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名门贵族家的疯犬》 第1章 战争开始 “军长，各团已就位，等待您的指令。”男人身穿笔挺的制服，低头垂眼，右掌紧扣于胸前，一副低位者的姿态。 健硕的身材，宽厚的肩膀，被用做临时指挥室的帐篷几乎快要容不下他，就像一根坚实粗壮的承重柱，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红狮团和黑豹团全体，装备反魔法装置，接受完抗性加护后开始热身。”一双锃亮的皮靴轻点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 “金鹰团在索布山丘脚下蹲伏，彼此保持至少一米的间隔。远程兵在阵地前11点钟方向，五千米左右的位置搭建临时平台，架设武器，通过侦查装置时刻关注敌军动向，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皮靴的主人拥有一双修长匀称的手，手背上布满了几近褪色的、斑驳的伤痕。 “银犀团全体，共携带总量三分之一的物资，在金鹰团远程兵搭建的平台后方待命。”黑发黑眼，五官端正，显然来自东方的年轻男人神色平静地进行着战前部署。 “最后，追月小队，自由活动的时间仅限于我出现在战场上之前。以上，即刻行动。”他的面前摆放着通讯设备，指示灯亮绿光。 在话音稳稳落下，静默三秒没有声响之后，指示灯红光闪烁，通讯中断。 “给那位配备最尖端的装备，再安排一队a级士兵贴身保护。贾森，我相信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贾森身体一僵，低声开口：“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毕竟我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我怎么可能猜不透他的心思。”年轻男人轻笑一声，从外套内袋中抽出一双黑色的手套，干脆利落地穿戴上。 “属下知情不报，请您责罚！”贾森猛地跪下，膝盖撞向地面发出重响。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要改掉这夸张的行为。”年轻男人面不改色，伸手在贾森的肩膀上拍了拍。 “听清楚，这件事的结果只需要由他自己来负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令我骄傲的、优秀的士兵，没人能让你随便下跪，就算是议长也不行。” “莫歇军长……”魁梧健壮的贾森没有起身，而是抬头仰视眼前的人，犹如见到神明般地虔诚，感动到失语。 莫歇抬手扶正军帽，抚平衣襟上的褶皱，目光如剑一般坚定锐利。 他走出帐篷，面向身姿挺拔、整装待发的士兵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敬爱的战士们，请听好。此次出征的目的，不是为了侵略他国的领土，也不是为了对过去发生的惨剧报复仇杀，而是反击与证明。”莫歇身上没装配任何扩音设备，仅凭体内力量的共振，就将声音传至了阵地边缘。 “证明我们即使是没有魔力，也有资格存在于这世上。对维多利亚魔法王国频频袭扰，甚至堪称是屠戮的行为予以沉重的反击。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生活在高塔之上，妄想用鲜血和白骨建造永恒国度，认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地度过余生的青碧贤者——维多利亚！” 浓云低垂，风卷尘沙，阵地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当莫歇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战士们原本平静的情绪起了波动，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选择这种作战方式的原因。” “是的，军长！”战士们的回答整齐划一，声音响亮。 “闯入居民区。”莫歇向前一步，竖起食指。 “坚决禁止！” “伤及无辜民众。”再一步，碾碎砂石。 “坚决禁止！” “虐杀俘虏。”他要让那个冷漠残暴的女人知道，不是所有的战士都会成为刽子手。 “坚决禁止！” 战士们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亢，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 莫歇来到一位团长的身前，接过他手中的枪，无比郑重地说：“擅自送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矩。 “坚决禁止——！”吼声气势如虹，冲破云霄，像是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呼出了灼烫的胆气。 莫歇抬头看向天空中被浓云遮蔽的太阳，大声宣告：“是时候了，去迎接属于我们的战斗吧！” “胜利之神与我们同在，解放者联盟战无不胜！”战士们高举起拳头，喊出响亮的口号。 当天际的黑暗散去，晨光悄然生发时，这个世界将会焕然一新。只要赢得了此次战役，维多利亚时代将完美谢幕。 伫立在沙丘之上的庞大王国，拥有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壁垒——安达斯科绝境。 它是古时代大地之神安达斯科在陨落前最后的一丝力量，寄宿在古朴陈旧的罗盘里。只要魔力充足，就可以在原有防御的基础上抵消至少七成的伤害。 荒诞可笑的是，维多利亚仅用了10枚金币，就从黑市的商贩手里得到了它。 壁垒周围的八个方位都设置了岗哨，为其供应能量的魔法驱动装置埋藏在地下。各军团需紧密配合，在遇袭信号传递给中央司令塔之前，用反魔法装置拦截，以达到从外圈包围，出其不意制敌的目的。 光是俘虏敌人、切断输送的管道还不够，解放者联盟需要最大程度地保留岗哨内保存的数据，并不留痕迹地采取反监察措施。敌方一旦出动就立刻发起攻击，将主导权掌握在己方手里。这之后就可以加快进攻节奏，发射突袭武器，配合异能击碎安达斯科绝境。 红狮和黑豹大多数强化系异能的战士，他们身材魁梧、动作敏捷，得到魔法抗性加护后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丝毫不惧怕从天而降的彩色光雨。 寒芒掠过之处，鲜血飞溅，哀叫声久久不绝。有侥幸逃过一劫的，也被金鹰们的锐眼锁住，细长冰凉的弹体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射穿了头颅。 为了抵消数以万计坠来的魔法飞弹，军团启用了浮游机体。绚烂的火光伴随着爆炸声，将天空渲染成火一般的颜色。 全军出击后不过一个小时，敌方外围的防御网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巨缝。一路电光激荡，尘沙飞扬，解放者联盟军团就这样长驱直入，轻而易举地踏上了魔法王国的中心领地。 魔力网络稍有波动维多利亚就会察觉，她的麾下不乏天赋卓绝的魔法师，在平庸者不断被俘虏的当下，竟如同作壁上观一般，站在高耸入云的塔楼上，张开一面面色彩瑰丽的屏障用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已占领八个哨口，信号完全阻断。” “收到。”贾森放下通讯设备，转向身侧，“请您指示。” “继续前进。” “军长，有诈。”贾森神情严肃，低声说道。 “我知道。” 莫歇丝毫不感到意外，一边装配武器一边平静地下达命令：“贾森，现在开始由你来指挥，按照原计划行动。我和追月小队潜入王宫内部，生擒维多利亚。” 贾森目光一滞，踌躇了片刻后才回道：“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莫歇看出他眼底潜藏的不安和紧张，左拳轻碰他的臂膀，“我以解放者联盟军长莫歇之名起誓，一定会带胜利凯旋。” 贾森深深凝视了他的长官许久后才低下头，语气郑重而恳切：“是，属下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莫歇轻笑一声，目送着军团摆好阵型，迈开坚定稳健的步伐攻向城堡后，抬手捏碎了制服顶端的扣子。绿色的光阵倏然在他周身展开，纹路繁复的图腾才刚刚显露，便与光点一同消失在了空气中。 “您到来的时机总是这么巧。”四分五裂的铁质书架前，青年笑着抹去脸上的血迹说，“我们刚送这个聒噪的家伙去见他的主。” 莫歇看了眼地上不成人形的尸体，神色平静道：“这片区域中还存在大型能量波动，你们去找寻找维多利亚的信物然后想办法摧毁掉。”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青年信心十足，笑嘻嘻地将胳膊架在身边兄弟的肩膀上。 这时又从暗处走出六人，为首的虎背熊腰，肌肉远看如磐石般坚硬。他朝莫歇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掷地有声地报告：“维多利亚的大殿就在这走廊的尽头，七美德覆灭，阻挡您前进的障碍已经全部清理完毕。” “我准许你们使用力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莫歇抬手覆上冰冷又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推开，身形彻底隐入黑暗中之前，他轻声说：“将那些年幼的俘虏送去整备营地，安排专人照看。” “是！” 待门扉闭合后，青年翠绿的眼眸一转，调笑道：“怎么，灵，这就累了？” “管好你自己，巴里埃。”身材高挑的黑发女性看都不看他，径直走向出口。 巴里埃与其他伙伴们对上视线，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由来自不同地域、所属不同人种的顶级暗杀者们组成的特殊小队“追月”，服从、且仅无条件服从于解放者联盟军部的最高长官——莫歇。 没人知道他们死心塌地，甘愿献出生命去守护这个男人的原因。因为那些妄想去探寻秘密、不知死活的人，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嘴。 “我去地下室，感觉那里会藏着什么东西。” “好。” 他们没有过多交流，兵分两路，奔赴各自的战场。 第2章 巫师陨落(上) 红毯一路延伸，登上阶梯，绕过浮雕，最终在王座前停下。 “维多利亚，你的时代结束了。”莫歇眼神冰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哈哈哈——！”头戴王冠的红发女人癫狂大笑，涂着浓艳口红的唇角上扬至诡异的弧度，“就凭你？” “对，就凭我，一个……”莫歇拔枪，黑漆漆的枪口直指王座之上，被昂贵绸缎包裹的胸膛。 “巫师。” “原来是只侥幸逃脱的小老鼠。”维多利亚兴奋地睁大了双眼，红蓝异色的虹膜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正好，就拿你的命来终结预言吧！” 预言？听见了陌生的字眼，莫歇瞬间联想到维多利亚所犯下的暴行。 “你见过吗？”维多利亚遮住自己的红眸，露出天使般纯净的笑颜，“老鼠临死前的样子。” 莫歇肢体一僵，知觉瞬间消失。握枪的手不由自主地松软，眼看着它一点点地垂落。 高级控制魔法，猛毒凝视。 瞬间侵入的高浓度魔力会致使全身麻痹，神经断联，感知觉消失，最后以休克的状态迎接死亡。 要想解除控制不是件难事。 莫歇眼中一点光芒转瞬即逝，微小的电流在皮肉之间滋长，攀上他毫无防护的颈部。青筋暴起时，每一个毛孔都被疏通，电流对毒素进行彻底的肃清，在排出一阵紫色烟雾后逐渐停息。 “没错，就这样结束了的话未免也太无趣了。”维多利亚挑眉笑道，甩了甩魔杖。上面点缀着七彩宝石，一闪一闪发出耀眼的光芒，“老鼠们在临死前会七窍流血，然后吐出许多绿色的珠子，一百只里也不见得有这样纯净的。” “我找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维多利亚露出怀念且向往的神色，“那是一片沼泽，四周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我把他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拔下当做装饰，用他引以为傲的黑色毛发织成袋子，再把这漂亮的珠子装进去……啊，在被沼泽吞没之前，他的那对黑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莫歇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怒火中烧，而是神色平静的抬起左手，操纵莹绿色的光丝绘制出兽面图腾的纹样。最后落下点睛一笔，栩栩如生的兽面双目放光，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组尖锐的獠牙，瞬间融入了莫歇的体内。 “你们长得可真像，小老鼠，不愧是同类呢。”维多利亚完全不在乎作为女王的仪态，耸肩怪笑着，猩红眼眸中浮现出魔法阵。“时隔多年，我还能再拥有一颗漂亮的珠子吗？” 连锁触发，高级控制魔法，梦中的祈愿。 无尽噩梦的袭扰，追逐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光明。饱受希望破灭的痛苦，被命中者的意识陷入深渊，在虚无的世界中永不停歇。 然而这个效果没持续多久，扳机一声轻响，漆黑的子弹破风疾驰，竟直接射穿了高台之上的王冠。灿金色的物件滚落到红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又是这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你们必须死，死得干干净净！”维多利亚一脚将王冠踢下台阶，状似癫狂地放出狠话。 她高举起镶满了昂贵魔力石的魔杖，水属性魔力汹涌澎湃，释放出骇人的威压，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高级攻击魔法，海葬亡魂。 鲜少有人知道，以“擅长控制魔法”而闻名的魔法女王，其实最爱钻研攻击魔法，特别是天灾类的，看到生命在挣扎中消逝才足以满足她的恶趣味。 漩涡张开血盆大口，携着浪花白沫扑来。莫歇毫不慌张，蓄力跃起至半空，轻松躲过。 “疯子。” “对，我是疯了。”维多利亚恶狠狠地盯着莫歇，就像一头饥饿到了极点的野兽，“是你们这些肮脏种把我给逼疯的！” 漩涡变化成巨浪的形态，在半空中冲荡一番后调转了方向，卷起残砖碎瓦，高昂着身姿势要将渺小的人类彻底吞没。 莫歇冷笑出声：“青碧贤者维多利亚，我劝你注意言辞，免得下地狱之后让你主更加难堪。”他右手打了一个响指，食指上显现出一枚古朴的戒指。戒指形似藤蔓，弯弯曲曲地缠绕，仿佛受到感召似的抽生数条嫩芽，焕发出无限生机。 与此同时，那被海水沾湿的发梢、袖口上升起了蒙蒙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洁净干爽。 下一刻，他的身体被莹莹绿光包裹住，空气源源不断地向他聚拢来，不断压缩、重塑至全新的姿态。每一粒子都被赋予了生命，成为他最忠诚的奴仆，供他驱使。 “竟然还是个纯血的？”维多利亚万分讶异，不过怔愣片刻后仰天大笑，高举起魔杖，面目狰狞地喊道：“我要拧下你的头，去迎接我主的嘉奖！” 滔天海水凭空倾泻，混杂着浓重的腥气，偌大的宫殿瞬间被淹没。奇形怪状的水生生物自气泡中诞生，浑身裹着透明的粘液，幽灵般地环绕在维多利亚的身边。 它们缓缓摆动着鳍，看似与主人亲昵互动，实际上都直勾勾的盯着莫歇，惨白、无机质的眼珠转动成诡异的角度，几乎快要脱出眼眶。 莫歇不打算和维多利亚拉锯，他的目的很明确：摧毁这个称号贤者的魔泉，让她再也不能凝聚魔力。 一个标榜“魔法师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存在”的现任魔法师领袖，同时又是当今时代阶级最高的魔法师。当她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该会变得多么的可笑又卑微啊。 站在高处仰望了近百年的称号贤者维多利亚并不知道，面前有着东方面孔的青年不仅继承了最纯正的巫师血脉，修炼巫术到至高巫师的境界，还掌握了一种名为“异能”的奇特力量。 他的异能脉粗壮、坚韧，生机勃发，在异能领域中也已接近高层。 巫术与经过异能改造的肉身相结合，即可将自身化作武器，与世间万物建立起新的联系从而对抗魔力。 数条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水生生物，在突破坚硬的鳞片时稍有阻顿，但紧接着就是刺入骨肉的沉闷声响。 藤蔓尝试榨取使魔们的生命力，维多利亚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中级攻击魔法，酸性泡沫。 她张嘴呼出一道白烟，密密麻麻的气泡包裹住藤蔓，瞬间使其分解融化。 不知她调动了多少魔力，魔杖上那颗绿色的珠子发出夺目的光彩，欲要与莫歇的戒指争辉。紧接着，残存的水生生物仿佛受到了极度刺激一般，浑身鳞片炸起织成她护体防御罩的同时，口中的尖牙也飞射出去，伴随着恐怖的水属性魔力，每一颗都相当于十倍威力的魔法飞弹。 它们的速度极快，冲击发出的气泡转瞬即逝，一息之间就来到了莫歇的面前。在即将爆裂之时，昏暗又压抑的海水中突然多了一丝柔和的光亮，时间仿佛被静止，就连水流的涌动都变得分明。 ——哗啦。 水没宫殿，却能隐约听到清脆的水花声。 莫歇眼中闪过一道幽光，身前显现出一道被神秘气韵所环绕的圆环。透明的环身有电光闪烁，像是在积蓄力量般震颤着。 逆转洪流。 “轰——！” 毫无征兆地轰鸣一声，整座宫殿剧烈摇晃，有地崩山摧之势。附魔尖牙如同撞上了铁壁般，被猛地弹飞至数米开外，变得黯淡无光与平常无异。 宫殿中的海水变得污浊粘稠，维多利亚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力量……” 莫歇的目的已经达到。通过探查维多利亚创造物的身体结构，来推断她体内的魔泉位置、魔力分布以及法术构成。 现在，摧毁她的魔泉犹如探囊取物。 “你！”身体被猛地贯穿，维多利亚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这个肮脏种怎么可能破解我的屏障！” “好奇吗？”莫歇指尖轻点，好笑地回视，“这是连你主都无法企及的力量。”翠绿的丝线穿透女人白皙的胸膛飞回掌心，抖去温热猩红的血液后乖巧地盘成了一圈。 对峙的局面彻底崩盘，胜利的天秤已然向巫师倾斜。 “不——！我要用毁灭魔法让你灰飞烟灭！” 魔杖上的魔力石黯淡碎裂，几欲脱落，根本无力回应失去了魔力“凡人”。 “怎么回事？要凝聚魔力，对、对，集中精神！” “啊啊——！我没能完成我主交给我的任务，完了，一切都要完了！” 在狼狈不堪的魔法女王身上降下一道禁制后，莫歇在宫殿中四处探查，将那些可能会被魔力引爆的物件尽数销毁。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结束了这场浩大的战役？是的。 如果不是各军团配合紧密，尽可能地破坏传导设施，魔法王国的人工力场会源源不断地给维多利亚输送魔力，受损的魔泉将在瞬间被填补，这样一来对付她就很麻烦了。 还有一个可笑的原因。青碧贤者维多利亚并不像她的前辈们那样稳重，她被突然出现的“纯血巫师”扰乱了心神，导致魔泉剧烈波动，暴露出最致命的弱点。 不再理会身后已经陷入疯癫的女人，莫歇推开大门，迎接到来的士兵们。 第3章 巫师陨落(下) 毒辣专横的太阳被射落，被称作“奥古斯特”的新星缓缓升起，时代就此被赋予了新的名字。 “我们胜利了！”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能亲眼见证这个时刻！” “军长，要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留活口，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她。”莫歇接过团长递来的水壶，靠在柱子上陷入了思考。 维多利亚信奉的主人是名为“赛厄”的创世神。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为什么会执着于灭除巫族呢…… 这边士兵们开始战后闲聊。 “你回家后要做什么？” “我要和未婚妻结婚，组建一个家庭。你呢？” “我要寄钱给重病的母亲。因为任务的原因常年在外，我没能多回家看看她，她……” “你放心，现在联盟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阿姨肯定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吧。” 平静和谐氛围还没持续多久，突然，视线开始晃动，耳边炸起轰鸣声，地面崩裂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裂缝。房顶被重物掀飞，怪异的景象深深印刻在眼底。 只是呼吸的瞬间，黑色的雨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穿透血肉，夺走生命。 噢！那并不是雨水，而是锋锐无比的、不明构成的尖刺！ “隐蔽——！”莫歇大声喊道，迅速拖拉着还在愣神的士兵们后撤。 这不是维多利亚搞的鬼，她魔泉已毁，无法施展如此庞大的魔法。 况且随她外出作战的魔法师团队也无一幸免，纷纷被钉在地上，拼命挣扎一番后彻底咽气。 黑刺俯冲而下，像狙击枪弹一样将建筑物撕裂开一个又一个的创口。 他们还能躲到哪里去呢？颤栗着、恐惧着，如同待宰的羔羊。 恐慌不断蔓延，哀嚎声浪紧促袭来。莫歇保持镇定，凝聚起力量，试图施展大范围术式强制停止这可怖的袭击。 生机盎然的巨型术阵在半空铺开，绿色的光粒在空气中摩擦碰撞，发出嗡嗡轰鸣。 他咬紧牙关，皮肤上血管暴起，手臂承受着万顷之力缓缓抬起。术阵光芒更盛，迎着漫天速降的黑刺张开吞噬巨口。 ——咻、唰！ 怎么会？！ 看着黑刺毫发无伤地穿过术阵，继续无情地屠戮生命，莫歇大脑空白了一瞬，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无论是异能还是巫术，都对黑刺不起作用！ 已经退无可退了。他身边只剩下一支小队，非死即伤，拖着残破的身躯勉强存活。 突然，一抹明亮的金色闯入视线。莫歇瞪大了眼睛，撑在断壁残垣上朝那人大喊：“回去！诺兰！” 那人听到喊声，猛地转过身来。然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不幸发生了。 “诺兰——！”亲眼目睹友人被黑刺穿透胸膛，血花迸溅，莫歇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狂奔到友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托住那颤动的肩膀，“不要说话，还有办法。” “我……很、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诺兰笑着握住莫歇的手，嘴角不断冒出鲜血，顺着流到衣领，肩窝，托着他的手臂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要命地跑出来，四肢似乎不受大脑控制，有种难以抑制的、想要自我了结的冲动。 “惩罚……这是惩罚！”瘫倒在一旁的维多利亚面色惨白，神情恍惚。 莫歇左手虚握，无形的力量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提起来，目光阴沉道：“预言到底是什么！” 维多利亚呆滞的目光忽然有了焦点，发了疯似的挥动着手臂，朝莫歇大喊大叫：“都是你！都是你们这些肮脏种！啊哈，世界要毁灭了，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莫歇。”诺兰的声音越来越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临走之前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这点时间怎么够用呢？本想着绝对不能给莫歇添乱，结果还是拖累了他…… “我在。”莫歇连忙扔下维多利亚，附耳倾听。 “活下去。”抱歉，朋友，我先走一步啦。金发青年的眼神如此说道。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逐渐停止颤动，被猩红点染的面庞上，定格住一个淡淡的微笑。 气息彻底断绝，生机湮灭。 莫歇缓缓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心底传来毫无温度的声音，告诉他要保持冷静，运用一切他所掌握的知识寻求最优解。 眼前噩梦般的景象不停冲撞着脑内名为“理智”的弦，稍微思考一下便头痛欲裂。 黑幕笼罩，穹宇低垂；群星陨落，尸骸遍野。从怪异的黑洞中源源不断地落下黑刺，精准无误地命中一切活物。眼前的景象仿佛慢镜头播放，尘雾喧嚣之间，虚无缥缈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爱惜的部下、朋友，一个又一个地在他面前倒下。他们还那样年轻，本该带着荣耀幸福地活下去。 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他凭什么能安然无恙，独自苟活？ 莫歇大步走到掩体外，面朝混沌翻涌的天空展开双臂，看着黑刺忽视他的存在，洞穿了战士们的胸膛，听着劲风呼啸而过，将他的头发吹乱，掀起一片血腥。 向来冷静的头脑中好像有烈火灼烧，浑身血液逆流涌上，冲击着细小的血管，碰撞出焦躁的鼓点。 已经没有理由了。 莫歇沉默着走回去，轻轻将友人的身躯放平，用洁白的手帕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再抬起头时神色异常平静。 莫名其妙的预言，将巫师们逼至绝路，赶尽杀绝。让拥有的魔力的人们迷失自我，丧失人性。 怪异的灾难从天而降，无差别地屠戮，唯独世间仅存的“纯血巫师”毫发无伤。 ——火凤替命，决死进行。 这是他掌握的终极异能，以命换命。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话，如果这真的是神的授意的话，那我下一世一定会加倍回报。 莫歇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心脏，一次又一次，抱着让心脏千疮百孔的狠劲，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黑刺还在不停地坠落，冷漠地收割着生命，在唯一还站立着的人类身边，围成一座牢笼。 果然，这个世界的不允许“我”死亡。莫歇嗤笑一声，紧握着匕首在心脏中转了一圈，撕扯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股股鲜红浸润了土地，闪烁着荧绿色的光点。庞大的力量在他身边汇聚，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不停流动、循环。 那么最后，就让我好好利用一下法则吧。 莫歇眼帘低垂，缓缓吻上藤蔓戒指。无比纯净的金色液体顺着舌尖滴落，自然融入新芽中，促使它迅速生长，开出了重瓣花簇。 刹那间，耀眼的白光铺洒整个天地，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响起。 白光消散后，闹剧般的，天地焕然一新，所有的喧嚣归于虚无。陨石群停止坠落，带着顽劣的碎屑飞出大气。微风拂过，破土而出的稚嫩新芽轻轻摇动，像是在向这个陌生的世界问好。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没事吧！” “如果这是一场梦，感觉也太真实了！” “这、这不是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贾森将手从不再流血的伤口处挪开，紧紧攥住了团长的肩膀，不停摇晃，陷入癫狂般地反复询问：“我们已经死了，不是吗？” 没人回应他，尽管答案显而易见。 “是莫歇……”金发的男人双掌撑地，喃喃自语道。 “诺兰议员！”贾森猛地抬头，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一张平静的面庞。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感觉？”经他提醒贾森才发现，自己体内流淌着一股温暖而熟悉的力量。“难道——！” 年轻的议员忽然抬手做出噤声的手势，神情沉稳得仿佛度过了成熟的年岁一般，只是颤抖的眼睑和充血的眼眶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不，莫歇确实已经不在了。”他用另一只手拨开生命探测器的表盘，正对着莫歇的方向毫无反应。 “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我们必须立刻开始重建工作！”诺兰扛起解放者联盟的旗帜，高举向天空用力挥舞着。 “解放者联盟的战士们，我是中央议会的议员诺兰，现在作为军长代理发布指令。全体都有，清扫战场，进驻原魔法王国，现所属解放者联盟下独立主权国家！” 用扩音装置传递的声音清晰又陌生，外围士兵们茫然地面面相觑片刻后，这才明白这场战役已经被画上了句号。 “贾森，带他去休眠仓。”诺兰顿了顿说，“一切整理如初。” “……是！” 贾森面色惨淡地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将自己奉若神明的长官拥入怀中。他从未做过这种大胆的行为，只想默默地跟在这位的身后，做他坚实的后盾、随行的影子。 莫歇双目紧闭，表情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他的衣襟被透明的液体一点一滴打湿，缓缓晕开。 士兵们抬头看。 啊，原来是下雨了。 解放者联盟军部最高长官、自由的开拓者、不败战神、纯血至高巫师——莫歇。 就此陨落。 第4章 某日的麦金托什堡 远离城镇喧嚣的王国边缘，有一座古老又庄严的城堡。建筑整体呈十字型分布，被厚重高大的石墙层层包围，就像一柄沉睡在鞘中的利剑，正静静等待着锋芒毕露的时刻。 与中心城镇相连接的道路，面向它的大门上高高悬挂的灿金色徽章，昭示着城堡主人高贵的身份，以及其先祖作为建国功臣所拥有的、沿袭世代的权力。 没人敢在麦金托什的城堡前放肆。身披铠甲的证阶骑士们全天巡逻看守，腰间的佩剑指向一切危险因素。防御之严密堪比王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而城堡的主人，麦金托什侯爵更是不可轻易招惹的存在。 除了杰出的魔法天赋和庞大的魔力量之外，麦金托什的直系血脉还继承了先祖受创世神恩赐的神圣特性——敏锐的感知觉和强韧的忍耐力。 这是战斗中的得力帮手，能有效地规避危险，提高存活的概率。 不只是麦金托什家族，所有参与过圣战的人无一例外都获得了神圣特性，他们得到恩赐后的第一件事通过签订和平友好条约，划定领地，休养生息以不断壮大自己的家族。 其中天赋异禀者还能领悟世间罕有的特殊能力，以消耗特定的事物为代价，突破肉体和精神的上限。 几经讨论后，魔法师协会将其命名为“圣祭”。 麦金托什侯爵就是当下这个时代资质最为出众的人之一。 他亲自为城堡施加了防御魔法，阻挡灾难级强度的魔法和物理攻击。普通人只瞥一眼，就会被无形的威压所震荡意识，轻则耳鸣目眩，重则昏迷倒地。 除了王室到访、外敌入侵外，大概没什么事能打破麦金托什堡的平静。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呀啊——！”房门被大力推开，与墙面猛烈相拥。女孩神情惊恐地尖叫着跑出来，踢飞了圆头皮鞋，撞倒了精致摆件，紧接着像是受到可怖事物的驱赶一样慌忙爬起，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在奔跑的过程中丢了一样东西。原本系在腰上的荷叶边围裙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扔在旁边，醒目的深褐色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 闻声而来的管家似乎早有准备，身后跟着四名仪态端正的侍女，手中分别拿着清洁用的工具、白色的箱包、替换用的地毯以及一个能够装下大件东西的袋子。 “莫歇阁下。” “……”房间里无人应答，但能清楚地听见喘息声。 急促且难以抑制的。 “午餐已经备好，按照您的口味做了调整。”头发花白的管家站立在门口，语气恭敬。 房内的人还在调整呼吸。 “夫人昨夜归来，说恰好今日无事，会和小姐和少爷们一同用餐。”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空气中四散的流质回到正轨。 “侍者是怎么看管的？居然让这牲畜跑了进来。”稚嫩却沙哑的声音响起，平静又缓慢地陈述道。 “沾满泥泞的爪子弄脏了地毯，口舌间的腥臭污染了空气。鲍里斯，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沉重的话音落下，少年晃晃悠悠地走到管家面前站定。 “还好刺偏了一点，不然就送这低贱的东西去见创世神了！”麦金托什侯爵的次子，莫歇·麦金托什，眯起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语气恶狠地感慨道。 莫歇的视线在鲍里斯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感受着粘稠液体附着在衣物、皮肤上带来的不适，眉头深锁，烦躁不耐地开口：“重新装饰墙面，家具全部换掉，不要留下一点痕迹。” “是。”管家鲍里斯眼帘低垂，保持着标准的侍从姿势。 下达命令的人并没有让开通道，而是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下巴高高扬起，像是在表达“那侍女手里拿的是什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放进我房间里”的意思。 “这块地毯是工坊最新一批的成品，图案的灵感来源于夫人的手稿。” “很好。”这种乖顺的态度对莫歇来说很受用，他松开眉头，心情明显转好，终于让开身位。 侍女们清扫的动作很熟练，迅速又轻巧。莫歇侧过身瞥了一眼，那瘫倒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的白色生物还保有意识，水晶般剔透的眼珠朝着他的方向，控制不住地颤动。小兽微弱的呜咽声在溢出鲜血的喉中滚动着，听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然而莫歇并没有被这幅景象所触动，浅褐色的眼里毫无波澜，转身脱下沾满脏污的手套随意扔到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天负责三层事务的侍者已经被鲍里斯罚去了反省室。走廊尽头那扇窄小的铁门紧紧闭合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莫歇单手搭在旋转长梯的栏杆上，脚步轻浮缓慢，似乎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安静。 ——哒哒、哒哒。 他懒懒抬眼，看见一个小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麦金托什侯爵的幺子，他的弟弟，阿瑟斯·麦金托什，也是三百年来唯二继承了最纯正麦金托什血统的人。 莫歇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午好啊，亲爱的亚瑟。” “……”男孩不说话，只是怒目圆睁，用力地瞪着他。 “你看起来不大高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还差一步莫歇就能踏上二层的地砖，他挑眉看着阿瑟斯的脸色，还是选择待在原地不动。 “你对巴兹做了什么？”灿金色头发的男孩站得笔直，清澈透亮的蓝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以及，不要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它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巴兹？”莫歇歪着头想了想，忽的嗤笑出声，“噢，你是说那个低贱肮脏，不通人性的小牲畜？” “它是我的朋友！”阿瑟斯骤然提高了音量，含着怒气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牲畜就是牲畜，总有一天会反咬一口。”莫歇装似不经意地摆动双手，让衣襟上已经凝固的痕迹完全显露出来。 “这是？！”阿瑟斯倒吸一口气，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事件的严重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要这么激动，我亲爱的亚瑟。我想它现在……嗯，应该还活着？”莫歇唇角微勾，眼神十分真诚，“毕竟鲍里斯的医术很高明。” “混蛋！你实在是不可理喻！”阿瑟斯的眼里冒出血丝，咬牙切齿地吼道。 “砰”的一声轻响，他身后的空气突然迸开，吹起他灿金色的发丝。紧接着无数透明流质涌向胸前，逐渐显现出轮廓。在阳光的照射下，化作一圈圈金色的光轮重叠交错，又如齿轮一般紧扣，随着流质的波动不断扭曲变化着。 这就是魔法师的威压，能削弱精神防御，降低魔法抗性。 “好了，亚瑟，我正要去换衣服。”莫歇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抖，这威压震得他头皮发麻。 然而他神情不变，默默找回自己呼吸的节奏，抬手拨了拨稍长的刘海，有些倦怠地倚着楼梯栏杆说：“你知道的，温莉向来喜欢整洁。” “我警告过你，不许直呼母亲大人的名字，没礼貌的家伙！”声音刚落，一道金光自金轮中飞射而出，没有发出一点响动，直接洞穿了莫歇站立的那一级阶梯。空气中的微尘悄然飘落，被流质翻卷着与金色光粒共舞。 “好的，亚瑟，都听你的。”莫歇缓慢地挪动双脚，不慌不忙地走下阶梯，弯腰和阿瑟斯对视，“冷静下来，现在这种情况太引人注目了。你也不想惊动父亲吧，嗯？” 真不愧是三百年来唯二继承了最纯正的麦金托什血统的人。任谁亲眼见到这孩子的姿态，大概都会如此感慨。 莫歇听着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一步步靠近，谨慎试探安全的边界。阿瑟斯·麦金托什，灿金色的发丝好像太阳的光芒，毫无杂质的蓝瞳中倒映着他的身影，看起来平凡又渺小。 这种近距离的、目不转睛的凝视令阿瑟斯感到万分嫌恶，愤怒的神情瞬间出现裂痕，“别离我这么近！”他抬手挡在面前，飞快地后撤几步拉开距离。 “如果巴兹的伤势无法完全康复，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发誓！”小少爷用稚嫩的声音留下狠话，在侍女们推着餐车接近之前收起力量。定向涌动的流质隐匿于空气中，金轮停止转动，也随之消散无形。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哪里都不会去。”莫歇点了点头，轻飘飘地说：“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话。” “你！”阿瑟斯两颊鼓鼓，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像只小仓鼠似的。莫歇轻笑一声。 车轮滚动声由远及近。 “阿瑟斯少爷，莫歇少爷。”女仆们停住脚步，整齐地鞠躬行礼。 “失礼了。”为首的女仆长蹲下身来，动作轻柔地为阿瑟斯整理好衣服。 “中午好，劳拉，今天有新鲜的青苹果吗？”刚才还炸着毛的阿瑟斯此时乖巧地询问道。 “很遗憾，现在还不是青苹果成熟的季节。”劳拉，也就是女仆长，露出慈爱的笑容摇了摇头说。 她在麦金托什府工作了二十余年，既是新一代侯爵的心腹，也是阿瑟斯的乳母。她对这位未来的希望之星充满了怜爱之情，恨不能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年幼的孩子。 “青苹果在茅克酋长国随处可见。” “是的。但是我国和茅克酋长国签订过协议，只在年末补充供不应求的货物。”劳拉站起来，面对莫歇时变成了标准的“侍从姿态”，眼帘低垂，语气恭敬。 莫歇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见那些年轻侍女们明明惴惴不安却还是强装镇定的模样，觉得新奇又有趣。和刚才尖叫着跑走的那个少女一样，在氛围沉闷的麦金托什堡中，这样鲜活的色彩可不常见。 女仆长劳拉和阿瑟斯的温情互动似乎还要持续一会，无人干扰的莫歇在原地待了片刻，便转身迈着极其散漫的步子进了备用衣间。 虽然自他去学院上学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训练用的制服，但恪尽职守的管家鲍里斯仍会定期测量他的身体数值，不断为他更新衣物。 上等的布料轻薄透气，覆在皮肤上好似无物，完美贴合身形，勾勒出流畅的曲线。莫歇站在镜子前，手指捏着衣服边缘，一点点地捋平褶皱，确认没有不妥之处后才离开。 在主人用餐时，除专属侍者以外的仆人只能安静地待在门外听候调遣。 莫歇来时，仆人们低下头，默契地分散开。 他推开餐厅的门，看到了熟悉的家人们。 老大弗洛恩，戴着副金丝单片眼镜，面无表情地切割牛排，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老三尤菲米娅，小口小口地吃着蔬菜，并不在意莫歇的到来。 老幺阿瑟斯，他似乎也是刚到，面前的餐盘还光洁如新。他狠狠将叉子插进牛排里，然后瞪了莫歇一眼。 以及…… 莫歇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迷离。 端坐在长桌旁的女人五官精致，仪态优雅大方，披散着柔顺的红色长发。听见开门的响动转过头，天空一般澄澈的眼里盛满了温柔。 “莫歇，你来了。”她说。 莫歇露出开心的笑容，走到她身边，亲昵地握住伸过来的手说：“欢迎回家，温莉。” 第5章 疯犬行街(上) 有着建国功勋的麦金托什家族，其直系血脉总会获得许多关注。 和众人预想中的一样，莫歇·麦金托什在体术和才学方面表现得很普通。尽管在他身边总能看见一本关于哲学的书，以及一把装饰华丽的剑。 王家学院收集了近百年的数据，立项研究后得出结论——无法继承血脉、觉醒魔泉的人，身体各项数值甚至要比没有魔力的普通人还低。 这听起来很残酷。 人生最初的起跑线上已经崩裂出千沟万壑，年轻的生命在原地踟躇，迟迟不能迈出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遥远处的希望灰飞烟灭，因此也有被逼上绝境选择自我了结性命的。 如今，这种血脉传承的异常症状已经被列入大陆级别的疑难杂症纲要中，就算是被誉为“全知智者”的耶贝鲁翁也无法提出有效的建议。 年幼的莫歇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渐渐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被冷漠疏离的目光注视着。他依旧享有贵族的特权，可以肆意挥霍金钱，享受仆人们的服侍。 那愚钝的头脑能理解智者们复杂的思想吗？ 那细瘦的胳膊能举起象征着荣誉的剑吗？ 如果有人当着麦金托什家族的面说出这种嘲弄的话语，那就宛如不知死活的蝼蚁在享受临死前最后的狂欢。 莫歇·麦金托什可以吃力地拔出利剑，轻颤着贴在他们脆弱的脖颈边，嘴角扬起轻蔑的弧度，嗤笑着他们身为下位者的卑微。 浑身散发出戾气的疯犬如何能肆意妄为？只因“麦金托什”这一光荣又伟大的姓氏。 瞧，他提着一袋东西走来了。 街上的行人明显加快了步频，如果忽略他们惊慌的眼神的话，那么确实像在赶路。 莫歇很享受这种几乎要凝滞的氛围，没有刺耳的喧嚣，清新的空气自由流动，真是难得的感到愉悦。 两旁商铺都推出了最新的商品，在门口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物件来吸引潜在顾客们的注意。借“小王子”十岁诞辰这一举国欢庆的大事来提高商品的热度，然后再用并不存在的“折扣减免”来牟利。 明明是稍加思考就能察觉出的陷阱，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人们却还是争先恐后地掉进去。 有着墨绿色及腰长发，深褐色皮肤的女人在一家杂货铺门前驻足，“您好，请问一下。之前流行的‘真皮’饰品，现在怎么都没人卖了？” 店主懒懒抬眼，“你是异国人吧？那种东西早在几年前就消失了。” 女人一愣，接着有些急切地追问道：“那银针羽箭和死亡护符呢？” “已经被列为违禁品了。” “那……您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吗？” 店主眉头一皱，像发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不耐烦地起身驱赶：“你的问题真多啊，异国人。我都说了是违禁品，难道你想连累我上审判庭吗？你买不买东西？不买就别挡着门！” “啊，抱歉。” 雷克顿是商业大国，能在城区街道开店铺的从不缺少生意，因此有客人被赶出来也不奇怪。 莫歇和深褐色皮肤的女人擦肩而过，他每走一步，挂在腰侧的钱袋就重重地响一声。 一枚金币能买到什么呢？ 一个手工制作的小型玩偶；一件精致的外衣；一匹混血马驹；一个人…… 时常有人跪倒在街上，边哭边喊：在你们贵族的眼里，我们平民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当然，还没等他们发表完诉求，巡逻兵就把他们带走了。 应该去当一阵子平民，生活说不定会变得有趣些。这种想法十分自然地浮现在脑海中，莫歇忽然轻笑一声，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抓住她！”男性声音突兀地出现，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扫兴，无趣，难得的安静氛围被打破了。莫歇瞬间收敛起笑意，目光沉沉看向声源。 这个小插曲发生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两个身穿轻甲的护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女孩按倒在地。 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 男人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十分高调地开口：“我说过，逃跑会有怎样的下场，嗯？” 正悠闲漫步着的莫歇并没有越过建筑看见那人具体的模样，不过听声音倒有一点印象。 某个夏夜，年轻贵族们的舞会，衣着华丽的男女翩然起舞。其间最显眼的不是英俊帅气的小公爵，而是浑身缀满了昂贵宝石的，叫不上名字的男人。 这种最低级且庸俗，用来博得关注的手段，是上流贵族们所不屑使用的。 “放、放开我……谁来救、救我……”女孩纤细脆弱的脖颈被一只大手轻松握住，紧贴在地上，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求救声。 男人俯下身，故作侧耳倾听的模样，然后摇了摇头说：“救？说得我好像在犯罪一样。明确地告诉你，我们签订了合约，我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触犯《王国律法》。” 女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抓破了护卫的手背，拼尽全力挣脱出一道缝隙，朝人来人往的街道大声喊叫道：“我已经还清了所有债务，合约也已经到期了，他这么做是违法的！咳咳，巡逻兵……巡逻兵！” 脚步声、交谈声、叫卖声……女孩的呼救仿佛被隔绝在外，明明是热闹非凡的场面，却显露出诡异的静态，沉淀着渗入毛孔的冷意。 男人抬眼扫过主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略有遗憾地抱起双臂，“没有人会想因为一个陌生人而被押送到审判庭去。” 无人回应，甚至连一寸目光都不肯施舍。女孩颤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眶里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无声滚落。 “嗯？”主道上，身后背着剑，手里提着袋子的莫歇站在原地，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看着这个方向若有所思。 “我供你吃穿住行，安排你上私课，还给你配了专属侍者。这么好的条件，真不知道你还想要什么。”男人的耐心终于耗尽，勾了勾食指让护卫架起女孩，转身欲要离开。 “如果代价是那个的话，我——！”我宁可不要。被护卫捂住口鼻，女孩剩下的话音成了呜咽。 光是回想起那些身形庞大，目露凶光的魔兽们就已经让她浑身发颤。更别提尖利的牙齿缓慢刺入皮肤，像是折磨猎物一样，被反复蹂躏的痛苦。 “嘘。”男人如鬼魅一般迅速贴近，抓起披风撑在身侧，“注意你的言辞，不然你和你的家人就只能在监狱中相见了。” 听到“家人”二字，女孩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点头表示服从。 “这就对了。”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让护卫拿出斗篷把女孩罩了个严实，环箍在身前就像是携带了大件的行李。 这是，旁观了大半程的莫歇突然开口：“喂，你，等一下。” 男人的目的已经达成，心情愉悦得哼起了小曲，“如玫瑰一般娇艳的小姐，我已深深为你着迷，在清晨来临时亲吻你面颊上的露水……” “没听到我说话吗，急着回窝的公鸡。” “什么？”男人终于意识到那人叫的是自己，侮辱性极强的称呼不断在脑内回响。他磨了磨后槽牙，抽搐着嘴角回头，准备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个教训。 “呃？”看见来人深黑色的头发和浅褐色的眼睛，男人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笑着说：“哎呀呀，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莫歇公子啊！” 莫歇扬起下巴，轻哼一声。这变脸的速度真是比翻书还快啊，虚伪的人。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掀开。” 男人笑脸一僵，心里咚咚打鼓，面上状似无辜地反问道：“您在说什么呀？”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被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惹得有些不耐烦，莫歇眯起双眼，迈开大步走到男人的面前。 一对三，人数不占优势。少年的身形尚未完全生长开，瘦削的体格看上去没什么力量。身上的装扮就像是为了凸显弱势似的，露出两截细长的锁骨和清晰浮现着血管的手腕。就算如此，被那双情绪外露的眼睛盯住，还是会莫名地感到异样。 “难道说，您看上她了？”转着眼珠迅速思考后，男人一副了然的神态，隐隐含着笑意问道。 “我会对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感兴趣？”莫歇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冷笑着说：“你是在侮辱我，以及我的家族吗？” “不敢！是我失礼了。”明明你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男人既疑惑又躁动，完全不知道这条小疯犬要做什么。 莫歇摩挲着指尖，不给男人反应的时间，直接伸手掀飞了他的披风。 “呵，果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男人十分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他只是眨了下眼的时间，视线中只掠过一道金色残影，而自己的披风被一股蛮力扯开，布料崩裂，线头齐飞，系带勒住脖子带来的窒息感接近了死亡的可怖。 第6章 疯犬行街(下) 是他太过放松警惕了，还是单纯的巧合？ “伯爵大人！” “您没事吧！” 两个护卫也是反应不及，扶稳男人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莫歇的举动。 “咳咳……”男人松了松系带，压抑着怒气开口：“莫歇公子，我敬重侯爵大人，对您以礼相待。然而您刚才的行为侵害了我的人身安全，您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就算是麦金托什家族的直系血脉，也不能凭着身份无理取闹。男人朝护卫使眼色，准备去叫巡逻兵。 “这个，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莫歇不予理会，视线落在他的身前，声音低沉。 哈！原来是被这枚定制胸针吸引来的，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 男人敏锐地捕捉到对话的重点，怒气顿时消退了大半，带着明显的兴致欣喜开口：“您可真是好眼力！这是我找匠人定制的人造羽毛胸针，不仅做工精致、色彩艳丽，还附着了中级幻形魔法和感官魔法，具有一定的实用性。” 疯犬？不，这分明是一只肥美的羔羊。 麦金托什家族的行事作风虽然低调朴素，但在诸多领域都建构了牢固的根基，有着稳定的资金来源。虽然莫歇·麦金托什当不了继承人，却也在家族的庇护下过着富足的生活。 “人造的。”莫歇神色不变，凑近一步，似乎是在认真地观察，“你确定？” “当然，我怎么敢欺骗您呢？”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连最基础的生物课都没通过，估计连羽毛的来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分辨得出真品和仿品。男人满脸堆笑，心里却嗤笑道。 “王城区坎维街17号，那里曾是一家面包店，现在改做珠宝首饰的生意了。您可能不知道，它是雷克顿历史上首家得到异国风俗授权的商品店，不同文化相互碰撞后产生许多堪称艺术品的饰品，最近流行于上层社交圈。对于常客，它可以提供定制、养护、修整等一系列服务。” 男人表现得从容且自信，像事先准备了介绍稿似的，不带磕绊地一口气顺下来。 拿到这笔钱之后要去做什么呢？和工会那几个不着调的家伙合伙成立一个商团，然后把这些商品全部出口到国外去…… 然而下一秒，莫歇直直盯着色彩艳丽的胸针，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 “重声鸟成体换季期尾羽，铃兰雀幼体初生期腹羽，雪顶信鸢成体结羽期冠羽，以及……一颗‘灰色’的宝石。”平淡的音调，肯定的语气。莫歇目光上移，看见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忽然轻笑出声。 这、这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羽毛和宝石的来源？ 男人愣愣地张开嘴，却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合上。莫歇说的一字一句敲击着他的大脑，粗暴地将预备好的文字刮除干净，直至其中空空如也，就连胸针被拿走了都没有反应。 “伯爵大人……”护卫平时游走于平民和贵族之间，对莫歇“疯犬”的名号早有耳闻，这时不小心和他深邃的目光对上，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打了个哆嗦。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不敢欺骗我？”对这种呆若木鸡的状态极其不满的莫歇冷笑着，又是上前一步，呼吸交错，逼近危险的距离。“看来你这张嘴不太听话，我来帮你教训一下它吧。” 话音刚落，那条看上去没什么力量、骨骼明显且异常瘦弱的手臂猛地抬起，连带着手里提的袋子，发出杂乱无章的金属碰撞声，然后像条鞭子似的狠狠抽在了男人的左脸上。 两个护卫试图将男人护在身后，可惜动作进行到一半已然是太迟了。剑光划过，只是堪堪挡下后手，竟感觉剧痛深入骨髓。而他们的主人两眼一翻白，直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行凶的少年神色淡然，伸手接住缓缓飘落的发丝，对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虎口轻吹一口气，眼底闪烁着戏谑的精光，说：“不用太感谢我。” “呸！”男人啐出嘴里的血水，晃了晃脑袋恢复清醒后，双臂撑在地上大喊：“废物！你们两个废物！要你们护卫有什么用？！”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巡逻兵啊！” 没挟着女孩的护卫连忙跑走，慌乱中撞倒了不少行人，引发了一些骚动。另一个大概是顾及莫歇的身份，只是单手持剑横在身前，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很好。‘这个人企图对我实施诈骗，并诱导我犯罪，而我在激动之下进行正当防卫，不小心伤到了他’，怎么样，这个说辞不错吧？”莫歇此时的心情不错，语气越发轻松。 他随手取下钱袋扔到了男人的身上，挥了挥手说：“拿去吧，滚远一点。” “怎么可能就这样了事！”你个兔崽子，你管这叫正当防卫？这种事是能用钱解决的吗？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男人在心里咆哮，现实却是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一副凄惨的模样。 “不要以为有麦金托什侯爵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要把你告上审判庭！” “无所谓，我还期待着能再去看守所里转一圈呢。”莫歇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啊，突然想起，我似乎还是某个大型犯罪事件的证人，对吧？” “你！”男人气急，捂住胸口艰难地喘息着。“没有证据的事也敢乱说？”这疯子的想法真令人捉摸不透，明明之前从来不会多管闲事，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审判庭的医生是吃白饭的吗？”莫歇一副看白痴的神情。 如果让他凭着身份先告状，审判庭就会注意到他的疯言疯语，要是顺藤摸瓜…… 总之这次只能先回避了。 男人的心里有了打算，扶着护卫有些狼狈地站起来。他没有再反驳，而是动作缓慢地从腰间抽出一个卷轴。 乍看很普通，就是一卷棕色的纸。但仔细看，上面其实印刻有魔法阵的纹路，说明它承载了魔力，是非同一般的魔具。 “我们各退一步，这次的事就算了。但请你记住，你的所作所为将会毫无保留地传到雷克顿每一个国民的耳朵里。呵……最后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戈尔伯爵，希望下次再见面时，你至少可以遵守最基本的礼仪。”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的伯爵口齿不清地说道，抬手示意护卫放开女孩。 他需要给即将到来的巡逻兵一个交代。 “好的，我尽量。”莫歇一脸无趣，抬手拨了拨稍长的刘海。 “哈……”戈尔努力地做着深呼吸，试图维持自己仅剩一丝的贵族形象。 “看好了，莫歇公子，这是你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戈尔费力地扬起嘴角，展开卷轴后从中间撕开。他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金色的魔法阵突然显现在脚底，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同时升起一道光柱将二人圈在其中。 “再见。”这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至少是一阶以上的魔法师才可以领会的能力，绘制魔法卷轴。 “幼稚。”莫歇就这么看着他们凭空消失，忽的嗤笑一声，抬手抚平衣襟上的褶皱，转身朝主道上走去。 “那个！”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莫歇脚步不停。 “谢、谢谢您……”女孩贴墙而坐，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误会了，我只是恰好遇到感兴趣的事情而已。”莫歇头也不回地说，“以及，把……那只公鸡遗落的东西带走。” 女孩转过头，看见一个绣着精致纹样的钱袋静静地躺在地上。 第7章 暂时分别(上) 王城区那德街6号，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门上挂着一块木板，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当日特价饮食。 木质的圆桌旁坐着几个壮汉，他们都是酒馆常客，没有固定的工作。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粗重的呼吸和交谈声渐弱，一双双充血的眼睛齐齐转动，安静地追随着来人的身影。 探究的目光落在做工精致的服饰、与身形极不相符的佩剑上，直至他消失在楼梯尽头。 这是一个隐秘的房间，木门几乎与褐色的墙面融为一体，隐约从中传出交谈声。 “你真的只要这些普通的材料就满足了吗？”莫歇侧躺在软椅上，左手撑着头部。 “是的，非常感谢您。”回应他的是一个有着亚麻色长发，气质温和的女人。 女人将色彩各异的矿石和金属收进柜子，面带微笑地转过身来。她那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缓扇动，一双翡翠色的眼里波光流转，像极了纯净的宝石。 “好吧。” “您的身体不要紧吗？” “不痛不痒的小事而已。”莫歇解开最顶端的扣子，松了松领口说，“今天要讲什么？” “圣灵庆典的起源。”女人走到窗边拉拢窗帘，屋内瞬时变得昏暗。她划亮一根火柴，然后俯身点燃了灯盏。若有若无的香气开始发散，几乎与古朴的木制家具融为一体。 “为了纪念那所谓的神自创世后第一次降临，延续了几百年的节日。”莫歇微微皱眉说，“说实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可以换个故事吗？” “当然可以。”女人来到他身边，动作轻缓地坐下。“但我认为，它对您来说是有用的信息。” “哦？”莫歇勾起唇角，笑意微妙，“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无法断言，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地帮助您，仅此而已。”女人神态自若地凝视着他。 莫歇与她对视片刻，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嗅着熏香的气味缓缓合起眼睛，“你讲吧。” 女人的声音和重声鸟的鸣叫一样悦耳动听，像苍翠山间汩汩溪流，淌过圆润的石块，迸开纯净无暇的水花，谱出一曲叮铃作响的乐章—— 很久以前，在这个世界还未形成雏形之前，广袤无垠的空间里漆黑一片。 特殊的时间节点上，一团没有实体的混沌突然闯入，在冰冷的流质中徘徊着。 起初，祂为了区分方位创造出一些碎屑，发出微弱的光芒，散落在各处，随意地飘浮。 然后祂发现自己还能创造出其他东西。一个又一个饱含着力量的球体孕育而生，大量碎屑被汇聚在一起，形成无数条璀璨的通道。 难以形容的感觉在混沌中萌发，祂无声地颤动着，生长出骨骼、血肉，并拥有了名为“意识”的机能。 祂以全新的姿态降临至空间中，依照特性赋予了造物们各不相同的名字。 于是在这个无边无际、黑暗轮回的空间里就出现了浩瀚银河、日月星辰。 但是混沌并不满足于此，祂想要创造出和它一样拥有独立意识的存在。 太孤独了。 祂想。 就算空间里遍布光明、温暖安宁，祂也只能依偎在祂的造物们身旁喃喃自语。 混沌试着将自己的力量注入造物，赋予它们“内核”一样的东西，使其在时间的催化下孕育出独立意识。 “最后的最后，我们人类诞生了。”莫歇嗤笑一声。 女人点了点头，“您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尾。” “讲的是圣灵庆典的起源，圣灵庆典是人类的节日，那怎么会以人类诞生作为结尾？”莫歇不解。 “因为人类是创世神最后的造物。” “看来就算是神，想象力也有枯竭的时候。” 女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然后将一盘点心推至莫歇的面前。 形状简单的点心，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可是莫歇却收敛起笑意，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伊芙，你明明知道的。” “您的嗅觉还是如此敏锐，我以为鸡蛋的腥气已经降到最低了。”伊芙丝毫不显慌张，低垂着眼帘，略有遗憾地把点心放回桌上。 “下次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会认为你在挑战我的忍耐力。”低声警告后，莫歇微微昂头，露出一双布满阴翳的眼睛。“我可能会伤害到你，明白吗？” 伊芙听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您不会的。” 莫歇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似乎在思考她的信心从何而来。 “继续吧，除了创世神以外，另外几个登场的角色都是谁。” “创世神在诞生意识后就完成了蜕变。祂与世间万物构建起联系，无处不在。随着时间的推移，祂的思想和意识产生了分歧，一半向往光明，而一半则向往黑暗。” “就像是分裂出了两个独立的人格？有趣。”莫歇忽的产生了好奇，目光落在摇曳的灯芯上，自言自语般道：“人类所信奉的神其实是半身，而且大概是光明的那一半……” “同时，从祂的体内分离出了两团充满杂质的混沌，虽然只是创世神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是对于神的造物们而言，它们始终是更为高级的存在。”说完，伊芙提起水壶给莫歇倒了一杯清水。 “该怎么理解混沌？它没有生命体征，却拥有独立意识和神秘的力量。”莫歇沉思道，“它是灵魂吗？” “您可以这样理解，混沌是狭义层面的灵魂。” “所以，是那两个混沌先来到这个世界，并且留下了相应的习俗和观念，为人类诞生后形成信仰铺路。” “不错，正如您所说。”光线昏暗的屋内，灯盏中摇曳着火苗，伊芙翠色的眼里波光流转，水润莹亮。“说实话，我很惊讶，这是您第一次和我探讨这么多。精准的判断，清晰的逻辑……或许您比我更适合当讲述者。” “故事终究是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不知道被改编了多少次。”莫歇回视她，眼神无比认真。 “但是，伊芙，我能在你的引领下探索未知的世界，身临其境，直面真实。你是最优秀的讲述者，没有之一。” 听到这衷心的赞美，伊芙掩唇轻笑，“能得到您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这之后二人默契地跳过了“圣灵庆典的起源”这一话题，从制作熏香聊到养肤精油，又从奇怪的税项分析聊到议会的改革。 他们所有观点和结论都被记录在一本魔法手账中。 它是莫歇送给伊芙的生日礼物，是雷克顿公认的魔具大师——霍果雷奇亲自设计并制作的魔法道具。 “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数条金丝从伊芙的掌中飞出，飘浮在空中幻化成锁链的形态，将同样泛着金光的魔法手账合拢，紧紧锁住。 莫歇轻描淡写地说道：“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公鸡，不仅愚蠢而且聒噪，我就顺手帮他管教了一下他那张不听话的嘴。” “虽然知道您能够把握分寸，但是还请多加小心。”伊芙的眼里显露出忧色，“圣灵庆典进入筹备阶段，审判庭会加大力度办事，这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莫歇没有回话，而是拨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伊芙，我在这里吃完晚餐走，帮我准备一下。” 伊芙先是一愣，发出疑问的声音。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高兴地双手合十，“感谢那位公鸡先生，让我有机会在您的面前大展厨艺。” 莫歇浅褐色的眼里也有了愉悦的光彩，笑道：“哈！居然能听到伊芙你讲笑话。雷克顿公历1106年6月17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那么请稍等片刻。” “简单点就好。” 身形高挑的女人只是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轻轻合上木门。 第8章 暂时分别(下) 嘈杂的声响转瞬即逝，碰杯畅谈的客人们并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在夜的狂欢中手舞足蹈，眼神迷离。 灯盏中的熏香即将燃尽，用最后一丝气力散发出浓郁的木香，沉淀着古朴的韵味，悠远而神秘。 光亮明明灭灭，脆弱不堪。静默片刻后，灯芯终于脱落，屋内瞬间被夜色笼罩。月光倾泻，银色的光辉轻柔洒落，烟雾丝丝缕缕缠绕着升腾，不知将被晚风送往何方。 “您可以开灯的，我的魔力足够供应。” 伊芙端着精致的菜肴进来，一只手拉动垂在柜子边的绳索，房顶骤然出现明亮的光源，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魔力灯，级别较低的生活魔具，在魔具店可以买到，但价格是普通油灯的五倍。 “那样就足够了。”莫歇眯起眼睛，眼睑微微颤动着，“伊芙，你的魔力太充沛了，这个魔力灯的亮度足以比肩太阳。” 伊芙放下餐盘，看着他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说：“您又在开玩笑了，并没有那么夸张。倒是您，最近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再熬夜看书了。” “《魔兽图鉴》的内容丰富有趣，值得一看。”莫歇拿起刀叉，试图避重就轻。 “好的，我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到公立图书馆找一个靠窗的位置，买一杯香醇的咖啡，慢慢品读。”伊芙将几缕头发别至耳后，状似认真地说。 “你在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的大胆。”咽下鲜嫩的牛肉，莫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那本书是私人印刷，只有一本，等我看完了再借给你。” 伊芙没有再说话，而是牵起长裙来到他身旁坐下。 听着友人轻浅的呼吸声，嗅着空气中残余的木质芳香，莫歇一口一口，保持着贵族应有的优雅仪态，吃尽食物，留下了沾满酱汁的盘子。 “他们都说，只要灵魂不灭就可以无限轮回。伊芙，你相信这个说法吗？”莫歇握住水杯，没有送到嘴边，而是用食指摩挲着杯沿。 伊芙沉思了片刻后说：“我认为这个说法太宽泛了，既没有前提也没有具体的条件。照魔力能对客观存在的事物造成影响来看，自然万物都应具有生命力，它们有没有同人类一样的灵魂，我们暂时还无法得知。” 她顿了顿，继续说：“轮回无尽，有诞生亦有毁灭，这是神创造的规则。或许在时间的无尽长河中不断探索未知，就是神留给我们人类的任务吧。” “无法反抗命运吗……”莫歇喃喃自语道。 “如果故事里存在真实的话，那么那两个混沌，现在有可能就在我们的身边。”他垂眼凝视着杯中清澈的水，直至夜风吹开涟漪，仰头一饮而尽。 天色愈来愈暗，街边路灯适时地亮起，为建筑物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伊芙，我该走了。”莫歇注视着她，神色莫名的严肃认真，“七月……不，大概要祭日仪式后再见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在这里等着您的。”伊芙也收敛起笑意，缓缓捧起莫歇的左手，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掩住翠色的眼眸，郑重地隔着自己的拇指印下浅浅一吻。 这是誓约之吻，无关性别与身份，代表了全部的真诚。 然后少年背起剑，动作轻巧地跃上窗台，跳落至侧面的巷子离开了酒馆。 生活在雷克顿王城区的人们通常不在夜间出门，原因是可能会遇上奇怪的事件。 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决定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结果不小心听到角落里传来了黏腻的喘息声。原来是身份有别的男女背着家族偷情。 家里没有厕间，所以去外面上公厕，结果看到一丝不挂的男人闭着眼睛狂奔。原来是患有梦游症的男人在换睡衣的过程中睡着了。 和恋人分别，打算直接回家，结果撞见黑衣人在打捞许愿池里的钱币。原来是白天没能完成“清扫”工作的巡逻兵在补救。 以及最常见的，日间在王城区外围游荡的流浪者。 和衣衫褴褛的外表不符，他们都有着极其敏捷的身手。到了深夜，巡逻兵交班放松戒备的时候，他们就会从路灯稀疏的小道偷偷溜进来。 不是为了做什么违背律法的事，只是瞪大了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努力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 早就听闻此事的王室并没有采取什么暴力的手段强制驱逐，或许是觉得过于小题大做。 莫歇慢悠悠地在街道漫步，脚尖忽的一转，避开了扑倒在地的黑影。流浪者呜咽着抬头，借着清冷的月光隐约能看清他五官的轮廓。 没有虹膜和瞳孔，只有灰白、混沌一片，无尽深邃的漩涡。 莫歇不经意和他对视的一瞬间，顿时感觉四肢仿佛有电流经过，剥夺了神经的控制权，只能睁大了眼睛僵硬地愣在原地。 脚下踩的是高硬度的石砖，肢体却无法用力，就像陷进了棉花里。 不知从何而来的醉意向上翻涌，麻痹了头脑。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显出重影，左右摇晃。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莫歇急促地喘息着，身体的热度逐渐攀升，大脑发出了嗡嗡警告的信号。 莫歇眯起双眼，深呼吸后用力甩了甩头，重新运转起身体的机能，加快脚步直奔城区出口。 就在这时，一个有着棱角的东西从阴暗的巷子里飞出，即将砸中他的肩膀。 ——去死吧。 那人大概是这样说的，声线在醉意的扭曲下变得诡异非常，听不真切。 然后那人跑了，毫不犹豫的，踏着匆忙的步子消失不见。 莫歇微微侧头，余光捕捉到抛物的样貌，只是普通的石块而已。 石块的飞行速度不快，甚至在空中划过一道夸张的弧度，这种程度对他来说是可以轻松躲避的。 是啊，应该是可以的轻松躲避的。然而为什么身体会不由自主地下沉，去迎合这蹩脚的袭击呢？ 于是视线中的景象，在圆月高悬、城区出口和石砖地面之间迅速切换。 ——咣当！ 或许是因为神经被麻痹，垂直倒地并没有产生多少痛楚。 短暂的适应后，仰躺在地的莫歇抬手抹了把太阳穴，微微颤动的瞳孔试图对准掌心的血迹。 似乎只是伤到皮肉，划破了一道口子而已，并没有预想中严重。 夜晚的王城区里没有生活的气息，石砖地的温度贴近冰凉，莫歇闷哼一声想坐起来，却因突如其来的眩晕感重新倒地。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难道说…… 恍惚间，莫歇看到车夫招呼巡逻兵一齐向他奔来，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不停盘旋在耳畔。 然而交叠的声音逐渐远去，意识最终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第9章 麦金托什双子 “你确定它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鲍里斯大人的急救措施做得相当完美，在下万分确定它现在保持着良好的生命体征。”医生冒着冷汗再三点头，语气坚定又诚恳。 “把疗效最好的伤药留下，你可以走了。” 医生按照功效和使用方法将药品分类摆好，又拿出一张纸写下注意事项，确保没有遗漏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阿瑟斯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盘腿而坐，身旁是用珍贵的雪狼皮毛制成的软垫，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幼体魔兽巴兹。 据医生所说，剑刃刺入皮肉，穿过骨骼，最后像是精准计算好一样停在心脏边缘，只差微小的距离就会划破膜瓣。 假如造成了致命伤，普通的药物和器具根本无法抑制大出血，只能请擅长治愈魔法的魔法师来救治。 所有证阶的魔法师都归魔法师协会管理，他们是相当稀少的人才，更是受到王家的密切保护。 而擅长治愈魔法的魔法师大多都在魔法师协会里任职，平时在地宫或是天空岛生活。没有经过一系列繁复的程序前，就算是以麦金托什家族的名义担保，也无法轻易见到他们。 也就是说，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巴兹了。 那个没有人性的家伙，根本不配当麦金托什一脉！阿瑟斯握紧了拳头，愤愤地想道。 莫歇·麦金托什，他还能存在于这世上的唯一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他的姓氏。 父亲就应该采纳叔叔们的建议，把那家伙赶到图昂内科去。 那里虽然是个贫瘠的地方，但只要肯动手，生存下去是不成问题的。 伟大的麦金托什家族不需要污点，任何人都不应玷污它的荣耀。 如果到了那个地步，我会亲手…… 昏睡中的巴兹保持着一深一浅的呼吸，蓬松柔软的毛发随之拂动。阿瑟斯轻抚着它的尾巴，注视着一片雪白，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听到门外的细微响动，阿瑟斯转动蓝眸，好似不满地开口： “我不记得有邀请过你。” “小白痴，你应该称呼我为‘姐姐’，要教导你多少次才能记住呢？”身穿轻薄长裙的少女反手关上房门，像一只高贵慵懒的猫。 阿瑟斯冷笑道：“呵，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种表面的东西了？” 尤菲米娅歪着头认真思考了片刻后回答：“嗯……就在进来之前？” 阿瑟斯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如果没事的话就出去，不要打扰到巴兹休养。” “当然有事咯。”尤菲米娅迈着轻巧的步子来到他身后，纤细白嫩的手指轻点在他单薄的肩上，浅金色的长发如瀑垂落，“我是来分享喜悦的。” 阿瑟斯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被学院破格录取了？” “看来我得收回之前说过的话，你还不算是个白痴。”无视阿瑟斯一瞬间变得扭曲的表情，尤菲米娅踮起脚尖转身，向前迈了几步，然后整个人跌进柔软的床铺中，闷声说：“不过，这只是一件小事。” “起来。”阿瑟斯皱紧眉头，满脸写着嫌弃。 “真令我伤心，阿瑟斯。”尤菲米娅边感叹边伸了个懒腰，“巴兹能在你的床上打滚，还能在你的床上睡觉，难道我还不如一条狗吗？” 你太粗鄙了。阿瑟斯神色复杂地看着在自己床上滚来滚去的少女，反驳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在贵族应掌握的礼仪中，这种会连带着家族的字眼基本不会在交流中出现。 尤菲米娅蹭了蹭枕头，一手缓缓抬起，好像在托着空气。 “不要把奇怪的东西带进我的房间。”阿瑟斯更加的不满。 “这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话音落下，尤菲米娅手腕一翻，流质涌动，一张精致纤薄的卡片出现在指间。 “这是……兄长的书签？！”阿瑟斯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十分讶异地凑近了端详。 “嗯哼。”尤菲米娅轻笑一声。 “可恶！居然被你抢先了吗！”阿瑟斯懊恼极了。 “是啊，就在你和莫歇争宠的时候。”尤菲米娅打趣道。 “别开玩笑了！那是我们的母亲，孩子向母亲撒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说完，阿瑟斯露出了晦暗的神色，“而那个家伙……” 尤菲米娅支起身子，伸手轻轻拍了拍阿瑟斯的头，“小白痴，我劝你就此打住，就算有这种想法也不要表现出来，母亲会对你失望的。” “我说过多少次了，别对我动手动脚的！”阿瑟斯像只炸了毛的猫，瞪着眼睛龇牙咧嘴。 “只有母亲才可以吗，你的标准还真是严格啊。”尤菲米娅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母亲说过，麦金托什家的孩子应当互助互爱。这正是我爱你的表现啊，亚瑟。” 阿瑟斯感到一阵恶寒，“你和你的笔友们也是这么说话的吗？”直白又肉麻，他才不会相信这个魔女。 “如你所想。”尤菲米娅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被阳光温暖过的空气，混入了花草的清香。轻薄的长裙随风起舞，金丝交织出梦幻般的色彩，少女双目闭合，展开双臂，静静地立在落地窗前，享受阳光的洗礼。 “哈……”如同雕像般凝滞了许久，尤菲米娅露出微笑，无比餍足地呼了一口气。 “既然恢复够了就赶紧离开，做点正经事去吧。”阿瑟斯重新坐回巴兹旁边。 “小白痴哟，你还没发现吗？”尤菲米娅一挑眉毛，眼神和语气中都带着嘲弄和关怀。 “你说什么？！”一连三次被叫白痴，阿瑟斯忍无可忍，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你仔细看看，巴兹有什么变化。” 见尤菲米亚正经严肃的神情，阿瑟斯缓缓放下手，疑惑地看着犬形魔兽，“好像……长大了一点？” “你向它传输魔力试试。”尤菲米娅引导道。 阿瑟斯半信半疑地唤醒魔泉，一道火红的气韵自胸膛中流向手臂，短短时间内化成数条细线，沿主干延伸出脉络，又在血肉之间重融再生，反复缠绕，凝结成最为纯净的魔力输入到巴兹体内。 “原来是这样。”似乎在传输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什么，阿瑟斯诧异地说，“巴兹居然首次发育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按照它现在的生长速度来看，应该是最近几天。”尤菲米娅伸手揉捏犬形魔兽的耳朵，柔软又有弹性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它很幸运，形成内核的过程不算痛苦。” “废话，巴兹可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阿瑟斯忍不住要翻白眼。 “咦？它的内核有点奇怪，你别光看着，帮我中和一下魔力。” “确实奇怪，你能注意到这一点真的很不容易。”尤菲米娅没有照他说的凝聚魔力，而是将他的手按下，停止魔力输送。 阿瑟斯不解，火红的气韵瞬间消失，“怎么了？我只要继续输送魔力，巴兹的伤很快就能痊愈。” “我亲爱的弟弟，请你动脑子想想。魔兽在首次发育后，体型为什么会增长，皮毛和骨骼为什么会硬化。” “因为要保护初生脆弱的内核。” “对。那你注意到它的内核有什么奇怪之处？” “不像是初次形成的，表面有一层硬物质，魔力无法轻易通过。” “结论？” “嗯……如果再强行注入魔力，溢出的魔力就会转化为类毒素，渗入骨骼血肉中，反而加重伤势。”阿瑟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脸颊。 “啊，不愧是麦金托什家族的直系血脉、雷克顿的闪耀新星、王家骑士团预备役、我的好弟弟——阿瑟斯·麦金托什。真聪明啊！”尤菲米娅面无表情地拍着手，念出一连串光荣的称谓。 “我会再去复习一遍基础课的。”阿瑟斯气势渐弱，目光瞥向一旁。 “什么时候？” “休息日。” “居然打算在四天后的休息日刻苦学习，真是勤奋呢。母亲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吧，我们老幺有所成长，知道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了。” 尤菲米娅精致的面庞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她说的每一个重音，都像铁锤一样狠狠砸在阿瑟斯的心上。 阿瑟斯不自觉地抖了一抖，“知、知道了，我现在就看，现在就看！”他快步走到书桌旁坐下，抽出白色封皮的书，迅速翻看起来。 时间飞逝，红霞出来打了个照面，很快又被浓重的夜色覆盖。 四盏镶嵌了昂贵魔力石的魔力灯分别挂在房间内的四面墙壁上，散发出柔和又温暖的光。 小少年双手捧书，正闭眼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和桌面亲密接触。 而躺在床上浅眠的少女耳朵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瑟斯，醒醒，下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啊……不好，我怎么睡着了。”阿瑟斯甩了甩脑袋，站起来活动几下僵硬的肢体，“动静真大，难道是兄长回来了？” 二人整理好衣服，来到旋转长梯边。 女仆和侍者们步履匆匆，为首的大管家鲍里斯提着白色小箱包站在门口等待。 “是莫歇。”尤菲米娅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被抬进来的人说，“有血的味道，他受伤了。” “少见多怪。”阿瑟斯冷哼一声，“估计又在王城区里惹是生非了吧。” 小少爷对骚动并不感兴趣，准备回屋休息，但是身旁的人却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尤菲？”他疑惑地出声。 “母亲说了，麦金托什家的孩子应当互助互爱。”尤菲米娅转头，收敛起笑意，湛蓝色的眼里一片沉静，“去看看他吧。” 第10章 厨房小骚动 “呼呼……我忘记今天要大扫除了，差点迟到。” “下次记得早点提醒自己，要是被女仆长发现了可是要扣工钱的。这边没什么要做的，你去帮珍妮吧，她好像被麻烦缠住了。” 于是棕发的小女仆又噔噔跑到另一头，“怎么了，珍妮。” “唉，负责调制清洗液的梅米没来，我们正赶时间调制呢！”说着，珍妮将一瓶乳白色的液体递给旁边的女仆。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去打一盆清水来吧。” “收到！” 待小女仆离开后，有人轻声说：“梅米在家里疗养。” “哦？发生什么事了？”几个小女仆好奇地凑了过来。 “昨天她又被安排去服侍那位，结果被打伤了。” “天呐！她伤得严不严重？”一声低呼，惹来其他侍者的注目。 “我不太清楚。她走的时候没点灯，我只是模糊地看见她的脸颊肿了，不知道其他部位有没有受伤。” 几个小女仆不自觉地放慢了手下的动作，脸色发白。 “也不知道那位最近又受了什么刺激，像个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燃。” “接下来不会轮到我了吧？怎么办，我好害怕……” 逐渐围拢成一团的女仆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轻声走近的管家。她们头挨着头，分享彼此近期遇到的趣事以及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烦恼。 “工作态度散漫，私下议论主人，这可不是麦金托什堡的仆人该做的。”鲍里斯突然出声，吓了几个小女仆一大跳。 “鲍、鲍里斯大人？！” “对不起！” “我们做完工作就去领罚！” 大管家鲍里斯年近六十，是麦金托什堡所有侍者中地位最高的人。 他几乎称得上是无所不能。学习能力强，办事效率高，所以早在三十年前刚进堡时，就被还是个小少年的麦金托什侯爵选做了专属侍者。后来麦金托什侯爵继承爵位，成为一家之主，他也直接晋升成了大管家。 没人比他更了解主人的心思和喜好，安静、稳定、合乎礼仪规矩。也正是因为他的严格管教，才使得麦金托什堡保持着如今平静安稳的氛围。 小女仆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鲍里斯收回目光，端着托盘走进厨房。 “午好，鲍里斯大人。” “您工作辛苦了！不介意的话，请您尝尝这个最新调配的水果茶！” “你还没用餐吧？我给您留了一份鸡肉三明治。” 厨师们的热情一如往常，本来都在做自己的事，准备下午茶或是趴在桌子上小憩，但看见鲍里斯来了都直接展露笑颜迎了上去。 “请给我后天会议所用的菜品目录。”鲍里斯露出礼貌的微笑，直奔主题。 厨师长将早就准备好的册子双手奉上，然后掏出纸笔站在一旁，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鲍里斯灰色的眼珠快速转动着，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就浏览至尾页。 “12寸的水果蛋糕换成同等人数的小份，用可食用的鲜花装饰。其中福丽达夫人的那份不要放芒果，因为她对芒果过敏。” “这种饼干上的巧克力碎大小不一、分布不均，观感不好，在运送的过程中也可能会产生卫生问题。可以替换成巧克力豆，无论是夹心还是牛奶的。” “还有其他的餐盘吗？这个盘子似乎没有足够的位置来完成牛排的摆盘，对比来看太过拥挤，表面的汁水也会显得很油腻。” “有的，有的。”厨师长小跑到柜橱边，打开柜门展示里面整齐摆放的餐具。 “其他菜品没有问题，如果可以的话请使用爱维登大人送来的酱料，注意用量。另外再准备一些松软易嚼的点心，造型要生动可爱。” 厨师长连连点头，落笔的速度飞快。 交代完事项，鲍里斯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嗯，口感十分清爽的青梅绿茶。” “不愧是鲍里斯大人！” “青梅和绿茶有消除疲劳、增强食欲的功效，很适合在餐前和餐后饮用。我们会准备好冰块和热壶，照顾到每一位客人的需求。” 一个正式的场合，起始的事物将奠定整场基调，影响后续发展，将青梅绿茶作为餐前饮品端上显然不合规矩。 “把它列入餐后饮品一项。”鲍里斯把册子还给厨师长，然后将清爽甘甜的茶水一饮而尽。“多谢款待，记得在晚餐后调制一杯黑牛奶。” “是。您慢走。”厨师长面带微笑，躬身行礼。 “鲍里斯大人，黑牛奶是给那位准备的吗？” 已经一只脚迈出门的鲍里斯停住动作，转过身与突然出声的青年对视，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快住口！鲍里斯大人可是很忙碌的！”厨师长脸色骤变，狠狠扯住青年的袖子。 青年没有理会厨师长，神情自若地说：“我是新来的厨师，名叫贝利恩。” “哈？为什么选择在这种时候做自我介绍啊，没人想知道你叫什么，你这小子的脑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当着大管家的面厨师长不敢失礼，于是脸上保持着微笑，凑到贝利恩身边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气声训斥道。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当上厨师长。” “喂，麦金托什堡的现任厨师长就在你的面前，你这么说真的好吗？” “我相信自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并做到最完美。”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不好？天呐，你这小子疯了吧！” “为此我想了解每一位主人的饮食习惯。”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你来问我吧，算我求你了快住嘴！不要再打扰鲍里斯大人了！” 本来不为所动的贝利恩默默瞥了厨师长一眼，然后继续和鲍里斯对上视线说：“我还没有为那位配过菜，所以请您告诉我。我是认真的。” 听到这话，原本焦急到冒烟的厨师长在心里大笑。新来的臭小子，你还不知道吧？鲍里斯大人对麦金托什家族是出了名的忠诚，从不向外人泄露主人的任何信息。饮食偏好，这在黑市里是多么重要的情报啊，鲍里斯大人怎么可能告诉你呢？ 片刻后。 “那位喜欢浓郁的香气。” 厨师长的笑容一僵，小眼睛缓缓睁大，眼底写满了茫然与震惊。 门开，门合，在吱呀吱呀的声响中，厨师长松了手里的力气，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 “我没看错吧？”他指着那直挺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讶异道，“那个微小的、上扬的弧度。虽然很浅，但我确定那是个微笑。” “真是不敢相信！只有在侯爵大人面前才会显露出笑意的鲍里斯大人，居然对着你笑了？你这臭小子真幸运，我都开始嫉妒你了。”厨师长说着，大力向贝利恩后背拍了一巴掌。 青年实习厨师被拍得身形微微一晃，眼帘低垂着，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脚步轻缓地绕开陷入热烈讨论的厨师们，四处寻找东西。 “拜托，你说得就好像鲍里斯大人是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样。以及我很好奇，你的自觉心是跟着黄油一起融化在锅里了吗？” “没错，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了。汉克，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很大？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鲍里斯大人了。” “是这样吗？啊呀呀，那可真是糗大了。”厨师长汉克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不过说真的，那小子真的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 “你好像也在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坏话。” “所以你们两个才会合得来。” “喂喂，我可没有和那小子合得来！”汉克有些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这时，一直没加入聊天的后辈从柜门后探出头问：“您们知道新进的黑豆和黑芝麻放在哪里吗？” “贝利恩，好运气的小子，作为你的前辈我有必要告诉你，如果你想通过讨好那位从而上位的话，我劝你还是就此放弃吧！”厨师长汉克挺起胸脯，一副大人教导小孩，语重心长的模样。 “你知道这里后天要召开什么会议吗？麦金托什家族的大型家族会议，所有能力出众的家族成员都会出席。他们会讨论一件已经酝酿了两年的大事，听着，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十分重要。”汉克压下音量，神神秘秘地用手比划着。 “黑豆和黑芝麻……” “不过我认为，就算通过了这个决定，也至少要等到两年后才能正式实施。”卷毛小胡子厨师说。 “天呐，闭上你的乌鸦嘴吧！”汉克翻了个白眼。 “所以您们知道……” “但他说的很有道理。毕竟麦金托什家族的直系血脉，大多都是从王家学院毕业的人才。嗯……至少是完成了六年的学业。”光头厨师看起来有些遗憾。 “好吧，那就这么说。”汉克耸了耸肩，“美好的未来近在眼前，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三个人抬起头，目光交汇到一处，不约而同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贝利恩，你都听清楚了吧，不要老想着走捷径，脚踏实地的工作，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完成目标的。” “好的我知道了，原来是在隔壁墙边的袋子里，谢谢您。”贝利恩丝毫不起兴趣，从汉克的大手下挪开，神色平静地离开了厨房。 “嗯？什么？”汉克拧着眉毛，努力地思考着，“我刚才有告诉他东西放在哪里吗？” 二人也是有些怔愣，齐齐摇头。 “嘿，真奇怪！” 第11章 如获新生 孩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向您献上我唯一的忠诚。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带领我们开创出新的世界。 …… 是谁？好熟悉的声音。 灵魂脱离了躯壳，蜷缩成小小的光团，在意识海中静静沉浮。 黑幕笼罩，穹宇低垂；群星陨落，尸骸遍野。昔日延续着文明的魔法王国沦为破败的坟墓，埋葬了无数尖叫哭嚎。侥幸逃过第一轮劫难的人们渴望着、祈祷着赐予他们力量的那位能大发慈悲，原谅他们之前无理的行径。 立于穹顶之上，俯视众生的存在听到了祈祷，随后身穿黑色长袍，乘一团混沌巨物，以人类的姿态降临世间。 几近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合，被神秘力量扭曲的声音幻化成难解的字符在眼前不断闪过。 他说了什么？ 光团浸没在意识海中，试图回忆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看到的、听到的。 可越是回想，那些记忆的片段就越是变得模糊，铺散在意识海底，被灼热的水流冲撞得粉碎。 是受到了不可抗力的干扰吗？亦或是作为保留意识的代价？ 不知道现实世界是否回归了原本的秩序，我要尽快回去。 光团如此想道，在逐渐温暖的水流中缓缓下沉。 身下的触感格外柔软，仿佛深陷在云层中，接近失重的体验。 无意识地呼吸，将淡淡的熏香吸入鼻腔，于是嗅觉逐渐变得真实。 “……他肯定是醉晕过去了。” “没有酒的味道，医生说是擦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两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静冷淡，带着事不关己的意味。 感受到昏暗的光线，他动了动眼皮，有些费力地撑开一条小缝。模糊的视野中飘荡着几缕金丝，接着突然出现一张白净的面庞，精致的五官，以及从未见过的、无比澄澈的蓝色眼眸。 完好无损的天花板，奇怪的异乡人，陌生又熟悉的语言。 战役结束，天灾降临，在我发动终极异能后发生了什么？ 无数疑问如乱麻般纠缠，他的大脑忽然停止了思考，适应屋内光线后呆愣地睁着眼睛。 “嗤，他的脑袋真的没被砸坏吗？” “或许只是还没清醒。” 孩子，你说得对。他在心里认同道。 然后嗅着古朴木质的熏香，再次安详地合上了眼。 “喂！你明明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 “夜深了，注意控制一下自己的音量。” 奇怪，为什么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感到十分疑惑，集中精神力想要再次进入精神世界，却怎么也无法找到入口。 等等，我的身体似乎不太对劲。 他反复屏息，感受着血液在体内流淌，脏器的纹理以及经络的走向。 几个呼吸之后，他发现了问题所在。戒指环蔻不在身上，没有强力搏动的异能脉，也没有耗费十年时间凝聚起的、可以直接施放巫术的灵胎。 它们都消失了，彻彻底底的。 枯竭、空虚，甚至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躯体，肌肉僵硬，还有不断加重的酸胀感。特别是手臂和手掌，撕裂一般的疼痛从指尖贯通至大脑，像是承受了某种酷刑。 他怀疑“自己”被殴打过。 就算是承受过钻心之痛的他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尽力控制住抽动的嘴角。 或许这并不是我的身体，有没有可能像德赛克曾讲过的故事那样，我的灵魂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禁忌巫术中也有相关记载，死而复生、借尸还魂之类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样想着，他再次睁开眼睛，张嘴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啊。”细弱且沙哑，像极了奄奄一息的鸡崽。 “因为确定母亲不在这里，所以终于卸下了伪装吗，果然是你的作风。”他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出声的孩子，毛茸茸的金发，澄澈透亮的蓝色眼睛，动作和表情都透着不耐烦，周身散发出不友好的气场。 一只白皙细嫩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顺着看去，少女的模样和少年别无二致，浅金色长发，湛蓝的眼眸，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她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神态竟像成人那般沉稳平和。 少女声音清脆地问：“莫歇，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副身体的主人竟和他同名。 虽然内心诧异，但莫歇面上还是保持着呆滞的神情。他先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然后努力调动身体的肌肉，撑着床缓缓坐起来，视线与少女齐平，满眼的茫然无助。 “头疼。”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喝一杯温开水。 “你的头部受伤了。”少女眨了眨眼，贴心地帮他摆好枕头，“那么你还记得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没印象，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谁？”他自认为这是一段不错的表演。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说，灵魂进入到这个身体里，仅仅是得到了控制权，并没有从大脑中获取到任何记忆。 “哈？”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看来医生的检查并不彻底。”少女面露忧色，似乎对这个回答丝毫不怀疑。 “尤菲？”少年微微皱眉。 [今天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你真的相信了？] [当然不。我只是觉得，无论他失忆这件事是真是假，对我们、对家族，甚至对雷克顿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你说的对。但也不排除他想搞些小动作，推迟去图昂内科的可能性。] [放心，在父亲面前，一切谎言将会无所遁形。] 前世敏锐的感官似乎附着在了这副新的躯体上，虽然那两个孩子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保持着陷入沉默之前的神态，但莫歇隐隐有一种他们正背着自己交谈的感觉。 口干舌燥，太阳穴肿胀得像是要开裂一般。头重千斤，稍不注意控制就要往下坠。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需要做些什么。 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氛围的时候，少女直视着他，介绍道：“这里是雷克顿王国境内，麦金托什堡。我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尤菲米娅。他是双胞胎弟弟，阿瑟斯。” 尤菲米娅没有给莫歇接话的机会，紧接着说：“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不要去打扰母亲，她很忙。”阿瑟斯走到门口，回过头冷漠地警告道。 好的，我已经过了哭着找妈妈的年纪。 目送姐弟二人离开，房门关闭，莫歇掀开被子坐在床边。 这下可以确定了，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因为他从未听说过“雷克顿”王国，也不知道“麦金托什”家族，这些完全是虚无的历史。 离开舒适的床，完全站直后，视野的垂直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见这副身体的发育状况不太理想。 脚底的触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柔软，莫歇果断放弃了床边整齐摆放的室内鞋，赤裸双足在屋内走来走去。 他现在需要一面镜子，好对“自己”有基本的认知。 “呼……” 大约二十分钟后，莫歇单手支撑桌面，紧闭着双眼垂下头，轻微喘息着试图缓解不断上涌的眩晕和恶心感。 饿到反胃的滋味真是好久都没有体会过了。就这副身体目前的体质而言，哪怕是下一秒突然去世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柜子、床底、书桌……他找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还颤巍巍地踩上椅子去摸索书架上方的空间，都一无所获。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掌，他甚至想夸赞这家里的清洁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不只是镜子，就连反光的物件，如玻璃、陶瓷、金属摆件之类的也没有，整个房间的布置主要突出一种平面、朦胧的感觉。 现在大脑发出了饥饿的警告，让他无暇顾及这些奇怪之处。 幸好在前世习得的备战技巧派上了用场。 凡是有独立意识的生物都有精神力，虽然受到体质限制，但勉强能达到控制肌肉的程度。这样做可以得到虚假的饱腹感，让他暂时忘却饥饿，行动起来。 夜晚，一个适合探索的时间点。莫歇穿上室内鞋，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 空荡的走廊，深色的长方形地毯从楼梯口处延伸至另一端的尽头。两边墙壁上整齐地嵌着烛台，艳红的火焰燃烧黑暗，烛影摇曳着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工作频繁的场所为了出入便利往往设置在低层，莫歇选择向下走。 房间里没有照明工具，他也无法取下烛台，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气温微凉的夏夜，一路上寂静非常，没有呓语虫鸣，也没有仆人的身影。 莫歇动作缓慢地来到一层，循着空气中残余的食物香气，顺利找到了存放有食物的地方。 为了进出方便，不用门板遮挡，而用垂帘代替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在这种大户人家里，不免显得有些寒酸，可见这里不是正式的厨房。 掀开面料滑顺的垂帘，莫歇刚抬起腿就察觉到不对，迅速后撤半步，屏息凝神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有人，在门口靠墙的位置坐着，呼吸轻浅。 换作是他之前的身体，早能在千米开外的距离感知到生物活动的迹象。不过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并没有让他感到沮丧，反倒是激起了一丝趣味。 静默片刻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垂帘被缓缓拨到一边，借着从窗户倾泻进来的月光，莫歇勉强看出这人的轮廓。 眼窝深邃，鼻梁很高。面部线条流畅如刀削，保留了一些年轻人特有的青涩。 “晚好，莫歇阁下。”青年神色平静地问候道，“在下名叫贝利恩，是一个实习厨师。” 第12章 实习厨师贝利恩 谁家实习厨师会在见到主人后主动做自我介绍啊？莫歇定定地看着贝利恩，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原身是什么性格，在这种情况下会作何反应。既然真的没有记忆，不如从心而为。 “如你所见，我饿了。”莫歇说得很诚恳。 贝利恩神情平静，丝毫不感到意外，“我为您留了一份夜宵，请到这边来。”说完，他将垂帘卷起别在挂钩上，然后让出身位，做出邀请的姿态。 不知道他拉动了什么开关，头顶凭空出现一团柔和的光源，照亮了餐桌附近的小片区域。 空气中流质的运动轨迹发生了些微的变化，即便是用这副普通人的身躯，莫歇也忘不了这种感觉。 魔力。 而且还是极其纯净的魔力。 不仅浓度高，活性强，分布也很稳定。 显然，这位自称是实习厨师的青年接受过系统的魔力控制训练，很有可能是一名魔法新星级以上的魔法师。 没有精神世界，暂时失去了巫力的莫歇只能感知到这种程度。 毫不意外的，一切已准备就绪。椅子被拉至合适的位置，正对着摆放整齐的餐具和菱形桌布。后面是料理台，台面上架着不知名的厨具，食物浓郁的香气正从它内部不断溢出。 莫歇坐下后，仅仅是一抬眼的时间，贝利恩就按照前菜、正菜、主食、配菜的顺序为他一一端来美味佳肴。 做完这些，贝利恩的右掌贴于左胸前，微微躬身行礼，“请慢用，希望能符合您的口味。”然后他就退到一旁安静地站着，目光落在别处。 圆盘刀叉，西式的餐具，莫歇在前世外出执行任务时用到过许多次，简单的规矩早已烂熟于胸。 首先系上餐巾，捋顺至贴合前襟。右手执刀，食指按于刀柄上，方便切割食物。左手持叉，负责将食物送入口中。餐刀需将菜推到叉背上，吃完一口再次递送，如此循环。 ——嗒、嗒。 厨房里的氛围十分静谧，轻浅的呼吸声几乎微不可闻，时间伴随刀叉与餐盘相碰的清脆声响一同流逝。 就算在美食之都“福迪班纳”，莫歇也没品尝过如此美食。像是把食材打碎成分子再重新组合烹制，口感丰富，层次鲜明。 蔬菜最大程度保留了水分，硬质纤维全部剔除干净，就像被清晨的阳光亲吻后的露水，清甜爽口。咸鲜浓郁的酱汁填充在肉排的每一丝肌理中，在唇齿间挤压碰撞，迸发出最纯粹的肉香。主食是金黄色的长方体面包，外表酥脆少掉渣，内里柔软如棉花。一口咬下，淡淡的奶香中和了粘稠的酱汁，咀嚼间没有丝毫的顿涩感。 在战争频发、局势动荡的维多利亚时代，这一顿夜宵的丰盛程度堪比团长级别长官的正餐。 “阁下，黑牛奶已经热好，现在要拿过来吗？”见餐盘渐空，贝利恩低身问道。 莫歇微微点头，余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二十来岁年轻人的模样，拥有高超的厨艺。不仅限于技巧层面，赋予感官愉悦的同时也带来了精神愉悦。 他确实可以被称为魔法师。 贝利恩端着小托盘走来，莫歇伸手接过。 做工精致的玻璃杯中盛着灰色的饮品，散发出浓郁醇香。入口瞬间便抚平了疲累的味蕾，纯粹如原浆，不掺一点杂质。 黑牛奶，并非产自黑牛，而是加入了黑豆和黑芝麻的牛奶，这样的好东西在前世同样不多见。 大多牲畜都被魔法王国以祭祀的名义宰杀祭神，所供奉的不仅限于他们最顶礼膜拜的创世神，还有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没有名气的神。 供奉神明的目的很简单，得到庇护，积蓄力量，双方相辅相成。然而在魔法世界里，对于上位魔法师们来说，造“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绵羊、奶牛成了位高权重的人才能饲养的家畜，被严格限制售卖，违反规定者甚至会被扣上“偷猎”的罪名。 至于黑豆和黑芝麻，各个国家、都市、联盟都有专门的农业基地，产量较为稳定。 魔法王国是个例外。 所有国民都是魔法师，农业方面主要由木系魔法支撑，机械设备为辅。增量、复制以及生长魔法需要配合魔药施放，而魔药又由各种材料炼制而成，或常见或珍稀，因此使用次数受到限制。 有需求就要供给，为了填补市场上农产品的短缺，维多利亚尝试过各种方法。侵占、掠夺，最后以国王的名义公布了“土地革新规定”。 公用绿化土地被改造，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净化空气的魔具。负责务农的法师们的土地被征收，实际上是以微薄的补偿强制换取的。他们敢怒而不敢言，但却无法舍弃现有的一切离去。 因为他们是象征着“邪恶”与“战争”的魔法师。 可笑的是，就在解放者联盟攻占魔法王国前不久，他们国民吃的瓜果蔬菜还有至少一半是从其他国家进口的。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解放者联盟。 莫歇眼神一暗，轻轻放下杯子。 不知不觉又回想起了那个疯女人做过的极其晦气的事情。 等等。 维多利亚…… 随着这个名字在心底被唤出，一道朦胧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 莫歇凝视着自己微微发颤的食指，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忘不了仇人火红的长发，异色的双眸，癫狂的笑声，却独独忘了他本应印象最为深刻的，仇人的面庞。 可他越是回想，维多利亚的面庞就越模糊，只余那鲜红的嘴唇，挑起轻蔑的弧度。 太多的疑问和未知席卷大脑，他只能暂时将异状归结为异能发动失败的后遗症。 夜宵量小，摆盘精致。这时桌上只剩下一碗汤，汤水清澈见底，用料也很简单。 因为肌肉酸痛，虎口红肿，莫歇拿汤匙时偶尔会控制不住地抖一下。小巧的肉丸重新落回碗里，溅起了淡红色的汤汁，在餐巾、袖口上晕染开，沾湿了手指。 伫立在莫歇身后的贝利恩很贴心地递来一块手帕，简约素净，还隐约散发出薄荷的清香。 他刚要接过，对方就一边说着“失礼了”一边轻轻捧起他的手，用抚摸似的的力度为他仔细擦去指间的汤汁。 莫歇眼睑一颤，控制住了极力想抽出的手臂。实际上他并不觉得慌乱，前世时贾森也曾像这样事事为他亲力亲为。 只是清洁术接触到他的身体，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痒痛感。伴随着细小的热流，如整齐排列的短刺一般剐蹭着皮肤。 前世身居高位的魔法师们极少亲自施放清洁术，他们更喜欢用“归位”和“焕然一新”这类中高级的法术。莫歇鲜少见到，这时提起了兴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贝利恩整只手看起来保养得当，手指细长，皮肤细腻光滑，像块无瑕美玉。然而他的掌心滚烫，指尖却没有丝毫温度，还有几处粗糙的厚茧。 沿着肌理擦拭得干干净净后，贝利恩还翻转手腕，微微托起他的手端详了片刻后才放下。 “多谢款待。” 莫歇按住椅子的扶手站起来，试着转动僵硬的腕关节。饥饿感的消退使得他的头脑更加清晰，甚至连本应在饱餐后产生的困倦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不知道原身平时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胃里间歇性翻江倒海，还伴随着阵阵抽痛。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暗叹道。 贝利恩的视线落在干净的餐盘上，又缓缓转到莫歇的身前，沉默片刻后说：“在下建议您稍作休息后再入睡，以免积食。” “我会的。”莫歇将椅子推进去，打算离开。 这时，屋顶的光源以极快的速度闪了一下，空气中流质的走向随之发生了些微变化，由分散到聚拢，有规律地浮动着。 贝利恩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后突然说：“请您稍等片刻。” 莫歇停住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那道朦胧的光圈。 真是不可思议。居然不借助任何媒介，就能让魔力与流质发生反应，显现其真实形态。 贝利恩将那块素净的手帕翻了一面，仔细擦拭干净双手后，从储物柜里捧出一个未拆封的盒子。朴实无华的包装，仅点缀了一个由墨绿色缎带系成的蝴蝶结。 无论是这个场景，还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都很奇怪。莫歇尝试去理解贝利恩的想法。 贝利恩当着他的面取出覆盖着包装膜的物品，轻轻抖开。不动声色地接近，抬手的动作非常自然，就像做了许多次那般熟练。“夜间温度偏低，请您披上外衣。” 然后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绿色针织毛线外衣就披在了他的肩上，原本空荡的后背顿时有了依靠。同时他隐约感觉到一团小小的热源环绕在身边，还特意在胃部停留许久，减轻了抽痛，也抑住了不断上涌的反胃感。 又是魔法。 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看似甜蜜的陷阱，实则感受不到丝毫恶意。 “谢谢。”莫歇抬手摸了摸软和的衣领，面不改色地说。 贝利恩将他送至门口，悄无声息地后退半步。颀长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唯有一双银色的眼睛明亮如炬。 这位执行力堪比秘书的实习厨师，在收拾好餐桌后还给他端来了一盏烛台，好让他能在昏暗的主楼内自由行走。 “您可以……随时呼唤我。” 烛台的火焰如光热魔法一样温暖明亮，莫歇告别了贝利恩，一副守夜人的模样在大厅中游荡。 这夜，才刚刚开始。 第13章 构建精神世界(上) 远离楼梯一侧的区域，绣着繁重纹样的绸缎包裹住金属围栏。通体洁白，玉石质地的雕像沐浴着从高窗中倾泻而入的月光，以双手合十，悲怜众生的姿态静静伫立于其中。 莫歇走至它身下，仰起头，仔细地端详它。 神像体态健美，穿一袭白袍，腕戴圆镯，腰间束带，后片自然垂落，前片似遇风翻飞，露出精瘦的腿和圆润的脚趾。它的五官与常人没有区别，只是雕刻得更为深邃立体。整体面部的线条柔和，细节处又不失刚硬，雌雄莫辨。 不太和谐的是，它的眉心处有一道凹痕，不知道是雕刻者有意而为之，还是后来者无意剐蹭。在月光的照耀下，阴影层生，格外显眼。 照大厅的布局来看，这似乎是座祈祷供奉用的神像。借魔法王国神殿的建筑师说过的话，“要将神像摆放在远离喧嚣却又最为瞩目的地方”，目的是为了营造出神人有别，可望而不可即的氛围。 当然，这里的神像或许只是一件装饰品而已，没什么考究。 莫歇端着烛台来到另外一侧，鲜艳亮丽的风景油画挂在深灰色的墙面上，如同众星攒月一般环绕着中间的巨幅画作。 它才是真正的主角。 猛兽和藤蔓相互交缠，收起尖牙利爪暂避锋芒。花与叶怒放生机，向四周野蛮生长。浮雕样式的画框闪烁着金属光泽，用最纯净的宝石装点，彰显了主人尊贵的身份。莫歇抬手握住绳索，厚重的帷幕缓缓拉开。 画作中共有六人，端坐在前面的“父亲”和“母亲”，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四个孩子。 年轻女人长得很面善，有着一头柔顺的红色长发，色调之浓艳堪比骄阳下初绽的玫瑰。湛蓝色的眼眸微微闭合，温柔至极的神态，使得整张面庞朦朦胧胧的，仿佛稍不留意就会融入春水中。 金发蓝眼，英俊非凡的男人，左臂环住妻子的肩膀，右手按在佩剑上，像是守护珍宝的龙，不容许外人靠近半分。 尤菲米娅和阿瑟斯完美地继承了他的血脉，金发蓝眼，五官精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与他们相比，另外两个孩子的存在感就薄弱许多。 按照站位来看，这个拥有一头黑色长发的青年应该是家里的长子。身形颀长，神情冷漠，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很有学术研究者的气质。 莫歇的目光缓缓移动，略过真实细腻的发丝，栩栩如生的面庞，最后落在最右边，那道快要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最为暗沉的身影上。 黑色及肩中发，刘海稍长，遮盖了大半面容。但能依稀分辨出，这个气质阴郁的少年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凝视着画像，莫歇微微怔愣，忽然回忆起前世的自己。 年少时的他就是这样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身材瘦小，蜷缩在路边别人都以为是什么野猫野狗。直到后来追随老军长的脚步加入联盟，夜以继日地锤炼体格，定期补充营养药剂，体质这才逐渐转好。 再走近几步细看，发现画中人的五官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只是…… 少年的神态有些诡异。嘴唇紧抿，肢体僵硬，浅褐色的眼睛却微微眯起，像是在仔细观察什么，又像是在笑。漆黑的瞳孔内仿佛潜藏着无尽的欲望，逐渐蚕食掉光明。 与爱惜的家人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伴，是他彻底堕入黑暗前最后的底线。 要问莫歇是怎么通过一幅画作就下定论的，那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熟悉这种眼神了。该称赞画家的技艺高超，还是感慨“自己”毫不遮掩呢？ 莫歇的目光最终还是转回了女主人的面庞上，仔细端详了许久。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大脑中滋生，熟悉又陌生。他明明记住了这人的样貌，眼睛一闭、一睁，记忆就好似被重置了一般，始终停留在朦胧且虚幻的层面。 这是法术？异能？或者是……规则？ 莫歇抽动另一根绳索，帘幕缓缓闭合。然后他环顾四周，轻轻踩了踩地砖，又抬头扫过高墙之上的装饰品，心里暗自思忖。 窗外夜色至深，月光清冷洁白，衬得孤立的神像愈发灵活生动。阵阵夜风携着雨露的湿气从它衣袍间穿行而来，轻轻拍打着莫歇的后背。 与凉意相伴而生的，是隐约被人注视的感觉。 莫歇停住脚步，回身察看。 厨房里没了光亮，那个叫贝利恩的实习厨师应该已经回房休息。 会是谁呢？ 大厅里漆黑又静谧，光洁的地砖上摇曳着烛火的影子，仿佛在嘲笑他的过度警惕。 莫歇当即放弃继续探查的想法，转身走向长梯，原路返回了房间。 他再次陷入柔软的床铺中，僵硬的关节得到舒缓，身体也很快被捂热。那件绿色的针织毛衣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他必须做更重要的的事情——构建精神世界。 莫歇盘腿坐着，双掌扣住膝盖，闭上眼睛，逐渐放缓呼吸。 前世的他不仅继承了最为纯正的巫师血脉，还通过修炼达到了至高境界。自那以后，巫力不再以血肉之躯为凭依，而是融入了灵魂之中，能伴他进入生死轮回。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具新的身体里凝聚出灵胎，也不知道在这异世界是否存在类似“异能”的力量。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在通常情况下，精神不可能脱离物质而独立存在。他的大脑在思考，他的心脏在跳动，只要掌握核心方法，就能构建出精神世界，从而提升精神力，开发身体的各项潜能。 精神世界又名心理世界，是高等智慧生物特有的能反映精神状态，投影主观需要的虚幻世界。记忆中的任何事物，都可以转化为“建材”，然后投放至其中。与个人特质相符的建设有助于提升精神力上限，还可以加快精神力的恢复。 建设精神世界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和精力，以这副身体目前的状态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如果仅仅是通过意识海进入精神世界，暂时观望一番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莫歇的意识便化作小小一光团，沉入意识海底。片刻之后，水流涌动，光团被卷入上升的漩涡里，即将浮出水面。 看着眼前的景象，光团默默飞至半空，陷入了沉思。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第14章 构建精神世界(下) 黑暗、混沌和光明，是精神世界的三种类别，以生物的精神状态为基础，可以在后续的建设过程中相互转变。而当精神的源头发生变化后，精神世界或许保留原先的建设，也或许完全重置。 莫歇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 空无一物的空间里，三种类别并存。黑暗经历混沌，过渡至光明。简单来说，就像是无边无际，由黑到白的渐变色块。 在他飞离意识海上空，逐渐向精神世界内部靠近的时候，光明区域中的景象清晰了一瞬，但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视线迅速锁定，却只捕捉到了消散前的残影。纯净无瑕的水珠缓缓滴落，汇聚成一个小水洼。其中倒映的是—— 绿水青山，蓝天白云，日月同辉。 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生生不息。 这幅自然和谐的美景，莫歇再熟悉不过。仅仅凭借这点，他就有了推论。 光明区域是他前世构建的精神世界，那么黑暗区域很有可能就是原身未触及到的领域。作为过渡的混沌区域，则是光明与黑暗碰撞的产物。可能是因为他这个外来者挤掉了一个无辜的灵魂，从而引发的异变。 思及此，莫歇想进入混沌区域探查一番。穿过蒸腾而上的水汽，拨开缭绕的白烟，才刚刚抵达边境，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他猛地停滞。小小光团在半空中东倒西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看来已经到极限了。 光团飘忽了好一阵才稳住身形，然后转变方向缓缓降落。它浸入意识海中，被气泡环绕着不断下沉。 莫歇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四盏灯不知在何时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正是适合安睡的氛围。实际上，在过度消耗精神力后，他确实有了困意。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需要做到全身心的放松，好自由出入潜意识，不断加深精神与肉体的联结。在建设精神世界到其形成系统，能够进行独立循环之后，再孕育一个核心并赋予其职能。这相当于他在精神世界中的分身，是完全服从于他个人意志的“第二意识”。 如此思量着，他缓缓闭眼。不过几个呼吸之后，意识就直接断开，进入浅眠。 莫歇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什么东西追赶，在无尽的黑暗中奔跑。翅膀拍打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的鸣叫，以及歇斯底里的怒吼混乱地纠缠在一起，刺激着脆弱的鼓膜。 他从梦中惊醒，眼睑眨动的频率像是活跃了一整晚。眼睛一闭，一睁，意识直接从断开处重新连接，眼前的景象就完成了从黑夜到白天的置换。 不仅没有恢复精力，头脑还愈发昏沉。 真是糟糕的睡眠质量。他想。 “你叫什么名字？” 站在床边待命的女仆虽然感到有些诧异，但还是乖巧地回应：“梅米。” “帮我倒一杯水，梅米。”莫歇揉着太阳穴起身，声音沙哑地说。 “是。请您稍等片刻。” 待房门完全关闭，莫歇先是去拉拢了床帘，然后再打开衣柜。 款式相似的成衣，暗沉主调，黑灰色居多。其中混入了几抹亮色，礼服样式，做工精细，装饰奢华。 莫歇取下一件黑色外套搭配白衬衣，简单扫两眼后便看懂了结构，十分轻松地穿戴整齐。衣服整体版型合身，面料舒适。这种制衣工艺，就算是放在科技发达的前世也是不多见。 只是这装饰品有些别扭。代替扣子连接门襟的金属细链垂挂在身前，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让它发出声响。 在某些情况下，这足以引来致命的危险。 没有过多考虑，莫歇解开细链，在指间缠绕整齐后系一个不易松动的结。之后，他的目光缓缓在衣柜中游移，伸手拨动紧密排列的衣架。在看到数条安静垂挂在门襟前的金属细链时，他脑内的某根弦轻轻微铮动了一下。 结果就是，抽屉里多了一排细链制成的“戒指”。 很好。莫歇满意地点了点头。 同时，房门被扣响，“莫歇少爷。” “进来。”莫歇走到书桌旁坐好，轻轻应了声。 这看起来像是一杯柠檬水。 从托盘上拿过盛着淡黄色饮品的玻璃杯，他的目光落在杯底缓慢浮动的、果肉饱满的切片上，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小女仆。 她紧张、害怕，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这种情绪表现极其深刻，不是简单的用言语渲染的程度，大概是原身做了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我想知道，在我昏迷前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梅米低着头，蓬松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她浑身僵硬，双臂线条绷得笔直，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夫人归来后很少出门，白天和侯爵大人一起批改文件，接待了王宫的来客。偶尔会亲自下厨做午餐，都是侯爵大人偏爱的口味。昨夜是夫人亲手为您包扎的伤口，直到您的状态稳定才回房休息。” “还有吗？”莫歇看着答非所问的小女仆追问道。他对这个城堡的女主人做了什么不感兴趣。 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紧绷的梅米打了个小哆嗦，而后大概是认为自己的这副姿态会引起少爷的不满，于是放松了膝盖的支撑，颤抖着躬身，像是随时会跪倒在地上似的。 “没、没有了。” 沉默于寂静中蔓延，梅米的表情无比纠结，额发被冷汗浸湿。在她真的打算下跪伏身时，那位坐姿端正的少爷开口道：“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失忆了。” 什么？这是我可以听的吗？堪称柔和的态度给了梅米一丝抬头的勇气，她怀着难以形容的心情，颤抖着眼睑，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侍奉的少爷。 啊…… 因为过于惊讶，梅米脱离了因畏惧而冷颤的状态。她瞪圆了眼睛，小声抽吸着空气。 那怎么看都是一张笑脸。 先前蕴积在眉间的阴沉黑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五官舒展开来像是变了一个人。阳光照射之下，浅褐色的眼睛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荡漾着粼粼波光。 莫歇少爷笑得很平淡，眉眼微弯，唇角上扬，语气诚恳地对她说：“梅米，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15章 小女仆的自白(上) 我叫梅米，今年十六岁，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平民家庭里。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都很懂事，小小年纪就能帮忙做家务，为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 然而仅仅是这样的话无法解决温饱问题。 我们生活在等级分明的制度之下，身为最底层也最普通的平民，每天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压榨剥削。 父亲和母亲都有稳定的工作，但是回报不高还很劳累，经常早出晚归，带回做工用的材料彻夜赶制。我总能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一些奇怪的词语，比如新生儿登记费、居住生活费、观赏费、交易税、空气税等等…… 我想，如果没有这些额外支出这话，我的家庭一定会比现在富裕得多。 至少不用再穿这些打了补丁的旧衣服。 我们居住的地方是处在王城区和近郊区之间的小镇，常住人口不多，流动性很大，因此消费水平也不是很高。但最近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小镇的物价突然暴涨，原先足够我们饱餐一顿的钱只能买到两个面包。 看着弟弟妹妹日渐消瘦的脸，我瞒着父母做出了一个决定。 去哪里才能赚大钱？ 答案是王城区。 然而—— 我特意穿了一件我所拥有的最干净的衣服，信心满满地进去，垂头丧气地出来。 王城区的面包坊、服装店、小吃摊、珠宝店等等……所有能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它们的店员只是打量了我几眼就像打发流浪汉那样把我赶了出去。 我穿得很破吗？我的身上有异味吗？ 好吧，我有自知之明，我有什么资本让他们的老板为我出一份工钱呢？ 毕竟在大众的审美中，我的样貌平平无奇。相比从学院毕业的精英，我的头脑不够灵光。没有父亲那样健硕的身体，也没有母亲那样灵巧的双手。 太阳落山时，一整天都没吃饭的我已经饿到两眼发花，身体空虚，走几步路就要倒地不起的程度了。 我不会就这样饿死在大街上吧？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路人们会对我退避三舍，并叫来巡逻的士兵把我拖走。哈哈，事情发展的走向肯定在我的意料之中。 就在这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素净的裙摆。紧接着，一股浓郁的奶香钻进了我的鼻腔。和在面包坊里闻到的气味很相似，但相比之下还是这个香气更加高级，清透细腻，没有丝毫的黏糊感。 那一瞬间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为了使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人，我努力地吞咽着口水。 [孩子，你还好吗？] 我吃力地抬起头，然后因为过于震惊而停住了呼吸。 这是真实存在的人吗？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白皙的肌肤在黄昏的映衬下显得莹润光洁，红霞在柔顺的艳红色长发上晕染开，像是火鸟重生后飘落的尾羽，又像是祭典时长久不灭的灯火。一双足以摄人心魄的湛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我，纤长又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睑的张合上下拂动，撩拨得人心痒痒。 我无法用更加细腻的辞藻来形容这位的美貌，这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需要更进一步学习。 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咚咚咚的。我突然感到有些羞耻。 [我、我没事，谢谢您。] 我胡乱抽出被压在腿下的衣摆，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爬起来。然而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咕噜咕噜。 真丢人，糟糕透了。 我埋头掩饰着自己涨红的脸，心里埋怨着不争气的肚子。 [你是在找工作吗？] 这个柔和的声音瞬间平抚了我躁动不安的心情，原来红发的女士还没有走。 [是的，我想尽快赚钱补贴家用。] 在食色诱惑前，我如实说道。 [你看起来还没成年。]这回出声的是站在红发女士身后的女人，衣着同样朴素简约，一副干练的模样。[要是被发现雇佣了童工的话，店主可是会受到相当严厉的惩罚。] [我在前天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已经成年了。] 吃得太少导致发育不良还真是抱歉了啊。感觉到路人投来了打量的视线，我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红发女士思考了片刻后，微笑着问我：[那么……你对女仆的工作感兴趣吗？] [夫人？]干练的女人有些讶异，似乎在担心什么。 [感兴趣！我非常感兴趣！] 在困苦的时候遇到贵人，这是只会在梦中出现的场景。我激动得浑身发颤，不想失去这个珍贵的机会。 听母亲说，在贵族家做仆人是个看命的决定。遇到蛮不讲理、凶狠可怖的贵族，不会顾忌刑罚律法，无视仆人作为“独立存在的人”这一性质，肆意泄愤打骂，折磨的手段层出不穷。 相反，要是给亲民派的贵族工作的话将会过得很轻松。 [慢慢吃，不要着急，我会等着你的。] 接过红发女士递过来的充满奶香味的面包，我的直觉愈发强烈。 我会成为后者。 带我回来的意思就是……不仅会提供食宿，还能领到工钱？太棒了！ 女仆的日常，大概就是清扫房屋、洗衣服、端茶倒水之类的吧？ 女士的家人是什么样子的？要是和她一样亲切就好了。 当我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庄严又气派的城堡时，脑子里胡乱的想法瞬间就消失了。 嗬！就算是我这个住在近郊小镇的平民也知道，这是麦金托什堡啊！ 在雷克顿王国，麦金托什的故事无人不知。四处漂泊的吟游诗人，专门编了一首歌谣来传唱他们的英勇事迹，其中就提到了这座饱经风霜的建筑。 十字宝剑型，白顶灰砖，挂在正门上的灿金色纹章，三个最明显的特征。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红发的女士被称作“夫人”，那么她就是传闻中那个征服了冰山一般冷漠的麦金托什侯爵的奇迹小姐，温莉·比斯达勒？！ 传闻竟然是真的！我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温和优雅的夫人，感觉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圣光。 进入麦金托什堡后，我难得洗了个干净澡，换上黑白相配的女仆长裙，和几个新人一同接受高级侍者的管教。 坐在简朴的木制小桌前，我用尽了我所掌握的所有文字，写了一封不太美观的信寄往家里。之后的生活就如我想象中那样，轻松且安稳。 在这期间，我努力和下级女仆搞好关系，主动承担多余的工作，时刻保持着充满活力的状态。 没过多久，我开始融入到她们的小集体中。在私下聊天时，我发现她们提及最多的是侯爵的四个孩子。 最受欢迎的是小少爷，阿瑟斯·麦金托什，拥有天使般精致的脸庞，直率开朗的性格，万里挑一的资质，是整个侯爵家的宠儿。 大少爷弗洛恩·麦金托什，英俊帅气，气质沉稳，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学术型天才，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从王家学院毕业。之后在家族的支持下，拥有了一座专属研究室，承接学院的各项研究。 尤菲米娅·麦金托什小姐，虽然还没到正式步入社交界的年纪，但因精致的面容，高贵优雅的气质，以及文学方面出众的天赋而闻名于贵族圈子。她从不与其他贵族小姐来往，很少出门，所以又增添了几分引人探究的神秘色彩。 与有着正面评价的这三位不同，二少爷“疯犬”的名号几乎传遍了王国。 二少爷莫歇和大少爷弗洛恩是亲兄弟，侯爵的前夫人在生下他后就与世长辞了。他的样貌平平无奇，头脑也不灵光，既不随父亲也不像母亲。深黑色的头发，浅褐色的眼睛，就算是站在平民堆里也毫不起眼。 不学无术和游手好闲并不是专属于“疯犬”的特点，真正促成这一名号的是莫歇阴晴不定的性格和凶狠暴戾的行事方式。 我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第16章 小女仆的自白(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下午轮工的仆人们提早结束了午休，在城堡的各处忙碌着。 听珍妮说，克拉彭侯爵的次子要来拜访。尽管前几天已经做足了准备，但当天还是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确认无误才行。 才刚成为女仆不久的我没法参与其中，只好去洗衣房找点事情做。 多亏了珍妮告诉我的诀窍，我终于能够快速地区分护卫和骑士们的衣服，并用合适的布料缝补。 将堆成小山的衣服整齐叠放，然后用细绳缠绕结实，跟我的身体绑在一起。我动作滑稽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出了洗衣房。 ——啪！ “你竟然敢打我？！” 高昂的质问声突然冒出来，我吓了一大跳，浑身一抖调转了方向。 哦吼，是没见过的贵族小少爷，大概就是那位克拉彭侯爵的次子吧？在他对面，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正是平时极少下楼，存在感却十分强烈的二少爷莫歇。 “我说的有错吗？你凭什么打我！” ——啪！ 又是一巴掌。 啊，我清楚地看见，一颗白色的、小小的东西从那孩子的嘴里飞了出来。 克拉彭侯爵的次子呆愣地捂住自己红肿的两颊，眼眶里逐渐蓄满泪水，然后委屈地哇哇大哭，“呜哇——！” 莫歇少爷，你知道这两巴掌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心理伤害吗？我看得都揪心。 莫歇少爷只是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孩子，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 “会说人话了吗？” “你欺、欺负人，呜哇——！” 显然，这孩子不仅不会说人话，还听不懂人话。 莫歇见状脱掉手套，精准地抛到了圆桌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下孤苦伶仃的孩子一人，抽噎到岔气。 好吧，你不知道，你只在乎自己的手脏没脏。 无意中撞见这个场面的我有些尴尬，我觉得这孩子很可怜想要带他去找医生，但我又担心这样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思量再三，我决定把这件事报告给大管家，请他想办法调解。 再后来，我搬进了珍妮的宿舍，经常和几个下级女仆夜聊。 [我的朋友曾和我一起工作，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很守规矩的人。那天她被分配到莫……那位的房间打扫卫生，突然毫无防备地被推倒在地，紧接着脸侧贴上了明晃晃的剑刃。后来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她受到了惊吓并决定离开麦金托什堡，临走前叮嘱我要远离那位。] [我作证，那天她的脸上确实突然多了一道伤痕，从眼尾到嘴角，细长平滑，肯定是被剑刃划伤了！] [还好伤口不深，要是处理不好的话可是会留疤毁容的！那样还怎么嫁的出去啊。] 仅仅是听着女仆们小心谨慎的描述我都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画面，我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麦金托什堡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安稳。 疯犬在内，生人勿近。 对贵族们来说，平民的性命重要吗？这个问题久久盘旋在我的脑海里不肯散去，我开始忧虑。 如果哪天轮到我服侍莫歇少爷，我能全身而退吗？ 想不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了。我保持着接受体罚一般的站姿立在莫歇少爷的对面听候差遣。手手指紧紧扣着，视线紧盯在墙面的花纹上，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我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直冲上喉咙。 糟糕！可能是我无意识发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莫歇少爷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他的椅子边倚着一把剑，剑柄从样式上来看是近期流行的新款，手握处的光泽要黯淡一些，隐隐露出里面的铁锈斑驳。 啊哈，有钱的贵家的少爷也会用镀金的东西吗？ 我真佩服自己，现在还有心情想些没用的事。 我顾不得仔细端详，咬紧牙关努力压下想呕吐的冲动，在心里祈祷道：全知全能的创世神在上，如果我没能逃过此次劫难，恳请您收走我的机遇来保佑我的家人幸福平安。 我能感受到莫歇少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冰冷的蛇一样游走。那是十分直接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 从女仆们口中听到的故事片段不断在我的脑内闪过，一系列血腥的字眼直接炸开了花。明明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却惊恐得好像世界末日到来了一样。 自我怀疑的同时，我浑身渗出冷汗，腿脚发软，头晕脑胀。眼中的景象虚虚实实，肚子咕噜噜叫了一串，我终于无法控制地吐了出来。 啊！舒服多了！ 只听见“咚”的一声，面前的椅子翻倒在地，正好盖住了我吐出的秽物。胃里已经变得风平浪静，除了气血上涌导致的头痛以外，我没有感到其他不适。 如果大喊大叫的话会有人来救我吗？我趴在地上装死，反复做深呼吸，等待着莫歇少爷走近。 [汪呜！] 诶？这个叫声是…… 我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视线锁定在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白团子上。 巴兹！ 毛茸茸的白团子，身形像犬类，尾巴粗长蓬松，看起来软扑扑的，谁能想象到这是某种魔兽的幼崽呢？虽说是友人赠送的生日礼物，但阿瑟斯少爷已经把巴兹当做家人看待，无比宠爱。 看到可爱的事物心情会变好，对绒毛有着特殊偏爱的我近乎痴迷地盯着巴兹。 小可爱，你怎么会突然跑到四层来啊？如果是来找阿瑟斯少爷的话，那么你走错了，这里是莫歇少爷的房间。他很可怕的，你要赶快离开哟！ 对了，莫歇少爷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我将目光转向房间的主人。莫歇少爷的脸色不大好，嘴唇紧抿，眼里浮现出一层阴翳，偏偏巴兹还一副讨好的样子想要凑近他。 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吧？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我的右眼皮猛地跳动。 ——叮。这是剑柄上坠着的红色宝石相互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 一只细瘦的手握住剑柄，缓缓将锋利的剑刃抽出。耀眼的阳光打在剑刃上，反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光束，穿透了微小的尘埃，掠过了升腾着热气的茶水表面。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前刺去。 ——噗嗤！ 蓬松柔软的白色绒毛吸收了大部分喷涌出来的血液，犬形的魔兽幼崽呜咽着倒在地上。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 莫歇少爷收剑的动作十分熟练，对于附着在剑身上的粘稠液体的处理方式更是简单粗暴。 他手臂一振，剑身随之舞动，以不似那副瘦削的身板应有的力气甩净了脏污。 处于震惊之中的我还没能做出反应，身前突然多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压力。我眨着眼睛低头看去，呼吸就在这个瞬间停止。 [呀啊——！] 我尖叫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跑出房间。随着深褐色液体扑来的压力似乎仍然留在我的身前，大脑没有发出指令，手就已经胡乱地解开蝴蝶结，把荷叶边围裙揉成一团扔到了旁边。 真是“精彩”的表现，我一定给“疯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大概是我在麦金托什堡工作的最后一天。我无比痛苦又混乱地想道。 第17章 专属书库 清晨太阳初升，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纯白色的枕头上时，与它同眠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夜无梦。 这是莫歇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二天，精神世界初步建成使得他的精神状态正在慢速恢复。 那个小女仆虽然答应会帮他解答部分疑惑，但是在关于原身的问题上总是扭扭捏捏，再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也尝试过去接触其他仆人，结果都是同样的反应。说好来看他的阿瑟斯和尤菲米娅仿佛蒸发了一般，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于是通过画像、书架上的课本以及自我感知，他粗略估计这副身体大概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还不算太晚。 直觉告诉他，这个世界同样不安稳。要想存活下去并达成目的，必须有所成长。 莫歇盘腿坐起，双目闭合，手臂自然垂放，呼吸逐渐平缓。 冥想，通过放松身心，让自己进入和睡眠类似的状态。暂时减弱对外界的感知，以加强精神的集中。 举一个例子。一根有韧性的绳子，要被用来捆绑各种体积的东西。最开始很轻松，物件小小的，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完成。但是随着目标物越来越大，绳子渐渐感到乏力，发觉自己的长度不够。这时有人告诉它一种方法，每天都去挑战自己的极限，让身体不断延展。不用担心会拉断，因为时间会修复你的伤口。 这不是一件难事。毕竟冥想人人都能掌握，是最基础的提升精神力的方法。莫歇前世已经将冥想的技法提升至炉火纯青，并且发现在清醒后和睡眠前冥想的效果最为明显。 ——咕噜噜。 以及，在体力透支时会提前脱离这种状态。 莫歇睁开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昨天一样穿戴整齐，打算找去餐厅看一看。 他推开门，一个瘦小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手里端着餐盘，低声说道：“莫歇少爷，这是您的早餐。” 莫歇看着面前这颗毛绒绒的脑袋，停住关门的动作，“我想在餐厅里吃。” “不、不能去餐厅，侯爵大人在开会……”说这话的时候，梅米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敢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他们在餐厅里开会？” “不是，在同一层的会议厅。” 莫歇感到有些好笑，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应该是有人让她这么传达的，不然以她的胆量不可能说出这种称得上是命令主人的话。 “好吧。”莫歇接过餐盘后顿了顿，又问道：“那么在他们开会期间，有没有开放的地方？”不是卧室也不是庭院，而是准许他通行的、更有意义的地方。 梅米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口气，双手紧握在身前，一双深棕色的眼珠左右转动，似乎在急速思考。“书库。您在地下一层有一间书库，门上有标志，还挂着刻有您名字的铭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钥匙应该在书桌抽屉里。” 哦？莫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梅米，目光描摹着她颤抖的轮廓。 梅米缩了缩脖子，像一只矮小的鸵鸟，“您、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吗？” “我是个喜欢看书的人吗？”莫歇知道自己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应该……是的。”梅米抿着嘴唇，有些犹豫地说，“因为您在独自外出时总会带上一本书。” “好，我知道了。”关门前，莫歇单手拿起那杯常温柠檬水晃了晃，对她说：“谢谢。” 重新回到房间，他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把钥匙。 造型简朴的钥匙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乍看并不起眼。莫歇用昨天从衣服前襟取下的细链，简单制成一个不易松垮的环链，将钥匙串了上去，然后收进口袋。 做完这些，他咬了一口三明治。 虽然口感很好，味道也不错，但没有那个实习厨师贝利恩做的好吃。他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三两下解决了早餐，只留下一套干净的碗碟等着梅米收走。 莫歇已经基本摸清了城堡主塔内的结构，顺着旋转长梯下至一层，配菜间那条通道的尽头，有一扇通往地下的门。 这一路见到的仆人比昨天少了一半，每一个都站得笔直，低垂着眼帘，就连呼吸的起伏都不甚明显，像一尊尊雕塑似的，完全不在意他的经过。 配菜间没人，厨房里不时传出金属碰撞的声响。侍者动作迅速地递送菜肴，女仆戴着手套分装菜品放到餐车上后推进会议厅，一条工作链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莫歇推开门，点亮灯盏，顺着黑暗的阶梯向地下走。大约经过十米左右的距离，到达了灯光昏暗的地下一层。 正如梅米所说，书库的门上刻有家族徽章的纹样，还挂着写了名字的铭牌。 莫歇·麦金托什，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全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姓氏给他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然而这种异状只出现了短短数秒，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莫歇尝试着插入钥匙向右转两圈，运气很好，“咔嚓”一声，书库的门开了。 混杂了灰尘和纸浆的干燥空气迎面扑来，喉咙里痒痒的，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伸手在墙壁上摸索。 也不知道是灯坏了还是根本就没有灯，书库内漆黑一片，他只能将燃火的灯盏端在身前，留意着脚下前进。 这确实是一间小书库，总共十个书架，书架侧面都挂了书籍类型的牌子。 医药、生物、神秘、炼金、语言、历史…… 莫歇在地理类的书架前驻足，目光缓缓扫视一圈，然后踮起脚尖，有些艰难地扣下了他想要的那本书。 因为没有桌椅，他只好靠坐在墙边，放下灯盏，借着微弱的光线阅读。 翻开封皮，两张被整齐折叠的地图连带着铺展。地图四角没有标注图例，但是精致细腻的绘制却将各种地形完美地区分开，字符密密麻麻地填满了空隙，使得整张地图看起来充实又层次分明。 莫歇初来乍到时并不认识这些奇怪的文字，是在翻看了桌上摆着的，名为《魔兽图鉴完全版》的书后，突然接收了不属于他的知识，就像多了一种母语。只是现在脑内记忆还不同步，他需要放慢速度，逐字逐句地读。 这个世界有五大板块。西边的圣洲、古洲并称为西大陆，东边的苍洲、月洲并称为东大陆。夹在它们中间，轮廓蜿蜒曲折，形似一条缎带的是海洲，别名“中之土”。 关于这三方势力，书上记载了一件有趣的事—— 西大陆和东大陆都认为是自己人发现了“中之土”，因为所属问题发动了数次跨洋战争。在一发法术飞弹摧毁了海洲上的巨像古迹，一道剑气削平了传说中寄宿着神的尖顶山之后，海洲原住民终于忍无可忍，用秘术召唤出了深海巨物“赞德拉”。 赞德拉是传说中被创世神豢养的巨兽，它的一个吐息、一声吼叫便足以摧毁一个国家，更不用说当它踏上陆地之时，十根触手般的尾巴得到解放，配合着坚不可摧的硬化皮肤以及盘虬狰狞的肌肉，将会毁灭多少文明产物。 原住民使用的既不是魔法也不是神力，而是一种类似巫术的密语。他们拼命控制住赞德拉的行动，使其如一尊定海巨像似的立在大海中央，然后驱使海鸟向两边传话，意思大概是： 这片神圣的土地不属于你们任何人。如果你们这些野蛮人还要继续发动战争的话，那我们就会解开对神兽的束缚，等着一起同归于尽吧！ 当时没人拥有与之抗衡的力量，这个威慑既直接又有效，西大陆和东大陆迅速终止了兵力输送，并派出使者进行和平条约的签订。 创世纪雷克顿公历620年，海洲无名岛。 西大陆，圣洲，雷克顿王国，莱昂内尔·麦金托什。 东大陆，苍洲，华夏古国，李凌峰。 莫歇的目光落在两名使者的简介上。 显然，西大陆的使者是这具身体的祖辈。雷克顿是圣洲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边界无比宽广，甚至扩张到了古洲。换言之，雷克顿是西大陆的霸主。原身的麦金托什家族为什么能代表雷克顿王室对外交涉谈判，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藏在历史类的书籍里。 至于另一个，华夏古国……会有这么巧的事吗？难道这里不是异世界，而是平行世界？ 就在莫歇沉思的时候，光源骤然消失。 “呼……”正好，书库里空气不流通，这具身体的呼吸频率在逐渐加快，是时候回到地面上了。 他将地图折好塞进口袋，端着还留有热度的灯盏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通道里。 下次来要带上清洁工具把这里打扫干净，想办法安一盏魔力灯，还要添置一套座椅。这样想着，莫歇锁好了书库的门。 ——叮。 金属制的铭牌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莫歇不由得多看了它一眼。 无事发生。 走上一层，眼前豁然开朗。柔和又清爽的空气钻进鼻腔，他那颗躁动的不安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 再去庭院里走一走吧。 第18章 麦金托什家族会议(上) 麦金托什堡，会议厅。 “会议开始。”坐在长桌主位的男人，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麦金托什家族的现任家主，声音极其平淡的地下达指令。 他身披深褐色的外衣，里面只穿一件浅色的薄绸内衬。长至腰间的金发用红缎带高高束起，除此之外再在他身上找不出第二件饰品。 亚特博尔格接过鲍里斯递来的文件，深蓝色的眼里毫无波澜，只是微微地转动几下，就全部浏览完毕。 事实上，这是一个在脑内快速记忆并且分析的过程，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他这个习惯。 “海勒姆，你更倾向于和谁合作？”亚特博尔格向坐在他左手边的第二个男人问道。 “科莱柯特会成为好的合作伙伴。”被称作海勒姆的男人组织好语言，然后对此进行分析： “科莱柯特子爵的商业嗅觉很灵敏，善于抓住机遇，他投资过的珠宝制作和服装定制的项目都取得了较好的反响。而且他的继承人，科莱柯特公子也有发展潜质，在学院学习期间成绩优异，备受导师的关注和青睐。选择和科莱柯特合作，我们的这个方案会有更加持久的生命力，并且还可以逐渐在年轻一代中扩大影响。” “如果借此机会让科莱柯特公子加入助学计划，我们家族在学院中的势力会更为稳固。” 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身形圆润的男人当即一拍桌子，“我有异议！”声如洪钟。 “家主，据我所知，克拉彭侯爵也有意承接这个方案。且不说克拉彭侯爵在王国内的地位，光论他的经商头脑，举止风貌，言谈技巧，哪样不居于前列？而且克拉彭夫人在社交界也很有影响力，完全可以作为这个方案的宣传代表嘛，这样正好节省了一笔资金。” “罗贝，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海勒姆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克拉彭侯爵的立场尚不明确，与其耗费时间和财力去探究，不如选择最稳妥的科莱柯特。” “咔哈哈——所以说啊海勒姆，你应该早点成家了，不然也就只能了解到这些明面上的情报。”罗贝努力地挤出一丝同情来掩饰嘲讽，随即扭头对着亚特博尔格表现出一派真诚，笃定地说：“家主，我的女儿受邀参加大小聚会，发现克拉彭夫人对王子派的家族较为友好，对公主派的家族持疏离态度，所以我认为克拉彭侯爵应该是和我们站在同一立场的。” 如果这只是表象呢？为了掩饰真正目的而做的伪装。海勒姆无视罗贝挑衅的小眼神，没有作声，默默等待主位上的男人做决定。 “下一项。”然而亚特博尔格提笔写下两行字，直接跳过了这一环节。 “我们需要组建一支新的勘探队。”坐在海勒姆左边的中年女人轻轻放下茶杯，仪态端庄优雅。 “可以安排负伤者到工坊工作，剩余经验丰富的人作为新勘探队核心的同时也承担起考官的职责，按照标准严格选拔出各定位需要的人才，最后由我来进行魔泉验查。” “福丽达，上次的勘探任务可以说是完全失败的。地底的魔兽突然群起暴动，最后只有三个队员幸存下来。就算是战士定位的队员全部站出来，也法抵御它们的袭击。我们应该调动一部分骑士，并从地宫聘请一位魔导士来保驾护航。”她左前方的男人皱着眉头如此说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这次的勘探任务很简单，地点在伍托比聚落，和上一次的勘探地之间隔了整整一条山脉。魔兽就算暴动也还保留着野兽的直觉，不会做挖穿山脉这类没有意义的事，所以我们可以放心。”福丽达双手交叠，神态从容且自信地说，“而且，那是一条被开发过的地矿脉。” “没有资源，我们还要它做什么？” “是啊，还不如去买一张标记地图呢。” 面对质疑，福丽达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前所有者格林家族在被驱逐之前，仓促转移了部分家产。他们只带走了珍稀的矿物，那些开采设施都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不仅能满足生活需要，还与近郊区有相通的运输道路。如果我们能取得伍托比地矿脉的所有权，那里将成为勘探队日常训练的基地。” “你的意思是……从王室的管制中独立出来？”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后半句的音量骤然降低。 亚特博尔格只是静静听着他们讨论，不停翻阅地矿脉的图纸。 “那么现在伍托比地矿脉是谁在管理？”海勒姆也参与了进来。 “克拉彭。” “噢……”海勒姆看起来有些纠结，“没有其他适合做训练基地的地矿脉了吗？不，我们不应该局限于地下。山矿脉呢，山矿脉怎么样？” “天呐，海勒姆，你不会以为遍地都是矿脉吧！”罗贝抬手抹去嘴角的奶油，状似讶异地盯着他。 “怎么会。”海勒姆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感到有点可惜而已。” “继续。”亚特博尔格终于出声，把批注好的图纸递给鲍里斯。在他的目光重新落于长桌之上时，还在低语的人们瞬间噤了声。 下一项是什么？长桌两旁的男女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地等待。 “祭日仪式的时间定在了明年春季。”这是刚才为新的勘探队感到担忧的男人，他打破了一片沉寂。 “王室应该还没公布庆典的相关事宜吧，雅格尼，你是怎么知道的？”罗贝好奇地问道。 “我的消息一向灵通。”雅格尼并没有详细说明。 “这属于个人秘密，对吧？”罗贝又吃了一口蛋糕，神秘地笑了笑。 “庆典需要魔法师协会的元老出席，海勒姆，派去的人怎么说？”雅格尼和会议厅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对好吃懒做又不知天高地厚的罗贝很反感。他只是默默看了圆滚的身形一眼，转头看向海勒姆。 海勒姆似乎很苦恼这件事，叹了口气说：“负责接待的人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只是说元老身体不适，让我们再等等。” “看来王室和协会起矛盾的传言多半是真的。”罗贝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精光，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两颗直板板的门牙，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见着了美食的大老鼠。 “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出力解决。”因为我们是王室的“鹰犬”。余光注意到家主翻页的动作稍稍变慢，海勒姆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咽了回去。 “魔法师协会现在需要人才，只要能入那些元老们的眼，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圣灵庆典正是个好机会。” 家族成员们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第19章 麦金托什家族会议(下) “家族里现在有几个符合条件的孩子？” “我算算……大概有六七个。” “那就让他们比试一番吧，看看谁更有资格！” “说得对。圣灵庆典毕竟是十年一度的重大节日，孩子们代表的可是家族的尊严和脸面，不能随便挑选。” 海勒姆沉思了片刻后提议：“为了公平起见，我觉得应该请熟知祭日仪式流程的康曼德团长来主持比试。” “哈！雅格尼，这件事非你做不可！”罗贝一边往嘴里塞饼干，一边幸灾乐祸地笑道，“我可是知道的，你和康曼德团长是老酒友。就在前几天，你去他家里喝得酩酊大醉，天亮后才离开。” “……”雅格尼浑身一僵，欲言又止。好你个食物黑洞罗贝，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雅格尼。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福丽达微笑着看向他。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康曼德团长总是和你搭话。” “我一直觉得康曼德团长和雅格尼的关系很好。” “备受关注啊，雅格尼。”挑完事后，罗贝餍足地拍了拍肚子。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说的。”这是不容拒绝的场合。雅格尼放下茶杯，一副肉疼的模样，“那家主，您看……”费用方面该如何解决呢？要知道，那个男人只对剑和酒感兴趣。 “关于圣灵庆典的具体事宜，会在会议结束后用书信的方式通知各位。”得到主人示意的鲍里斯恭敬地说道。 议程接近末尾，亚特博尔格面前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纸，寥寥数行的文字中有一个名字格外显眼。 “最后，是关于……莫歇的问题。”海勒姆有些犹疑，小心翼翼地看向亚特博尔格。 “我会送他去图昂内科。” 极其冷淡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接续速度之快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这件事无须再讨论了吗？”海勒姆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轻声问道。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亚特博尔格凝视着自己的家臣，蓝色的眼中微光流转。无形的威压攀上长桌、墙面，驱散了微小的尘埃，抹平了。会议厅内的温度骤然降低，这时正巧浓云浮动遮蔽阳光，阴暗中潜伏着压抑的呼吸。 海勒姆冷汗直流，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他努力吞咽下唾液开口道：“他、他毕竟是麦金托什的血脉。”这样做相当于流放，容易给其他觊觎麦金托什势力的人留下话柄。 “发生了什么。”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亚特博尔格似乎从海勒姆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瞬间收敛起威压，会议厅内的氛围恢复如初。窗外浮动的浓云也应和着他的心情，卷曲着飘向天际。 “家主，我不确定。”海勒姆与那双通透见底的蓝瞳相视一眼便飞速移开，因为他觉得那件事只是自己的推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我认为那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麦金托什的继承人无一例外有着极强的自信，这相当另一种意义上的直觉。面对他们的大多数情况下，所隐瞒的小心思都会无所遁形。 “那他将以什么身份去呢？”福丽达问。 “随便给什么职务都无所谓。”罗贝打了个饱隔，拍着胸脯顺气道，“毕竟那个地方既贫穷又落后。” 言外之意，毫无长处的次子在图昂内科掀不起什么风浪。 “图昂内科的事务现在是谁在打理？” “是个曾经为旁系工作的男人，为爱寻死那件事令人记忆犹新。” “你一提起这个我就有印象了，好像是叫哈罗德还是霍雷德什么的。” “他是鲍里斯的外甥，对吧？”罗贝两眼一眯，将话题转向静立着的大管家。 鲍里斯微微躬身，神色平静，恭敬又坦然。“是的，在下那不成器的外甥霍雷德现在于图昂内科领地担任总管一职。” “他还在为情所困吗？年轻人要学会放下，未来的路还很长，要相信自己会遇到更多优秀的女性。”罗贝打趣道。 “多谢罗贝大人的关心，霍雷德现在一心钻研魔泉移植，准备参加图昂内科的振兴计划。”鲍里斯巧妙地避开了罗贝话里的陷阱，并引导话题转移。 “魔泉移植？是学院开设的那个项目吗？”福丽达对这项研究很感兴趣。 “是的，霍雷德在学院学习时有幸参与了‘魔泉移植研究项目’的初始阶段。” “那他在医药学方面一定很有天赋。”福丽达微笑着说，“他能使用治愈魔法吗？” 这话一出，瞬间就吸引了家臣们的注意。治愈魔法是什么？那可是数百年来被牢牢掌握在魔法师协会手中的高级魔法！如果麦金托什家族拥有一位能够施展治愈魔法的人才，那就相当于如虎添翼，可以开拓更多未知的领域。 “十分抱歉，在下并不知道。”鲍里斯的回答没有半点迟疑。 “是我冒昧了。”说着，福丽达看向手边的水果蛋糕，心情似乎变得愉悦起来。“我也算是他的前辈，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和他交流一下医药学方面的心得。” “在下会转告他的，能和您交流心得是他的荣幸。” 福丽达是麦金托什这一庞大家族中的佼佼者，她在年少时觉醒了魔泉成为一名魔法学徒，之后进入王家学院学习，时任医药学专业的首席，最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好了，让我们回归正题。鲍里斯，图昂内科现在有多少人口？”海勒姆发问。 “家臣和仆人共三十六名，原住民和流浪者约五百人左右。” “可以，这样就达到了指派监察官的要求。” “我赞同，我觉得他很适合监察官这个职位。”罗贝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这家伙真是散漫惯了，在家族会议上都这么无礼，怎么还没被家主惩罚呢？ 两旁的家臣们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那么，就‘莫歇·麦金托什成年之后赴家族领地图昂内科任职’一事，开始表决。” 事实上亚特博尔格并没有完全无视罗贝的举动。 觉醒了魔泉的人可以明显感受到魔力的波动，比如海勒姆和福丽达，他们知道家主对罗贝施了禁言魔法，这就是罗贝突然陷入沉默并且神色怪异的原因。 衣着简朴的家臣们，目光落在不同的地方，默默举起手。 无人否决。 “决定通过，会议结束。”亚特博尔格的声音依旧冷冽。 第20章 奇怪的莫歇 人们都说创世神是有私心的，它将力量赋予凡人，融入血脉，区别成不同的阶级地位。血脉通常在遗传中占据主导地位，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都会具备相同或者近似的特征。 或许是因为血脉中流淌的魔力太过霸道，一旦在传承的过程中出现血脉排斥，那之后孕育的生命极大概率终身都无法觉醒魔泉，就相当于已经断送了一半的人生。 麦金托什的族谱上一共记录了两个毫无魔力的族人，没有什么出彩的事迹，碌碌无为，安稳地走至终暮。 一百一十三年后，麦金托什家族更新换代，年轻的侯爵娶了一位子爵家的小女儿，直系血脉相继出世。 等备受关注的子嗣长到了能够直立行走的年纪，贵族圈里流言不断。直到看见小儿子的样貌，人们终于确认了。 ——这孩子是不行的。 深黑色的头发，浅褐色的眼睛，端正且普通的五官，看上去几乎没有一处遗传自父母。对魔力毫无反应的身体比常人还要孱弱，似乎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 这孩子真的是麦金托什侯爵和夫人所生的吗？ 谣言迅速传开，又迅速平息。 原因是侯爵出示了血缘关系鉴定报告。 生息魔法的律动平稳和谐，大小两滴血液完全相融，其中衍生出一条浮动着的、细小的银线，名为“初生线”，代表着生命与生命间亲密的联系。 依照《王国律法》，那些传播谣言危害治安的人，将会被处“断指一根”的刑罚。麦金托什侯爵在审判庭有裁决者的职位，对除死罪外的，已经掌握证据并确认了罪行的犯人有直接处置的权利。 此后再也没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说任何一句关于麦金托什家族的闲言碎语了。 咚——咚—— 代表着午时的钟声响起，莫歇默默感受着饱腹感，决定先回房间换一套轻便的衣服，然后开始体能锻炼。 刚才去庭院有了不小的收获。除各种珍奇花卉外，还有许多疑似做药剂材料的植物。它们的根茎、气味、外形、果实和花朵都几乎与前世的无差，有没有效果还要等实际研制出来了才知道。 巫族人人都会炼制巫药，其中以巫医的技术最为精湛。莫歇自小与老巫医打交道，虽然对炼药不感兴趣，但也掌握了些皮毛。 维多利亚时代战火四起，解放者联盟作为发起革命的一方，不仅要对抗超自然的魔法，还要警惕被热兵器背刺。治愈异能与魔法同样稀有，当医疗兵无法及时支援时，那些止血和恢复体力的巫药就派上了用场。 莫歇正思量着什么时候让梅米去找一套炼药器具，忽然听到交谈声由远及近。 结伴而行的男女迎面走来，看他们大方的仪态和昂贵的衣着，应该是刚开完会的家臣们。 到了足够交互的距离，双方自觉停住脚步。 “哟，莫歇公子，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嘛。”身形圆润，活像一个不倒翁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莫歇从头到尾打量他，然后同样回以笑容，说：“您也一样。” 这种自然的态度似乎在男人的意料之外，他神情一僵，有些呆愣地张口：“呃……是吗。” “莫歇公子，久疏问候，您的身体如何了？”出声的是站在不倒翁男身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眼镜竹竿男。 “感谢您的关心，我的身体很好。” 莫歇能明显感觉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家臣们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原先有些闪躲的目光也全都汇集在了他的脸上，像是要钻出一个洞。 无人接话，也无人问询，一时间寂静非常。 还要保持沉默到什么时候？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莫歇的目光掠过另外几个陌生面孔，微微点头致意，“再见。”他毫不犹豫地经过家臣们的身边，直直向着长廊尽头走去。 在确定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罗贝用手肘戳了戳海勒姆，悄声说：“那是莫歇吧？莫歇·麦金托什，家主的二儿子。” 海勒姆抬肘顶了回去，表情同样复杂。“是他，你没有认错人。” “奇怪，太奇怪了！你们知道吗，我总共和这小子见过七次，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罗贝左手比七，右手比一，神情极其夸张。“而且他刚刚称呼我什么，您？真不敢相信，这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他实在是太有礼貌了，礼貌到令我害怕。”说着，罗贝翻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瞧，我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你很高兴？” “可恶的单身佬，你听不懂人话吗？” “请注意你的用词，我这叫不婚主义者。” “单身佬。” “来公平决斗？” “来就来，谁怕谁啊！” 无视两个中年男人斗嘴，福丽达眼含笑意，低声说道：“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麦金托什堡主塔，二层走廊。 一个年轻女仆正在擦窗台，不经意间瞥见下面跑动的身影。沿着同一路径绕圈，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她眯起眼睛观察了许久，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低声唤来同伴，指着那个不停移动的黑点说：“你们看，那是不是莫歇少爷？” “是的，他在做什么？” “又有可怜的小家伙要遭殃了吧。” “我知道，这是一种新的发疯方式。” 有个女仆听不下去了，悄无声息地靠近，幽幽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跑步。” “跑步？噢！珍妮，你真聪明，如此轻易就猜到了我们猜不到的事。” “……你在讽刺我吗？”这需要猜吗？直接用眼睛就能看出来啊！珍妮在心里嘀咕道，默默远离了这些脑回路奇怪的人。 女仆们讨论的主角，现在正靠在树上，汗如雨下，大口大口地喘息。 才跑不到3000米就累得浑身瘫软，看来这具身体的体质虚弱，并没有因为体力和精神力的恢复而得到改善。 莫歇脸色涨红，浑身气血随着心脏的剧烈搏动不停向头顶涌去，一时间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他抬手按住胸膛，尝试用间断屏息的方法调整呼吸。 跑步需要坚持，但靠它提升体能不太现实。单是固定跑步姿势，以免过度磨损关节就要花费好些时日。 那么就只能是它了。 解放者联盟军部必修科目，联盟锻体术。 它还有一个更为官方的名称——莫氏初级防身术。由莫青山老军长亲自传授，兼顾技法、力量与美感于一体的武术。 与普通防身术“在自己身体受到攻击时所能采取的高度自我防卫策略与技术手段”的定义不同的是，莫氏防身术将“防”明确拆分为了“本体”、“先攻”和“后卫”。 趁体内的热量还没完全蒸发，莫歇走到树荫下摆好架势。右脚迈出，重心转移，紧握双拳使手臂肌肉紧绷。关节的每一次转动都连带着拉伸筋脉，骨骼与血肉相互挤压，发出沉闷的声响。 当时的他是继老军长之后，精通、且能灵活运用莫氏防身术的传人之一。年轻的战士们对威名远扬的武术很是向往，总是找各种理由缠着他到训练场上，想要学习初级以上的招式。 他们哪里会知道，初级之上皆是杀招，莫青山老军长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教授。 但战火四起，科技革新，各方势力的武器水平只差毫厘。为了减少伤亡，在军部的训练结束后，他就抽空和好友诺兰一起改良防身术，想要找到折中的方法。 诺兰…… 想起友人流着泪说出的嘱托，莫歇出拳的动作一顿。 他现在应该成功当选为议长，带领着联盟进行改革吧。 