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四川话版》 第1章 石猴出世,欲探源头 有首诗嘞: 混沌时候天地乱糟糟嘞,茫茫渺渺没得哪个看得到。自从盘古把鸿蒙破开,从那个时候起就分清浊咯。大地承载万物,众人都敬仰至仁嘞品德,创造发明嘞东西都是好嘞。要想晓得造化会元嘞功夫,那就得看《西游释厄传》。 听说天地嘞岁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岁算一元。把一元分成十二会,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支。每会该一万八百岁。就拿一天来说:子时得阳气,丑时鸡就叫咯;寅时还没得亮,卯时太阳就出来咯;辰时吃咯饭,巳时就挨到起排起走;中午太阳在天中间,未时就往西头蹉;申时下午嘞时候太阳落山到酉时;戌时黄昏人些就睡咯到亥时。打个比方,要是到戌会嘞尽头,天地就昏蒙蒙嘞,万物都不得行咯。再去五千四百岁,到亥会嘞开头,那就黑黢黢嘞,天地间啥子人啊物嘞都没得咯,所以喊混沌。又五千四百岁,亥会要完咯,贞下起元,挨到子会嘞时候,又慢慢嘞开始亮堂起来。邵康节说:“冬至在子嘞一半,天心没得啥子改变。一阳刚刚开始动嘞地方,万物都还没生出来。”到这个时候,天开始有根根咯。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子会,轻清嘞东西往上升,有太阳、月亮、星星、辰星。太阳、月亮、星星、辰星,喊做四象。所以说,天在子会嘞时候打开咯。又过五千四百岁,子会要完咯,挨到丑会嘞时候,就慢慢嘞变得扎实咯。《易经》说:“大得很嘞乾元!好得很嘞坤元!万物都靠它生出来,是顺到天嘞。”到这个时候,地开始凝结咯。再五千四百岁,正当丑会,重浊嘞东西往下头凝,有水、火、山、石、土。水、火、山、石、土喊做五形。所以说,地在丑会嘞时候开辟咯。又过五千四百岁,丑会完咯寅会开头嘞时候,万物就生出来咯。历书上说:“天气降下来,地气升上去;天地交合,啥子东西都生出来咯。”到这个时候,天清气爽,阴阳交合。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寅会,生人、生兽、生禽,正儿八经嘞天地人,三才就定位咯。所以说,人在寅会嘞时候生出来咯。 感谢盘古开辟天地,三皇治理世界,五帝定规矩,世界之间,就分成四大部洲:喊做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这本书单表东胜神洲。海外有一个国家,名字喊傲来国。这个国家挨到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喊花果山。这座山是十洲嘞祖脉,三岛嘞来龙,自从清浊分开就立起在那儿咯,鸿蒙分开过后就形成咯。硬是好山哦!有词赋为证。词赋说: 气势镇住汪洋大海,威风压住瑶海。气势镇住汪洋大海,潮水涌起来像银山,鱼就钻到洞洞头;威风压住瑶海,波浪翻起来像雪浪,大蛤蜊就离开深渊。木火嘞方位高高嘞堆起在边边上,东海嘞地方耸起一座高尖尖。红色嘞山崖怪石嶙峋,陡峭嘞石壁奇峰突起。丹崖上,彩色嘞凤凰成双成对嘞叫;削壁前,麒麟独自躺起。峰头上时不时听到锦鸡叫,石窟里头经常看到龙进进出出。林子头有长寿嘞鹿和仙狐,树子上有灵嘞禽和黑鹤。奇花瑶草不得谢,青松翠柏一年四季都是青嘞。仙桃经常结果子,修长嘞竹子经常留住云。一条山涧沟壑藤萝密密麻麻,四面嘞河堤草色崭新。硬是百川交汇嘞地方嘞擎天柱,万劫都不得移动嘞大地嘞根根。 那座山,正当顶顶上,有一块仙石。这块石头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照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照政历二十四节气。上头有九窍八孔,按照九宫八卦。四面没得树子遮阴,左右倒有芝兰来衬托。自从开辟以来,经常受到天真地秀,太阳精月华,感受久咯,就有灵通嘞意思。里头孕育仙胞,有一天突然迸裂,产出一个石卵,像圆球一样大。因为碰到风,就变成一个石猴,五官都齐全,四肢也全。马上就开始学爬学走,拜咯四方。眼睛里头射出两道金光,射到斗府。惊动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坐在金阙云宫灵霄宝殿里头,召集仙卿,看到有金光闪闪嘞,马上就命令千里眼、顺风耳打开南天门去看。两个将军果然奉旨出门外,看得真真切切,听得明明白白。一下子就回来禀报说:“臣奉旨去看金光嘞地方,是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小国嘞边界,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块仙石,石头产出一个卵,看到风就变成一个石猴,在那儿拜四方,眼睛射出金光,射到斗府。现在吃水和食物,金光就要没得咯。”玉帝垂赐恩慈说:“下面嘞东西,是天地精华生出来嘞,没得啥子好奇怪嘞。” 那只猴儿在山里头,会走路会跳,吃草木,喝山涧泉水,采山花,找树果子;跟狼虫一起耍,跟虎豹一群,跟獐鹿做朋友,跟猕猿当亲戚;晚上睡在石崖下头,白天在峰洞里头耍。真嘞是“山里头没得甲子,冷完咯都不晓得年份。”有一天天气热得很,跟一群猴儿避暑,都在松阴下头耍。你看他们一个个: 跳树子爬枝丫,采花找果子;抛弹子,耍邷么儿;跑沙窝,砌宝塔;赶蜻蜓,扑八蜡;参老天,拜菩萨;扯葛藤,编草帓;捉虱子,咬又掐;理毛衣,剔指甲;挨到起嘞,擦到起嘞;推嘞推,压嘞压;扯嘞扯,拉嘞拉,青松林子下头随便他们耍,绿水涧边边上随便洗。 一群猴儿耍咯一哈儿,就去山涧里头洗澡。看到那股涧水奔流,硬是像滚瓜涌起来溅起水花。老话说:“鸟儿有鸟儿嘞话,野兽有野兽嘞话。”众猴儿都说:“这股水不晓得是哪儿嘞水。我们今天没得啥子事,顺到山涧边边上往上游头去找源头,耍一哈儿。”喊一声,都拖起男嘞带起女嘞,喊起弟喊起兄,一起跑起来,顺到山涧爬山,一直到源头嘞地方,是一股瀑布飞泉。只看到: 一道白虹起来,千丈雪浪飞起来; 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起还是那个样子。 冷气分成青色嘞山峰,余流滋润翠微; 潺潺嘞瀑布,真嘞像挂起嘞帘帷。 众猴儿拍手称赞说:“好水!好水!原来这儿远通山脚底下,直接通到大海嘞波浪。”又说:“哪个有本事嘞,钻进去找个源头出来,不伤身体嘞,我们就拜他当王。”连到喊咯三声,忽然看到草丛里头跳出一个石猴,答应起高叫道:“我进去!我进去!”好猴儿!也是他: 今天芳名显出来,时候到咯大运通; 有缘住在这儿,王喊进仙宫。 第2章 发现水帘洞,号齐天大圣 你看他把眼睛闭起,身子一蹲,“嗖”的一下就跳进瀑布泉里头去了。突然把眼睛睁开抬起脑壳看,里头没得水也没得波浪,亮堂堂的一座桥。他停下身,定了定神,仔细再一瞧,原来是座铁板桥。桥下头的水,冲到石头洞洞头,倒起流出来,把桥门遮到起。他又把身子弓起上到桥头,走一哈又看一哈,好像有人家住到起一样,硬是个好地方哦。你看嘛: 翠绿色的苔藓堆起像蓝色一样,白云像浮起的玉,光一晃一晃的,片片烟霞。窗户边的屋子安安静静的,滑溜溜的板凳上像长起花一样。石洞里的龙珠靠到起挂起,周围到处都是稀奇的花。锅灶挨到崖边还有火的痕迹,酒杯酒壶靠到桌子上看得到剩的菜渣渣。石头做的座位和床硬是安逸,石头盆子石头碗更是值得夸奖。又看到那一竿两竿的竹子,三点五点的梅花。几棵青松经常带起雨,完全就像个人家户头。 看了好久,跳过桥中间,左右看了哈,看到正当中有一块石碑。石碑上有一行楷书的大字,刻起“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石猴高兴得很,赶忙抽身往外头走,又把眼睛闭起身子一蹲,跳出水面,笑起说:“运气好哦!运气好哦!”那些猴子把他围到起,问:“里头啥子样子嘛?水有好深嘛?”石猴说:“没得水!没得水!原来是一座铁板桥。桥那边是一座天生的好家当。”那些猴子说:“咋个看得出是个家当嘛?”石猴笑起说:“这股水是从桥下头冲过铁板桥,倒起挂下来遮住门户的。桥边有花有树,是一座石头房子。房子里头有石窝、石灶、石碗、石盆、石床、石凳。中间一块石碑上,刻起‘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真的是我们住的好地方。里头宽得很,容得下千百口老的小的。我们都进去住嘛,免得遭老天爷的气。这里头: 吹风有地方躲,下雨好藏到起。 霜雪一点都不怕,打雷永远听不到。 烟霞经常照起,祥瑞经常冒起来。 松树竹子年年都长得好,稀奇的花天天都是新的。” 那些猴子听到起,个个都高兴,都说:“你先走到前头,带我们进去,进去!”石猴又把眼睛闭起身子一蹲,往里头一跳,喊起说:“都跟到我进来!进来!”那些猴子里头有胆子大的,都跳进去了;胆子小的,一个个伸起脑壳缩起颈项,抓耳朵挠腮帮子,大声喊叫,缠了一哈,也都进去了。跳过桥头,一个个抢盆子夺碗,占灶头争床,搬过来,移过去,硬是猴子的性子顽皮得很,没得一个安静的时候,只搬到累得没得力气了才停下来。石猴端端正正坐到上头说:“各位哈,‘人要是没得信用,不晓得得行不哦。’你们刚刚才说有本事进得来,出得去,不伤身体的,就拜他当王。我现在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给各位睡个安稳觉,各人享受成家的福分,为啥子不拜我当王嘛?”那些猴子听到起,马上就拱手趴下不违抗。一个个按年龄大小排起队,朝到上头拜,都喊“千岁大王”。从这以后,石猴登上王位,把“石”字儿隐了,就喊美猴王。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写的: 三阳交泰生出各种生灵,仙石里头包起日月的精华。 借卵化成猴子修成大道,借别个的名姓配上仙丹就成了。 从里头看认不到是因为没得相,从外头合起晓得是有形状。 历代的人个个都属这个,称王称圣随便咋个整。 美猴王带起一群猿猴、猕猴、马猴这些,分了君臣佐使,白天耍花果山,晚上睡水帘洞,合得来有感情,不跟鸟儿一路,不跟走兽一路,自己当王,高兴得很。所以是: 春天采百花当饭吃,夏天找各种果子来过日子。 秋天收芋子板栗延长时节,冬天找黄精来过日子。 美猴王享天真之乐,哪晓得过了三五百来年。有一天,跟那些猴子在欢喜摆宴的时候,突然忧愁烦恼,掉起眼泪来。那些猴子赶忙围起拜,说:“大王为啥子烦恼嘛?”猴王说:“我虽然在高兴的时候,但是有一点点远的忧虑,所以烦恼。”那些猴子又笑起说:“大王好不知足哦!我们天天都在欢会,在仙山福地,古洞神州,不遭麒麟管,不遭凤凰管,又不遭人间王位拘束,自由自在,硬是没得限量的福分,为啥子因为远的忧虑忧愁嘛?”猴王说:“今天虽然不归人王的法律管,不怕禽兽的威风,将来老了血衰了,暗中有阎王老子管到起,一旦死了,那不是白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得长久住在天人里头哦?”那些猴子听到这些话,一个个捂到脸悲伤啼哭,都因为无常而忧虑。 只见那班部里头,突然跳出一个通背猿猴,大声喊起说:“大王要是这样子远虑,真的是道心开发了哦!现在五虫里头,只有三种名色,不遭阎王老子管。”猴王说:“你晓得是哪三等人嘛?”猿猴说:“就是佛、仙和神圣这三种人,躲得过轮回,不生不灭,跟天地山川一样长寿。”猴王说:“这三种人住到哪儿嘛?”猿猴说:“他们只在阎浮世界里头,古洞仙山里头。”猴王听到起,满心欢喜,说:“我明天就跟你们告别下山,云游海角,远走到天涯,一定要找到这三种人,学一个不老长生,经常躲得过阎王爷的灾难。”嘿!这句话: 一下子就跳出轮回的网,导致齐天大圣成了。 那些猴子鼓掌称赞,都说:“要得!要得!我们明天翻山越岭,多找些果子,大摆筵席送大王。” 第二天,那些猴子果然去摘仙桃,摘稀奇的果子,挖山药,砍黄精,芝兰香蕙,瑶草奇花,样样都有,整整齐齐,摆开石凳石桌,摆起仙酒仙菜。你看嘛: 金丸珠弹,红的绽开黄的肥实。金丸珠弹一样的腊樱桃,颜色真正甘美;红绽黄肥的熟梅子,味道果子香酸。鲜龙眼,肉甜皮子薄;火荔枝,核小口袋红。林檎碧实连到枝枝一起送来,枇杷黄色的苞带起叶子举到起。兔头梨子鸡心枣,止渴除烦还解酒。香桃烂杏,美甜甜的就像玉液琼浆;脆李杨梅,酸溜溜的就像脂酸膏酪。红口袋黑籽籽的熟西瓜,四瓣黄皮的大柿子。石榴裂开,丹砂粒现出火晶珠;芋栗剖开,坚硬的肉团像金玛瑙。胡桃银杏可以泡茶,椰子葡萄可以做酒。榛松榧柰装满满一盘,橘蔗柑橙摆满一桌。熟的山药,烂煮的黄精,捣碎的茯苓和薏苡,石锅小火慢慢煮起羹。人间就算有珍馐美味,咋个比得上山猴快乐哦。 那些猴子尊美猴王坐到上头,各自按年龄大小排到下边,一个个轮流上前,敬酒,献花,献果子,痛痛快快喝了一天。第二天,美猴王起得早,喊起说:“小的们,帮我折些枯松,编个筏子,找根竹竿当篙杆,收拾些果子这些,我要走了。”果然一个人登上筏子,用劲撑开,飘飘荡荡,直接向大海波浪里头,趁到天风,去渡南赡部洲地界。这一去,正是: 天生的仙猴道行高,离开山驾起筏子趁天风。 飘洋过海去找仙道,立志潜心建立大功。 有缘分就不要有俗人的愿望,无忧无虑会见元龙。 估计肯定会遇到知音的人,说破源流万法通。 第3章 漂洋过海,终抵方寸山 也是他运气来登了,从他上了木筏过后,连续几天东南风凶得很,把他吹到西北岸前头,这儿是南赡部洲的地盘儿。他拿篙竿试哈水,嘿,碰到浅水了,就丢了筏子,跳到岸上去。看到海边有人在逮鱼、打雁儿、挖蛤儿、淘盐巴。他走拢切,耍个把戏,装个怪样子,吓得那些人丢箩筐甩网子,到处跑。他把那些跑不动的逮到一个,把别个衣裳脱下来,也跟到别个学起穿起,摇摇摆摆的,穿州过府,在城里面,学别个的礼行,学别个说话。早上吃饭晚上睡觉,一心就想访到神仙、圣人这些,找到个长生不老的方子。看到那些人都是些争名夺利的,没得一个是为了自己这条命的。硬是哦: “争名夺利啥子时候才到头哦?起早贪黑一点都不自在!骑起驴儿骡子又想骏马,当了宰相又想当王侯。只晓得操心吃穿累得心慌,哪管阎王爷来勾魂哦?想给后人留富贵,没得一个肯回头!” 美猴王到处找神仙,没找到。在南赡部洲,走长城,逛小县城,不知不觉就过了八九年。突然走到西洋大海边,他想到海外肯定有神仙。就一个人又弄个筏子,又飘过西海,一直到西牛贺洲的地盘儿。上岸到处找了好久,忽然看到一座山好漂亮哦,林子深幽幽的。他也不怕狼虫虎豹,爬到山顶上去看。硬是好山哦: “山峰像矛一样立起,山壁像屏风打开。太阳照起,雾气里头的山绿油油的,雨停了,山色看起来有点青。枯藤缠到老树,古渡口连到小路。奇花异草,高的竹子、大的松树。高的竹子、大的松树,万万年都青幽幽的,比福地还安逸;奇花异草,一年四季都不谢,比蓬莱仙岛还巴适。鸟儿叫起声音近得很,泉水响得清亮。山谷里头到处都是芝兰绕起,悬崖峭壁上到处都是青苔。山的形状好得很,肯定有高人藏到这儿。” 正看到起,忽然听到林子深处有人在说话,赶忙跑起切,钻进林子,竖起耳朵听,原来是唱歌的声音。歌是恁个唱的: “看棋看得棋盘子都烂了,砍树叮叮咚咚的,在云边山谷口慢慢走,卖柴买酒,哈哈笑起好开心。秋天山上的小路高得很,晚上对到月亮睡在松根下头,一觉睡到大天亮。认得到原来的林子,翻山越岭,拿斧头砍断枯藤。砍一挑柴,拿到街上去卖,换三升米。没得啥子争争抢抢的,价钱也合适,不会耍心机算计,没得啥子荣辱,平平淡淡就活起。碰到的不是神仙就是道士,安安静静坐起讲《黄庭经》。” 美猴王听到这些话,心头欢喜惨了,说:“神仙原来藏到这儿的哦!”赶忙跳到里头,仔细一看,是个砍柴的,在那儿举到斧头砍柴。看他打扮安逸得很: “脑壳上戴个斗笠,是新笋子刚脱的壳壳。身上穿的布衣裳,是木棉花捻成的纱。腰杆上系根带子,是老蚕子吐的丝。脚底下穿的草鞋,是干莎草搓成的。拿把好斧头,挑根火麻绳。扳松树枝砍枯树,哪个有他能干哦!” 美猴王走到前头喊:“老神仙!我跟你打招呼哈。”那个砍柴的慌慌张张丢了斧头,转过身来行礼说:“不敢当!不敢当!我这个笨人连吃穿都不够,咋个敢当‘神仙’两个字哦?”美猴王道:“你不是神仙,咋个说出神仙说的话来喃?”砍柴的说:“我说啥子神仙话哦?”美猴王道:“我才走到林子边边,就听到你说:‘碰到的不是神仙就是道士,安安静静坐起讲《黄庭经》。’《黄庭经》是道德真经,不是神仙是啥子嘛?”砍柴的笑起说:“老实跟你说,这个词名字叫《满庭芳》,是一个神仙教我的。那个神仙跟我屋头挨到起的。他看到我屋头事情多,天天心头烦得很,就教我碰到心头烦的时候,就把这个词念念。一方面可以散哈心,二方面可以解哈困。我就是有点心头不舒服的时候才念念。哪晓得被你听到起了。”美猴王道:“你屋头既然跟神仙挨到起,咋个不跟到他修行喃?学个长生不老的方子,那不是好得很嘛?”砍柴的说:“我命苦得很,从小被爹妈养到八九岁才晓得事情,结果爹又死了,妈守寡。又没得兄弟姊妹,就我一个人,没得办法,早晚都要伺候妈。现在妈老了,我更不敢离开她。但是田土又荒起,吃穿都不够,只有砍两挑柴,挑到街上去卖,换几个钱,买几升米,自己煮自己弄,弄点茶饭,供养我妈,所以没得法修行。” 美猴王道:“听你恁个说起来,你是个孝顺的好人,以后肯定有好报。只求你给我指哈那个神仙住的地方,我好去拜访一哈。”砍柴的说:“不远,不远。这座山叫灵台方寸山。山里头有个斜月三星洞。那个洞里头有个神仙,叫须菩提祖师。那个祖师教出去的徒弟多得很,现在都还有三四十个人在跟到他修行。你顺到那条小路儿,往南边走七八里远,就是他屋头了。”美猴王伸手拉住砍柴的说:“哥子,你就跟我一起去嘛。要是我得了好处,肯定不得忘了你的恩情。”砍柴的说:“你这个兄弟,硬是不开窍。我刚刚都恁个跟你说了,你还不明白嗦?要是我跟你去了,不是把我的生意耽误了?我妈哪个来供养嘛?我要砍柴,你各人去,各人去。” 美猴王听到起,只有告辞。走出林子,找到路,过了一个山坡,大概走了七八里远,果然看到一座洞子。挺起身子看,硬是安逸得很!看到: “烟雾和霞光散开,太阳月亮晃眼睛。好多老柏树,好多高竹子。好多老柏树,带起雨在半空中绿油油的;好多高竹子,含起烟在山谷里头青幽幽的。洞子外头奇花像布一样铺开,桥边的草香得很。石头崖壁突兀得很,青苔湿湿的,悬崖高得很,翠绿色的苔藓长得长。时不时听到仙鹤叫,经常看到凤凰飞。仙鹤叫的时候,声音大得很,在天上老远都听得到;凤凰飞起来,羽毛五颜六色,像彩云的光。黑猴子白鹿时不时看到,金狮子玉大象随便走。仔细看这个神仙住的地方,硬是比天堂还安逸!” 又看到洞门关起的,安安静静没得一个人。突然一回头,看到崖壁上立起一块石头牌子,大概有三丈多高、八尺多宽,上头有一行十个大字,就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美猴王高兴得很,说:“这儿的人硬是实在。真的有这座山这个洞。”看了好久,不敢敲门。就跑到松树枝尖尖上,摘松子吃起耍。 过了一哈儿,只听到“呀”的一声,洞门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仙童,硬是长得英俊得很,样子清奇得很,跟一般人不一样。 第4章 拜师求道,得名孙悟空 只见那个仙童: 脑壳上扎两个发髻,用丝绳挽起,宽宽的袍子,两袖兜风。模样跟普通人不一样,心也跟常人不同,啥子都看得开。就像个在尘世之外活了很久的客人,又像个在山中永远不会长大的娃儿。一丁点儿灰尘都沾不到身上,随便时间咋个过都没得影响。 那个仙童出了门,大声喊:“哪个在这儿捣乱哦?”美猴王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赶紧走上前去弯起腰说:“仙童,我是个来求道学仙的徒弟,咋个敢在这儿捣乱嘛。”仙童笑起说:“你是来求道的哇?”美猴王道:“是。”仙童道:“我家师父刚刚才起来,准备上坛讲道。还没开始说原因,就喊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来修行的人来了,快去接待一哈。’想来就是你了哇?”美猴王笑起说:“是我,是我。”仙童道:“你跟我进来。” 这个美猴王整了整衣裳,严肃起,跟到仙童一直走到洞天里头深处去看:一层一层的高楼大厦,一间一间的宫殿楼阁,说都没法说完那些安静的屋子,一直走到瑶台下面。看到那个菩提祖师端端正正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站到台下。硬是哦: 大觉悟的金仙没得一点污垢,西方的奇妙相貌就是菩提祖师;不生不灭,三三排列,全身都是气和神,万分慈爱。空灵寂静,自然而然随到起变化,真正的本性随便咋个都可以;跟天一样长寿的庄严身体,经历了好多劫难,明白心性的大法师。 美猴王一看到,马上趴到地上拜,磕头不晓得好多下,嘴巴头只说:“师父!师父!我这个徒弟诚心诚意给你行礼!诚心诚意给你行礼!”祖师道:“你是哪个地方的人哦?说清楚你的籍贯和姓名,再拜。”美猴王道:“徒弟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的人。”祖师大声喊:“撵出去!他本来就是个骗人的家伙,哪里修得到啥子道果嘛!”美猴王赶忙不停磕头说:“徒弟说的是老实话,绝对没得假。”祖师道:“你既然老实,咋个说东胜神洲哦?那个地方到我这儿,隔了两大片海,还有一座南赡部洲,你咋个就跑到这儿来了嘛?”美猴王磕头道:“徒弟漂洋过海,到处走,走了十几个年头,才找到这儿。” 祖师道:“既然是慢慢走来的,那就算了。你姓啥子哦?”美猴王又道:“我没得姓。别个要是骂我,我也不生气;要是打我,我也不冒火,只是陪个礼就算了。一辈子都没得脾气。”祖师道:“不是这个姓。你爹妈原来姓啥子哦?”美猴王道:“我也没得爹妈。”祖师道:“既然没得爹妈,那怕是树上生的哦?”美猴王道:“我虽然不是树生的,但是是石头里头长出来的。我只记得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那年石头爆开,我就生出来了。”祖师听到起,心头暗暗高兴,说:“这样子说,那硬是天地生成的哦。你起来走两步我看哈。”美猴王一下跳起来,一拐一拐地走了两遍。祖师笑起说:“你这个身子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像个吃松果的猴子。我就在你身上给你取个姓,打算让你姓‘猢’。‘猢’字去掉兽字旁,就是古月。古呢,就是老的意思;月呢,就是阴的意思。老阴不能生育,让你姓‘狲’还好些。‘狲’字去掉兽字旁,就是个子系。子呢,就是男娃儿的意思;系呢,就是小娃儿的意思。正符合小娃儿的说法。让你姓‘孙’算了。”美猴王听到起,高兴得很,抬起头来磕头说:“好!好!好!今天才晓得自己姓啥子哦。求师父发发慈悲!既然有姓了,再求你给我赐个名字,才好喊我嘛。”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个字,按照辈分起名,你是第十辈的小徒弟。”美猴王道:“哪十二个字哦?”祖师道:“就是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十二个字。排到你,正好是‘悟’字。给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不好嘛?”美猴王笑起说:“好!好!好!从今天起就叫孙悟空了!”正是: 天地开辟的时候本来就没得姓,打破顽固的虚空就要靠悟空。 第5章 悟空求道拒旁门,祖师暗示三更传法 话说美猴王得了名字,高兴得很,欢欢喜喜的;对着菩提祖师行礼道谢。那个祖师马上喊大家把悟空带到二门外头,教他洒水扫地、待人接物、进退周旋这些规矩。众仙人照到做,把悟空带出去。悟空到了门外头,又给各位师兄行礼,就在走廊里头安排睡觉的地方。第二天早上,跟到各位师兄学说话讲礼貌、讲经说道、写字烧香,天天都是这样子。有空的时候就扫扫地、除除草、种种花、修修树、找柴烧火、挑水搬浆。凡是要用的东西,啥子都准备得有。在洞里头不知不觉就过了六七年。有一天,祖师坐到高台上,喊起众仙人,开始讲大道。硬是哦: 天花乱坠,地上冒出金莲。精彩地讲三乘教法,各种法门都全得很。慢悠悠地摇起拂尘,吐出的话像珠子玉石一样,声音大得像打雷,震动九天。讲一哈道,又讲一哈禅,三家配合起来本来就是这样子。把一个道理讲得清清楚楚,指引大家达到无生无灭,明白心性的玄妙境界。 孙悟空在旁边听到起,高兴得抓耳挠腮,眉开眼笑。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突然被祖师看到起,喊孙悟空说:“你在队伍里头,咋个疯疯癫癫地跳起来舞起来,不听我讲哦?”悟空道:“徒弟诚心诚意在听讲,听到老师父美妙的声音那儿,高兴得很,所以不自觉地就做出这种欢喜的样子。求师父莫怪!”祖师道:“你既然晓得这是妙音,那我问你,你到洞里头好久了哦?”悟空道:“徒弟本来糊里糊涂的,不晓得过了好多时间。只记得灶下头没得火,经常去山后头砍柴,看到一座好桃树的山,我在那儿吃了七回饱桃子了。”祖师道:“那座山叫烂桃山。你既然吃了七回,想来是七年了。你现在想跟我学啥子道嘛?”悟空道:“全凭尊祖教诲,只要有点道的味道,徒弟就想学。” 祖师道:“‘道’字门里头有三百六十个旁门,旁门都可以修成正果。不晓得你想学哪一门哦?”悟空道:“听尊师的意思。徒弟诚心诚意地听。”祖师道:“我教你个‘术’字门里头的道,咋样嘛?”悟空道:“术门的道咋个说哦?”祖师道:“术字门里头,就是些请神仙、扶乩,问卜、算卦这些,能够晓得趋吉避凶的道理。”悟空道:“像这样子可以长生不老不嘛?”祖师道:“不得行!不得行!”悟空道:“不学!不学!” 祖师又道:“教你‘流’字门里头的道,咋样嘛?”悟空又问:“流字门里头,是啥子道理哦?”祖师道:“流字门里头,就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这些,要么看经书,要么念佛,还有朝拜神仙圣人这些之类的。”悟空道:“像这样子可以长生不老不嘛?”祖师道:“要是想长生,就像‘墙壁里头安柱子’。”悟空道:“师父,我是个老实人,不晓得这些行话。啥子叫‘墙壁里头安柱子’哦?”祖师道:“人家修房子,想图个坚固,就在墙壁中间立一根柱子,有一天房子要垮了,那柱子肯定也要朽烂。”悟空道:“照这样子说,也不得长久。不学!不学!” 祖师道:“教你‘静’字门里头的道,咋样嘛?”悟空道:“静字门里头,有啥子正果哦?”祖师道:“这就是不吃粮食守住谷气,清静无为,参禅打坐,不说话守斋戒,要么睡功,要么立功,还有入定坐关这些之类的。”悟空道:“这样子也能长生不老不嘛?”祖师道:“也像‘窑头的土坯’。”悟空笑起说:“师父确实有点名堂。刚刚说我不会说行话。啥子叫‘窑头的土坯’哦?”祖师道:“就像那窑头上做成的砖瓦土坯,虽然形状有了,但是还没经过水火煅烧,一旦下大雨,肯定要被冲烂。”悟空道:“也不长久。不学!不学!” 祖师道:“教你‘动’字门里头的道,咋样嘛?”悟空道:“动门的道,又是啥子样子哦?”祖师道:“这就是有作为有行动,采阴补阳,拉弓踏弩,按摩肚脐运气,用药方炮制,烧茅草炼丹,用红铅、炼秋石,还吃女人的奶这些之类的。”悟空道:“像这样子也能长生不老不嘛?”祖师道:“想靠这个长生,就像‘水中捞月’。”悟空道:“师父又来咯!啥子叫‘水中捞月’哦?”祖师道:“月亮在天上,水里头有影子,虽然看得到,但是没得捞的地方,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嘛。”悟空道:“也不学!不学!” 祖师听到起,“咄”的一声,跳下高台,拿起到戒尺,指到悟空说:“你这个猴子,这样子不学,那样子不学,到底想干啥子嘛?”走上前去,在悟空脑壳上打了三下,然后倒背起手,走进里头,把中门关了,丢下大家走了。吓得那一班听讲的人,个个都害怕,都埋怨悟空说:“你这个泼猴,太不像话了!师父教你道法,你咋个不学,还跟师父顶嘴嘛?这回把他冲撞了,不晓得好久才出来哦!”这个时候大家都很埋怨他,又看不起他讨厌他。悟空一点儿都不生气,只是满脸陪笑。原来那个美猴王,已经猜到了其中的秘密,暗暗记在心头,所以不跟大家争,只是忍耐起不说话。祖师打他三下,是教他三更的时候用心,倒背起手,走进里头,把中门关了,是教他从后门进去,在秘密的地方传他道法。 第6章 悟空三更得妙诀,又学地煞变化术 那天悟空跟大家一起,高高兴兴的,在三星仙洞前头,眼巴巴地盼到天黑,急得很,巴不得马上就到晚上。等到黄昏的时候,就跟大家一起睡觉,假装闭上眼睛,定下心神,调整呼吸。山里头又没得打更报时的,不晓得时间,只有自己把鼻孔里头进出的气调好。大概到了子时前后,轻轻咪咪地起来,穿起衣服,偷偷地把前门打开,躲开大家,走出去,抬起脑壳看。硬是哦: “月亮明亮,露水清冷,四面八方干干净净没得灰尘。深深的树林里头有鸟儿歇到起,水的源头那儿水流得哗哗响。萤火虫飞来飞去,影子散开,飞过的大雁排成一行像云一样。正好是三更的时候,应该去访求真正的道法。” 你看他从原来的路走到后门外头,只看到那个门半开半关起。悟空高兴得很,说:“老师父果然有心要跟我传道法,所以才把门关起这个样子哦。”马上就轻手轻脚地走拢切,侧身进到门里头,一直走到祖师睡觉的床底下。看到祖师蜷起身子,面朝里头睡起的。悟空不敢惊动他,马上就跪到床面前。那个祖师没得好久就醒了,伸展开两只脚,嘴巴头自己念起: “难!难!难!道是最玄妙的,莫把金丹当成一般的东西。要是碰不到高人来传妙诀,空口白话嘴巴都说干了也没得用!” 悟空马上应起声来喊:“师父,徒弟在这儿跪起等了好久了。”祖师听到声音是悟空,马上就起来披上衣服,盘起腿坐起,大声问:“你这个猴子!你不在前头去睡,跑到我这后头来干啥子嘛?”悟空道:“师父昨天在坛前头当着大家答应了的,教我三更的时候,从后门里头传我道理,所以我才大胆地直接拜到老爷的床底下。”祖师听到起,十分高兴,暗暗地想到:“这个家伙果然是天地生成的!不然,咋个就猜到我盘子里头的暗谜嘛?”悟空道:“这儿再没得其他人,只有徒弟一个,求师父大发慈悲,传给我长生不老的道嘛,我永远都不得忘恩!”祖师道:“你现在有缘分,我也高兴说。既然你识得盘子里头的暗谜,你走近点,仔细听好,我这就传给你长生的妙道。”悟空磕起头谢了,把耳朵洗干净用心听,跪到床底下。祖师说: “显密圆通真正的妙诀,可惜修炼生命没得其他说法。全部都是精气神,小心守好莫要漏泄。莫要漏泄,藏到身体里头,你接受我的道自然就会昌盛。口诀记下来有很多好处,排除邪念欲望就会得到清凉。得到清凉,光亮皎洁,好去丹台欣赏明月。月亮里头藏起玉兔,太阳里头藏起金乌,自然就有龟蛇相互盘结。相互盘结,性命就坚固,就能在火里头种出金莲。把五行攒到一起颠倒来用,功夫练成了就可以当佛或者神仙。” 这个时候说出了根源,悟空心灵福至,牢牢地记住了口诀,对祖师拜谢深深的恩情,马上就出后门去看。只看到东方的天色微微发白,西边的金光大大地亮起来。顺着原来的路,转到前门,轻轻咪咪地推开进去,坐到原来睡觉的地方,故意把床铺摇得响,说:“天亮了!天亮了!起来嘛!”那些人还在睡起的,不晓得悟空已经得了好事。当天起来瞎混,暗暗地维持,子时之前、午时之后,自己调整气息。 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年,祖师又坐到宝座上,跟大家说法。谈的是公案比喻,论的是外在表象。突然问:“悟空在哪儿?”悟空马上走上前去跪下:“弟子在。”祖师道:“你这段时间修炼些啥子道嘛?”悟空道:“弟子最近法性比较通了,根源也渐渐牢固了。”祖师道:“你既然通了法性,懂得了根源,已经注入了神体,但是要防备到‘三灾利害’。”悟空听到起,想了好久说:“师父的话不对哦。我经常听到说道德高尚的人,跟天一样长寿,水火相济,百病不生,咋个会有个三灾利害嘛?”祖师道:“这是非常之道:抢夺天地的造化,侵犯日月的玄机;金丹炼成之后,鬼神都容不下。虽然可以驻颜益寿,但是到了五百年后,天上会降雷灾打你,必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就寿与天齐,躲不过,就一命呜呼。再过五百年,天上又会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也不是凡火,叫做‘阴火’。从自己本身的涌泉穴下头烧起来,一直烧穿泥垣宫,五脏烧成灰,四肢都朽烂,把千年的苦行,都变成虚幻。再过五百年,又会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也不是花柳松竹风,叫做‘赑风’。从囟门里头吹进六腑,穿过丹田,穿过九窍,骨肉都消散了,身体自己就解体了。所以都要躲过去。”悟空听到起,吓得毛骨悚然,磕头礼拜说:“求老爷可怜可怜,传给我躲避三灾的方法,我绝对不得忘恩。”祖师道:“这也不难,只是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所以传不得。”悟空道:“我也是脑壳圆顶天,脚底下方方的站到地上,一般都有九窍四肢,五脏六腑,为啥子跟人不一样嘛?”祖师道:“你虽然长得像人,但是比人少了腮帮子。”原来那个猴子是孤拐脸,凹脸尖嘴。悟空伸手一摸,笑起说:“师父没得算计!我虽然少腮帮子,但是比人多了这个素袋,也可以抵得过噻。”祖师说:“也罢,你想学哪种嘛?有一种天罡数,有三十六种变化,有一种地煞数,有七十二种变化。”悟空道:“弟子想多学点,学一个地煞变化嘛。”祖师道:“既然这样,上前来,我传给你口诀。”于是凑到耳朵边悄悄咪咪地说了些啥子妙法。这个美猴王也是一窍通了百窍都通,当时学了口诀,自己修炼,把七十二般变化,都学成了。 第7章 悟空卖弄本领被逐,回花果山战混世魔王 有一天,祖师跟众门人在三星洞前头耍,看傍晚的景色。祖师道:“悟空,事情成了没得哦?”悟空道:“多亏师父的大恩,徒弟功夫已经练成了,现在可以飞起来了。”祖师道:“你飞起来我看哈。”悟空就显本事,把身子一耸,打了个连翻跟头,跳到离地有五六丈高,踩着云霞飞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往返还没得三里远,就落下来,叉起手说:“师父,这就是飞起来腾云了。”祖师笑起说:“这个算不得腾云,只算得爬云而已。从古时候就说:‘神仙早上在北海耍,晚上就到苍梧。’像你这样子半天,飞不到三里远,就算爬云都还算不得好的哦!”悟空道:“啥子叫‘早上在北海耍,晚上就到苍梧’哦?”祖师道:“凡是腾云的人,早上从北海起来,游过东海、西海、南海,又转到苍梧,苍梧呢就是北海零陵的说法。要把四海之外,一天就游完,才算得腾云。”悟空道:“这个难哦!难哦!”祖师道:“世上没得难事,就怕有心人。”悟空听到这句话,磕头礼拜,说道:“师父,‘帮人就要帮到底’,干脆发个大慈悲,把这个腾云的方法,一起传给我嘛,我绝对不得忘恩。”祖师道:“凡是那些神仙腾云,都是踮起脚就起来了,你却不是这样子。我才看到你飞,连翻了几下才跳上去。我现在就根据你这个样子,传给你个‘筋斗云’嘛。”悟空又磕头恳求,祖师就又传了个口诀说:“这朵云,捏到口诀,念动真言,把拳头攒紧,对着身子一抖,跳起来,一个筋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哦!”大家听到起,一个个嘻嘻哈哈笑起说:“悟空有福气!要是会了这个法子,去给人家当小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哪儿都找得到饭吃!”师徒们天黑了就各自回到洞府。这一夜,悟空就运起神来修炼法术,学会了筋斗云。天天都无拘无束,自在逍遥,享受这长生的美好。 有一天,春天过了夏天来了,大家都在松树下讨论了好久。大家说:“悟空,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缘分哦?前几天师父凑到耳朵边悄悄跟你说,传给你的躲避三灾变化的方法,都会了没得嘛?”悟空笑起说:“不瞒各位师兄说,一方面是师父传授,二来也是我白天晚上都很勤快,那些方法都会了。”大家道:“趁到这个好时候,你演示一哈,让我们看看。”悟空听到起,抖擞起精神,卖弄起手段说:“各位师兄出个题目嘛。要我变啥子嘛?”大家道:“就变棵松树嘛。”悟空捏到口诀,念起咒语,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棵松树。硬是哦: 烟雾缭绕四季都有,高耸入云姿态秀丽。一点儿都没得妖猴的样子,全是经得住霜雪的树枝。 大家看到起,鼓掌哇哇大笑。都说:“好猴儿!好猴儿!”不知不觉就闹得凶了,惊动了祖师。祖师急忙拿起拐杖出门来问:“是哪个在这儿闹麻了哦?”大家听到喊,慌忙收拾好,整理好衣服走上前去。悟空也变回了本来的样子,混到人群里头说:“禀告师父,我们在这儿讨论,没得外人在这儿闹。”祖师怒喝道:“你们大呼小叫的,一点儿都不像个修行的样子!修行的人,嘴巴一张开神气就散了,舌头一动是非就来了。咋个在这儿闹闹嚷嚷的嘛?”大家道:“不敢瞒师父,刚才孙悟空表演变化耍,教他变棵松树,果然是棵松树,我们都称赞喝彩,所以声音大了惊动了师父,求师父饶恕。”祖师道:“你们起来。”喊:“悟空,过来!我问你搞啥子名堂,变啥子松树?这个功夫,咋个可以在人前头卖弄嘛?要是你看到别个有,你不得去求他?别个看到你有,肯定要来求你。你要是怕惹祸,就得传给他;要是不传给他,肯定要被加害:你的性命又保不住了。”悟空磕头道:“只求师父饶恕!”祖师道:“我也不罚你,但只是你走嘛。”悟空听到这句话,眼睛里头眼泪花花的,说:“师父喊我去哪儿嘛?”祖师道:“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就是了。”悟空一下子醒悟过来,说:“我是从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来的。”祖师道:“你快点回去,保住你的性命,要是在这儿,肯定不得行!”悟空领罪,“禀告师父,我也离开家有二十年了,虽然想回去看看以前的儿孙,但是想到师父的大恩还没报答,不敢走。”祖师道:“哪儿有啥子恩义哦?你只要不惹祸不牵连到我就好了!” 悟空看到没得办法,只有拜别,跟大家告别。祖师道:“你这一走,肯定要惹事。不管你咋个惹祸行凶,都不准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晓得,把你这个猴子剥皮挫骨,把你的神魂贬到九幽那个地方,让你万劫不得翻身!”悟空道:“绝对不敢提起师父一个字,只说是我自己学会的就是了。” 悟空谢了。马上就抽身,捏到口诀,丢个连翻跟头,纵起筋斗云,直接回东海。还没得一个时辰,就看到花果山水帘洞了。美猴王自己晓得高兴,暗暗地自己说: “去的时候凡胎肉体重得很,得了道身子轻了人也轻松了。世上没得人肯立志,立志修炼玄妙的道自然就明白了。那个时候过海难得很,今天回来好容易。分别时候的叮咛还在耳边,哪晓得一下子就看到东海了。” 悟空按下云头,一直到花果山。找路走,忽然听到鹤叫猿啼,鹤叫声冲到云霄外头,猿啼声悲伤得很让人伤心。马上就开口喊:“娃儿些,我回来了!”那个崖下头石坎边边,花草里头,树木里头,大大小小的猴子,跳出千千万万,把个美猴王围到中间,磕头喊:“大王,你好放心哦!咋个一去就好久哦?把我们都丢到这儿,盼你盼得遭不住哦!最近有个妖魔在这儿欺负我们,硬要占我们水帘洞,是我们舍生忘死,跟他争斗。这段时间,被那个家伙抢了我们的家伙,捉了好多子侄,让我们白天晚上都不敢睡,看守家业。幸好大王回来了!大王要是再几年都不回来,我们连山洞都要归别个了!”悟空听到起,心头大怒,说:“是啥子妖魔,敢这么嚣张!你给我细细说来,等我去找他报仇。”众猴磕头:“禀告大王,那个家伙自称混世魔王,住在正北方。”悟空道:“从这儿到他那儿,有好远嘛?”众猴道:“他来的时候是云,去的时候是雾,有时候风有时候雨,有时候雷有时候电,我们不晓得有好远。”悟空道:“既然这样,你们莫怕,自己耍起,等我去找他。” 好个美猴王,把身子一纵,跳起来,一路筋斗,一直到北方去看,看到一座高山,硬是十分险峻。好山哦: 山峰笔挺,山谷幽深。山峰笔挺高耸入云霄,山谷幽深通到地底下。两边的花草争奇斗艳,几处的松竹翠绿欲滴。左边的龙,乖乖的;右边的虎,服服帖帖的。经常看到铁牛耕地,常有金钱种子。幽静的鸟儿叫声好听,丹凤朝着太阳站起。石头嶙峋,水波干净,稀奇古怪凶恶得很。世上的名山多得很,花开花谢多得很。但都没得这个景色永远长存,一年四季都不得变。真是三界的坎源山,滋养五行的水脏洞! 美猴王正悄悄看景色,只听到有人说话。直接下山去找,原来那个陡崖前头,就是那个水脏洞。洞门外有几个小妖在跳舞,看到悟空就跑。悟空道:“莫跑!借你嘴巴头的话,传我心头的事。我是正南方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你家啥子混世鸟魔,好几次欺负我的儿孙,我专门找来,要跟他比个高低!” 那个小妖听到起,赶忙跑到洞里头,报告:“大王!祸事了!”魔王道:“有啥子祸事哦?”小妖道:“洞外头有个猴头说是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他说你好几次欺负他的儿孙,专门来找你,比个高低哩。”魔王笑起说:“我经常听到那些猴精说他们有个大王,出家修行去了,想来是今天来了。你们看到他咋个打扮的,有啥子兵器嘛?”小妖道:“他也没得啥子兵器,光起个头,穿一件红色衣裳,系一根黄带子,脚底下踏一对乌靴,不僧不俗,又不像道士神仙,赤手空拳,在门外头喊哩。”魔王听到起:“把我的披挂兵器拿起来!”那个小妖马上就拿出来。那个魔王穿起铠甲,拿起刀,跟众妖走出洞门,马上高声喊:“哪个是水帘洞洞主?”悟空急忙睁开眼睛看,只看到那个魔王: 头戴乌金盔,太阳一照亮晃晃的;身上穿起皂罗袍,迎风飘起。下面穿起黑铁甲,皮条紧紧勒起;脚底下踏起花褶靴,雄赳赳的像个上将。腰有十围宽,身高三丈,手拿一口刀,刀刃亮晃晃的。叫做混世魔,大大咧咧的凶恶样子。 猴王喝道:“你这个泼魔眼睛这么大,看不到老孙!”魔王看到起,笑起说:“你身高不满四尺,年龄不过三十,手头又没得兵器,咋个这么大胆猖狂,要来找我比个高低?”悟空骂道:“你这个泼魔,原来没得眼睛!你觉得我小,要变大也不难。你觉得我没得兵器,我两只手可以勾到天边的月亮哩!你莫怕,吃老孙一拳!”一纵身子,跳上去,对着脸就打。那个魔王伸手架住说:“你这么矮,我这么高,你要用拳,我要用刀,用刀就把你杀了,也要被人笑话,等我放下刀,跟你比哈拳看。”悟空道:“说得对。好汉子!来嘛!”那个魔王丢开架势就打,这个悟空钻进去你一拳我一拳。原来长拳空落落的,短拳扎实得很。那个魔王被悟空掏短肋,撞了裆,几下子就被打重了。他闪开,拿起那把大钢刀,朝悟空劈头就砍。悟空急忙闪开,他砍了个空。悟空看到他凶猛,马上就用身外身法,拔一把毫毛,丢到嘴巴头嚼碎,朝空中喷去,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两三百个小猴子,围到起。 原来人得了仙体,出神变化,啥子都晓得。这个猴王自从得了道之后,身上有八万四千根毛,根根都能变,随到起心意变。那些小猴子,眼睛机灵会跳,刀来砍不到,枪来也伤不到。你看他们前蹦后跳,钻上去,把魔王围到起,抱的抱,扯的扯,钻裆的钻裆,扳脚的扳脚,踢打扯毛,抠眼睛,拧鼻子,抬起来耍,直接打成一团。这个悟空才去把他的刀夺过来,分开小猴子,对着头顶一刀,砍成两段。带领众猴杀进洞里头,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妖精,全部剿灭。然后把毫毛一抖,收回到身上。 第8章 龙宫借兵器,如意金箍棒 又看到那个收不回身子的,原来是被魔王在水帘洞里头抓去的小猴儿。悟空说:“你们些咋个跑到这儿来了喃?”大概有三五十个猴儿,都含起眼泪说:“我们些因为大王你去修仙过后,这两年遭那个家伙欺负,把我们都弄过来了,那不是我们洞头的家什迈?石盆、石碗都遭那个家伙拿到这儿来了。”悟空说:“既然是我们的家什,你们些都搬到外头去。”接着就在洞里头放起火来,把那个水脏洞烧得干巴巴的,全部都归到一起了。对大家说:“你们些跟我回去。”那些猴儿说:“大王,我们来的时候,只听到耳朵边边风声,轻飘飘地就到了这儿,根本不晓得路咋个走,现在咋个回得去嘛?”悟空说:“这是他弄的个法术,有啥子难的嘛!我现在一窍通了,百窍都通,我也会弄。你们些都把眼睛闭起,莫怕!” 好个猴王,念一声咒语,驾起一阵狂风,云头落下来。喊:“孩儿们,睁开眼睛。”那些猴儿脚踩到实地,认出来是家乡,个个都高兴得很,都朝洞门的老路跑起去。那些在洞里头的猴儿,都一起围起跟到进去,按辈分排起,拜见猴王。安排酒水果子,接风贺喜,问起降魔救猴儿的事情。悟空详细地说了一遍,那些猴儿不停地称赞说:“大王你去了那个地方,没想到学到了这么厉害的本事!”悟空又说:“我当年跟你们些告别,随到波浪漂,飘过东洋大海,直接到了南赡部洲,学成人的样子,穿起这件衣裳,穿起这双鞋子,摇摇摆摆的,云游了八九年多,还没遇到啥子道;又渡过西洋大海,到了西牛贺洲的地界,找了嘿久,幸好遇到一个老祖,传给我跟天一样长寿的真本事,不死长生的大法门。”那些猴儿都来祝贺。都说:“万劫难逢哟!”悟空又笑起说:“小的们,还有个高兴的事情,我这一门都有姓氏了。”那些猴儿说:“大王姓啥子嘛?”悟空说:“我现在姓孙,法名叫悟空。”那些猴儿听到起,鼓掌高兴得很说:“大王是老孙,我们些就是二孙、三孙、细孙、小孙、一家孙、一国孙、一窝孙哟!”都来奉承老孙,大盆小碗的,椰子酒、葡萄酒、仙花、仙果,真的是一家人欢乐得很! 美猴王自从剿灭了混世魔王,夺了一口大刀过后,天天操练武艺,喊那些小猴儿砍竹子做标枪,削木头当刀,整旗幡,吹哨子,进进退退,安营扎寨,耍了嘿久。突然有阵仗,他在那儿坐起想事情:“我们在勒点儿,怕耍起耍起就当真了,万一惊动了人王,或者有啥子禽王、兽王认到起我们是在惹事,说我们操兵造反,兴师来杀我们,你们些都是拿的竹竿木刀,咋个抵得住嘛?必须要锋利的剑戟才要得。现在咋个办嘛?”那些猴儿听到起,个个都吓得心慌:“大王看得远,就是不晓得哪儿去弄得到。”正说得起劲,转过来四个老猴儿,两个是赤尻马猴,两个是通背猿猴,走到面前说:“大王,要是想弄锋利的器械,嘿容易。”悟空说:“咋个容易法嘛?”四个猴儿说:“我们勒座山,朝东边走,有二百里的水面,那边就是傲来国的地盘。那个国家头有个国王,满城里头军民多得很,肯定有金银铜铁那些匠人。大王要是去那儿,要么买要么造些兵器,教我们些,守到起山,真的是保平安长久的好办法哟。”悟空听到起,心头欢喜惨老:“你们在勒点儿耍,等我去一哈儿就回来。” 好个猴王,赶紧一个筋斗云,一哈儿就飞过了二百里水面。果然那边有座城池,六街三市,万户千门,人来人往,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悟空心头想:“勒点儿肯定有现成的兵器,我等哈下去买几件,还不如使个神通去弄几件还好些。”他就捻起诀,念起咒语,朝巽地上吸一口气,“呼”地吹过去,就是一阵风,飞沙走石,吓人得很。 炮云起来震得乾坤都在晃,黑雾阴霾把大地都整得昏沉沉的。江海头的鱼蟹吓得乱跑,山林头的虎狼也吓得到处奔。各种买卖没得商人了,各样的营生也看不到人了。殿上的君王跑回内院,阶前的文武官员也转去衙门里头。千秋的宝座都遭吹翻了,五凤高楼也摇得凶得很。风一停,傲来国的君王遭吓惨了,三街六市的人都慌得关门闭户,没得哪个敢走。悟空才按下云头,直接闯进朝门里头。走到兵器馆、武库里头,打开门扇一看,那里面无数的器械:刀、枪、剑、戟、斧、钺、毛、镰、鞭、钯、挝、简、弓、弩、叉、矛,啥子都有。一看到高兴惨老:“我一个人能拿好多嘛?还是使个分身法搬回去算了。”好个猴王,马上拔一把毫毛,放到嘴巴头嚼烂,喷出去,念起咒语,喊一声:“变!”就变成千百个小猴儿,都在那儿乱搬乱抢;力气大的拿五七件,力气小的拿两三件,全部都搬得干干净净。然后踏起云头,使个摄法,把狂风喊转来,带起小猴儿,全部回到原来的地方。 再说那花果山的大小猴儿,正在洞门外头耍,突然听到风声响起来,看到半空中,密密麻麻无边无岸的猴精,吓得都乱跑乱躲。过了一哈儿,美猴王按落云头,收了云雾,把身子一抖:收了毫毛,把兵器乱堆在山前,喊:“小的们!都来领兵器!”那些猴儿看的时候,只见悟空一个人站在平坝坝头,都跑过来磕头问咋个回事。悟空把前头使狂风搬兵器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些猴儿谢完过后,都去抢刀夺剑,挝斧争枪,扯弓扳弩,闹麻了,耍了一天。 第二天,还是照样排兵布阵。悟空把猴儿些召集起来,一共有四万七千多只。早就惊动了满山的怪兽,都是些狼、虫、虎、豹、麂、獐、麂、狐、狸、獾、狮、象、狻猊、猩猩、熊、鹿、野豕、山牛、羚羊、青兕、狡儿、神獒……各样的妖王,一共有七十二洞,都来参拜猴王当老大。每年进贡,四季点名。也有跟着一起操练的,也有跟着收粮的,整得规规矩矩,把一座花果山整得像铁桶金城一样,各路妖王,又有进金鼓,进彩旗,进盔甲的,闹热得很,天天都在那儿练习舞弄兵器准备打仗。 美猴王正高兴的时候,突然对大家说:“你们些弓弩耍得熟,兵器也精通,但是我这口刀实在是不得行,不顺我的意,咋个办嘛?”四个老猴儿上前奏道:“大王你是仙圣,一般的兵器肯定不得行;但是不晓得大王在水里头去得不?”悟空说:“我自从晓得道过后,有七十二般地煞变化的本事;筋斗云有嘿大的神通;会隐身遁身,起法摄法;上天有路,入地有门;走在日月下没得影子,进金石里头也没得问题;水淹不到,火烧不燃。哪些地方去不得嘛?”四个猴儿说:“大王既然有勒些神通,我们这铁板桥下,水通到东海龙宫。大王要是肯下去,找到老龙王,问他要件啥子兵器,不是嘿巴适迈?”悟空听到起嘿高兴:“等我去一哈儿。” 好个猴王,跳到桥头,使个闭水法,捻起诀,“噗”地一下钻进水里头,分开水路,直接钻进东洋海底。正走得起劲,突然看到一个巡海的夜叉,挡住他问:“那个推水过来的,是啥子神圣?说清楚,好去通报迎接。”悟空说:“我是花果山天生的圣人孙悟空,是你老龙王的邻居,咋个认不到嘛?”那个夜叉听到起,赶紧转到水晶宫去通报:“大王,外面有个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说是大王的邻居,要到宫里头来了。”东海龙王敖广马上起身,带起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出宫迎接:“上仙请进,请进。”一直到宫里头相见,坐起献了茶过后,问:“上仙啥子时候得道的,学的啥子仙术嘛?”悟空说:“我从生下来过后,出家修行,得了一个无生无灭的身体。最近因为教娃儿些,守山洞,没得件兵器,早就听说好邻居你在瑶宫贝阙头享安逸,肯定有多余的神器,专门来求一件。”龙王听到起,不好推辞,马上喊鳜都司拿出一把大扞刀奉上。悟空说:“老孙不得行使刀,再另外赐一件嘛。”龙王又喊鲅大尉,带起鳝力士,抬出一把九股叉来。悟空跳下来,接到手头,耍了一路,放下说:“轻!轻!轻!又不顺手!再另外赐一件嘛。”龙王笑起说:“上仙,你不看哈。这个叉有三千六百斤重哟!”悟空说:“不顺手!不顺手!”龙王心头害怕,又喊提督、鲤总兵抬出一柄画杆方天戟,那个戟有七千二百斤重。悟空看到起,跑拢去接到手头,耍几个架势,弄两个解数,插在中间说:“还是轻!轻!轻!”老龙王更害怕了:“上仙,我宫里头只有这个戟重,再没得啥子兵器了。”悟空笑起说:“古人说:‘愁海龙王没得宝哟!’你再去找哈看嘛。要是有合心意的,我肯定给钱。”龙王说:“真的没得老。” 正说得起劲,后面闪出来龙婆、龙女说:“大王,看这个圣人,肯定不一般。我们海藏里头,那块天河底的神珍铁,这几天霞光艳艳,瑞气腾腾,怕是该出现了,遇到这个圣人了哟?”龙王说:“那是大禹治水的时候,定江海深浅的一个定子。是一块神铁,有啥子用嘛?”龙婆说:“不管他用不用,先送给他,随他咋个改造,送出宫门就行了。”老龙王听了,就跟悟空说了。悟空说:“拿出来我看哈。”龙王摆起手说:“扛不动!抬不动!要上仙亲自去看。”悟空说:“在啥子地方嘛?你带我去。”龙王果然带起他到海藏中间,突然看到金光万道。龙王指到起说:“那个放光的就是。”悟空把衣裳撩起来,上前摸了一把,原来是一根铁柱子,大概有斗那么粗,二丈多长。他使力两手挝过来说:“太粗太长了点!再短点细点才得行。”说完,那个宝贝就短了几尺,细了一圈。悟空又颠了颠说:“再细点更好!”那个宝贝真的又细了几分。悟空高兴得很,拿出海藏看的时候,原来两头是两个金箍,中间是一段乌铁;紧挨箍有刻起的一行字,叫做“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心头暗喜说:“想必这个宝贝合我的心意!”一边走,一边心头想嘴巴念,手颠起说:“再短细点更安逸!”拿出外面,只有二丈长短,碗口那么粗。 你看他耍神通,丢开解数,在水晶宫头打转。吓得老龙王胆战心惊,小龙子魂都遭吓飞了;龟鳖鼋鼍都缩起脑壳,鱼虾鳌蟹全部躲起。悟空把宝贝拿到手头,坐在水晶宫殿上。对龙王笑起说:“多谢好邻居的好意。”龙王说:“不敢,不敢。”悟空说:“这块铁虽然好用,还有个说法。”龙王说:“上仙还有啥子说法嘛?”悟空说:“当时要是没得这个铁,就算了;现在手头既然拿起到起他,身上没得衣服配起,咋个办嘛?你这儿要是有披挂,干脆送我一件,一起谢你。”龙王说:“这个真的没得。”悟空说:“‘一客不犯二主。’要是没得,我也不得走出这个门。”龙王说:“麻烦上仙再去其他海头看哈,说不定有。”悟空又说:“‘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千万求你送一件。”龙王说:“真的没得;要是有肯定送给你。”悟空说:“真的没得,就拿这个铁来试哈你!”龙王慌了说:“上仙,莫动手!莫动手!等我看我兄弟那儿有没得,送一副给你。”悟空说:“你兄弟在哪儿嘛?”龙王说:“我兄弟是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悟空说:“我老孙不得去!不得去!俗话说‘赊三不敌见二’,只希望你将就点送一副就行了。”老龙说:“不用上仙去。我这儿有一面铁鼓,一口金钟,但凡有紧急事情,擂得鼓响,撞得钟鸣,我兄弟些马上就来。”悟空说:“既然是勒样,快点去擂鼓撞钟!”真的那个鼍将就去撞钟,鳖帅马上来擂鼓。 过了一哈儿,钟鼓响起来,果然惊动了那三个海龙王,一哈儿就来了,一起在外面碰到起,敖钦说:“大哥,有啥子急事,擂鼓撞钟嘛?”老龙说:“兄弟!不好说!有一个花果山啥子天生圣人,早上来认我做邻居,后来要一件兵器,送钢叉嫌小,奉画戟嫌轻。把一块天河定底的神珍铁,自己拿出来耍了些解数。现在坐在宫里头,又要啥子披挂。我这儿没得,所以响钟鸣鼓,请兄弟些来。你们有啥子披挂,送他一副,打发他出门去算了。”敖钦听到起,大怒说:“我们兄弟些,点起兵,拿他不是轻而易举迈!”老龙说:“莫说拿!那块铁,挨到点就死,碰到点就亡,挨到皮儿就破,擦到点就筋伤!”西海龙王敖闰说:“二哥莫跟他动手;先凑副披挂给他,打发他出门,然后启表奏上天庭,让天来惩罚他。”北海龙王敖顺说:“说得对。我这儿有一双藕丝步云履哟。”西海龙王敖闰说:“我带了一副锁子黄金甲哟。”南海龙王敖钦说:“我有一顶凤翅紫金冠哟。”老龙高兴惨了,引到水晶宫里头相见了,就把这些奉上。悟空把金冠、金甲、云履穿戴好,使起如意棒,一路打出去,对那些龙说:“闹啥子闹!闹啥子闹!”四海龙王心头嘿不安逸,一边商量进表上奏天庭,这个事情就不说了。 第9章 美猴王强销生死簿,玉帝欲招安 你看这个猴王,把水道分开,直接回到铁板桥头,一下就跳上去。只见四个老猴,带起一群猴儿些:全部都在桥边等到起的。突然看到悟空从水波浪头跳出来,身上一点水都没得,金灿灿的,走上桥。吓得那些猴儿些赶忙跪到起说:“大王,好洋盘哦!好洋盘哦!”悟空满脸笑嘻了,高高坐到宝座上,把铁棒立到中间。那些猴儿不晓得好歹,都来拿那个宝贝,结果就跟蜻蜓去撼铁树一样,一点都莫法搬动。一个个咬起指拇儿伸起舌头说:“爷爷哟!恁个重,亏你啷个拿起来的哦!”悟空走到前头,把手张开,一把抓起,对到众猴儿笑起说:“东西各有各的主人。这个宝贝镇到海头藏起的,不晓得有好多年了,恰恰今年放光。龙王只当它是坨黑铁,又喊它天河镇底的神珍。那些家伙都扛不动,请我亲自去拿。那个时候这个宝贝有两丈多长,斗恁个粗;我抓它一把,觉得大了,它就变小了些;再喊它小点,它又小了些;再喊小些,它又小了些;赶忙对到天光看,上头有一行字,是‘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你们都站开,等我再喊它变一下看。”他把那个宝贝在手头颠起,喊:“小!小!小!”马上就变得跟个绣花针儿差不多,可以塞到耳朵头藏起。众猴儿吓惨了,喊:“大王!再拿出来耍哈儿!”猴王真的从耳朵头拿出来,放到手掌心头喊:“大!大!大!”马上又变得跟斗恁个粗,两丈长。他耍高兴了,跳到桥上,走出洞外,把宝贝捏到手头,使一个法天像地的神通,把腰一弯,喊一声“长!”他就长得高万丈,脑壳像泰山,腰杆像峻岭,眼睛像闪电,嘴巴像血盆,牙齿像剑戟;手头那根棒,上抵三十三天,下到十八层地狱,把些虎豹狼虫,满山的妖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吓得磕起头来拜起,战战兢兢,魂都吓飞了。一下子收了法像,把宝贝又变回绣花针儿,藏到耳朵头,回到洞府。慌得那些洞头的妖王,都来祝贺。 这个时候就大张旗鼓,敲响铜锣。摆起好多好吃的,倒满椰子汁葡萄酒,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好一阵。完了又像以前一样教演猴儿些。猴王把那四个老猴封成健将;把两个赤尻马猴喊做马、流二元帅;两个通背猿猴喊做崩、芭二将军。把安营扎寨、赏罚这些事情,都交给四个健将去管。他放放心心,天天腾云驾雾,到处耍,施武艺,到处找英雄好汉;耍神通,广交好朋友。这个时候又认了七个兄弟,就是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加上自家美猴王一共七个。天天讲文习武,喝酒传杯,唱歌跳舞,早上去晚上回,没得哪样不开心。把万里远的路,只当是在院子头走一圈,就是说点个头就过了三千里,扭哈腰就有八百多里。 有一天,在洞头吩咐四个健将安排酒席,请六个王来喝酒,杀牛宰马,祭天祭地,喊那些妖怪跳舞唱歌,都吃得二麻二麻的。送六个王出去,又赏那些大小头目,靠到铁板桥边的松树阴凉下头,一下子就睡着了。四个健将领起众猴围护到,不敢大声说话。只见那个美猴王睡起觉看到两个人拿一张批文,上头有“孙悟空”三个字,走到跟前来,不由分说,套起绳子,就把美猴王的魂儿拉起走,歪歪倒倒的,一直拉到一座城边。猴王慢慢醒了酒,抬头一看,那城上头有个铁牌子,牌牌上有三个大字,是“幽冥界”。美猴王一下子醒豁了说:“幽冥界是阎王住的地方,咋个跑到这儿来了哦?”那两个人说:“你现在阳寿到头了,我们两个领了批文,来勾你。”猴王听说,说:“我老孙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当中,已经不归他管了,咋个糊里糊涂的,又敢来勾我?”那两个勾死人只管扯起拉,非要拖他进去。那个猴王毛了,从耳朵头扯出宝贝,晃一下,有碗恁个粗;稍微抬哈手,就把两个勾死人打成肉酱。自己解开绳子,丢开手,轮起棒,打进城头。吓得那些牛头鬼东躲西藏,马面鬼南跑北奔,众鬼卒跑到森罗殿,报告说:“大王!祸事!祸事!外面来了个毛脸雷公,打起来了!” 慌得那十代冥王赶忙整好衣服出来;看到他相貌凶恶,马上排好队,大声喊:“上仙留名!上仙留名!”猴王道:“你既然认不到我,咋个派人来勾我?”十王道:“不敢!不敢!可能是差人差错了。”猴王道:“我本是花果山水帘洞天生的圣人孙悟空。你们是啥子官位?”十王弯腰说:“我们是阴间天子十代冥王。”悟空说:“快报名字,免得挨打!”十王道:“我们是秦广王、初江王、宋帝王、忤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悟空说:“你们既然当了王,是灵显感应这些的,咋个不晓得好歹?我老孙修仙了道,跟天一样长寿,超出三界之外,跳出五行当中,为啥子喊人来拘我?”十王道:“上仙莫生气。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可能是那个勾死人走错了嘛?”悟空说:“乱说!乱说!俗话说:‘官差吏差,来人不得差。’你快点把生死簿拿来我看!”十王听到,就请他上殿去看。 悟空拿起到如意棒,直接登上森罗殿,坐到正中间朝南的位置上。十王马上喊掌案的判官把文簿拿出来查。那个判官不敢怠慢,就跑到司房头,捧出五六本文书和十类簿子,一个一个查看。裸虫、毛虫、羽虫、昆虫、鳞介这些类,都没得他的名字。又看到猴属这一类,原来这个猴儿长得像人,但是没入人名;像裸虫,又不在哪个国家头;像走兽,不归麒麟管;像飞禽,又不受凤凰管。另外有个簿子,悟空亲自查看,找到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头,才看到孙悟空的名字,是天生的石猴,应该活三百四十二岁,善终。悟空说:“我也不晓得活了好多岁,干脆把名字勾了就算了!拿笔过来!”那个判官赶忙捧起笔,蘸饱墨。悟空拿过簿子,把猴属这一类,但凡是有名的,全部勾了。把簿子一甩说:“完了!完了!这回不得归你管了!”一路打出去,打出幽冥界。那十王不敢靠近,都跑到翠云宫,一起拜见地藏王菩萨,商量写表文,奏报上天,不说了。 这个猴王打出城,突然被一个草疙瘩绊了一下,摔了一跤,猛地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才伸哈腰,就听到四个健将和众猴儿大声喊:“大王,喝了好多酒,睡了这一晚上,还不起来?”悟空说:“睡觉倒没得啥子,我梦见两个人,来勾我,把我带到幽冥界城门外头,这才醒了,是我显神通,一直闹到森罗殿,跟那十王吵架,把我们的生死簿看了,只要有我们的名号,全部都被我勾了,都不得归那个家伙管了。”众猴儿磕头谢恩。从这以后,山上的猴儿都有不老的,因为阴司头没得名字。美猴王说完这个事情,四个健将告诉各洞妖王,都来祝贺。没过几天,六个结拜兄弟,又来祝贺;一听到销名字的原因,又个个高兴,天天一起耍,不说了。 再说那个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有一天,坐在金阙云宫灵霄宝殿,文武仙卿早朝的时候,忽然有邱弘济真人启奏说:“万岁,通明殿外头,有东海龙王敖广进表,等天尊宣诏。”玉皇传旨:喊宣进来。敖广宣到灵霄殿下,拜完。旁边有引奏仙童,接过表文。玉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表上说: “水元下界东胜神洲东海小龙臣敖广启奏大天圣主玄穹高上帝君:最近因为花果山生、水帘洞住的妖仙孙悟空,欺负小龙我,强行占了我的水府,要兵器,施法显威;要披挂,凶巴巴的。吓得水族到处跑,龟鼍都被吓跑了。南海龙战战兢兢;西海龙凄凄惨惨;北海龙缩起脑壳投降;我敖广只好弯腰下拜。献上神珍铁棒,凤翅金冠,还有锁子甲、步云履,客客气气送给他。他还是耍武艺,显神通,只说‘吵死了!吵死了!’果然无敌,很难制服,我现在启奏,希望圣裁。恳请天兵,收了这个妖孽,让海岳安宁,下元安泰。奉上奏表。” 圣帝看完,传旨:“喊龙神回海,朕马上派人去捉拿。”老龙王磕头谢恩走了。下面又有葛仙翁天师启奏说:“万岁,有冥司秦广王带着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的表文进上。”旁边有传言玉女,接过表文,玉皇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表上说: “幽冥境界,是地的阴司。天有神地有鬼,阴阳轮回;禽有生兽有死,反复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这是自然的规律,不能改变。现在有花果山水帘洞天产的妖猴孙悟空,逞凶作恶,不服招呼。耍神通,把九幽的鬼使都打绝了;仗势欺人,惊伤了十代慈王。大闹罗森,强行销了名号。弄得猴属这一类没得拘束,猕猴这些畜生都长寿;没有了生死轮回,各有各的生死。贫僧写表,冒犯天威。恳请调遣神兵,收降这个妖怪,整理阴阳,让地府永远安宁。恭敬上奏。” 玉皇看完,传旨:“喊冥君回地府,朕马上派人去捉拿。”秦广王也磕头谢恩走了。 大天尊喊众文武仙卿,问:“这个妖猴是哪年生的,啥子时候出生的,咋个就这么有道行?”话还没说完,班中闪出千里眼、顺风耳说:“这个猴儿是三百年前天生的石猴。当时没当回事,不晓得这几年在哪个地方修炼成仙了,降龙伏虎,强行销了死籍。”玉帝说:“哪个神将下去收伏?”话还没说完,班中闪出太白长庚星,低头启奏说:“上圣三界当中,凡是有九窍的,都可以修仙。这个猴儿是天地生出来的,日月孕育的身体,他也顶天立地,吃露水餐霞光;现在既然修成仙道,有降龙伏虎的本事,跟人有啥子区别嘛?臣启陛下,可念生化的慈恩,下一道招安圣旨,把他宣到上界,给他一个大小官职,把他的名字登记到仙箓上,拘束到这里头,要是听天命,以后再升官赏赐;要是违抗天命,就捉拿他。一来不动用大军劳师动众,二来收仙也有道理。”玉帝听到很高兴,说:“就按你说的办。”马上喊文曲星官写诏书,喊太白金星去招安。 金星领了旨,出了南天门,按下祥云,一直到花果山水帘洞。对众小猴儿说:“我是天差天使,有圣旨在这里,请你们大王上界,快点去报告!”洞外头的小猴儿,一层一层传到洞天深处,说:“大王,外面有个老人,背到一角文书,说是上天差来的天使,有圣旨请你。”美猴王听到高兴惨了,说:“我这两天,正想到天上去耍哈儿,就有天使来请。”喊:“快点请进来!”猴王赶忙整好衣冠,到门外迎接。金星直接走进洞中间,面朝南站到起说:“我是西方太白金星,奉玉帝招安圣旨,下来请你上天,去拜受仙箓。”悟空笑起说:“多谢老星降临。”喊:“小的们!安排酒席款待。”金星说:“圣旨在身,不敢久留;就请大王一起走,等升官了,再慢慢摆龙门阵。”悟空说:“承蒙照顾,我就不送了!不送了!”马上喊四个健将,吩咐:“小心教演儿孙,等我上天去看哈路,到时候好带你们上去一起住。”四个健将领命。这个猴王和金星一起驾起云头,升到天空。 第10章 悟空嫌弼马温官小反下天宫,玉帝派兵擒拿 那太白金星跟美猴王一起从洞天深处出来,一起驾起云。原来悟空的筋斗云跟别个不一样,快得很,把金星甩到后头,先到了南天门。正准备收云进去,就被增长天王带起庞、刘、苟、毕、邓、辛、张、陶,还有一路大力天丁,拿些枪刀剑戟,把天门挡住,不准进去。猴儿王说:“这个金星老头儿,是个奸诈的人!既然请老孙,咋个喊人动刀动枪,把路堵到起?”正吵起的时候,金星一下子就到了。悟空当面就冒火说:“你这个老头儿,咋个哄我?你说奉玉帝招安的旨意来请我,咋个喊这些人把天门堵到起,不放老孙进去?”金星笑起说:“大王莫生气。你从来没到过这个天堂,又没得名字,这些天丁又跟你认不到,他们咋个肯放你随便进去嘛?等会儿见到天尊,授了仙箓,登记了官名,以后随便你进出,哪个还敢挡嘛?”悟空说:“要是这么说,那就算了,我不进去了。”金星又伸手把他拉住说:“你还是跟我一起进去。” 快到天门的时候,金星大声喊:“那天门的天将,大小兵丁,把路让开。这个是下界的仙人,我奉玉帝圣旨,宣他来的。”这个增长天王和那些天丁才收起兵器退开。猴王这才相信他的话。跟金星慢慢走进去看。硬是安逸: 刚刚来到上界,才进天堂。金光万道滚起红霓,瑞气千条喷出紫雾。只看到那个南天门,碧沉沉的,是琉璃做的;明晃晃的,是宝玉妆成的。两边摆起几十个镇天元帅,一个个顶梁靠柱,拿些铣举些旄;四边站起十几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拿些戟挂些鞭,提些刀拿些剑。外头还将就,进去就吓人:里头墙壁边有几根大柱子,柱子上缠起些金鳞耀日的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些彩羽凌空的丹顶凤。明晃晃的霞光映起天光,雾蒙蒙的碧雾遮住斗口。这天上头有三十三座天宫,啥子遣云宫、毗沙宫、五明宫、太阳宫、花药宫……一座一座宫殿的屋脊上吞些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啥子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天王殿、灵官殿……一座一座殿的柱子上站些玉麒麟。寿星台上,有千千年都不谢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都常青的绣草。又走到那朝圣楼前,绛纱衣,星星灿烂;芙蓉冠,金碧辉煌。玉簪珠履,紫绶金章。金钟撞起来,三曹神表进到丹墀;天鼓响的时候,万圣朝王去参见玉帝。又走到那灵霄宝殿,金钉攒起玉门,彩凤在朱门上舞。复道回廊,到处都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都龙凤翱翔。上头有个紫巍巍,明晃晃,圆丢丢,亮灼灼的大金葫芦顶;下头有天妃拿些掌扇,玉女捧些仙巾。恶狠狠的,是掌朝的天将;气昂昂的,是护驾的仙卿。正中间,琉璃盘里头,放好多重重叠叠的太乙丹;玛瑙瓶里头,插几枝弯弯曲曲的珊瑚树。硬是天宫头的稀奇东西样样都有,世上像这样的东西一样都没得。金阙银銮跟紫府,琪花瑶草和琼葩。朝王的玉兔从坛边过,参圣的金乌从底下飞。猴王有缘分来到天境,不得掉到人间去沾泥巴。 太白金星,带起美猴王,走到灵霄殿外头。不等宣诏,直接走到御前,朝上礼拜。悟空挺直站到旁边,不得朝拜,只是侧起耳朵听金星启奏。金星奏道:“臣领了圣旨,已经把妖仙宣来了。”玉帝垂起帘子问:“哪个是妖仙?”悟空这才躬身回答:“老孙就是!”那些仙卿些都大惊失色说:“这个野猴儿!咋个不拜伏参见,就敢这么答应说:‘老孙就是!’该遭死哦!该遭死哦!”玉帝传旨说:“那个孙悟空是下界的妖仙,刚刚得了人身,不晓得朝礼,暂且饶了他的罪。”那些仙卿些喊“谢恩!”猴王这才朝上拱个手。玉帝喊文选武选的仙卿些,看哪个地方少啥子官职,喊孙悟空去任职。旁边转过武曲星君,启奏说:“天宫头各个宫殿,各个地方,都不少官,就是御马监缺个正堂管事。”玉帝传旨说:“就封他做个‘弼马温’嘛。”那些大臣些喊谢恩,他也只是朝上拱个手。玉帝又喊木德星君送他去御马监上任。 那个时候猴王欢欢喜喜,跟木德星官直接去上任。事情完了,木德星官回宫。他在监里头,把监丞、监副、典簿、力士,大小官员些召集起来,查清楚本监的事务,只有天马千匹。是些: 骅骝骐骥,騄駬纤离;龙媒紫燕,挟翼骕骦;駃騠银騔,騕褭飞黄;騊駼翻羽,赤兔超光;逾辉弥景,腾雾胜黄;追风绝地,飞翻奔霄;逸飘赤电,铜爵浮云;四极大宛,八骏九逸,千里绝群:——这些好马,一个个,嘶风逐电精神得很,踏雾登云力气大得很。 这个猴王查看了文簿,点清楚了马的数量。本监里头典簿管征备草料;力士官管刷洗马匹、扎草、饮水、煮料;监丞、监副帮忙催办;弼马温白天晚上都不得睡,好生养马。白天耍哈儿还可以,晚上看管得殷勤得很,只要马睡起的,就赶起来吃草;走了的就捉回来靠到槽。那些天马看到他,都把耳朵抿起蹄子缩起,倒养得肉膘肥肥的。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没得事,那些监官些都安排酒席,一方面给他接风,另一方面给他贺喜。 正在高兴喝酒的时候,猴王突然停起杯子问:“我这个‘弼马温’是个啥子官衔哦?”大家说:“官名就是这个了。”又问:“这个官是个几品哦?”大家说:“没得品从。”猴王道:“没得品,想来是大得很哦。”大家说:“不大,不大,只喊做‘未入流’。”猴王道:“咋个喊做‘未入流’哦?”大家说:“末等。这种官儿,最小最低,只可以给他看马。像堂尊你上任之后,这么殷勤,喂得马肥,只落得个‘好’字,要是稍微有点瘦,还要遭说;再伤得凶点,还要罚钱问罪。”猴王听到这些,心头一下子冒火,咬牙切齿大怒说:“这么看不起老孙!老孙在花果山,称王称祖,咋个哄我来给他养马?养马的,是后生小辈,下贱的活路,咋个是对我的嘛?不做他!不做他!我要走了!”一下子,把公案推倒,从耳朵头拿出宝贝,晃一下,有碗恁个粗,一路耍起,直接打出御马监,跑到南天门。那些天丁晓得他受了仙箓,是个弼马温,不敢阻拦,让他打出天门去了。 一下子,按落云头,回到花果山上。只看到那四个健将跟各洞妖王,在那里操练兵卒。这个猴王大声喊:“小的们!老孙回来了!”一群猴儿都来磕头,迎接进洞天深处,请猴王高高坐到宝座上,一边就办酒接风都说:“恭喜大王,到上界去了十几年,想必是得意洋洋回来哦?”猴王道:“我才去了半个多月,哪里有十几年哦?”众猴说:“大王,你在天上,不觉得时辰。天上一天,就是下界一年嘛。请问大王,官当到啥子哦?”猴王摇手说:“不好说!不好说!简直羞死人!那个玉帝不会用人,他看到老孙这个样子,封我做个啥子‘弼马温’,原来是给他养马,未入流品这些。我刚刚到任的时候不晓得,只在御马监里头耍。等到今天问我同事,才晓得是这么卑贱。老孙心头冒火,推倒桌子,不接受官衔,所以走下来了。”众猴说:“回来得好!回来得好!大王在这个福地洞天的地方当王,好有面子好快乐,咋个肯去给他当马夫嘛?”喊:“小的们!快点办酒来,给大王解闷。” 正在喝酒高兴的时候,有人来报告说:“大王,门外有两个独角鬼王,要见大王。”猴王道:“喊他们进来。”那个鬼王整好衣服跑进洞里头,倒起身子拜。美猴王问他:“你找我干啥子?”鬼王道:“久闻大王招贤,没得办法见到;今天看到大王授了天录,得意洋洋回来,特地献一件赭黄袍,给大王庆祝。要是大王不嫌弃我卑贱,收下我,我也可以效犬马之劳。”猴王高兴得很,把赭黄袍穿起,大家高兴得很排起班朝拜,马上把鬼王封成前部总督先锋。鬼王谢恩完了,又启奏说:“大王在天上那么久,授了啥子职哦?”猴王道:“玉帝看不起人,封我做个啥子‘弼马温’!”鬼王听到,又奏道:“大王有这么大的神通,咋个给他养马嘛?就做个‘齐天大圣’,有啥子不可以嘛?”猴王听到说,高兴得很,连说几个“好!好!好!”喊四个健将:“就快点给我弄个旌旗,旗上写‘齐天大圣’四个大字,立起竿竿挂起。从今天以后,只喊我齐天大圣,不准再喊大王。也可以传给各洞妖王,大家都晓得。”这个不说了。 再说那个玉帝第二天设朝,只看到张天师带起御马监监丞、监副在丹墀下拜奏说:“万岁,新任弼马温孙悟空,因为嫌官小,昨天反下天宫去了。”正说的时候,又看到南天门外增长天王带起众天丁,也奏道:“弼马温不晓得为啥子,走出天门去了。”玉帝听到,马上传旨:“喊两路神仙,各归本职,朕派天兵,捉拿这个妖怪。”班部里头闪出来托塔李天王跟哪吒三太子,越班奏上说:“万岁,微臣没得本事,请旨降伏这个妖怪。”玉帝高兴得很,马上封托塔天王李靖为降魔大元帅,哪吒三太子为三坛海会大神,马上兴师下界。 李天王跟哪吒叩头谢恩,直接到本宫,点起三军,带起众头目,喊巨灵神当先锋,鱼肚将在后头,药叉将催兵。一下子出了南天门,直接来到花果山。选个平点的地方安起营寨,传令喊巨灵神去挑战。巨灵神得到命令,收拾整齐,拿起宣花斧,走到水帘洞外头。只看到小洞门外,好多妖魔,都是些狼虫虎豹这些,乱糟糟的,拿些枪舞些剑,在那里跳斗咆哮。这个巨灵神喊:“那个畜生!快点去给弼马温说,我是上天的大将,奉玉帝旨意,来这里收伏他;喊他快点出来受降,免得你们都遭伤残。”那些妖怪,跑来跑去,传到洞里头说:“祸事了!祸事了!”猴王问:“有啥子祸事?”众妖说:“门外有一员天将,口称大圣官衔,说:奉玉帝圣旨,来这里收伏;喊快点出去受降,免得伤我们的性命。”猴王听到,喊:“拿我的披挂来!”就戴上紫金冠,穿上黄金甲,登上步云鞋,拿起到如意金箍棒,带起众猴儿出门,摆起阵势。 第11章 悟空战众神,玉帝封齐天大圣 这个巨灵神睁开眼睛看,这猴王硬是安逸: 身穿金甲亮闪闪的,头戴金冠光堂堂的。 手拿金箍棒一根,脚踏云鞋好合适。 一双怪眼睛就像明星,两只耳朵过肩又硬扎。 身板儿挺起来变化多得很,声音响亮得像钟磬。 尖嘴獠牙的弼马温,心高气傲要当齐天大圣。 巨灵神大声喊:“那个泼猴!你认得到我不?”大圣听到,急忙问:“你是哪个地方的毛神,老孙没见过你,你快点报个名。”巨灵神说:“我看你这个不长心的猢狲!你认不到我!我是高上神灵托塔李天王部下的先锋,巨灵天将!今天奉玉帝圣旨,来这里收降你。你快点脱了装备,归顺天恩,免得这满山的畜生遭杀;要是说半个‘不’字,让你马上变成渣渣!”猴王听到,心头大怒说:“你个毛神,莫吹牛,少啰嗦!我本来一棒打死你,又怕没得人去报信;暂且留你一条命,快点回天上去,给玉皇说:他太不会用人了!老孙有没得穷尽的本事,为啥子喊我给他养马?你看我这旌旗上的字号。要是按照这个字号升官,我就不动刀兵,自然天地就清静太平;要是不依,就打上灵霄宝殿,让他龙床都坐不成!”这个巨灵神听到这话,急忙睁开眼睛迎着风看,果然看到门外竖一根高竿,竿上有一面旌旗,上面写着“齐天大圣”四个大字。巨灵神冷笑三声说:“这个泼猴,这么不懂事,竟敢这么放肆,你就想当齐天大圣!好好吃我一斧头!”劈头就砍过去。那个猴王是个行家,一点都不慌,把金箍棒顺手就迎上去。这一场好打哦: 棒叫如意,斧叫宣花。他们两个刚碰到,不晓得对方深浅;斧头和棒子,左右一起打。一个暗藏神妙,一个大口夸口。使起法来,喷云吐雾;张开手,播土扬沙。天将神通是有道行,猴王变化实在没得边边。棒子举起来就像龙在戏水,斧头砍过来就像凤穿花。巨灵神名气大得很,原来本事不如他;大圣轻轻抡起铁棒,打一下就让他满身发麻。 巨灵神抵挡不住,被猴王劈头一棒,慌忙把斧头架起,“呵嚓”一声,把个斧柄打成两截,急忙抽身败阵逃跑。猴王笑起说:“脓包!脓包!我已经饶了你,你快点去报信!快点去报信!” 巨灵神回到营门,直接见到托塔天王,急忙哈哈下跪说:“弼马温果然神通广大!末将打不过他,败阵回来请罪。”李天王发火说:“这个家伙挫了我的锐气,拉出去砍了!”旁边闪出来哪吒太子,拜告说:“父王莫生气,暂且饶了巨灵的罪,等孩儿出去打一仗,就晓得深浅了。”天王听了劝,就让巨灵回营待罪管事。 这个哪吒太子,盔甲整整齐齐,跳出营盘,冲到水帘洞外。那个悟空正来收兵,看到哪吒来得猛。好个太子: 总角才遮住囟门,披毛还没盖住肩膀。神奇得很又机灵,骨头清秀更漂亮。确实是天上麒麟的儿子,果然是烟霞里的彩凤仙。龙种自然不是一般的相貌,小小年纪就不像凡人。身上带着六样神奇的兵器,飞腾变化没得边边。今天受玉皇金口诏书,敕封海会号三坛。 悟空迎上去问:“你是哪个家的小哥?闯进我的门,有啥子事?”哪吒喝道:“泼妖猴!你认不到我?我是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吒。今天奉玉帝钦差,来这里捉你。”悟空笑起说:“小太子,你的奶牙都还没掉,胎毛都还没干,咋个敢说这么大话?我暂且留你的命,不打你。你只看我旌旗上是啥子字号,去给玉帝说:是这么个官衔,再也不用动兵,我自然就归顺;要是不顺我的心,一定要打上灵霄宝殿。”哪吒抬头看,是“齐天大圣”四个字。哪吒说:“这个妖猴有好大的神通,就敢称这个名号!不要怕!吃我一剑!”悟空说:“我就站到不动,随便你砍几剑。”那个哪吒发火,大喝一声,叫“变!”马上就变成三头六臂,恶狠狠的,拿着六样兵器,就是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儿,乱糟糟的,扑面打过来。悟空看到,心头一惊说:“这个小哥倒也会耍些手段!莫无礼,看我神通!”好个大圣,喊一声“变”也变成三头六臂;把金箍棒晃一下,也变成三条;六只手拿着三条棒架住。这场打斗,真是地动山摇,好凶哦: 六臂哪吒太子,天生的美石猴王,碰到真正的对手,正好遇到本源相同的。那一个是奉差来到下界,这一个是心高气傲闹斗牛。斩妖宝剑锋芒快得很,砍妖刀狠得鬼神都发愁;缚妖索子就像飞蟒,降妖大杵像狼头;火轮一拉电烘烘的好看,来来往往滚绣球。大圣三条如意棒,前遮后挡运计谋。苦苦争了几个回合不分高下,太子心头不肯罢休。把那六件兵器都变多,成百上千亿地往头上丢。猴王不怕呵呵笑,铁棒翻腾自己想办法。以一化千千化万,满天空乱舞就像飞虬。吓得各洞妖王都关门,满山的鬼怪都躲起。神兵怒气云惨惨,金箍铁棒响飕飕。那边,天丁呐喊人人怕;这边,猴怪摇旗个个忧。发狠两家一起斗勇,不晓得哪个刚强哪个柔。 三太子和悟空各自施展神威,打了三十个回合。那个太子六样兵器,变成千千万万;孙悟空金箍棒,变成万万千千。半空中就像雨点流星,不分胜负。原来悟空手快得很,正在那混乱的时候,他拔下一根毫毛,喊一声“变!”就变成他的样子,手拿着棒,假装是哪吒;他的真身,却一下子,赶到哪吒脑后,在左胳膊上一棒打过去。哪吒正在使法的时候,听到棒头风响,急忙躲闪,来不及了,被他打了一下,负痛逃跑;收了法,把六件兵器,依旧放回身上,败阵回来。 那阵上李天王早就看到了,急忙想带兵去帮忙。没想到太子一下子到面前,战战兢兢报告说:“父王!弼马温真的有本事!孩儿这么大的法力,也打不过他,已经被他打伤胳膊了。”天王大惊失色说:“这个家伙这么神通广大,咋个取胜嘛?”太子说:“他洞门外竖一根竿,旗上写‘齐天大圣’四个字,亲口夸口,喊玉帝就封他做齐天大圣,那就万事大吉;要是不是这个号,一定要打上灵霄宝殿。”天王说:“既然这样,暂且不要和他僵持,先去上界,把这话回奏,再多派些天兵,围住捉这个家伙,也不迟。”太子负痛,不能再打,所以和天王回天去启奏,不说了。 你看那个猴王得胜回到山上,那七十二洞妖王和那六个兄弟,都来祝贺。在洞天福地,喝起酒耍起,安逸得很。他却对六个兄弟说:“小弟既然称齐天大圣,你们也可以用大圣称呼。”里面有牛魔王突然大声喊:“贤弟说得有道理,我就称做个平天大圣。”蛟魔王说:“我称覆海大圣。”鹏魔王说:“我称混天大圣。”狮驼王说:“我称移山大圣。”猕猴王说:“我称通风大圣。”禺狨王说:“我称驱神大圣。”这个时候七大圣自己做主,自称自号,耍了一天,各自散了。 再说那个李天王和三太子带着众将,一直到灵霄殿。启奏说:“臣等奉圣旨出兵下界,收伏妖仙孙悟空,没想到他神通广大,不能取胜,还望万岁添兵剿灭。”玉帝说:“一个妖猴,有好大的本事,还要添兵?”太子又上前奏道:“望万岁赦免臣的死罪!那个妖猴使一根铁棒,先打败了巨灵神,又打伤臣的胳膊。洞门外立一根竿旗,上面写‘齐天大圣’四个字,说是封他这个官职,马上就休兵来投;要是不是这个官,还要打上灵霄宝殿。”玉帝听到,惊讶说:“这个妖猴咋个敢这么狂妄!喊众将马上杀了他。”正说着,班部中又闪出来太白金星,奏道:“那个妖猴只晓得说话,不晓得大小。要是加兵和他打,想来一时半会儿收伏不了,反而又劳师动众。不如万岁大大地施舍恩慈,还是下招安旨意,就喊他做个齐天大圣。只是给他个空衔,有官无禄就行了。”玉帝说:“咋个喊做‘有官无禄’?”金星说:“名字是齐天大圣,只是不给他事情管,不给他俸禄,就养在天地之间,收他的邪心,让他不生狂妄,这样乾坤就安静,海宇就清静了。”玉帝听到说:“就按你说的办。”马上命令下了诏书,还是喊金星带去。 金星又出南天门,一直到花果山水帘洞外看。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威风凛凛,杀气森森,各样的妖精,啥子都有。一个个都拿着剑拿着枪,拿刀弄棍的,在那里咆哮跳跃。一看到金星,都上前动手。金星说:“那些头目来!麻烦你们去给你们大圣说一声。我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有圣旨在这里请他。”众妖马上跑去报告说:“外面有个老头儿,他说是上界天使,有旨意请你。”悟空说:“来得好!来得好!想来是前次来的那个太白金星。那次请我上界,虽然官爵不咋样,但是也在天上走了一回,认得那天门内外的路。这次又来,肯定有好事。”喊众头目大张旗鼓,排队迎接。大圣就带起群猴,戴着帽子穿着盔甲,盔甲上罩起赭黄袍,脚踏云履,急忙跑出洞门,躬身施礼,大声喊:“老星请进,恕我有失远迎的罪过。” 金星快步向前,直接走进洞里,面朝南站起说:“今天告诉大圣,上次因为大圣嫌官小,离开御马监,就有本监中大小官员奏了玉帝。玉帝传旨说:‘凡是授官的,都是从低到高,为啥子嫌小?’马上就有李天王带起哪吒下界去打。不晓得大圣神通广大,所以遭败北,回天奏道:‘大圣立一根旗,要做“齐天大圣”。’众武将还要争执,是老汉冒罪为大圣奏闻,免得兴师动众,请大王授箓。玉帝准奏,所以来请。”悟空笑起说:“前次辛苦,这次又承蒙关爱,多谢!多谢!但是不晓得上天有没有这个‘齐天大圣’的官衔哦?”金星说:“老汉用这个衔奏准了,才敢领旨来;要是不遂愿,只坐罪老汉就是。” 悟空大喜,诚恳挽留喝酒吃饭,金星不肯,就和悟空驾着祥云,到南天门外。那些天丁天将,都拱手相迎。直接进入灵霄殿下。金星拜奏说:“臣奉诏宣弼马温孙悟空已到。”玉帝说:“那个孙悟空过来。现在宣你做个‘齐天大圣’,官品是最高了,但是千万不要乱来。”这个猴儿也只是朝上拱个手,道声谢恩。玉帝马上命令工干官——张、鲁二班——在蟠桃园右边,起一座齐天大圣府,府里设两个司:一个叫安静司,一个叫宁神司。司里都有仙吏,左右扶持。又差五斗星君送悟空去上任,另外赐御酒两瓶,金花十朵,喊他安心定志,不要再乱来。那个猴王信受奉行,当天就和五斗星君到府,打开酒瓶,和大家一起喝。送星官回到本宫,他才遂心满意,高兴得很,在天宫逍遥快乐,没得牵挂。 第12章 蟠桃会起风云,花果山众妖狂欢 话说齐天大圣到底是个妖猴儿,根本不晓得官衔品阶,也不讲究俸禄高低,只要把名字注起斗行了。那齐天府下头的二司仙吏,早晚来服侍,只晓得一天吃三顿饭,晚上睡一哈儿,没得啥子事情牵挂,自由自在得很。闲起来的时候就到处耍,交朋友。看到三清,喊一声“老辈子”;碰到四帝,喊一声“陛下”。跟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全部都当兄弟伙看待,彼此称呼。今天东边耍一哈,明天西边逛一哈,云来云去的,行踪没得个定准。 有一天,玉帝早朝,班部里头闪出许旌阳真人,低头奏道:“现在有个齐天大圣,没得啥子事情干,到处结交天上的星宿,不管级别高低,都喊朋友。怕他闲起生事,不如给他一件事情管,免得生出其他事端。”玉帝听到起,马上宣诏。那个猴王高高兴兴地来了,说:“陛下,喊老孙来有啥子升赏嘛?”玉帝说:“我看你闲起没得事,给你个事情做。你先去代管蟠桃园,早晚好生在意点。”大圣欢喜得很,谢恩过后,朝上唱个喏就退下了。 他等不得,忙得很,马上就进蟠桃园里头去查看。本园里头有个土地拦住,问:“大圣去哪儿?”大圣说:“我奉玉帝的差遣,来代管蟠桃园,今天来查看一哈。”那个土地连忙行礼,马上喊那一班锄树力士、运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扫力士都来见大圣磕头,引他进去。只看到里头: 花儿开得红红火火,桃子长得挨挨挤挤。红红火火的花儿挂满树,挨挨挤挤的桃子压弯枝。桃子压在枝头就像垂起的锦弹,花儿开满树就像簇起的胭脂。时不时开花结果,千年才熟,没得夏天没得冬天,万年都熟得迟。先熟的,红扑扑的脸像喝醉了一样;还没熟的,带起蒂把儿青皮皮皮的。凝起烟的果子带起绿色,太阳一照显露出丹红的颜色。树下头稀奇的花和草,一年四季都不得谢,颜色整整齐齐的。左右的楼台和馆舍,盘到空中经常看到云雾罩起。不是玄都的凡俗品种,是瑶池王母亲自栽培的。 大圣看了嘿久,问土地说:“这些树有好多棵嘛?”土地说:“有三千六百棵:前头一千二百棵,花小果子也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斗成仙了,身体轻健。中间一千二百棵,花多果子甜,六千年一熟,人吃了斗可以飞上天,长生不老。后头一千二百棵,紫纹黄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跟天地一样长寿,跟日月一样长久。”大圣听到起,欢喜得不得了,当天查清楚了棵数,点看了亭阁,回府。从那以后,隔个三五天斗去耍一哈,也不交朋友了,也不到处耍了。 有一天,看到那老树枝头上,桃子熟了大半,他心头想尝个新。但是本园的土地、力士还有齐天府的仙吏一直跟到起不方便。突然想了个办法,说:“你们先到门外头等到起,让我在这个亭子里歇一哈儿。”那些神仙果然退下了。只见那个猴王脱了帽子脱了衣服,爬上大树,选那些熟透了的大桃子,摘了嘿多,就在树枝上头自在地吃。吃安逸了,又跳下来,戴起帽子穿起衣服,喊起那些随从回府。过个两三天,又去想办法偷桃子,尽他享用。 有一天,王母娘娘摆宴,大开宝阁,在瑶池中搞“蟠桃胜会”,马上喊那红衣仙女、素衣仙女、青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黄衣仙女、绿衣仙女,各人顶起花篮,去蟠桃园摘桃子搞宴会。七个仙女一直走到园门首,只见蟠桃园土地、力士和齐天府二司仙吏,都在那里把门。仙女走近说:“我们奉王母的旨意,到这里来摘桃子摆宴。”土地说:“仙娥等一哈。今年跟往年不一样了,玉帝派了齐天大圣在这里管起的,必须要报给大圣晓得,才敢开园。”仙女说:“大圣在哪里嘛?”土地说:“大圣在园里头,因为困了,自己在亭子上睡起的。”仙女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去找他,不能耽误。”土地马上跟到一起去。找到花亭没看到人,只有衣服帽子在亭子里,不晓得去哪儿了。到处都没找到。原来大圣耍了一哈儿,吃了几个桃子,变成二寸长的一个小人儿,在那大树梢头浓密的叶子下头睡着了。七个仙女说:“我们奉了旨意来,找不到大圣,咋个敢空起手回去嘛?”旁边有个仙吏说:“仙娥既然奉了旨意来,不要迟疑。我们大圣闲起耍惯了,可能是出园去会朋友去了。你们先去摘桃子,我们帮你回话就是。”那个仙女听了,就进树林下头摘桃子。先在前头的树摘了两篮,又在中间的树摘了三篮;到后头树上摘的时候,只见那树上花果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毛蒂青皮的。原来熟的都被猴王吃了。七个仙女东看西看,只见南枝上只有一个半红半白的桃子。青衣女用手扯下枝来,红衣女摘了,却把枝子往上头一放。原来那大圣变了,正在这个枝头上睡起的,被她们惊醒了。大圣马上现出本相,耳朵里头扯出金箍棒,晃一下,有碗口那么粗,大声说:“你是哪个地方的怪物,敢大胆偷我的桃子!”吓得那七个仙女赶忙跪下说:“大圣不要生气。我们不是妖怪,是王母娘娘派来的七个仙女,来摘仙桃,大开宝阁,搞‘蟠桃胜会’。刚到这里,先看到了本园土地等神仙,找不到大圣。我们怕耽误了王母的旨意,所以等不得大圣,就先在这里摘桃子,千万莫怪罪我们。”大圣听到起,不生气了反而高兴起来,说:“仙娥起来。王母开阁设宴,请的是哪些人嘛?”仙女说:“上会自有旧规矩。请的是西天佛老、菩萨、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这个是五方五老。还有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人,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大小尊神,全部都一起去参加蟠桃盛会。”大圣笑起说:“请我没得嘛?”仙女说:“没听到说要请你。”大圣说:“我是齐天大圣,就请我老孙去坐个尊席,有啥子不可以嘛?”仙女说:“这是上会的规矩,今年不晓得咋个样。”大圣说:“你这话也对,怪不得你们。你们站到起,等老孙先去打听个消息,看请老孙不请。” 好一个大圣,捏起诀,念起咒语,对众仙女说:“停!停!停!”这原来是个定身法,把那七个仙女一个个眼睛睁起,白起眼睛,都站在桃树底下。大圣驾起一朵祥云,跳出园里头,直接朝瑶池路上跑起去。正走的时候,只见那一边: 一天的祥瑞之气光闪闪烁烁,五色的祥云飞个不停。 白鹤的叫声在九皋回荡,紫芝的颜色秀丽分成千片叶子。 中间出现一尊神仙,相貌天然风采别样。 神舞彩虹幌动汉霄,腰悬宝录没有生死。 名字叫赤脚大罗仙,专门来参加蟠桃会增添寿辰。那个赤脚大仙迎面撞见大圣,大圣低头想办法,哄骗真仙,他想悄悄去赴会,就问:“老道去哪儿?”大仙说:“承蒙王母召见,去参加蟠桃嘉会。”大圣说:“老道不晓得。玉帝因为老孙筋斗云快,喊老孙五路邀请各位,先到通明殿下演礼,然后才去赴宴。”大仙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就把他的谎话当真了。说:“常年就在瑶池演礼谢恩,咋个今年先去通明殿演礼,才去瑶池赴会嘛?”没得办法,只得掉转祥云,直接往通明殿去了。 大圣驾起云,念起咒语,摇身一变,就变成赤脚大仙的样子,朝瑶池跑去。没得好久,就到了宝阁,按住云头,轻轻走进去。只见那里: 琼香缭绕,瑞霭缤纷,瑶台铺上彩结,宝阁散发出氤氲之气。凤飞鸾舞形状缥缈,金花玉萼影子浮沉。上头排起九凤丹霞扆,八宝紫霓墩。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子上有龙肝和凤髓,熊掌和猩唇。山珍海味样样都美,奇异的果子佳肴色色都新。 那里铺设得整整齐齐,但是还没得神仙来。这个大圣看都看不过来,忽然闻到一阵酒香扑鼻;忽然转过头,看到右壁厢长廊下头,有几个造酒的仙官,盘糟的力士,领几个运水的道人,烧火的童子,在那里洗缸刷瓮,已经酿成了玉液琼浆,香醪佳酿。大圣忍不住口水直流,就想去吃,但是那些人都在那里。他就弄个神通,把毫毛拔下几根,丢到嘴巴头嚼碎,喷出去,念起咒语,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几个瞌睡虫,飞到众人脸上。你看那伙人,手软头低,闭起眼睛,丢了手上的事情,都去打瞌睡。大圣就拿了些美味珍馐,佳肴异品,走进长廊里头,就着缸,挨着瓮,放开量,痛痛快快喝了一番。吃了嘿久,醉得迷迷糊糊的。自己想了哈说:“不好!不好!再过一哈儿,请的客人来了,不是要怪我?一哈儿被抓住了,咋个办嘛?不如早点回府里头睡起。” 好一个大圣:摇摇晃晃的,仗着酒劲,随便乱走,一会儿把路走错了;不是齐天府,而是兜率天宫。一看到,马上醒悟说:“兜率宫是三十三天之上,是离恨天太上老君的地方,咋个走错到这里来了?——也罢!也罢!一直想来望这个老辈子,没得来成,今天趁这个机会,就去望他一哈也好。”马上整好衣服撞进去,那里头看不到老君,一个人都没得。原来那老君和燃灯古佛在三层高阁朱陵丹台上讲道,众仙童、仙将、仙官、仙吏,都站在旁边听讲。这个大圣一直走到丹房里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看到丹灶旁边,炉子里头有火。炉子左右放起五个葫芦,葫芦里头都是炼好的金丹。大圣高兴得很,说:“这个东西是仙家的宝贝,老孙自从晓得道以来,识破了内外相同的道理,也要些金丹来救人,一直没得空;今天有缘,又碰到这个东西,趁老子不在,等我吃他几丸尝个新。”他就把那葫芦都倒出来,全部都吃了,就像吃炒豆子一样。 一下子丹吃够了酒也醒了,又自己想了哈说:“不好!不好!这场祸,比天还大;要是惊动了玉帝,性命难保。走!走!走!不如到下界去当王算了!”他就跑出兜率宫,不走老路,从西天门,使个隐身法逃起走。马上按到云头,回到花果山界。只看到那旌旗闪闪发亮,戈戟光辉耀眼,原来是四健将和七十二洞妖王,在那里演习武艺。大圣高声叫道:“小的们!我来了!”众怪丢了器械,跪倒说:“大圣好宽心!丢下我们嘿久,不来照顾我们!”大圣说:“没得好久!没得好久!”一边说一边走,直接走进洞天深处。四健将打扫好安排他休息,叩头礼拜完。都说:“大圣在天上这百十年,到底当的啥子官嘛?”大圣笑起说:“我记得才半年的样子,咋个就说百十年的话嘛?”健将说:“在天上一天,在下面就是一年。”大圣说:“还好这回玉帝喜欢我,果然封我做‘齐天大圣’,修起一座齐天府,又设了安静、宁神二司,司里头设起仙吏侍卫。后来看到我没得事,喊我看管蟠桃园。最近因为王母娘娘搞‘蟠桃大会’,没请我,是我不等她请,先跑到瑶池去,把她那些仙品、仙酒,全部都被我偷吃了。走出瑶池,晕晕乎乎走错路进了老君的宫阙,又把他五个葫芦的金丹也偷吃了。但是怕玉帝怪罪,刚刚才走出天门回来。” 众怪听到起高兴得很。马上安排酒果接风,把椰酒满满地倒在一石碗里头奉上,大圣喝了一口,马上龇牙咧嘴说:“不好吃!不好吃!”崩、巴二将说:“大圣在天宫,吃了仙酒、仙肴,所以椰酒就不觉得好吃了。常言说:‘美不美,乡中水。’”大圣说:“你们就是‘亲不亲,故乡人。’我今天早上在瑶池中享受的时候,看到那长廊下头,有嘿多瓶瓶罐罐,都是那玉液琼浆。你们都没尝到。等我再去偷他几瓶回来,你们各人喝半杯,一个个也长生不老。”众猴欢喜得不得了。大圣马上出洞门,又翻一个筋斗,使个隐身法,直接到蟠桃会上。进瑶池宫阙,只见那几个造酒、盘糟、运水、烧火的,还在那里打鼾睡觉没醒。他把大的从左右胁下挟了两个,两手提了两个,马上掉转云头回来,和众猴在洞里头,就搞个“仙酒会”,各人喝了几杯,快乐得很,不说了。 第13章 花果山战争起,众神仙布网围 话说那七个仙女遭大圣用定身法术困住过后,过了一周天才能解脱。各人提起花篮,回去跟王母奏报,说:“齐天大圣用法术把我们困住了,所以来迟了。”王母问:“你们摘了好多蟠桃嘛?”仙女说:“只有两篮小桃子,三篮中桃子。到后头,大桃子一个都没得,想来都是被大圣偷吃了。我们正在找的时候,没想到大圣走出来,凶巴巴地打人,还问设宴请的哪些人。我们把上会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他就把我们定起,不晓得跑哪儿去了。一直到现在,才醒过来回来。” 王母听到起,马上就去见玉帝,详细说了前面的事情。还没说完,又看到那造酒的一班人,和仙官那些一起来奏报:“不晓得是哪个,把‘蟠桃大会’搅乱了,偷吃了玉液琼浆,那些八珍百味,也全部都被偷吃了。”又有四个大天师来奏报:“太上道祖来了。”玉帝马上和王母出去迎接。老君行完礼,说:“老道在宫中,炼了些‘九转金丹’,等着陛下搞‘丹元大会’,没想到被贼偷了,特地来禀告陛下晓得。”玉帝看到奏报,心头有点怕。过了一会儿,又有齐天府的仙吏磕头说:“孙大圣不遵守职责,从昨天出去耍,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更不晓得去哪儿了。”玉帝心头又多了些疑虑。只见那赤脚大仙又低头上奏说:“我承蒙王母下诏昨天去赴会,偶然碰到齐天大圣,他跟我说万岁有旨意,喊他邀请我等先去通明殿演礼,然后才去赴会。我依照他的话,马上回到通明殿外,没看到万岁的龙车凤辇,又赶紧来这里等起。”玉帝越发吃惊,说:“这个家伙假传旨意,骗了贤卿,快点喊纠察灵官去追查这个家伙的踪迹!” 灵官领了旨意,马上出殿到处查访,全部都查得清清楚楚。回来奏报说:“搅乱天宫的,就是齐天大圣。”又把前面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玉帝大怒。马上差四大天王,协同李天王和哪吒太子,点起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总共十万天兵,布下十八架天罗地网到下界去,把花果山围住,一定要抓住那个家伙来处置。众神马上起兵,离开了天宫。这一去,只看到: 黄风滚滚把天遮得暗暗的,紫雾腾腾把地罩得昏昏的。都是因为妖猴欺负上帝,才使得众神仙下凡来。四大天王,五方揭谛:四大天王掌握大权,五方揭谛调了很多兵。李托塔在中军掌号,恶哪吒在前面当先锋。罗猴星带头检查,计都星随后威风凛凛。太阴星精神得很,太阳星照耀得明明白白。五行星偏偏很豪杰,九曜星最喜欢争来争去。元辰星子午卯酉,一个个都是大力天丁。五瘟五岳东西摆起,六丁六甲左右走起。四渎龙神分上下,二十八宿密密层层。角亢氐房当总领,奎娄胃昴喜欢翻腾。斗牛女虚危室壁,心尾箕星个个能干,井鬼柳星张翼轸,轮枪舞剑显威风。停云降雾来到凡间,花果山前扎下营。 当时李天王传了命令,喊众天兵扎下营,把那花果山围得水泄不通。上下布了十八架天罗地网,先派九曜恶星出战。九曜马上带兵直接到洞外头,只看到洞外头大大小小的群猴蹦蹦跳跳在那儿耍。星官大声叫道:“那些小妖!你们那个大圣在哪里?我们是上界派来的天神,到这里来降你们这个造反的大圣。喊他快点来投降;要是说半个‘不’字,就把你们全部杀了!”那个小妖慌忙跑进去传话:“大圣,祸事了!祸事了!外面有九个凶神,说是上界来的天神,来收降大圣。” 那个大圣正在和七十二洞妖王,还有四健将一起喝仙酒,一听到这个消息,根本不理睬,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小妖跳起来说:“那九个凶神,恶言恶语,在门前骂起仗来了!”大圣笑起说:“莫理他。‘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几时成。’”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小妖来报告:“爷爷!那九个凶神已经把门打破了,杀进来了!”大圣发怒说:“这些泼毛神,太没得礼貌了!本来不想跟他们计较,咋个上门来欺负我?”马上喊独角鬼王,带领七十二洞妖王出阵,老孙带领四健将随后。那个鬼王急忙率领妖兵,出门迎战,却被九曜恶星一起围攻,挡在铁板桥头,出不来。 正在吵闹的时候,大圣到了。喊一声“开路!”抽出铁棒,晃一下,有碗口那么粗,一丈二那么长,丢开架子,打了出来。九曜星哪个敢抵挡,一下子就被打退了。那九曜星站好阵势说:“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弼马温!你犯了十恶之罪,先偷桃子,后偷酒,搅乱了蟠桃大会,又偷了老君的仙丹,又把御酒偷到这里来享乐。你罪上加罪,难道不晓得吗?”大圣笑起说:“这几件事情,确实有!确实有!但是现在你们想咋个嘛?”九曜星说:“我奉玉帝的金旨,率领众人到这里来收降你,快点投降!免得这些生灵丢了性命。不然,就把这座山踏平,把这个洞掀翻!”大圣大怒说:“就凭你们这些毛神,有啥子法力,敢说大话,不要跑,吃老孙一棒!”这九曜星一起冲上去。那个美猴王一点都不怕,抡起金箍棒,左挡右挡,把那九曜星打得筋疲力尽,一个个拖着兵器,败阵逃跑,急忙跑进中军帐下,对托塔天王说:“那个猴王果然十分勇猛!我们打不过他,败阵回来了。”李天王马上调四大天王和二十八宿,一路出兵来打。大圣也一点都不怕,调出独角鬼王、七十二洞妖王和四个健将,在洞门外排好阵势。你看这场混战,好吓人哦: 寒风呼呼,怪雾沉沉。那边廊子上旌旗飘得飞叉叉的,这边厢戈戟闪得亮晃晃的。滚滚的头盔亮堂堂,层层的铠甲明晃晃。滚滚的头盔亮堂堂映着太阳,就像撞天的银磬;层层的铠甲明晃晃砌在岩崖上,就像压地的冰山。大扞刀,飞云掣电,楮白枪,穿云破雾。方天戟,虎眼鞭,麻林一样摆起;青铜剑,四明铲,密树一样排起。弯弓硬弩雕翎箭,短棍蛇矛挟着魂。大圣一条如意棒,翻来覆去打天神。杀得那空中没得鸟飞过,山里头虎狼到处跑。扬砂走石把天地弄得黑黢黢的,播土飞尘把宇宙弄得昏沉沉的。只听到乒乒乓乓惊天动地,杀杀威威震动鬼神。 这一场从辰时排好阵势,混战到太阳落山。那个独角鬼王和七十二洞妖怪,全部都被众天神捉起走了,只有四健将和那群猴子,藏得深深的在水帘洞里头。这个大圣一条棒,抵住了四大天神和李托塔、哪吒太子,都在半空中,——打了嘿久,大圣看到天色将晚,马上扯一把毫毛,丢到嘴巴头,嚼碎了,喊一声“变!”就变出千百个大圣,都用的金箍棒,打退了哪吒太子,打败了五个天王。 大圣得胜,收了毫毛,急忙转身回洞,马上又看到铁板桥头,四个健将,带领众猴磕头迎接那个大圣,哽哽咽咽大哭三声,又嘻嘻哈哈大笑三声。大圣说:“你们看到我,又哭又笑,为啥子嘛?”四健将说:“今天早上率领众将和天王交战,把七十二洞妖王和独角鬼王,全部都被众神捉起走了,我们逃得性命,所以该哭。这看到大圣得胜回来,没有受伤,所以该笑。”大圣说:“胜败是兵家的常事。古人说:‘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何况捉起走的头目都是虎、豹、狼虫、獾獐、狐骆那些,我的同类一个都没伤到,何必烦恼?他们虽然被我用个分身法打退了,他们还要在我山脚下安营。我们暂且紧紧防守,饱饱地吃一顿,安心睡个觉,养养精神。天亮了看我使个大神通,把这些天将抓起,给大家报仇。”四个健将和众猴把椰酒喝了几碗,安心睡觉不说了。 那四大天王收兵不打了,众人各自报功:有抓住虎豹的,有抓住狮象的,有抓住狼虫狐骆的,更没捉到一个猴精。又安好辕营,下大寨,奖赏了有功的将领,吩咐了布下天罗地网的兵,个个提着铃喝着号,围住了花果山,专门等明天早上大战。各人领了命令,一处处小心守起。 第14章 观音遣惠岸,花果山探军情 话说南海普陀落伽山那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接到王母娘娘的邀请去参加蟠桃大会,跟她的大徒弟惠岸行者一起,登上宝阁瑶池,看到那里荒荒凉凉的,席面也乱糟糟的;虽然有几个天仙在那儿,但是都不坐下来,都在那里闹麻麻地摆龙门阵。菩萨跟众仙见了面过后,众仙就把前面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菩萨说:“既然没得盛会了,又不传杯子喝酒,你们跟到贫僧去见玉帝嘛。”众仙高高兴兴地跟到起。到了通明殿前,早就有四大天师、赤脚大仙那些人都在那里,迎着菩萨,就说玉帝心头不安逸,调了天兵去捉妖怪还没回来这些情况。菩萨说:“我想见哈玉帝,麻烦给我通报一哈。”天师邱弘济,马上就进灵霄宝殿,禀报了之后宣菩萨进去。这个时候太上老君在上面,王母娘娘在后面。 菩萨带起众仙一起进去,跟玉帝行完礼,又跟老君、王母见了面,各自坐下。就问:“蟠桃盛会咋个样嘛?”玉帝说:“每年请大家来,欢欢喜喜的,今年遭妖猴捣乱,简直是白请了。”菩萨说:“那个妖猴是啥子来头嘛?”玉帝说:“妖猴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一个石头蛋子生出来的。刚生出来的时候,眼睛就射出金光,射到斗府里头。开始没在意,后来成了精,能降龙伏虎,自己把死籍都抹脱了。当时就有龙王、阎王来奏报。我想把他抓起来,是长庚星奏报说:‘三界之间,凡是有九窍的,都可以成仙。’我就施恩教育他,宣他到上界来,封他做个御马监弼马温的官。那个家伙嫌官小,就反了天宫。我马上就派李天王和哪吒太子去收降他,又下诏书安抚他,宣他到上界来,就封他做个‘齐天大圣’,只是有官没得俸禄。他因为没得事情干,就到处东游西荡。我又怕他再生事端,喊他代管蟠桃园。他又不遵守法律,把老树上的大桃子,全部都偷吃了。等到设会的时候,他是个没得俸禄的人,就没请他,他就设计骗哄赤脚大仙,自己变成赤脚大仙的样子去参加宴会,把仙肴仙酒全部都偷吃了,又偷老君的仙丹,又偷御酒好多,拿去跟他花果山的猴子一起享乐。我为这个事情心头不安逸得很,所以调了十万天兵,布下天罗地网去收伏他。这一天都没看到回报,不晓得胜负咋样。” 菩萨听到起,马上就喊惠岸行者说:“你快点下天宫,到花果山去,打探一哈军情咋样。要是碰到在打仗,就去帮一哈忙,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回来回话。”惠岸行者整了哈衣服,拿一根铁棍,驾起云离开天宫,直接到了花果山前头。看到那天罗地网,密密麻麻的,各个营门都在提铃喝号,把那座山围得水泄不通。惠岸站到起,喊:“守营门的天兵,麻烦你传个话。我是李天王的二太子木叉,南海观音的大徒弟惠岸,专门来打探军情的。”那个营里头的五岳神兵,马上就把话传到中军帐下。李天王发下令旗,喊打开天罗地网,放他进来。这个时候东方才亮。惠岸跟到旗进去,看到四大天王和李天王就下拜。拜完过后,李天王说:“娃儿,你从哪边来的嘛?”惠岸说:“我跟到菩萨去参加蟠桃会,菩萨看到盛会没得搞头了,瑶池冷冷清清的,就带起众仙和我去见玉帝。玉帝详细说了父王你们下界去收伏妖猴,一天都没看到回报,不晓得胜负,菩萨就喊我来打听一哈虚实。”李天王说:“昨天到这里安营扎寨,喊九曜星去挑战;被那个家伙大展神通,九曜星全部都败起回来。后来我们亲自带兵,那个家伙也排好阵势。我们十万天兵,跟他混战到晚上,他使个分身法就把我们打退了。等到收兵检查的时候,只捉到些狼虫虎豹那些,一个妖猴都没捉到。今天还没出战。”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辕门外有人来报告:“那个大圣带起一群猴精,在外面喊叫。”四大天王和李天王还有太子正在商量出兵的事情。木叉说:“父王,我承蒙菩萨吩咐,下来打探消息,就说要是碰到打仗的时候,可以帮一哈忙。现在我愿意去,看哈他到底有好凶,敢称大圣!”天王说:“娃儿,你跟到菩萨修行这几年,想必也有点神通,一定要小心。” 好一个太子,双手拿起铁棍,整了哈绣衣,跳出辕门,大声喊:“哪个是齐天大圣?”大圣拿起如意棒,答应道:“老孙就是。你是哪个,敢来问我?”木叉说:“我是李天王的二太子木叉,现在在观音菩萨宝座前头当徒弟护教,法名是惠岸。”大圣说:“你不在南海修行,跑这儿来干啥子?”木叉说:“我承蒙师父差遣来打探军情,看到你这么嚣张,专门来捉你!”大圣说:“你敢说那些大话!莫跑!吃老孙一棒!”木叉一点都不怕,拿起铁棒就迎上去。他们两个站在半山中,辕门外,这场架打得凶哦: 棍虽然都是棍但是铁不一样,兵虽然在打仗但是人不同。一个是太乙散仙喊大圣,一个是观音徒弟正元龙。浑铁棍是千锤百炼打的,六丁六甲运起神功;如意棒是天河定的,镇海神珍法力大得很。两个碰到一起真正是对手,来来往往的招数多得很,这个使阵手棍,凶得很,绕腰贯索快得像风;那个使夹枪棒,不得放空,左挡右挡哪个容得下嘛?那个阵上旌旗闪得亮晃晃的,这个阵上驼鼎响得咚咚咚的。万名天将围得团团转,一洞妖猴挤得密密麻麻的。怪雾愁云把地府都铺满了,狼烟煞气射到天宫里头。昨天混战都还将就,今天争起来更凶。真羡慕猴王的真本事,木叉又打败了,只有逃命。 这个大圣跟惠岸打了五六十个回合,惠岸的胳膊酸麻得很,打不赢了,晃了一哈,败起阵就走。大圣也收了猴兵,在洞门外头扎起。只见天王营门外,大大小小的天兵,接住了太子,让开大路,直接进辕门,对到四大天王、李托塔、哪吒,气呼呼的,喘口气都没喘匀:“好大圣!好大圣!确实神通广大!我打不赢,又败起阵回来了!”李天王看到起心头慌得很,马上就写表去求助,就派大力鬼王跟木叉太子上天去启奏。 他们两个当时不敢停留,闯出天罗地网,驾起祥瑞的云。一下子,就到了通明殿下,看到四大天师,被引到灵霄宝殿,呈上表章。惠岸又看到菩萨就行礼。菩萨说:“你打探得咋样嘛?”惠岸说:“一开始领命到花果山,喊开天罗地网门,看到父亲,说了师父差我来的意思。父亲说:‘昨天跟那个猴王打了一场,只捉到他些虎豹狮象那些,一个猴精都没捉到。’正在摆的时候,他又来挑战,是我拿铁棍跟他打了五六十个回合,打不赢,败起阵回营。父亲所以就派大力鬼王跟我上界来求助。”菩萨低下头想事情。 第15章 二郎真君战大圣,大圣落荒而逃 话说玉帝拆开表章,看到里头有求助的话,笑起说:“这个猴精,有好大的本事嘛,就敢跟十万天兵作对!李天王又来求助,拿哪路神兵去帮他呢?”话还没说完,观音合起手掌奏报说:“陛下莫焦心,贫僧举荐一个神,可以捉住这个猴儿。”玉帝说:“举荐的是哪个神嘛?”菩萨说:“是陛下的外甥显圣二郎真君,现在住在灌洲灌江口,享受下方的香火。他以前曾经大力诛杀六个妖怪,又有梅山兄弟和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神通广大得很。就是他只听调遣不听宣召,陛下可以下一道调兵的旨意,喊他来帮忙,就可以捉住猴儿了。”玉帝听到起,马上就传调兵的旨意,就差大力鬼王送去。 那个鬼王领了旨意,马上驾起云,直接到灌江口。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真君的庙。早就有守门的鬼判,传报到里头说:“外面有天使,捧着旨意来了。”二郎神马上就和众兄弟,出门迎接旨意,点起香打开旨意读。旨意上说: “花果山的妖猴齐天大圣作乱。因为在宫里偷桃子、偷酒、偷仙丹,搅乱了蟠桃大会,现在派了十万天兵,十八架天罗地网,围着山收伏他,还没得胜,现在特地调贤甥和义兄弟马上到花果山去帮忙剿灭。成功之后,重重有赏。” 真君高兴得很,说:“天使请回,我马上就去帮忙。” 鬼王回去奏报不说了。 这个真君马上喊梅山六兄弟——就是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聚集在殿前说:“刚才玉帝调遣我们去花果山收降妖猴,一起去。”众兄弟都高高兴兴地愿意去。马上点起本部的神兵,驾起鹰牵起狗,搭上弩拉起弓,刮起狂风,一下子就过了东洋大海,直接到花果山。看到那天罗地网,密密麻麻的,不能前进。就喊道:“把天罗地网的神将听起:我是二郎显圣真君,承蒙玉帝调来,擒拿妖猴的,快点打开营门放行。”一会儿,各个神将一层层传进去。四大天王和李天王都出辕门迎接,见了面过后,问到胜败的事情,天王把上面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真君笑起说:“小圣来这里,必须跟他斗个变化,各位把天罗地网,不要遮住顶上,只要四周围得紧紧的,让我跟他赌斗。要是我输给了他,不用各位帮忙,我自有兄弟扶持;要是赢了他,也不用各位绑他,我自有兄弟动手。只请托塔天王给我用个照妖镜,站在半空中。怕他一时败阵,逃窜到其他地方,一定要给我照得清清楚楚,不要让他跑了。”天王各自站在四个方位,众天兵各自排好阵势去了。这个真君带着四太尉、二将军,加上自己七个兄弟,出营挑战;吩咐众将,紧紧守住营盘,收好了鹰和狗。众草头神得了命令,真君只到那水帘洞外面,看到那一群猴儿,整整齐齐的,排成个蟠龙阵势;中军里头,立起一杆旗,上头写着“齐天大圣”四个字。真君说:“那个泼猴,咋个称得起齐天之职嘛?”梅山六弟说:“先莫赞叹,喊起去打仗。”那个营门口的小猴看到了真君,急忙跑去报告。那个猴王马上抽出金箍棒,整理好黄金甲,穿上步云履,按一按紫金冠,跳出营门,急忙睁开眼睛看,那个真君的相貌,果然清秀,打扮得又秀气。真的是: 容貌清秀相貌堂堂,两只耳朵垂到肩膀眼睛有光。 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件淡鹅黄的衣服。 缕金靴衬着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 腰上挎着弹弓像新月的样子,手里拿着三尖两刃枪。 斧头劈开桃山曾经救过母亲,弹弓打棕罗双凤凰。 大力诛杀八个妖怪声名远扬,义气结交梅山七个圣人一起行动。 心高气傲不认天家的亲戚,性子高傲归神住在灌江。 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称二郎神。 大圣看到了,笑嘻嘻的,把金箍棒举起来,大声喊:“你是哪个地方的小将,敢大胆到这里来挑战?”真君喝道:“你这个家伙有眼无珠,认不得我嗦!我是玉帝的外甥,敕封的昭惠灵王二郎神。现在承蒙上面的命令,到这里来擒你这个造反天宫的弼马温猢狲,你还不晓得死活!”大圣说:“我记得玉帝的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了一个男子,曾经用斧头劈开桃山的,是你嗦?我本来想骂你几句,又没得啥子冤仇,想打你一棒,又可惜了你的性命。你这个小伙子,快点回去,喊你四大天王出来。”真君听到起,心头大怒说:“泼猴!莫得无礼!吃我一刀!”大圣侧身躲过,急忙举起金箍棒,劈过去还手。他们两个这场好打哦: 昭惠二郎神,齐天孙大圣,这个心高气傲欺负敌人的美猴王,那个面生威武压住真正的栋梁。两个刚碰到一起,各人都有兴趣。从来没晓得深浅,今天才晓得轻重。铁棒赛过飞龙,神锋像飞舞的凤凰,左挡右攻,前迎后映。这阵上梅山六弟助威风,那阵上马流四将传军令。摇旗擂鼓各人都齐心,呐喊筛锣都来助兴。两个钢刀有机会就砍,一来一往没得缝隙。金箍棒是海里头的宝贝,变化飞腾能够取胜;要是动作慢了命就该没了,只要有一点差错就倒霉。 真君和大圣打了三百多个回合,不晓得哪个胜哪个败。那个真君抖擞神威,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两只手,举起三尖两刃神锋,就像华山顶上的山峰一样,青脸獠牙,朱红头发,恶狠狠的,望着大圣的头就砍。这个大圣也使神通,变得和二郎身躯一样,嘴脸也一样,举起一条如意金箍棒,就像是昆仑顶上的擎天柱,抵住二郎神,吓得那马、流元帅,战战兢兢的,摇不动旌旗;崩、巴二将,虚怯怯的,使不得刀剑。这阵上,康、张、姚、李、郭申、直健,传号令,撒放草头神,向他那水帘洞外面,放开鹰和狗,搭上弩拉起弓,一起冲上去杀。可怜冲散了妖猴的四健将,捉拿了二三千个灵怪!那些猴儿,丢了兵器,扔了剑和枪;跑的跑,喊的喊;上山的上山,回洞的回洞;就像夜猫子惊了宿鸟,飞洒得满天都是。众兄弟得胜不说了。 却说真君和大圣变成法天象地的规模,正在打的时候,大圣忽然看到本营中的妖猴惊散了,自己心头慌了,收了法象,抽出棒子抽身就跑。真君看到他败走,大步赶上来说:“哪里走,趁早投降,饶你性命!”大圣不想打了,只管跑,将近洞口的时候,正好撞到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一起率领众人挡住说:“泼猴!哪里走!”大圣慌了手脚,就把金箍棒捏成绣花针,藏在耳朵里头,摇身一变,变成个麻雀儿,飞到树稍头钉起。那六兄弟,慌慌张张的,前后找都找不到,一起吆喝说:“跑了这个猴精了!跑了这个猴精了!” 正在吵闹的时候,真君到了,问:“兄弟们,赶到那边咋个不见了?”众神说:“刚才还在这里围住,就不见了。”二郎睁大眼睛看,看到大圣变成了麻雀儿,钉在树上,就收了法象,撇下神锋,卸下弹弓,摇身一变,变成个雀鹰儿,抖开翅膀,飞过去扑打。大圣看到了,嗖的一下飞起来,去变成一只大鹚老,冲天而去。二郎看到了,急忙抖抖翎毛,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大海鹤,钻上云霄来衔。大圣又把身子按下去,钻进涧里头,变成一个鱼儿,钻进水里头。二郎赶到涧边,看不到踪迹。心头暗想说:“这个猢狲必然下水去了。肯定变成鱼虾之类的。等我再变变去抓他。”果然一变变成个鱼鹰儿,飘荡在下溜头的水面上。等了一会儿,那个大圣变成鱼儿,顺水正游,忽然看到一只飞禽,像青鹞,毛片不青;像鹭鸶,顶上没得缨;像老鹳,腿又不红:“想来是二郎变成了等我嗦!……”急忙转头,打个花就跑。二郎看到说:“打花的鱼儿,像鲤鱼,尾巴不红;像鳜鱼,花鳞不见;像黑鱼,头上没得星;像鲂鱼,腮上没得针。他咋个看到我就回去了?必然是那个猴儿变的。”赶上去,刷的啄一嘴。那个大圣就跳出水中,一变,变成一条水蛇,游近岸,钻进草里头。二郎因为没衔到他,他看到水响中,看到一条蛇跳出去,认得是大圣,急忙转身,又变成一只朱绣顶的灰鹤,伸着一个长嘴,跟一把尖头铁钳子差不多,直接来吃这水蛇。水蛇跳一跳,又变成一只花鸨,木木樗樗的,站在蓼汀之上。二郎看到他变得低贱,——花鸨是鸟中最贱最淫的东西,不管鸾、凤、鹰、鸦都跟它们交配——所以不去靠近,就现出原身,走过去,拿过弹弓拉满,一弹子把他打得一个踉跄。 那个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趴在那里又变,变成一座土地庙儿;大张着口,像个庙门;牙齿变成门扇,舌头变成菩萨,眼睛变成窗棂。只有尾巴不好收拾,竖在后面,变成一根旗竿。真君赶到崖下,看不到打倒的鸨鸟,只有一间小庙,急忙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到旗竿立在后面,笑起说:“是这个猢狲了!他现在又在这里哄我。我也见过庙宇,更没见过一个旗竿竖在后面的。肯定是这个畜生搞的鬼!他要是哄我进去,他就一口咬住。我咋个肯进去?等我先捣窗棂,后踢门扇!”大圣听到起,心头一惊说:“好狠!好狠!门扇是我牙齿,窗棂是我眼睛;要是打了牙,捣了眼,咋个办嘛?”扑的一个虎跳,又冒在空中不见了。 真君前前后后乱赶,只看到四太尉、二将军一起拥上来说:“兄长,抓住大圣了没得嘛?”真君笑起说:“那个猴儿刚才变成一座庙宇哄我。我正要捣他窗棂,踢他门扇,他就跳一下,又没得踪迹了。奇怪!奇怪!”众人都很惊讶,四面看看更没得影子。真君说:“兄弟们在这里看守巡逻,等我上去找他。”马上纵身驾云,起在半空中。看到那李天王高高举起照妖镜,和哪吒站在云端,真君说:“天王,看到那个猴王没得嘛?”天王说:“没看到上来。我这里照着他的。”真君把那个赌变化,弄神通,拿群猴的事情说完,又说:“他变成庙宇,正打的时候,就跑了。”李天王听到起,又把照妖镜四方一照,呵呵笑起说:“真君,快点去!快点去!那个猴儿使了个隐身法,走出营围,往你那灌江口去了。”二郎听到起,马上拿上神锋,回灌江口去赶。 却说那个大圣已经到了灌江口,摇身一变,变成二郎爷爷的模样,按下云头,直接进庙里。鬼判认不出来,一个个磕头迎接。他坐在中间,点查香火:看到李虎拜还的三牲,张龙许下的保福,赵甲求子的文书,钱丙告病的良愿。正在看的时候,有人报告:“又一个爷爷来了。”众鬼判急忙看,无不惊心。真君却说:“有个啥子齐天大圣,才来这里没得嘛?”众鬼判说:“没看到啥子大圣,只有一个爷爷在里面查点哩。”真君撞开门,大圣看到了,现出本相说:“郎君莫吵,庙宇已经姓孙了。”这个真君马上举起三尖两刃神锋,劈脸就砍。那个猴王使个身法,让过神锋,抽出那绣花针儿,晃一下,有碗口那么粗,赶到前面,对面还手。两个吵吵闹闹,打出庙门,半雾半云,一边走一边打,又打到花果山,慌得那四大天王等众人,更加小心提防。这康、张太尉等迎着真君,一起用力,把那个美猴王围住。 第16章 大圣手段尽出终被伏,折磨大圣众神贺 话说大力鬼王调了真君和六兄弟提兵去擒魔过后,就上界回去奏报。玉帝和观音菩萨、王母还有众仙卿,正在灵霄殿摆龙门阵,说:“既然二郎已经去打仗了,这一天了都还没得回报。”观音合起手掌说:“贫僧请陛下和道祖一起出南天门,亲自去看下虚实咋样嘛?”