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迅速离开。 第453章 青莲太阴 这片荒漠广阔而安静,除了风沙流动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气息,只有身后天空那片赤红的霞光,清楚的昭示着,姜婵确实已经离开了那名魔僧的神识内域。 但总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压制横亘在头顶,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虚无的地方盯着她,令姜婵如芒在背,毛骨悚然。 她不清楚自己背诵的那段《金刚经》能稳住魔僧多久,万一他把那段话消化完了,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反手在把她抓回去,那后果可就不太美妙了。 这魔僧是释迦大帝的遗褪,即便成魔,修为也堪称恐怖。 一念至此,姜婵竭力静下心来,全速飞行,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神虹如芒,一瞬而过。 终于,前方的无尽荒漠中显出那半截灵山的轮廓,以及隐约可见的天空中混乱的战场。 而那股若有似无的压迫,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肩头一轻,姜婵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她逃出来了。 不待她松口气,一股寒意陡然升起,姜婵脸色一变,太阴真水化长河奔涌,阻挡身后攻势,然而一片乌云压顶,姜婵匆忙抬头,只见一座骨塔从天而降,固锁八方,直接将她镇入塔内! “阿弥陀佛——”骨塔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似蕴含着无限悲苦,“施主切勿挣扎,你如今已被魔所惑,他日必遭苦厄,贫僧是来救你的。” 被困在塔中的姜婵抬头,冷声道:“你要如何救我?” 骨塔中出现一名老僧的虚影,白眉垂肩,双手合十,一脸悲苦:“我佛有慈悲普渡宝经,可渡一切苦难,施主杀伐之气太盛,如今又沾染魔咒,可入浮屠圣塔,方能镇压邪恶之气。” 又是浮屠塔,姜婵都要气笑了,这帮和尚怎么就是热衷于抓人关进浮屠塔呢?他们是有什么任务指标吗? 姜婵深吸一口气,她与肖潜曾缔结过青莲诺,可感应生死,现在青莲诺给她的感应非常不好,她必须尽快找到肖潜,实在没有耐心和这老和尚耗了。 “抱歉,我现在很忙,没空听你的禅修佛法,烦请前辈为我让路!” 白眉老僧叹息一声:“施主闯我西天净土,大兴杀伐,罪孽深重,如今又被魔物所寄,我佛慈悲,请恕贫僧不能纵你离去,且随我入听星寺,聆听佛门圣法,方能洗净一身罪孽。” 姜婵冷笑一声,周身太阴真水缠绕,飞仙经全力运转,浓郁的青色生灵之气在塔中荡漾回旋,不知为何,她这次体内的灵力运转比之前充盈数倍不止,冲刷得识海翻腾不止,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蛰伏海下,随时可能爆发。 长发无风自舞,沉寂的气势节节高涨,姜婵的眼中蒙上一层锋锐的神光,袖袍飞扬,那足以开天的惊世一剑饱含杀气斩出!剑光四裂! “不好意思,我对佛法不感兴趣,让开!” 剑光茫茫如雪,其中隐有万千剑气交铮之声,白眉老僧的虚影被斩灭,然剑光去势不减,直直朝骨塔内壁斩去。 “阿弥陀佛,施主魔障在心,不愿悔过,即如此,贫僧只好亲自送施主超脱了,”老僧依旧叹息,再诵一声佛号,面色一肃,低声喝道,“金刚伏魔!” 嗡—— 骨塔遭致攻击,震颤不止,骨塔内壁声开始浮现大量的金色的符文,一尊怒目八臂金刚显现,手持法器怒喝一声,佛唱声波竟然凝聚出实体,朝姜婵扑杀而来! 面对气势汹汹的八臂金刚,姜婵露出一抹异色,这白眉和尚修为不浅,凝练的法器骨塔以青莲剑仙的惊天剑意居然没能斩开。 不过没关系,一剑斩不开,那多斩几剑就行了。 姜婵再次举剑,身侧翻涌的太阴之河被重新收入体内,再次回归最纯粹的太阴之气形态,太阴本色玄黑,原本雪亮的枫丹剑此刻被太阴之气覆盖,寒意四裂,足以冻结空间。 一剑再度斩出,剑光无声,极寒的太阴之气笼罩下,那尊威严的八臂金刚顷刻涅灭,金色的符文崩碎,摧枯拉朽。 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荒漠中,正陷入一场恶斗的黑袍青年心头一动,在他的感知中,出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周身腾积的戾气一滞,眼中闪过喜色,双臂握剑猛力一斩,金色烈焰滔天,将对手逼退。 三足金乌嘹亮啼鸣,体态狰狞的蓝色大鱼咆哮一声,万缕神辉毕现,将围困过来的敌人尽数横扫出去,转头跟随三足金乌的方向追去。 轰—— 巨大的声响充斥在天地间,音爆之声席卷黄沙万丈,方圆百丈化作一个巨大的风穴,龙卷风柱没入天空,一股极寒的冷意正在向四面八方扩散,黄沙荒漠转眼化作极冻之地。 以火灵气息充裕,常年炙热着称的西土,此刻居然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来。 天色昏暗下来,龙卷风穴中,一束剑光冲天而起,青衣女子迎风而下,持剑杀出,长发飘摇,剑意冲霄。 对面是一白眉老僧,周身佛光笼罩,形如金钟,老僧盘膝而坐,口诵佛号,身后一头百丈金色猛虎虚影法相浮现,震天咆哮,扑杀而来。 罡风狂吼,正当姜婵准备迎战之时,一头巨大的狰狞鱼兽突然出现,浑身鳞甲竖起,鱼鳍猛力一摆,璀璨的神光刺目,所到之处看,空间被接连撕碎崩塌。 突然出现的大鱼令姜婵十分欣喜:“小胖!” 发怒的小胖看起来格外霸气,朝着那头金色的猛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张开巨口,竟直接将那头猛虎吞下! “去!” 一串佛珠裹挟着金光而来,迎风而涨,试图将大鱼困在其中。 金色佛光的触碰使得大鱼愈发狂躁,额头上一缕银色的纹路灵纹流转,一股古老的恐怖威压出现,佛珠应声崩裂,白眉老僧脸色骤变,嘴角溢血,还未来得及逃走,巨大的尾鳍已经横扫而来,撕裂空间的爆裂炸响连绵不绝。 老僧大骇,避之不及,周身金光大盛,金钟护持。 巨大的尾鳍落下,老僧的金身被直接碾碎,洒落一地血雨。 “大胆!”惊怒至极的喝声自远而近,数道流光正急速冲来。 姜婵一凛,从气势来看,来的人不少,单与她同境的就至少有七八个,还有三道气息,远在她之上。 此时一道流光转瞬闪现,炙热的火焰气息铺面而来,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姜婵并未闪躲,任由这团腾腾火焰将她包裹。 第454章 大帝法旨 来人抱着她的胸膛起伏不定,气息很不稳,即便她不是丹修,也清楚他此刻的灵力流动处于一个凌乱又狂躁的状态中,这让她很是担忧,只能任由他抱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刚才……”紧绷的心弦放松,肖潜平定了下气息,松开手臂想要询问。 他眉心的黑色竖纹在逐渐趋向平静,颜色却比之前更深了一些,这个发现令姜婵心头猛然一紧,修士堕鬼,是受七情极念侵袭,肖潜如今这种奇特的状态,全凭他的意志在牵扯,每情绪失控一次,他就会往堕鬼的方向滑落一分。 直至,彻底陷落成魔。 哪怕他表现得再轻松,但堕鬼印不会骗人。 姜婵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而此时,追来的人群也已至身前,巍峨肃穆的赤膊天神,背后生有一对金翅,华丽非常。 金翅神鸟,迦楼罗,天龙八部众之一。 而眼前这位,明显比其他金翅鸟更加威武,这是迦楼罗王,天龙八部众中,战力强悍程度仅次于阿修罗。 除迦楼罗王外,另有一名脚踏金龙的僧人,以及一头高大神俊的墨玉麒麟。 小胖游弋在姜婵身边,朝墨玉麒麟又是一声恐吓的怒吼。 鲲鹏是远古大凶,血脉等级属于顶尖,一般的妖族在面对它时多半都会受到血脉压制,但麒麟一族同样属于大凶,只是后来的麒麟血脉斑驳,早已比不得曾经的纯血麒麟。 但眼前这头墨玉麒麟面对小胖居然没有半点畏惧,甚至还显得游刃有余。 “闯我灵山圣地者,当杀!” “奉佛主法旨,诛魔!”迦楼罗王面沉如水,声音中包含杀意,抬手遮天,朝二人抓来。 随着话音落下,数位迦楼罗金翅腾空,光耀如大日,密密麻麻的符文神链显现,禁锢虚空,金龙咆哮,巨大的金龙尊者法相手持法器,自天穹砸落,原本被极寒冻结的荒漠再一次沸腾起来,遮天蔽日。 这金龙尊者与迦楼罗王,赫然是合体境巅峰修士! 姜婵握剑的手一紧,难怪她感应到肖潜的状态不好,这已经不是属于年轻人的对手了!就算她和肖潜联手,也难以跨一个大境界斩杀对手! 然而攻势已至,二人只能全力应对,重剑携大势力劈而出,青莲太阴剑气破斩四方,黄沙漫漫天穹下,各色法则神光显现,光耀四方。 小胖咆哮着冲向高空,阻拦金翅鸟与金龙的攻击,墨玉麒麟眼中凶光大盛,踏空而来,与小胖冲撞在一起。 再度被这头麒麟碍事,小胖愈发愤怒,一头杂血麒麟而已,居然敢屡次到它面前放肆! 墨玉麒麟的再三挑衅,彻底激发了它作为鲲鹏的凶性,当下也不再顾及姜婵的叮嘱,彻底放开了压制,身形暴涨一倍,九天雷云忽现,粗壮的雷霆在云层中翻涌,水泽暴雨自天而降,自成泽国。 大凶鲲鹏,掌水泽雷电与空间三大法则,即便小胖此时只处于血脉苏醒的前期,也不是一头血脉不纯的麒麟可以挑衅的。 在如此凶威下,墨玉麒麟很快抵御不住,想要撤离,但小胖此刻已经陷入凶戾的狂暴状态,巨口如渊,利齿如天闸,墨玉麒麟哀鸣一声,下一瞬被拦腰咬断,藏匿妖灵的妖丹还未来得及逃走,就被小胖一口吞下。 如此凶残的一幕发生得太快,吞了妖丹的小胖转过头来,凶神恶煞的看向迦楼罗王与金龙尊者。 “这是……大凶鲲鹏!”金龙尊者脸色大变,失声道。 姜婵蓦然抬头,持剑的手愈发收紧,心头猛然下沉,丹阳子曾再三告诫,在她的实力足够强大之前,不要暴露小胖的身份。 在上界的大人物眼中,年轻人的争斗再激烈也只是小打小闹,甚至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但如果是鲲鹏现世,那这就是值得来动手的一件好事了。 金龙尊者的话瞬间点醒了迦楼罗王,随即默契的转头,一同攻向空中那头巨大的凶兽鲲鹏。 这二人不过是两个年轻小辈,这头足以毁天灭地的凶兽才是重中之重! 迦楼罗王与金龙尊者联手同对小胖,剩余的十数只金翅鸟则合围姜婵二人,金翅辉煌,如引大日降临。 姜婵心中焦急,只想尽快解决掉眼前这些金翅鸟去帮助小胖,这边战斗引发的动静不小,若在任由小胖自由发挥下去,只怕会引来听星寺中其他老和尚的注意。 正当她焦急万分时,手腕上的储物手镯突然一颤,那支她刚到手的金刚杵突然自行破开手镯禁制跑了出来。 破旧的金刚杵冲天而起,上面沾染的血迹鲜红灿烂,仿佛还在流动,一尊佛陀法相浮现,张口低语,其音冲霄,霎时有万丈金光绽放,击溃金翅鸟大日异象,迦楼罗王与金龙尊者闷哼一声,自空中坠落。 小胖的雷霆异象也被磨平,垂落的雷霆失去控制,砸落在无人的荒漠之中。 万丈金光所到之处,平一切厮杀,缺失了半截的灵山上有花雨飘落,抚平撕裂得千疮百孔的空间。 铛—— 古钟幽鸣,沉静的钟声如涟漪般层层荡开,柔和的抚慰一切滋生的戾气,如春风细雨,消弭无声。 “止。” 一道平和的声音清晰的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古老而悠远。 “这是——大帝法旨!”丹阳子微不可察的吸了一口冷气,十分惊异,“此世间还有释迦大帝神念遗留?” 古老的钟声还在扩散,那不知何处而来的万丈金光此时正在缓缓消散,只留花雨漫漫,铺满这片荒漠大地中,宁静祥和。 “我佛慈悲,谨遵大帝法旨。”佛宗众僧双手合十,唱一句佛号。 听星寺一直紧闭的寺门也终于在此时敞开,一名白衣僧人赤足自古老的石阶上走下,面对众人行了一个佛礼道。 “诸位,请进寺一叙。” 第455章 问佛 运气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玄妙,任你修为再高,也抓不住这种缥缈的东西,修士一生能有多少运气,这些运气是好还是坏,都很难自己控制。 姜婵大部分时候的运气都不好,但有时候又好的很出奇,比如这次先死还生得到的金刚杵,上面不止有释迦大帝留下的一滴血,还附着了一丝未曾消散的神念,受她心念所感而被激活,而后显化法旨,一言止戈。 听星寺的大门打开,邀请众人入内,明明一开始是本着先礼后兵的态度来的,好歹是释迦大帝的道场圣地,多少得礼貌一点,奈何这帮和尚给脸不要脸,脾气还冲的很。 明明通过商量来解决问题,非要等打得你死我活了,然后再服软开门,何必呢? 对于听星寺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孔雀妖王表示不齿,并且对没能把慧觉老和尚揪出来,没能用慧觉那张老脸来摩擦他的鞋底表示不满和遗憾。 至于为什么孔雀妖王没能完成这个心愿,是因为慧觉如今已经寿元耗尽,血肉干枯,垂老濒死。 慧觉法师困于渡劫境巅峰多年,一年前尝试冲击准帝境,然佛门一脉因果牵扯太深,天劫难渡,慧觉终是与上一任佛主檀印一样,渡劫失败,大道伤不断反噬,坚持到如今,已然油尽灯枯。 孔雀妖王只看了那个干枯的老和尚一眼,立即转身就走,慧觉如今的模样,让他连动手的念头都没有。 一个马上要死的老和尚,还不配他亲手来杀。 出门时,孔雀妖王一掌拍碎了听星寺门口的古碑,震塌了一大片禅院,万年古刹稀里哗啦倒塌了一半。 众僧怒目而视,准备暴起,又在老和尚的几声干咳后,一脸怒容的坐了回去。 姜婵皱眉看了一眼,修佛者最忌贪嗔痴,可眼下听星寺里这些僧人,明明嗔念极重,虽说佛门也修金刚伏魔,但这明显已经偏离了以慈悲渡世为主的佛道本心。 西土佛宗的没落,比传闻中更糟糕。 慧觉没在大殿面见众人,而是在听星寺临近后山的一间小禅房中。 禅房不大,慧觉盘坐在一张禅床上,干枯得如同一截腐朽的老木,一名年轻的白衣僧人端来茶水,一一奉上,一言不发,微笑着退回慧觉身边。 姜婵很少会用艳来形容一个人的长相,她认识的人中,单论皮相谷凌风当属第一,春花秋月之面容,竹影杯光之风姿,立在那里就是一副画,美不胜收,卓尔不群,但他再美,也是属于男子那种美,处处暗藏锋锐,美,但不偏女化。 而眼前这个白衣僧人就是与谷凌风截然相反的一种感觉,眉眼生得极为浓烈,与那颗闪亮的光头极为不搭。 这是一个长得很艳的和尚。 但目光又尽显澄静,像一团漂浮在水面上的云。 姜婵不自觉的往他的喉咙处观望,在确认这确实是个男子的时候,姜婵有些失望。 这是个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和尚,而不是一个貌美的尼姑。 禅床上的慧觉呼吸悠长,睁开的眼睛凝望了虚空很久,方才扭过脑袋,扫视一圈,目光锁定走到丹阳子身上,呵呵笑道:“想必这位,就是东域药王宗新任江宗主了,依江宗主看,我还能活多久?” 丹阳子静静的看着他道:“慧觉大师不是早有预感了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慧觉咧着嘴笑个不停:“当年檀印法师渡劫失败,曾亲至药王宗求医,尊师百药老人断言他活不过十年,事实上他在第七年就死了,他死之前,回来听星寺找我,说佛宗根基已毁,欢喜佛七杀寺之流如同陈泥烂叶,早已将佛宗的根基腐蚀,奈何佛门前辈固执已见,弃大乘渡世之法而修小乘自保之道,扫蔽自珍,致使再无灵性活水,终成一块腐肉。” “释迦大帝舍身饲鹰,以大慈悲心降服金翅神鸟,尊封迦楼罗为护法天神,然佛门后人却不愿舍本门功法,渡人尚有高低贵贱之分,佛性已失而不自知,此番修的不是佛,乃是魔。” “檀印法师意图广佛法行大教化,若他渡劫成功,或许佛门会迎来一次新的昌盛,即便不能与道门比肩,也能再现普世佛光,可惜啊,他失败了,被逐出佛宗,一众未出家弟子被废除一身佛门功法,逐出西土。” 慧觉的眼睛眯起,仿佛穿过眼前的时空,看向很遥远的过去,声音平淡如水:“我记得啊,那是一个傍晚,也是这样半天红霞,我跪在师父面前,求他不要废除小师弟的功法,他还是个少年,天赋很高,学东西很快,让他出家正式入佛门就可以了,没必要把他逐出去。” “我问小师弟,愿不愿意出家?小师弟说不愿,我问为什么,如果不出家,他就会被废掉苦修的功法,一无所有的被逐出西土,出家就好了呀,出家就什么都不会变。” “小师弟看着我笑,说,师兄,你修佛这么多年,修的是佛吗?” “我不明白小师弟这句话的意思,我修的怎么不是佛?我苦读佛经勤悟佛法,修的不是佛难道是魔吗?” “后来,小师弟走了,他一身功法被废,走的时候却很开心,他跟我说他还会继续修佛,但修的是他自己的佛,不是我的佛,也不是西土佛宗的佛。” “后来我成了听星寺的主持,新一任的佛主,长辈说那些未出家的弟子佛心不正,驱逐出去,有利佛门弟子定性清修,佛门清净地,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檀印的做法是错的。” “可檀印临死前来找我,我又觉得他是对的,我陷在这段心魔里数百年之久,何为对?何为错?严守戒律修行是错?有教无类入门者皆弟子为错?欢喜秘法人欲为错?还是见有慧根者开悟收徒为错?” “我想起当年小师弟跟我说的话,自问何为佛?脱口而出的是前辈领悟,一切有情众生皆为佛,可这佛到底是什么,让我自己说,我却说不上来。” 慧觉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修了一辈子佛,却依然不明白我修的佛是什么,我始终蒙昧,始终愚钝,但又好像明白了小师弟为什么宁愿被废也不出家,若因受胁迫而出家,那他修的佛就不是佛,是受胁迫的怨,是与本心相悖的魔。” “小师弟悟性高,早早就找到了他的本心大道,可我入佛门一生,临到垂死,才从迷雾中看到了一点光亮,可惜太晚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逐。” 慧觉的身体佝偻下去,每说一个字,都在耗去他的一部分气血。 禅房中众人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我虽长居西土,但外界所发之事也尽在耳闻,这两位小友在上界名声不小,前段时间为救下界旧友,连闯万花谷与阴阳阵宗,诸位此来,是为浮屠塔中的那位叶小友吧?”慧觉问道。 第456章 走一趟红尘 一直沉默的芷溪在此时起身,轻声道:“叶亭松与我有些渊源,此番西行,本意只为救人,并无冒犯佛宗之意,若有要求,晚辈无所不应,还望慧觉大师慈悲为怀,放他离开。” 慧觉有些诧异,这时才注意到这个戴面纱的年轻女子,仔细看了一会儿,了然道:“原来是昆仑弟子,西王母近来安否?” 芷溪颔首:“承蒙大师挂念,王母一切安好。” 慧觉点点头,长叹一声:“佛宗已经许久没有新弟子了,一滩腐臭的死水,了无生趣,叶亭松此子气运过人,八百人入绝地,旁人皆惨死,独他一人存活,不仅不曾受伤,还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罗汉尊者舍利,炼化己身,平白得了旁人需要苦修多年的修为,他本性淳和,灵性充足,又得舍利子相助,于佛法一道乃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赋奇才,只需稍加教导,日后必定是佛道天骄,不输道门道子瞿玄微。” “如此良才美质,实难割舍,是以关他数年,是希望以佛法将之感化,入我佛门,期间并未苛待于他,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愿入我佛门,多次尝试逃跑,无奈之下,才将他暂困浮屠塔。” 芷溪上前一步道:“他志不在佛道,强求亦无果,晚辈愿以半本瑶池仙经为酬,换叶亭松出塔。” “失了瑶池仙经,你回昆仑如何自处?”慧觉感觉很是稀奇,能得瑶池仙经,那她在昆仑至少是位天女,瑶池仙经是昆仑秘法,未经王母允许私自传出,必遭重罚。 芷溪垂下眼睑,素纱中双手合握,显得平静而自然:“来此之前,晚辈已向王母辞行,日后不再回昆仑,此半本瑶池仙经,我可自行处置,大师不必担忧昆仑问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姜婵惊愕的看向芷溪,在此之前,她从未说起过她已经自离昆仑,上界险恶,没有背景的诸如姜婵等人只能豁出命去自保求生,而作为有背景的前瑶池圣女,上来就可以直接入昆仑,那叫一个背靠大树好乘凉。 可如今她却不声不响的把最大的靠山给丢了,还一脸平和淡然。 看着芷溪平静的双眼,姜婵突然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好好了解过芷溪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她能请来灵明妖王助阵,给此次西行队伍提供最大的资金赞助,乃至如今以瑶池仙经交换。 为救叶亭松出塔,芷溪已经把她能拿的不能拿的都拿出来了,甚至不惜放弃昆仑的天女身份。 姜婵莫名有种唏嘘之感,叶亭松啊叶亭松,你这运气,确实不是一般的好。 跟肖潜比起来,他好像更像气运子,姜婵与他同入过几次秘境,基本都是灵剑宗的人全部死光,然后他活着出来,到上界所有人都在玩绝地求生,唯独他在西土得了机缘,轻易的得到别人累吐血也得不到的传承与修为。 同样是坐牢,秦策被当苦工压榨得要吐血,谷凌风需要时刻绷紧神经提防垂涎他美色和小命的万花娘娘。 姬家哥俩那就更叫一个惨无人道了。 而叶亭松除了没有自由,没有肉吃,除了每天需要听大量的佛经之外,过得是非常的舒坦。 从他将近六年来依然不愿出家这点来看,听星寺的佛经并未对他起到洗脑的作用,指不定还成了他每日的摇篮曲。 下界第一美人与他共赴一场巫山神女梦,如今美人掏空家底呼朋唤友不远万万里来救他,放弃宗门掏出最后的压箱底的功法只为换他自由。 啧,跟肖潜这种重伤是日常,濒死是常规的奋斗修仙生涯相比,叶亭松活得更像一个爽文男主。 姜婵心头又升起一股熟悉的,对于挂逼选手的微妙嫉妒。 面对众人或惊讶或好奇的打量,芷溪始终保持淡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慧觉的答复。 慧觉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世间繁华万千,有如花美眷相伴,自然不舍的困守青灯!诸位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叶亭松会随你们走,至于瑶池仙经,还请小友自己收好。” 此时慧觉干枯的脸上突然涌上几分红润的血色,如同濒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显得容光焕发,继续笑道:“之前未请诸位进寺一叙,并非老僧傲慢,只是如今的佛宗已经走到极尽,我不愿听星寺毁于我手,于是与小徒神秀进行了一场赌约。” “赌约的内容,就是你们此行的结果,在听星寺不介入的情况下,倾西土四百八十寺佛修与天龙八部众之力阻挠围杀,若你们此行无果,折戟西土,那便是佛宗气运未绝,当今佛宗所行之道尚在我佛允许之内,如此便不能放叶亭松离开,佛门弟子必须归于佛门。” “但如果你们成功了,那便如檀印所言,如今的佛宗根基已朽,名为修佛,实则早已化魔。” “如此,便要斩断这腐朽的根基,摧毁一切伪佛,正如菩提落地,重焕新芽。” 慧觉偏过头,微笑着看向那白衣僧人:“大帝法旨已至,神秀,这场赌约你赢了,我死之后,你就是听星寺的方丈,新一任佛宗佛主。” 白衣僧人含笑,双手合十,恭敬的朝慧觉躬身一礼。 “去吧,请叶小友出浮屠塔。”慧觉道。 白衣僧人不言不语,安静的朝众人施礼后离开。 等待叶亭松来的这段时间里,慧觉始终都在笑着,丝毫没有面对生命终结的恐惧,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感。 姜婵认真的看着这老和尚许久,心头生出一丝怜悯,老和尚修佛一生,晚年却陷入自我怀疑的混沌。 道门修士常自问何为道,佛门僧人也自思何为佛,这个问题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各不相同。 但佛门与世间因果牵扯太深,越往上越难超脱,慧觉陷入自证的迷瘴里,找不到自己的路,只能任由自己血肉干枯,老态濒死。 神秀来得很快,带来了经年未见的叶亭松。 再见叶亭松,依然是剑眉星目,仪态朗朗,一身衣袍干净无尘,这位灵剑宗的少主,风采一如往昔。 老和尚没骗人,听星寺确实没有苛待他。 故人重逢,自是一番久别唏嘘,叶亭松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后方的芷溪身上,白裙女子面覆轻纱,并未如其他人一样上前问候,只是静静的站在后方,眼中是一泓清泉,朦胧如仙。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无声的情感翻涌如海浪,千言万语梗在胸口,无法言说,致使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怔怔的看着她,讷讷不能语。 众人目光相对,识趣的让到一边。 芷溪眼睫垂下,遮住眼中的情绪,先是朝慧觉老和尚躬身一礼,而后款款向门外走去。 “走吧。”经过叶亭松身边时,芷溪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叶亭松愣愣的点头,跟着她跨出禅房,才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去哪儿?” 芷溪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清浅的笑意泛起:“去走一趟红尘。” 第457章 净火 人已经救出,丹阳子带众人向慧觉辞行,老和尚盘坐在禅床上笑,脸上的血色却在极快的褪去,一股沉重的死亡暮气笼罩全身。 虽然老和尚拿他们这群人的生死来赌佛宗的未来这件事做得非常不地道,但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马上要死了,干枯的身体中不断有星星点点的金光溢出,体内的道则已经开始涣散了。 现在要杀他,也就是一巴掌的事情,但这老和尚都要死了,没人愿意在此时担一个杀死听星寺方丈的名头。 划不来。 临走前,姜婵回头看了一眼,枯瘦的老僧面带笑意,眼中有光,但更多的依然是迷茫。 修佛一生,临死依然未能脱离他的苦海。 姜婵停住脚步,并未转身,只微微仰头看窗外头透进来的光,自顾自说道:“我年少时读书,曾读到过一位高僧所写的佛偈,虽不甚知其意,但也感禅意极深,如今念与大师,权作一听。”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干枯的老僧动了一下。 “大师保重,告辞!” 念完这首后世禅宗六祖慧能所作的佛偈,姜婵不再停留,举步离开。 比起在前路厮杀中战死,这种逐道一生后难见尽头,最终被自己的迷瘴困死的结局,似乎更加寂寥,更叫落寞,更叫令人怜悯。 姜婵不知道这首佛偈能否给慧觉带来一丝感悟,这与她无关,就算是承那道释迦大帝法旨的因,如今还佛宗慧觉一个果。 现在大家两不相欠了,谁要敢来找她要那支金刚杵。 她就拿金刚杵把对方杵死。 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不能拿出去的,玉鼎说得好,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此次营救行动圆满成功,神秀亲自送他们离开大王城,被莲花寺带走的顾天凌也被送回顾天星身边。 十一岁的顾天凌绷着一张脸,在见到姐姐的一瞬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声泪聚下的控诉莲花寺的恶行,要是再晚一点,他就要被拉去强行剃度了。 顾天星安抚受到惊吓的弟弟,凶巴巴的瞪了神秀一眼。 神秀对这充满恶意的眼神毫不在意,依旧笑得温和。 金蝉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钻出来,被孔雀妖王殴打所至的浮肿已经褪去,重新变回那个那副麻杆一样的瘦弱身材,对神秀认真的行了一个佛礼,笑道:“下次见面,我或许该称你为佛主了。” 这不像陌生人的对话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姜婵此时才想起,听星寺大门打开时,除了进去一趟又出来的孔雀妖王,金蝉压根就没有踏入听星寺的大门,和小胖一起,带着玄昙玲珑两个小孩等在门口,美名其曰以防万一。 金蝉是佛门出身,但从他带领众人来掏佛宗的老窝来看,他对整个西土佛宗毫无敬意。 姜婵本以为他就是离经叛道特立独行,但从此刻的情形来看,金蝉貌似背着他们搞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操作。 神秀含笑回了一个礼,并从袖中取出一朵巴掌大的洁白花朵,双手托起送到姜婵面前。 “此为七瓣佛莲,可镇恶诛邪,请施主收下,以作赠予佛偈的酬谢。” 一道神念之音落入脑中,姜婵看着这朵七瓣佛莲略感惊讶,她原本还担心老和尚来找她讨要金刚杵,结果对方还挺大方,回了她一个礼。 白衣僧人双手托花,在微风中笑得澄静,这位听星寺的佛子修闭口禅,不言不语,只以神念传音,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姜婵收下了这朵七瓣佛莲。 送行已出大王城,神秀止步,碧蓝的天空与辽阔的旷野之间,白衣僧人目送人群远去,回头看向远方与黄沙裹挟的天际,目光澄静,带着淡淡悲悯。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金蝉在遭遇一场逼供。 或许是之前孔雀妖王赏他的一顿胖揍使他一直心有戚戚,故而此次审问非常顺利,金蝉很快就招了。 金蝉与上界佛宗交集不多是真的,但与佛子神秀的确不是首次见面。 早在他初入上界时,就曾与神秀见过,每次仙路开启时,上界诸多道统都会前往位于四域中心的荒莽密林外,等候新一批进入上界的下界年轻天骄,上界佛宗因与西天界有界域桥梁,特别优秀的佛门天骄可直接从西天界进入上界西土,而不是过分突出的,就只能去走仙路。 上界佛宗对于这些走仙路而来的佛门弟子并不甚看重,于是只派了同为年轻一辈的神秀前往。 佛门一脉本已凋敝,五年的仙路厮杀中,走出荒莽密林的佛门弟子,只有金蝉一个。 那些历经厮杀,一身血迹未干的年轻人们,在走出密林的一刻,面对的就是那些早早等候在外的上界宗门,以一种俯视的目光,一一对他们进行挑选。 金蝉作为唯一的一个佛门弟子,本该由神秀带入西土,但是金蝉拒绝了。 两人进行了一次长谈。 与一昧固守的慧觉不同,神秀更认可前方丈檀印的做法,只是如今的佛宗派系复杂,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各宗之间争斗已久,听星寺正在逐渐失去作为佛门第一圣地的威慑力。 慧觉不愿意见到佛宗内乱,只能以强力镇压,对于一些行为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以期维持表面的和平。 对此神秀并不赞同,只是劝不动师父,于是只能尽可能的去安抚和弥补,努力去剔除那些已经腐坏的佛宗根基。 那天,金蝉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一棵大树的根基被白蚁所噬,即将分崩离析,这个时候在怎么努力捉虫也已经没用了,当白蚁已经布满树根的时候,便表示大树下方的土地也已经被掏空,并不断的向外扩散,不止大树,连带着土壤都已经腐朽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正确的做法不是捉虫,而是将大树连根拔起,保留树种,再纵以熊熊烈火,将白蚁所覆盖的土地全部焚烧。 泱泱净火,荡涤一切诸恶。 一切洁净之后,春风再来,树种会发出新芽,重新长成,亭亭如盖,便是万物新生。 金蝉的想法很激进,若按照他的说法,西土佛宗会被洗去七成以上,这会使本已凋敝的佛宗雪上加霜,西土这块佛门圣地会很快被其他宗门吞噬,四百八十寺的灵山盛况将化为乌有。 纵然可以焕发新生,但付出的代价将是极大的。 神秀为此枯坐三日。 三日后,神秀与金蝉做了一场约定,佛宗内部问题已经出现很久了,从内部无法彻底瓦解,他需要一股强力来打碎那些佛宗宿老的梦,包括他的师父慧觉。 金蝉应允。 之后二人各自分道,神秀返回西土,金蝉开始在上界四处游走,坑蒙拐骗,骗吃骗喝。 谁也不知道,在那荒无人烟的平原上,两个年轻僧人的一次会谈,将决定整个上界佛宗日后的格局。 第458章 仙源天 金蝉讲完了,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 众人一时沉默。 难怪这一路打出来的方式有些离谱,合着是他们队伍里藏了一个内奸,老早就去通风报信了。 “好你个和尚!我还真以为你是来帮忙的,合着是利用我来帮佛宗破局是吧?”肖潜冷笑,揪住金蝉的领口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金蝉满头大汗,讪笑着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呀!我确实是存了点私心,但也确实帮你们救了人不是吗?说什么利用的,见外了不是……哈哈……” 金蝉干笑,试图让气氛显得不那么严肃。 肖潜冷笑不语。 姜婵觉得有点牙痒。 其余众人不止牙痒,而且手痒,目光越来越不善。 “我忍不了了!我要打死这个秃驴!”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咬牙切齿。 接着马上有人应声。 “揍他!” “打死他!秃驴果然都不是好鸟!” “扒了他的秃驴皮!” “给他烫一百个戒疤!” 群情激愤,同仇敌忾,气势之凶猛,令金蝉顿时汗如雨下,面如土色,嗷得惨叫一声,身体如同泥鳅一般从肖潜手中挣脱,然后掉头就跑。 “贼秃驴你还敢跑!” “臭和尚你站住!” …… 夕阳西下,众人愤怒追逐,喊杀声震天,掀起黄沙万尺,前方一个干瘦的和尚正在亡命奔逃,扯着嗓子大呼救命。 “阿弥他妈个陀佛!我滴个佛祖大帝唉——救命啊!杀人啦——” 丹阳子等人望着跑远的一众小辈,一时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漠漠黄沙,一轮大日如金,像夕阳落幕,又如旭日初升。 神秀的动作很快,自姜婵等人离开后,大王城便宣布关闭,由夜叉王亲自镇守城门,这则消息来得很突然,许多在外的佛门弟子甚至还没来得及返回,城门就已经关闭。 这些僧人无处可去,也无法联络到宗门长辈,只能在大王城外徘徊,等待城门再次开启。 大王城的关闭持续了一月之久,而在这一月间,整片西土的天边都是一片如血一般而红,纵然烈阳已落,但那一抹血色的红光一直存在,照得整片西土如置血幕之下。 直到有一天,那层血色的光幕褪去,残缺的灵山顶亮起了柔和的金光,有万千诸佛虚影盘踞空中,幽远的佛唱响起,与那金光一同洒向大地,晶莹的花瓣携佛蕴落下,异香连绵,遍地开出金莲。 古钟鸣响之时,大王城的城门终于打开,一则消息也随之传出—— 听星寺主持方丈,佛主慧觉圆寂化道。 这位佛宗的最强佛修,祭出一身精血,以燃烧寿命为代价,诛杀了现今佛宗近一半的佛门宿老,举世震惊。 不少人都在猜测这老和尚抽得哪门子风,佛门本来就衰败,慧觉这么做,无异于亲手将佛宗摧毁,留下一地狼藉的烂摊子,有能耐的佛修都让快让他杀光了,这下让谁来继承听星寺都成问题。 老和尚修了一辈子的佛,寿命将近的时候突然大开杀戒,杀的还都是他们佛宗的人,属实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老和尚到底抽什么风现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慧觉死了,整个佛宗半废了,这就意味着整个佛门一脉都快完蛋了,须得趁现在麻溜的过去痛打落水狗,顺带抢地盘。 上界的格局已经稳定太久了,各宗门圣地之间已经形成了平衡,除了一群小辈斗得你来我往,老一辈的人一天除了修炼属实没有别的事可以干,无非就是互相找找茬,互相使绊子恶心一下对方而已。 真要拉开架势打那是不行的,四位域主虽然平时装死,但关键时候足以力压一方,这些都是老怪物级别的存在,比如北域那位域主白鹤,就是三清道祖中,玉清道祖的随身童子,来头大得吓人。 岁月悠悠,三清道祖寻道而去,不知所踪,白鹤童子如今混成白鹤老祖,一跺脚整个上界都得低头,硬是让北域那些沉睡的老怪物憋得够呛,暗地里一个劲咒骂这只老鸟怎么还不死。 骂归骂,反正是没一个敢冒头的,上一个这么干的魂都已经散到天外去了。 平静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有事可干了,于是乎一众圣地来人乌泱泱的奔西土去了,这可是佛宗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又不是他们联合宗门去打的,可赖不到他们头上。 这时候去抢地盘是合理的,域主的主要职责是维护一方天道规则的稳定,只要不是那种威胁到规则稳定的战斗,他们管得没那么宽。 在各方觊觎中,听星寺佛子神秀临危受命,任听星寺方丈一职,统领天龙八部护法神,请出先贤舍利,领其余众僧避入阿弥法界,彻底放弃了西土的基业。 四百八十寺的佛光圣地,终于在此刻一夕崩塌。 而神秀,也成了如今年轻一辈的修士中,最先踏入与前辈齐平的领域,成就一宗之主。 听星寺退走阿弥法界,西土就成了无主之地,而不被允许一同离开的欢喜佛宗之流,只能被迫迎接那些前来瓜分地盘的虎狼。 姜婵收到顾天星传来的消息时,已是返回药王宗后的半月之后,此时的西土已经是一片混乱,各方势力争抢不休,好一番恶战。 虽然早就从金蝉口中得知了神秀将要做的事情,但此刻听到消息时,还是会惊叹于他的决心。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老和尚慧觉拿仅剩的生命来为弟子铺路,或许是他看清了自己的路,也可能没看清。 金蝉那个死去多年的师父,老和尚记忆里的小师弟,也多半可以瞑目了。 一想起这个秃驴还是会不爽,虽然他是为了却师父的遗愿才搞了这一出,其心可慰,但其行为极其讨打。 西土不宁,姜婵担心顾天星所在的烈风堂被牵连,询问是否需要帮忙,顾天星说不用,烈风堂如今受慈航静斋庇护,一切无虞。 慈航静斋啊……姜婵想起来了,占天师一脉的宗门,只收女弟子,东皇阁大司命主修命运之术,其中占卜之术占比不小。 但若只论占卜一道,慈航静斋的卜天术承自大帝伏羲,大司命也要略逊一筹。 总得来说,慈航静斋虽然地盘不大,弟子稀少,但在上界的地位不低,一般都愿意卖其两分面子,有慈航静斋庇护,顾天星的安全应当无虞。 从西土回来已有一月,叶亭松已经救出,西行队伍就宣布解散了,孔雀妖王老早就自己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灵明妖王似乎真的打算实践重现齐天大圣之威,要去找稀世神料,亲自来打造大圣的雁翎锁子甲等等一系列装备。 叶亭松和芷溪不知道去哪儿了,一天到晚见不到人。 走出静室,姜婵轻微的叹了口气,距离突破合体境,还是差一点,一切都已经圆满了,就差临门一脚,但这一脚要怎么去突破,不好说。 修行一途越到后期越难,有时候一个境界卡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几千年都有可能,除了勤奋的修行,积累足够的心境以外,还有最重要的契机。 这又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找不到,就只能静静等待。 青峰下是一池碧水,蜿蜒的山道上,一身黑袍的肖潜正拾阶而下,低头见池水边一个光头正撅着屁股鬼鬼祟祟的捞水里的锦鲤,顿时眉头一挑,抬腿一脚把人踢了下去。 看着在水里吱哇乱叫的金蝉,肖潜顿觉心情好了不少。 怪师父老是有事没事踢他的屁股,导致他现在也沾染上了踢人屁股的恶习。 刚出来的姜婵见这一幕,顿时也乐了,轻笑出声。 肖潜闻声看来,快步上前,只一眼便看出姜婵依然未能踏出那一步,温言道:“无妨,我正在修复破境的丹方,等我修复完了,便可助你破入合体境。” 姜婵心头一暖,摇头笑道:“不忙,此时重在契机,丹药的作用对我不大,倒是你的问题,丹阳子前辈怎么说?” 谈及这个问题,肖潜下意识的想说没事,但触及姜婵的目光,又改口道:“有点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等一等。” “等什么?”姜婵问道。 “等仙源天的开启。” “仙源天?那又是什么地方?”姜婵愕然。 “我也不太清楚,师父说那里可能有真仙的尸体,是大凶诡异之地,但也是机缘之地,仙源天三千年显化一次,持有钥匙方能进入,师父手里有一把,可供三个人进入,找大司命的卜算,仙源天的显化应该在一年之后。”肖潜顿了一下,神色又严肃了起来。 “仙源天的事情不急,但现在有件事需要马上处理。” “小玲珑出事了。” 第459章 鲛后 药王宗秋水湖,三面环山,本是一处灵粹聚集的极寒之地,自沈寒声被刑昭南困死在湖底的真相被揭露之后,药王宗众长老就对秋水湖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探查。 沈寒声已死去多年,而困住他的那张寒玉台至今还存放在湖底水府,如今这张寒玉台上的钉魂针已被取走,偌大的寒玉台上蜷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姜婵赶到的时候,寒玉台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丹阳子与徐老赫然在列。 蜷缩在寒玉台的上的小玲珑此时双眼紧闭,小脸煞白,两弯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看似非常痛苦,身体在微微发抖,眉心处正在散发一股极为耀眼的白光,照得整个昏暗的水府如同白昼,光华冲霄。 这是姜婵第一次见到小玲珑的鲛人形态,腰部以下的双腿此刻已经化作一条美丽的蓝色鱼尾,在水中缓缓摇曳。 除此之外,小玲珑的身体正在长大,之前看起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此时已经长成了十一二岁的模样,且还有继续长大的趋势。 但这样的长大似乎对小玲珑而言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鱼尾上覆盖的鳞片已经裂开,丝丝缕缕的血色在水中荡漾开,如缠绕的红色丝线,密密麻麻。 丹阳子与徐老正一脸严肃的围在寒玉台,漫漫灵力涌动,貌似是在对小玲珑眉心处的白光进行压制,紫微天火在水下蔓延,覆盖上女孩的身体。 小玲珑颤抖得更厉害了,双眼依然紧闭,眼角却有晶莹的泪珠落下,从呜咽到啜泣,最后已经开始哭了起来,只是声音很小,越发显得哭声可怜。 姜婵看得心头一紧,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几日玲珑一直喊困,我以为是去西土那几天累着了,便由着她睡,只是她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体内气息混乱,我本打算帮她梳理一下灵力,不料反而触碰到了什么禁制,玲珑她……就成这样了。”站在一旁的姬云逸道,似是有些自责,垂下眼去。 姜婵侧目,见他脸色不太好,嘴角上有血迹残余,疑道:“云逸师兄,你受伤了?” “不碍事,玲珑突然这样,我没防备,受了一击,休养一下就好,”姬云逸摇头,“怪我多事。” 此时丹阳子一声低喝,水中的紫微天火陡然一收,连带着那束照亮湖底的白光也同时被压了回去,秋水湖底重归一片黯淡,而小玲珑长大的身体又重新变回了七八岁的女孩模样,鱼尾也再次化为人的双腿。 “师父,如何?”在旁的肖潜立即迎上去问道。 丹阳子神色怪异,并未回答,反而将目光转向姬云逸,问道:“这孩子你从哪儿招来的?” 姬云逸此时刚把昏睡的小玲珑抱起来,连忙答道:“玲珑是从鲛人捕奴团里跑出来的,在外流浪,恰好被我救起,她就跟着我了,江前辈!玲珑是有什么问题吗?” 丹阳子笑而摇头:“鲛人一族生来势弱,须鲛后庇护,只是鲛后的力量传承是蒙古神共工赐福而来,会自己择主,并不依靠血脉承接,在传承力量苏醒之前,鲛后与寻常鲛人无异,看来你运气不错,捡到了鲛人族新任鲛后。”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均落在了姬云逸怀中的女孩身上,女孩还未醒来,脸上泪痕犹在,原本发光的眉心处此时出现一朵紫色火焰符文,在暗淡的水下微微发光。 这么个小丫头,就是鲛人族如今苦苦寻找的鲛后? 姜婵有些意外,当日她在昆仑海曾见过鲛人族公主夜芙蕖,鲛人族灵盘受损,无法指明新任鲛后下落,又适逢鲛人族内乱,夜芙蕖一路逃跑,前往昆仑求援。 对于那个貌美的鲛人公主,姜婵印象很深。 如今姬云逸随手捡回来的一个小鲛人,居然就是夜芙蕖寻找的鲛后。 她知道玲珑有些特殊,任何阵法在她面前形同虚设,倒不是没想过玲珑是鲛后这种可能,只是想想自己一路以来那神秘莫测的运气,姜婵又觉得这不太可能。 事实证明,就这么巧! “鲛后?”姬云逸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道,“那刚才是……” 丹阳子点了点头:“鲛后的力量正在苏醒,你先前试图为她梳理灵力的举动,彻底将封印激发,但鲛后的力量觉醒须由鲛人族内部秘法相助,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任由封印完全释放,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力量,会被这股力量撑爆。” “我以紫微天火暂时将这股力量压制下来,但不能持续太久,需尽快把这孩子送回鲛人族,否则性命堪忧。” 丹阳子叹息一声:“鲛后的力量极其强大,可庇护一族,但如此强大的力量也在吞噬鲛后本身的寿元,历任鲛后,寿数都止于四百岁。”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四百岁,对于凡人来说是长寿,但对于修士而言,这个时间过于短了。 渡劫境修士寿数最高可达五千岁,准帝的寿数更是以万年为单位,即便是一个金丹期修士,寿命也有五百岁。 姬云逸低头看了怀中沉睡的女孩一眼,低声问:“可用丹药续命吗?” 丹阳子摇头:“无法,至少我现在没有办法,不过若能得大帝灵药,或许可以一试。” 众人又是一默,大帝灵药何其难求?这希望实在渺茫。 姜婵转头,见姬云逸沉默不语,往日温润的容颜此时也显出几分肃穆,呈现出一种与姬云川相似的凌厉来。 小玲珑必须回鲛人族,在丹阳子为她种下的天火封印耗尽之前。 小和尚玄昙很舍不得这个唯一的玩伴,央求金蝉准许他送玲珑回家,但金蝉似乎对海外极为抗拒,打死也不去,玄昙伤心得嚎啕大哭,姜婵见他实在哭得可怜,便答应带他一起去。 鲛人族所在的毗罗海,在昆仑南海界内,相去甚远。 去毗罗海只是送玲珑回家,是以除了姬云逸外,就只有姜婵肖潜同行,外加一个胖乎乎的小和尚。 玄昙第一次离开师父,显得有些不安,可又确实非常舍不得玲珑,于是在离开药王宗后,一只手牵着姜婵的袖子,一边频频回头,希望师父能改变主意跟上来。 可是他看啊看,始终没见到师父的身影出现,顿时嘴角一撇,只把姜婵的袖子拽得更紧,吸了吸鼻子,要哭不哭。 肖潜见状一挑眉,眉眼一弯,笑得非常恶劣:“小和尚,你师父不要你咯!” 本就不安的玄昙听了这话顿时眼眶红了,大声辩解:“才没有!你胡说!我师父才不会不要我,你师父才不要你了!” 肖潜乐了,抬手在他的光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抽了一下,笑道:“怎么说话呢?你跟你师父这段时间在药王宗可都是我给你们安排的,怎么还凶我?” 玄昙摸着挨打的光头大哭起来,悲伤的控诉:“呜呜你打我,我要告诉我师父……” “哭什么啊?再哭我连你师父一块儿打!” “哇……你是坏人!我不理你了……”玄昙不停的抹眼泪,抬头想要获得姜姐姐的庇护,可是姜姐姐也在笑,还笑得很开心,笑得和那个坏人一样邪恶,压根没有安慰他一下的意思。 小小年纪的玄昙第一次体验到这世间的险恶。 于是哭得更伤心了。 有人也笑得更开心了。 每个小孩都逃不过邪恶大人的愚弄,愿佛祖显灵,让这些邪恶大人的头发全部掉光,变成光头。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第460章 颜泗 上界南域之外,便是一片茫茫海域,统称南海,其中以昆仑麾下三十六仙岛所占海域最多,自昆仑海域再往南,便是传闻中诸神极尽之地——死亡禁区,妄愁海。 自古以来,但凡进入妄愁海域者,从无一人返回,因此在上界的数个死亡禁区中,以妄愁海为最,凶名最盛。 与昆仑海的壮阔,妄愁海的神秘相比,毗罗海就显得渺小许多。 自南海向西,最接近西土的最后一片海域,便是毗罗海,因此地与西土佛宗接近,海图形似僧人所戴的毗罗帽,故被俗称为毗罗海。 这是一片不算大的海域,临近陆地,鲛人族的先祖承古神共工赐福,在此地休养生息,鲛人擅纺织鲛绡,可为族群带来财富,又有强大的鲛后庇护。 在仙族与远古神族并存的岁月中,鲛人一族的居所便是祥和的世外桃源,只是随着两族的对立,道统越来越多,群狼环伺,不善争斗的鲛人由此遭致大量屠杀,即便有鲛后的守护,出海捕捉鲛人的捕奴团依然代代猖獗。 如今前任鲛后已死,新任鲛后下落不明,或许是察觉到鲛人族的式微,最近前来毗罗海的捕奴团日渐增多,大量族人被捕捉猎杀,呼号惨淡。 夜芙蕖又一次无功而返。 这是她第三次外出求援,第一次是族中内乱,她与令戈逃离毗罗海,前往昆仑求援,西王母赠她发簪一支,可使用三次,并派出弟子季真前来协助平乱。 有西王母的发簪震慑,鲛人族确实安定了一段时间,但好景不长,发簪的三次使用已经耗尽,捕奴团再次来临,夜芙蕖不得不重新寻找外援。 大量的捕杀,鲛人们内心惶恐,部分逃出毗罗海,又被更加凶猛的海妖袭杀,此次她前往与毗罗海相近的玉渠仙山,请求山鬼庇护,但山鬼提出的条件,是索要第一任鲛后留下的双眼,即族中圣物玄元碧水珠。 玄元碧水珠无攻击性,但可平衡一切混沌之气,作为鲛人族的圣物,一直在祖地供奉。 夜芙蕖白了脸,如今是她在求人,即便明知道对方是在趁火打劫,却也毫无办法,几经犹豫,她表示需要回族中与族老商量。 山鬼欣然同意,临走前笑意盈盈,似乎笃定了她会同意。 返回的途中,夜芙蕖感到十分疲惫,又不免心生悲凉,鲛人族生来弱小,即便她拼尽全力,又能改变什么呢? 临近毗罗海,一名鲛人少女在海中游弋,神色焦急,远远见夜芙蕖归来,立即迎了上去,眼睛一亮,急切上前喊了一声:“公主!” “如何?玉渠仙山可有答复?”鲛人少女满怀希冀的问道。 夜芙蕖心头苦涩,轻轻摇头:“我需要与族中长老商量一下,希望不大。” 鲛人少女眼中的光亮顿时暗淡了下去,眼眶渐红,泪珠从眼角滑落,化为一粒粒光洁的鲛珠。 鲛人之泪可化鲛珠,但由于眼泪有限,是以从不轻易哭泣,若非情绪激动到极点,或者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折磨,否则断然不会落泪。 见眼前的少女哭了,夜芙蕖的心迅速沉了下去:“出什么事了?” 少女哽咽:“珊瑚姐姐她……被那个修士杀了。” 夜芙蕖心头大震,少女口中的修士,是她此前第二次外出求援,从海外请来的一位散修,叫做颜泗,此人是风云榜上的常客,实力非凡。 她为了请动此人,花费高昂,而且此人好美色,除了收取她大量的鲛珠与鲛绡之外,还要求挑选一位鲛人少女作为双修道侣。 颜泗其人性情乖戾,夜芙蕖已有耳闻,但那时鲛人族实在危急,西王母也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在插手,她万般无奈,遍寻四方,愿意接下坐镇鲛人族这件事,又有足够实力的,只有颜泗一个。 如此境地之下,夜芙蕖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此事关系鲛人族存亡,即便再感屈辱,鲛人族的所有女子还是只能低头任由颜泗挑选。 颜泗最后挑中的是一名叫珊瑚的鲛人少女,有了珊瑚的陪伴,颜泗一开始也的确帮忙驱逐了一些捕奴团,但后来他又不满,觉得鲛人族中的绝色少女那么多,只有珊瑚陪他双修未免乏味,便开始经常对其他鲛人女子行为不轨。 鲛人虽为海妖一族,但也不是任人凌辱的玩物,族中女子惶恐不安,以令戈为首的男性鲛人又无法战胜此人,此时夜芙蕖才惊觉自己已经引狼入室,颜泗看准了鲛人族无鲛后庇护,眼下已将整片毗罗海视为自己的领地,所有鲛人女子都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本以为是驱狼吞虎,谁料狼的胃口太大,要吞掉整个鲛人族。 为此,夜芙蕖不得不第三次外出求援,为防颜泗突然翻脸,此行她是悄悄出去的,知道她行程的只有令戈和眼前的铃铛。 想起珊瑚的死状,铃铛悲戚不已,语气中尽是绝望:“公主,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那个人族修士前一刻还把珊瑚姐姐搂在怀里亲昵,下一刻就直接一指将其诛杀,珊瑚死的时候满脸惊愕,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不高兴。 铃铛哭诉:“公主,我们逃吧……我们去求西王母,求她允许我们在昆仑海生活,或者离开海域,去陆上生活,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好害怕……” 夜芙蕖将她的头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别怕,我不会让他继续欺负我们的。” 颜泗也好,山鬼也罢,他们都是想要从鲛人族里拿走他们要的东西,就算答应了山鬼,赶走了颜泗,又如何保证山鬼的胃口不会继续壮大呢? 怪他们太弱小,谁都可以来踩他们一脚。 安慰好铃铛,夜芙蕖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朝水下游去,外人的帮助是靠不住的,她只能靠自己。 第461章 无望的未来 毗罗海近陆,水色浅蓝,海底白沙遍布,彩色珊瑚与鱼群游弋交会,一直通往鲛人族所在的海底行宫。 夜芙蕖一路穿行,进入颜泗居住的水府,水府内光线不明,一颗海底明珠悬于空中,柔和的光照下,一名男子的背影站在明珠下方,手举一物,正对着明珠的光芒细细观看。 夜芙蕖停下脚步,那男子回过头来,笑了一下:“芙蕖公主回来啦?此行可有收获?” 夜芙蕖沉默,颜泗已经知道她外出求援了。 忽而目光落在颜泗手中的物件上,夜芙蕖瞳孔一缩,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直冲头顶:“你哪儿来的碧水珠?” 颜泗嘴角的弧度不断扩大,呈现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当然是——珊瑚的了,她的眼睛在鲛人当中可是最漂亮的!你看,就算是挖出来了,也还是那么漂亮!” 昏暗的光线中,两颗翠绿色的珠子在散发微光,不同于寻常鲛人的翡翠色,这对碧水珠色泽如春天初生的新叶,清新悦目,澄澈如山溪。 那是珊瑚的眼睛。 夜芙蕖浑身颤抖,理智告诉她此刻要冷静,但心中的一团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纵使她竭力压制,滔天的杀意还是遏制不住的涌出。 珊瑚性情最是温柔,当初她把颜泗要挑选道侣的消息带回,其他族人都又怕又怒,悲哭不止,唯独珊瑚始终平静,还反过来安慰同样备受煎熬的夜芙蕖,让她不必太自责,这已经是她能做的做好的选择。 即便是她被颜泗挑中,也从未抱怨过一句,颜泗后来对只有一个道侣不满时,也是她一直想办法保护其它姐妹免受伤害。 这么温柔的珊瑚,被颜泗杀了,还挖走了她的眼睛。 夜芙蕖双眼通红,粒粒明珠坠落,在蓝色的海水中浮动,如一条细碎的溪流。 颜泗走上前来,看着眼前强忍杀意又泪流满面的鲛人女子,海藻一般的长发在水中浮动,轻薄的鲛绡下一截细腰隐隐可见,额前的珍珠额环表明其尊贵的公主身份。 鲛人族的女子都是绝色,与珊瑚的温柔不同,夜芙蕖显得锋芒毕露,有种独特的高贵与野性之美,即便此刻已经极度悲伤愤怒,气度犹不减,翡翠色的眼中杀机磅礴,这样的姿态——总让人忍不住想去征服。 颜泗眼中异色一闪,又笑了,一只手轻佻的托起夜芙蕖的下巴,望着她眼中炙热的怒火,道:“珊瑚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但究其原因是公主不讲承诺,说好了由我来坐镇鲛人族,怎么又偷偷跑去找别人?这让我怎么不生气?珊瑚也是,我生气了也不说安慰安慰我,还想着替你说好话,我一时失手,她就死了。” “其实我挺喜欢珊瑚的,杀了她我也很可惜,但事已至此,”颜泗笑道,“若芙蕖公主愿意代替珊瑚,与我一同双修,那我可以对公主私自违约一事既往不咎,之前的约定依然生效,如何?” 夜芙蕖眼中厉色一闪,一抹银光迅速朝颜泗胸口刺去,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闪躲,她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寻找近身一击的机会!杀了颜泗,这场噩梦就结束了。 银光毫无阻碍的刺入颜泗的胸口,而眼前的人却毫无惧意,反而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夜芙蕖心头一跳,警兆突生,忽然眼前一花,身体便被一股巨力裹挟,倒飞出去,一声爆响,砸落珊瑚从中。 身体剧痛,夜芙蕖只觉胸腹震荡,气血翻涌,呕出一口血来,脖颈处一只手在缓缓收紧,眼前出现颜泗的笑脸,语带揶揄:“芙蕖公主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喉咙的窒息感传来,夜芙蕖瞪大眼睛,杀意不减,咬牙切齿,冷笑道:“这酒给你,你敢吃吗?” 颜泗大笑:“有何不敢!我今天还就吃定这酒了!不过有句话得提醒公主一下,你那些护卫实在太弱,中看不中用,那些鲛人女子倒都很合我的眼,若我今天高兴了,那就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若我不高兴了,那就只好把那些碍眼的东西送出去卖了,横竖我不吃亏。” 夜芙蕖眼中赤红一片,惨笑起来:“若让他们如此憋屈的活着受你凌辱,倒不如跟我一起死了痛快!” 颜泗眉头一皱,夜芙蕖此刻的样子令他觉得有些不妙,保险起见,他迅速放手,抽身后退。 夜芙蕖从破碎的珊瑚中起身,嘴角扬起一抹极冷的笑:“颜泗,你知道我鲛人族为何世代不离毗罗海吗?” 颜泗眉头皱得更深,脚下似乎有轻微的震动传来,海水开始变得浑浊,一股热浪从海底不断上涌,温度骤然升高,短短数息时间,海水已经开始沸腾。 “颜泗,与我鲛人族一起,葬身于此吧!”夜芙蕖大笑起来,翡翠色的眼中涌起一股决绝的疯狂,她已经尽全力来挽救鲛人族了,可她做的越多,好像越错,无论她怎么努力,鲛人在上界始终于蝼蚁无别,只能任由他人肆意宰割。 若鲛人族命数至此,她也要拉着颜泗一起陪葬! 毗罗海下有南离朱雀之火,离火的存在使这片海域适合鲛人居住,却也是这片海域最大的隐患,离火的封印由鲛后保管,前任鲛后死亡之后,新任鲛后迟迟未曾出现,封印之物就暂由夜芙蕖保管。 离火凶猛,鲛人族无法掌控,一旦封印打开,离火从海底喷涌而出,整片毗罗海域将被焚化虚无,鲛人族也会因此彻底消失。 山鬼的条件,颜泗的威胁,鲛人族无望的未来,终于使夜芙蕖万念俱灰,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念头,既然活不下去,那就一起死吧! 天地四级之灵,朱雀掌南方离火,为一切生灵火之源头,可焚万物,在如此恐怖的高温之下,颜泗终于变了脸色,迅速朝海面蹿出,他必须马上离开这片海域,否则真的会死! 不就是杀了一个鲛人女子吗?何至于发疯成这样? 颜泗脸色铁青,暗骂一句疯子,身形疾闪,破海而出。 而此时的海水已经沸腾,水雾蒸发缭绕,碧蓝的海面下,有赤红之色缓缓浮现,颜色越来越浓烈,焚天炼地的恐怖气息压顶而止,极致的高温下,虚空开始扭曲,空间破碎折叠。 这方天地,好像要被烧融了。 颜泗眼角狂跳,剧烈的紧迫感压在心口,时刻在威胁他的性命,无比骇然。 扭曲的空间很难前进,一不留神就会被卷入未知的裂缝,颜泗惊险的避开一片空洞,前方却有几个人立于空中,一名身背重剑的黑袍青年,抱着一个女孩的白袍青年,还有一个牵着光头小孩的青衣女子,立足不前,像在张望发生了什么事。 颜泗一眼觉得似乎有点眼熟,但现在也没空想这几人什么来头,他现在在逃命,有人挡他的路那就是自己找死了,可怪不得他! 颜泗目光一寒,抬手一划,锋锐的金色光芒横贯四方,重重斩下! “滚!” 第462章 鲛人的哀歌 金色光芒横如匹练,气势雄浑,在即将靠近几人之时,一朵巴掌大的金色莲花突然出现,拖曳着细碎的灵力微光,极尽优美,轻盈的朝那金色斩芒飞去。 比起那道气势汹汹的斩芒,这朵莲花显得极为渺小,但随着花瓣的开合,所到之处,虚空烧融,秩序神链交织缠绕,一股暗藏于渊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 二者相撞时,并没有预想中的巨大轰鸣,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道斩芒在莲花之下如雪消融,本已不稳的空间颤动了一下,突然崩裂! 颜泗瞳孔骤然缩至针尖大小,他想起来这是谁了,顿时脸色狂变,疯狂远离。 可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行动变得缓慢起来,如同陷入泥泞,拔足不前,骇然回头,只见狂暴的风潮裹挟着流火与空间碎片,如一头愤怒的真龙,咆哮着撞来! 扭曲的海面上风或浩荡,崩碎的空间炸裂,短暂的掀起了一阵空间海潮,颜泗惊得亡魂皆冒,一掌打中自己的胸口,在不惜燃烧精血的狠绝下,终于挣脱了对方的域场封锁,迅速朝远方逃去。 眼看即将离开这片海域,颜泗眼中升起一丝希冀,然而此时海水突然涌动起来,从海面逆流而上,倒灌入天穹,水流荡荡,直接将他的前路封堵。 背后杀机临近,颜泗回防不及,一道剑芒斩落,将他的半截身体斩落,大片血雨洒落海面。 颜泗痛苦大叫,仓皇避开,回头怒道:“肖潜——!” 后方踏空而立的黑袍青年眼睛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啊,颜泗。” 在旁控水的姜婵目光一动,诧异道:“你认识?” 肖潜扭了扭脖子,笑的有点冷:“这位可是旧相识了,罗刹海市有名的散修刀客,蜃楼挂牌的赏金猎人,当初我在海外的时候,来杀我不止一次了。” 姜婵了然,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颜泗这次是撞上了,从肖潜的语气来看,这旧怨颇深。 颜泗半截身体鲜血淋漓,伤口处附着的太阳天火在不断侵蚀,阻止血肉再生,疼痛也一阵比一阵剧烈,顿时暗骂晦气,语气也放软了一些,道:“肖潜,我当初追杀你也只为赏金,罪魁不是我!现在这片海域空间不稳,再待下去你我都得死在这里!今日你就当放我一马如何?” 话音未落,下方海域越发沸腾起来,一束火光冲破海面,直冲云霄,惊得几人脸色骤变,迅速远退,即便如此,也依然被余势所扑,倒飞出去。 海与天此时已经连成一片,如一尊天地熔炉,炙热的火光化作一只百丈赤色巨鸟,嘹亮的鸣叫一声,扑入天穹。 面对如此如此恐怖的威势,即便拥有太阴真水护持的姜婵,也不由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姬云逸仓皇站定,望着那头巨鸟惊愕不已。 肖潜同样惊愕,目光紧紧盯向高空,而后眼中露出一丝明亮的喜色:“这是,南离朱雀之火!” 然而这丝喜意又迅速褪去,肖潜神色一变,急声道:“朱雀易怒,火焚天地不可力敌!走!” 三人中肖潜对火的掌控最强,既然他都说不能力扛,那就是真的有生死之险! 于是姬云逸抱紧沉睡的小玲珑,肖潜一把将玄昙提起,姜婵控水开道,此时也没空再管颜泗的死活,三人迅速选定一个方向向外冲去。 姜婵正专心的跑路,耳边忽然传来玄昙的大声惊呼:“云逸哥哥和玲珑掉下去了!” 姜婵一惊,回头果然看见姬云逸抱着小玲珑这焚风卷落,即将被卷入那道直入天穹的火光中。 姬云逸的修为本就姜婵肖潜二人稍弱一筹,来之前又被玲珑的封印击伤,逃跑途中又需要分心留意玲珑的状态,如此落在了最后,遭焚风波及。 沸腾的海水与焚风烈焰在天地间肆虐,有如末日之景,姬云逸即将被卷入风眼,望着正急速赶回救援的二人,姬云逸叹息一声,长剑入手,准备拼命。 离火将近,姬云逸突然发现怀中的玲珑在发光,似有一股蓬勃的力量被唤醒,即将破体而出,忽然她睁开双眼,翡翠色的眼中亮起一抹神韵,额间丹阳子留下的火纹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银色的海浪灵纹。 海浪灵纹爆发出极其明亮的光芒,纯净而古老的强大力量驱散焚风,平复暴乱的空间海潮,姬云逸只觉眼前一花,下坠的身体被轻轻推离出去。 赶来的姜婵和肖潜一左一右将他扶住,顺势带他后退。 此时的玲珑已经模样大变,化作了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发如海藻,蓝色的鱼尾流光溢彩,披海为衣,尽显鲛人天赐的绝色风姿,额间灵纹闪耀,强大而圣洁。 玲珑双眼朦胧,面对腾飞的朱雀离火,竟闭上了眼睛,白皙的双臂张开,樱唇轻启,空灵的吟唱从喉咙中发出,如丝如缕,宛转悠扬,如潮汐暗涌,又如月华垂落。 吟唱的旋律极为古老,海风一般轻柔的掠过,抚慰一切忧伤与怨愤。 怒飞的朱雀之火似受到安抚,嘹亮的鸣叫逐渐变成细细的低吟,盘旋不止,而后身体重新化为火光,洒落漫天火雨。 没入天穹的火柱逐渐平息,缓缓落回海中。 沸腾的海面平息,一轮皎洁的明月从海面升起,照亮暗沉的海面,此时漫天的火雨还未平息,蓝色鱼尾的鲛人少女立身于海面,上臂伸展,浑身笼罩这一层朦胧的光,古老圣洁。 玲珑的吟唱还在继续,海面上不知何时浮现许许多多的鲛人,他们汇聚在一起,目光惊喜又哀痛,晶莹的泪水落下,化作无数璀璨的鲛珠,明珠从海上升起,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河流,在月夜的海面之上,凄迷而唯美。 他们跟着玲珑一起吟唱,泪流不止,裹挟着哀伤的旋律穿过海底,飘荡出天外,渐行渐远。 这是鲛人一族的哀歌。 他们在被猎杀的凄惶中无数次期待鲛后的降临,期待他们的王能庇护他们,在这片海域中继续存活下去,夜芙蕖引动离火封印的时候,鲛人们并未责怪她,甚至觉得隐隐有种平静的解脱。 如果活不下去,那就毁灭吧! 万幸的是,上天并未完全抛弃他们,在他们准备赴死的时候,鲛后归来了。 哀歌的吟唱断断续续,有鲛人唱不下去了,开始捂脸痛哭,他们双手交叠在胸前,朝着圣洁的鲛后弯腰行礼,以他们独有的族内语言,向鲛后控诉他们所遭受的种种折辱。 玲珑停止了吟唱,手臂抬起,碧蓝的海浪席卷万里,水浪平歇时,她的手中多了一个人,正是乘乱逃离的颜泗。 颜泗已被肖潜斩去半截身体,又燃烧精血奔逃,此时喉咙被玲珑纤细的手掌抓住,气息萎靡,神态惊恐。 