手指触碰到掌心的炽热，蜷缩得更紧，像是要融于血肉，留下一排深紫色的印痕。 主塔的走廊上，年轻的女仆再次分心，状似沉思地说：“说真的，莫歇少爷今天好奇怪。” “或许是想引起夫人的注意。”她的同伴又围了过来。 “这是哪个国家的舞蹈？” “怎么可能是舞蹈，一点也不好看。” “珍妮，你怎么看？” 处于目光中心的珍妮盯着下面微微发颤的身影，叹了口气说：“别问我，我也看不懂了。” 一旦全神贯注做某件事就会觉得时间飞速流逝，莫歇眼睑颤动，徐徐抬眼望向天边晚霞。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粘在睫毛上，使眼中的景象变得虚幻朦胧。身体的感知觉脱离了大脑，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抽动着。一双瘦弱的腿脚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然后他踉跄了几步，撞在树干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梅米。”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不似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小女仆走过来，将他的胳膊架在肩上，低声说：“我带您去沐浴。” 洗净一身脏污，换了一套轻薄透气的睡衣，莫歇脚步迟缓地来到餐厅。 吊灯骤然亮起，偌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二人轻缓的呼吸声。 空荡的长桌上唯有一份精致菜肴，显得有些古怪滑稽。梅米小心翼翼地看向莫歇，发现他的背影仍旧笔直。 “看来他们没有在餐厅吃饭的习惯。” 莫歇的低语声在餐厅中回荡，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对梅米说：“明天给我的房间装一面镜子，什么样式的都可以。” 镜子？梅米很惊讶，却还是努力压抑住了想反问的冲动，乖顺地应道：“是。” 最终，莫歇在安静的氛围中饱餐了一顿，无人来打扰。 无视女仆和侍者们异样的目光，他回到房间后并没有受倦意驱使倒头就睡，而是像清晨时那样，进入了短暂的冥想状态。 之后要控制训练量，不然这副身体绝对吃不消。 夜已深，明月高悬。少年闭着眼睛，不自觉地缩进温暖的被窝，沉沉睡去。 第21章 王宫来客(上) 晨光熹微，一队身着红白色制服的人被大管家鲍里斯以贵宾的待遇领进了围墙之中。 领头人与麦金托什侯爵会面交谈片刻后，便带着队伍直奔城堡后方的练武场而去。 “初次见面，我是希格德莉法·雷克顿，现任王家骑士团白星队队长。”银发赤眸的女人身披软甲，束袖缠腰，背着一把夸张的巨剑，看起来英姿飒爽。 “尤菲米娅·麦金托什，拜见王国的皎月。” “阿瑟斯·麦金托什，向王国的赐胜女武神致以崇高敬意。” 女人的目光缓缓扫过二人，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哈啊，你们果然不记得我了。” 双子对视一眼，疑惑缓缓浮现。 “在你们只有这么小的时候，我曾抱着你们在水晶花园里散步。”希格德莉法伸手比划着襁褓大小，“本想在午时把你们放回去的，结果被母后发现了。她十分严厉地训斥我说，‘要是这两个孩子的魔泉正处于觉醒阶段，不自觉吸收过多魔力导致爆体而亡了怎么办’。” 这件事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双子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投来的情绪复杂的视线一般，希格德莉法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继续说道：“我觉得母后多虑了，麦金托什可没有那么脆弱。战士们的基本功都是从小练起，你们肯定也能突破极限，再创巅峰。” 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对麦金托什家族有什么误解。尤菲米娅暗自叹气。 “突破极限，再创巅峰”这句话最初是用来形容他们的父亲，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在位面战役中一夜升阶，然后带领军队踏平异族巢穴的惊人之举。现在作为激励的口号，用不朽魔法镌刻在了学院院史的里程碑上。 “亚特博尔格”这个名字，它代表着什么，在雷克顿王国人妇孺皆知。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是新时代年轻人们的领航船，是骑士们无比渴望触及到的目标，也是集守护与进攻于一身的“雷克顿之剑”。 以这样的存在来衡量其直系子嗣的实力，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现在看来，我的直觉没错。”希格德莉法笑意不减，气势却猛然增长。开阔的练武场中，透明的流质逐渐显出轮廓，在半空中凝滞片刻后，扭曲缠绕着向她身后疯涌。 对于公主殿下突然发难，白星队的队员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空间被硬生生地分隔开，原本朗朗晴空，微风和煦，眨眼间就天地倒转。女人半个身子在阴影中，银发肆意飞舞，睁着一双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紧紧锁定对危险浑然不知的猎物。她笑得狂放不羁，露出一弯白森森的牙齿，而唇角扬起的弧度则像一把随时能取人性命的弯刀。 这就是雷克顿王国的赐胜女武神，面临数万敌军仍冲锋在前扫清一切障碍。视恐惧为养料，在疯狂中收割，最后浴血凯旋。 “不愧是麦金托什，才这个年纪就能承受住我二成的威压。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现在就带你们去圣殿证阶。”和神态极不相符的亲切的声音，牵引着双子迈步向前。 耳畔忽然嗡鸣一声，四肢如灌了铅般沉重。阿瑟斯茫然地环顾四周，在看见漫天弥漫的血雾时才惊觉，原来他们早就陷入了希格德莉法的圣祭之中。 一步，两步，三步。身体不受控地走入由漆黑的影子所编制的牢笼里，浓烈的玫瑰芳香钻入鼻腔，加速了心脏的搏动。 下一刻，疾风骤起，狂乱的气流从地底破土冲出，向四方旋转升腾，带起大片尘土砂砾，将天空染得昏黄暗沉。希格德莉法自信从容地展开双臂，仰起头面朝穹顶，似乎在等待什么降临。 终于，阿瑟斯和尤菲米娅用魔力筑起屏障，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导权。二人迅速屏息凝神，调转方向寻找出口。 这是二成的威压？他们不敢想象希格德莉法触及了什么境界。铂金骑士，或是……称号大师？无论哪个，都是这个年龄鲜少能达到的。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精神有可能会受损。对于希格德莉法·雷克顿这种驰骋于战场，见惯了生死的人来说，精神震荡恐怕只是皮毛小事，别指望她能对十岁的孩子收敛多少。 突然，迫切想要钻入耳道的劲风消失了。低语声、鸟鸣声渐起，呼吸之间满是泥土和花草的清香。 这不就是一个恶作剧吗？阿瑟斯和尤菲米娅长舒一口气，眼前重现光明，心情却是一片灰暗。 “队长，您怎么又欺负小孩啊？” “就因为您总是这样，我们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传闻！” “已经好久都没有新鲜血液加入了，请您收敛一点吧。” 白星队一方如此抱怨道，全然不在意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王国的二公主。 希格德莉法缓缓转过身，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你们两个，去绕着练武场跑十圈。” “是，是，知道了。”一个骑士，一个法师，像是被惩罚了无数次似的，无比熟练地离开队伍，在练武场外围拔腿狂奔。 雷克顿民间有一个传闻：知道百战百胜的王家骑士团白星队吗？如果你不乖乖听话，白星队的骑士和法师就会把你抓走吃掉！小孩细皮嫩肉，很补身体，这就是他们如此强大的原因！ 阿瑟斯和尤菲米娅也听说过，并且表示这比“被巡逻兵抓进看守所”要有用得多，那些旁系的小家伙们吓得都不敢哭了。 “因为看你们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想逗弄一番，抱歉。”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女武神被姐弟二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竟然感到有些心虚。 “或许你们会好奇，白星队为什么只来了这几个人，接下来我简单说明一下。”希格德莉法抬手示意，身后的骑士们便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站好。每一个都昂首挺胸，神采奕奕。 第22章 王宫来客(下) “你们都知道，雷克顿和茅克决定合力进攻异面。根据入口处溢出的魔力浓度推断，那应该是个生物活动频繁的新小型异面，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圣殿那个老骗——人的神使说有一种预感，异面里有一个神秘、强大，无法形容的存在，所以为了能顺利攻克异面，那些考核不合格的人就被带到地宫和空岛特训去了。” 就算您及时改口我们也听到了。练武场中的其他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王国的二公主，在麦金托什侯爵家的练武场，当着骑士和法师们的面，称圣殿的大司祭为“老骗子”。这要是传出去，看守所的所长和巡逻兵们又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您能否透露一下考核的标准？”身为麦金托什家族的直系血脉，阿瑟斯到了十二岁就必须要做出选择，加入王家骑士团或是带领麦金托什的家族骑士团。 听到这个问题，希格德莉法露出了然的神色，赤眸转向一边，“罗麦。” “属下在。” “交给你了。”她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是。”被称作“罗麦”的中年男人身形高大，神情沉稳内敛，散发出的气场却不容小视。 “一阶黄金骑士，综合评级b以上，力量、体质和敏捷占优，适应反魔法装备，能使用圣祭。” “一阶魔导士，综合评级b以上，魔力、智力和精神力占优，至少掌握一种高级控制魔法。” “如果拥有传承之力或是能够施展治愈魔法，标准会相应降低。” 感受到小少爷投来的炽热的目光，罗麦解释道：“这是学院内部最新设定的衡量标准，定级数据化。霍果雷奇大师与教授们共同研究，投入无数珍贵的材料，耗时五年创造出了传说品质的魔具——洞悉之眼。它会随机锁定距离最近的目标物进行分析，生物和物品有所区别，前者显示各项数值以及综合评析，后者则是品质、特征和属性。” “为了减少偏差，发掘人才，洞悉之眼在最近一次的改造中还增加了个体成长性分析和偏值矫正。也就是说，这些数值会根据被分析者的年龄和潜力不断精准细化。预计在年末，这种测量标准将会适用于全国，各骑士团在整备时也会节约大量的人力物力。” “综合评级c以上，无违法犯罪记录，家族三代的直系亲属在雷克顿定居。满足这些条件即可提交申请，参加考核。”罗麦神色泰然地讲解着，同时也在观察这位麦金托什家的未来之星。 在他眼中，这孩子的头顶悬着一个耀眼的光环，身后重叠交错的齿轮状圆盘隐约浮现，轮廓如脉搏般鼓动，震颤出难辨的虚影。小少年金发璀璨，被洁白的圣光所笼罩，与灼热的太阳浑然一体。澄澈蓝眸中显露的情绪逐渐消退，姿态尚且稚嫩却散发出无比强大的威压，犹如神只降临。 这是千年一遇的，极其可怖的资质。 罗麦缓缓眨了下眼睛，虚幻的景象伴随一阵嗡鸣声消散无形。他神色平静地转头，盯着不顾及他人眼光，与犬形魔兽幼崽玩得不亦乐乎的二公主，清了清嗓子，“咳咳。” “这身好看的皮毛居然秃了一块，你家主人是怎么照看你的？”高贵的二公主似乎没有听见。 “噢——！你居然可以跳起来螺旋打转？小家伙，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高贵的二公主揉捏着幼崽弹性十足的耳朵，赤眸中闪烁着如猎食者一般兴奋的精光。 眼看自家伙伴的爪子兴奋地抬起，即将要按在公主的大腿上时，阿瑟斯微微皱眉，出声阻止道：“巴兹，不得无礼！” “没事，玩闹而已。”希格德莉法的目光紧紧黏在跑动的白色毛团身上，见它温顺地蹭了蹭阿瑟斯的腿，按捺住想要顺毛的冲动，视线逐渐上移，与澄澈透亮的蓝眸对视。 她笑了笑，说：“我看这小家伙很顺眼，有空就带它来骑士团玩，我想黑曜石会很乐意和它交朋友的。” “我会的，感谢您的邀请。” [呵。]银铃般的轻笑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在笑什么？]阿瑟斯不解。 [黑曜石是一只刚刚成年的雌性犬形魔兽。]尤菲米娅说得耐人寻味。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阿瑟斯挠了挠头。 [谁知道呢。] “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洞悉之眼的复制品，机会难得，你们两个要不要来试一下？”希格德莉法掏出一颗魔珠，看上面深紫色的刻印就知道，其中存放的是珍贵稀少的物件。 阿瑟斯眸光微闪，注意到这句话中的重要信息。 既然洞悉之眼是传说品质的魔具，那想必是用到了从位面里带出来的宝物，要比对着真品做一个功用不全的复制品也需要耗费大量珍惜材料。 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种事的就只有那位，魔法师协会的元老，学院特聘教授，雷克顿王国的法师代表之一——玄夜圣使了。 现在这复制品在二公主的手里……难道王室想借和麦金托什骑士团切磋交流的契机，向外界传递一个讯息：王室和协会的矛盾纯属是无稽之谈，二者仍保持着紧密合作的关系？ “加勒特，多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点到为止。”希格德莉法喊出一男一女出列，然后抬手拔出身后的巨剑，剑刃翻转，带起一阵劲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插入地里。但是看那笔直的线条和可怜兮兮、震颤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的剑柄就知道，这是用了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道。 接着，希格德莉法向魔珠中注入魔力，取出洞悉之眼的复制品。它确实如名字一样，是个造型酷似眼珠的球状物。 传说品质的魔具本身就是器灵，具有生命。这颗大眼珠上布满了小指粗细的黑线，接近虹膜的末端微微抬起，在感受到希格德莉法的魔力后炸开细细密密的绒毛，向四周蠕动，又立起来相互纠缠，着了魔似的飞舞。 希格德莉法似乎也对这颗眼珠嫌弃得很，仅用一根食指将其稳稳托住，然后轻轻一拨，眼珠被施加了前进的力，得到自由后在空中划过一道夸张的弧度，竟恰好停在了巨剑的剑柄上。 谁能想到赐胜女武神把她这斩敌无数，鲜血浸养的贴身武器拿来当支架了呢。 有公主亲自引导，除了麦金托什双子，加勒特和多琳留在练武场中央，其他人都自觉退到了外围。 “雷克顿王家骑士团白星队，一阶黄金骑士，加勒特。”男人身姿挺拔，持剑竖立在面前行通用骑士礼。 雷克顿王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对练比试之前，要先报上姓名和身份以示尊重。 “我名阿瑟斯·麦金托什。”金发蓝眼的小少年目光坚定，声音洪亮，一上来就气势十足。 “请多指教！” 第23章 切磋交流(上) 王家骑士团的骑士和法师们对麦金托什家小少爷的资质早有耳闻。 在其他孩子起早贪黑，努力提升身体素质的时候，小少爷凭着一身怪力，三两拳就击倒了凶恶的魔兽；在其他孩子废寝忘食，刻苦修习法术施展的时候，小少爷偶然路过起火的森林，不用吟唱，直接跨越阶级在空中召唤出了冰霖云团，滔天巨焰瞬间被湮灭，一粒火星都没有残留。 于是骑士和法师，军队不可缺少的两方阵营久违地发生了争吵，中心问题是“麦金托什小少爷会选择成为骑士还是法师”。 在场的骑士和法师，有执行过大型任务的，有参与过位面战役的，总之都见过世面。但是现在看到小少爷手里拿着的武器，眼睛都齐刷刷一亮，迫切地想和别人交流，却又不得不维持骑士严肃认真的形象。 那是一柄骑枪，通体漆黑细长，枪头尖锐，护手上刻有一个灿金色的十字型印记。 也怪不得他们激动，因为枪骑士实在是太少见了。在实战中，枪骑士通常驱策坐骑向敌人冲锋，临接近时将骑枪指向敌人，再利用冲锋加成将其刺杀。 脱离坐骑，单持骑枪的战斗方式对骑士的力量和体术有着极高的要求。他们不仅要将自己化身为枪，还要附加更为强劲的力道，才能在战场中自由穿行，将威力发挥至极限。 而已知的能驯化为坐骑的魔兽只有三种，巨黑狼、青电马和疾地鸟，它们骨子里的野性无法完全磨灭，情绪激动时也会无差别攻击。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枪法典籍少之又少，用枪的骑士也没有能步入称号境界的，无法作为导师传授枪术。 他们也曾无数次尝试自创枪术，可惜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于是枪骑士的存在感日益降低，在骑士团中鲜少能见到。 而现在，雷克顿王国的希望之星，麦金托什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居然选择了枪作为主武器，这将在王国内掀起多么大的轰动！ “看来您想成为一名骑士。”心中的期盼成真，加勒特开口说道。 “是的，就像我的父亲那样。”阿瑟斯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摆出战斗的架势。 众人了然。是啊，麦金托什侯爵可是称号大领主啊，子承父业合情合理。 对话结束，二人立在原地不动，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都在等待合适的机会进攻。 希格德莉法找了片草坪坐下，长臂揽过巴兹揉进怀里，赤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少年的身影。 忽然，阿瑟斯动了，像一根蓄力已久的箭迅速飞射，霎时尘土飞扬，沙砾四溅。 眼看金色虚影由远及近，加勒特反手挡开破风而来的箭簇，剑脊顺势拍向阿瑟斯的肩膀。 阿瑟斯的反应很快，双腿微屈，重心转移，抬臂横持骑枪挡下一击。他没有急着拉开身位，而是借着加勒特下压的力道，手臂迅速伸直，改变了枪头突刺的方向。侧身躲过剑刃的同时，护手圆盘向加勒特的肘关节撞去。 加勒特似乎预料到了这个进攻转变，手臂迅速回缩，腕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弯曲方式带着剑身回防。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响，阿瑟斯被巧劲击退，有些讶异地看着那堪称扭曲的手腕。 那是以人类的身体能做出来的动作吗？ 惊讶过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对方高大的身形。力量、经验和技巧都有差距，怎样破解他的格挡是首要问题。 假动作引诱行不通，太容易被看穿。受到身高限制，攻击范围很难扩大至肩膀以上，组合攻击也无法施展。格挡反击呢？不行，力量稍有欠缺。 那么就只剩下……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阿瑟斯改为左手持枪，和刚开始的时候一样迅速近身。 这个举动再次引发了骑士们的讨论。 “看那自然的轨迹，我有点分不清他的惯用手了。” “天才，他是真正的天才！” “我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加勒特的防守滴水不漏，柔软的关节使得长剑在手中挥动自如，手臂的摆动幅度极小，轻松得就像是在和孩子玩闹。 对手也确实是孩子，一个还不及他腰高的孩子。 阿瑟斯的攻击方式不多，能瞄准的部位有限，所以很快就被摸清了左手持枪的套路，每一击都被完美地格挡开。 变化就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在刺向加勒特腰侧的一击被反手挡开后，阿瑟斯并没有紧握住骑枪，而是任由它脱手落下，抬腿用脚背勾起，随即猛地上踢至空中。 见惯了这类引诱动作的加勒特正要收手用臂膀对抗阿瑟斯的赤手空拳，却没想到他一瞬间收敛了攻势，臂膀空撞，灿金色的脑袋和他不过半根手指的距离，像颗法术飞弹似的直窜上来。 加勒特向后一仰，躲过直冲面门而来的拳头，打算故技重施，用巧劲击退他。 就是这样。 阿瑟斯顺势攀住加勒特强壮有力的手臂，核心发力，整个人翻身旋转至半空，伸腿勾住骑枪甩向加勒特的脑袋。 可惜了，意图还是过于明显。加勒特如此想道，微微转动手腕，在极限距离内抬剑。 ——锵！ 护手圆盘撞在剑身上，瞬间被弹飞了出去。 这时刚刚落地的身影高高跃起，手臂向后弯曲，指尖到掌根绷成一条坚硬的直线，将浑身力量集中至掌心，如同一张蓄力至极限的弓。 ——咻！ 年轻的骑士微微歪头，黑色长剑从耳边飞过，带着破风之声斜插入地里。尘埃落定之时，几缕发丝缓缓坠地。 “您赢了。”加勒特收起架势笑着说。抛去无效的思路，设下重重诱饵，创造机会。最后利用他丰富的对战经验进行反制，为这场比试拉下帷幕。 “多谢指教。”阿瑟斯板着一张脸，持枪走过去和他的剑轻轻碰了一下。 加勒特从始至终站在原地，脚步没挪动过半分。他左手指节处的茧子厚厚一层，像是突起的小山丘，由此可见他惯用左手。 可他刚才却是右手持剑。 我还差得远呢。阿瑟斯默默想道。 另一边。 “雷克顿王家骑士团白星队，一阶魔导士，多琳。”样貌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女人有着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说话细声细气的，完全不像是拥有强大魔力的法师。 “雷克顿王家学院初等部学生，尤菲米娅·麦金托什。”站在她对面的少女身穿轻便的制服，姿态优雅大方。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柔软细韧，顺滑而有光泽，经风一吹便翩然纷飞。她似乎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所以低垂着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半掩清澈透亮的蓝眸。 “初等部？我怎么记得十二岁才能入学？” “你没记错，只是凡事都有例外罢了。” “我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样貌和仪态都无可挑剔的淑女。多琳虽然听闻过许多关于这位小姐的描述，但现在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感叹。 “冒昧问一下，您擅长什么法术呢？”和加勒特不同，多琳想在对练开始前就把内容和规则都讲清楚。 “演绎。”几乎是不假思索，尤菲米娅十分自然地说道，“或者说是创作剧本。” 第24章 切磋交流(下) “啊？”多琳一愣，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在她的认知里，演绎是一般平民谋生的手段之一，没有贵族会主动去供人观赏，致使家族的尊严和威望受损。而在完整的法术体系中，根本没有演绎法术这一类，她确定以及肯定。 “我不擅长战斗。”尤菲米娅没有给出更为明确的解释，只是轻轻抖一抖手腕，白皙柔嫩的关节处凭空出现了一对镂空雕刻的银镯。 银镯的样式很奇特，勾勒的技法格外细腻。其上一幅栩栩如生的图景，枝叶伸展，花苞初绽，各有各的情态。它层次分明的内部没有完全通透，两颗铃铛缀在花下，随着手腕的动作摇晃却没有一点声响。 这是尤菲米娅用来施法的媒介，名为“刺蘼摇铃”。 “请您施展一个光照术。” 可是现在阳光正好啊。 “好、好的。”看着少女脸上淡淡的微笑，听见语气平静的祈使句，多琳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大脑一瞬间停止运转，经修复后再次启动，却发现缺失了些什么东西似的。 因为是在魔法学徒阶级就掌握了的法术，术式简单，所以不用媒介就能施放。她稍稍运转魔力，目光在半空中锁定一处，白色光团突然出现，发出耀眼的光芒。 “圣光，这是尤菲米娅小姐发出的圣光吗？” “……你没事吧？” ——叮铃。 尤菲米娅双手合十，银镯相碰。 “启。” 少女空灵的嗓音响起的一瞬间，浓稠的黑幕自空间一点席卷而来，众人眼前的景象被黑暗所取代。没等思索发生了什么，黑幕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光团有些费力地挤了出来，一副要将照明工作进行到底的样子。 尤菲米娅伸出右手，数道紫色细线从她的指尖冒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相互缠绕着向上生长，编织成一根根蜿蜒的藤蔓。藤蔓的顶端触碰到光团，瞬间没入了一截。再有所动作时，光团化作数不清的光粒附着在藤蔓表面，二者融为一体，化为朵朵含苞待放的花。 “哦？”希格德莉法放开巴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异世国度，不夜之城。邪物侵入，危机四伏。”随着尤菲米娅清晰吐字，花苞的形态发生了变化。柔嫩的花瓣缓缓向外舒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直至铺满了整块黑幕。紧接着，整簇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齐齐弯腰抖动。金黄色的花粉迅速溢散开，排列组合成一幅奇异的图景。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高且庞大的建筑群。 表面泛着冰冷光泽的高楼直耸入云层，充满了压迫感，令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在空中架起的桥梁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复杂的巨网，仿佛要将繁华与热闹尽数收入囊中。 尾部冒着蓝色火焰的船形飞行物在其中自由穿梭，发出隆隆声响，借着长桥陡坡飞行跳跃。绚丽多彩的灯光交错照射，将空气都渲染成迷幻的色彩。 街道上人潮涌动，无论男女都头顶着奇怪的发型，长短不一，色彩各异。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更是新奇，质地有别于绸缎的柔顺面料紧紧包裹住躯体，勾勒出肌肉的曲线，健美而饱满。 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生物齐齐睁眼，血腥红光不停闪烁。霓虹灯光打在金属电杆上，反射出数道刺目的白光，一瞬间照到了危险生物的模样。它们形似脱相野兽，面目狰狞，正伸出被粘液包裹的长舌，舔舐着利爪蠢蠢欲动…… 在众人津津有味地看着，对接下来的发展感到紧张和兴奋的时候，生动的景象忽然换了颜色，变得苍白无力，眨眼间就像泡沫般溶解，化作点点光粒消散于黑暗之中。 “好短……感觉像是在看高级的话剧。” “我敢肯定，那不是我们生活的世界。” “那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噢，为什么要停在这里？我预感今晚将会是个不眠之夜。” 有希格德莉法在一旁看着，骑士和法师们只敢小声嘀咕。 尤菲米娅神色平静，无视了众人投来的复杂眼神，双手提起并不存在的裙摆行礼道：“很遗憾，我还没有设计好下一个场景，这场演绎就到此为止了。”话音落下，笼罩在练武场上空的黑幕被揭开。 人们似乎都已经忘记，这是一场切磋。白星队的魔导士多琳施放的光照术成了麦金托什小姐的陪衬，而她本人并无觉得不妥。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正午，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骑士们身上的软甲。一阵浓郁的酱料香气从城堡的方向飘来，勾得人食欲大增，不自觉地吞咽唾液。 究竟什么是演绎？这种法术有什么实际功用？能应用到哪些领域？未来会不会诞生一个全新的法术流派？发现了新奇事物的众人心里有一连串的问题，却在看到大管家鲍里斯和侍女们提着篮子走来的时候统统丢出了脑外。 “感谢您特意送来午餐。”希格德莉法站在鲍里斯身边，耸了耸肩说，“不过这些家伙很顽强，饿一个星期都没事。” 席地而坐的骑士们闻言发出了抗议。 “队长！您听听您说的是什么话！您是要饿死您可爱的队员吗？” “人是铁做的，饭是钢做的，一顿不吃就饿得不行啊！” “嘿，乔波，你这句话是从哪里学来的？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我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华夏古国的俗语。” “怪不得。” 鲍里斯露出礼貌的微笑，向希格德莉法递上一杯看起来清凉爽口的饮品，说：“白星队是侯爵的贵客，也是雷克顿安全的重要保证，能为您们服务是在下的荣幸。” 希格德莉法看了两鬓花白的年长者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不置可否。 “呜呜真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身为一名骑士，一定要做到表里如一，遵从内心的想法。你这顽固的家伙就承认吧，麦金托什家族的厨师可是举国闻名的！” 相比热闹的骑士小集体，法师这边就稍显安静。 刚才“演绎”的场景在多琳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奇怪，明明是从未见过的景象，怎么会觉得有些熟悉呢？她歪了歪头，抚摸着水晶球想道。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她回想起不久前看过的小说，忍不住低呼：“这、这难道是《不夜城》的序章？！” “是的。”听见声音的尤菲米娅微笑着走来，对她说：“书友，你好。” “你好！”多琳十分激动，一时间忘记了对侯爵家小姐应有的礼节，白皙的脸颊飘上两团红晕，弯腰直接握住了那双纤细的手。 我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在离开前向小姐询问是否能互寄书信分享读书感受！她如此想道。 很快，盛装食物的篮子被清扫干净。罗麦在收拾好残渣后走到中间说：“结果出来了。” 巨剑的剑柄上，洞悉之眼的黑色触须停止了蠕动，从它尖细的瞳孔中射出一道红光，在空中投射出浅红色的区域，二人的数值被罗列出来。 阿瑟斯·麦金托什——综合评级a 体质：68 力量：60 魔力：59 精神力：25 智力：60 耐力：55 敏捷：67 尤菲米娅·麦金托什——综合评级b 体质：35 力量：20 魔力：64 精神力：40 智力：68 耐力：30 敏捷：34 “还不错嘛。”扫了一眼数据后，希格德莉法给出肯定的评价。 “两位天资出众，只要多积累经验，一定会再上一个高度。”罗麦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是！我一定会坚持训练，争取早日加入骑士团！” 阿瑟斯刚说完，目光转移间瞥见一个身影，皱起眉头小声嘀咕道：“他怎么来了？” 希格德莉法对他骤然转变的态度感到好奇，便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朝不远处招了招手，朗声道：“别站在那里了，过来吧！” 第25章 自知之明(上) 莫歇原本在庭院里散步，消化早餐的同时顺便熟悉一下整座府邸的路线。正低头端详不知品种的鲜花时，突然有一股气韵急速穿过，震得他头皮发麻，手指颤动，久久未能恢复。 这个力量……是什么？和维多利亚那种称号贤者施放法术时的余震类似，却又有明显的不同。 莫歇试着活动僵硬的关节，仰视上方。湛蓝色的天空被分割成两个不同的色块，宛如在中间横切一刀。厚重的云层则被冲成细丝，卷曲着向远方飘去。 他循着空气中残留的气韵找到一处矮房区，大门上用烫金的涂料整齐写着“练武场”。两旁栽种的绿树高大繁密，牢牢遮掩住骑士们训练的身影。口号声阵阵响起，充满了振奋与激情。 “列阵！冲锋包围！” “有突袭！后撤！保护法师！” “动作太慢了，归位！” 莫歇站在武器架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正在训练的骑士们。 体格健硕，挥汗如雨且不显疲惫，显然在日常中坚持锻炼。精神焕发，眼神凌厉，对重复枯燥的训练毫不懈怠，有着明确的训练目标。再看他们训练的内容，拳腿组合多样，出招迅猛果断，动作张弛有度。特点是躯干大开大合，一股勇猛无畏之势。 从未见过的体术，不知道出自哪个流派。莫歇心中一动，冒出了探究的想法。 “莫歇少爷。”手臂上环着一个袖标的男人走了过来，低身行礼道。 莫歇双臂环胸，目不转睛地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男人似乎被这随和的态度惊到，微微睁大眼睛试探性地问道：“您是来找阿瑟斯少爷的吗？” 你说是，那就是吧。“对，他在哪里？”莫歇能感受到，那股气韵就要完全消散了。 “阿瑟斯少爷和尤菲米娅小姐正在和王家骑士团白星队对练，二公主也在，您现在去……恐怕不太合适。”男人眼帘低垂，姿态放得更低。 莫歇将已经到了舌尖的话咽回去，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人不算精明，却也不笨，知道用身份高贵的公主来压他的话。为什么？因为这里是练武场，是锻炼体质、研习技能的地方，身体瘦弱的“莫歇”是个多余存在。这人话里话外都在试图提醒他，要有自知之明。 不过他在军部里摸爬滚打整整十年，见惯了明枪暗箭、尔虞我诈，小小话术难不倒他。 “这对麦金托什来说是一次宝贵的机会，我身为家族一员也深知其重要性，自然不会打扰到他们。”莫歇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语速缓慢，听起来随意而慵懒。 这语气过于轻柔，男人心中惊疑未定，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微微张开嘴等着空气钻入。 “你担心我会做什么？是担心我言行有失礼仪致使家族丢了脸面，是担心我不自量力地去挑战那些骑士们，还是说——我连旁观的权利都没有？”浅褐色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冷光一闪而过。 “您当然有这个权利！”男人伟岸的身躯狠狠一抖，接着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对了对了，这感觉才对啊！还是那个阴晴不定、皮笑肉不笑的疯犬少爷！ “站起来。”莫歇微微眯起眼睛，低声说。 “告诉我方向，我自己过去。”莫歇的目光缓缓扫过正在训练的骑士们，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男人们像触了电似的猛地甩过头去，一副被发现偷看了的心虚模样。 男人噌的一下站起来，用手比划道：“您向前直走，穿过两排平顶房后拐进右手边的小道，小道尽头就是了。” 这个男人不像那些女仆和侍从一样对他视而不见，很真诚，也很有胆气，将来一定能有所成就。 与男人擦身而过时，莫歇本想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太担惊受怕。可这副身体的发育状况实在堪忧，就算伸直了手臂大概也只能勉强碰到他的肩头，于是只能将目标改为了那结实的后腰。 “嘶——”男人倒吸一口凉气，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敢回头去看，担心态度反常的疯犬会突然跳起来咬他一口。 莫歇的方向感很好，没过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这片开阔的、土地平整的区域位于府邸后方，入口处有几根围杆直直立着，周围遍地都是反复填埋的痕迹，由此可见它们的功用就是当个摆设。 他这副身体的中远程视力稍弱，视线中数道朦胧虚影，看不清样貌，只有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点到为止。” 莫歇被一个高挑的身影吸引了注意，不由自主地向前迈进。 随着距离拉近，场中央的人影逐渐被勾勒出轮廓。莫歇看见那银发赤眸的女人单手抽出巨剑，像把弄玩具似的在空中抡了半圈，然后高举起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深深插入地里。 她一定是一位优秀的战士。莫歇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制服和软甲包裹着匀称的肌肉，身体曲线流畅而优美。一头银发仿佛是星辰洒落的光辉，璀璨夺目。绯色的眼眸玲珑剔透，隐隐散发出绮丽的光彩。 看来这个国家的王族相当大胆，没有落后的男女观念。 紧接着，女人抛出一个被黑色触须包裹住的珠子，落在巨剑的剑柄上，像是一台摄影设备。 场中央只留下四人，其余的都退到外围。阿瑟斯和尤菲米娅站在他们对手的面前，小小的身影，落差明显。 骑枪，不错的武器。本身就具有巨大的杀伤力，要是再配上合适的坐骑，刻苦钻研技巧，就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它的威力，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能够搏出机会。 开始了。 好快的速度！一个年幼的孩子居然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而且持续时间并不短，还有余力再次发起冲击！ 然而对手的防御滴水不漏，只手格挡游刃有余，继续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体力只会白白被消耗。 终于发现了突破口吗？好的，机会来了。让他分辨看看吧，哪招才是你的最后一手。 莫歇聚精会神地看着二人对练，眼睛一眨不眨。他明明身在场外，却已经被气场牵引，幻想自己身临其境。脚步不自觉地迈开，手臂和腰身无意识地颤动，面对全然未知的对手挥动拳脚，想要斗个酣畅淋漓。 这是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自从成为军长以后，他很少有机会上前线战斗，平时会亲自指导新兵体术，自然熟悉对练的状态。 可这幅身体是怎么回事。 莫歇·麦金托什，你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吗？ 莫歇将手举到眼前，看着无法抑制抖动的手腕和暴起的青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胜负只在一瞬间，男孩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获得“胜利”。他看起来并不高兴，板着一张脸，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结果最后还是选择了依靠武器吗。莫歇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这种处理方式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第26章 自知之明(下) 那位年轻的骑士确实有着强大的实力，实战经验丰富，技术运用得相当娴熟。但以旁观者的角度仔细观察，受到原地不动和单手持剑两个条件的约束，骑士的防御轨迹多处重合，以转动灵活的手腕为圆心展开，不同的仅仅是落点而已。 可以看出在他的观念中，“防守”与“反击”是一组固定搭配，很少有单独使用的时候，这就是突破口。 至于阿瑟斯，莫歇只能联想到怪物、奇才之类的词。他敢肯定，只要阿瑟斯得到了更为系统的指导，未来将会成长为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 或许……我应该给他一些建议。莫歇以一个三十岁成年人的身份如此想道。 尤菲米娅，我那位年幼却沉稳的妹妹，不知道她的战况如何。 莫歇的目光转移至法师组那边，两位女性似乎在谈论什么有趣的话题，齐齐看向半空，仿佛那里漂浮着什么东西。 接着，尤菲米娅抖了抖手腕，露出一对银色的镯子，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莫歇眨了眨眼，想要看清具体的细节。 当视线再次聚焦时，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练武场上的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内。 是使用了瞬移法术吗？莫歇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的节奏，通过意识海进入精神世界。 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荡开了一圈圈波纹，不断向外扩散，延伸至虚无的边界。从海底向上涌动的水流携着无数气泡，渗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填补了所有缝隙。 看来这副身体不仅是羸弱，还无法感知、使用力量，怪不得体内会如此空虚。 现在莫歇依靠这种方式暂时提升了精神力上限，从而能运用感知觉，以另一种视角观察这个世界。 他们还在这里，我能感受到流质的波动。莫歇缓缓吐息，在一片漆黑中描绘出肉眼看不到的画面。 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能力，至少在他上辈子所待的军营里，运用感知觉是每一个合格的战士都能够做到的。就好比说一个能够随意开关的电子器械，在启动状态时会产生电磁波。一定的范围内，人的大脑能接收到电磁波，并通过感知将其无限放大。 流质，是充斥在空气中的特殊物质。它无色、无味，能与一切能量发生反应。运用感知觉，意味着精神和意识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大脑在高速运转时产生的波动会影响一定范围内的流质，发生共振，建立联系。单纯的肢体动作以及使用力量发出的气韵，都会改变空气中流质的形状，因为二者不与流质相融，所以在感知觉中很容易被区分开。 这就是运用感知，让脑波与空气中的流质发生反应并凭此侦查的原理，呈现出的效果和热成像很相似。在解放者联盟，它还有一个特定的名称——感知视界。 莫歇“看见”他们身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中间一大片黑色的区域中充斥他感受不到的东西，大概是用魔力构成的。流质被积压在边缘，发出耀眼的白光。尤菲米娅的身影在它们面前是如此娇小，以一副讲述者的姿态，进行着特殊的对练。 这个过程很短暂，就在莫歇的大脑快要超负荷运转的时候，他们又重新出现在了视野中。 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喉咙在喘息下增生痒意，莫歇忍不住干咳几声，感觉五脏六腑中好像有火焰灼烧，就连唾液都变成了助燃剂。 快要因为窒息而晕厥之时，不知从哪里涌现出了一股暖流。刚开始感觉并不明显，但随着它游经全身经脉，清凉的雨露滋润了肺腑，所有燥火褪去，呼吸终于平复下来。 莫歇抬手按住胸膛，心中一动。 这种感觉是…… 忽然，银发赤眸的女人朝他招手道：“别站在那里了，过来吧！”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到众人面前站定。 “莫歇·麦金托什。” “是的，我很荣幸见到您，王家骑士团白星队的队长大人。”莫歇不知道这个王国的礼节，便用了前世外交时的通用准则，以场合中的首要身份称呼。他的右掌贴于心脏处，低身行礼的姿态无比恭敬。 希格德莉法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微笑道：“我听说你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一旁的阿瑟斯板着脸，目光炽热到仿佛要将他洞穿。 注意言行，你这混蛋。莫歇猜这小子是如此警告他的。 “正好，你也来参加对练吧。”希格德莉法的想法很简单，她知道麦金托什家的二子一无所长，只是出于客套随口一说罢了。 哪知面前这个有着“疯犬”恶名的少年几乎是不假思索，直接回道：“很抱歉，大人，请允许在下拒绝。”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虫鸟似乎都被这回答惊到停止了鸣叫，这片区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骑士和法师们用力地眨了眨眼，似乎在分辨耳朵里听到的话是真实还是虚幻的。 阿瑟斯瞪大了眼睛，脸色由白转青，然后又由青转白。他的眉毛颤动着，慢慢拧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搞笑。 尤菲米娅目光沉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语出惊人的兄长。 希格德莉法神色不变，静静地盯着他。 或许他们都在想，侯爵家的疯犬哪里来的勇气，竟敢拒绝公主殿下。 处于目光中心的莫歇，直视着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眼眸，面带礼貌的微笑说：“因为我很弱。” 听到这个回答，希格德莉法忍不住笑出了声，“噗！哈哈哈——” 尽管没人说话，但一张张茫然的面孔却表达出了深刻的疑惑——这个人是谁啊？ 这真的是那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凶狠暴戾，从不低头的疯犬，莫歇·麦金托什？！ “原来是这样。”希格德莉法抬手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说，“那就不勉强了。” 她摆了摆手，两边的骑士和法师们被召集到一起，随意匹配成组完成最后的对练。 太阳缓缓落山，天色逐渐变暗。 骑士们汗流浃背，筋疲力竭。法师们脸色苍白，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就送到这里吧，期待与你们的下次再会。”希格德莉法纵身跃上战马，挥手和麦金托什家的三个孩子告别。 树影漆黑，晚风簌簌。车厢内，二人相对而坐，沉默无声蔓延。 “队长，他并没有说谎。”罗麦突然出声道。 “当然，我知道。”希格德莉法单手支着下巴，出神地望向窗外。 莫歇·麦金托什——综合评级f。 体质：15。 力量：7。 魔力：0。 精神力：3。 智力：50。 耐力：70。 敏捷：10。 他确实很弱，弱到随意磕碰一下都可能会受内伤的程度。 身体数值如此怪异，无论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 麦金托什家不该出现这样的孩子，至少在侯爵这一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作为家族的掩护，亦或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 但是……这种莫名的期待感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他直视我的目光吗？ 是因为他大胆的言语吗？ 呼——呼哈—— 糟糕。 纤细白皙的手指拂过面庞，猩红眼眸中闪烁着绮丽的光彩。战场的女武神轻笑出声，嘴角扬起夸张的弧度，露出两颗尖锐的犬齿。 又变得兴奋起来了…… 第27章 小女仆的求助 送走了尊贵的客人，麦金托什家的三个孩子在沉默中面面相觑。 “呵，无知者无畏。”阿瑟斯瞥了莫歇一眼，转身走向城堡。 “希望你在回到学院之后还可以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或许还赶得上期末考核。”尤菲米娅的态度还算和善，分道离开之前留给他一个重要的提示。 回到学院？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莫歇望着她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主塔门口，才收回目光垂眸沉思。 重生一世，他对于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以后一旦遇到突发状况未必能应付得来。而学院是汇集了各类信息和知识的地方，习得知识、汲取经验、完成学业是生存的必要条件。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为重回学院做准备。 根据尤菲米娅所说的话来分析，现在学期还没结束，原身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有两种可能。一，请假。二，休学。 按照这副身体的体质来看，似乎应该是前者。但结合仆人和麦金托什双子对他的态度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女仆梅米也在一次清扫房间的时候说漏了嘴，原身在上学的时候受到过处分。 寻衅滋事？打架斗殴？考试作弊？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是违反了规定并且在较大范围内产生了影响。 没关系，这不是最糟糕的起点。莫歇摩挲着指尖，心态平和地想道。 我也该回去了。 你呢，还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他问自己，并且尝试着调动僵硬的四肢。 初秋时节，刚下过一场大雨。晚风携着浓重的水汽扑来，一阵又一阵的，不断带走身体的余热。 莫歇抬起头，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城堡四层的窗户。黑暗被柔和的光亮取代，窗帘后有人影隐约浮现，看来阿瑟斯和尤菲米娅已经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雕刻着繁复纹样的大门紧紧闭合，伸长了手臂跳起来都触碰不到的高度，像一座大山似的耸立在他面前。两旁直立的灯柱尽职尽责地散发着柔和的光热，两圈光晕在朦胧的视线中被无限放大，折射出绚丽的彩虹光彩。 说来有些诡异，不是莫歇不想进去，而是他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非要站在这里欣赏夜景。 呆立着静默了许久，最后莫歇将这份犹疑归结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依赖，对这座城堡、这个家庭产生的归属感。 他的灵魂正逐渐与这副躯壳融为一体。 他将会成为莫歇·麦金托什。 “创世纪雷克顿公历1106年5月17日下午，王家学院于雷克顿大礼堂举行1106届高等生毕业典礼暨学士学位授予仪式。特邀1103届优秀毕业生泰尔奇·霍桑德主持典礼，1100届校友会主席安德森·戴蒙致辞。” “1106年5月20日，克里斯缇安·雷克顿小王子十岁诞辰，雷克顿举国欢庆。国王下令施放轻罪悔过罪犯，下调税额，举办盛大宴会，开放外国交流通道，拓展魔兽驯养领域的商业合作。” “1106年5月23日，王家学院初等部新生提前签到，学生中心教师在核验身份时发现两个冒名顶替的人。经举报被巡逻兵押送至看守所后，裁决长依照《王国律法》，判处二人三个月监禁，并缴纳罚金十金币。” “1106年5月26日，茅克酋长国特使来访，与王家骑士团团长尼洛夫·康曼德攻克中危级位面的相关事宜。因对资源分配和战略布局等细则有异议，会议共持续了七天之久。最终，王家骑士团与茅克巡戒兵团签订有效条款，达成共识。” “1106年6月1日，大公主菲妮格洛殿下在便衣巡游时被卷入恶性斗殴事件，幸有骑士陪同才得以毫发无伤。” “近期发生的事件就是这些了，或许……您还想了解下一季度的活动安排？” 惊艳、讶异、好奇、兴奋……莫歇不知道还有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这个世界有报纸，但麦金托什堡的人没有订报纸看新闻的习惯。他想了解时事，于是拜托梅米整理好后交给他。 他以为自己会收到一摞纸，却没想到近期发生的事件会以播报的形式，如此清晰流畅地展现出来。 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那双深棕色的大眼睛里原本盛满了不安与焦虑，现在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直起了腰身，从容且自信，好像站在宽阔的舞台上尽情演绎。 梅米真的是一名普通的女仆吗？有那么一瞬间，莫歇在她身上看到了专属传令员的影子。 如果她生在那个世界，一定会成为各军团疯狂争抢的人才。 那么她是想展现自己的才能，所以选择口述的形式吗？ 不，她只能选择这种形式。 莫歇端着一杯黑牛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女仆。 虽然播报的时候精气十足，但放松下来的梅米状态并不好。不用仔细观察也能发现，她的面容有些憔悴，眼底有一片小小的乌青，脸颊也消瘦了许多。 她现在并不害怕“莫歇·麦金托什”，目光笔直而炽热，似乎还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莫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原本胆小谨慎的女孩变得和之前判若两人。 于是他在喝完黑牛奶后，没有把空杯子放回托盘，而是轻声说：“谢谢你，梅米。” 这似乎不是小女仆预期中的反应，她神情一僵，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回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莫歇摇了摇头，“直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尽快了解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面容。 “你帮助了我，我该给你相应的回报。”莫歇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身影，从细微的颤动，到抑制不住的溃乱。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这声询问似是黑暗中突然照进的一束光，穿透缄默的围墙，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梅米用双手捂住脸，带着哭腔开口：“我的弟弟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一直高热不退。” 她的身体霎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慢慢跪倒在地。断线珍珠一颗又一颗地从颊侧滚落，声音愈发的歇斯底里，“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请医生，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安迪得了什么病！爸爸和妈妈都被强制留在工坊里，我该在家里照顾他的，可我却没有勇气离开这里，我真是个没用的姐姐！” “只剩下一种办法了……”梅米的双手颤抖着放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但是我们怎么可能会得到魔法师的帮助呢？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只是一个孩子，根本承受不住那种高热……” 之后她又用极轻的声音喃喃自语，莫歇没听清楚。可以确定的是，梅米家里并不富裕，弟弟卧病在床无人照顾，或是说无法得到精心的看护。 正巧，他有一个猜测想要验证。 “我知道了。”他说。 “我们出去吧，去城堡外面。” 梅米抽噎着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向自己服侍的少爷。出去？这还是莫歇少爷自清醒以来第一次想要出门。 “顺便去看望你的弟弟。”莫歇站起来，走到梅米的身旁，微微垂眸注视着她亚麻色的发旋。 熟悉又陌生的清冽气息突然靠近，梅米仍是条件反射地抖了抖肩膀。曾经挥至她耳边的手臂，现在静静地垂在身侧。 莫歇少爷刚才说什么？我们？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种字眼。 梅米有些局促不安，目光小心翼翼地游移。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预期，之前努力压在心底的害怕和焦虑现在翻倍涌现。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眼睛哭肿了，视野变得狭窄了许多。梅米看着莫歇少爷穿戴整齐，挂着淡淡微笑的面庞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前后摆动，迷迷糊糊间经过了走廊、大门，绕过喷泉和花坛，然后…… 坐上了去往近郊区的马车？！ 马车是大管家鲍里斯安排的。当莫歇提出这个要求时，两鬓花白的年长者毫不犹豫给出保证：它会在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您的面前。 事实也确实如此，莫歇很满意。这座马车外表低调，制作技艺却十分高超。每一个独立的部件经过严丝合缝的组装，才得以在上下坡时如履平地。 两个小时的路程有些漫长，车厢内沉默无声蔓延。梅米像一只落水的小鸡，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莫歇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便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心中暗自思量。 和热闹喧天的王城区不同，通过了区域边界后，氛围瞬间就变得异常沉静，仿佛被割裂成两个独立的空间。来往的行人大多神色平淡，衣着朴素。道路两排的复式建筑都用浅色的涂料装饰，显得有些冷清。 马车在一座有些破旧的房屋前停住，二人拿好东西下了车。 第28章 巫力救人 推开门，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混杂了土腥、药香以及汗臭。嗅觉一经刺激瞬间变得敏感，酸麻直冲头皮。莫歇微微眯起双眼，压下喉中的痒意。 屋内的布置极为简单，满是斑驳的木质家具，足尖轻点便嘎吱作响的地板。这样稀疏、空旷，阳光恰好能照进每一个角落。 小床上躺着一个男孩，五官紧紧拧成一团，全身通红，看起来就像只熟透的虾。床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更为年幼的女孩，正将手伸进水盆里。 “莉莉。” “姐姐！”小女孩看到梅米后瞪大了眼睛，扔下了手帕直接向她扑来，水珠甩的到处都是，“你怎么回来了呀！” “我去王城区采买物品，正好路过。”梅米双臂环住女孩，将她揽在身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莫歇少爷，这是我的妹妹，莉莉。” 莉莉眨着那双和姐姐如出一辙的深棕色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莫歇，小声打招呼道：“你好，大哥哥。” “你好。”莫歇微笑着回应，然后像是变魔术般的从口袋里掏出三颗彩色包装的糖果，微微俯下身递到小女孩面前。 “这是给我的吗？”莉莉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一边惊呼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 “是的，一颗糖果有许多种口味，你可以当做饭后甜点慢慢地品尝。” “好耶！谢谢大哥哥！” 这是用来招待麦金托什家臣们的特制糖果，原料纯天然且富有营养。梅米看着莫歇耐心解释的样子，一时间忘记思考他是从哪里拿到的。 然而雀跃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莉莉缓缓收敛起笑容，走到床边，将糖果轻放在男孩的身侧，“姐姐，哥哥的身体变得更烫了，我在用湿手帕给他降温。” “等哥哥病好了，我要和他一起吃糖果！”年幼的莉莉并不知道持续高烧会对人体有怎样的危害，仍旧用湿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男孩的额头、脖颈。 “安迪……”梅米闻言神情一僵，快步走到床边，声音颤抖地呼唤着。她紧握住男孩的手，不顾皮肤触碰到灼热的温度，眼眶中噙满了泪水。 莫歇默默观察了片刻后说：“这看起来不像是发热。” “我、我也这么觉得，太突然，也太猛烈了。”梅米重新投湿手帕，轻轻盖在安迪的额头上，“可没有一个医生能诊断出这是什么病症。”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来试试吗？” 梅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她意识到身边这位不学无术的疯犬少爷说了什么的时候，红肿的眼睛瞬间睁大，眼里写满了惊讶和怀疑。 莫歇·麦金托什要尝试拯救生命垂危的孩子。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之一。 仿佛是看懂了她的想法，莫歇注视着她深棕色的眼睛，语气真诚而肯定，“别担心，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大哥哥，你也是医生吗？”莉莉好奇地问道。 “不是。”莫歇低头看向女孩，伸出右手，“但我想让你的哥哥快点好起来。” “我也是！”莉莉高兴地跳起来和他击掌，胆大到令人心惊。 沉默片刻后，梅米神色复杂地让开了身位。她还有什么选择呢？没来由的信任感让她稍稍放松了神经，心底有一种冲动不断试探着，让她全心全意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莫歇将手掌轻轻放在安迪的胸口处，瞬间汇聚起惊人的热度，灼烧着着脆弱的掌心。他集中精神，运用感知觉探寻一番后，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两种搏动。稍微偏左侧，急促又规律的是心跳。而另一种，游弋在五脏六腑之间，如乐队鼓点般强弱分明的是…… 异能脉？不，是与其极为相似却又有着本质不同的力量。 这孩子在没觉醒的状态下使用了神秘的力量，因为年龄尚小无法自主控制情绪波动，精神力过度消耗。大脑因此严重超负荷，胡乱在体内寻找代偿，从而引发了全身过热。 高温已经开始侵蚀这孩子的身体组织了，只有稳定那股力量，才能度过生死难关。 有三种解决方法。一，让精神力充沛的人和他建立暂时联系，联通精神世界，传输精神力；二，注射高科技产物，微核精华液；三，巫力疏导。 似乎都不太现实。 不过直觉告诉莫歇，还存在可能性。 为什么解放者联盟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迅速崛起然后组建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因为大多数战士都能使用异能。 因为每一个战士都抱着坚定的信念，向死而生。 因为…… 他们的军长是一名巫师。 巫师的力量源于自然而超越自然，在时光长河里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立的法则。即取用以生息，与世间万物共存。登至高境界，化身本源。 这种神奇的力量能施加于所有活物，最常见的效果就是治愈和疏导。 如果是前世的莫歇，凭借一身巫师血脉和无限凝聚巫力的灵胎，随便打一个响指就能让安迪恢复如常。 但他的灵魂现在寄宿在了贵族家少爷的身体里，普通人体质，只有在运用感知，过度消耗精神力的时候，巫力才会作为代偿暂时涌现。 他无法确定当时在练武场时感受到的力量是什么。 他正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而来。 莫歇闭上眼睛，再一次通过意识海进入精神世界。经过几次建设，三个区域中的景象发生了一些变化。 黑暗区域的入口处积了一汪池水，混沌区域的中央长了一株树苗，光明区域开始显现出绿水青山的轮廓。 高空之上，象征着精神状态的天秤保持着平等的姿态，横梁上悬浮着硕大的沙漏，正以缓慢的速度向下洒落沙粒。 莫歇屏息凝神，为了使感知变得更加敏锐，用尽了为数不多的精神力。一阵清风拂过，他眼中的世界变成了黑白两色。流质在屋顶处盘旋，受到下方神秘力量的干扰而无法沉降。 这时，熟悉的暖意自五脏六腑中生发，汇聚成一股热流。然后顺应着他的想法，通过手臂流向了安迪的体内。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巫力确实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 片刻后，神秘力量趋于稳定，男孩的体温逐渐恢复正常，紧皱的五官也舒展开来。 疏导完毕。 “安迪！”看见弟弟睁开了眼睛，梅米喜极而泣，用力地将他揉进怀里。 莫歇少爷竟然真的成功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闭着眼睛，将手放在安迪的胸膛上，那灼烫的温度就像是直接蒸发了一样！ “姐姐，放、放开我，要喘不过气了……”名为安迪的男孩艰难地笑着，涣散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轻轻拍了拍梅米的后背。 可是当他看到站在屋里的外人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瞬间摆出警惕的姿态，紧紧拧着眉头大声叫道：“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奇怪的反应。莫歇挑眉看着他。 “姐姐，你又伤到哪里了？我不明白，你是故意的吗？”安迪挣开梅米的怀抱，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就为了那一笔补偿金，值得吗？” 听到这话，莫歇终于明白了。他缓缓转动眼珠，目光落在那愈来愈红，快要变成熟透苹果的面庞上。 “为了拯救一个幼小的生命，当然值得。”莫歇轻笑出声。在他眼里，安迪就像是一只龇牙咧嘴，努力扮出凶相的小熊。 “不用你管！”小熊怒吼一声，木板床被压得嘎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散架一样。 “安迪？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冷静一点。”梅米疑惑地扶住弟弟的肩膀，迫使他看向自己，“你认识莫歇少爷？” 安迪凶狠的神情忽然僵住，支支吾吾地说：“不认识。” 他低下头，手里揉搓着薄毯的一角，“我……我认错人了。” “那你应该说什么？” “对不起。” “声音太小了！这是道歉应该有的态度吗？”梅米语气严厉地教导道，悄悄用余光观察莫歇的神情。 梅米很感激莫歇救了自己的弟弟，作为回报，她决定尽心尽力地服侍莫歇，尽她所能去满足这位少爷的要求，无论有多过分、多艰难。 如果这样还不够，她甚至愿意以命相抵。 但如果莫歇少爷突然恢复记忆怎么办？恶名远扬的疯犬怎么会容忍一个平民这样无礼的态度呢？想想吧，想想那些见证者口中的，以及自己亲眼见到的血腥的场景。 多么令人心惊胆战。 “对不起！”小熊泄了气，变得瘪瘪一滩。 莫歇微笑着回应，“没关系。”然后成功收获了一记无力的眼刀。 突然，一阵嗡鸣声在耳畔炸开，视线模糊，不断重叠交错。他身形猛地一晃，脚步虚浮不稳，呼吸节奏变得杂乱无章，宛如破了洞的风箱。 梅米及时伸手扶住了他，也被带得脚步一踉跄，险些摔倒。 第一次用新的身体凝聚巫力，所以精神力过度消耗，导致了体力不支。 小问题罢了。 两个孩子投来的目光，一道关切，一道则毫不掩饰敌意。 调整片刻后，莫歇缓缓开口道：“梅米，我们该回去了。”他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深深记住巫力流通的感觉。 “这么快？”小熊不自觉地拽住姐姐的衣袖。 “没办法，我还有工作没完成。”梅米知道莫歇的体质问题，轻柔地抚摸着安迪的脑袋说，“你要好好休息，乖乖听话，周末的时候我再回来。” “那你要多休息，多睡觉。” “我会的。” “记得带蛋糕和饼干回来哦！还有……大哥哥，再见！”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似乎特别喜欢和别人击掌，两条白嫩的小短腿用力在地上一蹬，高高跃起击中了莫歇的掌心。 “再见，莉莉。”莫歇又朝噘嘴的小熊挥了挥手，“再见，安迪。” 二人踏上回程的马车，在近郊区居民们的注视下逐渐远去。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需要一件武器？” “家族内部打造的武器，或者是魔具。王家学院向来有武考的传统，在武考中使用家族打造的武器不仅有助于提升家族的名望，还能得到各方势力的关注，贵族子弟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马车上，莫歇和梅米就“回到学院后要做的事”展开了讨论。 “据我所知，您一次武考都没有参加过。贵族圈子很复杂，虽然表面上没人提起，但私下还是会被拿出来说闲话。啊……我、我并没有说贵族坏话的意思，您不要误会。”梅米慌张地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越描越黑。 莫歇摇了摇头，用平静的眼神安抚她，“我明白了。那么我该去找谁打造武器？” “这件事说来有些复杂……” 当马车稳稳停在麦金托什堡正门门口时，太阳已经隐去了大半身形。负责值守的骑士已经换了一批，看到二人回来，立刻让出了通道。 他们走在铺满平整石砖的小径上，路过修剪成天鹅造型的园景，登上横跨金鱼池的拱桥。正要将话题进行下去，却好巧不巧的地目睹了一场小骚动。 第29章 前进的方向 “你是怎么搞的？竟敢让弗洛恩少爷等着！”穿白衬衣、黑长裙的中年女人发出了尖锐的质问。 年轻男子深深低下头，懦弱地回应：“十分抱歉，我不知道弗洛恩少爷的房间在哪里，所以……” “天呐，这是谁告诉你的？”听到这话，中年女仆扶着额头，一副无语至极的样子，“就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应该把它们送去实验室。” “下级佣仆没有登楼的资格，你应该把这城堡里最基本的一切都印在脑子里，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教你吗？” “不、不需要！请您相信我，我下次一定不会再犯错了！”被细长的食指戳着额头，年轻男子脸色惨白，语气恳切，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中年女人收回手，紧拧着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动作快点，跟上我！”她转身在前面带路，小坡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响。男子连忙握住把手，拖着一辆看起来很笨重的载物车追了上去。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梅米将手贴在嘴边小声说：“那位是马礼逊男爵夫人，弗洛恩少爷少年时期的礼仪教师，现在负责处理实验室的杂务。” 莫歇记在心里，顺着话题问道：“那车里装的是什么？” “应该是魔力原石，或者是护卫们发现的可疑物品之类的。”梅米也不太确定。 所以实验室里应该汇集了当下这个时代较为先进的技术，说不定有能用来炼制巫药的器具。“弗洛恩是——”莫歇提起刚才对话中出现的名字。 梅米突然神情严肃地打断了他：“莫歇少爷，您应该称呼那位为‘兄长’。”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指点莫歇时，先是慌张地捂住嘴，然后发出沉闷又滑稽的声音，“我的意思是，麦金托什家族十分注重礼节，我担心您会因为称呼问题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得对。”莫歇看出来了梅米态度的转变，为了报答救治弟弟的恩情，发自真心地替他着想。 “除此之外，如果我的言行不合规矩，或是不符合你的逻辑和认知，也要及时提醒我。”对于自己人，他向来不吝啬信任，表明想法与态度，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是……”梅米犹疑着放下手，大脑飞速运转。逻辑和认知是什么？我的逻辑和认知又是什么？ “弗洛恩兄长在做魔力相关的研究吗？” 梅米摇了摇头，“这种家族机密，我们仆人无权知道，也不能知道。” 天色愈发暗沉，乌鸦叫声嘶哑，扑扇着翅膀从树梢上飞起。莫歇微微蜷起手指，感受到从后背不断蔓延至肢体末端的战栗。 “回房间再说。” “弗洛恩少爷是王家学院创建以来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也是学术界备受瞩目的天才。他在毕业之后没有选择进入王宫工作，而是投资了一家私人工坊，正式开始经商。为了配合他的研究，侯爵大人命人建造了一座小型研究室，所有器具都是花大价钱定制的。” 梅米一边说着一边趴在地毯上，伸长了手臂去清理床底下的灰尘。这种事本来不应该当着主人的面做，但莫歇·麦金托什只有这一个专属仆人，再压榨晚间的休息时间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和麦金托什保持着合作关系的家族会定期送来图纸，弗洛恩少爷负责精修调整并制作出模型。最近几个星期，我常看到骑士团的长官进出研究室，有时提着一个箱子，有时抱着一捆剑……呃，其实我没有完全看清楚。结合今天马礼逊夫人催促的那批材料来看，弗洛恩少爷很有可能在制造反魔法装备。” “我就只知道这些了，希望能对您有帮助。”小女仆攥着抹布站起来，头顶沾了些白色的碎屑。 “看来你的记忆力非常好。”莫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当然，他也不完全相信这些说法，毕竟记忆有时是会骗人的。 梅米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刮了刮脸颊，“谢、谢谢您……”说来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她第一次受到除父母之外的人的夸赞。 “研究室在小教堂旁边。您知道小教堂在哪里吧？” “知道。”莫歇点了点头。他已经基本摸清了麦金托什堡的布局，内堡与外堡之间隔了一层矮墙，内部是生活区域，外部是守卫区。四角高高伫立着塔楼，护卫们在顶上轮班值守。 小教堂就在东北角塔楼的下面，门口有两块浮雕石板，还有一大片盛放的粉白色花圃，和庭院的小径相通。 “啊，对了，您最好在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去。因为弗洛恩少爷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总是按照规定好的计划行事，所以白天基本都在闭门工作。如果正巧遇到夫人亲自送餐，倒是也有见面的可能。” “还有，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来着？对了！您之前似乎和弗洛恩少爷有一个约定。可您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可怎么办呀！” “或许您在日记中记录了？您可以找找看，那是一个又厚又大的本子，内页有许多图画，应该就在这个房间里。” 梅米自顾自地说着，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了一道探究的目光。那目光悠远而深邃，令她不自在地吞咽唾液。 “嗯……您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糟糕，是我得意忘形了！梅米心尖一颤，如此想道。 这种私密的事情怎么能当着正主的面说出来？都说好奇心害死猫，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我会不会…… “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这是巧合，这些事情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梅米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在她听来自己这更像是在辩解，还是苍白无力的那种。 “别担心，梅米，我不是在怀疑你。” 梅米看见自己服侍的少爷露出淡淡的笑容，神情一派真诚，毫不虚假。 “多亏你敏锐的观察，我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莫歇顿了顿，打趣道：“或许，你可以考虑兼职一份副业，私人侦探怎么样？” 我有这么厉害吗？我只是把我听到、看见以及想起来的事全都说出来了而已。梅米愣愣地回视，将最基本的礼节全都抛到了脑后。 “不可以的。”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声带、嘴唇脱离了控制在自说自话，“在麦金托什堡工作的人只要被发现兼职，就会被立刻开除。” “可惜了。” 莫歇的目光落在书桌上，“如果我想私下定制一些器具，该去哪里比较合适？” 梅米猛地回神，攥着抹布站起来，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是雷火！王城区坎维街9号，十余名称号大师力荐的、近期最火热的武器店！” 莫歇一手握着钢笔，一手取下细链制成的书签在指间缠绕抚弄。 “有时候，最受欢迎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他说。 梅米眨了眨眼，似乎在认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雷火是肯定要去的，但首个目的地并不是它。”莫歇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书页，画风诡异的鼠面被挡了大半，毛茸茸的身子竟显得有几分娇小可爱。 “虽然我不知道您想做什么，但我会尽全力帮助您的！”梅米握紧拳头，语气坚定地说道。 她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随即动作利索地收拾好清洁工具，躬身行礼道：“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莫歇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房门被拉开一条缝，小女仆在门口晃荡一圈后又转了回来。 一双深棕色的大圆眼眨呀眨，忽然从身后变出一杯柠檬水，轻轻放在书桌上，“愿您做个好梦。” 似乎是看出了莫歇眼中的疑惑，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说：“我都去换了两盆水了，顺路拿的，您看书看得太认真了完全没有发现吧！” 房门关闭，屋内只听见翻动书页的声响，静谧而安稳。 确实还是个孩子啊。 莫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合上《魔兽图鉴完全版》，拈着细链绕了书脊半圈，然后将较粗的一端卡进快要脱落的腰封里。 其实他并没有早晚喝柠檬水的习惯。一开始只是口干舌燥临时起意，接着逐渐被清爽酸甜的味道吸引。沉睡的味蕾被唤醒，心情不知怎么也变得很轻松，同时满足了心理和生理的需求，精神得以加倍集中。 莫歇垂下眼帘，凝视着杯中果肉饱满的柠檬片。看它在水中飘荡，看它旋转着沉降，最后和杯底紧紧相贴。 该做正事了。 莫歇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话，如果这真的是神的授意的话，那我下一世一定会加倍回报。 这是他留给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的目标何其遥远。和高位的存在相比，他就像一粒渺小的尘埃。 不，或许连尘埃都不如。 纯血的至高巫师，在诡异天灾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异能领域的佼佼者，在命运作弄之下重获新生。 如果没有特殊的异能，整个世界的生命就会迎来终焉时刻。 失去了整整三十年的努力，可惜吗？ 可惜，却也庆幸。 毕竟，经历过了一次试错，也就更加接近正确答案不是吗？ 莫歇摩挲着指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至少要将精神力提升至前世的水准，才有可能继续探索超凡境界，触及到那高位的存在。 他要为日后诞生的第二意识提供一个便于工作的场所，尽可能地贴近现实，最好拥有能不断更新的娱乐设施和绝对安静的休息区，就像覆灭前的火红之都那样。 绝对安静……是怎么做到的呢？ 第30章 梦境的指引(上) 莫歇凝视着微微晃动的烛焰，脑海中冒出这个他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 在佣兵时期，他曾从任务对象那里得到过一张入场券，因此亲身体会过了火红之都的四大铁律之一，绝对安静。 客人如潮水一般涌入，呼吸声、脚步声、自动门在凹槽中反复滑动的碰撞摩擦声不可避免地糅杂在一起，然而这份喧嚣却在步入休憩区之后戛然而止。 有一点称得上诡异的是，客人们似乎无所察觉，继续无声地表演着情景剧。 是某种异能吗？ 不，当时他的异能脉并没有产生波动。 这更像是给客人们套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彼此隔绝，以进入休憩区前的认知继续行动。 在不透露专利机密的条件下，负责人从科技的角度解释了产生这种现象的原理。先是把从矿物中提取出来的某种物质汽化，然后储藏在特制的容器中进行加工，从而可以得到…… 得到什么？ 思绪突然有一瞬间的空白，莫歇微微皱眉，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 浅黄色的纸张在桌面上铺展开，他握住冰凉的钢笔，将脑海中所有关于火红之都的信息都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出来。 流畅优雅的花体字密密麻麻地列了满篇，几处留白看起来格外显眼。莫歇缓缓转动着钢笔陷入了沉思。 他使用的不是华文，而是这个世界的异形字符。他无法回忆起重要事件的具体细节，如同硬生生地从大脑中剖去，只留下一片诱人探入的沼泽，越是回想就越是深陷。 习惯偏移，记忆缺失。 这是重获新生所要额外支付的代价吗？ 莫歇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不知道记忆整体现在是什么状态，是单纯地缺失了一部分，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流逝？自从他占据了这具身体后，就一直掌握着主导权，那原身的灵魂又去了哪里？ 在整理思绪时，钢笔在指间旋转飞舞，显现出了金属质感的残影，灵巧得不可思议。莫歇习惯性地在纸张底部签下名字，最后一捺力透纸背，末端向上挑起，延伸出轻浅的墨痕。 他从未用过出水这样均匀顺畅的钢笔，忍不住又取了一张纸铺开练练手感。 平凡朴素的外表不能掩盖它的高实用性。它的笔尖看着尖锐锋利，实际上书写时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滑润感。手指和腕部稍稍用力，先是微微滞涩，然后就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勾画出脑内浮现的字形。 在书写了两行诗句后，墨水似乎快要用尽。尖锐的笔尖不再被墨汁完整地浸润，再一次于纸上落笔后不小心戳了个小孔。 莫歇握住笔身，轻轻甩了甩。能听到其中有液体晃动的声音，而且还很充盈。 然而笔尖再次抵在纸上，却还是只有一点凹痕。 难道是里面的零件出了什么问题？ 莫歇摩挲着笔握和笔杆的相接处，想将其拧下一看究竟。 顺着螺旋纹拧了过半，右手扶着的灌满了墨水的笔身愈来愈重，这时忽然从心底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手指一颤，竟是不由自主地僵在半空。 ——不要…… 凉风吹过耳畔，送来了一声叹息。有人在说话，雌雄莫辩，空洞而朦胧地回响着。 莫歇当即闭目屏息，运用感知探索整个房间。 黑白世界之中，他“看”到了一抹红色。 ——不要打开。 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洞穴里传来似的，潮湿又阴冷，令人感到生理不适。 但声音的主人只是徘徊在他身旁，从四面八方投来混乱的视线，慌张又急切。 静静等待了片刻之后，莫歇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重新组装好钢笔。上一秒还在耳边宣示着存在感的声音瞬间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一支钢笔失去了观赏和书写的价值，那么它还能做什么呢？ 莫歇的目光落在那被笔尖戳破的小孔上，奇妙的想法在脑内逐渐成型。 他换了一种握笔姿势，拇指用力抵住笔杆，伸出食指压在笔握处，就像是握着一柄餐刀。 此时他不是一个在伏案书写的人，而是一位对美食有着莫名执念的食客。 封印了神秘力量的钢笔，用来做武器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希望看见它的人不要误会，它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书写工具而已。 莫歇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将钢笔轻放在笔架上。 开个玩笑，他还没有自信到这种程度。 “呼——”烛火被吹灭，细烟缭绕升起，飘至窗边没了踪影。 眼睑上拂过阵阵凉意，莫歇转了转眼球，迎着狂乱的气流睁开一条缝。 他看见自己的右手紧扣住岩石凸起的一角，手背上青筋暴起，新旧伤痕交错，覆盖着深褐色的血痂。 这只手的手型十分稚嫩，指腹圆润而饱满。骨骼尚未支撑起分明的轮廓，就像一块柔软的面团。 只是这面团的模样有些凄惨，凝固的血痂在皮肉紧绷的过程中逐渐崩裂，淌下一道道鲜红。 莫歇试着转移视线好看清自己目前的处境，然而尝试了几次后不得不放弃。他似乎只是一个观众，感受不到躯体，也控制不了动作。 另一只手在眼前挥了挥，试图抓握住岩石来减轻负担。或许是力气不够，又或许是感觉到平衡会被破坏，视线猛地摇晃了一阵后趋于平稳。 他就这样悬挂在石壁上，看着手臂渐渐发颤，指尖由白转青，又即将向僵紫过渡。 盘旋在身畔的风吹起了衣摆和头发，深黑色的发丝刮过眼珠，紧接着狠狠抽打在脸颊上，视角这才被迫向右转。 暖阳，晴空，沿岸小岛，波光粼粼的海面，与森林相邻的十字型城堡……紧张危险的状态与这幅和谐安宁的美景格格不入。 如果没等到救援，就这样掉下去是最好的选择。莫歇平静地想道。 肌肉撕裂了的双臂在海水中是无定的漂浮物。随着时间流逝，双腿摆动的幅度只会越来越小。当全身的关节都酸痛到极致，失去了知觉时，也就意味着生命将迎来终结。 莫歇并不好奇这个故事的走向，他在等待关键事物出现。 鸥群在断崖边徘徊，发出高亢清脆的叫声。它们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扑扇着翅膀靠近，坚硬的喙蹭过裸露在外的皮肤，留下轻微的刺痛感。 视线一点点下移，莫歇逐渐看清了岩石花纹的走向，同时这也意味着五指抓握的深度愈来愈浅，身躯已如风中飞絮、水面飘萍。 这时，摇晃的视线中飘落了几根翠绿色的羽毛，细小的绒毛随风钻进他的鼻腔。感官突然变得真实，泪液上涌浸湿了眼眶，海腥味倒灌进来的一瞬间打出了响亮的喷嚏。 莫歇的意识不受控制地与身体重合，难以言喻的痛感冲撞向大脑内的每一根神经，整条右臂似乎被硬生生扯断，无力地砸向胯骨。 你尽力了，已经坚持得足够久了。他默默想道。 生与死交错的瞬间在眼前无限回放，岩壁、天空、海鸥、绿草……目之所及的一切交织成了诡异的幻象。 曾经历过数十次从高空飞降的莫歇并不惧怕坠落，他从这副身体中感受到了残余的、不属于他的情绪。 平静、轻松、畅快……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不是在向死亡坠落，而是张开怀抱去迎接新生。 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态？莫歇思索着，上半身向后仰去，颈椎嘎吱作响。 突然，有人在他将要下坠的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腕骨。 莫歇费力地仰起头，对上一道平静的目光。 他认得那张面孔，看起来比肖像画中的要稚嫩一些。银边框圆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一双群青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更加艳丽。 他找不出更精确的词汇来形容此时的直观感受。 那无声凝视着自己的不像是视器，它更像是一件被珍藏的艺术品，色彩鲜艳、靓丽、高饱和度，浓重到极致，透着一点红光。静静浸没在淡薄的水光里，散发出引人探究的神秘色彩。 弗洛恩·麦金托什。 这位少年兄长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断崖，瘦削的臂膀比看上去更加结实有力，白皙的脸颊因为用劲而漫上一层薄红。 他们手握着手悬挂在断崖边，一俯一仰相望无言，竟没有丝毫紧张感。 莫歇感受着腕上力道的变化，若有所思。 [找到弗洛恩少爷了，快过来！] [弗洛恩少爷坚持住，我们来帮您！] [嘿！小心点！] 护卫们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股大力缓缓将他们拉了上去。满编小队挤在狭长的断崖上，不时有石块脱落，重重地落入水中。 [您没事吧？]护卫低身向弗洛恩问道。 弗洛恩微微摇头，神色平静得不似刚从危险边缘回来。被团团围住的他看了莫歇一眼，意味不明。 [莫歇少爷，您怎么会到这里来？因为有无法预料的危险，夫人特意叮嘱过您不要穿越森林，您这样做会让夫人很为难的。]似乎是队长的魁梧壮汉皱着眉头走近，在低矮的视角中显得格外气势汹汹。 [夫人已经很辛劳了，她不该为这种事情忧心。] [刚才弗洛恩少爷也为了救您而陷入危险之中，差一点就要跌落断崖。您的言行和许多人紧密相关，您能明白吗？] 见这位少爷安静地站着，没有反应，魁梧壮汉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招呼护卫们离开。 一种奇怪的情感在心底生发。像将一团乱麻抽丝剥茧，再一圈圈地缠绕在心脏上，随着呼吸的节奏不断收紧。 莫歇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时，梦境信号毫无预兆地断开，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连接虚幻与现实的隧道漫长而深远，无数流光碎片变速倒退，幻化成延绵弯曲的线条直通向光明的终点。 第31章 梦境的指引(下) 莫歇意识回归，眼睑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阳光照射进瞳孔的一瞬间，一个念头如指令般的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去见弗洛恩兄长。 这个真实的梦境正是原身的一段记忆，断断续续、毫无规律地出现，在制造悬念的同时指引着他的行动。 站在制高点，蔑视一切规则的“神”，这也出自你的手笔吗？莫歇听着不停重复同一种音调的鸟鸣声想道。 那你确实成功了。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我现在久违地产生了好奇心，准备立刻就去见那位素未谋面的兄长。你满意了吗？ 哦，倒也不完全是，至少端详过画像，也在梦里单方面的打了个照面。 全新粉饰的天花板洁白无瑕、纤尘不染，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发光。莫歇眨了眨眼，准备起床洗漱。 眼前突然冒出一团毛糙的亚麻色团子，松松垮垮地前后摆动，左摇右晃，好像随时会散掉似的。 “梅米。”莫歇撑着床坐起来，“你在做什么？” 只见小女仆的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另一只手从中抓起大把的紫色花瓣举到他眼前，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深棕色大眼睛，纯真又自然地望着他说：“这些是清晨刚采摘的紫金玫瑰花瓣，花香能提神醒脑、平心静气、除燥清肺……总之，对您的身体有益处。” 莫歇低头看向枕边，紫金色花瓣堆叠起薄薄一片，色调沉稳，层次分明。一股柔和的馨香涌入鼻腔，像一股蓄力已久的喷泉，向着脑部神经高高跃起，瞬间抚平了梦境带来的压迫感。 我刚才在想什么？就凭现在的力量，和那个“神”硬碰硬？他质问自己道。这无异于以卵击石，实在是自不量力。 居然会被这种小事挑动情绪，冷静下来。莫歇深深吸气，直到浓郁的芳香占据了他整个嗅觉。 “把这些花瓣收起来，一半晒干，一半泡在水里。” 梅米怔愣了片刻后乖巧地应下，“好的。” 温水和洗漱用品早已备好，莫歇站在盆架子边，拧开一小盒的盖子，将里面的粉末倒进水杯里，再用一根签子搅拌成浑浊的状态。 他含了一口浑浊的液体，两腮来回鼓动，漱了两分钟左右吐出。 “这蓝色的粉末可真神奇啊。”梅米凑过来，轻声感叹道。 “送给你了。”莫歇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把小盒递到她面前。 “这、这多不合适啊！”虽然小女仆嘴上推辞，但亮闪闪的、冒着兴奋精光的大眼睛却暴露了她实际的想法。 莫歇笑了笑说：“这盒牙粉的效果一般，等找到了更好的材料再做一罐新的给你。”说是牙粉，其实它更像是儿童牙膏半成品，虽然清洁力度不强，但在洗护用品匮乏的当下还是很实用的。 梅米连忙摆手，“啊……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收下。”莫歇定定地看着她。 这个世界的人洗漱不用牙膏和牙刷，而是吃一种名为“洁净果”的果实或是施展清洁术。梅米会使用魔法，但魔力的量很少，远达不到魔法师初阶“魔法学徒”的境界。这几天莫歇早晚洗漱都是她靠施展清洁术，因此魔力几乎都被耗尽了。 梅米微微睁大了眼睛，拒绝的话在舌尖上打转，最后化为干脆的一声，“是！” 因为一个意外伤到了脑袋，服侍的少爷和之前判若两人，撕下了“疯犬”的名号重新开始。不过……明明是温和的笑容，为什么会透露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呢？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小臂想道。 摆在莫歇面前的是一盘面包片，金黄色泽，手指厚度，散发着浓郁的黄油香气。 简单朴素的造型，没想到内里却大藏玄机。一口咬下，酥脆的面包边焦而不散，口感清爽丝毫不觉油腻。细小的盐碎分布均匀，花苞绽放般地融化在舌面上，激发了味蕾的活力。牙齿深陷入柔软的面包片，无意间戳破了一层薄膜，鲜嫩多汁的馅料争先恐后地涌出，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 这是贝利恩做的。莫歇笃定地想道。那位年轻的实习厨师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高超厨艺。 黑牛奶的味道没有变化，入口时是淡淡的香甜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但随着唾液分泌，呼吸循环，甜味愈来愈浓，附着在口腔黏膜上，就像品尝了一颗清爽的蜜饯。 莫歇咀嚼不停，餐盘一扫而空，只留下一点细碎的残渣。 饱餐过后，脑细胞活跃起来，他开始思考如何接触弗洛恩。 做研究的学者习惯追本溯源、刨根究底。比起长篇大论的规划，实验家更愿意全身心投入到实践中去。根据梅米的描述，弗洛恩大概集合了两者的特点。 要想和他有效对话，就需利用信息差，事先掌握充足而精准的信息以支撑话题进行。 莫歇心里有了打算，端起灯盏准备出去。 “您带上这个吧。”梅米出声叫住他，从推车的下层拿出一盏样式优雅的灯台，解释道：“它已经充满了魔力，以现在这种亮度持续开启的话大概能使用五到七小时。” 魔力灯，熟悉的用具，每晚都会适时地亮起，散发出昏暗柔和的光，渲染静谧又安稳的睡眠氛围。 它对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不太友好。被用作能源的魔力一旦消耗殆尽，就要去找魔法师再次充能。虽然过程很简单，但长年累月下来总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简单来说，没有完整的所有权和拥有感。 “鲍里斯大人的魔力一直很稳定，您可以放心使用。”梅米的语气和神情无不透露出她对大管家的崇拜与敬意。 莫歇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挺拔的身影，穿着黑色的燕尾服，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上挂着平静的面具，言行严肃正经又不失温和，相处起来十分自然。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可以把每一件事都完成得尽善尽美。莫歇对大管家鲍里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或许是因为他周身环绕着成熟男性特有的气场，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流频率仅次于专属主仆。 总之，鲍里斯先生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麦金托什侯爵的运气不错。 莫歇一边感叹一边提灯行走，再次来到了地下书库。 他循着书架上的标签，抽出三本可能有用的书。 《魔药学基础》，《入门级魔具制造》和《如何进行简易的炼金实验》，书名简单易懂，取自三门不同的学科。 简单扫一眼内容，目录详尽，语句基本通顺，并没有太多复杂的名词，还配了几幅线描插画。 最后的附录页密密麻麻列满了字，参与撰写内容的笔者的姓名多是长长一串，中间名用黑点相连，读起来生涩拗口。 莫歇合上硬质封皮，将书抱在怀里，离开了这个封闭又干燥的空间。 小教堂前有一条乳白色的长椅，金属椅腿在石砖地上压出四个浅坑，可见它已经放置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保养，椅面上干净光滑，亮洁如新。 这里阳光充足，前有喷泉，背靠花圃，又恰好对着那座研究室建筑的大门，实在是守株待兔的最佳位置。 他靠右坐下，按照目录一页页地翻阅。 魔力石，蕴含纯净魔力的矿物，其原石主要产自天然地矿脉、山矿脉、溶洞以及人烟稀少的地域。 使用方法大致分为三类。 一，将原石打磨至露出干净的肉质后，催动魔泉，可以直接吸收其中的魔力。 二，将原石细致地打磨抛光，涂裹特制蜡层后静置在阴凉处。等到表层完全封闭，确定魔力不会通过物理手段外泄后，可以用作饰品主体或器物点缀。 三，与其他矿石一起熔炼成“铁水”，用于锻造反魔法装备。 研究方向：魔力萃取；制作工艺；收集、创新冶炼配方。 反魔法装备，适用于黄金阶级以上的骑士，主要有头、四肢、躯干、饰品和武器五个类别。其中只有武器具有“核心”，可随整体不断精炼成长，凝聚一定程度的精华后可能会孕育出器灵。 器灵品质受到主人力量的影响，分为拙劣、平凡、脱俗、出众、史诗、传说、神话七个级别。每一次进化品质都需要熔炼，从普通到珍稀。可能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也可能是位面中的宝物。器灵独一无二，无法替代。如果武器的核心严重受损至无法修补的程度，器灵也会与其一同消亡。 研究方向：加速凝聚精华；核心养护；器灵育成。 魔药学，研究魔药制作的学科，以生物学为基础，炼金学为手段，分为医疗魔药和特效魔药两种类别。制作魔药的过程中需要加入魔力，激发材料中特殊物质的特殊属性。再使用装置萃取出精华，按比例混合进魔药纯液中。 雷克顿王国目前可公开的原创魔药配方49副，基础设施完备的魔药研究基地4个，本土珍惜材料66种，是西大陆魔药学学者的梦想之乡。 研究方向：基础魔药学知识普及；改良精华萃取装置；收集、创新魔药配方。 当然，莫歇并不认为这些基础的知识可以引起弗洛恩的注意。应该涉及到更为高级的层次，至少能稍微勾起那位天才的好奇心。 ——嗒、嗒。 硬质鞋底踏在石砖地上，声音响亮而清脆。 莫歇抬起头，目光追随着那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眼珠缓缓转动。 没想到他等的人这么快出现了。 第32章 弗洛恩·麦金托什 “弗洛恩兄长。” 青年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他神色冷清，面容俊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标准的学者模样。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白色缎带松松系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绸缎般的光泽。堪称艺术品的群青色眼瞳正如梦中看到的那样，被一片水光包裹，仍然鲜艳得刺目。 弗洛恩静静地看着莫歇走至身前，在看清他的表情后，神色有了些微变化。 漠然，又有几分讶异。 莫歇注意到兄长正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于是也大方地盯着他的面庞。 眼睑无力，脸色苍白，眼底有一片淡淡的乌青。 看来这位天才最近似乎被什么事困扰着。 “我想和您探讨一下关于无魔力结界的问题。”莫歇露出淡淡的微笑，直奔主题。 ——嗡！ 气息骤变，杀气一瞬间凝聚，强烈到快要显出实体。 一道劲风穿堂而来，刀刃般的划过面颊。发丝纷飞间，群青色眼瞳中闪烁着不易觉察的冷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紧接着，青年单手推开门，用一股熟悉的力道将莫歇拉了进去。他很快就松开了手，留下一圈醒目的红印。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语调平淡，不掺杂一丝多余的情感。 弗洛恩在怀疑。 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为什么突然问这种专业问题？ 他不应该知道这种机密的事，有人走漏了风声？ 是的。一个动作，一副表情，一道声音，甚至是一丝气息，都能透露出许多信息。 莫歇敢肯定，这个神色冷峻，甚至可以说冰冷得有些可怕的青年，心中一定闪过了可怕的念头。 “我最近常去地下书库。”莫歇笑意不变，不徐不疾地说，“看到摆在最外侧的魔法类书籍，便随手翻了翻。” 弗洛恩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似乎要在他的脸上钻出一个洞来。 “结界既可以隔绝感知，又能抵御伤害。如果我能施展结界，那么我就可以自由又安心地踏遍整个西大陆了。”忽然，莫歇眼神一暗，自嘲地笑了笑说：“尽管我如此渴望，但我必须正视自己。” “我做不到。”他语气飘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没有魔力。” 如果忽略他黯淡的眼神的话，那确实是全然不在意的姿态。 不过这副身体还真不擅长说谎，不全神贯注提前组织好语言的话，一张口就会结结巴巴。莫歇微微扬起头和那双群青色的眼睛对视，表现得一派真诚。 弗洛恩缓缓眨了下眼，杀气稍微收敛了一些。 “于是我萌生了一个想法。听起来可能有些不切实际，但我认为是可行的。”莫歇故意一顿，表现出努力思考、斟酌用词的模样，“有一种坚硬的矿石，细细研磨之后会变成半透明的颗粒。就和磁铁能吸引铁粉一样，这种颗粒能不能通过特殊处理变换形态，然后为外力所控，形成一层防护罩呢？” 果不其然，他看到弗洛恩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浓重到极致的群青色愈变得摄人心魄。 “我不知道那个装置叫什么，一个金属质地的凹槽中嵌着一根透明管，它可以在特定的环境中形成一个封闭的人造力场。气体和力场能怎样结合，这就是我现在正思考的问题。”莫歇趁热打铁，语气轻缓，似是诱惑的低语。 聪明人顿悟往往就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弗洛恩双眼微微睁大，呼吸猛地迟滞，怔愣了片刻后快步走向书桌，握住一根蓝色羽毛笔，在稿纸上飞速书写。 莫歇十分自觉地站在门边，目光缓缓扫过研究室内的摆设。 快要触碰到屋顶的黑褐色大书柜中，挤满了研究书籍和资料。长方形的实验台上，不明构造的装置正以某种能源为动力不停运转。玻璃试管、烧瓶中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液体，有的沉淀出絮状物，有的咕噜咕噜翻滚着气泡。尚能看出生前形貌的生物骨骼标本上，嵌有几张写了标注的卡片。 物件虽多，但每一类都整齐摆放，可以看出研究室主人良好的生活习惯。 这位主人此时看起来有些焦急。他眉头微蹙，面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羽毛笔在稿纸上飞跃，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蓝色虚影若隐若现。 给人一种“脑袋里有一整套清晰的思路，想要趁着记忆最鲜明的时候记录下来。可身体的肌肉功能已经发挥到极致，还没能达到自己的目标效率”的感觉。 弗洛恩似乎有些等不及，一手解开白色外衣，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不过眨眼之间，十余张稿纸从桌面飞起，浮空立直，静静地环绕在他身边。 在那双群青色的眼眸闭合后，空气中流质的走向发生了些微变化，就像砌墙般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大片的屏障。紧接着一行行清秀的花体字打字机般地跃然于纸上，配有线条笔直、精密复杂的部件图，看起来就像是一套正式的设计手稿。 才这个年纪就可以自由控制魔力了吗。莫歇退出感知视界，心中暗叹。金发双子也是，潜力不可估量。这个家族的新生代，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掀起一番改革狂潮。 在前世，维多利亚手下的信众总以他们魔法师的身份自傲，最常听到的说法是：魔法师大人无所不能。他们呼风唤雨、排山倒海，随意挥一挥衣袖都可以让穹宇落下来。 这个“穹宇”，指的就是结界类法术。 也有人对魔法师的自满嗤之以鼻，他们就是火红之都的常住居民，机械改造、科技进化的狂热追求者。 单论科技硬实力，火红之都无疑位于全世界的顶端。它是一座超越了时代前沿的未来都市，是充满了幻想色彩的不夜之城。 “无魔力结界”这一捏造词，正是来源于火红之都的四大铁律之一——绝对安静。 莫歇很少去钻研学术，所以并不了解时代科技的具体内容。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的脑海中只留存着关于火红之都的零散记忆，这恰好帮助他理清了接近弗洛恩的思路。 根据已知求未知，是一个有趣的探索过程。 转换思维，将前世掌握的科技理论代入到这个世界的魔法科学体系中，再用已知的结论反向推导，就可以得出全新的公式。 莫歇将零散的信息碎片摆在弗洛恩的面前，聪明如他，很快就能构建出一条连接用的纽带。 ——咻。 非常轻缓的一道风声。 手稿片片飘落，整齐地落于桌面一角。空气中的流质飘回原位，清淡的药草香气开始弥漫。 “这次你想要什么？”弗洛恩闭着眼睛问道。 莫歇凝视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睑，思考了片刻后说：“一件适合我的、全新的武器。” 弗洛恩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你想参加武考？测量完数值的两个星期后，我会做好初版。” “在这之前，你最好收起玩乐的心思。” 不愧是白派魔法师，说话就是喜欢弯弯绕绕。莫歇轻笑一声，抬手按于心口，“弗洛恩兄长，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家族利益至上，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用生命去扞卫承诺。”现在说清后果是为了避免将来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研究室内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弗洛恩似乎在透过薄薄的眼睑仔细观察他，审视的视线自上而下，然后深深钻入他的眼底，仿佛要剖开最内里的情绪。 “原来失去记忆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弗洛恩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你已经初具雷克顿贵族的风范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刺耳。莫歇默默压下不属于他的情绪波动，语气诚恳：“接下来我会努力成为麦金托什家族合格的一员，也要麻烦兄长多多帮助了。” “当然。如果我们都有时间的话。”弗洛恩收起笑容，又恢复了初见时的了冷清神色，“伸手。” 莫歇依言抬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上，触之微凉。 测量数值的过程很短暂，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莫歇能明显地感觉到，半拢住他的手的温度迅速降低，好像凝结成了坚冰，几乎要将他的手指冻伤。一股寒气穿过皮肤骨肉，又钻进筋脉，直逼向心脏。 更为奇妙的是，在他体内沉睡着的巫力被唤醒了。 它们自五脏六腑中生发，欢呼雀跃着汇聚成暖流，即刻就要沿着全身经络纾解冰寒。 莫歇镇定自若，屏息凝神，消耗掉所有精神力，强行扼制住了巫力。 寒气虽毒，暂时延缓了神经传导速度，但他的头脑依旧清醒，身体没有其他不适。 这就是梅米说的，“莫歇”和弗洛恩的约定吗？ 锐利的视线在他面上游移，像是要找出虚假的面具，然后碾成齑粉一般。 “或许您在想，我现在不应该无动于衷。”莫歇轻声说。 弗洛恩的眼睑动了动，微微低头，被阻隔的视线与他对上。 莫歇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说：“我能够承受住您的魔力，而您也答应帮我制作武器。这大概算是……一笔交易？” 有时候，利益关系是安全的最高保障。 弗洛恩松开手，直起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冰晶碎屑随着睫毛的颤动洒落，冻结了水汽的冰层缓缓剥离眼球，露出那抹艳丽至极的色彩。 “交易……是的。”他从内衬中取出手帕轻擦眼睑，沉吟道，“十分火热的交易。”言语和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明白，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莫歇读懂了他的意思，抿唇微笑道：“那么改天再见，弗洛恩兄长。” 他有些费力地挤开研究室厚重的门，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响动和锁扣闭合的声音，毫不犹豫地离开。 现在该去找莫歇·麦金托什的日记本了。 第33章 莫歇的日记本(上) 那个跌落悬崖的梦境过于真实，让莫歇生出一种探究原身的欲望。越了解自我，就越能掌控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加快建设精神世界，开发混沌和黑暗区域。 贴身女仆梅米知道日记本的存在，并且见过它。可能是原身有意而为之，也可能是日记里记录着模糊不清的文字，一般人无法理解，就算被看到了也无所谓。 而现在他通过接触弗洛恩，已经获得了大量的信息，完全可以通过蛛丝马迹细细推敲。 关乎个人隐私的贵重物品不会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不排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说，但原身作为一个名门贵族家的少爷，应该或多或少接受过保密的教育。 房间里……还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 莫歇在躬身行礼的侍者面前走过，他们还是那副僵硬的模样，戴了面具般的面孔，如果不是感受到平稳的呼吸，几乎与人体标本无异。 他走上旋转长梯，听着自己沉闷的脚步声，目光越过那仅剩的两节阶梯，与专属小女仆对上视线。 梅米双手交叠贴于身前，朝他露出充满活力的笑容，“莫歇少爷，您回来了！” 莫歇微笑着点头，缓步走到她面前，“午好，梅米。你吃饭了吗？” 梅米一愣，随即摇了摇脑袋说：“没有。” “那你先去吃饭吧。”莫歇推门而入。 “可现在还不到下级女仆吃饭的时间。”梅米抱起清扫工具跟在他身后，“按照您说的，紫金玫瑰花的花瓣一半晒干，一半泡在水里。不过，泡在水里的花瓣已经开始褪色了，需要捞出来吗？” “不用。”莫歇来到床边，轻轻抚摸着柔软的被褥，眼中忽的闪过一道绿光。 “可以定期采摘一些紫金玫瑰花吗？”他问。 小女仆睁大了深棕色的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惊骇的事情一般，“紫金玫瑰是王国一级保护植物，数量相当稀少。麦金托什家族也只争取到了十株花苗，能培育至开花更是不容易！” 言外之意，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仆，做不到这种事情。 莫歇微微挑眉，回想起足以铺满整张大床的紫色花瓣。 梅米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事实上……那些是半年的量。” 紧接着，软蓬蓬的亚麻色头发大幅度一晃，她用力弯下腰，语气慌张却又恳切：“真的非常抱歉！从我成为了您的专属女仆后，就没有去找过弗洛恩少爷，请您原谅我的过错！” “弗洛恩兄长？”该说不愧是长子吗，家族里的重大事务都有他的参与。 “是的！”梅米猛地点头，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弗洛恩少爷在生物学方面也很有研究，紫金玫瑰的培育和取用由他全权负责，有一本专门用于记录的明细，需要出示主人的信物并签字。” 原身不知道紫金玫瑰的真正价值，又不想和兄长有过多交集，所以才没派人定期领取吗。莫歇暗自思量。弗洛恩……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样看来，那笔交易就不能让给其他人了。 梅米跪坐在地毯上，将拳头抵在胸口处，微微仰起头，眼睛炯炯有神地承诺道：“您放心，我以我的生命为担保，以后每个月都会按时去取花瓣的！” “不，是听从您的命令，您让我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多么熟悉的字眼。莫歇轻笑一声，坐到书桌前，“我相信你。” 梅米紧抿嘴唇，两颊鼓起，像一只努力储粮的松鼠。她定定地盯着莫歇的背影，同时不忘自己的清洁工作，举起缠绕着布条的木棍，将手臂伸入柜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缓慢而仔细地擦过。 莫歇坐在书桌前，缓缓转动眼珠，目光在小书架上游移。三排科普类书籍，大多是崭新的，有的甚至还没拆封。 《魔兽图鉴完全版》，他最近正在看的一本生物百科书，简洁明了的文字和栩栩如生的图画映入眼帘的瞬间，激发了他关于这个世界的语言系统的记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兴奋与期待，羞耻与不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矛盾又复杂的情感糅杂在一起。 这种感觉牵引着他，不断激发出探究的欲望。 它比其他书要厚一些，书页表面光滑，纸质纤维分布均匀，类似于前科技时代出世的铜版纸。印刷技术就稍显逊色，个别图画色彩过度饱和，边缘呈毛刺状，轮廓外圈还有浅浅的水印。 作为一本书、一件商品，有这样明显的印刷问题，是达不到售卖标准的。 编写百科类书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系统分类，便于整理和查找。可它的内容零散而杂乱，没有页码、目录和序言，不似工坊制作。这一页记录的是鸟，下一页突然变成狗，再下一页又变成了马，观感上更贴近个人生物笔记。 况且自然界广阔而复杂，生态系统不同，所生存的物种也不同。生物的多样性，是无法用这寥寥数语描述的。 前世的魔法王国特派出一支由7名魔导士组成的小队游历世界，遍访山川湖海和传说诞生之地，最终编撰出了整整10本《魔兽全解》，12本《植物百科》和3本《世界地理》。 虽然魔法王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对于魔法理论和历史学有着较大的贡献，这些书籍的复印版也存放于各个国家和联盟的资料存储部门。 想到这里，莫歇翻页的动作一顿。 既然内容不完整，那么这本书为什么会命名为“完全版”呢？ 还有续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能获得这样的瑕疵品，原身和作者会不会有某种交集？ 那么，续本或许就存放于麦金托什堡中？ 正思索着，旁边传来一声轻响。莫歇侧目看去，原来是梅米端来了午餐。 “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必道谢。”梅米神色古怪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在私下不用顾忌那些礼节。” 什么？莫歇少爷在说什么呢？梅米感到很疑惑，这显然不符合她的逻辑和认知。这里是麦金托什堡，是称号大领主的居所，而眼前的这位是麦金托什堡的小主人之一，怎么能做出不合规矩的事呢。 不过……看莫歇少爷的表情，他是认真的。 “吃完饭就去休息吧。”莫歇不等梅米应声，露出浅笑，微微摆手，“下午见。” 第34章 莫歇的日记本(下) 一个十分轻柔的力道抵住她的后背，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将她请了出去。 ——砰。 房门外，梅米一脸茫然地捧着清洁工具，呆愣在原地。 我这是被莫歇少爷……赶出来了？明明他比我还要小一岁，怎么感觉像在对待小孩子似的？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思维停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运转。 虽然莫歇少爷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喜欢独处这一点还是没变。，我该识趣点！ 梅米甩了甩脑袋，向长梯走去，然后遇到了同样抱着清洁工具的珍妮。 “嘿！珍妮。”她主动打招呼道。 珍妮被选做了尤菲米娅小姐的贴身女仆之一，她们以后会经常碰面。 “中午好，梅米。”珍妮微微点头致意。 “一起去餐厅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小女仆相伴而行，途中不时轻声交谈，氛围十分融洽。 房间内，诱人的美食就摆在面前，莫歇却无心去品尝。 《魔兽图鉴完全版》，这本书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双手空荡时，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触碰它。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求知若渴的冲动了。不是孤身来到异世界的灵魂所产生的鸣动，而是残留在这副身体最深处的肌肉记忆。 随手拨到后半部分时，几处不同寻常的地方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除了魔兽图画外，每一页的页眉处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线条，或是闭合或是分隔，乍看之下似乎是特有的装饰。 页中排版和内容布局也也有些微变化，比起刻板的科普，更像是一份精心修饰过的文刊。 重声鸟，因会发出高低两种不同的叫声而得名。成体为中型鸟，大多分布于西大陆。头部为黑色或褐色，背部与腹部均为白色。尾羽合拢时细长，展开时呈小扇形。 医药。10，1，12，24。 铃兰雀，身形娇小，又有多窝群聚的习性，因此而得名。成体为小型鸟，大多分布于西大陆，在古洲最为常见。通体颜色一致，以白色、蓝色和红色为主。有极个别混色，但寿命最多不超过半年。 生物。21，1，17，6。 信鸢，小型猛禽，大多分布于西大陆，冬季时会三五成群漫游。头小喙短，双翼狭长，尾羽分明。善于在天空中做翱翔动作，滑翔时双翅极少震动，像是静止滞空，优美而持久。在战争时代被用于传递情报，因此而得名。 雪顶信鸢，头部为白色。 烈金信鸢，也被称作雷克顿信鸢，是雷克顿王室专门培育的新品种信鸢，王室的象征之一。烈焰一般鲜艳的红色和比黄金还要璀璨的金色相交织，放飞于空中远看，就像是帝王凯旋，尊贵而威武。 历史。33，10，20，1。14，2，16，5。67，10，4，19。 焰尾狐，小型食肉魔兽，极少有个体成长至中型。西大陆圣洲的特有品种，数量稀少，为雷克顿王国一级保护魔兽。幼体初生期为浅棕色皮毛，成长期变成深棕色。到了成体换季期换毛后，皮毛就会呈现出油亮的黑，尾巴末端出现近似火焰的花纹。 语言。40，21，22，3。 …… 再往后翻，莫歇发现每一个魔兽的介绍下都有一个用华文写的词语和一串数字。 暗号，密码，怎么称呼它都行，常依托于书本，代表了页数、行数和字数。 结合历史、生物、医药、语言这四个眼熟的词语，不难猜测暗号的指向。 那间专属于他的小书库，像是许久都无人踏足，空气中混杂了浓重的尘土气味。书架侧面挂着书籍类型的牌子，光洁如新。 但凡有一本书随意码放，这套暗号就失效了。 那么页眉处的线条…… 莫歇拉开抽屉，两张类似羊皮纸质地的纸卷静静地躺在书库钥匙旁。一张是世界地图，另一张则是创世纪100年时的雷克顿王国地图。 如果这些词语和数字用于记录相对应魔兽生活的地域，应该标注上地名和地形，但是作者并没有这么做。 只有一种可能。 地图上有需要注意的人或物，比数字暗号更为隐秘，以至于绘图手法极尽简约，抽象中只保留了一丝神韵。 仅凭简约的线条不足以推断出区域的具体位置，那再加上魔兽介绍中的文字提示呢？ 每个版块之间的共同点是什么，反复出现的重点词是什么。只要找到它们，疑惑就迎刃而解了。 字符和图形，恰好莫歇曾和战友们用这种方式传递过信息，于是第一次尝试便毫不犹豫地比对起三者。 雷克顿国土面积广大，地形多样，地势分明，可以通过地图上颜色的深浅直观地感受到。 莫歇屏息凝神，眸中微光闪烁，用尚未恢复完全的精神力，在短时间内提升了专注力与精确度。 效果也确实显着，目光不过才转两圈就有了发现。 地图上的每一抹色彩、每一道轮廓都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 高山与河流，森林与沼泽，平原与盆地，它们高低错落，风情各异，孕育了无数生灵。象征着人类文明的标志穿插在其中，就像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数量庞大的魔兽族群不会生活在没有水源的沙地，珍稀且惯于独行的魔兽也鲜少出现在人类聚居的平原。 果然。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则无可辩驳。 页眉处的线条拼凑出了一张区域地图，大部分在雷克顿王国国境内，一小部分与其他国家的领土相重合。 矿山、农场、庄园、贵族的领地……这些地点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之间又有什么关联等等疑问暂时都得不到解答。 可以确定的是，原身年纪轻轻，胆量却不小。手段不算高明，但也不是常人能轻易破解的。 莫歇平静地翻至最后，看着光滑洁白的书页，忽的露出一抹微笑。 答案其实早就摆在眼前了。 这本书就是莫歇·麦金托什的日记本。 第35章 温莉·比斯达勒 地下餐厅，为侍从们提供三餐的地方。 “哇！好神奇的口感！轻薄的表皮入口即化，带出一股清透的甜味。内里蓬松柔软，像是朵朵棉花拂过了牙龈，只留下似有若无的踪迹。这究竟是面包还是蛋糕？” “菜单上写的是面包。以及，不要再卖弄你那蹩脚的语言艺术了。” “噢，神奇的小面包，它瞬间治愈了我受伤的心灵。听说这是新来的实习厨师做的，我一定要和他打好关系。” “够了，闭上嘴快点吃吧，麦克。我们可不是什么美食家，待会还要去工作呢！” 另一边，听着侍从们聊天的梅米像是回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忽然痴痴地笑出了声。 结果配菜的酱汁因此飞溅到餐盘前，在桌布上晕开一块深褐色的污渍。“啊，抱歉。”她脸上瞬间飘起两团浅红，连忙拿起抹布按了按。 “莫歇少爷又做了什么神奇的事？”珍妮神色平静地叉起肉块。 “很多——很多！莫歇少爷真的很厉害，居然能用……”梅米缓缓收声，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珍妮耸了耸肩，“你们似乎变得亲近了不少，我最近总是看到你们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莫歇少爷跳那个奇怪的舞蹈时，你就站在他的身旁，臂上搭着毛巾，手里端着茶水。”言外之意，你们两个过于惹人注目。 “是的。”梅米双拳紧握，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是莫歇少爷忠实的追随者，最亲近的侍从之一。我会尽全力帮助他，保护他，哪怕是奉上生命也在所不辞！” “为什么会突然表态……”珍妮神色复杂，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说，“或许……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下级女仆，不用像骑士宣誓那样正式。” 这还是原来那个小心谨慎的梅米吗？她满心疑惑，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同期。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分享宝物的人。 “你说得对，我身为一名下级女仆，居然能成为莫歇少爷的贴身侍从，这真是莫大的荣幸！” 神啊，她这是被洗脑了吗？珍妮有些无奈地放下刀叉。 “还有，那个并不是舞蹈，而是可以强身健体的锻体术。”梅米正色道。 从未听说过的词语，像是骑士们修炼的技法。 珍妮微微眯起眼睛，“这种事是可以说的吗？” “当然了。”梅米点了点头，一副笃定的模样，“莫歇少爷说，锻体术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可以练习。” “原来如此。”该不会是从什么奇怪的书上学来的吧？珍妮心想。 莫歇少爷有一个专属的书库，谁也不让进，就算是亲近的家人也不例外。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禁忌呢，比如……异端之类的？ 她缓缓转动着眼珠环视四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刀叉。 那些聒噪的侍从们已经吃饱喝足离开了，也该动身了。 沉默弥漫之时，梅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同期，忽然出声问道：“珍妮，你下午要做什么？” “一些专职工作。夫人今晚会在餐厅用餐，我要帮尤菲米娅小姐准备东西。”说完，珍妮开始收拾餐盘。 乍一听这句话可能会觉得其中两者并没有什么关联。 但生活在麦金托什堡里的人都知道，侯爵夫人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那位是万顷光芒的中点，是纯洁与美德的化身。 如果有人用模糊的态度来问询，他们会毫不迟疑地表明立场，用生命去爱护那位如天空一般包容万象的人。 “真是太感谢你了，珍妮！”果不其然，梅米双眼放光，兴奋地握住了她的手说，“莫歇少爷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用客气。”珍妮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被同期冒失的行为吓到。 “不过，莫歇少爷还记得夫人吗？”这是个善意的提醒。 梅米雀跃的动作一停，瞬间收敛了笑意，转而露出钦佩的神色称赞道：“噢！珍妮，你真聪明！如此轻易就想到了我想不到的事情。” 忍住，珍妮·菲尔丁，这位像松鼠一样的同期并不是在讽刺你，她只是脑回路有些奇怪而已。 “确实，莫歇少爷最近都在做自己的事，没再去找过夫人。我还曾在他的面前自说自话？噢，真是太糟糕了！” “不论如何，今天都是个重要的日子，麦金托什堡里一定会非常热闹的。” “那么珍妮，祝你午休愉快，下午见！” 珍妮站在餐厅门口，神色木然，额角突突跳着。 有着一头蓬松棕发的同期摆了摆手，然后一蹦一跳地远离了她的视线。 是啊，麦金托什堡一定会变得很热闹。她默默想道。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在麦金托什堡工作的佣人都有午休的权利，他们可以接一壶热茶水，脱去工作服，躺进被窝里安稳地睡上一觉。 梅米回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下级女仆们正睡得酣甜。 她解开短衬，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专属侍从可以跟随主人进餐厅，这也就意味着她会见到改变了她命运的恩人，侯爵夫人。 夫人还记得我吗？她满怀期许地想。 只在忙碌工作时瞥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和鲍里斯大人谈论着工作事宜。不辞辛劳，日夜奔波，将麦金托什堡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能倾听她的声音，被她的目光所注视，所有的不安与烦躁都会一扫而空。就像耀眼的曦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随。 不仅如此，我还想让夫人看到莫歇少爷的变化。梅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侧脸蹭了蹭柔软的枕头。 您知道吗，夫人，莫歇少爷变得非常亲切。 他允许我近身，对我说“谢谢”，送我神奇的清洁粉末……还有许多值得回忆的点滴。 多么神奇啊，事情的发展正如您当初说的那样。 一开始我半信半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索生存之道，担心无意间犯了什么错照惹来杀身之祸。 可是现在不会了。 明明我只是麦金托什堡的一个小小的仆人，是需要倾力为主人奉献的一方，却不知不觉被理解、关心。 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莫歇少爷不是真实存在的，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异世界。 他的言行举止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好像那年少的躯壳中，住了一个迷路的灵魂…… 那个瘦弱的身躯里隐藏着什么神奇的力量呢？没有感受到魔力的波动，只是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快要烧成火炉的弟弟的身上。 我只清晰地知道一点，莫歇少爷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必须要报恩。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没有力量，没有金钱，如此渺小的我能为莫歇少爷做什么呢？ 闭眼之前，小女仆迷迷糊糊地倒置了定时沙漏，然后手臂软软地搭在床沿，陷入了梦乡。 “呼——” 窗外天色渐暗，莫歇放下日记本，轻轻按了按眉心。 他把日记中所有隐晦的暗号都替换成了他所熟知的“解放者联盟军部高级密文”，华文与特殊符号相结合，破译难度已达最高的十级。 这本《魔兽图鉴完全版》今后也不必再担负起记录的职责，可以大方展出，供人随意阅读。 因为它已经被投放进精神世界，随时可以从信息库中提取出来延续书写。 这种方法虽然便利，但消耗巨大。 就像开启了一台永远都不会停转的机器，需要持续供给能源。 为了避免混入臆想，模糊记忆，信息的接收与转化应越快越好。 这就是他再次透支精神力，迅速将日记信息化的原因。 莫歇微微垂眸，放缓呼吸节奏，咽下了反胃的冲动。 具有充沛的体力是使用精神力的条件之一。 这几天的锻炼已经有了成效，至少他不会再眼冒金星、手脚瘫软了。 不再多想，莫歇将厚重的书塞回书架，穿上浅绿色针织毛衣，离开了房间。 刚一踏入走廊，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迎面扑来，藏着一点细微的脂粉味和水果的甜蜜。 ——哒、哒。 紧接着是小坡跟踩在石砖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逐渐靠近。 双方不约而同地在楼梯口站定，像是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般打招呼。 “晚好。”莫歇先开口道。 同样的，少女点头致意，“晚好。”站在她身后，为她捧着裙摆的年轻女仆做出躬身行礼的姿态。 事实上，他们确实很少碰面。 生活在这个城堡里的一家人总是会优先做自己的事，无形的规则约束着行为，仿佛在宣告“房间就是领地，时间就是生命”。 不过莫歇很快就适应了规则，并且乐在其中。 尤菲米娅，他的妹妹，现在收起了慵懒的姿态，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贵的气质。尽管她神色平淡，有意掩饰，但那双湛蓝色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却还是溢了出来。 女仆手上没有提包，她身上没披外衣，说明是在城堡中与人见面。 今晚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莫歇心想。 这位城堡的小主人，名门贵族的小姐还特地化了淡妆，盘起浅金色的长发，露出白皙的天鹅颈。发髻两边各别一只镂空水晶蝴蝶，样式简约优雅。 她不像魔法王国的那些世家小姐一样装扮奢华，而是穿着一件淡蓝色印花长裙，面料柔顺光滑，褶皱分明，轻轻包裹住少女青涩的身形。手腕上戴着一对银镯，腰部用一根蕾丝花带收束，系成蝴蝶结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饰品。 “你应该带上贴身侍者。”尤菲米娅回视着他，轻飘飘地说道。 “是吗？她去帮我做事了。”莫歇状似思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触即分。对话就此终止，氛围稍显怪异。 尤菲米娅垂下眼帘，先一步走下楼梯。 到了二层，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莫歇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在这个城堡中，这个时间点，能让仆人们发自内心露出笑颜的，大概就只有她了。 麦金托什侯爵的夫人，他的“母亲”。 那个名为温莉·比斯达勒的女人。 莫歇缓缓推开餐厅的大门，四道目光瞬间扫过来。 画像中的人物来到现实，立体而饱满。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气息，像是成熟男人偏爱的熏香，又像是凉薄的吐息。 水晶吊灯发出的光芒有些晃眼，照得亮色调的装饰也一齐彰显存在感。 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女人，拥有火焰一般的红色长发，湛蓝色的眼瞳，精致的…… 面容？ 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记忆猛然浮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是她。 第36章 灵胎诞生 原来如此。 莫歇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眼睑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瞬间，无比骇人的威压如洪水猛兽般的扑向他，巧妙地绕过了身旁的尤菲米娅。 流质凝结成冰晶的形态，冰尖与脖颈相距不过分毫。莫歇呼吸的权利被剥夺，心脏在胸腔里胡乱地冲撞着。浑身的细胞都在战栗，血肉与骨骼不断摩擦、拉扯，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绞断。 威压来自那两个金发蓝眼的家伙，神色冷峻，正用毫无温度的目光凝视着他。 重叠交错的视线中，隐约显出一个透明的屏障，稳稳地笼罩着女人。 莫歇面上保持镇静，吞咽着唾液，有些狼狈地踉跄几步。 是他大意了，没能控制住情绪。 不愧是王国之剑，史上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仅凭气息的变化就能操纵空气中的流质，一个眼神就能释放二成的威压。 如果没有巫力护体，我现在应该已经倒地不起了吧。莫歇竭力控制着双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集中精神力进入了感知视界。 按照这个世界的阶级换算，前世的他是至高巫师、异能巅峰者，也达到了与称号大领主同级的称号圣使的境界。 麦金托什侯爵。 暂且这样称呼金发蓝眼的男人吧。 感知视界中的他，周身环绕着奇特的气韵，和那位王国二公主的力量很相似。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孩子，你来了。”红发蓝眼的女人，温莉·比斯达勒·麦金托什笑着对他说。 令空气震颤的威压被瞬间收回，两头黄金狮子异常安分。大个的垂眸盯着空盘，小个的手里摆弄着餐巾，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入座。”尤菲米娅路过他身旁，小声提醒道。 莫歇动了动酸麻的双腿，缓缓向餐桌走去，“好久不见……”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他顿了顿，把即将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了回去，微笑着回道：“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阿瑟斯仿佛见了鬼似的，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弗洛恩和尤菲米娅两兄妹的神情如出一辙，平静淡漠，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惊讶。 而长桌尽头的那位一家之主，则是默默将切好的牛排摆进自己夫人的盘子里。 “看来你的伤处已经痊愈了，还有哪里不适吗？”温莉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十分自然地牵起莫歇的手，关切地问道。 “没有。”莫歇摇了摇头说，“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的，没关系。”温莉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柔，“不久后有协会的魔法师和圣殿的教士来拜访，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嗯。” 这个世界的超凡者做得到那种事情吗？ 毕竟—— 唯一的办法就是重塑原身的灵魂，并且把他这个外来者消灭掉。 莫歇露出微笑，感受着包裹住手掌的温热，大脑无比清晰地运转着。 他眼中映着女人的身影。明艳如火的红色长发，精致的面容，微微上扬的嘴角……除了眼眸的颜色外，几乎与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会是你吗？ 维多利亚。 “呜——”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吹奏一种乐器，穿透力十足，震得鼓膜发痒。 坐在主位上的金发蓝眼的男人随即放下餐具，闭起眼睛，双手在胸前合十。夫人和孩子们也自然地闭目合掌，将后背立得更直。 这声音好熟悉。莫歇一边思索着，一边学着他们的样子，以虔诚的姿态度过了漫长的一分钟。 直到男人睁开双眼，拿起刀叉，这近乎凝滞的气氛才稍有缓和。 餐桌之上烛光摇曳，刚采撷的鲜花娇艳欲滴，还挂着饱满清透的水珠。贵金属与陶瓷制成的餐具，在水晶雕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看起来极尽奢华。 这确实是符合名门贵族的风格。莫歇叉起一块沾着血丝的肉如此想道。 ——叮、哒。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中只能听见餐具相碰和呼吸的声音。 有贴身侍者在一旁侍奉确实要方便许多。 餐桌实在是太长了，从这端到那端都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一名接受过良好礼仪教育的上流贵族，绝不会捧着盘子站起来，走到长桌边，低下高贵的头颅，贴近蒸腾而上的热汽，亲自取用。 正如低头进餐的麦金托什们那样，没有交流的过程，只需给站在一旁侍奉的仆人一个脸色，一道眼神，自己偏好的美食便会出现在面前。 梅米不在，莫歇的身后看起来有些空荡。 然而他并不在意，走到弗洛恩身边，手臂与其贴身侍者交错，精准无误地插中了一块金色炸物。 酥脆的声响回荡在这过分安静的餐厅中，两道微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来，只停留了一瞬便移走。 好吧，他承认，这个动作确实有些滑稽。 如果能用筷子就好了，做“夹取”、“挑戳”等动作都很方便。 温莉见状，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对站在门口的大管家说：“鲍里斯，再上一份黄金罗布吧。” “谢谢。”莫歇点头致意，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餐桌的另一边，金毛小狮子不时盯着莫歇看，好像要在他脸上钻一个洞似的。 忽然，他开口问：“母亲，您今晚有时间吗？” 这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开关，一直低着头默默进餐的一家之主缓缓抬眼。 “我学会做青苹果派了！”阿瑟斯当做没看见，双眼闪闪发光，脸上也飘起了兴奋的红晕，“我想请您第一个品尝！” “当然有时间了，我的宝贝。”温莉笑了笑，眼中洋溢着喜悦的光，“我很期待。” “母亲，虽然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还是想与您分享。”尤菲米娅优雅地捏起餐巾点了点唇角，轻飘飘地说，“我被学院的神秘学系破格录取了。” “我必须要纠正你的说法，尤菲。”温莉微微收敛了笑意，认真且严肃地说：“学院即是一个小社会，你将会在磨砺中成长。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意味着你的人生出现了新的节点，你要认真对待。” “您说得对，母亲，我以后会注意的。”尤菲米娅微笑着，眼里却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 相比较年幼的弟弟和妹妹，麦金托什家的长子显得更为沉稳。“母亲，温室已经改造完毕，随时可以启用。” 如果忽略他群青色眼里闪烁着的光芒的话，确实像是随口一提。 “谢谢，我的孩子，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莫歇对他们的聊天内容十分感兴趣，尤其是学院和温室。 他房间的书架上摆着几本教材，封面设计得古典大气，印有几个烫金的大字“语言学-华夏语”。 如果原身在学院学习的是华夏语，那可真是太巧了。 莫歇垂下眼帘，想即刻启程去学院的想法愈加强烈。 “母亲，您最近不会再外出了吧？” “如果没有重要订单的话。” “那您可以陪我……” 温柔的母亲和她性格各异的孩子们还在交谈，莫歇安静听着，嘴里仍不停歇。 他们说着莫歇听不懂的名词，交谈的语气低顺温软，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眼里还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是成熟稳重如弗洛恩和尤菲米娅，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尽管那看起来确实微小，不易察觉。 这时，莫歇过于平静的状态引起了温莉的注意，几道目光随之而动，落在了那个默默进食的身影上。 “孩子，你似乎有些疲惫，不如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温莉缓缓走来，手掌覆在莫歇的头顶，轻柔且温暖。这个动作十分自然，就像做了许多次那般熟练。 可莫歇的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微动，压抑住口中闷哼。他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痛楚在体内炸开，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尖刺扎破，淌出冰冷粘稠的液体，逐渐蔓延至全身，让他四肢瘫软，控制不住地向下坠。 魔力不耐受。 这个名词几乎是在莫歇感受到痛楚的一瞬间浮现在了脑海中。 所以当时贝利恩对他施展清洁术时，才会感到一阵痒痛感吗？ 他的眼睑微微颤动着，目光堪堪聚焦在女人精致的面容上，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孩子，你出了很多汗，身体还有哪里不适吗？”温莉微微皱眉，又将掌心轻轻贴上他的额头。 不要再靠近了。 莫歇摇了摇头，同时后退半步避开温莉的手，“我没事。” 为了抵消这强烈的刺痛感，他体内的巫力开始活跃起来，在反复循环中变得炽热，如太阳一般恒定。 余光里，黄金小狮子又在狠狠瞪着他，好像在说“你怎么敢不接受母亲的关心”似的。 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有暴露的风险。 “那么，侯爵，夫人，我先回去了。”说完，莫歇站起来，缓缓躬身行礼。 这短短的几秒足够让他的双腿恢复行动能力，莫歇没有选择对上视线，而是径直走向门口，在侍者和女仆们诧异的目光中远去。 回到房间后，莫歇呼出一口气仰躺在床上，抬起手虚虚抓握着。 原身体质较差，温莉可能想用这种方式帮他调理身体。这和弗洛恩向他输送魔力时的感觉截然不同，一个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一个仿佛要刺痛灵魂。 或许和魔力纯度有关，又或许是麦金托什侯爵释放威压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温莉是真的不知道吗？ 抱着这个疑问，莫歇微微眯起眼睛，开始自行运转起体内的巫力。 温莉和维多利亚的面庞在他的脑海中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原本铺散开的黑色发丝缓缓浮起，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柔韧、顺滑。浅褐色虹膜上的纹路更加清晰，在瞳孔深处那抹莹绿光芒的映衬下竟有一种星体的质感。 这种感觉无比熟悉且令人安心。莫歇露出微笑，左手打了一个响指，紧接着窗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老树发新芽，枯木又逢春。 忍受痛苦的奖励，他确确实实地收到了。 巫师的本源力量，异世生存的底牌，触及高位存在的资本—— 灵胎。 第37章 尤菲米娅的爱好 虽然身体与灵胎适应良好，但还需要进一步磨合。莫歇坐在书桌前，感受着巫力源源不断从灵胎中产生。它们像是有意识的独立个体，自觉为主人修补起身体的各处损伤。 几个循环之后，莫歇尝试着握了握拳。骨骼摩擦的滞涩感明显减少，肌肉酸痛也完全消退，这下就不用为练习联盟锻体术而控制日常训练量了。 “梅米。” “……啊，我在！您有什么吩咐？”小女仆浑身一抖，瞬间从神游天外的状态脱离。 莫歇轻笑一声，“不用太在意昨天晚上的事。” 梅米一副懊恼的样子，“怎么能不在意呢？您的身体刚恢复，又不了解麦金托什堡的规矩。我本来应该在您身边服侍的，谁知道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莫歇少爷，我敢向创世神起誓，我这辈子就没有睡过这么久。噢，简直比猪还能睡！” “不会又是安迪那小子吧？我记得他让我多睡觉……” ——呼。 嗯？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莫歇转头望向窗外。梅米眨了眨眼，也很适时地闭上了嘴。 一阵微风吹进窗户，带来了生命的气息。 树木们摇晃着枝干，层层叠叠的绿叶随之舞动，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紧接着，极其浓郁的花香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仿佛是新鲜花瓣铺天盖地一般，肆意沾染每一个角落。 莫歇也没想到，昨夜他的随手之举竟然引发了“春潮”现象。 自然造物都是有生命的，为了长久的存续下去，它们需要变得更为坚韧强壮。沉寂了近百年的古树突然抽生出一截新芽，这无疑是在向周边的花草树木宣告：有人可以赋予我们新生。 所以它们千呼万唤，尽力展示自己的生机，渴求能得到那位的几分垂怜。 “我去庭院走一走。” 梅米听懂了莫歇的意思，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低头行礼。 和贵客来访那日截然不同，明明正值秋季，庭院中却充斥着明亮的色彩，与蔚蓝的天空相互映衬，像是在童话中才能见到的奇妙场景。 见到莫歇来了，花草树木开始无风自动，伸展枝丫、开合花瓣，好像要奋力传达什么。 与其说它们是加速了生长，不如用“变异”这个词来说明更为贴切。它们扎根的土壤已经变得凌乱不堪，隐约有粗壮的根茎缓缓抽动，将花圃变成了一片泥沼。 莫歇低垂下眼帘，屏息凝神，将巫力分解得无比微小。随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巫力便融入空气中，四散飞向了嗷嗷待哺的花草树木。 虽然微小，但却是极其珍稀的养分，足以延续数年的生机。得到了巫力滋养的花草树木欢呼雀跃着，更加用力地摇动身体，激动得仿佛要生长出双脚好破土而出。 以我现在的力量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还是不要过于显眼。 莫歇动了动手指，庭院内的植物瞬间停住动作，根茎悄悄缩回地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之前被宽厚饱满的叶片遮掩的事物显露出一角，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于是他走过去，微微俯身，“尤菲米娅，你在做什么？”这是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金发蓝眼的少女只着一件纯白色连衣裙，躺在花丛之中，神色平静地回视他，仿佛没有注意到植物们的异常。 “我在寻找灵感。” 家族成员们的个性和爱好莫歇多少了解一些。这位小妹在文学方面颇有天赋，平时喜欢看书和写作。 他点了点头便不再打扰，来到相邻的花圃，伸手托住一朵黄花的花萼仔细端详着。 麦金托什不愧是有建国功勋的名门望族，满庭院种植的都是珍稀花卉，其中还有不少巫药药材。 比如这朵黄花，它在含苞待放时看起来就像寻常野花，可当它进入盛花期后，就会暴露出如蛛网成团一般的花药。 前世与现世的事物并无太大差别。刚才春潮的过程中，黄花的生长速度较为缓慢，还散发出了先苦后甜的独特香气，这是莫歇判断它为巫药药材的原因。 只靠训练和巫力无法彻底增强体质，他还需要定期服用“营养剂”，才能勉强追赶上前世的水平。 莫歇思考片刻，决定回去后询问梅米他是否能采摘庭院中的植物。 忽然，少女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打扰了，莫歇。” 尤菲米娅坐起来直直注视着他，湛蓝色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精光，好像发现了猎物的野兽，“我记得你是语言学系华夏语专业的。” “是的。”这个距离不便于交谈，莫歇缓缓收回手，再次来到她的面前。 尤菲米娅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平静的眼眸，嘴唇微动：“……你能把专业书借给我看一看吗？” 这个停顿非常微妙，或许她原本是想直接询问华夏语相关的问题。 莫歇很乐意满足她的需求，微笑着说道：“华夏语专业的教材一共有四册，分别是《文字》、《语法》、《阅读》和《实用》，你想借一册还是一整套？”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一整套。”尤菲米娅抿了抿唇，平静的眼神似乎泛起一丝波澜。 “当然可以，你稍等一下。”说完，莫歇转身就要回去。 尤菲米娅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稍微愣神片刻后紧跟了上去。 莫歇推开房门，梅米不在，但桌上多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堪称“爬虫的足迹”，歪歪扭扭地写着——莫歇少爷，我去取花。 最后还有一个被划掉的不知名字符，或许是花瓣的“瓣”。 按月领取紫金玫瑰是贴身女仆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对于抵上性命的梅米来说更是一件要紧的事。 不过这字迹实在是过于潦草，为了方便日后交流，还要把文化普及提上日程才行。莫歇将纸条放回桌上，心里已然有了规划。 “请进，随便坐。”他侧过身，做出邀请的手势说道。 华夏人的待客之道是刻进骨子和灵魂里的，就算是换了躯壳也无法磨灭。 “我在这里等待就好。”金发的小淑女摇了摇头，然后目光缓缓扫过房间内的布置。 干净、整洁，色调更加明亮，多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那是什么？ 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尤菲米娅眼睑轻颤，垂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 一面镜子。 一面光洁、清晰，足以映出人半身大小的镜子，边框用的是最基础的木雕花，很契合简约大方的格调。 “没有一面镜子可以完整地离开那位的房间”，这是在仆人之间流传的趣闻。尤菲米娅也曾见过莫歇对着镜子发疯的场面，他露出癫狂的笑，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将碎裂的镜面涂抹得鲜红，直至看不清镜像。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一言不发，只靠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宣泄情绪。 没人知道。 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没法将眼前这个温和有礼的人和“疯犬”彻底区分开。 不过……能接受在房间内布置镜子，或许表示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尤菲米娅的目光追随着莫歇的动作，突然呼吸停滞，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莫歇正踮起脚尖，取下最后一册教材。它们每一本都堪比词典厚度的教材，书页边缘因为频繁翻阅已经变得卷翘，倔强地顶着硬质封面不肯放松。 这不是令尤菲米娅感到惊讶的原因。 真正吸引她全部注意的是莫歇为了平整摆放教材而挪动的那摞稿纸。 那是她日思夜想的美妙事物，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出现在了眼前？ “莫歇！”尤菲米娅不顾贵族的礼节出声叫道，随后小跑进了她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莫歇回过头时，尤菲米娅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浅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搭在肩头，湛蓝的眼眸里仿佛燃烧起烈火，直直注视着写满文字的浅黄色纸张。 “这些华文……都是你写的？”她小心翼翼地触碰手稿，声音有些颤抖。 “嗯。”莫歇的手指轻轻拨动，上方的几页纸张铺散开。果不其然，听到了更为急促的呼吸声。 “你能看懂华文吗？”临摹和学成之后自写有着本质的区别，尤菲米娅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从手稿上移开视线。 莫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垂下眼眸缓缓开口：“无人踏足的禁区，穹顶乌蒙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凛风穿梭纵横，尘沙飞卷，大地用沉默迎接冒险者的到来。” 只比他矮半个头的尤菲米娅，在这平静的讲述中不自觉弯了膝盖，双臂交叠架在桌上，微微仰起头，聚精会神地聆听。 “皮制长靴在历经跋涉后已经变得破烂不堪，露出了脱落绒毛的内衬和粗糙的脚趾。冒险者摘下兜帽，仰面朝天，无比贪婪地呼吸着。” 这一段出自《苍月》的序章，是广泛流传于雷克顿王国内，唯一一本华文的、以异世界为背景的小说。据说全文约有五十万字，可王家学院的华夏语教授只能翻译个大概，最终产出薄薄的译本。 可她现在听到的是什么？ “罗伯特是一个来自遥远西方国度的冒险者。更确切来说，他是一名专注于游历世界，将所见所感编着成文的历史学家。”莫歇娓娓道来，平静温和的声音给人意犹未尽的沉浸感。 他使用的是华夏语，而不是异世界雷克顿王国的语言。尤菲米娅虽然无法完全听懂，心情却异常的愉悦。 刚才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完美的答案，莫歇不仅会写华文，而且还能流畅地转换成华夏语。在她的眼中，莫歇的身影是从未有过的高大。 沐浴在阳光中的男性，还保留着少年人青涩的轮廓，神情却是如成人一般沉稳平静。浅褐色的眼里盛满了阳光，看起来柔和又温暖。 “就在不久前，罗伯特遭遇了沙地蟒鳄的袭击，在命悬一线之际发现了一个构造奇特的地洞，这才幸运地死里逃生……” 至此，尤菲米娅已经确定，她的这位兄长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全然发生了变化。 神秘的华文，来自同样神秘强大的华夏古国，雷克顿王国境内鲜少有人可以翻译得如此生动形象，这绝不是跟随教授学习一年就能达到的水平。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悄悄生出萌芽，点亮了文学领域中一张蒙尘已久的蓝图。 “莫歇兄长，您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趁着莫歇翻页的间隙，尤菲米娅向他躬身行礼，神色无比郑重。 第38章 约定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莫歇总会断断续续地接收到原身的记忆。 或面对书本，或与人潮相背而行。除了梦见弗洛恩那次领略过的美景，再没有其他鲜活的色彩，正如他的精神世界那般黑暗空虚。 兄长。 当莫歇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时，心情变得十分微妙。 在前世，有许多年轻的战士将他视作哥哥，会笑着向他挥手，会和他日常寒暄，就是不会像这样郑重而谨慎。 莫歇尝试站在原身的角度，以自己的方式对待新的家人。 他想“他”应该是感到喜悦的。 因为从他目前所掌握的记忆来看，这是尤菲米娅第一次以家人的身份和“他”对话。 ——砰砰。 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冲破鼓膜。 这种感觉是……？ 莫歇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时间慢了下来，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仿佛都被凝滞了一般。 他的头脑异常清醒，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像是一张零散的拼图，终于找到了相契合的碎片，向完整迈进了一步。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原来帮助原身完成“缺憾”可以扩展精神世界，从而提升精神力上限？ 莫歇缓缓眨了眨眼，现在能主动控制巫力的他可以轻松进入感知视界，不仅能看到流质的流动的轨迹，还能看到魔力。 身形纤细的少女，尤菲米娅体内运转着的庞大的魔力，深紫色黑色交缠的漩涡，象征着未知与神秘。 “能请您帮我翻译一本书吗？”尤菲米娅微微抬起头，双手用力攥紧裙面，“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我暂时没什么想要的。” “我……可以为您提供帮助，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莫歇注视着迫切想要证明些什么的少女，笑了笑说：“尤菲米娅，我有一个提议。” 几天后，麦金托什堡一处安静的居室内。 阿瑟斯正坐在书桌前，双目无神地翻动着基础课教材。 窗外是一片阳光明媚的美好景象。蔚蓝的天空，无边无际。大病初愈的巴兹嘴里叼着球，和侍者女仆们玩闹嬉戏。他却只能窝在封闭的房间内，面对乏味的文字，增强机械记忆。 尤菲米娅·麦金托什，令人胆寒的魔女，居然威胁他说：如果不能在月测验中取得满分，就向母亲提议给他请更“有水准”的家庭教师。 那也就意味着，他的自由时间会大大缩减，无法经常出入练武场练习枪术。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痛苦。阿瑟斯扶住额头，露出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郁神色，轻轻叹息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像尤菲米娅那样，专注于自己的爱好，无忧无虑地生活。 当代麦金托什家族最闪耀的双子星——雷克顿王国的国民这样称呼他们。 他阿瑟斯是最有望比肩，甚至超越自己的父亲，成为称号骑士王的人。而还未踏足社交界的尤菲米娅在学习方面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单论天赋甚至和兄长不相上下，现在破格被王家学院的神秘学系录取。 家族历史深厚，家族风气却并不封建的麦金托什，并不强制要求女性出嫁。所以尤菲米娅能底气十足地将那些想要联姻的名门子弟拒之门外，尽量避免和其他贵族千金产生联系。 阿瑟斯单手支着脑袋望向窗外。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有名的场面。 前年由母亲主持的生日宴会上，同龄的贵族子弟或是发自真心，或是迫于长辈的压力，环绕在宴会主角的身边，想要得到谈话交流、更进一步了解的机会。 他们有的手捧鲜花，有的展示礼物，小小的年纪，根本不明白“爱”为何物，像一群大力扇动翅膀的花蝴蝶，盲目地忙碌着。 从小就只对性别为书的事物感兴趣的尤菲米娅自然是对这些赞美和讨好无动于衷，她神情平静，湛蓝的眼眸缓缓扫过男孩们，只问了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成为语言学系华夏语专业的首席？” 整个大厅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一瞬。 男孩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 华夏语？早听家里人说，那都不是人能学懂的。 成为首席？那前提是要有一个聪明的脑子，还有远超常人的语言能力。 难道说这就是麦金托什小姐挑选未来伴侣的条件之一？难，实在是太难了。 尤菲米娅没有等到回答，留给他们一个微妙的眼神后转身离开。那模样，像极了对学生感到失望的教师。 回忆结束，阿瑟斯伸出食指，百无聊赖地拨动着书页。 尤菲，这个脑袋里只有书和小说的假大人，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双生子特有的羁绊让阿瑟斯自动抛却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开始挂念起自己的姐姐来。 主人们的卧室在阳面，面向开阔的原野和天空，庭园内的美景、自然风光及远方高大肃穆的雷克顿钟塔都一览无余。 然后阿瑟斯微微垂眸，看到了一抹惹眼的黑色。 整个麦金托什堡里只有两个人拥有。除了忙碌的长子之外，就是…… 这人一改往日阴沉的打扮，穿一身绿白相配的常服，没有佩戴多余的饰品。 他原来的头发长至肩膀，额前的碎发总是遮住面容。现在他修剪短了，露出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更加清澈通透。而那曾经微屈的腰身也变得挺拔，肢体自然地舒展开，尽显得体与大方。 莫歇·麦金托什。阿瑟斯默念出这个名字，眼神一暗。 如果砸一下脑袋就能使人彻头彻尾改变的话，那还要医药学做什么？ 阿瑟斯缓缓眨了下眼，看莫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外人。 他不相信，也不想承认那种荒谬的说法。 尤菲米娅肯定也和他保持着相同的态度，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麦金托…… “莫歇！” 是尤菲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嗯？阿瑟斯的眉头忽然皱紧，微微探头向下看去。随着少女跑动的身影由远及近，他的眼底逐渐弥漫开惊诧之色。 这个笑得像朵向日葵的人是谁？ 或许我在做梦。 尤菲居然会追随在除父亲以外的男性的身后，满面笑容似乎发自真心？阿瑟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现实。 不对。重点是尤菲和莫歇，这两个人怎么会待在一起？ “把这句话拆分成三部分会更容易理解。” “原来如此，我只关注到了连词。” 他们在说什么？ 阿瑟斯收敛气息，身体紧贴在窗沿之下，以一种极其隐秘的姿势探听他们的对话。 本来他还羞于做这种事情。但又转念一想，这是光明正大地探听，骑士的事怎么能算偷呢。 “这位华夏作者确实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尤菲米娅没有直接回应，湛蓝色的眼珠微微转动，提议道：“莫歇，我们去小教堂吧，那里没人打扰。” “好。” 临走之前，莫歇抬头看了一眼。洁白窗帘的一角随风晃动，只留下微弱的生物活动的迹象。 小子跑的还挺快。他心里笑道。 二人来到小教堂前，坐在乳白色的长椅上，又聊了些华文书写方面的问题。 在天赋与热爱的加持下，尤菲米娅进步神速，现在已经能通过关键词句了解文章的大意，向更高水平进发。 “之后的翻译，我可能会让梅米转交给你。”莫歇顿了顿说，“那个棕色头发的女孩，你应该见过她。” 尤菲米娅收敛起笑容，直直注视着他，眼里闪烁着问询的光芒。 莫歇递上手稿，简单解释道：“我该为回学院做些准备了。当然，如果你有疑问，欢迎随时来找我。” 尤菲米娅这才再次露出微笑，先站起身。“稍后我会准备好物品清单，希望能帮到你。” “谢谢，尤菲米娅。”莫歇也随之离开长椅，二人相对而立。 他迎着少女堪称炽热的目光轻轻摆手，“和你交流很愉快，下次再见。” 或许是因为女主人温莉回来了，侍者和女仆们对他的态度稍有改变。 “莫歇少爷。” “您好。” 回房间的一路上，莫歇收到了不同的问候。尽管他们的脸色还是控制不住变得苍白，嘴角紧绷起不安的弧度。 推门而进时，梅米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 “莫歇少爷，看来您和尤菲米娅小姐相处得很好。”梅米站在他身侧，眉眼弯弯。 “是啊。”莫歇拿起刀叉，点头应道。 不知道尤菲米娅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一本华文小说，名为《常见的主人公的故事》。 小说的序章通常短小精悍，是吸引读者继续阅读的重要部分。尤菲米娅凭借自己平时积累的华文词汇，勉强翻译出了个大概。 她被“主人公”的经历深深吸引，对故事的发展、细节线索和人物脉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尽管我能猜到结局，但我还是想要从头见证一遍。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写在这本书里，主人公是怎样结识伙伴的，为了达成心愿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可面对如此繁多的陌生文字，我连对照词典开始翻译的勇气都没有。这种感觉令我心跳加速，无法呼吸。 尤菲米娅目光恳切地说道。 ——尤菲米娅，我有一个提议。你可以把小说原文寄存在我这里，而我会定期给你一份翻译后的手稿。 ——真的吗？是的，这是一个好办法，就像是在等待作者发表新章的读者一样……谢谢你，莫歇。 金发少女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这时的她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向大人袒露心声，倾诉烦恼，然后得到应有的抚慰。 正因为等待，所以才会有期待。 为尤菲米娅翻译《常见的主人公的故事》，每礼拜一章。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第39章 活着就是奇迹 莫歇叉起一片半透明的软糕送进嘴里，口感很奇特。最初在舌面和上颚之间，像果冻一样柔韧光滑。然后牙齿轻轻咬下，淡淡的香甜瞬间溢满口腔，绵软细腻的内馅在唇齿之间流连，逐渐融化成薄荷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 “贝利恩，那位年轻的实习厨师，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厨艺又精进了一些。”莫歇拿起餐巾沾了沾嘴唇评价道。 梅米好奇地问：“您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他了解我的偏好，所以在口感和味道上都做了调整。”不喜欢黄油醇厚的口感，更偏好清淡的味道。 这是一个如同黑洞一般，没有上限的天赋。莫歇心想。 只相处不过短短一顿晚餐的时间，贝利恩就能根据他进餐的细节来推测出他的饮食偏好。最值得深思的是，贝利恩并不是基于对原身的了解做出调整，而是他这个拥有与西方截然不同饮食习惯的异乡人。 “原来您已经见过贝利恩了。”梅米撤下空盘后露出回想的神色说，“他在女仆之间很受欢迎，因为那张英俊帅气的脸。虽然他性格内敛沉稳，不善言辞，但是做事很细心体贴，帮了大家不少忙。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懂翻译！在前不久举行家族会议期间，他主动协助鲍里斯大人把客人们送来的，写有不同文字的礼品分类收纳。” “如果是一般平民，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到文字教育的吧？难道说……贝利恩其实是某个没落贵族家的少爷？”梅米嘿嘿一笑，深棕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果然，这孩子不仅是记性好。 她的猜想不无道理。莫歇握住汤匙，喝了一口暖汤。 乐于助人又低调沉稳的年轻厨师，身份成谜，仿佛凭空出现，特意来到麦金托什堡一般。莫歇回忆起那晚贝利恩微妙的态度，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分辨不出怀有善意还是恶意。 “贝利恩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梅米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他说‘在下需要光’。” 几乎是一瞬间，莫歇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燃烧着明亮火焰，用来照明的物件，现在清洁干净放在桌面上。贝利恩是想借归还烛台一事，和他在相同的地点再见一面。 “我知道了，谢谢你，梅米。”莫歇解下餐巾，整齐叠放在一旁。 梅米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以飞快的速度收拾好光盘退出房间，像只着急赶路的小松鼠。 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专属女仆不需要全天服侍主人，主人给予女仆自由活动的权利，从而享有独处的时间。 又看书休息了片刻后，莫歇走到床边坐下，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腕。血管中流动着微小的、莹绿色的光粒，这是巫力在保护他的内脏，滋养血肉。 现在精神世界已经基本构建完毕，黑暗区域有解开封锁的迹象。只要继续建设，精神力就能稳步提高。 然而与他的灵魂相契合的巫力和用于存储巫力的灵胎，自诞生那天以来就再没有变化，甚至可以用“停滞”来形容。 大概是因为……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莫歇轻松进入感知视界，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果然。 熟悉的气韵和巫力交融在一起，难舍难分。胸腔之中，心脏就像是无垠宇宙中的一颗星体，被散射出不同光芒的星尘环绕。它的周边遍布危险，深邃的黑洞，诡谲的怪影，以及一些未知的神秘事物…… 简而言之，有一股庞大、复杂的魔力潜藏在他的体内。 对于魔法师来说，这是无比珍贵的财宝。可对于一个体质孱弱且魔力不耐受的普通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 在灵胎还没诞生之前，无论是在救安迪精神力消耗过度时，还是接受弗洛恩的魔力时，印刻在灵魂中的巫力都作为代偿涌现，极大缓解了魔力不耐受的症状。 现在巫力从灵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为了保护主体的安全，自动去化解魔力。 可是这个魔力的量庞大到异常，很明显是常年累积形成的。灵胎就算想摆脱它们完成进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种时候精神力消耗得太快，脑袋开始痛了。莫歇缓缓呼出一口气，解除感知视界。 为什么之前没察觉到？ 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对魔力的感知程度已经不能用普通人的水平来衡量了。冰冷而麻木，如同无痛症患者迎刃而上，血肉被翻搅也毫无感觉。 又或者是境界不同。始作俑者们就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小的即将证阶，大的已经成为王国的战力象征。而他现在仅仅是掌握巫师之力，并没有提升境界，在那些人面前就像蚂蚁一样渺小。 毫不夸张地讲，他现在就像是生活在一片巨大的瘴气林中，能长到十五岁的年纪堪称奇迹。 “辛苦了。”视线渐渐开始模糊，莫歇抬手按住胸膛，轻声说道。 然后莹绿色的光芒汇聚在掌心，温暖的气韵包裹住脆弱却又强力跳动的心脏，“静心。” 头痛的症状得到有效缓解，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清晰明亮。 使用巫术稍稍稳定了精神和身体后，莫歇开始清除致命隐患的第一步——分类剥离。 他用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再次深入庞大的魔力漩涡中，剥离丝丝缕缕熟悉的气韵，然后压缩成团，使其漂浮在一边。 面积最大的那片星尘，散发出耀眼的群青色光芒。弗洛恩的魔力正如他本人一样，冰冷刺骨。他的魔力特性会对身体造成持续损伤，或许用“寒毒”来表示这种症状更为贴切。 那道诡谲的怪影有着男孩的轮廓，手持骑枪在星尘中穿梭不停。就算再怎么讨厌“莫歇”，阿瑟斯的魔力中也只掺杂了敌意，没有丝毫恶意。从这一点来看，他确实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尤菲米娅对提升境界不感兴趣，这些如风如雨又如雾的神秘事物是她无意识的产物。在他们交流讨论的时候，魔力随主人愉悦的心情外放，然后逐渐渗透进了身体。 做完这些，杂乱庞大的魔力宇宙变得整洁了不少。 压缩过的魔力密度和纯度都很高，巫力无法化解，只能将它们“引爆”。 幼小的灵胎有规律的鼓动着，莫歇毫不犹豫运转起体内的巫力，引入这片庞大的魔力宇宙中。 ——嘭！ 只存在于虚无空间内的巨响仿佛回荡在耳畔，莫歇的身形猛地摇晃一下，双手撑住床铺才堪堪稳住。 “咳咳……”胸膛剧烈起伏，鲜艳的红色从嘴角溢出，一滴一滴地落下，缓慢晕染开来。 还好之前练锻体术增强了体质，不然现在就会遭到更严重的反噬。 维持着这个姿势等待呼吸平复后，莫歇指尖颤抖着，从内衬中取出一块浅绿色的手帕，掩住满口血腥。 最后还剩下庞大的魔力宇宙和无尽的黑洞。 能够凝聚这种量级的魔力的人，整个麦金托什堡里只有一个。 身体的力量仿佛全被抽走了，莫歇缓缓倒在床上，眼睑半合，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 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 第40章 赴约 解决一部分隐患后，巫力在和魔力的对抗中占了上风。莫歇的意识在精神世界的光明区域中休憩，身体也在巫力的修补下也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 越阶对抗称号大领主的魔力，最严重的反噬就是灵胎和身体脏器受损，精神世界受到震荡而昏迷。以他目前的境界，想要完全清除侯爵的魔力是不可能的事。只能调配出巫药，慢慢增强这具身体的魔法抗性，然后以等量的巫力引爆。 还有一件令他感到疑惑的事。 魔力是创世神赋予造物的力量，造物使用魔力时会受到规则的约束。 梅米的魔力微弱，贝利恩也与他仅有一面之缘，所以他们的魔力早就被巫力化解了。 温莉，这个家族的女主人，似乎经常为“莫歇”传输魔力。但是为什么，在庞大的魔力宇宙中没有找到她的魔力？ 能做到完全隐藏魔力，独立于规则之外的，除了与至高巫师境界相对应的称号真灵，就只剩下…… “莫歇……” 忽然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莫歇少爷！您怎么了？！不要吓我呜呜呜……” 听到焦急的哭喊声，莫歇意识回归，缓缓睁开双眼。 他轻轻推开快要拱到脸上的亚麻色毛团，坐起身说道：“我没事，梅米。”