玉帝说:“有道理。”马上摆驾,和道祖、观音、王母还有众仙卿到南天门。早就有一些天丁、力士接着,打开门远远地看,只看到众天丁布下天罗地网,围住四面;李天王和哪吒,举着照妖镜,站在空中;真君把大圣围在中间,纷纷在那儿打斗。菩萨开口对老君说:“贫僧举荐的二郎神咋样嘛?——果然有神通,已经把那个大圣围住了,就是还没捉到。我现在去帮他一哈,肯定能捉住他。”老君说:“菩萨拿啥子兵器嘛?咋个帮他嘛?”菩萨说:“我把那个净瓶杨柳丢下去,打那个猴脑壳;就算打不死他,也打他一跤,让二郎小圣,好去捉他。”老君说:“你那个瓶瓶是个瓷器,要是打中了他还好;要是打不到他的脑壳,或者撞到他的铁棒,不是要打碎嗦?你莫动手,等我老君去帮他一哈。”菩萨说:“你有啥子兵器嘛?”老君说:“有,有,有。”捋起袖子,左胳膊上,取下一个圈圈,说:“这个兵器,是锟钢炼出来的,被我用还丹点成,养出一身灵气,会变化,水火都不得侵,还能套东西;名字叫‘金钢琢’,又叫‘金钢套’。当年过函关,化胡为佛,全靠它。早晚拿来防身最好。等我丢下去打他一哈。” 说完,从天门上往下一扔,滴溜溜,直接落到花果山的营盘里头,正好打到猴王的脑壳上一下。猴王只顾到跟七圣苦战,不晓得天上掉下来这个兵器,打中了天灵盖,站都站不稳了,摔了一跤,爬起来就跑;被二郎爷爷的细犬赶上,在腿肚子上咬一口,又扯了一跤。他睡在地上,骂道:“这个死人!你不去妨家长,跑来咬老孙!”急忙翻身爬不起来,被七圣一起按住,马上用绳索捆绑,用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也不能变化了。 那个老君收了金钢琢,邀请玉帝同观音、王母、众仙等,一起回灵霄殿。这下头四大天王和李天王那些神仙,都收兵拔寨,走近向小圣贺喜,说:“这是小圣的功劳哦!”小圣说:“这是天尊的洪福,众神的威权,我有啥子功劳嘛?”康、张、姚、李说:“兄长莫多说了,先把这个家伙押到上界去见玉帝,请旨发落。”真君说:“贤弟,你们没受天录,不得面见玉帝。喊天甲神兵押起,我跟天王等上界回去奏旨。你们带起人在这里搜山,搜干净过后,还是回灌口。等我领了赏,讨了功,回来一起耍。”四太尉、二将军,依照他的话答应了。这个真君和众人马上驾起云头,唱着凯歌,得胜回天。没多久,就到了通明殿外。天师启奏说:“四大天王等众人已经捉住妖猴齐天大圣了。来这里听宣旨。”玉帝传旨,马上喊大力鬼王和天丁等众人,押到斩妖台,把这个家伙剁碎。 齐天大圣被众天兵押到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砍,莫想伤到他的身子。南斗星命令火部众神,放火去烧,也烧不燃。又喊雷部众神,用雷屑去钉打,越发不能伤他一毫。那个大力鬼王和众人启奏说:“万岁,这个大圣不晓得是哪儿学来的这个护身的法儿,我们用刀砍斧剁,雷打火烧,一点都伤不到他,咋个办嘛?”玉帝听到起说:“这个家伙这样,这样咋个处置嘛?”太上老君马上奏报说:“那个猴儿吃了蟠桃,喝了御酒,又偷了仙丹,——我那五壶丹,有生的有熟的,被他全部吃在肚子头。运用三昧火,炼成一块,所以成了金刚的身子,急得很也伤不到。不如让我领去,放在‘八卦炉’里头,用文武火来煅炼。炼出我的丹来,他自己就烧成灰了。”玉帝听到起,马上喊六丁、六甲,把他解下来,交给老君。老君领旨走了。一边喊二郎显圣,赏赐金花百朵,御酒百瓶,还丹百粒,异宝明珠,锦绣那些东西,喊他跟义兄弟一起分享。真君谢恩,回灌江口不说了。 那个老君到兜率宫,把大圣解开绳索,取了穿琵琶骨的东西,推进八卦炉里头,喊看炉的道人,架火的童子,把火扇起来煅炼。原来那个炉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他马上把身子钻到“巽宫”位置下头。巽是风,有风就没得火。只是风把烟搅起来,把一双眼睛熏红了,弄成个老害眼病,所以叫“火眼金睛”。 真的是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四十九天,老君的火候都全了。有一天,开炉取丹,那个大圣双手揉着眼睛,正在搓揉流鼻涕,只听到炉头有响声。猛的睁开眼睛看到光明,他就忍不住,把身子一纵,跳出丹炉,哗啦一声,蹬倒八卦炉,往外头就跑。慌得那架火、看炉的,还有丁甲一班人来拉,被他一个个都放倒,就像癫痫的白额虎,风狂的独角龙。老君赶上去抓一把,被他一甩,甩了个倒栽葱,脱身跑了。马上从耳朵里头抽出如意棒,迎风晃一下,有碗口那么粗,还是拿在手头,不分好歹,又在天宫大闹,打得那九曜星关门闭户,四天王看不到影子。好猴精!有诗为证。诗说: 混元体正符合先天,万劫千番都是自然。 渺渺无为全是太乙,如如不动号称初玄。 炉中久炼不是铅汞,物外长生才是本仙。 变化无穷还要变化,三皈五戒都莫说了。 又有诗: 一点灵光透太虚,那根拄杖也一样: 或长或短随人用,横竖横排随便卷。 又有诗: 猿猴道体假人心,心就是猿猴意思深。 大圣齐天不是假的,官封弼马哪个晓得。 马猿合作心和意,紧紧绑牢莫去别处找。 万相归真从一个理,如来同契住在双林。 这一回,猴王不分上下,使铁棒东边打西边敌,再也没得一个神仙挡得住。一直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幸好有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守殿。他看到大圣横冲直撞,抽出金鞭走近挡住说:“泼猴去哪儿!有我在这里莫要猖狂!”这个大圣不由分说,举棒就打。那个灵官挥鞭来迎。两个在灵霄殿前打在一起。好凶哦: 赤胆忠良名誉大,欺天诳上名声坏。一低一好幸好相持,豪杰英雄一起赌赛。铁棒凶,金鞭快,正直无私咋个忍得住嘛?这个是太乙雷声应化尊,那个是齐天大圣猿猴怪。金鞭铁棒两家都厉害,都是神宫的仙器械。今天在灵霄宝殿耍威风,各展雄才真的可爱。一个欺心要夺斗牛宫,一个竭力匡扶玄圣界。苦争不让显神通,鞭棒往来没得胜败。 他们两个打到一起,胜败没分出来,早就有佑圣真君,又差将佐发文到雷府,调三十六员雷将来,把大圣围在中间,各自使出凶恶来鏖战。那个大圣一点都不怕,使一条如意棒,左挡右挡,后架前迎。一下子,看到那众雷将的刀枪剑戟、鞭简挝锤、钺斧金瓜、旄镰月铲,来得好凶,他马上摇身一变,变成三头六臂;把如意棒晃一下,变成三条;六只手使开三条棒,就像纺车儿一样,滴溜溜,在那中间飞舞。众雷神莫法靠近。真的是: 圆坨坨,光闪闪,从古到今一直存在哪个学得会嘛?入火不得遭烧,入水咋个会遭淹嘛?光明一颗摩尼珠,剑戟刀枪伤不到。也能善,也能恶,眼前善恶凭他做。善的时候成佛成仙,恶的时候披毛带角。无穷变化闹天宫,雷将神兵捉不到。 当时众神把大圣围到一起,却不能靠近,乱嚷乱斗,早就惊动了玉帝。马上传旨喊游弈灵官同翊圣真君上西方去请佛老来降伏。 那二圣得了旨,直接到灵山胜境,雷音宝刹前头,对四金刚、八菩萨行礼完毕,马上麻烦转达。众神跟着到宝莲台下启奏知道了,如来召见。二圣礼佛三圈,站在台下。如来问:“玉帝有啥子事,麻烦二圣下凡嘛?”二圣马上启奏说:“以前花果山出了一个猴儿,在那里弄神通,带起众猴搅乱世界。玉帝下招安的旨意,封他做‘弼马温’,他嫌官小反了。马上派李天王、哪吒太子去擒拿没捉到,又招安他,封做‘齐天大圣’,先有官没得俸禄。喊他代管蟠桃园;他马上就偷桃;又走到瑶池,偷菜,偷酒,搅乱大会;仗到酒又悄悄进兜率宫,偷老君仙丹,反出天宫。玉帝又派十万天兵,也捉不到。后来观世音举荐二郎真君跟他义兄弟追杀,他变化多端,亏得老君扔金钢琢打中,二郎才捉得住。押到御前,马上命令斩了。刀砍斧剁,火烧雷打,都不能伤到,老君奏报领去,用火来煅炼。四十九天开炉,他却又跳出八卦炉,打退天丁,直接进通明殿里,灵霄殿外;被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挡住苦战,又调三十六员雷将,把他困在中间,始终不能靠近。事情紧急,所以,玉帝特地请如来救驾。”如来听到起,马上对众菩萨说:“你们在这里稳稳地坐起,莫把禅位弄乱了,等我去炼魔救驾。” 如来马上喊阿傩、迦叶两个尊者跟着,离开雷音,直接到灵霄门外。忽然听到喊声震耳朵,原来是三十六员雷将把大圣围住了。佛祖传法旨:“喊雷将停下干戈,放开营盘,喊那个大圣出来,等我问他有啥子法力。”众将果然退下。大圣也收了法象,现出原身走近,怒气冲冲,大声高叫说:“你是哪个地方的善人?敢来拦住刀兵问我?”如来笑起说:“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现在听到你猖狂村野,多次反天宫,不晓得是哪儿生出来的,啥子时候得道的,为啥子这么凶暴?”大圣说:“我本来是: 天地生成的灵混仙,花果山中一个老猿。 水帘洞里当家业,拜友寻师悟太玄。 炼就长生好多法,学来变化广得很。 因为凡间地方窄,立心想住瑶天宫。 灵霄宝殿不是他久占的,历代人王有份传。 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有敢争先。” 佛祖听到起,呵呵冷笑说:“你这个家伙是个猴子成精,咋个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的尊位?他从小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下,他该好多年数,才能享受这个无极大道?你这个刚成人的畜生,咋个说出这种大话!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折了你的寿算!趁早皈依,莫要乱说!就怕遭了毒手,性命一下子就没得了,可惜了你本来的面目!”大圣说:“他虽然年久修得长,也不应久占在这里。常言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只喊他搬出去,把天宫让给我,就好了。要是还不让,肯定要搅乱,永远不得清平!”佛祖说:“你除了生长变化的法儿,还有啥子本事,敢占天宫胜境?”大圣说:“我的手段多哦!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咋个坐不得天位嘛?”佛祖说:“我跟你打个赌赛;你要是有本事,一筋斗打出我这右手掌中,算你赢,再也不用动刀兵苦争战,就请玉帝到西方居住,把天宫让给你;要是不能打出手掌,你还是下界当妖怪,再修几劫,再来争。” 那个大圣听到起,暗笑说:“这个如来好瓜哦!我老孙一筋斗去十万八千里。他那个手掌,方圆不满一尺,咋个跳不出去嘛?”急忙发声说:“既然这样说,你做得了主不嘛?”佛祖说:“做得!做得!”伸开右手,却像个荷叶大小。那个大圣收了如意棒,抖擞神威,把身子一纵,站在佛祖手心里,却说:“我出去了哦!”你看他一路云光,无影无形就走了。佛祖慧眼观看,看到那个猴王像风车子一样不停,只管前进。大圣走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五根肉红柱子,撑着一股青气。他说:“这里是尽头路了。这回回去,如来作证,灵霄殿肯定是我坐了。”又想了哈说:“等哈!等我留下些记号,才好跟如来说话。”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变!”变成一管浓墨双毫笔,在那中间柱子上写一行大字说:“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写完,收了毫毛。又不庄重,却在第一根柱子根下撒了一泡猴尿。翻转筋斗云,直接回到原处,站在如来手掌上说:“我已经去了,现在又回来了。你喊玉帝让天宫给我。” 如来骂道:“我把你这个尿精猴子!你正好还没离开我的手掌嘛!”大圣说:“你不晓得。我走到天尽头,看到五根肉红柱,撑着一股青气,我留个记号在那里,你敢跟我一起去看嘛?”如来说:“不消去,你只自己低头看下。”那个大圣睁圆火眼金睛,低头看的时候,原来佛祖右手中指写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大拇指丫里,还有些猴尿的臊气。大圣大吃了一惊说:“有这种事!有这种事!我把这个字写在撑天柱子上,咋个在他手指上嘛?莫非他有个未卜先知的法术?我坚决不信!不信!等我再去!” 好一个大圣,急忙纵身又要跳出,被佛祖翻掌一扑,把这个猴王推出西天门外,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喊名“五行山”,轻轻的把他压住。众雷神和阿傩、迦叶,一个个合起手掌称赞说:“善哉!善哉!” 当年卵化学成人,立志修行果然道真。 万劫没得搬家住在胜境,一下子有变就散了精神。 欺天罔上想高位,凌圣偷丹乱了大伦。 恶贯满盈现在有报应,不晓得哪天得翻身。 如来佛祖消灭了妖猴,马上喊傩、迦叶一起回西方极乐世界。这个时候天蓬、天佑急忙跑出灵霄宝殿说:“请如来等一哈,我主大驾来了。”佛祖听到起,回头瞻仰。一会儿,果然看到八景鸾舆,九光宝盖;声音奏起玄歌妙乐,咏哦无量神章;散宝花,喷真香,直接到佛前谢说:“多亏大法收了妖邪。望如来等一天,请诸仙开个会筵席奉谢。”如来不敢违抗,马上合起手掌谢说:“老僧承蒙大天尊宣命来这里,有啥子法力嘛?还是天尊与众神洪福,敢劳致谢?”玉帝传旨,马上喊云部众神,分头去请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千真万圣,来这里赴会,一起谢佛恩。又喊四大天师、九天仙女,大开玉京金阙、太玄宝宫、洞阳玉馆,请如来高坐七宝灵台。调设安排各班座位,摆起龙肝凤髓,玉液蟠桃。 没得好久,那个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五气真君、五斗星君、三官四圣、九曜真君、左辅、右弼、天王、哪吒、元虚一应灵通,一对对旌旗,双双幡盖,都拿着明珠异宝,寿果奇花,到佛前拜献说:“感谢如来无量法力,收伏妖猴。承蒙大天尊设宴,喊我们都来陈谢。请如来给这个会取个名,咋样嘛?”如来接受众神的托付说:“现在要取名,可以叫个‘安天大会’。”各仙老异口同声,都说:“好个‘安天大会’!好个‘安天大会’!”说完,各自坐下座位,走斝传觞,簪花鼓瑟,果然是个好会。有诗为证。诗说: 宴设蟠桃被猴儿搅乱,安天大会胜过蟠桃会。 龙旗鸾辂祥光蔼蔼,宝节幢幡瑞气飘飘。 仙乐玄歌音韵美妙,凤箫玉管响声高高。 琼香缭绕群仙聚集,宇宙清平贺圣朝朝。 众人都畅快地欢喜聚会,只见王母娘娘带起一班仙子、仙娥、美姬、美女飘飘荡荡舞到佛前,行礼说:“前头被妖猴搅乱蟠桃会,现在承蒙如来大法锁住顽猴,喜庆‘安天大会’,没得东西可谢,现在是我净手亲自摘的大株蟠桃几个奉献。”真的是: 半红半绿喷香甘甜,艳丽仙根万载长。 堪笑武陵源上种,争如天府更奇强! 紫纹娇嫩寰中少有,缃核清甜世上无双。 延寿延年能易体,有缘食者自非常。 佛祖合起手掌向王母谢过。王母又喊仙姬、仙子唱的唱,舞的舞。满会的群仙,又都赏赞。正是: 缥缈天香满座飘,缤纷仙蕊仙花娇。 玉京金阙大荣华,异品奇珍无价宝。 对对与天齐寿高,双双万劫增加妙。 桑田沧海任更差,他自无惊无讶笑。 王母正在让仙姬仙子歌舞,觥筹交错,不多时,忽然又闻到: 一阵异香来鼻嗅,惊动满堂星和宿。 天仙佛祖把杯停,各各抬头迎目候。 霄汉中间现老人,手捧灵芝飞蔼绣。 葫芦藏蓄万年丹,宝录名书千纪寿。 洞里乾坤任自由,壶中日月随成就。 遨游四海乐清闲,散淡十洲容辐辏。 曾赴蟠桃醉几遭,醒时明月还依旧。 长头大耳短身躯,南极之方称老寿。 寿星又到了。见玉帝行礼完毕,又见如来,申谢说:“开始听说那个妖猴被老君引到兜率宫煅炼,以为肯定平安了,没想到他又反出来。多亏如来善伏此怪,设宴奉谢,所以听到起就来了。没得其他东西可献,特地拿紫芝瑶草,碧藕金丹奉上。”诗说: 碧藕金丹奉释迦,如来万寿若恒沙。 清平永乐三乘锦,康泰长生九品花。 无相门中真法王,色空天上是仙家。 乾坤大地皆称祖,丈六金身福寿赊。 如来欣然领谢。寿星得座,依然走斝传觞。只见赤脚大仙又到了。向玉帝前低头行礼完毕,又对佛祖谢道:“深感法力,降伏妖猴。没得东西可以表示敬意,特地拿交梨二颗,火枣数枚奉献。”诗说: 大仙赤脚枣梨香,敬献弥陀寿算长。 七宝莲台山样稳,千金花座锦般妆。 寿同天地言非谬,福比洪波话岂狂。 福寿如期真个是,清闲极乐那西方。 如来又称谢了。喊阿傩、迦叶,把各所献之物,一一收起,才向玉帝前谢宴。众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只见个巡视灵官来报告说:“那个大圣伸出头来了。”佛祖说:“莫得事,莫得事。”袖子里头只抽出一张帖子,上头有六个金字:“唵、嘛、呢、叭、咪、吽”。递给阿傩,喊贴在那山顶上。这个尊者马上领帖子,拿出天门,到那五行山顶上,紧紧地贴在一块四方石上。那座山马上生根合缝,可运用呼吸之气,手儿可以爬出,可以摇一摇。阿傩回来报告说:“已经把帖子贴了。” 如来马上辞别了玉帝众神,和二尊者出天门之外,又发一个慈悲心,念动真言咒语,把五行山召来一尊土地神祗,会同五方揭谛,住在这座山监押。但他饿的时候,给他铁丸子吃;渴的时候,给他溶化的铜汁喝。等他灾愆满日,自然有人救他。正是: 妖猴大胆反天宫,却被如来伏手降。 渴饮溶铜捱岁月,饥餐铁弹度时光。 天灾苦困遭磨折,人事凄凉喜命长。 若得英雄重展挣,他年奉佛上西方。 又有诗: 伏逞豪强大事兴,降龙伏虎弄乖能。 偷桃偷酒游天府,受录承恩在玉京。 恶贯满盈身受困,善根不绝气还升。 果然脱得如来手,且待唐朝出圣僧。 第17章 东土觅缘,取经人众之缘起 试哈问禅关,参求了好多回,往往到最后都是一场空。拿砖头磨来当镜子,把积雪当粮食,好多年轻人都遭迷了哦。一毛可以吞大海,芥子可以装须弥山。悟到的时候超过十地三乘,要是想不通就把四生六道都困住了。 话说我佛如来,辞别了玉帝,回到雷音宝刹,只看到那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八大金刚、无边菩萨,一个个都拿起到幢幡宝盖,异宝仙花,摆起在灵山仙境、婆罗双林下头迎接。如来驾起祥云,对众人说: “我用很深的般苦,显现在三界。根本性原,最后都是寂灭。跟虚空一个样子,啥子都没得。降伏了那个调皮的猴儿,这个事情莫得人晓得。叫生死开始,法相如。” 说完,放出舍利之光,满天空有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连。大众看到起,归身礼拜。一会儿,聚起庆云彩雾,登上品莲台,端端正正坐起。那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金刚、四菩萨合起手掌走近前礼毕,问:“闹天宫搅乱蟠桃会的,是哪个嘛?”如来道:“那个家伙是花果山生出来的一个妖猴,罪恶滔天,说都说不清楚。所有天神将,都莫法降伏他,虽然二郎捉到了。老君用火来锻炼,也莫法伤到他。我去的时候,正在雷将中间,扬威耀武,卖弄精神,被我止住兵戈,问他的来历。他说他有神通,会变化,又会驾筋斗云,一去就是十万八千里。我跟他打了个赌赛,他出不了我的手,我就一把抓住他,手指化成五行山,把他封压在那里。五帝大开金阙瑶宫,请我坐了首席,开安天大会谢我,我才辞别他们回来。” 大众听到起高兴得很,极力称赞。谢完,各自分班退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一起享受这轻松的时光。果然是: 瑞霭漫天竺,虹光围世尊。西方称第一,无相法王门!经常看到玄猿献果,糜鹿衔花;青鸾跳舞,彩凤鸣叫;灵龟捧寿,仙鹤擒芝。安享净土袛园,享受龙宫法界。天天开花,时时果子熟,习静归真,参禅正果。不灭不生,不增不减。烟霞缥缈随便来来去去,寒暑都不得侵犯不记得到年份。 诗说: 去来自由自在随便耍,也没得恐怖也没得愁。 极乐场中全部都坦荡,大千世界没得春秋。 佛祖住在一月灵山大雷音宝刹之间,有一天,喊起诸佛,阿罗、揭谛。菩萨、金刚、比丘增、尼等众人,说:“自从降伏了那个调皮的猴儿,安定了天宫之后,我这里不晓得年月,估计凡间有半千年了,现在正值孟秋望日。我有一个宝盆,摆起百样花,千般异果等东西,跟大家一起享受这个‘孟兰盆会’,咋样嘛?”众人一个个合起手掌,礼佛三圈,领会到了。如来就把宝盆中花果品物,喊阿傩捧起走,喊迎叶散开、大众感激得很。各自献诗表示感谢。 福诗说: 福圣光耀性尊前,福纳弥深远更绵。 福德无疆同地久,福缘有庆与天连。 福田广种年年盛,福海洪深岁岁坚。 福满乾坤多福荫,福增无量永周全。 禄诗说: 禄重如山彩凤鸣,禄随时泰视长庚。 禄添万斛身康健,禄享千钟也太平。 禄俸齐天还永固,禄名似海更澄清。 禄思远继多瞻仰,禄爵无边万国荣。 寿诗说: 寿星献彩对如来,寿域光华自此开。 寿果满盘生瑞霭,寿花新采插莲台。 寿诗清雅多奇妙,寿曲调音按美才。 寿命延长同日月,寿如山海更悠哉。 众菩萨献完,就请如来明示根本,指解源流。那个如来微微张开善口,讲起大法,宣扬正果,讲的是三乘妙典,五蕴得严。只看到那天龙围绕,花雨纷纷。正是: 禅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情涵万里天。 如来讲完,对众人说:“我看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个地方不一样:东胜神洲的人,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巨芦洲的人,虽然好亲生,只是为了糊口,性子笨拙情流,没得好多作践;我西牛贺洲的人,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然没得啥子上真,但是人人都长寿;但是那个南赠部洲的人,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儿八经是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我现在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向善。” 诸菩萨听到起,合起手掌皈依,向佛前问:“如来有哪三藏真经嘛?”如来回答:“我有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三藏共计三十五部,该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的路,正善的门。我想送到东土去,就是怕那方众生愚蠢,毁谤真言,不晓得我法门的要旨,怠慢了瑜迦的正宗。咋个得一个有法力的,去东土找一个善信,喊他苦历千山,远经万水,到我这里来求取真经,永远传到东土,劝化他的众生,这可是个山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哪个肯去走一遭嘛?”这个时候有观音菩萨,走近莲台,礼佛三圈,说:“弟子没得啥子本事,愿意去东土找一个取经人来。”众人抬头看,那个菩萨: 理圆四德,智满金身。缨络垂起珠翠,香环结起宝明,乌云巧叠盘龙警,绣带轻飘彩凤翎。碧玉纽,素罗袍,祥光笼罩;锦城裙,金落索,瑞气遮迎。眉像小月,眼似双星。五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净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杨岁岁青。解八难,度群生,大慈悯:所以镇守大山,住在南海,救苦寻声,万称万应,千圣千灵。兰心欣紫竹,意性爱香藤。她是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里活观音。 如来看到起,心中大喜,说:“其他的人也去不得,必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才去得。”菩萨说;“弟子这一去东土,有啥子话吩咐嘛?”如来道;“这一去,要看好路,不准在云霄中走,必须是半云半雾;眼睛看过山水,记清楚路程远近的数,叮咛那个取经人。就怕善信难走,我给你五件宝贝。”马上喊阿傩、迦叶,拿出“锦澜袈裟”一领,“九环锡杖”一根,对菩萨说;“这个袈裟、锡杖,可以给那个取经人亲自用。要是肯坚定心来这里,穿上我的袈裟,免得堕入轮回;拿起我的锡杖,不得遭毒害。” 这个菩萨皈依拜领,如来又拿三个箍儿,递给菩萨说:“这个宝喊做‘紧箍儿’,虽然是一样三个,但是只是用的地方不一样。我有‘金紧禁’的咒语三篇。要是在路上碰到神通广大的妖魔,你必须劝他学好,跟那个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要是不听使唤,就把这个箍儿给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眼睛胀头痛,脑门都要裂开,管教他入我门来。” 那个菩萨听到起,踊跃作礼退下,马上喊惠岸行者跟到起。那个惠岸拿一条浑铁棍,重得有千斤,只在菩萨左右做一个降魔的大力士。菩萨就把镜湖袈裟做成一个包裹,喊他背起。菩萨把金箍藏起,拿起锡杖,直接下灵山。这一去,有分教: 佛子还来归本愿,金蝉长老裹金檀。 那个菩萨到山脚下,有玉真观金顶大仙,在观门首接住,请菩萨献茶。菩萨不敢久停,对大仙说;“现在领了如来法旨,上东土找取经人去。”大仙说:“取经人好久才到嘛?”菩萨说:“没定,大概二三年间,可能就到这里了。”就辞别了大仙,半云半雾,约记程途。有诗为证。诗说: 万里相寻自不言,却云谁得意难全? 求人忽若浑如此,是我平生岂偶然? 传道有方成是语,说明无信也虚传。 愿倾肝胆寻相识,料想前头必有缘。 师徒二人正在走,忽然看到弱水三千,乃是流沙河界。菩萨说:“徒弟呀,这里头不好走哦。取经人是浊骨凡胎,咋个过得去嘛。”惠岸说:“师父,你看河有好远嘛?”那个菩萨停下云步看的时候,只看到: 东边连着沙碛,两边抵到各个番邦;南边到达乌戈,北边通到鞑靼。直径有八百里远,上下有千万里远。水流就像地在翻身,浪滚得像山耸起背。洋洋浩浩,漠漠茫茫,十里远就听到万丈洪。仙槎难到此,莲叶都浮不起。衰草斜阳流到曲浦,黄云影日暗到长堤。哪里得有客商来往嘛?何曾有渔叟依栖嘛?平沙没得雁落,远岸有猿啼。只是红蓼花絮晓得点景色,白苹香细任依依。 菩萨正要点看,只看到那河中,泼刺一声响亮,水波里头跳出一个妖魔来,十分丑恶。他长得: 青不青,黑不黑,晦气色脸;长不长,短不短,赤脚筋躯。眼光闪烁,好像灶底双灯;口角角丫叉,就像屠家火钵。撩牙撑剑刃,红发乱蓬松。一声叱咤如雷吼,两脚奔波似滚风。 那个怪物手拿一根宝杖,走上岸就去捉菩萨,却被惠岸拿起浑铁棒挡住,喝声:“休走!”那个怪物就拿定杖来迎。两个在流沙河边。这一场恶杀,真的吓人: 木吒浑铁棒,护法显神通;怪物降妖杖,努力逞英雄。双条银蟒河边舞,一对神谱岸上冲。那个威镇流沙施本事,这个力保观音建大功。那个翻波跃浪,这个吐雾喷云。翻波跃浪乾坤暗,吐雾喷云日月昏。那个降妖杖,好便似出山的白虎;这个浑铁棒,却就如卧道的黄龙。那个使将来,寻蛇拨草;这个丢开去,扑鹞分松。只杀得昏漠漠,星辰灿烂;雾腾腾,天地腾胧。那个久住弱水只有他狠。这个初出灵山第一功。 他们两个来来往往,战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那个怪物架住了铁棒说;“你是哪个地方的和尚,敢来跟我抵敌?”木吒说:“我是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吒惠岸行者,现在保我师父往东土找取经人去。你是啥子怪,敢大胆挡路?”那个怪才醒悟过来说:“我记得你跟南海观音在紫竹林中修行,你为啥子来这里嘛?”木呼说:“那岸上不是我师父?” 怪物听到起,连声喏喏,收了宝杖,让木吒揪起去见观音。纳头下拜,告说:“菩萨,恕我之罪,等我诉告。我不是妖邪,我是灵霄殿下侍銮舆的卷帘大将。只因为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盏,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贬下界来,变得这个样子;又喊七天一次,拿飞剑来穿我胸胁一百多下才回去,所以这般苦恼。没得办法,饥寒难忍,三二天之间,出波涛找一个行人来吃。没想到今天无知,冲撞了大慈菩萨。”菩萨说:“你在天上有罪,既然贬下来了,现在又这样伤生,正儿八经是罪上加罪。我现在领了佛旨,上东土找取经人。你为啥子不入我门来,皈依善果,跟那个取经人做个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经?我教飞剑不得来穿你。那个时候功成免罪,恢复你本职,你觉得咋样嘛?” 那个怪说:“我愿皈正果。”就向前说:“菩萨,我在这里吃人无数,向来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凡是吃的人头,抛落流沙,竟然沉到水底(这个水,鹅毛都浮不起),只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再不得沉。我以为是异物,拿索儿穿在一处,闲的时候拿来耍,这回,但怕取经人不得到此,不是反而误了我的前程嗦?”菩萨说:“哪有不到的道理嘛?你可以把骷髅挂在头顶下,等候取经人,自然有用处。”怪物说:“既然这样,愿领教诲。”菩萨才给他摩项受戒,指沙为姓,就姓了沙,起个法名,叫做个沙悟净。当时入了沙门,送菩萨过了河,他洗心涤虑,再不伤生,专门等取经人。 菩萨跟他别了,同木吒直接奔向东土。走了好久,又看到一座高山,山上有恶气遮漫,不能走上山去。正想驾云过山,不知不觉狂风起处,又闪出来一个妖魔。他长得又很凶险: 卷上莲蓬吊搭嘴,耳如蒲扇显金睛。 獠牙锋利如钢挫,长嘴张开似火盆。 金盔紧系腮边带,勒甲丝绦蟒退鳞。 手执钉把龙探爪,腰挎弯弓月十轮。 纠纠威风欺太岁,昂昂志气压天神。 他撞上来,不分好歹,望菩萨,举钉耙就筑,被木呼行者挡住,大喝一声说:“那个泼怪,休得无礼!看棒!”妖魔说:“这个和尚不晓得死活!看钯!”两个在山底下,一冲一撞,赌斗输赢。真的好凶哦; 妖魔凶猛,惠岸威能。铁棒分心捣,钉钻劈面迎。播土扬尘天地暗,飞砂走石鬼神惊。九齿钯,光耀耀,双环响亮;一条棒,黑悠悠,两手飞腾。这个是天王太子,那个是元帅精灵。一个在普陀为护法,一个在山洞作妖精。这场相遇争高下,不晓得哪个亏输哪个赢。 他们两个正杀得热闹,观世音在半空中,抛下莲花,隔开钯杖。怪物看到起心惊,就问:“你是哪个地方成精的野豕,何方作怪的老彘,敢在这里挡我?”木吒说:“我把你这个肉眼凡胎的泼物!我是南海菩萨的徒弟。这是我师父抛来的莲花,你都不认得嗦!”那个怪说:“南海菩萨,可是扫三灾救八难的观世音嘛?”木吐说:“不是她是哪个嘛?”怪物撇了钉耙,纳头下礼说;“老兄,菩萨在哪里?累烦你引见一引见。”木吐仰面指说:“那不是嘛?”怪物朝上磕头,厉声高叫说:“菩萨,恕罪!恕罪!” 观音按下云头,前来问:“你是哪里成精的?在这里作怪干啥子?”那个怪说:“我不是野豕,也不是老彘,我本来是天河里天蓬元帅。只因为带酒戏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二千锤,贬下尘凡;一灵真性,竟然来夺舍投胎,没想到走错了路,投在个母猪胎里,变得这个样子。是我咬杀母猪,打死群彘,在这里占了山场,吃人过日子。没想到撞到菩萨,万望拔救拔救。”塔萨说:“这个山叫啥子山嘛?”怪物说:“叫做福陵山。山中有一个洞,叫做云栈洞。洞里原来有个卵二姐。她看到我有点武艺,把我做个家长,又喊做‘倒查门’。不到一年,她死了,把一洞的家当全部归我受用。在这里时间久了,没得个赡身的勾当,菩萨说:“古人云:‘要是想有前程,莫做没前程的事。’你既然上界违法,现在又不改凶心,伤生造孽,不是二罪俱罚嘛?”那个怪说:“前程!前程!要是依到你,教我喝风嗦!常言说:‘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去也!去也!还不如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管啥子二罪,三罪,千罪,万罪!”菩萨说:“‘人有善愿,天必从之。’你要是肯皈依正果,自然有养身之处。世上有五谷,尽能济饥,为啥子要吃人过日子嘛?”怪物听到起,好像才睡醒一样,向菩萨说“我想从正,但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菩萨说:“我领了佛旨,上东土找取经人。你可以跟他做个徒弟,往西天走一遭,将功折罪,管教你脱离灾瘴。”那个怪满口说:“愿随!愿随!”菩萨才给他摩顶受戒,指身为姓,就姓了猪,给他起个法名,就叫做猪悟能。于是领命归真,持斋把素,断绝了五荤三厌,专门等取经人。 菩萨却与木吒,辞别了悟能,半兴云雾前来。正走着,只看到空中有一条玉龙叫唤。菩萨走近问:“你是啥子龙,在这里受罪?”那龙说:“我是西海龙王敖闰之子。因为纵火烧了殿上明珠,我父王表奏天庭,告了我忤逆。五帝把我吊在空中。打了三百,不久就要遭诛杀。望菩萨搭救搭救。” 观音听到起,马上与木吒撞上南天门里。早就有丘、张二天师接着,问:“去哪儿?”菩萨说:“贫僧要见玉帝一面。”二天师马上上奏。玉帝于是下殿迎接。菩萨上前礼毕说:“贫僧领佛旨上东土找取经人,路遇孽龙悬吊,特来启奏,饶他性命,赐给贫僧,教他与取经人做个脚力。”五帝听到起,马上传旨赦宥,差天将解放,送给菩萨。菩萨谢恩而出。这条小龙叩头谢活命之恩,听从菩萨使唤。菩萨把他送到深涧之中,只等取经人来,变做白马,上西方立功。小龙领命潜身不题。 菩萨带起木吒行者过了这座山,又奔向东土。走没得好久,忽然看到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木吒说:“师父,那个放光的地方,乃是五行山了:看到有如来的‘压帖’在那里。”菩萨说:“这却是那搅乱蟠桃会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现在压在此地。”木吒说:“正是,正是。”师徒都上山来,观看帖子,乃是“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菩萨看罢,叹惜不已,作诗一首。诗说: 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 欺心搅乱蟠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 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 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 师徒们正说话的时候,早就惊动了那个大圣。大圣在山根下,高叫道:“是哪个在山上吟诗,揭我的短嘛?”菩萨听到起,直接下山来找。只看到那石崖之下,有土地、山神、监押大圣的天将,都来拜接了菩萨,引到大圣面前。看的时候,他原来压于石匣之中,口能言,身不能动。菩萨说:“姓孙的,你认得我不嘛?”大圣睁开火眼金睛,点着头儿高叫道;“我咋个不认得你。你好的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承看顾!承看顾!我在这里度日如年,更没得一个相知的来看我一看。你从哪里来嘛?”菩萨说:“我奉佛旨,上东土找取经人去,从此经过,特留残步看你。”大圣说:“如来哄了我,把我压在此山,五百多年了,不能展挣,万望菩萨方便一哈,救我老孙一救!”菩萨说;“你这个家伙罪业深得很,救你出来,怕你又生祸害。反倒是不好。”大圣说:“我已经晓得悔了,但愿大慈悲指条门路,我情愿修行。”这才是: 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那个菩萨听到起这话,满心欢喜,对大圣说:“圣经云:‘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适之。’你既然有这个心,等我到了东土大唐国找一个取经的人来,教他救你。你可以跟他做个徒弟,秉教伽持,入我佛门。再修正果,咋样嘛?”大圣声声说:“愿去!愿去!”菩萨说:“既然有善果,我给你起个法名。”大圣说:“我已经有名了,叫做孙悟空。”菩萨又喜道:“我前面也有二人归降,正是‘悟’字排行。你现在也是‘悟’字,却与他们相合,很好,很好。这样也不消叮嘱,我走了。”那大圣见性明心归佛教,这个菩萨留情在意访神谱。 她与木吒离开了这里,一直往东来,不到一天就到了长安大唐国。敛雾收云,师徒们变作两个疥癫游憎,进长安城里,竟然不觉得天晚了。走到大市街旁,看到一座土地庙祠,二人直接进去,吓得那土地心慌,鬼兵胆战。晓得是菩萨,叩头接入。那土地又急忙跑去报与城隍社令及满长安城各庙神只,都来参见,告说:“菩萨,恕众神接迟之罪。”菩萨说:“你们不可走漏消息。我奉佛旨,特地来这里寻访取经人。借你们庙宇,权住几日,待访着真僧即回。”众神各自归本处,把个土地赶到城隍庙里暂住,她师徒们隐遁真形。 第18章 陈光蕊赴任遭难,玄奘寻亲终团圆 话说陕西那个大国长安城,是历代帝王建都的地方。从周朝、秦朝、汉朝以来,三州花像锦一样,八条河绕起城流,真的是个有名的好地方。那个时候是大唐太宗皇帝登基,改年号为贞观,已经登位十三年了,岁在己巳,天下太平,四面八方都来进贡,四海都称臣。有一天,太宗登位,聚集文武众官,朝拜完了,有魏征丞相出班奏道:“现在天下太平,八方安静,应该依照古法,开设选场,招收贤士,提拔人才,用来帮助治理。”太宗说:“贤卿所奏有道理。”就传招贤文榜,颁布到天下:各个府州县,不管是军民人等,只要有读书的儒流,文义明白通畅,三场考试都精通的,前去长安应试。 这个榜走到海州地方,有一个人姓陈名萼,表字光蕊,看到这个榜,马上回家,对他母亲张氏说:“朝廷颁布黄榜,下诏开设南省考试,考取贤才,孩儿想去应试。要是能得个一官半职,显亲扬名,封妻荫子,光耀门庭,是孩儿的志向。特此禀告母亲然后去。”张氏说:“我儿是读书人,‘幼而学,壮而行’,正该这样。但是去参加考试,路上要小心,得了官,早早回来。”光蕊就吩咐家僮收拾行李,马上拜别母亲,赶路前进。到了长安,正好大开选场,光蕊就进场考试。考完中选,等到廷试三策,唐王御笔亲自赐状元,骑着马游街三天。 没想到游到丞相殷开山门首,丞相有个女儿,名叫温娇,又叫满堂娇,还没婚配,正在高挂彩楼,抛绣球选女婿。正好陈光蕊在楼下经过,小姐一看到光蕊人才出众,晓得是新科状元,心里面十分欢喜,就把绣球抛下,恰好打着光蕊的乌纱帽。猛的听到一派笙箫细乐,十多个婢妾走下楼来,把光蕊的马头挽住,迎状元进相府成婚。那个丞相和夫人,马上出来,喊宾人赞礼,把小姐许配给光蕊。拜了天地,夫妻交拜完,又拜了岳丈岳母。丞相吩咐安排酒席,欢乐地喝了一晚上。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进了新房。 第二天五更三点,太宗坐在金銮宝殿上,文武众臣来朝拜。太宗问:“新科状元陈光蕊应该授啥子官?”魏征丞相奏道:“臣查了所属的州郡,有江州缺官。请求我主授他这个职位。”太宗就任命他为江州州主,马上叫他收拾起身,不要误了期限。光蕊谢恩出朝,回到相府,和妻子商议,拜别岳丈岳母,同妻子前去江州上任。 离开了长安上路,正是暮春天气,和风吹着柳绿,细雨点着花红。光蕊就说回家一趟,同妻子一起拜别母亲张氏。张氏说:“恭喜我儿,又娶了亲回来。”光蕊说:“孩儿多亏母亲的福庇,有幸中了状元,钦赐游街,经过丞相殷府门前,遇到抛绣球打中,承蒙丞相把小姐招孩儿为婿。朝廷任命孩儿为江州州主,现在来接母亲,一起去赴任。”张氏很高兴,收拾行程。在路上走了几天,到了万花店刘小二家安顿下来,张氏身体忽然染病,对光蕊说:“我身上不舒服,就在店里调养两天再走。”光蕊遵命。到第二天早晨,看到店门前有一个人提着一条金色鲤鱼叫卖,光蕊就拿一贯钱买了,想等会儿煮给母亲吃,只见鲤鱼闪闪眯眼,光蕊惊异道:“听说鱼蛇眯眼,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就问渔人道:“这鱼哪里打来的?”渔人道:“离府十五里洪江里打来的。”光蕊就把鱼送到洪江里去放了生。回店跟母亲说了这件事,张氏说:“放生是好事,我心里很高兴。”光蕊说:“这个店已经住了三天了,钦限紧急,孩儿想明天就起身,不晓得母亲身体好了没得?”张氏说:“我身子不舒服,现在路上炎热,恐怕会添疾病。你可以在这里租间房屋,让我暂住。给我些盘缠在这里,你们两口子先去上任,等秋天凉快了再来接我。”光蕊和妻子商议,就租了屋宇,给了盘缠给母亲,同妻子拜别前去。 路途艰苦,晓行夜宿,不知不觉就到了洪江渡口。只见船夫刘洪、李彪两个人,撑船到岸迎接。也是光蕊前生该有这场灾难,撞到了这冤家。光蕊叫家僮把行李搬上船去,夫妻正一起上船,那个刘洪睁眼看殷小姐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樱桃小口,绿柳蛮腰,真的有沉鱼落雁的容貌,闭月羞花的样子,突然起了狼心,就和李彪设计,把船撑到没人烟的地方,等到夜深三更,先把家僮杀死,接着把光蕊打死,把尸首都推到水里去了。小姐看到他打死了丈夫,也就要跳水,刘洪一把抱住说:“你要是依我,啥子事都算了!要是不从,一刀两断!”那个小姐想不出办法,只得暂时答应,顺从了刘洪。那个贼把船渡到南岸,把船交给李彪自己管,他就穿了光蕊的衣服,带了官凭,同小姐往江州上任去了。 却说刘洪杀死的家僮尸首,顺着水流走了,只有陈光蕊的尸首,沉在水底不动。有洪江口巡海夜叉看到了,飞快地跑去报告龙宫,正好龙王升殿,夜叉报道:“现在洪江口不晓得啥子人把一个读书士子打死,把尸首丢在水底。”龙王叫把尸首抬来,放在面前,仔细一看说:“这个人正是救我的恩人,咋个被人谋死了?常言说,恩将恩报。我今天必须救他性命,来报答以前的恩情。”就写下牒文一道,差夜叉直接去洪州城隍土地那里投下,要取秀才的魂魄来,救他的性命。城隍土地就喊小鬼把陈光蕊的魂魄交给夜叉,夜叉带了魂魄到水晶宫,禀报龙王。 龙王问道:“你这个秀才,姓啥子名啥子?哪里的人?为啥子到这里,被人打死了?”光蕊施礼道:“小生陈萼,表字光蕊,是海州弘农县的人。有幸中了新科状元,承蒙授江州州主,同妻子赴任,走到江边上船,不料船夫刘洪,贪图我妻子,把我打死抛尸,乞求大王救我一救!”龙王听了说:“原来是这样,先生,你之前放的金色鲤鱼就是我,你是救我的恩人,你现在有难,我咋个会不救你嘛?”就把光蕊尸身放在一边,嘴里含一颗定颜珠,不要让它损坏了,以后好还魂报仇。又说:“你现在的真魂,暂且在我水府中做个都领。”光蕊叩头拜谢,龙王设宴相待。 却说殷小姐痛恨刘贼,恨得想把他吃肉剥皮,只是因为身怀有孕,不晓得是男是女,万不得已,暂且勉强顺从。转眼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州。 吏书门皂,都来迎接。所属官员,在公堂设宴相聚。刘洪说:“学生到这里,全靠各位大力扶持。”属官回答说:“堂尊大魁高才,自然视民如子,讼简刑清。我们这些人都靠你,何必过谦?”公宴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时间过得很快。有一天,刘洪公事远出,小姐在衙门思念婆婆、丈夫,在花亭上感叹,忽然身体困倦,腹内疼痛,晕闷在地,不知不觉生下一个儿子。耳边有人嘱咐说:“满堂娇,听我叮嘱。我是南极星君,奉观音菩萨法旨,特地送这个儿子给你,以后声名远大,不是一般人。刘贼要是回来,肯定要害这个儿子,你要用心保护。你丈夫已经被龙王相救,以后夫妻相会,子母团圆,雪冤报仇有日子了。记住我的话,快醒快醒!”说完就走了。小姐醒来,句句都记得,把儿子抱定,没得办法。忽然刘洪回来,一看到这个儿子,就要淹死他,小姐说:“今天天色已晚,等明天再把他扔到江里。” 幸好第二天早上刘洪忽然有紧急公事远出,小姐暗暗想:“这个儿子要是等贼人回来,性命就没了!不如趁早扔到江中,听天由命。要是皇天可怜,有人救得,收养这个儿子,以后还能相逢。”但是怕以后难以认出来,就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把父母姓名、身世缘由,详细地写下来;又把这个儿子左脚上的一个小指头,用嘴咬下,作为记号。拿贴身汗衫一件,包裹这个儿子,趁空抱出衙门。幸好官衙离江不远,小姐到了江边,大哭一场。正想扔掉,忽然看到江岸边飘起一片木板,小姐就朝天拜祷,把这个儿子放在木板上,用带子绑住,血书系在胸前,推到江中,随它飘走。小姐含泪跑回衙门。 这个儿子在木板上,顺着水流走,一直流到金山寺脚下停住。那个金山寺长老叫做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经得了无生妙诀。正在打坐参禅,忽然听到小儿啼哭之声,一时心动,急忙到江边观看,只见岸边一片木板上,睡着一个婴儿,长老慌忙救起。看到怀中的血书,才晓得来历,取个乳名,叫做江流,托人抚养,血书紧紧收藏。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江流年长十八岁。长老就叫他削发修行,取法名为玄奘,摩顶受戒,坚定心修道。 有一天,暮春天气,众人都在松阴之下,讲经参禅,谈论奥妙。那个酒肉和尚恰好被玄奘难倒,和尚大怒骂道:“你这个业畜,姓名都不晓得,父母也不认识,还在这里捣啥子鬼!”玄奘被他骂出这种话,进寺跪告师父,眼泪双流说:“人生在天地之间,禀受阴阳而依靠五行,都是由父生母养,哪有活在世上却没有父母的人嘛?”再三哀告,求问父母姓名。长老说:“你真的要找父母,可以跟我到方丈里来。”玄奘就跟到方丈,长老到重梁之上,取下一个小匣儿,打开来取出血书一纸,汗衫一件,交给玄奘。玄奘把血书拆开读,才详细晓得父母姓名,以及冤仇事迹。 玄奘读完,不觉哭倒在地上说:“父母之仇,不能报复,还算是人嘛?十八年来,不认识生身父母,到今天才晓得有母亲。我这身要是没有师父捞救抚养,哪有今天?容我去寻见母亲,然后头顶香盆,重建殿宇,报答师父的深恩!”师父说:“你要去寻母,可以带这血书与汗衫前去,只做化缘,直接去江州私衙,才能见到你母亲。” 玄奘领了师父的话,就做化缘的和尚,直接到江州。正好刘洪有事出外,也是天教他母子相会,玄奘就直接到私衙门口化缘。那个殷小姐原来夜间做了一个梦,梦见月缺又圆,心里暗想:“我婆婆不知音信,我丈夫被这贼谋杀,我的儿子扔在江中,要是有人收养,算来有十八岁了,或者今天天教相会,也说不定。”正在沉吟的时候,忽然听到私衙前有人念经,连喊“化缘”,小姐又趁机出来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玄奘答道:“贫僧是金山寺法明长老的徒弟。”小姐说:“你既然是金山寺长老的徒弟——”叫进衙来,把斋饭给玄奘吃。仔细看他举止言谈,好像和丈夫一样,小姐把从婢打发开去,问道:“你这个小师父,是自幼出家的?还是中年出家的?姓啥子名啥子?可有父母没得?”玄奘答道:“我也不是自幼出家,我也不是中年出家,我说起来,冤有天那么大,仇有海那么深!我父被人谋死,我母亲被贼人占了。我师父法明长老教我在江州衙内寻取母亲。”小姐问道:“你母姓啥子?”玄奘道:“我母姓殷名叫温娇,我父姓陈名叫光蕊,我小名叫江流,法名取为玄奘。”小姐说:“温娇就是我。但是你现在有啥子凭据?”玄奘听说是他母亲,双膝跪下,哀哀大哭:“我娘要是不信,见有血书汗衫为证!”温娇拿过来看,果然是真的,母子相抱而哭,就叫:“我儿快去!”玄奘道:“十八年不认识生身父母,今朝才见到母亲,教孩儿咋个舍得?”小姐说:“我儿,你赶紧抽身前去!刘贼要是回来,他肯定害你性命!我明天假装生病,只说以前曾许舍百双僧鞋,来你寺中还愿。那个时候,我有话跟你说。”玄奘依言拜别。 却说小姐自从见到儿子之后,心里面一忧一喜,有一天忽然推病,茶饭不吃,卧在床上。刘洪回衙,问原因,小姐说:“我小时候曾许下一个愿,许舍僧鞋一百双。昨五天之前,梦见个和尚,手执利刃,要索僧鞋,便觉身子不舒服。”刘洪说:“这些小事,咋个不早说?”随升堂吩咐王左衙、李右衙:江州城内百姓,每家要办僧鞋一双,限五日内办完交来。百姓都依照吩咐交完了。小姐对刘洪说: “僧鞋做完了,这里有啥子寺院,好去还愿?”刘洪说:“这江州有个金山寺、焦山寺,随你去哪个寺里。”小姐说:“久闻金山寺是个好寺院,我就去金山寺。”刘洪就叫王、李二衙办下船只。小姐带了心腹人,一起上了船,船夫将船撑开,就往金山寺去。 却说玄奘回寺,见法明长老,把前面的事说了一遍,长老很高兴。第二天,只见一个丫鬟先到,说夫人来寺还愿,众僧都出寺迎接。小姐直接进寺门,参拜了菩萨,大设斋衬,叫丫鬟将僧鞋暑袜,放在盘子里。来到法堂,小姐又拈心香礼拜,就教法明长老分发给众僧。玄奘见众僧散了,法堂上再无一人,他却走近跪下。小姐叫他脱了鞋袜看时,那左脚上果然少了一个小指头。当时两个人又抱住而哭,拜谢长老养育之恩。法明道:“你现在母子相会,恐怕奸贼晓得,可赶紧抽身回去,免得遭祸。”小姐说:“我儿,我给你一只香环,你直接到洪州西北地方,大约有一千五百里的路程,那里有个万花店,当时留下婆婆张氏在那里,是你父亲的生身之母。我再写一封信给你,直接到唐王皇城之内,金殿左边,殷开山丞相家,是你母亲的生身父母。你把我的信递给外公,叫外公奏上唐王,统领人马,擒杀此贼,为父报仇,那个时候才能救得老娘的身子出来。我现在不敢久停,就怕贼汉怪我回来迟了。”便出寺登舟而去。 玄奘哭回寺中,告诉师父,马上拜别,直接往洪州去。来到万花店,问那店主刘小二道:“以前江州陈客官有一母亲住在你店中,现在咋样嘛?”刘小二说:“她原来在我店中,后来眼睛昏了,三四年都没得店租给我,现在在南门头一个破瓦窑里,每天上街叫化度日。那个客官一去好久,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得,不晓得为啥子。”玄奘听罢,马上问到南门头破瓦窑,寻着婆婆。婆婆说:“你声音好像我儿陈光蕊。”玄奘说:“我不是陈光蕊,我是陈光蕊的儿子。温娇小姐是我的娘。”婆婆说:“你爹娘咋个不来?”玄奘说:“我爹爹被强盗打死了,我娘被强盗霸占为妻。”婆婆说:“你咋个晓得来寻我?”玄奘说:“是我娘叫我来寻婆婆。我娘有书在这里,又有香环一只。”那婆婆接了书并香环,放声痛哭道:“我儿为功名到此,我只道他背义忘恩,哪晓得他被人谋死!还好皇天可怜,不绝我儿之后,今天还有孙子来寻我。”玄奘问:“婆婆的眼,咋个都昏了?”婆婆说:“我因为想念你父亲,整天悬望,不见他来,所以哭得两眼都昏了。”玄奘便跪倒向天祷告道:“念玄奘十八岁,父母之仇不能报复。今天领母命来寻婆婆,天若怜鉴弟子诚意,保我婆婆双眼复明!”祝罢,就将舌尖给婆婆舔眼。一会儿之间,双眼睁开,又和原来一样。婆婆看了小和尚说:“你果然是我的孙子!正和我儿子光蕊长得一样!”婆婆又喜又悲。玄奘就领婆婆出了窑门,回到刘小二店内,将些房钱租屋一间给婆婆住,又将盘缠给婆婆说:“我此去只月余就回。” 随即辞别了婆婆,直接往京城去。找到皇城东街殷丞相府上,跟门上的人说:“小僧是亲戚,来探望相公。”门上的人禀报给丞相,丞相说:“我跟和尚没得亲眷。”夫人说:“我昨天夜里梦见我女儿满堂娇回家了,莫不是女婿有书信回来咯。”丞相就叫把小和尚请来到厅上。小和尚见了丞相和夫人,哭着拜倒在地,就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丞相。丞相拆开,从头到尾读完,放声痛哭。夫人问道:“相公,有啥子事情嘛?”丞相说:“这个和尚是我跟你的外甥。女婿陈光蕊被贼谋死,满堂娇被贼强占为妻。”夫人听罢,也痛哭不止。丞相说:“夫人莫要烦恼,明天上朝奏知主上,亲自统兵,一定要给女婿报仇。” 第二天,丞相入朝,启奏唐王说:“现在有臣的女婿状元陈光蕊,带领家小去江州赴任,被船夫刘洪打死,占了女儿为妻,假冒臣的女婿,为官多年,这事属于异变。乞求陛下马上发兵,剿除贼寇。”唐王见奏大怒,就发御林军六万,让殷丞相督兵前去。丞相领旨出朝,马上到教场内点了兵,直接往江州进发。晓行夜宿,星落鸟飞,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州。殷丞相的兵马,都在北岸扎下营寨。星夜叫金牌下户喊到江州同知、州判两个人,丞相跟他们说了这件事情,叫他们提兵相助,一同过江而去。天还没亮,就把刘洪的衙门围了。刘洪正在梦中,听到火炮一响,金鼓齐鸣,众兵杀进私衙,刘洪措手不及,早被擒住。丞相传下军令,把刘洪一干人犯,绑到法场,叫众军都在城外安营。 丞相直接进入衙内正厅坐下,叫小姐出来相见。小姐想出去,又羞于见父亲,就要上吊自杀。玄奘晓得后,急忙把母亲解救下来,双膝跪下,对母亲说:“儿跟外公,统兵到此,为父报仇。现在贼已擒捉,母亲为啥子反而要寻死呢?母亲要是死了,孩儿咋个能活嘛?”丞相也进衙劝解。小姐说:“我听说妇人从一而终。痛心丈夫已被贼人所杀,咋个能厚着脸皮跟从贼人嘛?只是因为遗腹在身,只得忍耻偷生。现在幸好儿已长大,又看到老父提兵报仇,作为女儿,有啥子面目相见!只有一死来报答丈夫咯!”丞相说:“这不是我儿因为盛衰而改变节操,都是出于不得已,有啥子可耻的嘛!”父子相抱而哭,玄奘也哀哀不止。丞相擦泪说:“你们两个且莫烦恼,我现在已擒捉仇贼,且去发落他们。”就起身到法场,恰好江州同知也差哨兵拿获水贼李彪解到。丞相大喜,就叫军牢押过刘洪、李彪,每人痛打一百大棍,取了供状,招了先年不合谋死陈光蕊的缘由,先把李彪钉在木驴上,推去市曹,剐了千刀,枭首示众完毕;把刘洪拿到洪江渡口先年打死陈光蕊的地方,丞相与小姐、玄奘,三个人亲自到江边,望空祭奠,活剜取刘洪心肝,祭了光蕊,烧了祭文一道。 三人望江痛哭,早已惊动水府。有巡海夜叉,将祭文呈给龙王。龙王看罢,就差鳖元帅去请光蕊来到,说:“先生,恭喜!恭喜!现在有先生夫人,公子同岳丈都在江边祭你,我现在送你还魂去。还有如意珠一颗,走盘珠二颗,绞绡十端,明珠玉带一条奉送。你今天就可以夫妻子母相会咯。”光蕊再三拜谢。龙王就叫夜叉将光蕊身尸送出江口还魂,夜叉领命而去。 却说殷小姐哭奠丈夫一番,又想将身赴水而死,慌得玄奘拼命扯住。正在仓皇的时候,忽然看到水面上一个死尸浮来,靠近江岸之旁。小姐忙向前认看,认得是丈夫的尸首,越发嚎啕大哭不已。众人都来观看,只见光蕊舒拳伸脚,身子渐渐展动,忽地爬将起来坐下,众人不胜惊骇。光蕊睁开眼,早看到殷小姐与丈人殷丞相同着小和尚都在身边啼哭。光蕊说:“你们为啥子在这里?”小姐说:“因为你被贼人打死,后来妾身生下此子,幸好遇到金山寺长老抚养长大,寻我相会。我教他去寻外公,父亲得知,奏闻朝廷,统兵到此,拿住贼人。刚才生取心肝,望空祭奠我夫,不晓得我夫咋个又得还魂。”光蕊说:“都是因为我跟你以前在万花店的时候,买放了那尾金色鲤鱼,哪个晓得那鲤鱼就是此处龙王。后来逆贼把我推在水中,全亏得他救我,方才又赐我还魂,送我宝物,都在身上。更没想到你生下这儿子,又得岳丈为我报仇。真是苦尽甘来,莫大的喜事!” 众官晓得后,都来贺喜。丞相就叫安排酒席,答谢所属官员,马上军马回程。来到万花店,那丞相传令安营。光蕊便同玄奘到刘家店寻婆婆。那婆婆当夜得了一梦,梦见枯木开花,屋后喜鹊频频喧噪,想到:“莫不是我孙儿来咯?”话还没说完,只见店门外,光蕊父子齐到。小和尚指着说:“这不是俺婆婆?”光蕊见了老母,连忙拜倒。母子抱头痛哭一场,把上面的事情说了一遍。算还了小二店钱,起程回到京城。进了相府,光蕊同小姐与婆婆、玄奘都来见了夫人。夫人不胜欢喜,吩咐家僮,大排筵宴庆贺。丞相说:“今天这个宴可以取名为团圆会。”真正是合家欢乐。 第二天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将前后事情详细启奏,并推荐光蕊才可以大用。唐王准奏,马上任命陈萼为学士之职,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到洪福寺内修行。后来殷小姐从容自尽,玄奘于是跑到金山寺中报答法明长老。 第19章 长安城外渔樵趣话 诗说: 都城大国确实值得看,八条河绕起四座山。 好多帝王兴起在这儿,从古以来天下都在说长安。 这里单表陕西那个大国长安城,是历代帝王建都的地方。从周朝、秦朝、汉朝以来,三州的花像锦一样,八条河绕起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子,七十二座管弦楼。在华夷图上看,天下数它最巴适,真的是奇胜的地方。现在是大唐太宗文皇帝登基,改年号为龙集贞观。这个时候已经登位十三年了,岁在己巳。且不说他驾前有安邦定国的英豪,跟那些创业争疆的杰士。 却说长安城外泾河岸边,有两个有本事的人:一个是渔翁,名字叫张稍;一个是樵子,名字叫李定。他们两个是没考上科举的进士,能识字的山里头的人。有一天,在长安城里,卖了肩膀上的柴,卖了篮子头的鲤鱼,一起走进酒馆里头,喝得半醉,各人拿一瓶酒,顺着泾河岸边,慢慢走回去。张稍说: “李兄,我想那些争名的人,因为名把身体都搞丢了;夺利的人,为了利把命都丢了;受爵的人,抱到老虎睡觉;承恩的人,袖子头藏起蛇走。算起来,还不如我们这儿水秀青山,逍遥自在,甘心过清淡的日子,随缘过日子。”李定说:“张兄说得有道理。但是只是你那个水秀,不如我的山青。”张稍说:“你山青不如我的水秀。有一首《蝶恋花》词为证,词是这样子的: 烟波万里小船儿小,静静靠到孤篷,西施的声音绕起。 洗掉心中的杂念,名利就少了,悠闲地扯起蓼穗蒹葭草。 几点沙鸥可以让人开心,柳岸芦湾,老婆娃儿一起欢笑。 一觉睡起风浪都好看,没得荣耀没得耻辱没得烦恼。” 李定说:“你的水秀,不如我的山青。也有个《蝶恋花》词为证,词是这样子的: 云林一段松花满满的,默默听到莺啼,嘴巴巧得像调管。 红的瘦了绿的肥了春天正暖和,一下子夏天就来了光阴转。 又碰到秋天来了容易换,黄花香,值得耍。迅速的冬天就像手指一拈,逍遥四季没得人管。” 渔翁说:“你山青真的不如我的水秀,享受些好东西,有一首《鹧鸪天》为证: 仙乡云水足够过日子,摆起橹横起舟就是家。 活剖鲜鳞煮绿鳖,马上蒸紫蟹煮红虾。 青芦笋,水荇芽,菱角鸡头更值得夸。 娇藕老莲芹菜叶嫩,慈菇茭白鸟英花。” 樵夫说:“你水秀不如我山青,享受些好东西,也有一首《鹧鸪天》为证: 高高的山岭接到天边,草屋茅庵是我的家。 腌腊的鸡鹅比蟹鳖凶,獐子兔子鹿比鱼虾厉害。 香椿叶,黄楝芽,竹笋山茶更值得夸。 紫李红桃梅杏熟了,甜梨酸枣木樨花。” 渔翁说:“你山青真的不如我的水秀,又有一首《天仙子》: 一叶小船儿随便停到哪儿,万迭烟波没得啥子好怕的。垂下鱼钩撒开网捉鲜鳞,没得酱也不腻,还有味道,老妻稚子团圆会。 鱼多又拿到长安市去卖,换得香醪吃个醉。蓑衣当被子睡在秋江头,呼呼睡,没得忧虑,不贪恋人间的荣耀和富贵。” 樵子说:“你水秀还不如我的山青,也有一首《天仙子》: 几间茅草屋在山下盖起,松竹梅兰真的可爱。穿林越岭去找干柴,没得人怪,随我卖,或多或少看世界。 把钱拿去买酒随心快活,瓦钵磁瓯特别自在。酕醄醉了睡在松阴下,没得牵挂,没得害处,不管人间兴与败。” 渔翁说:“李兄,你山中不如我水上生意快活,有一首《西江月》为证: 红蓼花多得很映起月亮,黄芦叶乱摇起风。 碧天清远楚江空,搅得一潭星星在动。 入网的大鱼成队,吞钩的小鳜一群。 弄来煮起味道特别浓,笑傲江湖闹起耍。” 樵夫说:“张兄,你水上还不如我山中的生意快活,也有《西江月》为证: 败叶枯藤满路都是,破梢老竹满山都是。 女萝干葛乱牵起,折下来收绳杀担。 虫蛀空心的榆柳,风吹断脑壳的松楠。 采来堆起准备过冬,换酒换钱从我这儿来。” 渔翁说:“你山中虽然可以比过,还不如我水秀的幽雅,有一首《临江仙》为证: 潮落了就把孤艇移走,夜深了停了棹唱歌回来。 蓑衣残月好安逸哦,宿鸥惊都惊不起来,天边彩云开起。 困了睡在芦洲没得啥事,太阳三根竹竿高了还在挨。 随心尽意自己安排,朝臣冷起等漏壶,咋个比得我宽怀?” 樵夫说:“你水秀的幽雅,还不如我山青更幽雅,也有《临江仙》可证: 秋天高了拉起斧头走,晚上凉快了抬担回来。 野花插在鬓角更安逸,拨开云找路出来,等到月亮喊门开。 娃儿和老婆高兴地笑着迎接,草床木枕歪起挨起。 蒸梨炊黍马上铺排起,瓮头新酿的酒熟了,真的壮大了幽怀!” 渔翁说:“这些都是我们两个做生意,养活自己的事情,你却没得我闲的时候的好处,有诗为证,诗说: 闲起看天边的白鹤飞,停了船在溪畔关起苍扉。 靠到篷教子搓钓线,停了棹跟老婆一起晒网围起。 性子定了果然晓得浪静,身子安了自然觉得风小。 绿蓑青笠随时穿起,胜过挂到朝中的紫绶衣。” 樵夫说:“你那闲的时候又不如我的闲的时候好,也有诗为证,诗说: 闲起看缥缈的白云飞,一个人坐到茅庵关起竹扉。 没得事训儿打开书读,有时候对到客把棋围起。 高兴起来拄起拐杖唱起歌走芳径,兴致来了带起琴上翠微。 草履麻绦粗布被,心宽比穿起罗衣还强。” 张稍说:“李定,我们两个‘真是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但是散道词章,不算稀奇,我们各联几句,看我们渔樵摆龙门阵咋样嘛?”李定说:“张兄说得最妙,请兄先吟。” “船停在绿水烟波里头,家住在深山旷野当中。 就喜欢溪桥春水涨起来,最怜爱岩岫晓云蒙起。 龙门的鲜鲤随时煮起,虫蛀的干柴天天燎烘。 钓网好多样子可以养活老,担绳二事可以容终。 小船仰卧起看飞雁,草径斜起听唳鸿。 口舌场中没得我的份,是非海内少我的踪迹。 溪边挂起晒起缯像锦一样,石上重磨斧头像锋一样。 秋月晖晖经常一个人钓,春山寂寂没得人碰到。 鱼多换酒跟老婆一起喝,柴剩了买壶跟娃儿一起。 自己唱自己斟随随便便放荡,长歌长叹任随颠风。 喊兄喊弟邀船伙,带起友拉起朋聚野翁。 行令猜拳频繁递盏,拆牌道字慢慢传钟。 烹虾煮蟹天天都快乐,炒鸭爊鸡天天都丰盛。 愚妇煎茶情散诞,山妻造饭意从容。 晓来举杖淘轻浪,日出担柴过大冲。 雨后披起蓑衣捉活鲤,风前弄起斧头砍枯松。 潜踪避世装起痴蠢,隐姓埋名做起哑聋。” 张稍说:“李兄,我刚刚先起了句,现在到我兄了,也先起一联,小弟也接着来。” “风月佯狂山野汉,江湖寄傲老余丁。 清闲有分随潇洒,口舌无闻喜太平。 月夜身眠茅屋稳,天昏体盖箬蓑轻。 忘情结识松梅友,乐意相交鸥鹭盟。 名利心头没得算计,干戈耳畔听不到声音。 随时一酌香醪酒,度日三餐野菜羹。 两束柴薪是活计,一竿钓线是营生。 闲喊娃儿磨钢斧,静喊憨儿补旧缯。 春到爱观杨柳绿,时融喜看荻芦青。 夏天避暑修新竹,六月乘凉摘嫩菱。 霜降鸡肥经常宰,重阳蟹壮及时烹。 冬来太阳出来了还在睡,数九天高自然不蒸。 八节山中随起性子放,四时湖里任起性子陶情。 采薪自有仙家兴,垂钓没得世俗形。 门外野花香艳艳,船头绿水浪平平。 身安不说三公位,性定强如十里城。 十里城高防阃令,三公位显听宣声。 乐山乐水真的是少见,谢天谢地谢神明。” 第20章 泾河龙王与卖卦先生赌雨,犯天条求唐王救命 他两个既然各自说了词章,又互相联了诗句,走到分路的地方,躬身作别。张稍说:“李兄哦,路上保重!上山仔细看斗老虎。要是有啥子凶险,那就是明天街头少个老朋友咯!”李定听到起,大怒说:“你这个家伙懒得很!好朋友也可以替生死,你咋个咒我嘛?我要是遇到老虎遭害,你肯定遇到浪翻江!”张稍说:“我永远都不得翻江。”李定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的祸福。你咋个就保得到没得事嘛?”张稍说:“李兄,你虽然这样子说,你还没搞醒豁;不如我的生意有搞头,肯定不得遭这种事情。”李定说:“你那水面上的营生,凶险得很,暗暗隐隐的,有啥子搞头嘛?”张稍说:“你不晓得。这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有一个卖卦的先生。我每天送他一条金色鲤鱼,他就悄悄给我传一课,按照方位,百下百准。今天我又去买卦,他教我在泾河湾头东边下网,西岸抛钓,肯定满载鱼虾回来。明天进城来,卖了钱买酒,再跟老兄你摆龙门阵。”两个人就从这儿告别。 这正是路上说话,草里头有人听。原来这泾河水府有一个巡水的夜叉,听到起百下百准这话,急忙转到水晶宫,慌忙报告给龙王说:“祸事咯!祸事咯!”龙王问:“有啥子祸事嘛?”夜叉说:“我巡水走到河边,只听到两个渔樵摆龙门阵。分别的时候,言语凶得很。那个渔翁说: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有个卖卦的先生,算得最准。他每天送他一条鲤鱼,他就悄悄传一课,教他百下百准。要是按照这个算得准,那不是把水族全部打光咯?咋个壮观水府,咋个翻浪辅助大王的威力嘛?”龙王很生气,急忙提起剑就要上长安城,诛灭这个卖卦的。旁边闪出来龙子龙孙、虾臣蟹士、鲥军师鳜少卿鲤太宰,一起启奏说:“大王且莫生气。常言说,过耳的话,不可轻信。大王你这一去,肯定有云跟到起,肯定有雨帮忙,恐怕惊到了长安的老百姓,上天要责怪。大王隐显莫测,变化无常,只消变一个秀才,到长安城里,去访问一番。要是真有这种人,再诛灭也不迟;要是没得这种人,那不是乱害别个嘛?”龙王听从了建议,就丢了宝剑,也不兴云布雨,上岸,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白衣秀才,真的是: 风姿英伟,高耸入云。走路稳稳当当,规规矩矩。说话遵循孔孟,礼貌符合周礼。身穿玉色罗襕服,头戴逍遥一字巾。 上路迈开大步,直接走到长安城西门大街上。只见一群人,挤挤挨挨,闹闹哄哄,里头有高谈阔论的说:“属龙的本命年,属虎的相冲。寅辰巳亥,虽说合局,但是就怕日子犯岁君。”龙王听到起,晓得是那个卖卜的地方,走上前,分开众人,往里头看,只见: 四壁都是珠宝,满堂都是锦绣。宝鸭的香不断,磁瓶的水好清。两边摆起王维的画,座上挂起鬼谷子的像。端溪砚,金烟墨,配起霜毫大笔;火珠林,郭璞数,对着台政新经。六爻熟悉得很,八卦精通得很。能晓得天地的道理,晓得鬼神的情况。一盘子午安排定,一肚子星辰摆得清。真的是那未来的事,过去的事,看起像月镜;几家兴,几家败,看得像神仙一样。晓得凶吉,断定生死。开谈风雨来得快,下笔鬼神都吃惊。招牌上有字写起姓名,神课先生袁守诚。 这个人是哪个嘛?原来是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袁守诚就是他。那个先生果然相貌稀奇,仪容秀丽,名扬大国,术冠长安。龙王走进门,跟先生相见。行完礼,请龙王坐上座,童子献茶。先生问:“你过来问啥子事嘛?”龙王说:“请你算一哈天上阴晴咋个样。”先生马上悄悄传一课,断定说:“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要是占雨泽,肯定在明天。”龙王说:“明天啥子时候下雨?雨有好多尺寸嘛?”先生说:“明天辰时布云,巳时打雷,午时下雨,未时雨停,一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龙王笑说:“这话莫开玩笑。要是明天有雨,按照你断的时辰数目,我送课金五十两感谢你。要是没得雨,或者不按时辰数目,我跟你说实话,肯定要打烂你的门面,扯碎你的招牌,马上赶出长安,不许在这儿骗众人!”先生高兴地回答:“这个肯定随你。请了,请了,明朝雨后来会。” 龙王告别,出长安,回水府。大小水神接着,问:“大王去访那个卖卦的咋样嘛?”龙王说:“有,有,有!就是一个嘴贱讨打的先生。我问他好久下雨,他就说明天下雨;问他啥子时辰,啥子雨数,他就说辰时布云,巳时打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我跟他打了个赌;要是真像他说的,送他谢金五十两;要是稍微差点,就打破他门面,赶他走,不许在长安骗众人。”众水族笑说:“大王是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有雨无雨,只有大王晓得,他咋个敢这样子乱说嘛?那个卖卦的肯定输了!肯定输了!” 这个时候龙子龙孙跟那个鱼鲫蟹士正欢笑着谈论这件事还没说完,只听到半空中喊:“泾河龙王接旨。”众人抬起头看,是一个金衣力士,手举玉帝敕旨,直接投到水府来。慌得龙王整好衣服严肃起来,焚香接了旨。 金衣力士回天上去了。龙王谢恩,拆开看,上面写着: “敕命八河总,驱雷掣电行;明朝施雨泽,普济长安城。” 旨意上的时辰数目,跟那个先生判断的一点不差,吓得那龙王魂都飞了。过了一会儿苏醒过来,对众水族说:“尘世上有这种灵人!真的是能通天彻地,却不能输给他呵!”鲥军师上奏说:“大王放心。要赢他有啥子难的嘛?我有个小计谋,保证让他闭嘴。”龙王问计,军师说:“行雨差了时辰,少点雨数,就是那个家伙断卦不准,怕不赢他嘛?那个时候扯碎招牌,赶他跑路,有啥子难的嘛?”龙王按照他说的办,果然不担心了。 到第二天,点起风伯、雷公、云童、电母,一直到长安城九霄空中。他挨到巳时才布云,午时打雷,未时落雨,申时雨停,却只有三尺零四十点,改了他一个时辰,少了他三寸八点,雨后打发众将班师。他又按下云头,还变成白衣秀才,到那西门里大街上,撞进袁守诚的卦铺,不容分说,就把他招牌、笔、砚等全部扯碎。那个先生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动。这龙王又举起门板就打、骂说:“这个乱说祸福的妖人,乱骗众人的泼汉!你卦又不灵,话又乱说!说今天下雨的时辰点数都不对,你还大模大样坐在那儿,趁早滚,饶你死罪!”守诚还是一点都不怕,仰起脸朝天冷笑说:“我不怕!我不怕!我没得死罪,只怕你倒有个死罪哩!别个好骗,只是难骗我。我认得你,你不是秀才,是泾河龙王。你违反了玉帝敕旨,改了时辰,少了点数,犯了天条。你在那剐龙台上,恐怕难免一刀,你还在这儿骂我?” 龙王听到起,心惊胆战,毛骨悚然,急忙丢了门板,整好衣服行礼,向先生跪下说:“先生莫怪。前面是开玩笑的,哪晓得弄假成真,果然违反天条,咋个办嘛?望先生救我一救!不然,我死也不放过你。”守诚说:“我救你不得,只是指条生路给你去投生就是了。”龙说:“愿求指教。”先生说:“你明天午时三刻,该到人间的官魏征那儿被斩。你要是真要性命,必须赶紧去求当今唐太宗皇帝才得行。那个魏征是唐王手下的丞相,要是讨到他个人情,才保得住没事。”龙王听到起,拜别含泪而去。不知不觉红日西沉,太阴星出来了,只见: 烟凝山紫归鸦倦,远路行人投旅店。渡头新雁宿眭沙,银河现。催更筹,孤村灯火光无焰。 风袅炉烟清道院,蝴蝶梦中人不见。月移花影上栏杆,星光乱。漏声换,不觉深沉夜已半。 这泾河龙王也不回水府,只在空中,等到子时前后,收了云头,敛了雾角,直接来到皇宫门首。这个时候唐王正在做梦走出宫门之外,在月光花影下散步,忽然龙王变成人样,上前跪拜。嘴里叫:“陛下,救我!救我!”太宗说:“你是哪个嘛?朕当救你。”龙王说:“陛下是真龙,臣是业龙。臣因为犯了天条,该陛下的贤臣人曹官魏征处斩,所以来拜求,望陛下救我一救!”太宗说:“既然是魏征处斩,朕可以救你。你放心去。”龙王欢喜,叩谢而去。 第21章 太宗梦斩泾河龙,龙王索命引恐慌 太宗梦醒之后,一直记到起在心头。很快就到了五鼓三点,太宗设朝,聚集两班文武官员。只看到那: 烟雾笼罩凤阙,香气弥漫龙楼。光芒摇动丹扆,云彩拂过翠华流动。君臣相契合如同尧舜,礼乐威严接近汉朝周朝。侍臣的灯,宫女的扇,双双映照光彩;孔雀屏,麒麟殿,处处光彩浮动。山呼万岁,华祝千秋。静鞭响三下,官员们穿戴整齐朝拜。宫花灿烂天香袭来,堤柳轻柔御乐歌唱。珍珠帘,翡翠帘,金钩高高挂起;龙凤扇,山河扇,宝辇停留。文官英俊秀丽,武将精神抖擞。御道分高低,丹墀排列品流。金章紫绶乘坐三象,地久天长万万秋。 众官朝贺完了,各自分班站好。唐王闪着凤目龙睛,一个一个从头看过去,只看到文官里面有房玄龄、杜如晦、徐世积、许敬宗、王珪这些人,武官里面有马三宝、段志贤、殷开山、程咬金、刘洪纪、胡敬德、秦叔宝这些人,一个个威风凛凛,严肃庄重,却看不到魏征丞相。唐王把徐世积喊上殿说:“朕晚上做了个怪梦,梦见一个人迎面拜谒,自称是泾河龙王,犯了天条,该人曹官魏征处斩,拜求寡人救他,朕已经答应了。今天班前唯独看不到魏征,为啥子嘛?”世积回答说:“这个梦准得很,一会儿魏征来朝,陛下不要放他出门。过了这一天,就可以救梦中的龙。”唐王很高兴,马上传旨,叫当驾官去宣魏征入朝。 却说魏征丞相在府里,晚上观察天象,正在烧宝香,只听到九霄鹤唳,却是天差仙使,捧着玉帝金旨一道,叫他午时三刻,梦斩泾河老龙。这个丞相谢了天恩,斋戒沐浴,在府里试慧剑,运元神,所以没有入朝。一看到当驾官拿着旨来宣,惶恐得很,又不敢违抗君命,只得急忙整理衣服系好腰带,跟着旨入朝,在御前叩头请罪。唐王出旨说:“赦你无罪。”那个时候众臣还没有退朝,到了这个时候,却命令卷帘散朝,只留下魏征,宣上金銮,召入便殿,先议论安邦的策略,定国的谋略。将近巳末午初的时候,却命令宫人拿过大棋来,“朕与贤卿下一局棋。”众嫔妃跟着拿棋枰,铺设御案。魏征谢了恩,就与唐王下棋,一递一着,摆开阵势。正符合《烂柯经》上说的: 博弈之道,贵在严谨。高的在腹,低的在边,中的在角,这是棋家的常法。法则说:宁可输一子,不可失一先。攻击左边就要看右边,攻击后面就要瞻望前面。有先有后,有后有先。两个活棋不要断开,都活的不要连起来。宽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其恋子以求生,不如弃子而取胜;与其没事而单独行动,不如巩固自己而自补。对方人多我人少,先谋划自己的生存;我人多对方人少,务必扩张自己的势力。善于胜利的人不争,善于布阵的人不战;善于作战的人不败,善于失败的人不乱。棋开始以正合,最后以奇胜。凡是对方没事而自补的,有侵略断绝的意思;放弃小的而不救的,有图谋大的心思。随手而下的,是无谋之人;不想就应的,是取败之道。《诗》说:“惴惴小心,如临于谷。”就是说这个。 诗说, 棋盘为地子为天,颜色按照阴阳造化全。 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日烂柯仙。 君臣两个下这盘棋,正下到午时三刻,一盘残局还没下完,魏征忽然趴在案边,呼呼大睡。太宗笑着说:“贤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劳累,创立江山之力疲倦,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太宗任他睡着,更不呼唤,不多时,魏征醒来,俯伏在地上说:“臣该死!臣该死!刚才头晕困乏,不晓得做了啥子,望陛下赦免臣怠慢君上之罪。”太宗说:“你有啥子慢罪嘛?且起来,拂退残棋,与你重新再下。”魏征谢了恩,才拿起子在手,只听到朝门外大呼小叫。原来是秦叔宝、徐茂功这些人,拿着一个血淋淋的龙头,扔在皇帝面前,启奏说:“陛下,海浅河枯曾经有看到过,这种怪事却没听说过。”太宗与魏征起身说:“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叔宝、茂功说:“千步廊南,十字街头,云端里落下这颗龙头,微臣不敢不奏。”唐王惊讶地问魏征:“这是啥子说法?”魏征转身叩头说:“这是臣刚才做梦斩的。”唐王听了,大惊说:“贤卿睡觉的时候,又没看到动身动手,又没得刀剑,咋个却斩了这条龙嘛?”魏征奏道:“主公,臣的 身子在君前,梦离开陛下。身子在君前对着残局,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梦离开陛下乘着瑞云,精神抖擞。那条龙,在剐龙台上,被天兵天将绑在那里。是臣说:‘你犯了天条,应该死罪。我奉天命,斩你残生。’龙听到悲哀痛苦,臣抖擞精神。龙听到悲哀痛苦,伏下爪子收起鳞片甘心受死;臣抖擞精神,撩起衣服向前迈出一步举起霜锋。扦叉一声刀过之处,龙头因此落在虚空。” 太宗听了,心中悲喜不一。喜的是夸奖魏征是好臣子,朝中有这样的豪杰,愁啥子江山不稳嘛?悲的是说梦中曾经答应救龙,没想到竟然导致被斩。只得强打精神,传旨叫叔宝把龙头悬挂在市曹,晓谕长安的百姓,一边赏了魏征,众官散去。 当晚回宫,心中只是忧愁烦闷,想那梦中的龙,哭哭啼啼哀求求生,哪晓得无常,难免这个祸患。思念了好久,渐渐觉得神魂倦怠,身体不舒服。当夜二更时分,只听到宫门外有号哭之声,太宗更加惊恐。正在朦胧睡间,又看到那泾河龙王,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高喊:“唐太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昨天晚上满口答应救我,咋个天亮的时候反而宣人曹官来斩我嘛?你出来,你出来!我和你到阎君那里去分辨分辨!”他扯住太宗,再三叫嚷闹起不放,太宗张不开嘴,只挣得汗流遍体。正在那难分难解的时候,只见正南上香云缭绕,彩雾飘飘,有一个女真人上前,将杨柳枝用手一摆,那没头的龙,悲悲啼啼,径直往西北而去。原来这是观音菩萨,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在此住在长安城都土地庙里,晚上听到鬼泣神号,特意来喝退业龙,救脱皇帝。那龙径直到阴司地狱告状去了。 却说太宗苏醒过来,只喊“有鬼!有鬼!”慌得那三宫皇后,六院嫔妃,与近侍太监,战战兢兢一夜没睡。不知不觉五更三点,那满朝文武多官,都在朝门外等候上朝。等到天亮,还不见临朝,吓得一个个惊惧踌躇。等到日上三竿,才有旨意出来说:“朕心里不舒服,众官免朝。”不知不觉过了五七天,众官忧愁惶恐,都正要撞门见驾问安,只见太后有旨,召医官入宫用药,众人在朝门等候打听消息。不多时,医官出来,众人问啥子病。医官说:“皇上脉气不正,虚而又数,狂言见鬼,又诊得十动一代,五脏无气,恐怕活不过七天了。”众官听了大惊失色。 正在忧伤惶恐的时候,又听到太后有旨宣徐茂功、护国公、尉迟公见驾。三公奉旨,急忙进入到分宫楼下。拜完,太宗严肃地勉强说:“贤卿,寡人十九岁领兵,南征北伐,东挡西除,辛苦经历了好几年,更不曾看到半点邪崇,今天却反而见鬼!”尉迟公说:“创立江山,杀人无数,怕啥子鬼嘛?”太宗说:“你是不信。朕这寝宫门外,一到晚上就抛砖弄瓦,鬼魅呼号,实在是难对付。白天还好,晚上就难受了。”叔宝说:“陛下宽心,今晚臣与敬德把守宫门,看有啥子鬼祟。”太宗准奏,茂功谢恩而出。当天晚上,各自拿披挂,他们两个盔甲整齐,拿着金瓜钺斧,在宫门外把守。好将军!你看他们咋个打扮: 头戴金盔闪闪发光,身披铠甲像龙鳞。护心宝镜晃动着祥云,狮蛮收紧扣,绣带彩霞新。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都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动。他们本来是英雄豪杰旧勋臣,只落得千年称户尉,万古作门神。 二将军侍立门旁,一夜到天亮,更不曾看到一点邪崇。这天晚上,太宗在宫里,安稳睡觉没事,早上起来宣二将军,重重赏劳说:“朕自从得病,几天不能得睡,今夜靠二将军的威势很安稳。卿暂且出去休息休息,等晚上再来护卫。”二将谢恩而出。于是这两三夜把守都很安稳,只是御膳减少,病反而觉得更重了。太宗又不忍心二将辛苦,又宣叔宝、敬德与杜、房诸公入宫,吩咐说:“这两天朕虽然安稳,却只是难为秦、胡二将军彻夜辛苦。朕想召巧手丹青,画二将军真容,贴在门上,免得劳烦他们,咋样嘛?”众臣马上依照旨意,选两个会写真的,叫胡、秦二公依照以前披挂,照样画了,贴在门上,夜间也没事了。 第22章 唐太宗游地府还魂,给十王进献瓜果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又听到后宰门乒乓乒乓砖瓦乱响,早上起来急忙宣众臣说:“连着前几天前门幸好没事,今天晚上后门又响,莫不是又要把寡人吓惨哦!”茂功进前奏道:“前门不安宁,是敬德、叔宝护卫;后门不安宁,该魏征护卫。”太宗准奏,又宣魏征今天晚上把守后门。魏征领旨,当天夜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提着那斩龙的宝剑,侍立在后宰门前,真的是好英雄哦!他咋个打扮的嘛: 熟绢青巾抹额头,锦袍玉带垂到腰杆。 兜风氅袖采霜飘起,压过垒荼的神貌。 脚踏乌靴坐起折,手持利刃凶得很。 圆睁两眼到处瞧,哪个邪神敢来嘛? 一夜通明,也没得鬼魅。虽然前后门都没事,只是身体越来越重。有一天,太后又传旨,召众臣商议殡葬后事。太宗又宣徐茂功,吩咐国家大事,叮嘱仿照刘蜀主托孤的意思。说完,沐浴更衣,就等时间到咯。旁边闪出魏征,手扯龙衣,奏道:“陛下放宽心,臣有一件事,保证让陛下长生。”太宗说:“病势已经到了膏肓,命都快没得了,咋个保得住嘛?”魏征说:“臣有一封信,进给陛下,带到冥司,交给酆都判官崔珪。”太宗说:“崔珪是哪个嘛?”魏征说:“崔珪乃是太上先皇帝驾前的臣子,先当兹州令,后来升为礼部侍郎。在世的时候跟臣八拜为交,相知得很深。他如今已经死了,现在在阴司做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梦中经常跟臣相会。这次去要是把这封信交给他,他念微臣的一点情分,必然放陛下回来,保证魂魄还阳世,肯定让龙颜转回帝都。”太宗听了,接在手中,笼到袖子头,于是就闭眼死了。那三宫六院、皇后嫔妃、侍长储君以及两班文武,都举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梓宫。 诗说: 百岁光阴像水流,一生事业等浮沤。 昨天脸上还是桃花色,今天头边就雪片浮起。 白蚁阵残才是幻,子规声切早点回头。 古来阴骘能延寿,善不求怜天自周。 太宗迷迷糊糊,魂灵径直走出五凤楼前,只见那御林军马,请大驾出去打猎。太宗欣然跟着去,飘飘渺渺而去。走了好久,人马都没得了。独自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散步。正惊慌找不到路的时候,只见那一边,有一个人高声大叫道:“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往这里来!”太宗听到起,抬头观看,只见那个人: 头顶乌纱,腰围犀角。头顶乌纱飘起软带,腰围犀角显出金厢。手擎牙笏凝着祥霭,身穿罗袍隐着瑞光。脚踏一双粉底靴,登云促雾;怀揣一本生死簿,注定存亡。鬓发蓬松飘到耳朵上,胡须飞舞绕到腮边旁。以前曾是唐国相,如今掌案侍奉阎王。 太宗走到那边,只见他跪拜在路旁,口称“陛下,赦免臣失误远迎的罪过!”太宗问:“你是哪个嘛?因为啥子事前来接拜嘛?”那个人说:“微臣半个月前,在森罗殿上,看到泾河鬼龙告陛下答应救他反而杀了他的缘故,第一殿秦广大王马上就差鬼使催请陛下,要三曹对案。臣已经晓得了,所以来这里等候迎接,没想到今天来迟了,望乞恕罪恕罪。”太宗说:“你姓啥子名字啥子?是啥子官职嘛?”那个人说:“微臣活着的时候,在阳曹侍奉先君驾前,当兹州令,后来拜礼部侍郎,姓崔名珪。现在在阴司,得受酆都掌案判官。”太宗很高兴,走近前去御手忙搀起说:“先生远来辛苦了。朕驾前魏征有一封信,正好寄给先生,却好碰到起。”判官谢恩,问书在哪里。太宗马上从袖子头取出递给崔珪。珪拜接了,拆开来看。信上说: “大都案契兄崔老先生台下:想起以前交往,音容笑貌就像在眼前。一下子过了几年,听不到你的教导。常常只是遇到节令就设素菜供奉祭祀,不晓得你享受到没得?又承蒙你不嫌弃,梦中来见我,才晓得我兄长大人高升了。无奈阴阳两隔,天各一方,不能当面相见。如今因为我太宗文皇帝突然去世,料想是对案三曹,必然能够跟兄长相会。千万恳请念在往日的交情,方便一下,放我陛下回阳,实在是很有爱哦。等以后再修书感谢。说不完。 辱爱弟魏征顿首书拜” 那判官看了信,满心欢喜说:“魏人曹前几天梦斩老龙一事,臣已经早就晓得,很是夸奖不尽。又承蒙他早晚看顾臣的子孙,今天既然有信来,陛下放宽心,微臣保证送陛下还阳,重新登上玉阙。”太宗称谢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拿着幢幡宝盖,高声叫道:“阎王有请,有请。”太宗就和崔判官以及两个童子举步前进。忽然看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面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金字。那青衣将幢幡摇动,引太宗径直进入城中,顺着街走。只见那街旁边有先主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走上前来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那建成、元吉就来揪打索命。太宗躲闪不及,被他们扯住。幸好有崔判官喊一个青面獠牙的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才得脱身而去。走了没几里,看见一座碧瓦楼台,真的是壮丽,只看到: 飘飘万迭彩霞堆起,隐隐千条红雾出现。 耿耿檐飞怪兽头,辉辉瓦迭鸳鸯片。 门钻几路赤金钉,槛设一横白玉段。 窗牖近光放晓烟,帘栊幌亮穿红电。 楼台高耸接到青霄,廊庑平排连着宝院。 兽鼎香云袭御衣,绛纱灯火明宫扇。 左边猛烈摆起牛头,右下峥嵘罗马面。 接亡送鬼转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练。 叫做阴司总会门,下方阎老森罗殿。 太宗正在外面观看,只见那壁厢环佩叮当响,仙香奇异,外面有两对提烛,后面却是十代阎王降阶而来。是那十代阎君: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十王出在森罗宝殿,背着手弯着身迎接太宗。太宗谦虚,不敢往前走,十王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们是阴间鬼王,分所当然,何必过分谦让嘛?”太宗说:“朕得罪你们了,哪敢论阴阳人鬼之道嘛?”谦让个不停。太宗往前走,径直进入森罗殿上,与十王行礼完毕,分宾主坐下。 大约过了一会儿,秦广王拱手进言说:“泾河鬼龙告陛下答应救他反而杀了他,为啥子嘛?”太宗说:“朕曾经夜里梦到老龙求救,实在是答应他没事,没想到他犯罪该判刑,该我那个人曹官魏征处斩。朕宣魏征在殿上下棋,不晓得他一梦就斩了。这是那人曹官神出鬼没,又是那龙王犯罪该死,哪是朕的过错嘛?”十王听了,伏地行礼说:“自从那龙还没出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经注定该遭杀于人曹之手,我们早就晓得了。只是他在这里争辩,一定要陛下来此三曹对案,是我们把他送进轮藏,转生去了。现在又有劳陛下降临,望乞恕我催促之罪。”说完,命令掌生死簿判官:“赶紧拿簿子来,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好多嘛?”崔判官急忙转到司房,将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先逐一检阅,只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崔判官吃了一惊,急忙取浓墨大笔,将“一”字上添了两画,却将簿子呈上去。十王从头看的时候,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阎王惊讶地问:“陛下登基多少年了?”太宗说:“朕即位,现在一十三年了。”阎王道:“陛下放宽心不要忧虑,还有二十年阳寿。这一来已经是对案明白,请返本还阳。” 太宗听了,躬身称谢。十阎王差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还魂。太宗出森罗殿,又抬手问十王道:“朕宫中老少平安不嘛?咋样嘛?”十王道:“都平安,只是恐怕御妹寿命好像不长。”太宗又再拜启谢:“朕回阳世,没得东西可以酬谢,只有送瓜果而已。”十王高兴地说:“我们这儿有东瓜西瓜,就差南瓜。”太宗说:“朕回去就送来,就送来。”从此就互相作揖告别。 那太尉拿着一首引魂幡,在前面引路,崔判官随后保护着太宗,径直出了幽司。太宗举目一看,不是旧路,问判官说:“这条路不对哦?”判官说:“没错。阴司里是这样子的,有去路,没得来路。现在送陛下从‘转轮藏’出身,一方面请陛下游观地府,一方面教陛下转托超生。” 太宗只得跟着他们两个,引路前来。走了几里,忽然看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到地上,黑雾弥漫天空。太宗说:“崔先生,那边是啥子山哦?”判官说:“乃是幽冥背阴山。”太宗害怕地说:“朕咋个去得嘛?”判官说:“陛下放宽心,有臣等引领。”太宗战战兢兢,跟着两个人,上得山岩,抬头观看,只见: 形状多是凸凹不平,地势更是崎岖。险峻得像蜀岭,高得像庐岩。不是阳世的名山,实在是阴司的险地。荆棘丛丛藏着鬼怪,石崖磷磷隐着邪魔。耳畔听不到兽鸟叫声,眼前只看到鬼妖在走。阴风飒飒,黑雾漫漫。阴风飒飒,是神兵口里头吹出的烟;黑雾漫漫,是鬼祟暗中喷出的气。一望高低没得景色,相看左右全是猖狂的鬼怪。那里山也有,峰也有,岭也有,洞也有,涧也有;只是山不长草,峰不插天,岭不走人,洞不纳云,涧不流水。岸前全是魍魉,岭下全是。洞中收着野鬼,涧底隐着邪魂。山前山后,牛头马面乱喊乱叫;半掩半藏,饿鬼穷魂时常对泣。催命的判官,急急忙忙传信票;追魂的太尉,吆吆喝喝赶公文。急脚子旋风滚滚,勾司人黑雾纷纷。 太宗全靠着那判官保护,过了阴山。 继续前进,又经过了许多衙门,一处处都是悲声震耳,恶怪惊心。太宗又说:“这是啥子地方嘛?”判官说:“这是阴山背后一十八层地狱。”太宗说:“是哪十八层嘛?”判官说:“你听我说: 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冷冷清清,烦烦恼恼,全都是生前做下千般坏事,死后通通来受罪。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皮开肉绽,咬牙切齿,乃是瞒心昧己不公道,花言巧语暗中损人。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蓬头垢面,愁眉苦脸,都是大斗小秤欺负愚笨的人,致使灾屯累自身。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战战兢兢,悲悲切切,皆因强暴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脱皮露骨,折臂断筋,也只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难翻身。一个个紧紧绑着,绳缠索绑,差些赤发鬼、黑脸鬼,拿着长枪短剑;牛头鬼、马面鬼,拿着铁简铜锤。只打得皱眉苦面血淋淋,叫地叫天没得救应。正是人生却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哪个嘛?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第23章 太宗地府惊魂,刘全进瓜还魂 太宗听到起,心头惊惨得很。 再往前走没得好一哈儿,就看到一伙鬼卒,各人拿起到幢幡,在路边上跪起说:“桥梁使者来接了。”判官吼起喊他们起来,然后上前头把太宗引到起,从金桥过切。太宗又看到那一头有一座银桥,桥高头走起几个忠孝贤良的人,公平正大的人,也有幢幡来接引;那半边还有一座桥,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号泣的声音一直不断。太宗就问:“那座桥是啥子名堂哦?”判官说:“陛下,那座桥喊做奈河桥。要是到了阳间,千万要记到摆给别个听,那桥底下都是些: 水凶得很,路又窄又险。就像匹练搭到长江高头,又像火坑浮到上头来。阴气逼人,冷得骨头都遭不住,腥风扑鼻,味道钻心巴肝的。波翻浪滚,来来回回连个渡人的船都没得;光起脚板儿,蓬起脑壳,进进出出的全是做了坏事的鬼。桥长好几里,宽只有三隳,高有百尺,深得很。上头没得扶手栏杆,下头有抢人的恶怪。枷杻缠到身上,打到奈河那条险路高头。你看那桥边的神将凶得很,河内的孽魂硬是造孽得很,桠杈树上,挂起的是肯红黄紫色的丝衣;壁斗崖前头,蹲起的是那些骂公婆的淫泼妇。铜蛇铁狗随便啃,永远掉到奈河头没得出路。 有诗为证: 随时听到鬼哭神嚎,血水浑得很,浪有万丈高。 无数的牛头马面,凶巴巴地把守到奈河桥。” 正摆到起,那几个桥梁使者,早就回切了。太宗心头又慌得很,点起脑壳暗暗叹气,默默悲伤,跟到起判官、太尉,早就过了奈河那条恶水,血盆苦界。前头又走到枉死城,只听到闹麻麻的人在吼,清清楚楚地说“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太宗听到起喊,心惊胆战。看到一伙拖起腰杆断了手臂、有脚没得脑壳的鬼魅,上前头拦住,都吼起:“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慌得太宗东躲西藏,只喊“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判官说:“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子、众头目的鬼魂;全是些枉死的冤孽,没得人管,不得超生,又没得钱钞盘缠,都是些孤寒饿鬼。陛下拿些钱钞给他们,我才救得到你哟。”太宗说:“我光起身子到这儿来的,哪儿得有钱钞嘛?”判官说:“陛下,阳间有一个人,有好多金银,在我阴司头寄放起的。陛下可以出个名立个约,小判我来作保,暂且借他一库,拿来发给这些饿鬼,才过得切。”太宗问:“这个人是哪个哦?”判官说:“他是河南开封府的人,姓相,名字叫良,他有十三库金银在这儿。陛下要是借用了他的,到阳间还给他就是了。”太宗高兴惨了,情愿出名借用。就立了个文书给判官,借他金银一库,喊太尉全部发给那些饿鬼。判官又吩咐说:“这些金银,你们可以平均分起用,放你们大唐爷爷过切,他的阳寿还早得很。我领了十王的钧语,送他还魂,喊他到阳间搞一个水陆大会,超度你们超生,莫再闹事。”那些鬼听到起,得了金银,都乖乖地退了。判官喊太尉摇动引魂幡,带起太宗出脱了枉死城,跑到平阳大路高头,飘飘荡荡地走了。 往前走了好久,就来到“六道轮回”的地方,又看到那些腾云的身上披起霞帔,受箓的腰杆上挂起金鱼,僧尼道俗,走兽飞禽,魑魅魍魉,闹麻麻地都朝那轮回下头跑,各自进自己的道。唐王就问:“这是啥子意思哦?”判官说:“陛下你明心见性,肯定记得到,传给阳间的人晓得。这个喊做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到仙道,尽忠的超生到贵道,行孝的再生到福道,公平的还生到人道,积德的转生到富道,恶毒的沉沦到鬼道。”唐王听到起,点起脑壳叹气说: “好哦,硬是好哦!做善事就没得灾! 善心随时都有,善道大开起。 莫去兴恶念,肯定就没得那么多歪心思。 莫说没得报应,神鬼都有安排。” 判官送唐王一直送到那超生贵道的门,拜起喊唐王说:“陛下哦,这儿就是出头的地方,小判我就回切了,喊朱太尉再送你一程。”唐王感谢说:“劳烦先生跑这么远。”判官说:“陛下到阳间,千万搞个水陆大会,超度那些没得主的冤魂,莫搞忘了。要是阴司头没得报怨的声音,阳世间才得享太平的福。凡是不好的地方,都可以一一改过,普遍告诉世人要行善,保证你后代长久,江山永远稳固。”唐王全部答应,辞别了崔判官,跟到起朱太尉,一起进切门。那太尉看到门里头有一匹海骝马,鞍韂齐全,赶紧喊唐王上马,太尉在左右两边扶到起。马跑得像箭一样快,一哈儿就到了渭水河边,只见那水面上有一对金色鲤鱼在河头翻波跳斗。唐王看到起心头欢喜得很,兜起马贪起看舍不得走,太尉说:“陛下,搞快点,趁早赶时辰进城切。”那唐王只管到起贪看,不肯往前走,被太尉撮起脚,大声吼:“还不走,等啥子!”“扑”的一声,朝那渭河把唐王推下马去,这下子就脱了阴司,直接回阳世切了。 再说那唐朝皇帝手下有徐茂功、秦叔宝、胡敬德、段志贤、马三宝、程咬金、高士廉、虞世南、房玄龄、杜如晦、萧瑀、傅奕、张道源、张士衡、王珪等两班文武大臣,全部保到起那东宫太子跟皇后、嫔妃、宫娥、侍长,都在那白虎殿上举哀,一边商量传哀诏,要晓谕天下,想扶太子登基。这个时候魏征在旁边说:“各位莫慌,不得行!不得行!要是惊动了州县,恐怕要出事情。再等一天,我们皇上肯定要还魂。”下边闪出来许敬宗说:“魏丞相说得太离谱了。自古就说泼水难收,人走了就回不来了,你咋个还说这些空话,惑乱人心,是啥子道理!”魏征说:“不瞒许先生说,下官从小就学到了仙术,推算得最准,保证陛下不得死。” 正摆到起,只听到棺材头连声大叫:“淹杀我了!淹杀我了!”吓得那些文官武将心慌,皇后嫔妃吓得遭不住。一个个: 脸像秋天过后的黄桑叶,腰像春天前头的嫩柳条。储君脚软,难扶丧杖尽哀仪;侍长魂飞,咋个戴得起梁冠遵孝礼?嫔妃遭吓得打跌,彩女遭吓得歪起。嫔妃打跌,就像狂风吹倒了败落的芙蓉;彩女歪起,就像暴雨冲歪了娇美的菡萏。众臣吓得遭不住,骨头都软了,筋也麻了。战战兢兢,痴痴哑哑。把一座白虎殿搞得像断了的梁桥,闹丧台就像倒塌的寺庙。 这个时候众宫人跑得精光,哪个敢靠近灵柩去扶嘛。多亏了正直的徐茂功,刚烈的魏丞相,有胆量的秦琼,特别猛撞的敬德,上前头扶到起棺材,喊起:“陛下有啥子放不下心的地方,给我们说,莫弄鬼,吓倒了你的亲眷。”魏征说:“不是弄鬼,这是陛下还魂了。快点拿器械来!”打开棺盖,果然看到太宗坐在里头,还在喊“淹死我了!哪个救的我?”茂功他们上前头扶起说:“陛下苏醒了莫怕,我们都在这儿保护你。”唐王这才睁开眼睛说:“我刚才好造孽哦,躲过了阴司的恶鬼,又遭水面上丧身的灾。”众臣说:“陛下放宽心莫怕,有啥子水灾来嘛?”唐王说:“我骑起马,正走到渭水河边,看到双头鱼在耍,被朱太尉起了坏心,把我推下马来,掉到河里头,差点遭淹死。”魏征说:“陛下鬼气还没消。”赶紧喊太医院进安神定魄的汤药,又安排粥膳。连吃了一两次,这才恢复原状,晓得人事了。一算唐王死了,已经三个昼夜,又回阳间当皇帝了。 有诗为证: 万古江山经常变,历来几代有败有成。 周秦汉晋好多奇事,哪个像唐王死了又活过来? 当天色已晚,众臣请皇帝回去睡觉,各自散了。 第二天早上,脱了孝衣,换了彩服,一个个红袍乌帽,一个个紫绶金章,在那朝门外头等到起宣召。再说太宗自从吃了安神定魄的药,连吃了好几次粥汤,被众臣扶到寝室,一夜睡得安稳,保养精神,一直到天亮才起来,抖擞起威仪,你看他咋个打扮的; 戴一顶冲天冠,穿一领赭黄袍。系一条蓝田碧玉带,踏一对创业无忧履。相貌堂堂,赛过当朝;威风凛凛,重新振兴今日。好一个清平有道的大唐王,起死回生的李陛下! 唐王上金銮宝殿,聚集两班文武,山呼完毕,按照品级分班站好。只听到传旨说:“有事情就出班来奏,没得事情就退朝。”那东厢闪出来徐茂功、魏征、王珪、杜如晦、房玄龄、袁天罡、李淳风、许敬宗等,西厢闪出来殷开山、刘洪基、马三宝、段志贤、程咬金、秦叔宝、胡敬德、薛仁贵等,一起上前,在白玉阶前头俯伏启奏说:“陛下前头做了个梦,咋个过了这么久才醒哦?”太宗说:“前些天接到魏征的信,我觉得神魂出了殿,只看到羽林军请我出去打猎。正走的时候,人马都没得了,又看到先君父王跟先兄弟争起来。正不晓得咋个办的时候,看到一个人乌帽皂袍,是判官崔珪,喝退先兄弟,我把魏征的信递给他。正看的时候,又看到一个穿青衣的人,拿起到幢幡,引我进切,到森罗殿上,跟十代阎王坐到起。他说那泾河龙诬告我答应救了又杀的事情,是我把前头的话全部说了一遍。他说已经三曹对过案了,赶紧喊拿生死文簿,检查我的阳寿。这个时候崔判官传上簿子,阎王看了说,我有三十三年天禄,才过了十三年,还该我二十年阳寿,马上喊朱太尉、崔判官,送我回来。我跟十王告别,答应了送他们瓜果谢恩。自从出了森罗殿,看到那阴司头,不忠不孝、非礼非义、作践五谷、明欺暗骗、大斗小秤、奸盗诈伪、淫邪欺罔的人,受那些磨烧舂锉的苦,煎熬吊剥的刑,有千千万万,看都看不过来。又走过枉死城,有无数的冤魂。全是六十四处烟尘的叛贼,七十二处草寇的魂灵,挡住了我的路。幸亏崔判官作保,借得河南相老儿的金银一库,买转鬼魂,才走得动。崔判官喊我回阳世,千万搞一场水陆大会,超度那些没得主的孤魂,把这话叮咛了又叮咛。出了那六道轮回下头,有朱太尉请我上马,飞得一样走到渭水河边,我看到那水面上有双头鱼在耍。正欢喜的时候,他把我撮起脚,推下水中,我才还魂了。”众臣听到这话,没得哪个不称贺,于是就编起传报,天下各府县的官员,上表称庆不摆了。 再说太宗又传旨赦免天下的罪人,又查狱中重犯。这个时候审官把刑部绞斩的罪人,查到有四百多个呈上来。太宗放赦他们回家,拜别父母兄弟,把家产托付给亲戚子侄,明年今日赴曹,仍然领应得的罪。众犯谢恩退了。又出恤孤榜文,又查到宫中老幼彩女一共有三千人,出旨配军。从这以后,内外都好,有诗为证,诗曰: 大国唐王恩德大,比得过尧舜,万民丰收。 死囚四百都出了狱,怨女三千放出了宫。 天下多官称上寿,朝中众宰贺元龙。 善心一念天保佑,福荫应该传十七宗。 太宗既放了宫女、出了死囚完了,又出御制榜文,传遍天下。榜上说: “乾坤浩大,日月照得清清楚楚; 宇宙宽洪,天地容不得奸党。 使心用术,果报就在今生; 善布浅求,获福莫说后世。 千般巧计,不如本分为人; 万种强徒,咋个比得上随缘节俭。 心行慈善,何必努力去看经? 意欲损人,空读如来一藏经!” 从这个时候起,天底下没得一个人不行善。一边又出招贤榜,招人进瓜果到阴司头去;一边把宝藏库的金银一库,差鄂国公胡敬德上河南开封府,去访相良还债。榜张了好几天,有一个去送瓜果的贤者,本来是均州人,姓刘名全,家头有万贯家财。只因为他老婆李翠莲在门首拔金钗斋僧,刘全骂了她几句,说她不遵守妇道,随便出闺门。李氏忍气不过,上吊死了。撇下一双儿女年纪小,白天晚上都在哭。刘全又不忍心看,没得办法,就舍了性命,丢了家缘,撇下儿女,情愿以死进瓜,把皇榜揭了,来见唐王。王传旨意,喊他去金亭馆里,头顶一对南瓜,袖带黄钱,口噙药物。那刘全果然服毒死了,一点魂灵,顶着瓜果,一哈儿就到鬼门关上。把门的鬼使吼起:“你是哪个哦,敢来这儿?”刘全说:“我奉大唐太宗皇帝的钦差,特来进瓜果给十代阎王受用的。”那鬼使高兴得很,接引他。刘全直接走到森罗宝殿,看到阎王,把瓜果进上说:“奉唐王的旨意,远远地进瓜果,来谢十王的宽宥之恩。”阎王高兴得很说:“好一个有信有德的太宗皇帝!”于是就收了瓜果。就问那进瓜的人姓名,是哪个地方的人,刘全说:“小人是均州城的民籍,姓刘名全。因为老婆李氏上吊死了,撇下儿女没得人看管,小人情愿舍家弃子,捐躯报国,特地给我们皇上进贡瓜果,谢众大王的厚恩。”十王听到起,马上喊查刘全的老婆李氏。那鬼使赶紧拿来在森罗殿下,让刘全夫妻相会。诉完前头的话,回谢十王的恩宥,那阎王却检查生死簿子看的时候,他夫妻两个都有登仙的寿命,赶紧喊鬼使送回。鬼使启奏说:“李翠莲归阴好久了,尸首都没得,魂附到啥子地方嘛?”阎王道:“唐御妹李玉英,现在该促死;你可以借她的尸首,喊她还魂切。”那鬼使领命,马上把刘全夫妻两个还魂,一起出阴司走了。 第24章 翠莲借尸还魂,太宗兴佛事引争议 话说鬼使跟到刘全两口子出了阴司,那阴风旋起旋起的,直接就到了长安大国。把刘全的魂灵,推进金亭馆里头;把翠莲的魂灵,带进皇宫里头。只见那个玉英宫主,正在花荫底下,慢慢儿在青苔上走,遭鬼使一下扑上去,按到地上,把她的魂逮到起,然后把翠莲的魂灵,推进玉英的身子头。鬼使转回去阴司就不说了。 再说宫里头的大小丫鬟些,看到玉英跌死了,赶忙跑到金銮殿,跟三宫皇后说:“宫主娘娘跌死了!”皇后吓了一跳,马上跟太宗说,太宗听到点了哈头,叹口气说:“这个事情真的有哦。我问过十代阎君:‘老的小的过得咋样嘛?’他说:‘都过得好,就是怕御妹命不长。’果然说准了。”整个皇宫头的人都跑来伤心,全部跑到花荫底下看,就看到那个宫主还有点儿气。唐王说:“莫哭!莫哭!不要惊到她了。”然后走上前去把御手伸起去扶起她的脑壳,喊:“御妹醒一哈,醒一哈。”那个宫主一下子翻起身,喊:“男人慢点走,等我一哈!”太宗说:“御妹,是我们在这儿。”宫主抬起脑壳睁开眼睛看了哈说:“你是哪个哦,敢来扯我?”太宗说:“是你皇兄、皇嫂噻。”宫主说:“我哪儿来啥子皇兄、皇嫂哦!我娘家姓李,我的小名喊做李翠莲,我男人姓刘叫刘全,两口子都是均州的人。因为我三个月前头,拔了根金钗在门首头施舍和尚,我男人怪我随便出内门,不遵守妇道,骂了我几句,我气得遭不住,拿白绫带在屋头上吊死了,丢下一双儿女,白天晚上哭起遭不住。现在因为我男人遭唐王派起,到阴司头去送瓜果,阎王可怜我们,放我们两口子回来。他在前面走,我来迟了,撵不上他,我绊了一跤。你们这些人没得礼貌!不晓得名字,咋个敢来扯我嘛!”太宗听到起,跟那些宫里头的人说:“怕是御妹跌昏了,在乱说话哦。”传旨喊太医院拿汤药来,把玉英扶到宫里头去。 唐王在殿上,突然有当驾官奏道:“万岁,现在有送瓜果的人刘全还魂了,在朝门外头等起圣旨。”唐王吓了一跳,赶忙传旨把刘全喊进来,刘全趴在丹墀下头。太宗问:“送瓜果的事情咋样嘛?”刘全说:“我顶起瓜果,直接走到鬼门关,带到森罗殿,看到那十代阎君,把瓜果献上去,详细说了我王殷勤感谢的意思。阎君高兴得很,多多跟我王说:‘真的是个有信用有德行的太宗皇帝’!”唐王说:“你在阴司头看到些啥子嘛?”刘全说:“我没走多远,没看到啥子特别的,就听到阎王问我籍贯、姓名。我把抛弃家庭娃儿、因为老婆上吊死了、愿意来送瓜这些事情,说了一遍,他赶忙喊鬼使,把我老婆带过来,就在森罗殿下头见面。一边又翻生死文簿,说我两口子都有当神仙的寿命,就喊鬼使送我们回来。我不晓得我老婆投到啥子地方去了。”唐王吃惊地问:“那阎王有没有说你老婆啥子嘛?”刘全说:“阎王没说啥子,就听到鬼使说,‘李翠莲死了好久了,尸首都没得了。’阎王道:‘唐御妹李玉英现在该遭死了,喊翠莲就借玉英的尸首还魂算了。’我不晓得唐御妹是啥子地方的人,住在哪点儿,我还没来得及去找。” 唐王听到起奏报,满心欢喜,当到那些官员说:“我跟阎君告别,问过皇宫头的事情,他说老的小的都好,就是怕御妹命不长。刚才御妹玉英,在花荫下头跌死了,我赶忙扶起来看,一下子就苏醒了,嘴巴头喊‘丈夫慢点走,等我一哈!’我还以为是她跌昏了乱说。又问她详细情况,她说的话,跟刘全一模一样。”魏征奏道:“御妹偶尔命不长,刚刚苏醒就说这些话,这个肯定是刘全老婆借尸还魂的事情。这个事情也有,喊宫主出来,看她有啥子话说。”唐王说:“我才喊太医院去拿药,不晓得咋样了。”就喊妃子些进宫去请。那个宫主在里头乱吼:“我吃啥子药嘛?这儿哪点儿是我的屋嘛!我的屋是清凉的瓦屋,不像这个遭黄病的房子,花狸狐哨的门扇!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正在吼的时候,看到四五个女官,两三个太监,扶到她,一直走到殿上。唐王说:“你认得到你男人不嘛?”玉英说:“说啥子哦,我们两个从小就是结发夫妻,跟他生儿育女,咋个认不到嘛?”唐王喊太监些搀她下去。那个宫主下了宝殿,一直走到白玉阶前头,看到刘全,一把扯到起说:“男人,你往哪儿走,就不等我一哈!我跌了一跤,遭那些没得道理的人围到我吼,这是咋个回事嘛!”那个刘全听到她说的话是老婆的话,看她的人又不是老婆的样子,不敢相认。唐王说:“这真的是山崩地裂有人看到起,捉生替死硬是难得碰到哦!”好一个有道的君王,马上就把御妹的嫁妆、衣物、首饰,全部赏给刘全,就跟陪嫁一样,又赏给他永远免掉差役的圣旨,喊他带起御妹回去。他们两口子就在阶前头谢了恩,高高兴兴回乡。有诗为证: 人生人死是前头定了的,活的时间长点短点各有各的年头。 刘全送瓜回到阳间,借尸还魂的是李翠莲。 他们两个辞别了君王,直接来到均州城里头,看到以前的家业儿女都好,两口子宣扬善果就不说了。 再说那个尉迟公把一库金银,拿到河南开封府去找相良,原来相良是卖水为生,跟他老婆张氏在门首头卖乌盆瓦器讨生活,就只赚点儿钱够当盘缠,好多都拿去斋僧布施,买金银纸锭,记到库房头烧了,所以才有这个善果。阳间头是一个好善的穷汉,阴间头却是个积了好多玉和金的有钱人。尉迟公把金银送到他门上,吓得那个相公、相婆魂都吓飞了;再加上本府的官员,茅草屋外头车子马匹多得很,那老两口子像傻了一样,跪在地下,只是磕头作揖。尉迟公说:“老人家起来。我虽然是个钦差官,但是是拿我王的金银送来还你的。”他吓得发抖地回答:“小的没得啥子金银放债,咋个敢收这些不明不白的钱财嘛?”尉迟公说:“我也晓得你是个穷汉,就是你斋僧布施,把钱用完了,就去买办金银纸锭,烧到阴司头,阴司头有你积下来的钱。是我太宗皇帝死了三天,又活转来,曾经在那个阴司头借了你一库金银,现在按照数还跟你。你可以一个一个收下去,等我好去回旨。”那个相良两口子只是对到天作揖,哪里敢收哦,说:“小的要是收了这些金银,就死得快了。虽然是烧纸记库,这个是阴间头的事情;况且万岁爷爷那辈子借了金银,有啥子凭据嘛?我绝对不敢收。”尉迟公说:“陛下说,借你的东西,有崔判官作保可以证明,你收下去嘛。”相良说:“就是死也不敢收。” 尉迟公看到他苦苦推辞,只得写个本子派人启奏。太宗看到本子,晓得相良不收金银,说:“这个真的是善良的长者!”马上传旨喊胡敬德把金银拿给他修寺院,盖生祠,请和尚做好事,就当还给他一样。旨意到的那天,敬德望到皇宫谢恩,宣读旨意,大家都晓得了。就把金银拿到城里头找那种军民都没得妨碍的一块地,周围有五十亩宽,在那儿动工,盖寺院,取名叫“敕建相国寺”。左边有相公相婆的生祠,刻碑刻石头,上头写起“尉迟公监造”,就是现在的大相国寺。 完工回奏,太宗很高兴。又把好多官员喊起来,出榜招和尚,修建水陆大会,超度阴间头的孤魂。榜贴到天下,喊各个地方的官员推选有德行的高僧,到长安来做法事。没得好久,天下好多和尚都来了。唐王传旨,喊太史丞傅奕推选高僧,修建佛事。傅奕听到旨意,马上上奏阻止建佛塔,说没得佛。奏表上说: “西域的佛法,没得君臣父子,拿三途六道,来蒙骗那些瓜娃子,追究过去的罪,偷看将来的福,嘴巴头念梵文,想来偷奸耍滑免罪。而且生死寿命长短,本来就是自然的;刑罚、德行、权威、福气,都是人主决定的。现在听到那些俗人乱编,都说因为有佛。从五帝三王开始,就没得佛法,君王英明臣子忠诚,国家存在的时间就长。到汉明帝才开始立胡神,但是只有西域的和尚,自己传他们的教,实际上是蛮夷侵犯中国,不值得相信。” 太宗听到起,就把这个表丢给那些官员讨论。这个时候有个宰相萧瑀,站出来弯腰奏道:“佛法从好几个朝代就兴起了,弘扬善良阻止恶事,阴间头也帮国家,按理不能废弃。佛,是圣人噻。不是圣人就没得法,请求设置严刑。”傅奕跟萧瑀争论,说礼本来就是侍奉亲人侍奉君王,但是佛背离亲人出家,拿一个普通人来对抗天子,拿继承的身体来违背亲人,萧瑀又不是生在空桑,却遵守没得父亲的教,真的就是说不孝顺的人就没得亲人。萧瑀只是合起手掌说:“地狱的设置,就是为这种人准备的。”太宗喊太仆卿张道源、中书令张士衡,问佛事积福,应该咋样嘛。两个大臣回答说: “佛在清净仁恕,果然正佛就是空。周武帝拿三教分等级:大慧禅师有赞幽远,经过大家供养没得不显灵的;五祖投胎,达摩显灵。从古到今,都说三教最高不能毁,不能废。恳请陛下圣明裁决。” 太宗很高兴说:“你说的有道理。再有说其他的,就定罪。”就喊魏征跟萧瑀、张道源,去邀请各个佛,推选一个有大德的和尚来当坛主,设建道场,大家都磕头谢恩退下了。从这个时候就出了法律:只要有诋毁和尚诽谤佛的,就砍他的手臂。 第25章 玄奘受封,水陆大会启幕 第二天,三个大臣,把那些和尚些聚拢,在那个山川坛里头,一个一个从头开始挑选,中间选到一个有德行的高僧。你晓得他是哪个不嘛? 他本来叫金蝉子,就是因为没得心思听佛讲经,才转到凡间来受苦,生到世上就遭罗网。一生下来就碰到凶险,还没出来就遇到坏人。他老汉是海州的陈状元,外公是当朝的总管。他生来就命犯落江星,顺到水随到波浪漂。在海岛金山有大缘分,被迁安和尚收养。十八岁的时候认到亲娘,专门跑到京城去找外公。外公调大军去开山,在洪州剿灭贼寇杀坏人。状元陈光蕊摆脱天罗,父子相逢值得庆贺。又去拜见当今皇帝接受皇恩,在凌烟阁上有好名声。他恩官不当只想当和尚,到洪福寺去寻访佛法。小名叫江流古佛儿,法名叫陈玄奘。 当天就把陈玄奘法师推举给大家。这个人从小就是和尚,从娘肚子头出来,就吃素守戒。他外公是当朝一路总管殷开山,他老汉陈光蕊,中了状元,当官当到文渊殿大学士。一心不喜欢荣华富贵,就喜欢修行寂灭。一查他的根源又好,德行又高。千经万典,没得他不通的;佛号仙音,啥子都会。当时三个大臣把他带到皇帝面前,行礼舞蹈,拜完奏道:“臣萧瑀等接到圣旨,选到一个高僧叫陈玄奘。”太宗听到他的名字,想了好久说:“是不是学士陈光蕊的儿子玄奘嘛?”江流儿磕头说:“臣正是。”太宗高兴地说:“果然选得不错,真的是有德行有禅心的和尚。我赏你左僧纲、右僧纲、天下大阐都僧纲的官职。”玄奘磕头谢恩,接受了大阐官的爵位。又赏了五彩织金袈裟一件,毗卢帽一顶。喊他用心再去拜见有名的和尚,排到阇黎班首,写好圣旨,到化生寺去,选个好日子好时辰,开始讲经说法。 玄奘又拜了一次领旨出去,就到化生寺里头,把好多和尚聚拢,打造禅榻,装修功德,整理音乐。选了大大小小的有名和尚一共一千二百个,分成上中下三堂。各个佛的面前,东西都准备齐了,样样都有顺序。选到本年九月初三日,黄道吉日,开始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大会。马上就写表上奏,太宗和文武国戚皇亲,都到时候来参加,烧香听讲。 有诗为证: 龙聚集在贞观十三年,皇帝召集大家谈经。 道场开演无量佛法,云雾光乘大愿龛。 皇帝下旨修上刹,金蝉脱壳化西涵。 普施善果超度沉没,秉持教法宣扬前后三。 贞观十三年,岁次己巳,九月甲戌初三日,癸卯良辰。陈玄奘大阐法师,聚集一千二百个高僧,都在长安城化生寺开演各种妙经。那个皇帝早上上朝完了,带着文武官员,坐起凤辇龙车,离开金銮宝殿,直接到寺里来烧香。咋个看到那个銮驾呢?真的是: 一天的瑞气,万道的祥光。仁风轻轻飘荡,化日格外明亮。千官的环佩分前后,五卫的旌旗列两旁。拿金瓜的,举斧钺的,双双对对;绛纱烛,御炉香,烟雾腾腾。龙飞凤舞,鹗荐鹰扬。圣明天子正,忠义大臣良。福气千年超过舜禹,升平万代赛过尧汤。又看到那个曲柄伞,滚龙袍,光辉相射;玉连环,彩凤扇,瑞霭飘扬。珠冠玉带,紫绶金章。护驾的军兵千队,扶舆的将官两行。这个皇帝沐浴后虔诚尊敬佛,皈依善果高兴地烧香。 唐王的大驾,早早地到了寺前,吩咐停下音乐响器,下了车辇,带着好多官员。拜佛烧香。转了三圈完了,抬头看,果然是好座道场,只看到: 幢幡飘舞,宝盖生辉。幢幡飘舞,凝空道道彩霞摇晃;宝盖生辉,映日翩翩红电闪亮。世尊金象相貌庄严,罗汉玉容威风凛凛。瓶插仙花,炉焚檀香。瓶插仙花,锦树光辉满满地照耀宝刹;炉焚檀香,香云霭霭透入清霄。时新的果品砌在朱盘里,奇样的糖酥堆在彩案上。高僧罗列诵读真经,希望救出孤魂脱离苦难。 太宗文武官员都各自烧香,拜了佛祖金身,参拜了罗汉。又看到那大阐都纲陈玄奘法师带着众僧罗列下拜唐王。礼毕,分班各自安坐禅位,法师献上济孤榜文给太宗看,榜文上说: “至德渺茫,禅宗寂灭。清净灵通,周流三界。千变万化,统摄阴阳。体用真常,无穷极矣。看到那些孤魂,深深应该怜悯。这是奉太宗圣命:选集众僧,参禅讲法。大开方便之门,广运慈悲之舟楫,普济苦海众生,脱免沉疴六趣。引归真路,普玩鸿蒙;动止无为,混成纯素。仗此良因,邀赏清都绛阙;乘吾胜会,脱离地狱凡笼。早登极乐任逍遥,来往西方随自在。 有诗为证: 一炉永寿香,几卷超生箓。 无边妙法宣,无际天恩沐。 冤孽尽消除,孤魂皆出狱。 愿保我邦家,清平万年福。” 太宗看了满心欢喜,对众僧说:“你们要秉持忠心,千万不要怠慢佛事。等以后事情办好了,各有各的福分,我一定会重重赏赐,绝对不会让你们白辛苦。”那一千二百个和尚,一起磕头称谢。当天三斋完了,唐王坐车回去。等七天正会的时候,又来烧香。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各个官员都退下了。咋个看到天晚了呢?你看那个: 万里长空淡淡落辉,归鸦几点慢慢落下。 满城灯火人家安静,正是禅僧入定的时候。 一晚的晚景就说到这儿。第二天早上,法师又坐上座,聚集众僧诵经。 第26章 观音长安卖宝,玄奘受命取经 且说南海普陀山观世音菩萨,接到如来佛的法旨过后,就在长安城头到处去找那个要去取经的善人。找了嘿久,都没碰到真正有德行的人。突然听到说唐太宗在宣扬善果,选高僧,开法会。又看到那个坛主法师,是江流儿和尚,是从极乐世界头降下来的佛子,又是她以前引送投胎的长老,菩萨心头高兴得很。就把佛赐的宝贝,拿到长街上去卖。你晓得她拿的啥子宝贝嘛?有一件锦襕异宝袈裟、一根九环锡杖,还有金紧禁三个箍儿,悄悄咪咪地藏起来,等以后再用,只把袈裟和锡杖拿出来卖。 长安城里头,有些没被选中的瓜和尚,还有几贯乡坝头的钱。看到菩萨变成个癞子模样,穿起烂衣服,光起个脚板儿,光起个头,把袈裟捧起,亮晃晃的。那个瓜和尚就上前去问:“那个癞和尚,你这个袈裟要卖好多钱嘛?”菩萨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那个瓜和尚就笑:“你们这两个癞和尚是疯子嗦!是傻子嗦!这两件撇东西,就要卖七千两银子?除非穿到身上长生不老,马上成佛,要不然哪里值得到这么多钱!拿开!卖不脱!”菩萨也不跟他争,跟到木叉又往前走。走了好久,走到东华门,正好碰到宰相萧瑀下朝回来,那些跟班的把街道吼开。菩萨一点都不虚,当到街中间拿起袈裟,直接朝到宰相走过去。宰相勒到马看,看到袈裟亮晃晃的,就喊手下人去问那个卖袈裟的好多钱。菩萨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萧瑀说:“有啥子好处嘛,要恁个贵?”菩萨说:“袈裟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有要钱的时候,也有不要钱的时候。”萧瑀说:“啥子叫好?啥子叫不好?”菩萨说:“穿到我这个袈裟,不得沉沦,不得下地狱,不得遭恶毒的灾,不得碰到老虎狼的洞洞,这就是好处;要是那种贪淫乐祸的瓜和尚,不斋戒的和尚,毁经谤佛的凡人,就看不到我这个袈裟,这就是不好的地方。”又问:“啥子叫要钱,啥子叫不要钱?”菩萨说:“不遵佛法,不敬三宝,硬要买袈裟、锡杖,非要卖他七千两,这就是要钱;要是敬重三宝,看到善就高兴,皈依我佛,承受得起,我就把袈裟、锡杖白送给他,跟我结个善缘,这就是不要钱。”萧瑀听到起,高兴得很,晓得她是个好人,马上就下马,跟菩萨行个礼,说:“大法长老,我萧瑀得罪了。我们大唐皇帝嘿好善,满朝的文武官员,没得哪个不奉行。现在正在搞水陆大会,这个袈裟正好给大都阐陈玄奘法师穿。我带你去见皇帝。” 菩萨高兴得很,跟到就走,直接进了东华门。黄门官去奏报,皇帝下旨宣他们到宝殿。看到萧瑀带起两个癞子和尚,站在台阶下头,唐王就问:“萧瑀来奏啥子事?”萧瑀趴到台阶前头说:“我出了东华门,碰到两个和尚,是卖袈裟和锡杖的。我想到法师玄奘可以穿这个,就带起和尚来见陛下。”太宗高兴得很,就问那个袈裟好多钱。菩萨跟木叉站到台阶下头,也不行礼,听到问袈裟的价钱,就回答:“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太宗说:“那个袈裟有啥子好处,就值恁个多钱?”菩萨说: “这个袈裟,龙披一缕,就免得遭大鹏吃;鹤挂一丝,就可以超凡入圣。只要坐到起,就有万神来朝拜;只要一动,就有七佛跟到起。 这个袈裟是冰蚕造的丝,巧匠翻来覆去弄成线。仙女织的,神女做的。方方正正的绣花儿,片片相帮堆起锦簆。玲珑散碎的斗妆花,颜色亮得很,宝艳得很。穿到身上红雾绕起,脱下来彩云飞起。三天门外透起玄光,五岳山里头生起宝气。重重嵌起西番莲,亮晃晃的珠子像星斗。四个角角上有夜明珠,顶顶上一颗祖母绿。虽然不是完全照到原本的样子,也有生光的八宝攒起。 这个袈裟,没得事的时候折起,碰到圣人的时候才穿。没得事的时候折起,千层包裹透虹霓;碰到圣人的时候才穿,惊动诸天神鬼都怕。上头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定风珠;还有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偷月沁白,跟太阳争红。条条仙气把天空都填满了,朵朵祥光把圣人都捧起了。条条仙气把天空都填满了,照彻了天关;朵朵祥光把圣人都捧起了,影遍了世界。照山川,惊虎豹;影海岛,动鱼龙。沿边两道销金锁,叩领连环白玉琮。有诗为证: 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 明心解养人天法,见性能传智慧灯。 护体庄严金世界,身心清净玉壶冰。 自从佛制袈裟后,万劫谁能敢断僧?” 唐王在宝殿上听到起,高兴得很,又问:“那个和尚,九环杖有啥子好处?”菩萨说:“我这个锡杖,是恁个的: 铜镶铁造九连环,九节仙藤永驻颜。 拿到手头看起青骨瘦,下山轻松带起白云还。 摩呵五祖游天阙,罗卜寻娘破地关。 不得沾染红尘一点脏东西,喜欢跟到神僧上玉山。” 唐王听到起,马上喊把袈裟展开,从头到尾仔细看,果然是个好东西,就说:“大法长老,我不得瞒你,我现在大开善教,广种福田,看到化生寺头聚了嘿多和尚,在演经说法。里头有一个嘿有德行的人,法名玄奘。我买你这两件宝贝,赐给他用。你到底要好多钱嘛?”菩萨听到起,跟木叉合起掌皈依,念了声佛号,躬起身子说:“既然有德行,我情愿送给他,坚决不要钱。”说完,转身就要走。唐王急忙喊萧瑀扯到起,自己欠起身子站到殿上,问:“你原来不是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嘛,看到我要买,就不要钱,难道是说我仗到皇帝的位子,硬要你的东西?