他张大嘴想求饶,却见眼前的鲛人少女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澎湃的灵力从掌中迸发,颜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身体便被生生碾碎,如此恐怖的威势下,他的灵魂也随之消散。 玲珑额间的海浪灵纹愈发璀璨,她这具不够强大身体开始出现裂纹,有鲜血渗出,体内那股要将她撕裂的极大痛楚使她开始颤抖,左手还沾有颜泗的血。 她痛得泪流满面,缓缓回头,看着迎过来的姬云逸,嘴角下滑出一个极其难过的弧度,小脸煞白,硕大的泪珠滚落而下。 她看起来难过极了,带着哭腔问了一句:“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巨大的悲伤和封印破开的极致痛苦,使得她在问完这句话之后,便再次化为七八岁的的女童模样,昏死过去。 姬云逸将满脸泪痕的女孩抱起,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终究只落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姜婵静静地看着,心底蓦然升起一股伤感,在这个世界的规则里,最大的错处就是不够强大,因此每个人都在努力变强,努力不让自己成为任人收割的草芥,修士努力一生,各有风景千秋。 但鲛人一族生来弱小,便如困于井底之蛙,只能抬头仰望天空,无望的活着。 生若蚍蜉,攀寻草芥之机。 ——这是一个非常混蛋的世界。 第463章 大人的世界 毗罗海域临陆,属于浅海,没有深海的浓重诡谲,这里原本水域清蓝,艳丽的珊瑚丛与七彩游鱼随处可见,细白的砂砾铺陈海底,美得梦幻迷离。 如今因为离火封印被破,狂暴的火焰肆虐冲击之下,这个原本属于鲛人的海域国度已被摧毁,梦幻的蓝色海域成了一片浑浊废墟,朱雀离火焚烧一切,所有的珊瑚丛与海底建筑尽数化为虚无,光秃秃的海底之下,露出一层被炙烤成岩浆,又急速冷却的黑色岩层。 离火的破封虽然只持续了短暂的一段时间,玲珑在封印彻底破开之前以鲛后神力将其重新封印,但对于生来弱小的鲛人而言,这么短暂的一瞬,就足以使大量的族人死去。 夜芙蕖在封印破开的一瞬就被离火吞没,神魂俱灭,这位骄傲的鲛人公主,在尽最大的努力试图保护族人无果之后,选择以最决绝的方式死去,随她一同死去的,还有近九成的鲛人。 蓝色的大海,埋葬一个个无望的灵魂。 侥幸活下的来的这批鲛人,多半是因为距离封印较远,才有机会等到鲛后的到来,若再晚一刻,他们也会死去。 如今的鲛人族内,只剩下一位年老的长辈,也将由她来完成玲珑的觉醒仪式。 历代鲛后的能力,都需要由特定的方法进行解封,因为鲛人族中有感应鲛后能力的灵盘,所以一般会在这股力量自行破封之前,以一种相对柔和的方法来为鲛后解封,尽量不伤害到鲛后本人。 但因为灵盘受损,玲珑流落在外,无人知晓她的身份,直到鲛后的力量突破封印,伤害到她的身体,她的身份才得以曝光。 未经觉醒的身体,强行动用鲛后之力镇压离火,已经使玲珑的身体到了崩溃的边缘,老鲛人必须马上为她主持觉醒,否则玲珑就会因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死去。 鲛人一族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等待一位新的鲛后降临。 得知肖潜的名号身份后,老鲛人跪请肖潜帮忙,炼制一枚元灵丹,作为交换,鲛人族现有的一切,只要他开口,无所不应。 元灵丹,这个姜婵知道,圣品宝丹,功效与当初在虚云国时,丹阳子为肖潜疗伤所炼的九死化生丹类似,破而后立,向死化生,只是元灵丹的功效比九死化生丹有强出不止一筹,但要疗愈玲珑如今的伤体,非圣品丹药不可。 能炼制圣品丹药,须得宗师级的丹修出手,请丹修炼丹向来不易,圣品丹药的炼制更是要价奇高。 老鲛人自知如今的族内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离火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也消融了他们积攒的财富,如今所剩的这些,并不够请动一位丹修宗师出手。 无奈之下,老鲛人从剩余的族人中拉出几位鲛人少女,把她们往前面推了推,眼含希冀的望着肖潜。 鲛人女子均出绝色,此时半是惊慌半是恐惧,但都知道这是鲛人族唯一的希望,故而一个个很努力的扬起笑脸,忐忑的等待命运的方向。 对此姜婵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十分心酸。 美丽的容颜本是古神给予的赐福,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被当做礼物送出呢? 姬云逸欲言又止,有些担忧的看过来,姜婵则是淡淡笑了一下,她相信肖潜的选择。 老鲛人眼里的希冀逐渐变成祈求,肖潜并未回答,而是皱着眉在考虑什么。 老鲛人误以为这是对这几名鲛人少女不满意,于是又回头开始往族人里扒拉,这时肖潜出声阻止。 “长老且慢!” 老鲛人立马回过头来,眼巴巴的等着下文。 肖潜正色道 :“元灵丹我可以炼,但药材我这里不足,尚缺一味霜天草,这味药材生长特殊,用处很小,药王宗内亦无贮备,若要采集,须前往北域听雪城。” 姬云逸微不可察的吸了一口凉气:“从这里去往听雪城,往返至少需要六日,还不算采集的时间。” 老鲛人脸色煞白,身体发抖,喃喃道:“可以鲛后如今的状态,至多可撑三日……这是天亡我族啊……” 老鲛人很绝望,其余鲛人一位开始低声啜泣。 “倒也不必如此绝望,据我所知,霜天草除听雪城外,还有一处地方,有很大概率可寻。”肖潜忽然话锋一转。 “何处?”老鲛人急声问道。 肖潜目光微沉:“罗刹海市。” “罗刹海市位于昆仑外海,在那里,只要付得起价钱,基本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重要的是,从毗罗海到罗刹海市,至多一日行程。” 老鲛人激动地泪流满面,俯首颤声道:“请尊驾救我鲛人族一救!” “若能救我一族,鲛人族阖族上下,愿奉你为主!” 水波荡漾中,姜婵侧目去看肖潜,得一族认主,似乎是气运之子独有的扬名方式,昭示着他已经脱离了年轻后辈争雄的战场,正式登临于诸方圣地较量的舞台。 肖潜的前路依旧耀目。 姜婵弯眉浅笑,肖潜这么上进,那她也不能落后,毕竟是说好的嘛,要携手顶峰。 分则各自璀璨,合则纵横九天。 如此,方为最妙。 令姜婵意外的是,肖潜答应前往罗刹海市寻霜天草,却拒绝了鲛人族的认主。 玄昙盘坐在一块凸起的岩层上念经,为鲛人族死去的族人超度。 小和尚平时看起来傻兮兮的,认真念起经来却颇有几分高僧的风范,童声喃喃,随着经文的念诵,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尊模糊的佛像,佛像含笑垂目,显化慈悲。 浑浊的海底开始变得明亮起来,无数细碎的金光升起,残碎的灵魂已无感知记忆,入目只见虚影重叠,那是承古神赐福的美丽,梦幻而迷离,汇聚的鲛人虚影游弋不止,最终不约而同的朝海面游去,化作流光,没入天边。 有风从海面来,裹挟着犹如天籁的吟唱。 “这小和尚,原是个佛童子,难怪金蝉要收他当徒弟,这厮惯会占便宜。”肖潜抱着双臂戏谑道。 姜婵赞同的点头,玄昙年纪这么小,就能超度毗罗海诸多亡魂,但佛法造诣一项,超越金蝉那个佛教混子大概不需要多长时间,别人拼爹拼师父,金蝉看样子打算拼徒弟。 啧,果然鸡贼。 “有件事我想问你,”姜婵抬头道,“为什么拒绝鲛人族认你为主?” 肖潜想了一下,认真道:“只是觉得,欺负这样一群力量弱小的鲛人,挺没意思的。” 姜婵微微一笑,有些狭促:“你舍得?” 肖潜叹气:“旁人请我炼丹,都是自备药材,还得额外给报酬,这次我不止自出药材炼丹,还得帮忙去罗刹海市寻药,属实是亏本买卖,但玲珑叫我一声哥哥,总不能看着她死,鲛人族的鲛绡和鲛珠确实是好东西,但那是玲珑的族人,这事儿我做不来。” 如今的毗罗海虽然毁了,但鲛人女子擅纺鲛绡,鲛珠同样名贵,有鲛后的庇护,鲛人族就可以向外抛售,短时间内积攒大量的财富不是问题,不需要多久,就可重新建起他们的海底国度。 鲛人族确实可以助他财富无忧,但那有违师父为他划下的情义底线,所以他不取。 姜婵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凑上前去往他侧脸上轻轻落下一吻,轻声道:“做的不错,奖励你一下!” 肖潜忽而笑了,手臂一伸,勾住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一揽,低下头去,声音缱绻。 “一下不够,需要再来一下。” 远处玄昙已经结束超度,才回头,一只手神就过来遮住他的眼睛,小声道:“别看。” “是什么啊?让我也看看!”玄昙好奇,努力去掰遮住眼睛的手,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不让他看。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那么好奇,非礼勿视。”姬云逸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你为什么可以看?”玄昙不服。 “我没看。” “你骗人!你没看怎么知道不能看?”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第464章 蜃楼 自毗罗海向南,一去海域数万里,昆仑海域之外,妄愁海域之前,有一处海眼汇聚之地,海底地脉喷吐,形成了一片罕见的天然折叠空间,无需任何法阵支撑,自然悬于海上,另成一界。 这里曾是古罗刹国所在,后罗刹国覆灭,此处就成了无主之地,又因地处偏远,慢慢成了众多散修的汇聚之地,此处后来便被称作罗刹海市。 一开始的罗刹海市还只是个普通的交易海市,而致使此地名声大噪,则是其中鼎鼎大名的蜃楼。 上界道统众多,名门弟子出头尚且不易,没有师门庇护的散修就更难生存,时日久了,能活下来且闯出名头来的,皆非等闲之辈。 可修行总是需要资源的啊!散修又没有师门支持,修炼所需的资源就只能碰运气找机缘,或者干脆一点直接去截杀,去抢,但名门弟子又不傻,自然也不会傻不愣登的等着挨砍,所以经常发生散修砍人不成反挨砍的事件。 总是靠抢是不太行的,风险高回报小,倒霉一点的踢到铁板那就是骨灰都被扬了,还修个毛的仙! 于是在某一天,某位强大的散修灵光一闪,蜃楼应时而生,向外挂牌接杀手生意,而此人也成为蜃楼的第一任楼主。 每当一个散修需要资源了,就会来蜃楼的悬赏大厅看一看,对比一下哪个家伙的脑袋比较值钱。 而一些不好明着翻脸的名门修士,也非常乐意来这儿悬赏一下仇人的脑袋。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古人诚不我欺。 这方悬浮在海上的世界虽凶名在外,然置身其中,只见碧空与九色霞光交映,脚下踏白云虹桥为阶,自成城池坊市,远处一座巍峨高楼没入云霄,水云荡漾,华美万千。 由于有着非常丰富的被追杀经验,在罗刹海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肖潜要比其他人都要熟悉,霜天草这种东西并不常见,即便在这里,也需要去特殊的地方才有可能找到。 于是在肖潜的带领下,几人一路行过城池,踏入那座恢弘的云端蜃楼。 特殊的东西,自然要走特殊的门路,肖潜让姜婵在大厅稍等,自己则单独随一名中年人走进一条长廊。 时正午后,蜃楼的悬赏大厅里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人,大多显得形色匆匆,十数颗硕大的明珠高悬于顶,装横奢华而低调。 巨大的明珠之下,是一层又一层悬浮的玉牌,每一面玉牌代表一份悬赏,以玉牌的颜色区分类别,蓝色与青色多为寻物,白色玉牌寻人,红色玉牌为悬杀令,各色玉牌悬于空中,密密麻麻,犹如漫天繁星,浩瀚无垠。 这还是姜婵迄今为止第一次真正接触杀手组织这个神秘而古老的职业,无疑是激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 出于一种诡异的心理,姜婵站在大厅中仔细寻找有没有自己的悬赏令,之前因璇玑城一战,她曾登上蜃楼悬赏必杀黑榜前三,据说这个黑榜含金量很高,一般能登上这个榜的脑袋都是非常值钱的。 姜婵很好奇她到底值多少钱。 黑榜悬赏属于悬杀令中价格最高的一档,用的也是红色玉牌,只是玉牌下方多了一条黑色的穗子用以区分,悬浮的位置也接近顶部。 最先看到的是悬赏肖潜的玉牌,还不止一面,其中最醒目的一面,下方落有飞仙神朝的标志。 肖潜被悬赏这不奇怪,毕竟他在上界闹出动静很大,每次出现都在刷新战绩,且一次比一次生猛,不被悬赏才奇怪。 悬赏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目光顺着密密麻麻的玉牌往上看,姜婵不出意料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姜婵,下界女修,化神境后期。 玉牌上只有简单的身份信息,以及悬赏的价格—— 古神灵髓液一瓶,圣品高阶法器一件,一万灵源晶。 别人如何看的不清楚,至少姜婵本人看到这个悬赏都倒抽一口凉气。 嘶——知道自己值钱,但不知道自己这么值钱! 玉牌下方刻有一个数字,十五。 姜婵目光一凝,正疑惑时,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 “在这里挂出的每一份悬赏,都会由蜃楼收取部分佣金,佣金的多少,以悬赏的规格来定,越往前,佣金收取越高,若悬杀令一直无人接下,而客人又没有继续追加报酬的话,黑榜的排名每月都会做一次调整。” 迎面而来的一名身着黑裙的美貌少女,姿态轻盈,冲姜婵微微一笑,手指一伸,属于姜婵的那块玉牌落入少女指间,眉目狡黠:“这份悬杀令挂在蜃楼已经一年之久,期间曾数次有赏金猎人尝试接手,但后来又都陆续放弃,规格最高的时候排第三位,现如今已经落到第十五位,客人可要试一试?” 姜觉得有些稀奇,思考了一下道:“如果是自己杀自己的话,这赏金能拿吗?” 少女大约没考虑过这么刁钻的问题,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虽然没有先例,但如果客人一定要这么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姜婵乐了,觉得这少女十分有趣,便接着问:“蜃楼什么悬赏都接吗?杀飞仙神皇也行?” 少女点头:“可以,但价钱不低。” “还真有?” “有,但这样的单子一般不做公开,”少女打量了姜婵几眼,给出了一个建议,“圣主神王级别的单子要价都极高,需要楼主亲自接见洽谈,若客人手头不宽裕的话,要不换一个人杀?最近悬杀飞仙神朝前神皇子周泽的挺多,若客人不介意话,不妨与其他几位联合悬赏,如此可将周泽的悬赏规格提高,刺杀也更容易成功。” 姜婵一时无话,只觉得这少女的话术异常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她还是一个死宅社畜的时候,在商场里经常听到。 见姜婵不说话,少女又道:“或者杀现任神皇子也行,这位刚上位没多久,名声不显,战绩不多,现在发悬赏令的话,蜃楼抽取的佣金并不多,客人可以考虑考虑……” 此刻的少女的形象在姜婵眼中,已经彻底和她曾经见识过的商场女柜员融为一体,看这眼神,闪闪发亮,仿佛就写着——客人你下一单吧!我们很优惠的!新顾客还有限时优惠哦! 只不过她们的商品不是柜台里的化妆品和包,而是一颗颗圆滚滚的脑袋。 当姜婵明确表达了暂时没有这个需求的时候,少女显得十分失望,但还是识趣的走开了,临走前给了她一块传音石,表示以后有需求的话可以随时联系她。 姜婵盯着手里的传音石看了又看,再次感叹,果然高端的思维适用于所有世界。 蜃楼的楼主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资本家。 小和尚玄昙在一堆悬赏令中找到了自己师父的名字,非常开心的指给姜婵看。 姬云逸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性格温润耐心极好,所以当玄昙问他这些牌牌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姬云逸为了不让玄昙害怕,于是委婉的表示写在上面的人都很值钱,牌子挂得越高越值钱。 傻兮兮的小和尚对视师父原来很值钱这件事感到非常高兴,开心了一会儿以后,又懊恼比师父值钱的人这么多,故而以一种非常羡慕的目光看向最上方那些挂着黑穗子的红色玉牌。 他希望师父能努努力,争取和姜姐姐,以及那个凶巴巴的肖哥哥一样,能挂到最高的地方。 姜婵对玄昙的愿望报以十二万分的赞赏,并鼓励他回去以后可以告诉金蝉,以此督促金蝉日后记得努力上进。 得到鼓励的玄昙顿觉十分激动,并表示自己作为弟子,一定会好好督促师父上进,不要再去偷鸡摸狗,多多的做出一番大事,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加值钱。 姬云逸欲言又止,只能怜悯的揉了揉小和尚的光头。 此时,远在东域药王宗内的金蝉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疑惑的回头,大约是他的错觉,他刚刚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诅咒之力。 第467章 千金坊 没过多久,肖潜步履匆匆的返回,近前道:“东西有,但是拿来蜃楼准备拍卖的,若要提前拿走,需要去千金坊与货主商谈。” 此言一出,姜婵与姬云逸皆松了一口气,只要霜天草到手,那小玲珑的命也就保住了。 可又见肖潜神色不佳,姜婵不由得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肖潜苦笑:“东西没问题,但我与那千金坊的主人有些过节,此人名叫风厉行,与方丈仙山之主风致远是族亲,虽是旁系,但因行商有道,每年都向方丈仙山送大量的天材地宝,因此关系尚可,背靠方丈仙山,千金坊在罗刹海市也算有些份量。” “当初我遭人追杀,重伤入此地寻疗伤药材,风厉行见我伤重难支,动了擒住我向飞仙神朝示好的念头,因此引发了一场恶战,若非小胖及时苏醒,我一时恐难脱身。” “当时闹的动静有点大,风厉行吃了一场闷亏,以此人的性格来看,此次恐不好相与。” 姜婵目光一黯,道:“若是如此,可以换容之术前往。” 肖潜摇头:“风厉行修有一门瞳术,可直观万物本质,也是他鉴宝收物的一身本事所在,寻常的换容术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姜婵略一思索:“那我去就行,买一份药材而已,你与云逸师兄在外等我即可。” 肖潜眉头一皱,目露担忧:“不行!风厉行此人性格诡诈,且与风致远同辈,修为不弱,你一个人去,不妥。” 姜婵莞尔一笑,目露神采:“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且信我,如何?” 许是被她眼中明亮的神采所触动,肖潜呆愣半晌,最终放松下来,浅浅的笑了一下:“好。” 姬云逸在旁叹气:“如此,我倒成了最闲的。” 姜婵浅笑:“无妨,此次便请云逸师兄与肖潜一起,在外为我掠阵,顺便看一下城中的路途,若是到时候真谈崩了,也方便我们快快逃走才是。” 把打不过就跑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姬云逸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的愁绪也随之消散了许多,变得轻快起来:“姜师妹放心,别的我可能差点,但论逃跑,我也还是很有一手的。” 语毕,三人皆笑了起来。 玄昙咧着嘴跟着傻乐——虽然他并没有听懂大人们在笑什么。 插科打诨冲淡了凝重气氛,但在进入千金坊的一刻,姜婵脸上的笑容渐淡,作为曾经瑶台宗少宗主的冷漠凌厉之气再次笼罩全身,行走间自带三分肃杀。 若说她此时刚杀了人,也没人会怀疑。 对付一个善于见风使舵且心狠手辣的商人,藏拙不是一个聪明的举动,对于商人而言,能否在第一眼确认对方的价值,直接关系到之后要以何种方式谈判,尤其是在没有任何道德约束的世界里。 一身青衣素裙的绝色女子,长发高挽,眉眼凌如寒霜,腰上两颗名贵的碧水珠流光溢彩,自有一番出彩的风华。 不需多言,守在门口的弟子一眼便知此女来历非凡,主动上前引路。 姜婵冷着一张脸,信步而入。 装逼有时是一门学问,这和去谈生意的人一定会开自己最贵的车是一个道理。 至于钱财,其实准备的已经很充足了。 鲛人族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肖潜身上,临行前那老鲛人把鲛人族仅剩的全部财产都拿出来了,为了保证能买到霜天草,积攒到足够的鲛珠,一众鲛人坐在一起哭。 当老鲛人把新攒到的鲛珠送来时,里面居然还有两对非常漂亮的碧水珠,一同捧过来,苍老的模样十分可怜。 这个延续了万万年的种族,此刻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赌一个未来。 姜婵在心底轻叹一声,也不知道她现在挂在腰上用来撑场子的碧水珠到底是哪个鲛人的眼睛。 千金坊的主人一般是不见客的,但因为姜婵这波装得很到位,又是指明来买霜天草的,侍从不敢怠慢,稍作休息之后,侍从道主人有请,便引姜婵前往正厅。 踏入正厅,侍者退避,姜婵一眼便看到坐在正中的中年男子,鹤氅锦帽,一双鹰眼锐利十足,仿佛一眼能看入心底,瞧着颇有几分气度。 令人意外的是,除风厉行外,厅中还有一名青年男子,白袍高冠,神采高贵,恍如神子。 姜婵目光一顿,心头微微下沉。 对方初见她略显惊讶,而后又笑了,站起身来,笑如春风和熙,语气却不含半点温度:“还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姜婵,你说是也不是?” 遇见故人,一般都是欣喜的,但凡事总有例外。 姜婵淡淡的回了一句:“说真的,你到现在还没死,我很失望。” 那人抚掌而笑:“那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不过你今天失望的可能不止这一点,无论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得偿所愿。” 姜婵冷笑:“是吗?就凭被白玉京神子压得头都出不了的你?出了琅琊圣地,还当自己是圣子?” 对方并不生气,继续笑得风月和熙:“逞口舌之利,我便是站在你面前,你又能奈我何?” 姜婵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他,眼瞳忽然变成了两汪深潭,神秘而幽暗,如寒雾无声无息的弥漫开来。 原本端坐在主位看戏的风厉行察觉不妙,忽见琅琊抬起手,干脆利落的抽了自己一耳光! 啪! 声音极其清脆。 风厉行手一抖,看向姜婵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一记耳光之后,琅琊猛然惊醒,怒色涌上脸庞:“你!” 姜婵依旧目光平淡,看不出喜怒:“我这人脾气不好,受不得激,你若觉得这一耳光不够,还可以多来两个。” 琅琊阴沉着脸,勾起一抹绝对不算友善的笑意:“你这死过一回,倒是长进了不少。” “那是自然,否则我岂不是白死了?”姜婵看着他摇头,“倒是你毫无长进,大约也是需要先去死一死的。” 此言一出,琅琊怒极反笑,不再言语,冷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姜婵眉头一挑,和仇人吵架,从来不是讲道理,不应该以吵赢对方为目的,而是应该以气死对方为目的,如此,方为正解。 第468章 价码 此地主人是风厉行,姜婵此来是客,这场短暂的对峙并未持续太久,琅琊虽傲,但是个能忍的,生受了自抽一耳光的羞辱,重新落座,只是目光显得极凉,隐带几分探究之意。 此时姜婵也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的的窥探感,这股力量来的极其隐秘且不易察觉,应当是琅琊所掌握的神通法门“他心通”,可听他人心声,窥探灵魂。 这一点在姜婵初见琅琊时已经领教过了,只是那时她修为尚弱,不仅未能抵御,甚至都没察觉到。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论灵魂控制,姜婵目前所见到的人物中以大司命为最,姜婵仅凭还算不上小成的“灵神引”,就可以短暂控制琅琊自掴。 虽说有一定偷袭的成分,但也足以证明她如今的灵魂强度已非昔日可比,至少现在,琅琊的窥心之术对她无效。 心念一动,那股正在尝试窥探姜婵灵魂的力量忽然被阻,而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毫不客气的打了回去! 来自灵魂的较量一般都进行得悄无声息,好在双方皆是点到为止,并未当场翻脸,这让坐于主位上的风厉行非常满意。 “晚辈姜婵,见过风前辈!”收回目光,姜婵抬头,朗声见礼,有求于人,不到万不得已,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而琅琊已满面和熙,显得谦和而有礼,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为自己的唐突向风厉行致歉。 这场短暂的灵魂交锋,双方都没讨到便宜,这让姜婵不由得提起几分警醒,琅琊此人心机颇深,极擅扮猪吃虎,他越是能忍,姜婵就越是介意,时刻得留心两分。 姜婵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多年的面瘫生涯,早已练就她一身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装逼神功,不管琅琊多爱演,她都能陪对方演下去。 面对如此两张假脸,风厉行并不介怀,反觉十分满意。 这世上爱算计的人多得是,哪个不是心怀鬼胎各自肚肠?私底下什么样不重要,只要面子上看得过去就行。 只要不在他的地盘上闹事,出去之后打生打死又有什么关系? 很好,这两个年轻人都比较懂事,他喜欢知情识趣的后辈,比那种一言不合就烧了他半座坊市的混账要顺眼得多。 思及旧事,风厉行神情莫测,晦暗难明,眯着眼睛笑道:“二位看起来是旧识啊!如此,也不必我多做介绍了,既是来谈生意的,便没有前辈晚辈之说,无需太过拘谨,姜小友,请坐!” 姜婵拱手谢过,客气称一声风坊主。 有点资历的人总喜欢让自己显得谦和而接地气,所以有些时候他们说得话只能听一半,让你别客气的意思是换一种客气的方式,若你真信了这种不必客气的鬼话,那日后对方就会对你不客气。 落座之后,就听风厉行问:“据侍者说,姜小友是为霜天草而来?” 姜婵点头:“不错!还请风坊主割爱,允我提前购买。” 风厉行只笑,不紧不慢:“霜天草虽品阶不低,但只是生长条件严苛,在极北之地并不罕见,又何必到我这里来求呢?” 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挨宰的准备,商人以稀物抬价并不罕见,能跑到罗刹海市来的,一般都是急需或者不方便明着购买的物品。 风厉行在海上行商多年,老奸巨猾,深谙看人下菜碟之道,此言一出,姜婵就明白,想要以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拿到霜天草,大概是不可能了,这老家伙明显已经打算下狠手来宰她了。 这种明摆着要被宰还得主动把脑袋伸过去的感觉总是不太舒服的,但看着风厉行一脸微笑的奸商嘴脸,姜婵只好继续顶着高冷的面瘫脸,把话说得非常大气:“不瞒坊主,我目前急需这一味霜天草入药,十万火急,晚辈愿以五百枚鲛珠,七块海蓝髓,以及一枚碧水珠为价,请购霜天草,风坊主意下如何?” 这个价格,已经给的非常高了,即便这株霜天草放在蜃楼拍卖,最终成交价也不会相差太多,和风厉行这种人玩心眼,基本没什么获胜的悬念,倒不如直接敞开了聊。 风厉行眉头一挑,并未立即表态,依旧慢条斯理:“姜小友这价格倒是很公道,按理说,一株药草而已,给你也无妨,但霜天草已经进入蜃楼拍卖阁,此时取出,颇有些费事。” 风厉行忽又笑了:“小友可能有所不知,蜃楼的拍卖,每件物品须抽一成的利润,若要将送进去的拍品再拿出来,则须多付一份违诺的费用,所以……非我不舍这点钱财,只是这件事确实有些麻烦,如今海市之内,霜天草仅我手中一株,故而多有麻烦之处。” “蜃楼拍卖在三日后即开,要不小友稍微等一等?” 姜婵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晚辈愿再加一枚碧水珠,再添一支天音螺,霜天草之事十万火急,请坊主多多有劳!” 鲛人族如今已经毁去十之八九,能给他们的东西不多,还是想方设法凑出来的,风厉行的胃口很大,如果这样还拿不到,那就只有想别的办法了。 闻听此言,风厉行抚掌大笑:“姜小友如此急切,我若再不应允,倒显得不近人情,也罢!我破个例,这霜天草便提前卖给你了!” 姜婵送了一口气,拱手致谢:“多谢风坊主割爱!” 去拿东西的侍者回来得很快,呈上一只碧玉匣子,胃口得到满足的风厉行心情不错,笑吟吟的打开:“霜天草在此,姜小友请验货。” 碧玉匣子中盛有一株纤细的药草,叶质晶莹,覆有一层薄霜,清香四溢。 姜婵虽不懂药理,但仅从散发出来的浓郁生机灵气,也能初步确定,这株药草绝非凡物。 进来之前,肖潜曾将霜天草的外形特性告知过她,姜婵细细甄别,确认这的确是霜天草,且保存的品相非常完好。 “如何?”风厉行笑道。 姜婵点头:“早闻千金坊号称收罗万象,任何物品只要能叫得出名字的,都可以在这里寻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风厉行眉头一挑,面上尽显愉悦之色,倒很不客气认了这番恭维。 “我出玉树琼枝三寸,风坊主不若将这株霜天草卖给我如何?”此时忽有一道声音传来,正是坐在一旁的琅琊。 姜婵的心猛然一沉,皱眉看过来。 第469章 非正常途径 琅琊指间一动,一团包裹在蒙蒙白光中的玉色短枝凭空出现,短枝出现的一瞬,室内忽然显化一片仙山幻影,云彩缭绕,仙雾迷蒙,一角山崖在云雾中探出,玉树盘石,直入苍穹,光华流转,落九色云霞,极其不凡。 突然的异象使得风厉行脸色为之一变,惊异道:“这莫非是太阴神皇亲手所植的那株玉树?” 琅琊含笑点头:“不错,当年太阴神皇羽化,广寒宫阙与玉树皆因不周山倒塌被毁,仙源天也因此封闭,然事有例外,玉树的一段根须掉出,落入白玉京界内,经白玉京历代前辈培养,成功让玉树重焕生机,晚辈手中这一段,便是如今玉树的一段枝条。” “嘶……”风厉行倒抽一口冷气,“若此物不假,那这价值可比碧水珠天音螺高出不止一筹!此等重宝,拿来交换一株霜天草,可有些奢侈了。” 姜婵心头大呼不妙,旋即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只芥子袋:“风坊主,五百枚鲛珠,七块海蓝髓,一支天音螺,两枚碧水珠皆已在此,请点验。” “这个嘛……”风厉行眼珠一转,并未接过,只拖长了语气,“二位这倒叫我为难了,毕竟这霜天草眼下仅此一株,实在是……” “风坊主,”姜婵沉声道,“先前我们可是已经谈好了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琅琊立马接口,“只要东西还在坊主手中,那交易就还未完成,我此时出价购买有何不可?” 风厉行摩挲着下巴点头:“是这个道理,货物买卖,价高者得,若是姜小友能开出更高的价格,霜天草自然还是你的。” 姜婵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风坊主,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风厉行笑道:“这生意怎么做,是我的事情,姜小友既然到了我千金阁,怎不知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风厉行端起茶杯淡淡开口:“在千金阁,我就是规矩,我说卖得,就卖得。” 姜婵起身,目光直直的盯向风厉行:“这么说,便是没得谈了?” 风厉行忽又笑了:“年轻人淡定一点,何必这么冲呢?都说了,价高者得,我又没说不让你买,要不,你与这位琅琊公子商量一下?” “不必了,叨扰坊主了,姜婵告辞!”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姜婵已经没有心情继续扯皮,告辞离开。 临出大厅之前,一缕声音落入姜婵耳中:“我说了,今天你得失望到底了。” 姜婵抬眼,见琅琊依旧坐得端正和煦,眼底寒光烁烁,阴寒得如同一条毒蛇。 挑衅的话语并未得到回应,眼前的青衣女子忽然笑了一下,淡如涟漪,转身离去。 琅琊眉头一凝,正思索之际,耳边再次传来风厉行的声音:“琅琊公子,霜天草归你了。” 装有霜天草的碧玉匣子已至身前,琅琊抬眼看去,见风厉行含笑看过来,目光幽深,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椅子扶手上,不急不慢,哒哒有声,无端的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若琅琊此时反悔不买,那他可是要生气了,还没人敢这么耍着他玩。 琅琊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一僵,很快又恢复常态,手指一伸,包裹在白光中的三寸玉树琼枝便向前飞去,落在风厉行身前:“多谢坊主,玉树琼枝在此,请笑纳。” 风厉行嘴角笑意更深,神色难明。 出了千金阁,守在外面的肖潜率先上前,关切询问:“如何?” 姜婵摇头,将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琅琊的出现是个意外,即便是肖潜,当初也只在仙路中远远见过几次,并未交手,来到上界之后就更没见过了,只知道他被白玉京的弟子带走,之后便再没有传出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与声名鹊起的姜婵肖潜相比,琅琊好像消失了一般,令人几乎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琅琊此人心机极深,在下界时还见他有些狂傲之态,行事易受情绪所控,但此次见他,与以往大不相同,我以灵神引控其神魂自掴,当着风厉行的面受此羞辱,照他之前的心性必定大怒,但他今日居然只是失态了一瞬便忍了下来,之后言行自如,并无半点羞怒之态。” “纵然此人行迹阴险,但其天赋修为的确出彩,我方才与他以灵魂力量试探交锋,未能探其根底,假以时日,白玉京那位神子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姜婵轻叹一声,虽然琅琊这个人令人讨厌,但得承认,此人确实有顶峰逐道的资格。 姬云逸皱眉:“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北域在寻一株霜天草了,玲珑等不起的。” “这个好办,”肖潜眉毛一扬,眼底尽显寒光,“抢回来就是了!” 姜婵闻言一笑:“不错,他抢得,我们如何抢不得?” 修仙世界的规则简单又粗暴,今天我抢你,明天你抢我,大家抢来抢去,公平得很,尤其这是在海外,散修之间黑吃黑乃是常态,并不稀奇。 姜婵本来打算以一个正常的途径去购买,但琅琊非要横插这么一脚,那她只好走另一个非正常的途径了。 对于这个建议,姬云逸没有异议,只是表示动作得快点,否则赶不上了。 数道神虹划破天际,朝海市之外飞去,风中遥遥传来肖潜的声音:“海市之内不好动手,可于临渊角设伏!” 玄昙虽然没明白大人们跑来跑去的在干嘛,但还是懂事的一路跟随。 姜婵突然心头一动,对玄昙道:“待会儿有个任务给你。” 有事儿可做,玄昙高兴起来:“好啊好啊!我能做什么?” 姜婵笑:“你不是会念经超度吗?我们现在要去打架,待会儿你要是看见,除了我们几个之外的人的肉身被打碎了,魂魄飘出来了,你就快快念经,争取把对方给超度了,记住了吗?” 被授予了重任,玄昙立即大声回答:“记住了!姐姐放心,我师父说了,我的超度之力很厉害的,不管是多恶的鬼,只要他是魂魄形态,就能超度!” 姜婵点头,眼睛笑得弯成月牙:“玄昙真棒!” 第一次受到如此直白的夸奖,玄昙激动得脸都涨红了,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我佛慈悲,待会儿一定要全力以赴,送亡魂早些往生极乐。 阿弥陀佛。 第470章 我终会归来 海域蔚蓝,凸起的礁石匍匐如蛇,沉默的接受万万年的海浪冲刷。 罗刹海市与礁石滩所形成的一片夹角,被称作临渊角,出了罗刹海市,如果不想踏足妄愁海域,便只能从此地返回南域,此地也因此成为截杀者最理想的设伏之地。 尤其在蜃楼每次的拍卖会结束之后,这里都会埋伏着数不尽的截杀者,在蜃楼,买到什么级别的重宝都不稀奇,能带着东西安然无恙的离开临渊角,才是本事。 距离蜃楼的拍卖还有三日,这片海礁并没有什么人,海浪哗哗作响,自南吹来的风带着一股透骨的冷意,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海域的颜色逐渐加深,远远成为一片黑色的海,与空中浓重的铅云相接,天与海连接在一起,构成一片广袤而无边际的黑暗区域,如一面死气沉沉的黑色镜面,安静无声。 这便是上界禁区之一,诸多先圣归去之地——妄愁海。 礁石滩与临渊角,便是如今上界海域安全线的最后边境,万万年来,踏足那片黑色海域的先辈,没有一人回来过,下落不明。 礁石形态各异,有的凸起如山峰,被海风侵蚀得百孔千疮,尽显沧桑。 那片黑色的海域总给姜婵一种怪异之感,似乎有个声音在隐隐的呼唤她,吸引着她,但心底又莫名的觉得心悸,只觉得那黑色海水之下,潜藏着无数的危险气息,一旦踏足就会被淹没的大恐怖。 姜婵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撞上站在身后的肖潜,回头时,见他正出神的盯着那片黑海,目光沉沉。 姜婵问他是否有什么奇怪的感觉,肖潜道:“妄愁海在上界又被称作死亡之海,有传言说那里有惑人心神的魔,会引诱强大的修士进入,越是强大的修士,受到的感应越强,但师父说这种说法有误,与其说是吸引强大的修士,不如说是那些身具大气运的人,更容易受到吸引。” “气运无形无质,与天地大道运行的规则一样难以捉摸,命格与气运,便是人们说的命运,有些人生来受天道眷顾,大气运加身,便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然而气运的多少也不是固定的,往往那些走得越高的人,他们身上就会汇聚四方越来越多的气运,所以有些修士到一定的境界就会开宗立派,或立不朽皇朝,其目的都是争夺一世气运,以决定他们是否有资格去逐道巅峰。” “古往今来,修士的目的都是成就不死真仙,我虽然不知道诸多前人到底走向了何方,但我相信妄愁海内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助他们超脱,或者脱离此世的方法,”肖潜说着,看向姜婵,轻轻笑了一下,“说起来很奇妙,我当初第一次来这里时,就有一种感觉,有朝一日,我会追随前人的脚步,踏足那片未知的海域。” 姜婵心头猛然一震,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起来。 肖潜再次看向那片黑色的海,风吹得他束起的长发有些乱,昏暗的天光剪出他的侧脸,吹得眼底波澜迭起,吹得墨色的衣袍翻飞不止,在瀚海长天下,好像就只剩他一个人,即将在看不清的前路里踽踽独行。 姜婵心头蓦然涌起一股极大的不安,近乎抢夺一般抓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令正在发呆的肖潜回过神来,见她脸色苍白一脸惊惶,诧异之余立即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问:“怎么了?” 姜婵胡乱的摇头,心跳得极快,那股惶恐的不安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扰得她思绪难安,肖潜这么问,她努力想了想,依旧不明所以,只是觉得难受异常,一瞬间落下泪来,愈发用力的抓紧他的手臂:“我不知道……你别走。” 见姜婵落泪,肖潜惊得手忙脚乱,眼泪越擦越多,听见她后半句话时心口蓦然一疼,手臂用力一带,将人拥入怀中,他虽然不知道将姜婵为什么突然落泪,但他能感知到她的不安,于是只能尽量去拥抱她,给予她安抚:“好,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姜婵回应得很糟糕,双手紧紧的揪着他后背的衣服,待那股莫名的不安静逐渐平息,姜婵断掉的理智才重新回归,松开肖潜时,他后背的衣袍已经被她揪得不成样子了。 他的前襟有一片被泪水洇开的潮湿痕迹,这让回过神来的姜婵有些不好意思,掐了个简单的净水诀帮他清理了一下。 “好些了吗?”肖潜问道。 姜婵轻轻点头,思考该如何表达刚才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又非常古怪,像是一种预感,又像是自己陷于情思里的患得患失,她无法分辨,于是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怕你会走。” 走?走去哪里?肖潜愣了一下,随即将她的这种不安理解为他说自己会重复先贤的路出妄愁海,而万万年来出妄愁海的人都一去不返,姜婵的不安和惊惶大概因此而来。 “抱歉,是我让你担忧了,”肖潜语带歉意,轻柔的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擦拭干净,忽而又笑了,眼底亮起惊人的光芒,如夜幕星河,“师父常说,大道有争锋,行者必在前。得大气运者,必承其重。我曾答应过你不再相离,但若真的有朝一日,我必须要离开,那请你相信我,不管路途多远,我一定会回来。” “真的?”姜婵怔住。 肖潜点头,神色极其认真,此时海风骤起,他立在风口处,身后太阳西坠,碧蓝的海面浮光跃金,连带着他的眼中也泛起一岑璀璨的流光,熠熠生辉。 “不管归途再如何艰难,但只要你还在这里,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回来!” 黑袍的青年语气坚定,震震有声,一抹明亮的笑意扬起,比落日还耀眼三分。 姜婵愣了许久,终于轻松的笑了,眉眼弯如月牙,是啊,路再艰险,即便明知是荆棘满地,也还是要往前走的,世事无常,尤其在这个世界里,有情人相守就更显难得,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一如她当年必须要去走过慕容倾的一生,肖潜也有自己的前路去追寻,超脱出来方得自由,她所能做的,就是陪他一起去追逐,而不是以爱的名义,以保护的名义拘着他。 她既早知肖潜的使命如此,还是甘愿与他携手,那便没有任何后路可选,前路万难,九死不悔。 他若腾如大鹏上九霄,那她便跨海平川镇八方。 只要你还在。 只要我未死。 纵历百劫千难,我终会归来。 第471章 蛊术传人 海上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海风骤冷,大片的礁石滩融进夜色,黑漆漆的如同沉睡的怪兽,也很好的将所有活动的人影笼罩。 忽有一束流光划过天际,速度极快,朝南域大陆的方向飞去,行至那片昏暗的海域夹角时,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涌起万丈巨浪,顷刻化作数十条巨龙,声势浩荡,咆哮着冲撞下来! 与此同时,昏暗的海面上光芒大盛,一头笼罩在火光中的金乌神鸟自后方急速飞来,翼展遮天,如同在夜幕的海面上有升腾起一轮大日,极尽璀璨。 三足金乌长啸一声,张口喷吐,万道剑芒齐发,携无尽杀机,转瞬即至! 这场袭杀来得毫无征兆且速度极快,前后路皆已被封,闪避无门,只能硬扛! 来人厉喝一声,双手结印,刹那间仙光浩渺,自他身后迅速撑开一片净土世界,风雪寂寂,万物凋零,这股凋零之意急速扩散,自成天地,竟硬生生抗住了来自两方的攻击。 风雪净土中,白衣高冠的琅琊衣袍与黑发狂舞,双眼中有道韵流转,愈发显得如同天神般高贵,神态却没有多大变化,似乎对于这场截杀并不意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果然,肖潜,你也在这里。” 三足金乌展翼焚天,手持重剑的黑袍青年从中飞出,眉目冷厉,冷笑道:“都是老熟人了,这招呼打得可有些多余!” 琅琊笑意不减,侧目看向一旁立于海浪巨龙头顶的执剑女子,罡风吹起衣裙猎猎,面容寒霜,自有一番绝色风姿。 “姜婵,说真的,这世间能入我眼的女子不多,你算一个,若非你执意与我为敌,一株霜天草我送你又何妨?” “我要的东西会自己拿,用得着你来送?”姜婵冷笑一声,枫丹剑脱手,顷刻化出万千剑影,在虚空中构成一组巨大的剑阵,伴随着足以割裂虚空的凌厉杀机,轰然降落! 万千剑影坠落,恐怖的气息竟逼得空间都暂时停滞了下来,淡淡的女声随之落下。 “我这青莲剑阵自修成以来还未曾用以对敌,看在老朋友一场的份上,这第一场对战,送你了!” 千秋自负逍遥境,剑落江海出青莲。 青莲剑尊一生洒脱自负,于剑之一道已走出自己独有的一条路,借符修阵道与剑法相融,首创剑阵一道,以剑为阵,以阵为剑,剑本杀器,以此起阵,威势倍增,修至大成,即便是准帝也未尝不可一战! 青莲剑尊留下的那枚剑种中,除剑法传承之外,也包含了他当时所有的剑道心得,至于能悟得多少,只看后来者的造化。 因有悟道天心树的加持,姜婵侥幸悟得其中一二,修习至今,终于有所小成,虽与青莲剑仙的原版剑阵差距甚大,但也足以令她在同境剑修中独占鳌头。 剑阵杀机磅礴,如此威势,已经超过了属于化神境的力量,即便面对合体境圣王,也可不落下风! 面对如此绝顶杀机,琅琊放声大笑:“说的好!二位如此尽心款待,我岂有不奉陪之理?” 话音未落,琅琊双臂一震,身后的风雪净土法相突然光芒大盛,轰然爆开! 修士所修法相都与本体同源,如此自爆法相的操作姜婵也是第一次见,登时脸色一变,海浪再次掀起,困锁空间。 太阴之源控天下万水,在海上,就是她的主场,琅琊若想逃,只要他还未出海,就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琅琊的法相自爆掀起一阵剧烈的海潮,空间大片撕碎,极尽的绚烂中,已经成形的青莲剑阵落下,金乌振翅,太阳天火焚成一片天地火海。 待光芒散去时,琅琊的身影已经消失,原地还残留大量的灵力波动,在姜婵的感知中,并未发现琅琊有逃离的方向。 死了吗? 姜婵眉头一皱,直觉不妙,心头一动,猛然抬头,此时上空也传来了琅琊的笑声,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以姜婵绝佳的目力,能看清那是一只只金色的小虫,这些虫子逐渐聚拢,勾勒出人的轮廓。 不过数息,金光褪去,从中走出的人影,赫然正是刚刚已经死去的琅琊,长发披散,贵如神子。 肖潜瞳孔一缩,道:“不灭金身蛊,原来你也是九黎传人。” “这也是我第一次在人前展示蛊术!”琅琊大笑起来,一只洁白宝瓶从眉心处飞出,迎风而涨,一股恐怖的灭世之气从中溢出,令人望而生畏。 “没有炼妖壶又怎样?入我祭道瓶中,一样可助我祭道长生!” 姜婵看着那只洁白宝瓶,只觉有种熟悉之感,似乎正是由当初下界虚云国那只尸妖的骨骼所炼制而成,虽然只是炼妖壶的仿品,但从这散发的恐怖气息来看,也同样不容小觑。 姜婵目光一沉,再度操控青莲剑阵向琅琊围杀而去,后方金乌啼鸣,杀劫再至! 沉郁的夜幕大海上,大战再度爆发! 据此百余里处,风厉行踏空而立,远远观战:“九黎传承,太阴之源,太阳天火,啧,可都是好东西呢!” “那位后面可是药王宗,你真不怕江渊找上门来?惹怒一个大宗师级别的丹修,除非你逃到妄愁海,否则这辈子永无宁日。”身后有人讥笑道。 风厉行眼睛微眯:“谁说我是找肖潜麻烦的?我明明是来帮忙的。” 对方继续嗤笑:“江渊你惹不起,难道白玉京你惹得起?” 风厉行瞥了对方一眼:“琅琊死在肖潜和那姜姓女子手里,与我有何干系?” 风厉行摩挲着手中一支三寸长的玉枝,玉枝通体晶莹,仙灵缥缈,极为不凡,但若以秘法细看,会发现这截看似完美的玉枝内部有一道裂痕,虽然作为炼器材料依然是上品,但道则不全,终非完美。 本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结果是自己看走了眼,虽然有内裂的玉树琼枝价值也足以购买那株霜天草,但空欢喜了一场,总令他十分窝火。 风厉行冷笑一声,在他面前耍花招,真当他是吃素的?一点后手都没准备? 此时那片海域之内,三人激战正酣,琅琊手持祭道瓶,誓要将二人就此炼化。 而姜婵已经开始担忧,这场战斗拖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不能再耽搁了,须得快快结束,带霜天草返回毗罗海。 “肖潜,借我一缕太阳天火。” 此时的琅琊也并不轻松,不灭金身蛊虽妙用无穷,但维持这种形态的同时,蛊虫也在吞噬他的灵力,若不能速战速决,反易伤己。 正当他准备调动灵力全力一击时,身体某处突然传来异样,像某种尖锐的物体突然刺入灵魂,使得蛊虫瞬间暴动,转而开始啃食他的灵魂,剧痛万分。 琅琊脸色剧变,飞快将手上的储物戒指脱离,在感应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之后,顿时脸色阴沉,咬牙大恨:“风厉行!老东西你找死!” 素闻风厉行此人品行不佳,他此次交易之后已经多番查验过,抹除一切可能存在的灵魂追踪印记之类的东西,结果还是着了这老东西的道!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 蛊虫的灵魂啃食使得他的灵力气息在迅速低落,忽然一股极大的心悸之意传来,琅琊匆忙抬头,只见眼前一轮黑白交织的无眼阴阳鱼磨盘已经成形,缓缓旋转之间,消融一切的灭世之气显现,令他一瞬手脚发麻。 琅琊吐了一口血,他的不灭蛊身已经不能再维持下去了,若硬接着一记阴阳鱼当必死无疑! 虽心有不甘,但琅琊还是一咬牙,抽身后退。 然刚一转身,便见一片焚天火海,其中黑袍青年踏火而立,神情冷漠。 回头,天地虚无,只剩那一轮泾渭分明的阴阳二色碾压而来。 琅琊骇然,脸色苍白,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天地无声,强劲的罡风气流向八方扩散,海面倒灌入天穹,电闪雷鸣,茫茫混沌下,此间陷入了一场不短的极昼。 暴雨落下,海面洒落大量的鲜血,祭道瓶裂成两半,变得晦暗无光。 这件法器废了,琅琊的气息也消失了。 姜婵脸色有些发白,手中是一枚漂浮的储物戒指,在琅琊准备逃遁的时候,这枚戒指被落下了,破开封印,盛放霜天草的玉盒正在其中,打开确认药草无损之后,姜婵才松了一口气。 肖潜的身影闪现,对姜婵摇头:“并未找到琅琊的灵魂碎片。” 按理说,在那样的攻势之下,琅琊怎么着也得死了,但一切结束之后,属于他的道则之雨并未降下。 他真的死了吗? 姜婵不确定。 琅琊此人行迹诡异,又得了九黎的蛊术传承,越发难以捉摸。 为了确保无后患,姜婵让等待在外的玄昙念了几篇超度经文,琅琊要是没死干净的话,让小和尚帮他干净一下。 待一切完毕之后,天边朝霞已初升,风平浪静。 数道神虹破空,朝毗罗海方向飞去。 过了许久,这片空荡无人的海面上突兀的出现两道身影,其中一个,正是旁观了全程的风厉行,手掌一动,裂成两半的祭道瓶被从海底捞出,喃喃自语:“好一件至宝,可惜了。” 风厉行转头,看向几人离开的方向,目光难测,对身后之人吩咐道。 “给白玉京送个信,该怎么说,应该不用我教你。” 那人怪异的瞅了他一眼,拱了拱手表示服气:“得,论当阴险小人还得是你。” 天光大亮,此地已经没了人影,只余大片的礁石滩,被风吹得呜呜作响。 第472章 古仙庭 浅蓝色的毗罗海下,有一处特殊的海底空间,地形宽阔,上有一座古老的石祭台,这是鲛人一族的祖地祭坛,此时祭台上正躺着一名八九岁摸样的鲛人女孩,眉心的海浪灵纹璀璨,似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蕴藏于下。 这股巨大的力量正在迅速高涨,而鲛人女孩的身躯已经无法承受,皮肤上布满伤口,如同一只即将裂开的瓷瓶。 身体即将被撕裂的极端痛苦下,玲珑的意识已经陷入沉睡,气息微弱。 祭坛下方,年老的鲛人长老带领剩余为数不多的族人守护在此,此时距离姜婵等人离开毗罗海时定下的三日之期已经只剩一个时辰。 若一个时辰之内他们还没有回来,便代表此次的传承失败,玲珑的身躯会被撕裂,消散成毗罗海上的一朵浪花。 鲛人们围坐在一起,默默等待,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的一切安排,那几个人族是否真的能救回鲛后,又或者是不是欺骗了他们,带着他们最后的积蓄离开了。 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他们也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传承若失败,鲛人一族也将彻底从世间消失,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等待一位新的鲛后出现,外界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也不允许他们继续等待。 有年轻的鲛人少女在轻轻吟唱,歌声空灵而幽远,穿过彩色的珊瑚丛,穿过碧蓝的海域,远远的向辽阔的天空飘荡而去。 时间在慢慢流逝,鲛人长老眼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祭坛上的玲珑身上的裂痕愈发密集,随时可能裂开。 鲛人长老眼中泪光涌现,向着祭坛的方向虔诚祈求,先祖有灵,望护我一族不亡。 就在鲛人长老满心悲戚之时,水波忽然剧烈的震荡了起来,数道强横的气息正急速朝此地冲来,众鲛人一瞬慌乱,匆忙起身,神情紧绷。 长老也一瞬紧张起来,此时出现的,到底是回来救鲛后的?还是趁机来猎鲛的? 长老迫切希望是第一种,为此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祈求先祖。 水波一荡,来者很快出现在眼前,看清来人的一瞬,鲛人长老潸然泪下,狂喜万分。 碧蓝水波下,三大一小四人踏水而来,其中黑袍青年莞尔一笑,取出一只玉瓶递出:“幸不辱命。” 目光穿过人群,姜婵一眼看到了躺在祭坛上的玲珑,虽然此刻她气息微弱,但好在一切来得及。 从临渊角离开之后,本该立刻赶回毗罗海,但途中遭遇一群散修追杀,在外海,被人追杀夺宝乃是常事,并不稀奇,虽然并非劲敌,但始终是些麻烦,为保证不耽误玲珑的觉醒,途中肖潜直接起炉,炼制好元灵丹,一路疾行,终于在最后关头赶回。 鲛人长老此刻满心狂喜,无心去组织乱成一片的族人,接过玉瓶,见温养其中的元灵丹,顿时双手交叠与胸前,朝来人的方向深深俯首:“鲛人一族,当永记阁下大恩,永不相忘!” 终于等到元灵丹,鲛后的身体已经即将崩溃,鲛人长老表达谢意之后,便匆匆返回祭坛,准备启动祭灵祖阵,除主持阵法的长老之外,其余鲛人皆退出祖地之外等待。 祭灵一旦开始,就不可中断,为此长老特地请求,希望姜婵等人能在祭灵期间,帮助她守阵,鲛人族原本的几位长老皆已身死,此次只能由她一人主持。 祭灵祖阵开启,在海底升起一层绚丽的光团,将祖地包裹,一尊高大的鲛人女子的虚影浮现,面带微笑,神色温柔,如母亲一般,张开双臂,与飘逸的鱼尾一同将光团拥入怀中。 海底再次响起那空灵而动人的鲛人之歌,仿佛从极远的万万年之前,跨越时间传来,古老而深邃。 众多鲛人俯首,姿态虔诚,齐齐开口跟随一同吟唱。 鲛人的歌声非常动人,在万古之前,古神共工给这个种族赐予了最美好的祝福,美丽的容颜,动听的歌声,泣泪为珠便是绝世珍宝,心灵手巧,能纺织世间最美的鲛绡天衣,给他们的王赐予足以庇护族群的强大力量,让他们居住在最美丽的海域,繁衍生息。 这怎么看,都是被古神所偏爱的一族,而恰恰也是这些偏爱,使得鲛人一族落到如今的境地。 是古神共工错了吗? 姜婵觉得不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把纯净的东西染上污浊,修者非仙,除了拥有力量之外,大都一样卑劣。 世间法则如此,无法逆转,所以都在主动或者被动的向上追逐,避免自己成为被打碎的那一个。 任何一条路,往上走,脚下所行皆是万骨枯。 纵你风华万千,任你才情惊世,一世一位大帝的征途,路上所行人杰何止万万,又有多少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尽头? 更多的人,都将在这条路上拼杀至血气干枯,再有千万不甘,也只能黯然落幕。 识海内浪花翻涌,其中的悟道天心树在轻轻摇曳,那尊金色的神胎光芒炙盛,似在极力挣脱识海的束缚,彻底脱离出来,翻涌的灵力如大河,在经脉间不断冲刷游走,震耳欲聋。 姜婵睁开双眼,一缕金芒从中一闪而逝,周身多了一丝纯粹的神韵。 一旁的肖潜心有所感,侧过脸来,目露喜色:“要突破了?” 姜婵点头:“我感应到那层界障了,待玲珑事毕,我可尝试冲击合体境。” “那你呢?你打算在压制境界多久?”姜婵忽而狭促的看向他。 之前她感觉不到,但在此次触摸到合体境的界障,心境与感知皆更上一层之后,在看肖潜便发现,其实他应该在此很早之前,就已经可以突破了,只是一直在有意的压制境界。 这不奇怪,姜婵死去又苏醒之间有十年的空窗期,而这十年里肖潜的修行一刻未停,比她更早触及才是正常的。 被揭穿的肖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并非我有意压制,只是我身具堕鬼印,贸然突破,容易遭致心魔扑咬,师父给我的建议,是在突破之前,在收服一道天地灵火以作压住,如此,方可助我不入魔。” 说起此事,姜婵脸上笑意淡去,下意识的看向他眉间的堕鬼印,不免又生了几分心疼:“师父可曾说过,要如何消除堕鬼印?” 看出姜婵的担忧,肖潜温和一笑:“我问过师父了,前些时日,师父在东皇阁古籍中寻到一些踪迹,事关万古之前的失落的古仙庭,在万古以前,上界曾有九天,如今道门所在的三清天,以及如今佛宗遁走阿弥法界,前身便是九天中的妙欲天。” “九天中以仙源天为首,古仙庭便坐落其中,后来,上界爆发了一场诸神之战,支撑九天的不周山倒塌,除落于东域的三清天,西土的残破了一半的妙欲天,以及中域的仙源天外,其余六天或毁于混沌,或被倒塌的不周山碾碎。” “因仙源天内当年死去的古神众多,后异化不详,多生大凶诡异,后被轩辕大帝封印,但每隔三千年,持有特定钥匙者,可暂时通过界门,进入其中。” “当世所存的法门中,没有将堕鬼的修士牵引回来的法门,但古仙庭中似有可解的法门,然岁月太过久远,古籍记载也只余一鳞半爪,须得我自己去找。” 听闻此言,姜婵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从冥界跨弱水踏足上界,所行的路,正是一截倒塌的不周山石,历经万古,这根支撑九天的天柱又成了连接冥界与上界的桥梁。 姜婵依然记得,走过那条路时,脚下是一片寂静的混沌虚无,那是被世人所遗忘的角落,在登临上界的最后一站,便是一片残破的神陨战场。 即便已经过去了无尽的岁月,在那片黑暗的古战场上,依然可听闻金戈铁马的厮杀之声,杀伐血气至今犹存。 姜婵突然对那个诸神并存的古仙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好奇。 “距离仙源天开启,还有一年,”肖潜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我可以试试突破合体境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可以收服的天地灵火。” 姜婵了然:“毗罗海下的朱雀离火?” “不错,”肖潜笑了,眉眼生辉,“其实当初鲛人长老给的报酬,我也不是一样没收,有一样东西很适合你。” 姜婵诧异:“什么?” “鲛人一族的玄元碧水珠,为第一代鲛后所留,可平衡一切混沌之气,历来被鲛人族奉为圣物,我不要鲛人族奉我为主,但我要其中一枚作为报酬,大长老答应了。”肖潜依然在笑,显得格外高兴。 “你的灵根属水,与火并不相融,你若要控阳极之火勾勒阴阳鱼,必然对自身损耗极大,若有一枚玄元碧水珠化于体内居中平衡,便不会在被火焰所伤,于你的阴阳之道也更有益处。” “待玲珑的传承完成之后,大长老便会将玄元碧水珠送来,”肖潜语气一顿,忽而小声道,“其实本来打算到时候再告诉你的。” 姜婵怔了许久,万般心绪翻涌,最终只是抿唇一笑,挪动位置,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真好。” 有你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那,是不是该给我个奖励?” “……那,你过来一点。” 深海无垠,鲛人轻柔的吟唱空灵久远,浪花涌过,带起一阵缠绵悱恻的絮絮低语,且共春风。 第473章 等待 鲛人族中,历任鲛后经由灵盘指引确认之后,都会由族中长老为其分三次来觉醒力量,以免出现鲛后身体无法承受传承力量而出现意外。 但由于鲛人族灵盘受损,玲珑作为行人鲛后迟迟未能提前做身体温养,后由被捕奴团抓走,已经彻底错过了温养的契机,传承力量已经无法压制,只能一次性完全觉醒,故而需要元灵丹的辅助。 这场传承持续了三天,海底鲛人的吟唱也一直延续了三日。 到第三日时,即便站在法阵之外,姜婵也已经感受到那个巨大白色光团中蕴含的庞大力量,光芒愈加璀璨,如一轮海底明月,即将喷薄而出。 海底动荡起来,如雪的光华在水中层层荡开,古老的道韵浮动,那尊高大的鲛人虚影终于松开了拥抱着的光团,双臂展开,温柔的面容上挂着微笑,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入光团的一瞬,海底生月,大道花开。 蒙蒙圣光中,鲛人少女身姿绝美,双目微垂,长发飘荡如海藻,细碎的光芒如雨如辉,携浓郁的道韵气息,洒落而下。 姜婵探出手,接住那洒落下来的细碎光芒,入手的一瞬,化作丝丝缕缕的灵气钻入体内,十分温暖。 大道飞花,古神赐福。 鲛人先祖的虚影正在淡去,古老的吟唱也在逐渐远去,祭坛上的鲛人少女睁开双眼,依然是那双翡翠色的眼睛,此刻却多了几分陌生的压迫之感,深不可测。 一股无形的波动迅速扩散开来,破海而出,惊动无数目光,看向这片海域。 可随意猎杀鲛人的日子结束了。 鲛人族已经迎来了新的鲛后。 还在海上四处游荡捕奴团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撤出毗罗海,拥有鲛后的鲛人族,与没有鲛后的鲛人族,可非同日而语。 正当他们迅速撤离时,一道女子冷哼从海底传出,顷刻间海域翻腾,怒卷九霄,乌云压顶,惊得捕奴团众人骇然变色,还未来得及呼救,巨浪拍下,连人带船一瞬拍为齑粉。 “犯我海域者,当杀!”有女声传来,声线犹带稚气,却已经有了一股决绝的魄力。 这一日,毗罗海上船只无一得返,悉数葬于这片浅蓝海域之下。 海底,众鲛人满心激动,向祭坛之上的鲛后俯首,这段时日笼罩在头顶的恐怖阴云此刻终于消散,他们有新的鲛后了,再没有任何人能随意猎杀他们了,鲛人一族,依然还能在这片海域里生活下去。 给人带来希望的场面总是令人愉悦的,姜婵站在不远处,嘴角弯起,发自内心的送上祝福。 接受了完整传承的玲珑已经彻底长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绝美而灵动。 目光一动,姜婵忽而生了几分恶趣味,打趣一旁的姬云逸道:“云逸师兄,若玲珑现在说要嫁给你,你娶是不娶?” 姬云逸闻声无奈道:“姜师妹莫要打趣我,玲珑还只是个孩子,小孩子说着玩的话怎能当真?” 这时玄昙突然扭捏的插了一嘴:“其实……其实我也可以娶玲珑的,虽然她现在看起来比我大一些,但我再长长,很快就可以长大了。” 肖潜乐了:“你个小光头娶什么媳妇?” 玄昙脸色涨红,摸摸自己的光头辩解道:“我可以长头发的!但师父说当和尚要剃光头才行。” 姜婵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师父难道没告诉过你,当和尚是不可以娶媳妇的吗?” “不可以吗?”玄昙呆住了,一脸如遭雷击的模样。 得知真相的玄昙大受打击,大呼师父是骗子!师父只说会教他本事,但不能吃肉,可没说过不能娶媳妇。 要知道玄昙在当和尚之前的,除了喜欢吃东西之外,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一个像灵凌山圣女一样漂亮的仙子当媳妇。 虽然不知道小和尚说的灵凌山圣女又是哪路神仙,但被最相信的师父欺骗这件事让玄昙十分伤心,大声嚎哭,直到姜婵给了他满满一芥子袋的点心和灵果,看在食物的份上,才勉强停止了哭泣。 玲珑过来的时候,玄昙还被哽得一抽一抽的,见她过来,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一边抹泪一边说:“玲珑,我长大不能娶你了,他们说和尚不可以娶媳妇的。” 玲珑很惊讶:“我也没说要嫁给你!我要嫁给云逸哥哥的。” 玄昙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姬云逸一眼,再次开始向天长嚎。 姬云逸尝试向玲珑解释,在他眼里她还只是个孩子,就是个小妹妹,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 玲珑不服,于是周身光芒一闪,顷刻间化作一个身姿玲珑,前凸后翘的成年版鲛人,并表示她现在已经继承了鲛后的力量,想变成什么样都可以,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她还可以变得更大一点。 惊得姬云逸连连后退。 肖潜狂笑不止,幸灾乐祸。 姜婵也想大声狂笑,但出于对姬云逸的同情,还是礼貌的把声音调小了一点。 原本应该挺严肃的鲛后继任场合,莫名其妙的变成哭的哭笑的笑的奇葩场面。 闹剧在鲛人长老的介入下中止,玲珑年纪确实还小,什么事情都还是稀里糊涂的,但现在她是鲛后了,这样当着客人的面大变活人像什么样子。 玲珑的身体已经无恙,送她回家的任务已经完成,鲛人长老也如约送来了玄元碧水珠。 玄元碧水珠是一对,为初代鲛后所留,是鲛人族中圣物,可沟通先祖之灵,赠与姜婵一枚之后,另一枚有现任鲛后玲珑持有。 肖潜提出要借海底南离朱雀之火一用,长老应允,但事先说明,南离朱雀火如今虽已重新被玲珑封印,但天地灵火皆生性霸道,能否收取一道为己所用,全凭个人。 肖潜表示无妨,因他对鲛人族有大恩,长老没有再次阻拦,请玲珑出手,送他入地底火海。 姜婵属性与火不合,便在外为他护阵。 海底裂开,密密麻麻的封印法阵之下,是一片赤色的火红,只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其中毁天灭地的的狂暴之力。 