不过因为这别扭的睡姿，他感觉额头和腰背一阵酸麻。 遮挡物离开后，梅米看到大片已经干涸的褐色痕迹，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这、这是……”她回想起了糟糕的场景，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应该待在您身边的，这是我的失职，怎么办，怎么办……”梅米一边哭着一边拿出新的床单，然后伸出手，一副想扶起莫歇又不敢碰的模样。 莫歇少爷还有哪里痛吗？ 如果随意地触碰会加重他的伤势吗？ “好了，冷静下来，梅米，认真听我说。” 莫歇的声音温和又沉稳，好像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小女仆逐渐停止哭泣，紧咬嘴唇，怔怔地看向他。 “我最近之所以体质虚弱，就是因为体内积了淤血。刚才吐出淤血之后，我感觉好多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事实。莫歇面带微笑，状似自然地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 “淤血？！”梅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缓缓睁大了眼睛。 在她的认知里，有淤血就代表着受伤。可莫歇少爷自脑袋受伤以来就一直安分守己，怎么会受伤？或者说，什么样的人能悄无声息地穿过麦金托什的铁壁，伤害到他们的小主人呢？ 不对，重点被带偏了！ “如果您感到身体有任何不适，都应该让医生来诊断，而不是自己忍受。” 梅米接过手帕，只是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手帕干净柔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像是成熟男性会使用的昂贵香薰。 “虽然医生的出诊费很昂贵，但麦金托什家族完全支付得起，请您放心！”她觉得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要是放在以前，她哪敢对莫歇少爷说教。 “多谢你的关心，梅米，下次我会注意的。”莫歇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窗外一片漆黑，不远处一排银色光点正整齐地移动着，是负责巡逻看守的骑士们。 “梅米，点亮烛台。” “是。” 那么现在去赴约吧。 莫歇披着浅绿色针织外衣，手持烛台，不徐不疾地走向目的地。 漆黑的夜，空荡的走廊，静谧的气氛。居住的区域看似无人值守，其实有无数双“眼睛”连接着大管家鲍里斯和其他侍者。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通过“眼睛”传输魔力，启动限制生物行动能力的陷阱。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麦金托什堡的仆人们都拥有魔力。无法去神殿证阶成为魔法师也没关系，只要通过了大管家鲍里斯的考核，就能进入麦金托什堡工作。 在告诉莫歇这件事的时候，梅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生气还是愤怒？ 都不是。 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低垂着眼帘，翻阅手中的书籍，安静而沉稳。 尽管他是恶名远播的疯犬混混，是麦金托什堡里唯一一个没有魔力的人。 洁白的月光下，树影摇曳。浓郁的食物香气随微风飘来，作为路标指引着方向。 精神力较之前更加敏锐的莫歇，在百米之外就感知到了生物活动的迹象。 拥有一双少见银眸，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已经站在了垂帘前，依旧不变平静的神色，向他躬身行礼道：“晚好，莫歇阁下。” 莫歇从最开始就注意到，贝利恩对他的称呼和别人不同。 “晚好。”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正式叫过对方的名字。 “贝利恩。” 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似的，年轻厨师直起身子看向他，眼里映着烛台的光亮，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 就算没有进入感知视界，他也能感受到气氛的不同寻常。魔力在结界中欢呼雀跃着舞动，激起皮肤一阵战栗痒痛。透明的流质在银眸青年身边聚集，已经隐约显现出肉眼可见的形态。或许在旁人看来，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普通的、无声的交流。 真是疯了。 莫歇紧扣住指节，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这种阶级的魔法师为什么会隐藏身份来到麦金托什堡，又为什么会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目的是什么？ 就在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青年骤然收敛了气韵，结界随之消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在下失礼了。”贝利恩眼眸低垂，以一种顺从的姿态伫立在一旁，撩起垂帘说，“请您先用餐。” 莫歇凝视了他片刻后，抬脚向内走去。 再次坐在铺着菱形桌布的餐桌旁，贝利恩动作娴熟地为他端来菜肴。色泽新鲜，摆盘精致，看起来令人食欲大动。 “贝利恩，你也坐下。”莫歇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对面的空座。 如果一直在身后站着，就不能观察他的表情和动作。比起单方面问询，还是面对面交谈更有效果。 “在下……” 莫歇打断了他的话，“请坐。”语气平淡，却有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贝利恩怔愣了一瞬，默默闭上嘴，按他说的做。 气氛变得很微妙。有着成熟气质的少年安静进餐，对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蓝发银眸的青年。 室内温度适宜，灯光柔和。火焰燃烧的声音，餐具相碰的声音，还有轻浅的呼吸声，共同谱成一曲舒缓的进餐音乐。 莫歇手执刀叉，细嚼慢咽食物，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好像认识我。” 贝利恩注视着他，毫不犹豫地回应：“是。” 莫歇切割牛排的动作一顿，有些讶异地抬眼，没想到对方能这样坦然地承认。 第41章 主从契约 “你认为我是谁，莫歇·麦金托什？” 贝利恩缓缓摇了摇头，“就算变换样貌，您仍旧是您。” 莫歇微微眯起眼睛，已经预感到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随即张开结界，隔绝声音与视线。 “解放者联盟军长，纯血至高巫师，莫歇阁下。” ——嗡！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响起，在狭小的空间内不停回荡。 这是灵胎为了保护主体而释放巫力的信号。 同时它正逐渐融入鲜活跳动的心脏，想要与这副身躯完美融合在一起，从而为主体提供更加全面、严密的保护。 莫歇的发丝受到气韵的影响缓缓浮起，浅褐色的眼睛明亮如炬，瞳孔深处隐约闪烁着一点莹绿光芒。 他放下刀叉，双手交叠在身前，重新审视眼前的青年。 “你已经做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准备了吗？” 巫力与魔力不同，不会受到规则约束。就算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也能用肉眼看到巫力的形态。 此时巫力凝结成颗颗玲珑剔透的珠子环绕在莫歇身边，又随着气韵的波动，变换排列成不同的术阵。 贝利恩目光深邃，丝毫不显慌乱之色，“您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在下就是为此来帮助您的。”他抬起左手，手指缓缓张开，露出安静躺在掌心上那看似不起眼的物件。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莫歇眼睑一颤，瞬间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巫族传世之宝，族长的信物。形似藤蔓的戒指，环蔻。 ——嗡！ 灵胎又发出一阵嗡鸣，巫力涌动，玲珑珠发出更加璀璨的光彩，仿佛失而复得的激动。 莫歇心念一动，戒指便被莹绿色的细线牵引，缓缓套在了他的食指上。整个过程中，贝利恩只是默默看着，没有其他动作。 巫族已经被覆灭，唯有这信物是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只要注视它，触碰它，便能感到无比安心。 致使精神紧绷的危机已经解除，由玲珑珠组成的术阵逐渐消散，如同细雨一般落在莫歇的身上，重新融入灵胎之中。来自灵魂深处至高巫师的气韵也尽数收敛起来，空间内的流质归于平静。 莫歇与贝利恩对上视线，眸光微闪，摩挲着环蔻道：“如果你是来帮助我的，应该可以解答我的疑问吧？” “可以，但不是全部。”贝利恩语气笃定。 “好。”莫歇很满意这个回答，毕竟他要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话反倒可疑。 “你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是，也不是。” 模棱两可的答案，指向了另一种可能性。 “环蔻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捡到了。” 这听起来很戏剧性。莫歇直视青年的银眸，想要从平静中捕捉到一丝慌乱。 结果很可惜，他面对的是一个身份成谜，不知道经多少年历练才成就这番境界的魔法师，所有情绪都被完美地掩藏起来。 环蔻的存在不是个秘密。 莫歇的亲信们都知道，戴在他食指上形似藤蔓的，战斗时才会显形的戒指是巫族的信物。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贝利恩，记忆中也没有这副年轻的面孔。 那么天灾降临那日，发动终极异能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捡到他的贴身物品？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要等当事人亲口告诉他了。 老实坐在椅子上的当事人还时刻关注着备餐情况，一杯新鲜出锅的黑牛奶缓缓向餐桌飘来，稳当地落在莫歇的手边。 “最后一个问题。”莫歇握住玻璃杯，感受从掌心传来的温热，“你会炼制巫药吗？” 贝利恩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点了点头说：“略懂一些。” “你是魔法师，应该懂得制作魔药的方法，巫药和魔药的区别大致有三点。” 莫歇伸出食指，莹绿色的巫力变幻成流畅的线条，依照他所想在半空中绘制出了图示。 “一是材料。魔药药材不论种类，范围极广。而巫药药材仅限于‘活物’，特别是自然的造物。” “二是方法。制作魔药的过程中需要加入魔力，从而激发特殊物质的特殊属性。而炼制巫药的方法是原始朴素的，最重要的就是把控好时间和火候。” “三是作用。魔药分为医疗魔药和特效魔药两种，适用对象并不受限，常见有治愈、附加和创造的作用。和第一点同理，巫药的使用对象只能是‘活物’，只有治愈、调理和增强三种作用。” “贝利恩，接下来你要作为我的助手，协助我炼制巫药。药材、器具和场地我都会准备好，这点你可以放心。”说完，莫歇将温热的黑牛奶一饮而尽。身为一名厨师，应该很快就能掌握吧？ 贝利恩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在下明白了。” “那么贝利恩，你想要什么？或者说，我能给你什么？”莫歇手腕一翻，悬浮在半空中的图示被拆解。巫力盘旋着飞舞，一圈一圈地叠在他的掌心上，像柔软细腻的丝带，又像是任人爱抚的小蛇。 从军部的最底层开始向上攀爬，直到站上最高点，他反感不劳而获，也理解付出后得不到同等回报的痛苦。 “在下什么也不需要。但如果您一定要支付报酬的话，在下想……”贝利恩突然话锋一转，“想请您呼唤我。” 这算什么报酬？莫歇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您呼唤在下的名字，在下就会来到您的身边。” “您的目标，即是在下的目标。您所想之事，在下会尽全力完成。” 像是为了彻底打消莫歇的顾虑一样，在无比郑重地说出堪比誓言的承诺之后，贝利恩用一缕魔力凝聚成尖刺，毫不犹豫地指向心脏。 紧接着一滴鲜红被魔力包裹着漂浮在半空中，静静地停在了莫歇的眼前。 巫族有一种秘术，可以将人与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主从契约，它的名字很古老。 结成主从契约的条件是，主导方和从属方分别取掌心和心脏的一滴血，血液相融，巫术加身，从此建立新的联系，生死与共。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并不需要依附谁而存在。 莫歇凝视着蓝发银眸的青年，迟迟没有动作。 尽管你掩藏得很好，但空气中震颤的流质还是反映了你并不平静的内心。 是什么事，什么人，让你如此迫切地交出自己命运的控制权？ 真狡猾啊。 这样一来，我就只能交付出我的信任了不是吗？ 莫歇无声叹息，盘在掌心的巫力小心翼翼地划开一道极其细小的口子，恰好渗出一滴鲜血时，莹绿色的光芒及时修补了这道快要愈合的伤口。 两点鲜红在半空中逐渐融合，莫歇两手指间相触，巫力自灵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形成一个繁复的术阵将二人圈在其中。 巫力与魔力，两种本源不同的力量交缠在一起，形成一股骇人的威压。菱形桌布从褪色，到斑驳，最后被威压碾成齑粉。因为结界的存在，空气中的流质和其他物件才幸免于难。 一阵耀眼的光芒过后，两双眼睛同时睁开，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莫歇微微喘息着，扬起微笑，向贝利恩伸出手，“请多指教，贝利恩。” “请多指教，莫歇阁下。”贝利恩轻轻触碰他微凉的指尖，柔和的魔力传递温热。 灵魂刻印完成。 主从契约成立。 第42章 比我有用多了 寂静的夏夜，空荡的走廊，一点暖橙的光亮由远及近，两道身影缓缓走来。 “贝利恩，我可以自己回去。”莫歇手持烛台，转头看向和自己保持三步距离远的青年说道。 “嗯。”贝利恩应了声，像是没听懂一般，仍然跟在他的身后。 既然已经知道他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这样？这简直就是另一个贾森。 二人没什么可以聊的共同话题，莫歇抬手拢了拢外衣，感觉回程的路途格外漫长。 贝利恩送给他的这件浅绿色针织毛线外衣不是普通的织物。在感知视界中，空气中的流质会避开它，以一种奇怪的轨迹流动。没有魔储存魔力的部件，排除生活魔具这一选项，剩下最终答案——附魔。 对物品施加魔法，使其具有和魔具相似的属性。如果主体的魔力枯竭或是生命体征消失，附魔就会失效。因为同时附魔的数量有限，所以魔法师们都会将其用在贴身物品或是施法媒介上。 就是不知道以贝利恩的境界，这件外衣能抵挡多少力量。 “到了，谢谢。”莫歇打开房门，准备结束这跌宕起伏的一天，“祝你有个好梦。” 少年人的身体还处于生长期，和身形颀长的青年面对面交流时，还需要稍微抬起头。 贝利恩没有动作，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 这目光的意味实在是过于明显。 “知道了，我会呼唤你的。”莫歇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我有需要的话。”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贝利恩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洗漱完毕后，莫歇端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双眼闭合，身体自然放松，开始了日常的冥想。 因为契约的特性，贝利恩的魔力已经不会让他产生魔力不耐受的症状，也不会被巫力化解。那份温暖的魔力就在他的体内游走，和灵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为他驱散凉意。 除此之外，主从契约还有其他特性。主导者和从属可以相互补充精神力，距离越近，效果越显着。 巫师和魔法师的区别之一就是对精神力的掌控和使用。 巫师的精神力越强，就意味着灵胎越活跃，巫力的总量越多，精神世界越庞大。同时也表示巫师可以不断修炼、创造不同种类的巫术，突破至更高的境界。 精神世界是意识休息的最佳空间。 在冥想状态下，莫歇抓住机会扩大了精神世界的光明区域，复刻投放了记忆中解放者联盟的城区建设，现在已经初具规模。 高空之上，象征着精神状态的天秤保持着平等的姿态，托盘承载的无形物质比先前更为庞大。横梁上悬浮的巨大沙漏，正以缓慢的速度向下洒落沙粒。城区中央，金色圆盘底座上悬浮着一本巨大的书，周围环绕着两道白色光圈。 这是精神世界中专用于存储信息的特殊道具，记忆之书。 《雷克顿王国地图》、《魔药学基础》、《入门级魔具制造》、《魔兽图鉴完全版》、《华夏语专业教材》等等莫歇阅读过的书籍都存放在其中。 精神世界扩大，也意味着记忆之书的容量增加，这样一来信息库就能容纳更多信息化的书籍。 就好比是他拥有了一个可以无限制提升存储量的移动书库，方便他随时随地翻阅。 “呜——呜——”鸟鸣声掠过，莫歇结束冥想，缓缓睁开双眼。 窗外一片漆黑，已是深夜。四面墙壁上，镶嵌了昂贵魔力石的魔力灯散发出柔和又温暖的光。他吹灭烛台的火焰，钻进被窝，意识停憩在了精神世界中。 没过多久，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了平稳轻浅的呼吸声。随即温暖的魔力离开了这具充盈着巫力的身体，转而融入了整齐叠放在床头的浅绿色针织毛线外衣。 微弱的光芒转瞬即逝，附魔的强度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莫歇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在房门传来响动时才悠悠转醒。 “莫歇少爷，您有哪里不舒服吗？”见他一反常态地躺在床上，梅米有些担忧地小跑过来。 莫歇轻笑一声，“不，恰好相反。”身体状态很好，能打一整套锻体术。 “呼……”梅米松了口气，随即为他准备好盥洗的物品。 莫歇对着水盆，一边洗漱，一边听梅米播报近日的时事。 “雷克顿公历1106年7月12日，雷克顿王家骑士团和茅克巡戒兵团开始联合进攻中危级位面。” “1106年7月14日，中危级位面战役中，由希格德莉法公主带领的白星队成功占领第一个战略点。” “1106年7月17日，雷克顿王家学院公布各学系录取分数线，同学系各专业可以调剂，医疗魔药、魔兽驯化、和魔具制造专业的报名人数激增。” 全都是好消息，看来雷克顿王国在近期会保持一个平稳安定的氛围。 莫歇站在半身镜前，将衣物穿戴整齐，拿出一袋东西递给梅米说：“梅米，帮我把它们带给贝利恩。” 这是他交给贝利恩的第一个任务，里面装有材料、巫药配方和步骤图，只用几个杯子和做饭用的厨具就可以调配出来。 “好的。”梅米双手接过，神色有些古怪。似乎在想“就算贝利恩做饭再怎么好吃，不至于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他吧？” 紫金玫瑰制成的干花和溶液，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她很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关系。”梅米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莫歇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关系的转变。“贝利恩现在是我的助手，我相信他能做好。” “助手？”梅米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家少爷，那个淡然的微笑，自信的姿态，确实像是认真的。 莫歇少爷现在失去记忆变成了正常人，还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安分守己下去，想不到竟然有别的规划。 贝利恩将会帮助莫歇少爷做他想做的事。 也就是说，我和贝利恩……变成了同盟的关系？ 好好好，真不错。贝利恩不仅人长得帅，饭做得好吃，还掌握许多技能，这不比只会吃饭睡觉的我有用多了！ 不愧是莫歇少爷，轻而易举就收服了得力下属！ 忠实的贴身女仆梅米，从怀疑，逐渐理解，最后到执行，整个过程不过一秒。 第43章 使人信服的资本(上) 在梅米去找贝利恩的时候，莫歇换上轻便的衣服来到练武场。 碰撞激烈，尘土飞扬，正挥汗如雨的男人们已经习惯了莫歇的存在，向他低头致意后便又投入到训练中。 名门贵族动用骑士团是一件会惊动王室的大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贵族们会雇佣一些佣兵并加以训练，来解决非正式的问题。 就像麦金托什一样。 “呦，莫歇少爷，这么早就来了。”隔了十多米，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懒洋洋地抬手挥了挥，声音却很洪亮。 对于他这种随意的态度，莫歇并不放在心上，轻笑一声回应道：“你又在偷懒，杰克。” 没有姓氏的佣兵队长，杰克，笑嘻嘻地从木柱上跳下来，抬手就要搭上少年的肩膀。 “杰克，你在做什么？！”练武场的另一边，手臂上环着袖标的男人转头看来，忽然抽出腰间佩剑急速奔来，瞪眼大声喊道，“嘿！拿开你的手，没有礼貌的家伙！” 被锋利的剑刃抵住脖子，杰克还是那副随性的模样，眼里丝毫没有惧意，手指按住剑刃往外推了推说：“我只是在和莫歇少爷聊天而已。” 男人当做没听见，气呼呼地收回了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离莫歇少爷远点！” “是，是。”杰克耸了耸肩，表示拿他没办法。 “莫歇少爷，如果这个男人再对您无礼，您可以让他直接离开麦金托什堡的，不用留情面。” 上次给他指路的男人，练武场的看门人，伊丹，十分恭敬地说道。 “没关系，伊丹。” 莫歇已经习惯了二人剑拔弩张的同僚关系，微笑着挽起袖子，“对于杰克来说，这是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噢，莫歇少爷，我喜欢你的这种解释！”杰克大笑几声，眼里毫不掩饰满意与赞同。 伊丹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莫歇露出期待的表情询问道：“对了，莫歇少爷，您要不要检查一下训练的成果？” 已经有体术基础的佣兵和骑士们会将锻体术练习至什么程度呢？抱着这种想法，莫歇站在了练武场的中央，“好，让他们列队吧。” 伊丹很是兴奋地点头，随即昂头大喊：“集合——！”脖颈上青筋暴起，洪亮的声音贯穿空气，甚至激起了一道道无形的波纹。 想当好一个看门人，至少要拥有一副足以媲美扩音设备的嗓子。 “他怎么还没聋？”一旁的杰克捂着耳朵，小声吐槽道。 而早有准备的莫歇，运转起巫力完美保护好自己脆弱的听觉，看聚散在练武场各处，身形魁梧高大的男人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汇聚成一排整齐的人墙，伴着沉重的脚步声朝他奔来。 “接下来将进行联盟锻体术的演练！”伊丹腰背笔直，双手背后，目光炯炯有神，看起来很有气势。 不会当教官的看门人不是好下属。忠诚于麦金托什家族的伊丹，想要做值得主人信赖的下属。 莫歇就站在他的身旁，目光淡淡扫过这些已经摆出架势的骑士和佣兵，进入感知视界观察他们的变化。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莫歇所掌握的是异世界的知识和事物，尽管为了达成目的，诸如巫力、巫术、锻体术等存在终有一天会为世人所知，但他不想早早就成为别人口中“奇怪的人”，致使计划的进程被影响。 在适合的场所做适合的事。告别了二公主希格德莉法之后，莫歇开始不定时出没在练武场周围。 他会跟着领头者的动作，摆出不同的架势，熟悉麦金托什所掌握的体术。 一个清晨，练武场被白雾笼罩，朦朦胧胧看不清人影。手臂上环着袖标的男人站在武器架旁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莫歇。 莫歇少爷又想做什么？ 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甚至惹上杀身之祸。 抱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人。尽管白雾阻隔了视线，但练武场内的骑士和佣兵们还是被这种窥视搞得头皮发麻，根本无心训练。 男人有些焦虑地攥紧拳头。打理练武场相关的事务是他的职责，这件事必须要由他去做才行。 终于，曾在莫歇面前下跪，脑内活动无比丰富的练武场看门人，伊丹，再次鼓起勇气走到莫歇的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黑发的少年就抬眼问道。平静的神情，看起来情绪很稳定的样子。 伊丹张了张嘴，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随即低头躬身，十分恭敬地回答：“在下名叫伊丹·哈沃德。” “你不仅负责打理练武场的事务，同时还指导新人们的训练，对吗？” “……是的。”这位体质不大好的少爷，之前从不在意练武场的事情。伊丹保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轻轻呼吸，仿佛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那么，伊丹，莫歇·麦金托什申请对练。”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好的。啊……您说什么？”对练？伊丹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申请对练。”莫歇直视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这种时候，不应该表现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需要冷静。这样自我安慰的伊丹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僵硬的微笑询问道：“您想和谁对练呢？” 换句话来说，您能和谁对练呢？以这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体。 “你。” 哈哈，我一定是幻听了。伊丹在心中大笑，感觉精神有些恍惚。 难道是太久没有关注过练武场近况，莫歇少爷真的不知道吗，麦金托什骑士团的基础实力。 莫歇见他眼神闪烁，缓缓开口解释道：“我们对练的不是力量，而是技巧。身为一阶黄金骑士，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这个回答在伊丹的意料之外，莫歇少爷知道他的阶级，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确实，控制力量是骑士的基本功。既能翻卷狂澜、劈天裂地，也能守护住脆弱易逝的事物。 这件事需要上报吗？ 大概是不需要的，因为侯爵大人只想听到有价值的信息。 “……在下明白了。” 伊丹不再犹豫，解下腰间佩剑轻轻放在武器架边，随即朗声喊道：“都让一让。” 骑士和佣兵们停下训练，退至练武场外圈，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下是麦金托什堡练武场的看门人，伊丹·哈沃德，一阶黄金骑士，接受您的对练申请。” 莫歇与他相对而立，稍稍活动身体关节后，神情认真道：“我是莫歇·麦金托什，请多指教。” 第44章 使人信服的资本(下) 在不能自由使用巫力的情况下，仅仅展示技巧无法达到使人信服的目的。 要让他们看到锻体术的特点与优势，产生探究的兴趣，然后再通过教学与对练逐步构建信任关系。 教学的作用是相互的。对于施教者而言，教学过程的本质其实是巩固基础。对于受教者而言，教学过程是知识的累积和系统的构建。 锻体术，或者说莫氏防身术的核心理论之一就是“教学循环，坚实基础”。前世所未能完成的莫氏防身术的最后一式，或许在这一世能摸索出来。 这也是作为莫歇·麦金托什所能实施的生存策略之一。 仅仅是二人从交谈到站定的短短几分钟时间，练武场边便围了一圈人。有刚才在训练的，有恰巧巡逻路过的，也有只穿一件背心从平顶房里跑出来的。 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突然申请和看门人对练，这种被报道出来足以登顶时事榜的新奇事，实在是太勾人兴趣了。 “我赌5枚银币，伊丹先生会获胜。” “拿这个打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万一呢？万一伊丹先生放水了……” “佣兵小子，注意一点，你是在侮辱伊丹先生吗？” 伊丹·哈沃德，能成为麦金托什堡练武场的看门人，其真实水平应该远不止一阶黄金骑士。莫歇进入感知视界，看着浑身散发出气韵的男人想道。 他似乎不打算先动手，应该是想被动地防御，好等待合适的时机结束这场胜负显而易见的对练。 就像那天的阿瑟斯和加勒特一样。 虽然莫氏防身术最适合后发制人，但面对面时的分析是双向的，以莫歇现在的精神力水平，最多能维持半个小时的感知视界。与其呆站在原地观察，还不如主动出击。 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远，莫歇没有摆出架势，而是迈开脚步缓缓地走近他。 伊丹还是一副严肃的神情，状态没有丝毫松懈。直到突然接住一记瞄准腹部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 不相符。这是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词语。如此纤瘦的手臂的怎么能产生这种力道？ 这不是普通的一击。 当手上坚硬的骨骼碰到他的掌心时，其实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可这种感觉只存在了短短一秒，紧接着仿佛被加强了数十倍的力量直直穿透手掌，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很显然，这是使用了某种技巧。 片刻的分神都会影响胜负，伊丹迅速转动手腕，格挡开莫歇的手臂，阻止他进一步动作。 既不能使用力量，又不能伤害到对方，明白这一点的伊丹倾身向前，两条结实的手臂大大张开，向身形瘦弱的年轻人罩去。 看似笨重的动作，其实有很多灵活应对的空间。二人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饶是莫歇反应及时，屈膝下蹲，还是被铁钳一样的大手控制住了上肢。 “结束了。” “是啊，莫歇少爷怎么可能和伊丹先生角力。” 他们说错了。 听到了议论声的莫歇缓缓转动手腕，适应肌肉被挤压的酸胀感。伊丹不愧是一阶黄金骑士，能在控制住他的情况下严格遵照对练的前提，大大收敛自己的力量。否则以他目前的体质，现在应该已经严重骨折了才对。 “莫歇少爷，在下承认您确实掌握了一种特别的技巧。”伊丹坚毅的面庞有了一丝裂痕，好像又变回了那天单膝跪地、冷汗直流的模样。 “这场对练是否可以……”结束了呢？他张了张嘴，在看到对方的表情后，话音直接卡在喉咙里。 莫歇没有开口认输，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平静的目光在这具健壮的身躯上缓缓游移。 他当然知道自己处于劣势，且一般情况下解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方法总比困难多。 反制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即使用精神力加强感知，在感知视界中通过气韵的分布和流质的运动轨迹来判断伊丹防御的薄弱之处，再使用二段冲力的技巧配合后卫的招式，将其击退。 这一回，莫歇发现了更确切有用的信息。 比如，伊丹在右手上凝聚了更多气韵，说明他惯用右手。 再比如，空气中的流质在循环经过伊丹的腰身时，总会被气韵阻隔，莫名其妙地凸起一部分，说明那里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部位。 “莫歇少爷？”被这样深邃的目光打量着，伊丹只觉得汗流浃背，忍不住吞咽唾液，又轻轻唤了一声。 “继续。”说完，莫歇眼神一凝，直接借他双臂的力量稳定身体，同时右腿屈膝抬起，像条鞭子似的猛地抽向他的侧腰。 伊丹稳如磐石，几乎与他同时抬腿，轻松将他的右腿压下，同时转动脚腕，形成了一个反锁的姿势。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莫氏防身术“本体”基础招式“化用”，可以把反作用于自身的力转化为“内劲”。 只剩下左腿和头部能活动，这种情况正中莫歇的下怀。在伊丹收力的瞬间，他向内收紧上肢的骨骼，与铁钳分离开一道微小的缝隙，随即将积攒的内劲汇聚到一点上，借由扭身的动作释放出去。 ——嗡！ 伊丹只感觉脑内嗡鸣一声，面前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像隐藏在黑暗中等待狩猎的野兽一样明亮。然后他的指尖到肘关节，突然被卸去了力量，连带着身体重心发生偏移，向后踉跄了两步。 “刚才发生了什么？！”围观的骑士惊呼道，“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把伊丹先生给击退了！” “我们有学习过那种技巧吗？”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就是莫氏防身术“后卫”的招式之一，撞钟，必须要在身体有固定支撑点，且内劲只能通过一点释放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莫歇没有给他们继续思考的时间，再次使用二段冲力的技巧攻向伊丹的腰部。 二人的动作都很迅捷，格挡反击，见招拆招，脚步挪移之间尘土飞扬，已经完全脱离了新手与老手对练的范畴。 又一次错身躲避，伊丹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低声说：“您似乎知道些什么。” “只是猜测。不然你现在应该还在骑士团任职，一阶黄金骑士。” “呃……”仿佛被戳到了痛处，眼神变得闪躲的男人，逐渐适应了二段冲力的力度。 “我对你们练习的体术很感兴趣。”莫歇架起双臂，保持着格挡的姿势说，“所以，伊丹，现在的我有资格参加训练了吗？” 伊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当然，我们还要请您指导呢，莫歇少爷。” 第45章 继母的关怀 和解放者联盟的年轻战士们一样，麦金托什骑士团的预备骑士们从莫氏初级防身术的“本体”开始练起。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佣兵和麦金托什之间是雇佣关系，属于外部人员，最多只能参与体能训练。 莫歇少爷没有任何基础体术基础，就算偶然间掌握了特殊的技巧，也不代表他有代替伊丹先生进行指导的能力。 大概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 最开始，骑士们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在莫歇面前站成训练的方阵。 已经剪短头发，露出完整面容的他，在讲述理论知识的时候，声音是温和平静的。在摆出架势做示范的时候，动作是流畅有力的。 穿着洁白的衬衣，看似单薄的身体，在汗水的浸透下，勾勒出不甚明显的肌肉线条。白皙纤细，没有经过风霜摧残的手掌，却能像刀剑一样划破空气，带起道道掌风。 渐渐的，骑士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学习的过程中去，仿佛忘记了正在教导他们的，是曾经被他们称为“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的疯犬——莫歇·麦金托什。 “刚才那是……喂！你们看到了吗？我好像能使用剑气了！” “这还是原来那把剑吗？怎么感觉变轻了？” “难道是因为莫歇少爷的指导？” “对于那块砸伤了他脑袋的石头，我们应该心存感激。当然，我没有任何不敬或是冒犯的意思……” 一个礼拜过去后，骑士们纷纷惊讶于自己的变化，对莫歇的态度也从怀疑转变为信服。 和擅长心计的政客谋士不同，骑士和法师这种凭实力说话的身份职业，更容易建立起信赖关系。 不服气吗？来一场切磋分高下。 差不多都会经历这种事情。 “莫歇少爷，您能来帮我纠正一下动作吗？” “让开，明明是我先来的。莫歇少爷，我找不到使用‘铁壁’的感觉，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莫歇少爷，我们什么时候能学那个‘后卫’的招式？” 莫氏防身术是直系弟子们的专属称呼，既然教授给外人，就选用了“联盟锻体术”这个官方的名称。 黑发少年的身影在一众魁梧大汉的包围下显得有些娇小，他一边耐心解答疑惑，一边向开阔的地方走去。 回忆至此结束。 能通过麦金托什考核的人都有一定的悟性，比如面前这些排成人墙，演练联盟锻体术的骑士们。 他们只用了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就基本掌握了“本体”、“先攻”和“后卫”的基础，成功通过入门级门槛。 或许是因为“剑气”和“内劲”有相通之处，部分人在练习锻体术的过程中，偶然掌握了使用剑气的技巧。他们很快就能参加转正考核，证阶成为初级骑士。 拿钱卖命的佣兵呢？ 有杰克这个同样能使用剑气的队长在，他们也能在日常训练中慢慢摸索，提升自己的实力。 “你们做得很好。”莫歇露出微笑，目光扫过骑士们隐含着期待的面庞，“再巩固一下基础，我会教你们‘后卫’的最后一个招式，萍踪。” “莫歇少爷，我早就想问了，到底是谁取的这些名字？读起来实在是太绕口了。”旁边的杰克伸长手臂在他眼前挥了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 伊丹皱紧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没有让你学，哪来这么多问题！” 杰克闻言挑眉一笑，“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才没有！” “嘴硬的家伙。” 即使是当着大家的面，这两个年纪加起来近百的男人还是像小孩子似的斗着嘴。 确实，对于西方人来说，华夏语的发音是有些复杂。 感受到莫歇注视的伊丹干咳了几声，亮出好嗓子，明确今天的训练任务：“都听到莫歇少爷说的话了吧，现在开始两个一组分散练习。” “是！”身姿挺拔的骑士们声音洪亮地回应道。 他们在找到同伴后，一边窃窃私语着，一边跑向了平顶房。 “木柱？看来今天又要练那个了。” “一定要确定结束了再出去，我可不想被卷入非自然灾害里。” …… 境界的高度决定了训练的难度。 伊丹是经验丰富的一阶黄金骑士，杰克是能熟练使用剑气的佣兵队长，一旦他们认真较量起来，整个练武场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正如骑士们所描述的一样，那是形似沙尘暴和龙卷风的非自然灾害。 “那我们也开始吧？”莫歇弯腰捡起手腕粗细的绳子系在腰上，腿部发力，向前走了几步。之前被杰克踩在脚下，有成年人身体那般粗壮的木柱连带着滚动起来。 那木柱的中心不是木质纹理，而是灰黑色、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填充物。 拖带特制木柱跑步是为了让他们稳定身形，加强对力量的控制，最终减弱“非自然灾害”的威力。 换了身体，重新来过的莫歇同样需要反复练习。 “是！” “我早就准备好了。” 最终这场看似普通，实际完成起来却异常困难的训练，还是在较为平定的氛围中结束了。 至少练武场没有遭受非自然灾害的袭击，从平顶房里出来的骑士和佣兵们也安然无恙。 莫歇一上楼就看见梅米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很是乖巧的模样。 “莫歇少爷，夫人在里面等着您。” 虽然已经预料到她会主动找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打开房门的瞬间，拥有火焰一般红色长发的女人立刻转过头来，露出温和亲切的笑容。 莫歇放下汗巾，走到她面前，“晚好，夫人。” “晚好，孩子，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温莉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那天你的脸色很不好，我和你父亲都很担心你。” “已经没事了，感谢您的关心。”莫歇选择了书桌旁边的位置。 不知道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想缓和他和麦金托什侯爵的父子关系。 对他使用魔力，向他释放威压的麦金托什侯爵真的会担心他吗？ 莫歇觉得温莉作为麦金托什家族的女主人，同时身为两个孩子的继母，应该选择可信度更高的说辞。 “我已经确认过了，协会的魔法师和圣殿的教士明天就会来拜访，正好让他们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看看有什么调养的方法。” “您也要多注意休息，劳逸结合。” 温莉欣慰地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片刻沉默后，又开启了新的话题。 “孩子，我偶然经过练武场时，看见你正在指导骑士们训练。” 正题开始了。莫歇露出微笑，直直回视那片湛蓝。 “我感到很惊讶，也很高兴，曾经那个抵触与人相处，总是躲藏到森林里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第46章 魔法幻境(上) 温柔的话音刚刚落下，莫歇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魔力波动。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施术者是谁显而易见。 透明的屏障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张开，不知名的魔法在小范围内施展，像浓雾一般蔓延，将流质都渲染成梦幻的色彩。 魔力触及到身体表面，产生轻微的刺痛感。莫歇没有使用巫力化解，而是任由它发挥效果，逐渐浸没身体，扭曲眼前的景象。 他看到温莉润红色的双唇在漩涡中一张一合，声音朦胧而又遥远，紧接着他的意识便被向后拖拽，进入了一个漆黑的隧道中。 随着意识的倒退，隧道内壁不断变化重组，无数记忆碎片闪过，在他后方汇聚成一条时间长河。他就像一叶小舟似的，缓缓在河面上漂浮着。 温莉魔法的效果原本应止步于此，可莫歇并不满足。他运转起印刻在灵魂中的巫力，向时间长河中播撒生机。莹绿色的光点如细雨般飘落，平静的河水竟再次流动起来，将他送往了尽头那个明亮的出口。 ——哗啦啦。 海浪阵阵拍打着礁石，发出清脆的涛声。 当莫歇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漂浮在空中，旁边是柔软蓬松的云团，和极速掠过的飞鸟。 暖阳，晴空，沿岸小岛，与森林相邻的十字型城堡……眼前的景象与梦境中的相重合。 “放开我！” 忽然，稚嫩的声音将他引向了事件发生地。 女仆和侍者们围成半圈，面上尽是纠结之色。 黑发男孩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面庞。“不要过来！”这样喊叫着，他狠狠甩开了鲍里斯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寂静的森林中跑去。 这时的鲍里斯还没有两鬓斑白，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燕尾服，搭配洁白的衬衫和干净的皮鞋，神情平静而沉稳。 他伫立在原地，缓缓垂下手臂，注视着男孩的身影消失在森林深处。 毫无疑问，那名黑发的男孩就是莫歇·麦金托什。 “呼……咳、咳咳——！” 莫歇紧随其后，听着他的喘息声，看他因体力不支而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依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休息。 和上次梦境不同的是，这次时间又倒退了一些。原身目测有六七岁，正是刚刚进入学龄期，充满精神活力，生理各项机能快速发展的年纪。 可此时的他面色发青，冷汗直流，身体不自然地颤抖着，时而剧烈连续，时而轻微间歇。 这不像是因为体质虚弱而产生的痉挛，倒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原身的经历和温莉怪异的举止是否有关？ 抱着种种疑问，莫歇以意识的形态，用尽了精神力凝聚出两个“分身”，开始从旁观者的角度探寻蛛丝马迹。 森林中大多是笔直而高大的乔木。 挺拔的身姿和繁茂的枝叶，像是原始聚落中的巨人，张开宽大的手臂遮蔽阳光，沉默地仰望着天空。而那些低矮的绿植，则匍匐在他们脚下，层叠错落着举起枝干显示臣服。 森林中间被巨人们圈出来了一处空地，生长着不知名的花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男孩坐在树桩上，蜷缩起身体。泪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留下了反复冲刷过后干涸的痕迹，显得弱小又可怜。 “不要过来！” “走开！” 莫歇离他很近，他每一次歇斯底里的大叫，胡乱地挥动手臂，都会让意识的光团产生震动。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左右，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微弱，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生物出来回应他。就像是一粒小石子掉进了大海，除了一点涟漪外其他什么都没留下。 似乎是感到身心俱疲，男孩缓缓用细瘦的手臂环抱住膝盖，喃喃自语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 以莫歇的视角，无法得知他看到了什么，脑内产生了怎样的幻想。 他能看到、感受到的，只有百米之外生物活动的迹象。数量在不断增加，有的移动速度很快，有的缓慢接近，更有甚者直接停滞不前。 值得注意的是，个别生物身上有魔力的气息。可能是吞食了误入森林的魔法师，也可能是进化成了魔兽，体内形成了内核。 结合这片森林所处的地理位置和麦金托什家族的威望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又来了，它们又来了！” 突然，小莫歇用双手捂住耳朵，额头紧紧贴着膝盖，发出惊恐的喊声。 莫歇飘浮到他面前，同时驱使分身去“迎接”即将到访的生物们。 他贴近男孩冰凉的皮肤，探究的视线逐渐深入，然后从狭小又黑暗的间隙中，看见了一双明亮如炬的眼睛。 这是人在精神高度集中时，身体所发生的变化之一。 虽然只是无意识的举动，但他小小年纪就能使用精神力，并运用感知进行探查，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英才了。 莫歇回想起三种类别并存的精神世界。由精神力凝聚而成的，由黑到白的渐变色块，虚无的边界，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很显然，麦金托什家族并没有发现小莫歇的天赋。否则他应该能得到正确的引导，掌握使用精神力的方法，不断提高精神力水平，现在就能构建出一个完整的精神世界了。 至于精神世界里的黑暗区域，可能和他童年痛苦的经历有关。 悲伤、仇恨、恶念等等……都会为精神世界奠定暗色的基调。 那么，会是哪一个呢？ 没等莫歇继续思考，野兽的气息陡然猛增，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要将这处空地完全包裹住。 低矮绿植的缝隙间，不断亮起点点金光。在日光的照射下，闪耀出纯净宝石的光泽。 低沉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其中还混入了几声稚嫩的嗥叫。 看着它们银白色的皮毛和额上蓝色的花纹，莫歇猜测它们是霜月狼一族。 依据就是他在书库中习得的生物学知识，以及莫歇·麦金托什的日记本。 关于霜月狼，《魔兽图鉴完全版》中只有寥寥数语的记录： 据说是巨黑狼的祖先，通体银白，额上有奇异的蓝色花纹。 应该是极其稀少的存在，怎么会出现在人类居住地附近？ 莫歇一边思索一边缓缓向上浮动，这时由精神力凝聚的分身忽然向意识传递了痛感。 只见一道巨大的银白色身影急速穿过分身，直直冲着毫无防备的小莫歇扑去。 “吼——！” 第47章 魔法幻境(下) 温莉用魔法制造的这个幻境很奇妙。 明明不在同一个时空里，意识体居然还能受到物理层面的伤害，这是魔法王国的统治者，青碧贤者维多利亚力所不能及的。 至此，莫歇已经不能把温莉当一个天赋出众的魔法师看待了。在不明确她的真实身份前，一定要谨慎接触才行。 莫歇收回了精神力分身，缓缓环顾四周。 值得庆幸的是，危险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霜月狼们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草坪上，柔软蓬松的大尾巴自然垂落，不时轻轻摆动几下，看起来和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 小莫歇还是坐在树桩上缩成一团，仿佛没有听到霜月狼群的嗥叫声似的，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飞扑过来的那头霜月狼，则在距离树桩一米远的距离及时刹住了爪子，保持着一个前身趴伏，后腿微屈的姿势，睁着一双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小莫歇。 虽然都是银色皮毛，金色眼瞳，但这头霜月狼在狼群中还是显得与众不同。 它的体格健硕强壮，身形流畅优美。银白色皮毛在日光的照耀下晶莹如玉，看起来丝丝分明，蓬松柔软。杏核形的金色眼瞳中纹路清晰，和反射日光的星体表面无异。那一道细长的瞳孔深处翻涌着庞大的魔力，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宝石光泽。 最明显的特点是它额头上蓝色的花纹。 其他霜月狼的花纹都很简单，有的像水滴，有的像漩涡，还有许多种能用一笔描画的纹样。 而它额头上的花纹比较复杂，形似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细长的茎叶在下方衬托，形成完美对称。 花纹的颜色和弗洛恩眼瞳的颜色很相近，鲜艳又明亮。就像是小说作家为自己笔下的主人公添加的特殊设定一样，彰显了神秘的身份和地位。 “呜……” 在它探着脑袋观察小莫歇的时候，其他霜月狼和它保持着一定距离，头颅微低，都没有显露攻击意图。能做到这点的，只有族群中的头狼了。 头狼享有许多权利，决策权、选择权、配偶优先权，食物优先权等等…… 当危机来临时，头狼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和敌人撕咬、拼杀，承担起守护族群这一重任。 所以成为头狼的基本条件就是拥有强壮健硕的体格，尖锐锋利的爪牙。 霜月狼头领圆润的鼻头耸动几下，抬起大爪子又向前走了两步。 这时，小莫歇像是终于感应到狼群的存在，停止了颤抖，缓缓转过身来。 还残留着泪痕的苍白面庞，红肿且无神的双眼正对上一颗硕大的狼头。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距离，霜月狼毫不客气地喷吐着气息，见小莫歇的头发变成乱糟糟一团，还露出两颗尖锐饱满的犬齿，很是愉悦的模样。 “因为你们是牲畜，所以听不懂人说话吗？” “没关系，[][]……她会保护我的。”这样说着，小莫歇不管紧贴在颊侧的乱发，从怀里掏出一根钢笔。 从男孩嘴里发出了两个模糊的音节，莫歇没听清楚。应该是受到时空“规则”的影响，刻意被抹去的存在。 但他认得那支钢笔。 那是他在回忆火红之都时，为记录信息所使用的。虽然外表平凡朴素，看起来很廉价，但出水意外地均匀顺畅，十分趁手。 一支小小的钢笔能对霜月狼这种极其稀少的原始种魔兽产生威慑作用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但如果是一支封印了神秘力量的钢笔呢？ 和莫歇当时的做法一样，小莫歇小心翼翼地转动笔身，青绿色的烟雾从缝隙中溢出，逐渐蔓延开来。 潮湿又阴冷的声音响起，朦朦胧胧，不像是在说话，倒像是在吟唱什么。 见此情景，霜月狼头领后撤一步，兽眼微眯，瞳孔深处的色彩更加浓重。其他霜月狼也进入警戒状态，浑身毛发炸起，喉间滚动着低吼声。 普通人用肉眼看不到非自然的现象，莫歇也是运用感知，进入感知视界，来分辨出力量的分布和走向。 原身体内没有魔力，也不像莫歇似的可以使用巫力，应该是全凭高度集中精神，才偶然间发现了钢笔的特殊之处。 按理来说，麦金托什堡应该是比这座森林更安全的地方。有全天巡逻的骑士，有隐匿在各处的触发陷阱，还有称号大领主阶级的防御魔法，可谓是一座铜墙铁壁。 那为什么小莫歇还会跑到魔兽出没的森林里呢？ 遇到危险为什么不向大人寻求帮助？ 这两个问题没能得到解答。 因为温莉的魔法似乎到时限了，霜月狼群以头领为中心聚拢，都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所有的色彩逐渐淡去，幻境的画面就此定格。 莫歇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后拉扯，再次进入了时间长河中，原路返回现实世界。 “孩子，你还好吗？”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莫歇意识回归，眨了眨眼简单适应后露出微笑，“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了，您刚才说什么？” 温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后，垂下眼帘，轻笑一声，“协会的魔法师们虽然高傲，但是能力都很强，最低也是一阶魔导士。圣殿的教士只是一种职业，实质上就是能使用圣祭的圣骑士，平时会随大司祭周游各处解决疑难问题。” 再次抬眼注视着他时，女人湛蓝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水光，显得格外亲切和善，“他们明天会用一种新方法来检查你的身体，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孩子，我想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多谢您的提醒。” “那我就不再打扰了，孩子，早点休息。” 说完，温莉站起来，缓缓走到莫歇的面前。她抬起手，似乎是想做出抚摸的动作。 察觉到她这个举动的莫歇，没有表现出拒绝，而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点了下头。 您慢走。 意味明显的表情、肢体语言已经说明了一切。于是，温莉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不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莫歇走到床边，换上睡衣，躺进柔软的床铺之中。 魔法师和圣骑士，他们能使用的方法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 无非就是将魔力输入他的体内，或是用有探查功能的魔具。 这对于一个魔力不耐受体质的普通人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如果没有巫力化解，他体内的魔力宇宙可能会变得更加庞大。 在确认温莉离开感知范围之后，莫歇身体自然放松，双眼闭合，进入了冥想状态。 第48章 看不透的灵魂 “好大的城堡……” 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掀开兜帽，如此感叹道。 基诺，一名隶属于魔法师协会的正式魔法师。虽然是平民出身，无权无势，但很幸运地赶上了协会扩招，得到了在地宫任职的机会。 地宫和天空岛，是魔法师协会的魔法师们生活和工作的场所，魔法师们的地位、权限和职责都各不相同。 如果说地宫是底层社会的话，那么天空岛就是上流社会。 其中大部分是贵族子弟，不仅继承了家族的神圣特性，还有雄厚的资金支持。只有个别能力出众的平民，是通过一步步证阶才晋升至了天空岛。 “请出示通行证明。”护卫一脸严肃地横停长矛。 “给。”基诺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硬质卡片。 正反面检查了足足三次之后，护卫将卡片交还给他，态度恭敬地说：“请进，基诺大人。” 就因为我是地宫的，所以才会派我来这里吗？ 正式踏入围墙之中的基诺，能清晰感受到城堡主人所施加的防御魔法，强悍、霸道，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夫人是多么温柔的人，怎么会有那种恐怖的想法？ 一想到今天要做的事，基诺就感觉太阳穴阵阵刺痛。 硬质卡片上的家族徽章纹样散发出柔和的魔力，像路标一样为他指引方向。 他穿过铺满平整石砖的小径，路过修剪成雄狮的园景，登上横跨天鹅池的拱桥，走进一个春意盎然、芳草缤纷的庭院。 然后—— 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你？！”基诺指着那道身影叫道，惊讶中夹杂着几分嫌恶和懊恼。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在看到基诺的一瞬间同样皱紧了眉头，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不祥之兆。” 基诺瞪大了眼睛反驳道：“你才是不祥之兆！”混蛋小子，这听起来和诅咒没区别。 “真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完成委托，基诺大人。”少年双眼微眯，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最后一字一字加上重音，显得十分刻意。 “委托……对，这是我此行的目的。”听到关键词，基诺迅速冷静下来，调整好心态说，“好吧，我们的恩怨先放在一边，重要的是完成夫人的委托。” 少年没有回应他，而是优雅地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和我年龄相仿，名号却已经传遍了雷克顿王国，我很好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基诺见状也不再理会他，走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心想，这次就算是你里奥波特，处理起来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得心应手。 里奥波特·辛格，辛格伯爵最小的孩子，年仅十四岁就达到了二阶白银骑士的境界，通过各项考核后破格进入圣殿，成为了一名圣骑士。 基诺和他的恩怨纠葛，源自一件工作原则方面的问题——团队合作。 需要两个人完成的任务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做不可？ 一个是即将步入中年的平民男性，一个是还未踏入社会的贵族少年，处理起冲突来还不如托儿所的孩子，最后以审判庭出面调解结束。 这也就导致二人的关系迅速恶化，到了相看两厌的程度。 气氛逐渐凝固之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基诺大人，辛格大人，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温莉缓缓走来，身着样式简朴的浅蓝色长裙，面露微笑，仪态优雅大方。 “您好，麦金托什侯爵夫人。”基诺先一步上前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莫歇公子，我是魔法师协会的基诺。”他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缓缓抬眼，看向站在女人身旁的少年。 嗯？ 他微微睁大眼睛，对少年的形象感到有些疑惑。 不是说来的是莫歇·麦金托什吗？ 我曾在王城区见过他，如传闻中一样，身形瘦小，漆黑的头发遮盖面容，性情阴晴不定的疯犬混混。 这个面带微笑，身姿挺拔，一看就像是有良好品性修养的少年是谁啊？ 就在基诺发愣的时候，里奥波特径直越过他，将手臂横在身前，行了一个生活中常用的简化骑士礼。 “久疏问候，麦金托什侯爵夫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艾尔卡莫小公爵生日宴会的时候。” “好久不见，辛格大人。”身为侯爵夫人，又是魔法师的温莉，在少年面前却显得很恭敬，像是和同层级的人交流一样，“十分感谢您能答应我的委托。” “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里奥波特露出教士专用的灿烂笑容，将话题引向本次委托的主人公。 “久仰大名，莫歇公子，我是里奥波特·辛格，圣殿的教士。”这样说着，少年伸出了手。 莫歇面不改色，握住了他的手。“您好，辛格大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该说不愧是圣殿的教士吗，冰雪般洁白的手，却有着暖炉一样的热度。 二人只是礼貌性地握手，很快就都收了回来。 终于从惊讶中回神的基诺拿出自己施法的媒介，一个小型的雕鸮木雕，“那么，侯爵夫人，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的。” 基诺在莫歇对面坐下，“请您伸出手，然后放空思想。” 莫歇依言伸手，双眼闭合。这种顺从的态度又让基诺吃了一惊，他一手握紧雕鸮木雕，一手轻轻搭在莫歇的手腕上，开始运转魔力。 “放轻松，莫歇公子。”最好不要出现那种突然暴起，给他一拳的情况。 魔力在魔泉中汇聚，通过雕鸮木雕这个中转站，转化为更加纯粹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莫歇体内。 莫歇无视灵胎的强烈“抗议”，限制了巫力的流动。他能感受到这股魔力在探查他的身体状况，凡是魔力流经之处，都会产生被火烧灼的痛感。 巡游整整一圈后，基诺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似的。 “怎么会……”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增加魔力输入。 莫歇面不改色地承受着，集中精神力分辨它们是否融入了魔力宇宙。或许是因为麦金托什侯爵的魔力过于强悍霸道，又或许是因为基诺对魔力的控制较好，它们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没有交汇碰撞在一起。 再三尝试无果后，基诺松开莫歇的手腕，看向一边，语气别扭道：“你来试试看。” 身穿教士服的紫发少年轻笑一声，没有像他一样通过肢体接触来探查，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瞳孔深处涌现出奇异的光芒。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韵骤然增强，教士服宽松的衣袖无风自起，露出只有长期锤炼体格才能拥有的结实的小臂。 没过多久，光芒逐渐消退。 里奥波特扬起唇角，直直注视着莫歇，眼神炽热，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存在一般。 看不透的灵魂吗，真是有趣。 第49章 笔形的武器 里奥波特·辛格，打破年龄限制进入圣殿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天赋异禀，而是他拥有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圣祭——断罪之眼。 断罪之眼，顾名思义，是指能够判断罪行的眼睛。它的作用包括但不限于洞悉灵魂、和灵魂产生共鸣、察看记忆、感知事物特征等等，需要支付的代价视具体情况而定，可能是魔泉上限一半的魔力量，也可能是生命。 基诺和温莉对他的圣祭有一定了解，都很好奇他究竟看到了什么，齐齐投来探究的目光。 而莫歇在他停止使用圣祭之后就解除了对巫力的扼制，得到自由的灵胎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释放出庞大的巫力，化解了残存在体内的基诺的魔力。 然后，他缓缓抬眼对上里奥波特的视线。紫发少年凝视着他，平静中暗藏汹涌波涛。 “辛格教士？”基诺忍不住出声道。 里奥波特没有回应，状似不经意地把他挤到一边，扬起灿烂的笑脸，一把握住了莫歇的手说：“莫歇公子，我们交个朋友吧。” 啊？基诺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见此情景，温莉掩唇轻笑，一副“孩子终于了结识新朋友”的欣慰模样。 里奥波特看起来身材纤细，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被火热的温度包裹住，莫歇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回以礼貌的微笑应道：“我也正有此意，辛格大人。” 得到肯定答复的里奥波特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而是用拇指抵住他的掌心，用似有似无的力道轻轻按了几下，然后才收回去。 不对劲。 里奥波特·辛格绝对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基诺眯起双眼，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 “所以，辛格大人和基诺大人，我们家孩子的身体究竟有什么异常的状况？”温莉没有忘记请他们来的目的，温和亲切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基诺根据自己探查到的情况，如实总结：“夫人，莫歇公子的身体很健康，您说的头部的伤处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是……莫歇公子体内的‘气’异常活跃，可能与生活中密切接触的人或事物有关。” “我和基诺大人的结论基本一致。”里奥波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缓缓说道，“有一点需要补充的是，莫歇公子体质稍弱，应该尽量避免直接接触魔力。” “原来如此，我们之后会多加注意的。”沉思片刻后，温莉看向莫歇。 莫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要询问的。 于是温莉站起来，面露温柔笑意，做出邀请的手势说：“十分感谢二位的帮助，不知道二位是否有时间和我们共进午餐呢？” 基诺和里奥波特本身都有工作任务在身，因此婉拒了温莉礼貌性的邀请，准备自行返回地宫和圣殿。 基诺撕开一张传送卷轴，进入光柱之后消失在了原地。里奥波特作为圣殿的教士，在使用魔具方面受到限制。告别了温莉和莫歇后，乘上圣殿专派的马车离开。 迎面走来一个拥有黑色长发，戴着金边眼镜的青年，身穿裁剪得体的常服，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午好，母亲。” “孩子，你要出门吗？” “我来找他。”在面对温莉的时候，弗洛恩满脸冰霜稍有松动。 莫歇知道他的来意，微微低头行礼道：“那么夫人，我就先失陪了。” “去吧，记得按时吃饭。”难得看到兄弟二人和谐相处的景象，温莉没有多说什么，叮嘱完后独自离开了。 莫歇跟着弗洛恩来到了实验室。 兄长并没有贴心地为他留门，步履如风，一人先去往二楼。 泛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用多种坚硬材料制作的实验室的门，在他面前紧紧闭合。 曾经对他而言需要些力气才能做到的事，仅仅通过一个月左右时间的锻炼，就变得轻而易举。 实验室内的环境比上次来时要整洁许多，可见它的主人基本已经解决了烦恼，利用空余时间耐心归置了一番。 长方形的实验台上，静静躺着一个小巧的摆件。莫歇觉得它有些眼熟，于是走近了细细端详起来。 金属质地的凹槽中嵌着一根透明管，两端余有储存东西的空间。正如他当初所形容的一样，毫无疑问，这就是火红之都四大铁律之一“绝对安静”的秘密，无魔力结界。 “它还处于试用阶段。”弗洛恩换上了白色外衣，声音一如往常的冷漠。 “效果如何？”莫歇微微仰头看向他。 “还不错，可以抵挡住三阶白银骑士和一阶魔法师的攻击。”弗洛恩走到他面前，拿起一颗表面凹凸不平的银灰色石头说，“不过这种矿石很稀少，暂时没有找到替代品。” 确实很难做到量产，使用次数也有限制。听起来有些遗憾，不过莫歇相信这位年轻且优秀的实验家会找到解决的方法。 “这是调整过的第二版，你试一试。”说着，弗洛恩递给他一样东西。 莫歇伸手接过，摩挲着它冰凉的表面，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一支朴实无华的钢笔。 同时也是他拜托弗洛恩设计并制作的，能在学院武考中使用的武器。 它的使用原理和无魔力结界很相似，往“墨囊”中注入魔力石的粉末，再用魔力石本身的魔力驱动钢笔变换形态，使其成为一把小巧的魔力剑。 莫歇摘下笔帽，轻按笔身上圆形的按钮，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从掌心传来高频率震动的感觉，随即一道耀眼的蓝色光芒从笔尖处射出，达到臂展左右的长度后停止。 “我可以用一张稿纸吗？” “随意。”弗洛恩毫不在意地垂下眼帘，拿起纸笔，准备记录数据。 于是莫歇拿起一张空白的稿纸，高高地抛向了上空。 稿纸失去力量翩然下落的瞬间，莫歇的手腕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蓝色光柱便将稿纸整齐分成两片，没有留下丝毫纸屑，比机器切割的还要完美。 握着笔形的武器，莫歇忽然想起了什么，询问道：“它只能注入魔力石粉末吗？” “就目前的结构来说，确实如此。”弗洛恩停止记录，抬手推了推眼镜，“启动速度还有待提高，我会尽快把第三版交给你。” 莫歇收起光柱，看着手中的钢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弗洛恩注视着莫歇的一举一动，群青色的眼底一片冰霜。 身为一名研究学者兼实验家，他敏锐地发现了莫歇的变化。从之前的动作笨拙又迟钝，到现在的自然灵活，原先木讷的表情也变得明朗了许多。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莫歇·麦金托什勾起了他一丝探究的兴趣。 第50章 出发去学院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反馈完自己的想法之后，莫歇得到了一个月内做出第三版的承诺，然后在那双群青色眼眸的注视下离开了实验室。 他的感觉很少出错。 在某个瞬间，弗洛恩似乎将他当做了一个可以用来解剖研究的生物。如果他继续待在实验室里，记录本上说不定会留下他的数据，甚至可能细致到分析出眨眼频率和微表情动作。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他和侯爵夫人和谐相处的场景，最近麦金托什堡的侍从和女仆们对他的态度变得更加恭敬。 表现在躬身行礼的角度和神态语气方面。 “莫歇少爷。” “莫、莫歇少爷，这是厨师长刚做好的甜品……需要为您送到房间里去吗？”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仆端着一盘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磕磕绊绊地询问道。 “不用了，你们一起品尝吧，工作辛苦了。” 实际上，重获新生的他并没有多少的口腹之欲。除了贝利恩所做的料理之外，其他饮食只能算是满足基本的生理需求罢了。 等他走远后，凭借被精神力增强的感官，依旧能听到女仆们的低语。 ——天呐，莫歇少爷居然对我说“谢谢”？！ ——这些……我们真的可以吃吗？ 尽管是被同事们推出来的个例，但她可以鼓起勇气和莫歇搭话，结果安然无恙并得到了“奖赏”。 这将是莫歇·麦金托什在麦金托什堡内风评逆转的开端。 莫歇登上旋转旋转长梯，一道浅金色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 少女露出淡淡的笑容，“莫歇。” “尤菲米娅。”莫歇点头致意。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尤菲米娅递给他一个样式古典素雅的信封说，“学院的开学通知书。” “谢谢。”莫歇伸手接过，然后邀请她进屋小坐片刻。 送信一般是由大管家或是贴身侍者负责，尤菲米娅堂堂麦金托什千金，亲自将信递交给他，出于礼节考虑，也不能让其空手回去。 出入异性的房间本应是要深思熟虑的事情，哪怕是关系亲密的家人也不例外。 可尤菲米娅是遍览文学着作，走在新思潮前端的贵族千金，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她大方地和莫歇面对面坐下，双眼亮晶晶的，一副愉悦又期待的模样。 莫歇拆开信封，取出淡蓝色的信纸。简单扫过一遍后，只觉得这个王家学院的各种程序制度繁复又琐碎。 “如你所见，我还要准备许多东西，所以很遗憾，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个。”莫歇拉开抽屉，取出两张书写整齐的稿纸，“十句常用的交流语，每一句下面都有注音，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会努力学习的！”尤菲米娅双手接过，如获至宝一般开心雀跃。她甚至觉得莫歇能够看透她的想法，学习完理论之后就是实践，她正需要练习说华夏语的技巧。 “明天见，莫歇。”尤菲米娅很会把握分寸，做事干脆果断，不会对他人造成困扰。 木质房门打开又闭合。 “贝利恩。”待轻巧的脚步声远去后，莫歇低声唤道。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在他面前凭空显出一团灰雾，逐渐凝聚出人形。 “属下在。”蓝发银眸的青年身穿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单膝跪在莫歇面前。 在签订主从契约时，贝利恩曾说“只要您呼唤在下的名字，在下就会来到您的身边”。 他确实是说到做到。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魔法，又是什么原理，能让他仅凭一声呼唤就瞬移到契约者的身边。 这种举动本应会产生明显的魔力波动，可麦金托什堡内没有一人发现异样。 真是个奇怪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莫歇打量的视线，贝利恩解释道：“这是属下的分身。” 言外之意，本体还穿着厨师服在厨房里做本职工作。 “以后见我不用行礼。”说完，莫歇的目光随贝利恩起身的动作向上，“我交给你的任务进展如何？” “已经完成了。”贝利恩的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握，再摊开掌心时，多了一个装有深紫色液体的玻璃小瓶。 莫歇伸手接过，拨开瓶盖后细细嗅闻，眼底逐渐涌现出惊喜的光彩。 药液透明清晰，没有任何杂质。虽然紫金玫瑰独特的香气和其他材料交融在一起，变成了清淡温和的气味，但是它的主要功效并没有被减弱。 只是呼吸着它的香气就会觉得神清气爽，所有的烦恼似乎都从脑海中淡去，精神力得以高度集中。 “完美的药剂。”他毫不吝惜的赞赏道。 王家学院里没有普通人，未来不是魔法师就是骑士。整片区域内必定是遍布魔具，魔力弥漫。 这一剂巫药算是保险措施，如果遇到无法使用巫力的情况，就只能靠它缓解魔力不耐受的症状，并在短时间提高精神力。 这时，本来安静站在原地等候指示的贝利恩忽然抬眸，瞳孔深处闪过一点精光，“侯爵大人回来了。” “去吧，有事我会再找你。”莫歇看着他有些无辜的神情，忍不住轻笑一声。 窗帘轻轻飘动，一阵微风吹来。身形颀长的青年垂下眼帘，右掌贴于心脏处，又化作一团灰雾，随风飘散于空气中。 莫歇要收回之前的想法。 麦金托什堡内有能发现异样的人。 只是那个人肩负王国之剑的职责，经常因工作早出晚归，自然无法关注到身份神秘、行踪莫测的贝利恩了。 开学典礼的前一天，所有学生都要抵达宿舍并完成签到。 莫歇在上个学期结束前整整请了三个月的假，更要比别人多花一点时间补充学生档案，处理好住宿、社团等相关事宜。 第二天早晨，将环蔻藏在内衬里，穿着学院制服，手提行李箱的莫歇在麦金托什堡正门门口站定，身后跟着来送行的人。 就算是贴身女仆也不能跟到学院去。梅米站在人群中，紧紧攥住围裙，两眼泛红，一副舍不得又很委屈的模样。 温莉走到莫歇面前，将一根坠有冰蓝色宝石的银链系在他的脖颈上，“孩子，戴上这个。” “这是麦金托什家专用的通讯工具，其中录入了我们的魔力线路。不用魔力驱动，只需要在握住它的同时，说出联络人的名字，然后就可以同步声音交流了。”说完，温莉还动作轻柔地为他整理好衣襟，抚平领带上的褶皱。 “谢谢您，夫人，我会好好使用的。” “莫歇，别忘了给我回信。”用华文。尤菲米娅向前一步，抬手抵在嘴边，在只有他才能看见的角度做口型道。 “嗯。” 得到了回应的少女面带微笑，藏在裙摆下的小坡跟踩在了另一只脚的脚背上。 站在她身旁，与她的容貌别无二致的少年皱了皱眉，含糊不清地说：“再见。” “再见。”其实莫歇很想告诉尤菲米娅，不用让阿瑟斯做他不想做的事，这会给他的童年留下阴影不是吗。 莫歇朝人群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踏上了前往雷克顿王家学院的马车。 第51章 初来乍到 和开学通知书一起寄来的还有王家学院的宣传册。 尽管已经从头到尾看过一遍，但路途漫长，莫歇还是靠在舒适的软垫上，再次翻开了这个翻折样式、设计精美的宣传册。 【顶部嵌有金属尖头的围栏一路延伸至道路的尽头，划分出一个城镇大小的区域，古朴雅致的建筑群就坐落于其中。历经了五百年的风吹雨打、烈日曝晒，静静沉淀着历史的底蕴，凝聚了岁月的风华。】 【欢迎您来到雷克顿王国的智慧宝库，雷克顿王家学院！】 文段旁边配了三张图片，分别是王家学院的正门门口、学院俯视图以及一个意境优美的远景。 莫歇的意识进入精神世界，然后从记忆之书中调出了《雷克顿王国地图》。 经过比对他发现，雷克顿王家学院在王城区的旁边，一个特地被命名为“学院区”的区域内。 学院区位置优越，面积广阔，交通便利。几乎占满了整个区的王家学院，如同一座专为学生打造出来的学院城一般，有规划好的道路、公园，还有专人开设的店铺，可以说衣食住行样样不缺。 然而这些并不是莫歇关注的重点，毕竟在他前世生活的世界，还有更加智能的学院建设。 真正引起他兴趣的是王家学院的教育教学内容。 【截止至创世纪雷克顿公历1106年8月，雷克顿王家学院共有大陆级一类学系6个（医药学、生物学、神秘学、炼金学、历史学和语言学）。】 【一类专业17个（医疗魔药调剂、特效魔药调剂、魔药配方改良、植物的种植与培育、生物解剖、占卜、契约与召唤、卷轴绘制、魔具制造、炼金实验、工艺品制作、雷克顿发展史、大陆发展史、外国综史、精灵语、魔兽语和华夏语）。】 【二类专业5个（骑士实战技巧、魔法师实战技巧、矿物勘探与分析、教育管理和魔兽驯化）】 不同的世界，却运转着相似的教育系统，围绕神奇的力量和生物展开，每一个辐射点之间都建立起了联系，形成一张包裹住世界的巨网。 就是在这样的巨网之中，诞生出了许多杰出的人才，他们会不断探索未知，将累累硕果传递给一代又一代的人。 莫歇合上宣传册，转头看向窗外。 原本万里无云、蔚蓝澄澈的天空边缘，突然出现了一片灰色的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吞噬扩大。 据梅米所说，怪异诡谲的气象也是这个世界的特点，受到位面的影响，甚至还有可能出现太阳配冰雹的场景。 还好听取了她的建议带上雨伞。 车夫和随行的护卫也关注到了异常的气象，只听得马儿咴咴叫了几声，马车加快速度在平坦的道路上疾驰起来。 “哈啊——差点睡过头了。”男人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来到大门边，然后动作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熟练地解开锁链。 他咂吧着嘴，有些贪婪地嗅着潮湿的空气，随手将锁链扔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看来今天要下暴雨，我的鼻子终于可以好受些了。” 见时间还早，外面没人来，男人放松地倚靠在椅子上。 新来的小鬼头们不会又找错地方了吧？真是的，明明就在学院区里，却总是发生这种事情，难道有什么奇怪的魔咒吗？ 他微微动了动手掌，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就稳稳落在了面前。 这样阴沉的天气，就要来杯热茶暖暖身子。 男人这样想着，握住杯把，刚想惬意地啜饮一口，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险些被烫到。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少年撑着伞从阴影中走出来，礼貌地询问道。 声音有些耳熟。 不确定，再看看。 黑发褐眼，寻常的样貌。眼神真诚清澈，身姿挺拔大方，印象中没有这样的学生。 男人的目光转移至他的身后，停在路边的那辆马车上，有一个显眼的家族徽章纹样。 灿金底色，边缘两条青翠的橄榄叶。正中间是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剑鞘上有立体的圆环状字符。后方张开一对洁白的羽翼，微微向宝剑收拢，既是尊贵身份的象征，也有守护之意。 “可以，当然可以！”男人顿时睡意全无，连忙堆起笑容上前迎接。 莫歇侧身避过了他的接近，根据指示牌上的路线走向右前方的高层建筑。 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男人喃喃道：“疯犬回来了，麻烦事又变多了。唉，我学院门卫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啊……” 莫歇撑伞行走在学院中，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渐渐发觉了异常之处。 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散发出浓郁的生机，本应该更加活跃的灵胎此时却沉寂下来，巫力几乎滞涩，像是被某种力量封印了似的。 这说明学院中有非同一般的存在，以他目前的境界无法与之抗衡，巫力化解不成反会被反噬。 “那是……莫歇？我没有看错吧？” “马车上那个家族纹样还能作假？” “真的是他！我还以为他直接辍学了呢。” “嘿！我赢了！我就说他今天会来签到吧？” “嘘——你们不怕他听见吗？” “不可能的，我们离得这么远。” 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莫歇·麦金托什”的话，确实听不到百米之外的交谈声。 巫力被压制，精神力却不受任何影响。莫歇听着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收起雨伞，走进了开学通知书上第一个流程的场所——宿舍楼。 “请出示你的学生证。” 负责管理中等部宿舍楼的是一个满头卷发，身形有些臃肿的女人。 她接过莫歇递来的证件，一边翻动，一边用审视的眼神进行比对。 “莫歇·麦金……嗯？莫歇·麦金托什？！”女人翘起小拇指捏住眼镜腿，睁大眼睛看着莫歇，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莫歇露出微笑，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是莫歇·麦金托什。” 听到这确切的回应后，女人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在抽屉里翻找东西，眼神闪躲，不敢和他对视。 “请问我在哪个宿舍？” “九层b区，b0917。”将钥匙轻轻放在台柜上，女人就在座椅上缩成了一团，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谢。” 第52章 舍友 也难怪宿管老师会感到不可置信，莫歇学生证上的照片和现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姓名：莫歇·麦金托什】 【性别：男】 【生源地：雷克顿王国】 【出生日期：1092年9月17日】 【专业：语言学-华夏语】 【评级：e级】 【年级：中等部】 【证件有效期：1103年8月28日-1109年8月28日】 雷克顿王家学院的学生证件设计得极为精致。 深蓝色的硬质封皮上印着烫金的文字，其中夹带的信息页被不知名材质的薄膜包裹得严严实实，无论怎样弯折它都会回归成平整的状态。 将它捧在手里感受不到多余的重量，携带起来很是轻便。 之后再找时间换上新的照片吧。 根据指示牌找到升降设施之后，莫歇直接来到了宿舍楼第九层。 高层的视野很开阔，他站在楼道的玻璃窗边，一眼就能看到远处那座十字型的建筑。 “杰西卡，你看，这是我新学的魔法！” “诶？这个小球好像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哼哼，因为这是能够使时间倒流的神奇魔法哦！” “时间魔法？太厉害了，快教教我吧，蕾塔！” 两个沉浸在讨论魔法中的少女，对于停驻片刻又从她们身边走过的莫歇，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时间魔法？ 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莫歇感到有些讶异。 因为在之前的那个世界，时间魔法和空间魔法只有高等境界的人才能修习，就连身为青碧贤者的维多利亚也只是略懂一些皮毛。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由神创造的，那么神对于这个世界的偏爱实在是过于明显。 莫歇快要走到楼道的尽头，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阴雨天空气潮湿，衣袖间的凉气还没散去，晨雾凝结成的细小水滴附在脖颈、后背处，像是要挤入皮肤一般，刺骨又冰冷。 这并不是单纯的生理反应。 这里是可以随意使用魔法的场所，因为他此时没有巫力护体，所以已经出现了魔力不耐受的症状。 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发烧。 以这副身体的体质来看，恐怕要卧床休养几天。 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呼……”莫歇一边调整呼吸，一遍忍耐着不断加强的眩晕感，抬手敲了敲房门。 ——叩叩。 里面无人回应。 “那么我要进来了。”说完，莫歇转动把手，直接进入了b0917室。 房间的面积不大，恰好容纳三组床具。灰色瓷砖地，洁白的天花板，除此之外还配置了桌椅、储物柜等基本家具。 窗台上有两盆花，色彩鲜嫩，娇艳欲滴，看来是经人每天精心照料过的。 在确认了中间那组床具没有人使用过的痕迹之后，莫歇脱下潮湿的外套，保持着放松的姿势，闭合双眼。 偌大的精神世界中燃着一簇篝火，几道几乎透明的身影围绕着它席地而坐。 在火光的映照下，四周的景象显现出朦胧的轮廓。 乱石堆砌，荒凉枯寂，光秃的枝桠摇摇欲坠。 尽管是处于这种环境中，青年们还是有说有笑的。 莫歇安静地注视着这个场景，眼神中满是怀念。 在经历了几场恶战之后，用特殊材料制作的、质地坚韧的战斗服也不免有所破损。 战士们通过火焰取暖，但贴身内衬暴露在空气中，仍旧吸引着冷气袭扰。 每当这种时候，他们就会使用一种方法，让自己的身体勉强暖和起来。 意识退出精神世界，莫歇抬手按住心脏跳动的地方，使用精神力去弱化体感。感受着一点热度，然后将其辐射至全身。 …… 寒意逐渐消退，莫歇动了动眼珠，睁开眼睛。 他听到楼道里传来年轻人交谈的声音。 “b0917？你申请换宿舍了？” “是啊，之前的舍友总是会影响我学习。” “哈哈，那你怎么就能保证这次的舍友不会？” 少年的声音顿了顿，随即打开房门，一脸无畏地说：“再怎样也比他们好，我敢肯……定？” 他的新舍友端正坐在床尾，露出和善的微笑招呼道：“你好。” “呃，你好……” “我叫莫歇·麦金托什，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哦，我是达利欧·哥纳威……嗯？” 他说他叫什么？ 那个莫歇·麦金托什？！ 顶着一头卷曲棕发的达利欧·哥纳威，表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在无助地呐喊。 “加油，小哥纳威！” 同行的朋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压低声音为他“加油鼓劲”后，就这样抛下他走了。 可恶啊！ 达利欧一边控制自己僵硬的身体走进房间，一边在心里碎碎念叨。 怎么会是莫歇·麦金托什呢？千分之一的概率，偏偏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重点是，他看起来很奇怪。 之前总是留着邋遢的发型，穿黑色的衣服，怎么休假回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和他一个宿舍的话，那还不如不换呢！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一学年只能申请一次调换宿舍。 达利欧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哪里才好，蹲下身默默整理自己的行李。 “哥纳威同学，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没想到莫歇会主动向他搭话，达利欧浑身一僵，机械地转头回应：“呃……我主修特效魔药调剂，辅修华夏语。” 只见莫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向他伸出白皙细瘦的手，“那么以后请多指教了，舍友。” 最后两个字重重地砸在了达利欧的心上，他觉得非常痛苦，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汗，回握住莫歇的手。 “请多指教。” 好凉。 他真的是个“冷血”的生物啊。 在心里默数三秒后，达利欧轻轻收回了手。值得庆幸的是，面前这位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和内心想法十分丰富的达利欧不同，莫歇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陷入了沉思之中。 从刚才的交谈中，他得知了一个有用的信息——王家学院的学生可以选择主修和辅修专业。 他本身就是华夏人，不用再学习华夏语。那么可不可以向学院领导申请转专业，或是辅修其他专业呢？ 莫歇再次翻开学院宣传册，目光落在教育教学内容版块的“二类专业”上。 它们看起来都很有趣。 第53章 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当天，天色刚微微亮，宿舍楼外面就响起了交谈声。 莫歇依照在麦金托什堡的作息，等头脑完全清醒后便下床去洗漱。 通过感知视界，可以确定卫生间里没有任何魔力波动，也没有监控的装置。 他尝试着运转巫力，可惜那团热源只是停在胸膛中，无法移动半分。 像是要回应主人的呼唤一般，已经与心脏融为一体的灵胎，忽然有力地搏动了两下。 区别于心跳，能明显感受到力量的波动。 或许他们都一样，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这样想道，莫歇对着镜子将制服穿戴整齐，动作轻巧地离开了房间。 宿舍的门都是安了金属轴的木门，关闭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轻微的响动。 达利欧安静地躺在床上，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不像是刚从熟睡中醒来的模样。 “……”他皱着眉头坐起来，打开了床头的魔力灯。 旁边的床铺上，被子被叠成了一个棱角分明的方块，难以想象是使用了什么手法，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另外，室内物品摆放整齐，地面干净整洁，就连垃圾桶里的垃圾都被打包带走了。 他一整晚都保持警惕，担心这位有着“疯犬”名号的舍友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结果，不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气氛和环境还十分和谐。 “几点了——糟糕！糟糕！要赶紧去准备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达利欧从思考的状态中猛地脱离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等莫歇再见到自己的卷毛舍友时，是在举行开学典礼的大礼堂中。 达利欧穿着一身黑蓝相间的学生制服，把头发打理得服服帖帖，像是把柔顺的卷毛刷子。 几乎受到全学院瞩目的少年人，腰背挺直地站在红色帷幕前，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那不是小哥纳威吗？” “是啊，今年的礼仪生是他。” “他看起来好像初等部的，说实话，他真的有十五岁吗……” 偌大的礼堂里，一点细微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听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莫歇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从门口开始，三个区域分别坐着不同年级的学生。 穿着黄黑相间的制服，手巾袋里插一根羽毛的是初等部刚入学的新生。 青涩稚嫩的脸庞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看起来精神状态良好。他们大多已经结成了小团体，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相互打量。 中间，也就是莫歇所在的区域，身穿蓝黑相间制服，拥有一对学院徽章纹样的袖扣的，是中等部的学生。 虽然都是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但低垂的脑袋、松散的坐姿和无神的双眼无不暴露了他们快要干涸的心灵。 靠内侧的自不必多说，是全学院的中坚力量，将来会在各个领域里发光发热的高等部学生。 他们红黑配色的制服最为显眼。 纯黑色的长袍边缘用暗金色的丝线勾勒，胸前佩戴一枚火焰色玫瑰的金属胸针，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比起学院里的学生，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什么神秘组织的成员。 这时，红色帷幕缓缓拉开，从中走出一位身穿深蓝色魔法师长袍的老者。 随着他轻抚胡须的动作，台下的交谈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欢迎各位来到雷克顿王家学院，我是学院长多尔·多莱斯·普利亚诺。” 莫歇发现，他有一双猫科类动物似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瞳孔逐渐变的细长。 “在这里，你们会得到整个西大陆最为先进的教育。在学习之余，还能够参加不同的社团充实生活。最重要的是，每时每刻都会有惊喜出现。” 仿佛是为了印证莫歇的想法一般，学院长多尔的下一段话让新生群体瞪大了眼睛，产生一阵骚动。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身边的老师或者同学并不是人类。”听到台下的吸气声，多尔笑了笑说，“不过不用担心，如果有特殊情况发生的话，魔法会保护你们的。” 他那干枯细瘦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随之荡开一圈波纹。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青涩稚嫩的少年少女们纷纷低下头，如同见到了什么奇珍异宝般的看向插在手巾袋里的羽毛。 而已经经历过学院生活的学长学姐们则是一副少见多怪的态度，并无多大反应。 莫歇进入感知视界，垂眸看向自己衣袖上的袖口。 找到巫力被压制的原因了。 或者说，他还能在宿舍里尝试运转巫力，就是这位给他的一丝怜悯。 多尔·多莱斯·普利亚诺，居然能同时给上千个物件附魔！ 而且附加的魔法属于禁制魔法，可以阻止魔法的施放。 这听起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没有人知道这种能力的上限。 这样强大的力量，就算是前世的莫歇，纯血至高巫师，也无法匹敌。 现在尚且幼小的灵胎只能隐藏起自己，积蓄力量，不然强行对抗的结果只可能是灰飞烟灭。 “保管好信物，孩子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韵的老者向年轻人们展开双臂，洪亮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雷克顿王家学院，就是你们自由生活的家园。” “好了，我要说的话只有这些。怎么样？我应该不算是一个啰嗦的老头吧？”干哑的笑声从多尔的嗓子里挤出来，他一边自我打趣着一边缓缓后退，做出邀请的手势，“那么接下来有请上一届优秀毕业生代表兼学院实验室第二助理弗洛恩·麦金托什发言。” 然后，莫歇熟悉的那个人就迈开修长的双腿来到了台面中央。 漆黑柔顺的黑色长发用一根蓝色的缎带束起，英俊的面容和冷淡的气质，瞬间俘获了一众女生的芳心。 当他抬眸看向台下时，更是有人发出了吸气声。 因为那双群青色的眼眸太过于艳丽，表面好像浮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璀璨夺目，美得令人失神。 怪不得他说会尽快将第三版武器交给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莫歇注视着弗洛恩，却没有得到回应。 倒是他那个卷毛小舍友，站在红色帷幕边，忽的有些心不在焉，快速瞥了一眼他这个方向。 第54章 第一堂课 开学典礼结束之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指示牌的引导下有序离开。学院长多尔见到这一幕，还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中等部宿舍楼，安静的夜晚，莫歇和达利欧分别坐在床上和书桌边。 虽然是“同龄人”，但是没什么可聊的话题。 明明对自己这个有着不良名声的舍友又惊又怕，但还是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课本上。 确实如他本人所说，换宿舍只为了学习。 莫歇合上课本，在他停笔休息的时候主动提议道：“明天我们一起去教室吧，哥纳威同学。” “啊……嗯。”棕色小卷毛缓缓转过头来，面对他的注视，眼神有些闪躲地说，“你叫我达利欧或者小哥纳威就好。” “好的，达利欧。”莫歇拉动垂落在床头的线绳，魔力灯随即熄灭。 如果要结交成为朋友的话，他会选择更加亲近的称呼。 “早点休息，晚安。” 对方没有回应，但似乎是愣了一下，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侧躺的身影上。 第二天一早，莫歇跟随达利欧来到教室。 “早啊，小哥纳威。” “早。” “哟，小哥纳威，你肯定又没吃早餐吧？” “嗯，感觉不是很饿。” 和面对他时的状态不同，达利欧对其他同学笑脸相迎，自信又大方。 同学们，或者说是中等部的学生们见到他，也表现出和善亲近的态度。 “马上就要上课了，这是新学期的座位表。”达利欧指了指门上的座位表说。 “好，我看一看。”莫歇走近了些，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后方靠右的位置。 达利欧先一步坐好，手臂交叠平放在桌面上，后背挺得笔直，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莫歇也走进教室，拉开座椅坐下，然后将课前用具放到桌面上，静静等待着新一学期的第一堂课开始。 ——铃铃铃。 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身着白棕色相间衣袍的中年男人走进教室。 尽管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无法掩盖他英俊的样貌。 只见他神色平静，步调沉稳，站在讲台上的身姿不像是一名学者，更像是来享受假期的骑士。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在台下扫视一圈，最后定在了一点上。 “莫歇·麦金托什。” “到。”突然被教师注意到的莫歇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直直回视那道平静的目光。 “上来点名。” “是。”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和莫歇相隔两桌的达利欧神情复杂，低头看了眼掌心处密密麻麻的字，又抬头看向讲台上相处自然的二人。 克拉彭副教授的行事作风在整个学院是人尽皆知的。 在他正式上课之前，让哪个学生代为点名，就意味着会将其选做课代表，辅助他完成下发作业、随堂测验、批改试卷等课业任务。 这是他授课十年以来从未改变的规律。 而达利欧·哥纳威，哥纳威伯爵的小儿子，克拉彭副教授忠实的崇拜者，在得知这一学年的专业课全部由克拉彭副教授代讲之后，立刻去王家公立图书馆办了一张年卡。 他不分昼夜地恶补华夏语相关的知识，期望在开学时能给克拉彭副教授留下一个好印象。 如果能当课代表，近距离地接触他，那他整个学生生涯就圆满了。 如果不能，仅仅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学生，他也要在课堂上积极表现，完美通过考试，得到c以上的评级。 “约瑟夫·巴克。” “到。” 然而，达利欧怎么也想不到，被克拉彭副教授一眼相中的竟然是那个引发了恶劣事件，不学无术的疯犬混混，莫歇·麦金托什。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其他同学，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只是飞速地瞟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阿尔瓦·毕特农。” “到……” 他的评级只有e啊！差一分，就差一分掉落到垫底的f级！ 克拉彭副教授是否搞错了什么？他应该事先看过上学期的成绩单才对啊！ “奥德莉·克罗宁。” “嗯哼。” 难道是麦金托什侯爵跟学院长说了些什么，所以克拉彭副教授才对他特别优待？ 没错，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就是这样！ 真是万恶的关系户啊！ 感觉信念受到了冲击的达利欧在心里咆哮道。 不带一点磕绊地念完绕口的名字，莫歇转头问道：“老师，还需要我做什么？” 花名册上只有九个学生的信息，可见华夏语专业的冷门程度。 达利欧听见这如此乖巧的问询，连忙看向其他同学。 果不其然，在目光交汇之间，所传递的都是惊讶、疑惑、甚至是恐慌的情绪。 老师？这是莫歇·麦金托什会使用的称谓？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家伙应该是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返回座位，然后低头做自己的事情才对。 他应该会睡觉，看书，或者翘课去外面闲逛等等，做些与学习毫不相干、整个学院的人都习以为常的事情。 “在这里签名。”克拉彭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花名册的底端。 握住钢笔，笔尖抵在纸上的感觉很熟悉。 莫歇的指节稍稍用力，一道新鲜的墨水缓慢洇开。 前世当副团长的时候，除了外出执行任务和作战以外，他做过最多的事就是收拾团长留下的烂摊子——军务文件。 “不错。” 达利欧忍不住晃了晃脑袋，碍于要保持贵族的优雅形象，他不能用小拇指去掏耳朵。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位学识渊博，向来都高高在上，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克拉彭副教授，竟然对从没有正眼看过的莫歇·麦金托什说出了赞赏之言。 然而让达利欧感到更加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愣愣地看着莫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摊开课本，白皙细长的手指握住钢笔，腰背挺直，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前方。 到底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莫歇·麦金托什，中等部的倒数第二，竟然开始认真听课了？ 当然，一个差生突然萌生出想努力学习的念头很正常，抓住转瞬即逝的灵光，是一件非常有实质性意义的事情。 但最奇怪的是，在请假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阴郁散漫的人性情大变？ 达利欧深陷在疑惑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以至于他错过了授课过程中克拉彭副教授一闪而过的笑意，和令其他同学都哑口无言的、莫歇·麦金托什的精彩回答。 第55章 回答问题 精彩吗？莫歇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这就是一道普通的阅读理解题，他只是用平直的语调通读了一遍文章，然后将自己带入主人公和作者的视角，分析语句在文中的作用罢了。 巧合的是，被选入华文教材的这篇短文，正出自于那广泛流传于雷克顿王国境内，唯一一本华文的、以异世界为背景的小说——《苍月》。 莫歇还记得，当尤菲米娅听到他缓缓念出和官方译本有所出入的语句时，她亮晶晶的眼眸中，满是狂热与惊艳。 ——他艰难地仰起头，那只巨大的乌鸦用一双猩红的眼珠注视着他，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音节之后，竟然用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苍月之日，不宜狩猎。 八个字构成了一句话，依照题目来看，这句话出现在开篇的作用就是点题，并渲染狩猎开始之前紧张刺激的气氛。 在文段中间再次出现，为的是承上启下，展开主人公团队在遭遇蚀鸦后的情节。 最后作为文章的结尾，照应开头，深化主题，引起读者对怪异现象的思考，留下“主人公是否存活”的悬念。 莫歇在回答完问题之后并没有立刻坐下，他站在原地，看教师缓缓从他身边走过。 这位有着宽厚的肩膀，隐隐突起血管的脖颈，以及那从衣袍中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结实的小臂。 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一个学院教师的能锻炼出来的身材。 或许他曾经是一名骑士，又或许他有健身的爱好也说不定。 “莫歇同学，请坐。” “你们有没有其他的看法？”克拉彭副教授在教室后方站定，目光扫过学生们的背影，语气平淡地问道。 无人回应。 每当在课堂上出现这种情形的时候，教师们总会…… “约瑟夫·巴克。” “……到。” 总会随机选择一个倒霉蛋来活跃课堂气氛。 名叫约瑟夫·巴克的少年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似乎是感受到克拉彭副教授的目光，他稍稍挺起了腰背，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请你用洛尔普语翻译一下文章的第一段。” 听到这话，约瑟夫挺直的腰背又重新弯了下去，然后立刻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周围的同学。 而原本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注视着约瑟夫的同学们，则十分默契地转过头去，看向写着优美花纹的黑板。 很显然，这是打算“见死不救”。 莫歇之前从历史书中得知，洛尔普语是雷克顿王国的通用语言。 只是略过一眼，课本上的华文就自动匹配上了洛尔普文。 这些圆环状的字符整齐排列，清晰流畅的发音几乎瞬间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莫歇很乐意为同学解围，开启全新的社交圈，可是站在身后的那位教师似乎并不希望他这样做。 只见约瑟夫拿起课本，瞪大了眼睛，试图用大脑去理解它。 棕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白纸黑字，二者面面相觑，互不认识。 气氛沉寂了许久，约瑟夫缓缓转过头，目光有些闪躲，吞吞吐吐地说：“克……老师，我不会。” 克拉彭副教授神色平静，抬手示意他坐下。 片刻后，他那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在座的大部分同学，上一学期的评级都在d以上。” “翻译基础华文，是评定d级的条件之一。”说着，他重新站在了讲台上，碧绿的眼眸缓缓扫过学生们，“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我建议你们直接重修。” 言外之意，我会好好好好考察你们的真实水平，能否毕业就看自己了。 不愧是克拉彭副教授，要求就是严格。 翻译基础华文而已，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达利欧暗自握紧了双拳，内心燃起了熊熊斗志。 如果我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话，他会不会注意到我呢？ 直到看得除了莫歇以外的学生都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克拉彭副教授拿起一根小木棍，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 木棍上蔓延出金色的纹路，达到顶端时凝聚出一颗金色的小球。 克拉彭副教授手拿木棍贴近黑板，小球闪烁着光芒，在墨绿色的板子上留下了魔力的痕迹。 这、这是文章第一段的翻译？终于——终于见识到了！这才是魔法师的授课方式啊！ 达利欧双手按在桌面上，猛地吸了一口气，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敬佩与崇拜。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比如进入感知视界观察魔力波动的莫歇。 原来如此。 只是停驻片刻，莫歇便退出了感知视界。用魔力书写文字，和他使用巫力的方法并无多大区别。 这时，舒缓悠扬的乐曲声响起，还在绞尽脑汁思考、担心再被教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作业，翻译《苍月·序章》的一至五段，标注环境描写和人物心理描写。下课。”说完，克拉彭副教授合上课本，迈着和来时一样沉稳的步伐，毫不迟疑地离去。 “我感到很伤心，你们真的是我的朋友吗？” “对不住了，约瑟夫。” “约瑟夫，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下次一定。” 路过有些吵闹的人群，莫歇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很自然地问道：“达利欧，一起回去吗？” 达利欧愣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我……不，我要再复习一遍。” “好，晚些见。” 花名册还在讲台上。 见莫歇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之内，达利欧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轻轻翻开。 什——！ 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可是华文啊！ 那个被称为全世界最神秘且最难书写的文字。 在学年考上交白卷的莫歇·麦金托什，竟然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华文？！ 整齐流畅，每一个笔锋看起来都无比优美的文字，简直就像是在课本上才会出现的，范例中的范例。 达利欧看了眼自己掌心里的蚂蚁符号，巨大的落差感涌上心头。 也就是说，克拉彭副教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选莫歇·麦金托什做课代表的吗？ 达利欧扁了扁嘴，眼眶顿时变得湿润。 他回想起废寝忘食，勤奋读书的那段时间，忽然觉得自己办的图书馆年卡没有续费的必要了。 第56章 报名武考 离开了教室，莫歇没有回宿舍，而是朝相反的方向——中心广场走去。 “听说武考公告出来了，快去看看！” “不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是谁。” “应该还是康曼德团长吧？” 和莫歇穿着同款制服的少年少女们成群结队，一边招呼道一边神情激动地向前冲。 中心广场边有一块大约十米长的长方形布告板，上面汇聚了全学院所有可公开的通知和公告。 他们这样急匆匆地赶去，大概是为了抢占能看清武考公告的位置，好先竞争者一步做准备。 “喂，小子，走路慢吞吞的就不要挡在前面！”听起来火气很大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莫歇旁边没有人，这句话带有明显的指向性。 本来他不想理会，可是对方的脚步明显加快，马上就要接近他。 于是他缓缓转过身，神色平静地对上一副粗犷的面孔，眼神中透露出“你想要做什么”的询问。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服气吗？”很显然，这人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对方穿着高等部的制服，出于礼貌，莫歇选择微微侧身道：“您先走。” 粗犷青年扬起下颚，用两个漆黑的鼻孔瞪着他，“这还差不多。下次注意点，否则要你好看！” 说完，他抬手招呼两个小弟扬长而去。 “瞧，又有人被丹顿盯上了。” “同年级的？好吧，祈祷他能平安无事。” “不过，那个人是谁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等莫歇不徐不疾地来到布告板前时，人群已经汇聚成了一个大蜂巢。 尽管如此，他们却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没有相互推挤。 或许是为了维系脸面，又或许是其中有什么惹不起的人。 武考公告大约一张稿纸大小，上面罗列着黑色的字迹，像蚂蚁排队一样密密麻麻的。 莫歇微微眯起眼睛，视线落点上只有朦胧的色块，根本看不清楚写了什么。 之前白星支队来麦金托什堡切磋交流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副身体的中远程视力稍弱，想要短时间目视清晰的话，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力。 要不然以后都尝试戴眼镜？ 这样想道，莫歇使用精神力短暂加强了感知。视线顿时变得清晰了不少，但也仅仅是能看清字符轮廓的程度。 大致内容如下： 1.武考初赛时间就在后天。 2.共分为初赛、复赛和决赛三个阶段。 3.今年武考的主考官是玄夜圣使。 4.如果想参加的话需要向学生会提交报名表。 5.最后获胜者得奖励是100枚金币、雷克顿学院纪念奖章、自选不凡品质的魔具一件，保送王家骑士团的名额以及玄夜圣使的一次指点。 其中的关键字眼触发了学生们的惊呼，他们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好像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昏了头。 “居、居然是那位大人？！” “能得到那位大人的指点的话，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获胜！” “你在讲笑话吗？就凭你的实力，连复赛都进不去吧。” “现在可不是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我们赶紧去学生会填写报名表吧！” 于是人群变得拥挤，彼此摩肩擦踵，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只知道低呼着要离开。 与此相对的，是后撤几步，避免了肢体接触，神色平静的莫歇。 他的关注点有二。 一是武考的形式和内容。 他之前以为王家学院的武考类似于选拔性考试，会从一批学生中挑选符合条件的人才。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武考的实质是一场比赛，站到最后的那个人就是胜利者。 二是玄夜圣使。 已知魔法师现有的、最高的三个阶级，分别是称号贤者、称号圣使、称号真灵。 又因为魔法师的称号圣使和骑士的称号大领主相对应，所以这个玄夜圣使至少是和麦金托什侯爵同等境界的人物。 都说魔力是创世神赐予人类的礼物，现在这种情况，想要接近那位境界莫测的学院长，请教他一些问题是不现实的事。 那么这位玄夜圣使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比如……接近神，或是请神降临的方法之类的。 “吵什么吵！” 这时，一声暴喝响起。 “都给我让开！” 是那个叫丹顿的粗犷青年，他鼓起肌肉，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拨开了人群。 被撞倒的学生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宽大的背影远去。 “还是忍一忍吧，毕竟他马上就要退学了。” “真可恶啊，怎么能无视校规校纪呢？就因为他的爷爷是审判庭的长官吗？” “就没有什么人能制裁他吗？” “只能在武考中打败他了。可是……除了不会报名的那几位，还有谁能赢过丹顿呢？” 没有在布告板前听完学生们的闲聊，莫歇决定加入填写报名表的队伍。 很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教学楼内，一长串队伍，从楼道的一端排至另一端。 不过霸道蛮横的丹顿直接插队，成了第一个进入学生会办公室的人。 这种举动又引来了学生们的怨声。 过了很久，直到湛蓝的天空开始渐变成晚霞的颜色，橙红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年轻人们疲惫的面庞上。 然后，终于轮到了莫歇。 ——叩叩。 “您好，我来填写武考报名表。” 负责相关事务的是一名墨绿色中长发，戴着圆框眼镜，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高等生。 “请给我本人的学生证，并出示年级信物。” 翻开学生证，在看到姓名那一行时，高等生微微挑起眉头，目光疑似在他干净的面庞上一扫，然后又迅速低下。 “前面有星星符号的是必填项目，其他的选填，最后签上姓名就可以了。”递上报名表时，高等生语气突然变得很官方。 莫歇朝他微笑道：“多谢提醒。” 高等生同样回以微笑，“嗯……不客气。” 报名表上的必填项目都是个人基本信息，姓名、性别、年龄、家族、武器类型等等…… 莫歇几乎不用思考，提笔一一写下。 这个过程中，高等生就安静地在一旁看着，所以填写完毕后收回报名表的动作也显得十分自然。 “期待你的精彩表现。” “承学长吉言。”莫歇微微点头致意，轻声退出了办公室。 在下一个学生进来之前的间隙，高等生微微睁开眼睛，隐约露出几点金色，用愉悦的语调说道：“看来这次武考会变得很有趣。” 第57章 位面战役综史 报名武考的第二天，学院变得更加热闹。 一路上听到的全是兴奋讨论同一个话题的声音，偶尔有人跟路过的达利欧打招呼，只是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 “小哥纳威，你哥哥准备得怎么样了？” “嘿，小哥纳威，替我向你的哥哥加油。” “达利欧……嗯，这是我为哥纳威同学做的挂坠，能请你帮忙转交给他吗？” 对此达利欧只是微笑着点头致意，然后走进了教室。 莫歇将纸笔放在课桌的左上角，默默翻开课本。 虽然他已经提前预习过了，但对于有些知识还是一知半解，不能完全吸收。 过了一会，短促的铃声响起，原本喧哗吵闹的教室霎时变得安静。 教室外，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身着白棕相间衣袍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微微低头，穿过几乎要将他高大身形束缚住的门框，碧绿色的眼睛在扫过面露惊讶的学生们时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啊？” “我从没想过会在一周之内看见克拉彭副教授两次……” 莫歇明白同学们惊讶的原因。 在中等部华夏语专业的总课表上，《位面战役综史》课程的指定教师是兰度·方斯。 他初来乍到没见过这位教师，却也知道兰度肯定不会长成克拉彭副教授的模样。 最为惊讶的就是达利欧了。 不到短短两天的时间，他的崇拜者幻想就快要破碎了。 克拉彭副教授，一位学术型的研究者，任教的向来都是内容高深的专业课。 他在怎么会出现在位综这样三类闲谈课程的课堂上？ 我知道了，一定是方斯老师生病请假了，所以克拉彭副教授才勉为其难地顶班。达利欧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道。 “莫歇·麦金托什。” “到。” “点名。” “是。” 哦，多么熟悉的流程，仿佛昨日重现。 达利欧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克拉彭副教授，请您仔细看看，那可是f级的莫歇·麦金托什，您到底对他抱有怎样的期待啊？ 在点名的过程中，克拉彭副教授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吊灯上，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直到莫歇回到座位，他才从雕塑一般凝滞的状态中脱离，缓缓开口道：“雷克顿历史上有两大经典位面战役，807年的霜冻苔原和1096年的腐蚀洞窟。” 学生们随即翻动课本，找到相关页数。 “约瑟夫·巴克，说说你所了解的霜冻苔原战役。”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缓缓起立，喉结上下滑动一副紧张的模样。 啊？怎么又是我？可以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看出心理活动。 “呃……霜冻苔原战役发起于807年12月深冬时，雷克顿王家骑士团的第二任团长费肯·罗迪，同时也是王国历史以来的第一位称号大师，率领近300名骑士和魔法师进入霜冻苔原位面。” 可怜的约瑟夫一边偷偷摸摸地翻阅课本，一遍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 “骑士团在寻找首领的过程中遇到了极寒天气，寒毒渗入了魔法师们的魔泉导致他们无法释放火系魔法抵御极寒，骑士们也因为没有保暖的措施而止步于冰层上。” “然后，呃……为了让还活着的骑士和魔法师们离开位面，罗迪团长和冰霜女王同归于尽了？”约瑟夫搔了搔后脑勺，不太确定地说。 约瑟夫这家伙说话虎头蛇尾的，也不知道他的华夏口语是怎么考到c级的。达利欧默默腹诽道。 克拉彭微微点头，“在没有解毒方法的情形下，费肯·罗迪团长是怎样摆脱毒素控制的？” “他用剑刺进自己的身体，逼出了魔法毒素，得到暂时移动的机会。” “为什么费肯·罗迪团长在明知霜冻苔原位面有主世界冰雪天气加持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在深冬时进攻位面？” 约瑟夫舒了一口气刚要坐下，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他不得不再次站直身体进行回答。 “因为位面裂缝不断扩大，异族借机出来滥杀无辜，所以罗迪团长为了维护王国的和平与稳定，才迫不得已发起了战役。” 啊，这个笨家伙！ 了解克拉彭副教授作风的达利欧此时有些同情他。 “约瑟夫·巴克。” “是、是！” “注意你的用词。”克拉彭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雷克顿王国唯一有权力发起战役的只有国王陛下。” “学生记住了！”约瑟夫被他晦暗的眼神吓了一跳，头脑瞬间短路，竟不由自主地行了个不算标准的雷克顿军礼。 “手抄三遍《雷克顿颂词》，明天交给我。” “是……”这完全是一个无妄之灾。约瑟夫脱力般的坐下，欲哭无泪。 笨家伙，庆幸自己是中等部的学生吧。 你要知道，克拉彭副教授对高等部的学生向来都是毫不留情，罚抄十遍五千字的《雷克顿颂词》只是家常便饭罢了。达利欧有些幸灾乐祸地想道。 “霜冻苔原一战，王家骑士团损伤惨重，数百位战士们用牺牲艰难地换取了胜利。伟大的开拓者，王国的守护者，费肯·罗迪团长，他的英雄事迹将永远被雷克顿国民所铭记。” 克拉彭的声音正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低沉而平静。 “从位面中带出的宝物，一部分用于建设工程，一部分作为藏品陈列在博物馆中，剩余可利用的材料全部用于打造装备。” “国王陛下所赠与王子殿下的十岁生辰礼物，正是冰霜女王的贴身宝物——冰心之链。” 莫歇轻轻摩挲着书页，目光落在项链中间那颗椭圆形的冰晶上。 虽然冰晶的边缘很是齐整圆润，但中心却是凹凸不平，层层叠叠不显清晰透彻。 如果它确实是一颗“原石”的话，其中应该蕴藏着庞大的力量。 “冰霜女王虽然已经湮灭，但其作为中大型位面的领主，在无外力干涉的情况下，对标记了所有权的事物造成的影响可以持续数百年，乃至数千年之久，这也是雷克顿十世将冰心之链封存在宝库中的主要原因。” “而如今它得以现世，是因为……” 莫歇提笔写下数个关键词：位面、异族、领主、雷克顿颂词、所有权。 大量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脑中，争先恐后地要在记忆之书中留下自己的一席之地。 “下课，没有作业。” 下课铃声响起前几秒，克拉彭副教授一如昨日离开得毫不犹豫。 当学生们茫然地抬起头时，只看到了他衣袍的边角。 课间休息十分钟之后，教授《西大陆发展史》的老师切莉·斯多波尔走进了教室。 第58章 纠结的舍友 切莉·斯多波尔，人如其名，是一位有着棕色长发，长相甜美的女性。 她白皙的皮肤，曼妙的身姿，小巧而红润的嘴唇以及那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就好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当她站在讲台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做自我介绍时，学生们都变成了木头，呆愣愣地看着这位樱桃女士。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达利欧和莫歇。 前者手握钢笔，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 后者面前摆着一张空白的稿纸，目光专注而平静，随时准备做笔记。 “我可爱的学生们，你们好。”切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浓密的长睫缓缓扇动几下，朱唇轻启，“我是切莉·斯多波尔，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小樱桃。” “小樱桃！” 噢，看看是哪个笨蛋这么没有定力？ 原来是阿尔瓦·毕特农。 达利欧短暂地抬起了头，然后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尔瓦两眼发直，状态异常兴奋。原本棕色的皮肤现在变得又黑又红，像极了熟透的红薯。 好极了。 他已经没救了。 “嗯……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好好相处。”切莉沉吟片刻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那么，接下来我们正式开始上课吧，翻开课本《西大陆发展史》的上册。” “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有五大板块，这五大板块又分别被并称为西大陆、东大陆和中之土。传说中有一位旅人……” 切莉老师或许很适合讲故事。莫歇一边写笔记一边想道。 她授课的方式像是在和学生聊天，在引用课本原文之后，就会讲一个与其相关的小故事。 声音抑扬顿挫，语气活泼多变，听得人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知识可能在考试完之后转头就忘，但有趣的事情却能在脑海中存在很久。 总之，这一堂课下来，切莉老师收获了几位忠实的小粉丝，莫歇则又加深了世界观的了解。 “达利欧，一起吃午餐吗？” “啊……嗯。” 小卷毛舍友看起来不在状态，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雷克顿王家学院的食堂在综合楼的最顶上三层，四面攀绕了翠绿的藤蔓，还有大胆的爬行类动物在其间穿梭，透出一种绿野的气息。 到了中午用餐的时间段，身穿不同形制制服的年轻人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 虽然学院没有规定食堂分级使用，但学生们似乎都已经形成了自觉，将风景优美、氛围较为安静的顶层让给高等部的学长学姐们。 食堂的布置清晰明了，最外侧是各种类型餐食的窗口，中间是四座一桌的用餐处。 当莫歇和达利欧来到食堂里时，用餐处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每一桌之间都有隔板，木质镂空样式，上面放置了小花瓶，插有散发着清新香气、颜色淡雅的花朵。 其中排队人数最多，最受欢迎的是西餐窗口。 贵族子弟们三五结伴，在点了一份牛排之后还要配上一杯红酒。 牛排精致的摆盘，红酒浓醇的香气，贵族子弟挺直的腰背和正经使用刀叉的方式，有一种在西餐厅里用餐的感觉。 达利欧很是自然地融入了准备吃牛排、喝红酒的队伍，他向莫歇轻轻点头，示意待会坐在一起吃。 或许是巫力被压制的缘故，莫歇的身体很难恢复之前在麦金托什堡时的活力，这时没有什么饥饿感。 简餐窗口前没人排队，他不徐不疾地上前，微微弯腰对窗口内说：“您好，请给我一份鸡蛋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随即传来女人爽朗的回应，“马上就好！” 莫歇将年级信物，也就是袖扣，贴在了一块刻有院徽纹样的木板上，这便算作登记用餐。 正如女人所说，这种简餐可以快速准备好。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标致的三角形三明治和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就被端上了取餐台。 从窗口内侧伸出来一只圆润的手，同时出现了几缕棕色的发丝。 “嗯？是个生面孔呀！”女人很自来熟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莫歇。” “这是个好听的名字！小家伙，看你瘦得跟麦秆似的，快去吃饭吧！”说完，那只白皙圆润的手，和几缕棕色的发丝轻轻晃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麦秆？这副身体？ 莫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锻炼后没有那么瘦弱的四肢，又看向无人的窗口轻笑一声，然后端着餐盘去找达利欧。 达利欧选择了靠近角落的位置，周围一圈没有人。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耷拉着脑袋，有种弱小又无助的感觉。 当莫歇在他对面坐下时，他微微抬头，视线从盛着三明治的餐盘缓缓转移到莫歇的面庞上。 怎么了？莫歇没有出声，而是回视达利欧的目光，用眼神询问道。 达利欧的眼神瞬间变得闪躲，缓缓开口：“呃……我只是觉得你吃的有点少。” 闻言，莫歇看向他的餐盘。 几颗绿色的豆子，一小块牛肉，一勺量的土豆泥以及一碗蔬菜汤。 好像二人的食量并无多大差别。 莫歇露出微笑，用和善的语气说道：“你也一样，没什么胃口吗？”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达利欧张了张嘴，一副想反驳但又有些纠结的样子。 食堂里陆续来了许多新生，氛围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在这种情形下，似乎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喧哗声所掩盖。 “……确实没什么胃口。”达利欧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如实回答。 “或许上完体能课就有食欲了。”在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岁的莫歇眼里，达利欧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 人和人的气场是会相互影响的，他想要做些什么，像前世指导新人战士那样，帮助达利欧打起精神。 于是他提议道：“嗯……晚上我们一起讨论华夏语的作业，怎么样？” 达利欧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好、好啊。” 说完，两人几乎同时抬手，一人隔着防油纸拿起了三明治，一人握住刀叉，开始安静地用餐。 好奇怪啊。 莫歇·麦金托什，那位侯爵家的孩子，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友好？ 去操场的路上，达利欧不由自主却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边的人。 明明之前从不与人交往，浑身散发出不容接近的气息，是一个性格阴晴不定，独来独往的人。 难道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不，这不可能。 达利欧立刻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写得一手漂亮的华文，能完美回答克拉彭副教授提出的问题。 本来只要完成自己分内的事就好，现在竟然说愿意和我一起讨论课程作业。 分明是我得到了好处才对。 那么到底……为什么？ 怀着纠结的心情，达利欧不自觉地跟在了莫歇的身后。 第59章 体能课 体能课是雷克顿王家学院所有学生每年级、每学年都有的必修课，目的是为了培养多方面综合发展，有较好体能的人才。 虽然每学年都有综合成绩不及格的学生，但是学院会根据这些学生的具体情况，给予不同的补考次数。 如果到了这种程度还没能通过的话，就只有留级重修和用卓越贡献相抵两种办法了。 这些内容规定明文写在学院宣传册上，莫歇有很深刻的印象。 来到操场之后，他和达利欧并没有立刻融入热身的人群，而是站在边缘观望。 整个操场被划分为四块区域，自由活动区、器械区、对练区和休息区。 体能课是大课，和两节专业课的时间一样长，具体授课地点在自由活动区，授课老师是一名留着寸头，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 庞大的器材在他面前轻的像一张纸，轻松的表情，隆起的肌肉，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举过头顶。 这种举动自然十分引人瞩目。 现在，中等部二年级的学生全部来到了操场上。除了进行日常的寒暄之外，还有的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现自己的力量。 “我们走吧。”莫歇向操场中心走去。 “嗯……”达利欧仿佛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到了，脸色有些泛白，弱弱地应声。 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自觉围成同心圆，将老师包围在其中。 “听说今年有不少插班生，我再来自我介绍一下。”年轻男人立起大拇指指向自己，声音清晰洪亮，响彻整个场地，“我是体能课专任老师，同时也是王家骑士团赤炎队的现役骑士拉比特·杨·索尔利恩·谢尔，你们可以叫我拉比特老师。” “您变得更加帅气了，拉比特老师。” “您能教教我健身的诀窍吗？” 有人欣赏附和。 “听说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挺离谱的。” 有人小声说闲话。 “好想回宿舍……” “我也是，带我一个。” 当然，也有人选择逃避。 达利欧和莫歇身高相仿，在一众高个子之中显得有些小巧单薄。 和在理论课上跃跃欲试的状态不同，他正一步一步向外圈退去，双手交握在身前，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么在正式开始上课之前，我们先来玩一个小游戏吧。”拉比特露出爽朗的笑容，从腰后抽出三根布条后，随机点了三个学生，“你，你，还有你，过来蒙上眼睛。” “同学，就是你，不要再向后退了。”当拉比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一头卷毛上。 是的，达利欧被选中了。 拒绝老师是不明智的行为，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脸色惨白地用布条蒙上自己的眼睛。 “你们都知道‘鬼捉人’吧？游戏的规则很简单，五秒钟的时间在操场内圈自由活动，时间一到，所有人必须站在原地，不能挪动脚步。” “之后蒙上眼睛的三位同学开始行动，被他们主动从正面触碰到身体的同学，需要绕操场跑二十圈。” “为了公平起见，蒙眼成为‘鬼’的三位同学，要在这个过程中保持身体的平衡，如果有除了腿脚以外的部位接触到地面，或是从其他方向主动接触到逃跑的人都算犯规，同样需要绕操场跑二十圈。” “直到剩余一半人的时候，游戏结束。” “记住，现在是体能课时间，不是实战技巧课，也不是比赛。戴好信物，禁止使用圣祭和魔力。” “最后，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同学，将会得到一份惊喜礼物哦。” 拉比特笑着结束讲解，学生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五秒钟？我可能还停留在原地吧。” “竟然要跑二十圈，这不是第一堂课应该有的训练强度吧？” “蒙着眼睛还要分辨这些，当‘鬼’的也太难了吧！” “游戏而已，应该不会有人傻到在王家骑士团的现役骑士面前耍小心思。” “好想躺在床上。” “真男人应该不惧挑战，听懂了的话就要开始游戏咯！”虽然是这样说，但拉比特完全不给学生们准备的时间，直接开始了倒计时。 “一——二——” 从慌张到四散而逃只不过眨眼的时间，拉比特饶有兴致地环抱双臂，像是一名断头台上的行刑官，等待着最后一秒的到来。 “快跑！” “千万不要碰到我！” “傻瓜，你也可以先下手为强！” 比这些叫喊声还要更早一步出现的，是制服翻飞的衣角，和急速冲荡又缓缓落下的尘土。 有几名学生在这短短的三秒内，穿梭过人群，抵达了限定范围的最边缘。 他们跑动的过程中带起了一道道气韵，从中心延伸至四周，在地面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痕迹。 “哇哦，还不错嘛。”见此情景，行刑官拉比特发出了赞赏的声音。 好快！ 其他同学在心里如是想道。 因为不想被蒙眼的三人发现动向，所以努力屏住了呼吸，不发出一点声响。 莫歇属于第二梯队。 没有那几名冲刺到边缘的学生那般优秀的身体素质，却也不至于落后太多。 而大概有一半还在内圈，没能跑出去几步的同学，现在应该正思考着如何解决或者躲避三位不断逼近的蒙眼人。 在达利欧的前方，有一个大高个正调整自己的姿势，膝盖微弯，蓄力准备主动发起攻击。 达利欧的身体很单薄，没有长期锻炼形成的肌肉，也没有气韵流动。 他可能要受到“惩罚”了。莫歇心想。 “啊！” 果不其然，小卷毛的小腿被大高个的长腿扫中，惊叫了一声。随即整个人向前扑倒，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反观另外两个蒙眼人，动作灵活地闪躲攻击，直接顺着攻击的来向反击，很快就将内圈的大半同学送上了跑道。 咻呜——！ 这时，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口哨声响起，代表游戏结束。 达利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捉人的一方只有你失败了啊。”拉比特缓缓走到他面前，身后站着逃过一劫的学生们。 达利欧连忙应声：“是、是……我现在就去跑圈。” “不，先等等。” 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拉比特伸手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布条，上下打量几眼后神情微妙地说：“嗯……我想起来了，你是小哥纳威。” “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啊？”达利欧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然后包括正在接受惩罚，累得半死不活的同学在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这个双重标准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第60章 鬼捉人 拉比特抬眼看向钟楼，嘴角扬起，露出有些危险的笑容，“想必同学们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活动开，为了课程能顺利开展，我们再来进行新一轮的游戏吧！” 听到这话，除了游刃有余的那几位之外，其他人原本高昂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 “和上一轮同样的，三个同学蒙上眼睛作为捉人的‘鬼’，其他同学作为逃跑且不能被主动触碰到的一方，有五秒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不同的是，这次有了获胜奖励和游戏时长的限制。在规定时间内，如果‘鬼’捉到的人超过半数，那么‘鬼’方胜出，每一个‘鬼’可以指定一名同学免受跑圈惩罚。” “如果到最后只剩一个‘鬼’，或者所有的‘鬼’都被提前解决了的话，则逃跑的一方胜出，可以提前下课十五分钟。” 这算什么获胜奖励啊？ 学生们腹诽道。 不过这一次，集体利益关乎到个人利益，逃跑的一方需要制定策略，携手合作，不能各自为战。 毕竟蒙眼的“鬼”中，还有一看就学习过体术的后备骑士人才在。 仅仅依靠那几位能使用气韵的同学，并不能完全左右胜负。 “如果都由我来指定‘鬼’的人选的话，游戏未免也变得太无趣。”拉比特扫视一圈，“这样吧，有没有自告奋勇想要当‘鬼’的？” 气氛霎时沉寂了下来，没人出声。 鬼”只有三个人，人数上不占优势，而小哥纳威无论在哪一方都会成为拖累队伍的存在。 既然如此不如一切照旧，直接开始游戏。 “你们怎么想？”拉比特挑眉问道。 另外两个“鬼”对视一眼，快速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转过头来表示身份不变。 “好。” 现在压力向达利欧这边倾倒，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直接而又炽热。 像是在说，你也快点同意吧，只要你继续当“鬼”，我们就有很大概率获胜。 “我……”达利欧脸颊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行，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直接脱口而出“我不想当鬼”。 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会得到什么呢？ 好不容易才在学院里站住脚，费力营造出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事物。 它们又会消失了吗？达利欧不敢想象。 既然有更合适的人选，能让游戏更加顺利、公平的开展，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为什么我总是被迫做这种困难的选择？ 卷毛小少年站在原地，垂着脑袋，委屈得想哭。 他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刚挤出两个字，“我也……” 这时，突然有人打断了他，缓缓走上前说，“老师，我想试一试。” 是谁？！ 同学们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那名勇敢的挑战者的身影。 黑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不算纤瘦但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身形。 拉比特大笑几声，带头鼓起了掌，“很好，一位挑战者出现了，让我们为他的勇敢表示肯定！” 鼓掌的同时，站在侧面的人群中有华夏语专业的同学，他们认出了莫歇，齐齐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光是学习水平提升了还不够，现在竟然想在他最不擅长的体能课上出头？ 莫歇·麦金托什在休学期间到底做了什么啊？脑袋是不是被摔坏了？ “同学，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拉比特微微低头，注视着眼前勉强及他腰腹高度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莫歇·麦金托什。”莫歇神色平静，挺直腰背，任由他打量。 霎时，人群中一片哗然。 熟悉的名字，但是和样貌对不上。 学生们发现，原来长长的刘海下面藏着一张干净的面庞，曾经布满阴霾的双眼也变得清澈透亮。 拉比特只是眼神一亮，并没有对他形象的转变表现出过多惊讶。 “原来如此，看来你已经习惯了学院生活，真不错。” 相较于拉比特，其他学生们的反应显得格外强烈。交头接耳，下意识指点的小动作，以及杂乱的呼吸声。 但由于他气场太过强大，目光一扫便散发出无形的威压，所以这种骚动并没有持续太久。 “莫……”站在一旁，已经不再是人群焦点的达利欧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又立刻闭上了嘴。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莫歇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仅仅是普通的舍友兼同学，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去提醒。 这只是一场游戏，谁来参加都无所谓。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那个人，莫歇其实算是替我成为“鬼”的不是吗？ 正当小卷毛达利欧再次陷入了纠结之时，游戏已经开始了。 “别发呆，快跑啊！” 达利欧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带着向前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样貌，五秒时限就已经到了。 他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按在了原地，双脚像是要钉在地里似的。 快点结束吧。这样想着，达利欧和其他学生一样，目光落在莫歇的身上，紧盯他的每一个举动。 布条蒙住了眼睛，视线被完全阻隔。 莫歇没有直接进入感知视界，而是用精神力短暂提升了其他感官的敏锐度。 除了个别能使用气韵的学生，其他人完全可以不依靠感知视界淘汰掉。 他的双臂自然垂放在身体两侧，步伐平稳，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几个内圈学生的身边，然后抬手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就是这样日常的状态，好像在散步似的，却能精准无误地触碰到同一个部位。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圈的学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虽然我知道我会很快被抓到，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碰到我的肩膀，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也有这种感觉，他好像能‘看到’我……” 在场下还想要发挥作用，被早早淘汰掉的学生们并没有压低声音，而是用正常的音量进行交流。 “因为你们向他发出了信号。”或许是有意提醒，拉比特一出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他身上。 “啊？”学生们疑惑不解。 “你们担心被抓到，所以密切关注‘鬼’的一举一动。你们觉得‘鬼’被蒙上了双眼就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毫不掩饰充满敌意的目光。” “虽然蒙上了双眼，视觉受到限制，但同时身体其他感官也会变得更加敏锐。”说到这里，拉比特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这样做，不就是在告诉他‘快来抓我’吗？哈哈哈——” 第61章 游戏获胜 原来是这样。 听完拉比特的解释，逃跑一方的学生赶紧收回了视线，有的和别人面面相觑，有的望天，还有的则是紧紧盯着自己的鞋面。 事实上，这种应对方法确实减弱了莫歇的感知，不过只是微小的一点，并不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行动。 他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刻意压抑的、粗重的、轻缓的……无论是何种，在他逐渐靠近的时候，都会出现明显的停顿。 你不要过来啊！ 在莫歇前方的同学用狰狞的表情表达出了如此想法。 他抱着脑袋蹲下，试图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然而这个姿势还没定型，下一秒，从肩膀上传来了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他惊讶地从臂弯中抬起头，看到了黑发少年离开的背影。 莫歇加快步伐，开始小跑起来。 需要加快游戏节奏了。 因为他注意到另外两名“鬼”队友的处境不太乐观，正在一步一步迈进几个能使用气韵的同学所设下的陷阱中。 “拉比特老师，您不是说我们关注莫歇同学的一举一动是在向他发出信号吗？”被淘汰后继续观看比赛的同学疑惑道，“可现在他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啊？” 拉比特状似思考地摸了摸下巴，“同学，你要知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这个事实不会影响游戏的结果。” “……哦。”学生们感到有些失望，再次将目光投向那道灵巧的身影。 他好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制服的衣角飘起又轻轻落下，随着躲避攻击的动作翩然飞舞。 “你们可以观察一下莫歇同学的跑步姿势，非常标准。”拉比特评价道。 听到这话，有些人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不对劲。 为什么我会突然产生一种，“事情不该这样发展”的想法呢？ 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即逝，他们又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关注游戏局势的变化。 终于到了最后的决胜阶段。 莫歇在心里计算人数，大概再淘汰几个人，“鬼”一方就会获得胜利。 但前提是，他的另外两名队友安然无恙。 于是莫歇停住脚步，转身用清晰洪亮的声音喊道：“队友们，能不能请你们稍等我片刻呢？” 队友们。 意识到莫歇是在叫自己，两个蒙眼的少年也收回了试探的脚步，站在原地不动。 不是他们信任莫歇，而是这种做法对他们没有什么损失。 传闻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体质羸弱的疯犬混混，就算直接被淘汰了也有他们兜底。 不过…… 莫歇·麦金托什，他之前就是这样沉稳的性格吗？ 得到了队友无声的回应，莫歇缓缓深呼吸，集中精神力进入了感知视界。 虽然无法使用巫力，不能在感知视界中看到具体的人影。但是通过流质的流向，他依旧分辨出生物活动的迹象及方位。 在看到他径直走向那几个能使用气韵的学生时，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十分微妙。 先不说莫歇·麦金托什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就看这个走位，谁能相信他被蒙住了双眼呢？ 拉比特老师，您就说实话吧，您是不是想通过莫歇认识麦金托什侯爵？ 面对学生们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拉比特只是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莫歇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攻击意图，空气中的流质受到气韵的挤压，从他的身体左侧流向右侧，说明他是左利手。 莫歇上前一步，扭身躲过一记冲拳。对方随即扣住他的肘关节，用力向上推至脖颈旁，另一条手臂直接勾住他同侧的大腿，想让他就势倒地。 莫歇抢先扭身摆脱，卸去对方的力道，重新掌握主动权。 不过眨眼之间，二人的肢体交缠在一起，在犯规的边缘反复横跳。 两名“鬼”队友听到了摩擦声和风声，身形微动想要做些什么。 “没事。”莫歇语气平静，在对方重心不稳忙于保持身体平衡的时候，抬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呃。”对方短哼一声，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直愣愣地向后倒去。 “他做了什么？” “喂，你戴着眼镜视力好，快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紧接着，莫歇下一个的动作直接让围观的学生们表情凝固，变得目瞪口呆。 有的甚至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想要将那道翩然飞舞的身影看得更加真切。 就连拉比特都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无比兴奋的表情。 “不是吧，这都能躲过去？” “飞起来了……” 原来定在莫歇身后的二人合力发起了攻击，想要趁机淘汰掉他。手臂的距离不够，就选择重心下移，用猛力弹膝，横扫向莫歇的脚踝。 攻击动作出现得猝不及防，可莫歇就像是早有预料般的向后翻身跃起，深黑色的碎发随着身体的转动飘扬起优雅的弧度，柔韧的腰部牵引着双腿自然落下。 二人在惊讶之余立刻直起身体，做出准备格挡的架势。 还没有结束。 落地的一瞬间，莫歇身体蹲伏，将重心转移至右腿上，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也像他们刚才做的一样弹膝出腿，直接将预判错误的二人绊倒。 他的动作更加干脆利落，以至于二人还保持着架起双臂的姿势，就这样仰躺在了地上。 “我这是在看杂技表演吗？” “这下真的变成‘鬼’捉人了……” “嘘——！注意用词，你想被抓进审判庭吗？” “游戏结束，‘鬼’方获胜！”拉比特昂首阔步走向操场中央，从他泛着红光的面庞上看，他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呼……”莫歇站在原地，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向二人伸出手，露出微笑说，“没事吧？” 第一次用这副身体尝试做有技术性的动作，完成度超出预期。但是太过耗费体力，也不能完全控制好力度。 “没、没事。” “谢谢，我自己可以。” 二人态度分明，却都是目光闪躲，在短暂的接触之后立刻和莫歇保持距离。 拉比特招呼学生们聚集到身边，开始进行游戏的最后一个环节，“来吧，指定一位同学免受惩罚。” 首先是莫歇，他是这节体能课受到最多关注的人，也是鬼捉人游戏的终结者。 “达利欧·哥纳威。” 意料之中的选择。 “……谢谢。”达利欧双手交握在身前，心情复杂。 莫歇微笑着回应，“不客气。” “那我就选……阿尔瓦·毕特农。” 阿尔瓦扭捏几下，深棕色的脸庞飘起两团红晕，“爱你！兄弟！”直接抱住他的好兄弟猛亲了一口。 “你的口水！”好兄弟无比嫌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另一只手艰难抵住他热情的嘴唇，“好恶心！别靠近我！” “嗯……就她吧，那个棕色头发的女生。” 没什么熟人，随便选一个吧。 我们明明不认识啊，他为什么会选我呢？ “啊，这样看来，只有六个人不用跑圈，那我还怎么上课呢？”拉比特搔了搔后脑勺，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然后大笑着说道，“这个惩罚还是等到下节课再兑现吧，哈哈哈——！” 只是个游戏而已，就不能取消惩罚吗！ 各怀不同心思的学生们，在嬉笑打骂中正式开始了体能课。 第62章 笔首 下课铃声响起，宣告体能课结束的一瞬间，几乎所有学生都脱了力，一副疲惫不堪的状态。 “看来同学们还需要加强锻炼啊！” 嘿！又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骑士，你不应该分层次来吗？ “那么我们下节课再见！”说着风凉话的拉比特，毫不在意学生们投来的眼刀，直接扛起比他还要高大器械转身离开。 “一周一节体能课是有原因的。” “快拉我一把，我要去喝水。” 莫歇的状态还好，虽然大汗淋漓，手脚发软，但勉强能行走。 而达利欧则是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就连呼吸都很微弱。 达利欧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没有拒绝莫歇的帮助，任由自己的手臂被抬起，然后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交付了出去。 二人慢悠悠地走向宿舍楼，路过的高等部学生已经遭受过拉比特的摧残，对此情景早就习以为常。 初等部的新生，一边状似散步，一边用余光偷瞄他们的惨状，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宿舍楼底，背向道路的一面。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在墙边，看样子是在等人。 莫歇走到他面前，停住脚步，出声道：“弗洛恩兄长。” 谁？！ 在看到这位有着一头漆黑长发，气质清冷的青年时，达利欧原本迷蒙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澈明亮。 他费力挺直腰背，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弗洛恩·麦金托什，雷克顿王国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在高等部毕业之后直接被留用为学院实验室第二助理，是整个学术界不可多得的人才。 爵士？阁下？学长？应该怎样称呼这位才好？ 达利欧的嘴巴张开又闭合，纠结了片刻，然后发出细弱的声音，“前辈好。” 弗洛恩向他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对莫歇说：“你跟我来。” 莫歇缓缓松开手，好让小卷毛稳稳地站住，“达利欧，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达利欧看到那双群青色的眼睛正幽幽的注视着他，顿时感到一阵寒意，连忙摆手说，“你去吧，不用管我。” “宿舍见。” “嗯。” 等麦金托什兄弟的身影离开了视线范围内，达利欧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难道是因为阶级差距太大吗？怎么感觉前辈有些可怕。 说起来前辈是什么阶级来着……一阶魔导士？ 18岁的一阶魔导士？！ 哈，没错，是很可怕。 创世神确实是偏心的，他这是人类能拥有的天赋吗？！ 达利欧愤愤地想道，用别扭的走姿进了宿舍楼。 另一边，莫歇跟着弗洛恩弯弯绕绕，逐渐远离了学院区的中心，来到一座大约有五层楼高的独立建筑前。 建筑整体趋近于正方体，周边围了一圈金属护栏，每根尖顶上都有一个圆环样式的东西。 弗洛恩在围栏入口处站定，微微抬手挡在莫歇身前，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泛有金属光泽的小卡片。 很显然，这是通行凭证之类的东西。 因为它太像科技时代的产物，和这个充满复古气息的王国显得格格不入，所以莫歇多看了几眼。 “如果不验证身份强行闯入的话，这些装置就会释放出高级雷电魔法。”弗洛恩平淡地解释道，迈步向前走去。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建在学院区的边缘啊。 莫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跟随他走进建筑。 金属质地的四壁，整洁的实验台，复杂且精密的仪器装置。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源头好像是那瓶咕噜咕噜冒着绿烟的试剂瓶。 这里应该就是弗洛恩工作的场所，雷克顿王家学院实验室。 弗洛恩从桌上拿起本册子，一边翻看着一边问道：“那一套招式，是和伊丹学的吗？” 莫歇微怔，没想到弗洛恩这位大忙人竟然会旁观他上课，“是我自己练习的。” 弗洛恩停住翻页的动作，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出回应。 不相信这个回答吗？莫歇神色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确实，因为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所以理所应当认为“莫歇”无法独立掌握这种技巧。 只见弗洛恩提笔在册子的最后一页签上姓名，然后就像是忘记了刚才挑起的话题似的，把一根墨绿色外壳的钢笔递给他。 “这是第三版，提高了启动速度，扩大了能量槽，可以自由控制长短。” 莫歇接过钢笔，感受着手里冰凉光滑的触感，然后转向无人的一边，摘下笔帽，轻轻按下笔身上圆形的按钮。 红色的光芒瞬间从笔尖射出，形成一道纤细的红色光柱，大约有一臂的长度。 再次按下按钮，光柱随即变成了之前臂展般长，可见它是通过按压按钮的时间来控制长短。 这个设计的好处就是可以根据战况的变化，来调整自己攻击和防守的策略。 弗洛恩食指轻敲实验台的台面，“咔哒”一声轻响后，中间展开了一个圆洞。 紧接着从圆洞中升起一个伤痕累累的试验靶，金属表层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暴露出其中黑色的物质。 莫歇翻转手腕，红色光柱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轨迹。眨眼之间，细碎的光影在试验靶上掠过，直接为它削去了突出的棱角。 “多谢弗洛恩兄长。”莫歇真诚道谢。 弗洛恩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样他就不必在处理一些小事上使用巫力了。 “它是你的专属武器，你应该为它取一个名字。” 沉静片刻后，莫歇收起光剑，摩挲着钢笔冰凉的外壳，说出了在脑海中盘旋已久的两个字，“笔首。” 弗洛恩无法理解，因为这是洛尔普语无法翻译出来的华夏语的谐音。 笔首，匕首，近距离搏斗的有效武器。 以莫歇目前的体格，更适合速度快且精准度高的进攻策略。 那么取名为笔首也很合理吧？ “有一点需要注意。这个武器虽然可以切割一般金属，但是对中高品质的反魔法装备所产生的实质性伤害微乎其微。”弗洛恩对武器的名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转而提起另一个紧要的话题，“明天武考，量力而行。” “不要忘记你代表的是麦金托什。” “是，我一定会时刻铭记自己身为麦金托什家族的一员，绝不会让家族蒙羞。”莫歇做出无可挑剔的回答。 反魔法装备吗？之前在书中看到过。 “嗯……”这时，弗洛恩的状态突然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他脸色泛白，深吸一口气后坐在了座椅上。 莫歇注视着弗洛恩，主动向他伸出了手，“或许……兄长您现在需要我的帮助吗？” 弗洛恩闻言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如同瑰宝一般的群青色眼眸上逐渐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有的时候，拥有的力量过于强大也不是一件好事。 莫歇握住了弗洛恩抬起来的手，冰凉得不似一个活人应有的温度。 幸好这里离学院中心比较远，他才能够使用一小部分巫力为弗洛恩调节体内的魔力，化解寒气。 如果再提升一个境界的话，应该能根治这种症状。 莫歇蹲下身来，凝视着青年冷峻的面庞心里想道。 第63章 武考初赛 按照约定为弗洛恩纾解了冰寒之后，莫歇回到宿舍休息。 宿舍里一片漆黑，达利欧缩在被窝里，发出轻微的鼾声，已经沉沉睡去。 于是他也动作轻缓地洗漱完，躺倒在床上，结束了忙碌又充实的一天。 没有任何变动，武考如期而至。 次日一早，太阳还未升起，学生会的高等生们就来到竞技场开始布置场地。 竞技场位于操场后方，是一座造型像是张开的扇贝的露天式建筑。 它的名字也正如它的造型一样，叫做扇贝竞技场。 内部是标准的环形阶梯座台，正对中央圆形的场地。 现在场地被白色的粗线平均划分为九块，地面上用醒目的黄色涂料做了数字标记。 “这边需要一张桌子。” “好的。” “家属区的牌子呢？” “在这里，我马上就搬过去。” 高等生们虽然忙碌，动作却一点也不慌乱。 “科林，这样可以吗？” “辛苦你铺上浅色的桌布，再把四个角固定好。” “啊，你说得对，今天预报有阵风。” “科林，接下来要做什么？” “可以准备入场了。” 拥有墨绿色中长发，戴着圆框眼镜的青年，眯着细长的眼睛，不停回应着高等生们的询问。 他的胸前除了别着一枚火焰色玫瑰的金属胸针外，还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姓名牌。 科林·科莱柯特，高等部，学生会会长。 学院的学生们更熟悉他的另一个身份，科莱柯特子爵的独生子，未来的雷克顿第一商团的继承人。 随着他指令的发出，竞技场入口处的负责人打开了通道。 在外等候的观众们陆续进来，走上了阶梯座台。 有不同年级的学生，不同学系的老师，还有参赛者的家属。 学生会的人提前做了道路指引，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座台上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学院长多尔·多莱斯·普利亚诺是突然出现的，就坐在铺有浅色桌布的那一桌。 无声无息，十分自然地融入了观赛的人群。 还是那副古典的打扮，面带淡淡的笑意。 这把坐在他周围的学生们吓了一大跳，纷纷端正了坐姿，压低了声音，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场地中央，身穿黑色长袍，梳着高马尾的主持人正在重复观赛须知。 “在观赛过程中，请您不要大声喧哗，以免影响参赛者的发挥。也不要使用魔力、圣祭、气韵等力量，如有异常力量波动出现，我们会立即终止比赛。如果您感到身体有任何不适，请您……” 因为使用了可以扩大音量的魔具，主持人清脆透亮的声音得以传遍竞技场。 “我宣布，雷克顿王家学院，1106至1107年度武考初赛，正式开始！”说话的同时，急促的鼓点由弱渐强，同时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有请第一组参赛者入场！” 最后鼓槌重重落下，第一组共十八名参赛者，根据对阵表来到对应数字的场地。 他们一上来就亮出了自己的武器，毕竟这是参加武考的目的之一。 剑、刀、斧、长矛……基本都是常见的形制，不过要比武器铺定制的要更精致一些。 身为学生会会长的科林·科莱柯特是本次武考的学生负责人之一，他将魔力注入了一个球形魔具内，九块场地立刻被无形的屏障分隔开。 这也就表示，参赛者们可以开始尽情展现自己的力量了。 霎时间，尘土混合着沙砾飞向半空，银光交错之下，结实有力的躯体在挤压碰撞。 控制魔法，攻击魔法……各种属性的魔力不断四散溢出，明亮绚丽的色彩幻化成不同形状。 这个时候，其他参赛者在做什么呢？ “你……” 第二层座台上，达利欧神情复杂地看着身边的人，欲言又止。 普通的学生，在马上考试之前不是都会感到紧张的吗？ 更何况他可是全学院的话题人物，肯定会备受瞩目。 然而他怎么像是经历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一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我在第四组。”也是最后一组。 虽然报名武考当天有许多学生填写了报名表，但层层筛选下来，最终符合条件的只有72人。 莫歇双手自然放在腿上，目光锁定七号场中使用手半剑，留着利落的灰色短发的年轻女性。 从姿态和动作来看，她应该是这一组里实力最强的人。 综合了家族背景、水平境界、身份特性，没有悬殊的实力差距，给观众们呈现出一场势均力敌，有来有回的对决。 实际上莫歇的状态并没有达利欧想的那样轻松自然。 魔力在空气中弥漫，对于拥有魔泉的人来说是习以为常，不值得特别关注的事情。 然而这对于魔力不耐受体质的莫歇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刀刃，从肺部传来的阵阵痒痛，要通过弱化体感才能缓解。 暂时远离这充盈着魔力的场所，等待即将入场时再回来也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他的对手也很有可能会运转魔力使用魔法，提前适应魔力不耐受的症状，可以更好地集中精神力，较长维持进入感知视界的时间。 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就算是坐在他身边的达利欧，也只是注意到他很少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已经来到了扇贝竞技场的正上方，投射下耀眼又炽热的光线，令人心生躁意。 中途休息用餐时，达利欧和莫歇分享了他在食堂好不容易才排队买到的巧克力派，并表示下次要多买几个。 然后终于，第三组的比赛全部结束，到了今天赛程的最后一个阶段。 “接下来有请第四组参赛者入场！” 伴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莫歇跟在同组人的身后进场，然后走到九号位置站定。 对手是一个身形偏小，手持刺剑的少女。 “你、你好……” “你好。”莫歇对紧张羞涩的对手露出和善的笑容。 “孩子，不要紧张，你可以做到的！” “宝贝，大胆地上吧！” “姐姐，加油啊！” 另一边，观众座台上的家属区，似乎是这少女的父母和弟弟，奋力挥动着双手为她鼓舞呐喊。 少女瞬间睁大了眼睛，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紧抿着嘴唇。原本红润的脸颊，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像是一个成熟饱满的红苹果。 是个在家人的关爱中成长的孩子啊。 莫歇握住笔首想道。 第64章 一鸣惊人 莫歇能顺利通过筛选，来到武考的赛场上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在他启动了笔首，由魔力构成的细长光柱出现之后，观众们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晃了神，惊讶、怀疑、羡慕……种种情绪在一瞬间爆发，议论声此起彼伏。 “钢笔变成了能发出魔力的光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武器！” “他不是不能……” “难道是使用了别的方法？” “我知道了，是弗洛恩学长设计的吧？” 现在参加武考的目的之一已经达到，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新奇的武器吸引了注意。 他们会去探究武器的材质、原理、设计者以及制造方法。 最后发现这是雷克顿王国绝无仅有的，独属于麦金托什家族的设计。 莫歇的对手同样感到惊讶万分，瞪大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巴，刺剑的起手式都停滞在了半空中。 “这……” 从场外来到场中，尽管有屏障的阻挡，但空气中魔力的浓度还是只增不减。 魔力不耐受的症状开始加重了，莫歇用力按压指节，缓缓平复着呼吸。 “可以开始了吗？” 少女经他一提醒，怔愣片刻后集中注意力，提剑摆好了架势。 “可、可以！我准备好了！” 莫歇手握笔首立于身前，行礼道：“莫歇·麦金托什，中等部二年级学生。” 对练比试开始之前，报上姓名与身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在格外注重礼节和规矩的雷克顿王国，如果想以侮辱罪被送上审判庭的话，倒也可以省略这个环节。 少女的神情忽然变得认真，同样举剑回礼：“薇薇安·特罗纳，高等部一年级学生。” 刺剑，剑如其名，主要以刺为攻击方式。 薇薇安的刺剑有着圈状的护手结构，像是一个不完整的高音谱号。剑刃整体又细又长，看起来十分轻巧。 或许是想试探新奇武器的特性及威力，薇薇安摆出起手式站在原地，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莫歇。 她右手持剑，左臂举起，掌心略向外翻。细长的剑刃向上挑起，剑尖对准莫歇的要害部位。 莫歇也没有动，集中精神力进入了感知视界，看到气韵主要集中在薇薇安的腿脚处。 这说明她在练习技巧的过程中懂得扬长避短，利用身形较小，体重较轻的特点，加强锻炼下肢力量，提高动作的灵敏度。 突然，薇薇安上前几步拉近了距离，后腿猛地蹬地，整个人向前跃起的同时伸直了手臂。 她的速度很快，周身环绕着气韵，炮弹似的弹射而出。 尖细的剑刃迅速在眼前放大，莫歇立刻转动手腕，银白的剑刃与红色的光柱擦身而过。仅仅是改变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就化解了充满气势的一击。 薇薇安的诧异只存在了一瞬，随即转移重心至后腿，柔韧的腰身带着上肢向后仰，同样是微微转动手腕，便精确控制着剑尖绕过光柱，向莫歇的右肩刺去。 这是一套攻击意图明显，有迹可循的动作，莫歇早有准备，将笔首变成了匕首长短。 他没有顺着薇薇安攻击的方向躲闪，而是迈步迎刃而上。银光映在面颊上，仅差毫厘之时，忽然听见一阵短促的、刺激鼓膜的声响。 原来他在近身时横握匕首，又使用一点内劲直接弹开了剑刃。 薇薇安严肃认真的神情瞬间出现了裂痕。 “啊！”她睁大眼睛，倒吸一口气，想要收回手臂，用护手回防。 可是那道散发出高纯度魔力的光刃已经近在咫尺，她只能纵向躲避。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动作，薇薇安直接一个原地横叉接侧翻滚起身，再迅速后撤拉开距离。 情急之下脱手的刺剑在地面快速旋转了几圈之后，被她用脚尖勾到了手边。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令观众们赞叹不已。 “呼——呼——”薇薇安保持蹲伏触地的姿势喘着粗气，双眼紧盯着站在原地，没有追击意思的莫歇。 “原来薇薇安这么厉害？” “她为什么不用魔法？” “既帅气又可爱的薇薇安，我好喜欢……” 大部分观众的关注点还是在莫歇的武器上。 “那到底是什么武器，怎么还能改变长短？” “我愿称之为‘麦金托什的秘密武器’。” “等着看吧，明天肯定铺天盖地的都是麦金托什的新闻。” 也有人在意莫歇的变化。 “好快的反应！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在现场，确实是真的。他还成功引起了拉比特老师的兴趣。”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两次剑刃交锋，薇薇安那把刺剑的剑刃上只留下了轻微的划痕。 确实如弗洛恩所说，魔力光剑对中高品质的反魔法装备所造成的实质性伤害是微乎其微的。 因为在比赛之前已经消耗了部分精神力去弱化体感，所以莫歇现在无法长时间进入感知视界。 手里冰凉的钢笔，依靠魔力驱动的神奇的武器。 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把双刃剑呢？ 头脑昏沉沉的，身体和意识都在叫喊着，想要放松，想要获得平静。 莫歇抬手擦去滑落到下颌的汗珠，忍受着每一次呼吸时从胸腔深处和背部产生的疼痛，做出了一个震惊全场的决定。 “我不理解。” “不是用的好好的吗，为什么这样做？” “看他的状态不好，在这个时候收起武器，难道想直接认输吗？” 只见莫歇收起笔首，然后摆出了徒手进攻的架势。 薇薇安见状，有些迟疑地落下剑尖，“为什么……” 莫歇集中精神力，感受对四肢肌肉的控制，随即提醒她道：“准备好。” “啊？