没得这个道理。我照你原价给你钱,你莫推。”菩萨抬手说:“我前头有愿,原来就说要是敬重三宝,看到善就高兴,皈依我佛,就不要钱,愿意送给他。现在看到陛下有德行,敬我佛门,况且那个高僧又有德又有行,宣扬大法,理当奉上,坚决不要钱。我愿把这个东西留下,我就走了。”唐王看到她恁个诚恳,高兴得很,马上喊光禄寺弄一桌素宴来感谢。菩萨又坚决不要,高高兴兴地走了,还是回到都土地庙头躲起不摆了。 再说太宗设午朝,喊魏征拿圣旨,宣玄奘入朝。那个法师正在跟一群人登坛,念经念偈子,一听到有圣旨,马上下坛整衣服,跟魏征一起去见驾。太宗说:“求证善事,辛苦法师了,没得啥子东西来酬谢你。早上萧瑀碰到两个和尚,愿意送一件锦襕异宝袈裟,一根九环锡杖。现在特地喊法师来拿去用。”玄奘磕头谢恩。太宗说:“法师要是不嫌弃,就穿起给我看哈。”长老就把袈裟抖开,穿到身上,拿起锡杖,站到台阶前头。君臣个个都高兴得很。真的是如来佛子,你看他: 威风凛凛嘿有气质,佛衣穿起就像量身定做的。 光辉亮晃晃的满乾坤,彩花纷纷凝宇宙。 亮晃晃的明珠上下排起,层层金线穿前后。 兜罗四面锦沿边,万样稀奇铺起绣。 八宝妆花绑钮丝,金环束领攀绒扣。 佛天大小高低排列,星象尊卑分左右。 玄奘法师有缘分,现在这个东西承受得起。 就像极乐世界的活罗汉,赛过西方的真觉秀。 锡杖叮当斗九环,毗卢帽映起嘿丰厚。 真的是佛子不得假,比菩提还不得骗人。 当时文武官员在台阶前头喝彩,太宗高兴得很,马上喊法师穿起袈裟,拿起宝杖,又赐两队仪仗,喊好多官员送出朝门,喊他到大街上去走,回寺里头去,就跟中状元夸官一样。这个玄奘又拜谢恩,在那个大街上,闹热得很,摇摇摆摆的。你看那个长安城里头,做生意的、坐起耍的、公子王孙、文人墨客、大男小女,没得哪个不争到看夸奖,都说:“好个法师!真的是活罗汉下凡,活菩萨临凡。”玄奘一直走到寺里头,僧人下来迎接。一看到他穿起这个袈裟,拿起这个锡杖,都说是地藏王来了,个个都皈依他,站到他左右。玄奘上殿,点香拜佛,又对众人讲了皇帝的恩情,然后各自回到禅座。不知不觉红轮西坠,正是: 日落烟迷草树,帝都钟鼓初鸣。 叮叮三响不得行人,前后御前安静。 上刹辉煌灯火,孤村冷落无声。 禅僧入定理残经,正好炼魔养性。 时间过得快,到了七日正会,玄奘又上表,请唐王拈香。这个时候善声传遍天下。太宗就排起驾,带起文武官员、后妃国戚,早早地就到寺里头去。那一城的人,不管大小尊卑,都到寺里头听讲。这个时候菩萨跟木叉说:“今天是水陆正会,以一七继七七,差不多了。我跟你混到众人里头,一是看他这个会咋样,二是看金蝉子有没得福气穿我的宝贝,三是听他讲的是啥子经法。”两个人就跟到进寺里头去看。真的是天朝大国,比裟婆还好,赛过只园舍卫,也不得比上刹招提撇。那一派仙音响亮,佛号喧哗。这个菩萨一直走到多宝台边,果然是明智金蝉的样子。有诗为证: 万象澄明绝点埃,大典玄奘坐高台。 超生孤魂暗中到,听法高流市上来。 施物应机心路远,出生随意藏门开。 对看讲出无量法,老幼人人放喜怀。 又有诗为证: 因游法界讲堂中,逢见相知不俗同。 尽说目前千万事,又谈尘劫许多功。 法云容曳舒群岳,教网张罗满太空。 检点人生归善念,纷纷天雨落花红。 那个法师在台上,念一会儿《受生度亡经》,谈一会儿《安邦天宝篆》,又宣一会儿《劝修功卷》。这个菩萨走拢去,拍到宝台大声喊:“那个和尚,你只会讲小乘教法,会不会讲大乘嘛?”玄奘听到起,心头高兴得很,翻身跳下台来,对菩萨行礼说:“老师父,弟子没得眼力,罪过罪过。看到前头的那些和尚,都讲的是小乘教法,不晓得大乘教法咋个样。”菩萨说:“你这个小乘教法,度不得死人超生,只可以浑俗和光。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让死人升天,能让遭难的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正在讲的时候,有那个司香巡堂官急忙奏报唐王说:“法师正在讲妙法,被两个癞子游僧拉下来乱说胡话。”唐王喊把他们抓起来,就看到好多人把两个和尚推到后法堂。看到太宗,那个和尚手都不抬,拜都不拜,仰起头说:“陛下问我啥子事?”唐王认得到他,说:“你是前头送袈裟的和尚?”菩萨说:“正是。”太宗说:“你既然来这里听讲,就该吃点斋饭就算了,为啥子跟我法师乱讲,扰乱经堂,耽误我的佛事?”菩萨说:“你那个法师讲的是小乘教法,度不得死人升天。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以度亡脱苦,寿身无坏。”太宗严肃起来高兴地问:“你那个大乘佛法,在哪里?”菩萨说:“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那里头,可以解百冤之结,可以消无妄之灾。”太宗说:“你记得不?”菩萨说:“我记得。”太宗高兴得很说:“喊法师带起去,请上台开讲。” 那个菩萨带起木叉,飞到高台上,就踏到祥云,一直到九霄,现出救苦原身,托到净瓶杨柳。左边是木叉惠岸,拿起到棍儿,精神抖擞。高兴得唐王朝天礼拜,文武官员跪到起焚香,满寺的僧尼道俗,士人工贾,没得一个不拜祷说:“好菩萨!好菩萨!”有词为证,只看到: 瑞霭散缤纷,祥光护法身。九霄华汉里,现出女真人。那个菩萨,头上戴一顶金叶纽,翠花铺,放金光,生锐气的垂珠缨络;身上穿一领淡淡色,浅浅妆,盘金龙,飞彩凤的结素蓝袍;胸前挂一面对月明,舞清风,杂宝珠,攒翠玉的砌香环佩;腰间系一条冰蚕丝,织金边,登彩云,促瑶海的锦绣绒裙;面前又领一个飞东洋,游普世,感恩行孝,黄毛红嘴白鹦哥;手内托到一个施恩济世的宝瓶,瓶内插起一枝洒青霄,撒大恶,扫开残雾垂杨柳。玉环穿绣扣,金莲足下深。三天许出入,这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 高兴得唐太宗,忘了江山;爱的那些文武官员,失了朝礼;好多人,都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太宗马上传旨:喊巧手丹青,把菩萨的真象画下来。旨意一下,选了个图神写圣远见高明的吴道子,这个人就是后头在凌烟阁画功臣的那个人。当时展开妙笔,画真形。那个菩萨祥云渐渐远了,一下子就看不到金光了。只看到半空中,滴溜溜落下来一张纸条,上头有几句颂子,写得明白。颂曰: “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程途十万八千里,大乘进殷勤。此经回上国,能超鬼出群。若有肯去者,求正果金身。” 太宗看到颂子,马上喊众僧:“先把法会收了,等我派人去取大乘经来,再诚心诚意,重修善果。”众官没得哪个不遵守。当时在寺里头问:“哪个愿意领我的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问了没得人答应,旁边闪出来法师,走到皇帝前头行礼说:“贫僧没得啥子本事,愿意效犬马之劳,跟陛下求取真经,保佑陛下江山永固。”唐王高兴得很,上前把御手扶起说:“法师要是真的能尽这份忠贤,不怕路途遥远,爬山涉水,我情愿跟你拜为兄弟。”玄奘磕头谢恩。唐王真的嘿贤德,就到寺里头佛前头,跟玄奘拜了四拜,喊“御弟圣僧”。玄奘感谢得很说:“陛下,贫僧有啥子德啥子能,敢承蒙天恩恁个照顾我?我这一去,肯定要拼命努力,一直到西天。要是不到西天,不得真经,就是死也不敢回国,永远堕落到沉沦地狱。”就在佛前头拈香,以此为誓。唐王高兴得很,马上喊回驾,等选个好日子,发公文出行,然后就各自散了。 第27章 玄奘启程,初遇苦难 玄奘也回到洪福寺里头。那个寺里头的好多和尚跟几个徒弟,早就听到起取经的事情,都来相见,就问:“发誓愿上西天,是不是真的哦?”玄奘说:“是真的。”他徒弟说:“师父哦,经常听到人说,西天路远得很,还有嘿多老虎豹子妖魔。只怕有去无回,难保性命哦。”玄奘说:“我已经发了大誓愿,不取真经,就永远堕落到沉沦地狱。大抵是受了皇帝的恩宠,不得不尽忠报国。我这一去真的是茫茫然然,吉凶难定。”又说:“徒弟些,我走了过后,要么两三年,要么五七年,只要看到那个山门里头松树枝头朝到东边,我就回来;要不然,绝对不得回来。”众徒弟把这话牢牢记住。 第二天早上,太宗设朝,把文武官员召集起来,写了取经的文牒,用了通行的宝印。有钦天监上奏说:“今天是人专吉星,适合出远门。”唐王高兴得很。又看到黄门官上奏说:“御弟法师在朝门外等旨意。”马上宣到宝殿上说:“御弟,今天是出行的好日子。这是通关文牒。我又有一个紫金钵盂,送给你在路上化斋用。再选两个能走远路的随从,还有一匹银驵的马,送给你当远行的脚力。你可以出发了。”玄奘高兴得很,马上谢了恩,领了东西,一点都不想再耽搁。唐王排起驾,跟好多官员一起送到关外,只看到洪福寺的和尚跟那些徒弟把玄奘的冬夏衣服,都送到关外等到起。唐王看到起,先喊收拾行囊马匹,然后喊官人拿壶倒酒。太宗举起酒杯,又问:“御弟的雅号是啥子哦?”玄奘说:“贫僧是出家人,不敢有称号。”太宗说:“当时菩萨说,西天有经三藏。御弟可以根据经来取个号,叫三藏咋样?”玄奘又谢恩,接了御酒说:“陛下,酒是僧家的第一戒,贫僧自从为人,不得喝酒。”太宗说:“今天这个事情,跟其他事情不一样。这是素酒,只喝这一杯,以表我送别的心意。”三藏不敢不接。接了酒,正准备喝,只看到太宗低下头,用御指拈一撮尘土,弹到酒里头。三藏不晓得啥子意思,太宗笑起说:“御弟哦,这一去,到西天,好久可以回来嘛?”三藏说:“只要三年,就回来。”太宗说:“时间久路程远,御弟喝了这杯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三藏这才晓得拈土的意思,又谢恩喝完,辞谢出关走了。唐王驾回。到底不晓得这一去咋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陷虎穴金星解厄,双叉岭伯钦留僧 大有唐王降敕封,钦差玄奘问禅宗。 坚心磨琢寻龙穴,着意修持上鹫峰。 边界远游多少国,云山前度万千重。 自今别驾投西去,秉教迦持悟大空。 且说三藏从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承蒙唐王跟好多官员送出长安关外。一两天马不停蹄,早早地就到了法门寺。这个寺的住持上房长老,带起五百多个和尚,两边排起,接到里头,见面献茶。喝完茶进斋,吃完斋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正是: 影子一动星河就近了,月亮明亮没得一点灰尘。 雁叫声传到远处的汉地,捣衣声在西边邻居那里响。 归巢的鸟儿歇到枯树上,禅僧讲起梵音。 蒲团放在一床榻上,坐到半夜。 众僧们在灯下议论佛门的定旨,上西天取经的缘由。有的说水远山高,有的说路多虎豹,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得过,有的说毒魔恶怪难得降伏。三藏闭起嘴巴不说话,只是用手指自己的心,点了几下头。众僧不晓得啥子意思,合起掌来问:“法师指心点头,是啥子意思哦?”三藏回答说:“心产生,各种魔就产生;心灭掉,各种魔就灭掉。我徒弟曾经在化生寺对佛立下大誓愿,不由我不尽这份心。这一去,一定要到西天,见佛求经,让我们佛法轮回转起,愿圣主的江山永远稳固。”众僧听到这话,人人称赞,个个宣扬,都喊一声“忠心赤胆大阐法师”,夸赞个不停,请法师上床睡觉。 早早的又是竹子敲到残月落下去,鸡叫到晓云升起来。那些和尚起来,收拾茶水早饭。玄奘就穿起袈裟,上正殿,在佛前礼拜,说:“弟子陈玄奘,前往西天取经,但我肉眼愚笨,认不到活佛的真形。现在愿意立誓:路中碰到庙就烧香,碰到佛就拜佛,碰到塔就扫塔。但愿我佛慈悲,早早现出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到东土。”祝完,回方丈吃早饭。吃完,那两个随从收拾好鞍马,赶紧赶路。三藏出了山门,辞别众僧。众僧舍不得分别,一直送到十里远,含起眼泪回来,三藏就一直往西走。正是那秋天的天气,但见: 几个村子的树叶落了芦花碎了,几棵枫树杨树红叶落下来。路途上烟雨蒙蒙故人稀少,黄菊花艳丽,山骨细细,水寒荷破人憔悴。 白苹红蓼像霜天的雪,落霞孤鹜从长空落下来。隐隐约约黯淡的野云飘起,燕子飞走,大雁飞来,叫声响亮到半夜。 师徒些走了几天,到了巩州城。早就有巩州合属的官吏等人,接到城里头。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出城往前走。一路上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晚上住早上走,两三天,又到了河州卫。这里是大唐的山河边界。早就有镇边的总兵跟本地的僧道,听到是钦差御弟法师上西方见佛,没得哪个不恭敬,接到里头供给了,喊僧纲请去福原寺歇起。这个寺的和尚,一个一个来参见,安排晚饭。吃完,吩咐两个随从把马喂饱,天不亮就走。等到鸡叫,就喊随从,又惊动了寺里的和尚,整治茶汤斋供。吃完,出了边界。 这个长老心急,起得太早了。原来这个时候秋深了,鸡叫得早,只有四更天。一行三个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走了几十里远,看到一座山岭,只有拨开草找路,说不尽的崎岖难走,又怕走错了路。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脚一滑,三个人连马都掉到坑里头。三藏心慌,随从胆战。正害怕的时候,又听到里头吼叫高呼,喊:“拿将来!拿将来!”只看到狂风滚滚,涌出五六十个妖怪,把三藏、随从揪了上去。这个法师战战兢兢的,偷偷看,上面坐的那个魔王,十分凶恶,真的是: 威风凛凛,猛气堂堂。 眼睛放光,雷声四方响。 锯牙伸到嘴巴外头,凿齿露到腮帮子旁边。 锦绣围到身体,花纹裹到脊梁。 钢须少见肉,钩爪像霜一样利。 东海黄公怕,南山白额王。 吓得三藏魂都飞了,两个随从骨头软了筋麻了。魔王喊绑起,众妖一起把三个人用绳索绑起。正要安排吃他们,只听到外面喧哗,有人来报:“熊山君跟特处士两位来了。”三藏听到起,抬头看,前面走的是一个黑汉,你晓得他啥子模样嘛: 雄豪有胆量,身体轻健有力。涉水只有凶力,跑林逞怒威。向来符吉梦,今独露英姿。绿树能攀折,知寒善谕时。准灵惟显处,故此号山君。 又看到后面来的是一个胖汉,你晓得他啥子模样嘛: 嵯峨双角冠,端肃耸肩背。性服青衣稳,蹄步多迟滞。宗名父作牯,原号母称牸。能为田者功,因名特处士。 这两个摇摇摆摆走进来,慌得那个魔王奔出来迎接。熊山君说:“寅将军,一向得意,可喜可贺!”特处士说:“寅将军丰姿胜往常,真可喜!真可喜!”魔王说:“二位这几天咋样嘛?”山君说:“只是守素。”处士说:“只是随时。”三个说完,各自坐下谈笑。 只看到那个随从绑得痛得很悲惨地哭,那个黑汉说:“这三个是从哪里来的哦?”魔王说:“自己送上门来的。”处士笑起说:“可以用来待客不哦?”魔王说:“奉承!奉承!”山君说:“不能全用,吃两个,留一个就可以了。”魔王答应,马上喊手下,把两个随从剖腹剜心,剁碎尸体,把头和心肝献给两个客人,把四肢自己吃了,其余的骨肉,分给各个妖怪。只听到吃的声音,真像老虎吃羊羔,一下子就吃完了。把一个长老,差点吓死。这才是刚出长安的第一场苦难。 第28章 三藏双叉岭逢难,伯钦救难留僧 正心慌的时候,慢慢儿的东边亮起来了,那两个妖怪到天亮才散,都说:“今天打扰了,改天一定诚心报答。”然后一窝蜂地退走了。没多久,太阳高高升起。三藏昏昏沉沉的,也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正在没得办法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老头,手拿拄杖走过来。走上前,用手一挥,绳索都断了,对着三藏吹了一口气,三藏才醒过来,跪在地上说:“多谢老公公!救了我这条命!”老头回礼说:“你起来。你有没有丢啥子东西嘛?”三藏说:“我的随从,已经被妖怪吃了,不晓得行李马匹在哪里?”老头用拐杖指到说:“那边不是一匹马、两个包袱嘛?”三藏回头看,果然是他的东西,一点都没丢,心里才稍微放心了点,问老头说:“老公公,这里是啥子地方哦?你咋个在这里嘛?”老头说:“这里是双叉岭,是老虎狼的窝子。你咋个掉到这里来了嘛?”三藏说:“我鸡叫的时候,出了河州卫的边界,没想到起得太早了,顶着霜露,不小心就掉到这里了。看到一个魔王,凶得很,把我和两个随从绑起了。又看到一个黑汉,说是熊山君;一个胖汉,说是特处士,走进来,喊那个魔王是寅将军。他们三个把我的两个随从吃了,天亮才散。不晓得我是哪里有这么大的缘分,感动老公公来救我。”老头说:“那个处士是个野牛精,山君是个熊罴精,寅将军是个老虎精。周围的妖怪,都是山精树鬼,怪兽苍狼。只是因为你的本性明亮,所以吃不到你。你跟我来,我引你上路。”三藏感激得很,把包袱放到马上,牵起缰绳,跟着老头走出了坑坑,走上大路。把马拴到路边的草上,转过身来拜谢那个公公,那个公公一下子就变成一阵清风,骑着一只朱顶白鹤,飞走了。只看到风飘飘地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四句颂子,颂子是这样的: “我是西天的太白星,专门来救你的命。 往前走自然有神人帮忙,莫要因为艰难就抱怨佛经。” 三藏看了,对着天礼拜说:“多谢金星,救我脱离这个灾难。”拜完,牵起马,孤孤单单一个人,凄凄惨惨地往前走。这个岭上,真的是: 冷飕飕的雨林风,响潺潺的山涧水。香喷喷的野花开,密密麻麻的乱石堆。闹哄哄的鹿和猿,一群群的獐和麂。吵吵闹闹的鸟叫声多,安安静静的没几个人。那个长老,战战兢兢心里不安;这匹马,力气小蹄子软难走路。 三藏拼命,上了那险峻的山岭。走了半天,还是看不到一个村子。一方面肚子饿了,另一方面路又不平,正在危险的时候,只看到前面有两只猛虎咆哮,后面有几条长蛇盘绕。左边有毒虫,右边有怪兽,三藏一个人没得办法,只有放下心来,听天由命。又没得办法那个马腰软蹄子弯,一下子就跪下了,趴在地上,打也打不起来,牵也牵不动。苦得那个法师连个站的地方都没得,真的是万分凄惨,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没得办法了。但是说他虽然有灾难,却也有救应。正在没得办法的时候,忽然看到毒虫跑了,妖兽逃了;猛虎躲起来了,长蛇不见了。三藏抬头看,只看到一个人,手拿钢叉,腰上挂着弓箭,从那个山坡前转出来,果然是一个好汉。你看他: 头上戴一顶艾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一件羊绒织锦叵罗衣,腰间系一条狮蛮带。脚下穿一双麂皮靴。眼睛圆溜溜的像吊客,胡子乱糟糟的像河奎。挂着一囊毒药弓箭,拿着一杆点钢大叉。雷声震破山虫的胆,勇猛惊散野雉的魂。 三藏看到他越来越近,跪在路边,合起掌大声喊:“大王救命!大王救命!”那个人走到跟前,放下钢叉,用手把三藏扶起来说:“长老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这山里的猎户,姓刘叫刘伯钦,绰号镇山太保。我刚刚来,想找两只山虫吃,没想到碰到你了,多有冲撞。”三藏说:“我是大唐皇帝派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刚刚来到这里,碰到些狼虎蛇虫,周围围着,走不动了。忽然看到太保来,那些野兽都跑了,救了我的命,多谢!多谢!”刘伯钦说:“我在这里住,专门靠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日子,所以那些野兽怕我跑了。你既然是唐朝来的,和我都是老乡。这里还是大唐的地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吃同一个皇帝的水土,确实是一个国家的人。你莫怕,跟我来,到我屋头歇马,明天我送你上路。”三藏听到起,满心欢喜,谢了刘伯钦,牵起马跟着走。 过了山坡,又听到呼呼的风声。刘伯钦说:“长老莫走,坐在这里。风响的地方,是个山猫来了,等我把它捉回去招待你。”三藏听到起,又胆战心惊,不敢走了。那个太保拿起钢叉,大步走上去。只看到一只斑斓虎,面对面碰到,它看到刘伯钦,急忙回头就跑。这个太保大喝一声,说:“那个畜生!往哪里跑!”那只虎被追得急,转过身来用爪子扑过来。这个太保举起三股叉迎战,吓得三藏软瘫在草地上。这个和尚从出生以来,哪里见过这么凶险的事情嘛?太保和那只虎在那个山坡下,人虎对峙,真的是一场好斗。只看到: 怒气冲冲,狂风滚滚。怒气冲冲,太保怒发冲冠力气大;狂风滚滚,斑彪逞威风扬起红尘。那一个张牙舞爪,这一个转身回头。三股叉举起来遮住太阳,千花尾扰动云雾飞云。这一个对着胸口乱刺,那一个迎面来吞。闪过去的又活一条命,撞上去的肯定见阎王。只听到那斑彪吼叫,太保大喝。斑彪吼叫,震动山川惊鸟兽;太保大喝,喝开天府现星辰。那一个眼睛冒火,这一个壮起胆子生气。可爱的镇山刘太保,值得夸的占山兽之王。人虎都想活命争胜负,稍微不小心就丢了魂。 他们两个斗了一个时辰,只看到那只虎爪子慢了腰松了,被太保举叉刺倒在胸口,可怜啊,钢叉尖穿透了心肝,一下子血流满地。揪着耳朵,拖上路来,好男子!气都不喘,脸色不变,对三藏说:“运气!运气!这只山猫,够长老吃几天了。”三藏夸赞个不停,说:“太保真的是山神啊!”刘伯钦说:“有啥子本事嘛,敢劳你夸奖?这是长老的福气。走!赶紧回去剥了皮,煮些肉,招待你。”他一只手拿着叉,一只手拖着虎,在前面带路。三藏牵着马,跟到后面走。弯弯曲曲地走过山坡,忽然看到一座山庄。那门前真的是: 参天的古树,满路的荒藤。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一条小路野花香扑鼻,几竿幽竹绿幽幽。草门楼,篱笆院,值得画下来;石板桥,白土壁,真的是少见。秋景萧索,爽气孤高。路边黄叶落,岭上白云飘。疏林里山禽叽叽喳喳,庄门外细犬汪汪叫。 刘伯钦走到门口,把死虎扔下去,喊:“小的们在哪里?”只看到走出来三四个家僮,都是怪模怪样的,上前拖拖拉拉,把那只虎扛进去了。刘伯钦吩咐说:“赶紧剥了皮,准备好明天招待客人。”又转过头来迎接三藏进去。彼此见面,三藏又拜谢刘伯钦的大恩大德,救了他的命,刘伯钦说:“老乡,何必这么客气。”坐下来喝了茶,有一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媳妇,对三藏行礼。刘伯钦说:“这是我妈、我老婆。”三藏说:“请老夫人上座,我拜一拜。”老妇人说:“长老远来是客,各请自便,不用拜了。”刘伯钦说:“妈,他是大唐皇帝派去西天见佛求经的。刚刚在岭头上碰到我,我想到是一个国家的人,就请他来家里歇马,明天送他上路。”老妇人听到起,十分高兴说:“好!好!好!就是要请他,不能这么随便,正好明天你父亲的忌日,就请长老做些好事,念卷经文,后天送他走。”这个刘伯钦,虽然是一个杀虎的好手,镇山的太保,但是他还是有点孝顺的心,听到他妈妈这么说,就要准备香纸,留住三藏。 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小的们摆开桌凳,拿几盘煮得烂熟的虎肉,热腾腾地放在上面。刘伯钦请三藏将就吃,再另外做饭。三藏合起掌放在胸前说:“好啊!我不瞒太保说,我从出生就是和尚,更不晓得吃肉。”刘伯钦听到这么说,想了半天说:“长老,我们家历代以来,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找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的,没得啥子素的。有两口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咋个办嘛?反而是我请长老不好意思了。”三藏说:“太保不必多心,请自便。我就是三五日不吃饭,也可以忍饿,只是不敢破了斋戒。”刘伯钦说:“要是饿死了,咋个办嘛?”三藏说:“感谢太保的大恩,把我从虎狼堆里救出来,就是饿死,也比喂了老虎好。”刘伯钦的妈妈听到起,喊:“孩儿不要跟长老闲扯,我自有素的东西,可以招待。”刘伯钦说:“素的东西从哪里来嘛?”妈妈说:“你莫管我,我自有办法。”喊媳妇把小锅取下来,烧了火把油腻刷了,洗了又洗,然后又安到灶上。先烧半锅开水放起,又把些山地榆叶子,用水煎成茶汤,然后把些黄粱粟米,煮起饭来,又把些干菜煮熟,盛了两碗,拿出来摆在桌上。老母亲对着三藏说:“长老请用斋,这是我和儿媳妇亲自动手做的很干净的茶饭。”三藏下来谢了,才坐上桌。那个刘伯钦另外找个地方,摆些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点剁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陪着三藏吃斋。刚坐下,想拿筷子,只看到三藏合起掌念经,吓得刘伯钦不敢动,急忙站起来站到旁边。三藏念了没几句,就说“请吃”。刘伯钦说:“你是个念短经的和尚哦?”三藏说:“这不是经,是一卷揭斋的咒。”刘伯钦说:“你们出家人,就是名堂多,吃饭都要念一念。” 吃了斋饭,收了盘碗,天渐渐晚了,刘伯钦带着三藏出了中宅,到后面走走,穿过夹道,有一个草亭。推开门,进去一看,只看到那四壁上挂着几张强弓硬弩,插着几壶箭,过梁上搭着两块血腥的虎皮,墙根头插着很多枪刀叉棒,正中间摆着两张坐具。刘伯钦请三藏坐坐。三藏看到这么凶险肮脏,不敢久坐,就出了草亭。又往后走,是一个大园子,却看不尽那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又听到呼的一声,跑出十来只肥鹿,一大群黄獐,看到人,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害怕。三藏说:“这些獐鹿怕是太保养的哦?”刘伯钦说:“像你们长安城里头的人家,有钱的集财宝,有庄子的集聚稻谷粮食,像我们这些打猎的,只有聚养些野兽,以防天阴的时候没得吃的。”他们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走,不知不觉天黑了,又回到前宅歇下。 第二天早上,那一家人都起来了,就准备素斋,招待长老,请他开始念经。这个长老洗了手,和太保在堂前点了香,拜了家堂。三藏才敲响木鱼,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神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念完,刘伯钦又请写一道荐亡疏,再开念《金刚经》、《观音经》,一声声响亮地高诵。念完,吃了午斋,又念《法华经》、《弥陀经》。各念了几卷,又念一卷《孔雀经》,以及谈苾蒭洗业的故事,很快天又黑了。献过了各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佛事做完,又各自去睡觉。 第29章 两界山前梦引缘,悟空脱难拜师恩 且说那伯钦老汉儿的老汉儿的魂儿,遭超度脱了沉沦,鬼影子早就跑到东家屋头,托了个梦跟一屋头的老老少少些说:“我在阴曹地府头遭罪得很,好久都莫得办法超生。今儿个幸好有圣僧,念了经卷,消了我的罪业,阎王爷派人送我到中华富地那些有钱人家头去投胎。你们要好生感谢送哈长老,莫要怠慢咯、莫要怠慢咯。我走咯。”这才是:万法庄严硬是有道理,超度亡魂脱离苦海。那一家人睡醒,太阳又早都升到东边高头了,伯钦的婆娘说:“太保,我昨晚上梦见公公回屋头来了,说他在阴司头遭罪得很,好久都莫得办法超生。今儿个幸好有圣僧念了经卷,消了他的罪业,阎王爷派人送他到中华富地有钱人家头去投胎,喊我们好生感谢那个长老,莫要怠慢。他说完,直接就出门,慢悠悠地走了。我们喊他他也不答应,留也留不住,醒过来才晓得是个梦。”伯钦说:“我也是做了恁个一个梦,跟你一样。我们快点去跟妈说一哈。”他们两口子正准备去说,就听到老母亲喊:“伯钦娃儿,你过来,我跟你摆一哈。”两个人走到面前,老母亲坐在床上说:“儿嘞,我昨晚上做了个喜梦,梦见你老汉儿回屋头来了,说多亏了长老超度,罪业消了,上中华富地有钱人家头去投胎了。”两口子都哈哈笑起来说:“我跟媳妇都做了这个梦,正准备来跟你说,没想到妈你也在喊,也是做的这个梦。”于是喊一家人都起来,准备感谢人家,给长老收拾马匹,都走到面前拜谢说:“多谢长老超度我老汉儿脱离苦难超生,报答都报答不完!”三藏说:“贫僧有啥子本事嘛,咋个敢劳烦你们感谢哟!” 伯钦把他们一家三口做的梦话,跟三藏摆了一遍,三藏也高兴。早早地就给他们准备了素斋,又拿了一两银子表示感谢。三藏一分钱都不收。一家人又恳切地求他收下,三藏到底还是一分钱都没收,只说:“是你们发慈悲送我一程,我就很感激咯。”伯钦跟他妈和婆娘没得办法,赶紧做了些粗面烧饼和干粮,喊伯钦送远点,三藏高兴地收下了。太保听了妈的话,又喊了两三个家仆,各自带上捕猎的工具,一起走上大路,看不完那山里头的野景,岭上的风光。 走了半天,就看到对面有一座大山,硬是高得接到天边,险峻得很。三藏没多久就走到山边了。那太保走这个山就跟走平地一样。正走到半山腰,伯钦转过身,站到路边上说:“长老,你自己往前走,我就回去咯。”三藏听到这话,赶紧从马上下来,说:“千万拜托太保再送我一程嘛!”伯钦说:“长老你不晓得,这个山喊做两界山,东边半边是我们大唐管的,西边半边是鞑靼的地盘。那边的狼啊虎啊,不得服我管,我也过不去,你自己走嘛。”三藏心头慌得很,松开手,拉住伯钦的衣服,眼泪汪汪的舍不得分开。正在那儿叮咛告别的时候,就听到山脚下喊得像打雷一样:“我师父来咯!我师父来咯!”吓得三藏和伯钦都慌得很。 诗曰:佛就是心嘛,心就是佛,心和佛从来都是有来头的。要是晓得没得东西又没得心,那就是真的法身佛。法身佛,没得啥子样子,一团圆光包含了万事万物。没得实体的实体就是真的实体,没得样子的样子就是实在的样子。不是色不是空也不是不空,不来不去不回头。没得啥子不一样也没得啥子相同,没得有也没得无,难得舍难得取难得听难得看。内外的灵光到处都一样,一个佛国就在一粒沙子头。一粒沙子包含了大千世界,一个人的心和身体跟万法都是一样的。晓得这些就要晓得无心的诀窍,不沾染不停滞就是干净的修行。善恶千般都不要去做啥子,那就是南无释迦叶。 却说那刘伯钦跟唐三藏慌慌张张的,又听到有人喊师父来咯。那些家仆说:“这个喊的肯定是山脚下石匣子头的老猴子。”太保说:“是他!是他!”三藏问:“是啥子老猴子哦?”太保说:“这个山以前喊五行山,因为我们大唐王征西定国,才改名叫两界山。早些年就听老人家说过:‘王莽篡汉的时候,天上降下这个山,压到一个神猴,不怕冷不怕热,不吃饭不喝水,自有土地神看着,喊他饿了就吃铁丸子,渴了就喝铜汁。从以前到现在,冻不死饿不死。’这个喊的肯定是他。长老莫怕,我们下山去看一哈。”三藏只有听他的,牵着马下山。走了没得好远,就看到那个石匣子中间,果然有一只猴子,露出脑壳,伸出手,乱挥起手说:“师父,你咋个这个时候才来哦?来得好!来得好!救我出来,我保你上西天去。”这个长老走近点仔细看,你说他是啥子样子嘛:尖嘴巴缩腮帮子,金眼睛火眼。脑壳上堆起苔藓,耳朵头长起薜萝。鬓角边头发少得很草多得很,下巴底下没得胡子只有绿莎草。眉毛中间是土,鼻子凹处是泥,狼狈得很,手指头粗,手掌厚,灰尘污垢多得很。还好眼睛会转,喉咙舌头会发声。说话虽然利索,身体却不得行。正是五百年前的孙大圣,今天遭难满了脱离天罗地网。 这个太保胆子确实大,走上去,给他拔掉了鬓角边的草,下巴底下的莎草,问他:“你有啥子话要说嘛?”那猴子说:“我没得话说,喊那个师父上来,我问他一哈。”三藏说:“你问我啥子嘛?”那猴子说:“你是不是东土大王喊去西天取经的哦?”三藏说:“我正是,你问这个咋子嘛?”那猴子说:“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就因为犯了骗上头的罪,遭佛祖压到这个地方。前头有个观音菩萨,领了佛祖的旨意,到东土来找取经人。我喊她救我一哈,她劝我莫再行凶,归依佛法,尽心尽力保护取经人,往西方拜佛,事情办成了自然有好处。所以我白天晚上都提心吊胆,就等到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意保你去取经,给你当徒弟。”三藏听到这话,满心欢喜地说:“你虽然有这个好心,又遭菩萨教导过,愿意入佛门,只是我又没得斧头凿子,咋个救得你出来嘛?”那猴子说:“不用斧头凿子,你只要肯救我,我自己就出来了。”三藏说:“我救你,你咋个出来嘛?”那猴子说:“这个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字压帖。你只要上去把帖子揭起来,我就出来了。”三藏依照他说的,回头求刘伯钦说:“太保啊,我跟你上去走一哈。”伯钦说:“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哦!”那猴子大声喊:“是真的!绝对不得假!”伯钦只有喊家仆,牵起马匹。他就扶着三藏,又爬上高山,攀着藤子抓着葛藤,一直走到那最高的地方,果然看到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有一块四方大石头,石头上贴起一张封皮,是“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三藏走近跪下,朝着石头,看着金字,拜了几拜,朝西边祷告说:“弟子陈玄奘,专门奉了旨意去取经,要是真的有徒弟的缘分,揭开金字,救出神猴,一起去灵山;要是没得徒弟的缘分,这个家伙是个凶巴巴的怪物,骗我,那就不吉利,就揭不起来。”祷告完了,又拜。拜完了,走上前去把六个金字轻轻揭下来。只闻到一阵香风,手一劈就把压帖儿刮到空中,听到有人喊:“我是监押大圣的。今天他的难满了,我们回去见如来,交还这个封皮。”吓得三藏和伯钦一行人,朝着空中礼拜。赶紧下了高山,又走到石匣子边,对那猴子说:“揭了压帖咯,你出来噻。”那猴子高兴得很,喊:“师父,你站远点,我好出来,莫吓到你了。” 伯钦听到这话,领着三藏,一行人朝东边就走。走了五里七里远,又听到那猴子大声喊:“再走!再走!”三藏又走了好远,下了山,只听到一声响亮,真的是地都裂开山都崩了。大家都吓得很,就看到那猴子早就跑到三藏的马前头,光溜溜地跪下,说声“师父,我出来咯!”对三藏拜了四拜,赶紧站起来,跟伯钦拱个手说:“劳烦大哥送我师父,又承蒙大哥帮我把脸上的草扯了。”谢完了,就去收拾行李,套好马匹。那马看到他,腰都软了蹄子都弯了,战战兢兢地站都站不稳。因为那猴子以前是弼马温,在天上养龙马的,有些办法,所以这些普通的马看到他就害怕。 三藏看到他的样子,确实有好心,真的像个和尚的样子,就喊:“徒弟啊,你姓啥子嘛?”猴子王说:“我姓孙。”三藏说:“我给你取个法名,好喊你。”猴子王说:“不劳烦师父费心,我原来就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三藏高兴地说:“也正好合我们的宗派。你这个样子,就像那个小和尚一样,我再给你取个外号,喊你行者,要得不?”悟空说:“要得!要得!要得!”从这个时候起又喊他孙行者。那伯钦看到孙行者一心想收拾起走,就转过身对三藏拱个手说:“长老,你在这儿收到个好徒弟,硬是高兴得很,这个人肯定去得。我就回去咯。”三藏弯起身子行礼感谢说:“麻烦你走了这么远,感激得很。回去多多跟你妈老夫人,你老婆夫人问好,贫僧在你屋头打扰了这么久,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来感谢。”伯钦回礼两下就分别了。 第30章 悟空打虎展神威,借宿陈家续奇缘 那孙行者喊三藏上马,他走在前头,背起行李,光胴胴的,一拐一拐地走。没得好久,过了两界山,突然看到一只猛虎,吼叫起甩起尾巴跑过来,三藏在马上吓得心慌。行者在路边高兴得很,说:“师父莫怕他,他是送衣裳给我的。”放下行李,从耳朵头扯出一根针儿,对着风,晃一下,结果是根碗口那么粗的铁棒。他拿在手头,笑起说:“这个宝贝,五百多年都没用到过了,今天拿出来挣件衣裳穿哈。”你看他迈开步子,朝着猛虎走过去,喊一声“孽畜!跑哪儿去!”那只老虎蹲到起,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结果遭他一棒打下去,脑壳就打得血浆迸出来像万点桃花红,牙齿喷出来像几点玉块,吓得陈玄奘从马上滚下来,咬起手指头说:“天哪!天哪!刘太保前几天打的花老虎,还跟它斗了半天;今天孙悟空不用争不用抢,把这只老虎一棒就打得稀烂,真的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行者把老虎拖过来,说:“师父稍微坐一哈,等我脱了它的衣裳,穿起好走路。”三藏说:“它哪儿有啥子衣裳嘛?”行者说:“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办法。”好个猴王,扯一根毫毛下来,吹一口仙气,喊一声“变!”就变成一把牛耳尖刀,从老虎肚皮上划开,往下一剥,剥下一张囫囵皮,剁脱爪子指甲,割下脑壳,割成一块四四方方的虎皮,提起来量一下,说:“宽了点儿,一块可以当两块用。”拿过刀来,又裁成两块。收起一块,把一块围到腰杆上,在路边扯一根葛藤,紧紧捆好,遮住下半身,说:“师父,走嘛!走嘛!到了人家屋头,借点针线,再缝一下就是。”他把那根铁棒,捻一下,还是像个针儿,收到耳朵头,背起行李,喊师父上马。 两个人往前走,长老在马上问:“悟空,你刚才打虎的铁棒,咋个看不到了喃?”行者笑起说:“师父,你不晓得。我这根棍儿,本来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的,喊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喊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全靠它。可以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成一个绣花针儿的样子,收到耳朵头了。要用的时候,才拿得出来。”三藏听到这话心头暗暗高兴。又问:“刚才那只老虎看到你,咋个就不动一下,让你随便打它,为啥子喃?”悟空说:“不瞒师父说,莫说是只老虎,就是一条龙,看到我也不敢没得礼貌。我老孙,很有降龙伏虎的本事,翻江倒海的神通,看脸色就晓得咋回事,听声音就晓得道理,大起来可以量宇宙,小起来可以收到毫毛头!变化没得个定数,一会儿隐一会儿显让人猜不到。剥这个虎皮,有啥子稀奇嘛?碰到难搞的事情,再看我展本事噻!”三藏听到这话,更加放心大胆,打马往前走。师徒两个一边走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太阳落坡了,只看到: 红红的余晖倒照回来,天边海角的云都在往回飘。 千只鸟雀叫个不停,找地方睡觉飞到树林头排成阵。 野兽一对一对的,回窝都是一群一群的。 一弯新月打破黄昏,万点星星闪闪发光。 行者说:“师父走快点儿,天晚了。那边树林密密的,肯定是人家的院子,我们赶紧去借宿一晚上。”三藏果然打马往前走,直接跑到人家院子前头下马。行者丢开行李,走上前去,喊:“开门!开门!”里头有个老头儿,拄起拐杖出来,呼啦一下把门打开,看到行者那个凶样子,腰杆上围起一块虎皮,就像个雷公的样子,吓得脚都软了身子也麻了,嘴巴头乱说:“鬼来了!鬼来了!”三藏赶紧走上去扶住,喊:“老施主,莫怕。他是我徒弟,不是鬼怪。”老头儿抬起头,看到三藏长得清秀,这才站稳,问:“你是哪个庙头来的和尚,带起这个恶人到我屋头来?”三藏说:“我是唐朝来的,去西天拜佛求经,刚好路过这儿,天晚了,专门到你屋头借住一晚上,明天一早不等天亮就走。千万方便一哈嘛。”老头儿说:“你虽然是个唐人,那个凶的不是唐人噻。”悟空大声喊:“你这个老头儿一点眼力见都没得!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啥子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儿的人,也有认得我的,我也看到过你。”老头儿说:“你在啥子地方看到过我?”悟空说:“你小时候没在我面前砍柴?没在我脸上挑菜?”老头儿说:“你乱说!你在啥子地方住?我在啥子地方住?我跑到你面前砍柴挑菜!”悟空说:“我乱说?你是认不到我了,我本来是这两界山石匣子头的大圣。你再认一哈看。”老头儿这才想起来,说:“你确实有点像他,但是你是咋个出来的喃?”悟空把菩萨劝他行善、喊他等唐僧揭帖子脱身的事情,给老头儿详细说了一遍。老头儿这才下拜,把唐僧请到里头,马上喊老妻和儿女都出来见面,说了前头的事情,个个都高兴得很。又喊倒茶,茶喝完了,问悟空:“大圣啊,你也有点岁数了嘛?”悟空说:“你今年好多岁了?”老头儿说:“我活了一百三十岁了。”行者说:“那还是我重子重孙辈的哦!我出生的时候是啥子时候,我记不到了,但是就在这山脚下,都五百多年了。”老头儿说:“是有,是有。我记得我祖公公说过,这个山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就压住了一个神猴。一直到现在,你才脱身。我小时候看到你,你脑壳上有草,脸上有泥巴,还不怕你;现在脸上没得泥巴了,脑壳上没得草了,好像瘦了点儿,腰杆上又围了一块大虎皮,跟鬼怪差得到好多嘛?” 一家人听到这些话,都哈哈笑起来。这个老头儿还多贤良,马上就安排斋饭。吃完饭,悟空说:“你家姓啥子?”老头儿说:“我们屋头姓陈。”三藏听到这话,马上走下来拱手说:“老施主,跟我是一个姓的本家。”行者说:“师父,你姓唐,咋个跟他是本家喃?”三藏说:“我俗家也姓陈,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的人。我的法名叫陈玄奘。只是因为我大唐太宗皇帝封我做御弟三藏,以唐为姓,所以叫唐僧。”那个老头儿听到说同姓,又高兴得很。行者说:“老陈,我们打扰你屋头了。我有五百多年没洗澡了,你去烧点水来,给我们师徒几个洗个澡,走的时候再感谢你。”那个老头儿马上喊烧水拿盆子,点起灯。师徒洗完澡,坐到灯前头,行者说:“老陈,还有个事情麻烦你,有针线借我用一哈。”那个老头儿说:“有,有,有。”马上喊老婆子拿针线来,递给行者。行者又机灵,看到师父洗澡的时候,脱了一件白布短小的直裰没穿,他马上扯过来披到身上,然后把虎皮脱下来,接在一起,打个马面样子的褶子,围到腰杆上,勒起藤条,走到师父面前说:“老孙今天这个打扮,比昨天咋样嘛?”三藏说:“好!好!好!这样子,才像个行者。”三藏说:“徒弟,你要是不嫌旧,那件直裰你就穿起嘛。”悟空拱个手说:“多谢!多谢!”他又去找点草料喂了马。这个时候大家事情都搞归一了,师徒和那个老头儿,也各自去睡觉了。 第31章 悟空斗六贼,三藏责难;观音赠衣帽,定心真言 第二天清早,悟空起来,喊师父上路。三藏穿起衣裳,喊行者收拾铺盖行李。正准备告辞嘞时候,就看到那个老头儿,早就准备好洗脸水咯,还准备了斋饭。吃完斋饭,才开始动身。三藏骑到马高头,行者在前面带路,不知不觉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晚上歇早上走,又碰到初冬嘞时节,只看到: 霜把红叶打得蔫巴巴嘞,山上有几棵松柏长得巴适。梅花还没开,香味儿就幽幽嘞飘起,白天短得很,小阳春嘞时候,菊花残了,荷花没得咯,山茶花长得旺实。寒桥边头嘞古树争到起长枝丫,弯弯头嘞山涧,泉水哗啦啦嘞流。淡云像要下雪一样满天飘起,北风呼呼嘞吹,扯到衣袖,晚上嘞寒气,人咋个遭得住嘛? 师徒几个正走得多会儿嘞时候,忽然看到路边头“呼”嘞一声哨响,闯出六个人来,各人拿起到长枪短剑,锋利嘞刀和硬扎嘞弓,大声吼一声:“那个和尚!往哪儿走!趁早把马留下,把行李放下来,就饶你一条命让你过去!”吓得三藏魂都吓飞咯,从马背上跌下来,话都说不出来。行者用手把他扶起来说:“师父莫虚,没得啥子事,这些人都是来送衣服送盘缠给我们嘞。”三藏说:“悟空,你怕是耳朵背哦?别个喊我们留马、留行李,你倒问别个要啥子衣服、盘缠?”行者说:“你把衣服、行李、马守到起,等老孙跟他们争一哈,看咋个样子。”三藏说:“好手都抵不过双拳,双拳又不如四手。他们那儿有六个大汉,你恁个小不点儿一个人,咋个敢跟他们争嘛?” 行者胆子本来就大,不容分说,走上前去,两手叉到胸口,对那六个人行个礼说:“各位有啥子原因,挡到我和我师父嘞路嘛?”那个人说:“我们是剪径嘞大王,好心嘞山主。大名早就传开咯,你可能不晓得,早点儿把东西留下,就让你过去;要是敢说半个‘不’字,让你粉身碎骨!”行者说:“我也是祖传嘞大王,多年嘞山主,还不晓得各位有啥子大名。”那个人说:“你不晓得,我跟你说嘛:一个喊做眼看喜,一个喊做耳听怒,一个喊做鼻嗅爱,一个喊作舌尝思,一个喊作意见欲,一个喊作身本忧。”悟空笑到起说:“原来是六个毛贼!你不晓得我这个出家人是你们嘞主人公,你还来挡路。把打劫嘞宝贝拿出来,我跟你们分成七分,就饶咯你们!”那个贼听到起,有嘞高兴,有嘞冒火,有嘞喜欢,有嘞在想事,有嘞想要,有嘞发愁,一起围上来乱吼:“这个和尚没得礼貌!你啥子东西都没得,还转来跟我们要分东西!”他们轮起枪舞起剑,一窝蜂冲上来,对到行者脑壳乱砍,乒乒乓乓嘞,砍了七八十下。悟空站到中间,就当不晓得。那个贼说:“好和尚!脑壳硬是硬哦!”行者说:“将就看得过去嘛!你们也打得手酸咯,该老孙拿出个针儿来耍一哈。”那个贼说:“这个和尚是个针灸嘞郎中变嘞。我们又没得病,说啥子动针嘞话!” 行者伸手到耳朵头扯出一根绣花针儿,迎风一晃,变成一根铁棒,有碗口那么粗,拿到手头说:“莫跑!也让老孙打一棍儿试哈手!”吓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跑,被他迈开步子,团团撵上,一个二个全部打死。剥了他们嘞衣服,抢了他们嘞盘缠,笑嘻嘻嘞走过来对三藏说:“师父走嘛,那些贼已经被老孙收拾咯。”三藏说:“你闯大祸咯!他们虽然是剪径嘞强盗,就算抓到官府,也不该判死罪;你就算有本事,只该把他们撵走就是咯,咋个全部打死嘛?这纯粹是无故伤人性命,咋个当得和尚嘛?出家人扫地都怕伤到蚂蚁命,爱惜飞蛾还要用纱罩到灯。你咋个不分青红皂白,一顿就打死咯?一点儿慈悲善良嘞心都没得!要是在山里头没得人查还好;要是到了城里面,万一有人不小心碰到你,你也行凶,拿起到棍子乱打人,我咋个当得清白嘞人嘛,咋个脱得到身嘛?”悟空说:“师父,我要是不打死他们,他们就要打死你噻。”三藏说:“我这个出家人,宁死也绝对不敢行凶。我就算死,也只有一条命,你却杀了他们六个人,咋个说得过去嘛?这件事要是告到官府,就算你老汉儿当官,也说不过去。”行者说:“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在花果山当王嘞时候,也不晓得打死好多人。要是像你说嘞恁个告到官府,倒还能得些状子告我。”三藏说:“就是因为你没收没管,在人间横行霸道,欺天诳上,才遭这五百年前嘞难。现在既然入了佛门,要是还像以前那样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到西天,当不成和尚!太恶咯!太恶咯!” 原来这个猴子一辈子受不得气,他看到三藏只管絮絮叨叨嘞,按不住心头火冒起来说:“你既然恁个说,说我当不成和尚,上不到西天,莫恁个絮絮叨叨嘞骂我,我回去就是咯!”那个三藏还没来得及答应,他就耍起性子,纵身一跳,说一声“老孙走咯!”三藏急忙抬头看,早就看不到人咯,只听到“呼”嘞一声,回东边去咯。把那个长老丢到起孤孤单单嘞,点到脑壳自己叹气,悲伤哀怨得很,说:“这个家伙!恁个不听教诲!我就说了他几句,他咋个就没得影儿嘞,直接就回去咯嘛?算了!算了!算了!也是我命里头不该招徒弟,进人口!现在想找他找不到,喊他也喊不应,算了!算了!”正是舍身拼命往西走,莫靠别个拿主意。 那个长老只得收拾行李,搭到马背上,也不骑马,一只手拄到锡杖,一只手揪到缰绳,凄凄惨惨嘞,往西头走。走没得好久,就看到山路前头,有一个年纪大嘞老母亲,捧到一件绵衣,绵衣上头有一顶花帽子。三藏看到她走得近咯,赶忙牵到马,站到右边让她先走。那个老母亲问:“你是哪儿来嘞长老哦,孤孤单单嘞一个人走到这儿?”三藏说:“弟子是东土大唐奉圣旨到西天拜活佛求真经嘞。”老母亲说:“西方佛在大雷音寺天竺国那边,这儿过去有十万八千里路。你恁个一个人一匹马,又没得个伴儿,又没得个徒弟,你咋个去得成嘛!”三藏说:“弟子前几天收了一个徒弟,他性子泼得很,凶得很,我就说了他几句,他不听教,就悄悄咪咪嘞走咯。”老母亲说:“我有这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原来是我儿子用嘞。他只当了三天和尚,可惜命短死咯。我才去他寺里头,哭了一场,跟他师父告辞,把这两件衣帽拿来,做个念想。长老啊,你既然有徒弟,我把这衣帽送给你嘛。”三藏说:“多谢老母亲嘞好意,但我徒弟已经走咯,不敢领受。”老母亲说:“他去哪儿咯嘛?”三藏说:“我听到‘呼’嘞一声,他回东边去咯。”老母亲说:“东边不远,就是我屋头,想必是往我屋头去咯。我那儿还有一篇咒儿,喊做定心真言,又叫紧箍儿咒。你悄悄咪咪嘞念熟,记到心头,莫再跟别个说。我去撵到他,喊他回来跟到你,你就把这衣帽给他穿起戴起。他要是不听你使唤,你就默念这个咒儿,他就不敢再行凶,也不敢再走咯。”三藏听到起,低头拜谢。那个老母亲化成一道金光,回东边去咯。三藏晓得是观音菩萨传授这个真言,赶忙抓把土点起香,朝到东边诚心诚意嘞拜。拜完,收起衣帽,藏到包袱中间,然后坐到路边头,念那个定心真言。来来回回念了几遍,念得滚瓜烂熟,记到心头。 第32章 悟空回东海,龙王劝归正;遇菩萨受责,再回保唐僧 话说那悟空告别了师父,一个筋斗云,直接转到东洋大海。按住云头,分开水路,直接来到水晶宫前头。早早嘞就惊动了龙王出来迎接,接到宫里头坐下,行完礼,龙王说:“最近听说大圣劫难已满,没来得及祝贺!想必是要重整仙山,回到古洞咯嘛。”悟空说:“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又当和尚咯。”龙王说:“当啥子和尚哦?”行者说:“我多亏了南海菩萨劝我向善,教我修成正果,跟到东土唐僧,去西方拜佛,皈依佛门,又喊我行者咯。”龙王说:“这硬是值得祝贺!值得祝贺!这才叫改邪归正,培养善心。既然这样,咋个不往西走,又往东回来干啥子嘛?”行者笑到起说:“那是唐僧不懂人性。有几个毛贼拦路抢劫,是我把他们打死咯,唐僧就絮絮叨叨嘞,说了我好多不是,你想老孙,可是受得闷气嘞人哦?是我撇下他,想回我嘞花果山,所以先来看看你,讨杯茶喝。”龙王说:“荣幸!荣幸!”当时龙子龙孙就捧起香茶来献给他。 喝完茶,行者回头一看,看到后壁上挂起一幅圯桥进履嘞画儿。行者说:“这是啥子景致哦?”龙王说:“大圣你嘞事情在先,这个事情在后头,所以你认不到。这个叫圯桥三进履。”行者说:“咋个是三进履嘛?”龙王说:“这个神仙是黄石公,这个年轻人是汉朝嘞张良。石公坐到圯桥上头,突然鞋子掉到桥底下咯,就喊张良去捡起来。这个年轻人赶忙捡起来,跪着献到前头。像这样三次,张良一点儿都没得傲慢怠慢嘞心思,石公就喜欢他勤快谨慎,晚上传授天书给他,喊他辅佐汉朝。后来果然在营帐里头谋划,在千里之外就能决胜。天下太平后,他辞去官职回到山上,跟到赤松子云游,悟到成仙之道。大圣,你要是不保唐僧,不尽心尽力,不听教诲,到底还是个妖仙,莫想修成正果。”悟空听到起,沉吟半晌不说话。龙王说:“大圣你自己好生考虑,莫图自在,误了前程。”悟空说:“莫多说,老孙还是回去保他就是咯。”龙王高兴地说:“既然这样,不敢久留,请大圣早点发慈悲,莫要太久没管你师父。”行者看到他催促自己走,急忙耸身,离开海藏,驾起云,告别了龙王。 正走嘞时候,就碰到南海菩萨。菩萨说:“孙悟空,你咋个不听教诲,不保唐僧,跑到这儿来干啥子?”慌得行者在云端里头行礼说:“承蒙菩萨好言相劝,果然有唐朝嘞和尚来咯,揭开了压帖,救了我嘞命,我就跟到他当徒弟。他却怪我凶暴顽皮,我就闪了他一下,现在就去保他。”菩萨说:“赶紧去,莫错过了念头。”说完各自回去。 这个行者,一会儿就看到唐僧在路边闷闷嘞坐到起。他走上前去说:“师父!咋个不走咯?还在这儿干啥子嘛?”三藏抬起头说:“你去哪儿咯嘛?喊我走我又不敢走,动也不敢动,就在这儿等你。”行者说:“我去东洋大海老龙王那儿讨杯茶喝。”三藏说:“徒弟啊,出家人莫说谎。你离开我,没得一个时辰,就说去龙王家喝了茶?”行者笑到起说:“不瞒师父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有十万八千里路,所以可以马上就去马上就回来。”三藏说:“我稍微话说重了点儿,你就怪我,耍性子丢下我走咯。像你有本事嘞,可以讨得到茶喝;像我这种去不到嘞,就只有在这儿饿起,你心头也过意不去噻!”行者说:“师父,你要是饿了,我就去给你化些斋饭来。”三藏说:“不用化斋。我那包袱里头,还有些干粮,是刘太保嘞母亲送嘞,你去拿钵盂找点儿水来,等我吃点儿再走嘛。”行者去解开包袱,在包裹中间看到有几个粗面烧饼,拿出来递给师父。又看到那光闪闪嘞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行者说:“这衣帽是东土带来嘞哦?”三藏就顺口答应说:“是我小时候穿嘞。这个帽子要是戴起,不用教经,就会念经;这个衣服要是穿起,不用演练礼仪,就会行礼。”行者说:“好师父,拿给我穿戴起嘛。”三藏说:“只怕长短不合适,你要是穿得,就穿起嘛。”行者于是脱下旧嘞白布直裰,把绵布直裰穿上,就跟比到身体裁嘞一样合适,把帽儿戴起。三藏看到他戴上帽子,就不吃干粮咯,却默默嘞念那紧箍咒一遍。行者叫到起:“头痛!头痛!”那师父不停地又念了几遍,把行者痛得在地上打滚,把嵌金嘞花帽都抓破咯。三藏又怕扯断金箍,住了口不念咯。不念嘞时候,他就不痛咯。伸手去头上摸摸,像一条金线儿嘞样子,紧紧嘞勒到上头,取不下来,扯不断,已经生了根咯。他就从耳朵头取出针儿来,插到箍里头,往外乱撬。三藏又怕他撬断咯,口中又念起来,他依旧痛得很,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朵红,脸也红,眼睛胀,身子麻。那师父看到他这样子,又不忍心,又舍不得,又住了口,他嘞头又不痛咯。行者说:“我这头,原来是师父咒我嘞。”三藏说:“我念嘞是紧箍经,啥时候咒过你嘛?”行者说:“你再念念看。”三藏真嘞又念,行者真嘞又痛,只喊:“莫念!莫念!一念我就痛咯!这是咋个回事嘛?”三藏说:“你这回可听我教诲咯哇?”行者说:“听教咯!”“你再莫没得礼貌咯哇?”行者说:“不敢咯!” 他嘴巴头虽然答应,心头还是不安逸,把那针儿晃一晃,有碗口那么粗,望到唐僧就想下手,慌得长老口中又念了两三遍,这个猴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抬手,只喊:“师父!我晓得咯!再莫念!再莫念!”三藏说:“你咋个起坏心,就敢打我?”行者说:“我不敢打,我问师父,你这个法儿是哪个教你嘞哦?”三藏说:“是刚才一个老母亲传授给我的。”行者大怒说:“不消说了!这个老母亲,肯定是那个观世音!她咋个恁个害我!等我去南海打她!”三藏说:“这个法儿既然是她传授给我,她肯定先就晓得咯。你要是去找她,她一念起来,你不是死咯?”行者觉得说得有道理,真嘞不敢动身,只有回心转意,跪下哀求说:“师父!这是她整我嘞法儿,教我跟到你去西天。我也不去惹她,你也莫把这当平常嘞话,只管念诵。我愿意保你,再没得反悔嘞意思咯。”三藏说:“既然这样,伺候我上马走嘛。”那行者才死心塌地,抖擞精神,整理一下绵布直裰,背上马匹,收拾行李,朝西边走去。 第33章 鹰愁涧悟空战恶龙,寻白马欲请观音降 且说孙悟空陪到唐僧往西头走,走了几天,正是腊月间的冷天,风刮得凶得很,冻得人遭不住。走的尽是些悬岩峭壁的烂路,和那些一层又一层的险峻山。唐僧骑到马高头,远远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响得凶,转过头喊:“悟空,哪儿在响水哦?”孙悟空说:“我记得这儿叫蛇盘山鹰愁涧,多半是这涧头的水在响。”话还没说完,马就走到涧边上了,唐僧扯到缰绳看,只看到: 细溜溜的冷水穿云而过,清花亮色的水波映到太阳红扯扯的。 声音大得晚上下雨的时候在山谷头都听得到,彩色的光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把天头都映花了。 千丈高的浪飞起来喷起碎渣渣的玉,一凼水响起来吼起清幽幽的风。 流到万顷的烟雾里头去了,那些鸥鹭搞忘完了没得人钓鱼的时候碰到。 师徒两个正看得起劲,就看到那涧中间响了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起波浪,冲到崖边上,就来抢唐僧。吓得孙悟空赶忙丢了行李,把师父从马背上抱下来,转背就跑。那条龙没赶上,把他的白马连到马鞍子一起一口吞到肚皮头去了,然后又趴到水头不出来了。孙悟空把师父送到那个高坡坡上头坐起,又转来牵马挑担,结果就只剩一挑行李,马看不到影子了。他把行李挑到师父面前说:“师父,那个孽龙看不到影子了,只是把我的马吓跑了。”唐僧说:“徒弟啊,咋个找得到马嘛?”孙悟空说:“放心,放心,等我去看哈儿。” 他打个口哨,跳到半空中,火眼金睛一睁,拿手搭个凉棚,到处看,还是看不到马的影子。落到地上跟师父说:“师父,我们的马肯定是遭那条龙吃了,到处都看不到。”唐僧说:“徒弟呀,那个东西嘴巴有好大嘛,把那么大一匹马连到马鞍子都吃了?怕是遭吓到了,跑脱了,钻到山包包头切了。你再仔细看哈儿。”孙悟空说:“你不晓得我的本事噻。我这双眼睛,白天看一千里路远的地方,啥子吉凶都看得到。像千里之内,蜻蜓儿展翅膀,我都看得到,哪晓得那匹大马,我就看不到!”唐僧说:“要是真的遭他吃了,我咋个往前走嘛!造孽哦!这万水千山的,咋个走得拢嘛!”一边说一边眼泪水跟到流。孙悟空看到他哭起来了,心头哪里忍得住暴脾气,大声吼起来:“师父莫要这么孬火药嘛!你坐到!坐到!等我去找那个家伙,喊他把马还给我就是了。”唐僧赶忙拉住他说:“徒弟啊,你到哪儿去找他嘛?怕他悄悄咪咪钻出来,又把我害了噻?到时候人也没得了,马也没得了,咋个办嘛!”孙悟空听到这话,更加冒火,就像打雷一样喊起来:“你硬是孬得很!孬得很!又要骑马,又不准我去,像这样子守到行李坐到起,坐到老算了!” 气鼓鼓地吼起,正消不到火,就听到空中有人说话,喊:“孙大圣莫生气,唐御弟莫哭。我们是观音菩萨派来一路保护取经人的神仙。”那个长老听到这话,慌慌忙忙就拜。孙悟空说:“你们是哪些嘛?报个名,我好点哈卯。”那些神仙说:“我们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人轮流值班听候吩咐。”孙悟空说:“今天哪个先来值班?”众揭谛说:“丁甲、功曹、伽蓝轮流来。我们五方揭谛,只有金头揭谛白天黑夜都不得离开左右。”孙悟空说:“既然这样子,不当值的就退下,留下六丁神将和日值功曹还有众揭谛守到我师父。等我去找那涧头的孽龙,喊他把我的马还回来。”那些神仙听令退下。唐僧这才放心,坐到石崖上头,喊孙悟空小心点,孙悟空说:“只管放宽心。”好个猴王,把绵布直裰整归一,把虎皮裙子撩起来,捏到金箍铁棒,打起精神,直接走到涧边上,半云半雾的,在水面上头,大声喊:“你个泼泥鳅,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再说那条龙吃了唐僧的白马,趴到那个涧底中间,悄悄咪咪养起精神。只听到有人骂起要马,心头火冒起来,赶忙跳起来翻起波浪,跳起来说:“是哪个敢在这儿乱吼伤我?”孙悟空看到他,大声喊一声“不准跑!还我马来!”拿起棍棍,劈头就打。那条龙张起爪子就来抓。他们两个在涧边这一场打架,确实凶得很,只看到: 龙伸出爪子,猴子举起金箍棒。那个下巴底下吊到白玉线,这个身上晃起赤金灯。那个下巴底下的明珠喷出彩色的雾,这个手头的铁棒舞起狂风。那个是迷倒爷娘的娃儿,这个是欺负天将的妖精。他们两个都是因为有难遭了磨难,现在要成功了各人显本事。 来来往往,打了好久,转来转去半天,那条龙打到没得力气了,遭不住了,转过身,又钻到水头,深深潜到涧底,再不得出来了,遭孙悟空骂个不停,他也只当听不到。 孙悟空没得办法,只得回来跟唐僧说:“师父,那个怪物遭我骂出来了,跟我打了好久,打不赢就跑了,只躲到水头,再不得出来了。”唐僧说:“不晓得到底是不是他吃了我的马?”孙悟空说:“你看你说的啥子话!不是他吃了,他还肯出来答应,跟我对着干?”唐僧说:“你前几天打老虎的时候,还说有降龙伏虎的本事,今天咋个就降不到他了嘛?”原来那个猴子听不得人激他,看到唐僧抢白了他这句话,心头就冒火说:“莫说了!莫说了!等我再跟他打一架!” 这个猴王迈开步子,跳到涧边上,使出翻江倒海的本事,把一条鹰愁陡涧本来清花亮色的水,搅得像九曲黄河涨水一样。那个孽龙在深涧头,坐起躺起都不安逸,心头想:“这才是福没得双份,祸倒是一起来。我才逃脱天条死难,没得一年,在这儿随便过日子,又碰到这么个泼皮,他来害我!”你看他越想越气,遭不得委屈,咬到牙,跳出来,骂道:“你是哪儿来的泼魔,这么欺负我!”孙悟空说:“你莫管我是哪儿来的,你只把马还了,我就饶你性命!”那条龙说:“你的马遭我吞到肚皮头去了,咋个吐得出来嘛!不还你,你要咋子嘛!”孙悟空说:“不还马就看棍!打死你,赔我马的命就算了!”他们两个又在那山崖下头苦斗。打了没得几下,小龙确实遭不住了,把身子一晃,变成一条水蛇儿,钻到草里头去了。 猴王拿起到棍棍,赶起上来,拔开草找蛇,哪儿找得到影子嘛?急得他三尸神跳,七窍生烟,念了一声“唵”字咒语,马上喊出当坊土地、本处山神,喊他们一起跪到起说:“山神土地来见。”孙悟空说:“把脚杆伸过来,各人挨五棍,跟老孙我解哈闷!”二神磕头哀求说:“求大圣行个方便,容小神跟你说一哈。”孙悟空说:“你说啥子?”二神说:“大圣一直困到起,小神不晓得你啥子时候出来的,所以没接到你,千万莫见怪。”孙悟空说:“既然这样子,我就不打你。我问你:鹰愁涧头,是哪儿来的怪龙?他咋个抢了我师父的白马吃了?”二神说:“大圣从来就没得师父,原来是个不伏天不伏地的混元上真,咋个会有啥子师父的马来?”孙悟空说:“你们硬是不晓得。我就是因为骗了那个上头的人,遭了五百年的苦。现在观音菩萨劝我学好,喊唐朝皇帝手下的真和尚把我救出来,喊我跟到他当徒弟,往西天去拜佛求经。路过这儿的时候,把我师父的白马搞落了。”二神说:“原来是这样子哦。这涧头从来没得怪东西,就是深得很,又陡又宽,水清亮得很,鸦鹊都不敢飞过去,因为水太清了照得到自己的影子,就以为是同类的鸟,经常自己跳到水头,所以这儿叫鹰愁陡涧。就是前几年,观音菩萨因为找取经人,救了一条玉龙,送到这儿,喊他等到取经人,不准乱来,他就是饿了的时候,上岸抓点鸟雀吃,或者捉点獐子鹿子吃。不晓得他咋个搞起的,今天撞到大圣了。”孙悟空说:“第一次,他还跟老孙打了几下,转了几圈;第二次,是老孙骂他,他再不得出来,所以我使了个翻江倒海的法儿,把他的涧水搅浑,他就冲起来,还要跟我打。不晓得老孙的棍棍重,他挡不住,就变成一条水蛇,钻到草里头了。我赶起去找他,影子都没得。”土地说:“大圣不晓得,这条涧千万个洞洞相通,所以这水波浪深得很。多半是这儿也有个洞洞,他钻下去了。也不消大圣发火,在这儿找,要逮到这个东西,只消把观世音菩萨请来,自然就降伏他了。” 孙悟空听到说,喊山神土地一起去见了唐僧,把前头的事情说了。唐僧说:“要是去请菩萨,好久才回得来嘛?我这个和尚又饿又冷咋个遭得住嘛!”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暗空中有金头揭谛喊:“大圣,你不消动身,小神去请菩萨来。”孙悟空高兴得很,说:“有劳,有劳!搞快点,搞快点!”那个揭谛赶忙驾起云,直接往南海飞去。孙悟空吩咐山神、土地守到师父,日值功曹去找点吃的,他又去涧边转起找。 第34章 鹰愁涧龙化马,师徒获鞍辔再前行 且说金头揭谛驾起云,很快就到了南海,顺着祥光,直接到了落伽山紫竹林里头。托那金甲诸天和木叉惠岸去转达,这才见到菩萨。菩萨说:“你来干啥子嘛?”揭谛说:“唐僧在蛇盘山鹰愁陡涧把马搞落了,急得孙大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问了本地方的土神,说是菩萨送到这儿的孽龙把马吞了,那个大圣喊小神来跟菩萨告状,请菩萨降伏这个孽龙,把马还给他。”菩萨听到这话就说:“这个家伙本是西海敖闰的儿子。他因为放火烧了殿上的明珠,他老汉告他忤逆,在天庭上犯了死罪,是我亲自去见玉帝,把他讨下来,喊他跟唐僧当个脚力。他咋个反倒把唐僧的马吃了嘛?这样子说的话,等我去一趟。”那个菩萨走下莲台,直接离开仙洞,跟揭谛驾起祥光,过了南海就来了。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写的: 佛说蜜多三藏经,菩萨扬善满长城。 摩诃妙语通天地,般若真言救鬼灵。 致使金蝉重脱壳,故令玄奘再修行。 只因路阻鹰愁涧,龙子归真化马形。 那个菩萨和揭谛,没得好久就到了蛇盘山。在半空头停起祥云,低头看。只看到孙行者正在涧边上骂人。菩萨喊揭谛去喊他过来。那个揭谛落到云头,不经过唐僧,直接到涧边上,跟行者说:“菩萨来咯。”行者听到,赶忙驾云跳到空中,对菩萨大声喊:“你这个七佛的老师,慈悲的教主!你咋个想办法整我嘛!”菩萨说:“我把你这个大胆的猴子,瓜兮兮的红屁股!我再三尽心尽力,度了个取经人来,反复叮嘱喊他救你性命,你咋个不来谢我救你命的恩,反倒来跟我闹嘛?”行者说:“你把我整安逸咯!你既然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就是了噻,你前几天在海上碰到我,说了我几句,喊我尽心尽力服侍唐僧就算了;你咋个送他一顶花帽子,哄到我戴到脑壳上受苦嘛?把这个箍子长到我老孙脑壳上,还喊那个老和尚念一卷啥子紧箍儿咒,那个老和尚念了又念,整得我脑壳疼了又疼,这不是你害我是啥子嘛?”菩萨笑起说:“你这个猴子!你不遵守教令,不得正果,要是不这样子管到你,你又要骗上天,晓得啥子好歹哦!再像以前一样闯出祸来,哪个来管你嘛?必须要这个魔头,你才肯进我瑜伽的门路噻!”行者说:“这件事情,就算是我的魔头嘛,你咋个又把那个有罪的孽龙,送到这儿来成精,喊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嘛?这又是放纵坏人作恶,太要不得咯!”菩萨说:“那条龙,是我亲自跟玉帝说,把他要到这儿来,专门为取经人当个脚力。你想哈嘛,那东土来的凡马,咋个经得起这万水千山嘛?咋个到得到那灵山佛地嘛?必须要这个龙马,才走得到噻。”行者说:“像他这样子怕我老孙,躲到起不出来,咋个办嘛?”菩萨喊揭谛说:“你去涧边上喊一声‘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你出来,有南海菩萨在这儿。’他就出来了。”那个揭谛果然去涧边上喊了两遍。那条小龙翻起波浪,跳出水面,变成一个人的样子,踏到云头,到空中对菩萨行礼说:“承蒙菩萨解脱我让我活命,我在这儿等了好久,再没听到取经人的消息。”菩萨指到行者说:“这不是取经人的大徒弟嘛?”小龙看到了说:“菩萨,这是我的对头。我昨天肚子饿,确实吃了他的马。他仗到有点本事,跟我打,把我打得没得力了就回去了,还骂得我不敢开门出来,他根本就没提到一个取经的字。”行者说:“你又没问我姓啥子叫啥子,我咋个说嘛?”小龙说:“我没问你是哪儿来的泼魔嘛?你吼起说:‘管啥子哪儿不哪儿,只还我马来!’哪里说出半个唐字嘛!”菩萨说:“那个猴头,只晓得靠到自己强,哪个肯夸别个嘛?这回子去,还有归顺的,要是问起来,先提到取经的字,也就不消费心思,自然就会服服帖帖。” 行者高兴得很,听菩萨的教导。菩萨走上前去,把那个小龙脖子下头的明珠摘了,拿杨柳枝蘸起甘露,往他身上一拂,吹口仙气,喊一声“变!”那条龙马上就变成他原来的马的样子,毛片片都一样,就是少了马鞍子和缰绳,喊老孙揪过来。菩萨又吩咐说:“你要用心还了你的业障,功成之后,超越凡龙,还你个金身正果。”那个小龙嘴巴头含到横骨,心里头答应了。菩萨喊悟空带他去见唐僧,“我回海上去了。”行者扯到菩萨不放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那条路这么难走,保护这个凡僧,好久才走得到嘛?像这样子磨难多,老孙的性命都难保全,咋个成得了啥子功果嘛!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菩萨说:“你当年还没成人的时候,都还肯尽心修炼;你现在逃脱了天灾,咋个反倒变懒了嘛?我这一门是以寂灭成真,必须要有信心得正果。要是到了那受苦受难的地方,我答应你喊天,天就答应,喊地,地就灵。要是实在到了那难脱身的时候,我也亲自来救你。你过来,我再送你一样本事。”菩萨把杨柳叶儿摘下来三片,放到行者的脑壳后头,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三根救命的毫毛,教他:“要是到了那没得办法的时候,可以随机应变,救你脱离急难之灾。” 行者听到这么多好话,才谢了大慈大悲的菩萨。那个菩萨香风绕起,彩雾飘起,直接转到普陀山去了。 这个行者才落到云头,揪到那个龙马的顶毛,来见唐僧说:“师父,马有了。”唐僧一看到高兴得很,说:“徒弟,这个马咋个比以前还肥些了嘛?在哪儿找到的嘛?”行者说:“师父,你还在做梦嗦!刚刚是金头揭谛请了菩萨来,把那涧里头的龙变成我们的白马。毛片片都一样,就是少了马鞍子和缰绳,我揪过来的。”唐僧大吃一惊说:“菩萨在哪儿嘛?我去拜谢他。”行者说:“菩萨这哈儿已经到南海了,不耐烦了。”唐僧就撮点土,烧点香,朝到南边拜,拜完了,起身就跟行者收拾起往前走。行者把山神土地喝退了,吩咐了揭谛功曹,喊师父上马。唐僧说:“那个没得马鞍子和缰绳的马,咋个骑嘛?等哈找个船渡过涧去,再想办法。”行者说:“这个师父硬是不晓得看形势!这个荒郊野外的山里头,船从哪儿来嘛?这个马,他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肯定晓得水势,就骑到他当个船儿过去噻。”唐僧没得办法,只有听他的,跨上了马。行者挑起行李,走到涧边上。 只看到那上流头,有一个打鱼的老头,撑到一个枯木头做的筏子,顺到水流下来。行者看到了,用手招呼说:“那个老渔翁,你来,你来。我是东土去取经的,我师父走到这儿过不到,你来渡他一哈。”渔翁听到,赶忙撑过来。行者请师父下了马,扶到起。唐僧上了筏子,揪到马匹,放好行李。那个老渔翁撑开筏子,像风像箭一样快,不知不觉就过了鹰愁陡涧,到了西岸。唐僧喊行者解开包袱,拿出大唐的几个钱,送给老渔翁。老渔翁把筏子一篙撑开说:“不要钱,不要钱。”朝到河中间茫茫荡荡地走了。唐僧很过意不去,只管合起手掌称谢。行者说:“师父莫谢了。你不认得他哇?他是这个涧里头的水神。没得来接到我老孙,老孙还要打他嘞。只是现在不打他就算便宜他了,咋个敢要钱嘛!”那个师父半信半疑,只有又跨上了马,跟到行者,直接朝大路走,朝西边去。这正是: 广大真如登彼岸,诚心了性上灵山。 师徒一起往前走,不知不觉红日西沉,天色渐渐晚了,只看到: 淡云乱糟糟的,山月昏昏蒙蒙的。满天霜色让人觉得冷,四面风声吹到身上。孤鸟飞走的时候水边上很开阔,落霞亮的地方远山看起来很低。稀疏的树林里头千棵树在吼叫,空荡的山岭上只有猿猴在叫。长途看不到行人的影子,万里归舟在夜里的时候才出现。 唐僧在马上远远地看,忽然看到路旁有一座庄院。唐僧说:“悟空,前面有人家,可以借宿,明天早上再走。”行者抬头看到说:“师父,不是人家的庄院。”唐僧说:“咋个不是嘛?”行者说:“人家的庄院,没得飞鱼稳兽的脊梁,这肯定是个庙宇庵院。” 师徒两个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门口。唐僧下了马,只看到那门上有三个大字,是里社祠,就走进门里。那里头有一个老头:头顶上挂到一串念珠儿,合起手掌来迎接,喊“师父请坐。”唐僧慌忙回礼,上殿去参拜了圣像,那个老头就喊童子献茶。茶喝完了,唐僧问老头说:“这个庙为啥子叫里社嘛?”老头说:“我们这儿是西番哈咇国的地界。这个庙后头有一家人,一起发了虔诚的心,立了这个庙宇。里,就是一个乡里的地方;社,就是一个社上的神。每到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时候,各家各户就办三牲花果,来这儿祭社,为了保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唐僧听到这话,点头夸赞:“真的是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我那儿的人家,更没得这种善举。”老头就问:“师父你的家乡是哪儿嘛?”唐僧说:“贫僧是东土大唐国奉皇帝的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这儿,天色晚了,特地来这个圣祠,借住一晚上,天亮就走。”那个老头十分欢喜,说了几声失迎,又叫童子去做饭。唐僧吃完了谢了。 行者的眼睛尖,看到他房檐下头,有一条晾衣服的绳子,走过去,一把扯断,把马脚拴到起。那个老头笑起说:“这个马是哪儿偷来的嘛?”行者冒火说:“你那个老头子,说话不晓得轻重!我们是拜佛的圣僧,咋个会偷马嘛?”老头笑起说:“不是偷的,咋个没得马鞍子和缰绳,还来扯断我晒衣服的绳子嘛?”唐僧赔礼说:“这个调皮娃儿,就是性子急。你要拴马,好生问老人家要条绳子嘛,咋个就扯断他的晾衣绳嘛?老先莫怪,莫怪。我这个马,确实不瞒你说,不是偷的:昨天从东边来,到了鹰愁陡涧,原来有骑的一匹白马,马鞍子和缰绳都齐全。没想到那涧里头有条孽龙,在那儿成精了,他把我的马连到马鞍子一口吞了。幸亏我徒弟有点本事,又感动得观音菩萨来涧边上抓住那条龙,喊他就变成我原来骑的白马,毛片片都一样,驮我上西天拜佛。今天过这个涧,还没得一天,就到了老先的圣祠,还没来得及弄到马鞍子和缰绳嘞。”那个老头说:“师父莫怪,我老汉开玩笑耍,哪个晓得你高徒这么认真嘛。我小时候也有点村钱,也好骑匹骏马,只是因为多年倒霉,遭了火灾,到这儿就没得下场了,所以当庙祝,侍奉香火,幸亏这后头庄子上的施主家募化过日子。我那儿倒还有一副马鞍子,是我平时心爱的东西,就是这么穷,也舍不得卖了。刚刚听到老师父的话,菩萨都还救护,神龙教他变成马驮你,我老汉却不能稍微周济一下,明天把那马鞍子拿来,愿送给老师父,你背到起往前走,希望你笑纳。”唐僧听到这话,称谢不停。很快又看到童子拿出晚饭,吃完了,点上灯,铺好床,各人睡下。 到第二天早上,行者起来说:“师父,那个庙祝老头儿,昨天晚上答应我们给马鞍子,问他要,他要是不给就莫饶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老头儿,果然拿了一副马鞍子、衬屉缰笼这些,凡是马上要用的,啥子都齐全,放在廊下说:“师父,马鞍子奉上。”唐僧看到了,高兴得很,领了,喊行者拿了,背到马上看,合不合适。行者走上前去,一样一样地拿起来看了,果然是些好东西。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写的: 雕鞍彩晃柬银星,宝凳光飞金线明。 衬屉几层绒苫迭,牵疆三股紫丝绳。 辔头皮札团花粲,云扇描金舞兽形。 环嚼叩成磨炼铁,两垂蘸水结毛缨。 行者心头暗暗高兴,把马鞍子背到马上,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唐僧拜谢那个老头,那个老头慌忙把他扶起来说:“惶恐!惶恐!哪里用得着谢嘛?”那个老头也不再留他们,喊唐僧上马。那个长老出了门,爬上马,行者挑起行李。那个老头又从袖子里头拿出一条鞭子来,却是皮丁儿寸札的香藤柄子,虎筋丝穿起来的梢儿,在路旁拱手奉上说:“圣僧,我还有一条挽手儿,一起送给你嘛。”那个唐僧在马上接了说:“多谢布施!多谢布施!” 正打招呼的时候,却忽然看不到那个老头儿了,再回头看那个里社祠,是一片光地。只听到半空中有人说话:“圣僧,多有怠慢你。我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蒙菩萨差遣送马鞍子给你们的。你们可要努力往西走,莫要一时偷懒。”吓得唐僧滚下马来,朝到空中拜,说:“弟子肉眼凡胎,不认得尊神尊面,望乞恕罪。麻烦转达菩萨,深深感谢菩萨的恩佑。”你看他只管朝天磕头,数都数不清,路边上笑得倒一个孙大圣,高兴坏一个美猴王,走上前去扯到唐僧说:“师父,你起来嘛,他都走得远咯,听不到你祷告,看不到你磕头。只管拜啥子嘛?”长老说:“徒弟呀,我这样子磕头,你也就不拜他一拜,还站到旁边,只管笑,是啥子道理嘛?”行者说:“你哪里晓得,像他这种藏头露尾的,本该打他一顿,只是看在菩萨的面子上,饶了他就算了,他还敢受我老孙的拜嘛?老孙从小做好汉,不晓得拜人,就是看到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只是拱个手就算了。”唐僧说:“不像话!莫说这些空话!快点起来,莫耽误了走路。”那个师父才起来收拾起往西走。 这一去走了两个月的太平路,碰到的都是些虏虏、回回,还有狼虫虎豹。时间过得快,又到了早春的时候,只看到山林颜色鲜艳,草木发出新芽;梅花落完了,柳芽刚开始长。师徒们欣赏春光,又看到太阳西落。唐僧勒住马远远地看,山凹里头,有楼台隐隐约约,殿阁沉沉的。唐僧说:“悟空,你看那儿是啥子地方嘛?”行者抬头看了说:“不是殿宇,肯定是寺院。我们快点走,到那儿借宿去。”唐僧高兴得很,听他的,放开马,直接奔过去。 第35章 观音禅院起风波,袈裟引动奸心 他们师徒两个,骑着马过来,一直到山门那儿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你看那: 一层一层的殿阁,一排排的廊房,三座山门外头,巍巍的万道彩云遮住;五福堂前头,艳艳的千条红雾围绕。两边的松竹,一林子的桧柏。两边的松竹,没得年份没得记载,自然清幽;一林子的桧柏,有颜色有模样,随便骄傲美丽。又看到钟鼓楼高,佛塔险峻。和尚安心修行定性,树上的鸟儿叫声悠闲。寂寞没得灰尘,真的是寂寞,清虚有道理,果然是清虚。 有诗为证: 上头的寺庙只园藏在翠窝里,寺庙的胜景赛过婆婆。 果然净土人间少有,天下的名山大多被和尚占了。 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子,正准备进门,就看到门里头走出一群和尚来。你看他们啥子模样: 脑壳上戴到左笄帽,身上穿到没得污垢的衣服。 铜环挂到两个耳朵下头,绢带捆到腰杆上。 穿起草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手里头提起到木鱼。 嘴巴头经常念到,啥子都皈依般若。 三藏看到了,站到门旁边,打个招呼,那个和尚连忙回礼,笑起说失敬了,问:“是哪儿来的?请进方丈里头喝茶。”三藏说:“我的徒弟是东土来的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走到这儿的时候天色晚了,想借你们寺庙住一晚上。”那个和尚说:“请进里头坐,请进里头坐。”三藏才喊行者把马牵进来。那个和尚忽然看到行者的相貌,有点害怕,就问:“那个牵马的是啥子东西哦?”三藏说:“小声点!小声点!他性子急,要是听到你说他是啥子东西,他就要冒火。他是我的徒弟。”那个和尚打了个冷战,咬到手指头说:“这么一个丑头怪脑的,咋个招他当徒弟哦?”三藏说:“你看不出来嗦,丑是丑,但是很有用。” 那个和尚只有同三藏和行者进了山门。山门里头,又看到那正殿上头写了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又高兴得很,说:“弟子多次感受到菩萨的圣恩,还没来得及叩谢。今天碰到禅院,就像看到菩萨一样,很好,可以拜谢。”那个和尚听到这话,马上喊道人打开殿门,请三藏朝拜。那个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伸展开背,趴在地上,朝到金像磕头。那个和尚就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趴在台子前头,诚心祈祷。祈祷完了,那个和尚停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停,有时候紧有时候慢,撞了好久,那个道人说:“拜完了,还撞钟干啥子哦?”行者才丢了钟杵,笑起说:“你哪里晓得,我这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个时候惊动了寺庙里头大大小小的和尚、上下房的长老,听到钟声乱响,一起涌出来说:“哪个野人在这儿乱敲钟鼓哦?”行者跳出来,“咄”的一声说:“是你孙外公撞起耍的!”那些和尚一看到,吓得跌跌滚滚,都趴到地下说:“雷公爷爷!”行者说:“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嘞!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众僧这才礼拜,看到三藏,都才放心不怕了。里头有本寺院主请说:“老爷们到后头方丈里头喝茶。”于是解开缰绳牵马,抬起行李,转过正殿,直接进到后头房间,排了座位。 那个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饭。天还早,三藏称谢还没完,就看到后头有两个小童,搀到一个老和尚出来。看他咋个打扮: 脑壳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闪闪发光;身上穿一件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亮晃晃的。一对僧鞋镶起八宝,一根拄杖嵌到云星。满脸皱纹,就像骊山老母;一双昏花的眼睛,却像东海龙君。嘴巴关不住风是因为牙齿落了,腰杆驼背是因为筋缩了。 众僧说:“师祖来了。”三藏弯起身子行礼迎接说:“老院主,弟子行礼了。”那个老和尚回了礼,又各自坐下。老和尚说:“刚才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拜见。”三藏说:“冒昧来到宝山,不晓得好坏,恕罪恕罪!”老和尚说:“不敢不敢!”于是问:“老爷,东土到这儿,有好多路程哦?”三藏说:“出长安边界,有五千多里;过了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弟,一路过来,走过西番哈咇国,经过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老和尚说:“也有万里远了。我徒弟虚度一生,山门都没出去过,真的是坐井观天,没用的人。”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好多哦?”老和尚说:“活了二百七十岁了。”行者听到说:“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嘞!”三藏瞅了他一眼说:“闭嘴!莫要不晓得高低冲撞人。”那个和尚就问:“老爷,你有好多年纪了哦?”行者说;“不敢说。”那个老和尚也只当是一句疯话,就不介意,也不再问,只喊献茶。有一个小童子,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子,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盅;又一个童子,提一把白铜壶,倒了三杯香茶。真的是颜色比石榴花蕊还鲜艳,味道比桂花还香。三藏看到了,夸个不停说:“好东西!好东西!真是美食美器!”那个老和尚说:“见笑了见笑了!老爷是天朝上国来的,见过好多奇珍异宝,像这样子的器具,哪里值得夸奖哦?老爷从上面的国家来,可有啥子宝贝,借与弟子看一看嘛?”三藏说:“可怜哦!我那东土,没得啥子宝贝,就是有,路程遥远,也带不来。” 行者在旁边说:“师父,我前几天在包袱里头,看到那领袈裟,不是个宝贝嗦?拿给他看看咋个样嘛?”众僧听到袈裟,一个个冷笑。行者说:“你笑啥子嘛?”院主说:“老爷才说袈裟是个宝贝,说起来实在可笑。要是说袈裟,像我们这种的,不止二三十件;要是说我师祖,在这儿当了二百五六十多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喊:“拿出来看看。”那个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就喊道人打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子,放到天井里头,开了锁,两边摆起衣架,四周围拉起绳子,把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来,请三藏观看。果然是满堂都是漂亮的绸缎,四壁都是绫罗! 行者一件一件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的东西,笑起说:“好,好,好,收起来收起来!把我们的也拿出来看看。”三藏把行者扯到,悄悄说:“徒弟,莫要跟人比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头,只怕有错。”行者说:“看看袈裟,有啥子差错嘛?”三藏说:“你不晓得,古人有句话,珍奇好玩的东西,不能让贪婪奸伪的人看到。要是一旦入了他们的眼,必定会动他们的心;一动了心,必定会生坏主意。你是个怕惹祸的,他要是要,就答应他的要求就是了;不然的话,丢了性命,都是从这儿起的,事情不小哦。”行者说:“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忙忙走了,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冒出来,还有两层油纸包到起,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的时候,红光充满屋子,彩气充满院子。众僧看到了,没有一个不心里欢喜嘴巴称赞。真的是好袈裟!上头有: 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 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 身体挂到这个,魍魉从此消灭,身披这个,魑魅进入黄泉。 托化天仙亲手制作,不是真和尚不敢穿。 那个老和尚看到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坏心思,走上前去对三藏跪下,眼睛里头流起眼泪说:“我弟子真是没得缘分!”三藏把他扶起来说:“老院师有啥子话说?”他说:“老爷这件宝贝,刚刚展开,天色晚了,可惜我眼睛昏花,看不清楚,岂不是没得缘分!”三藏教:“点起灯来,让你再看。”那个老和尚说:“爷爷的宝贝,已经很亮了,再点了灯,更加晃眼睛,莫想看得仔细。”行者说:“你要咋个看才好嘛?”老和尚说:“老爷要是宽宏大量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晚上,明天早上送还老爷往西去,不晓得尊意如何?”三藏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埋怨行者说:“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起说:“怕他干啥子嘛?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只要有一点差错,都是老孙负责。”那个三藏阻挡不住,他把袈裟递给老和尚说:“随你看去,只是明天早上照旧还给我,不得损坏一点。”老和尚高高兴兴,喊小童子把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把前面禅堂打扫干净,拿两张藤床,安好铺盖,请二位老爷休息;一边又喊安排明天早上的斋饭送行,于是各自散了。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 第36章 观音禅院起歹心,袈裟引火生祸端 那个和尚把袈裟骗到起手,拿到后房的灯下,对着袈裟号啕大哭,吓得那个寺庙的和尚,不敢先睡。小童子也不晓得为啥子,就去跟众僧说:“公公哭到二更天的时候,还不停声。”有两个徒孙,是他喜欢的人,走上前去问:“师公,你哭啥子嘛?”老和尚说:“我哭我没得缘分,看不成唐僧的宝贝!”小和尚说:“公公你年纪大了,把他的袈裟拿过来,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就是了噻,何必哭嘛?”老和尚说:“看的时间不长。我今年二百七十岁了,空挣了几百件袈裟,咋个得得到他那一件嘛?咋个做得成唐僧嘛?”小和尚说:“师公你搞错了。唐僧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么大年纪了,享受也够了噻,为啥子还要像他当行脚僧嘛?”老和尚说:“我虽然坐在屋头自在,晚年过得快乐,但是不得他那件袈裟穿一哈。要是让我穿一天,死了都闭眼,也是我这辈子在阳世间当和尚一场噻!”众僧说:“好没得正经哦!你要穿他的,有啥子难的嘛?我们明天留他住一天,你就穿他一天,留他住十天,你就穿他十天就是了噻。何苦这么痛哭嘛?”老和尚说:“就算留他住了半年,也只穿得半年,到底也不得长久。他要走的时候还是只有让他走,咋个留得长远嘛?” 正在说话的时候,有一个小和尚名叫广智,站出来说:“公公,要得长久也容易。”老和尚听到这话,就高兴起来说:“我儿,你有啥子高见嘛?”广智说:“那个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得很,现在已经睡着了。我们找几个有力气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把他们杀了,把尸首埋到后园,只有我们一家晓得,再谋了他的白马、行囊,把那袈裟留下,当成传家之宝,岂不是子孙长久的办法哇?”老和尚听到这话,满心欢喜,这才揩了眼泪说:“好!好!好!这个办法绝妙!”马上就收拾枪刀。 里头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叫广谋,就是广智的师弟,走上前来说:“这个办法不好。要是要杀他,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好像容易,那个毛脸的好像难。万一杀他不得,不是反而给自己招来灾祸嘛?我有一个不用动刀枪的办法,不晓得你觉得咋样嘛?”老和尚说:“我儿,你有啥子办法嘛?”广谋说:“依小孙的看法,现在喊起东山大小房头的人,每人要一捆干柴,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让他想走都没得门,连马一起烧了。就是山前山后的人家看到,只说是他自己不小心,走了火,把我们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不是都烧死了哇?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的传家之宝哇?”那些和尚听到这话,没有一个不高兴的,都说:“强!强!强!这个办法更好!更好!”于是喊各房头搬柴来。唉!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送命,观音禅院化成灰!原来他那个寺庙,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多个人。当天晚上一拥而上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得水泄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却说三藏师徒,睡下安定了。那个行者却是个灵猴,虽然睡下了,只是存神炼气,迷迷糊糊醒起眼睛的。忽然听到外面不停有人走路的声音,柴响风生,他心里疑惑说:“这个时候夜深人静的,咋个有人走路的声音嘛?莫不是有贼盗,要来谋害我们哇?”他就一骨碌爬起来,想要开门出去看,又怕惊醒师父。你看他打起精神,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蜜蜂儿,真的是: 嘴巴甜尾巴毒,腰杆细身子轻。穿花过柳飞得像箭一样快,粘絮寻香像落下来的星星。小小的身子能负重,嗡嗡叫的薄翅膀会乘风。却从椽子棱下头,钻出去看个分明。 只看到那些众僧们,搬柴运草,已经围住禅堂放火了。行者暗暗笑说:“果然像我师父说的,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所以起了这么恶毒的心。我要是拿棍打他噻,可怜又不禁打,一棍棍都打死了,师父又要怪我行凶。算了,算了,算了!给他来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让他住不成就是了!”好个行者,一个筋斗跳到南天门里头,吓得个庞刘苟毕弯起身子,马赵温关转过身去,都说:“不好了!不好了!那个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摇起手说:“各位免礼莫惊,我是来找广目天王的。” 话还没说完,就遇到天王早就到了,迎着行者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前几天听到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还有揭谛这些人,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跟他做了徒弟,今天咋个有空到这儿来嘛?”行者说:“先莫叙旧。唐僧碰到坏人,放火烧他,事情万分紧急,专门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哈。快点拿出来用一哈,马上就还回来。”天王说:“你搞错了,既然是坏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噻,咋个要辟火罩嘛?”行者说:“你哪里晓得里头的道理。借水救他,却烧不起来,倒正好遂了他的意;只是借这个罩,护住唐僧没得伤,其他的不管他,随便他烧,快点快点!这个时候恐怕来不及了,莫耽误了我下头办事!”那个天王笑说:“这个猴子还是这么起坏心,只顾自己,不管别人。”行者说:“快点快点,莫要斗嘴,耽误了大事!”那个天王不敢不借,就把罩儿递给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直接到禅堂的房脊上头,罩住了唐僧和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起,专门保护那袈裟。看到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朝巽地上吸一口气吹过去,一阵风起来,把那火转得烘烘乱烧。好火!好火!只看到: 黑烟弥漫,红焰腾腾。黑烟弥漫,长空看不到一颗星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都是红的。一开始的时候,像灼灼的金蛇;后来,像威威的血马。南方三炁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干燥的柴烧起烈火,说啥子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起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的火发起来,咋个禁得住这有意行凶,不去灭火,反而助火为虐。风随火势,火焰飞起来有千丈多高;火趁风威,灰迸到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就像过年的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像军中的炮声。烧得那当场的佛像都逃不脱,东院的伽蓝也没地方躲。胜过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 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一会儿工夫,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你看那些众和尚,搬箱子抬笼子,抢桌子端锅,满院子叫苦连天。孙行者护住了后边的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的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的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没想到火起的时候,惊动了一山的兽怪。这个观音院正南二十里左右远的地方,有一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看到那窗门透亮,只以为是天亮了。起来看的时候,却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吃一惊说:“呀!这肯定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的时候去给他救一哈。”好个妖精,纵起云头,马上就到烟火下头,果然冲天之火,前面的殿宇都空了,两廊烟火正烧得凶。他大步走进去,正喊起叫取水来,只看到那后房没得火,房脊上有一个人在放风。他却晓得是这么回事,急忙进到里面看的时候,看到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包袱。他解开一看,看到是一领锦襕袈裟,乃是佛门的异宝。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直接转到东山去了。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亮,才熄灭。你看那些众僧们,光溜溜的,哭哭啼啼的,都去那灰里头找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头,搭起窝棚;有的在赤壁根头,支起锅做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个筋斗送上南天门,交给广目天王说:“谢谢借!谢谢借!”天王收了说:“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没得地方去找,还好就送来了。”行者说:“老孙可不是当面骗东西的人嘛?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天王说:“好久不见,到宫里去坐一哈咋样嘛?”行者说:“老孙跟以前不一样了,没得时间坐烂板凳高谈阔论了;现在保护唐僧,不得空闲。下次!下次!”急忙辞别坠云,又看到那太阳星上,直接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成个蜜蜂儿,飞进去,现出本象,看的时候那师父还在沉睡哩。 行者喊:“师父,天亮了,起来嘛。”三藏才醒过来,翻身说:“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然抬头只看到些倒了的墙壁红墙,看不到楼台殿宇了,大吃一惊说:“呀!咋个这殿宇都没得了嘛?都是红墙,为啥子嘛?”行者说:“你还在做梦嗦!今天晚上走了火的。”三藏说:“我咋个不晓得嘛?”行者说:“是老孙护了禅堂,看到师父睡得很沉,不曾惊动。”三藏说:“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咋个就不救别房的火嘛?”行者笑说:“好让师父晓得。果然像你昨天说的,他们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要不是老孙发觉,到现在都成灰骨头了!”三藏听到这话,害怕说:“是他们放的火哇?”行者说:“不是他是哪个嘛?”三藏说:“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事情哇?”行者说:“老孙是这么懒的人哇,干这种坏事哇?实实在在是他家放的。老孙看到他心毒,确实是不曾给他救火,只是给他稍微助了点风。”三藏说:“天那!天那!火起的时候,只该助水,咋个转助风嘛?”行者说:“你可晓得古人说,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咋个肯弄风嘛?”三藏说:“袈裟在哪儿嘛?莫不是烧坏了哇?”行者说:“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没得火。”三藏恨说:“我不管你!但是有点点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行者慌了说:“师父,莫念!莫念!一定找回来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起担,出了禅堂,直接往后方丈去。 第37章 悟空寻袈裟,黑风山疑云 那些和尚,正在悲痛的时候,忽然看到他们师徒牵马挑担过来,吓得一个个魂都飞了说:“冤魂来索命了!”行者吼道:“啥子冤魂索命?快点把我的袈裟还来!”众僧一起跪倒磕头说:“爷爷呀!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得找我们,都是广谋和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行者“咄”的一声说:“我把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哪个问你们讨啥子命!只拿袈裟来还我,我好走路!”这中间有两个胆子大的和尚说:“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头已经烧死了,现在又来讨袈裟,到底是人还是鬼哦?”行者笑起说:“这伙孽畜!哪里有啥子火嘛?你去前头看看禅堂,再来说话!”众僧爬起来往前头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槅扇,一点都没遭烧到。众人吓得很,这才晓得三藏是个神僧,行者是个护法,一起上前磕头说:“我们有眼无珠,不认得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那儿哩。”三藏走过了三五层垮了的墙壁,不停地叹气。只看到方丈果然没得火,众僧抢起进去,喊:“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没遭烧死,现在反而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给他算了。” 原来这个老和尚找不到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躁的时候,一听到这话,咋个敢答应嘛?因为想不出办法,进退不得,迈开步子,弯起腰,往那墙上使劲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壳破了血流出来魂魄散了,咽喉气断染红了沙子!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写的: 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 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 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 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 吓得众僧哭起说:“师公已经撞死了,又看不到袈裟,咋个办嘛?”行者说:“怕是你们偷藏起来了哦!都出来!开个名单,等老孙一个一个查点!”那上下房的院主,把本寺和尚、头陀、小童子、道人全部开了两张名单,大大小小的人,一共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高坐起,他却一个一个从头念名字搜身检查,都要解开衣裳,仔细点过,还是没得袈裟。又把那各房头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找遍,哪里找得到踪迹嘛。三藏心头烦恼,后悔行者没办好事情,就坐在上头念起那个咒。行者“扑”的一下跌倒在地,抱到脑壳,十分难受,只喊“莫念!莫念!一定找回来还你的袈裟!”那众僧看到了,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闭嘴不念了。行者一骨碌跳起来,从耳朵里头抽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说:“这个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没得礼貌?莫动手!莫伤人!再给我审问一下!”众僧磕头礼拜,哀求三藏说:“老爷饶命!我们确实没看到。这都是那个老死鬼的不是。他昨天晚上看到你的袈裟,只哭到很晚的时候,看都不敢看,想到要图个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从火起来的时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到救火,搬抢东西,更不晓得袈裟去哪儿了。”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个撞死的鬼尸首抬出来,仔细检查,浑身再没得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没得踪影。行者想了半天,问:“你们这儿有啥子妖怪成精没得嘛?”院主说:“老爷不问,根本不晓得。我们这儿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里有一个黑大王。我这个老死鬼经常跟他讲道理,他就是个妖精。别的没得啥子东西。”行者说:“那山离这儿有多远嘛?”院主说:“只有二十里,看到那个山头的就是。”行者笑起说:“师父放心,不消说了,肯定是那个黑怪偷去了没得错。”三藏说:“他那儿离这儿有二十里,咋个就断定是他嘛?”行者说:“你没看到昨天晚上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莫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都照得到!肯定是他看到火光闪耀,趁到机会,暗暗地来到这儿,看到我们袈裟是个宝贝,必然趁机抢走了。等老孙去寻他一哈。”三藏说:“你走了,我靠哪个嘛?”行者说:“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喊那些和尚服侍你。”马上喊众和尚过来说:“你们这几个去埋那个老鬼,这几个服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答应了。行者又说:“你们莫顺口答应,等我走了,就不来奉承。服侍师父的,要和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要是有一丁点儿差了,照这个样子的棍棍,给你们看哈!”他抽出棍子,朝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打过去,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七八层墙。众僧看到了,个个骨头都软了身子也麻了,跪着磕头流泪说:“爷爷放心去,我们竭尽全力,诚心诚意,供奉老爷,决不敢有一丁点儿怠慢!”好个行者,急忙纵起筋斗云,直接上黑风山,去找这个袈裟。正是那: 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 虎豹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 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 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襕衣。 第38章 孙行者黑风山寻袈裟,斗黑怪怒起显神通 孙行者一个筋斗跳起来,把观音院那些大小和尚、头陀、幸童、道人些吓得一个个朝天磕头,说:“爷爷哟!原来是个会腾云驾雾的神仙下凡哦,怪不得火伤不到他。恨我那个不识相的老东西,耍心眼,今天反而害了自己。”三藏说:“大家起来,莫要恨了。现在去找袈裟,找到了就啥子事都没得;要是找不到,我那个徒弟脾气有点不好,你们的性命不晓得咋个样哦,恐怕一个都跑不脱。”那些和尚听到这话,一个个提心吊胆,求天许愿,只要能找到袈裟,保住性命就好。 再说孙大圣跳到空中,把腰杆扭了一哈,很快就到了黑风山。停下云头仔细看,确实是座好山。正好是春天的时候,看到的是:万条山谷争着流水,千座山崖比哪个秀丽。只听到鸟叫看不到人,花落到地上树还是香的。下了雨过后天跟青色的石壁一样水润,风一吹松树像卷起翠绿色的屏风。山上草长起来,野花也开了,悬崖峭壁;薜萝长起来,好树也好看,高高的山岭平平的山岗。遇不到隐士,哪里去找樵夫?山涧边上两只鹤在喝水,石头上野猴子在发狂。一堆堆像螺蛳一样的山峰排列起黛色,高高的山峰拥起翠绿摆弄着山间的雾气。 那个孙行者正在看山景,突然听到芳草坡前头有人在说话。他就轻手轻脚地悄悄走过去,躲到石崖下头,偷偷看。原来是三个妖怪,坐在地上:上头那个是个黑大汉,左边下头是个道士,右边下头是个白衣秀才,都在那里高谈阔论。说的是弄炉子安鼎,拿沙子炼汞,白雪黄芽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正说到中间,那个黑大汉笑着说:“后天是我的生日,两位可不可以来耍一哈?”白衣秀才说:“年年都跟大王去寺庙,今年哪有不来的道理?”黑大汉说:“我昨天晚上得了个宝贝,名字叫锦襕佛衣,确实是个好耍的东西。我明天就拿它来做寿礼,大摆宴席,请各个山上的道士,庆贺佛衣,就叫佛衣会咋样?”道士笑着说:“妙!妙!妙!我明天先来拜寿,后天再来吃席。” 孙行者听到佛衣这话,肯定觉得是他的宝贝,他就忍不住冒火,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大声吼道:“我把你们这些贼妖怪!你们偷了我的袈裟,还要搞啥子佛衣会!赶紧给老子还回来!”喊一声“不准跑!”举起棒子朝脑壳上打下去,吓得那个黑大汉变成风跑了,道士驾着云也跑了,只把那个白衣秀才一棒打死,拖过来看,原来是一条白花蛇怪。干脆提起来,撕成五六截,直接钻进深山,去找那个黑大汉。转过尖尖的山峰,翻过险峻的山岭,又看到那陡峭的悬崖前头,耸起一座洞府,看到的是:烟霞飘飘,松柏森森。烟霞飘飘充满门,松柏森森绕着屋。桥是用枯树槎搭的,山峰顶上绕着薜萝。鸟儿衔着红蕊从云谷飞来,鹿踩过花丛走上石台。那门前经常催花开放,风送来花香。河边绿柳边有黄鹂在叫,岸边桃花边有粉蝶在翻。虽然这个旷野不咋个值得夸,但比蓬莱山下的景色还是要得。 孙行者走到门口,又看到两扇石门关得紧紧的,门上有一块横石板,上面清楚地写着六个大字,是“黑风山黑风洞”,马上就举起棒子,喊一声“开门!”里面有个看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你是哪个,敢来敲我们的仙洞?”孙行者骂道:“你个找死的东西!啥子地方,敢叫仙洞!仙字是你喊的?快点进去给你那个黑大汉说,叫他快点把老爷的袈裟送出来,饶你一窝的性命!”小妖赶紧跑到里面,报告说:“大王!佛衣会搞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要袈裟!”那个黑大汉被孙行者在芳草坡前追过来,刚刚关了门,还没坐安稳,又听到这话,心里想:“这个家伙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这么没得礼貌,他还敢在我的门口乱喊。”就说:“拿披挂!”收拾好了,拿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这个孙行者躲在门外,拿着铁棒,睁大眼睛看,只见那个妖怪长得确实凶险:碗子一样的铁盔闪着火漆的光,乌金铠甲亮晃晃的。黑色的罗袍罩着风兜袖子,黑绿的丝绦垂着穗子很长。手里拿着一杆黑缨枪,脚上穿着一双乌皮靴。眼睛一瞪金睛像闪电一样,正是山中的黑风大王。孙行者暗暗笑道:“这个家伙真的跟烧窑的一样,跟挖煤的没得区别!肯定是在这里刷炭过日子的,咋个一身这么黑哦?”那个妖怪大声吼道:“你是哪个和尚,敢在我这里这么大胆?”孙行者拿着铁棒,冲到面前,大喊一声:“莫废话!快点把你老外公的袈裟还回来!”那个妖怪说:“你是哪个寺庙的和尚?你的袈裟在哪里丢了,敢来我这里要?”孙行者说:“我的袈裟,在正北方观音院后面的方丈屋里放起的。就是因为那个院子失了火,你这个家伙,趁乱抢东西,偷了我的袈裟,还要搞佛衣会庆寿,还敢抵赖?快点还我,饶你性命!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把黑风山推倒,把黑风洞踩平,把你这一洞的妖怪,全部碾成渣渣!” 那个妖怪听了,呵呵冷笑说:“你这个家伙!原来昨天晚上的火是你放的!你在那个方丈屋上,行凶惹事,是我把一件袈裟拿了,你想咋个样!你是哪里来的?姓啥子叫啥子?有好大的本事,敢这么大口气!”孙行者说:“是你认不到你老外公!你老外公是大唐上国皇帝的御弟三藏法师的徒弟,姓孙,叫孙悟空行者。要是问老孙的本事,说出来让你魂都吓飞,死在眼前!”那个妖怪说:“我没见过你,有啥子本事,说来我听一哈。”孙行者笑着说:“我儿,你站好,仔细听好了!我:从小神通广大本事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养性修真熬日子,跳出轮回把命逃。一点诚心去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上有个老神仙,活了十万八千岁。老孙拜他当师父,给我指了一条长生路。他说身体里头有丹药,在外面找是白费力气。学到了大品天仙诀,要是没得根本就难熬。回光内照安心坐,身体里头日月坎离相交。啥子事都不想就清心寡欲,六根清净身体就结实。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也不远。三年没得漏洞就成了仙体,跟那些普通人不一样不受煎熬。十洲三岛随便耍,海角天涯转一圈。活该活三百多岁,就是升不到天上去。下到海里降伏龙真的有宝贝,才有了金箍棒一条。花果山前头当老大,水帘洞里聚起一群妖怪。玉皇大帝下圣旨,封我当齐天大圣极品高。几次大闹凌霄殿,几回偷王母娘娘的蟠桃。天兵十万来打我,层层密密都是枪刀。打退了天王回到天上,哪吒受伤带兵跑了。显圣真君会变化,老孙硬是跟他打个平手。道祖观音和玉帝,在南天门上看降妖。结果被老君帮一阵,二郎神抓我到天上去。把我绑在降妖柱上,马上叫神兵来砍我的脑壳。刀砍锤敲都不得坏,又喊雷来打火烧。老孙确实有本事,一点都不怕。送到老君炉里头炼,六丁神火慢慢煎熬。日子满了开炉我跳出来,拿着铁棒绕天跑。到处跑没得哪个挡得住,三十三天闹一哈。我佛如来用佛法,五行山压老孙的腰。整整压了五百年,幸好遇到三藏从唐朝来。我现在皈依正道去西方,转去雷音寺见佛祖。你去天下到处问一问,我是历代有名的第一妖!”那个妖怪听了笑着说:“你原来是那个闹天宫的弼马温嗦?”孙行者最烦别个喊他弼马温,听到这一声,心头大怒,骂道:“你这个贼妖怪!偷了袈裟不还,还来伤老爷!不准走!看棒!”那个黑大汉侧身躲过,拿起长枪,劈手就来迎战。这两家这场好打:如意棒,黑缨枪,两个人在洞口逞强。分心劈脸刺过去,着手臂照脑壳打。这个乱丢阴棍,那个急忙戳三枪。白虎爬山来抓,黄龙卧倒转身忙。喷出彩色的雾,发出亮光,两个妖怪本事大得很:一个是修正了的齐天大圣,一个是成了精的黑大王。这场在山里打架,就是为了袈裟闹得不好。那个妖怪跟孙行者打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慢慢的太阳到了正中间,那个黑大汉举起枪架住铁棒说:“孙行者,我们两个先收兵,等我吃了饭再来跟你打。”孙行者说:“你这个家伙,还算啥子汉子?好汉子,半天就要吃饭?像老孙在山脚下,压了五百年,也没喝过一点汤水,哪里会饿嘛?莫找借口,不准走!还我袈裟来,才让你去吃饭!”那个妖怪虚晃一枪,抽身进洞,关了石门,把小妖喊回来,还安排宴席,写请帖,请各个山上的魔王来开会。 第39章 行者再寻袈裟,巧变和尚入洞险被识破 孙行者攻打黑风洞的门打不开,也只有回到观音院。那个寺庙头的和尚些已经把那个老和尚埋了,都在方丈屋头服侍唐僧。早斋吃完了,又摆起上午斋,正在那儿添汤换水的时候,就看到孙行者从天上落下来。那些和尚些赶忙行礼,把孙行者接到方丈屋头,孙行者见到了三藏。三藏说:“悟空,你回来了,袈裟咋样了嘛?”孙行者说:“已经有了头绪了。还好没冤枉这些和尚,原来是黑风山那个妖怪偷了。我悄悄咪咪地去找他,看到他跟一个白衣秀才,还有一个老道士,坐在芳草坡前头摆龙门阵。那个妖怪也是个不打自招的货,他突然说后天是他的生日,要请那些妖怪来给他过生日,昨天晚上得了一件锦襕佛衣,要拿这个来做寿礼,搞个大宴会,叫做庆赏佛衣会。我冲上去一棒子打下去,那个黑大汉变成风跑了。那个道士也不见了,就把那个白衣秀才打死了,原来是一条白花蛇成精。我又赶忙追到他的洞口,喊他出来跟我打架。他已经承认了,是他拿了袈裟。打了半天,不分胜负。那个妖怪回洞头,说要吃饭,关起石门,不敢出来打了。我就回来看看师父,先给你报个信,现在已经晓得袈裟的下落了,不怕他不还我。” 那些和尚听到这话,合起手掌的合手掌,磕头的磕头,都念起“南无阿弥陀佛!今天找到了下落,我们才有活路哦!”孙行者说:“你们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拿到手,师父也还没出门。只有等拿到袈裟,让我师父好好地出门,才是你们的安稳日子;要是有一点点不好的事情,老孙可不是好惹的主儿!你们给我师父吃了好茶饭没得?给马喂了好草料没得?”那些和尚都满口答应说:“有!有!有!一点都不敢怠慢老爷。”三藏说:“你走了这半天,我已经喝了三次茶汤,吃了两顿斋饭了,他们都不敢慢待我。只是你还是要尽心尽力去把袈裟找回来。”孙行者说:“莫慌!既然有了下落,肯定能抓住那个家伙,把原物还给你。放心,放心!” 正说着的时候,上房的院主又弄了些素斋,请孙老爷吃。孙行者吃了一点,又驾起祥云,又去找袈裟。正走着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妖,左边腋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子,从大路走过来。孙行者估计匣子里头肯定有啥子信,举起棒子,一棒子打下去,那个小妖不禁打,一下就被打得像个肉饼一样,拖到路边,揭开匣子一看,果然是一封请帖。请帖上写着:“侍生熊罴磕头拜上,启禀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多次承蒙你的好处,感激得很。晚上看到起火遭灾,没来得及救护,想来仙机肯定没得其他害处。我偶然得了一件佛衣,想搞个文雅的聚会,恭敬地准备了花酒,邀请你过来欣赏。到时候,千万请你来一趟聊一聊。拜托了。提前两天写好。” 孙行者看到了,哈哈大笑着说:“那个老东西,死得一点都不冤枉!他原来跟妖怪勾结!怪不得他活了二百七十岁。肯定是那个妖怪传了他一些养气的小法子,所以才有这么长的寿命。老孙还记得他的样子,等我变成那个和尚,去他洞里头走一哈,看我的袈裟放在哪儿。要是得手了,马上拿回来,也省力。” 