肖潜朝姜婵笑着挥了挥手,纵身向下一跃,向那无尽火海中落去,玲珑双手掐诀,为他打开法阵入口,护送前行。 即便对肖潜有足够的信心,但在他跳进去的时候,姜婵还是不由得手掌握紧。 天地灵火生来高傲,只能以强力驯服,其中艰险,一语难尽。 法阵再次关闭,肖潜手中有一道法阵灵纹,若有不测,可随时离开。 玲珑能做的事情已经做而来,现在只能慢慢等待,等待他从海底走出。 姜婵选择留在此地等候。 姬云逸或是觉得有些别扭,提出带玄昙先行返回药王宗。 嚎哭了几场,玄昙终于接受了他不能娶媳妇这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依依不舍的跟玲珑道别。 鲛后不能离开毗罗海,玲珑只能在海域边缘送别二人,翡翠色的双眼泫然欲泣。 姬云逸依然笑的温和,嘱咐她好好保护族人,努力修行,长大了懂事了,自然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玲珑只是哭。 再不舍,也终有一别,姬云逸牵着玄昙回头,远远的朝她招了招手以作告别,下一刻便化作流光,消散与天际。 一切结束,鲛后的归来,使得毗罗海重新归于宁静,这个古老的种族,再次焕发新的生机。 昆仑弟子带来西王母的贺礼,其余海岛也大都客气的来恭贺了一趟。 往日冷清的毗罗海如今显得有些热闹。 各自都在忙,唯独姜婵独自守护在离火封印之外,或许是因为离火的缘故,这里没有海鱼出没,也无植被生长,只有大片的海底礁石。 寂静的水波动了一下,姜婵睁眼,玄元碧水珠已经被她炼化,识海内的悟道天心树上的叶子并未增多,只是树干变得愈发通透,散发着一股平和稳定的气息。 如今她再次使用火焰,体内也没有之前那股被灼烧的排斥之感。 肖潜还未出来。 距离仙源天开启的一年,还有半年多的时间。 姜婵将体内的灵气重做疏理,再次闭眼,在进仙源天之前,她需要尽快突破界障,踏入合体境! 海底幽暗,再次归于平静。 第474章 吾行不孤 山林葱茏,凸起的山脊苍劲如龙,这是一片古老的密林,因太过久远,世人已经记不清这些高大的树木究竟已经存活了多少年,只知这片广袤的山林里生活这许多强大的凶兽,有些甚至可与一地圣主比肩,凶兽纵横的地盘,人迹罕至。 这便是处于上界中域的荒莽密林,也是三千下界登仙路的终点,在密林的中部区域,是一座矗立的高大石碑,被称作太宇天碑,每一个从仙路杀出,成功走出荒莽密林的下界年轻修士,方有资格在天碑留下名号。 除了每次仙路结束的时,此处会热闹一些,其余大部分时候,此地都是那些大凶异兽的地盘。 夜色正浓,这片古老的山林并不寂静,凶兽的吼叫之声连绵不绝,整片山林似乎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压抑,令人心悸,生活在这里的凶兽受到影响,显得异常不安。 在密林的深处,一层淡淡的迷雾正在缓慢的升起,如一团漂浮的云,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速度逐渐壮大。 山林外,一人正背手看向迷雾的方向,喃喃自语:“这次的开启,看着可有些反常啊……” “确实,比起上次开启,这次泄露的禁忌气息更浓,万万年过去了,那些沉睡自封的存在会不会在此世醒来,也未可知,”另一人低声说道,又面向一旁,“白鹤兄,我四人中你最年长,你怎么看?” 笼罩在光晕中的模糊人影沉默了半晌,轻叹一声:“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我等空耗岁月,苟延残喘至今,怕是已经逼得那些人忍耐到了极限,只待把我等熬死之后,再出来相争,而今我的寿元即将耗尽,若他们要来,就随他们吧!在我死之前,多少还能做点什么。” 第四人一惊:“白鹤兄你……” 白鹤笑声淡淡:“我已经活了太长的岁月,任何延寿的仙灵神丹对我都已无用,大帝尚有寿元尽时,我活到这个年岁,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临死前还能活动活动,此生也算无憾了。” “只有一点,我死之后,北域域主之位悬空,到那时,三位的安生日子恐怕就要结束了,四方平衡失守,上界格局必然有乱。” “若到时你们实在无力稳定局面,便去一趟冥界吧!” 最先开口之人皱眉:“冥帝化混沌入轮回已有万载,如今生死不知,又该去哪里找寻他的痕迹?” 白鹤摇头:“不是去找冥帝,是去见弱水河之主,即掌管冥府六道的地母,后土娘娘!” 荒莽密林的异动,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早在一年之前,慈航静斋之主就已经预测到了仙源天即将再次开启的消息,对于古仙庭,流传于世间的记载已经近乎于无,但有一则关于它的消息流传甚至广—— 仙源天里有一具仙尸。 仙这个字,总能引起修士的无限遐想,所有修士厮杀奋斗一生,最终的目的,都是成就永生不死真仙,但仙是什么样,没人见过,即便是大帝,也依旧不是仙。 有人曾猜测,当年致使九天崩塌的那场浩浩荡荡的诸神之战,或许与那具仙尸有关。 但猜测始终是猜测,究竟是不是这样,无人得知,万古以前的岁月太过久远,久远得已经成了迷雾,模糊不清。 如今的仙源天,已经成了上界生命禁区之一,也是禁区中除妄愁海之外最恐怖的区域,心有不甘死去的人都会化妖化鬼,古仙庭死去了的那么多古神,历经万古岁月,到底会变成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但也不是全无好处,仙源天是如今保存得最为完整的一处古遗迹,进入其中的人,有一定的机会可以获得上古传承的功法,或者神通法器,远古丹法等等。 高风险,往往意味着高回报,前提是有命拿。 仙源天与以往的秘境不同,进入其中需要持有特定的钥匙,这些钥匙不是来自于某一个宗门圣地,而是从仙源天中自主分散出去的,谁有机缘获得,就可在下一次仙源天开启时带两个人一同进入。 据传,此次仙源天,一向深居简出的白玉京神子宁修,道门道子瞿玄微,听雪城神女慕寒秋等人皆会露面。 飞仙神朝新一代神皇子出飞仙城,携两名护道者,高调前往荒莽密林做准备。 比起前一位神皇子周泽,这位似乎狂态更甚,扬言在进仙源天之前,须杀肖姜二人祭旗,一雪前耻。 各方消息纷杂,而作为祭旗选手的两人,此刻还在万里之外的毗罗海底。 昏暗的海域内,一名青衣女子盘坐于礁石深处,双目紧闭,周身晦暗,唯独眉心神台处有一点微光,忽明忽暗,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但若仔细听,便会听见有海浪冲刷岸边的声音,初时这声音很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荡,轰鸣如雷,震得海水开始沸腾。 青衣女子猛然睁眼,一股浓郁至极的生机绿意霎时喷涌而出,覆盖百里,遍地生花,异香缭绕。 飞仙经大成! 与此同时,姜婵识海内那尊神胎终于挣脱海面的束缚,撕开包裹的混沌,化作一尊盘坐的金色小人,小人约一掌高,面容与姜婵无异。 化出的神胎终于脱离识海,成功显化神元形态,成功踏入合体圣王之境! 修行至今,才真正算于修仙一途登堂入室! 姜婵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更为精纯的灵力在经脉骨骼间游走冲刷,洗净杂质,使得她愈发通体灵秀,真正的冰肌玉骨,道韵自然。 化神入合体境没有雷劫,但并不代表轻松,反而是最凶险的一境。 因为从此境开始,修士的道痕开始与天相合,期间会有“心魔三考”,经历这三考之后,方能斩落心尘,再历九九重劫。 “心魔三考”出现的时间不定,每个人经历的各不相同,经历过考验,修为更上一层,若失败,则堕鬼入魔,万道皆消。 姜婵悬心许久,并未生出其他异样,说明她的魔考还未到来。 忽然,海底再生异动,一股炙热的气息正急速上涌,姜婵心头一惊,随即又是一喜,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在离火海狱待了一年的肖潜终于要出来了! 姜婵抽身速退,海底的封印正在打开,裂纹张开,有嘹亮的鸟鸣响起,震荡八方! 唳—— 一金一红两只火焰神鸟从打开的海底交织飞出,拖曳这长长的尾羽,照亮整片海域。 在腾飞至最高时,两只神鸟轰然炸裂,璀璨的火焰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急速俯冲下来,矫健如鹰,带起一道疾行的宽阔水波,清朗的笑声在水中层层荡开。 姜婵静静地站在原地,满含笑意,任由这疾冲过来的人影将自己撞入怀中,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心跳震动,盛大如宴。 或许是一年没见了,肖潜突然玩心大起,揽着她在水中横闪疾行,突然冲天而起。 唰啦—— 破出海面的一瞬,正见海上旭日初升,碧蓝的苍穹无边无际,连接天与海的地方,一轮红日正从中蓬勃挣出,吐出万里朝霞,光耀千万里河山,极尽壮阔。 海风迎面,吹得人心潮澎湃,姜婵一瞬看得有些呆了。 肖潜在笑,束起的长发飞舞得极其自由,眉眼炙如朝阳,声音里带着雀跃:“好看吗?” 姜婵莫名的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喜悦,用力点头:“好看!” 他回过头来,笑着伸手:“前面更好看的,我带你去看。” 姜婵眼睛有些发红,心中在此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勇气,足以让她面临万难而不屈,毫不犹豫的探过手去,用力握紧:“好。” 前方所向,是旭日朝阳,大道艰险,吾行不孤。 第475章 安排的对手 此次闭关,肖潜顺利收服一道南离朱雀之火,有了离火镇压,他终于能放开压制,晋入合体境。 和姜婵一样,他的心魔三考也还未来临。 他本就身负堕鬼印,若魔考突然来临,凶险程度将会是他堕鬼至今最严重的一次,正巧此时丹阳子派弟子前来传信。 仙源天将开,速回。 事关肖潜能否修行归正,耽误不得,于是二人向玲珑辞行,即刻动身返回东域。 东域药王宗,丹阳子正与少司命在厅中商议,仙源天开启在即,若是错过这一次,须得再等一千年。 正当二人闲聊之际,丹阳子端茶的手忽然一顿,随即眼中划过一丝亮色,笑道:“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闻外面一顿喧哗,厅内的空间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虚无之中裂开一道门户,两道身影从中走出,正是一路赶回的肖潜姜婵二人。 “师父,青姨,我们回来了!”肖潜快步上前,拱手见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年未见,丹阳子含笑起身,走下座椅,仔细打量了一遍,眉头一挑:“虚空横渡,这是踏入合体境了?听姬云逸说,你这次在毗罗海找到了朱雀离火?” “嗯,”肖潜点头,抬起手臂,一缕赤红色的火焰顺着手腕蜿蜒而上,“南离朱雀火狂暴,弟子侥幸,得以收服一缕。” 丹阳子细细盯着这道赤红色的火焰看了许久,眸光大亮,忽而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赞赏:“小子不错!为师就知道你能行!”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弟子!”肖潜挤了挤眼睛,语带得意。 丹阳子习惯性的赏了他一锅贴,笑骂:“少耍贫!” 不知道是出于一年未见徒弟的想念,亦或者是纯粹的手痒,总之丹阳子心情大好,决定陪刚突破的弟子试试手。 作为一位长者,丹阳子笑眯眯的对姜婵的进步表示了肯定和鼓励,塞给她一枚储物戒指之后,便愉快的提溜着肖潜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肖潜对师父这提溜着后衣领拎走的手法非常不满,从他十三岁的时候师父就这么拎着他走,到现在了师父还这么拎他,这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丢脸,尤其是还当着姜婵和少司命的面。 肖潜委婉的表示请师父不要这么拎着他,他可以自己走。 丹阳子闻言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松开了拎着他后衣领的手。 肖潜刚想表达一下对师父的感激之情,忽而屁股上传来一股熟悉的剧痛,惨叫一声,身形如流星陨石一般被砸向后山。 丹阳子哈哈大笑,身形原地消失,朝肖潜坠落的方向追去。 对于这对师徒之间奇妙的相处模式,姜婵已经见怪不怪了,翻看丹阳子给她的储物戒指,里面分别是一枚提升修为的伏天丹,一枚净化灵魂的七叶玲珑丹。 二者皆属圣品丹药,尤其是后者,对于合体期修士的“心魔三考”有辅助固灵的作用,合体期是修士修行途中最容易陨落的一阶段,历来死于心魔考的修士不计其数,能有一种辅助固灵的丹药,对于随时会经历魔考的合体期修士而言,其价值无可估量。 七叶玲珑丹炼制的条件十分苛刻,即便是大宗师级别的丹修,成丹率也不高,故极为难求。 丹阳子出手很大方,这显然是已经提前准备好的,只等姜婵踏入合体期。 至于肖潜——相信丹阳子会额外重点照顾他这唯一的衣钵弟子。 除了两枚圣品丹之外,另有一卷《元真法印》,这是一套攻击法诀,在来上界之前,姜婵所了解到的功法和秘技并不像法器一样有严格的划分,只粗略的分作低中高三等,而来到上界之后,才知道这些不是没有划分,而是她之前所修习的,还未达到划分等级的层次。 上界的功法与秘技划分,与丹药的品阶一样,一至九品,其中三品以下被称为杂学,意为不上台面的东西,多为初入上界的下界散修所用。 四品以上方算入流,一般的上界宗门内都有一定的典藏量,以姜婵修习的瑶台宗功法为例,大多数都属于三品以下的杂学,最高级别的是宗主云霓自创的“海上升明月”,可入五品范畴。 而瑶台宗收录的《苍龙九破》,因有记载以来从未有人能完整召请四极青龙助阵,所以品阶难定,以姜婵目前掌握的程度,应该不低于八品。 八品,是目前大部分天骄所使用的功法品阶,要再高,除去宗门给予的支持,其余就全凭机缘了。 功法方面,瑶台宗的《天水净经》因品阶过低,目前已被姜婵弃用,从扶央公子手中所得《飞仙经》品阶为七品,毕竟只是给入门弟子所用,对姜婵目前也还暂时够用。 修士修行的基础以运行功法和攻击技法分为“法”和“术”,姜婵目前所掌握的术中,控场的大风雨术已被她的剑域所替代,水龙吟的修行已达上限,海上生明月虽是云霓的成名绝技,但在面对越来越强的对手时,这个也显得不太够用。 仔细一盘算,姜婵发现她目前能使用的杀伤力较大的术法,除了苍龙九破,青莲剑仙的惊鸿一剑,刚刚掌握的青莲剑阵之外,就剩下自创的青莲太阴剑,以及无眼阴阳鱼。 能用的术法太少,导致她每次开大只能搓个阴阳鱼丢过去,还有一定的自伤风险。 玉鼎之前打劫神皇子行宫倒是弄来了不少秘技,但大部分与她的属性不相符,且品阶也不算太高,毕竟最好的东西一定是放在自己身上的,故而早早拿给秦策等人分了。 丹阳子给的这套《元真法印》为八品,还是八品高阶,正好解决了姜婵突破后欠缺攻击法门的难题。 嗯,再一次为丹修的庞大收藏所震撼,堪称万能的多啦a梦。 丹阳子和肖潜跑去打架了,少司命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招呼姜婵走人,慢吞吞的往外走。 “让他们师徒两自己玩吧,”少司命回头,神秘一笑,“想不想试试自己突破后的实力?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对手,你要不要来?” 姜婵闻言精神一震:“那自然是最好的!” 功法秘技都是辅助,唯有实战才可见最终锋芒,但仙源天开启在即,少司命要去哪里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实战对象?实力不能相差太大,否则就不是对战,而是碾压或者拼命了。 而东皇阁内,年轻一辈以林飞为尊,收拾林飞,她不成问题,但那样就起不到对战的效果了。 “你跟我来就是了。”少司命笑得很狡猾。 第476章 穆惊春 修士入合体境之后掌空间法则,可随时进行虚空横渡,药王宗离东皇阁不算近,但使用虚空横渡,往返也不过数息。 东皇阁依旧显得冷清,大司命约莫是又上摘星阁去了,独留云中君非常无聊,坐在檐角上扮演吹笛的世外仙人。 不知道少司命跟他说了什么,云中君一脸讶异,看了姜婵好几眼,恍然大悟,立即将笛子往腰上一别,甩甩袖子上前带路。 东皇阁那片开满紫色莲花的水镜开始折叠,颇有种幻梦一般的迷离,折叠到某一刻,空间折叠终于停止,少司命笑吟吟的往下方无垠的水域空间一指:“你的对手在下面。” 看着少司命和云中君脸上古怪的笑意,姜婵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因为他们的表情很像在看一个即将挨揍的人,充斥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兴奋感。 虽然古怪,但姜婵还是认真道谢,调整了下呼吸,朝着那片水域纵身跃下。 无论这下面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总之少司命敢让她一个人下去,那就代表她至少不会死在这里。 穿过那片水域,眼前的空间一瞬倒转,入目是一片汪洋水域,河水流动缓慢,透着一股古朴但潮湿的气息,河的中央,立有一道身影,从背影看,是个身着白裙的长发年轻女子,体态阿娜,却又自带一股挺拔的锋锐,气质缥缈。 姜婵目光一凝,这种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属于剑修的独特气质,虽还未交手,但仅从气息判断,此女绝不输剑神传人李信! 立于河中的女子似有所觉,转过身来,声音清脆平淡:“你便是方师姐说来与我交手的人?” 白衣女子容颜清丽,静如明月,神色平淡。 这是一位从未见过的绝色丽人。 “在下姜婵,得少司命大人许可,前来向阁下讨教一二!”姜婵正色道。 白衣女子轻轻点头,垂于身侧的左臂缓缓抬起,脚下的河流变得沸腾起来,一把雪亮的长剑在手中凝聚成形,光寒一地:“我名穆惊春,前任湘君是我的师父,现任少司命是我的师姐,方师姐让我做你初入合体境的第一个对手,你既然已经到了,那便开始吧!” 姜婵闻言瞳孔一缩,少司命给她安排的对手,居然就是林飞口中的那位小师叔,前任湘君最小的弟子,东皇阁真正的第一天骄! 话音未落,此番空间大变,先前静匿的河流突然开始疯狂奔涌,凝聚成一头高达百丈的水流凶兽,形似麒麟,龙口狮头,凶悍异常,水流咆哮而起,与空中化作云雾,朝姜婵的方向怒吼一声,天地轰鸣,有红色的雷电垂直劈落。 穆惊春立于红色闪电之下,白裙猎猎,左手持剑,并未见她有何动作,但下一瞬突然消失,姜婵心头警铃大作,枫丹入手横挡。 锵! 兵刃交击的清脆剑鸣炸响,来人已经近在咫尺,剑锋所带的强大力量竟压得姜婵往后退行数丈,水浪与闪电雨雾之下,剑身雪亮的白光照亮穆惊春的脸,依旧清丽无双,飞起的长发在身后狂舞。 “你若再不专心一些,我会杀了你。”眼前的白裙女子神色平淡,语调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姜婵确定她不是开玩笑的,她能感受到穆惊春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杀意,当即握剑的手奋力一震,身形一闪,泄去剑上所带来的压迫感,太阴之气聚于剑身,折身全力一斩! 太阴之气携剑光全力斩下,撕开流动的河水,浓郁的毁灭之气扩散,穆惊春身形极快,抽身后退,试图避开,但那道剑气如影随形,只见她左臂一挥,一道同样雪亮的剑气斩出,势不可挡。 轰—— 两道剑气对撞,消弭无形,这是姜婵自昆仑海李信之后,又一个能将她的剑气正面震碎的人物,那剑气交锋传回的反震之力,甚至催得她气血翻涌,握剑的手在微微发麻。 平复胸口的震荡,姜婵再次握紧手中的长剑,太阴之河环绕身侧,调动体内的气息直至巅峰,她知道少司命为什么让穆惊春做她的对手了。 因为眼前的白裙女子,与她一样是剑修,但也辅修术法,同样有控水之力,但无论从出手时机还是对战技法,不管是对剑的领悟,还是对水法的操控,穆惊春都高出她不止一筹。 与她相比,姜婵自出瑶台宗之后所有的战斗技法都是自学,身边的人也没有专精此道的,丹阳子虽博学广闻,但他毕竟不是剑修,对姜婵修为上能给予的帮助不大,这也是姜婵面对上界这些被精心调教的天骄时最大的短板。 她没有好好学习剑法与水法的渠道,肖潜有丹阳子一路指正,但她后期只能靠自己去摸索,虽然修行路上靠自己领悟的前人也很多,但那需要时间,而姜婵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条路上,有强大背景的年轻天骄们都在往最高的地方拼杀,他们的起点就要高于太多人,瑶台宗没能提供姜婵这样的起点,她就只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追赶,追上了,她才有同台竞技的资格。 千万年来,三千下界进入上界的人杰那么多,但真正追上又能扬名立万的少之又少,那都是光耀一个时代的万古人杰,那其他没能追上的,要么死于途中,要么中途止步,返回自己的世界,做一方圣王,等待寿元完结。 少司命此举,是在为她找一个对照的目标,去映照出自身的缺点予以修正。 在人选上,没有比于姜婵所修同道的穆惊春更为合适。 穆惊春是湘君的弟子,东皇阁九祭祀,湘君掌管上古湘水,姜婵的太阴真水自得到以来对战无往不利,可控万水,但与肖潜的控火之法一样,天地间也有几种凌驾万水的天地灵水,太阴为其一,而上古湘水亦为其一。 在上古湘水面前,太阴真水的控制效果失效,这就使得她只能以正常的控水之法与穆惊春对战。 思及此处,姜婵的目光逐渐锋锐,这不是较量,是在验证自我,少司命给她找的这个对手,非常好! 银色长河奔涌,青衣女子长发飘舞,双目凛然,风姿绝世,战意高昂,长剑划过暗沉的空间,泠泠女声清晰可闻,坚定凛冽。 “再来!” 第477章 四象水法 此时距离慈航静斋之主推测的仙源天开启的时间,已不足五日。 东皇阁湘水域内,水浪翻涌万丈,白裙女子单手掐诀,脚下河流顷刻分化八方,上引星辰之力,八柄大剑自河流中显出,定八卦之位,自成大阵,威压无边。 “去!” 白裙女子一声低斥,八柄大剑光芒大盛,携压天之势,朝下方狠狠斩下! 水浪轰鸣,八剑封锁的空间之内,一道青色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其中,剑势压顶之际,忽闻一声高喝,银色长河顿化巨龙之态,咆哮而上,强行阻拦大剑降落的速度。 八柄大剑齐齐斩落,银色水流巨龙的身躯虽然堪堪挡住了大剑下落的速度,但那八柄大剑依然在缓慢的刺入巨龙的身体,巨龙为水流所化,倾泄一地狂雨。 看着立于巨龙下方苦苦坚持的青衣女子,穆惊春轻轻摇头,眼中划过失望之色,轻声道:“太阴真水本该为天地灵脉第一,在你手中却连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连我的湘水八剑阵都破不了,太阴真水落于你手,当真是浪费得很。”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在四周传开,带有淡淡的怅然之色。 忽然,那巨龙之下的青衣身影一分为三,除却原地一人,其余两道身影形如鬼魅,眨眼消失不见,而原本已经开始萎靡的银色长河突然再次变得汹涌起来,星位逆转,厚重的太阴之气弥散,河流转为本色玄黑。 “四象,起!” 有女声厉喝,玄黑的河流中,一头巨大的玄龟正探出头来,紧接着一头白虎从中踏出,杀气狰狞,嘹亮的鸟鸣声骤响,玄色大鸟破水而出,拖拽着长长的尾羽,双翼一震,处于颓势的巨龙突然光芒大盛,形态大变,咆哮一声,龙尾横扫,竟然生生击碎了刺入它身体内的两柄大剑! 穆惊春见状目光一凝,似有诧异,忽而目光一动,左手持剑后挡,同时右手一掌打出。 轻微的剑鸣声传来,打出去的一掌受到阻力,穆惊春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反震回去,强力对冲之下,四方虚无裂开,整片空间都抖了两抖。 穆惊春这一掌未曾留力,短暂的对抗之后,来人被逼退数丈。 逼退来人之后,穆惊春举起自己的右手,体内灵力涌动,一道银色的水流被逼出体外,冒着冻结一切的森森寒气。 未待细看,一道璀璨的剑光自高空斩落,剑势睥睨,没有伴随的异象,只单单一道剑芒,内敛到了极致,却令穆惊春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意,当即不再有所保留,左手举剑,一力对斩! 剑光相交,震得此地空间不稳,隐有轰隆声响起,罡风骤起,穆惊春脸色凝重,握剑的手竟有些不稳,低喝一声,稳住手臂,长剑剑势再落。 轰—— 蓄力已久的剑势终于不堪重压,轰然爆开,一时间空间颤抖,入目一片白茫茫。 待白光散去时,穆惊春转头看向湘水八剑阵的方向,此时剑阵已经被摧毁,四头玄水巨兽踏空而立,齐齐咆哮,上方三道身影合一,青衣素裙,长发飘摇,眉眼含霜。 姜婵横剑身前,嘴角尚存一丝血迹,脸色有些苍白,双眼却亮得惊人。 “穆姑娘,你说得不错,太阴本为天地灵脉第一,即便我如今全力以赴,也仅见其威势一二,但我信事在人为,既然我有幸得此灵物,必不会叫它埋没我手!” 罡风猎猎,穆惊春抬起左臂,手中的长剑已满是裂口,轻轻一动,便碎成了数截。 “我以湘水入伏羲八卦,历经百年,方得湘水八剑阵,而你以太阴真水化天地四象,虽有些粗糙,但也独有造化,”穆惊春将手中的断剑抛落,目光深深,“姜婵,你告诉我,这套四象水法,到底是之前藏拙,还是今日临阵自悟?” 姜婵浅浅一笑:“此战之前,我从未想过水法亦可入阵,穆姑娘的八卦水阵威势不凡,我不过顺势模仿,能成此阵,也是借用了东皇阁的星辰之力,班门弄斧,还请穆姑娘品评一二。” 穆惊春沉默了许久,身后咆哮的湘水渐渐平息,重新化作那条古老寂静的河。 “你的悟性很高,但下界终归太过贫瘠,剑法之上,你应该得了一位剑尊的真传,虽施展起来尚有瑕疵,但每一次使用,都会比之前更加卓越,此道传承不弱剑神山,假以时日,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 “水法之上,教你的人能力一般,并无出彩之处,倒是你这自悟的四象水法颇有灵气,若能勾动真正的四极之灵入阵,另得三道不弱于太阴的天地灵水相佐,即便跨越一个大境界对敌,也不是没有可能。” 穆惊春不再动手,转身走入湘水深处,有淡淡的声音传来:“你去仙源天,若能得上古太阴神皇传承,或可发挥出太阴全部的力量,还有,记住你说的话,莫要埋没了太阴真水的威名,若日后你不能将其所控,我自会向你来取!” 穆惊春的身影消失了,融入了无边的虚无之中,独留一条蜿蜒的上古湘水,独自静静流淌。 姜婵松了一口气,撤去水阵,朝穆惊春离去的方向正色一礼。 穆惊春虽然话说的很不客气,但此一战,对她而言受益良多,尤其是水法一项,所见所闻别开生面,以水法入剑阵,相辅相成,这可比她之前只会依靠太阴的极寒之气作战要精巧太多了。 穆惊春的话,也给了姜婵一个较大的方向,以四道天地灵水起阵,请真正的四极之灵作战。 姜婵之前以苍龙九破召请四极之一的青龙,青龙仅仅探出个头就能击退上界最强者之一的飞仙神皇,若能同时请动四灵作战,那得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虽然这个难度高得基本没可能,先不说是否有能耐同时召请四灵,单单是凑齐四种天地灵水就已经够艰难的了。 但理智归理智,姜婵还是忍不住去想要是这个阵真的成了,那得厉害成什么样?够不够飞仙神皇死七八回? 不切实际天马行空的畅想了一会儿,姜婵理智回笼,深吸一口气,身形一动,退出这片空间。 第478章 石片 原本进仙源天的主要目的是为肖潜找寻控制之法,现在又多而来一个目标——找寻上古太阴神皇的传承,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门高级的水法!不然拿着太阴真水这个大杀器不会用,就真的太浪费了! 东皇阁内,少司命见姜婵已经走出湘水域,一脸坏笑:“感受如何啊?” 姜婵苦笑:“先前与林飞交手,还曾笑话他修为不济,揍了他一顿,如今我被他的师叔揍了一顿,当是风水轮流转,活该得很,下次见面该跟他道个歉。” 少司命笑出声来:“林飞小子一向最怕他这个小师叔,云中君教训他,多半都留手,做做样子恐吓他一下,但惹了穆师妹,那是真往死里打,他挨的打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两顿。” 姜婵一时无语,说不上该不该对林飞表示同情。 笑话完了,少司命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个师妹虽然性子冷淡,但湘君一脉掌水法,于水法之上领悟独到,你此去与她一战,可有收获?” 姜婵长舒一口气:“受益匪浅!” 得知姜婵要寻太阴神皇传承,少司命神色稍正:“太阴神皇曾是第一任太阴之主,只是神皇居住的广寒宫阙位于古仙庭深处,已被不周山砸毁,你要寻此机缘,就得深入古仙庭遗址,那里颇多诡异,进入其中,堪称绝路。” 姜婵沉默,她何尝不知道危险?但修行一途本就是与天争命,由不得她后退。 少司命见状叹了口气:“罢了,年轻人的世界,总得要自己去闯,仙源天即将开启,江渊和肖潜已经在等你了,走吧!” 东皇阁大厅中,丹阳子与肖潜已经在等候,从肖潜苦着的脸来看,丹阳子应该也针对仙源天之行对他进行了一些惨无人道的特训。 肖潜正无聊得数地砖的空隙,抬头见姜婵进来,满脸的苦相顿时消散,一整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变脸速度之快,看得一旁的云中君啧啧称奇。 仙源天千年一开,一枚钥匙可供三人进入,千年之前,丹阳子还是药王宗弟子的时候,就曾进去过一次,仙源天关闭时,所有钥匙会被收回,重新向外发出,等待下一批后来者的来临。 仙源天的钥匙能否拿到,全凭机遇,丹阳子当年在汤谷被围杀至死,残魂遁入聚灵戒,后来戒指被人捡走,更换过很多任主人,其中有一人幸运的获得了一枚仙源天钥匙,但也因此遭致追杀,此人一路逃遁,最后力竭而死。 因其死的地方是一处大地龙脉,沉睡多年的丹阳子也得以借龙脉的蕴养之力苏醒,此人误打误撞,居然间接救回了丹阳子即将溢散的残魂,只是他醒来之际,此人已经化骨多年。 丹阳子感念其恩,就地为其收尸,埋骨龙脉之下,那枚钥匙也由此落入他的手中,但因魂魄受损太重,不久又再次陷入沉睡。 而那枚聚灵戒,多年后又被他人捡走,几经辗转,最后落入十三岁的少年肖潜手中。 丹阳子手中的钥匙,其实是一块不规则的石片,像是某件巨大石器上的一块碎片,放在手中显得极为普通,与顽石无异,但若仔细去看,又有一股若有似无得古朴道蕴,莫名的吸引人。 姜婵看着那块石片发呆,不过二指宽的一块石片,自然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气息,古老却不沧桑,视之令人心神清静,目明神安。 直至丹阳子将石片收起,姜婵才如梦初醒,倍感诧异。 转头,发现被吸引的不止自己一个,在旁的肖潜同样如此,二人目光交汇,最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丹阳子。 丹阳子苦笑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当年我第一次拿到钥匙的时候,也曾这样发呆的看了许久,直到师父将我唤醒,才知已经在林中枯坐数月,而我自身毫无察觉,以为不过一瞬。” 肖潜一瞬脸色凝重。 能使修士陷入迷境,而忘乎时间,确实恐怖。若无人将其惊醒,或许会呆坐至血肉干枯,寿元终结而毫无知觉。 仙源天的东西,确实诡异非常,但这才只是一枚充作钥匙的石片而已。 姜婵若有所思,莫名觉得这种感觉她应该见过,又或者说,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直至三人出发前往中域仙源天,姜婵依然还在思索种种感觉的出处。 仙源天不同于以往的试炼秘境,无修为限制,持有钥匙者皆可入,但因其诡异甚多,凶险异常,除却一些敢拿命冒险的顶尖天骄,以及为求突破冒死寻突破之法的前辈,其余人等皆望而却步。 丹阳子年轻时曾进去过一次,也因那一次的仙源天之行与飞仙神皇周玄结下了仇怨,以致后来不死不休的追杀。 仙源天的开启,使得中域这片常年荒芜人烟的密林变得热闹起来,各色銮驾横行,异兽坐骑神俊无比。 丹阳子三人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些是成年已久的前辈,见丹阳子来了,皆微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其中有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者,扶一支桃木手杖,病恹恹的像风一吹就要倒。 姜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老者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男子,察觉到了姜婵的目光,侧过脸来,一双血红的双目妖气缭绕,神色极其不善。 “那是魔灵山的藤族老祖,这一族以人族为血食,小心为妙。”丹阳子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姜婵点头,会吃人的藤,确实听起来不是很好相与。 在场的人不少,有些甚至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种族,正当她留心四处观察之际,忽有一阵轰隆巨响传来,震天动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九条巨大的黑龙自远处碾空而来,其后拖着一座紫金战车,行过之处遮天蔽日,声势夺人。 九龙拉车,这到底来的是何方神圣?姜婵诧异,听说过九龙拉棺,这九龙拉车还第一次见。 千龙潭的年轻天骄脸色黑如锅底,龙族一向自诩高贵,但眼前的九条黑龙都是拥有九片护心鳞的正统龙族,不是那种生来只有三片护心鳞的杂血蛟龙,堂堂龙族为他人做拉车的役兽,这让他觉得脸上无光,倍感羞辱。 当下也有人知道这是谁的,顿时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正当姜婵感叹于此人装得一手好叉时,头顶传来一声暴喝。 “肖潜与姜婵何在?速来受死!” 声音震耳欲聋。 第479章 经年赤子 被点了大名的姜婵一愣,此时方见那紫金战车上立有一人,发束金冠,一身锁子黄金甲,容色俊美,目光犀利,扫视下方人群。 “神皇子来了,之前扬言要杀此二人祭旗,老早就到中域等着动手了。”有人小声讨论。 姜婵看着这张陌生的脸,方才反应过来,原本的神皇子周泽已经被除名,现在不知道在哪儿逃难,这位是飞仙神朝新任神皇子。 “这神皇子的衣服是统一批发的吗?”姜婵忍不住小声吐槽,怎么都喜欢这种金光闪闪的样式。 “什么叫批发?”肖潜问道。 “就是一次买很多件一模一样的东西。”姜婵答。 两人低声说小话,高空中的神皇子已经锁定了二人的身份,顿时冷哼一声,一掌落下,顷刻放大,要将二人当场碾碎。 然而巨掌落下到一半,便被一道重剑寒光斩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高空,举剑斩向神皇子的头颅,大笑中满含锋锐:“没人告诉你,做神皇子容易早死吗?” 神皇子神色阴冷,并不闪躲,竟直接徒手拦住劈来的剑锋,五指用力,打算将其折断,忽而剑上烈火汹涌,金红二色一出,整片界域都变得炙热了起来。 神皇子怒吼一声,迅速后退,极致的高温之下,他的整条右臂已被烧融,灵光闪烁,断臂在飞快的重生,肢体虽然重生,但痛觉犹存,这让他又惊又怒。 肖潜右手一转,重剑甩了个剑花横于身前,看向神皇子的目光略带失望:“你不如他,至少他不会像你一样蠢得直接用手碰我的剑。” 神皇子脸色顿时一沉,再次向前出手,语气森寒:“我当然不是那个废物!居然任由一个下界贱奴活到现在,可惜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肖潜轻笑:“被一个废物压制了这么久,那你岂不是更加废物?” 此言一出,神皇子眼中杀机大盛:“你当我杀不了你吗!” “你试试!”肖潜眼中戾气顿显。 空中二人已经战成一团,拉车的九条黑龙齐齐吐出火焰,为主人助阵。 能在周泽之后被立为新的神皇子,此人确实不凡,只是肖潜在化神境圆满之时就已经可以迎战合体境的前神皇子周泽,如今不再压制境界,又得南离朱雀火,战力更上一层。 短暂的试探之后,神皇子开始被肖潜压制,最后堪称被压着打,这让众人在感慨肖潜此子潜力惊人的同时,也在为飞仙神朝惋惜,这选出来的神皇子一代不如一代。 原先周泽虽狂,但有其狂妄的资本,与肖潜的数次较量都表现得非常出彩,足以配得上南域第一天骄的名号,但这次选出来的这个,狂态比周泽更甚,但实力却远不如前者。 周泽尝过最大的败绩,也未有眼前这位神皇子全程被压着打的狼狈。 姜婵立于观战的人群中,忽然感应到一道视线,循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虚空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一道人影,玉冠白衣,迎风而立,静静的站在人群之外。 众人的目光皆关注于空中的战场,无人关注着多出来的一个人。 “是你杀了琅琊。” 一道声音突兀的闯入耳中,姜婵皱眉,那白衣人没动,依然面无波澜的看着她。 “你是谁?”姜婵问。 “我名宁修,白玉京传人。” 姜婵心头一动,回应道:“我好像为你解决了一个麻烦。” 琅琊和白玉京神子争权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宁修不再言语,忽又道:“有人要在仙源天中杀你。” “谁?” 问话如石沉大海,宁修再未回答她。 姜婵皱眉,心中暗暗升起两分警惕,不论宁修提醒她的目的是什么,但小心总无大错。 空中二人的交战已经进入尾声,神皇子不敌,被肖潜一剑刺穿胸膛,血雨洒落,神皇子大声嚎叫,竟然直接自爆了肉身! 巨大的冲击带起罡风阵阵,神皇子脱离的神魂正在迅速重塑肉身,神色狼狈。 肖潜撤去阻挡在身前的火幕,甩去剑上的血渍,神色难掩失望,摇头道:“你真的不如他,你这样的神皇子,远不配做我的对手。” 神皇子脸色青白交加。 肖潜话毕,转身就走,不再多看一眼。 这种直接的无视,比任何一种蔑视都来得伤人,神皇子胸中激荡难安,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啪,啪,啪—— 有清脆的掌声传来,一下一下,极有节奏感,一道柔婉的女声传来,清脆如雨落。 “好一场激战,果然英雄出少年。” 数道神虹自远而近,开口的是个骑乘猛虎的美貌女子,长发垂落,头戴花环,身体只以绿色的轻纱覆盖,露出雪白的臂膀与修长的双腿,赤裸着双足,美得如仙如妖,恍人心神。 “是玉渠仙山的山鬼!她也要进仙源天?”有人惊呼。 山鬼自是美得妖娆的,但姜婵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山鬼行来的后方,是三名身着道袍的道人,一持葫芦手杖的中年道人,一瘦削高挑的年轻道人,气质缥缈,空明神秀。 还有一年轻道人,立于最左侧,背负带穗长剑,臂挽拂尘,目光澄澈,悬悬如空朗月,簌簌如松下风。 一别经年,赤子犹在。 姜婵大为惊喜,喊了一声:“曲师兄!” 那人循声望来,初时愣了一下,随后便笑开了,带有故人重逢的喜悦,真挚如昨:“姜师妹,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姜婵忽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难过,不知向何处诉说,于是只能抬头看云边裹挟的风。 曲同尘还活着,他好好的活着,不再为任何人的附庸或祭品而活着。 慕容倾啊—— 你看到了吗? 这是你放弃一切去救回来的曲同尘。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声呜咽,穿云过霄。 第480章 入仙源 曲同尘是个不太擅长表达自己情绪的人,虽然再次见到故人让他心情很是激荡,但又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于是便只是弯起眼睛笑,双眼明亮,此时正踏风而来,将道袍的袖摆与拂尘掀得翻飞不止。 折返的肖潜闻声回头,见来的是曲同尘,眉头一挑,有些意外,眼睛微微眯起,神色莫名。 “姜师妹,肖兄弟,经年未见,二位风采依旧,一如当年啊……”曲同尘上前来,又是高兴,又是感慨,“倒是我自入上界以来一直闭关上清道门,前日师父才允我出关,诸多消息也是刚刚得知——” 曲同尘语气一顿,目光又垂了下去,语气显得十分歉疚:“抱歉。” 他自入上界就被上清道门选走,之后便独自在试炼地闭关,期间没有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亦不知时间流逝几何,直到前几日成功突破出关,才知已经过去六年多。 六年对于闭关的修士不过转瞬之间,但在外界,六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如果说姜婵的归来令他又惊又喜,那听闻其他故人的消息则令他倍觉歉疚,仙路五年,他们一行人与三千下界天骄争路,日日枕戈待战,是同乡,是朋友也是战友,情谊非同一般。 当时大家都以为出了荒莽密林就是一番新天地,自认如龙入海,他早早被灵玑子带走,并不知其余人遭受何种境遇,直至出关,才得知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幸运。 朋友都在厮杀中艰难求生,他却安稳的在上清道门领悟先贤道法,这个认知总令他倍觉亏欠。 再见故人,欣喜过后,这股歉疚之意愈发浓重起来。 曲同尘的歉意来得诚恳,姜婵笑而摇头:“曲师兄言重了,大道争锋,时人各有造化,你有机缘,作为朋友,我们当为你祝贺,谈何抱歉?” 这时另外两名道人也已至身前,中年道人朝丹阳子客气的拱了拱手:“江宗主,久违。” 自古道门一脉同修内丹与外丹法,故不少成名已久的道门前辈都兼修丹道,丹修一脉中的也有出身道门的大宗师,故丹修与道门之间关系算是比较亲近的,只是道门中人不爱管闲事,大多数时候见不到人。 二人寒暄几句后,丹阳子笑着为后辈引见:“这是小徒肖潜,以及一晚辈姜婵,你二人上前来,见过上清道门玉玑子道长。” 姜婵心头一震,这个名号她听说过,上清道门掌教灵玑子的师弟,孔雀妖王在上界堪称横着走的战斗狂人,除开那些沉睡的不出世的老怪物,能做他对手的没有几个。 孔雀妖王纵横上界的战绩中,唯一的败绩就是数百年前与上清玉玑子一战。 众所周知,孔雀妖王嚣张霸道且极其记仇,打架打输了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于是跑去闭关,出关后实力提升了一大截,然后要找玉玑子再打一架赢回来。 玉玑子无意与他纠缠,避而不见,三清道门隐于三清天,外人难进,孔雀妖王寻仇不成,于是有事没事就去东荒大泽到处晃荡,打算蹲点堵门。 上次从西土佛宗回来之后,孔雀妖王听说剑神沈惜出山,与飞仙神皇秘密约战天外战场,据说已经踏出了那关键的一步,登临准帝之境,于是便立即出发,打算去会一会突破后的沈惜。 岂料他前脚刚走,玉玑子就出来了,说不上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姜婵是亲眼见过孔雀妖王如何大杀四方的,斩同境敌人如切瓜砍菜,如入无人之境,堪称无敌风采,眼前的中年道人能把战败孔雀妖王,那绝对是又一尊不能惹的大人物。 遂上前乖乖见礼。 玉玑子长得一张很朴实的脸,乐呵呵的一脸老好人的做派,面对姜婵二人的见礼,并未摆前辈高人的架子,反而还微笑着点头还礼,同时为弟子引荐:“二位小友好,这是贫道的两位师侄,同尘与你们来自一界,想必已是旧友,这是本门弟子瞿玄微。” 语罢又道:“这位是药王宗江宗主,你二人过来,见过前辈。” 曲同尘与那年轻道人齐齐上前见礼。 听了玉玑子的介绍,姜婵这才得知,这另一位年轻道人,就是现今道门道子瞿玄微,比起佛宗佛子神秀的名声不显,瞿玄微这个名字她早在之前就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作为公认的上界顶尖天骄之一,瞿玄微的战绩很少,但每一场都极其耀眼,又因为他不常现身,更显得其神秘莫测。 故人重逢,少不得问一下近况,肖潜和曲同尘交集不多,短暂的聊了两句,说起曾经在下界的时光,曲同尘道:“不瞒姜师妹,我当初曾一度认为自己生了心魔,却又在踏上仙路之后消失,似乎是挣断了某种枷锁,有种前所未有的自在。” 曲同尘停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半开玩笑一般:“可能我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种感觉就是很奇妙,回顾往昔,好似南柯一梦,浑然初醒。” 姜婵怔住,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最后只浅浅的笑了一下:“那要恭喜曲师兄,挣脱旧日枷锁,得见大道坦途。” 曲同尘的七情已经正常回归,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那双眼不似初见的缥缈,也非后来的懵懂含情,转而化做了一种由自内心的澄静,面对姜婵不闪不避,坦然而真诚。 他曾经被引导的七情,终于回到了他原本该有的位置上,以朋友,以知交。 这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里好像少了一样东西。”曲同尘垂眼,按住心口,低声呢喃。 他的声音太小了,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刚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这边一团和气其乐融融,上方被无视的神皇子更觉脸上无光,一时脸色青白交加,拳头握得咔咔响。 本想借着此次仙源天之行一战扬名,谁知才出面就受挫,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认不弱于周泽,只是对方侥幸比他多一道古神神谕而已,他被压制这么久,终于得见天日,故最恨别人拿他和周泽对比。 一思及此,神皇子突然发觉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有一丝深意,好像在嘲讽他的无能,这些目光落在他身上,刺得他心中怒意高涨,杀意于不忿之气在胸中疯长。 下方肖潜有所察觉,抬头看来,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似嘲讽,似挑衅,似鄙夷。 神皇子眼中寒芒大盛,正欲动手之际,一名紫袍中年人突兀的出现在他身边,冷哼一声:“还嫌不够丢人?” 闻声,神皇子咬了咬牙,硬生生把心头那股怒气咽了回去。 紫袍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些许宵小,容他蹦跶几日又如何?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找句芒遗失在仙源天中的传承,你若能补全缺失的传承,几个下界贱奴,一掌即可拍死!” 神皇子理智稍复,但胸中依然怒意难平,咬牙切齿:“可他如此当众折辱于我,叫我如何能忍?” “不能忍你又能如何?你如今是他的对手吗?一个肖潜就已经令你难以抵御,别忘了,那个叫姜婵的女修,同样是能叫板剑神山李信的人物!他二人若是联手,你能有几成胜算?方才若不是那小子察觉到我的气息,心有忌惮,你以为你现在焉有命在?” 紫袍中年人眉头大皱,对神皇子的表现极其不满,斥道:“周泽为神皇子时,从不屑于护道者的庇护,独自出飞仙城,力战八方,自有人杰投愿其麾下,威名赫赫,若非他九黎传承者的身份暴露,这神皇子的名号轮得到你?” 一说起周泽,神皇子脸色愈发扭曲,低头一言不发。 紫袍中年人见状,叹了一声,语气稍微缓了缓:“飞仙神朝历任神皇子中,如周泽这样的也就一两个,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处处与他相较,现在你比不过他,但不代表以后不行,眼下技不如人,就要懂得暂避锋芒。” “脸面和名声是靠自己挣来的,你现在忍一时又何妨?日后你若能手刃肖潜,就不会有人记得你今日之辱!” 一番话下,神皇子沉默半晌,再抬头时,脸上已无任何表情,也不再关注肖潜,重新返回自己的九龙战车,等待仙源天的开启。 见他不再执着于眼下的耻辱,紫袍中年人微微点头,还算有得调教。 目光一扫,见丹阳子与玉玑子一群人正看着他,便微微一笑,走回神皇子身后。 魔灵山那位藤族天骄嗤笑一声,像在耻笑神皇子的无能,血红色的双眼盯上肖潜的背影。 这个人族好旺盛的血气,吃起来一定很美味。 他有些抑制不住的想现在就动手,血色的双眼涌起一层兴奋的嗜血之色,他想现在就用爪子将此人撕碎,将其吞入腹中。 正当他贪婪的看着即将到口的血食,蠢蠢欲动时,忽有一股极致的寒意传来,几乎要将他浑身的血液冻住,不由得心头一惊,目光一扫,见先前打量他的青衣女子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双瞳中浮起一层银色,寒意十足。 忽而那双眼睛动了一下,心神一瞬恍惚,此时一道满含冷意的女声在他脑中炸响。 “滚!” 这道声音在识海中如雷霆一般炸响,失控的神识无法第一时间进行抵抗,在识海中肆无忌惮的冲撞,到处肆虐。 “啊啊啊!” 藤族青年惨叫一声,双目流血,头痛欲裂,神魂攻击最为致命,他一时托大没有防备,险些造成重伤,当即浑身妖气涌动,强行将震荡不休的识海镇住。 待身体重归常态时,他额上已是冷汗涔涔,那青衣女子也已经回过头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经此一事,他再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寻找血食,看青衣女子的目光略带忌惮。 如此高深的神魂控制之法,防不胜防,先前只见那肖潜大战神皇子,耀眼瞩目,倒是忽略了这个一直很低调的青衣女子,能被两任神皇子列入必杀名单,果然皆非泛泛之辈。 荒莽密林上空的浓雾开始溢散,众人手中持有的石片也开始发热,纷纷停下交谈,不约而同的看向浓雾的中心。 迷蒙的浓雾中,一扇古旧的青铜大门缓缓浮现,不知这扇门存在了多久,青铜大门上浮现很重的绿锈,盖得看不清上面雕刻的图案,门户尚未开启,一股历经岁月的荒莽古气便已迎面而来。 众人凝眉正色,这片古老的门户,此刻正在他们缓缓打开,沉重的门扉开启,牵扯得天与地在一同颤抖,门户后方,显出一片虚无的空间来。 “准备好。”丹阳子神情严肃,低声道。 话音刚落,门户后方的空间突然吹来一阵风,丹阳子张开手掌,小小的石片迎风而长,成了一叶极小的扁舟,小舟上刻有简单的线条,横竖交叉之间依稀可见三个圆点,形似蒲团。 不需要丹阳子说明,姜婵与肖潜二人立即上前各寻一处坐下。 “走!” 丹阳子低喝一声,那风好像能听懂人言,忽而席卷而下,裹挟着小舟,急速没入那青铜门之内! 小舟上,姜婵眸光大亮,升起一股难言的激荡之意,过了这扇门,就是上古诸神的居所,以及那存在于万古之前的圣地—— 古仙庭! 第481章 混沌 石片化作的飞舟穿过青铜大门,眼前所见是一片灰暗的迷雾,浓重而无声,残缺的石片小舟散发着一层蒙蒙的微光,将其上的三人笼罩在内,除此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迷雾隔绝了视线,他们乘坐的石片小舟,仿佛闯进了一片天地未开的混沌中,即看不见一同进入的其他人,也听不到一点声音,无光无暗。 这种看不清前路又一片死寂的氛围,很容易使人升起一种孤独的恐慌。 肖潜本想尝试以神识探索前路,被丹阳子严词制止,嘱咐二人静坐等待即可,勿要轻举妄动。 “仙源天在万古之前废弃,支撑九天的不周仙山倒塌,因其产生的空间海潮太过剧烈,波及之地皆重归虚无混沌,无天无地,无光无暗,当年盘古大神劈开混沌尚需借助神器开天斧之力,以你我的修为,贸然接触混沌之气,必死无疑。” 丹阳子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当年我首次进入仙源天,曾亲眼目睹一位妖族老祖被人偷袭,接触到了此地混沌之气,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混沌之气同化,消散于世。” “我们能进入仙源天,靠的就是这座石片小舟的光芒庇护。” 丹阳子的警告语气极为严厉,姜婵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即便是对战飞仙神皇时,也未有此刻的严肃,浑身气势陡变,像是随时要准备全力动手。 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感染到了一旁的姜婵和肖潜,不由得也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随时准备应战。 眼前的混沌迷雾好似没有尽头,小舟无人驾驭,自行向这迷雾深处前行,而随着时间的越来越漫长,丹阳子的脸色也越发紧绷。 这不对劲。 “师父!”肖潜忍不住叫了一声,他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因为眼前的混沌迷雾正在越来越浓重,一股难言的压迫之感从四面八方传来。 吼—— 一道沉郁的吼声自迷雾中响起,如晴天霹雳,震动四方,冲击得姜婵体内血气一阵翻涌,脸色瞬时一白。 丹阳子神色骤变,五指一张,药王手杖落入手中,紫微天火腾腾入眼,厉声低喝:“来了!” 姜婵立即起身,枫丹入手,肖潜神色一凝,持剑备战。 迷雾中,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正从中走出,这异兽形似一头巨熊,四足无爪,通体覆有灰褐色的毛发,头颅如同恶犬,利齿狰狞,原本应该生有双目的地方却是两块僵化的白石,浓郁的凶煞之气遮天蔽日,伴随着一阵阵低吼,混沌气澎湃,散发着原始古老的气息。 这头异兽太大了,能顷刻融化妖王的混沌气中随意行走,姜婵只觉后背汗毛直竖,瞳孔紧缩:“这是什么东西?” “上古四凶之一,混沌!”丹阳子低声答道,语速极快,“此兽本就生长于混沌气中,故直接以混沌之气命名,凶戾贪食,仙源天入口处万万年来被混沌气包裹,后生出了这头混沌兽,每每待仙源天开启之时,便藏于暗中等待捕食。” “上一次我来的时候侥幸避过了它所在的区域,可惜这次运气不太好了。” “能控制石舟避开吗?”肖潜急声问道。 “不行!石舟是随机发出,我也不知道这把钥匙带我们去的目的地是哪里,无法人为改变路线!不过混沌兽的眼睛是瞎的,它看不见东西,只要能冲过这片区域,就可脱离混沌气覆盖的范围!” 说话的间隙,小舟已经快要临近混沌兽身前,巨大的凶兽目不视物,听觉却异常敏锐,四足撕开迷雾,张开巨口,獠牙锋锐,灰色的口息卷如飓风,要将冲来的小舟吞入腹中! 丹阳子神色凝重,紫微天火凝化麒麟异兽,同时,肖潜身后一金一红两只火焰巨鸟腾空而起,一同迎上那张开的巨口! 混沌眼瞎,但能感觉到有东西试图攻击它,索性直接将其吞入腹中,忽而一声沉闷的爆响,混沌嚎叫一声,身体一阵收缩,张口吐出一团三色火光。 三种天地灵火入腹,居然只是让它感到不舒服,还能把吞下去的火又吐出来,看得姜婵心头一凛,不愧是太古凶兽,防御力如此之高! 混沌嚎叫,甩了甩脑袋,它是从混沌中诞生,意识同样混沌,力量强大,却行动迟缓,刚才被食物扎到了喉咙,于是它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进食。 一只巨大的脚掌高高举起,又轰然砸下!荒莽煞气四溢,空间震颤不止,掀起的飓风将四周的混沌迷雾都驱散了不少,怒吼声震得姜婵脸色发白,七窍流血。 强压翻涌的气血,立掌掐诀,太阴真水奔涌,化作一条巨龙,朝混沌兽撞去! 这头混沌兽还未开灵,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掉它,而是避开它,以小舟的前行方向和速度来看,只要它再往旁边挪两步,就可以离开! 忽而小舟一阵晃荡,险些将上面的三人掀落下去,丹阳子脸上怒色一闪,反手一掌打出,灵气交织又是一阵剧烈炸响。 突然的干扰,姜婵控制的那条太阴水龙偏离了原有的方向,撞击落空,而混沌也被声音吸引,再次挪动身躯转了过来,堵住前行的路。 “哈哈哈哈……江宗主,多谢!”一叶石片小舟从旁划过,朝混沌空出的方向飞去,小舟上,魔灵山的藤族老祖正抚须而笑,颇为得意 “藤天峰!”丹阳子怒不可遏,杀气骤起,欲再出手时,对方所乘的石舟已经消失不见。 三人脸色沉得可怕,这该死的老东西把他们唯一的路给堵死了!此时小舟距离混沌兽已不足一丈距离! “怎么办?” “没办法了,小子,取神农鼎一用!”丹阳子面色严峻,接过肖潜递来的神农鼎,指间迅速甩出数滴殷红的鲜血,沾染了鲜血的神农鼎迅速变大,灵光乍显,将三人容纳在内。 “此地离混沌域出口已经不远,若石舟撞上混沌兽倾覆,落入混沌气中必死无疑,现在只能赌运气了,看神农鼎能带我们到哪里!坐好了!”丹阳子高声喝道,单臂抓住神农鼎的鼎盖往下一坠,三人便被暂时封在其中。 神农鼎是帝器,不受混沌之气侵蚀,但同时三人也无法操控它的走向,如丹阳子所说,只能赌运气。 几乎在三人进入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传来,沉重如天外陨石,撞得神农鼎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紧接着开始急速坠落,失去了石舟的庇护和引路,他们此刻只能赌天意! 若能离开混沌界域,便逃出生天,若不能,那他们都将困死在神农鼎内! “都稳住了!生死靠此一搏!”丹阳子大喝,三人盘坐其中,全力维持神农鼎的稳定。 神农鼎下坠的速度未减,不知要落往何方,姜婵全力支撑神农鼎的稳定,心头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又是这种生死搏命的瞬间,这种死亡气息凌驾头顶的感觉令她非常不舒服,容易想起一些糟糕的回忆。 藤天峰是吧?她记住了,若这次侥幸不死,穷尽手段,也一定不会让他活着走出仙源天! 合体杀渡劫如痴人说梦?呵,那她这次还非要杀一下试试! 第482章 回家的路 寂静的迷雾混沌中,是一片荒芜的旷野,说是旷野,其实是一片废墟,因存在的岁月过于久远,满地的石料已经被混沌气所侵蚀,难见本来面貌。 忽而一道急促的破风声响起,似有天外陨石坠落,带起阵阵音啸,忽而一声巨响,震醒这片万万载无人问津的废墟古地,重物落地带起的强烈的飓风,一只古旧的丹鼎从迷雾中翻滚出来,以万钧之势狂暴的碾过此地,冲入废墟深处。 爬出神农鼎的时候,姜婵已经想好了藤天峰的一万种死法。 得亏神农鼎是丹鼎,有盖,否则就得像鼎爷当初带她逃出卑罗死城时一样,落地时被随机抛飞出去,摔个七零八落。 虽然这一路坠落翻滚得火花带闪电,震得她五脏移位七窍流血,但难得的运气好了一回,脱离了混沌域的范围,没有被困死在里面。 鉴于此,姜婵决定暂时不问候贼老天的十八代亲属了,改成问候藤天峰的上下一百八十代亲属。 感谢神农大帝庇护。 “怎么样?”耳畔传来肖潜略有急切的声音。 “没事,无大碍。”姜婵摇头轻声道,顺势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没被困死在混沌域中已是万幸,只是受此震荡,气血翻涌得厉害,稍作调息梳理即可。 光芒一闪,神农鼎再次变回原本灰不溜秋的形态,神莹内敛,落入丹阳子手中。 看着手中这尊古旧的丹鼎,丹阳子轻叹一声,将其交还肖潜,语气中带起几分追忆的惆怅:“当年我初入仙源天时,年岁尚轻,师父陪我一同前来,在古仙庭废墟中获得此鼎,于险境中曾数次护我不死,然时移世易,一千多年后的今日,还是靠它,才避免了我等身死混沌中。” 丹阳子的语气显得有些苦涩,显然此次的历险,再度勾起了他的心伤。 千年岁月,于凡人而言已是桑田沧海,仙源天还是那个仙源天,神农鼎也还是那个神农鼎,但当年陪他来恩师百药老人已在那场惨烈的算计中死去,道则散尽。 而他如今也成了别人的师父,像当年百药老人一样,陪伴自己的弟子再次踏入这片地域。 曾经依仗师父保护的少年,也变成的保护别人的师父。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为人间第一憾事,令丹阳子如何不感伤? 这样的心绪,姜婵很能理解,人生艰难,七情具而七苦生,伤痛与悲喜既存在过,就无法忘记,哪怕经过了千万年的时间流逝,也只能是被慢慢习惯,故此,才要力求超脱。 “师父……” 肖潜上前,刚开口又被丹阳子制止,袖袍一挥负手而立,先前的那一丝伤感也随之烟消云散,洒然一笑:“呵呵……千般英雄梦,万古何长青?小子,不必安慰我,你师父还没那么脆弱!” 酝酿了半天说辞的肖潜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怕你想起师祖又难过哭了吗?上次在药王宗祖洞……嗷!” 迎头一个响亮的锅贴,伴随着肖潜的一声痛呼,嘀咕的话语戛然而止。 丹阳子若无其事的甩了甩手,冷哼一声,负手自顾自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没好气道:“还不走?打算在这儿过年?” 肖潜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哦。” 姜婵一时没忍住,小声的笑出了声。 丹阳子深吸一口气,复转回来,凶神恶煞,怒喝:“哦个屁你哦!我怎么收了你这个呆的一个徒弟!快点走!” 脾气上来了的丹阳子很暴躁,一边呵斥肖潜快走,一边嫌弃他走的太慢,时不时抬腿朝他的屁股上蹬一脚。 肖潜只好臊眉耷眼的任由师父踢着走。 姜婵别过眼去,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一行三人在废墟中前行,据丹阳子说,石片小舟会将持有者送入仙源天,但每一把钥匙的终点都不尽相同,但只会落在外围,不会深入古仙庭旧址中。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混沌域的边缘外,此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没有丝毫机缘或传承,又常年被混沌气侵蚀,就算又再好的灵宝,经历万万年的侵蚀,也已经化为凡铁,灵性具无。 说白了,就是一片没有任何价值的废墟古地,进入仙源天的人都不会往这里走。 姜婵行在其中,入目所见皆是沧桑,满地的石块残土,还夹杂这许多断裂的刀剑兵戈,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锈迹斑斑。 这里好像曾经经历过一场战争,区别于她曾见过的那片多年后依然杀气狰然的神陨战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荒芜,存在过的一切痕迹被侵蚀,这遗忘,连来寻找传承的后来者,都不屑踏足此地。 废墟的上空雾气蒙蒙,这不是混沌气,而是一种类似雨雾的气息,有风吹来,竟真的飞落了一场寒雨。 前方丹阳子忽然停下脚步,姜婵抬眼望去,在他们前行的不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城楼,以及一段坍塌的石墙。 城楼同样已经腐朽,两扇百丈高的大门已经不知去向,仅留一个空荡荡的巨大门洞,依稀可见曾经的巍峨与辉煌。 寒雨淅淅沥沥,雨雾将这片废墟染成水墨画一般的黑白色,显得格外凄清。 姜婵凝目望去,在那已经腐朽的城门上方,辨认出刻在那里的三个古字。 南天门。 姜婵一时怔住,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南天门,这个地点,对于曾经生活在未来的她而言,不可谓不熟悉,在那些神话故事中,南天门是天庭面向人间的门户,见证过太多的传奇故事。 其中最为闻名的,就是那位一路打进天宫的齐天大圣。 难道孙悟空真的存在过? 许许多多的念头在脑中划过,姜婵向丹阳子求教,丹阳子也只是摇头,万古以前的古仙庭留下的记载至今只余一鳞半爪,难以追寻,他知道的也并不多。 穿过城门时,姜婵被一抹亮色所吸引,那是一支落在地上的断箭,在满地荒芜中,这支断箭显得很新,姜婵将其捡起,发现上面还沾有一些干涸的血迹,虽已干涸,却依旧鲜红夺目,令人隐隐心生悸动。 姜婵的发现引来了丹阳子与肖潜的围观,仔细看了半晌,丹阳子嘶了一声,语带惊异:“这箭矢为灵凰骨所铸!灵凰一族号称万法无敌,一切阵法结界在其眼中形同虚设,一切古阵中可来去自如,在凤凰一脉中,论战力仅次于青天凰!” “只是如今的凤凰一族血脉已经斑驳,而最后一只血脉精纯的灵凰,在三千年前与燕长生相争为敌,后落败被斩,其残躯被炼做九支灵凰箭,成为燕长生灵器之一。” “燕长生出妄愁海后,未曾在此界留下任何传承,其所持有的数件随身灵器也因此下落不明,”丹阳子很是意外,“三千年过去了,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他的灵凰箭,看这断箭上的血迹,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燕长生这个名字每次出现,都会让姜婵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忽而目光一动,姜婵在那腐朽的城墙上看到了一行文字的痕迹,这让她愈发激动,快步上前,伸手将覆盖的灰尘拂去。 丹阳子与肖潜也一同上前,看了一眼就开始皱眉:“这是哪一种古文字?为何从未见过?” 唯有姜婵愣在原地,难以遏制的泪流满面。 这是她熟悉的字体,在未来的二十年中,这文字充斥着她的整个世界,从未觉得有任何稀奇之处,可如今再见,却有一种久违的亲切,那些被尘封的旧忆便如海浪一般汹涌起来,恍如昨日。 一行用箭头刻下的简体字,位于城楼的下方,歪歪扭扭。 若时间穿过雨雾,姜婵应该能看见,三千年前,这片被人遗忘的废墟中,有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满身鲜血,踉跄前行,在艰难的走到这处南天门时,终于体力不支,靠着城墙缓慢的倒了下来。 寒雨凄凄,天地是水墨画一般的黑白,高大的城楼下,人显得格外渺小,他独自蜷缩在门洞中休息疗伤,望着缥缈的雨雾发呆,借着手中的半截断箭,在古老的城墙上一笔一划的刻字,字字辛酸。 “我想回家,可我找不到路了,谁能来接一下我? 我真的……快走不动了……” 雨雾迷蒙,四野茫茫,好像哪里都是路,又好像哪里都不是路。 第483章 最后的秘密 姜婵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这个世界之前的事了。 