准备什么？” 就在薇薇安感到一头雾水，注意力分散的时候，莫歇身形一晃，像一阵风似的，轻飘飘来到了她的身前。 无形的风，想要捕捉到它，需要快、准、巧的动作。 用轻微的力气靠近，来不及伸手，它便会溜走。 用力过猛，反倒会挤压空气，给它逃脱的力量。 莫氏初级防身术，先攻，擒风。 薇薇安不知道莫歇要做什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对手收起了武器，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放下刺剑？ 这只是一场比赛，我不能真的伤害到他。 就在她进行脑内风暴，下意识摆出防守姿态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象在下移。 诶？ 发生了什么事？ 我倒在了地上，但是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薇薇安转动眼珠，看见了自己被禁锢住的手腕，以及一个剧烈起伏的、单薄的胸膛。 啊，原来是莫歇接住了我啊。 环形座台上，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片刻，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其他已经分出胜负的参赛者也投来炽热的目光，跟随着节奏一起鼓掌。 科林关闭了球形的魔具，九号场地周围的屏障消失的瞬间，大量的魔力向莫歇这里涌来。 它们填满了流质之间的空隙，和主人的心情一样兴奋活跃。 第65章 应您召唤而来 对决结束后，仅剩的一点精神力全部用来维持清醒。 莫歇缓缓眨了眨眼，视线逐渐由模糊变清晰。他保持着单膝跪地支撑的姿势，将笔首别在了手巾袋上。 “咳咳——”薇薇安干咳几声，借力起身说，“莫歇同学，你真的很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在她站稳后，莫歇松开了手，“学姐也很厉害。” 薇薇安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差得远呢，嘿嘿……” “学姐，你为什么不用魔法呢？”见她脸上沾满了尘土，莫歇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说出了观众们同样想知道的问题。 “唔……”薇薇安接过手帕，没有立即擦拭面颊，而是状似思考地拉长了声音，然后有些羞涩地说，“我想以骑士的身份来进行一场公平的对决。” 骑士的身份吗。 因为考虑到对手是一个没有魔泉的普通人，所以仔细斟酌了用词。 莫歇轻笑一声，再次向薇薇安伸出手，“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学姐。” 薇薇安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回握住他的手说：“我们这算是不打不相识？要经常来找我玩啊，学弟！” 莫歇·麦金托什，王家学院的话题人物，完全不像是传闻中说的那样阴郁狠戾。 这不就是一个温和有礼、惹人怜爱的后辈吗？ 传闻不可信，不可信啊。 触及到莫歇微凉的指间，薇薇安如此想道。 这时主持人和科林来到了场地中央，参赛者们很有眼力见地退到旁边，莫歇也终于能靠在墙上短暂地休息一下。 “今天同学们的表现都很精彩，不论晋级或止步，都展现出了雷克顿王家学院学生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参与奖励会在比赛结束后陆续发放，请各位好好休息。” 科林作为学生会会长，同时也是武考的学生负责人之一，对今天的比赛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 学院的安排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在初赛中落败了还有参与奖，给学生一个心理慰藉。 “武考初赛至此结束，对阵结果已公布，相关内容请在布告板上查看。”主持人顿了顿，似乎是向观众座台上的某处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接上话音，“各位现在可以带好随身物品，有序离开了。” 莫歇猜她是在看学院长多尔。 那位境界深不可测的老者在屏障解除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正如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体力透支，感官变得迟钝的莫歇之所以能发现这件事，是因为多尔在临走前看了他一眼。 刻意加强了指向性，就像是在说“你很有趣，我会继续关注你”一样。 “再见。” “复赛加油啊！” “您好，出口在这边。” “同学，这是你掉的信物吗？” 观众们在学生会的引导下有序离场，热闹的扇贝竞技场变得空旷而安静。 因为复赛和决赛都在这里进行，所以学生会只需要把桌布、小件装饰品和路引等容易丢失或损坏的物品收起来就可以了。 他们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在关闭了竞技场的大门后，以科林为首的学生会队伍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中等部宿舍楼，b0917室。 达利欧走到莫歇身边，看着他垂眸静坐的模样，心情莫名变得紧张，犹豫了片刻后才试探性地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远离魔力散溢的场所，来到了信物发挥限制作用的学院中心，莫歇身体魔力不耐受的症状立刻减轻了许多。 “恭喜你进入复赛。”达利欧露出担忧的神色，“不过这次武考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后天就要进行复赛了，感觉大家都很难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他说的没错，这正是莫歇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魔力不耐受的症状，体力匮乏，精神力透支……这些都可以通过服用巫药来改善调节。 可是由紫金玫瑰为主要材料炼制出的巫药十分珍贵，属于上等品质。 半年份量的紫金玫瑰才炼制出一小瓶药液，如果他现在就服用的话未免也太浪费了。 其实还有另一种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方法。 莫歇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短暂地思考可行性之后，他更换上自己的常服，向门口走去。 “我出去一下。” “啊？哦……” 明明看起来一副很疲惫的样子，为什么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本来还想邀请他一起去食堂的，算了。达利欧闷闷地应了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可惜。 离开宿舍后，莫歇搭乘魔法公车到达终点站，日落山丘。 站在这座碧绿的小山丘上，能完整见证日落的过程，因此而得名。 “贝利恩。”确定周围百米之内没有生物活动的迹象后，他轻声唤道。 话音刚落，瞬间从身后吹来了一阵微风，携着寒冷的水汽和花香。 蓝发银眸的青年自灰雾中现身，缓缓走到他面前，然后单膝跪在地上，用恭敬的姿态说：“从属贝利恩，应您的召唤而来。” 莫歇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聚精会神，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流质的动向。 时空魔法不是一般的魔法。 瞬间移动，或者说在不依靠卷轴的情况下进行传送，要做到这种程度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同时还会产生明显且强烈的魔力波动。 就算负责安全工作的人不知道，学院长多尔应该也会有所行动。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贝利恩仿佛知道莫歇心中所想，神色平静地解释道：“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他们感知不到我的存在，您下一次可以在学院内召唤我。” 贝利恩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话有多么可疑。 在学院区，在那个能同时给上千个物件附魔的学院长多尔·多莱斯·普利亚诺的地盘，居然能完全隐匿自己的踪迹。 这听起来像是个玩笑话。 不过贝利恩本来就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人，除非他主动说出来，否则应该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于是莫歇抬手示意他站起来，直接进入正题，“我需要你的帮助。” 贝利恩缓缓起身，银眸低垂，注视着黑发的少年，“您需要补充精神力吗？” “嗯。”莫歇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主从契约印刻在灵魂之中，主导者和从属可以共享、互补精神力，这是结成契约那天就已经知晓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莫歇能闻到从贝利恩身上传来的花香，是清新且富有生机的味道。 “失礼了。”这样说着，贝利恩轻托起他的手腕，手指微微收拢，仅仅是掌心触碰到小片肌肤，保留了一丝边界感。 莫歇能感受到温暖的力量在体内游走，虽然无法像巫力那样为他修补损伤，但也能让身体变得轻快起来。 他安心地闭合双眼，意识短暂地进入了精神世界。 第66章 准备复赛 精神世界的光明区域和混沌区域已经建设完毕，而之前就有解开封锁迹象的黑暗区域，现在仅剩一层薄膜还未褪去，只要莫歇的意识触碰到这层薄膜就会立刻被弹开。 他的意识停留在混沌与黑暗的交界处，模糊地看见薄膜内部有成片、成堆的的影子。 体积高矮各不相同，像是由一些圆环状的物体堆叠而成。 想要构建完整的精神世界，突破至高境界，解锁并建设黑暗区域是必要的条件。 那么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如此思虑着，莫歇的意识缓缓飘回光明区域。 王家学院的布置都很有实用性，在复刻投放了学院的长方形布告板之后，他又顺便把几本专业课的教材也存入了记忆之书中。 或许继续帮助原身完成“缺憾”可以打开这层薄膜。 莫歇停留在清澈见底的湖边，看着湖面上黑发少年与青年交叠在一起的倒影。 可是现在掌握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无法串联出原身较为完整的人生经历。 立场最可疑的两个人，贝利恩和温莉。 前者已经和他结成了主从契约，除非灵魂湮灭或是受到不可抗力的干扰，否则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后者受到称号大领主的保护，本身的实力没有完全显露出来。而继母这一身份，对他来说便于接近，却不易试探。 他需要寻找新的突破点。 直觉告诉他，这个突破点就在王家学院里。 高空之上，象征着精神状态的天秤转变成了平等的姿态。横梁上的巨大沙漏，倒转了方向，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向下洒落沙粒。 这时精神力已经完全恢复，甚至可以用充沛来形容。 于是莫歇的意识退出精神世界，缓缓睁开双眼。 天色已经变暗，太阳完全隐没于地平线，皎洁的弯月高悬在夜空中，为日落山丘洒下一片银辉。 不知道贝利恩什么时候松开了手，像一尊雕像似的伫立在原地，明亮的银眸在莫歇抬眼时迅速扫过来，及时送上平淡的关心：“虽然您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但是身体有几处肌肉拉伤，是否需要在下为您放松一下？” 贝利恩在共享精神力的过程中还顺便探查了一遍莫歇的身体状况，高纯度的魔力萦绕在他周身，似乎随时准备着发挥作用。 莫歇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那么您想吃夜宵吗？” “也不用。”他的从属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莫歇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抬手示意贝利恩结束问询,“谢谢你，贝利恩。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武考复赛在即，对阵表应该已经公布，该回去做些准备了。 身形颀长的青年凝视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默默闭上了嘴。 莫歇以为贝利恩会直接化为灰雾离开，没想到他在前面走着，人在身后保持三步的距离跟随着。 一深一浅两种脚步声，在寂静的山丘小径上回响。 类似这样的场景曾在结成主从契约那天出现过。 对于一个实际年龄三十岁，并且曾达到过至高境界的人，用近乎偏执的态度默默护送。 莫歇想贝利恩或许不知道，这种跟随的行为对于一个联盟军部的最高长官代表着什么。 后背是盲区，也是肢体活动难以顾及到的部位，只会交托给绝对信任的人。 贝利恩身份成谜，目的可疑，莫歇默许了他的跟随，却也没有交付出自己全部的信任。 他应该也知道，如果在这条红线边缘反复试探，可能会引发危险，所以忽然停住了脚步。 “莫歇阁下。” 什么事？莫歇回过身，用眼神询问。 贝利恩递给他一个黄色半透明的小瓶，“这个给您。” 莫歇伸手接过小瓶，轻轻摇晃了几下。里面装着细小颗粒状的固体，随着瓶身的晃动齐整地滚动。 还没等他细想，从道路尽头传来嗡嗡震动的声音，魔法公车亮着橙色的车灯徐徐驶来。 大概是最后一趟公车，驾驶者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莫歇没有让他等待，直接抬脚进入了车厢，然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再见。” 贝利恩微微弯腰，掌心贴于心脏处行礼道：“预祝您武考顺利。” 随后魔法公车快速起步，在黑夜中疾驰。伫立在车站边的身影，似乎一直注视着公车远去，直到道路尽头没有光亮。 呼—— 一阵轻柔的晚风吹过，身影随着风的轨迹，像是直接被吹散了一般消失不见。 虽然魔法公车依靠魔力驱动，但大部分魔力被储存在封闭的装置中，只有一小部分用来维持车厢内的其他设施运转，所以空气中的魔力的量很少。 这种程度只会引起轻微的魔力不耐受的症状。 现在魔法公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车厢内也没有发现监控设备和魔法的痕迹。 不如先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样想着，莫歇拧开了黄色小瓶的瓶盖，轻轻倒出几粒在掌心。 先是细细嗅闻气味，浓重尘土味中夹杂着一丝清新的花香。 然后他伸出舌尖，将细小的颗粒卷入了口中。 当淡淡的苦涩在口腔中弥漫开时，莫歇忽然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状态正在发生变化。 僵硬的四肢变得轻巧，肌肉的酸痛得到了缓解。 更加神奇的是，被扼制的灵胎也得到了放松的机会，巫力如涓涓细流一般逐渐流经全身，达成了施展巫术的基本条件。 这是……治愈巫药？ 仅仅服用了这么微小的量就能产生作用，说明它至少是上等品质。 而且颗粒松软，内芯还有一点温热，显然是最近才炼制出来的。 难怪贝利恩的身上会带着水汽和花香。 研究配方并反复试验、寻找材料，确定成品，这应该全部是他一个人做的。 这算无师自通吗？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莫歇摩挲着小瓶，转头看向窗外。 车速逐渐变慢，到了一片古朴雅致的建筑群前停止。同时温柔的女声响起，用标准的洛尔普语和另一种莫歇听不懂的语言进行播报。 “前方即将到达的是——王家学院站，请乘客们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您慢走。”驾驶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说。 送走了这最后一位乘客，公车发出一阵阵嗡动声，然后就像离弦的箭似的飞了出去。 王家学院的宵禁时间是凌晨一点，据说定为这个时间点的原因是方便学生学习。 学院的大门现在还是敞开的，只需要出示学生证就可以进入。 在经过门卫室时，莫歇短暂地停驻，然后对里面正在发呆的男人说：“您好。”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莫歇会和他打招呼，保持着单手撑头的姿势愣住了，过了片刻才连忙回应，“呃……你好啊同学，这么晚才回来？” “嗯。” 莫歇微微点头致意，没有再展开闲谈，直奔布告板而去。 他很快就在对阵表上找到了自己的分组。 莫歇·麦金托什，旁边是一个很眼熟的名字，近期经常听到学生在议论他。 是那个人啊。莫歇平静地想道。 第67章 丹顿其人 有许多人享受在夜晚出行的感觉，感受凉爽的夜风吹拂过身体，听喧哗的氛围归于寂静，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 王家学院的学生们也不例外。 学院里有很多别致的小景，尤其是当夜幕降临，月光洒落的时候，欣赏起来更具别样的美感。 每一条道路上都有路灯，灯罩是古典的镂空设计，内部由能源驱动，散发出柔和的光亮，为来往的学生们指引方向。 有的牵手漫步，有的拿着小吃，还有的成群结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们笑得很开心，看起来一副青春洋溢，无忧无虑的样子。 莫歇定定看了片刻后，忽然意识到这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随即转身离开。 不用担心自己居住的地方突然被魔法摧毁，也不用惧怕自己的生命转瞬即逝，这样的场景只会出现在和平稳定的时代，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了。 中等部宿舍楼，b0917室。 刚一进门，就听到达利欧紧张地问道：“莫歇，你知道你复赛的对手是谁吗？” “知道。”室内的温度有点高，莫歇脱了外套坐在他对面。 “这个分组绝对有问题。”达利欧眉头紧皱说，“怎么会是丹顿呢？这不公平。” 莫歇笑了笑，“这说明他们对我很有信心。” 信心？达利欧撇了撇嘴，在心里念叨。分明就是拿你当枪使！ 没错，莫歇的对手是那个有着粗犷的面孔，看起来火气很大的高等部学生，丹顿。 当他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并没有感到意外。 那些人可能只是单纯觉得，把两个话题人物放在一起会更引人瞩目。 还有可能是想借莫歇·麦金托什背后的家族势力，解决掉一个令他们头疼的麻烦。 又或者是……想要试探些什么呢？ 回想起学院长多尔的那一眼，莫歇上身微微前倾，凝视着达利欧说：“达利欧，我有一个请求。” 至少要了解对手的优势和特点才行，这样才能制定出有效的应对策略。 对方的目光直白又真诚，仿佛下一秒就要握住他的手。达利欧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感觉心脏砰砰直跳。 请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求我呢。我就先听听看吧，莫歇·麦金托什要说什么。 “呃，什么请求？” “请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丹顿的一些信息告诉我吧。” 还以为要说什么大事呢。达利欧激动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神色木然地说：“这个简单。” 拜托这位舍友，下次的请求要分场合和事情，用这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啊，难道你在模仿三十多岁的成熟的大人吗？ “首先是身份。”达利欧身体坐直，抬手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说，“丹顿·冈瑟，冈瑟伯爵和茅克酋长国六公主的独生子。上一任冈瑟伯爵，也就是他的爷爷，是审判庭的长官。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家族以炼制魔药的独特技术而闻名，是市面上至少六成魔药的供应方，因此也具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和较高的社会地位。” 听他这么一介绍，莫歇大概已经猜到没有学生敢招惹丹顿的原因了。 和巫药对于巫师的作用一样，魔药对于魔法师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再加上丹顿的母亲是茅克酋长国的六公主，招惹他也就代表冒犯了茅克酋长国的统治者。 所以一般学生都很忌惮丹顿，即使被欺负了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然后是经历。冈瑟伯爵很宠爱自己的儿子，从他出生起就为他提供了最好的生活条件。无论玩具、武器、魔药，甚至是人，只要是儿子想要的，伯爵就会想尽办法给他。” 说完，达利欧微微眯起双眼，表情忽然变得神神秘秘，就连声音也放低了许多，“据说从丹顿三岁的时候开始，冈瑟伯爵就会定期给他喝增强体质的魔药，所以他身体的生长速度才会比一般人要快，看起来也更加高大强壮。” “为了隐藏这件事情，冈瑟伯爵给丹顿请了家庭教师，在府邸中学习。直到他十六岁时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之后，就安排他到王家学院插班上了高等部。”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被冈瑟伯爵隐藏起来的这件事情的？莫歇注视着他，用眼神询问道。 达利欧不自在地干咳几声以掩饰尴尬，“咳咳……因为我的父亲和冈瑟伯爵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以及我的哥哥是……总、总之，我是偶然得知这件事的！” “是这样啊。”莫歇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没关系吗？”他不希望给别人带来麻烦。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达利欧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垂下眼帘喃喃道：“没关系，反正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还是继续说吧。” “最后是能力。丹顿长期服用魔药，魔泉内积攒了大量的魔力。不过因为他在毕业之后想证阶成为骑士，再加上头脑不太好，所以很少学习魔法，更别提在对决中使用了。” 达利欧很快就从低落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手指在半空中比划着，“如你所见，丹顿拥有结实强壮的身体，他的力气很大，可以双手托举起一头成年肉牛。更关键的是，在来到王家学院之前，他师从二阶铂金骑士，后来还得到过康曼德团长的指点。” 达利欧生怕莫歇不知道康曼德是谁似的，翻开手边的位面战役综史的课本，指着其中一页上的照片说：“这位就是现任的王家骑士团团长，称号大领主席尔瓦·康曼德。” 照片中的男人头发花白，面容沧桑。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心到右脸，深深印刻下过往的痕迹。 他身穿黑色的礼服，佩戴了一条挂满金星和徽章的绶带，腰间别一把金柄银鞘的剑，既威严又有气势。 衣着华丽的男女围绕在他身边，明艳夸张的笑容和他严肃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位一定也和老军长一样，为自己的国家，为自己所珍视的人们付出了许多吧。莫歇心想。 “丹顿学习的是王家骑士团的体术和剑术，外行人很难和他对抗。”达利欧叹了一口气，担忧地看着他，“总之，莫歇，实在打不过就认输吧。” 因自己实力不足而落败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当然不能拿自己宝贵的生命逞强。 莫歇露出微笑说：“谢谢你，达利欧，告诉了我这么多有用的信息。” 被他浅褐色的双眼注视着，达利欧微微愣神，“谢什么啊……我们是舍友。” 怎么之前没发现他的眼睛这么亮？像抹了金粉一样。 嗬——我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所以产生幻觉了。 达利欧晃了晃脑袋，决定现在就去洗漱睡觉。 第68章 请教拉比特老师 旁边很快就传来了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莫歇躺在床上，凝视着一片漆黑，开始排空杂念，为睡前的冥想做准备。 丹顿·冈瑟是打破秩序，欺压弱小的人。 学生们，或者说普通的学生们，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就算丹顿退学，曾对他们造成的困扰和心理阴影也不会轻易消失。 他们期望着，等待着，有一个人能在公共场合站出来，为他们出一口恶气。 无论这个人是何种身份，何种地位，只要他能让丹顿低下傲慢的头颅，那就足够了。 莫歇的意识在温暖的意识海中浮沉，处于一种安心又轻松的状态。 他并不想成为伸张正义的人，只是想尽自己的努力，抓住任何一个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机会罢了。 多亏了贝利恩炼制的治愈巫药，他的身体才得以在短短一晚的时间就适应了这个充满魔力的环境。 尽管从灵胎中产生的巫力光是为了化解魔力就消耗了大半，但要施展几个简单的巫术还是没问题的。 剩下的差距，就要靠勤奋练习来弥补了。 明天上午恰好没课，可以找地方练习一下。 排出了最后一丝杂念，莫歇的意识被无数气泡包裹着缓缓下沉，直到落在了柔软的海床上，开始由冥想向深度睡眠过渡。 第二天一早，晨光熹微，莫歇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旁边床铺的舍友裹紧被子，只露出一头卷毛，还在沉睡。 他动作轻巧地下了床，迅速洗漱完，然后收整好物品离开了宿舍。 王家学院内绿树成荫，花草遍地，空气中满是自然的清香和浓郁的生机。 为了能让学生们更加便捷、自由地通行，它的道路被设计得宽阔又平坦，石砖上整齐排列着褶皱条纹，可以有效防止人们打滑摔倒。 莫歇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上，简单活动身体之后，便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迈步跑去。 耳边听到树叶沙沙作响，新鲜的空气充满了鼻腔。 他感觉微风吹进了他的胸膛，呼吸的到了最大程度的解放。身体所有筋骨都舒展开，轻盈得就像插上了翅膀。 “喂，那个人是莫歇·麦金托什吧？真是没想到啊，如今我也能完整地说出这个名字了。” “跑得好快……” “他不会真的准备要和丹顿对决吧？” 道路两旁，正要去参加早自习的学生向莫歇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目视前方，始终保持着平稳均匀的呼吸。 巫师不仅能赋予自然的造物生机，还能反过来，从其中获得生机涵养灵胎。 灵胎变得更加活跃的同时，会产生更多的巫力，原理类似于“建设精神世界从而提高精神力上限”。 在路过一座高大建筑的时候，莫歇忽然停住了脚步。 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教师宿舍。 他思考了片刻后，脚尖一转，直接走了进去。 “您好，我想找拉比特老师。” 负责管理教师宿舍楼的是一名驼背老者，他抬起浑浊的双眼淡淡看了莫歇一眼，然后用干瘦的手指点了点台柜上的两样东西。 通讯表，和一个看起来像是电话拨号盘的装置。 莫歇按照通讯表上代表拉比特宿舍的数字，转动了拨号盘。 红色的信号灯短暂地闪烁了几下之后，变成了绿色的长灯。 驼背老者眼睛盯着报纸，缓缓放下茶杯，向旁边摆了摆手。 莫歇认为这是可以通行的意思。 于是他找到升降设施，上到五楼。又循着墙壁上的指示，来到了挂有拉比特名字铭牌的宿舍门前。 ——叩叩。 “门没锁，直接进来吧。”从里面传来爽朗的声音。 莫歇依言转动门把，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草香味扑面而来。 拉比特穿着背心和短裤，露出蜜色的皮肤和健硕的肌肉。 特别是腹部的肌肉，沟壑分明，匀称而饱满，看起来很有弹性的样子。 “你好啊，莫歇同学。”拉比特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莫歇坐下，“说实话，我感到很意外。因为你是我任教以来第一个私下找我的学生。” 或许是单人间的缘故，教师的宿舍明显比学生的宿舍要宽敞许多。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拉比特老师。”当莫歇坐到他身边时，那股草香味愈发浓烈，就像是把整整一捆草反复碾碎了似的。 “让我来猜猜，你来找我的目的。”拉比特直入正题，状似思考地摩挲着下巴，“是因为丹顿·冈瑟？或者说……王家骑士团的基本功？” 莫歇神色平静，语气诚恳道：“不愧是拉比特老师，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确实如他所说，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表里如一，心思很细腻，同时也不会虚与委蛇。 和这类人交谈会感到轻松又自然。 拉比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是……王家骑士团的基本功不能外传，这怎么办呢？” “我能为您做什么呢？”莫歇毫不犹豫地反问。 气氛沉静了片刻后。 “你带我回家吧！回麦金托什堡！”拉比特突然语出惊人，双眼亮闪闪的很是真诚，“我一直很想近距离地看一眼麦金托什侯爵，毕竟那位可是雷克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啊！” 啊？莫歇愣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麦金托什侯爵时的情景。 金发蓝眼，样貌英俊到宛如创世神亲手雕刻的一般的男人，用毫无温度的目光凝视着他，同时释放出强大的威压，剥夺了他呼吸的权利，险些让他跪倒在地。 请学院的老师到麦金托什堡做客。这个条件似乎很难……不，是基本不可能完成。 似乎是发现了莫歇的失神，拉比特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到了？哈哈哈——我是开玩笑的！”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帮助你可是我的义务。”说完，拉比特站了起来，然后抓起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 真是一位好老师啊。 “十分感谢您，拉比特老师。”莫歇向他躬身行礼道。 “不用客气。”拉比特扬起嘴角，目光变得锐利凶狠。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摩拳擦掌道：“丹顿·冈瑟，上次用剑刮花了我的器械，结果竟然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连修理费用都不出！” “走吧，让那个嚣张小子瞧一瞧，什么才是真本事！” ……原来是早就看不惯了吗？ 第69章 武考复赛 之后拉比特带着莫歇去了教师宿舍楼的地下一层，那里有一个练习室。 它的布置很简约。四周都是镜面墙，墙角堆着一些沙袋。除此之外，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型时钟而已。 身体对此产生了奇怪的反应。莫歇垂眸看向自己微微颤动的指尖，心底忽然涌现出了不知名的冲动。 仿佛被人肆意窥视，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着的不适感。 是因为这些镜子吗？ “四面都是镜子，你会感到奇怪也很正常。”拉比特耸了耸肩解释道，“这是为了方便人们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姿势而特意布置的。” “王家骑士团的基础体术，其实是由圣灵庆典上的游行展示演变而来的。”说着，拉比特摆出进攻的架势，同时用眼神示意莫歇看向四周，“手臂抬起的高度，双脚分开的宽度，身体前倾的角度……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明白了这些的话，我们就开始练习吧！” 莫歇点了点头，开始在拉比特的指导下熟悉动作。 拉比特的教学方式令他感到很舒适。 拉比特会优先教授莫歇擅长，或者说能轻松完成的动作，将困难一些的留在后面，这样就有效节省了练习的时间，也大大提高了效率。 同时，他的指导语也很生动形象，仿佛这些原理和动作不是他从别人那里习得的，而是他独创的一般。 咕咕——咕咕—— 如果不是小型时钟在正午时分弹出了布谷鸟报时，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根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当一颗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时，莫歇深吸一口气，放下手臂，变成了放松的姿态。 该去上课了。 “再次感谢您的指导，拉比特老师。” 拉比特看了眼地面，又看了眼莫歇湿漉漉的头发，忽然轻笑了一声说：“去吧，期待你明天的好消息！” 就这样，莫歇结束了练习，小跑回教学楼上专业课，最后回到宿舍结束了忙碌而又充实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观赛的人们就已经陆陆续续向扇贝竞技场的方向涌去。 学生会按照惯例，到了入场时间才打开通道。 这次不仅是环形座台上坐满了人，就连一级一级的台阶都变成了临时座位。 “等等……坐在那边的，他不是通过了初赛的参赛者吗？” “嘶——你要这么说的话，坐在咱们前面的那几个人也很眼熟啊。” 其他人同样也注意到了这点，有意无意投来好奇和疑惑的目光。 “疯了，真是疯了。难道他们是商量好了弃权，然后来看莫歇和丹顿的对决吗？” “啊，薇薇安也来了，她还是那么可爱，我好喜欢……” “要么去告白，要么闭嘴，这两天我的头都快被你吵大了！” “难道暗恋也是一种错吗？” “……够了，别和我说话。” 引人瞩目的主人公之一，莫歇·麦金托什，正在参赛者专用的房间里做热身准备。 体内有巫力化解魔力，魔力不耐受的症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因此他也能放心地接近这片魔力浓度较高的区域。 透过窗户，莫歇能清楚地看到竞技场内部的景象。 原先的九块小场地变成了六块，同样用醒目的黄色涂料做了数字标记。 有几名参赛者弃权了。这件事他也是刚刚才得知。 在前往专用房间的路上偶然间遇见了初赛的对手薇薇安，听她简单说明了一番。 “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考虑，想着反正不可能成为第一名，索性就在初赛止步。他们家族的人也不在乎这些……” “姐姐——你在哪里——！” “啊，我的弟弟在找我，我该走了。”薇薇安笑着朝他做出加油的手势，“虽然丹顿很厉害，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轻易输给他的，加油啊学弟！” …… 莫歇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主持人不徐不疾地走到场地中央，依旧使用了可以扩大声音的魔具，清脆透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竞技场。 “在观赛过程中，请您不要大声喧哗，以免影响参赛者的发挥。也不要使用魔力、圣祭、气韵等力量干扰比赛，如有异常力量波动出现，我们会立即中止比赛。” “如果您感到身体有任何不适，可以跟随学生会的引导者离开。情况较为严重，无法用药物治疗的，将会得到治愈魔法的救治。” “接下来我宣布，雷克顿王家学院，1106至1107年度武考复赛，正式开始！”主持人高昂起声调的同时，响起一阵带有明显金属质感的、极其浑厚的声音，不停在竞技场里回荡着。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参赛者们入场！” 瞬间掌声雷动，参赛者们拿着武器从通道里走出来，然后在相应的场地中站定。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演奏这些乐器？” “可能是为了宣传新开设的器乐演奏专业？” “好了，专心看比赛吧。” 学生会会长科林·科莱柯特站在场地的边缘，将魔力注入了球形的魔具中，无形的屏障立刻把场地分隔开。 莫歇注意到，这一次的屏障似乎比上次的要坚固，因为他光凭肉眼就能模糊地看到屏障的轮廓，应该是增强过的。 对决一触即发。参赛者们一改初赛时的猛烈势头，试探性的动作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对手和自己境界差不多，使用的又都是反魔法装备，如果贸然使用魔法的话，反而会给对手可乘之机。 不过很快，这种“单纯技术切磋”的局面就被打破了。 参赛者们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施放魔法，彩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猛烈燃烧着的，人头大小的火球，一瞬间就把披风烧成了灰烬。 闪烁着紫色光芒的雷电团从掌心飞出，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还有的参赛者跃起腾空，拉开和对手之间的距离，然后同时唤出了水流和风刃。 两种魔法交缠在一起，高速旋转着改变了形态，像一个锋利的钻头，携着恐怖的气势冲向对手。 “又出现了啊，同时拥有两种属性的魔力的人！” “管家，三分钟，我要知道那个孩子的全部信息。” “立刻联系圣殿，询问他们最近一次证阶的时间。” 至此，观众们的热情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欢呼赞叹，眼睛紧紧盯着场中，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的瞬间。 “接下来有请第三组参赛者入场！” 就是在这种火热的氛围中，莫歇上场了。 第70章 嚣张的丹顿 丹顿·冈瑟讨厌弱小的事物。 父亲冈瑟伯爵从小就教导他：如果别人拿了你的东西，你就直接抢回来。如果你受到了挑衅，你就要变得比他更加强大，然后狠狠地回击。 将父亲的教导深深印刻在心底的丹顿，在一个以他为中心的环境中逐渐成长。 习惯了喝魔药，习惯了命令别人，同时也习惯了单向思考。 当仆人们忙前忙后打扫卫生时，他站在楼上观望，心想——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瘦小？难道是因为没有吃饱饭吗？真是可怜。 当新来的家庭教师不小心被台阶绊倒时，他保持着坐姿，心想——这个男人怎么会被台阶绊倒？他真的能教授我知识吗？有些可笑。 后来进入王家学院，身边的人和事物发生了变化。当一起上体能课的同学被他撞倒在地时，他注视着对方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庞，心想——我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而已，怎么就倒在地上了呢？难道我以后遇见的都是这种人吗？好无聊啊。 再后来，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 那人总是独来独往，比同龄人要瘦弱矮小的身形，黑色头发遮盖住面容，以及经常随身携带的厚重的书本和一把装饰华丽的剑，这些特点汇聚在一起，使他十分惹人注目。 当这个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并且替别人挡下了他的一击时，他顿时呼吸一滞，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看着一声不吭倒在地上，用一双布满阴翳的浅褐色眼眸瞪着他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心想——是哪个家族的都无所谓，反正没有魔泉，就只是一个废物不是吗？ 丹顿·冈瑟讨厌弱小的事物。 不，是极度的厌恶，只是多看一眼便会觉得不耐烦。 因为它们脆弱且不堪一击，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这个人也应该一直保持着弱者的姿态直到死去才合理啊。 时间回到现在，扇贝竞技场，四号场地。 丹顿扬起下颌，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用审视的目光将对手从头到尾扫了个遍，忽然嗤笑一声说：“我说那天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莫歇·麦金托什啊！” 被他轻视，莫歇也不恼，微笑着回应道：“你好。”听这意思，他们之前应该见过几面。 “什么啊，这个恶心的笑容。”丹顿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厌恶的神情。 但随即，他又扬起嘴角，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说：“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主动脱离家族了。毕竟，一个没有魔泉，还到处招惹麻烦的废物，只会给家族留下污点吧？也不知道麦金托什侯爵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歇神色平静地听着，然后默默从手巾袋里取出了笔首。他可以理解为，丹顿·冈瑟在完全否定莫歇·麦金托什的存在吗？ “丹顿疯了吧……他在说什么啊？” “他说了什么？快告诉我！我刚才没有听清楚。” “简而言之就是，丹顿骂了莫歇一顿，然后让他离开麦金托什家族。” “啊？这也太嚣张了吧！他就不怕被莫歇以严重侮辱罪告上审……他爷爷是审判庭的长官，他确实不用怕。” 倚靠在通道墙壁上的学生会会长科林·科莱柯特，此时面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光滑的镜片后，一双金色的眼眸明亮得可怕。 无礼的家伙。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丹顿的背影，周身魔力翻涌，一股冰冷的气息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丹顿不是一般人，接受过正规系统的训练，自然能敏锐感知到敌意。 他猛地回身，浑圆的眼珠迅速转动，结果只看到了场地外围泛黄的墙壁，其他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缓缓转回去，保持着怀疑的神色，眯着双眼似乎是在思考。 别的参赛者已经摆好架势进入了对决的状态，金属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现在只有他们这一组没有动作。 丹顿很快便放弃了思考，大力抖了抖手腕，握住武器宽刃斧，然后摆出居高临下的态度说：“差不多也该开始了，千万不要求饶啊，莫歇。” “你也一样。”莫歇收敛起笑意，丝毫不胆怯地回视他，同时启动了笔首。 魔力光剑散发出明亮的绿色光芒，引起了空气中流质的震颤。 既然对方无礼在先，那么就没有必要以礼相待了。 “哼，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丹顿眼神凶狠，浑身肌肉隆起，蓄势待发。 在他看来，所谓的“麦金托什的秘密武器”只是一根由魔力组成的细棍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对决开始。 丹顿挥舞着斧头冲到莫歇面前，对着脑袋就要劈砍下去。 他的体格较大，行动起来有些笨重。这个速度在莫歇的眼里完全是慢动作，他后撤一步闪身躲过，同时向前出掌。 莫氏初级防身术，先攻，擒风。 单纯从力量的角度看，想要正面对抗丹顿几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丹顿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按在自己腹部的细瘦手掌，轻蔑的笑了一声。 “次次瞄准要害？这不是为了获胜，而是奔着要人命去的啊！” “我不敢看了，这算什么公平的对决啊，两个人的体格相差那么大，感觉丹顿一拳就能把莫歇给打飞。” 莫歇举起光剑，直接扛下了丹顿的一记劈砍，力道之大直接让他踩出了一个浅坑。 “难道你平时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像只小蚂蚁一样？”丹顿扯着嘴角，握紧宽刃斧倾身下压，硬是凭借一身蛮力压弯了莫歇的双腿。 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莫歇露出微妙的笑容，然后突然卸去了手上的力量，后跳一步拉开距离。 斧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沉闷声响的同时激起一圈尘土。 “多谢夸奖。”莫歇转动手腕，光剑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轨迹，缩短至原来长度的一半，现在的外形更接近于一把匕首。 丹顿耷拉下嘴角，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像一只小小的蚂蚁，你应该生气才对？ 以及，那个武器是什么意思？ “喂，你是在小看我吗！”丹顿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莫歇神情平静，没有出声回应。随着笔首提高魔力输出量，他的气势陡然发生了变化。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明亮如炬，仿佛是蓄势待发的捕食者。 “别再装模作样了，真是碍眼！”丹顿握紧宽刃斧，两条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摆出进攻的架势。 就凭那短小的刀刃能做什么？看我一斧子把它劈成两半！ “我已经能感受到从丹顿身上散发出的气韵了……” “希望莫歇·麦金托什能多坚持一会，我想看到丹顿抓狂的模样。” 环形座台上，年轻的观众们展开了讨论。 “这两个人我都不太喜欢，无所谓谁输谁赢。” “谁问你了？” “他长了嘴，会说话，实在打不过的话会主动认输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来不及认输怎么办？” “放心，还有那位在呢。” 第71章 作弊 “那位”自然指的是坐在极其醒目的位置，却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学院长多尔·多莱斯·普利亚诺了。 他身穿宽大的深蓝色魔法师长袍，头戴一顶尖帽子，灰白的长发卷曲着披散在身后，正轻抚胡须，神色平静地注视着竞技场中央。 虽然他不是这次武考的主考官，但他有直接终止对决的权力。 境界高深莫测的老者，仅仅是知道他在竞技场里，就令学生们感到无比的安心。 四号场地上，两道身影碰撞不停。尘土飞扬之间，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明亮的绿色光芒交织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大概是发觉普通的攻击会被莫歇轻松闪躲，丹顿开始使用王家骑士团的基础体术。 他的步法变得更加迅捷灵巧，挥动宽刃斧的方式更加流畅利落，每一击都带有震耳的破风之声。 集中精神力进入了感知视界的莫歇，头脑能反应过来，身体的动作却稍慢一些。 当斧头重重砸在刀刃上时，他感到手臂一阵酸麻，好像和神经中枢断开连接了似的无法控制。 就是在这瞬间，斧头宽而锋利的刃口紧贴着他的脸颊削过，割断了几缕发丝，同时也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如果他没有根据气韵的流动及时预判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头身分离了。 “哈哈哈——！怎么了？继续躲啊！”丹顿大笑着，攻势更加猛烈。 斧刃暴雨般地落下，莫歇按照拉比特教授的技巧，不断拉开身位寻找反击的机会。 在观众们看来，莫歇能做的只有闪躲和格挡。 就算丹顿的动作比较迟钝又如何呢？他拥有健硕的体格，发达的肌肉，这样下去莫歇最终还是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失败。 “疯子，他是真的想要杀掉莫歇……” “难道他当麦金托什家族不存在吗？我不能理解。” “嘘，小声点，你没看到冈瑟伯爵吗？” 学生们的目光转向家属区，人群之中唯有那对穿戴华贵的夫妇最为显眼。 男人神情严肃，眉头微皱，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女人皮肤白皙，眉眼温柔，纤细的手一直轻轻搭在男人的小臂上。 冈瑟伯爵是雷克顿王国有名的人物，人们经常能在报纸上看到他的身影，因此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莫……麦金托什家族那边没有来人吗？” “看起来大概是这样的。”旁边的人谨慎回答道。 这算是一个禁忌的话题，私下议论麦金托什家族的事情是会惹上大麻烦的。 一时间，这片座台的空气有些安静，连交谈声都弱了些。 “莫歇，加油啊——！千万不要放弃！” 就在这时，正对着四号场地的座台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洪亮清脆的声音，直接吸引了全场观众的注意。 尽管少女眼眶湿润，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但她还是尽力挥动着双臂，想要将鼓励传达莫歇。 并不是想给莫歇压力，要他一定要赢得这场对决。 只是单纯的相信他，相信这位才刚认识几天的学弟，在对决过程中表现出的平静，是内心真实的写照。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盲目的信任呢？薇薇安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没人为你加油呐喊，那么就让我来吧，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宝、宝贝？！突然怎么了？” “姐姐！快坐下！” 薇薇安的家人也被她的举动惊到了，一边慌张地转头察看一边稳定她的情绪。 再一次挡住一记沉重的劈砍，莫歇飞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少女害羞又倔强的神情一闪而过，然后是其他观众们投来的诧异的目光。 谢谢你，薇薇安，你的鼓舞我确确实实地收到了。 “你不觉得自己到处逃窜的样子很可笑吗？” “不觉得。” 莫歇松开手指，笔首在掌前转了半圈后被他反握住。 ——滋滋！ 由魔力石粉末凝聚成的刀刃在斧头表面擦过，响起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莫歇双腿微屈，脚步挪转，迅速来到了丹顿的身前。 “什么！” 丹顿的上身微微后仰，勾手想要回防，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相较于宽刃斧而言更加短小的笔首，正以一种坚实的力量卡在斧头和斧柄的连接处。 被丹顿宽大的身影笼罩住的莫歇，浅褐色的眼睛明亮得像是在发光，这是精神高度集中时，身体所发生的变化之一。 下一秒，一大一小两只差异明显的拳头碰撞在一起，衣服柔软的布料因为气流的冲击而剧烈抖动起来，空气中随之出现了一圈圈震荡的波纹。 莫氏初级防身术，先攻，镇山。 必须抓住对手露出的每一个破绽。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能让丹顿放弃使用武器，下意识地凭身体对抗。 莫歇使用积攒已久的内劲，和丹顿对上拳头，改变了被动的局面。 体质上的差距是体术和精神力都无法弥补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背上皮肤火辣辣的疼痛，听到骨骼摩擦断裂的声音。 但是没关系，同样的，对手也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这家伙的力量怎么突然增加了这么多？ 丹顿眼角一抽，呼吸频率明显加快，紧接着手臂猛地发力，提肘砸向莫歇的肩窝。 而莫歇像是早有预料般的将手臂横在身前格挡，另一手依旧是反握笔首，直接划向丹顿的脖颈。 除了脑袋，那大概是他浑身上下看起来最脆弱的部位了。 这回丹顿的反应很迅速，上身后仰的同时抬腿上踢。莫歇攻击的轨迹因此而偏离，由魔力石粉末凝聚而成的，锋利无比的刀刃浅浅地在坚硬的肌肉里停留片刻后，随着主人高高跃起的动作，抽带起鲜红的液体。 ——呼、呼。 双方没有再次发起攻击，而是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利用短暂的目光交汇的时间来调整呼吸。 环形座台上，一些身穿黄黑相间制服的初等部学生，有些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啊啊，是血！那个人也是认真的！” “难道我以后也要经历这些吗？” “新生，习惯就好，这种程度还不算激烈的。” “啊？”新生一脸茫然。 学长耸了耸肩，“你去图书馆就可以找到往届武考的相关记录。” “冈瑟伯爵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恶！”丹顿按住血流不止的肩头，表情狰狞地吼道，“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反抗？” “明明是没有魔泉的废物，为什么要参加武考？你就应该安分地待在阴暗的角落里，直到毕业离开！” “怎么，现在是想好好表现，来引起麦金托什侯爵的注意？” 对于没有完整原身记忆的莫歇来说，这种敌意来得莫名其妙。就像行走在大路上，突然被陌生人打了一拳似的。 莫歇神情平静，眼神中透着一丝冰冷。他的脸颊上横着一道醒目的伤口，因为宽刃斧材质特殊，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还在不停地渗出血珠。 “继续。” 丹顿怒极反笑，额角青筋暴起，突然将手伸进了内衬里，“这次我一定要你跪在地上，求我饶了你！” 当看清丹顿拿出了什么东西时，达利欧腾的一下站起来，瞪着眼睛喊道：“作弊！这毫无疑问是作弊！” 第72章 是笔首做的 冈瑟家族以炼制魔药的独特技术而闻名于雷克顿王国，大多数国民就算没有买过他们家的魔药，也在魔药商店里见到过。 无一例外的深蓝色包装，印有冈瑟家族徽章的瓶口，这样的魔药通常被摆放在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还要用大量的鲜花和摆件装饰起来。 现在丹顿从内衬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掰开瓶盖，把里面的液体喝了个干净。然后将深蓝色的瓶子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 达利欧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冈瑟家族特制的魔药。虽然不清楚具体功效，但可以肯定的是，服用了魔药的丹顿一定会变得更加强大。 丹顿·冈瑟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怎么会想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取胜？ 之前抢我的东西，欺负我就算了，现在居然对侯爵之子，我的舍友如此无礼？！ 难道是因为马上就要退学了，所以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丹顿·冈瑟服用魔药的行为是作弊，应该立即中止比赛！” 在达利欧大声喊出这句话之后，一道犀利的目光扫来，正是与他父亲相识多年的好友，冈瑟伯爵。 “小哥纳威，再等一等。”旁边的人低声说。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会长和主持人都还没有说什么呢。” 被冈瑟伯爵那双鹰似的眼睛盯着，达利欧顿时感到一阵心慌，后悔之意油然而生。 是啊，我在外面代表的不仅仅是我个人，还有我身后的家族。 如果冈瑟伯爵生气了，然后向父亲告状的话，我将会面临什么呢？ 可是…… 可是丹顿那个狗东西实在是太可恶了！就算是我也忍不了了！ 这样想着，达利欧又鼓足了勇气，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冈瑟伯爵眉头紧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后，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继续关注场中对决的情况。 做得好！达利欧。达利欧暗自给自己加油鼓劲。剩下的就是等回去之后写道歉信了！ 呜呜……父亲，求您一定要原谅我啊！ 扇贝竞技场，四号场地。 服用了魔药的丹顿，浑身上下充盈着魔力，肩头处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不一会就止住了血。 丹顿步步逼近，用一套完整流畅的招式将莫歇圈在了他划定好的范围内。只要莫歇想要拉开距离，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限制住手脚，被迫站在原地抵挡猛烈的攻击。 感知视界中，莫歇看到自己身边的流质被挤压至别处。 很显然，丹顿使用了控制魔法。 “这下糟糕了！”达利欧握紧双拳，为莫歇捏了一把冷汗。本来丹顿那狗东西就力气大不好对付，现在竟然用起了魔法，莫歇怎么可能招架得住啊？ “怎么不躲了？”丹顿手持宽刃斧，低头俯视着蹲伏在地的莫歇，用嘲弄的语气说道，“难道是因为躲不开吗？” 莫歇尝试着动了动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即顺着指尖传递到大脑。 体力不支，体表多处划伤，右手臂骨折，左膝关节捩伤，精神力即将耗尽，这就是他的身体目前的状态。 ［孩子，你想中止对决吗？］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苍老的声音，时间停止流逝，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眼前的景象就此定格。 整个学院里能使用时空魔法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莫歇看了一眼座台上独自坐在桌边的老者，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丹顿的身上。 ［感谢您给了我休息的时间，但是不必了，我认为我还可以坚持。］ 只要身体还能动，就仍有反击的机会。更何况，他还没有运转起巫力施展巫术，谁胜谁负还暂未得知。 ［丹顿·冈瑟服用魔药确实违反了规矩，可以直接判定你获胜。］ 老者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诱导的意味。 ［那样的话，您应该会觉得很可惜吧？］ 莫歇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哦呵呵——你这孩子果然很有趣。好吧，我就不插手你的事情了。］ “咔哒”一声轻响，时间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眼前的景象变得鲜活，庞大的音浪一波接一波地涌向耳畔。 莫歇单手撑地缓缓站起来，没有摆出防御的架势，而是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结束了，莫歇。你就以这副狼狈的模样滚回家吧，哈哈哈——”原来是丹顿再次使用控制魔法将莫歇牢牢钉在了原地，然后他变为双手持斧的姿势，向前大跨一步，狂笑着挥舞起手臂。 就在他快要近身之际，莫歇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握紧笔首，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 莹绿色的光芒汇成简约的术阵，静静漂浮在半空中。 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起了莫歇的头发和衣摆，他浅褐色的眼里映着术阵，平静得像是一口古井。 莫歇举着手臂，同时松开握住笔首的食指和拇指。指尖在触碰到术阵的一瞬间，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无差别搅动着场中的空气，形成一阵肉眼可见的暴风。 暴风冲出术阵，瞬间将丹顿整个人都吞没。暴风并没有停止冲撞，一直扭曲、旋转着，带起浓重的尘土，直到砸在了竞技场外围墙壁上。 暴风散去，饱经沧桑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以及一圈可怖的裂纹。 霎时间，扇贝竞技场中安静得有些可怕，然后便听到空中掠过的鸟鸣和震惊的吸气声。 “呃……” 丹顿闷哼一声，缓缓扶着额头坐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被破坏的墙壁，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凌乱的衣衫和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掌，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喂，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莫歇没有回应，迈开脚步不徐不疾地向他走来。 笔首在莫歇的手里仿佛变成了一根指挥棒，随着他手腕的转动，三个小型术阵交叠在一起，从中发射出数道由绿色光芒汇聚而成的箭矢，准确地钉在丹顿的身体边缘，形成了一个半开放的牢笼，将其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嗬——！” 或许是被直冲面门而来的箭矢吓到心脏骤停，又或许是还没适应暴风的冲击，丹顿突然呼吸一滞，竟然两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观众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们心中抱着相同的疑问。 那个不可一世的丹顿竟然被打败了？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 不，也不算简单，那些奇怪的阵是怎么回事？ “或许我在做白日梦。” “你也能看见吗？难道那个不是魔法……” “莫歇·麦金托什，赢了丹顿·冈瑟？莫歇晋级到决赛了？！” “天呐！莫歇，你果然很厉害！”薇薇安激动地站了起来，恨不得把弟弟举过头顶转圈来为他庆祝。 “呕唔……姐姐，快放开我！” 就在全场激动，气氛热烈之时，场地四周的屏障消失了。 主持人从通道里走出，来到莫歇的身边。 这是莫歇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主持人，他静静站在原地，等待主持人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主持人面向环形座台，用十分标准的官方语气说：“经过激烈的交锋之后，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终于尘埃落定了。” 说完，主持人将声音增幅的魔具举到莫歇身前，接着询问道：“莫歇同学可否说明一下自己是如何取得胜利的呢？” 莫歇的目光缓缓扫过屏息凝神，目光炽热的观众们，做出了最合理的回答，“是笔首做的。” 座台上一片哗然。 “啊，忘记给各位介绍了。” 莫歇顿了顿，轻轻按下笔身上的按钮，衣袖摩擦，手臂向下甩动的同时，一道耀眼的绿色光芒随之显现。 他用清晰的声音，微笑着说：“这是我的兄长弗洛恩为我设计的专属武器，我给它取名为‘笔首’。” 第73章 戴银面具的男人(上) 雷克顿王家学院，医务室内。 达利欧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坐在病床上的人，“没想到你真的能打败丹顿，我还以为你只是在故作镇定。” 是的，在开始对决之前，几乎没人能预想到这样的结果。 身材壮硕，从小接受魔药培育和系统体术训练的青年，居然会败在一个体质羸弱，不能使用魔力的少年人手下。 而这个人偏偏是有着“疯犬”、“混混”、“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等负面称号的莫歇·麦金托什。 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丹顿毫无还手之力。 达利欧可以预想到，未来几天的雷克顿王国里，必定会充斥着震惊和疑惑的声音。 对此莫歇只是笑了笑，垂下眼帘看向别在手巾袋里的钢笔，“说实话，丹顿确实很难对付，能获胜还要多亏了笔首。” 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年轻医生，也十分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真的是一支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钢笔，简约的样式，墨绿色的外壳，没什么特别之处。 就是它吗？让没有魔泉的人也可以使用魔法。 如果这真实可行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困扰了大陆人们几百年的难题，很有希望被解开。 思及此，年轻医生的目光越来越炽热，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毫不遮掩地注视。 因为专属武器的制作涉及到家族的秘密技术，达利欧很识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冈瑟伯爵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嗯……” 莫歇回忆起赛后发生的事情—— 先是学生会会长科林·科莱柯特作总结发言，然后由主持人收尾，最后让观众和参赛者们有序离场。 本来应该被抬去医务室治疗的丹顿，在冈瑟伯爵和其侍从的拥簇下，以无意识的状态再次服用了一整瓶魔药。 魔药见效很快，丹顿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我这是怎么了……我输了？” 他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情绪激动地大声喊道：“我输给了莫歇·麦金托什？那个连魔泉都没有的废物？这不可能！他一定是作弊了！” 听到这话的冈瑟伯爵，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住口。” “父亲？！难道您没看见吗？莫歇凭空画出了阵，然后用奇怪的力量把我击退了！仅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那种事情！” “我叫你住口，没听到吗？丹顿·冈瑟！” 像是被冈瑟伯爵严肃的态度惊到了，丹顿既气愤又委屈地闭上了嘴。 随后冈瑟伯爵来到莫歇面前，用鹰似的眼睛注视着他，说：“莫歇公子，犬子对你出言不逊，还侮辱了麦金托什家族，今日不便，我们改日必定携礼登门拜访，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歉意。” 话都让他说完了，面对地位显赫的长辈，难道还能拒绝吗？ 听完莫歇的叙述，达利欧露出庆幸的神色，“只是点头接受了吗？你的做法是正确的。” “冈瑟伯爵的性格很强势，同时他也是一个想法很多的人。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会利用这个机会和麦金托什侯爵见面。你知道的，麦金托什侯爵……呃，你的父亲他可是雷克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未来很有可能突破成为称号骑士王。” “嗯。”莫歇对此反应平平。一方面是他曾经身为纯血至高巫师，对应的正是称号骑士王的境界。另一方面是他已经见识过了更为高深莫测的存在，能同时给上千个物件附加禁制魔法的学院长多尔。 “话说回来，成功闯入了决赛，难道你不觉得激动吗？”达利欧好奇地问。 “还好。”莫歇淡淡应道。如果丹顿没有服用魔药的话，那么他本可以不施展巫术。现在晋级决赛，多少有点欺负孩子的意思了，没什么可激动的。 这时医生要为他的手臂涂抹药水，他便配合地解开了外衣。 “你……”达利欧还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微微睁大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他在刚开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莫歇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要变得透明的那种白。就是在这样的皮肤上，一块块、一片片青紫色的痕迹格外醒目。 它们有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形状，很显然是在肢体碰撞的过程中产生的。 和平时展现出的偏瘦弱的身材不同，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莫歇的身体已经拥有了流畅的肌肉线条，薄薄的一层，看起来已经初具力量感。 只是，这种程度的肌肉不足以抵挡丹顿的攻击，就像是用石头去撞击鸡蛋一样。 达利欧不由得皱起眉头。他难以想象，莫歇是怎样忍受着痛苦，还能一声不吭的。 年轻医生大概也觉得奇怪，一边将药水小心涂抹在莫歇的伤处，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平静，异常的平静，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难道他没有痛觉吗？这样想着，年轻医生开始在少年人的身上缠绕绷带。 一时间医务室内没有了交谈声，只有微风拂过窗帘的响动。三人的目光集中在同一处，各怀不同的心思。 看着眼前的片片青紫逐渐被洁白的绷带覆盖，达利欧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来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莫歇可能会对什么感兴趣呢…… 有了！ “你知道吗，莫歇，有关那个戴银面具的男人的传闻。” 莫歇能感受到达利欧的情绪波动，这位卷毛小舍友似乎很在意他的状态，努力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便配合一下吧。 于是他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那是……？” “传闻在学院里有个像幽灵一样神秘的男人，身披黑色的斗篷，脸上戴着半张银面具。”达利欧刻意压低了音量，“他会在深夜里，月光最为明亮且开满鲜花的地方出没。那些见过他的人，都会在第二天突然顿悟，提升一个阶级。” 哦？莫歇稍稍直起了腰背。 达利欧猜对了，莫歇确实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现在学院里有亲身经历者吗？” 达利欧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遗憾地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只是传闻而已，应该还没有人能验证真假吧。” “真的。” 二人立刻转移了注意。 年轻医生放下绷带，一本正经地说：“戴银面具的男人的传闻是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达利欧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这个突然加入对话的陌生人。 年轻医生搬了个椅子坐下，自然地向他们解释道：“我之前的同事兼舍友，也就是医务室的初级医生，因为长期滞留在二阶魔法师的阶级，每天都很苦恼。” “某天深夜，正在值夜班的他接到了紧急通知，要给一名不小心摔下楼的中等部学生治疗。这名学生的伤势有些严重，所以他临近凌晨两点的时候才回宿舍。” “我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于是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没想到，从他身上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直接震碎了整整一层楼的魔力灯。” 听到这里，达利欧心中的疑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 学生摔伤和教师宿舍楼魔力灯爆裂，这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强大力量的来源是…… 莫歇露出了然的神色。 年轻医生点了点头，说出结论：“你们想的没错。就是因为遇到了那个戴银面具的男人，他才从二阶魔法师突破成了一阶魔导士。” 第74章 戴银面具的男人(下) “然后他就辞职了。” “啊？”达利欧不理解。能在王家学院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怎么会放弃？ 年轻医生耸了耸肩，“一阶魔导士刚好够到魔法师协会的门槛，他凭借在王家学院的工作经历，顺利通过了考核。他现在大概还待在地宫？我不太清楚，我们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联系过了。” “魔法师协会……好吧，我理解他了。”达利欧认同般地点点头。 虽然王家学院医务室的工作比较轻松，但是晋升空间小，工资也一般。 魔法师协会就不一样了。职位多，晋升空间大，工资与工作年限和职位级别相关。 可以说，如果想出人头地的话，去魔法师协会工作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包扎好了，同学。”年轻医生以环形包扎结束，还很贴心地帮莫歇穿好了衣服。 莫歇微微躬身行礼道：“谢谢您。” 年轻医生连忙摆了摆手，把他们送到门口，“不客气，期待看到你在武考决赛时的精彩表现。” 现在该去做什么呢？达利欧看天色渐暗，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对莫歇说：“我们去吃晚餐吧？” “好。” 刚到开餐时间，食堂里就挤满了人。莫歇能明显地感受到，当他踏入这个空间的一瞬间，无数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快看！是莫歇！” “唔哇……真是大变样。” “就是他把丹顿打晕了？” “对啊，你没看到丹顿的样子有多狼狈，实在是太可惜了。” 仿佛听不见学生们的议论声一般，莫歇避开拥挤的人潮，径直走向简餐窗口。 相较于其他窗口而言，这里实在堪称冷清。学生们只是在经过时看了一眼菜单，然后便向火热的西餐窗口走去。 “嗯，吃清淡点好。”达利欧站在莫歇身边，打量着这个仅停留在眼熟层面的窗口。 那么已经在学院里生活了近四年的我，为什么从没尝试过他家的餐饮呢？ 上身缠绕着绷带，不方便弯腰，莫歇食指轻点取餐台说：“请给我一份鸡蛋三明治和一碗蔬菜汤。” 啊，对，就是这个！恶毒的蔬菜汤！达利欧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随即从窗口内传来女人爽朗的声音：“你又来了，小家伙。呀，这是你的朋友吗？” 小、小家伙？！ “嗯。” 达利欧猛地转头，看着莫歇露出淡淡的微笑回应，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莫歇竟然接受了这个称呼？ 以及……朋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达利欧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说：“请给我一份鸡肉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马上就好！” 窗口内的女人似乎心情不错，哼唱起了轻快的旋律。碗碟相碰的清脆声响像是在为她伴奏，交织成一首动听的歌曲。 没过多久，一双圆润的手端上来两个洁白的餐盘，餐盘中央各摆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之所以说它是奇怪的东西，是因为它比一般的三明治要大许多，像是一块标准的建造房屋用的砖头，平整且厚实。 “你们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要多吃一点，快去吧！”说完，女人快速收回了手，没有再继续交谈的意思。几缕棕色的发丝一晃而过，晃动的幅度有些不自然。 莫歇注意到了这点，但也仅仅是记在心里，并没有在窗口前过多停留，然后便和达利欧就近坐了下来。 达利欧看着这盘奇怪的东西，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莫歇点的应该是鸡蛋三明治，而不是厚蛋夹菜。 而我应该说的是鸡肉三明治，而不是鸡排夹番茄。 这时十分凑巧的，一个中等部的男生端着简餐坐在了他们的邻桌，餐盘中摆放着正常的三明治。 男生不经意间向旁边瞥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 两桌人面面相觑，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这算不算差别对待？ 当然算。 最后，莫歇和达利欧在学生们有意无意的注视下，享用完这特殊的一餐。 中等部宿舍楼，b0917室。 人在吃饱喝足之后就会觉得困倦，达利欧没有向往常一样翻阅书籍，预习课本，而是洗漱完就直接上了床。 有伤在身的莫歇也同样，轻轻脱下外衣，准备休息。 在关闭魔力灯之前，达利欧抿了抿唇，轻声说：“晚安。” 莫歇侧躺在床上，回以微笑：“晚安，达利欧。” 咔哒一声轻响，房间里的光源消失，只剩下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陪伴他们入眠。 ——扑通、扑通。 心脏在跳动。 ——呼、呼。 达利欧在规律地呼吸。 ——窸窸窣窣。 莫歇在被窝里轻轻翻了个身。 本来应该进入深度睡眠，直接迎接第二天的到来，莫歇却不知怎么的，没有丝毫困意。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用冥想的方法提升精神力之后，就没有出现过睡眠暂停的情况。 现在他的头脑异常清醒，心跳速度加快，仿佛有什么事情正等待着他去完成一样。 思考了片刻之后，莫歇坐起身，披上外套，决定去外面走一走。 深夜的学院非常安静，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莫歇沿着小路漫步，不知不觉来到了学院的小花园。 眼前的景象和达利欧所描述的传闻中的场景，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深夜，漆黑的天空，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天然石板上，将其映照得更加明亮。树上，草丛间，处处开满了鲜花，浓郁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在花园中央，有一座古典样式的喷泉。莫歇走近喷泉，发现水面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月光吗？ 不，不是。是比它更加明亮，如宝石般散发出璀璨夺目光彩的，神秘的事物。 莫歇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水面，光芒瞬间缠绕在他的指尖。 就在这时，花园里突然出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沉稳内敛，却无声透露出强大的威压。 没有感受到丝毫恶意，所以可以安心应对。 莫歇收回手，缓缓转身，正对上一道平静的目光。 神秘人身披黑色的斗篷，脸上戴着半张银面具，静静地站在树下。 他用漆黑而空洞的眼睛凝视着莫歇，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所有的秘密。 真的出现了，戴银面具的男人。 莫歇并不觉得慌张，甚至感到有一丝兴奋。 “您好？” 机遇要靠自己把握和争取，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第75章 难道你不愿意? 夏夜静谧，月光明亮。 听到声音，戴银面具的男人一动也不动，漆黑而空洞的眼睛依旧注视着莫歇。 一阵晚风吹起他的兜帽，露出白皙光洁的半张脸。不似常人的肤色，白里透青，看起来有些诡异。 很久，似乎过了很久。 男人突然说道：“走近些。”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 莫歇毫不迟疑，迈步来到他的身前。 “伸手。” 男人身形高大，莫歇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简短的词语，用不含感情的语调说出来，和他本人的气息一样，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 换句话来说，莫歇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甚至体内的灵胎对他的存在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漫溢出巫力，来催发花园内植物的生机。 这样可是会被发现的。 于是莫歇使用精神力弱化了感官，稍微安抚躁动的灵胎，然后便依言抬起了惯用的左手。 一道冰凉的触碰很快贴了上来，从小臂划到掌心，又从掌心沿着指骨移动。 最后落在了他刚才被光芒缠绕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莫歇注意到，这个男人似乎从未眨过眼，而且目光一直注视着他的面庞，并没有随探查而转移至手上。 男人再次开口：“巫力，你是巫师。”肯定的陈述句。 莫歇眼睑一颤，心中迅速闪过数种回答。该说自己太张扬，还是不走运呢。才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被两个人发现了身份。 “但是，你有些不一样。”说完，男人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了莫歇的手腕，将他拉至身前，睁着一双漆黑空洞的眼，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似的。 “巫师……巫师……” “无论如何，巫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男人自顾自地说着，浑身突然爆发出一股杀意，快要凝出实质般的浓烈。 “危险分子，应当被清除。” 随即他抓着莫歇将其提起，另一只掌心中已经凝聚出了爆闪的雷电光团，直接对着莫歇的胸膛轰去。 危险。莫歇的大脑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警报。 初级雷电魔法，但是和学生间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在同一层次。高浓度且极其纯净的魔力，以他目前的体质，硬扛下恐怕只有重伤不治这一结果。 而且，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展开了结界，遍及整个花园，像笼子似的高高笼罩在他们头顶。 这样也好，我可以放心使用巫术应对。莫歇来不及多想，迅速运转起巫力。 莹绿色的光芒汇聚成一面半透明的盾牌，悬立在莫歇身前。 轰——！ 可惜它只存在了一瞬，便被雷电击了个粉碎。 见此情景，男人微微愣神，手里抓握的力道也放松了一些，莫歇趁机用拳峰击打在他的腕部，然后使用后卫的招式脱离。 这下男人的身影彻底变得漆黑，似乎被莫歇的行动冒犯到了似的，强大的威压覆盖了杀意，如潮水一般涌向莫歇。 真是个怪人。刚才分明好好的，现在竟然想要取他性命。 周身环绕着由巫力凝结而成的珠子，莫歇强忍住内脏被挤压的痛苦，开口道：“您似乎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当男人听到这话的时候，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这使得莫歇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副身体用得还习惯吗？” 男人脸上银色的面具和青白的肤色显露出来，他那漆黑的眼睛里没有情绪的波动，但莫歇就是能感觉到他在惊讶，在疑惑。 一时间二人相望无言，就是在这稳定的氛围里，男人逐渐平静下来，周身的气韵被尽数收敛，斗篷乖顺地垂落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是怎么发现的？”男人缩小了结界，透明的屏障就在触手可及之处，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在确认男人恢复了正常状态后，莫歇将巫力凝结成的珠子收回体内，缓缓说道： “首先，如您所说，我是一名巫师，所以能通过生机来分辨活物和死物。” 莹绿色的光芒在指尖闪烁，代表着充满生机的力量。 “其次，我们明明是面对面的状态，您却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单一且单向的视线。这说明您可能无法完全控制身体，或者是另有途径来观察。” 说着，莫歇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最后，请您看一看自己的右手手腕。” 男人依言举起了右手手腕，漆黑的眼珠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莫歇。 “刚才被我撞击过的地方，没有丝毫红肿的迹象，反而凹陷下去，到现在都没有回弹。如果这点还能用患病来解释的话，那么再请您将手放在胸膛上。” 放在当下这个时代来看，制造这副躯壳的人很是高明。 不仅在大体结构上完美复刻了真实的人体，内里还加入了巧妙的构思，使得躯壳可以发出如常人般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但问题就在于它实在是太精准了。 在经历了刚才那些事情之后，男人的心跳声居然还能保持在同一频率。就算是再沉着冷静的人，也不能改变正常的生理现象，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说：“你很敏锐，也很聪明。” 莫歇笑了笑，“多谢夸奖。” ——咔嚓。 似乎是从男人的脖颈处传来的声响。 原来是他没解开系带，直接将斗篷从身上扯了下来。 紧接着，那副看起来由真材实料打造的，价值不菲的银面具掉落在地。 多么粗暴的动作。莫歇的视线向上移动。 随着斗篷的消失，男人，或者说躯壳的样貌显现出来。 黑发黑眼，皮肤青白，五官端正。 这就是学院传闻中那个如幽灵一般神秘的男人的面容。 “这个容器出自魔具大师霍果雷奇之手，暂时供我驱使。” 容器。听到这个词语的一瞬间，莫歇的脑海中闪过了糟糕的回忆。 “我的真身在别处。”男人淡淡解释道，“再过一段时间，我的意识重回本位，之后便会用真身行动。”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此时，莫歇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说着，男人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漆黑的眼中冒出两点亮光，“我要收你做徒弟。” 什么？ 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轨道。 本想着能获得一次珍贵的指点，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不过…… “我看起来像是在说笑吗？”男人感到有些疑惑。 莫歇轻轻摇了摇头，“不。” 男人上身前倾，继续追问：“难道你不愿意？” “……” 莫歇沉默了。 第76章 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才刚接触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连认识都谈不上，就这样确定了师徒关系的话未免也太过草率。 而且男人的身份来历不明，莫歇唯一了解到的信息是，他是一个境界高深的魔法师。 仅此而已。 “不是学生，也不像老师，他应该是一个身份高贵且被学院长多尔允许在学院内活动的人。” “仅仅是通过魔具施放初级雷电魔法就能击碎我的护盾，真实水平可能在称号圣使或之上。” 莫歇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自言自语的男人，逐渐放空头脑，暂停所有的心理活动。 “这是魔法……”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僵硬的脖颈向旁边一歪，整个人像是要趴在莫歇的肩膀上似的。 “这些事情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能判断出来的。看，你有资格做我的徒弟。”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可是面上的表情依旧很僵硬。 他冰凉的呼吸吹拂在莫歇的耳畔，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不过你有一点猜错了，这世上没有能窥视人心的魔法。” “这是我的圣祭，能和有意识的生物建立联系，从而‘看到’它们心中所想的事物。” 莫歇礼貌性地后退两步，和男人低垂的头颅保持一定距离。 是的，刚才男人说的，全部是他内心所想的。 尽管男人表现得很诚恳，愿意透露自己特有的能力。 但被陌生人窥视内心的想法，是一件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的事情。 圣祭，根据他书库里相关书籍的记载，应该是类似异能，却比异能要复杂一些的力量。 因为是先天性的，而且只有极少数人拥有，所以人们通常用另一种说法来形容它——创世神赐予人类的第二份礼物。 而天生没有魔泉，不能使用魔力，资质还比较平庸的莫歇·麦金托什，就属于没能得到“礼物”的普通人。 “你的回答呢？” 莫歇凝视着面前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 或许男人并没有意识到，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原身，那个没有任何力量的莫歇·麦金托什，刚才的初级雷电魔法可能就会直接让一个生命消失。 站在正常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此时此刻，莫歇对于验证传闻的兴致已经减半，能不能获得指点并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有师父了，就是于他而言如家人般的莫青山老军长。 老军长救他性命，教他知识，传他本领，引导他进入了新世界，他这才在而立之年就达到了至高巫师的境界。 无论在哪个世界，那位都是不可被替代的存在。 这样看来，还是现在就说清楚比较好。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拜您为师。” 听到这话，男人缓缓直起了腰背，眼中两点亮光不停闪烁着。 “其一，我已经拜师他人，那位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背弃。其二，巫师和魔法师的力量体系差异很大，术式和技能的侧重点也不同，应该无法进行深层面的交流。”莫歇顿了顿说，“不如我们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您意下如何？” 男人，或者说男人的躯壳听到了他的回答，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像是感到有些疑惑的模样。 “现在是创世纪雷克顿公历一千年以后，拜师收徒的旧规矩早就被打破了。只要双方遵守约定互不干涉，就可以同时结成多段师徒系。” 现在的男人哪还有初现身时淡漠神秘的气质。 他张开双臂，表现得更像是一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孩子，歪了歪头说：“而且就算巫师和魔法师有许多不同之处，也不代表它们之间没有关联。” “比如你刚才用来干扰我的力量，应该是精神力吧？”男人僵硬的嘴唇受到莫名力量的牵引，硬是向上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我知道一种特殊的方法，可以在两年之内将精神世界建设到世级。” 世级？莫歇原本平静的神情泛起波澜。 重生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弥足珍贵。十五岁的身体，错过了积蓄力量、巩固基础的大好时机，本就已经落后同时代的人一大截。 现在他听到了什么？两年就能建设出世级的精神世界？ 就是前世身怀纯正巫师血脉的他，也用了整整八年的时间啊。 纠结，疑惑，前世和现世经历的种种事情都在眼前闪过。 虽然这个条件听起来很诱人，但是…… “希望您日后能遇到更合适的徒弟。”莫歇语气诚恳且坚定地说道。 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已经坚定的想法和信念不会轻易动摇。 男人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明显心情不太好，“你是第一个敢拒绝我的人。” 难道是担心我泄露秘密？莫歇思考了片刻，继续提议道：“或许您会清除记忆的魔法？” 终于，男人眼中的亮光完全消失，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深邃漆黑。 “你就这么信任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听感朦胧，好像在远处回响，“难道不怕我把你所有的记忆都清除了吗？” “我想这样做对您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说得对。”男人松开手，斗篷也掉在了地上，完全遮盖住银面具。 “我开始好奇了，你是哪家的孩子？” 莫歇没有迟疑，坦然道：“麦金托什。” 空气霎时变得安静。 莫歇可以明显的感受到男人的情绪，从疑惑到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不过情绪的外泄只存在了短短一瞬间，很快便被他尽数收敛。 “我要收你做徒弟。”男人的态度同样坚定，“无论你说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然后他抬手轻轻一抛，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圆弧。 莫歇接住那东西，硬币大小，用一根细链穿着，冰凉金属的质感，表面很是光滑。 “这是拜师礼，佩戴在身上可以免疫高级及以下的控制魔法。” 怎么会把这种宝物给我？ 莫歇微微怔愣，只觉得手里冰凉的温度逐渐变得火热起来。 没等他回神，男人突然走近，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似乎想要轻抚摸几下。 “我该走了。” 年轻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阵凉爽的晚风吹过，随之出现了“咔嚓咔嚓”，像是东西碎裂一般的声响。 无数细小的裂纹从手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在男人身上扩散开。 男人僵硬的躯壳从破裂到粉碎，静静地悬立在半空中。他残缺的面上，黑曜石般的眼眸弯了弯，转瞬间就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唯有最后一句道别的话，在寂静空荡的花园里回响。 “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叫我师父，小莫。” 第77章 兄妹齐聚 小莫？是在叫我吗？ 莫歇的目光落在天然石板上，男人漆黑的斗篷和银质面具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时远处亮起一点亮光，伴随着悠闲的脚步声。 是学院里的巡夜人。 莫歇收回视线，运转起巫力，掌心中很快便凝聚出一个绿色的光团。 然后他五指合拢，轻轻一握，光团瞬间化为无数光点四散飞去。 花园里的植物得到了无比珍贵的养分，纷纷“唰啦唰啦”地摇动起枝叶来以示感激。 有的果树将覆满绿叶的枝干小心翼翼地伸到莫歇面前，绿叶向后缩了缩，露出一颗圆润饱满的果子，静静等候他的采撷。 果树大有“你一定要收下”的架势，灵活的枝干就这样僵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远处的光点愈来愈大，巡夜人逐渐走近，莫歇无奈只好轻轻摘下。 这个世界的植物和前世的植物有很大差别。 前世维多利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几乎垄断了所有周边小国赖以生存的物质资源，并对生态环境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 存活下来的植物不是被魔药改造了，就是被迫进化出了自主意识，变成类似于魔兽的存在。 它们有自己的想法，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绝不会轻易交付出自己的身体。 而这个世界的植物就是最初的模样，是自然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它们没有自主意识，所有的行动全凭本能，因此显得格外执拗。 见自己的回礼被收下，果树欢喜地抖了抖枝叶，恢复成原来平平无奇的模样。 其他花草树木则是默默地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生机，逐渐覆盖住了巫力的气息。 这正是莫歇为它们提供养分的原因。 在巡夜人到来之前，莫歇先一步回到了宿舍。 轻轻推开房门，舍友的呼吸很平稳，完全没被他进出的动静所影响。 那个男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和麦金托什家族又是什么关系？ 抱着种种疑问，莫歇将男人赠予的宝物锁进抽屉里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通过刚才男人充满杀气的举动，他的心里有了新的调查方向。 这个世界里也有巫师的存在，他们同样被视为危险分子，同样面临被清除的命运。 那么这会不会也和“神的授意”有关呢？ 或许是身体疲累，又或许是使用了太多力量，莫歇双手交叠平放在腹部，困倦地眨了眨眼。 等武考结束之后，我要去学院的图书馆里查阅相关资料，仔细了解一番。 啊，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今天还没有进行冥想，也没有检查精神世界。 这副身体真的没有少年人应有的活力啊，至少要做完这些再…… 达利欧平稳的呼吸声在莫歇听来就是催眠的音符，他钢铁般的意志再也抵挡不了排山倒海而来的困意，眼睑紧紧闭合，进入了深度睡眠的状态。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了达利欧的脸上。 “唔……”他被晃得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 莫歇一定又是早早地离开了吧？这样想着，达利欧屁股一转下了床，刚穿好拖鞋准备去洗漱，忽然被轻浅的呼吸声吸引了注意。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旁边的床铺。 黑发少年面容平静，正以一个极其规矩的姿势沉睡着。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从领口中隐约能看见洁白的绷带和一些浅褐色的痕迹。 噢，这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达利欧不自觉地走近，屈膝蹲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莫歇的睡颜。 莫歇平时都是晚睡早起，总要在上床之前复习一遍课本，和他的作息时间完全相反。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位风云人物熟睡的模样，和传言中说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很有出入。 也是，在经历了那样的对决之后，肯定会感到身心疲惫吧。 莫歇脸上被丹顿的斧子划出的伤痕已经变成了一道细线，果然，学院特制的医疗魔药就是管用。 有人说他和侯爵夫妇长得不像，样貌平平无奇，我看他们纯属就是眼睛有问题。 看这嘴巴，不是和侯爵大人一比一复制的吗？再看这眼睛的轮廓，不大不小正合适啊！还有…… 达利欧的视线缓缓上移，忽然疑惑地皱起眉头。 嗯？这是怎么搞的？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明明还没有。 莫歇额前的一缕头发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似的，微微卷曲着，格外显眼。 达利欧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摸一摸那缕头发。 就是衣袖摩擦的轻微声音惊动了莫歇，他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地扫向身侧。 在看到对方是自己的卷毛舍友之后，莫歇眨了眨眼，缓和了神情，微笑着说：“早安，达利欧。” “早、早安。”达利欧有些结巴地回应。 他的眼睛就是金色的！距离这么近，我这次绝对没有看错！ 为什么他的眼睛会变成金色的呢？难道这是麦金托什家族隐性的遗传特征？ 达利欧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 但是很快，达利欧就被自己“我好像个变态一样啊”的想法给打击到了，顿时觉得十分尴尬。 这时正巧从外面传来了杂乱的声音，让他得以掩饰自己无礼的举动。 “那个……外面好吵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清楚。” 于是二人一起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宿舍楼外，弗洛恩正和一个少女在说些什么。 少女有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上等的丝织品，明亮又柔顺。 杂乱声音的源头自然是躲藏在建筑物后的，不同年级的学生们。 他们不敢走近，只能远远地观望。 “那位难道是……尤菲米娅小姐？”达利欧惊讶地张开了嘴，“天呐，她真人看起来比肖像画中的还要——！” 可爱。 达利欧想说出这个形容词，但在少女哥哥的面前还是收了声。 兄妹之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尤菲米娅不经意的抬眼，湛蓝的眼眸里倒映着中等部宿舍的高楼，以及那个站在窗边，朝自己微笑着做出“欢迎”口型的人。 他看起来很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尤菲米娅扬起笑脸，朝莫歇挥了挥手。 “好可惜啊，忘记带影像石了。” “审判庭警告。” 第78章 紧急联络 一听到“审判庭”三个字，原本好奇张望的学生们都将脑袋缩了回去。 麦金托什侯爵可是审判庭的裁决者，要是让他知道有人私自留存女儿的影像，肯定会从《王国律法》里挑出一条最相近的罪名，然后把人抓进去吧？ “别看了，走吧走吧。” “是啊，不要打扰人家熟悉环境。” “说实话，我也不想好奇的，可神秘学系的新生实在是太少见了！” “附议。而且还是女生，更加稀奇。” 虽然神秘学是雷克顿王家学院的大陆级一类学系，有着响亮的名声，专业的教师和齐全的设备，但其实早在十年前，神秘学系的录取人数就在逐渐减少。 究其原因有三点。 一是整个神秘学系的公共课程内容太过晦涩难懂。几乎和现世完全相反，必须要脱离原本的世界观和认识才能理解。 二是学习氛围诡异。神秘学系相关专业的学生几乎是全学院最神秘，也是最疯狂的人。他们学习的是世界之外的知识，研究的是这个世界上超自然的事物和现象，还会牵扯到许多诡异的存在，因此他们总会陷入抑郁、疯狂和暴怒等负面状态里无法自拔。 三是工作前景不好。研究需要切实的内容，更需要充足的资金。关于前者，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魔法来解释，所以在生活中并不会特别关注离奇神秘的现象。关于后者，除了贵族或是家境殷实的平民之外，几乎没有人能负担得起高昂的研究费用。这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因为饥饿被扼杀在摇篮里一样。 可是看着这位传闻中的麦金托什小姐，学生们忽然觉得即将要完全没落的神秘学系，还有一丝崛起的希望。 她看起来冰雪聪明，精神状态稳定，最重要的是，她是富有的麦金托什家族的人。 作为延迟入学一个月的新生，尤菲米娅将由专人引导，熟悉学院的环境，了解学院的规则以及一些特别事项。 这个人就是她的兄长，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弗洛恩·麦金托什。 “弗洛恩兄长，我现在该去做什么？” “去初等部宿舍楼登记。”弗洛恩转身带路。 “好的。”尤菲米娅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忽然轻声问道：“那……莫歇呢？” 弗洛恩头也不回，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他要上课，还要准备武考决赛。” 尤菲米娅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她还想关心一下莫歇的近况，身体是否健康，学习是否顺利，现在看来是没有时间了。 以及……就在刚才一瞬间，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冰凉的气息。 这股气息强大而又危险，不确定来自何处，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中等部宿舍楼，b0917室。 “他们这就走了？”达利欧趴在窗台上，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露出失望的表情。 莫歇以为他是在意尤菲米娅，于是笑了笑说：“尤菲米娅也对华夏语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探讨交流一下。” “啊……是吗？这主意不错。”达利欧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是，那对兄妹都到宿舍楼下了，怎么不来关心一下莫歇的伤势呢？ 果然，他在家族中也处于尴尬的境地吗？达利欧用关怀的目光注视着莫歇，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二人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宿舍，开窗通风，给花浇了水，这才去上课。 王家学院很注重历史教育，所以包含了详尽的雷克顿历史的《西大陆发展史》，要比其他课程多两个课时。 上课铃声响起，深受学生们欢迎的切莉·斯多波尔踩着小坡跟鞋走了进来。 她今天身穿淡雅纯白的长裙，棕色长发编成花篮造型，耳戴白雏菊小耳钉，整个人的气质清新自然。 “小樱桃，你今天也很好看！”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个没有定力的笨蛋，阿尔瓦·毕特农说的。 “同学们好。”切莉露出甜美的微笑，向阿尔瓦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的称赞。 然后切莉的目光落在莫歇的身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着，声音亲切而柔和，“莫歇同学，恭喜你进入武考决赛，你表现得很出色。” 莫歇露出礼貌的微笑回应道：“谢谢。” 坐在第一排的阿尔瓦·毕特农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说“小樱桃这么关心你，你却这么冷淡”的样子。 莫歇只当没看见，因为他在前世已经见识过太多少年怀春，求而不得的场面了。 “那么正式开始我们今天的课程。”切莉拿着课本，走下讲台。 “上节课我们了解了西大陆的构成，这节课以我国——雷克顿王国为中心，来纵观它从建国之初到现在的发展情况。” “首先将课本翻到第十八页，看右上角的表格。”切莉像对待初等部学生那样，示范性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有哪位同学能说一说，你发现了什么信息？” 一半学生都举起了手，很是配合的样子。 切莉的目光缓缓扫过，最终选择了一位戴着蝴蝶结发饰的少女。 “奥德莉同学。” 奥德莉·克罗宁站起来，昂首挺胸，自信地回答道：“自建国以来，雷克顿王国的财政支出有明显的变化趋势。随着经济发展速度不断加快，财政支出逐渐增长，并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经济发展。” 她顿了顿，继续说：“特别是军费支出，总量几乎成倍增长。这表示雷克顿王国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可以保护国民们不受侵害，能安稳地生活。这也正是国家繁荣的表现。” “你回答得非常好，奥德莉同学，请坐。”切莉抬手轻轻将碎发拨到耳后，同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听到熟悉的字眼，莫歇的目光落在那一行数据上，陷入了思考。 他对照着时间节点来回翻动课本，想要找出不合理的地方。 这时，旁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莫歇。”达利欧轻声唤他。 莫歇微微侧身，“怎么了。” “这个数据有点奇怪。”达利欧指着表格中“1076年军费支出”一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1066年的军费支出是377万金，1086年的军费支出是971万金，而1076年的军费支出却高达891万金，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达利欧也注意到了。 正如奥德莉·克罗宁所说，自建国以来，雷克顿王国军费支出的总量几乎成倍增长。 就是在这增长的趋势中，有一个时间节点的数据显得很怪异，那就是1076年。 相较于1066年，它的数据超出一倍之多。而相较于1086年，它的数据又很接近。 那么，在1066年至1076年，这十年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才能让军费支出激增？ 没等莫歇细想，挂在他胸前的冰蓝色吊坠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引来教室内所有人的注目。 这是来自家族成员的紧急联络。 “老师，我有事出去一下。” 莫歇握住吊坠，快步走出了教室。 第79章 寒毒发作 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 就在刚才，尤菲米娅已经完成了初等部宿舍楼的登记，和自己的舍友简单交流了一番，然后跟随弗洛恩去往下一个地点。 “学长好。” “您好。” “弗洛恩，最近的研究有什么进展吗？” 弗洛恩·麦金托什，这位青年只要一出现在学院中，就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来往的学生和老师，总会为他停驻目光，偶尔上前攀谈几句。 对此，弗洛恩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便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尤菲米娅感到有些奇怪。弗洛恩兄长虽然性格冷淡，但是待人接物一直谦逊有礼，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视别人？ 对于那些满头雾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的人，尤菲米娅露出微笑，微微弯腰致意，接着紧跟在弗洛恩的身后，进入了一个像是休息室的房间内。 很显然，这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之一。 尤菲米娅关紧房门，然后扣上了门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可能是因为逐渐变得冰冷的空气，也可能是因为兄长奇怪的状态。 她看着那道修长笔直的身影迈步向前走，速度越来越慢，然后突然重心不稳左右晃动了几下，像是树梢上的枯叶般摇摇欲坠。 “弗洛恩兄长！”尤菲米娅赶紧跑过去搀扶住他，有些费力地抬起头，“你怎么——！” 这一眼看去，几乎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头脑变得一片空白。 弗洛恩的脸上毫无血色，甚至还透出不正常的青白。他的双眼紧闭着，眼睑和睫毛上都覆了一层冰霜，不停扑簌簌地掉落下细小又冰凉的颗粒。 更加要紧的是，他的呼吸十分微弱，胸膛间歇性地起伏着，状态看起来极其糟糕。 尤菲米娅感觉自己在抱着一大块冰，手指的知觉快要消失了。 她从未见过弗洛恩兄长这副模样，脆弱、无助又倔强。 现在应该做什么？ 先把弗洛恩兄长扶到沙发上，然后去医务室。对，就是这样。 尤菲米娅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立即开始行动。 青年结实的身体重重地压在她身上，无法移动分毫。于是她运转起魔力，使用了最简单的移动魔法。紫色的细线从她的指尖冒出，一端缠绕在弗洛恩的身上，另一端不断伸长，直至接入不远处的沙发中。 这是通过连接的方式构建出移动路线，然后自动进行移动的魔法。 在紫色细线的牵引下，弗洛恩僵硬的身体在半空中缓缓浮动着，轻轻落在了沙发上。 尤菲米娅用剩余所有的魔力凝聚出了一团炽热的火焰和一道保护用的屏障，这是她唯二能做的紧急措施。 就在她起身要离开时，弗洛恩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弗洛恩兄长？”尤菲米娅惊讶道。 弗洛恩缓缓张开紫色的嘴唇，吐出冰冷的气息：“……莫歇。” 尽管他的声音很微弱，但尤菲米娅还是听清楚了。 “好，我现在就叫他过来。”在自己的想法和兄长的吩咐之间，尤菲米娅果断选择了后者，“弗洛恩兄长，你再坚持一下！” 尤菲米娅顺势坐在他身边，握紧胸前的吊坠，开启了紧急联络线路。 一阵耀眼的光芒过后，从中传来了平静的声音。 “你们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当尤菲米娅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内心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得到了缓解。 “我们在初等部教学楼，二层的第二个休息室。” “知道了。” 莫歇赶到教学楼之后，一眼就发现了尤菲米娅所说的休息室，因为它的门框上布满了冰晶，从中还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强大的魔法气息。 现在是上课时间，几乎没有闲人经过。 莫歇先是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他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立即用巫力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冷气，白茫茫一片，看不清物体的轮廓。地面上结满了冰霜，越是接近中间，越是寒冷尖锐。 “莫歇！”听到了响动，尤菲米娅喊道。 莫歇走进休息室，同样反锁上房门，隔着蒙蒙白雾问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大概二十分钟。”尤菲米娅的声音有些颤抖。弗洛恩强大的魔力冲破了她的屏障，现在她的魔力还在恢复中，无法再使用火系魔法取暖。 当莫歇来到二人身边时，强大的魔力透过皮肤刺激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他眼睑一颤，完全放开对灵胎的控制。 温暖的巫力在迅速在体内循环，熟练地化解魔力，缓解主体魔力不耐受的症状。同时有一部分溢出体外，和空气中的魔力交融在一起，将它们变成蒸腾的水汽。 尤菲米娅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真的是我认识的莫歇吗？ 在这寒冰密布的空间内，只有莫歇的周围是稳定安全的。他的身边仿佛环绕着雨雾一般，不停有水滴从半空中落下。 最令尤菲米娅感到神奇的是，那些水滴并没有重新凝结成冰，而是没入了地毯中，汇聚在光滑的地砖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洼。 莫歇单膝跪地，将手轻轻放在弗洛恩的胸膛上，尝试像之前那样用巫力为他化解寒气。 过了片刻，他发现弗洛恩的身体状况反倒变差了。 尤菲米娅轻声问道：“用不用我去找医生来？” “再等等。” 莫歇又用手盖住了弗洛恩的双眼，冰晶迅速消融，化成颗颗圆润的水珠，如同断线珍珠一般滑落。 巫力没有起效？不，不对，是根本就没有进入他的身体。 为什么？ 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顺着莫歇的尾椎一路向上，直达脑部，冲击得他身形不稳，视线模糊。 “你没事吧！”尤菲米娅半抱住他说，“千万不要逞强！” “没事。” 莫歇露出微笑，轻轻拍了拍尤菲米娅的肩膀，顺带将巫力注入了她的身体，为她驱散寒冷。 “你——”尤菲米娅自然能感受到身体发生的变化，用无比复杂地眼神凝视着他。 莫歇强忍住剧痛进入感知视界，不过几个呼吸间，他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原来如此。 这不是普通的寒毒，而是一种能反制的高级控制魔法。 如果不能解除魔法，他就没办法为弗洛恩治疗。 时间不等人，再拖下去弗洛恩可能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我去取一样东西，很快就回来。” 说完，莫歇缓缓起身，打了一个响指。原本环绕在他身边的雨雾飘到了尤菲米娅身边，然后他便离开休息室，向中等部宿舍楼奔去。 第80章 错过决赛 莫歇集中精神力，感受对四肢肌肉的控制，同时还使用了莫氏初级防身术后卫的招式“乘风”。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了他的头发，露出布满汗珠的额头，整个人如同踏空飞奔一般，留下一道残影。 弗洛恩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那副模样的，所以他必须要赶在学生们下课鱼贯而出之前取回那样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迫切。 是身为一名巫师对生命流逝的不忍，还是出于对方帮自己定制武器的感激，亦或是原身遗留下来的念想？ 无论哪一种都不可否认的是，弗洛恩·麦金托什对他而言是一个重要的人。 “您好——”话音还没落下就已经远去。 满头卷发，身形有些臃肿的宿管老师一脸惊恐地抬起头，却只看见一道黑色的残影。 “创世神在上，发生什么事了……” 莫歇冲进宿舍，打开抽屉，取出硬币大小的宝物。 这正是昨天夜里，戴银面具的神秘男人送给他的拜师礼。 不知名的宝物，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样子，佩戴在身上却可以免疫高级及以下的控制魔法。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免控护符，就暂且这样称呼它吧。 莫歇握紧免控护符，不等休息片刻，直接按照原路返回。 休息室里，魔力耗尽且被温暖包围住的尤菲米娅靠在沙发边，眼睛眨动的频率越来越慢，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 从中等部宿舍楼到这里，一个来回至少要二十分钟，莫歇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 尤菲米娅湛蓝色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在弗洛恩青白的面庞上游移。 有这团雨雾在，弗洛恩兄长身上的冰晶虽然没有融化，但也没有继续增长覆盖。 这样神奇的力量，竟然来自于那个莫歇。 尤菲米娅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有惊讶，有失落，还有懊悔。 惊讶于莫歇为什么要隐藏这种力量。他明明可以不用忍受那些轻视的言语和目光，不用经历那些令他难堪的事情。 失落于不了解自己的亲人。平时莫歇和弗洛恩兄长很少有交集，但是通过今天这件事情不难看出，他们私下有交流，甚至可以说是共享秘密。 懊悔于没能早点发觉弗洛恩兄长身体不适。其实在中等部宿舍楼下时，她所感受到的那股冰冷的气息就是预兆。如果她能早点提醒兄长，状况还会变得这么糟糕吗？ 我……是不是该专注于提升自己的境界了呢？ 正当尤菲米娅陷入沉思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我回来了。” 是微微喘着气的莫歇。 “他的状况怎么样？” 尤菲米娅打起精神说：“没有进一步恶化。不过，好像失去了意识。” 还好。莫歇松了一口气，盘起双腿坐在沙发边。 他再次将左手放在弗洛恩的胸膛上，感受着心脏跳动的同时，向内源源不断注入巫力。 果然，佩戴上免控护符之后，那个能反制的高级控制魔法就失效了。 在感知视界中莫歇可以看到，庞大的冰蓝色魔力停留在他的指尖，无论怎样改变形态都无法进入他的身体。 通路被堵塞，冰蓝色的魔力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来回冲撞，不小心经过热气腾腾的雨雾时，又被刺激得炸开。 但是没过多久，它就冷静下来了，在莫歇的注视下，将自己变作蜥蜴……哦不，是龙的形态，然后高傲地扬起头颅，好像在说“只要你一离开，我就会立刻吞噬他”一样。 莫歇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轻轻挥了挥右手，莹绿色的光芒随之显现，迅速织成一张网，不顾龙的吼叫将其控制住。 只要能接近弗洛恩的魔泉，就可以从根本上清除寒毒。 可他现在只恢复到了巫师的境界，还不能像前世那样，轻而易举地侵入魔法师的魔泉。 莫歇闭合双眼，缓缓调整呼吸。 那么就只剩下那一个办法了。 尤菲米娅现在没有半点睡意。她能看到漂浮在半空中的、由魔力汇聚而成的龙，却不知道它因为什么而挣扎不停。 难道这也是莫歇的力量吗？ 再次睁开眼睛时，莫歇的虹膜上染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 精神世界中，象征着精神状态的天秤左右摇摆不定。横梁上巨大的沙漏的状态也有些怪异，它不管沙粒有没有沉积在一起，仿佛陷入了混乱一般，以极不稳定的频率反复倒转着。 既然他无法立刻突破境界，那么就去改变另一方吧。 原本平静的意识海顷刻间变得波涛翻涌，小小的光团漂浮到精神世界的边界，顺着一道冰梯滑向另一个世界。 之前治疗梅米的弟弟安迪时，莫歇曾想过三种方法，其中一个方法就很适合当下的情况。 以精神力暂时和他人建立联系，联通精神世界，传输精神力。 弗洛恩的意识一定存在于精神世界的某个角落，只要唤醒了他的意识，就能让他发挥主体的作用。 这就相当于莫歇在外为弗洛恩注入巫力化解寒毒，他自己恢复意识控制住魔力，然后引导巫力进入魔泉。 内外结合，相得益彰。 不过片刻，弗洛恩就有了反应。 “唔。”他闷哼一声，抓住了莫歇的手。同时，一双拥有浓重艳丽的群青色的眼眸缓缓睁开。 “弗洛恩兄长！”尤菲米娅激动地凑到他面前。 “我……”弗洛恩微微皱眉，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一个东西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原来莫歇的精神力和巫力都已经耗尽，保持着坐姿，脑袋靠在弗洛恩的胸膛上，似乎是晕了过去。周围窥伺已久的魔力终于无所顾忌，朝他蜂拥而来。 弗洛恩目光一凛，直接召唤出一圈震颤的水波，将那些躁动的魔力彻底碾碎。 “莫歇——” 这是自重获新生以来，莫歇第一次感觉身心疲累。在他的视线被黑暗彻底占据之前，听到了尤菲米娅和弗洛恩的声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莫歇在磕磕绊绊念课文的声音中悠悠转醒。 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宿舍的天花板，然后顺着课本的一角，发现了一边温习华夏语课文一边陪床的舍友，达利欧·哥纳威。 “莫歇？你醒了！”达利欧激动地跳了起来，连忙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然后丢出连环问题炮弹，“你渴不渴？饿不饿？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阵忙碌后，二人面面相觑，一动不动仿佛是两尊雕像。 “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呃……这件事情怎么说呢。” 是达利欧先打破了沉默，他吞吞吐吐地说：“莫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错过了武考决赛？” “武考决赛已经……” 二人同时出声。 相较于满脸惊讶的达利欧，莫歇表现得异常平静。 沉默了片刻后，达利欧搔了搔后脑勺，“是的，你错过了武考决赛。可惜的是，今天上午刚刚结束。” “最后的获胜者是谁？” “艾尔卡莫小公爵。” “看来我猜对了。” “你……真的没事吗？”达利欧担忧地问道。莫歇为什么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有点害怕。 莫歇笑了笑说：“没事的，别担心，达利欧，只是一场比赛而已。而且以我目前的力量来看，本来也无法获胜。” 第81章 酝酿许久的感谢 艾尔卡莫小公爵，莫歇对他的了解多是通过课间时学生们的闲谈。 身份尊贵、样貌英俊、气质优雅、谦逊有礼、天赋出众等等……都是用来形容他的，几乎和莫歇·麦金托什的风评完全相反。 不难想象，他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 就算使用了奇怪的武器，莫名的力量，现在的莫歇·麦金托什又凭什么赢过艾尔卡莫小公爵呢？ 虽然不是他主动的，但是“弃权”这一选择，不仅符合众人的预期，还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莫歇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慵懒地洒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来往人们交谈的声音和清脆的鸟鸣声，更增添了几分闲适的氛围。 莫歇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肌肉没有酸软无力的感觉，体力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就这样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享受安宁，反倒会令他感到不适。 大概是因为夏季气温高，莫歇觉得后背又湿又热，轻薄的布料和皮肤紧紧粘在了一起。于是他掀开被子，打算先去洗个澡，然后按照总课表去上课。 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却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耳边一阵嗡鸣，短暂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鉴于他目前身体健康，没有重大疾病，这显然是低血糖和直立性低血压的症状。 达利欧瞪大眼睛，用自己不甚灵活的身手扶住了莫歇，紧接着用老母亲般的语气说：“当心点！莫歇！你可昏睡了整整三天！” “哦不，算上今天上午，是三天半的时间！” 莫歇也感到很惊讶。如果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武考决赛应该在昨天进行才对，他怎么会昏睡三天？ 达利欧摇了摇头，“你没有算错。” 虽然相处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达利欧对莫歇的思维方式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把莫歇扶到座椅上，自己在对面坐下，然后用夸张的口吻解释道：“是学生会长，艾尔卡莫小公爵以及学院长他们三个人，听好了，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决定，把决赛日期推迟一天！就因为你还在昏睡！” 这件事确实令人意想不到。 莫歇尝试在记忆中搜寻自己和这三个人的关联，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最多只是和学生会长和学院长交谈过几句，和艾尔卡莫小公爵更是见都没有见过。 难道……是之前的莫歇？ 达利欧上身前倾，满脸的好奇和探究，“莫歇，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怎么做到同时认识那么多大人物的？他们那么中立的人，怎么会一反常态改变既定的事情呢？ 嘶……我怎么会有种又羡慕又欣慰的感觉？ 莫歇的表情很是无辜，“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猜到你会这样说……”达利欧嘟囔了一句。 莫歇笑了笑，扶着桌子再次站起来，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 刚才他看了总课表，下午没有课。 那么现在他要做的事就是进食，补充营养，不能让刚刚锻炼起来的体格倒退回去。 于是他问道：“达利欧，你吃午餐了吗？” “还没有。” “那么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好。” 在这个世界，雷克顿王国，或者说大部分西大陆的国家，都将晚餐视为正餐。 此时食堂里只有寥寥数人，穿着红黑配色的制服，胸前佩戴火焰色玫瑰的金属胸针。 看来高等部的课程排得很宽松。 为了尽快补充体力，莫歇这次和达利欧选择了同一个窗口，不一会儿就端着牛排套餐就近坐下。 ——哒哒。 他们的正后方，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人询问：“这里有人吗？” “没有。”莫歇很自然地回答道。 “唔……”抬头看清来人的样貌时，达利欧噎了一下，随即吞咽下食物说，“前辈好！” “你好。”说话的青年拥有一头绸缎似的黑色长发和一双堪称艺术品的群青色眼眸，正是弗洛恩。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弗洛恩没有冷淡的点头回应，而是转动群青色的眼眸，直视着达利欧。 达利欧受宠若惊地低下了头，一边慢吞吞地切牛排，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 弗洛恩前辈不愧是雷克顿王国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这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谁看了不心动？ 弗洛恩前辈果然喜欢吃清淡的食物，莫歇也是。 他们兄弟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说起来，莫歇这次晕倒，弗洛恩前辈也没来看望啊。 弗洛恩前辈就算了，莫歇，你说句话啊，我坐在这里真的好尴尬。 最开始紧张和激动的心情已经消失不见，达利欧面露难色，觉得自己应该待在桌子下面。 因为没有交谈，三人的餐盘很快就被清扫干净，只留下一些酱汁和装饰菜。 莫歇提议：“不如我们去图书馆转一转？” 被兄弟二人直直注视着，达利欧哪敢说半个“不”字，默默回道：“……好。” 无所谓，反正弗洛恩前辈马上就要走了吧。他天真地想道。 直到三人穿过回廊，出示证件进入图书馆，登上旋转楼梯，最后在同一张桌子边落座时，达利欧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注视着对面的弗洛恩，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生物。 不是，弗洛恩前辈，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吗？ 实验室应该还有很多材料等着你去处理吧？为什么会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安静地看书啊！ 正当达利欧感到疑惑又别扭的时候，情形发生了变化。 莫歇起身离开座位，似乎是去找书。与此同时，弗洛恩默默合上手里的书本，跟随在他身后。 啊这，难道说……碍事的竟是我自己？ 达利欧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当莫歇提出来图书馆时弗洛恩那个眼神。 ——能请你走开吗？ 似乎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另一边，莫歇在历史类的书架间走动，微微扬起头，使用精神力加强了视觉，将每一本书的书名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找一本绿色封皮，封面印有黑色手写字体的书。 如果在弗洛恩的精神世界里，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本书上的图案和巫族有关。 莫歇停住脚步，仰视着书架第五层那本又薄又小的书。 会是它吗？ 看起来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当莫歇踮起脚尖，伸直了手臂去够的时候，却发现整整半臂的距离。 因为书架是单面的，有一定深度，所以就算跳起来也碰不到那本书。 难道要用乘风吗？ 就在莫歇考虑要不要在图书馆里使用后卫的招式时，身后突然出现了呼吸声，后背贴上一道温热，同时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涌入了鼻腔。 这个高度对于弗洛恩来说刚刚好，他后退半步，收回手臂，将书递到莫歇面前。 “谢谢，弗洛恩兄长。”莫歇微笑着接过，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弗洛恩，“或许……您有话想对我说吗？” 其实凭借范围极广的感知，莫歇早就注意到了弗洛恩的接近。 他以为他们有各自的目的，不会再有什么互动，可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弗洛恩垂下眼帘，似乎是在酝酿什么。在这昏暗的环境下，他那双群青色的眼眸更显艳丽，像是散发出幽幽荧光，美丽极了。 他抿了抿唇，然后缓缓说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以及，感谢你治好了我的病。” 第82章 消失的书 居然说这是“病”吗？ 莫歇开始怀疑弗洛恩是否知道造成这种症状的根本原因。 就算他不是魔法师，也能感觉到弗洛恩体内的魔力有多不稳定。 狂乱、爆发的、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的魔力，在体内淤积到极限的时候，可能会危及生命…… 或许用“魔力失控”来形容这种症状才更为贴切。莫歇微微抬起头，注视着弗洛恩。 “侯爵知道这件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弗洛恩沉默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好的，我明白了，弗洛恩兄长。”莫歇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往更深处，靠近内侧墙壁的方向走去。 从弗洛恩面上显露出来的一丝回避和为难的神色来看，麦金托什侯爵应该是知道的。 毕竟那是一位称号大领主，城堡内有他亲自施加的魔法，还有无数双连接着大管家鲍里斯和其他侍者的“眼睛”。 哪怕是出现轻微的魔力波动都会被察觉，更何况是弗洛恩这种程度的魔力失控。 莫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觉得麦金托什侯爵这个父亲当得实在是不称职。 “虽然寒毒已经被根治了，但是我们都不能确定，它是否会以另一种形式复发。我想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明亮的灯光洒落，光与影交错。蓝色的的屏障悄然张开，隔绝了秘密的交谈声。 “魔力失控，是几乎每一个魔法师都会经历的事情，通常是魔法师的魔力太过庞大，他们无法控制所导致的。”末了莫歇又补充了一句，好抵消对方的疑虑，“这是我在学院习得的最基础的知识之一。” “是。”弗洛恩没有否认。 接着莫歇就像对待麦金托什骑士团的预备骑士们那样，抛出了具有诱惑力的引子，“不用依靠外物，只要您想，您随时都能掌控魔力。” 弗洛恩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感到有些纠结，“……我不能。”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莫歇便直视他的双眼，笃定地说：“您可以做到的。” 如果此时有其他人在场，他们一定会惊叹，雷克顿王家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怎么会在一个评级为e的差生面前示弱。 “您应该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关于精神力的事情。” 弗洛恩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像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收敛起生人勿近的气场，垂下眼帘，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魔泉不可以脱离身体而独立存在，而我们的身体活动与精神密切相关，二者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关系。” 莫歇不用把理论知识掰开了揉碎了说，因为弗洛恩是个聪明人。 “简而言之，只要您提高精神力，保持意识清醒，就可以控制魔力。” 弗洛恩静默片刻后，语气沉沉道：“我尝试过许多方法，可精神力始终无法突破50。” 50的数值，相等于精神力等级里的第二级“形”。 说来也奇怪，生活在雷克顿这个充满复古气息王国里的人们，竟然惯用数值来进行评价。 莫歇提出建议：“您可以尝试将喜欢的事物投放至精神世界里。” 然后十分罕见的，弗洛恩的眼里浮现出几分茫然，仿佛在想“精神世界？什么是精神世界”一样。 见他这神情，莫歇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于是问道：“弗洛恩兄长，您通常使用什么方法提升精神力？” “祈祷。” 像是担心莫歇没听清似的，弗洛恩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向创世神祈祷。” 荒谬，但又合理。 强烈的意愿和坚定的信仰，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精神力。 所以……这就是麦金托什堡里那尊雕像存在的意义吗？ 莫歇顿时觉得有些无奈，“弗洛恩兄长，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小诀窍，用来提升精神力。” “你说。”为了听得更仔细，弗洛恩微微低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身前，瑰丽的双眸半遮掩着凝视莫歇。 “冥想，通过放松身心，让自己进入一种类似于睡眠的状态，暂时减弱对外界的感知，以加强精神的集中。” “是的，这和提升魔泉容量的方法没有区别。” “接下来，想象自己漂浮在海面上……” 弗洛恩领悟得很快，随着莫歇语言的引导，他的意识进入了意识海中，即精神世界的入口。 片刻之后，莫歇微微眯起眼睛，试图回避他的视线。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变得更加明亮的群青色的眼眸，就像是两颗亮闪闪的电灯泡，晃得人视觉疲劳。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应该是其他来借阅书籍的人。 弗洛恩眼睑轻颤，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解除了屏障。 “您感觉怎么样？” “嗯……”弗洛恩沉吟片刻后回答，“感觉很奇妙，比祈祷的方法有效。”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用魔力构建出来的屏障减少了对空气中流质的挤压，变得更加稳定。 “那么弗洛恩兄长，我们之间的交易还作数吗？” 不只是冥想，莫歇还想把他所能公开的全部技巧都教授给弗洛恩。 这样做不仅能帮助弗洛恩控制自己的魔力，还能避免莫歇在未来实施计划时成为别人眼中“奇怪的人”。 要问他的精神力等级，或者说精神世界建设等级为什么这么高，那当然是因为兄长教导得好。 没想到弗洛恩听完愣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交易了，而且我还没有正式表达我的歉意与谢意。” 或许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想要报答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再向你索取些什么？ 莫歇轻笑一声，“那就下次再说吧。” 他没有忘记这次来图书馆的目的，来找弗洛恩记忆中的那本书。 疑似和巫族有关的书。 他走到服务台前，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台面，“您好，请问历史分区有关于西大陆异闻的书籍吗？” 既然在历史分区里，又和巫族相关，那大概率就是记录异闻的书籍了。 图书管理员抬起头，语气十分肯定：“有。” “那麻烦您帮我找一找，我想借阅。” 弗洛恩站在他的身旁，似乎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在最新版的《王国律法》颁布之后，市面上几乎所有关于异闻的书籍都被销毁了。”图书管理员一边念叨着一边翻动记录册，“只剩下那一本，因为涉及内容较少而幸免于难，我记得很清楚。” 安静的图书馆内，只听见这里哗哗翻书的声音。 突然，图书管理员的神色变得很古怪，同时加快了翻动册子的速度，“……奇怪。” 莫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把原本整洁的桌面搞得乱七八糟。 过了很久，从资料堆里传来疑惑且震惊的声音：“记录上显示这本书已经被按期归还，但是在当月月底清算时却发现，这本书凭空消失了！可恶！跟我交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混蛋杰里！” 第83章 户外实践 名叫杰里的人，大概是上一任图书管理员。 众所周知，实物交接中，接方是主要责任人，对结果负责。 那么现在突然发现了交接过程中的缺漏，现任图书管理员应该做什么呢？ 首先是“解决”目击者。 “弗洛恩先生……” 被叫到名字，弗洛恩默默将视线转移，落在了莫歇身上。 随即图书管理员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莫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同学……” 没有过多思考，莫歇对他露出安抚性的微笑，“您先想办法找一找吧，或许是有人忘记登记了。” 然后是感谢目击者。 “十分感谢！”这样说着，图书管理员神情坚毅，双手扣住桌子的边缘，将脑袋重重地砸了下去。 早就意识到他会发出巨大声响的弗洛恩，以闪电般的速度张开了隔绝声音的屏障，这才避免了他们受人围观。 不至于。 “那么您继续忙。”莫歇再次露出礼貌的微笑，随后转身离开。 既然书消失了，他现在就要去做别的事了。 最后要礼貌地送别目击者。 图书管理员站起来，态度十分诚恳地说：“下次我一定会预留一个舒适的位置，准备好茶点，欢迎你们再来。”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特权。 莫歇侧过头，朝他挥了挥手。弗洛恩紧随其后，同时解除了屏障。 刚一回到座位边，就听到了小卷毛兴奋的声音。 “莫歇，你猜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学院又有新的活动？” “是的，我们马上就要去户外实践了！”达利欧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走，快去布告板那里看看具体的通知。” 自认为是“雷克顿王家学院最贴心的舍友”之一的达利欧还有另外一个考虑，那就是想让莫歇在外出游玩的过程中忘记错过决赛的遗憾。 莫歇把自己坐过的椅子推回桌子底下，然后向弗洛恩投去问询的眼神。 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弗洛恩朝他点了点头说：“去吧，记得好好休息，注意安全。” “嗯。” 这听起来就像来自亲近之人的叮嘱。 什么情况？之前莫歇晕倒了都不来看望，现在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不对，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达利欧好奇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然后又觉得一直盯着人家看很冒犯，于是赶紧低下了头。 “再见，前辈。” 不出意外，当他们来到布告板前时又挤满了人。对此达利欧感到很疑惑，为什么他们总是有信息延迟。 “什么？！”从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惊呼，“竟然是去霜冻苔原遗迹？这也太棒了吧！” “霜冻苔原遗迹不是在几十年前就被王室封锁了吗？” “别管，先报名再说。” 听到学生们的议论，达利欧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想要飞奔到布告板前一看究竟。 然而他身高不够，体格也偏瘦弱，根本就冲不破黑压压的人墙。 “嘿，前面的同学看完了就走啊。” 莫歇目视前方，轻轻拍了拍达利欧的肩膀，然后缓缓说道：“户外实践的地点是霜冻苔原遗迹，时间是9月19日，也就是后天。全学院学生自愿报名参加，报名费1金币。向学生会提交报名表，交付费用，即算完成报名。” “莫歇，你看见了？你的视力真好！” 莫歇看着满眼亮晶晶的达利欧笑了笑，将目光移回布告板上，继续念道：“户外实践的队伍按照专业划分，每队一名带队老师，分配名单另附一页。” “最后是要求。霜冻苔原遗迹内温度较低，请穿戴保暖的衣物；户外实践期间，请紧跟带队老师，切勿随意离队，否则后果自负；探索遗迹的过程中，禁止使用魔法或其他力量，否则直接给予退学处分。” 听到后面，达利欧的神情已经变得认真且严肃，“毕竟是发生过位面战役的地方，确实应该谨慎再谨慎。” 过了片刻后，他问：“我们的带队老师是谁？” “切莉·斯多波尔老师。”莫歇微微挑眉，最近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达利欧哂笑一声，“呵，毕特农那家伙现在已经高兴得要上天了吧？” “不过说实话，由切莉老师来带队我是放心的。”似乎是刚才在图书馆坐累了，达利欧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缓缓地伸了个懒腰说，“她很厉害，是学院里为数不多达到大魔导士阶级的女性。” 那确实很厉害。莫歇记得之前来麦金托什堡切磋交流的白星队里就有女性魔法师，切莉老师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却比她高了两个阶级。 不同年级的学生们还挤在布告板前讨论，莫歇再次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叫上带达利欧离开：“走吧。” 在去学生会的路上，一个问题一直盘旋在莫歇的脑海中，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同时，直觉告诉他，问题的答案与这个世界的秘密有关。 于是他决定问一问身边这个“本地人”。 “达利欧，关于霜冻苔原遗迹……” “嗯？” “我们所了解的位面，是独立存在的、没有边界的开放世界，那为什么霜冻苔原位面会和我们生活的世界重合在一起？” “这个嘛……”达利欧思索片刻，整理好措辞，解释说，“霜冻苔原位面确实是独立存在的没错，所有位面都是如此。你可以理解为，一旦位面的首领被消灭，用来维系和发展位面的能量也就消失了，超出位面容量的东西就会‘陨落’到主世界中。” 莫歇认真听完，然后做出总结：“也就是说，所谓的‘霜冻苔原遗迹’其实是霜冻苔原位面的一部分。” “没错，很神奇是不是？”达利欧露出大大的微笑，“据说我们每一次发起位面战役，获胜后都会得到数不尽的珍贵宝物，就好像是创世神赐给我们的礼物一样。” 二人来到学生会那层楼，自觉排到队尾。过了很久，终于轮到他们了。 负责户外实践相关事务的又是学生会会长，科林·科莱柯特。他的身边站着两个高等部的学生，胸前别着铭牌，是学生会的成员。 这位拥有墨绿色中长发的青年，一见到莫歇就迎了上去，露出标志性的眯眼笑，关切道：“莫歇同学，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达利欧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从未见过这样热情的会长。 他感觉自己和那两个学生会成员就是多余的存在，应该被蒸发在空气里。 “谢谢会长的关心，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好了。”莫歇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这次他没有称呼科林为“学长”，是因为他想和科林保持一定距离。 他不知道在武考决赛的前夕，科林为什么要出面。 这份善意来得莫名其妙，让他不得不警惕一手。 听到这个称呼，科林面不改色地递给他们报名表，并收取了两金币的报名费。 莫歇和达利欧填写完报名表之后，便不多逗留，“麻烦您了，再见。” “不麻烦，后天见，学弟。”最后两个字被刻意加了重音。 莫歇走出学生会，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科林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其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第84章 霜冻苔原遗迹 莫歇不得不承认，魔法师制作的一些物件确实比他们巫族的要实用。 比如魔法卷轴，根据魔法师的阶级，可以绘制出初级、中级和高级三种品质。 最常见的初级卷轴是一次性的，必须撕开魔法阵使用。 而中级和高级的卷轴则能使用多次，次数用完自动销毁。 像切莉·斯多波尔手里拿着的卷轴，就应该是后者。 “我可爱的学生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今天的她依旧是光彩照人，棕色的长发扎成了一个精致的鱼骨辫，映衬得她的面庞更加清纯甜美。短款衬衣短袖，搭配上卡其色七分裤裙，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惬意的气息。 相比较她而言，其他老师的穿着就显得很复古。 学院统一的制服、宽大的遮阳帽、皮质小坡跟鞋、沉闷不透气的长裙、鼓鼓的行李箱……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去参加户外实践，倒像是要赴一场优雅的野餐活动。 “我随时准备着呢，小樱桃！” “这是我第一次进传送阵，不会吐吧……” “闭上眼睛会好一些。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带一个呕吐袋吧。” 切莉微笑着点了点头，双手展开魔法卷轴，“那我们即刻就出发。” “他们怎么不穿戴保暖衣物？是不想吗？” “或许吧。” 与此同时，在王家学院门口汇聚的其他队的学生们，一片片地原地凭空消失，他们已经算起步慢的一批了。 莫歇转动眼眸，和包裹成球形、一脸坚毅的达利欧对视一眼，然后拎起行李箱，和同是华夏语专业的学生们一起迈进了魔法阵之中。 切莉不徐不疾地运转起力量，绿色的光芒自脚下盛放。 魔法阵发动的一瞬间，他们便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内。 光怪陆离的色块不规则地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魔法阵化作圆形的平台，稳稳托着华夏语专业的二十几人。 “嘿！别挤了！” “谁、谁来扶一下我！” “要晕了，唔呕呕呕……” 已经有初等部的学生坚持不住，身体东倒西歪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看起来十分狼狈。 达利欧的状态也不大好，单手抓住莫歇的小臂才勉强站立。 或许是使用了精神力的缘故，莫歇并没有感到哪里不适。他垂下眼帘，看着达利欧一副要晕不晕的模样，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不着痕迹地在他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随着巫力缓缓流入他的体内，原本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可是达利欧的痛苦并没有结束。 准确来说，是所有学生的痛苦，都将在下一秒得到延续。 平台飞行的速度逐渐变慢，在学生们的诧异声中在通道中缓缓停住，紧接着竟然毫无预兆地向下坠去。 尖叫声和哭声炸开，泪水和汗水融合在一起。 不知道是谁的衣角抽到了谁的脸，也不知道是谁的脚踹了谁的肚子。 世界旋转了几轮之后，最终归于平静。 切莉优雅地落下，轻轻一挥手，学生们的衣服便恢复了干净整洁。 “创世神在上，我还活着……十分感谢您，切莉老师。” “太可怕了！有没有人来改良一下传送卷轴！” “我们到达目的地了？这里怎么看也不像霜冻苔原遗迹啊。” 莫歇扶起达利欧后环顾四周，生机盎然的景象确实与“霜冻”一词没有半点关系。 绿树成荫，溪水潺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似乎刚下过雨，泥土湿润柔软，花草上还停留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远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顶笼罩在云雾之中。隐约有几道黑影飞速掠过天际，盘旋在山峰边，大概是某种飞行生物。 “这里就是遗迹的入口。”切莉从挎包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带领学生们走向树林。 当她迈过一根突出地表的、十分粗壮的植物根茎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风的呼啸声。 她便摊开掌心，向黑色的石头注入魔力。 石头仿佛受到什么牵引一般，缓缓漂浮到了半空中。紧接着空间发生了扭曲，裂开一道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进去之后一定要跟紧我哦。”切莉这样叮嘱道，率先进入了缝隙，学生们紧随其后。 冷。 刺骨的寒冷。 这是盘旋在年少轻狂的学生们脑海里唯一的感觉。 用力眯起眼睛朝天空望去，只能看到灰白的色块和细碎的冰雪。 吸进肺里的第一口空气，好像是沉甸甸的冰坨，就卡在喉咙里，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 如果不是穿了冬装，恐怕真的会一瞬间被冻死在入口处。他们十分后怕地想道。 莫歇站在队尾，使用精神力加强了视觉。 有巫力护体，他不会受到普通的气象所影响。 他胸前还挂着神秘人给的免控护符，如果遇到控制魔法也能应对。 “还好我穿得多。”达利欧戴上面罩，发出朦胧的声音。 再回头看其他人，表情扭曲，肢体僵硬，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似的。 “同学们，如果觉得冷的话就用这个吧。” 切莉的挎包很神奇，可能是魔具，也可能是被施加了空间魔法。 一个比挎包的容量还要大的袋子出现在她手里，随后快要被冻成冰雕的学生们就获得了取暖用的石头。 “您准备得真齐全。” “谢谢您，切莉老师。” 很快就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学生们用感激且钦佩的目光看着切莉。 明明寒风吹起了她的头发，细瘦的双脚踩在坚硬的冰砖上，又怎么能挺直腰背，露出这样甜美的微笑呢？ 果然，这就是大魔导士阶级！ 这之后，华夏语专业的队伍继续前进，翻越雪白的小山丘，穿过由冰砖堆砌而成的建筑群，终于抵达了集合地点。 寒风渐弱，气温却依旧很低。 其他专业的学生们似乎等了有一会儿，有的围成一圈在讨论什么，有的摆出架势想要过几招，甚至还有人支起铁锅，开始炖起汤来。 “呃，那个人是植培专业的首席吧？”达利欧满脸惊奇地说，“他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烹饪的机会啊。” 植物的种植与培育，听起来很普通，谁能想到它是雷克顿王家学院的大热门专业呢？ 莫歇看了那个胖胖的身影一眼，转而将目光移至正前方。 在缭绕的烟雾中，冰封的城堡显得更加威严神秘。那高耸的塔尖和巨大的墙壁被白雪覆盖，好像时间被定格之时，巨浪排空，浪花翻涌，令人感到无比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霜冻苔原遗迹。 第85章 实践任务 冰雪城堡的大门是用坚硬的矿物打造的。银色的金属条牢牢封锁住灰白的石块，每一条纹理之中都闪烁着细小的光点，仿佛是洒满了星屑一般。 大门的正中间有一个显眼的圆形凹槽，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开门的钥匙。 最引人瞩目的是，石块上镶嵌的不同形状的绿宝石，圆形的、方形的、菱形的……在这没有日光照射的空间里，显出一种宁静而深邃的美。 莫歇在数米之外仔细端详，觉得这种设计风格有些熟悉。 又过了一会儿，从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圆滚滚的人形排成弯曲的队列向他们走来。 “抱歉，路上出了点意外来晚了。”站在队伍最前方，留着浓密胡子的男人满怀歉意地说。 其他老师凑了过来，“孩子们没事吧？” “只是轻微擦伤，没有大碍。”男人摆了摆手，让开身位。可以看到学生们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嘴里不停地冒出哈气，身上的冬装干干净净的，确实不像是发生了重大事故的样子。 “那就开始吧。” “嗯。” 带队老师们这样说着，纷纷拿出了黑色的石头。 他们刚一靠近大门，石头就自己漂浮到了半空中，然后受到不知名力量的牵引，“咔嚓咔嚓”地拼成一个黑色的圆盘。 这恰好就是大门正中间凹槽的形状。 如人们所想的那样，圆盘缓缓归位，和嵌满绿宝石的石门融为了一体。 它沿着顺时针的方向转了一圈，又整齐地断成了两半。随即只听沉重的声响，像是从遥远的彼方传来。整个城堡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苏醒的野兽般，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冰雪如山崩一般倾洒下来，激起一圈圈冰尘白雾。 然后在学生们无比震惊的目光的注视下，城堡停止了震动，向他们做出无声的邀请。 尽管那只是一道看起来很小的缝隙，但是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已经是很宽裕的了。 做完这些，老师们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便意味着，雷克顿王家学院的户外实践活动，现在正式开始。 “创世神在上……太神奇了！”达利欧的表情很夸张，瞪得浑圆的眼睛，仿佛能生吃一个人似的嘴巴，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他僵硬地转头，下意识地扯了扯莫歇的衣袖，想要看看舍友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会有什么新奇的表情。 然而最先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想法是：莫歇的衣服怎么摸起来……有点单薄？ 他露出疑惑的目光，还来不及深究，肩膀就被重重地拍了两下。 “走吧，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嘿！跟紧你前面的人，可别走丢了！” 其他学生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似乎感受到了极度的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嘶……华夏语专业的，难道你们不冷吗？” 听到这话，阿尔瓦·毕特农从队伍前面转过头来，一副炫耀的姿态，“我们有小樱桃给的宝贝，你们没有吧？” 学生愣了一下，然后小声嘀咕道：“师生恋是吧，迟早给你举报了。” 他们几乎没有多余的可以用来闲聊的时间，因为石门内的景象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以至于让他们丧失了言语。 冰蓝色呈现出半透明质感的，如同天空一般高远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吊灯，冰晶上缀着一串串闪耀夺目的钻石，尖细的末端在寒风中轻轻摇晃着，好像充满杀意的利器，随时都能掉落下来似的。 一位美丽的巨人女性正静静地躺在吊灯之下，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占满。她双眼闭合，手臂交叠放在胸前，蓝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在光照下呈现出一种坚韧丝线的质感。 最晚来的带队老师，留着浓密胡子的男人自觉担起了解说的工作。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霜冻苔原遗迹里的1号物品——冰霜女王的尸身。” 啊？这是我可以看的吗？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学生们围作一圈，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男人又解释道：“准确来说，这是冰霜女王尸身的复制品。在冰霜女王湮灭之前，有人用影像石记录下了这个场景，然后用矿石和其他不容易被分解的材料制作了这件复制品。” “原来如此。” “完全看不出来是用材料制作的，和真人一样栩栩如生。” 学生们心里痒痒，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近距离观察的激动心情，目光炽热地注视着自己专业的带队老师。 男人笑了笑，对其他老师说：“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各自行动吧。” “确保每个学生的手里都有卷轴，注意安全。” “嗯。” 人群很快就分散开来，一片片、一圈圈的，变成了来之前的状态。 切莉给学生们依次发放了传送卷轴和防御卷轴，然后在中间的位置站定。 “同学们，户外实践活动并不是单纯的游玩，你们要带着问题去观察，去探究，然后有所收获，这才是户外实践的意义。” “你们今天的任务很简单，选择一样自己感兴趣的物品，然后在城堡内找寻出至少三条和它相关的信息。时限是两个小时，只要暖石开始降温，你们就必须原路返回，到这个地方集合。” “你们手中的传送卷轴和防御卷轴，都是在紧急情况下使用的。”从未叮嘱过这么多话的切莉露出甜美的微笑，眼中波光流转，“遇到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地方就远离或是绕路走，我想我们专业的学生应该不会用生命安全去冒险吧？” “我们一定会注意安全的，小樱桃你就放心吧！”这是积极回应的阿尔瓦·毕特农。 “去哪里？”这是全凭舍友做主的达利欧·哥纳威。 “二层。”这是早早就锁定了目标的莫歇。 华夏语专业的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了“冰霜女王的尸身”，因为冰霜女王是位面的首领，也是这座宏伟城堡的主人，找到三条相关信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可莫歇并不满足于此。 广阔无垠的冰原、会自己颤动的城堡、镶嵌着绿宝石的巨大石门、散发出熟悉气息的二层……这个位面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要了解。 如果能借此机会发现世界重合的线索，他是不是也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呢。 第86章 零件 少年们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位面战争的遗迹，在得到老师可以四处查看的允许后，就像一窝窝刚出笼的小鸡仔似的，很快就叽叽喳喳地四散到了城堡的各个地方。 和莫歇一样登上又长又光滑，散发出冷冷白烟的长梯的，是一群高等部的学生。 他们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莫歇和达利欧，然后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层看起来……像是展示藏品的地方。” 达利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偌大的空间内，只有靠墙的位置摆放了类似于展台的圆柱，中间是一片足以用来尽情滑冰的空地。 他兴致勃勃地凑近了看，却在看清冰晶中封存的东西之后脸色骤变，惊叫一声跳到了莫歇的身边。 不顾远处的学生投来的好奇的视线，他颤抖着伸出食指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里面的是……人类的下颚和舌头？” 莫歇的目光落在那块冰晶上，表面白色的反光更衬得其中的物品新鲜红艳。 是的，那确实是人类的下颚和舌头，而且还是在抽离出来的一瞬间就封闭保存起来，所以才能保持现在这样最鲜活生动的状态。 “那其他冰晶里面的……哦，我简直不敢想象！”达利欧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按住胃部，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莫歇上前一步，凭借被增强的感官，很轻松就看清了其他冰晶中封存的东西。 颈、躯干、四肢……确实如达利欧所想，无一例外都是人体的“零件”。 见莫歇一脸平静，达利欧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不觉得恶心和猎奇吗？” 莫歇不想遮掩什么，特别是在朋友面前，“还好。”这对于常年外出执行任务，经历大大小小争斗的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 “真不愧是你。”达利欧肃然起敬，对舍友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胆量大，心理承受能力较好。 过了一会儿，越来越多的学生研究完冰霜女王的尸身上到二层，原本空荡安静的空间逐渐变得喧嚣。 莫歇进入感知视界探查了一番，没有发现特别的迹象，于是转头问达利欧：“再上一层可能会有类似的东西，你还要一起吗？” 达利欧毫不犹豫地开口：“当然了。” 既然学院能让王室解开遗迹的封锁，并组织了这次户外实践活动，就说明里面的风险是可控的，那么他就没必要担心。 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老师们顶着。 再说了，还有莫歇这位可靠的舍友，所有难题在他面前都仿佛迎刃而解，总是不慌不忙，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等一等！莫歇！” 就在他们转身要离开这片喧嚣之地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呼唤着莫歇的名字跑过来。 是一位熟人。 达利欧先礼貌地打招呼，“学姐好。” “你好，小哥纳威。”薇薇安露出微笑说，“其实我刚才就想来找你们了，可是老师叮嘱了一些事情，又把我们的卷轴全都检查了一遍才让我们分散活动。” “是位很负责任的老师啊。” “是的。”薇薇安点点头，然后看了眼他们空空的双手，好奇地问道：“你们专业的任务是什么？” “选择一样自己感兴趣的物品，然后找出三条和它相关的信息，时限两个小时。”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相比较而言，我们专业的任务就有点无聊了，是鉴赏工艺品。”薇薇安顿了顿说，“啊，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薇薇安·特罗纳，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工艺品制作专业高等部一年级的，她们是我的同学艾玛和琳达。” 被介绍到的两名长发的女生，露出礼貌的微笑点头致意。 “这两位是华夏语专业中等部二年级的莫歇·麦金托什和达利欧·哥纳威。” “我看过学弟的比赛，很精彩哦。” “呵呵，薇薇安总是和我们提起你呢。” “嘿！琳达。我这个当事人会觉得不好意思的。”薇薇安直接伸长手臂捂住了女生的嘴巴，对莫歇抱歉地笑了笑说，“是的，我确实经常提起你，因为我很欣赏你的实战技巧。” 没等莫歇开口，薇薇安便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好的，现在我们已经相互认识了，可不可以结伴而行呢？” 难道说她是那种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变得内向害羞的人吗？真是少见的性格。 莫歇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我们正要去三层，如果你们也有兴趣的话，欢迎同行。” “好耶！” 于是探索冰封城堡的小队由两人扩编成了五人。 和明亮的第一、二层不同，从阶梯中段开始，视线范围内感受到的色彩就在不断消退，愈来愈暗，像是直面一个望不到尽头的、漆黑的洞穴。 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迎面吹来，携着一股怪异的气味，很难找出几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它。 莫歇有巫力护体，主动提议走在最前方。他每踏上一层阶梯，体内的灵胎就重重地搏动一次，仿佛前方有撼动认知的事物在等待着他。 ——哒、哒。 细碎的脚步声在空间内回荡。 身后一片死寂，仿佛从王家学院来的三百余名学生不存在似的。 他们即将走到旋转长梯的末端，一个充满了未知与神秘的地方。 刚踏上平坦的地面，一股冰冷的气息就缠绕在他们身边。即使穿了厚重的衣物，带了御寒的工具，也抵挡不住渗入骨缝里的凉意。 映入眼中的景象，也确实让他们感受到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嗬——！”达利欧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艾玛和琳达浑身颤抖，惊恐地靠在了一起。 她们的正前方，立着一根粗壮的冰柱。冰柱纯粹透亮，表面有无数细小的裂纹，在顶部莹绿色光芒的照射下，呈现出宝石一般的质感。 莫歇微微昂头，忽然想起二层的“藏品”里缺少了一样东西。 头颅。 一颗没有下颚和舌头的头颅。 有了它，有了这个关键的零件，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 而被封存在冰柱之中的，就是半颗人类的头颅。 薇薇安眉头紧皱，沉默了片刻后说：“学院应该是知道的吧。” “我、我们不会因为看到了不、不该看的东西，而被消除记忆吧？”达利欧直接变成了结巴。 莫歇无暇顾及他们说的话，因为他在这里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 这里为什么会有巫力的痕迹？难道说…… 莫歇怔愣了一瞬，目光落在漆黑地面的一点上，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印染在传统羊皮纸上那些特殊的字符。 达利欧好不容易迈开自己僵硬的双腿，来到莫歇身边，想提议原路返回，结果看到了他脸上怪异的神情。 “莫歇？”他忍不住出声道。 第87章 可以请你杀了我吗 倒映在达利欧眼中的，是一个由内而外散发出陌生气息的莫歇。 他浅褐色的眼里没有光亮，深邃得像是无尽的黑洞。 在学院总是露出和善笑意的面庞，只剩下紧绷的线条，透着一丝疏离感。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否则达利欧打算使用传送卷轴，带他们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莫歇，你还好吗？”薇薇安也凑上前去，有些担忧地问道。 莫歇意识到自己失态，缓和了神色后说：“我没事，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 达利欧不安地看向四周，“不然我们离开这里吧？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不要再牵涉到其他同学了。” 整个三层黑漆漆的，除了冰柱上方投射的一线光亮之外，没有其他光源。冰柱里封存的还不是普通的物件，而是半颗看起来很鲜活的人类的头颅。 莫歇和达利欧的想法刚好相反。他想留在这里，利用剩余的时间调查清楚，被冰封在城堡里的可怜人是谁。 可是…… 莫歇转过身，对上女生热切的目光， 如果现在不走的话，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正好暖石开始失温了……”达利欧小声嘀咕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都准备好传送卷轴吧，等我转一圈就走。”莫歇微笑着说出令人无法拒绝的话，“很快的。” “什——”达利欧一时语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真的不害怕啊，莫歇。” “这不会就是你的任务目标吧？”作为一行人中的年长者，薇薇安多少也能察觉到莫歇的想法，于是和两位同学对视一眼，“艾玛，琳达。” “嗯。” 现在除了莫歇，手里都拿着浅棕色的卷轴。她们自觉站在旋转长梯边，只等待莫歇从冰柱后方绕一圈回来。 莫歇能感受到从后方传来的炽热的视线，他走得不紧不慢，在感知视界中探查空间内的异动。 封闭的空间内没有风，空气中的流质却环绕着冰柱，进行着规律的涌动。 果然，在庞大的冰柱表面附有一道魔法。 虽然无法确定魔法的类型，但有一点清晰明了，它的存在是为了冰柱，或者说是为了冰柱里面的半颗头颅。 莫歇和冰柱只差一臂的距离，站在仰起头能看清头颅的位置。他想印证自己心里那个荒谬的想法，于是运转起巫力。 细小的莹绿色光粒环绕在莫歇身边，像是许久没见到父母的孩子，亲昵地蹭了蹭。 莫歇轻笑一声，手指微动，光粒们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身边，排成阵列。它们在开始上升的一瞬间，舍弃了自己耀眼的光芒，变得灰暗如尘埃。 或许是因为它们知道，在纯净透明的冰柱后方，这种伪装可以让主体免受他人怀疑。 莫歇静静地看着它们在头颅的后方停住，一部分负责化解魔力，一部分负责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释放生机。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该会有所变化。 而事实证明，莫歇的想法没错。 随着光粒不断涌入，冰柱中的半颗头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呀活啦——！” “啊啊啊——！” 这个异动直接让达利欧和两名胆小的女生尖叫起来，尖锐凄惨的声音回荡在空间内，似乎比半颗头颅本身更加恐怖。 就连薇薇安都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 “莫歇，算我求你了，快走吧！呜呜呜……”达利欧眼里噙着泪水，竟然哭出了声。 “冷静一点，达利欧，至少它现在没有做出伤害我们的行为，不要惹恼了它。”很快就调整好呼吸的薇薇安，极力抑制住恐惧，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你、你说得对，学姐。” 半颗头颅生前应该是位帅气的青年。莫歇看着毫无阻碍畅游在冰柱内，逐渐降落至他面前的“人”想道。 褐色的长发随着头颅的摆动而飘浮，皮肤光洁细腻，看不出一点瑕疵。 就算没有下颚也不难想象出，他的五官很立体，尤其是深邃的眉眼。暖橙的双眸就像浓稠的蜜糖般，要将他的身影深深吸进去，淹没，沉溺。 ［是你唤醒了我。］ 听到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莫歇集中精神力，眼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他们暂时建立起联系，联通了精神世界，所以才能做到无声交流。 ［你是谁？为什么会以这副模样被封存在冰柱里？］ 莫歇直奔主题。 ［我叫诺兰，是一名魔法师。］ 当莫歇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他不由得想起友人在自己怀里失去呼吸的场景，本来不应感到疼痛的，被匕首反复插入的心脏，此时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同名而已，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常见的。 ［我被一个拥有奇怪力量的人抓住，分解身体后封存在了城堡里。］ 青年的语速很慢，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又像是怕他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莫歇微微眯起眼睛，心中荒谬的想法变得越来越具体。 ［他的力量可以抵消魔力，治愈自身的伤痛，似乎还能赋予特定的物品生命。我就是靠这种力量维系着精神，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能被称为“一个活着的人”。］ 莫歇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化作熊熊烈火，差一点就要烧断名为“理智”的弦。 这个描述他再熟悉不过。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这是被巫族视为禁忌和耻辱的巫术。 就算保留了相关的文献，也绝对不允许族人使用的禁术。 一旦被发现，毫不留情，即刻处死。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巫师会如此放肆？ 身为前世巫族的最后一人，莫大的负罪感逐渐在心底蔓延。 莫歇决定告诉青年真相。 ［他是巫师，使用的是和魔力不同体系的巫力。］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沉闷。 ［巫师吗……原来如此。］ 青年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用蜜糖般的眼眸凝视着莫歇。 ［可以请你杀了我吗？］ 白皙的面庞贴近冰柱，说出了残忍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做到。］ 第88章 清除那个影响物 听到这个请求，莫歇几乎要沸腾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尝试理解诺兰。 霜冻苔原战役发起于公历807年，遗迹陨落至少也要追溯到百年以前。 雷克顿王室带走了全部有价值的东西，把城堡内外扫荡干净，然后命人在城堡一层布置了庞大的工艺品——位面首领“冰霜女王”的尸身，像是要将胜利永远铭记。 ［你的同伴们，看起来很害怕。］ 诺兰并不在意莫歇的沉默，他贴着冰柱缓缓飘浮了一圈，还刻意面向达利欧他们停留了片刻。 紧接着，熟悉且恐怖的尖叫声再次响彻空间内，其间夹杂着急促的啜泣和呼吸声。 “莫、莫歇！他要飞出来啦！” “薇薇安，我们先走吧，呜呜呜……” 莫歇抬手示意他很快就过去，然后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有着孩子心性的青年。 ［不要再吓唬他们了。］ 诺兰只是轻笑一声，再次提起刚才的请求。 ［嗯哼。］ ［所以你的回答呢？巫师少年。可以请你杀了我吗？我不想痛苦地死去。］ 莫歇注视着那双逐渐变得空洞的眼眸，缓缓抬手触碰冰柱。 他并不了解雷克顿王室，只是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一点信息，现任国王是一个霸道专横的人。 ［……］ 诺兰的目光落在莫歇的手掌上，眼睑微微颤动，同时以一种极其缓慢，像是怕被人察觉般的速度贴近冰柱，直到额头与那温暖之物，只差一层冰面的距离。 国王下令把遗迹占为己有，以国家和王室的名义封锁又展出。 那么他知道城堡的第三层里有什么吗？ 答案显而易见。 莫歇轻轻抚摸着冰柱表面，说出了同样残忍的话。 ［如果我拒绝呢？］ 他们不仅知道，而且还加固过冰柱上的魔法。 所以诺兰一个人，以这副不成人形的姿态，被冰封在这个漆黑又冰冷的地方。 长达百年之久。 ［如果你拒绝的话……］ 听到这个回答，诺兰没有表现出丝毫诧异。他闭合双眼，隔着冰面蹭了蹭莫歇的手，语气愉悦地回答道： ［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可能会又哭又闹吧，虽然我没有可以用来闹的身体，哈哈——］ ［现在不行。］ 莫歇收回手，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指尖。 诺兰的眼中顿时充满了遗憾，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那什么时候可以？一年？一个月？还是……］ 话还没说完，忽然从上方传来一阵凉意。 莫歇抬头看去，只见原先漆黑的顶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染成了洁白，不停地降下鹅毛般大的雪花和不规则形状的冰渣。 诺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眯起眼睛，用严肃且认真的语气说： ［巫师少年，你先和同伴们回去吧。］ ［嗯。］ 莫歇点头应道，断开了精神连接，快步跑回达利欧身边。 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集合到开启城堡大门，再到分散活动的过程中，究竟遗忘了哪个细节呢？ “走。” 达利欧和女生们相视一眼，纷纷露出解脱的神情，“终于——”一边感叹着，一边撕开传送卷轴。 依次亮起了五道光柱，将五人完全包裹其中。 对于达利欧来说，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即“仅限单一事物传送的卷轴，比大型传送卷轴的降落方式要温和一些”。 他们脚下只有短短一瞬的滞空感，很快就回归了最初的集合地点。 正当憋了一肚子话的达利欧想要找同学们倾诉的时候，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大部分学生都出来了，神情慌乱的同时还发出吵闹的声响。还有的躺倒在地，身下垫着毯子，周围一圈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达利欧随手拦住一个小学弟，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学弟面色惨白，隐隐发青，哆哆嗦嗦地回答：“有人中了寒毒，而且……” “而且什么？”达利欧有些纳闷，现在的人说话怎么总喜欢说一半。 “寒毒正在蔓延。”小学弟奋力扒拉着达利欧的手，一下跳出去很远，“它会传染！” “啊？”达利欧一脸茫然，仿佛无声在说“我珍贵的户外实践就这样结束了”似的。 他看向莫歇，有些无助地抿了抿唇，“现在该怎么办？” “先去找老师。”内里是三十岁的成年人的莫歇，表现得十分沉着冷静。 在这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四散逃跑以躲避感染是不明智的选择。 从吵闹的人群来看，寒毒传播速度虽快，却不会立刻危及性命。 老师的经验到底比学生多，他们了解霜冻苔原遗迹，也知道应急处理的方法。 而且能被多尔派出来带队的，应该都有本事在身上。 “那……一会儿见。”工艺品制作专业的女生们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神情复杂地跑向带队老师。 莫歇和达利欧很快就找到了组织。华夏语专业的学生们围坐在一个火堆旁，有的神情木讷，有的一脸愁苦，还有为求关注而鬼哭狼嚎的。 “切莉老师。” 比如这位捂着手臂，枕在老师的大腿上哀嚎的阿尔瓦·毕特农。 不要脸。达利欧在心里骂道。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和他做同班同学。 切莉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他们，“你们回来了，没事吧？” 莫歇摇了摇头，“没事。” “老师，这个寒毒是从何而来呢？” 他看到毕特农的整条手臂已经变成了绛紫色，指甲细长尖利，有变异的趋势。 切莉沉思片刻后说：“其实比起寒毒，我更倾向于认为它是冰霜女王残余的力量。” “在冰霜女王湮灭之后，她体内残余的力量不再受控，四散飞往位面各处。又因为它们无法离开位面，所以只能躲藏进了坚冰之中。” “有人恰巧在封存力量的位置，留下了代表生命的痕迹。” “为了重新获得躯壳，力量进入了这个人的体内。” 莫歇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低声说：“是那些晚来的学生……”他们在集合的路途中摔伤了。 切莉回以肯定的眼神，“没错。” “可仅仅是这样，力量只会存在于个体之内，并不会相互传染。所以遗迹中肯定还存在某个影响物，才让力量扩散得如此之快。” 莫歇注视着对方翠绿的眼眸，神情平静。 “只要清除了那个影响物，孩子们再服用治疗魔药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不是吗？ 第89章 痛苦的死法 “我们为什么不先离开这里呢？”奥德莉·克罗宁说完，其他学生也投来赞同的目光。 是啊，只要离开遗迹，不就能避免受到影响物的波及了吗？ 切莉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把阿尔瓦·毕特农的脑袋挪到一旁的垫子上。 “我们确实可以离开霜冻苔原遗迹，然后请魔法师协会派出擅长治愈魔法的魔法师，为感染了寒毒的人治疗。” 这样的表述后面往往会跟着转折关系句。 “但我们无法保证，感染了寒毒的人们是否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阿尔瓦·毕特农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猛地转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切莉。 我会死吗？有这么严重？ 他面上的表情如是意思。 “什么？”奥德莉·克罗宁也愣住了。 “水土不服，或许你在华夏语的教材中见过这个成语。”切莉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现在我们的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如果突然回到主世界，可能会因为水土不服而产生其他疾病。” 好像……有点道理？ 达利欧跟着莫歇在火堆边坐下，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况且遗迹的出口需要二十名带队老师同时驱动‘钥匙’才能开启。如你们所见，有两位老师不幸染上了寒毒，暂时无法行动。” 原来重点是这个吗？！这种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说啊！达利欧在心里咆哮道。 感受到他炽热的视线，切莉转过头，微微眯起眼睛说：“这是王室对学院开放霜冻苔原遗迹的条件之一。” 那没事了。达利欧立刻正襟危坐，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总之，‘先清除那个影响物，保证学生们的生命安全’，是我们带队老师一致商讨后的结果。我们整顿一番后即刻出发，很快就会结束的，别担心。” 这样保证道，切莉缓缓起身，仔细检查了一遍火堆，然后去照看其他学生。 奥德莉·克罗宁环视一圈，发现大家的情绪明显平稳许多，便也不再说什么，低下头拨弄着自己毛茸茸的裙摆。 这一片冰原已经变成了雷克顿王家学院户外实践团体的临时营地，瞧，那位植培专业的首席又架起了铁锅，开始烹饪美味的食物。 达利欧登上旋转长梯已经耗费了大半的体力，现在坐下来休息，肚子里很快就变得空荡荡的。 这时闻到诱人的香气，更是忍不住口腹之欲。 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盒子，凑到莫歇耳边悄声道：“来一口吗？莫歇。趁它还没有变硬。” 这样冷的天气，再软嫩的食物也会很快被冻成冰块的吧？ 莫歇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 切莉看似是在解释，其实是在隐瞒些什么。 明明前方还有未探寻过的地域。 明明关于“影响物”的一切只是推断。 他们连寒毒传播的途径和特点都不清楚。 是通过接触，还是呼吸？ 是单纯影响生理机能，还是和参与位面战役的骑士们一样，毒素渗入了魔泉？ 切莉又怎么能肯定，他们会在短时间内结束这件事呢？ 除非—— 她确信“影响物”存在，并且已经知道了其确切位置。 切莉·斯多波尔，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王家学院的教师吗？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心底，生根发芽。 …… “斯多波尔老师，您还有多余的暖石吗？”是那位留着浓密胡子的男老师。 他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好，或许是因为没能及时发现学生的异样而感到内疚。 就是在这冰雪世界里，他的头发都能变成软塌塌、湿漉漉的状态。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结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冰晶，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切莉微笑着说：“有的，请随便用。” 然后她打开那神奇的挎包，又提出一袋暖石递给了男老师。 “真的太感——”男老师感动极了，刚想鞠躬道谢，便被急促的喊声打断了。 不远处，中年男人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在坚冰上飞速滑行，“我终于接收到学院长的讯息了！” 听到这话，还能行动的人瞬间打起精神围拢过来。 “学院长说了什么？” “我们可以出去吗？” “有治疗寒……是叫寒毒来着？对，有治疗它的方法吗？” 学生们叽叽喳喳，嘴巴一张一合的，仿佛可以直接生吞男人似的。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反复吞咽唾液后，用沙哑的声音说：“学、学院长说以学生的安全为主，一旦王室追查，责任将全部由学院承担。” 这个意思是…… 莫歇没有起身，凭借被精神力增强的感官，从杂乱的声音中听到了有用的信息。 学院长多尔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一样。 “既然学院长这么说了，我们现在就行动吧。” 切莉点了点头，“嗯。” 包括她在内，十二名靠谱的成年人组成调查小队整装待发，其余的带队老师则是留在营地照看学生们。 “切莉老师，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莫歇突然出声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瞬间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震惊，疑惑，轻蔑…… “我会保证自身安全。” 切莉定定看了他片刻，眼里浮现出微妙的笑意，“嗯……也好。” “和同学们待在一起，不要随便走动，达利欧。”莫歇叮嘱道。 “知道了。”因为莫歇，连带着受到关注的达利欧努力将头埋进膝盖里，闷闷地应了声。 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待在营地里的。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知死活，谢谢。 镶嵌着绿宝石的大门前。 对于莫歇这名和全是成年人的调查小队格格不入的学生，老师们只是多看了一眼，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冰封城堡上。 “我们再去城堡里面看看吧。” “其实我刚才感受到了一股怪异的气息，和……那个东西很像。” 听到这话，人们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沉默无声蔓延，“那个东西”似乎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在大门缓缓开启之后，教师们摆出戒备的架势向里走去。 因为感知视界处于开启的状态，空气中流质的走向很平稳，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迹象，所以莫歇表现得很平静。 他刚一踏入城堡，脑海中就响起了青年的慨叹。 ［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真是痛苦的死法啊……］ 第90章 终于可以休息了 莫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 ［巫师少年，我只和你建立了连接，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 ［你能“看”到城堡内的景象。］ 诺兰的声音突然变得欢快起来，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玩具的孩子。 ［是的，非常清晰，或许我该庆幸我的脑组织是完整的，哈哈哈——］ 高昂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在莫歇的脑海中不停回荡。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甚至令他有些反胃。 冰封城堡一层，体型巨大的冰霜女王依旧静静地躺在吊灯下。教师们相视一眼，随即十分有默契地直奔二层而去。 短时间内再次登上长梯，莫歇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某种变化。 首先是被人窥视的感觉愈发强烈，这点显而易见，是诺兰的恶趣味。 其次是墙壁上油画的挂放位置发生了偏移。有关冰霜女王的画像全部下移，站在长梯上只能看到金色的画框。 最后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城堡内部的气息。 之前的冰封城堡只是冰霜女王的居所，现在的它变成了一座独立的、“活”的建筑。 “你们也感觉到了吧？”一位戴着银框眼镜的女教师神情严肃，将施法媒介紧紧握在手里。 “嗯，小心一点。” 二层的布置没有变化，只是灯光变暗了一些，恰好能清晰看到冰晶内封存的物件。 已经见识过的教师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而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教师则神情复杂地收回视线。 “好残忍……” “异族是这样的。” “再上去就是顶层了，大家做好准备。” ［你是我目前见过的，唯一一个能自由使用精神力的魔法师。］ 莫歇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方，主动开启话题。 ［噢，天呐，难道时代停滞不前了吗？］ 诺兰感到十分诧异，随即不管莫歇作何反应，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说实话，当我第一次使用这个力量的时候，我感到很惊奇，因为我从未想过人类的身体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潜能。］ ［巫师少年，你说是骑士使用精神力更占优，还是魔法师呢？我觉得应该是魔法师，毕竟精神力可以用来扩充魔泉的容量，提高魔法施放的精准度。］ ［不，不，这样说来，骑士使用精神力，就相当于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提升，岂不是更实用？］ ［真想亲眼看看啊，称号大领主和称号圣使的对决……啊，巫师少年，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说吗？］ 聒噪的声音消失了，太阳穴也停止了突突猛跳。 莫歇缓缓舒了一口气，抬眼对上切莉问询意味的目光，回以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然后状似观察四周般的移开视线。 我想说话，是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你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应对吧。］ ［唔……好吧，我会认真想的。］ 于是这位话很多的魔法师竟然真的乖乖闭上了嘴，还莫歇一片清净。 旋转长梯上不知什么时候落满了洁白的雪，教师们稳住身形，登梯的速度丝毫没有变慢。 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莫歇礼貌地拒绝了旁边年轻教师的搀扶，踩着前人的足迹，跟紧队伍。 当他们全部登上三层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无不感到惊奇诧异。 封闭的空间内，大片雪花扑簌簌落下，似乎要将中间那根庞大的冰柱掩埋起来。 而那冰柱里，竟然静静漂浮着一颗人类的头颅！ 最诡异的是，那人头没有下颚，仅仅是眯着一双眼睛，便能让人感受到他无尽的癫狂之意。 “怎么会……”刚才要搀扶莫歇的年轻教师，抬手掩住口鼻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切莉神情平静地上下扫视一眼，直接下定结论：“就是他了，那个使寒毒迅速扩散的影响物。” “先破坏掉冰柱外层的魔法，然后在不影响建筑结构的情况下将冰柱开一道缺口，最后清除影响物，大家有异议吗？”看起来成熟稳重的男人提出了可行的方案。 “我们四个负责第一步。” “开缺口就交给我吧，这个我擅长。” “他看起来不好对付，张开防御结界之后，大家一起上。”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你们好呀，我能不能加入你们的谈话？” 听起来……精神状态还算稳定？ 教师们都有防备之心，听到诺兰的询问都没有开口回应。 ［你想做什么？］ 莫歇对上那双蜜糖般的眼眸，有些疑惑地问道。 ［和你一起来的这些人的阶级都在大魔导士之上，如果我不反抗就这样被杀掉的话，也太无聊了。］ 诺兰的状态异常兴奋，瞳孔深处闪烁着绿色的光芒。 ［既然他们想把我放出来，那么，我就久违地来热个身吧！］ 按常理来讲，魔泉应该不可能存在于头脑之中。但是诺兰现在居然能使用魔力，而且是高浓度、极其纯净的木属性魔力。 他是怎么做到的？ 在莫歇沉思的时候，双方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冰柱外层的魔法对于王家学院的教师来说就像是一把简易的锁，只要使用相对应的魔法就可以轻而易举打开。 明亮炽热的火舌舔舐着冰柱表层，一股股水流顺着冰柱，落进一片雪壤之中。 防御结界已经张开，面积之宽广近乎完全覆盖三层，教师们可以放开拳脚，专心应对。 锋利的剑刃轻轻一挥，剑气瞬间飞出，激起漫天雪尘。 昂首吐息的水龙，蓄势待发的火焰飞弹，紫电频闪的云团……五彩的光芒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更加耀眼。 “哈哈哈——再来！再来！” 面对十二人同时发起攻击，诺兰丝毫不觉慌张，在空中一边大笑着一边发动魔法。 巨大的魔法阵在地面缓缓浮现，整个空间内的雪壤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蠕动起来。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纯白的花朵从雪壤里探出头来，缓缓舒展开茎叶，露出淡黄色的花芯，像是在和他们问好。 这个魔力的气息……怎么感觉有些熟悉？成熟稳重的男教师微微皱眉，心里想道。 不过男教师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现在学生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一击，解决他！” 空间内魔力的浓度暴涨，防御屏障叠加了一层又一层，才堪堪能承受住十二个高级攻击魔法的破坏力。 是时候了。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诺兰身上时，莫歇戴上环蔻，瞬间消耗全部的精神力，将巫力解放至极限。 诺兰突然睁大了眼睛，眼里倒映着那个黑发少年的身影。 耀眼的光芒袭来，他轻笑一声，收敛起魔力，然后闭合双眼，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 “？！”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放弃防御，之后也没有询问的机会。 ［终于可以休息了。］ 因为这名影响学生们安危的、言行怪异的魔法师，迎来了生命的终焉。 第91章 深入冰原 充斥着黑与白的空间内，只能听到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冰柱碎裂的清脆声响。 人们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疑惑不解的目光落在那残缺的面庞上。 本以为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结束得如此迅速。 明明是还没有使出全力的样子，为什么不防御呢？ 一旦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就会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 现在的教师们就处于这种状态。 冰柱从缺口处开始碎裂，细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至整体，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一片雪花都能将它推倒似的。 青年的头颅失去了力量的牵引，忽然坠落下来，深深陷进雪壤中。 褐色的长发铺散开，很快就被大片雪花染成了洁白。 他双眼闭合，神情平静而安详，像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他确实是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迹象。教师们十分肯定。 因为此时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连带着城堡内“活”的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该怎么办？” “遗迹由王室管理，只能让王室派人来善后。” “相信我们的学院长已经安排妥当了，先回去看看学生们的情况。” “走吧。” 教师们达成共识，转身向长梯走去。 莫歇早在他们观察诺兰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切莉的身边，这样才不至于面临尴尬的境地。 “面对这种情况，莫歇同学也能保持冷静呢。”切莉发型精致，衣衫整洁，看不出刚从雪壤中踏过的样子。 莫歇笑了笑，用周围的人能清晰听到的音量说：“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到惊讶，那个影响物就被您们给消灭了。” 这番话惹得教师们回头看他，不过目光仅仅是停留了片刻，很快又转了回去专注于眼前的道路。 莫歇·麦金托什，这个在武考中崭露头角，搅动着学院风云的学生只是过来凑个热闹，没有过多关注的必要。 抱着相似想法的一行人，在踏出城堡的一瞬间受到了热情的迎接。 “老师——！那些感染了寒毒的人都恢复正常了！” “毫不夸张地讲，我就像是从冰猴子变回了人类一样。” “您们实在是太厉害了！” 学生们奔涌而来，原先惊恐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惊喜和兴奋。 “我甚至都没有喝治疗魔药！” “户外实践活动结束了吗？” “不，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面对情绪激动的学生们，成熟稳重的男教师使用了扩大音量的魔具，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学生的耳朵里。 “第一，返回学院。第二，继续进行实践活动，体验异族居住过的冰雪村庄。”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听我的父亲说，我的曾祖父曾经见过异族，每次家族聚餐时都要描述当时的场景。” “嘿！我的曾祖父也一样。他们老一辈的就是喜欢回忆过去，说实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村庄？说不定里面还藏着异族呢！” “王……我是说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噢，我的朋友，说话时请小心一点，否则我就要去看守所里探望你了。” 成熟稳重的男教师举起手示意学生们保持安静，喧闹的人群逐渐归于平静。 他转头对那位年轻的教师说：“布朗老师，您来负责带学生们回学院。” “好的，没问题。” 被称作“布朗”的年轻老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同时不忘叮嘱自己的学生们：“从现在起，你们的带队老师变更为穆勒老师，你们一定要听他的话，遵守活动规则……” 达利欧看着莫歇平静的双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都不用问，你肯定是想去冰雪村庄的。” 莫歇回以一个“不愧是我的舍友”的眼神。 达利欧轻哼一声，紧了紧自己的的绒毛领子，不再说话。 最后只有寥寥几个学生选择返回学院。他们脸色苍白，神情恹恹，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似的。 包括布朗在内的二十名老师同时驱动了“钥匙”，一道空间裂缝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随着魔力的扩散逐渐变宽，直至足以容许一人通过。 “那我们就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布朗一行人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裂缝中。 穆勒老师收回扩音魔具，让带队老师清点了一遍人数，然后才宣布户外实践开启第二阶段。 “接下来我们要去冰原深处的冰雪村庄，请各位同学跟紧队伍，不要擅自离队。” 莫歇和达利欧走在大部队靠后的位置，向着冰雪村庄进发。 越是深入冰原，学生们的情绪就越是激动。 他们走过由长方体冰砖整齐堆砌而成的拱桥，看到了搭建在雪丘顶部的房屋，还有那条蜿蜒在高空之上，半隐身形于云层中的冰龙。 “快看！天上竟然有一头龙！” “哇——太帅气了！那是冰霜女王的坐骑吗？” “看起来像是真的，可它怎么一动也不动呢？” 达利欧视力稍弱，任凭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或是空握拳头当做望远镜，都看不清高空中的景象。 他又踮起脚尖尝试了几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龙不是创世神传说中的生物吗，居然真的存在……不，或许是异族使用了什么方法，把一座雕像吊在了空中呢？” 因为看不清，所以无法像其他学生那样表达激动的心情。达利欧沮丧地低下头，语气酸酸的。 莫歇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达利欧的肩膀。这时如果以精神力和达利欧建立联系的话，应该能共享视野，也就是让达利欧看到他眼中的景象。 可惜莫歇并不想过早暴露出这种力量，而且达利欧本身也没开始建设精神世界，精神力微弱，根本不具备建立联系的条件。 “莫歇，你见过龙吗？”达利欧愣愣地问。 莫歇如实回答：“没有。”就算是在前世也没有见过龙，只是和近似龙形的魔兽搏斗过，顺便扫荡了它们的巢穴而已。 达利欧拍了拍自己冰凉的额头，“瞧我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莫歇刚想笑着回应，忽然眼睑一颤，凌厉的目光瞬间扫向高空之上的巨龙。 不管厚重的云团从它身边穿行几次，雪花落在他布满棱角的头部、背部，堆成一座座小山，它始终保持着张开翅膀向前飞行的姿态，安静听着孩子们的议论。 刚才是我的错觉的吗？ 那头龙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 第92章 雪村寻迹 莫歇进入感知视界，又凝视了巨龙许久。 没有魔力的波动，也没有类似于从诺兰身上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 或许真的是我的错觉。他想。 与一般地域不同，越向冰原的深处走，道路就越是平坦，生物生活过的迹象也逐渐显露出来。 巨型砖头般的房屋，四面整齐平滑，看起来异常坚固。造型奇特的冰灯高高悬挂于冰枝上，底部缀着冰晶，在寒风的吹打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锋利的坚冰被磨去了棱角，被制成一圈整齐的围栏。高大的、类似洞窟的建筑伫立在寒风中，每一个孔洞里都或多或少有灰色的东西，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冰雪村庄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学生们，他们想伸手去触摸，想感受最直接的冰寒和异族存在过的痕迹。但由于前车之鉴，他们只能遏制住强烈的好奇心，用炽热的目光描摹着每一个物件的轮廓。 “密密麻麻的……有点恶心。”达利欧别过视线，露出了反胃的神情。 那些灰色的东西，可能是“人”。考虑到自己舍友的心理承受能力，莫歇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里就是霜冻苔原遗迹内最大的村庄，冰雪村庄。” 留着浓密胡子的男老师闲不下来，又承担起讲解员的工作，为学生们介绍冰雪村庄。 原来这里起初只是一片空荡的冰原，是雷克顿发起的位面战役，让原本居住于位面中心的异族四处逃窜，逐渐汇聚在一起，建造出了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个冰雪村庄。 在首领冰霜女王湮灭之后，一部分来不及逃离的异族被雷克顿的军队清除干净，一部分躲藏到了冰原深处休养生息，而其余的则使用了某种手段转移至其他位面继续生存。 再后来霜冻苔原遗迹陨落，冰雪村庄彻底变成了无人踏足之地。 一路伴随着讲解，大部队进入冰雪村庄，来到中间的一处圆形区域，正对着冰霜女王的冰雕。 “自由活动的范围仅限于村庄内部，时限两个小时。”穆勒老师再次拿出扩大音量的魔具，成熟沉稳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村庄边缘有王家骑士团设下的魔力结界，不能靠近，更不能触碰，否则即视为违反《王国律法》。” “没有传送卷轴的请到我这里领取。” “同学们最好结伴而行，活动过程中可以相互帮助。” 老师们依次叮嘱完毕后，早已按捺不住探索欲望的学生们像水潭里的鱼群一般，快速向四周游去，一转眼只剩寥寥几个影子。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信息传播，无论是通过口头交流、书面文字还是其他任何形式，人们都在不断地交换和分享信息。 所以莫歇直奔最近的院子而去，想知道其中是否有和巫师相关的信息。 院子里一共有三间房，房顶上覆满白雪的，屋檐下挂着长长一串尖利的冰柱。 房屋的门是用质地坚硬的矿石的制成的，虽然只有一层的厚度，但他们二人合力才将其推开，进入房屋内部。 低矮。 这是他们二人最直观的感受。 明明在外面看是正常的高度，怎么一进来就变矮了呢？ 像莫歇这样，还在长身体的少年人，只一微微踮脚，头顶就会碰到冰层。不仅如此，他在前进时要弯腰躲过各种吊饰，很是麻烦。 达利欧抬手帮莫歇拨开眼前的一串鱼形吊饰，疑惑道：“难不成霜冻苔原位面的异族，都是身材矮小，力气奇大的那种？” “看起来是这样的。”莫歇表示赞同，然后指了指脚下说，“我先在这里转一转。” “那我去卧室看看。” “这里难道没有灯吗？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啊，好像确实没有，位面里的能量都消失了。” “好吧，好吧，让我来摸一摸，总会有发现的。” 达利欧的视力不怎么好，却十分擅长找东西。只见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戴上看起来很保暖的厚手套，开始进行细致的搜索。 这孩子，果然很有趣。莫歇轻笑一声，从架子上拿起一个小摆件端详。 布满棱角的头部，覆盖有坚硬鳞片的、强壮的身体，锋利的爪子，巨大的翅膀…… 又是龙。 莫歇收敛起笑意，目光扫过整个架子，发现上面的摆件无一例外都是龙的造型。 当“龙”这个象征频繁出现的时候，他就有必要保持高度警觉了。 雷克顿的人信奉创世神，对创世神顶礼膜拜。刚才达利欧提到龙是创世神传说中的生物，那么雷克顿又怎么会容忍异族随意雕刻龙呢，应该全部销毁才是。 “莫歇，我发现了一个本子！” 没等莫歇细想，从卧室的方向传来了达利欧有些兴奋的声音。 莫歇快步走进卧室，看到达利欧半伏在地上，鼻子和脸颊红红的，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 或许是达利欧的这副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又或许是勾起了莫歇年轻时的某段回忆，他笑着揉了揉小卷毛的脑袋，亲切又温和地说：“做得好。” 达利欧明显愣住了，然后整个人腾的一下变成红色，“嘿！别把我的发型弄乱了……”他含糊不清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啊，这种像是在看孩子一样的眼神。 莫歇的注意全集中在这个小本子上，手指轻轻抚摸着硬质封皮和被冰冻后变得同样坚硬的纸页。 轻轻翻开，伴随着硬物被拉扯的刺耳的声响，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行行特殊的字符。 “这是……日记本。” “啊？”达利欧很快冷静下来，低身凑到莫歇的手边，“这些是他们的文字吗？” “嗯。” “如果有特殊语言专业的人在，应该能看懂。”达利欧有些遗憾地说。 达利欧的这句话提醒了莫歇，他的专属书库里有一本关于特殊语言的书，现在被存入了精神世界的记忆之书里。 一一对照的话，应该能翻译出大意来。 想到方法的一瞬间，身为行动派的他就行动了起来。通过意识海进入精神世界，再从记忆之书中提取出那本关于特殊语言的书。 过了片刻，莫歇再次注视着特殊的字符，脑海中已然出现了能读懂的文字。 因为没有标注日期，通篇记录看起来十分混乱潦草。 异族书写的第一句话，就令他瞳孔一缩，精神高度集中，眼眸渐变成金黄色。 ——女王带回来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我们称呼他为“巫师大人”。 第93章 曾经为巫师的龙 最开始我们都很不安且慌乱，以为他和外面的那些野蛮人一样，想要从我们的家园里掠夺些什么。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我们意识到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感激。 “这是我送给霜冻苔原的第一份礼物。”在全部族人的面前，他这样说着，食指轻轻一点，莹绿色的光芒飞散。紧接着在贫瘠荒芜的冰原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绽放出了第一朵花。 鲜活的、醒目的，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颜色。 又过了一段时间。 我曾经并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以为都是那些野蛮人编造出来的，虚伪的幻想。 但是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巫师大人就是神派来的使者。 巫师大人为我们带来了先进的文明。 他教会我们养殖的技巧，帮助我们建设村庄，还赐予我们反击那些野蛮人的力量。 原来生命也可以是温热的，原来这就是女王所说的“幸福的感觉”。 ……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或许我拿着笔只是为了写写画画。 我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灰白色、像是树根一样盘结的双腿。 我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 我们将迎来新生。 …… “所以这个写日记的人最后——”听完莫歇的讲述，达利欧皱起眉头，斟酌着用词，“去世了？” “或许是吧。”又或许他们像诺兰一样，以另一种姿态活着。 这样想着，莫歇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如果这本日记被人（特别是雷克顿的野蛮人）发现并销毁了，那么他们将永远也无法得到神的祝福。不相信的话，尽管试试看。 字迹工整清晰，不像后半部分那般凌乱，应该是一早就写好了的。 达利欧神情复杂，不由得后退一步，“好恶毒的诅咒。” 莫歇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页。 雷克顿对创世神的信仰已经到了盲信的程度吗？ 日记上没有魔法的痕迹，也就是说这只是用笔写在纸上的、没有力量依附的文字罢了。 雷克顿军团的人竟然真的相信了，并且放弃销毁这一“物证”。 那么龙造型的摆件能完好无损地存放在架子上，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对了，莫歇，你有没有看到长一点的东西？比如木棍、铲子之类的。”达利欧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实际上，床底下还有一个东西，可是它被杂物挡着，埋在了最深处，我拿不出来。” 少年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莫歇微微一笑，“我来吧。” 他跪伏在地面上向内看去，目测了一下深度之后，拿起旁边的一片木板就开始行动。 “等一下！里面很脏！”达利欧伸手抓了个空，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不是，这么窄的地方你都能钻进去啊！” 莫歇没有回话，他能明显感受到徘徊在面前的大颗粒灰尘，以及不停搔弄着皮肤、有着毛发质感的东西。 但是这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他早已体验过更加脏乱、恶劣的环境。 木板轻轻一拨，那像是卷轴一样的东西来到了莫歇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伸手握住，慢慢地退了出去。 “啊，果然很脏！”看到莫歇原本干净的衣服变得脏兮兮，达利欧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从水壶里倒了点水沾湿，然后为他简单擦拭了一番。 “谢谢你，达利欧。” 达利欧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不停，“不客气，我们是舍友嘛。” “不。”莫歇突然很想揉揉达利欧的脑袋，就像他曾经对少年战士们做的那样。 “嗯？”达利欧疑惑，心想莫歇在说什么胡话，他们不是住在同一个宿舍里吗。 只见莫歇一脸真诚道：“我们是朋友啊。” “……”达利欧无语，把手帕塞进背包里。 这句话不应该在更温馨的场合说吗？ 有时候真的感觉莫歇的言行举止不像是一个地道的雷克顿人，他的直系祖辈里该不会有外国人吧？ 探索时间有限，研究新找到的东西要紧。 莫歇缓缓展开纸卷，浅棕色的纸上只有黑色的线条，它们构成了一幅简约却精致的人物画像。 虽然旁边没有任何标注，但他们还是认出了纸上的人物。 “这不是那个……”达利欧张了张嘴，然后发现他找不出一个名词来表示脑海中所想的形象。 “他说他叫诺兰。”莫歇仔细打量着画作。 “对，你跟着老师们去清除影响物了，原来他……诺兰就是那个影响物吗？” 修长的身形，俊美的样貌，最重要的是，诺兰穿着一件熟悉的衣服。 雷克顿王家学院的制服。 他的胸前还佩戴了一枚玫瑰胸针。 这两个特征已经足够证明，诺兰曾经是雷克顿王家学院高等部的一名学生。 达利欧似乎有所感触，语气低落了许多，“他原本应该可以顺利毕业吧？真是太可惜了……” 这下探索学院的目的又多了一个。莫歇沉思片刻后，将画像整齐叠好，收进了内衬口袋里。 本该是再转一转，然后去探索别的建筑，没想到平静被打破就在一瞬间。 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阵嗡鸣声，接踵而来的是地面猛烈摇晃，怪异的声响一阵又一阵，像是雷电劈打在耳畔。 “怎么了？！”达利欧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吓了一大跳，受到生存本能驱使的他，连忙推着莫歇向外走，“莫歇，快——”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像是被冰冻住了似的，保持着夸张的表情和姿势，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莫歇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走向屋外。 他看到了和达利欧处于相同状态的老师和学生们，以及缓步朝他走来，笑容神秘而又危险的切莉。 “哦？居然有人能抵抗我的术式。” 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或者说生物，正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悬停于高空之上，发出高傲的疑问声。 “呵呵，原来是这样。时间过去太久，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莫歇高高地仰起头，金光流转的眼眸凝视着那生物，神色平静地说道： “你是那个巫师。” 冰龙吞吐着气息，冰蓝色的竖曈缓缓转动，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没错，我曾经和你们一样。” 第94章 恼羞成怒大冰龙 仅凭冰龙的这一句话，莫歇就对现在的状况有了基本的理解。 两个人类巫师，一头曾经为巫师的龙。 冰龙改变了霜冻苔原位面，是受到异族敬仰的巫师。 同时他也是使用禁忌巫术，犯下不可饶恕得罪行的人。 切莉·斯多波尔在冰龙的阵营之外，接下来很有可能发展成二对一的局面。 至于其他人为什么会保持静止的状态，莫歇有两种猜测。 第一，有一种巫术，可以控制生物的行动。 第二，有一种魔法，可以让时空停滞。时间和空间各自独立，也相互有联系性。因此那种魔法准确来说并不是“时间静止魔法”，而是“时空静止魔法”。 莫歇环顾四周，凛风不止，细雪飘摇。 看来是前者。 “切莉老师。” 切莉缓步走到他身旁，面上笑意不减，“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吧？” 莫歇轻轻点头，同时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您并没有刻意隐藏身份和能力。” 看看其他教师就知道了，与个人体质和是否携带暖石无关，阶级高的魔法师同样会畏惧严寒。 他们虽然穿着复古，看起来有些单薄，可莫歇却在感知视界中看到了异常的现象。 和之前贝利恩送给他那件浅绿色针织毛线外衣时看到的一样，流质会避开教师们，以一种奇怪的轨迹流动。 就像是一个人提灯在黑暗中行走，他所到之处就会被暂时照亮一样。 答案显而易见，他们的衣服上都附有魔法，可以让他们轻松抵抗严寒，在地势不平的位面中也能自如行动。 那么切莉·斯多波尔呢？ 她确实是穿着短袖裤裙进入了霜冻苔原遗迹，并且以自然的状态参与了全程实践。 最神奇的是，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对她这副装束习以为常。 除了魔法之外还能用来抵御严寒的神秘力量。 面对危险时的从容冷静。 对于“影响物诺兰”的精准推断等等…… 这些要素全部指向切莉·斯多波尔的特殊身份，想察觉不到都难。 这孩子的观察力果然很敏锐。切莉凝视了莫歇片刻，忽然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是啊，事实上雷克顿的人对于巫师并没有那么了解，他们只知道巫师是穷凶极恶的存在，过度隐藏只会让我看起来更加可疑而已。” “穷凶极恶？”莫歇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觉得自己记忆中的巫师和这个词语毫不沾边。 “当然，还有别的形容词，比如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切莉语气轻松，丝毫不在意自己也是一个巫师。 突然，从高空之上传来一阵龙鸣，空气为之震颤，冰雪崩裂洒落一地，引得二人同时抬头看去。 “你们的胆子还真大，在我面前居然还有心思说笑。”冰龙看起来十分恼怒，翅膀扇动带起一阵阵劲风，声音变得粗重失真，“我已经进化为传说中的存在，杀掉你们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切莉嗤笑一声，反问道：“真的吗？” “什么？”冰龙愣了一下。 “创世神是创造世界规则的人，而龙是创世神传说中的生物。如果你真的变成了龙，又怎么会被拘束在霜冻苔原遗迹的天空中无法脱离呢？” “你——！”冰龙的瞳孔变得更加尖细，吼叫声中夹杂着羞恼，偏偏它确实如切莉所说，无论翅膀是停摆还是扇动，都无法降落到地面。 骇人的力量瞬间在它巨大的口中汇聚，蓝色的光团逐渐变大，剧烈抖动着，然后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了似的，化作一根笔直又粗壮的光柱，疾速向地面的二人射去。 “莫歇同学，虽然我很想和你继续交流，可条件并不允许。”切莉这样说着，头也不回，直接伸手抵在了光柱中心。 不知道切莉做了什么，那威力庞大的光柱竟然被她轻松挡下，分解成数量繁多的光粒，飘散在空气中。 光柱的一部分打在了冰原上，冰层碎裂，数不清的裂纹向四周蔓延，深不见底的裂缝眨眼间便横亘在二人面前。 随之而来的狂风吹散了切莉的鱼骨辫，她那柔顺的棕色长发遮住了莫歇的视线，只听到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从现在开始，你要和我一起对抗头顶那个大家伙。” “别看它长得唬人，其实本质上不过是一个长着翅膀，只能在天上飞，还会使用魔法和巫术的移动炮台罢了。” 莫歇心中了然。如果它真的变成了创世神传说中的生物“龙”，为什么不直接使用范围广大的时空静止魔法，而是使用控制个体行动的巫术呢？ 他还是一个巫师。 一个有着爬行动物的身体和蝙蝠尾巴的，异形巫师。 “虽然它有很多弱点，境界也不高，但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用全力去进攻的同时还要做好防御。”切莉从包里取出一根发带，将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辫。 摆出战斗的姿态后，从她的体内冒出数道莹绿色的光芒，在空中交织成十二道圆环，环绕在她身边平稳地漂浮着。 “有所保留的话，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哦。”在光芒的映照下，切莉的微笑看起来神秘又危险。 莫歇神情平静，目光如炬，“我准备好了。”巫力凝结成颗颗玲珑剔透的珠子，四颗在身后列出防御术阵，四颗漂浮在他的身前，随时可以用来施展巫术。 “先把它的翅膀折断！”话音还没落下，切莉就脚踏圆环，步步升空，飞速接近冰龙。 莫歇即刻回应，“收到。” 以他现在的境界，还无法做到在高空中战斗。 不过他对自己巫力的掌控和攻击范围有信心，即使是在地面上，也能施展长距离且有效的攻击巫术。 切莉微笑着躲避冰龙的巫术，一边接近的同时一边还嘲讽道：“太弱了，你在造物之前应该多了解一下‘龙’是什么样的。” “可恶！”冰龙咆哮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无论它使用魔法还是巫术，都无法命中切莉。这个年轻的女人就像苍蝇一样，惹人烦又难缠！ 还有从地面而来，形似藤蔓的巫力，缠绕在它的身体上，刺痛伴随着麻痹，令他气恼万分。 切莉如鬼魅一般贴近了冰龙的耳孔，语气幽幽道：“你即将成为我消灭掉的第五百个巫师，你应该为此而感到自豪。” “你在说什么？”冰龙没反应过来。 “这世间巫师的罪孽，就由我来终结。”说完，切莉轻轻抚摸着冰龙坚硬的鳞片。 冰龙的声音再次失真，“这、这句话……难道你就是那个——！” 第95章 吞灭 切莉贴近冰龙耳孔说话的声音很轻，就算莫歇处于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状态也无法听清。 可冰龙身躯庞大，浅浅的叹息都像打雷一样响亮，更别说惊讶时的吼叫了。 切莉微微一笑，“看来你听说过我的事情。”圆环沿着冰龙的脊背划过，留下一道刺耳的声响。 莫歇抬头仰望高空，看着一人一龙边交谈边缠斗，体内高纯度的巫力蓄势待发。 他猜到切莉的身份不仅是一个普通的巫师这么简单，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消灭冰龙，否则不知道它又会使用什么禁忌巫术。 “就算你是，那又怎么样。”冰龙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它的鼻子喷出两股白烟，冰蓝竖瞳里浮现出一丝轻蔑。 “我现在已经成为比你们更高级的存在，我不会像那些白痴一样坐以待毙！” 说完，冰龙怒吼一声，高高昂起头颅，粗壮脖颈的中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 “准备，莫歇同学。” 这次切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莫歇的耳朵里，她迅速和冰龙拉开距离，然后将飞舞的圆环召唤回来，在身前拼成一面巨大的盾牌。 下一秒，冰龙巨口大张，从中喷射出无数尖利的冰锥，还附加了某种增加速度和力量的魔法，携着冰渣雪沫，直冲切莉而去。 切莉毫不慌张，双臂抬起，手掌交叠。 冰锥撞击在圆盘盾牌上，发出密集且急促的巨响，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轰炸。 天空中铺满灰白，莹绿色的光芒闪现。莫歇抓住时机，用玲珑珠绘出两个交叠的术阵，接着手臂向上一挥。 术阵扶摇直上，等冰龙停止吐冰，白雾消散之时，竟然直接停在了切莉的脚下。 “哦？”切莉有些惊讶地看着莫歇。 莫歇回以一个微笑，开始向术阵传送巫力。 冰龙身上的鳞片坚硬又光滑，在它情绪激动时会微微立起，呈现出一种层层炸开的状态。 从鳞片的缝隙里，生长出纯白的尖刺，散发出森森冷气。只要切莉一靠近，尖刺就会突起攻击，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尽管切莉动作灵敏，闪躲的速度很快，但这些狡猾的陷阱还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醒目的红痕。 “好了，热身活动到此为止。” 又一阵暴雪龙卷呼啸而过，切莉突然停住动作，将有些凌乱的发丝别至耳后，甜美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危险，“清扫开始。” “别开玩笑了。”冰龙扇动翅膀，周身环绕着强大的气息。 巫力和魔力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 切莉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地展开术阵。 在莫歇的辅助下，一对莹绿色的圆环瞬间变大，紧紧锁住冰龙的翅膀向外拉开。 “雕虫小技。”冰龙嗤笑一声，试着动了动翅膀。 其余的圆环悬立在空中，开始飞速旋转。然后竟然切割开空气中的流质，形成两股肉眼可见的气流，同时发出阵阵嗡鸣。 它们变成了一把把轮刃，分别对准冰龙两边的翅膀。 莹绿色的轮刃高速旋转，隐约发出金色的光芒。随着切莉握紧双拳，两排轮刃朝着翅根的位置落下，瞬间就将翅膀切割开。 “哈哈哈——！没用的。” 失去翅膀，露出了灰暗的肉质和森白的骨头，冰龙大笑着漂浮在高空中，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仍然毫不在意。 莫歇和切莉很快就知道了它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见断面上，一个小小的肉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 不，还要更快。快到不过两个呼吸之间，肉芽就长成了翅膀的形状。 “那么这样呢？” 切莉没有召回轮刃，而是让其在冰龙身上少有鳞片覆盖的部位继续切割。 血肉飞溅，冰龙庞大的身躯重复着断离、毁灭与再生。 过了片刻，切莉停止了攻击，召回轮刃护卫在身边。 “这就有点棘手了啊。”她垂下眼帘低语道。 冰龙得意极了，缓缓甩动粗长的尾巴，“我说过了，我和你们不是同一级别的存在。” 切莉没有理会它，低下头询问莫歇：“莫歇同学，你应该能收尾吧？” 莫歇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果断回答：“能。” 切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说完，她竟又唤出了六个圆环。整整十八个圆环在空中高速旋转，形成了威力可怖的轮刃风暴。 风暴将冰龙的大半个身躯包裹其中，随即爆发出了激烈且混乱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那是轮刃在破开冰龙的鳞片，钻凿骨肉，又将纯白尖刺反复割断的声音。 就是现在！ 莫歇的眼睛已经彻底底变成了金色，他找准冰龙再生程度最低的时机，用劲积攒已久的巫力，施展出一个足以让生机湮灭的巫术—— 吞灭。 巨大的术阵在冰龙身下展开，先是从中冒出一截粗壮的根茎，随即直立起来的是一朵比冰龙还要庞大的、半透明的花。 这花没有花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尽的黑洞。黑洞中隐约还能看到白色的斑点，散发出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非常奇妙的气息。 “哈哈！”看着眼前的景象，切莉收回轮刃，兴奋地笑出了声。 “这是？！” 而逐渐被巨花托举、包裹、吞没的冰龙呢？ 它瞪大了冰蓝色的竖曈，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地面上的，那个外表柔弱，貌似不堪一击的人类巫师。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等到莫歇的回答，冰龙便被巨花彻底吞没。 在极其纯净浓烈的巫力中，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不断被压缩、榨取，直至成为一具干枯的骸骨。 “结束了。”切莉降落在莫歇身边。 莫歇轻轻点头，“嗯，结束了。” 切莉凝视了他片刻，终于是忍不住抬手覆上他柔软的头发，露出熟悉的微笑说：“找个时间好好聊一聊吧，我们都需要对彼此有更加深刻的了解。” “好。”莫歇也正有此意。 从不远处传来了喧闹的声音，是大部队在集结。 这次真的要返程了。 第96章 大记忆清除术 冰龙已死，巫术解除，冰原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虽然这个巫术只能控制生物的行动，但如果附加了另外的精神类巫术，就会对生物的记忆和意识造成短暂的倒退效果。 人们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还有自主行动能力的那一刻，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就像现在这样。 裂缝周围的冰面很是脆弱，被风轻轻一吹都能飞起大片的冰渣，人们只能绕远汇合。 “刚才是发生地震了？我的腿好麻啊……” “嗬——！地面上居然有一道那么大的裂缝！” “难道没人注意到天上的那头龙突然消失了吗？” “穆勒老师！您快来看啊！” 当学生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裂缝时，莫歇和切莉已经自然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茫然无措的达利欧踮起脚尖望了一圈，这才找到他的好舍友，赶紧小跑过来，“莫歇！你没事吧！” “没事。” 达利欧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刚才突然发生地震，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他目光一转，突然发现莫歇身边还站着切莉老师，连忙鞠躬问好：“啊，切莉老师，您好！” “你好，达利欧同学。”切莉微笑着回应。 达利欧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想切莉老师真好，每次都用名字称呼他。 就在学生们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的时候，以穆勒为首的教师们一脸严肃地走来。 他们先是检查了一遍学生们的身体状况，确保全部安然无恙之后，用魔法对这片区域进行了探查。 穆勒蹲下身，仔细观察了裂缝片刻后，对其他教师说：“已经没有魔力残留了。” “我们刚才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 “是不是……” 有人立即截断他的话：“是的。” 教师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有些难看的脸色。 “那么我们应该写一份报告交给学院长。” “而且还要尽快写完，一天之内。” “我们现在就返程吧。” “嗯，返程。” 这样的结论自然会引起学生们的不满和遗憾。 “什么？好不容易来一次位面战役的遗迹，这么快就要回去吗？” “我还想去雪山那里看看呢，好像有一个很大的山洞。” “老师，全学院除了学院长、克拉彭副教授和弗洛恩学长以外最帅气、最厉害的穆勒老师，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哪怕是一个小时都可以！” 看到穆勒老师快要黑成锅底的脸色，旁边的同伴赶紧捂住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嘴巴，拼命摇了摇头。 这蠢货！难道是想直接留级吗？！ “本次户外实践活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你们了解霜冻苔原战役的历史，参观城堡和村庄两处区域。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就应该返程。”穆勒使用了扩大音量的魔具，声音坚定沉稳，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为了学年活动积分。我相信你们能够理解。” 年轻的学生们瞬间就转变了思想。 穆勒老师说得对，就按穆勒老师说的做。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 “收拾好东西，不要落在这里了。” 原本只要驱动“钥匙”就可以原地开启出口，但是考虑到遗迹归属于王室，要是学生遗落些垃圾杂物什么的，可能会给王室及相关人士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本着身为正常人类的道德观，王家学院户外实践大部队就这样调转了方向，离开冰雪村庄，绕过冰封城堡，回到最开始集合的地方。 很好，除了毛发和血迹之外，再没有发现其他东西，不愧是我们王家学院的学生。 穆勒满意地解除魔法，“老师们请上前。” 布朗在临走之前把“钥匙”交给了穆勒，现在穆勒一人要驱动两把钥匙。 炫彩的光芒分别托起黑色的石块，在半空中拼成完整的形状。 紧接着一道空间裂缝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随着魔力的扩散逐渐变宽，直至足以容许一人通过。 有不少学生们在踏入空间裂缝之后还反复回头，深深地将霜冻苔原的景象印刻在脑海中。 毕竟这可是能让人述说一生的经历啊。 空间裂缝中，达利欧看着莫歇脚步一顿，疑惑地询问道：“怎么了？莫歇。” 莫歇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这确实是实话。 为了施展最后那个阻碍冰龙再生，令其灰飞烟灭的巫术“吞灭”，他已经消耗了全部的精神力和巫力，短时间内无法进入感知视界。 现在灵胎安安静静地沉睡在他体内，应该要休息几天才能完全恢复。 但其实这并不是令莫歇分神的主要原因。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皮肤表层已经感受到了轻微刺痛。 他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而且……外面的魔力波动有些奇怪。 “后面的同学跟紧我。” 和来的时候一样，不同队伍的落点也不同。 切莉在前面带队，华夏语专业的学生们又回到了那个生机盎然的森林里。 “！” 从空中通道跳落到地面的一瞬间，莫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炙热的大手紧紧攥住，极致的疼痛令他站立不稳，倒在了达利欧的身上。 这里竟然有一个如此强大的魔法阵？ 疼痛已经侵占了大脑，莫歇眼前白茫茫一片，根本没有精力思考其他。 “莫歇？！” 听到惊呼声，切莉快步走到莫歇的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撕开传送卷轴。 “走。” 传送平台平稳地飞行着，莫歇倚在柔软的身躯上，感受着股股暖流在身体里游走，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回到学院，学生们各自散去。 莫歇惨白着脸色，露出淡淡的微笑说：“十分感谢您，切莉老师。” “好好休息，莫歇同学，下次见。”切莉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也转身离开。 达利欧挥了挥手，“再见，切莉老师。” 他转头一脸严肃地瞪着莫歇，“你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武考的后遗症还没好吗？” “头有点痛，可能是在冰雪村庄里被风吹的。”莫歇选择了一个听起来比较可信的回答。 没想到达利欧听后却搔了搔后脑勺，十分疑惑地说：“冰雪村庄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参观完城堡就回来了吗？” 嗯？莫歇心里疑惑，定定地注视着他。 他们不是刚刚从霜冻苔原遗迹里出来，怎么一转头就忘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记忆清除术？ 只能是那位做的了。 莫歇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位身穿深蓝色魔法师长袍的老者的身影。 第97章 管家诺兰 而现在，记忆中的老者也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只不过他一改往日的装扮，身穿一袭纯白色法师长袍，头戴一顶白金色魔法帽，外罩重工刺绣繁复纹样，边缘用烫金的丝线细密勾勒，两端分别缀着一串水晶，整个人的装扮看起来华贵又庄重。 不仅如此。 更惹人瞩目的是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一根整体呈半透明，流光璀璨的法杖。杖身上绽开九多朵钻石花，顶部镶嵌着一颗圆润的魔力石幽深的紫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七彩的光泽。 这样的宝物是用金钱换不来的。 “学院长先生。” “您、您好！” 学生们连忙鞠躬问好，炽热的目光在多尔华贵的衣袍和法杖之间来回游移，面上不禁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真是漂亮又神奇，好想凑近了看一看啊！ 多尔那藏在胡须下的嘴角微微扬起，笑着向学生们点了点头说：“你们好。今天天气热，快回去换衣服吧！” “是！多谢学院长先生的关心！” “那我们就走了，再见，学院长先生！” 学生们受宠若惊，情绪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刚从霜冻苔原遗迹里出来，他们身上的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 这时直接迎着橙红色的晚霞向宿舍楼跑去，带去一阵阵凉风，沿途经过没去实践活动的人身边，惹得频频侧目。 原本喧嚣的大门口现在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莫歇神色平静地回视多尔。 他想，多尔刚才一定是去见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除了王室和魔法师协会的高层，应该没有人能让多尔这样境界高深不可测的魔法师，穿戴正式礼服，拿着专属的法杖去面见。 在霜冻苔原遗迹里，教师们曾经说过“相信我们的学院长已经安排妥当了”，这就意味着多尔最近和王室有联系。 他们在冰封城堡里清除影响物，在冰雪村庄消灭冰龙，前前后后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王室都没有派人来学院问罪，由此可见多尔一定是提前去找了王室的人协商。 那么多尔为什么要在入口处设下一道魔法阵呢？ 恐怕还是和王室有关系。 一旁，达利欧惴惴不安地看着莫歇和多尔对视。 他知道这位学院长向来平易近人，亲切和善，但是被小辈这样直接长时间注视着，会不会感觉被冒犯到呢？ 咦？真奇怪。 明明只是参观一圈冰封城堡就回来了，怎么感觉身体这么疲惫呢？ 特别是眼睛，酸胀发痒，真是难受！ 同样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的莫歇缓缓眨了眨眼，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学院长多尔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魔力的漩涡中。 “我们也回去吧？莫歇。”说完，达利欧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好。”莫歇有些哭笑不得地应声。 在回宿舍的路上他还有意离达利欧更近一些，怕他一不留神摔倒或是撞到树上。 当他们回到温馨又舒适的小家——b0917室，脱掉一身厚重的衣服时，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达利欧没有洗漱就沉沉睡去，莫歇则是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体，收拾好行李，然后才在床铺上闭目养神。 他推测整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切莉和学院长有着共同的目的，正好借着学生户外实践实现。 从切莉消灭诺兰和冰龙的举动不难猜出，她想清除霜冻苔原遗迹内和巫师相关的事物。 霜冻苔原遗迹归王室所有，诺兰和冰龙只有王室才有权处置。 如果想要压下王室追责，就必须要有更重要的事物相抵。 三百多名师生的性命够重要吗？ 莫歇认为是重要的。 有刚入学的新生，也有即将要毕业的高等部学生。 有普通平民，也有富商和名门贵族子弟。 这是一个赌局。 ——国王陛下，如果不清除那个影响物\/恶龙的话，就算是我，也不能拯救三百多名师生的性命啊！ 如果是多尔的话，应该会这样说吧。 国王听后肯定会痛惜不已，紧接着又变得很苦恼。 本来这些异动是不会发生的。学生们不会发现影响物，也不会经历由冰龙复苏引发的地震。 这关乎到雷克顿王室的脸面和信誉，该怎么办呢？ 这时多尔又该“贴心”地提出建议了。 ——国王陛下，我能使用清除记忆的魔法，他们会忘记这段经历，不会对王室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 感觉这种话是国王想要听到的。 莫歇轻轻地翻了一个身，背对已经睡死过去的达利欧。 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那多尔和切莉的胆子真的很大。 没有十成的把握和信心，怎么敢拿三百多条人命当赌注呢？ 莫歇很想长叹一声，却在气息抵达唇齿的一瞬间收住，然后缓缓地呼了出去。 他感觉巫力和精神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便将意识沉入意识海中，去看看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令他心怀负罪感的人。 ［你终于肯把放我出来了！］ 通过意识海进入精神世界的一瞬间，光团形态的莫歇就被某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放开。］ 莫歇有些头痛地说。 ［你的精神世界真神奇，居然有光明、混沌和黑暗三种区域！］ 男人不听，反而更用力地箍紧了光团，兴奋地说着他所见到的事物。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开，诺兰。］ 莫歇难得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如果他这个光团的形态有面孔的话。 ［是的，我是诺兰。多亏了少年你，我才能以人类的姿态重新拥有这个名字。］ 这人竟然是在冰封城堡里被十二位教师一同清除的影响物诺兰！ 青年容貌英俊，眉眼弯弯。褐色长发随微风轻轻晃动，蜜糖般的眼眸里只倒映着一个身影，看起来专注又深情。 ［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少年恩人。］ 他用温柔至极的声音说。 ［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你将暂时代替核心的职能，负责精神世界的日常管理。］ 莫歇言简意赅，十分直接。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我暂时成为了你的管家吗？哈哈哈——］ 诺兰低低地笑了，然后把光团举起来，像哄孩子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 ［随你所想。］ 莫歇轻声说。 他精神力不足，无力反抗，就任由诺兰抱着胡闹了。 第98章 兄妹关爱 诺兰能完整地出现在莫歇的精神世界里，还要多亏巫族的传世之宝——环蔻。 当时教师们要发动最后一击，全神贯注施展魔法，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正是莫歇使用巫术的好时机。 这个巫术的原理类似于将生命的灵魂抽出，通过巫力进入到环蔻里。 等到灵魂适应了原本躯壳以外的环境，再投放至他人的精神世界里，休养成长。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只要同时拥有巫力和环蔻，就可以无限复生”。 世间万物都有独立的规则和秩序，诞生于世界规则之下的巫族也不例外。 一个独立的生命，能，且仅能通过环蔻复生一次。 复生的条件也极为苛刻。 需要准备一个与灵魂相性极高的肉体、一个以巫师之血绘成的术阵、一滴悲恸的眼泪、两节古树的枝干、纯血犬形魔兽的第一颗乳牙、满月时的月光、鲜血一样浓艳的晚霞以及一颗还在跳动的人类的心脏。 在此之前，生命只能以灵魂的形态暂时寄存于他人的精神世界里。 ［啊，这样的话，我必须要改变称呼才行。］ 意识海上方，诺兰突然停住动作，神情严肃地说。 莫歇借此机会挣脱他的怀抱，飘到了光明区域的草坪上。 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 ［小少爷？主人？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果不其然，诺兰扬起灿烂的笑脸，瞬移到莫歇身边，嘴里说着令人感到羞耻的称呼。 莫歇顿时陷入了沉默，转身选择去往记忆之书所在的地方。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嗯？］ 诺兰睁着大眼睛，微微弯腰注视着莫歇，步步紧逼。 ［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 ［不要。］ ［那我还是把你交给别人吧。］ 莫歇语气平淡，似乎是认真的。 虽然在麦金托什堡里他也被称为“莫歇少爷”，但“小少爷”这个称呼听起来明显更加亲昵，有一种长辈对待晚辈的感觉。 就连和他签订了主从契约的贝利恩，也只是恭敬地称呼他为“莫歇阁下”。主人什么的，完全把人划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阶级，听起来很不舒服。 诺兰蹲下身来，蜜糖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歇，将自己柔软的掌心放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做出了妥协。 ［您救了我，还给我找事情做，我就叫您主人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歇没有理由再拒绝。 ［好吧。］ 反正诺兰暂时只能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活动，除了贝利恩，没人能听到他说话。他想。 得到了允许的诺兰一边叫着“好耶”一边飞来飞去，偌大的精神世界里回荡着他欢快的笑声。 好不容易有了空闲的时间，莫歇飘到记忆之书前。心念微动，这本巨大的书便自己翻动起来。 其他语言类的书籍、贝利恩的巫药配方、霜冻苔原遗迹的相关信息等等……化作一行行文字，印在了空白的书页上。 ［提问。］ 诺兰一副乖学生模样地举起手。 ［说。］ 莫歇正检查记忆之书中的内容，分神回应道。 ［这里是您的精神世界，为什么我能保持人类的形态，而您却是一个可爱的光团呢？］ 诺兰环抱着膝盖坐在他的身边，脑袋轻轻靠在手臂上，用天真的语气询问道。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清新柔和的花香。 莫歇转过身，目光略过飞速闪过的字符，缓缓对上青年蜜糖般的眼眸。 这就说来话长了。 不过他可以长话短说。 ［你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也会变成一个可爱的光团。］ 虽然莫歇不能完全理解诺兰的精神状态，但这不妨碍他认为诺兰是一个有趣的人。 ［原来如此。］ 诺兰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我要走了。］ 莫歇飘浮到半空中，金色圆盘底座震动了一下，同时两道白色的光圈交错升起，将巨大的书重新封锁起来。 记忆之书的内容更新完毕，他也该回到现实世界了。 ［这么快吗？］ 诺兰看起来有些不舍。 ［那主人您要经常来看我哦，不然我会感到非常寂寞的。］ 诺兰嘴里说着有些肉麻的话，轻轻地把光团捧起来，放进了意识海里。 莫歇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 ［嗯。］ 只是简单地回应一声，便沉入了意识海底。 现实世界，中等部宿舍楼，b0917室。 莫歇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两种梦幻般的色彩。 浓艳到极致的群青色双眸，以及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仍旧散发出闪耀光芒的淡金色长发。 看见他醒来，整个房间的气氛突然停滞了一瞬。 不知道达利欧去了哪里，只有二人坐在他的床边，面上是毫不遮掩的担忧的神色。 “我差点就要去叫医生了，莫歇。”尤菲米娅凑到他眼前，语气严肃且认真地说，“你知道吗，你睡了整整一天。” 莫歇也感到很讶异。他在精神世界里是能感受到外界时间流逝的，按理说只是过去了一个晚上而已，怎么会昏睡整整一天的时间？ “是这次去霜冻苔原遗迹遇到了什么事情吗？”另一边，弗洛恩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伸手轻轻掀开了他的被子，像是要查看身上有没有伤处。 莫歇庆幸自己有穿好衣服睡觉的习惯，同时也很感谢弗洛恩能尊重他，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掀开他的被子。 “没事，户外实践活动开展得很顺利，我们学到了很多知识。”就连莫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就是大多数孩子面对长辈时的状态，看起来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可能是霜冻苔原遗迹里的气温太低，以及在冰原上行走不太方便的原因，我感觉有点累。”他微笑着说。 弗洛恩动作轻缓地放下被子，又顺手帮他掖了掖被角，语气沉沉道：“应该让鲍里斯送两套加厚冬装来的。” “是啊。” 尤菲米娅垂下眼帘一副反思状，片刻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弗洛恩说：“弗洛恩兄长，您近期有休息日吗？” “有。” “那么您能不能帮莫歇拿几套合身的衣服来？他向来只穿麦金托什定制的服饰，从外面服装店买来的肯定穿不习惯。” “你说得对，尤菲米娅。”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达成了奇妙的共识。 只有莫歇还游离在状况之外。 兄长和妹妹的关爱是否来得太突然了一点？ 第99章 切莉邀约 除了一天没有进食，身体无力肌肉酸软之外，没有其他不适。 莫歇在二人的注视下走到书桌边，然后用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了一摞稿纸。 尽管开学一个月先后经历了武考和户外实践，但他在闲暇之余也没有忘记给妹妹翻译小说。 微风吹动薄纱窗帘，暖调的霞光铺满房间，氛围宁静而安详。 “这是四章的内容。”少年深黑色的发丝垂在额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很抱歉现在才给你，尤菲米娅。” 尤菲米娅接过手稿，湛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白皙的面庞上飘着两团红晕，看起来既兴奋又愉悦。 接着当她目光上移，看见莫歇苍白的脸色时，嘴角的弧度慢慢降了下来。 麦金托什是雷克顿王国的名门贵族，贵为千金小姐的她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但她清楚，同时也肯定，这种感觉名为“心疼”。 “小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尤菲米娅叹了口气，稚嫩的脸庞上是成熟稳重的神情，“莫歇，身体健康应该放在第一位。” 如果是失去记忆之前的莫歇，肯定不会这样做吧？毕竟他可是一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谢谢你的关心，尤菲米娅。”莫歇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下次会注意的。” “但愿如此。”尤菲米娅微微挑眉，整理好裙摆后捧着手稿走到了窗户边，借着暖橙色的霞光仔细阅读起来。 莫歇目光一转，和群青色的双眸对上。 “弗洛恩兄长，近期魔力还稳定吗？”他问。 弗洛恩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偶尔会溢出，从而引发微型的魔力旋涡。但是在使用了你教给我的方法之后，就变得稳定了许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已经能自由进出你所说的‘精神世界’了，最近正在复刻麦金托什堡。因为是印象最深刻的建筑，所以搭建起来还算容易。” 说完，他抬头注视着莫歇，眼神平静，却给人一种迫切想要得到回应的感觉。 莫歇微微怔愣。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建设精神世界的诀窍，不愧是王家学院的天才毕业生。 他真为拥有这样优秀的新家人感到自豪。 于是莫歇露出欣慰的笑容，夸赞道：“弗洛恩兄长，您做得很好。” 弗洛恩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嗯……还要再请你指导一下。” “首先，您要明确您精神世界的类别，这个看空间的颜色大致就能了解。” “我的精神世界是灰色的。” “好，您的精神世界应该属混沌类。那么您最近有印象深刻的事物吗？” “有，是我最新研制出的反魔法盔甲。” “您尝试过将盔甲投放进精神世界吗？” “尝试过，有些困难。” 两兄弟就这样坐在床边，一问一答，十分自然熟络的样子。 精神世界是什么？ 弗洛恩兄长竟然要请莫歇指导？ 虽然在看文字，但是完全没有在思考的尤菲米娅旁听着二人交谈，状似不经意地抬眼。 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她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弗洛恩兄长是在……笑？ 而且还是触及眼底，发自真心的那种。 这种表情只在面对母亲的时候看到过。 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了。 应该是弗洛恩兄长魔力失控的那次。 尤菲米娅用手指轻轻抚平手稿边缘的褶皱，转头望向窗外的漫天红霞。 创世神在上，感谢那颗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石头，让我的二哥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以及，感谢我的正常人二哥，感化了弗洛恩兄长这座百年不化的冰山。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达成了看望的目的，弗洛恩和尤菲米娅准备离开。 “一起去吃晚餐吗？莫歇。”尤菲米娅站在门口，目光中隐含期待。 莫歇刚想答应，就见门外闪过一点莹绿色的光芒。 那是…… 他只好婉拒道：“抱歉，我和别人有约了，下次吧。” 尤菲米娅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自从她对莫歇敞开心扉以后，隐藏在内心的情绪逐渐外化。一双漂亮的湛蓝色的眼眸在听到回答后瞬间就暗了下去，毫不遮掩地流露出遗憾和不舍的想法。 “嗯……那明天见。” 相较于尤菲米娅，弗洛恩就表现得很平静。因为他是学院的工作者，不受课表的约束，随时都可以来找莫歇。 莫歇送他们到楼梯口，微笑着挥了挥手，“明天见。” 回到宿舍，那点莹绿色的光芒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抬手轻轻抓住光点，随即有一个女人甜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莫歇同学，晚上7点，在小花园不见不散。 7点吗。 莫歇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一格一格地移动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动。 时间快到了，那么就去赴约吧。 原本夜晚的王家学院很热闹，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零星几个人影，或是在散步，或是在锻炼。 或许是多尔那个记忆清除魔法的后遗症。 就连他这个巫师都无知觉地昏睡了一整天，更别说学生们了。 沿着天然石板路走，很快就到达了小花园。 莫歇的目光略过长势迅猛的植物们，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生机，顿时觉得身心舒展，活力涌现。 那天遇到神秘人，灵胎十分抵触他的存在，随即运转巫力来催发植物们的生机。 所以现在植物们开花结果，进入生长的顶峰，静静等待下一次轮回的到来。 莫歇继续向里走，看到了一个缠满花藤的小亭。 小亭里摆放着一套纯白色的桌椅，旁边坐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 莫歇走过去，轻声说：“切莉老师。” 切莉优雅地放下茶杯，“坐。” 明亮的月光，生机盎然的环境，简约朴素的桌椅，以及散发出诱人香气的美食，共同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美景。 切莉翠绿的眼眸里波光流转，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你看起来心情很愉悦。” 莫歇在她对面坐下，微笑着说：“因为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不是吗？” 切莉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来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 “不过……现在是用餐时间，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做其他事情啊。” 第100章 巫族的罪孽与新生 沙拉碗里盛着新鲜的蔬菜叶和圆润小巧的果子，爽脆的口感配合上微咸的酱汁，在唇齿间挤压碰撞，感受着纯天然的水分滋润干涸的嘴唇，味蕾也从沉睡中苏醒。 洁白的平底圆盘上整齐摆放着七根香肠，旁边是一团蒜香土豆泥，以及点缀用的花草。 莫歇叉起一根香肠放进盘里，执刀将它切成薄片。浇上浓郁的茄汁之后又撒了一层薄薄的咖喱粉，含入口中的一瞬间，像是有一颗香料炸弹在口腔里炸开似的。 身体本能地对高热量做出欢愉的反应，所有的细胞都在颤抖着想要索取更多，以至于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切莉面带微笑注视着他，偶尔动一动刀叉，只是将豌豆大小的食物送进嘴里，看起来没有多少进食兴趣的模样。 “味道怎么样？” 莫歇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很好吃。” 主食是一碗奶油蘑菇饭和一份鸡肉三明治。 这不是传统的奶油蘑菇饭，或许是加了番茄酱或肉酱，因此米饭整体呈橙色。 嫩滑的蘑菇、绵密的奶油以及软糯的米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丰富的口感层次，让人食欲大动，迫不及待想填满空荡的口腔。 鸡肉三明治倒是常见的模样。 裹上了蛋液的金黄色的面包片，中间夹着西红柿、生菜和鸡肉。酸咸口味的酱汁中和了脆爽的蔬菜和微焦的鸡肉，尽数咽下后，口腔里回荡的是生活最朴实的气息。 这个口感……好熟悉。莫歇低头看着三明治。 无论是前世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味觉都十分敏感。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这个三明治的口感很熟悉，像是学院食堂简餐窗口的那位女士做的。”莫歇如实回答。 切莉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同时，在他们身后，那片枝叶生长得最为茂盛的花丛突然小幅度地颤动了一下。 尽管那是极其微小的响动，但在寂静的花园里还是很明显。 “你都听到了。”切莉微笑着说，“既然他发现了，那就出来见一面吧。” 莫歇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只见那花丛颤动地更加剧烈了，始终不肯露出真面容，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察觉到那人有些别扭的想法，莫歇又转了回来，将后背留给那人。 如果感到不安和害怕的话，我不会看你，因此你可以放心地出来。 这样的举动似乎给了那人信心，花丛逐渐停止了颤动。 片刻后，一条匀称又白皙的腿迈了出来，紧接着是女人丰满的身体，以及薄薄一层垂落至后腰的棕色长发。 “你好呀，小家伙。”那人轻声地打着招呼。 莫歇认得这个声音。 “您是简餐窗口的那位女士。” “是的。”女人又走近了一点，“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姐姐，过来坐吧。”切莉放下刀叉，拉开旁边的椅子说，“你知道的，莫歇同学并不胆小，甚至还比某些成年人要成熟稳重一些呢。我说得对不对？莫歇同学。” 女人迈着轻缓的步子来到切莉身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坐下。 “我们是孪生姐妹。” 听到这话，莫歇抬眼看向二人。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根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甚至看起来极为诡异。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 女人的脸上没有五官，仿佛是一颗纯白无瑕、圆润光滑的鸡蛋。她的头上没有毛囊的痕迹，只有从后脑勺垂落的薄薄一层的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 与光辉相伴而生的，是深入骨髓的冷意。 “果然很恐怖吧，我还是……”女人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剧烈颤抖着，听起来像是马上要哭了似的。 “请您等一下。”莫歇叫住她。 女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我、我……” “我想，这应该是某种禁术所导致的吧？” 女人突然愣住了，她猛地低头看向切莉，在得到对方无声的鼓励之后，终于是选择缓缓放下了手，回视莫歇平静的目光。 “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多么纯净的目光！这孩子，莫歇，他真的把我当做一个人类来看待。女人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可惜她没有用来宣泄情绪的五官，只能狠狠地扣住自己圆润的手指，不停地摩擦。 “我曾经在古籍中见过类似的巫术。” “毕竟你会那个巫术……” 切莉低语着，握住姐姐的手，让她坐下来。 然后她收敛起笑意，翠绿的眼眸里只剩漠然。 “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们都经历了什么。” 莫歇在第一次听切莉讲课的时候就觉得，她的气息、声音以及语气都很适合讲故事。 现在听着她的讲述，当时的场景仿佛重现在眼前一般，对她的绝望和痛苦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 这个他重生后来到的世界，就像是上一个世界的倒影。 原来巫师从出现在历史记录里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混乱与邪恶的代名词。 最开始他们只是用巫术骚扰周边的国家，魔法师和骑士们发现普通的攻击对巫师们不起作用后，选择了防御策略再三避让。 巫族内部对于巫师的种种恶劣行径放任不管，任其发展至了亵渎生命、肆意使用禁忌巫术的地步。 他们觉得人类的生命相较于天地自然实在是过于短暂，于是开始用人类做起了禁忌巫术的实验，试图创造出延长寿命的方法。 他们以人类为胚胎，试验禁忌巫术的可行性，辅以无数巫药炼制。 最终，在鲜血和白骨铺就的长阶上，诞生出了不受创世神规则约束的存在。 明明是一对双胞胎，却生而不同。一个精致美丽，一个畸形可怖。 “所以后来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切莉的眼中闪过一丝血光，“那些触犯禁忌的人，一个不留。” “妹妹。”女人，或者说尼利，轻轻握住了切莉的手，语气有些担忧。 “我们虽然得到了永生，却每时每刻都在失去重要的东西。”切莉语气平淡，仿佛过往已经烟消云散，“比如我们原本的名字，再比如……爱我们，和我们所爱的人。” “我曾经发誓要杀光所有巫族的人，我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切莉语出惊人，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那头龙是我杀掉的第五百个巫师，怎么样，这个数字听起来是不是很吉利？” 莫歇安静听着，不置可否。 “但是现在，我遇到了你，一个凭空出现的，能使用至高巫术的少年巫师。”切莉的眼神又变得很温柔，翠绿的眼眸化成了春日的湖水，荡漾着粼粼波光。 “你聪明、善良，简直不像是一个巫族人。” “我不会去探究你的秘密，也不期望你能改变已经从根里烂透的巫族，我只想告诉你，穿越数百年光阴的整件事情的全貌。” 切莉注视着他，缓缓露出熟悉的笑容，“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那份惊喜是什么？” 莫歇的右眼睑猛地一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可以确定，现存的所有巫族人的境界都不如我，所以我现在是巫族的主导者。” 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 切莉向他张开双臂，眼神热切，两颊泛红，“恭喜你，成为了巫族新一任的族长！” 旁边的尼利也是一副激动的模样，瞧那光滑的脸蛋上，竟然冒出了几个像气孔一样的小洞，从中冒出股股热气。 “嗯……？”莫歇不禁发出疑问。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带领我们开创出新的世界吧。” 切莉仍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在意莫歇是什么态度。 果然，他最近的预感一直很准。 第101章 华夏语月测验 ——我没有能力担此重任，还是请老师选择他人吧。 看着情绪激动、畅快欢笑的两姐妹，莫歇沉思片刻后，将婉拒的话咽了下去。 他是巫族人，是一名巫师，也曾是魔法女王时代的最后一任族长。 但是在发动异能逆转天灾之后，他重生到了这个和原先世界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身是名门贵族家的次子，并不具备巫族血脉。 仅仅是依靠纯血至高巫师印刻在灵魂之中的巫力，才得以使用巫力、涵养灵胎、施展巫术。 作为莫歇·麦金托什，他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去实现。 因为涉及到神明与规则，所以这个过程注定不会顺利。 成为巫族的族长，就意味着要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巫族人负责。 他担心自己不能成为称职的领导者，反倒成为族人们的拖累，让这从根部就开始腐烂的族群，更深入泥淖之中。 如果不能负责，最开始就不要接受。 既然接受，就要全面地接受。它的罪孽，以及它残存的良知。 莫歇是这样想的。 这时，切莉晃了晃红酒瓶，“族长，要不要喝一杯？” 莫歇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对她说：“我还没有到饮酒的年纪，喝茶就可以了。” 切莉的心情依旧很愉悦，听到拒绝的回答只是满意地点点头，“乖孩子。” 族长吗？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我。莫歇在心里反复品味这两个字。 毕竟在加入解放者联盟之前，他的族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漆黑的夜空中，明月洒下清辉，温柔地陪伴着自然生灵。 现在还没到宵禁的时间，两姐妹又聊起了其他事情。 原来她们利用长年积累的人脉和资金，一步步地销毁清理了雷克顿王国内关于巫族和巫师的一切，包括器物、书籍以及巫师的性命…… 比如城街商店里那些关于巫族的摆件。 比如王家学院图书馆里的那本已经被按期归还，但是却在月底清算时凭空消失的，关于西大陆异闻的书籍。 再比如终结在切莉手下的五百个巫师。 恰好国王和上层贵族都想抹除雷克顿被巫师侵扰的黑历史，因此便在暗里配合，默许了她们触犯王国律法的行径。 切莉主外，交际往来，消灭目标。 尼利主内，整合资源，管理资金。 真是堪称传奇的经历。莫歇在心里感叹道。 切莉低着头，长发半掩面容，像是在喃喃自语，“姐姐，改天我们回家看一看吧。” “妹妹，你喝醉了？”尼利感到很惊讶，以她们的体质应该不会对酒精产生反应才对。 “我没有喝醉，只是觉得……”后半句话切莉说得极轻，就算是紧挨在她身边的尼利也没有听清。 她抬起头，额头抵着手腕，露出平常见到的温柔的笑容对莫歇说：“到时间了，你回去休息吧。” “晚安，我们的小族长。” 结界解除。 当莫歇回到宿舍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灯开着，人也醒着。 “莫歇！快救救我！”达利欧双眼含泪哀嚎道。 莫歇感到有些好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怎么了？” “明天华夏语有月测验，可是我不知道该复习哪一部分才好。”达利欧揪着自己的小卷毛，一副既焦虑又躁动的样子，“不，应该说，我把之前学的知识全都忘光了！我肯定会不及格的！可耻！太可耻了！” “别着急，我们一起复习。”莫歇声音轻缓柔和，“华夏语不是你的主修专业，你已经很厉害了。” 达利欧看着莫歇浅褐色的眼眸，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你认真学习过的内容不会那么容易被遗忘，只要回顾基础知识，建立起知识结构，就能顺利复习了。” “真的吗？”达利欧逐渐冷静下来，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莫歇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 莫歇是谁？莫歇可是得到了克拉彭副教授赏识的人，是他钦点的课代表！ 达利欧不疑有他，重新燃起信心，“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拜托你了！” 莫歇拿出教材和笔记本，仔细且耐心地为他梳理知识点，圈画重点内容。 华夏语毕竟是他的母语，按着他的理解和节奏，很快就复习完毕。 达利欧终于安心地钻进了被窝，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呼吸就变得均匀而平稳。 中等部宿舍楼，最后一闪光亮也暗了下去。 莫歇平躺在床上，闭合双眼，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睡前的冥想是必不可少的，他现在的精神力上限还远远不够格啊。 精神世界中，黑暗区域表层的薄膜突然凹陷下去一小片，似乎离解开封锁更近了一步。 第二天一早，达利欧和莫歇带齐考试用品，不慌不忙地去食堂吃早餐。 要想考出一个好成绩，不仅要有全面的知识和清晰的头脑，还要有充沛的体力才行。 达利欧想吃重油重盐的，便和莫歇分开取餐。 站在简餐窗口前，莫歇再次得到了一份超大豪华版的三明治。 “谢谢。” 有了第一次例外，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莫歇没有多说什么，接受了这份好意。 尼利轻笑一声，朝他挥了挥手，“考试加油。” 吃完早餐，他们来到了平时上课的教室。 熟悉的同学，陌生的监考老师，这里就是他们的考场。 月测验一共两张试卷，单面印制，题不多，留的空却很大，一看就是要写很多字。 莫歇看着试卷，心情有些微妙。 这大概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参加考试，不像同学们那样紧张，反倒很放松，很愉快。 然后他就像和出题老师对话一样，完整流畅地答完了试卷。 一个小时过后。 “停笔。”监考老师站起来收试卷，月测验结束。 达利欧如一股龙卷风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快速跑到莫歇身边，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今年的测验题好难啊……还好有你在，莫歇。” 如果没有莫歇，他的月测验很有可能不及格。 到时候要是被父亲和哥哥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达利欧揉了揉自己蓬松的卷发。 他开始思考要如何报答莫歇对他的帮助。 干脆送莫歇一箱魔药？ 可是平时没看见过他喝魔药啊，难道是不喜欢吗？ 达利欧目光一转，突然愣住了，“那不是克拉彭副教授吗？他怎么看起来一副呃……一副忧郁的样子？” 第102章 下次直接让他进来 身形高大的男人双臂环胸，倚靠在窗边。灰色中发的发梢微微卷曲，垂落在肩头，平添一种慵懒的气质。碧绿的眼眸里倒映着楼下的景象，花草茂盛，人来人往，丝毫没有情绪的波动。 又定定地看了片刻，男人直起身子，将目光移回走廊，然后面无表情地长叹了一声。 “天呐！克拉彭副教授竟然在叹气？！”达利欧感到无比的震惊，拼命压低了声音，生怕引起那位的注意。 可惜已经晚了。 相隔十几米的距离，克拉彭副教授神色平静地看了达利欧一眼，显然是听到了声音。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无事发生一般转身离开了。 “被、被发现了……”达利欧双颊泛红，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缓解他的尴尬，也出于小小的好奇心，莫歇问道：“克拉彭副教授叹气，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特别奇怪！” 达利欧从脚指头抓地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转而对莫歇的态度感到有些讶异。 “你不知道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也是，你之前从来不关注这些。” 克拉彭副教授，全名马蒂里·克拉彭，现克拉彭侯爵的亲弟弟。 虽然他没能继承爵位，但是凭借自己高明的剑术和广博的学识，仅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就在社交圈和政治界站稳了脚跟。 又因为个人气质沉稳，性格稳定，言行举止合乎礼仪，严肃中透露着一丝淡然，所以深受年轻贵族们的追崇。 他仿佛是一个完美的人，没人见过他为难的模样，也没人听过他叹息的声音。 “我记得克拉彭副教授在入职学院之前，已经达到了铂金骑士一阶的水平。”说着，达利欧的脸上浮现出崇拜且向往的神色。 那岂不是比一些王家骑士团的骑士还要厉害？ 莫歇想起之前来麦金托什堡交流比试的王家骑士团白星队，年轻的骑士们大概都是黄金一阶的水平。 怪不得达利欧会表现得这么激动。 莫歇忽然来了兴趣，继续问：“克拉彭副教授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教师呢？” 有这样的实力完全可以进入王家骑士团。 待遇好、发展前景广阔不说，如果立下了战功还有可能受封爵位，建设自己的家族。 “这我就不知道了。”达利欧耸了耸肩说，“克拉彭副教授来学院的时候，我还在家里上私课呢。” 莫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刨根问底很不礼貌。 然而达利欧眼珠一转，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克拉彭家族的事，那位应该更清楚。” 谁？莫歇用眼神询问。 “弗洛恩学长。” 莫歇了然。 克拉彭侯爵和麦金托什侯爵同为名门贵族，平时肯定或多或少有来往。 弗洛恩是家族的长子，个人能力十分突出。 麦金托什侯爵外出时，家族的事务就会交给温莉、弗洛恩或者是鲍里斯打理。 因此弗洛恩知道的事情，确实比他们要多。 达利欧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有些失落地说：“对了，我待会有事，大概到晚上才回来，所以就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餐了。” 莫歇心里一暖，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他们明明不是小孩子了，已经过了结伴吃饭的年纪啊。 “你去忙吧。” “那……睡前见？”达利欧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 莫歇轻笑一声，“睡前见。” 正巧他有正事要找弗洛恩，于是在和达利欧分别之后，径直来到了王家学院实验室的门口。 莫歇记得弗洛恩说过，实验室外围护栏上配有防护装置，如果强行闯入的话就会触发高级雷电魔法。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通知里面的人开门呢？ 莫歇一边思索着一边绕着围栏走，将趋近于正方体的建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结果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里面探出来一颗光滑的脑袋。 “呃……您好？”这人的声音雌雄莫辨，又细又轻，“请问您找谁？” “我找弗洛恩学长。”兄弟这层关系，只需要亲近的人知道就好。 光头学生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学长他现在不太方便。” 莫歇礼貌发问：“那请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呢？”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似乎是觉得保持弯腰这个姿势有些累，光头学生扶着门站直身体，露出了红黑配色的制服以及胸前佩戴的火焰色玫瑰金属胸针。 或许是来实习或是帮忙的学生。 “好的。”莫歇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从门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等一下。”沉稳中有着一丝急切。 “弗洛恩学长？！”光头学长感到十分惊讶，连忙让开身位。 莫歇微微怔愣。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弗洛恩昨天刚来看望过他，怎么一天过去就变成了这样？ 只见弗洛恩黑发披散，身穿洁白的长衣，缓缓走了出来。 他时常戴的金边眼镜挂在领口，手腕上光洁干净，什么饰品都没有。 那双漂亮的群青色眼眸下有一小片乌青，原本水润的唇上也多了几道深深的纹路。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微妙的、散漫的气质。 “进来吧。”他说。 既然实验室的负责人都这么说了，光头学长只能尴尬地笑笑，邀请莫歇进去，“……请进。” 实验室里很乱，记录着文字和数据的纸漫天飞舞，堆叠在地上变成了一座座小山，仅剩一条极窄的小道能落脚。 偏偏实验用的装置还在运转，五颜六色的液体在透明的容器中沸腾，室内充斥着怪异的气味。 “要不然我还是改天再来吧。”看得出来弗洛恩现在很忙碌，莫歇不想打扰他。 弗洛恩神情平静，仿佛这凌乱的环境和他无关似的，“没关系，我们上去。” 光头学生更惊讶了，他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等……上面有两层，一层用来存储样品，一层是弗洛恩学长的办公室。 弗洛恩学长很注重隐私，工作和生活的区域划分得很清楚。就算是正教授级别的教师来了，他也只会跟人在一层交流，或是上二层看样品。 这少年是什么人？居然能进弗洛恩学长的办公室？！ 在楼梯口，弗洛恩微微俯身，对下面的光头学生说：“他是我的弟弟，莫歇·麦金托什，下次直接让他进来。” 光头学生收起惊讶的表情，“是。” 哦，原来是最近冉冉升起的学院之星，获得了克拉彭副教授赞赏的，在武考中大放异彩的，弗洛恩学长的弟弟——莫歇·麦金托什啊。 那没事了。 第103章 能看到幽灵的家族 弗洛恩的办公室几乎占据了实验室最顶层，空间很大，和一人居住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 四面墙壁光滑干净，像是新粉刷完似的。 宽大的桌子上铺散着书写工具和研究材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摆件或是装饰观赏性的物品。 后方是一个巨大的矩形书架，整齐摆放着各种材料和书籍。不仅如此，书架的每节隔断上都有金属铭牌标记，一眼就能看出分区，给人一种整洁舒适的感觉。 另一侧是一套深棕色植绒质感的组合沙发，中间立着米色方桌，旁边还有几盆绿意盎然的植物。 “你想喝什么？”弗洛恩问。 莫歇毫不犹豫地回答：“白水就可以，谢谢。” 从他重生到现在，见到白水的次数屈指可数。 或许是雷克顿的人更偏爱有味道的饮品，又或许是环境条件不允许。 他很怀念白水寡淡的味道，那代表着解渴、提神与健康。 “随便坐。”说完，弗洛恩从立柜里拿出两个白瓷杯子，然后转身进了隔间。 莫歇应了声，坐在单人沙发上，感受着身下柔韧的触感，缓缓环顾四周。 光洁的墙壁旁，架起的白板上，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符的图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十分熟悉的武器。 由枪管、握把座、击发机构、发射机构和套筒等部分组成。 莫歇微微怔愣，瞬间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在心底扩散开来。 根据相关书籍记载，这个世界现有的最高技术应该是旧时代科技与魔法相融合的产物。 在人们的观念中，拿着刀、剑等金属武器战斗，通过魔具、魔杖等媒介施展魔法才是正常的。 怎么会有人突发奇想，设计出这样一份结构完整的手枪图纸呢？ 难道说有人和我一样，也重生在了这个世界里？ 正当莫歇陷入沉思的时候，弗洛恩回来了。 弗洛恩将杯子递给他，同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克拉彭家族送来的图纸。” 莫歇从沉思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它的名字叫做‘手枪’吗？” 弗洛恩群青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反问道：“你知道？” “了解一点。”莫歇没有把话说满。 实际上他何止是了解，简直是了如指掌。 巫族覆灭之后他跟随老军长初入解放者联盟军部，作为一个懵懂无知的新人士兵，他只能使用冷兵器，或是普通的手枪。 后来就算能自由使用巫术，他也会随身配枪。 那天他独自去制服维多利亚的时候，最先选择的武器就是手枪。 “在此之前，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武器。”弗洛恩在莫歇的身边坐下，语气平淡，“大概又是‘幽灵’想出来的。” “幽灵？” 弗洛恩浅呷茶水，知道莫歇失去了记忆，便耐心地解释道：“数百年来，克拉彭家族的直系血脉只会觉醒一种名为‘通灵’的圣祭，即能看见幽灵并与其沟通的能力。” “起初，克拉彭家族的直系将这个圣祭用于收集情报，为王室服务。后来他们成立了同名的情报组织‘通灵’，同时在贵族和平民圈里进行情报交易。” “家族的家主即是组织的首领，组织成员大多是从旁系家族里挑选，严守组织的规则，对顾客的信息绝对保密。” 莫歇认真听着，忽然对克拉彭家族产生了兴趣。 幽灵和灵魂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死者的灵魂，以其生前的样貌再度现身于世间。 后者居于物质躯体之内并对之起主宰作用，不一定身死才能脱离，还有回归的可能。 圣祭‘通灵’不仅可以通过幽灵收集情报，还可以帮助死者完成生前的遗憾，为生者带去希望和动力。 这样看来，克拉彭家族的立场对于雷克顿王国的政治界和社交圈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如你所见，实验室里很混乱。”弗洛恩脱下长衣，露出结实白皙的小臂，“不是因为那个名为‘手枪’的武器，而是因为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提出的设想。” “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是雷克顿王国历史上有名的深情之人。他深爱着和他一同长大的夫人，为夫人举办的婚礼规格仅次于王族。所有奇珍异宝，只要是对夫人有益，他就会想方设法得到。”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大女儿美丽聪慧，年纪轻轻就以辅佐官的身份进入王宫工作。二女儿嫁给了外国商人，过着富足的生活。最小的孩子，天赋万里挑一的男孩，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觉醒了魔泉。” 弗洛恩的杯子快要见底，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现在感觉有点口干舌燥。 要不要让实习生端来几盘点心，休息一下呢？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他看到莫歇那双明亮的眼睛时，便不自觉地继续讲述下去了。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克拉彭侯爵拥有全雷克顿王国最幸福的家庭。”弗洛恩顿了顿，“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重点来了。莫歇稍稍直起后背，把水杯放在了方桌上。 “侯爵的小儿子突然失踪了。” 莫歇微微皱眉。为什么总会发生这种事？难道这就是幸福的代价吗…… “侯爵夫人深受打击，心病难医，一直卧床不起。侯爵疼惜夫人，也思念孩子，放弃扩展家族，日夜寻找。奈何青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是王室，还是他们引以为豪的情报组织‘通灵’，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要想让一个人凭空消失，一点痕迹也不留，只能使用特殊的力量了。莫歇思索着。 “数十年过去，侯爵和夫人逝去，爵位由长女继承。身为克拉彭侯爵直系血脉，侯爵的灵魂可以进入家族的灵魂栖息之地。令他感到惊喜的是，栖息之地里没有小儿子的灵魂。” “于是第二十代侯爵以前代家主的身份，命长女，也就是第二十一代侯爵继续寻找儿子的踪迹。” “随着越来越多家主的灵魂进入栖息之地，这个命令传了一代又一代，却始终没有结果。” “稍等一下。”弗洛恩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端着杯子缓缓起身，又进了隔间接水。 确实应该等一下。莫歇将白水一饮而尽，惊讶于事件的奇妙展开。 也就是说，克拉彭家族有一个古老的灵堂，所有克拉彭的直系血脉在死后，灵魂都会进入灵堂。 第二十代侯爵没有在灵堂里看到儿子的灵魂，所以确定儿子还活着，只是失踪了而已。 一个正常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就算没有意外死亡，也会自然老去。 青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莫歇微微抿唇，脑内闪过多种可能。 弗洛恩没有让他等太久，从隔间里出来时，脸上疲惫的神色更加明显。 “所以现在，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让现克拉彭侯爵，委托王家学院，创造一种可以搜寻灵魂的魔具或是一个可以召唤灵魂的魔法。” “我负责和霍果雷奇先生对接，共同研究魔具的制造。” 原来是这样。 莫歇向他投去关怀的目光。 您辛苦了，弗洛恩兄长。 第104章 两个从属的初次见面 “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莫歇看着弗洛恩疲惫的神情，轻声问道。 虽然他对于魔具制造不甚了解，但还是想尽自己所能为兄长分担一些压力。 弗洛恩沉思片刻后说：“克拉彭副教授，马蒂里·克拉彭，你见过他吗？” “他是我的专业课老师。” 刚才还遇到了。莫歇心想。 听到这个回答，弗洛恩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我之前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关注到？明明关乎到亲弟弟的教育和学业。 现在看来，我这个兄长当得似乎很失败。 弗洛恩心事重重地走到桌边，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下面的保险柜。 “那拜托你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克拉彭副教授。” 莫歇伸手接过弗洛恩递来的物件，仔细打量起来。 这物件通体冰凉，形似一个金手镯，内圈整齐密布三角形的纹路，外圈光滑平整，中间还镶嵌着一颗拇指盖大小的魔力石。 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就这样轻易地交给我吗？ 莫歇握住圆环，思考在短时间内存放在哪里才比较安全。 “就算不小心弄丢了也没有关系。”仿佛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弗洛恩淡淡地说，“这个圆环里有克拉彭侯爵的血液和我的魔力，只有克拉彭直系才能佩戴，否则就会自动销毁。” 莫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轻轻将圆环收进了内衬里。 “为了制造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委托的魔具，我们需要收集克拉彭直系的‘气息’。你告诉克拉彭副教授，连续佩戴圆环一个星期即可。” “我知道了。”莫歇微笑着说，“我一定会送到克拉彭副教授的手里，并转告他圆环的用法，请您放心。” 他能感受到，埋藏在少年躯体之中的心脏，正在猛烈地跳动着，像是因为得到了兄长的信任而雀跃不已。 弗洛恩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我相信你。” 这大概是莫歇第一次看到弗洛恩的笑容。 很漂亮。他觉得这个词是最贴切的。 青年虽然五官轮廓大致与父亲亚特博尔格相似，但却没有其具有攻击性。 在微笑的时候，他那原本浓重艳丽的群青色眼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光，既明亮又温和。 可惜这样漂亮的笑容没有存在太久，很快就消失不见。 弗洛恩神色平静，走到他身边，“我送你回宿舍。” 这点和贝利恩有点像。莫歇轻笑一声，说：“不用了，您继续忙吧，弗洛恩兄长。” 看到二人下来，光头学生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去。 “您要走了吗？” “嗯。”莫歇对他突然转变称谓感到有些奇怪。 “欢迎您下次再来！” 这是光头学生的真心话。 给弗洛恩学长当助手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 然而弗洛恩学长是个完完全全的沉默寡言行动派，平时和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交代完任务之后就待在办公室里，没给他半点交谈的机会。 工作的时候，弗洛恩学长仿佛自带寒冰气场，一个平静的眼神都会令他冷得直哆嗦。 这样的环境，正常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光头学生的嘴角疯狂抖动着，目光莫歇离开。 莫歇同学在的时候，实验室里冰冷的气息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生机的氛围。 之前是谁说麦金托什家族兄弟不和的？我看他们的关系好得很呐！ 来吧！莫歇同学。 我们需要你！雷克顿王家学院实验室需要你！ 最好一天来一次！ 如此想道，光头学生按下面前的按钮，实验室的大门缓缓关闭。 立方体的建筑伫立在围栏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莫歇回到宿舍，动作轻巧地从内衬里取出圆环。 明天上午有华夏语专业课，正好把它给克拉彭副教授。 仅仅是锁进抽屉里还不够，再在外面施加一个触发巫术更为保险。 只要有人触碰抽屉或是进入了巫术的范围内，巫术就会自动触发，然后将目标束缚在原地。 一道莹绿色的光芒闪过，变幻成藤蔓形态的巫力缠绕在莫歇的左手腕上。 它们像是不甘于蜷曲似的，一点点地向主人的手掌蠕动。 藤蔓的细端温暖柔软，滑入干涩的指缝，带着幼小的叶芽不停摩擦。 然后盘在手指上，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欢快地扭动起来，以表愉悦的心情。 莫歇默默注视着巫力的举动，抬起右手轻轻盖了上去。 藤蔓消失了，手上还残留着余温。 明明前几天刚放它们出来和冰龙缠斗，怎么还是这样兴奋的状态？ 莫歇沉思片刻，决定进入精神世界看一看。 当他穿过意识海，进入精神世界的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只见两个青年人站在光明区域的中央，正交谈些什么。 ［哇——！你长得好高啊！］ 诺兰两眼放光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你也一样。］ 青年神色平静地说。 ［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诺兰绕着他走了一圈，好奇地问。 ［人类吃的食物。］ 青年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个像是玩笑一般的问题。 诺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停住脚步，在他面前站定。 ［那你为什么不叫他主人？］ 两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连在一起，听起来很突兀。 诺兰微微歪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蜜糖般的眼眸里闪烁着精光。 ［我能感受到哦，你和主人结成了主从契约。］ 不等青年开口，莫歇缓缓飘到了二人中间。 ［你怎么来了？］ 他问。 ［您的精神世界发生了变化。］ 蓝发银眸的青年注视着小小的光团，语气沉沉。 ［他名为诺兰。如你所见，他是一个完整的灵魂，因为没有合适的肉体，所以暂时寄存在我的精神世界里。］ 莫歇解释完，又转头看向诺兰。 ［他是贝利恩，我的助手。］ 诺兰眉眼弯弯，一把将光团抱在怀里，边轻轻揉弄着边说： ［原来你叫贝利恩，真是个不错的名字。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起服侍主人了。我是新来的，还有很多事情不了解，就要拜托贝利恩你多教教我啦！哎呀，才几天不见，您怎么变得更加可爱了……］ 你在说什么啊？诺兰。 莫歇觉得，在放诺兰回归现实世界之前，应该先教会他如何正确使用人类的语言。 ［好。］ 更离谱的是，贝利恩居然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们或许是同类。 莫歇压下无力感，轻松挣脱了诺兰的怀抱。 之前是他主动呼唤贝利恩，贝利恩才会现身。 现在竟然直接通过主从契约的精神连接，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还帮他补满了精神力。 这样想着，莫歇向上看去。 悬浮在高空中象征着精神状态的天秤保持着平衡的姿态，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难怪巫力会那么活跃，原来是因为一口气补过头了。 第105章 克拉彭副教授的邀请 莫歇·麦金托什没有家族遗传的精致的容貌，没有出众的天赋，也没有强健结实的体魄，甚至体内还潜藏着魔力宇宙这一随时可能危及生命的隐患。 继承了这一切的莫歇，就如同是在散落于山顶的断壁残垣上，重新搭建出新的高楼。 所幸巫力印刻在灵魂之中，灵胎得以在新的身体里孕育重生。 这样的起点不算太糟糕。 身为曾经的纯血至高巫师，莫歇在掌握全部原始巫术的基础上，还创造出了许多新型巫术，轻而易举就能绘制出多重结构的术阵。 辅以巫族的传世之宝“环蔻”，用尽全力可以与称号大师匹敌。 他现在只需要改善体质，提高精神力上限，将灵胎培育得更加强大，然后…… 一步一步地接近那个立于无数生命之上的存在。 [主人，我觉得好无聊啊。] 诺兰突然从后方冒出来，神情恹恹地说。 [虽然贝利恩有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不会主动聊其他事情，简直就是块闷石头嘛。]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光团。 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十分柔软，收力时还会回弹。 [我之前就想说了，难道说您不是人类，而是某种软体魔兽？] [我是人类。] 莫歇没有进行多余的解释，在这位思维跳脱的年轻人继续追问之前，重新掌握了对话的主导权。 [诺兰，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诺兰露出笑容，微微俯下身，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莫歇。 [您说，主人。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您，绝对不会有所隐瞒。] 贝利恩悄无声息地走来，听到这一番话后似乎是快速地瞥了一眼诺兰，银色的眼眸里精光闪烁，看不出情绪波动。 [有没有可以召唤灵魂的魔法？] 莫歇认为，自己再有和魔法师交手的经验，到底也只是个巫师，不如正经魔法师了解魔法体系。 这个问题同样抛给了正在旁听的贝利恩。 [可以召唤灵魂的魔法吗……] 诺兰难得露出了认真的神色，沉吟片刻后说： [魔法分为攻击、控制和治愈三大类别，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个魔法体系下有能够召唤灵魂的魔法。] [或许应该去问一问神秘学家，他们做过类似的研究。] 诺兰说得不无道理。 正巧尤菲米娅是神秘学系的学生，可以帮忙引荐一下。 这样想道，莫歇转身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贝利恩。 得到了眼神示意的青年上前一步，首先说出结论。 [目前没有可以召唤灵魂的魔法或圣祭。] 他顿了顿，补充道： [神创造了世界，赋予万物生命。生命是灵魂的容器和载体，而灵魂则是生命的内在动力和基础。为了维护世界的秩序，神又制定了规则。魔力受到规则的约束，只有在规则内的魔法才能生效。] 神是至高无上、不可违逆的存在。 莫歇知道，贝利恩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这次他在精神世界停留的时间有点长，既然精神力已经恢复，又得到了有效的信息，那么是时候回归现实世界了。 [可是主人，贝利恩说的是‘魔力受到规则的约束’，这并不代表您的力量也受规则的约束。看啊，曾经四分五裂、半死不活的我，不也被您完整地解救出来了吗？] 就在莫歇缓缓浮动，准备飞往意识海的时候，诺兰修长的手臂又环了上来。 他将下巴抵在光团上，语气懒洋洋的。 [在他人眼中，我只是一个没有魔泉，凭借兄长设计的武器而侥幸通过武考复赛的普通人而已。] 说完，莫歇一个闪现脱离了诺兰的怀抱，迅速来到意识海上方，不等两位从属做出反应便降落下去。 大大小小无数的气泡环绕在光团身边，随着水流涌动，一同被卷入了漆黑的深渊。 意识回归，莫歇缓缓睁开双眼。 达利欧还没有回来，宿舍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他一人浅浅的呼吸声。 他看着窗外金棕色的光芒，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诺兰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有孩童般的天真烂漫，有成人间的好奇探究，以及……未知的兴奋和欲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诺兰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 他的思维跳脱发散，却能精准抓住事情的重点并加以分析。 他大概已经察觉到了，“巫力是独立于创世神的规则之外的力量”这一事实。 莫歇正坐在床边沉思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小卷毛达利欧眨了眨眼，“呃，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没有。” “我从家里带了些小零食来，有很多种口味。随便吃，不要客气。”说完，达利欧把背包里东西全都倒进了空的篮筐里，然后递给莫歇一根包装完好、类似肉干的东西。 “谢谢。”莫歇微笑着接过。 两个少年面对面坐在各自的床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聊天。 他们聊到了学院里的风云事件。 聊到了回家后看到的奇怪场景。 还聊到了在实验室帮忙的光头学长。 他们相视一眼，不禁齐齐笑出了声。 这样和谐活跃的氛围，直到深夜熄灯之后才渐渐消失不见。 翌日一早，莫歇和达利欧吃完早餐，准时抵达了教室。 然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华夏语专业的学生就全都到齐了。 克拉彭副教授的课，敢迟到就做好挂科的准备吧！ 这是全专业，不，是全学院学生共同默认的事实。 “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克拉彭副教授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的授课方式一如之前那样古板，学生们本应该感到枯燥乏味才是。 然而他却凭借自己广博的学识，硬生生将学生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和课文相关的其他内容上。 约瑟夫·巴克和他的同桌阿尔瓦·毕特农，两个倒霉的少年，因为没有回答出克拉彭副教授提出的问题，所以比其他同学多出一项抄课文的作业。 铃声再次响起即是信号，克拉彭副教授毫不迟疑地合上课本，转身离开。 莫歇立刻跟上去，出声道：“克拉彭副教授，请您留步。” 克拉彭副教授停在原地，缓缓转过身，碧绿的眼眸里古井无波，安静地注视着莫歇。 莫歇从内衬里取出圆环，然后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个是弗洛恩兄长托我交给您的，用于收集气息的魔具，连续佩戴一个星期即可摘下。” 克拉彭副教授似乎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所以并不感到惊讶，接过后直接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 片刻后，他提出了毫不相关的问题。 “莫歇同学，你对翻译感兴趣吗？” 莫歇微微怔愣，“……有一点兴趣。” “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翻译小组。” 第106章 热闹的灵魂栖息之地 马蒂里·克拉彭是一个标准的行动派。 只要脑海中产生了某个想法，他就会立刻着手实践，验证其可行性。 面对难题和突发事件时，他会跳过无用的讨论，果断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同时他也是一个家族意识极强，遵循传统的人。 个人的利益在家族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他可以为了家族的利益，无私奉献出自己精神和物质上的财富。 个人的地位和荣誉远不如家族荣誉重要。他可以为了家族的荣誉，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帮助、扶持旁系的小辈。 然后以一名教师的身份不断发展，构建起连通家族和学院的桥梁，弥补家族在学术界的短板。 这样的马蒂里·克拉彭，和兄长克拉彭侯爵一样，迫切地想要完成先辈的遗愿。 即找到第二十代家主失踪的小儿子，还灵魂栖息之地一片清静。 是的，现在克拉彭家族的灵魂栖息之地并不安宁。 漫无边际的空间里，洁白的云团变化成不同的形状，家具、水果、美食、武器……只要是人类能想象到的，云团都能变出来。 它们有的飘浮在半空中，有的停在地面上，为了服务特别的灵魂们而存在。 [夫人，我唯一的挚爱，我全部思念的终点……]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我还没来得及为你办一场成人礼……] [他还活着，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要找到他。] 在一众灰发绿眸的灵魂里，这位掩面而泣的老者格外显眼。 [那孩子叫什么？] 旁边，英年早逝、身形瘦削的男人问道。 [他叫■■·克拉彭。] 从老者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我当然知道他姓克拉彭，他的名字是什么？] 瘦削男人微微皱眉。 [■■·克拉彭。] 老者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克拉彭？] 瘦削男人歪头，皱眉，掏耳朵一气呵成。 老者气得胡须都直立了起来，整个灵魂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我不是说了吗！他叫■■·克拉彭！] 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咆哮道。 [明明是灵魂的状态，为什么您说话还会被消除声音啊？难道您做了什么冒犯到创世神的事情吗？] 人都死了，没什么可怕的。瘦削男人满脸写着无所谓，凭一个问题彻底点燃了老者的怒火。 [你是谁的后代！快报上名来！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再教导你一遍！] 老者脸色沉沉，瞬移到男人身前，目光缓缓掠过那些默不作声的灵魂们。 [您不知道？] 瘦削男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不知道。] 老者说的是实话。 这里是克拉彭家族的灵魂栖息之地，是克拉彭直系灵魂最初的归处。灵魂们可以选择长久居住，也可以选择在外游荡。 老者从没见过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男人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轻飘飘掷下一颗炸弹。 [我当然是您，洛夫伦·克拉彭的后代了。] 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洛夫伦·克拉彭闻言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他实在是感到太惊讶了，以至于忽略了“晚辈直呼先辈的姓名”这一无礼的言语。 [什、什么？！] [或许我应该换一个称呼，曾祖父。] [怎会如此！] 听到最后这三个字，洛夫伦更是感受到了会心一击，颤颤巍巍地坐在了沙发上。 这个瘦得像麦秆一样而且言行无礼的男人竟然是我的后代？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是你的后代，不就是我们的后代？反正都死了，不如放宽心。其他围观的灵魂们不约而同地想道。 [所以您说话为什么会被消音？就不能把那孩子的名字写出来吗？] 男人倒也没想把洛夫伦气成这样，于是收起玩闹的心思，也跟着坐了下来。 [唉。] 洛夫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解释： [不仅是我，所有知道那孩子名字的人，说出口的一瞬间便会被消除声音。就算用笔写下，或是用魔力绘制，也会变得模糊不清。] [这真是……] 有口难言。男人也体会到了洛夫伦的无奈。 [都怪那个该死的巫师！] 提及巫师，洛夫伦整个灵魂都扭曲了一瞬。半透明的拳头砸中柔软的云团，留下一个深坑。 [巫师？] 男人微微挑眉。 [在那孩子失踪的当天晚上，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巫师突然找上门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毫发无伤地穿过层层防御，来到我面前。我还没来得及询问他的目的，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定在了原地，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克拉彭，他的孩子，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那个巫师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以正常人类的寿命来算的话，他应该早就死了。施术者死了，术式自然也会解除吧？] 男人摸了摸下巴，推测道。 [我们对于巫师的力量体系本来就不了解，或许它和魔法一样，也分即时性和永久性两种呢？] 说完，洛夫伦缓缓平复呼吸，重新打起精神来。 [不管那孩子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最起码还活着。我要再去找一趟马蒂里，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洛夫伦的声音逐渐远去，灵魂栖息之地这才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另一边，雷克顿王家学院原社团活动室，现翻译小组办公室。 莫歇跟随马蒂里进入房间，堆叠成一座座小山的书以及各种样式的资料瞬间占据了他的视线。 桌边围坐着四个年轻老师，正埋头写着什么东西。 莫歇放轻了动作，将走动的声音降到最低，以免影响到他们。 等到二人进了内间，年轻老师们才互相用眼神交流起来。 克拉彭副教授竟然会带学生来参观？大事件啊！ 等等，那学生看起来有点眼熟。 深黑色的头发，浅褐色的眼睛，难道是……莫歇·麦金托什？！ 克拉彭副教授，您是认真的吗？！ 就算他通过武考复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但他的课业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啊！ 一个评级只有e的中等部学生，来翻译小组能做什么呢？ 可惜他们内心的风暴不能化为实质。 当事人莫歇和马蒂里·克拉彭面对面坐下，正平等且和谐地交流着。 第107章 加入翻译部 “您为什么会邀请我呢？”莫歇有些好奇地问道，“如您所见，我在上一学期的评级是e，成绩可以说是十分糟糕。” 曾经的莫歇·麦金托什在众人眼中是一个性格古怪，阴郁且孤傲的人。 就算他没有任何力量，没有学习的天赋，也不会用“糟糕”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更不会容许他人表露出轻蔑的态度。 同为侯爵家族直系的马蒂里·克拉彭对此早有耳闻。 原本以为他们不会有交集，却没想到成为了师生关系。 阴郁？ 孤傲？ 少年在课堂上的表现令他眼前一亮，与他交谈时的言行举止合乎礼仪，用“谦和”来形容才更为贴切。 马蒂里注视着少年浅褐色的眼眸，认真地说：“因为你的字迹。” 哦？难道克拉彭副教授发觉了“我”的变化？ 莫歇作认真倾听状，神情平静地回视马蒂里，期待着下文。 “字迹能反映出人的性格特点和思维方式。”马蒂里伸出食指，点了点纸上的文字。 “落笔力度、笔画结构、字迹大小、字势方向、书写速度及布局……综合这些来看，你是一个性格平和，做事严谨务实，责任心和自制力较强的人。” 突然得到了夸奖的莫歇露出微笑，“原来您对笔迹学也有了解。” “略懂一些皮毛。”马蒂里保持着谦逊的态度。 “性格特点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对于文字的理解。” 莫歇看了一眼纸上圆环状的文字，问道：“怎样理解文字？” “文字是人类用符号记录表达信息以传之久远的方式和工具。”马蒂里用钢笔在稿纸上写下一串洛尔普文，意为“人类文明”。 “每一个文字都有其独特的含义，只有理解文字，认识文字的构成，才能将它书写得工整漂亮，正如你在花名册和作业本上写的那样。” 莫歇安静地听着，心想克拉彭副教授的观察力果然很敏锐，他内里是一个华夏人，自然是理解华文的。 “虽然洛尔普文的字形流畅，优雅大方，但是在我看来，华文才是这世界上形态最优美的文字。” 谈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时，马蒂里的语调微微上扬，向来古井无波的眼里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莫歇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华文拥有悠久的历史，形体逐渐从图形变为笔画，象形变为象征，复杂变为简单，沉淀了深厚的文化底蕴。 它是文字，却又不仅仅是文字。 它的美在于形，也在于意。 人们可以通过华文，领略泱泱华夏的山川湖海，风花雪月。 “这正是我想邀请你加入翻译小组的最后一个原因。”马蒂里说回正题，“你看起来对华夏语言很感兴趣。”不是功利性的读书学习，而是纯粹的兴趣与喜爱。 莫歇并不着急做出决定，“那么翻译小组主要是做什么的？” 马蒂里早有准备，从桌下拿出两样东西，正向朝莫歇摆放。 “翻译小组也叫‘翻译部’，是具有雷克顿王国语言文字协会授权的，设立在王家学院语言学系下的部门。” 第一样东西，是光面硬纸质授权书，右下角红色的“雷克顿王国语言文字协会”的章印很是醒目。 “现在由雷克顿和茅克联合发起的中危级位面战役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不出几日，王家骑士团就会带着大量的战利品回来，其中包括一些异族书籍及资料。” 莫歇知道这一事件。在麦金托什堡时，梅米每天都会为他播报时事。 位面裂隙出现在两国领土交界处，两国代表在进行了长达七天的会议之后，签订了有效条款，决定联合进攻位面。 王国二公主希格德莉法率领白星队成功占领了第一个战略点，此后战场的推进速度加快，联合军队气势大增，异族节节败退。 “语言文字协会原本就积攒了大量的文字材料，如果再加上从位面带出来的异族书籍及资料，就无法调整开人手。因此协会会长决定和王家学院合作，把大部分华文资料以及一些带有特殊语言的物品，转交到翻译部处理。” 原来如此。作为新部门的领导，克拉彭副教授也是责任重大啊。这样想着，莫歇看向另一样东西。 是一份名为“语言文字翻译部门责任分工及待遇”的文件。 马蒂里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莫歇，他按住文件向前一推，然后提出了对一名王家学院的学生来说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莫歇同学，以我的身份无法给你太多承诺，但是基本的待遇我可以保证。”肌肉饱满、青筋凸起的手指轻轻拨动纸页。 “你只需要在一周里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可以得到一份学年奖学金、10点活动积分、每次1金币的报酬以及一次辅修专业免试通过的权利。”指尖随着话语移动，最后落在了“马蒂里·克拉彭”的签名上。 这已经不是“基本”待遇的程度了。 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我同意加入翻译部。”莫歇微笑着伸出左手，“在翻译方面我还是新人，以后就要请您多多指教了，克拉彭副教授。” 本以为还要进一步引导的马蒂里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了莫歇的手。 “欢迎你的加入。” 主厅里，正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偷听的年轻老师们，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紧接着，他们用微不可闻的气声交谈起来。 “莫歇·麦金托什竟然真的加入我们部门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克拉彭副教授对一个学生有这么大的兴趣！” “赶快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他们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瞬间收住。 莫歇和马蒂里从内间走出来，怎么看都是一对关系很融洽的师生。 “那么克拉彭副教授，我下周再来。” “嗯。” 转头看到依然在忙碌的年轻老师们，莫歇微微躬身道：“老师们再见。” 年轻老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再、再见。” 那个莫歇·麦金托什向我道别了？怎么回事……突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莫歇离开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之前忙碌而安静的氛围。 年轻老师们继续翻译资料，而马蒂里则回到内间做自己的事。 [马蒂里。] 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迈的声音。 “洛夫伦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马蒂里抬眼看向老者的灵魂。 [我来是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新的发现，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洛夫伦迟疑了片刻，神情复杂地问： [刚才离开的那孩子是谁？] 第108章 贝利恩站到幕前 马蒂里翻阅材料的动作一顿，没想到莫歇会引起先辈的注意。 “莫歇·麦金托什，麦金托什侯爵的次子，我的学生。” 洛夫伦飘到马蒂里的面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竟然是麦金托什家族的后代啊。可为什么是那副模样？难道……] 马蒂里注视着先辈的灵魂，补完他未说出口的话：“是的，他是一个普通人。” 洛夫伦眉头微皱，回忆起刚才看到的景象。 [很奇怪。] “您指什么？”马蒂里淡淡问道。实际上，他也觉得自己的学生很奇怪，不过那又怎么样？ 银质镂雕纹饰手杖在半空中不安分地晃动着，表示其主人有些复杂的心情。 [你没有看到吗？] 洛夫伦反问道。 “没有。”马蒂里无声叹息，放下手里的资料，身体倚靠在沙发上。 这位先辈总是喜欢说一些无谓的话。既然想要尽快达成目的，应该采取更直接的方式不是吗？ 洛夫伦似乎也察觉到了马蒂里的状态转变。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难道是我老眼昏花了？ 那样明显的波动，马蒂里就算不用圣祭也能感受到吧？ 还是说，身为灵魂体的我更加敏感一些？ [……没什么，或许是我看错了。] 在纠结片刻之后，洛夫伦终于选择跳过这一话题。 [我本来想过段时间再来找你的，可是我最近的心绪突然变得很混乱，就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我不及时抓住就会永远错过一样。] 洛夫伦抬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尽管那里一片透明，但他仿佛还是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马蒂里了然，“您又和其他先辈发生争执了吗？” [你怎么知……不是，我没有。你这孩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洛夫伦话头一转，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嗯……” 一个剑术高明的恋爱脑兼妻儿控。马蒂里平静的眼神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孩子就在附近？所以我才会有这种强烈的感应。] 洛夫伦选择性地无视了马蒂里的眼神，一脸认真地说。 “兄长已经让‘通灵’扩大了搜寻范围。您要知道，您提供给我们的信息，并不足以完全锁定一个人。” 言外之意，不太可能。 拥有生巧一般的发色，蜜糖般的眼眸，笑起来就像天使一样可爱。 在雷克顿王国里不是有很多相似外貌的人吗？ [……] 洛夫伦沉默了。 他觉得马蒂里说得有点道理。 假如小儿子遗传了克拉彭家族的标志性样貌，灰发绿眸的话，寻找起来就会容易许多。 马蒂里也不想耽误宝贵的时间，提出了当下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华夏古国有一个成语，‘解铃还须系铃人’，意思是由谁惹出来的麻烦就由谁去解决。”他顿了顿说，“我们应该让巫师来解除那个巫术。” [你说得对。可是我们去哪里找巫师？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高调行事，几乎快失去了踪迹。] 洛夫伦无奈道。 几百年的时间，他怎么可能没尝试过寻找巫师？ 巫力不同于魔力，无法被魔法师和骑士感应到。而且他们都是人类，外貌没有多大差别，混入人群中又怎么辨别？ 所以直到现在，巫师的踪迹都是一个谜。 “等等看吧。”说完，马蒂里重新拿起资料，目光落在一行行字符上，迅速进入了专注状态。 洛夫伦识趣地噤了声，悄悄飘回了克拉彭家族的灵魂栖息之地里。 与此同时，魔法公车终点站，日落山丘。 不同于上次夜游，这次莫歇站在碧绿的小山丘上，完整见证了日落的过程。 日落时分，天空如同燃烧的火焰，从橙黄逐渐渲染成深红。 太阳收敛起光和热，用温柔的笔触，为整个世界勾勒出一层金边。 然后它缓缓下沉，隐入地平线，就像是一个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归宿。 如此美丽的景象倒映在莫歇眼中，衬得他金色的眼眸更加明亮。 现在的他可以随时保持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状态，长时间进入感知世界，以及感受到千米范围之内的生物活动的迹象。 这些都是精神力上限提高带来的益处。 “贝利恩。”莫歇轻声唤道。 下一秒，在他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团灰雾，隐隐散发出强大却又不会令他感到痛苦的魔力。 紧接着蓝发银眸的青年现出身形，单膝跪在地上，语气恭敬地对他说：“从属贝利恩，应您的召唤而来。” 莫歇转过身，神情平静地注视着贝利恩，嘴里说着坚决的话：“贝利恩，如果你还在我面前跪下的话，我就不会再呼唤你了。” 贝利恩闻言迅速站了起来，眼帘低垂着，有一种无意间做错事的无辜感。 他知道莫歇是认真的。 这位对下属和朋友有着近乎无限的包容心的莫歇阁下，是一个有底线、有原则，而且言出必行的人。 看着这样的贝利恩，莫歇缓缓扬起唇角，微笑着说：“这才是我的好助手。” 当然，他叫贝利恩来有更重要的事，关乎到他未来的发展方向，也关乎到身边人的幸福。 “我有一件事想确认，失礼了。”说完，莫歇伸手搭在了贝利恩的肩膀上。 感受着手下传来的真实的触感，莫歇的手指轻轻拂过贝利恩结实的肌肉，沿着凸起的锁骨向下，最后落在了鼓动着的胸膛上。 整个过程中，贝利恩神情平静，银眸里倒映着莫歇的身影，像座雕塑似的一动也不动。 “你的分身是实体吗？”莫歇问。 “是的。”贝利恩顿了顿，补充道：“分身拥有本体的一半力量。” “你知道的，我现在还不想暴露巫师的身份。”在通过亲自触摸和感知视界确定贝利恩的分身与普通人类无异之后，莫歇立即收回手，然后向后退了一步，和贝利恩保持规矩的距离。 “所以我想让你站到幕前，代替我成为巫师。” 这就意味着，贝利恩要承受本不属于他的，来自其他人的厌恶之情，以及那些极恶行径带来的负面影响。 莫歇以为贝利恩至少要犹豫一下，却没想到他回答得很果断，几乎是不假思索。 “在下会认真扮演好这个角色的。” 莫歇笑了笑，“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很辛苦，也很危险。” 只要完成这件事，他的巫力就有施展的空间。身边的人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烦恼，都会获得应有的幸福。 贝利恩的目光依旧坚定。 他低下头，微微俯身，将手掌覆在心脏处，再次说出了那句誓言： “您的目标，即是在下的目标。您所想之事，在下会尽全力完成。” 莫歇收敛起笑意，只留一个微小的弧度，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光亮，语气郑重道：“好，那么就交给你了。” 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的，贝利恩。 他的想法同样坚定。 第109章 这就解除了?! 雷克顿的人们对巫师只有浅层的认识。 性情残暴，手段恶毒，喜欢穿黑色的长袍，能使用名为“巫力”的、和魔力不同体系的力量。 这些特点都很容易伪装。 但是莫歇想让这个世界的人看到截然不同的巫师。 他们应该来自爱好和平、善良热情的巫族，而不是充斥着熊熊烈焰、森森幽冥的地狱。 在天空彻底变暗之前，莫歇和贝利恩要为明天的“特殊会面”做好准备。 首先是一个巫师应具备的力量，巫力。 “贝利恩，给我一件你随身携带的物品。吊坠、手链、戒指、衣服上的纽扣……或者是其他东西，都可以。” 贝利恩毫不犹豫地从内衬里取出一个小木片递给莫歇。 “这是炼制巫药剩余的材料？” “嗯。” 莫歇笑了笑，“看来我可以期待一下你的新成品了。” 说完，莫歇运转起巫力。莹绿色的光芒涌现，瞬间覆盖至全身。 化作藤蔓形态的巫力，缓缓包裹住木片，然后源源不断地向内注入力量。 一个替代灵胎存储巫力的小物件就此诞生。 其次是巫师的基本技能，巫术。 巫术不同于魔法的一点就是，它的施展方式较为灵活。 没有属性和公式的限制，可以自由排列组合。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莫歇手指微动，巫力又变化成流畅的线条，依他所想在空中绘出图示。 “你可以把巫力理解为低结构材料，它不具有明显的结构排列，也没有固定的形状和功能。它就在我们的身边，随处可见。” “比如报纸、布袋、瓶罐、纽扣等生活用品。” 莹绿色的线条迅速绘成对应的物品。 “再比如孩子们玩的积木和拼插类玩具。” 线条分离又聚合，很快又勾勒出积木城堡和齿轮插片的形状。 “也就是说，精神力和想象力决定了巫术的上限。只要掌握这些基础，不用我引导，你也可以使用巫术。” 贝利恩听得很认真，“我理解了。” “好，那么接下来，我要给木片施加三种巫术。” 莫歇左手打了一个响指，飘浮在空中的线条和缠绕在他手腕上的藤蔓，瞬间分解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粒。 光粒在空中铺散开，形成一个圆形和两个方形的底阵。 底阵一出，整座小山丘上都弥漫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受到本能驱使的、想要得到更多滋养的小草，抖动着细窄的叶片，轻轻抚弄着少年的脚踝。 贝利恩淡淡瞥了小草一眼，那一瞬间，它们感觉从根部传来了一股激烈的电流，浑身战栗着，每一根绒毛都直立起来，向同伴们传递出危险的警报。 小草们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生怕引起少年的注意。 “第一种是‘分解’。一些禁忌巫术是我了解却没有使用过的，所以比起‘解除’，还是‘分解’更为稳妥。” “第二种是‘净化’。配合上‘分解’，等于‘解除’的效果。” “第三种是‘增强’。如果对方的境界和我一样或是比我高，就会自动触发这个巫术与之抗衡。” 莫歇也确实没在意身边的异动，毕竟他已经习惯了植物们拟人化的举动。 他一边讲解着，一遍为底阵画上阵眼。 “这样就完成了。” 完整的术阵不断缩小，进入了巫力充盈的木片里。 最后是巫师的装扮。 莫歇的目光在贝利恩的身上游移，沉吟片刻后说：“或许我们应该去一趟城街，挑选一些适合你的服饰。”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在下为您做了夜宵。” “不用麻烦……” “请您收下。” “哈哈——没想到你随身携带着餐盒？我会好好品尝的，谢谢。” 晚风吹拂，为城区带去自然清爽的气息。 天空无限宽广，由深蓝向纯黑过渡。点点繁星闪烁，目送二人说笑着远去。 第二周，星期三的下午，莫歇按照和马蒂里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翻译部。 进入办公室后，莫歇露出笑容，微微躬身，向年轻老师们问好。 “老师们下午好。” 老师们从资料山海中抬起头，愣愣地回应道： “你、你好，莫歇同学。” “下午好。” “克拉彭副教授在里面等你。” 进入内间，莫歇看到了一个苍白的马蒂里·克拉彭。 他身穿纯白色衣袍靠坐在沙发上，一手稳稳地托住厚重的资料，一手机械式的翻动。 听到响动，他转过头，用无神的双眼看向莫歇，“坐。” 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克拉彭副教授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莫歇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倒了两杯水端过去。 当他看到资料上的文字时，状似惊讶道：“您在为先辈的委托而烦恼吗？” 马蒂里轻轻点头，伸手接过水杯，“嗯，谢谢。” 在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寻找失踪之人，这件事情根本不需要隐瞒，也无法隐瞒。 最近几天，洛夫伦·克拉彭以及其他先辈出现得更加频繁，不是迫切地询问他找人进度，就是控诉洛夫伦发疯，以至于他在晚上休息的时候都会被打扰。 他也因此第一次产生了对先辈不敬的想法。 “我昨天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巫师的人，您想认识一下吗？” 马蒂里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他在哪里？” “就在学院的大门外，您知道的，无关人员不能随意进出学院。” “走。”马蒂里用眼神催促着莫歇站起来。 巫师之前都藏在哪里？莫歇怎么会认识巫师？那个自称巫师的人是不是骗子？ 这些问题现在都变得无关紧要。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要去尝试。 莫歇笑了笑，“好，我为您带路。” 年轻老师们抬起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嗯？莫歇同学才刚来，为什么就走了？ 疑惑转变为震惊。 等等，他后面跟着的是—— 克拉彭副教授？！ 您要去哪里啊？！ 学院外，鲜少有人经过的小巷里。 [这个人可信吗？] 被马蒂里召唤来的洛夫伦，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这个自称是巫师的青年。 蓝色的头发，银色的眼眸，帅气的长相，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哪里像黑黢黢的巫师了？ 以及他旁边站着的人，莫歇·麦金托什的身上又冒出了那股奇怪的波动。 到底是什么？ “可不可信，您试一试就知道了。”说完，马蒂里看向蓝发银眸的青年，“巫师先生，如果您真的解除了巫术，那么克拉彭家族必有重谢。” 蓝发银眸的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身后，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存在似的。 洛夫伦心中一惊，他能感受到青年的视线。 也就是说，这个自称为巫师的人没有通灵圣祭，却能看到我吗？！ 只见蓝发银眸的青年从怀里掏出…… 一个木片？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木片突然散发出耀眼的莹绿色光芒。 光芒四散，在半空中汇成了两个圆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了洛夫伦。 [等……] 他想要做什么？！ 洛夫伦来不及闪躲，整个灵魂都印在了圆阵里，看起来就像被面包夹住的芝士片似的。 马蒂里在确认洛夫伦的灵魂没有受损之后，低声询问：“您这是做什么？” [对啊，你想做什么？！] 洛夫伦有些生气地附和道。 “巫术已经解除了。” 蓝发银眸的青年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两个克拉彭愣在了原地。 [这就解除了？！] 洛夫伦不敢相信，困扰了他百年的巫术，竟然这么轻易就被解除了。 马蒂里很快回过神来，问洛夫伦：“那位的名字是？” [那孩子名叫——] 第110章 父子相见，但子毫无留恋 上个周末的夜晚，莫歇和达利欧互道晚安之后进入了精神世界。 “诺兰。” 听到呼唤，原本安静坐在草坪上仰望天空的青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主人！您来啦！] 他扬起灿烂的笑脸，飞扑过来抱住光团，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精神力充沛的莫歇不再任由他抱着，轻轻向上跃起，然后落在了他的头上。 [噢——这种感觉也不错嘛！] 诺兰觉得新奇，便保持着上半身直立，好稳稳顶住光团。 “我们聊一聊吧。”莫歇淡淡道。 [您想和我聊什么呢？] 诺兰起身向光明区域的城区走去。 “你的姓名和身份。”莫歇直奔主题，顿了顿说，“我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留在我的精神世界里。” 尽管这个陌生人没有任何恶意。 “你会如实告诉我吧？” [当然，我在您的面前没有秘密！况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诺兰笑了笑，脚步变得轻快。 在这个奇妙的空间里可以做现实生活中做不到的事。 他张开双臂，整个人和地面呈直角，轻而易举就到达了了望塔的塔顶。 光明区域总是春光明媚，微风和煦。 诺兰面带笑容眺望着远方，轻飘飘地说道： [诺兰·克拉彭，我的名字。] 莫歇并不感到惊讶。 归属于雷克顿王室的霜冻苔原遗迹里，有一个被巫师分解身体后封存在城堡里长达百年之久的青年。 青年曾经是雷克顿王家学院高等部的学生，同时还是一名魔法师。 他的言行举止虽然大胆，但是却透露出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迹象。 莫歇飘浮到诺兰面前，凝视着他蜜糖般的眼眸。 种种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了这个人。 “你的家人一直在寻找你。” 诺兰的反应很平静。 他轻轻把自己的长发拨到身后，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因为我的父亲和母亲很爱我。] “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因为太过思念你而变得焦虑，经常来找我的老师，也就是现克拉彭侯爵的弟弟，给他造成了一些困扰。” 诺兰听完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父亲就是那样的人，像个孩子一样随心所欲。] 你也一样。莫歇神情平静地想道。 “你不想回家吗？去看一看你的父亲。” 诺兰沉吟片刻，给出了模糊的回答。 [唔……还好吧？] 为什么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莫歇有些不解。 原本平静的生活被巫师打破，莫名其妙被带到位面遗迹里，成为施展禁忌巫术的关键一环。 但是真正的家人没有放弃你，一直在寻找你，内心充满了焦虑与懊悔。 啊…… 难道说，你想放弃这个身份吗？ “那么下周三我去找老师的时候，会让你们见面。” [好的。] 诺兰乖巧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些什么。 雷克顿王家学院外，鲜少有人经过的小巷里，三人一灵魂继续进行刚才的话题。 [那孩子名叫诺兰。天呐！创世神在上！一百九十八年了，我终于再次说出了那孩子的名字！] 洛夫伦泪流满面，整个灵魂都扭曲成了流水的形状。 虽然莫歇看不到灵魂，但是可是通过马蒂里向旁边挪了一小步的动作得知，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一定很激动。 于是莫歇看了贝利恩一眼，示意他拿出人物画像。 贝利恩从怀里掏出纸卷，在马蒂里面前缓缓摊开，“请您看这个。” [这、这是？！你怎么会有诺兰的画像？！] 洛夫伦震惊地冲了过去，目光紧紧黏在画中的人物身上。 这正是莫歇和达利欧在冰雪村庄里发现的那幅诺兰的画像。 “这里似乎不太方便交谈。” [快！马蒂里，快带他们去别邸！] 马蒂里同样惊讶于事情的发展，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走在前面带路，“请跟我来。” 克拉彭家族的别邸坐落于王城区的边缘，再向外走一些就是近郊区，所以氛围很安静。 “你守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是。” 待客厅内，莫歇和贝利恩坐在一边，对面的马蒂里举着画像，似乎在让洛夫伦仔细端详。 门外有骑士看守，屋内没有异常的魔力波动，可以放心告诉他们事实了。 “我知道诺兰公子在哪里。” 马蒂里静静注视着贝利恩，等待下文。 [在哪里？！] 洛夫伦瞪大眼睛，灵魂飞扑过来，恨不能紧紧贴在贝利恩的脸上。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诺兰公子现在暂时借宿于莫歇公子的身体里。” 话音落下，两个克拉彭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旁边的莫歇。 [啊？] 洛夫伦感到很茫然。 “您的意思是……诺兰大人的灵魂在莫歇同学的体内吗？”马蒂里皱起眉头，似乎想不通克拉彭家族先辈的灵魂为什么会和莫歇扯上关系。 “是的。” [啊……诺兰，诺兰！] 就在洛夫伦对着空气深情呼唤的时候，诺兰借环蔻的力量，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从莫歇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嗯，我在。] 洛夫伦先是一愣，随即迅速飘过去，双臂颤抖着抬起，一副想拥抱却又不敢的模样。 [诺兰！真的是你！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好久不见，父亲。] 诺兰倒是十分淡定，和洛夫伦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露出亲切的微笑，主动拥住了泪流不止的老者。 [您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感受着儿子的怀抱，洛夫伦抹了把眼泪，不禁笑道： [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死了。] 说实话，这个父子相见的场景并不感人。 [那么您一定要注意死后护理啊！下次见，父亲。] 面对父亲满溢出来的怜惜、怀念之情，儿子就这样毫无留恋地走了。 说着让老父亲注意死后护理这样奇怪的话，只留下一个灿烂明媚到令人失神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少年的身体里。 [嗯？不是，等一等，你在说什么？孩子，你就这样走了吗？] 洛夫伦手足无措地飘浮在半空中，目光微微一转，对上莫歇有些无辜的眼神。 [我可以确定，诺兰还活着，只是……他的样子怎么有点奇怪？我们已经快两百年没有见面了，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会一边叫我“爸爸”，一边揽着我的手臂，依偎在我的身边。到底……] 马蒂里代替陷入混乱状态的先辈问道：“巫师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11章 换了新壳子的师父 “为了获取某样材料，我曾隐秘地跟随王家骑士团进入霜冻苔原遗迹。先是在冰雪村庄里发现了这幅画像，然后又在冰封城堡里发现了诺兰公子的身体。” [霜冻苔原遗迹……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有那里没去过！可是为什么是霜冻苔原遗迹？那里不是王室……啊。] 洛夫伦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 马蒂里也脸色沉沉，周身气压骤降。 “为了维系某种禁忌巫术，他的身体被分解成不同的部位，封存在冰晶里。然后作为‘影响物’，同化入侵者。” 贝利恩所讲述的正是莫歇经历过的事情，为了让这一切听起来合理，他还创设了一个寻找材料的情境，调换了事件的顺序。 [分解？！他们怎么可以……怎么敢这样做！就为了圣灵庆典？！] 洛夫伦和马蒂里同时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封存诺兰公子头颅的冰柱上，还有一层加固魔法。” 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洛夫伦气得浑身发抖，怒火快要凝结成实质，就连空气中的流质都跟着震颤起来。 ——轰轰轰！ 挂在墙面的装饰画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桌上装饰用的小花瓶摇摇晃晃，水花溅起，浸湿了昂贵的桌垫。 无形的灵魂在强大力量的加持下，逐渐拥有了清晰的轮廓。 在这个时候，待客厅里的人们才真正意识到，不管这位老者之前表现得如何爱哭、如何孩子气，他生前都是一位强大的称号大领主。 “洛夫伦大人，请您先冷静下来。”虽然马蒂里这样说着，但他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冷静？我根本无法冷静下来！一想到诺兰遭受过事情，我恨不得现在就去王宫质问他！] 洛夫伦的手掌仿佛化作利剑，以尖端为中心卷起暴风旋涡，将厅内摆设搅得一塌糊涂。 [他已经死了又怎样？国王……那个卑鄙无耻的老头，罪大恶极的帮凶！竟然这样对待克拉彭家族，这样回馈我们的一片忠心？！我一定要让他和他的子孙付出代价！] 贝利恩抬手为莫歇挡下碎片，随即张开一层坚固的屏障，彻底隔绝危险因素。 [巫师大人，我以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的名义，请求您照看好我的孩子，诺兰。] 看到莫歇差点被碎片划伤，洛夫伦这才稍稍冷静些。 他孩子的灵魂还在这位少年的身体里。 [克拉彭家族必定会加倍回报您。] 灵魂显现的同时，老者沧桑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请您放心。”贝利恩应下，语气诚恳。 洛夫伦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莫歇一眼，似乎想要透过他的身体，找寻自己孩子的痕迹。 然后他消失了。 就在一瞬间，带着那股强大的力量和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屋狼藉。 马蒂里缓缓从极力压抑情绪的状态中脱离，声音沙哑道：“巫师先生，方便告诉我您的住处吗？克拉彭家族会给您支付第一份报酬。” 贝利恩状似思考的模样，沉吟片刻后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报酬。” 这是莫歇和贝利恩事先商量好的。 帮助第二十代克拉彭侯爵的本意是为了减轻弗洛恩的压力，以及弥补巫师对人们造成的伤害。 如果一定要收下报酬的话，也不是现在。 莫歇将目光放得很长远。 把这份人情留到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使用，不是更划算吗？ “……我明白了。”马蒂里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送他们出去。 在回学院的路上，莫歇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波动。 他摸了摸胸前的免控护符，对贝利恩说：“贝利恩，你先回去。” “是。”贝利恩从来不会过问莫歇的事情，莫歇说了什么，他就照做。 城区内的来往行人，像是没有看到这位身形高大的青年似的。当他瞬间消失在原地时，人们眼睛都不眨一下，若无其事地路过。 跟随着免控护符的指引，莫歇来到了学院区和王城区交界处的一座钟楼下。 这条路线上没有魔法公车，无法使用传送卷轴的他，仅依靠双腿就走完了漫长的路程。 