好厉害的孙大圣,念起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像那个老和尚一样,把铁棒藏起来,迈开步子,直接来到洞口,喊一声“开门!”那个小妖开了门,看到是这个样子,急忙转身报告说:“大王,金池长老来了。”那个妖怪大吃一惊说:“刚才派了个小的去送请帖,这个时候还没到那儿呢,咋个他来得这么快?肯定是小的没碰到他,肯定是孙行者喊他来要袈裟的。管事的,快把佛衣藏起来,莫让他看到。” 孙行者进了前门,看到那天井里头,松树和竹子交相辉映,桃树和李树争奇斗艳,一丛丛花开放,一簇簇兰花飘香,也是个好地方。又看到二门上有一副对联,写着:“静悄悄地隐居在深山里头没得世俗的烦恼,悠闲地住在仙洞里头快乐得很。”孙行者心里想:“这个家伙也是个脱离了污垢和尘世、晓得命运的怪物。”进了门,再往前走,走到三层门里头,都是些画着图案的房梁,明亮的窗户彩色的门户。只见那个黑大汉,穿着黑绿纻丝袢袄,罩着一件鸦青花绫披风,戴着一顶乌角软巾,穿着一双麂皮皂靴,看到孙行者进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巾,走下台阶迎接说:“金池老友,好久没见了。请坐,请坐。”孙行者按照礼节相见,见完了坐下,坐定了就上茶。喝完茶,妖怪欠身说:“刚才有个小信送过去,后天聚一哈,为啥子老友今天就来了呢?”孙行者说:“我正好来拜访,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你的信,看到有佛衣雅会,所以急忙跑过来,想看一看。”那个妖怪笑着说:“老友你搞错了。这个袈裟本来是唐僧的,他在你那儿住,你咋个没看到,反而来我这儿看?”孙行者说:“贫僧借来的,因为晚上还没来得及打开看,没想到被大王你拿走了,又被火烧了荒山,丢了东西。那个唐僧的徒弟,又有点凶,忙乱当中,到处都找不到。原来是大王你的福气收来的,所以专门来看看。” 正说着的时候,只见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告说:“大王!坏事了!送请帖的小的,被孙行者打死在大路旁边,他拿着经变成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了!”那个妖怪听到这话,心里想:“我说那个长老咋个今天就来了,又来得这么快,果然是他!”急忙跳起来,拿过枪,就刺孙行者。孙行者从耳朵里头急忙抽出棍子,现出原形,架住枪尖,在他那个中厅里头跳出来,从天井里头,打到前门外头,吓得洞里头的妖怪些都吓破了胆,家头的老的小的都吓得没了魂。这场在山头的打斗,比上次更不一样。好凶哦:那个猴王胆子大冒充和尚,这个黑大汉心思灵隐藏佛衣。说话来来回回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得出错。袈裟想看没得办法看到,宝贝玄妙得很。小妖巡山说出坏事,老妖发怒显出神威。翻身打出黑风洞,枪和棒争来争去分辨是非。棒子架住长枪声音响亮,长枪迎着铁棒放出光芒。悟空的变化人间少有,妖怪的神通世上稀奇。这个想用佛衣来庆寿,那个没得袈裟不得善罢甘休。这场苦战难分胜负,就是活佛下凡也解不开这个围。 他们两个从洞口打到山头上,从山头上打到云外头,吐出雾气喷出风,飞起沙子石头,一直打到太阳落山,不分胜负。那个妖怪说:“姓孙的,你莫打了。今天天黑了,不好再打了。你走,你走!等明天早上来,跟你决个生死。”孙行者喊:“儿莫跑!要打就像个打的样子,不能因为天黑就不打了。”看他没头没脑地,只管拿着棒子打过来,那个黑大汉又变成一阵清风,回到洞里头,紧紧关起石门不出来。 孙行者没得办法,只有也回到观音院,按下云头,喊一声“师父”。那个三藏眼巴巴地正望着他呢,突然看到他回来了,很高兴;又看到他手头没得袈裟,又害怕。问:“咋个这次还没得袈裟呢?”孙行者从袖子里头拿出一个请帖,递给三藏说:“师父,那个怪物跟这个死了的老东西,原来是朋友。他派一个小妖送这个请帖来,还请他去参加佛衣会。我就把那个小妖打死,变成那个老和尚,进他洞里头去,骗了一杯茶喝,想问他要袈裟看一看,他不肯拿出来。正坐着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啥子巡山的,走漏了消息,他就跟我打起来了。一直打到现在,不分上下。他看到天黑了,闪回洞里头,关起石门。老孙没得办法,也暂时回来。”三藏说:“你的本事跟他比咋样嘛?”孙行者说:“我也强不到好多,只打了个平手。”三藏才看了请帖,又递给院主说:“你师父莫不是也是妖怪哦?”那个院主急忙跪下说:“老爷,我师父是人。就是因为那个黑大王修成了人道,经常来寺庙里头跟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一些养神养气的法子,所以以朋友相称。”孙行者说:“这伙和尚没得啥子妖气,他们一个个脑壳圆顶天,脚底板方踏地,就是比老孙胖些高些,不是妖怪。你看那个请帖上写着侍生熊罴,这个东西肯定是个黑熊成精。”三藏说:“我听古人说,熊跟猩猩差不多,都是兽类,他咋个能成精呢?”孙行者笑着说:“老孙也是兽类,还当了齐天大圣,跟他有啥子区别嘛?大概世间的东西,只要有九个窍的,都可以修行成仙。”三藏又说:“你刚才说他本事跟你平手,那你咋个得胜,把我的袈裟拿回来呢?”孙行者说:“莫管,莫管,我有办法。” 第40章 悟空南海求菩萨,智取黑熊归正果 正搁到那儿商量起的,那些和尚就把晚些时候的斋饭摆起,请他们师徒几个吃了。唐三藏喊把灯点起,还是到前头的禅堂去歇瞌睡。那些和尚些都挨到墙、靠到壁,搭起些窝棚,各自睡下去,只把后头的方丈让给上下院主住。这个时候夜深人静,只看到:银河现出来影子,天空头没得灰灰。满天的星星亮闪闪的,河头的水浪没得印子。到处都没得啥子声音,山上的雀儿都看不到一只。河边上打鱼的火熄了,塔上头的佛灯也暗暗的。昨天晚上和尚敲钟打鼓响得很,今天晚上到处都是哭声。 这天晚上就在禅堂歇瞌睡。那个唐三藏心头想到袈裟,咋个睡得安稳嘛?突然翻个身看到窗外头有点亮晃晃的,赶忙爬起来喊:“悟空,天亮了,快点儿去找袈裟。”孙行者一下就跳起来,早就看到那些和尚站到起,端起汤水在那儿伺候起,孙行者说:“你们好生伺候我师父哈,老孙走了。”唐三藏从床上扯到他说:“你要去哪儿嘛?”孙行者说:“我觉得这个事情都是观音菩萨没得道理,她有这个禅院在这儿,受了这儿的人些的香火,还让那个妖精在旁边住起。我去南海找她,跟她摆一哈,喊她亲自去问那个妖精要袈裟还给我。”唐三藏说:“你这一去,好久回来嘛?”孙行者说:“时间短的话吃了饭就回来,时间长点晌午的时候就把事情办好了。那些和尚,要好生伺候起哈,老孙走了。” 说完就走了,一下就看不到影子了。没得好久,就到了南海,停下云头看,但看到:大海茫茫,水势连天。祥瑞的光罩到宇宙,好气象照到山川。千层雪浪吼得青霄都在响,万迭烟波白天头都在翻。水冲到四周围,浪滚得到处都是。水冲到四周围响得像打雷,浪滚得到处都是响得像打炸雷。不说水势,看哈中间。五颜六色朦朦胧胧的宝迭山,红黄紫皂绿和蓝。才看到观音的好地方,再看哈南海的落伽山。好地方哦!山峰高耸,顶都穿到虚空头去了。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风吹宝树,太阳照到金莲。观音殿的瓦是琉璃盖的,潮音洞的门是玳瑁铺的。绿杨影子头有鹦哥在说话,紫竹林头有孔雀在叫。罗纹石上头,护法神凶得很;玛瑙滩前头,木叉很雄壮。 这个孙行者看不完那些稀奇的景色,直接按到云头,到了竹林下头。早就有诸天来迎接说:“菩萨前头对大家说大圣变好了,很是宣扬了一番。现在保护唐僧,咋个得空到这儿来了哦?”孙行者说:“因为保护唐僧,路上碰到个事情,特意来见菩萨,麻烦给通报一哈。”诸天就到洞口去给菩萨说。菩萨喊进去,孙行者按照规矩走,到宝莲台下头拜了。菩萨问:“你来干啥子?”孙行者说:“我师父路过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的香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儿旁边住起,那个家伙偷了我师父的袈裟,我去要了好多次都不给,今天特意来问你要。”菩萨说:“你这个猴子,说话咋个这么没得规矩!既然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咋个来问我要嘛?都是你这个孽猴胆子大,把宝贝拿出来显摆,给那些小人看到了,你还又行凶,喊风发火,把我的留云下院烧了,还跑到我这儿来耍横!”孙行者看到菩萨说出这些话,晓得她晓得过去未来的事情,赶忙拜起说:“菩萨,求你饶了弟子的罪,确实是这样子的。就是恨那个怪物不肯把袈裟给我,师父又要念那个咒,老孙遭不住头疼,所以来求菩萨。望菩萨发慈悲之心,帮我去把那个妖精抓到,拿回袈裟我们好继续往西走。”菩萨说:“那个怪物有很多神通,也不得比你差。算了,看在唐僧的面子上,我跟你去一趟。”孙行者听到这话,谢恩又拜了一哈。马上就请菩萨出门,一起驾起祥云,很快就到了黑风山,从云头落下来,顺着路找那个洞。 正走起的,就看到那个山坡前头,走出来一个道士,手头拿个玻璃盘子,盘子头装起两粒仙丹,正往前走,遭孙行者撞个满怀,孙行者抽出棒棒,就朝脑壳上一棒,打得脑壳里头浆浆都流出来了,腔腔头血直往外飙。菩萨大惊说:“你这个猴子,还是这么歪!他又没偷你的袈裟,又跟你认不到,又没得啥子冤仇,你咋个就把他打死了嘛?”孙行者说:“菩萨,你认不到他。他是那个黑熊精的朋友。他昨天跟一个穿白衣服的秀才,都在芳草坡前头坐到摆龙门阵。后天是黑熊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佛衣会。今天他先来拜寿,明天来庆佛衣会,所以我认得到,肯定是今天来替那个妖怪上寿。”菩萨说:“既然是这样子说,那就算了嘛。”孙行者才去把那个道士提起来看,原来是一只苍狼。旁边那个盘子下头还有字,刻起的:凌虚子制。 孙行者看到,笑起说:“运气好!运气好!老孙也方便了,菩萨也省力了。这个怪叫做不打自招,那个怪今天遭了。”菩萨说:“悟空,这是啥子说法?”孙行者说:“菩萨,我悟空有一句话,叫做将计就计,不晓得菩萨肯不肯依我?”菩萨说:“你说。”孙行者说:“菩萨,你看这个盘子头是两粒仙丹,就是我们给那个妖魔的见面礼;这个盘子后头刻的四个字,说凌虚子制,就是我们跟那个妖魔的暗号。菩萨要是依我的话,我好给你出个主意,也就不用动刀动枪,也不用费力打仗,妖魔马上就倒霉,佛衣马上就出现;菩萨要是不依我的话,菩萨往西,我悟空往东,佛衣就当送出去了,唐三藏就白搞一趟。”菩萨笑起说:“你这个猴子嘴巴会说!”孙行者说:“不敢,只是一个主意。”菩萨说:“你这个主意咋个说?”孙行者说:这个盘子上刻那个凌虚子制,想来这个道士就叫凌虚子。菩萨,你要依我的话,就变成这个道士,我把这颗丹吃了一粒,再变一粒出来,稍微大点儿。菩萨你就捧起这个盘子里头两颗仙丹,去给那个妖怪祝寿,把这颗大点儿的拿给那个妖怪。等那个妖怪一口吞下去,老孙就在里头搞事情,他要是不肯把佛衣拿出来,老孙就把他的肚肠弄出来,也给他织一件出来。” 菩萨没得办法,只得也点了点头。孙行者笑起说:“咋样嘛?”那个时候菩萨就用广大的慈悲心,无边的法力,亿万的化身,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成了凌虚仙子: 穿起鹤氅仙风飘飘,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脸色苍老像松柏一样老,秀丽的颜色从古到今都没得。 来来去去没得个定处,就像那样子又有不同。 总归都是一个法子,只是隔了个邪身子。 孙行者看到说:“妙哦!妙哦!到底是妖精变的菩萨,还是菩萨变的妖精哦?”菩萨笑起说:“悟空,菩萨和妖精,都是一个念头。要是说本来的样子,啥子都没得。”孙行者心头一下子就悟了,转身就变成一粒仙丹: 在盘子头滚来滚去没得个定处,圆得很没得个方的。 三三和勾漏相合,六六跟少翁相应。 像瓦铄黄金的火焰,牟尼珠白天都在发光。 外面的铅和汞,不能随便拿来讨论。 孙行者变的那颗丹,始终是稍微大点儿。菩萨认到起,拿了那个玻璃盘子,直接走到妖洞门口看,果然是: 崖深洞险,云生在岭上头;柏树苍松树翠,风在林子头吹得飒飒响。崖深洞险,确实是妖怪邪物出没的地方人烟少;柏树苍松树翠,也可以让神仙真人在这儿隐居修道的情致多。山上有山涧,山涧头有泉水,潺潺的流水声像在弹古琴一样,就可以洗耳朵;崖上有鹿,林子头有鹤,幽幽的仙乐声在山间动起来,也可以赏心。这是妖怪神仙有分别降到菩提这儿,宏大的誓言无边垂下慈悲之心。 菩萨看了,心头暗喜说:“这个孽畜占了这个山洞,倒是也有点道的样子。”所以心头已经有了慈悲。 走到洞口,只见守洞的小妖些,都有点认得到说:“凌虚仙长来了。”一边传消息,一边接引。那个妖怪早就迎到二门道:“凌虚,麻烦你仙驾光临,我们这儿都有光彩了。”菩萨说:“小道敬献一粒仙丹,祝大王长寿。”他们两个拜完,才坐下来,又说起他昨天的事情。菩萨不回答,连忙拿起丹盘说:“大王,看哈小道的心意。”看准一粒大的,推给那个妖怪说:“愿大王长寿!”那个妖怪也推一粒,递给菩萨说:“愿跟凌虚子一起长寿。”让完了,那个妖怪才要吞,那个药顺到嘴一直滚下去。现出了本相,理起四平,那个妖怪滚到地上。菩萨现出本相,问妖怪要了佛衣,孙行者早就从鼻孔头出去了。菩萨又怕那个妖怪没得礼貌,就把一个箍儿,丢到那个妖怪脑壳上。那个妖怪爬起来,提起枪要刺,孙行者、菩萨早就飞到空中,菩萨把真言念起来。那个怪依旧头疼得很,丢了枪,在地上乱滚。半空中笑翻个美猴王,平地下滚坏个黑熊怪。 菩萨说:“孽畜!你现在可愿意皈依不?”那个妖怪满口说:“愿意皈依,只求饶命!”孙行者怕耽搁时间,想打,菩萨急忙拦住说:“不要伤他性命,我有用他的地方。”孙行者说:“这样的怪物,不打死他,还留他在啥子地方用嘛?”菩萨说:“我那落伽山后头,没得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孙行者笑起说: “确实是个救苦救难的慈悲尊神,一点灵性都不得损。要是老孙有这样的咒语,就念他娘千遍!这回儿就有好多黑熊,都让他们完蛋!”那个妖怪苏醒了好久,实在遭不住疼痛,只得跪在地下哀求说:“只要饶了性命,愿意皈依正果!”菩萨才落下祥瑞的光,又给他摩顶受戒,教他拿起长枪,跟到左右。那个黑熊才把一片野心今天定下来,无穷的顽性这个时候收起来。菩萨吩咐说:“悟空,你回去嘛。好生伺候唐僧,以后再不要偷懒生事。”孙行者说:“深深感谢菩萨远来,弟子还该送一送。”菩萨说:“不用送。”孙行者才捧起袈裟,磕头告别。菩萨也带起熊罴,直接回大海去了。有诗为证,诗说: 祥瑞的光雾凝起像金像,万道光彩缤纷实在值得夸。 普济世人垂下怜悯之心,遍观法界现出金莲。 今天来多半是为了传经的意思,这一去原本就没得啥子毛病。 降伏妖怪变成真的回到大海,佛门又得到锦袈裟。 第41章 行者降妖黑风洞,又遇高老庄怪婿 孙行者跟菩萨告别了,按到云头落下来,把袈裟挂到香楠树高头,抽出棒棒,打进黑风洞头。那个洞头哪点儿还有小妖嘛?原来是他们看到菩萨出现,把那个老妖怪降得在地上打滚,急忙忙地都跑散了。孙行者一哈子就开始凶起来,在他那几层门高头,都堆起干柴,前前后后,一起发火,把那个黑风洞烧成个红风洞,然后拿了袈裟,驾起祥瑞的光,转回来直接朝北方走。 话说那个唐三藏看到孙行者紧到不回来,心头很疑惑,不晓得是请菩萨没请到,不晓得是孙行者找借口跑了,正在那儿乱猜乱想的时候,就看到半空中彩色的雾亮闪闪的,孙行者突然落到台阶前头,喊:“师父,袈裟来了。”唐三藏高兴得很,那些和尚些也没得哪个不欢喜,说:“好了!好了!我们的性命,今天才算是保住了。”唐三藏接过袈裟说:“悟空,你早上走的时候,原来约好到吃了饭晌午的时候回来,咋个这个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才回来嘛?”孙行者就把请菩萨施展变化降妖怪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唐三藏听了,就摆起香案,朝到南方拜了一哈,说:“徒弟啊,既然有了佛衣,就快点儿收拾包裹走嘛。”孙行者说:“莫慌,莫慌。今天要黑了,不是走路的时候,等明天早上再走。”那些和尚些一起跪到起说:“孙老爷说得对。一方面天晚了,二方面我们有点心愿,现在幸好平安了,有了宝贝,等我们还了愿,请老爷散了福,明天早上再送你们往西走。”孙行者说:“就是,就是。”你看那些和尚,都把包包头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把火里头抢出来的剩下的钱财,各自拿出所有的,整顿了些斋饭供品,烧了些平安无事的纸,念了几卷消灾解厄的经。当天晚上事情就办完了。 第二天早上才把马匹打扮了,把行囊包裹好出门。那些和尚远远地送他们走了才回去。孙行者带路往前走,正是那春天暖和的时候,只看到: 草把白马的蹄印衬得软软的,柳树摇起金线样的枝条,露水亮晶晶的。桃花杏花满林子争到起艳丽,薜荔和女萝绕到路两旁精神得很。沙堤上太阳暖和,鸳鸯在睡觉,山涧头花香得很,蝴蝶很温顺。这样子秋天过了冬天完了春天都过了一半了,不晓得啥子时候才能走完得到真经。 师徒几个走了五七天的荒路,突然有一天天色要黑了,远远地看到一个村子人家。唐三藏说:“悟空,你看那边有个山庄离得近,我们去借宿一晚上,明天再走要得不?”孙行者说:“等老孙去看一下是好是坏,再决定咋个办。”那个师父拉住缰绳,这个孙行者定睛一看,真的是: 竹篱笆密密麻麻的,茅草屋重重叠叠的。参天的野树对着门,弯曲的溪水、小桥映到屋门口。路边的杨柳绿油油的很安逸,园子头的花开得香得很。这个时候夕阳西下,到处的山林头鸟雀在闹麻麻地叫;晚上的炊烟从灶头冒出来,条条路高头牛羊在转来转去。又看到吃饱了的鸡和猪在屋角角头睡瞌睡,喝醉了的邻居老头唱歌走过来。 孙行者看了说:“师父走嘛,肯定是一个好人家的村子,正好可以借宿。”那个长老催动白马,早早地就到了街口子上。又看到一个年轻娃儿,脑壳上头包起棉布,身上穿起蓝袄子,拿把伞背个包,把裤脚扎起,脚底下踏到一双三耳草鞋,雄赳赳地走出街忙起走。孙行者顺手一把扯到起说:“去哪儿嘛?我问你个消息:这儿是啥子地方?”那个人只管使劲挣,嘴巴头嚷起说:“我庄上没得人,就我一个咋个好回你的话嘛?”孙行者陪到笑起说:“施主莫生气,给别个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你就给我说说地名有啥子坏处嘛?我也可以给你解哈烦恼。”那个人挣不脱,气得乱跳说:“倒霉!倒霉!在屋头受家长的气受够了,又碰到这个光头,受他的气!”孙行者说:“你有本事,把我的手劈开,你就可以走了噻。”那个人左扭右扭,咋个扭得动嘛,就像被一把铁钳子夹住一样,气得他丢了包袱,撇了伞,两只手像下雨一样来抓孙行者。孙行者一只手扶到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个人,不管他咋个折腾,就是抓不到孙行者。孙行者更加不放,急得像打雷一样爆躁。唐三藏说:“悟空,那儿不是有人来了嘛?你再问那个人就是了,一直扯到他干啥子嘛?放他走嘛。”孙行者笑起说:“师父不晓得,要是问了别个没得意思,必须问他,才有搞头。” 这个人没得办法,只有把实情说出来:“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字叫高才。我那个太公有一个女儿,二十岁,还没嫁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那个妖怪当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高兴,说女儿招了个妖精,不是个长久的办法,一方面败坏家门,二方面没得亲家来往,一直想把这个妖精退了。那个妖精哪点儿肯退嘛,还把女儿关到他后头的房子头,都有半年了,再没放出来跟屋头的人见面。我太公给了我几两银子,喊我去找法师,来拿那个妖怪。我这些天都没歇过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没得用的和尚,脓包道士,降不住那个妖精。刚才还骂了我一场,说我不会办事,又给了我五钱银子当盘缠,喊我再去请好的法师来降他。没想到碰到你这个灾星扯到起,耽误了我走路,所以里外受气,我没得办法,才跟你喊。不想你还有些本事,我挣不脱你,所以才说这些实情。你放我走嘛。”孙行者说:“你运气好,我有事情做,这才是正好的事情。你也不用走很远,莫浪费了银子。我们不是那些没得用的和尚,脓包道士,其实有点本事,惯会拿妖怪。这正好一方面照顾郎中,二方面又医得好眼睛,麻烦你回去给你家主人说一哈,就说我们是东土皇帝派下来的御弟圣僧去西天拜佛求经的,擅长降妖捉怪。”高才说:“你莫哄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要是哄了我,没得啥子本事,拿不住那个妖精,不是又连累我来受气嘛?”孙行者说:“保证不得耽误你。你把我引到你家门前头去。”那个人也没得办法,真的提起包袱,拿起伞,转身走回去,带他们师徒几个到门前头说:“二位长老,你们在马台高头稍微坐一哈,等我进去给主人说一声。”孙行者才放了手,放下担子牵起马,师徒几个坐到门旁边等到起。 那个高才进了大门,直接往中堂上走,正好碰到高太公。太公骂起说:“你这个瓜娃子,咋个不去找人,又回来干啥子?”高才放下包和伞说:“给主人说一声,我才走到街口,突然碰到两个和尚:一个骑马,一个挑担子。他扯到我不放,问我去哪儿。我再三没给他说,他缠得我没得办法,脱不到手,就把主人的事情,一一给他说了。他高兴得很,要给我们拿那个妖怪。”高老问:“是哪儿来的?”高才说:“他说是东土皇帝派下来的御弟圣僧,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太公安:“既然是远来的和尚,怕是真有点本事。他现在在哪儿嘛?”高才说:“现在门外面等到起的。” 那个太公急忙换了衣服,跟高才出来迎接,喊一声“长老”。唐三藏听到,急忙转过身,早就到了面前。那个老头戴一顶乌绫头巾,穿一件葱白蜀锦衣,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系一条黑绿绦子,出来笑嘻嘻地迎接,就喊:“二位长老,作个揖。”唐三藏回了礼,孙行者站到起不动。那个老头看到他相貌凶得很丑得很,就不敢跟他作揖。孙行者说:“咋个不跟老孙打招呼嘛?”那个老头有点害怕,喊高才说:“你这个娃儿不是要整死我哦?屋头现有一个丑头怪脑的女婿打发不走,咋个又引这个雷公来害我嘛?”孙行者说:“老高,你空长了那么大的年纪,还不懂事!要是只看相貌取人,肯定搞错了。我老孙丑是丑,但是有点本事,给你家抓住妖精,捉到鬼魅,拿住你那个女婿,还你女儿,就是好事,何必一直说相貌嘛!”太公听到说,战战兢兢的,只有强打精神,喊一声“请进”。这个孙行者看到人家请,才牵起白马,喊高才挑起行李,跟唐三藏进去。他也不管好不好,就把马拴到敞厅的柱子高头,扯过一张退光漆的交椅,喊唐三藏坐下。他又扯过一张椅子,坐到旁边。那个高老说:“这个小长老,还有点随便。”孙行者说:“你要是肯留我住半年,那才叫随便。” 坐下来,高老问:“刚才我那个娃儿说,二位长老是从东土来的?”唐三藏说:“就是。贫僧奉朝廷的命令去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庄,特意借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走。”高老说:“二位原来是借宿的,咋个说会拿妖怪嘛?”孙行者说:“因为是借宿,顺便拿几个妖怪耍一哈。问一哈府上有好多妖怪?”高老说:“天老爷哦!还吃得有好多嘛!就这一个妖怪女婿,都够把他折腾惨了!”孙行者说:“你把那个妖怪的来龙去脉,有好大的本事,从头到尾给我说一哈,我好给你拿他。”高老说:“我们这个庄上,从古到今,也不晓得有啥子鬼鬼祟祟、邪魔作怪的。只是我倒霉,没得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大的叫香兰,二的叫玉兰,三的叫翠兰。那两个从小就许配给本庄的人家,只有小的那个,要招个女婿,指望他跟我一起过日子,做个养老女婿,撑门立户,做活当差。没想到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儿倒也长得周正,他说是福陵山上的人家,姓猪,上没得父母,下没得兄弟,愿意给人家做女婿。我看到是这么一个没得牵挂的人,就招了他。一进门的时候,倒也勤快: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庄稼,不用刀杖。早出晚归,其实也还好,就是有一件事,会变嘴脸。”孙行者说:“咋个变嘛?”高老说:“才来的时候,是一个黑胖汉,后来就变成一个长嘴巴大耳朵的呆子,脑壳后头还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得吓人,脸就像个猪的样子。胃口也大得很: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上吃点心,也要百十个烧饼才够。还好喜欢吃素,要是再吃荤酒,就是我这些家业田产之类的,不上半年,就吃得干干净净!”唐三藏说:“因为他能干,所以吃得。”高老说:“吃还是小事,他现在又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吓得我一家人还有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又把那个翠兰小女关在后头的房子头,都有半年了,也没见过面,不晓得死活咋样。所以晓得他是个妖怪,要请个法师来把他赶走,赶走。”孙行者说:“这个有啥子难的?老头儿你放心,今天晚上肯定给你拿住,喊他写个退亲的文书,还你女儿,要得不?”高老大喜说:“我招了他不打紧,坏了我好多名声,疏远了我好多亲戚。只要能拿住他,要啥子文书嘛?就麻烦给我除了根算了。”孙行者说:“容易,容易!晚上的时候,就晓得好不好了。” 老头儿高兴得很,才喊人擦桌子摆椅子,摆起斋饭供品。吃完斋饭天要黑了,老头儿问:“要啥子兵器?要好多人跟到起?早点准备好。”孙行者说:“兵器我自己有。”老头儿说:“二位只是那根锡杖,锡杖咋个打得过妖精嘛?”孙行者从耳朵头拿出一个绣花针来,捻到起在手头,迎风晃了一哈,就是碗口那么粗的一根金箍铁棒,对着高老说:“你看这条棍子,比你家兵器咋样?打得过这个妖怪不?”高老又说:“既然有兵器,要不要人跟到起嘛?”孙行者说:“我不用人,只是要几个年纪大品德好的老头儿,陪我师父坐到起闲摆龙门阵,我好撇下他们走。等我把那个妖精拿来,当着大家的面取供词,给你除了根算了。”那个老头儿就喊家僮,请了几个亲戚朋友。一会儿都到了,见了面完了,孙行者说:“师父,你放心坐好,老孙走了。” 你看他捏到棒棒,扯到高老说:“你带我去后头房子头妖精住的地方看一哈。”高老就带他到后宅门前头,孙行者说:“你去拿钥匙来。”高老说:“你先看一哈,要是用得钥匙,就不请你了。”孙行者笑起说:“你那个老头儿,年纪大了,还不晓得耍。我把这话哄你一哈,你还当真了。”走上前,摸了一哈,原来是铜汁灌的锁。气得他把金箍棒一捣,捣开门扇,里面黑洞洞的。孙行者说:“老高,你去喊你女儿一声,看她在不在里面。”那个老头儿硬起胆子喊:“三姐姐!”那个女儿听出来是她父亲的声音,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说:“爹爹,我在这儿的。”孙行者闪起金睛,朝黑影头仔细看,你说她啥子样子嘛?只看到: 头发乱蓬蓬的没得人梳,脸也没洗都是灰。一片好心还是跟原来一样,十分娇态却很衰败。嘴唇没得一点血色,腰杆弯弯的靠到起。愁眉苦脸的,眉毛淡淡的,瘦得很,声音也低低的。 她走出来看到高老,一把扯到起,抱到脑壳大哭。孙行者说:“莫哭!莫哭!我问你,妖怪去哪儿了嘛?”女子说:“不晓得去哪儿了。这些时候,天亮就走,天黑才回来,云云雾雾的,来回不晓得去哪儿了。因为晓得父亲要赶走他,他也经常防备,所以早上走晚上回来。”孙行者说:“不消说了,老头儿,你带你女儿到前头房子头,慢慢摆龙门阵,让老孙在这儿等他。他要是不来,你莫怪我;他要是来了,肯定给你除根。”那个高老高高兴兴的,把女儿带起走前头去了。 孙行者就使神通,摇身一变,变得就跟那个女子一个样,一个人坐到房子头等那个妖精。没得好久,一阵风来了,真的是走石飞砂。好风: 一开始的时候微微荡荡的,后来就渺渺茫茫的。 微微荡荡的时候乾坤都很大,渺渺茫茫没得阻碍。 折花断柳比塞麻还凶,倒树摧林就像拔菜一样。 翻江搅海鬼神都愁,裂石崩山天地都觉得怪。 衔花的麋鹿找不到路,摘果子的猴子迷了路。 七层铁塔碰到佛头,八面幢幡伤到宝盖。 金梁玉柱从根根儿头摇起来,房上的瓦飞起来就像燕子块块。 划船的梢公许起愿,开船忙起把猪羊拿来祭神。 当坊的土地放弃祠堂,四海的龙王朝到上头拜。 海边撞坏夜叉的船,长城刮倒半边。 第42章 行者智斗猪刚鬣,云栈洞收八戒归队 那阵狂风刮过之后,就看到半空中来了一个妖精,确实长得丑得很:脸黑毛短,嘴巴长耳朵大,穿一件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孙行者暗暗笑起说:“原来是这个事情!”好个孙行者,不迎上去,也不问他,就躺到床上装病,嘴巴头哼哼唧唧个不停。那个妖怪不晓得真假,走进房间,一把搂住,就要亲嘴。孙行者暗暗笑起说:“真的要来弄老孙哦!”马上使个拿法,托到那个妖怪的长嘴巴,叫做个小跌。猛地一摔,把他摔到床下去了。那个妖怪爬起来,扶到床边说:“姐姐,你今天咋个有点怪我喃?怕是我来得迟了哇?”孙行者说:“不怪!不怪!”那个妖怪说:“既然不怪我,咋个把我摔一跤喃?”孙行者说:“你咋个这么小家子气,就搂到我亲嘴?我因为今天有点不舒服,要是平常好的时候,就起来开门等你了。你可以脱了衣服睡。”那个妖怪不晓得啥子意思,真的就去脱衣服。孙行者一下跳起来,坐到净桶上。那个妖怪还是又到床上来摸一把,摸不到人,喊到:“姐姐,你去哪儿了嘛?把衣服脱了睡噻。”孙行者说:“你先睡,等我去解个手回来。”那个妖怪果然先脱了衣服上床。孙行者突然叹口气,说声“运气差哦!”那个妖怪说:“你恼啥子嘛?运气咋个就差了喃?我到了你家,虽然吃了些茶饭,但是也没白吃你的嘛:我也给你家扫过地、通了沟,搬过砖、运过瓦,筑过土、打过墙,耕过田、耙过地,种过麦、插过秧,创家立业。现在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季有花果吃,八节有蔬菜煮来吃,你还有啥子不称心的地方嘛,这么唉声叹气的,说啥子运气差哦?”孙行者说:“不是这么说的。今天我的父母,隔到墙,扔砖头瓦片,使劲打我骂我。”那个妖怪说:“他们打骂你咋子嘛?”孙行者说:“他们说我跟你做了夫妻,你是他们门下一个女婿,一点礼数都没得。你这么个丑嘴脸的人,又认不到姨夫,又见不到亲戚,又不晓得你云来雾去的,到底是啥子人家,姓啥子叫啥子,败坏他们的好名声,玷污他们的门风,所以这么打骂,所以我才烦恼。”那个妖怪说:“我虽然有点丑,要是想俊点,也不难。我刚来的时候,就跟他们讲过,他们愿意了才招的我,今天咋个又说起这话!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所以姓猪,官名叫猪刚鬣。他们要是再来问你,你就把这话跟他们说就是了。” 孙行者暗暗高兴说:“那个妖怪还老实,不用动刑,就交代得这么清楚。既然有了地方姓名,不管咋个都要拿住他。”孙行者说:“他们要请法师来拿你哦。”那个妖怪笑起说:“睡你的觉!睡你的觉!莫理他!我有天罡数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啥子法师、和尚、道士嘛?就是你老子有诚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来,我也跟他认识,他也不敢把我咋子。”孙行者说:“他们说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姓孙的齐天大圣,要来拿你哦。”那个妖怪听到这个名头,就有三分害怕说:“既然这么说,我走了算了,两口子做不成了。”孙行者说:“你咋个就要走喃?”那个妖怪说:“你不晓得,那个闹天宫的弼马温,有点本事,只怕我弄不过他,丢了名头,不像样子。”他套上衣服,开了门,往外就走,被孙行者一把扯住,把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现出原身,喝到:“好妖怪,往哪儿走!你抬头看看我是哪个?”那个妖怪转过眼睛来看,看到孙行者露出牙齿、咧起嘴,火眼金睛,毛脸,就像个活雷公一样,吓得他手麻脚软,“划剌”一声,挣破了衣服,化成狂风跑了。孙行者急忙上前,抽出铁棒,朝风打了一下。那个妖怪化成万道火光,直接转回到自己的山上去了。孙行者驾起云,跟到后面追来,喊到:“往哪儿走!你要是上天,我就追到斗牛宫!你要是入地,我就追到枉死狱!” 那个妖怪的火光在前面跑,这个孙大圣的彩霞跟到后面追。正走起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座高山,那个妖怪把红光聚起来,现出本相,撞进洞里,拿出一柄九齿钉钯来打。孙行者喊一声说:“妖怪!你是从哪儿来的邪魔?咋个晓得我老孙的名号?你有啥子本事,老老实实交代,我就饶你性命!”那个妖怪说:“是你也不晓得我的手段!上前来站好,我说给你听:我从小生来心性笨,贪耍偷懒没得个完。从来没养性修真,糊里糊涂混日子。忽然有一天碰到真仙,就坐下来摆龙门阵。他劝我回心转意莫堕落,不然伤生造孽多得很。要是有一天寿命到了,八难三途后悔都来不及。听了他的话我就想修行,听了他的话我就求妙诀。有缘马上拜他为师,他给我指天关地阙。得了九转大还丹,日夜不停修炼。上到头顶泥丸宫,下到脚板涌泉穴。流转肾水到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婴儿姹女配阴阳,铅汞相投分日月。离龙坎虎调和好,灵龟吸尽金乌血。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功成圆满就飞升,天仙一对对来迎接。脚下彩云生起来,身轻体健朝金阙。玉皇摆宴会群仙,各自按品级排班列。封我做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只因为王母开蟠桃会,在瑶池请众客。那个时候我喝醉了,东倒西歪乱耍。逞威风闯进广寒宫,风流仙子来迎接。看到她容貌迷人,以前的凡心又起来了。一点尊卑都没得,扯到嫦娥要陪睡。再三再四她不答应,东躲西藏我不高兴。色胆包天喊得凶,差点震倒天关阙。纠察灵官奏玉皇,那天我运气差。广寒宫被围得水泄不通,进退无路难得跑。结果被诸神抓住我,酒在心头还不害怕。押到灵霄见玉皇,按律该判死刑。多亏太白金星,出来求情说好话。改判重打二千锤,打得皮开肉绽骨头都要断。放生被贬出天关,到福陵山下来安家。我因为有罪错投了胎,俗名叫猪刚鬣。”孙行者听了说:“你这个家伙原来是天蓬水神下界,怪不得晓得我老孙的名号。”那个妖怪哼了一声说:“你这个骗上天的弼马温,当年惹祸的时候,不晓得连累我们好多,今天又来这儿欺负人!不要无礼,吃我一钯!”孙行者咋个可能留情嘛,举起棒,当头就打。他们两个在那半山之中黑夜里打斗。好凶哦:孙行者的金睛像闪电,妖怪的环眼像银花。这个嘴巴喷彩雾,那个嘴巴吐红霞。吐出红霞昏暗的地方都亮了,喷出彩雾晚上都有光彩。金箍棒,九齿钯,两个英雄确实厉害:一个是大圣来到凡间,一个是元帅降到天涯。那个因为没了威仪成了怪物,这个幸好逃脱苦难拜了僧家。钯打出去像龙伸爪子,棒迎上去像凤穿花。那个说你破坏人家亲事就像杀父!这个说你强奸幼女就该抓!闲言碎语,乱哄哄的,来来往往棒架钯。看看打到天亮,那个妖怪两个膀子觉得酸麻。 他两个从二更天的时候,一直打到东方发白。那个妖怪打不赢,败阵跑了,还是又化成狂风,直接回到洞里,把门紧紧关起,再也不出来。孙行者在这个洞门外看到有一座石碑,上面写起“云栈洞”三个字,看到那个妖怪不出来,天又大亮了,心里想:“怕师父等得着急,先回去见他一下,再来捉这个妖怪也不迟。”随到踏到云点一下,很快就到了高老庄。 话说唐三藏跟那些老人谈古论今,一晚上没睡。正想到孙行者还没回来,就看到天井里头,突然站起孙行者。孙行者收起铁棒,整理好衣服上厅,喊到:“师父,我回来了。”吓得那些老人一起跪下。谢到说:“辛苦!辛苦!”唐三藏问:“悟空,你去了这一晚上,把妖精抓到哪儿了嘛?”孙行者说:“师父,那个妖怪不是凡间的邪祟,也不是山间的怪兽。他本来是天蓬元帅下凡,只是因为投错了胎,嘴脸像个野猪样子,其实灵性还在。他说以相貌为姓,叫猪刚鬣。是老孙从后宅里头抽出棒就打,他化成一阵狂风跑了。被老孙借风一棒,他就化成一道火光,直接转到他那个山洞里头,拿出一柄九齿钉钯,跟老孙打了一晚上。刚才天要亮了,他害怕打不赢就跑了,把洞门关起不出来。老孙还想打开那个门,跟他见个高低,怕师父在这儿担心盼望,所以先回来报个信。” 说完,那个高太公上前跪下说:“长老,实在没办法,你虽然把他赶走了,他等你走了又回来,咋个办嘛?干脆麻烦你把他抓住,除了根,才没得后患。我老汉不敢怠慢,肯定有重谢:把这家财田地,喊众亲友写文书,跟长老平分。只是要斩草除根,莫要坏了我高家的好名声。”孙行者笑起说:“你这个老头儿不晓得分寸。那个妖怪也跟我说过,他虽然胃口大,吃了你家些茶饭,但是他给你干了好多好事。这几年挣了好多家当,都是他的功劳。他又没白吃你东西,你为啥子要赶他走嘛。据他说,他是一个天神下凡,给你家干活,又没害你家女儿。想这么一个女婿,也门当户对,也没咋个坏了家声,辱没了行为,真的留到他也可以嘛。”高太公说:“长老,虽然不伤风化,但是名声不好听。动不动人家就说,高家招了一个妖怪女婿!这话让人咋个受得了嘛?”唐三藏说:“悟空,你既然跟他打了一场,干脆跟他做个了断,才看得出有始有终。”孙行者说:“我刚才试他一下耍,这次去肯定把他拿来给你们看,莫忧愁。”喊到:“高太公,你好生伺候我师父,我走了。” 说完就没影子了,跳到那个山上,来到洞口,一顿铁棍,把两扇门打得稀烂,嘴巴头骂到:“那个吃糠的憨货,快点出来跟老孙打嘛!”那个妖怪王气喘吁吁地睡在洞里,听到打得门响,又听到骂吃糠的憨货,他气得遭不住,只有拖着钯,振作精神,跑出来,厉声骂到:“你这个弼马温,实在是懒!跟你有啥子相干,你把我大门打破?你去看看律条,打进大门进去,该判个杂犯死罪!”孙行者笑起说:“这个呆子!我就打了大门,还有个说法。像你强占人家女子,又没得三媒六证,又没得些茶红酒礼,该判个真犯斩罪!”那个妖怪说:“先莫说了,看老猪这钯!”孙行者用棒抵住说:“你这钯怕是给高老家做园子、种地、种菜的嘛?有啥子好怕你的!”那个妖怪说:“你认错了!这钯哪是凡间的东西嘛?你听我给你说:这是用神冰铁锻炼的,打磨得光亮得很。老君亲自抡锤子,荧惑星亲自加炭屑。五方五帝用心思,六丁六甲费周折。做成九齿玉垂牙,铸成双环金坠叶。身上装饰按六曜排五星,身体按四季八节来。短长上下定乾坤,左右阴阳分日月。六爻神将按天条,八卦星辰依斗列。名叫上宝沁金钯,献给玉皇镇丹阙。因为我修成大罗仙,为我养成长生客。封我做元帅号天蓬,钦赐钉钯当御节。举起来有烈焰和毫光,落下去有猛风飘瑞雪。天曹神将都吃惊,地府阎罗心胆怯。人间哪有这样的兵器,世上更没得这样的铁。随身变化随心意,任意翻腾按口诀。带了好几年都没离身,陪了我几年天天都在。一天三顿饭都没丢过,晚上睡一觉也没撇下过。也曾经带去参加蟠桃会,也曾经带起去朝见玉帝。都是因为喝酒行凶,只因为仗势撒泼。上天贬我到凡间,下世让我造罪孽。在石洞里心邪吃过人,在高老庄因为喜欢成亲。这钯下到海里能掀翻龙鼍窝,上到山上能抓碎虎狼穴。其他兵器都不说了,只有我的钯最厉害。要打赢有啥子难的,赌斗求功不用说。不怕你铜头铁脑一身钢,钯到魂消神气泄!” 孙行者听了,收起铁棒说:“呆子莫吹牛!老孙把这头伸到这儿,你打一下,看能不能魂消气泄?”那个妖怪真的举起钯,使劲打过来,“扑”的一下,打出钯的火光焰焰,一点都没打到孙行者的头皮。吓得他手麻脚软,说:“好头!好头!”孙行者说:“你也不晓得。老孙因为闹天宫,偷了仙丹,盗了蟠桃,偷了御酒,被二郎神抓住,押到斗牛宫前,众天神用斧头砍、锤子敲,用刀砍、剑刺,火烧雷打,都没伤到分毫。又被太上老君拿了我去,放到八卦炉里头,用神火锻炼,炼出个火眼金睛,铜头铁臂。不信,你再打几下,看疼不疼?”那个妖怪说:“你这个猴子,我记得你闹天宫的时候,家住在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到现在好久都没听到你的消息了,你咋个跑到这儿来欺负我嘛?莫不是我老丈人去那儿请你来的?”孙行者说:“你老丈人没去请我。因为老孙改邪归正,弃道从僧,保护一个东土大唐皇帝派下来的御弟,叫三藏法师,去西天拜佛求经,路过高庄借宿,那个高老儿说起话来,就请我救他女儿,抓你这个吃糠的憨货!” 那个妖怪一听这话,丢了钉钯,唱个大喏说:“那个取经人在哪儿嘛?麻烦你引见引见。”孙行者说:“你要见他咋子嘛?”那个妖怪说:“我本来是观世音菩萨劝善,受了她的戒行,在这儿吃素,教我跟到那个取经人去西天拜佛求经,将功折罪,得个正果。教我等他,这几年都没听到消息。今天既然你是他徒弟,咋个不早点说取经的事情,只晓得凶巴巴的,上门来打我?”孙行者说:“你莫诡诈欺骗我,想找个脱身之计。要是真的要保护唐僧,一点都不假,你可以对天发誓,我才带你去见我师父。”那个妖怪“扑”的一下跪下,朝到天空像舂米一样磕头,只管磕头说:“阿弥陀佛,南无佛,我要是不是真心实意,就让我犯天条,被劈成万段!”孙行者看到他赌咒发誓,说:“既然这样,你点把火来把你这住处烧了,我才带你去。”那个妖怪真的搬些芦苇荆棘,点起一把火,把那个云栈洞烧得像个破瓦窑,对孙行者说:“我现在没得牵挂了,你带我去嘛。”孙行者说:“你把钉钯给我拿到。”那个妖怪就把钯递给孙行者。孙行者又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马上就变成一条三股麻绳,走过来,把那个妖怪的手背绑起剪了。那个妖怪真的把手背到后面,随便他咋个绑。孙行者又揪到他耳朵,拉到他,喊到:“快走!快走!”那个妖怪说:“轻点儿嘛!你的手重,揪得我耳根子疼。”孙行者说:“轻不得,顾不到你!常言说,好猪要恶拿。只有见到了我师父,确实有真心,才放你。”他们两个半云半雾的,直接转到高家庄来。 第43章 八戒归队拜师父,浮屠山遇乌巢禅师 没得好久,就到了庄前。孙行者捏到他的钯,揪到他的耳朵说:“你看那个厅堂上头坐起的是哪个?是我师父噻。”那个高氏的那些亲友跟老高,突然看到孙行者把那个妖怪背绑起、揪到耳朵走来,一个个高兴得很,迎到天井里头,说:“长老!长老!他正是我家的女婿!”那个妖怪走上前去,双膝跪到起,背到起手对唐三藏磕头,大声喊:“师父,弟子有失远迎,早晓得是师父住在我老丈人屋头,我就来拜见,咋个又遭了这么多波折嘛?”唐三藏说:“悟空,你咋个把他弄来拜我喃?”孙行者这才放了手,拿钉钯的柄柄儿打那个妖怪,喝到:“呆子!你说噻!”那个妖怪就把菩萨劝他从善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唐三藏高兴得很,就喊:“高太公,拿个香案来用一哈。”老高急忙抬出香案。唐三藏洗了手点上香,朝到南方拜,说:“多谢菩萨的圣恩!”那几个老头儿也一起添香拜。拜完了,唐三藏上厅高坐,喊:“悟空,放了他的绳子。”孙行者才把身子抖了一抖,收了神通,那个妖怪身上的绑绳自然就解开了。那个妖怪又重新拜唐三藏,愿意跟到往西去。又跟孙行者拜了,因为孙行者先进门当师兄,那个妖怪就喊孙行者师兄。唐三藏说:“既然跟到我做好事,要当徒弟,我给你起个法名,早晚好喊你。”那个妖怪说:“师父,我是菩萨已经给我摩顶受戒了,起了法名,叫猪悟能。”唐三藏笑起说:“好!好!你师兄叫悟空,你叫悟能,其实是我佛门中的宗派。”悟能说:“师父,我受了菩萨的戒行,断了五荤三厌,在我老丈人屋头吃素,更没动过荤。今天看到师父,我开荤算了噻。”唐三藏说:“不得行!不得行!你既然不吃五荤三厌,我再给你起个别名,喊你八戒。”那个呆子高高兴兴地说:“谨遵师命。”所以又喊他猪八戒。 高老看到这样子去邪归正,更加欢喜,就喊家僮安排酒席,酬谢唐僧。八戒上前扯到老高说:“爷爷,喊我老婆出来拜见公公伯伯,要得不?”孙行者笑起说:“贤弟,你既然入了佛门,当了和尚,从现在起,再莫提你那个老婆的话。世上只有火居道士,哪有火居和尚嘛?我们先来排哈坐次,吃顿斋饭,早点儿往西天赶路。”高老儿摆了桌席,请唐三藏坐上头,孙行者跟八戒,坐到左右两边,那些亲戚坐下面。高老把素酒打开,倒满一杯,敬了天地,然后递给唐三藏。唐三藏说:“不瞒太公说,贫僧是胎里就吃素,从小就不吃荤。”老高说:“因为晓得老师吃素,不敢弄荤菜。这个酒也是素的,喝一杯没得事。”唐三藏说:“也不敢喝酒,酒是我们和尚第一要戒的。”悟能慌起说:“师父,我自己吃素,但是没断酒。”孙悟空说:“老孙虽然酒量小,喝不到一坛,但是也没断酒。”唐三藏说:“既然这样,你们兄弟两个喝点素酒也罢,只是不准喝醉了误事。”于是他们两个接了第一杯酒。各人照旧坐下,摆下素斋,说不完那个杯盘丰盛,物品丰富。 师徒几个吃完酒席,老高拿一个红漆丹盘,拿出二百两散碎金银,送给三位长老当路上的费用;又拿三件绵布褊衫,当上衣。唐三藏说:“我们是行脚僧,遇到庄子就化缘吃饭,碰到地方就求斋饭,咋个敢收金银财帛嘛?”孙行者走上前,张开手,抓了一把,喊:“高才,昨天累到你引我师父,今天招了一个徒弟,没得东西谢你,把这些碎金碎银,就当带路费,拿切买草鞋穿。以后只要有妖精,多弄几个给我,还有谢你的地方。”高才接了,磕头谢赏。老高又说:“师父们既然不收金银,希望把这些粗布衣服收下,聊表心意。”唐三藏又说:“我出家人,要是收了一点贿赂,千世万劫都修不成正果。只是把席上吃不完的饼子果子,带些走当干粮就够了。”八戒在旁边说:“师父、师兄,你们不要就算了,我给他们家当了这几年女婿,就是挂脚粮也该有三石嘛。丈人啊,我的直裰,昨天晚上被师兄扯烂了,给我一件青锦袈裟,鞋子破了,给我一双新鞋子。”高老听到,不敢不给,马上买一双新鞋,拿一件褊衫,换下他原来的衣服。 那个八戒摇摇摆摆,对高老唱个喏说:“给丈母、大姨、二姨还有姨夫、姑舅那些亲戚说一声:我今天去当和尚了,来不及当面告辞,莫怪。丈人啊,你好生对待我老婆,只怕我们取不成经的时候,好回来还俗,照旧跟你当女婿过日子。”孙行者喝到:“憨货,莫乱说!”八戒说:“哥哦,不是乱说,只怕一时间有点差错,不是和尚误了事,老婆也误了娶,两边都耽搁了噻?”唐三藏说:“少扯闲话,我们早点儿走。”于是收拾了一担行李,八戒挑起;背起白马,唐三藏骑到;孙行者肩扛铁棒,在前面带路。一行三个人,辞别高老跟那些亲友,往西走了。有诗为证,诗说:满地烟霞树子高,唐朝和尚辛苦得很。饿了吃一钵千家饭,冷了穿千针一衲袍。意马心头莫放荡,心猿调皮莫乱喊。情和性定各种缘都合适,月满金华是伐毛。 三个人走进西路,走了一个月都很平稳。走过了乌斯藏界,突然抬头看到一座高山。唐三藏停下马,挥鞭子说:“悟空、悟能,前面山高,要仔细点,仔细点。”八戒说:“没得事。这座山叫浮屠山,山中有一个乌巢禅师,在这儿修行,老猪以前也见过他。”唐三藏说:“他有啥子本事嘛?”八戒说:“他倒也有点道行。他以前劝我跟他修行,我没去。”师徒几个说着话,没得好久,就到了山上。好山哦!只看到:山南边有青松碧桧,山北边有绿柳红桃。闹麻麻的,山禽对到起说话;舞翩翩的,仙鹤一起飞。香喷喷的,各种花颜色多样;青幽幽的,杂草万般奇特。山涧下头有滔滔绿水,山崖前头有朵朵祥云。真的是景致非常幽雅的地方,安静得看不到往来的人。 那个师父在马上远远地看,看到香桧树前头,有一个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猴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一起叫,玄鹤锦鸡都聚到起。八戒指到说:“那不是乌巢禅师!”唐三藏策马加鞭,一直到树底下。 话说那个禅师看到他们三个人来,马上离开巢穴,跳下树来。唐三藏下马拜,那个禅师用手搀起说:“圣僧请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八戒说:“老禅师,作个揖。”禅师惊讶地问:“你是福陵山猪刚鬣,咋个有这么大的缘分,能跟圣僧一起走嘛?”八戒说:“前年蒙观音菩萨劝善,愿意跟到他当徒弟。”禅师大喜说:“好,好,好!”又指到孙行者,问:“这位是哪个?”孙行者笑起说:“这个老禅咋个认得他,倒不认得我嘛?”禅师说:“因为少见噻。”唐三藏说:“他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禅师陪笑说:“失敬,失敬。” 唐三藏又拜,问西天大雷音寺还在哪个地方。禅师说:“远得很!远得很!只是路上虎豹多得很不好走。”唐三藏很诚恳地再问:“路途到底有多远嘛?”禅师说:“路途虽然远,终究有走到的一天,只是魔瘴难消除。我有《多心经》一卷,一共有五十四句,总共二百七十个字。要是遇到有魔瘴的地方,只要念这个经,自然就没得伤害。”唐三藏拜伏在地恳求,那个禅师就口头传授。经文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修行到深处般若波罗蜜多的时候,看到五蕴都是空的,能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和空没有区别,空和色也没有区别;色就是空,空就是色。受、想、行、识,也是这样。舍利子,所有的法都是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所以空中没有色,没有受、想、行、识,没有眼、耳、鼻、舌、身、意,没有色、声、香、味、触、法,没有眼界,乃至没有意识界,没有无明,也没有无明尽,乃至没有老死,也没有老死尽。没有苦寂灭道,没有智也没有得。因为没有所得,所以菩提萨埵。依靠般若波罗蜜多,所以心没有牵挂,没有牵挂,所以就没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达到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靠般若波罗蜜多,所以得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所以晓得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消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所以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就是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这个时候唐朝法师本来就有根源,耳朵听到一遍《多心经》,就能记住,到现在还流传。这是修真的总经,做佛的关键。 那个禅师传授了经文,踏到云光,要回乌巢去,被唐三藏又拉住请教,一定要问个西去的路程到底咋个样。那个禅师笑起说:路不难走,听我跟你说: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的地方多。要是遇到接天崖,放心莫害怕。走到摩耳岩,侧起脚走路。仔细黑松林,妖狐经常拦路。精灵满国城,魔主满山住。老虎坐堂,苍狼当主簿。狮象都称王,虎豹都当差。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个相识的,他晓得西去的路。 孙行者听到,冷笑说:“我们走,不用问他,问我就是了。”唐三藏还不晓得啥子意思,那个禅师化成金光,直接上乌巢去了。长老往上拜谢,孙行者心头大怒,举起铁棒朝上头乱打,只看到莲花生出万朵,祥瑞的雾护起千层。孙行者就算有搅海翻江的力气,也莫想挽到乌巢一根藤。唐三藏看到,拉住孙行者说:“悟空,这么一个菩萨,你打他的窝干啥子嘛?”孙行者说:“他骂了我们兄弟两个一顿就走了。”唐三藏说:“他讲的西天的路,哪点儿骂了你嘛?”孙行者说:“你咋个晓得?他说野猪挑担子,是骂的八戒;多年老石猴,是骂的老孙。你咋个解得这个意思嘛?”八戒说:“师兄莫生气。这个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的事情,只是看他说水怪前头遇这句话,不晓得灵不灵,饶了他算了。”孙行者看到莲花祥瑞的雾,靠近那个巢边,只有请师父上马,下山往西走。这一去:肯定人间清福少,导致山里灾魔多。 第44章 三众借宿遇怪风,黄风岭前路艰险 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 生灭到底由哪个决定,你个人好生辨别一哈。 既然都是自己的心决定的,何必听别个说嘛。 只需要下苦功夫,从铁里头扭出鲜血。 用绒绳穿到鼻子高头,挽起个虚空的结。 拴到无为树高头,莫让他调皮捣蛋。 莫把贼当成儿子,心法全部忘干净。 莫让他瞒到我,先给他一拳打穿。 现心也没得心,现法法也停了。 人牛看不到的时候,碧天光亮得很皎洁。 秋月一般圆,彼此难得分清楚。 这一篇偈子,是玄奘法师悟透了《多心经》,打开了门路,那个长老经常念经常记,一点灵光自然透出来。 再说他们三个,在路上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很快又到了夏天热得很的时候。只看到: 花谢了蝴蝶也没得情分了,树高头蝉叫得闹麻麻的。 野蚕做成茧火石榴开得好看,水池头新的荷叶长出来了。 那天正走起的时候,忽然天晚了,又看到山路旁边,有一个村子人家。唐三藏说:“悟空,你看那太阳落山像藏起个火镜,月亮升起来东海像出现个冰轮。幸好路边有一家人,我们去借宿一晚上,明天再走。”八戒说:“说得对,我老猪也有点饿了,去人家要点斋饭吃,有力气,好挑行李。”孙行者说:“这个恋家的家伙!你离开家几天,就开始抱怨!”八戒说:“哥哦,不像你这种喝风抽烟的人。我跟到师父这几天,经常饿半肚子,你晓得不嘛?”唐三藏听到说:“悟能,你要是在家的心重的话,就不是个出家的人了,你还是回去算了。”那个呆子慌得跪到起说:“师父,你莫听师兄的话。他有点污蔑人。我又没抱怨啥子,他就说我抱怨。我是个直肠子的憨货,我就说肚子饿了,好找个人家化点斋饭,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蒙师父怜悯,情愿要伺候师父往西天去,发誓不得反悔,这叫做吃苦修行,咋个说不是出家的话嘛!”唐三藏说:“既然是这样,那你起来嘛。” 那个呆子一下子跳起来,嘴巴头絮絮叨叨的,挑起担子,只有死心塌地,跟到前头走。很快就到了路边人家门口,唐三藏下马,孙行者接过缰绳,八戒歇了行李,都站到绿荫下头。唐三藏拄起九环锡杖,按了按藤缠篾织的斗篷,先走到门前,只看到一个老头儿,斜靠到竹床高头,嘴巴头嘤嘤地念佛。唐三藏不敢大声说话,慢慢喊一声:“施主,问个好。”那个老头儿一下子跳起来,急忙收起衣襟,出门回礼说:“长老,有失远迎。你从哪个地方来的嘛?到我这个穷人家干啥子嘛?”唐三藏说:“贫僧是东土大唐的和尚,奉圣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经。刚好走到这儿天晚了,想到你家借住一晚上,千万方便一哈。”那个老头儿摆手摇头说:“去不得,西天难取经。要取经,往东天去嘛。”唐三藏嘴巴头没说话,心头在想:“菩萨指到往西去,咋个这个老头儿说往东走嘛?东边哪点儿有经嘛?”不好意思说出来,半天不回答。 话说孙行者干脆凶得很,忍不住,上前大声喊:“那个老头儿,你这么大年纪了,一点都不懂事。我出家人老远来借宿,你就拿这些让人讨厌的话来吓唬我。要是你家窄得很,没地方睡,我们在树底下,也好坐一晚上,不得打搅你。”那个老头儿拉住唐三藏说:“师父,你倒不说话,你那个徒弟,那个拐子脸、别颏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一个痨病鬼样子,咋个反而冲撞我这个年老的人嘛!”孙行者笑起说:“你这个老头儿,太没得眼力见了!像那些长得好看点的,叫做中看不中用。想我老孙虽然小,但是很结实,皮里头包起一团筋。” 那个老头儿说:“你想必有点本事。”孙行者说:“不敢吹牛,也还将就看得过去。”老头儿说:“你家在啥子地方嘛?因为啥子事情削发当和尚嘛?”孙行者说:“老孙祖祖辈辈在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住。从小当妖怪,叫悟空,凭本事,挣了个齐天大圣。就因为不接受天庭的俸禄,大闹天宫,惹了一场灾祸。现在脱离灾难消除灾祸,转而拜入佛门,追求正果,保护我唐朝皇帝派下来的师父,上西天拜佛走一趟,怕啥子山高路险,水阔波狂嘛!我老孙也捉得到妖怪,降得了魔。伏虎擒龙,踢天弄井,都晓得点。要是你府上有啥子丢砖打瓦,锅叫门开的事情,老孙就能给你摆平。” 那个老头儿听到这番话,哈哈笑起说:“原来是个撞头化缘的熟嘴和尚。”孙行者说:“你儿子才是熟嘴!我这些时候,就因为跟到我师父走路辛苦,还懒得说话嘞。”那个老头儿说:“要是你不辛苦,不懒得说话,好得很,活生生要把我聒噪死!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西边也还去得,去得。你一行有几个人嘛?请到茅屋里头住。”唐三藏说:“多谢老施主不责怪,我一行三个人。”老头儿说:“那另外一个在哪儿嘛?”孙行者指到说:“这个老头儿眼睛花,那绿荫下头站到起的不是嘛?”老头儿果然眼睛花,忽然抬头仔细看,一看到八戒那个样子,就吓得一步一跌,往屋头乱跑,只喊:“关门!关门!妖怪来了!”孙行者赶上去扯到起说:“老头儿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师弟。”老头儿战战兢兢地说:“好!好!好!一个比一个丑的和尚!”八戒上前说:“老官儿,你要是以相貌取人,那就错得离谱了。我们丑是丑,但是都有用。” 那个老头儿正在门前跟三个和尚说话,只看到那个庄子南边有两个年轻人,带起一个老妈妈,三四个小娃儿,卷起衣服光起脚,插秧回来。他们看到一匹白马,一担行李,都在他家门口闹麻麻的,不晓得是啥子来历,都一哈围上来问:“干啥子的嘛?”八戒调过头,把耳朵摆了几下,长嘴巴伸了一哈,吓得那些人东倒西歪,乱跌乱撞。慌得唐三藏满口招呼说:“莫怕!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取经的和尚。”那个老头儿才出了门,搀到妈妈说:“婆婆起来,莫要惊慌。这个师父,是唐朝来的,只是他徒弟脸嘴丑些,但是面恶心善。带起娃儿些回家去。”那个妈妈才扯到老头儿,两个年轻人带起儿女进去。 唐三藏却坐到他们楼里头的竹床高头,埋怨说:“徒弟些呀,你们两个相貌又丑,说话又粗,把这一家人吓得七零八落,都替我造罪哟!”八戒说:“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到你,这些时候俊了好多哟。要是像以前在高老庄的时候,把嘴巴朝前一拱,把耳朵两头一摆,经常吓得二三十个人。”孙行者笑起说:“呆子不要乱说,把那个丑也收拾一哈。”唐三藏说:“你看悟空说的话!相貌是天生的,你教他咋个收拾嘛?”孙行者说:“把那个耙子嘴,揣到怀里头,莫拿出来;把那个蒲扇耳,贴到后头,不要摇动,这就是收拾了。”那个八戒真的把嘴巴揣起,把耳朵贴起,拱起脑壳,站到左右两边。孙行者把行李拿进门里头,把白马拴到桩子高头。 只看到那个老头儿才带起一个年轻人,拿一个板盘儿,端起三杯清茶来献。茶喝完了,又吩咐弄斋饭。那个年轻人又拿一张有窟窿没得漆水的旧桌子,端两条破头折脚的凳子,放到天井里头,请三个人在凉快的地方坐下。唐三藏才问:“老施主,你姓啥子嘛?”老头儿说:“我姓王。”“有几个儿子嘛?”说:“有两个小娃儿,三个小孙儿。”唐三藏说:“恭喜,恭喜。”又问:“好多岁了嘛?”说:“六十一岁了。”孙行者说:“好!好!好!花甲重逢哟。”唐三藏又问:“老施主,一开始说西天经难取,是为啥子嘛?”老头儿说:“经不是难取,只是路途中艰难不好走。我们这往西去,只有三十里远的样子,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中好多妖怪。所以说难取,就是这个原因。要是说这位小长老,说有好多手段,那还是去得。”孙行者说:“没得事!没得事!有老孙跟我这个师弟,不管是啥子妖怪,不敢惹我们。” 正说的时候,又看到儿子拿饭来,摆在桌子上,说声“请吃斋饭。”唐三藏就合起手掌念起斋经,八戒早就吞了一碗。长老的几句经还没念完,那个呆子又吃了三碗。孙行者说:“这个吃糠的!怕是撞到饿鬼了!”那个老王倒也晓得趣,看到他吃得快,说:“这个长老,想必是确实饿了,快点添饭来。”那个呆子真的是胃口大,看他不抬头,一连就吃了十几碗。唐三藏、孙行者都各自吃不到两碗,呆子停不下来,还要吃。老王说:“匆忙之间没得好菜,不敢使劲劝,再吃一碗嘛。”唐三藏、孙行者都说:“够了。”八戒说:“老头儿啰嗦啥子嘛,哪个和你算卦嘛,说啥子五爻六爻!有饭只管添过来就是。”呆子一顿,把他一家子的饭都吃得干干净净,还只说才吃了半饱。才收了家伙,在那个门楼底下,安排了竹床板铺睡下。 第二天天亮,孙行者去背马,八戒去整理担子,老王又喊妈妈弄些点心汤水招待,三个人才道谢告别出发。老头儿说:“这一去要是路上有啥子不好的事情,一定要回来我这儿。”孙行者说:“老头儿,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们出家人,不走回头路。”于是就骑马挑担往西走。 咦!这一去,果然没得好路朝西域走,肯定有邪魔降下大灾难。三个人前来,不到半天,果然碰到一座高山,说起来,十分险峻。唐三藏骑马到悬崖边,斜挑起马镫观看,果然那: 高的是山,陡的是岭;陡的是崖,深的是壑;响的是泉,鲜的是花。那山高不高,顶上碰到青霄;这涧深不深,底下看到地府。山前面,有一堆堆白云,高高耸耸的怪石,说不完千丈万丈的挟魂崖。崖后头有弯弯曲曲的藏龙洞,洞里头有叮叮当当的滴水岩。又看到些丫丫叉叉的带角鹿,傻傻呆呆看人的獐子;盘盘曲曲的红鳞蟒,耍耍闹闹的白面猿。到晚上巴山找洞的老虎,天亮翻波出水的龙,到洞门口呼啦啦地响。草里头的飞禽,扑扑楞楞地飞起来;林子里头的走兽,悉悉索索地走。猛然一阵狼虫跑过,吓得人心惊肉跳。正是那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当山。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那个师父慢慢催马,孙大圣停下云慢慢走,猪悟能慢慢磨着担子走。正看那山,忽然听到一阵旋风大作,唐三藏在马上心惊说:“悟空,起风了!”孙行者说:“风有啥子好怕的嘛!这是天上的四季之气,有啥子好怕的嘛!”唐三藏说:“这个风凶得很,跟平常的风不一样。”孙行者说:“咋个看得出跟平常的风不一样嘛?”唐三藏说:“你看这个风: 风大得很,飘飘荡荡的,渺渺茫茫从天上吹下来。 过岭的时候只听到千棵树在吼,进林子只看到万根竹子在摇。 岸边的柳树连根都在动,园子头的花被吹得叶子都飘起来了。 收网的渔船都紧紧地拉着缆绳,落帆的客船都把锚抛下去。 半路上的行人迷失了路,山中的樵夫担子都挑不动了。 仙果林子头的猴子都跑散了,奇花从里头的鹿儿都逃了。 崖前头的桧柏树一棵棵都倒了,涧下头的松竹叶子都凋落了。 扬起尘土沙子乱迸,翻起江水搅起海浪波涛涛的。” 八戒上前,一把扯到孙行者说:“师兄,风大得很!我们躲一哈干净些。”孙行者笑起说:“兄弟没得用!风大的时候就躲,要是当面碰到妖精,咋个办嘛?”八戒说:“哥哦,你不晓得避色就像避仇人,避风就像避箭嘛!我们躲一哈,也不得亏。”孙行者说:“莫说话,等我把这个风抓一把来闻一哈看。”八戒笑起说:“师兄又在扯空头谎了,风咋个抓得过来闻嘛?就是抓得来,也钻起走了。”孙行者说:“兄弟,你不晓得老孙有个抓风的办法。”好个孙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哈,有点腥气,说:“果然不是好风!这个风的味道不是虎风,肯定是怪风,绝对有点奇怪。” 第45章 虎先锋擒唐僧,黄风洞主谋计策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山坡下头,翘起尾巴奔跑,跳出一只花老虎,吓得唐三藏坐不稳马鞍,翻个跟头从白马上跌下来,斜靠到路边,真的是魂都吓飞了。八戒丢了行李,抽出钉钯,不让孙行者走上前去,大声喝到:“孽畜!往哪儿跑!”赶过去,当头就打。那只老虎直挺挺地站起身子,把那前左爪子抬起来,抠到自家的胸膛,往下一抓,“唿剌”一声,把皮剥了下来,站到路边。你看他那个恶相!咦,那个样子: 血淋淋的赤裸身躯,红彤彤的弯曲腿脚。 火焰焰的两鬓头发蓬松,硬邦邦的双眉直竖。 白森森的四个钢牙,亮闪闪的一双金眼睛。 气昂昂地使劲大吼,雄赳赳地厉声高喊。 喊到:“慢点儿!慢点儿!我们不是别个,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天奉大王的严令,在山上巡逻,要抓几个凡人去当下酒菜。你是哪个地方来的和尚,敢随便动兵器伤我?”八戒骂到:“我把你这个孽畜!你认不到我!我们不是过路的凡人,乃是东土大唐御弟唐三藏的徒弟,奉了圣旨上西方拜佛求经的人。你早点儿远远地躲开,让开大路,莫吓倒我师父,就饶你性命。要是像以前那么嚣张,我钯子举起来,就不得留情!” 那个妖精哪容得他分说,急忙走近,摆个架势,朝八戒脸上就抓。这个八戒急忙闪开,举起钯子就打。那个妖怪手没得兵器,就往下跑,八戒随后追来。那个妖怪跑到山坡下的乱石丛中,拿出两口赤铜刀,急忙抡起来转身来迎战。两个在这个坡前,一来一往,一冲一撞地打斗。那个地方孙行者扶起唐僧说:“师父,你莫害怕,且坐好,等老孙去帮哈八戒,打倒那个妖怪好走。”唐三藏这才坐起来,战战兢兢的,嘴巴头念着《多心经》不说了。 那个孙行者抽出铁棒,喊一声“拿住!”这个时候八戒抖擞精神,那个妖怪败下阵去。孙行者说:“莫饶他!一定要赶上!”他们两个抡起钉钯,举起铁棒,追下山来。那个妖怪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打个滚,现出原身,依然是一只老虎。孙行者和八戒哪肯罢休,追着那只老虎,一定要斩草除根。那个妖怪看到他们追得很近了,又抠到胸膛,剥下皮来,盖到那个卧虎石上,现出真身,化成一阵狂风,直接回到路口。路口上那个师父正念《多心经》,被他一把抓住,驾着长风抓走了。可怜那个唐三藏啊:江流注定多磨难,寂灭门中修行难。 那个妖怪把唐僧抓到洞口,按住狂风,对看门的人说:“你去给大王说,前路虎先锋抓了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那个洞主传令,喊:“拿进来。”那个虎先锋,腰上别着两口赤铜刀,双手捧着唐僧,上前跪下说:“大王,小将没得本事,承蒙大王命令差遣到山上巡逻,忽然碰到一个和尚,他是东土大唐皇帝派下来的御弟三藏法师,上西方拜佛求经,被我抓来献上,稍微当个一顿饭。” 那个洞主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说:“我听到前后有人传说:三藏法师乃是大唐奉圣旨取经的神僧,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名叫孙行者,神通广大,智力高强。你咋个能够捉得到他嘛?”先锋说:“他有两个徒弟:先来的那个,使一柄九齿钉钯,他长得嘴长耳朵大;还有一个,使一根金箍铁棒,他生得火眼金睛。正赶起小将争斗的时候,被小将使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抽身得空,把这个和尚拿来,奉献给大王,稍微表示一下我的敬意。”洞主说:“先莫吃他。”先锋说:“大王,看到吃的不吃,叫做没出息。”洞主说:“你不晓得,吃了他倒没得啥子,只怕他那两个徒弟上门来吵闹,不稳当,先把他绑在后园的定风桩上,等个三五天,他两个不来捣乱,那个时候,一方面图他身子干净,二方面不动口舌,不是就随我们的心意了嘛?要么煮要么蒸,要么煎要么炒,慢慢的自在享用也不迟。”先锋大喜说:“大王深谋远虑,说得有道理。”喊:“小的们,拿下去。” 旁边围上七八个绑人的人,把唐僧拿去,就像老鹰抓燕子雀儿一样,用绳子捆绑起来。这真的是苦命的江流想念孙行者,遇难的神僧想念猪悟能,说道:“徒弟啊!不晓得你们在哪个山捉妖怪,啥子地方降魔,我却被魔头拿来,遭这个毒害,好久才得再见面嘛?好苦哦!你们要是早点儿来,还救得我的命;要是来得很迟了,肯定就保不住我的命了!”一边叹息,一边眼泪像雨一样落下来。 第46章 行者八戒追虎怪,黄风洞前再挑战 话说那个孙行者和八戒,追那个老虎下山坡,只看到那个老虎跑不动了,趴在崖前头,孙行者举起棒,使劲一打,反而震得自己手疼。八戒又打了一钯,也把钯齿打得迸起来,原来是一张虎皮,盖到一块卧虎石。孙行者大惊说:“不好了!不好了!中了他的计了!”八戒说:“中了他啥子计嘛?”孙行者说:“这个叫做金蝉脱壳计,他把虎皮盖到这儿,他却跑了。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师父,莫遭了毒手。”两个急忙转回来,早就看不到唐三藏了。孙行者大声喊叫像打雷一样说:“咋个办哦!师父已经被他抓去了。”八戒马上牵着马,眼睛头滴起泪说:“天哦!天哦!去哪儿找嘛!”孙行者抬起头跳起来说:“莫哭!莫哭!一哭就挫了锐气。反正想来师父只在这座山,我们找找看。” 他们两个果然跑进山中,翻山越岭,走了好久,只看到那个石崖下头,耸出一座洞府。两个人停下来看,果然凶险,只看到: 重重叠叠的山峰,弯弯绕绕的古道。青松翠竹轻轻摇曳,绿柳碧梧缓缓摆动。崖前头有怪石一对对,林子里头有幽禽一双双。涧水远远地冲流到石壁,山泉细细地滴落到沙堤。野云一片片,瑶草青青。妖狐狡兔乱跑,角鹿香獐一起斗勇。劈崖斜挂着万年藤,深壑半悬着千岁柏。雄伟得超过华岳,落花啼鸟赛过天台。 孙行者说:“贤弟,你可以把行李歇到藏风山凹里头,放开马匹,不要冒头。等老孙去他门口,跟他打斗,一定要抓住妖精,才救得师父。”八戒说:“不消吩咐,你快去。”孙行者整了整直裰,束了束虎裙,抽出棒,撞到那门前,只看到那门上有六个大字,乃是“黄风岭黄风洞”,就丁字脚站定,拿着棒,大声喊:“妖怪!趁早把我师父送出来,免得我掀翻你的窝,踏平你的住处!” 那个小怪听到,一个个害怕,战战兢兢的,跑进洞里头报告:“大王!祸事了!”那个黄风怪正坐着,问:“有啥子事?”小妖说:“洞门外来了一个雷公嘴毛脸的和尚,手拿一根好粗的铁棒,要他师父哩!”那个洞主惊慌,马上喊虎先锋说:“我教你去巡山,只该拿些山牛、野彘、肥鹿、胡羊,咋个拿那个唐僧来,却惹得他那个徒弟来这儿闹吵,咋个办嘛?”先锋说:“大王放心,莫慌。小将没得啥子本事,愿意带领五十个小妖校出去,把那个啥子孙行者拿来凑起吃。”洞主说:“我这儿除了大小头目,还有五七百名小校,随你选,领好多去。只要抓住那个行者,我们才自在地吃那个和尚一块肉,情愿跟你拜为兄弟;只是怕抓不到他,反而伤了你,到时候莫埋怨我哈。” 虎怪说:“放心!放心!等我去。”果然点起五十个精壮小妖,擂起鼓摇起旗,缠起两口赤铜刀,跑出洞来,厉声高叫:“你是哪个地方来的猴和尚,敢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干啥子?”孙行者骂道:“你这个剥皮的畜生!你弄啥子脱壳法儿,把我师父抓走了,还倒转来问我干啥子!趁早好好把我师父送出来,还饶你这条性命!”虎怪说:“你师父是我抓了,要给我大王做顿下饭菜。你识相点回去算了!不然,抓住你一起凑起吃,岂不是买一个又饶一个?”孙行者听到这话,心头大怒,牙齿咬得格格响;眼睛睁得圆圆的。抽出铁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说这样的大话!莫跑!看棍!”那个先锋急忙拿刀按住。这一场果然不好打,他们两个各自显本事。好凶哦: 那个妖怪是个真鹅蛋,悟空是个鹅卵石。 赤铜刀架住美猴王,就像用蛋去碰石头。 鸟雀咋个跟凤凰争嘛?鹁鸽敢和鹰鹞斗嘛? 那个妖怪喷出风来灰满山,悟空吐出雾来云遮日。 来来往往打了不到三五回,先锋腰软得没得力气了。 转身想败走逃命,却被悟空死死地逼住。 那个虎怪撑不住了,回头就跑。他原来在那个洞主面前夸了海口,不敢回洞,直接往山坡上逃命。孙行者哪肯放他走,拿着棒,一直追来,呼呼吼吼,喊声不断,追到那藏风山凹之间。正抬头,看到八戒在那儿放马。八戒忽然听到呼呼的喊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孙行者追败的虎怪,就丢了马,举起钯,斜刺着头一钯打下去。可怜那个先锋,想脱身跳出黄丝网,哪晓得又遇到罩鱼的人,却被八戒一钯,打出九个窟窿鲜血直冒,一脑袋脑髓都流干了。有诗为证,诗说: 三五年前归了正道,持斋把素悟到真空。 诚心要保唐三藏,刚入沙门就立此功。 那个呆子一脚踩住他的脊背,两手轮起钯又打。孙行者看到了,大喜说:“兄弟,就是这样!他带了几十个小妖,敢跟老孙打斗,被我打败了,他转不回洞跑,却跑来这儿寻死。亏得你接着;不然,又跑了。”八戒说:“弄风抓走师父的可是他?”孙行者说:“正是,正是。”八戒说:“你可曾问他师父的下落嘛?”孙行者说:“这个妖怪把师父抓到洞里,要给他啥子鸟大王做下饭菜。是老孙恼了,就跟他打斗到这儿来,却让你送了他的性命。兄弟啊,这个功劳算你的,你可还守到马和行李,等我把这个死妖怪拖到那儿去,再到那洞口挑战。一定要抓住那个老妖,才救得师父。”八戒说:“哥哥说得有道理。你去,你去,要是打败了这个老妖,还赶到这儿来,等老猪截住杀他。”好个孙行者,一只手提着铁棒,一只手拖着死虎,直接到他洞口。 第47章 黄风洞前大圣战老妖,风恶难敌幸得神助药 那五十个遭了败的小妖,拿些烂旗烂鼓,冲进洞头,吼道:“大王,虎先锋打不赢那个毛脸和尚,遭撵到东山坡下去咯。”老妖听到起,焦得很,埋起脑壳不开腔,在那儿想办法。又有守前门的小妖说:“大王,虎先锋遭那个毛脸和尚打死咯,拖到门口在那儿骂战嘞。”那个老妖一听,更焦起咯,说:“这个家伙硬是没得哈数!我又没吃他师父,他倒把我家先锋打死咯,气人得很!气人得很!”喊:“把披挂拿起来。我只听说过啥子孙行者,等我出去看哈,是个啥子九头八尾的和尚,把他逮进来,跟我虎先锋抵命。”那些小妖赶忙把披挂抬出来。老妖收拾归一,提一杆三股钢叉,带起一群小妖跳出洞。那个大圣站到门口,看到那个妖怪走出来,凶得很。看他咋个打扮嘞,你看嘛: 金盔亮晃晃嘞,金甲闪金光。盔上的缨子像山鸡尾巴,罗袍罩到甲胄上颜色淡淡的鹅黄。勒甲的绦带像盘龙样闪起光,护心镜绕到眼睛边亮晃晃嘞。鹿皮靴子,槐花染的色;锦围裙,柳叶绒做嘞妆。拿起到三股钢叉利得很,不得比当年显圣郎撇。 那个老妖出得门来,扯起喉咙吼:“哪个是孙行者?”这个行者脚踩到虎怪嘞皮囊上,手头拿到如意嘞铁棒,回他:“你孙外公在这儿,把我师父送出来!”那个妖怪仔细看,看到行者身板儿小,脸盘子瘦,没得四尺高,笑起说:“造孽哦!造孽哦!我还以为是好凶嘞好汉,结果是恁个一个干瘦嘞病鬼!”行者笑起说:“你这个娃儿,太没得眼力见儿咯!你外公虽然长得小,你要是照到我脑壳打一叉把子,我就长三尺。”那个妖怪说:“你硬起脑壳,吃我一叉。”大圣一点儿都不虚。那个妖怪真嘞打一哈下来,他把腰杆一弓,一下就长三尺,有一丈长,吓得那个妖怪把钢叉按到起,吼道:“孙行者,你咋个把这个护身嘞变法儿,拿到我门口来耍!莫整虚嘞!走过来,我跟你比哈手段!”行者笑起说:“娃儿啊!常言说得好:留情就不得动手,动手就不得留情。你外公手头重得很,就怕你遭不住这一棒!”那个妖怪哪管恁个多,拈转钢叉,朝到行者胸口就刺。这个大圣正是会嘞人不得慌,慌嘞人不得会,理开铁棒,使一个乌龙掠地嘞架势,把钢叉拨开,又朝到脑壳打下去。他们两个在那个黄风洞口,这一场好打哦: 妖王冒火,大圣发威。妖王冒火,要拿行者抵虎先锋;大圣发威,想逮精灵救长老。叉来棒挡,棒去叉迎。一个是镇山嘞总大帅,一个是护法嘞美猴王。开头还在地上打,后头各自跳到中间打。点钢叉,尖得很又利;如意棒,身黑手箍黄。遭戳到嘞魂归地府,遭打到嘞肯定见阎王。全靠手头快,必须要力气大身体壮。两家舍死忘生嘞打,不晓得哪个平安哪个遭。 那个老妖跟大圣打了三十个回合,分不出输赢。这个行者想立功,使一个身外身嘞手段:把毫毛揪一把下来,放到嘴巴头嚼得稀烂,朝到上头一喷,喊一声“变!”变出百十个行者,都是一样嘞打扮,各人拿到一根铁棒,把那个妖怪围到半空中。那个妖怪吓到起咯,也使一样嘞本事:赶紧回头,望到巽地那头把嘴巴张三张,“呼”嘞一口气吹出去,突然之间,一阵黄风,从天上刮起来。好凶嘞风哦!硬是厉害: 冷飕飕嘞天地都变样咯,没得影子没得形状嘞黄沙旋起来。穿林子扳倒山岭嘞松树梅花都遭弄倒,扬起土灰尘把山岭都整垮。黄河嘞浪打得河底都浑咯,湘江水涌起来波浪翻。蓝天都震动得斗牛宫晃,差点儿把森罗殿都刮倒。五百个罗汉闹麻咯,八大金刚都在吼。文殊菩萨嘞青毛狮子跑脱咯,普贤菩萨嘞白象也找不到。真武大帝嘞龟和蛇都跑散咯,梓橦嘞骡子飘起韂。做生意嘞人喊起告苍天,船夫拜起求保佑。在波浪头嘞性命随到水飘,为名利残活嘞人也管不到咯。仙山洞府黑黢黢嘞,海岛蓬莱也暗得很。老君顾不到炼丹炉,寿星收起龙须扇。王母娘娘正要去赴蟠桃会,一阵风把裙子腰钏都吹断咯。二郎神在灌州城遭搞昏咯,哪吒也拿不到匣中剑。天王看不到手心塔,鲁班吊起金头钻。雷音宝阙遭刮得倒三层,赵州石桥遭崩断两截。一轮红太阳遭吹得没得光,满天星斗都遭吹昏咯。南山嘞鸟往北山飞,东湖嘞水往西湖漫。公嘞母嘞遭吹散对不到头,妈和娃儿也遭分开喊不应。龙王满海找夜叉,雷公到处找闪电。十代阎王找判官,地府牛头追马面。这阵风吹倒普陀山,卷起观音嘞一卷经。白莲花遭吹到海边飞,观音菩萨嘞十二院都遭吹垮。从盘古到现在都没见过恁个凶嘞风,不像这个风恁个坏。呼啦啦,天地差点儿遭吹爆,万里江山都在抖! 那个妖怪使出这阵风,就把孙大圣毫毛变嘞小行者刮到半空中,像纺车儿样乱转,莫想轮得到棒,咋个拢得到身嘛?慌得行者把毫毛一抖,收到身上,一个人拿到铁棒,上去打,又遭那个妖怪朝到脸喷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紧紧嘞闭到起,莫法睁开,所以莫法使铁棒,就遭打败咯。那个妖怪收风回洞不说咯。 再说猪八戒看到黄风大作,天地都没得光咯,牵起马,守到行李,趴到山坳坳头,也不敢睁眼睛,不敢抬头,嘴巴头不停嘞念佛许愿,又不晓得行者打赢没得,师父是死是活。正在那儿想嘞时候,突然风停咯天也晴咯,抬起脑壳往那个洞门口看,也看不到兵也听不到锣鼓。呆子又不敢上他门,又没得人守马和行李,硬是进退两难,慌得很。正焦起嘞时候,只听到孙大圣从西边吼起过来,他才撑起身子迎起去说:“哥哥,好大嘞风哦!你从哪儿过来嘞?”行者摆起手说:“凶得很!凶得很!我老孙活起恁个久,没见过恁个大嘞风。那个老妖拿一杆三股钢叉,来跟老孙打架,打到三十多个回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嘞本事,把他围起打,他急得很,就弄出这阵风来,硬是凶得很,刮得我站都站不稳,收了本事,冒起风跑咯。嗯,好风!嗯,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没见过这个妖精嘞风恁个凶!”八戒说:“师兄,那个妖精嘞武艺咋样嘛?”行者说:“也还看得过,叉法儿还是多整齐嘞,跟老孙也打到平手。就是风太凶咯,难得赢他。”八戒说:“像恁个啷个救得到师父嘛?”行者说:“救师父等哈再说,不晓得这儿有没得眼科先生,喊他把我眼睛医一哈。”八戒说:“你眼睛咋个咯嘛?”行者说:“我遭那个妖怪一口风喷过来,吹得我眼珠儿酸痛,这会儿冷起眼泪水一直流。”八戒说:“哥啊,这半山坡上,天又黑咯,莫说要啥子眼科先生,连住嘞地方都没得咯!”行者说:“要住嘞地方不难。我估到那个妖精还不敢伤我师父,我们且找到大路上,找个人家歇一晚,明天天亮咯,再来降妖。”八戒说:“要得,要得。” 他就牵起马,挑起担,走出山坳坳,走到路口上。这会儿渐渐儿天黑咯,只听到路南边山坡下头,有狗叫嘞声音。他们两个停下来看,是一家庄院,影影绰绰嘞有灯火亮起来。他们两个也不管有路没得路,踩起草走,走到那个家门跟前,你看嘛: 紫芝长得密麻麻嘞,白石苍苍嘞。紫芝长得密麻麻嘞好多青草,白石苍苍嘞半点儿绿苔。几点儿小萤火虫亮晃晃嘞,一林子野树密密麻麻排起。香兰香气扑鼻,嫩竹子新栽起嘞。清泉在山涧流,古柏树靠到深崖。地方偏没得游客来,门口只有野花开起。 他们两个不敢随便进去,只有喊一声:“开门,开门!” 那儿有一个老头儿,带几个年轻嘞农夫,拿叉钯扫帚一起过来,问:“啥子人?啥子人?”行者弯起腰说:“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嘞徒弟,因为到西方拜佛求经,路过这座山,遭黄风大王把我师父抓起走咯,我们还没救得倒。天晚咯,特地到府上借住一晚,千万方便一哈。”那个老头儿回礼说:“失迎,失迎。这儿是云多嘞地方人少,刚刚听到喊门,怕怕是妖狐老虎还有山中强盗这些,所以小娃儿些笨得很,多有冲撞,不晓得是二位长老。请进,请进。”他们兄弟两个牵起马挑起担进去,直接走到里头,拴好马歇下担,跟庄老头儿拜见坐到起。又有仆人献茶,茶喝完端出几碗胡麻饭。吃完饭,老头儿喊安排床铺睡觉,行者说:“不睡还可以,敢问善人,你们这儿有没得卖眼药嘞嘛?”老头儿说:“是哪个长老眼睛遭咯嘛?”行者说:“不瞒你老人家说,我们出家人,从来不得病,不晓得啥子叫害眼睛。”老头儿说:“既然不得害眼睛,咋个要药嘛?”行者说:“我们今天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没料到遭那个妖怪朝到我吹一口风,吹得我眼珠儿酸痛。现在有点儿眼泪汪汪嘞,所以要找眼药。”那个老头儿说:“好哦!好哦!你这个长老,年纪轻轻嘞,咋个说谎嘛?那个黄风大圣嘞风最凶。他那个风,不得比啥子春秋风、松竹风还有东西南北风。”八戒说:“怕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嘛?”老头儿说:“不是,不是。他那个叫三昧神风。”行者说:“咋个看得出来嘛?”老头儿说:“那个风,能吹得天地暗,吹得鬼神愁,石头遭吹裂山崖遭吹垮,吹到人命就没咯。你们要是遭他那个风吹到起咯,还想得活哇!只有神仙才不得遭事。”行者说:“果然!果然!我们虽然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的晚辈,这条命急切难死,就是遭吹得眼珠儿酸痛!”那个老头儿说:“既然恁个说,也是个有来头嘞人。我这儿没得卖眼药嘞,老汉我也有点儿迎风冷泪,曾经遇到个奇人传了个方子,叫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风眼。”行者听到起,低下头说:“求点儿嘛,点一哈试一哈。”那个老头儿答应,马上走进去,拿出一个玛瑙石嘞小罐儿,拔开塞子,用玉簪子蘸点儿给行者点上,喊他不得睁开眼睛,安心睡觉,明天早上就好咯。点完,收起石罐,带起仆人些退到里头去咯。八戒解包袱,打开铺盖,请行者睡。行者闭起眼睛乱摸,八戒笑起说:“先生,你嘞明杖儿呢?”行者说:“你这个瓜娃子呆子!你当我是瞎子嗦!”那个呆子悄悄嘞暗笑起睡咯。行者坐到铺盖上,运起神功,一直到三更过后,才睡下去。 不知不觉又是五更天要亮咯,行者抹抹脸,睁开眼睛说:“果然是好药!比平常眼睛亮百分!”又转头朝后头看,哎呀!哪儿有啥子房舍门窗嘛,只看到些老槐树高柳树,兄弟们都睡在那绿草地高头。那个八戒醒咯说:“哥哥,你吼啥子嘛?”行者说:“你睁开眼睛看哈。”呆子突然抬起头,看到没得人家咯,慌得一骨碌爬起来说:“我的马呢?”行者说:“树上拴起嘞不是嘛?”“行李呢?”行者说:“你脑壳边放起嘞不是嘛?”八戒说:“这家子懒得很。他搬家咯,咋个不喊我们一声嘛?让老猪晓得噻,也好给你送点儿茶果。怕是躲门户嘞,怕里长晓得,就连夜搬咯。噫!我们也睡得太死咯!咋个他家拆房子,响都听不到响一哈嘛?”行者嘿嘿笑起说:“呆子,莫乱吼,你看那树上是啥子纸帖子嘛。”八戒走上前去,用手揭下来,原来上头四句颂子: “庄居不是普通人住嘞地方,护法伽蓝点化嘞房子。 好药给你医眼睛痛,尽心降妖莫犹豫。” 行者说:“这伙神仙,自从换了龙马,一直都没点他们,他们倒又来整虚嘞!”八戒说:“哥哥莫扯架子,他们咋个听你嘞点札嘛?”行者说:“兄弟,你还不晓得嗦。这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奉菩萨嘞法旨暗中保护我师父嘞。从那天报了名,就因为有了你,再没用到他们,所以就没点札咯。”八戒说:“哥哥,他既然奉法旨暗中保护师父,所以不能现身明显,所以点化仙庄。你莫怪他,昨天也亏他给你点眼睛,又亏他管了我们一顿斋饭,也可以说是尽心咯。你莫怪他,我们且去救师父。”行者说:“兄弟说得对。这儿离那黄风洞口不远。你莫乱动,就在林子里看马守行李,等老孙去洞里头打听打听,看师父咋样咯,再跟他打。”八戒说:“就是,要讨个死活嘞实信。要是师父死咯,各人好去找事儿干;要是没死,我们好尽力。”行者说:“莫乱扯,我去咯!” 他把身子一纵,直接到妖怪门口,门还关起在睡觉。行者不喊门,也不惊动妖怪,捻起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花脚蚊虫,小得很!有诗为证,诗说: 闹麻麻嘞小身板儿尖嘴巴,嘤嘤声小得很像打雷。 兰房纱帐随便钻,就喜欢热天嘞暖气。 就怕遭烟熏遭扇子扑,偏爱灯火亮晃晃嘞。 轻轻小小钻得快,飞进妖精洞里头。 第48章 大圣寻灵吉降黄风怪,师徒脱难续西行路 只见那个守门嘞小妖,正在打呼噜睡觉,行者朝到他脸巴儿叮一口,那个小妖翻身醒咯,说:“我的天嘞!好大嘞蚊子!一口就叮起一个大包!”突然睁开眼睛说:“天亮咯。”又听到“吱”嘞一声,二道门开咯。行者嘤嘤嘞飞进去,只见那个老妖吩咐各个门上嘞人小心点儿,一边收拾兵器:“只怕昨天那阵风没把孙行者吹死,他今天肯定还要来,等他来咯肯定要他命。” 行者听到起,又飞过那个厅堂,直接到后头。只看到层层嘞门,关得紧得很,行者从门缝缝儿头钻进去,原来是个大空园子,那边定风桩上用绳子绑到起嘞是唐僧。那个师父眼泪汪汪嘞,心头只念到起悟空、悟能,不晓得他们都在啥子地方。行者停下翅膀,叮到他光脑壳上,喊一声“师父”。那个长老听出他嘞声音说:“悟空哦,硬是想把我急死哦!你在啥子地方喊我嘛?”行者说:“师父,我在你脑壳高头。你莫心慌,少点儿烦恼,我们一定要把妖精逮到起,才救得到你嘞命。”唐僧说:“徒弟啊,啥子时候才逮得到妖精嘛?”行者说:“逮你那个虎怪,已经遭八戒打死咯,就是老妖嘞风凶得很。估计就在今天,肯定把他逮到。你放心莫哭,我走咯。” 说完走,嘤嘤嘞飞到前头,只见那个老妖坐到上头,正在点各个头目。又看到那个洞前头有一个小妖,把个令字旗挥一哈,跑到厅里头来报告:“大王,小嘞去巡山,才出门,看到一个长嘴巴大耳朵嘞和尚坐到林林头,要不是我跑得快点儿,差点儿遭他逮到。但是没看到昨天那个毛脸和尚。”老妖说:“孙行者不在,怕是遭风吹死咯,再不得去哪儿求救兵咯!”那些小妖说:“大王,要是真嘞把他吹死咯,是我们嘞福气,就怕吹不死他,他去请些神兵来,那咋个办嘛?”老妖说:“怕他啥子,怕啥子神兵!要是哪个能定我嘞风势,只有灵吉菩萨来咯才行,其他嘞有啥子好怕嘞嘛!”行者在屋梁上头,只听到他这句话,高兴得很,马上抽身飞出来,现出原形来到林子里,喊一声“兄弟!” 八戒说:“哥,你去哪儿来咯?刚才一个打令字旗嘞妖精,遭我撵起走咯。”行者笑起说:“可以哦!可以哦!老孙变成蚊虫儿,进他洞头去看师父,原来师父遭他绑到定风桩上哭起在。是老孙喊他莫哭,又飞到屋梁上头听了一哈。只看到那个拿令字旗嘞,气喘吁吁嘞,走进去报告:只是遭你撵起走咯,没看到我。老妖乱猜乱说,说老孙遭风吹死咯,又说是去请神兵咯。他倒自家供出一个人来,安逸得很!安逸得很!”八戒说:“他供嘞是哪个嘛?”行者说:“他说怕啥子神兵,哪个能定他嘞风势!只有灵吉菩萨来咯才行。但是不晓得灵吉住到哪儿嘛?” 正在商量嘞时候,只看到大路旁边走出来一个老公公。你看他啥子样子嘛: 身体好得很不得拄拐杖,白胡子白头发乱糟糟嘞。 金花闪眼睛花得很,瘦骨头老筋还硬得很。 弯起背低起脑壳慢慢走,浓眉毛红脸蛋像娃儿。 看他样子大家都喊他,就像寿星从洞头出来。 八戒看到高兴得很说:“师兄,常言说,要晓得山下嘞路,就要问过路人。你上前去问他一声,要得不嘛?”真嘞是大圣把铁棒藏起,放下衣裳,上前去喊:“老公公,问一哈你。”那个老头儿半天才回一句话,还咯个礼说:“你是哪儿嘞和尚?这荒郊野外嘞,有啥子事嘛?”行者说:“我们是去取经嘞圣僧,昨天在这儿把师父搞丢咯,特地来问一下老公公,灵吉菩萨住到哪儿嘛?”老头儿说:“灵吉在正南边,到那儿,还有两千里路。有一座山,叫小须弥山。山里头有个道场,是菩萨讲经嘞禅院。你们是去取他嘞经嗦?”行者说:“不是取他嘞经,我有一件事麻烦他,不晓得从哪条路去。”老头儿用手指到南边说:“这条小路就是咯。”哄得那个孙大圣回头看路,那个公公变成一阵清风,一下就看不到咯,只是路旁边留一张纸条儿,上头有四句颂子: “回复齐天大圣听,老头儿是李长庚。 须弥山有飞龙杖,灵吉当年受佛兵。” 行者拿起纸条儿,转身走下路。八戒说:“哥啊,我们这两天运气撇得很。这两天尽遇到些怪事!那个变成风走咯嘞老头儿是哪个嘛?”行者把纸条儿递给八戒,念咯一遍说:“李长庚是哪个嘛?”行者说:“是西方太白金星嘞名号。”八戒慌起朝到天上拜说:“恩人!恩人!老猪要是没得金星奏请玉帝嘞话,性命都不晓得变成啥子咯!”行者说:“兄弟,你还是晓得感恩。但是莫要冒头,就藏到这个树林子里头,仔细看到行李、马匹,等老孙去找须弥山,请菩萨去。”八戒说:“晓得!晓得!你只管快点儿去!老猪学咯个乌龟法,该缩头嘞时候就缩头。” 孙大圣跳到空中,纵起筋斗云,直接往正南边去,果然快得很。他点一下头就过三千里,扭一哈腰就八百多里。一会儿就看到一座高山,半中间有祥云出现,祥瑞之气到处都是,山坳坳头果然有一座禅院,只听到钟声磬声悠扬,又看到香烟飘飘。大圣一直走到门前,看到一个道人,脖子上挂起佛珠,嘴巴头念起佛。行者说:“道人作个揖。”那个道人弯起腰回礼说:“哪儿来嘞老爷?”行者说:“这儿是不是灵吉菩萨讲经嘞地方嘛?”道人道:“这儿就是,有啥子事嘛?”行者说:“麻烦你老人家帮我传个话传个话:我是东土大唐皇帝嘞弟弟唐三藏法师嘞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现在有一件事,要见菩萨。”道人笑起说:“老爷字多话多,我记不全。”行者说:“你只说是唐僧徒弟孙悟空来咯。”道人按照他说嘞,上讲堂去传话。那个菩萨马上穿起袈裟,点起香来迎接。 这个大圣才跨进门,往里头看,你看嘛: 满屋子嘞锦绣,一屋子嘞威严。众门人一起念《法华经》,老班首轻轻敲起金铸嘞磬。佛前供养嘞,全是仙果仙花;桌子上摆起嘞,全是素菜素品。辉煌嘞宝烛,一条条金色嘞火焰射到天上像彩虹;香气扑鼻,一道道白色嘞烟飞起来像彩雾。正是讲完经心头闲下来刚入定,白云片片绕到松树枝梢。静静收起慧剑魔头就没得咯,般若波罗嘞善会就高咯。 那个菩萨整好衣裳出来迎接,行者走进堂屋,坐到客人嘞位置,菩萨马上喊倒茶。行者说:“茶就不麻烦咯,但我师父在黄风山有难,特地请菩萨使大法力降妖救师父。”菩萨说:“我接到如来嘞法令,在这儿镇到起黄风怪。如来赐给我一颗定风丹,一杆飞龙宝杖。当时遭我逮到起,饶咯他嘞性命,放他去隐性归山,不准他伤生造孽,不晓得他今天想害你师父,违反教令,是我嘞罪过。”那个菩萨想留行者,弄斋饭一起摆哈龙门阵,行者坚决推辞,马上拿起到飞龙杖,跟大圣一起驾起云。 没得好久,就到黄风山上。菩萨说:“大圣,这个妖怪有点儿怕我,我只在云头高头站到起,你下去跟他打,引他出来,我好施法。”行者按照他说嘞,按落云头,不得多说,提起铁棒就把他洞门打破,喊:“妖怪,还我师父来!”吓得那个守门嘞小妖,赶紧跑去报告。那个妖怪说:“这个泼猴硬是没得礼貌!再不听话,还打破我嘞门!这一出去,使一阵神风,肯定要吹死他!”还是穿起披挂,拿到钢叉,又走出门来,看到行者,不得多话,拿起叉朝到胸口就刺。大圣侧身躲过去,举起棒面对面还起手来。打没得几个回合,那个妖怪转身就跑,望到巽地那头才准备张口呼风,只看到半空中,灵吉菩萨把飞龙宝杖丢下来,不晓得念咯些啥子咒语,变成一条八爪金龙,“哗”嘞一下把爪子撑开,一把抓住妖精,提起到脑壳,两三哈摔到山石崖边,现出原形,原来是一个黄毛貂鼠。 行者赶上去举起棒就打,遭菩萨拦住说:“大圣,莫伤他性命,我还要带他去见如来。”对行者说:“他本来是灵山脚下得道嘞老鼠,因为偷咯琉璃盏里头嘞清油,灯火昏暗,怕遭金刚逮到,所以就跑咯,结果在这儿成精作怪。如来看到起他,不该判死罪,所以喊我管到起,但他伤生造孽,逮起到灵山;今天又冲撞大圣,陷害唐僧,我逮他去见如来,判他嘞罪,才算这场功劳嘛。”行者听到起,就谢咯菩萨。 猪八戒在那个林林头,正在想行者,只听到山脚下喊“悟能兄弟,牵马挑担来嘛。”那个呆子听出是行者嘞声音,赶紧收拾起跑出林林头,看到行者说:“哥哥,咋个办事嘞嘛?”行者说:“请灵吉菩萨拿一条飞龙杖,逮到妖精,原来是个黄毛貂鼠成精,遭他带去灵山见如来去咯。我和你到洞头去救师父。”那个呆子这才欢欢喜喜嘞。 他们两个冲进洞头,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一顿钉钯铁棒全部打死,然后到后园去救师父。师父走出门来,问:“你们两个咋个逮到妖精嘞嘛?咋个才救得到我嘛?”行者把请灵吉降妖嘞事情,说了一遍,师父感谢得很。他们兄弟两个把洞里头嘞素物,弄些来弄点儿茶饭吃咯,这才出门,找大路朝到西边走。 第49章 流沙河前八戒战水怪,卷帘大将现真身 话说唐僧师徒三个人,脱离灾难后往前走,没过好久,走过了八百黄风岭,往西边走是一片平坦的地方。时间过得快得很,夏天过咯秋天来咯,看到些寒蝉在枯柳上叫,大火星向西边落。正走着嘞时候,只看到一条大河波浪滔天,浑水涌起大浪。三藏在马上赶忙喊:“徒弟,你看前头水势好宽哦,咋个看不到船在走喃,我们从哪儿过去嘛?”八戒看到说:“硬是波浪大得很,没得船可以渡过去。”那个行者跳到空中,用手搭个凉棚看,他也心头一惊说:“师父啊,真嘞是难,真嘞是难!这条河要是老孙过切的话,只消把腰杆扭一哈,就过去了;要是师父的话,硬是千分万分难渡过去。”三藏说:“我这儿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到底有好宽嘛?”行者说:“大概有八百里远。”八戒说:“哥哥咋个确定嘞个远近嘞数嘛?”行者说:“不瞒兄弟说,老孙这双眼睛,白天经常看得到千里路上的吉凶。刚刚在空中看出来:这条河上下不晓得好远,但只看到这儿过切起码有八百里。”长老忧愁叹息,调转马头,忽然看到岸上有一块石碑。三个人一起去看嘞时候,看到上头有三个篆字,是流沙河,肚子上有小小的四行字: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师徒些正在看碑文,只听到那浪涌起来像山一样,波浪翻起来像山岭,河当中“哗”嘞一下钻出一个妖精,凶得很丑得很: 一头红头发乱蓬蓬嘞,两只眼睛圆溜溜嘞亮得像灯。 不黑不青嘞蓝靛脸,声音像雷像鼓像老龙。 身上披到一件鹅黄嘞披风,腰杆上拴起两根露到白藤。 脖子下头挂起九个骷髅,拿到嘞宝杖很威武。 那个妖怪一个旋风,奔上岸来,直接抢唐僧,慌得行者把师父抱住,赶紧跳到高岸上去,转身跑脱咯。那个八戒放下担子,抽出铁钯,看到妖精就打过去,那个妖怪拿起宝杖架住。他们两个在流沙河边,各自逞英雄。这一场好打哦: 九齿钯,降妖杖,两个人在河岸上对打。这个是总督大天蓬,那个是被贬下来嘞卷帘将。以前在灵霄殿见过,今天争起来赌哪个凶些壮些。这个钯去打像爪子嘞龙,那个杖架起像磨牙嘞象。伸开大四平,钻到风里头去挡。这个没头没脸嘞抓,那个没得章法嘞放。一个是长期占到流沙河嘞吃人精,一个是领了教嘞修行嘞将。 他们两个来来往往,打了二十个回合,分不出输赢。 那个大圣护到唐僧,牵起马,守到行李,看到八戒跟那个妖怪交战,气得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忍不住想去打他,抽出棒来说:“师父,你坐到起,莫怕。等老孙跟他耍一哈儿。”那个师父苦苦留都留不住。他打个呼哨,跳到前头。原来那个妖怪跟八戒正打到精彩嘞地方,难解难分,遭行者轮起铁棒,朝到那个妖怪脑壳打一哈,那个妖怪赶紧转身,慌忙躲过去,直接钻到流沙河里头。气得个八戒乱跳说:“哥啊!哪个喊你来嘞嘛!那个妖怪慢慢嘞手慢咯,架不住我嘞钯,再打三五哈,我就逮到他咯!他看到你凶,败阵跑咯,咋个办嘛!”行者笑起说:“兄弟,老实跟你说,自从降咯黄风怪,下山来,这个把月都没耍过棍,我看到你跟他打得安逸,我就忍不住脚痒,所以就跳起来耍一哈。哪个晓得那个妖怪不晓得耍,就跑咯。” 他们两个搀到手,说说笑笑,转回去看到唐僧。唐僧说:“捉到妖怪没得嘛?”行者说:“那个妖怪不经打,败咯钻到水头去咯。”三藏说:“徒弟,这个妖怪长期住在这儿,他晓得水嘞深浅。像这样子无边无际嘞弱水,又没得船,必须要找个晓得水性嘞,带起我们才得行。”行者说:“就是这样子说。常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个妖怪在这儿,肯定晓得水性。我们现在逮到他,先不要打死,只喊他送师父过河,再做打算。”八戒说:“哥哥不要犹豫,让你先去逮他,等老猪守到师父。”行者笑起说:“兄弟呀,这个事情我不敢吹牛。水里面嘞事情,老孙不是嘿熟。要是空起走,还要捻诀,又要念避水咒,才走得。不然,就要变成啥子鱼虾蟹鳖这些,我才过得去。要是说比手段,随便你在高山云头,搞啥子奇怪嘞事情,老孙都会,就是水里面嘞买卖,有点儿整不来。”八戒说:“老猪当年总督天河,管到八万水兵,倒是晓得些水性,就怕水里面有啥子亲戚老小,七大姑八大姨嘞都来咯,我就搞不赢咯,万一遭他逮起走咋个办嘛?”行者说:“你要是到水里面跟他打,不要恋战,只准输不准赢,把他引出来,等老孙来帮你。”八戒说:“要得,我去咯。”说完,就脱咯青锦直裰,脱咯鞋,双手拿起到钯,分开水路,使出当年嘞老手段,跃浪翻波,撞起进去,直接到水底下头,往前头正走。 再说那个妖怪败咯阵回来,刚刚喘过气,又听到有人推水嘞声音,突然起身看,原来是八戒拿起到钯推水。那个妖怪举起杖当面高吼:“那个和尚往哪儿走!看我打你!”八戒拿起钯架住说:“你是啥子妖精,敢在这儿挡路?”那个妖怪说:“你也认不到我。我不是啥子妖魔鬼怪,也不是没得姓没得名嘞。”八戒说:“你既然不是邪妖鬼怪,咋个在这儿害人嘛?你到底啥子姓名,老老实实说出来,我饶你性命。”那个妖怪说:“我 从小生下来就神气十足,乾坤万里到处游荡。 英雄天下显威名,豪杰人家做榜样。 万国九州随便我走,五湖四海任我闯。 都是因为学道走天涯,只为寻师到处逛。 常年衣钵随身带,每天心神不能放。 沿着地云游几十遭,到处闲逛百多趟。 因此才遇到真人,引开大道金光亮。 先把婴儿姹女收,后把木母金公放。 明堂肾水入华池,重楼肝火投心脏。 三千功满拜天颜,志心朝礼明华向。 玉皇大帝就给我升官,亲口封我做卷帘将。 南天门里头我最牛,灵霄殿前我称老大。 腰杆上挂起虎头牌,手头拿到降妖杖。 头顶金盔闪日光,身披铠甲亮晃晃。 往来护驾我带头,出入随朝我在最前头。 只因为王母娘娘办蟠桃会,在瑶池设宴邀请众将。 失手打破玉玻璃,天神些个个吓得魂都飞咯。 玉皇大帝马上就生气咯,喊掌朝左辅相: 脱官帽脱铠甲摘官衔,把我推到杀场上。 多亏赤脚大天仙,越级启奏把我放咯。 饶我性命不判刑,遭贬到流沙河东岸。 饱嘞时候困咯就在这山里头睡,饿咯就翻起波浪去找吃嘞。 樵夫碰到我命就没咯,渔夫看到我人就死咯。 来来往往吃人多得很,反反复复伤生造孽。 你敢行凶到我门前来,今天肚皮正好饿起在。 莫说我粗糙不好吃,逮到你就慢慢剁成鲊酱!” 八戒听到起大怒,骂道:“你这个家伙,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得!我老猪还掐得出水沫儿来,你咋个敢说我粗糙,要剁成鲊酱!看起你是把我当成老走硝咯。莫得礼貌!吃你祖宗这一钯!”那个妖怪看到钯来,使一个凤点头躲过去。两个在水里面打出水面,各人踏到浪站到波上。这一场打斗,跟前头不一样,你看嘛: 卷帘将,天蓬帅,各显神通真嘞可爱。那个降妖宝杖朝到脑壳打,这个九齿钉钯随手就快。跃浪震动山川,推波弄昏世界。凶得像太岁撞幡,恶得像丧门掀宝盖。这一个忠心耿耿保唐僧,那一个犯罪滔滔是水怪。钯抓一哈九条痕,杖打嘞时候魂魄都要遭打脱。努力嘞想坚持,用心嘞想赌一哈。算起来都是为咯取经人,气得遭不住忍不到。搅得那鯾鲌鲤鳜退鲜鳞,龟鳖鼋鼍伤嫩盖;红虾紫蟹命都没咯,水府诸神朝上拜。只听到波翻浪滚像雷轰,日月无光天地怪。 两个人打咯两个时辰,分不出输赢。这才是铜盆遇到铁帚,玉磬遇到金钟。 第50章 悟空南海请观音,流沙河悟净归唐僧 那个大圣保护到唐僧,站到左右边,眼巴巴嘞望到他们两个在水上争起来,只是他不好动手。只看到那个八戒虚晃一钯,假装输了骗那个妖怪,转身就朝东边岸上走。那个妖怪跟到后头赶来,快到岸边咯,这个行者忍不住咯,撇下师父,抽出铁棒,跳到河边,看到妖精就朝到脑壳打下去。那个妖怪不敢迎接,“飕”嘞一下又钻到河头。八戒嚷起说:“你这个弼马温,硬是个急性子嘞猴子!你再等哈儿嘛,等我哄他到高处,你就挡到河边,让他回不到头噻,不就逮到他咯嘛!他这一进去,好久才肯出来嘛?” 行者笑起说:“呆子,莫吼!莫吼!我们且回去见师父去。”八戒就跟到行者到高岸上去,看到三藏。三藏欠起身子说:“徒弟辛苦咯。”八戒说:“先不说辛苦,只是降咯妖精,送你过河,才是万全之策。”三藏说:“你刚才跟妖精交战咋样嘛?”八戒说:“那个妖怪嘞手段,跟老猪算是个对手。正打到起嘞时候,使个诈败,他才赶到岸上来。看到师兄举起棍子,他就跑咯。”三藏说:“这样子咋个办嘛?”行者说:“师父放心,莫焦愁。现在天又黑咯,就坐到这崖边底下,等老孙去化些斋饭来,你吃咯睡起,等明天再说。”八戒说:“要得,你快去快回。” 行者急忙纵起云跳起来走咯,正好到正北边嘞人家化咯一钵素斋,回来献给师父。师父看到他来得快得很,就喊:“悟空,我们去化斋嘞人家,问哈他有没得过河嘞办法,不是比跟这个妖怪争起好得多嘛?”行者笑起说:“这家远得很哦!隔咯有五七千里路。他咋个晓得水性嘛?问他有啥子用嘛?”八戒说:“哥哥又来扯把子咯。五七千里路,你咋个这么快就去来咯嘛?”行者说:“你哪儿晓得,老孙嘞筋斗云,一纵有十万八千里。像这五七千路,只消把头点两下,把腰杆弯一哈,就是个来回,有啥子难嘞嘛!”八戒说:“哥啊,既然这么容易,你把师父背起,只消点哈头,弯哈腰,跳过去噻,何必苦苦嘞跟他打嘛?”行者说:“你不会驾云嗦?你把师父驮过去不得行嗦?”八戒说:“师父嘞骨肉凡胎,重得像泰山,我这个驾云嘞,咋个驮得起嘛?只有你嘞筋斗才行。”行者说:“我嘞筋斗,好说也是驾云,只是去嘞地方有远有近点儿。你驮不动,我咋个驮得动嘛?自古就说,搬动泰山轻得像拿颗菜籽,带凡夫俗子却难脱红尘。像这个泼魔毒怪,使摄法,弄风头,是扯扯拉拉,在地上走,不能带到空中去。像那种法儿,老孙也会使会弄。还有隐身法、缩地法,老孙样样都晓得。但只是师父要走遍不同嘞国家,不能超脱苦海,所以寸步难行。我跟你只做得个保护,保到他身体在命在,替不到他这些苦恼,也取不来经,就是有本事先去见到佛,那佛也不得把经轻易给你我。正叫做要是容易得到,就会当成平常嘞东西看。”那个呆子听到起,连连答应听话。就吃咯些没得菜嘞素食,师徒些歇到流沙河东边崖边底下。 第二天早上,三藏说:“悟空,今天咋个办嘛?”行者说:“没得啥子办法,还得要八戒下水。”八戒说:“哥哥,你要图干净,就只有喊我下水。”行者说:“兄弟,这回我不得急性子咯,只让你引他上来,我挡到河边,不让他回去,一定要把他逮到。” 好八戒,抹抹脸,抖擞精神,双手拿到钯到河沿边,分开水路,又下去到妖怪嘞窝巢。那个妖怪刚刚睡醒,突然听到推水嘞声音,急忙回头睁开眼睛看,看到八戒拿起到钯下来咯,他跳出来,当头挡住,吼道:“慢点儿!慢点儿!看我嘞杖!”八戒举起钯架住说:“你是啥子哭丧杖,让你祖宗看哈我嘞杖!”那个妖怪说:“你这个家伙硬是不晓得哦!我这个 宝杖原来名声大得很,本来是月里头梭罗树嘞一枝。 吴刚砍下来嘞,鲁班制造嘞功夫好得很。 里头一条金箍心,外头万道珠丝光亮亮嘞。 名字叫宝杖善于降妖,永远镇守灵霄能降怪。 只因为官拜大将军,玉皇大帝赐给我随身带。 或长或短随我心,要细要粗凭我心意。 也曾经护驾去蟠桃宴,也曾经随朝在天界。 在殿上曾经众圣来参见,卷帘嘞时候曾看到诸仙来朝拜。 养成灵性嘞一件神兵,不是人间普通嘞器械。 自从遭贬下天门,随便到处游海外。 不得大胆乱吹牛,天下枪刀都比不过。 看你那个锈钉钯,只适合锄田跟种菜!” 八戒笑起说:“我把你这个少挨打嘞家伙!莫管啥子种菜,只怕打一哈,让你没地方贴膏药,九个眼眼一起流血!就算不死,也是个到老嘞破伤风!”那个妖怪丢开架子,在水底下,跟八戒又打出水面。这一回打斗,比前头果然不一样,你看嘛: 宝杖抡起来,钉钯打下去,言语不通不是一路人。只因为木母克刀圭,导致两下相战碰到起。没得输赢,没得反复,翻波淘浪不和睦。这个气得遭不住,那个伤心忍不到侮辱。钯来杖架逞英雄,水滚流沙能恶毒。气昂昂,忙忙碌碌,多半是因为三藏要去西域。钉钯凶得很,宝杖用得熟。这个揪住要往岸上拖,那个抓起来就往水里按。声音像霹雳惊动鱼龙,云暗天昏神鬼都怕。 这一场,来来往往,打咯三十个回合,看不出哪个强哪个弱。八戒又使个假装输嘞计,拖起钯就走。那个妖怪跟到后头又赶来,涌起波浪,赶到崖边。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泼怪!你上来!这高处,脚踏实地好打!”那个妖怪骂道:“你这个家伙哄我上去,又喊帮手来嘛。你下来,还在水里打。”原来那个妖怪学乖咯,再不得上岸,只在河沿跟八戒闹起吵起。 只说行者看到他不得上岸,急得心头焦性爆,恨不得一把就逮到。行者说:“师父!你自己坐到起,等我跟他来个饿鹰抓食。”就纵起筋斗,跳到半空,“刷”嘞一下落下来,要抓那个妖怪。那个妖怪正跟八戒嚷闹,突然听到风响,急忙回头,看到是行者落云下来,却又收起那杖,一头扎到水底下,隐藏起踪迹,一下就看不到咯。行者站到岸上,对八戒说:“兄弟呀,这个妖怪也弄得狡猾咯。他再不得上岸,咋个办嘛?”八戒说:“难!难!难!打不赢他,吃奶嘞力气都使完咯,只打得个平手。”行者说:“且去见师父。” 他们两个又到高岸,看到唐僧,都说难捉。那个长老满眼流泪说:“像这样子艰难,咋个过得河嘛!”行者说:“师父莫要烦恼。这个妖怪深潜水底,确实难搞。八戒,你就在这儿保护师父,再莫跟他打咯,等老孙去南海走一趟回来。”八戒说:“哥哦,你去南海干啥子嘛?”行者说:“这取经嘞事情,本来就是观音菩萨安排嘞;解脱我们嘞,也是观音菩萨。今天路遭流沙河挡住,不能前进,不得她帮忙,咋个办嘛?等我去请她,总比跟这个妖精打要好。”八戒说:“也是,也是。师兄,你去嘞时候,千万跟我跟观音菩萨说一声:以前多谢她指教。”三藏说:“悟空,要是去请菩萨,就不要犹豫,快去快回。” 行者马上纵起筋斗云,直接去南海。咦!不消半个时辰,早就看到普陀山嘞景象。一会儿就落筋斗,到紫竹林外头,又看到那二十四路诸天,上前迎接说:“大圣从哪儿来?”行者说:“我师父有难,特地来拜见菩萨。”诸天神说:“请坐,等我们去禀报。”那个管太阳嘞诸天,直接到潮音洞口禀报:“孙悟空有事来拜见。”菩萨正跟捧珠龙女在宝莲池边扶到栏杆看花,听到禀报,马上转到云岩,开门喊进去。大圣恭敬嘞参拜。 菩萨问:“你咋个不保唐僧?为啥子又来见我?”行者禀告说:“菩萨,我师父前头在高老庄,又收咯一个徒弟,喊名猪八戒,多蒙菩萨又赐法名悟能。才走过黄风岭,现在到八百里流沙河,这儿是弱水三千,师父硬是难渡过去。河头又有个妖怪,武艺高强,多亏咯悟能跟他在水面上大战三次,只是不能取胜,遭他拦住,不能渡河。所以特地来告诉菩萨,望菩萨怜悯。帮我们渡过河。”菩萨说:“你这个猴子,又逞能自满,不肯说出保唐僧嘞话嗦?”行者说:“我们只是要逮到他,喊他送我师父过河。水里面嘞事情,我又弄不精细,只是悟能找到他窝巢,跟他说话,想来是没说出取经嘞事情。”菩萨说:“那流沙河嘞妖怪,是卷帘大将下凡,也是我劝化嘞善信,喊他保护取经嘞人。你要是肯说出是东土取经人呵,他绝对不得跟你争,肯定归顺。”行者说:“那个妖怪现在怕打仗,不得上岸,只在水里躲起,咋个让他归顺嘛?我师父咋个渡过弱水嘛?” 菩萨马上喊惠岸,从袖子头拿出一个红葫芦儿,吩咐说:“你可以把这个葫芦,跟孙悟空一起到流沙河水面上,只喊悟净,他就出来咯。先要引他归顺唐僧,然后把他脖子下头挂嘞九个骷髅穿到一起,按九宫排列,再把这个葫芦安到当中,就是一只法船,能渡唐僧过流沙河。”惠岸听到起,严格遵守师命,当时就跟大圣捧起葫芦出咯潮音洞,奉法旨告别紫竹林。有诗为证,诗说: 五行配合符合自然,认得从前旧主人。 修炼自己建立根基有妙用,辨明邪正看出原因。 金来归性还是同类,木去求情一起沉沦。 二土全功成寂寞,调和水火没得灰尘。 他们两个没得好久就按落云头,早来到流沙河岸边。猪八戒认得到是木叉行者,引师父上前迎接。那个木叉跟三藏行完礼,又跟八戒相见。八戒说:“以前承蒙尊者指示,得见菩萨,我老猪果然遵照法教,现在高兴拜咯沙门。这一向在途中奔波,没来得及致谢,恕罪恕罪。”行者说:“莫扯这些,我们喊那个家伙出来。”三藏说:“喊哪个嘛?”行者说:“老孙见菩萨,详细说了前头嘞事情。菩萨说:这流沙河嘞妖怪,是卷帘大将下凡,因为在天上有罪,堕落这条河,忘形作怪。他曾经被菩萨劝化,愿意归顺师父去西天。但是我们没说出取经嘞事情,所以苦苦争斗。菩萨现在差木叉,把这个葫芦,要跟这个家伙结作法船,渡你过去。”三藏听到起,不停嘞磕头致谢,对木叉行礼说:“千万望尊者快点儿去做。”那个木叉捧起葫芦,半云半雾,直接到咯流沙河水面上,大声喊:“悟净!悟净!取经人在这儿好久咯,你咋个还不归顺!” 只说那个妖怪怕猴王,回到水底,正在窝里头歇息,只听到喊他法名,晓得是观音菩萨;又听到说“取经人在这儿”,他也不怕斧钺,急忙翻起波浪伸出头来,又认得到是木叉行者。你看他笑起走,上前行礼说:“尊者,失迎咯,菩萨现在在哪儿嘛?”木叉说:“我师父还没来,先差我来吩咐你早点儿跟唐僧做个徒弟。喊把你脖子下头挂嘞骷髅跟这个葫芦,按九宫结做一只法船,渡他过这弱水。”悟净说:“取经人在哪儿嘛?”木叉用手指到:“那东岸上坐嘞不是嘛?”悟净看到八戒说:“他不晓得是哪儿来嘞个泼物,跟我打咯这两天,啥子时候说过一个取经嘞字嘛?”又看到行者,说:“这个主子,是他嘞帮手,凶得很!我不去咯。”木叉说:“那是猪八戒,这是孙行者,都是唐僧嘞徒弟,都是菩萨劝化嘞,怕他干啥子嘛?我且跟你去见唐僧。”那个悟净才收起宝杖,整好黄锦直裰,跳到岸上来,对唐僧双膝跪下说:“师父,弟子有眼无珠,认不到师父嘞尊容,多有冲撞,望师父恕罪。”八戒说:“你这个脓包,咋个不早点儿归顺,只晓得跟我打?说些啥子话嘛!”行者笑起说:“兄弟,你莫怪他,还是我们没说出取经嘞事情跟姓名噻。”长老说:“你果真肯诚心归顺我嘞教派嘛?”悟净说:“弟子以前承蒙菩萨教化,指河为姓,给我起咯法名,喊做沙悟净,咋个会不听师父嘞嘛!”三藏说:“既然这样子,”喊:“悟空,拿戒刀来,给他剃咯头。”大圣依照他说嘞,马上拿戒刀给他剃咯头。悟净又来拜咯三藏,拜咯行者跟八戒,分咯大小。三藏看到他行礼,真嘞像个和尚嘞样子,所以又喊他做沙和尚。木叉说:“既然秉持咯佛法,不必啰嗦,早点儿作法船去。” 那个悟净不敢怠慢,马上把脖子下头挂嘞骷髅取下来,用索子结做九宫,把菩萨葫芦安到当中,请师父下岸。那个长老就登上法船,坐到上头,果然稳得像轻舟。左边有八戒扶持,右边有悟净捧起,孙行者在后面牵起龙马半云半雾跟到起,头顶上又有木叉保护,那个师父才飘飘然稳稳当当渡过流沙河界,浪静风平过咯弱河。真嘞也像飞箭一样快,没得好久,就登上彼岸,脱离洪水,又不得拖泥带水,幸好脚干手燥,清净无为,师徒些脚踏实地。那个木叉按到祥云,收起葫芦,又只看到那个骷髅一下就解化作九股阴风,一下就看不到咯。三藏拜谢咯木叉,顶礼菩萨。 第51章 唐僧师徒遇寡妇招婿,八戒心痒难挠 诗嘞些写起: 奉法西来路远得很,秋风慢慢吹,霜花些都落下来咯。乖嘞些猴子拿绳绳拴起莫放,孬马儿勤快点赶起走,鞭子莫乱打。木母金公本来就该在一起,黄婆赤子也没得啥子差别。咬开铁弹就晓得真消息,般若波罗就到别个屋头咯。这回书嘞,就是说取经嘞路,跟一个人要本本分分嘞路差不多。且说他们师徒四个,醒豁咯,心头嘞锁也打开咯,从那个性海流沙头跳出来,啥子牵挂都没得咯,直接就朝大路往西走。走啊走,看遍咯青山绿水,看不完嘞野草闲花。时间过得快得很,又到秋天咯,就看到些: 枫叶红完咯,黄花经得住晚风。老蝉儿叫起都没得劲咯,愁嘞些蛐蛐儿想头多得很。荷叶烂咯扇子样嘞,橙子香得很,金弹子一丛一丛嘞。造孽得很嘞几排大雁,远远嘞点起朝天上飞。正走起嘞,不晓得咋个天就黑咯。唐三藏就说:“徒弟些,现在天又黑咯,到哪儿去歇嘛?”孙行者说:“师父,你说话说拐咯,我们出家人风餐露宿嘞,月亮底下都睡得戳,霜高头都睡得戳,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屋头。还问哪儿歇,搞啥子嘛?”猪八戒说:“哥老倌,你只晓得你走起路来轻巧,你哪管得到别个累不累嘛。自从过咯流沙河,这一向爬坡上坎嘞,担子重得很,老火得很哦!还是要找个人家,一来化点茶饭,二来养哈儿精神,才要得嘛。”孙行者说:“呆子,你说这些话,好像有抱怨嘞心思哦。还像在高老庄嘞时候,懒得很不求福嘞自在日子,怕是不得行咯。既然是正儿八经嘞出家人,那肯定是要吃苦受累嘞,才当得成徒弟噻。”猪八戒说:“哥哥,你看哈这担行李好重嘛。”孙行者说:“兄弟,自从有咯你跟沙和尚,我又没挑过,我哪晓得好重嘛。”猪八戒说:“哥老倌,你看哈嘛: 四片黄藤篾,长短八条绳。又要防到起下雨,毡包裹三四层。扁担还怕滑,两头钉起钉子。铜镶铁打嘞九环杖,篾丝藤缠嘞大斗篷。 就恁个多行李,难为老猪我一个人天天挑起走,你跟到师父当徒弟,拿我当长工!”孙行者笑起说:“呆子,你在跟哪个说嘛?”猪八戒说:“哥哥,跟你说噻。”孙行者说:“你说错咯,老孙只管师父嘞好歹,你跟沙和尚,专门管行李马匹。要是怠慢咯点儿,孤拐上先就是一顿粗棍儿!”猪八戒说:“哥老倌,莫说打嘛,打就是仗到起力气欺负人。我晓得你脾气高傲,你肯定不得挑;但是师父骑嘞马,恁个高大肥实,就驮起老和尚一个,喊他带几件儿嘛,也是兄弟伙嘞情分噻。” 孙行者说:“你以为他是普通马嗦!他不是一般嘞马,本来是西海龙王敖闰嘞儿子,叫龙马三太子。就因为放火烧咯殿上嘞明珠,遭他老汉告咯忤逆,犯咯天条,多亏观音菩萨救咯他嘞命,他在那个鹰愁陡涧,等师父等好久咯,又幸好菩萨亲自来咯,把他嘞鳞剐咯,角也取咯,把项下嘞珠子也取咯,才变成这匹马,愿意驮师父去西天拜佛。这个都是各人嘞功果,你莫去攀比他。”那沙和尚听到起就说:“哥哥,真嘞是龙嗦?”孙行者说:“是龙。”猪八戒说:“哥老倌,我听到古人说,龙可以喷云吐雾,播土扬沙。有翻山越岭嘞本事,有翻江倒海嘞神通。咋个他现在走得恁个慢喃?”孙行者说:“你要他走快点,我教他走快点儿给你看。”好大一哈孙大圣,把金箍棒捏一哈,万道彩云就起来咯。那马看到拿棒,怕遭打来,吓得四只蹄子快得像飞电一样,嗖嘞一下就跑起走咯。那师父手软得很,拉都拉不住,尽到马嘞脾气,朝山上崖边跑,才大起胆子走几步。师父喘口气定下来,抬头远远看到一蓬松树阴凉,里头有几间房子,看起安逸得很,只看到: 门边上垂起翠柏,房子挨到起青山。 几棵松树慢慢长起,几根竹子有斑点。 篱笆边上嘞野菊花遭霜打咯还是好看,桥边嘞幽兰在水边上红起好看得很。粉泥墙壁,砖砌嘞围墙。高堂看起多壮观,大房子看起好安逸。牛羊看不到,鸡犬也没得,想来是秋收嘞时候,农活儿忙完咯闲起在。 那师父正拉起缰绳慢慢看,又看到悟空兄弟些才拢。沙和尚就说:“师父莫遭摔下马咯噻?”长老骂起说:“悟空这个泼猴儿,把马儿惊咯,幸好我还骑得住!”孙行者陪起笑脸说:“师父莫骂我,都是猪八戒说马走得慢,所以喊他快点儿。”那呆子因为赶马,走急咯点儿,喘起气嘘嘘嘞,嘴巴头唧唧哝哝嘞闹起说:“算咯!算咯!看到起肚子别起腰杆松,担子重得很,挑都挑不起,又喊我跑起跑起嘞赶马!”长老说:“徒弟些,你们看那边,有一座庄院,我们正好去借宿。”孙行者听到起,赶忙抬头看,果然看到半空中庆云笼罩,祥瑞之气多得很,晓得肯定是佛仙点化嘞,但是他不敢泄露天机,只说:“好!好!好!我们去借宿。” 长老连忙下马,看到一座门楼,是垂莲象鼻嘞样式,画栋雕梁。沙和尚歇咯担子,猪八戒牵起马说:“这个人家,是富得遭不住嘞人家。”孙行者就要进去,唐三藏说:“不得行,你我出家人,各自避点嫌疑,莫乱进去。等他有人出来,我们有礼数嘞求人家借宿,要得些。”猪八戒把马拴起,歪起靠到墙根底下,唐三藏坐到石鼓上,孙行者、沙和尚坐到台基边。等好久都没得人出来,孙行者性子急,跳起来进到门里头看:原来有三间朝南嘞大厅,帘栊挂起高得很。屏门上,挂起一轴寿山福海嘞横披画;两边金漆柱子上,贴起一幅大红纸嘞春联,上头写起: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正中间,摆起一张退光黑漆嘞香几,几上放起一个古铜兽炉。上头有六张交椅,两山头挂起四季吊屏。 孙行者正偷看起嘞,突然听到后门头有脚步声音,走出来一个半老不老嘞妇人,娇声问起:“是啥子人,乱闯我寡妇嘞屋头?”吓得孙大圣赶忙答应起说:“小僧是东土大唐来嘞,奉皇帝嘞命令朝西方拜佛求经。我们师徒四个,路过宝地,天又黑咯,专门到老菩萨你嘞屋头,求借住一晚上。”那妇人笑嘻嘻嘞迎接起说:“长老,那三个在啥子地方?喊他们进来噻。”孙行者大声喊起:“师父,进来嘛。”唐三藏才跟猪八戒、沙和尚牵起马挑起担进去,只看到那妇人出来厅头迎接。猪八戒眯起眼睛偷看,你看她咋个打扮嘞: 穿起一件织金官绿纻丝袄,上头罩起浅红嘞比甲;系起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下头配起高底花鞋。时样鬘髻皂纱围起,跟二色盘龙发相衬;宫样牙梳朱翠晃起,斜起插起两股赤金钗。云鬓半白飞凤翅样式,耳环双坠宝珠排起。不擦粉不抹胭脂还是好看,风流得很像年轻人嘞样子。 那妇人看到他们三个,更高兴咯,有礼数嘞请他们进到厅房,一一见过礼,喊各人坐起看茶。那屏风后头,突然有一个扎丫髻嘞小女娃儿,端起黄金盘、白玉盏,香茶热气腾腾,稀奇嘞果子散发出幽香。那个人伸出彩袖,春笋一样细长;端起玉盏,把茶递上来。对他们一一拜咯。茶喝过咯,又吩咐弄斋饭。唐三藏拱手说:“老菩萨,你姓啥子?这个地方是啥子地名嘛?”妇人说:“这个地方是西牛贺洲嘞地盘。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小时候运气不好,公公婆婆早就死咯,跟丈夫守起祖传嘞家业,有家产万贯,良田千顷。夫妻两个命头没得儿子,只生咯三个女娃儿,前年遭大不幸,又死咯丈夫,小妇人守寡,今年孝期满咯。就留下田产家业,再没得啥子亲戚族人,只有我娘女几个接起。想嫁人,又舍不得家业。正好遇到长老你们来咯,想来是师徒四个。小妇人娘女四个,想坐山招夫,四位正好,不晓得你们愿不愿意嘛。”唐三藏听到起,装聋作哑,闭上眼睛定下心,不说话。 那妇人说:“我屋头有水田三百多顷,旱田三百多顷,山场果木三百多顷;黄水牛有一千多头,何况骡马多得很,猪羊数都数不清。东南西北,庄堡草场,一共有六七十处。屋头有八九年都用不到嘞米谷,十来年都穿不到嘞绫罗;一辈子都用不完嘞金银,比那锦帐藏春安逸得多,说啥子金钗两行。你们师徒几个要是回心转意,招赘到我屋头,自自在在嘞,享受荣华富贵,难道不比往西头去劳碌好哇?”那唐三藏还是像遭雷打咯嘞娃儿,遭雨淋咯嘞虾蟆,只晓得呆呆嘞,翻白眼儿往后仰。那猪八戒听到起这般富贵,这般美色,他心头痒得很,坐到那椅子上,就像遭针戳屁股,左扭右扭嘞,忍不住咯,走上去,扯咯师父一把说:“师父!这个娘子跟你说话,你咋个装起不晓得喃?好歹也回个话噻。”那师父猛地抬起头,“咄”嘞一声,把猪八戒喝退咯说:“你这个孽畜!我们是出家人,咋个能因为富贵就动心,看到美色就留意嘛,成啥子道理!” 那妇人笑起说:“造孽哦!造孽哦!出家人有啥子好嘛?”唐三藏说:“女菩萨,你在家人,又有啥子好嘛?”那妇人说:“长老请坐,等我把在家人嘞好处说给你听。咋个看得到嘛?有诗为证,诗是恁个写嘞: 春裁方胜穿新罗,夏换轻纱赏绿荷; 秋有新蒭香糯酒,冬来暖阁醉颜酡。 四时受用般般有,八节珍羞件件多; 衬锦铺绫花烛夜,强如行脚礼弥陀。” 唐三藏说:“女菩萨,你在家人享荣华,受富贵,有穿嘞,有吃嘞,儿女团圆,确实是好。但是不晓得我出家嘞人,也有一段好处。咋个看得到嘛?有诗为证,诗是恁个写嘞: 出家立志本非常,推倒从前恩爱堂。 外物不生闲口舌,身中自有好阴阳。 功完行满朝金阙,见性明心返故乡。 胜似在家贪血食,老来坠落臭皮囊。” 那妇人听到起大怒说:“这个和尚没得礼貌!我要是不看你是从东土远地方来嘞,就该撵出去。我倒是真心实意嘞,想把家缘招赘你们,你倒反过来说话伤我。你就是受咯戒,发咯愿,永远不得还俗,好嘛你手下人,我屋头也招得一个。你咋个恁个死板嘛?”唐三藏看到她发火,只得客客气气嘞喊:“悟空,你在这儿嘛。”