除了刚过来时,对于这个可以修仙的世界新鲜了一段时日,往后的很长时间,她都很忙,忙着化解那些莫名其妙的冤仇,忙着逃跑,忙着打架,忙着适应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和平法制年代用二十年塑造起来的观念,在这期间不断被撕碎,然后按照这里的规则重组,这个过程中她崩溃过,煎熬过,甚至差点把自己逼出心魔。 每当自己觉得坚持不住了,就会格外想家,想院长妈妈,有时候甚至会幻想第二天睡醒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孤儿院的小房间里,阳光从窗户缝里洒进来,风吹起薄薄的窗帘,老旧的窗台上的吊兰开着白色的小花。 那只大花猫又把隔壁小卖部的小黄狗揍得嗷嗷叫,院子里有孩子在跑闹,这时候房门打开,瘦弱的女人系着围裙,披着一身阳光,半是数落半是嗔怪,佯怒道:“这几点了还不起?早饭还要不要吃的啦?” 在来此之前,姜婵从未想过,她经历过的那些毫不起眼的日常,有朝一日会变成她难以企及的美梦,只是醒来时,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来不及过多沉浸,擦掉眼泪,收拾好心情,拿上自己的剑,继续前行。 以往还会做梦,到化神期之后,便连梦都没有了。 那些过往,也渐渐被埋没于记忆深处。 燕长生的存在,于姜婵而言,是个素未谋面的故人,虽然遥远,但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只要听闻他的消息,便能有种触及故乡的亲切。 是以她虽然会时常觉得孤独,但又因此有了一种奇异的慰藉——至少有个人和她一样。 沧桑的门洞中,姜婵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抚过那行歪歪扭扭的简体字,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悲伤。 和她比起来,燕长生才是真正的孤独。 师门被灭,爱人身陨,没有亲人,没有根脚,没人知晓他的过去,唯一一个堪称同伴的,是一尊鼎,去到哪里好像都没有立足之地,漂泊如浮萍。 世人只看到他力压十方,诸圣避让的叱咤风云,唯有在这片这遗忘的废弃南天门古地里,这短短的的两行刻字里,才能窥见一丝神王的悲伤。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想要回家的人。 燕长生啊,在遥远的未来,是不是有等你回家的人? 那我呢?姜婵心想。 她和燕长生一样,又好像不一样,至少燕长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她只是一具慕容倾修炼出来的法身,所以她自出现在那个世界就是孤儿,没有任何由来,是院长妈妈把她捡回去养大的。 姜婵不知道,当初她被慕容倾从未来带回这里时,她在那个世界是已经死亡,还是突然消失了? 燕长生想回家,可当姜婵仔细去想时,又有些茫然,她还有家吗?这个世界和未来的那个世界,到底哪里才属于她? 古老的废墟始终沉默,一场寒雨渐渐停歇,姜婵将手中的断箭收起,最后回看了一眼那石墙上的刻字,垂下眼,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一个死在数千年前的人,跟着漫长的岁月,与后来的姜婵在此达成一场短暂的交集,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命运。 但都不重要了,在这个古老的城门下短暂的停留之后,燕长生会继续追寻他的归途,姜婵会继续奔赴她的未来。 隔着三千年的时光,擦肩而过。 等姜婵心绪平复时,才恍觉她已经走出去好远了,迷蒙的雾气已经彻底消散,前路越来越宽阔,入目可见远处广阔的天空,灵气萦绕成云,飘逸往来。 在她的正前方,是一块断崖,有风徐徐,吹动裙裾翻飞。 在遥远的天际,可见白玉宫阙悬浮于天,连绵不绝,七色虹桥贯空而过,纵已过去万万年的岁月,那些坍塌坠毁,战斗过的痕迹犹在,依然可见这片仙古世界曾经的恢弘壮阔。 失落的仙古世界,被遗忘的古仙庭,此刻正在眼前如画卷一般展开。 姜婵有些发愣,忽觉身侧一暖,肖潜的清亮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师父说,从这里开始,才算真正进入仙源天,我们要去的古仙庭,就在那片宫阙的最深处。” 肖潜抬起手臂,遥遥指向远处那片天宫建筑。 听见他的声音,姜婵有些恍惚,侧过头去看他,轻声道:“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比如她为什么能看懂燕长生的留字?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可他一直没问,一路走来一言不发,连带着丹阳子也是沉默的。 肖潜闻言静默了一瞬,用力握紧她的手:“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燕长生究竟有何渊源,但我想那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事情,如果这令你很难开口,那没关系,我可以等的,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什么时候说,在那之前,我不会逼你。” “但有一件事,我想现在就说,”肖潜轻轻笑了,弯起眼睛,“姜婵,无论你做了何种决定,我都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所以,你无需惧怕,无需惶恐,更无需犹豫,尽管放心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我会一直在,摘星揽月,赴汤蹈火,无不可往!”肖潜的目光柔和,又如火焰一般熠熠生辉,“路再难走,也终有登顶的一日,不是吗?” 姜婵怔怔,忽而用力回握他的手,展颜一笑,双目璀璨。 他总是这么炙热,如行走人间的骄阳烈火,驱散一切阴冷凄迷的寒雨,让人从心底里也跟着沸腾起来。 心头的那层阴云散开了,姜婵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神采飞扬,眉眼生辉:“可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说。” 肖潜一愣,眼前的青衣女子笑靥如花,突兀的展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彩,像拂去了最后一丝朦胧的明珠,夺目得令人恍神,声如清泉:“肖潜,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是我最后的秘密,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现在,我打算讲给你听。” 第484章 时间的长河 时至今日,当年慕容倾经历过的,以及在时间长河里看到的故事已经不再具备参考性,因为有了姜婵这个跨越时间而来的未来身,命运的轮盘被拨动,许多事情开始偏离原本的轨迹,走向另一条未知的路。 然而这些被改写的路,尽头是否还会回归原有的结局,姜婵不知道。 她本该死了又没死,曲同尘也还活得好好的,姜云飞在杀了她之后依旧踏上了仙路,肖潜与东方璃,瑶池圣女的交集被斩去,各自奔赴另一场造化。 大衍之数五十,其有四十九,遁去其一,为天机。 姜婵当初的自斩,为自己挣来一线生机。可她出现在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一种变数? 于这个世界而言,她和燕长生一样,都是格局之外的人,是以他们所有的过去与未来,在占天师的窥视中皆是空白与黑暗——因为他们本不该是出现在此世的人。 对于自己的由来,姜婵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向身边的人说明,她是姜婵又不是姜婵,于是这些旧忆愈发被深埋,成为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然而现在,她要向肖潜和丹阳子和盘托出,关于她过往的一切,毫无保留,坦然相对,如果在她的生命中,能有人与她同担起这个秘密,那一定会是他们。 断崖之上,风卷云舒,三人席地而坐,姜婵的声音舒缓而平淡,与风声相合,勾勒起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姜婵讲述得很细致,肖潜从一开始听她说自己与慕容倾关系时的诧异,再到愕然,听着她口中原有的,属于他的人生轨迹,显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陌生。 饶是丹阳子见多识广,此时也一脸惊愕,一脸的匪夷所思。 这些尘封的过往讲出来,其实并没有预想中的忐忑,相反姜婵感觉很平静,也很轻松,谈起那场死亡,已不剩多少悲伤,只余一份唏嘘。 千万般过往,此刻娓娓道来,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姜婵静静地坐在原地,等待肖潜和丹阳子回神,毕竟这个故事讲出来有点颠覆,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良久,丹阳子才斟酌着问了一句:“照你的说法,你与燕长生所属的时代,是在未来,你们逆时间长河而来,才改变了此方世界原有的格局?” “是!”姜婵点头,略带歉意,“所以我才会在下界时就知道您的存在。” 丹阳子终于了然,长叹一声:“难怪,此前我从未与你接触过,你不仅知道我的存在,还会在炎皇墓中知晓灯鬼的弱点,世人常言天命有定,故修士一生,旨在与天争命,于万万人中逆流而行,但你能从时间长河下游逆行至此,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天命?” “可是丫头,”丹阳子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时间长河亘古即存,除非修至大帝,与天结印,方有可能涉及时间领域,否则即便修成了三世法身,对方也无法将时间下游的人送往上游,逆转时间,便等于可逆转生死,这需要极其强大的力量,仅凭一个人的自我献祭,根本不可能做到。” 姜婵闻言一怔,正色拱手:“请前辈明示!” 丹阳子的眉头皱得很紧,站起身来,目光飘远:“古籍记载,南海之帝倏,北海之帝忽,中央之帝名混沌。在盘古大神开天地之前,曾有过两位掌管时间的古神,还有一位掌管着混沌,说他们是古神,可能更像一种天地自身的意识。” “后来盘古大神持斧开天,杀死了混沌和倏忽二帝,时间失去了掌管者,便化作长河开始流动,在那之前,世间生灵大约是长生的,可在那之后,万物都开始遭受岁月的侵蚀,于是有了生老病死,即便是盘古大神,也无法避免岁月的侵袭,最终陨落。” “万古以来,除大帝外,无人可见证时间的长河,而唯一可以在非帝境得见时间流动的,只有那掩埋在归墟中的仙古神器——岁月之轮。” 丹阳子的语气一顿,又道:“当年燕长生几乎已经无敌于世,却非要强开归墟之门寻找岁月之轮,从而致使灵族圣女身陨,镇压归墟的量天尺坠毁,造成了一场极大的动荡,对于燕长生此举,众人有过太多的猜测,这个疑团存在数千年之久,今日才算明了。” 这些仙古前的传说,姜婵从未听过,此时丹阳子以如此严肃的口吻说起,不禁令她心神绷起,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丹阳子回过头来,断言道:“若你所言不虚,那你能来到这里,必是有一只手帮了你一把,亦或者说,帮了慕容倾一把。” 姜婵神色一滞,手掌不自觉的收紧,这也是她的猜想,即便强如叶星,也未能逆转时间去挽救自己的族群,那仅凭修炼不足百年的慕容倾,如何能做到逆世间长河而行? “能够掌控时间之力,这样的存在几乎都匿于天外,不管对方出手的缘由为何,但与这种人物结下了因果……”丹阳子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姜婵回头,看向身后的废墟,深处南天门轮廓已经看不清了,融成一片迷雾。 燕长生,会是你吗?鼎爷说你已经死了,葬身下界孤岛,但上界的人都说,你是出妄愁海去了,你到底是死是活?又去了哪里? 旧时的往事说开了,眼前却又多了一层迷雾。 一直沉默的肖潜此时起身,沉声说道:“无论这是何方神圣,也不管他所求为何,这因果我接了,日后若有瓜葛,冲我来就是!” 丹阳子扫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这么狂妄?千般因果一肩挑?” 肖潜轻笑:“我狂妄也不止一回了,师父可见我哪次退缩过?” 丹阳子啧了一声:“魄力不小,就怕你到时扛不住。” 肖潜眉头一挑,显得散漫又认真:“我敢扛,就一定能扛得住!只要我不给,任何人敢向我伸手,就得做好被剁手的准备!” 话音落地,犹带三分杀气。 丹阳子哈哈大笑,极其畅快,弟子都不怕事,他这个当师父的岂有退缩的道理? 既是师徒,便是脾气秉性如出一辙。 肖潜也在笑,姜婵看了他许久,方才轻声问道:“你不怪我吗?” 她的到来,一定程度上改写了他的人生轨迹,斩断了他与许多人的交集。 肖潜笑而摇头,再次牵住她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我不知道在那个世界的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么多人,但我能肯定的是,在此世中,我只想和你一起走,我也很确定,我喜欢的是此刻的你,而非原本的慕容倾,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亦如此。” “若有朝一日,你想回到你的家乡,那便换我来追逐你,”肖潜神色很是认真,“你愿意信我吗?” 姜婵鼻子一酸,那些暗藏的情绪从心底纷纷涌起,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烟花,她终于可以撤下所有的保护壳,肆无忌惮的去拥抱一个人。 她是属于这一世独一无二的姜婵,他也是只属于这一世独一无二的肖潜。 慕容倾从未来将她拘来是为救曲同尘,当姜婵此刻觉得,这趟跨越时间长河的逆旅,其实是为了奔赴属于她的肖潜而来。 断崖边相拥的剪影很是动人,丹阳子负手含笑,没有出言打扰,将目光投向天边那群巍峨的宫阙,那小子既然都把话撂下了,那他这个当师父的,就得替他好好思量一番了。 如此思量一番,丹阳子又有些得意,啧,不愧是他,在那么贫瘠破烂的一个下界收了个徒弟居然身具大气运,四舍五入一下,他这气运也非常逆天了。 嗯,值得骄傲一下。 第485章 噬神虫 断崖之下,是大片的深涧,以姜婵如今的目力,居然看不清下方有何物,唯有那远在天边的宫阙群,绵延不绝。 丹阳子的说法是,这下面是坠毁的坍塌空间,类似于此方世界的残破边缘,其中许多空间乱流交织,其中可能会有不世传承,但出现的几率很小,且伴有许多未知的风险,而且此处是仙源天的外围,真正有价值的传承,大都集中在天边那片悬浮天宫。 若追溯起来,仙古时代的仙源天,大约便是人们口中的仙界,九天之中第一天,为众多古神居所,合称仙庭,后因年代太过久远,后人又将其称为古仙庭。 万万年前不周仙山倒塌,九天坠毁,仙源天虽得以保存,但曾经恢弘一时的古仙庭也有部分陷落,还剩下的,便是远处天边的宫阙群。 若有石片飞舟承载,会被直接送入那片区域,然而姜婵三人乘坐的飞舟中途被撞,大约已经自行飞走了,借神农鼎庇护侥幸未死的三人,便只能自己横渡过去。 跨入合体境之后,姜婵已经可以直接进行空间横渡,再也不用大老远的飞着去,省时省力不少。 压在心底最大秘密终于完整的袒露,姜婵感觉自己的心境从未如此豁达,识海内那株悟道天心小树也仿佛受到了滋养,肉眼可见的长高了一截,取自鲛人族的玄元碧水珠也已经化入体内,在小树的树干上留下一道海浪形状的细小符文,使体内运行的一切功法气息达成平衡。 一念破,天地自开。故人诚不我欺。 至于肖潜,那段“本属于他”的奇异轨迹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甚至都懒得过多的去思量。 “我所行的路,无需借鉴任何人的经历,即便是另一个我,也不行!他行他的道,我走我的路,互不相干。我既活在当下,便只需行好自己的路,至于别的,又有什么相干?” 这是肖潜的原话,他有一个亦师亦友的师父,一条如子如徒的胖鱼,三两个亲和的长辈,一帮貌似不靠谱但又很靠谱的朋友,以及一位相伴相携,历经生死的心上人。 这些都是他所珍视的,愿意放在心里的,他不觉得自己欠缺什么,也不屑于与“另一个自己”做比较。 道心正,心无旁骛,即见坦途。 此时想来,姜婵发现自己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忐忑担忧纯属多余,肖潜比她想象中更加纯粹,更加骄傲。 因骨子里强大的自信,不屑以任何人为准则规束,即便那个人是另一个自己。 嗯,这很龙傲天,但她喜欢。 灵气浩渺,一片祥和寂静。 空间门打开,三人已经进入悬浮天宫区域,真正进入这片区域,姜婵才发现这片宫阙比她料想的要大很多,百丈石柱冲天而起,撑起一座座巍峨的阁楼,如一尊尊沉默的天神,冷漠的俯视着踏入这里的每一个人。 宫阙之间的道路已经荒芜,浓郁的灵气已经化作紫色的云雾,滋养出许多灵植,生长得十分高大,苍劲古朴,或是年岁太久,古树表皮开裂,层层宛若龙鳞。 从远处看迷蒙不清的天上宫阙,实则下半部分已经长成丛林,老树盘虬间,裂开的白玉石阶被藤蔓覆盖,岁月沧桑之感扑面而来。 这些看似华美的宫阙,已经如同这里曾经的主人一样,早已死去万万年,只剩残留的躯壳,被这些疯狂生长的灵植占领。 任你辉煌万载,终难抵岁月侵蚀,十年见春去秋来,百年见生老病死,千年见王朝更替,万年见天地变换,沧海桑田。 见过时间那恐怖的摧残之力,才更向往长生不死真仙。 丹阳子长叹一声,即便他已经来过一次,如今再见,依然有种唏嘘之感。 叮铃—— 一声轻微的脆响,姜婵循声望去,发现是自己不小心踢到了一小块金属碎片,看起来像是个残破的旧铃铛,在碎裂的玉阶上跳了两下,没入灵植的根部。 明明只是极其轻微的一点响声,姜婵却突然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危险之感,丹阳子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危机已至。 咻! 破空声响起,一道赤霞红影从浓郁的紫气中瞬息而至,如此迅捷的速度令姜婵瞳孔骤缩,毫不犹豫的召出枫丹剑抵御。 铮铮! 清脆的剑鸣,枫丹剑好像砍在了一个极其坚硬的金属物上,其上裹挟的巨力甚至震得姜婵手臂一麻,退后两步。 一道乌光剑风扫来,肖潜手持重剑斩来,然那道赤霞行动极其敏锐,迅速从剑风下避开,掉头冲向另一旁的丹阳子。 “师父!”肖潜惊叫一声。 丹阳子身形不动,任由那道赤霞近身,忽而一道紫色火网从天而降,牢牢包裹住那道赤霞,火光陡然一盛,被包裹在其中的东西在不断挣扎扭曲,最后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极其刺耳。 紫微天火熄灭,一团东西落在地上,看形态是只长翅膀的飞虫,手指长短,通体是极其鲜艳的赤色,包裹着坚硬的金属质感外壳,一排尖利的口器暴露在外,尾后有毒针。 紫微天火为天地自生的星辰之火,这怪虫已经被烧死,但体表的鲜红外壳居然鲜亮如新,此等防御力,属实惊人。 肖潜提起重剑往那死去的怪虫身上一戳,锵啷作响。 “这是什么东西?”姜婵皱眉,枫丹剑已经是天品法器,可就刚刚那一下,这怪模怪样的虫子居然在剑身上撞出了一个细小的凹坑。 丹阳子食指一动,一缕更加精纯的紫微天火涌现而出,五息之后,那怪虫才被彻底烧成灰烬,沉声道:“此物名为噬神虫,仙古诸神之战后,从残余此地的古神尸气中诞生,吞噬过古神的尸体,有剧毒,渡劫境下沾之即死,十息之内将化为一滩脓血。” 此言一出,姜婵顿时心脏一抽,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但凡她反应慢一点…… 肖潜闻言也脸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线,握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将两人脸色不佳,丹阳子又道:“这还只是普通的噬神虫,噬神虫有虫后,那是能毒死准帝的存在,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紧张,噬神虫的虫巢在古仙庭最深处,虫后一般不会轻易离开巢穴,在这里不会遇上大规模的虫群,但偶尔的一两只,也足够危险,切勿掉以轻心。” 姜婵默默闭嘴,能毒死准帝的的虫子,果然奇怪的地方就会生出奇怪的生物,在这里每走一步都要加倍小心。 接下来的路程,三人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准备绕过这片老树盘虬的密林,走过一段路途,姜婵看到一把树上的长剑,以及散落的衣物,混杂的一大滩脓血。 显然,在他们来之前,刚刚那只噬神虫在这里吃掉了一个修士。 青翠的灵植间,那一滩脓血鲜艳得刺目,令人不寒而栗。 第486章 涂山氏 万万年长起来的植被非常茂密,亭亭如盖,遮天蔽日,除了偶然露出来的,破败的石阶玉栏,很难想象这是走在一片宫阙之间。 姜婵不知那名死去的修士是什么人,看着这些过分葱郁的植物,想来用不了多久,那滩猩红的血,作为此人来过的最后一丝痕迹就会消失,成为这些植物的养分之一。 万万年来,死在这里的修士不计其数,但依然有无畏的后来者,前赴后继的踏入这片包裹着仙灵紫气的死亡之地。 仙源天最大的机缘,便是这些宫阙中可能遗留的传承或法器,历经这么多年,最外围的这些宫阙已经被后来者搜刮了一遍又一遍,早已不剩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想淘点好东西,就得往深处走,越往里,越容易遇上未知的危机。 除了方才遇见的噬神虫,还有一些另类的生物,形状奇异不一,但有一点相同,都含有剧毒,历代大帝之死都伴有不祥,有些甚至会异化成魔,仙源天内死去众多古神,他们生前残留的血气与尸气混合在一起,便催生出了这些怪异的毒物。 若只是毒虫怪木还好,尚可防范,就怕遇上难以抵御的诡异。 当年丹阳子随恩师百药老人初入此地时,曾与人争夺一株稀世药草,追逐途中,对方误入一处坍塌废墟,他眼睁睁看着那名合体境巅峰,半步渡劫的修士在极短的时间内肉身腐烂,变成一滩腥臭的肉泥,元神无法离体,只能蠕动着烂泥一样的身体凄厉的惨嚎。 那人最终如何丹阳子不知道, 他当时被那人的惨状惊得毛骨悚然,寒意直冲头顶,只觉得似乎有一股黏腻的阴冷之气正在向他缓缓逼近,但身体僵直,无法动弹,好在百药老人及时赶到,带着他迅速逃离。 离开那片区域之时,丹阳子清晰的听到了一道冷哼,那声音清晰得仿佛在耳旁炸响,寒气透骨。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那次他能侥幸逃脱,到底是因为那东西被困住出不来,还是纯粹是懒得追。 时隔多年,再次想起这段往事,丹阳子依然感觉心有余悸。 姜婵听得心头一凉,照丹阳子的说法,那种诡异的地方还不止一处,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但莫名其妙会死人,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死的。 因为此处极高的危险性,古仙庭迄今为止,也只清出了外围的一小部分,至多一成的可活动区域,清理出这些区域的代价,还是用数不尽的后来者的性命填出来的。 以前还有一些教主宗主级人物来探索一下,但自从剑神山上一任剑神,白石宫宫主,以及上任玉清道门掌教等数位圣主皆在古仙庭中死于非命之后,探索仙源天的行动就暂时停滞下来。 他们的死亡,表示仙源天的深处,非准帝不可踏足。 一个走了歪路的古神化尸便成就了赫赫有名的死亡禁区卑罗死城,万古以前古仙庭内死去的古神何止一两个?堪称十倍,甚至百倍加成版的死亡禁区。 即便如今的丹阳子,对于能否找到克制肖潜入魔的法门,也并没多少把握,只能看运气。 而姜婵要找的太阴神皇传承,本该在广寒仙阙,那里是太阴神皇的道场,但那里已经被不周仙山砸毁,不知如今坠于何处,若要找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丹阳子一再叮嘱警告,不要轻易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就算要碰,也必须应用防护手段。 这种危机爆棚的感觉,令姜婵想起下界的虚云国之行,可惜的是,能帮助她快速逃跑的小胖不在。 大司命说小胖的母亲在孕育它的时候遭受过重创,致使它生来先天不足,按理说它这个年纪,以鲲鹏一族强大的传承来算,应该已经进行到第五次血脉觉醒,实力早已堪比圣主。 但它算来算去也才进行到第三次,跟着肖潜的时候面对一群年轻天骄也只能跟着一起跑路,到东皇阁后,大司命出手帮他解开胡酒酒的沉睡禁咒,顺便帮它修复了一点道伤,才使得小胖在苏醒后勉强有了一点鲲鹏的样子。 鲲鹏在仙古时期为绝世大凶,怒则天地倾覆,作为纯血后裔,小胖这个样子属实太过拉胯。 大司命建议,在小胖进行第四次觉醒前,去一趟北域鲲巢湖,那里曾是鲲鹏一族的祖地,或许可以助它修复体内欠缺的道则。 仙源天即将开启,肖潜三人需要进入仙源天寻找入魔的克制之法,没法带小胖去鲲巢湖,又担心它再拖下去情况更不妙,于是委托药王宗几位长老陪它去一趟。 方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第二天就兴冲冲的跑来,鲲巢湖在北域,可不巧了嘛!方氏一族的方山也在北域,他可以做帮手,还能兼职向导。 小胖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和它说明白了也还是很懂事的去了,为此丹阳子专门请出了药王宗一位常年闭关的太上长老,务必保护胖鱼的安全。 于是方耀兴高采烈的跟着去了,试图通过这次同行拉近一下和小胖的关系,每每看着他朝小胖献殷勤,姜婵都忍不住一阵恶寒。 这位玄霄神宫的少主爱好独特,酷爱收集各种奇珍异兽,养的坐骑可以一天换一种,一个月不带重复的,实力强大,但性格跳脱,绝世e人,有点天然呆,有时候显得缺心眼,机智得一批。 方耀非常希望能坐在小胖的背上体验一把世间顶级速度。 但他的嘴脸落在姜婵眼里只有一种感觉。 咦——好恶心。 也不知道她的胖鱼儿找到鲲巢湖没有。 轰! 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惊得三人立即循声望去,只见在远处的密林之中,璀璨的赤霞火光亮起,一头巨大的赤火麒麟从中冲出,一条前臂被斩断,鲜血淋漓,他已经负伤,巨大的眼瞳中氤氲滔天怒火,正迅速朝远处遁去。 忽而一条金色绳子蹿出,牢牢将他束缚,硬生生将其从空中拖拽下来,赤火麒麟咆哮不止,奋力挣扎,重重砸落密林之间,再次掀起一阵剧烈的颤动。 “是火麒一族的麒麟子,”肖潜皱眉,“那绳子是什么?” “那是……捆仙绳!居然是涂山狐族后人!”丹阳子咦了一声,略有诧异。 姜婵目光一动,想到之前遇到过的青丘公主胡酒酒:“涂山狐族与青丘狐族有什么关系?” 丹阳子回道:“涂山氏虽与青丘同为狐族,但区别甚大,青丘狐擅战,其先祖九尾天狐追随过祖神女娲,后来沾染不详异化成魔,大生灾劫,终被西王母镇杀,其血脉后裔遭致诅咒,根骨退化逐渐式微,偏居青丘一隅。” “而涂山氏先祖女娇白狐,是帝禹之妻,师从玉清道祖,这捆仙绳便是玉清道祖所赐,女娇白狐性情平和,掌世间祥瑞生息,为庇护之神,狐族四脉中,以涂山氏为首,帝禹陨落之后,女娇白狐也随之身陨,自此涂山氏归隐祖地涂山,世代守护二人陵寝。” “涂山氏的后人鲜有在外行走的,莫说你们,我也还是头一次见。”丹阳子啧啧称奇。 没见过当然要见见,靠近是不可能的,就站高一点远远围观就行,三清道祖中,唯玉清道祖主张有教无类,是以门下弟子种族千奇百怪,赐给涂山一族的捆仙绳,可是一件完全处于苏醒状态的神器,威力不亚于西王母的昆仑镜。 涂山后人手持这么一件大杀器进来,只要不往古仙庭深处闯,不遇上那些自封的老妖怪,那基本可以横着走了。 站在高处远望,火麒一族的麒麟子已经被捆仙绳牢牢捆住,金色的绳索还在不断勒紧,把一头威风凛凛的火麒麟勒得像长了七八截的葫芦,都快要勒断了。 麒麟子大声咆哮,口吐人言:“放了我!我身上的东西都给你!” 绳索的主人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白衣小女孩,长发梳成两个狐耳状的发髻,声音犹带稚气,语气却满是怒意。 “吃了我的探路灵狐,还想跑?” 语毕绳索金光一闪,麒麟子大叫一声,血雾爆开,身体被彻底勒断成几截,赤色的妖丹裹挟着妖灵,迅速朝外逃遁,不料迎面一道掌印,再次将他拍落下去。 只剩妖灵的麒麟子狼狈抬头,方才他逃离的的方向,此刻正立着一位白衣高冠的年轻人,袖袍无风自舞,神色冷淡,气质超然。 “宁修!我与你并无冤仇!”麒麟子大恨。 宁修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投向那白衣小女孩,平静询问:“要杀吗?” 白衣小女孩咬牙:“当然!他吃了我最好的伙伴!” 麒麟子叫了起来:“不过是一只野狐狸!我赔给你就是!你放了我,麒麟洞无数奇珍异宝随你挑选!你要多少都行,我可起天心大誓,绝不违背!” 闻言,白衣小女孩却愈发愤怒,手臂一挥,捆仙绳再次破风而出,怒喝:“它是我的伙伴,不是野狐狸!你才是一头下贱的杂血麒麟!” 捆仙绳再次缠裹而上,麒麟子惨嚎一声,妖灵被彻底崩碎,溢散的道则散落如雨。 麒麟子死了,宁修侧过脸,朝远处的三人拱手,那白衣小女孩也随之望了过来,歪了歪脑袋:“你们是谁?” 姜婵三人一开始也没打算隐匿身形,而眼前的两人也似乎没有敌意,在这种地方,能少一个敌人自然是好事,尤其是一个拿着神器的敌人。 不出所料,白衣小姑娘正是涂山狐族,名叫涂山灵,在涂山狐族中,唯有一辈中的最强者,才可以被冠以“涂山”的姓氏,这一点与圣地中的圣子神女类似。 涂山氏很少出世,涂山灵此次出来,是受族中长老的指令,入仙源天寻找一件秘宝,宁修本人与涂山氏有一些渊源,涂山灵要去的地方与他的目的地相同,故而暂且算作同盟。 涂山灵有一探路灵狐,生性机敏,对危机感应极强,自小相伴,多次帮助她逃离危机,可这次,灵狐在探路途中遇上了麒麟子,逃脱不及,被麒麟子吞吃入腹,寻来的涂山灵大怒,才动手杀了麒麟子。 涂山灵虽在同族中修为第一,但终归年龄不大,虽然杀了麒麟子,但灵狐也活不过来了,一时伤心不已。 短暂的寒暄后,宁修说他和涂山灵打算前往一处神殿寻宝,邀三人同行。 至于原因,宁修很坦然,那座神殿设有封印阵法,且保存得较为完好,其中价值应该不小,但盯上的人也很多,无论是出于安全,还是夺宝的成功率,他都需要帮手。 还是那句话,在这里,能少一个敌人都是好事。 面对宁修的邀请,姜婵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最终点头,大家目的都差不多,暂时联盟没有问题。 协议达成,除了还在为灵狐之死伤心的涂山灵,四人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明明双方都心存防备,但表面上看起来关系是和谐的。 毕竟,背后捅刀子,杀熟这种老六总是无处不在的。 第487章 衰落的灵气 宁修所说的神殿,距离并不遥远,外围的神殿经过后来者反复翻找,已经不再具有任何价值,而他们此行的区域,则处于中间地带,虽不及古仙庭深处那般可怕,却也可能蕴藏着未被触发的危机。 万古以前的那场诸神之战,致使九天陷落,辉煌鼎盛的古仙庭覆灭,后人只得到了极少的一些传承,更多的古传承,都被掩藏在这一座又一座的神殿之内。 与如今的道统传承不同,仙古时期的鼎盛,有着远超现在的繁荣,那个时候各个修炼体系之间也没有那么严苛的划分,符修的上限也远不止化神,那些古神对阵法的运用,绝非现在的符修可以企及,大帝杀阵一出,天地皆覆。 在仙源天中,源自仙古的超强杀阵在未开启的神殿中处处可见,随机激活,探查这样的地方,基本都是组队进入,单打独斗,致死率近乎十成。 好东西自然不止一个人惦记,大多都会临时组团,到打起来的时候,临时队友的强弱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姜婵之前与宁修并未有过接触,但从他在进仙源天前对她的提醒来看,暂时没有捕捉到恶意。 涂山灵说,仙源天如今受灵气衰弱的影响,原本遗留的阵法禁制正在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才使得一些绝凶之地开始有人尝试冒险进入,每一座神殿被开启,第一波进入的凶险程度最高,但能获取到的东西往往也是最有价值的。 对比仙源天上一次开启,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最有希望破开禁制的。 进入仙源天之前,不少人曾前往慈航静斋卜算吉凶,此行的大致方向,正是由慈航静斋怀玉仙子占卜而出。 此前,丹阳子也为肖潜一事请教过大司命,请求指点方向,大司命于摘星楼上举头观星,回了八个字。 “穷极见素,妙在灵真。” 少司命大怒,揪着他的衣领让他说人话,大司命大笑,毫不在意,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肖潜许久,又看向姜婵,笑得高深莫测,摇头晃脑吟唱起来—— “青莲卧墨情不朽,潜龙在渊心难守。 噫兮——帝女降兮冥冥,生死见兮飞天。” 大司命吟唱的嗓音清清幽幽,落在耳中无端的带了几分莫名的道韵气息,少司命被这神态忽悠得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揪着他的衣领准备继续逼问。 还未等她发话,眼前的大司命突然碎成一片星光,随着星光一同消散的,是他渐渐远去的笑声:“我言尽于此,能悟多少,且看造化!” 大司命溜了,少司命咬牙,丹阳子与肖潜,姜婵三人面面相觑。 好像听明白了一点,又好像啥也没明白。 貌似意思是说肖潜可能日后会无法控制心魔,那然后呢?解决办法在哪儿呢?他们不就是来问这个的吗?那八个字什么意思?还有这个帝女又是个什么意思? 大司命好像说了个寂寞。 讨厌谜语人这一点在几人心中达成了一个共识。 此刻听涂山灵说起消息来源,姜婵对大司命又多了一重怨念,都是占天师,看人家慈航静斋!算无遗漏,还有话就说,多么的有用! 而大司命只会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当谜语人。 古仙庭内处处危机,虚空中也设有隐藏的阵法,不可横渡,安全起见,最好的方法就是沿着路线飞过去,但也飞不高,悬空不过百丈,姜婵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笼罩于顶,是禁空领域。 这些禁制在仙古时期应该更加强横,只是现在也随其他神殿禁制一样,因灵气的衰弱而逐渐减弱,从绝对禁空,到能勉强飞起百丈。 于空中看,入目依然是大片的密林,隐约可见在其中的白玉宫阙,紫气流转。 明明此地灵气充裕,已经呈紫气祥瑞,涂山灵为何还说是灵气衰弱呢? 姜婵不解,向丹阳子请教。 她对上界的了解实在不多,有限的知识都是来自鼎爷的随口科普,作为万能的百科全书,丹阳自给出解释。 灵气的枯竭,不仅是对于三千小世界,即便在上界,灵气的资源也在逐年减少,只是这种衰落的速度非常缓慢,寻常人察觉不到,但若以万年为单位去回顾历史便会发现,此方世界的灵气,其实一直都在枯竭溃散,且这种速度正在越来越快。 姜婵恍然。 三千下界应对灵气枯竭的方式,是倾尽一方小世界的力量,挑选一群最优秀的年轻人踏仙路进入上界,待他们有朝一日返回,便能从上界带来新的灵气注入与气运反哺。 那上界要该如何应对这种灵气枯竭的局面呢? 丹阳子苦笑摇头,他虽然学识还算广博,但也不是什么都清楚,关于世界的全貌,天裂之劫的由来,诸神之战的原因,灵气枯竭的源头等等,这些事情的真相或许是存在的,但以他现在所处的层次,还没有资格去触摸。 此方世界里,沉睡的老怪物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久远,头顶天穹之外,还存在一些更为超然的存在,于浩瀚虚空中,冷漠的俯视这所有人。 就如同上界有些不成文的规定,比如老一辈不插手年轻人的争端,表面上,是给年轻人营造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但说到底,只是单纯的看不上这群孩子的小打小闹而已。 毕竟,一颗糖果可以引得一群孩子互相厮打,但不足以成年人多看一眼。 但如果孩子们抢夺的是一块耀眼的金子,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规则什么的,从来都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束缚,而不是对他们自己的束缚。 姜婵听得心头一凉,所以她在上界闹出来的所谓名声,其实在那些人眼中,只不过是一群孩子为了一些他们看不上的碎糖块争得你死我活,只要不触及根本,他们甚至不屑多看一眼。 本以为已经临近顶峰,抬头却见头顶仍然是一座更高的山峰,巨大的阴影可以笼罩整片天空,而令人绝望的是,你不知道一路浴血拼杀攀上了头顶这座高峰,上面会不会还有更大的山峰凌驾于顶。 太多人终其一生,也没能看到终点在哪儿,就已经在攀登的途中被活活耗死。 究竟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攀上这一座又一座的高峰,去登顶唯一的大帝之位,但大帝之后呢?抬头是否又见另一座山? 没人知道。 而随着灵气的枯竭,修行之路也更加困难,这世间已有数万年,没有出现过大帝了,即便是当年的燕长生,出妄愁海时,也还不是大帝。 “所以,那些登仙路而来的下界修士,风采桀骜的来到这里,百年后又大多沉默黯然的回归故土。”姜婵低声呢喃。 丹阳子轻叹:“修士的潜力是有限的,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合体期便是他们奋斗一生所能到达的最高点,斩道登临渡劫,对他们而言,犹如天堑,在如何努力也无法跨越,与其在这里徒劳等待寿元耗尽,不如回归故土,择徒授衣钵,若能传扬后世,也不枉修行一场。” 姜婵暗自叹息,优秀的人杰在人群中璀璨如星,但这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海,万万群星璀璨闪耀之地,一个世界的天骄人杰,也仅仅只是加入这片星海的入门条件而已。 第488章 青铜殿 这个世界的灵气在逐渐枯竭,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姜婵已经知道了,她从时间长河的下游而来,在那个时代,灵气已经彻底枯竭,修士彻底消失,人族的寿命被时间加速侵蚀,从修仙时代的千岁万寿,到不足百年。 于后人而言,修仙,已经成了一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浩瀚。 “到了。” 随着宁修与涂山灵在空中止步,姜婵飞远的思绪被迅速拉了回来。 抬眼望去,前方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宫殿,与其他的白玉宫殿不同,这座宫殿以青铜铸就,万万在光阴过去,宫殿整洁如新,没有半点锈痕,森严肃穆,密集的禁制秘纹将其自隔成一片天地,即便还有些距离,便已感受到了一股不容侵犯的凌厉威压,杀伐气息之重,令姜婵浑身汗毛直竖。 一旁的肖潜神色凝重,瞳孔深处有金红色的火焰跃跃跳动,脊背绷紧,如临大敌,这股杀伐气之重,甚至远超他当初在昆仑修罗海时感受到的修罗战意。 丹阳子目光一凝,极目试图看清青铜宫殿上的牌匾,遗憾的是,那两扇巍峨大门的上方空空如也,残有一道极深的剑痕,像是被人将牌匾劈碎,不知所踪。 “师父,能看出什么吗?”肖潜小声问道。 丹阳子摇头:“此仙殿有禁制封存,暂时看不出来,具体是哪一位的传承,需要进殿方知,先不要轻举妄动。” 姜婵抬眼看了一圈,轻声道:“不过,好像他们也是打的一样的主意。” 几人闻言望去,在这座青铜古殿的四周,已经陆续等待了不少人,都是此次进入仙源天的的人,三三两两各自一处,皆看向空中的青铜殿,神色晦暗,或戒备或狠戾,各有计较,但都远远的围观。 没人愿意自己去试试古之禁制的威力,都在等待一只出头鸟先去试试水。 这一圈中也有熟人,上清道门玉玑子挂着一张老好人笑脸,乐呵呵的过来打招呼,道子瞿玄微与曲同尘随行而来。 玉玑子常年居于三清天,熟人不多,丹阳子算一个,于是很自然的与几人站到了一起,对此宁修没有异议,涂山灵则很乖巧的叫了玉玑子一声道长爷爷好,玉玑子讶然,而后恍然,问起涂山娘娘近来安否?涂山灵对答如流,尽显伶俐。 小狐狸第一次出涂山,不认识丹阳子,宁修又不爱说话,没有过于详细的介绍,于是只当他是年纪稍长一些的平辈,还诧异肖潜为什么要管这个貌似没比他大多少的青年人叫师父。 此时对来涂山做过客的玉玑子倒一口一个道长爷爷喊得清脆恭敬,玉玑子眯着眼睛直笑,非常愉快的在众人面前充起了大辈,一时令丹阳子哭笑不得。 罢了,真算起来,玉玑子算是他师父一辈的,也不亏。 姜婵与肖潜则抬头望天,假装没听到。 不能按辈份算,玉玑子要是丹阳子师父辈的话,瞿玄微和曲同尘是玉玑子的师侄,那他们岂不是的管这两人叫叔? 之前还是一起玩的小伙伴,隔天就成叔叔辈了,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有了三人的加入,他们倒成了眼下临时队伍中最壮大的一支,令人侧目。 姜婵梗着脖子许久,才等到话题扯开,果然修仙界老一辈都喜欢表里不一,玉玑子长着一张忠厚老实人的模样,居然有当人爷爷的爱好。 姜婵在心里暗戳戳的将老道士鄙视了一顿。 脖子刚放松下来,忽然捕捉到一股饱含恶意的目光,姜婵立即抬眼望去,只见左前方不远处的一队人中,又有一双血瞳的妖异青年正盯着他们看,嘴角咧起一个极大的弧度,利齿森森,笑得恶意满满。 在他身旁,扶着桃木手杖的老者眯着眼睛,病恹恹的像是马上要死过去。 姜婵的目光一瞬凌厉,杀机骤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长发衣裙无风自舞,枫丹剑在储物手镯中隐隐震动,蓄势待发。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见藤天峰,姜婵很想现在就送这条老藤归西。 正在交谈的几人中止了谈话,纷纷望了过来,看清来人之后,丹阳子的目光也冷了下来,明暗不定。 肖潜目光沉沉,抬手取下背上的重剑反手一抛,玄色重剑呼啸而出,撕风破空,直逼藤天峰所在的方向! 有人突然动手,却不是向青铜殿禁制,而是奔藤族老祖去的,离得近的皆眉头一皱,往后退开一些。 重剑势沉,眨眼已入藤天峰十步之内,那血瞳青年并未出手,只站在藤天峰身后,冷笑的看着。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都不懂尊敬前辈。”藤天峰慢吞吞的开口,探出二指,轻而易举的夹住了袭杀而来的重剑,忽而剑上火光一闪,一头赤色火焰巨鸟从中扑杀而出,藤天峰冷哼一声,手臂忽然化作无数粗壮的血藤,将那火焰巨鸟困于笼中,顷刻绞杀。 围观众人见状心头一惊,火克木,天地灵火更是火中帝王,这老藤在天然克制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灭了这头火焰朱雀,属实恐怖。 这老妖藤的修为又精进了。 察觉到众人的惊异,藤天峰轻哼一声,得意之态溢于言表,探手去拿那把重剑,忽而一股寒意袭来,霎时一道银色光束迎面而来,太阴之气弥漫,冻结空间。 藤天峰不慌不忙,再次分化一座血藤囚笼,轻而易举的将其困住捏碎,如此不堪一击,他正要转头讥讽,忽而眉头一皱,迅速撤回分化的血藤,然而血藤似乎受到了严重的侵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溃烂消融,淡淡的腥臭气息随之飘散,色泽漆黑。 有看出来的人瞳孔一缩,立即远离,脱口而出:“丹毒之气!” 丹毒不是毒丹,是炼制过程中萃取灵气之后所产生的毒气,是药三分毒,杂糅在一起,污浊不堪,腐蚀灵力,一旦沾染,极难排除。 藤天峰脸色终于变了,当机立断,将双臂化出的血藤尽数自断,数息之后,血肉再生,重新长出新的双臂,而此时,那把重剑已经重新回到了肖潜背上,黑袍猎猎,眼中杀机肆意。 姜婵身边太阴水浪收敛,神色冰冷,这老藤实力确实雄厚,连克肖潜的两道天火和她的太阴之气,但也让她摸索出了一点对付他的办法。 藤天峰防御值很高,但对毒物抵抗力不强。 当初在神农祭典上,刑昭南炼制的五行丹毒差点毒死了当代最顶尖的的一批丹修,姜婵纵有太阴真水护体,也未能抵挡五行丹毒的侵蚀,是仪仗识海内的悟道天心树,才将她体内的丹毒抽离出来,凝聚镇压。 她今日不过是抽取了少部分的五行丹毒附着于太阴水箭上,便成功废了藤天峰的两只手。 虽说有偷袭取巧的成分,但藤族对毒物抵御不强的特性也看出来了,若取出所有的五行丹毒,未尝毒不死这条老藤,若是不够,这古仙庭里到处都是毒物,不愁不够用。 有时候,打不过和能不能杀并不冲突,我打不过你,但不代表我弄不死你。 第489章 天堑 青铜殿外,藤天峰作为成名已久的老祖前辈,以他如今的修为看,只要不伤及真元,废了两条藤臂无非是损耗了一些血气,根本算不得受伤,但出手的是两个小辈,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两个小辈耍了一遭,多少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魔灵山血藤一族好食人血气,生性凶戾,此时的藤天峰眼睛眯起,眼中透出一股慑人的寒光,明明是一个看起来风都能刮走的病恹老者,此刻却突兀的生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连带着四周的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重如山岳的压迫感砸落,挤压着周围的空间,饶是姜婵早有准备,以太阴真水护持己身,但面对此等极致的空间挤压,也依然感到一阵剧痛,浑身骨骼被挤压的咔咔作响。 修士入合体期后,即可掌握空间法则,亦称圣王。而渡劫之上,已经摆脱了一部分天地桎梏,可演化一域为主,故而又称圣主。 圣王与圣主,就是修士追寻大道的分水岭,一字之差,天堑鸿沟,天差地别。 作为魔灵山的老祖,藤天峰可能会因为轻敌被落了面子,但也绝不是区区一个刚突破不久的圣王可以随意挑衅的。 这种程度的空间之力绞杀,寻常合体境修士绝对撑不过五息,肉身就会被挤爆,若灵魂逃脱不及,当场殒命也并非危言耸听。 此时丹阳子向前一步跨出,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强硬的将那股如山岳一般的气势逼退了回去。 空间的挤压之力消失,姜婵只觉心口一松,得以大口呼吸,从藤天峰发难到丹阳子解围,期间不过两息时间,就在这短短的两息之内,姜婵体内的气血被压迫至逆行,灵脉犹受寸剐之痛,若无丹阳子出手,要想挣脱,她得搏命。 渡劫境圣主之威,不容挑衅。 剧烈的心跳在逐渐平息,切身体会过这种恐怖的威势,姜婵此时才明了,当初自己哄骗许多圣主去闯穷桑山那处禁地送死,是何等的胆大包天,在飞仙神皇灵身手下强行救走肖潜而未死,又是何其侥幸。 差距太大了。 一旁的肖潜同样不好受,但得益于丹修本身强大的自愈能力,看起来只是脸色稍差一些,盯着藤天峰的目光没有半分收敛,反而愈发冷厉,锋芒毕显,隐隐透出几分煞气。 姜婵有所察觉,上前牵住他的手,低声道:“冷静,杀他不在此时。” 修士因七情入极端而堕鬼,放眼当下各宗门数千年历史中,肖潜这种奇异的状态是独一份,鬼道与仙道的气息在他体内达成了一个短暂而微妙的平衡,平时相安无事,可一旦某种情绪的强烈程度到达一定的阈值,就会引动他体内潜藏的,属于鬼修的凶煞戾气。 一时还好,若持续的时间长了,两股气息在体内难免失衡,届时要想再控制,就基本不可能了。 纵然姜婵也很想现在就弄死藤天峰,但在有足够的实力和绝佳的机会之前,还需暂时忍耐。 姜婵的清浅的声音落在耳中,使得肖潜心头那股跳跃的邪火平息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回握住她的手,只低低嗯了一声,便收敛了浑身外放的气息,与姜婵站在一处,静静看向师父丹阳子的方向。 丹阳子的年岁同比如今的大部分宗主其实还很年轻,一个时代顶尖的人杰也就那么几个,更多的老祖老怪都是靠时间一点点熬上来的。 丹阳子陨落千年后归来仍然能与飞仙神皇一较高下,对付藤天峰自然也不会落于下风,且他性子护短,当下回击愈发不客气,无形的波动横冲直撞,眨眼间已经破入藤天峰十步之内! 藤天峰冷哼一声,举起手中桃木手仗往下一顿,血煞之气漫天而起,不闪不避,与其对撞过去! 眼见两人已经动了真火,离得近的都默契的往后退了退。 考虑到仙源天的特殊性,恐惊扰到一些未知的存在,是以二人的交手较为含蓄,无声无息,针锋相对,裹挟这空间之力互相施压,扯得整片空间都变得异常扭曲起来,蛛网状的裂纹迅速扩张,却又像被某种东西粘黏住了,始终无法彻底破碎。 天色昏暗,两股强悍的气息威压之下,年长一些的乐得看热闹,年轻一辈的修士则暗自叫苦不迭,只得各自强撑。 紫气云雾之中,丹阳子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如山岳矗立,衣袍无风自舞,一人撑起一方天地空间,气魄不凡。 玉玑子两手抄在袖子里呵呵直乐,点头赞叹:“这个年纪的丹道大宗师,嗯嗯,药王宗后继有人。” 咻! 僵持之中,一道耀眼的紫光形如飞虹,势如破竹闯入那漫天血气之中,所到之处血气燃尽,速度极快,直逼藤天峰面门! 藤天峰脸色一变,终于不再做病弱老朽之态,眼瞳迅速化做血色,妖气盎然,两道赤霞光芒从双目中冲出,阻拦迎面杀来的紫气,二者相交,天地震动,爆发出一片极尽绚烂的光芒。 高空之上,金色的秩序神链来回穿梭,天光昏暗,道则气息笼罩四野。 圣主级别的交手,再含蓄,杀伤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暂属同一阵营的姜婵几人,见此情形也不由得呆愣了一瞬。 “好强……”小狐狸涂山灵一脸惊愕,喃喃自语,这个看起来没比他们大多少的家伙,居然是个实打实的渡劫境圣主!而且至少是中期以后的那种! 宁修依旧一言不发,看不出是平静还是在出神。 道子瞿玄微气质出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缥缈之气,站在玉玑子身旁,眼中也闪过几分惊异之色,道门虽也有炼丹控火之法,但论其虽火焰掌控的精妙程度,丹修一脉为尊,且看这位江宗主的控火之术,在当代丹修之中,当已至巅峰,无人出其左右。 凭一道紫微天火达到如今这个地步,确实当得起丹道第一人的称号。 而曲同尘,则在一众看热闹的人察觉到了异常,他所修赤子心法,对一切外物感知异常敏锐,自七情归位,重点心灯之后,这种感知更为突出。 循着感觉望去,只见那座悬浮的青铜宫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黑影,正趴在那大殿顶端,两束绿幽幽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外面的人群。 曲同尘瞳孔一缩,正欲叫玉玑子时,那东西又突然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90章 白石宫主 而此时,丹阳子与藤天峰的较量也已停手,藤天峰佝偻的身躯已经站直,血色双瞳中寒意涌动,丹阳子衣袍整洁,面色淡漠,乍一看,似乎二人平分秋色。 “啊!”忽而一声惨叫传来,是跟在藤天峰身后的那名藤族年轻人,此人在二人交手中被丹阳子的紫微天火所伤,一条手臂已被烧融,此刻火焰还在顺着他的经脉持续扩散。 木族生来被被火焰所克,藤天峰可以凭借强大的修为无视这种天然克制,但证明藤族年轻人显然还未到达这种层次,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双目愈发猩红,只得向藤天峰求助:“老祖救我!” 藤天峰脸色难看,一把抓住他那已经烧融的半边身躯,五指化藤,将他经脉内游走的紫微天火扯出,反手抽了他一巴掌,怒斥:“丢人现眼的东西!” 面对老祖的迁怒,藤族年轻人不敢多言,狼狈的修复身体后,一双血眼扫过对面的一行人,隐有凶残之色。 若非这几个人族,他又岂会遭受这种痛苦?若有机会,必将其炼做血食吞吃,否则难消此恨! 此人的目光太过明显,想忽视都难,于是姜婵几人毫不避让的怒瞪回去。 视线隔空相对,杀机四溢。 “木族一脉以生机旺盛闻名,哪怕身躯涅灭,只余一截根须,一粒种子亦可重生,极为难缠,与他们交手,切记要斩草除根,断绝一切生机,否则后患无穷。”丹阳子低声说道。 “那老妖藤活了数千年,火焰对其的克制作用有限,如今他寿数将近,此来恐怕是找寻续命神药,你二人之后跟紧我,行事多加小心,尤其是姜丫头你!你身具太阴之源,为生机之最,这一族喜好吞吃人族血肉,他若为续命而盯上你做人药,也并非不可能。” 闻言姜婵脊背一寒,连连点头。 越听越觉得这老妖藤是个危险的祸害,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她十分不舒服,也越发坚定了她想弄死藤天峰的决心。 肖潜并未开口,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紧姜婵的手。 实力未到之前,放再多的狠话也只是徒增笑柄,以他现在的修为,正面对抗远非藤天峰的对手。 场面有些僵硬,此时一人站出来,笑道:“二位道友火气别那么大呀!这万事皆以和为贵,既然大家目的相同,不如先暂时停手,解决一下这青铜仙殿禁制如何?仙源天开启一次等待不易,总不好空手而回不是?” 有人出面打圆场,丹阳子也微微一笑,顺势拱了拱手,客气道:“原来是白石宫陈宫主当面,幸会!” 此言一出,姜婵顿时好奇的看了过去,目光古怪,小声嘀咕:“这就是当年那位被孔雀妖王堵家门口殴打的白石宫传人?” 孔雀妖王彪悍的战绩在整个上界都极其有名,堪称如雷贯耳,而因其相当记仇的性格特点,每次谈起孔雀妖王,那位因为得罪了孔雀妖王而被堵家门口狂殴的白石宫传人都会被拉出来作为反面教材,反复进行鞭尸。 时移世易,孔雀妖王的彪悍一如往昔,但当年被堵门殴打的白石宫传人在老宫主意外陨落之后,成为了新一任宫主。 其实此人在当年也是一代天骄人物,毕竟孔雀妖王自出山以来就出了名的不好惹,当年他敢从孔雀妖王手底下抢东西,在同辈中实力也堪称佼佼者,只可惜那次他遇到的是令各大圣主都头疼的刺头。 败给孔雀妖王,其实不算难堪,毕竟惹不起这位的又不止他一个,打架打输了这事儿常有,不稀奇,但后来他闭关数百年,实力更进一步,信心满满出关准备惊艳一下众人时,又被万里迢迢赶回来的的孔雀妖王堵在家门口一顿狂殴。 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概就是这么一种局面。 此战将孔雀妖王霸道记仇的名声拔高至顶峰,而这位白石宫传人则大受打击,开始怀疑人生,出关半天不到又回去继续闭关,又经好事者大肆传播,这位曾经白石宫的天骄弟子也就此沦为笑柄。 不过白石宫向来低调,出了这档事儿之后就更低调了,关于这些消息,还是因为前阵子孔雀妖王因西土佛宗之行在药王宗小住过几日,姜婵从药王宗弟子私下的八卦内容里得知的。 也就在丹阳子苏醒前不久,白石宫的老宫主陨落,新继任的宫主,正是之前那位天骄弟子陈立。 仙源天门户的开启会持续数日,进来的人有早有晚,若非陈立此时出声打圆场,姜婵还真没发现这里何时多了几个人,确实低调得一塌糊涂。 姜婵的声音很小,但离得近的都听得很清楚,经她这么一提醒,几人瞬间恍然,看过去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古怪和探究。 尤其是和孔雀妖王近距离打过交道的肖潜,此刻也略有诧异。 要知道孔雀妖王除了在万花谷那位沉睡的老怪物手下吃过亏,其余时候都是一路横推,挡道的有一个算一个,一拳下去不死也半残,同境堪称无敌,此人被孔雀妖王追杀两次居然没死,还活蹦乱跳的活到现在,属实不易。 陈立的名声不算好,藤天峰作为活了近万年的老祖,更看不上这样的后辈,当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慢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称道友?白石宫真是越发没落了,什么货色都能抬上来做宫主。” 当着这么多同道的面,藤天峰态度十分恶劣,没给陈立半分颜面,连带着把白石宫也骂了一遍,极尽鄙夷。 面对藤天峰如此不给面子的呵斥,陈立却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客气的向丹阳子回礼,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坦然,令许多认识他的修士倍感意外。 要知道在当年,陈立也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否则也不会狂到和孔雀妖王抢东西,看来当初被堵门那件事,确实对他影响极大,眼看着和当年像换了一个人。 陈立不接茬,就显得藤天峰的针对很无趣,加之看热闹也看够了,该干正事了,于是众人默契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暂时遗忘,开始商议如何破开这座青铜仙殿的禁制。 这些仙古遗留的禁制在时间的侵蚀下已经大不如前,但古之禁制多半具有反噬之效,后果未知,经陈立牵头,商议之后先暂时合作,选定一处残旧的缺口为突破点,打开禁制之后,各凭本事。 众人无异议,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第491章 来自古仙庭的诡异 霎时数位渡劫境齐齐出手,各色光华齐聚一处,直击笼罩在青铜殿外的禁制阵法,一时天地色变,阵法感受到冲击,陡然光芒大盛,金色光柱冲天而起,铮铮古音垂落,在每一个人的识海中奏响,由远及近,伴随着无尽的苍朴之气,灰蒙蒙扑面而来。 古老的声乐震得姜婵气血翻涌,经脉间灵气如大河,奔腾不休,那些古老尘封的气息在此刻凝为实体,似推开了一扇陈旧的大门,窥见万万年前的另一个世界。 云海翻涌,九色云霞漫天,恢弘的殿宇悬于云层之上,太阳神鸟牵引銮驾横空而过,麒麟白象踏空而行,有仙人高歌,倾杯抛洒,杯中酒液便化作了一片混沌月光,一啸剑气纵横,有神人御九霄神雷而落,仙光缭绕,天籁之音奏响,万千仙葩盛放,气象万千。 那是——仙古时代,真正的仙庭! 巍峨的城关横跨天宇,无垠的星空璀璨,转眼又化作一片血腥战场,难以形容的黏稠黑暗中,传来凄厉的哭嚎,不祥的血光侵蚀着神圣的仙灵紫气,生机凋零,死去的尸骸坠落如雨。 轰! 惊雷炸响,姜婵痛呼一声,眼中两行血泪落下,识海内的悟道天心树轻轻摇曳,护住她的元神,斩断那未知气息的侵蚀。 从幻境中脱离,姜婵惊惧不已,她刚才好像看到了古仙庭覆灭时的场景,在那团摧毁一切的黏稠黑暗中,她感受到了一股无可匹敌的恐怖气息,足以毁天灭世,她只是隔着万万年的岁月在幻境中看了一眼,就双眼剧痛,若非太阴真水和悟道天心术的护持,此刻她的双眼早已融化作血水。 忽有一声惨嚎传来,姜婵循声望去,才惊觉受影响的不止她一个,发出惨叫的一名年轻人双眼已经化作两个血洞,黑气正从眼眶中不断涌出,转眼间,此人便在黑气中化作了一滩血水。 尸骨无存,连神魂都未能逃脱。 如此惊悚的一幕惊得姜婵寒毛直竖,脸色骤变,这又是什么东西? 惊骇之下,姜婵匆忙看向一旁的肖潜,见他神情愣怔,顿时心头一突,抬指点上他的眉心,神魂力量破入识海,急声呼唤。 “肖潜!醒醒!” 神魂呼唤下,肖潜浑身一颤,瞳孔中火光大盛,两道黑气被驱逐出来,顷刻消失不见,再睁眼时,终于恢复如常,忽又闷哼一声双手捂眼,两行血泪滑落。 姜婵又惊又急,目不转睛,直到见他放下双手,神识清明之后,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该死的是什么东西?”肖潜揉了揉还在发疼的眼眶,神色惊疑,忽而脸色一变,左手迅速拉住姜婵向后一带,右臂覆火成甲,抓向那片虚空,眉眼竖起,怒喝一声。 “出来!” 被拉开的姜婵匆忙回头,见她方才所在的位置处,一道模糊的黑影正快速逃离,形态怪异,肖潜居然没能抓住,只是被火焰沾染到的地方肉眼可见的萎缩了一大片,发出一种类似野兽的嘶吼后,那怪异的黑影逃走了。 那黑影逃窜的方向,赫然是那片正在被攻击的青铜仙殿禁制阵内! 姜婵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这东西,是从青铜殿里出来的?方才因为担心肖潜,警惕有失,居然没发现那东西是何时到她身后的,若非肖潜拉她一把,后果难料。 有了方法,那就好办了,以同样的方式将陷入幻境的曲同尘等人唤醒,倒是宁修此人,在姜婵动手之前,自行清醒过来。 若无持续影响,破除这种幻境不难,但需要一点时间,麻烦的是那种黑气在无知觉的情况下侵蚀血肉,姜婵能那么快从中惊醒,主要依仗于体内的悟道天心树,这株树苗已然成了一个独特的存在,即便是姜婵自己,也还未完全摸清它的用途。 宁修似乎对他人的神识接触极为抗拒,几乎是在姜婵尝试叫醒他的时候,硬生生把自己从幻境里抽离出来,这也导致他在苏醒的同一时间吐了一口血。 宁可自伤,也拒绝他人触碰,这个宁修,似乎藏着一个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轰! 又是一阵惊天震雷响彻,粗壮的雷光耀如烈日,如临末日,那座古老的禁制阵法终于分崩离析,掀起一股罡风气浪。 丹阳子和玉玑子都在那里,离得尚有一段距离,在轰鸣的雷声之下,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不过数息之间,已经有不少年轻弟子被那古怪的黑气所侵蚀,化作一滩血水,神魂俱灭。 古仙庭中未知的诡异,使得这些来探寻机缘的年轻天骄,还未来得及看到机缘,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里。 随着禁制阵法的崩碎,那座尘封的青铜仙殿彻底显露了出来,历经岁月的古殿沉默而肃穆,显得极为神秘。 “此处仙缘,老夫笑纳了!”藤天峰大笑,抢先一步,直冲那扇青铜大门而去! 众人脸色一变,暗骂这老东西奸猾得很,要出力的时候站最后,捞机缘倒跑的如此之快! 当下众人也不再耽搁,紧随而入,机缘这东西的靠抢的啊!晚了就毛都捞不着。 “走!”丹阳子低声喝道。 密集的人流中,姜婵看着那座越来越近的青铜大门,心神紧绷,枫丹剑在手中带起嘹亮的剑鸣,那古旧的大门后,到底是能更进一步的机缘,还是悄无声息致人死地的诡异? 亦或者,二者并存,修者以命相搏,所谓火中取栗,不过赌徒而已。 赌一朝登天,亦或,枯骨为泥。 第492章 无头古尸 踏入青铜门内,光线骤暗,那扇沉重的青铜门后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未知攻击,空旷的大殿寂静幽深,带着一股久未开启的寒冷气息,任何一点声响在这空旷的殿宇中都能带起阵阵回响,如雷鸣藏云,环绕左右,经久不息。 明明这大殿已经荒废许久,却自有一股沧桑的威严气息迎面而来,迫使进入其中的人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噤声不语。 仔细听,会发现殿内有萧萧风声,低声呜鸣,又似龙吟。 “那……那是什么!”有人压抑着声音,语气难掩骇然。 人群中姜婵瞳孔一缩,她也看见了,这座青铜殿布局恢弘,比之旧冥府的酆都大殿犹有过之,只是这里应当也经历过一场恶战,大部分布局已经损坏,处处有崩裂的痕迹。 殿宇的深处,是一具身披甲胄的尸体,没有头颅,被一杆青色大戟当胸穿破,钉死在青铜壁上。 这座大殿已经尘封万万年,这具无头尸体身上的甲胄都已经晦暗无光,灵性尽失,但尸体并未腐坏,脖颈被枭首的位置血气干涸,只余一片冰冷的死气。 与尸体的晦暗不同,将他钉死的青色大戟如今看来依旧光洁如新,灵气盎然,锋锐不减。 空旷的青铜大殿,被钉死在万万年前的无头尸体,若有似无得肃穆威压,时隐时现的风声龙吟,在此时显出一种恐怖片一样的氛围,令人不安。 “哼!不过一具死去万年的古尸而已,况且还有仙古灵兵镇压,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沉默半晌,有人出声嘲讽,取出一盏金灯点燃,光芒护住己身,抬步向前走去,“诸位若是怕了,大可尽早离去,我先行一步!” 此人手持金灯,走出去一段,并未遭遇任何危机,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以法器护身,向殿内探索。 姜婵几人没动,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丹阳子和玉玑子,这二位是前辈,且都不是第一次来仙源天,对古仙庭的状况会更熟悉一些。 “江宗主,以你看,这是哪一位的道场?”玉玑子眉头微皱,低声问道。 丹阳子略作思索:“暂时看不出来,记载仙古时代的古籍本就极少,有关古仙庭的更是一片迷雾,不过从殿外的雷霆禁制来看,此地主人有可能是一位掌雷霆的古神,至于是哪一位……” 丹阳子话语止住,轻轻摇头,诸神之战后,不周仙山倒塌,九天陷落,属于仙古的时代自那之后彻底埋没,古之传承失落十之八九,关于那些古神的记载,如今只能从各宗门圣地留下的古籍中探得一鳞半爪,当年鼎盛一时的仙庭,到底存在多少古神,又都掌握哪些天地法则,他们一概不知。 玉玑子转头看向涂山灵,笑问:“小狐狸,你又知道点什么?涂山一脉向来隐世不出,这次放你出来,涂山娘娘没跟你交代点什么吗?” 涂山灵眨了眨眼,答道:“娘娘只说让我带一件东西回去,为我种下一点灵心,可以为我指引方向,但具体是找什么东西,其实我也不清楚,娘娘没说。” 玉玑子哑然失笑:“真是只糊涂狐狸,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到处乱闯,涂山娘娘也着实心大。” 涂山灵不服气的扬了扬缠在手臂上的捆仙绳:“我有捆仙绳!谁敢惹我!” 玉玑子眯起眼睛笑得慈祥,连连点头:“嗯嗯!确实不敢惹。” “走吧!江宗主,既然来了,多少得走一趟的。”玉玑子对丹阳子笑道,屈指一弹,一枚古旧的三清铃悬起,道韵万千,将他笼罩在内。 丹阳子五指一握,药王手杖落入手中,腰间悬挂的百草铃扩散出一圈蒙蒙绿意,生意盎然,笑意吟吟:“道兄请!” 二人相视一笑,齐步上前。 道子瞿玄微手托一枚白玉碟,仙灵之气四溢,愈发显得他气质不凡。 曲同尘臂挽拂尘,四面金色小旗从袖中飞出,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宁修默默张开域场,其中一株玉树幼苗摇曳生辉,月华璀璨。 