这时增强体质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曾经稍微活动一下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不止的身体，现在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承受较大的运动量。 莫歇站在钟楼下，抬起头仰望那巨大的表盘。 起初钟楼的主要功能是计时和报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成为了地标性建筑，同时承载着一个国家的历史和文化。 相约在无人的钟楼里，那个男人想做什么？ 这样想着，莫歇进入窄门，没有选择徒步登梯，而是使用了后卫的招式“乘风”，如同乘着风飞行一般，脚尖轻点梯面，不一会就登上了钟楼顶部。 “好久不见，小莫。”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石质的围栏边，黑发黑眼的男人朝他挥了挥手。 这个称呼真是…… 莫歇走到距离他两米远的位置停住脚步，“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嗯……没什么事，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顺便履行一下师父的责任和义务。” 男人换了新的壳子。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暂时供他驱使的容器。 新壳子的样貌比上次要清秀一些，黑色碎发乖巧垂落，露出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看起来像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 “我过得很好。”莫歇神情平静地答道。 男人似乎是笑了笑，“看样子也是。那个护符很好用吧？” 莫歇点了点头，确实好用。 如果没有这个免控护符的话，他可能就要用另一种更复杂的方法救治魔力失控的弗洛恩了。 男人安静地注视着他说：“我做的。” “竟然是您做的吗？”莫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烁着精光说，“那您真的很厉害。” 能制作护符的人很多，但能制作出免疫高级及以下控制魔法护符的人却很少，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所以他是由衷地感到钦佩。 男人见他这种反应，突然拉开了外衣，做展示的姿态道：“我还有很多。” 莫歇被大片亮光闪得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时，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几分疑惑。 男人衣服的内侧竟然挂满了奇形怪状的护符，表面闪烁着金属光泽，镌刻了工整的字符和繁复的纹样，每一个看起来都无比珍稀昂贵。 “你想要吗？”他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真诚发问。 第112章 师父的第一次指导 莫歇的目光缓缓扫过“护符墙”，然后落在男人苍白的面庞上。 要说不想，有些违心。这具身体饱受魔力不耐受的折磨，多一枚护符就多一份安全保障。 可是哪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您想让我做什么？”他问。 “我说过，我可以让你在两年之内将精神世界建设到世级。”男人松开手，外衣重重地垂落，语调骤然下沉，“所以现在，开始进行第一次指导。” 指导……在这里？莫歇心中疑惑，再次环顾四周。 钟楼顶部是后来搭建的观光层，空间不大，大概五十平米的样子。 穿过石质围栏的阳光，是昏暗空间中唯一的色彩。 这里怎么看都不是个适合修炼的地方。 不给莫歇考虑的时间，男人漆黑空洞的眼中闪烁着幽幽紫光，浑身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气韵，然后携一道爆闪雷电直冲他的咽喉要害。 莫歇的瞳孔骤然收缩，虹膜染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色。 他迅速后撤控制距离，运转巫力覆盖至全身呈防御状态，同时召唤出八颗玲珑珠，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绘制防御术阵。 莹绿色的光芒大盛，术阵绘成的最后一秒堪堪挡住了紫电雷暴。 这就是他说的特殊的方法吗？ 莫歇放下手，默默注视着被雷电环绕的男人。 他的半截手臂酥酥麻麻的，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掌心一圈醒目的红痕，伴有强烈的灼烫感。 “继续。”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无情，仿佛刚才和善待他的是别人一样。 他不是一个魔法师吗，为什么动作如此迅速？ 莫歇重新摆出架势，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都保持高度警戒。 环绕在男人周身的紫电雷暴变化成剑刃的形状，空气中的流质随之产生强烈的反应，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灵胎感受到威胁，源源不断地形成巫力。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粗壮藤蔓，每一根上都错落生长着球状叶芽，在莫歇的身后疯狂舞动。 雷电剑刃飞射的瞬间，巫力藤蔓也向前刺去。 ——轰轰！ 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莹绿和深紫相互交缠，都无法完全吞噬掉对方。 多余的力量向四周迸射，又被透明的屏障弹回，形成了一小圈震荡的波纹。 莫歇放弃了体术，专心控制巫力，寻找突破点。 雷电剑刃在狭小空间内的威力暴增，令人躲闪不及。 仅是掠过皮肤表面，就会留下一道道醒目的痕迹，像被鞭子抽打过，纵横交错。 莫歇不顾伤痕累累的手臂，控制玲珑珠绘成三重术阵。一重在男人脚下，一重和他的胸膛平齐，还有一重穿过男人的脖颈，形成了均匀的覆盖面。 攻击巫术“光裂”，有范围小、威力大、准度高的特点，适用于这狭小的空间。 男人只是动了动手指，瞬间就有无数光针从术阵中飞出，深深刺进他的身体里。 “这一招不错。”他表情僵硬，仿佛这个壳子传递不了痛觉似的，“可惜……” 没等男人说完，莫歇收拢手指，捏碎了一颗玲珑珠，随即光裂术阵中迅速凝聚起大量巫力，形成可怖的力量波动。 光裂的第二阶段，巫力高纯度压缩，相当于对目标物多点爆破，不给其一丝逃脱的机会。 莫歇之所以能放心下重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一个能行动的壳子。 这种高强度的攻击奏效了吗？ 答案是没有。 只见莹绿色的光芒消失，那人高大的身形立在原地，肢体完整，皮肤洁净，黑色碎发依旧乖顺地垂落。 竟然一点都没有伤到他？ 莫歇心里一沉，自重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窒息感。 男人到底是什么境界？一个拥有部分力量的壳子都能完全挡住他的高强度攻击巫术。 跟他相比，魔法王国的女王，青碧贤者维多利亚是多么的渺小无力。 男人漆黑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莫歇，抬手到耳边，缓缓拔出仅剩的一根光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吗？”他突然道。 莫歇微微喘息着说：“人少，空间狭窄，光线昏暗，不易躲避还……便于对我施加压力。” 男人打了个响指，“聪明。” “那么你感受到了吗？压力。” “……感受到了。”莫歇可以确定，男人使用的力量不过是他本体的冰山一角。 “面对压力，有人能把它转化为动力，有人则承受不住，彻底被它压垮。”男人自顾自地开口，缓缓迈开脚步，粗糙的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了扰人心弦的杂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毁灭与新生只有一线之隔，看你怎么选择。”他顿了顿说，“当然，有能力的人才有权做选择。” 莫歇默默听着，巫力趁着空闲为他治疗身体的各处损伤。 男人又问：“你知道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吗？” 莫歇眼神微动，轻轻摩挲着指节。 男人是魔法师，是创世神忠实的信仰者，难道他察觉到我的目的了？ “你被我的强大震撼到了，更加迫切地想要拜我为师。”男人语气生硬，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莫歇眼睑微颤，身后摇摆的藤蔓瞬间垮了下去。 “您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不如再打一轮。莫歇掌心朝上，重新凝聚出玲珑珠。 他现在状态很好，巫力还有盈余，精神力也…… 等一等。 莫歇忽然一怔，向男人投去惊讶的目光。 “终于察觉到了吗。”男人轻笑一声，冷漠的气息尽数收敛，又变回和善的态度。 “面对压力，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雷电剑刃调转方向融入了男人的身体里，紫电雷暴渐渐平息，魔力的波动也随之消失不见。 听到这话，莫歇垂眸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是啊，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同了。 没有魔法王国，没有劲敌维多利亚，也没有频繁的战争。 生活太过安逸，力量只在关键的时刻使用，难以挑战自己的上限。 想快速提升能力和力量，确实只有这一个特殊的方法了。 男人见莫歇陷入了沉思，左手伸进兜里握住了某样东西。就在他想要拿出来的时候，目光落在了莫歇光洁干净的手臂上，动作突然一顿，又把东西塞了回去。 咔嚓。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一个清脆的声响冒了出来。 “啧，这个容器也不行了。” 男人抬起布满裂纹的手臂，硬是做出了皱眉的表情。 “我该走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叫我师父，小莫。” 说完，男人又抛过来两枚护符，完美复刻了那天深夜在花园里的情景。 咔嚓咔嚓，扑簌簌…… 莫歇握紧冰凉的护符，看着男人从碎裂到化为齑粉，最后消失在了阳光下。 所以他叫什么名字？ 第113章 圣灵庆典即将到来 失踪了半天，直到晚上才回宿舍的莫歇，收获了一道来自小卷毛舍友的有些幽怨的眼神。 莫歇笑了笑，解释道：“我帮克拉彭副教授做事去了，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 听到这话，小卷毛舍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个飞身趴到床边，“克拉彭副教授？！他居然会找学生帮忙？” 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不需要对朋友隐瞒。 莫歇点了点头，“嗯，每周去一次，整理翻译一些资料。” “一定是你的华夏语隐藏天赋被发现了！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莫歇！”达利欧忍不住拍起了手，像是他自己被选中一样高兴。 接下来按照惯例，他们会分享一些小零食，顺便聊一聊今天的经历。 毕竟达利欧主修特效魔药调剂，辅修华夏语，他们的总课表只有小部分重合，不可能时刻形影不离，也因此产生了许多信息偏差。 刚吃完一根肉干，达利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圣灵庆典就快要开始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暂时……还没有。”莫歇有些迟疑地回答。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资格报名，也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件事。 他曾在小书库里浏览过和圣灵庆典相关的书籍，无一不是覆着精致的封皮，黑色的圆环状字符密密麻麻布满了拳头厚度的纸页，由此可以看出书籍的作者和雷克顿的国民对圣灵庆典有多重视。 圣灵庆典是为了纪念神自创世后的第一次降临，延续了数百年的节日。 庆典共分为三个部分，游行展示、祭日仪式和秋收夜市。 游行展示的人员从各大骑士团中挑选，共同排演出一套兼具力量与美感的动作，供雷克顿的国民们欣赏。同时也为之后的祭日仪式奠定了火热的基调，增强国民观看祭日仪式的积极性。 祭日仪式是庆典最重要的部分。在创世神的传说中，星体是创世神最初的造物。太阳是最古老的钟表，是最主要的光源，也是人们生活的这颗星体上一切生命的源泉。 人们信仰创世神，感恩祂赋予人类的一切。每当圣灵庆典到来时，各大家族都会派出直系子弟，在专门搭建的宽阔石台上，进行一番酣畅淋漓的比试。 旨在将自己的所思、所学和所感全面展现给创世神，就像是在学院取得优异成绩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把成绩评定结果告诉父母一样。 乍一听很像雷克顿王家学院的武考，然而祭日仪式的历史要更为悠久，参加人员的要求更为严格。 参加人员必须是贵族直系子弟，年龄在十岁至十五岁之间，拥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掌握一定的战斗技巧。 还有一个特殊的要求，那就是参加人员的言行必须对民众产生积极影响。 当莫歇看到这条特殊要求之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尝试理解异世界人们的思维方式。 怎样算积极影响？为什么要对民众产生积极影响？ 思考片刻之后，他得出了结论。 大概是为了提高王室及贵族的威信，树立一个更加强大的王国的形象吧。 秋收夜市是圣灵庆典的收尾阶段，通常会持续三到五天。 提前向王城区管理部提交申请并审查通过的国民可以拥有一块摆摊的地方，售卖一些合规合法的东西。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有自由售卖和交易的权利。 然而在摊位所剩无几的情况下，贵族和平民同时提交申请的话，最终谁能通过就不好说了。 回忆至此结束，莫歇缓缓抬眼，就见达利欧一脸严肃地坐在床上。 “你的弟弟，阿瑟斯·麦金托什肯定也要参加。”他说。 “应该是的。” 莫歇回忆起和阿瑟斯相处的情景。 金发的小狮子对他总是一副别扭的态度，毫不遮掩负面情绪，多余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达利欧耷拉下嘴角，有些遗憾地说：“那么你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历届圣灵庆典从没有过一个家族派出两人的例子。” 莫歇笑了笑，递给他几块果脯，“阿瑟斯拥有万里挑一的天赋、充沛的魔力以及系统专业的战斗技巧，由他代表家族正好。” 达利欧接过果脯，一口气全塞进嘴里，两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 然后他像只储藏粮食的仓鼠，一边咀嚼一边发出模糊的音节：“唔……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毕竟你可是战胜了那个不可一世的丹顿的人。在他作弊的情况下还狠狠地打了他的脸，给同学们出了一口恶气。” “要不然你和阿瑟斯小公子打一架算了，胜者去参加祭日仪式。” 莫歇只是保持微笑，不置可否。 阿瑟斯和王家骑士团的骑士比试时他在现场。 少年手持骑枪，飞速在练武场中穿梭。 小小的身躯里隐藏着庞大的力量，又有专业系统的战斗技巧加持，根本不是丹顿那种靠药物作弊的人能比的。 “那么达利欧你呢？”莫歇真诚发问。 好的，现在压力来到了小卷毛这边。 “咕咚。”这是果脯混合着唾液滑入食道的声音。 达利欧眼神闪躲，沉默了片刻后，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不参加了。” 看得出来，他有一些不想被别人知晓的心事。 “那我们就一起当观众吧。” 莫歇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有力量。敲动了封闭的门窗，带来和煦的春风。 达利欧愣了一下，随即重新直视莫歇。 他的眼里闪烁着亮光，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朗声回应：“好啊！” 明天上午还有课，两个少年仔细洗漱一番，互道晚安后躺在床铺上，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均匀。 翌日一早，从宿舍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达利欧在床上翻来覆去，试图用被子捂住耳朵获得清静。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在困意和好奇心的相互作用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窗边，一边皱紧眉头嘀咕一边向下看去。 “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乱哄哄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是……薇薇安学姐？” 这时莫歇正好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听到熟悉的名字之后也来到了窗边。 那个被学生们包围住，正在哭泣的女孩确实是薇薇安没错。 第114章 恶劣的偷盗事件 “薇薇安，我们先去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吧？” “是啊，老师应该会有办法的。” 艾玛和琳达站在薇薇安的身旁，轻声安慰着她。 薇薇安脸色苍白，眼眶红肿，边擦掉眼泪边哽咽道：“那、那件作品我做了很久，是一定要送给妈妈的礼物！” 莫歇和达利欧从宿舍楼里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 “该死的小偷！竟然敢让薇薇安学姐如此伤心！我们一定要把他揪出来，然后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别着急，薇薇安，人多力量大，说不定今天就能找到呢？” “是啊，薇薇安学姐，我们也会帮忙一起找的！” 围观的学生们情绪激动，纷纷卷起袖子，一副立刻就要开始行动的架势。 原来是丢了东西，可为什么要聚集在中等部的宿舍楼下？ “借过。” 莫歇向人群中心走去，看到他的学生们微微怔愣，下意识地向后退，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人真的是莫歇·麦金托什？！ 之前在扇贝竞技场里观赛的时候距离太远，只能看到拇指大小的身影。现在近距离一看，确实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身穿干净整洁的衣服，袖子向上翻摺，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黑色碎发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浅褐色的双眼清澈又明亮。 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甚至……还有一点帅气？ 噢，天呐，这种想法很危险。 中等部男生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脸，尝试将注意力转移至别处。 “发生什么事了？薇薇安学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的瞬间，薇薇安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莫歇！” “莫歇？那个莫歇·麦金托什？” “他为什么认识薇薇安？” “你没去看武考吗？他是薇薇安初赛时的对手，用奇怪的技巧打败了薇薇安之后晋级复赛。” 学生们面露疑惑，一边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一边窃窃私语。 “最近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薇薇安似乎冷静了下来，缓缓对莫歇述说事情的经过，“身边的东西接连消失，让我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一开始是我的文具。每当课间结束，我再次回到座位上时，钢笔和尺子都离奇消失了。询问其他同学，也只得到了‘没注意到’的回答。” “然后是我的贴身物品。擦过脸的手帕、拆解下来的发绳、日常用的香水……它们就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被拿走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最后就是我的专业课作品，也是我即将要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一枚银质群星扭戒。戒托上镶嵌的宝石，是祖母送给妈妈，妈妈又送给我的，所以……所以全世界只有这一颗！” 在薇薇安的印象里，莫歇是一个年纪比她小，言行举止却比她成熟许多的学弟。 短短两次接触后，除了很欣赏莫歇的实战技巧外，还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和依赖感。 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人不禁怀疑是否真实存在。 身为学姐，却对一个学弟产生了依赖感，这是为什么呢？ 不安、害怕、焦虑、迷茫……薇薇安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再次喷涌而出，在莫歇面前小声啜泣起来。 她的朋友艾玛和琳达也是一副不忍的模样，不停为她擦拭眼泪，轻声安慰着她。 “啊——！我忍不下去了！我要向学生会举报！学院里怎么会有这种变态啊？！” 有人抓狂地大喊道。 “薇薇安丢了那么多东西，都放在一个地方的话肯定很显眼。要我说，就让一部分人上去检查宿舍，其余的在楼底下守着，他就算长了翅膀也难飞出去啊！” 有人指着宿舍楼，提出简单粗暴的方法。 莫歇疑惑道：“那个偷盗者在中等部宿舍楼里？” 薇薇安轻轻点了点头，调整好呼吸后说：“在发现扭戒消失之后，我立刻就跑到了走廊里，然后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跑了出去。我一路追到这里，那个人影就不见了。” 在中等部宿舍楼附近消失，并不代表偷盗者是中等部的学生。 而且…… 莫歇的目光转向宿舍楼门口，满头卷发，身形有些臃肿的宿管老师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这边，一副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模样。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圆润的脸颊滑落，紧抿的嘴唇和挪动不停的脚步透露出极度的焦虑，让人忍不住想帮助她。 于是莫歇面向人群，缓缓开口：“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一个学部一栋宿舍楼，其他学部的人不能擅自进入，否则算违反校规。” “确实，这栋楼只有中等部的才能进去。可是薇薇安这么伤心，我们难道要坐视不管吗？”刚才提出简单粗暴方法的高等部学生高昂起头，用命令式的语气开口，“你，还有其他中等部的，也应该出一份力才对啊！” 莫歇还没说话，旁边的达利欧就皱着眉头站到他面前，“喂，学长，您这样说话就有点过分了吧？乐于助人是一个很好的品质没错，但您也不能强行按在别人头上啊。” “小哥纳威？” “我们待会还要上课，莫歇冒着迟到的风险好意提醒您，让您注意一点，小心违反校规。可您呢？不但无视了他的好意，还用凶狠的眼神瞪他，用严厉的语气恫吓他。您哪里有学长的样子？” “不是，我就说了两句而已？而且我也没有……” “违反校规的后果不堪设想，轻则扣除活动积分，重则被退学。遵纪守法、善良可爱的薇薇安学姐会同意您这种做法吗？无论怎么想都不会吧。” 高等部学生崩溃万分，深深低下了头颅，“够了，停下，你不要再说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见此情景，莫歇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达利欧的肩膀，示意他停止迫害学长。 达利欧似乎还没解气，小小的个子，大大的能量。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大圈学生之后，才撇了撇嘴退回到莫歇身后。 “薇薇安学姐，不如你先去上课，顺便和老师说明一下作品丢失的缘由。中等部宿舍楼这边，我今天会和宿管老师一起调查看看。”莫歇顿了顿说，“那个人的行为现在仅停留在偷盗的层面上，应该是对学姐你感兴趣，所以偷盗来的物品大概率不会向外流出，你不用太担心。” 薇薇安不疑有他，“好。” 至此，偷盗事件暂缓处理，围观的学生如退潮一般散去。 第115章 变态是怎样炼成的 我喜欢小巧的，可爱的东西。 当看到母亲带回来一只白兔幼崽的时候，这个想法瞬间就出现在了我的脑袋里。 窝在草垫上瑟瑟发抖的幼崽，拱起一身蓬松柔软的绒毛，吸引着我接近。 我趴在它的身边，凝视着它紧闭的眼睛，手指抵在它的脊骨上，一节一节地抚摸，直至两耳之间。 它就压下耳朵，转过头，然后用小鼻子轻轻嗅闻我的手指。 湿热的气息喷在我的皮肤上，我顿时感觉一股电流顺着脊椎涌上头皮，难以言喻的欢愉在心里炸开。 好想…… 好想了解更多。 心跳加速，头脑发热，眼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我把幼崽抱起来，用手腕架住它的前身。 它发出尖细的叫声，不安分地蹬腿，扭动着身体想要离开。 你不乖哦。 我凑近它充血发热的耳朵，笑着说道。 怎样才能让它变得乖一点呢？ 这样想着，我用拇指按住幼崽的下颌，然后稍稍用力，两颗稚嫩的米粒就露了出来。 那里面还有什么？ 我好奇地抬起另一只手，手指紧紧贴着两颗米粒向内深入，很快就触碰到了一个柔软、滑腻的东西。 我还没来得及撤出，指尖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然后就看见粉嫩圆润的舌头上，水光盈盈，晕染开几点鲜红。 幼崽跑了。 趁我不注意，飞弹似的蹿进了床下。 我没有去追，只是坐在地上，看着手指上快要凝固的血痕发呆。 那样小小的、柔软的、可爱的东西，居然能伤到我？ 真是—— 更喜欢了。 …… 我喜欢小巧的，可爱的东西。 这一点直到进入了学院之后也没有改变。 学院不允许学生私下饲养宠物，我一边怀念着柔软的触感，一边过着无聊的生活。 那天，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舍友的邀请，跟他一起去扇贝竞技场观看武考初赛。 场地中的大部分是陌生的面孔，这和我很少参加社交活动有关。 我只认得一个人，莫歇·麦金托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王家学院的哪个学生不认识他呢？ 哦，我指的是，单方面的认识。 他的对手是谁？我向他的对面看去。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眼里只有那个娇小的身影，甚至忘记了呼吸。 薇薇安·特罗纳，这是她的名字。 她灵活地躲避着莫歇的攻击，柔软的樱花色头发随风飘动，纤细的腰身在半空中轻轻摇曳。 瞧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在我的心尖上跳舞一样。 既帅气又可爱的薇薇安，我好喜欢…… 不过真是太可惜了。 按正常来说，莫歇·麦金托什不可能赢过她，肯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 比如那个奇妙的武器，再比如那些古怪的招式。 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几天，舍友又邀请我和他一起去观看武考复赛。 薇薇安不在，我去有什么意思呢？这样想着，我果断拒绝了他。 舍友沉默片刻后，用一种平淡却又充满诱惑力的语气说，莫歇·麦金托什似乎和薇薇安学姐成为了朋友。 我去。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代表了我一身的钢筋铁骨。 再次坐在扇贝竞技场的观众座台上，我的心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啊，薇薇安也来了，她还是那么可爱，我好喜欢…… 作为观众的我，是不是也能得到注目呢？ [莫歇，加油啊——！千万不要放弃！] 这种想法和洪亮清脆的喊声重合在一起，我不禁愣神，顺着薇薇安的目光看去。 又是莫歇·麦金托什，他简直无处不在。 在他晋级复赛后，师生们课间谈论的话题是他，搅动学院风云的是他，薇薇安关注的还是他。 什么时候……能够回过头来看一看我呢？ 哪怕是一眼也好。 …… 我喜欢小巧的，可爱的东西。 薇薇安那样可爱的女孩，使用的物件肯定也是精致可爱的吧？ 舍友用无可救药的目光看着我，说我已经坠入了爱河，马上就要被淹死了。 我缓缓摇了摇头，告诉他，这种程度叫做喜欢。 那么喜欢一个人的话，要做什么呢？ 想要感受她的温度。 想要聆听她的声音。 想要嗅闻她的气息。 所以我远远地注视着她，然后一件件地带走那些，能够寄托我的喜爱之情的物件。 啊，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我每晚都兴奋得睡不着，抚摸着那些物件，仿佛可爱的薇薇安就待在我的身边。 就像现在这样。 ——咚咚咚。 是谁？偏偏挑这个最安静的夜晚，打扰我的好事？ “哪位？”我强忍住不耐，出声问道。 “莫歇·麦金托什。”门外的人语气温和，声音清晰透亮，“我有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我一下子愣住了，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的瞬间，一股紧张感油然而生。 莫歇·麦金托什？他怎么会来找我？ 难道—— 不行，不能被他抓到。 只有他不行…… 门外，两个少年正默默等待着回应。 “居然还不来开门？”达利欧挑眉，一副了然的模样，“果然犯人就是他吧。” “不用着急。”莫歇笑了笑说，“他肯定在想脱身的方法。” “那我们应该闯进去控制住他啊，万一他逃跑了怎么办？”达利欧指向窗外，“现在天黑了，不方便找人。” “他跑不掉的。” 达利欧微微怔愣，随即应声说好。 面前的房门闭合，里面的学生长相为止，他们站在楼道里，周围几乎都是视野盲区。 尽管他不知道莫歇有什么准备，即将要做什么，但他莫名就是觉得莫歇值得信赖，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莫歇说他跑不掉，那他一定跑不掉。 达利欧有些骄傲地想道。 就在这时，莫歇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双眸染上了一层鎏金色泽，目光明亮如炬。 “走。” 话音还没落定，只听房间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似乎是窗帘被风吹打在窗面上的声音。 达利欧连忙迈开步子跟上，“诶，等等……不对，你跑得快，你别等我，快追上他！” 第116章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寂静的夜，花草树木们微微低下头，聆听着从远处飘来的风声。路灯蓦地熄灭，飞虫失去了虚幻的引航灯塔，四散隐匿在黑暗里。 ——嗖！嗖！ 两道身影飞速闪过，无论高低远窄什么样的障碍物，都无法影响他们追逐风的速度。 感觉到身后的气息突然变得明显，男生缓缓转动眼珠，然后就直直撞入了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 他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声音颤抖着问：“你为什么要追我？” 莫歇状态轻松，语气依旧温和，“请你归还偷走的物品。”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妨碍我？ 就因为你和薇薇安是朋友？别搞笑了！ 男生莫名觉得气恼，于是把头一扭，装作没听见这话似的，提高速度冲了出去。 浮空魔法发动，风属性的魔力缠绕在他的双腿上，幻化成羽翼的形态。只是轻轻扇动一下，便把莫歇甩在了身后。 乘风已经发挥到极致，接下来不得不使用力量了。莫歇脚步不停，目光紧紧锁住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 莹绿色的光芒大盛，环绕在他身边，如萤火流星，如梦似幻。 然后又像是担心惊扰到休憩的生灵一般，渐渐消退至柔和的光亮。 莫歇伸出手，萤火流星们十分自觉地盘旋在他手掌上方，转变成了圆盘的形状。 男生的身影掠过矮树的树梢，奔向黑夜的彼端，快要消失不见。 然而莫歇并不着急。 圆盘稳稳停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嗡鸣声。他的手腕轻轻向前一甩，圆盘便旋转着飞出一段距离，然后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醒目的标记。 巫力充盈活跃，蓄势待发。 莫歇的上身微微前倾，身影如闪电一般闪动，在模糊和清晰之间迅速转换，然后突然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这可是风属性高级控制魔法，风灵之翼，他肯定追不上我。 这样想着，男生好奇地回头看去，没想到却对上了一张在快速移动下显得极为模糊的面庞，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嘶！怎么可能？！” 黑色的头发，浅褐……不知道为什么泛着金光的眼睛，但这个长相很明显是莫歇·麦金托什没错，没有换人的迹象。 他不是没有魔力吗？怎么还能追上我？ 男生迫不得已调动魔泉内全部的魔力汇向双腿，风灵之翼的羽翼变得更加丰满，扇动的速度也明显增长。 快点！再快一点！最好带我去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凉风，男生咧开嘴角，突然笑出了声。 漆黑寂静之夜，因为这笑声再次泛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同时也预示着，这场紧张刺激的追逐游戏即将迎来尾声。 莫歇速度不减，微微偏头躲过几片飘落的羽毛。相较于男生的紧张不安，他仍是一副轻松自然的神态。 因为他只要稍稍加快“凝聚圆盘、形成标记、向前移动”这一套流程，就可以迅速拉近距离。 这不是“闪现”，也不是“短距离瞬间移动”。 如果要用一个动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勾”。 根据巫力低结构的性质，将其分散以达到标记的效果。主体再利用巫力聚合的特性，将自身的巫力与标记的巫力相连接，然后阻遏对后者的控制，即可实现点对点移动。 看起来就像是主体扔出了一个钩子，然后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被带到了钩子的所在位置一样。 男生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无论他的速度有多快，散落的羽翼有多锋利，身后那人总会在第一时间黏上来，像个牛皮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快要到极限了。 不要…… 不要过来啊！ 男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豆大的汗珠被风吹落，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追到你了。” 明明是温和的声音，和善的语气，在他听来却像恶灵索命一样，令他不寒而栗，头脑发昏。 巫力和风属性魔力，两种相近的颜色交缠在一起，彼此亮出尖锐的獠牙，啃食着、撕咬着。 少年魔法师比不得曾经的纯血至高巫师，魔力很快落于下风，可怜兮兮地向主人身边缩去。 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男生身形一晃，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糟糕！魔力用光了！ 他正处于踏空而行的最高点，距离地面大概有二十米，如果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活着都算是幸运的。 在他绝望的注视下，风灵之翼逐渐变得透明，犹如残烛上幻灭的火光般摇曳不定。 救命！谁来救救我！ 我还没有和可爱的薇薇安说过话，我不想死啊！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风灵之翼的形态彻底扭曲，仅剩的风属性魔力也消散于空气中。 说实话，下坠的感觉很梦幻。 极其短暂的滞空之后，毫无凭依的身体被包裹在无尽的恐惧中。但是当紧绷的肌肉撞破劲风，沸腾的血液倒灌入空荡的大脑时，恐惧就会被另一种微妙的、甜蜜的感觉所取代。 男生闭紧眼睛，双手抱住头部试图减轻一些伤害。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能计算自己下坠的时间，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晕死过去。 “别担心。” 然而他考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一个温暖的触感架起了他的后背，随即双腿也被稳稳勾住。 那刚才令他不寒而栗的声音，就像一阵温暖柔和的春风，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男生睁开眼睛，目光缓缓在莫歇微笑的面庞上和结实的臂弯之间游移。 “你……我……” 这个情景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现在和我一起去找薇薇安吧？” 对，没错，他在和薇薇安比试时就是这样的。 “……好的。” 居然会对陌生人，甚至可以说是敌视他的人伸出援手？莫歇·麦金托什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说……我做的事情真的很过分？ 莫歇带着人轻轻落地，然后又原路返回，跨越了大半个学院，来到高等部宿舍楼边的公共休息区。 薇薇安以及她的朋友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面对怒气冲冲的众人，男生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东西我会全部还给你。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薇薇安怔愣了片刻，眉毛微微抖动着的同时，有两行喜悦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然后她和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露出了失而复得的笑容。 “太好了！薇薇安！” “今天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嗯？”而达利欧则疑惑不解道，“你做了什么？莫歇。” 明明刚才去宿舍的时候，男生还是一副不配合的姿态啊？ 第117章 获得储物匣，回家 薇薇安的物品消失得突然，出现得也突然。 中等部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立方体，大概半个手掌大小，表面漆黑光滑，没有花纹也没有装饰物。 不知道他从哪按的开关，立方体裂开了两道笔直齐整的缝隙，随即从中飞出几道白光，落到休息区的长椅上之后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香水、手帕、钢笔、发绳、尺子……以及最重要的，薇薇安的专业课作品，也是即将要送给妈妈的礼物，一枚银质群星扭戒。 薇薇安在看到红色首饰盒的一瞬间就跑了过去，扑倒在长椅上，然后动作轻巧地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戒指。 银质戒圈表面有一些细小的宝石碎屑，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流畅的线条，精致的扭转设计，为戒指整体增添了一丝神秘感，像是无垠宇宙里的银河带一般。 镶嵌在戒托上的宝石，质地光滑细腻，纯净而透明，平整的切面折射出璀璨的星光。 真是一件漂亮的工艺品！ “这些东西自从收到储物匣里之后，我就没有再动过。”说完，男生竟然还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 达利欧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难道薇薇安学姐还要感谢你吗？” 男生认真地摇了摇头，“那倒不用。” 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达利欧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好像还少一件东西？”琳达扫视了一圈，有些疑惑地说。 艾玛点点头，“是啊，那个白色的兔子玩偶。”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男生的身上，带着探究和审视的意味。 男生紧抿着双唇，如芒刺在背，沉默了片刻后说：“在我的宿舍里。” “啊？这……”琳达陷入了沉默。 艾玛主动发问：“你喜欢那个兔子玩偶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自己买一个，而是选择偷别人的呢？ 男生的状态突然变得扭捏起来，面颊上飘起淡淡的红晕，“是的，因为它看起来和薇薇安……学姐一样可爱，所以……” 艾玛面无表情地打断男生的话：“好了，知道了。” 这人肯定是一个变态。她想。 深夜时分，风声和虫鸣宛如天然的催眠曲，几位同学已经对着夜幕打起了哈欠。 莫歇走到薇薇安身边，轻声询问道：“薇薇安学姐，你想怎么做？” 薇薇安收好首饰盒，缓缓站起来，“我想对他说几句话。” 莫歇转头示意男生上前，自己自然地退到一边。 薇薇安直直注视着男生，神情十分认真严肃，“这位学弟，喜欢可爱的事物很正常，我尊重且理解你的爱好，但这并不能作为你随意偷盗他人物品的理由。” 男生默默听着，眸光闪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生活，你的行为不仅会给他人带来财产损失，还会侵犯他人的隐私，影响他人的生活。” 薇薇安的语气很郑重，多次使用“他人”的代称是因为她知道，不只是有她经历过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完全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在劝告男生的同时，也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我这次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但是下次你要再犯，我一定会上报学生会，让你获得应有的惩罚。”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这样做了……”男生眼眶湿润，嘴唇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要碎了一样。 薇薇安看着他，忽然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的话，就请你光明正大地来找我，我会认真听的。” 男生怔愣在原地，缓缓睁大眼睛，嘴里呢喃着模糊不清的音节，倒真像是快要溺毙在爱河里似的。 薇薇安转身，面对莫歇深深鞠了一躬，语气诚恳道：“十分感谢你的帮助，莫歇。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莫歇笑了笑，“举手之劳。” 薇薇安露出感激的表情，想要更进一步表达感谢，但碍于时间太晚只能作罢。 她又面向来帮忙的学生们鞠了一躬，“也辛苦各位了，请回宿舍休息吧。” 既然偷盗事件的受害者都这样说了，那就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晚安。” “明天见。” 学生们各回各宿舍，偌大的雷克顿王家学院沉浸在黑夜里，重归平静。 中等部宿舍楼，b0917室。 二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休息，达利欧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对莫歇说：“那个能储存物品的魔具，名叫储物匣。有了它的话，每次休息日回家时就会很轻松。可是……它很贵！特别的贵！”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痛苦，“我一想到明天要背着被子，提着作业，坐三个小时的马车回去就浑身难受……” 是的，雷克顿王家学院中等部的学生们即将迎来宝贵的休息日。 莫歇缓缓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好奇道：“储物匣大概能储存多少件物品？还是说它按照体积来计算？” “魔具的品质从低到高，分别是初级、中级、出众、不凡、史诗、传说和神赐，品质越高的储物匣，能储存的东西就越多。唔……据我所知，它们没有明确的数量规定。”达利欧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明显的鼻音。 莫歇了然，闭合双眼自己消化获得的新知识。 不得不承认，魔力在某些方面要比巫力要实用便捷。 播撒生机、作用于活物的巫力，大概永远都无法追上魔力进化的脚步。 这就是现实。 翌日一早，中等部学生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带上大包小包，如潮水一般向学院大门涌去。 莫歇告别了达利欧，站在学院长多尔的铜雕下等候。 没过多久，他等的人就来了。 弗洛恩和尤菲米娅两手空空，衣着简约轻便，和拎着手提包，身上还挂着大袋“赠礼”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拿不方便。”说完，弗洛恩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立方体。 他修长的手指轻按立方体底部，随即每一面都浮现出细微的缝隙，在顶部汇聚、旋转，最终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孔。 这个场景很眼熟。 金色的光芒从圆孔里飞出，落在莫歇的身上，自动包裹住他的手提包和大袋子，然后一齐重新卷入了圆孔中。 待圆孔闭合后，弗洛恩将立方体放入莫歇的手里，解释道：“这个给你，可以储存物品，不需要魔力驱动，按下底部的开关即可。” 莫歇摩挲着手里的冰凉，笑着说：“谢谢您，弗洛恩兄长。” 弗洛恩抿了抿唇，“……嗯。” 尤菲米娅眼含笑意，站在弗洛恩和莫歇的中间，撕开一张传送卷轴。 “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话音刚落，泛着紫色光芒的魔法阵在三人脚下展开，随即升起一道光柱，将三人带向名为“家”的地方。 第118章 你们是谁啊? 晨雾弥漫在空中，宛如一层轻纱，将远处的山峦温柔地环绕。 女仆和侍者们踏着清澈的露珠，来到各自的岗位上，开启了忙碌而又充实的一天。 现麦金托什堡内唯二的未成年人，阿瑟斯双眼迷蒙，眼角残留着泪痕，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就算这样，他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窗边，倔强地眺望远方。 身体困倦和我精神活跃有什么关系？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不可以睡懒觉。阿瑟斯趴在窗台上，缓缓眨了眨眼。 自从尤菲米娅去学院之后，他每天埋头于书海里，废寝忘食地学习，直至不论老师提出什么问题，他总能对答如流的程度。 一个月后，他在老师堪称震惊的目光中，完成了所有基础课的学习，然后开始准备王家学院的入学考试。 让尤菲米娅刮目相看，得到弗洛恩兄长的称赞，他正拼尽全力达成这两个极具挑战性的目标。 晨雾消散，太阳高高挂起，越来越多的人和马车出现在通往王城区的道路上。 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阿瑟斯的目光落在传送阵通常会出现的地方，心跳速度莫名加快。 ——咚、咚、咚。 或许是因为双生子的心灵感应？他想。 ——砰、砰、砰。 大概是护卫们在搬运东西？ ——砰！砰！砰！ 阿瑟斯微微皱眉，感觉这巨大的声响逐渐和心跳声重合在了一起。 他看向下方，忍不住问：“你们在做什么？” “阿瑟斯少爷早。”侍者躬身行礼，一副恭敬的姿态，“弗洛恩少爷命我们取出‘铃铛树’的果实和汁液，用于今日早餐的烹饪。” “哦。”阿瑟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 铃铛树，树如其名，是一种果实可以发出铃铛声响的树。 它的上级种是雨伞树。树干粗壮，果实巨大，像一把雨伞似的倒挂在枝干上，因此而得名。 雨伞树原本只能生长在沙漠里，可是经过雷克顿植物学家和地理学家的长期研究实验，树苗成功在人工沙地里开花结果，只是树体较小，果实更加小巧饱满，呈铃铛的形状。 由此，雨伞树的亚种——铃铛树诞生了。 可是弗洛恩兄长怎么会突然砍铃铛树？就为了一顿早餐吗？ 阿瑟斯伸出手，虚虚抓握住空气想道。 和紫金玫瑰一样，铃铛树是十分珍贵的植物，雷克顿王国内也只有少数贵族和富商才能得到。 铃铛树的整颗果实具有消除疲劳，促进血液循环的功效。 最为神奇的是它的树干，里面存储了淡黄色的汁水，配合隆叶冰露花服用，能让人在梦境中遇到自己想见的人或事物。 对于精神世界贫乏的雷克顿国民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值得享受的事。 忽然，不远处显出一个紫色的魔法阵。阿瑟斯瞬间打起精神，三两下穿好衣服，向楼下奔去。 他们回来了！ 少年身形如风，脚下稍一用力就飞出去几米远，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背上生出了一对翅膀。 他一头毛茸茸的金发迎着风逆向飞舞，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高纯度黄金的色泽。湛蓝的眼眸里倒映着初秋美景，以及三道熟悉的身影。 传送完成，魔法阵消退，阿瑟斯恰巧轻飘飘地落地，随即有些激动地喊道：“欢迎回来！弗洛恩兄长！尤菲！” 弗洛恩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嗯。” 尤菲米娅则直直注视着他，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阿瑟斯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站在原地。 气氛一时间沉寂了下来，一向情绪稳定的尤菲米娅快要被他气笑了。 “我们走吧，莫歇，弗洛恩兄长。”说完，拥有一头漂亮的淡金色长发的小淑女，微笑着挽住身边黑发少年的手臂，绕过了阿瑟斯，头也不回地向城堡走去。 阿瑟斯微微皱眉，“尤菲？” 阿瑟斯不傻，有了之前的经历，当然知道尤菲米娅和莫歇的关系有所缓和，现在正是气他没跟莫歇打招呼呢。 而弗洛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毫不迟疑地跟随其后。 “弗洛恩兄长？”可弗洛恩兄长又是为什么呢？ 此时的阿瑟斯还没有意识到，更令他瞠目结舌的事情还在后面。 回到麦金托什堡，去往餐厅的路上，女仆和侍者们无不以最标准的仪态躬身行礼。 莫歇保持着手臂自然弯屈的姿势，配合着尤菲米娅的步伐，稳稳地行走在石质地面上。 离那扇熟悉的大门越来越近，浓郁的香气漫溢在空气中，引得人迫切想要一探究竟。 “母亲呢？”尤菲米娅终究还是无法做到无视自己的双胞胎弟弟。 阿瑟斯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不在。” 尤菲米娅没有分离焦虑，相对独立一些，对母亲经常忙于工作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她只能安慰道：“母亲过段时间应该就能休息了。” 一家之主亚特博尔格在王宫里加班，家主夫人温莉外出处理贸易订单，最近不是晚回来就是留宿旅馆。 这顿丰盛且昂贵的早餐，全由三个孩子享用。 只见长桌上摆着前菜，座椅都被推了进去。不是女仆和侍者的粗心所致，而是这样做符合雷克顿王国的用餐礼仪。 座椅在里，代表无人用餐，饭菜、餐具都是崭新的。等人拉开座椅，就表示做好用餐的准备了，可以按照顺序上菜。 弗洛恩是家里的长男，按理说应该先入座。然而他却停在莫歇的面前，轻轻拉开了座椅，然后才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 阿瑟斯瞪大了眼睛，又用手背使劲揉了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 弗洛恩兄长刚才做了什么……他给莫歇拉开了座椅？！难道我还没有睡醒吗？ 这还不算完。 “莫歇，尝一尝这个。”尤菲米娅主动给莫歇夹了一块金色的炸物，“这是新主厨做的改良版的黄金罗布，口感没那么油腻。” “多吃。”弗洛恩说话言简意赅，就算坐在对面也不妨碍他伸展开修长的手臂，精准无误串叉起两颗裹满了黄色粉末的小果子，轻轻摆放进莫歇的盘子里。 尤菲米娅胃口小，没吃几口就已经半饱，她转动湛蓝的眼珠，轻声询问道：“你觉得口渴吗？莫歇。” “还好。” “珍妮，上一杯柠檬水。”尤菲米娅顿了顿说，“顺便让梅米再次检查一遍莫歇的房间，确保日常用品全部更换，空气清新畅通。” “是。”尤菲米娅的贴身女仆，珍妮点头应道，然后迈着轻巧的步子离开了餐厅。 弗洛恩正式转为研究人员之后，饭量也变小了一些，他缓缓把一盘淡黄色方形果冻状的食物，语气平淡地对莫歇说：“餐后甜点，可以适量吃。” “谢谢你们。”莫歇笑了笑，很给面子的一一品尝。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一个孩子沉默不语。他面前的盘子干干净净，甚至能照出滑稽的表情。 你们是谁啊？ 阿瑟斯目光呆滞，头脑一片空白，灵魂仿佛飘入了无尽宇宙中。 第119章 巴兹你也叛变了?! 在贵族的宅邸里当女仆，是一件高风险与高回报并存的工作。 高风险，指的是每天都要担忧从天而降的鞭子和手掌，随时可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高回报，指的是工钱高，包吃包住，还有新鲜出炉的八卦听。 当珍妮找到梅米的时候，她正趴在床底下，奋力清扫着那些微不可见的尘埃。 “……你在做什么？” 闻言，从床底缓缓露出一截微微卷曲着的、看起来触感极好的头发。 “我在进行日常的清洁工作。”棕色的发尾来回摆动，像极了正在觅食的松鼠，“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她们贴身女仆的工作范围和职责都是固定的，除非特殊情况发生，否则不会被调走做其他事情。 珍妮微微挑眉，忽然产生了逗弄的心思，“你吃早餐了吗？” “唔……我不饿。”小松鼠学会了从侧面回应。 珍妮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那真是太可惜了，莫歇少爷现在正在餐厅里用餐呢。” 小松鼠呆愣了片刻，随即迅速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爬了出来，有些羞恼地喊道：“珍妮！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得快点过去……噢，天呐！我的裙子脏了，必须要换一套……” 小松鼠梅米一边嘀咕着，一边向屋外奔去，那迅捷的速度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哪位修炼了体术的高手。 珍妮轻笑一声，快步来到走廊内，轻轻关闭了房门。 她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梅米，但并不是现在。 是的，和她们服侍的小主人一样，两个贴身女仆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 麦金托什堡，餐厅。 莫歇再次婉拒了尤菲米娅加菜的举动，表示自己实在是吃不下了。 他看了眼满桌丰盛的菜肴，又将目光落在阿瑟斯稍显空荡的餐盘里，微笑着出声：“阿瑟斯也多吃一点。” 男孩马上步入青春期，在饮食上要注意合理膳食，营养均衡。 而且……有的菜一口没动，倒掉了很是可惜。这个念头源自一个华夏人刻在骨子里的传统美德。 阿瑟斯听到这话愣了片刻，随即毫不掩饰地露出怀疑的表情，语气别扭道：“我不想吃。” 莫歇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以及他的笑容是怎么回事？真肉麻，简直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瞬间有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其中一位，和他的血缘紧密相连、难舍难分的亲姐姐，缓缓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抵住面前的盘子，轻轻向前一弹。 盘子紧贴着桌面旋转了几圈，然后以一个完美的弧线飞到了阿瑟斯的手边。 亲姐姐一边微笑着，一边做出“吃”字的口型。 可恶的莫歇！阿瑟斯瞪着一脸无辜的莫歇，用银叉将蔬菜沙拉送进嘴里，像是泄愤似的，用两排洁白尖利的牙齿狠狠咀嚼。 吃完早餐，尤菲米娅提议道：“我们一起去温室吧，看看里面的植物生长得如何。您觉得呢？弗洛恩兄长。” 弗洛恩缓缓眨了眨眼，看向莫歇，“可以。” 刀叉落下，餐巾搭在桌边，在两旁待命的女仆和侍者们迅速上前，动作干脆利索地收拾起桌面来。 尤菲米娅一脚迈出餐厅，突然侧目说：“跟上，阿瑟斯。”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没有忘记我？尤菲。 阿瑟斯耷拉着嘴角跟在她身后，感觉自己的胸口又胀又闷，肚子里像是憋了一股气似的，难受极了。 来到室外，空气中的水汽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清新的泥土气味和淡淡的花香交融在一起，配合着只有在王国边缘才能欣赏到的自然美景，实在是令人精神舒畅，心旷神怡。 谁又能想到，在这座古老又庄严的城堡里，竟然有一座如梦幻岛屿般的温室植物园呢？ 类玻璃质地的大门敞开着，似乎是在欢迎城堡小主人们的到来。 “这是你第一次来温室吧？莫歇。” “嗯。” 莫歇沿着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小径，行走在彩色的海洋里。 花儿在阳光的照耀下争奇斗艳，各具风姿。参天巨树投下浓荫，更为初秋增添几分凉爽。 满园生机令他体内的灵胎蠢蠢欲动，迫切想要释放出巫力，转化为更加澎湃的力量。 稍微安静一点。莫歇集中精神力，抑制住巫力的溢出。 或许是没有巫族血脉的缘故，灵胎自诞生以来的表现都很……天真活泼？ 这大概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最为贴切的两个词。 “我也是近期才来了两次。”尤菲米娅笑了笑，足尖轻转，淡金色的长发优雅地摆动着，“毕竟弗洛恩兄长的眼光很高，不达到标准是不会开放的。” 弗洛恩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温室原本荒废过一段时间，大部分设施都已经老旧损坏。 后来经过弗洛恩和施工团队的共同改造，才变成现在这个壮观美丽的样子。 ——哗啦哗啦！ 忽然，一阵奇怪的响动吸引了四人的注意。 那是…… 莫歇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前方那道白色的虚影。 实际上，这具身体的中远程视力依旧偏弱，百米之外的物体在他看来只是空有一圈朦胧的轮廓而已。 白色的身影也注意到了他们，缓缓停住摇晃矮树的动作，转而一副安静观望的姿态。 ——哒、哒。 白色身影动了，锋利的爪子落在天然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阿瑟斯认出了这道白色的身影，顿时心里一惊，朝它喊道：“巴兹！” 犬形魔兽装作听不懂主人声音里制止的意图，反而加快速度朝他们冲来，然后在距离三四米远的时候，四肢离地飞扑向了…… 莫歇·麦金托什。 阿瑟斯瞪大了眼睛，看着小伙伴挂在自己在家里最讨厌的人的身上，疯狂摇着尾巴，几乎要将空气抽打出一阵又一阵的音爆。 它那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向上拱，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发出柔软甜腻的声音。还吐出长长的舌头，势要给人做一套全面的面部清洁。 真是傻狗！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曾经差点杀了你的莫歇·麦金托什！难道他剪短头发你就认不出来了？！ 心理活动丰富的阿瑟斯，双手握住巴兹的前爪向后拉扯，想要让它看清现实。 然而年龄不满一岁的魔兽宝宝巴兹，现在眼里只有这位对它微笑，手指轻挠着它脸颊的黑发少年。 就像一块巨大的、长毛的牛皮糖，牢牢黏在了莫歇的身上。 一旁的尤菲米娅和弗洛恩同样感到诧异，毕竟莫歇之前对巴兹做的事情，全麦金托什堡无人不知。 难以想象，天性里自带记仇的魔兽能这样亲人。 巴兹？你怎么了？ 竟然连你都叛变了？！ 此时的阿瑟斯像一只受伤的小狮子似的，双眼通红，眼眶微微湿润。 可恶的莫歇！ 第120章 枪骑士的瓶颈期 “阿瑟斯少爷，巴兹已经被您关在外面三天了。” “那它知道错了吗？” “没有，巴兹在和莫歇少爷玩捉迷藏游戏，玩得可高兴了。” 然后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书桌被无形的气流掀翻在地，书籍纸张因此散落到各处，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金属圆环在吊杆上快速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光面窗幔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后才缓缓落下，遮挡住耀眼的阳光。 “呼……呼……” 阿瑟斯原本柔顺的金发此时变得乱糟糟的，从他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和紧握的双拳可以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十分糟糕。 他不想乱发脾气，也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 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魔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搅拌似的，魔力偶尔会溢出，威压难以控制。 在看到弗洛恩兄长和尤菲对莫歇的特殊对待之后，他心里失调的情绪直接就爆发出来，强大的气韵翻涌震荡，这才造成了现在的这个场面。 静默片刻后，阿瑟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重复三遍这个过程之后，他的心跳稍微平稳了些，头脑不再发热。 于是他转过头，神情平静地对侍者说：“抱歉，麻烦你收拾一下。” 侍者微微躬身，“是。” 这位多次被派来服侍阿瑟斯，有过类似的经历，收拾起满屋的狼藉来显得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在他看来，阿瑟斯少爷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情绪不稳定，容易冲动，也容易受到他人的感染，这些都很正常。 正如女仆们私下里讨论的那样，阿瑟斯少爷还有许多优点不是吗？ 比如他长得像天使一样可爱，比如他会对身处困境的人伸出援手，再比如他虽然拥有万里挑一的天赋，但是却不骄不躁，为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士而努力。 瞧，他多体贴，还会给我腾地方好让我能清扫卫生呢！ 阿瑟斯并不清楚侍者的心理活动，他缓缓挪动脚步来到墙边，抬手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打算去找些事情做来排解烦闷。 他的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一圈后，落在了米白色的墙壁上。 墙壁的正中间镶嵌有一对宽大的钩架，钩架上端正摆放着他那柄通体漆黑的骑枪。 去练武场吧。 这样想道，阿瑟斯走过去握住枪柄，手腕轻轻一转，骑枪十分轻松地立在了身前。 在去练武场的路上，他不时看向两边，试图找到那道令他爱恨交加的白色身影。 可麦金托什堡实在是太大了，有许多适合游戏的开阔场地。最后他听着预备骑士们的一声声问好，进入了专属的“枪术训练房”中。 训练房的面积不大，器材也不多。 青灰色的墙壁上满是斑驳的痕迹，还有几处墙皮脱落，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红砖。 脚下踩的是标准的沙土地，含沙量高，颗粒粗糙，鞋底轻轻擦过就能听到沙砾滚动的声音。 一排棕色的沙袋吊在空中，表面粗糙，异常饱满，像随时都会爆炸一样。几个金属假人立在墙边，身上千疮百孔，看起来可怜极了。 难以想象这是雷克顿王国的名门——麦金托什家族给直系子嗣准备的专属训练房。 金发蓝眼，身着干净训练服的阿瑟斯，仿佛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人。 他将骑枪立在身前，闭合双眼，缓缓调整着呼吸。 乳白色的气韵悄然间从他体内冒出，化成丝丝缕缕的线，顺着他的手臂游动，然后缠绕在了骑枪的枪身上。 像一层薄薄的纱网，在产生遮掩效果的同时，又巧妙地从孔洞里露出利器的光泽，反而衬得骑枪更加锋利威猛。 这时阿瑟斯突然睁开眼睛，周身强劲的气韵向四周扩散开。 空气中的流质剧烈抖动着，被迫聚集在墙角处。 紧接着沙袋竟然开始晃动起来，而且幅度越来越大，力度越来越重。 加固过的吊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却还是倔强的不肯掉落。 阿瑟斯眼神明亮，稳稳上前一步，然后紧握住骑枪向前刺出。 枪尖绕着不停摆动的沙袋的边缘，始终保持保持半毫米的距离。 这种精准度，就是王家骑士团的现役骑士来了，都要由衷称赞一句：少年天才，未来可期。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莫歇在麦金托什堡里的存在感越来越高。 阿瑟斯再次上前一步，随即迅速转移重心，躲过沙袋。 就算失去记忆，人的思维方式和性格也不会轻易发生变化。类似于这种的话我已经和尤菲说过很多次了，她为什么就听不进去呢？ 阿瑟斯完美躲避了一整列的沙袋，成功抵达训练房的另一端。然后他摆好刺击的架势，发出一道威势猛烈的气韵，骑枪便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飞刺向金属假人。 莫歇那家伙到底哪里好了？ 四分之一的枪身没入假人的心脏处，以命中点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无数裂纹。 还有弗洛恩兄长。为什么总是看着莫歇？难道他的脸上有世界级的学术论文吗？ 阿瑟斯面无表情地抽出骑枪，假人的上身随即碎裂成三块，重重砸进了沙土地里。 他回到起始处，缓缓转动手腕，控制着枪尖，想要换一个路径通过。 但是这一次却没那么顺利了。 因为更换了路径，他没能控制好动作的节奏，接连两次被沉重的沙袋击中，身体倒向旁边。 到底是为什么？！ 他又重复了几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呼……” 训练房内的威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挤在角落里的流质终于得以自由地飘动。 是的，年仅十岁的阿瑟斯已经进入了瓶颈期。 每一个成熟的枪骑士都会遇到这种难如登天的挑战——创造出一种适合自己的枪术。 只有这样才能开启升阶的通道，成为引领后者、超越前者的枪骑士。 但要怎样做…… 难道只能放弃吗？可这是我唯一认定的武器。 阿瑟斯抬起手臂，用洁白的袖子擦去满头汗珠。 他把骑枪放在武器架上，缓缓起身走向门口，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吱呀。 阿瑟斯低垂着眼帘，刚迈出去一步，却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 “嗯……下午好？” 他沉默了片刻后，声音闷闷地说：“……你不是在和巴兹玩捉迷藏吗？” 莫歇笑了笑，“嗯，玩完了，现在是休息的时间。” 你是故意来气我的吗？ 钻研枪术屡屡失败的烦躁感还没褪去，阿瑟斯微微仰头注视着莫歇，气恼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 心里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动手，把这个讨厌的家伙埋在沙土地下。 第121章 霜月狼竟在我身边 一个小时前，麦金托什堡的小教堂边。 莫歇坐在柔软的草坪上，分开双腿，犬形魔兽便十分自然地挤了进来。 它把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吐出猩红的舌头，在少年白皙的脸上舔来舔去。 巫力是从自然中诞生的力量，对一切同根同源的活物来说，拥有巫力的人就是最具吸引力的存在。 好比是猫儿嗅到了猫薄荷，雌性看到了体格健硕、色彩艳丽的雄性一样。 明明刚进行了三次紧张刺激的捉迷藏游戏，体力已经被消耗了大半，巴兹的精力还是很旺盛。 “好了，好了。”莫歇一边抚摸着它的后背，一边笑着仰起头，躲避汹涌而来的涎水洗礼。 犬形魔兽还是幼年体，并不感到尽兴。它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前爪抵住少年瘦削的胸膛，肉垫在他身上乱按，蓬松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仍然是一副兴奋的模样。 又玩闹了一会后，莫歇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它的额头上，忽然收敛起笑意，一把握住了它的嘴筒。 这是…… 莫歇另一只手轻轻拨开犬形魔兽额头上的毛发，只见一片洁白下，竟然藏着些微蓝色。 “嘤嘤——”巴兹的嘴唇向上耸了耸，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喉中滚动着娇软的声音。 莫歇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缓缓将它的头颅转到侧面，仔细观察起它的外貌特征来。 和犬类相比，巴兹的脸部较为尖长，牙齿更尖锐。 它的尾巴不如犬类卷翘，而是呈镰刀型，稍稍垂落在后腿之间。 莫歇不由得想起了那次在魔法幻境中看到的场景。霜月狼族的头狼保持一个前身趴伏，后腿微屈的姿势，好奇地打量着小莫歇。 巴兹的眼睛和它的一样，都是饱满的杏核形。金色虹膜上的纹理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星体一般的质感。 至于它贴近皮肤的毛发微微发蓝，大概是因为它还年幼，没有经历换毛的尴尬期吧。 等它再长大一些，进入成长期，它的体格会迅速增长，身上的旧毛也会随之脱落，换成更加结实柔韧的新毛。 想到这里，莫歇眼里闪烁着精光，手里仍然攥着巴兹的嘴筒，稍稍向上抬了一点，语气肯定道：“你是一头霜月狼。” “嘤嘤嘤——！”巴兹没有挣脱，借着莫歇的力量，用自己毛茸茸的脖子反复磨蹭他的脸颊，同时嘴里发出更加甜腻的叫声。 真会撒娇啊……莫歇有些无奈地松开手。 “看来我有必要去找一趟你的主人了。”说完，他将手臂架在小霜月狼的身下，用一种轻柔的力道将其向后推。 小霜月狼毫无防备，突然被推倒在地。 它四肢朝天，柔软脆弱的腹部暴露出来，尾巴一时间忘记了摆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这个看起来很柔弱的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莫歇缓缓起身，摸了摸它的肚子，笑着说：“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不要影响到别人。” “嗷呜！”巴兹似乎听懂了，翻身站起来，像一个钻头似的疯狂扭动身体，直到把灰尘和草屑清理干净。 它仰起脖子嚎叫几声，依依不舍地看了莫歇一眼，然后蹦蹦跶跶地离开了。 时间回到现在，莫歇能明显感受到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 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会引起少年的戒备，但是他们相处时间实在是太短，互不了解彼此，没什么解决的方法。 要怎样引出巴兹的话题呢？ 莫歇的目光落在阿瑟斯淌着汗水的脸颊上，看样子是刚结束训练不久。 于是他递上一块素净的手帕，语气和善道：“先擦一下汗吧，别着凉了。” 阿瑟斯神情古怪地看了莫歇一眼，“我自己有。” 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一条白色的布，直接抹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莫歇摇了摇头，“关于巴兹，我发现了一件特别的事。” 阿瑟斯微微皱眉，用眼神表达出“我是巴兹的主人，它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之类的意思。 莫歇抬手指向练武场的休息区，“我们去那边说吧。” 好麻烦，还没练成枪术呢，想拒绝。 但是事关巴兹……姑且可以听一听。 莫歇的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自己的这个弟弟实在是有趣。 不论喜怒哀乐，他全都表现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似的。 但是，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该有的表现。说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中，没有需要他算计的事物。 莫歇看着余光里稚嫩的男孩，心里想道。 二人来到休息区时，几个预备骑士正在整理装备。 他们看到来人，顿时瞪大了双眼，表现得十分激动。 先是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向二人围拢，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起来。 “莫歇少爷，阿瑟斯少爷，下午好。” “莫、莫歇少爷？！我都没有看到您来了！” “学院生活怎么样？您还习惯吗？” “您教给我们的那些招式，我们现在已经能运用在实战中了，您随时可以来检验！” 莫歇露出微笑，一一回应道：“好久不见，各位骑士。学院给了学生几天休息日，所以我就回来住几天。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再来看一看你们的训练成果。” 这些预备骑士是怎么回事？阿瑟斯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无比疑惑。 莫歇教给他们的招式？还邀请莫歇检验？明明每一个词语我都能听懂，但为什么整合在一起就不对劲了呢？ “好的，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说完，几个预备骑士排成整齐的队列，竟然直接跑步离开了练武场。 看，很诡异对吧？ 骑士团的人为什么会听莫歇的话？ 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瑟斯皱起眉头，用手指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 这种严重的信息偏差给他一种与这个世界割裂的感觉，魔泉内的魔力翻涌得越来越厉害，令他难受得想吐。 而接下来莫歇说的话，更是将这种感觉推至顶点。 “阿瑟斯。”莫歇神情严肃，语气认真，“或许你知道巴兹是巨黑狼的祖先——霜月狼的后代吗？” “……霜月狼？巴兹？” 阿瑟斯眼神茫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 那条拼命讨好曾经要杀掉自己的人的傻狗，是霜月狼？ 第122章 是否介意多一个陪练呢? 体型较大，通体银白，黄金杏眸，蓝色花纹，族群行动…… 听完莫歇的描述后，阿瑟斯回忆起和巴兹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还是个小毛团的巴兹，在面对成年体巨黑狼、青电马和疾地鸟的时候，丝毫没有惧意。反倒是这些大家伙们不敢看巴兹一眼，深深低下头颅，浑身颤抖着，一副惊恐畏惧的姿态。 而且相较于其他犬类魔兽，巴兹身体的发育速度要快上许多。才十个月大，就已经长成一般成年体的体格。同时食量激增，每顿能吃掉大概十五斤左右的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巴兹有夜游的习惯。在黑暗寂静的环境中，它会收敛起幼崽天真活泼的状态，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月亮，高昂起脖子，发出悠长的嗥叫。 像是在呼唤同伴，又像是在震慑些什么。 综合这几点来看，巴兹确实有很大概率是一头霜月狼。 我之前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 阿瑟斯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我嘴上说着巴兹是我的朋友，可我在朝夕相处之下，连它的真实身份都没有弄清楚。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怎样创造出新的枪术，怎样成为一名超越父亲的骑士…… 阿瑟斯·麦金托什，你刚才居然在怀疑别人的好意，你真是一个自私又傲慢的人！ 也难怪弗洛恩兄长和尤菲会是那样的态度。 莫歇看着阿瑟斯复杂的神情，状似不经意地说：“霜月狼体型庞大，动作迅捷，如果不是数量稀少，性情高傲，现在应该已经被驯化为坐骑了吧。” 嗯？坐骑？ 阿瑟斯微微愣神，紧扣的手指不自觉松开，在掌心留下一排印痕。 是啊…… 如果巴兹真的是霜月狼的话，那么它成年后的体型就能达到坐骑的标准。 而且它从小就在我的身边，已经熟悉了我的气味和习惯，完全不用驯化，只需要接受专业的训练就可以。 这不就意味着……我以后能和巴兹一起战斗了？ 在黑天明月下觉醒的猛兽，化身为一道白色的闪电，自由穿梭在敌人之间。 而代表着麦金托什家族的骑士身披铠甲，手持骑枪，配合着白色闪电，施展出强大的组合攻击。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令人血脉偾张，激动不已。 阿瑟斯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湛蓝的眼眸看向莫歇。 莫歇·麦金托什，如果没有这个人，我可能会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巴兹的真实种族。 到那时再开始坐骑训练，肯定会落后其他家族一大截，这无论对于我个人还是家族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金毛小狮子思考片刻后，果断摆正了姿态，用一种既真诚又别扭的语气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 麦金托什家族的精神传统就是忠诚勇敢，恩仇必报。就算他再怎么讨厌莫歇，也无法改变他受到了莫歇帮助的事实。 莫歇露出微笑，“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虽然这孩子爱钻牛角尖，脾气也急躁了一点，但他能分清是非黑白，哪怕是面对自己讨厌的人，也会用最公正的态度对待。 不错，真不错。前解放者联盟军部最高长官的爱才之心再次活跃起来。 又来了，这种奇怪的态度。阿瑟斯在心里嘀咕道。 如果不回报点什么的话，感觉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于是他慢吞吞地开口：“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如果是我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事，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他一次吧。他想。 莫歇注视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准备参加这一届的祭日仪式吗？” 阿瑟斯微微皱眉，“当然，怎么了？”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怀疑。 莫歇又问：“那你的枪术和体术，是自己在练习，还是和骑士们一起？” “自己。”阿瑟斯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 莫歇闻言微微一笑，继续以一种引导的口吻说：“在练习的过程中，你是否遇到了某种困难，并且到现在都没有解决？” “你怎么知道？” 阿瑟斯微微睁大眼睛，顿时感觉后背发凉，有一种被深入剖析的感觉。 他在跟踪我？ 不，不可能，如果他在我附近，我一定会发现的。 难道他也想参加祭日仪式？ 以他的实力吗？显然是不现实的。 那他究竟是…… 阿瑟斯的头脑里一片混沌，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然而这人的下一句话，则让他的所有疑问在顷刻间化为虚无。 “那么你是否介意多一个陪练呢？” 莫歇微微躬身，快要和阿瑟斯处于同一高度，浅褐色的双眸清澈透亮，倒映着一片湛蓝的海洋。 什么？阿瑟斯怀疑自己幻听了。 “你应该很好奇吧？预备骑士们说的招式是什么？” 没错。 “这恰好就是一个机会。” 确实。 “我还剩三天休息日，等我回到学院之后，你依然能自己练习。” 不得不承认，这很合理。听说他在武考复赛中战胜了丹顿·冈瑟，那个脾气暴躁，性格恶劣，喜欢锻炼肌肉，只会施展低级魔法的怪家伙。 见阿瑟斯严肃的神情有所松动，莫歇微笑着向他伸出左手，“请多指教。”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阿瑟斯的目光落在他上扬的嘴角处，又缓缓转移至那只白皙的手上。 这是完全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啊。 他有些艰难地回握住莫歇的手，“请……多指教。”声音越来越低。 不过……莫歇原来就是个左撇子吗？他想。 兄弟二人难得的和谐交流就这样结束，然后各怀心思度过了漫长的夜晚。 翌日清晨，当阿瑟斯来到练武场时，里面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莫歇少爷！听说您要当阿瑟斯少爷的陪练？” “您是用剑还是笔首？事实上，我们都很想见识一下能发出魔力光刃的钢笔，那一定非常有趣！” “对了！您会不会展现新的招式？我们能在旁边观看吗？” 被预备骑士们包围住的莫歇探出脑袋，在看到熟悉的金色后，笑了笑说：“这个要问阿瑟斯。” “阿瑟斯少爷……” 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摆动着手臂，做出一副祈求且渴望的表情，这样的画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可以在旁边观看，但是请不要干扰到我们。”阿瑟斯无奈道。 “好耶！” 第123章 我才没有担心你! 然而预备骑士们期待的场景没能出现，因为阿瑟斯和莫歇已经约定好，不会使用自己的专属武器。 这也是练习比试的基本要求之一，在器物使用上保证了公平性。 二人先做热身活动，再挑选自己趁手的武器，最后正式开始练习。 围观的人大多是预备骑士，还有两个莫歇熟悉的人，练武场看门人伊丹和佣兵队长杰克。 其中一个刺猬头青年看向旁边，发现了一个胖墩墩的身影，惊讶道：“咦？这不是奥格医生吗，您怎么会在这里？”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医生每天都很忙碌，既要负责管理麦金托什堡的医疗团队，还要调配各种治疗魔药，只有在出现重大事故的时候才会出现。 巴兹被刺伤的那次，就是奥格医生……的亲传徒弟来医治的。 奥格医生身边铺满了文件材料，闻言一边用手帕擦着汗一边回应：“是阿瑟斯少爷叫我来的，说是……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 练习而已，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刺猬头青年疑惑不解。 扭伤、擦伤，身体上的一些磕碰，骑士们都习以为常，意识里已经把它们排除在意外之外。 “哟，奥格。”一道散漫慵懒的声音响起，佣兵队长杰克也来打招呼。 奥格医生礼貌地点点头，“好久不见，杰克队长。” “杰克！你这个不通礼仪的、野蛮的家伙！”伊丹冲到杰克的面前，神情严肃地呵斥道，“奥格医生把你的半条命捡了回来，你居然还不对他说敬语？你真是无可救药！” “你怎么总是揪着我不放？一个称呼，一个代号而已，真正的男人才不会在意这些虚假的礼节。” “你在麦金托什堡，就应该遵守麦金托什堡的规则！” “听不见，听不见——” “你！” 奥格医生笑了笑，“伊丹先生，杰克队长，你们二位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谁和他感情好了？！” “谁和他感情好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眼睛瞪视着彼此，又迅速背过身去，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预备骑士们默默挪动脚步，远离了这片充满硝烟的战场，将注意力集中在两位小主人的练习过程上。 练武场中，阿瑟斯和莫歇都已经做好准备，相对而立。 阿瑟斯看到莫歇手里的武器，微微挑眉道：“你会用长枪？” 莫歇颠了颠枪杆，如实回答：“用过一两次。” 用过一两次的武器就敢拿出来对练…… 阿瑟斯目光沉沉，“你在小看我吗？” “没有，我很认真。”说完，莫歇缓缓转动手腕，长枪便跟着旋转出花样。虽然速度很慢，看着几乎要脱手，但是被那细瘦的手指一勾，又十分轻巧地回到了正轨。 突然，莫歇握紧枪身，手臂向前一挥，金属枪尖化成一道流畅的银线，带起一阵破风之声，最后稳稳停在了半空中，锋芒直指阿瑟斯。 “噢噢——！莫歇少爷好帅！” “原来莫歇少爷会用长枪吗？” “太期待了！莫歇少爷还有什么本领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够了，你们这些轻易就被收买的家伙们，那不过只是花架子而已，根本不能应用到实战中。 阿瑟斯在心里嘀咕道，同时主动屏蔽了其他杂音，将目光投向面前的人。 这是他自石头事件之后，第一次仔细打量莫歇。 拥有黑色头发，浅褐色双眼的少年，明明比他年长五岁，体格差别却并不明显。 原本单薄的身形，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变得更加匀称结实。 他的握枪的姿势不算标准，但看着很顺眼。 双脚自然分开站立，身姿挺拔。手臂稳稳抬起，没有丝毫抖动。 而他的眼神也确实如他所说，纯粹且认真，仿佛除了眼前的对手，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事物一样。 阿瑟斯正手握住两米长的传统骑枪，沉声道：“开始吧。” 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 骑枪冲出，瞬间尘沙飞扬。 莫歇站在原地，微微侧身躲过。粗壮的枪身擦着他的发梢疾突而过，留下浓重的古木和铁锈味。 是的，这才是经典骑枪的规格。 从最初几乎与步战长矛无异，到成为特制马战的武器，骑枪出现了易于骑士控制及掌握平衡的设计，材质更加坚硬，长度可达六米。 阿瑟斯选择的这柄长枪看起来年岁已久，木质枪身上满是斑驳的痕迹，枪尖已经变形，随着迅猛的动作掉落铁屑。 “阿瑟斯少爷是怎么做到的？骑枪那么重，他的动作却很灵活。” “难道那柄骑枪已经被虫子蛀空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阿瑟斯少爷是天生神力……” 阿瑟斯再次发起猛烈的攻势。 他先用骑枪尾部的木锥弹开莫歇的长枪，然后脚步后撤，上身一扭，骑枪就像炮弹一样，直直向莫歇的胸膛冲去。 这次莫歇没有闪躲，而是精神力高度集中，找准时机将长枪一甩，击中骑枪致其减速的一瞬间，一手抓握住骑枪，另一只手臂抬起然后把它夹在腋下。 看到这个举动，阿瑟斯瞬间收力，瞪着眼睛朝莫歇叫道：“你疯了？！” 同时练武场边也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围观的人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场面，尤其是奥格医生，胖墩墩的身体上下抖动，像时刻准备好去施救一样。 阿瑟斯皱紧眉头，觉得让莫歇当陪练是个错误的决定。 就算骑枪再怎么破旧，也是一个以威力巨大着称的大型武器。在没有护甲和其他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贸然控制住骑枪，轻则体表擦伤，重则内脏破损。 以这家伙的体质，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哪知莫歇微微一笑，语气轻松道：“没事，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阿瑟斯顿了顿，神情古怪地说，“我才没有担心你！” 这家伙在说什么肉麻的话啊？他想。 无防护夹枪，这个危险的动作只保持了短短几秒，莫歇缓缓收敛起笑意，脚下猛地发力，长枪顺着骑枪枪身摩擦前移。 只听一阵刺耳的声响过后，两枪猛地相抵，距离之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骑枪只能是骑枪吗？”莫歇轻声问。 阿瑟斯微微抬头，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 不然呢？ 第124章 成为圣骑士? 由来自不同地域、所属不同人种的顶级暗杀者们组成的特殊小队“追月”，服从、且仅无条件服从于解放者联盟军部的最高长官——莫歇。 其中有一位身材高挑的黑发女性，名为越灵，是用长枪的高手。 就算是在科技飞速发展，粒子束武器随处可见的时代，她依旧背着特制的长枪勇猛地穿梭于敌人之间，并且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全身而退。 莫歇曾经询问过越灵，如何看待自己的武器。 这位常年面若冰霜的长枪高手，竟然十分罕见地露出了微笑，凝视着自己手里的长枪说： ［或许您已经听过很多次这个答案，武器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即长枪，长枪即我。］ ［你使用的不是传统的枪术。］ 越灵点了点头，动作轻巧地挽起枪花，［传统的枪术是前人创造出的基础模板，后人要想延续发展下去，必须要改良创新。］ ［每个人都拥有不同的特质，只有将自己的特质发挥到极致，才能独创出属于自己的技术。］ 世人都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但真正做起来却很难。 莫歇看着她干净利落的动作，翩然舞动的身姿，不由得也提起一杆长枪加入其中。 越灵感官敏锐，迅速后跳一步，躲开劈砸下来的枪尖，看着莫歇讶异道：［想不到您也会用长枪。］ ［这是跟你学习的，灵。］ ［……原来如此。］ 莫歇毕竟是新手，只模仿了一个样子，并没有掌握枪术的要领。他的攻击意图次次都被看破，被越灵仅用单手完美地防下。 ［如果我想突破你的防御，应该怎么做？］他好奇地问道。 越灵用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缓缓开口：［攻击和防御并不是相互对立的关系。如果你的攻击冲破了对方的攻击，那么……］ “如果你的攻击冲破了对方的攻击，那么也就达到了防御的目的。” 越灵清冷的嗓音和莫歇温和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感受到禁锢骑枪的力道微微松动，阿瑟斯一把将其抽出，然后重新摆出进攻的架势。 追求极致的攻击……这不是茅克酋长国传统攻击技术的核心思想吗？ 在雷克顿王国，光荣战死是值得歌颂的事。但为了保护人才，骑士和魔法师们通常都要掌握足够多的防御技术之后才可以进入军队，避免无谓的牺牲。 阿瑟斯微微皱眉，直接否定了莫歇的说法，“防御是必要的，是为了更加持久的战斗。” “我要成为像父亲那样攻守兼备的骑士。”补充完，他直接架枪冲了过来。 “别着急，再仔细想一想。”莫歇后撤一步拉开距离，提枪将骑枪打偏后笑了笑说，“追求更加强劲的攻击并不代表着要放弃防御，攻击和防御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你现在需要发掘出自己的特质，来更好地支持它们相互转化。” 阿瑟斯目光沉沉，攻势不停，两米长的骑枪在他手里挥舞戳刺，就像拿着一根木棍般轻巧。 “莫歇少爷在说什么？好想知道。” “去，再靠近一点。” “不会打扰到他们练习吗？好、好吧，我往前走一点，就一点……” 于是一群人又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凭借过于常人的听力，勉强听到了断断续续几个字词。 见阿瑟斯不说话，莫歇转而问道：“你的圣祭是什么样的？方便施展出来让我看一看吗？” 阿瑟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方便。” 这家伙的问题好多，他就不能专注于练习吗？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感兴趣？ “难道你已经没有力气施展圣祭了吗？” 看到莫歇以一种既怜惜又遗憾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阿瑟斯的自尊心瞬间爆棚，脸颊微红着喊道：“谁说的？！我当然还有力气！很多的力气！”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中的流质剧烈颤抖起来，携着蒸腾而上的热汽向阿瑟斯靠拢。 而他的身后，白雾缭绕之间，忽然显现出一道道由魔力凝聚而成的光轮。 光轮重叠交错，又如齿轮一般紧扣，悬浮在半空中缓慢地转动着，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阿瑟斯紧抿双唇思考了片刻后，扔下骑枪，赤手空拳摆出攻击的架势。 莫歇金色的双眸明亮如炬，若有所思道：“嗯……果然是攻击型的。” 他将长枪放在旁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笔首，调整成长剑的长度。 只有这样做，阿瑟斯才会对他发起攻击。 “是笔首！” “嘿！小声一点！” 围观的骑士们激动不已，就连伊丹和杰克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神奇的武器，眼里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阿瑟斯身后的金轮，就像是在未来才会出现的，凭借神秘力量驱动的，全自动化终极兵器。 它能自动发射出长短不一的金色光束，以近似于子弹发射的速度划破空气，造成穿透性的伤害。 金光穿透笔首的光刃时没有丝毫的钝涩感，同时似乎还附带灼烧的效果，墨囊中的魔力石粉末转化为实质魔力，足足花费了三秒的时间才补上漏洞。 莫歇使用“萍踪”和“乘风”堪堪躲过，脖颈上还是被划破了一道微小的口子。 “够了，练习中止。”阿瑟斯皱起眉头，颤抖的流质、悬浮的金轮以及强大的威压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这家伙受伤了，尤菲一定会生气的。这样想道，他叫来了已经等待许久的奥格医生。 胖墩墩医生走得很慢，慢到有时间让莫歇回想起许多细节。 他想起了那位曾帮自己检查过身体状况的圣骑士，里奥波特·辛格。 于是他缓缓开口：“或许……你想成为一名圣骑士吗？” 阿瑟斯忽然脚步一顿，有些讶异地看着莫歇。 自他记事以来，总有人为他将来要成为一名魔法师还是骑士而争论不休。 他立志于要成为像父亲麦金托什侯爵那样的骑士，在陷入了瓶颈期之后，也曾想过要变更道路，成为一名圣骑士。 可是成为圣骑士，就意味着要归属于圣殿，替圣殿做事。 他无奈只好打消这个想法。 圣殿和王室分别代表着两种独立并行的权威——教会权威和世俗权威，麦金托什家族忠于王室，在家族的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直系子嗣成为圣骑士的例子…… “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阿瑟斯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应莫歇，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见胖墩墩的身影走近了，让开身位说：“奥格医生，请您来看一看。” “好的。” 莫歇配合着奥格医生的动作，解开训练服的扣子，露出半个身子。 看到眼前的景象，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奥格医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只见少年白皙的身上，重重印着两大片青紫的痕迹。一片在侧胸，一片在手臂内侧，显然是那个夹枪的动作导致的。 除此之外，他脖颈上的那道细小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反而还有扩大的趋势，正渗出一颗颗圆润的血珠，滑落到锁骨上。 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只用了三成的力气而已。 阿瑟斯暗道不好，要是被尤菲看到了就…… 好巧不巧的是，少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在做什么呢？” 完了。 第125章 偶然间得知巴兹受伤真相 “早上好，尤菲米娅小姐。”围观的人们齐齐躬身行礼。 尤菲米娅微微点头致意，“你们好。” 她的目光落到莫歇裸露在外的身上，瞳孔瞬间一缩，“这是……” 莫歇抬起夹枪的那只手臂摆了摆，白皙的皮肤衬得大片青紫色的痕迹更加刺目，“没事，就是看着严重，其实一点也不痛。” 为了防止尤菲米娅追究阿瑟斯的责任，他又接着补充道：“机会难得，我趁着休息日的时间和阿瑟斯对练，学到了很多技巧。” 尤菲米娅的目光向上移，看着他脖颈处那道还在滴血的伤痕，语气十分平静地说：“对练需要使用圣祭吗？莫歇，这对于你来说很危险。” 双子十分了解彼此的圣祭，深知其特性和效果。就算是证阶的骑士或是魔法师被日冕金轮伤到，也无法迅速恢复，更何况是一个没有魔泉的普通人。 莫歇笑了笑，“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尤菲。” 听到这个称呼，尤菲米娅看着他清澈透亮的眼眸，怔愣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不……我相信你。” 这是莫歇第一次称呼我的小名，和阿瑟斯叫我的时候不一样，感觉有点微妙。 或许这表示我们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一点？她想。 奥格医生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取出两瓶红色的药水，把压缩型敷料泡开之后，轻轻贴在了莫歇的伤处。 莫歇觉得皮肤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痒痛，但很快就被冰凉的触感所取代。 “你是来找阿瑟斯的吗？”他问。 “是的，我来检查他的作业的完成情况。” “尤菲米娅是一位很负责任的姐姐呢。” “比起我对自己的要求，我更希望阿瑟斯成为一个令人省心的弟弟。”称呼为什么又变回去了？尤菲米娅垂下眼帘，觉得有些遗憾。 阿瑟斯默默听着，明明是话题的主人公，却完全插不进一句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尤菲米娅会提着拳头揍上来。 是的，只有他知道，这位在社交圈里保持着优雅高贵形象的麦金托什侯爵小姐，其实是一个嘴巴像淬了毒的刀刃，往死里打人不眨眼的魔女。 而他，一个从小接受优秀礼仪教育的绅士，要耐心聆听、体会姐姐的教导，是绝对不能还手的。 “那我就把他带走了，晚上见。” 临走前，尤菲米娅直直注视着阿瑟斯，和他们回到麦金托什堡的那天一样，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一次阿瑟斯从善如流，转过身面向莫歇，声音微不可闻道：“……再见。” 他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莫歇如此想道，微笑着说：“再见。” 金发双子并肩行走，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道路尽头。 “莫歇少爷，您刚才使用了什么招式？看起来就像飞在半空中似的！” “莫歇少爷，笔首的剑刃被洞穿后再生是什么原理呢？” “咳咳，都让一让，按照顺序应该是我先请教莫歇少爷。” “伊丹先生？您明明是后来的！就算是您也不可以耍赖！” 一时间，数个结实的胸脯直往莫歇的面前凑，携着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势要把空气中的氧气全部挤走。 莫歇哭笑不得，抬手为自己拨开一条生路，“别着急，慢慢来……”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三兄妹回学院的日子。 麦金托什堡的大门前，弗洛恩在和大管家鲍里斯交代一些事宜，尤菲米娅在和阿瑟斯说悄悄话。 而莫歇则一身轻松地站在旁边，安静等待着返程。 多亏了弗洛恩给的储物匣，他可以把鲍里斯为他准备的衣服、那柄沉重的剑以及《魔兽图鉴完全版》带在身上。 哦不，现在应该改名叫“不完全版”了，因为他会接替原身走遍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将这本书续写下去。 弗洛恩拿出一张传送卷轴，淡淡地说：“准备走了。” “下次休息日再见，阿瑟斯。”尤菲米娅叮嘱道，“记得认真完成作业，及时参加测验。” “知道了。”阿瑟斯乖乖回应，目光掠过家人的面庞，最后以一个还算自然的态度做了告别，“再见，弗洛恩兄长，尤菲，还有……莫歇。” 尤菲米娅终于对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朝他轻轻摆了摆手。 随着卷轴被撕裂，蓝色的魔法阵在三人脚下展开，接着升起一道半透明的光柱，将他们带向远方。 “鲍里斯，麻烦你告诉奥格医生，让他带上检查医具来找我。” “是。” 阿瑟斯回到房间里，一个比他还要大一些的白色身影飞扑过来，同时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阿瑟斯一把将它推开，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别这样看着我，你这个小叛徒。” “你不是喜欢莫歇吗，你跟他一起去学院啊，还待在我这里干什么？” 前狗崽，现霜月狼幼崽巴兹听到这些话，歪着脑袋，吐了吐长长的舌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阿瑟斯双手托起巴兹毛茸茸的脑袋，然后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住它软乎乎的脸颊，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能听懂人类说话，别装傻！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生气！” “嗷呜——嗷呜——”巴兹眯起眼睛，发出甜腻的撒娇的声音，尝试化解主人的怒火。 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叩叩。 阿瑟斯松开巴兹，示意它躺在窗边的软垫上，“请进，奥格医生。” 奥格医生换了一套衣服，白色衬衣，卡其色背心，配上圆墩墩的身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不倒翁。 “阿瑟斯少爷，巴兹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吗？”他问。 “痊愈了。”阿瑟斯顿了顿说，“但是我想让你再给巴兹全面检查一下。” 以防万一。 “我明白了。”这样说着，奥格医生费力地在巴兹身边坐下来，打开装有检查医具的箱子。 然后他取出一个像放大镜一样的器具，以及一个金属材质的夹子。 将魔力注入器具，便能看到物体内部的情况，这种功能也注定了它是限制级器具，不能在市场上随意交易。 不知道奥格医生看到了什么，突然皱紧眉头，喃喃自语道：“心脏旁边有点奇怪……嘶，这个肌肉的状态以及这条黑线？” 紧接着他浑身一颤，用无比诧异的表情看着阿瑟斯说：“这……这是鲁迭尔做的？！” 鲁迭尔就是那个为巴兹治疗的医生，奥格唯一的亲传徒弟。 阿瑟斯微微皱眉，“你指什么？” “就是这个！”奥格让他来看器具中显示的画面，脸颊爆红，整个人透露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巴兹的心脏旁边有一小块旋涡状的肌肉，肌肉内侧隐约能看到一条黑线，同时出现这两个现象就意味着，巴兹的心脏旁边曾形成过恶性结晶！” “但是！竟然有人趁恶性结晶没有完全成熟之前，就把它完美地剥离了身体？！”奥格医生还在输出，他就像一只熟透但是不肯倒下的龙虾，挥舞着大钳子，激起片片水花，“这在雷克顿，不，乃至在全大陆的医学史上都是前无仅有的啊——！” “您应该知道恶性结晶成熟之后对魔兽会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吧？”奥格医生一手按在巴兹的背上，一手向沉默的阿瑟斯伸出，“请您实话告诉我，这真的是鲁迭尔做的吗？那小子……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终于成为了超越我的医生了吗！” 奥格医生的意思是……？ 阿瑟斯原本平静下来的头脑，又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他听着奥格医生滔滔不绝的讲述和询问，感受着逐渐上升的体温，以及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不，这不可能。 第126章 圣灵庆典拉开帷幕 奥格医生的意思是……莫歇救了巴兹？ 那个连剑都拿不稳的莫歇，精准无误地剥离了巴兹心脏旁边的恶性结晶？ 听起来像个笑话。 “不是鲁迭尔。” “什么？”奥格医生满腔的激动与喜悦就此定格，愣愣地问道：“那是谁？” “是莫歇。”阿瑟斯坐在椅子上，用手扶住额头，声音闷闷地说，“他用剑刺伤了巴兹，险些危及生命。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竟、竟然是莫歇少爷吗？！他是怎么做到的？”奥格医生震惊得合不拢嘴，整个人像圆滚滚的皮球掉到地面上似的，十分有弹性地上下抖动着。 我不知道。 阿瑟斯体内的魔泉愈加躁动起来，魔力在他的肌肉和骨骼里来回窜动，传来一阵阵酸胀的感觉。 莫歇怎么知道巴兹体内有恶性结晶的？ 那潜藏在肉体之中，靠近心脏部位，仅有麦粒大小的恶性结晶，没有魔力也没有专业器具傍身的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阿瑟斯越是回忆当时的细节，就越是头痛，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叠虚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而且莫歇不是很讨厌巴兹吗？他想。 什么“低贱肮脏、不通人性的小牲畜”，什么“牲畜就是牲畜，总有一天会反咬一口”的。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既然想发疯，那就疯个彻底啊。为什么……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情？ 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有一些流进眼里，瞬间激起一眶滚烫的生理泪水。 终于，他实在是坚持不住，身体靠在椅背上晕了过去。 “阿瑟斯少爷！”奥格医生吓了一大跳，连忙抄起器具跑过去，紧贴着他滚烫泛红的皮肤诊断起来。 片刻后，房间内发出一道重重的呼气声。 “原来是魔力过盛……来一针吧。”奥格医生缓缓推动注射器，圆鼓鼓的面庞上浮现出向往且怀念的神色，“年轻真好啊。” 雷克顿王家学院，大门门口。 大部分学生都想卡点回来，因此白天的学院显得十分冷清。 “我的朋友也回来了。” 莫歇看到从远处跑来的小卷毛，转头对兄妹二人说：“弗洛恩兄长，尤菲米娅，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晚上六点，一起在食堂吃晚餐吧？”尤菲米娅提议道。 弗洛恩似乎是在脑内光速过了一遍自己未尽的事宜，稍作思考后回应：“可以。” 莫歇点了点头，“好的。” 这样约定好，三兄妹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弗洛恩是王家学院实验室的第二助理，有许多繁杂的事情要做，原本没时间回家。可他却提前完成了部分工作，以此上报申请获得了七天的休息日。 而尤菲米娅是刚入学的新生，原本没有假期。但神秘学系的新生实在是太少了，学系主任为了“激励”她，以“该新生年龄小，应逐渐适应学院生活”为由，特批准回家休息七天。 所以三人中，只有莫歇是按照一般流程回家的。 小卷毛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冲刺，张开双臂，露出兴奋的笑容，却在距离他一米左右时猛地停住，大声说：“莫歇！我真是太想念你了！” 是什么让达利欧如此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是安静的卧室。 是一人完成的作业。 是父母和兄长无尽的唠叨！ 莫歇看着他忽然僵住的动作，不由得轻笑一声，主动上前轻轻拥抱住他。 “我也很想念你，达利欧。” 噢……这真是一个十分完美的拥抱礼。 拥抱礼是西大陆通用的见面礼节，特别是上流贵族们，通常会在见面时相互握手、拥抱。 更加亲密的关系，如家人或爱人，也会使用贴面礼和亲吻礼。 二人相对而立，莫歇的右手环抚在他的左后肩，左手环抚在他的右后腰，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轻轻触碰后便分开。 达利欧愣愣地看着自己舍友的笑容，面颊上还残留着温热。 如果莫歇去参加祭日仪式的话，一定会吸引许多千金们的注意吧？他想。 嘶……有点尴尬，必须要做点什么打破这个气氛。 “咦？你这次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达利欧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绕着莫歇走了一圈，微微皱眉说，“入秋后气温降低，你会着凉的。” 莫歇从口袋里掏出金色的立方体，“在这里面。” 达利欧的瞳孔猛地一缩，“这、这是？！” 然后他轻轻扯了扯莫歇的袖子，示意先回宿舍再交流。 这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吗？莫歇跟在达利欧的身后，走进b0917这间熟悉的小屋。 “我可以看看它吗？”达利欧坐在床上，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注视着他。 “当然。”莫歇直接把金色立方体放在了他的手上。 宿舍里很安静，开了一扇窗户，偶尔飘来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达利欧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阳光恰好照射在立方体上，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仔细抚摸过立方体冰凉的表面，感叹道：“果然是史诗品质的储物匣……弗洛恩兄长对你可真好啊。” “弗洛恩兄长对我确实很好。”莫歇笑了笑，然后微微歪头，发出好奇的询问，“不过……达利欧，你怎么知道它是史诗品质的？” 达利欧微微怔愣，揉了揉自己一头卷毛，语气有些犹豫：“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直觉？” 莫歇轻笑一声，朝他竖起大拇指，“敏锐的直觉，真厉害呢，达利欧。” 达利欧抓过枕头抱在怀里，又把下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说：“什么嘛……别这样夸我。” 莫歇感受到了舍友羞耻的情绪，转而提起当下最火热的话题：“我们现在应该想一想，参加圣灵庆典需要准备什么。” “钱，足够多的钱。”达利欧做出硬币的手势，圈在眼睛前，“如果仅仅是作为观众的话。” 钱啊……莫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从重获新生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关注过自己的财产状况。 原身是一个未成年人，或许没有自己可以随意支配的钱财。他想。 圣灵庆典期间，学院内一切集体活动都被取消，包括体能课和社团例会，这样学生们就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参加庆典。 去观看盛大的游行展示和激烈对抗的祭日仪式，最后还能携亲朋好友一起游玩秋收夜市。 两天后，礼炮齐鸣，浑厚旷远的钟声响彻雷克顿王国。 圣灵庆典拉开了帷幕。 第127章 游行展示，二公主凯旋 “人好多啊……救救我，莫歇。” 达利欧个子小，身形又比较单薄，在人潮的来回挤压下快要变成薄薄的面包片，眼里闪烁着泪光，看起来无助极了。 “抱歉，请让一让。”这样说着，莫歇一手挡住雄壮男人的后背，一手轻轻把达利欧拽了出来。 达利欧仰起头，努力呼吸着氧气，然后语气诚恳道：“得救了……真的感谢你，我的朋友。” 只比他高一小截的莫歇来到人潮的前端，向远处望去。 店铺内几乎没有人，房屋顶部布满新鲜艳丽的编花，及其延展性的藤蔓布置。 路灯、长椅、吊杆等公共设施上缠着彩带，点缀有几个金光闪闪的铃铛，颇具雷克顿王家风情。 和他想象中一样，国民们分别站在街道两旁，中间给雷克顿王家骑士团留一条宽敞的通道。 干净的衣服，闪亮的饰品，人们尽情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尚且年幼的孩子们被家长抱在怀里、架在肩上，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本能地随着周围的人露出社会性微笑。 ——轰隆隆！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股特殊的气味从外面飘来，血腥中混合着一丝香甜。 “快看啊！那是——！” 第一队骑士进入王城区时，拥挤的人潮忽然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雷克顿战无不胜——！” “您们辛苦了！欢迎归来！” 为首的是一个骑在黑狼背上的银发女人。 黑狼体型巨大，头部戴金属罩面，环住嘴部，露出三角形的耳朵，圆润的鼻子以及一双魔兽独有的、瞳孔细长的深蓝色眼眸。 它的背上安有一套皮革质地的座鞍，四肢上都牢牢固定着护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坐在鞍上的女人一头银色长发高高竖起，完美展现出精致的面容。 身后背着一把和她的身形极不相符的巨剑，剑柄上紧紧缠绕的布料，经过长期征战已经变得破旧不堪。 是的，这不仅是圣灵庆典的游行展示，也是庆祝雷克顿王家骑士团凯旋的仪式。 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就是雷克顿王国二公主，王家骑士团白星队队长——希格德莉法·雷克顿。 除了王室本家，没人敢直呼她的名字，通常都用“二公主殿下”、“队长”、“赐胜女武神”等代称。 莫歇回想起当时在练武场和她交谈的场景。 银发赤眸的女人十分自然地朝他招手，对于他坦言自己实力很弱这一件事，抱以无所谓的态度，笑着抹去了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真是一位强大、美丽又有趣的女性。 此刻，那双猩红的眼眸忽然一转，和他对上视线。 达利欧微微皱眉，语气犹疑地说：“莫歇，我怎么觉得……二公主殿下在看你？” 没错，你说对了。 莫歇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其实在新学期开始之前，我在麦金托什堡里和二公主殿下有过短暂的交流。” 达利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枚鸡蛋，“啊？”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合理。 毕竟麦金托什侯爵是称号大领主，麦金托什骑士团的整体水平较高，最小的孩子阿瑟斯·麦金托什又被视为雷克顿的闪耀新星、王家骑士团预备役。 游行展示现在才正式开始。 希格德莉法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明确分为骑士和魔法师两列，还有专用于运输物品的金属板车。 经过第一个路灯时，她突然高举起右手喊道：“队列一！” 大部队随声而动，步伐极快，落点一致。 骑士们将盾牌架在身前，手持利剑向正前方刺去。 魔法师们举起媒介，迅速在他们的后方排成菱形队列，施展出属性各异的魔法的同时，还在空中挥洒着奇异的粉末。 这样一来就算是没有魔力的人，也可以清晰看到由彩色丝线交织而成的梦幻图景。 现场的气氛就此被点燃，国民们兴高采烈地呼喊着，密集的人潮瞬间扭动成漫无边际的绸带，控制不住地向中间涌去。 “变阵！”希格德莉法的声音高亢洪亮，右臂一弯，轻而易举拔出巨剑指向天空。 银灰色的巨剑伤痕累累，剑刃边缘参差不齐，甚至还被微风吹落了些金属碎屑。如此磨损程度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巨剑的主人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场景，不知斩断了多少刀剑白骨。 这一举动成功震慑住了打破秩序的人，他们全部老老实实地后退回规划好的区域内，安静观看游行展示。 骑士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完整且流畅地做出了一套王家骑士团基础剑术。虽然没有华丽的技巧，但每一招每一式都带起凌厉的风声，隐含剑气，气势磅礴如排空巨浪。 “队列二！”在众人无比惊恐的目光中，希格德莉法将巨剑高高抛起。 巨剑发出嗡嗡的声响，在空中旋转数圈之后重新落到她手里。 骑士和魔法师们跟在她身后，摆出冲锋的架势，速度之快，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紧接着产生一道狂风，直接将她和巨黑狼凌空托起。 “队列二转队列三接变阵！” 大部队快要行进到王城外围，展示临近尾声。 希格德莉法目光坚定，神情平静，面对金碧辉煌且高大壮观的城堡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将巨剑插回身后。 “吓、吓死我了……” “这一剑下来，我绝对会被拍成肉泥。” “不愧是二公主殿下，真是神勇无双啊！” 随着大部队的末端进入城门，国民们热闹的讨论声逐渐弱了下去。 “那是什么……”达利欧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好恶心。” 不仅是他，几乎所有看到那在金属板车上蠕动的东西的人，都露出了相似的表情。 一朵比黑狼坐骑的体型还要庞大的、类似于花的生物，就是那股特殊气味的来源。 说它是“花”，因为它具备花柄、花托、花萼、花冠、雄蕊群和雌蕊群六个基本构成部分。 说它类似于“花”，因为它的花托下生长出了数条绿色的、表面附有黑色凸起的触须，盘卷缠绕在一起。从它的柱头里分泌出了半透明的粘液，源源不断地滴落到金属托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流着涎水的异形魔兽，令人毛骨悚然，产生严重的生理不适。 莫歇神情平静地注视着这个熟悉的生物，目光深邃，语气沉沉。 “吸收魔力而发生变异的植物。” 这样看来，两个世界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不是吗？ 第128章 突然被叫去参加祭日仪式 事实上在前世，环境质量严重恶化，生态平衡遭到严重破坏，各种生物接连灭绝……这些事情并不完全是由维多利亚引起的。 早在数百年前，战争成为一项工作的时候，人们的观念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公开共享的资源被个人侵占，合作分享意识逐渐变得淡薄，少有人再去精心爱护环境。 天灾肆虐加上人为破坏，使得原本美丽的星球变得破败不堪。 日月无光，草木凋零，风声呼啸如同鬼神的悲鸣。 断壁残垣，黄沙漫天，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魔法师维多利亚出现了。 她杀死了上一任暴君，短暂地获得了掌控世界的权利，然后把世界变得更加糟糕，成为了更加残暴的君主。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 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只知道她所有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就像创造世界的神明特意安排好的一样。 魔法王国的势力日益强大，魔法师的地位占据金字塔顶端，维多利亚的独裁时代拉开了序幕。 对于失去了栖息之地的生物们来说，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地生活。 不仅要躲避人类的捕杀，还要避免同类相残。 要想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繁衍下去，就必须要吸收周围一切能补充、增强力量的东西。 沙土、雨露、矿物、处于生物链底端的动植物，最后它们将目标转向了……人类。 单单进食普通人类的血肉，就能获取大量的营养物质。 那如果是拥有魔力的人类呢？ 野兽用自己残存的理智和为数不多的智商，找到了一条通往光明未来的道路。 它们在初次尝试拼死反抗，不惜一切代价围杀了魔法师之后，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 然后它们开始大量地在野外捕食拥有魔力的人类，感受力量在自己的体内汇聚，逐渐形成一个类似心脏功能的内核。 有了内核，野兽们也能使用魔力，施展低级的魔法。 它们所孕育的后代，在经历首次发育之后，体型会迅速增长，皮毛和骨骼得到硬化，同时体内也会形成脆弱的内核。 这就是野兽获得魔力变成魔兽，然后不断进化发展的生存之路。 尽管如此，它们还是无法与原始种魔兽抗衡，以“继生种”的身份繁衍生息，逐渐形成族群。 先天与后天，血统的纯正与混杂，绝对的强与弱，这就是继生种魔兽与原始种魔兽的差距，直至现在也无法通过力量来弥补。 观看完游行展示之后，人们回到自己应在的地方，等待大后天祭日仪式正式开始。 有课程安排的学生们自然也回到了学院，不想因为一时的贪玩而放弃了毕业的机会。 课间休息时间，华夏语专业教室内。 不知道达利欧从哪里获得了信息，刻意避开同学们，在莫歇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那朵呃……像花一样的变异植物，是这次位面战役唯一能带出来的活物，其他的都死掉了。” 莫歇停住翻书的动作，微微侧身靠近。 “怎么会有长着触须的花呢？”一想到那植物恶心的样貌，达利欧就感到一阵恶寒，不由得搓了搓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莫歇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从来都没有见过吗？类似的生物。” 达利欧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当然没有见过了。相较于其他国家，雷克顿王国境内还是很安全的。一旦有魔兽频繁出没的迹象，王家骑士团就会出动检查，杜绝一切安全隐患。” “况且这个世界上要是真的存在长着触须的花，那不早就被学者们抓起来研究个彻彻底底，然后编写进生物学的教材里了？” 这样的说法使莫歇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两个世界之间是有联系的。 要问他为什么，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将这种变异植物清扫干净。 不，不能说清扫“干净”。 红颜触须，听起来和那长相完全不搭的名字。 这种植物在变异进化的同时，还获得了低等生物的智力，可以通过外激素相互交流。 它们就像是生活在潮湿又阴暗的角落里的害虫一样，只要有一只幸存就会大量繁殖，直至重新扩张成庞大的族群。 在莫歇作为副团长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遇到成群结队的红颜触须。 为了提高效率，他会直接对着红颜触须最密集的地方施展巫术“吞灭”。 变异的植物们还来不及哀嚎，就被巨大的、半透明的花朵吞没，顷刻间化为灰烬。 说来有些可笑，接触次数多了，红颜触须们久而久之将这份恐惧深深印刻在了意识里，甚至形成了天敌防御机制，一旦感受到莫歇的气息就会吓得粘液飞溅，拼命四散逃离。 战士们因此还给他取了一个很贴切的称号——红颜杀手。 如果红颜触须真的是从位面里带出来的，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达利欧伸手在莫歇眼前晃了晃，“莫歇？你怎么了？” 莫歇不会是被那东西吓到了吧？他想。 莫歇缓缓眨了眨眼，思绪从回忆里抽离，笑着说：“没什么，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具体信息你可以问一问弗洛恩学长，学院实验室承接了相关研究项目，他肯定会参与其中。” 达利欧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有人轻叩教室的门，发出了礼貌的询问：“请问莫歇同学在这里吗？” 莫歇闻声看去的同时举起左手，“在。” 墨绿色中长发，圆框眼镜，眯着细长眼睛的青年。 是学生会会长，科林·科莱柯特。 “请你立刻收拾好行李，去登记参加祭日仪式。” 平静的语气，标准的洛尔普语，可为什么让人无法理解呢？ “啊？” “什么？！” “莫歇要参加祭日仪式？！” 一时间，教室内的所有学生都呆愣在了原地，嘴巴张大得能塞进去一枚鸡蛋。 麦金托什家族不是已经派出了阿瑟斯·麦金托什吗？ 从来没有一个家族出两个人的例子啊！ 侯爵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相较于震惊的同学们，当事人及当事人的舍友表现得还算淡定一点。 莫歇站起来，“那么达利欧，我先回宿舍收拾行李了。” “嗯……你去吧。”达利欧的声音有些颤抖。 原来其实只是表面看上去淡定而已。 第129章 热闹的营地 储物匣，出行必备良品，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如果可以的话，莫歇想把它分享给前世的友人，让他们也生活得更加便利一些。 “我在这里等你。” 科林似乎要亲自带他去祭日仪式的准备营地，微笑着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就安静地站在台柜边等待。 宿管老师依旧是那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看了看科林帅气的侧颜，又看了看莫歇上楼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 b0917宿舍在阳面，早晨开窗通风之后，屋里满是令人愉悦的气味。 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原本储存在其中的剑和《魔兽图鉴》之外，还有贝利恩炼制的巫药、不知名的师父给的三枚护符，换洗衣物以及一些日用品。 在收纳护符时，莫歇再次进入感知视界，运转起巫力，尝试鉴定它们的属性。 然而护符似乎被不知名的师父设下了某种禁制，只能被魔力影响，和魔力发生反应，于是他只能作罢。 “学长，我收拾好了。” “走吧。”面对两手空空的莫歇，科林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微微扬起唇角，在前面带路。 正是庆典热闹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快速传播开，更何况是“麦金托什家族的疯犬有资格参加祭日仪式”这种大事件。 路过的学生和老师都稍稍放缓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莫歇，好像他的脸上开满了花一样。 暂且不说平民，雷克顿的贵族谁不知道莫歇·麦金托什的情况。 没有魔力，没有任何特长，像个影子一样活着，却总是凭借自己的身份搞出大麻烦来。 就算今年他战胜了丹顿·冈瑟，晋级了武考复赛，情况不会发生多大的改变。 莫歇偶尔对一些露骨的视线回以礼貌的微笑，在看到他们目光闪躲地别过头去之后，忽然开口问道：“学长也会参加吗？祭日仪式。” “不。” 听到这个回答，莫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仿佛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科林倒是觉得他的这个反应很新奇，微微睁开眼睛，“你不感到疑惑吗？明明自己没有报名。” “疑惑是肯定有的，以我的实力应该不够资格参加祭日仪式。”莫歇淡淡地说，“我没想到侯爵大人会给我这次机会。” “侯爵大人？” 莫歇意识到这个称谓在家人之间太过生疏，于是改口道：“嗯……我是说，父亲大人。” 父亲二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依然很沉重，无法轻易说出口。 科林怔愣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哈哈……” “想不到学弟你是这么传统的人。”他用一双金色的凤眼注视着莫歇，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愉悦和轻松，“现在很少有年轻人用‘父亲大人’这个称谓，大多是半个世纪以前的前辈经常挂在嘴边的。” “原来如此，我以后会注意的。”莫歇从善如流。 科林重新眯起眼睛，面上笑意不减。 很快，他们来到学院的后门，道路上已经有一辆造型简约的马车在等候。 “你有晕车的经历吗？学弟。”科林问道。 莫歇毫不迟疑地回答：“没有。” 就算这副身体晕车，他也能用巫力调节。 “您们好，莫歇公子，科林公子。” 负责驾驶马车的是一位年轻骑士，身穿银白软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随着转身的动作左右摇晃，让人不禁怀疑它在马车行驶的过程中是否会突然掉落。 莫歇看着自然而然登上马车，坐在他对面的人问道：“您也一起去吗？” 本以为会长会就此返回，没想到引导还没有结束。 “当然。”科林反手关闭车厢门，面露微笑，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我要负责安全地把你送到营地，学弟。” 说完，他背靠座椅，修长笔直的双腿缓缓交叠，浑身散发出优雅的贵族风范。 他表面看起来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实际上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莫歇。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莫歇·麦金托什，你究竟是不是他呢？ 从马车行驶的路线来看，祭日仪式的营地位于日落山丘的相反方向，靠近雷克顿王国与茅克酋长国的边境线。 难道雷克顿是直接把位面战役的营地改造成了祭日仪式的营地？ 莫歇看着窗外渐慢的景色，如此想道。 马车在一片森林前稳稳停住。 为什么又是森林？是因为森林多，还是因为雷克顿的某种执念？ 科林先他一步打开车厢的门，然后十分自然地抬起右臂作等候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要他扶着下车似的。 在莫歇的印象里，被人牵着或是踩着人的膝盖下马车，是淑女应得的待遇。 所以他没有多想，自己轻轻一跃落了地，然后神情平静地朝科林点了点头。 科林似乎在强忍着笑意，声音微微颤抖道：“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就到了。” “谢谢您，学长，再见。” 告别了科林，莫歇沿着小路向森林深处走去。 行进大概十多分钟之后，还没看到营地的形貌，就听见孩子们吵闹的声音。 “诶！你别抢我的啊！你自己没有吗？” “你这臭小子！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来打一架吧！” “你们不要再打啦！” 莫歇拨开树枝，跨过一个新鲜的草堆，终于看到了这一活泼的场景。 不清楚具体年龄，但可以肯定是未成年的孩子们闹作一团，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有的趴在地上，拼命护住自己肚子下面彩色的小球；有的撕扯着彼此的衣服，挥舞着拳头落下一记又一记沉重的攻击；还有的缩在一旁，眼里噙着泪水，嘴里不停念着“别打了，别打了”。 最后，那个默默坐在树桩上，远离一切喧嚣吵闹的金发男孩，当然就是他的弟弟，阿瑟斯·麦金托什了。 有趣的是，这一小片区域内没有大人。 莫歇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然后忽然开口道：“你们好啊。”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气氛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无数道目光齐齐扫过来，落在一张带有温和笑意的面庞上。 孩子们状似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纷纷找其他事情做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不会全都被他看到了吧？！ 我给家族丢脸了啊啊——！ 实际上内心的小人已经用力按着脸颊，发出无声的咆哮，一副万分痛苦的模样。 第130章 艾尔卡莫小公爵 见没有人回应，莫歇径直来到营地中间的空地。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嗯？！”红发紫眸的男孩没想到他会来搭话，浑身猛地一颤，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莫歇垂眸看着几乎要戳到自己脚尖的剑刃，出于好心弯腰捡了起来，平举着递到他面前。 “给。” “谢、谢谢！你随便坐吧！”男孩满脸通红，连忙起身接过剑，顺便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阿瑟斯依旧坐在树桩上，身边围着几个孩子，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看起来很受欢迎的样子。 莫歇也没有主动找他搭话，破坏他好心情的打算，于是就近展开了友好的询问。 “你好，请问营地的负责人是谁？” 男孩眨了眨眼，“没有负责人。” “嗯？”莫歇感到有些疑惑，十几个未成年人聚集在森林里，没有大人看管照顾，显然是不太符合常理的。 男孩把剑插回剑鞘里，全然没有刚交谈时的慌张，十分耐心地解释道：“不仅是这处空地，这一整个森林都可以算作营地。就算独自在野外也能生存下去，能参加祭日仪式的，至少要达到这种程度才行。” “虽然这样说显得我们很自负，但我们确实是家族推荐出的最优秀的直系，都以成年后上战场为前提，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公平起见，我们有两天的时间做准备，主要是为了简单了解彼此的发展方向、行为习惯、常用的招式等等。时间不长，边境线上又有雷克顿的军队把守，所以不算危险。” “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有影卫在呢。”男孩手指向天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保护着我们，所以不用担心。” 莫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男孩露出和善的微笑，“原来如此，感谢你如此细致的讲解。” “这没什么啦……”男孩轻声应道，手指摩挲着剑鞘上繁复的花纹，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个羞涩的状态。 影卫…… 莫歇状似不经意地环顾四周，目光掠过茂密的树丛，从上到下，从远到近，将所有景象收入眼底。 忽然几点金光闪烁，一种违和感在心里弥漫开来。 找到了。 他刻意看着某个方向，微微扬起唇角，停顿了一下。 藏得很隐蔽啊，影卫先生们。 与此同时，身影完全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眼睑忽然一颤，心跳速度加快，用余光瞥向黑发的少年。 ［……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了我们所在的位置。］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我们明明穿戴了可以干扰魔法的魔具。］ 影卫中有一位能使用心理交流的圣祭，他们正巧借此展开无声的交谈。 营地的另一边，以阿瑟斯为中心，形成了目前最大的社交圈。 “听说这次是那位负责主持祭日仪式。” “真的吗？！噢……我居然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那位，真是死而无憾啊！” “不要说胡话。你今年才十二岁，还会活很长时间呢。” “天呐？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关心我，我亲爱的朋友。”灰发男孩露出兴奋的笑容。 橙发女孩撇了撇嘴，“你理解错了。” ［我猜这位橙色头发的小姑娘喜欢那个小灰蘑菇。］ ［哈哈，什么啊，小灰蘑菇这种奇怪的绰号。］ ［我同意你的观点，顺便补充一点，小灰蘑菇现在只把小橘子当好朋友。］ 影卫们的日常很无聊，也很刺激，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自己要守护的目标。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这次阿瑟斯的哥哥也会参加。” “啊？一个家族不是只能出一个人吗？” “事实上，这只是大家从首届圣灵庆典以来一直默认的规则而已，并没有明文规定。” “那个疯犬？” “是的。” ［看来今年会出现几个厉害的人物啊。］ ［这么说的话，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就是那个黑头发的。］ ［是谁？是哪个名门很有名的孩子吗？］ ［他是……］ “对了，还没有做自我介绍。” 见红发紫眸的男孩呆呆地坐在原地，没有融入社交圈的意思，莫歇再次主动搭话道：“你好，我是莫歇·麦金托什。” ［莫歇·麦金托什。］ ［嗬！］ ［这真是……完全没想到呢。］ 话音落下，天空中飞过鸟群，非常适时地发出阵阵鸣叫，然后气氛再次变得异常安静。 谁能想到阳光开朗的他是莫歇·麦金托什啊！ 我居然当着疯犬本人的面叫他“疯犬”！ 我又给家族丢脸了啊啊——！ 孩子们内心的小人已经被他们给按扁了，趴在灰暗的地面上，神情像是马上就要逝去一样，绝望、痛苦、后悔，又透露着一丝诡异的安详。 只有两个孩子表现得较为平静。 一个是社交圈的中心，想要装作小大人模样的阿瑟斯·麦金托什。 另一个是莫歇交流的对象，红发紫眸的男孩。 “原来你就是莫歇公子吗！”男孩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很自然地伸出左手，“我是阿奇柏德·艾尔卡莫。” 听到这个名字，莫歇也感到有些惊讶，“艾尔卡莫小公爵，久仰大名。” 他握住了阿奇柏德·艾尔卡莫的手，轻轻晃了晃。 和白细软嫩的脸颊不一样，阿奇柏德·艾尔卡莫的手掌很粗糙，就像是练习了十年的剑士一样，手指的根部和掌心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武考决赛的事情，我终于可以当面向你道谢了。”莫歇忽然道。 阿奇柏德的眼神暗了暗，“可最后还是很遗憾……” “我们还有机会再比试一次。”说完，莫歇笑着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阿奇柏德的神情豁然开朗，“对啊！还有祭日仪式……” 二人相视一笑，转而聊起其他话题。 另一边，社交圈内开始就“莫歇·麦金托什为什么会大变样”一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阿瑟斯，你为什么坐在这里？他不是你的哥哥吗。”朋友忽然问道。 阿瑟斯手指交叉抵住下颌，目光沉沉地凝视着莫歇所在的方向，“……别说话，我在思考。” 莫歇和艾尔卡莫小公爵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为什么？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朋友耸了耸肩，“好吧。” 第131章 成为朋友 或许有人和阿瑟斯一样，抱有相同的疑惑，艾尔卡莫小公爵怎么会和远近闻名的疯犬谈笑风生呢？ 或许还有人感到很奇怪，这两人同为武考的参赛者，怎么表现得像是初次见面似的？ 没等孩子们深入思考，当事人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认识你，不仅是出于好奇心，还因为我们是同龄人。”阿奇柏德把剑立在树干座椅旁，声音轻缓道。 莫歇微微歪头，缓缓眨了眨眼，作认真倾听的模样。 “本来武考是一次很好的机会，然而我们的场地两次都被分到了对角，距离太远，我还要专注于眼前的对手，认真对决，就错过了你战斗的身姿。” 阿奇柏德抿了抿唇，继续说：“我打算在武考复赛结束之后去找你，可你身上有伤，必须立刻去治疗，所以……” “所以我们再次错过了？”莫歇眼含笑意，语气很是愉悦。 “是的。”阿奇柏德微微怔愣，眼神忽然有些闪躲，“后来我有事请假回家了一段时间，所以没上课，也没去户外实践活动。” 啊……莫歇的眼睛刚才就是这样的吗？像是涂了一层金粉，又洒满了阳光一样。 明明是平静的目光，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内心都被洞悉剖析，仿佛一位年长者在注视着可爱的孩童。 而且最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似乎……让我很安心？ 当阿奇柏德再次抬眼，直视对方的眼睛时，那抹明亮的金光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我的错觉吗？他想。 “那么你在决赛获胜之后，见到了那位吗？” 莫歇不动声色地抑制住活跃的精神力，微笑着说：“就是那位主考官，受到学生们崇拜尊敬的玄夜圣使大人。” 大概是诺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精神力才会如此活跃充盈。 这和作为从属的贝利恩为他补充精神力时不同，巫力并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很好分辨。 魔法师协会的玄夜圣使，是莫歇目前最关注的人之一。 当时他在报名武考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位在学生们口中实力高深莫测，能力神通广大的玄夜圣使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以及他是否知道接近神，或是请神降临的方法。 阿奇柏德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没有。” “哦？”莫歇摩挲着指尖。 这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得到玄夜圣使的一次指点，这可是学院公开承诺的奖励。 是学院长多尔没有信守承诺，还是玄夜圣使吝啬于兑现呢？ 虽然只有这两种猜测，但大概率都不是。 似乎是觉得侧着头交流有些累，阿奇柏德索性抬腿跨坐在木桩上，回忆道：“我被魔法师协会的人带到了一个房间里，正中央放置着一个类似水晶柱的东西，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们在墙角放置了一个沙漏，让我一个人待着，然后退了出去。我能感觉到，他们展开了某种屏障，完全隔绝开声音和力量。” “再然后，从水晶柱里传来一个很明显经过魔法伪装的、十分低沉的声音，询问我想要获得什么。” 阿奇柏德顿了顿，“没错，就是问我想要获得什么，而不是想要得到哪一方面的指点，听起来有些奇怪，可我并没有时间多想。” “因为我当时马上就要进阶一级魔法师，所以请教了魔力相关的问题。那位几乎是不假思索，很快就作出了回答，而且言简意赅，通俗易懂。” “我听从他的指点，调整了呼吸的方法，魔力竟然真的流动得更加通畅了。”说完，阿奇柏德左手手心朝上，凭空出现了一团和他头发颜色很相近的、炽热而鲜艳的火焰。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慌张地将手背到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莫歇。 莫歇·麦金托什的众多传闻中同时存在的关键字眼——没有魔泉、没有魔力、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 他忘记了这些，还做出了堪称冒犯的举动，真是…… 莫歇状似没有发现阿奇柏德的局促不安，“看来那位真的很神秘。感谢你分享自己的经历，艾尔卡莫小公爵。” 阿奇柏德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说：“我们现在……成为朋友了吗？” 莫歇举起刚才和他交握的左手，“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了。” “那我可以称呼你为莫歇吗？你也可以叫我阿奇柏德。”阿奇柏德一双紫眸亮晶晶的，像是藏在溶洞最深处的紫水晶，“毕竟我们是同龄人……” “当然，阿奇柏德，我的朋友。” 阿奇柏德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一位金发蓝眼的男孩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 “咳嗯……” 莫歇笑了笑，“阿瑟斯。” 他还以为弟弟打算贯彻陌生人路线，一整个祭日仪式都拒绝和他往来呢。 阿瑟斯低头看着脚边的石子，状似无意踢开，语气别扭道：“要不要练习，接着上一次的。” 在停顿了短短两秒之后，他都不给莫歇反应的机会，像是后悔了似的转身就要离开。 “不想的话就算了。” “等一下。”莫歇下意识地要拉住他的手腕，却突然想到他防备的态度，所以指尖只是轻轻擦过衣料，就收了回来。 “来吧。”莫歇微微扬起唇角，语气正经认真地说，“这一次我会努力避开你所有攻击的。” “别说大话了。”虽然这样说着，但阿瑟斯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 在孩子们的注视下，二人来到营地中最宽阔的一处空地，各自亮出专属武器。 “噢噢！是那个奇怪的武器！” “他能使用，也就说明那个魔力光刃上其实撒了‘魔痕粉末’？可武器启动过程不超过一秒的时间，‘魔痕粉末’储存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撒上去的呢？” “所以说弗洛恩前辈是天才中的天才嘛！这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事情。” 阿瑟斯握紧枪柄，缓缓调整好呼吸和心跳的节奏。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莫歇。 比如，你是怎么知道巴兹体内有恶性结晶的？ 不仅自作主张行动，还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比如，你一直以来都在隐藏实力吗？ 你骗过了那么多人，整个雷克顿王国的国民，上至王室，下至平民都被你蒙在鼓里，你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再比如，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阿瑟斯脚下发力，身形一晃，像一阵风似的来到了莫歇的面前。 莫歇也不闪躲，就站在原地，手腕微微一动，就将细长的骑枪格挡开。 “什么啊……那个反应速度。” “他真的是莫歇·麦金托什？” “我究竟错过了什么？可恶！” 震惊之余，孩子们无比后悔自己不去看武考的决定。 第132章 仪式开始，玄夜圣使现身 对练不分输赢。在麦金托什两兄弟专心致志对练的时候，孩子们逐渐被流畅的动作所吸引，自觉站成一排，用极低的气声交流着。 他们发现莫歇表现得很轻松。就算是面对阿瑟斯迅猛的攻击，他也不慌不忙，简单格挡后就能找到破绽反击。 到了枪身与光刃交错，练习结束的时候，他的脸庞看起来依旧干净清爽，竟然是一滴汗都没流。 阿奇柏德最先站出来，笑着鼓掌道：“精彩的对练，不愧是麦金托什家族的直系。” “阿奇柏德，来吗？”莫歇举起笔首向他示意。 “我暂时就不参与了。”阿奇柏德摇了摇头说，“事实上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简单了解过彼此。” 而且你的弟弟，阿瑟斯公子似乎对我有些意见，从我说话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我看。 或许我曾在无意中做了冒犯他的事情？ 当然，这些想法只能存在于红发小公爵的心里。 “好的。”莫歇也不觉得遗憾，目光掠过孩子们稚嫩的面庞，然后按下按钮，把笔首收回了口袋里。 孩子们见他转身要回最开始休息的地方，一时间有些慌张，相互推搡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在收获了加油鼓劲之后，终于，一位勇士站了出来。 “莫歇学长，请问刚才那是什么招式？您看起来就像是飞起来了一样，动作很轻盈。” 阿瑟斯微微皱眉，看向凑过来发问的男孩。 明明之前都不认识，甚至还在说闲话，为什么突然装作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还使用了敬语。 “那并不是具体的招式，而是锻炼了一种体术之后所达到的效果。”莫歇语气温和地说，“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男孩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这是可以学的吗？” 按理来说，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和技术是不愿意透露给其他人的，因为它们可以作为功成名就的资本，也可以作为保命用的底牌。 但是现在莫歇·麦金托什竟然说，他愿意把自己掌握的体术分享出来，再加上这异常平和的态度，难道……要付出昂贵的代价吗？ 勇士突然退缩了。 尽管他受过专业的教育和训练，从众多雷克顿贵族子弟里脱颖而出，但他还是没有做好被疯犬咬一口的觉悟。 “当然，这种体术名为‘锻体术’，适合所有人练习。”莫歇目前不太理解异世界人们的观念，只当男孩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于是还很贴心地为他举了一个例子。 “梅米，我是说我的贴身女仆，她是一个拥有少量魔力的普通人，现在已经掌握了锻体术的基础。” 嘶——！从人群中传来一道明显的吸气声。 他居然教平民体术？！孩子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平民能给他什么？ 钱或是权利？无论是哪一样都不现实。 所以这就意味着，获得莫歇·麦金托什的指导，不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想到这里，男孩迅速从震惊的状态中脱离，然后用一种极其迫切渴求的语气说：“我学！我现在就想学！” 看到传闻中的疯犬竟然面带笑意，语气和善地为男孩讲解，其他孩子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已经快要满溢出来。 他们也不再犹豫，鼓起勇气上前攀谈。 “您、您好，我能近距离看一看您的武器吗？” “可以。”莫歇大方地展示出笔首。 “莫歇前辈，您是华夏语专业的吧？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这串字符是什么意思呢？” 莫歇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的华文后笑了笑说：“到此一游，就是到这个地方游览了一次的意思。”前代文明中逐渐变为文化糟粕的四个字，能在异世界再次看到，也算是有趣。 “莫歇学长，您怎么会来参加祭日仪式？” 莫歇如实回答：“实际上我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看着人们围在莫歇的身边，阿瑟斯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于是回到树桩上坐着，细细擦拭自己的爱枪。 有资格参加祭日仪式的孩子，都具有很强的适应能力。 阴晴不定的疯犬混混？因重大过错被迫休学？不学无术的废物？ 等等一系列关于莫歇·麦金托什的负面传闻，在孩子们看来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难道还有比他本人更加有力的证据吗？ 日升月落，时间悄然流逝，很快就来到了祭日仪式当天。 这里是王城区内最大的广场，暂时移除了所有的装饰品摆件以及公共设施，腾出来一片圆形的区域。 区域外围是一些商铺店面，都是一二层的矮房，恰好可以搭建出简易的观众席。 在广场的正东方，有一方精雕细琢的座台，用金子勾勒出流畅简约的线条，在脂白色的玉石上整齐镶嵌了三排色彩各异的圆形宝石，看起来高贵而优雅。 铛——铛—— 钟声一响，国民们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地面似乎都在震动，产生了山崩海啸之势。他们非常有默契地在触及边界线的一瞬间及时停住，然后和身边人开启了热烈的讨论。 而在座台的正对面，也就是广场的西侧，有一个看不出质地的洁白高台，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铛——铛—— 伴着高亢雄壮的钟声，一个身穿铠甲的骑士走了出来，从他的行走路线和仪态来看，大概是开场的引导者。 果不其然，在骑士站定位置之后，一队银发红眸，衣着华贵的男女老少便依次在玉石座台落座。 坐在正中央，身穿华贵长袍，身披红色绒毛披风，肩上挂着白色貂皮，头戴黄金宝石王冠的老人，自然就是这个王国地位最尊贵，也是权利最大的贵族——雷克顿国王了。 国王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魔具传入每一个国民的耳朵里。 在说了一连串无关紧要，吹嘘自己事迹的话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本次祭日仪式的主持，由格里菲兹·格罗瑞先生担任。”说完，他缓缓抬手，示意人们看向广场西侧。 那位悄无声息出现，坐在高台之上，身穿漆黑魔法师长袍，头戴兜帽的男人，就是现雷克顿魔法王国第二顺位魔法师、魔法师协会的核心人物之一——玄夜圣使。 “我宣布，祭日仪式现在开始。” 没有歌颂创世神的辞藻，简洁明了，直奔主题。而且这个语调……听起来很熟悉。 正思索着，莫歇缓缓抬眼，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兜帽落下，露出一张英俊的东方面孔。 莫歇忽然有些想笑。 好的，确认无误了。就是那个见他一次打他一顿，临走还要丢下几件宝物的师父。 原来叫格里菲兹·格罗瑞啊。 第133章 为什么要答应那个无理的要求 “够了。” 漆黑的空间内，忽然响起了一道沧桑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锁链一阵阵剧烈碰撞，重物砸落在地的响动，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停下吧。”老者的声音更加急切，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的意味。 然而黑暗中的混乱并没有停止。 锁链铮动的声音不断回响，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男人的喘息转变为压抑的低吼，呼吸喷吐在冰冷的地面上，湿冷又沉闷。 “不要再继续了，格里菲兹。”老者声音颤抖着上前，掌心处泛出微弱的金色光芒。 映照出他苍老的面容的同时，也勾勒出正前方那具血肉模糊的肉体的轮廓。 “霍果雷奇，你在做什么？”格里菲兹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别让我的努力白费。” “在那之前你就会死掉。”霍果雷奇试图继续劝说他，“到那时候也没有‘灵魂进入到容器里’一说了。” “咳咳……相信我，我没那么容易死掉的。”格里菲兹有些艰难地抑制住咳嗽，然后笑了笑说，“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是……我确实很清楚。”感觉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霍果雷奇右手向旁边轻轻一按，一盏造型精致的魔力灯瞬间亮起，整个空间黑白倒转，一切事物都暴露在了暖橙色的光芒下。 青灰色的石板上趴着一个男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裤，上身赤裸，浑身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似的男人，被粗长的锁链紧紧禁锢在空间一角。 他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和血液相互纠缠，盘成一个个结扣。 本就白皙的肤色，因为失血过多而雪上加霜，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阴白。 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上下起伏着，看起来确实像是失去了生命体征，一副饱受摧残而终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样狼狈的他，竟然是雷克顿王国第二顺位的魔法师——玄夜圣使格里菲兹·格罗瑞呢。 霍果雷奇不忍心看这场景，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如他所愿，重新向锁链内输入魔力。 大概一刻钟后，空间内所有躁动杂乱的声响都消失了，只能听到一轻一重两道呼吸声。 霍果雷奇在格里菲兹身旁蹲下来，动作轻缓地拆解开粗重的锁链。 “这次祭日仪式的主持应该由亚特博尔格担任。” 肢体重获自由的格里菲兹，双臂展开，瘫倒在地上，然后用半调笑的语气开口道：“他是有家室的人，需要避嫌。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是时候承认了，格里菲兹，这是专属于雷克顿的偏爱。” 霍果雷奇顿了顿，改口道：“不，是溺爱。” 格里菲兹嘴角微微抽动，然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贴切的形容。” “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个无理的要求呢？你本应该还要调理几年，然后才回归本体行动。”霍果雷奇的语气很笃定，“应该不仅仅是亚特博尔格一个原因吧。” “因为我必须要亲眼见证啊。”格里菲兹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天花板的一点，语气怅然地说，“下一个被选中的倒霉鬼是谁。” “而且我对那家伙的儿子很感兴趣，想看到他面对我真身时的反应。” “他有三个儿子，你指哪一个？” “不告诉你。” “……”霍果雷奇无语，心想他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格里菲兹·格罗瑞，这位行事作风诡异的师父，终于疯掉了吗？ 在看到黑发男人对他露出笑容的时候，莫歇很快就挪开了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场地中央。 一直密切关注着格里菲兹的达利欧，忽然皱起眉头，疑惑道：“莫歇，我怎么觉得……玄夜圣使大人也在看你？” 没错，你又说对了。 然而莫歇却毫不犹豫地回应：“可惜我并不认识他。” 达利欧不疑有他，搔了搔后脑勺，“那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对于格里菲兹·格罗瑞那堪比火属性魔法般炽热的视线，莫歇状似毫无察觉，配合着国民一起为登台比试的孩子们鼓掌。 他极少说谎。 他确实是不认识身份尊贵、境界高深的玄夜圣使大人，只认识一个非要做他师父的、不知名的男人罢了。 现在站在场地中央的两个孩子，一个是请教他锻体术的亨利，另一个是乍看很不好相处，小小年纪就练出一身饱满肌肉的麦肯。 二人都用剑，摆出的架势却有很大区别。 “你们猜谁会赢？” “现在看来麦肯公子的胜率大一点，但谁都说不准结果，毕竟体格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哪一个是麦肯？” “嘿！难道你从来都不看报纸吗？” “没有钱。” “……好吧，这个理由令人信服。” 国民们搬出了各种小食饮品，一边吃喝一边畅谈起来。 如果用动物来比喻两个孩子的剑法的话，亨利像蛇，麦肯像老虎。 绿色的木属性魔法如毒蛇的毒液腺一般，环绕在亨利的周身，随时准备注入猎物的体内，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那柔软灵活的手臂，使剑路变化多样，同时在不知不觉间控制住对手的行动，进入绞杀的最后一个阶段。 他的对手麦肯，体格强健，动作灵活，而且很有耐心。 老虎在发现猎物的时候，首先会伏低身体，在草丛中匍匐着前行。 一直前行到离猎物几米远的位置，突然猛扑过去，用锋利的牙齿和前爪将猎物置于死地。 他一次又一次地躲过亨利的剑刃，然后向其要害部位击去。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难舍难分，直到一个动作的出现。 亨利没有迎击，而是在侧身躲避的同时向前轻巧一跳，趁麦肯重心不稳向前倾倒时，将剑刃横在了他的脖颈前。 台下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鼓掌和喝彩声。 “你们看到了吗？！刚才亨利公子就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魔法？不，我也看见了……” “那很明显不是骑士团练习的体术，是谁教给他的？” 尽管有些不服气，麦肯还是收起架势，和亨利剑身相碰道：“是我输了。” 亨利嘿嘿一笑，“多亏了莫歇学长教给我的锻体术。” “是啊，想不到那些奇怪的招式竟然真的能运用到实战中，是我太狭隘了。”麦肯忽然觉得有些后悔，目光缓缓扫过观众们，落在黑发少年的背影上。 等祭日仪式结束以后，我也要认真请教一番！他暗下决心道。 “请第二组上台。”格里菲兹的主持词仍旧很简短，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王城之内。 第134章 推翻传闻第一步 “麦金托什家族，莫歇·麦金托什，请多指教。” 看着站在自己对面，手持魔法光刃的黑发少年，男孩的双眼失去了高光，嘴角扬起僵硬的弧度，整个人了无生气。 不是，一上来就遇到莫歇·麦金托什？还有比我更倒霉的吗？ 虽然我没什么特长，但我特别有自知之明。 在营地准备的那两天，我已经充分了解了莫歇·麦金托什的真实水平。 瞧那灵动的身姿，利落的动作，游刃有余的态度以及亲切和善的笑容，完美展现出了雷克顿年轻贵族的精神风貌。 如果他是废物的话，那我算什么？人间之屑吗？ 呵，传闻就是传闻，一点都不可信呢。 “波波利家族，菲德莱·波波利，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什么啊！请手下留情才对！男孩在心里呐喊道。 对不起，父亲，母亲，我要给家族丢脸了呢。 “那个人是疯……哦不，莫歇·麦金托什？！” “他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噗——！不是，难道没有人注意到另一个孩子的姓氏吗？波波利？哈哈哈——！” “你先别笑，你有姓氏吗？” “……太狠毒了，这个问题就像刀子一样捅进了我的心窝。” 实际上雷克顿的国民们只把“麦金托什家的疯犬”当做一个谈资。 因为他们身处不同的阶级，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与其关注贵族家的孩子做了什么，不如先稳定自己的生活，解决温饱问题。 和扇贝竞技场的环形座台不同，祭日仪式的场地周围没有家属区，贵族和平民自觉站在两边，形成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在正式开始之前，莫歇感受到数道火热的视线，于是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上短暂停留片刻。 心情很平静，心脏跳动的速度却愈来愈快，像是缺憾被完成，整个心灵都得到了净化一样。 工作忙碌却依然到现场观看的弗洛恩兄长，群青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的方向。 将手臂搭在弗洛恩肩上，然后朝他露出微笑的尤菲米娅。 还有努力挤到前线，双手握拳做加油状的达利欧。 以及一如之前那样，为他呐喊助威的薇薇安。 啊，原来空荡荡的位置，现在也站满了在意他的人。 这之后莫歇才专注于眼前的对手，眼神平静中透露着坚定。他握紧笔首，手臂的肌肉绷紧，摆出攻击的架势。 倒霉的男孩，菲德莱·波波利，敏锐地感觉到莫歇的气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这令他倍感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掌心的汗一点点浸湿缠绕在剑柄上的防滑垫。 对决开始了，我要先手进攻吗？他上身微微向前倾，有些犹豫地想道。 就在这瞬间，莫歇动了。 黑发白衣的少年在风中隐去踪迹，像一只燕子般，在半空跳跃着灵动的旋律。 而那莹绿色的魔法光刃就是他衔来的柳枝，光芒柔和，却又不失凌厉与果断，和对手的反魔法武器碰撞在一起，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声响。 好轻盈的动作！人们顿时忘记了交谈，无不被少年的身姿所吸引，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难以理解，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的动作，如何能拥有这样明显的滞空感。 还有他身体的柔韧性，显然比常人要好一些。那凌空翻转的动作，将其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腰背优雅的弧度完美展露出来。 莫歇手臂发力挥出一击，莹绿色的光刃横切过空气，在快要触及到菲德莱·波波利的肩膀时，再次被一股大力弹开。 这孩子应该更加自信一点。他想。 菲德莱·波波利确实有自知之明，但不多。 在营地准备的这两天内，莫歇和各个孩子轮流练习过，能在二十个回合内完全防住他攻击的人只有三个。 阿奇柏德，阿瑟斯，以及他菲德莱·波波利。 能和两位天才少年并列的，就算剑术天赋不是万里挑一的，也应该是相当优秀的了。 只是他的这个天赋似乎有点奇怪，几乎全点在了防御上。 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严重偏科。 “菲德莱，你在犹豫什么？”莫歇缓缓转动手腕，用一股巧劲挑起了反魔法的剑刃。 骤然放慢的攻击速度给了菲德莱思考的机会，他看着莫歇浅褐色的眼眸，嗫喏道：“啊？我……” 我想说什么？我没有犹豫？ 不，这是谎话，我确实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出剑，只想着自己不要输得太难看，给家族丢脸。 莫歇继续问：“如果你不出手的话，怎么能试探出我的防御套路呢？” 不是……你这防御简直是天衣无缝，就算试出套路又能怎样呢？菲德莱在心里吐槽道。 见他还像是个受惊的乌龟似的，把自己缩进牢不可破的防御壁垒中，莫歇一个闪身来到他的身后，压制住他剑刃的同时，握紧右拳，提起体内的内劲向他的后背砸去。 还要继续防御吗？会受伤的。 成功传递出这一信号的莫歇，迎来了预想中的拦截。 菲德莱并没有弯腰闪躲，而是迎击而上，猛一拧身的同时架起手臂，以一种凌厉的气势向莫歇的拳头撞去。 只可惜这一勇猛回击的动作才刚发起就被迫终止，钢铁一般的拳头手肘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因为莹绿色的光刃贴近他脆弱的脖颈，仅有一指的距离，散发出纯粹且浓郁的魔力气息。 片刻后，菲德莱一脸乖巧地收起反魔法剑，主动和莫歇握手道：“我输了。” 还好，没有输得很难看。 而且……在那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支配我的身体发起攻击的，一股神秘的力量。 “你是一位很棒的对手，菲德莱。”莫歇微笑着说。 “你、你也是。”菲德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松开手，以免留下紧张的汗液。 我听到了什么？莫歇·麦金托什竟然在夸奖我。 我不得不承认，这让我的心情十分愉悦…… “噢！太精彩了！” “菲德莱·波波利！波波利家族的骄傲！你表现得很棒！” “我不得不承认，这种本人现身推翻传闻的情节真的很吸引我，所以……莫歇·麦金托什你接着上啊啊啊啊——！” “莫歇学长嗷嗷——！”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热情，充满激励的掌声和欢呼声，莫歇同样回以笑容，高举起手里的专属武器。 大概是“多亏有弗洛恩兄长为我制作的专属武器，我才能赢得这场对决”的意思。 忽然听到一声轻响，尤菲米娅转过头，疑惑道：“弗洛恩兄长？您刚才是笑了一声吗？” 弗洛恩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唇角，语气依旧平静：“……没有。” 第135章 逃跑的丹顿 玉石座台上，所有的雷克顿王室直系中，有一位的衣着服饰格外惹眼。 战场上的猩红玫瑰，象征胜利的赐胜女武神，雷克顿王国二公主殿下，王家骑士团白星队队长——希格德莉法·雷克顿，这是她第二次在出席全国重大活动的时候穿了裤装制服。 暗红色的双排扣马甲和纯白高领衬衣完美贴合身形，展现出女性身躯刚柔并济的力量感。灿金色的多材质复合腰带上缀有光面麦穗装饰，还挂着一个装饰防身两用的暗铁银雕匕首。 最惹人注目的是她左半身穿戴的红底白绒阿提拉夹克，配有许多横向的金色饰带，庄严又不失霸气，尽显战场女神的风范。 克里斯缇安一直盯着场地中央，凑到希格德莉法的耳边，小声询问道：“二王姐，您认识他吗？他叫什么名字？” 希格德莉法缓缓侧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莫歇·麦金托什。” 克里斯缇安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麦金托什叔叔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 尽管他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却还是有些刺耳。 希格德莉法微微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这话是麦金托什侯爵说的？” “不是，是大臣们在私下说的，我偶然间听到了。”小王子表现得一派天真，丝毫没有察觉到姐姐情绪的变化。 “这样啊……”希格德莉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同时扬起红艳的唇角，笑意微妙。 原来是那些老家伙在背后乱嚼舌根。 一切会引发混乱和矛盾的言行应当被制止，这种事情应该早就铭刻在心底才对啊。 小王子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向上直达头顶，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雷克顿的秋天原本就是这个气温的吗？他有些怀疑地想道。 玉石座台对面，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坐在洁白高台之上的，食指抵着下颌的玄夜圣使和二公主殿下抱有相似的想法。 他的圣祭不会对事物造成直接的影响，所以需要支付的代价也很小。 就在刚才，他的余光捕捉到一个看起来发育得有些急切的青年，浑身肌肉紧绷，两条又粗又长的眉毛拧在一起，鼻头微微耸动着，不知道为何而生气。 我的直觉向来很准。这样想着格里菲兹鬼使神差地发动圣祭，和青年建立起联系，看到了他心中所想的景象。 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散去后，内心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 格里菲兹漆黑的瞳孔骤然缩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第一人称视角下，一双痕迹斑驳的大手挪开，紧接着一个赤红人形摔倒在地，像是废弃的娃娃一般残破不堪。 四肢关节处都有狰狞的伤口，似乎是被利器劈砍，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虽然黑色的头发被血液浸染，遮盖住了大半面容，但格里菲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少年的身份。 是前几天还在和霍果雷奇津津乐道的，曾经友人的孩子，同时也是引起了自己兴趣的，用近乎强制的方法收下的徒弟——莫歇·麦金托什。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不禁开始回忆自己两次见莫歇时，对方是怎样的身体状态。 没有丝毫血腥气息，状态很稳定，防御和攻击的动作也没有异常。 那么这只是单纯的想象？因为嫉妒或是曾经的不愉快？ 格里菲兹莫名觉得生气，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随意对待的感觉。 他是什么身份？魔法师协会元老级别的人物，称号圣使境界的魔法师，有足够肆意的资本，便不用再忍耐。 于是他转动漆黑的眼眸，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个粗犷的青年开口道：“那边的民众，不要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小心翼翼且半遮半掩，生怕惹这位大人物反感。 “要怀着对创世神无比崇敬的心情，认真观看祭日仪式啊。” 格里菲兹的声音很低沉，仿佛高天之上不断蕴积的雷暴，突然打落在耳畔，令人心惊胆战。 他又突然在发什么脾气啊……说实话，他才是最符合“阴晴不定的疯犬”这一传闻的人吧？ 坐在矮房屋顶上，手里组装着魔具的魔具大师霍果雷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格里菲兹的目光太过冰冷，粗犷的青年，莫歇的手下败将丹顿·冈瑟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高大的身躯也难以掩饰弱小的心灵。 那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盯上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待我？！ 上位者的凝视依然没有停止，而且愈发的冰冷。皮肤上莫名产生阵阵刺痒，像是电流游走全身，对即将降下的天灾发出警报。 不、不要！我会离开的，我现在就离开！ 逃跑……对，逃跑虽然可耻但是很有用！ 丹顿艰难地吞咽下唾液，对身旁的冈瑟伯爵说：“……父亲，我突然感觉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 “突然怎么了？”冈瑟伯爵微微皱眉，看到儿子苍白如纸的脸色之后，心里十分担忧，“去吧，让管家带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好……”简单地回应了一声，丹顿头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那道极有压迫感的视线还黏在他的后背上，他逐渐加快了步频，到最后竟然是狼狈奔逃，消失在了王城区的围墙之外。 