孙行者说:“我从小就不晓得干那种事,喊八戒在这儿嘛。”猪八戒说:“哥老倌,莫乱整人嘛。大家从长计议。”唐三藏说:“你们两个不得行,那就喊悟净在这儿嘛。”沙和尚说:“你看师父说嘞话。弟子遭菩萨劝化,受咯戒行,等师父。自从师父收咯我,又遭师父教诲,跟到师父还没得两个月,更不曾进得半分功果,咋个敢想这种富贵嘛!宁愿死也要朝西天去,绝对不得干这种亏心事。”那妇人看到他们推辞不得行,急忙转身进到屏风里头,“扑”嘞一下把腰门关上。师徒几个遭撇在外头,茶饭都没得,再没得人出来。猪八戒心头焦躁得很,埋怨唐僧说:“师父太不会办事咯,把话都说死咯。你好嘛还是活起嘞嘛,只含含糊糊答应起,哄她弄点斋饭吃咯,今晚过得一晚上快活日子,明天肯不肯,还不是在于你我嘛。像恁个关门不出,我们这清灰冷灶嘞,一晚上咋个过嘛!” 沙和尚说:“二哥,你在他家当女婿嘛。”猪八戒说:“兄弟,莫乱整人。从长计议。”孙行者说:“计议啥子嘛?你要是愿意,就喊师父跟那个妇人做个亲家,你就当倒插门女婿。他家恁个有财有宝,肯定倒赔嫁妆,弄个会亲嘞筵席,我们也落点好处。你在这儿还俗,岂不是两全其美?”猪八戒说:“话是恁个说,但是只是我脱俗又还俗,停妻再娶妻咯。” 沙和尚说:“二哥原来是有嫂子嘞嗦?”孙行者说:“你还不晓得他嗦,他本来是乌斯藏高老儿庄高太公嘞女婿。因为遭老孙降咯,他也遭菩萨戒行,没得办法,被我捉起来当和尚,所以就丢咯前妻,跟到师父往西拜佛。他肯定是离开久咯,又想起那个事,刚才听到这个事,肯定又有这个心思。呆子,你跟这家子当女婿嘛,只是多拜老孙几拜,我不检举你就算咯。”那呆子说:“乱说!乱说!大家都有这个心思,就拿老猪来出丑。俗话说:和尚是色中饿鬼。哪个不想嘛?都恁个扭扭捏捏嘞拿架子,把好事都弄遭咯。这哈子茶水都看不到,灯火也没得人管,虽然熬咯这一晚上,但是那匹马明天又要驮人,又要走路,再要是饿一晚上,只有剥皮咯。你们坐到起,等老猪去把马放一哈。”那呆子急急忙忙嘞,解咯缰绳,把马牵出去。孙行者说:“沙和尚,你陪师父坐到这儿,等老孙跟他去,看他去哪儿放马。”唐三藏说:“悟空,你去看就是咯,但是莫只管嘲笑他咯。”孙行者说:“我晓得。”这大圣走出厅房,摇身一变,变成个红蜻蜓儿,飞出前门,赶上猪八戒。 那呆子牵起马,有草嘞地方也不喊马吃草,嗒嗒嗤嗤嘞赶着马,转到后门头去,只看到那妇人,带起三个女子,在后门外头耍起,看菊花儿。他娘女几个看到猪八戒来咯,三个女儿闪进去咯,那妇人站到门首说:“小长老去哪儿?”这呆子丢咯缰绳,走上前去作个揖,说声:“娘!我来放马嘞。”那妇人说:“你师父太精细咯,在我屋头招个女婿,难道不比当挂搭僧,往西头赶路好哇?”猪八戒笑起说:“他们是奉咯唐王嘞旨意,不敢违抗君命,不得干这件事。刚才都在前厅上拿我开涮,我又有点上下为难嘞,就怕娘嫌弃我嘴长耳朵大。”那妇人说:“我也不得嫌弃,只是屋头没得家长,招一个倒也罢咯,但是怕小女儿有点嫌你丑。”猪八戒说:“娘,你跟你女儿说,不要恁个挑男人。想我老猪虽然人长得丑,但是勤快得很,还是有点功劳嘞。要是说千顷地,不用牛来耕。只要一顿钉耙,撒种及时得很。没得雨可以求雨,没得风可以唤风。房子矮咯可以起个二三层。地下不扫可以扫一扫,阴沟不通可以通一通。家长里短嘞些事情,踢天弄井我啥子都会。” 那妇人说:“既然会干家务事,你再去跟你师父商量哈看,不得尴尬嘞话,就招你嘛。”猪八戒说:“不用商量!他又不是我亲生父母,干不干,都在于我。”妇人说:“也罢,也罢,等我跟小女说。”看到她闪进去,“扑”嘞一下把后门关起。猪八戒也不放马,把马拉到前头来。哪晓得孙大圣已经全部晓得咯,他转起翅膀飞来,现出本相,先看到唐僧说:“师父,悟能把马牵来咯。”长老说:“马要是不牵起,恐怕要跑脱咯。”孙行者笑起来,把那妇人和猪八戒说嘞那些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唐三藏半信半疑嘞。 过了一哈儿,看到呆子把马牵来拴起,长老说:“你马放咯哇?”猪八戒说:“没得啥子好草,没得地方放马。”孙行者说:“没得地方放马,那有地方牵马没得嘛?”呆子听到这话,晓得消息走漏咯,就垂起脑壳扭起脖子,噘起嘴巴皱起眉头,半天不说话。又听到“呀”嘞一声,腰门开咯,有两对红灯,一副提壶,香气飘飘,环佩叮叮响,那妇人带起三个女儿,走出来,喊真真、爱爱、怜怜,来拜见那些取经嘞人。那女子些站到厅头,朝上礼拜。果然生得标致,只看到她们:一个个眉毛弯弯像翠玉,脸蛋粉嘟嘟嘞像春天。 妖艳得很倾国倾城,窈窕得让人动心得很。花钿戴起显得多娇俏,绣带飘起简直没得一点灰尘。半笑嘞时候樱桃嘴儿绽开,慢慢走起路来兰麝香气喷出来。满头珠翠,颤巍巍嘞无数宝钗簪子;浑身幽香,娇滴滴嘞有花金缕细。说啥子楚娃美貌,西子娇容?真嘞是九天仙女从天上落下来,月里嫦娥从广寒宫出来! 那唐三藏合起手掌低下头,孙大圣假装不甩实,这沙和尚转过身去。你看那猪八戒,眼睛盯起不转眼,淫心乱得很,色胆包天,扭扭捏捏嘞小声说:“劳烦仙子些下来。娘,喊姐姐些走噻。”那三个女子,转到屏风后头,把一对纱灯留下。妇人说:“四位长老,可愿意考虑一哈,哪个配我小女嘛?”沙和尚说:“我们已经商量咯,喊那个姓猪嘞招赘到你屋头。”猪八戒说:“兄弟,莫整我,还是大家再商量哈。”孙行者说:“还商量啥子嘛?你已经在后门头说得妥妥当当嘞咯,娘都喊咯,还有啥子商量嘞?师父当男亲家,这婆儿当女亲家,等老孙来当保亲,沙和尚当媒人。也不消看通书,今天就是个好日子,你来拜咯师父,进去当女婿嘛。”猪八戒说:“搞不成!搞不成!这儿咋个好干这种事嘛!” 孙行者说:“呆子,莫闹,你嘴巴头嘞娘不晓得喊咯好多回咯,又是啥子搞不成?快快嘞答应,带起我们吃点喜酒,也是好事噻。”他一只手揪起猪八戒,一只手扯起妇人说:“亲家母,带你女婿进去。”那呆子脚杆趔趄起想往哪儿走,那妇人马上喊童子:“把桌椅摆起,准备晚些嘞斋饭,招待三位亲家。我带姑夫到房里头去。”一边又吩咐庖丁摆宴席,明天早上会亲,那几个童子,又领命走咯。他们三个吃咯斋饭,慌慌忙忙嘞,都在客座头歇起不摆咯。 第52章 八戒撞天婚受挫,师徒松林醒遇简帖 那个猪八戒跟到丈母,走进里头,一层一层嘞不晓得有好多房舍,磕磕绊绊嘞,到处都是门槛把脚绊到起。呆子说:“娘,走慢点嘛,我这儿路不熟,你带哈我嘛。”那妇人说:“这些都是仓房、库房、碾房那些房间,还没走到厨房边边嘞。”猪八戒说:“好大嘞人家哦!”磕磕绊绊,转拐抹角,又走了一阵,才是内堂嘞房子。那妇人说:“女婿,你师兄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就喊你招进来咯。但是就是时间紧,没来得及请阴阳先生,拜堂撒帐,你就朝起上头拜八拜嘛。”猪八戒说:“娘,娘说得对,你坐到起,等我拜几拜,就当拜堂咯,就当谢亲咯,两件事一起,不是省事得很嘛?”他丈母笑起说:“也罢,也罢,果然是个会做事嘞女婿。我坐到起,你拜嘛。” 嘿!满堂头银烛亮晃晃嘞,这个呆子朝上头拜,拜完说:“娘,你把哪个姐姐配给我嘛?”他丈母说:“就是这些麻烦事:我要把大女儿配给你,怕二女儿有意见;要把二女儿配给你,怕三女儿有意见;想把三女儿配给你,又怕大女儿有意见;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猪八戒说:“娘,既然怕她们争,都给我嘛,免得闹麻麻嘞,乱了家法。”他丈母说:“哪有这种道理!你一个人就想占我三个女儿嗦!”猪八戒说:“你看娘说嘞话。哪个没得三房四妾嘛?就算再多几个,你女婿我也笑起接受。我小嘞时候,也学过熬战之法,保证一个个都把她们服侍得高兴。”那妇人说:“不得行!不得行!我这儿有一方手帕,你顶到脑壳上,遮到脸,来撞个天婚,让我女儿从你跟前走过,你伸出手扯到哪个就把哪个配给你嘛。”呆子听她嘞话,接过手帕,顶到脑壳上。有诗为证,诗是恁个写嘞: 瓜兮兮嘞不晓得根本原因,色迷心窍伤咯自己悄悄嘞就完咯。从来就晓得有周公嘞礼数,今天新郎官脑壳顶起盖头。 那呆子顶好盖头,说:“娘,喊姐姐些出来噻。”他丈母喊:“真真、爱爱、怜怜,都来撞天婚,配给你女婿。”只听到环佩响得叮叮当当,兰麝香气飘起,好像有仙子走来走去,那呆子真嘞伸手去捞人。两边乱扑,左边也捞不到,右边也捞不到。来来往往,不晓得有好多女子在动,就是莫想捞到一个。往东边扑抱到柱子,往西边扑摸到板壁,两头跑晕咯,站都站不稳,只有栽跟头。往前头去撞到门扇,后头去碰到砖墙,磕磕绊绊嘞,跌得嘴巴肿起脑壳青起,坐到地下,喘起气呼呼嘞说:“娘啊,你女儿些恁个狡猾得很,捞不到一个,咋个办哦!咋个办哦!” 那妇人跟他揭开盖头说:“女婿,不是我女儿狡猾,是她们大家谦让,不得招你。”猪八戒说:“娘啊,既然她们不得招我,那你招了我嘛。”那妇人说:“好女婿哟!你咋个恁个没得大小,连丈母都想要哦!我这三个女儿,心思最灵巧,她们一个人缝了一件珍珠嵌锦汗衫儿。你要是穿得起哪个嘞,就喊哪个招你嘛。”猪八戒说:“好!好!好!把三件都拿给我穿起看。要是都穿得起,就喊都招了嘛。”那妇人转进房里头,只拿出来一件,递给猪八戒。那呆子脱咯青锦布直裰,拿过衫儿,就穿到身上,还没来得及系上带子,“扑”嘞一下,摔到地上,原来是几条绳子紧紧嘞绷起。那呆子疼得遭不住,这些人早就不见咯。 再说唐三藏、孙行者、沙和尚一觉睡醒,不觉得东方都发白咯。突然睁开眼睛抬头看。哪儿还有啥子大厦高堂哦,也不是雕梁画栋嘞,一个个都睡在松柏林里头。慌得那个长老赶忙喊孙行者,沙和尚说:“哥哥,算咯!算咯!我们遇到鬼咯!”孙大圣心头明白,微微笑起说:“咋个说嘛?”长老说:“你看我们睡在啥子地方嘛!”孙行者说:“这松林下头睡得安逸,但是不晓得那个呆子在啥子地方受罪哦。”长老说:“哪个受罪嘛?”孙行者笑起说:“昨天这家子娘女些,不晓得是啥子菩萨,在这儿显化我们,想来是半夜头走咯,只苦咯猪八戒受罪。”唐三藏听到起,合起手掌行礼,又看到后头古柏树上,飘飘荡荡嘞,挂起一张纸条。沙和尚赶忙去取来给师父看,原来是八句颂子: “黎山老母不想当凡人,南海菩萨请她下山。 普贤文殊都是客人,变成美女在树林头。 圣僧有德行还没得俗气,八戒没得禅心更有凡心。 从今往后静下心来要改过,要是生起怠慢之心路途就艰难咯!” 那长老、孙行者、沙和尚正在那儿念这个颂子,只听到树林深处高声喊起:“师父啊,绷死我咯!救我一哈!下次再不敢咯!”唐三藏说:“悟空,那个喊嘞是不是悟能嘛?”沙和尚说:“就是。”孙行者说:“兄弟,莫理他,我们走。”唐三藏说:“那个呆子虽然心性愚笨顽固,但是就是一味嘞老实耿直,还是有点力气,挑得动行李,还是看在当日菩萨嘞情分上,救他跟我们一起走嘛,想来他以后再不敢咯。”那沙和尚就卷起铺盖,收拾好担子;孙大圣解开缰绳牵起马,引到唐僧进树林头去找看。 第53章 唐僧师徒遇万寿山五庄观,镇元子留故人之礼 那三个人穿过树林走进里头,只看到那个呆子绷到树上,一声声喊起,痛苦得很遭不住。孙行者走上前去笑起说:“好女婿哟!这都啥子时候咯还不起来谢亲,又不到师父那儿去报喜,还在这儿卖艺耍起嗦!咄!你娘嘞?你老婆嘞?好一个绷起吊起拷起嘞女婿哟!”那呆子看到他来抢白自己羞得很,咬起牙,忍起疼,不敢叫喊。沙和尚看到起很不忍心,放下行李,走上前去解开绳索把他救下来。呆子对他们只是磕头作揖,其实羞耻得很不好受,有《西江月》为证: 色就是伤人嘞剑,贪色肯定要遭殃。 佳人十六七岁嘞好容貌,比夜叉还凶还壮。 只有一个本来嘞样子,再没得啥子小利可以添到包包头。 好生把本钱收好,坚守起莫要放荡。 那猪八戒撮起土来点起香,朝起天空作揖礼拜。孙行者说:“你可认得那些菩萨不嘛?”猪八戒说:“我都遭晕咯昏迷咯,眼睛花得很,哪认得是哪个嘛?”孙行者把那简帖儿递给猪八戒,猪八戒看到是颂子,更加觉得惭愧。沙和尚笑起说:“二哥有这般好处嗦,感动得四位菩萨来跟你做亲!”猪八戒说:“兄弟莫再提咯,太不像话咯!从今往后,再不敢乱来咯。就算是累断骨头,也只是摩起肩膀挑起担子,跟到师父去西域。”唐三藏说:“既然这样说才对头。” 孙行者就带起师父走上大路。在路上风餐露宿,走咯好久,忽然看到有高山挡到路,唐三藏拉住马停下鞭子说:“徒弟些,前面有一座山,必须要仔细点,怕有妖魔作怪,来害我们。”孙行者说:“马前头但凡是有我们三个,怕啥子妖魔嘛?”所以,长老安心往前走。只看到那座山,真嘞是好山: 山高得很险峻得很,大势雄伟。根连到昆仑山脉,顶碰到云霄里头。白鹤经常来歇到桧柏树上,黑猿时不时又挂到藤萝上。太阳照到晴林,层层叠叠千条红雾绕起;风从阴壑吹起,飘飘荡荡万道彩云飞起。幽鸟在青竹里头乱叫唤,锦鸡在野花中间一起打架。只看到那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高高耸立起放起毫光;万岁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嘞生出瑞气。崖前头草长得好,岭上头梅花开起香。荆棘密密麻麻嘞,芝兰清淡淡嘞。深林头老鹰凤凰聚起千种飞禽,古洞头麒麟管起万种野兽。山涧嘞水有感情,弯弯曲曲好多地方都绕起;山峰不断,重重叠叠自己围起转。又看到那绿嘞槐,花斑斑嘞竹,青嘞松,千年万年嘞争起好看;白嘞李、红嘞桃,翠嘞柳,红红火火嘞春天争起艳丽。龙吟虎啸,鹤舞猿啼。麋鹿从花丛头钻出来,青鸾对到太阳叫。乃是仙山真嘞福地,蓬莱阆苑也不过如此。又看到些花开花谢嘞山头景色,云去云来嘞岭上峰头。 唐三藏在马上高兴得很说:“徒弟些,我一路往西来,经历好多山水,都是那些高峻险要嘞地方,更不像这座山风景好,果然嘞幽趣非比寻常。要是离雷音寺不远咯,我们就好生整肃端庄去见世尊。”孙行者笑起说:“早得很!早得很!正好到不了嘞!”沙和尚说:“师兄,我们到雷音寺还有好远嘛?”孙行者说:“十万八千里,十停里头还没走一停嘞。”猪八戒说:“哥老倌,要走几年才走得到嘛?”孙行者说:“这些路,要是说二位贤弟,十来天也就到咯;要是说我走,一天也好走五十遭,还看得到太阳;要是说师父走,莫想!莫想!”唐僧说:“悟空,你说好久才走得到嘛?”孙行者说:“你从小走到老,老咯又变小,老小千番也还难。只要你见性志诚,心心念念回头嘞地方,就是灵山。”沙和尚说:“师兄,这儿虽然不是雷音寺,看这个景致,肯定有个好人住到这儿。”孙行者说:“这话对头。这儿肯定没得邪祟,肯定是个圣僧仙辈嘞地方,我们慢慢耍起走。”不说咯。 且说这座山叫万寿山,山里头有一座观,叫五庄观,观里头有一尊仙,道号镇元子,外号叫与世同君。那观里头出一种稀奇宝贝,乃是混沌初分,鸿蒙刚开始嘞时候,天地还没开嘞时候,产出这颗灵根。天下四大部洲,只有西牛贺洲嘞五庄观出这个,喊名草还丹,又叫人参果。三千年开一回花,三千年结一回果,再三千岁才熟,总共一万年才吃得。像这样子一万年,只结三十个果子。果子嘞样子,就像没满三天嘞小娃儿差不多,四肢都全,五官都有。人要是有缘分,得到那个果子闻一下,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当天镇元大仙得到元始天尊嘞简帖,喊他到上清天上弥罗宫中去听讲混元道果。大仙门下出来嘞散仙,数都数不清,现在还有四十八个徒弟,都是得道嘞全真。当天带起四十六个到上界去听讲,留两个最小嘞看家:一个喊做清风,一个喊做明月。清风只有一千三百二十岁,明月才一千二百岁。镇元子吩咐两个童子说:“不得违抗大天尊嘞简帖,要到弥罗宫听讲,你们两个在屋头仔细点。过几天有一个故人从这儿过,莫怠慢咯他,把我嘞人参果打两个给他吃,权当表示往日嘞情分。”两个童子说:“师父嘞故人是哪个嘛?望师父说给我们听,好接待。”大仙说:“他是东土大唐皇帝手下嘞圣僧,道号三藏,现在往西天拜佛求经嘞和尚。”两个童子笑起说:“孔子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是太乙玄门,咋个跟那个和尚认得到嘛!”大仙说:“你们哪里晓得。那个和尚是金蝉子转生,西方圣老如来佛第二个徒弟。五百年前,我跟他在兰盆会上认得到,他曾经亲手端茶,佛子敬重我,所以是故人。” 两个仙童听到起,谨遵师父嘞命令。那大仙临走嘞时候,又叮咛嘱咐说:“我那果子有个数,只准给他两个,不得多拿。”清风说:“开园嘞时候,大家一起吃咯两个,还有二十八个在树上,不敢多拿。”大仙说:“唐三藏虽是故人,要防备他手下人乱来,不得让他晓得。”两个童子领命完,那大仙带起众徒弟飞升,直接朝天上界去咯。 且说唐僧师徒四个在山里头耍,忽然抬头看到那一簇松竹,几层楼阁。唐僧说:“悟空,你看那儿是啥子地方嘛?”孙行者看咯说:“那个地方,不是道观,肯定就是寺院。我们走快点,到那儿才晓得究竟。”没多久,来到门口看,看到嘞是: 松坡冷冷清清,竹径清幽得很。来来往往嘞白鹤送起浮云,上上下下嘞猿猴时不时献起果子。那门前池塘宽树影长,石头裂开苔花破。宫殿密密麻麻紫颜色高得很,楼台飘飘荡荡丹霞落下来。真嘞是福地灵区,蓬莱云洞。清虚空闲嘞人事少,寂静嘞时候道心生起。青鸟经常传王母嘞信,紫鸾常常寄老君嘞经。看不完那高高嘞道德之风,果然是默默嘞神仙之宅。 唐三藏离开马鞍下马,又看到那山门左边有一块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长老说:“徒弟些,真嘞是一座观宇。”沙和尚说:“师父,看这个景致鲜亮,观里头肯定有好人住。我们进去看哈,要是功德圆满往东边回,这儿也是一景。”孙行者说:“说得好。”于是都一起进去,又看到那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孙行者笑起说:“这个道士说大话吓人。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嘞时候,在那太上老君门首,也不曾看到有这种话。”猪八戒说:“莫管他,进去进去,说不定这个道士有点德行,不晓得嘛。” 等到二层门里头,只看到那里面急急忙忙嘞,走出来两个小童子。看他们咋个打扮嘞: 骨头清神清气爽容貌好看,头顶扎起丫髻短发蓬松。 道服自然衣襟绕起雾,羽衣偏偏袖子飘起风。 环绦紧紧束起龙头结,草鞋轻轻缠起蚕口绒。 风采异常不是一般人,正是那清风明月两个仙童。 那童子背到起手弯起腰,出来迎接说:“老师父,失迎咯,请坐。”长老高兴得很,就跟两个童子上咯正殿观看。原来是向南嘞五间大殿,都是上头亮下头暗嘞雕花格子。那仙童推开格子,请唐僧进殿,只看到那墙壁中间挂起五彩装成嘞“天地”两个大字,摆起一张朱红雕漆嘞香几,几上有一副黄金炉瓶,炉边有方便整香。 唐僧走上前去,用左手拈起香放进炉子里,绕三圈礼拜,拜完回头说:“仙童,你这五庄观真是西方仙界,为啥子不供养三清、四帝、罗天诸宰,只把天地二字侍奉香火嘛?”童子笑起说:“不瞒老师说,这两个字,上头那个,礼上还合适;下头那个,还受不起我们嘞香火。是我家师父谄媚弄出来嘞。”唐三藏说:“啥子叫谄媚?”童子说:“三清是我家师父嘞朋友,四帝是我家师父嘞故人,九曜是我家师父嘞晚辈,元辰是我家师父嘞下宾。” 那孙行者听到起,就笑得栽跟头,猪八戒说:“哥老倌,你笑啥子嘛?”孙行者说:“只晓得老孙会捣鬼,原来这个道童会吹牛!”唐三藏说:“你师父在哪儿嘛?”童子说:“我家师父被元始天尊降简请去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去咯,不在屋头。”孙行者听到起,忍不住喝咯一声说:“这个臊道童!人都认不到,你在那个面前捣鬼,扯啥子空心架子!那弥罗宫有哪个是太乙天仙嘛?喊你这个泼牛蹄子去讲啥子嘛!”唐三藏看到他发火,怕那童子回嘴,打起架来,就说:“悟空,莫争咯,我们既然进来咯就出去,显得没得规矩。俗话说,鹭鸶不吃鹭鸶肉。他师父既然不在,搅扰他干啥子嘛?你去山门前放马,沙和尚看守行李,喊猪八戒解开包袱,拿些米粮,借他锅灶,做顿饭吃,等要走嘞时候,送他几文柴钱就算咯。各人按照吩咐做事,让我在这儿歇一哈,饭吃完就走。”他们三个果然各自按照吩咐去做。 那明月、清风,暗暗头夸个不停说:“好和尚!真嘞是西方爱圣下凡,真元不昧。师父喊我们接待唐僧,把人参果拿给他吃,以表故旧之情,又喊防到起他手下人乱来。果然那三个嘴脸凶得很,性情粗糙,幸好就把他们调开咯。要是在边边上,就不得跟他人参果见面咯。”清风说:“兄弟,还不晓得那和尚可是师父嘞故人,问他一问看,莫要搞错咯。”两个童子又走上前去说:“请问老师可是大唐往西天取经嘞唐三藏?”长老回礼说:“贫僧就是,仙童为啥子晓得我嘞贱名嘛?”童子说:“我师父临走嘞时候,吩咐教我们远接。没想到车驾来得急,有失迎接。老师请坐,等弟子去办茶来奉给你。”唐三藏说:“不敢。”那明月急忙转到本房,拿一杯香茶,献给长老。茶喝过咯,清风说:“兄弟,不得违抗师命,我跟你去拿果子来。” 第54章 五庄观人参果引风波 两娃儿拜别了唐僧,一起回到屋头,一个拿金击子,一个端起丹盘,还多拿丝帕垫到盘底,直接跑到人参园里头。那清风爬到树上去,拿金击子敲果子;明月在树底下,用丹盘等到起接。一哈儿就敲下来两个果子,接到盘子头,直接跑到前殿献起说:“唐师父,我们五庄观这个地方偏僻,山里头也荒,没得啥子东西可以拿来送你,就只有两个土果子,权当解哈渴嘛。”那个长老看到起,吓得抖抖索索的,离得三尺远说:“要得哦!要得哦!今年子倒还风调雨顺的,咋个这个观里头闹饥荒还吃人喃?这个是才生下来没得三天的娃儿,咋个拿来给我解渴哦?”清风心头暗想:“这个和尚在那些嘴巴官司里头、是非堆堆头混久了,眼睛遭肉糊起了,认不到我们仙家的宝贝。”明月走上前去说:“老师,这个东西喊人参果,吃一个没得事。”唐僧说:“莫乱说!莫乱说!他那爹妈怀起他,不晓得受了好多苦,才生下来没得三天,咋个就把他拿来当果子吃哦?”清风说:“真的是树上结的。”长老说:“乱说!乱说!树上咋个又结得出人来嘛?拿开,要不得!” 那两个娃儿看到唐僧千推万阻的不吃,只有端起盘子,转回自己屋头。那个果子也怪得很,放不得好久,放久了就要僵,就不好吃了。两个人回到屋头,一人一个,坐到床边上,只管吃起来。 嘿!原来有这种事情哦!他们那个道房,跟厨房挨得紧紧的,这边悄悄咪咪说话,那边一下就听到了。八戒正在厨房头做饭,先听到说拿金击子,端丹盘,他就记到心头了;又听到说唐僧认不到人参果,他们就拿到屋头自己吃,嘴巴头忍不住流口水说:“咋个才得尝一个新哦!”自己身体又胖,动都动不得,只有等到孙悟空来,跟他商量。他在那个锅门前,更没得心思烧火了,时不时地伸脑壳出来看。没得好久,看到孙悟空牵起马来,拴到槐树高头,直接往后头走,那个呆子拿手乱挥说:“这儿来!这儿来!”孙悟空转过身走到厨房门口说:“呆子,你吼啥子嘛?怕是饭不够吃嘛,等老和尚吃饱了,我们到前头大户人家再去化点来吃嘛。”八戒说:“你进来,不是饭少。这个观里头有个宝贝,你晓不晓得?”孙悟空说:“啥子宝贝?”八戒笑起说:“跟你说,你没看到过;拿给你,你认不到。”孙悟空说:“你这个呆子笑话我老孙。老孙五百年前,为了访求仙道的时候,也在天涯海角到处跑过,啥子没看到过?”八戒说:“哥啊,人参果你看到过没得嘛?”孙悟空惊起说:“这个真的没看到过。只是经常听到别个说,人参果是草还丹,人吃了可以活好久。现在哪儿有嘛?”八戒说:“他这儿有。那个童子拿两个给师父吃,那个老和尚认不到,说是才生下来没得三天的娃儿,不敢吃。那个童子太懒了,师父既然不吃,就该让给我们噻,他还瞒着我们,自己在隔壁屋头,一家一个,吃得巴适得板,吃完就走了,急得我口水直流。咋个才得尝一个嘛?我想你有点机灵,去他那个园子里偷几个来尝尝,要得不?”孙悟空说:“这个容易,老孙去一哈儿就搞定。”急忙抽身,往前走,八戒一把扯到他说:“哥啊,我听到他在这个屋头说,要拿啥子金击子去打哦。要搞得妥妥当当的,莫走漏了风声。”孙悟空说:“我晓得,我晓得。” 那个大圣使了个隐身法,闪进道房里头看,原来那两个道童,吃了果子,上殿跟唐僧说话去了,不在屋头。孙悟空到处看,看有啥子金击子,只看到窗棂上头挂起一条赤金的东西:有二尺长,手指头那么粗;底下是个蒜疙疸的头子;上头有眼眼,系起一根绿绒绳儿。他说:“想必这个就是金击子。”他就取下来,出了道房,直接走到后头去,推开两扇门,抬头一看,哎呀!居然是一座花园!只看到: 朱红色的栏杆,宝贵的门槛,弯曲的砌石,山峰一样的造型。奇花跟艳丽的太阳争妍斗艳,翠竹跟青天比哪个更绿。流杯亭外头,一弯弯的绿柳像拖着烟雾;赏月台前头,几丛丛的乔松像泼了靛青颜料。红彤彤的,是锦绣窝巢里头的石榴;绿油油的,是绣花墩子旁边的草。青幽幽的,是碧砂兰;晃悠悠的,是临溪水。丹桂映衬着金井梧桐,锦槐挨到起朱栏玉砌。有红的白的千叶桃,有香的黄的九秋菊。荼蘼架,映着牡丹亭;木槿台,连着芍药圃。看不完的傲霜君子竹,欺雪大夫松。还有那个鹤庄鹿宅,方沼圆池;泉水流得像碎玉,地上的花萼堆起像金子。北风一吹,梅花绽开白白的;春天一来,海棠点破红红的。真的是人间第一仙景,西方头牌花丛。 那个孙悟空看都看不完,又看到一层门,推开一看,居然是一座菜园: 种起四季的蔬菜,菠菜、芹菜、莙荙、姜、苔菜。 笋子、红薯、瓜、瓠子、茭白,葱、蒜、芫荽、韭菜、薤。 窝蕖、童蒿、苦荬,葫芦、茄子要栽起。 蔓菁、萝卜、羊头埋到土里,红苋、青菘、紫芥。 孙悟空笑起说:“他也是个自己种自己吃的道士。”走过菜园,又看到一层门。推开一看,哎呀!只看到正中间有根大树,真的是青色的树枝香气浓郁,绿叶阴森森的,那个叶子像芭蕉的样子,直直往上有千多尺高,根下头有七八丈粗。那个孙悟空靠到树底下抬头一看,只看到向南的树枝上头,露出一个人参果,真的像娃儿一样。原来尾巴上头是个疙瘩,看他吊到树枝上头,手脚乱动,点头晃脑,风一吹过好像还有声音。孙悟空高兴得很,暗自夸奖说:“好东西哦!果然少见!果然少见!”他靠到树,“飕”的一声,就窜上去了。 那个猴子本来就最会爬树偷果子。他拿金击子敲了一下,那个果子“扑”的一声落下来。他也跟着跳下来找,啥子都看不到,在周围的草里头找,也没得影子。孙悟空说:“怪哦!怪哦!怕是有脚的会走,就算走也跳不出墙去噻。我晓得了,怕是花园里头的土地不准老孙偷他果子,他收起来了。”他就捻起诀,念一口“唵”字咒,把花园土地拘过来,土地对孙悟空行礼说:“大圣,喊我来有啥子吩咐?”孙悟空说:“你不晓得老孙是天下有名的贼头子。我当年偷蟠桃、盗御酒、窃灵丹,也没得哪个敢跟我分,咋个今天偷他一个果子,你就想来分一杯羹嗦!这个果子是树上结的,空中飞过的鸟都该有份,老孙就吃一个,有好大个事嘛?咋个刚打下来,你就捞起走了?”土地说:“大圣,你错怪小神了。这个宝贝是地仙的东西,小神是个鬼仙,咋个敢拿去嘛?就是闻一下都没得那个福气。”孙悟空说:“你既然没拿去,咋个打下来就看不到了?”土地说:“大圣只晓得这个宝贝可以延寿,还不晓得他的出处哦。” 孙悟空说:“有啥子出处?”土地说:“这个宝贝三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再要三千年才得成熟。总共要一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有缘分的,闻一下,就可以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可以活四万七千年。但是只跟五行相畏。”孙悟空说:“咋个跟五行相畏嘛?”土地说:“这个果子碰到金就落下来,碰到木就枯了,碰到水就化了,碰到火就焦了,碰到土就钻进去了。敲的时候必须要用金器,才打得下来。打下来,要用盘子用丝帕垫起才得行;要是碰到些木器,就枯了,吃了也不得延寿。吃他必须要用瓷器,用清水化开吃,碰到火就焦了没用了。碰到土就钻进去那个,大圣刚才打到地上,他就钻到土里头去了。这个土有四万七千年,就是钢钻钻他也钻不动点点,比生铁还硬三四分,人要是吃了,所以就可以长生不老。大圣不信的话,可以在这个地下打一哈儿看。”孙悟空马上抽出金箍棒打了一下,响一声棒子就弹起来,土上头更没得啥子痕迹。孙悟空说:“果然!果然!我这个棍儿,打石头像粉碎一样,撞生铁也有痕迹,咋个这一哈儿打不伤点点嘛?这样子说,我倒是错怪你了,你回去嘛。”那个土地就回到本庙去了。 大圣心头有主意:爬上树,一只手用击子,一只手把锦布直裰的衣襟扯起来,做个兜兜等到起,他就串枝分叶,敲了三个果,兜到衣襟里头,跳下树,一直往前走,直接走到厨房头去。那个八戒笑起说:“哥哥,有没得嘛?”孙悟空说:“这个不是?老孙一哈儿就搞定了。这个果子,也莫忘了沙僧,喊他一声。”八戒马上招手喊:“悟净,你来。”那个沙僧丢开行李,跑进厨房说:“哥哥,喊我干啥子?”孙悟空放开衣兜说:“兄弟,你看这个是啥子东西?”沙僧看到说:“是人参果。”孙悟空说:“要得哦!你倒还认得,你在哪里吃过的嘛?”沙僧说:“小弟虽然没吃过,但是以前当卷帘大将的时候,扶到鸾舆去蟠桃宴,看到海外的神仙拿这个果子给王母祝寿。看到是看到过,但是没吃过。哥哥,可以给我点尝尝不?”孙悟空说:“不消说,兄弟们一家一个。” 他们三个人把三个果各自吃了。那个八戒胃口大,嘴巴也大,一方面是听到童子吃的时候,就觉得馋虫在拱,刚刚看到果子,拿过来,张开嘴巴,咕噜一下就整个吞下去了,还睁起眼睛耍赖,对孙悟空、沙僧说:“你们两个吃的啥子哦?”沙僧说:“人参果。”八戒说:“啥子味道?”孙悟空说:“悟净,莫理他!你倒先吃了,又来问哪个嘛?”八戒说:“哥哥,吃得太慌了,不像你们细嚼慢咽,尝出味道。我也不晓得有核没得核,就吞下去了。哥啊,做人要做彻底。现在把我的馋虫逗起来了,再去弄一个来,老猪我细细地吃。”孙悟空说:“兄弟,你好不知足哦,这个东西不像米食面食,碰到就可以吃饱。像这个一万年才结三十个,我们吃他这一个,也是很有缘分,不是小事情。算了算了!够了!”他欠起身来,把一个金击子,从窗户眼儿丢进道童的屋头,就不管他了。 那个呆子只管唠唠叨叨地嘀咕,没想到那两个道童又进房来拿茶去献,只听到八戒还在嚷啥子“人参果吃得不过瘾,再得一个来吃吃才好。”清风听到心头怀疑说:“明月,你听那个长嘴和尚说人参果还要吃一个。师父走的时候专门叮嘱,喊防到他手下的人乱来,莫不是他偷了我们宝贝哦?”明月转过头说:“哥耶,不好了!不好了!金击子咋个落到地下了?我们去园子里看看。”他们两个急急忙忙地跑去,只看到花园门开了,清风说:“这个门是我关的,咋个开了嘛?”又急忙转到花园,只看到菜园门也开了。赶紧跑到人参园里头,靠到树下,往上头数;来来回回数,只有二十二个。明月说:“你会算账不?”清风说:“我会,你说嘛。”明月说:“果子原来有三十个。师父开园,分吃了两个,还有二十八个;刚才打两个给唐僧吃,还有二十六个;现在只剩二十二个,不是少了四个嘛?不消说了,不消说了,肯定是那伙坏人偷了,我们只骂唐僧去。” 两个出了园门,直接跑到殿上,指着唐僧,前头后头地乱骂,脏话多得很;贼头贼脑,又臭又短又臊,没好气地乱吼。唐僧听不下去说:“仙童啊,你闹啥子嘛?消停点,有话慢慢说没得事,不要乱骂人。”清风说:“你的耳朵聋了哇?我是在说蛮话,你听不懂嗦?你偷吃了人参果,咋个不准我说。”唐僧说:“人参果啥子样子嘛?”明月说:“才拿来给你吃,你说像娃儿那个不是嘛?”唐僧说:“阿弥陀佛!那个东西一看到,我就心惊胆战,还敢偷来吃哦!就是馋得很,也不敢干这种贼事。不要错怪了人。”清风说:“你虽然没吃,还有你手下的人要偷吃噻。”三藏说:“这样子说也有道理,你莫吼,等我问他们看。要是真的偷了,喊他们赔你。”明月说:“赔呀!就是有钱哪里去买嘛?”三藏说:“就算有钱没地方买,常言说,仁义值千金。喊他们给你赔个礼,就算了嘛。也还不晓得是不是他们哦。”明月说:“咋个不是他们?他们那里分不匀,还在那里嚷嘛。”三藏喊:“徒弟,都过来。”沙僧听到说:“不好了!遭了!老师父喊我们,小道童乱骂,不是旧话走漏了风声,是啥子嘛?”孙悟空说:“羞死人了!这个不过是吃的东西。要是说出来,就是我们偷嘴了,只是不要承认。”八戒说:“就是,就是,不认算了。”他们三个人只有出了厨房,走上殿去。 第55章 五庄观头嘞风波又起,孙悟空想招儿脱身 他们兄弟三个,走到殿上,对师父说:“饭要煮好了,喊我们干啥子嘛?”唐僧说:“徒弟,不是问饭。他这个观里头,有啥子人参果,像娃儿一样的东西,你们哪个偷来吃了?”八戒说:“我老实得很,不晓得,没看到过。”清风说:“笑的就是他!笑的就是他!”行者吼道:“我老孙生下来就是这个笑脸儿,未必你不见了啥子果子,就不准我笑嗦?”唐僧说:“徒弟莫生气,我们是出家人,莫说谎话,莫吃昧良心的东西,要是真的吃了人家的,就给人家赔个礼嘛,何必这样子抵赖嘛?” 行者看到师父说得有道理,就老老实实地说:“师父,不关我的事,是八戒在隔壁听到那两个道童吃啥子人参果,他想尝个新鲜,喊我去打了三个,我们兄弟三个一人吃了一个。现在吃都吃了,要咋个办嘛?”明月说:“偷了我们四个,这个和尚还说不是贼嗦!”八戒说:“阿弥陀佛!既然偷了四个,咋个只拿出三个来分嘛,预先就打了个偏手嗦?”那个呆子反过来乱吵。 两个仙童问清楚了,更加骂得凶。气得大圣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把金箍棒握了又握,忍了又忍说:“这两个娃儿太可恶了,当面打人就算了,受点气,等我送他们一个绝后的办法,让他们大家都吃不成!”好行者,从后脑勺扯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变!”变成一个假行者,跟到唐僧,陪到悟能、悟净,忍受道童的骂;他的真身出一个神,驾起云头跳起来,直接跑到人参园里头,举起金箍棒朝树上“乒乓”一下,又使个推山移岭的神力,把树一下就推倒了。可怜哦,叶子落完树枝断,树根都被扯出来了,道士的宝贝人参果这下子断根了!那个大圣推倒树,又在树枝上找果子,哪里找得到半个嘛?原来这个宝贝碰到金就落下来,他的棒头子是金裹起的,况且铁又是五金里头的一种,所以敲一下就震下来了,落下来又碰到土就钻进去了,所以上头再没得一个果子。他说:“好!好!好!大家散伙!”他收起铁棒,直接走过来,把毫毛一抖,收回到身上。那些人都是肉眼凡胎,看不清楚。 却说那个仙童骂了好久,清风说:“明月,这些和尚也受得了气哦,我们就像骂鸡一样,骂了这么久,他们一点声音都没得,想必他们没偷吃。要是树高叶子密,数不清楚,莫乱骂人了!我跟你再去查一哈。”明月说:“也是。”他们两个又跑到园子里,只看到树倒了树枝断了,果子叶子都没得了,吓得清风脚一软就摔了一跤,明月腰一软就打起摆子。那两个吓得魂都没得了,有诗为证,诗说: 三藏来到万寿山,悟空毁了草还丹。 树枝断了根出土,明月清风心胆寒。 他们两个倒在地上,说话都颠倒了,只喊:“咋个办哦!咋个办哦!害了我们五庄观的宝贝,断了我们仙家的根苗苗!师父回来,我们两个咋个交代嘛?”明月说:“师兄莫慌,我们先整理好衣服,莫把这几个和尚吓到了。这个事情没得别人,肯定是那个毛脸雷公嘴的家伙,他来搞鬼,弄坏了我们的宝贝。要是跟他理论,那个家伙肯定抵赖,肯定要跟我们争,争起来就要打架,你想我们两个,咋个打得过他们四个嘛?还不如去哄一哈他们,就说果子不少,是我们数错了,给他赔个不是。他们的饭煮好了,等他们吃饭的时候,再给他们加点小菜。他们一家拿一个碗,你站在门左边,我站在门右边,突然把门一关,把锁锁起,把这几层门都锁了,不要放他们走,等师父回来,看他咋个处置。他又是师父的老朋友,饶了他们,也是师父的人情;不饶他们,我们也抓住个贼,或许可以免了我们的罪。”清风听了说:“有道理!有道理!” 他们两个强打精神,勉强装出高兴的样子,从后园直接走到殿上,对唐僧弯腰行礼说:“师父,刚才说话粗鲁,多有冲撞,莫怪,莫怪。”三藏问:“咋个回事嘛?”清风说:“果子不少,只是树高叶子密,没看清楚。刚刚又去查了一哈,还是原来的个数。”那个八戒就趁机说:“你这个娃儿,年纪小不懂事,就来乱骂人,白口乱说乱咒人,冤枉我们!不像话!”行者心头明白,嘴巴不说,心头暗想:“是假的,是假的!果子都吃完了,咋个还说这种话?想必有起死回生的办法。”三藏说:“既然这样,把饭端来,我们吃了走。” 那个八戒就去盛饭,沙僧摆好桌椅。两个道童急忙拿来小菜,却是些酱瓜、酱茄、糟萝卜、醋豆角、腌窝蕖、绰芥菜,一共摆了七八碟,给师徒几个吃饭;又提来一壶好茶,两个茶盅,在旁边伺候。那师徒四个,这才拿起碗来,这两个道童一边一个,突然把门关上,插上一把两鐄铜锁。八戒笑起说:“这两个娃儿搞错了。你们这里风俗不好哦,咋个关起门吃饭嘛?”明月说:“就是,就是,好歹吃了饭再开门。”清风骂道:“我把你这个好吃嘴、偷嘴的秃贼!你偷吃了我的仙果,已经犯了一个擅食田园瓜果的罪,还把我的仙树推倒,坏了我们五庄观的仙根,你还在这儿狡辩!要是能到得西方见到佛祖,除非你转背摇车再托生!”三藏听了,放下饭碗,心里像压了个石头。那两个道童把前山门、二山门,全部都上了锁,又来到正殿门口,恶言恶语,贼前贼后地骂,一直骂到天黑,才去吃饭。吃完饭,回房去了。 唐僧埋怨行者说:“你这个猴头,老是惹祸!你偷吃了人家的果子,就受点气嘛,让人家骂几句就算了嘛。咋个又把人家的树推倒嘛!要是论起这个事情,人家告起状来,就是你老子当官,也说不通。”行者说:“师父莫闹,那两个道童都睡了,只等他们睡熟了,我们连夜走。”沙僧说:“哥啊,几层门都锁起的,关得紧得很,咋个走嘛?”行者笑起说:“莫管!莫管!老孙自有办法。”八戒说:“愁你没得办法哦!你一变,变成啥子虫虫儿,从格子眼里就飞出去了,只苦了我们不会变的,就在这儿顶罪受罪嘛!”唐僧说:“他要是干出这种事情,不跟我们一起走啊,我就念起旧话经儿,他咋个受得了嘛!”八戒听了,又愁又笑说:“师父,你说的啥子话哦?我只听到佛教中有卷《楞严经》、《法华经》、《孔雀经》、《观音经》、《金刚经》,没听到啥子旧话儿经哦。”行者说:“兄弟,你不晓得,我脑壳上戴的这个箍儿,是观音菩萨送给我师父的。师父哄我戴起,就像生了根一样,莫想拿得下来,叫做《紧箍儿咒》,又叫做《紧箍儿经》。他说的旧话儿经,就是这个。要是念起来,我就头疼,所以有这个办法难我。师父你莫念,我肯定不得辜负你,保证大家一起出去。” 说话的时候,天都黑了,不知不觉东方月亮都升起来了。行者说:“现在啥子声音都没得,月亮又亮,正好走了。”八戒说:“哥啊,莫搞鬼哦,门都锁起的,往哪儿走嘛?”行者说:“你看我的手段!”好行者,把金箍棒拿在手里,使一个解锁法,朝门上一指,只听到“突蹡”一声响,几层门的锁都落下来了,“唿喇”一下门就开了。八戒笑起说:“好本事!就是叫小炉儿匠使掭子,也不像这么爽利哦!”行者说:“这个门儿,有啥子稀奇嘛!就是南天门,指一下也开了。”然后请师父出了门,上了马,八戒挑起担,沙僧牵起马,直接往西边走。行者说:“你们走慢点,等老孙去让那两个道童睡一个月。”三藏说:“徒弟,莫伤他们性命;不然,又犯一个得财伤人的罪了。”行者说:“我晓得。”行者又进去,来到那两个道童睡觉的房门外。他腰杆上有带的瞌睡虫儿,原来是在东天门跟增长天王猜拳耍子赢的。他摸出两个来,从窗户眼儿弹进去,直接飞到那两个道童脸上,呼呼大睡,再也莫想醒得过来。他才迈开步子,赶上唐僧,顺着大路一直往西跑。 这一夜马不停蹄,一直跑到天亮,三藏说:“这个猴头害死我了!你因为嘴巴馋,连累我一夜没睡!”行者说:“不要只管埋怨。天也亮了,你就在这路边树林里头将就歇一哈,养养精神再走。”那个长老只有下马,靠到松树根当成禅床坐下,沙僧歇了担子打瞌睡,八戒枕到石头睡觉。孙大圣偏偏有心肠,你看他跳上树扳树枝耍。师徒四个歇下来不摆了。 却说那个大仙从元始宫开完会,带起一群小仙离开兜率宫,直接下到瑶天,踩着祥云,早早地来到万寿山五庄观门口。一看,只看到观门大开,地上干干净净的,大仙说:“清风、明月,还是有点用。平常时候,太阳都三丈高了,还不起来,今天我们不在,他们倒肯起早,开门扫地。”一群小仙都很高兴。走到殿上,香火都没得了,人影子都没得一个,哪里有明月、清风嘛!一群小仙说:“他们两个怕是我们不在,拐了东西跑了。”大仙说:“哪有这种道理哦!修仙的人,咋个敢干这种坏良心的事情哦!想必是昨天晚上忘了关门,就去睡了,今天早上还没醒。”一群小仙走到他们房门口看,真的关着房门,呼呼大睡。这外边打门乱叫,哪里叫得醒嘛!一群小仙撬开房门,动手把他们从床上扯下来,也还是不醒。大仙笑起说:“好仙童哦!成了仙的人,精神饱满再也不想睡觉,咋个这么困嘛?莫不是有人整了他们哦?快拿水来。”一个道童急忙拿水半碗递给大仙。大仙念动咒语,喷一口水,喷到他们脸上,马上就解了睡魔。 两个人这才醒过来,急忙睁开眼睛抹抹脸,抬头一看,认得是仙师与世同君和仙兄等一群人,慌得那个清风赶紧磕头,明月连连叩头说:“师父啊!你的老朋友,原来是东边来的和尚,一伙强盗,凶得很哦!” 大仙笑起说:“莫怕,慢慢说。”清风说:“师父啊,那天分别后没多久,果然有个东土唐僧,一行有四个和尚,连马五口。弟子不敢违背师命,问他们来的原因,拿了两个人参果奉上。那个长老眼睛不行心也笨,认不到我们仙家的宝贝。他说是才生下来没得三天的娃儿,再三不吃,是弟子我们两个各吃了一个。没想到他手下有三个徒弟,有一个姓孙的,叫孙悟空行者,先偷了四个果子吃了。是弟子们跟他讲道理,实实在在地说了几句,他却不依,暗地里搞了个神通手段,苦哦!”两个道童说到这儿,忍不住眼泪流下来。一群小仙说:“那个和尚打你们了?”明月说:“没打,只是把我们人参树打倒了。”大仙听了,一点都不生气,说:“莫哭!莫哭!你不晓得那个姓孙的,也是个太乙散仙,也曾经大闹天宫,神通广大。既然打倒了宝树,你可认得那些和尚?”清风说:“都认得。”大仙说:“既然认得,都跟我来。众徒弟们,都收拾下刑具,等我回来打他。” 一群小仙领命。大仙和明月、清风驾起祥光,去追三藏,一下子就跑了千里之遥。大仙在云端里头朝西边看,看不到唐僧;转过头朝东边看的时候,倒多追了九百多里。原来那个长老一夜马不停蹄,只走了一百二十里路,大仙的云头一飞,就追过了九百多里。仙童说:“师父,那路边树下坐的是唐僧。”大仙说:“我看到了。你们两个回去准备好绳子,等我自己去抓他。”清风先回去不摆了。 那个大仙按下云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云游道士。你看他啥子样子: 穿一件百衲袍,系一条吕公绦。手摇拂尘,渔鼓轻轻敲。三耳草鞋穿在脚下,九阳巾子包在头上。飘飘然风满袖子,嘴里唱着《月儿高》。 直接来到树下,对唐僧大声喊:“长老,贫道有礼了。”那个长老急忙还礼说:“失敬!失敬!”大仙问:“长老是从哪儿来的?为啥子在途中打坐嘛?”三藏说:“贫僧是东土大唐派到西天取经的。路过这儿,权当休息一哈。”大仙假装惊讶说:“长老从东边来,可曾在荒山经过嘛?”长老说:“不晓得仙宫是啥子宝山哦?”大仙说:“万寿山五庄观,就是贫道住的地方。” 行者听了,他是心里有鬼的人,急忙回答说:“没有!没有!我们是从路上来的。”那个大仙指着他笑起说:“我把你这个泼猴!你瞒哪个嘛?你倒在我的观里头,把我的人参果树打倒,你连夜跑到这儿,还不承认,掩饰啥子嘛?不要走!赶紧去把我的树还回来!”那个行者听了,心头冒火,抽出金箍棒二话不说,朝大仙就打过去。大仙侧身躲过,踩着祥光,直接飞到空中。行者也驾起云,急忙追上去。大仙在半空现出本相,你看他啥子打扮: 头戴紫金冠,穿着无忧鹤氅。鞋子穿在脚下,丝带束在腰间。身体像童子的样子,脸像美人的样子。三缕胡须飘在下巴,鸦瓴叠在鬓边。迎接行者没拿兵器,只把玉拂尘拿在手里。 那个行者没高没低地,棍子乱打。大仙把玉拂尘左挡右挡,跟他打了两三回合,使一个袖里乾坤的手段,在云端里头把袍袖迎风轻轻一展,“刷”地一下飞过来,把四个和尚连马一起用袖子笼住。八戒说:“不好了!我们都装到袋子里头了!”行者说:“呆子,不是袋子,我们是被他笼到衣袖里头了。”八戒说:“这个不要紧,等我一顿钉钯,挖个窟窿,脱出来,就说他不小心,笼不牢,掉下来了嘛。”那个呆子举起钉钯乱挖,哪里挖得动嘛?手摸到虽然是软的,挖起来就比铁还硬。 那个大仙驾着祥云,直接落到五庄观坐下,喊徒弟拿绳子来。一群小仙一个个伺候起。你看他从袖子里头,就像拿傀儡一样,把唐僧拿出来,绑在正殿的檐柱上;又拿出他三个徒弟,每一根柱子上,绑一个;把马也拿出来拴在院子里头,给他些草料,行李扔到走廊下。又说:“徒弟,这个和尚是出家人,不能用刀枪,不能用铁钺,给我拿皮鞭来,打他一顿,给我的人参果出气!”一群小仙急忙拿出一条鞭,不是啥子牛皮、羊皮、麂皮、犊皮的,原来是龙皮做的七星鞭,泡在水里头。叫一个有力气的小仙,拿着鞭问:“师父,先打哪个?”大仙说:“唐三藏做大不尊,先打他。” 行者听了,心头暗想:“我那个老和尚经不起打,要是一顿鞭打坏了,不是我造的孽哦?”他忍不住开口说:“先生你搞错了。偷果子是我,吃果子是我,推倒树也是我,咋个不先打我,打他干啥子嘛?”大仙笑起说:“这个泼猴嘴巴还硬。那就先打他。”小仙问:“打多少?”大仙说:“按照果子的个数,打三十鞭。”那个小仙举起鞭子就打。行者怕仙家的法术厉害,睁大眼睛盯着,看他打哪里。原来打腿,行者就把腰扭一扭,喊一声“变!”变成两条熟铁腿,看他咋个打。那个小仙一下一下地,打了三十下,天早都快中午了。大仙又吩咐说:“还该打三藏教训不严,放纵徒弟撒泼。大仙又吩咐说:“还该打三藏教训不严,放纵徒弟撒泼。”那个小仙又举起鞭子要打,行者赶紧说:“先生又搞错了。偷果子的时候,我师父不晓得,他在殿上跟你那两个道童讲话,是我们兄弟几个干的事情。就算有教训不严的罪,我是当徒弟的,也该替师父挨打,再打我嘛。”大仙笑起说:“这个泼猴,虽然狡猾奸顽,倒还有点孝心。既然这样,那就还打他。”小仙又打了三十鞭。行者低头看看,两只腿就像明镜一样,通亮通亮的,一点都不晓得疼和痒。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大仙说:“先把鞭子泡到水里头,等明天再来拷打他。”小仙就把鞭子收起来去泡水,各自回房去了。晚上吃了饭,都睡了不摆了。 那个长老眼泪汪汪的,埋怨他三个徒弟说:“你们闯出祸来,却连累我在这里受罪,这是咋个搞起的嘛?”行者说:“莫抱怨,要打就先打我,你又没挨打,倒在这儿唉声叹气干啥子嘛?”唐僧说:“虽然没挨打,但是绑在身上疼得很嘛。”沙僧说:“师父,还有我们陪绑在这里的嘛。”行者说:“都莫吵,等哈儿就走路。”八戒说:“哥哥又在吹牛了。这里麻绳喷了水,绑得紧紧的,还比在殿上被你用解锁法弄开门走得了嗦!”行者说:“不是吹牛,哪怕他三股的麻绳喷了水,就是碗口粗的棕缆,也只当是秋风!”正说着话,早就万籁俱寂,正是大街上一个人都没得的时候。好行者,把身子变小一点,脱下绳子说:“师父,走嘛!”沙僧慌起说:“哥哥,也救救我们嘛!”行者说:“小声点!小声点!”他就解开三藏,放下八戒、沙僧,整理好衣衫,扣好马匹,在走廊下拿了行李,一起出了观门。又喊八戒:“你去把那崖边的柳树砍四颗来。”八戒说:“要它干啥子嘛?” 行者说:“有用处,快点去砍来!”那个呆子有点力气,走过去,一嘴一颗,就拱了四颗,一抱抱过来。行者把树枝折了,把兄弟两个又弄进去,把原来的绳子照旧绑在柱子上。那个大圣念动咒语,咬破舌尖,把血喷在树上,喊“变!”一根变成长老,一根变成自己,那两根变成沙僧、八戒,都变得容貌一样,相貌相同,问他也会说话,喊名字也会答应。他们两个这才放开步子,赶上师父。这一夜依旧马不停蹄,逃离了五庄观。 只走到天亮,那个长老在马上摇摇晃晃打瞌睡,行者看到了,喊起来:“师父不得行哦!出家人咋个这么辛苦嘛?我老孙千夜不睡觉,也不晓得困。快下马,莫让走路的人看到笑话你,就在山坡下藏风聚气的地方,歇一哈再走。”师徒在路上暂时休息。 第56章 孙猴子闯祸五庄观,到处求方子想招儿 那个大仙,天亮起来,吃了早饭,走到殿上,喊拿鞭子来:“今天该打唐三藏了。”那个小仙轮起鞭子,对着唐僧说:“打你哈。”那个柳树也回应说:“打嘛。”“乒乓”打了三十下。轮过鞭子来,对着八戒说:“打你哈。”那个柳树也回应说:“打嘛。”打到沙僧的时候,也回应说“打嘛。”打到行者的时候,那个行者在路上,偶然打了个冷战说:“不好了!”唐僧问:“咋个说?”行者说:“我把四颗柳树变成我们师徒四个,我只说他昨天打了我两顿,今天想不得打了。哪晓得又打我的化身,所以我真身打冷战,收了法术算了。”那个行者急忙念咒收法术。 你看那些道童害怕得很,丢了皮鞭,报告说:“师父啊,开头打的是大唐和尚,这一回打的都是柳树的根!”大仙听了,呵呵冷笑,夸个不停说:“孙行者,真的是个好猴王!听说他大闹天宫,布下天罗地网都拿他不住,果然有道理。你走了就算了,咋个绑些柳树在这儿,冒名顶替嘛?绝对莫饶他,追起去!”那个大仙说声追,驾起云头,往西一看,只看到那个和尚挑着包骑着马,正在走路。大仙降低云头,喊起来:“孙行者!往哪儿走!还我人参树来!”八戒听到说:“完了!对头又来了!”行者说:“师父,先把善良收起,让我们使点凶的,一下把他解决了,脱身走算了。”唐僧听了,吓得抖抖索索的,还没答应,沙僧抽出宝杖,八戒举起钉钯,大圣拿出铁棒,一起上前,把大仙围在半空中,乱打乱敲。这场恶斗,有诗为证,诗说: 悟空认不到镇元仙,与世同君妙得很。 三件神兵凶得很,一根拂尘很悠闲。 左挡右遮随便走,后架前迎随便转。 晚上白天脱不到身,啥时候才到西天! 他们兄弟三个,各自举起神兵,一起攻打,那个大仙只用蝇帚招架。搞了没得半个时辰,他把袍袖一展,照样把四个和尚一匹马还有行李,一袖子笼起走,回到云头,又到观里头。众仙接着,仙师坐到殿上,又从袖子里头一个个搬出来,把唐僧绑到台阶下的矮槐树上,八戒、沙僧各自绑到两边的树上。把行者捆倒,行者说:“怕是要审问哦。”没得一会儿,捆绑好了,喊拿十匹长头布来。行者笑起说:“八戒!这个先生好大方哦,拿出布来给我们做中袖衣裳嘛!省点布,做个一口钟衣裳算了。”那个小仙把家机布搬出来。大仙说:“把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都用布裹起!”众仙一起上前裹起。行者笑起说:“要得!要得!要得!夹起就像大殓一样了!”一会儿,裹完了,又喊拿漆来。众仙急忙拿些自己收自己晒的生熟漆,把他们三个布裹起的漆了,浑身都裹漆,只留着头脸在外头。八戒说:“先生,上头倒没得啥子,只是下头还留起孔孔,我们好解手。”那个大仙又喊把大锅抬出来。行者笑起说:“八戒,有福气!抬出锅来,怕是要煮饭给我们吃哦。”八戒说:“也罢了,让我们吃点饭,做个饱死鬼也好看。”众仙果然抬出一口大锅支在台阶下。大仙喊架起干柴,燃起大火,喊:“把清油熬一锅,烧得滚开,把孙行者下油锅炸一哈,给我人参树报仇!” 行者听了暗暗高兴说:“正合老孙的意。这一向都没洗澡,有点皮肤干燥发痒,好好荡荡,够意思。”很快,那个油锅就要滚开了。大圣又留了个心眼,怕他仙法难猜,油锅里不好动手脚,急忙回头四处看,只看到那台下东边是一座日规台,西边是一个石狮子。行者把身子一纵,滚到西边,咬破舌尖,把石狮子喷了一口,喊一声“变!”变成他自己的样子,也这么捆成一团,他却出了元神,升到云端里,低头看着道士。 只看到那个小仙报告说:“师父,油锅滚透了。”大仙喊“把孙行者抬下去!”四个仙童抬不动,八个来,也抬不动,又加四个,也抬不动。众仙说:“这个猴子恋土得很,小是小,倒还结实。”就喊二十个小仙,扛起来,往锅里一扔,“烹”的响了一声,溅起些滚油点子,把那些小道士脸上烫了几个大水泡!只听到烧火的小童喊:“锅漏了!锅漏了!”说都没说完,油漏得干干净净,锅底打破了,原来是一个石狮子放在里头。 大仙大怒说:“这个泼猴,硬是无礼!让他当面搞了手脚!你走了就算了,咋个又把我的灶捣了?这个泼猴硬是拿他不住,就算拿住他,也像捏沙子弄水银,捉影子捕风一样。算了!算了!算了!饶了他算了。先把唐三藏解开,换个新锅,把他炸一哈,给人参树报报仇算了。”那个小仙真的动手,拆解布和漆。 行者在半空中听得清清楚楚,他想:“师父不得行,他要是到了油锅里,一滚就死,二滚就焦,滚到三五下,他就弄成个稀烂的和尚了!我还是去救他一哈。”好大圣,按下云头,上前拱手说“莫拆坏了布和漆,我来下油锅了。”那个大仙惊讶地骂道:“你这个猢狲!咋个弄手段把我的灶捣了?”行者笑起说:“你遇到我就该倒霉,关我啥子事?我本来也要领你点油汤油水的好处,只是大小便急了,要是在锅里放屁,怕弄脏了你的熟油,不好调菜吃,现在大小便弄干净了,才好下锅。不要炸我师父,来炸我。”那个大仙听了,呵呵冷笑,走出殿来,一把拉住他。 那个镇元大仙用手搀着行者说:“我也晓得你的本事,我也听说过你的大名,只是你这回太过分了,就算你有本事,也脱不了我的手。我就和你闹到西天,见到你那个佛祖,也少不得要还我人参果树。你莫弄神通!”行者笑起说:“你这个先生好小气哦!要是想树活,有啥子难的!早说这话,不就省了一场争吵嘛?”大仙说:“不争吵,我肯轻易饶你?”行者说:“你放了我师父,我还你一棵活树咋样?”大仙说:“你要是有这个神通,医得树活,我和你八拜为交,结拜为兄弟。”行者说:“没得问题,放了他们,老孙保证还你活树。” 大仙晓得他跑不脱,就命令放了三藏、八戒、沙僧。沙僧说:“师父啊,不晓得师兄搞的啥子鬼哦。”八戒说:“啥子鬼!这叫做当面人情鬼!树死了,还医得活?他弄个光皮皮好看,说是求医治树,其实就是想脱身走路,还顾得到你和我哦!”三藏说:“他肯定不敢丢下我们,我们问他去哪儿求医。”就喊:“悟空,你咋个哄了仙长,放了我们?”行者说:“老孙说的是真话,咋个哄他嘛?”三藏说:“你去哪儿求方子?”行者说:“古人说,方子从海上来。我现在要去东洋大海,游遍三岛十洲,拜访仙翁圣老,求一个起死回生的办法,保证医得他树活。”三藏说:“这一去好久回来?”行者说:“只要三天。”三藏说:“既然这样,就依你说,给你三天期限。三天里回来就算了,要是三天之外不回来,我就念那话儿经了。”行者说:“遵命,遵命。”你看他急忙整理虎皮裙,出门来对大仙说:“先生放心,我去去就来。你要好生伺候我师父,每天三茶六饭,莫要缺了。要是少了点,老孙回来和你算账,先把你的锅底捣穿。衣服脏了,给他洗一洗。脸黄了点,我不得干;要是瘦了点,我就不出门。”那个大仙说:“你去,你去,肯定不得让他饿到。” 好猴王,急忙驾起筋斗云,告别了五庄观,直接往东洋大海飞去。在半空中,快得像闪电,疾得像流星,早早地就到了蓬莱仙境。按下云头,仔细看,真的是个好地方!有诗为证,诗说: 大地仙乡神仙多,蓬莱分开镇波涛。 瑶台影子映天心冷,巨阙光芒浮海面高。 五色烟霞含玉籁,九霄星月射金鳌。 西池王母常来这儿,奉祝三仙几次桃。 那个行者看不完仙景,直接进入蓬莱。正在走的时候,看到白云洞外,松阴底下,有三个老头儿在下棋:看棋的是寿星,下棋的是福星、禄星。行者上前喊:“老弟们,作个揖。”那三个神仙看到了,推开棋盘,回礼说:“大圣从哪儿来?”行者说:“专门来找你们耍。”寿星说:“我听说大圣弃道从佛,豁出性命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天天奔波在山路上,哪有时间得闲,还来耍哦?”行者说:“实不相瞒各位说,老孙因为往西方走,走到半路,有点事情耽搁了,专门来有点小事想麻烦你们,不晓得肯不肯?”福星说:“啥子地方?啥子耽搁了?麻烦明示,我们好想办法。”行者说:“因为路过万寿山五庄观有麻烦。”三个神仙惊讶地说:“五庄观是镇元大仙的仙宫。你莫不是把他人参果偷吃了?”行者笑起说:“偷吃了能算啥子嘛?”三个神仙说:“你这个猴子,不晓得好歹。那个果子闻一下,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活四万七千年,叫做万寿草还丹。我们的道,比不上他的多哦!他得之很容易,就可以和天一样长寿;我们还要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不晓得要费好多工夫。你咋个说他的不值啥子嘛?天下只有这种灵根!”行者说:“灵根!灵根!我已经把他弄断根了!”三个神仙惊讶地说:“咋个断根?”行者说:“我们前几天在他观里头,那个大仙不在家,只有两个小童,接待了我师父,却把两个人参果送给我师父。我师父不认得,只说是才生下来没得三天的娃儿,再三不吃。那个童子就拿去吃了,不得让我们。是老孙就去偷了他三个,我们三兄弟吃了。那个童子不晓得轻重,贼前贼后的骂个不停。是老孙冒火了,把他树打了一棍,推倒在地,树上果子没得一个,树枝断了叶子落了,根也出来了枝也伤了,已经枯死了。哪晓得那个童子关住我们,又被老孙扭开锁跑了。第二天清早,那个先生回家赶来,问答之间,语言不和,就和他赌斗,被他闪一闪,把袍袖展开,一袖子都笼起走了。用绳子缠用索子绑,拷问鞭打,就打了一天。晚上又逃了,他又追上来,照旧笼起走。他身上没得兵器,只是把个拂尘挡一哈,我们兄弟三个这种兵器,莫想打得着他。这一回还是这样,把布裹起我师父和两个师弟,却把我下油锅。我又搞了个脱身的本事跑了,把他锅都打破了。他看到拿我不住,有点吃醋我。是我又和他好好讲,教他放了我师父、师弟,我给他医树保证医活,两家才得安宁。我想到方子从海上来,所以专门游仙境,拜访三位老弟,有啥子医树的方子,传我一个,赶紧救唐僧脱离苦处。” 三个神仙听了,心里也犯难说:“你这个猴儿,完全不识人。那个镇元子是地仙之祖,我们是神仙之宗;你虽然得了天仙,还是太乙散数,没入真流,你咋个脱得了他的手嘛?要是大圣打杀了走兽飞禽,小虫子大鱼,只用我们的黍米之丹,可以救活。那个人参果是仙木的根,咋个医治嘛?没得办法,没得办法。”那个行者看到说没得办法,就眉头紧锁,额头皱起好多纹。福星说:“大圣,这儿没得办法,其他地方可能有,咋个就烦恼了嘛?”行者说:“没得办法就去其他地方找,确实容易,就是游遍海角天涯,转遍三十六天也没得啥子;只是我那个唐长老法严量窄,只给了我三天期限。三天以外不到,他就要念那《紧箍儿咒》了。”三个神仙笑起说:“好!好!好!要不是这个办法拘束你,你又要上天了。”寿星说:“大圣放心,莫要烦恼。那个大仙虽然是长辈,但是也和我们认识。一方面好久没拜访了;二来是大圣的人情。现在我们三个一起去看他一哈,就给你传达这个情况,教那个唐和尚莫念《紧箍儿咒》,不要说三天五天,只要等你求到方子来,我们才走。”行者说:“感激!感激!那就请三位老弟走一趟,我走了。”大圣辞别三个神仙。 第57章 孙猴子到处求方子医人参果树,观音菩萨用甘露水救活 这三个神仙驾起祥光,马上就往五庄观去。那个观里头的所有人等,忽然听到天空传来长长的鹤叫声,原来是三个老神仙来了。只看到: 满天都是祥和的光团,天空中到处都是香香的味道。彩色的云雾千条万条护着他们的羽衣,轻轻的一朵云托着神仙的脚。青鸾飞,丹凤舞,袖子一甩香风到处扑。拄着拐杖挂着龙的图案喜笑颜开,白白的胡子垂在胸前。娃娃脸高兴得很更没得忧愁,强壮的身体雄赳赳的好多福气。拿着星筹,添着海屋,腰杆上挂着葫芦和宝箓。好多好多岁都福寿绵长,十洲三岛随便住。经常到世上送千般吉祥,每次向人间增加百种福气。管整个天地,荣耀福禄,福寿无疆现在高兴得很。三个老神仙乘着祥瑞拜见大仙,福堂里头和气得很没得尽头。 那个仙童看到了,急忙报告说:“师父,海上的三星来了。”镇元子正在和唐僧师弟闲聊,听到报告马上走下台阶迎接。那个八戒看到寿星,跑上前去拉住,笑起说:“你这个肉头老头儿,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潇洒,帽子都不戴一个来。”就把自己的一个僧帽,“扑”的一下套在他脑壳上,拍着手呵呵大笑说:“要得!要得!要得!真的是加官进禄哦!”那个寿星把帽子扔了骂道:“你这个憨货,老大不小的不晓得高低!”八戒说:“我不是憨货,你们这些人才是奴才!”福星说:“你硬是个憨货,反而还敢骂人是奴才!”八戒又笑起说:“既然不是人家的奴才,那好嘛叫做添寿、添福、添禄嘛?”那个三藏喝退了八戒,急忙整理衣服拜了三星。 那三个神仙以晚辈的礼数拜见了大仙,这才坐下。坐好了,禄星说:“我们一直好久没看到你老人家了,有失恭敬,现在因为孙大圣搅扰了仙山,专门来相见。”大仙说:“孙行者到蓬莱去了哇?”寿星说:“是,因为伤了大仙你的丹树,他到我们那儿求方子医治,我们没得办法,他又到其他地方求访,只是怕违反了圣僧三天的期限,要念《紧箍儿咒》。我们一方面来拜见,二方面来讨个宽限。”三藏听到,连声答应说:“不敢念,不敢念。”正在说的时候,八戒又跑进来,拉住福星,要讨果子吃。他在袖子里头乱摸,腰杆里头乱找,不停地扯他衣服搜检。三藏笑起说:“那个八戒是啥子规矩哦!”八戒说:“不是没规矩,这个叫做番番是福。”三藏又喊他出去,那个呆子出门,瞅着福星,眼睛都不转一下地发狠,福星说:“憨货!我哪儿惹到你了嘛,你这么恨我?”八戒说:“不是恨你,这个叫回头望福。”那个呆子出了门,只看到一个小娃儿,拿了四把茶匙,正要去找锤子取果子看茶,被他一把夺过来,跑到殿上,拿着小磬儿,用手乱敲乱打,两头耍。大仙说:“这个和尚,越发不尊重人了!”八戒笑起说:“不是不尊重,这个叫做四时吉庆。” 不说八戒瞎闹乱缠,只说行者驾着祥云离开了蓬莱,又早早地到了方丈仙山。这个山真的是个好地方,有诗为证,诗说: 方丈山巍峨得很不一样哦,太元宫府里头会神仙。紫台的光照着三清路,花木香飘起五色烟。金凤多得很花也新鲜,青鸾飞舞声音娇艳。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得像个小娃儿身体健旺。壶里头藏着不老丹,腰杆上挂着和太阳一样长生的篆字。人间好多次降下吉祥,世上好几回消除灾难。汉武帝曾经宣布给他加寿龄,瑶池每次都去参加蟠桃宴。教化众僧脱离俗缘,指点开大道亮得像闪电。也曾经跨过海祝千秋,经常去灵山拜见佛祖。圣号叫东华大帝君,烟霞里头第一个神仙眷侣。 孙行者看到了面对面迎接,喊一声:“帝君,有礼了。”那个帝君急忙回礼说:“大圣,失迎了。请到我这荒居来喝茶。”就和行者手牵手进去。果然是贝阙仙宫,看不完的瑶池琼阁。刚刚坐下等茶,只看到翠屏后面转出来一个小娃儿。他啥子打扮哦: 身穿道服闪闪发光,腰上的丝绦光错落有致。头戴纶巾布着斗星,脚穿芒鞋游仙山。修炼真元,脱离本壳,功行圆满了就高兴。识破了原来的精气神,主人认得没得错。逃脱了名字现在高兴得很寿无疆,甲子周天都管不到。转过回廊,登上宝阁,天上蟠桃摸了三回。缥缈的香云从翠屏出来,小仙是东方朔。 行者看到了,笑起说:“这个小贼在这儿哦!帝君那儿没得桃子你偷吃!”东方朔向前进礼,回答说:“老贼,你来这儿干啥子嘛?我师父没得仙丹你偷吃。” 帝君喊:“曼倩莫乱说,看茶来。”曼倩原来是东方朔的道名,他急忙进去拿了两杯茶。喝了茶,行者说:“老孙这次来,有一件事情求你,不晓得你答应不?”帝君说:“啥子事?自然应当领教。”行者说:“最近因为保护唐僧去西边,路过万寿山五庄观,因为那个小娃儿没得规矩,是我一时冒火,把他人参果树推倒了,所以就耽搁了,唐僧脱不到身,专门来你这儿求赐一个方子医治,万望慷慨答应。”帝君说:“你这个猴子,不管不顾,到处闯祸。那个五庄观的镇元子,圣号与世同君,是地仙之祖。你咋个就冲撞了他嘛?他那个人参果树,是草还丹。你偷吃了,都说你有罪;还把树推倒,他肯干休哦?”行者说:“就是嘛,我们跑脱了,被他赶上,把我们就当汗巾儿一样,一袖子都笼起走了,所以麻烦。没得办法,答应他求方子医治,所以来求你。”帝君说:“我有一粒九转太乙还丹,但能治世间生灵,却医不到树。树是水土的灵,天滋地润。要是凡间的果木,医治还可以;这个万寿山是先天福地,五庄观是贺洲洞天,人参果又是开天辟地的灵根,咋个医嘛?没得办法!没得办法!” 行者说:“既然没得办法,老孙告辞。”帝君还想留他喝一杯玉液,行者说:“急救事情紧急,不敢久留。”就驾云到瀛洲海岛。也是个好地方,有诗为证,诗说: 珠树玲珑照着紫烟,瀛洲的宫阙接着天。青山绿水琪花鲜艳,玉液锟鋘铁石坚硬。五色碧鸡在海边叫太阳升起,千年丹凤吸着朱烟。世上的人不晓得壶中的景色,象外的春光亿万年。 那个大圣到了瀛洲,只看到那丹崖珠树底下,有几个白头发白胡子的人,娃娃脸鹤发的神仙,在那儿下棋喝酒,谈笑唱歌。真的是: 祥云光满满的,瑞霭香气飘飘。彩鸾在洞口叫,玄鹤在山头舞。碧藕水桃拿来当下酒菜,交梨火枣能活千秋岁。一个个丹诏没得消息,仙符有记载;逍遥自在随浪荡,散淡悠闲任清幽。周天甲子难管住,大地乾坤只自由,献果的玄猿,一对对跟着多美哦;衔花的白鹿,双双拱伏好亲密。 那些老头儿正在高兴地耍,这个行者大声喊:“带我耍一哈要不得嗦!”众仙看到了,急忙快步迎接。有诗为证,诗说: 人参果树灵根断了,大圣访仙求妙法。缭绕的丹霞从宝林出来,瀛洲九老来迎接。 行者认得是九老,笑起说:“老兄弟们自在哦!”九老说:“大圣当年要是规矩点,不闹天宫,比我们还自在哦。现在好了,听说你归真向西拜佛,咋个有空到这儿来哦?”行者把那个医树求方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九老也大吃一惊说:“你也太惹祸了!惹祸了!我们确实没得办法。”行者说:“既然没得办法,我就告辞了。” 九老又留他喝琼浆,吃碧藕。行者坚决不肯坐,只站到喝了他一杯浆,吃了一块藕,急忙离开了瀛洲,直接转到东洋大海。早早地看到落伽山不远了,就落下云头,直到普陀岩上,看到观音菩萨在紫竹林中和诸天大神、木叉、龙女,讲经说法。有诗为证,诗说: 海主城高瑞气浓,更看奇异事无穷。要晓得隐约千般外,全出希微一品中。四圣授时成正果,六凡听后脱樊笼。少林别有真滋味,花果馨香满树红。 那个菩萨早就看到行者来了,马上命令守山大神去迎接。那个大神出林子来,喊一声:“孙悟空,去哪儿哦?”行者抬头吼道:“你这个熊罴!我是你喊的悟空嗦?当初要不是老孙饶了你,你早就成了黑风山的尸鬼了。现在跟了菩萨,得了善果,住在这个仙山,经常听法教,你喊不得我一声老爷?”那个黑熊真的得了正果,在菩萨那儿镇守普陀,称为大神,也是亏了行者。他只有陪笑说:“大圣,古人说,君子不念旧恶,只管提他干啥子嘛!菩萨喊我来迎接你哦。”这个行者就端庄严肃,和大神到了紫竹林里,参拜菩萨。 菩萨说:“悟空,唐僧走到哪儿了哦?”行者说:“走到西牛贺洲万寿山了。”菩萨说:“那个万寿山有个五庄观,镇元大仙你见过他没得嘛?”行者磕头说:“就是在五庄观,弟子不认得镇元大仙,毁伤了他的人参果树,冲撞了他,他就困住了我师父,走不到了。”那个菩萨晓得情况,怪道:“你这个泼猴,不晓得好歹!他那个人参果树,是开天辟地的灵根。镇元子是地仙之祖,我都让他三分,你咋个就打伤他的树嘛!”行者又磕头说:“弟子确实不晓得。那一天,他不在家,只有两个仙童,等我们。是猪悟能晓得他有果子,要一个尝新,弟子就偷偷拿了他三个,兄弟们分起吃了。那个童子发觉了,骂我们不停,是弟子冒火了,就把他树推倒了。他第二天回来赶上,把我们一袖子笼起走了,用绳子绑起鞭子抽,拷打了一天。我们当天晚上跑脱了,又被他赶上,还是笼起走了。三番两次,确实难逃,已经答应给他医树。才从海上求方子,游遍三岛,众神仙都没得本事。弟子因此诚心朝拜,专门来求菩萨,希望菩萨慈悲,赐一个方子,救唐僧早早地往西去。”菩萨说:“你咋个不早点来见我,却跑到岛上去找嘛?” 行者听到这话,心头暗暗高兴说:“运气好了!运气好了!菩萨肯定有办法!”他又上前恳求,菩萨说:“我这个净瓶底的甘露水,能治好仙树灵苗。”行者说:“试过没得嘛?”菩萨说:“试过的。”行者问:“有啥子经验嘛?”菩萨说:“当年太上老君曾经和我打赌:他把我的杨柳枝拔了去,放在炼丹炉里头,烤得焦干,送回来给我。是我拿了插在瓶中,一昼夜,又得到青枝绿叶,和原来一样。”行者笑起说:“真的运气好了!真的运气好了!烤焦了的都能医活,何况这个推倒的,有啥子难嘛!”菩萨吩咐大家:“看守好林子,我去去就来。”就手托净瓶,白鹦哥在前面巧妙地叫,孙大圣跟在后头。有诗为证,诗说: 玉毫金象世间难论,正是慈悲救苦的尊神。过去劫遇到无垢佛,到现在成了有为身。几生在欲海澄清浪,一片心田没得一点尘。甘露久经真妙法,保证宝树永远长春。 那三个神仙和镇元子还有三藏师徒,一起迎出宝殿。菩萨才停下祥云,先和镇元子说了话,后和三星行礼。礼毕坐上席,那个台阶前,行者引着唐僧、八戒、沙僧都拜了。那个观里头的众仙,也来拜见。行者说:“大仙莫要迟疑,赶紧摆起香案,请菩萨给你医那个啥子果树嘛。”大仙躬身谢菩萨说:“我的小事情,咋个敢劳烦菩萨下降嘛?”菩萨说:“唐僧是我的弟子,孙悟空冲撞了先生,理应赔偿宝树。”三老说:“既然这样,莫要谦虚了。请菩萨都到园子里去看看。” 那个大仙马上命令摆好香案,打扫后园,请菩萨先走,三老随后。三藏师徒和本观的众仙,都到园子里去看的时候,那棵树倒在地上,土翻开根露出来,叶子落了树枝枯了。菩萨喊:“悟空,把手伸出来。”那个行者把左手伸开。菩萨把杨柳枝,蘸出瓶中的甘露,在行者手心里画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字,教他放在树根底下,只看水出来为标准。那个行者捏着拳头,往那树根底下放起,一会儿就有一汪清泉。菩萨说:“那个水不准碰到五行的器具,必须用玉瓢舀出来,扶起树来,从头上浇下去,自然根皮相合,叶子长芽子生,树枝青果子出。”行者说:“小道士些,快点拿玉瓢来。”镇元子说:“我这个荒山,没得玉瓢,只有玉茶盏、玉酒杯,用得成不嘛?”菩萨说:“只要是玉器,可以舀得水的就行,拿来看。”大仙马上命令小童子拿出有二三十个茶盏,四五十个酒盏,就把那根下的清泉舀出来。行者、八戒、沙僧,扛起树来,扶得端正,填上土,把玉器里头的甘泉,一瓯一瓯地捧给菩萨。菩萨将杨柳枝细细地洒上去,嘴巴头又念着经咒。没得好久,洒完了舀出来的水,只看到那树果然又和原来一样青枝绿叶浓郁阴森,上头有二十三个个人参果。清风、明月两个道童说:“前几天不见果子的时候,颠倒来颠倒去只数得二十二个,今天回生了,咋个又多了一个嘛?”行者说:“时间久了就晓得人心。前几天老孙只偷了三个,那一个落到地上,土地说这个宝贝碰到土就进去了,八戒只嚷我打了偏手,所以走漏了消息,一直缠到现在,才明白。” 菩萨说:“我刚才不用五行的器具,是晓得这个东西和五行相畏的原因。”那个大仙十分欢喜,急忙叫拿金击子来,把果子敲下十个,请菩萨和三老又回到宝殿,一方面谢谢菩萨的劳累,二方面开个人参果会。众小仙就调开桌椅,铺设丹盘,请菩萨坐了上面正席,三老坐左边,唐僧坐右边,镇元子在前席陪着,各吃了一个。有诗为证,诗说: 万寿山中古洞天,人参一熟九千年。灵根现出芽枝损,甘露滋生果叶全。三老喜逢皆旧契,四僧幸遇是前缘。自今会服人参果,尽是长生不老仙。 这个时候菩萨和三老各吃了一个,唐僧才晓得是仙家宝贝,也吃了一个,悟空三个人也各吃一个,镇元子陪了一个,本观的仙众分吃了一个。行者才谢了菩萨回到普陀岩,送三星直接转到蓬莱岛。镇元子又安排素菜和酒,和行者结拜为兄弟。这才是不打不相识,两家合成了一家。师徒四个,高高兴兴,天黑了就歇了。 第58章 唐僧师徒遇妖精,悟空三打白骨精起波折 却说三藏师徒,第二天天亮,收拾好准备前进。那个镇元子和行者结拜成兄弟,两个人情投意合,坚决不肯放他们走,又安排好吃好喝的招待,一连住了五六天。那个长老自从吃了草还丹,真的就像脱胎换骨一样,精神爽快身体健壮。他取经的心很重,哪里肯久留,没办法,只好出发。 师徒告别上路,早早地就看到一座高山。三藏说:“徒弟些,前面的山险峻得很,恐怕马走不过去,大家要小心点哦。”行者说:“师父放心,我们自然晓得。”好猴王,他在马前头,横着棒子,劈开山路,爬上高崖,看不完哦: 山峰岩石重重叠叠,山涧沟壑弯弯曲曲。老虎狼成群结队地走,麂子鹿一群一群地跑。无数的獐子野猪挤成一堆堆,满山的狐狸兔子聚成一丛丛。千尺长的大蟒蛇,万丈长的长蛇。大蟒蛇喷出愁雾,长蛇吐出怪风。路边荆棘牵牵扯扯,山上松树楠树长得秀丽。薜萝到处都是,芳草连天。影子落在大海北边,云开在北斗星南边。永远都含着古老的元气,千座山峰高高耸立太阳照着都觉得冷。 那个长老在马上心头一惊,孙大圣施展手段,舞起铁棒,大吼一声,吓得那些狼虫到处逃窜,虎豹飞奔逃跑。师徒们进入这座山,正在走到高峻的地方,三藏说:“悟空,我这一天,肚子饿了,你去啥子地方化点斋饭来吃嘛?”行者陪笑说:“师父好不聪明哦。这种半山腰里头,前头没得村子,后头没得店,有钱都没地方买,教我去哪儿找斋饭嘛?”三藏心头不高兴,嘴里骂道:“你这个猴子!想你在两界山的时候,被如来压在石匣里头,嘴巴能说话,脚不能走,也是亏得我救你性命,摩顶受戒,做了我的徒弟。咋个不肯努力,经常怀有懒惰的心嘛!”行者说:“弟子也还是多殷勤的,哪里懒惰了嘛?”三藏说:“你既然殷勤,为啥子不化斋饭给我吃嘛?我肚子饿了咋个走嘛?况且这个地方山岚瘴气,咋个上得到雷音寺嘛?”行者说:“师父莫怪,少要说些话。我晓得你性子高傲,十分违逆了你,你就要念那话儿咒。你下马稳稳地坐着,等我去找找啥子地方有人家就去化斋。” 行者纵身一跳,跳到云端里头,手搭着凉篷,睁开眼睛看。可怜西方的路好冷清哦,更没得村庄人家,正是好多树少见人的地方。看了好久,只看到正南边有一座高山,那山向阳的地方,有一片鲜红的点子。行者按下云头说:“师父,有吃的了。”那个长老问啥子东西,行者说:“这里没得人家化饭,那南山有一片红的,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几个来给你填肚子。”三藏高兴地说:“出家人要是有桃子吃,就算不错了,快去!”行者拿了钵盂,驾起祥光,你看他筋斗晃得凶,冷气飕飕的,一会儿,奔到南山摘桃不摆了。 却说常言说:山高肯定有妖怪,岭峻肯定有妖精。果然这座山上有一个妖精,孙大圣走的时候,惊动了那个妖怪。他在云端里头,踏着阴风,看到长老坐在地下,就高兴得很说:“运气好哦!运气好哦!好几年家人都在说东土的唐和尚去取大乘佛法,他本来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可以长寿长生。今天真的到这儿了。”那个妖精上前就要抓他,只看到长老左右手下有两个大将保护着,不敢靠近。他说两个大将是哪个嘛?说是八戒、沙僧。八戒、沙僧虽然没得啥子大本事,但是八戒是天蓬元帅,沙僧是卷帘大将,他们的威风还没泄完,所以不敢靠近。妖精说:“等我先逗一哈他,看咋个说。” 好妖精,停下阴风,在那个山凹里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长得像月亮一样漂亮的女子,说不完的眉清目秀,牙齿白嘴唇红,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一个绿瓷瓶儿,从西边向东边,直接朝唐僧走过来。 圣僧在山岩歇马,忽然看到一个女娃儿走过来。 翠袖轻轻摇动露出玉笋般的手指,湘裙斜着一拉露出金莲般的小脚。 汗水流在粉面上像花含着露水,灰尘拂过峨眉像柳带着烟雾。 仔细定睛看的地方,看看就走到身边了。 三藏看到了,喊:“八戒,沙僧,悟空才说这里旷野没得人,你看那里不是走出一个人来了嘛?”八戒说:“师父,你和沙僧坐着,等老猪去看看。”那个呆子放下钉钯,整理好衣服,摇摇摆摆,装出个斯文的样子,一直迎上去。真的是远看不清楚,近看才分明,那个女子长得: 冰一样的肌肤藏着玉一样的骨头,衣领露出酥胸。柳眉积着翠黛,杏眼闪着银星。月亮一样的容貌俏得很,天然的性格清爽。身体像燕子藏在柳树上,声音像黄莺在树林里叫。半开的海棠笼着早晨的太阳,才开的芍药弄着春天的晴天。 那个八戒看到她长得漂亮,呆子就动了凡心,忍不住胡言乱语,喊起来:“女菩萨,去哪儿哦?手里提的是啥子东西嘛?”分明是个妖怪,他却认不出来。那个女子连声答应说:“长老,我这个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专门到这儿没得其他原因,因为还誓愿要斋僧。”八戒听到,满心欢喜,急忙抽身,就跑起个猪颠风,报告给三藏说:“师父!好人有好报!师父饿了,喊师兄去化斋,那个猴子不晓得在哪儿摘桃子耍去了。桃子吃多了,也有点嘈人,还有点下坠。你看那不是个斋僧的来了嘛?”唐僧不相信说:“你这个憨货乱扯!我们走了这么久,好人都没遇到一个,斋僧的从哪儿来嘛!”八戒说:“师父,这不就来了嘛?” 三藏一看到,连忙跳起身来,合掌放在胸前说:“女菩萨,你家在啥子地方住哦?是啥子人家哦?有啥子愿心,来这儿斋僧嘛?”分明是个妖精,那个长老也认不出来。那个妖精看到唐僧问她来历,她马上就装出个假样子,花言巧语来哄骗说:“师父,这座山叫做蛇回兽怕的白虎岭,正西边下面是我家。我父母健在,看经行善,广泛地斋僧给远近的僧人,只因为没得儿子,求福作福,生了我,想攀个好门第,嫁给别人,又怕老了没得依靠,只有招了一个女婿,养老送终。”三藏听到说:“女菩萨,你话说错了。圣经上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既然有父母健在,又给你招了女婿,有愿心,叫你男人回来,也就算了,咋个自己在山上走嘛?又没得个丫鬟随从。这个是不遵守妇道了。” 那个女子笑嘻嘻的,急忙陪着好听的话儿说:“师父,我丈夫在山北凹里头,带着几个客人在锄田。这是我煮的午饭,送给那些人吃的。只因为五黄六月,没得人使唤,父母又年老,所以亲自来送。忽然遇到三位远来,又想到父母好善,所以就把这饭斋僧,要是不嫌弃,希望表示点心意。”三藏说:“好哦!好哦!我有徒弟摘果子去了,就回来,我不敢吃。要是我和尚吃了你饭,你丈夫晓得了,骂你,那不就怪罪到我这个和尚身上了嘛?”那个女子看到唐僧不肯吃,又满脸高兴地说:“师父啊,我父母斋僧,还是小事;我丈夫更是个善人,一生最喜欢修桥补路,爱老怜贫。只要听到说这饭送给师父吃了,他跟我夫妻感情上,比平常更是不一样。”三藏也只是不吃,旁边却把八戒气坏了。那个呆子努起嘴,嘴里埋怨说:“天下和尚多得很,不曾像我这个老和尚这么软弱!现成的饭三分倒不吃,只等那个猴子来,做四分才吃!”他不容分说,一嘴就把罐子拱倒,就要动口吃。 只看到那个行者从南山顶上,摘了几个桃子,托着钵盂,一个筋斗,点将回来,睁开火眼金睛一看,认得那个女子是个妖精,放下钵盂,抽出铁棒,当头就打。吓得那个长老用手拉住说:“悟空!你走过来打哪个嘛?”行者说:“师父,你面前这个女子,莫要当成好人。她是个妖精,要来骗你哦。”三藏说:“你这个猴头,当时倒还有点眼力,今天咋个乱说哦!这个女菩萨有这个善心,把这饭要斋我们,你咋个说她是个妖精嘛?”行者笑起说:“师父,你哪里认得哦!老孙在水帘洞里当妖魔的时候,要是想吃人肉,就是这样:或者变成金银,或者变成庄台,或者变成醉人,或者变成女色。有那种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随心所欲,或者蒸或者煮来吃;吃不完,还要晒干了防备天阴的时候吃。师父,我要是来迟了,你肯定落入她的圈套,遭她毒手!”那个唐僧哪里肯信,只说是个好人。行者说:“师父,我晓得你了,你看到她那个容貌,肯定动了凡心。要是真有这个意思,喊八戒砍几棵树来,沙僧找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儿搭个窝铺,你和她圆房成事,我们大家散伙,那不也是一件事情嘛?何必又去跋涉,取啥子经嘛!”那个长老本来是个软善的人,哪里受得了他这句话,羞得光头红到耳朵根。 三藏正在这儿羞愧,行者又发起脾气来,抽出铁棒,朝妖精劈脸一下。那个怪物有点手段,使个解尸法,看到行者棍子来的时候,她却抖擞精神,预先走了,把一个假尸首打死在地下。吓得那个长老战战兢兢,嘴里念着说:“这个猴儿真的无礼!多次劝都不听,无故伤人性命!”行者说:“师父莫怪,你且来看看这罐子里是啥子东西。”沙僧搀着长老,走近一看,哪里是啥子香米饭嘛,却是一罐子拖尾巴的长蛆,也不是面筋,却是几个青蛙、癞蛤蟆,满地乱跳。长老才有三分信了,哪晓得猪八戒不服气,在旁边漏出八分嘴说:“师父,说起这个女子,她是这儿的农妇,因为送饭下田,路上遇到我们,咋个能说她是个妖怪嘛?哥哥的棍重,走过来试手打她一下,没想到就打死了;怕你念啥子《紧箍儿咒》,故意使个障眼法儿,变成这些东西,晃你的眼睛,让你不念咒嘛。” 三藏听了这句话,就是晦气到了:果然相信那个呆子撺掇,手中捻诀,嘴里念咒,行者就喊:“头疼!头疼!莫念!莫念!有话就说。”唐僧说:“有啥子话说!出家人随时都要方便别人,心里时刻不离善心,扫地都怕伤了蝼蚁的命,爱惜飞蛾要用纱罩着灯。你咋个一步一步行凶,打死这个无缘无故的平常人,取来经有啥子用嘛?你回去罢!”行者说:“师父,你教我回哪儿去嘛?”唐僧说:“我不要你做徒弟。”行者说:“你不要我做徒弟,只怕你西天路去不成。”唐僧说:“我命在天,该那个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过。反正,你救不了我的大限?你快回去!”行者说:“师父,我回去也就算了,只是还没报答你的恩哦。”唐僧说:“我跟你有啥子恩嘛?”那个大圣听到,连忙跪下叩头说:“老孙因为大闹天宫,落下了伤身的灾难,被我佛压在两界山,幸好观音菩萨给我受了戒行,幸好师父救了我,要是不跟你一起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不是君子,万古千秋都要被骂。”原来这个唐僧是个慈悲的圣僧,他看到行者哀求,也回心转意说:“既然这样说,那就饶你这一次,再不要无礼。要是还像以前作恶,这个咒语颠倒就念二十遍!”行者说:“三十遍也由你,只是我不打人了。”这才伺候唐僧上马,又把摘来的桃子奉上。唐僧在马上也吃了几个,暂且充饥。 却说那个妖精,逃脱性命升到空中。原来行者那一棒没打死妖精,妖精灵魂出窍走了。她在那云端里头,咬牙切齿,暗暗恨行者说:“好几年只听说他的手段,今天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唐僧已经不认得我了,正要吃饭。要是低头闻一闻,我就一把抓住,那不就是我的人了嘛?没想到被他走来,破坏了我的好事,又差点被他打了一棒。要是饶了这个和尚,确实是劳而无功哦,我还下去逗一哈他。” 好妖精,按下阴云,在那前山坡下,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老妇人,八十岁了,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地哭着走过来。八戒看到了,大吃一惊说:“师父!不好了!那个妈妈儿来找人了!”唐僧说:“找啥子人哦?”八戒说:“师兄打死的,肯定是她女儿。这个肯定是她娘找来了。”行者说:“兄弟莫要乱说!那个女子十八岁,这个老妇人八十岁,咋个六十多岁还生产嘛?肯定是假的,等老孙去看看。”好行者,迈开步子,走近前看,那个怪物: 假装变成一个婆婆,两鬓像冰雪一样白。走路慢腾腾的,走起路来虚怯怯的。身体瘦弱得很,脸像枯菜叶一样。颧骨往上翘,嘴唇往下瘪。老年不像少年的时候,满脸都是荷叶褶。 行者认得她是妖精,更不理论,举起棒子照头就打。那个妖怪看到棍子起来的时候,依然精神抖擞,又使出化了元神,脱了真身走了,把一个假尸首又打死在山路之下。唐僧一看到,惊得从马上下来,睡在路旁,再没二话,只是把《紧箍儿咒》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可怜把个行者的头,勒得像个亚腰儿葫芦,十分疼痛难忍,滚过来哀求说:“师父莫念了!有啥子话说了嘛!”唐僧说:“有啥子话说!出家人耳朵听善言,不堕地狱。我这样劝你,你咋个只是行凶嘛?把平常人打死一个,又打死一个,这是啥子说法嘛?”行者说:“她是妖精。”唐僧说:“这个猴子乱说!就有这么多妖怪!你是个无心向善的人,有意作恶的人,你走罢!”行者说:“师父又教我走,回去也就回去了,只是有一件事不相应。”唐僧说:“你有啥子不相应的地方嘛?”八戒说:“师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跟着你做了这几年和尚,不成空着手回去嘛?你把那包袱里的啥子旧褊衫,破帽子,分两件给他嘛。” 行者听到这话,气得暴跳说:“我把你这个尖嘴的憨货!老孙一向秉持沙门教义,更没得一毫嫉妒之意,贪恋之心,咋个要分啥子行李嘛?”唐僧说:“你既然不嫉妒贪恋,为啥子不走嘛?”行者说:“实不相瞒师父说,老孙五百年前,在花果山水帘洞大展英雄的时候,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万七千群怪,头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黄袍,腰系的是蓝田带,脚穿的是步云履,手拿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实也曾经风光过。自从涅盘罪度,削发秉持正沙门,跟了你做了徒弟,把这个金箍儿勒在我头上,要是回去,却也难见故乡人。师父要是真不要我,把那个《松箍儿咒》念一念,退下这个箍子,交给你,套在别人头上,我就快活相应了,也是跟了你一场。莫不成这些人意儿也没得哦?”唐僧大惊说:“悟空,我当时只是菩萨悄悄给了一卷《紧箍儿咒》,却没得啥子松箍儿咒。”行者说:“要是没得《松箍儿咒》,你还带我去走走嘛。”长老又没办法说:“你且起来,我再饶你这一次,却不可再行凶了。”行者说:“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又伺候师父上马,劈开路前进。 第59章 悟空三打白骨精,含悲被逐回花果山 却说那个妖精,原来行者第二棍也没打死他。那个怪物在半空中,不停地夸奖说:“好个猴王,确实有眼力!我那样变了去,他还认得我。这些和尚,他们走得快,要是过了这座山,往西四十里,就不归我管了。要是被其他地方的妖魔抓了去,那肯定要被别人笑话,自己也心痛得很,我还是下去再逗一哈他们。”好妖怪,鼓起阴风,在山坡下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老公公,真的是: 白头发像彭祖,白胡子赛过寿星。耳朵里头像有玉磬在响,眼睛里头闪着金星。手拄着龙头拐棍,身穿鹤氅很轻便。念珠掐在手上,嘴里念着南无经。 唐僧在马上看到了,心头欢喜说:“阿弥陀佛!西方真的是福地!那个老公公路都走不动了,被逼得没办法还在念经哩。”八戒说:“师父,你莫要夸奖,那个是祸根哦。”唐僧说:“咋个是祸根嘛?”八戒说:“行者打死了他的女儿,又打死了他的婆子,这个肯定是他的老头儿找来了。我们要是撞到他怀里头呵,师父,你就要偿命,该个死罪;把老猪当成从犯,问个充军;沙僧也遭喝令,问个摆站;那个行者使个遁法跑了,那不就苦了我们三个顶缸哦?” 行者听到说:“这个憨货,乱说啥子,莫把师父吓到了嘛?等老孙再去看看。”他把棍子藏在身边,走上前去迎着怪物,喊一声:“老官儿,去哪儿哦?咋个又走路,又念经嘛?”那个妖精认错了人,把孙大圣也当成一般人,就回答说:“长老啊,我老汉祖祖辈辈住在这儿,一生喜欢行善斋僧,看经念佛。命里头没得儿子,只生了一个小女,招了个女婿,今天早上送饭下田,怕是遭了老虎口。老妻先来找,也不见回去,完全不晓得下落,老汉专门来寻看。要是真的是遭了难丢了命,也没得办法,把她骸骨收拾回去,埋到坟里头。”行者笑起说:“我是个吓唬人的祖宗,你咋个袖子里头笼个鬼儿来哄我嘛?你瞒得过其他人,瞒不过我!我认得你是个妖精!”那个妖精吓得张起嘴巴说不出话。行者抽出棒子来,心里头想:“要是不打他,显得他还弄起个风儿;要是打他,又怕师父念那话儿咒语。”又想:“不打死他,他一哈儿抽空把师父捞起走了,那不又要费心劳力去救他?还是该打!就一棍子打死他,师父念起那咒,常言说,虎毒都不食儿。凭着我会说会道,嘴巴伶俐,哄他一哈,可能也好嘛。”好大圣,念动咒语喊当坊土地、本处山神说:“这个妖精三番两次来戏弄我师父,这一回一定要打死他。你们给我在半空中作证,不准走了。”众神听到命令,哪个敢不听嘛?都在云端里头照应。那个大圣棍子打下去,打倒妖魔,才断绝了灵光。 那个唐僧在马上,又吓得战战兢兢的,嘴巴都说不出话。八戒在旁边又笑起说:“好行者!威风哦!只走了半天路,就打死三个人!”唐僧正要念咒,行者急忙跑到马前,喊:“师父,莫念!莫念!你且来看看他的模样。”却是一堆粉骷髅在那儿。唐僧大吃一惊说:“悟空,这个人刚刚才死,咋个就变成一堆骷髅了嘛?”行者说:“他是个潜灵作怪的僵尸,在这儿迷人败本,被我打死,他就现出了本相。他那脊梁骨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唐僧听到说,倒也信了,哪晓得那个八戒在旁边乱插嘴说:“师父,他手重棍凶,把人打死,只怕你念那话儿,他故意变化成这个模样,蒙你的眼睛哩!”唐僧果然耳朵软,又信了他,马上又念起咒来。行者禁不起疼痛,跪在路旁,只喊:“莫念!莫念!有话快说了嘛!”唐僧说:“猴头!还有啥子话说!出家人行善,就像春天园子里的草,看不到它长,但天天都在增加;行恶的人,就像磨刀的石头,看不到它损,但天天都在减少。你在这荒郊野外,一连打死三个人,还是没得人检举,没得对头;要是到了城市里头,人多的地方,你拿个哭丧棒,一哈儿不晓得好歹,乱打起人来,闯出大祸,教我咋个脱身嘛?你回去罢!”行者说:“师父错怪我了。这个家伙分明是个妖魔,他确实有心害你。我打死他,替你除了害,你却不认得,反而信了那个呆子的坏话,多次赶我走。常言说,事不过三。我要是不走,真的是个下流无耻的人。我走我走!走就走了,只是你手下没得人了。”唐僧发怒说:“这个泼猴越发没得礼貌!看起来,只有你是人,那个悟能、悟净就不是人哦?” 那个大圣一听到说他两个是人,忍不住伤心凄惨,对唐僧说:“苦哦!你那时候,出了长安,有刘伯钦送你上路;到两界山,救我出来,拜你为师,我曾经穿过古洞,进入深林,擒魔捉怪,收了八戒,得到沙僧,吃尽千辛万苦。今天你糊里糊涂,只教我回去:这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算了算了!只是多了那个《紧箍儿咒》。”唐僧说:“我再也不念了。”行者说:“这个难说。要是到了那毒魔苦难的地方脱不到身,八戒沙僧救不了你,那个时候,想起我来,忍不住又念起来,就是十万里路,我的头也是疼的;要是再来见你,不如不做这个打算。” 唐僧看到他说来说去,更加恼怒,从马上滚下来,喊沙僧从包袱里头拿出纸笔,马上在山涧底下取水,在石头上磨墨,写了一张贬书,递给行者说:“猴头!拿着这个当凭证,再也不要你做徒弟了!要是再和你相见,我就堕落到阿鼻地狱!”行者急忙接过贬书说:“师父,不消发誓,老孙走了。”他把书折起来,留在袖子里头,却又温柔地对唐僧说:“师父,我也是跟了你一场,又承蒙菩萨指教,今天半途而废,没成得功果,你请坐,受我一拜,我走了也放心。”唐僧转过身不搭理,嘴里唧唧哝哝地说:“我是个好和尚,不受你这个坏人的礼!”大圣看到他不搭理,又使个身外法,把脑后的毫毛拔了三根,吹口仙气,喊“变!”马上就变了三个行者,连本身四个,四面围住师父下拜。那个长老左右躲不脱,好嘛也受了一拜。 大圣跳起来,把身子一抖,收起毫毛,却又吩咐沙僧说:“贤弟,你是个好人,只是要留心防到八戒乱说,路上更要仔细。要是一哈儿有妖精抓住师父,你就说老孙是他大徒弟。西方的毛怪,听到我的手段,不敢伤害我师父。”唐僧说:“我是个好和尚,不提你这个坏人的名字,你回去罢。”那个大圣看到长老三番两次,不肯回心转意,没得办法才走。你看他: 含着眼泪磕头辞别长老,满怀悲伤仔细嘱咐沙僧。 一头撞开坡前的草,两脚蹬翻地上的藤。 上天下地像车轮转,跨海飞山最有本事。 一会儿就看不到影子了,很快就回到原来的路上去了。 你看他忍气告别了师父,驾起筋斗云,直接回到花果山水帘洞去了。独自一个人凄凄惨惨的,忽然听到水声很大,大圣在半空中看的时候,原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音。一看到,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落泪,停下云站到那儿,好久才走。 第60章 大圣归山惩猎户,唐僧西行八戒难 却说那个孙大圣遭唐僧撵起走了,但是心头还是挂念得很,不停地叹气。一哈子就看到东边的大海了,就说:“我有五百年没走这条路咯!”只看那海水嘛: 烟子水汽莽起冒,大浪头一个接一个。烟子水汽莽起冒,直接连到天上去;大浪头一个接一个,通到地底下。潮水涌起来凶得很,把湾湾头都淹完了。潮水涌起来的时候,就像打雷一样,响得很,像春天打雷一样凶;水淹到湾湾头的时候,就跟夏天遭狂风吹起一样。坐起龙的有福的老头,走这儿过肯定皱起眉头走;骑起鹤的神仙娃儿,走来回过肯定心头焦得很。靠到海边没得村子,挨到水边也没得啥子渔船。浪头卷起千年的雪,风一吹起来就跟六月秋天一样。野鸭子随便出没得,沙雀儿随便浮起浮起沉下去,眼睛前头没得钓鱼的人,耳朵边边只听到有海鸥在叫。海底下头的鱼儿耍得高兴,天边头飞过的大雁心头愁得很。 那个孙行者把身子一纵,就跳过了东海,早早地就到了花果山。按到云头,睁开眼睛看,那山上花花草草啥子都没得咯,烟雾霞光也都看不到咯。山峰岩石垮塌了,树林子也遭烧焦了。咋个会这样子喃?只因为他当年闹了天宫,遭抓到天上去了,这座山遭显圣二郎神,带起梅山那七个兄弟,放火烧得稀烂。这个孙大圣心头更加凄惨,有一篇写山遭毁了的古诗为证,古诗说: 回过头看那仙山,眼泪水长流,看到山遭毁了心头更伤悲。 当时只觉得山不得遭损坏,今天才晓得地都遭亏了。 可恨那个二郎神把我灭了,该遭骂那个小圣把人欺负了。 凶巴巴地挖你的先人的坟,无缘无故把你的祖坟都挖烂了。 满天的霞光烟雾都消完了,遍地的风云都散得差不多了。 东边山上听不到老虎叫了,西边山上也看不到白猴子叫了? 北边山溪头狐狸兔子没得影子了,南边山谷头獐子野猪也看不到了。 青色的石头烧成了千块土,绿色的沙子变成了一堆泥巴。 洞外头的大松树都遭靠倒了,崖边上的翠柏树也少得很。 椿树、杉树、槐树、桧树、栗树、檀树都遭烧焦了,桃树、杏树、李树、梅树、梨树、枣树也都完了。 柘树没得了桑树也没得了咋个养蚕喃?柳树少了竹子少了鸟儿也不好歇了。 山峰上头好看的石头都化成灰灰了,山涧底下头泉水干了全是草。 崖前头的土黑黢黢的没得芝兰草了,路边上泥巴红翻翻的藤藤薜薜巴起长。 以前的飞禽飞到哪儿切了喃?当时的走兽跑到啥子山上去了喃? 豹子嫌弃蟒蛇凶恶山都垮了,鹤儿躲起蛇儿转回去山都遭败坏完了。 想来是前些日子心头起了恶念,才导致现在遭这些艰难。 那个孙大圣正伤心得很,就听到那芳草坡前头、曼荆凹里头响了一声,跳出七八个小猴子,一窝蜂就围上去,跪到地下磕头,大声喊:“大圣爷爷!今天回来咯哇?”美猴王说:“你们咋个不耍不闹了喃,一个二个都躲起看不到人影子?我都回来好久了,看不到你们的影子,咋个回事喃?”一群猴子听到说,一个二个都流起眼泪说:“自从大圣遭抓到天上去了,我们遭猎人整得惨得很!咋个遭得住他们硬弩强弓,黄鹰凶狗,网子扣子枪钩子嘛,所以大家都爱惜自己的命,不敢出来耍,只有躲到洞里头,远远地躲到窝窝头,饿了就到坡坡前头去偷点草来吃,渴了就到山涧下头去喝点清泉。刚刚才听到大圣爷爷的声音,专门跑起来迎接,希望大圣爷爷帮我们。”那个孙大圣听到这些话,心头更加凄惨,就问:“你们还有好多在这座山上喃?”一群猴子说:“老的小的,只有千把个。”大圣说:“我当时一共有四万七千群妖怪,现在都跑到哪儿切了喃?”一群猴子说:“自从爷爷走了过后,这座山遭二郎菩萨点起火,烧得只剩一半了。我们躲到井里头,钻到山涧里头,藏到铁板桥下头,才保住了命。等到火灭了烟子散了,出来的时候,又没得花果来养活,活不下去,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一半。我们这一半,遭罪的就住在山上,这两年,又遭那些打猎的抢了一半走。”孙行者说:“他们抢你们去干啥子喃?”一群猴子说:“说起那些猎户硬是可恨!他们把我们遭箭射到遭枪打到的,遭毒打死的,拿切剥皮剔骨,拿来酱起煮醋起蒸,油拿来煎盐巴拿来炒,当成下饭菜吃。或者有遭网子网到的,遭扣子扣到的,夹起走,喊他们跳圈圈做把戏,翻筋斗,竖蜻蜓,在街沿边上敲锣打鼓,啥子乱七八遭的耍法都喊他们耍。” 孙大圣听到这些话,更加冒火得很,说:“洞里头有啥子人在管事喃?”一群妖怪说:“还有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在管到起的。”孙大圣说:“你们去给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那些小妖,撞进洞里头去报告:“大圣爷爷回来咯。”那个马流奔芭听到报告,赶忙跑出门来磕头,迎接孙大圣进洞。孙大圣坐到中间,一群妖怪围到他跪到地下,说:“大圣爷爷,最近听到说你保住了性命,跟到唐僧到西天去取经,咋个不走西边,反而回到我们山上喃?”孙大圣说:“小的们,你们不晓得,那个唐三藏分不清哪个好哪个坏。我为了他一路上捉妖怪抓魔鬼,用尽了平生的本事,好几次打杀妖怪,他就说我凶得很做坏事,不要我当徒弟了,把我撵起走,还写了一封贬书当证据,说永远都不得再用我了。” 一群猴子拍起手哈哈大笑说:“安逸!安逸!当啥子和尚嘛,还是回来,带起我们耍几年嘛!”喊:“快点弄点椰子酒来,给爷爷接风。”孙大圣说:“先莫喝酒,我问你们那些打猎的人,好久来我们山上一回喃?”马流说:“大圣,不管啥子时候,他们天天都在这儿捣乱。”孙大圣说:“那他们咋个今天没来喃?”马流说:“看起好像要来了。”孙大圣吩咐:“小的们,都出去把山上那些烧酥了的碎石头给我搬起来堆起。或者二三十个一堆,或者五六十个一堆,堆起我有用处。”那些小猴子一窝蜂一样,一个二个跳起来,乱搬了好多堆起来。孙大圣看了,喊:“小的们,都躲到洞里头去,让老孙做法。” 那个孙大圣跑到山尖尖上看,就看到南边那半边,咚咚咚地打鼓,当当当地敲锣,闪起有千多个人马,都架起鹰儿狗儿,拿起到刀枪。孙猴子仔细看那些人,来得凶得很。好男人,硬是勇猛得很!只看到: 狐狸皮搭到肩膀上,锦缎丝绸裹到腰杆上。 包包头插起狼牙箭,胯胯高头挂起宝雕弓。 人就像搜山的老虎,马就像跳过山涧的龙。 一群群地牵起狗儿,满膀子架起老鹰。 荆条筐筐头抬起火炮,带起海东青。 粘竿有百把十根,兔叉有千多根。 牛头拦起网网,阎王扣子绳绳。 一起乱吼乱叫,散得满天都是。 孙大圣看到那些人跑到他的山上来了,心头大怒,手头捻起诀,嘴巴头念念有词,朝到巽地那个方向吸了一口气,呼地吹过去,就是一阵狂风。好风哦!只看到: 灰尘扬起,土也飞起来,树子遭吹倒,林子遭摧毁。海浪像山一样耸起来,浑水一波又一波地涌起来。天地昏沉沉的,太阳月亮都暗得很。一阵风吹松树就像老虎在吼,一下子吹到竹林头就像龙在叫。所有的洞洞都在冒气像在叹气,飞沙走石乱打人。 孙大圣刮起这阵大风,把那些碎石,趁到风乱飞乱舞,可怜那些千多个人马,一个个: 石头打到脑壳遭打得粉碎,沙子飞起来海马都遭打伤了。人参官桂在山岭前头忙起跑,血染红了朱砂地。附子难得回切老家,槟榔咋个回得切家乡?尸体轻粉一样躺到山场上,红娘子在屋头盼起。 有诗为证: 人也死了马也死了咋个回切家?野鬼孤魂乱麻麻的。 可怜那些英雄好汉,分不清楚哪个好哪个坏血就流到沙里头。 孙大圣按到云头,拍起手哈哈大笑说:“安逸!安逸!自从跟到唐僧,当了和尚,他经常劝我,说啥子千日做好事,好事都还不够;一天做坏事,坏事就多得很。真的是有这句话!我跟到他,打死几个妖怪,他就说我凶得很做坏事,今天回来,结果把这么多猎户都整死了。”喊:“小的们,出来!”那群猴子,狂风过了,听到大圣喊,一个二个都跳出来。孙大圣说:“你们到南山下头,把那些打死的猎户的衣服,剥下来拿回来洗干净血,穿起挡哈子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到万丈深的水潭里头;把死了的马,拖回来,剥了皮,做靴子穿,把肉腌起,慢慢儿地吃;把那些弓箭枪刀,拿来给你们练武艺;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旗号,收回来我有用。”一群猴子一个二个都答应了。 那个孙大圣把旗拆了洗干净,全部弄成一面杂七杂八颜色的花旗,上头写起“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个字,竖起杆子,把旗挂到洞外头,天天招妖怪聚野兽,积草囤粮食,不提和尚两个字。他的人缘又好,本事又高,就跑到四海龙王那儿去,借些雨水仙水,把山洗得青青绿绿的。前头栽起榆树柳树,后头种起松树楠树,桃树李树枣树梅树,啥子都有,逍遥自在,安居乐业,就不说了。 却说唐僧听了花言巧语,放了心猿,爬上马,猪八戒在前面开路,沙僧挑起行李往西走。过了白虎岭,忽然看到一带山丘,真的是藤藤巴到葛葛,柏树绿松树青。唐僧喊:“徒弟些,山路弯弯曲曲的,难得走得很,而且松林一丛一丛的,树木多得很,一定要小心,怕有妖怪野兽。”你看那个呆子,打起精神,喊沙僧牵起马,他拿起钉耙开路,带起唐僧直接钻进松林里头。正在走的时候,那个长老勒住马说:“八戒,我今天确实饿了,到哪儿去找点斋饭我吃喃?”八戒说:“师父你下来,在这儿等到起,老猪我去寻。”长老下了马,沙僧歇了担子,拿出钵盂,递给八戒。八戒说:“我走了哈。”长老问:“去哪儿喃?”八戒说:“莫管,我这一去,钻冰取火找斋饭,压雪求油变饭来。” 你看他出了松林,往西边走了十多里,硬是没碰到一户人家,真的是有狼有虎没得人的地方。那个呆子走得辛苦,心头想:“当年孙行者在的时候,老和尚要啥子就有啥子,今天轮到我身上,真的是当家人才晓得柴米贵,养娃儿才晓得父母恩,硬是没得地方化斋。”但是又走得瞌睡都来了,心想:“我要是就这么回切,给老和尚说没得地方化斋,他也不得信我走了这么多路。还是要再晃悠个把时辰,才好回去回话。也罢,也罢,先到这草堆堆里头睡一哈儿。”呆子就把脑壳拱到草里头睡起,当时也只是说眯一哈儿就起来,哪晓得走路辛苦的人,一倒下去,只管呼呼大睡。 第61章 长老误入妖洞遭擒,八戒沙僧寻师遇怪 长老在那个林子头,耳朵发热眼睛跳,心头不舒服得很,赶忙喊沙僧说:“悟能去化斋,咋个搞起的这阵都还不回来喃?”沙僧说:“师父,你还不晓得哇,他看到西边那些地方人家斋僧的多,他肚皮又大,他管你哦?只有等他吃饱了才得回来。”三藏说:“就是哇,万一他在那儿贪起吃斋饭,我们咋个找得到他喃?天色晚了,这儿又不是个住的地方,必须要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要得。”沙僧说:“莫来头,师父,你就坐到这儿等到起,等我去找他回来。”三藏说:“就是,就是。有没得斋饭都算了,就是找个落脚的地方要紧。”沙僧提起宝杖,直接出了松林去找八戒。 长老一个人坐到林子头,无聊得很,只有强打精神,跳起来,把行李堆到一堆,把马拴到树上,取下戴起的斗笠,插好锡杖,整了哈黑色的衣服,慢慢儿地在林子头走,权当是散哈心。那个长老看遍了野草山花,听不到鸟儿回巢的叫声。原来那个林子头都是些草深得很路又小的地方,只因为他心头想得乱得很,就走错路了。他一方面也是想散哈心,另一方面也是想找八戒和沙僧。没想到他们两个走的是直往西的路,长老转了一哈儿,却走到南边去了。出了松林,突然抬头看到那边,金光闪闪,彩色的气腾腾冒起,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在放光。这是西边落下去的太阳,照到金顶发亮。他说:“我这个当徒弟的硬是没得缘分哦!自从离开东土,发了愿,碰到庙就烧香,看到佛就拜佛,遇到塔就扫塔。那个放光的不是一座黄金宝塔哇?咋个就没走那条路喃?塔下头肯定有寺院,院子里头肯定有和尚,等我去走哈看。这个行李、白马,估计这儿没得人走,应该没得事。那儿要是有方便的地方,等徒弟些来了,一起借到歇一哈儿。” 哎呀!长老这哈子霉运来了。你看他迈开步子,直接走到塔边,只看到: 石头崖崖高得很,山高大得接到天上去了。根连到地厚得很,山峰高得很。两边杂七杂八的树有几千棵,前后藤藤缠起有百多里路。花映到草尖尖上头风一吹有影子,水在云洞洞里头流,月亮没得根根。倒起的树横起担到深沟沟头,枯藤挂到亮晃晃的山峰上头。石桥下头,清清的泉水滚滚流;台座上头,白白的粉粉看得清楚得很。远看就像三岛天堂一样,近看就像蓬莱仙境一样。香松树紫竹绕到山溪,乌鸦喜鹊猴子在险峻的山岭头穿来穿去。洞门外头,有来来往往的走兽排起队;树林里头,有进进出出的飞禽一群群。青青的香草长得好看,鲜艳的野花开起。这个地方明明就是个凶险的地方,那个长老霉运来了撞到这儿来了。 那个长老抬脚往前走,才走到塔门下头,只看到一个斑竹帘子,挂到里头的。他大步跨进门,揭开帘子,往里头走,猛一抬头,看到那个石床高头,侧起睡起一个妖怪。你看他啥子样子喃: 青黑色的脸,白森森的牙齿,一张大嘴巴张起。两边乱蓬蓬的头发,全都是些胭脂染了色的;三四根紫巍巍的胡子,就像荔枝发的芽芽一样。鹦鹉嘴巴一样的鼻子拱起,像启明星一样的眼睛巴巴地望起。两个拳头,就跟和尚的钵盂一个样子;一双蓝颜色的脚,就像悬崖上的枯木头杈杈。斜起披起一件淡黄的袍帐,比织的锦缎袈裟还好看。拿的一口刀,闪闪发光;睡的一块石头,细腻光滑没得瑕疵。他也曾经让小妖排起蚂蚁阵,他也曾经像老妖怪一样坐在蜂衙里头,你看他威风凛凛的,大家都大声喊他一声爷。他也曾经像三个人在月亮下头拿壶壶喝酒,他也曾经像风吹到两边腋下拿杯子倒茶,你看他神通广大得很,眨个眼睛就游遍天涯。荒林头鸟儿闹麻了,深草里头龙蛇藏起。仙子种起田来生起白玉,道士伏到火头养起丹砂。小小的洞门,虽然到不到那个阿鼻地狱;楞楞的妖怪,却就是一个牛头夜叉。 那个长老看到他这个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全身都麻了,两条腿发软,赶忙就抽身走。刚刚转了一个身,那个妖怪他的灵性硬是大得很,撑开一双金眼睛鬼眼睛,喊:“小的们,你们看门外头是啥子人!”一个小妖就伸起脑壳往门外头一看,看到是个光头的长老,赶忙跑进去,报告说:“大王,外面是个和尚哦,脑壳圆圆的脸大大的,两个耳朵巴垂到肩膀高头,嫩嘟嘟的一身肉,细皮皮的一张脸:硬是个好和尚!”那个妖怪听到说,哈哈笑起说:“这个就叫做蛇头上的苍蝇,自己送上门的吃的。你们这些小的们,赶紧追上去,给我拿起来,我这儿重重有赏!”那些小妖,就跟一窝蜂一样,一起拥上去。三藏看到,虽然心头慌得很像箭一样,两只脚走得飞快,到底还是心头虚得很,腿软脚麻,况且是山路弯弯曲曲的,林子深,天又要黑了,步子咋个移得动嘛?就遭那些小妖平起抬起来,正是: 龙游到浅水头遭虾子戏,老虎落到平坝坝遭狗欺负。 就算好事多磨难,哪个像唐僧往西走的时候喃? 你看那些小妖,抬起长老,放到那个竹帘子外头,高高兴兴的,报告说:“大王,把和尚拿进来了。”那个老妖,他也偷偷看一眼,只看到三藏头抬得高高的,相貌堂堂,果然是个好和尚,他心头就想:“这么好的和尚,肯定是天上头的人物,不得是一般的,要是不摆点威风,他咋个肯服软喃?”一下子,就狐假虎威,红胡子竖起来,头发朝天立起,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声喝一声说:“把那个和尚带进来!”那些小妖,大家大声答应一声“是!”就把三藏往里头只是一推。这哈子在矮屋檐下头,咋个敢不低头嘛!三藏只有双手合起,给他行个礼,那个妖怪说:“你是哪儿的和尚?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快点说清楚!”三藏说:“我本来是唐朝的和尚,奉大唐皇帝的命令,到西方去求经书,经过贵山,专门到塔下头拜见神仙,没想到惊动了大王的威严,望大王饶恕我的罪。等我到西方拿到经书回到东土,永远记住大王的大名。”那个妖怪听到说,哈哈笑起说:“我就说是天上头的人物,果然是你。正想把你吃了,来得正好!正好!不然的话,不就错放过去了?你该是我嘴巴头的吃的,自然要撞到我这儿来,就是放都放不走,就是走都走不脱!”喊小妖:“把那个和尚拿去绑起!”果然那些小妖一拥而上,把那个长老用绳子缠起索索绑起,绑到那个定魂桩上头。 老妖拿刀又问:“和尚,你一路有几个?总不得一个人就敢上西天哇?”三藏看到他拿刀,又老实说:“大王,我有两个徒弟,叫猪八戒、沙和尚,都出松林化斋去了。还有一挑行李,一匹白马,都在松林里头放起的。”老妖说:“又有福气了!两个徒弟,加上你三个,再加上马四个,够吃一顿了!”小妖说:“我们去把他们捉起来。”老妖说:“不要出去,把前门关了。他们两个化斋回来,肯定要找师父吃,找不到,肯定要找到我门上来。常言说,送上门的买卖好做,等哈儿慢慢儿地捉他们。”那些小妖把前门关了。 先不说三藏遭灾。却说那个沙僧出林子找八戒,走了十多里远,都没看到一个村子。他就站到高坡坡上头正看到起,只听到草里头有人说话,赶忙拿起拐杖把深草拨开看,原来是呆子在里头说梦话。遭沙僧揪到耳朵,才叫醒了,说:“好呆子哦!师父喊你化斋,准许你在这儿睡觉哇?”那个呆子冒冒失失的醒过来说:“兄弟,啥子时候了哦?”沙僧说:“快点起来!师父说有没得斋饭都算了,喊你我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呆子懵懵懂懂的,托起钵盂,拿起钉耙,跟沙僧直接回来,走到林子头看,看不到师父了。沙僧埋怨说:“都是你这个呆子化斋不回来,肯定有妖精把师父抓走了。”八戒笑起说:“兄弟,莫乱说。那个林子头是个清静的地方,肯定不得有妖精。怕是老和尚坐不住,到那儿看风景去了。我们去找他。”两个人只有牵起马挑起担,收拾好斗篷锡杖,出松林去找师父。 这一回,也是唐僧不该死。他们两个找了一哈儿找不到,忽然看到正南方有金光闪起,八戒说:“兄弟啊,有福的就是有福。你看师父往人家那儿去了,那个放光的是座宝塔,哪个敢怠慢嘛?肯定要安排斋饭,留他在那儿享受。我们还不快点走,也赶上去吃点斋饭。”沙僧说:“哥啊,不晓得是吉是凶哦。我们去看哈儿。” 两个人雄赳赳的走到门前,哎呀!门关起的。只看到那个门上横起安起一块白玉石板,上头刻起六个大字:“碗子山波月洞”。沙僧说:“哥啊,这不是啥子寺院,是一座妖精的洞哦。我师父在这儿,也看不到哦。”八戒说:“兄弟莫怕,你先把马拴起,守到行李,等我去问哈儿消息看。”那个呆子举起钉耙,上前大声喊:“开门!开门!”那个洞里头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忽然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赶忙抽身跑进去报告:“大王!买卖来了!”老妖说:“啥子买卖?”小妖说:“洞门外头有一个长嘴巴大耳朵的和尚,跟一个脸色不好看的和尚,来叫门了!”老妖高兴得很说:“是猪八戒跟沙僧找起来了!哎呀,他们也会找哦!咋个就找到我这儿来了喃?既然长得凶巴巴的,莫要怠慢了他们。”喊:“拿披挂来!”小妖抬起来,他就穿起,拿起刀,直接出门来。 却说那个八戒、沙僧在门前正等到起,看到妖魔来得凶得很。你看他咋个打扮的喃: 青脸红红的胡子头发飘起,黄金铠甲亮晃晃的。裹肚衬腰是磲石带子,胸前勒起甲,腰上是步云绦。闲起站到山前风吼吼的,闷起跑到海外浪滔滔的。一双蓝颜色青筋暴起的手,拿起到追魂取命的刀。要晓得这个东西叫啥子名字,大声喊出来两个字叫黄袍。 那个黄袍老怪出得门来,就问:“你们是哪儿的和尚,在我门首大声喊啥子?”八戒说:“我儿子,你不认得哇?我是你老爷!我是大唐派到西天去的!我师父是那个御弟三藏。要是在你屋头,趁早送出来,免得我拿钉耙筑进去!”那个妖怪笑起说:“是,是,是有一个唐僧在我屋头。我也没怠慢他,安排些人肉包子给他吃。你们也进去吃一个,要得不?” 这个呆子当真就要进去,沙僧一把扯到他说:“哥啊,他哄你的,你啥子时候又吃人肉包子了哦?”呆子这哈子才醒豁过来,拿起钉耙,朝到妖怪劈脸就筑过去。那个怪物侧身躲过去,拿起钢刀急忙架起迎接。两个都显神通,跳到云头高头,在空中厮杀。沙僧丢了行李白马,举起宝杖,急忙帮忙攻击。这哈子两个凶和尚,一个泼妖怪,在云端头,这一场好杀,正是那: 拐杖举起刀来迎,钉耙来刀就架起。一个魔将耍威风,两个神僧显神通。九齿钉耙真的是英雄,降妖除魔硬是凶得很。没前后左右一起打过来,那个黄袍妖怪公然不得怕。你看他拿起钢刀晃起亮得像银子,实际上他的神通也大得很。只杀得满空中云雾绕起迷起,半山里悬崖崩塌。一个为了名声,咋个肯干休嘛?一个为了师父,绝对不得怕。 他们三个在半空中,来来往往,打了几十回合,分不出胜负。各自因为性命要紧,确实难解难分。 第62章 公主传书救唐僧,圣僧献书惊国王 有首诗这样说: 妄想不要强行去灭掉,真理何必刻意去追求? 人的本性原本就在佛前修炼,迷惑和觉悟哪里分先后? 觉悟就在一瞬间成为正道,迷惑就会历经万劫沉沦。 要是能有一个念头符合真正的修行,就能灭掉像恒河里沙子那么多的罪过和污垢。 却说那个八戒、沙僧跟妖怪打斗了三十个回合,分不出胜负。你说为啥子分不出胜负喃?要是论打架的本事,莫说两个和尚,就是二十个,也打不过那个妖精。只因为唐僧命不该死,暗中有护法神仙保护到起他,天空中又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帮到起八戒和沙僧。 先不说他们三个人打斗,却说那个长老在洞里头伤心地哭,想到他的徒弟,眼睛头流起眼泪说:“悟能啊,不晓得你在哪个村子头碰到好人,贪起吃斋饭!悟净啊,你又不晓得在啥子地方找他,能不能碰到喃?哪晓得我碰到妖怪,在这儿受罪!好久才能碰到你们,摆脱这个大难,早点儿到灵山去!”正在伤心烦恼的时候,忽然看到那个洞里头走出来一个妇人,扶到定魂桩喊:“那个长老,你从哪儿来的?为啥子遭他绑到这儿喃?”长老听到说,流起眼泪偷偷看那个妇人大概三十岁的样子,就说:“女菩萨,不消问了,我已经是该死的人了,走进你屋头来了。要吃就吃了算了,还问啥子嘛?”那个妇人说:“我不是吃人的。我家离这儿往西走,有三百多里路。那儿有座城,叫做宝象国。我是那个国王的第三个公主,小名叫做百花羞。只因为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晚上,赏月的时候,遭这个妖怪一阵狂风抓起来,跟他做了十三年夫妻。在这儿生儿育女,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回切朝廷,想到我那父母,见不到面。你从哪儿来,遭他抓住了?”唐僧说:“贫僧是被派到西天去取经的,不小心走到这儿,遭抓住了。现在他要抓我两个徒弟,一起蒸起吃。”那个公主赔起笑脸说:“长老放宽心,你既然是取经的,我救得你。那个宝象国是你往西方去的大路,你帮我带一封信儿去,拜上我那父母,我就喊他们饶了你。”三藏点头说:“女菩萨,要是还救得贫僧的命,我愿意当那个带信的人。” 那个公主急忙转到后面,马上写了一封家书,封好弄妥当,走到桩前头把唐僧放了,把信交给他。唐僧得到解脱,捧到信在手头说:“女菩萨,多谢你救命之恩。贫僧这一哈儿走,经过你屋头那儿,肯定送到国王那儿。就怕时间久了,你父母不肯认,咋个办喃?千万莫怪我贫僧说了假话。”公主说:“没得事,我父王没得儿子,只有我三个姊妹,要是看到这封信,肯定有想见的意思。”三藏紧紧把家书揣到袖子头,谢了公主,就往外头走,遭公主扯到说:“前门你出不去!那些大大小小的妖精,都在门外头摇旗呐喊,敲锣打鼓,帮到大王,跟你徒弟打架。你从后门走嘛,要是遭大王抓住,还会审问一下;就怕遭小妖儿抓到,不分好歹,乱整伤到你的性命。等我去他面前,说点好话。要是大王放了你,等你徒弟讨个说法,找到你一起走。”三藏听到说,磕了个头,乖乖照到吩咐做,辞别公主,躲到后门外头,不敢自己走,把身子藏到荆棘丛里头。 却说公主娘娘,心头想出个巧办法,急忙往前走,出了门,分开大大小小的一群妖怪,只听到叮叮当当,兵器乱响,原来是八戒、沙僧跟那个妖怪在半空中打斗。这个公主大声喊:“黄袍郎!”那个妖王听到公主喊,马上丢了八戒、沙僧,按落云头,拿起钢刀,搀到公主说:“老婆,有啥子话说?”公主说:“郎君啊,我刚才睡在罗帐里头,做梦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金甲神人。”妖魔说:“哪个金甲神?跑到我门上来干啥子?”公主说:“是我小的时候,在宫里头暗暗对神仙许了一个愿:要是能招个好女婿驸马,上名山,拜仙府,施舍斋饭给和尚。自从嫁给了你,夫妻两个高兴得很,到现在都没提起过。那个金甲神人来讨那个愿,把我喊醒了,结果是个梦。所以,急忙打扮了来给郎君说,千万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那个和尚嘛,就当跟我一起施舍斋饭还愿,不晓得郎君肯不肯?”那个妖怪说:“老婆,你多心了嘛!啥子大不了的事情。我要吃人,哪儿找不到几个吃嘛?这个和尚,到哪儿去,放他走就是了。”公主说:“郎君,放他从后门走嘛。”妖魔说:“麻烦得很,放他走就是了,还管他啥子后门前门嘛。”他就拿起钢刀大声喊:“那个猪八戒,你过来。我不是怕你,不跟你打,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饶了你师父。快点去后门那儿,找到他,往西方走。要是再来侵犯我的地盘,绝对不得饶你!” 那个八戒和沙僧听到这话,就像从鬼门关放回来一样,急忙牵起马挑起担,像老鼠一样逃窜,转到那个波月洞后门外头,喊:“师父!”那个长老听到声音,就在荆棘里头答应。沙僧就把草分开,搀到师父,慌忙地爬上马。这儿就是: 狠毒差点遭青面鬼,幸好有百花羞帮忙。 鳌鱼脱了金钩,摆起尾巴摇头游走。 八戒在前面带路,沙僧在后头跟到起,出了那片松林,上了大路。你看他们两个叽叽喳喳,埋怨个不停,三藏只是劝解。晚上先找地方住,早上鸡叫就起来看天,走一程又一程,长亭短亭,不知不觉就走了二百九十九里。猛一抬头,看到一座好城,就是宝象国。真是个好地方: 云飘飘,路远远。地方虽然在千里之外,风景还是一样的好。祥瑞的烟雾笼罩,清风明月招摇。高高低低的远山,就像打开的图画;潺潺流流的流水,溅起像美玉一样。可以耕种的地一块连一块,粮食多得很。打鱼的有几家在山涧弯曲的地方,砍柴的一挑就是两座山的花椒。城有城的样子,坚固得很;家有家的样子,安逸得很。高高的楼阁像宫殿一样,高高的台子像锦标一样。也有太极殿、华盖殿、烧香殿、观文殿、宣政殿、延英殿,一个殿一个殿的玉台阶,站起文官武将;也有大明宫、昭阳宫、长乐宫、华清宫、建章宫、未央宫,一个宫一个宫的钟鼓乐器声,散发出闺怨春愁。也有禁苑里头,露水打湿的花像嫩脸;也有御沟里头,风吹的柳像细腰。大路上,也有戴起帽子扎起腰带的,仪表堂堂,坐起五匹马的车;偏僻的地方,也有拿起到弓背起到箭的,拨开云雾,射中两只雕。花柳的巷子,有音乐的楼,春风都比不上洛阳桥。取经的长老,回头想起大唐心头难过;陪到师父的徒弟,在小驿站歇下来梦都没得了。 看不完宝象国的风景。师徒三个人,收拾好行李、马匹,在馆驿里头歇下来。 唐僧走到朝门外头,对阁门大使说:“有唐朝的和尚,专门来拜见皇上,换文牒,麻烦给我禀报一下。”那个黄门奏事官,急忙跑到白玉台阶前头禀报:“万岁,唐朝有个高僧,想见皇上,换文牒。”那个国王听到说是唐朝大国,又说是个天上头的圣僧,心头高兴得很,马上批准,喊:“宣他进来。”把三藏宣到金台阶下头,行完礼。两边的文武官员,没有一个不感叹:“大国的人,礼乐这么有规矩!”那个国王说:“长老,你来我国中有啥子事情?”三藏说:“小僧是唐朝的和尚,承到我天子的命令,到西方去取经。原来领得有文牒,到陛下的国家,按理应该换一下。所以不晓得进退,惊动了皇上。”国王说:“既然有唐天子的文牒,拿过来看。”三藏双手捧上去,展开放到御案上头。文牒上写: “南赡部洲大唐国奉天承运唐天子发文:想到我德行不够,继承皇位,敬神治民,小心谨慎,早晚都害怕。以前,没救到泾河老龙,遭我皇皇后帝责怪,三魂七魄,一下子到了阴司,已经成了死人。因为阳寿还没尽,感谢冥君放我回生,我就大力办善事,修建超度亡灵的道场。感谢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金身出现,指示西方有佛有经,可以超度亡灵,超脱孤魂。专门派法师玄奘,远远地走过千山万水,去求经书。要是到了西方各个国家,不要断了善缘,看了文牒就放行。必须要这个文牒。大唐贞观一十三年,秋天的好日子,御前文牒。”(上头有九颗宝印) 国王看到了,拿本国的玉宝,用了花押,递给三藏。 三藏谢了恩,收了文牒,又禀报说:“贫僧一方面来换文牒,另一方面给陛下带了一封家书。”国王高兴得很说:“有啥子书?”三藏说:“陛下的第三个公主娘娘,遭碗子山波月洞的黄袍妖抓起走了,贫僧偶然碰到,所以寄了封信来。”国王听到说,满眼流起眼泪说:“从十三年前,看不到公主了,两班文武官员,也不晓得贬退了好多,宫里头宫外头,大大小小的婢女太监,也不晓得打死了好多,只说是走出皇宫,迷路了,找不到,满城里头百姓人家,也盘问了无数,还是没得下落。哪晓得是妖怪抓起走了!今天突然听到这句话,所以伤心流泪。”三藏从袖子头拿出信来献上。国王接了,看到有“平安”两个字,一下子手软了,拆不开信,传旨喊翰林院大学士上殿读书。学士马上上殿,殿前有文武官员,殿后有后妃宫女,都竖起耳朵听信。学士拆开大声读,上头写起: “不孝女百花羞磕头百拜大德父王万岁龙凤殿前,还有三宫母后昭阳宫下,以及朝廷文武贤卿:女儿有幸托生在皇宫,感激父王母后的养育之恩,但是不能尽力让你们高兴,尽心尽孝。就在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晚上好时辰,承蒙父王恩旨让各个宫摆宴,赏月亮,一起享受美好的夜晚。正在高兴的时候,不晓得从哪儿吹来一阵香风,闪出一个金眼睛蓝脸青头发的魔王,把女儿抓住,驾起祥光,直接带到半野山中没人的地方,分不清东南西北,被妖怪仗到他凶,霸占当老婆。所以没办法过了一十三年,生下两个妖怪娃儿,全是妖魔的种。说起来这真的是败坏伦理,有伤风化,不应该写信来玷污;但是怕女儿死了之后,事情说不清楚。正在心头埋怨想念父母的时候,没想到唐朝的圣僧,也遭魔王抓住。女儿流起眼泪写信,大胆放脱,专门托付这封信,表达我的心意。希望父王可怜我,派大将早点儿到碗子山波月洞抓到黄袍怪,救女儿回朝,深深感谢。草草写得不好,当面听我说也说不完。 逆女百花羞再磕头磕头。” 那个学士读完家书,国王大哭,三宫也流泪,文武官员都伤心,前前后后,没有一个不难过。 第63章 八戒沙僧再斗黄袍怪,呆子怯战沙僧被擒 国王哭了好久,就问两边的文武官员:“哪个敢带兵出征,给我抓住妖魔,救我百花公主?”连问了几声,没得一个人敢回答,真的是木雕的武将,泥塑的文官。那个国王心头烦得很,眼泪像泉水一样流。只看到那些官员一起跪到起禀报说:“陛下莫要心烦,公主已经丢了,到现在十三年了都没得音信。偶然碰到唐朝的圣僧,寄了封信来这儿,还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况且我们这些人都是普通人普通马,学的兵书武略,只可以摆阵安营,保卫国家没得被侵犯的祸患。那个妖精是云来雾去的家伙,不得跟他面对面碰到,咋个去征剿救援嘛?想来东土去取经的,是大国的圣僧。这个和尚道行高得很,龙虎都服他,德行重得很,鬼神都敬重他,肯定有降妖的本事。自古就说,来说是非的人,就是惹是非的人。