涂山灵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十分诧异:“你们都有啊……” 本以为自己拿着捆仙绳可以大杀四方了,结果大家掏出来的都是神器级别的法器,玉玑子和丹阳子也就算了,那是长辈,可他们三人也接连拿出的的法器皆不亚于自己持有的捆仙绳,惊愕之余,大受打击。 姜婵看着宁修域场中的幼苗,目露惊异,这股气息她之前感受过一次,在罗刹海市千金坊内,琅琊曾以一截寸许长的玉树琼枝换走她要的霜天草,据他所说,仙源天坠毁之时,广寒宫阙坠毁,太阴神皇亲手所植的玉树残留的一段根须落入白玉京,经万年培育,终于重焕生机。 白玉京对宁修这个神子果然极其看重,直接将太阴玉树幼苗交由他掌管,这可是仙种,持有此树者,修行速度要比寻常修士快一倍不止。 难怪以琅琊的绝顶天赋和心机手段,在白玉京五年依旧没能冒头,一直被宁修压制得死死的。 宁修此人本是罕见的元灵神体,如今又有玉树仙种加持,修行速度堪称一日千里,如此恐怖的修行加速器下,琅琊拍马难及。 姜婵不由得暗暗添了几分小心,比起狂得不可一世的前神皇子周泽,或许宁修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涂山灵此时正瞪着眼睛看过来,他们两个不会也有吧? 在涂山灵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肖潜取出了神农鼎。 涂山灵小声惊呼:“帝器……” 姜婵拿出了在西土获得的金刚杵。 涂山灵眼睛发直:“沾有大帝鲜血和神念气息的至宝……” 涂山灵有点茫然,喃喃自语:“外面的修士原来这么富裕的吗?神器帝器说拿就拿?原来我们涂山这么穷?” 小狐狸朴素的世界观在此刻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抓紧捆仙绳,快速跟上队伍,涂山灵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万一等会儿找到想要的东西又打不过来抢的人怎么办?娘娘没教过啊! 姜婵瞥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涂山灵,好笑之余又有点同情,这只初次出涂山的小狐狸心思尚浅,她的想法姜婵一眼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事实上他们一群人手里持有的法器,除了丹阳子的药王手杖,作为药王宗宗主信物较为圆满,其余多半都是有破损的,或者沉睡半自封状态,即便是玉玑子手中的三清铃,也有明显的破损。 像捆仙绳这种,没有破损,又经涂山历代供奉温养,且处于完全苏醒状态的神器,其实已经可以比肩西王母的昆仑镜,即便涂山灵年岁小修为还未大成,能将捆仙绳的威势发挥出一半,也确实足以在目前这些人群中进退自如了。 可惜没人告诉涂山灵这些事情,玉玑子这个老道士一点儿也不慈悲,净爱捉弄后生晚辈,任由小狐狸被吓得战战兢兢。 啧,真坏。 姜婵啧啧摇头,对玉玑子这种一把年纪还皮得要死的行为表示强烈的不齿,目不斜视的跟上队伍。 都不说,那她也不说,嘿嘿。 第493章 视觉禁制 青铜殿内光线昏暗,殿柱上攀悬的灯座灯油已经干枯,所有的一切都显示着一种无人问津的寒冷,此时因为有了这群后来者的闯入,修士旺盛的气血,为此地注入了新的生气。 话虽然说的狂妄,但众人向前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且默契的掏出了最好的法器防身。 在法器的光芒下,殿内原本模糊不清的地方被照亮,露出隐藏在黑暗下的模样来。 “嘶……” 一时间,倒抽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座空旷的青铜大殿内,实则满地都是尸骨。 这些人已经死去很久了,与那具被钉死在无头古尸不同,这些尸体没能经受住岁月的侵蚀,已经化骨,横七竖八的散落着,只有那些古老的,未完全腐朽的衣衫,昭示着他们不属于眼下这个时代。 散落的尸骨看不到尽头,一路延伸到更昏暗的大殿深处,孤寂而沉默,形如一处被遗忘的,巨大的坟场。 姜婵落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些尸骨,应该与这座大殿一样,都是从仙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那个恢弘的时代,千千万万的天骄人杰,叱咤九天的豪情,终是难抵岁月的侵蚀,悄然落幕。 任你风华绝代,任你一世英豪,万载之后,不过一具枯骨,一抔黄土,化半卷清风,消散无踪,唯有这方天地,亘古长存,淡漠的俯瞰众生。 即便修成大帝,也终究不是仙,无法彻底超脱。 忽而一股冷意袭来,姜婵迅速看去,在前方不远处,藤天峰正佝偻着腰,眯着眼睛朝他们咧嘴直笑,干瘪的脸颊抽动起来,怪异,又莫名令人生寒。 那名藤族青年居然没死,站在后方一同冷笑,眼神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这老妖藤想干嘛?”肖潜皱眉,眼神不善。 姜婵面色古怪:“或许,是想吃了我们。” 涂山灵瞳孔闪烁了一下,倒抽一口冷气,有些怕怕的抱紧手臂:“嘶……那老藤的真身都要烂了,好恶心!” “他的寿元将近,心火快要燃尽了,左右不过几年的时间了。”曲同尘轻声道,又摇头。 “世间生灵到头终有一死,哪怕是这些万万年前的古仙庭修士也不例外,对我们而言,逐道之路才刚走上正途,还未曾体会被时间侵蚀的恐怖,但对藤天峰而言,已经是末路,见到这些尸骨,怕是会让他更迫切的想活,不过以他的年岁,若寻不到续命神药,只靠吞食后辈旺盛血气的话,只会愈发助长本体所需的血气,不仅饮鸩止渴,且收效甚微。” 瞿玄微闻言轻笑一声:“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大帝古神尚不能免俗,只要能活一时,可不惜任何代价,待会儿大家小心一些,血藤山的秘法有些门道,这老藤要是拼起命来,还是很恐怖的。” 宁修不爱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显然,这些死去万万年的尸骨刺激到了这个寿元已近的藤族老祖,没有什么比这更能突出死亡的恐怖。 活着才有一切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几人说话间,藤天峰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身向大殿深处探索,从布局来看,这里只是一座前殿,虽然开阔,但由于这里发生过一场规模不小的交战,杀得横尸满地,原本的装潢摆设均已损毁,除了那支钉死无头尸体的大戟之外,再难捕捉到一点灵气的波动。 换句话说,这座前殿没有任何价值,至于那支大戟,众人都默契的选择忽视,虽然那支戟一看就不是凡物,但那被钉死的无头尸体也绝对不是什么很友好的东西,大戟明显是一件封印物,谁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拔。 青铜殿内光线不明,即便有这众多法器光芒的照亮,也依然显出一种如置身雾里中迷蒙感,姜婵运转飞仙经尝试将目力拉远,但那层迷蒙的感觉像一层屏障,无论她如何尝试,都只能看十丈距离内的景象。 问了一下,发现众人皆如此,即便是修为较高的丹阳子与玉玑子也同样如此。 十丈,是他们目力所及的安全区域,十丈之外,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不是看不见,是看不清——像高度近视眼的裸眼效果。 姜婵为自己脑中突然冒出来的奇妙比喻乐了一下,事实上她在未来的那个时代,是一点近视的,毕竟那个时候上完大学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近视,这么一想,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比如在这里就没有近视的烦恼。 哦不对,现在她十丈之外的视物效果就是近视,差一点下意识的眯起眼睛看。 “视觉禁制,这东西可只在古籍里见过,此次算是亲眼见识了。”玉玑子呵呵一笑,倒是半点不紧张。 “这也是禁制的一种?”姜婵诧异道,她只知道飞行禁制和防护禁制。 丹阳子接口解释:“对于一般的修士而言,修行无非就是灵脉运行的法,与攻击变化的术,这二者合称法术,但在法术之上,还有两类,一为禁制,二为神通,现今仙门中,拥有神通的不多,但也能数得上一些,例如飞仙神皇所得的袖里乾坤,以及那个下界圣地出来的琅琊圣子,他能窥探人心,依仗的是当年佛门六通之一的他心通,不过他得的应该是残卷,只得其万分之一的威能。” “神通虽然难得,但也有传承之迹可循,而禁制之法最远可追至仙古之前,那时候世界灵气还未衰落至此,大成道者可化天地规则为禁制,一念可令止万物造化,昔日可掌生长之气的春神句芒,控天下火灵之力的古神祝融,皆是因此法而来,那是真正的古禁制之法,可惜自仙古覆灭之后,牵连了一场极大的浩劫,灵气开始衰落,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能掌控自然的修士,留存至今的,也只剩最为简单的防护禁制与飞行禁制,这种蒙蔽五感的禁制,我也是头一次见。” 肖潜点了点头,又问:“那龙族生来控水,是否也算一种禁制?大帝成道之后,不也能掌握规则?” 丹阳子摇头:“那是龙族血脉天生与水泽亲和,我说的是绝对掌控,并非单指哪一脉水,或哪一道火,世间有种东西,无形无质,玄妙非常,你若能抓住它,就能掌握一脉主宰,这便是我们口中的常说的——道。” “丹修一脉的控火之术,其实是在借天地灵火之威,你得太阳与朱雀两道灵火,但万火之灵臣服的是这两道火,而非你自己,同理,姜丫头得太阴真水,水泽万道,臣服的也只是太阴,无论它们换了多少次主人,都不会影响它们的帝王身份,而你们——”丹阳子语气一顿,目光深深的扫过两人,轻叹一声。 “能抓住那无形无质的道,才算成就真正的大帝主宰,万物臣服,到那时,即便是最微小的凡火,最不起眼的水珠,只需一念,便可化生灵中帝王。” 姜婵一怔,丹阳子的话太繁杂,一时梳理不出来,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亮了起来。 她又想起了在东皇阁遇见的穆惊春,那个掌控上古湘水的白衣女子,临走前,穆惊春以传音的方式给她留了一句话。 “去掌控它,不要让它掌控你。” 太阴真水自天地汇聚而生,期间换过无数次的主人,包括那位沉睡在弱水之底的后土娘娘,但这有记载的万万年来,能真正掌控的,恐怕就只有仙古时代的太阴神皇一人。 当啷! 正当姜婵总东拉西扯一通乱想的时候,一道尽数落地的声音突然响起,清脆异常,瞬间令众人汗毛一紧,极快的循声望去。 第494章 食灵金海 声音的源头,是一只残旧的铜灯,色泽黯淡,却依然能看出一些繁复的符文雕刻。 在距离铜灯最近的地方,站着一名身披甲胄的年轻人,刚才正是他在行走间不小心踢到了一具依靠在柱子上白骨,铜灯才从尸体上滚落下来,在空荡的大殿里激起一阵阵的回音。 众人目光聚集之时,年轻人脸色一变,迅速捡起铜灯,与此同时,一道锋利的青芒刺出,伴随着一声低喝:“拿来!” 出手的是一名青袍老者,一身渡劫境的气息在出手的一瞬显露无疑。 姜婵等人暂时止步,在这种情况下,可没人会讲什么前辈后辈的规矩,能抢到东西活着出去就是本事,那名年轻人身边没有长辈随行,显然是独自来找机缘的。 面对青袍老者的出手抢夺,此人即便闪避速度极快,却依然被斩落一臂,大片猩红的血迹洒落,气息一瞬衰落,即便受创,却依然没有放弃手中的铜灯,只咬牙狠狠地瞪了青袍老者一眼,转身直接冲进了大殿深处。 “哼!不知死活!”青袍老者脸色一沉,紧追而去。 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只余淡淡的血腥气浮于空中。 经此一变,众人开始留意那些随处倒伏的白骨,试着从中是否还有遗漏的法器。 唯有姜婵盯着地上洒落的一片血迹,瞳孔逐渐缩紧,识海中的悟道天心树微微一颤,一种难言的警兆突然涌上心头,猛烈的撞击着胸腔。 “别去!”姜婵抬起手臂,拦住想要上前的几人,声音急促。 闻言肖潜脚步一顿,小声问道:“哪里不对?” 姜婵蹙眉摇头:“我说不上来,反正不能过去。” 丹阳子看了她一眼,略作思索,还是选择相信姜婵的判断,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该往哪边走?” 姜婵心头的紧迫感越来越重,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躁,闭目凝神,而后迅速看向那具被钉死的无头尸体所在:“走那边!” 整座前殿,就属那具无头尸看起来最为诡异,所以众人在进来之后都默契的绕开,选择走两侧的边道,可在姜婵此刻的感应中,这座大殿里像是有一个,又或者很多个诡异的生物即将苏醒,而那具尸体所在的青铜壁附近,才是唯一不那么危险的地方。 姜婵指出方向,丹阳子与肖潜齐齐点头,当机立断:“走!” 简短的对话敲定了方向,三人已经朝着无头尸的方向迅速靠近,曲同尘神色凝重,看向还在犹豫的玉玑子,轻声劝道:“师叔,我相信姜师妹的判断。” 玉玑子还是有些犹豫,看向瞿玄微:“神机玉碟可有反应?” 瞿玄微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碟:“暂无。” 玉玑子眉头皱得更深:“那你觉得……” 瞿玄微颔首:“我和曲师弟持同样看法,论趋吉避凶,我道门为首,但事非绝对,我观姜姑娘神色不似故弄玄虚,当下情形,不妨信她一次。” 玉玑子微微点头:“也罢!那便一起走吧!” 涂山灵小脸一绷,连忙表态:“我也一起!” 一个个说的那么严重,她才不要一个人单独走。 宁修依旧沉默,点头表示赞同。 几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人群,朝无头尸体所在的青铜壁方向而去。 期间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动向,也仅仅是淡淡瞥了一眼,既不出声,也不跟随,冷眼旁观。 姜婵心神紧绷,那具被钉死的无头尸体就在这座前殿的中央,随着距离的拉近,她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尸体身上的盔甲花纹,背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稍有减轻,但另一股莫名的气息迎面而来,冷而重。 姜婵停下脚步,此时距离青铜壁已经不足十步,青色大戟上附着这一层无形的波动,半截露出的月牙形锋刃带着挂着一丝血迹,鲜艳夺目,仿佛是刚刚流出的,尸体头颅断裂处的干涸血迹完全不同。 这具尸体莫非还是活的? 这个念头一出,姜婵顿时不寒而栗。 慢一步的玉玑子等人也在此时赶到,看见那一丝鲜红的血迹,也不由得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被封印至今不死的存在,与死尸所化的尸妖,恐怖程度如云泥之别。 众人不敢靠近,小狐狸涂山灵更是脸色煞白,紧紧握着捆仙绳,一副随时备战的模样。 “那上面写的什么?”肖潜微微眯起眼睛,指向无头尸体腰上的一枚陈旧玉牌。 丹阳子与玉玑子立即望去,仔细辨认之后,二人面面相觑,皆有惊愕之色。 “如何?”肖潜追问。 丹阳子迟疑了一下:“这是上古文字,我识得的也不多,但从上面的称呼来看,这应该是一位司掌杀伐的古神。” 玉玑子沉默了一会儿,道:“西金长庚,这是金神太白。” 这回轮到姜婵惊了:“太白金星?那不是个老爷爷吗?” 越来越不对劲了,仙庭,南天门,太白金星,莫非西游记真的是仙古时代遗留的传记? 姜婵有种不太美妙的感觉,若这些都是真的,那她学过的历史记载有误,不止是五千年,而是数万万年,甚至更加久远,只是因为灵气消散的缓慢,在变成凡铁之时才被后人挖掘,故此对时间进行了错误的记载。 只在一瞬间,姜婵体会到了燕长生当初的绝望,这里距离他们的时代太远了,这个认知越清晰,就会越绝望,这隔的不是几千年,几万年,而有可能是几个时间纪元。 看不到路的,无望的归途。 姜婵五指收紧,强压下翻腾的心绪。 玉玑子奇怪的看了姜婵一眼:“金神太白,乃是白帝子,古籍记载为美少年姿容,武神主杀,怎么说是个老者,小姑娘你是哪里看来的?” 姜婵一噎,呵呵,好像也不完全一样哈!这里的太白是个强大的杀将武神。 好在玉玑子并没有过多询问,只是盯着这具无头尸体皱紧眉头:“什么样的存在能将太白枭首钉杀?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互相对视,一时无语。 此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姜婵循声望去,顿时骇然,只见一片金色的碎光,密密麻麻的从那些白骨尸海中浮起,细沙一样的金光,轻飘飘的落在人身上,不过眨眼之间,血肉尽失,只余一具森白的骨架,倒入密密麻麻的尸海中。 金色的光芒如沙河星海,在昏暗的大殿中流逸飘动,美轮美奂,所到之处,惨叫不绝,悄无声息的吞噬活人。 沉寂的大殿似乎在此刻终于苏醒,更多的金光从骸骨中浮起,连绵不绝,如轻纱舞动,星河流转,缓缓铺陈,将昏暗的大殿照亮。 “这是……什么东西?”曲同尘神色惊愕,不由得握紧手中的拂尘。 向来挂着老好人式笑容的玉玑子此刻难得的严肃起来,低声道:“食灵金海。” “什么?” “这是食灵树的种子,可以随处飞舞,附着于任何物件之上,寻常法器根本无法阻挡,一旦沾染一丝,便会在体内扎根疯长,吸尽所有生机,吞噬神魂。”玉玑子道。 “这地方封禁了万万年,怎么会有食灵树的种子落在这里?”瞿玄微道。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万万年前在这里参战的,有一株食灵老祖,死前散落的种子遗落在此,以这些死去天将为食,而后沉睡,如今又被血气惊醒,出来觅食,这具太白残尸生机未绝,又有此戟镇守,食灵种不敢靠近,”丹阳子深吸一口气,看向姜婵赞许的点了点头,“姜丫头是对的。” 说话间,大殿内的食灵树种已经全部苏醒,入目所见一片璀璨金光,流动如大日之光,还在尸堆中的人群不得不全力抵抗,惨叫声不绝于耳。 此时也有人发现了几人所在的地方食灵金海不敢靠近,于是纷纷调转方向朝这边冲过来,想要在此暂避,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远远出手攻击。 对此涂山灵很是气愤:“太无耻了!明明是我们先占的地盘!” 没人理她,这时候谁还跟你讲理。 嗡—— 流动的金海发现了众人奔逃的方向,发出一阵低沉的波动,万千金河汇聚起来,愈发璀璨夺目,耀如大日,而后蛮横的冲撞而来! 这些树种本困在这座大殿万万年,尸体都已经被吃光了,早已饿的发慌,好不容易来了一批人,那是万万浪费不得的。 如太阳一般的巨型光球迎面冲撞过来,纵然是丹阳子也嘴角一抽,树种本来就没有多少灵智,在饥饿的驱使下,也开始有了几分悍不畏死的气势。 如此一来,落在后面的修士就遭了殃,在此留下数具白骨。 此时姜婵忽觉后背一凉,顷刻间温度骤降,僵硬的扭过头去,不会吧不会吧?她运气应该不会这么差吧?挨着尸体就诈尸给她看? 这种突然的降温不止姜婵一个人感受到了,皆大呼不妙,僵着脸回头看。 那具被钉死的无头尸断头处,正一点一点的沁出鲜红的色彩。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如潮水般缓缓升起,如岳重压,令人窒息,既要压得人直接跪下去。 姜婵牙齿咬得咔咔响,口中血腥气蔓延,重压之下浑身都在颤动,忽而瞳孔一缩,那具尸体垂落的手臂,轻轻的动了一下。 “快走!”姜婵脸色煞白,大喝一声,此时没人有异议,皆掉头向外冲出。 几人速度极快的逆着人群冲出,以法器护体,硬生生闯过食灵金海的包围,窜入大殿深处,消失无踪。 第495章 袭杀 金色的树种如漂浮的游尘,不同于寻常的食灵树种,这片食灵金海在这大殿内存活了无尽的岁月,吞食了这殿中数不尽的古仙庭天兵尸体,已经产生异变,在吞食了这么多血肉之后,却并未抽芽扎根生长,反而继续以种子的形态存活,逐渐演变成一种类似噬神虫的特殊生物。 已经异化的树种不断尝试侵入法器形成的庇护光层,姜婵手中的金刚杵是沾有释迦大帝之血的神物,虽说她并非佛修,并不能激活其中的器灵,但仅凭这一滴大帝之血的威势,也足以护她一时。 然而在闯过那片密集的食灵金海之后,金刚杵形成的的庇护光层居然肉眼可见的削弱了一层,此等威势,属实令人触目心惊,也难怪那些成名已久的前辈宿老,也不得不后退暂避锋芒。 在他们硬闯过食灵金海不久,大殿内温度骤降,一道幽远的叹息,清晰的落入每一个人耳中。 姜婵一瞬毛骨悚然,这声音近得好像开口之人就在她的耳畔,裹挟着一股腐朽的冷风,阴冷刺骨,忽而脑中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刺痛,掀得识海剧烈翻涌起来,霎时浑身剧痛不已,前行的速度一顿,险些要跪下去,吐出一口血来。 食灵金海带来的光亮再次暗淡了下去,空旷的大殿原地起了一阵旋风,天地昏暗,那些倒伏的尸骸被卷起,入目所见皆是密密匝匝的白骨,刮擦这青铜柱,声音刺耳,在大殿中无限回响,似有无数骇人的生灵在愤怒的尖啸。 “师父!”肖潜在大喊。 “护持好自己!”丹阳子厉喝,腰间百草铃扩散出一层蒙蒙绿光,九灵妖圣虚影自药王手杖中化出,九颗头颅齐齐咆哮,冲入旋风之中,想要强横的撕开一条通道。 玉玑子神色凝重,古旧的三清铃脱手而出,协助九灵妖圣破开通道。 二人修为较高,还有余力在那股诡异的威压袭扰下寻找破局之处,相较之下一众小辈就没那么体面了,只能全力自保。 怒喝惨嚎之声不绝于耳,青铜殿内血腥气大盛。 咻—— 尖锐的破风声传来,姜婵心头一跳,这攻击来得极为迅速,待她发现时已经近身,风声撞上金刚杵的庇护光层,金刚杵微微一颤,光芒陡然一亮,将其反击出去,一声铮鸣,没入地面半截。 是一支银色的羽箭,上面流转的道则气息正在极快的速度消失殆尽。 姜婵瞳孔一缩,目光迅速扫向宁修,她记得清楚,在进仙源天之前,宁修曾有过提醒,有人要在仙源天杀她! 这突然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几人的注意,肖潜顿时脸色一变,闪身过来,举剑横斩! 铮! 又一支银色羽箭被斩断。 姜婵闭上眼睛,灵神引牵引神识迅速扩散,终于在一片灰蒙蒙的光线中捕捉到一丝疾行而来的银光,在银光来的方向,是一道正在挽弓的身影,潜藏在一众四散奔逃的人群中 “还来?”姜婵冷笑,真拿她当软柿子捏了?随即左手迅速结印,形成一道繁复的法诀,朝风声来处打出! 元真法印! 丹阳子出手的东西,从来没有次品,印诀的光芒柔和内敛,穿破卷起的旋风,避开飞舞的骸骨,轻巧的朝那到躲藏在人群中的人影杀去。 若有心仔细瞧,就会发现那道洁白的法印之内,藏有一丝流动的丹毒之气,在太阴真水的刺激下已经活化,沾之即入体。 玩阴的谁不会? 她的神识感应很快被中断,但她确定那道法印确实已经落到那人身上,带起一声闷哼,那人身上貌似拥有某种秘宝,看不清真容,是以也无法辨别那是否是她见过的人。 咻—— 最后一支银色箭矢落入姜婵手中,然而箭上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灵性俱无,腐朽断裂。 这手法太干净了,不留一点痕迹,不像寻常的寻仇,倒像是……专业的杀手。 那种被锁定的感觉消失了,似乎是对方暂时放弃了对她的袭杀。 “怎么样?”肖潜低声问道。 姜婵摇头:“没事。”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二人回头看去,骇然发现,先前九灵妖圣破开的通道在此刻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直接将几人全部吸纳进去! “啊——救命啊!”旋涡之外,只剩涂山灵的余音袅袅。 姜婵觉得自己应该和滚筒洗衣机有种莫名的缘分,否则难以解释她为什么每次进秘籍都必然经历一次死亡翻滚。 关键是那怪异的旋涡似乎可以吸灵力,无论她如何尝试停止,打出去的攻击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 旋涡的吸力消失,姜婵眼前一清,视觉禁制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更为强横的重力压制,如万钧重岳砸落,压得她的五脏六腑剧痛不已,骨骼变形,吐血不止。 在看清眼下的情景时,姜婵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此处并不昏暗,相反云雾缭绕,灵气充裕,下方是一口巨大的白玉池子,池边长有许多摇曳的灵草仙葩,异香扑鼻,池水是如鲜血一般的红,纯粹耀目。 这乍一看是当是一处仙灵妙地。 然而此时不断有人和姜婵一样,从高空中坠落下来,被重力压制落入池中,入水的一瞬声息全无,汇聚成一缕缕精纯的气血,皆尽没入池中央一块巨大的灵石中。 巨石半透明,可见其中一道人影,那是一名蜷缩抱膝的女子,露出的半张脸十分美丽,轻灵无暇,她蜷缩在其中,像沉睡在母体的婴儿,巨石每吸收一缕气血,都会小幅度的起伏一下,仿佛其中的女子在呼吸。 这口华美的白玉池子在此刻如同一口锅,将这些好不容易才从食灵金海和无头诡尸下侥幸逃得一命的修士尽数包围,烹煮成一场血气盛宴。 第496章 祭仙池 看清自己的处境,姜婵心头狂跳,试图摆脱背后的重力压制,但她浑身的灵力像被封锁了一样,任她如何挣扎仍无济于事,眼看离那鲜红的池水越来越近,忽而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斜着扯飞,落入一处实地中,撞到了什么东西,脑袋嗡嗡。 “神农鼎的苏醒状态只能维持一时!小狐狸你动作快点!”耳旁传来丹阳子的高呼。 “好!最后一个!”涂山灵臂挽捆仙绳,奋力一扯,将即将落入池中的瞿玄微扯了回来,砸入鼎中,翻滚了几圈,咣的一声撞到鼎壁上。 瞿玄微嘶的倒抽一口冷气,勉强在翻滚不休的鼎中坐稳,一摸额头,肿起了一个大包。 一抬眼,才发现除了正在掌控神农鼎的丹阳,与拿着捆仙绳到处捞人的涂山灵外,其余几人都坐在鼎中狼狈的面面相觑,皆是“头角峥嵘”之辈,即便是师叔玉玑子也不例外。 确定人已经捞完,丹阳子低喝一声,神农鼎砸向白玉池外的一处空地,重重坠落。 烟尘大起,几人狼狈的从中爬起,玉玑子手中的三清铃悬浮头顶,将几人庇护在内,丹阳子脸色有些发白,神农鼎再度恢复原本灰蒙蒙的颜色,返回他的手中。 “神农鼎器灵受损严重,此次我能将其唤醒,实属侥幸,也亏得小狐狸的捆仙绳,否则……”丹阳子叹了一声,苦笑不已。 离开了白玉池所在的空中范围,重力压制已经消失,体内被禁锢的灵力也终于能正常流动,上方的旋涡也已经消失,所有的惨叫声已经停息,少数的一部分得以逃脱的修士皆在第一时间远离那个巨大的白玉血池,目光惊悚。 那些落入池子的人,尸骨衣着与随身法器皆消失了,只余那丝丝缕缕的精纯血气,被吸入池中的巨石中,游走的血气有如血管,将巨石包裹得像一只茧,细微的起伏着,茧中的女子依旧安静的沉睡。 没人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那茧中的女子。 姜婵怔怔的看着那只诡异的石茧,犹自心有余悸,呐呐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也是其他几人的疑惑,于是一同将目光投向丹阳子,这一圈人里论博学广闻,以他为最。 丹阳子叹息一声,道:“这是祭仙池,那石茧中的女子想要成仙,在此设下陷阱,凡落入此地者,皆会化为石茧的养料,滋养其身,若有朝一日破茧,即便不能成仙,也足以称尊一世,这样大的祭仙池,祭死其中者至少百万,单这一口池子,已经可比拟上界的死亡禁地。” “这茧中的女子,当是一位极为恐怖的存在,看样子她还没打算破茧而出,我们小声一点离开,切莫惊扰了她。”丹阳子低声告诫,带领众人缓缓后退。 确认离祭仙池已经足够远,也在没了各种古怪的禁制之后,众人迅速远离,在离开之前,姜婵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石茧中的女子抱膝蜷缩,通体无暇,只唯独那抱膝的右手处,缺了一根食指。 食指断口平滑,像是被利器斩断,伤口处血色鲜红,仿若新伤。 姜婵突然想起她刚到上界不久时,曾在璇玑城万宝阁见到的压轴拍品,就是一根被封印在冰层中的古神断指,与那石中女子的其他手指一样,白皙纤细,柔美修长。 那根古神断指,据说取自归墟,最后被北域听雪城传人拍得。 此次仙源天之行,那位听雪城神女好像也在其中。 这石茧中的女子,会是那根断指的主人吗?如果她真的是从仙古沉睡至今的存在,又怎么会在归墟中被斩去一指呢? 这念头只在脑中闪过一瞬,姜婵悄悄离去,不敢惊扰,这片空间十分广阔,应当是一处古神道场,依稀可见当年的恢弘,只是如今已被毁去,变成大片的废墟和荒漠,除祭仙池所在地外,没有一丝活物的生机。 插在石上的兵器已经腐朽,圆形的山岳匍匐于废墟中,走近才发现,这是一只巨龟,已经死去万年,只剩这一副巨大的龟甲孤独的矗立与此。 这是一片死去的世界,此处已不在青铜殿内,那石中女子不知以何种手段在青铜殿中设下这一处陷阱,连接了另一处界域,他们虽然躲过青铜殿中的无头诡尸,却又陷入这一片未知的古界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 瞿玄微手中的神机玉碟光芒平稳,并未有示警之意,说明至少眼下这片区域,暂时没有危险。 姜婵试着用剑敲了敲那巨大的龟壳,发出一阵清脆的金石之音,泛音阵阵,顿时目光一亮,这龟甲在此经历了万万年的时间侵蚀,至今还坚硬无比,属实是炼器的顶级材料! 丹阳子凑在龟壳前研究了半天,点了点头,认可这确实是一件好东西,建议姜婵可以拿回去祭炼一个座舟之类的东西。 有丹阳子的质量认证,姜婵很开心的将其收入储物手镯中,回去以后拿给大师兄试试。 这里虽是一片废墟,但或许是当年动乱来得非常仓促,许多东西凌乱的散落一地,历经岁月的侵蚀,蒙上了一层很厚的灰尘,大部分物件已经腐朽,但稍微翻一下,还是能找到一些灵性尚存的东西。 除了巨大龟壳之外,姜婵还找到锈剑一把,以及一面破破烂烂的旗子。 说它破烂都是抬举它了,旗面已千疮百孔,可怜的几缕布条飘来飘去,拿着旗杆举起来犹如挑了一个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的,已经报废的,烂糟糟的拖把头。 这糟心的造型看得姜婵很是嫌弃,但经过丹阳子的鉴定,发现这面破旗的旗杆材料十分特殊,看上去像是某种植物,以他的眼力暂时看不出是什么,但历经万万年至今未腐,甚至颜色青翠如生,应该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至宝,可以先拿回去,请大司命给掌掌眼。 既然丹阳子都这么说了,那东西指定是好的,就是这造型实在是太糟心了,拿在手里属实万分不体面,于是姜婵胡乱将其一并送入储物手镯中。 第497章 火鸦圣王 收起破烂拖把头旗子,姜婵着重研究了一下那把锈剑,根据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锈剑这东西一般都是隐藏的重宝,上面的锈迹一旦脱落,就会变成剑斩苍天的神兵利器,可以拿在手中大杀四方。 然而丹阳子对这把锈剑的评价并不高,说这就是还有一点灵性法则残留,也就比当柴烧好一点点。 姜婵不死心,又请玉玑子看了一遍,老道士捋着胡须看了半天,说要是再找个七八十把同样的锈剑一同回炉,添加灵料若干,说不定可以铸造出一把地品长剑。 简而言之,就是高级一点的垃圾。 姜婵很失望,但还是固执的把锈剑收起,万一,就万一两人都看走眼了呢? 没人理解姜婵为何对一把锈剑如此执着。 肖潜虽然很不理解,但见她喜欢,还是从一地废墟中又淘到一把锈剑递给姜婵,可惜这把剑锈得太厉害了,刚举起来,锈剑就断成了两截,没入地面的沙土中。 肖潜举着剩下的半截断剑,眨了眨眼,与姜婵两两相望,一时无语。 “我再找找有没有别的……” 姜婵制止了肖潜继续找锈剑的举动,转过身长吁短叹,没人懂她的梗,有点寂寞。 这些残破的东西自然是不入丹阳子和玉玑子眼的,于是二人乐呵呵的站在旁边等待,顺便帮忙鉴宝。 翻找了许久,几人多多少少都找到了些东西。 曲同尘找到了一张蒙尘的石棋盘,瞿玄微找到了一支青铜烛台,宁修得了一支完整的玉笛,肖潜得了一杆黑色的长枪,在手中随意的挽了几个枪花,收入储物戒指中。 而姜婵,获得破烂旗子一面,破烂锈剑一把。 对比其他人的收获,姜婵的收获十分拿不出手,十分令人自卑。 要说收获,以涂山灵为最,她在废墟里发现了一株活着的灵植。 在这片没有生命的废墟中,这一株鲜活的灵植显得如此突兀,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围过来一同观看。 涂山灵小心的将灵植从土壤中清理出根系,双手捧起,这株灵植不高,仅有的两片巴掌长的叶子瘦弱细长,叶片中央却夹着一朵细小的花蕾,花蕾呈蓝色,包裹在一层淡淡的光膜中,散发着淡淡幽香,令人神识一清。 “道长爷爷,这个可以吃吗?它好香啊!”涂山灵两眼放光,举起灵植问玉玑子。 玉玑子笑了:“这可是好东西,你留着养,别吃。” 一旁的丹阳子眉头一挑,自语道:“这种地方居然长有一株神梦花,难得。” “这就是神梦花?”肖潜诧异,见姜婵目带询问,又解释道,“这是一种罕见的奇花,待花开之时将其融入体内,据说可以修复破碎的元神,同时花朵本身也会蕴养一个元神胚胎,若遇生死危机,无法修补,那花朵中的元神胚胎便是修士的第二条命。” “因其造化独特,远古之后已经绝迹,不想这里居然还长着一朵。” 众人啧啧称奇,姜婵看着那蓝色的小花苞有些恍惚,若当初慕容倾能得到这样一朵花,是不是就不会消失了呢?灵魂只是载体,唯有承载记忆的元神,才是本我。 得知自己获得的是一株能救命的仙草,涂山灵非常开心,取出一只白玉盏将其小心收起。 叱! 忽有一道赤霞袭来,猝不及防,涂山灵惊叫一声,手中的白玉盏被击碎,神梦花被掀入空中,一头巨大的飞禽疾闪而过,浑身覆盖赤色鳞羽,一把捞起神梦花,转身化作一名赤羽青年,嘿嘿一笑,再度疾行而去。 出于好意,涂山灵收取神梦花的时候众人皆默契的退开一些,好让她放心,毕竟杀熟这种事情并不罕见,谁料就这眨眼的瞬间,涂山灵的神梦花已经被人夺走。 已经到手的东西被抢走,涂山灵气急,怒喝一声甩出捆仙绳,但那赤羽青年速度极快,捆仙绳竟然落空了。 “啊啊啊啊!岂有此理!”涂山灵气疯了,身形一闪急速追击而去。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一起追去,小狐狸先前救了他们一回,没道理现在让她一个人去犯险。 “那只鸟哪儿冒出来了?”肖潜皱眉。 “那是火鸦一族的年轻天骄,”瞿玄微接了一嘴,看了肖潜一眼,语气有些古怪,“人称金乌太子。” “金乌太子?呵!好大的口气!”肖潜目光一冷。 “当然不是真正的金乌,真正的太阳神鸟金乌一族在仙古时期已经覆灭,金乌十王被古神大羿射杀,金乌血脉早已不存于世,而火鸦一族与太阳金乌曾有一些渊源,遂以金乌后裔自居,方才那位,据说是火鸦一族万年难得一见的血脉返祖者,故自号金乌太子。”瞿玄微道。 此时宁修也难得开了口:“我与他交过手,确实不弱,涂山灵对上他估计要吃亏。” 肖潜没再说话,目光深了几分。 众人向着废墟深处疾行,一路所见皆是坍塌的行宫建筑,远处传来涂山灵的怒喝声,似乎受伤了,声音似有痛楚。 转过一片废墟,终于看见了涂山灵,此时的涂山灵已经显化狐形,巨大的九尾白狐踏空而起,嘶吼着扑向空中的赤色火鸦,一条前爪带血,捆仙绳破空而出,要将火鸦捆缚。 金乌太子身披赤色羽衣,抛开这身花哨的打扮,倒长了一张颇为俊美的脸,面对涂山灵的暴走,不闪不避,反而勾起嘴角,笑得十分邪肆。 人群中瞿玄微突然止步,手中的神机玉碟在此刻光芒大盛,警示着前方危险。 神机玉碟的突变,使得最前方的丹阳子与玉玑子二人脸色微变,暂时止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看向空中,脸色再度一变。 就在涂山灵的爪子即将砸向金乌太子之际,二者中间的空间诡异的波动了一下,一只苍老的手从中探出,牢牢的掐住九尾白狐的脖颈,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中走出。 这是一名身形高大的老者,赤眉乌瞳,形貌并不出众,但只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莫名的深邃之感,无法捕捉一丝痕迹。 面对捆仙绳的纠缠,老者只是随手抛出一枚金环将其阻挡,一道紫光袭来,老者眉头一皱,索性将手中挣扎不休的九尾白狐扔出,目光动了一下,看向出手的玉玑子,缓缓开口:“太久没出来了,你是哪一家的后辈?” 此言一出,姜婵顿觉后背一凉,这又是哪家的老怪物?管玉玑子叫后辈? 姜婵暗道不妙,正欲勘察退路时,发现身后,身材矮小的藤天峰与那血发青年已经悄无声息的堵住了来时的路,藤天峰咧嘴,露出一个森冷的笑。 左侧的废墟后,头戴花环的山鬼乘虎而出,嫣然一笑。 右侧,白石宫主陈立沉默而立。 四路被围,眼下此处废墟,俨然是一处早已布好的杀局陷阱。 丹阳子面沉如水,死死盯住前方的高大老者:“火鸦圣王,你居然还没死。” 火鸦圣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淡漠:“药王宗的人,我不记得你,既然你已是宗主,那百药老人应当是死了吧!” 此时金乌太子上前,向肖潜的方向遥遥一指:“老祖,太阳天火就在那人身上。” 肖潜猛然抬头,正见火鸦圣王冷漠的看过来,声如震雷。 “小子,是你自己将太阳天火交出来,还是打算让本尊亲自来取?” 第498章 心魔现 火鸦圣王此言一出,肖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眉间竖纹颜色愈深,即便面对的是一位真正的不出世的老怪物,即便在对方淡漠的目光之下,一股无形的气势已经压得他浑身的骨骼咔咔作响,逼得他随时就要跪下去,却依然牙关紧咬,竭力将被挺直,激出了几分逆反的杀意,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堂堂火鸦一族的圣王,如此大费周章来抢我一个小辈的东西,当真是好不要脸!!” 声音不大,却在这荒寂的废墟中尤为清晰。 许是没料到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火鸦圣王有些意外,并未动怒,依旧神情冷漠,负手于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狂妄的小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丹阳子脸色瞬变,身形一闪急速上前,将肖潜挡在身后,九灵妖圣虚影自药王手杖中踏出,咆哮声尚未响起,就如同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只一息之瞬,九灵妖圣哀嚎一声,如遭重击,倒飞出去,凝实的灵体涣散,化作绿光重新聚入仰望手杖中。 而作为药王手杖的持有者,丹阳子也不由自主的倒退了数步,虎口崩血,脸色煞白。 只这根本看不出何时出手的一击,就直接击溃了药王手杖中的九灵妖圣! 这便是沉睡的老圣王之威! 丹阳子出手为肖潜挡去了大部分攻击,但还是有部分余势波及到了他身上,当下连吐了几口血,还不待他起身,又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出现,毫不留情直刺入他的眉心识海,竟打算直接将两道灵火种子从他识海中扯出来! 修士的识海汇聚一身修为所在,此番被强行破入,剧痛难当,身体僵硬难以动弹,饶是肖潜心性坚韧极其能忍,此时也不禁痛呼出声,眼中一片赤红,自他踏入修行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自己在对方的手中犹如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而对方在他的感应中恐怖如深渊巨岳,遮天蔽日。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绝对压制,这种令人绝望的感觉,即便是当初面对飞仙神皇时,也从未有过。 而在他眼中永远强大的师父,也不敌对方一合之力。 恐惧,愤怒,痛苦在此次充斥着他的头脑,多年血战筑起的强大道心在此刻面临一场灭顶的压迫。 肖潜双眼赤红,识海中的两簇火焰此刻正被强行扯出,丹修驯火炼丹,是与天地灵火缔结灵魂契约,以供其驱使,如此将火种生生剥离,等同将灵魂一同扯碎,可谓世间第一等的痛苦。 极致的痛苦中,他好像听见了师父的怒吼,玉玑子等人动手交战的声音,可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天地灵火本就狂暴,此刻失去了主人的安抚,失控的火焰开始灼烧他的身躯,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忽而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下来,入目所见成了一片黑暗,在肖潜的视野中,那混沌的黑暗里,正慢慢走出一道人影,瘦削,高挑,眉目飞扬的黑袍年轻人,眉间的堕鬼印已经成形,犹如一只半开的竖眼。 他就站在肖潜面前,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如同一面镜子照映出来的倒影。 不同的是,“他”的气质更为幽深,显出一种邪性的张扬。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似乎受到了某种阻力,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语气飘忽又恶劣:“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本是你的一部分,接受我,就不必受这等折磨了。” 肖潜定定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只低斥道:“滚!” 对方忽然大笑起来,似怜悯又似嘲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渺小如蝼蚁,火鸦圣王要杀你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容易,你总说自己能保护师父保护姜婵,可你看现在呢?你又能护得住谁?你真以为这样就可以装作自己还是个正道修士?从你堕鬼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注定会变成我。” 肖潜瞳孔骤然一缩,猛然挥拳打出,眼前的一切犹如镜子一样碎裂开来,声音沉而厉:“我说过的话,我会做到的,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破碎的镜面照映出无数个大笑的人脸,幽冷的声音环绕在肖潜的耳边,如附骨之蛆。 “你如今已入合体,心魔境已开,你再不能将我强行封印,我会看着你,在你每一次心境失衡的时候,找到你,取代你,杀了你!” “世人有欲则生魔,肖潜,你躲不掉的……” 声音渐渐消失,飘忽远去。 视野重归黑暗,方才所见于外界而言不过一瞬,剧烈的痛楚再次袭来,识海暴乱,两簇火种已经被拖出识海,即将离体。 而此时外界已经战做一团。 玉玑子正与陈立交手,一时无法抽身。 山鬼浅笑盈盈,身姿妙曼,素手起舞,降下一场飘飞的花雨,山鬼一脉本是东皇阁九祭司之一,数千年前自东皇阁脱离,独居玉渠仙山,这一脉所习乃是“神祝”之术,起舞娱神,这些花瓣乃是道则所化,饱含杀机,最令人防不胜防。 丹阳子本已受伤,再次召唤出的九灵妖圣受创之后战力已大不如前,只能凭借百草铃与紫微天火全力对应。 而其余几人,不得不联手共同对付藤天峰与那名血发青年。 至于火鸦圣王,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曾插手,或不屑插手,只等待将肖潜体内的两簇灵火取出。 对他而言,若非为太阳天火,他绝对不会现身,眼下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皆是一群蝼蚁。 明明只是取个火而已,偏偏眼前这小子非常不识抬举,身体灵识皆已被禁锢,七窍流血还犹自与他抵抗,这令火鸦圣王顿时心生不悦,若非担忧火种受损,一个合体小子焉能在他手下活这么久? 火鸦圣王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了,正打算下重手取出,忽而一道尖锐的风声破空而来,竟是姜婵将手中一直护持自己的金刚杵抛出,大帝之血殷红璀璨,有佛唱之声响起,万千佛陀虚影显化,千里佛国,镇压一方。 在旁的金乌太子目光一亮,探手试图抢夺,又惧于金刚杵的威势,在旁跃跃欲试。 火鸦圣王只诧异了一下,低声道:“释迦大帝之血,这群小辈修为不怎么样,好东西倒是不少。” 受金刚杵的影响,火鸦圣王的控制暂被中断,但姜婵失去了护持己身的法宝,立即被藤天峰抓到破绽,一截藤条从她的后背破胸而出,带起大片的鲜血。 剧痛令姜婵眼前顿时一黑,穿破她胸口的藤条此时正贪婪的吸食着她的气血灵力,当即太阴之气聚手成刃,朝那藤条狠狠斩下! 然而吃过一次亏的藤天峰却异常警觉,试图将藤条抽走,但姜婵动作更快,反手抓住藤条,不允其逃脱,随后锋刃落下,藤天峰怒吼一声,被斩落一截本体。 姜婵踉跄落地,一手杵剑稳住身形,这才看清肖潜此时双眼紧闭,七窍流血,神情痛苦,暴乱的识海已经在他身边卷起了一阵旋风,眉心的竖纹忽明忽暗,可见两簇明亮的光点正在神宫处挣扎不休。 两道灵火与肖潜的灵魂相连,一旦被强行取出,他的魂魄也会随之碎裂,此时虽然被金刚杵暂时中断,但那是火鸦圣王还没出手的情况下,若在任由这样撕扯下去,可能激发灵火本身的凶性,从而吞噬主人。 “姜师妹!”后方传来曲同尘的惊呼声,方才的情形他也看到了,见姜婵受此重创,顿时焦急不已,抽身准备来帮忙。 此时玉玑子一掌将陈立击退,闪身过来,取下手杖上悬挂的葫芦一抛,葫芦口飞出一把剑光虚影,将空间割裂开一道口子,霎时狂风骤起,玉玑子一把抓住冲过来的曲同尘将其丢了进去,大喝道:“走!此地留不得!” 众所周知仙源天本是一处坠毁的世界,除了遍布坍塌的空间之外,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诡异,所以进来的人都小心翼翼,从不敢轻易动用空间传送,一旦误入未知地界,轻则九死一生,重则有去无回。 若只是陈立,山鬼与藤天峰三人,那他们与之一战没有任何问题,但若是加上火鸦圣王,那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火鸦圣王那是谁?那算起来该是师祖辈的人物!万年前的巅峰强者!自封沉睡多年,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此时醒来,又为何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 火鸦圣王这种被封禁沉睡的存在都出来了,四域域主睡着了吗?简直是特娘的见鬼了! 逃!他们只能先逃出去,才有机会慢慢打听怎么会出现这么鬼扯的事情,如果来的不止火鸦圣王,还有更多没死的老怪物的话,那这趟算白来了。 还找个毛的机缘!活着出去都是师祖庇佑! 玉玑子顾不上吐槽,只得大声呼唤其他人过来,顺手把姜婵和肖潜也一并提起扔了进去,大声道:“传送的位置未知,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天光昏暗,空间通道内并不平稳,四处是被破碎的裂口,裹挟着大量的空间碎片和乱流,肖潜暂时陷入昏睡,姜婵不会驱使神农鼎,又丢失了金刚杵,只好从空间镯里取出那面巨大的龟壳将自己同昏睡的肖潜护住,想了想又不是那面破烂的旗子翻出来抱在怀中,祈祷这面烂拖把一样的旗子能起到一点作用。 轰隆! 一声震天巨响,空间通道被一只巨大的利爪拍碎,震得姜婵胸腔内气血翻涌,牵动还未愈合的伤口,再度吐出几口血来。 空间通道被拍碎,承载姜婵与肖潜的巨大龟壳也被甩了出去,不知所踪。 第499章 烂柯棋 夜空浩渺,幽暗的林中,一条清浅的河流越过嶙峋的怪石,溅跃起一簇细小的浪花,忽而有沉闷的轰鸣声响起,沉静的夜幕便裂开了一道了巨大的口子,飓风烈火咆哮如龙,震如天劫降世,一只巨大的龟壳从中冲出,仿若流星坠地,轰然砸入幽林深处,又是一阵轰然巨响,大地颤动。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赤色利爪从那道狰狞的裂口中探出,煞气滔天,直直朝那坠落的龟壳抓去! 然而这道突如其来的天裂打破了密林的平静,一层淡淡的雾气开始从地面涌出,慢慢升高,就在那赤色利爪落下之际,一丝雾气悄然覆盖其上,而后那利爪仿佛被烫到一般急速缩回,伴随而去的是一道包含惊恐的怒吼,声音以极快的速度消失远去。 空中的裂口逐渐闭合,重新恢复成沉静的夜幕,那层被惊扰起来的雾气也已散去,流水潺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婵在一片水流声中醒来,四周光线暗淡。 坐起来稍微缓了缓,见肖潜依然昏迷未醒,与那支破烂的棋子躺在一起,姜婵尝试以元神感知了一下他的识海,太阳天火与朱雀灵火两道火种虽然因姜婵的介入没被抽离走,但因火鸦圣王的强行抽取与肖潜的极力抵抗,致使两道灵火被激出了凶性,此刻正在他的识海中到处肆虐,掀得识海翻腾不休。 如此情形,姜婵只能以太阴真水小心翼翼的柔和安抚,尝试让两道灵火安静下来,这份活须做的极为小心谨慎,天地灵火本性凶戾,丹修即便有特殊的法门将其收服,也须时时留心控制,一旦出现差池,极容易遭致火焰反扑。 世间万灵趋吉避凶,两道灵火被火鸦圣王强拘,受到惊扰,本能的想要想要遁走,但又无法离开肖潜的身体,一时狂躁,但主人肖潜此时又不清醒,只能由姜婵来协助安抚。 小玲珑可以鲛人之歌安抚朱雀灵火,太阴真水同为天地之灵气所化,应该具有同样的效果,只是姜婵对此道并不熟悉,只得一点一点小心安抚。 好在效果确实是有的,时间逐渐流逝,肖潜识海中的两道灵火在姜婵的安抚下终于逐渐停息,沉落识海深处。 姜婵小心的撤回太阴真水,微微松了一口气,从储物手镯中找出数枚疗伤丹,以及一枚恢复灵魂力的丹药给肖潜服下。 虽然她不是丹修,但在肖潜的影响下,也多少学了几手,虽说和正统的丹修没法比,但至少药理还是懂一些的。 肖潜现在的状态就是灵魂撕裂受损,姜婵想了想,又把一直存放的那朵麒麟花给他喂了下去,麒麟花号称可以修复道伤,具有极佳的疗愈效果,能做的她已经做了,现在就只等肖潜醒来了。 做完这一切,姜婵站起身来,又险些一个踉跄摔倒,胸口被藤天峰贯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条老藤吞噬了她大量的血气灵力,又在带肖潜逃离时遭到火鸦圣王的追击,空间通道崩塌之后,火鸦圣王依然紧追不舍,一路逃至此处才算摆脱。 先前担忧肖潜的情况,如今放松下来时,才觉一股极致的疲惫,又以高精度的控水来安抚肖潜体内的两道灵火,这对灵魂力的消耗极大,令她头痛欲裂。 放出太阴真水游走经脉,运行过数遍飞仙经,短暂的疗伤过后,姜婵终于有时间将目光看向龟壳外面。 走到龟壳边缘处,入目所见是一片昏暗的夜色,一轮明月挂在天幕,没有星星,下方是一片松林,大片的青石或竖或躺,古老的松树虬盘,一条河流穿林而过,姜婵做乘坐的龟壳现在正如一艘小船,飘荡在河流之上。 除了流水声外,这里的一切显得极为寂静,寂静得有些瘆人。 姜婵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古仙庭的一切都是未知,没有了丹阳子这个活体百科,她完全不知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又是从何而来。 明明她进来时看到的古仙庭只是一片悬浮天宫,可眼下的景象分明是一处极深的山林,没有建筑的残骸,也没有破败的宫殿,一切显得那么原始。 咣! 巨大的龟壳一颤,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寂静的林中,这碰撞声显得那么清晰,姜婵莫名其妙的心脏一抽,一股寒意爬上四肢,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视线,不知来自何处,居高临下,淡淡的俯视,不含一丝情感。 那道视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突然消失了。 直至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彻底消失,姜婵紧缩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脊背一松,大口大口的喘气,汗如雨下,一时惊骇不已,那又是什么东西?此处的主宰吗?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令她倍感恐惧,尤甚火鸦圣王。 奇怪的是,对方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消失了,并没有对她发动攻击。 巨龟壳已经停止了,不再前行,姜婵略作思索,决定放出一具三清法身出去看看情况。 清气聚化成形,姜婵小心的走出龟壳,才发现停下的原因是河道变窄,水流从此处缩减一半,没入远处的一个水眼中,这条河流于此戛然而止,水旋流动,这只一丈大小的水眼就像活了一样。 水眼的左侧,是一片干净的白沙地,生长着一株极为高大的松树,月光流泻,树下横卧一方青石,显得静匿非常。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若抛开这诡异的氛围,眼前一幕当是一幅妙景。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婵下意识想要退回,然而当她转身时,却惊悚的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株古松之下! 这超出认知的一幕令她极为惊骇,再次转身就走,但无论她朝哪个方向转身,眼前所见还是古松。 姜婵毛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正当她打算散去这具法身之时,突然瞥见那方青石上有一石棋盘,棋盘古旧,像被人摔碎过,裂纹密密麻麻,棋盘上没有棋子,只有纵横交错的线条,极尽古拙,又透着一股莫名的道韵,只一眼,便带着姜婵的目光陷了进去。 深山里中卧有一块巨石,不知从哪个年岁生了灵智,它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出现在这世间,也不知道它诞生的意义何在,它只是每日静默的看着来往的一切,花草树木,天地苍穹,受一切风霜雨雪。 寒来暑往,岁月幽幽,草木死了又长,天地暗了又明,一切有灵的皆会死去,又有新的生灵从死去的土地中诞生。 百年风霜,万年雨雪,深山经历地动,变成了丘陵,一年一年春草复生,巨石依然在这里,目睹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再后来,这里变成了一片河床,又不知历经多少年,又成了海洋,终于在某一年,海洋枯竭成了沙漠。 巨石卧在漫漫黄沙中,枯燥的看着天空的烈日,太阳神鸟不知疲倦往返于汤谷和虞渊,万物生灵死了又长,直至某一日,在它的身边,长出了一株幼小的青草,孱弱的躲避在它的阴影之下。 巨石看着这株草,第一次产生了困惑,万物生灵生来就是要死的,既然是要死的,这株草又为何要这么努力的生长?明明在这沙漠烈阳之下,是如此的不适合植物生长。 从那一天起,巨石开始有了思考,它困惑于青草对活着的执着,为什么呢?反正到最后也还是会死,那既然会死,又为什么要活呢? 那么细小的一株草,孱弱,幼小,在丘陵和山谷中,这样的草无处不在,平庸得如沙漠里的黄沙,会被动物践踏,会被风霜击打,如此脆弱的躯体,只需一点点力,就能轻易的剥夺它的生命,让它无数个日夜积攒露水雨滴的努力化为泡影。 可它为什么就是那么努力的活着呢?一点一滴的去积攒雨露,努力把根须延长,试图找到深埋的水源。 漫长的秋季过去,这株青草枯死在巨石的身边,干枯的草茎上,挂着一簇碎如细小的花,并不美,依旧犹如砂砾一般平庸,风一吹,便散落不见了。 为什么要活?只是为了死去吗? 在以后的千千万万年里,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灵气充裕的时代里,巨石终于可以修成人形,作为一只石头妖怪居住在深山中。 直至有一天,山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修行者,与它在树下下了一盘棋,期间它向修行者讲出了自己的困惑,讲了那株孱弱小草的一生,问万物生灵为何一定要活? 客人诧异它提出的问题,继而大笑道:“你是巨石化生,天生无心,无心者,无七情忧思,自然体会不到生死玄境,我本以为你已踏入玄境,特意来此见你一见,谁料你至今还未开窍,看似人形,实则依旧是顽石一块。” 它不明所以,继续追问:“何谓七情?何谓开窍?” 客人答:“自有天地来,祖神女娲与伏羲大帝分别统御仙族与神族,神族为天地神兽,仙族也叫人族,被称作为万物之灵长,你既非天地自生的神兽,便只能化灵为人,方能修行。” “即为人,便生有九窍,以通天之灵,继而生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再生三魂,为灵之根本,又有七魄,为行走之身,九窍七情,三魂七魄皆具,方为人。” “万物生灵自诞生之始,其实都有懵懂的意识,生之璀璨,与死之寂灭。人有尽,而道无涯,生存为道,理想为道,神思为道,知之涯亦为道,行走坐卧皆为道,亲情难舍,爱慕难断,七情所牵同为道,人渴求道的痕迹,便不舍离去,此为生。” “人生只一世,草木只一秋。草木尚知生之可贵,然你只是一顽石,比草木更加愚笨,不懂生的璀璨,又因你是顽石,你的寿元漫长而久远,也不懂死的寂灭,懵懂混沌的过了这么多年,依旧一窍未开,试问你修行为何呢?” 它愣在当场,又问:“我要如何开窍呢?” 客人又笑,一指树后,它回头望去,只见树后布置何时站了一个砍柴的樵夫,樵夫被二人弈棋论道所吸引,顺手摘了一枚野果啃食,驻足观看旁听,此时被客人点出,慌忙上前见礼。 它不知客人说的是何意。 客人指向樵夫腰间的斧头,樵夫匆忙取下,这才发现斧头的手柄已经腐烂,顿时惊诧不已。 “你随他去,封印自己的修为,去人世间走一遭,去亲自领略时间的流逝侵袭,去领略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客人起身,拍去衣服上的落叶,语气幽远,“观棋烂柯,于你我而言,此间不过一场对弈,而对于这个凡夫而言,若无那枚灵果,他此刻已经寿元终结,化作一具枯骨,人生百苦,你须一一体会,方能开窍生魂。” 樵夫大为惊恐,战战兢兢,跪地叩首。 客人拔足远去,一步千里,笑声郎朗,颇为洒脱。 “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天地之正,有所待而游无穷,方得逍遥之境!” “大石头,若你有朝一日九窍全开,若那时我还未死,当再与你下,今日未完之残局!” 第500章 张百忍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大石头九窍未开,自它诞生的万万年来,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万物,从未亲自去触摸万物,法已尽,但灵未开,若再待在山中一昧修行,只会白白将它自身的灵气全部耗尽。 现在,有人为它指了一条前进的路。 人间做酒载一壶,踏遍红尘百年秋。 从它跟随樵夫离开深山那一刻起,世上就少了一个修行的大石头妖,多了一个行走世间的凡人。 褪去石胎,封印修为和记忆,忘记自己的来处,真正化身凡人,一脚踏入万丈红尘。 樵夫下山之后,发现村里的一切已经完全变样,原本的家已经破败倒塌,成了别人家院子,再一打听,却得知他所熟悉的晚辈皆已老死离世,唯独自己因为吃了那一枚随手摘的灵果,至今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 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 樵夫恐惧万分,跪在它面前泣涕涟涟,祈求对方告知自己日后将如何自处? 然而它的记忆和修为已经自封,此时只是一名三岁孩童,不懂得樵夫的困惑和恐惧,只静静地站在原地。 樵夫的故事在家乡被传开,有修仙者上门,确认他误食仙果,已经踏上修行之路,打算将其带回宗门。 期间樵夫极力证明这个孩子是山里的大石头仙人化身,并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自己的经历,然而对方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个孩子,发现他既无灵根,经脉还都是堵的,九窍全封,浑身无半点灵气,混如一块顽石。 这明明是一个又聋又哑又瞎又蠢的孩子,大约是哪家养不活了丢出来的。 但鉴于樵夫说的有鼻有眼,于是将其带回宗门,打算观察一段时间,一年后,宗门终于失望,将它赶出宗门,自生自灭。 数九隆冬,大雪飘零,大量贫苦的凡人在极寒交迫中死去,掩埋在一层又一层的大雪中。 它九窍未开,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出,在风雪中摸索前行,跌跌撞撞。 饥饿,寒冷,是它作为人体验到的第一种和第二种痛苦,使他每向前一步,都无比艰难。 它体力耗尽,倒在雪地中时,感受着雪水的寒冷一点一点侵入它的身体,这种寒冷似乎带着某种危险的征兆,蓦然使它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恐惧,在这种恐惧的趋势下,它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哭。 呜哇—— 这哭声尖锐而洪亮,在漫天风雪中回荡,犹如婴儿降生时第一声啼哭,向这个世间宣告一个崭新的生命到来。 生死界限的恐惧,打开了它的口窍,向天地发声,从这一刻开始,它从“它”变成了“他”。 他没死在那场风雪中,因为那一声嘹亮的嚎哭,吸引了一对老夫妇的注意,可怜他一个瞎眼耳聋的幼童无依无靠,将他抱回家中抚养。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衣衫褴褛的小破孩在肆意奔跑,赤足踏过烂漫的青草地,踩过清澈的溪水,张开双臂取拥抱阳光和迎面而来的春风,他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依然可以用身体去感受这一切的美好,张开嘴发出一串呜哩哇啦,没有章法的欢呼。 天地万象,毫无保留的的向他展开。 他开始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凡间万里战火,千百般艰难苦恨,老夫妇希望他能活下去,自此他又有了一个名字。 能忍世间千难百苦。 张百忍。 轰隆—— 犹有五雷轰顶,姜婵猛然惊醒,一切景象消失,清气所聚的法身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巨龟壳中,姜婵冷汗涔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张百忍,是她想的那个张百忍吗? 纵观古代史,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 按照这个世界的古籍记载,那应该是仙庭的最后的一位仙帝,那是古仙庭最后的辉煌,之后,便是未知的动乱,引发诸神之战,最后九天坠毁,属于仙古的时代就此落幕。 对于众多古神的记载,如今只剩一鳞半爪,大多数存在也只能追寻到一个名号,但关于他们的过去,皆已葬送在那场覆灭古仙庭的动乱中。 外界依旧凄清寂静,流水声潺潺依旧,松林与白沙地披着月光,格外安宁。 肖潜还未醒来,姜婵已从初闻张百忍名字的惊骇中镇静下来,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再放出一具法身前去查探。 即便仙帝已经死去万万年,但有些未知的禁忌依然存在,千般因果难休,只是在幻象中听到张百忍这个名字,她的那具法身就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击溃。 但奇妙的是,她并未感受到危险和恶意,基于此,她决定壮着胆子再去看一遍。 清气再次聚化成形,有了前车之鉴,姜婵此次已经不再惊慌,任由那奇怪的力量将自己带到棋盘面前,然令她惊讶的是,先前空荡的棋盘上,突兀的出现了两枚棋子。 一黑一白,各占一方角星,斜角相对,棋盘的裂纹犹如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割开黑白,在棋盘之上,如分天地,如隔生死。 姜婵试着碰了碰那枚黑棋,暗淡的棋子忽然亮起,牵动那枚对角上的白子,互相缠绕,咻的一声没入眉心识海。 突然的变故令姜婵大吃一惊,连忙内视,却见两枚棋子悬在识海上空,有金色的线条从中延伸出来,勾勒出一面覆盖整个识海的金色棋盘,黑白二字依旧挂角,神秘莫测。 “……是穹苍主,浩劫之尊。妙见妙知,无等无伦。湛寂真静,杳亡杳存。上灵上灵,大神通……” 幽幽颂经声响起,金色的古文字流动如海,飘荡在整片识海中,没入识海上空悬浮的元神小人体内,元神小人盘膝而坐,闭目掐诀,神态庄严。 这是……《玉皇经》,与道门的《道经》,佛门的《弥陀经》并称仙古三大奇经。 我滴个苍天大地!中头奖了! 姜婵极度不可思议,按理来说这种中大奖的事情一般轮不到她的,今天这是撞大运了? 回过神再看那古棋盘时,发现它已经彻底裂开了,顺着那些不知何时出现的裂纹,碎成一堆,姜婵拿起一片碎石看了看,眉头一挑,难怪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先前载他们进来的石片飞舟,古仙庭的钥匙,就是这些碎裂的棋盘石片。 棋盘上带有《玉皇经》的黑白二子已经被姜婵拿走,现在这个棋盘就彻底变成了打开仙源天的钥匙。 关于那位指点张百忍的客人,姜婵有一点猜测,但还不确定,从一方普通的顽石,到鼎盛一时的仙庭之主,张百忍的逐道之路从这盘棋局开始。 万万年之后,姜婵为躲避火鸦圣王的追杀误打误撞逃入此处,取走棋盘上最后的两子,仙古时的这盘烂柯棋,至此结束。 第501章 乱象 随着两枚蕴含《玉皇经》的古棋子被取走,此地就失去了原本那股神秘的吸引力,两枚棋子在姜婵的脑中重新演化棋盘,犹如一张煌煌天网,覆盖识海之上,神秘莫测。 观棋烂柯,主要说的是岁月变换的沧桑,结合姜婵看到的曾属于仙帝张百忍的一段前尘,包含生死玄妙,也隐隐窥见一丝关于时间的神秘之意。 