格里菲兹终于满意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正和一个小卷毛交谈的莫歇。 不要太感谢我啊，这是一个师父应该做的。 达利欧压低了声音说：“莫歇……刚才丹顿在恶狠狠的瞪你。” 他尽心尽力地发挥着“视线探测雷达”的作用，并及时把结果反馈给了信号接收处。 莫歇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嗯，我看到了。” 他现在精神力充沛，甚至还有溢出，所以早在祭日仪式开始时就进入了感知视界中，一直维持到现在，因此感知觉也变得十分敏锐，察觉到了丹顿热切的视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然后就……害怕地逃跑了？”达利欧的语气有些犹豫，似乎在思考“害怕”和“逃跑”这两个词和丹顿·冈瑟是否相匹配。 “我们不用关注他。”莫歇看向场地中央，语气平静道，“下一组要上场了。” 第136章 天降异象 达利欧的担心不无道理。 凡是和丹顿有过接触的学生，都或多或少感受过他恶劣的性格。 鲁莽又暴躁，从来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一旦吃了亏，就要加倍夺回来。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他的父亲，冈瑟伯爵，一位经营手段不算太光彩的商业巨鳄。 当然，这种想法达利欧只敢藏在心里，要是不小心说出口，十有八九是要被父亲训斥的。 父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提升看人识人的眼力？ 看看莫歇，年纪轻轻就能分辨是非黑白，从不跟那些学院毒瘤打交道，还和许多优秀的人成为了朋友。 唉，马上就轮到莫歇的弟弟阿瑟斯小公子上场了，我还是专注于祭日仪式，为他加油鼓劲吧。 达利欧缓缓摇了摇头，显得十分无奈。 或许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贬低了年过半百的父亲，夸赞莫歇的同时，还小小地抬了自己一手。 金发蓝眼的男孩手持一柄漆黑骑枪，走到圆形场地中央，然后挺立着身姿，分别向四个方位行标准的骑士礼。 “麦金托什家族，阿瑟斯·麦金托什。” 这个自我介绍出来，人群中一片哗然。 “什么？上一个不就是麦金托什家族的吗？” “一个家族可以拥有两个名额吗？这样不太公平吧……” “莫歇·麦金托什和他，到底谁才是首选？” 不只是平民，就连一些贵族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原本“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有资格参加祭日仪式就已经够令人惊讶的了，没想到现在事情发展的走向彻底变得怪异起来。 贵族人群中，一个青年低头对自己的妹妹说：“你看起来并不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嗯。”少女点了点头，“学生会会长叫莫歇·麦金托什去参加祭日仪式的时候，我在走廊上听到了。” 青年深吸一口气，摊开双手，努力压抑着自己躁动的情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看看父亲吧，他都快心脏病发作晕倒了，要知道他昨天刚拒绝了麦金托什家族旁系的一份……算了，这种事情跟你说不清楚。” 少女不为所动，瞥了他一眼之后，态度冷淡地转过头去，“是啊，那就不要说了。” “你这个……”对家族毫无用处的家伙！青年的面目扭曲了一瞬，满腔火气全憋进了肚子里。 “像圣灵庆典这样重大的事情，参与人员一定经过层层筛选，然后得到了上面那几位的批准。而且雷克顿的圣灵庆典从来就没有规定过，一个家族只能出一个孩子啊。” 平民人群中，一位老者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缓缓说出自己的见解。 “吉克爷爷说得对。” “我们只需要享受这个盛大的节日就好了。” 就在这时，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紫色闪电，轰轰雷声接踵而来。 格里菲兹淡淡道：“作为祭日仪式的主持，我以格罗瑞现任家主的身份担保，本次祭日仪式的人员筛选合规合理。” “还有人有异议吗？” 低沉的声音落下，两派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有一团硕大的乌云笼罩在他们头顶似的，投下大片的阴影。 你是称号圣使，你说的都对，我们怎么敢有异议呢？ 民众们目光闪躲，嘴巴紧闭，脸上冷汗直流。 于是在格里菲兹的威压之下，阿瑟斯和对手终于得以进入对决的状态。 他湛蓝的眼眸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纯粹的热情和对手的身影。 而他进攻的架势也和两天前有了细微的变化，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和，仿佛他使用的不是骑枪，而是一把轻巧的花剑。 不出十个回合，他的对手就被逼到了场地边缘，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看着阿瑟斯行云流水的动作，达利欧不禁流露出钦佩羡慕的神情，自言自语道：“阿瑟斯小公子证阶了吗？应该还没有吧。” 莫歇肯定了他的话，“是的，没有。” 就算他和阿瑟斯的关系再怎样不和谐，境界实力这一方面，经过多次对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你们麦金托什家族是有什么能让人变强的宝物吗？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达利欧眯起眼睛盯着莫歇说，“弗洛恩学长，你，尤菲米娅小姐还有阿瑟斯公子……这真的合理吗？” 莫歇被他这夹酸的语气给逗笑了，“还有更多厉害的人和家族，只是我们无法亲眼见证而已。” 达利欧撇了撇嘴，“你说得对，但这并不能证明你们这一代麦金托什的合理性。” 那么此时毫不留情发起攻击，将对手逼到场地边缘，又无视了对方饱含着求饶意味目光的阿瑟斯，心里在想什么呢？ 在想莫歇，那个自从被石头砸了脑袋之后就变得奇怪的家伙。 这是阿瑟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受到众人的质疑，因为莫歇在他之后登记参加祭日仪式，却在他的前面登场。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反感。 或许是出于误会莫歇的愧疚感，又或许是对莫歇陪他练习的一点感谢之情。 总之，在这次圣灵庆典中，他们都代表着麦金托什家族，共同维护了家族的荣誉。 眼前忽然亮起一道金光，阿瑟斯终于回过神来，及时收住攻势，枪尖一转刺破了空气，还是产生了爆破似的气流。 “啊，抱歉，你有没有受伤？”阿瑟斯快步上前，查看对手的状况。 本来没想使用剑气的。他有些懊恼地想道。 对手苦笑一声，“没有，我还以为我要死……”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上方突然产生了一股强劲的气流。原本晴朗蔚蓝的天色转瞬间变得灰白，庞大立体的云层缓缓下沉，仿佛即将到达人们触手可及的高度。 紧接着气流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以圆形场地中点为中心，旋转缠绕着，化为一道透明的龙卷风，将云层凿开了一个缺口。 “发生什么事情了？！” “呜呜……妈妈，我好害怕啊。” “快跑！” 乍看之下像是天灾降临的前兆，但下一秒从缺口中投射下的耀眼金光，缓缓飘落的洁白羽毛，以及凭空在耳畔响起的、旷远的吟唱，则让人们从紧张恐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露出了平静而祥和的神情。 这么快就来了吗…… 格里菲兹漆黑的眼里毫无波澜，看着金光倾洒的源头，将手掌覆在了胸膛上。 第137章 未来在你的手里 原本应该变得混乱无序的人群，现在却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状态。 不知道仅是这一片区域如此，还是波及到更广阔的范围。 除了阶级境界较高之外的人，全部仰着头，双眼迷离地望向云层之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幸福喜悦的笑容。 就连年轻的骑士们，也是一副虔诚的姿态，松开了握紧剑柄的手，嘴巴一张一合，无声默念着什么。 玉石座台上，希格德莉法目光凛冽，抬手挡在克里斯缇安的身前。 她的父王、母后以及兄弟姐妹们，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可见即将降临的那个存在之强大。 场地之外，莫歇看了看呆愣在原地的达利欧，然后转眼和阿瑟斯对上目光。 小狮子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露出慌张的表情，直白地传递出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怎么了？我为什么还能自由行动？”等疑问。 没事的，别担心。莫歇朝他微微一笑，无声做出口型。 真的没事吗？其实他也不能确定。 只是看高台之上的格里菲兹·格罗瑞没有太大反应，所以基本能判断事态的发展走向。 这个举动稍稍安抚了小狮子，他握紧骑枪，待呼吸平复之后，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莫歇。 他很想询问莫歇，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保持冷静？ 但是他知道，在一片静谧中凸显自己是愚蠢的行为，所以他选择相信莫歇，保持沉默，静静等待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旷远的歌声还在继续，飘落下来的羽毛触碰到实物之后，就变幻成一朵朵金花。 散发出浓郁香气的同时，还附着高纯度的魔力，淡化了皮肤上的沟壑，治愈了肉体内的沉疴宿疾。 身旁站着达利欧，周围也挤满了人。莫歇不想站上场地，和阿瑟斯一起迎接圣光之后的那个存在，于是准备用巫力拂去即将落到他头顶的羽毛。 尽管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他还是被钻心的疼痛刺激得冷汗直流，浑身的力量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离，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紧闭双眼，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然后在一片模糊中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像是直接把手背放到了火堆里炙烤一般，白皙的皮肤上有一片明显露出肌肉纹理的伤口，边缘稍稍发黑，还在不断渗出鲜红与半透明相混合的液体，看起来极其可怖。 在使用巫力化解的情况下，仅仅是触碰到这一点魔力，竟然还会对身体造成这样严重的伤害，看来上面的那位存在一定是…… 莫歇果断放弃本身的视力，进入感知视界，然后从储物匣里取出一瓶治愈巫药，缓缓倒在了伤口上。 多亏了贝利恩炼制的治愈巫药，他才能当着众人的面，在不使用巫力的情况下治疗伤口。 “莫歇？！” “小莫！” 一直关注着莫歇的二人，见他脸色苍白，手背上突然出现一片血红伤痕，情急之下打破了安静祈祷的气氛。 阿瑟斯把骑枪放在一旁，连忙跑过来，声音微微颤抖着说：“这是……怎么搞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根羽毛在接触到莫歇手背的时候变化为金色的魔力之花，除此之外再没有—— 等等，魔力？ 难道…… 一个堪比炸弹的想法在脑内进行着多点爆破，阿瑟斯无比震惊地注视着莫歇，看他把那瓶没有任何魔力气息的药水浇在伤口上，看他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微微喘息着。 而格里菲兹的双手紧紧扣住膝盖，就算再担忧也没有过来查看，稳稳坐在高台之上。 他深深看了莫歇一眼后，再次将目光转向云层之洞，嘴唇紧抿，面色阴沉得像是能滴下墨水。 过了片刻，终于从洞里传来了奇异的响动，在万众瞩目之下，一个男人沐浴着耀眼金光，乘着厚密云团缓缓降落。 他体态健美，一头白金色及腰卷发衬得皮肤如极品的玉石般莹白，纯粹明亮的金眸里映着众生相，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作为天上之人，他的五官和地面众人没有区别，只是更为深邃立体，偏偏整体面部线条较柔和，透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如果能从一个人的衣着打扮来判断他的权利和地位，那么这个男人就是超脱于常识观念之外的存在，没有可以用来衡量的标准。 他身披无袖白袍，腰间松松系着缎带，穿着由麦穗和月桂花编制而成的鞋，露出了四肢匀称的肌肉以及圆润的脚趾。 宛如匠人耗费毕生心血雕刻的手腕上戴一对金色圆镯，颈上同样环着类似的饰品，用数条金链相连接，随着男人抬手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许久未见，创世神先生。”格里菲兹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男人说，“哦，我忘记了，短短十年对您来说不过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 果然…… 莫歇用内衬衣料包扎伤口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被格里菲兹称作“创世神”的男人。 他一直站在厚密的云团上，然而感知视界中却不见他的身影。 这就说明，男人拥有的力量不受这个世界规则的限制，是凌驾于所有事物之上的存在，万物的创造者与源头。 另一个关注点是格里菲兹·格罗瑞奇怪的态度。 就算他是称号圣使，是境界高深的魔法师，在力量的赋予者面前，恐怕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可他不仅不做恭敬姿态，还自上而下的俯视神明。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底气？难道他不怕死吗？ “什、什么？！创世神……”阿瑟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相信创世神的传说，也对创世神怀有崇敬之心。 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亲眼见到创世神，以一种熟悉的、人类的姿态降临。 创世神淡淡瞥了一眼格里菲兹，没有回应他，然后将目光转向阿瑟斯。 突然感受到一股骇人的威压，阿瑟斯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攥紧自己的衣襟，露出痛苦的神情。 “阿瑟斯！”莫歇及时托住他的腰背，以免他摔向人群。 “呼……呼……”阿瑟斯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白皙的皮肤渐渐染上薄红，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似的，像是一个烧开了的水壶。 这个症状莫歇很熟悉。 当初梅米的弟弟安迪，就是以这样高热的状态，艰难地度过了数个昼夜。 如果不是他及时用巫力为其疏导，恐怕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这个神居然胡乱使用力量，威胁到了他的家人…… 莫歇眼神一暗，体内的灵胎感受到他的情绪，挣脱了桎梏，瞬间成长为一个能够存储、运转无限巫力的完成体。 所谓的神啊，全都是一个样子。 漠视、无视生命，随意地玩弄、践踏它们。 这样的存在又怎么能被称为“神”呢？ 莫歇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把阿瑟斯抱在怀里，然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阿瑟斯的痛苦丝毫没有减轻，他仰起头，费力地喘着气。 莫歇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头发逐渐染上一层白金色，同时在那被泪水浸泡的瞳孔深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衬得湛蓝虹膜内的纹路更加清晰立体。 就在这时，立于云团之上的男人缓缓张开了嘴。 麦金托什家族的后代，这个世界的未来在你的手里。 他是这样说的。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哈哈……”格里菲兹突然笑出了声。 “先是格罗瑞，然后是麦金托什吗？真不愧是你啊。” 这一次，他连敬语都没有用，漆黑的眼眸里酝酿着风暴，笑意癫狂又残忍。 第138章 被选中的人 或许神之类的高位存在，其言语也与力量一样，高于一切规则，所以无法被它的造物直接感受到、听到。 在希格德莉法的角度只能看到祂的背影，所以保持着防护的姿态，安静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白金发的男人又张口说了些什么，速度十分缓慢，就像还没习惯这副身体似的。 莫歇凝视着那两瓣苍白的嘴唇，用巫力暂时降低了掌心的温度，轻轻贴在阿瑟斯的额头上做物理降温。 阿瑟斯的身体依旧滚烫，双眼紧闭着，还没有恢复意识。 神的力量是未知的，所谓的“魔力”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莫歇没有使用巫力为阿瑟斯疏导，担心这样会适得其反，产生更严重的、不可逆的损伤。 随着越来越多的字眼在脑内具象化，本应感到愤怒与震惊的他，反而收敛起全部的情绪，退出了感知视界。 宛如在黑夜中隐匿身形的杀手，以一种自然又平静的状态接近目标，然后等待着合适时机，释放出凝聚了浓重杀意的利刃，一击毙命。 格里菲兹感受到了这股潜藏的杀意，于是猛地转过头来，瞪视着莫歇。 你疯了？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祂可是创世神！ 他不知道这个徒弟在想什么。 他是已经和创世神打过交道，了解对方的思维方式和底线，所以才能以那种态度说话。 而莫歇·麦金托什，一个巫师，一个拥有魔力不耐受体质的人类，居然敢正面和创世神对抗。 之前不是表现得很沉着冷静吗？怎么突然选在这种时候发疯？ 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格里菲兹眉头紧拧，右手再次覆上胸膛，感受着心脏强烈的搏动。 如果是用那个魔法的话，可以为他创造出一线生机吗？ 就在格里菲兹冥思苦想的时候，白金发的神明注视着莫歇，再次开口： 麦金托什家族的另一个后代，你的灵魂很特别。 神明没有格里菲兹那么大的反应，面上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如太阳般炽热，金色的眼眸里光辉流转，透露出至高位存在的神性与淡漠。 你虽然在这个世界诞生，却不属于这个世界。 神明微微扬起下颌，继续说道。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微妙，尚且能自由行动的人们齐齐看向黑发少年，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创世神大人在说什么？莫歇·麦金托什怎么了？ 格里菲兹攥紧了衣襟，快速在脑内回忆和莫歇相处的种种细节。 难道除了巫师的身份之外，他还有其他秘密？ 虽然在这个世界诞生，却不属于这个世界…… 潜藏的杀意瞬间消散，莫歇又把弟弟抱紧了一些，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句话。 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是莫歇，是纯血至高巫师，是解放者联盟军部的最高长官，这些记忆与巫力一同铭刻在灵魂深处，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是外来者，是异乡人，是占据了贵族少年的游魂。 他怎么可能是在这个世界诞生的呢？ 忽然，怀里的男孩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莫歇……” 感受到手掌下的热度退了一些，莫歇垂眼问道：“你还好吗？” 阿瑟斯的眼眸逐渐变得清亮，他环顾四周，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你先放开我！” 啊，脸颊又变红了，不过还好是正常的红晕。莫歇松开手，看着他从自己的怀里退出去，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孩子的自尊心比较强，发现自己躺在讨厌的人的怀里，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我这是怎么了？”阿瑟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稳，双手微微颤抖着，连最基本的抓握动作都做不成。 莫歇浅褐色的眼睛一转，语气平淡道：“大概是那位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了你吧。” “什——”阿瑟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声音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他突然失去了意识，脑袋里一片混沌，竟然忘记了创世神在场，只隐约记得一句“这个世界的未来在你的手里”。 白金发的神明站在厚密的云团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那双明亮的金眸仿佛太阳一般，用极致的高温烧尽所有伪装，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压简直令人无法呼吸。 神奇的是，他不但不觉得慌张惧怕，反而还有一丝亲切的感觉。 确实如莫歇所说，创世神把自己的力量注入了阿瑟斯的体内，所以阿瑟斯的外貌才会发生变化。 也正是因为这股力量，他得以承受住来自至高位存在的威压，甚至产生了熟悉亲近的感觉。 创世神注视着阿瑟斯，缓缓开口： 麦金托什家族的后代，阿瑟斯·麦金托什，你是吾在人间的代理人。 啊？我吗？阿瑟斯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 创世神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似乎近在咫尺，持续地在耳畔回响。 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将迎来毁灭，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件事发生。 听到这话，阿瑟斯微微皱眉，眼前浮现出并不存在的景象。 天空暗红，狂风呼啸。一批又一批怪异的生物从裂隙中冲出，在雷克顿的土地上肆意掠夺。 它们双目赤红，所到之处皆是断壁残垣，血流成河。 无论是魔法师还是骑士，进阶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它们进化的速度，一次又一次地出击，一次又一次地被吞灭。 很快，人类这一物种就到了灭绝的边缘。 继怪异生物之后，占领了包括雷克顿王国在内的整片大陆的，是一支装配奇特武器的军队。 他们在废墟上重新搭建起城市，和当代建筑风格截然不同，实用、美观又坚固。 曾经璀璨的文明终于陨落，世界就此沉寂。 这……这是未来吗？阿瑟斯睁大了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 我的家人，我的同伴都会死掉……世界毁灭这种事情不要啊！ 看到阿瑟斯痛苦的模样，格里菲兹压抑着声音说：“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创世神没有理会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阿瑟斯被迫抬起头来，双眼无神地看着云上的身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你是被吾选中的人，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冷淡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第139章 创世神离开 这位“仁慈”的神，并没有介意莫歇无礼的行径，但是却收回了他自由行动的权利。 莫歇浑身上下只有头脑和脏器还在运转，体内的巫力瞬间消散，灵胎被完全压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精神力也像是被分割开了似的，感官一片混沌，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瑟斯逐渐丧失自我，成为神明忠实的信徒。 啊，这种熟悉的无力感，和黑袍神明降下灭世天灾时有什么区别？ 光凭巫力是不可能和神明抗衡的，到底还有什么方法…… 就在他的内心被乌云笼罩，即将陷入内耗的漩涡里之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主人？您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诺兰，他在莫歇的精神世界里，似乎没有受到创世神力量的影响。 [在祭日仪式进行的过程中，创世神突然降临了。大多数人都被创世神的力量影响，暂时失去了自主意识。] 莫歇简明扼要地回答。 [噢……天呐，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 诺兰的语气听起来很像是故作惊讶，还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现在我无法自由行动，也不能使用巫力和精神力。而我的弟弟阿瑟斯被创世神选为了人间代理人，莫名承担起了阻止世界毁灭的责任。] [哇哦，真是霸道呢。] 诺兰笑了笑，语气轻快地说。 霸道。莫歇认同这个形容词。但是现在不是总结创世神形象的时候，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确认。 [帮我看一看天秤的状态，诺兰。] 创世神可以控制祂的造物，包括人类的肉体、意识、规则内外的力量等等…… 那么精神力呢？ 精神力又称“意识体”，和意识是不可分割的关系。如果精神力也完全消失了的话，他应该感应不到诺兰的存在才对。 没等多久，诺兰的声音再次响起。 [天秤很平稳，精神力充沛，没有其他异常。] 果然…… 莫歇心中了然。 他知道现在就算对精神力有了更加深层次的认识，也无法改变被创世神控制的局面，于是转而提起另一个人。 [谢了。贝利恩在吗？] 之前总是固执地跟在他身后，随叫随到的忠实从属，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怎么会不见踪影呢？ [不在。那家伙就是一块活了几千年、几万年的石头，冷着一张脸，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还有啊，我感觉他对您很了解，不像是刚结成的主从契约的从属，建议严查。] 听着诺兰的吐槽，莫歇心里的那片乌云逐渐散去，心情变好了一些。 [贝利恩就是那种性格，你可能很难适应。好了，等祭日仪式之后，我会再去找你的。] [收到！主人！对了，现在的您应该还无法和创世神抗衡，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哦！] 诺兰一本正经地叮嘱，和他平时欢脱自由的状态截然不同。 [嗯。] 极少说谎的莫歇简单回应道。 你说晚了，诺兰，我已经指向性明确地对创世神大人释放了杀意。他心想。 当然，是在确信自己安然无恙的前提下。 诺兰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在得到了莫歇的回应后，他就乖乖回到了精神世界的深处。 莫歇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阿瑟斯身上。 阿瑟斯脸上的泪痕干涸，湛蓝的双眸黯淡无光，仿佛刚才痛苦的模样都是幻觉。 他将手掌覆在胸膛上，单膝跪地做臣服姿态，语气生硬地说：“……谨遵您的旨意，我主。” 这就是创世神和阿瑟斯建立起联系的最后一步。莫歇眼神一暗，浑身肌肉拉扯达到极限也无法挪动半分。 格里菲兹轻巧跃下，在暗淡天光中，像是一只扇动着漆黑翅膀的蝴蝶，美丽又虚幻。 “您差不多该回去了。”他说。 格里菲兹·格罗瑞。 现在，创世神才正视这个对自己出言不逊的男人。 你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格里菲兹神情平静地回应：“多谢夸奖。” 但是……也即将走到尽头。 创世神苍白的唇瓣停顿了一瞬，像是突然产生了一丝疑惑。 格里菲兹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创世神，无所谓地笑了笑，“是啊，我知道。” 吾会见证这个世界的未来。 说完，白金发的男人面无表情，缓缓放下手，一袭洁白的长袍随风飘动，在金光下显出绒羽的质感。 紧接着有无数只白鸟从云层之洞里飞出，盘旋在他身边，带起一阵更加强劲的风。 厚密的云层被风吹散，男人悬浮在高空之上，白金的卷发肆意飞舞，逐渐和耀眼的金光融为一体。 他的身躯也化作光点，随着庞大的白鸟群归巢。 只是眨了眨眼，天地景象就回归原本的样子。 云层消散，还天空一片澄澈湛蓝。阳光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赋予了生命的活力。 “嗯？我刚才好像在发呆。” “嘿！阿瑟斯小公子赢了！我就知道！” “接下来会是谁呢？噢！竟然是两位小姐！” 人们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作为极少数的、拥有完整记忆的人，希格德莉法和莫歇隔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至于阿瑟斯……他现在还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双眼无神，一脸茫然，摇摇晃晃地离开场地，找到一个空地坐了下来。 莫歇本想去陪他，余光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朝这个方向走来。 黑色身影十分奇怪，像是灵魂一般穿过了人群，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玄夜圣使大人。莫歇微微躬身行礼，无声说道。 格里菲兹安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要叫我师父，小莫。” 是的，格里菲兹本人在高台上坐着，继续主持祭日仪式。 这道身影大概也是一种魔法，没有实体，仅目标者可见。 “创世神降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叮嘱道。 “就算您不说，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莫歇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可说不准。”格里菲兹忽然露出微妙的表情，“毕竟你可是敢对创世神释放杀意的人啊。” “你可以和我说一说吗，你的勇气和胆量是从哪里来的？” 第140章 又见少年圣骑士 莫歇眨了眨眼，“与其说是勇气和胆量，倒不如说是直觉。” 人在危急之间去做什么事情，根本不会有太多思考的时间，而是出于内心的本能，直觉的反应。 而对于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无数次和死亡擦身而过的战士来说，直觉也是一大底牌。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听到莫歇回答，格里菲兹怔愣了片刻，随即微微扬起唇角说：“直觉吗？很符合麦金托什的风格。” 难以想象，他和高台之上正襟危坐、一脸深沉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您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要去照看弟弟了。莫歇凝视着半透明的灵体，用眼神如此示意道。 “多交流可以增进师徒之间的感情，小莫。”格里菲兹一本正经地说着肉麻的话。 莫歇表示赞成，“确实。” 在军部培训新人时，他也会采用这种方法。只有了解自己的同伴，才能制定出更加高效、成功率更高的方案。 “过不了多久，可能在一个小时后，圣殿就会收到新的神谕，你的弟弟阿瑟斯被创世神选为人间代理人这件事也会公之于众。”格里菲兹半透明的灵体逐渐向本体靠近，他的声音也随之远去。 “既然被选中了，就暂时按祂的要求做吧，不然的话……” 暂时？莫歇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格里菲兹的意思是……之后还有阿瑟斯自己选择的余地吗？ 以及他最后想说的话是什么？离得太远了，没能听清楚。 这时莫歇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轻轻碰了一下，“达利欧。” “你刚才是在自言自语吗？莫歇。”达利欧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庞，眼里浮现出担忧，“你的脸色不太好，嘴唇也很苍白。啊！难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莫歇笑了笑，抬手挡住耀眼的阳光说，“只是感觉有一点热。” 这是实话。 创世神离开，灵胎重获自由，然后像是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似的，疯狂地向身体各处运送巫力。 巫力具有温暖的特性，如果达利欧这时再凑近一些，就能感受到从莫歇身上传来的热气。 “是啊，你刚才做了剧烈运动，现在又站在太阳底下，肯定会觉得热。唉，早知道我就把遮阳伞带出来了。”达利欧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的样子。 他抬手比划了一个大致的形状，“虽然那是表姐送给我的，上面全是蕾丝装饰，但遮阳效果不错。” “没事的。”莫歇轻轻拍了拍达利欧的肩膀，好让他安心一些。 目光越过一座座喧嚣的小山，发现金发小狮子已经清醒过来，正无助地看着这个方向。 “我去看一看阿瑟斯。” 达利欧点了点头，“好。” 他们站的位置是平民和贵族的交界处，本来就有一道很窄的通道，只需要一边礼貌地询问一边稍稍侧过身子，就可以成功到达外面。 莫歇在阿瑟斯的身边坐下，“阿瑟斯，你还好吗？” “……不好。”金发小狮子环抱着双腿，把脸埋进膝盖之间，发出沉闷的声音。 莫歇用巫力张开一道隔绝声音的屏障，“你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那种场景我怎么可能忘记……”阿瑟斯猛地抬起头，声音一瞬间高昂，然后很快又变得低沉。 见状，莫歇也不想强迫他回忆细节，轻声安抚道：“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阿瑟斯皱紧眉头，“你能理解？别开玩笑了！” 每一次莫歇惹事之后，家族里都会有人给他善后。衣食住行，金钱宝物，样样不缺。生活在这样优越的环境里，能体会到什么人间疾苦呢？ “那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吧。”莫歇微笑着说。 “你……” 你的说话方式变得很奇怪。阿瑟斯原本要这样说，但是仔细一想，他们之前很少交流，根本谈不上了解彼此的说话方式。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转而成为问题的发起者，“你那时候为什么能自由行动？明明弗洛恩兄长都被控制住了。” 莫歇不假思索地回答：“大概是弗洛恩兄长体内的魔力过于强大的缘故。” 阿瑟斯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你当我是白痴吗”的表情。 “创世神创造规则，赋予人类特殊的力量，那么人类就必须遵守规则，在创世神允许的范围之内行动。” 仿佛预测到阿瑟斯张口想说什么似的，莫歇将手轻轻放在了他冰凉的膝盖上，继续说：“玄夜圣使大人似乎和创世神认识，你是被创世神选中的人，而我——” “我的体内没有一点魔力，所以受到的影响较小。” 好像……有点道理？阿瑟斯顺着这个解释，开启了脑内风暴。 直到膝盖变得热乎起来，他才注意到莫歇的动作，顿时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一样，弹出去两米远。 “你、你怎么可以随便碰别人的身体！”而且还是用那只缠着绷带、严重烫伤的手摸了我的膝盖！ 和其他枪骑士不同的是，比起握枪的手臂和手掌，他更关注自己的腿部。 毕竟真正踏上战场之后，下半身防御永远不可能比上半身的防御强。 弗洛恩和尤菲米娅都知道这点，所以在平时接触的时候，都会有意避开他的腿部。 莫歇也没有想到阿瑟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之后缓缓收回，“啊，抱歉。” 阿瑟斯撇了撇嘴，“现在说抱歉有什么用……” “我不会再靠近了，我们都是当事人，再聊一聊吧。”莫歇摊开双手，露出亲切和善的笑容，“你还有什么烦恼吗？” 是啊，他们都是当事人，共同见证了创世神的降临。 阿瑟斯纠结了一会，逐渐放下戒备的姿态，语气低落道：“我不知道代理人要做什么。” 莫歇注视着他，“会有人告诉你的。” “谁？”创世神都离开了，谁会告诉我？阿瑟斯微微皱眉，不理解莫歇为什么如此笃定。 ——哒哒。 一阵硬质鞋底和石砖地面相碰的声音响起，同时有一股浓郁的魔力气息在向他们靠近。 只见空荡的街道尽头，走来一队身穿圣殿司祭制服的人。 队伍的最前方，一抹鲜艳的紫色格外引人注目。 然而国民们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圣殿公职人员的到来一般，将满腔热情都投入到祭日仪式当中。 境界高一些的人，如格里菲兹、希格德莉法、弗洛恩等，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通过感知视界，莫歇发现他们使用了特殊的方法降低了存在感，流质平静地在空中漂浮，丝毫没有受到挤压的现象。 待他们站定，一堵密不透风的白色围墙便形成了。 一位面色和善的中年司祭上前询问道：“请问，您是阿瑟斯·麦金托什小公子吗？” 在外人面前，阿瑟斯不是一只炸毛的猫咪，而是一位小绅士。 他立刻站起来，微微躬身行礼，“是的。” “想必您已经猜到我们此行来的目的了。”中年司祭顿了顿，语气诚恳地说，“请您务必和我们去一趟圣殿。” 事关世界的毁灭与存续，阿瑟斯自然要积极配合。 他的“好”字还没说出口，一道身影快步从他面前掠过，直接握住了莫歇的手。 “好久不见，莫歇公子。” 莫歇轻轻晃了晃交握的手，微笑着说：“再次见到您很高兴，辛格大人。” 第141章 转职成圣骑士 “啊，是我的疏忽。”紫发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初次见面时有些匆忙，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 “我名为里奥波特·辛格，是圣殿的圣骑士。” 里奥波特个子高一些，深灰色的眼眸里完全倒映着莫歇的身影，显得十分专注认真。 他向后退了半步，上身微微前倾的同时，将二人交握的手抬起，然后温热的额头在自己的手背上浅浅印了一下。 莫歇平时接触不到圣殿，只是在相关书籍里看过插图。 这是一个标准的圣殿司祭礼，和吻手礼的姿态很像，却更有神圣和庄重的感觉。 “你们二位……认识？”其他司祭们表现得很惊讶，视线在两个少年之间游移。 虽然说贵族之间有来往很正常，但这二位不是一般的贵族。 一个是圣骑士，未经圣殿批准，不能参加任何任何集会，包括典礼、表彰会、茶话会、聚会等等…… 另一个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活跃于一线传闻中的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据说平时行踪不定，极少参加集会。 司祭们可以确定的是，这位有着“疯犬”名号的少年从来都没有来圣殿聆听过祷告。 所以，他们应该很少，或者说基本没有交集才对。 里奥波特松开手，“是的，莫歇公子是我的朋友。” 说话的时候，他仍然注视着莫歇，用一种隐含期待的眼神。 还是个孩子啊。这样想着，莫歇朝他点了点头说：“既然是朋友，直呼名字就好，里奥波特。” 里奥波特从善如流，露出明媚的笑容，语气十分真诚，“你说得对，莫歇。事实上，自那天分别之后我就有些纠结。你比我年长一岁，我应该叫你哥哥才对。” 这孩子似乎很自来熟。莫歇半开玩笑地说：“那样的话，你的亲哥哥该感到伤心了。” 里奥波特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回应：“很遗憾，我家里只有两位姐姐。”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莫歇面上笑意不减，注视着这位终结了话题的少年圣骑士。 才第二次见面就表现得如此亲切，很难不让人心生怀疑。 所谓的一见如故，大概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而已。 “咳咳。”中年司祭掩唇咳嗽了几声，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辛格教士，叙旧这种事情先往后放一放，不要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 “好的，布莱恩司祭。”里奥波特退到一边，把空间让给司祭们。 什么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有点恶心。阿瑟斯心想。 他真的是接受过礼仪教育的贵族吗？怎么一上来就对人动手动脚的，还妄想以兄弟相称。 家里没有哥哥又怎样？没有哥哥也不可以乱认。 再说莫歇是麦金托什家族的人，他的兄弟是…… 糟糕。阿瑟斯忽然一愣。 我在想些什么？ 中年司祭布莱恩走到他面前，“因为涉及到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所以这些事情只能在圣殿里说，您可以理解吗？” 阿瑟斯垂眸看着他洁白的衣袍，缓缓点了点头。 “鉴于您年龄尚小，您可以选择一位亲属陪同。” 布莱恩转头看向莫歇，礼貌地询问道：“或许……莫歇公子愿意陪阿瑟斯小公子去圣殿吗？” 雷克顿王国的圣殿是一个独立的、和创世神关联最密切的机构，里面一定有和创世神相关的信息及物件，还有许多可以探查的地方。 这也就意味着，圣殿里充斥着魔力，对他这个有着魔力不耐受体质的人很不友好。 不过现在灵胎还处于兴奋的状态，大概要等明天才能恢复正常。 巫力、精神力皆充沛，他很想挑战一下自己。 没想到阿瑟斯忽然慌张地喊了出来：“不、不用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充满了疑惑与探究。 阿瑟斯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两团薄红，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您们直接带我去吧，没关系的。” 布莱恩笑了笑，“看来阿瑟斯小公子已经独立了。” “那么您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圣殿里什么都有，阿瑟斯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只要带上自己这个人就可以了。 他看向莫歇，心念微动。 [你不用跟着我去。] 莫歇不动声色地回视着阿瑟斯，知道这是有亲缘关系之人的精神连接。 [好，你要注意安全。] [圣殿里能有什么危险……等祭日仪式结束，不，等我离开之后你就回家，无论是找奥格还是鲍里斯都行，让他们重新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莫歇安静地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区别于正常的交流方式，使用精神连接的阿瑟斯更加放得开，愿意和他多说一些话。 [奥格可能不在，你还是直接去找鲍里斯吧，他很擅长处理伤口。] 阿瑟斯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在看到他的手背被创世神的力量灼伤时就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主动拒绝布莱恩司祭的提议，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习惯用心念沟通吗？还是说……你真的想去圣殿？] 阿瑟斯微微皱眉，觉得莫歇很有可能做出这种送死的事情。 莫歇朝阿瑟斯露出微笑，[谢谢你的关心。] 虽然圣殿对他来说十分有诱惑力，但是……他不想无视这份珍贵的心意。 [什——我才没有关心你呢！] 阿瑟斯浑身一颤，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时，布莱恩司祭将手放在胸膛上，微微躬身行礼道：“那么莫歇公子，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这堵密不透风的白色围墙就消失了，连带着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莫歇连卷轴和传送魔法阵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里奥波特没有和司祭们一起离开，像是专门等待二人独处的时机，微笑着道别：“下次再见，莫歇。” “下次再见。” 得到了回应的里奥波特，抬手触碰胸前佩戴的宝石别针，身形一闪，也消失在了原地。 那么接下来，去看看对决情况如何吧。 是的，接受了弟弟珍贵心意的莫歇，凭着储物匣里剩余的治愈巫药，选择继续在外游荡。 而以为莫歇会乖乖听话回到麦金托什堡的阿瑟斯，则在布莱恩司祭的引导下参观起圣殿来。 与华丽的外表不同的是，圣殿的内部很宽阔，布置简约，处处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阿瑟斯仰望着洁白的穹顶，内心无限感慨。 接着他们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只有阿瑟斯、布莱恩司祭还有里奥波特能进入。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座宏伟的雕像，以及立在正中央的水晶柱。 “在您聆听神谕之前，还需要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布莱恩示意阿瑟斯去触碰水晶柱平滑的顶端，“请您把手放在这根水晶柱上，完成证阶。” 把手放上去就能证阶？ 证阶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虽然阿瑟斯的内心充满了疑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一阶白银骑士！”看到这个结果，布莱恩成熟稳重的中年男性形象瞬间破碎，竟然兴奋地跳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褶子。 要拯救世界，完成创世神交给我的任务，就必须加入圣殿。 那么我现在是……转职成了一个圣骑士？ 阿瑟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还没有成为圣骑士的实感。 里奥波特露出礼貌的微笑，向他伸出右手，“那么以后请多指教，阿瑟斯教士。” 第142章 一些家族势力的反应 创世纪雷克顿公历1106年10月15日正午12时，圣殿的维萨大司祭对外公布了一件足以震惊世界的事。 时隔二百四十八年，创世神再次降下神谕，为人类指明世界的存亡危机，并选出了人间代理人。 在雷克顿王国，这位代理人的名字可谓无人不知，他就是—— 有着建国功勋的麦金托什家族的直系血脉、雷克顿的闪耀新星、王家骑士……哦不，现圣殿圣教骑士团圣骑士，阿瑟斯·麦金托什。 一个年仅十岁，还没有踏入社交界的男孩。 ——王城区坎维街1号，“甜蜜之吻”餐厅。 一位身着华丽精美的洛可可服饰的贵妇人，抬手招来侍者，为自己满上一杯温热的红茶。 侍者干脆利落地提起茶壶，躬身行礼离开后，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展开折扇，半掩面容说：“我有些后悔了。” 贵妇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何出此言？” “没想到救世主会突然出现在麦金托什家族里。”女人轻轻摇了摇扇子，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满心的烦闷。 “我敢肯定，现在对小公子虎视眈眈的家族一定有很多。”说着，她毫不遮掩地露出了贪婪之色，“我当时不应该阻止索菲亚，就算是疯犬，好歹也是麦金托什家的直系。” 贵妇人将茶杯放回桌面，缓缓抬眼，“不过您又怎么能确定，那位对索菲亚小姐感兴趣呢？” “您知道的，索菲亚天生丽质，而且善于交际。”女人收起折扇，眼里尽是鄙夷，“她当时把疯犬迷得团团转，还说要邀请她一起去买东西。” 明明是端庄的姿态，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尖酸刻薄，“到了现在这个年代，居然还用逛街这么老土的借口，该说不愧是‘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吗’，做的事情确实配得上这个绰号……” 贵妇人默默注视着她，不置可否。 ——近郊区，某组织集会点。 光线昏暗的屋内，分散坐着几个身穿兜帽斗篷的人。 “k，还是没有首领的消息吗？” 被称为“k”的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语气平静地说：“如果我们知道首领的身份、样貌，或是其他一些有用的信息，我们肯定早就找到他了。” k的声音没有刻意伪装，听起来很年轻。 “说的是啊……”提出问题的男人叹了口气，“我们的首领简直就是神秘的代名词，相处了两年时间，我们竟然对他一无所知。” “或许我们可以密切关注阿瑟斯·麦金托什的周围。”一位斜靠在桌边的女性提议道，“他被创世神选为代理人，已经进入了雷克顿的权力中心。再加上，首领不是对他很感兴趣嘛？” “q说的对，就这么办吧。” ——克拉彭侯爵府，会客厅。 “兄长，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马蒂里·克拉彭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的兄长，现克拉彭侯爵杰洛蒙·克拉彭，像是在宣告他的刑期。 杰洛蒙·克拉彭苦笑了一声，“还用我做决定吗？先辈们早就商量好了。” “不一样。”马蒂里语气坚定地说，“您是家主，现在只有您能完全代表家族。” 杰洛蒙深知自己弟弟的顽固性格，“好吧，那就……”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厅内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现在创世神降下神谕，指定了阿瑟斯小公子为代理人，我们以后肯定是要站在麦金托什这一边啊！] 洛夫伦虚空拄着手杖，一副说教的姿态，[管它王子派还是公主派，只要是正直善良之人，就适合去结交！更何况那位莫歇公子还找来巫师大人，解救了诺兰，揭开那个卑鄙无耻的老头的真面目，我们理应去回报他们！] “洛夫伦大人，莫歇公子是莫歇公子，麦金托什家族是麦金托什家族，希望您不要完全把二者绑定在一起。” [马蒂里，你这小子的脾气简直像头牛！] “您也一样，洛夫伦大人。” [什——] “好了，马蒂里，不要再和洛夫伦大人顶嘴了。”杰洛蒙站在一人一灵魂体之间，和声和气地劝解道，“还有您，洛夫伦大人，也请您不要过多干涉家族事务。毕竟现下的形势很复杂，稍有不慎就会给家族带来严重的损失。” 然后他转头看向灰发绿眸的少年，无视对方惨白的脸色说：“艾登，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拜访麦金托什侯爵。” 名为艾登的少年不自觉地抚摸着脸颊，声音颤抖着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要不然，您还是带大哥去吧？” 杰洛蒙微微一笑，“不行哦。” ——魔法师协会，圆桌会议室。 “玄夜圣使大人，您真的不考虑收那孩子为徒弟吗？”身穿藏蓝色魔法师长袍的老者，苦口婆心地说，“他已经成为圣骑士，未来还需要潜心钻研魔法。救世之路漫漫，需要一位合适的引路人啊。” 格里菲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黑曜石桌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我第三次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三长老，我已经有徒弟了。” 他的黑发黑眸几乎完全融于黑暗，瞳孔深处的紫色光点，看起来神秘又危险，“您如此关注救世主，不如就由您亲自当他的引路人吧。” 老者像是没听懂他话里讽刺的意味似的，微笑着摇了摇头，“您说笑了，我没有那个资格。” 见气氛有些尴尬，坐在老者身边，同样参与圆桌会议的中年魔法师转而提出另一个问题：“玄夜圣使大人，敢问您的徒弟是什么人，是否有加入协会的意愿呢？” “他不会加入协会的。”格里菲兹环视一圈，忽然扬起唇角，“至于他是谁……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茅克酋长国，酋长宫殿。 “对不起，王兄，我没能买到你最喜欢的‘真皮’饰品……”拥有一头墨绿色及腰长发，褐色皮肤的女人趴在床边，喃喃自语道。 “父王就不同了，他每次外出都能带回来一些有用的东西，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吧？” “求你，王兄。求你醒一醒，睁开眼睛看看我……” 无人回应女人的诉求，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抽泣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和她面容相似的男人，乌黑浓密的睫毛，精致立体的五官，墨绿色的长发披散开来，似乎每天都有人打理，看起来滑若丝缎。 男人就这样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女人连忙擦去眼泪，“谁？” “是我，公主，有新消息。” “进来。”女人坐在沙发上，整理好衣服。 来人是她的贴身侍女兼护卫，同样是褐色皮肤，看起来十分平静。 “创世神在雷克顿王国降临，并选择了阿瑟斯·麦金托什作为代理人。从他们圣殿的反应看，阿瑟斯·麦金托什应该得到了创世神的力量。” “什么？！”女人猛地站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但很快，这份震惊就转变为了惊喜。 王兄有救了！ ——麦金托什堡，家主书房。 房门少见地敞开着，表示主人目前的状态并不忙碌。 鲍里斯走到书桌边前，双手递上一个有着洁白信封，烫金火漆印的信件。 “家主，这是圣殿寄来的信件。” 现麦金托什侯爵，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直接拆开信件，眼珠微微转动，很快就浏览完毕。 片刻之后，响起了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十分冷漠的声音，“备车。” “是。” 第143章 秋收夜市，衣服摊位 原本祭日仪式至少要持续整整三天的时间，将少年们蓬勃的生气和精湛的技术展现给天上的神明，同时还能趁此机会为王家骑士团选拔优秀的人才。 然而现在，创世神降下神谕，说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将迎来毁灭性的灾难。 圣殿的大司祭也不清楚创世神说的“灾难”的具体是什么。 但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不是他们人类能轻松化解的。 只有一个人能拯救世界，那就是祂在人间的代理人，集神的力量与众生的希望于一身的救世主——阿瑟斯·麦金托什。 人在空闲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雷克顿国王再糊涂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特意下令，提前开启秋收夜市，来转移国民们的注意力，减轻焦虑情绪。 王城区坎维街9号，雷火武器店门口。 “那就说好了，10点的时候在这里碰面。”说完，达利欧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的青年，“不过……您真的要和我们一起逛夜市吗？科林学长。” 科林露出标志性的眯眼笑，“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不、不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哈哈……”达利欧一下子慌了神，向他的万能好舍友莫歇投去求助的目光。 莫歇熟练地接过话茬，微笑着说：“学长，我们很期待与您同行。” 薇薇安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会长去年可是高等部唯一一个获得了评级s的人，的和会长一起逛夜市肯定会增长许多见识。” 她虽然比科林小一级，却属于同一学部，因此不用“学长”这个称呼。 科林表现得十分谦虚，“只是一个学年的终结性考试成绩而已，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话音落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引出这一杀伤性武器的薇薇安，紧抿着嘴唇，冷汗直流。 只是？上一个用这个词和学年考一起造句的人是弗洛恩·麦金托什，天才们果然是有相似之处的啊。 莫歇想到自己学生证件上的评级e，对科林·科莱柯特的学习能力有了更加确切的认识。 要和科林学长成为朋友。他浅褐色的眼里闪烁着精光，如此想道。 “那我们就先分散行动吧！”达利欧握紧双拳，第一个跑开。 要赶在父亲和兄长注意到科林学长之前，带他们去别的地方。 那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啊！他可不想被唠叨一整天。 莫歇和二人相视一笑，也分散开去找各自的家人。 秋收夜市虽然名为“夜市”，却在白天开摊。除了用餐时间之外，摊主们几乎要在摊位上待一整天，从早晨到凌晨。 他们并不觉得辛苦，甚至还想将用餐的时间也省去。 毕竟这可是宣传自己商品的大好机会，错失不再来。 “莫歇，你刚才去哪里了？”尤菲米娅好奇地问道。 莫歇如实回答：“和朋友聊了一会天，顺便约好晚上一起逛夜市。” 尤菲米娅很感兴趣，继续追问：“是学院的学生吗？” “嗯。”莫歇点了点头说，“是我的舍友、学姐，还有学生会的会长。” 并肩而行的弗洛恩突然开口：“现任学生会的会长，是科林·科莱柯特吗？” 莫歇转过头，“您认识他？” 他知道弗洛恩忙于工作，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 “去年召开的学生会换届选举仪式，我毕业卸任会长一职，他得到最高票数之后接任。”弗洛恩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原来您也曾是学生会会长。”莫歇十分自然地夸赞起弗洛恩，“也对，您见多识广，能力出众，又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担任那个职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弗洛恩耳尖微红，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自他记事以来，夸赞声就不绝于耳。渐渐的，他感到麻木又无趣，无论是怎样的夸奖称赞都无法让他的内心泛起一丝波澜。 然而现在是怎么回事？ 听着莫歇真诚的话语，他为什么会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呢？ 身边的尤菲米娅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对他露出微妙的笑容。 有一种浑身赤裸行走在大街上的感觉……弗洛恩干咳一声，将话题继续下去：“咳咳，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第一次见面是在学生会办公室，提交武考报名表的时候。学长对我很亲切，还告诉我填表的要求。” 接着，莫歇把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场景描述了一遍。 弗洛恩和尤菲米娅安静地听着，然后竟然露出了相似的神情。 他们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计划些什么。 莫歇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最擅长使用“演绎”魔法的尤菲米娅，状态转变如同呼吸一般简单自然。 她扬起笑脸，双手挽住莫歇的手臂，“没什么，我们为你结交到优秀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弗洛恩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去那个摊位看看吧。”白皙细嫩的手指向前方一点，那里站着许多衣着华贵的人。 于是两个哥哥跟紧妹妹的脚步，来到了摊位旁边。 “这种低俗的衣服竟敢拿出来售卖？” “你们的服装设计师不会是从文明还没有开化的部落偷渡来的吧？” “你一定是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才获得这个摊位的。” “真是伤风败俗……” 和他们预想中不同，衣着华贵的人们满脸鄙夷厌恶，对摊位上售卖的商品和负责人喋喋不休。 负责人是一位中年女性，此时满脸通红，深深低着头，承受着充满恶意的视线和言语。 再看人们口中“低俗”的衣服。和雷克顿传统的服饰有很大的区别，主要体现在用料和结构上。 上衣看起来很像无袖高领紧身衣，面料轻薄具有弹性，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雾面的效果。 裤装的顶部有一个奇特的设计，即前有过裆短片，后有过膝长片。 有风拂过时，前后两片就会随风摆动，遮挡住隐私部位的同时，还增添了几分潇洒帅气的感觉。 上衣暴露凸显，裤装保守收敛，两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构成了这一套套颇具异域风情的衣服。 “您好，我想试穿一下这件衣服。” 谁？衣着华贵的人们齐齐转头看向出声的人。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跟他们上层贵族对着干！ 黑色的头发，浅褐色的眼睛，以及他身边的二人，麦金托什家族的名人，尤菲米娅·麦金托什和弗洛恩·麦金托什，那么他就是…… 疯、疯犬？！ 所谓的上层贵族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那个麦金托什家族的底线，疯犬混混竟然和他的家人站在一起，而且还挽着手臂，一副关系很好，很亲近的样子！ 能在秋收夜市上出摊的人都比较关心时事，负责人女士自然也认出了麦金托什家族的三个直系。 她的双手在身前紧扣，快速看了一眼旁边有些破旧的米色小帐篷，声音颤抖着说：“摊位上只有一个小帐篷用来更衣，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哈！这种又脏又破的帐篷就算了，那个疯犬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换衣服呢？ 就在上层贵族们这样想的时候，“疯犬”莫歇露出笑容，语气亲切又和善地说：“我不介意。” 什么？！ 上层贵族们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内心充满了震惊与疑问。 莫歇提着衣架，“弗洛恩兄长，尤菲米娅，你们可以在这里稍等我片刻吗？” “当然可以。” “去吧。” 兄妹二人毫不迟疑地回应道。 第144章 行走的春风 其他摊位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一边寻找自己心仪的商品，一边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在他们看来，莫歇·麦金托什身为名门贵族家的直系，却主动试穿这种“低俗”的服装，最后只会显得不伦不类，给家族蒙羞。 更加奇怪的是，另两位直系竟然没有劝阻，反而表现出期待的模样。 难道他们是想借此机会，让莫歇·麦金托什接受家族的惩罚吗？ 真是好手段啊！ 然而在众人想象中善于谋算的两位直系，竟然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淡蓝色的宝石，内里纯净无瑕，隐约闪烁着白色的光芒。 眼力好的贵族或是商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宝石的功用。 它用来记录影像的高级影像石，不仅可以存储十段影像，而且每一段的影像还十分清晰，就像亲临现场，肉眼所见一般。 麦金托什家族重视传统，却并不怎么在意仪式感，亲子关系也并不亲密，这是雷克顿上层贵族圈子内公认的事情。 他们只会在一些重要的时刻，请王国内的顶尖画师来作画，或是用影像石记录一小段视频。 那么尤菲米娅和弗洛恩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影像石呢？ 因为他们在出门时，被直觉支配了身体，鬼使神差地将影像石放进内衬的口袋里。 就像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准备的一样。 当黑发少年换好衣服，从有些破旧的米色小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尤菲米娅缓缓睁大了眼睛。 什么平民，什么贵族，什么令人眼花缭乱的摊位，统统在她眼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好几拍，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这种感觉很新奇，幸福又甜蜜的滋味在头脑和内心里弥漫开，甚至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套衣服，简直就像是为莫歇的量身定制的一样。 对了，影像石！尤菲米娅连忙回神，向影像石里注入魔力。 弗洛恩快她一步，影像石里早就充盈了冰蓝色的光芒。他神情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可紧扣住宝石的手指却出卖了他。 只见黑发的少年抬起白皙的手臂，掀开米色的帐篷帘门。 他最先展示的是清爽干净的侧颜，浅褐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蜂蜜般的质感。那不经意间停留的一眼，微微上扬的唇角，都像是在做无声的邀请。 当他缓缓抬眼，面带温和的笑意向众人走来时，所有声音顷刻间消失，凉爽的秋风变得柔和又温暖。 少年人正值青春发育期，无袖高领紧身上衣，最大程度地降低了衣服因布料产生的观感偏差，将青涩又美好的肉体呈现在众人眼前。 深灰色的、轻薄的面料覆在少年身上，每一处的线条都很清晰流畅。从凸起的喉结到精致的锁骨，所经过的阴影不是骨骼与肌肉的空隙，而是艺术品创作中的留白。 顺着锁骨再向下，是一层薄薄的肌肉。没有骑士那般壮硕，却也能支撑起轻薄的面料，明显看到整齐对称的四块腹肌。 难以想象，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年，没有经过专业系统的体能训练，是怎样练出这种身材的。 纯白色不透光的裤装，随风轻轻摆动着，看起来十分柔软舒适。 整套衣服做到了明与暗、黑与白、松与紧和奔放与内敛的对比，又遇到了合适的模特，这使得人们暂时放下偏见，恨不得将眼珠黏在莫歇的身上，一边觉得羞耻低俗，一边又沉迷其中。 可恶！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套衣服确实有点好看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要把摊位的周边堵满，却无人敢靠近正前方的位置。 因为那里站着两个贵族。 两个目光如炬，浑身散发出强大威压，一看就不好招惹的贵族。 尤菲米娅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她凝视着黑发的少年，情绪爆发至顶点，逐渐归于平静。 莫歇，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从容的姿态，温和的笑意…… 你就是从《常见的主人公的故事》里走出来的主人公吧？ 这样想着，尤菲米娅快步走到负责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说：“请帮我把所有的衣服都打包起来。” “您说什么？”负责人没想到会被搭话，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像是没听清一般。 “嗯……或许换一个说法比较好。”尤菲米娅沉吟片刻，纤细的手臂在摊位上方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我想买下这里所有的衣服，以及后续其他的设计。” 被这泼天富贵砸晕了头脑，负责人的嘴巴张了又合，皮肤逐渐变红，额头还渗出一层虚汗。 她想要保住这笔交易，拼命组织着语言，“可、可我现在手里没有合约。” 尤菲米娅微微一笑，“没关系，你可以之后再把合约送到麦金托什堡，或者我们改天来取。” “这些衣服都很适合莫歇，弗洛恩兄长，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你说的没错，尤菲米娅。”弗洛恩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否定了她的说法，“但是你这样做不行。” “为什么？”尤菲米娅不解地歪了歪头，但同为麦金托什，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和兄长的脑回路实现完美同步。 “原来如此，还是您考虑得周全。”尤菲米娅忽然收敛起笑意，神情十分严肃认真。 她转头对负责人说：“女士，我们会为您准备一间新的店铺，用于售卖您的团队所设计制作的服饰，您看如何？” 有的时候，分享比独占获益更多，自由比垄断更具积极的作用和影响。 “……啊？”负责人这下彻底懵了，还有这种好事？ 她喜极而泣，深深弯下腰，声音颤抖地回答：“当然！我十分愿意！我会努力设计出更好看的衣服的！” 负责人知道自己的设计风格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和雷克顿的主流审美格格不入。 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在秋收夜市上换得了这一小块摊位，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未来孤注一掷。 能遇到这位心地善良，又眼光独到的小姐，真是太好了！ 不，还要感谢那位，不顾其他贵族们眼光，第一个试穿她设计的衣服的少年…… “就这样穿着吧，莫歇。等等，再配一件——”尤菲米娅十分自然地提起一个木质衣架，“马甲。” 旁边，不知道弗洛恩从哪个摊位买了一串腰饰，和整套衣服的风格相配，简约又大方。 莫歇穿上马甲，系好腰饰，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复杂的视线，忽然觉得很满足。 这大概就是和家人一起外出的感觉？ “那我们走吧，再去逛一逛其他的摊位。”尤菲米娅再次挽住莫歇的手臂，仿佛驻足围观的人们不存在一般，向前方走去。 创世神在上，您说的果然不错，这个世界确实正迈向毁灭。 上层贵族们一脸吃了苍蝇似的表情，默默注视着三人离开。 兄妹三人品尝了各种风味小食，互相赠送了精美的礼物，玩了有趣的小游戏，最后在高档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一定要在宵禁之前回来，莫歇。” “庆典期间各城区之间没有出入限制，人流众多，注意安全。” 尤菲米娅和弗洛恩如此叮嘱道。 莫歇笑着应道：“我会的。” 王城区坎维街9号，雷火武器店门口，和同伴们约定好的地点。 夜幕之下，从三个不同方向来集合的人同时停住脚步。 薇薇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科林睁开了的金色眼眸。 “你知道吗？莫歇。”达利欧注视着莫歇，一边缓慢摇着头，一边感慨道，“你现在就是行走的春风。” 第145章 休学事件当事人 匀称的肌肉！青春的肉体！最棒的福利！ 创世神在上，感谢您的存在，让圣灵庆典这一意义非凡的节日延续下去。 薇薇安侧过身，一手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一手紧紧攥成拳头，还用力地抖了抖。 事实上，在大众面前总是表现得很害羞，只在熟人面前放得开的薇薇安·特罗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肌肉控。 而且最令她着迷的，是那种结实匀称，既不饱满也不干瘪的、大小适中的肌肉。 遗憾的是，雷克顿的男性骑士们为了提升境界，将肉体锤炼至极致，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用肌肉绞杀敌人似的。 性别从来不是决定强弱的标准。女性骑士们也拥有健硕的肌肉和强壮的身材，她们将自己化为最有力的武器，驰骋于战场之上。 薇薇安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无法看到青春的肉体，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独自感伤。 可她现在发现了什么？ 是新的目标人群！ 体能较好，擅长体术的青少年们！ 之前武考的时候怎么没有注意到呢？果然还是大家穿得太保守了！ 薇薇安走到莫歇身边，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脸深沉地说：“你创造了一种文明，莫歇。” “嗯？”莫歇没能理解薇薇安的意思，只能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薇薇安立刻收回手，抱歉地笑了笑说：“不，没什么，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何止是“适合”的程度，简直是绝配。多一点肌肉，或是骨架再宽大一些都没有这样的观感。 “谢谢。” 科林缓缓走来，重新眯起眼睛，“我有幸见证了尤菲米娅小姐承包整个摊位的场面。” “类似那种在浪漫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情节？”达利欧忽然来了兴趣，有声有色地描述着，“身份高贵的男主人公，为了获得女主人公的好感，在一次外出游玩时豪掷千金，买下整条商店街！” 莫歇忍俊不禁，“那太夸张了，达利欧。” “一点都不夸张。”达利欧露出神秘的表情，刻意压低了声音，“实际上，在雷克顿王国内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 薇薇安似乎想起了什么，“啊，我曾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的报道……” “确实。”科林也点了点头。 “霍雷德·夏佐，被称为年轻贵族一代最深情的男人，本家是亨顿家族。”达利欧注视着莫歇浅褐色的眼睛说，“亨顿家族世代供职于麦金托什家族，是非常有名的家臣家族。” 家臣家族……莫歇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没错，鲍里斯大人全名为鲍里斯·亨顿，是前任亨顿子爵的弟弟，霍雷德的亲舅舅。”达利欧只是关注到那双眼睛细微的变化，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你在家里应该很少听到有人喊鲍里斯大人的姓氏吧？莫歇。” “是的。”除了几位主人，还有谁能直呼大管家鲍里斯的名字呢？ “这点也和刚才我提到的霍雷德·夏佐有关。”达利欧环顾四周，抬手指着灯光最明亮、氛围最热闹的方向，“不如我们边逛边聊？” 一路上听着达利欧的叙述，莫歇很少见地进入了半幻想的状态。 就连对这件事有一定了解的薇薇安和科林，也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原来霍雷德·夏佐曾经是雷克顿王家学院医药学的首席，因极强的领悟能力以及实操水平，深得教授们的喜爱。 在完成自己的课业之余，他还多次参加论文发表会、国内外各种医药学大赛，为自己积累了许多荣誉。 不仅如此，他还被邀请加入“魔泉移植研究项目”，完成了初始阶段。 多么顺利的人生道路，多么光明的未来。 当人们以为他就这样顺利毕业，并拿到“优秀毕业生”头衔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一个学术交流会上，他对一位女性一见钟情，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就从“有好感”迅速升至“疯狂迷恋”。 很快，霍雷德·夏佐的大名就传遍了雷克顿的社交圈，原因是他所做的一系列令人疑惑的举动。 到植培专业的温室摘取珍贵稀有的花草，包装成精致的花束，只为纪念他和那人相遇一周。 中断全勤记录，连续多天旷课、缺席研究试验，在钟楼徘徊，只为装作与那人偶遇。 花光自己的全部积蓄，买下一整条商店街的礼服，只为换得那人一笑。 …… 霍雷德·夏佐沦为了整个雷克顿王国国民的谈资，贵族社交圈中的笑料。 经过夏佐男爵和亨顿子爵的商议，他被指派到麦金托什家族一个偏远又贫瘠的领地“图昂内科”当总管。 自此之后，他彻底退出了雷克顿的社交界，远离了贵族阶层里的一切纷扰。 似乎在这个恋爱故事里，单向的热恋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更加奇怪的是，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也没有人知道那位受到医药学天才霍雷德·亨顿疯狂追求的女性，究竟是什么身份，样貌又如何。 薇薇安抿了抿唇说：“感觉霍雷德先生……有点惨？” “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科林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句民间广为流传的话恰好能反映这个爱情故事。” 达利欧叹息一声，“所以说，爱情使人盲目啊。” 莫歇没有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虽然他才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里生活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但是也深刻地了解了贵族们对名誉的重视，以及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 就算那位女主人公再怎么神秘，也不至于一点信息都没有。 就像是……被人刻意抹除了似的。 忽然，达利欧耸了耸鼻子，不由得吞咽下口水，“天呐……好香的气味！” 薇薇安用力踮起脚尖，双眼放光，“是热狗！有很多种口味！” “薇薇安学姐，您也对热狗感兴趣吗？” “是的！”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赶快去填饱我们空荡的肚子吧！哈哈哈——” 二人一拍即合，一边欢快地笑着一边奔向售卖热狗的摊位，像是两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科林看向莫歇，“看来我们被抛下了呢，学弟。” “您有什么想吃的食物吗？”莫歇问道。 “没有。” “我也一样。” 于是四人很自然地分成了两组，快乐吃货组与成熟稳重组。 当莫歇和科林同时被一个摊位上售卖的古典书籍吸引了注意力，打算试阅几本的时候，突然有人撞上了莫歇的后背。 科林手疾眼快，瞬间放下手里的书，抬臂横在莫歇身前，使他免于和金属架子发生碰撞。 见莫歇站稳，他才将手缓缓放下，“没事吧？” “没事，谢谢您，学长。”莫歇微笑着道谢，然后转身看向撞他的人。 这人年龄较小，完全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像是初等部的学生。 在看到莫歇的一瞬间，这人瞳孔猛地一缩，连忙鞠躬道歉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然后竟然飞一般地逃开了，差点又撞上拿着热气腾腾的热狗的达利欧。 达利欧停住脚步，扭身看着那仓皇离去的身影，挑眉说：“啊，他居然来逛夜市了。” “你不认识他吗？莫歇。”达利欧来到莫歇身边，好奇地问道。 莫歇如实回答：“没什么印象。” “他叫卢比·唐恩，是……”达利欧小心翼翼地看了莫歇一眼，有些迟疑地说，“休学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 休学事件……当事人？ 第146章 梦境中的真实(上) 莫歇快速在脑内搜寻相关的记忆碎片，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我想他当时并没有伤得很严重。” 事实上，他并不了解事件的经过。之前他在魔法幻境中已经窥见了原身记忆的一角，遗憾的是，其余的记忆并没有重现在脑内。 于是他根据卢比·唐恩刚才的状态，以及对原身行事风格的了解，做出了基础的判断。 达利欧幽幽地说：“确实，只是断了几根肋骨而已。” 这……好像有点严重。莫歇微微怔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大概是他重生异世界以来第一次判断失误。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科林忽然轻笑一声，微微睁开眼睛，注视着莫歇说：“与其纠结过去，不如享受当下。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莫歇，才是我们认识的莫歇。” “科林学长说的对。”达利欧紧抿嘴唇，面上浮现出歉意，“抱歉，莫歇，我不应该在这样快乐的节日的提起糟心的事情。” “没事。”莫歇抬手搭上达利欧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等薇薇安学姐回来，我们再继续向前走吧。” 达利欧眼神微动，开心地应道：“嗯！” 莫歇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欺负别人呢？阴谋！休学事件一定是个阴谋！他想。 这时薇薇安蹦蹦跳跳地走来，经过的路人都纷纷回头好奇地看着她。 “你们在聊什么呀？”回头率高的原因，是她身上堆满了美食。 她左手拿着一支，右手握着一卷可丽饼，嘴里还叼着一根烤肉串。后背的小包里塞满了糖果，塑料包装纸随着跳跃的动作来回摩擦，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达利欧的目光从上到下，有些犹豫地问：“薇薇安学姐……难道说，您已经把小吃摊位逛完了吗？” “没有，只是随便买了一点。”薇薇安笑着说，“为了给弟弟做好榜样，我在家里基本不吃这些，今天是例外哦。” “原来如此。” 道路并不宽敞，甚至可以说只有单行道的宽度。但好在雷克顿的国民大多都有早睡的习惯，真正在夜晚逛夜市的人不多，因此四人可以并肩行走。 “这枚胸针很适合会长诶！” “薇薇安学姐，这颗宝石是假的。” “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用眼睛？” “哈哈，你真会开玩笑，达利欧。对了，莫歇，你明天还穿这个风格的衣服，好吗？” “我考虑一下。” “务必要答应！这是学姐一生一次的请求！” ……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达利欧像一坨软泥似的软塌塌地洗漱完，倒在柔软的床铺上，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莫歇则换好睡衣，进入卫生间，确认门严丝合缝地关好之后，从领口里掏出冰蓝色的吊坠。 经过上次尤菲米娅的紧急联络，他掌握了这个通讯工具的具体使用方法及功能。 使用方法很简单，和继母温莉·麦金托什说的一样，握住它的同时说出联络人的名字即可。 它有两个功能。一，即时交流。二，留音。 莫歇现在就要使用留音功能，告知弗洛恩和尤菲米娅，他在学院宵禁之前安全回到宿舍，好让他们放心。 冰蓝色的吊坠发出耀眼的光芒，表示留音已成功传递给对方。 莫歇收好吊坠，然后缓缓转动门把，动作轻缓地躺到床上。 秋季的夜晚有些凉，被窝逐渐被体温捂热，温暖得令人昏昏欲睡。 莫歇眼睛自然闭合，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照常开始睡前冥想。 这一次冥想的过程并不顺利。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不断被拉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想要控制他，带他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唔……呼……”旁边的达利欧翻了个身，呼吸声依旧平稳。 莫歇此时精神力充沛，完全可以抵抗。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原位等待着，等待着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大，将他的意识彻底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睛时，没有黑夜，也没有洁白的天花板。 莫歇环顾四周，古朴的建筑群，缤纷茂盛的花草树木，以及来来往往穿着制服的学生。 这里是雷克顿王家学院。 没有人对我使用魔法，那么我现在大概是在原身的记忆梦境里，和之前遇到弗洛恩的那次一样。 莫歇如此分析道，缓缓飘浮到半空中，将学院内的景象看得更加清楚。 有一道漆黑的身影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黑发黑衣的少年手捧一本厚重的书，坐在长廊的石凳上，安静地翻阅着。 他身边立着一把剑，看起来做工精良、无比沉重，不像他这个体格能挥舞得起来的。 虽然是公共区域，但长廊的后方就是一个被灰色高墙围起的区域，不刻意停留，是无法看到其中景象的。 莫歇又降落下来，停留在少年的面前。 看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浅褐色的双眼在稍长的刘海后黯淡无光、机械般地转动。 这个时期，原身体内应该已经形成了魔力宇宙，每天被这种慢性毒药折磨，所以才是这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模样。 突然，一声暴喝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废物！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灰色高墙后，深蓝色头发的少年向前扑倒，浑身满是脏污，像是刚在泥坑里滚过似的。 紧接着，一个莫歇很熟悉的人走了出来，怒气冲冲地还想补上两脚。 丹顿·冈瑟，拥有强壮身材、空荡的头脑，脾气火爆，个性恶劣，是欺软怕硬的典型代表。 此时正用青筋暴起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击打在少年瘦弱的身上。拳拳到肉，发出痛苦而沉闷的声响。 这场暴行足足持续了三分二十五秒。数据的提供者是近在咫尺，被迫旁观全程的莫歇。 丹顿收起拳头，一脚踩在凸起的石块上平复着呼吸。 而少年则小心翼翼地放下防御姿态，艰难地爬起来，声音剧烈颤抖着说：“我、我会努力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就算再给你这废物一百次、一千次机会也没用。”丹顿发泄完怒气，目光扫遍少年全身，忽然轻蔑一笑，“不过你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弥补。” 少年不敢抬头看他，就在草地上坐着，默默等待着下一次刑罚降临。 “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件‘真皮’饰品。” 听到这话，正低头看书的“莫歇”眼睑一颤，隔着刘海向灰墙之内看了一眼。 这个反应自然被莫歇捕捉到。 原身对“真皮”饰品感兴趣？他想。 少年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说：“是有一件，不过……有一点瑕疵。” “无所谓。”丹顿大手一挥，一边的嘴角高高扬起，生怕谁不知道他有坏心思似的，“有瑕疵的真品也比完美的赝品好。” 见少年没有反应，丹顿的粗眉又拧成一团，抬脚便踹去。 “你耳朵聋了吗？” “唔！我、我知道了……”少年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了片刻后，给出肯定的回答，“到下个休息日的时候，我就拿过来。” “哼。”丹顿满意地扬起下巴，不管少年如何狼狈，身上的伤痛严不严重，直接朝“莫歇”，也就是长廊的方向走来。 本来兴致高昂的丹顿，踏上长廊台阶的一瞬间就发现了安静看书的“莫歇”。 他微微皱眉，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啧，真是晦气……”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环境内格外突出。 这就是莫歇、丹顿和卢比三人的初遇，也是“休学事件”的开端。 第147章 梦境中的真实(下) 丹顿真的是一个正常人吗？莫歇不禁想道。 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学龄前儿童有什么区别？ 这样发展下去，终将会成为危害社会的毒瘤。残害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坠入了万丈深渊。 以及……莫歇看向那个深蓝色头发，一瘸一拐向长廊走来的少年。 就算鼻青脸肿，五官皱成一团，他也能认出这个人，毕竟昨天他们才见过面。 卢比·唐恩，和现在相比没什么变化，身材瘦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莫歇”低着头，安静地坐在石凳上。他稍长的刘海遮住大半面容，看起来似乎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书页，没有其他动作，也没发出一点声响，存在感极低。 卢比·唐恩缓缓抬头，瞳孔骤然缩紧，被这个过分安静的大活人吓了一跳。 “嗬！唔……”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用伤痕累累的手捂住嘴巴，把声音都咽进肚子里。 “莫歇”状似没看到他，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 于是卢比·唐恩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跑走了，在“疯犬混混”还没发疯之前。 原来如此。 莫歇贴近那苍白脆弱的脖颈，感受血液的流动。又落到单薄的胸膛前，聆听心脏的跳动。 将自己塑造成阴晴不定、疯狂狠戾的形象，确实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莫歇”合上书本，浅褐色的眼眸缓缓转动，注视着自己的前襟。 莫歇的第一反应是，原身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原身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不可能察觉到时空之外的他的存在。 实际上，原身是在看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 因为上次转动笔身之后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所以莫歇就把它锁在了房间的抽屉里。 这根钢笔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许我应该好好研究一番。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眼前忽然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场景飞速旋转，色彩交织拼凑，无数记忆碎片倒带般地涌现，最终缓缓停留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第二段记忆开始。 莫歇飘浮在半空中，首先确认地点。 离三栋宿舍楼很远，很少有学生经过的、最偏僻的花园。 其次是人。 丹顿·冈瑟，卢比·唐恩，似乎只有这两个人。 不对。莫歇凝视着绿叶丛中一点漆黑，像是宽大叶片投下的阴影，又像是盛放的黑色花朵。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那点漆黑竟然也跟着飘动，露出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眸。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莫歇·麦金托什。 莫歇缓缓降落到他的头顶上，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一本关于哲学的书。 上段记忆里，原身也在看这本书。 仅仅是为了塑造形象的话，那为什么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还带着它呢？ “那个有瑕疵的‘真皮’饰品通过检查了。”丹顿坐在石头造景上，攥紧拳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的事业迈出了第一步。” 卢比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我也要一起吗？” 听到这话，丹顿神情骤变，拧紧粗长的眉毛，大声呵斥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逃跑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还能做什么呢？”卢比连忙辩解，声音越来越低，“我家里已经没有‘真皮’饰品了……” “呵，你这个白痴。”丹顿不屑一笑，食指和拇指搓了搓，“现在有货物，很多高级的货物，只差资金了。” 卢比呆愣地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丹顿注视着他，身体前倾，然后一跃而下。砸在地面的瞬间，他双腿肌肉隆起，脚下发出沉重的声响。 石板应声碎裂，不规则的石块随着硬质鞋底摩擦的动作而滚到卢比的面前。 丹顿俯下身，瞪着鬣狗一般的眼睛说道：“唐恩家族以传统工艺品制作而闻名，还多次承担王室外交礼品制作的项目。那么身为唯一继承人的你，应该有自己的存款吧？” “……有。”卢比吞咽下唾液，声音颤抖地回应。 继暴力殴打之后，是暴力威胁吗。 莫歇离开柔软蓬松的头顶，看着丹顿丑恶的嘴脸。 这种程度已经能被称作“人渣”了。 “莫歇”所在的这个位置很微妙。不易被发现的同时，还能清晰听到他们的对话。 直到现在，莫歇还不知道二人的交易和原身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可别让我失望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丹顿的脸开始变得扭曲，声音也逐渐失真。 紧接着，四周的景象在一瞬间破碎，被无边的黑暗覆盖。 莫歇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快速穿行，眼前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大，直至再次进入熟悉的场景。 第三段记忆开始。 雷克顿王家学院，长廊边，灰色高墙之内。 “砰”的一声闷响，深蓝色头发少年的后背狠狠撞在了墙上。 丹顿大步走过来，大手钳住他的脸颊，恶狠狠地说：“卢比，我应该说过，别想着逃跑。”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竟然”丹顿气得脑袋充血，青筋暴起，“这下戈尔伯爵不会再给我们提供货物了！” “我之前不知道‘真皮’饰品是那样制作出来的……”卢比被迫扬起头，口齿不清地说。 “那又怎么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它们吗？”丹顿猛一甩手，双臂展开，像是要拥抱整个世界，“不只是雷克顿和其他西大陆的国家，还有东大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国！” “冈瑟家族已经很富有了，你为什么还要……”卢比的胆子突然大了一些，还想要说些什么。 可丹顿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你竟敢带着高级货逃跑，还撤走了所有的投资？！你断送了赚大钱的机会！你这个废物！白痴！胆小鬼！”说着，暴雨般的拳头落下，狠狠发泄着怒气。 卢比蜷缩在草地上，双手抱住脑袋，身体一阵一阵地抽搐，马上就要陷入晕厥状态。 丹顿拥有一身怪力，下手不知轻重，接下来的这一击竟然带着凶狠的拳风，普通人要是硬扛下来，轻则昏迷，重则内脏破裂。 突然一道身影闪现，为可怜的卢比挡下这足以致命的一击，然后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用布满阴翳的浅褐色眼眸瞪视着丹顿。 “莫歇·麦金托什？”丹顿瞪着眼睛，一副既惊讶又疑惑的模样。 莫歇的意识没有动作，结果竟然和这副身体融在了一起。 因魔力宇宙而变得疲惫脆弱的身体，从心脏处向四周辐射的剧痛、混沌的头脑以及复杂的心情……这些就是莫歇最直接感受到的。 丹顿挑起眉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莫歇忽然笑了笑，语气中满是讽刺，“我在阻止头脑简单、基因异常的丹顿·冈瑟同学霸凌弱小，顺便维护学院秩序和王国律法。” “你这家伙？！”丹顿的表情顿时僵住，嘴角微微抽动着，扬起拳头接近莫歇。 莫歇不为所动，保持着略带嘲讽的笑意站在原地。 就在二人即将发生摩擦时，一位中年女性突然冒了出来，捂着嘴巴喊道：“天呐！你们在做什么？！” 丹顿的动作顿时僵在原地，青筋暴起的拳头松了劲。 头脑简单的他眼珠快速一转，心里生出一记，紧接着竟然光速变脸，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 “老师，莫歇·麦金托什刚才在欺负卢比，我正要保护他。” 第148章 至少要得到家人的理解 恶人先告状，低级的构陷手段，常见于青少年们聚集的场合。 老师走到卢比身边，半信半疑地问道：“是这样吗？卢比同学？” 本以为被霸凌已久的卢比会借此机会坦言，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却令莫歇感到有些疑惑。 “……是的。”卢比不敢抬头看莫歇的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说，“丹顿正要保护我。” 哦？卢比没有否定“被莫歇·麦金托什欺负”，只承认了后半句话。 尽管如此，“保护”二字也足以引发人们的遐想。 他在包庇丹顿这个霸凌者，为什么？ 莫歇能感觉到，此时此刻，原身内心的情绪没有起伏，甚至可以说十分平静。 是早就预想到这种结果了吗？ 听到卢比的回答之后，丹顿难以抑制得意的表情，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最后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那双鬣狗般的眼睛注视着莫歇，满是嘲讽意味，像是在说“你完蛋了，白痴”一样。 “莫歇·麦金托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老师没想到莫歇承认得这么干脆，微微怔愣了片刻后，带头向外走，“你们三个跟我走。” 丹顿惺惺作态地搀扶起卢比，经过莫歇身边时，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 几乎是在丹顿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莫歇语气略带怜悯地回应：“你很可怜，确实需要有人陪伴。” 然后他缓缓转动眼珠，注视着那颗快要埋到地里的深蓝色的脑袋，“你要对他更好一点啊，卢比·唐恩同学。” 卢比的身体猛地一抖，什么也没有说。 场景一转，老师带着三人进入教学楼，通过一道魔法阵来到顶层，然后又弯弯绕绕走了大段距离，最后停在了一扇古朴的木门前。 莫歇看到木门上刻有一串洛尔普文，中间有两个用于隔开姓名的符号。在整个雷克顿王国，能拥有中间名的人屈指可数。 这里是……学院长多尔·多莱斯·普利亚诺的办公室。 老师先是轻轻敲了敲木门，“学院长。” 片刻之后，从里面传来了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莫歇看着老师推开木门，正前方就是书桌，旁边坐着一位身穿深蓝色魔法师长袍、头戴宽大帽子的老者。 因为王家学院没有“班主任”这个职位，所以就直接来找大领导了吗？他想。 丹顿也没有想到，学生之间的矛盾竟然直接来找学院的最高领导者来解决，气势顿时减弱了大半。 待四人全部进入，木门自动关闭，办公室内的氛围异常安静。 没等老师说明来意，多尔放下羽毛笔，出声询问：“谁是施暴者？” 被他那双金色的竖曈注视着，就算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丹顿也不由得吞咽下唾液，艰难地开口：“莫歇·麦金托什。” 多尔又问：“谁是受害者？” 丹顿张了张嘴，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代为回答的，于是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卢比一眼。 卢比连忙回答：“我……” 多尔看向莫歇，“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莫歇同学。” 问题来到了第三个人的身上，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丹顿微微睁大眼睛，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他想瞪视莫歇，让其认清现在的处境，乖乖承认。他又担心自己的异状被学院长发现，从而产生疑心。 然而他的心思全是多余的，莫歇直视那双金色竖曈，十分坦然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丹顿和卢比明显松了一口气。 多尔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你们能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吗？” 莫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是学院长多尔给三人最后的机会，陈述事实，揭开真相，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很可惜，丹顿·冈瑟和卢比·唐恩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可以。” “能……” 多尔忽然露出微笑，粗糙的皮肤叠出厚厚的褶子，“好，你们两位同学可以回去了。伟兹老师，麻烦您带路。” “是。” 就这样结束了？丹顿和卢比的表情如是说道。 但他们不敢停留，紧跟在伟兹老师的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木门的隔音效果很好，根本听不到楼道里的脚步声。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莫歇主动开口：“学院长先生，请问我会得到什么惩罚？” 多尔捋了捋胡须，反问道：“你觉得你应该得到什么惩罚？” “休学。” “我批准了。” 说完，多尔干瘦的手指微动，一张白纸黑字的单子从书桌下飘到半空中。紧接着，桌上的方盒盖子弹开，升起一枚印章，然后自动调整好角度，完美和纸面贴合，留下了醒目的红色印记。 莫歇平静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波动，他抬起左手，准备接过这象征着惩罚的纸张。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场景的颜色逐渐消退，被黑暗一点点吞噬。 莫歇的意识又独立出来，被莫名的力量拉扯、吸引，重新回到通往现实世界的轨道上。 这就是休学事件的始末，从旁观者到当事人的转变，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缓缓睁开眼睛，等头脑基本清醒之后照常起床洗漱。 沾有柠檬清香牙粉的牙刷在口腔内，以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清洁着牙齿。 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回想起记忆片段中的一些细节。 受害者的证词在事件判决中起关键作用，甚至可以颠倒黑白，翻转是非。 卢比为什么要袒护丹顿？ 有可能是他想和丹顿做好朋友，也有可能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丹顿。 毕竟丹顿的父亲是雷克顿魔药市场中的巨头，母亲是交好邻国的公主。 他身为家族直系，家中独子，当然比莫歇这个不受重视、且实力低微的次子的地位要高。 莫歇弯下腰，手捧清水冲洗面部。 应该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其他人。 至少……要得到家人的理解。 这就是“家人”存在的意义之一不是吗？ 这样想着，莫歇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然后握住冰蓝色的吊坠，发送了一条留音。 “弗洛恩兄长，尤菲米娅，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今天的午餐在学院外吃可以吗？” 很快，冰蓝色的吊坠再次发出耀眼的光芒，他得到了来自家人的回应。 不过他还是没有清晰地认识到，家人是多么的富有。 尤菲米娅和弗洛恩把这家餐厅整整三层全部包下来，只为听他说这件重要的事情，和他共进午餐。 莫歇坐在柔软的沙发座椅上，面对这金光闪闪的餐具，将休学事件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 “什么？”尤菲米娅微微睁大眼睛，白皙纤细的手指紧扣住座椅扶手，竟然发出了嘎吱嘎吱碎裂的声音，“丹顿·冈瑟居然敢诬陷你？！”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们……”弗洛恩神情复杂，顿了顿说，“不。如果我们能主动去了解事情的真相的话，你就不会受到那些侮辱了。” 莫歇微微低下头，“我没有和家里沟通，就擅自做出了休学的决定，以至于损害了家族的名誉，对此我十分抱歉。”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莫歇。你只是被那个大块头威胁了而已，不必感到自责。”尤菲米娅安慰道。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弗洛恩兄长。” “那么现在开始吧。”弗洛恩用食指推了推金边眼镜，群青色的眼里仿佛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首次麦金托什家庭会议。” 第149章 什么叫高效率 “据我所知，学院长多尔是一位富有智慧且贤明的人。”尤菲米娅收回手，交叠在身前。可怜的扶手逃过一劫，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几道裂纹。 “如果当时你说出自己亲眼见到的场景，他一定会想办法调查清楚的。” “我没有证据。”莫歇尝试推测出原身的想法。 记忆中，丹顿三次约见卢比的地点都很偏远，少有人经过，作为受害者的卢比几乎可以算作唯一的证据。 尤菲米娅微微皱眉，“你不需要……” 你不需要自证。莫歇知道尤菲米娅想说什么，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当有人说你犯了错时，不要掉入自证陷阱。 第一，对方可能动机不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自证都是徒劳的，可能还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压力。 第二，忽略了问题的本质。比如在休学事件中，引起莫歇兴趣，使他介入施暴过程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真皮”饰品。 一场不法交易，就这样被学院暴力事件所掩盖。 除了当事人，其他人应该很难想到，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现在我改变了想法。”莫歇抚摸着袖口，神情平静地说，“丹顿和卢比做了违反王国律法的事，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说话过程中被打断，尤菲米娅没有感到不悦，而是用好奇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你们知道‘真皮’饰品是什么东西吗？” 听到这话，对面二人的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 弗洛恩群青色的眼里闪烁着寒芒，语气凝重道：“你刚才说的，丹顿和卢比私下做的交易，就是这个？” 莫歇点了点头，“是的。” 弗洛恩解释道：“所谓的‘真皮’饰品，是指用纯天然的材料制作的，起装饰作用的饰品。近百年来，它逐渐变成一类饰品的专用代称。” 尤菲米娅十分自然地接过兄长的话，“即深受贵族们喜爱，用动物的皮毛和高纯度宝石制作而成的饰品。” “商人重利，通过狩猎所获得的动物皮毛的数量远远赶不上贵族们的需求量，于是他们开始将目光投向自然保护区。” 尤菲米娅向兄长做出邀请的手势，然后端起茶杯，优雅地啜饮着红茶。 “根据调查显示，仅仅在去年就有大约十一万三千只自然保护动物被非法捕捉杀害。动物数量锐减，生态环境也变得极不平衡。” 弗洛恩目光沉沉，像是即将要公布什么大事件似的，面部的线条紧绷起来，“后来自然保护区里也很少出现动物活动的迹象，一些贵族就雇佣了无所属的魔法师和骑士……四处捕杀魔兽。” 莫歇眼睑轻颤，平静的意识海面泛起一圈涟漪。 因为是魔兽，可能会对人类造成危害，所以就算直接杀掉也无所谓吗？ 艳丽的羽毛、坚硬的表皮、尖利的角刺、充盈的魔力……是它们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证明。 那些贵族难道没有考虑过大面积捕杀魔兽的后果吗？ 继生种还好，如果像霜月狼那样强大的原始种群起暴动，就不是二流魔法师和骑士能应对的了。 身为一个巫师，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魔兽们继续受到人类的残害。 于是他双手交握在身前，语气郑重道：“弗洛恩兄长，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我现在就开始调查他们二人和戈尔伯爵的交易，并把这件事上报到审判庭。”弗洛恩已经猜到莫歇要说什么，群青色的眼里满是坚定和认真，“为了你的名声，也为了雷克顿，这件事必须要有最公正的结果。” 莫歇露出微笑，“谢谢您。” 弗洛恩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说：“这是我作为哥哥……咳，应该做的。” 尤菲米娅眼含笑意，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仿佛在欣赏难得一见的兄友弟恭的场面。 “莫歇，你刚才说卢比·唐恩两次被丹顿·冈瑟殴打，都是在学院的那个灰色围墙里，对吧？”她如此确认道。 “嗯。” 尤菲米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显然是有了什么奇妙的想法。 三人结束用餐，在学院门口分开，去做各自的事情。 秋收夜市期间，学生们可以选择上选修课或是外出游玩。 虽然摊位上有许多新奇的物件，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获得活动积分的机会。 莫歇也是如此。他要积攒足够多的活动积分，然后换取参加辅修专业考试的机会。 《青春期恋爱关系》，这是他即将要参与的课程的名称。 他的灵魂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对恋爱关系也不感兴趣。 之所以选择这门课程，一是为了获得活动积分，二是为了支持切莉老师的工作。 是的，因为巫族禁术获得了永生、不知道几百岁的切莉老师，要为正处于青春期、拥有青涩而甜蜜的烦恼的孩子们，做恋爱关系咨询。 坐在大阶梯教室靠后的位置上，莫歇注视着气色红润的切莉·斯多波尔，认真聆听她的讲解。 突然有一个高等部的男生举手问道：“切莉老师，您有喜欢的人吗？” “唔……这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切莉露出甜美的微笑说，“我曾经深爱过一个男人，但是后来因为一些麻烦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分开。” 听到这个回答，高等部的男生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用力攥紧双拳，眼里闪烁着兴奋喜悦的光芒。 切莉美目一转，状似好奇地开口：“后面的那位同学，老师也想问问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莫歇的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的意味。 莫歇神情平静地回答：“没有。” “看来是同学你太过优秀了。”切莉的语气温柔和善，常用于讽刺的话听起来也很顺耳。 授课继续，切莉在台上讲解一件件事例，莫歇感叹恋爱关系实在是太容易发展到极端了。 到了下课的时间，二人擦肩而过，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算是打过招呼。 重复练习体术、吃晚饭、洗漱上床、冥想、睡觉这一套流程之后，第二天早晨，莫歇被枕边闪耀的冰蓝色光芒唤醒。 他根据留音的内容来到相应的地点，看到弗洛恩面前摆着一个干净的餐盘，显然是来了有一段时间。 弗洛恩用餐巾轻轻擦拭嘴部和双手后，递给他一沓厚重的材料。 “调查结果出来了？”莫歇接过材料，讶异地翻阅起来。 “实际上，我昨天在王城区调查时偶遇了克拉彭侯爵。”说着，弗洛恩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当他得知我的调查目的之后，立刻发动了‘通灵’的情报网络，全力配合调查，说要……简单地报答一次你的恩情。” 你做了什么额外的事情吗？他的眼神如是说道。 莫歇不打算隐瞒自己做过的事，但现在不是坦白的时候，“有机会的话我再和您细说。” 弗洛恩注视着莫歇，群青色的眼眸里竟然荡漾着几分温柔，仿佛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昨天晚上，你手里这份材料的原件就被交到审判庭，并立刻得到了审理。” “现在冈瑟家族和唐恩家族应该已经收到审判庭的传讯了。你也要尽快做好出庭的准备，他们可能会拿其他事情来抨击你，比如那些负面传闻。” 什么叫高效率？ 这就是高效率。 莫歇轻笑一声，“那他们真的很无知。” 第150章 证明，正名 无知，指的是冈瑟伯爵和唐恩男爵对自家儿子做的事一无所知。 他们一脸不可置信，颤抖着双手接过来自审判庭的公函。 “收到公函后即刻前往审判庭参与审判？这太突然了，骑士阁下，我们需要准备的时间。” “卢比？卢比！还不快点下来！你究竟背着家里做了什么事？！” 回应他们的，只有王家骑士团骑士冷漠的目光，和镣铐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是乖乖接受审判庭的传召，还是戴上镣铐之后被押送到审判庭？ 面对这样无声的质问，冈瑟伯爵和唐恩男爵都不敢再有丝毫犹豫，两家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整整齐齐地出发。 “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家骑士团的骑士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 “我听说啊，是那两家的孩子违反了王国律法。” “冈瑟伯爵家的孩子，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丹顿·冈瑟。嗯，确实像能做出那种事的人。不过唐恩男爵家的孩子，经常到我店里买炒货，看起来不……” “他们朝这边来了，快走、快走！” 路人们的议论清晰地传入耳中，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指指点点的姿态，两个贵族家庭的骄傲与自尊在此刻显得格外廉价。 这不是冈瑟伯爵和唐恩男爵第一次来审判庭。 为了履行贵族的义务，他们会定期作为陪审团成员参与审判。 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站在被告席上，感受着无数道带有审视意味的视线，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审判长。 “双方到齐，裁决开始。”审判长面无表情地敲下法槌，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首先请原告，莫歇·麦金托什发言，并出示证据。” 冈瑟伯爵面色沉沉，双拳在身侧紧握，斜睨着不远处的莫歇。 莫歇·麦金托什，你这个雷克顿贵族的耻辱，最好是有确切充足的证据才把我们告上审判庭，否则…… 莫歇察觉到他充满敌意的视线，却并没有理会，而是从桌上拿起一个透明的袋子，展示给审判长和陪审员们看。 “这是我方收集到的第一个物证。” 透明的袋子里放着一串手链，由数颗圆润的白色小珠子和一片扇形的东西组成，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上面有一些黑色的斑点，像是没有清洗干净似的。 莫歇举着透明的袋子，对唐恩男爵说：“唐恩男爵，您应该认得这串手链。” 那、那是？！唐恩男爵微微睁大眼睛，目光缓缓从手链转移至自家孩子苍白的脸上。 他仅仅停留了一瞬，然后直视莫歇，回应道：“我认得，它曾是我家里的藏品。” “您知道我们是在哪里发现它的吗？” “不知道……”虽然嘴上说不知道，但心里大概也能猜到。唐恩男爵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思考着应对话术。 “审判长大人，我们在黑市的地下交易所里发现了这串手链，经过专业鉴定师的鉴定，确认它是保护范围内的‘真皮’饰品。” “白色小珠是金刚红鲤鱼的眼珠，那片扇形的东西则是红火焰鱼的鱼鳞。” “根据《王国律法》规定，‘真皮’饰品受王国管制，市面上售卖的所有‘真皮’饰品均要在保护范围之外。一旦拥有，必须在信心管理所相关部门登记，并且不得二次出售。” “这串手链出现在黑市的地下交易所，就说明唐恩家族的某人违反了这条规定。后来我们继续追查，发现把手链送到交易所的人，正是唐恩男爵的独子——卢比·唐恩。” 莫歇昨晚把那厚厚一沓的材料全部看完，重点记忆了需要在庭上陈述的段落。自然大方的姿态，以及清润好听的声音，令陪审团的成员们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 审判长出声询问：“卢比·唐恩，是你自己想要二次出售这串手链，还是和其他人商量好的？” 卢比本就性格内向，此时如芒刺在背，冷汗直流。 到了审判庭，没有所谓的朋友间的义气，只有事实和真相。 莫歇·麦金托什肯定不只找到这一个证据，说不定就连戈尔伯爵的事他都调查清楚了，麦金托什家族就是有这种手段。 这时候袒护丹顿还有用吗？没有。反倒会连累自己的家人，对整个家族造成恶劣的影响。 于是卢比声音微微颤抖着回答：“是……丹顿让我去拍卖的。” 丹顿怒瞪着他，“你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就被冈瑟伯爵用力握住，力道之大，就算是他这样强健的身体也感受到无比疼痛。 父亲？ 还不快住口！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冈瑟父子用眼神交流道。 审判长依然面无表情，手掌翻开，示意莫歇继续举证。 “接下来出示我方收集到的其余三个物证。”莫歇一只手举着一份合同，另一只手拿着一枚色彩艳丽、做工精美的胸针。 旁边的弗洛恩很配合地举起最后一个物证，盖有红色印章的支票。 “我们之所以将这三个物证一起展出，是因为它们和一位贵族有十分密切的联系。” “在这份合同里，丹顿·冈瑟和卢比·唐恩是甲方，那位贵族是乙方。两个未成年人共同投资了500钻，用于支持某工会非法捕捉、猎杀自然保护动物及魔兽。” 话音落下，陪审团席位上一片哗然。 “天呐，他们居然敢猎杀魔兽？” “两个孩子能拿出500钻吗？难道是挪用了家里的钱……” “想不到他们家族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 丹顿浑身青筋暴起，紧紧咬着牙齿，极力控制着心中熊熊怒火。 你们懂什么？你们不过是一群不敢冒险的胆小鬼罢了。 卢比那个废物已经指望不上了，我要想办法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品性恶劣的人渣，再次露出了邪恶的笑颜。 莫歇放下合同，将人们的目光引至弗洛恩的手上，“这正是合同里提及的、那位贵族允诺的回报，1000钻的支票。” “翻了一倍……” “1000钻等于金，足够一个中型领地三年的预算。” “原来‘真皮’饰品的售价如此之高吗？” “您有所不知，除了材料纯天然、极其稀有之外，他们还会给饰品附魔。” “哎呀，这可真是……” 和倔强的丹顿不同，卢比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然他也不会中途撤资毁约，挨上一顿毒打。 他现在迫切地希望莫歇能把整个事件的细节都说出来，目的不是为了脱罪，而是争取减轻刑罚。 “这种款式的胸针，想必各位在王城区内经常看到。”莫歇刻意放缓了语速，清润的声音在偌大的审判庭里回荡，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 “它出自于王城区坎维街17号，一家名为‘万国风情’的珠宝首饰店。经过专业鉴定师的鉴定，它的原料有重声鸟成体换季期尾羽，铃兰雀幼体初生期腹羽，雪顶信鸢成体结羽期冠羽以及一颗‘灰色’的宝石。” 有的人并不清楚“灰色”宝石是什么，莫歇紧接着便做出了解释：“所谓的‘灰色’宝石，就是由位面带出来的矿物与主世界原有的、颜色高度类似的矿物组成的嵌合物。” 听到关键字眼，就连审判长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立即严肃地问道：“那个贵族是谁？” “戈尔伯爵。”莫歇一字一字地说。 和他预想中的有些出入，陪审团的成员们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是他倒也不意外”的表情。 “在我方提交的材料里，有关于戈尔伯爵的一些信息，审判庭也可以以此为切入点展开更深层的调查。” “好，感谢你们提供的线索。”审判长再次敲下法槌，目光转向被告席，“被告方对原告方的证据和事实有任何疑义吗？” 丹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我有！” 冈瑟伯爵拉也拉不住他，双目充血，面容憔悴，看起来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这些事情全都是卢比·唐恩一个人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懦弱如卢比，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你说什么？！” “审判长先生，我被丹顿·冈瑟暴力威胁，所以才把家里的‘真皮’饰品拿去黑市售卖，加入了那场荒谬的投资。后来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偷偷毁约撤资，还差点被他打成重伤。”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很健康。”丹顿一副无辜的模样，“你的家人知道你被暴力威胁的事情吗？或者说……你有其他证据？” 卢比一时语塞，“我……” 我能有什么证据呢？ 该死，如果我那时用影像石记录下来的话就好了。 他现在想回到过去，一拳打醒屈服于丹顿淫威之下、甚至还萌生出想要与其成为朋友的想法的自己。 就在气氛逐渐沉寂下来，审判长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一道清澈透亮的声音响起。 “我可以作证。” 卢比猛地抬头看向莫歇，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冲出胸膛。 “但前提是，我是目击者，而不是施暴者。” “审判长先生，一年前的我无知愚蠢，做了一件错事，失去了独一无二的证人。现在……我想挽回那个错误。” 卢比带着哭腔开口，把他和丹顿相遇之后的一系列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他被丹顿毒打，被威胁着参与投资，最后被莫歇救下，还在学院长多尔面前撒谎，导致莫歇受到休学处罚的事。 人们认真听着，表情从轻松逐渐变得沉重。难以想象，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居然会如此凶狠残暴。 这样长大下去，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加恶劣的事情。 冈瑟伯爵双手支撑住桌面，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丹顿那空荡的大脑无法给他制定下一步策略，直接宕机了，呆愣地站在原地。 “裁决结果会在明天公布，休庭。”审判长最后这下法槌敲得格外响亮，这表示人们可以离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卢比·唐恩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莫歇证明了自己身为麦金托什家族直系的品性，坏人的真面目显露无遗，被人们鄙夷唾弃。 “这次审判之后，你会越来越好的，莫歇。不要再证明什么，也不用为自己正名。”这样温柔的话出自弗洛恩兄长之口，一双群青色的眼眸注视着莫歇，同时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嗯。”莫歇感受着头顶的温暖，笑了笑说，“我们快出去吧，尤菲米娅还在等着呢。” 是的，他不需要再为自己正名。 因为那些陪审团的成员们都是贵族，他们就是最好的、效率最高的传播者。 第151章 神奇的东大陆 因为证据确凿且具有权威性，所以审判庭的审判过程十分顺畅，裁决结果在第二天就公布在了布告板上。 ——裁判文书 原告：莫歇·麦金托什 被告：丹顿·冈瑟、卢比·唐恩。 案情简述：经调查实证，丹顿·冈瑟在王家学院内多次对卢比·唐恩进行暴力殴打、威胁勒索，并迫使其二次售卖“真皮”饰品，参与非法产业链的投资。此外，丹顿·冈瑟还曾多次在公共场合寻衅滋事，对民众健康安全、物质财产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卢比·唐恩将已登记在信息管理所的“真皮”饰品寄售在某交易所拍卖，进行二次交易，之后和丹顿·冈瑟参与非法产业链的投资。但其后续主动违约撤资，认错态度较好，且配合本庭完成案件调查，获得从轻处罚的机会。 裁决结果： 一、丹顿·冈瑟于本判决生效后七日内赔偿卢比·唐恩精神损失费、治疗费及其他费用共计100钻，并缴纳罚金300钻。 二、卢比·唐恩缴纳罚金30钻，并支付原告莫歇·麦金托什赎回“真皮”饰品的费用15钻。 三、因两位被告人尚未成年，且为初犯，所以实际处罚由有期徒刑3个月，改为拘留十天。 其他：针对“非法猎杀自然保护动物”及“滥杀魔兽”这两件事，审判庭将联合王家骑士团、信息管理所及其他相关部门展开调查，请各位国民积极配合。 冈瑟伯爵和唐恩男爵，两位一同站在被告席上的贵族，此时的状态截然相反。 前者一夜之间病倒，决定在拘留期满之后让丹顿在家中禁足，除非改过自新否则不能踏出家门一步。曾经意气风发的商业巨鳄，在睡梦之间还被内疚和懊悔折磨着。 后者严厉地批评了卢比，之后又肯定了他知错能改的态度，一家人和和气气，努力想办法挽回家族的名誉。 雷克顿王家学院，华夏语专业教室内。 “卢比的肋骨是丹顿打断的！你为了救卢比还被丹顿打伤了！他们不仅合起伙来诬陷你，还投资了非法产业链？！”达利欧感到无比的震惊。 莫歇点了点头，“事实是这样没错。” 自他踏入学院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道炽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些目光里多了几分善意和好奇。 他的同学们也是如此。 “莫歇，你实在是太勇敢了，竟然能在那个丹顿面前救下卢比！”阿尔瓦·毕特农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朝他竖起深棕色的大拇指。 奥德莉·克罗宁嗤笑道：“你是笨蛋吗？阿尔瓦。他在武考和祭日仪式上的表现，不是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吗？” “这也不能怪阿尔瓦，毕竟那时的莫歇看起来确实有些……呃，有些憔悴？”可怜的约瑟夫·巴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合适的形容词，最后竟然用了华夏词语。 “瞧瞧，不愧是有着‘点名之王’称号的男人，这么快就在老师的指导下掌握了新的知识。”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约瑟夫。莫歇可是我们班的华夏语课代表，你在教鱼怎么游泳吗？” “这样看来，莫歇你之前绝对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吧？我们都被你给骗过去了！” “是啊，尤其是你的华夏语水平。说不定以后我们家去东大陆旅游，还要请你当翻译呢！” 听到这里，达利欧突然眉头一拧，张开手臂挡在莫歇面前，“侯爵家的公子怎么可能给你当翻译啊！”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小哥纳威。你就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哈哈哈——！” 达利欧努力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你才像老母鸡呢！” “现在更像啦！” “你们真是——” 之前从未深入交流过的同学们此时闹作一团，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呵呵。” 轻笑声在混乱中并不明显，但却被听觉敏锐地捕捉到。热闹的教室逐渐变得安静。学生们呆愣地转头，眼里倒映着黑发少年微笑的面容。 一颗埋藏在泥土之下的小种子，终于生根发芽，破土而出，迎接温暖的阳光。 原来……莫歇·麦金托什也会这样笑啊。 看起来温和无害，很好相处的样子，完全不像是疯犬嘛！ 这时，门口响起一道咳嗽声。 “咳嗯……”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将课本夹在腋下，迈着缓慢的脚步走到讲台上。 “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吧？” 这节课是《外国综史》，第一单元正是莫歇最感兴趣，也最熟悉的东大陆国家。 东大陆，苍洲，华夏古国。 “华夏古国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国家之一，疆域辽阔，民族众多。在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局面。” “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虽然他们通用华夏语和华夏文，口音和字体却有一些差异。这也是华夏古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绚烂多彩的表现之一。” “我们一起来看看……” 这位教授的授课方式不像切莉一样轻松有趣，自身的气场也不像克拉彭副教授似的强大，因此学生们很容易神游天外、昏昏欲睡。 就连坐在莫歇身边，决心认真学习的达利欧也不例外。百无聊赖地转着钢笔，偶尔写一串字符就当做笔记。 直到老教授提及一类新奇的知识点。 “因为华夏古国资源丰富，各处都充盈着灵秀之气，所以孕育了许多奇异的存在，比如鬼魂、妖怪、僵尸、神兽等等。” “虽然现在还没有专家证实，不过已经有多个事例表明，位面裂缝通常会出现在资源丰富的地方。近期由我们和茅克酋长国联合进攻的位面，其裂缝就出现在两国边境线上，那里可是埋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啊。” “苍洲经常出现位面裂缝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老教授的这一番话，让学生们瞬间提起精神，争先恐后地举手询问。 “教授，华夏古国的人和我们穿的衣服、吃的食物一样吗？” “教授，苍洲除了华夏古国，还有其他国家吗？” “请问，东大陆有像我们雷克顿王国一样强大的国家吗？” “不是，明明是我先举手的！教授，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华夏古国游学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尔瓦·毕特农的身上，仿佛在说“不愧是你，脑子里只想着吃喝玩乐”似的。 “呵呵，想不到同学们对东大陆这么感兴趣。”老教授露出欣慰的笑容，一一回答学生的问题。 “我们生活的环境不同，文化也有较大的差异，衣食住行也有区别。” “游学？东西大陆相距较远，恐怕很难开启游学计划。” “苍洲除了华夏古国，还有其他国家，分为独立国家和附属国两类。东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就是华夏古国，有二十个附属国。据说他们人人都会使用一种体术，名为‘武术’。有人修炼到一定境界，甚至还能飞到天上成为神。” 然后老教授翻开课本，将句离的图片展示给学生们看。 “顺带一提，其中有一个叫句离的附属国，对外传出了许多奇怪的说法。他们觉得自己的国家地下有城镇，地面上有塔，天上有星座……” 根据老教授说的话，学生们展开了无限畅想。 “地下城？他们要在地底下阴暗地爬行？” “塔……是我家边上的那种建筑物吗？” “星座是什么？星星上的座位吗？” 莫歇凝视着书中的图片，违和感再次出现了。 它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 第152章 加入远征军团 如果亲眼去东大陆看一看，或许就能解开心中的疑问。 这样想着，莫歇动笔将教授讲的重点知识做上标记，然后用食指点了点桌面，和达利欧分享笔记。 听到声响，达利欧晃了晃脑袋，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目光落在书页上，顿时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不愧是我可靠的舍友！ 他都那么优秀了，还在认真听《外国综史》这种枯燥、乏味且没什么用的课。 而我刚才在做什么？我在睡大觉！ 这样是不对的！太怠惰了！ 达利欧双眼燃起火光，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钢笔在他手中仿佛化作利剑，落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 只要将知识吸收理解，就会觉得时光飞逝。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达利欧的大脑才逐渐降低运转速度。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握笔的手，微微发麻，掌心泛红，还有几道指甲印。 原来……提高学习效率的方法就在身边。 只要和莫歇做同桌，一起学习的话，我的学习成绩肯定会变好的！他无比兴奋地想道。 讲台上，老教授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我们下周再见。” “再见，教授。” “下周见！” 学生们目送老教授离开，又不约而同地凑到莫歇身边。 “哇哦，不愧是我们专业的优等生，这个笔记真漂亮。” “我很佩服你，莫歇，你实在是太有毅力了，居然能在麦芬教授的魔咒中坚持下来。” “嘿，你不能因为教授喜欢吃麦芬就给他起外号！不过……听起来很搞笑哈哈哈哈——！” 他们一边赞叹莫歇的毅力和笔记，一边聊着教授的趣事。 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莫歇心中的疑虑暂时隐去，也融入了少年们的小圈子。 达利欧一脸严肃地坐在座位上，双手抱臂，脚尖轻点地面。 一旦有同学离莫歇太近，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挡住。 真是的，这些人没有一点边界感。又不是朋友，应该保持社交距离才对啊！ 突然，约瑟夫好奇地问道：“莫歇，你去过东大陆吗？” 莫歇摇了摇头，“没有。” 约瑟夫叹了口气说：“我也没去过。东大陆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不仅要跨越海洋，还要通过中之土。” “不可以绕过去吗？中之土。” 热闹的教室瞬间变得安静，同学们用震惊且疑惑的眼神看着莫歇。 包括达利欧。 “都闭嘴！让我来！”阿尔瓦猛拍桌面站起来，耍帅似的勾起嘴角。 “距今大约四百年前，西大陆和东大陆因为想要争夺中之土而发动了数次跨洋战争。他们的大范围攻击摧毁了中之土上的巨像古迹以及传说中曾寄宿着创世神的尖顶山，中之土的原住民终于忍无可忍，召唤出了深海巨物赞德拉以对抗东、西大陆。” “赞德拉外形诡异，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能作为武器。它的一个吐息、一声吼叫就能摧毁掉一个国家，破坏力极强。东、西大陆无法抛弃一切与之抗衡，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阿尔瓦棕黑色的食指在桌面上画出无形的线，“战争结束之后，中之土原住民把赞德拉重新封印在海底。赞德拉意识清醒，失去了部分行动能力，在海底缓慢移动着，只有中之土负责管理封印的原住民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莫歇很快得出结论，“所以我们要是贸然跨越海洋的话，可能会惊动赞德拉。” 阿尔瓦露出赞赏的表情，拍了拍手说：“对啦！”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阵强光刺激得五官紧皱。 “信物在发光！” “这是……学院长先生的声音。” 学院长多尔的声音通过袖口，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学生的脑海里。 他说，现在全体学生到大礼堂集合，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华夏语专业的学生们面面相觑，不再谈论什么，立刻收拾好东西去礼堂。 和开学典礼那天一样，初、中、高三个学部的学生分别坐在三个区域内。 “上午好，孩子们。”灯光亮起，学院长多尔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依旧是穿着深蓝色魔法师长袍，头戴宽大的帽子，看起来优雅又神秘。 “你们应该都知道，创世神在祭日仪式上亲临之后，通过圣殿降下了神谕。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将迎来毁灭。”他缓缓迈开脚步，从一端移动到另一端。 “而就在三个小时之前，从遥远的彼岸传来了一条消息。一道巨大的位面裂缝出现在东大陆的上空，不断有怪物飞出，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 “救世主是雷克顿王国的人，但这并不代表着雷克顿有最强大的护盾，不会被潜藏的危害侵袭。东大陆判断，那是世界范围内的位面裂隙，会对主世界直接产生影响。所以东、西大陆和中之土要团结起来，一起阻止世界的毁灭。” 听到这话，台下的学生们小声交流起来。 达利欧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莫歇的手臂，“学院长的意思是，三个大陆的人要联合起来一起进攻那个位面吗？” “听起来是这样的。以及……这可能是一次外出去东大陆的机会。”莫歇同样用气声回道。 接下来也确实如他所说，学院长多尔向全体学生发出了邀请。 “数百年来，东、西大陆交流甚少，对彼此掌握的力量、技术、知识等都处于一个基础的层面。国王已和圣殿大司祭通过决定，组建一支军团，远赴东大陆，” “你们是雷克顿的国民，王家学院的学生，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有责任和义务支持国家的重大行动。雷克顿的远征军团，欢迎各位的加入。” 台下一片哗然，不再遮遮掩掩，交谈声越来越大。 “只要通过考核，就能成为雷克顿远征军团的一员。从雷克顿到西大陆的海岸，然后穿越海洋，经过中之土，最后踏上神秘的东大陆。” 学院长多尔毫不在意吵闹环境，声音通过流质稳定且清晰地传入学生们的耳朵里。 他扬起嘴角，干瘪的皮肤堆出层层褶子。同时张开双臂，宽大的袖子在空中舞动着，像一道道蓝色的波浪。 “我相信，那一定会是一场充满惊险与刺激、未知与神秘、突破与成长的冒险。” 已经幻想自己身披铠甲，穿梭于战场上的学生们热血沸腾，纷纷站起来表现热情与信心。 “我要参加！学院长先生！” “噢噢——！我的大剑早已饥渴难耐了！” “我要为守护世界奉献自己的力量！” 学院长不徐不疾地说：“请有意愿参加远征军团考核的同学们，集中精神，握住年级信物。” 学生们依言照做，热闹的礼堂逐渐变得安静。 “莫歇，我想试一试。”达利欧立刻取下袖口，紧紧握在手里。 莫歇笑了笑，“一起。” 当袖口滑落掌心的一瞬间，脑海里响起了学院长多尔的声音。 [你不需要参加考核。] 他立刻抬头，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竖瞳。 [您的意思是……] [在你选择握住信物回应我的时候，你就已经成为了雷克顿远征军团的一员。] 学院长多尔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切，就像是对待一个喜爱的学生般。 [可我并不是骑士或是魔法师。] [这点你不用担心。你将拥有一个新的身份，雷克顿远征军团翻译队队长马蒂里·克拉彭的助手。] 原来是克拉彭副教授。莫歇了然。 [十分感谢您们给我这次机会。] 多尔似乎是笑了笑。 [这是你应得的。] 第153章 三个麦金托什 “我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你真的要去当翻译……” “我也握紧信物了，可是并没有得到回应，连考核的门槛都没摸到。” “等你回来，华夏语专业首席的位置肯定是你的了！” “不祥的说法……”达利欧眯起眼睛，审视着开口送出美好预言的同学，“虽然加入远征军团去东大陆是一件很光荣，而且意义非凡的事，但正如学院长先生所说，那会是一场惊险又刺激的冒险。” “路上可能会遇到强盗和魔兽。” “他们偶尔也会动脑子，挑弱小的人下手。” “世界范围的位面裂隙……里面的怪物肯定很强大。” 就算是神经大条的阿尔瓦，也收敛起笑意，低声说：“是啊，这可不是出去玩，而是拼上性命去战斗。” 他们都知道，莫歇的专属武器可以凝聚魔力，发挥强大的威力。 还有奇特的体术和身法，能轻松制服高年级的学生。 可他终究是个没有魔力的未成年人，体格不算健壮，看起来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要是被魔兽叼到巢穴里，又或是被邪恶组织围攻…… 一想到这些，华夏语专业中等部二年级学生们注视着莫歇的眼神变得柔和。 “我家里好像有一个护符，我明天带来给你。” “水边蚊虫多，我有一种很好用的药膏，你也带上吧。” “莫歇同学，或许……你需要一些功能便利的魔具？” 达利欧左看看，右看看，不想被其他同学比下去，于是高举起手喊道：“那、那……我给莫歇一箱治疗魔药！” “噢噢，不愧是主修特效魔药调剂的小哥纳威！” “华夏语专业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你们两个的舍友情真是情比金坚啊！” 达利欧在称赞声中，嘴角频频抽动，像是在极力忍耐想要大笑的冲动。 “各位同学不用费心了。”莫歇笑了笑说，“远征军团明天就启程，我今晚要回家做些准备。” “什么——！” “好快的启程！” “这件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莫歇！” 面对震惊的同学们，莫歇解释道：“事实上，在接收到东大陆的消息之后，国王立刻就下达了组建军团，做好后勤准备工作的命令。” 一日校园生活即将结束，同学们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做告别。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如果可以的话，经常写信回来吧，咳咳……我挺好奇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达利欧突然站起来，把其他同学都挤到一边，双手搭在莫歇的肩上，注视着他浅褐色的眼睛，用认真且严肃的语气说：“听好了，莫歇。你的身份是克拉彭副教授的助手，是一名外语翻译。一旦遇到危险，首先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安全，战斗和防守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你不需要冲上去。” 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所以，平平安安回来，然后给我讲一些有趣的故事吧！” “收到。” 莫歇站起来，敬了一个标准的雷克顿军礼。 红霞漫天，森林幽静，一辆精致的马车快速驶向麦金托什堡。 “孩子，你回来了。” 站在大门口迎接他的，是拥有艳红色长发，眼神温柔似水的继母温莉。 莫歇微微躬身行礼道：“晚好，夫人。” “你吃晚餐了吗？” “还没有。” “那正好，我们一起去餐厅吧。” 厚重的大门打开，城堡内灯光明亮，干净整洁，一切布置没有变化，低调中透露出不俗的华贵。 通往餐厅这漫长的路上，所有侍者和女仆都以一种恭敬的姿态对莫歇行礼。 或许是通过报纸，又或许是通过其他人的讲述，了解到他的精彩事迹，所以不像之前一样表现出明显的不安和恐惧。 可以说，这次入选远征军团，是推翻所有关于莫歇·麦金托什传闻的第二步，也是最后一步。 曾经行事诡异的疯犬混混已经不在了，彻底成为了不断向高处攀登的巫师莫歇·麦金托什。 餐厅大门就在眼前，莫歇突然感受到心脏周围有一股暖流，浮动几圈之后竟然汇入了灵胎中。 这是——！ 灵胎活跃，巫力暴涨，他消耗大半精神力才控制住，没让身边的人察觉出异样。 从巫师突破至大巫师境界，这就是帮原身完成缺憾的大礼。 虽然他恢复前世的境界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临近远征，突破一级就更有一分安全保障，还能解锁环寇的一部分权限。 “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亲自推开了餐厅的门，温莉微微一笑说，“亚特，你的父亲，是这次远征军团的总指挥。” 随着大门敞开，她的话音落下，暖色调的布置映入眼帘，同时一股无形的威压涌来，不似之前凶猛、极具侵略性，而像是例行检查一般，如大海一般深沉。 “晚好，侯爵。”莫歇眼帘低垂，神情平静地向那人。 现在的他和最开始时不同，有巫力护体，能免受威压的伤害。 类似于一层保护膜，将空气中的流质阻隔开。威压没有能传导的物质，就会在接近保护膜时消散。 原本莫歇不期待能得到那人的回应，却没想到他收回威压，淡淡地应了声：“嗯。” 莫歇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落座，和名义上的父母一同享用晚餐。 金发蓝眼的麦金托什侯爵，样貌年轻到令人不禁怀疑他的真实年龄。 雷克顿史上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握着刀叉的手就像匠人精心雕刻的作品，肌肉完美地包裹住骨节却又不显粗壮，凸起的青筋蜿蜒在白皙的手背上，随着切割牛排的动作而微微鼓动着。 他或许是一位好的丈夫，因为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寡言少语，为爱默默奉献着。 这时温莉主动提出话题，“孩子，我听说你遇到了辛格大人。” 莫歇手执刀叉，优先解决面前的蔬菜沙拉，“是的。” “时隔三个月再次见面，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温莉叉起一小块牛肉问道。 “他在圣殿的地位似乎不低。”莫歇如实回答。 “没错。”温莉轻轻点头，“虽然辛格大人年纪尚小，且只有白银骑士的境界，但他的圣祭对于圣殿来说是必不可缺的。” “远征军团里有许多像你们一样的年轻人，这是一次扩展人脉的机会。” “感谢您的提醒。” 然后温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微妙的笑容说：“我希望你能在远征途中稍微照顾一下阿瑟斯。那孩子是第一次外出，亚特又肩负重任，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如果他惹麻烦了，就让他自己去解决吧。” “我会的，夫人。” 哥哥照顾弟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想。 翌日一早，雷克顿王国远郊区，远征军团集结处。 一个骑士活动完身体，站在树桩上环顾四周。 远征军团里不仅有王家骑士团的人，还有从各界挑选出来的精英、王家学院的学生、魔法师协会的魔法师等等……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骑士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依次落在三个点上。 远征军团总指挥，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雷克顿史上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 创世神的代理人，阿瑟斯·麦金托什，救世主，新晋圣殿圣骑士。 翻译小队助手，莫歇·麦金托什，王家学院学生，使用奇特的武器和体术，极速扭转了自己的风评。 他忍不住说道：“天呐，我才发现，我们的远征军团里竟然有三个麦金托什！” 第154章 通道堵塞 这位骑士的声音不大，却引得大部分人注目。 达到一定境界之后，无需使用精神力，身体各处感官也能变得很敏锐。 是谁给你的胆子谈论总指挥的家族的？ 他身边的同伴捂着脸，迅速远离，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被提及的一位麦金托什，此时微微皱着眉，周身散发出不太友好的气场。 金发蓝眸的小少年不知道在圣殿里经历了什么，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体格明显变得结实了许多，肌肉在薄薄的内衬下若隐若现，外套也被完全支撑起来，十分贴合身形。 他身边不见漆黑骑枪，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通体银白，握柄上有螺旋纹路和高纯度魔力石的剑。 另外两位麦金托什似乎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安静做着自己的事。 “十分钟整备，按队伍站好。”出声的中年男人名叫巴里特·伦农，他是亚特博尔格的副官，可以理解为远征军团第二顺位的长官，兼总指挥代理。 他的实力毋庸置疑，从他没有使用扩大音量的魔具，洪亮的声音却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便可得知。 翻译小队这边，马蒂里·克拉彭开始下达任务。 “莫歇，在抵达海洲之前，把这份资料看完。” 莫歇双手接过装订好的资料后，直接开始翻阅。 “尤丽，再次检查教材。” “好的。” “毕夏普，继续翻译《海底的赞德拉》。” “是。” 莫歇的目光快速在一行行文字上掠过，精神世界中的记忆之书悄然翻开，然后停在了和文字相对应的介绍上。 这是一份关于海洲的资料，包括它的基本信息、通用语言及文字、原住民生活习俗、宗教信仰等等…… 翻译不仅仅是语言的转换，更是文化的传递。 深入了解一个地区的文化背景和语言习惯，可以帮助译者更准确地传达双方语意，避免误解和冲突。 “他真的有在认真看资料吗？” “我不知道啊，看样子和‘计算资料有多少页’没什么区别。” “赶紧去做自己的事情，他可是克拉彭副教授亲自选定的助手，肯定没问题的。” 翻译小队的队员们看莫歇坐在石头上，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翻动纸张，在一旁窃窃私语道。 莫歇能清晰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是不想做出解释。 出门在外，做事需要提高效率。因为记忆之书中收录了专属书库内关于海洲文字的相关书籍，所以这份材料在他眼里，已经全部转换成了能读懂的文字。 像这种无形的能力，还是要让同伴们尽早习惯才好。 很快，整备时间结束，远征军团排列整齐，准备出发。 翻译小队多半人都没有战斗能力，主要负责脑力工作，因此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 在这个浩浩荡荡的大部队里，除了一大一小两头黄金狮子之外，还有一些莫歇熟悉的人。 比如骑士队伍里的红发小公爵，阿奇柏德·艾尔卡莫。 再比如魔法师队伍里的学生会会长，科林·科莱柯特。 他们无论是家世还是实力都很出众，被选中也在情理之中。 “出发。”巴里特·伦农一声令下，各属性魔力的大型传送魔法阵在地面展开。 魔法阵化为圆形的平台，将整齐的队列托举至未知的空间内。 从平台飞行的速度和稳定性可以看出，绘制这些大型传送卷轴的魔法师的水平一定很高。 当然，再简单的猜谜游戏也会有无知者，再稳定的传送平台也会有不适应者。 “要晕了，唔呕呕呕……” “还、还没到吗？” “对不起，请让我扶一下，就一下……” 马蒂里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用一种严肃，又带一丝悲壮的表情扶住自己的队员。 或许他是想确认里面有没有带治疗晕传送魔法阵的药物，只可惜他得到了一个遗憾的结果。 莫歇神情平静地靠近队员们，从储物匣里取出干净的毛巾，帮他们盖住满手污秽，然后自然地扶起他们，通过短暂的身体接触，将巫力注入他们的体内。 就像之前对学生们做的那样。 “天呐，我突然感觉好多了。” “我也是，头一点也不晕了，甚至还能原地跳几下。” “刚才是莫歇把我扶起来的……” “难、难道说——神之手！” 和他们处于同一个传送魔法阵内的后勤队伍，不时投来复杂的目光。 这样的队伍真的没问题吗…… 没等他们多想，平台稳稳降落，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 这是莫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亲眼看到大海。 海天相接，层次分明的云团仿佛就飘在海面上，随风缓缓飘动。 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多种颜色，从深蓝到碧蓝渐变，仿佛闪烁着亮光的宝石。 远征军团的最前方，亚特博尔格手握长剑，缓缓走了出来。 一道道海浪拍打上岸，水花在即将触及他那双银靴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了海里。 只见他将魔力凝聚在剑上，然后剑尖朝下，直直插入了沙粒之中。 嗡——！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响起，以亚特博尔格的剑为中心，向外源源不断地扩散魔力波动。 近海的海浪顷刻间消失，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像是沸腾了一般，漂浮着片片肉眼可见的气泡，细小的水珠垂直弹射，在气泡之间跳舞。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一个巨大的管道显露出来，不明材质，也不知源头。 见莫歇好奇地盯着管道，马蒂里解释道，“魔法师们在绘制魔法卷轴时要设置坐标，坐标必须是本人亲自去过的位置，否则卷轴无法生效。” “海洲下方有深海巨物赞德拉，它的活动会导致海洲的坐标发生变化，所以我们不能使用传送卷轴。” 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也在默默听着讲解。 “这是由魔力石建造的水下通道，内部有自动传送的装置，是海洲连接东、西大陆的重要通道。” 莫歇露出真诚的笑容说：“感谢您的解释，克拉彭副教授。” 得到了书本之外的知识，也是一种收获。 “那么长距离的通道，究竟使用了多少魔力石啊。” “我好奇的是，这条通道是谁出资建设的？海洲上只有一个集体，可东、西大陆上却不只一个国家。” “这不是需要我们考虑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进入水下通道，抵达海洲。” 说得好，那我们为什么不进去呢？ 前去探查的巴里特给出了反馈。 “报告总指挥，通往海洲的水下通道被不明物体堵住了。” 随着一阵海风吹来，一股浓烈的臭味瞬间冲入人们的鼻腔里，毫无防备的人直接被熏得干呕，双眼泪流不止。 亚特博尔格就属于时刻准备着的人，他周身环绕着无形的气韵，清灭了臭味分子，只留下最原本的空气。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后勤队伍里的学者们。 “请您们来看一看。”巴里特说。 走出来的学者大多是体态健康的中老年人，仅凭储存了丰富知识的大脑和一双犀利的眼睛，就开始分析起通道堵塞的原因。 那位年轻的骑士搔了搔后脑勺，再次口出狂言：“我有一个疑问，总指挥，麦金托什侯爵大人是不会说……”话吗？ 身边的人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用气声恶狠狠地说：“闭嘴吧你！” 没过多久，学者们就得出了结论。 负责发言的中年学者五官紧皱，一手颤抖地捧着手帕，手帕上面有一坨墨绿色的不明物体。 他艰难地出声道：“这是……排泄物残渣。” 第155章 可以前进了 “我们不能肯定里面都是排泄物，可能还有其他海洋生物。”另一位学者补充道。 闻言，亚特博尔格将掌心抵在剑首上，向内注入蓝色的水属性魔力。 又一阵魔力波动扩散开，近海区域再次沸腾，翻卷起数十米的浪潮，向天空咆哮着。人们仿佛置身在一帘瀑布下，只能听到震耳的响声。 通过亚特博尔格的这个举动，莫歇理解了操控通道的原理。 通道是用魔力石建造的，而且是打磨干净，露出肉质的魔力石。 如果和通道直接接触，魔力石内的魔力可能会被操控者吸收，变成普通的石头沉入海底。 像这样通过剑和沙地两重介质，可以极大地提高容错率。 亚特博尔格为什么要再次操纵通道呢？ “总指挥大人是想把通道里的东西甩出去。”有人解释道。 亚特博尔格缓缓收手，水属性的魔力消失，海面重归平静，巨大的管口再次浮现出来。 如果忽略那些不断浮出水面的、疑似处于眩晕状态的海洋生物们的话，确实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学者们这次全副武装，头顶带纱帘的帽子，穿上灰色的罩衣，手戴一双防污染的弹性手套，小心翼翼地采集出通道内的样本。 “如此看来，基本可以确定，是一种名为‘海污虫’的生物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紧紧黏住了通道内壁。”学者用手指拨开样本，若有所思地说，“海污虫可以说是大海里的清洁工，主要的食物就是粪便和藻类，还有一些虫子的尸体。也可以说，它们能吃下一切可以咬动的东西。” “它们通常不会集中在一片区域，也不会靠近地下通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思考了好一阵之后，学者们得出了结论，“需要想一个不使用魔力的方法，把通道里清扫干净。” “如果使用剑气呢？”巴里特问。 “不建议尝试。”学者摇了摇头说，“我们不知道通道里积攒了多少混合物，剑气一旦挥出，如果没有把它们全部清除干净，可能会导致外返、倒涌。而且剑气不能触碰到通道，一颗魔力石受损，就会影响整条通道。” 学者们手里捧着的混合物散发出恶臭的气味，人们强忍着没有后退，却也没有主动上前帮忙的。 “能产生这种量的排泄物的生物，大概也只有赞德拉了。” “这些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可赞德拉不是生活在海底吗，它是怎么把排泄物塞进通道里的？” “呃……你这个描述好恶心。或许它闲得无聊，想要做出新的尝试？” 翻译小队里，马蒂里·克拉彭注视着莫歇闪闪发亮的浅褐色眼眸，主动开口道：“海污虫有智力，但不多。当它们做出异常行为时，大概是受到了生存本能的驱使。” 莫歇瞬间消化了这个知识点，“您的意思是，海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令海污虫群觉得危险，然后就带着充足的食物，躲藏到了人类建造的通道里？” “嗯。” 对于现在原地踏步的状态，马蒂里没有丝毫的焦虑，而是安静地站在队列里，捧着书本翻看起来。 “水下通道在无人操控的时候，是在海底自然漂动的状态。” “这个水下通道平时都是怎么维护的啊？发现里面有东西的话就应该及时清理干净才对。” “西大陆和海洲，总有一个要屎倒淋头。不对，这个世界究竟是方的还是圆的？如果另一个方向还有大陆的话……” 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无事可做，三无的年轻人们只能在队伍低声交流。 怪不得创世神说世界要毁灭了。 如果混合物不断累积，那么总有一天会挤满通道。到那时，洋流和赞德拉的活动都会对管道产生刺激，一个抬头就会向外喷射。 那场面…… 似乎和火山喷发一样恐怖。 侯爵大人的力量搅动了整个近海，把通道甩来甩去，海污虫们都没有逃出来，说明它们感觉到的危险远比这强大。 单纯的暴力手段行不通的话，用引诱如何呢？ 就在莫歇思索的时候，队伍前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想办法让它们露头。”亚特博尔格语气冷淡地说，“巴里特，全力配合。” “是。” 总指挥的意思是……他能在保证不损伤魔力石的情况下清理干净混合物？！ 不愧是雷克顿史上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真是太帅了！ 骑士们露出无比崇敬的神情，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只有一人喃喃自语道：“他这不是会说话吗？” 然后脑袋上挨了一记重拳，“闭嘴！” “露头……我想想。”碍于一身脏污，学者们无法做出配合思考的动作。 “看来我们需要为海污虫群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了，怎么办啊，要收集很多食材呢……” 学者们转身看向远征军团，像饿狼一般双眼冒着绿光，摩拳擦掌地走来。 收到“全力配合”指示的巴里特很快就分配好任务，两千名骑士和魔法师迅速四散开来，冲入森林里，收集果子、藻类、虫子的尸体等“食材”。 救世主阿瑟斯·麦金托什也不例外。 莫歇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伸手摘下一颗红艳艳的果子。 他的动作很快，手法却有些笨拙。因为年纪尚小，身体还没发育开，需要用跳跃来弥补距离的差距。 又一次高高跃起，小少年怀里的果子滚落进树叶堆里。 莫歇弯下腰捡起果子，递给小少年。 和预想中的反应不同，阿瑟斯注视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抿了抿唇后吐出两个字：“谢谢。” 莫歇笑了笑说，“不客气。” 这样看来，圣殿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居然能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让这孩子的情绪变稳定。 又或者说，是他自己领悟到了什么吗？ 然后二人继续搜刮，直到其他人返回岸边。 制作大餐的方法极其粗暴，用力量将食材压缩成球，仅此而已。 这种诱饵是不行的。看着只比通道入口小一点的球体，莫歇想道。 现在海污虫们选择的最佳食物，可是深海巨物赞德拉的排泄物。要让它们失去思考的能力，完全被贪食的欲望支配。 还缺什么东西…… 莫歇的双眸逐渐染上金色，灵胎源源不断地产生巫力，来到体外化成一根纤细的绿线，精准控制自己的状态，最大程度降低存在感。 绿线连接了莫歇和球体，除了巫师之外，极少有人能明显感知到这股力量。 球体被推入水中的瞬间，莫歇将巫力注入其中，一顿富有珍稀养分的大餐这才算完成。 “出、出来了！”一直关注着水下的学者们兴奋地跳了起来，“看来它们很喜欢这顿大餐呢，伴随着排泄物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呕……实在是过于恶心了。” 亚特博尔格淡漠的蓝眸里闪过一道精光，长剑被轻而易举地拔出，瞬间凝聚出寒冷刺骨的冰霜和强大的剑气。 他的左手自然举在身前，右手握剑轻轻一挥，数道冰蓝色的光芒以一种劲风般的速度冲向海污虫群。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光芒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精准无误地击中海污虫群，发出清脆声响的同时形成一片片冻结的冰晶。从脏污的顶端开始，迅速向深处延伸。 等到声音消失，亚特博尔格周身的气韵震动了一下，强大的水属性魔力溢出，冰晶竟然开始碎裂，其中的混合物也随之化为虚无，消失在海里。 一阵海风吹过，空气中的臭味散去，只有浓重的海腥味。 通道内部通透明亮，和之前截然不同。 毫无疑问，他们可以前进了。 第156章 抵达海州 “现在进入水下通道。”巴里特神情平静地下达命令。 他似乎了解亚特博尔格的实力，对这种小场面习以为常。 远征军团里没有交谈的声音，只有死一般的沉寂。按照之前的队伍次序，迅速进入通道内部。 羞耻吗？肯定会感到有些羞耻的。 他们究竟是有多差劲，才让总指挥亲自出手。 这才刚起步啊…… 在人们胡思乱想的时候，水下通道的机关已经启动。 通道入口处升起一层屏障，用于阻隔海水涌入。 人们只需要原地站着，通道会自己移动，类似于电梯的运行原理。 远离了礁石，海底变得无限宽阔。透过半透明的魔力石外壳，可以看到海底的景象。 形态颜色各异的鱼类，成群结队地游动着。它们贴近通道，睁着一双圆形的眼睛，木讷地观察着地面上直立行走的生物。 阳光再明亮，也只能到达海底百米的深度。随着通道不断下沉，人们肉眼可见的东西越来越少，逐渐被黑暗包围。 “我、我好像喘不过气来了……”翻译小队的尤丽突然神情惊恐地说道。 她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在她身边的莫歇最先注意到了异状，抬手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同时注入巫力。 “您还好吗？尤丽小姐。”是深海恐惧症吗？莫歇想。 尤丽惊奇地看着他，“诶？好像没事了，呼吸变得很顺畅！”身体还变得暖暖的。难道真如他们所说，莫歇·麦金托什拥有一双神之手？ 这时马蒂里走过来，神情严肃地问：“你隐瞒了自己的过往病史吗？尤丽。”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尤丽疯狂地摇头，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摆，极力辩解道，“我之前到海里的时候没有这种症状……” “尤丽小姐刚才大概是陷入了恐慌中，现在已经没事了，对吧？”莫歇朝尤丽眨了眨眼，语气温和地说。 尤丽看着他干净的面庞，有些呆愣地回应：“啊……是的。” 马蒂里看了一眼莫歇，恢复了之前平静的表情，“我们至少还要经历三段海路，尽快适应一下吧。” 然后再次叮嘱道：“别忘记各自的任务。” “是。” “收到。” 这段路程比想象中要漫长一些，大约一个小时过去，无尽的黑暗，稀薄的空气，以及近在咫尺的光源都令人们感觉疲倦。 通道足够宽敞，在得到了队伍负责人的允许之后，他们就分别坐在两侧，依靠着微微发热的魔力石壁，或是低声交谈，或是玩一些简单的小游戏。 两道身影从前方缓缓走来，因为是逆向而行，所以十分引人瞩目。 “不是说好我们要一起来的嘛，您怎么能抢先呢？” “我只是不想打扰您养护爱剑而已，艾尔卡莫小公爵。” “叫我的名字吧，我们现在都是远征军团的一员，不是吗？” 脚步声停在身边，莫歇转向二人，微笑着说：“学长，阿奇柏德，见到你们很高兴。” “不过，这种情况下离队没关系吗？”他还向二人的身后看了一眼。 阿奇柏德摆了摆手说：“没关系的，只要在登陆之前回去就好。” “我们得到了负责人的允许，所以没关系。”科林依旧眯着眼睛，嗓音有些沙哑。 他们被分配到骑士和魔法师的队伍里，都穿着远征军团的统一制服，像是简化版的军礼服，魔法师的是白色的，骑士的是黑色的。 “您感冒了吗？学长。”莫歇关心道。 科林微微扬起嘴角，“只是昨天用嗓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了。” “看来学生会长并不好当。” “是啊，有一个喜欢到处乱跑的人，我必须要确认他的行踪，为此说了很多话。” 明明科林没有睁开眼睛，莫歇却觉得他在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以一种微妙的眼神。 科林说的这个人……和麦金托什家族有关系吗？他不禁这样想道。 这时阿奇柏德很自然地插入话题：“我没想到，莫歇你居然被分到了后勤的翻译小队。” 莫歇耸了耸肩，“毕竟我们的目的地是东大陆，而我又恰好是东大陆外语专业的学生。” “我知道，你是学华夏语的，那个复杂又优美的语言。”阿奇柏德露出向往的神情。 “我们肯定会在华夏古国停留一段时间，如果你有什么想了解，或是想去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莫歇抖了抖手里的纸张，显示出上面的华文，“我可以免费提供翻译的服务。” 阿奇柏德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服、服务？那样不太合适吧……” 让堂堂麦金托什家族的直系给自己当翻译？既不礼貌也不合规矩。 “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阿奇柏德突然立正了。 莫歇露出微笑，“朋友之间互相帮助，还需要在乎身份和规矩吗？” 阿奇柏德抿了抿唇，紫水晶般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不需要……” 莫歇好厉害，好像能读懂我的想法。 因为是同龄人吗？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鼓起勇气，和他成为朋友呢？ 旁边，一直注视着手稿的科林突然开口：“那个，是某部小说里的内容吗？” “是的。”莫歇好奇地问，“或许……您也能看懂华文？” 听到这话，科林的眼睛睁开细窄的一条缝，露出金色的眼眸，“因为那个人经常写华文，所以我也自学了一些。” 莫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必须要确认行踪，同时还能将华文作为日常书写文字，不是简单的华夏语热爱者这么简单。 现在他也对科林描述的那个人产生了几分兴趣。 叮铃铃——！ “啊，马上要登陆了。那我们就先归队了，之后再见，莫歇。” “再见，学弟。” 听到铃声，科林和阿奇柏德向莫歇道别，返回了各自所在的队伍。 坐在地上的人们纷纷站起来，排成整齐的队列。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密集又庞大的鱼群呈漩涡轨迹游动，像是一个可怖的海洋灾难。 人们屏住呼吸，心跳声和通道震动的频率重合在一起，共同见证重现光明的瞬间。 通道缓缓上升，直到出口浮出海面。 “呜哇——！这里和西大陆的近海完全不一样！”毕夏普不禁发出感叹，“瞧这些独特的礁石，清澈透亮的海水，白色的海滩……因为它们，我开始相信人鱼的传说了。” “好美……”尤丽完全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跟紧队伍。”马蒂里提醒道。 四面环海的海洲，在白天是温暖的。没有高楼遮挡，阳光直接照射在森林中、沙砾表面以及每一个人的身上。 踏上细软沙滩的瞬间，莫歇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浓郁的生机。灵胎保持着稳定的搏动，源源不断地吸收生机，转化为更加纯净的巫力。 这是一个适合修炼的地方。他想。 “欢迎你们的到来，雷克顿王国的客人们。” 负责接待的中年男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洛尔普语，听起来和雷克顿人的口音没什么区别。 他身形高大，皮肤黝黑，身上穿着民族风格显着的衣服，仅遮挡住隐私部位，露出壮硕的肌肉。 “我们现在去东大陆。”亚特博尔格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说。 中年男人毫不迟疑地给出答复：“很抱歉，我们现在不能开启连通东大陆的水下通道，也无法判断出赞德拉所在的位置。” 第157章 头等大事 完整说出了一句话的亚特博尔格就像是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人似的，湛蓝的眼眸凝视着男人，似乎在等待一个更确切回答。 他旁边的巴里特皱着眉问道：“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男人扬起嘴角，微微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说，“请各位到部落内稍作休息，具体事宜会由长老亲自说明。” 既然海洲的原住民都这样说了，他们没理由拒绝。 况且两千人的远征军团经历了黑暗的水下通道，现在站在海滩上被阳光炙烤着，确实需要休息整顿，补充一下体力。 “那就有劳您带路了。”说完，巴里特高举起右手，示意队伍有序前进。 尤丽、毕夏普以及一些后勤的人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拿出遮阳帽，免得自己被晒伤。 莫歇倒是很享受这一场日光浴。 适当地晒太阳有许多好处，可以促进机体钙吸收，减少皮肤感染，预防贫血、佝偻病、骨质疏松等，正适合他这具处于发育期的身体。 海洲不是一座岛屿，而是一片大陆，没有传送魔法卷轴，只能徒步前往原住民的部落。 “莫歇，你不觉得热吗？”尤丽忍不住问道。之前在海里没觉得，现在来到了陆地上，明显感受到了雷克顿和海洲的气温差异，前者是凉爽的秋季，后者是温暖的春季。 偏偏他们只关注到了“阳光强烈”，穿着长袖长裤，只感受到潮湿和闷热。 莫歇笑了笑，拨开面前的树枝说：“我还好。” 听到这话，戴着遮阳帽的年长者们状似不经意地看向他。 岂止是“还好”的程度，脸上干净清爽，一滴汗也没有，简直是轻轻松松啊！ 科莱柯特家的公子和艾尔卡莫小公爵也是如此，真是耀眼的年轻一代啊…… 常年湿润的气候为生物生存提供了便利的条件，森林中随地可见奇异的植物，偶尔还能听到奇特的响动。 穿过森林，有一段明显被人工推平的上坡路，两边的植物变得低矮、稀疏。 一根木棍上顶着锥形物，似乎是用干草捆扎而成。这样的东西就插在道路两边，每隔大约五米就有一组。 莫歇循着记忆中的资料，低语道：“这是‘草飞’，既可以作为路标，也可以点燃尾部，做信号弹使用。” 翻译小队的队员们同时转过头来，面上写满了震惊。 尤丽声音颤抖着说：“你……你刚才是说了海洲语吗？莫歇？”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今天出发的时候才收到的资料吧？难道之前有了解过吗？”毕夏普忍不住吞咽唾液，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莫歇。 然后几人又将目光转向马蒂里，透露着探究和询问的意味。 马蒂里目视前方，稳步前进，“我没有教过他。” 莫歇礼貌一笑，指着地面说：“如果看到了这样的小土堆，记得绕过去，因为下面埋藏着死者的叹息。” 这算是实战之前的演练，提前熟悉海洲语。 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翻译小队的队员们表情呆滞，眼神迷茫。 怪物，天才，到底该用哪个词形容他才好？ 莫歇·麦金托什，之前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学习白痴的样子啊！ 他们又为什么日夜加班，对照字典翻译资料！ 明明只要有他在，就能减少至少一半的工作量！ 翻译小队的队员们露出悲愤的表情，攥紧双拳，眼冒绿光，用饿狼似的眼神盯着莫歇。 不能……绝对不能放跑他，要让他在毕业之前都属于翻译部。 不，这还不够，我们一定要联名请示学院长，让他留校任职！ 