可以就请这个长老降妖邪,救公主,差不多是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那个国王听到说,急忙回头就请三藏说:“长老要是有本事,放法力,抓住妖魔,救我娃儿回朝,也不消去西方拜佛了,留起长头发,我跟你结拜为兄弟,一起坐龙床,共享富贵咋样?”三藏慌忙禀报说:“贫僧只是稍微晓得念点佛,其实不得行降妖。”国王说:“你既然不得行降妖,咋个敢上西天拜佛喃?”那个长老瞒不过,就说出两个徒弟来了,禀报说:“陛下,贫僧一个人,确实难走到这儿。贫僧有两个徒弟,擅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保到贫僧走到这儿。”国王奇怪地说:“你这个和尚太没得道理了,既然有徒弟,咋个不跟他一起进来见我喃?要是到了朝中,虽然没得特别满意的赏赐,肯定有合适的斋饭供应。”三藏说:“贫僧那个徒弟长得丑,不敢随便进朝,就怕吓到陛下的龙体。”国王笑起说:“你看你这个和尚说话,难道我还怕他嗦?”三藏说:“不敢说。我那个大徒弟姓猪,法名叫悟能八戒,他生起长嘴巴獠牙,刚硬的鬃毛扇子一样的耳朵,身子粗肚子大,走起路来生风。第二个徒弟姓沙,法名叫悟净和尚,他生起身长一丈二,手臂宽得很,脸像蓝靛一样,嘴巴像血盆一样,眼睛闪闪发光,牙齿像钉子一样排起。他们都是这样子的模样,所以不敢随便带到朝廷来。”国王说:“你既然这样子说了一遍,我怕他咋子嘛?宣他们进来。”马上就拿金牌到馆驿去请。 那个呆子听到来请,对沙僧说:“兄弟,你还不快点写信嘛,这哈子才看到写信的好处。想来是师父写了信,国王说:送书信的人不能怠慢,肯定要整治宴席招待他。他的胃口不好,有你我这种心思,说出来,所以拿金牌来请。大家吃一顿,明天好走。”沙僧说:“哥啊,晓得是啥子缘故,我们先去看看。”就把行李马匹都交给驿丞,各自带起随身的兵器,跟到金牌进朝。早早地走到白玉台阶前头,左右站起,朝上喊了一声“喏”,就再也不动了。那些文武官员,没得哪个不怕,都说:“这两个和尚,长得丑就算了,只是太粗俗了!咋个看到我们大王都不拜一下,喊了一声“喏”就站直了,怪得很怪得很!”八戒听到说:“各位,莫要议论,我们就是这样子。乍一看确实有点丑,只是看久了点,还是耐看。” 那个国王看到他长得丑,已经心头一惊了,等到听到那个呆子说出话来,越发吓得胆颤,就坐不稳了,从龙床上跌下来,幸好有近侍官员扶起。慌得那个唐僧跪到殿前,不停地磕头说:“陛下,贫僧该死该死!我说徒弟长得丑,不敢朝见,怕伤到龙体,果然吓到陛下了。”那个国王定了好久的神,就问:“猪长老沙长老,是哪个擅长降妖喃?”那个呆子不晓得好歹,回答说:“老猪会降妖。”国王说:“咋个降妖喃?”八戒说:“我是天蓬元帅,只因为犯了天条,掉到凡间,幸好现在皈依当了和尚。自从从东土来到这儿,第一次降妖的就是我。”国王说:“既然是天将下凡,肯定擅长变化。”八戒说:“不敢,不敢,也将就晓得几个变化。”国王说:“你变一个我看看。”八戒说:“请出个题目,我照着样子好变。”国王说:“变一个大的嘛。” 那个八戒他也有三十六般变化,就在台阶前头卖弄手段,就捻诀念咒,喊一声“长!”把腰一弯,就长了有八九丈长,就像个开路神一样。吓得那两班文武官员,战战兢兢的;一国的君臣,呆呆地站起。这时候有镇殿将军问:“长老,像这样子变得这么高,肯定要长到啥子地方,才有个尽头喃?”那个呆子又说出憨话来说:“看风,东风还可以,西风也将就;要是南风起来,把青天都要拱个大窟窿!”那个国王大惊说:“收了神通嘛,晓得是这样子变化了。”八戒把身子一缩,还是现出本来的样子,站到台阶前头。 国王又问:“长老这次去,有啥子兵器跟他交战喃?”八戒从腰杆头抽出钉耙来说:“老猪用的是钉耙。”国王笑起说:“好难看哦!我这儿有的是鞭子、棍棒、瓜锤,刀枪斧钺,剑戟矛镰,随你选个称手的拿一件去。那个钉耙算啥子兵器嘛?”八戒说:“陛下不晓得,我这个钉耙,虽然粗糙,确实是我从小随身的兵器。曾经在天河水府当元帅,管辖八万水兵,全靠这个钉耙的力气。现在来到凡间,保护我的师父,逢山就打破虎狼窝,遇水就掀翻龙蜃穴,都是靠这个钉耙。”国王听到这话,十分高兴相信。马上就命令九嫔妃子:“把朕亲自用的御酒,整瓶拿起来,暂且给长老送行。”就满满地倒了一杯,递给八戒说:“长老,这杯酒聊表我的心意。等抓到妖魔,救回我的小女,自然有大宴酬谢,千金重谢。”那个呆子接到杯子在手头,人虽然粗鲁,做事倒还有点斯文,对三藏喊了一声大喏说:“师父,这酒本该从你喝起,但君王赐给我的,不敢违背,让老猪先喝了,助助兴头,好去捉妖怪。”那个呆子一口喝干,才倒了一杯,递给师父。三藏说:“我不喝酒,你们兄弟两个喝嘛。”沙僧走近接了。八戒就脚下生云,直接飞到空中,国王看到说:“猪长老又会腾云!” 呆子走了,沙僧也把酒一口喝干,说:“师父!那个黄袍怪抓住你的时候,我们两个跟他交战,只打了个平手。现在二哥一个人去,恐怕打不过他。”三藏说:“就是,徒弟啊,你可以去给他帮帮忙。”沙僧听到说,也纵云跳起来。那个国王慌了,扯到唐僧说:“长老,你且陪我坐坐,也莫腾云去了。”唐僧说:“可怜可怜!我半步都走不得!”这时候两个人在殿上说话就不说了。 却说那个沙僧赶上八戒说:“哥哥,我来了。”八戒说:“兄弟,你来咋子喃?”沙僧说:“师父喊我来帮帮忙。”八戒高兴得很说:“说得对,来得好。我们两个努力齐心,去捉那个怪物,虽然不咋样,也在这个国家扬扬名。”你看他们: 祥瑞的光离开国界,祥瑞的气从京城冒出来。 领了国王的旨意来到山洞,努力齐心捉妖怪。 他们两个没多久,就到了洞口,按落云头。八戒举起钉耙,往那波月洞的门上,用尽力气一筑,把他那石门筑了个斗那么大的窟窿。吓得那个把门的小妖开门,看到是他们两个,急忙跑进去报告:“大王,不好了!那个长嘴巴大耳朵的和尚,跟那个脸色不好看的和尚,又来把门都打破了!”那个妖怪吃惊地说:“这个还是猪八戒、沙和尚两个人。我饶了他师父,咋个又敢来打我的门喃?”小妖说:“怕是忘了啥子东西,来拿的。”老怪哼了一声说:“乱说!忘了东西,就敢打上门来?肯定有原因!”急忙整理好披挂,拿起钢刀,走出来问:“那个和尚,我既然饶了你师父,你咋个又敢来打我的门?”八戒说:“你这个泼怪干了好事!”老魔说:“啥子事?”八戒说:“你把宝象国三公主骗到洞里头,仗到自己凶霸占当老婆,住了十三年,也该还人家了。我奉国王的旨意,专门来抓你。你快点进去,自己把绳子绑起出来,还免得老猪动手!”那个老怪听到这话,十分生气。你看他气鼓鼓的,咬响钢牙;圆眼睛转得溜圆;雄赳赳的,举起刀来;血淋淋的,拦到脑壳就砍。八戒侧身躲过,举起钉耙劈脸迎来,随后又有沙僧举起宝杖赶上前一起打。这一场在山头上打斗,跟前面不一样,真的是: 说错话惹人恼,心毒情伤怒气生。这个魔王大钢刀,当头就砍;那个八戒九齿钉耙,对面迎来。沙悟净丢开宝杖,那个魔王抵挡神兵。一个猛怪,两个神僧,来来往往停不下来。这个说:“你骗了国家该判死罪!”那个说:“你管闲事报不平!”这个说:“你强占公主伤了国家体面!”那个说:“不干你的事莫乱争!”算起来只是因为送信的缘故,导致和尚和妖怪两个都不得安宁。 他们在那山坡前头,打了八九个回合,八戒渐渐不行了,钉耙都举不起来了,力气也没得好多了。你说为啥子打不过他喃?当时刚开始打斗的时候,有那些护法神仙,为了唐僧在洞里头,暗暗地帮八戒沙僧,所以只打了个平手;这时候那些神仙都在宝象国保护唐僧,所以他们两个难敌妖怪。 那个呆子说:“沙僧,你先上前来跟他打,让老猪去解个手。”他就不管沙僧了,一溜烟跑到那蒿草薜萝,荆棘葛藤里头,不分好歹,一顿乱钻,哪管刮破头皮,戳伤嘴脸,一哈子就睡倒起,再也不敢出来,只留半边耳朵,听起梆子声。 那个妖怪看到八戒走了,就奔到沙僧那儿。沙僧措手不及,遭妖怪一把抓住,捉到洞里头去,小妖把沙僧四马攒蹄地捆起。 第64章 黄袍怪骗国王,唐僧变猛虎 却说那个妖怪把沙僧捆起,也不来杀他,也没打他,连骂都没骂一句,拿起钢刀,心头暗想:“唐僧是大国的人物,肯定晓得礼义,我饶了他性命,他徒弟未必还会来抓我哇?哎呀!多半是我老婆有啥子书信传到他那个国家去了,走漏了风声!等我去问她一哈。”那个妖怪突然凶起来,要杀公主。 却说那个公主不晓得,梳妆完了,走过来,只看到那个妖怪瞪起眼睛皱起眉头,咬牙切齿的。那个公主还赔起笑脸说:“郎君有啥子事弄么恼火喃?”那个妖怪哼了一声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贱婆娘,一点人伦都没得!我当初把你带到这儿,半句话都没说。你穿的好,戴的好,缺啥子东西我就去给你找,一年四季都享受,天天对你好得很。你咋个只想到你父母,一点夫妻情分都没得喃?”那个公主听到说,吓得跪到地上,说:“郎君啊,你咋个今天说起这种要分开的话喃?”那个妖怪说:“不晓得是我要分开,还是你要分开!我把那个唐僧抓来,打算弄来享受,你咋个不先给我说一声,就把他放了?肯定是你悄悄咪咪写了书信,喊他帮你寄信;不然,咋个这两个和尚又来打到我门上来,喊还你回去?这不是你干的事哇?”公主说:“郎君,你错怪我了,我哪儿有啥子书信嘛?”老妖怪说:“你还嘴硬!现在抓了个对头在这儿,这不是证据哇?”公主说:“哪个嘛?”老妖说:“是唐僧第二个徒弟沙和尚。”人到了要死的时候,哪个肯认死嘛,只有耍赖。公主说:“郎君你莫生气,我跟你去问他一声。要是真的有书,就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要是没得书,那不就冤枉杀了我哇?”那个妖怪听到说,不容分说,张开簸箕那么大的蓝靛色的手,抓住那金枝玉叶的头发,把公主揪到前头,摔到地上,拿起钢刀,就来审问沙僧,哼了一声说:“沙和尚!你们两个咋个敢随便打到我们门上来,是不是这个女子有书信到他那个国家,国王喊你们来的?” 沙僧已经被捆到那儿了,看到妖怪凶得很,把公主摔到地上,拿刀要杀。他心头暗想:“明明是她有书信去,救了我师父,这是大恩大德。我要是一口说出来,他就把公主杀了,这不是恩将仇报哇?算了算了!想我老沙跟我师父一场,也没得一点功劳报答,今天已经遭绑起了,就把这条命拿来报答师父的恩嘛。”就大声说:“那个妖怪莫乱来!她有啥子书嘛,你这么冤枉她,要害她性命!我们来这儿问你要公主,是有原因的,只因为你把我师父抓到洞里头,我师父看到过公主的样子和动静。等到了宝象国,换关文的时候,那个皇帝把公主画了像到处找,因为把公主的样子问我师父一路上看到过没得,我师父就把公主的事说起,他才晓得是他的儿女,赐了我们御酒,喊我们来抓你,要他公主回宫。这是真的,哪儿有啥子书信嘛?你要杀就杀了我老沙,莫冤枉好人,亏了天理!” 那个妖怪看到沙僧说得硬气,就丢了刀,双手抱起公主说:“是我一时冲动,多有冒犯,莫怪莫怪。”就给她挽起头发,扶好发髻,温柔得很,和颜悦色的,哄到她进去了,又请她坐起陪礼,那个公主是妇人家,看到他认错了,就回心转意说:“郎君啊,你要是念夫妻的情分,就把那沙僧的绳子松一哈儿嘛。”老妖听到说,马上喊小的们把沙僧的绳子解了,锁到那儿。沙僧看到解了绳子锁起,站起起来,心头暗喜说:“古人说,给别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我要是不给别人方便,他咋个肯把我松一哈嘛。” 那个老妖又喊安排酒席,跟公主陪礼压惊。喝酒喝到一半,老妖突然又换了一件鲜亮的衣服,拿了一口宝刀,佩到腰杆上,转过手,摸到公主说:“老婆,你就在屋头喝酒,看到两个娃儿,莫放了沙和尚。趁那个唐僧在那个国家,我也早点儿去认认亲。”公主说:“你认啥子亲?”老妖说:“认你父王。我是他驸马,他是我老丈人,咋个不去认认喃?”公主说:“你去不得。”老妖说:“咋个去不得?”公主说:“我父王的江山不是靠打仗挣来的,是祖宗留下来的。他从小就是太子登基,城门都没咋个出过,没看到过你这种凶巴巴的人。你这个样子长得这么丑,要是看到他,恐怕把他吓到,反而不好看,还不如不去认。”老妖说:“既然这样子说,我变个好看的样子去就是了。”公主说:“你变来我看哈。” 好个怪物,他在酒席中间,摇身一变,就变成一个帅气的人,真的是:样子文雅,身材挺拔。说话很有官腔,举止正是年轻的时候。才华就像曹植写诗那么容易,相貌就像潘安扔果子那么轻。头上戴一顶鹊尾冠,乌黑的头发收起来;身上穿一件玉罗褶,宽大的袖子飘起。脚下黑靴子有花纹,腰上的带子很亮。真是个英俊的男子,高大威武又帅气。 公主看到了,十分高兴。那个妖怪笑起说:“老婆,变得好不好看?”公主说:“好看!好看!你这一进朝,我父王肯定不会不认亲,肯定要喊文武官员留你喝酒吃饭。要是喝酒的时候,千万小心,莫露出原来的样子,露出马脚,走漏风声,就不文雅了。”老妖说:“不消你吩咐,我晓得。” 你看他驾起云头,早早地就到了宝象国,按落云光,走到朝门外头,对阁门大使说:“三驸马专门来拜见皇上,麻烦给我禀报一下。”那个黄门奏事官走到白玉台阶前头,禀报说:“万岁,有三驸马来拜见,现在在朝门外头等起的。”那个国王正在跟唐僧说话,突然听到三驸马,就问那些官员:“我只有两个驸马,咋个又有个三驸马喃?”那些官员说:“三驸马,肯定是妖怪来了。”国王说:“可不可以宣他进来?”那个长老心头一惊,说:“陛下,妖精啊,不精就不灵。他晓得过去未来,会腾云驾雾,宣他进来,不宣他也会进来,还不如宣他进来,免得费口舌。” 国王批准喊宣,把妖怪宣到金台阶,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行礼。那些官员看到他长得帅气,也不敢认他是妖怪,他们都是些肉眼凡胎,还当他是好人。那个国王看到他高大威武,以为是济世的栋梁,就问他:“驸马,你家在哪儿住?是啥子地方的人?啥子时候跟我公主成亲的?咋个今天才来认亲?”那个老妖磕头说:“主公,我是城东碗子山波月庄的人。”国王说:“你那山离这儿好远?”老妖说:“不远,只有三百里。”国王说:“三百里路,我公主咋个到那儿去,跟你成亲喃?”那个妖怪花言巧语虚情假意地回答说:“主公,我从小就喜欢骑马射箭,打猎为生。那十三年前,带起几十个家童,放鹰撵狗,忽然看到一只花老虎,背上驮起一个女子,往山坡下头走。是我拉弓一箭,射死老虎,把女子带到本庄,用温水把她弄醒,救了她的命。问她是哪儿的人,她根本没提公主两个字。早晓得是万岁的三公主,咋个敢骗你,擅自成亲嘛?应该进金殿,求个官职荣耀一下。只因为她说她是老百姓家的女子,我才把她留在庄上,女的漂亮男的有才,两相情愿,所以成亲到现在好多年了。当时成亲之后,本来想把那老虎杀了,请亲戚朋友,但是公主娘娘喊莫杀。不杀的原因,有几句话说得好,说: 靠天靠地成了夫妻,没媒人没证据就成亲。 前世红线牵起脚,今天把老虎当媒人。 我因为这些话,所以把老虎解了绳子,饶了它性命。那老虎带起箭伤,跑起走了。不晓得它得了性命,在那山中修炼了这几年,变成妖精,专门迷人害人。我听说以前也有几次去取经的,都说起是大唐来的唐僧,想来是这老虎害了唐僧,得了他的文书,变成取经的样子,现在在朝中哄骗主公。主公啊,那绣墩上坐起的,正是那十三年前驮公主的老虎,不是真正取经的人!” 你看那个水做的君王,愚蠢眼睛瞎认不出妖怪,反而把他的假话当成真的,说:“贤驸马,你咋个认得这个和尚是驮公主的老虎喃?”那个妖怪说:“主公,我在山中,吃的是老虎,穿的也是老虎,跟它一起睡一起起,咋个会认不得喃?”国王说:“你既然认得,就让他现出本相来看。”怪物说:“借半盏清水,我就喊他现了本相。”国王喊官员取水,递给驸马。那个妖怪接到水在手头,跳起来,走上前,使个黑眼定身法,念起咒语,把一口水朝唐僧喷去,喊一声“变!”那个长老的真身,隐到殿上,真的变成一只花老虎。这时候君臣一起看,那只老虎长得: 白额头圆脑壳,花身子电眼睛。四只蹄子,挺直得很;二十个爪子,弯弯的很锋利。牙齿包到嘴巴,尖耳朵连到眉毛。凶得很像大猫,猛得很像小黄牛。硬胡子直直的像银条,红舌头喷恶气。果然是只猛老虎,威风阵阵吹到宝殿。 国王一看,吓得魂都飞了,那些官员都吓得躲起。有几个大胆的武将,带起将军校尉一拥上前,拿起各种兵器乱砍,要不是唐僧命不该死,就是二十个和尚,也打成肉酱了。这时候幸好有丁甲、揭谛、功曹、护教诸神,暗暗在半空中保护,所以那些人的兵器都伤不到他。那些人闹到天黑,才把那老虎活捉了,用铁绳锁起,放到铁笼里头,收到朝房里头。 那个国王就传旨,喊光禄寺大摆宴席,感谢驸马救命之恩,不然,差点儿遭那个和尚害了。当天晚上那些官员散朝,那个妖怪进了银安殿。又选了十八个宫女,吹拉弹唱,劝妖怪喝酒取乐。那个怪物一个人坐起上席,左右都是漂亮的女子,你看他享受得很。喝酒喝到二更天,醉了,忍不住乱来,跳起来大笑一声,现出本相,突然发凶,张开簸箕大的手,把一个弹琵琶的女子,抓过来,一口咬到脑壳。吓得那十七个宫女,没命地到处乱跑乱藏,你看那: 宫女吓得很,宫女吓得很,就像雨打芙蓉笼在夜雨中;宫女急忙跑,就像风吹芍药在春风中舞动。琵琶摔碎顾命,琴瑟跌伤逃命。出门不分南北,离殿不管东西。磕坏了漂亮的脸,撞伤了娇美的面容。人人逃命走,各各奔残生。 那些人出去又不敢大声喊,夜深了又不敢惊动皇上,都躲到那短墙下头,战战兢兢的。 第65章 八戒请悟空,小龙战妖魔败归 却说那个怪物坐在上头,自己倒酒自己喝。喝一杯,拉过个人来,血淋淋地啃两口。他在里头享受,外面的人都在传:“唐僧是个虎精!”乱传乱嚷,嚷到了金亭馆驿。这时候驿馆里头没得人,只有白马在槽上吃草吃料。它本来是西海小龙王,因为犯了天条,锯了角退了鳞,变成白马,驮起唐僧往西方取经,忽然听到人讲唐僧是个虎精,它心头也暗想:“我师父明明是个好人,肯定是遭妖怪把他变成虎精,害了师父。咋个办哦!咋个办哦!大师兄走了好久了,八戒、沙僧又没得音信!” 它只挨到二更天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得,这才跳起来说:“我今天要是不救唐僧,这功劳就完了!完了!”它忍不住,挣断缰绳,抖松鞍辔,急忙纵身,赶紧显化,依然变成龙,驾起乌云,直接飞到九霄云空里头看。有诗为证,诗说: 三藏往西去拜佛,路上偏偏有恶妖。 今晚变成虎遭难,白马垂缰救主人。 小龙王在半空中,只看到银安殿里头,灯烛辉煌,原来那八个满堂红上头,点起八根蜡烛。低到云头,仔细看的时候,那个妖魔一个人在上面,施法喝酒吃人肉。小龙笑起说:“这个家伙不行!露了马脚,被识破了,踩扁秤砣吃人,可不是个有长进的!不晓得我师父下落咋样,倒碰到这个泼怪。且等我去逗他一哈,要是得手,抓住妖精再救师父也不迟。”好龙王,它就摇身一变,也变成一个宫女,真的是身体轻盈,容貌娇媚,急忙走进去,对妖魔喊一声万福:“驸马啊,你莫伤我的性命,我来给你倒酒。”那个妖怪说:“倒酒来。”小龙接过壶,把酒倒在他杯子里头,酒比钟高出三五分,还不漫出来,这是小龙使的逼水法。那个妖怪看到了不认得,心头高兴说:“你有这般手段!”小龙说:“还倒得有点高哦。”那个妖怪说:“再倒上!再倒上!”他举到壶,只管倒,那酒只管高,就像十三层宝塔一样,尖尖满满,一点儿都不漫出来。那个怪物伸过嘴巴来,喝了一杯,拉过死人,吃了一口,说:“会唱歌不?”小龙说:“也稍微晓得一点儿。”依照腔韵唱了一个小曲,又倒了一杯。那个妖怪说:“你会跳舞不?”小龙说:“也稍微晓得一点儿,但只是空手,舞得不好看。”那个妖怪揭开衣服,解下腰间佩的宝剑,抽出鞘来,递给小龙。小龙接了刀,就留心,在那酒席前头,上三下四、左五右六,耍起了花刀法。 那个妖怪看得眼睛都直了,小龙丢了花字,朝妖怪砍一刀过去。好怪物,侧身躲过,慌了手脚,举起一根满堂红,架住宝刀。那满堂红原来是熟铁打造的,连柄有八九十斤。两个走出银安殿,小龙现出本相,却驾起云头,跟那个妖魔在半空中厮杀。这一场,黑夜里头好杀哦!咋个见得喃: 那一个是碗子山生出来的怪物,这一个是西洋海罚下来的真龙。一个放毫光,像喷出白电;一个生锐气,像迸出红云。一个好像白牙老象走到人间,一个就像金爪狸猫飞到下界。一个是擎天玉柱,一个是架海金梁。银龙飞舞,黄鬼翻腾。左右宝刀不得怠慢,往来不停满堂红。 他们两个在云端头,打了八九回合,小龙的手软筋麻,老魔的身强力壮。小龙抵挡不住,飞起刀去砍那个妖怪,妖怪有接刀的办法,一只手接了宝刀,一只手丢下满堂红就打,小龙措手不及,被他在后腿上打了一下,急忙慌慌按落云头,多亏了御水河救了性命。小龙一头钻到水底下,那个妖魔赶来找他找不到,拿起到宝刀,拿起到满堂红,回到银安殿,照旧喝酒睡觉不说了。 却说那个小龙潜在水底,半个时辰听不到声音,这才咬到牙,忍到腿疼跳起来,踏着乌云,直接转到馆驿,还变成原来的马,趴在槽下头。可怜浑身是水,腿上有伤痕,那时候: 意马心猿都失散了,金公木母都凋零了。 黄婆伤了分别了,道义消疏咋个能成! 先不说三藏遭灾,小龙败战,却说那个猪八戒,从离开沙僧后,一头藏到草里头,拱了一个猪浑塘。这一觉,直接睡到半夜时候才醒。醒来的时候,又不晓得是啥子地方,摸摸眼睛,定了定神,侧起耳朵才听到,咦!正是那山深没得狗叫,野旷少得鸡叫。他看到星星移动北斗转,大概有三更天的时候,心头想:“我要回去救沙僧,确实是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算了!算了!算了!我还是进城去见到师父,奏准当今皇上,再选些勇猛的人马,帮到我明天来救沙僧。” 那个呆子急忙驾起云头,直接回到城里,一会儿,就到了馆驿。这时候人安静月亮明,两廊下找不到师父,只看到白马睡在那儿,浑身水湿,后腿有盘子大小一点青痕。八戒吃惊说:“双晦气了!这个死人又没走路,咋个身上有汗,腿上有青痕喃?想来是坏人打劫师父,把马打坏了。”那个白马认得是八戒,忽然口吐人言,喊一声“师兄!”这个呆子吓了一跤,爬起来往外头要走,被那马探起身子,一口咬住皂衣,说:“哥啊,你莫怕我。”八戒战战兢兢地说:“兄弟,你咋个今天说起话来了?你只要说话,肯定有大不吉利的事情。”小龙说:“你晓得师父有难不?”八戒说:“我不晓得。”小龙说:“你是不晓得!你跟沙僧在皇帝面前显了本事,想到拿倒妖魔,请功求赏,不想妖魔本事大,你们手段不行,挡不住他。好说有一个回来,说个消息嘛,却再也听不到音信。那个妖精变成一个帅气的文人,撞到朝中,跟皇帝认了亲戚,把我师父变成一个花老虎,看到遭众臣捉住,锁到朝房铁笼里头。我听到这般苦恼,心如刀割。你两天又不在不晓得,怕一时伤了性命。只有变成龙身去救,没想到到朝里,又找不到师父。到银安殿外头,碰到妖精,我又变成一个宫女模样,哄那个怪物。那个怪喊我舞刀给他看,于是我就留心,砍他一刀,早遭他躲过,双手举起一个满堂红,把我打败了。我又飞刀砍去,他又把刀接住,丢下满堂红就打,把我后腿上打了一下,所以钻到御水河,逃得性命。腿上青的是他满堂红打的。” 八戒听到说:“真的有这样的事?”小龙说:“莫不是我哄你哇!”八戒说:“咋个办哦?咋个办哦!你挣得动不?”小龙说:“我挣得动又咋个?”八戒说:“你挣得动,就挣到海头下去嘛。把行李等老猪挑到高老庄上,回去当女婿去噻。”小龙听到说,一口咬住他直裰子,哪里肯放,止不住眼睛头滴泪说:“师兄啊!你千万莫生懒惰的心!”八戒说:“不懒惰又咋个?沙兄弟已经遭他抓住了,我是打不过他,不趁这个时候散伙,还等啥子?” 小龙沉吟半天,又滴泪说:“师兄啊,莫说散伙的话,要是要救得师父,你只去请个人来。”八戒说:“教我请哪个嘛?”小龙说:“你趁早驾起云回到花果山,请大师兄孙行者来。他还有降妖的大本事,肯定能救得师父,也跟你我报了这败阵之仇。”八戒说:“兄弟,另外请一个人就算了,那个猴子跟我有点不和。以前在白虎岭上,打死了那个白骨夫人,他怪我撺掇师父念《紧箍儿咒》。我也只当是耍,没想到那个老和尚当真念起来,就把他赶走了,他不晓得咋个恼我,他肯定不得来。要是言语上,稍微不对,他那个哭丧棒又重,要是不晓得轻重,捞上几下,我咋个活得成嘛?”小龙说:“他肯定不得打你,他是个有仁有义的猴王。你看到他,且莫说师父有难,只说师父想你嘛,把他哄过来,到这儿看到这样的情况,他肯定不服气,肯定要跟那个妖精比一下,肯定能拿得到那个妖精,救得我师父。”八戒说:“也罢也罢,你倒这么尽心,我要是不去,显得我不尽心了。我这一去,要是行者肯来,我就跟他一路来了;他要是不来,你也不要望到我,我也不来了。”小龙说:“你去你去,肯定他会来。” 真的那个呆子收拾好钉耙,整理好直裰,跳起来,踏着云,直接往东来。这一回,也是唐僧命好,那个呆子正好碰到顺风,撑起两个耳朵,就像风篷一样,早早地过了东洋大海,按落云头。不知不觉到了太阳星上,他却进山找路。正在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八戒仔细看的时候,看到是行者在山凹里头,聚集一群妖怪。他坐在一块石头崖上,面前有一千二百多猴子,分起顺序排起班,喊“万岁!大圣爷爷!”八戒说:“硬是好享受,硬是好享受!怪不得他不肯当和尚,只要回家。原来有这些好处,这么大的家业,又有这么多的小猴服侍!要是老猪有这一座山场,也不当啥子和尚了。现在既然到了这儿,却咋个办?肯定要见他一见。”那个呆子有点怕他,又不敢明明地见他,却往草崖边,悄悄咪咪地溜到那一千二三百猴子当中挤起,也跟那些猴子磕头。 不晓得孙大圣坐得高,眼睛又尖,看得他明白,就问:“那班部中乱拜的是个外乡人,是哪儿来的?拿上来!”说都没说完,那些小猴一窝蜂把个八戒推起来,按到地上。行者说:“你是哪儿来的外乡人?”八戒低到起头说:“不敢,承蒙问起。不是外乡人,是熟人熟人。”行者说:“我这大圣部下的群猴,都是一个样子。你这嘴脸长得各样,相貌有点难看,肯定是别处来的妖魔。既然是别处来的,要是要投到我部下,先拿个履历表来,报了名字,我才好留你在这儿随班点名。要是不留你,你敢在这儿乱拜!”八戒低到起头,拱到起嘴说:“不羞,就拿出这副嘴脸来了!我和你兄弟也做了几年,又推认不得,说是啥子外乡人!”行者笑起说:“抬起头来我看。”那个呆子把嘴往上一伸说:“你看嘛!你认不得我,好说认得嘴哇!”行者忍不住笑起说:“猪八戒。”他听到一声喊,就一骨碌跳起来说:“正是!正是!我是猪八戒!”他又想到:“认得就好说话了。” 行者说:“你不跟唐僧取经去,却来这儿咋个喃?想来是你冲撞了师父,师父也把你贬回来了?有啥子贬书,拿来我看。”八戒说:“不曾冲撞他,他也没得啥子贬书,也不曾赶我。”行者说:“既然没得贬书,又不曾赶你,你来我这儿咋个喃?”八戒说:“师父想你,喊我来请你的。”行者说:“他也不请我,他也不想我。他那天对到天发誓,亲笔写了贬书,咋个又肯想我,又肯喊你远来请我?我肯定也是不好去的。”八戒就地扯个谎,急忙说:“确实想你!真的想你!”行者说:“他咋个想我来?”八戒说:“师父在马上正走,喊一声徒弟,我没听到,沙僧又装聋。师父就想起你来,说我们不行,说你还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平常时候喊一声应一声,问一答十。因为这般想你,专门喊我来请你的,千万望你去走走,一方面不辜负他仰望的心,二方面也不负我远来的意思。”行者听到说,跳下崖来,用手搀到八戒说:“贤弟,累你远来,且和我耍一哈儿去。”八戒说:“哥啊,这个地方路远,怕师父盼望起去迟了,我不耍了。”行者说:“你也是到这儿一场,看看我的山景咋样。”那个呆子不敢坚决推辞,只有随他走走。 两个人携手相搀,那些小妖跟在后头,上到那花果山最高的地方。好山!自然是那大圣回家,这几天,收拾得跟原来一样新,只看到: 青色像削过的翠玉,高得像摸到云。周围有虎踞龙蟠,四面有很多猿啼鹤唳。早上从云封住的山顶出来,晚上看太阳挂在林间。流水潺潺像玉佩响,山涧泉水滴滴像瑶琴奏。山前有悬崖峭壁,山后有花木繁茂。上头连着玉女洗头盆,下头接着天河分出来的水。乾坤结秀赛过蓬莱,清浊育成真的洞府。丹青妙笔都难画,仙子天机都描不出来。玲珑怪石石头玲珑,玲珑结彩岭头峰。太阳影子动起千条紫艳,瑞气摇动万道红霞。洞天福地人间有,遍山新树和新花。 八戒看都看不完,满心欢喜说:“哥啊,好地方!果然是天下第一名山!”行者说:“贤弟,过得日子不?”八戒笑起说:“你看师兄说的话,宝山是洞天福地的地方,咋个说过日子的话喃?”两个人谈笑好久,下了山,只看到路旁有几个小猴,捧起到紫巍巍的葡萄,香喷喷的梨枣,黄森森的枇杷,红艳艳的杨梅,跪到路旁喊:“大圣爷爷,请进早膳。”行者笑起说:“我猪弟胃口大,却不是拿果子当饭的。也罢也罢,莫嫌不好,将就吃几个当点心嘛。”八戒说:“我虽胃口大,却也是入乡随俗。拿来拿来,我也吃几个尝新。” 两个人吃了果子,渐渐太阳高了。那个呆子怕误了救唐僧,只管催促说:“哥哥,师父在那儿盼望我和你哦。望你和我早早儿去嘛。”行者说:“贤弟,你往水帘洞里去耍一哈。”八戒坚决推辞说:“多谢老兄的好意,无奈师父久等,不劳进洞了。”行者说:“既然这样,不敢久留,请就在这儿告别。”八戒说:“哥哥,你不去了?”行者说:“我去哪儿?我这儿天不收地不管,自由自在,不耍子儿,当啥子和尚?我是不去,你自个儿去嘛。但要给唐僧回个话:既然赶我走了,再莫想我。”呆子听到说,不敢苦苦逼迫,只怕逼出他的性子,一时打上两棍,无奈,只有喏喏告辞,找路走了。 行者看到他走了,马上差两个机灵的小猴,跟到八戒,听他说些啥子。真的那个呆子下了山,走不到三四里路,回头指到行者,口里骂道:“这个猴子,不当和尚,倒当妖怪!这个猢狲,我好意来请他,他却不去!你不去就算了!”走几步,又骂几声。那两个小猴,急忙跑回来报告:“大圣爷爷,那个猪八戒不大老实,他走走儿,骂几声。”行者大怒,喊:“拿将来!”那些小猴满地飞来赶上,把个八戒,扛翻倒了,抓鬃扯耳,拉尾揪毛,捉将回去。 第66章 孙大圣怒惩黄袍怪,师兄弟再续取经缘 却说那个瓜娃子八戒遭一窝猴子逮到起了,又扛又抬又扯,把一件直裰子都扯烂球了,嘴巴头唠唠叨叨的,个人在那儿念:“算球了!算球了!这回子去肯定要遭打惨!”没过好久,就到洞口了。那个大圣坐到石崖高头,开骂:“你个瓜货!你各人走就是了噻,咋个还骂我喃?”八戒跪到地下说:“哥老倌,我没骂你噻,要是骂了你,我就把舌头嚼烂。我只说哥哥你不去,我个人去给师父说一声就是了,咋个敢骂你嘛?”行者说:“你咋个瞒得过我嘛?我这左耳往上一扯,三十三天头的人说话我都听得到;我这右耳往下一扯,十代阎王跟判官算账我都晓得。你今天走路的时候把我骂了,我咋个可能听不到喃?”八戒说:“哥老倌,我晓得你精灵得很,脑壳转得快,肯定又变成啥子东西跟到起我,听到我说话了。”行者喊:“小的们,选大棍来!先打二十个见面孤拐,再打二十个背花,然后等我拿金箍棒给他送行!”八戒慌得赶忙磕头说:“哥哥,千万看在师父的面子上,饶了我嘛!”行者说:“我觉得那师父还是多仁义的哈。”八戒又说:“哥哥,不看师父的面子嘛,就看在观音菩萨的面子上,饶了我嘛。” 行者一听到说起菩萨,心头就有三分软和了,说:“兄弟,既然你都恁个说了,我就暂时不打你,你给我老实说,不要瞒我。那唐僧在啥子地方有难,你跑起来哄我嗦?”八戒说:“哥哥,没得啥子难的地方,我就是想你了。”行者骂道:“这个该打的瓜货!你还要乱说嗦?我老孙回到水帘洞,心还是跟到取经的和尚的。那师父走一步就有个难,到处都该遭灾,你赶紧给我说,免得挨打!”八戒听到这话,磕头告饶说:“哥啊,我本来是想瞒到你的,喊你去,哪晓得你恁个灵醒嘛。饶了我嘛,放我起来说。”行者说:“也罢,起来说。”众猴子松开手,那个呆子一下跳起来,两边乱看,行者说:“你看啥子嘛?”八戒说:“看哈哪条路空得宽些,好跑。”行者说:“你想跑到哪儿切?我让你先走三天,老孙自然有本事把你追转来!快点儿老实说,这一哈把我惹毛了,绝对不得饶你!” 八戒说:“哥老倌,我不得瞒你,你走了过后,我跟沙僧保护师父往前走。看到一座黑松林,师父下马,喊我去化斋。我因为走得有点儿远,周围没得一家人,累惨了,就在草里头睡了一哈儿。哪晓得沙僧离开师父过后,又来找我。你晓得师父没得坐性得,他个人跑到树林头看风景,出了林子,看到一座黄金宝塔在放光,他还以为是个寺院,哪晓得塔下头有个妖精,叫黄袍怪,把他逮到起了。后头我跟沙僧回来找,只看到白马和行李,看不到师父,就顺着找起切到洞口,跟那个妖怪打架。师父在洞里头,还好有个救星,原来是宝象国国王的第三个公主,遭那个妖怪抓起来的。她写了一封家书,喊师父帮忙寄回去,然后就找了个机会,把师父放了。到了国中,把信交了,那个国王就喊师父去降妖,把公主救回来。哥老倌,你晓得噻,那个老和尚哪会降妖嘛?我两个又切跟妖怪打。不晓得那个妖怪神通广大得很,又把沙僧逮到起了,我打输了,就趴在草里头。那个妖怪变成个帅气的文人进了朝廷,跟国王认亲,把师父变成老虎。又亏得白龙马晚上变成龙身,去找师父。师父没找到,倒是碰到那个妖怪在银安殿喝酒。白龙马变成个宫女,给他敬酒舞刀,想趁机砍他,结果反遭他用满堂红打伤了马腿。就是他喊我来请师兄你的,说:‘师兄是个有仁有义的君子,君子不念旧恶,肯定会来救师父一难。’哥老倌,求你看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情分上,千万救救他嘛!” 行者说:“你这个瓜娃子!我走的时候,再三叮嘱,说:‘要是有妖魔逮到师父,你就说老孙是他大徒弟。’你咋个不说我喃?”八戒又想了哈说:“请将不如激将,等我激他一哈。”就说:“哥老倌,不说你还好点儿,就是因为说了你,他更不得了!”行者说:“咋个说?”八戒说:“我说:‘妖精,你不要没得礼貌,莫害我师父!我还有个大师兄,叫孙行者。他神通广大,会降妖。他来了把你打得死无葬身之地!’那个妖怪一听,更加冒火,骂道:‘是个啥子孙行者,我怕他嗦?他要是来,我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啃了他的骨,吃了他的心!就算他猴子瘦,我也要把他剁碎了用油煎!’”行者一听,气得抓耳挠腮,暴跳如雷,说:“是哪个敢恁个骂我!”八戒说:“哥哥莫生气,就是那个黄袍怪恁个骂的,我学给你听的。”行者说:“兄弟,你起来。不是我不去不得行,既然妖精敢骂我,我就不能不收拾他,我跟你去。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天上地下的神将看到我,一个个都弯起背恭恭敬敬的,口口声声喊我大圣。这个妖怪没得礼貌,他敢当面背后骂我!我这一去,把他逮到起,碎尸万段,报他骂我的仇!报完仇,我就回来。”八戒说:“哥哥,就是,你只要去把妖精逮到起,报了你的仇,到时候你来不来,随你的便。” 那个猴子这才跳下崖,冲进洞头,脱了妖衣,整了哈锦直裰,绑了哈虎皮裙,拿起金箍棒,直接出门。那群猴子慌得赶忙拦住说:“大圣爷爷,你去哪儿嘛?带我们耍几年噻。”行者说:“小的们,你们说啥子哦!我保唐僧这件事,天上地下都晓得孙悟空是唐僧的徒弟。他不是赶我回来的,是喊我回来看看,送我回来耍。现在就是因为这件事,你们要仔细看好家业,按时插柳栽松,不要荒废了,等我去保唐僧,取经回东土。功成之后,我再回来跟你们一起耍。”众猴子各自领命。 那大圣才和八戒手牵手驾云,离开洞,过了东洋大海,到西岸,停到云光那儿,说:“兄弟,你在这儿慢慢走,等我下海去洗一哈身子。”八戒说:“忙忙慌慌地走路,洗啥子身子哦?”行者说:“你晓得啥子嘛!我自从回来,这几天身上沾了些妖精气。师父爱干净,怕他嫌弃我。”八戒这哈子才晓得行者是真心的,没得其他意思。 一会儿洗完了,又驾云往西走,看到那金塔在放光,八戒说:“那儿不是黄袍怪的家嘛?沙僧还在他屋头。”行者说:“你在天上等我,我下去看哈那门口啥情况,好跟妖精干一架。”八戒说:“不要去,妖精不在家。”行者说:“我晓得。”好个猴王,按下祥光,直接走到洞门口看,看到有两个小娃儿,在那儿耍弯头棍,打毛球,抢窝耍。一个有十来岁,一个有八九岁。正耍得起劲,被行者冲上去,也不管他是张家还是李家的,一把抓住脑壳上的头发,提起来。那娃儿遭吓惨了,嘴巴头又骂又哭,闹麻了,惊动了波月洞的小妖,赶忙跑去给公主说:“奶奶,不晓得啥子人把两个公子抢起走了!”原来那两个娃儿是公主跟那个妖怪生的。 公主听到这话,赶忙跑出洞门,看到行者提着两个娃儿,站到那高崖上头,好像要往下扔,吓得公主大声喊:“那个汉子,我跟你没得啥子关系,咋个把我儿子拿去了喃?他老子凶得很,要是出了啥子差错,绝对不得跟你算了!”行者说:“你不认得我?我是唐僧的大徒弟孙悟空行者。我有个师弟沙和尚在你洞头,你去把他放出来,我就把这两个娃儿还你,像这样两个换一个,还是你占便宜。”那公主一听,赶忙往洞里头走,喊退那几个看门的小妖,亲自动手,把沙僧解开了。沙僧说:“公主,你莫解我,怕那个妖怪回来问你要人,连累你受气。”公主说:“长老啊,你是我的恩人,你帮我写了家书,救了我一命,我也一直想放你。没想到洞门口来了你的大师兄孙悟空,喊我放你。” 哎呀!那个沙僧一听到孙悟空三个字,就像喝了醍醐、吃了甘露一样,一下子满心欢喜,也不像听到有人来了,就像捡到一块宝贝一样。你看他赶忙整理衣服,走出门,对行者行礼说:“哥哥,你真的是从天而降哦!千万救救我!”行者笑到说:“你这个沙和尚!师父念《紧箍儿咒》的时候,你咋个不帮我说句话喃?就晓得在那儿乱开腔。要保师父,咋个不走西边的路,在这儿干啥子嘛?”沙僧说:“哥哥,莫说了,君子既往不咎。我们是败军之将,莫提当年勇,救我救我嘛!”行者说:“你上来。”沙僧这才跳上石崖。 第67章 大圣勇斗黄袍怪,奎星伏法归天庭 却说那个八戒停到空中,看到沙僧出洞,就按落云头,喊:“沙兄弟,忍到!忍到!”沙僧看到他说:“二哥,你从哪儿来的哦?”八戒说:“我昨天打输了,晚上进城,碰到白马,晓得师父有难,被黄袍怪使法,变成个老虎。那白马跟我商量,请师兄来帮忙。”行者说:“呆子,莫摆龙门阵了,你两个把这两个娃儿抱到,先进那个宝象城,去把那个妖怪激出来,等我在这儿打他。”沙僧说:“哥啊,咋个激他嘛?”行者说:“你两个驾起云,站到那金銮殿上头,莫分哪个对哪个错,把那娃儿往那白玉阶前头一甩。有人问你是啥子人,你就说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我们两个逮起来的。那妖怪听到,肯定要回来,我就不用进城跟他打了。要是在城上头打架,肯定要喷云吐雾,扬起灰尘,把朝廷和那些当官的、老百姓都吓到,都不得安宁。”八戒笑到说:“哥哥,你办事,就晓得指挥我们。”行者说:“咋个指挥你了嘛?”八戒说:“这两个娃儿,被你逮起来,已经吓惨了,这一哈声音都哭哑了,再一哈肯定要死。我们拿他往下一甩,甩成个肉团子,那妖怪追起来肯放我们嗦?肯定要我们两个赔命。你还不是个干净人?连个见证都没得,你不是指挥我们是啥子嘛?”行者说:“他要是扯到你,你两个就跟他打到这儿来。这儿有战场,宽得很,我在这儿等到打他。”沙僧说:“就是就是,大哥说得有道理。我们走。”他们两个才仗到威风,把娃儿拿去。 行者马上跳下石崖,到他塔门底下,那个公主说:“你这个和尚,一点都不讲信用!你说放了你师弟,就把我娃儿还我,咋个你师弟放了,又把我娃儿留到起,还跑到我门前来干啥子?”行者赔起笑脸说:“公主莫怪,你来的日子久了,带你儿子去认他外公噻。”公主说:“和尚莫没得礼貌,我那个黄袍郎跟别个不一样。你要是把我的娃儿吓到了,跟他赔个不是。” 行者笑到说:“公主啊,人活在天地之间,咋个就是得罪人了嘛?”公主说:“我晓得。”行者说:“你个女娃儿家,晓得啥子嘛?”公主说:“我从小在宫里头,受过父母的教训。记得古书高头说,五刑的种类有三千,但是罪过没得比不孝更大的。”行者说:“你就是个不孝的人。老汉把你生下来,妈把你养大。可怜的父母,生我好辛苦哦!所以说孝是百行的根本,万善的源头,你咋个把身子陪到妖精,一点都不想你父母喃?不是不孝的罪过是啥子嘛?”公主听到这些正儿八经的话,半天耳朵红脸也红,惭愧得很,没得地方钻,一下子没忍住说:“长老说得对,我咋个不想父母喃?就是因为这个妖精把我骗到这儿,他的法令又严,我走路又难,路又远山又高,没得人可以传个信。想自杀,又怕父母以为我跑了,事情始终说不清楚。所以没得办法,只有勉强活起,真的是天地间的一个大罪人哦!”说完,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行者说:“公主莫伤心。猪八戒给我说过,说你有一封信,还救了我师父一命,你信上也有想念父母的意思。老孙来,肯定给你把妖精逮到,带你回朝见驾,再找个好对象,侍奉你父母到老,你觉得咋样嘛?”公主说:“和尚啊,你莫找死。昨天你两个师弟,那么英雄,都没打得过我黄袍郎。你这么一个瘦得很,筋多骨头少,像个螃蟹一样,骨头都长在外头的人,有啥子本事嘛,还敢说拿妖魔的话?”行者笑到说:“你原来没得眼力,认不到人。俗话说:尿泡虽然大,但是没得斤两,秤砣虽然小,但是压千斤。他们长得空大,没得用,走路挡风,穿衣服费布,点火心是空的,顶门腰杆软,吃东西没得功劳。我老孙虽然小,但是有筋节。”那个公主说:“你真的有手段嗦?”行者说:“我的手段,你又没看到过,绝对会降妖,非常能伏怪。”公主说:“你莫哄我哈。”行者说:“肯定不得哄你。”公主说:“你既然会降妖伏怪,现在咋个拿他嘛?”行者说:“你先躲到起,莫在我眼前,要是他来了,不好动手,就怕你跟他感情深,舍不得他。”公主说:“我咋个舍不得他嘛?我留在这儿,是没得办法噻!”行者说:“你跟他做了十三年夫妻,咋个没得感情嘛?我要是看到他,不跟他开玩笑,一棍就是一棍,一拳就是一拳,必须要打倒他,才得行你回朝见驾。” 那个公主果然听行者的话,往偏僻的地方躲起,也是她姻缘该到头了,所以遇到大圣来。那个猴王把公主藏了,然后摇身一变,就变得跟公主一个样子,回到洞里头,专门等那个妖怪。 却说八戒、沙僧,把两个娃儿拿到宝象国中,往那白玉阶前头一甩,可怜哦,都甩成肉饼一样了,鲜血直流,骨头都碎了,吓得满朝的官都说:“遭了!遭了!天上甩下来两个人了!”八戒大声喊:“这娃儿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老猪跟沙兄弟逮起来的!” 那个妖怪还在银安殿,酒都还没醒,正在睡觉,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他就翻身,抬头看,看到云端头是猪八戒和沙和尚在喊。妖怪心头想:“猪八戒就算了,沙和尚是我绑到屋头的,他咋个出来的嘛?我的老婆,咋个肯放他嘛?我的娃儿,咋个到他手头的嘛?这怕是猪八戒不得我出去跟他打架,所以用这个办法来困住我。我要是认了这个当,就跟他打,噫!我还在害酒哦!要是被他一钉耙打到,不是把我的威风灭了,把那个关键识破了,等我先回家看看,看是不是我的儿子,再跟他说话也不迟。” 好妖怪,他也不辞别国王,就转进山林,直接回洞里头去查情况。这个时候朝廷里头已经晓得他是个妖怪了,原来他晚上吃了一个宫女,还有十七个跑脱了命的,五更的时候,给国王说了,说他咋个咋个。又因为他不辞而别,更加晓得他是妖怪,那个国王就喊很多官守到那个假老虎。 那个妖怪直接回洞口。行者看到他来的时候,想法子哄他,把眼睛挤了一挤,眼泪水哗啦啦地流,哭天喊地,跺脚捶胸,在洞里头嚎啕大哭。那个妖怪一下子哪认得出来嘛?上前搂住说:“老婆,你有啥子事,这么烦恼嘛?”那个大圣编的鬼话,捏出来的假话,眼泪汪汪地说:“郎君啊!俗话说,男人没得老婆财产就没得主人,女人没得老公身子就没得依靠!你昨天进朝认亲,咋个不回来嘛?今天早上被猪八戒把沙和尚劫了,又把我两个娃儿抢起走了,是我苦苦哀求,他还是不得饶。他说拿去朝中认认外公,这半天看不到娃儿,又不晓得是死是活,你又不回家,教我咋个舍得嘛?所以忍不住伤心痛哭。”那个妖怪听到,心头大怒说:“真的是我的儿子嗦?”行者说:“就是,被猪八戒抢起走了。” 那个妖魔气得乱跳说:“算了!算了!我儿子被他甩死了!已经活不成了!只有拿那个和尚来给我儿子偿命报仇!老婆,你莫哭,你现在心头觉得咋个样嘛?医一哈嘛。”行者说:“我没得啥子,就是舍不得娃儿,哭得我心头有点疼。”妖魔说:“没得事,你起来,我这儿有个宝贝,就在你疼的地方摸一哈儿,就不疼了。但是要小心,莫用大拇指弹到,要是用大拇指弹到,就看出我的本相来了。”行者听到这话,心头暗笑说:“这个泼怪,还老实,不动刑法,就自己供出来了。等他拿出宝贝来,我试一哈弹他一哈,看他是个啥子妖怪。”那个妖怪拉到行者,一直走到洞里头很深很封闭的地方。然后从嘴巴头吐出一个宝贝,有鸡蛋大小,是一颗舍利子玲珑内丹。行者心头暗喜说:“好东西哦!这个东西不晓得打了好多坐工,炼了好多年磨难,配了好多转雌雄,才炼成这个内丹舍利。今天运气好,遇到老孙。”那个猴子拿过来,哪有啥子疼的地方嘛,故意摸了一哈,一手指头弹过去。那个妖怪慌了,伸手来抢,你想嘛,那个猴子好机灵嘛,把那个宝贝一口吸到肚子头。那个妖魔攥起拳头就打,被行者一手挡住,把脸抹了一哈,现出本相,说:“妖怪!莫没得礼貌!你再认一哈看我是哪个?” 那个妖怪看到,大惊说:“哎呀!老婆,你咋个拿出这副嘴脸来了哦?”行者骂到说:“我把你这个泼怪!哪个是你老婆?连你祖宗都还认不到嗦?”那个妖怪一下子想起来说:“我好像有点认得你。”行者说:“我暂时不打你,你再认一哈。”那个妖怪说:“我虽然看到你眼熟,一下子想不起名字。你到底是哪个,从哪儿来的嘛?你把我老婆骗到哪儿去了,还跑到我屋头来骗我的宝贝?实在是没得礼貌!可恶!”行者说:“你是认不到我。我是唐僧的大徒弟,叫孙悟空行者。我是你五百年前的老祖宗!”那个妖怪说:“没得这话!没得这话!我逮到唐僧的时候,只晓得他有两个徒弟,叫猪八戒、沙和尚,啥子时候听到说有个姓孙的嘛。你不晓得是从哪儿来的怪物,跑到这儿来骗我!”行者说:“我没跟他们两个一起来,是我师父因为老孙经常打妖怪,杀伤太多,他是个慈悲善良的人,把我撵起走了,所以没跟他们一路走。你是不晓得你祖宗的名字。”那个妖怪说:“你好没得出息哦!既然被师父撵起走了,还有啥子脸又来见人嘛!”行者说:“你这个泼怪,咋个晓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没得隔夜仇!你伤害我师父,我咋个不来救他嘛?你害他就算了,还背到前头后头骂我,是咋个说的嘛?”妖怪说:“我啥子时候骂你了嘛?”行者说:“是猪八戒说的。”那个妖怪说:“你莫信他,那个猪八戒,嘴巴尖,有点会学女人嚼舌头,你咋个听他的嘛?”行者说:“先不说这些闲话,只说老孙今天到你屋头,你好怠慢远方来的客人哦。虽然没得酒肉款待,但是头还是有的,快点把头伸过来,等老孙打一棍当茶喝!”那个妖怪听到说要打,哈哈笑到说:“孙行者,你算错了!你既然说要打,就不该跟我进来。我这儿大小妖怪,还有百十个,就算你满身是手,也打不出我的门去。”行者说:“莫乱说!莫说百十个,就是有几千、几万,只要一个个查清楚了好打,棍棍都不空,教你断根绝迹!” 那个妖怪听到这话,赶紧传令,把那山前山后、洞里头洞外头的妖怪,全部喊起来,拿起武器,把那三四层门,密密实实地拦住不放。行者看到,满心欢喜,双手拿棍,喊一声“变!”变成三头六臂,把金箍棒晃了一哈,变成三根金箍棒。你看他六只手,拿三根棒,一路打过去,就像老虎进了羊群,老鹰进了鸡窝,可怜那些小怪,碰到的,头就像粉碎了一样;刮到的,血就像水流一样!来来往往,横冲直撞,就像进了没得人的地方一样。只剩下一个老妖,赶出门来骂:“你这个泼猴,实在是懒!咋个上门欺负人家嘛!”行者赶紧回头,用手招呼说:“你来!你来!打倒你,才是功劳!” 那个怪物举起宝刀,分头就砍,好行者,抽出铁棒,面对面迎接。这一场在那山顶上,半云半雾地打哦: 大圣神通大,妖魔本事高。这个横起理生金棒,那个斜起举蘸钢刀。悠悠刀起明霞亮,轻轻棒架彩云飘。往来护顶翻多次,反复浑身转数遭。一个随风更面目,一个立地把身摇。那个大睁火眼伸猿膊,这个明幌金睛折虎腰。你来我去交锋战,刀迎棒架不相饶。猴王铁棍依三略,怪物钢刀按六韬。一个惯行手段为魔主,一个广施法力保唐僧。猛烈的猴王添猛烈,英豪的怪物长英豪。死生不顾空中打,都为唐僧拜佛遥。 他们两个打了五六十个回合,不分胜负。行者心头暗喜说:“这个泼怪,他那口刀,倒还抵得住老孙的这根棒。等老孙给他露个破绽,看他认得到不。”好猴王,双手举棍,使一个高探马的姿势。那个妖怪不晓得是计,看到有空子,舞起宝刀,直接奔下三路砍,被行者赶紧转个大中平,挑开他那口刀,又使个叶底偷桃的姿势,望到妖精头顶一棍,就打得他无影无踪,赶紧收棍看,看不到妖精了,行者大惊说:“我儿哦,不禁打,就打得看不到了。要是真的打死了,好歹也有点脓血嘛,咋个一点踪影都没得嘛?怕是跑了。”赶紧跳到云端头看,四边一点动静都没得。“老孙这双眼睛,不管哪儿,一眼就看到,咋个跑得这么快嘛?我晓得了:那个妖怪说有点认得我,肯定不是凡间的妖怪,多半是天上来的精。” 那个大圣一下子忍不住发火,攥起铁棒,打个筋斗,直接跳到南天门上。吓得那庞刘苟毕、张陶邓辛那些神仙,两边弯腰驼背,不敢阻拦,让他打进天门,一直到通明殿下。早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问:“大圣从哪儿来的哦?”行者说:“因为保唐僧到宝象国,有一个妖魔,骗了国王的女儿,伤害我的师父,老孙跟他赌斗。正打得时候,看不到这个妖怪了。想到那个妖怪不是凡间的怪,多半是天上来的精,专门来查一下,看是哪一路的妖神跑了。”天师听到这话,马上进灵霄殿上启奏,承蒙差遣查勘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东西南北中央五斗、河汉群辰、五岳四渎、普天神圣都在天上,没得一个敢离开方位。又查那斗牛宫外,二十八宿,颠倒只有二十七位,里头唯独少了奎星。 天师回奏说:“奎木狼下界了。”玉帝说:“好久不在天了嘛?”天师说:“四卯不到。三天点一次卯,现在已经十三天了。”玉帝说:“天上十三天,下界已经是十三年。”马上命令本部把他收上天界。 那二十七宿星员,领了旨意,出了天门,各念咒语,惊动奎星。你说他在哪儿躲到起的嘛?他原来是孙大圣大闹天宫的时候打怕了的神将,躲到那山涧头躲灾,被水气隐住妖云,所以没看到他。他听到本部星员念咒,才敢出头,跟到众神仙上天界。被大圣拦到天门要打,幸亏众神仙劝住,押到玉帝面前。那个妖怪从腰杆头取出金牌,在殿下磕头认罪,玉帝说:“奎木狼,上界有无边的美景,你不享受,却私自跑到一个地方去,为啥子嘛?”奎宿磕头奏到:“万岁,饶臣死罪。那个宝象国王的公主,不是凡人哦。她本来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因为想跟臣私通,臣怕玷污了天宫胜境,她先思凡下界去了,托生在皇宫内院,是臣不负前期,变成妖怪,占了名山,把她抓到洞府,跟她做了十三年夫妻。一饮一啄,都是前世定的,现在被孙大圣来成功了。”玉帝听到这话,收了金牌,把他贬到兜率宫跟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就复职,无功就加重处罚。行者看到玉帝这么处理,心头欢喜,朝上唱个大喏,又对众神说:“各位,动起来了。”天师笑到说:“那个猴子还是这么土,给他把怪神收了,也不谢天恩,就喏喏地退下了。”玉帝说:“只要他没得事,天上清平就是幸运。” 那大圣按落祥光,直接转到碗子山波月洞,找到公主,把那思凡下界收妖的事情正儿八经地摆出来,只听到半空中八戒、沙僧大声喊:“师兄,有妖精,留几个给我们打噻。”行者说:“妖精都遭打完了。”沙僧说:“既然把妖精打绝了,没得啥子牵挂了,把公主带到朝中去嘛。莫睁眼哈,兄弟们,使个缩地法。” 那个公主只听到耳朵头风响,一下子就回到城里头了。他们三个把公主带到金銮殿上,那个公主参拜了父王、母后,见了姊妹,各官都来拜见。那个公主才启奏说:“多亏孙长老法力无边,降了黄袍怪,救我回国。”那个国王问:“黄袍是个啥子怪哦?”行者说:“陛下的驸马,是上界的奎星,你的女儿是侍香的玉女,因为思凡降到人间,不是小事情哦,都是因为前世的缘分,才有这些姻缘。那个妖怪被老孙上天宫启奏玉帝,玉帝查得他四卯不到,下界十三天,就是十三年了,天上一天,下界一年。马上差遣本部星宿,收他上界,贬到兜率宫立功去了,老孙就把你的女儿救回来了。”那个国王谢了行者的恩德,就喊:“去看你师父去。” 他们三个直接下宝殿,跟众官到朝房里头,抬出铁笼,把假老虎解了铁索。别个看他是老虎,只有行者看他是人。原来那个师父被妖术魇住了,走不动路,心头明白,就是嘴巴眼睛难张开。行者笑到说:“师父啊,你是个好和尚,咋个弄出这么个难看的样子哦?你怪我行凶作恶,撵我走,你要一心向善,咋个一下子弄出个这个样子嘛?”八戒说:“哥啊,救他一哈嘛,莫只管揭他的短了。”行者说:“你啥子事情都撺掇,是他得意的好徒弟,你不救他,又来找老孙干啥子嘛?原来就给你说过,等降了妖精,报了骂我的仇,就回去。”沙僧走近跪下说:“哥啊,古人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兄长既然都到这儿了,千万救他一哈。要是我们能救,也不敢跑这么远来请你了。”行者用手拉起他说:“我咋个可能有不救的心嘛?快点取水来。”那个八戒飞快地去驿馆里头,取了行李马匹,把紫金钵盂拿出来,盛了半钵盂水,递给行者。行者接到水在手头,念动真言,望到那个老虎劈头一口喷上去,退了妖术,解了虎气。 长老现出原身,定了定神,睁开眼睛,才认得是行者,一把拉住说:“悟空!你从哪儿来的哦?”沙僧站到旁边,把请行者降妖精,救公主,解虎气,还有回朝上奏这些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三藏谢个不停说:“贤徒,亏了你哦!亏了你哦!这一去,早点到西方,直接回东土,奏报唐王,你的功劳第一。”行者笑到说:“莫说莫说!只要不念那话儿,就够感受到你的深情厚意了。”国王听到这话,又劝谢了他们师徒四人,整治素筵,大开东阁。他们师徒受了皇恩,辞别国王往西去,国王又率领很多官远远地送他们。 第68章 平顶山前遇险阻,师徒齐心探妖魔 话说唐僧又找回了孙行者,师徒几个一条心,一起朝西边走。从宝象国救下了公主,宝象国的君臣把他们送出城西,一路上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晚上睡觉白天赶路。刚好碰到春天的时候,那景象: 春风轻轻吹,柳叶绿丝丝,美景最巴适。 鸟儿叫得欢,花儿开得艳,到处香喷喷。 海棠院子里,飞来双燕子,正是赏春时。 路上人热闹,丝竹声不断,耍法多得很。 师徒几个正在欣赏风景,又看到一座山挡在路中间。唐僧说:“徒弟些,小心点哦,前面山高,怕是有老虎豺狼挡路。”行者说:“师父,出家人莫说那些胆小的话。你还记得乌巢和尚的《心经》说啥子不?心无挂碍,没得牵挂,就没得害怕,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要把心里头的脏东西除掉,耳朵边的杂音清干净。不吃苦中苦,咋个当人上人嘛。你莫担心,有我老孙在,就算天塌下来,都没得事。怕啥子老虎豺狼嘛!”长老拉住马说:“我当年奉皇帝的命令出长安,一心只想去西边拜佛。舍利国里金像闪金光,佛塔里玉毫放光彩。找遍天下没得名字的水,走过人间没到过的山。一路上烟雾层层叠叠,好久才能闲下来哦?”行者听了,笑嘻嘻地说:“师父要想闲,有啥子难的嘛?等我们把事情做成了,啥子事情都不管了,啥子法都空了。到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就闲下来了噻?”长老听了,也只有开开心心地忘掉忧愁。放开缰绳催马,拉紧绳子赶龙(这里的马和龙都是指唐僧骑的马)。 师徒几个上了山,山陡得很,真的是座险峻的好山: 山又高又陡,峰又尖又峭。山涧深得很,悬崖陡得凶。山涧底下,只听到哗啦啦水蟒在翻身;悬崖边上,但看到凶巴巴老虎在甩尾巴。往上看,山头高得戳破天;回头瞧,山谷深得挨到天。往上爬,像梯子又像凳子;往下走,像沟子又像坑坑。真的是怪得很的山峰,果然是尖尖的悬崖。山峰上,采药的人都不敢走;悬崖前,砍柴的人寸步难行。胡羊野马到处乱蹦,狡兔山牛像摆阵一样。山高把太阳星星都遮住了,时不时碰到妖怪和豺狼。草路迷得很马都不好走,咋个才能到雷音寺见佛祖嘛? 长老拉住马看山,正走到难走的地方。看到绿莎坡上,站了一个樵夫。你看他咋个打扮的: 头戴一顶旧蓝毡帽儿,身穿一件黑布破衣服。旧蓝毡帽儿,遮烟挡太阳稀奇得很;黑布破衣服,开开心心忘忧愁少见得很。手拿钢斧磨得亮晃晃,砍了干柴捆得紧邦邦。担子上有春天的景色,四季都和和气气的;身上有悠闲的样子,三星常常淡淡的。到老了就随便过,啥子光荣耻辱都不放在心上。 那个樵夫: 正在坡坡前头砍烂柴,忽然看到长老从东边来。停下斧头走出林子,快步走到石头坡坡上。对长老大声喊:“西边去的长老!停一哈儿。我有句话跟你说:这座山有一伙凶得很的妖怪,专门吃你们这些东边来西边去的人。”长老一听,吓得魂都飞了,战战兢兢坐不稳马,急忙回头,喊徒弟说:“你们听到那个樵夫说这山上有妖怪凶得很,哪个敢去仔细问一下嘛?”行者说:“师父放心,等我老孙去问个清楚。” 好个行者,迈开步子,直接上山,对樵夫喊了声“大哥”,问了个好。樵夫回礼说:“长老啊,你们为啥子来这里哦?”行者说:“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从东土大唐来,到西天取经的,那马上的就是我师父,他有点胆小。刚才听你说有啥子妖怪,所以我来问一下:那妖怪是好多年的妖怪,怪是好多年的怪?是有点本事的,还是没长大的?麻烦大哥老实跟我说一下,我好喊山神土地把他弄起走。”樵夫听了,仰头大笑说:“你原来是个疯和尚。”行者说:“我不疯啊,我说的是老实话。”樵夫说:“你说是老实,咋个敢说把他弄起走嘛?”行者说:“你这样子长他的威风,乱说些话来拦路报信,莫不是跟他有亲?不是亲戚就是邻居,不是邻居就是朋友。”樵夫笑着说:“你这个疯泼和尚,太没得道理了。我是好心,专门来告诉你们,让你们走路的时候,早晚小心点,你倒还赖到我身上。莫说我不晓得妖魔从哪里来,就算我晓得,你敢把他咋个弄嘛?弄到哪里去嘛?”行者说:“要是天上的妖怪,就弄给玉帝;要是地上的妖怪,就弄给土地神。西边的归佛爷管,东边的归圣人管。北边的弄给真武大帝,南边的弄给火德星君。是蛟龙精就弄给海龙王,是鬼祟就弄给阎王爷,各有各的地方。我老孙到处都熟,发一张批文,把他连夜弄起走。” 那个樵夫忍不住呵呵冷笑说:“你这个疯泼和尚,怕是在外面云游,学了些画符念咒的法术,只能赶哈子邪,捉哈子鬼,还没碰到过这么凶的妖怪哦。”行者说:“咋个凶嘛?”樵夫说:“这座山过去有六百里远,叫平顶山。山里头有个洞,叫莲花洞。洞里头有两个魔头,他们画了像,要捉和尚;抄了名,要吃唐僧。你要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还好,只要犯了个‘唐’字,莫想过得去!”行者说:“我们正是从唐朝来的。”樵夫说:“他正想吃你们嘞。”行者说:“运气!运气!但不晓得他咋个吃嘞?”樵夫说:“你想他咋个吃?”行者说:“要是先吃头,还可以耍哈子;要是先吃脚,就老火咯。”樵夫说:“先吃头咋个说?先吃脚咋个说?”行者说:“你还没碰到过嘛。要是先吃头,一口把我咬下来,我都死了,随他咋个煎、炒、熬、煮,我也不晓得痛;要是先吃脚,他啃了我的脚踝,嚼了我的腿杆,吃到腰杆,我还不得死,不是零零碎碎地受苦啊?所以说老火嘛。”樵夫说:“和尚,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哦?只是把你抓住,捆在笼子头,整个蒸来吃咯。”行者笑着说:“这个更好!更好!痛倒是不痛,就是受点闷气罢了。”樵夫说:“和尚莫乱开腔。那妖怪身上有五件宝贝,神通大得很。就是顶天柱、架海梁那么厉害的人,要保到唐朝和尚过去,都要费点神哦。”行者说:“要费几个神哦?”樵夫说:“要费三四个神哦。”行者说:“没得事,没得事。我们一年,经常要费七八百个神,这三四个神容易得很,费一哈就过咯。” 好个大圣,一点都不怕,一心只想保唐僧,甩开樵夫,转身就走,直接走到山坡马前头说:“师父,没得啥子大事。就算有个把妖怪,只是这里的人胆小,把它放在心上了。有我在,怕啥子嘛?走!走!”长老听了,只有放心地跟着走。 正走着,那个樵夫一下子就不见了。长老说:“那个报信的樵夫咋个一下子就不见了哦?”八戒说:“我们运气撇,碰到白天的鬼咯。”行者说:“怕是他钻到林子头找柴去咯。等我看一哈。”好个大圣,睁开火眼金睛,满山遍野地看,没得影子。突然抬头往云里头一看,看到是日值功曹,他就驾云追上去,骂了几声毛鬼,说:“你有话咋个不直接来说,弄些怪样子来骗老孙?”慌得那功曹行礼说:“大圣,报信来迟了,莫怪,莫怪。那妖怪真的神通广大,变得多。你要机灵点,小心保你师父;要是怠慢了点,西天路莫想去咯。” 行者听了,把功曹骂走,牢牢地记在心头,按到云头,直接来到山上。看到长老和八戒、沙僧,一起往前走,他心头就想:“我要是把功曹的话老老实实跟师父说,师父没得本事,肯定要哭;要是不跟他说,稀里糊涂地带着他走,俗话说刚到一个新地方,不晓得深浅。要是被妖怪抓去了,不是又要我老孙操心?我还是先逗一哈八戒,让他先去跟那妖怪打一架看看。要是打得过,就算他一功;要是没得本事,被妖怪抓去了,等我老孙再去救他也不迟,正好显我老孙的本事。”正自己在心头盘算,自己问自己说:“就怕八戒偷懒不肯出头,师父又有点护短,等我逗一哈他。” 好个大圣,弄个假样子,把眼睛揉了一揉,揉出些眼泪,迎着师父,走过去。八戒看到,连忙喊:“沙和尚,把担子放下来,把行李拿出来,我两个分了算咯!”沙僧说:“二哥,分啥子哦?”八戒说:“分了算咯!你回你的流沙河当妖怪,我回我的高老庄看我老婆。把白马卖了,买口棺材,给师父送终,大家散伙,还去啥子西天哦?”长老在马上听到,说:“你这个憨货!正走路,咋个又乱说咯?”八戒说:“你儿才乱说!你没看到孙行者哭起过来咯?他是个上天入地、斧砍火烧、下油锅都不怕的好汉,现在戴了个愁帽子,眼泪汪汪地哭起过来,肯定是山太陡,妖怪太凶。像我们这种软弱的人,咋个过得去嘛?”长老说:“你莫乱扯,等我问他一哈,看他咋个说。”问行者:“悟空,有啥子话当面说,你咋个自己在那里烦?哭兮兮的样子,是要吓我嗦!”行者说:“师父啊,刚才那个报信的,是日值功曹。他说妖怪凶得很,这里不好走,山又高路又陡,走不通,改天都算了。”长老一听,吓得很,拉住他的虎皮裙子说:“徒弟呀,我们都走了一大半路咯,咋个说退回去的话哦?”行者说:“我不是不尽心,只是怕妖怪多,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就算是块铁,下到炉子里能打几根钉子嘛?”长老说:“徒弟啊,你说得也是,一个人确实难。兵书上说,人少打不赢人多。我这里还有八戒沙僧,都是徒弟,听你安排调遣,要么当护将帮手,齐心协力,把山路清干净,带我过山,不就都能修成正果咯?” 那行者这一番做作,就引出了长老这些话,他擦干眼泪说:“师父啊,要过这座山,须是猪八戒依我两件事,才有三分把握过去;要是不依我,替不了我,半分把握都莫得。”八戒说:“师兄不去就算了,莫拉我。”长老说:“徒弟,问哈你师兄,看他喊你做啥子。”呆子真的对行者说:“哥哥,你喊我做啥子嘛?”行者说:“第一件是照顾师父,第二件是去巡山。”八戒说:“照顾师父是坐起,巡山是走起。未必喊我坐一哈又走,走一哈又坐,两边咋个顾得过来嘛?”行者说:“不是喊你两件一起干,领一件就行了。”八戒又笑着说:“这还好说点。但不晓得照顾师父是咋个样,巡山是咋个样,你先跟我讲一哈,等我按你说的去干。”行者说:“照顾师父嘛:师父要上厕所,你伺候到;师父要走路,你扶到;师父要吃斋饭,你去化缘。要是他饿了点,你该挨打;脸黄了点,你该挨打;瘦了点,你该挨打。”八戒慌了说:“这个难!难!难!伺候扶到,都还没得啥子,就是不离身背起,也还容易;要是喊我去乡下化缘,他这西边路上,认不到我是取经的和尚,只以为我是从山里头出来的半壮不壮的肥猪,一伙人拿叉叉扫帚,把我围到,弄回去杀了,腌起过年,我不是遭瘟咯?”行者说:“那你去巡山嘛。”八戒说:“巡山又咋个样嘛?”行者说:“就进这座山,打听有好多妖怪,是啥子山,是啥子洞,我们好过去。”八戒说:“这个小事情,我去巡山咯。”那呆子就提起衣服,挺起钉耙,雄赳赳地走进深山;气昂昂地跑上大路。 第69章 八戒巡山扯把子,遇妖遭擒平顶山 行者在旁边,忍不住嘻嘻哈哈地冷笑。长老骂道:“你这个泼猴儿!兄弟们之间一点都没得关爱之意,老是嫉妒别个。你搞些这种小聪明,花言巧语的,哄他去巡山,还在这儿笑他!”行者说:“不是笑他,我这笑有味道。你看猪八戒这一去,肯定不得巡山,也不敢见妖怪,不晓得跑到哪儿去躲一会儿,编个谎话来哄我们。”长老说:“你咋个就晓得他要这样?”行者说:“我猜得到他是这种人,不信的话,等我跟他去看一下,听一下,一方面帮他降妖,二方面看他有没得诚心拜佛。”长老说:“要得要得,但是你莫去捉弄他。”行者答应了,直接赶上山坡,摇身一变,变成个小虫子。变得轻巧得很,你看嘛: 翅膀薄薄飞起来不费力,腰杆尖尖细得像根针。穿过草丛飞过花荫,快得像流星还凶些。眼睛亮晶晶,声音小得很。昆虫里头就他小,漂漂亮亮心机深。好多天在树林头歇起,一身看不到,千只眼睛都难找。 嘤嘤叫着飞过去,赶上八戒,叮在他耳朵后头头发根底下。那个呆子只管走路,咋个晓得身上有人嘛,走了七八里路,把钉耙丢到一边,转过头来看向唐僧,指手画脚地骂道:“你这个软弱的老和尚,欺负人的弼马温,没出息的沙和尚!他们都在那儿自在,哄我老猪来走冤枉路!大家一起取经,都想修成正果,偏偏喊我来巡啥子山嘛!哈哈哈!晓得有妖怪,躲远点走嘛。还没走到一半,就喊我去找妖怪,好倒霉哦!我去哪儿睡觉去,睡一觉回去,含含糊糊地答应他们,就说是巡了山,就把事情了了。”那个呆子一时侥幸,提起钉耙又走。看到山凹里头有一弯红草坡,他一头钻进去,用钉耙弄个地铺,滚起睡下,把腰杆伸一伸,说声“好安逸!就是那个弼马温,也不得像我这么自在!”原来行者在他耳根后头,每句话都听到起的,忍不住,飞起来,又去捉弄他一下。又摇身一变,变成个啄木虫,你看嘛: 嘴巴尖尖红溜溜,羽毛鲜艳亮晃晃。 一双爪子硬得像钉,肚子饿了树林头也安静。 就喜欢枯树烂树,讨厌老树孤孤单单。 眼睛圆尾巴翘性子急,啄木头的声音听得见。 这个虫子不大不小,称一下,只有二三两重,红铜嘴巴,黑铁脚,刷的一下飞下来。那个八戒倒头就睡,被啄木虫在嘴唇上啄了一下。那个呆子慌得爬起来,嘴里乱喊:“有妖怪!有妖怪!给我戳了一枪!嘴巴好痛哦!”伸手摸一摸,出血了,他说:“倒霉哦!我又没得啥子好事,咋个嘴巴挂红了嘛?”他看着这血手,嘴里唠唠叨叨地两边乱看,又看不到动静,说:“没得妖怪,咋个戳我一枪嘛?”突然抬头往上看,原来是个啄木虫,在半空中飞。呆子咬牙骂道:“这个死人!弼马温欺负我就算了,你也来欺负我!我晓得了,他肯定不认我是个人,只把我嘴巴当成一段黑朽朽烂糟糟的树,里头生了虫,来找虫儿吃,所以啄了我一下,等我把嘴巴揣到怀里睡算了。”那个呆子滚起又睡下,行者又飞过来,在他耳根后头又啄了一下。呆子慌得爬起来说:“这个死人,打扰得我好凶!肯定这里是他的窝,生蛋养娃儿,怕我占了,所以这么打扰我。算了!算了!算了!不睡了!”提起钉耙,走出红草坡,找路又走。这下可把孙行者高兴坏了,笑倒个美猴王,行者说:“这个憨货睁大两个眼睛,连自家人都认不到!” 好个大圣,摇身又一变,还是变成个小虫子,叮在他耳朵后头,不离开他身上。那个呆子走进深山,又走了四五里,看到山凹里头有桌面那么大的四四方方三块青石头。呆子放下钉耙,对着石头鞠个躬。行者暗笑说:“这个呆子!石头又不是人,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还礼,给他鞠躬干啥子,不是瞎搞嘛?”原来那个呆子把石头当成唐僧、沙僧、行者三个人,朝着石头演习。他说:“我这回去,见到师父,要是问有没得妖怪,就说有妖怪。他问啥子山,我要是说是泥巴捏的,土做的,锡打的,铜铸的,面蒸的,纸糊的,笔画的,他们肯定要说我憨,要是说这些话,肯定更憨了,我就说是石头山。他问啥子洞,也只说是石头洞。他问啥子门,就说是钉钉的铁叶门。他问里头有多远,就说进去有三层。要是再仔细问,问门上钉子有好多,就说老猪心慌记不清楚。在这里编好谎话,哄那个弼马温!” 那个呆子编好了,拖着钉耙,顺着原路回来,咋个晓得行者在耳朵后头,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行者看到他回来,马上张开翅膀先回去,变回原来的样子见到师父。师父说:“悟空,你回来了,悟能咋个还没回来?”行者笑着说:“他在那儿编谎话嘞,马上就回来了。”长老说:“他们两个耳朵把眼睛盖住,笨得很的人,他会编啥子谎话?又是你编些鬼话来赖他。”行者说:“师父,你就是这么护短,这是有证据的话。”把他钻到草里睡觉,被啄木虫叮醒,朝着石头鞠躬,编造啥子石头山、石头洞、铁叶门、有妖精的话,先说了。说完,没多久,那个呆子走过来,又怕忘了谎话,低着头嘴里温习。被行者喝一声说:“呆子!念啥子嘞?”八戒掀起耳朵来看一下说:“我到地方了!”那个呆子上前跪下,长老扶起来说:“徒弟,辛苦哦。”八戒说:“就是。走路的人,爬山的人,最辛苦了。”长老说:“有妖怪没得嘛?”八戒说:“有妖怪!有妖怪!一堆妖怪嘞!”长老说:“咋个喊你来的?”八戒说:“他喊我做猪祖宗,猪外公,弄些粉汤素菜,喊我吃了一顿,说摆旗鼓送我们过山嘞。”行者说:“怕是在草里睡着了,说的梦话?”呆子听到这话,吓得矮了三寸说:“爷爷哦!我睡觉他咋个晓得?”行者上前,一把揪住说:“你过来,等我问你。”呆子又慌了,战战兢兢地说:“问就问嘛,揪我干啥子?”行者说:“是啥子山?”八戒说:“是石头山。”“啥子洞?”说:“是石头洞。”“啥子门?”说:“是钉钉铁叶门。”“里头有多远?”说:“进去是三层。”行者说:“你不用说了,后半截我记得清楚。怕师父不信,我替你说了嘛。”八戒说:“你好过分!你又没去,你晓得啥子,要替我说?”行者笑着说:“门上钉子有好多,只说老猪心慌记不清楚。是不是嘛?”那个呆子马上跪下。行者说:“朝着石头鞠躬,当成我们三个人,对他一问一答,是不是嘛?又说,等我编好谎话,哄那个弼马温!是不是嘛?”那个呆子连忙磕头说:“师兄,我去巡山,你莫跟到我去听嘛。”行者骂道:“我把你个憨货!这么重要的事情,喊你去巡山,你却去睡觉!要不是啄木虫叮你醒来,你还在那儿睡。醒了又编这么大的谎话,不是耽误大事嘛?你快把手伸出来,打五棍记到起!” 八戒慌了说:“那个哭丧棒重得很,擦一下皮就破,挽一下筋就伤,要是打五下,就死了!”行者说:“你怕挨打,咋个还编谎话?”八戒说:“哥哥哦,就这一回,以后不敢了。”行者说:“一回就打三棍嘛。”八戒说:“爷爷哦,半棍都遭不住!”呆子没得办法,拉住师父说:“你帮我说点好话嘛。”长老说:“悟空说你编谎话,我还不信。现在果然是这样,确实该挨打。但是现在过山缺人使唤,悟空,你就饶了他,等过了山再打嘛。”行者说:“古人说,顺着父母的意思说话,叫做大孝。师父说不打,我就饶了你。你再去跟他巡山,要是再说谎话耽误事,我肯定一下都不得饶你!” 那个呆子只有爬起来跑到大路上又去。你看他疑神疑鬼,每走一步都怀疑是行者变成的跟到他,所以看到一个东西,就怀疑是行者。走了七八里,看到一只老虎,从山坡上跑过,他也不怕,举起钉耙说:“师兄,你听嘛,我说谎的,这回不编了。”又走一段,山风来得凶得很,呼的一声,把一棵枯树刮倒,滚到面前,他又跺脚捶胸地说:“哥哦!这是咋个回事嘛!刚刚说不敢编谎话了,又变成树来打人!”又往前走,看到一个白脖子老鸦,在头上喳喳叫几声,他又说:“哥哥,不害羞!不害羞!我说不编就不编了,咋个又变成老鸦嘛?你来听嘛?”原来这一回行者确实没跟到他去,他自己在那儿大惊小怪,乱怀疑乱猜,所以不管啥子都怀疑是行者跟到他。呆子在那儿乱怀疑就不说了。 话说那个山叫做平顶山,那个洞叫做莲花洞。洞里头有两个妖怪:一个叫金角大王,一个叫银角大王。金角大王正坐着,对银角大王说:“兄弟,我们好久没去巡山了?”银角说:“有半个月了。”金角说:“兄弟,你今天跟我去巡一下。”银角说:“今天为啥子要巡山嘛?”金角说:“你不晓得,最近听说东土唐朝派了个御弟唐僧去西方拜佛,一行四个人,叫孙行者、猪八戒、沙和尚,加上马一共五个。你看他们在哪里,给我把他们抓来。”银角说:“我们要吃人,哪里找不到几个?这个和尚到这儿,让他走算了。”金角说:“你不晓得。我当年从天上下来,听说过:唐僧是金蝉长老转世,十辈子修行的好人,一点阳气都没泄,有人吃他的肉,可以延长寿命长生不老。”银角说:“要是吃了他的肉就可以延长寿命长生不老,我们还打啥子坐,立啥子功,炼啥子龙和虎,配啥子雌和雄?只该吃他。等我去把他抓来。”金角说:“兄弟,你有点心急,莫忙到。你要是出了门,不管好坏,只要是和尚就抓来,要是不是唐僧,那就不对了。我记得他的样子,曾经把他师徒画了个像,你可以拿去。只要碰到和尚,就拿这个对照一下。”又把某人是啥子名字,一个一个说了。银角得了图像,晓得名字,马上出洞,点起三十个小怪,就来山上巡逻。 话说八戒运气不好,正走着,刚好碰到一群妖怪,当面拦住说:“来的是啥子人?”呆子才抬起头来,掀起耳朵,看到是些妖怪,他就慌了,心里头想:“我要是说是取经的和尚,他们就把我抓了,就说是走路的。”小妖回去报告说:“大王,是走路的。”那三十个小怪,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旁边有听到指点说话的,说:“大王,这个和尚,像图中猪八戒的样子。”喊把画像挂起来,八戒看到,大吃一惊说:“怪不得这些天没精神嘞!原来是他把我的画像传过来了!”小妖用枪挑着,银角用手指着说:“这个骑白马的是唐僧,这个毛脸的是孙行者。”八戒听到说:“城隍老爷,没得我就算了,猪头三牲,清醮二十四分。”嘴里唠叨,只管许愿。那个妖怪又说:“这个黑黢黢的是沙和尚,这个长嘴大耳朵的是猪八戒。”呆子听到说他,慌得把嘴巴揣到怀里藏起来。那个妖怪喊:“和尚,伸出嘴来!”八戒说:“天生的病,伸不出来。”那个妖怪喊小妖用钩子钩出来。八戒慌得把嘴巴伸出来说:“小嘴巴嘛,这不是?你要看就看,钩啥子嘛?” 那个妖怪认得是八戒,抽出宝刀,上前就砍。这个呆子举起钉耙挡住说:“我的儿,莫无礼!看耙!”那个妖怪笑着说:“这个和尚是半路出家的。”八戒说:“好儿子!有点灵性!你咋个晓得老爷是半路出家的?”那个妖怪说:“你会用这个钉耙,肯定是在人家菜园子头挖地,把这个钉耙偷来的。”八戒说:“我的儿,你哪里认得老爷这个钉耙。我这个不像挖地的钉耙,这是: 大牙齿铸起来像龙爪,渗金弄起来像虎形。 要是碰到敌人寒风吹,要是打起来火焰生。 能帮唐僧除障碍,西天路上捉妖精。 挥动起来烟雾遮日月,使起来乌云遮星星。 打倒泰山老虎怕,掀翻大海老龙惊。 就算你这个妖怪有本事,一耙下去九个血窟窿!” 那个妖怪听到这话,哪里肯让,抽出七星剑,使出招数,和八戒一来一往,在山中打斗,打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八戒发起狠来,拼命地打。那个妖怪看到他揪耳朵,喷口水,舞钉耙,嘴里吆吆喝喝的,也有点害怕,就回头招呼小怪,一起动手。要是一个打一个,其实还好。他看到那些小妖一起上,慌了手脚,挡不住,败了阵,回头就跑。原来是路不平,没仔细看,突然被藤子绊了一下。爬起来正要走,又被一个小妖,绊倒在地,按住他的脚跟,他又摔了个狗吃屎,被一群妖怪赶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扯脚,拉尾巴,抬起来,抓到洞里头去了。 第70章 妖魔巧计擒僧众 且说那个妖怪把八戒抓到洞头切跟老大说:“哥老倌儿,逮到一个回来咯。”老魔高兴得很,说:“拿起来我看哈。”二魔说:“这个是不是嘛?”老魔说:“兄弟,你整拐咯,这个和尚没得用。”八戒就赶忙说:“哎呀遭球咯!碰到个卖腌腊的妖怪咯!”那小妖把八戒抬进切,甩到水头就不管咯。 再说那唐僧坐在坡坡高头,耳朵发烧眼睛跳,心头不安逸,就喊:“悟空!咋个悟能去巡山,走咯弄久都还不回来喃?”行者说:“师父你还不晓得他那个心思嗦。”三藏说:“他有啥子心思嘛?”行者说:“师父啊,这座山要是有妖怪,他半步都难得走,肯定虚张声势,跑转来跟我报信;要是没得妖怪,路平得很,他肯定就一直走咯。”三藏说:“要是真的走咯,那在啥子地方碰头喃?这塌塌是山野空坝坝头,不像那些店店儿城城头。”行者说:“师父莫慌,先上马。那个呆子有点懒,肯定走得慢得很。你把马打快点儿,我们肯定撵得上他,一起走。”真的唐僧上马,沙僧挑起担子,行者在前面带路往山上走。 那个老怪又喊二魔说:“兄弟,你既然逮到八戒咯,肯定就有唐僧。再去巡哈山,莫把他放脱咯。”二魔说:“要得,要得。”你看他赶忙点起五十个小妖,上山巡逻。 正走起在,就看到祥云飘起,瑞气旋起,二魔说:“唐僧来咯。”众妖说:“唐僧在哪塌塌喃?”二魔说:“好人脑壳顶顶上祥云罩起,坏人脑壳顶顶上黑气冲天。那个唐僧本来就是金蝉长老下凡,十辈子修行的好人,所以才有这样子的祥云飘起。”众怪都看不到,二魔用手指到说:“那不是哇?”那三藏就在马上打咯一个冷战,又指一哈,又打个冷战。一连指咯三哈,他就一连打咯三个冷战,心头不踏实说:“徒弟些啊,我咋个打冷战喃?”沙僧说:“打冷战怕是吃拐咯,病发咯。”行者说:“乱说,师父是走在这深山老林头,肯定是小心遭吓到咯。莫怕!莫怕!等老孙拿棒棒打一路给你压哈惊。”好个行者,理开棒棒,在马前头耍几个把式,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全按到那六韬三略,使出神通。那长老在马上看到起,真的是世上少有,天下难找。 开路一直往前走,差滴滴儿没把那个怪物黑倒。他在山顶上看到起,吓得魂都飞咯,突然说:“好几年都听到说孙行者,今天才晓得话不虚传硬是真的。”众怪上前说:“大王,咋个长别个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喃?你在夸哪个哇?”二魔说:“孙行者神通广大,那唐僧吃不到。”众怪说:“大王,你没得办法,等我们几个去跟大大王说,喊他点起本洞大大小小的兵,摆起阵势,齐心协力,怕他跑咯哪儿切喃!”二魔说:“你们没看到他那条铁棒,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洞头不过有四五百个兵,咋个经得住他那一棒喃?”众妖说:“这样子说,唐僧吃不成咯,那不是把猪八戒逮错咯哇?现在送还给他嘛。”二魔说:“逮倒也没逮错,送也不好轻易送。唐僧终究是要吃,只是眼下还不得行。”众妖说:“这样子说,还要等几年哇?”二魔说:“也不消几年。我看到那唐僧,只可以好好想办法,不可以乱来。要是想靠势力逮他,听都听不到他的消息,只可以用好办法去感动他,哄得他心跟我心一样,然后从好办法里头想计谋,就可以逮到他。”众妖说:“大王要是定计逮他,用得到我们不哇?”二魔说:“你们都各自回自家寨子切,但不准跟大王说。要是惊动咯他,肯定就走漏风声,坏咯我的计谋。我自有个神通变化,可以逮到他。” 众妖散咯,他一个人跳到山下来,在那路旁边,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老道士,到底是咋个打扮的喃?只看到他: 星冠亮晃晃,头发蓬蓬松。羽衣围起绣带,云鞋缀起黄棕。神清气爽像仙客,身体轻巧像寿翁。说啥子清牛道士,也比得过素券先生。装成假样子像真样子,捏起假感情像真感情。 他在那大路旁边装成一个摔断腿的道士,脚上血糊糊,嘴巴头哼哼起,只喊“救命!救命!” 再说这三藏靠到孙大圣跟沙僧,高兴得很往前来,正走起在,就听到喊“师父救命!”三藏听到就说:“好得很!好得很!这荒山野岭头,四下头更没得村子房子,是哪个在喊喃?肯定是遭虎豹狼虫黑倒咯。”这长老把马转回来,喊到:“哪个有难的是啥子人嘛?可以出来咯。”这个怪物从草堆堆头爬出来,在长老马前头,乒乒乓乓只管磕头。三藏在马上看到他是个道士,而且年纪又大,很过意不去,赶忙下马去扶他说:“起来,起来。”那个怪物说:“疼!疼!疼!”放开手看,只见他脚上在流血,三藏惊讶地问:“先生啊,你从哪儿来喃?为啥子把脚弄伤咯?”那个怪物花言巧语,假模假样地说:“师父啊,这山往西头走,有一座清静的道观,我是那道观头的道士。”三藏说:“你不在本道观头侍奉香火,演习经书佛法,为啥子在这塌塌闲逛喃?”那个妖怪说:“因为前几天山南边有施主屋头,请道士去祈福消灾,散福回来得晚咯,我师徒两个,一路走。走到偏僻的地方,突然碰到一只花老虎,把我徒弟衔起走咯,我吓得战战兢兢拼命跑,一跤摔到乱石坡上,把腿伤到咯,不晓得咋个回去。今天硬是有大缘分,碰到师父,万望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一命。要是能到道观头,就是典身卖命,肯定重重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三藏听咯,觉得是真的,说:“先生啊,你我都是一条命的人,我是和尚,你是道士,衣服帽子虽然不一样,修行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不救你啊,就不是出家人咯。救就救你,但是你走不得路得嘛。”那个怪物说:“站都站不起来,咋个走路喃?”三藏说:“也罢,也罢。我还走得路,把马让给你骑一截,到你道观头,还我马就是咯。”那个怪物说:“师父,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只是腿胯遭伤到咯,骑不得马。”三藏说:“就是。”喊沙和尚:“你把行李放到我马上,你驮他一截嘛。”沙僧说:“我驮他。” 那个怪物赶忙回头,瞟咯他一眼说:“师父啊,我遭那老虎黑怕咯,看到这个脸色不好看的师父,更加害怕,不敢要他驮。”三藏喊到:“悟空,你驮嘛。”行者连连答应说:“我驮我驮!”那个妖怪就认定咯行者,顺顺当当要他驮,再不说话。沙僧笑起说:“这个没得眼力见的老道士!我驮起不好,偏偏要他驮。他要是看不到师父的时候,三尖石上,把筋都给你拗断咯!”行者驮起,嘴巴头笑起说:“你这个泼魔,咋个敢来惹我?你也问哈老孙是好多年的人咯!你这些鬼话,只哄得到唐僧,还想来哄我?我晓得你是这山里头的怪物,肯定是想吃我师父。我师父又不是一般的人,是你吃得到的嗦!你要吃他,也得拿多半跟老孙。”那个妖怪听到行者嘴巴头念,说:“师父,我是好人家的儿孙,做咯道士。今天不幸,碰到虎狼之灾,我不是妖怪。”行者说:“你既然怕虎狼,咋个不念《北斗经》喃?”三藏正上马,听到这话,骂到:“这个泼猴!救别个一条命,比修七层佛塔都好。你驮他驮一哈就是咯,还讲啥子北斗经南斗经!”行者听到说:“这个家伙运气好!我那个师父是个慈悲善良的人,又有点面善心狠。我要是不驮你,他就要怪我。驮就驮,但是要跟你讲清楚:要是要屙屎屙尿,先跟我说。要是在我脊梁骨高头屙下来,臭得遭不住,还把我的衣服弄脏咯,没得人洗。”那个怪物说:“我这么大一把年纪咯,咋个不晓得你的话嘛。”行者才拉起他,背到身上,跟长老、沙僧,朝大路往西走。那山上高高低低的地方,行者留到心慢慢走,让唐僧先走。 走不到三五里路,师父跟沙僧走到山洼洼头,行者看不到咯,心头埋怨说:“师父那么大年纪咯,还不晓得事情。这么远的路,就是空起身子都还嫌重,恨不得甩咯,还喊我驮这个妖怪!莫说他是妖怪,就是好人,这么大年纪咯,也该死咯,甩死他算咯,驮他干啥子嘛?”这个大圣正打算甩,原来那个怪物就晓得咯,而且还会移山,就使一个移山倒海的法术,就在行者背上捏诀,念动咒语,把一座须弥山弄到空中,朝行者脑壳上压下来。这个大圣慌得把脑壳偏一哈,压到左肩背上,笑起说:“我的儿,你用啥子重身法来压老孙嘛?这个倒也不怕,只是正起挑好挑,偏起挑难得挨。”那个妖怪说:“一座山压他不住!”又念咒语,把一座峨眉山弄到空中来压。行者又把脑壳偏一哈,压到右肩背上。看他挑起两座大山,飞起跑起去撵师父!那个魔头看到起,吓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说:“他还会挑山!”又收拾心情,把咒语念动,将一座泰山弄到空中,朝行者脑壳上压下来。那个大圣力气软咯,筋也麻咯,遭遇到他这个泰山压顶的法术,只压得三尸神跳,七窍喷血。 好妖怪,用法术压倒行者,却急忙驾起风,去撵唐三藏,就在云端头伸出手来,马上抓人。慌得沙僧丢咯行李,抽出降妖棒,挡到前头。那个妖怪举起一口七星剑,对面迎来。这一场好打: 七星剑,降妖棒,万道金光闪亮亮。这个圆眼睛凶得像黑杀神,那个铁脸硬是像卷帘将。那怪物山前显威风,一心要捉唐三藏。这个努力保唐僧,一心宁死不肯放。他两个喷云吐雾照天宫,扬土飞尘遮星象。打得那一轮红日没得光,大地乾坤昏沉沉。来往打咯八九回,没想到沙僧打输咯。 那个妖怪十分凶猛,使起宝剑,像流星一样的招数滚过来,把沙僧打得软弱无力招架不住,想回头跑,早就遭他逼到宝杖,张开大手,抓住沙僧,夹到左腋下头,用右手去马上把唐僧抓起来,脚尖儿勾到行李,张开嘴巴,咬住马鬃,使起法术,把他们一阵风,都抓到莲花洞头,大声喊到:“哥哥!这和尚都逮到咯!” 老魔听到高兴得很说:“拿起来我看哈。”二魔说:“这个是不是嘛?”老魔说:“兄弟啊,又逮错咯。”二魔说:“你说逮唐僧的嘛。”老魔说:“是倒是唐僧,只是还没逮到那个有本事的孙行者。必须要逮到他,才吃得成唐僧。要是没逮到他,千万莫动他的人。那个猴王神通广大,变化多端,我们要是吃咯他师父,他肯甘心嗦?来这门前吵闹,莫想能得安宁。”二魔笑起说:“哥啊,你也太会夸人咯。要是依到你夸他,天上少有,地下全无,在我看嘛,也就那样,没得啥子本事。”老魔说:“你逮到咯哇?”二魔说:“他已经遭我弄三座大山压到山下,一步都走不动,所以才把唐僧、沙和尚连马带行李,都逮过来咯。”那老魔听到满心欢喜说:“运气好!运气好!逮到这个家伙,唐僧才是我们嘴巴头的菜咯。”喊小妖:“快点安排酒来,给你二大王敬一个有功的杯儿。”二魔说:“哥哥,先莫吃酒,喊小的些把猪八戒捞起来吊到。”就把八戒吊到东廊,沙僧吊到西边,唐僧吊到中间,白马送到槽上,行李收到里头。 老魔笑起说:“兄弟好手段!两次逮到三个和尚。但是孙行者虽然有山压住,也还是要想个办法,咋个把他弄起来一起蒸才好喃。”二魔说:“兄长请坐。要是要逮孙行者,不消我们动身,只喊两个小妖,拿两件宝贝,把他装起来就是咯。”老魔说:“拿啥子宝贝切嘛?”二魔说:“拿我的紫金红葫芦,你的羊脂玉净瓶。”老魔把宝贝拿出来说:“喊哪两个切喃?”二魔说:“喊精细鬼、伶俐虫两个人切。”吩咐说:“你们两个拿起这宝贝,直接到高山顶顶上,把底底朝天,口口朝地,喊一声孙行者!他要是答应咯,就已经装到里头咯,马上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他就一时三刻化成脓咯。”二小妖磕头,把宝贝领起出去逮行者。 第71章 大圣遭压怒问天,巧换宝贝戏小妖 大圣遭那个妖怪用法术压到山根根下头,遭难的时候就想起三藏,遇到灾祸就挂念圣僧,大声吼道:“师父啊!想起当时你到两界山,揭开压帖,老孙脱了大难,皈依佛门,感谢菩萨赐给法旨,我跟你一起住一起修行,同缘分同模样,同见识同晓得,哪晓得走到这塌塌,碰到魔障,又遭他弄山来压到。造孽哦!造孽哦!你死了该遭,只是难为咯沙僧、八戒跟那小龙变的马一场!这正是树大招风风摇树,人因为有名气反而遭罪哦!”叹完,那眼泪就跟到雨一样落。 早就惊动咯山神土地跟五方揭谛那些神仙,金头揭谛说:“这山是哪个的?”土地说:“是我们的。”“你山下头压的是哪个?”土地说:“不晓得是哪个。”揭谛说:“你们原来不晓得嗦。这压的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现在皈依正果,跟唐僧当徒弟咯。你咋个把山借给妖魔来压他喃?你们是不想活咯。他要是有一天脱身出来,他肯饶你们嗦!就是从轻发落,土地也要遭问个发配充军,山神也要遭问个充军,我们也要遭领个大罪过。”那个山神、土地这才害怕起来,说:“确实不晓得不晓得,只听到那个魔头念起遣山的咒法,我们就把山移过来咯,哪个晓得是孙大圣嘛。”揭谛说:“你莫怕,法律上有说,不晓得的就不遭罪。我跟你商量,放他出来,莫让他动手打你们。”土地说:“那就没得道理咯,放出来又要打?”揭谛说:“你不晓得,他有一根如意金箍棒,凶得很:打到的就死,挨到的就受伤。磕一哈儿筋就断,擦一哈儿皮就塌。” 那个土地山神,心头害怕,跟五方揭谛商量咯,就来到三山门外头喊:“大圣!山神土地五方揭谛来咯。”好个行者,他虽然遭难但雄心还在,自然是气势昂昂,声音响亮说:“找我干啥子?”土地说:“跟大圣说一声,把山移开,请大圣出来,赦免我们不恭敬的罪过。”行者说:“移开山,不打你们。”喊一声“起来!”就跟官府放人的样子一样。那些神仙念动真言咒语,把山又弄回原位,放咯行者。行者跳起来,抖抖土,扎扎裙子,从耳朵后头抽出棒棒,喊山神土地:“都把脚伸过来,每人先挨两下,给老孙解哈闷!”那些神仙大吃一惊说:“刚才大圣都吩咐咯,饶咯我们的罪,咋个出来就变咯话要打人喃?”行者说:“好土地!好山神!你们不怕老孙,倒怕妖怪!”土地说:“那个魔神通广大,法术高强,念动真言咒语,喊我们到他洞里头,一天一个轮流值班哩!” 行者听到值班两个字,心头也吃惊,仰起脑壳朝到天,大声喊:“老天爷!老天爷!从那个混沌初分,天开地辟,花果山生咯我,我也到处去访名师,学咯长生的秘诀。想起我那个随风变化,降伏老虎和龙,大闹天宫,号称大圣,从来没把山神、土地欺负使唤过。今天这个妖魔没得规矩,咋个敢把山神、土地喊来当奴仆,喊他们轮流值班喃?老天爷!既然生咯老孙,咋个又生这些家伙喃?” 那个大圣正感叹的时候,又看到山洼洼头霞光闪闪地来咯,行者说:“山神土地,你们既然在这洞里头值班,那个放光的是啥子东西喃?”土地说:“那是妖魔的宝贝在放光,怕是有妖精拿宝贝来降你。”行者说:“这个倒好耍哦!我问你,他这洞里头有啥子人跟他来往?”土地说:“他喜欢烧丹炼药,喜欢全真道人。”行者说:“怪不得他变成个老道士,把我师父骗走咯。既然这样,你们都记到挨打,回去嘛,等老孙自家去逮他。”那些神仙都飞到天上去咯。 这个大圣摇身一变,变成个老真人。你看他咋个打扮的喃: 脑壳挽起双髽髻,身上穿起百衲衣。 手拿渔鼓简,腰上系起吕公绦。 斜起靠到大路边,专门等那些小妖精。 不多一会儿,那两个小妖就来咯。行者把金箍棒伸开,那个妖怪没防备,绊到脚,啪的一下就摔咯一跤。爬起来,才看到行者,嘴巴头嚷起:“懒鬼!懒鬼!要不是我大王敬重你这种人,就要跟你比一下。”行者陪起笑说:“比啥子嘛?道人看到道人,都是一家人。”那个妖怪说:“你咋个睡在这塌塌,绊我一跤?”行者说:“小道童看到我这个老道人,要摔一跤当见面礼。”那个妖怪说:“我大王见面礼只要几两银子,你咋个摔一跤当见面礼?你莫是个乡巴佬,肯定不是我这塌塌的道士。”行者说:“我当真不是,我是从蓬莱山来的。”那个妖怪说:“蓬莱山是海岛神仙住的地方。”行者说:“我不是神仙,哪个是神仙?”那个妖怪就收起脾气露出笑脸,走上前去说:“老神仙,老神仙!我们是肉眼凡胎,认不到你,说话冲撞到你,莫怪,莫怪。”行者说:“我不怪你,常言说,神仙的身体不踩凡间的地,你咋个晓得喃?我今天到你这山上,要找一个能成仙得道的好人。哪个肯跟我走?”精细鬼说:“师父,我跟你走。”伶俐虫说:“师父,我跟你走。” 行者明知故问说:“你们两个从哪儿来的?”那个妖怪说:“从莲花洞来的。”“要到哪儿切?”那个妖怪说:“奉我大王的命令,去拿孙行者。”行者说:“拿哪个?”那个妖怪又说:“拿孙行者。”孙行者说:“可是跟唐僧取经的那个孙行者哇?”那个妖怪说:“正是,正是。你也认得到他哇?”行者说:“那个猴子有点没得礼貌。我认得到他,我也有点不安逸他,我跟你们一起去拿他,就当给你们帮忙。”那个妖怪说:“师父,不消你帮忙,我们二大王有点法术,弄三座大山把他压到山下头,一步都走不动,喊我们两个拿宝贝来装他。”行者说:“是啥子宝贝?”精细鬼说:“我的是红葫芦,他的是玉净瓶。” 行者说:“咋个装他喃?”小妖说:“把这宝贝的底底朝天,口口朝地,喊他一声,他要是答应咯,就装到里头,贴上一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他就一时三刻化成脓咯。”行者听到说,心头暗暗吃惊说:“凶哦!凶哦!当时日值功曹报信,说有五件宝贝,这是两件咯,不晓得那三件又是啥子东西喃?”行者笑起说:“二位,你把宝贝借给我看哈嘛。”那个小妖哪晓得啥子诀窍,就从袖子头拿出两件宝贝,双手递给行者。行者看到起,心头暗暗高兴说:“好东西!好东西!我要是把尾巴一撅,嗖的一下跳起跑咯,就当是送给老孙咯。”突然又想到:“不好!不好!抢就抢咯,只是坏咯老孙的名声,这就叫白天抢东西咯。”又递给他们说:“你还没看到我的宝贝哩。”那个妖怪说:“师父有啥子宝贝?也借给我们凡人看哈压哈灾。” 好个行者,伸手从尾巴上拔咯一根毫毛,捻一捻,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一个一尺七寸长的大紫金红葫芦,从腰杆头拿出来说:“你看我的葫芦嘛。”那个伶俐虫接到手头,看咯说:“师父,你这个葫芦大,有样子,好看,就是没得用。”行者说:“咋个没得用喃?”那个妖怪说:“我这两件宝贝,每一个都可以装一千个人哩。”行者说:“你这装人的,有啥子稀奇嘛?我这个葫芦,连天都可以装到里头哩!”那个妖怪说:“就可以装天哇?”行者说:“当真可以装天。”那个妖怪说:“怕是吹牛哦。装给我们看哈我们才信,不然绝对不信你。”行者说:“天要是惹到我,一个月里头,我经常装他七八回;不惹到我,就半年都不装他一回。”伶俐虫说:“哥啊,装天的宝贝,跟他换咯嘛。”精细鬼说:“他装天的,咋个肯跟我装人的换嘛?伶俐虫说:“要是不肯嘛,把他这个净瓶贴给他嘛。”行者心头暗暗高兴说:“葫芦换葫芦,另外再贴个净瓶,一件换两件,确实划得着!”马上走上前去扯到那个伶俐虫说:“装天可以换哇?”那个妖怪说:“只要装天就换,不换,我是你的儿!”行者说:“也罢,也罢,我装给你们看哈。” 好个大圣,低下头捏诀,念个咒语,喊那日游神、夜游神、五方揭谛神:“马上就去跟我奏报玉帝,说老孙皈依正果,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路上遭山挡到,师父碰到苦处。妖魔那个宝贝,我想骗他来换咯,千恩万谢,把天借给老孙装半个时辰,帮我成功。要是说半个不字,我就上灵霄殿,动起刀兵!”那日游神直接跑到南天门里头灵霄殿下,启奏玉帝,把前面的事情都说咯,玉帝说:“这个泼猴,说话没得规矩,前头观音来说,放咯他保护唐僧,朕这里又差五方揭谛、四值功曹,轮流保护,现在又借天来装,天可以装哇?”刚说装不得,那个班里头闪出哪吒三太子,启奏说:“万岁,天也装得。”玉帝说:“天咋个装?”哪吒说:“从混沌初分的时候,轻清的就是天,重浊的就是地。天是一团清气托起瑶天宫阙,从理论上说,确实难装;但是只孙行者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确实是泰山的福缘,海深的善庆,今天应当帮他成功。”玉帝说:“你有啥子办法帮忙?”哪吒说:“请降旨意,到北天门去问真武借皂雕旗在南天门上一展,把那日月星辰都遮闭咯。对面看不到人,伸手看不到五指,哄那个妖怪说,只说装咯天,帮行者成功。”玉帝听到说:“就按你说的办。”那个太子奉旨,来到北天门,跟真武说了前面的事情。那个祖师就把旗拿给太子。 早有游神急忙降到大圣耳朵边说:“哪吒太子来帮忙咯。”行者仰起脑壳看,只见祥云缭绕,果然是有神,就回头跟小妖说:“装天嘛。”小妖说:“要装就装,啰嗦啥子嘛?”行者说:“我刚才运神念咒咯。”那个小妖都睁起眼睛,看他咋个装天。这个行者把一个假葫芦儿抛到天上去。你想嘛,这是一根毫毛变的,能有好重嘛?被那山顶上的风吹起走,飘飘荡荡,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落下来。只见那南天门上,哪吒太子把皂旗哗啦啦展开,把日月星辰都遮闭咯,真的是乾坤像墨染的一样,宇宙像靛染成的一样。两个小妖大吃一惊说:“才说话的时候,才中午,咋个就黄昏咯喃?”行者说:“天既然装咯,就分不到时候咯,咋个不黄昏嘛!”“咋个又这么黑喃?”行者说:“日月星辰都装到里头,外头就没得光咯,咋个不黑嘛!”小妖说:“师父,你在哪个塌塌说话喃?”行者说:“我在你面前不是哇?”小妖伸手摸到说:“只听到说话,更看不到脸。师父,这塌塌是啥子地方喃?”行者又哄他说:“莫动脚,这塌塌是渤海岸上,要是脚一滑,落下去啊,七八天还到不了底哩!”小妖大吃一惊说:“算了!算了!算了!放咯天嘛。我们晓得是这样子装咯。要是弄一会儿,落到海头去,回不到家!” 好个行者,看到他认咯真,又念咒语,惊动太子,把旗卷起来,却早看到日光正当午。小妖笑起说:“妙哦!妙哦!这么好的宝贝,要是不换啊,确实不是会过日子的儿!”那个精细鬼把葫芦交出来,伶俐虫拿出净瓶,一起递给行者,行者却把假葫芦儿递给那个妖怪。行者换咯宝贝,还要做事做绝:从肚脐下头拔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变成一个铜钱,喊:“小娃儿,你拿这个钱去买张纸来。”小妖说:“干啥子用?”行者说:“我跟你写个合同文书。你把这两件装人的宝贝换咯我一件装天的宝贝,怕人心不平,以后时间久咯,有啥子反悔不方便,所以写这个各人拿一份当凭证。”小妖说:“这塌塌又没得笔墨,写啥子文书嘛?我跟你赌个咒嘛。”行者说:“咋个赌?”小妖说:“我两件装人的宝,贴换你一件装天的宝,要是有反悔,一年四季遭瘟病。”行者笑起说:“我是绝对不反悔,要是有反悔,也跟你一样四季遭瘟病。”说了誓,把身子一纵,把尾巴翘一翘,跳到南天门前头,谢咯哪吒太子挥旗帮忙的功劳。太子回宫交旨,把旗还回真武就不说咯。这个行者站到天上,看那个小妖。 第72章 孙大圣巧骗幌金绳,莲花洞智斗众妖魔 话说那两个小妖,把假葫芦拿在手头,争到看了一哈儿,一哈儿抬头就看不到孙行者咯。那个伶俐虫就说:“哥老倌,神仙也会扯把子嗦,他说拿宝贝换了,就度我们成仙,咋个一声不响就走咯喃?”精细鬼说:“我们还是划得着多咯,他敢走得脱?把葫芦拿过来,等我装哈天,也试一哈看。”就真的把葫芦朝天上一甩,噗通一下就落下来咯,慌得那个伶俐虫说:“咋个不装喃!不装!莫不是孙行者假巴意思变神仙,拿假葫芦把我们的真葫芦换起走咯哇?”精细鬼说:“莫乱说!孙行者遭那三座山压到起的,咋个出得来嘛。拿过来,等我念他那几句咒儿装一哈看。”这个怪也把葫芦朝天上甩,嘴巴头念道:“要是有半句不答应,就上灵霄殿去,动起刀兵!”念完,噗通一下又落下来咯。两个妖怪说:“不装不装!肯定是个假的。” 正闹起的时候,孙大圣在半空中听到清清楚楚,看到明明白白,怕他们搞久咯走漏风声,把身子一抖,把那变葫芦的毫毛收回来,弄得那两个妖怪两手空空。精细鬼说:“兄弟,拿葫芦来。”伶俐虫说:“你拿到起的噻。天嘞!咋个看不到咯喃?”都在地下乱摸,草里头乱找,往袖子头揣,往腰杆上摸,哪儿找得到嘛。两个妖怪吓得瓜兮兮的,说:“咋个办哦!咋个办哦!当时大王把宝贝交给我们,喊我们去抓孙行者,现在孙行者没抓到,连宝贝都看不到咯。我们咋个回去交代嘛?这一哈肯定要遭打死咯。咋个办哦!咋个办哦!”伶俐虫说:“我们跑咯算咯。”精细鬼说:“往哪儿跑嘛?”伶俐虫说:“不管咯,随便往哪儿跑。要是回去说没宝贝,肯定是死路一条。”精细鬼说:“莫跑,还是回去。二大王平时对你多好的,我给你说点好话。他要是将就一下,留我们一条命,说不过去,就打死嘛,还是在这儿,莫弄得两头都搞不好,走嘛走嘛!”那个妖怪商量咯一哈,转身回山。 孙行者在半空中看到他们回去,又摇身一变,变成个苍蝇儿飞下去,跟到小妖。你说他既然变成苍蝇咯,那宝贝放哪儿喃?要是丢在路上,藏在草里头,遭别个看到拿走咯,不是白费力气哇?他还是带在身上的。带在身上哇,苍蝇儿就只有豆颗儿那么大点,咋个装得下嘛?原来他那个宝贝,跟他金箍棒一样,叫如意佛宝,可以随到起变,可以大可以小,所以身上也装得下。他嗡嗡一声飞下去,跟到那个妖怪,没得好久,就到洞里头咯。 只看到那两个魔头,坐到那儿喝酒。小妖朝上头跪到起,孙行者就巴到那门柜子上,竖起耳朵听。小妖说:“大王。”那两个老魔就把杯子放下说:“你们来咯哇?”小妖说:“来咯。”又问:“抓到孙行者没得?”小妖磕脑壳,不敢开腔。老魔又问,还是不敢答应,光磕脑壳。问了好几道,小妖趴到地上:“饶命哦!饶命哦!我们拿到宝贝,走到半山坡上,突然碰到个蓬莱山的神仙。他问我们去哪儿,我们说去抓孙行者。那个神仙听到说孙行者,他也不安逸他,要帮我们。我们没喊他帮忙,就把拿宝贝装人的事情给他说了。那个神仙也有个葫芦,会装天。我们也是想贪点便宜,他装天,我们装人,跟他换咯嘛。本来都说好葫芦换葫芦,伶俐虫还贴给他一个净瓶。哪个晓得他神仙的东西,凡人挨都挨不得,正试到起,就连人都看不到咯。求大王饶命哦!”老魔听到,气得毛焦火辣的,说:“算咯!算咯!肯定是孙行者假装神仙骗起走咯!那个猴儿神通广大,到处都有熟人,不晓得是哪个毛神仙把他放出来,骗走宝贝!” 二魔说:“哥老倌莫生气。那个猴儿确实太没得礼貌咯,既然有本事,走咯就算咯,咋个还骗宝贝喃?我要是没得本事抓到他,这辈子都不在西方路上当妖怪咯!”老魔说:“咋个抓他嘛?”二魔说:“我们有五件宝贝,遭弄脱两件,还有三件,一定要抓到他。”老魔说:“还有哪三件?”二魔说:“还有七星剑跟芭蕉扇在我手头,那根幌金绳,在压龙山压龙洞老妈那儿收起到在。现在喊两个小妖去请老妈来吃唐僧肉,喊她把幌金绳带来抓孙行者。”老魔说:“喊哪个去?”二魔说:“莫喊这些没得用的去!”把精细鬼、伶俐虫一声吼起来。两个人说:“运气好哦!运气好哦!没挨打,也没遭骂,就饶咯。”二魔说:“喊那个经常跟到起的伴当巴山虎、倚海龙来。”两个人跪到起,二魔吩咐说:“你们要小心点哈。”两个人都说:“晓得咯,小心。”“要仔细点。”两个人又说:“晓得咯,仔细。”二魔又问:“你们认得到老妈那儿不?”两个人又都说:“认得到。”“你们既然认得到,就快点去,到老妈那儿,多拜拜,说请她吃唐僧肉。就喊她把幌金绳带来,抓孙行者。” 两个妖怪领命赶紧走,哪晓得孙行者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他张开翅膀,飞过去,撵上巴山虎,巴到他身上。走咯二三里路,就想打死他们两个。又想到:“打死他们有啥子难的嘛,但是他奶奶手头有那根幌金绳,又不晓得住到哪儿的,等我先问一哈再打。”好个孙行者,嗡嗡一声,躲开小妖,让他们先走百十来步,又摇身一变,也变成个小妖儿,戴一顶狐皮帽子,把虎皮裙子倒起来扎起,撵上去说:“走路的,等我一哈。”那个倚海龙回头问:“你是哪儿来的?”孙行者说:“好兄弟,连自家人都认不到嗦?”小妖说:“我屋头没得你。”孙行者说:“咋个没得我喃?你再认一哈看。”小妖说:“面生面生,没见过。”孙行者说:“就是,你们没见过我,我是外班的。”小妖说:“外班的长官,确实没见过。你去哪儿嘛?”孙行者说:“大王说喊你们两个去请老奶奶来吃唐僧肉,喊她带幌金绳来抓孙行者。怕你们两个走得慢,有点调皮,耽误正事,又喊我来催你们快点去。”小妖听到说中咯要害,更不得怀疑,把孙行者当真当成一家人,急急忙忙,往前头飞起跑,一气又跑咯八九里。孙行者说:“跑得太快咯点,我们离家还有好远嘛?”小妖说:“还有十五六里。”孙行者说:“还有好远嘛?”倚海龙用手一指说:“那片黑林子里头就是。”孙行者抬头看到一片黑林子不远,想到那个老妖怪肯定就在林子里头或者林子外头,就站到起,让那个小妖先走,马上就拔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喊:“变!”变成个巴山虎,自己变成个倚海龙,假装成两个小妖,直接往那压龙洞去请老奶奶。这就叫七十二变神通大,指物变化手段高。 走咯三五步,跳到林子里头,正找到起,就看到有两扇石门,半开半关起,不敢随便进去,只有喊一声:“开门!开门!”马上就惊动咯那个看门的女妖怪,把半扇门打开,说:“你是哪儿来的?”孙行者说:“我是平顶山莲花洞喊来请老奶奶的。”那个女妖怪说:“进去。”走到第二层门底下,伸起脑壳往里头看,又看到正当中坐起一个老妈妈。你说她啥子样子喃?只看到: 头发白蓬蓬,亮光闪晃晃。脸皮红润皱纹多,牙齿稀松精神旺。模样像霜里残菊花,身形如雨后老松树。头上缠着白帕子,耳朵挂起金耳环。 孙大圣看到,不敢进去,只在二门外把脸板起,呜呜呜地哭起来,你说他哭啥子嘛,莫不是怕她嗦?就算怕也不得哭噻,况且先哄咯她的宝贝,又打死她的小妖,为啥子要哭嘛?他以前遭丢到九鼎油锅头,炸咯七八天都没流一滴眼泪儿,只是想到唐僧取经遭难,他就眼泪汪汪,放开就哭,心头发想:“老孙既然显咯手段,变成小妖,来请这个老妖怪,没得个直直站到起说话的道理,肯定要磕头才要得。我当咯一回好汉,只拜过三个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观音,两界山师父救咯我,我拜咯他四拜。为他操碎咯心,费尽咯力。一本经书值好多嘛?今天却喊我来拜这个妖怪。要是不磕头,肯定要走漏风声。造孽哦!算起来都是为咯师父遭困,才让我在这儿受气!”到咯这个时候也没得办法,只有硬起头皮进去,朝到上头跪到起说:“奶奶,磕头咯。” 那个妖怪说:“我儿,起来。”孙行者心头想:“好!好!好!喊得扎实!”老妖怪问:“你是哪儿来的?”孙行者说:“平顶山莲花洞,两个大王喊我来请奶奶去吃唐僧肉,喊带幌金绳,要抓孙行者。”老妖怪高兴得很,说:“好孝顺的儿哦!”就喊抬轿子出来。孙行者说:“我的儿哦!妖怪也坐轿子嗦!”后头马上就有两个女妖怪,抬出一顶香藤轿子,放到门外头,挂起青绢帘子。老妖怪起身出洞,坐到轿子里头,后头有几个小女妖怪,捧起化妆品,端起镜架子,提起手巾,托到香盒子,跟到左右。那个老妖怪说:“你们来咋子嘛?我去我儿那儿,愁没得人服侍,要你们来献殷勤嗦?都回去!关起门守屋!”那几个小妖果然都回去咯,只有两个抬轿子的。老妖怪问:“那个差来的叫啥子名字?”孙行者连忙答应说:“他叫巴山虎,我叫倚海龙。”老妖怪说:“你们两个前头走,给我开路。”孙行者心头想:“霉哦!经书还没拿到,先来给她当差。”但是又不敢反抗,只有往前走带路,大声吆喝起。 走咯五六里远,他就坐到石头崖崖上,等到抬轿子的来咯,孙行者说:“歇一哈要得不?肩膀遭压得痛得很。”小妖哪晓得啥子窍门,就把轿子歇下来。孙行者在轿子后头,从胸脯上拔一根毫毛,变成一个大烧饼,抱到啃。抬轿子的问:“长官,你吃的啥子哦?”孙行者说:“不好说。走这么远的路,来请奶奶,没得点赏赐,肚皮饿咯,原来带的干粮,等我吃点再走。”抬轿子的说:“给我们点来吃嘛。”孙行者笑起说:“来嘛,都是一家人,莫计较。”那个小妖不晓得好歹,围到孙行者,分他的干粮,被孙行者抽出棒,朝脑壳一敲,一个挨到起的,打得稀烂;一个擦到起的,没死还在哼哼。那个老妖怪听到有人哼哼,从轿子里头伸出脑壳来看,被孙行者跳到轿子前头,一棒打下去,打出个洞洞,脑浆迸出来,鲜血直冒,拖出轿子来看,原来是个九尾狐狸。孙行者笑起说:“遭孽的畜生!喊啥子老奶奶!你喊老奶奶,就该喊老孙做上太祖公公!”好个孙猴王,把她那根幌金绳搜出来,笼到袖子头,高兴得很,说:“那妖怪就算有本事,现在这三件宝贝都姓孙咯!”又拔两根毫毛变成巴山虎、倚海龙,又拔两根变成两个抬轿子的,他自己变成老奶奶的样子,坐到轿子里头。把轿子抬起来,直接往回走。 没得好久,就到莲花洞口咯,那毫毛变的小妖,都在前面说:“开门!开门!”里头有看门的小妖,打开门说:“巴山虎、倚海龙来咯哇?”毫毛说:“来咯。”“你们请的奶奶呢?”毫毛用手指到说:“那轿子里头的不是哇?”小妖说:“你等一哈,等我进去先禀报。”进去报告说:“大王,奶奶来咯。”两个魔头听到,马上就喊摆香案来接。孙行者听到心头暗喜:“运气好哦!也该我当回大爷咯!我先变成小妖,去请老妖怪,给她磕咯一个头。这回我变成老妖怪,是他们的妈,肯定要行四拜之礼。虽然不咋样,好歹也赚他们两个头!”好个孙大圣,下咯轿子,抖抖衣服,把那四根毫毛收到身上。那个看门的小妖,把空轿子抬进洞里头,他就慢慢跟到后头走,那副娇滴滴的样子,扭扭捏捏的,就像那个老妖怪的动作,直接进去。又看到大大小小的妖怪,都跪到起接,鼓乐声、箫声,响得很;博山炉里头,烟雾缭绕。他走到正厅当中,朝南坐到起,两个魔头,双膝跪到起,朝上头磕头,喊到:“母亲,孩儿拜见。”孙行者说:“我儿起来。” 第73章 孙大圣莲花洞再显神通,众妖魔遭戏耍苦不堪言 话说猪八戒吊到梁上头,哈哈笑咯一声。沙僧就说:“二哥,安逸哦!吊起还笑得出来。”八戒说:“兄弟,我笑有原因嘞。”沙僧问:“啥子原因嘛?”八戒说:“我们还以为是奶奶来咯,就要蒸起吃;结果不是奶奶,是老熟人来咯。”沙僧问:“啥子老熟人嘛?”八戒笑起说:“弼马温来咯。”沙僧说:“你咋个晓得是他喃?”八戒说:“他弯起腰喊我儿起来,后头就翘起个猴尾巴儿。我比你吊得高些,所以看得清楚些。”沙僧说:“先莫开腔,听他说啥子话。”八戒说:“要得,要得。” 那孙大圣坐到中间就问:“我儿,喊我来干啥子嘛?”那个魔头说:“妈哟,这两天我们没得好懂事,没咋个孝顺你。今天早上我们兄弟两个抓到东土来的唐僧,不敢随便吃,喊你来尝个鲜,蒸起给你吃咯好长寿。”孙行者说:“我儿,唐僧的肉我不得吃,听说有个猪八戒的耳朵巴适得板,割下来弄起我下酒。”那个猪八戒听到就慌咯,说:“遭球咯!你来割我耳朵嗦!我喊出来不好听噻。” 哎呀,就因为呆子这一句老实话,把猴王变化的事情搞砸咯。那儿有几个巡山的小怪,看门的妖怪些,都冲进来报告:“大王,遭咯!孙行者打死奶奶,假装起跑来咯。”那个魔头听到这话,哪还有啥子时间分辨,抽出七星宝剑,朝到孙行者脸上就砍过去。好个孙大圣,身子一闪,只看到满洞都是红光,提前就跑咯。像这样子的手段,硬是好耍得很,就是那种聚起来就有形状,散开就成一股气。吓得那个老魔头魂都飞咯,一群妖怪些吓得直甩脑壳。老魔头说:“兄弟,把唐僧跟沙僧、八戒、白马、行李些都还给那个孙行者,关起门莫惹是非咯。”二魔头说:“哥老倌,你说啥子哦?我不晓得费好多力气,想这个办法,才把那个和尚些都抓到起。现在像你这样子怕孙行者的狡猾,就把人都送回去,真的是怕刀怕剑的人,咋个算大丈夫嘛?你先坐到莫怕。我听你说孙行者神通广大,我虽然跟他见过一面,但是还没跟他比试过。把披挂拿起来,等我去找他打三场。要是他三场都打不赢我,唐僧还是我们的菜;要是我三场打不赢他,那个时候再送唐僧给他也不迟。”老魔头说:“兄弟说得对。”就喊拿披挂。 一群妖怪把披挂抬出来,二魔头打扮得巴巴适适,拿起宝剑走到门外头喊:“孙行者!你往哪儿跑咯?”这个时候孙大圣已经在云头里头咯,听到有人喊他名字,赶紧回头看,原来是那个二魔头。你看他咋个打扮嘞: 头戴凤盔像雪飘,身披战甲亮锃锃。 腰间皮带像蟒筋,粉皮靴子有折痕。 脸像灌口二郎神,模样跟巨灵神差不多。 七星宝剑拿手头,怒气冲天威风凛。 二魔头大声喊:“孙行者!快把我的宝贝跟我妈还回来,我就放你师父去取经。”孙大圣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瓜娃子妖怪,认错人咯!赶紧把我师父师弟白马行李些还回来,再给我点盘缠,我就往西走。要是你牙缝头吐出半个不字,就各人搓根绳子吊死算咯,免得你孙外公动手。”二魔头听到这话,赶紧跳到云头里头,轮起宝剑就刺过来,孙大圣抽出铁棒就挡。他们两个在半空中,这场架打得凶哦: 棋逢对手难分高下,将遇良才正好用功。两个神将打起来,就像南山老虎斗,北海蛟龙争。龙争的时候,鳞甲闪闪发光;虎斗的时候,爪子牙齿乱落。爪子牙齿乱落像银钩,鳞甲发光像铁叶。这个翻来覆去,有千般招数;那个来来往往,没得半点空闲。金箍棒,离脑壳只有三分远;七星剑,朝心窝就差一点点。那个威风吓得斗牛都冷,这个怒气比雷电还吓人。 他们两个打咯三十个回合,分不出胜负。 孙大圣心头暗喜:“这个瓜娃子妖怪还挡得住老孙的铁棒!我已经拿到他三件宝贝咯,还在这儿跟他拼死拼活,不是耽误我的时间嗦?不如拿葫芦或者净瓶把他装起,多少要好点。”又想到:“不得行!不得行!常言说:东西随主人。要是我喊他他不答应,不是又搞砸咯?还是用幌金绳套他脑壳算咯。”好个孙大圣,一只手用棒挡到他的宝剑;一只手把那绳子甩起来,刷的一下就套到那个魔头咯。原来那个魔头有个《紧绳咒》,有个《松绳咒》。要是套到别个,就念《紧绳咒》,跑都跑不脱;要是套到自家人,就念《松绳咒》,不得伤到。他认出来是自家的宝贝,马上就念《松绳咒》,把绳子弄松,就脱出来咯,反过来朝到孙大圣甩过去,一下就套到孙大圣咯。孙大圣正要使“瘦身法”,想脱身,但是被那个妖怪念起《紧绳咒》,紧紧套到,咋个跑得脱嘛?套到颈项下头,原来是个金圈子套起。那个妖怪把绳子一拉,拉下来,朝到孙大圣脑壳上砍咯七八剑,孙大圣的头皮儿一点都没红。那个妖怪说:“这个猴子,你脑壳硬是硬,我不砍你,先带你回去再打你。把我的两件宝贝早点还我!”孙大圣说:“我拿你啥子宝贝咯,你问我要?”那个妖怪把身上搜得巴巴适适,把葫芦、净瓶都搜出来咯,又把绳子牵起,带到洞里头说:“哥老倌,拿回来咯。”老魔头问:“拿咯哪个回来咯?”二魔头说:“孙行者。你来看,你来看。”老魔头一看,认出来是孙行者,满脸欢喜说:“是他!是他!把他用长绳子拴到柱子上头耍。”真的就把孙行者拴起,两个魔头就到后头堂屋头喝酒。 那个孙大圣在柱子下头乱拱,一下惊动咯猪八戒。那个呆子吊到梁上头,哈哈笑起说:“哥哥,耳朵吃不成咯!”孙大圣说:“呆子,吊起安逸不嘛?我现在就出去,肯定把你们救咯。”猪八戒说:“不晓得羞!不晓得羞!你各人都跑不脱,还想救我们,算咯算咯!师徒几个一起死咯,到阴曹地府还好问路。”孙大圣说:“莫乱说!你看我咋个出去。”猪八戒说:“我看你咋个出去。”那个孙大圣嘴巴头跟猪八戒说话,眼睛头盯到那些妖怪。看到他们在里头喝酒,有几个小妖端盘子拿碗,提壶倒酒,不停地两边跑,看守得没得那么严咯。他看到面前没得人,就使神通:顺出棒来,吹一口仙气,喊:“变!”马上就变成一个纯钢的锉儿,把颈项上的圈子扳开,锉几下,锉成两段;扳开锉口,脱出来,拔一根毫毛,喊变就变成一个假身,拴到那儿,真身一闪,变成个小妖,站到旁边。猪八戒又在梁上头喊:“遭咯!遭咯!拴起的是假的,吊起的是真的!”老魔头听到就把杯子放下问:“那个猪八戒吼啥子嘛?”孙大圣已经变成小妖,上前说:“猪八戒说孙行者教他变化跑咯,他不肯跑,在那儿吼起的。”二魔头说:“还说猪八戒老实,原来这么不老实!该打二十多棍!” 这个孙大圣就去拿根棍来打,猪八戒说:“你打轻点哈,要是打重咯,我又要吼,我认得到你。”孙大圣说:“老孙变化,还不是为咯你们,你咋个走漏风声咯嘛?这一洞的妖怪都认不到,咋个就你认得到?”猪八戒说:“你虽然变咯脸,但是屁股还没变得嘛。那屁股上两块红的不是?我就是因为这个认得到是你。”孙大圣跟到后头,走到厨房头,在锅底上摸一把,把两坨屁股擦黑,走到前头。猪八戒看到又笑起说:“那个猴子去哪儿混咯一会儿,弄成个黑屁股咯。” 孙大圣还是站到前头,想偷他的宝贝,硬是有见识:走到厅里头,对那个妖怪扯个腿子说:“大王,你看那个孙行者拴到柱子上,两边乱拱,把那个金绳子都要磨坏咯,找根粗点的绳子换下来才要得。”老魔头说:“说得对。”马上就把腰间的狮蛮带解下来,递给孙大圣。孙大圣接过带子,把假装的孙行者拴起,换下那条绳子,一窝一窝地笼到袖子头,又拔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变成一根假的幌金绳,双手递给那个妖怪。那个妖怪因为贪酒,哪有心思细看,就收下咯。这个就是孙大圣显本事,毫毛又换幌金绳。 拿到这件宝贝,孙大圣赶紧转身跳出门外,变回原身高喊:“妖怪!”那个看门的小妖问:“你是哪个,在这儿吼啥子?”孙大圣说:“你快点进去给你那个瓜娃子魔头说,者行孙来咯。”那个小妖照到说的报告,老魔头大吃一惊说:“抓到孙行者,咋个又有个者行孙嘛?”二魔头说:“哥老倌,怕他干啥子嘛?宝贝都在我手头,等我拿那个葫芦出去,把他装起来。”老魔头说:“兄弟小心点。”二魔头拿咯葫芦,走出山门,突然看到一个跟孙行者长得差不多,就是矮一点的,问:“你是哪儿来的?”孙大圣说:“我是孙行者的兄弟,听说你抓咯我哥,我来跟你算账的。”二魔头说:“是我抓咯,锁到洞里头的。你既然来咯,肯定要打架。我也不跟你打,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不嘛?”孙大圣说:“你就是喊一千声,我就答应你一万声。”那个妖怪拿起宝贝,跳到空中,把底朝天,口朝地,喊:“者行孙。”孙大圣不敢答应,心头想:“要是答应咯,就遭装进去咯。”那个妖怪说:“你咋个不答应我嘛?”孙大圣说:“我有点耳背,没听到。你大声点。”那个妖怪又喊:“者行孙。”孙大圣在底下掐起指头算咯一哈,说:“我真名字叫孙行者,起的假名字叫者行孙。真名字可以装,假名字多半装不得。”但是忍不住,答应咯一声,嗖的一下就遭吸进葫芦里头,贴上帖子。原来那个宝贝,不管啥子名字真假,只要有个答应的气,就装起走咯。 孙大圣到他葫芦里头,黑漆漆的一片,脑壳往上顶,咋个顶得动嘛,而且塞得紧得很,心头就焦躁起来:“当时我在山上,碰到那两个小妖,他们跟我说:不管是葫芦还是净瓶,把人装到里头,只要一会儿,就化成脓咯,莫不是要把我化咯嘛?”又想到:“没得事!化不到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太上老君丢到八卦炉头炼咯四十九天,炼成个金心肝,银肺腑,铜脑壳铁背,火眼金睛,哪有那么容易就化得咯我嘛?干脆跟他进去,看他咋个整。” 二魔头拿进去说:“哥老倌,拿到咯。”老魔头问:“拿咯哪个嘛?”二魔头说:“者行孙,我装到葫芦里头咯。”老魔头高兴得很,说:“兄弟,坐到莫动,等到摇得响咯再揭帖子。”孙大圣听到就说:“我这样子一个身子,咋个摇得响嘛?除非化成稀汤汤,才摇得响噻。等我屙泡尿嘛,他要是摇得响咯,肯定要揭帖子开盖盖。我趁机跑咯算咯。”又想到,“不得行不得行!尿虽然可以响,但是把我这件衣服整脏咯。等他摇的时候,我就攒点口水漱口,稀里哗啦的,哄他揭开,老孙再跑。”孙大圣做好准备,那个妖怪贪酒不摇。孙大圣使个法,就是想哄他来摇,突然喊:“天嘞!孤拐都化咯!”那个妖怪还是不摇。孙大圣又喊:“娘哟!腰杆都断咯!”老魔头说:“化到腰杆的时候,就都化完咯,揭帖子看看。” 那个孙大圣听到这话,就拔一根毫毛。喊:“变!”变成个半截身子,在葫芦底下,真身却变成个蟭蟟虫儿,巴到那个葫芦口边上。只看到那个二魔头揭起帖子看的时候,孙大圣早就飞出来咯,打个滚,又变成个倚海龙。倚海龙就是原来去请老奶奶的那个小妖,他变咯,站到旁边。那个老魔头扳到葫芦口,张起看一哈,看到是个半截身子在动,他也没认真看真假,慌起喊:“兄弟,盖上!盖上!还没化完咯!”二魔头又把帖子贴起。孙大圣在旁边暗笑:“不晓得老孙已经在这儿咯。” 那个老魔头拿壶,倒满一杯酒,走过去双手递给二魔头说:“兄弟,我跟你敬一杯。”二魔头说:“哥老倌,我们都喝咯半天酒咯,还敬啥子杯嘛?”老魔头说:“你抓到唐僧、八戒、沙僧都还不算啥子,又抓到孙行者,还装咯者行孙,这么大的功劳,该多敬你几杯。”二魔头看到哥哥这么恭敬,咋个敢不接嘛,但是一只手托到葫芦,一只手不敢去接,就把葫芦递给倚海龙,双手去接杯子,不晓得那个倚海龙是孙大圣变的。你看他端起葫芦,殷勤得很。二魔头接酒喝咯,也要回敬一杯,老魔头说:“不消回酒,我这儿陪你一杯算咯。”两个人就互相谦让。孙大圣顶到葫芦,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他们两个左右传杯,一点都没防备,他就把那个葫芦塞到袖子头,拔根毫毛变个假葫芦,一模一样,捧到手头。那个妖怪递咯一会儿酒,也没看真假,一把接过宝贝,各自回到座位上,安安稳稳地坐下,又开始喝酒。孙大圣悄悄走过去,拿到宝贝,心头暗喜:“就算这个魔头有本事,毕竟葫芦还是姓孙!” 第74章 孙大圣莲花洞战银角,宝贝奇火显神通 本性通透道理懂,跳出罗网好轻松。 修成本事不简单,长生之道非一般。 清浊流转几多回,历经劫数任西东。 逍遥万载没得法,一点灵光永不空。 孙大圣得了魔宝,揣到袖子头,欢喜得很:“勒个瓜娃子魔怪费尽心机逮我,简直就是水凼凼头捞月亮——白搞;老孙要是逮你,就跟火上头弄冰——轻松得很。”他把葫芦藏好,悄悄咪咪溜出门,变回原身,扯起喉咙喊:“妖怪,开门!”旁边有个小妖问:“你是哪个哦?敢在勒点乱吼?”孙行者说:“快点给你家老妖怪说,我是行者孙来了。”那个小妖赶忙跑进去报告:“大王,外头有个啥子行者孙来了。” 老魔听到吓一跳:“兄弟,遭球了!惹到一窝蜂了!幌金绳拴到孙行者的,葫芦头装起者行孙,咋个又冒出来个行者孙嘛?怕是他那些兄弟伙都来了。”二魔说:“哥子莫慌,我勒个葫芦装得下一千个人。我才装了个者行孙,还怕啥子行者孙嘛!等我出去看下,一起装进来。”老魔说:“兄弟,小心点哈。” 你看那个二魔提个假葫芦,还是像前头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门,大声问:“你是哪个地方的人,敢在勒点乱吼?”孙行者说:“你认不到我嗦?我家在花果山,祖祖辈辈都在水帘洞。以前为了闹天宫,闹了好久才消停。现在好不容易脱了灾,不搞道了跟到和尚混。跟到师父去雷音寺,求经回来修成正果。碰到你勒个瓜娃子妖怪,还跟我耍神通。把我师父还回来,我们上西天拜佛取经。两家莫再打了,各人守到各人的地盘,莫把老孙惹毛了,不然要你老命。”那个妖怪说:“你先过来,我不跟你打架,但是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不?”孙行者笑起说:“你喊我,我就答应噻;我要是喊你,你敢答应不?”那个妖怪说:“我喊你,是因为我有个宝贝葫芦,可以装人;你喊我,你有啥子嘛?”孙行者说:“我也有个葫芦儿。”那个妖怪说:“有就拿出来看下噻。”孙行者就从袖子头把葫芦摸出来:“妖怪,你看!”晃了一哈,又揣回袖子头,怕妖怪来抢。那个妖怪看到吓惨了:“他那个葫芦从哪里来的哦?咋个跟我的一模一样嘛?就算是一根藤上结的,也有大小不一样,正不正的区别噻,咋个完全一样喃?”他就严肃起问:“行者孙,你那个葫芦从哪里来的?”孙行者确实不晓得葫芦的来历,接过话就反问一句:“你那个葫芦从哪里来的?”那个妖怪没得见识,还以为孙行者问得老实,就把老底子从头摆出来:“我这个葫芦是天地刚开始的时候就有了,那个时候天开地辟,有个太上老祖,变成女娲的样子,炼石头补天,救了整个世界;补到乾宫夬地的时候,看到昆仑山脚下有一根仙藤,藤上结起这个紫金红葫芦,就是太上老君留下来的,一直到现在。”孙大圣听到起,就顺着他的话问:“我的葫芦,也是从勒点来的。”那个妖怪问:“咋个看出来的喃?”孙大圣说:“天地刚开始的时候,天不满西北,地不满东南,太上道祖变成女娲,补完天缺,走到昆仑山下,有根仙藤,藤上结了两个葫芦。我得的这个是公的,你那个是母的。”那个妖怪说:“莫说公母,只要能装人的,就是好宝贝。”孙大圣说:“你说得对,那我就让你先装。” 那个妖怪高兴得很,赶紧跳到空中,拿起葫芦,喊了一声“行者孙”。