《玉皇经》既然被称为仙古三大奇经之一,涉及神秘的时间领域,这对姜婵而言绝对是一个意外之喜,以她如今的修为,不可能如当年的燕长生一般入归墟去寻找岁月之轮,若能从这部古经中探索出岁月的秘密,或许能解开她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的谜题。 随着修为的逐渐加深,姜婵的世界观在不断扩大,这方天地,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古老神秘,当年她认为的真相也不再是真相,转而覆上一层又一层的面纱。 到底是谁帮了慕容倾一把,让姜婵从时间下游逆流而上至此?而造成姜婵来此的关键,在于那部名为《三世法身》的神秘功法,而在姜婵所处的时间线中,这本功法并不存在。 或许作为前辈的燕长生可以解答她的问题,但他已经消失了三千年,生死成谜。 古松依旧亭亭沉默,白沙地旁的水眼哗啦作响,姜婵郑重的弯腰一礼,向两位遥远的前辈致以礼敬。 正要离开时,姜婵又止步转身,再度回到古松下,把大青石上裂开的棋盘碎片扒拉了一半,收进储物手镯里。 虽然不知道这些碎片钥匙能不能带出去,但总归要试一下的,万一带出了呢?仙源天千年一开,就算自己用不上,也可以试试拿去拍卖啥的…… 想法有些无厘头,但姜婵觉得可以一试。 至于为什么只拿一半,是因为姜婵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和某只鼎很像,为了显示自己不那么无耻,特意留下一半。 丹阳子说,修行一途夺天地之灵粹,若掠夺过度,容易绝了后来者的路,神农大帝有祖训,丹道一脉,若采天地灵粹,需留三分与后人。 姜婵虽非丹修,但认为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 法身重化清气返回龟壳,姜婵长舒一口气,再次确认了一遍肖潜的情况,决定在此先等他醒来。 目前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且此片山林明显盘踞着一位神秘的存在,从先前的情况来看,这位存在不喜吵闹,先前龟壳撞到河边发出的声响明显已经让对方注意到了她,但不知为何,这位存在并未对她发难。 姜婵当然不认为是对方非常善良,毕竟当时看她那一眼令她现在想起来还觉汗毛直竖,至少就现在来看,这个巨大的龟壳内部暂时是安全的。 金刚杵丢失,神农鼎需要留在肖潜识海中保护他的元神,姜婵只好取出两枚阵法玉符,在外加固了两层防护光膜,又顺手把一旁的破旗子斜插了上去。 虽然这些防护不一定能起效,但有总要放心一些。 做完这些,姜婵盘膝坐下,尝试在识海中翻开《玉皇经》。 金色的棋盘在识海上空纵横交错,随着脑海中古老的经文缓颂,姜婵识海上空悬浮的元神小人睁眼,被吸入棋盘之中。 陡然间,眼中景象大变,纵横交错的棋盘变成了一片天空战场,铅云密布,厮杀震天,天将举戈,杀气狰然,战车轰隆,碾过天穹,留下一道道溢散的道则,九首神鸟一声怒啼,羽翼划过,斩落一片天穹,葬灭万千生灵。 这是一片正在厮杀的战场,姜婵立于其中,眼睁睁看着前方那恐怖的灭世之威,悚然一惊,下意识的跟随左右的队伍冲了上去,浑然忘记了自己是何人?又为何来此? 手中的剑在挥舞,不断有人倒下,血溅苍穹。 姜婵披头散发,满身血迹,持剑的手臂因脱力在发抖,血液在体内流淌,犹如大河冲刷,不断压榨着灵脉内的最后一丝灵力,令她疲惫不堪。 “……断障之法,当生大悲,无起疑惑……心若太虚,内外贞白。无所不容,无所不纳……” 一段遥远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低沉而平静,一股玄妙的气息话涓涓细流,滋养过四肢百骸,流过七窍大穴,造化万千。 在这道低沉的声音中,姜婵挥剑的手越来越稳,目光也越来越专注,神思被引导,陷入一种奇妙的境界中,如黑夜中见流萤飞光,不由自主的追寻下去。 若此时有人窥探到姜婵的识海,会发现原本无色的识海已经化为一片璀璨的金色,浪花翻涌,冲刷着识海中央那一株悟道天心树,小树摇摇曳曳,缓缓向上生长,元婴小人闭目盘膝,浑身发光,可见骨骼与经络的形态。 上方的金色棋盘缓缓转动,除黑白二子之外,又有一枚棋子在棋盘上闪烁不止,与元婴小人的呼吸重合,玄妙非常。 清泉月夜,山林寂静,如一片被隔离的世界,无人打扰。 咻—— 细微的破风声中,两道流光极快的穿过一片坍塌的建筑群,不留一丝痕迹。 坍塌的建筑深处,矗立着一座极高的石塔,通体漆黑,如一把锋利的大剑,刺入天穹深处,带着一股莫名的冷意。 “江宗主,过了通天塔,可就彻底进入仙庭深处了!”玉玑子的声音有些疲惫,透着几分受过伤的中气不足,道袍染血,看着远处那座石塔,面露无奈。 丹阳子的速度也降了下来,脸色隐有苍白,火鸦圣王久负盛名,又是老妖怪级别的存在,先前与玉玑子拼着重伤将一众小辈先行送走,他二人却因为需要牵制其他人而被迫留下。 本以为此次绝无活路,却又突生变故,或是被交战时的余波所扰,从那废墟中传出一道震天的怒吼,而后一头巨大的九头异兽从废墟下冲了出来,异兽类蛇,生九头,形态狰狞,出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半截身体已经骨化,庞大如山岳。 丹阳子一眼便认出这是古籍中记载的九头相柳,大凶之一,性情暴戾,好食人,血有剧毒,曾被古神共工收服。 这是一种来历非常久远的大凶,绝迹于仙古,不想如今居然在这仙庭废墟中出现一条还活着的相柳!这是何等惊悚! 有眼色的不仅丹阳子一人,相柳现身的一瞬,众人脸色骤变,果断放弃围杀二人,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即便强如火鸦圣王,也即刻选择遁走。 相柳出世,却不急于觅食,反而像积攒了无数的怒怨,嘶鸣一声径直朝祭仙池的方向冲去,它的目标是池中的那个石中神女! 如此景象更惊得几人亡魂皆冒,无论是祭仙池中的神女,还是破封而出的九头相柳,都是可以覆灭一界的存在!这若是打起来,该是什么样的灭世之象? 于是众人再顾不得其他,手段各出,迅速逃离。 玉玑子与丹阳子虽借机逃了出来,本欲找地方暂做休养,之后再去寻失散的几个小辈,不料火鸦圣王去而复返,半边身体已经被腐蚀殆尽,脸色阴沉,要杀二人泄愤。 虽然不知火鸦圣王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此时二人只能全力逃离,本来以火鸦圣王的修为,随时可以进行空间穿梭,轻易将二人擒住,但他却一反常态,只以寻常的飞行之法追击。 火鸦圣王的反常,为两人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但如今他们已经逃入古仙庭外围边缘,若再逃,便只能深入古仙庭了。 说话的间隙,远处天边亮起璀璨的火光,火鸦圣王快追上来。 被设局围杀,唯一弟子现在下落不明,丹阳子此时又忧又怒,面沉如水,转而看向通天塔后的方向,下了一个决定:“走!” 玉玑子面色一苦:“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几个孩子如今不知失落在何处,你我又有伤在身,若再回头与火鸦圣王拼杀,胜算全无,更别提去找那几个孩子。” “我不觉得自己会死在里面,”丹阳子低声道,眼中寒光闪烁,“这次不对劲,那些沉睡的东西都跑出来了,在外围未必比在深处安全。” 玉玑子叹气:“既如此,那便走吧!” 主意已定,两道流光掠过那高高的石塔,没入仙庭深处。 风声在耳边急速擦过,丹阳子的心中越发沉重,火鸦一族以金乌后裔自居,向往纯正的太阳天火,或有大圣既是为太阳天火而来,势必会再去寻找肖潜,而已肖潜目前的实力,落在火鸦大圣手中,十死无生。 若姜婵与他在一处,以她的机敏,或许还能避上一时。 可若肖潜是以伤体状态独自失落…… 一想到各种糟糕的结果,丹阳子不禁手掌握紧,按捺住心头的焦灼之意。 小子!你可得顶住了! 第502章 东皇钟鸣 距离中域荒莽密林万万里之外,药王宗祖洞,以徐老为首的一众药王宗长老皆神情紧张,严阵以待。 药王祖洞,乃是药王宗历代宗主的埋骨之地,同时也是宗内灵气最为集中的闭关之所,但只有少数的几位的高层长老知道,在这祖洞深处,存在着几位沉睡的老祖。 万物生灵皆有死,寿数再久终有化归天地的一日,有人不愿死去,便会在将自身封印,陷入沉睡,试图停止时间对自身的侵蚀,再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醒来。 然而岁月之力侵蚀万古,自封沉睡只能让自身的生命流失速度减慢,并不能完全停止,并非所有人都能从沉睡中醒来,而是在漫长的沉睡中死去。 关于宗门内沉睡的前辈,徐老有所了解,但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百药老人又离世得过于仓促,他也不知道祖洞中的存在是否还活着,只是从昨日起,祖洞内就透出一丝强悍的气息,将整座药王宗覆盖,像是某位古老的存在睁开了眼,沧桑之余,又自带一股若有似无得压迫。 “药王宗现任宗主何在?”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难寻声源,清晰的落入每一个耳中。 众弟子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回禀老祖,现任宗主江渊于七日前携弟子入仙源天,尚未归来。”徐老强压心头的惊悸,上前答话。 “仙源天……”那道沧桑的声音顿住,似低声自语,“又一个时代来临,一切混乱终将再次重启,罢了……” 声音逐渐淡去,一束璀璨的光华从祖洞所在的峰顶破入云霄,瞬间扩散出一道道蒙蒙水漪,将整座药王宗包裹起来,形如一滴巨大的水珠,将其囊括在内。 “大乱将始,即日起,药王宗暂入虚空界域。” 淡漠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是老祖!我宗宗主与少宗主皆未归来!可否延迟一二?”徐老大急,高声问道。 对方没有回应,只余一道悠长的叹息。 那日,有人前往药王宗拜访求药,惊讶的发现药王宗域门已经关闭,整座药王山脉已不知所踪。 而后不止药王宗,相邻的神农谷同样如此,玄霄神宫虽未关闭,却紧急召回了在外的弟子,俨然一副大事临头的摸样。 几大宗门的突然的异常,使得东域众人哗然一片,正当众人忐忑之际,有低沉的钟鸣响起,涟漪一般向外扩散而去。 咚—— 低沉的钟鸣引得天地共颤,风云色变,星辰如海,覆映苍穹。 有人循声追去,发现钟鸣的方向,正是来自东皇阁! 东皇钟鸣,天地皆惊。 星辰海域门大开,走出一名白发白袍的少年人,身形单薄,衣袍飞舞,眼瞳呈浅灰色,透着一股深邃而奇异的神采,周身道韵朦胧,出尘不似凡人。 “这莫非就是东皇阁那位九祭司之首的大司命?”有人惊呼。 “到底出什么事了?大司命都出来了?” “据说北域的几位沉睡的老祖已经醒来,南域飞仙神朝的那位老圣王也已经出来了!还有万花谷的万花老祖,乾元宗的战王……”说话的人声音发颤,目光有些呆滞,喃喃自语,“怎么回事?这些沉睡的老祖怎么会突然之间醒来?四位域主不管的吗?” 人声嘈杂,大司命盘膝坐于星辰海域门处,掏了掏耳朵,唉声叹气,自言自语:“啧,真是的,玩这么大也不提前说一声,现在好了,一群老不死的全出来了,倒害得我不得不出来看大门。” “这么多老不死的一起出来,白鹤啊白鹤……你这是没打算活了啊!” “不过也是哦,你活得已经够久了,和你同辈的都已经死光了,这么活着也怪寂寞的,如此大手笔,也不愧于你的名号,”大司命有些惋惜,忽又忧虑起来,“可问题是这样一搞闹得太大了!就凭其他三位域主,很难稳定之后的局面,到那时……” “啊,好烦——”大司命仰天长叹,忽又转头看向中域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嘴角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笑道,“咦……倒也说不准,万一有个变数呢?” 此时位于古仙庭未知之地,姜婵突然脊背一寒,差点打了个喷嚏,又强行忍了下来,一时极其不满,哪个王八蛋在惦记她? 是藤天峰那条老王八藤?还是火鸦大圣和金乌太子那两只老王八鸟? 玉皇经不愧是被誉为仙古三大奇经之一的存在,除了足够强大之外,更在于对生死之道的绝顶领悟,仙帝张百忍因一局棋点悟,此后逆凡登仙,处处可落子为棋,遗留在此的两枚棋子,便是对玉皇经中,生死天地之道的最佳诠释。 棋局之上,黑白二子,可分敌我,可分阴阳,可为正反,可为天地。 有黑白二子在手,棋盘顿成一方天地。在那方天地里,有一段古战场的投影,姜婵作为棋局的拥有者,可入其中进行临阵修炼,辅以玉皇经,可加速修士的领悟。 一入棋局,前尘皆忘,直至玉皇经修至入门,才堪堪从“忘我”的境界中苏醒过来,想起自己是谁,这场忘记自我的厮杀持续时间太长,至少一年,姜婵匆忙退出识海,才惊觉这场持续一年的棋中厮杀,于外界而言不过盏茶时间而已。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棋中万载,人间须臾。 忽而水流湍急起来,卡在河道口的巨龟壳剧烈晃动了一下,再次撞上河岸的石头,发出一声震响,姜婵猝不及防,再次被掀回壳中,只觉腰上一暖,被带入一个怀抱,避免撞伤,有沙哑的声音在耳旁低语:“小心!” “肖潜,你醒了!”闻声姜婵眼睛一亮,抬起头来。 醒来的肖潜脸色犹带苍白,目光温和,神态显得有些疲惫,嘴角挂起一弯浅浅的微笑,揽着姜婵坐起来:“嗯,让你担心了。” 第503章 凌霄! 话一出口,肖潜又吐了一口血,姜婵又是一惊,正欲开口,又被肖潜抓住右手,往心口处贴了贴,咧嘴一笑:“这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姜婵不信,鉴于他此前有硬撑装无事的前科,她决定自己探查一下。 灵识探测了一圈,发觉肖潜有些伤很是古怪,明明两道灵火已经被她安抚下来,但此刻肖潜体内处处可见火焰灼伤的痕迹,而且不属于太阳天火或者朱雀离火中的任何一道,而是更早得到的那束炎皇心火。 姜婵皱眉,炎皇心火论杀伤力比不上以上任何一道火,却主在灼烧灵魂,抬头瞥见肖潜额间竖纹,心头一动,猜测道:“心魔考?” 合体境的心魔三考,往往来得没有任何前兆,肖潜此次受火鸦圣王重创,灵魂受伤,心神不稳之际,最容易遭致心魔袭扰。 肖潜本已堕鬼,心魔早已成型,以往可靠强力镇压,如今入合体境后,心魔无法束缚,一道魔考来临,会比常人凶险十倍不止,很难从中脱身。 常人破心魔障,是以道心破妄,但从肖潜体内残留的炎皇心火来看,他似乎选择了更为霸道的方式,直接用炎皇心火清洗灵魂。 姜婵一时呆住,他这是活炼自己上瘾?以前活炼肉身,现在升级到活炼灵魂了,这种方法虽然能够奏效,稍有差池,就是让让自己魂飞魄散的节奏。 肖潜掩藏不过,只好笑着小声说:“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本来已经怒气上头,此刻又突然泄了下去,姜婵有些沮丧的难过,她要气什么呢?若有别的办法,肖潜也不会到需要借助炎皇心火的地步。 他的心魔考,远比预想中的凶险万分,而这才是第一考,后面还有两次,破障除魔,才能斩道渡劫。 姜婵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抬起头来,认真看了肖潜一会儿,展颜一笑:“好,那我们走吧!” 为牵挂之人担忧,乃是人之常情,但既然肖潜要她相信他,那她就该对他有足够的信心。 她喜欢的人,绝不会被魔障所困! 姜婵笑起来的样子很美,肖潜愣怔了半晌,才用力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嗯!” 忽然,姜婵就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盯住的感觉,与之前带压迫感的审视不同,这次更像单纯的注视,像是一位神秘的存在,从一个很高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她。 这种注视无形物质,难寻根源,虽然没有感受到恶意,但姜婵还是觉得浑身发毛。 显然肖潜也感受到了,目光一肃,神农鼎从识海中飞出,将整个龟壳护住。 沙…… 在只有流水声的寂静松林中,姜婵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像某种生物在进行移动,类似鳞片带起的摩擦声、 蛇类?姜婵呼吸一滞,这声音越来越近,从摩擦的声响来看,游走的速度很快。 召出枫丹在手,姜婵小心翼翼的从巨龟壳中探出头来,试图看清来的是什么东西。 幽静的月光洒落一地,松林之间,一点乳白色的微光正在快速移动,窜入河流,顺着河流向下游移,水面波澜的起伏,清晰的看到那光点后面,还跟着一条游动的物体。 在距离龟壳五丈之外,光点停住了,从水中立起,姜婵这才看清那是一条青色的小蛇,通体翠绿莹润,不过二尺来长,口中衔一朵白花,或许是觉得眼前的龟壳比较陌生,从河中立起半截身体观望。 见惯了古仙庭中奇形怪状的古生物,突然出现这样一条长得不狰狞也不奇怪的小蛇,都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姜婵愣了一下,诧异自语:“这是什么东西?” 肖潜仔细的盯了一会儿,神情有些恍惚:“这小青蛇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但它口中衔着的,很像长生花。” 姜婵惊愕:“大帝灵药?” 传闻中大帝方能拥有的不死仙药,号称可活万物,迄今为止记载的大帝灵药只有三种,一为长生花,二为菩提子,三为不老泉。 当初她自斩升龙渊,神魂俱灭,肖潜试图寻找长生花为她聚魂,翻遍上界古世家大帝陵墓依然无果,本以为那只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花,谁料今日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一朵。 “我当年翻遍师父留下的古籍,曾找到过一些关于长生花的记载,若古籍记载无错的话,那小蛇口中的,就是长生花!”肖潜语速很快,斩钉截铁的做出判断。 大帝灵药就在眼前,但二人在巨龟壳中未敢轻动,与河中的小青蛇面面相觑。 小青蛇看了看一直堵在河道上的巨龟壳,以及那壳中探出来的两个奇怪的盯着它的脑袋,犹豫了一下,扭身选择绕道走。 眼看那小青蛇衔着长生花就要走,姜婵心头狂跳,诚然她非常眼馋那朵长生花,但此处诡异颇多,又有个未知的存在一直盯着她,这让她很是犯难,就目前来看那位存在貌似对他们没有恶意,要不冒险试一试? “要追吗?”姜婵问。 “可以试试!”肖潜眼光大亮。 商量妥当,姜婵照旧先放了一具法身出去,小青蛇异常警觉,见状立即衔花远去,确认那位神秘存在没有弄死她的意图,姜婵立即将巨龟壳收起,与肖潜一同追去。 宁静的松林中,两道人影追着一条小青蛇穿河而过,消失在阴影中。 无人在意的夜空中,悬着的明月,轻轻眨动了一下,像一只眼。 连续三天,姜婵与肖潜一直在追那条小青蛇,一开始还心有忌惮,在发现那位存在始终没有出手的意图后,二人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这片山林十分广袤,却又没有任何建筑物,令姜婵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在古仙庭内。 小青蛇体型娇小,却速度极快,二人追了它三天,还是跟丢了。 不死心的又找了三天,小青蛇的影子都没见着,至此,姜婵终于接受大帝仙药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这么个残忍的现实。 心情很沮丧,要是没看到的话可能没那么难受,但都看到了还跑了。 太阳的光芒穿过树林,有些刺眼,姜婵下意识的挡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愕然惊觉,来时方向哪里还有什么松林小溪,那分明是一片破败的废墟! 荒凉的的废墟中,盘亘着一条山脉一样的尸骸,通体赤红,身覆鳞甲,形似巨蛇,却生有一张人脸,一只巨大的,闭合的竖眼占据脸部一半的位置。 这是一头死去的烛龙! 即便已经死去了万万年,这条烛龙依然血肉未干,气势如源似海,令人不敢逼视。 烛龙盘踞而死,在被它身体环绕的空余地带,是一座保存完好的古殿,相比起外面的废墟满地,这座古殿依然如万万年一般巍峨矗立。 即便离得较远,但古殿匾额之上,有二字璀璨如新,字体挥洒凌厉,气魄雄浑。 凌霄! 第504章 通天道人 “上古有神,人面蛇身而赤,身长千里,直目正乘,其暝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姜婵看着这头如山如岳的巨型生物,震撼难言。 烛龙非龙,也称烛九阴,乃是比上古四凶更为久远的存在,因其具有司掌阴阳的强大能力,即便在仙古记载中,也一直属于非常神秘的存在,据传烛龙之眼贯通阴阳,是幽冥之力的源头,三千小世界中的冥界,以及上界的冥土传承,皆因烛龙而来。 这条烛龙看起来已经死去很久,生机已经消散,但鉴于烛九阴贯通阴阳的特殊之处,又很难断定它是否真的已经死去,就在之前在那一片月光松林间,姜婵一直能清晰的感知到一束注视着她的目光。 古老,幽深,沧桑而平静。 除却一开始受到惊扰后带有压迫性的的审视,之后便一直静静的看着她,也容许她拿走松下的玉皇传承。 姜婵不确定自己之前进入的松林是处于一种什么空间内,但她可以确定的是,那座被烛龙守护的凌霄大殿,她从未踏足过,又或者说,烛龙不允许任何人有所惊扰。 她现在只不过是回头多看了那座宏伟的大殿几眼,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再一次出现,明明视之不见,但在她的感知内,那座凌霄大殿上空,正缓缓的裂开一条缝,如微开的眼眸,深邃无底。 姜婵霎那僵住,浑身如坠冰窟,呼吸就仿佛被冻结,忽而林间黑风骤起,极其蛮横的将二人掀飞,倒冲出去数千里,撞断山梁无数,待姜婵好不容易停下来,浑身剧痛,即便是有太阴真水淬炼过的骨骼,此时也已经出现了大量的裂纹。 “此地不妙,快走!”肖潜脸色不好,一把揽住姜婵,扶桑神木从脚下迅速生长,太阳天火化形三足金乌,展翼振翅,托起二人迅速远去,坠如流星。 姜婵匆忙回望,只见烛龙盘踞的废墟之内,已被一层雾气所覆盖,绵延千里,顷刻化雾海泽国,难寻其踪。 浓雾之中,姜婵再次看到了那只巨大的竖眼,与之前不同,这次,她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警告之意。 它允许姜婵带走玉皇传承,却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凌霄大殿! 三足金乌极速前行,那片绵延千里的雾海泽国渐渐在视野中消失。 仙源天开启后的第十五日,大量的远古生物从坍塌的废墟中涌出,这些生物大多遭受过重创,有的已经只剩一具尸骸,却还依然存有意志,彼此之间似乎存有极深的仇怨,相互厮杀不止。 原本进入此地寻找机缘的修士,为保性命,不得不远离它们的厮杀场,被迫逃往古仙庭深处。 茫茫无际的古仙庭深处,诸多先圣未能探索之地,遍布毒虫与诡异,在古仙庭外围,有一座通天石塔,据说是撑天之柱不周山的一截山峰所铸,一旦过了通天塔,便是危险未可知的仙庭深处。 密林深处,山崖断臂,悬空的宝殿中冲出两道人影,紧接着又追出一人,形容枯槁,满头花白乱发,浑身血肉干枯,仅剩一层老皮包裹着枯瘦的骨骼,脸上颧骨凸起,两只眼球突出眼眶,惊悚可怖。 这已经与一具行走的干尸无异,此时他那浑浊的眼中正爆发出极亮的光彩,一边古怪的大笑,一边探着骷髅一样的的手爪向前方二人抓来! “老夫被困在这该死的地方五千年!熬得血肉干枯寿元将尽,奈何天不亡我!你二人既助我脱困,不若再帮老夫一把,献祭于我如何?” 干尸咧嘴大笑,兴奋不已,他被困死在这里五千载,不想居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前方的姜婵满心晦气,先前因为烛龙的警告,她与肖潜皆受了不轻的伤,逃离那片区域之后,暂寻了一处妖兽废弃的山洞休息养伤,出来之后打算寻找丹阳子汇合,在途中遇见这处废弃的古殿,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尝试探索一下。 可惜这座古殿虽然面积不小,但显然有人捷足先登了,有价值的东西基本已经被带走,两人扑了个空,正打算离开时,不知误触了什么禁制,放出来一个干尸一样的老头。 然后这干尸一样的老头脱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算抓了两人吸收血气,二人还击,发现这老头虽然长得狰狞恐怖,却实打实是一位渡劫境强者! 踢到铁板了,二人非常默契的选择掉头就跑。 干尸老头被封困多年,气血干枯,境界跌落,早已不复昔日辉煌,但要抓两个合体境小辈来补充气血还是易如反掌,当即狞笑一声,探出的手掌漆黑,只手遮天,向二人覆盖而来! 唰! 姜婵在原地消失,同时肖潜厉喝一声,一头赤红的朱雀神鸟从火焰中腾空而起,扑向干尸老头,九只金乌直冲天际,撕破那遮天的巨手。 “控火之术?丹道一脉?”干尸老头咦了一声,又嘿嘿怪笑起来,“小子!让老夫来教教你怎么玩火!” 话音未落,天地骤寒,四周竟燃起了绿色的火焰,焰心略偏紫,明明是火,却带着一股极为浓郁的极寒之气,翻涌奔腾如海上怒龙,直迎离火朱雀而去! “海灵阴火,你是通天道人!”肖潜目光一凝,很快认出眼前的干尸身份,天地灵火数量不多,总计一十九,而在近万年中,取自深海的海灵阴火只出现过一次,便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毒丹修——通天道人! 通天道人本是道门出身,后转修毒丹之法,游走上界四处盗宝,为突破境界,活炼同门为丹,毒杀了一位即将破入准帝的圣王,名震一时,后遭人追杀,下落不明。 旁人都以为他恐怕已经死了,毕竟到了他这个层次的毒丹修,若不能突破至准帝境,必将遭受丹法反噬,死状凄惨。 谁料他居然还活着!被困在那座殿中整整五千年,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延寿,熬得血肉干枯,境界跌落,实力比巅峰时十不存一,若他二人在晚些来,说不定就真要被熬死了。 当年的通天道人可谓凶名赫赫,即便如今年老气衰,气势犹存,对于自己被认出来这件事,通天道人颇为得意,哈哈大笑:“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有后来人识得老夫的威名!小子!看在你如此有眼力劲的份上,老夫会好好吸收你这一身旺盛的血气,万不会有半点浪费!” 语罢大笑着杀将过来。 肖潜右手一握,玄铁重剑入手,脸色不变,足尖一点抽身后退,重剑挥出音爆一片,万千金红火莲汇聚如河,旋转间绚丽无比,划破天际,坠落如雨,轰然爆开! 上苍劫莲是他自创的第一套术法,随着境界的提升,天地灵火的增多,已经开始进行第二次演化。 然而立于火海中央的通天道人丝毫不慌,忽而抬起一掌,击碎一片空间,一道青衣身影从中跌落,顷刻被海眼阴火所化的牢笼所困。 “小丫头,背后偷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通天道人笑道。 “你这倚老卖老,恩将仇报莫非是什么好习惯不成?”姜婵淡淡开口。 通天道人呵呵一笑,五指一收,火焰牢笼瞬间闭合,将其中之人烧成灰烬:“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忽有一道剑光斩来,通天道人目光一动,单掌聚火为盾,但却在与剑气相触的一瞬,原本阴寒的海灵阴火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一截细长的剑刃居然穿破了他的防御,斩断了他的一截手指。 “小辈放肆!”通天道人大怒,忽然心有所感,猛然抬头,却见一尊巨大的丹鼎从天而降,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任他如何施展也无法逃脱,顿时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帝器!” 咣! 鼎身被重力击飞,震得其中通天道人本就即将崩坏的身体几近散架,通天道人暗恨自己大意,破口大骂:“小畜生!拿一件自封的帝器就想杀我?老夫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待我出来,必将你剥皮抽筋,焚炉炼丹!”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这件帝器尚未完全苏醒,那丹修小子必不能全力掌控,若他拼一把,未尝不可挣脱出去!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副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必然更加脆弱。 通天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第505章 方向 正当他准备全力冲击时,丹鼎忽然一阵翻滚,丹鼎的盖子被打开,将他倒了出去。 通天道人惊诧,莫非那小畜生被吓到了? 那座丹鼎已经飞走,逐渐缩小,落入一黑袍年轻人手心,那目光意味不明,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通天道人心头狂跳,怒骂上前:“小畜生你!” 话刚出口又戛然而止,通天道人惊讶的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双脚被牢牢固定在地面,金色的线条从他脚下延伸,纵横交错,构成一张巨大的棋盘,而他,正踩在棋盘中央的天元位上。 通天道人瞳孔紧锁,猛然抬头,头顶上方,是一张女子的脸,冷冽而貌美,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持一枚黑子,落于天元棋位的气口处。 嗒!落子的声音清脆可闻,通天道人终于色变,满脸骇然。 在他的视角中,那一枚落下的黑子化做了他自己的样子,干枯如尸,形容可怖,眼中无光,海灵阴火铺满整张棋局,无论他从哪一面走,都会出现新的黑子,拦住他的去路。 弈分黑白,围而困杀。 在这局棋中,他是白子,有且仅有一颗,但对方手中的黑子无限,任他如何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最后一口气这堵死,困杀其中。 他没死在五千年前的追捕中,也没死在诡异的仙庭古殿,却要死在了两个不起眼的小辈手中!此时他心中升起了一股悔意,若在他脱困的第一时间就全力出手杀了两人,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一时托大,反葬送了性命。 在被火海淹没之前,通天道人抬起枯瘦的脸,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 外界林中,细碎的道则之雨从棋盘中溢散而出,姜婵伸手,从棋盘上提起一枚光点,棋局之上,每颗棋子拥有四口气,若四口气皆被堵死,这枚棋子就死了,需要从棋盘中拿走,即“提子”。 仙帝留下的传承,果然非常的好使,虽然通天道人被困了五千年境界不如以往,又是大意之下被二人联手拖入烂柯棋局中才被困死,但无论如何,这还是姜婵第一次跨境杀敌。 不怪小说主角喜欢越级杀敌,这确实很爽啊!还是无伤斩杀!之后要是有机会遇到鼎爷的话,可以去它面前吹一波了。 心情大好,姜婵眉眼一弯,招呼肖潜过来分战利品。 通天道人被困死棋中,神魂已散,这具身体本已油尽灯枯,此时已被海灵阴火焚尽,这火本也是天地灵火的一种,但在十九道天地灵火中最为独特,只生于海底。 天地万物无形相生相克,水与火本是两个极端,偏偏海灵阴火生于水泽之底,由海底龙脉催发而生,外寒而内炙,实属世间独一份,万年难见。 只是这道火常年为通天道人所用,常年沾染毒素,已有被污染的痕迹,较为狂躁,需要肖潜花一点时间去净化。 众所周知,诸道修士中,论收藏,属丹修与符修最为广博,通天道人作为一名声名赫赫的毒丹修,所藏自然不少,只不过被困的时间久了,药材灵丹一类的都已经消耗一空,否则也不至于熬得气血干枯。 毒丹倒是不少,但具体作用不明,丹修至宗师以上,丹方都是自己写的,以通天道人以往的名声来看,他出手的东西,应该没有次品。 反正白得的,管它作用是啥,反正是毒就对了,遇到藤天峰的话喂他吃几瓶。 剩下的,就是各种法器神兵,功法典籍,以及到处散落的丹方,数量极其可观,内容囊括上界有名的几个宗门。 当年通天道人行事乖张,四处盗宝,才引来追杀无数,现在他死了,这些东西倒白白便宜了姜婵与肖潜二人。 丹方姜婵没有研究,与海灵阴火一起进了肖潜的储物戒指。 通天道人收集的功法典籍数量非常庞大,几乎可以撑起一个中型门派的典藏阁,品阶从高到低都有,最次不低于六品,姜婵甚至在其中找到了《飞仙经》的升级版——《春神经》。 这可不是前者那种入门弟子修炼的功法,而是只给真正核心弟子修炼所用,属于飞仙神朝的顶尖功法之一,神皇子修炼的也不过如此。 好东西,收起来复刻一下他俩一人一份。 这又是啥?姜婵瞥到一卷功法,打开看了几眼,瞳孔放大,轻微的抽了一口冷气,又若无其事的随手塞进储物手镯中。 天杀的!是万花谷的采补之法!内容之大胆,差点以为在看什么不健康的册子,还取了个蛮诗意的名字,叫《万蝶穿花录》。 再诗意的名字搭上万花谷都开始往不可描述的方向拐。 姜婵竭力忍住不去脑补这套功法的由来。 算了,看看别的,哦这个很不错!大成符修留下的阵道秘籍,给大师兄。 佛宗密卷?这个可以看一看,之后拿给小玄昙,不过玄昙太小了,先拿给金蝉那个鸡贼和尚收着。 朝天宗的《九霄枪诀》,这个用途广,大家都可以学一下,尤其适合姬云川。 《七情斩》?这个听名字就很适合谷临风。 还有道门功法?哦,这老干尸之前出身道门的,这些可以给曲同尘,不过给之前她先看看应该没问题吧? 还有这个…… 一顿翻翻找找,姜婵只清理出一小部分,索性连着那堆杂七杂八的法器全部收起来,等回去之后再集合众人一起研究。 通天道人的收藏固然不差,但比起古仙庭的传承有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古仙庭内处处危机,并不安稳,没有太多时间来进行修炼,当下二人只粗略挑了几件合用的法器,打算前往下一处地点。 “根据师父给我留下的这道紫微天火感应,我们离得距离有点远,而且,”肖潜仔细感应了一下体内留下的火种,脸色有些凝重,“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位于古仙庭的极深处。” 姜婵心头咯噔,对此她早有猜测,毕竟凌霄大殿,是仙帝张百忍的道场,位于仙庭正中,故张百忍又被称作中天大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既然进得来,自然就出得去!”姜婵定了定神道。 肖潜点头,对此没有意见。 走出去一段路,姜婵突然又停了下来,神情有些古怪,抬头天,经过方才的缠斗和清算战利品,此时光线已经再度昏暗下来,古仙庭内看不见太阳,也见不到月亮,只能感受到蒙蒙的月辉,以及悬挂在天空角落的一颗星。 “肖潜,你可曾听丹阳子前辈说起过,在东皇阁的星宿学说中,可有对应灵魂的方位?”姜婵低声问道,清风卷起长发飞扬,深邃的夜空之下,那唯一的一颗星,显得如此的明亮。 肖潜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有!东方苍龙七宿第五宿,心宿,属火,也称心月狐。” 姜婵唇角一弯,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转头朝肖潜狡黠的眨了眨眼,道:“我知道大司命说的是什么了。” “嗯?” 姜婵整个人放松下来,道:“穷极见素,妙在灵真。我一直在琢磨大司命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之前以我的理解,灵真二字,指的是得道成仙,故一直不解其意,猜测是不是要寻找得道成仙的人或者物?可直至方才,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若只以字的本意来解释,汇灵得真,得真意,得本心。” “东皇阁以星辰立本,若以此对应星宿,便是大司命为我们指引的方向,”姜婵抬手指向天边那一颗独星,“日落长庚,西金太白,那里是长庚太白星位,若要对应心宿所在的东方,那我们要找的东西——” 衣袖飞扬,姜婵迎着风,指向与长庚星相对的仙庭深处,眼中光彩流溢:“应该在那个方向!” 第506章 成仙的秘密 天沉如墨,风雨欲来。 这片辽阔的东荒大泽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满地尸横,一名修士在大泽之上疾行而过,神色惊恐,亡命奔逃。 遥远的天边出现一层山峦的影子,修士大喜,正庆幸逃得性命之时,忽而身体一僵,双目圆睁,身体顷刻化为齑粉,飘散无痕。 哗啦啦—— 大雨滂沱。 自仙源天开启一个月后,东域传来消息,有人见到东荒大泽上空出现了一座悬浮的神宫,有身披甲胄的古老阴兵于雨夜之下出行,神秘诡谲,震动东域。 南域卑罗死城所在荒原,也曾经响起过一阵美妙的琴音,飞仙神朝派人前去探查,只说见到一位风姿绝世的白衣女子一闪而过,没入死城深处。 北域雪原深处发生了一场地动,有恐怖的吼叫声从中传出,伴随着巨大锁链牵动的嘈杂声,一直持续了数日,方才渐渐平息。 关于上界的禁区,众人皆有耳闻,而此次的禁区异动,各圣地沉睡的老祖纷纷醒来,往日负责镇守四域的域主却在此时销声匿迹,不少宗门似乎早早觉察到异常,纷纷选择暂避界域之内。 这种种的反常,都无疑在昭示着——上界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而这一切的反常,皆是在仙源天开启之后。 剑神沈惜已从天外战场返回,对于他与飞仙神皇周玄这一战的结果并未透露,而一向高调的飞仙神皇也并未向外宣布此战的结果。 没有了北域域主白鹤的压制,万花老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先前胆敢冒犯她的几个后辈,然元璋身为州主,背景深不可测,云中君又居于星辰海,那里是东皇太一的道场,有东皇钟守护,轻易动之不得。 于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背景的孔雀妖王就成了她泄愤的对象,孔雀妖王虽然同境无敌,但面对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还是难以抗衡,重伤遁走,目前下落不明。 短暂的哄乱过后,众人发现这些老怪物前辈在苏醒之后并没有独霸一方的意图,反而都显得比较淡定,像在等待着什么。 但大司命很清楚,这样的平和只是一种表象,犹如风雨到来之前的云层积蓄,只待机缘一到,就将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大司命抬头,灰色的眼瞳深处萦绕出一种奇异的神采,苍穹之上星河漫漫,璀璨华光,这些星辰亘古既存,神秘浩瀚,蕴含无尽的玄机奥秘,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从中窥见一丝玄妙天机。 此时距离仙源天开启,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此时的古仙庭东面深处,姜婵之前积攒的好运彻底用完,遇到了一具诡异的腐尸,说是尸体,但他又是活的,看见来人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行动迅猛自如,但说他是活人,穿的服饰又极为古老,但肉身又已经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就像他的灵魂神识被禁锢在体内,一直存活,但肉身却已经死亡腐烂,挣脱不得,只能拖着这具腐烂的皮囊到处游荡。 但这腐烂的肉身似乎令他极其痛苦,一直嚎叫不休,他神智已失,见有人来就疯狂攻击,姜婵所持有能灭杀通天道人的烂柯棋局在此失效,因为这古怪的腐尸身上带有一种极其恐怖的力量,腐蚀一切,包括灵力和空间! 腐尸所到十步之内,空间都被溶出一个个破烂的大洞,森寒的气息迎面而来,就连护体的灵力都开始暗淡下来,如同被污染腐蚀。 这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毒瘤!还是无视任何防御那种! 二人顿觉不寒而栗,掉头就跑! 腐烂的肉身无法带动他飞行,于是只能在破烂的宫殿间奋走疾追,脸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只听得他喉咙中传出的凄厉的嚎叫,尖锐刺耳。 腥臭的气息一直摆脱不得,即便有神农鼎的庇护,姜婵还是明显的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穿过神农鼎的庇护光层,丝丝缕缕渗透进体内,要附着上她的灵脉骨骼。 “是诅咒!很强的诅咒!”肖潜脸色一沉,低声道,“诅咒的力量无形无质,最为难防!这种层次的诅咒,已经不属于渡劫境!” 渡劫境之上,那就是可咒杀准帝! 姜婵心中凛然,这还只是那腐尸身上溢散出来的一丝气息,就可以轻易穿破神农鼎的防护,那具腐尸到底在这里存活了多久? 运转玉皇经,识海化为金色,流入灵脉百骸,用以抵抗诅咒之气的侵袭。 姜婵先前已将玉皇经传给肖潜,作为仙帝经文,抵御这些溢散的诅咒之气没有任何问题。 腐尸的嚎叫声又像嚎哭,其中断断续续夹杂着几个模糊的音节,穿过耳朵,落入识海感知之内,变成一种哀求的意识传达。 “……救我…………带我离开……” 那声音显得极为痛苦,又含着莫大的绝望,裹挟在嚎哭声里,在姜婵的脑海中来回飘荡。 姜婵悚然一惊,转头看向肖潜。 “我也听到了。”肖潜目光一厉,浑身气息陡然拔高,速度猛增数倍,揽住姜婵,身如流星,迅速远去。 那具腐尸见追击无望,愈发凄厉的哭嚎起来,断断续续模糊的音节回荡,像饱含着极大的怨恨,清晰的落入二人识海中。 “……没有永生不死……没有真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那声音凄厉无比,尖锐的回荡在识海中,震的姜婵脸色一白,心头掀起波澜万丈。 他在说什么?成仙是假的吗? 风声渐远,腐尸的哭嚎声消失了。 姜婵沉默,仙古时代的覆灭,莫非与成仙的秘密有关?是因为那具传说中的仙尸? 她好像模糊的窥见了什么,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离开了腐尸所在的地盘,前方是一片山峦,上有宫殿数座,远远望见有一人立于其中,正打算推开一座大殿的门户。 那人若有所觉,转过头来,冷漠的目光精准的锁定二人的方向。 身着金甲,长发披散,一双眼眸冰冷淡漠,俊美无双。 “呵!熟人啊!”肖潜轻笑一声。 姜婵抬眼,确实是熟人,正是前段时间活炼了净霄圣主,已被除名的飞仙神朝前神皇子,九黎大帝的传承者—— 周泽! 来得好啊!这一路上遇到的不是上古烛龙就是腐烂的古尸,不是在逃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现在正一肚子火没出撒。 神皇子真是个好人。 第507章 铃声 自到上界以来,在与肖潜交过手的年轻一辈中,前神皇子周泽堪称一位劲敌,虽然性格张狂目中无人,但绝对无人质疑他的实力。 历代神皇子出行皆有护道者相随,而周泽自信实力够强,不屑受人庇护,独自一人出飞仙城,迎战十方天骄,一跃成为南域第一天骄,收得麾下十公子与十八天骑,名震一方,甚至隐隐有问鼎年轻一辈第一人之势。 后来与肖潜数次交手落败,南海一战被迫暴露九黎传承者的身份后潜逃,活炼净霄圣主之后再度消失。 如今再次见面,彻底放开手脚的周泽显然比之前更加强悍,或许是受九黎传承的影响,气息显得有些幽暗,只静静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泽与二人的矛盾到了一个不死不休地步,当即目光一寒,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叱! 万丈赤霞自周泽手中挥出,杀气凌云,风卷黑发狂舞,神情冷漠,目光犀利,气势雄浑,恍如一尊金甲天神。 姜婵心中凛然,她虽与周泽结仇,但并未与他正面交手过,只在事后看过他与肖潜在修罗海的那一战,与那时相比,现在的周泽实力更加强大,混沌诀在他手中已经不是一道或者数道赤霞,而是已经化出了无边的赤霞之海!丝丝缕缕,皆是包含杀机的斩劫! 在混沌诀的修炼上,周泽已然登顶,从气息来看,他至少已经渡过了两次心魔劫考,只待最后一道魔考破妄,即可斩道渡劫。 即便已经不是神皇子,周泽也依然能屹立于顶尖天骄之列! “来得正好!”肖潜嘴角一咧,脊背一躬,抽出重剑,俯身直冲而上!金乌啼鸣,唳叫着冲进那片赤霞之海。 轰! 狂暴的气息扩散,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数年来几番恶战,深知对方不是善茬,自然也不存在任何试探,不留余地直接全力出手。 姜婵正欲上前,忽又停了下来,耳边传来肖潜的传音:“这里交给我,你先进殿!” 姜婵乐了,这主意深得她心,当即不再关注战场,身形一动,直朝那处大殿闯去,辛苦周泽了,大费周章的破掉殿外的禁制,倒给了她大大的方便。 她的动向没有丝毫隐瞒,周泽怒喝一声,抬手一掌朝姜婵打来,滔天威势轰然砸落,震得山脉颤动,然姜婵头也不回,直闯入殿,袖袍一挥,殿门轰然闭合,周泽那威势强悍的一掌顿如泥牛入海,消弭无形。 锵锵锵! 锋锐杀机顷刻而至,周泽被迫回防,连续的斩击不断落下,带起一片密集的铮铮之音,硬生生将他从高空逼落数丈。 无边火域中,黑袍青年再次提剑逼来,衣袂飞扬,眼眸璀璨,大笑道:“和我交手还敢分心?周泽,你若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可在此送你一程!” 周泽脸色阴沉,探手如岳,五指化为金色,抵住斩落的重剑,锐利的目光如刀,死死盯住肖潜,冷笑:“你既执意送死,那我便成全你!这仙庭之内葬英豪无数,你葬与此,也算得造化一场!” 肖潜咧嘴,白牙森森尽显寒意:“如此绝妙造化,不若我送与你如何?” 周泽目光冰寒,冷声道:“当日在修罗海,我心有顾忌,未能将你斩杀当场,自我得九黎传承,从未想过靠它成道,故一直不肯接受,但如今看来,万般传承皆只是手段,此世间无任何东西可困我!大帝传承亦如是!” 话音未落,周泽浑身气势陡然一变,眼瞳变得幽深无比,黑发飘扬,莫名有了一种令人心悸的血煞之意。 “肖潜,你我之间的恩怨,在此终结吧。” 肖潜眉头一挑,声音淡淡:“好啊,正有此意!” 万丈霞光破空而起,似有古老的凶灵重见天日,血腥气息铺天盖地,万千生灵饮泣,惨烈凶戾。 三足金乌展翼万里,在这远古的仙庭之中似乎受到了感召,牵引出一股奇异的神光,金乌居于其中,犹如大日凌空,照耀万里。 此时千里之外,刚结束一场恶战,林中之人心有所感,回过头,只见远方一轮骄阳凌空,光照四野,显得格外刺目。 “好小子!就知道你会没事!”丹阳子大喜,右手握拳猛击了一下左手掌,眸光大亮,身形瞬息消失在原地。 大殿之内,姜婵正小心的前行,与之前进入的那处金星神殿不同,此处没有那么满地的尸骨,相反室内摆设较为完好,只是存在的世间太过久远,所有的一切神性已失,化为凡物,大多已经腐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 姜婵仔细检查了一番,把认为可能还存有价值的一股脑塞进储物手镯内,这里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好像就只是一处早已废弃的荒殿,转过前殿,是一条幽深的甬道,一直通往大殿深处。 在甬道的尽头,连接一处偏殿,从这里开始,墙壁上开始出现打斗过的痕迹,其中有一具妖族的尸体,从外形来看像龙,却又生有凤族的羽翼,已经死去多年时,头颅上有一个巨大的孔洞,妖灵涅灭。 这是一头渡劫境巅峰的龙雀,不属于仙古,应该是后来进入古仙庭寻找机缘的,这头龙雀生前非常强大,骨骼之间灵气汇聚,即将踏入准帝之境,却不知在这里遭遇了什么样的强敌,陨落于此。 即将进入准帝的存在,面对那未知的强敌居然连逃走都做不到,被生生洞穿了头颅,捏碎神元而死,这是何等惊悚的手段。 龙雀尸体旁,还倒伏着数具尸骨,从衣着上看新旧不一,年代各有差异,但有一点始终相同,就是他们的头颅上,都有一个鲜血淋漓的孔洞,元神涅灭。 姜婵身体僵硬,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动声色的开始后退,忽而一道冷风从地面卷起,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惊得姜婵汗毛直竖,两枚烂柯棋从识海中飞出,悬浮头顶,蒙蒙气息垂落,将她庇护在内。 咻—— 有东西极快的掠过,撞击到光幕上,姜婵只觉有千万钧力道迎面砸来,直接将她砸入后方的偏殿中。 竭力稳住身形,姜婵已被砸入偏殿深处,胸腔内翻浆倒海,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在回荡,幽暗莫名,难寻出处。 风幽幽而无踪,姜婵精神紧绷,不敢有丝毫放松,没有实体,不知来处,难不成是鬼? 第508章 悔向问长生 铃铛的声音随着风的流动逐渐远去,殿内又恢复一片寂静。 身后似乎有声响,本已高度紧张的姜婵立即拔剑反手一斩,剑光如匹,这一剑落入虚空中未能集中实体,反而如雪一般消融殆尽,这一回头,姜婵才发现这座偏殿深处有一石台,看起来像是一处修炼之地,只是上面空空如也,仅有一滩鲜红的血迹,斑驳的沾染在石台上,触目惊心。 小心走上前,古旧的石台上除了那一滩斑驳的鲜血,还有一行古文字。 “蜉蝣一日五万载,悔向问长生。” 书写的人以指代笔,深深刻入石台,有血迹渗在其中,从这行字的内容中,不难看出书写者临死前浓郁的不甘和悔意,字字泣血。 姜婵呆立半晌,久久不语,这是古仙庭一位存在临死前留下的,想来也已经死去多年,早已烟消云散,只是这一行带血的字迹,以及先前那具腐尸的凄厉控诉,似乎都在向她传达着一个恐怖的信息。 万载以来,修士们所追求的长生不死,褪凡成仙,其实是不存在。 或者说,是假的。 当年辉煌一时的仙庭,最为鼎盛的仙古时代里,这些求长生的前辈到底经历了什么?仙庭覆灭之后,轩辕大帝,神农大帝,三清道祖,释迦大帝这些存在又去了哪里? 曾经追随过女娲的青丘先祖九尾天狐,死因寥寥,翻遍古籍,也只能从中看出讳莫如深的四个字,异化不详。 叮铃,叮铃…… 那诡异的铃铛声再次响起,从甬道的尽头重新飘荡过来,阴森无比,姜婵猛地一个激灵,来路被堵,这个诡异的东西没有实体,且极其强大,若无烂柯棋庇护,恐怕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如同这些地上的尸体一般死在当场! 迅速做出决断,姜婵朝偏殿更深处奔袭而去。 虽然她的运气一向很差,但危险关头,悟道天心所带来的直觉往往很准。 殿宇深处,有数座宝库,但可惜这些宝库的阵法已经被破坏,其中的储藏被清洗一空,偌大的数座宝库连根毛都没有,着实令姜婵目瞪口呆,这是哪位前辈下的手的啊?这收得也太干净了一点! 而且此人还非常不道德,刻意留下了几座带阵法的宝库,结果等姜婵好不容易砸开,以为多少能捞点的时候,迎接她的依旧是空空荡荡一片。 哦不,也不完全是空的,留了一个破烂的罐子,里面插了两根长长的羽毛,一看这色泽就是从外面那头死去的龙雀身上薅下来的,两根羽毛颜色很漂亮,插在破罐子中摆在宝库最中心的位置,仿佛在对后来者说—— 给你留两根毛。 姜婵一口气哽在胸口,有种想骂人又不知道该骂谁的感觉。 深呼吸,反复深呼吸,姜婵黑着脸打算离开,想了想又掉头回来,把两根龙雀羽毛拿走,即将成就准帝的龙雀,身上的鳞羽骨骼都是炼器的至宝,先前走得太急,又被那诡异的铃铛声惊到,忘了拿点好处,连翻几处宝库都是空的,这让她此刻心里极度不平衡,两根龙雀羽毛就当是补偿了。 离开宝库,姜婵把被破开的阵法重新做了复原,等待下一个冤大头的来临。 总不能光让她一个人憋屈。 如此一想,姜婵顿时又神清气爽了。 有了此前车之鉴,之后姜婵再开宝库就有点漫不经心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打开一扇又一扇大门依旧是空空荡荡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心头一凉又一凉。 可不开吧,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冒这么大风险进来一趟好歹带点东西出去啊! 宝库只剩最后一座,姜婵叹了口气,希望这次的盲盒能给她开点东西出来。 大门缓缓打开,姜婵眼前一亮,终于不是空的了!映入眼帘的大片交战过的痕迹,深处是有一汪清澈的水泽,流霞瑞溢,烟云蒸腾,其中生长着一株奇特的植物,生有九叶,叶片晶莹剔透,上面悬挂着两枚果实,形如婴儿,四肢五官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细细的眼睫,四肢蜷缩,双眼紧闭,如同酣睡的婴儿,散发阵阵异香,令人闻之沉醉。 “人参果?”姜婵惊讶,这很容易让她想起地仙之祖的人参果,夺天地造化而生的天地灵根,食一枚,可活四万七千年,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这就是不死仙药。 轰! 突然有轰鸣声传来,一道身影图突然闪现冲来,浑身乌光环绕,目标明确,探手直取那池中的人参果树! 姜婵见状立即闪身冲去,烂柯棋子蒙蒙垂光而下,打算抢先夺取! 一道掌风袭来,无尽威压砸落,无形的域场落下,禁锢姜婵的动向,姜婵眸光一闪,剑域张开,与之对抗,同时抬剑横斩,逼停来者的步伐。 “滚开!”怒斥声响起,乌光中显出周泽的身影。 一道赤火长鞭从后方劈空砸落,重剑呼啸,砸向周泽后背,周泽冷哼,头顶一盏破碗一样的壶底碎片迸发乌光,抵御长鞭的砸落,将重剑击飞。 一道身影疾闪而来,矫健无比,劈手接住飞起的重剑,厉喝一声,再度砸落下来,硬逼的周泽倒退数步! 阔刃重剑之上,露出肖潜的脸来,眸光明亮,黑发飞舞,战意高昂,嘴角噙着一丝挑衅的笑意:“你别搞错了,你的对手是我!” 周泽眼中怒气一闪,一层赤色的光芒从身体中浮起,顷刻间显化出另一具身躯,再次朝池中抓去。 “净霄圣主一身修为,原来是被你炼做了这只傀儡血蛊,不过我前些日子遇到过一个人,他可汇聚不灭金身蛊,看来你这九黎传承,并不完整。”肖潜的笑容有些发寒。 “对付你,足够了!”周泽目光阴沉。 见肖潜丝毫不担心姜婵的动向,周泽抬眼望去,却见一张金色棋盘凭空出现,将傀儡血蛊镇在其中,青衣女子身形如魅,顷刻分化出两具化身,已经进入仙池范围,即将采摘到其中一枚果实。 姜婵本打算将两枚果实摘走,但临到近前心念一动,转握住树干,奋力一拔,想要将整棵人参果树从池中连根拔起! 这一幕看得周玄怒目圆睁,直接舍弃与肖潜的缠斗,转身冲向姜婵。 “都说了!你的对手是我!”肖潜冷声道,举起重剑,玉皇经运转,玄色的重剑便化作金色,如一道垂天之闸,即将斩向周泽。 周泽不回头,头顶的炼妖壶残片再度爆发乌光,却不是抵御头顶的斩击,而是飞向那张金色棋盘,炼妖壶妖异的黑光之下,金色棋盘的禁锢暂时一滞,那具傀儡血蛊趁机脱困,冲入池中,一把将其中一枚人参果拽走! 姜婵眉眼一竖,到她手里的东西还能抢?太阴真水化河而出,扑向那具傀儡血蛊,然而那具身体忽然散开,化作无数细微的小虫,裹挟着那枚人参果迅速冲出门外! 与此同时,周泽怒吼一声,身躯被肖潜斩断,血雨飘摇。 姜婵见状立即抓向那盏炼妖壶碎片,可那碎片只是轻轻一抖,避开她的手,流星一样消失在门外。 地上只余周泽的尸体,也在极快的速度内化为飞灰。 “炼妖壶带走了他的神魂,”肖潜眼睛微眯,神情严肃,“九黎蛊术诡秘莫测,要彻底杀了他,不太容易。” 姜婵提着手中的人参果树,看着上面仅剩一个的果实,轻叹一声:“可惜了。” 以周泽的修为,他拼着肉身被斩也要抢走一枚果实,那么短的时间里,她拦不住。 “无妨!有仙树在手,假以时日,自会开花结果。”肖潜收起重剑,笑道。 姜婵点头,这倒也是。 忽然大殿颤动起来,又尖锐的风声传来,伴随着急促的铃铛声,姜婵脸色一变,迅速将人参果树收起,急速向殿外冲去。 “有东西过来了!快走!” 第509章 脱困 殿宇在颤抖,尖锐的风声席卷着急促的铃铛声在殿中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最后变成一阵极为尖锐的音啸。 这种声音的攻击来得刁钻诡异,直穿耳膜,席卷向识海,卷起一阵海啸一样的波动,直击上方悬浮的元神! “啊!” 饶是已经经历过不少伤痛的姜婵,此刻也忍不住痛呼出声,脑中只剩那尖锐的音啸之声,似乎要将她的整个头颅撕裂,识海内的悟道天心树微微一颤,吐出一道蒙蒙白光,包裹住元神小人,金色的烂柯棋盘缓缓转动,镇压那道无形的攻击。 姜婵头痛欲裂,七窍流血,心脏如同被一只巨手捏住,险些跪倒在地。 一旁的肖潜同样七窍流血,脸色苍白,头顶的神农鼎垂下绿意笼罩,却只能稍作抵抗,神农鼎的驱使需要以他之身的灵力为源,若不能尽快出去,灵力耗尽之时,就是二人的身死之际! 命悬一线,二人深知不可在此耽搁,牙关紧咬,一同向殿外冲去! 出了偏殿,只须通过那条甬道,便可直通前殿离开此地。 叮铃叮铃叮铃…… 铃铛声无处不在,催命一般环绕四周,姜婵体内的灵力正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甚至已经明显感觉到生命本源的流失,那古怪的铃声在吸取她的生命力! 甬道昏暗,风声在其中盘旋,呜呜号号如阴灵鬼哭,这条连接两座大殿的甬道很短,但此刻却显得异常漫长,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 正当二人苦苦坚持之时,一道明亮的紫色火光从甬道的另一头冲来,迅速抓起二人折身向外冲去。 肖潜眼睛一亮:“师父!” 姜婵从没觉得丹阳子那张脸如此时一般帅!简直是神兵天降!若非情况紧急,此刻应当大呼一声前辈威武! 丹阳子提着两人,冲出甬道,轻巧的冲出殿门,极速带起的气流裹挟两扇沉重的大门轰然关闭,震起尘埃百丈,这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从尘埃中如流星过空,直到远离千里之外,方才在一处荒芜的牌坊下落地。 彼时风正停息,丹阳子衣袍如新,面色如常,长发飘舞,潇洒非常。 反观姜婵肖潜二人,满脸是血,形态狼狈。 “师父……”刚经历了一场险境,肖潜望着丹阳子那张脸觉得十分感动,张口打算表达一下对师父的感激之情,怎奈刚一开口,丹阳子立即抬手,干脆利落的赏了他一记爱的锅贴,动作非常之行云流水。 “好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什么地方都敢乱闯?我若来的不及时,你此时焉有命在?”丹阳子怒声斥道,一想到当时的情形,若他再来晚一点,他这唯一一个弟子就要死在这里,由不得他不后怕。 肖潜摸摸脑袋,不恼,也不反驳,抬起头朝丹阳子嘿嘿一笑,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惊态,十分阳光灿烂:“师父别气,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你别给我在那嬉皮笑脸!”丹阳子低斥了一声,心头那股惊意逐渐散去,此时也再难维持凝眉发怒之态,稍稍放松一些。 姜婵立于一旁,不禁莞尔,抬头望天,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心绪,有师父在身边,真好。 她也有一个师父的,虽然那可能不完全算她的师父,是慕容倾师父,也是她的师父。 她只是突然之间,有点想家了。 丹阳子的到来,无疑是给了姜婵一些底气,在这诡异的古仙庭中,丹阳子的渡劫后期的修为或许不够他们横着走,但他脑海中浩瀚广博的学识,足够广阔的见闻,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之术,才是最为宝贵的东西。 关于那座古殿中的诡异铃声,丹阳子也说不上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倒是说起那座由烛龙守护的凌霄大殿,丹阳子听来一阵惊异,据说那是仙庭时期仙帝的居所,凌驾九天之上,又称凌霄宝殿。 凌霄大殿位于天中,故历任仙帝又叫中天大帝,就建在不周山上,当初不周仙山倒塌,九天坠毁,按理说距离最近的凌霄大殿会是第一个坠毁的,后来众多前辈也对此进行过推演,皆无法测算出位置,由此断定,凌霄大殿已经毁于当年的九天大劫中,玉皇传承已经绝迹于世间。 就姜婵的说法,丹阳子猜测,当年不周山倒塌之时,应该是那条烛龙强行将位于不周山上的凌霄大殿裹挟带走,使其避免了坠毁的结局,但烛龙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肉身死亡,仅剩一丝神元。 烛龙是纯正的古神,并非女娲后裔,由来比真龙凤凰之属更加久远,烛龙之眼可通阴阳,是一切幽冥力量的来源,即便已经死去万万载,肉身依然不腐,仅剩的一丝神元也能构筑烛龙之界,用以存放玉皇传承与烂柯棋,以待后来人。 至于这是出于烛龙自己的意思,还是玉皇张百忍的嘱托?烛龙至今还在守护凌霄大殿,是否预示着凌霄大殿的主人还有归来的一日? 一切不得而知。 姜婵得玉皇传承,实属大造化。 关于那条衔长生花的小青蛇,丹阳子脸色有些古怪。 “那条青蛇我当年跟随师父来的时候也见过,不过那时它衔的是一枚圣心源果,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仙灵宝药,我和师父追踪它许久,最后也没追上,”丹阳子缓声道,“事实上这条小青蛇很多人都见过,通体翠绿,灵秀非常,常衔珍奇仙药出没。想抓住它的人不少,但无一例外都追逐无果,有些还因此误入了禁区,枉送了性命。” “关于这条小青蛇的传说已经有近万年了,此蛇从不伤人,只摘取珍奇灵草,可它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又把那些仙灵药草衔去了何处?没人知道。” 玉玑子本与丹阳子一同被火鸦圣王追入仙庭深处,但后又失散,目前下落不明。 姜婵说明了自己对大司命谶言的解读,并拿出了那株挂有一枚人参果的仙树请他掌眼。 对于姜婵的解读,丹阳子认可,在看到人参果树的时候,丹阳子瞪眼如铜铃,难以置信的问这哪儿来的? 能延寿四万八千年的不死仙药,补充生命本源的绝佳灵药,丝毫不逊于长生花! 只不过长生花有聚魂的奇效,但就延寿而言,人参果效果更胜一筹。 正好两人在那座古殿中被古怪的铃声吸走了大量的生命本源,丹阳子决定,在古仙庭内寻找合适的宝药,就地起炼一炉神品宝丹! 毕竟好东西在这种地方容易被抢,吃到肚子里才是最保险的事情。 第510章 地灵鼠 丹阳子很兴奋,他从没上手过不死仙药,得知被周泽抢走一枚之后,顿时痛心疾首,大叹可惜。 丹药圣品之上,就是神品,那种级别的丹药不仅考验药材的珍贵性,更考验丹修的炼丹能力,对丹阳子而言,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找了个山洞将二人安置好,丹阳子立即外出寻找合适的配药,此次炼丹,拒绝了一脸跃跃欲试的肖潜,表示肖潜的水平还差一些,要是炼废了未免太过可惜。 还有一句话是,反正树在他俩手里,只要细心呵护,自然会再度结果,以后肖潜有的是机会炼,这次的机会就让给他这个做师父的了。 于是肖潜只好乖觉的坐在山洞口,看着师父兴奋离去的背影。 等待的时间漫长,只能慢慢休养调息,《玉皇经》主攻击法度,而《春神经》则以汇聚春之生机,修成之后百斩不死,十分强大,用以疗伤效用也是一绝。 灵力汇聚经脉之内,运转全身,生生不息,春神句芒的核心传承,果然名不虚传。 数日之后,姜婵睁眼,有浓郁的生机绿色从眼底一闪而过,体内的伤势已经修复完成,只是缺失的生命本源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这就需要等丹阳子回来了。 她的心魔考依然还未来临。 肖潜已经结束疗伤,站在她前方不远处往山洞深处张望。 “你在看什么?”姜婵好奇。 听到姜婵询问,肖潜侧过脸,指了指山洞深处,小声道:“你听,里面有声音。” 姜婵走过去听了一会儿,确实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挖掘山壁。 保险起见,姜婵放出一具三清法身,小心的往山洞深处走去。 越往里,山洞越是狭窄,窄到后来只剩一条缝,清气所化的身体轻而易举的穿过了那窄窄的缝隙,过了缝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这是一座很大的洞厅,很是空旷,循着声音的源头,姜婵看到了一坨黑影,正在不停地啃噬山壁。 顺着山壁看去,姜婵头皮发麻,这山壁呈半透明状,形同琥珀,里面有一个人,身高足近两丈,头发蓬乱,腰系动物皮裙,手持一根大棒,看起来是一个原始巨人。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角落里的那团黑影停止了啃噬,直起半截身体,口吐人言,声音充满威仪:“何方宵小?竟敢闯入本座的栖息之地?现在退走,本座可饶你一命!” 姜婵终于看清了这是个什么东西,脱口而出:“大耗子!” “放肆!”角落里的生物像是动了怒,气息暴涨,身后一个巨大的阴影展开,无形的威压笼罩过来,煞气冲霄。 姜婵退后一步,眉头微皱,这东西好像有些门道,这血脉法相虽比不得小胖,但也足够称得上大妖。 此时安静的山壁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姜婵悚然一惊,抬头才发现,山壁中的那个巨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迸发出两道精光,身体一颤,封印的山壁立即崩碎,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啊啊啊……”方才还煞气十足的大耗子此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边尖叫一边向外疯狂逃窜。 洞厅之外,散去法身的姜婵立即叫上肖潜抽身远退。 轰隆! 一声巨响,整座山峰崩碎,一尊两丈高的原始巨人从中走出,手持一根巨大的木棒,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后,无视了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姜婵和肖潜,选定一个方向走了。 巨大的脚掌落在地上,轰隆轰隆。 望着走远的原始巨人,姜婵有些傻眼,肖潜目光一动,走出一截,盯着那团物体,用脚踢了踢,诧异道:“这哪儿来的大黑耗子?” 姜婵闻声望去,呵!这不就是先前那只装腔作势吓唬她的大耗子嘛! 