又行进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抵达了部落的边缘。 最基础的建材是木头和石头，顶部多用干草或是藤蔓编织而成，充满原始的气息。 再向内走，景观又变得截然不同。 海洲原住民们用充分利用了动物的骨头，以及体型庞大的植物，建造成低矮的房屋、仓库以及悬空建筑物。 “这么大的骨架……是蓝鲸吗？” “不，这可比蓝鲸大多了，像是某种魔兽？” “居然能从那么远的海岸一路拖到这里来，究竟是有多大力气……” 人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些庞大的骨架能出现在内陆的原因。 以高耸的白骨柱为分界，动与静自然过渡，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生活气息。 有孩子的嬉笑声，还有大人洪亮悠扬的歌声。 和负责接待的中年男人一样，海洲的其他原住民们皮肤黝黑，身形高大，体格健壮，薄薄一层草帘只遮住了隐私部位，令女性们移不开眼。 这里还不算部落内部，绿荫成片，果树环绕，有足够宽阔的地方让远征军团休息。 “原地待命，休息整顿。” 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亚特博尔格、巴里特、阿瑟斯和三名护卫骑士跟在接待者的身后，向着前方那个高大的塔状建筑物走去。 阿瑟斯显然是没想到自己能被带上，慌乱之间差点被凸起的小石块绊倒，踉跄几步之后，整个人像是熟透的番茄，耳朵和后颈通红。 “噗！咳咳……我们的救世主先生差点就要摔倒了。” “啊，果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呢。” “真可爱。” 人们不禁想，把拯救世界的重任压在一个十岁的男孩身上是否搞错了什么？ 莫歇没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可惜。 像兄长和妹妹关注他的状态一样，他也想用双眼记录弟弟每一个宝贵的瞬间，这是亲密如家人的关系才拥有的特权。 “我来啦！莫歇。”阿奇柏德突然冒了出来，笑容灿烂，脸颊红扑扑的。 莫歇注视着他紫水晶般的眼眸，“想去周围转一转吗？” “嗯！”阿奇柏德扬起声调，脑袋往前凑了凑。 不愧是莫歇，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想法！他想。 “稍等，我先喝一点水。”说完，莫歇从储物匣里取出了水壶和杯子，满上珍贵的纯净水后一饮而尽。 这时，科林缓缓走到他的身边，眯着眼睛问道：“介意加我一个吗？” 莫歇收起手里的物件，笑了笑说：“当然不介意，走吧。” 海洲，海族部落，白骨塔屋。 远征军团的六人登上一级级白骨阶梯，在狭窄的环形走道上站定。 他们的后方是一个大洞，和对面相距约二十米的距离。 换言之，这是一座空心的塔。 “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好，进来坐一坐吧。”从房间里传出一个慈祥的女声。 巴里特和负责接待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回应，然后右手覆上剑首。 这是一个信号。亚特博尔格目不斜视，抬手推开木门。 “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麦金托什家族的人。”坐在木榻上，手里捧着一杯热饮的老婆婆，笑着说道。 和原住民们不一样，她身披一块棉麻质地的披巾，内里用布料包裹得严严实实，更显得身形娇小。 “海族的长老，世界范围的位面裂隙在东大陆出现，我们需要尽快去支援。”亚特博尔格的语气正式了许多。 长老婆婆缓缓啜饮一口热饮，“我也听到了，神的预言，祂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即将走向毁灭。” “但是很遗憾，我们现在确实爱莫能助。” 听到这个回答，亚特博尔格表情不变，眼里毫无波澜。 倒是巴里特有些沉不住气，问道：“原因是什么呢？” “解决海族的头等大事，是开启水下通道、判断赞德拉所在位置的必要条件。” 长老婆婆将杯子放在身前，睁开纯灰色、不分巩膜和虹膜的眼睛，声音沉稳而坚定。 第158章 寻找族长 看到这双眼睛，巴里特突然神情一变，喉结上下滚动，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海洲海族，和东、西大陆的人不一样。”长老婆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的族群，“海族人生来就能使用魔法，无论男女，成年之后都会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依靠这两点，我们才能在海洲长久地生存繁衍。” “我们没有圣祭，也没有其他特殊的能力。或许是创世神大人为了平衡时间的力量，祂在海族族群初具雏形的时候，赋予了一位族人强大的力量。” “那位族人就成为了海族的初代族长。在族长的带领下，海族不断发展壮大。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为了反抗跨洋战争而召唤出深海巨物赞德拉，和东、西大陆合作建设水下通道，重要的权限都由族长掌管。” 巴里特安静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海族也是人类，寿命不过百年。当现任族长逝去之后，族长的印记会出现在某一个族人的身上，同时获得他全部的力量和权限。” “无论那位族人年长或年幼，男性或女性，聪慧或愚钝，我们都会服从他的领导，直到生命再度逝去，印记转移。” “然而距上一任族长过世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我们集中了所有的族人，认真检查身体，却始终没有发现族长的印记。” 终于说到重点了。亚特博尔格过分平静的眼神里透露出这样的想法。 “也就是说，只有找到下一任族长，我们才能去东大陆。”巴里特总结道。 “是的。”长老婆婆伸出干瘦的食指，杯子里的液体缓缓飘至半空中，然后分成数颗水珠环绕在她的身边。 “创世神在人间的代理人，年轻的救世主，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会被突然提问，阿瑟斯愣了片刻，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名为阿瑟斯·麦金托什。” 水珠飘到他的面前，每一颗都清澈透亮，倒映着他的身影。像是一双双眼睛，正无声审视什么。 “真好啊。” 不知道长老婆婆指哪一方面，阿瑟斯抿了抿唇，保持沉默。 “族长的力量是创世神赐予的，而你的体内也有创世神的力量。”长老婆婆重新闭上眼睛，水珠失去牵引，啪嗒啪嗒掉落在地，“当你和族长印记处于一定范围内时，力量会产生共鸣。” 听到这话，阿瑟斯立刻转头看向亚特博尔格，眼神带着征询的意味。 亚特博尔格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父亲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给麦金托什家族丢脸。 于是阿瑟斯保持冷静，缓缓开口：“那么，我也会帮忙寻找下一任族长。在这期间，就有劳海族为雷克顿远征军团提供休息的场所。” “这是自然。吉尼尔尼斯会安排妥当。” 负责接待的中年男人上前两步，面朝他们躬身行礼。 “年轻的救世主，你可以和年龄相仿的朋友结伴寻找。或许下一任族长是因为害怕身材高大的人，所以躲在某个地方不肯出来呢？呵呵呵……” 这一阵低沉的笑声仿佛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再开口时的声音极其微弱：“我有点累了，就就不招待各位了。” 亚特博尔格最先迈步离开房间，平静的表情，淡漠的双眸，像是没有注意到老者临终之前的释然。 是的，那一对纯灰色的眼珠，象征着生命的终结。 “接下来由我带各位去休息的地方。”吉尼尔尼斯继续履行接待者的职责。 这位长老，分明早就知道族长印记在谁的身上，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巴里特微微皱眉，心里疑惑道。 不过，远征军团里又有几个和阿瑟斯小公子年龄相仿的孩子？ 此时，三个未成年人已经走到了西边的森林里。 “如果海洲上只有海族一个部落，那不就代表着，整个海洲都是海族的？”阿奇柏德紫水晶般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虽然海洲面积大，这自然资源丰富，但是在其他方面有许多限制。”莫歇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说，“他们没有宽阔的通道，没有丰富的食物，也无法与外界频繁往来。” “确实，我刚才注意到海族人的食物，大部分都是海鲜和果子。”阿奇柏德想象出了自己生活在海洲上的情景，眼帘垂了下去。 科林突然说：“前面有一个人。” 莫歇早就感知到了生物活动的迹象，这时状似才发现一般看去。 那人背影宽阔，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前斜插几根木棍，似乎在炖煮些什么东西，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他状态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三人的接近。 “您好，学长。” 声音响起的瞬间，浑圆的身体弹射起来，一脸惊恐地说：“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学长呢？”莫歇微笑着反问，“您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吃饭了。”这人正是在霜冻苔原遗迹中架锅烹饪的植培专业首席，米奇·萨克温。 “这些是你从雷克顿带来的食材，还是在海洲上采集到的？米奇。”阿奇柏德似乎和他认识，十分自然地走到铁锅旁，观察着里面翻腾的食物。 米奇瞬间感觉心脏一阵绞痛，无法呼吸，“呃啊！不要……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阿奇柏德眨了眨眼，从善如流道：“好的，萨克温。” “是我刚才采集到的。”米奇一秒恢复正常，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说，“你们想吃吗？我可以分给你们一碗，但是我在这里做饭的事情不能告诉其他人。” “我们走吧，莫歇。” “学弟，再去前面看看。” 阿奇柏德和科林同时握住莫歇的手腕，不徐不疾地迈开步子。 米奇伸出右手，大喊道：“不是！你们就这样离开了吗？！” 莫歇转过头，微笑着说：“那么待会见，萨克温学长。” 远离了米奇·萨克温和他那口炽热的铁锅，二人松开莫歇，像之前一样并肩而行。 莫歇觉得这个举动有些孩子气，忍俊不禁地问：“为什么要抓着我离开？萨克温学长是什么可怕的人吗？” 阿奇柏德露出复杂的神情，“米奇并不可怕，只是……他做的食物很奇怪。” “堪比食物里的特效魔药。”科林补充道。 “原来如此。”是使用了圣祭吗？ 正当莫歇思考的时候，胸前忽然出现一道暖意，冰蓝色吊坠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他抬手示意二人稍等片刻，握住吊坠聆听其中的声音。 [你在哪里？] “我在西边的森林里。” [……待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你。] 话音落下，通讯就中断了。 “怎么了？”阿奇柏德问道。 莫歇把吊坠塞回去，“阿瑟斯有事找我。” 原来这不是普通的通讯工具，还有定位的功能。 “或许和我们当前的目标有关。”这次科林很主动，“我在这里和你一起等。” 阿奇柏德迅速举手，“我也一起！” 莫歇微笑着说：“谢谢。” 他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过去，作为副团长，和战士们外出执行任务时，那种介于紧张和松弛之间的感觉。 没过多久，金发蓝眼的小少年疾驰而来。 这样长一段距离，对他而言仿佛像坐车一样轻松。 他的目光从科林和阿奇柏德的身上掠过，最后和莫歇对上视线，神情复杂地开口：“你……” 第159章 怎么照顾女孩子? 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艾尔卡莫小公爵就算了，就连科莱柯特家族的独子也…… 原本阿瑟斯是想这样说的。 但是他念头一转，莫歇和谁交朋友，跟什么人出去玩，和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话到嘴边，转而提及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形偏小，行迹可疑的海族人？” “没有。”说完，莫歇和两位同行者对视一眼，也得到了同样的回应。 现在他能感受到千米之生物活动的迹象，除了他们几个，只有一些小型动物在森林里穿梭。 “那你能不能……”阿瑟斯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地说，“能不能和我一起寻找？” 和我年龄相仿，又熟悉的人，只能是莫歇了。或许语气更真诚一点，他才会同意？ “好的。”和他相比，莫歇的态度可谓果断干脆，“在那之前，你先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吧。” 我们？阿瑟斯疑惑地看着莫歇。 “既然是要找人的话，肯定人手越多越好，不是吗？”莫歇摊开双手，对身旁的二人笑了笑说，“你们有兴趣吗？学长，阿奇柏德。” 阿奇柏德上身微微前倾，语气诚恳道：“请让我出一份力吧！阿瑟斯小公子！” “乐意效劳。”科林将右手放于胸前，姿态优雅大方。 “好吧，感谢您们的加入，科莱柯特公子，艾尔卡莫小公爵。”接受了二人好意的阿瑟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刚才见到海族的长老，她说海族的族长……” 听完之后，莫歇摩挲着指尖，若有所思地说：“下一任族长，可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因为自身的原因，对族群生活感到不安和害怕。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已经认定莫歇有“读懂他人内心想法”的特殊能力的阿奇柏德，举起拳头，双眼亮晶晶的，“不愧是莫歇，仅凭几句话就推断出了族长的信息！” 所谓朋友，是这种盲目信赖的关系吗？阿瑟斯疑惑不解。 “你说的很有道理。”科林也表示赞同。 不是，怎么连您也这样？科莱柯特公子？ 我跟他们一起找海族的下任族长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阿瑟斯看着三个比自己年长的未成年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从口袋里拿出储物匣，又从储物匣中取出了四颗透明的小石块，“那么我们分开寻找，一旦有发现，就通过这个一次性传音石联系。” 事关重大，四人收好一次性传音石，分散去往不同的方向。 偌大的海洲上，除了森林就是岩石。 阿瑟斯穿过森林，来到了一片神奇的区域。 这里有很多石头，高低错落，层次分明，造型各异，仿佛是一个石头的王国。 他双腿微屈，以凸起的石块为踩点，十分轻松地跃上石柱的顶端，基本能看清这一片的景象。 没有树木的遮挡，海风扑面而来，温热而潮湿。 就在这时，他的心脏猛地搏动一下，一股莫名的力量流经全身，带来温暖舒适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共鸣？！ 回想着在圣殿中学习的技巧，阿瑟斯保持直立的状态，缓缓闭合双眼。 风声，海浪声，鸟鸣声，踩踏树叶的声音……身体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周围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数倍，在脑内构建出清晰的轮廓。 突然，他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响动，猛地睁开双眼，朝那个方向看去。 他放轻脚步，避开一切会发出声音的物体，像猫科动物一样移动。 近了，更近了。那响动保持着稳定的频率，一呼一吸，轻浅中透出虚弱。 阿瑟斯两手扶住岩石，身体缓缓上移，直至眼睛露出，看到石洞里的景象。 那是……？ 光线昏暗的石洞内有一个人，身形娇小，看不清具体样貌，似乎睡着了。 阿瑟斯本想靠近一点，近距离观察。但是转念一想，要是不小心惊动了这人，导致她慌乱之中逃跑的话，又要花费时间去寻找。 于是他拿出一次性传音石，什么也没说，仅仅是录了一段海风的声音，然后向内注入魔力。 只有在开阔的、没有树木的地方，海风的声音才会这么明显，莫歇他们应该能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吧？ 这样想着，阿瑟斯动作轻缓地登上岩石，盘起双腿，无声观察着石洞里的人。 大约过了十分钟，两个少年出现在了石头王国边。 “是科林和阿瑟……”阿奇柏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歇拉住手腕。 只见莫歇放缓脚步，食指竖在唇前，做噤声的手势。 原本阿奇柏德不知道莫歇突然这样做的原因，然而当他攀上岩石，和同伴们并肩坐着的时候，忽然就理解了。 四人将目光从石洞中人的身上移开，彼此用眼神和动作交流着。 现在要怎么做？叫醒她吗？ 不行，我们人多，又是异乡人，她会感到害怕的。 不如我们先小声说话，看一看她的反应。 好。 “萨克温学长在过来的路上。”莫歇说。 阿奇柏德疑惑地问：“你又返回去找米奇了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可以帮上忙。”莫歇的目光转向石洞内，原本睡着的小生物惊醒过来，正紧紧贴在石壁上，惊恐地看着他们。 “不要害怕，孩子，是长老婆婆让我们来找你的。”莫歇露出微笑，声音亲切而温柔，“我们就坐在这里，不会靠近你，所以我们聊一聊吧，好吗？” 听到怪异语调的一瞬间，阿瑟斯和阿奇柏德就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莫歇。 这是什么语言？难道是海洲语？ 科林似乎并不感到惊奇，而是微微睁开眼睛，带着淡淡的探查的意味。 石洞里的孩子依旧蜷缩着身体，但没有最开始那样紧张不安。 这个异乡人为什么会说海洲语？他真的认识长老婆婆？ 我……可以相信他们吗？ 过了片刻，小身影缓缓挪动到石洞口，发出微弱的声音：“就算得到不想要的答案也没关系吗？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关系。” 小身影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今天的阳光依旧很刺眼呢。 等小身影完全离开山洞，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时，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科林·科莱柯特，家里的独子，至今为止接触过最年幼的女性是学院初等部一年级的学生。 阿奇柏德·艾尔卡莫，家里的长子，母亲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阿瑟斯·麦金托什，自己就是家里幺子。 怎么照顾女孩子？ 三个少年注视着这个只到自己胸膛位置的女孩，心里浮现出同样的问题。 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但不难看出，她有一头深色的长发，以及白皙的皮肤。 那双眼睛，就算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是纯正的深蓝色，就像海洋中心的颜色。 莫歇蹲下来，平视着她说：“我叫莫歇，是西大陆圣洲雷克顿王国的人，你呢？” 听到王国的名字，女孩眼里闪烁着亮光，有些犹豫地回答：“我叫冰露，是……生活在海洲上的人。” “你的自我介绍做得非常棒。” 说完，莫歇转身看向不远处，一个圆润的身影正拖着沉重的脚步接近。 米奇·萨克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们为什么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他满脸水渍，不知道是从什么部位渗出来的，混成一片。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莫歇微微一笑，抱着女孩轻巧跃下。 第160章 害怕大海 喂。 异类。 那个家伙。 野种。 …… 这些都是我的名字。 父亲去海里捕鱼时被陷入狂暴状态的鲨鱼魔兽攻击，不幸葬身海底，连尸骨都没能找到。 母亲生下我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为我取名字，就大出血而死。 所以人们都说，我象征着不幸。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一位好心的婆婆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明明她和我一样瘦小，牵着我向小屋走时的力量却是那么的强大。 强大到……我挣脱不开。 这个屋子虽然很小，但是里面有桌子、床和架子，还能遮风避雨。 小屋里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并不感到孤单。 如果这是内心真实的想法，那就太好了。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是绿叶学屋的看门人，对我很亲切。 “没有监护人是不能学习的，所以赶紧离开！” 每当我趴在窗边，看孩子们学习的时候，他就会叫我离开。 如果学习了知识，我就能变得强大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改变了听课的地方，爬上绿叶学屋旁边最高的树。 坐在树干上，努力伸长了耳朵，听老师们授课。 “这些珍珠够用吗？我想做一条珍珠项链。” 她是我的邻居，住在距离小屋十分钟路程的地方。 原本我们没有交谈过，是见了面也不会相互问候的、很冷淡的邻居关系。 但是当她有了小宝宝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宝宝，你好呀！” 小宝宝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开心地笑着，朝我伸出了手。 他真可爱，我好喜欢他！ “她在这里待了六年，依然长得瘦弱矮小。别看她，不要变成像她一样的异类。” 这样说着，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的邻居抬手盖住了小宝宝的脸，不看我一眼就转身离开。 小宝宝似乎是感到很疑惑，咿咿呀呀地叫着，声音也逐渐远去。 “听说长老婆婆很照顾那个家伙。” “为什么？看她是个孤儿吗？” “总之，离那个家伙远一点，否则也会遭遇不幸的！” 我现在很想从跳下来，加入他们的陀螺游戏。 但我想，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如果我也有朋友就好了。 我会每天给他采好吃的果子，分享有趣的游戏，握着手一起睡觉。 “她不仅身形瘦小，还有一身白皮肤，难道……她是海外的野种吗？” “造谣也要有个限度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和外界联系有多困难！” “知、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白皮肤？他们在说我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沾满了泥土，但依然能看出醒目的白。 野种是什么意思呢？在野外生活的小种子吗？ 似乎确实是这样！我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咕噜噜…… 啊，肚子饿了，去采点果子吧！ “味道可以吗？” “唔唔！”可以！超级好吃！这些食物比果子好吃多了！是只闻香气也能填饱肚子的程度！ “慢一点。”像阳光一样，浑身散发出温暖气息的大哥哥笑着对我说，“我们都吃过饭了，这些全部都是你的。” “嗯！”咬一口软乎乎的白团子，再喝一口汤，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阿瑟斯小公子，这孩子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吗？”科林轻声问道。 阿瑟斯伸出手，金色的光芒从掌心涌出，“我体内的力量和她产生了共鸣。” “她好可爱啊。”阿奇柏德看着冰露那双被擦拭干净、白白嫩嫩的小手，感觉心里痒痒的。 莫歇微微低头，笑着询问：“我可以帮你把头发拨到耳后吗？” 冰露嘴里塞满了食物，眼睛望着热气腾腾的汤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于是莫歇捧起她深蓝色的头发，轻轻别到了耳后。 只见那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有一个三圈同心圆的印记。 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竟然没人发现。这孩子之前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 莫歇收回手，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旁边一直被无视的做饭工具人米奇·萨克温，将食指放在鼻子下搓了搓，昂首挺胸道：“哼哼，我都说了，我做的食物没有奇怪的效……”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阳光便被一个身影遮挡住。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身影还在不断拉长、增长，直到有两个米奇·萨克温那么高、那么壮。 “这、这是怎么回事？！” “啊？” 阿瑟斯和阿奇柏德表现得最为震惊，瞪大眼睛，张开嘴巴，双手撑在身后才免于摔倒。 科林看着眼前庞大的身影，推了推眼镜，神情平静道：“这次的效果是体型增长吗？或者是……” “咳咳……这个效果应该是暂时的。”米奇·萨克温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原先瘦小的、只到少年们胸膛高度的女孩，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育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的女性。 和身形一起抽长的，还有她的头发。没有沾染一点泥土，就像是深蓝色的绸缎，遮挡住雪白的胴体。 莫歇从储物匣里取出一条毛毯，踮起脚尖，盖在了女孩的肩头上，“冰露，先披上这个。” “我、我变成大人了吗？”冰露茫然地低下头，看着四个少年的头顶。 她抓着毛毯，有些笨拙地裹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腾出左手，摸上自己的颈侧。 “我感觉这里有点烫……” 同时，阿瑟斯也微微皱眉，握住自己的手腕，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一样。 海风陡然变得凶猛，拍打在身上，呼啸在耳边。 “好强烈的魔力波动！”阿奇柏德感叹道。 科林睁开眼睛，“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阿瑟斯小公子是一位魔法师。” 莫歇眼睑一颤，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心脏扩散到肢体末端。体内的灵胎源源不断地产生魔力，化解掉压迫他呼吸的魔力。 从踏上海洲的那一刻起，他就进入了感知视界，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的流质，感受到魔力流动的轨迹。 而现在，以他们为中心的百米范围内，没有一点流质的迹象。 换句话说，从阿瑟斯体内爆发出的魔力，强大到能把百米之内流质驱散干净。 这种力量再加上技巧……莫歇注视着阿瑟斯湛蓝的眼眸，脑海里闪过对练的画面。 他不能保证自己能获胜。 过了一会，强烈的魔力波动消失，海风渐息，流质倒涌回来，气氛归于平常。 阿瑟斯满怀歉意地说：“抱歉，一时没控制住。” 米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边喘气边说：“真是惊到我了，这就是救世主的力量吗……” “现在该怎么做？”阿奇柏德看向莫歇。 莫歇又看向阿瑟斯，轻轻点了点头。 来吧，大胆地说出想法，尝试着自己做安排。 得到了肯定的阿瑟斯缓缓呼出一口气，正色道：“先带冰露小姐去找长老婆婆吧。” 没想到冰露听到这话表现得十分抗拒，“我不去！为什么要去找婆婆！” 现在不是循循善诱的时候，越是拖延，裂缝可能就变得越大。 阿瑟斯直言：“你的身上出现了族长的印记，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冰露小姐。” “族长？我？”冰露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呢？”阿瑟斯疑惑不解。 族长的印记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海族人的身上，为什么要极力否定自己？ “因为……”冰露不断后退，最后靠在了一块岩石上。 她浑身颤抖着，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紧闭双眼，大声喊道：“因为我害怕大海！” 第161章 回到部落 生活在海洲的海族人竟然会害怕大海，这确实是一件奇特的事情。 他们外出采集、捕猎的时候，抬眼望去便是大海。每一次呼吸，鼻腔里都充斥着大海的腥气和潮湿的空气。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对大海产生抵触情绪的原因，也有许多种。 不对。 等一等。 阿瑟斯微微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明明不懂海洲语，是怎么做到和冰露小姐交流的？ 他猛地转头看向莫歇，然后得到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创世神的力量。” 是啊，创世神是创造这个世界的存在，祂的力量能做到许多神奇的事情。 “好的，我知道了，冰露小姐。”于是阿瑟斯抬手示意，不再上前，“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地聊一聊。” “呼……呼……”冰露身体颤抖，剧烈地喘息着。深蓝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开，遮盖住大半面容，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明亮得有些可怕。 或许她的父母，以及之上的直系亲属患有恐慌症，而冰露恰好就遗传了这种症状。 或许她本身的性格偏羞怯、内向，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所以比较容易诱发恐慌症。 又或许她曾在海里有过负性的经历，导致她看到、进入大海都会产生恐慌症状。 不论是哪一种，都符合莫歇对海族族长的猜测。 他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阿瑟斯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莫歇，同时暗下决心。 要在他面前展现出优秀的一面。 仔细想一想，在处理这件事上，我的优势在哪里。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长老婆婆的身影。 [年轻的救世主，你可以和年龄相仿的朋友结伴寻找。或许下一任族长是因为害怕身材高大的人，所以躲在某个地方不肯出来呢？呵呵呵……] 我的体内有创世神的力量，能和海族的族长印记产生共鸣。 我是四人中年龄最小的，也是……最矮的。 难道要用那个方法吗？ “阿瑟斯小公子很纠结。”阿奇柏德小声地说。 莫歇笑了笑，“这或许是他救世之路上的第一道坎。” “学弟似乎很有经验。”科林的上身微微前倾，墨绿色的中长发垂落在肩头。 莫歇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前方，阿瑟斯蹲下来，脸颊微微泛红，注视着冰露说：“其实……我也害怕大海。” 冰露忽然停止了颤抖，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嗯？” “我第一次去海里游泳的时候，身体紧绷着，担心会沉下去。当我真的开始下沉的时候，海水冲进了我的嘴巴和鼻子里，最后我被护卫骑士救上了岸。” 说出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实在是过于羞耻，阿瑟斯顿了顿，移开视线。 “再后来，我漂浮在海里的时候，脑袋里总会出现奇怪的想法。脚下不是结实的地面，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在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越往深处，就越是生活着庞大的生物。在他们的面前，我不过就是一粒尘埃，一个气泡。” 虽然生活课的老师提到过，不要试图通过倾诉不幸来拉近彼此的关系，因为可能会加重对方的负面情绪。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需要一个有过相似经历，理解自己痛苦的人，来发泄、化解内心的负面情绪。 冰露拨开面前的长发，好奇地问：“那么，你也会觉得呼吸加速，身上变得又冷又黏，还想要昏过去吗？” 阿瑟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和我一样害怕大海的人。”冰露双眼亮晶晶的，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孩子就是这样，情绪起伏大，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突然，阿瑟斯收起羞耻的姿态，轻声说：“你现在听完了我的故事。”作为交换，是不是该讲一讲你的故事呢？ 是啊，这个男孩给我讲述了他的故事，我也应该有所回应才行。长老婆婆是这样教我的。 冰露抿了抿唇，缓缓回忆道：“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没有灯光，天上也没有星星和月亮，什么都看不见。我想起有族人说过，这是难得一见的天象，海里会出现许多宝物。” “然后……然后我就去了。”冰露搓了搓毛毯，用最简短的话作为故事的结尾，“结果不小心掉进了海里，差点淹死。” 莫歇把阿瑟斯和冰露的对话翻译成洛尔普语，讲给同伴们听。 “想不到阿瑟斯小公子还有过这种经历。”观众一号阿奇柏德感慨道。 观众二号米奇摇了摇头，“这孩子的故事出乎意料的普通呢。” “冰露小姐说的海里的宝物，可能是生活在海里的生物，或是沉船里的物件，被海流拱到了浅层区域。”观众三号科林在认真地分析。 太好了，不是因为被族人们欺负而患上的恐慌症。 这样想着，阿瑟斯开口：“所以你和我一样，因为被大海‘伤害’过而感到害怕。” “我们……一样。”冰露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喃喃自语道。 阿瑟斯注视着她深蓝色的眼眸，伸出手，“我们一起克服恐惧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克服恐惧？ 冰露不断走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原本就和族人们长得不一样，结果还害怕大海，不敢靠近一点，和族人们越来越疏远。 现在这个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男孩居然说，他要和我一起克服恐惧，一起想办法？ 冰露拖着毛毯来到阿瑟斯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在了他温暖的手掌上。 “长老婆婆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冰露小姐。”阿瑟斯站起来，手指轻轻勾住冰露的指节，尽显绅士风度，“和我们回到部落吧。” 恢复成瘦小体型的冰露，呆愣地回应：“……好。” “我觉得气氛不太对劲。”米奇·萨克温摩挲着下巴，眯起眼睛。 阿奇柏德拍了拍他柔软的肩膀，“赶紧收好你的锅吧，米奇，我们马上就走。” “嘿！说了不要叫那个名字！你绝对是故意的！阿奇柏德。” 就这样，莫歇和科林在前，阿瑟斯和冰露在中间，米奇迈着沉重的步子在后，五人回到了海族部落。 冰露的衣服因为体型暴增变成了碎布，毛毯披在她身上，像是一个滚动着的毛球。 感受到她的紧张和不安，阿瑟斯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他相信父亲，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远征军团的总指挥，一定会做出行动的。 “阿瑟斯小公子，你回来了。” “哈哈，这不是我们远征军团最年轻的小队吗！” “这孩子就是海族的下一任族长吗？真可爱呀。” 远征军团的人们见到五人纷纷涌上来问候，在阿瑟斯的抬手示意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冰露缩到阿瑟斯的身后，有些害羞地说：“你们好……” 她又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看到了熟悉的族人们。 令她感到惊喜的是，这一次族人们没有选择无视她，而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我想先去找长老婆婆，可以吗？” “当然可以。”阿瑟斯突然想到了什么，补上一句，““我和你一起去。” 莫歇远远地就看见尤丽和毕夏普朝他招手，于是对阿瑟斯说：“那我们就先归队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再来找我们。” 阿瑟斯脚步一顿，转过头注视着他浅褐色的眼眸，“谢谢你，莫歇。” 或许是身在异乡，过往的事情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 这是他在正视自己的内心之后，第一次真诚的道谢。 第162章 克服恐慌症 虽然这样承诺了，但具体要怎么做？ 阿瑟斯看着躲在岩石后面颤抖的蓝色身影，一时犯了难。 昨天下午，白骨塔屋内。 “孩子，你是被选中的人。” 长老婆婆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声音轻浅，就像风中的蜡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您……您的身体怎么了？”就算冰露年纪再小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想要凑近木榻，查看长老婆婆的状态，然而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 冰露近乎恳求地开口：“吉尼尔尼斯叔叔……” 回应她的，是一个饱含着无奈的摇头的动作。 “你不需要去证明什么，只要族人们看到那个印记，就会明白一切。”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就算再怎么不合群，冰露也知道族长印记代表着什么。不论她是否愿意，都必须要承担起族长的责任。 “不用担心，吉尼尔尼斯会协助你的。” “为什么您说的像是要……”要离开了一样？您不会一直陪着我吗？ 冰露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那瘦小的身影缓缓转了个面向，背部像是一座山丘，线条弯曲。 “好了，孩子，你现在还有事情要做吧。” “是……”从西大陆雷克顿王国来的人们还在等着我。 等我成为了族长，长老婆婆就会允许我靠近她吧？ 这样想着，冰露攥紧拳头，后退一步，“冰露告退，改天再来看您。” 她离开白骨塔屋，走到金发蓝眼的小少年身边，“我可以叫你阿瑟斯吗？我听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 阿瑟斯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冰露小姐。” 冰露挤出一丝笑意，“你也叫我冰露吧，海洲不像东、西大陆，没有少爷和小姐。” “冰露，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行动起来吧。” 时间回到现在。 阿瑟斯原本想和冰露一起下海，从浅海区到深海区，逐渐适应在海里的感觉。 可冰露还没到海滩上，一听到海浪的声音就吓得躲了起来，无论他怎么劝说都不出来。 “冰露，海滩上的海水只到你的脚背，没有危险。”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先尝试一下呢？”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冰露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 海洲下午的阳光比正午时的还要热，照在身上的时间久了，皮肤仿佛要融化一般，近乎没有感知觉。 阿瑟斯探出舌尖，舔过干燥的嘴唇。 他体会到了老师面对问题学生时的感觉，头脑一片空白，无能为力。 “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瑟斯双眼一亮，转身看向来人，“莫歇！” 是他把冰露哄出了石洞，或许他有办法。 这样想着，阿瑟斯小跑到莫歇面前，抱着虚心请教的态度开口：“冰露一听到海浪的声音就害怕，到现在还没能去海滩上。” 他微微抬头，双眼明亮有神，“或许……你有什么建议吗？”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莫歇微微一笑，晃了晃瓶子里的水，提议道：“那么就先从感受水开始吧。” “感受水？”阿瑟斯接过瓶子，看着里面清澈的液体。 莫歇抬起手，见阿瑟斯没有抵触的情绪，才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听水流动的声音，感受水的温度、触感。” 然后他又从储物匣里取出了两个水舀，“这个也给你，相信你会用上的。” 阿瑟斯头脑聪明，一点就通。 他瞬间露出兴奋的神情，边往回跑边挥动手里的水舀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岩石后，冰露抱着双腿，将下巴抵住膝盖，逐渐恢复了平静。 “冰露，你伸出手。” “嗯？”冰露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 阿瑟斯拧开瓶盖，缓缓倾斜瓶子，透明的液体汇聚在白嫩的掌心，成了一片小水洼。 “怎么样？有不舒服的感觉吗？”阿瑟斯问。 冰露摇了摇头，“没有。”这水反而降低了掌心的温度，令她感到很舒适。 “那这种水声呢？”一股小小的水流注入水洼里，迸开水花的同时发出银铃般的声响。 冰露十分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双眼亮晶晶的，“很好听。”海洲经常下雨，这就像是下雨的声音，是最棒的安眠曲。 阿瑟斯忽然笑了，“那么接下来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好的。”冰露被这笑容晃花了眼，愣愣地回应。 她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玩过游戏， 莫歇依靠在岩石上，安静地看着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互动。 大约五分钟后。 冰露停住手下的动作，有些疑惑地问：“这就是你说的游戏？” “嗯，我们雷克顿的人经常玩这个游戏。”阿瑟斯第一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挖完坑，然后往里面倒满水？”冰露用两只手才堪堪捧起水舀，费力地将水倒进坑里。 “是的，但这并不是完整的玩法。”阿瑟斯用小臂擦去额头的汗水，“说实话，我有点累了，这里正好有两个水舀，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取水吗？冰露。” 这个语气，这个笑容……好像那个叫做“莫歇”的大哥哥，让人无法拒绝呢。 一种奇妙的心情冲淡了对海浪声的恐惧，冰露赤着脚走在海滩上，一手握紧阿瑟斯的手腕，一手拿着水舀，小心翼翼地接近海水。 哗啦啦——！ 海水拍打在水舀的底部，像是敲击小鼓。 水舀里盛满清澈的海水，瞬间变得沉重，冰露不得不松开握住阿瑟斯的手，转而提起水舀。 见她有些退怯，阿瑟斯迈开双腿，跑开一段距离，“比一比谁先跑回去！” 冰露眉头微皱，却笑着喊道：“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 “哈哈哈——！” “再挖一个大一点的坑吧？我们可以踩进去。” “我还没说最后的玩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 莫歇沿着水坑来到海滩边缘，半蹲下来，平视着少女深蓝色的双眸，“你现在距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冰露。” 成功？冰露收敛起笑意，有些茫然地低头。 她手里攥着坚硬的东西，是洁白的贝壳。海浪冲刷上岸，没过她的小臂和小腿，带来一阵清凉。 不一样。 和那天完全不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海浪声和笑声重叠在一起，海风从湛蓝的天空中吹拂而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美好的景象。 阿瑟斯突然问：“你会游泳吗？冰露。” “我不确定，而且……”冰露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为难的神色。 海族人的衣服本来就很少，她现在穿的这件也是临时借别人的，要是湿透了的话就没有可以换的衣服了。 仿佛能读懂冰露内心的想法一般，莫歇微笑着说：“我给你们准备了干净的衣物和毛巾，所以现在尽情地去玩耍吧。” 真的可以吗？ 我真的可以再次进入到大海里面吗？ 冰露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拉着，海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直接拍打在了鼓膜上。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没入了清凉的海水中。 “你看，冰露。”阿瑟斯摆动双臂，像条鱼儿一样游动自如，“大海没什么可怕的，你只是在一个雨夜里不小心跌倒了而已，勇敢地站起来就好。” 是啊，这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是一个海族人，生来就会游泳。 我是被族长印记选择的人，大海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所以…… “来比赛吧，阿瑟斯，看谁游得快。” 蓝发蓝眸的少女露出明媚的笑容，忽然向下一沉，和大海融为了一体。 第163章 怪异的裂缝 “继承仪式需要准备三天的时间吗？”巴里特看了满脸冰霜的亚特博尔格一眼，叹了口气回答，“好吧，我们知道了。” 父母双亡，身体瘦弱，皮肤白皙的海族异类——冰露，身上出现族长印记，成为了新一任的族长。 确实如长老婆婆所说的那样，冰露不需要去证明什么，族人们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无论是绿叶书屋的看门人，还是戴珍珠项链的邻居，亦或是造谣的大人，都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冰露。 嫉妒？怀疑？不服气？ 不存在的。 族长印记是创世神赋予的强大力量的象征，他们敢质疑创世神的选择？除非疯掉了。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冰露，其实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或许是因为体内有着相近的力量，又或许是因为年龄相仿，准备族长继承仪式的这三天里，除了睡觉休息，她都和阿瑟斯待在一起。 衣食住行和之前截然不同，又晒足了阳光，冰露终于像同年龄的女孩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体态也变得匀称修长。 这个变化使得海族人们更加肯定，冰露是海族人，是被创世神选中的人。 “冰露……哦不，族长，这是刚晾好的鱼干，您尝一尝。” “要尽快为您缝制几件像样的衣服呢。” “族长，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了解了事情经过的远征军团，认为海族人们是像墙头草一样的存在，看到冰露要成为族长了，瞬间就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为冰露带来无微不至的关怀。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就是生活在海洲上的海族人们的特点，慕强，缺乏同理心和社会性，拥有极端的观念。 冰露身为其中一员，也是如此。 阿瑟斯在旁边看着她被投喂，一脸复杂地说：“你都比我高了。”才三天的时间而已，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嫉妒。 “等我成年之后，大概会比你高这么多。”冰露伸手比划出两头左右的高度，骄傲地说，“我们海族人就是这样的。” “啊，吉尼尔尼斯叔叔叫我过去，我先离开一下。” 还真是适应良好啊。阿瑟斯笑了笑，目光转向别处。当他看到那抹耀眼的金色时，心跳猛地加速，下意识挺直腰板，一副等待审查的模样。 父亲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亚特博尔格一头金发用红缎带高高束起，身披银甲，腰间佩剑，正微微抬头望向天空。 他面无表情，目光沉沉，让本就冰冷的气质化为了具有实质的冰霜气场。 上一秒还在畅聊的远征军团，此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然而慕强且缺乏同理心和社会性的海族人，却端着一树叶的果子，凑到亚特博尔格的身边，笑哈哈地说：“这位英俊帅气的客人，要不要来点新鲜采摘的果子呢？”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瞧那胸脯，都快要贴到总指挥的胳膊上了！ 另一只手偷偷摸摸干什么呢！想要摸他的头发？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离他远一点！他可是我们雷克顿王国出了名的老婆控啊！ 骑士们瞪大眼睛，试图用眼神传达以上信息。 体态婀娜的海族女性思考了片刻，然后眼睛一亮，“噢噢，你们也想尝一尝吗？” 你不要过来啊！ 骑士们保持着坐姿，双手在大腿上紧握成拳，满头冷汗，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瑟斯注视着父亲的侧脸，心跳速度越来越快。他意识到，这不是面对父亲时的紧张感，而是体内的力量因某个存在而处于戒备状态。 于是他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 蓝天，白云，飞鸟。 不，那不是鸟，而是一道……裂缝？！ 虽然像一根头发似的窄小，不仔细看的话就发现不了，可是从里面溢出的魔力浓郁强大，隐约散发出森冷的气息，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这时亚特博尔格突然开口：“巴里特。” “在。”巴里特微微躬身。 “通知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亚特博尔格说完，直接转身向远征军团集中存放物品的地方走。 阿瑟斯恍然回神，对不远处的少女呼喊道：“冰露！” 在战斗之前，他还有能做的事情。远征军团里，除了翻译小队，就只有他能和海族人直接交流。 冰露正在听吉尼尔尼斯讲解族长继承仪式的注意事项，见阿瑟斯急匆匆跑来，疑惑道：“怎么了？” 阿瑟斯抬手指着天空中一点，“看天上，那里有一道位面裂缝。” 冰露歪了歪头，一脸天真，“什么是位面裂隙？” 看来她没有学习过相关的知识。那么她身边的人，会说洛尔普语的接待者，一定知道位面裂隙。 阿瑟斯看向吉尼尔尼斯，却没想到这位自他们到海洲以来就保持着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同样是一副愕然的模样。 吉尼尔尼斯拧紧眉头，“海洲的领空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位面裂隙，这是第一次……”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阿瑟斯微微怔愣，“什么？” 从来都没有？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肯定？ “既然裂缝出现了，就要尽快解决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远处，第一骑士团的团长朝他喊道：“阿瑟斯！快回来！” 阿瑟斯举起手示意，然后注视着吉尼尔尼斯深灰色的眼眸，“我们雷克顿王国有多次攻克位面的经验，所以相信我们吧。” “我知道了。”吉尼尔尼斯重重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远征军团临时营地。 按照巴里特的指示，所有的后勤人员也全副武装起来。 毕夏普戴好防御手环，看着头顶上那个逐渐扩大的黑色裂缝，“你们不觉得那个裂缝有点奇怪吗？” “何止是奇怪，简直到了诡异的程度。”尤丽眯起眼睛，表情一言难尽，“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是什么？” 生机盎然，覆满绿意的陆地上，无人在意的草丛中，突然冒出点点嫩芽。就算在慌乱中被无情踩踏、碾烂，也一次次顽强地抬起头，向上奋力生长。 它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感受到了生命的召唤。 来自某位更高等的存在，能决定它们是生存还是毁灭。 于是它们穿越身后的土壤，盘卷在那位的脚下，渴求得到一丝垂怜。 “嗯？莫歇你为什么要站在草堆里？”说着，毕夏普朝莫歇伸出手，“赶快出来吧，你快要被淹没了。” 尤丽立刻拍掉他的手，“嘿！你别打扰他！” 莫歇没有说话，神情平静地凝视着天空中那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的裂缝。 果然，印刻在灵魂中的巫力是不会认错的。 那团漆黑的东西是混沌巨物的一部分，而它旁边缓缓飘动的一角，以及一闪而过的苍白，则属于那个俯视众生的存在。 为什么？ 莫歇缓缓抬腿离开草丛，将四溢的巫力尽数收回。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 “看啊！有什么东西从裂缝里掉出来了！”有人指着天空喊道。 只见一颗颗黑色的球体从天空倾落，明明处于海洲上空，却无一例外落进了海里，像是没有实体一般，无声无息。 “我没法控制封印！”冰露第一次使用族长的力量，身上发出深蓝色的光芒。 吉尼尔尼斯拧紧眉头，“集中注意力，再试一次！” 冰露身上的光芒持续增强，但她脸色苍白，慌张到落泪，急切地喊道：“没有用！没有用啊！吉尼尔尼斯叔叔！” 吉尼尔尼斯面色沉沉，“看来它的目的是赞德拉的封印。” 话音落下，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 第164章 失控的赞德拉 冰露收起力量，光芒消散，颈侧的族长印记红得像是要滴血。 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吉尼尔尼斯叔叔，我该怎么做？” “他们是从西大陆雷克顿王国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不能让他们冒险。”吉尼尔尼斯拉住冰露的手腕，向着白骨塔屋跑去，“现在必须重建赞德拉的封印，跟我来！” “可、可是族人……” “我已经拜托卡朗卡拉组织战斗了！” 另一边，巴里特将剑插入地里稳住身形，有条不紊地指挥军团：“魔法师，张开防御屏障！前排骑士清除障碍，后排骑士准备释放剑气！” “后勤人员待在内圈里，不要出去！” “翻译小队！告诉我这个海族人在说什么！” 马蒂里·克拉彭来到巴里特身边，浑身肌肉隆起，像是一名久经锤炼的骑士。 “巴里特先生，他说族长和吉尼尔尼斯去重建赞德拉的封印了，他负责组织海族人战斗。他还说，他们海族人知道赞德拉的弱点，所以希望我们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把带头冲锋的任务交给他们。” 那可是深海巨物赞德拉！如果我们只顾自己的安全，也会和海洲一起毁灭的。 巴里特微微皱眉，向海族青年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知道了，我们配合他们的行动。” 就这样，雷克顿王国远征军团和海州海族的临时作战同盟成立了。 轰轰——！ 在剧烈的震动中，岩石被连根拔起，沿着坡度滚落。岩石群撞裂树木，碾碎花草，弹跳着、发出隆隆雷声，如同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房屋接连倒塌，尘土飞扬，尖叫声此起彼伏。庞大的骨架仿佛再次拥有了生命，摆动着尾骨向众人猛冲。 无法稳住身形的人们，就像转盘上的骰子，在废墟中翻滚。等到被救下时，身体也已经变得鲜血淋漓。 剑气和魔法在半空中飞舞，将滚落的岩石、骨架和其他杂物统统粉碎。 混乱之中，远征军团的圆形防御屏障内的区域，成了唯一的净土。 “我以为我会滚到海里去。”毕夏普松了一口气。 尤丽看着手腕上的防御手环，同样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还好有它。” “真是个好东西。现在这种情形下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问一问克拉彭副教授，它能不能归个人所有。”毕夏普笑哈哈地说着，不经意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向危险的边缘走去。 “莫歇？！快回来！”他大喊道。 尤丽也震惊地望去，对上那一双浅褐色的眼眸时，举起双臂奋力挥动着，“那边很危险啊！” 她看到莫歇的双唇一张一合。 在说什么？看不清啊。 视力较好的毕夏普愣愣地开口：“……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莫歇是这样说的。 “什么没关系啊。”尤丽有些着急，目光紧紧追随着莫歇的背影，“克拉彭副教授都看到他了，为什么不制止？” 在巴里特和亚特博尔格身边，为他们翻译海洲语的马蒂里确实看到莫歇了。但他的目光只是短暂地在莫歇手腕上停留了片刻，确认他佩戴好防御手环之后，又迅速移开来。 毕夏普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恐，颤抖着伸出手指，“呃！快看那边！” “怎么了？”尤丽疑惑地转头，然后身体一僵，倒吸一口冷气，“嗬——！” 只见庞大的黑影从海底升起，逐渐笼罩住残余的森林。被它触碰到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漆黑，失去了原本的形态。 黑影还在蔓延，伴着刺耳的声响，逐渐向人们逼近。 巴里特面色凝重，“那是赞德拉的体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扩大屏障！加强防御！” 随着魔力不断涌入，防御屏障越来越大，足以笼罩住所有人。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赞德拉的体液只被阻挡了短短三秒，便通过腐蚀的洞口继续涌动。 “难道它的体液内含有魔力？！” “该死！屏障没有用！”名为卡朗卡拉的海族青年慌了神，“守住白骨塔屋！长老还在里面！” 听到“长老”二字，亚特博尔格脚步一顿，寒芒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朝相反方向挥出一击。 曾在西大陆海岸展现过的冰蓝色的剑气，威势迅猛，如劲风般横扫一切障碍。却又在白骨塔屋前，硬生生改变了轨迹，越过尖细的塔顶，然后化为十字型重重冲击在黑影的中心，瞬间就阻止了其向前蠕动。 冰晶呈十字型爆开，被黑影腐蚀，然后又将黑影冰冻住，无限循环这一过程。 同时，大地停止颤动，给了生物们喘息的机会。 亚特博尔格微微转动手腕，剑气触发第二阶段，凝结成半透明的切面，瞬间贯穿黑影，直达海面。 万众瞩目的救世主阿瑟斯，就站在他的身后，嘴巴微张，眼中倒映着高大伟岸的身影，满脸崇拜敬佩。 这就是他的父亲，雷克顿史上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 他未来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咔嚓！咔嚓嚓——！ “海面被冻结了？！” “不愧是麦金托什……哦不，我是说，总指挥，他竟然能想到这个方法！” “我感觉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别说了，我的舌头已经变成一串弹簧了。” “别高兴得太早。赞德拉的体液能跑上来，不就意味着它现在就在海洲的下方吗？” 这位骑士说的不错，名为“赞德拉”的灾难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卡朗卡拉来到亚特博尔格的身边，眼里满是绝望。 他嘴唇颤抖着，声音艰涩地从喉咙里传出来，被马蒂里翻译成洛尔普语。 “赞德拉的状态不对劲。” “不仅是封印失效这么简单。它失控了，彻彻底底的。” 如他所说，刚平静没多久的陆地再次陷入了剧烈的震颤之中。 这种感觉不像地震，倒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飘着一叶扁舟，随着海浪起伏、飘荡，仿佛下一秒就会整个倾覆。 一面的物体已经被腐蚀干净，人们能清楚地看到海面上的景象。 倒灌而来的海水不过呼吸眨眼之间，就冲撞在透明的防御屏障上，分成两股水流之后又重新汇聚，从另一面流入海中。 不仅是魔法师、骑士和战士，就连后勤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极具有压迫感、可怖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 它堵住了呼吸的通道，声音的回路，肌肉和骨骼的运动，让人不得不凝视着海面上一点，迎接不可名状之物的出现。 哗啦啦——！ 那真的是现实中存在的生物吗？ 堪比大陆的庞大身形，一眼望不到尽头，或许还只是它的一部分？ 粗长、长满球形突起、裹满黏液的触手周围缭绕着黑色的气韵，和从位面裂缝里掉落的球体类似。 只是胡乱地在空中舞动，竟然能产生音爆，同时带起一阵阵强大的气流。 深海巨物赞德拉，对于它来说，海洲不过是和它的脑袋一样大小的饼干。 海洲上的生物，则是饼干上的装饰性糖果。 好饿…… 好想吃！ 全部吃掉！ 可怖的气息瞬间扩散开，生物们的头脑内产生了持续性的嗡鸣，纷纷停住动作，目光呆滞地望向天空。 在场的不受它控制的只有四个人。 称号大领主亚特博尔格，海族族长冰露，拥有创世神力量的阿瑟斯，以及…… 原纯血至高巫师，现大巫师，莫歇。 还没有正式进攻世界范围的位面裂缝，就迎来了生死危机。 那么，该怎么做呢？ 第165章 猩红微笑 亚特博尔格目光一凛，一股强大的气韵以他为中心爆开，一直震荡到近海洲边界。 这是他八成的威压，足以帮助其他人摆脱赞德拉的控制。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触、触手动了！它要攻击我们！” “哦不——！”骚动中，突然有一位老学者揪住自己的头发，气愤地大喊，“瞧它做了什么好事？！” 惊恐之余，人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从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到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可置信。 只见波浪翻涌的海面上，数根漆黑的触手之间，飘荡着一截灰色的东西。 那东西旁边还浮着一圈残屑，随着海浪散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难道……那是水下通道？” “一定是我看错了吧？哈哈。” “水下通道被毁，我们还怎么去东大陆？”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怎么对抗这个怪物！” “身为雷克顿王国的战士，怎么可以退缩呢！那边又有滚石，粉碎它们！” 听到激昂的吼声，海族的临时指挥卡朗卡拉终于回过神来，对亚特博尔格说：“赞德拉现在处于失控状态，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有生理本能。” “怎么做。”亚特博尔格眼帘微垂，浑身散发出极具压迫感的力量。 他的手掌抚过剑刃，冰蓝色的光芒随之凝结成冰片，使原本平滑的边缘变得更加锋利。 “赞德拉最旺盛的欲望是食欲，它打算把整个海洲都吞进肚子里。”卡朗卡拉通过观察，得出如此结论，“如果我们有什么东西能喂给它，应该可以暂时拖延一点时间。” “它喜欢吃魔力吗？” “什么？”卡朗卡拉微微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上身凑向马蒂里。 马蒂里刚张开嘴，整个视野瞬间被冰蓝色覆盖，同时杂乱的声音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嗡鸣声。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冷气吹打在皮肤上，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瞬移到了霜冻苔原位面里。 他眨了眨眼，视野逐渐恢复如常。 正前方，亚特博尔格放下手臂，细小的冰晶碎屑纷纷扬扬飘落，停留在他的眉睫上，更衬得他双眸冰冷。 “您居然可以给攻击附魔？！”卡朗卡拉等海族人的身体素质极其优秀，清晰看到了亚特博尔格释放附有魔力的剑气，然后被赞德拉的口器吸入的全过程。 他收起震惊，顿了顿说：“赞德拉确实喜欢吸食魔力，不过由于它的体型过于庞大，需要等量的魔力才能让它满足。” 身后，远征军团士气大增，更加奋力地挥动武器。 “有效果！不愧是麦金托什侯爵大人！” “赞德拉喜欢吃魔力？！难道它是一种魔兽？” “总指挥，请您下命令吧！” 巴里特沉吟片刻后说：“我们魔法师的总体魔力量，恐怕只够赞德拉一餐。魔力不够，防御屏障无法维持。总指挥，我们要不要换一种策略？” “巴里特，明确一点。”亚特博尔格转动眼眸，目光沉静而深邃，“拖延时间才是我们的任务。” 巴里特迅速立正，双手紧紧贴在身侧，“您说的是！” 魔力不够可以补充，药剂不够可以再制作，但时间关乎到生命，一点也不能放弃！ 他大手一挥，向军团下达命令：“一、二队魔法师准备释放高级攻击魔法，三、四队魔法师维持防御屏障。一、二、三队骑士准备释放附魔剑气，四队骑士继续清除障碍！” “是！” “收到！” 阿瑟斯是一队的骑士，理所当然举起剑，高度集中注意力，像他的父亲亚特博尔格刚才做的那样为剑气附魔。 他没有放弃他的好搭档骑枪，只是远征路途遥远，暂时使用适用范围较广的剑。 仅此而已。 轰轰——！ 赞德拉动了。硕大的圆形口器缓慢地张合，边缘密布锥形的牙齿，宛如森然骨刺，令人不寒而栗。其中辐射状的褶皱清晰可见，随着张合的动作舒展、紧缩。 数根漆黑的触手在空中舞动，幅度之大，将大海搅成了混乱的深渊。 “攻击！”巴里特一声令下，无数绚丽的飞弹气波向赞德拉飞去，大部分都被硕大的口器吞没。 卡朗卡拉高举起长矛，声音极具穿透力，“海族的战士们！我们也上！” “等一下！”巴里特猛一抬手，及时叫住了他。 马蒂里迅速翻译道：“我们要交替攻击，不能重合，否则就白白浪费了魔力。” 卡朗卡拉还是年轻，缺少实战的经验。“啊……你说得对。”他有些懊恼地放下手，朝族人们摇了摇头。 而且他们需要趁着这宝贵的时间，救治伤员，减轻伤亡。 “孩子，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这是治疗魔药，有助于伤口愈合。” 见这位抱着孩子痛哭的海族母亲呆愣的，没有回应，身穿白色制服的魔法师突然意识到，对方听不懂洛尔普语。 于是又拿着魔药，边用手比划边说：“如果是外伤，直接涂抹。如果是内伤，要口服。呃……您明白了吗？” 海族母亲连忙接过魔药，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谢谢您！” 莫歇看到这一幕，心里的某一个角落被触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状似不经意路过，将一缕巫力注入孩子的体内，好在魔药生效之前维持住一线生机。 赞德拉不是魔兽。 或许比起魔兽，它的身体构造更接近于人类。 它之所以吸食魔力，是因为在封印中，力量受到压制，魔泉内属于半满的状态。 生存是本能，而力量是生存的资本。 它需要填补剩余的部分。 莫歇凝视着赞德拉迟缓晃动的触手，无比肯定地想道。 魔力就像是一块蛋糕，初尝觉得甜蜜美味。 他步伐缓慢地向前走，每一个脚印上都有醒目的巫力标记。 试想一下，你来到一家有名的餐厅吃饭，服务员面带微笑地端上一份蛋糕。 当你认为面前的蛋糕只是一道甜点，但服务员却不断给你端上蛋糕，试图告诉你——这家店只卖蛋糕，你来错地方了。 你会怎么想？ 莫歇眼帘低垂，左手虚虚一握，沿途的所有巫力印记上都被叠加了一个复杂的术阵。 赞德拉动作停滞的时间间隔只会越来越短，攻势也会一次比一次猛烈。 要正式开始了。 他目光一沉，使用乘风加速奔向目的地。 轰轰——！ 赞德拉再次恢复行动，但它变得更加暴躁，黑色触手交缠扭动着，重重拍打在海洲的边岸，直接掰下一块土地。 那种量的魔力竟然只能让它停滞短短两分钟的时间？眼看着赞德拉把陆地的碎片囫囵地吞进肚里，阿瑟斯心里一惊，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突然，他体内创世神的力量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出了反应。 不好！赞德拉打算用触手攻击了！ 触手的目标是？！ 他猛地转身，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同时，头顶有一巨物毫无征兆地刺下，比劲风还要快，混杂着魔力和未知的力量。 “莫歇！”阿瑟斯瞪大了眼睛向莫歇飞扑去，身后金轮显现，重叠交错，发出耀眼的金光。 不要！快躲开！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噗嗤——！ 肉体被贯穿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哒、哒…… 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如降雨般，没有规律地洒落在地面上，然后迅速汇成了一片。 “啊……”阿瑟斯保持着趴倒在地的姿势，颤抖着抬起头。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猩红的微笑。 第166章 命悬一线? 莫歇的计划看似很简单，实施起来却有些复杂。 一旦赞德拉的魔力全部补满，它真的会遵从生理本能，将整个海洲拆吃入腹。 到那时，就算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有一战之力，也无暇顾及其他人。 残骸与尘土，哀嚎与血肉，又是一幅地狱图景。 海洲，中之土，会从世界上消失，一个强大的海之族群也将陨落，成为历史的遗珠。 要想控制住赞德拉，就要递上令它满意的、足以恢复身体力量的“食物。” 很显然，魔力被排除在外。 幸好，莫歇是一个巫师，拥有任何活物不可能拒绝的珍贵的力量，即生长生存不可或缺的养分。 赞德拉会满意的。他如此想道，再次在地面留下一个术阵。 要想完成这个计划，倒数第二个步骤至关重要。 仅仅用温和的方式传输巫力是不行的。就像是一枚鸡蛋，从三楼的高度落下，可能会造成皮肉伤；从八楼的高度落下，可以砸破人类的头骨。 从二十五楼抛下呢？ 所以他需要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才能对赞德拉产生影响。 现在他是大巫师的境界，灵胎还没有发育完全，同时对付三头冰龙尚有余力。 然而小小冰龙又怎能与深海巨物赞德拉相比？ 莫歇沉静的目光掠过朋友和亲人的身影，停住脚步。 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原本嘈杂混乱的海洲瞬间变得安静了一些。 “莫歇？！”尤丽和毕夏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马蒂里皱紧眉头，目光在莫歇的防御手环上快速掠过之后，便紧紧凝视着那堪称残破的身躯，大喊道：“治愈魔法师，还愣着干什么！” 阿奇柏德和科林毫不犹豫地收起武器，向莫歇跑去。 亚特博尔格向来冷漠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巴里特面色凝重，其他远征军团的人，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海洲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莫歇·麦金托什？ 那种伤势，恐怕…… 阿瑟斯的眼球剧烈颤动着，视野变得模糊不清。那微微上扬的、不断流淌着鲜血的唇角深深印刻在了他的眼底，像一弯镰刀，割去心上的一块肉。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头脑变成一片混沌，不知道是在问莫歇，还是在问自己。 莫歇看着金发蓝眼的小少年凑到他身边，喉头再次涌上一股腥甜，不可抑制地喷吐出去，“阿瑟斯，咳咳……” 啊，这个样子真是久违了。没想到赞德拉的触手上还附有魔力，短暂地和巫力相抵消，让他感受到了钻心般的疼痛。 感受到手背上洒落的温热，阿瑟斯浑身颤抖着，抬手覆上贯穿莫歇身体的、粗黑触手的前端。 他脸上的不安和痛苦瞬间消失，一双湛蓝的眼眸被金光覆盖，三重金轮在身后浮现，随即极其纯粹的红色魔力和金光交织在一起，威势浩大，堪比火焰龙卷。 就是这样神奇的力量，触及到黑色触手时，速度慢了下来，就像是怕那人受到二次伤害一样。 黑色触手被金红的光束融化，蒸发在空气中。那粗长的中后段被迅速抽回，断面黑雾缭绕，遏制了灼烧效果继续蔓延。 阿瑟斯呼吸一滞，恢复平常的状态，伸手接住即将倒下的人，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莫歇！” 同时围过来的，还有莫歇的朋友阿奇柏德和科林，以及军团内负责施展治愈魔法的魔法师。 “呜——！” 大海中，赞德拉发出悠长的声音，仿佛只是受了微不足道的皮肉伤而已。 它将被熔断的触手伸到口器边，褶皱绽开，将其完全含入。 海洲中央，最醒目的红色血潭边。 科林眉头紧皱，金色的眼睛完全睁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蹲在莫歇的身边，触碰那只沾满鲜血、逐渐失温的手。 “麻烦您，尽全力救治！”阿奇柏德语气急切，双眼微红。 “我会的。”说完，魔法师向施法媒介中注入魔力，准备施展最高级的治愈魔法。 突然，阿瑟斯握住了魔法师的手腕，语气坚决：“不行！” “阿瑟斯小公子？”阿奇柏德疑惑不解，看着莫歇苍白的面庞，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语调直接升高了一个度，“这样下去莫歇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没命的！” 科林和魔法师也投来疑惑的目光，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阿瑟斯嘴唇紧抿，沉默了片刻后说：“莫歇他……似乎是魔力不耐受的体质。” 前方，对抗赞德拉的第一线，担忧之余，三位指挥者和一位翻译员正在观察赞德拉。 “总指挥，赞德拉的样子有点奇怪。”巴里特疑惑道。 “它的尾巴被烧断，竟然没有发狂攻击？”卡朗卡拉陷入了沉思中，“而且算一算时间，应该输送下一波魔力了，它怎么毫无反应？” “什么？那些触手是赞德拉的尾巴？不，这不重要。”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巴里特转向亚特博尔格，“总指挥，我们是否要再次发动攻击？” 亚特博尔格凝视着庞然大物，缓缓抬手。 “是。”巴里特无条件服从上级的命令，沉默着保持戒备。 后方，没人敢接近那越来越大的红色血潭，生怕惊扰到那只虽然幼小，但散发出强大威压的猛兽。 “怎么会这样……”阿奇柏德喃喃道。 如果莫歇真的是魔力不耐受的体质，那这个贯穿伤足以致命，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阿瑟斯……说的没错。”莫歇缓缓开口，声音虚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飘散的云丝。 “这……”这下魔法师也无能为力了。魔力不耐受的体质，注定莫歇不能接受任何和魔力有关的治疗，他背包里的治疗魔药也没有用武之地。 “可是，莫歇。”科林的目光落在莫歇的腹部，面不改色的凝视着那个被贯穿，呈洞孔状的狰狞伤口，突然开口，语气沉沉，“身体被重创，没有受到任何治疗，作为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还有正常的生命体征，更别说是保持意识清醒，和其他人交流了。” 话音落下，紧张的气氛似乎有所缓解。 对啊！阿瑟斯茅塞顿开，终于意识到不同寻常之处。莫歇不是一个没有魔泉的普通人吗？肚子上被开了一个大洞，流了一地的血，还能和他们对话。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莫歇微微抬头，浅褐色的眼睛只能看到金发小少年柔和的下颌线。 他轻笑一声，“阿瑟斯，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力气笑？！阿瑟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对三人说：“能请你们回避一下吗？” “……好。”阿奇柏德像极了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的红毛小狗，一步一回头，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回到了自己所属的队伍里。 “莫歇，别让我们担心。”这是科林第一次叫莫歇的名字。 确认三人都远离之后，莫歇单手撑地，向下挪动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躺在阿瑟斯的腿上一样。 “阿瑟斯，张开屏障。” 阿瑟斯依言照做，张开一道隔绝声音和力量的屏障。 “我是一个巫师。”莫歇言简意赅，张口便是平地惊雷。 “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要暂时和你建立精神连接，补充精神力。”和他是主从关系的贝利恩，不能出现在这里。 “精神连接？” “然后重新唤醒灵胎产生巫力，修补身体的伤口。” “啊？” 第167章 重建封印的办法 阿瑟斯之前就觉得莫歇不太正常，现在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莫歇是把他当傻子吗？ 就算是他也知道，只有巫族人才能成为巫师。 而且在创世神传说里，巫师是邪恶、自私、贪婪等一系列负面特质的结合体，他们使用的巫力，和创世神赋予人类的魔力是相斥的存在，不可能兼容，也从未有人发现过类似的例子。 他们的家族，麦金托什，是雷克顿建国千年来的名门，世世代代的直系子嗣都拥有出众的魔法才能。 只是偶尔会出现极为特殊的个体，和莫歇一样没有魔泉，甚至连体质都不如普通人。 而他们的父亲，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拥有家族族长一脉相承的金发蓝眼，是雷克顿史上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不仅在骑士和剑术的领域达到了巅峰，在魔法方面也不逊色于称号贤者，无论从哪方面看和巫族搭不上半点关系。 或许是母亲那边的血统？ 不，不可能。 如果莫歇是巫师的话，和他同父同母的弗洛恩兄长为什么是一名拥有魔泉的魔法师？ 这完全说不通。 到底……该如何解释现在这个情况？ 身体破了个大洞，血流满地，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和他交流的莫歇。 真的是个活人吗？ 即将十一岁的小少年阿瑟斯·麦金托什，大脑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导致思维停滞、头脑发热。连带着半个月未出现的魔力过盛的症状再次出现，魔泉震荡，魔力汹涌而出。 莫歇缓缓呼出一口气，感受到身边继续攀升的魔力和皮肤传来的刺痛感，抬手轻轻碰了碰阿瑟斯的下颌，开玩笑般地说：“难道你想看着我就这样死掉吗？” 现在阿瑟斯脑内信息过量，精神世界通道封闭，无法建立精神连接，必须要让他专注于当下才行。 听到莫歇的话，阿瑟斯眼睑一颤，又狠狠地瞪着他，“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啊！” 讨厌莫歇，是之前的事。 现在……没那么讨厌了。 但是！也不喜欢！绝对！ “那就放轻松，不要再想那些复杂的咳咳……”莫歇还没有说完，喉咙一痒，再次吐出一口血。 这血不似之前那样鲜艳，而是呈暗红色，混杂着小血块。 阿瑟斯瞬间紧张起来，托住他的后背，“喂！你——” 没等阿瑟斯说完，上一秒还在咳血的人就收敛起笑意，转动浅褐色的眼眸，“安静，我没事。” 他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温和平静，嘴唇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像一层雾面的的妆料。那双眼里却不见情绪的波动，平静而深沉，透露出和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我是被他的气势唬住了吗？阿瑟斯沉默地想。 这次莫歇十分顺利地和阿瑟斯建立了精神连接。尚未被开发建设的纯白区域内充斥着精神力，通道刚一打开，就源源不断地向另一方世界涌去。 [主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进入精神世界，诺兰立刻闪现到他身边，语气难得急切。 [您的精神力突然消失，精神世界像是静止了一样。] 他焦急地围着莫歇的意识转圈，双手僵在空中，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 [我现在处于濒死状态，具体的事情之后再说，来不及了。] 莫歇在连接口，主动接纳阿瑟斯的精神力。 [濒死？！] 诺兰感到无比震惊，褐色长发随主人的心情，仿佛被静电控制了般炸开。 [帮我把精神力引导过来。] 说完，莫歇的意识缓缓漂浮在半空中，不再作出反应。 [了解！] 诺兰手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喇叭口，后面连着一根粗长的管道。 这是他根据莫歇精神世界里的某个物件复刻出来的，通过想象就能具象化。 前方是未知的世界，白茫茫一片，散发出令他感到安心的气息。 然后他按下这奇特装置的开关，喇叭口开始颤动，管道有规律收缩、复原，就像是在呼吸一样。 [轰轰……] 在装置发出了堪比赞德拉低吼的声响后，诺兰握紧喇叭口，将管道的前端夹在腋下，一副“坚定不移”的模样。 明明空中什么都没有，喇叭口还是咆哮着、摆动着，不停吞噬。而粗长的管道，竟然迅速膨胀起来，鼓动如心脏。 是的，它是一个有着超大功率的吸尘器，仅用了一分钟，就将纯白世界大半精神力传输到了莫歇的精神世界里。 [诺兰。] 莫歇是在集中注意引导精神力，不是晕过去了，自然能感知到时间的短暂。 精神世界内，象征着精神状态的天秤已经恢复成了平等的姿态，他飘浮到诺兰的面前，看着那明显是简易版吸尘器的装置，沉默了片刻后说： [……做得很好。] 自重生以来，似乎只有和诺兰在一起，才会有无语的时候。 [嘿嘿。] 诺兰露出灿烂的笑容，像之前那样把光团揉进怀里，用脸颊紧贴着，亲昵地蹭了蹭。 [我回去了，之后见。] 莫歇一个闪现来到意识海上方，向诺兰道别。 [慢走，我的主人。] 诺兰站在原地，褐色长发乖顺地垂落，蜜糖般的眼眸凝视着半空中那光团。然后右手放于心脏处，缓缓躬身行礼。 回到现实世界，一睁开眼，就撞入了一片湛蓝色的海洋里。倒映着自己惨白的脸色，和干净的嘴唇。 “你醒了！”海洋的主人展露出兴奋的神色，扶着他坐了起来，“真的是太神奇了，你肚子上的伤口被一点一点修补好了。” 精神力充足，灵胎也重新恢复活性，迅速产生巫力，修复了肉体的损伤。 莫歇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瑟斯，“现在相信了？” “……相信了一半。”阿瑟斯轻轻推了他的后背一下，语气很凶狠，“好了就快点起来，我的手臂都快麻断了！要是赞德拉再发动攻击，我可挡不住。” 莫歇轻笑一声，缓缓站起来，“赞德拉暂时不会发起攻击。” 阿瑟斯好奇道：“你做了什么？” “嗯……”莫歇浅褐色的眼眸里波光流转，白皙的食指抵在唇上，“秘密？” 计划的最后一步，耗尽精神力，增强灵胎的活性，然后利用释放生机的术阵诱导赞德拉对他发起攻击，造成致命伤害。 为了让他活下去，也为了自己能存在，灵胎会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巫力，强行突破至不朽巫师的境界，去修补肉体的损伤。 和他前世用匕首戳刺心脏，发动足以逆转世界的异能是一个道理。 在这个过程中，含有生机的巫力通过触手传输到了赞德拉的体内，暂缓了它的行动。 这还不算完。 他在巫力中藏了一个分离型的巫术术阵，可以产生类似于中毒的效果。 这样，足够赞德拉休息十分钟的时间。 “冰露回来了！”阿瑟斯突然道，莫歇也一同看去。 “我有重建封印的办法了！”冰露挥着手跑近指挥前线，身后跟着大汗淋漓的吉尼尔尼斯。 “族长，我们可以做什么？”面对这位十岁出头的少女族长，巴黎特保持着的态度，没有丝毫轻视的意思。 冰露握紧拳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要让赞德拉处于虚弱的状态，我就可以重新封印它。” 巴里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剑首，“虚弱……” “或许我们可以攻击它的尾巴。”卡朗卡拉提议道。 亚特博尔格微微颔首，“继续说。” “现在赞德拉的大部分身体都在海里，暴露在外的只有口器和尾巴。比起能吸收魔力的前者，还是攻击后者对赞德拉造成的伤害更大吧？”卡朗卡拉长矛一立，咧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受了伤，自然就会变得虚弱。” 第168章 风平浪静 方案虽好，却不能贸然攻击。 可以理解为，赞德拉目前就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一样，处于懵懂茫然、仅有生理本能的状态。 一旦对它发起攻击，就会产生刺激，将它从这种状态抽离出来。 到那时，与它近在咫尺的海洲不是被它生吞，就是受到外力冲击而变得四分五裂，沉入海底。 “关于这点，您不用担心。”得知他们顾虑的冰露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躺着一颗珍珠。 这颗珍珠的直径大概有三、四厘米，放在珍奇遍地的时代，是最基础的大小。然而它的不凡之处在于，光泽度非常高，表面光滑无瑕疵，除原本的银灰色外，还呈现出粉、青、白三种干涉色，使其整体看起来更加独特神秘。 吉尼尔尼斯在旁解释道：“这是原始种魔兽‘八棱岩贝’的始祖的唯一一颗珍珠，受世代海族族长支配，在危急时刻可以形成坚固的屏障，保护整个海洲不受外力冲击。” “这种东西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拿出来？”巴里特表示怀疑。 冰露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使用珍珠也需要族长的权限，有特殊的取用方法，我也是才刚掌握族长的力量……” 吉尼尔尼斯面色沉重，眉间笼罩着乌云，“在冰露正式成为族长，尚未掌握族长的权限和力量之前，西大陆雷克顿王国的远征军团途径海洲，位面裂缝，黑色的力量，赞德拉失控……像是有人设计好了一样。” 亚特博尔格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巴里特，辅助我。”说完，身形一闪，竟是直接向海洲边缘、赞德拉的正面冲去。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一道蓝色的闪电。巴里特迅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却还是落后了大段距离。 海族的战士们也没有闲着，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开始凝聚力量。 刚才看到亚特博尔格施展的招式，知道自己上去会拖后腿，于是便打算远程干扰。 他们善用长矛和弓箭，给武器附魔，再加上天生的力气，就算不能对赞德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能让它觉得皮痒痒。 这个和阿瑟斯长得很像的帅气男人怎么都不给我准备的时间？冰露呆愣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 “我也开始了，吉尔吉尼斯叔叔！”她鼓足勇气，咬破自己的食指。鲜血滴在珍珠上没有滑落，而是汇成一个光环，在珍珠周围缓缓浮动着。 她颈侧的族长印记由蓝转红，强大的力量震荡开一圈圈的波纹，和空气中的流质完美交融，凝结出浅蓝色半透明的屏障，笼罩住整个海洲。 亚特博尔格拥有水属性的魔力，配合上巴里特的风属性魔力，在大海上可以称得上是无解的组合。 面对深海巨物，亚特博尔格没有丝毫惧怕，表情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只虫子。他蓄力向上跃起，长剑划过一道弯月银光，直接穿过浓郁的黑雾，将一根触手的尖端斩落。 “噗通——！”重重掉入海里，然后蠕动着浮出海面。 而那附着了冰晶的光滑断面上，竟然生长出肉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原样。 亚特博尔格的身体并没有遵循自然世界的规则，落到地面上。而是乘着一风盘，飘浮在半空中。 正操控着魔法的巴里特突然瞳孔一缩，大喊道：“总指挥！小心身后！” 称号大领主境界的亚特博尔格又怎么会没发现？ 他将剑换到左手挥出一道冰蓝色的剑气，然后俯身躲过突刺来的触手，再将剑柄一转，双手握住，猛地向下一插。 赞德拉密密麻麻布满利齿的口器闭合，恰好挡住了这威力巨大的攻击。 “好坚硬的牙齿！”巴里特迅速将风盘拉回来。 事实上，在亚特博尔格到达海洲边缘的一瞬间，赞德拉就摆脱了控制。 它的“食欲”本能中有“诱捕”这一环节。尽管它是这个世界上体型最大，力量最强的非人生物，它还是要避免那些会不断进化的威胁。 触手被斩断？没关系，它会再生。 越是强大的食物就越是美味，“食欲”本能深知这一道理。 漆黑庞大的身躯上移了一些，露出类似岩石质地的表皮。一对镰刀似的前爪以极高的频率颤动着，将海里搅动得一片混乱。 “父……总指挥似乎遇到了麻烦，我要去帮助他。”阿瑟斯的目光扫过莫歇全身，有些怀疑地问，“你一个人没事吧？” 莫歇点了点头，“没事，你要小心，量力而行。” 创世神的力量，大概也会像巫力一样，最大程度地保护主体，他不用太担心。 这时，红发少年炮弹似地冲来，嘴里喊着：“莫歇——！” “哼。”阿瑟斯见状冷哼一声，周身环绕着气韵，奔向海洲的边缘。 巴里特余光瞥见金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总指挥，阿瑟斯来了！” “增加一个风盘。”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阿瑟斯加入战斗。 “是！” 他们刚才虽然在防御屏障一线，关注着赞德拉的动态，但也没有错过这位小救世主发动圣祭将赞德拉的触手融化的一幕。 “阿瑟斯，赞德拉的触……尾巴会再生，你的圣祭可以抑制这个能力！” “了解！” 阿瑟斯持剑跃上风盘，唤出金轮，发射金红色光束，直接洞穿三根黑色的触手，最后挥出一道灼热的剑气加强灼烧效果，平稳收手。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巴里特大为震撼。 这真的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吗？ 他的动作的稳定性已经远超一般骑士，足以被选入王家骑士团最顶尖的队伍。 那身姿，渐渐地和另一道身影重合在一起。 该说不愧是父子吗……巴里特控制着魔力输出，又将风盘扩大了一圈。 “还差一点！”冰露的声音突然响起。 亚特博尔格和阿瑟斯对视一眼，同时举剑，凝聚魔力附魔。 天真的、靠生理本能行动的深海巨物，终于暴露出一对凶器，以劲风都追赶不及的速度，割向人类脆弱的脖颈。 金发蓝眸的二人，将剑立在身侧，挡住一弯镰刀。剑刃银光乍现，沿着镰刀的内侧划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 剑身平，蓄力挥斩，水与火两道剑气先发，寒光剑刃紧随其后。 “吼——！”像是眼前有两只苍蝇在乱窜似的，赞德拉很气愤。 后果不怎么严重。 它的脑袋上被凿开一个小洞，一半边缘冻结冰晶，一半焦黑冒烟，保持着微妙的和谐。 “就是现在！”冰露抓住机会，重建封印。 巨大的魔法阵出现在海面上，范围之大，一眼望不到边界，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延伸到了东、西大陆。 “吼……唔？”这时，赞德拉才恢复了意识，对自己断了四根尾巴、脑袋上破了个洞这两件事感到十分疑惑。 然后它缓缓转动浸泡在海里的眼珠，收起尾巴，主动向下沉。 魔法阵随之缩小，覆盖整片海域，直至赞德拉的身影消失不见。 耀眼的光芒亮起，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嗡鸣声。 光芒消散，封印既成，风平浪静。 人们放下武器，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休整两日后。 冰露身穿族长专属的五颜六色的服饰，来到阿瑟斯面前，“阿瑟斯，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说吧。”阿瑟斯擦剑的动作没停。 冰露抿了抿唇，白皙的面庞上飘着两团红云，“唔……你能不能跟我去那边呢？” 第169章 论总指挥的实用性 阿瑟斯沉默了片刻后，把剑收入鞘中，点头答应。 冰露嘿嘿一笑，双手交扣在身后，刻意放缓了脚步，等他并肩而行。 等到两个孩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时，远征军团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起来。 “你们觉得冰露小姐要对阿瑟斯小公子说什么？” “关心、感谢之类的话？” “噢不不，那红彤彤的脸颊绝对表现出另一种含义。”有人发现了重点。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确实亲近了不少。” “会不会是海族人看上了阿瑟斯小公子拥有的力量？毕竟他可是能把濒死的人救回来，就算说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那我们以后就可以没有顾虑地往前冲了，哈哈——” “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上战场是很危险的。” “莫歇说得对。” 声音接连响起，上一秒还在大笑的年轻骑士浑身一抖，顺着同伴们的目光看向来人。 “副指挥！” “副指挥好！” 其他人齐刷刷起身，向巴里特敬了一个标准的雷克顿军礼。 旁边的莫歇，身穿轻便的衣物，面带温和的笑意，却散发出令人不容忽视的气场。 巴里特目光沉沉，语气严肃，“到目前为止，没人知道使用那股力量的具体条件，包括阿瑟斯。” 经“赞德拉失控”一事，他从“总指挥代理”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副指挥”，看似被降职了，实际上却获得了更多的指挥权。 “这一次可能是偶然，那下一次呢？”巴里特粗长的眉毛拧成一团，声调越来越高，“你要抱着侥幸的心理，等着神来救你吗？或者说进行没有思考的战斗，大不了和敌人同归于尽？！” 年轻骑士脸色苍白，脑袋低垂着，下巴快要戳进喉咙里。 他声音颤抖地说：“我、我知道错了，副指挥……” “下次再出现这种言论，传播者一律按《王国律法·雷克顿军法》处置！”巴里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海族人不懂洛尔普语，投来好奇的目光。 年轻的骑士和魔法师绷紧了唇线，再次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祸从口出”。 训斥过后，巴里特看向莫歇，“你跟我来。” 莫歇微微点头，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但是水下通道被毁，要怎样跨过大海？虽然说出来很不好意思，但我不想成为远征军团里第一个被淹死的人，我不会游泳啊！” “不知道……海族的人也在想办法。” 冰露和阿瑟斯坐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眺望着美丽的景色。 “你们马上就要走了。” “是的。” 冰露露出向往的神情，“我很想和你们一起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嗯？”阿瑟斯发出疑惑的单音。 “但是……”她收敛起笑意，眼神黯淡无光，“我是海族的族长，要对整个海族负责。” 阿瑟斯斟酌用词，缓缓开口：“等你成年之后，身边有值得信赖的人，海族也能稳定发展，或许你就有机会外出游历了。” “不是或许，是一定。”冰露深蓝的眼眸里波光流转，倒映着金发小少年精致的面容。 她扬起唇角，语气真诚，饱含着少女的柔情，“我喜欢你，阿瑟斯，所以我要到你的身边去。” 喜欢？阿瑟斯微微怔愣，脑海中反复回放这个词。 不出三秒，得出了结论：“我也喜欢你。” 冰露瞬间睁大了眼睛，兴奋地想要和他十指相扣，“真的吗？！那我们快点定下婚……” 没等她说完，阿瑟斯自信一笑，同时迎上左手手掌。 啪——！ 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大自然的声音逐渐远去，就连空气也变得安静。 冰露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二人交握的手上，瞳孔开始剧烈颤抖。 少年的手臂，因为稍稍用力而鼓起肌肉，薄薄一层，线条流畅青涩。 他的指甲圆润，掌心清爽，传来灼烫的温度。 可是……这个手势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他们难道要比赛掰手腕吗？！冰露眼神微动，试图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阿瑟斯松开手，语气真诚，“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啊！” “……？”冰露微微眯起眼睛，颈侧的族长印记闪烁着红光。 难道是我的表达有问题？ 西大陆的人经常对朋友说“喜欢”二字吗？ “怎么了？”阿瑟斯眨了眨眼，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哗啦啦——！ 这时一道巨大的海浪拍上岸，冰凉的海水四溅，像是小雨般淅淅沥沥地地落下。 冰露抚弄着自己的发尾，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扬起笑脸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多亏了阿瑟斯，她找回了最初热爱大海的感觉，不再惧怕。 大海是海族人的母亲。海浪的声音是大自然中最优美的旋律，冰凉的海水是最亲密的抚慰。只要进入海中，便再也忘不了这宽广的怀抱。 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 没关系，他们还小，未来的时间很长。 总有一天，阿瑟斯会明白我的心意。 这样想着，冰露的心情豁然开朗，脚步轻巧地转了半圈。 她那绸缎般的深蓝色长发舞动，衣裙旋出一朵色彩斑斓的花。胸前挂的骨雕饰品相互碰撞，声音清脆悦耳。 “听说莫歇是你的亲哥哥，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男人是你的父亲。” “嗯。” “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有，双胞胎姐姐和大哥。” “真好啊。” …… “赞德拉被重新封印，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水下通道被毁，再创造出一条路就可以了。”吉尼尔尼斯对远征军团的人说。 “说得简单，那可是用几千万颗魔力石造的，我们上哪找去？” “就算材料够，谁又懂得建造的原理呢？” 通过马蒂里的翻译，了解了吉尼尔尼斯想法的人们很是无语。 就连海族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吉尼尔尼斯大人，这确实有些……”困难。 他们海洲上一颗魔力石都没有，只有大片森林和岩石。 “所谓路，起支撑作用即可。所以……”真到了说出具体方法的时候，吉尼尔尼斯却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个淡漠的男人一眼。 “所以需要这样一类人，他们的境界至少在称号大师以上，拥有大量高纯度水属性，魔力控制精准度较高，可以熟练地将水凝结成冰，由他们来铺设出一条通往东大陆的冰之路。”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由远及近，快速扫过整齐排列的身影。 境界至少在称号大师以上，拥有大量高纯度水属性魔力，魔力控制精准度较高，可以熟练地将水凝结成冰。 满足以上条件的人是……？ 答案呼之欲出。 远征军团的总指挥，称号大师——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 然而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敢将目落在以这位为中心，半径十米的单位内。 巴里特瞳孔一缩，双拳紧握，第一个表示不同意：“怎么能让总指挥做这种事情？！” 就是，麦金托什侯爵是何等尊贵的人，怎么能给我们一众凡人铺路啊？！ 亚特博尔格忠实的追随者们在心里呐喊。 “或许……巴里特先生，您有更好的办法？”吉尼尔尼斯表现得一派真诚。 ……没有。 可恶！ 巴里特恨啊，恨自己是风属性的魔力，只能搓风盘。由于浮空的特性，风盘数量有限，消耗魔力的速度也很快。还要担心人们站立不稳，跌入海中。 当事人并不在意这些，淡淡吐出两个字： “出发。” 第170章 滑到东大陆 直接用魔力冻结海面，和释放附魔剑气造成冰冻效果，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可以理解为，前者是将海水冻结成了冰，而后者则是将水属性魔力转化成了冰。 如此看来，直接使用魔力要更省时省力。 然而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是什么人？称号大领主，魔力充沛到可以给攻击附魔的骑士。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符合身份的后者，即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释放他的成名招式——霜天极地。 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宏伟壮观的场面？所有在场的人，在多年以后仍旧记忆犹新。 金发蓝眼的男人抽出剑刃的一瞬，强大的威压扩散开，掀起一阵劲风，对空气中的流质造成了实质性的影响。 皮肤、血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为之战栗，自神经中枢释放的电流，和迎面扑来的冷气，让血液在沸腾和冷凝之间反复转换。 随着长剑挥出，人们的视野瞬间被茫茫洁白覆盖，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海浪声。 只是这短短的一瞬，海洋之景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冰晶的纹路，和顶部细碎的冰屑来看，那原本是一道排空巨浪，被亚特博尔格用剑气激起后，冻结成了坚固的冰墙。 偌大的海面，覆着极尽纯洁的白。冰层呈现出由中央向四周、由厚到薄的变化规律，边缘参差不齐，隐约还能透过薄层看到海水的流动。 年轻人们兴奋极了，大声欢呼道： “唔哇——！” “好像一座雪山！” “真不愧是麦金托什侯爵大人！”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吧！” 年纪大一些的，面上勉强保持着成熟稳重，内心也是无比激动。 能如此近距离地见识到“霜天极地”，实属这趟征途的一大惊喜。 这个招式的精妙之处在于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改变地形地势，而且伴随着魔力散溢，冰层会不断向外扩散、延展。 在几次小型的位面战役中，亚特博尔格都依靠这个招式奠定了胜利的基调，然后配合其他人迅速终结首领。 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问题。 “可这不是一条路啊……” “而且冰墙斜度大，冰面光滑，难道要徒手爬上去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总指挥的意思是让我们滑着走？” 正解。 亚特博尔格淡淡看了巴里特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大声解释道：“因为赞德拉失控，我们已经耽误了行程。所以接下来，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东大陆。” “所有人听好，只要将魔力凝聚在手掌和脚底就可以攀上冰墙。”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队列，在那抹醒目的黑色上停顿了一瞬后又补充道，“体力或者魔力不够的人，和他人协作攀登。” “以上，即刻行动。” 能通过层层筛选加入远征军团的，能有几个体力或者魔力不够的人？巴里特就差没直接点名了。 “莫歇，那个……”阿奇柏德最先凑过来，稍微长了一些的红发乖顺地垂落在脸颊边，看起来不像个十六岁的青少年，倒像个初入学院的新生。 他之前也是这样，担心自己的言行会冒犯到莫歇，所以表现得很拘谨。 相较之下，学生会会长科林的态度就很直接明确，“学弟，需要我帮忙吗？” 阿奇柏德露出无辜又失落的表情，“啊！我也想这么说来着！” “先来后到。”科林用无名指推了推圆框眼镜。 “唔……” 翻译小队的队员们见到这幅“抢人”景象，不禁感慨道：“莫歇可真受欢迎啊。” 尤丽和毕夏普点头表示赞同，马蒂里束紧背包系带，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话题的中心人物，远征军团里唯一一个没有魔泉的普通人莫歇，却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微笑着说：“路途遥远，前方恐怕不只一面冰墙，就不麻烦你们了。” 他微微转动浅褐色的眼眸，和不远处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小少年对上视线，“阿瑟斯，介意带我一程吗？” 与其拜托朋友，不如依赖家人。 虽然他用巫力标记也能攀上冰墙，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阿瑟斯表情一僵，然后慢吞吞的走过来，对莫歇展示精致的侧颜，双臂环于胸前，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不自在。 “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拖累了整个军团，你必须跟紧我，别乱跑。” 这孩子真是心口不一啊。莫歇笑了笑，“好的。” “你要注意安全啊，莫歇。”阿奇柏德的双眼重新焕发出光彩，握紧拳头说，“阿瑟斯小公子，加油。” “你也是，阿奇柏德。” 临归队之前，科林叮嘱道：“记得佩戴好防御手环。” “谢谢你，学长。” 阿瑟斯眼神复杂地目送二人离开，转头对莫歇说：“走吧。” “阿瑟斯——！”冰露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等着我——！” 阿瑟斯刚将火属性魔力凝聚在手掌处，听到声音转过头，只是潇洒地挥了挥手作为回应，便重新投入到攀登线路的研究中去。 就这样，以总指挥亚特博尔格为首，远征军团的两千人告别了海州海族，踏上了新奇有趣的跨海之路。 少年人的身体还没长开，一手扣住冰墙，另一只手拉着比他长一小截的青年，各处肌肉同时发力，便轻松地登上了顶部。 冰墙的另一面是斜坡，坡度和缓了许多，就像是一道冰滑梯似的，看起来惊险刺激，好玩得很。 “哈哈哈——！太好玩啦！” “更高！更快！更爽！” “你们看前面！新的冰墙出现了！抓准时机，借冲力越过去！” 巴里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亚特博尔格甩出五百米之外的人。 总指挥对霜天极地的掌控真是炉火纯青啊！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糟糕！我要撞上去了！” “啊啊——！你别停下来啊！” “哎呦呦……我的老腰。” “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的话，你们还是回家养老吧！” 原本整齐的队伍变得混乱，只有几个小团体能保持稳定滑行，其中就包括麦金托什兄弟。 “你……”阿瑟斯微微皱眉，看向二人紧扣，却并没有使上力气的双手。 莫歇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嗯？” 阿瑟四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然后将身体重心微微前移，准备越过冰墙。 漫长的路程，冰凉的半身，逐渐平息的热血…… 这段经历，必将载入雷克顿……不，是世界史册！ 洁白的冰路终于和大陆相接，经过最后一段滑行，便可以直接着陆。 和海洲不同，东大陆的海岸线如同一条绚丽的彩带，蜿蜒而曲折，将陆地与浩渺的海洋紧密相连。 岸上布满黑灰相间的礁石，凹凸不平，高低错落，稍一不注意就会陷进缝隙里。 “唔呕呕呕……”一个后勤人员趴在礁石上，吐得昏天黑地。他面色青灰，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的模样，“这、这和传送阵有什么区别？！” 骑士和魔法师们也没好到哪去，神色木然，身体颤抖着堪堪站稳。 “我再也不想玩滑梯了。” “你帮我看看，我的屁股上是不是磨了一层茧出来？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离我远一点！看什么？根本不用看。贴着冰滑了一路，肯定是被冻僵了。” 某个很擅长吐槽的“骑士”，再次语出惊人：“天呐！总指挥和副指挥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能去探查周围的情况！他们二位的屁……哦不，我是说，他们的臀部，难道是铁做的吗？” “……你应该知道人只有一条命，被杀就会死吧？” “嘿嘿，开个玩笑。” 第171章 倾尽所有的绵薄之力 “这附近五公里以内的区域没有所属国家或者部落。向大陆内部走，第一个遇到的是名为‘兰布坦’的国家。兰布坦的面积不大，近期没有争斗事件，应该可以顺利通行。第二个遇到的国家叫‘齐定’，新国王刚继任不久……” 亚特博尔格安静地听着巴里特的汇报，突然迈步向前走。 “总指挥？”巴里特立刻停止汇报，紧跟在他身后。 亚特博尔格微微俯身，拨开茂密的草丛，将异样的痕迹暴露出来。 “用追踪定位魔法。”他说。 看到这痕迹，巴里特心里一惊，“是！” 四趾，尖利的指甲，宽而厚的肉垫……足足有人头那么大，不像是普通的动物。 总指挥是怎么注意到这个的呢？仅凭露在草丛外的一点的吗？真是太厉害了！ 巴里特不疑有他，将魔力凝聚在手上，青色的光芒涌现，然后分出十条细线，在足印上方盘旋了一阵后，集中飞往了一个方向。 他收拢手指，仔细感应魔法，“总指挥，目标在五公里外的位置，还在缓慢移动，不确定周围是否有其他生物。” “芬德、纳厄姆、克利托，你们三个人负责去侦查，记录好关键信息，不要打草惊蛇。”亚特博尔格转过身，阳光穿过云层直直照射在湛蓝的眼里，还是一副淡漠的模样，“我们先去兰布坦。” 远征军团的人都觉得有些诧异，毕竟这是他们总指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没有通过副指挥巴里特，而是直接下达命令。 被点到名的这三位，就是之前作为护卫骑士跟着他去白骨塔屋的人。 “是！”年轻的骑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戴上兜帽，瞬间隐去了气息。 莫歇看着三人敏捷的动作，对他们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估计。 比伊丹·哈沃德要强，二阶黄金骑士之上，二阶铂金骑士之下？ 旁边，尤丽和毕夏普突然打了个冷颤。 “西大陆、海洲和东大陆的气候，差别也太大了……” “是的，我感觉我身上什么也没穿。” “莫歇，你不觉得冷吗？” 似乎在不久之前，尤丽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我还好。”莫歇笑了笑，做出一样的回答。 好，真不愧是莫歇·麦金托什，不仅生命力顽强，抗冻能力也是一流呢。 尤丽一脸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像是要驱散冷意似的，大部队行进的速度很快，抵达兰布坦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面色红润，脚步轻盈，身体的关节都活动开，还留有余力。 “欢迎，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们！” 城门缓缓开启，走出来的是一个有着深棕色皮肤，干瘦身材的小老头。他头顶戴着一个高帽子，身上裹着彩色的布巾，露出那几乎和常人大腿宽度一样的腰身，肋骨清晰可见，根根分明。 翻译小队的队员们分散开，将他说的话翻译成洛尔普给众人听。 “你们好，我是兰布坦的国王，我诚挚地邀请你们到王城内小憩片刻。” 见巴里特有开口的意思，兰布坦国王紧接着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们的目的地是华夏古国，还知道你们要一起进攻那个世界范围的位面。我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我只是……想给你们一样东西。” 听到这话，巴里特闭上嘴巴，看向自己的长官。 亚特博尔格微微颔首，“那就先感谢您的招待了。” 兰布坦国王激动极了，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脸上满是笑容堆起来的褶子，“这是兰布坦的荣幸。” 于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就沿着弯曲狭窄的小道，进入了兰布坦的王城内。 “这……” “这里真的不是废墟吗？” 一直生活在富饶安定的雷克顿的人们哪里见过这幅景象。 荒芜的土地上散落着瓦砾残片和碎裂的砖石，木屑混着尘沙漫天飞扬，看不出一点生机。 “国王陛下，兰布坦遭遇了什么？”巴里特忍不住问道。 兰布坦国王苦笑一声，将他们引进一条小巷，“事实上，邻国齐定一直想吞并我们，昨天派了百人发动袭击，我们损伤惨重。” “听说他们准备开展一个和魔兽相关的计划，如果你们不想惹上麻烦的话，最好绕道而行。”他提醒道。 巴里特沉思片刻后问：“或许您有可以传送到旦雷法的卷轴吗？我们可以买下来。” 旦雷法是从东大陆海岸算起，直线经过的第三个国家。 兰布坦国王摇了摇头，然后摊开粗糙的手掌，“虽然我想帮助你们，但是很抱歉，兰布坦没有那种珍贵的东西。” “好的。”巴里特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就算是再无知的人也能看出这个小国当前的境遇，贫瘠、人口稀少且饱受战争的摧残。 还好从西大陆出发这一路，他们有专人记录坐标，以绘制传送卷轴，便于下次直接传送到东大陆。 小巷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场地，勉强可以容纳两千人。 兰布坦国王招来一个中年女人。女人和他穿着相似的服饰，同样是干瘪的身材，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黯淡无光，嘴唇上挂满干皮，像是仅剩下一口气似的。 “她叫胡莎，你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她说。”兰布坦国王将手覆在心脏处，表现得一派真诚，“基本的饮食不是问题，这点我可以保证。” “请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兰布坦国王离开了，迈着细瘦的双腿，飞速钻进了旁边的楼里。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总指挥没有发话，谁敢坐下休息？ 胡莎缓缓直起腰，和巴里特对视，“您们想吃什么？” 她的声音尖细沙哑，像破旧的风箱，伴随着沉重的气音，呼呼啦啦地响着。 “只要不会引起不良的症状，都可以。” 巴里特原本想说“您随意”，但是转念一想，他们还要赶路，要是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胡莎低声应道：“好的。” 然后她就做出了令人意料不到的举动。 只见她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胳膊。 血液喷涌而出，同时一股陌生的魔力波动在空间内扩散开，充满颓靡之气。 巴里特单手握拳，顶住了胡莎即将垂落下来的手臂，“您在做什么？！” 胡莎不解地歪了歪头，“我在……准备食物，请您在旁边等待片刻，很快就好。” 作为外人，他无权干涉兰布坦人民的言行。巴里特只得皱紧眉头，收回了手。 血液没有滴落在地面上，而是被魔力包裹着，飘浮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然后同时发出“砰”的声响，被瞬间拉长，变成了长棍面包的样子。 “各位大人请吃。”仿佛看出了人们心中所想，胡莎神情木然地解释着，“咽进肚子里的只是面包，不会变成别的。” 就算你这么说，一想到刚才那个血腥的场景，还是会让人感到生理不适啊！ 就在人们纠结着该如何下口的时候，兰布坦国王回来了。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他走到亚特博尔格面前，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兰布坦很弱小，没有像样的骑士和魔法师团队，所以不能为各位提供什么帮助。” “这里面是原始种魔兽赤焰狮始祖的心脏，服用后可以直接突破一个境界。希望它可以代替我们，见证位面战役的胜利，以及世界的存续。” 这位瘦小的老人，明明对外人双手奉上了极其珍稀的宝物，却面带喜悦的笑容，仿佛人至迟暮，即将重获新生，洋溢着活跃的生命力。 听到这番话，远征军团的人们无不为之动容。 莫歇注视着兰布坦国王的面庞，平静的眼底泛起一圈涟漪。 啊。 这是兰布坦倾尽所有的—— 绵薄之力。 第172章 魔兽暴动 “对不起。” 亚特博尔格的回答在人们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不会在兰布坦的危难之际，收下这可能颠覆国运的珍稀物品。 “咔吧咔吧……为什么不收下？那不是独一无二的东西吗？”某位心大的骑士一边啃着长棍面包，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同伴面无表情，压低声音说：“你要是能明白这些，坦然拒绝诱惑，你就不会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骑士了。” “哦。” 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眸，兰布坦国王面上的笑容一僵，层层褶子剧烈抖动几下，然后近乎恳求的口吻说：“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您为什么不自己服用，或者给其他国民呢？”巴里特微微皱眉，疑惑道。 兰布坦国王苦笑一声，然后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好让自己瘦小干瘪的身材完整呈现给他们看。 “如你所见，我们体质不好，承受不住赤焰狮心脏的力量。”他顿了顿说，“而且下次齐定再攻过来，就不只是百人的队伍这么简单了，我们可能真的……抵挡不住。” 见二人沉默不语，兰布坦国王弯下腰，双手捧着盒子高高举起，“我认为拯救世界不仅仅是代理人一人的事情，还关乎到我们每一个有生命的个体。所以，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话已至此，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 如果兰布坦被齐定占领，它的一切都将归齐定所有，包括赤焰狮始祖的心脏。 与其被侵略者掠夺，不如主动交给远征军团，为拯救世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莫歇的目光从亚特博尔格高大的身影缓缓移到他们救世主稚嫩的脸庞上。 拒绝和接受，赠予与托付，指向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偏偏阿瑟斯拥有火属性的魔力，而这宝物恰好又源自火属性魔兽。 麦金托什侯爵会改变想法的。他想。 亚特博尔格定定地注视着兰布坦国王，面上丝毫没有纠结之色，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雷克顿王国远征军团会代为保管。” 他同样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盒子。 远征军团里忽然冒出几道惊叹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如果在位面战役结束之后，兰布坦还存在的话，我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会给予兰布坦相对应价值的物品。” 然后亚特博尔格腾出一只手，全身泛起蓝色的光芒，水属性的魔力在掌心处凝聚成了一块六边形的冰晶，“这是凭证。” 此话一出，没人能掩饰脸上的震惊之色。就连平时成熟稳重的马蒂里都睁大了眼睛，从密密麻麻的字符中脱离出来。 总指挥他竟然以个人的名义作出了承诺？巴里特呼吸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冰晶由总指挥的魔力凝聚而成，表面上附了一层防御魔法。只要总指挥的魔泉状态正常，魔力不断，冰晶不仅不会遇热融化，还能承受住一定程度的物理和魔法攻击。 巴里特知道，在这之前，亚特博尔格的凭证只交给过两个人。 现任雷克顿国王和他的夫人，温莉·比斯达勒。 冰晶纯净透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块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兰布坦国王喜极而泣，不自觉地换上敬称，双手颤抖着接过冰晶，“谢谢……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您们还需要喝些什么？胡莎，快过来……” 巴里特及时叫住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怎么？”兰布坦国王有些疑惑。 “咳嗯……刚才胡莎小姐准备的面包很美味。我们物资充足，还剩下许多食物和饮品，不用再麻烦胡莎小姐了。” 事实上，他是不想再看到那个血腥的场面了。一想到面包是由血液转化的，就觉得难以入口。 亚特博尔格瞥了眼巴里特手里的，那根原本属于自己的长棍面包，淡淡道：“感谢您的招待，我们该启程了。” 说得好啊！总指挥！巴里特在内心大喊道。 兰布坦国王失落地耷拉下眼皮，手掌在身前搓了搓，“好吧……那我送你们出去。” 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穿过窄巷，跨越一级级台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平台上。 远征军团两千人，像块压缩饼干似的紧紧贴在一起，才不至于跌落进两边的深坑里。 兰布坦国王扶正高帽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们准备在这里建造防御工事，所以……” 他伸出细瘦的手指，直直指着前方，“您们从这里向前走大概二十公里左右，会看到一块刻着红色十字的石碑。再向前走大概五公里左右，就到齐定的国界了。” “有缘再会。”说完，亚特博尔格带头向前走。 他的步频不算太快，脚步轻盈有力，像是御风而行。金色的长发在身后飘动，整个人散发出自信的气质。 目送远征军团远去，兰布坦国王闭上眼睛，双手在身前合十，低声道：“愿创世神护佑您们。” 大约半小时之后，他们找到了兰布坦国王说的石碑。浓密的树影之中，突然冒出两道粗狠的声音。 “站住！什么人！” “敢再往前走一步，后果自负！” 不等马蒂里翻译，亚特博尔格对那两道黑影说：“西大陆，雷克顿王国远征军团。” “哦？咱们的总指挥还会外语？”又是那位心大的骑士a。 “有没有一种可能，总指挥不止会一种外语。”他的同伴幽幽地说，“谁还不是个天才少年呢？” “唔……你和我？” “啧。” 那二人的反应有些奇怪。 “西大陆的人？怎么会来这里？等着！我去向将军报告！” “在得到允许之前，你们不能越过国界，否则将视为侵略行为！” 听着毫不客气的话，亚特博尔格神情平静，眼里没有情绪波动，淡淡地应了声，“好，我们就在国界之外。” 在等待的过程中，阿瑟斯悄悄来到了莫歇的身边。 “过来一下。” 莫歇不疑有他，兄弟二人转身进入旁边的树林里。 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莫歇看向阿瑟斯的口袋，“你把巴兹也带过来了？” 阿瑟斯点了点头，“嗯。” “它在储物匣里不会觉得闷吗？”莫歇好奇地问道。 “在海洲的时候，等大家都休息了，我就会把它放出来。”说完，阿瑟斯打开了储物匣。一道银光从内飞射而出，落在地上幻化成了狼魔兽的形态。 “嗷呜呜——！”几乎是看到莫歇的一瞬间，巴兹就兴奋地扑了上去。 那根粗长且蓬松的尾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来回摆动，如果不是生理结构限制了角度，它大概会变成螺旋桨，将整头狼都带到天上去。 “哈哈……” 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狼魔兽的身上满是清新的气味。 莫歇环住巴兹的脖子，蓬松柔软的毛发在皮肤上轻轻摩擦，像是一片羽毛飘落在心上。他忍不住埋入那一片温暖中，嗅着清新的气味。 “巴——兹——！”阿瑟斯额角青筋暴起，一巴掌拍在小霜月狼的后背上，发出沉闷结实的声响。 这点力道对于原始种霜月狼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巴兹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一下，疑惑地扭过头，“嗷？” “嗷呜——！” 夜晚还未降临，月亮静静等待着登场。一声又一声悠长的嗥叫穿透落日余晖，惊扰了森林里的生灵。 “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狼的叫声？” 远征军团迅速进入戒备状态，骑士和魔法师在外围，将后勤人员保护在内。 “总指挥！副指挥！”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魔兽群发生暴动了！” 被派去侦查的芬德、纳厄姆和克利托突然从天而降，来不及喘息，大声喊道。 第173章 霜月狼群 巴里特把他们三人扶起来，问：“具体是什么魔兽？” 纳厄姆喉结滚动，语气凝重道：“霜月狼。” “什么？！”巴里特瞬间瞪大了眼睛，“霜月狼？！” 本以为是普通的狼魔兽，没想到竟然是原始种魔兽霜月狼。 他们还没抵达华夏古国，就见识到了三种原始种魔兽。 海州海族的八棱岩贝，兰布坦的赤焰狮，以及现在，东大陆的霜月狼。 原始种魔兽是什么常见的存在吗？ 亚特博尔格似乎并不感到惊讶，湛蓝的眼里一片平静。 “不是一般的暴动。”他说。 确实，这股气息…… 巴里特静下心来仔细感受，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一股强大的魔力波动正在飞速接近，但是它并不杂乱、汹涌，而像秋日的湖水，平静中透着一丝悲凉。 “它们的速度很快，现在转移已经来不及了。”巴里特摇了摇头，“除非我们作出‘侵略’行为，踏入齐定的领土。但是谁又能保证，霜月狼群不会闯进来呢？” 亚特博尔格冷静地下达命令：“张开屏障，控制魔法准备。” “是！” 原始种魔兽群暴动的威力，要比石块滚落、骨架冲撞要大得多。 魔法师们张开的这道屏障呈半透明状，表面流转着彩色的气韵，如同一颗硕大的钻石，熠熠生辉。 下一秒，就有东西撞了上来。 “队长，是森林里的动物。” “用引导魔法把它们引去别处。” “是！” 对于普通动物来说，原始种魔兽就是怪物一般的存在，唯恐避之不及。 同样感觉到异动的麦金托什兄弟二人，哄劝着巴兹进入储物匣后，也及时回归了大部队中。 好熟悉的气息，和那时在魔法幻境中感受到的一样。莫歇想。 霜月狼群，暴动…… 莫歇看了阿瑟斯一眼，阿瑟斯立刻会意，走上前对亚特博尔格说：“总指挥，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和霜月狼群交流。” 交流？巴里特投来讶异的目光。 虽然原始种魔兽的智力水平与人类无异，但它们有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就算是魔兽语专家也要和魔兽相处一段时间，再确认其行为含义。 亚特博尔格微微低头，注视着和自己样貌相仿的小少年，“它们是同类，却不属于同一族群。” 阿瑟斯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是的。”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巴兹是霜月狼。 不……父亲不知道才更奇怪，他怎么会让一只来历不明的魔兽进入麦金托什堡呢。 “如果头狼狂化，及时后撤。”亚特博尔格只是淡淡叮嘱了一句，没再说什么。 阿瑟斯点了点头，“是！” 快要擦身而过时，莫歇拉住了阿瑟斯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阿瑟斯微微皱眉，看向他单薄衣料后的腹部，“这次你要是再受伤，我可没办法做掩护。” 莫歇将手放在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笑了笑说：“我不会受伤的，上次是迫不得已。” 不会受伤？阿瑟斯的眼里写满了疑惑。 “难道你不想知道巴兹为什么喜欢黏着我吗？”莫歇放出一个香喷喷的鱼饵。 鱼饵的诱惑力奇大无比。 阿瑟斯湛蓝的眼里闪过一道金光。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那你必须站在我后面，不能靠近霜月狼。” 钓上了一只好奇心旺盛的小狮子。 莫歇乖巧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回应：“好的。” 来到屏障边缘，和旁边的魔法师打了声招呼，阿瑟斯拿出储物匣，又将小霜月狼放了出来。 银光落地成型，同时周围齐齐响起了吸气声，“嗬！” 一个体型庞大、魔力强盛的魔兽凭空出现，怎么能叫人不惊奇。 不愧是他们的救世主，竟然能收服这种魔兽！ 等一下，阿瑟斯小公子旁边的人是……莫歇·麦金托什？他不好好地待在中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喂！那边的魔力输送怎么突然变弱了？好好维持屏障啊！” “知、知道了！” 巴兹茫然地抬起头，“嗷呜？”我怎么又被放出来了？啊哈！无所谓啦！我要和莫歇哥哥一起玩！ 阿瑟斯眼里精光一闪，果断出腿挡下它的前爪，同时紧紧握住了它的嘴筒，将硕大的脑袋转向自己，“巴兹，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缘故，阿瑟斯能通过巴兹的动作和声音，来推测出它的想法。 而巴兹，身为高智慧原始种魔兽，自带语言天赋，能听懂洛尔普语。 “呜呜……”这个阿瑟斯，变得有点可怕…… 巴兹缩了缩脖子，身上蓬松柔软的毛发炸开，像一朵巨型蒲公英。 “我要交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阿瑟斯上身微微前倾，注视着它金色的眼睛，“霜月狼族群马上就要到这里了，你负责和它们交流，了解产生暴动的原因。” “呜！”虽然不知道族群和暴动是什么，但我会努力的！ 正如巴里特所说，霜月狼群的速度很快。 大概过了三分钟，昏暗的森林中，突然亮起了金光点点。滚滚低吼穿透空气，和防御屏障产生共振，发出刺耳的声响。 “嗷呜！”巴兹耳朵一抖，用脑袋拱了拱阿瑟斯的后背。 阿瑟斯摸了摸它的脑袋，“你说……他们感到很伤心？” 莫歇双眼泛着浅淡的金光，神情平静地说：“或许和兰布坦国王说的齐定准备开展的计划有关。” 阿瑟斯微微皱眉，“那就有点麻烦了。” 霜月狼群暴动，和雷克顿远征军团通行，齐定肯定会优先处理前者。 经过寻找冰露一事，他对莫歇的“直觉”有了一定的认识。 这个人是不会胡乱推测的。他笃定地想道。 无数对明亮的金瞳由远及近，茂密低矮的灌木丛被无情碾倒在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呻吟声。 当猛兽的具体形貌完全暴露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安静地行注目礼。 阿瑟斯双唇紧抿，将莫歇挡在身后。 这确实不是一般的暴动。 为首的霜月狼体型硕大，几乎是巴兹的三倍。它身形流畅健美，一身银白色的毛发，即使没有光源照射，也能发出微弱的光亮。那对杏核形的金色眼瞳中纹路清晰，像是茫茫星河中一颗耀眼的星体，恒久却又孤独。 而它身后，缓缓走上来其他霜月狼，成群结队，数量不详。 这一族群，没有任何失控发狂的表现，反而平静得有些可怕。 “嗷呜——！”你们好呀！听说我们是同类？交个朋友吧！ 头狼不为所动，身形一闪，直接来到了防御屏障前，俯视着人类，然后—— “吼——！” 不同于普通的嗥叫，这一声蕴含了强大的魔力，魔力波动扩散开，和屏障发生激烈的碰撞。 它想要冲破屏障？ 阿瑟斯的脸色不太好看，嘴角微微抽动着问：“巴兹，你真的是一头霜月狼吗？”为什么你说话没有狼听啊？ 巴兹把自己旋成了一个钻头，显得无辜又慌张。 “嗷呜呜！”我不知道啊！ 头狼的尖利牙齿就抵在屏障上，似乎稍一用力，就能刺进来。 其他霜月狼也在缓步逼近，咧开嘴角，鼻头耸动，嘴里发出威胁似的低吼。 这时，莫歇突然上前一步，周身已然凝聚出柔和的巫力。 阿瑟斯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迅速，狠狠地瞪着他，“你！”不是答应了我，在我后面站着吗？！ 头狼缓缓转动金色的眼眸，目光落到这个黑发人类的身上时，将利齿收了回去。 [嗯？是你。] 莫歇像对待人类一样，面带笑意，微微躬身行礼，“您好，霜月狼群的头狼。” 第174章 同意救治 头狼眯起眼睛，前身伏低，仔细打量着莫歇。 [你是你，但你并不完整……] 莫歇将这句话记在心里，然后朝巴兹招了招手，“巴兹，过来。” 小霜月狼自然是咧开嘴角，轻轻一跃就来到了莫歇的身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脑袋。 在霜月狼头狼的审视下，莫歇轻轻拍了拍巴兹结实的后背，笑着说：“接下来就靠你了。” “嗷？” 然后莫歇再次上前，几乎要触碰到防御屏障，和霜月狼头狼近在咫尺。 阿瑟斯紧紧盯着莫歇的背影，灼烫的魔力在体内翻涌。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把巴兹叫过去干什么？霜月狼头狼又不听它的话。他想。 莫歇将巫力分解成最微小的粒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到了屏障外。 “我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或者您的族群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轻声说着，巫力飘荡在霜月狼群之间，尝试安抚猛兽们的情绪。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目标不是你们，是你们身后那个国家的人类。让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头狼的声音成熟稳重，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回响在莫歇的脑海中。 “您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当然可以让开。但是这样做的话，您担心的事情依旧无法解决。”莫歇顿了顿说，“比如……完全治愈同伴的方法。” 听到这话，头狼那根又粗又长的尾巴微微晃动了一下。明明全身覆满银白的毛发，莫歇却从它的脸上看出了讶异的表情。 它不知道的是，莫歇通过巫力，感受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如果是霜月狼对其他生物造成了伤害，那么血腥味只会萦绕在它们的身边，更加浓烈、复杂。 答案显而易见。 它们的同伴，在被人类带走的过程中受伤了。 头狼细长的瞳孔里闪烁着幽幽蓝光，就这样凝视着莫歇，陷入了沉默。 在这期间，骑士和魔法师们全部屏息凝神，生怕惊扰到它思考。 [……你想要什么？] “带我们用最短的时间到达华夏古国，教导巴兹，也就是你的同族战斗技巧，以及——和我聊一聊。” [奇怪的条件，虽然有三个，但我似乎并不吃亏。] 头狼高昂起头颅，显露出健美流畅的曲线。 [我接受了。] “那么您现在可以说了吧？关于同伴受伤的前因后果。” [突然有一群人类闯入我们的领地，把我的伴侣带走了。她伤得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可能危及生命。] 莫歇点了点头，“我了解了。我们都一样，硬闯进去的话肯定会受到阻拦，那样反倒不容易找到您的伴侣。” “您应该知道，高等级的魔法屏障可以隔绝气味。” [直接说办法。] 于是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和某个快要气炸了的小少年的瞪视下，莫歇主动迈出了防御屏障，独自接触原始种魔兽霜月狼的头狼。 他微微踮起脚尖，右手拢在嘴边，对着低下来的尖耳朵轻声细语：“这样……” 过了一会，头狼的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吹乱了莫歇的头发。 [我知道了，别让我等太久。] 说完，它便带领着族群，毫不犹豫地退了回去。 “嗷呜——！呜呜？！”你们怎么走了？诶！等一等！阿瑟斯你不要突然把我收进去啊！ 阿瑟斯扣住莫歇的手腕，将他一把拉到身前，连环质问道：“你知道屏障外很危险吗？！它刚才说了什么？你又为什么要和霜月狼群扯上关系？” “不要着急，阿瑟斯，我会全部告诉你的。”莫歇的左手轻轻覆在阿瑟斯的手背上，将他的手挪开，“因为你要负责把这些事情，转告给麦金托什侯爵和巴里特先生。” 阿瑟斯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莫歇。 他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现在的莫歇，和之前的莫歇，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又或者……两个都是？ 作为幕后出谋划策的人，莫歇回归了队伍。而阿瑟斯则是来到巴里特面前，把莫歇刚才教给他的话术重复了一遍。 巴里特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帮助霜月狼头狼解救并治疗它的伴侣？” 阿瑟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是的。” 父亲在看着我，我的回答能令他满意吗？他想。 这是一次新奇的经历。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个年纪，站在军团指挥的面前，大胆表述观点。 “我认同你说的三点。”巴里特双臂环胸，食指在手臂上点了点，“一，世界走向毁灭的原因不止一个，位面裂缝是影响最大的，还可能和主世界的因素有关。我们之前已经见识过了赞德拉失控，有理由怀疑那黑色的力量会再次出现。” “二，在抵达华夏古国之前，我们应该减少不必要的冲突，保证团队完整。” “三，魔兽暴动会造成连锁反应，影响周边的国家。” “我不理解的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帮助霜月狼群？”巴里特微微挑眉，语气中透露出疑惑，“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终于问到重点了！阿瑟斯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回忆着莫歇对他说的话，缓缓开口： [得知我们是西大陆雷克顿王国的远征军，霜月狼头狼主动向我们寻求帮助。] “如果我们帮忙解救、治疗霜月狼头狼的伴侣，它承诺会带我们用最短的时间到达华夏古国，并教授巴兹霜月狼的战斗技巧，以让它快速积累实战经验，成为……我的坐骑。” 阿瑟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还好，父亲没有表示什么。他觉得有些紧张，骑士和魔法师们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像是木柴上落了几点火星，烧得他浑身冒汗。 仅仅是这一段话，就让他的舌头打颤。他不敢想象，剩下的解释部分，他要多克制自己，才能将莫歇的话术完全表达出来。 [根据最新版世界地图显示，东、西大陆的国家分界都不明确，国与国之间，仍有无归属、处在争夺阶段的地方。霜月狼群已经在东大陆生活了一段时间，它们知道那些无归属的地方在哪里。] 阿瑟斯心一横，直接缩句。 “霜月狼头狼知道无归属的地方，有它带领，我们就不用再穿越其他国家了。” 巴里特双眼亮起，“哦？” [最后，向他们解释霜月狼的生活习性。] “霜月狼是群居性魔兽，以家庭为单位活动，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狼王。一般情况下，它们的族群由一对阿尔法狼和它们的后代组成。” 阿瑟斯顿了顿说：“所以，那只雌性霜月狼对于头狼以及它的族群来说十分重要。” 巴里特点了点头，用赞赏又略带慈爱的眼神注视着他，“原来如此。” “总指挥，您认为呢？” 亚特博尔格神情平静，仿佛阿瑟斯说的所有事情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 “那便救吧。”他湛蓝的眼眸向人群中淡淡一瞥，如蜻蜓点水般移开。 我完成了莫歇交给我的任务！太好了！ ……不对，我这么高兴干嘛？ 阿瑟斯心里的小人从原地起跳欢呼到自我怀疑，只用了不过三秒的时间。 巴里特举起剑鞘，示意魔法师解除防御屏障，“正好齐定的人回来了，听听他们怎么说。” “喂！你们可以从这里通过。”来人姿态张扬，语气狂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但前提是，把赤焰狮始祖的心脏交出来！” 第175章 表面上的平和 最后一丝霞光融于黑暗之中，夜晚悄然降临。 “怎么？不想给？那你们就去绕一百八十公里的路吧！” 高调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远征军团的人们齐刷刷抬头，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毕夏普，那个人在说什么，翻译一下。” “他说，要是我们想从齐定通过的话就把赤焰狮始祖的心脏交出来，否则就绕一百八十公里离开。” 什么？被赤焰狮始祖的心脏交出来？ 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啊？！ 而且他怎么是这种态度？难道在蔑视我们雷克顿王国吗？！ 骑士和魔法师们目光如炬，握紧手中的武器，只等待指挥官一声令下，就让那些狂妄无知的人见识一下雷克顿王国的实力。 身为远征军团的最高领导者、领受王命的使臣，亚特博尔格站出来做回应。 “还有其他要求吗？” 红发壮汉单手叉腰，扬起下巴，“没有了！” 亚特博尔格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好，告辞。”然后真的迈开脚步，带头绕路走。 “噗！”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 壮汉恼羞成怒，指着亚特博尔格大声喊道：“你敢耍老子？！” 随即数道黑影从树后面窜出来，穿着统一的软布甲和红底衫，手里拿着兵器，一副凶狠的模样。 雷克顿王国精锐的速度比他们要快一倍，瞬息之间，魔力涌动，剑气蓄势待发。 咻——！ 巴里特迅速抽剑站斩断箭矢，剑刃翻转，映着锐利的眼眸，“这可是你们先动手的！”说完，就要向弓箭手的方向飞斩去。 亚特博尔格脚步一顿，抬手阻拦。与此同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壮汉身后传来。 “哈哈哈——抱歉，抱歉，从西大陆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是我的手下愚笨，没能理解我的命令。” 来人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一头红棕色的长卷发，用金色的缎带松松系着，垂在身前。身穿一套红金相间的缎面衣服，腰间挂着银鞘小剑，两只手上戴满戒指，看起来非富即贵。 他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在亚特博尔格的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我的意思是……把拜访过兰布坦的人们请进来。”他语气幽幽，做出邀请的手势，“天色已晚，赶路不便。不知您们可否愿意到我们齐定的王城里度过愉快的一夜呢？”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紫红的双眼显得更加深邃，“看一看，齐定和兰布坦有何不同。聊一聊，世界的走向。” 这个人很危险。如果刚才不是总指挥拦着我，我可能就…… 巴里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场景。无数荆棘以他的血肉为养料，从身体里生长出来，红白交织，诡异而绮丽。 真是诡异的气息。 亚特博尔格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男人眯起眼睛，嘴角高高勾起，“那么请随我来。” 双方收起武器，目光交汇间，火花四溅，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红发壮汉冷哼一声，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如果说兰布坦是一抔沙土的话，齐定就是一座用霓虹灯装饰的沙堡。 建筑高低错落，装饰大胆新奇。街道宽敞，地面平整。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射在贵金属上，四散的光点连成线，勾勒出城区的轮廓，同时营造了一种纸醉金迷的氛围。 见到黑压压一片银甲军入城，国民们纷纷收拾好东西，让开通道。 女性被布料包裹的身材凹凸有致，丰腴迷人。男性的露脐上衣将精壮结实的肌肉暴露出来，体态健康。 孩子们拿着小吃糖果，快乐地玩闹嬉戏。老人三五成群，一边享受着夜晚的静谧，一边低声交谈。 他们和兰布坦人的外貌特征相近，但是他们看起来不愁吃喝，也没有为生活所累，身心状态截然不同。 这时从人群中钻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神情古怪地说：“王子殿下，他们是……？” 果然是王家的。巴里特心中了然。 “他们是从西大陆来的，雷克顿王国远征军团。” 中年男人一脸不可置信，“您、您怎么可以让他国的军队进入王城呢！万一里面有别国的奸细怎么办？为齐定带来混……” “阿里。”齐定的王子打断了他的话，面带微笑注视着他。 片刻后，中年男人眼神闪躲，有些退怯地说：“……请您务必向国王陛下说清楚。” “好的。”王子笑意不减，毫不犹豫地回答。 经过中年男人身边时，莫歇多看了他一眼。 神情严肃，呼吸急促，眼睑颤动频率快，视线飘忽不定。 比起惊慌和害怕，他更多表现出来的是忧虑。 或许……齐定的魔兽计划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啊，请原谅我的失礼。”走到半路，王子突然转过身，笑眯眯地说，“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齐定的王子，何塞·穆杰·法里顿·特古尔·赛丘欧勒……您们可以称呼我为何塞。” 他的名字可真长啊！前排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想道。 “何塞王子，明天早晨能否为我和国王安排一个简短的会面？” 自进入齐定之后就维持着感知视界的莫歇，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对话。 他发现，麦金托什侯爵在面对外人的时候，社会性会突然拔高一层。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是说的话变多了，遣词造句也温和了不少。 “当然可以！”何塞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点了点头说，“父亲很乐意结识像您这样优秀的骑士。” 说完，气氛重归于平静。 这是充斥着光亮的黑夜，一盏盏造型简约的路灯延伸至道路的尽头。 脚下的触感从平整坚硬变成了凹凸不平，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里是齐定军队练习的地方。”何塞继续向他们介绍，“后面就是您们今晚居住的场所。” 这个小国里还有能同时住下两千人的建筑物？不会是头挨头，脚挨脚，零距离接触吧？学者们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缓缓扫过一片黑暗，心里有些疑惑。 何塞轻笑一声，右手打了个响指。 无数灯光亮起，眼前豁然开朗，众人不禁发出感叹：“这……” 这也太小了！ 巴里特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座矮小的建筑物里最多有一百个房间。就算他们像马一样站着睡觉，也塞不下一半。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一种空间魔法，可以折叠或延展空间。” 亚特博尔格接道：“无限空间。” 何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无限空间？原来如此，在西大陆是这个叫法吗？” 空间魔法！众人心里一惊。尤其是魔法师和学者，怔愣片刻后，表现的兴奋又热切。 他们雷克顿王国最缺少的拥有三种能力的人才，分别是治愈魔法、时间魔法和空间魔法。 现在到了东大陆的一个小国，竟然还能亲身体验空间魔法，这怎么能叫他们不激动啊！ “那么就请各位随我一同进去吧。”何塞转身带路，向着敞开的大门走去。 阿瑟斯原本跟在骑士纳厄姆的身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然后他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转身离开队伍，逆向行走。 莫歇原本在马蒂里·克拉彭的身边，正和他讨论“无限空间”到底能折叠多少个空间。 然后突然被某人拉离了队伍，不得不放缓脚步，缀在队尾。 他转过头，看他的弟弟阿瑟斯一脸严肃地说： “要不然，你和我出去找个地方住？” 第176章 死亡的气息 莫歇愣了一下才明白阿瑟斯的意思，笑了笑说：“没关系。” 阿瑟斯眉头紧拧，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无知的孩子，“你是认真的吗？毫不夸张地说，那整个建筑都是由无限空间构成的，凭你那体质，进去就是在找死！” “多谢你的关心，阿瑟斯，我真的没事。”莫歇注视着他湛蓝的眼眸，凝聚出巫力，“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我怎么——”阿瑟斯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莫歇抬起手来，将温暖的手掌轻轻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一股暖流通过紧绷的皮肤进入体内，瞬间抚平了日夜兼程的疲劳。它又沿着脊柱向下，缓缓游走于骨骼血肉之间，轻柔地包裹住鲜活跳动的心脏。 这个力量最神奇之处在于，它能让原本躁动如沸水的魔泉稳定下来，同时还保持着活跃的特性。 阿瑟斯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有些茫然地开口：“这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已经和大部队拉开了大段距离。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使用精神力增强感官，但是拥有敏锐的感觉是成为一名骑士的基本条件，不需要用精神力增强，也能达到远超常人的水平。 在这样的情况下交谈，仍有暴露的风险。 于是莫歇退出感知视界，将精神力用于建立精神连接。 [巫师拥有的力量，巫力。在我的身体受到伤害的时候，它会自动修补伤处，就像……赞德拉那次一样。] 明明这人没有凑到他的耳畔说话，温暖的气息却随着温和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阿瑟斯揉了揉耳朵，很少见的没有发表意见。 [可是巫力和魔力不是相互排斥吗？还有，你明明会心念沟通，为什么之前不用？] [嗯……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莫歇如实回答，只是隐瞒了自己的部分猜想。 [至于心念沟通，我也只是最近才掌握到诀窍而已。] 或许是因为他的灵魂来自异世界，所以不受规则的约束。 这件事情，他不会主动告诉任何人。 莫歇中断精神连接，笑了笑说，“这件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所以要替我保密哦。” “什么嘛，真奇怪。我才不是那种会把别人的秘密说出来的人呢，哼！”阿瑟斯嘟囔了一句，然后转身快步朝队伍的方向走，“走了，走了，快跟上！” 等他们来到五层的建筑物前时，大部分人已经被安排好房间，收拾好物品进去休息了。 芬德、纳厄姆、克利托和巴里特是负责收尾的，见他们及时和队伍衔接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探询的意味，却也没说什么。 从外向内看，用贵金属打造的大厅空荡荡的，空间中似乎立着一层薄膜，只要有人靠近，就会荡开一圈圈波纹。然后空间不断容纳、扭曲，形成了一种平静的假象。 在进入折叠空间之前，阿瑟斯深深地看了莫歇一眼。 莫歇露出手腕上戴的防御手环，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没事，放心。你也要注意安全。 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阿瑟斯自认为自己不了解莫歇，却出乎意料地读懂了他的眼神。 莫歇运转巫力包裹住全身，准备踏入大门。 正巧这时何塞走出来，二人相向而行，目光在半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莫歇礼貌地点头致意，见对方目光沉沉，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便打算错身进去。 “请问您是无魔力者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巴里特不算亚特博尔格的亲信，却也可以称得上是忠诚的下属。 雷克顿王国大部分人都知道，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称号大领主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的二儿子，是一个没有魔泉的普通人。 但莫歇已经通过王家学院的武考和圣灵庆典的祭日仪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又被那位克拉彭副教授极力推荐，从上万人中脱颖而出，正式加入远征军团。 有没有魔力，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何塞微微歪头，状似无辜地说：“啊，抱歉，抱歉，我只是随口一问，冒犯到你了吗？” 该说这个人聪明，还是愚蠢呢？ 莫歇停在原地，注视着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没有。” 何塞同样回以笑容，紫红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恶感，“我只是没有想到，从西大陆跨越海洋而来的军团里，竟然还有无魔力者。” 话音落下，除了莫歇，远征军团的四人同时攥紧了拳头。 这个混蛋！实在是太无礼了！ 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远征军团要求低，表面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实力不过如此。 干脆别住在这里了！连夜离开，走得远远的！ 或者提出决斗申请，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莫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副认可的模样，“确实，我也没有想到我能进入远征军团。” 何塞的笑容有一丝僵硬，“嗯？” “或许是因为团队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弥补了我这个短板吧。” 轻视他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那么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早点休息，再见。”以最诚恳的语气说完后，不等何塞回应，莫歇微笑着摆了摆手，消失在空间魔法中。 莫歇公子说得好啊！ 激动、兴奋、欣慰、痛快等词语都不足以描述远征军团四人此时的心情。 “早点休息，王子殿下。”免得头脑不清醒，说些胡话。 “愿您今晚做个好梦。”别再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 “如果您还有任何疑问，我很乐意为您解答。”逮着一个孩子欺负算什么啊！ “再见。”再也不见。 骑士们接连进入空间，门口只留何塞一人。 他抬头凝望着漆黑的夜空，伫立了许久。 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呵呵呵……” “不错，真不错。” 他转身走向黑暗，脚步轻快，像是在期待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似的。 建筑内，无数空间被折叠，充分利用起来。 莫歇在翻转的空间中行走，跟随着一缕魔力的指引，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 这里确实充斥着强烈的魔法，覆在他体表的巫力不断被消减，又迅速被填补完整。 ——叩叩。 房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莫歇主动打招呼：“学长。” “能在两千人中匹配上，说明我们很有缘分。”科林没有戴眼镜，金色的眼睛完全睁开，明亮而有神。他墨绿色的中长发披散在身后，在暖橙灯光的映照下，平添几分温柔的气质。 “确实。” 莫歇进入房间，反手关上门。 他刚吸入一口空气，就被浓烈的恶臭熏得干咳了几声，“咳咳……” 有的时候，感知觉太过敏锐也不是一件好事。 莫歇有些艰难地平复呼吸，看向正在注视着他、神情微妙的科林，“学长，您也感觉到了吧？” 这个气息实在是太过强烈，令他心跳速度激增，头昏脑涨。 就像是成千上万具尸体被暴露在阳光下，引来无数蝇虫，撕扯啃噬着骨肉，然后一同腐烂。血流成河，蜿蜒曲折，水分蒸发在空气中，徒留铁锈腥气。 就算不是巫师，感知觉稍微敏锐一点的人也能感受到。 科林轻轻点了点头，“嗯。”对于莫歇异常强烈的反应，没有说什么，而是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 “谢谢。”莫歇伸手接过，整齐对折后盖在了口鼻上。 这个地方究竟发生过什么，才会积攒如此浓重的——死亡的气息？ 第177章 初现端倪 巫师能通过生机分辨活物和死物，这种能力在巫力充盈时会得到强化。 死物也有生机。 打个比方。活物拥有的生机像“正后象”，而死物的生机则像“负后象”。以颜色视觉为例，正后象的色调与原刺激的色调相同，负后象的色调是原刺激色调的补色。 莫歇感受到的生机是漆黑、恶臭、腐朽的，是背离生命，如同嚎哭地狱、无尽深渊一般的存在。 混沌席卷着黑暗冲进头脑中，甚至让他回想起了一些绝望又痛苦的记忆。 巫族被灭、天灾降临、挚友惨死……他站在世界的顶端，拥有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却还是无法和那个存在抗衡。 保持冷静，莫歇。他对自己说。你正在尝试去改变命运。 于是莫歇深吸一口气，将手帕拿开，再缓缓地呼出来。 头脑清醒了不少，也逐渐适应了恶臭的气味。 这里发生过凶案吗？莫歇环顾四周。 不，比凶案的性质更恶劣，类似于那次霜冻苔原遗迹里，冰龙巫师使用的禁忌巫术。 可是这座建筑里充斥着魔力，没有丝毫巫力的迹象，更别说巫术的术阵了。 到底…… 莫歇退出感知视界，同时用精神力弱化了体感。看到科林毫不惊讶的样子，他轻声询问：“麦金托什侯爵早就知道了？” 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称号大领主的境界不是摆设，常年在外征战，对这种气息自然很敏感。 科林微微颔首，然后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一下，“他们齐定似乎对自己的魔法很有自信，实际上这个‘无限空间’的完成度并不高，有很多漏洞，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去。” 覆在莫歇体表的巫力薄膜颤动了一下，空间中产生的另一股魔力波动。 科林补充道：“克拉彭副教授和麦金托什侯爵在一起。” 莫歇回想起弗洛恩说的话，克拉彭家族的直系血脉只会觉醒一种名为“通灵”的圣祭，能看见幽灵并与其沟通。 这就意味着，他们能从死者的口中得知真相。 “等等看吧。”莫歇缓缓迈开脚步往里走。 既然要严阵以待，他们就不能有任何松懈，只能将武器随身携带，找个舒适的地方休息，恢复精神和体力。 魔法空间里的床都是由真材实料构成的，棉麻质地的床单枕巾，硬质的床板以及薄厚适中的被褥，勉强算是中型旅店的规格。 莫歇和科林相对而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齐定的王子何塞，似乎非常关注魔力。” “哦？”科林重新戴上圆框眼镜，微微眯起眼睛。 莫歇把进入空间之前，和何塞的简短对话复述了一遍。 “或许，有通过献祭活物增强力量的魔法吗？”在魔法方面，他知道的肯定不如科林多。 科林沉吟片刻后说：“大约在两百多年前，一个黑派魔法师提出过类似的构想，不过很快就被魔法师协会否定了。” “因为它违背伦理道德吗？”莫歇知道问出这个问题的他显得很无知，但他想得到更加确切的答案。 “事实上，这是次要原因。”说着，科林又用一根棕色的发绳把头发束了起来，“主要原因是，他的灵感来源于一种巫师使用的禁忌巫术。在雷克顿王国，乃至整个西大陆，巫师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禁忌。” “那个黑派魔法师后来怎么样了？”莫歇的直觉在叫嚣，他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听我的家庭教师说，后来他招惹到了王室，不仅被魔法师协会除名，还被剥夺了雷克顿国民的身份，只能逃到其他国家去。”科林注视着莫歇，神情微妙，“他叫赛丘欧勒·哈帝，也许你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赛丘欧勒·哈帝…… 莫歇仔细琢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何塞？” 科林微笑着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一些东大陆的国家的人会把父亲、祖父、曾祖父等的名字缀在自己的名字后面，何塞说出他全名的一部分，何塞·穆杰·法里顿·特古尔·赛丘欧勒…… 重名或本人，只有这两种可能。 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原本当时莫歇所处的位置在队伍的中后方，无论听觉有多敏锐都不可能听到何塞的自我介绍。他现在把那个黑派魔法师和何塞联系到一起，也将自己有特殊技巧这件事暴露给了科林。 科林是何其聪明的人，自然注意到了这点。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等着莫歇开口。 “谢谢您为我解答疑惑，学长。”莫歇依靠着墙面，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我现在想休息一下，整理思路。” “如果他们有动作的话，您应该会提醒我吧？”他开玩笑似地问。 科林微笑着说：“当然。”然后拿起自己的枕头，垫在了他的脑后。 “谢”这个字，说多了就会变得廉价。 看到科林转身去做别的事，莫歇安心地闭合双眼，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要说克拉彭家族的直系血脉，他这里也有一位。 [主人！] 莫歇的意识刚浮出意识海，就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您上次究竟怎么了？！明明说好的等结束之后就告诉我，我等了一天，两天，五天，整整一个星期，都没能见到您！您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要不是我能通过那个天秤了解您的状况，我就要急疯了！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我唔唔……] 青年清澈好听的嗓音化为重型炮弹，一颗接一颗在莫歇耳边炸开。 他心念一动，突然凭空出现一块类似于胶布的东西，紧紧粘在了诺兰的嘴上。 [你是小孩子吗？] 他忍俊不禁。 [嗯！] 诺兰听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最近一直在赶路，所以没有时间和你说，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莫歇缓缓飘浮到上空，俯瞰光明区域中的景象。 [唔唔！] 诺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给他比了个油腻的爱心。 [……我应该给你准备一些关于手语的书籍。] 莫歇果断撤销了禁言方案。 [我今年刚满十八岁！我当然还是个孩子！] 重获言论自由的诺兰迫不及待地比出“十八”的手势，昂首挺胸，无比骄傲地说。 [十八岁的孩子，让我们先做正事。] 莫歇从善如流。 [您想让我做什么？我保证会比贝利恩做得好哦！] 诺兰歪了歪头，在他的父亲洛夫伦看来如天使般精致的面庞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莫歇有些疑惑。 [因为那家伙啊，正因为您不召唤他而感到十分困恼呢！他又不像我，住在您的精神世界里。没有钥匙，他又怎么进得来呢？] 诺兰微微眯起眼睛，笑意更深，神情隐隐有崩坏的趋势。 [我会让你暂时脱离精神世界，用我的身体施展克拉彭家族的圣祭‘通灵’。] 实际上“借用他人身体施展圣祭”这件事是行不通的。 但巫族的传世之宝环蔻，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还有这种好事？] 诺兰怔愣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炽热，双手放在身前，神似一只苍蝇在搓手。 [一个小时之内，查清楚这个空间内发生过什么事情。把他们的身份、特征以及拥有的能力，都记下来。] 莫歇飘浮到诺兰面前，注视着他蜜糖色的眼眸。 [你可以做到吧？] 诺兰面上的笑意不减，右手覆在心脏处，躬身行礼。 [当然，我的主人。我一定会完美完成任务的，请您放心。] [房间里还有别人，我会看着你，别做奇怪的事情。] 末了，莫歇补充一句。 [是。] 第178章 禁忌魔法 施展圣祭需要用到魔力。 莫歇的体内没有魔泉，无法产生魔力。 环蔻的作用就是利用巫力和魔力相互排斥的特性，将魔力吸收进来，然后模拟成魔泉，供诺兰使用。 更加巧妙的一点是，魔力源自无限空间，诺兰施展圣祭时产生的魔力波动和空间内的相同，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片刻之后，诺兰睁开了眼睛。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施展圣祭，而是抬起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虽然很软，但是不够饱满，以后要经常劝主人多吃饭了。十八岁的孩子有些遗憾地想道。 这个怪异的举动自然引起了科林的注意，他转过头来，双眼微微睁开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让自己保持清醒。”诺兰说着，缓缓坐直身体。 诺兰是一个精明的疯子，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能力和高超的伪装技巧。 在和莫歇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记住了莫歇的神态、语气、动作等等细节。 虽然不能说是完全一样，但也模仿了个七八成像。 果然，科林没有怀疑，继续低着头，研究手里那本类似图鉴的书籍。 环蔻戴在右手的食指上，形似藤蔓，看起来平平无奇。 那么接下来就试一试吧，时隔两百多年再次施展“通灵”。 环蔻内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魔力，这时受到牵引，化为无数深棕色的光点，均匀地散布在房间里。 可以看出，构建“无限空间”的魔法师拥有土属性魔法。 诺兰屏息凝神，串联起所有的光点。魔力如丝线一般凝结，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在这层层叠叠的空间内，又出现了一片奇特的区域。 这是圣祭“通灵”的限制条件之一，只能在自己魔力织成的空间内和灵体沟通交流。 通灵开启的一瞬间，无数黑影冲了出来，带着浓重的怨气和尸体腐烂的臭味，瞪着惨白的眼珠，撕扯着干瘪的面皮，几乎要贴到诺兰的身上。 [家……我要回家……] [我赚到钱了！我赚到了好多钱啊！放我出去，我要喝酒，我要买房子！我要花钱！] [好痛……好痛啊！] [等我出去，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求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 诺兰神情平静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幽灵们，忽然淡淡开口： [喂，你们离我远一点。] 说完，他露出有些苦恼又无奈的笑容，抬手轻轻搭在一个男性幽灵的肩上。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这是主人的身体，应该保持得干干净净才对。你们要是敢弄脏……] 他话音未落，手腕突然一转，直接掐住了幽灵的脖子。幽灵一对惨白的眼珠脱出眼眶，仅凭一丝筋膜垂挂在脸上。他尖叫着挣扎，残缺的手脚同时用力，却还是无法挣脱桎梏。 [我不介意再帮你们死一次。] 幽灵们看着这个笑意温和，语气亲切的少年，纷纷大叫着跑开，跌倒在地的、和其他幽灵缠抱在一起的、疯狂撞墙想要出去的都有，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我吓到你们了吗？真是对不起。] 诺兰收敛起笑意，松开五指，露出无辜的表情。 男性幽灵软趴趴地倒在地上，然后默默将自己的眼珠塞了回去。 [我是第二次当人，还不太适应。] 诺兰变脸如翻书，一边微笑着说话，一边用魔力变换出一个小桌子架在身前。 [所以现在，趁我还好好和你们说话的时候，一个接一个排好队吧！] 幽灵们彼此对视一眼，颤抖着身体，飘出艰难的一步。 精神世界里。 莫歇把身体的控制权暂时交给诺兰后，就坐在光明区域的草坪上，用精神力凝聚出了一个大屏幕。 他在做什么？ 莫歇怔愣了片刻，甚至想掏出一副眼镜戴上。 大屏幕中显示的是诺兰的视角。 死相凄惨的幽灵们没有哀嚎、发狂，而是排成一列长队，安静地站着。 实在站不下了，他们就没入墙壁，然后将队伍甩到其他空间里。 科林学长应该看不到诺兰在空间内的表现，否则他绝对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莫歇想。 [姓名，身份，有无魔力或特殊能力。] 诺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 [里根。我是齐定王国的平民，没有姓氏，就是一个普通人，什么力量也没有。] 刚才被掐脖子的男性幽灵怯怯地回答。 [死因。] [好像是睡觉的时候……猝死了？] [你在问我吗？] [不、不是。] 不知道诺兰是什么表情，竟然能让灵体冒冷汗。 [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一个自称是王城护卫的人。] [下一个。] 屏幕中，诺兰轻轻摆了摆手，里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姓名，身份，有无魔力或特殊能力。] 诺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马丁·克鲁，最开始是加嫩公国的国民，在加嫩被从天而降的大型攻击魔法夷为平地之后就变成了流浪者。啊，我是一阶黄金骑士，没有其他能力。] [死因。] [被一个很奇怪的魔法杀掉了。] 马丁·克鲁搔了搔后脑勺，努力形容出受到魔法伤害时的感觉。 [最开始被魔法击中时，我没有立刻死亡，而是能明显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我体内的魔力被抽出来，分散在房间里，就像是……我成为了那个魔法的一部分似的。] 诺兰停顿片刻后，提出下一个问题。 [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和里根一样，听王城护卫说的，只要到这里来就能领金币。可是当我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就各种找借口拖延时间，结果到最后我死的时候也……] 马丁·克鲁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的遗憾，完全没有注意到诺兰上扬的嘴角，和越发阴沉的脸色。 [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哦，下一个。] 此话一出，马丁·克鲁立刻闭上嘴巴，缩着脖子离开了。 [姓名，身份，有无魔力或特殊能力。] 诺兰的声音依旧冷漠。 [葛琪·布鲁斯特，菲伦独立城人，魔法师，称号贤者阶级，称号‘魔星’，能使用圣祭。] 这位女性幽灵看起来死得体面一点，身上穿着干净的制服，皮肤表面没有一点伤痕或是脏污，淡漠孤傲的姿态仿佛一尊冰雕。 [你和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的，你是怎么死的？] 诺兰似乎对这位女魔法师产生了一丝兴趣。 葛琪·布鲁斯特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 [禁忌魔法。] 诺兰和精神世界中的莫歇同时一愣，没想到会突然爆出这么重要的信息。 [你们死后一直在这个空间里，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吗？] 诺兰迅速反应过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说过了，他们不听。在你出现之前，他们从没有恢复理智的时候。] 葛琪的语气终于带了点无奈。 诺兰目光一扫，排成一长串的幽灵齐刷刷地低头弯腰，恨不得和地板融为一体。 [是谁，在什么时候，让你来这里的？啊，提示一下，现在是创世纪公历1306年。] 因为葛琪并非雷克顿人，所以诺兰说的年份是比雷克顿公历要多200年的创世纪公历。 [赛丘欧勒·哈帝。] 和前面的幽灵们不同，生前为称号贤者的葛琪真的见到了齐定的大人物。 赛丘欧勒·哈帝？好耳熟的名字。诺兰眼帘低垂，快速在记忆中搜寻与之相关的信息。 大约过了一分钟之后，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点了两下。 啊啊……我想起来了。 赛丘欧勒，不就是经常和父亲吵架的那家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