孙大圣听到起,就不停气地应了八九声,但是妖怪就是装不走他。那个妖怪掉下来,气得跺脚捶胸口:“哎呀妈呀!还说世态没得变化得嘛!勒个宝贝还怕老公,母的看到公的,就不敢装了!”孙行者笑起说:“你先把葫芦收起来,该我喊你了。”说完,孙行者一个筋斗翻起来,把葫芦底朝天,口朝地,对着妖怪,喊了一声“银角大王”。那个妖怪不敢不答应,只应了一声,一下子就被装进葫芦头了。孙行者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心头暗喜:“我的儿哦,你今天也来试下新嘛!” 孙行者按落云头,拿着葫芦,心心念念就想救师父,又往莲花洞走。山上的路坑坑洼洼的,他又是个圈盘腿,一拐一拐地走,摇得葫芦头哗哗响。你说为啥子有响声喃?原来是孙大圣是炼过的身体,妖怪一时半会儿化不了他。那个妖怪虽然也会腾云驾雾,不过就是些法术,毕竟是凡胎肉体,一进到宝贝头就化了。孙行者还不晓得他已经化了,笑起说:“我儿哦,不晓得你是在屙尿嘛还是在漱口哦,勒是老孙以前干过的事情。不等个七八天,化成稀汤汤,我不得揭开盖子看。慌啥子嘛?有啥子好急的?想到我出来得容易,就该千年不看才安逸。”他拿着葫芦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洞口,把葫芦摇一哈,声音更大了,他说:“勒个像算卦的筒筒响,正好算一卦。等老孙算一卦,看师父啥子时候才能出来。”你看他手不停摇,嘴巴头不停念:“周易文王、孔子圣人、桃花女先生、鬼谷子先生。” 洞头的小妖看到说:“大王,遭球了!行者孙拿二大王爷爷装到葫芦头算卦嘞!”那个老魔听到起,吓得魂都飞了,骨头也软了,筋也麻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兄弟啊!我跟你偷偷离开天界,跑到凡间,指望一起享受荣华富贵,永远当山洞的大王。哪晓得为了勒个和尚害了你性命,断了我们兄弟的情分!”满洞的妖怪一起哭起来。 猪八戒吊到梁上,听到他们一家人哭,忍不住喊:“妖怪,莫哭了,等老猪给你说。先来的孙行者,后来的者行孙,再后来的行者孙,反复三个字,都是我师兄一个人。他有七十二变,变成小的钻进来,偷了宝贝,装了你兄弟。你兄弟已经死了,莫再哭丧了,快点把锅灶洗干净,弄些香蕈、蘑菇、茶芽、竹笋、豆腐、面筋、木耳、蔬菜,请我师徒几个下来,给你兄弟念卷受生经。”那个老魔听到起,心头大怒:“只晓得猪八戒老实,哪晓得一点都不老实!他还拿我开玩笑!”喊小妖:“莫哭了,把猪八戒解下来,蒸得稀烂,等我吃饱了,再去逮孙行者报仇。”沙僧埋怨猪八戒:“你看嘛!我说喊你莫多话,多话的要先遭蒸。”那个呆子也有点害怕了。旁边一个小妖说:“大王,猪八戒不好蒸。”猪八戒说:“阿弥陀佛!是哪个哥子积阴德哦?确实不好蒸。”又有一个妖怪说:“把他皮剥了,就好蒸。”猪八戒慌了:“好蒸!好蒸!皮骨虽然粗糙,水一烧开就烂了,快点!快点!” 正在闹的时候,只见前门外一个小妖报告:“行者孙又在门口骂起来了!”那个老魔又吓惨了:“勒个家伙看不起人!”喊:“小的们,把猪八戒照旧吊起来,查一下还有几件宝贝。”管家务的小妖说:“洞头还有三件宝贝。”老魔问:“是哪三件?”管家务的妖怪说:“还有七星剑、芭蕉扇和净瓶。”老魔说:“那个瓶子没得用,本来是喊人的,人答应了就装得进去,结果把口诀教给了孙行者,反倒把自家兄弟装进去了。不用它了,放到屋头,快点把剑和扇子拿过来。”那个管家务的妖怪就把两件宝贝献给老魔。老魔把芭蕉扇插到后颈窝衣领头,把七星剑提在手头,又喊起大大小小的妖怪,有三百多个,都喊他们一个个拿起枪棒,准备好刀。这个老魔自己也顶起盔,穿起甲,罩一件红火火的丝袍。妖怪们摆好阵势,要去逮孙大圣。那个孙大圣早就晓得二魔已经化到葫芦头了,把葫芦紧紧拴好,放到腰杆上,手拿金箍棒,准备打架。只见那个老妖怪举着红旗,跳出门来。他咋个打扮的喃? 脑壳上的盔缨亮晃晃,腰杆上的带子鲜得很。身上的铠甲像龙鳞砌的,上头罩一件红火火的袍子。圆眼睛睁开像闪电,钢胡子飘起来像烟子。七星宝剑轻轻提在手头,芭蕉扇子半遮到肩膀。走起路来像流云离开海和山,声音像打雷震动山川。威风凛凛欺负天将,怒气冲冲带着一群妖怪出洞来。 那个老魔赶紧喊小妖摆开阵势,骂道:“你勒个猴子太没得礼貌了!害我兄弟,伤我手足,硬是可恶得很!”孙行者骂道:“你勒个找死的妖怪!你一个妖怪的命都舍不得,像我师父、师弟、连马四个生灵,平白无故地吊到洞头,我心头咋个忍得下去嘛!道理上咋个说得过去嘛!快点把他们送出来还给我,多给点盘缠,让老孙高高兴兴地走,还可以饶你一条狗命!”那个妖怪哪有时间跟他讲道理,举起宝剑就朝孙行者砍去,孙大圣拿起金箍棒就挡。这一场在洞门外打得凶哦!嘿! 金箍棒和七星剑,碰到一起像闪电。冷冷的气让人发冷,黑黑的云遮住山岭。那个妖怪是为了兄弟情,一点都不放水;这个是为了取经的和尚,一点都不松劲。两家都有仇,两边心头都有气。只打得天昏地暗鬼神都吓到了,太阳暗淡烟子浓,龙虎大战。这个咬牙切齿像钉钉子,那个怒目圆睁冒火光。一来一往逞英雄,不停翻腾棒和剑。 那个老魔和孙大圣打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他把剑一甩,喊一声“小妖们,一起上!”那三百多个妖怪,一起围上来,把孙行者围到中间。孙大圣一点都不虚,拿一根棒,左冲右撞,前挡后遮。那些小妖都有点本事,越打越凶,就像棉花缠到身上一样,搂腰扯腿,不得退后。孙大圣慌了,马上用个身外身法,把左胁下的毫毛拔了一把,嚼碎喷出去,喊一声“变!”一根根毫毛都变成孙行者。你看他长得高的拿棒打,矮的用拳头,再小的没得地方下手,就抱到孤拐啃筋,把那些小妖打得七零八落,齐声喊:“大王啊,事情不好办了!难哦!满山遍野都是孙行者了!”被这个身外法把群妖打退,只剩下老魔被围到中间,东奔西跑,找不到路。 那个老魔慌了,左手拿宝剑,右手伸到后头,拿出芭蕉扇子,对着东南丙丁火,正对离宫,呼的一扇子,扇下来,只见地上火光熊熊。原来这个宝贝,平白无故就扇出火来。那个妖怪硬是无情得很:一连扇了七八扇子,天地都像着火了一样,烈火熊熊。好火哦: 那个火不是天上的火,不是炉子头的火,也不是山上的火,也不是灶头的火,是五行里头自然出来的一点灵光火。那个扇子也不是凡间平常的东西,也不是人工做出来的,是天地刚开始的时候就有的宝贝。用这个扇子扇这个火,红红火火,就像电扯红绸子;亮闪闪的,就像霞光飞起来。一点青烟都没得,全是满山的红火,只烧得山上的松树变成火树,崖边的柏树变成灯笼。洞头的走兽为了逃命,东撞西跑;树林头的飞禽爱惜羽毛,高飞远走。这场神火飘在空中烧,只烧得石头烂了,溪水干了,到处都是红的。 孙大圣看到这个恶火,心头也害怕得很,说:“遭球了!我自己还可以躲,毫毛没得办法,一落到火头,不是跟燎毛一样容易嘛?”他把身子一抖,把毫毛收回来,只留一根变成假身子,躲火逃命。他的真身,捏起避火诀,一个筋斗翻起来,脱离了大火,直接朝莲花洞跑,想去救师父。急急忙忙到了门前,把云头按下来,又看到洞门外有百十个小妖,都破头烂脚,皮开肉绽,原来是被他的分身法打伤了的,都在勒点哼哼唧唧,忍到痛站起。孙大圣看到起,忍不住心头的恶气,拿起铁棒,一路打进去。可怜他辛苦修炼的人身功果,又变回了一块老皮毛! 孙大圣把小妖打完,闯进洞头,想去救师父,又看到里头有火光,吓得他手忙脚乱:“遭球了!遭球了!火从后门口烧起来,老孙不好救师父了!”正吓得心慌的时候,仔细一看,哎呀!原来不是火光,是一道金光。他定了定神,往里头看,原来是羊脂玉净瓶在放光,心头欢喜得很:“好宝贝哦!这个瓶子以前是小妖拿到山上放光,老孙得了,没想到妖怪又搜回去了。今天藏到勒点,原来也放光。”你看他偷了这个瓶子,高高兴兴的,也不去救师父,赶紧抽身往洞外走。才出门,就看到那个妖怪提把宝剑,拿把扇子,从南边过来。孙大圣躲都躲不赢,被那个老魔举剑就砍。孙大圣赶紧一个筋斗云,跳起来,跑得无影无踪。 第75章 孙大圣再战平顶山,老君收宝归天去 那个妖怪走到门口,看到满地的尸体,都是他手下的妖怪些,慌得遭不住,仰天长叹,忍不住放声大哭:“造孽哦!心痛哦!”有诗为证,诗是嫩个写的: 猴子马儿调皮得很,灵胎下凡到人间。 就因为想错了离开天庭,结果落到勒座山。 鸿雁离群心头慌,妖怪死绝眼泪流。 啥子时候罪孽满了开锁,才能回到天庭去。 那个老妖怪羞愧得很,一步一声哭,哭起走进洞头,看到东西些都还在,就是静悄悄的没得人影子;心头更悲惨了。他一个人坐到洞头,趴在石桌子上,把宝剑斜靠到桌子边边,把扇子插到肩膀后头,昏昏沉沉就睡戳了,这真的是遇到好事精神好,心头闷起瞌睡就多。 话说孙大圣一个筋斗云翻起,站到山前,想到要救师父,把那个净瓶儿拴紧在腰杆上,直接到洞口去打探。看到门开起两扇,静悄悄的没得啥子动静,马上轻轻咪咪地走进去,看到那个妖怪斜靠到石桌子,呼呼大睡,芭蕉扇从肩膀上滑下来,半盖到脑壳后头,七星剑还是斜靠到桌子边边,孙大圣轻轻咪咪地走上前去把扇子拔了,赶紧回头,呼的一声跑出去。原来是扇把子挂到那个妖怪的头发了,把他惊醒了。他抬头一看,是孙行者偷了,慌慌忙忙提起剑就来追。那个孙大圣早就跳到门外头了,把扇子拴到腰杆上,双手拿起铁棒,跟那个妖怪打起来。这一场好凶哦: 老妖怪气得遭不住,头发都立起来了。心头气得很,恨不得一口把孙大圣吞了,解心头之气。嘴巴头乱骂孙大圣:“你个猴子太过分了,把老子当猴耍,伤了我好多手下,还来偷老子宝贝!这一场绝对不得让,一定要分个生死。”孙大圣骂妖怪:“你个瓜娃子不晓得好歹!徒弟跟师父争,鸡蛋咋个打得过石头嘛?”宝剑来,铁棒去,两家一点都不留情面。打来打去赌输赢,转来转去比武艺。都是为了取经的和尚,灵山拜佛去,所以才金火不相容,五行乱了伤和气。显威风露本事,飞沙走石显神通。打来打去天都要黑了,妖怪力气不够先跑了。 那个老妖怪跟孙大圣打了三四十个回合,天要黑了,抵不住了,败下阵来,往西南方向跑,跑到压龙洞去了,不说了。 这个孙大圣才按落云头,闯进莲花洞头,把唐僧、猪八戒和沙和尚解救出来。他们三个脱离了危险,感谢孙大圣,又问:“妖怪跑到哪里去了?”孙行者说:“二魔已经装到葫芦头了,怕是这会儿已经化了;大魔刚才打了一阵败了,往西南压龙山去了。洞头的小妖,被老孙的分身法打死了一半,还有些受伤跑回来的,又被老孙杀完了,才进得到这里头,把你们解放出来。”唐僧感谢得很,说:“徒弟啊,多亏了你受苦了。”孙大圣笑起说:“确实辛苦。你们还只是吊起遭罪,我老孙一直没歇过,比急递铺的兵还忙,里里外外跑个不停。就是因为偷了他的宝贝,才打得退妖怪。”猪八戒说:“师兄,你把那个葫芦儿拿出来给我们看下嘛。怕是那个二魔已经化了。”孙大圣先把净瓶解下来,又把金绳和扇子拿出来,然后把葫芦儿拿在手头说:“莫看莫看!他先装了老孙,被老孙哄到他把盖子打开,老孙才跑脱了。我们千万莫揭开盖子,怕他又跑了。”师徒几个高高兴兴的,把洞头的米面菜些找出来。把锅灶洗刷了,弄些素斋吃了,饱饱地吃了一顿,在洞头睡起。一夜没得啥子事情,天又亮了。 那个老妖怪直接跑到压龙山,把大小女妖怪些喊起来,说了打死他娘,装了兄弟,妖怪些死绝了,宝贝也遭偷了这些事情,那些女妖怪一起大哭。哭了好久,说:“你们莫再伤心了。我手头还有这口七星剑,想把你们这些女妖怪喊起,都到压龙山后头去,找外家亲戚些,一定要抓住那个孙行者报仇。”话还没说完,就有门外的小妖报告:“大王,山后头老舅爷带起好多兵来了。”老妖怪听到起,赶紧换了孝服,躬起身子去迎接。原来那个老舅爷是他娘的兄弟,叫狐阿七大王,听到哨山的妖怪报告,他姐姐被孙行者打死了,假变他姐姐的样子,偷了外甥的宝贝,这几天在平顶山抵抗。他就带起本洞的二百多个妖怪,专门来帮忙,所以先到姐姐家问情况。才进门,看到老妖怪穿起孝服,两个人大哭。哭了好久,老妖怪拜下去,把事情说了一遍。那个阿七大王气得很,马上喊老妖怪换了孝服,提起宝剑,把女妖怪些全部点起,一起,驾起云,直接往东北方向去。 这个孙大圣喊沙僧弄早饭,吃了好走路,突然听到风声,走出门去看,是一伙妖怪,从西南方向上来。孙大圣吓了一跳,赶紧喊猪八戒:“兄弟,妖怪又喊救兵来了。”唐僧听到起,吓得脸色都变了:“徒弟些,咋个办哦?”孙大圣笑起说:“放心!放心!把他那些宝贝都拿给我。”孙大圣把葫芦、净瓶拴到腰杆上,金绳装到袖子头,芭蕉扇插到肩膀后头,双手拿起铁棒,喊沙僧保护好师父,稳稳地坐到洞头,喊猪八戒提起钉耙,一起出洞去迎敌。 那个妖怪摆好阵势,当头的是阿七大王。他长得白白净净长胡子,眉毛像刀耳朵像扇子,戴起金炼盔,穿起锁子甲,拿起到方天戟,大声骂:“我看你个大胆的猴子!咋个敢嫩个欺负人!偷了宝贝,伤了亲戚,杀了我的兵,还敢一直占我的洞!早点一个个伸起脖子等起死,给我姐姐报仇!”孙大圣骂:“你勒些找死的妖怪,不晓得你孙外公的厉害!莫跑!吃我一棒!”那个妖怪侧身躲过,提起方天戟就打过来。两个在山头打来打去,打了三四回合,那个妖怪力气软了,败下阵跑了。孙大圣追起去,又被老妖怪接住,又打了三个回合,看到那个狐阿七又转来打。这边猪八戒看到起,赶紧提起九齿钉耙挡住。一个对一个,打了好久,不分胜负,那个老妖怪喊了一声,妖怪些全部围上来。 那个唐僧坐到莲花洞头,听到喊杀声震天,就喊:“沙和尚,你出去看下你师兄打赢没得。”沙僧果然提起降妖杖出去,喊一声,打退一群妖怪。阿七看到形势不对,回头就跑,被猪八戒赶上,从背后一钉耙打下去,打出九个血洞洞,可怜一条性命就没得了。赶紧拖过来剥了衣服看,原来是个狐狸精。那个老妖怪看到伤了他老舅,又丢了孙行者,提起宝剑就劈猪八戒,猪八戒用钉耙挡住。正在打架的时候,沙僧冲过来,举起杖就打,那个妖怪抵不住了,驾起云往南边跑了,猪八戒和沙僧紧紧追起去。孙大圣看到起,赶紧驾起云跳到空中,解下净瓶,罩到老妖怪,喊一声“金角大王!”那个妖怪还以为是自家受伤的小妖喊他,就回头应了一声,嗖的一下就被装进去了,孙大圣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只见那个七星剑掉到地上,也归孙大圣了。猪八戒迎起上来说:“哥哥,宝剑你得了,妖怪在哪里哦?”孙大圣笑起说:“搞定了!已经装到我这个瓶儿头了。”沙僧听到起,跟猪八戒高兴得很。 当时把所有妖怪都清理干净了,回到洞头,给唐僧报喜说:“山已经干净了,妖怪没得了,师父上马走路嘛。”唐僧高兴得很。师徒几个吃了早饭,收拾好行李马匹,往西找路走。 正在走的时候,突然路边冒出一个瞎子,走上前去拉住唐僧的马,说:“和尚,你要到哪里去?还我宝贝来!”猪八戒吓惨了:“遭球了!是老妖怪来要宝贝了!”孙大圣仔细一看,原来是太上李老君,慌得赶紧上前敬礼说:“老官儿,你要到哪里去?”那个老祖赶紧升到玉局宝座,在九霄云里头站起,喊:“孙行者,还我宝贝。”孙大圣飞到空中说:“啥子宝贝?”老君说:“葫芦是我装丹药用的,净瓶是我装水的,宝剑是我炼魔的,扇子是我扇火的,绳子是我一根拴袍子的带子。那两个妖怪:一个是我看金炉子的童子,一个是我看银炉子的童子,就因为他们偷了我的宝贝,跑到下界来,我正找不到,结果被你抓住了,你得了功绩。”孙大圣说:“你这个老官儿,太没得礼貌了,放纵你的家属来作恶,该问你个管教不严的罪。”老君说:“不关我的事,莫怪错人了。是海上的菩萨找我借了三次,送他们到这里头变成妖怪,看你师徒几个有没得真心往西去。”孙大圣听到起,心头想:“这个菩萨也太懒了!当时把老孙放了,喊我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我说路不好走,她还答应我遇到急事就来救我。现在反而喊妖怪来害我们,说话不算话,该她一辈子嫁不出去!要不是老官儿亲自来,我绝对不得给他。既然你嫩个说,拿去嘛。”那个老君收了五件宝贝,揭开葫芦和净瓶的盖子,倒出两股仙气,用手指一下,又变成金、银两个童子,跟到他左右。只见霞光万道,嘿! 飘飘荡荡回兜率院,轻轻松松上大罗天。 第76章 宝林寺奇遇 且说孙猴子按下来云头,跟师父摆起菩萨借童子、老君收了宝贝嘞些事情。唐和尚听了,不停嘞感谢,铁了心要诚心诚意嘞往西头走,爬上马,猪老壳挑起行李,沙和尚牵起马脑壳,孙猴子提起金箍棒,把路弄开,直接往山底下走。一路上风餐露宿嘞,遭霜打又遭露浸,师徒几个走了好久,前面又一座山挡起路。唐和尚在马背上大声喊:“徒弟些,你们看那边山高得很,一定要小心点,怕又有妖怪来整我们。”孙猴子说:“师父莫东想西想嘞,只要稳住心神,肯定没得事。”唐和尚说:“徒弟哟,这西天咋个这么难走哦?我记得从长安出发,一路上春天过了夏天来,秋天完了冬天到,都有四五年咯,咋个还走不到哦?”孙猴子听了,嘿嘿笑起说:“早得很!早得很!我们还在屋头院子头打转嘞。”猪老壳说:“哥子莫扯把子,世上有恁个大嘞门嗦?”孙猴子说:“兄弟,我们还在堂屋头转起嘞。”沙和尚笑起说:“师兄,莫吹大话吓我,哪有恁个大嘞堂屋哦,恁个大嘞过梁都没地方买。”孙猴子说:“兄弟,要是按老孙嘞看法,拿青天当屋瓦,日月当窗棂,四山五岳当梁柱,天地就像一个大敞厅。”猪老壳听了说:“算咯!算咯!我们转哈儿还是回去算咯。”孙猴子说:“莫乱开腔,只管跟到老孙走。” 好个孙猴子,扛起金箍棒,带起唐和尚,把山路弄开,一直往前走。唐和尚在马背上远远嘞看,好一座山哦,硬是: 山顶高得要挨到天,树尖尖好像碰到云。青烟里头,时不时听到山谷头猴子叫唤;绿树阴阴嘞地方,经常听到松树间有鹤在叫。山风里头嘞妖怪站在溪边,逗起樵夫耍;成了精嘞狐狸坐在崖边边,吓到猎户。好山哦!看那四面八方崖壁高得很,周围凶险得很。怪模怪样嘞松树像撑起嘞绿盖子,枯朽嘞老树挂起藤萝。泉水飞泻,寒气冷得人汗毛竖起;山峰高耸,清风吹得人眼睛一眯,心头一惊。时不时听到大虫吼叫,经常听到山鸟在叫。麂子鹿子一群群嘞在荆棘里头穿,跳来跳去;獐子兔子一伙伙嘞找野食,跑前跑后。站在草坡坡上,一眼望去没得啥子客人;走到山凹凹头,周围到处都是豺狼。肯定不是佛祖修行嘞地方,全是飞禽走兽嘞地盘。 唐和尚吓得战战兢兢嘞,走进这深山里头,心头凄惨得很,拉住马,喊:“悟空哦!我 从益智山开始赶路,王不留行送我出城。 路上碰到三棱子,一路催我嘞是马兜铃。 找山坡转山涧找荆芥,翻山越岭去拜茯苓。 防己一身像竹沥,不晓得好久才能拜朝廷哦?” 孙猴子听了,嘿嘿冷笑说:“师父莫挂念,莫心慌,放心大胆往前走,到时候自然就成功咯。”师徒几个看起山景走起路,不知不觉太阳就落坡咯,正是: 十里长亭没得人走,九重天上星星现。 八河嘞船都回港咯,七千州县关城门。 六宫五府官员回,四海三江不钓鱼。 两座楼头钟鼓响,一轮明月照乾坤。 唐和尚在马背上远远看,看到山凹凹头有好多楼台殿阁。唐和尚说:“徒弟些,现在天晚咯,好在那边有楼阁不远,肯定是庵堂寺庙,我们都去那里住一晚上,明天再走。”孙猴子说:“师父说得对。莫慌,等我先看哈好不好再说。”孙猴子跳到空中,仔细看,果然是座山门,只见: 八字砖墙刷嘞红粉,两边门上钉起金钉。 层层楼台藏在山边边,座座宫殿隐在山里头。 万佛阁对着如来殿,朝阳楼对着大雄门。 七层塔云雾缭绕,三尊佛光彩照人。 文殊台对着伽蓝舍,弥勒殿靠着大慈厅。 看山楼外青光闪,步虚阁上紫云飘。 松关竹院绿油油,方丈禅堂清幽幽。 雅雅静静好耍得很,到处都有人欢迎。 参禅嘞地方有和尚讲经,演乐嘞房间乐器多。 妙高台上昙花谢,说法坛前贝叶飘。 正是那树林遮住三宝地,山拥起梵王宫。 半壁灯光闪闪烁烁,一行香雾朦朦胧胧。 孙猴子按落云头,跟唐和尚说:“师父,果然是一座寺院,正好借宿,我们去。” 唐和尚放开马,一直往前走,走到山门外头。孙猴子说:“师父,这是啥子寺哦?”唐和尚说:“我的马脚刚刚停下,脚尖都还没从马镫头抽出来,你就问我是啥子寺,好没得道理哦!”孙猴子说:“你老人家从小当和尚,肯定读过儒家嘞书,然后才去讲经说法,文理都通,又得到唐王嘞恩宠,门上有那么大嘞字,咋个会认不到嘛?”唐和尚骂起说:“瓜猴子!说话没得见识!我刚刚面朝西边催马,遭太阳晃到眼睛咯,就算门有字,又遭灰尘糊起,所以没看到。”孙猴子听了,把腰杆一弯,长了两丈多高,用手把灰尘弄开说:“师父,你看嘛。”上头有五个大字,是皇帝下令修嘞宝林寺。孙猴子变回原样,说:“师父,哪个进去借宿嘛?”唐和尚说:“我进去。你们几个长得丑,说话难听,脾气又大,要是冲撞了这里嘞和尚,人家不让借宿,那就不好看咯。”孙猴子说:“既然这样,师父你进去嘛,莫多说。” 唐和尚把锡杖丢了,解开斗篷,整好衣服双手合十,直接走进山门,看到两边红漆栏杆里头,高高嘞坐起一对金刚,塑得凶神恶煞嘞: 一个脸黑胡子硬像活人,一个眉毛皱眼睛圆像玲珑。左边嘞拳头硬得像生铁,右边嘞手掌棱棱绊绊像红铜。金甲闪闪发光,头盔上嘞飘带随风飘。西方真嘞是多供佛,石鼎中间香火烧得旺。 唐和尚看到,点头叹气说:“我嘞东土,要是有人也把泥巴塑成恁个大嘞菩萨,烧香供养嘞话,我徒弟些就不得往西天走咯。”正叹气嘞时候,又走到二层山门里头,看到有四大天王嘞像,是持国、多闻、增长、广目,按东北西南风调雨顺嘞意思摆起嘞。走进二层门,又看到有四棵大松树,一棵棵绿盖蓬蓬嘞,像伞一样,抬头一看,是大雄宝殿。唐和尚双手合十拜起,拜完起来,转到佛台后头,走到后门下头,又看到倒座观音普度南海嘞像。那壁头上都是手艺好嘞人塑嘞那些虾鱼蟹鳖,伸出脑壳露出尾巴,在海水波浪头耍。唐和尚又点了几下头,感叹万千说:“造孽哦!鳞甲嘞众生都拜佛,人咋个就不晓得修行哦!” 第77章 劈破旁门见月明 正赞叹嘞时候,又看到三门里头走出来一个道士。那个道士一看到唐和尚嘞样子稀奇得很,气质跟普通人不一样,赶忙跑起过来行礼说:“师父从哪儿来嘞哦?”唐和尚说:“我是东土大唐皇帝派起去西天拜佛求经嘞,现在走到这儿,天要黑咯,想借住一晚上。”那个道士说:“师父莫怪哈,我做不到主。我就是这儿扫地撞钟干活嘞道士,里头还有个管事儿嘞老师父,等我进去给他说一声。他要是留你,我就出来请你;要是不留你,我可不敢耽误。”唐和尚说:“麻烦你咯。” 那个道士赶忙跑到方丈那儿报告:“老爷,外面有个人来咯。”那个僧官马上起来,换了衣服,按一按毗卢帽,披上袈裟,急忙开门迎接,问道士:“啥子人来咯?”道士用手指起说:“那正殿后头不是有个人哇?”那个唐和尚光起一个脑壳,穿起一件二十五条嘞达摩衣,脚底下穿起一双拖泥带水嘞达公鞋,斜靠在后门口。僧官看到了,气得很,说:“道士莫乱搞!你不晓得我是僧官哇?只有城里面来嘞当官嘞来烧香,我才出去迎接。这么个和尚,你咋个虚嘞多实嘞少,跟我说来接他!看他那个样子,就不是个老实嘞人,多半是到处云游嘞和尚,今天天晚咯,肯定是想来借宿。我们方丈里头,咋个能让他来打扰嘛!喊他到前廊下头蹲起算咯,还来跟我报告啥子!”说完转身就走。 唐和尚听到这话,眼泪花儿包起,说:“造孽哦!造孽哦!这才是人离了家乡就遭贱!我徒弟从小就出家当和尚,又没拜过邪神吃过荤,心头也没得坏念头,看经书也不得生气坏了禅心;又没丢过瓦片抛过砖头伤过佛殿,也没在罗汉脸上剥金子。哎呀!造孽哦!不晓得是哪辈子得罪了天地,让我这辈子老是碰到坏人!和尚你不留我们住就算咯,咋个还说这些难听嘞话,喊我们到前廊下头去蹲起?这话不跟孙猴子说还好,要是说了,那个猴子进来,一棒子就把你嘞脚杆打断!”唐和尚说:“算咯,算咯,常言说,人要把礼数放在前头。我还是先进去问一下,看他啥子意思。” 那个唐和尚顺着脚印,跟到他进方丈门里头,只见那个僧官脱了衣服,气鼓鼓嘞坐在那儿,不晓得是在念经,还是在给人家做法事,看到桌案上堆起些纸。唐和尚不敢往里头走,就站在天井里头,恭恭敬敬嘞喊:“老院主,我来问个好!”那个和尚就有点不想他进里头来嘞意思,半天才回了个礼,说:“你是哪儿来嘞哦?”唐和尚说:“我是东土大唐皇帝派起去西天拜活佛求经嘞,路过这儿,天晚咯,想借住一晚上,明天天不亮就走。求老院主行个方便。”那个僧官这才欠起身来说:“你是那个唐三藏哇?”唐和尚说:“不敢,我就是。”僧官说:“你既然要去西天取经,咋个路都不晓得走哦?”唐和尚说:“我从来没走过你们这儿嘞路。”他说:“往正西走,只有四五里远,有个三十里店,店上有卖饭嘞人家,方便得很,好住。我这儿不方便,不好留你们这些远来嘞和尚。”唐和尚双手合十说:“院主,古人说,庵堂寺庙,都是我们出家人嘞旅馆,看到山门就有三升米分。你咋个不留我,是啥子道理嘛?”僧官生气嘞喊:“你这个云游嘞和尚,就是嘴巴会说!”唐和尚说:“啥子叫嘴巴会说哦?”僧官说:“古人说,老虎进了城,家家都关门。虽然不咬人,名声先坏完。”唐和尚说:“咋个名声先坏完哦?”他说:“前些年有几个云游嘞和尚,来到山门口坐下,是我看到他们穷得很,一个个衣服破鞋子也没得,光头赤脚嘞,我可怜他们那个样子,马上就请他们进方丈,让他们坐起。招待他们吃了斋饭,又把旧衣服各拿一件给他们,就留他们住了几天。哪晓得他们贪图自在嘞生活,根本不想走,就在这儿住了七八年。住就住嘛,还干些不公平嘞事情。”唐和尚说:“有啥子不公平嘞事情哦?”僧官说:“你听我说: 没事就沿墙丢瓦片,无聊就墙上扳钉子。 冷天烤火拆窗棂,热天拖门拦路走。 幡布扯来当鞋带,牙香偷去换蔓菁。 经常把琉璃灯倒油,抢碗抢锅赌输赢。” 唐和尚听了,心头想:“可怜哦!我徒弟咋个会是那种没骨气嘞和尚嘛?”想哭,又怕寺里头嘞老和尚笑他,只有悄悄嘞扯起衣服擦眼泪,忍起气不出声,急忙走出去,看到三个徒弟。那个孙猴子看到师父脸上涨起气,就问:“师父,寺里头嘞和尚打你咯哇?”唐和尚说:“没打。”猪老壳说:“肯定打咯,不是嘞话,咋个还有点要哭嘞声音嘛?”那个孙猴子说:“骂你咯哇?”唐和尚说:“也没骂。”孙猴子说:“既然没打又没骂,你这么恼火咋个回事嘛?难道是想家咯哇?”唐和尚说:“徒弟,他们这儿不方便。”孙猴子笑起说:“这儿怕是有道士哇?”唐和尚气得很,说:“道观里头才有道士,寺庙里头只有和尚。”孙猴子说:“你不得行,只要是和尚,就跟我们一样。常言说,既然在佛堂下头,都是有缘分嘞人。你坐起,等我进去看一下。” 好个孙猴子,按一按脑壳上嘞金箍,束一束腰杆上嘞裙子,拿起金箍棒,直接走到大雄宝殿上,指起那三尊佛像说:“你们本来就是泥巴塑嘞金装假像,里头咋个会没得感应嘛?我老孙保起大唐嘞圣僧去西天拜佛求经,今天晚上专门到这儿来投宿,赶紧给我报个名!要是不留我们,我就一棒子把你们嘞金身打碎,让你们变回泥巴嘞本相!” 这个孙猴子正在前头发狠乱说,只见一个烧晚香嘞道士,点起几支香,到佛前嘞香炉里头插,被孙猴子“嘿”嘞一声,吓得一跟头,爬起来看到脸,又是一跟头,吓得连滚带爬,跑起进方丈报告:“老爷!外面有个和尚来咯!”那个僧官说:“你们这些道士少闹!我喊他到前廊下头蹲起,又来报啥子!再说我就打二十板!”道士说:“老爷,这个和尚跟那个和尚不一样,长得凶得很,没得骨气。”僧官说:“啥子样子嘛?”道士说:“眼睛圆溜溜嘞,耳朵招风,满脸毛,嘴巴像雷公。手拿一根棍子,咬起牙恨起嘞,要找人打架。”僧官说:“等我出去看。” 他马上开门,只见孙猴子冲起进来咯,真嘞长得丑:脸高一块低一块嘞孤拐脸,两只黄眼睛,一个凸额头;獠牙往外长,就像螃蟹嘞样,肉在里头,骨头在外头。那个老和尚吓得赶紧把方丈门关咯。孙猴子赶上去,“砰”嘞一下把门扇打破,说:“赶紧把干净房子打扫一千间,老孙要睡觉!”僧官躲在房里头,跟道士说:“怪他长得丑哇,原来是说大话,才弄成这个样子。我这儿连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总共都不上三百间,他居然要一千间睡觉,从哪儿来嘛?”道士说:“师父,我都吓破胆咯,随便你咋个答应他算咯。”那个僧官吓得发抖,大声喊:“那个借宿嘞长老,我这个小荒山不方便,不敢留你,你到别嘞地方去住算咯。” 孙猴子把棍子变得像盆那么粗,直直嘞竖在天井里头,说:“和尚,不方便,你就搬出去!”僧官说:“我们从小就住在这个寺,师公传给师父,师父传给我们,我们还要传给后人。他不晓得是干啥嘞,冒冒失失嘞,喊我们搬。”道士说:“老爷,真嘞不好办,搬出去算咯,那根大棒子都打进门咯。”僧官说:“你莫乱说!我们老老少少四五百个和尚,往哪儿搬嘛?搬出去,也没地方住。”孙猴子听到说:“和尚,没地方搬,就喊一个出来打个样棍!”老和尚喊:“道士,你出去给我打个样棍来。”那个道士慌起说:“爷爷哦!那么大一根棒子,喊我去打样棍!”老和尚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咋个不出去嘛?”道士说:“那根棒子莫说打起来,要是倒下来,压都要压成肉泥!”老和尚说:“也莫说压,就说竖在天井里头,晚上走路,不注意嘞话,一头撞上去也要撞个大窟窿!”道士说:“师父,你晓得那么重,还喊我出去打啥子样棍嘛?”他自己在里头闹起来咯。 孙猴子听到说:“确实也遭不住,要是一棒子打死一个,我师父又要说我凶。等我另外找个啥子东西来打给你们看。”突然抬头,看到方丈门外有一个石狮子,就举起棍子,“砰”嘞一下打得稀烂。那个和尚在窗眼儿里头看到,吓得骨头都软咯,筋也麻咯,急忙往床底下拱,道士就往灶门里头钻,嘴巴头不停喊:“爷爷,棒子重,棒子重!遭不住!行个方便嘛!行个方便嘛!”孙猴子说:“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个寺里头有好多和尚?”僧官吓得发抖,说:“前后是二百八十五个房头,总共有五百个有度牒嘞和尚。”孙猴子说:“你赶紧把那五百个和尚都喊得整整齐齐嘞,穿起长衣服出去,把我那个唐朝嘞师父接进来,就不打你咯。”僧官说:“爷爷,要是不打,抬都要抬进来。”孙猴子说:“赶紧去!”僧官喊:“道士,你莫说吓破胆咯,就是吓破心,也去给我喊这些人来接唐僧老爷爷来。” 那个道士没得办法,只有舍起命,不敢撞门,从后头狗洞里头钻出去,直接跑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钟鼓一起响起来,惊动了两廊大大小小嘞和尚,上殿问:“这时候还早得很嘛,撞钟打鼓干啥子?”道士说:“赶紧换衣服,跟到老师父排队,出山门去迎接唐朝来嘞老爷。”那些和尚,真嘞整整齐齐嘞,排起队出门迎接。有的披起袈裟,有的穿起褊衫,没得嘞就穿起一口钟直裰,穷得很嘞,没得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孙猴子看到说:“和尚,你穿嘞是啥子衣服哦?”和尚看到他长得丑,说:“爷爷,莫打,等我说。这是我们城里面化缘来嘞布,这儿没得裁缝,是我们自己做嘞个一裹穷。” 孙猴子听了暗暗笑,押起众和尚,出山门跪起。那个僧官磕头大声喊:“唐老爷,请进方丈里头坐。”猪老壳看到说:“师父,你太不得行咯,你进去嘞时候,眼泪汪汪嘞,嘴巴上像挂起个油瓶。师兄咋个就这么聪明,喊他们磕头来接嘛?”唐和尚说:“你这个呆子,一点都不懂礼!常言说,鬼都怕恶人。”唐和尚看到他们磕头礼拜,很不好意思,上前说:“大家起来。”众和尚磕头说:“老爷,要是你徒弟说行个方便,不动棒子,我们跪一个月都要得。”唐和尚喊:“悟空,莫要打他们。”孙猴子说:“没打,要是打嘞话,这会儿都打断完咯。”那些和尚这才起来,牵马嘞牵马,挑担嘞挑担,抬起唐和尚,驮起猪老壳,挽起沙和尚,一起进山门里头去,走到后头方丈里头,依次坐下。 众和尚又行礼,唐和尚说:“院主起来,不要再行礼咯,莫把我看低咯,我和你都是佛门弟子。”僧官说:“老爷是上国来嘞钦差,小和尚没迎接好。现在到了荒山,是我们没眼光,没认出老爷嘞尊贵,跟老爷碰到一起。问一下老爷:一路上是吃素还是吃荤嘛?我们好去做饭。”唐和尚说:“吃素。”僧官说:“徒弟,这个爷爷好嘞吃荤。”孙猴子说:“我们也吃素,都是胎里带出来嘞素。”那个和尚说:“爷爷哦,这么凶嘞人也吃素!”有一个胆子大嘞和尚,走近又问:“老爷既然吃素,煮好多米嘞饭才够吃嘛?”猪老壳说:“小家子和尚!问啥子嘛!一家煮一石米。”那个和尚都慌咯,就去刷洗锅灶,各房间里头安排茶饭,点起大灯,摆好桌椅,招待唐和尚。 师徒几个都吃完咯晚斋,众和尚收拾好东西,唐和尚道谢说:“老院主,打扰咯宝山咯。”僧官说:“不敢不敢,怠慢咯,怠慢咯。”唐和尚说:“我们师徒在哪儿睡觉嘛?”僧官说:“老爷莫慌,小和尚自有安排。”喊道士:“那边有几个听使唤嘞人嘛?”道士说:“师父,有。”僧官吩咐说:“你们喊两个去准备草料,给唐老爷喂马;喊几个去把前面那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好床帐,赶紧请老爷去休息。” 那些道士听命令,各自收拾好,就来请唐老爷去睡觉。他们师徒几个牵起马挑起担出方丈,走到禅堂门口看,只见里头灯火通明,两边放起四张藤屉床。孙猴子看到,喊准备草料嘞道士,把草料抬进来,放在禅堂里头,拴好白马,喊道士都出去。唐和尚坐在中间,灯底下两排站起五百个和尚,都伺候起,不敢离开。唐和尚欠起身说:“大家回去嘛,我好自在嘞睡觉。”众和尚坚决不敢走。僧官上前吩咐大家:“伺候老爷睡好咯再回去。”唐和尚说:“就这样就是睡好咯,都回去嘛。”众人这才敢散去。 唐和尚走出门小解,看到月亮在天上,喊:“徒弟。”孙猴子、猪老壳、沙和尚都出来站起。因为觉得这个月亮清亮得很,天空深沉,真嘞是一轮明月高照,大地清清楚楚嘞,对着月亮想家,顺口念了一首古风长篇。诗是这样嘞: “月亮当空像宝镜,山河影子好得很。 高楼玉宇亮光光,冰镜银盘风凉爽。 万里之外都亮堂,一年今晚最漂亮。 就像霜饼出沧海,又像冰轮挂天上。 旅馆里头客人闷,山村野店老头睡。 刚到汉苑头发白,才到秦楼急打扮。 庾亮写诗晋史传,袁宏不睡坐船玩。 月光照杯没得力,清光映庭像神仙。 处处窗户吟白雪,家家院子弄琴弦。 今晚静静耍山寺,哪天一起回家园?” 孙猴子听到,走近回答说:“师父哦,你只晓得月亮光亮,心头想家,还不晓得月亮嘞意思,这是先天嘞规律哦。月亮到三十号,阳气嘞金散完咯,阴气嘞水装满咯月亮,所以纯黑没得光,就叫晦。这个时候跟太阳相交,在晦朔两天之间,感受到阳光就有咯身孕。到初三日一个阳气出现,初八日两个阳气生起,月亮里头魂有一半,平平嘞像根绳子,所以叫上弦。到十五号,三个阳气都有咯,所以月亮圆咯,就叫望。到十六日一个阴气生起,二十二日两个阴气生起,这个时候魂里头魄有一半,平平嘞像根绳子,所以叫下弦。到三十日三个阴气都有咯,也该是晦。这是先天采炼嘞意思。我们要是能温养二八,九九成功,那个时候,见佛容易,回家也容易。诗是这样嘞: 前弦过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 采来回去炉里炼,一心求佛到西天。” 那个沙和尚在旁边笑起说:“师兄这话是对嘞,只说了弦前属阳,弦后属阴,阴中有一半阳,得水嘞金;还没说: 水火相搀有缘分,全靠土母来搭配。 三家一起不吵架,水在长江月在天。” 那个唐和尚听到,也开了窍。真嘞是明白一个道理就通千个道理,说破无生就是仙。猪老壳上前拉住唐和尚说:“师父,莫听他们乱说,耽误睡觉。这个月亮嘛: 缺了不久又团圆,像我生来不周全。 吃饭嫌我肚皮大,拿碗又说有黏涎。 他们伶俐修来福,我自痴愚积下缘。 我说你取经还满三途业,摆尾摇头直上天!” 唐和尚说:“算咯,徒弟些走路辛苦咯,先去睡嘛,等我把这卷经念一念。”孙猴子说:“师父你搞错咯,你从小就出家当和尚,小时候嘞经文,哪本不熟嘛?还领了唐王嘞旨意,上西天见佛,求大乘真经。现在功还没完成,佛还没见到,经还没取到,你念嘞是哪卷经嘛?”唐和尚说:“我从长安出来,天天赶路,小时候嘞经文恐怕都忘咯;幸好今天晚上有空,等我温习温习。”孙猴子说:“既然这样说,那我们先去睡咯。”他们三个各自到一张藤床上睡起。唐和尚关上禅堂门,把油灯挑亮,铺开经本,默默念起。正是:楼头初鼓人烟静,野浦渔舟火灭时。 第78章 鬼王夜谒唐三藏,悟空神化引婴儿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宝林寺禅堂头,唐僧坐在那儿,先是念了哈《梁皇水忏》,又看了哈《孔雀真经》。等到三更半夜的时候,他把经本裹起,正准备睡瞌睡,突然听到门外“扑剌剌”一声响,接着就是一阵狂风“淅零零”地刮起来。唐僧心头虚火,怕把灯吹熄了,赶忙拿褊衫袖子把灯遮到起。这灯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把他吓得心惊胆战。他困得遭不住,就趴在经案上打盹儿。虽然眼睛闭起在,但心头还是清醒的,耳朵头听到窗外阴风“飒飒”地吹。 这个风才凶哦:“淅淅潇潇,飘飘荡荡。淅淅潇潇吹落树叶儿,飘飘荡荡卷起云坨坨。满天星星都遭吹得看不到,遍地尘沙到处飞。一阵猛一阵柔,柔的时候松竹响得有韵味,猛的时候江湖波浪翻。山鸟儿遭吹得不敢落窝,叽叽喳喳叫,海鱼儿跳起来“喷喷”响。东西馆阁门窗遭吹脱,前后房廊好像有鬼在晃。佛殿头花瓶吹下地,琉璃灯也遭吹熄了。香炉遭吹倒,香灰到处迸,烛架歪起,蜡烛也遭吹得横起摆。幢幡宝盖都遭吹垮了,钟鼓楼台也遭摇得要垮杆儿。” 唐僧在睡梦中听到风声过了,又听到禅堂外头隐隐约约有人喊一声:“师父!”他抬头一看,门外站起一个汉子,浑身湿淋淋的,眼睛头包起眼泪水,嘴巴头不停地喊:“师父!师父!”唐僧说:“你莫是啥子妖魔鬼怪哦,深更半夜跑起来吓我?我可不是那种贪心的人。我是光明正大的和尚,奉东土大唐的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我手下有三个徒弟,都是凶得很的角色,专门降妖除魔。他们要是看到你,把你打得稀巴烂,变成渣渣。我这是慈悲为怀,你赶紧爬远点,莫来敲我的门。”那个人靠到禅堂说:“师父,我不是妖魔鬼怪。”唐僧问:“那你深更半夜跑起来干啥子?”那个人说:“师父,你好生看哈我嘛。”唐僧仔细一看,哎呀!只见那个人:“脑壳顶顶戴起一顶冲天冠,腰杆上拴起一根碧玉带,身上穿起一件飞龙舞凤的赭黄袍,脚底下踏起一双云头绣口无忧鞋,手头拿起一根列斗罗星白玉圭。脸巴儿像东岳长生帝,模样儿像文昌开化君。” 唐僧看到起,吓安逸了,赶紧躬起身子大声喊:“你是哪个朝代的皇帝哦?快坐。”伸手去拉,结果拉了个空,回身坐起。再一看,还是那个人。唐僧就问:“陛下,你是哪个地方的皇帝哦?啥子国家的老大嘛?是不是你的国家不安宁,有奸臣欺负你,你半夜跑出来逃命哦?有啥子话,给我说哈嘛。”这个人眼泪水包起,说起老故事,愁眉苦脸地摆原因:“师父啊,我屋头住在西边,离这儿只有四十里远。那边有座城,就是我的老窝。”唐僧问:“叫啥子地名嘛?”那个人说:“不瞒师父说,就是我当年创起的国家,叫乌鸡国。”唐僧问:“陛下,你恁个惊慌,到底是为了啥子事情跑起来哦?”那个人说:“师父啊,我这儿五年前遭天干,草都不长一根,老百姓都遭饿死了,好造孽哦。”唐僧听到起,点起脑壳叹气说:“陛下啊,古人说,国家正了天心就顺。肯定是你不心疼老百姓,遭了荒年,你咋个还离开城哦?你该去把仓库打开,救济哈老百姓,悔过自新,重新做好事,把那些遭冤枉的人放了。自然就天心和合,风调雨顺了噻。”那个人说:“我的国家仓库头空得很,钱粮都没得了,文武官员都没得俸禄发,我连荤菜都吃不起。我学大禹治水,跟老百姓一起吃苦,洗澡斋戒,白天晚上都烧香祈祷。弄了三年,结果河也干了井也枯了。正焦得遭不住的时候,突然钟南山来了一个道士,他凶得很,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他先看到我那些文武官员,后来又看到我,我马上喊他登坛祈祷,嘿,真的灵验,令牌一响,马上就下起大雨来了。我只想要三尺深的雨就够了,他说天干久了不得行,又多下了二寸。我看他恁个耿直,就跟他拜把子,称兄道弟。”唐僧说:“这是好事噻。”那个人说:“好啥子哦?”唐僧说:“那个道士既然有恁个大的本事,要下雨就下雨,要点金就点金。你还有啥子不满足的嘛,还离开城跑到这儿来?”那个人说:“我跟他一起吃一起睡,过了两年。碰到春天,红杏桃花开得安逸得很,家家户户的人,到处都是耍的人。那个时候,文武官员下班了,嫔妃也回院子头了。我跟那个道士手牵手,慢慢走到御花园头,走到八角琉璃井边的时候,不晓得他丢了啥子东西下去,井头冒出万道金光。他哄我到井边看啥子宝贝,结果他起了坏心,把我一下推到井头,拿石板把井口盖住,又堆起泥巴,还栽了一棵芭蕉在上面。可怜我哦,都死了三年了,是个落井遭冤枉死的鬼哦!” 唐僧听到说是鬼,吓得脚杆打闪闪,毛骨悚然,没得办法,只有又问他:“陛下,你说的这些话没得道理哦。你都死了三年了,那些文武官员,三宫皇后,碰到三朝大典在殿上,咋个就不找你嘛?”那个人说:“师父啊,说起那个妖怪的本事,真的是世间少有!自从他害了我,他在花园头摇身一变,就变成我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现在占了我的江山,偷了我的国家。我的文武官员,三宫皇后,六院嫔妃,都遭他霸占了。”唐僧说:“陛下,你也太孬了噻。”那个人问:“咋个孬嘛?”唐僧说:“陛下,那个妖怪有点本事,变成你的样子,占了你的江山,文武官员认不出来,后妃也不晓得,只有你死得明白。你咋个不在阴曹地府头去告状,把你的冤枉摆一哈嘛?”那个人说:“那个妖怪神通广大,跟那些当官的熟得很,都城隍经常跟他喝酒,海龙王跟他有亲,东岳天齐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阎罗是他的拜把子兄弟。所以我没得地方告状。” 唐僧说:“陛下,你在阴曹地府头告不赢,跑到我阳间来干啥子嘛?”那个人说:“师父啊,我这点冤魂,咋个敢随便敲你的门嘛?山门前有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跟到起你的。刚才是夜游神一阵风,把我送进来的,他说我三年水灾该满了,喊我来拜你。他说你手下有个大徒弟,是齐天大圣,凶得很,专门降妖除魔。我现在专门来求你,麻烦你喊你徒弟到我的国家去,抓住那个妖怪,分清楚哪个是正哪个是邪,我肯定感恩戴德,报答你的恩情。”唐僧说:“陛下,你跑起来是喊我徒弟跟你去把那个妖怪抓了哇?”那个人说:“就是!就是!”唐僧说:“我徒弟其他事情不咋行,但是降妖捉怪还是可以。陛下啊,虽然喊他去抓妖怪,但是恐怕有点不好办哦。”那个人问:“咋个不好办嘛?”唐僧说:“那个妖怪既然神通广大,变得跟你一模一样,满朝文武官员,一个个都听他的话;三宫妃嫔,一个个都跟他好。我徒弟就算有本事,也不敢随便动手噻。要是遭那些官员抓住,说我们欺负你的国家,给我们安个大逆不道的罪名,把我们困到城头,那不是弄拐了嘛?” 那个人说:“我朝中还有人哦。”唐僧说:“那还好!还好!是不是哪个亲王或者大臣,遭派到啥子地方镇守去了嘛?”那个人说:“不是。我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接班人。”唐僧说:“那太子是不是遭妖怪弄下去了嘛?”那个人说:“没有,他就在金銮殿上,五凤楼头,要么跟学士讲书,要么跟那个妖怪一起耍。这三年,不准太子进皇宫,也不准他跟他娘见面。”唐僧说:“这是为啥子嘛?”那个人说:“这是妖怪使的坏主意,就怕他们母子见面,说漏了嘴。所以不准他们见面,妖怪就可以一直霸占我的江山。”唐僧说:“你的灾遭得凶哦,可能是天意,跟我有点像。当年我老汉遭水贼害死了,我妈遭水贼霸占了,过了三个月,生下了我。我在水头逃了条命,幸好金山寺的师父把我救起来养大。想起我小时候没得父母,你这个太子也没得双亲,好造孽哦!”又问:“你就算有太子在朝头,我咋个跟他见面嘛?”那个人说:“咋个见不到嘛?”唐僧说:“他遭妖怪管到起,连他亲妈都见不到,我一个和尚,咋个见得到他嘛?”那个人说:“他明天早上要出城。”唐僧问:“出城干啥子嘛?”那个人说:“明天早上他要领三千人马,架起鹰牵起狗出城打猎,师父你肯定见得到他。看到他的时候,你把我的话跟他说,他就信了。”唐僧说:“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遭妖怪哄到殿上,天天喊妖怪父王,他咋个会信我的话嘛?”那个人说:“怕他不信,我留个东西给你做记号。”唐僧问:“啥子东西嘛?”那个人把手头拿的金厢白玉圭放下来,说:“这个可以做记号。”唐僧问:“这个东西咋个样嘛?”那个人说:“那个妖怪自从变成我的样子,就少变了这个宝贝。他到宫头去,说那个求雨的道士把这个圭拐起走了,这三年都没得这个东西。我太子要是看到,他看到这个东西就会想起我,肯定要报仇。”唐僧说:“要得,等我留起,喊我徒弟跟你处理。那我们在啥子地方等嘛?”那个人说:“我不敢等。我现在要去求夜游神再吹一阵风,把我送进皇宫头,给我正宫皇后托个梦,让他们母子两个齐心,你们师徒也齐心。”唐僧点头答应说:“你去嘛。” 那个冤魂磕头拜别,唐僧起身送他,不晓得咋个踢了一脚,摔了一跤,把唐僧惊醒了,结果是个梦。唐僧慌得很,对着那盏昏暗的灯,连忙喊:“徒弟!徒弟!”八戒醒了说:“啥子土地土地哦?当年我当好汉,专门吃人过日子,吃那些荤腥,好安逸哦。你偏要出家,喊我们保护你跑路!说是当和尚,现在跟当奴才一样,白天挑包袱牵马,晚上提尿壶洗脚!这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又喊徒弟干啥子嘛?”唐僧说:“徒弟,我刚才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做了个怪梦。”孙悟空跳起来说:“师父,梦都是心头想出来的。你还没上山,就怕妖怪,又愁到雷音寺路远,不晓得好久才到得了,想念长安,不晓得好久才能回去,所以心头想得多,梦就多。像我老孙,一心只想去西天见佛,一个梦都没得。”唐僧说:“徒弟,我这个梦不是想家的梦。刚刚闭上眼睛,就看到一阵狂风,禅房门外有个皇帝,说是乌鸡国的国王,浑身湿透了,眼睛头包起眼泪水。”就把梦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孙悟空听。孙悟空笑起说:“不消说了,他来托梦给你,分明是给老孙送生意来了。肯定是个妖怪在那儿篡位当皇帝,等我去分个真假。想那个妖怪,老孙一棒下去就要他好看。”唐僧说:“徒弟,他说那个妖怪神通广大得很哦。”孙悟空说:“怕他啥子嘛!早晓得老孙在,喊他跑都跑不赢!”唐僧说:“我又想起他留了个宝贝做记号。”八戒说:“师父莫要乱说,做个梦就算了,还当真。”沙僧说:“不信直中直,要防假好人。我们点起火,打开门,看哈到底咋个回事。” 孙悟空果然去开门,大家一起看,只见星光月光下头,台阶上真的放起一把金厢白玉圭。八戒拿起来说:“哥哥,这是啥子东西哦?”孙悟空说:“这是国王手头拿的宝贝,叫玉圭。师父啊,既然有这个东西,看来这个事情是真的。明天抓妖怪,全看老孙的了,只是要你遭三回罪哦。”八戒说:“好好好!做个梦就算了,还说啥子遭罪。他那些人会弄人得很,就喊你遭三回罪。”唐僧回到里头问:“是哪三回罪嘛?”孙悟空说:“明天要你顶缸、受气、遭瘟。”八戒笑起说:“一回都难,三回咋个遭得住嘛?”唐僧是个聪明的长老,就问:“徒弟啊,这三件事情咋个说嘛?”孙悟空说:“也不消说,等我先给你两样东西。” 好个孙悟空,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一声:“变!”变成一个红金漆的匣子,把白玉圭放在里头装起,说:“师父,你把这个东西捧到手头,明天天亮的时候,穿上锦襕袈裟,到正殿坐起念经,等我去看哈那个城池。要是真的是妖怪,我就打杀他,在这儿也立个功劳;要是不是,就莫去惹祸。”唐僧说:“要得!要得!”孙悟空说:“那个太子不出城就算了,要是真的应了梦出城来,我肯定把他引到你这儿来。”唐僧说:“看到他我咋个回答嘛?”孙悟空说:“他来了,我先给你说,你把那个匣子盖盖揭开点,等我变成一个二寸长的小和尚,钻到匣子头,你把我捧到手头。那个太子进了寺,肯定要拜佛,你随便他咋个拜,就是不理他。他看到你不动,肯定要喊人抓你,你就让他抓,打也由他,绑也由他,杀也由他。”唐僧说:“哎呀!他权力大得很,真的杀了我咋个办嘛?”孙悟空说:“没事,有我在,要是到了关键时候,我自然会保护你。他要是问,你就说是东土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进宝的和尚。他说有啥子宝贝,你就把锦襕袈裟给他说一遍,说这是三等宝贝,还有更好的。只要他问,你就说这个匣子里有个宝贝,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一共晓得一千五百年的事情,把老孙放出来。我把梦里头的话告诉那个太子,他要是信了,就去把那个妖怪抓了,一方面给他老汉报仇,二方面我们也立个名。他要是不信,再把白玉圭拿给他看。就怕他年纪小,认不到。”唐僧听到起高兴得很,说:“徒弟啊,这个办法好得很!但是说这个宝贝,一个叫锦襕袈裟,一个叫白玉圭,你变的那个宝贝叫啥子名字嘛?”孙悟空说:“就叫立帝货嘛。”唐僧记到心头。师徒几个一夜都没睡。盼到天亮,巴不得太阳快点出来,星星快点消失。 不多一会儿,东方发白了。孙悟空又吩咐八戒、沙僧,喊他们两个:“莫去打扰那些和尚,莫到处乱跑。等我把事情办好了,我们一起走。”说完就跟唐僧告别,吹个口哨,一个筋斗翻到空中,睁开火眼金睛往西边看,果然看到一座城池。咋个看到的嘛?那个城池离寺庙只有四十里,所以站得高就看到了。 孙悟空靠近仔细看,又看到那个地方雾蒙蒙的,云黑黑的,风里头都是妖气,怨气多得很。孙悟空在空中感叹说:“要是真的皇帝坐宝座,肯定有吉祥的五彩云;就是因为妖怪占了龙位,黑气腾腾锁到城门。” 孙悟空正在感叹,突然听到炮声响起来,又看到东门打开,出来一路人马,真的是打猎的队伍,看起来凶得很,只见:“早上出城往东走,围到浅草里头转。彩旗飘起映太阳,白马跑起迎春风。鼍鼓敲得咚咚响,标枪对到起冲。架起鹰的凶得很,牵起狗的也厉害。火炮连天响,粘竿映起太阳红。人人拉起弩箭,个个挎起雕弓。在山坡下头张起网,在小路上拉起绳。一声响雷惊得很,千骑拥起貔貅熊。狡兔难得跑脱,乖獐也没得法。山鸡野鸡难逃脱,都要遭抓进网窝。这些人出了城,在东郊散步,不多会儿,走了二十里到了高一点的田地。又看到中军营里有个小小的将军,戴着头盔,穿着铠甲,肚子圆鼓鼓,十八札,手拿青锋宝剑,骑起黄骠马,腰上挂起满弦弓,真的是: “有点君王的样子,像个皇帝有气势。 不是一般的小辈,行动起来像真龙。” 孙悟空在天上暗暗高兴:“不用说,那个就是皇帝的太子了。等我逗一哈他。”好个孙悟空,按落云头,冲到太子马前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白兔儿,就在太子马前头乱跑。太子看到起,高兴得很,拈起箭,拉起弓,一箭就射中了那个兔儿。 原来是孙悟空故意让他射中嘞,但是眼尖手快,一把接住箭头,把箭上嘞羽毛花落在前头,然后就跑了。那个太子看到箭射中了玉兔,就驾起马,一个人冲起去撵。不晓得马跑得快的时候,孙悟空就像风一样快;马跑得慢的时候,孙悟空就慢慢走,就在他前头不远嘞地方。看他一程一程嘞,把太子哄到宝林寺山门底下,孙悟空现了原形,看不到兔儿了,只看到山门上插起一枝雕翎箭。太子大惊失色说:“怪得很哦!怪得很哦!明明我箭射中了玉兔,玉兔咋个不见了,只看到箭在这儿!怕是时间久了,成了精怪了。”拔了箭,抬头看,山门上有五个大字,写起“敕建宝林寺”。太子说:“我晓得了。前几年记得我老汉在金銮殿上喊人拿些钱和东西给这个和尚修佛殿佛像,没想到今天到这儿来了。正好是路过道观碰到和尚,又得半天清闲,我进去逛一哈。” 那个太子跳下马来,正要进去,就看到保驾的官将和三千人马赶起来了,簇拥起都进了山门里头。慌得那个寺庙头嘞和尚些,都来磕头拜接,接到正殿中间,参拜佛像。刚刚抬起头看,又想去游廊耍一哈,突然看到正当中坐起一个和尚,太子大怒说:“这个和尚没得礼貌!我今天带起半朝銮驾进山,虽然没得旨意通知,你不应该远接,但是现在军马都到门口了,你也该起来噻,咋个还坐起不动?”喊:“抓起来!”一喊抓字,两边嘞校尉,一起下手,把唐僧抓起来,赶紧拿绳子捆起。孙悟空在匣子里悄悄念咒,喊:“护法诸天、六丁六甲,我现在想法子降妖,这个太子不晓得,拿绳子要捆我师父,你们赶紧保护,要是真嘞捆了,你们都有罪!”那个大圣暗中吩咐,哪个敢不听,就把唐僧保护好了:有些人摸都摸不到他嘞光头,就像一堵墙挡住,挨都挨不到他身子。 那个太子说:“你是哪个地方来嘞,用这种隐身法来骗我!”唐僧上前行礼说:“贫僧没得隐身法,我是东土唐僧,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进宝嘞和尚。”太子说:“你那个东土虽然是中原,但是穷得很,有啥子宝贝,你说来我听一哈。”唐僧说:“我身上穿嘞这个袈裟,是第三样宝贝。还有第一等、第二等更好嘞东西嘞!”太子说:“你那个衣服,半边遮身,半边露起,值得到好多钱嘛,还敢说是宝贝!”唐僧说:“这个袈裟虽然不是完整嘞,但是有几句诗,诗是恁个嘞: ‘佛衣歪起莫乱说,里头藏起真如佛。 万线千针成正果,九珠八宝有神威。 仙娥圣女做出来,送给禅僧好衣裳。 看到皇帝不迎接,你父冤仇没报成。’” 太子听到起,心中大怒说:“这个和尚乱说!你那半边衣服,就靠你嘴巴会说,夸好夸强。我老汉嘞冤仇从哪儿没报嘛,你说来我听。”唐僧上前一步,合起手掌问:“殿下,人活在天地之间,有好多恩嘛?”太子说:“有四恩。”唐僧说:“哪四恩嘛?”太子说:“感谢天地嘞恩,太阳月亮嘞恩,国王嘞恩,父母嘞恩。”唐僧笑起说:“殿下说得不对,人只有天地盖起,太阳月亮照着,国王嘞水土,没得父母养育嘞恩嘞。”太子怒道:“和尚是到处耍嘞人,还削发违抗皇帝,人没得父母养育,从哪儿来嘛?”唐僧说:“殿下,贫僧不晓得。但是这个红匣子里有个宝贝,叫立帝货,他上晓得五百年,中晓得五百年,下晓得五百年,一共晓得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嘞事情,就晓得没得父母养育嘞恩,让贫僧在这儿等了好久了。” 太子听到起,说:“拿起来我看。”唐僧扯开匣盖儿,那个孙悟空跳出来,在那儿乱跑。太子说:“这个小不点儿,晓得啥子事嘛?”孙悟空听到说他小,就用个神通,把腰杆伸一伸,就长了有三尺四五寸。那些军士吃惊说:“要是恁个快长,不消几天,就要把天撑破了。”孙悟空长到原身,就不长了。太子才问:“立帝货,这个老和尚说你晓得未来过去吉凶,你有没得乌龟来占卜?有没得蓍草来算卦?凭书句断人祸福?”孙悟空说:“我啥子都不用,就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啥子事都晓得。”太子说:“你这个家伙又是乱说。从古到今,《周易》这本书,玄得很,断得准天下嘞吉凶,让人晓得咋个趋吉避凶,所以乌龟用来占卜,蓍草用来算卦。听你嘞话,凭啥子道理,乱说祸福,哄人哦!” 孙悟空说:“殿下莫忙,等我给你说。你本来是乌鸡国太子,你那儿五年前,天干遭荒年,老百姓遭罪,你家皇帝和臣子,诚心祈祷。正没得雨嘞时候,钟南山来了一个道士,他会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你老汉有点贪小便宜,就跟他拜把子兄弟。有没得这回事嘛?”太子说:“有有有!你再说说。”孙悟空说:“后三年看不到全真,称孤嘞又是哪个嘛?”太子说:“真嘞有个全真,我老汉跟他拜兄弟,吃一起睡一起。三年前在御花园耍,遭他一阵风,把我老汉手头金厢白玉圭,摄回钟南山去了,到现在我老汉还想他。因为看不到他,就没得心情耍了,把花园关起了,都三年了。当皇帝嘞不是我老汉是哪个嘛?” 孙悟空听到起,笑个不停。太子再问他就不回答了,只是笑。太子怒道:“你这个家伙该说不说,笑啥子嘛?”孙悟空又说:“还有好多话嘞!但是这儿人多,不好说。”太子看到他说话有原因,就把袍袖一展,喊军士退下。那些驾上官将,赶紧传令,把三千人马,都喊到门外头驻扎起。这个时候殿上没得人了,太子坐在上头,长老站在前头,左边站起孙悟空。寺庙头嘞和尚些都退了,孙悟空才正经起来上前说:“殿下,被风刮走嘞是你亲生父母,坐起嘞那个,是求雨嘞全真变嘞。”太子说:“乱说!乱说!我老汉自从全真走了过后,风调雨顺,国家太平。照你恁个说,就不是我老汉了。我年纪小,容得下你;要是我老汉听到你这番话,把你抓起来,碎尸万段!”把孙悟空喝下去。孙悟空对唐僧说:“咋样嘛?我说他不信,果然!果然!现在把那个宝贝拿给他,换了关文,我们就往西边走噻。”唐僧马上把红匣子递给孙悟空。孙悟空接过来,把身子一抖,那个匣儿一下就不见了,原来是他嘞毫毛变嘞,被他收起来了。然后把白玉圭双手捧起,献给太子。 太子看到起说:“好和尚!好和尚!你五年前本来是个全真,骗了我家嘞宝贝,现在又装起和尚来进献!”喊:“抓起来!”一声传令,把长老吓得赶紧指到孙悟空说:“你这个弼马温!专门惹祸,连累我哦!”孙悟空上前一起拦住说:“莫闹!莫走漏了风声!我不叫立帝货,我还有真名字。”太子怒道:“你上来!我问你真名字,好送你到法司定罪!” 孙悟空说:“我是那个长老嘞大徒弟,叫悟空孙行者,因为跟我师父上西天取经,昨天晚上到这儿来借宿。我师父晚上读经卷,到三更嘞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你老汉说,他遭那个全真害了,推到御花园八角琉璃井里头,全真变成他嘞样子。满朝官员都不晓得,你年纪小也不晓得,不准你进宫,关了花园,就是怕走漏消息。你老汉今天晚上专门来请我降妖,我怕不是妖邪,从空中看了,果然是个妖精。正准备动手抓他,没想到你出城打猎。你箭中嘞玉兔,就是老孙。老孙把你引到寺里头,看到师父,说这些事情,句句都是真嘞。你既然认得到白玉圭,咋个不想哈养育之恩,替你老汉报仇嘛?”那个太子听到起,心中惨得很,暗暗伤心说:“要是不信这些话,他嘞话还是有三分真;要是信了,咋个殿上看到嘞是我老汉嘛?”这才是进退两难心头问嘴巴,想了又想嘴巴问心头。孙悟空看到他犹豫不定,又上前说:“殿下莫要心疑,你驾回本国,问你妈一声,看他们夫妻恩爱之情,跟三年前比起咋样。就这一问,就晓得真假了。” 那个太子回心转意说:“就是!等我去问我妈。”他跳起来,拿起玉圭就走。孙悟空扯到起说:“你这些人马都回去,莫走漏了消息,我不好办事。但是要你一个人一匹马进城,莫张扬,莫从正阳门进,要从后宰门进去。到宫里头看到你妈,莫大声武气嘞,要悄悄咪咪嘞说。怕那个妖怪神通广大,一下子走漏了消息,你娘儿两个性命都难保。”太子听了吩咐,出山门喊将官:“在这儿驻扎起,不得乱动。我有个事情,等我去了就回来一起进城。” 第79章 太子回宫辨真假,师徒夜谋盗宝计 话说那个乌鸡国嘞太子,跟大圣分开过后,没得好久就回到城头。果然没朝朝门走,也不敢喊人通报,直接就到后宰门那儿,看到几个太监在那儿守起。看到太子来,不敢拦到起,就让他进去了。好个太子,夹一哈马,就冲到里头,一下就到锦香亭底下。只见那个正宫娘娘坐在锦香亭上头,两边有几十个嫔妃在扇扇子,那个娘娘靠到雕栏杆儿在流眼泪。你说她为啥子流眼泪嘛?原来她四更天的时候也做了个梦,记得一半,糊里糊涂嘞一半,心头一直在想。这个太子下了马,跪到亭下头,喊:“妈!”那个娘娘强打起精神,笑起说:“娃儿,高兴哦!高兴哦!这两三年在前面殿里头跟你老汉摆龙门阵,不得见面,我好想你哦,今天咋个有空来看我一面嘛?硬是千万个高兴!硬是千万个高兴!娃儿,你咋个声音听起恁个悲惨嘛?你老汉年纪大了,有一天要是死了,你就当皇帝了,还有啥子不高兴嘞嘛?”太子磕头说:“妈,我问你:当皇帝嘞是哪个嘛?称孤道寡嘞又是哪个嘛?”娘娘听到起说:“你这个娃儿发疯了嗦!当皇帝嘞是你老汉,你问这个干啥子嘛?”太子磕头说:“千万求妈莫怪我,我敢问一哈不?要是不准问,我就不敢问。”娘娘说:“我们娘母两个有啥子罪嘛?准你问,准你问,快点说。”太子说: “妈,我问你三年前你跟老汉在宫里头嘞事情,跟后三年恩爱还是不是一样嘞,咋个样嘛?” 娘娘听到起,吓得魂都飞了,赶紧下亭抱起太子,紧紧搂到怀头,眼睛头包起眼泪水说:“娃儿!我跟你好久都没看到了,今天咋个来宫头问这个嘛?”太子发火说:“妈有话早点说,不说嘞话,要误大事。”娘娘才把左右嘞人喝退,眼睛头包起眼泪,小声说:“这件事情,娃儿你不问,我到九泉之下都搞不醒豁。既然你问了,听我说: 三年前头热豁豁,三年过后冷秋秋。 枕头边上悄悄问,他说老了搞不动。” 太子听到起,松开手,爬上马。那个娘娘一把扯到起说:“娃儿,你有啥子事情,话都没说完就走?”太子跪到面前说:“妈,不敢说!今天早上,承蒙钦差喊我架起鹰牵起狗,出城打猎,碰到东土来嘞一个取经嘞圣僧,他有个大徒弟是孙行者,凶得很,专门降妖。原来我老汉死在御花园八角琉璃井里头,这个全真假扮成我老汉,占了龙位。今天半夜三更,我老汉托梦,请他到城头来抓妖怪。我不敢全信,专门来问妈,妈才说出这些话,肯定是个妖精。”那个娘娘说:“娃儿,别个嘞话,你咋个就信了嘛?”太子说:“我还不敢确定,我老汉留了个表记给他了。”娘娘问是啥子东西,太子从袖子头拿出那个金厢白玉圭,递给娘娘。那个娘娘认得到是当时国王嘞宝贝,眼泪止不住地流,喊:“主公!你咋个死了三年,不来见我,先见圣僧,后头才见我嘛?”太子说:“妈,你这话咋个说嘛?”娘娘说:“娃儿,我四更天嘞时候,也做了个梦,梦见你老汉水淋淋嘞,站到我跟前,亲口说他死了,鬼魂儿请唐僧来降假皇帝,救他嘞前身。记得就是这些话,只是一半儿搞不醒豁,正在这儿想不通,哪晓得今天你又来说这些话,还把宝贝拿出来。我先收到起,你快点去请那个圣僧赶紧来弄。要是真嘞把妖精打跑了,分清楚哪个是正哪个是邪,也算是报答你老汉养育之恩了。” 太子赶紧上马,出了后宰门,离开城池,真嘞是含起眼泪磕头跟国母告别,伤心惨了又回来找唐僧。没得好久,就出了城门,直接到宝林寺山门前下马。那些军士接到太子,又看到红太阳要落坡了。太子传令,不准军士乱动,他又一个人进了山门,整理好衣服,拜请孙悟空。只见那个猴王从正殿摇摇摆摆走过来,那个太子双膝跪到起说:“师父,我来了。”孙悟空上前扶住说:“起来,你到城头去,可曾问哪个嘛?”太子说:“问我妈了。”就把前面嘞话全部说了一遍。孙悟空微微笑起说:“要是恁个冷嘞话,怕是啥子冰冷嘞东西变嘞。没得事!没得事!等我老孙跟你一起去弄。只是今天晚了,不好办事。你先回去,等明天早上我来。”太子跪到起磕头说:“师父,我就在这儿等到起,等明天跟师父一路去嘛。”孙悟空说:“不好!不好!要是跟你一起进城,那个妖怪起疑心,不说我碰到你,还说是你请老孙,不是要惹他怪你嗦?”太子说:“我现在进城,他也要怪我。”孙悟空说:“怪你咋子嘛?”太子说:“我今天早上承蒙差遣,带起一些人马鹰犬出城,今天一天啥子野物都没打到,咋个去见皇帝嘛?要是问我个没得本事嘞罪,把我关起,你明天进城,我靠啥子嘛?况且那些官员里头也没得哪个跟我熟嘞。”孙悟空说:“这有啥子要紧嘛!你早点说嘛,我就给你找些噻。” 好个孙悟空!你看他就在太子面前,显个本事,把身子一纵,跳到云头高头,捻起诀,念一声“唵蓝净法界”嘞真言,把山神土地拘到半空中,那些神在那儿行礼说:“大圣,喊我们干啥子嘛?”孙悟空说:“老孙保护唐僧到这儿,想抓邪魔,哪晓得那个太子打猎啥子都没打到,不敢回朝。问你们讨个人情,快点把獐子鹿子兔子,走兽飞禽,各找些来,打发他回去。”山神土地听到起,敢不照办嘛?又问要好多。大圣说:“不管好多,找些来就是。”那些神就喊本处嘞阴兵,刮一阵聚兽嘞阴风,捉了些野鸡山雉,角鹿肥獐,狐獾狢兔,虎豹狼虫,一共有百把千只,献给孙悟空。孙悟空说:“老孙不要,你们把他们嘞筋都抽了,单单摆在那四十里路两边,喊那些人不准放鹰犬,拿回城去,就算你们有功。”那些神听了话,散了阴风,摆在两边。 孙悟空才按到云头,对太子说:“殿下请回,路上已经有东西了,你自己收起来。”太子看到他在半空中弄这个神通,咋个会不信嘛,只有磕头拜别,出山门传了令,喊军士些回城。只见那路边果然有好多野物,军士些不放鹰犬,一个个都拿手去捉,喝彩,都说这是千岁殿下嘞洪福,哪晓得是老孙嘞神功嘛?你听起凯歌声音唱起来,一窝蜂就回城了。 这个孙悟空保护了唐僧,那个寺庙头嘞和尚些,看到他们跟太子恁个亲热,咋个会不恭敬嘛?又安排斋饭,招待了唐僧,唐僧还是歇到禅堂头。差不多到一更天嘞时候,孙悟空心头有事,急得很睡不着。他一骨碌爬起来,到唐僧床前喊:“师父。”这个时候长老还没睡,他晓得孙悟空要大惊小怪嘞,装起睡起不答应。孙悟空摸到他嘞光头,乱摇说:“师父咋个睡起了嘛?”唐僧发火说:“你这个调皮嘞!这早晚了还不睡,喊啥子嘛?”孙悟空说:“师父,有一桩事情跟你商量一哈。”长老说:“啥子事情嘛?”孙悟空说:“我白天跟那个太子吹壳子,说我嘞本事比山还高,比海还深,抓那个妖精就像从包包头拿东西一样容易,伸个手就把他抓转来,但是现在睡不着,想起来,有点难哦。”唐僧说:“你说难,那就不抓了嘛。”孙悟空说:“抓还是要抓,只是道理上说不通。”唐僧说:“你这个猴儿乱说!妖精抢了皇帝嘞位置,咋个道理上说不通嘛!”孙悟空说:“你老人家只晓得念经拜佛,打坐参禅,哪晓得那个萧何嘞律法嘛?常言说,抓贼要抓赃。那个妖怪当了三年皇帝,又没露出马脚,没走漏风声。他跟三宫妃后一起睡,又跟两班文武一起耍,我老孙就算有本事抓到他,也不好定个罪名。”唐僧说:“咋个不好定罪嘛?”孙悟空说:“他就是个没得嘴巴嘞葫芦,也跟你滚几哈。他敢说:我是乌鸡国国王,有啥子逆天嘞事情,你来抓我?拿啥子证据跟他辩嘛?”唐僧说:“那你咋个办嘛?” 孙悟空笑起说:“老孙嘞办法已经想好了,只是有点碍到起你老人家,有点护短。”唐僧说:“我咋个护短嘛?”孙悟空说:“八戒长得憨,你有点偏向他。”唐僧说:“我咋个偏向他嘛?”孙悟空说:“你要是不偏向他嘛,现在把胆子放大点,跟沙僧就在这儿等到起。等我跟八戒趁现在先进那个乌鸡国城头,找到御花园,打开琉璃井,把那个皇帝嘞尸首捞起来,包到我们包袱头。明天进城,也不管啥子倒换文牒,看到那个妖怪,提起棍子就打。他要是有啥子话说,就把棺材给他看,说你杀嘞是这个人!喊太子上来哭老汉,皇后出来认老公,文武官员看到主人,我老孙跟兄弟们动手。这才是有对头嘞官事好打。”唐僧听到起心头暗喜说:“就怕八戒不肯去。”孙悟空笑起说:“咋子嘛?我说你护短,你咋个就晓得他不肯去嘛?你就像我喊你嘞时候不答应,半个时辰就晓得了!我现在去,只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莫说是猪八戒,就是猪九戒,我也有本事喊他跟到我走。”唐僧说:“要得,随你去喊他。” 孙悟空离开师父,直接到八戒床边,喊:“八戒!八戒!”那个呆子是走路走累了嘞人,倒下去就只晓得打呼噜,咋个喊得醒嘛?孙悟空揪到他嘞耳朵,抓到他嘞鬃毛,把他一拉,拉起来,喊一声“八戒。”那个呆子还在那儿挣扎,孙悟空又喊一声,呆子说:“睡了嘛,莫闹!明天还要走路嘞!”孙悟空说:“不是闹,有一桩买卖,我跟你一起去做。”八戒说:“啥子买卖嘛?”孙悟空说:“你可曾听到那个太子说嘛?”八戒说:“我没看到他,也没听到说啥子。”孙悟空说:“那个太子跟我说,那个妖精有个宝贝,凶得很。我们明天进朝,难免要跟他争,要是那个妖怪拿了宝贝,把我们打趴起,不是弄拐了嘛,我想到打人不如先下手。我跟你去把他嘞宝贝偷来,不是好得很嘛?”八戒说:“哥哥,你哄我去当贼嗦。这个买卖,我也可以去,要是真嘞晓得确实有好处,我也跟你说清楚:偷了宝贝,降了妖精,我不得耐烦啥子小家子气嘞分宝贝,我就要了。”孙悟空说:“你要干啥子嘛?”八戒说:“我不像你们嘴巴会说,人面前化得到斋饭,老猪我身子又憨,嘴巴又笨,又不会念经,要是到了没得办法嘞地方,好换斋饭吃噻!”孙悟空说:“老孙只要个名声,不要啥子宝贝,就给你嘛。”那个呆子听到说都给他,心头高兴惨了,一骨碌爬起来,套起衣服,就跟孙悟空走路。这正是清酒红人面,黄金动人心。两个悄悄咪咪嘞开了门,躲开唐僧,驾起祥光,直接朝那个城飞去。 没得好久就到了,按落云头,只听到楼头二更鼓响了。孙悟空说:“兄弟,二更天了。”八戒说:“正好!正好!人都在头觉里头睡得正香。”两个人不朝正阳门走,直接到后宰门那儿,只听到梆铃声响。孙悟空说:“兄弟,前后门都守得紧,咋个进去嘛?”八戒说:“哪个当贼嘞从门里头走嘛?翻墙跳进去就是。”孙悟空听他嘞话,把身子一纵,跳上里罗城墙,八戒也跳上去。两个人偷偷摸摸嘞进去,找到路,直接去找那个御花园。 正在走嘞时候,看到有一座三层白簇簇嘞门楼,上头有三个亮晃晃嘞大字,映起星星月亮嘞光,原来是御花园。孙悟空走近看,有好几层封皮,果然把锁门嘞地方锈到起了,就喊八戒动手。那个呆子提起铁钯,使力一筑,把门筑得稀巴烂。孙悟空先走进去,忍不住跳起来,大喊大叫,吓得八戒上前扯到起说:“哥呀,要害死我嗦!哪个当贼嘞乱喊,像你恁个吆喝!把人惊醒了,把我们抓住,送到官府,就算不得死罪,也要解回原籍充军。”孙悟空说:“兄弟啊,你不晓得我为啥子着急,你看这个: 彩画雕栏烂糟糟,宝妆亭阁歪垮垮。 莎汀蓼岸全是灰,芍药荼蘼都遭了。 茉莉玫瑰没得香,牡丹百合空开花。 芙蓉木槿乱麻麻,异卉奇葩全坏了。 巧石山峰都打倒,池塘水干鱼死了。 青松紫竹像干柴,满路蒿艾软趴趴。 丹桂碧桃枝断了,海榴棠棣根歪了。 桥头曲径有青苔,冷落花园不像样。” 第80章 八戒井中寻宝,师徒再起波澜 八戒说:“叹啥子嘛,搞快点干我们嘞买卖。”孙悟空虽然心头感慨,但是想起唐僧嘞梦,说芭蕉树底下是井。正在走嘞时候,果然看到一棵芭蕉树,长得之茂盛,跟其他花花草草不一样,硬是: “一种灵苗长得乖,天生没得啥实在。 枝枝都像纸片片,叶叶卷起花串串。 翠缕条条细得很,丹心一点红翻翻。 夜雨一来心头愁,秋风一吹人憔悴。 长养全靠元气足,栽培全靠手艺高。 写信都有大用处,挥洒起来有奇功。 凤翎哪有恁个像,鸾尾也没得恁个同。 露水滴滴往下落,轻烟淡淡把它笼。 青阴遮住门窗户,碧影映到帘栊上。 不准鸿雁来歇脚,哪能拴住马缰绳。 霜天里头形槁悴,月夜底下色朦胧。 只能拿来消消暑,还能躲哈太阳烘。 没得桃李嘞颜色,冷落起在粉墙东。” 孙悟空说:“八戒,动手噻!宝贝在芭蕉树下头埋起嘞。”那个呆子双手举起钯,把芭蕉树筑倒,然后用嘴巴一拱,拱了三四尺深,看到一块石板盖住。呆子高兴得很说:“哥呀!运气好哦!果然有宝贝,是一块石板盖起嘞!不晓得是坛坛装起嘞,还是柜子装起嘞。”孙悟空说:“你掀起来看哈噻。”那个呆子果然又用嘴巴一拱,打开看嘞时候,又看到有霞光闪闪,白气腾腾。八戒笑起说:“运气!运气!宝贝放光咯!”又走近点仔细看,哎呀!原来是星星月亮嘞光,映得那井里头嘞水亮晃晃嘞。八戒说:“哥呀,你做事嘛,要留个后路噻。”孙悟空说:“我咋个留后路嘛?”八戒说:“这是一口井。你在寺庙头嘞时候,早点说是井里头有宝贝,我就带两条捆包袱嘞绳子来,咋个想个办法,把老猪放下去。现在两手空空,这里头嘞东西,咋个下去又上来嘛?”孙悟空说:“你要下去哇?”八戒说:“就是要下去,就是没得绳子。”孙悟空笑起说:“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想个办法。”八戒说:“有啥子好衣服嘛?把这直裰子解开就是了。” 好个孙悟空,把金箍棒拿出来,两头一扯,喊一声“长!”足有七八丈长。喊:“八戒,你抱到一头,我把你放下去井里头。”八戒说:“哥呀,放就放下去,要是到了水边,就莫放了噻。”孙悟空说:“我晓得。”那个呆子抱到铁棒,被孙悟空轻轻嘞提起来,把他放下去。没得好久,放到水边,八戒说:“到水了!”孙悟空听到他说,就把棒往下一按。那个呆子“扑通”一声一个猛子扎下去,丢了铁棒,就遭水淹起,嘴巴头咕咕囔囔嘞嚷:“这个天杀嘞!我说一到水就莫放,他还把我按一哈。”孙悟空举起棒来,笑起说:“兄弟,有宝贝没得嘛?”八戒说:“看到啥子宝贝哦,就是一井水!”孙悟空说:“宝贝沉到水底下头嘞,你下去摸一哈噻。”呆子确实水性好,就打个猛子,扎下去,哎呀!那个井底深得很哦!他又用力扎下去,突然睁开眼睛看到有一座牌楼,上头有“水晶宫”三个字。八戒大惊说:“遭了!遭了!走错路了!咋个跑到海头来了嘛!海头有个水晶宫,井里头咋个会有嘛?”原来八戒不晓得这是井龙王嘞水晶宫。 八戒正在说话嘞时候,早就有一个巡水嘞夜叉,开了门,看到他嘞样子,急忙抽身进去报告:“大王,祸事了!井上落下来一个长嘴巴大耳朵嘞和尚!浑身湿淋淋嘞,衣服都没得,还没死,还在那儿逼到起说话。”那个井龙王一听这话,心头大惊说:“这怕是天蓬元帅来了。昨天晚上夜游神奉了敕旨,来取乌鸡国王嘞魂灵去拜见唐僧,请齐天大圣降妖。这怕是齐天大圣、天蓬元帅来了,千万不能怠慢,快点去接他。” 那个龙王整理好衣服,带领众水族,出门来大声喊:“天蓬元帅,请里头坐。”八戒这才高兴起来说:“原来是老熟人。”那个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进了水晶宫。其实他也不晓得上下,浑身湿淋淋嘞,就坐到上头。龙王说:“元帅,最近听说你得了性命,皈依了佛教,保唐僧去西天取经,咋个跑到这儿来了嘛?”八戒说:“就是为了这个事,我师兄孙悟空多多拜托,喊我来问你要啥子宝贝嘞。”龙王说:“可怜哦,我这儿咋个会有宝贝嘛?比不得那些江河淮济嘞龙王,飞得起来变得到,就有宝贝。我困到这儿好久了,太阳月亮都难得看到,宝贝从哪儿来嘛?”八戒说:“莫推辞,有就拿出来噻。”龙王说:“有倒是有一件宝贝,就是拿不出来,要不元帅亲自来看一哈,咋样嘛?” 八戒说:“妙妙妙!肯定要看一哈噻。”那个龙王在前面走,这个呆子在后面跟起,转过了水晶宫殿,只见走廊下头,横起摆起一个六尺长嘞东西。龙王用手指到说:“元帅,那边就是宝贝了。”八戒上前看了,哎呀!原来是个死皇帝,戴起冲天冠,穿起赭黄袍,踏起无忧履,系起蓝田带,直挺挺嘞睡在那儿。八戒笑起说:“难难难!算不得啥子宝贝!想我老猪在山上当妖怪嘞时候,经常把这个东西当饭,莫说看到好多,吃都吃够了无数,这咋个能叫啥子宝贝嘛!”龙王说:“元帅原来不晓得,他本来是乌鸡国王嘞尸首,自从到了井里头,我用定颜珠把他定起,就没遭弄坏。你要是肯把他驮出去,看到齐天大圣,要是有起死回生嘞意思嘞话,莫说宝贝,你要啥子东西都有。”八戒说:“既然恁个说,我跟你驮出去,你说拿好多烧埋钱给我嘛?”龙王说:“确实没得钱。”八戒说:“你好白使唤人哦?果然没得钱,不驮!”龙王说:“不驮,那你就走嘛。”八戒就走。龙王喊两个有力气嘞夜叉,把尸首抬出去,送到水晶宫门外,丢到那儿,摘了辟水珠,就有水响。 八戒急忙回头看,看不到水晶宫门,一把摸到那个皇帝嘞尸首,慌得他脚杆发软,心头发麻,从水里头跳出来,扳到井墙,喊:“师兄!伸根棒下来救我一哈!”孙悟空说:“有宝贝没得嘛?”八戒说:“哪儿有哦!就是水底下有个井龙王,喊我驮死人,我没驮,他就把我送出门来,就看不到那个水晶宫了,只摸到那个尸首,吓得我手软脚麻,动都动不到了!哥呀!好歹救我一哈嘛!”孙悟空说:“那个就是宝贝,咋个不驮上来嘛?”八戒说:“哪个晓得他死了好久了嘛,我驮他干啥子嘛?”孙悟空说:“你不驮,我就回去了噻。”八戒说:“你回哪儿去嘛?”孙悟空说:“我回寺庙头,跟师父睡觉去。”八戒说:“我就不去了嗦?”孙悟空说:“你爬得上来,就带你去,爬不上来,就算了。”八戒慌了:“咋个爬得动嘛!你想嘛,城墙都难得爬上去,这个井肚子大,口口小,壁陡嘞圈墙,又是好几年都没打过水嘞井,到处都长满了青苔,滑得很,教我咋个爬嘛?哥呀,莫伤了兄弟和气,等我驮上来嘛。”孙悟空说:“就是,快点驮上来,我跟你回去睡觉。”那个呆子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摸到尸首,拽过来,背到身上,从水里头跳出来,扶到井墙说:“哥,驮上来了。”那个孙悟空睁开眼睛看,真嘞是背到身上嘞,这才把金箍棒伸到井底,那个呆子正在冒火嘞人,张开嘴巴,咬到铁棒,被孙悟空轻轻嘞提起来。 八戒把尸首放下来,捞过衣服穿起。孙悟空看嘞时候,那个皇帝嘞样子还是跟原来一样,就像没死嘞时候一样。孙悟空说:“兄弟啊,这个人死了三年,咋个样子还没坏嘛?”八戒说:“你不晓得,这个井龙王跟我说,他用定颜珠把他定起嘞,尸首没遭弄坏。”孙悟空说:“运气好!运气好!一方面是他嘞冤仇没报,二方面该我们成功,兄弟快点把他驮起走。”八戒说:“驮到哪儿去嘛?”孙悟空说:“驮起去见师父。”八戒嘴巴头念起说:“咋个办哦!咋个办哦!好好睡觉嘞人,被这个猴子花言巧语哄到起,喊我去做啥子买卖,现在干这种事,喊我驮死人!驮起他,腌臜臭水淋下来,把衣服弄脏了,没得人给我洗。上头有几个补丁,天阴发潮,咋个穿嘛?”孙悟空说:“你只管驮起去,到寺庙头,我跟你换衣服。”八戒说:“不害臊!连你自己穿嘞都没得,还跟我换!”孙悟空说:“你恁个啰嗦,那就不驮算了噻!”八戒说:“不驮!”“那就伸过孤拐来,打二十棒!”八戒慌了说:“哥哥,那个棒子重得很,要是打二十棒,我就跟这个皇帝一样了。”孙悟空说:“怕打嘞话,就赶紧驮起走路!”八戒果然怕打,没得好气把尸首拽过来,背到身上,拽起脚步走出园子就走。 好个孙悟空,捻起诀,念一声咒语,往巽地上吸一口气,吹过去就是一阵狂风,把八戒撮出皇宫内院,离开城池,风停了,两个人落地,慢慢嘞走过来。那个呆子心头暗暗生气,盘算到要报复孙悟空说:“这个猴子捉弄我,我到寺庙头也捉弄他一哈,撺掇师父,只说他医得活;医不活,就喊师父念《紧箍儿咒》,把这个猴子嘞脑浆勒出来,才解我心头之恨!”一边走一边又想:“不好!不好!要是喊他医人,倒是容易:他去阎王家把魂灵讨起来,就医活了。只说不准去阴曹地府,阳世间就能医活,这个办法才好。” 还没说完,就到了山门前,直接进去,把尸首丢到那个禅堂门前,说:“师父,起来看稀奇。”那个唐僧睡不着,正在跟沙僧讲孙悟空哄了八戒去了好久都不回来嘞事情,突然听到他来喊了一声,唐僧连忙起身说:“徒弟,看啥子嘛?”八戒说:“行者嘞外公,喊老猪驮起来了。”孙悟空说:“你这个饭桶呆子!我哪儿有啥子外公嘛?”八戒说:“哥,不是你外公,那喊老猪驮他来干啥子嘛?也不晓得费了好多力气哦!” 那个唐僧跟沙僧开门看嘞时候,那个皇帝嘞样子还没改,就像活起嘞一样。长老突然伤心起来说:“陛下,你不晓得哪辈子嘞冤家,这辈子碰到他,暗暗嘞丢了性命,抛弃妻子娃儿,搞得文武官员不晓得,好多官都不晓得!可怜你嘞妻子糊涂,哪个看到过她焚香献茶嘛?”突然就哭起来,眼泪像雨一样往下落。八戒笑起说:“师父,他死了关你啥事嘛?又不是你嘞老汉儿祖宗,哭他干啥子嘛!”唐僧说:“徒弟啊,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你咋个恁个心硬嘛?”八戒说:“不是心硬,师兄跟我说嘞,他医得活。要是医不活,我也不得驮他来了。”那个长老本来就是没得主意嘞人,被那个呆子一鼓动,也就喊:“悟空,要是真嘞有办法医活这个皇帝,那硬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也比去灵山拜佛强。”孙悟空说:“师父,你咋个信这个呆子乱说嘛!人要是死了,或者三七二十一天,或者五七三十五天,等到满了七七四十九天,受完了阳间嘞罪过,就转生去了,现在都死了三年了,咋个救得活嘛!”唐僧听到他这么说:“算了算了。”八戒心头苦得很,不停嘞说:“师父,你莫遭他骗了,他有点夹脑风。你就念念那个咒,管他还你一个活人。”真嘞唐僧就念《紧箍儿咒》,勒得那个猴子眼睛胀头疼。 第81章 一粒金丹天上得 话说那个孙大圣脑壳痛得遭不住,赶忙哀求说:“师父,莫念咯!莫念咯!等我把病医好嘛。”长老问:“咋个医嘛?”行者说:“只有去阴曹地府,查哈那个阎王家头有没得他的魂儿,把他请起来救他。”八戒说:“师父莫信他。他原先说不消过阴曹地府,在阳世间就能医活,这才显他的本事噻。”那个长老信了歪风邪气,又念起《紧箍儿咒》,把行者慌得连忙满口答应说:“阳世间医!阳世间医!”八戒说:“莫停!只管念!只管念!”行者骂道:“你这个瓜娃子畜生,撺掇师父咒我嗦!”八戒笑得东倒西歪说:“哥哟!哥哟!你只晓得捉弄我,不晓得我也来捉弄你一哈。”行者说:“师父,莫念咯!莫念咯!等我在阳世间把他医好。”三藏说:“阳世间咋个医嘛?”行者说:“我现在一个筋斗云,冲进南天门里头,不进斗牛宫,也不进灵霄殿,直接飞到三十三天上头那个离恨天宫兜率院里头,看到太上老君,跟他要一粒九转还魂丹,肯定能把他救活。” 三藏听到起高兴得很,说:“那快去快回。”行者说:“现在都三更天咯,等我回来,天都亮咯。只是这个人睡在这儿,冷冷清清的,不像个样子;要找个人在这儿哭起,才要得噻。”八戒说:“不消说,这个猴子肯定是想喊我哭。”行者说:“就怕你不哭!你要是不哭,我也医不好。”八戒说:“哥哥,你各人去,我各人哭就是。”行者说:“哭有好几种:干吼起喊叫嚎,扭起扭起挤出些眼泪水儿来叫啕。既要哭得有眼泪水,又要哭得有真心,这才算是嚎啕大哭噻。”八戒说:“我来哭个样子给你看哈。”他不晓得从哪儿扯了张纸条,搓成一个纸捻儿,往鼻孔里头捅了两哈,打了几个喷嚏,你看他眼泪汪汪,鼻涕口水一起流,哭起来了,嘴巴头不停地乱说,数东数西,真的就跟死了人一样。哭到伤心的地方,唐长老也眼泪花儿包起。行者笑说:“就是要这么伤心地哭,不准停。你这个呆子要是哄我走了就不哭了,我还要听起的哈!要是这么哭就算了,要是稍微停一哈,肯定要打你二十下屁股。”八戒笑说:“你去你去!我这一哭起来,有两天好哭。”沙僧看到他被数落,就去找了几支香来烧起,行者笑说:“要得要得!一家人都有点诚意,老孙才好使劲。” 那个厉害的孙大圣,这个时候已经半夜咯,告别了他们师徒三个,一个筋斗云,就飞进了南天门里头,果然也没有去拜见灵霄宝殿,也没有去那个斗牛天宫,一路云彩光,直接来到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里头。才进门,就看到太上老君正坐在那个炼丹房里头,跟一群仙童拿芭蕉扇扇火炼丹。他看到行者来了,就吩咐看丹的仙童:“各人要小心点,那个偷丹的贼娃子又来咯。”行者作个礼笑起说:“老官儿,你咋个这么不干脆嘛,防备我干啥子嘛?我现在不得干那种事咯。”老君说:“你那个猴子,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把我的灵丹偷吃了好多,喊小圣二郎神把你抓到天上来,送到我的丹炉头炼了四十九天,不晓得费了好多炭。你现在好不容易脱身,皈依佛门,保唐僧去西天取经,前头在平顶山上降妖,故意刁难,不把我的宝贝还给我,今天又来干啥子嘛?”行者说:“前头的事情,老孙一点都没耽误,把你那五件宝贝当时就还给你了,你还怀疑我嗦?” 老君说:“你不走路,偷偷跑进我的宫里头干啥子嘛?”行者说:“自从分开过后,往西走了一个地方,叫乌鸡国。那个国王遭一个妖精装成道士,呼风唤雨,把国王阴到害了,那个妖精变成国王的样子,现在坐在金銮殿上头。是我师父晚上在宝林寺看经书,那个国王的鬼魂来拜见我师父,恳请老孙跟他一起去降妖,分清楚哪个是妖怪哪个是好人。老孙想了半天没得办法,就跟我兄弟八戒,晚上跑到园里头,打破花园,找到埋人的地方,是一口八角琉璃井里头,把他的尸首捞起来,样子都没变。拿到寺里头给我师父看,他发了慈悲,喊老孙去医救,不准我去阴曹地府找魂儿,只喊在阳世间救治。我想了半天没得办法让他活过来,专门来拜见你,万望道祖可怜可怜我,把九转还魂丹借我一千颗嘛,让我老孙去救他。”老君说:“这个猴子乱说!啥子一千颗,二千颗!当饭吃嗦!是哪个地方的泥巴搓的,这么容易?呸!快走!没得!”行者笑说:“百把十颗也行嘛。”老君说:“也没得。”行者说:“十来颗也行嘛。”老君冒火说:“这个泼猴硬是难缠!没得,没得!出去,出去!”行者笑说:“真的没得就算了,我去其他地方救嘛。”老君吼道:“去!去!去!”这个大圣转过身,往前走。 老君突然想到:“这个猴子调皮得很,说走就走,只怕又偷偷溜进来偷东西。”就喊仙童把他喊回来,说:“你这个猴子,手脚不老实,我送你一颗还魂丹嘛。”行者说:“老官儿,既然晓得老孙的本事,快把金丹拿出来,跟我四六分,还算你运气好;不然,就送你个皮笊篱,一捞就捞个干干净净。”那个老祖拿过葫芦来,倒过来,倒出一颗金丹,递给行者说:“只有这一颗了,拿去,拿去!送你这一颗,把那个皇帝医活,就算你的功劳嘛。”行者接过来,说:“先不忙,等我尝一哈看,只怕是假的,莫遭他哄了。”一下就丢到嘴巴头,把那个老祖吓得连忙扯住,一把揪住他的脑壳皮,捏起拳头骂道:“这个泼猴要是咽下去了,就直接打死你!”行者笑说:“看你那个样子!小家子气!哪个吃你的嘛!值几个钱嘛?虚多实少的,不是在这儿嘛。”原来那个猴子下巴下头有个嗉袋儿,他把那个金丹含在嗉袋里头,被老祖捏住说:“走嘛!走嘛!再也不要来这儿捣乱!”这个大圣才谢了老祖,出了兜率天宫。 你看他千条祥瑞的云气离开神仙住的地方,万道吉祥的云彩降到人间,一会儿就下了南天门,回到东边,一下子就看到太阳星了。按到云头,直接来到宝林寺的山门外头,只听到八戒还在哭,突然走近喊了一声:“师父。”三藏高兴地说:“悟空来咯,有没得丹药嘛?”行者说:“有。”八戒说:“咋个可能没得嘛?他去偷也要偷点回来噻!”行者笑说:“兄弟,你过去点,用不上你了。你把眼泪擦一哈,到其他地方哭去。”喊:“沙和尚,打点水来我用。”沙僧赶忙跑到后面的井那儿,有个方便的吊桶,马上把半钵盂水递给行者。行者接了水,嘴巴头吐出丹来,放在那个皇帝的嘴巴头,两手把牙齿扳开,用一口清水,把金丹冲下去。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到他肚子里头咕噜咕噜地响,但是身体还是动不了。行者说:“师父,弄我的金丹都救不活,这不是为难老孙嘛!”三藏说:“咋个可能活不过来嘛。像这种死了好久的人,咋个吞得下水嘛?这是金丹的仙力噻。从金丹进到肚子头,就开始响了,响了说明血脉在动了,但是气绝了还不能动。不要说人在井里头泡了三年,就是生铁都生锈咯,只是元气没得了,找个人给他度一口气就好了。”那个八戒马上就要去度气,三藏一把拉住说:“不得行!还是喊悟空来。”那个师父还是有主意:原来猪八戒从小就杀生作恶吃人,是一口浊气;只有行者从小修行,咬松嚼柏,吃桃子果子长大,是一口清气。这个大圣走上前去,把那个雷公嘴含到皇帝的嘴巴,呼的一口气吸进去,又度下去,经过好多地方,一直到丹田,又从涌泉倒回来。呼的一声响,那个君王气聚神归,就翻了个身,拳头弯起脚也弯起,喊了一声“师父!”双膝跪在地上说:“记得昨天晚上鬼魂来拜见,哪晓得今天早上就活过来咯!”三藏赶忙把他扶起来说:“陛下,不是我的功劳,你还是谢我徒弟。”行者笑说:“师父说啥子话嘛?常言说,一个家头不能有两个主人,你受他一拜也不吃亏。” 三藏很不好意思,把那个皇帝扶起来,一起走进禅堂,又跟八戒、行者、沙僧见了礼,才坐下。只见那个寺庙的僧人,准备好了早饭,正要拿来奉献;突然看到那个穿得像老百姓的皇帝,个个都很吃惊,人人都在议论。孙行者跳出来说:“那些和尚,不要这么吃惊,这个本来就是乌鸡国的国王,是你们的真主子。三年前被妖怪害了性命,是老孙今天晚上救活的,现在进城去,要分清楚哪个是妖怪哪个是好人。要是有早饭,摆出来,等我们吃了好走路。”众僧马上就奉献了汤水,给他洗了脸,换了衣服。把那个皇帝的赭黄袍脱了,这个寺庙的僧官,拿了两件布直裰,给他穿上;解下蓝田带,拿一条黄丝绦子给他系上;脱了无忧履,给他一双旧僧鞋穿上。这才都吃了早饭,收拾好马匹。 行者问:“八戒,你的行李有好重嘛?”八戒说:“哥哥,这个行李天天挑起,还不晓得有好重。”行者说:“你把那一挑行李分成两挑,一挑你挑起,一挑给这个皇帝挑,我们赶紧进城去办事。”八戒高兴地说:“运气好!运气好!当时把他驮起来,不晓得费了好多力气,现在医活了,原来是个替身。” 那个呆子就耍小聪明,把行李分开,就问寺庙里头要了一根扁担,轻的自己挑了,重的喊那个皇帝挑。行者笑说:“陛下,让你这么打扮,挑着担子,跟我们走,你觉得亏不亏嘛?”那个国王赶忙跪下说:“师父,你就跟我的再生父母一样,莫说挑担子,我情愿给你牵马坠镫,伺候老爷,跟你一起去西天。”行者说:“不要你去西天,我这里头有个原因。你只挑四十里路进城,等我们把妖怪捉了,你还是当你的皇帝,我们还是去取我们的经。”八戒听到起说:“这么说,他只挑四十里路,我老猪还是个长工!”行者说:“兄弟,不要乱说,赶紧到前头带路。” 真的是八戒领着那个皇帝往前走,沙僧伺候师父上马,行者跟在后头,只见那个寺庙的五百个僧人,整整齐齐,吹打着细乐,都送出山门外头。行者笑说:“和尚些不要送远了,就怕官府里头有人晓得咯,把我的事情泄漏出去,反而不好。快点回去!快点回去!只是把那个皇帝的衣服帽子,整理干净,要么今天晚上要么明天早上,送到城里头来,我要点封赏来谢谢你们。”众僧听了命令各自回去了。行者迈开大步,赶上师父,一直往前走,正是: 西方有法好求真,金木相合炼精神。 丹母空想糊涂梦,婴儿常恨笨笨身。 必须井底找明主,还要天堂拜老君。 悟得色空归本性,真是佛度有缘人。 师徒些在路上,没过好久,就看到城池很近了,三藏说:“悟空,前头怕是乌鸡国咯。”行者说:“就是,我们快点进城去办事。”那师徒进了城,看到街上的人都很整齐,热闹得很,又看到那些高楼大厦,十分壮观。有诗为证,诗是这么说的: 海外高楼像大国,人间热闹似前唐。 花儿迎扇云儿绕,太阳照袍雾儿光。 孔雀屏风香飘起,珍珠帘子旗儿扬。 太平景象真好看,官员静静没名堂。 第82章 三年故主世间生 三藏把马勒到起,开腔说:“徒弟些,我们就从这儿进朝去换关文嘛,免得又去跑那些衙门,麻烦得很。”行者说:“要得,你说得在理,我们兄弟几个都进去,人多嘴巴多,好说话些。”唐僧说:“都进去可以,莫要乱冒皮皮,先进去行个君臣礼,然后再开腔。”行者说:“行君臣礼,那不是就要下跪磕头嗦。”三藏说:“对头,要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行者笑扯扯地说:“师父,你搞不醒豁,要是对他行礼,那硬是瓜得很。你等我先走到里头切,我自有办法。等他开腔,我来搭白。我要是下跪,你们也跪;我要是蹲起,你们也蹲。”你看那个爱惹祸的猴王,把人引到朝门那儿,跟阁门大使说:“我们是东土大唐皇帝派起出来上西天拜佛求经的,现在走到这儿来换关文,麻烦你帮忙转达一哈,莫把好事搞黄了。”那个黄门官马上就进端门,跪到丹墀高头启奏说:“朝门外头有五个和尚,说是东土唐国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的,现在到这儿来换关文,不敢随便进来,在门外头等起在,等你宣他们进去。” 那个魔王就喊传他们进来。唐僧就跟到一起进朝门里头,那个死而复生的国王也跟到一路。正走起的时候,国王忍不住眼泪水跟到流,心头暗暗在想:“造孽哦!我的江山,硬是像铜斗儿那么扎实,社稷像铁围起的一样,哪个晓得遭别个悄悄咪咪占了。”行者说:“陛下莫要伤心,小心走漏了消息。我这个金箍棒在我耳朵头跳得凶得很,现在肯定要显哈威风,保证把妖魔打杀,把邪物扫荡干净,你这个江山要不到好久就还给你了。”那个国王不敢不听,只有扯起衣服揩眼泪水,横下心跟到走,直接就走到金銮殿下头。 又看到两班文武官员,四百个朝官,一个个威风得很,样子也周正。这个行者引到唐僧站到白玉阶前头,挺抻展了动都不动。那个阶下的官员些,没得哪个不害怕,都说:“这个和尚硬是瓜兮兮的!看到我们大王咋个不下跪,也不开腔打招呼?连个喏都不唱一声,好大胆子,太没得礼貌了!”正说得起劲,只听到那个魔王开腔问:“那个和尚是哪个凼来的?”行者雄起得很,回答说:“我是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奉皇帝的命令到西域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活佛求真经的,现在走到这儿,不得空起手回去,专门来换通关文牒。”那个魔王听到起,心头不安逸,说:“你东土大唐又咋子嘛!我又不在你朝进贡,跟你国也没得往来,你咋个看到我还不得行礼,不参拜我?”行者笑起说:“我东土自古以来就是天朝大国,好久都号称上国,你们这些是下土边边的小国家。老话说得好,上邦的皇帝,那就是当爹又当君;下邦的皇帝,那就是当臣又当儿。你都还没迎接我,还敢争我不拜你?”那个魔王冒火得很,喊文武官员:“把这个野和尚逮起走!”一喊“逮”,你看那些官员一窝蜂就涌上来。这个行者吼了一声,用手一指,喊:“莫来!”这一指,就使了个定身法,那些官员些一个都动不到,真的是校尉在阶前像个木头人,将军在殿上像坨泥巴人。 那个魔王看到他把文武官员都定起了,急忙一纵身子,跳下龙床,就要来逮人。猴王心头暗喜:“要得!正合老孙的心意,这一来就算是个生铁铸的脑壳,遭我金箍棒敲一下,也要敲个洞洞出来!”正准备动手,没想到旁边钻出来一个救命的。你猜是哪个,原来是乌鸡国王的太子,急忙上前扯到那个魔王的朝服,跪到面前说:“父王莫生气。”妖精问:“娃儿,你咋个说?”太子说:“给父王说一哈,三年前听到有人说,有个东土唐朝皇帝派起的钦差圣僧去西天拜佛求经,没想到今天才走到我们国家。父王你脾气大得很,要是把这个和尚拿去砍脑壳,只怕大唐有一天晓得了这个消息,肯定要冒火。你想那个李世民自称皇帝,一统江山,野心还大得很,又搞啥子过海征伐。要是晓得父王你害了他御弟圣僧,肯定要兴兵发马,来跟父王你打仗。我们兵又少,将也没得几个,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父王听我嘞,先把这四个和尚,问清楚他们的来历,先定他们一个不得参拜父王的罪,然后才好问他们的罪。” 这一哈,原来是太子小心,怕伤了唐僧,故意把妖魔留到起,根本不晓得行者是安排起要打。那个魔王还真信了他的话,站到龙床前头,扯起喉咙喊:“那个和尚,你最开始的时候,一个人离开东土,又收了四个人,那三个和尚就算了,这一个不得行。那个行童肯定是你拐来的。他叫啥子名字?有没得度牒?把他逮起来问一哈。”吓得那个皇帝战战兢兢地说:“师父啊!我咋个回答嘛?”孙行者揪他一把说:“你莫怕,等我来替你回答。” 好一个大圣,快步走上前去,对那个怪物大声吼:“陛下,这个老道是个哑巴,耳朵还有点背。就因为他小的时候走过西天,认得路,他的那些事情,我全部晓得,望陛下饶了他,等我来替他回答嘛。”魔王说:“快点老老实实给我回答,免得遭罪。”行者说: “供罪行童年纪大,痴聋哑巴屋头拐。 老家原来在这边,五年之前遭祸害。 天不落雨百姓苦,君王百姓都斋戒。 烧香沐浴求老天,万里没得云块块。 百姓遭孽饿起遭,终南山下来妖怪。 呼风唤雨显神通,悄悄把人害一害。 推下花园水井头,占了皇位不晓得。 幸好老孙来得快,起死回生莫阻碍。 心甘情愿当行童,跟到和尚往西界。 假变君王是老道,老道其实是妖怪。” 那个魔王在金銮殿上,听到这一篇话,吓得心头咚咚跳,脸都红了,急忙抽身就想跑,但是手头又没得兵器,回头一看,看到一个镇殿将军,腰杆上挎起一口宝刀,遭行者使了定身法,直绷绷的像个瓜娃子,站到那儿动都不动。他跑过去,把这口宝刀抢过来,就驾起云往天上跑。气得沙和尚毛焦火辣的,猪八戒扯起喉咙喊,埋怨行者是个急性子:“你就不能慢点子说,把他稳住嘛。现在他驾起云跑了,到哪儿去找嘛?”行者笑起说:“兄弟们莫要乱吼。我们喊那个太子下来拜见他老汉,喊那些妃子些出来拜见她们男人。”然后又念个咒语,解了定身法,“喊那些官员些醒过来拜见皇帝,才晓得哪个是真皇帝,喊他们把前头的事情说一哈,才弄得清楚,我再去追他。好一个大圣,吩咐八戒、沙僧:“好生保护他们君臣父子妃子些跟我师父!”只听到声音,人就看不到影子了。 他原来跳到九霄云里头,睁开眼睛到处看,找那个魔王。看到那个家伙果然逃了性命,往东北方向跑起去了。行者追得差不多了,吼起说:“那个怪物,往哪儿跑!老孙来了!”那个魔王急忙回头,抽出宝刀,大声喊:“孙行者,你好讨嫌!我来占别个的皇位,跟你没得关系,你咋个要来抱不平,把我的机密泄漏了!”行者笑扯扯地说:“我把你个大胆的妖怪!皇帝是你想当就当的嗦?你既然晓得我是老孙,就该跑得远远的;咋个还要刁难我师父,要啥子供状!刚才那个供状是不是?你莫跑!好汉老孙给你一棒!”那个魔侧身躲过,抽出宝刀就朝行者砍过来。他们两个搭上手,这一场好打哦,真的是: 猴王凶,魔王恶,刀对棒来不得虚。 一天云雾罩三界,只为当到皇帝坐。 他们两个打了几个回合,那个妖魔打不过猴王,急忙回头又从老路跳进城里头,冲到白玉阶前头两班文武官员堆堆头,摇身一变,就变得跟唐三藏一模一样,还拉起手,站到阶前头。这个大圣追上来,就想举棒打,那个怪说:“徒弟莫打,是我!”急忙抽出棒要打那个唐僧,又说:“徒弟莫打,是我!”两个唐僧一模一样,实在是认不出来。“要是一棒打死妖怪变的唐僧,这个也算是立了功;要是一棒打死我的真师父,那咋个办嘛!”只有停手,喊八戒、沙僧问:“到底哪个是妖怪,哪个是我的师父?你们指给我看,我好打他。”八戒说:“你在半空中又打又闹,我随便看一眼就看到两个师父,也不晓得哪个真哪个假。” 行者听到起,捏个诀念个咒语,喊那些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驾伽蓝、当坊土地、本境山神道:“老孙在这儿降妖,妖魔变成我师父,样子气味都一样,实在是认不出来。你们暗中晓得的,就喊师父上殿,让我逮那个妖魔。”原来那个妖怪会腾云驾雾,听到行者的话,急忙把手松开跳上金銮宝殿。这个行者举起棒朝唐僧就打。造孽哦!要不是喊那几个神仙来,这一棒下去,就是两千个唐僧,也要打成肉酱!多亏众神架住铁棒说:“大圣,那个妖怪会腾云,先跑到殿上去了。”行者追到殿上,他又跳下来扯到唐僧,在人堆堆头又混了一哈,还是认不出来。 行者心头不安逸,又看到那个八戒在旁边冷笑,行者冒火得很,说:“你这个瓜娃子咋个搞起的?现在有两个师父,你有得喊,有得答应,有得服侍,你高兴得很嗦!”八戒笑起说:“哥啊,你说我瓜,你比我还瓜些!师父都认不到,费啥子劲嘛。你忍到点脑壳疼,喊我师父念念那个话儿,我跟沙僧各人搀一个听起。要是不会念的,肯定是妖怪,有啥子难的嘛?”行者说:“兄弟,亏你想得出来,对头,那个话儿只有三个人记得。原来是我佛如来心尖尖上发出来的,传给观世音菩萨,菩萨又传给我师父,就再没得人晓得了。要得,师父,念念。”真的那个唐僧就念起来。那个魔王咋个晓得嘛,嘴巴头乱哼哼。八戒说:“这个哼哼的肯定是妖怪了!”他放开手,举起钉耙就打。那个魔王纵身一跳,踩起云头就跑。 好一个八戒,吼一声,也驾起云头追上去,慌得那个沙和尚丢了唐僧,也抽出宝杖来打,唐僧才停了咒语。孙大圣忍到脑壳疼,捏到铁棒,追到空中。哎呀!这一场,三个凶和尚,围住一个泼妖怪。那个魔王遭八戒沙僧用钉耙宝杖左右夹攻,行者笑起说:“我还要去,当面打他,他有点怕我,只怕他又跑了。等我老孙飞得高些,给他来个捣蒜打,把他结果了算了。” 这个大圣放出祥光,飞到九霄云里头,正准备下手,只看到东北方向,一朵彩云里头,有人大声喊:“孙悟空,莫下手!”行者回头一看,原来是文殊菩萨,急忙收起棒,上前行礼说:“菩萨,你到哪儿去?”文殊说:“我来帮你收这个妖怪。”行者道谢说:“麻烦你了。”那个菩萨从袖子头拿出照妖镜,照到那个怪的原身。行者才招呼八戒、沙僧一起过来拜见菩萨。然后从镜子里头看,那个魔王长得好凶哦: 眼睛像琉璃盏,脑壳像炒缸缸。 浑身青幽幽,爪子像寒霜。 耳朵耷起长,尾巴像扫帚。 青毛有杀气,眼睛放红光。 大牙像玉板,胡子硬邦邦。 镜子里头看真相,原来是文殊的一个狮猁王。 行者说:“菩萨,这个是你坐起的一个青毛狮子,咋个跑起来成精了,你咋个不收服他?”菩萨说:“悟空,他没跑,他是佛喊起来的。”行者说:“这个畜生成精,抢人家皇位,还是奉佛的命令来的。像老孙保唐僧受苦,就该领几道圣旨嘛!” 菩萨说:“你不晓得;最开始这个乌鸡国王,喜欢做好事,斋僧,佛喊我来度他归西,早点证得金身罗汉。因为不能用真身去见他,就变成一个普通和尚,找他化点斋饭。遭我几句话问起,他不晓得我是个好人,拿根绳子把我捆起,丢到那个御水河里,泡了我三天三夜。多亏六甲金身把我救回西天,奏给如来听,如来就把这个妖怪喊到这儿来,把他推下井,泡他三年,报我三天水灾的仇。一饮一啄,都是早就定好了的。现在你们来这儿,事情就成了。” 行者说:“你虽然报了啥子一饮一啄的私仇,但是那个怪物不晓得害了好多人哦。”菩萨说:“也没害人,自从他到这儿过后,这三年,风调雨顺,国家太平,哪点害人了嘛?”行者说:“虽然是这样,但是那三个妃子,跟他一起睡一起起,把人家身体都玷污了,坏了好多纲常伦理,还说没害人?”菩萨说:“玷污不到他,他是个骟了的狮子。”八戒听到起,走拢切,摸了一把,笑起说:“这个妖精真的是糟鼻子不吃酒——枉担其名了!”行者说:“既然这样,收了走嘛。要不是菩萨亲自来,绝对不得饶他的命。”那个菩萨就念个咒,吼道:“畜生,还不乖乖听话,等到啥子时候!”那个魔王才现出原身。菩萨放莲花罩住妖魔,坐到大背上,踩起祥光跟行者告别。 第83章 婴儿戏化禅心乱 话说那个孙大圣兄弟三个,按到云头下来,直接就走到朝里头。只看到那个君臣、王后、太子那些,几拨人拜起谢恩。行者把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段事情,讲给他们君臣听了,那些人一个二个都不停地磕头。正都在高兴的时候,又听到黄门官来禀报:“主公,外面又有四个和尚来了。”八戒慌起说:“哥哥,莫不是妖精搞鬼,假巴意思扮成文殊菩萨哄了我们,现在又变成和尚,来跟我们斗智嗦?”行者说:“哪有这种道理!”马上就喊传他们进来看看。 那些文武官员传命令,喊他们进来。行者看的时候,原来是宝林寺的和尚些,捧起那个冲天冠、碧玉带、赭黄袍、无忧履进来了。行者高兴得很,说:“来得好!来得好!”就喊那些道人过来,把包巾取下来,戴上冲天冠;脱了布衣裳,穿上赭黄袍;解开绦子,系上碧玉带;脱了僧鞋,穿上无忧履。喊太子把白玉圭拿出来,给他拿到手头,早点请上殿去称皇帝,正儿八经是老话说的:“朝廷一天都不能没得皇帝。”那个皇帝咋个肯坐嘛,哭兮兮地跪到台阶上说:“我都死了三年了,现在承蒙师父救我活转来,咋个还敢乱称皇帝嘛?请哪个师父当皇帝,我情愿带起老婆娃儿到城外头去当老百姓就够了。”那个三藏咋个肯接受嘛,一心就只想拜佛求经。又喊行者,行者笑起说:“不瞒你们说,老孙要是想当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的皇帝,我都当得完。只是我们当惯了和尚,就是这么懒散。要是当了皇帝,就要留长头发,晚上不得睡,早上又要起得早,听到有边报,心头就不安逸;看到有灾荒,又没得办法。我们咋个习惯嘛?你还是当你的皇帝,我还是当我的和尚,去修我的功行。”那个国王咋个让都让不过,只有上了宝殿,坐起当皇帝,大赦天下,封了宝林寺的和尚些回去。然后才开东阁,摆酒席请唐僧,一边又传旨喊画画的来,画下唐师徒四个的样子,供到金銮殿上。 那师徒几个把国家安顿好了,不想久留,想跟皇帝告辞往西走。那个皇帝跟三宫妃子、太子那些大臣,把镇国的宝贝,金银绸缎那些,送给师父些感谢他们。那个三藏一点都不收,只是换了关文,催悟空他们背起马早点走。那个国王心头过意不去得很,摆起整整齐齐的朝銮驾请唐僧坐起,喊两班文武官员带路,他跟三宫妃子、太子一家人,捧起车毂推起轮子,送出城,才下龙辇,跟他们告别。国王说:“师父啊,等你从西天取经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再到我这个地方来看一哈。”三藏说:“弟子晓得。”那个皇帝眼泪汪汪的,就跟那些大臣回去了。那唐僧一行四个和尚,走上羊肠大路,一心只想快点到灵山。正好是秋末冬初的时候,只看到: 霜把红叶打得瘦,雨熟黄粱到处有。 日暖岭梅开颜色,风摇山竹响声音。 师徒些离开了乌鸡国,晚上住早上走,走了半个多月,忽然又看到一座高山,真的是高得碰到天。三藏在马上心头慌得很,急忙拉住缰绳喊行者。行者说:“师父有啥子吩咐?”三藏说:“你看前面又有大山,一定要小心点,怕又有妖怪来整我们。”行者笑起说:“只管走,莫要想多了,老孙自然有办法防护。”那个长老只有放宽心,加鞭催马,跑到山岩那里,果然也凶险得很。只看到: 高不高,顶顶碰到天;深不深,沟沟像地府。山前经常看到白云飘,黑雾冒。红梅翠竹,绿柏青松。山后有千万丈吓人的灵台,台后有古古怪怪的藏魔洞,洞里头有叮叮当当的滴水泉,泉下头还有弯弯曲曲的流水涧。又看到跳天跳地献果子的猴子,叉起角的鹿子,傻傻看人的獐子。晚上有巴山找洞的老虎,早上有翻波出水的龙。走到洞门口呼啦啦地响,吓得飞禽扑扑地飞,看那些林中的走兽跑得急。看到这一伙禽兽,吓得人心头慌得很。堂倒洞堂堂倒洞,洞堂当倒洞当仙。青石染成好多玉,碧纱罩起万堆烟。 师徒些正吓得心慌,又看到那个山凹里头有一朵红云,直接冒到九霄云里头,聚成一团火气。行者大惊,走近点,把唐僧扯起脚,推下马来,喊:“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了。”慌得那个八戒急忙抽出钉耙,沙僧忙起轮起宝杖,把唐僧围到中间。 话分两头。话说那个红光里头,真的是个妖精。他几年前,听到人说:“东土唐僧去西天取经,是金蝉长老转世,修了十辈子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可以长生不老,跟天地一起长久。”他天天在山间等到起,没想到今天到了。他在半空头,正看到起,只看到三个徒弟,把唐僧围到马背上,各人都准备好了。这个精灵不停地夸:“好和尚!我刚刚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和尚骑起马,肯定是唐朝的圣僧,咋个被三个丑和尚护到起嘛!一个个卷起袖子,拿起兵器,好像要跟人打架一样。噫!不晓得是哪个有眼力的,肯定认得到我了,这样子,莫想吃到唐僧的肉了。”想了半天,自己跟自己商量说:“要是靠势力去逮,莫法靠近;或者用好话骗他,说不定得行。只要哄得他心头糊涂,等我在好里头找机会,肯定把他逮到。先下去逗他一哈。” 好妖怪,马上散了红光,按到云头落下来,走到那个山坡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七岁的娃儿,光条条的,身上没得衣裳,拿麻绳把手脚捆起,高高地吊到那个松树尖尖上,嘴巴头不停地喊:“救命!救命!” 话说那个孙大圣突然抬头又看,只看到那朵红云散了,火气也没得了,就喊:“师父,上马走路。”唐僧说:“你说妖怪来了,咋个又敢走了嘛?”行者说:“我刚刚看到一朵红云从地上冒起来,到空中聚成一团火气,肯定是妖精。这一哈红云散了,想来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伤人,我们走嘛!”八戒笑起说:“师兄说话最会扯把子,妖精还有啥子过路不过路的?”行者说:“你晓得啥子,要是那个山那个洞的魔王摆酒席,请那些各个山各个洞的妖精来开会,那就有东南西北四路的精灵都来,所以他只有心去开会,没得心思伤人。这个就是过路的妖精。” 三藏听到起,也半信半疑的,只有骑到马上,顺着路往山里头走。正走的时候,只听到有人喊“救命!”长老大惊,说:“徒弟些,这半山上,是哪个在喊?”行者走上前说:“师父只管走,莫管啥子人轿骡轿,明轿睡轿。这个地方,就算有轿,也没得人抬你。”唐僧说:“不是抬人的轿,是喊救命的叫。”行者笑起说:“我晓得,莫管闲事,走快点。” 三藏听他的话,又加鞭催马走,走不到一里路,又听到喊“救命!”长老说:“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啊妖啊那些;要是鬼啊妖啊那些,只有声音出来,没得回声。你听他喊一声,又喊一声,肯定是个有难的人,我们可以去救他一哈。”行者说:“师父,今天把你那个慈悲心收一哈,等过了这座山,再发慈悲。这个地方凶得很,你晓得那些倚草附木的说法,啥子东西都可以成精。其他的都还好,只有那种蟒蛇,要是修得久了,成了精怪,晓得人的小名儿。他要是在草里头,或者山凹凹头,喊人一声,人不答应还没得事;要是答应一声,他就把人的元神弄起走,晚上跟到起,肯定要伤人性命。快走!快走!古人说,跑得脱,谢神仙,千万莫听他的。” 长老只有听他的,又加鞭催马走,行者心头暗想:“这个妖怪不晓得在哪个凼,只管喊啊喊的。等我老孙给他来个卯酉星法,让他看不到我们。”好一个大圣,喊沙和尚过来:“牵到马,慢慢走,让老孙去解个手。”你看他让唐僧先走几步,然后念个咒语,使个移山缩地的法,把金箍棒往后一指,他师徒过了这个山头,往前走了,把那个妖怪丢到后头,他又迈开步子,赶上唐僧,一路往山里头走。只看到那个三藏又听到山背后喊“救命!”长老说:“徒弟些,那个有难的人,没得缘分,没碰到我们。我们走过了,你听他在山后头喊。”八戒说:“在还是在山前头,只是现在风转了方向。”行者说:“管他啥子转风不转风,走快点。”所以,都没得啥子话说了,只恨不得一步就走过这座山,不说了。 话说那个妖精在山坡头,喊了三四声,还是没得人来,他心头想:“我等唐僧在这儿,看到他离不到三里路,咋个这半天还不来?想来是走小路去了。”他抖一下身子,脱了绳子,又冒起红光,飞到空中再看。没想到孙大圣仰起脑壳看,认出来是妖怪,又把唐僧扯起脚推下马来,说:“兄弟们,小心!小心!那个妖精又来了!”慌得那个八戒、沙僧各人拿起兵器,又把唐僧围到中间。那个精灵看到起,在半空中不停地夸:“好和尚!我刚刚看到那个白白胖胖的和尚坐在马上,咋个又被他三个藏起来了?这一哈去碰到就晓得了。先把那个有眼力的弄翻,才捉得到唐僧。不然的话,白费力气啥子都得不到,空欢喜一场。”又按到云头落下来,就像上次一样变化,高高地吊到松树尖尖上等起,这一回离得还没得半里路。 话说那个孙大圣抬头又看,只看到那朵红云又散了,又喊师父上马往前走。三藏说:“你说妖精又来了,咋个又喊走嘛?”行者说:“这个还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惹我们。”长老心头又不安逸了,说:“这个泼猴,太整我了!该有妖怪的地方,他说没得事;像这种清静的地方,他又吓我,时不时就喊有妖怪。虚的多实的少,不管事情大小,把我扯起脚,推下马来,现在又说是过路的妖精。要是把我摔伤了,他心头也过意不去嘛!这样子,这样子!”行者说:“师父莫怪,要是摔伤了你的手脚,还好医;要是被妖精弄起走了,到哪儿去找嘛?”三藏大怒,哼哼的,要念《紧箍儿咒》,还好沙僧苦劝,只有上马又走。 还没坐得稳,又听到喊“师父救命啊!”长老抬头看,原来是个小娃儿,光条条的,吊到那个树上,拉住缰绳,就骂行者:“这个泼猴好懒!一点善良的心都没得,就只晓得撒泼行凶!我说是个人在喊,他千言万语就只说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嗦?”大圣看到师父怪他了,又面对面看到那个样子,一方面不好动手,二方面又怕师父念《紧箍儿咒》,低起脑壳,再也不敢回嘴,让唐僧走到树底下。那个长老拿鞭梢指到问:“你是哪家的娃儿?因为啥子事,吊到这儿?给我说,我好救你。”噫!明明他是个精灵,变成这个样子,那个师父却是个肉眼凡胎,认不出来。 那个妖魔看到他问,就更会装怪了,眼睛头包起眼泪,喊:“师父呀,山那边有一条枯松涧,涧那边有个庄子,我是那儿的人。我祖公公姓红,因为攒了好多金银,家财万贯,大家都喊他红百万。老了死了好久了,家产留给我老汉。最近人些奢侈得很,家产慢慢败了,改名叫红十万,专门结交四方的好汉,把金银借出去,想收点利息。哪晓得那些没得名堂的人,骗了钱就跑了,本钱利息都没得了。我老汉发了誓,一分钱都不得借了。那些借了钱的人,穷得没办法,就结成坏人一伙,白天就杀到我屋头,把我的钱财全部抢起走了,把我老汉杀了,看到我妈有点姿色,就拐起走当啥子压寨夫人。那个时候,我妈舍不得我,把我抱到怀里,哭兮兮的,吓得发抖,跟到那些贼寇走,没想到走到这个山里头,又要杀我,多亏我妈求他们,才没让我挨刀,就拿绳子把我吊到树上,只等我冻饿而死,那些贼不晓得把我妈弄到哪儿去了。我在这儿吊了三天三夜,再没得一个人来走。不晓得哪辈子修来的,今天碰到老师父,要是肯发慈悲,救我一命回家,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要报答师恩,要是忘恩负义,就让黄沙盖脸。” 三藏听到起,信以为真,就喊八戒解开绳子,救他下来。那个呆子也认不到人,就要上去动手,行者在旁边,忍不住吼了一声:“那个怪物!有认得你的在这儿!莫要光在那儿装怪捣鬼,说谎哄人!你既然家财被抢,老汉被伤,妈被掳走,救你下来交给哪个?你拿啥子来谢我?你这个谎扯得太离谱了嘛!”那个妖怪听到起,心头害怕,就晓得大圣是个有本事的人,暗暗把他记到心头,又吓得发抖,流起眼泪说:“师父,虽然我老汉妈都不在了,家财也没得了,但是还有些田产没动,亲戚些都还在。”行者说:“你有啥子亲戚?”妖怪说:“我外公在山南边,我姑妈住到山北边。涧头的李四,是我姨夫;林里头的红三,是我族伯。还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庄左右。老师父要是肯救我,到了庄子上,看到那些亲戚,把老师父的救命之恩,一个二个都说起,卖点田产,重重地感谢你。” 第84章 猿马刀归木母空 八戒听到起,把行者扛到起说:“哥哥,对这么一个小娃儿,你紧到盘问他干啥子嘛!他说得对噻,强盗就抢他些浮财,未必连房子田产都抢起走了嗦?要是跟他亲戚些说了,我们就算肚皮再大,也吃不到他十亩田的价钱噻。救他下来嘛。”那个呆子就只晓得想东西吃,哪管啥子好坏,拿起戒刀挑断绳子,把那个妖怪放下来。那个妖怪在唐僧马跟前,眼泪汪汪地光磕头。长老心慈,就喊:“娃儿,你上马,我带你走。”那个妖怪说:“师父啊,我手脚都吊麻了,腰杆胯胯痛,我是乡坝头的人,不习惯骑马。”唐僧喊八戒驮起,那个妖怪瞟了一眼说:“师父,我的皮肤都冻僵了,不敢要这个师父驮。他嘴巴长耳朵大,脑壳后头鬃毛硬,戳得我心慌。”唐僧说:“喊沙和尚驮起。”那个妖怪又瞟了一眼说:“师父,那些贼来抢我屋头的时候,一个个都化了花脸,戴起假胡子,拿刀拿棍的。我遭他们吓怕了,看到这个霉戳戳的师父,一下就没得魂了,也不敢要他驮。”唐僧喊孙行者驮起,行者笑起说:“我驮!我驮!” 那个怪物心头暗喜,顺顺当当就要行者驮他。行者把他扯到路边上,试了一哈,只有三斤十来两重。行者笑起说:“你这个泼怪物,今天该遭,在老孙面前搞鬼!我晓得你是啥子东西。”妖怪说:“师父,我是好人家的娃儿,倒霉遭了这么大的难,我咋个是啥子东西嘛?”行者说:“你既然是好人家的娃儿,咋个骨头这么轻?”妖怪说:“我骨架子小。”行者说:“你今年几岁了?”那个妖怪说:“我七岁了。”行者笑起说:“一岁长一斤,也该七斤,你咋个还没得四斤重嘛?”那个妖怪说:“我小的时候没得奶吃。”行者说:“要得,我驮起你,要是想屙屎屙尿,要跟我说。”三藏才跟八戒、沙僧往前走,行者背起娃儿跟到后头,一路往西走。有诗为证,诗是这么说的: 道德高了魔障高,禅机本来静生妖。 心君正直走中道,木母瓜兮兮乱跳。 意马心头有欲望,黄婆不说话焦愁。 妖怪得意空欢喜,最后还是正路消。 孙大圣驮起妖魔,心头埋怨唐僧,不晓得艰苦,“走这么险峻的山,空起身子都难走,还喊老孙驮人。这个家伙莫说他是妖怪,就算是好人,他没得父母,不晓得把他驮给哪个,还不如摔死他算了。”那个怪物早就晓得了,就使个神通,往四下头吸了四口气,吹到行者背上,马上就觉得重得有千斤。行者笑起说:“我儿啊,你弄个重身法压我嗦!”那个妖怪听到起,怕大圣伤他,就解了尸,出了元神,跳到半空头,这行者背上就更重了。猴王冒火,抓过他来,往路边上的赖石头上使劲一摔,把尸骸摔得像个肉饼一样,还怕他又乱来,干脆把四肢扯下来,丢到路两边,都摔得粉碎。 那个家伙在半空头,明明看到起,忍不住心头火冒起说:“这个猴和尚,太讨嫌了!就算我是个妖魔,要害你师父,都还没看到咋个下手嘛,你咋个就把我伤成这个样子!还好我有算计,出了元神跑了,不然,就是无故杀生了。要是不趁这个时候把唐僧逮到,再等一哈,越等他越聪明。”好怪物,就在半空头弄了一阵旋风,呼的一声响得很,走石扬沙,确实凶得很。好风哦: 风卷水云腥味重,黑气腾腾日头蒙。 岭上树儿连根拔,野梅带干全遭平。 黄沙迷眼人难走,怪石挡路路不平。 滚滚团团天暗黑,满山禽兽吼得凶。 刮得那个三藏在马上坐不稳,八戒不敢抬头看,沙僧低头捂到脸。孙大圣晓得是怪物弄风,急忙跑起去赶,那个怪已经驾起风,把唐僧逮起走了,没得影子了,不晓得逮到哪儿去了,没得地方去找。 一下子,风停了,日头出来了。行者上前看,只看到白龙马吓得发抖,嘶声叫唤,行李担丢到路上,八戒趴到崖下头哼哼,沙僧蹲到坡前头喊。行者喊:“八戒!”那个呆子听到是行者的声音,抬头看的时候,风已经停了,爬起来,扯到行者说:“哥哥,好大的风哦!”沙僧也上前说:“哥哥,这是一阵旋风。”又问:“师父在哪儿?”八戒说:“风来得凶,我们都躲起头遮到眼睛,各人躲风,师父也趴到马上的。”行者说:“现在去哪儿了嘛?”沙僧说:“师父是灯草做的嗦,怕是被一阵风卷走了。” 行者说:“兄弟们,我们从现在起就该散伙了!”八戒说:“就是,趁早散伙,各人找活路,多少要好点。那西天路没得尽头,啥子时候才走得到嘛!”沙僧听到起,吓了一跳,浑身麻起说:“师兄,你说的啥子话哦。我们因为前生有罪,承蒙观世音菩萨劝化,给我们摩顶受戒,改了法名,皈依佛果,情愿保护唐僧去西方拜佛求经,将功赎罪。今天走到这儿,一下子就完了,说出这种各找活路的话,不是违背了菩萨的好意,坏了自己的德行,遭人笑话,说我们有始无终嗦!”行者说:“兄弟,你说得对,但是师父不听人劝,我老孙火眼金睛,分得清好坏,刚刚这个风,是那个树上吊的娃儿弄的。我晓得他是个妖精,你们认不到,师父也认不到,当成好人家的娃儿,喊我驮起他走。是老孙想收拾他,他就弄个重身法压我。是我把他摔得粉碎,他怕是又使解尸的法,弄阵旋风,把我师父逮起走了。所以怪他老是不听我的。所以我心头没得劲,说各人散伙。既然贤弟有这个诚意,搞得老孙进退两难。八戒,你到底想咋个办?”八戒说:“我刚刚失口乱说几句,其实也不该散伙。哥哥,没得办法,还是听沙师弟的话,去找那个妖怪救师父嘛。”行者马上不冒火了,笑起说:“兄弟们,还要团结起来,收拾好行李马匹,上山去找怪物,救师父。” 三个人拉到葛藤,爬坡转沟,走了五六十里,还是没得消息,那山上飞禽走兽都没得,老柏树、大松树倒是常见。孙大圣心头着急得很,把身子一纵,跳到那个险峻的山峰顶上,吼一声喊“变!”变成三头六臂,就像大闹天宫那个样子,把金箍棒晃一下,变成三根金箍棒,噼里啪啦的,往东打一路,往西打一路,两边不停地乱打。八戒看到起说:“沙和尚,不好了,师兄是找不到师父,气出毛病来了。” 那个行者打了一哈儿,打出一伙穷神来,都披一块挂一块,裤子没得裆,裤儿没得口,跪到山前,喊:“大圣,山神土地来见。”行者说:“咋个有这么多山神土地?”众神磕头说:“给大圣说,这个山叫六百里钻头号山。我们是十里一个山神,十里一个土地,一共有三十个山神,三十个土地。昨天就晓得大圣来了,就是一时没聚齐,所以来迟了,让大圣冒火,千万莫怪我们。”行者说:“我暂且饶了你们的罪。我问你们:这山上有好多妖精?”众神说:“爷爷哦,只有一个妖精,把我们脑壳都摸光了,弄得我们没得香烧没得纸用,血食也没得,一个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吃得有好多妖精哦!”行者说:“这个妖精在山前住,还是山后住?”众神说:“他也不在山前山后。这山中有一条涧,叫枯松涧,涧边有一个洞,叫火云洞,那洞里有一个魔王,神通广大,经常把我们山神土地逮起去,烧火顶门,晚上喊我们给他提铃打更。小妖儿又要啥子常例钱。”行者说:“你们是阴鬼之仙,有啥子钱嘛?”众神说:“就是没得钱给他,只有捉几个山獐野鹿,早晚打点那些妖精;要是没得东西送,就要来拆庙宇,剥衣裳,搅得我们不得安宁!千万求大圣帮我们剿灭这个妖怪,拯救山上的生灵。”行者说:“你们既然遭他管到起,经常在他洞下头,可晓得他是啥子妖精,叫啥子名字?”众神说:“说起他来,说不定大圣也晓得。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他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也神通广大得很。牛魔王喊他来镇守号山,小名叫红孩儿,外号叫圣婴大王。” 行者听到起满心欢喜,喝退了土地山神,现出本来样子,跳下山峰,对八戒沙僧说:“兄弟们放心,再莫挂念,师父肯定不得遭,妖精跟老孙有亲。”八戒笑起说:“哥哥,莫要说假话。你在东胜神洲,他这儿是西牛贺洲,路程远得很,隔了千山万水,海洋都有两道,咋个跟你有亲嘛?”行者说:“刚刚这伙人都是本地的土地山神。我问他们妖怪的原因,他们说这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名字叫红孩儿,外号圣婴大王。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时候,到处游名山,找豪杰,那牛魔王跟老孙结拜成七弟兄。一般五六个魔王,只有老孙长得小巧,所以把牛魔王喊大哥。这个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我跟他老汉认得,要是论起来,我还是他老辈子,他咋个敢害我师父嘛?我们赶紧去。”沙和尚笑起说:“哥啊,老话说: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哦。你跟他分别五六百年,又没一起喝过酒,又没得个节礼邀请,他咋个跟你认亲嘛?”行者说:“你咋个这么看人哦!老话说,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就算他不认亲,好歹也不得伤我师父噻。不指望他留我们吃酒席,肯定也还我个囫囵唐僧。”三兄弟各自诚心,牵起白马,马上驮起行李,找大路一直往前走。 不分白天黑夜,走了百十里远,忽然看到一片松林,林中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涧,涧下有清幽幽的活水飞淌,那涧边上有一座石板桥,通到那边的洞府。行者说:“兄弟,你看那边崖壁上石头嶙峋,肯定是妖精的住处了。我们大家商量一哈,哪个看守行李马匹,哪个跟我去降妖?”八戒说:“哥哥,老猪没得啥子坐性,我跟你去嘛。”行者说:“要得!要得!”喊沙僧:“把马匹行李都藏到树林深处,小心看守,等我们两个上门去找师父。”那个沙僧听命令,八戒跟到起,和行者各人拿起兵器前去。 第85章 心猿遭火败 却说那个孙大圣带起八戒跟沙僧道别过后,跳过枯松涧,一下就来到那个怪石崖前头。嘿,当真看到一座洞府,那景致简直不摆了。你看嘛: 回銮古道幽静得很,连风月都听得到玄鹤在那儿扯把子。白云透出来,满川都是光,流水过了桥,仙气得很。猿猴在吼,鸟儿在叫,花木稀奇得很,藤萝和石蹬,芝兰长得巴适得很。苍崖壑谷摇晃起,烟霞散开,翠染的松竹把彩凤都招来了。远处的山峰像插屏一样,山围着涧,硬是个真仙洞。昆仑地脉发起来的龙,有缘分才享受得到。快走到门前的时候,看到一座石碣,上头刻起八个大字,就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那边一群小妖,在那儿舞枪弄剑,跳得欢得很。孙大圣扯起喉咙大声吼:“那些小崽儿些,快点去给洞主说一声,喊他把我唐僧师父送出来,不然的话,就莫怪我掀翻你们的山场,踏平你们的洞府!”