这东西长得黑不溜秋,足有三尺长,暂时晕了,与一般的老鼠相比,这只老鼠的双耳格外的大,耳廓和鼻尖上分别有一圈金色的毛发,颇为奇异。 丹阳子回来的时候,两人还蹲在一起围观这只大耗子,研究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丹阳子瞥了一眼炸得稀碎的山,也凑近看了一眼,笑道:“哟,抓到一只地灵鼠。” “地灵鼠?什么东西?”姜婵问道。 丹阳子摸了摸下巴,对姜婵道:“好东西,你可与它结契。” 姜婵一愣,摇头不止:“我不要大耗子。” 别人结契的灵兽都是神鸟异兽,看方耀收的那一群,个顶个的神俊威武,怎么到她这儿就只能是只大黑耗子? 太没有排面了,带回去会被笑死,她拒绝,她不要。 丹阳子笑了:“不要小看这老鼠,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地灵鼠又别号寻灵鼠,极善寻宝,牙齿坚硬无比,再坚固的法阵都可以啃噬破开,又善钻山破洞,迅捷无比,因其无法用法阵器物困住,极难捕捉,你若不趁它昏迷之时缔结从属契约,醒来之后你想在抓住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明白了,这是寻宝鼠的升级版,确实是个好东西,尤其在古仙庭,这会是一个很强大的助力。 左右权衡,姜婵抬起手,一点灵光从指间落出,没入地灵鼠额头内,显示出一朵细小的花纹。 契约完成。 她结契的第一只灵兽,是一只黑不溜秋的大耗子。 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姜婵蹲在地上又看了许久,试图说服自己,让自己觉得这只大耗子其实也眉清目秀。 丹阳子大笑,肖潜莞尔。 地灵鼠从昏迷中幽幽醒来,睁眼看到蹲在它面前的三张人脸,惊得一个弹跳蹦了起来,下意识要跑,却突然感到一股灵魂上的束缚,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细小的眼睛瞪得溜圆,发出一阵犹如死了老娘的凄惨嚎叫:“啊啊啊放肆的人族!快解了这灵魂契约!否则我一定活撕了你!” 姜婵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一脚将地灵鼠踩进土里,转过头来对丹阳子道:“对不起,我实在没法觉得它很可爱。” 第511章 干活的条件 在经历了一番来自姜婵的惨无人道的“大臣服术”后,地灵鼠终于屈服,不再执着于逃跑和咬姜婵的鞋子,顶着一脑袋硕大的肿包一脸悲愤的泫然欲泣:“想我堂堂地灵老祖,一时不备,居然成了契约灵兽,还是一个如此弱小的人族!苍天无眼,天道不公啊……” 姜婵转过脸来,一脸认真的说:“你再叫唤,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烤了?虽然我不吃老鼠肉,但这古仙庭里东西多了去了,有的是愿意吃你的。” 地灵鼠不信,仰面朝天,语气异常嚣张:“你既然知道我的本事,必定舍不得杀了我,这古仙庭内珍宝无数,没有我的帮助,你来此也是入宝山而空回,老祖我可不是吓大的!小丫头你听着,虽然我已经和你定下了从属契约,帮你寻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最好对老祖我客气一点!我若是心情好了,便带你去找大大的宝藏,若伺候得我心情不爽,那……” 地灵鼠嗯哼一声,姿态傲然,笃定姜婵一定会屈服。 历来找他们一族帮忙寻宝的人族不少,哪一个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虽然它一时大意,成了别人的契约灵兽,但契约只是起到制约作用,并不能强行驱使,虽然它的小命现在在对方手里,但只要对方有求于它,它还就不信,眼前这个人族小丫头舍得真的弄死它! 故而地灵鼠有恃无恐,嚣张拿乔。 姜婵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肖潜:“借火一用,随便哪一道都行。” 肖潜毫不犹豫的借出一缕太阳天火,姜婵一手揪着地灵鼠的尾巴将其提起,随手取出一杆捡来的断枪,将其五花大绑,架在火上开始烤。 “嗷嗷嗷嗷嗷!烫烫烫……你这恶毒的丫头!能耐的你烤死我!”地灵鼠挣扎不休,语气依旧十分强硬,坚定的认为这是姜婵在吓唬它。 姜婵大为诧异,从没听到这样的要求,那必须得满足,于是招呼肖潜把火焰控制得再大一点。 地灵鼠叫的愈发凄惨了,而且它惊恐的发现自己身上的坚硬的毛发在那金色的火焰之下已经燃成灰烬,炙热的火舌正在舔舐它的皮肤,催心的痛感伴随着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这个恶毒的女人正打算烤了它!而且还是活烤,这火焰的温度不同寻常,若要它死的话不过数息,但她就要这么温温吞吞的活烤了它,白瞎了一张挺好看的脸,心思居然如此恶毒! 那控火的小子还笑,两眼放光,倒像是要等烤熟了吃掉它。 “我可是地灵鼠!可寻天下至宝的地灵鼠!你不能这么对我!”地灵鼠拼命挣扎,死命嚎啕。 姜婵眼皮都不抬,只默默的将手中的断枪转了一圈,要烤糊了,翻个面。 “姜丫头。” 丹阳子的声音传来,地灵鼠精神一震,满怀希冀的看过去,希望对方能识货一些,惩罚一下这两个胆敢如此对待地灵老祖的愚蠢后辈,再把它解救出来。 “你们过去一点烤,味道太重了,影响我整理药材。”丹阳子对地灵鼠满怀希冀的目光视若无睹,往旁边指了指,示意两人离远一点,不要让烧烤耗子的焦糊味污染了宝药的灵性。 地灵鼠眼里的希冀顿时熄灭了。 姜婵乐了,应了一声,站起来打算离远一点继续烤,肖潜建议可以淋一些油脂,这样就不容易烤出焦糊味了,姜婵认为可以打几个花刀,这样烤出来熟得会更加均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得起劲,火焰的温度依然维持在一个让地灵鼠很痛但又死不了的程度,只是这火温在逐渐往上,有越来越烫的趋势。 “服了!我服了!以后你说了算,让我干嘛我干嘛!嗷嗷嗷……”地灵鼠眼泪都飙出来了,大声求饶。 二人的讨论一停,齐刷刷的看过来,姜婵抬起断枪,远离火焰,看着地灵鼠摇头不止,目露同情:“早这样不就好了,你看你,非要要求我烤死你,我不满足你的要求都说不过去。” 地灵鼠十分悲愤,有气无力:“我真服气了,姑奶奶饶命,以后您让我干嘛我干嘛就是了……” 姜婵点头,松开它的束缚,地灵鼠脱困的第一时间就在青草间疯狂翻滚,嗷嗷惨叫:“要熟了要熟了痛痛痛痛痛!” 一道清冽的银色水流涌来,没入地灵鼠体内,蓬勃的生机涌动,先前被烤得焦糊的身体正迅速恢复,浓密的毛发重新从皮肤下生长出来。 姜婵确实无意要它的命,肖潜也只是把太阳天火的温度控制在让它受些皮肉之苦的程度上,并没有伤及根本,本以为需要多一些其他的手段,但这只大老鼠比她预想的更不耐疼痛,话说得很硬气,没坚持多久就服软了。 但凡有些能耐的生物,都容易生出傲气,尤其是地灵鼠,若不能在一开始就令它彻底折服,日后驱使起来就容易生出事端,消极怠工是小,出了岔子问题就大了。 这与民间说的“熬鹰”相似,万物生灵有傲气,只臣服于比他更强大的存在,没有所谓靠善意感化这种说法,妖类性野,不受拘束,要令他们心甘情愿的任凭驱使,就得想办法使其臣服。 姜婵的实力还没强大到能令地灵鼠心甘情愿的追随,甚至对她还有些轻视,那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熬”了。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体内的伤势全部恢复,地灵鼠嗖的一下蹦了起来,细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婵:“你身上居然有太阴真水!” “那方才那道烤我的火是……”地灵鼠扭头看向肖潜。 “你说呢?”肖潜眯起眼睛笑道。 地灵鼠圆眼一瞪,又嗷的一声跳了起来,迅速远离肖潜,蹲在姜婵脚边仰起脑袋一脸谄媚:“请务必随便吩咐我!不过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一只大黑耗子谄媚起来显得十分猥琐,姜婵努力按捺住再把它踩进地里的冲动,挪动了一下脚步:“说。” “嘿嘿嘿嘿……”地灵鼠嘿嘿直笑,“就是,每天给我一滴太阴真水。” 姜婵低头,面无表情:“看来你是还没被烤够。” “别啊!”地灵鼠慌忙叫道,“你身上有一整条主脉,也不差我这一滴的!” 见姜婵有再把它捆起来继续烤的架势,地灵鼠急了,连忙改口:“那每月给我一滴也行啊!毕竟掘山破阵也是很累的……” 地灵鼠说着,语气低落下去,垂头丧气,毕竟现在它已经成了对方的契约灵兽,就算对方什么也不给它,它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受制于人,它又不想死。 见地灵鼠悲悲戚戚,姜婵开口道:“太阴真水可以给你,不过给多少,看你的能力,你每帮我发掘一处宝库,就可以获得一滴太阴真水,若宝库的价值巨大,可视情况增加奖励,至于奖励是什么,你可以提出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话,尽量满足你,你觉得如何?” 第512章 神品 刚还在悲戚中的地灵鼠闻言立马精神起来:“此话当真?” 姜婵点头:“当真,不过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也可以按你说的来。” “不不不不!如此甚好!”地灵鼠兴奋起来,蹦跶了两下,身形急速窜了出去,“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 看着地灵鼠消失的方向,肖潜若有所思:“好办法啊,如此一来,倒不担心它有心糊弄了。” 姜婵闻言一笑,共有利益,才是所有合作的根本,从属契约只能保证地灵鼠无法逃离无法背弃,却不能保证它不消极怠工,但有了太阴真水的“奖励提成”制度,地灵鼠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干活,以求争取更多的好处。 说来惭愧,资本家思维确实有独到之处。 丹阳子对此次炼丹看得极为重要,从药材的采摘到药性汲取,再到入炉炼制,整个过程皆只由他一手准备,以人参果为主料,配以数味宝药,再请神农鼎,以紫微天火炼就。 一气鸿蒙丹,药王宗现存的唯一一张神品丹方,由初代药王所创,可为修士延寿,使枯竭的血气逆生,洗练根骨,强化肉身。 不夸张的说,这样一枚丹药,可助修士重新再活一世。 神品宝丹,可逆生死,夺天造化。 这张丹方一直珍藏在药王宗典藏阁深处,算的一宗秘宝,因其须以不死仙药为主料,又对丹修的要求极其严苛,故而自初代药王陨落之后,此丹就成了一个传说,少有人听说过,见过的就更少了。 即便是丹阳子,面对此次炼丹也没有多少把握,在起炉之前,静坐调息,将状态调整至巅峰。 神农鼎神莹内敛,静静悬浮,丹阳子调息完毕,掌心紫微天火跃出,落入火口,正式起炉。 肖潜距离丹鼎十步之外,正色凝神,虽说此次是师父亲自起炉,但炼制神品宝丹,他也是第一次见,机会难得,他会在旁观摩,并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药材入鼎,奇香四溢。为了避免中途被人干扰,丹阳子取出了一套高级阵盘,将整片区域庇护在内。 炼丹的过程很漫长,丹阳子的每一个步骤都显得十分慎重,姜婵并非丹修,看不出其中的玄妙之处,倒是肖潜席地而坐,看得目不转睛。 炼丹最忌他人干扰,姜婵默默退远一些,放出一具法身在外警戒,而后就地进入修炼状态。 玉皇经被称作仙古三大奇经之一,涉及岁月之力,玄妙非常,非一朝一夕可以完全掌握,经文晦涩,需以灵魂感悟融会贯通,经文自然是世间顶级的,但能领悟多少,又以获得者的资质息息相关。 识海之内,悟道天心树灵光闪烁,轻轻摇曳。 金色的棋盘缓缓转动,姜婵再度睁眼,已经再次置身棋局战场之中,杀声震天,奇特的经韵之声在耳畔响起,如梦似幻。 烂柯棋局中,时间的流速慢了下来,姜婵神色专注,一遍又一遍的冲杀在战场之中,浑身浴血,再度进入“忘我”的玄境。 一晃数日,正在修炼中的姜婵醒来,心有所感,抬头望时,苍穹如洗,并没有铅云密布的异象,但就是有一种强烈的压制之感,牢牢笼罩在头顶,那是一种毫无感情的极致压迫,透过这层天穹,从更高的地方降临。 心脏不可控的急速跳动,那股浓重的压迫感犹如万钧重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丹阳子依然在全神贯注的控火,但其苍白近乎没有血色的面皮,额头上的汗如雨下,以及隐隐在颤抖的双手,都在昭示着他此时的不轻松。 肖潜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唇线紧抿,背脊绷得如同一张弓,双手无意识的握拳,透着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以及一股隐隐的担忧。 “丹修之道,采集天地之灵融炉为丹,如修士之途,逆天而行,故有雷劫,丹药至八品,可引丹雷,丹至九品,可生彩色丹雷,丹至圣品,可引魔龙丹雷,若丹至神品,那便是凭空造灵,夺天造化,以人之手段行神迹,将会有至强雷劫降落。” “在丹道一脉中,这种雷,被称做神临。” “得天造物,神明降临。” 在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时,还是灵魂状态的丹阳子曾对他细细讲述过丹雷的等级,只是那时他尚年少,并不关心这丹劫如何渡过,只对那顶级的神品丹药报以无限的憧憬之心。 如今真正得以见识之时,他才深刻的体会到,神品丹药所带来的神临大劫,到底是何等恐怖。 目前还只在凝丹的阶段,就已经感受到那种来自天地意识的极致压迫感,比面对任何生灵都要恐怖。 所谓雷劫,是天地意识察觉到了超出平常的强大存在,以此降下雷劫,要将其消灭,修仙本就是违逆天地的意识在前行,每前进一步,天地意识感受到的危险越浓,降下的雷劫就会越强大,能熬过去,前路尚远,熬不过去,身死道消,道则散归天地。 一气鸿蒙丹的炼制,几乎已经耗尽了丹阳子的灵魂力量,即便成丹,还要面对这恐怖的神临丹劫。 肖潜的心弦越发绷紧,看向丹阳子背影的目光十分担忧。 忽而一只温暖的手包裹住他的左手,肖潜微微侧脸,姜婵朝他柔柔一笑,轻声安抚:“相信你师父。” 肖潜眼睫微垂,将她的手反握住,重重点头:“嗯。” 高空中那股压迫感越来越浓,几欲令人窒息,丹阳子的身躯抖得厉害,忽而脸色一变,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依然面如金纸,肖潜猛然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往前冲了两步,却见丹阳子低喝一声,一掌打在神农鼎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一束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神农鼎复苏,异光直破天际,天地共鸣,冲破了阵盘构筑的防护法界,磅礴的鸿蒙气息飘散四处,奇香满界,万灵滋生,浓郁的生机丹香聚化成雨,飘落大道飞花,祥瑞万千。 神品丹药带来的异象非常惊人,但却使得姜婵肖潜二人齐齐色变。 坏了!动静太大了! 浓郁的丹香飘散天地,奇异的飞花之景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惊愕之余又狂喜,有人在这古仙庭中炼出了传闻中的神品宝丹! 一时之间,各类目光齐聚,贪恋之意大涨,密集的神虹从仙庭建筑之间飞过,直奔异光生发之处而去! 第513章 神临丹劫 偏僻的牌坊废墟处,璀璨华光没入天穹,丹雨飞花,异香满界,云蒸霞蔚,其间有华美的仙宫虚影,亦真亦幻,神品丹药的出现,牵动了沉寂的古仙庭,引起一种冥冥中的共鸣,仙古时代的仙庭,穿过万万年的岁月,在此时落下一缕投影。 神农鼎复苏,一尊高大的人形虚影立于天地间,古老神秘,浩渺雄浑,抬起双手,似乎也在为鼎中的丹药聚灵。 神农大帝已在万万载之前陨落,余下的仅仅是神农鼎在沉睡中复苏时,器灵本能的汇聚昔日主人的形态显化,可在此刻看来,就犹如万万年前的神农大帝,隔着一座丹鼎,在与丹阳子起炼同一炉丹药。 细碎的丹雨形如灵光,伴随着芬芳的大道飞花飘落,丹阳子面如金纸,嘴角与前襟已是一片鲜血淋漓,灵魂力量几已耗尽,他的双眼却明亮得惊人,凝丹的已经到了最后环节,只要此刻不出错,即可成丹! 来自天穹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天色昏暗,万里一片浓墨,这片天穹似乎都缓缓旋转,令人心生战栗,几欲跪伏。 原地起了风,姜婵踏空而来,望向远处。 那里有数十道人影,远远的停在空中,望向这片空间的目光各异,却又都默契的沉默不语。 他们在等待,等待神品丹药的成丹,等待神临丹劫的到来,等待丹阳子在抵抗丹劫后力竭时,趁机前来抢夺。 在神临丹劫落下之前,他们拥有绝对的耐心。 姜婵目光扫过一圈,十方困锁,所有去路皆已被围,道道身影踏空而立,在压抑的墨色苍穹下沉默着。 此一方天地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丹阳子面前的丹鼎上,目光之间暗流汹涌。 一束极亮的光芒从神农鼎中亮起,无形的波动迅速扩散,斩断山峦无数,丹阳子口中溢血不断,浑身颤抖,奋力一击,丹鼎盖子打开,一团紫光从中冉冉升起,霞光万丈,灿灿如阳,奇异的芳香溢散,只吸一口,便觉体内灵气沸腾,已经苍老的皮肤重归光滑,血气逆生带来的生机活力充盈体内,令人大感畅快。 果然是神品丹药!只闻一口丹香就有如此奇效! 众人眼中顿时泛起火热之色,死死盯着那团如灿阳一般的紫光,在难按捺心头的躁动,跃跃欲试。 轰隆! 天雷之音毫无征兆的炸响,那是一道血红色的雷电,从空中坠落,直击那枚刚刚出炉的丹药! 丹阳子神色一紧,正欲上前抵御雷劫,忽有一道身影闪过,矫如苍鹰,直迎那赤色丹雷而去。 “师父!丹雷交给我,尽快吸收丹蕴之气疗伤!”肖潜的声音落入耳中,语气坚定。 神品丹药的炼制,抢夺天地造化,吸纳万里生机,但成丹之后,会有反哺,丹灵之雨,大道飞花,还有丹药出炉那一瞬间散发的丹蕴之气,皆可助丹修快速恢复被榨干的灵魂力量,只是丹雷劫来得迅猛,为抵御丹雷,鲜少能有人有机会完全吸收。 “前辈放心疗伤,这里暂时交给我和肖潜。”姜婵低声传音,垂眼闭目,两具三清法身显化而出,迎风而立,守住此地。 丹阳子脚步顿住,有些担忧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最终咬牙,盘膝而坐,争分夺秒的开始吸收丹蕴疗伤,三人中以他的修为最高,必须尽快恢复,稍后才有一战。 如墨苍穹下,枫丹剑入手,姜婵持剑而立,衣袂翻飞,青丝飞扬,玉缕衣上身,以巅峰状态开始战备。 仅凭她一人,想要挡住这么多觊觎丹药的处在不可能,她清楚的看到了那些人群之中,有数道熟悉的身影,笑得一脸阴森的藤天峰,独立一方的火鸦圣王赫然在列。 愿意进入仙源天的圣主级人物,要么是为晚辈护道,要么就是寿元将近,来此寻找延寿之法,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放过神品丹药这种好机缘。 在稍后一点的地方,姜婵还看到了现任神皇子乘坐的九龙紫金战车,那名中年护道人随行左右,同样沉默不语。 姜婵的心情略显沉重,太多了,引来的人太多了,神临丹劫之后,要如何离开都是问题。 咔—— 巨响传来,肖潜已经对上了那道血色的丹雷,震裂空间无数。 这一道丹雷被打碎,肖潜却无半分放松之意,反而越发紧绷,在他的感知中,一股莫大的危险即将来临,压抑得胆战心惊。 下一刻,无数的血色雷电从穹顶砸落下来,密集如雨,巨大的雷鸣如洪荒怒吼,汇聚成一片偌大的血色雷海,血色雷海之中,巍峨的古仙庭虚影神秘莫测,一尊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神将从雷海中走出,每行一步,便引得天地震颤一分。 雷海仙庭中,神明降临。 肖潜的身影浮立于漫天血色雷海之中,渺小如蝼蚁,神将无上威严压落,无边无际。 这一幕令远处等待的众人皆心惊不已,看着那血色雷海之中矗立的仙庭虚影,莫名的升起一股脊背发麻的惊惧之意。 以往神品宝丹的神临丹劫中,可没听说过会有古仙庭虚影投射。 这种诡异的突变,一时令人心头打鼓,既觊觎神品宝丹,又担心这样的动静会不会引来一些难以抵御的异常。 雷海之中,肖潜眉眼一沉,重剑入手,暗自咬牙,这尊神将带来的无形压迫太强,浑身灵力涌动,握剑的双手手背青筋暴起。 虚影构成的神将止步,依旧看不清面容,只简单的抬起一条手臂,指向肖潜,带出一道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 “灭!” 肖潜瞳孔一缩,抬头只见无数血色雷电朝他砸落而来,血色霞光璀璨,迅速笼罩天地,无上杀机轰然砸落。 雷海之外,姜婵匆忙回头,此时的空中已经看不见肖潜的身影,被血色霞光所笼罩,刺得人眼球生疼。 有东西在储物手镯中震颤,最后居然从中挣脱,落入姜婵手中。 青翠的不知材料为何的旗杆,破烂得只剩几缕布条的旗面,旗杆在此时熠熠发光,像突然有了生命,其中光泽流动,莹润非常。 破烂的旗面迎风而舞,将神临天雷的血色光芒汇聚,逐渐延展出一面长幡的形状,迎风而舞,光耀万千。 雷海深处的古仙庭中,传来一声震天虎啸。 吼!!! 姜婵看着手中的模样大变的旗子目瞪口呆,却听到人群中有人惊呼。 “是西王母的云界旗!” 此言一出,哗然一片。 第514章 云界旗 破烂的旗子迎风招展,褪去表层的污浊,能看出这原本是一面白金色的旗子,曾经历过一番恶战,旗面已经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其上血迹斑驳,不难窥见曾经的惨烈。 璀璨的血色雷光融入旗面,暂代缺失的部位,此刻看来就越显斑驳,白金色与血色交相辉映,在风中猎猎飘摇,显出几分锋锐的杀伐之气。 姜婵看着手中的旗子,先是一愣,而后大喜,虽然她对此界仙庭的历史了解不多,但云界旗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先天五方旗,乃是由伏羲大帝据天地五行祭炼而来的先天灵宝,其中素色云界旗由首任西王母执掌,又名聚仙旗,镇西极之天,展云界旗,气象氤氲,天地皆明,万法不侵。 云界旗与昆仑镜曾同为西王母的灵宝,因西王母的道场,昆仑仙山不在仙源天,故九天坠毁之时,西王母一脉的传承保存得较为完好,只是云界旗一直下落不明。 今日此旗终于重见天日,居然是在古仙庭内,在一堆废墟中,被姜婵捡走。 神临雷劫持续降临,雷海中朱雀盘旋,太阳神鸟高啼,喝声不止,肖潜还在与那雷光神将对战,而随着下方神农鼎上紫色光团愈发凝聚,又有更为壮大的雷鸣声从天穹之上传来。 咔嚓! 一道粗壮的血色雷电落下,足有数十丈粗细,颜色浓郁得化不开,直接将丹鼎所在的整片区域完全覆盖! 远处众人看得心头一惊,神品丹药的出世为天所不容,居然要降下如此恐怖的雷劫将其摧毁,如此宝丹,被雷劫摧毁未免可惜,已经有不少人打算出手,试图在雷劫之下将丹药抢走。 就在那道粗壮的劫雷降临之际,一道青衣身影冲起,立于丹鼎上空,轻叱一声,手中云界旗灵光千重,撑起一道如水的光幕,牢牢将下方的区域笼罩。 轰! 数十丈粗细的雷电落下,照得天地一片血红,狂风大作,那足以抹杀一切的丹雷砸落下来,轰鸣不止,却始终无法击破那层薄薄的光幕,反而向四周滑落出去,掀起尘烟万丈。 雷劫滑落四散,远处正准备动手的几人见状匆忙后退避开,唯独火鸦大圣冷哼一声,抬手抓住一道溅射的雷电,徒手将其捏碎。 光幕之下,姜婵手持云界旗,狂风卷乱衣裙,她仰头盯着上方的垂落的血色雷河,目光坚毅,巍峨不动。 云界旗下,诸邪逼退,万法不侵。 再凶猛的雷劫也有结束的时候,天穹中传来的雷声渐息,那尊高大的神将消散,雷海中的古仙庭也随之消失,狂风止息,天地再复清明。 正当姜婵为渡过了雷劫稍稍松了一口气时,那枚悬浮在神农鼎上方的紫色丹药忽然动了一下,迅捷无比,竟是打算逃离此地。 会自己逃跑的丹药,姜婵头一次见,太阴之河涌出,截住丹药的去处。 忽而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径直抓向那枚丹药,姜婵心头一沉,两枚烂柯棋子从识海中飞出,金色棋盘浮现,定住抓来的大手,太阴之河席卷,裹住丹药,飞速逆流,回到姜婵手中。 “哼!” 有冷哼声传来,一座乌金小塔猛的撞来,数道包含杀机的霞光从多个方向斩来,誓要将她斩杀,抢夺神品宝丹。 云界旗灵光流转,阻拦众多攻击,这面旗子经历过血战,残破的旗面至今染血,此时在众人的攻击下,猛的爆发出一种覆灭天地的极强战意,浩瀚无比,如有神兵过境,杀声震天。 先天灵宝复苏,再现万万年前西王母镇杀之威,无尽威压弥漫,压得空间塌陷,近前抢夺丹药的数位圣主老祖皆身形一滞,险些跪倒下去,顿时目露惊悚,匆忙抽身后退。 人群之中,藤天峰阴森低笑,并不打算退去,眼中满是狂热的贪婪之色:“先天灵宝虽好,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执掌的,云界旗已然受损,想要完全复苏岂是这般容易?此势断不长久!” 短暂的逼退众人,姜婵脸色苍白,持云界旗的手在微微颤抖,从云界旗在她手中复苏时,她就能感应到其中的器灵,只是云界旗破损得太严重,器灵在感应到攻击时爆发出强大的威势,却也在疯狂的汲取她体内的灵力,才能维持这短暂的复苏。 灵力没入旗中,如巨鲸饮水,待她力竭,云界旗将会重新变回原本的破烂模样。 云界旗上的铮铮杀意正在减弱,正在等待的众人立即目光一亮,再无顾忌,齐齐出手,各类兵器祭出绞杀。 神品宝丹就在眼下,能者得之! “快走!此处留不得!”终于恢复了一些的丹阳子突然冲上来,暴喝一声,一掌打在神农鼎上,轰鸣悠悠,迎向众多攻击。 肖潜身形疾闪,抱起力竭的姜婵,朝东面猛冲而去。 “交出神品宝丹与云界旗!留你全尸!” 一道阴寒的声音传来,藤天峰佝偻的身体从虚空中踏出,拦住肖潜的去路,左臂化做血藤,直接朝二人杀来, 肖潜目光一厉,眼瞳一瞬化作金红,朱雀虚影与太阳天火同出,扑杀向前:“滚开!” 藤天峰呵呵冷笑,再度杀来,声音冷厉:“死!” 肖潜脚踏金乌,怒极反笑:“老不死的,你真当我杀不了你?” 话音未落,肖潜身后一株扶桑神木疯长,化作无数藤臂,迎着藤天峰杀去。 藤天峰从来没觉得延寿的希望离他如此之近,神品宝丹,太阴之源,云界旗,每一样都是无价之宝,值得他拼尽全力去抢夺,由不得他不心潮澎湃,血藤不断缠绕杀出,藤天峰心头一阵火热。 忽而面前的扶桑树光芒一动,灵活的缠绕上血藤,顷刻间金红色的莲花满树,旋转开合之间,轰然炸响,天地共颤。 藤天峰一声怒吼,大半截本体被炸碎,惊怒至极,甩开正在着火的扶桑神木,右臂再度化藤而出,将肖潜的左臂斩落,强行将他怀中的青衣女子拖拽至身前,藤蔓重新化作手臂,掐住她的喉咙将其提起,正欲将其击杀,却见本在昏迷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冷冽如霜,冰寒彻骨,红唇微动,吐出的声音极轻,却稳稳的落入耳中。 “我最讨厌别人掐我的脖子。” 第515章 属于自己的路 闻听此言,藤天峰瞳孔一缩,一枚太阴真水凝聚的细针悄无声息的刺破他的胸口,本该是银色的细针上,覆盖着一层流动的黑,在入体的一瞬间,飞快的腐蚀着他的身体,侵蚀他本已不多的生命本源。 “啊——”藤天峰惨嚎一声,目光怨毒,五指一收,想要捏碎这女子的身体和灵魂,此时一声嘹亮的鸟鸣响起,藤天峰胸口一痛,一头赤焰朱雀穿胸而出,将他的身体烧出一个大洞。 那些在体内乱窜的诡异毒素麻痹了他的身体,那青衣女子抬手挥剑,将禁锢她喉咙的手臂斩断,身形灵巧的在空中一跃,轻盈的落在后方的扶桑神木之上,素手持剑,青衣飘荡,脸色依旧苍白,目光却显得极为冷静。 扶桑神木下方,四处流动的火焰此时正乖乖回到肖潜手中,缠绕在指间,跃跃跳动,在春神经的作用下,被斩去的左臂重新长出,线条流畅,灵力充盈。 极尽痛楚从体内传来,所有经脉皆被麻痹,无力运转,藤天峰痛苦大叫,这奇毒已经开始侵蚀元神,索性放弃肉身,以妖灵姿态逃出,只要暂时止住这诡异奇毒的侵蚀速度,他一定教这二人碎尸万段! 藤天峰满心怨毒,忽而心头一突,抬头只见一张巨大的金色棋盘从天而降,如恢恢天网,无路可逃。 “不!我岂会死在此地!” 不甘的怒吼声戛然而止,一枚光点从棋盘中提走,与金色棋盘一同回到姜婵识海之中,做完这一切,姜婵的脸色越发白了一分,身形晃动,有些站不稳。 即便有春神经与玉皇经的双重加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已经是她恢复的极限了。 四面围杀的局面在此时突破一方,来不及多说,肖潜再度抱起姜婵,回头大喊一声:“师父!” “好!” 丹阳子大喝,再度一掌打向神农鼎,轰鸣呈绿色涟漪扩散,短暂的挡住众人的脚步,而后迅速抽身,闪现至二人身旁,神农鼎飞速跟来,载起三人迅速破空远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几名圣主脸色阴沉,皆暗骂藤天峰这老东西简直是废物!居然让两个小辈给杀了,实属丢人。 正欲追击,忽而有凄厉的嚎叫从下方传来,一具破烂的腐尸浑身散发着恶臭,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诅咒之力,朝这边狂奔而来,所到之处,树枯草衰,生灵死绝。 “救我……带我离开……”腐尸大声哭嚎。 面对如此恐怖的诅咒之力,众人齐齐色变,不敢沾染,纷纷退避。 那腐尸见众人在空中飞行而避,无一人为他停留,眼瞳瞬间变成猩红之色,凄厉的哭嚎变成怨毒的咒骂,声音尖厉。 “不带我走……那便留下来陪我吧!!” 尖厉的话音一落,黑色的诅咒之气如浓云一般从他身上弥漫出来,如有生命一般,扑向空中的众多修士。 从没见过可以如此扩散的诅咒,这腐尸已经成了诅咒的源头,他的肉身已腐烂,无法飞行,但这诅咒之气却毫无拘束,可以任意穿梭,强如火鸦大圣,此时也陡然色变,再度退走。 若陷入那诅咒浓雾中,即便是他,也得身死当场! 仙古诅咒,沾之即死。 方才还汇聚在一起的众人此刻仓皇而走,没人愿意去沾染这种程度的诅咒。 而腐尸那仿佛带着恶臭的声音气息如同恶鬼一样缭绕在所有人耳畔,又哭又笑,幽幽冷冷。 “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我带你们一同长生……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呜呜……” 古仙庭东方深处,一座丹鼎划破长空,没入林间深处。 这里已经是古仙庭极深的地方,万万载以来,进入仙源天的修士中,还没有人深入至此地,这里的一切没有后来者的足迹,所有的废墟都显得极为原始,山崖上有灵泉飞溅,有彩雾祥云缭绕,呈现出一片世外仙源之景。 神农鼎歪斜在水中,三道人影狼狈的从水里爬上来,靠着岸边的溪石喘气。 休息片刻之后,姜婵从储物手镯中取出那枚一气鸿蒙丹,取出的一瞬,丹香四溢,丹药龙眼大小,通体紫色,莹润有光。 从出炉到现在,丹阳子才有机会把这枚几乎榨干他全部灵魂力量的圣品宝丹拿到手中,细致的检查了一遍之后,丹阳子欣慰的宣布这枚一气鸿蒙丹并无瑕疵,品相完美。 炼制出了传闻中的神品宝丹,代表丹阳子已经超过了药王宗历代宗主的成就,即将与创办药王宗的那位药王比肩。 丹阳子从年少起就被誉为自神农大帝之后,最有希望丹道证帝的丹修,千年之后的今日,他也仍然担得起这个赞誉。 今日之后,他或可称上界丹修第一人。 这样的成就是非常值得骄傲的,姜婵肖潜二人肃然起敬,毫不吝啬的伸出大拇指对其表示无上的称赞。 丹阳子眉飞色舞,很是得意,畅快的大笑了三声。 夸完了也乐完了,三人盯着这枚丹药开始发呆,那现在要怎么处理这枚丹药?可不能带着出去,外面一帮人打生打死的等着抢,为了保住这枚丹药,他们仨就差玩命了。 “要不,吃了?”丹阳子摩挲着下巴,郑重的提出建议。 “现在?也行。”肖潜表示赞同。 “切三份,一起吃。”姜婵拔剑,人参果只有一枚,炼出来的丹药也只会有一颗,那就只能切吧切吧分着吃了。 “好主意。”其余两人表示赞同。 剑光一闪,每人获得一块丹药碎片,虽然不知道这神品丹药分开吃药效会不会打折扣,但总归是有的吃就对了。 丹药碎片入腹,姜婵立即感到一股强大而澎湃的生机之力从腹中扩散,丝丝缕缕侵入血肉骨骼之中,灵脉被拓宽了一倍,血液在身体中流淌,如滔滔大河。 受的伤在飞快愈合,枯竭的灵力重新变得充盈,甚至有些隐隐的胀痛,肌体浑如玉石,莹润剔透,识海的边际在扩大,浪花涌动,其中的悟道天心树再次长高一截,并在叶片的夹角处长出一朵白色的花苞,在识海的欢呼声中悠然绽放。 仙花吐蕊,异象万千,姜婵的元神小人端坐其中,神情安详,眉心一点灵光闪烁,在茫茫无尽的混沌中,探索到一条新的路。 天地伊始,鸿蒙初开,一切都是崭新的,除了天与地,一切都是广阔的空白,姜婵行于其间,那空白大地上,似乎开始有了大道的轮廓。 修士一生修行,多依仗前辈先贤,他们走过的大道,留下自己的感悟,凝聚成术法传承,给予后人前进的方向,这条条大道上,行过万古以来无数的修士,他们沿着先贤的道路前行,去追逐大道。 可道是什么?大道万千,并无准确的说法,时人各自有道,待他们走得足够远时,会产生疑问。 “我的道在何方?” 一直重复先贤的道路,永远无法使自己超脱,永远无法追逐自己真正的方向,若不想就此止步,便只能踏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踏出这一步,便如鸿蒙初开,自寻天地,先贤的指引再无法为你提供方向,千百万人中,所走的每一步,都将与他人截然不同。 道茫茫而无知乎,心傥傥而无羁乎,物迭迭而无非乎。 我之道,只为我,只能是我! 识海轰鸣,大浪汹涌,姜婵闭眼,口中念诵出一段经文。 “天渺渺而目穷,地无垠而神高……” 这不是任何一部古经,而是姜婵自己的经,历来先贤修至大成,皆会开创属于自己的经文,独辟一条大道,为世间再添一份传承。 可姜婵现在才入合体境不久,距离修为大成道路尚远,故而这份属于她自己的经也仅仅悟出了短短的两行,其余的还需后来感悟添补,但即便如此,也比常人来得太早。 修士的自创经,是凝聚一生的修为感悟,姜婵与此只是开了个头,却也是她踏出去的第一步。 属于自己的路。 第516章 前行无悔 识海中掀起的海浪渐渐平息,悟道天心树上仅有的一叶一花在其中微微晃动,道韵流转,神异万分。 有微风轻轻拂面,沉寂于识海世界的姜婵微微一愣,风?怎么会有风? 睁眼的一瞬,一个五彩鲜活的世界闯入视野,天高云压,微寒的风卷地而起,利器刺入身体的闷响,雪亮的剑刃带起一簇簇猩红温热的鲜血,洒落泥土中。 混乱的拼杀战场,刀剑与术法带起的光芒,割草一般收割着人的生命,他们有的还很年轻,那一张张脸是模糊的,但那张大的嘴巴,从中发出的惨烈痛呼,死前的哀嚎之声,与风声一同灌入耳中,如置身修罗炼狱。 姜婵抬头,见那高天之上,有人御剑而立,身姿纤秀,眉眼如霜,长发飞舞,青衣飘摇,静静地俯瞰这一地的厮杀场。 鲜血溅射到手上,温热,黏稠,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如阴暗的苔藓,在她身上到处攀长,如蛇一般黏腻的爬过。 她想起了。 这里是下界不周国,在这里,她一手策划摧毁了神霄门联合三十六仙门的称霸计划,挑起内部争端,致使仙门之间大起厮杀,血流千里。 在此之前,她还是一个想要摆烂混日子的咸鱼,不周国之行,是她修行之途的一个巨大转折点,以血腥手段促就的成长,真正触摸到这个时代的规则,这样的成长,是生生撕裂她在未来铸就的三观,而后按照这方修仙世界的规则进行重组,连皮带骨,从心至魂。 这个过程来得太痛苦,以至于她险些道心崩溃,也是从这里开始,未来的普通市民姜婵,与修仙世界的修仙者姜婵,被斩断成泾渭分明的两段人生,咫尺天涯。 当年她亲眼目睹过的血腥厮杀,今日再度重演,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惊惶,现在不需要曲同尘作为枷锁,她也终于能无畏的面对这一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于天地而言,人的生死,与草木的生死,飞禽走兽的生死,就如同日升日落,露华成雨,皆是自然,皆是大道,皆是轮回,天道不会因杀人或救人而觉得有何不同,却又会在修士逐道的过程中,留以一处巧妙的境地。 问心,问道,问天地。 此三问,即被称作修士进入合体境之后的心魔三考。 姜婵一直等待的心魔考,终于在此时来临。 心魔无形,可随意幻化,第一关问心,问的是本心,会幻化出修士心中隐藏最深的恐惧与私欲,也是与自己的一次交锋。 姜婵立于满地尸骨中,耳边厮杀哭嚎声不止,如幽灵缠绕,哀哀切切,声声泣诉,责问她为何要杀人。 若以她之前的心态,面对这种无孔不入的悲泣指责,她可能崩溃,从而坠入心魔的陷阱,一念身死道消,但如今经历了许多事,从生死血战里打磨出来的道心,已经无惧这些蛊惑之音。 修士逐道,万千坦途,自踏上那条路开始,就必须坚定本心,最忌后悔彷徨。 “我所做过的一切事,所说过的一切话,从不后悔,纵使前方万般险阻,又有何惧?”姜婵轻声说道,声音很淡,却在此方天地中震耳欲聋,向前踏出一步,一切心魔幻象顷刻灰飞烟灭。 眼前再度回到一片空白的天地中,姜婵矗立许久,垂下眼睫,结束了吗?倒是比预想的更轻松一些。 正欲离开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苍老却又格外温柔的声音。 “姜姜回来啦?” 这声音很轻,如寒雨落在心口,牵扯着姜婵整颗心都剧烈的抽搐了一下,猛地转过身去,那是夏日的小院,斑驳不平的水泥地,墙角盛开的君子兰,从院墙外探进来的香樟树,树的阴影里,有人在那里,瘦弱的身体半躺在摇椅上,手里拿着蒲扇,正眯着眼睛看着她笑。 好像已经离开了很久,院子里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回来,角落里生出了老旧的青苔,没有了孩子们的打闹声,一切显得那么的安静,躺椅上的人比记忆里更加苍老,白发丛生,似乎与这座旧院子一起,被所有人抛弃和遗忘。 姜婵的心脏在剧烈的抽痛,明知这是虚假的心魔幻境,却还是忍不住的朦胧了双眼。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院长妈妈了,以前还会做梦,从她在冥界苏醒之后,就连梦都没有了,过往的一切像定格的照片,在她的记忆里慢慢发黄,慢慢模糊,直到她再也找不回那些存在过的痕迹。 姜婵走到躺椅旁蹲下,任由那只苍老的手抚摸自己的头顶,老去的女人一遍一遍的抚摸她的头,语气中带着一点孩童似的委屈:“姜姜啊,你去哪里去了呀?怎么都不回来啊?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年底这里要拆迁了,以后孤儿院就没有了。” “你这一走就是好多年,妈妈老了,走不动了,没法去看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是受欺负了,可千万不能忍着,妈妈没本事,以后也保护不了你了。” “孩子啊,这次回来,不走了行不行?在这里陪陪妈妈好不好?” 那声音温柔如旧,已经浑浊的眼睛满怀期冀的看着她,一如当初年幼的姜婵,也曾仰头以同样的目光投以希冀。 手掌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的真实。 姜婵跪在躺椅旁边,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躺椅的扶手上,泪水一滴一滴的砸落在地,贪恋的享受着这一丝熟悉的温暖,耳边依旧是院长妈妈苍老的声音,那么温暖,那么慈祥。 “姜姜啊,不走了好不好?” 姜婵不动,任凭泪水垂落,难言的痛楚缠绕在心头,使得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哑:“妈妈,我真的好想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其实这些年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回来,陪在您身边,再也不要离家那么远。” “可是啊妈妈……人生百年,白驹一隙,我离家太远了,远到沧海几度化桑田仍不能折返。” “所以对不起妈妈,我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不能停下,更不能回头。” 一切景象在消失,小院,君子兰,树影,姜婵站起身来,看着树下躺椅上的女人逐渐化作细沙流散,泪眼婆娑。 “再见,院长妈妈。” 姜婵转身,心口的抽痛余韵犹在,但灵魂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坚定,擦去泪水,一步踏出,天地化入识海,成一点灵光,落入悟道天心树开出的白花之中,幽幽香气溢散,灵脉气息涌动,突破了那一层模糊的界障。 心魔问心,前行无悔。 第517章 坠仙崖 灵泉飞瀑旁,姜婵缓缓睁眼,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澎湃灵力,吐出一口浊气,神清目明。 合体境的心魔三考,每渡过一次心魔考,修为都会更进一步,如今她已经渡过第一考,虽说在这诡异横行的古仙庭内可能依旧如同一只蚂蚁,但好歹也是强壮一点的蚂蚁了。 就是可惜了,人参果被周泽抢走一枚,之后有机会遇上的话尽量抢回来。 调息完毕,姜婵转头,顿时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在泉水边正蹲着一名黑衣少年,刚好转过脸来,脸倒是肖潜的脸,只是这看上去年岁小了很多,从原本的青年形态变回了少年形态,十五岁左右的模样,犹带青涩,那身青年人的黑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变活人,莫非是她的心魔考还没完? 少年版的肖潜抹了一把脸,青涩的脸上有些无奈,伸手捅了捅一旁的丹阳子:“师父,麻烦解释一下。” 姜婵将目光移向丹阳子,发现他好像也年轻了一些,不过改变并不明显,只是气息更为雄厚了一些,也更有活力一些。 丹阳子饶有兴致的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笑道:“这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不是说了吗?一气鸿蒙丹的主要作用,是血气逆生,使人重活一世,所以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姜婵惊呆,是这么个逆生法?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匆忙起身,才走一步就被裙角绊得差点摔倒,顿觉大事不妙,提起裙边走到泉水边一照,水面上映出一张少女的脸,同样是十四五岁左右,眉眼清冷,带着一丝还未长开的青涩气息。 姜婵倒抽一口凉气,她现在知道肖潜刚刚蹲这儿干嘛了,这一时半会儿确实不太好接受。 对此丹阳子表现得很无所谓,乐呵呵道:“神品宝丹可改变修士的身体气息运行,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拿来吃的,一般都是放在宗门内,专供老祖级人物寿元将近时服用,即可血气逆生,再活一世,我虚岁一千五百四十载,对此外貌变化不大,你二人是年岁小了些,会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反正又不影响修为,又有什么关系?” 姜婵与肖潜面面相觑,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突然变小的肖潜总引得姜婵频频侧目,十五岁的肖潜,比当初上瑶台宗找她打架的时候还小一岁,比起青年时期完全长开时的张扬,少年肖潜正是锋芒最盛的时候,十分抢眼。 而这也似乎勾起了丹阳子一些美好的回忆,拎着他的后衣领提溜了两下,眉开眼笑:“呀,不知为何,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为师就觉得手非常的痒,非常的想抽你一巴掌,久违的小王八蛋模样。” 对于突然玩心大起的师父,肖潜只好配合的喊了一声老王八蛋,于是有了理由的老王八蛋心安理得的抽了徒弟一巴掌,看起来十分愉快。 身形变小,原本的衣服就有些不太合身,好在肖潜还留有一些少年时的衣物,但姜婵没有,她的衣物都是从冥界出来以后重新准备的,对于现在的少女形态而言有点大了。 于是姜婵只好从肖潜那里借了一套,当初他扮做小道士逍遥子时的衣服。 换上太极道袍,梳起发髻配莲花冠,少女肤白似雪,杏眼寒潭,清清冷冷,还真有几分道门的出尘之气。 如此别开生面的打扮,倒看得肖潜一愣又一愣,目不转睛的盯了半天,眼神亮晶晶的夸了一句真好看。 休息妥当,三人准备继续前行,大司命谶言中只给出了一个方向,用以解决肖潜堕鬼的问题,但这一路行来,并没有找到可行的方法,只能继续往东方深入,可此行是否真能达到目的,又是否能从仙庭深处安全返回,丹阳子并没有把握。 这片灵泉飞瀑,是当年的丹阳子都没能到达的地方。 地底一阵轰鸣,三人顿时神经紧绷齐刷刷后退,神农鼎悬于头顶随时准备动手,却见地底突然陷下去一块,从中探出一只大老鼠的脑袋。 “地灵鼠!”姜婵松了一口气,问,“你跑哪里去了?” 地灵鼠从坑洞里爬出来,张口就是抱怨:“我找到了好几处有宝库的地方,回去以后你们又不在,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已一具腐烂的尸体,那片方圆百里完全变成了诅咒之域,死了好多人,我不敢靠近,绕了好远的路才赶过来!” 地灵鼠紧张兮兮的左看右看,絮絮叨叨:“这里已经是古仙庭的深处了,什么怪东西都有!快快离开才是保命之道!” “离开可能不行,我们得往东面继续深入。”丹阳子道。 “别啊!好东西哪里都有,干嘛非得往里面跑?”地灵鼠急了,突然灵光一闪跳了起来,急声大叫“莫非你们要去坠仙崖?啊啊啊啊那里去不得去不得!” 此言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盯过来:“坠仙崖是什么地方?” 地灵鼠吓了一跳,嗫嚅了一会儿,小声道:“就,就是当初支撑仙源天的不周山所在地,九天坠毁的时候,不周山倒塌,连带着建于不周仙山上的数处神殿全部坠毁,形成了一处塌陷的无底空间,后人管那里叫坠仙崖,就在正东方向。” 三人精神一震,姜婵目光炯炯,逼问地灵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去过?” 关于古仙庭的消息,外人知之甚少,就连丹阳子也知道的不多,这只大耗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被质疑的地灵鼠很不高兴,冷哼一声:“我地灵鼠一族访天下至宝,各大圣地的藏书库我哪里没去过?你们见过的没见过的我都见过!不是老祖我夸大,在这古仙庭内,恐怕没人比我更熟悉!” “那挺好,带路吧!”肖潜笑道。 地灵鼠顿时脸色大变:“不不不不!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三滴太阴真水。”姜婵开出价码。 “你给我十滴我也不能去啊!会死的!”地灵鼠大叫。 姜婵上前,揪着地灵鼠的尾巴将它提了起来,凑近面无表情道:“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契约灵兽,我要是死了,你得跟我一起死。” 地灵鼠一脸如遭雷击,哭嚎起来:“姑奶奶你到底要什么我给你去找!干嘛非得去进去找死啊!真的会死的!会死得很惨的!” 对于地灵鼠的控诉,姜婵也非常通情达理的给出回答:“行啊!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多,就两样,解决堕鬼的方法,以及太阴神皇的传承。” 地灵鼠哭丧着脸:“一定要去吗?” “可以不去,你告诉我这两样东西在哪儿?” 地灵鼠终于屈服,沉默了一会儿:“解决堕鬼的方法我不知道,但太阴神皇的道场广寒宫阙,应该就在坠仙崖,但崖底具体通往哪里,我不知道。” “行,那走吧!”姜婵点头。 三人的背影逐渐远去,飘来地灵鼠的期期艾艾的声音。 “就是说,我其实还知道好几处传承地,不一定非要太阴神皇的嘛!你看这……哎哎哎别拽我的尾巴!嗷……” 第518章 青蛇引路 越往古仙庭深处走,越能明显感觉到大地在向下倾斜,破败的建筑向下倒斜,仿佛随时要滑漏下去。 那条灵泉飞瀑落下的河流一直在向深处流淌,地灵鼠很紧张,数次想跑,但又都被姜婵拽着尾巴拖了回来。 沿河向东,仍能看到大量坍塌的建筑,但这里发生过的战斗显然比外围更加惨烈,一路所见几乎没有完整的殿宇,全部被打碎了,有骸骨隐没其间,一座被打塌了一半的铜殿上,还印有一个巨大的掌印,至今依然杀气狰然,靠近不得。 破裂的白玉石阶上,一只碧玉酒盏被半掩在碎石碓里,姜婵伸手捡起,拂去表面的灰尘,酒盏的边缘有磨损的痕迹,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应该很喜欢它,常年拿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 可这酒盏如今已经碎裂了一半,历经万万年的岁月侵蚀,灵性全无,光芒黯淡,只轻轻一用力,酒盏就碎裂一地,没入尘埃中。 姜婵抬头看这片坍塌的废墟,突兀的升起一股唏嘘之感,在万万年前,这里应该也是繁华一片,浮于云端的仙宫宝阙,主人在此置酒饮宴,碧玉酒盏挥洒,落地生花,仙音曼妙,宾主言笑论道,何等逍遥。 然万万载后的今日,只剩一处残殿,满地废墟,一切繁华终将在岁月中逝去,隔着漫长的时间,落下一声叹息。 碎石堆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姜婵一惊,立即抽身后退,三人默契的掉头就打算跑,先别管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不太可能是好东西! “等一下先别跑!都回来!”地灵鼠大声叫道。 三人停下脚步,狐疑的回头望去,只见那碎石堆中正探出一个青色的脑袋,口中衔着一块破铜片,两颗黑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看。 三人同时一愣,姜婵惊讶,这不正是先前在烛龙之界里看到的小青蛇? “它这次衔的是什么?”肖潜也很意外,据师父的说法,这条小青蛇专在古仙庭中到处寻找仙材宝药,上次衔的是长生花,这次又从废墟里翻出了什么东西? 没等三人细看,小青蛇已经从碎尸堆里爬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开。 地灵鼠激动起来:“快快快跟着它走!跟着它走就不容易碰到那些怪东西!” 此言一出,三人精神一震,姜婵一把抓起地灵鼠,迅速朝小青蛇离去的地方追去。 “哎哎哎不要提我的尾巴!”地灵鼠头朝下鬼叫不断。 姜婵没有理会它的鬼叫,低声问道:“这小青蛇什么来路你知道?” “不知道!但我在这古仙庭里到处挖宝的时候见过它一次,这小蛇走过的地方,任何诡异都不会拦路,要想保命,跟着它走就对了!”地灵鼠答道。 姜婵心头一凛,确实,那小青蛇在烛龙之界可随意走动,她和肖潜能离开烛龙之界,除了烛龙的允许之外,想来也有这小青蛇的缘故,地灵鼠号称遍访上界诸圣地藏书库,也未能找到关于这条小蛇的信息,如此神秘,想来也是大有来头。 小青蛇的速度很快,在废墟丛林之间游走如神龙过境,只远远的望见一道青色的微光,既然地灵鼠说了,想要活命就必须跟着它走,于是三人铆足了劲追,务必不能跟丢。 行过一片山脉,姜婵突然感知到一股诡异的气息,蓦然使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同行的丹阳子和肖潜也变了脸色,这股气息饱含恶意,极尽危险。 地灵鼠吓得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催促:“有怪东西!千万跟紧那条小蛇,快跑快跑!” 三人不敢停留,各自穷尽手段,以最快的速度跟上小青蛇的方向。 寂静林中,此时天色昏暗,仙源天中没有日月,只有朦胧的微光,静悄悄的洒落一地。 姜婵一直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不同于烛龙的注视,这道目光阴寒,森冷,隐藏着杀机与怨毒,从未知的方向,一直死死的盯着她。 这种如毒蛇一般黏腻森寒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直到远离这片山脉,才慢慢收了回去。 直到这时,姜婵紧张的心情才稍微松懈了一丝,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紧绷得汗湿一片,大口急促的呼吸,仿佛才从濒死的绝境中缓过来。 离开之前,姜婵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方才那片山脉中,有一道高大的黑影正矗立在山顶上,气息诡异,目光阴冷,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却并未追来。 姜婵一个激灵,那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具干尸!干枯的皮紧紧裹着骨架,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岁月之后,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带着被岁月侵蚀过的沧桑腐朽之气,只看一眼,就令她心惊胆战,如坠冰窟。 这比外面那具带诅咒的腐尸更加令人恐惧。 姜婵匆忙收回目光,压制心头的惊惧,继续追赶小青蛇,地灵鼠说的是对的,小青蛇确实可以在这些诡异横行的区域中随意穿梭。 黯淡的夜色下,三人一路紧跟疾行,途中遇到了一座无底沙池,挂在半截山上的古庙,因有小青蛇在前,沙池和古庙中的存在也只是一同样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任由他们横穿过境。 越往里走,姜婵心跳得越发厉害,她看到了一具龙的尸体,被密密麻麻的箭矢钉死在山崖上,硕大的龙头被斩断,龙角被拔,龙颈处流出来的鲜血滴落成了一个血潭,断掉的龙首被泡在其中,池中的龙血色泽鲜艳,红如宝石,神光四溢。 “嘶……”丹阳子微不可察的抽了一口凉气,神色凝重,“葬龙穴,绝世凶地啊……这条祖龙被抽取了全身的修为本源,化作葬地,用成了他人的棺椁,那血池下,一定葬有一位恐怖的存在!” 姜婵肖潜二人顿时不寒而栗,以一条祖龙的精血本源为葬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才会有如此大的手笔? 三人不敢多看,继续追寻小青蛇而去。 至此,姜婵已经不知道他们到底深入了多远,前方的小青蛇见三人一直跟着,像有些恼了,抛下口中衔着的铜片,身形一扭,居然在三人眼前凭空消失了! 三人愕然,没有了小青蛇的引路,他们要如何在这种诡异的地方继续前行? 小青蛇凭空消失,这片区域也似乎一下变得阴冷起来,丹阳子立即取出药王手杖与百草铃,神农鼎悬于三人头顶,垂下一片蒙蒙绿意。 姜婵取出云界旗,注入灵力,试图将之唤醒,在灵力的浇灌下,破烂的云界旗上光芒涌动,落下一层如水光幕,庇护其中。 “要死了要死了完蛋了完蛋了……”地灵鼠生无可恋,念念叨叨。 姜婵持云界旗上前,捡起小青蛇抛下的铜片,心想,莫非那小蛇以为他们是为了这铜片才一直追着它? 铜片古旧,沾染了一些污浊,擦拭之下,勉强能看到上面刻了一个古字,这文字太过久远,丹阳子不认识。 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姜婵利落的收起铜片,辨别了一下方向,三人继续向东方深入。 没有了小青蛇的引路庇护,接下来就只能靠他们自己走了! 第519章 仙胎 此时姜婵三人已经离开了葬龙穴所在的山林区域,大地倾斜得更加厉害,行在其间近乎半悬挂,大片的宫殿废墟倒斜下去,堆积在一座坍塌的山峰脚下。 说是山峰,但看起来更像一座悬空的神岛,在古仙庭那场诸神之战中坠落,砸落此处。 这座坠落的神岛太大,横堵在他们前行的路上,现在要么绕过去,要么从这座岛上穿过去。 两个选择,好像都不是那么美妙。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从神岛上穿过去,古仙庭深处到处都是诡异,绕路走未必比现在的局面好,况且这座神岛极其庞大,要绕过来又会耽搁许多时间。 虚空横渡就更不能了,鬼知道会不会横渡到某些存在老窝里。 安全起见,姜婵照例先放了一具三清法身上去探探虚实。 然而法身才刚刚登岛,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溃了,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姜婵的心猛然一沉,那座岛上存在某种强大的气息或者禁制,强大到拥有她八成力量的三清法身在登岛的一瞬就被击溃。 片刻后,姜婵再度放出一具法身,以两枚烂柯棋子护身,再次登岛。 法身与主身意识相通,再次登岛时,姜婵感到一阵眩晕,无尽的压力轰然降临,压得她当场跪倒,烂柯棋子金光闪烁,无声无息的构建出金色的棋盘悬于上空,抵消了那股无形的压力。 姜婵撑地站起,身体剧痛,方才的那股力量砸断了她的脊骨,刺破内脏,虽然这具身体只是清气所化,但痛感却不会消失。 春神经在体内运转,飞速修复断裂的脊骨。 站直身体,姜婵终于看清了岛上的样貌。 出人意料,这座岛上没有宫阙,也没有树木,一切显得极为荒芜。 除了岛屿中心那座巨大的祭坛。 姜婵小心走近,见这祭坛方圆百丈不止,分八个方位,猜测应该是对应天地八卦,其上刻有各种异兽,仿佛要破壁而出,栩栩如生。 绕着祭坛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也没感受到任何注视的目光,先前那种碾压一切的无上压力,更像一种没有情绪的禁制。 姜婵试图沿着石阶往祭坛上走,刚往上踏出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又出现了,甚至比方才还要强横几分,膝盖以下如坠千斤。 姜婵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烂柯棋盘金光笼罩,再度将之抵消。 再次爬起来,姜婵疼得脸颊一抽,这倒越发激起了她的好奇心,拼着报废了这对膝盖骨,她也得爬上去瞧一眼! 艰难的爬上台阶,到最上层的台阶时,姜婵已经站不起来了,即便有烂柯棋子的庇护,但那股如天地之威的重压依然渗透进来,仿佛要将她碾碎在此。 贴地爬行上最后一道台阶,姜婵努力伸长脖子,看清上面有什么之后,猛然瞳孔一缩! 砰! 一道轻微的响声之后,这具化身也被压散了。 神岛下方的姜婵本体同时睁开眼睛,骤然起身,猛然后退数步,盯着神岛的方向脸色紧绷。 “丫头,你看到了什么?”丹阳子惊诧的声音传来。 姜婵张了张嘴,声音发涩:“上面有个祭坛,祭坛上……有个小孩子。” “小孩子?”肖潜一愣,“活的?” 姜婵神色紧绷,缓缓点头,就在刚刚她那具法身艰难的爬上祭坛的台阶时,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眼睛,那眼睛黑白分明,离她的脸极近,就那么冷幽幽的盯着她。 这一眼也令她看清了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二三岁左右的幼童,裹着一件麻衣,趴在台阶旁,以一种不像活物的眼神盯着她。 在她的化身被击溃重化清气的时候,在最后的意识视角里,那个孩子还趴在祭坛边上,抬起头,盯着清气消散的方向,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只那么冷幽幽的看着。 先前姜婵以为那孩子是穿了一件很大的麻衣,可现在再回想起来,那根本不像一件衣服,拖得很长,倒有点像是……一块裹尸布。 裹尸布里爬出一个鲜活的孩子? 姜婵只觉后脑发凉,那双冷幽幽的眼睛再一次在脑海里划过,那种目光,根本不像人,更像一种另类的生物,没有感情,没有波动,连轻蔑都没有,是一种完全冷漠的,居高临下的俯视。 一种说不上来的寒意密密麻麻的爬上身体,姜婵心头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大胆猜测—— 仙! 那具诅咒腐尸的哀嚎,大殿石台上留下的那两句泣血诗句,无处不在的诡异生物,拼凑出一个有些离奇的真相,仙古时代的前辈们,确确实实触摸到了真仙的层次,但又经历了一些未知的变故,引来了一场恐怖的浩劫,部分先人,包括那位追随过女娲的九尾天狐在其中沾染了邪异,异化成了妖魔,致使其他古神不得不对其进行镇杀。 这或许,就是诸神之战的源头。 姜婵越想越心惊,如果成仙是真,那为何腐尸哭嚎说长生是假的,但如果成仙是假的,那她刚刚在祭坛上看到的那个孩子又是什么? 她隐隐约约感觉,那些沉睡已久而不出世的的老祖们,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但又都默契的三缄其口。 听完姜婵的讲述,丹阳子和肖潜也沉默了下来,神色凝重。 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姜婵猛然回头,见祭坛上那个古怪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神岛的边缘处,拖着长长的裹尸布,冷幽幽的目光盯着三人,竟直接从神岛上飘了下来,脚不沾地,轻盈若羽。 三人僵住,汗毛直竖。 地灵鼠直接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跑!!” 丹阳子的厉喝声响彻整片林地,神农鼎悬顶,烂柯棋子金光环绕,云界旗招展,三人调转方向开始亡命奔逃,冲进另一处密林。 披着裹尸布的孩子凌空而行,瞳孔幽冷,浑身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白光,轻灵无比。 “见鬼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肖潜骂道。 丹阳子的脸皮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声音发沉:“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仙胎,看起来是丹道一脉的手笔……有人想要褪凡成仙,于是以某种禁忌仙物为主料,祭炼出一具仙体,在仙胎诞生之际进行夺舍,以此来达到成仙的目的!” “嘶……所以这仙胎里存有一位完整的古人神灵?”姜婵大呼不妙。 丹阳子脸色紧绷:“不知道!或许是,又或许那人出了变故,没能拥有那具仙体,反而被仙体的灵识所吞噬,无论是哪一种,都非我们能敌!” 逃亡还在继续,仙胎始终紧跟其后,地面的倾斜越发明显,蹿出密林之后,眼前骤然开阔,眼前所见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深不见底,渺无边际,犹如大地被捅破了一个大洞,大片的空间裂纹连接如栅栏,天色暗沉,风声呼号,那些破败的宫殿建筑,皆随着倾斜的地面被灌入深渊中。 这是一方被人遗忘的,破烂的天地,满目疮痍。 昏死的地灵鼠被姜婵收进了空间玉环,此时不用地灵鼠提醒,她也知道,这里,就是古仙庭的中心,曾经不周仙山屹立的地方。 中天之庭,即现在的,坠仙崖。 这下面,就是无数传承被埋葬的地方,不知连接何处。 看着这方无边无际的深渊,说不害怕是假的,这下面或许有无数机缘,但也可能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那具仙胎已经追了上来,径直朝他们冲来,前后皆是绝路,丹阳子咬牙,一手抓起肖潜,一手提起姜婵,径直朝深渊跃下! “生死皆在此一搏!只能看我等造化了!” 急速坠落的风声在耳边呼号,姜婵忽觉脚踝一凉,回头看去。 飞扬的裙裾下,一团裹着麻布的生物正抱着她的左脚,缓缓抬起脑袋,一张雪白的幼童脸上,漆黑的双眼正定定的看着她,幽冷幽冷。 姜婵瞬间头皮炸了,不假思索的挥剑就斩! 剑光璀璨,照亮一道虹光,姜婵突然听到衣帛撕裂的响声,那股强横无比的重压之力出现,万钧重岳压顶,直接压得她猛然往深渊底部砸落下去! “姜婵!!!” 在眼前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姜婵听到肖潜撕心裂肺的喊声。 第520章 崖下 无边无际的识海中,一株幼小的树苗扎根其中,仅有的一叶一花在轻轻摇晃,散发着一股蒙蒙的圣洁气息,忽有丝丝缕缕的雾气漫来,蛛丝一般缠绕而上,细小的蛛丝探出无数的根须,扎入树干中,灵光闪烁,肆意汲取。 树苗摇晃挣扎,掀得识海翻腾不休,金色的棋盘垂落光泽,蛛丝状的雾气开始枯萎,却又渗入更多的雾气,密密麻麻,一层一层的继续覆盖缠绕,雾气新生的速度远比枯萎的速度更快,势要将那株幼小的树苗吞噬殆尽。 在如此强势的掠夺吞噬下,树苗的形态开始萎靡,蛛丝状的雾气蜿蜒而上,开始缠上那尊悬浮的金色元神小人,雾气侵入身体,小人眉头一皱,面色痛苦,识海震颤,海啸之音轰隆作响,几乎要将这片神识天地击溃。 剧烈的元神颤动惊醒了某处黑暗空间里的一枚古旧铜片,光芒一闪,出现在即将崩溃的识海中,巴掌大小的古铜片很是斑驳,遍布岁月的沧桑气息,其上一枚古字显现,似有古老的声音传来,华光尽显,所有蛛丝雾气在顷刻之间被镇杀消弭。 “啊——”姜婵猛然惊醒,一团白影同时从她胸前极快的退走。 姜婵匆忙起身,枫丹入手,脚步急退,直到撞上一堵厚重的墙壁,退无可退,方才暂且停了下来。 一团白光中,二三岁的幼童披裹着长长的裹尸布,一双小脚轻飘飘的浮在空中,肤色雪白,黑发柔软,瞳色漆黑,冷幽幽的看着她,轻轻歪了一下脑袋,露出一丝类似困惑而又忌惮的神情。 看着眼前这具诡异的仙胎,姜婵浑身紧绷,心跳如鼓,冷汗涔涔,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怕之意。 在落入坠仙崖后,她的意识曾进入了一个短暂的昏迷,可就在方才,她明明已经醒了,却感受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压迫之力,禁锢着她的身躯和元神,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侵入她的识海,想要吞噬她的元神和识海中的悟道天心树。 那股力量之强大,玉皇留下的烂柯棋子都未能完全压制,她的意识明明清醒,却无法动弹,若无小青蛇掉落的那块古铜片,她此次绝对难逃一死! 姜婵紧盯着眼前的孩子一动不敢动,暗自咬牙,这恐怖的仙胎是打算吃了她! 心念一动,识海中那枚古铜片浮现出来,这铜片残缺不全,边缘并不整齐,像是某种器物的碎片,刻有一枚古字,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还伴有几道不浅的伤痕,不知在那片废墟中尘封了多少年,此时终于现世,光芒抖落了表面的污垢尘埃,显出了原本的模样。 铜片出现的一瞬,仙胎立即往后退了一些,那双时刻冷幽得吓人的眼睛终于不再看姜婵,转而盯着那片古铜片,手脚缩了缩,有些明显的忌惮。 这一幕瞬间令姜婵心神大定,将古铜片牢牢的握在手中,仙胎也没再上前,却也不走,场面一时僵住。 暂时脱离了生死危机,姜婵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有余力放出神识观察周围的情况。 周围光线很黯,笼罩着一层流动的,如水一般的灰色烟霞,她脚下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坍塌的殿宇,应该是受坠毁时的强大的惯性所致,整座殿宇的一大半被嵌入深渊壁中,探出的仅有一截残破的楼檐,其上的华美的装饰已经尽数损毁不见,仅有的几截粗大的梁柱,不知用何种材料所铸,整体呈漆黑色,像被折断的骸骨,苍凉的矗立在此处。 姜婵所踩踏的地方,宽约三丈,这还只是一截飞檐,可以想象这座殿宇当初的繁华。 再往外,依旧是无底的深渊,寒气凛冽。 姜婵记得,她当初从冥界踏足上界,走过的那段路,玉鼎说那是一截断裂的不周山石,可借其进入上界卑罗死城,那截乌金凝铁一般的山石,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除了走的那一段路外,上下皆被茫茫混沌气所覆盖。 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这坠仙崖下连接的,就是那无尽的混沌之海? 这个念头在姜婵脑海中一闪而过。 姜婵试图探查得更深一些,却发现神识被灰色烟霞所阻,无法继续深入,她又尝试着喊了两声,声音空旷的回荡不止,却并无任何回音。 她又尝试通过青莲诺去感应,除了能感应到肖潜的生命体征相对平稳之外,一无所获。 几番尝试无果,姜婵只好怒瞪了眼前的仙胎好几眼,这仙胎简直跟个鬼一样!谁家正经仙又是抱脚又要吃人的? 仙胎对姜婵的怒瞪视若无睹,依旧冷幽幽的盯着她,不说话,也不走,除了身上那条麻布裹尸布在微微的飘来飘去,就好像完全静止了一样。 怒瞪了半晌,姜婵败下阵来,惹不起,那总躲得起吧?握紧古铜片,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下方有一块较为开阔的平台,像是倒下的半扇窗,于是足尖一点,轻巧的跃下。 破烂的古窗倒斜,姜婵探头,里面一片漆黑,投下一枚明珠,柔和的光线照亮一方,看起来是个阁楼。 咚! 明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地上弹跳了两下,一路滚入黑暗中去,逐渐看不见了。 姜婵等待了一会儿,并没有引发什么奇怪的禁制,也没有什么古怪生物的吼声,略作思量之后,决定进去看一看。 临进之前,姜婵屈指一弹,太阴真水凝聚,在一旁的柱子上留下一枚小剑形状的印记,若肖潜和丹阳子无碍,可通过这枚印记找到她的位置。 第521章 徐安平 跨过窗栏,托起一枚碗口大的明珠浮起,暂做照明之用,这种照明用的珠子在上界并不值钱,毗罗海一行后,鲛人族为了表达感谢,除了原先赠与的鲛珠之外,又单独送来了一些东西,太珍贵的倒是没有了,但产自海底的珊瑚宝玉等得了一堆,大多用来制作饰品。 与鲛珠不同,这种普通的明珠在毗罗海到处都是,熠熠生辉,姜婵收了几枚用来照明,其实鲛人族中还有一颗特别大的,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明珠,鲛人长老极力想把它送给姜婵,被姜婵婉拒,她要房间那么大的一颗灯泡干嘛? 姜婵摇了摇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从脑中驱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顿时眼角一抽,在她身后五步的距离,披着裹尸布的仙胎又跟过来了! 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古铜片,仙胎止步不动,她手持铜片试图上前驱赶,仙胎皱眉后退,但她一走,它又跟来了。 反复尝试了几次,都没法将其撵走,又甩不掉,仙胎恐怖的速度在上面的时候她已经感受过了。 无奈之下,姜婵只好开口问道:“你跟着我干嘛?你要什么我给你,别跟着我就行。” 仙胎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动了,抬起幼小的手臂,指了指她的脑袋。 姜婵立马掉头继续走。 怎么能要她的脑袋呢?这要求过分了,不能满足。 又确认了几次,这仙胎惧怕她手中的古铜片,距离永远在她五步之外,那这就可以放心了,它愿意跟就跟着好了。 阁楼内十分安静,明珠照亮十丈范围,和上面的殿宇一样,万万年岁月之后,当初的繁华已经不复再见,又经历了不周仙山的坍塌撞毁,只余空荡荡的满地废墟,以及涌入的大量沙石,仅剩一些狭窄的缝隙可以穿过。 走了一段,终于看到了沙石废墟之外的东西,是一具尸体。 没有姜婵想象中的诈尸场景,这人死得很彻底,道则已经散尽,也没有被诡异气息沾身,尸身未腐,这是一名男子,看起来并不老,模样颇为周正,身穿一件黄袍,胸腹处三道狰狞的爪痕,几乎将他的身体贯穿,配剑掉落一旁,也已经只剩半截,其上染血。 姜婵停住,轻叹一声,此人衣着不像古人,应该是近代闯入此地的前辈,来此之前遭遇了袭击,这一爪击碎了他的内脏,灵脉尽断,丹田被毁,强撑走到此处,最终身陨。 没有发现能证明此人身份的物件,那柄剑已经折断,识海已经干枯,没有存放物品,倒是手上有一枚储物戒指。 暗道一声得罪,姜婵顺利的将戒指取了下来,戒指的主人已死,上面留下的灵魂印记也在太阴真水的作用下烟消云散,打开戒指,其中收藏可观,除功法秘籍外,还有大量难得的天材地宝,每一样拿出去都可以在拍卖场卖出高价。 这些东西的中央,又有一块单独的区域,罩住两样东西,一卷石片卷轴,一枚拇指大的宝珠,色泽鲜红,璀璨夺目,一眼便知这绝非凡品。 这两样应该是此人生前珍爱的重宝。 才触及那个防护光罩,眼前白光一闪,姜婵暗道糟糕,正欲回防,却发现那白光并没有恶意,裹挟着一丝极淡的灵魂气息,其中传来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 “……我大概要死了,历经千年万险,只因自恃修为强大,闯入葬龙穴内,盗取血龙珠,吾等一行十六人,最后独我一人逃出,却也落得个修为尽废,本源耗尽,重伤濒死的结局……” “我出身微末,又不甘终生为人奴仆,仰人鼻息,故辞家远行,遍访名山寻道,终遇恩师,得入仙门,后登仙路而入上界,一时间……意气风发……这求道路上坎坷难行,昔日旧友或黯然落幕,早早成一抔黄土,或自觉前行无路,折返家乡……那时我心高气傲,自认天地之大,必有我一席之地!” 说到此处,语气突然激昂起来,良久,又化作一声落寞的轻叹。 “然而……这世间人杰何其多?我侥幸得大造化,却无逆天根骨,停滞百年无法向前,又不甘……落于人后,只能冒险进入古仙庭深处,寻找可以突破的机缘,历经九死一生,终从葬龙穴中夺得血龙珠,可惜我受伤太重,虽艰难逃出,却灵脉尽废,灵魂本源枯竭,元神溢散,即便有血龙珠在手,也无法将之炼化。” “千载修行,万般坎坷,数不尽的出生入死,只为有朝一日,得见那绝顶风光,我为改变根骨,入古仙庭寻求契机,可等我拿到血龙珠了,却再无余力炼化,多年苦修,一夕付诸东流,化为……乌有。” 那光团逐渐黯淡,语气苦涩:“我本名徐安平,云沧界,玉华州人士,本是玉华州境内,阳宁赵氏府上一家生奴仆,后拜入清虚洞九叶真人座下,我离开云沧界时,家中还有一双老父母,如今想来应当已经亡故,另有一对年幼弟妹,得恩师庇佑,当得余生喜乐安宁。” “我这一生,辞亲人,远故土,疏旧友,自命不凡,临到头来……却也只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可此时回望我这一生!或有不甘,或有遗憾,却始终无悔!生于此世,若不去争一争那天命,又教我如何甘心?” “如今我已将死,若日后有人来到此处,见我尸首,一切收藏君可自取,只求一事,若日后见我徐家后人,万望照拂一二。” “徐安平——拜谢!” 话音止息,光团彻底散去,防护光罩也随之消散,那枚鲜红的宝珠与那卷玉轴一同落入姜婵手中。 鲜红的珠子,应当就是此人口中的血龙珠,至于那卷石片卷轴,打开,亘古洪荒气息扑面而来,三个古朴的大字映入眼帘——大荒经。 天地玄黄,牧野大荒。 姜婵握着卷轴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这是轩辕大帝的功法! 轩辕大帝,曾被尊为洪荒之主,剑修成帝,在属于他的那个时代里,即便强如东皇太一,也只能黯然让步,退居星辰海,春神句芒,风雨应龙都曾是他的部下,其强大程度可见一斑。 可惜的是,后世并没有轩辕大帝的传承出世,那柄传闻中的剑道帝器——轩辕剑也不知所踪,成了一桩莫大的遗憾。 谁知这份众人苦寻多年的传承,居然出现在坠仙崖之下,一个死人手中。 姜婵只觉得这卷石片卷轴此刻异常的烫手,这要是扔出去,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人的抢夺!但又隐隐的有种兴奋,大造化啊! 看着手中的大荒经与血龙珠,姜婵目光有些复杂,能深入古仙庭,闯葬龙穴夺血龙珠,可见这位徐安平在当时也绝非等闲之辈!也定有一番叱咤风姿,从下界奴仆之子走到那个境界,能得大荒经,可见其气运不差,这样一个人物,却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实在令人唏嘘。 万般英杰,终成枯骨。 收起两件重宝,姜婵退后一步,正色躬身一礼,徐安平死前纵有万般不甘,却并未毁掉两件重宝为自己陪葬,亦未留任何加害后手,所求也不过照拂后辈,心胸坦诚,她既承了这一份情,日后便一定会报答回去。 默默记下徐安平的来处,指间太阴真水涌出,落于尸身之上,顿时消融无形,只余一缕青烟,幽幽朝外飘散。 “徐前辈,一路好走。” 第522章 战将 地灵鼠其实已经醒了,但就是闭着眼睛一直装死,直到姜婵揪着它的尾巴将它倒提着往仙胎面前凑,它才“嗷”的惨叫一声,身体倒翻,四只爪子紧紧抱住姜婵的手臂怪叫不断。 “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这东西怎么还跟着你?你快把它撵走!” 这话说的,好像她乐意带着个诡异的娃娃到处溜达一样。 一只大耗子挂在手臂上属实不雅,姜婵手臂一震,地灵鼠啊呀一声摔到地上,想跑,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蹲在姜婵脚边鬼鬼祟祟,十分紧张:“这是哪儿啊?” “坠仙崖下,”姜婵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一句,又问,“你不是号称可寻万宝么?过去探探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完了,还是下来了。”地灵鼠一脸如丧考妣,碎碎念了一堆,在姜婵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的直起半个身子朝里张望,耳廓和鼻尖上的一圈金色毛发微微亮起,泛出一丝如水一样的涟漪光华,幽幽的探入黑暗深处。 姜婵暗自点头,地灵鼠一族寻宝天下,确实有些独到的本领。 不多时,地灵鼠直起的上半身落下,双目炯炯,语气中满是兴奋:“好东西啊!有好多好东西!” 姜婵心头一动,抓住了它话语中的一个关键词:“有很多?都是些什么?” 地灵鼠摆动着自己的大耳朵,胡乱的点头又摇头,兴奋的回答:“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能感应到其中有极其磅礴的道则气息!而且不止一道!就在这阁楼之内!” 地灵鼠寻宝天下,靠的就是与生俱来的,对灵宝的强大感知能力,这一点上不会出错,它说下面有好宝贝,就一定有! 姜婵琢磨了一下,又试探的问道:“能感知到有危险吗?” 地灵鼠无所谓道:“我只会寻宝,不会探测危机,反正我跑得快,又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我。” 姜婵叹气,她就知道,先前遇到地灵鼠的时候,它正在卖力的啃挖那面封有远古举人的石壁,要说它胆大,它两次被吓晕,要说它胆小,啥都敢去啃两口,偏偏又滑溜得很,先前怕坠仙崖怕得要死,现在感应到有宝贝又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要不,你先进去看看能不能掏两件出来?”姜婵蹲下和地灵鼠商量。 地灵鼠兴奋的表情一滞,呐呐道:“那……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啊?” 姜婵坚定的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下去,尤其是在自己刚刚撞了大运,得了《大荒经》和血龙珠两件至宝之后。 鉴于自己那古怪到有点奇葩的运气,一般遇上一件好事的话,接下来就会遇到一件非常棘手的坏事。 地灵鼠期望的眼神逐渐变得畏缩起来,小声小气的说道:“那要不别下去了,这地方怪恐怖的,咱们出去行不行?” “出去也行,”姜婵点头,灵光一闪,云界旗出现在手中,“不过你要是愿意下去的话,我可以把云界旗借你一用,这可是西王母的云界旗哦!持有者可万法不侵。” 地灵鼠的两只小眼顿时亮了,跳起来一把将云界旗拿走往背上一扛,兴冲冲的往黑暗深处冲去:“等我一下啊!” 姜婵莞尔,这大耗子有时候也挺好玩的。 有云界旗庇护,只要不是遇上仙胎这种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生物,至少地灵鼠可自保无虞。 “呵!” 姜婵忽然听到一声包含凉意的冷笑,顿时心头一寒,猛然转头盯住仙胎,却发现仙胎这次不盯着她了,而是幽幽的看向黑暗深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不应该出现在小孩脸上的诡异笑容。 这笑声很古怪,说不上来是冲她,还是冲地灵鼠,又或者是冲里面的什么东西。 且伴随着这一声冷笑,黑暗深处也传来了地灵鼠杀猪一般的惨叫。 姜婵心头一惊,云界旗可是第一任西王母的法器,什么东西能破了它的防御?当即身形一动,握紧古铜片,冲进阁楼深处! 明珠悬顶,光华流溢,穿过楼廊,脚下一空,姜婵下意识想要踏空,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坠落下去,体内灵脉气息正常运转,但就是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制,逼迫她不能飞行。 这种感觉姜婵已经不陌生了,此时还是有些气极,禁空领域!又是禁空!明明修仙者出行都是靠飞的,偏偏很多大佬就喜欢在地盘上加飞行禁制,就非得让进入的人靠步行。 靠在此处禁空没那么绝对,三丈之下可飞行,才避免了姜婵“五体投地”。 稳住身形落地,姜婵很快循着声音找到了还在惨嚎的地灵鼠,明珠光华大盛,看清之后,姜婵也不由得瞳孔一震,倒退了两步。 这座雄伟的建筑已经因坍塌导致中空,此处应该是大殿的中央,堆叠了许多的尸体,有人的,也有妖的,皆被砍去了头颅,堆叠成一座尸山,尸山的顶部,矗立着一个人影,身形伟岸,黑发覆面,像一名经历了艰难鏖战的将士,只是时间太久了,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如一尊古老的石雕。 令姜婵发毛的是,地灵鼠正被倒提在那人的手中,云界旗掉落一旁,地灵鼠吱哇乱叫,见姜婵下来了,立即大喜狂呼救命。 而那提着地灵鼠的男子,居然也缓缓的转过头来,披散的黑发下探出两道摄人的光芒,直勾勾的朝姜婵盯来! 姜婵僵住,一时进退不得。 男子的目光极其锋锐,盯着盯着,开始泛起一丝隐隐的杀气,喉咙中传来一阵沙哑的低语:“……有魔的气息……当杀!” 话音一落,一股滔天杀意碾压而来,几化实质,如钢针扎体。 姜婵心头一紧,立即祭出手中的古铜片,庇护自身。 巴掌大的铜片古拙无华,流转着一股奇异的道韵,原本滔天的杀气突然停住,又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是它……”那人愣了一下,反手将地灵鼠扔到一旁。 地灵鼠在脱困的一瞬便麻溜的冲过来,捡起掉落的云界旗扛上,“嗖”的一声蹿到姜婵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观察。 那人像是许久没有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撕裂的金属,甚至语言能力也已经尘封,呆呆的愣神许久,才慢慢道:“你是……它的主人?它……它在,哪里?” 第523章 暂时的方法 姜婵不知如何做答,这铜片是从小青蛇口中掉落的,至于什么来历,她并不清楚,也拿不准眼前之人说的“它”是指铜片,还是指小青蛇。 那人见她久久不回话,又自顾自的问了别的问题。 “你,为何会有魔的气息?你杀死他了吗?” 这话再次令姜婵无言以对,忽而念头一动,试探的询问:“你说的魔,是仙胎吗?” 那人目光一厉,变得狂躁起来,右手往尸山里一拔,抽出一把鲜血淋漓的斑驳战剑,强大的威压立即卷起一股狂暴的飓风,吹得衣袍长发疯狂飞舞,怒吼道:“那不是仙!!是魔!!是使人堕入黑暗的魔物!不是真仙!” 声音震耳欲聋,如撕裂的金属一般刺人耳膜,那人癫狂起来,精神明显有些错乱,又哭又笑。 “哈哈哈……错了!他们都错了!不能成仙……那不是仙……那是魔啊!好多血,好多魔物!杀掉他们!不能让他作乱!不能——” “杀啊——” 黑发男子挥舞着战剑,目光猩红,留下两行血泪,狂叫着,毫无章法的攻击四周虚无的空间,剑气狰狞,睥睨四方。 恐怖的剑势如裂天之闸,姜婵大惊,匆忙后退,张开云界旗,落下一层防护光罩。 她发现了一件事,这古铜片其实是沉睡状态,那强大的力量,仅仅只是针对仙胎。 只有姜婵受到仙胎的威胁时,它才会被动的释放反击能力。 就好像——它本身就是为了克制仙胎,或者说,仙的力量而诞生! 眼前的男子已经发狂了,他看起来像是古仙庭时代的一位战将,在此战斩杀了无数敌人,最后力竭而死,如今却又活了过来,精神错乱,疯疯癫癫。 姜婵清晰的看到,那被飓风卷起的长发之下,他的胸腔处,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洞。 他已经死去多年了,此刻又醒了过来,记忆已经错乱,精神已经疯癫,却仍然记得——他要诛杀魔物。 姜婵灵光一闪,大声喊道:“魔物就在上面!” 先前她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仙胎没有跟她下来。 正在狂乱攻击的男子闻言抬头,双眼爆发出一股极亮的光彩,怒吼一声,朝上空直冲上去! “杀!杀!杀!” 飓风裹挟着男子的喊杀声消失了。 姜婵抬头目送,并衷心希望这位仙庭战将能弄死那个恐怖的鬼娃娃。 看来她的运气也不是那么差嘛! “哇!快来快来!”地灵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危机解除,大耗子迅速投入快乐的挖宝事业中,大呼小叫。 地灵鼠的感应没有出错,这里除了满地的无头尸,确实有不少宝物,除了尸体身上的各种战斗法器,虽然大部分已经残破,但其中不少是神料,极为稀有,价值极高。 此外,还有一整座保存相对完好的神女宫,玉枝琼花,栩栩如生,人居其间,灵力流速都快了一倍,堪称绝佳的修炼场所。 姜婵很眼馋,很想将整座神女宫收走,但这座建筑埋没了一半在岩壁中,不能收取,否则会引发再次坍塌,坠入崖底的混沌空间。 地灵鼠也很遗憾,表示可以把宫中的饰物全部搬走,姜婵摇头,表示,我都要。 说着便让地灵鼠将墙壁上的神玉全部挖掘下来。 大块的神玉被拆下,收入储物手镯中,一个装不下,那就再装一个。 很快耀眼的神女宫就变得暗淡了下来,就在地灵鼠打包好所得之后,姜婵又指了指地板。 地灵鼠呐呐:“地板也要啊……” “要!”姜婵狠狠点头,两眼放光,她要全部拿出去!然后也找个地方盖一座属于她的神女宫,虽然东皇阁和药王宗都挺好的,但她也需要自己的房子,啊不,宫殿! 她是社畜的时候买不起房子,但现在可以自己盖啊!三室一厅?小意思啦! 她要盖很多室很多厅,还不用还房贷那种。 地灵鼠不懂眼前的女人到底在兴奋什么,但还是一边嘀咕一边任劳任怨的拆走了所有的地板。 一番忙活之后,神女宫已经变成了一方洞窟,丑陋且寒酸。 打包完毕,姜婵带着地灵鼠返回,仙庭战将走了,但飞行禁制还在,于是只好爬上去。 回到破窗口的时候,仙胎已经不见了,也不见那仙庭战将的身影。 姜婵长舒一口气,有仙胎在,她每时每刻都如芒在背,现在算稍稍放松了一些。 吼! 忽而一声咆哮,从崖底传来,声音层层回荡,震得姜婵耳膜生疼,气血翻涌,似有什么东西从下面冲上来了,煞气冲天。 姜婵心头一凛,左臂一晃,云界旗招展,将其庇护在内。 崖底下方,一个庞然大物正迅速冲上来,其中几道明亮的光芒吸引了姜婵的注意力,随即高兴起来,叫了一声:“肖潜!” 正在与巨物搏斗的肖潜闻声一震,目光一亮,手中重剑挥出十二分的力道,喊道:“师父!可以了!” “好!”一旁的丹阳子双手猛然一抽,一张紫色火网勒住巨兽的头颅,使其动弹不得。 肖潜趁势一跃,取出一把乌金长枪,猛的刺入巨兽的头颅! 吼! 巨兽再次发出震天怒吼,想要挣脱火网的控制,丹阳子一边竭力控制,一边大声催促:“小子,快点!” 肖潜握住枪杆,臂膀发力,厉喝一声,巨兽头颅裂开,一块晶莹的横骨被挑出,带着一丝血迹,高高飞起,又被一把接入肖潜手中。 横骨到手,师徒二人默契的闪身跃起,落在姜婵所在的檐骨之上。 失去了横骨的巨兽嚎叫一声,坠入崖底黑暗之中。 檐骨之上,肖潜几步上前,神情有些紧绷,一言不发,默默将姜婵拥入怀中,很用力,姜婵一愣,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心上一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以做安抚。 修士的合体境,是心魔最为猖獗的时候,肖潜如今这个状态,情绪极其容易受到刺激,尽管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竭力镇压,却还是偶尔会有不可控的时候。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肖潜紧绷的脊背逐渐放松,长舒一口气,放开姜婵,直起身来,扬眉一笑:“没事了。” 少年脸的肖潜笑起来显得格外耀眼,就连眉间那道堕鬼纹,都显得明亮了许多。 姜婵敏锐的嗅到了一股血腥气,连忙询问:“你受伤了?” 肖潜活动了一下手臂,笑道:“那乌啼兽不好对付,被它咬了一口,好在已经把它收拾了,已经吃了疗伤药,稍作休息即可,不碍事。” 忽而一道凉凉的声音插进来:“差一点点就成那畜生的晚饭了,不碍事哦……” 肖潜一僵,回头无奈道:“师父,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拆弟子的台啊!” 丹阳子眉毛一挑,没有答话。 “真没事……”肖潜低头,小声道。 姜婵轻笑,并未再追问伤势,转而问起他手中的那块骨:“那只巨兽是什么?这块骨又有何用?” “那巨兽叫做乌啼兽,是一种游走于空间碎片中的异兽,会吞吃掉入空间的人或物,性情凶悍,难以捕捉,这只乌啼,是被养在这里的,本不该有这么大,只是后来仙庭失落,空间异变,它出不去,一直被困在这里,逐渐长成这边模样,我和师父设法将它引出深渊,才将其击杀。” “至于这块骨头的用途,”肖潜笑得灿烂,神采奕奕,“乌啼横骨,虽然不能助我彻底摆脱堕鬼,却能将我的心魔暂时放逐于虚无空间,只要能坚持到我渡九九重劫,便以雷劫洗练,斩杀心魔,渡过那一关的话,便可重回大道。” “这就是你找到的破解之法?”姜婵微微皱眉,放逐心魔,固然可以安全一时,也就意味着肖潜的心魔考将不再出现,但放逐只是一时,合体到渡劫,要渡九九重劫,八十一道天雷劫,到那个时候,放逐的心魔会再次回归。 也就是说,肖潜在渡九九重劫的同时,需要同时斩杀自己的心魔,由恶念汇聚的另一个自己。 丹阳子叹息一声:“这下面确实有不少遗迹,但我将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只找到一本残缺的手记,记录的人随手书写,其中就包括关于乌啼兽的信息,乌啼可游走空间,穿梭虚无,成年后头生横骨,连接虚无之境,可放逐恶灵。” “心魔可以被防逐,但它是由人心所生,只能由主人所斩,我别无他法,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至少能保证中途肖潜不会突然陨落,至于九九重劫那一关……”丹阳子面有愁绪,“容我再想想。”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姜婵问道。 丹阳子苦笑摇头。 姜婵眼神一黯,心情有些低落。 对此肖潜反而显得不那么担心,双眼亮得惊人,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声音尽显温柔:“我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至少这样给我争取到了时间,没有心魔的袭扰,我就不必时刻警惕,可以全心投入修行,九九重劫来临之时,我一定有信心能扛过去!” “相信我,我可以的。” 姜婵怔住,微笑颔首:“嗯。” 丹阳子负手而笑,只是眼底仍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真的可以渡过去吗? 九九重劫,他可是亲历过的。 回想起当初渡劫的种种,丹阳子忧思更重,又不想给两人太大的压力,只能跟着笑了一下。 罢了,千难万险,总是要过的,虽然这样的方式还没人试过,但是,万一呢?万一这小子就成功了呢? 第524章 摆了一道 千辛万苦深入古仙庭,却只得了这样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虽然比预想中的效果差了一些,但也聊胜于无,至少在肖潜渡九九重劫之前,可以暂时保证他不会被心魔所吞噬。 放逐心魔,严格来说不算一种正确的方法,以将来九九重劫中,翻以数倍的渡劫难度为代价,来换取合体境中心境稳定,再无魔考降临。 对普通修士而言,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对于肖潜而言,此时的他非常需要一段可以没有顾忌的修炼时间,因他的状态比较特殊,长久以来,为了不被心魔所噬,他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和修为来控制自己,时时刻刻,如履薄冰。 他原本可以走得比这更快。 所以,哪怕明知这效果只是一时,将来付出数倍的代价,肖潜也坚定的表示没有关系,他愿意接受。 丹阳子心中滋味难明,但也明白,这条路上,终究还是要肖潜自己去走,自己去选择,只得叹息一声,协助肖潜将乌啼横骨化入体内,放逐心魔。 这座半埋于崖壁上的破旧宫殿,其中的仙古战将已经离开,那个诡异的仙胎也不见了踪影,可暂时在此停留。 丹阳子说,这次仙源天的开启有些不正常,那些本来已经死去的古生物又突然复活,到处肆虐,跟那些生物相比,火鸦圣王都不够看。 姜婵所见的那名仙古战将,应当也是才复活不久的,可惜他精神已经错乱,语言疯癫,难以得到更多的有用消息。 再回忆一路过来经历的种种的诡事,若无小青蛇引路,他们能否到达此地还两说,而坠仙崖底——说起这个,丹阳子脸色凝重,他和肖潜并没有掉落到最底,这下方有一层看不见的膈膜,膈膜的下方,依旧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以及缥缈的混沌气。 那只巨大的乌啼从不靠近膈膜,像是对膈膜下的空间十分恐惧。 两相比对,这里倒成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三人默契的不去猜测坠仙崖底到底有什么,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太多的东西,最好不要去探查。 至于这是否就是大司命谶言所指的解决方法,姜婵有点不确定,可惜了,她最想找到的太阴神皇传承,到现在也还没有出现。 丹阳子说,心魔的放逐,也伴随着一些风险,心魔因人而生,而肖潜之所以堕鬼,是在经历了师父重伤沉睡,姜婵在升龙渊自斩之后,精神崩溃,道心失衡走向极端所导致,是以他的心魔比常人出现得更早,也更加强大。 肖潜想将心魔剥离放逐,但心魔也不会坐以待毙,也会反扑,最典型的手段就是无限放大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将他拖回自己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里。 这个过程很凶险,为保证肖潜本心不失,丹阳子提议,让姜婵以元神状态进入肖潜的神识记忆深处,在必要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修士的神识世界,是一身修为的核心所在,是最坚固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一般来说,修士只会对自己极其信任的人敞开神识世界,若以元神状态在其中沟通亲和,辅以特殊的功法,便是所谓的灵修之法,也就是,双修法门。 丹阳子看起来有些尴尬,虽说他提议的目的只是为了预防等会儿放逐心魔时,心魔反扑太过导致肖潜心境不稳,但这进入对方神识世界毕竟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在其中修士的各类感官都会异常敏锐,就算没有双修功法的加持,也很容易在其中牵扯紧密,所以在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都是由道侣来做的。 对此丹阳子没有细说,但姜婵都懂,于是听得有些发愣,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一气鸿蒙丹导致身体变小的原因,此时居然生出了几分久违的羞涩之意,袖中手指收拢,心跳有些快,脸颊有些发热。 “好,我……” 正当姜婵按下不规律的心跳,话还没说完时,肖潜的话音传来,急匆匆的打断了她得答话,又抬头对丹阳子急声道:“不必如此!我可以抗得住的!师父你尽管动手就是!” 姜婵循声望去,肖潜脸色涨红,视线刚好与姜婵的目光相触,顿时犹如被烫到一般迅速转过头去,从姜婵的视角,便只能看到一只发红的耳朵,以及外泄的气息,昭示着他心境的不平静。 这种感觉甚是奇妙,姜婵好像又看到当初那个有些别扭的少年肖潜,莫非那一气鸿蒙丹真有如此神效,竟然可以令服用者的心态也变得年轻起来? 姜婵不知道,抿嘴轻笑,眉眼弯弯。 丹阳子只好挂着一脸尴尬苦口婆心的再和肖潜小声细说,毕竟人家姑娘都答应了,你倒在这儿扭捏起来了,可谓非常之不像话。 但显然丹阳子的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肖潜依旧梗着脖子坚称自己可以扛得住,并催促师父快点动手。 丹阳子一时牙痒,抬手想抽,又忍了下来,只冷笑道:“行啊!嘴硬的小子,待会儿可别哭!” “师父你想多了,动手吧,我准备好了。”肖潜干脆的撩袍席地而坐,闭上眼睛,除了脸上的薄红未散,肩背挺直,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之正气凛然。 见肖潜一再坚持,丹阳子只好悻悻坐下,取出那块乌啼横骨,柔和的灵力裹挟着那块横骨,横骨被灵力催化,化为一团乳白色的光团,没入肖潜的眉心。 “夫修道者,当先明心见性,次除魔障。魔障者,心魔也。心魔有五:一曰贪欲,二曰嗔恚,三曰愚痴,四曰慢心,五曰疑心。此五魔常在人心,使人不得清净,不得入道。若能除却此五魔,则心地自然清净,道业自然成就……” 昏暗的坠仙崖下,同样昏暗的阁楼中,丹阳子平缓的声音在风中飘荡,黑袍少年盘膝而坐,眉心那道堕鬼纹微微发光,这一团乳白色的灵光包裹,在丹阳子的低语声中,他的神情逐渐放松,如同陷入沉睡。 丹阳子收回点在肖潜眉心的手指,轻声道:“我能做得已经做了,这混小子犟得很,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姜婵静立一旁,目露担忧:“前辈,他这是……” “目前无事,”丹阳子答道,“人生于世则有欲,有欲必生魔,这是常理,一切有灵之物都躲不掉这一关,只是因为人的心中看重的东西不同,所以生出的心魔也各不相同,有人为贪欲,有人因嫉恨,有人道心不定生自疑,有人为情念生痴愚。” “有时候,越想去堪破,越容易深陷泥潭,肖潜要放逐心魔,就必须回到心魔初生的那段记忆里,抗住心魔的引诱,稳住道心,方能将其剥离放逐。” 丹阳子语气一顿,叹了一声,看向肖潜的目光有些怜惜:“重新面对自己最不想回忆的过往,哪怕现在的肖潜心性比之当年已经更为坚韧,但也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闻言姜婵心头顿时一紧,还未开口,丹阳子又古怪的笑了两声,眉毛挑的老高,招招手示意姜婵过来:“丫头你来,我送你的元神进去,放逐心魔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嘴硬要死扛,我可不能放着他胡来,丫头你去帮他一把,可别让那混小子被心魔给吞了!” 姜婵愕然,期期艾艾:“可是肖潜他说……” 丹阳子大摇其头:“神识世界是修士最没有防备的本心世界,一切所思所想都在其中,他不让你进入,一来顾忌你的名节,你二人虽有婚约,却始终没有正式成婚,这二来嘛……” 丹阳子笑得像只狡猾的老狐狸:“嘿嘿……谁知道这小子一天在偷摸的想些什么?还不让人知道。” “那您现在让我进去……这算是摆了肖潜一道吗?”姜婵捂脸,觉得臊得慌,有时候真的对自己猥琐的脑补能力感到极其的无奈。 丹阳子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这怎么能叫摆他一道呢?明明是我这个做师父的对唯一弟子的爱护之心!跟我玩心眼子,这小子还嫩着呢!” 第525章 神识世界 修士的神识世界,其实更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储存着无数的记忆和想象,元神隐于其中,便是这片世界的主宰,一念动天地变,无拘无束,无边无际。 肖潜需要丹阳子激活乌啼横骨,神识世界需要完全敞开,对于师父,肖潜是从不设防的。 于是,丹阳子愉快的把徒弟卖了,十分干脆的送姜婵进入肖潜的神识世界。 既然是进入神识世界,自然是以元神的状态,这还是姜婵第一次进入他人的神识世界,如同穿过一片柔软的云层,如温水一般将她包裹,一切感知被无尽放大—— 姜婵难以抑制的一阵轻颤,唇角溢出一丝轻哼,明明是元神状态,却有了一种强烈的实体感,仿佛未着寸缕,只觉得浑身被丝丝拂过,带起一股隐隐的战栗,感知中属于肖潜的气息萦绕左右,将她团团包围,一如海浪般汹涌。 这种过分亲密的状态,令姜婵一时气息不稳,面红耳赤。 难怪,难怪这种事情非要双修伴侣来才行,这种神识接触太过亲密,她才只是进入肖潜的神识世界,还未找到他的元神,就已经又如此强烈的感应,在这种感知被无限放大的情况下,确实很容易情难自禁,灵神相合。 虽说姜婵已经早有准备,但真正处于其中时,还是难免生出几分难言的悸动。 至此,姜婵才明白进来之前,丹阳子为何还特意嘱咐了她一句,语态严肃,又有些古怪。 “嗯……咳!丫头啊,待会儿进去之后,无论你感知到什么,都不要慌乱,那是正常反应,定守心神,稍作调息即可,嘶……反正你记住了,任何时候守住心神!切勿被干扰!否则你不仅帮不了那小子,你自己还有可能出现意外!千万记住了!” 调整呼吸,稳住心神,默念《清静经》,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清浅的经文在神思中流淌,抚平躁动的情绪,待姜婵冷静下来时,一睁眼,所见便是一片广袤深邃的世界。 奇异瑰丽的流光如天如海,一路往世界深处延伸,这些微小的流光里,是肖潜一生的记忆与神思空间,在这片庞大的流光海中,姜婵也成了一粒微小的光点。 姜婵尝试靠近其中一个光点,隔着一层如水一样的薄膜,那里有一座繁华的小城,古朴宁静的宅院,穿过重重宅院,盘虬古树下,一名小童与一中年人盘坐而对,小童不过六七岁年纪,生得玉雪可爱,正认真聆听教导,他年纪虽小,却已经能熟练地引气入体,天姿不俗。 街道喧闹,市井繁华,宅院寂静,古树幽幽,小童调息结束,两眼放光,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稚嫩的声音高兴的向眼前人说道:“父亲!孩儿今日又比昨天多牵引了一倍的灵气!” 面对小童天真的夸功,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揉了揉小童的脑袋,笑意温和:“嗯,不错!不过修行一途漫长,你才刚涉其中,未来甚远,切记不可恣骄懈怠!” 小童正色点头:“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中年人一脸欣慰,忽而又似想起了什么,附身对小童道:“潜儿啊……其实,你娘亲在世时,曾为你定下一门婚事,是寒江城姜家的小姐,待你再大一些,为父便带你前往寒江城,正式向姜家提亲,你娘若还活着,她也会为你高兴的!” 小童愕然,眨了眨眼:“我有未婚妻?寒江城又在哪里?” 中年人笑而点头:“嗯,姜家那孩子为父也只见过一次,倒是个顶好的,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听闻此言,小童瞬间涨红了脸,嗫嚅了半天,有些别扭,低头小声问道:“那……那她长得好不好看?是不是也像小玉一样……” 中年人一愣,转头看了一眼中庭外,正在手持树枝,叫嚣着追杀同伴的本家女童,顿时大笑起来,却也不明说,只神秘兮兮的说道:“你日后见了她就知道了!” 言罢一脸得意的转身离开,小童大急,一路追过去:“父亲……”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逐渐走远,隔着那层薄薄的光幕,姜婵心头突兀的升起一股难言的柔软,这是尚且年幼的肖潜,童稚天真,却已经开始展现他那惊人的天赋。 对年幼的肖潜而言,这或许是他第一次知道姜婵的存在。 他虽没见过这个未婚妻,却并不妨碍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想象,姜家的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元神世界承载着肖潜所有的记忆与畅想,姜婵在这犹如茫茫大海的光点中穿行,见到了她从没看到过的往事。 十二岁那年,肖潜成功筑基,一跃成为落月皇朝近千年来年纪最小的筑基修士,名震四方,少年天才当如是。 十四岁,肖潜修为停滞,境界一路倒退,他惊慌过,无措过,迷茫过,也曾加倍努力的修行,但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阻止自己体内的灵力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消失,气穴之内空空如也。 昔日的天才沦为废人,又听闻,姜家小姐得瑶台宗宗主赏识,拜亲传弟子,立为少宗主。 莫名其妙的修为倒退,无法解决的修行问题,他人的闲言碎语,明里暗里的嘲讽,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看这个曾经的巅峰天才彻底堕入烂泥的那一天。 少年人只剩一腔自尊撑起体面,还要安慰父亲不必为他伤怀,直到姜家小姐那一句退婚,撕破了他的体面,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那从幼时就开始憧憬的未婚妻到底长什么样,就被满腔的屈辱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以一种幼稚又可笑的方式定下了那个约定,勉力维持着那点可怜的尊严。 他独自在后山大哭一场。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白发老者的虚影不知何时浮现,揶揄取笑他的哭相。 在这浩瀚的记忆中,姜婵见证了肖潜与丹阳子的初见,山风萧萧,穿林如龙吟,峰崖雾端,白发老者负手迎风,气韵缥缈,恍欲乘风而去,黑衣少年满脸倔强,正色跪地俯首,三拜九叩,朗声称师。 一白一黑,一立一拜,天地为证,结下这段师徒之缘。 第526章 寻 记忆如浩瀚星海,姜婵在这些记忆光点中追寻,也见到了不同时期的肖潜,有时在大漠烈日下穿行,有时在深山丛林中苦修,斩杀过凶兽,追击过恶人,也时常有斗不过被追杀的狼狈场景。 欢笑过,怒骂过,狼狈过也快意过,只是每当月夜,回望瑶台宗的方向,总显得沉默。 再到后来,枯沙原上的一眼惊鸿,肖潜方才第一次认真看清自己的未婚妻到底是何模样。 姜婵从不知道自己当时在肖潜的视角里是那般模样,清冷绝尘,横跨天际而过,如青鸾击空。 炎皇墓里的去而复返,天断山脉里的舍命相护,三年之约,虚云国仙路预选,飞仙神朝来人,与师父一同逃离。 这其中有些是姜婵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总令她心生酸涩,她总以为自己的路走得艰难,但肖潜的路,同样不好走。 随着光点的深入,姜婵的神色开始凝重,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肖潜最痛苦的记忆,也是他堕鬼的直接根源。 丹阳子说,心魔会把肖潜的元神拖入他最不愿回忆的过去,反复重演,以此来击溃他的意志。 然而就在姜婵继续找下去时,却并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忆,反而是来到上界之后的记忆,仿佛那段记忆,被从这条记忆之海中单独剔了出去。 姜婵停住,心下升起一股隐隐的担忧,她找不到肖潜的元神在哪里,这里是他的神识世界,他到底把那段记忆藏到了哪里,她找不到。 这庞大的神识世界如天如海,如果肖潜的记忆被他抽取隐藏,姜婵想要在这星河一般的记忆光点中找寻到他的元神,堪称真正的大海捞针。 可眼下的情形,并不能给她充裕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去寻找,她并不清楚肖潜的元神被心魔拖到了哪里,在这场与自己的对峙中,肖潜是否能胜出。 越是焦虑,反而越要冷静。 姜婵索性放开心神,如一尾在水中的鱼,任由水浪推涌,撤去自身的一切防护,催动体内的灵力,与灵魂感知力相融,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而去。 灵力如水,失去了形体的束缚,透体而出,无形无质,远望如一片缥缈的海,一株青莲从海中探出,轻轻摇曳,姜婵双眼紧闭,眉心一道青色的符文亮起,明灭不定,周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神韵,奇异非常。 青莲剑仙一生神秘,即便是在下界所创道统瑶台宗内,所留之物也极少,即便后来入了上界,也依旧行踪缥缈,耐人寻味,少数的几次露面,也都是一剑出而天下惊,在当时的剑道一脉已然称尊。 当日在万宝阁拍得的那一朵青莲剑种,便是青莲剑仙留下的一份传承,其中除了剑道传承,还有一小部分法印咒诀,像是青莲剑仙在闲暇之余随手所做的小型法咒,一并留在了剑种当中,其中之一,便是青莲诺。 青莲诺的使用,本身其实更像一种类似灵魂契约的制约法咒,在南海再见时,姜婵以灵魂为引,为肖潜种下一朵同生共死的青莲诺,致使二人的灵魂之间有一定的感知能力。 灵魂为元神的载体,如今姜婵找不到肖潜的元神所在,只能寄希望于那道青莲诺的感应,要找到他的具体位置,只能放开一切心神防护,散开神识,以作最大程度的感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一旦肖潜的心魔占据上风,在这片以他为主导的世界中,姜婵的元神将处于下风,可以随时对她进行抹杀。 青莲缓缓开合,神韵万千,流光溢彩,周遭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变得慢了下来,姜婵眉间那道青色符文化作一点青光脱出,朝着那无尽记忆之海的深处没入。 姜婵敏锐的抓住了那一丝模糊的牵引,睁开双眼,瞳光湛湛,显出一丝奇异的神采,身形一动,追逐着那道青光而去。 随着她得前行,眼前的金色光海逐渐暗淡,前方开始出现一片昏暗的虚无,唯独那一道青芒如暗夜流星,继续朝着黑暗深处前去。 耳边开始出现一些嘈杂的声音,似低语,似呢喃,又似压抑的悲泣,又有愤怒的吼声,饱含杀机的戾气,以一些浓郁的怨恨,甚至还有一些缥缈的女子笑声,如有形质,鬼魅一般萦绕左右,如入鬼狱,令人遍体生寒。 越往深处,这些一般的声音愈显嘈杂,几乎就在姜婵的耳边,此处犹如一口深井,潜藏着一切阴暗恶念。 姜婵身处其中,只觉得这些恶念之声如同魔音,甚至在试图侵蚀她的元神。 昔年伏羲大帝化阴阳而演八卦,阴阳,是天地的本源两气,后又被道祖喻为正反,善恶双面,一切世间事,皆有阴阳,而人族作为近道生灵,体内生来亦有双面,正为仙,反为魔,这二者之间并无具体的划分,一念可为仙,一念可为魔。 修士一生求道寻仙,说到底,就是一个对决自我的过程,所谓斩道,便是斩去作为人的一切虚无执念,使得灵魂元神更接近于无悲无喜的“道”。 而心魔,就是所有阴暗面的集合体,凡人寿数不过百年,所积攒恶念往往不足成魔,而修士一途坎坷无比,步步逆天数而行,又兼寿数漫长,需维固道心不变,恶念日积月累,便会凝成心魔。 心魔的爆发往往是在修士进入合体境后,但是非绝对,有些人心智不坚,又或者经历了一些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便会导致道心崩溃,被还未成熟的心魔所吞噬,生死道消。 即便姜婵早有准备,但此时却依旧忍不住有些心惊,肖潜的心魔来得太早,他又多年来无法自疏,全凭一腔意志力强压,致使心魔愈发壮大,已经将他记忆深处这片记忆之海完全侵占。 人之一生,苦厄何其甚?肖潜一路走来,越是璀璨,所受磨难就越多,天道看似偏宠这个气运之子,但其所有的磨难,丝毫未见少。 见证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姜婵在心惊之余,不免又有些心疼,又有一些难言的凝重,这种程度的心魔,想将之放逐,绝非易事。 青芒一路深入,姜婵也感觉到青莲诺带来的牵引越来越明显,忽而眼前出现一片极为耀眼的光芒,姜婵躲闪不及,便一头冲了进去! 第527章 本我心魔 然而那刺眼的光芒只出现了一瞬,待姜婵匆忙立住之时,眼前所见却是一座殿宇之下,殿宇巍峨,却是一片残垣,被打塌了半边,两根盘龙石柱断了半截,切斜半边。 时正黄昏,天际一片血色残阳,金红金红,大殿废墟最高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随意的曲着一条腿,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中的重剑,在他脚下,是数不尽的伏尸,浓郁的血腥气蔓延,分不清是血雾还是夕阳,在整片天地中浮现一层隐隐的红色。 似有所觉,那擦拭重剑的人动作一顿,略微偏过头来,露出一双猩红的赤瞳,毫无情感,忽而脑袋微微一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得寒气森森,浑如一头凶残的野兽。 这扑面而来的煞气遮天蔽日,惊的姜婵瞳孔一缩,脑中关于原世界中肖潜的描述再次涌上心头。 在属于慕容倾那一世的记忆中,东方璃死于升龙渊,肖潜堕鬼入魔,性情大变,血屠仙门三千里。 而在她来之后的这个世界中,她自斩于升龙渊,肖潜虽堕鬼,却没有彻底入魔,针对的对象也不再是落月皇朝的仙门,而是姜云飞所在的冥门,万里血杀,以一人之力几乎断了冥门的根基。 姜婵心神俱震,紧紧盯着那道坐在高阶之上的身影,这是受心魔所惑的肖潜?还是说这就是心魔本尊? 青莲诺的感应确实就在眼前,但肖潜的本我与心魔本为一体两面。 她分不出来。 坐在高阶上的人影动了,站起身来,抬腿一脚将一具匍匐的尸体从高处踢落,那尸体飞到半空,又重重砸在地面,顺着台阶滚了两滚,最终停在姜婵身前五步。 那人仰面朝天,衣袍染血,胸骨几乎被碾碎了,额上一个血洞,其中的元神被生生碾碎,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再没有生前的半分儒雅风采。 这是落皇。 “姜婵?你来了呀?”忽有声音在耳侧响起,一阵寒凉。 姜婵没动,只微微侧过脸去,之间方才还在高阶上的人此刻已经在她身畔,见她看过来,撩起衣摆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血,一双赤瞳弯起,眉心一道符文开如竖眼,语气雀跃,神态间有种另类的张扬,指了指地上的落皇尸体道。 “那日他拿那破链子锁着你,现在我把他给杀了,那破链子我也毁掉了,再也没人能抓你去受天雷了!”眼前的肖潜显得有些兴奋,赤色的瞳孔亮得惊人,回身一指伏在石阶上的众多尸体,开心的说,“还有他们!全被我杀了!再也没人能拦着我!” 那些匍匐的尸体,姜婵看得清楚,是当日参加围杀的其他几位圣王,其中甚至包括姜婵在瑶台宗的师父,云霓。 “走!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啊?去哪儿都行!”肖潜上前,就要一把抓起姜婵的手,却扑了一个空。 肖潜愣住,有些不解,抬头看过来,眨了眨眼,意外又困惑:“姜婵?” 姜婵盯着他,退后一步,开口道:“你不是他。” 肖潜看了她一会儿,又笑了,周身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天风吹过,衣袍与束起的乌发在风中飘摇,明明是满地尸体,血腥扑鼻,那双赤色的瞳孔却并不渗人,反而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满是邪气的温柔,与那道黑色的堕鬼纹倒是分外和谐。 “我就是肖潜啊……怎么说不是呢?”眼前的人在笑,语气很轻,却无端令人生寒。 姜婵不再开口,抬手一掌打出,灵力汹涌,却好似打了个空,眼前的一切景象顿时消散,周遭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同一瞬间,姜婵掌下聚灵为剑,反手朝身侧斩落,剑芒雪亮,没入黑暗深处,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应。 姜婵心头一沉,却觉一股无形的波动汹涌而来,水流一般拂过肩颈,惹得她一阵战栗,脸色陡然寒了下来,太阴真水化万千匹练,直击对方而去! 微光四聚,方才的“肖潜”再次显化出来,踏空而立,依依含笑:“真舍得对我动手啊?” “不过是一团恶念汇聚的魔相,真以为我不敢么?”姜婵寒声道,她现在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个“肖潜”,就是所要放逐的“心魔”。 心魔由心而生,如今已经庞大到可以化形,外形与本体肖潜一般无二,面对姜婵的冷语,却是没有半点惧色,大笑道:“我因他而生,他既是我,我既是他,眼下我虽未能与他彻底相融,但我与他本为一体,现在杀了我,他也会死。” 心魔歪了歪脑袋,赤色的瞳孔露出几分戏谑:“你舍不得。” 姜婵握剑的手一抖,一时分不清心魔所说是真是假,但又不敢真的去赌,若心魔可由外力诛杀,丹阳子早就动手了,何须用如此麻烦的方法? “他有什么好的?保不住自己的师父,护不住喜欢的人,走哪儿都得被人碾上一脚,说得好听那叫年轻至尊,说得不好听一点,”心魔自言自语,又冷笑起来,“也不过是只强壮一点的蝼蚁而已!” “是吗?那你不也是一只蝼蚁?”姜婵反唇相讥,同时再度扩散神识,找寻肖潜真正所在,心魔已经现身,肖潜的位置一定不远。 “说得不错!但如果是我的话……”心魔语气拖得很长,“我会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把所有人都杀了,什么浩劫啊天下啊,他们不让我好过,我就一定不要他们好过,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那个老头给他教得太迂腐!什么道义!什么情义?都把刀捅我身边来了,我还管那狗屁的情和义!”心魔眼睛眯起,声音幽冷,“他做不好事情,那不如我来,也好过做一只迂腐的蝼蚁。” 姜婵不做声,只是抓紧寻找肖潜所在,她已经隐约感受到了,只需要再等一会儿,就能找到肖潜真正元神的所在。 “呵……你还在找他么?那正好,我送你过去好了……” “祝你玩得开心。” 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姜婵悚然一惊,突然反应过来,心魔与肖潜本为一体,她感应到肖潜的同时,也会被心魔察觉!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姜婵只觉有一股力量推了她一把,脚下如坠万丈深渊,再一睁眼,眼前寒风阵阵,浑身被禁锢,动弹不得,再细细一看,见眼前一切熟悉无比,头顶雷鸣阵阵,抬头只见一片巨大的雷云,粗壮的雷电在其中游弋不止,随时垂落。 姜婵顿时脸色大变,这心魔演化的,分明是当年的神罚台! 她进来之时为了快速找到肖潜,放弃了心神防护,在此时倒被心魔拖入了幻境中! 第528章 放逐 这简直糟糕透顶,神罚台与升龙渊,不止是肖潜的心伤,同时也是她的,当年往事历历在目,看着头顶那片恐怖的雷云,姜婵难忍心惊肉跳,好像身体已经跟着痛了起来。 雷鸣阵阵,姜婵不知道心魔是否能演化真正的九霄神雷,按理说,这里是肖潜的神识世界,一切所想皆可为现实,心魔与肖潜同为一体 ,他也能掌握这片空间。 在前方不远处,姜婵终于见到了肖潜真正的元神,盘坐虚空中,双目紧闭,眉间的堕鬼纹呈半开之状,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 姜婵下意识的想要呼喊,但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肖潜此时的情形不太对,当年的情景不知在此地被心魔反复重演了多少次,试图击溃他的道心取而代之,她此时若是开口,岂不是正中了心魔的诡计? 于是当滚滚神雷垂落之时,姜婵咬牙打算硬扛。 轰隆—— 粗壮的雷电砸落,将整座神罚台淹没。 神罚台内寂静无声,没有痛呼声,盘坐在虚空中的肖潜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坐化。 轰!轰!轰! 神雷再落,照得整片世界亮如白昼,然而神罚台上依然寂静无声,肖潜也依旧像截稿木一般枯坐不动,如元神脱壳。 连续砸落了四五十道神雷,虚无的空间处终于动了一下,心魔虚影显化,疑惑的看了看神罚台上一动不动的姜婵,又瞥了如同已经死了的肖潜一眼,小声嘀咕:“莫非不在此地?是背着我习了什么元神分身之法?” 正待细看,只见死了一般的肖潜突然睁眼,漆黑的瞳如深潭,苍白的脸上涌上一层血色:“找到你了。” 心魔脸色一变,折身欲走,却见一道青色剑光迎面而来,来势汹汹,逼得他步伐一停,心觉大事不妙,回头,只见一断洁白如玉的横骨浮于半空,光晕流转间,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其中是无尽的虚无,要将他吞没进去。 心魔惊惧交加,又百思不得其解,厉声喝道:“我既你心,你到底是如何瞒过我的!” 肖潜脸色苍白,嘴角挂有血丝,神情却显得格外温和,轻声道:“你忘了一件事,这是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永远不会伤害姜婵。” 心魔看了一眼持剑堵住前路的姜婵,又看了看肖潜苍白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喃喃道:“你竟然……你简直是疯了……” 肖潜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冷了下来:“躲躲藏藏这么多天,你该滚了。” 横骨张开的裂缝如同巨口,终于将心魔吞了下去,只余一道包含怨愤的怒吼。 “肖潜!你可放逐我一时,却无法放逐我永世!等你斩道大劫,我必回来杀你!” 也不管心魔还听不听得见,肖潜淡淡回了一句。 “我等着你,今日我能放逐你,来日,我便能斩你。” 虚无空间闭合,乌啼横骨轻轻落入肖潜手中,肖潜收起横骨,忽而脸上涌上一层血色,那口强压的血气再也忍不住,将其呕出,紧绷的心神终于得以放松,一时竟有些站立不住。 一只温软的手伸过来,扶住他的臂膀,肖潜苦笑了一下,覆上那只手,柔声道:“让你看笑话了,我陷入此地许久,但那心魔一直不肯出现,躲躲藏藏,打定主意要耗光我的元神力量,若非你来,此次恐怕难了。” 姜婵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又不想让他看见,只好别过脸去,低声道:“谁要你这么死扛?出事了怎么办?” 肖潜站不住,索性换了个角度,半倚在姜婵肩上,元神力量的大量消耗,使得他此刻随时要昏睡过去,低垂着头颅,嘴角含笑,低低的开口:“我说过的,当年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在我的世界里,更不可以。” 这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落在姜婵心上,只觉得眼泪流得更凶了。 说完这句话,肖潜进入了短暂的昏睡。 姜婵被心魔推上神罚台时,本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出声音令肖潜分心,咬牙等待神雷落下,却见那狰狞的雷电在落到她身上时,竟如春风轻水一般,并无半分痛楚。 姜婵不信心魔会有那般好意,专程让她过来享受一趟水疗,他若要九霄神雷,那能改变雷电形态的,只有同为世界掌控者的肖潜。 几乎在一瞬间,姜婵就明白了肖潜的意图,也明白了心魔为何送她进来,在那场本我与心魔的对峙中,心魔估计占据下风,故而一直在黑暗之海中隐藏,才会试图借姜婵去击溃肖潜的道心。 心魔不敢出现,肖潜长时间耗下去又对元神有损,二者同为一体,心魔知道姜婵非幻像,肖潜本我也能感知出来,这本是要逼肖潜动手,却因为姜婵在神罚台上无声无息,肖潜又如同死了一般,心魔本是恶念集合,最易生疑,才会忍不住现身查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心魔不懂为何肖潜是如何瞒过他,若要阻止九霄神雷,必会被他察觉,可他没有感到对抗的力量,才会生出疑惑。 姜婵也是在肖潜突然呕血的时候,才惊觉那些九霄神雷不是没有降落,而是被他引入了自己以内,以自身演化的神雷,才骗过了心魔,将其放逐。 在肖潜的世界里,永远不会伤害姜婵。 肖潜与心魔的对峙本就不易,又承接了演化的神雷,虽然他是此世界之主,但一切演化为真,此番下来,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元神力量,暂时陷入昏睡状态。 姜婵拥着昏睡的肖潜,倒不担心他会因此一睡不醒,丹阳子既然提出这个办法,那必是有一定的把握并做了周密的安排。 最有望丹道证帝的丹道大宗师,可不是浪得虚名。 随着心魔的放逐,一切黑暗开始消退,化入虚无,眼前再见那片金色的记忆之海,璀璨华美。 心魔只是暂时放逐,在肖潜日后的斩道大劫中,他还会卷土重来。 但那又怎样呢?不需要时时刻刻压制心魔,肖潜可以毫无顾虑的做任何事,不愧对于他的天赋,天道气运之子,本就该瞩目一世。 即便心魔再至,也不再会被视作前行的阻碍。 一切璀璨大道,前路尚远。 第529章 帝流浆 褪去了黑暗的记忆之海,四周开始攀藤生花,朵朵仙葩绽放,转眼间已成一片绚烂的花海,姜婵瞪大双眼,稀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其中有巍峨高山,云蒸霞蔚,峰上落霞如幕,有人从山下拾阶而上,走得还是当年三年之约时走过的那段天阶,峰顶有人在等待,红绸金盏,喧声乐闹,高堂笑坐,厅中有女子一身红衣喜袍,乌发如瀑,背身婷婷而立,此时正好转过身来,肌肤如雪,杏眼如潭,好似一枝春雪融水,浅浅一笑,满室生辉。 亲眼看见自己穿喜袍成婚,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的体验,姜婵有些郝然,低头见肖潜还在昏睡,顿时明了,这是他的梦境显化,亦或是某种幻想显化,在这个世界里,他的所思所想即可成真。 这场婚礼热闹非凡,座上肖家伯父,丹阳子,与瑶台宗宗主云霓并数位峰主皆在,众多熟人也在其中,只是不知为何,在这场梦里,谷临风要么被喝醉酒的方耀一拳打脸上,就是被小和尚玄昙吃撑了吐衣服上,总之是怎么狼狈怎么来。 曲同尘是要被安排去穿喜帘的,坐在一堆珠子中间不停的穿啊穿,也不知道要穿到何时。 大师兄秦策是对肖潜本人赞赏有加的,大力拍他的肩膀夸他是个好小伙儿。 姜婵看的惊奇又好笑,先前倒是不知道肖潜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在梦里安排了如此多的戏码。 忽而画面一变,眼前又成了一片青山峡谷,大片的草地中汇聚着雪水融化的溪流,春暖花开之际,山风徐徐,一众年轻人从中踏空而过,一眼所见皆是熟悉面孔,言笑昭昭,意气风发,迎着朝阳而去。 山谷后方,丹阳子等一众长辈围桌而坐,谈笑风生,几名幼童抱酒而来,童音稚嫩。 姜婵看的有些发怔。 有师长慈爱关怀,有亲人安乐祥和,有爱人同生共死携手共进,有好友肝胆相照踏风而行。 肖潜,这就是你心底深处的美梦吗? 姜婵眼眶有些发热,这画面过于美好,令她一时之间,胸怀激荡。 真好啊。 肖潜倚靠在姜婵膝上,睡得正沉,神情放松,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坠仙崖下,丹阳子两手抄在袖子里,瞪两眼睛和刚醒来的肖潜大眼对小眼。 “醒了?”丹阳子问。 肖潜有些发愣,望着丹阳子道:“师父,我做了一个梦。” 丹阳子哦了一声,直起身来,抬手便是清脆的一锅贴,而后又凑近问:“这下醒了没?” 如此粗暴的疗法,惊得一旁的姜婵上前开口:“前辈!他还伤着呢!” 丹阳子撇了撇嘴:“伤个屁!亏空的那点元神力量我早给他补全了,十株扶神草呢!全给他一人吃了!这会儿估计元神还有点飘,我这是帮他快点醒过来。” 这一巴掌抽得肖潜眼冒金星,但还在飘忽的神思也终于彻底归位,五感重开,血气流动,眼见丹阳子还有来第二下的架势,肖潜赶忙开口:“醒了!师父别打,这下真醒了!” 见肖潜确实已经完全清醒,丹阳子颇有些遗憾的放下手掌,盯着他看了又看,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得十分得意:“还得是为师思虑周全,让姜丫头进去帮了你一把,否则你小子可有得罪受呢!” 丹阳子此时正在得意中,肖潜不敢打扰,只好起身看向姜婵,握住她得手,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姜婵浅笑颔首:“嗯,我知道。” 她不仅知道还看到了。 肖潜一愣,忽又明白过来,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一时脸色又红又白,染缸一般转了个遍,有些无地自容。 姜婵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一脸的心虚忐忑,心里早已笑得不像话了,除了最开始看到的美梦,其实还有一些别的,大多是一些中二的干架内容,只是瞧他现在的模样,估计还有些别的梦,只是方才没看到,又不知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她倒有心故意诈肖潜一下,但那边丹阳子已经得意够了,并对两人不搭理他反而跑去说悄悄话这个事情十分不满,清了清嗓子准备讲正事。 玩闹到此为止。 丹阳子仔细检查了肖潜眉间的那道堕鬼印,因为心魔的放逐,那道本来已经活化,并开了一半的符文竖眼重新闭合,颜色也变得极淡,成了一条细细的灰色竖痕,再没了之前那种沉郁之气。 “乌啼横骨已经将心魔暂时放逐,但你的心魔与寻常修士的心魔又有不同,也更强大,在你的斩道大劫来临之前,我会找机会去一趟涂山,涂山收录大量古籍,或许能从中找出一些克制之法,否则斩道劫中遇心魔,这等凶险程度,我还从未听闻过。”丹阳子语气凝重。 肖潜想说无妨,但见师父一脸忧色,又不知如何开口。 气氛一时不佳,偏偏地灵鼠却没有半分眼力劲,在外头大呼小叫。 姜婵以为是那仙胎去而复返,顿时探出头去看,却见阁楼外的坠仙崖中,流淌着丝丝乳白色的光华,其中金芒垂落,汇聚如橄榄状,从上至下,缓缓流淌,极目往上,不知何时,空中出现了一轮朦胧的明月,其中影影绰绰,像一座半挂在山崖上的宫殿。 仙源天内本无日月,虽有阳光月华,却不见其形,姜婵在烛龙之域内见到的月亮也不是月亮,而是烛龙的眼睛。 不该有月亮的地方出现了月亮,而且这些奇特的金丝橄榄状光华也是从那轮明月中流淌出来的,斜斜的挂在半空,倒像是一座奇异的仙桥。 姜婵与肖潜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轮怪异的月亮出现到底是福是祸?这仙源天里的一切好像都显得格外诡异。 丹阳子看了半晌,恍然大悟,眉开眼笑:“这是帝流浆!” “何为帝流浆?” “太阴之聚,其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既能成妖,”丹阳子满眼惊异,指着那些垂落的金丝橄榄道,“凡间生物修行,需吸收月之精华,说的便是这帝流浆,只要能吸收一道精气,即可洗骨造筋,开窍纳灵,踏入修行灵物之列!” “只是此物难得,凡间偶然泄落也仅是一点点,自仙古时代,太阴神皇陨落,广寒仙阕失落之后,帝流浆几乎绝迹于世,今日居然得见这么多!可谓是大造化!你两快别愣着,赶紧去接!大耗子你也去!这可是夺天造化的神物,能拿多少拿多少!用不完拿去泡澡也好!” 丹阳子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听闻“夺天造化”四字,姜婵顿时眼睛都亮了,她得储物手镯里就装着那本轩辕大帝的《大荒经》,此经神异,但对修行者的体质要求极高,故而徐安平才冒死闯入葬龙穴盗取血龙珠。 同样是多天造化的奇宝,徐安平盗得血龙珠后重伤陨落在此,而后来的姜婵在他死去的这个地方,得见大量的帝流浆,不由感叹,命运二字,何其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