那些小妖听到这话,慌里慌张地转过身,各自回到洞里,关了两扇石门,跑到里头去报告:“大王,祸事来了!” 却说那个妖怪把唐僧抓到洞里头,选起把衣服剥了,四马攒蹄地捆在后院头,喊小妖打点干净水来洗刷,准备上笼蒸起吃。听到报告说有祸事,就先不洗刷了,跑到前庭来问:“有啥子祸事嘛?”小妖说:“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带起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在门口要他们那个唐僧师父。还说要是不答应,就要掀翻山场,踏平洞府。”魔王冷笑了一声:“这是孙行者跟猪八戒,他们还会找起来嗦。他们拿他们师父,从半山上到这儿,有百五十里,咋个就找到门上来了嘛?”喊:“小的们,把管车的喊起来,把车子推出去!”那一伙管兵器的小妖,推出五辆小车儿,打开前门。八戒看到就说:“哥哥,这个妖精怕是怕我们,推出车子,怕是要往哪儿搬哦。”行者说:“不是,先看他放到哪儿。”只见那些小妖把车子按照金、木、水、火、土摆好,喊五个守到起,五个进去通报。那个魔王问:“整巴适没得?”小妖回答:“整巴适了。”魔王又喊:“把枪拿起来。”有一伙管兵器的小妖,喊两个抬出一杆丈八长的火尖枪,递给妖王。妖王拿起枪,迈开步子,也没得啥子盔甲,就是腰杆上围起一条锦绣战裙,光起脚板儿,走出门前头。行者跟八戒抬起脑壳一看,只见那个怪物: 脸蛋白生生的,三分白,嘴巴红嘟嘟的,一表人才。头发挽起像青云,黑得很,眉毛像新月,跟刀裁的一样。战裙绣得漂亮,盘起龙凤,身材比哪吒还富态。双手拿枪,威风凛凛,祥光护体走出来。声音大得像春雷在吼,眼睛鼓得像闪电一样吓人。要晓得这个魔的姓啥子,名扬千古喊红孩。 那个红孩儿怪,走出门来,大声吼:“是哪个在我这儿乱吼乱叫!”行者走上前去笑起说:“我贤侄莫要扯把子,你今天早上在山路旁边,高高地吊在松树梢梢上,瘦得像个病秧秧的黄皮娃儿,哄了我师父。我还好心把你驮起,你倒好,弄起风就把我师父摄起走了。你现在又弄成这个样子,我咋个会认不到你嘛?快点把我师父送出来,莫要脸皮厚,失了亲情,要是你老汉晓得了,怪我老孙以大欺小,不像样子。”那个妖怪听到这话,心头大怒,吼了一声:“那个泼猴儿!我跟你有啥子亲情嘛?你在这儿乱说,扯啥子经嘛!哪个是你贤侄?”行者说:“哥哥,你不晓得。当年我跟你老汉结拜兄弟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个卡卡角角头。”那个妖怪说:“这个猴子乱说!你是哪儿的人,我是哪儿的人,咋个可能跟我老汉做兄弟嘛?”行者说:“你不晓得,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当年没闹天宫的时候,到处跑,四大部洲没得哪儿没去过。那个时候,就喜欢结交豪杰。你老汉叫牛魔王,喊平天大圣,跟我老孙结拜成七兄弟,他当大哥;还有个蛟魔王,喊复海大圣,当二哥;又有个大鹏魔王,喊混天大圣,当三哥;又有个狮狔王,喊移山大圣,当四哥;又有个猕猴王,喊通风大圣,当五哥;又有个獝狔王,喊驱神大圣,当六哥;只有我老孙个子小,喊齐天大圣,排行老七。我们那些老兄弟耍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哟!” 那个怪物听到这话,哪里肯信,举起火尖枪就刺。行者是个老手,不慌不忙,又使了个身法,躲过火尖枪,轮起铁棒,骂起说:“你这个小畜生,不晓得天高地厚!看棒!”那个妖精也使身法,让过铁棒说:“泼猢狲,不识时务!看枪!”他们两个也不管啥子亲情,一起变了脸,各展神通,跳到云里头,好凶哦: 行者名气大,魔王手段凶。一个举起金箍棒,一个挺起火尖枪。吐出烟雾遮三界,喷出云彩照四方。一天杀气吼得凶,日月星辰都看不到。说话没得好客气,情意两个都歪得很。那个昧良心没得礼貌,这个变脸没得规矩。棒子威风长,枪杆野性狂。一个是混元真大圣,一个是正果善财郎。两个人拼命争输赢,就为唐僧拜法王。 那个妖魔跟孙大圣打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猪八戒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妖精虽然没打败,但是只是挡啊架啊,完全没得进攻的本事;行者就算不赢他,棒法厉害得很,来来去去就在那个妖精脑壳上头,不离左右。八戒心头想:“要不得哦,行者狡猾得很,要是一不小心露出个破绽,哄那个妖魔钻进来,一铁棒打倒,就没得我的功劳了。”你看他打起精神,举起九齿钯,在空里头,朝妖精脑壳上就打下去。那个妖怪看到心头一惊,急忙拖起枪败下阵来。行者喊八戒:“赶上去!赶上去!” 他们两个追到妖怪洞门口,只见妖精一只手举起火尖枪,站在中间那辆小车儿上,一只手捏起拳头,朝自家鼻子上捶了两拳。八戒笑起说:“这个家伙耍赖皮不害臊!你莫不是把鼻子捶破,流点血出来,把脸搽红,好去告我们嗦?”那个妖魔捶了两拳,念个咒语,嘴巴头喷出火来,鼻子头浓烟冒出来,眼睛一眨,火焰到处都是。那五辆车子上,火光冒出来。连喷了几口,只见那红焰焰的大火,把天都烧红了,把一座火云洞,被那烟火弥漫,硬是烧得凶得很。八戒慌起说:“哥哥,要不得!这一钻到火里头,莫想活得到,把老猪弄成个烧熟的,加点香料,就遭他吃了。快点走!快点走!”说完就跑,他也不管行者,跑过涧去了。 这个行者神通广大,捏起避火诀,冲进火里头,去找那个妖怪。那个妖怪看到行者来了,又吐了几口火,这下火比刚才还凶。好火哦: 大火烧得凶,到处红彤彤。就像火轮飞上下,又像炭屑舞西东。这个火不是燧人钻木取的火,也不是老子炼丹的火,不是天火,不是野火,是妖魔修炼出来的三昧真火。五辆车儿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让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通灵性。生生化化都是因为火,火遍长空万物兴。妖邪久悟喊三昧,永镇西方第一名。 行者被他烟火飞腾,找不到妖怪,看不到洞门前的路,抽身跳出火中。那个妖精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看到行者走了,才收起火具,带着一群妖怪,转回洞里,关了石门,以为得胜了,喊小的们摆宴席奏乐,高兴得很,不说了。 却说行者跳过枯松涧,按下云头,只听到八戒跟沙僧在松树林里头摆龙门阵,声音大得很。行者走上前去吼八戒:“你这个呆子,一点人气都没得!你就怕那个妖火,败起走了,把老孙丢到起,还好我有点本事哦!”八戒笑起说:“哥啊,你被那个妖精说中了,当真不识时务。古人说:晓得时务的人,才喊俊杰。那个妖精跟你又不亲,你硬要认亲;跟你打斗,放那么凶的火出来,你又不走,还要跟他打。”行者说:“那个怪物的本事跟我比咋样嘛?”八戒说:“不得行。”“枪法跟我比咋样嘛?”八戒说:“也不得行。老猪看到他撑不住了,就来帮你一钯,哪晓得他不识耍,就败下阵来,没得天理,就放火了。”行者说:“就是你不该来。我再跟他打几个回合,我找个机会捞他一棒,不是多好嘛?”他们两个只管说那个妖精的本事,讲那个妖精的火毒,沙和尚靠到松根根笑起呆了。行者看到就说:“兄弟,你笑啥子嘛?你莫不是有啥子本事,捉得到那个妖魔,破得了那个火阵嘛?这桩事情,对大家都有好处。常言说,众毛攒球。你要是捉得到妖魔,救了师父,也是你的一件大功劳。”沙僧说:“我也没得啥子本事,也降不了妖。我笑你们两个都慌起了。”行者说:“我咋个慌起了嘛?”沙僧说:“那个妖精本事不如你,枪法不如你,就是火大些,所以打不赢。要是按照我说的,用相生相克的办法去捉他,有啥子难的嘛?”行者听到这话,笑起说:“兄弟说得有道理。当真我们慌起了,搞忘了这个事情。要是按照相生相克的道理来说,就是要用水克火,那去哪儿找些水来,把这个妖火泼灭,不就可以救师父了嘛?”沙僧说:“就是这个道理,莫要犹豫。”行者说:“你们两个就在这儿,莫跟他打,等老孙去东洋大海求借龙兵,弄些水来,泼灭妖火,捉这个泼怪。”八戒说:“哥哥放心去,我们晓得。” 好个大圣,驾起云离开这儿,一会儿就到了东洋大海,也没得心思看海景,使个逼水法,把波浪分开。正走的时候,碰到一个巡海夜叉,夜叉看到是孙大圣,急忙回到水晶宫,报告给老龙王。敖广马上带着龙子、龙孙、虾兵、蟹卒一起出门迎接,请孙大圣进去坐。坐下来,行完礼,献了茶,行者说:“不喝茶了,有件事情麻烦你。我师父唐僧去西天拜佛取经,经过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个红孩儿妖精,喊圣婴大王,把我师父抓起走了。我找到洞边,跟他打斗,他就放出火来。我们遭不住他,想到水能克火,专门来问你要点水,下场大雨,把妖火泼灭,救唐僧一难。”那个龙王说:“大圣搞错了,要是要雨水,不该来问我。”行者说:“你是四海龙王,管下雨的,不来问你,问哪个嘛?”龙王说:“我虽然管下雨,但是不敢乱来,要玉帝下旨,说在哪个地方,下几尺几寸,啥子时辰开始下好久停,还要三官动笔,太乙发文,喊起雷公电母,风伯云童。俗话说,龙没得云就走不动。”行者说:“我也不用风云雷电,只要点水灭火。”龙王说:“大圣不用风云雷电,但是我一个人也帮不上忙,喊我那些兄弟一起来帮大圣咋样嘛?”行者说:“你兄弟在哪儿嘛?”龙王说:“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闰、西海龙王敖顺。”行者笑起说:“我要是再游过三海,还不如上天去求玉帝下旨哦。”龙王说:“不消大圣去,只要我这儿敲起铁鼓金钟,他们马上就到。”行者听到这话就说:“老龙王,快点敲钟鼓。” 一会儿,三海龙王就来了,问:“大哥,有啥子事情喊我们嘛?”敖广说:“孙大圣在这儿借雨帮忙降妖。”三弟就引他们进去见了孙大圣,行者把借水的事情说了一遍,众神个个都高兴得很,马上点起: 鲨鱼凶得很当先锋,鳠鱼嘴巴大冲前头。 鲤鱼元帅翻起波浪,鯾鱼提督喷起雾风。 鲭鱼太尉在东边打哨,鲌鱼都司在西边催征。 红眼马郎在南边跳舞,黑甲将军在北边冲。 鱑鱼把总在中间掌号,五方兵到处都是英雄。 机智的鼋鱼当枢密,聪明的乌龟当丞相。 有谋有智的鼍鱼当丞相,多变多能的鳖鱼当总兵。 横行的蟹士举起长剑,直跳的虾婆拉起硬弓。 鲇鱼外郎查起文簿,点起龙兵从水里头出来。 有诗为证: 四海龙王来帮忙,齐天大圣跟到起。 只因三藏有难了,借水灭火救师父。 第86章 木母被魔擒 那个行者带起龙兵,没得好久就到了号山枯松涧上头。行者说:“敖家两兄弟,麻烦你们跑这么远。这儿是妖魔的地方,你们就在空中停起,莫要露脸。让我跟他打,要是我打赢了,就不消你们来捉拿;要是我打输了,也不消你们来帮忙。只是他放火的时候,听到我喊,就一起喷水。”龙王些都听他的命令。 行者按到云头,进到松林里头看到八戒、沙僧,喊一声:“兄弟。”八戒说:“哥哥来得快哟!请得龙王来没得嘛?”行者说:“都来了。你们两个要小心点,只怕雨大,莫把行李打湿了,等我去跟他打。”沙僧说:“师兄放心去,我们晓得咋个办。” 行者跳过涧,到了洞门口,喊一声:“开门!”那些小妖又跑去报告:“孙行者又来了。”红孩儿仰起脸笑起说:“那个猴子怕是火里头没遭烧到,所以又来。这回来莫要饶他,肯定要烧得他皮焦肉烂才得行!”急忙跳起来,挺起长枪,喊:“小的们,把火车子推出来!”他出门前对行者说:“你又来干啥子嘛?”行者说:“还我师父来。”那个妖怪说:“你这个猴脑壳,硬是不晓得变通。那个唐僧跟你当师父,也可以跟我当下酒菜,你还想把他要回去,莫想莫想!”行者听到这话,气得遭不住,抽出金箍棒就打过去。那个妖精,拿起火尖枪,急忙招架。这一场打斗,跟上次不一样,凶得很: 妖魔冒火,猴王也毛焦火辣。这个专门要救取经的和尚,那个要吃唐三藏。心变了就没得亲情,感情淡了就没得礼让。这个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活剥,那个恨不得拿来生蘸酱,硬是英雄得很,果然猛得很。棒子来枪就架起赌输赢,枪去了棒又迎起争高下。举手对打二十个回合,两家本事差不多。 那个妖王跟行者打了二十个回合,看到赢不到,虚晃一枪,咋个就抽身走了,捏起拳头,又把鼻子捶了两下,马上就喷出火来。那门前车子上,烟火冒起来;嘴巴眼睛头,红焰飞起来。孙大圣回头喊:“龙王在哪里?”那龙王兄弟,带起水族些,朝妖精的火光里头喷下雨来。好雨哦!真的是:潇潇洒洒,密密沉沉。潇潇洒洒,就像天边落下来的星星;密密沉沉,就像海口倒起挂的浪头。开始的时候像拳头那么大,后来就像瓮里头倒出来、盆子倒出来那么凶。满地浇起像鸭顶那么绿,高山洗得像佛头那么青。沟壑里头水飞起来像千丈的玉,山涧泉水波浪涨起来像万条银。三叉路口一下子就满了,九曲溪里头慢慢就平了。这个是唐僧有难神龙来帮忙,扳倒天河往下倒。那雨哗哗啦啦大小不停,就是灭不到那个妖精的火。原来龙王下的私雨,只泼得熄凡火,妖精的三昧真火,咋个泼得熄嘛?就像火上浇油,越泼越凶。大圣说:“等我捻起诀。钻进火里头!”拿起铁棒,去找妖怪打。那个妖怪看到他来了,吐一口烟,朝他脸上喷过去。行者急忙回头,遭熏得眼睛花、心头乱,忍不住眼泪像雨一样落下来。原来这个大圣不怕火,就怕烟。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被老君放在八卦炉里头,炼了一回,他幸好在巽位躲起,没遭烧坏,只是风把烟吹过来,把他熏成了火眼金睛,所以到现在都怕烟。那个妖怪又喷一口,行者遭不住,驾起云就跑了。那个妖王又收起火具,回到洞府头。 这个大圣一身烟火,遭不住得很,直接跳到涧水里头去灭火。哪晓得被冷水一逼,弄得火气攻心,三魂都出窍了,可怜得很哦,气堵到胸口喉咙冷,魂都飞了魄都散了眼看要没命!吓得那四海龙王在半空中,收了雨,大声喊:“天蓬元帅!卷帘将军!莫在林子里头躲起,快点去找你们师兄出来!” 八戒跟沙僧听到喊他们的名号,急忙解开马、挑起担从林子头跑出来,也不管稀泥巴,顺着涧边找,只见那上头,翻起波浪,急流里头淌下来一个人。沙僧看到了,连衣服都不脱就跳下水中,抱上岸来,原来是孙大圣的身子。哎呀!你看他手脚蜷起动都动不得,浑身冷得像冰。沙和尚眼睛头包起眼泪说:“师兄!可惜了你,亿万年不老长生的人,现在变成个半路上短命的人!”八戒笑起说:“兄弟莫哭,这个猴子假装死,吓我们的。你摸一哈,他胸口还有没得一点热气嘛?”沙僧说:“浑身都冷完了,就有一点热气,咋个就是活过来了嘛?”八戒说:“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就有七十二条命。你扯到他的脚,等我来弄他。”真的那个沙僧扯到脚,八戒扶到脑壳,把他拉直,推起脚来,盘起腿坐起。八戒把两只手搓热,捂到他的七窍,使一个按摩的法儿。原来那个行者被冷水逼了,气堵到丹田,说不出话,幸好有八戒按摩揉擦,一会儿,气透三关,转到明堂,冲开七窍,喊了一声:“师父啊!”沙僧说:“哥啊,你活着为师父,死了都还在念到师父,快点醒过来,我们在这儿的。”行者睁开眼睛说:“兄弟们在这儿?老孙吃亏了!”八戒笑起说:“你硬是瓜兮兮的,要不是老猪救你,早就洗白了,还不谢我!”行者这才站起来,仰起脸说:“敖家兄弟在哪里?”那四海龙王在半空中答应说:“小龙在这儿等到起的。”行者说:“麻烦你们跑这么远,没搞成,你们先回去,改天再来谢你们。”龙王带起水族些,浩浩荡荡地回去了,不说了。 沙僧搀起行者,一起到松林下头坐起。一会儿,就定了神顺了气,止不住眼泪滴到腮帮子边上,又喊:“师父啊! 想起当年出大唐,岩前救我脱灾殃。 三山六水遇妖魔,万苦千辛心发慌。 托钵化缘看厚薄,参禅歇宿在林庄。 一心只想成正果,哪晓得今天遭了殃!” 沙僧说:“哥哥,莫要烦恼,我们快点想个办法,去哪儿请兵帮忙,救师父嘛?”行者说:“去哪儿请救兵嘛?”沙僧说:“当初菩萨吩咐过,喊我们保护唐僧,她答应过我们,喊天天应,喊地地应。去哪儿请救兵嘛?”行者说:“想我老孙大闹天宫的时候,那些神兵,都挡不住我。这个妖精神通不小,肯定要比老孙本事大的,才降得住他。天神不得行,地煞也不得行,要是想捉这个妖魔,只有去请观音菩萨才得行。但是我现在皮肉酸麻,腰膝疼痛,驾不起筋斗云,咋个去请嘛?”八戒说:“有啥子话吩咐,等我去请。”行者笑起说:“要得,你去得。要是看到菩萨,千万莫抬头看,只可以低头拜。等她问的时候,你就把地名、妖名说给她听,再问师父的事情。她要是肯来,肯定捉得到这个怪物。”八戒听到这话,马上驾起云雾,朝南边去了。 却说那个妖王在洞里头高兴得很,说:“小的们,孙行者吃亏走了。这一阵虽然没要到他的命,但是也把他整得够惨。哎呀,只怕他又去请救兵,快点开门,等我去看他请哪个。”众妖开了门,妖精就跳到空中看,只见八戒朝南边去了。妖精想到南边再没得其他地方,肯定是去请观音菩萨,急忙按下云头,喊:“小的们,把我的那个皮袋子找出来。好久没用了,只怕口绳不牢,给我换一根,放在二门下头,等我去把八戒骗回来,装到袋子头,蒸得稀烂,犒劳你们。”原来那个妖精有一个如意的皮袋子。众小妖拿出来,换了口绳,放在洞门里头,不说了。 却说那个妖王在这儿住了好久了,到处都熟得很,他晓得哪条路去南海近,哪条路远。他从那条近路,驾起云头,赶过了八戒,端端正正坐在壁岩上头,变成一个“假观世音”的样子,等到起八戒。 那个呆子正驾起云走,忽然看到菩萨,他哪里认得到真假嘛?这才是看到像就当成佛。呆子停下云拜起说:“菩萨,弟子猪悟能磕头。”妖精说:“你不保唐僧去取经,来找我干啥子嘛?”八戒说:“弟子跟师父走到半路上,碰到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个红孩儿妖精,他把我师父抓起走了。是弟子跟师兄些,找到他门上,跟他打。他原来会放火,第一阵,没打赢;第二阵,请龙王来帮忙下雨,也灭不到火。师兄遭他烧坏了,动都动不得,喊我来请菩萨,千万可怜我们,救我师父一难嘛!”妖精说:“那个火云洞洞主,不是个乱杀生的,肯定是你们冲撞了他。”八戒说:“我没冲撞他,是师兄悟空冲撞了他的。他变成一个小娃儿,吊到树上,试我师父。师父心好得很,喊我解下来,喊师兄驮他一段路。是师兄把他甩了一哈,他就弄起风,把师父抓起走了。”妖精说:“你起来,跟我进洞里头去见洞主,我给你说个人情,你赔个礼,就把你师父要回来嘛。”八戒说:“菩萨呀,要是肯还我师父,磕一个头都要得。” 妖王道:“你跟到起。”那个呆子不晓得好歹,就跟到他,直接走老路,不是朝南边的海走,而是朝火云洞去,一会儿,就到了洞门口。妖精进去说:“你莫要怀疑,他是我的老朋友,你进来。”呆子只有走进去。众妖一起喊起来,把八戒捉住,装到袋子头,捆紧口绳,高高地吊在驮梁上头。妖精现出本来的样子,坐在当中说:“猪八戒,你有啥子本事,就敢保唐僧取经,就敢请菩萨来降我?你睁大两个眼睛,还认不到我是圣婴大王嘛!现在把你抓起来,吊个三五日,蒸熟了赏给小妖些,当酒喝!”八戒听到这话,在里头骂起:“泼怪物!太没得礼貌了!要是论你千方百计骗我吃,等我师兄来,肯定把你们一个个打得肿起,遭天瘟!”呆子骂了又骂,喊了又喊,不说了。 却说孙大圣跟沙僧坐起,忽然一阵风刮过来,闻到一股腥味,他就打了一个喷嚏说:“不好!不好!这阵风,凶得很。怕是猪八戒走错路了。”沙僧说:“他走错路,不会问人嘛?”行者说:“肯定碰到妖精了。”沙僧说:“碰到妖精,他不会跑回来嘛?”行者说:“要不得。你坐在这里守到起,等我跑过涧去打听打听。”沙僧说:“师兄腰疼,只怕又遭他整了,等我去嘛。”行者说:“你不得行,还是我去。” 好个行者,咬起牙,忍到疼,拿起铁棒,走过涧,到那火云洞前头,喊一声:“泼怪!”那个看门的小妖,又急忙跑进去报告:“孙行者又在门口喊了!”那个妖王下令抓,那些小妖,枪刀围起,一起喊,马上开门,都说:“拿住!拿住!”行者确实累得很,不敢迎上去,就钻到路边,念个咒语喊“变!”马上变成一个销金包袱。小妖看到,报告说:“大王,孙行者怕了,只听到说一个拿字,慌得把包袱丢下,跑了。”妖王笑起说:“那个包袱也没得啥子值钱的东西,左右不过是和尚的烂衣服,旧帽子,拿进来拆了做补衬。”一个小妖,果然把包袱背进去,不晓得是行者变的。行者说:“好了!这个销金包袱,背起了!”那个妖精不觉得有啥子,丢到门里头。 好个行者,假里头又有假,虚里头还有虚:马上拔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变成一个跟包袱一样的;他的真身,又变成一个苍蝇儿,钉到门枢上头。只听到八戒在里头哼起哼起的,声音不清,就像一个瘟猪。行者嗡嗡地飞起去找,原来他吊到皮袋子里头的。行者钉到皮袋子,又听到他乱骂妖怪长,妖怪短,“你咋个假变成观音菩萨,哄我回来,把我吊到这儿,还说要吃我!有一天,我师兄: 大展齐天无量法,满山泼怪马上擒! 解开皮袋放我出,打你千钯才解恨!” 行者听到这话暗笑起说:“这个呆子虽然在里头受闷气,但是还没倒旗。老孙一定要把这个妖怪捉到,要是不这样,咋个雪恨嘛!” 正想办法救八戒出来,只听到那个妖王喊:“六健将在哪里?”有六个小妖,是他的贴心精灵,封成健将,都有名字:一个叫云里雾,一个叫雾里云,一个叫急如火,一个叫快如风,一个叫兴烘掀,一个叫掀烘兴。六健将上前跪下,妖王道:“你们认得到老大王家没得嘛?”六健将说:“认得。”妖王道:“你跟我连夜去请老大王来,说我这儿抓到唐僧蒸起给他吃,让他长寿千年。”六怪领命,一个个拉拉扯扯,直接出门去了。行者嗡嗡地一声,飞下袋子,跟到那六怪,躲离洞中。 第87章 大圣殷勤拜南海,观音慈善缚红孩(1) 话说那六健将出洞门,朝西南方向一路拱起走。孙行者心头默到起:“那娃儿要请老大王吃我师父,那老大王肯定是牛魔王噻。我老孙当年跟他两个碰头的时候,硬是巴心巴肝的,关系好得很,现在我归了正道,他还是个歪货。虽然嘿久没看到过了,但是我还是记得他的样子,等我老孙变成牛魔王,哄哈他看要得不。”好个孙行者,麻起胆子躲开那六个小妖,把翅膀展开,飞到前头,离小妖有十几里远的地方,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牛魔王,扯了几根毛下来,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了几个小妖。在那个山凼凼头,架起老鹰牵起狗儿,拉起弩弓,装起打围的样子,等到那六个健将。 那几个家伙一路拉拉扯扯地走,正走得起劲的时候,突然看到牛魔王坐在中间,吓得惊抓抓地一下就跪下来,嘴巴头还在喊:“老大王爷爷在勒点嗦。”那个云里雾、雾里云、急如火、快如风都是些肉眼凡胎,哪里认得到真假嘛,也就一起跪下来,磕头说:“爷爷!我们是火云洞圣婴大王喊起来的,请老大王爷爷去吃唐僧肉,吃了可以活嘿久哦。”孙行者找些借口回答说:“娃儿些起来,跟我回切,换身衣服再来。”小妖磕头说:“爷爷,你行个方便嘛,不消回切了噻。路远得很,怕我大王怪我们,我们就在勒点请你切嘛。”孙行者笑起说:“要得嘛,乖娃儿些,那就算了,前头带路,我跟你们一路切。”六个妖怪打起精神,在前面开路,孙大圣跟到后头。 没得好久,就到了地头。快如风、急如火拱进洞头去报信:“大王,老大王爷爷来了。”妖王高兴得很,说:“你们还是可以嘛,来得恁个快。”马上就喊:“各路头目,把队伍排起,把旗鼓扯起,迎接老大王爷爷。”满洞的妖怪,听到命令,整整齐齐地排起队,走出去迎接。孙行者大摇大摆地,挺起胸膛,把身子抖了一哈,就把那些变成鹰犬的毛收回来,迈开大步,直接走进洞里头,坐到南边正中间。红孩儿当面跪下来,朝到上头磕头说:“父王,娃儿给你请安。”孙行者说:“娃儿,不消行礼。”那妖王磕了四个响头,站到下手边。孙行者说:“我儿,喊我来爪子事?”妖王弯起腰说:“娃儿没得啥子本事,昨天抓到一个人,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经常听到别个说,他是修了十辈子行的人,哪个吃他一块肉,就可以活嘿久,像神仙一样。我不敢个人吃,专门请父王一起来吃唐僧肉,活个千把岁。”孙行者听到起,吓了一跳,说:“我儿,是哪个唐僧嘛?”妖王道:“就是那个去西天取经的噻。”孙行者说:“我儿,是不是孙行者的师父嘛?”妖王道:“就是。”孙行者摆手又摇头说:“莫去惹他!莫去惹他!别的人还好惹,孙行者是啥子人嘛,我乖儿,你没碰到过他哇?那个猴子本事大得很,变得又多。他以前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喊了十万天兵,布下天罗地网,都没抓到他。你咋个敢吃他师父嘛!快点把人送回去,莫去惹那个猴子。他要是晓得了你吃了他师父,他不得来跟你打,他只消把金箍棒往山中间戳个洞洞,连山都要遭他弄起跑。我儿,到时候你往哪里住嘛,我又靠哪个来养老嘛!” 妖王道:“父王,你莫长别个志气,灭自家威风噻。那个孙行者有兄弟三个,带起唐僧走到我半山腰的时候,被我使个变化,把他师父抓到起了。他跟那个猪八戒当时找到我门口,说些啥子攀亲带故的话,把我惹毛了,跟他们打了几回合,也不过如此,没得啥子凶的。那个猪八戒还在旁边帮忙,是我吐出三昧真火,把他们烧惨了。把他们吓得赶忙去请四海龙王来下雨,但是还是灭不到我的三昧真火,遭我烧得有点晕头转向,他们又赶忙喊猪八戒去请南海观音菩萨。是我变成观音菩萨的样子,把猪八戒骗起来,看到起吊到如意袋头,我还准备蒸起跟这些小的一起吃。那个孙行者今天早上又来我门口闹,我喊人去抓他,把他吓得把包袱都丢了跑了。我才去请父王你来看看唐僧长得咋样,好蒸起来给你吃,让你长生不老噻。” 孙行者笑起说:“我乖儿啊,你只晓得你有三昧火打得赢他,不晓得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噻!”妖王道:“管他咋个变,我都认得到,我谅他也不敢进我门来。”孙行者说:“我儿,你虽然认得到他,但是他要是不变个大的,像狼啊大象那些,怕进不到你门;他要是变成小的,你就不好认了噻。”妖王道:“管他变得好小,我这里每一层门上,都有四五个小妖守起的,他咋个进得来嘛!”孙行者说:“你不晓得,他会变成苍蝇、蚊子、虼蚤,或者是蜜蜂、蝴蝶还有蟭蟟虫那些,还会变成我的样子,你哪里认得到嘛?”妖王道:“莫怕,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靠近我门。” 孙行者说:“既然嫩个说,乖儿还是有本事,确实打得赢他,才来请我吃唐僧肉,但是我今天还不想吃。”妖王道:“为啥子不吃嘛?”孙行者说:“我最近老了,你妈经常喊我做点善事。我想了哈没得啥子好做善事的,就吃点斋饭嘛。”妖王道:“不晓得父王是长期吃斋,还是一个月吃几天斋嘛?”孙行者说:“也不是长期吃斋,也不是一个月吃几天斋,喊做雷斋,一个月只吃四天。”妖王问:“是哪四天嘛?”孙行者说:“三辛逢初六。今天是辛酉日,一方面要吃斋,二方面酉日不得会客。等明天,我个人去把他洗干净蒸起,跟娃儿些一起吃。” 那个妖王听到起心头就想:“我父王平常都是吃人过日子,现在活了一千多岁了,咋个现在又吃起斋来了嘛?想当初做了那么多坏事,这三四天吃斋,哪里积得起德嘛。这话有点假,可疑!可疑!”马上就抽身走到二门下面,喊六健将来问:“你们老大王是在哪里请来的嘛?”小妖说:“是半路上请来的。”妖王道:“我说你们来得快,没回家哇?”小妖说:“是,没回家。”妖王道:“遭了!遭他骗了!这个不是老大王!”小妖一下就跪下来,说:“大王,自家的老汉儿,你都认不到嗦?”妖王道:“看他样子动作都像,就是说话不像,怕遭骗了,吃了亏。你们都要小心点:会用刀的,把刀抽出来,会用枪的,把枪磨亮点,会用棍的拿棍,会用绳子的把绳子准备好。等我再去问他一哈,看他说话咋个样。要是真的是老大王,莫说今天不吃,明天不吃,就是晚个把月也没得啥子。要是说话不对头,听到我哼一声,就一起动手。”一群妖怪各自领了命令。 这个妖王又转回去,对到孙行者当面又拜。孙行者说:“娃儿,屋头没得那些规矩,不消拜,有啥子话,直接说。”妖王趴到地下说:“娃儿前几天闲逛,驾起祥光,飞到九霄云外,突然碰到祖延道龄张先生。”孙行者说:“是不是那个当天师的张道龄嘛?”妖王道:“就是。”孙行者问:“他说啥子了嘛?”妖王道:“他看到我长得五官端正,三停平等,就问我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哪个时候生的,我因为年纪小,记得不是嘿清楚。那个张先生算命算得准得很,要给我推一下八字,今天请父王来,就是想问这个事情。要是下次又碰到他,好喊他帮忙算一哈。”孙行者听到起,坐到上头暗笑:“好个妖怪哦!老孙自从归了佛,保唐师父,一路上也抓了几个妖怪,不像这个家伙恁个抠。他问我啥子家长里短、没得米没得柴那些话,我还好随便编些话回他。他现在问我生的年月日,我啷个晓得嘛!”好个孙猴子,也嘿精灵,端端正正地坐到中间,一点都不害怕,脸上还笑嘻嘻的,说:“乖儿起来,我因为年纪大了,这几天事情多,心头不舒服,把你生的时间搞忘了。等到明天回切,问你妈就晓得了。” 妖王道:“父王把我的生辰八字经常挂到嘴巴头说,说我有长生不老的命,咋个今天一下就忘了嘛!没得道理噻!肯定是假的!”哼了一声,一群妖怪拿着枪刀围起来,朝到孙行者没头没脑地刺过来。孙大圣用金箍棒挡住,现出原形,对妖怪说:“乖儿,你没得道理噻。哪里有儿子打老汉儿的嘛?”那个妖王满脸不好意思,不敢看孙行者。孙行者变成一道金光,跑出他的洞府。小妖说:“大王,孙行者跑了。”妖王道:“算了算了!让他跑了嘛!我这回遭他整惨了。把门关了,莫跟他两个说话,只来把唐僧洗干净,蒸起吃就算了。” 再说那个孙行者提起铁棒,哈哈笑起,从山涧那边走过来。沙僧听到起,赶忙从林子头跑出来迎接,说:“哥啊,你这半天才回来,咋个笑得恁个开心嘛,是不是救出师父了嘛?”孙行者说:“兄弟,虽然没救出师父,但是老孙这回占了上风。”沙僧说:“啥子上风嘛?”孙行者说:“原来猪八戒遭那个妖怪变成观音菩萨的样子骗回来,吊到皮袋子头。我想办法去救他,哪晓得那个妖怪喊啥子六健将去请老大王来吃师父肉。老孙想到他老大王肯定是牛魔王,就变成他的样子,混进去,坐到中间。他喊父王,我就答应他;他磕头,我就受起,硬是安逸得很!确实占了上风!”沙僧说:“哥啊,你就图这点小便宜,怕师父性命难保哦。”孙行者说:“不消担心,等我去请菩萨来。”沙僧说:“你腰还疼噻。”孙行者说:“我不疼了。古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看到行李马匹,等我去。”沙僧说:“你惹到仇了,怕他害我师父。你要快点去快点回来。”孙行者说:“我来得快,一顿饭的时间就回来了。” 好个孙大圣,说话的时候就躲开了沙僧,一个筋斗云,直接飞到南海。在半空中,没得半个时辰,就看到普陀山的景色。马上按下云头,飞到落伽崖上,端端正正地走,看到二十四路诸天迎上来说:“大圣,你到哪里去嘛?”孙行者作了个礼,说:“要去见菩萨。”诸天神说:“等一哈,我们去通报。”这个时候有个鬼子母诸天跑到潮音洞外头报告:“菩萨,孙悟空专门来参见。”菩萨听到起,马上喊他进去。孙大圣整了整衣服,规规矩矩地走进去,看到菩萨就跪下来拜。菩萨说:“悟空,你不跟到金蝉子去西方取经,跑到这里来干啥子嘛?”孙行者说:“给菩萨报告,我保护唐僧往前走,到了一个地方,叫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个红孩儿妖怪,喊做圣婴大王,把我师父抓起走了,我跟猪悟能他们找到门口,跟他打架。他放三昧火出来,我们打不赢,救不出师父。赶忙跑到东洋大海,请四海龙王来下雨,还是打不赢火,把我们都熏遭了,差点丢了老命。”菩萨说:“既然他是三昧火,本事大得很,你咋个去请龙王,不晓得请我嘛?”孙行者说:“本来是想来请你的,只是我遭烟熏了,飞不起了,就喊猪八戒来请菩萨。”菩萨说:“悟能没来噻。”孙行者说:“就是。他还没走到宝山,就遭那个妖怪变成菩萨的样子,又把猪八戒骗到洞头,现在吊到一个皮袋子头,也要蒸起吃。” 菩萨听到起,心头大怒:“那个妖怪敢变成我的样子!”哼了一声,把手中的宝珠净瓶朝海头一扔,把孙行者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马上站起来站到下头,说:“这个菩萨脾气还是大,肯定是怪我说话不好听,坏了她的德行,就把净瓶扔了。可惜!可惜!早晓得送给我老孙,不是一件大好事嗦?”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海当中,波浪翻起,钻出个瓶子来,原来是一个怪物驮起出来的。孙行者仔细看那个驮瓶的怪物,啥子样子嘛: 根源出处号帮泥,水底增光独显威。(根根脚脚是帮泥,水底下头放光辉。) 世隐能知天地性,安藏偏晓鬼神机。(世上隐身知天性,暗藏晓得鬼心机。) 藏身一缩无头尾,展足能行快似飞。(缩起身子没得头尾,伸出脚来飞得快。) 文王画卦曾元卜,常纳庭台伴伏羲。(文王画卦曾占卜,常在庭台陪伏羲。) 云龙透出千般俏,号水推波把浪吹。(云龙出来千般俏,推波助澜把浪吹。) 条条金线穿成甲,点点装成彩玳瑁。(金线穿成黄金甲,点点变成彩玳瑁。) 九宫八卦袍披定,散碎铺遮绿灿衣。(九宫八卦披身上,零碎铺起绿彩衣。) 生前好勇龙王幸,死后还驮佛祖碑。(活着好勇龙王喜,死了还要驮石碑。) 要知此物名和姓,兴风作浪恶乌龟。(要问这个是啥子,兴风作浪坏乌龟。) 那个乌龟驮起净瓶,爬到崖边,对菩萨点了二十四下头,就算是磕了二十四个头。孙行者看到起,暗笑说:“原来是看瓶子的,肯定是没看到瓶子,就问他要。”菩萨说:“悟空,你在下头说啥子嘛?”孙行者说:“没说啥子。”菩萨说:“把瓶子拿起来。”这个孙行者马上就去拿瓶子,哎呀!莫想拿得动。就像蜻蜓摇石柱,半分都摇不动。孙行者上前跪下说:“菩萨,我拿不动。”菩萨说:“你这个猴儿,就只晓得嘴巴会说,瓶儿你都拿不动,咋个去降妖捉怪嘛?”孙行者说:“不瞒菩萨说,平常拿得动,今天拿不动。肯定是遭妖怪整了,力气弱了。”菩萨说:“平常是个空瓶子,现在把净瓶扔到海头,这一哈,转了三江五湖,八海四渎,溪源潭洞,装了一海的水在里头。你哪里有架海的力气嘛?所以拿不动噻。”孙行者合起手掌说:“是我不晓得。” 那个菩萨走上前,把右手轻轻一抬,就把净瓶拿起来,放到左手掌上。只见那个乌龟点了点头,钻到水下去了。孙行者说:“原来是个守瓶子的宝器!”菩萨坐下来,说:“悟空,我这个瓶里头的甘露水浆,跟龙王下的雨不一样,能灭那个妖怪的三昧火。本来想拿给你,但是你又拿不动;想喊善财龙女跟你一起去,你又不是好东西,专门骗人。你看到我这个龙女长得漂亮,净瓶又是个宝贝,你要是骗起走了,哪里还有时间来找你嘛?你要留些啥子东西做抵押。”孙行者说:“可怜哦!菩萨你恁个多疑。我自从入了佛门,一向不得干那些事情了。你喊我留抵押,拿啥子留嘛?我身上这件绵布直裰,还是你老人家送的。这条虎皮裙子,值得到几个钱嘛?这根铁棒,早晚要护身。但是就是头上这个箍儿,是个金的,又被你弄了个法儿长到我头上,取不下来。你现在要抵押,干脆把这个拿去算了,你念个松箍儿咒,把这个取下来嘛,不然,拿啥子做抵押嘛?”菩萨说:“你好自在哦!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铁棒、金箍,只要你脑壳后头救命的一根毛给我做抵押就行了。”孙行者说:“这个毛,也是你老人家给我的。但是怕拔下一根,就遭破坏了,又救不到我的命。”菩萨骂道:“你这个猴子!你一根毛都舍不得,教我这个善财龙女啷个舍得跟你一路去嘛。孙行者笑起说:“菩萨,你莫多疑噻。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千万救救我师父这一难嘛。”那菩萨: 逍遥欢喜下莲台,云步香飘上石崖。(悠闲高兴下莲台,云朵飘飘上石崖。) 只为圣僧遭磨难,要降妖怪救回来。(就为和尚遇麻烦,要把妖怪弄下台。) 第88章 大圣殷勤拜南海,观音慈善缚红孩(2) 孙大圣高兴得很,喊观音出了潮音仙洞。那些诸天大神都站到普陀岩上。菩萨说:“悟空过海噻。”孙行者弯起腰说:“请菩萨先走嘛。”菩萨说:“你先过去。”孙行者磕头说:“弟子不敢在菩萨面前显摆。要是驾起筋斗云的话,把身子露出来了,怕菩萨怪我没得礼貌。”菩萨听到起,马上喊善财龙女去莲花池头,劈一瓣莲花,放到石岩下头的水上头,给孙行者说:“你站到那个莲花瓣儿上头,我渡你过海。”孙行者看到起说:“菩萨,这个花瓣儿,又轻又薄,咋个载得起我嘛!要是一踩翻了掉到水头去,那不把我的虎皮裙打湿了嗦?硝走了,天冷了咋个穿嘛!”菩萨吼起说:“你先上去看哈嘛!”孙行者不敢推辞,硬起头皮往上跳。果然开始看起轻小,到了上头比海船还大三分,孙行者高兴得很,说:“菩萨,载得起我了。”菩萨说:“既然载得起,咋个不过切嘛?”孙行者说:“又没得篙桨篷桅那些,咋个过得切嘛?”菩萨说:“不消。”只消吹一口气把他吹开又吸拢,再使劲吹一口气,吹过南洋苦海,到了对岸。孙行者踩到实地,笑起说:“这个菩萨显摆神通,把老孙这样子呼来喝去,一点都不费力嗦。” 那菩萨喊那些诸天大神各自守到仙境,喊善财龙女把洞门关了,她就驾起祥云,离开普陀岩,到那边喊:“惠岸在哪里?”惠岸是托塔李天王的二娃子,俗名木叉,是菩萨亲自教的徒弟,一直跟到菩萨,被喊做护法惠岸行者,马上对菩萨合起手掌等起。菩萨说:“你快点上天界去,看到你老汉儿,问他借王罡刀来用一哈。”惠岸说:“师父要用好多嘛?”菩萨说:“全部都要。” 惠岸领了命令,马上驾起云头,钻进南天门里头,到云楼宫殿,看到他老汉儿就跪下来。天王看到起,问:“儿从哪里来的嘛?”木叉说:“师父是孙悟空请来降妖的,喊我给老汉儿磕头,把天罡刀借一哈。”天王马上喊哪吒把刀拿三十六把出来,递给木叉。木叉对哪吒说:“兄弟,你回去多给妈磕几个头:我事情紧急,等我把刀送起切了再磕头哈。”慌慌忙忙地告别,按下祥光,直接飞到南海,把刀捧给菩萨。 菩萨接在手头,扔出去,念个咒语,只见那个刀变成一座千叶莲台。菩萨跳上去,端端正正地坐到中间。孙行者在旁边暗笑说:“这个菩萨节约得很,那莲花池头有五色宝莲台,舍不得坐,还去问别个借。”菩萨说:“悟空莫开腔,跟我走。”然后都驾起云头,离开海上。白鹦哥张开翅膀飞在前头,孙大圣和惠岸跟到后头。 没得好久,就看到一座山,孙行者说:“这座山就是号山了。从这里到那个妖怪的门口,大概有四百多里。”菩萨听到起,马上喊停下祥云,在那个山头上念一声“唵”字咒语,只见那山左山右,跑出嘿多神鬼,原来是这个山的土地众神,都跑到菩萨的宝莲座下头磕头。菩萨说:“你们都莫慌,我今天来抓这个魔王。你跟我把这周围打扫干净,三百里远的地方,不准有一个活的东西在地上。把那些窝里头的小兽,洞里头的小虫,都送到山顶上头好生待起。”众神听了就走了。一会儿,又回来报告,菩萨说:“既然干净了,都各自回切。”然后就把净瓶扳倒,哗啦啦倒出水来,就像打雷一样响。真的是: 漫过山头,冲开石壁。(漫过山头像海浪,冲开石壁水茫茫。) 漫过山头如海势,冲开石壁似汪洋。(漫过山头水势猛,冲开石壁像海洋。) 黑雾涨天全水气,沧波影日幌寒光。(黑雾满天都是水,波浪映日闪寒光。) 遍崖冲玉浪,满海长金莲。(漫山遍野浪滔滔,海里金莲到处长。) 菩萨大展降魔法,袖中取出定身禅。(菩萨施展降魔法,袖子里头定身禅。) 化做落伽仙景界,真如南海一般般。(变成落伽仙境样,就像南海一个样。) 秀蒲挺出昙花嫩,香草舒开贝叶鲜。(秀蒲长出昙花嫩,香草展开贝叶鲜。) 紫竹几竿鹦鹉歇,青松数簇鹧鸪喧。(紫竹几棵鹦鹉歇,青松几丛鹧鸪叫。) 万迭波涛连四野,只闻风吼水漫天。(波涛汹涌连四方,只听风吼水漫天。) 孙大圣看到起,心头暗暗赞叹说:“果然是一个大慈大悲的菩萨!要是老孙有这个法力,把瓶儿朝山一倒,管他啥子禽兽蛇虫哦!”菩萨喊:“悟空,把手伸过来。”孙行者马上把袖子挽起,把左手伸出来。菩萨扯下杨柳枝,蘸点甘露,在他手板心头写一个“迷”字,给他说:“捏起拳头,快点去跟那个妖精打架,只准输不准赢。输了就跑到我这里来,我自有办法收他。” 孙行者领了命令,驾起云光,直接来到洞口,一只手捏起拳头,一只手拿起棒,大声喊:“妖怪开门!”那些小妖,又跑进去报告:“孙行者又来了!”妖王说:“赶紧关门!莫理他!”孙行者喊:“好儿子!把老子撵到门外头,还不开门!”小妖又报告:“孙行者骂些难听的话了!”妖王只喊:“莫理他!”孙行者喊了两次,看到不开门,心头大怒,举起铁棒,把那个门一下就打了一个窟窿。吓得那个小妖跌进去说:“孙行者把门打破了!”妖王听到报告几次,又听说打破了前门,赶紧跳出去,拿起长枪,对孙行者骂:“你这个猴子,一点都不晓得好歹!我让你占点便宜,你还不晓得知足,又来欺负我!打破我的门,你该当啥子罪?”孙行者说:“我儿,你把老子撵出门,你该当啥子罪?” 那个妖王又羞又怒,拿起长枪朝胸口刺过来;这个孙行者举起铁棒,挡起。一搭上手,打了四五个回合,孙行者捏起拳头,拖起棒,败下阵来。那个妖王站到山前说:“我要去洗唐僧了!”孙行者说:“好儿子,老天看着你的哦!你来!”那个妖精听到起,更加生气,吼一声,跑到面前,拿起枪又刺。这个孙行者轮起棒又打了几个回合,又败走。那个妖王骂:“猴子,你前头有二三十个回合的本事,你咋个现在正打架的时候就要跑了嘛,为啥子嘛?”孙行者笑起说:“乖儿,老子怕你放火。”妖精说:“我不放火了,你上来。”孙行者说:“既然不放火,走开些,好汉子莫在屋门口打人。”那个妖精不晓得是计,真的拿起枪又追。孙行者拖起棒,放了拳头,那个妖王遭迷了,只晓得追。前头跑的像流星飞过,后头追的像箭离弦。 没得好久,就看到那个菩萨了。孙行者说:“妖精,我怕你了,你饶了我嘛。你现在都追到南海观音菩萨这里了,咋个还不回去嘛?”那个妖王不相信,咬起牙,只管追。孙行者把身子一闪,藏到那个菩萨的神光影子里头。这个妖精看到没得孙行者了,走近点,把眼睛睁圆,对菩萨说:“你是孙行者请来的救兵哇?”菩萨不答应。妖王拿起长枪吼:“喂!你是孙行者请来的救兵哇?”菩萨还是不答应。妖精望到菩萨朝胸口刺一枪过来,那个菩萨变成一道金光,直接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孙行者跟到起说:“菩萨,你好欺负我哦!那个妖精问了你几次,你咋个装聋作哑,不敢开腔,被他一枪刺跑了,还把那个莲台都丢了嗦!”菩萨只喊:“莫开腔,看他还要咋子。”这个时候孙行者和木叉都在半空头,一起看起。只见那个妖精嘿嘿冷笑说:“泼猴头,认错人了!他不晓得把我圣婴当成啥子人。几次跟我打架打不赢,又去请个啥子脓包菩萨来,结果被我一枪,刺得没得影子了,还把个宝莲台儿丢了,等我上去坐哈。”好个妖精,他也学菩萨,盘起腿坐到中间。孙行者看到起说:“好!好!好!莲花台儿好送人了!”菩萨说:“悟空,你又在说啥子?”孙行者说:“说啥子?说啥子?莲台送了人了!”那个妖精坐到屁股下头,难道你还要得回来哇?”菩萨说:“正想要他坐。”孙行者说:“他的身子小,比你坐得还稳当。”菩萨喊:“莫开腔,看我的法力。” 她把杨柳枝朝下一指,喊一声“退!”只见那个莲台没得花没得彩,祥光也散了,原来那个妖王坐到刀尖上头。马上喊木叉:“用降妖杵,把刀柄儿打几下。”那个木叉按下云头,把降魔杵,像筑墙一样,筑了有千百下。那个妖精,两条腿被刀尖穿透,血流成河,皮肉都破了。好个怪物,你看他咬起牙,忍到痛,还丢了长枪,用手去拔刀。孙行者却说:“菩萨啊,那个怪物不怕痛,还在拔刀嗦。”菩萨看到起,喊上木叉,“莫伤他性命。”又把杨柳枝垂下,念声“唵”字咒语,那天罡刀都变成倒须钩儿,像狼牙一样,脱不下来。那个妖精这下慌了,扳起刀尖,痛苦地喊:“菩萨,我弟子有眼无珠,不晓得你法力大。求你可怜可怜我,饶我性命!我再也不敢作恶了,愿意入法门守戒。” 菩萨听到起,就和两个行者、白鹦哥降下金光,到了妖精面前,问:“你愿意受我的戒不?”妖王点头流泪说:“要是饶我性命,愿意受戒。”菩萨说:“你愿意入我门不?”妖王道:“要是真的饶我性命,愿意入法门。”菩萨说:“既然这样,我给你摩顶受戒。”就从袖子头拿出一把金剃头刀儿,走近去,把那个怪头顶剃了几刀,剃成一个太山压顶,给他留下三个顶搭,挽起三个窝角揪儿。孙行者在旁边笑起说:“这个妖精倒霉得很!弄得不男不女,不晓得像个啥子东西!”菩萨说:“你现在既然受了我的戒,我也不得亏待你,喊你做善财童子,咋样嘛?”那个妖点头答应,只希望饶命。菩萨却用手一指,喊一声“退!”砰的一声,天罡刀都掉落到地上,那个童子身体没受伤。 菩萨喊:“惠岸,你把刀送上天宫,还给你老汉儿,莫来接我,先到普陀岩跟那些诸天一起等起。”那个木叉领了命令,送刀上天界,回海头的事情就不说了。 再说那个童子野性还没改,看到腿也不痛了,屁股也不破了,头上挽了三个揪儿,他跑去拿起长枪,对菩萨说:“哪里有啥子真法力降我!原来是个假把式!我不受啥子戒,看枪!”朝菩萨脸刺过来。气得孙行者举起铁棒要打,菩萨只喊:“莫打,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却又从袖子头拿出一个金箍儿来说:“这个宝贝原来是我佛如来给我去东土找取经人的金紧禁三个箍儿。紧箍儿,先给你戴了,禁箍儿,收了守山大神,这个金箍儿,一直舍不得给别个,今天看这个怪没得礼貌,给他算了。”好个菩萨,把箍儿朝风一晃,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五个箍儿,朝童子身上扔过去,喊一声“着!”一个套在他头顶上,两个套在他左右手上,两个套在他左右脚上。菩萨说:“悟空,走远点,等我念念《金箍儿咒》。”孙行者慌了说:“菩萨呀,你喊我来这里降妖,咋个要念咒整我嘛?”菩萨说:“这个咒,不是《紧箍儿咒》整你的,是《金箍儿咒》整那个童子的。”孙行者这才放心,跟到左右,听到她念咒。菩萨捻起诀,默默地念了几遍,那个妖精搓耳朵揉腮帮子,跺脚打滚。 第89章 黑河妖孽擒僧去,西洋龙子捉鼍回(1) 且说菩萨念了几道咒,才住了口,那妖精就不觉得疼了。妖精正准备起身,一看颈项和手脚上都是金箍,箍起痛得很,想把箍儿取下来,根本莫法,这宝贝已经长到肉里头了,越弄越痛。孙猴子笑起说:“我嘞乖乖,菩萨怕你长不大,给你戴了个颈圈儿和镯子哟。”那娃儿听到这话,心头又冒火,提起枪就朝孙猴子乱戳。孙猴子赶紧闪开,站到菩萨后头,喊:“念咒!念咒!” 菩萨拿杨柳枝蘸了点甘露水洒过去,喊了一声“合!”只见那娃儿丢了枪,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再也打不开了,到现在都还留起个观音扭,就是这个意思。那娃儿手打不开,枪也拿不起,才晓得菩萨法力深,没得办法,只有磕头下拜。 菩萨念起真言,把净瓶歪起倒,那一河水又全部收回去了,一点都没剩,对孙猴子说:“悟空,这妖精已经降了,就是野心还大得很,等我喊他一步一拜,拜到落伽山,我才收法。你现在快点去洞里头,把你师父救出来。”孙猴子转身磕头说:“麻烦菩萨跑这一趟,我送你一程嘛。”菩萨说:“不消送,怕耽误了你师父性命。”孙猴子听了,高兴得很,磕头告别。那妖精这下子归了正果,五十三参,参拜观音。 先不说善菩萨收了那娃儿,再说沙僧在树林头坐了好久,一直等孙猴子不来,就把行李放到马背上,一只手拿起降妖宝杖,一只手牵起缰绳,走出树林朝南边看。看到孙猴子高高兴兴地来了。沙僧迎上去说:“哥子,你咋个去请菩萨,请了这么久才回来!急死我了!”孙猴子说:“你还在做梦嗦,老孙已经请了菩萨,把妖怪降了。”孙猴子就把菩萨的法力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沙僧高兴得很,说:“走,救师父去!” 他们两个跳过河沟,跑到洞门口,把马拴起,拿起兵器冲进洞头,把妖怪全部剿灭了,解开皮袋,把猪八戒放出来。那呆子谢了孙猴子说:“哥子,那妖怪在哪点儿?等我去给他几钉耙,出哈气!”孙猴子说:“先去找师父。” 三个人走到洞后头,看到师父光条条地捆在院子头哭。沙僧赶紧解开绳子,孙猴子马上拿衣服给师父穿上,三个人跪在师父面前说:“师父遭罪了。”唐僧说:“徒弟些啊,多亏了你们,咋个降伏的妖怪哟?”孙猴子又把请菩萨、收童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唐僧听了,赶紧跪下,朝南边拜。孙猴子说:“不消谢他,反而是我们给他积了德,收了一个娃儿。”现在说童子拜观音,五十三参,参参见佛,就是这个事。喊沙僧把洞里头的宝贝收了,再找点米粮,弄点斋饭,招待师父。那长老能保住性命全靠孙大圣,取真经就靠美猴精。师徒几个出了洞,骑上马,找大路,一心朝西边走。 走了一个多月,突然听到水声很大,唐僧吓了一跳,说:“徒弟些,又是哪儿在响水声哦?”孙猴子笑起说:“你这个师父,疑心太重了,当不得和尚。我们四个人一起,就你听到啥子水声。你把那《多心经》又搞忘了嗦?”唐僧说:“多心经是浮屠山乌巢禅师口授的,一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我当时听了就记住了,到现在经常念,你说我忘了哪一句?”孙猴子说:“师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们出家人,眼睛不看颜色,耳朵不听声音,鼻子不闻香味,舌头不尝味道,身体不晓得冷热,心里头不想东想西,这样子才叫赶走六贼。你现在为了求经,心心念念都是经,怕妖怪不肯舍命,要吃斋饭就动嘴巴,喜欢香甜就闻鼻子,听到声音就吓一跳,看到东西就盯到起,把这六贼都招来了,咋个去得了西天见到佛祖哦?”唐僧听了,不说话,想了一阵说: “当年告别皇帝哥,日夜奔波好造孽。 草鞋踏破山头雾,斗笠冲开岭上云。 晚上猴子叫得惨,月亮底下鸟叫烦。 好久才能功德满,取得真经把家还。” 孙猴子听完,忍不住拍手大笑说:“师父原来是想家了嗦!要是想功德圆满,有啥子难嘛!常言说,功夫到了自然就成了。”猪八戒转过头说:“哥子,要是像这样子妖怪多得很,凶得很,走上一千年都不得成功!”沙僧说:“二哥,你跟我一样,嘴巴笨,不要惹大哥冒火。我们就只有肩挑背磨,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师徒几个正在说话,脚不停,马也跑得快,看到前面有一条河,水黑得很,马不敢过去。四个人停到岸边,仔细看,只见那: 河水一浪高一浪,黑得像墨像油汤。 近看照不出人影,远看找不到树桩。 地上像铺黑炭灰,河里像翻煤炭堆。 牛羊不敢来喝水,鸟儿不敢天上飞。 岸上芦苇知季节,滩头花草长得乖。 天下湖泊江河多,世间溪源洞不少。 人生总有相逢处,谁见西方黑水河。 唐僧下马来问:“徒弟些,这水咋个这么黑哦?”猪八戒说:“不晓得哪家把靛缸打倒了。”沙僧说:“不是,肯定是哪家在洗笔砚。”孙猴子说:“你们莫乱猜,想办法把师父弄过去。”猪八戒说:“这河要是老猪过切不难,要么驾云头,要么下河背水,不到一顿饭的时间,我就过去了。”沙僧说:“要是我老沙,也只消驾云或者踩水,一下子就过去了。”孙猴子说:“我们容易,就是师父难搞。”唐僧问:“这河有好宽嘛?”猪八戒说:“大概有十来里宽。”唐僧说:“你们三个商量哈,哪个驮我过去嘛。”孙猴子说:“八戒驮得。”猪八戒说:“不好驮。要是驮起腾云,三尺高都飞不起来,常言说,背凡人重得像山。要是驮起下水,连我都要遭拖下水。” 师徒几个在河边正商量,看到上游有个人划了一只小船过来。唐僧高兴得很,说:“徒弟些,有船来了。喊他渡我们过去。”沙僧大声喊:“划船的,来渡人!来渡人!”船上的人说:“我不是渡船,咋个渡人嘛?”沙僧说:“天上人间,方便第一。你虽然不是渡船,我们也不是经常来麻烦你。我们是东土钦差去取经的和尚,你就方便哈,渡我们过去,我们谢谢你。”那个人听了,就把船划到岸边,扶着桨说:“师父啊,我这船小,你们人多,咋个渡得完嘛?”唐僧走近看,那船原来是一段木头刻的,中间只有一个舱口,只坐得下两个人。唐僧说:“咋个办哦?”沙僧说:“这样子嘛,渡两趟。”猪八戒就想偷懒耍滑,说:“悟净,你跟大哥在这边看行李马匹,等我先保师父过去,再来渡马。喊大哥跳过去嘛。”孙猴子点头说:“你说得对。” 那呆子扶着唐僧,划船的撑开船,划船冲起走,一直朝对岸去。刚刚走到河中间,只听到一声巨响,波浪翻天,啥子都看不到了。那阵狂风凶得很!好风: 天上一阵炮云起,河中千层黑浪高。 两岸飞沙遮日色,四周树倒震天号。 翻江搅海龙王怕,扬尘播土花木凋。 呼呼响像春雷吼,阵阵凶如饿虎哮。 蟹鳖鱼虾朝上拜,飞禽走兽没窝巢。 五湖船户遭大难,四海人家命难保。 溪里渔夫钓不成,河里梢公撑不好。 揭瓦翻砖房子倒,惊天动地泰山摇。 这阵风,原来是划船那个人搞的,他本来就是黑水河头的怪物。眼睁睁看到唐僧和猪八戒,连船一起沉到水里头,看不到影子了,不晓得被弄到哪儿去了。 这岸上,沙僧和孙猴子慌得很,说:“咋个办哦?师父一路都在遭灾,刚刚才脱了魔障,幸好这一路平安,又遇到黑水河遭难!”沙僧说:“莫不是翻船了,我们往下游去找哈。”孙猴子说:“不是翻船。要是翻船,八戒会水,他肯定保师父浮水出来。我刚才看那个划船的就不地道,肯定是他搞风,把师父拖下水了。”沙僧听了说:“哥哥咋个不早点说,你看着马和行李,等我下水去找。”孙猴子说:“这水颜色不对,怕你去不得。”沙僧说:“这水比我那流沙河咋样嘛?去得!去得!” 好和尚,脱了衣服,扎起手脚,拿起降妖宝杖,“噗”的一声,分开水路,钻进水里头,大步走进去。正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话。沙僧躲到旁边,偷偷看,看到那边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起写了八个大字,是“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又听到那个怪物坐在上头说:“一直等得辛苦,今天终于搞到了。这和尚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只要吃他一块肉,就可以长生不老。我为了他等了好久,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喊:“小的们!快点把铁笼抬出来,把这两个和尚整个蒸熟,写封信去请二舅爷来,给他祝寿。”沙僧听了,心头火冒三丈,拿起宝杖,乱打门,嘴里骂:“你个挨千刀的怪物,快点把我唐僧师父和八戒师兄放出来!”吓得门里头的妖怪赶紧跑去报告:“遭了!遭了!”老怪问:“啥子遭了?”小妖说:“外面有一个脸色不好看的和尚,在打前门,要找人!” 那怪物听了,就去拿披挂。小妖抬出披挂,老怪穿好,手提一根竹节钢鞭,走出门来,凶得很。只见: 眼睛大脸又圆,嘴巴红像血盆。 几根胡子稀稀拉拉,两边头发乱蓬蓬。 长得像太岁显灵,模样像雷公发怒。 身上铁甲亮闪闪,头上金盔好威风。 竹节钢鞭拿在手,走起路来风呼呼。 本来是河里的东西,脱了原形变凶了。 要问妖怪啥名字,原来他叫小鼍龙。 那怪物喊:“哪个在这儿打我的门哦!”沙僧说:“你个不晓得好歹的怪物!你咋个搞鬼,变成划船的,把我师父弄来?快点送回去,饶你狗命!”那怪物呵呵笑:“这和尚不晓得死活!你师父是我抓的,现在要蒸熟了请人吃!你上来,跟我比一下!三个回合打得赢我,就还你师父;要是打不赢,连你一起蒸来吃了,莫想去西天!”沙僧听了大怒,拿起宝杖,就朝怪物打过去。那怪物举起钢鞭,赶紧招架。两个在水底下,打得凶得很: 降妖杖、竹节鞭,两人发火争先后。 一个是黑水河怪凶得很,一个是灵霄殿外老神仙。 那个想吃唐僧肉,这个要保师父命。 都在水底来争斗,哪个都想赢对方。 打得虾鱼直摇头,蟹鳖吓得缩脑壳。 只听水府妖怪乱敲鼓,门前小怪瞎起哄。 好个和尚沙悟净,一个人展威风。 跳进水里翻波浪,鞭子棍子打不停。 算来都是为唐僧,要取真经拜佛天。 他们两个打了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沙僧心里想:“这怪物是我的对手,白白打不赢,干脆引他出去,喊师兄来打他。”这沙僧假装打输,拖着宝杖就走。那妖精也不追,说:“你走嘛,我不跟你打了,我要去写信请客。” 沙僧气鼓鼓地跳出水面,看到孙猴子说:“哥哥,这怪物太不像话了。”孙猴子问:“你下去好久才出来,到底是啥子妖怪?找到师父没得?”沙僧说:“他那里头,有一座亭台,台门外写了八个大字,叫‘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我躲到旁边,听到他在里头说话,喊小的们洗铁笼,要把师父和八戒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来祝寿。我一下就冒火了,就去打门。那怪物拿一根竹节钢鞭走出来,跟我打了半天,大概三十个回合,不分输赢。我就假装输了,想引他出来,喊你帮忙。那怪物精得很,他不追我,只要回去写信请客,我就上来了。”孙猴子说:“不晓得是啥子妖怪?”沙僧说:“看起像个大乌龟;不是的话,就是个鼍龙。”孙猴子说:“不晓得哪个是他舅爷?”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下游走出来一个老人,远远地跪下喊:“大圣,黑水河河神给你磕头。”孙猴子说:“你莫是那个划船的妖怪,又来骗我嗦?”那老人磕头流眼泪说:“大圣,我不是妖怪,我是这河里的真神。那妖精去年五月间,从西洋海趁大潮来到这里,就跟我打架。我年纪大了,打不赢他,把我坐的那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就被他占了,还伤了我好多水族。我没得办法,就到海里头去告他。原来西海龙王是他舅爷,不准我的状子,喊我让给他住。我想奏明玉帝,又因为我官小,见不到玉帝。今天听说大圣来了,专门来拜见你,求你给我报仇!”孙猴子听了说:“这样子说,四海龙王都有罪。他现在把我师父和师弟抓了,还说要蒸熟了,去请他舅爷祝寿,我正要抓他,幸好你来说了。这样子,你陪到沙僧在这儿守到,等我去海里头,先把那龙王抓来,喊他抓这个怪物。”河神说:“多谢大圣大恩!” 孙猴子马上驾云,飞到西洋大海,翻个筋斗,捻个避水诀,分开波浪。正走的时候,碰到一个黑鱼精拿个全金的信匣子,从下游像箭一样冲上来,被孙猴子一棒打个满脸,一铁棒打下去,可怜那黑鱼精脑浆迸出,腮骨都打开了,“噗”的一声飘出水面。孙猴子打开信匣子看,里头有一张纸条,上面写: “外甥鼍洁,磕头百拜,写给二舅爷敖老大人:承蒙你的好处,感激得很。现在抓到两个东西,是东土的和尚,实在是世间少有。外甥不敢自己用。想到舅爷生日快到了,专门设个宴席,提前祝你长寿。千万要来哦!” 孙猴子笑起说:“这家伙把供状先递给老孙了。”刚把纸条揣到袖子头,又往前走。早有一个夜叉看到孙猴子,赶紧跑回水晶宫报告大王:“齐天大圣孙爷爷来了!”那龙王敖顺马上带起一群水族出宫迎接说:“大圣,请进小宫坐一哈,喝点茶。”孙猴子说:“我还没喝你的茶,你倒先喝了我的酒了!”龙王笑起说:“大圣一向皈依佛门,不吃荤不喝酒,好久请我喝过酒哦?”孙猴子说:“你虽然没去喝酒,但是惹了个喝酒的罪名。”敖顺吓了一跳,说:“小龙咋个有罪哦?”孙猴子从袖子头拿出纸条,递给龙王。 龙王看了,吓得魂都没了,赶紧跪下磕头说:“大圣饶命!那家伙是我妹妹的第九个儿子。因为妹夫做错了事,下错了雨,被天上下旨,喊人曹官魏征丞相在梦里头把他斩了。我妹妹没地方住,是我带她到这儿,把她儿子养大。前年我妹妹病死了,就他没地方住,我喊他在黑水河修炼,等他有出息了,再调走,哪晓得他不听话,冲撞了大圣。”孙猴子说:“你妹妹有几个儿子?都在啥子地方作怪?”龙王说:“我妹妹有九个儿子。那八个都是好的。第一个小黄龙,住在淮渎;第二个小骊龙,住在济渎;第三个青背龙,占了江渎;第四个赤髯龙,镇守河渎;第五个徒劳龙,给佛祖敲钟;第六个稳兽龙,给神官镇屋脊;第七个敬仲龙,给玉帝守擎天华表;第八个蜃龙,在大哥那儿守太岳。这个是第九个鼍龙,因为年纪小没得啥子事做,去年才喊他住到黑水河修炼,等有名声了,再调走,哪晓得他不晓得好歹,冲撞了大圣。” 孙猴子听了笑起说:“你妹妹有几个老公哦?”敖顺说:“只嫁了一个老公,是泾河龙王。前年就被斩了,我妹妹守寡在这儿,前年病死了。”孙猴子说:“一个男人一个婆,咋个生得出这些怪家伙?”敖顺说:“这就叫龙生九种各不同。”孙猴子说:“我心头正烦,本来想拿这个纸条当证据,上奏天庭,问你个串通一气、抢人人口的罪。听你这么一说,是那家伙不听话,我暂且饶你这回:一来是看在你兄弟的面子上,二来只怪那家伙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咋个晓得。你赶紧派人去把他抓来,救我师父!再看咋个处理。”敖顺马上喊太子摩昂:“快点喊五百个虾兵鱼将,去把小鼍抓来问罪!”一边安排酒席,给大圣赔不是。孙猴子说:“龙王莫多心,既然说清楚了就算了,何必弄酒席嘛。我现在要跟你儿子一起回去:一是师父遭难了,二是我师弟在等。” 那老龙留不住,又看到龙女端茶来献。孙猴子喝了她一盏香茶,告别老龙,跟摩昂带兵,离开西海。很快就到了黑水河,孙猴子说:“贤太子,好生抓怪,我上岸去了。”摩昂说:“大圣放心,小龙把他抓上来先让大圣处置,定了他的罪,再把师父送上来,才敢带回海里,见我父亲。”孙猴子高兴地告别,捻个避水诀,跳出水面,直接到了东边岸上。沙僧和河神迎上来说:“师兄,你去的时候从天上走,咋个回来从河里头回来哦?”孙猴子把打死鱼精、得到纸条、见龙王、跟太子一起带兵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沙僧高兴得很。他们都站在岸边,等着接师父。 第90章 黑河妖孽擒僧去,西洋龙子捉鼍回(2) 且说摩昂太子喊手下先到那妖怪的水府门口,跟妖怪说:“西海老龙王太子摩昂来了。”那妖怪正在坐起,突然听到摩昂来了,心头就犯嘀咕:“我喊黑鱼精送帖子去请二舅爷,这都好久了没得回音,咋个舅爷没来,倒是表兄来了喃?”正想到这儿,那个巡河的小怪又来报告:“大王,河头有一队兵,驻扎在水府西边,旗号上写起‘西海储君摩昂小帅’。”妖怪说:“这个表兄也太张狂了嘛:怕是舅爷不得来,喊他来吃席,既然是来吃席,咋个又带兵来嘛?哎呀!怕是有啥子名堂哦。”就喊:“小的们,把我的披挂钢鞭准备好,怕万一有啥子变故,等我先出去迎接他,看哈是啥子情况。”那些妖怪领了命令,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起。 这鼍龙出了门,真的看到有一队海兵在右边扎起营,只见: 旗子飘起绣带,画戟亮得晃眼睛。 宝剑闪起光彩,长枪缨子绕起花。 弓弯得像月牙,箭插起像狼牙。 大刀亮晃晃,短棍硬邦邦。 鲸鱼螃蟹和蛤蟆,蟹鳖鱼虾一大把。 大大小小排起队,兵器多得像麻麻。 不是元帅下命令,哪个敢乱喳喳! 鼍怪看到起,直接走到那个营门口大声喊:“大表兄,小弟在这儿等到起的,有请。”有一个巡营的螺蛳赶紧跑到中军帐:“报千岁殿下,外面有个鼍龙在喊请你。”太子按了按头上的金盔,束了束腰上的宝带,提起一根三棱简,迈开步子,跑出营去说:“你来请我干啥子?”鼍龙行礼说:“小弟今天早上送了帖子去请舅爷,怕是舅爷不想来,喊表兄你来的,兄长既然来吃席,咋个又劳师动众,不进水府,在这儿扎营,还穿起铠甲提起兵器,为啥子喃?”太子说:“你请舅爷做啥子嘛?”妖怪说:“小弟一直承蒙恩赐住在这儿,好久没看到舅爷了,没尽到孝心。昨天抓了一个东土的和尚,我听说他是十世修行的人,人吃了他,可以长寿,想请舅爷过来看哈,装到铁笼头蒸熟,给舅爷祝寿。”太子喝道:“你这个家伙太瓜了!你晓得那个和尚是哪个不?”妖怪说:“他是唐朝来的和尚,去西天取经的。”太子说:“你只晓得他是唐僧,不晓得他手下的徒弟凶得很喃。”妖怪说:“他有一个嘴巴长的和尚,喊做猪八戒,我也把他抓到了,要跟唐和尚一起蒸来吃。还有一个徒弟,喊做沙和尚,是个黑大汉,脸色不好看,拿一根宝杖,昨天在这门口跟我要师父,被我喊河兵出去,一顿钢鞭,打得他败起跑了,也没看到有好凶嘛。” 太子说:“原来是你不晓得!他还有一个大徒弟,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上方太乙金仙齐天大圣,现在保护唐僧去西天拜佛求经,是普陀岩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劝他改邪归正,给他改了名字,喊做孙悟空行者。你咋个不晓得天高地厚,惹出这件祸事喃?他又在我海头碰到你的人,抢了请帖,直接跑到水晶宫,拿捏我父子两个,有勾结妖怪、抢人口的罪。你快点把唐僧、八戒送到河边,还给孙大圣,我来给他陪个不是,你还可以保住性命,要是有半个不字,莫想全须全尾地住在这儿!”那怪鼍听到这话,心头冒火:“我跟你是嫡亲的表兄弟,你倒反过来帮别个?听你这么说,就喊把唐僧送出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哦!你怕他,未必我也怕他?他要是有本事,敢到我水府门口,跟我打三个回合,我就把他师父还给他,要是打不赢我,就连他一起抓来,全部蒸熟,也没得啥子亲人,也不去请客了,自己关起门,喊小的们唱唱跳跳,我坐到上头,舒舒服服,吃他娘的!” 太子听到这话,开口就骂:“你这个混账东西太不像话了!先莫喊孙大圣跟你对打,你敢跟我打不嘛?”那怪说:“要当好汉,怕啥子打嘛!”喊:“拿披挂!”喊了一声,那些小妖跟到左右,献上披挂,捧起钢鞭。他们两个变了脸色,各自逞英雄;传下号令,一起擂鼓。这一场跟跟沙僧打的那场不一样,只见那: 旗子亮晃晃,兵器闪光芒。这边营盘散伙,那边门户打开。摩昂太子提金简,鼍怪轮起鞭急忙招架。一声炮响河兵凶,三棒锣响海兵狂。虾跟虾争,蟹跟蟹斗。鲸鱼吞赤鲤,鯾鲌追黄鱨。鲨鲻追起鲭鱼跑,牡蛎抓到蛏蛤蚌慌。少扬刺硬得像铁棍,鱑司针利得像锋芒。鲆鱑追起白蟮跑,鲈鲙抓到乌鲳慌。一河水怪争高下,两处龙兵比弱强。混战好久波浪滚,摩昂太子赛金刚。喊一声金简当头打,抓住妖鼍作怪王。 这太子把三棱简闪了个空子,那妖精不晓得是计,钻进去,被太子使个招数,把妖精的右臂,只一简,打得他一个趔趄,赶上前,又一脚,把他踢倒在地。那些海兵一拥而上,抓住他,把绳子绑起他双手,拿铁索穿起他琵琶骨,拉上岸来,押到孙行者面前说:“大圣,小龙子抓到妖鼍了,请大圣定夺。” 孙猴子和沙僧看到起说:“你这个家伙不遵旨令,你舅爷原来喊你在这儿住起,喊你修身养性,等你有名声了,再另外调用你。你咋个强占水神的房子,仗势行凶,欺瞒上头,搞鬼名堂,骗我师父、师弟?我想打你一棒,但是老孙这棒子太重了,轻轻打一下你就没命了。你把我师父关到哪儿的喃?”那怪磕头不停说:“大圣,小鼍不晓得大圣的大名,刚才得罪了表兄,逞强不讲理,被表兄抓住了。现在看到大圣,有幸得到大圣不杀之恩,感谢得很。你师父还捆到那水府里头,求大圣解开我的铁索,放开我的手,等我到河头把他送出来。”摩昂在旁边说:“大圣,这个家伙是个逆怪,他狡猾得很,要是放了他,怕他又起坏心。”沙和尚说:“我晓得他那儿,等我去找师父。” 他们两个跳进水里头,直接到水府门口,那儿门扇大开,一个小兵都没得。直接走进亭台里头,看到唐僧八戒,光条条地捆到那儿。沙僧赶紧解开师父,河神也跟着解开八戒,一家人背起一个出水面,直接到岸边。猪八戒看到那个妖精锁起绑到旁边,急忙提起钉耙就打,嘴里骂:“你个挨千刀的妖怪!你现在不吃我了哇?”孙猴子拉住说:“兄弟,先饶他一条命,看在敖顺父子的面子上。”摩昂行礼说:“大圣,小龙子不敢久留。既然救了你师父,我把这个家伙带去见我父亲;虽然大圣饶了他死罪,我父亲绝对不得饶他活罪,肯定要处罚他,我再回来给大圣赔罪。”孙猴子说:“既然这样,你带他去嘛,多多给你父亲说,我以后还要当面感谢。”那个太子押起那个妖鼍,跳进水里头,带领海兵,直接回西洋大海去了,不说了。 再说那黑水河神谢了孙猴子说:“多谢大圣又让我收回水府。”唐僧说:“徒弟些,现在还在东岸,咋个过这条河喃?”河神说:“老爷莫担心,先上马,小神开路,引老爷过河。”那师父才骑起白马,猪八戒拉起缰绳,沙和尚挑起行李,孙猴子在旁边扶到起,只见河神施起阻水的法术,把上游挡住。一会儿下游的水就干了,开出一条大路。师徒几个走过西边,谢了河神,爬上崖上路。 第91章 法身元运逢车力,心正妖邪度脊关(1) 诗曰: 求经往西走,一路不停留。 兔跑乌飞走,春秋不罢休。 眼皮下头看,世界嘿宽溜。 锡杖拿手头,走过四百州。 风餐露宿路,啥子时候回头哟。 话说唐三藏多亏龙子降妖,黑水河神开路,师徒几个过了黑水河,顺到大路一直朝西边走。真的是顶风冒雪,披星戴月,走了嘿久,又碰到早春天气,你看嘛: 三阳转起来,万物都光彩。三阳一转嘿漂亮,满天就像画一张;万物光彩嘿好看,遍地就像铺绣毯。梅花剩几点雪,麦子像云一片片。冰化流水响潺潺,嫩芽冒起没得焦煳斑。正是那太昊震起,勾芒来临,花香风暖热和,云淡太阳新崭崭。路边杨柳展新颜,春雨一下万物鲜。 师徒几个在路上看风景,慢慢骑马走,忽然听到一声喊,就像千万人在吼。唐三藏心头害怕,拉住马不敢往前走,赶忙回头说:“悟空,哪儿恁个响哦?”八戒说:“好得像地裂山崩。”沙僧说:“也就像雷声轰隆。”唐三藏说:“还是人喊马嘶闹哄哄。”孙行者笑起说:“你们都猜不到,莫慌,等老孙看一哈是啥子情况。” 好个行者,一下跳到空中,踩起云光,睁开眼睛看,远远看到一座城。再走近点看,倒也有点祥光,没得啥子凶气。行者心头暗自琢磨:“好地方!咋个有响声震耳朵呢?那城里又没得旗子闪,兵器亮,又不是炮声震,为啥子像人喊马叫恁个闹热呢?”正想到这儿,只见那城门外,有一块沙滩空地,围了嘿多和尚,在那儿拉车子。原来是一起用力喊号子,一起喊“大力王菩萨”,所以把唐僧惊动了。 行者慢慢按落云头看过去,哎呀!那车子装的都是砖瓦、木头、土坯这些东西;滩头上坡最陡,还有一条小路夹在山中间,两座大关,关下的路都是笔陡的悬崖,那车儿咋个拉得上去嘛?虽然天气暖和,那些人却也穿得破破烂烂,看起嘿窘迫。行者心头疑惑:“怕是修庙子。他这里粮食丰收,找不到打杂的人,所以这些和尚亲自出力。”正猜疑不定,只见那城门里,摇摇摆摆,走出两个年轻道士。你看他们咋个打扮嘛,只见他们: 脑壳上戴起星冠,身上穿起锦绣。星冠戴起亮晃晃,锦绣穿起飘悠悠。脚底下踩起云头鞋,腰杆上系起熟丝绦。脸长得像满月嘿聪明,模样就像神仙嘿俊俏。 那些和尚看到道士来,一个个吓得心慌,更加用力拉车,恨起命地拽那车子。行者一下就晓得了:“咦!肯定这些和尚怕那些道士。不然的话,咋个恁个用力拉嘛?我以前听到人说,西边路上,有个敬道士灭和尚的地方,肯定就是这儿。我想回去给师父说,又怕事情没搞清楚,惹师父怪我,想我老孙恁个机灵的人,啷个就不能去探个实在消息嘛?等我下去问清楚,好回去给师父回话。 你说他去问哪个?好个大圣,落到城脚下,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云游的道士,左边胳膊上挂起一个水火篮儿,手敲起渔鼓,嘴巴头唱起道情词,走到城门口,碰到两个道士,当面拱起手说:“道长,我给你行礼了。”那道士还礼说:“先生从哪儿来的哦?”行者说:“我到处云游,四海为家;今天走到这儿,想找个好心人化点斋饭吃。问一哈二位道长,这城里哪条街好嘛?哪个巷巷头有好人嘛?我好去化点斋。”那道士笑起说:“你这个先生,咋个说些恁个丧气的话哦?”行者说:“咋个叫丧气嘛?”道士说:“你要化斋饭吃,不是丧气是啥子嘛?”行者说:“出家人以化缘为生,不化斋饭吃,哪来的钱买嘛?”道士笑起说:“你是远方来的,不晓得我们这城里的事情。我们这城里,不说那些当官的好道,有钱的爱贤,男男女女看到我们拜请就给斋饭,这些都不算啥子,最厉害的就是皇帝也好道爱贤。”行者说:“我这个出家人一是年纪小,二是从远方刚来,确实不晓得。麻烦二位道长把这里的地名、皇帝好道爱贤的事情,详细说一哈,也显得我们是同路人。” 道士说:“这个城叫车迟国,宝殿上的皇帝和我们有亲。”行者听到这儿呵呵笑起说:“莫不是道士当了皇帝哦?”他说:“不是。就是二十年前,老百姓遭旱灾,天上下点雨都没得,地里庄稼都死完了,不管是当官的还是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洗澡烧香,人人都拜天求雨。正都在遭难的时候,忽然天上下来三个仙长,来救老百姓。”行者问:“是哪三个仙长哦?”道士说:“就是我师父他们。”行者说:“你师父叫啥子名号嘛?”道士说:“我大师父,叫虎力大仙;二师父,鹿力大仙;三师父,羊力大仙。”行者又问:“你三个师父有好大的法力嘛?”道士说:“我那师父,呼风唤雨,就在翻个手的时间,把水变成油,把石头变成金子,就像转个身恁个容易。所以有恁个大的法力,能夺天地的造化,换星星的玄机,皇帝和大臣都尊敬他们,和我们结为亲戚。”行者说:“这个皇帝运气好哦。常言说,有本事的人能让当官的看重。你师父有恁个大的本事,结了亲,确实不亏。哎呀,不晓得我老孙有没得缘分,见得到你师父一面不哦?”道士笑起说:“你想见我师父,有啥子难的嘛!我两个是他贴心的徒弟,我师父又好道爱贤,只要听到说个‘道’字,就会出来迎接。要是我两个带你进去,简直不费啥子力气。” 行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多谢推荐,那我现在就进去嘛。”道士说:“等一哈儿,你在这儿坐一哈,等我两个把事情办完了,就带你进去。”行者说:“出家人没得拘束,自由自在,有啥子公事嘛?”道士用手指到沙滩上的和尚:“他们做的是我们家的活路,怕他们偷懒,我们去点个卯就回来。”行者笑起说:“道长你搞错了噻!和尚和道士都是出家人,为啥子他们给你们干活,还要你们来点卯嘛?”道士说:“你不晓得,以前求雨的时候,和尚在一边拜佛,道士在一边做法,都领朝廷的粮食;哪个晓得那些和尚没得用,光念空经,不顶事。后来我师父一到,呼风唤雨,救了老百姓。这下朝廷就冒火了,说和尚没用,拆了他们的庙子,毁了他们的佛像,收了他们的度牒,不准他们回家,赐给我们家当苦力,就当小厮一样。我家里烧火的是他们,扫地的是他们,看门的也是他们。因为后头还有房子没修好,喊这些和尚来拉砖瓦,拖木头,盖房子。就怕他们贪玩偷懒,不肯拉车,所以喊我两个去检查一哈。” 行者听到这儿,拉住道士眼泪汪汪地说:“我说我没得缘分,真的是没得缘分,见不到老师父的面哦!”道士说:“咋个见不到面嘛?”行者说:“我老孙在外面云游,一是为了活命,二是为了找亲戚。”道士问:“你有啥子亲戚嘛?”行者说:“我有个叔叔,从小就出家当和尚,前些年遭饥荒,也出来讨饭。这几年都没回家,我念及祖上的恩情,专门来找他,可能是被困在这儿了,脱不了身,不晓得是不是哦。我咋个找到他见一面,才好跟你进城嘛?”道士说:“这个容易。我两个先坐一哈,麻烦你去沙滩上帮我查一哈,只要看到有五百个和尚就对了,看里面哪个是你叔叔。要是真有,我们看在同是出家人的份上,放他走,然后带你进城要得不?” 行者千恩万谢,作了个揖,告别道士,敲起渔鼓,直接往沙滩上走。过了两道关,转到山背后,那些和尚一下跪到起磕头说:“爷爷,我们没有偷懒,五百个一个不少,都在这儿拉车。”行者看到,心头暗笑:“这些和尚,被道士打怕了,看到我这个假道士就恁个害怕,要是真道士来,好道也活不成了。”行者又摆摆手说:“莫跪,莫怕。我不是监工的,我是来寻亲的。”众和尚听到说认亲,就把他围起来,一个个露出脸,咳嗽打响声,巴不得被认出去。说:“不晓得哪个是他的亲哦。”行者认了一会儿,呵呵笑起来,众和尚说:“老爷不认亲,笑啥子嘛?”行者说:“你们晓得我笑啥子不?笑你们这些和尚长得不撑头!父母生下你们,都是命犯华盖,克爹克妈,或者没得兄弟姐妹,才把你们舍了出家。你们咋个不遵守佛法,不敬佛,不去看经拜佛,咋个给道士当苦力,当奴婢使唤嘛?”众和尚说:“老爷,你来羞我们哦!你老人家肯定是从外地来的,不晓得我们这儿的厉害。”行者说:“确实是外地来的,真不晓得你们这儿有啥子厉害。” 众和尚眼泪汪汪地说:“我们这个国家的皇帝,偏心没得道理,就喜欢道士那些人,讨厌我们和尚。”行者说:“为啥子嘛?”众和尚说:“就是因为呼风唤雨,三个仙长来了这儿,把我们整惨了,哄骗了皇帝,把我们的庙拆了,度牒收了,不准我们回家,也不准我们去当差,赐给仙长家当用人,苦得遭不住!只要有个云游的道士来,马上请去见皇帝领赏;要是和尚来,不管远近,就抓起来给仙长家当苦力。”行者说:“肯定那个道士还有啥子巧法术,骗了皇帝嘛?要是只是呼风唤雨,也都是些小法术,咋个能动皇帝的心嘛?”众和尚说:“他会炼丹,打坐存神,把水变成油,把石头变成金子。现在修三清观,天天对到天地看经忏悔,祈求皇帝长生不老,所以就把皇帝的心迷住了。” 行者说:“原来是恁个,你们走了就是噻。”众和尚说:“老爷,走不脱哦!那个仙长奏请皇帝,把我们画了像,到处挂起。他这个车迟国地方又宽,各个府州县乡村集市,都有一张和尚的画像,上面是皇帝亲自题的字。要是当官的抓到一个和尚,就升三级官;没得官职的,抓到一个和尚,就赏白银五十两,所以走不脱。莫说是和尚,就是剪了头发的、光头的、头发少的,都跑不脱。到处都有抓人的,查得又严,不管你咋个跑都跑不脱。我们没得办法,只有在这儿受苦。” 行者说:“既然恁个,你们死了算了噻。”众和尚说:“老爷,有死的。到处抓来的和尚和我们这儿的和尚,一共有两千多个,在这儿受不了苦,受不了煎熬,受不了冷,不服水土,死了有六七百,自杀的有七八百,只有我们这五百个死不了。”行者说:“咋个死不了嘛?”众和尚说:“上吊绳子断,拿刀割不疼,跳河飘起来不沉,吃药身体没事。”行者说:“你们运气好哦,老天爷赐你们长寿噻!”众和尚说:“老爷呀,你少说了一个字,是长受罪哦!我们一天吃三顿饭,都是糙米熬的稀粥,晚上就在沙滩上露天睡觉,一闭眼就有神人保护。”行者说:“怕是累惨了,看到鬼了哦?”众和尚说:“不是鬼,是六丁六甲、护教伽蓝,晚上就来保护我们。只要有要死的,就保护起,不让他死。”行者说:“这些神也没得道理,该让你们早死早升天噻,来保护干啥子嘛?”众和尚说:“他们在我们做梦的时候劝我们,不要寻死,苦苦熬起,等那个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圣僧。他手下有个徒弟,是齐天大圣,神通广大,专门有忠良之心,给人间打抱不平,救济穷人,照顾孤寡。就等他来显神通,灭了道士,还敬我们和尚的禅教哦。” 行者听到这话,心头暗笑:“莫说老孙没得本事,神仙早就把我的名声传起了。”他赶紧抽身,敲起渔鼓,告别众和尚,直接来到城门口看到道士。那道士迎上来说:“先生,哪个是你亲戚嘛?”行者说:“五百个都和我有亲。”两个道士笑起说:“你咋个有恁个多亲哦?”行者说:“一百个是我的左邻,一百个是我的右舍,一百个是我爸爸那边的亲戚,一百个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一百个是我的朋友。你要是把这五百个人都放了,我就跟你进去;不放,我就不去了。”道士说:“你怕是脑壳有毛病哦,一下子就乱说。那些和尚,是皇帝赐给我们的,要是放一两个,还要在师父那儿写个生病的报告,然后补个死亡报告,才得行。咋个说放就放嘛?这个道理说不通!说不通!且不说我家没得人使唤,就是朝廷也要怪罪。朝廷经常要派人来检查,有时候皇帝还要亲自来点查,咋个敢放嘛?”行者说:“不放嗦?”道士说:“不放!”行者连问三声,就冒火了,把耳朵里头的金箍棒拿出来,迎风一捻,就变得碗口那么粗,晃了一晃,朝道士脸上一刮,哎呀,打得道士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脖子断了脑浆都流出来了! 那沙滩上的和尚远远看到他打死了两个道士,丢了车儿,跑过来说:“遭了!遭了!打死皇亲了!”行者说:“哪个是皇亲嘛?”众和尚把他围起,说:“他师父上殿不拜皇帝,下殿不辞皇帝,朝廷经常喊他国师兄长先生。你咋个在这儿闯祸嘛?他徒弟出来监工,和你没得关系,你咋个把他打死了嘛?那个仙长肯定不会说是你打死的,只会说是来监工,我们害了他性命,我们咋个办嘛?还是和你进城去,把人命官司了了再说。”行者笑起说:“莫吵莫吵,我不是云游的道士,我是来救你们的。”众和尚说:“你倒好,打死人,害了我们,添了麻烦,咋个是救我们嘛?” 第92章 法身元运逢车力,心正妖邪度脊关(2) 行者说:“我是大唐圣僧的徒弟孙悟空行者,专门来这儿救你们的命。”众和尚说:“不是!不是!那个老爷我们认得。”行者说:“又没见过他,咋个认得嘛?”众和尚说:“我们做梦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头儿,自己说是太白金星,经常教导我们,说那个孙行者的样子莫认错了。”行者说:“他跟你们咋个说的嘛?”众和尚说:“他说那个大圣: 脑壳鼓起眼睛亮,圆脑壳毛脸没得腮。 牙齿尖尖脾气怪,模样像雷公嘿古怪。 经常拿根金箍棒,连天庭都攻开过。 现在归正保和尚,专门来救人间灾。” 行者听到这话,又生气又高兴,高兴的是老孙的名声都传起了,生气的是那个老贼偷懒,把我的样子都跟这些凡人说了。突然大声说:“你们确实认到我不是孙行者,我是孙行者的徒弟,来这儿学闯祸耍的。那儿不是孙行者来了哇?”用手朝东边一指,哄得众和尚回头看,他就现出了本来面目,众和尚这才认到,一个个跪到起拜说:“爷爷!我们这些普通人眼睛不行,不晓得是爷爷显灵。望爷爷给我们报仇雪恨,早点进城降妖除魔,回归正道嘛!”行者说:“你们跟我来。”众和尚紧紧跟到起。 那个大圣直接走到沙滩上,使个神通,把车儿拉过两道关,穿过山中间的小路,提起来,摔得稀巴烂,把那些砖瓦木头,全部扔到坡下面,喊众和尚:“散开!莫在我身边晃,等我明天见到皇帝,灭了那些道士!”众和尚说:“爷爷呀,我们不敢走远了,但怕被当官的抓住送来,又要遭打发赔钱,又要遭灾。”行者说:“既然这样,我给你们一个护身的办法。”好个大圣,拔了一把毫毛,嚼得粉碎,每个和尚给一截,都教他们:“捻到无名指甲里头,捏起拳头,只管走路。没得人敢抓你就算了;要是有人抓你,把拳头捏紧,喊一声齐天大圣,我就来保护你。”众和尚说:“爷爷,要是走得远了,看不到你,喊你你不应,咋个办嘛?”行者说:“你们只管放心,就是万里远,也可以保证没得事。” 众和尚有胆子大的,捏起拳头,悄悄喊一声“齐天大圣!”只见一个雷公站到面前,手拿铁棒,就是千军万马,也靠不近身。这时候有百十个一起喊,就有百十个大圣保护,众和尚磕头说:“爷爷!真的灵验!”行者又吩咐:“喊一声‘寂’字,就收了。”真的是喊一声“寂!”还是毫毛在指甲缝缝头。众和尚这才欢喜逃命,各自散开。行者说:“莫跑得太远了,听我城里的消息。只要有招和尚的榜贴出来,就进城来还我毫毛。”五百个和尚,东边的东边跑,西边的西边跑,走的走,站的站,散开不摆了。 再说那个唐僧在路边,等不到行者回话,喊猪八戒牵起马朝西边走,碰到一些和尚在跑,快到城边的时候,看到行者还跟十几个没散的和尚在那儿。三藏拉住马说:“悟空,你咋个去打听个响声,恁个久都不回来?”行者引了十几个和尚,在唐僧马前头行礼,把上面那些事情说了一遍。三藏大吃一惊说:“这样子啊,我们咋个办嘛?”那十几个和尚说:“老爷放心,孙大圣爷爷是天神下凡,神通广大,肯定保老爷没得事。我们是这个城里皇帝下令修的智渊寺的和尚。因为这个寺是先王太祖修的,现在还有先王太祖的神像在里头,没有拆,城里其他的寺院,大大小小都拆完了。我们请老爷赶紧进城,到我们那个荒庙头去住。等明天早上上朝,孙大圣肯定有办法。”行者说:“你们说得对。也罢,趁早进城去。” 那个长老这才下马,走到城门下头,这时候太阳都落山了。过了吊桥,进了三道门,街上的人看到智渊寺的和尚牵马挑包,全部躲开。正走着,就到了山门前头,只见那门上挂起一块金字大匾,是皇帝下令修的智渊寺。众和尚推开大门,穿过金刚殿,把正殿的门打开。唐僧把袈裟披上,拜了神像,才进去。众和尚喊:“看家的!”老和尚走出来,看到行者就拜说:“爷爷!你来了哇?”行者说:“你认得我是哪个爷爷,就恁个喊拜?”那个和尚说:“我认得你是齐天大圣孙爷爷,我们天天晚上做梦都看到你。太白金星经常来托梦,说只要等你来,我们才得活命。今天果然看到你的样子跟梦里头一样。爷爷呀,幸好来得早!再晚一两天,我们都变成鬼了!”行者笑起说:“起来起来,明天就有结果了。”众和尚安排了斋饭,他们师徒几个吃了,打扫干净方丈室,睡了一晚上。 二更天的时候,孙大圣心头有事,偏偏睡不着,只听到那儿在吹吹打打,悄悄爬起来,穿起衣服,跳到空中看,原来是正南边灯烛辉煌。低点儿云头仔细再看,原来是三清观的道士在做法事求福。你看嘛: 神仙宫殿嘿高,福地庙堂巴适。神仙宫殿高高耸,就像蓬壶风景美;福地庙堂暗暗亮,就像化乐宫殿妙。两边道士吹笙箫,正面高公拿玉简。宣讲《消灾忏》,开讲《道德经》。扬起灰尘传符咒,表白一番都趴下。念咒洒水发檄文,烛火飘摇冲上天;查罡布斗做法事,香烟袅袅透云霄。桌子上头供品新,桌上斋饭嘿丰盛。 殿门前挂起一副黄绫织锦的对联,绣起二十二个大字,写的是:“雨顺风调,愿祝天尊无量法;河清海晏,祈求万岁有余年。”行者看到三个老道士,披上法衣,想来就是那虎力、鹿力、羊力大仙。下面有七八百个散众,敲鼓敲钟,烧香表白,全部站到两边。行者心头暗喜说:“我想下去跟他们混一哈,可惜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还是回去照顾八戒沙僧,一起过来耍一哈。” 按下祥云,直接到方丈室里头,原来八戒跟沙僧脚对脚睡起的。行者先喊悟净,沙和尚醒来说:“哥哥,你还没睡哇?”行者说:“你起来,我跟你享受点好东西。”沙僧说:“半夜三更,嘴巴干眼睛涩,有啥子享受的嘛?”行者说:“这个城里真的有一座三清观。观里头道士在做法事,三清殿上有好多供品:馒头有斗恁个大,烧果有五六十斤一个,衬饭多得很,果品新鲜得很。跟你去享受一哈!”那个猪八戒睡梦中听到说有好吃的就醒了,说:“哥哥,咋个不带上我嘛?”行者说:“兄弟,你要吃东西,莫大呼小叫,惊醒了师父,都跟我来。” 他们两个套起衣服,悄悄走出门前头,跟到行者踩起云头,跳起来。那个呆子看到灯光,就想下手,行者拉住说:“莫慌,等他们散了,才下去。”八戒说:“他们正念得起劲,咋个肯散嘛?”行者说:“等我弄个办法,他们就散了。” 好个大圣,捏起诀,念个咒语,朝巽地吸一口气,呼的吹过去,就是一阵狂风,直接卷进那三清殿上,把那些花瓶烛台,四壁上挂起的功德牌子,全部刮倒,于是灯火都灭了。众道士吓得心慌,虎力大仙说:“徒弟些散开,这阵神风刮过,吹灭了灯烛香花,各人回去睡觉,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多念几卷经文补上。”众道士果然各自退回去。 这个行者就引到八戒沙僧,按下云头,闯进三清殿。呆子不管生的熟的,拿过烧果来,张起嘴巴就啃,行者抽出铁棒,动手就打。八戒缩手躲过说:“还没尝到啥子味道,就打!”行者说:“莫小家子气,先讲点礼坐下吃。”八戒说:“不害臊!偷东西吃,还要讲礼!要是别个请我们来吃,那又咋个办嘛?”行者说:“这上头坐的是啥子菩萨嘛?”八戒笑起说:“三清都认不到,还认成啥子菩萨!”行者说:“哪三清嘛?”八戒说:“中间的是元始天尊,左边的是灵宝道君,右边的是太上老君。”行者说:“都要变成这个样子,才吃得安稳。”那个呆子急了,听到那香喷喷的供品想吃,爬上高台,把老君一嘴拱下去说:“老官儿,你也坐够了,让我老猪坐坐。”八戒变成太上老君,行者变成元始天尊,沙僧变成灵宝道君,把原来的神像都推下去。等到坐下的时候,八戒就抢大馒头吃,行者说:“莫慌嘛!”八戒说:“哥哥,变成这样子了,还不吃等啥子嘛?” 行者说:“兄弟呀,吃东西是小事,泄露天机是大事。这些神像都推到地下,要是有起早的道士来撞钟扫地,或者绊一跤,那不是走漏消息了哇?你把他们藏到一边去。”八戒说:“这儿路生,摸不到门,咋个藏嘛?”行者说:“我刚进来的时候,那右手边有一道小门儿,那里面臭得很,想必是个茅坑。你把他们送到那儿去嘛。” 这个呆子有点力气,跳下来,把三个神像扛到肩膀上,拿出来。到那边,用脚蹬开门看,原来是个大茅坑,笑起说:“这个弼马温真会耍嘴皮子!把个茅坑也给他起个道号,叫做啥子五谷轮回之所!”那个呆子扛到肩膀上还不丢,嘴巴头咕咕哝哝地念: “三清三清,我说你听:远方来此,专门灭妖,想享供品,没得安宁。借你座位,停一哈儿。你等坐久,也去茅坑。你平常享受无穷,做个清净道士;今天难免吃点脏东西,也当一回臭天尊!” 念完,猛地朝里头一扔,溅了半衣襟臭水,走上殿来。行者说:“藏好了哇?”八戒说:“藏是藏好了;就是溅起些水,弄脏了衣服,有点臭烘烘的,你莫恶心。”行者笑起说:“也罢,你先来享受,只是不晓得能不能干净身子出门哦。”那个呆子还变成老君。三个人坐下,尽情享受,先吃了大馒头,后吃盘子装的、衬饭、点心、拖炉、饼锭、油炸的、蒸酥,不管啥子冷热,随便吃起来。原来孙行者不大吃烟火食,只吃几个果子,陪他们两个。那一顿就像流星赶月,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已经没得吃了,还不走,还在那儿闲摆消食耍。 哎呀!有这种事!原来那东廊下有一个小道士才睡下,突然起来说:“我的手铃儿忘在殿上了,要是丢了,明天师父要骂。”跟那个一起睡的人说,“你睡起,等我去找。”急忙中没穿底裤。只扯了一件长袍,直接到正殿去找铃儿。摸来摸去,铃儿摸到了,正想回头,只听到有呼吸的声音,道士害怕。急忙拽起脚步往外走,不晓得咋个的,踩到一个荔枝核子,扑的一下滑了一跤,铃儿一下摔得粉碎。猪八戒忍不住呵呵大笑出来,把个小道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飞了,一步一跌,撞到后面方丈室外面,打着门喊:“师公!不好了!祸事了!”三个老道士还没睡,马上开门问:“有啥子祸事嘛?”他战战兢兢地说:“弟子把手铃儿搞忘了,去殿上找铃儿,只听到有人呵呵大笑,差点把我吓死了!”老道士听到这话就喊:“掌灯来!看是啥子邪物?”一声命令,惊动了两边走廊的道士,大大小小,都爬起来点灯点火,往正殿上看。 第93章 三清观大圣留名,车迟国猴王显法(1) 却说孙大圣左手把沙和尚揪一把,右手把猪八戒揪一把,他两个一下就醒豁了,坐到高头,绷起个脸,不开腔不出气,任凭那些道士点起灯、点起火,前前后后照到起,他三个就跟泥巴塑的、金子漆的一样,动都不动。虎力大仙就说:“没得坏人噻,咋个把供品都吃归一了喃?”鹿力大仙说:“看起就像人吃了的样子,有皮皮的都剥了皮皮,有核核的都吐了核核,咋个看不到人影子喃?”羊力大仙说:“师兄莫怀疑,多半是我们诚心诚意,在这儿白天黑夜念经书,前前后后写申请,又是朝廷的名号,肯定惊动了天尊。多半是三清爷爷的神仙座驾来了,享用了这些供品。趁到现在神仙还没走,神仙的车还在这儿,我们可以拜告天尊,求点圣水金丹,献给皇上,那不就是长生不老,也看到我们的功劳噻?”虎力大仙说:“说得对。”就喊:“徒弟些,奏起音乐念经书!一边去把法衣拿来,等我走起罡步拜一哈。”那些小道士都听命令,两排站得整整齐齐,“当”的一声磬响,一起念一卷《黄庭道德真经》。虎力大仙披上法衣,拿起玉简,在面前跳来跳去、扬起灰尘,拜到地上,抬起脑壳向上奏道: “心头慌得很,恭恭敬敬磕头。我们搞道教,仰望神仙住的地方。灭了和尚那些瓜娃子,敬重道教的光彩。喊人修宝殿,皇上整庭院。到处摆起供品,高高挂起龙旗。通夜点起蜡烛,白天香得很。一片诚心到上头,一点点敬意都归拢。现在神仙降下来,还没回神仙车。求神仙给点金丹圣水,献给朝廷,长命百岁。” 八戒听到这儿,心头悬吊吊的,悄悄给行者说:“这是我们不对噻。吃了东西,还不走路,就等人家这么祷告,咋个答应嘛?”行者又揪他一把,突然开口喊一声:“晚辈小神仙,莫拜莫祷告,我们是从蟠桃会上来的,没带啥子金丹圣水,等改天再来送。”那些大小道士听到说出话来,一个个吓得抖起,说:“爷爷哦!活神仙下凡,肯定不能放跑,好歹求个长生的办法噻!” 鹿力大仙走上前去,又拜一哈说: “扬起灰尘磕头,真心诚意准备。小臣我归顺,仰望三清神仙。从来到这个地方,搞道教灭和尚。国王心头高兴,敬重神仙。搞大的法事,整夜念经书。幸好天尊不嫌弃,降下神仙座驾来到庭院。求天尊垂怜,仰望恩宠光荣。肯定要留点圣水,让我们这些弟子长生不老。” 沙僧揪到行者,悄悄说:“哥子,遭得凶哦,又来祷告了。”行者说:“给他点嘛。”八戒不说话,说:“哪儿有嘛?”行者说:“你只盯到我,我有办法的时候,你们也都有了。”那道士吹吹打打搞完了,行者就说:“那晚辈小神仙,莫拜莫磕头。我不想留点圣水给你们,又怕断了你们的根根;要给你们呢,又太容易了。”那些道士听到这话,一起跪到台阶下头,磕起头说:“千万求天尊想到我们恭敬的心意,多求点圣水给我们嘛。我们这些弟子到处宣传道德,奏请国王普遍敬重道教。”行者说:“既然拿器皿来。”那些道士一起磕头谢恩。虎力大仙好强,就抬一口大缸放到殿上;鹿力大仙端一个砂盆放到供桌上头;羊力大仙把花瓶的花扯了,放到中间。行者说:“你们都出殿前头,关起格子,莫漏了天机,好留点圣水给你们。”那些道士一起跪到台阶下头,关了殿门。 那行者一下站起来,掀开虎皮裙,屙了一花瓶尿。猪八戒看到高兴得很,说:“哥子,我跟你做兄弟这几年,就这点没整过我。我才吃了点东西,就想干这个事情。”那呆子掀开衣服,“哗啦哗啦”,就跟吕梁洪冲下来一样,屙了一砂盆尿,沙和尚也屙了半缸,还是穿得周周正正坐到高头说:“小神仙领圣水。” 那些道士,推开格子,磕头礼拜谢恩,抬出缸去,把那瓶瓶盆盆都归到一起,喊:“徒弟,拿个盅盅来尝一哈。”小道士马上拿了一个茶盅,递给老道士。道士舀出一盅来,喝到嘴巴头,只晓得抿嘴巴咂嘴巴,鹿力大仙说:“师兄,好吃不嘛?”老道士把嘴巴翘起,说:“不咋个好吃,有点酸不溜秋的味道。”羊力大仙说:“等我尝一哈。”也喝了一口,说:“有点猪尿的臊气味。”行者坐到高头,听到说出这话来,已经识破了,说:“我弄个手段,干脆留个名算了。”大声喊: “神仙名号,你好瓜哦!哪个三清,肯下凡来嘛?我把真名,说给你听。大唐和尚,奉圣旨来西边。晚上没得事,下到皇宫头。吃了供品,坐到耍。你拜我,咋个回答嘛?哪儿是啥子圣水嘛,你们吃的都是我一泡尿!” 那些道士听到这话,拦住门,一起拿起叉叉、钯钯、扫帚、瓦块、石头,没头没脑往里头乱打。好个行者,左手夹到沙僧,右手夹到八戒,闯出切,驾起祥光,直接转到智渊寺方丈,不敢惊动师父,三个人又睡起。正好是五更三点,那个国王上朝,喊起两班文武,四百个朝官,只看到绛纱灯火亮晃晃的,宝鼎香云多得很。这个时候唐三藏醒了,喊:“徒弟徒弟,服侍我去换关文。”行者跟沙僧、八戒赶紧起来,穿起衣服,站到旁边说:“给师父,这个昏君信那些道士,搞道教灭和尚,怕说话说错了,不肯换关文,我们保护师父,一起进朝切。” 唐僧高兴得很,披上锦襕袈裟。行者拿起通关文牒,喊悟净端起钵钵,悟能拿起锡杖,把行李马匹,交给智渊寺的和尚看守,直接走到五凤楼前头,对黄门官行礼,报了姓名,说是土大唐取经的和尚来这儿换关文,麻烦给转奏一哈。那个阁门大使,进朝趴到金阶上奏道:“外头有四个和尚,说是东土大唐取经的,想来换关文,现在在五凤楼前头等圣旨。”国王听到奏报说:“这些和尚没得地方找死,跑到这儿来送死!那些巡逻的官员,咋个不把他们抓起来送来?”旁边闪出来当驾的太师,启奏说:“东土大唐,是南赡部洲,号称中华大国,到这儿有万里远,路上妖怪多得很。这些和尚肯定有点本事,才敢往西来。希望陛下看在中华来的远客,把他们喊来检查关文放行,才不得丢了善缘的意思。”国王同意了,把唐僧他们宣到金銮殿下。师徒几个站到台阶前头,拿起关文递给国王。 国王打开一看,又看到黄门官来奏:“三位国师来了。”吓得国王收起关文,赶紧从龙座上下来,喊近侍的摆起绣墩,弯起腰迎接。三藏他们回头一看,看到那个大仙,摇摇摆摆,后头带起一双扎丫髻、蓬头垢面的小娃儿,直接往里头走,两班官员背到起身子弯起腰,不敢抬头看。他上了金銮殿,对国王直接不行礼。那个国王说:“国师,我没请你,今天咋个肯来喃?”老道士说:“有个事情给你说,所以来了。那四个和尚是哪个国家来的?”国王说:“是东土大唐派去西天取经的,来这儿换关文。”那三个道士拍起手大笑说:“我说他们跑了,原来还在这儿!”国王惊讶地说:“国师有啥子话说?他们才来报了姓名,正准备抓起来送给国师处置,哪晓得当驾太师说的有道理,我因为看他们从远地方来的意思,不想断了中华的善缘,才喊他们进来检查关文。没想到国师有这个问题,怕是他们冒犯了尊颜,有得罪的地方哇?”道士笑着说:“陛下不晓得,他们昨天来的,在东门外打死了我两个徒弟,放了五百个和尚囚犯,砸烂了车子,晚上闯进道观头,把三清圣像毁了,偷吃了皇上赐的供品。我们遭他们骗了,还以为是天尊下凡,求点圣水金丹,献给陛下,指望陛下不老;哪晓得他们屙些尿,哄我们。我们各喝了一口,尝出味道,正准备下手抓他们,他们就跑了。今天还在这儿,真的是冤家路窄哦!”那个国王听到这话发火了,想杀了这四个和尚。 孙大圣合拢手掌开口,大声喊:“陛下莫发火,听我们和尚说一哈。”国王说:“你冲撞了国师,国师说的话,咋个会有错嘛!”行者说:“他说我昨天到城外打死他两个徒弟,哪个晓得嘛?我们暂且认了,喊两个和尚抵命,再放两个去取经。他又说我砸烂车子,放了囚犯,这个事情也没得见证,不该死,再喊一个和尚认罪算了。他说我毁了三清,闹了道观,这又是冤枉我噻。”国王说:“咋个冤枉你嘛?”行者说:“我们和尚是东土来的人,才到这儿,街道都还搞不清楚,咋个晚上就晓得他道观头的事情嘛?既然屙了尿,就该当时抓住,咋个这个时候才来指名道姓害人嘛。天下冒充别个名字的多得很,咋个就说是我嘛?希望陛下莫发火,仔细调查一哈。”那个国王本来就昏头昏脑的,被行者说了一遍,他就拿不定主意了。 正在疑惑的时候,又看到黄门官来奏:“陛下,门外有好多乡老等起听宣。”国王说:“有啥子事情嘛?”马上喊宣进来。宣到殿前,有三四十个乡老朝上磕头说:“万岁,今年春天一直没得雨,怕夏天干得很,专门来启奏,请哪个国师爷爷求一场大雨,救救老百姓。”国王说:“乡老些退下,马上就有雨来了。”乡老谢恩出去。国王说:“唐朝的和尚些,我敬重道教灭和尚为啥子?就是因为当年求雨,我们国家的和尚从来没求到一滴;幸好天上降下国师,救我们于水火。你现在从远地方来,冒犯国师,本来该马上问罪。姑且饶了你,敢跟我国师赌一把求雨不嘛?要是求到一场大雨,救济老百姓,我就饶了你的罪,换关文,放你往西去。要是赌不赢,没得雨,就把你们推到杀场砍脑壳给大家看。”行者笑着说:“小和尚我也晓得点求雨的办法。” 国王听到这话,马上喊人打扫坛场,一边喊:“摆驾,我亲自上五凤楼看。”一会儿官员们摆起驾,国王马上上楼坐起。唐三藏跟到行者、沙僧、八戒,站到楼下,那三个道士陪国王坐到楼上。一会儿,一个官员骑马飞奔来报:“坛场啥子都准备好了,请国师爷爷上坛。” 那虎力大仙,弯下身子拱个手,辞别了国王,直接下楼来。行者上前拦住说:“先生去哪儿喃?”大仙说:“上坛求雨。”行者说:“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都不让我这个远地方来的和尚。算了,这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先生先去,必须给皇上讲清楚。”大仙说:“讲啥子嘛?”行者说:“我跟你都上坛求雨,晓得雨是你的,还是我的嘛?不然不晓得哪个的功劳噻。”国王在上面听到,心头暗暗高兴说:“这个小和尚说话还有点道理。”沙僧听到,暗暗笑说:“不晓得一肚子道理,还没拿出来完。”大仙说:“不消讲,陛下自然晓得。”行者说:“虽然晓得,但是我是远地方来的和尚,还没跟你见过面。那个时候混到一起,耍赖皮,搞不成,必须讲清楚才好办事。”大仙说:“这一上坛,就看我的令牌为号:一声令牌响风来,二声响云起,三声响雷闪一起响,四声响雨来,五声响云散雨收。”行者笑着说:“妙得很!我和尚还没见过!请了!请了!” 大仙迈开步子往前走,三藏他们跟到后头,直接走到坛门外头。抬起脑壳看,那儿有一座高台,大概有三丈多高。台左右插起二十八宿旗号,顶上放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香炉,炉中烟子冒起。两边有两只烛台,台上蜡烛亮晃晃的。炉边靠起一个金牌,牌上刻金牌雷神名号。底雷神五个大缸,都装起满满一缸清水,水上浮起杨柳枝。杨柳枝上,托起一面铁牌,牌上写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个大桩桩,桩上写起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字。每一个桩桩边,站起两个道士,各拿一个铁锤,等到起打桩。台后面有好多道士,在那儿写文书。正中间摆起一个纸炉,又有几个做得像人的东西,都是那些拿符的使者、土地赞教的神仙。 那大仙走进去,一点都不谦虚,直接上高台站起。旁边有个小道士,捧起几张黄纸写的符字,一把宝剑,递给大仙。大仙拿起宝剑,念起咒语,把一道符在蜡烛上烧了。那底下两三个道士,拿起一个拿符的人像,一道文书,也点火烧了。那上头“乒”的一声令牌响,只见那半空头,悠悠的风飘起来,猪八戒嘴巴头念起:“遭了遭了!这个道士真的有本事!令牌响了一下,果然就吹风了!”行者说:“兄弟悄悄咪咪的,你们再莫跟我说话,只管保护师父,等我去办事。” 第94章 三清观大圣留名,车迟国猴王显法(2) 好个孙大圣,扯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一声“变!”就变出一个“假行者”,站到唐僧旁边。他的真身出了元神,冲到半空中,大声喊:“那个管风的是哪个?”吓得风婆婆赶紧捏住布袋,巽二郎扎紧口绳,上前敬礼。行者说:“我保护唐朝圣僧去西天取经,路过车迟国,跟那个妖道赌起求雨,你咋个不帮老孙,反而帮那个道士喃?我暂且饶了你,把风收了。要是有一点风,把那个道士的胡子吹得动一下,各打二十棒棒!”风婆婆说:“不敢不敢!”然后就没得一点风了。八戒忍不住乱吼:“那个先人板板些,退开!令牌都响了,咋个看不到一点风喃?你下来,让我们上去!” 那个道士又拿起令牌,烧了符檄,猛地又打了一下,只见那空中云雾把天都遮满了。孙大圣又在脑壳顶上喊:“布云的是哪个?”吓得推云童子、布雾郎君赶忙当面敬礼。行者又把前面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云童、雾子也收了云雾,放出太阳亮晃晃的,一天万里连朵云都没得。八戒笑起说:“这个先人板板些,就只晓得哄皇帝,骗老百姓,一点真本事都没得!令牌响了两下,咋个还是看不到云喃?” 那个道士心头焦得很,拿起宝剑,散开头发,念起咒,烧了符,再拿令牌打下去,只见那南天门里头,邓天君带着雷公电母来到半空中,迎着行者敬礼。行者又把前面的事情说了一遍,问:“你们咋个来得这么耿直喃!是啥子法旨嘛?”天君说:“那个道士的五雷法是真的。他发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了玉帝,玉帝扔下个旨意,直接到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头。我们是奉旨来的,帮到起打雷下雨。”行者说:“既然这样,那就都莫动,等老孙办事。”果然雷也不响了,电也不闪了。 那个道士更加慌了,又添香、烧符、念咒、打下令牌。半空中,四海龙王一起冲过来。行者当头吼道:“敖广!去哪儿喃?”那敖广、敖顺、敖钦、敖闰上前敬礼。行者又把前面的事情说了一遍,说:“以前麻烦你们了,没搞成;今天这个事情,望到起帮个忙。”龙王说:“遵命!遵命!”行者又谢了敖顺说:“前几天亏得你儿把怪绑起,救了我师父。”龙王说:“那个家伙还锁到海头的,不敢乱来,正想等大圣你来发落。”行者说:“随便你咋个处理,现在先帮我一把。那个道士四声令牌打完了,该老孙下去办事了。但是我不得发符烧檄,也不得打令牌,你们各位要帮我哈。” 邓天君说:“大圣吩咐,哪个敢不听!但是要得个号令,我们才敢照到做;不然,雷雨乱了,显得大圣没得规矩。”行者说:“我拿棍子当号令嘛。”那个雷公吓得惊叫:“爷爷哦!我们咋个遭得住你这个棍子嘛!”行者说:“不是打你们,但是看到我这个棍子往天上一指,就要吹风。”那风婆婆、巽二郎赶忙答应:“就吹风!”“棍子第二指,就要布云。”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说:“就布云!就布云!”“棍子第三指,就要打雷闪电。”那雷公、电母说:“要得!要得!”“棍子第四指,就要下雨。”那龙王说:“遵命!遵命!”“棍子第五指,就要出大太阳晴天,莫搞忘了。” 吩咐完了,就按下云头,把毫毛一抖,收回到身上。那些人都是肉眼凡胎,咋个晓得嘛。行者就在旁边大声喊:“先生让开,四声令牌都响完了,还是没得风云雷雨,该我来了。”那个道士没得办法,不敢一直占起,只得下了台让他,噘起个嘴,直接往楼上见驾。行者说:“等我跟到他去,看他说些啥子。” 只听到那个国王问:“我这儿洗起耳朵听,你那儿四声令都响了,看不到风雨,咋个回事喃?”道士说:“今天龙神都不在屋头。”行者厉声说:“陛下,龙神都在屋头,只是这个国师法术不灵,喊他们不来。等和尚喊来你看。”国王说:“马上登坛,我还在这儿等雨。” 行者得了旨意,赶忙抽身到坛那儿,扯到唐僧说:“师父请上台。”唐僧说:“徒弟,我不得行,不会求雨。”八戒笑起说:“他害了你,要是没得雨,拿柴堆堆,一把火给烧了!”行者说:“你不会求雨,好得会念经,等我帮你。”那个长老才迈开步子登坛,到上面端端正正坐下,定下心神,默念那《密多心经》。正坐起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当官的,骑马飞奔来问:“那个和尚,咋个不打令牌,不烧符檄喃?”行者大声回答:“不消!不消!我们是靠安静祈祷。”那个官回去禀报就不说了。 行者听到师父经文念完了,就从耳朵里头取出铁棒,迎风晃了一晃,就有一丈二长,碗口那么粗,把棍朝天上一指,那风婆婆看到了,赶忙扯开皮袋,巽二郎松开口绳: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满城里头瓦片乱飞砖头乱翻,沙子石头到处跑。看起,真的是好风,跟平常的风不一样,只看到: 柳枝断花遭罪,树倒林毁。宫殿墙壁垮塌,高楼柱子摇晃。天边太阳没得光,地下黄沙像长翅膀。练武厅前头武将吓到起,书房里头文官心头慌。三宫娘娘头发乱,六院妃子发髻散。侯爷伯爵帽子落,宰相乌纱飘起像翅膀。皇帝面前不敢开腔,太监拿本子递不上。金鱼玉带乱了套,象简罗衫没得规矩。彩阁翠屏遭损坏,绿窗朱户好狼狈。金銮殿瓦片飞砖头跑,锦云堂门歪框框烂。这阵狂风硬是凶,刮得那君王父子难见面;六街三市没得人影子,万户千门都关得紧! 正是狂风大作的时候,孙行者又显神通,把金箍棒转一转,朝天上又一指,只见那: 推云童子,布雾郎君。推云童子展威风,黑压压石头都遮完;布雾郎君施法力,灰蒙蒙烟雾把地盖。三市昏暗,六街模糊。风从海上起,雨从昆仑来。一下就把天地遮完,马上尘世看不见。就像混沌初开,看不到凤楼门。这个时候昏雾朦胧,浓云密布。 孙行者又把金箍棒转一转,朝天上又一指,吓得那: 雷公发火,电母生气。雷公发火,倒骑火兽从天上下来,电母生气,乱扯金蛇离开斗府。轰隆隆打霹雳,铁叉山都震碎了;淅沥沥闪红光,从东洋海飞出来。呼呼隐隐像车响,亮闪闪像稻米飘。万物精神变了样,好多虫子都醒了。君臣楼上吓得惊叫,商人听到吓得忙。 那沉雷闪电,乒乒乓乓,就像地裂山崩一样,吓得满城的人,家家户户点香,家家都烧纸。孙行者大声喊:“老邓!仔细看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忤逆不孝的儿,多打死几个给大家看!”那雷越发响得凶了。行者却又把铁棒朝天上一指,只见那: 龙发号令,雨满乾坤。就像银河倒下来,快得像云流过海门。楼头滴滴答答,窗外噼里啪啦。天上银河泻下来,街前白浪滔滔。哗哗像水从缸里倒,滚滚像水从盆里浇。孤庄要被水淹了,野岸眼看要平桥。真的是桑田变沧海,一下子陆地变波涛。神龙借此来帮忙,抬起长江往下浇。 这场雨,从辰时开始下,一直下到午时前后,下得那车迟城,里里外外,水都漫到街上去了。那个国王传旨说:“雨够了!雨够了!再多就把禾苗淹坏了,反而不好。”五凤楼下听事官骑马冒雨来报:“圣僧,雨够了。”行者听到,把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见一下子,雷停风息,雨散云收。国王满心欢喜,文武官员都称赞说:“好和尚!这真的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是我们国家的国师求雨虽然灵,但是要晴天的话,小雨还要下半天,不清爽。咋个这个和尚要晴就晴,一下子太阳就出来了,万里都没得云喃?” 国王叫起驾回皇宫,换关文,打发唐僧走。正在用御宝的时候,又被那三个道士上前拦住说:“陛下,这场雨完全不是和尚的功劳,还是我们道门的本事。”国王说:“你刚才说龙王不在家,不得雨,他走上去,靠安静祈祷,雨就下来了,咋个又跟他争功劳喃?”虎力大仙说:“我上坛发了文书,烧了符檄,打了令牌,那个龙王哪个敢不来?肯定是别的地方在喊他,风云雷雨五司都不在,一听到我的命令,就赶紧来了,正好碰到我下来他上去,一下就撞到这个机会,所以就下雨了。从根本上说,还是我喊的龙下的雨,咋个算他的功劳喃?”那个国王昏头昏脑的,听到这话,又拿不定主意。 行者上前一步,合拢手掌奏道:“陛下,这些歪门邪道的法术,也不得行,算不得我的也算不得他的。现在四海龙王就在空中,我和尚还没喊他们走,他们不敢马上退。那个国师要是能喊得龙王现身,就算他的功劳。”国王高兴得很,说:“我当了二十三年皇帝,还从来没看到过活龙是啥子样子。你们两家各显本事,不管是和尚还是道士,只要喊得来的,就是有功;喊不来的,有罪。”那个道士哪有那个本事嘛?就喊,那龙王看到大圣在这儿,也不敢出来。道士说:“我们不得行,你喊得来。” 第95章 外道弄强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1) 话说那个国王看到孙行者有喊龙来的本事,马上就把通关文牒盖了宝印,准备递给唐僧,放他们去西天。那三个道士慌得很,赶忙拜倒在金銮殿上启奏,那个皇帝马上从龙位上下来,伸手去扶,说:“国师,今天咋个行这么大的礼哦?”道士说:“陛下,我们来这儿好多年咯,一直都是为了帮到你撑起这个国家,保护老百姓。这二十年我们辛辛苦苦,今天这个和尚弄些法术,把功劳抢起走了,还坏了我们的名声。陛下你就因为下了一场雨,就不追究他杀人的罪,这不是太轻饶他了嘛?希望陛下把他的关文留到起,让我们兄弟几个再跟他赌一盘,看哈咋个样。”那个国王确实有点昏头转向,人家说东他就往东,人家说西他就往西,真的就把关文收起来了,说:“国师,你咋个跟他赌嘛?”虎力大仙说:“我跟他赌坐禅。”国王说:“国师,你搞错没得哦,那个和尚是专门搞禅教出身的,肯定先就晓得禅机,才敢奉到旨意去取经,你咋个跟他赌这个哦?”大仙说:“我这个坐禅,跟平常的不一样,有个特别的名字,喊做云梯显圣。”国王说:“啥子叫云梯显圣哦?”大仙说:“要一百张桌子,五十张摆成一个禅台,一张一张叠起来,不准拿手巴到爬上去,也不准用梯子板凳那些登上去,各人驾一朵云头,上台坐到起,约好几个时辰不准动。” 国王觉得这个有点难办,就传旨问:“那个和尚,我国师要跟你赌云梯显圣坐禅,你得不得行哦?”行者听到起,不开腔。八戒说:“哥哥,咋个不说话喃?”行者说:“兄弟,老实跟你说,要是踢天弄井、搅海翻江、担山赶月、换斗移星这些怪头怪脑的事情,我都搞得定;就是砍脑壳剁脑花、剖肚子挖心头,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也不得虚。但是说坐禅我就瓜起了,我哪儿有那个坐得住的性子哦?你就算把我锁到铁柱子上,我也要上上下下爬起耍,莫想坐得住。”三藏突然开口说:“我会坐禅。”行者高兴得很,说:“要得要得!你可以坐好久嘛?”三藏说:“我年轻的时候遇到那些修行的和尚讲道,在那个性命的根本上头,定性存神,在生死关里头,我也可以坐两三个年头。”行者说:“师父,你要是坐两三年,我们就莫去取经了嘛。最多坐两三个时辰就要下来了。”三藏说:“徒弟哦,我确实坐不得那么久。”行者说:“你上前头答应起,我送你上去。”那个长老果然把手掌合到胸口,说:“贫僧会坐禅。”国王就下令摆禅台。国家有的是力气,不消半个时辰,就摆起两座台,在金銮殿的左右两边。 那虎力大仙下殿,站到阶沿中间,把身子一纵,踩一朵云,直接就飞到西边那个台子上坐下。行者扯一根毫毛,变成个假样子,陪到八戒沙僧站到下面,他自己就变成一朵五彩祥云,把唐僧撮到空中,直接飞到东边那个台子上坐下。他又把祥光收了,变成一个小虫子,飞到八戒耳朵边说:“兄弟,仔细盯到师父,莫跟老孙的替身说话哈。”那个呆子笑起说:“晓得晓得!” 再说那个鹿力大仙在绣墩上坐起看了好久,他们两个在高台上,分不出输赢。这个道士就想帮他师兄一把,把脑壳后头的短头发扯一根下来,捻成一团,弹上去,直接飞到唐僧脑壳上,变成一个大臭虫,咬到长老。那个长老开始的时候觉得痒,后头就觉得疼。原来坐禅不准动手,动手就算输。一下子疼得遭不住,他缩起脑壳,就在衣服边上擦痒。八戒说:“遭了遭了!师父羊儿疯发了。”沙僧说:“不是,是头风发了。”行者听到起说:“我师父是正儿八经的君子,他说会坐禅,肯定就会坐,说不会,那就是不会。君子人家,咋个会乱说嘛?你们两个莫开腔,等我上去看哈。”好个行者,轻轻喊一声,飞到唐僧脑壳上,看到有颗豆儿那么大一个臭虫咬他师父,赶忙用手捻下来,给师父挠一哈摸一哈。那个长老不疼不痒,端端正正坐到上头。行者心头暗想:“和尚脑壳光溜溜的,虱子都莫得一个,咋个会有这个臭虫哦?肯定是那个道士搞的鬼,要害我师父。哈哈!白白地也看不出输赢,等老孙去弄他一哈!”这个行者飞下去,在金殿的兽头上落下来,摇身一变,变成一条七寸长的蜈蚣,直接钻到道士的鼻子里头咬了一哈。那个道士坐不稳,一个筋斗翻下去,差点把命丢了,幸亏大大小小的官员人多,把他救起来。国王吓惨了,马上喊当驾太师带他到文华殿去梳洗。行者还是驾起祥云,把师父驮下台阶,这下子长老赢了。 那个国王只说放行,鹿力大仙又奏道:“陛下,我师兄原来就有暗风病,因为到了高处,吹了天风,老毛病又发了,所以才让和尚赢了。还是把他留到起,等我跟他赌隔板猜枚。国王说:“啥子叫隔板猜枚哦?”鹿力说:“我有个隔板晓得里头是啥子东西的本事,看那个和尚得不得行。他要是猜得过我,就让他走;猜不到,陛下你就随便定个罪名,给我们兄弟出口气,也不得辜负我们二十年保国的恩情。” 那个国王真的是昏得很,就听了这个坏话。马上传旨,喊人抬一个朱红漆的柜子,叫娘娘放个宝贝在里头。一会儿就抬出来,放到白玉台阶前头,跟僧道两个说:“你们两家各展法力,猜哈这个柜子里头是啥子宝贝。”三藏说:“徒弟,柜子里头的东西,咋个晓得哦?”行者收起祥光,又变成个小虫子,巴到唐僧脑壳上说:“师父放心,等我去看哈就晓得了。”好个大圣,轻轻飞到柜子上头,钻到那个柜脚底下,看到有一条板缝缝儿。他钻进去,看到一个红漆丹盘,里头放一套宫衣,就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他拿起来抖散,咬烂舌尖,喷一口血出去,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一件烂垮垮的一口钟,走的时候还屙一泡尿在上面,又从板缝缝儿钻出来,飞到唐僧耳朵边上说:“师父,你就猜是烂垮垮的一口钟。”三藏说:“他喊猜宝贝,烂垮垮的是啥子宝贝哦?”行者说:“莫管,猜到起就是。” 唐僧往前走一步正要猜,那个鹿力大仙说:“我先来猜,那个柜子里头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唐僧说:“不是,不是,柜子里头是件烂垮垮的一口钟。”国王说:“这个和尚没得礼貌!敢笑我们国家没得宝贝,猜啥子烂垮垮的一口钟!”喊:“把他抓起!”那两班校尉正要动手,吓得唐僧赶忙合起手掌喊:“陛下,先饶我一下,等把柜子打开看。要是真的是宝贝,我认罪;要是不是宝贝,也不得冤枉我撒?”国王喊打开看。当驾官马上打开,捧出丹盘来看,果然是件烂垮垮的一口钟。国王气惨了,说:“哪个放的这个东西哦?”龙座后头,三宫皇后走出来说:“陛下,是我放的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不晓得咋个变成这个样子了。”国王说:“御妻退下,我晓得了。宫里头用的东西,不是缎子就是绢子绫子罗子,咋个会有这个烂垮垮的东西哦?”喊:“抬上去,等我亲自放个宝贝,再试一盘。” 那个皇帝马上转到后宫,在御花园的仙桃树上摘了一个碗那么大的桃子,放到柜子里头,又抬下来喊猜。唐僧说:“徒弟哦,又来猜了。”行者说:“放心,等我再去看哈。”又轻轻喊一声飞过去,还是从板缝缝儿钻进去,看到是一个桃子,正合他的意,马上就现出原形,坐到柜子里头,把桃子一顿乱啃,两边腮帮子都啃干净了,把核核儿放到里头。又变成小虫子,飞出来巴到唐僧耳朵上说:“师父,你就猜是个桃核核儿。”长老说:“徒弟哦,莫整我。前头就是嘴巴快了,差点遭弄去判刑。这回必须猜对宝贝才要得,桃核核儿是啥子宝贝哦?”行者说:“莫怕,只管赢他就是。” 三藏正要开口,听到那个羊力大仙说:“我先来猜,是一个仙桃。”三藏猜道:“不是桃,是个光桃核核儿。”那个国王吼起来:“是我放的仙桃,咋个会是核核儿哦?三国师猜对了。”三藏说:“陛下,打开来看嘛。”当驾官又抬上去打开,捧出丹盘,果然是一个核核儿,皮肉都没得了。国王看到起,心头慌得很,说:“国师,莫跟他赌了,让他走嘛。我亲自放的仙桃,现在就只剩个核核儿,是哪个吃了哦?怕是有鬼神在暗中帮他哦。”八戒听到起,跟沙僧悄悄冷笑说:“还不晓得他是吃桃子的老手哦!” 正说到这儿,看到那个虎力大仙从文华殿梳洗好了,走到殿前:“陛下,这个和尚有搬运东西的法术,把柜子抬上来,我破他的法术,再跟他赌一盘。”国王说:“国师还要猜啥子哦?”虎力说:“法术只能抵得到东西,抵不到人。把这个道童藏到里头,看他抵换不到。”这个小童果然藏到柜子里头,关上柜子盖盖,抬下去,喊:“那个和尚再猜,这一盘是啥子宝贝。”三藏说:“又来了!”行者说:“等我再去看哈。”轻轻喊一声又飞过去,钻到里头,看到是一个小童儿。好个大圣,他还是有见识,真的是天下少有这么机灵的,世间都难找这么聪明的! 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老道士的样子,钻到柜子里头喊一声“徒弟。”童儿说:“师父,你从哪儿来的哦?”行者说:“我用遁法来的。”童儿说:“你来有啥子吩咐嘛?”行者说:“那个和尚看到你进柜子来了,他要是猜个道童,那不又输了哦?我是专门来跟你商量一哈,剃了脑壳,我们猜和尚嘛。”童儿说:“听师父的安排,只要我们赢了他就行。要是再输给他,不但名声不好了,恐怕朝廷也不得敬重我们了。”行者说:“说得对。我儿过来,赢了他,我重重有赏。”马上把金箍棒变成一把剃头刀,抱到那个童儿,嘴巴头喊:“乖乖,忍到疼,莫叫唤,等我给你剃头。”一会儿就把头发剃下来,揉成一团,塞到那个柜脚缝缝里头,收了刀儿,摸一哈他的光头说:“我儿,脑壳倒是像个和尚,就是衣裳不得行。脱下来,我给你变一哈。”那个道童穿的一件葱白色云头花绢绣锦边边的鹤氅,真的脱下来,行者吹一口仙气,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一件土黄色的直裰儿,给他穿上。又扯两根毫毛,变成一个木鱼儿,递到他手头说:“徒弟,要听好,但是听到喊道童,千万莫出去;要是喊和尚,你就把柜子盖盖顶开,敲起木鱼,念一卷佛经钻出来,这样才得行。”童儿说:“我只会念《三官经》、《北斗经》、《消灾经》,不会念佛家的经。”行者说:“你会不会念佛嘛?”童儿说:“阿弥陀佛,哪个不会念嘛?”行者说:“要得要得,就念佛,免得我又教你。记到起,我走了哈。”又变成小虫子,钻出去,飞到唐僧耳朵边上说:“师父,你就猜是个和尚。”三藏说:“这回他肯定赢了。”行者说:“你咋个晓得哦?” 三藏说:“经上说,佛、法、僧是三宝。和尚也是一宝嘛。”正说着,看到那个虎力大仙说:“陛下,第三盘是个道童。”一直喊,那个道童就是不出来。三藏合起手掌说:“是个和尚。”八戒使力大声喊:“柜子里头是个和尚!”那个童儿一下子把柜子盖盖顶开,敲起木鱼,念起佛,钻出来。高兴得那两班文武官员齐声喝彩,吓得那三个道士嘴巴闭得紧紧的,说不出话。国王说:“这个和尚肯定是有鬼神帮忙!咋个道士进柜子,就变成和尚了哦?就算有太监跟到进去,也只是剃个脑壳嘛,咋个衣服也合身,嘴巴头还会念佛哦?国师哦,让他走嘛!” 虎力大仙说:“陛下,反正就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把我小时候在锺南山学的武艺,干脆跟他赌一盘。”国王说:“有啥子武艺哦?”虎力说:“我们兄弟三个,都有点神通。会把脑壳砍下来,又安得起;剖肚子挖心头,还长得好;在滚油锅里头,还可以洗澡。”国王吓惨了,说:“这三件都是找死的事情哦!”虎力说:“我们有这个本事,才敢这么说,一定要跟他赌一盘才甘心。”那个国王喊:“东土来的和尚,我国师不得放你,还要跟你赌砍脑壳剖肚子,下滚油锅洗澡。” 行者正变成小虫子,来来去去报信,突然听到这话,马上就收了毫毛,现出原形,哈哈大笑说:“安逸!安逸!生意上门了!”八戒说:“这三件都是要送命的事情,咋个说是生意上门了哦?”行者说:“你还不晓得我的本事。”八戒说:“哥哥,你就像这样变来变去都够厉害了,咋个还有这些本事哦?”行者说:“我哦: 脑壳砍了还会喊,胳膊剁了打得人。 腿脚断了照样走,肚子剖开也得行。 就像人家包包子,一捏一个就团圆。 油锅洗澡小事情,就当热水洗个澡。” 八戒沙僧听到起,哈哈笑。行者走上前去说:“陛下,小和尚会砍脑壳。”国王说:“你咋个会砍脑壳哦?”行者说:“我当年在寺庙里头修行,遇到一个方上的和尚,教了我一个砍脑壳的办法,不晓得好不好,现在正好试一下新。”国王笑起说:“那个和尚年纪小不懂事,砍脑壳咋个好试新哦?脑壳是六阳之首,砍下来就死了撒。”虎力说:“陛下,就要他这样,才出得了我们的气。”那个昏君听他的话,马上传旨,喊设杀场。 一声传旨,马上就有三千羽林军,摆到朝门外头。国王喊:“和尚先去砍脑壳。”行者高兴得很,说:“我先去!我先去!”拱起手,大声喊:“国师,不好意思,我先来哈。”转身就走,往外头跑。唐僧一把拉住说:“徒弟哦,小心点,那个地方不是好耍的哦。”行者说:“怕啥子嘛!放手,等我去。” 那个大圣直接走到杀场里头,被刽子手抓住,捆成一团,按到那个土墩高头,只听到喊一声“开刀!”嗖的一下就把头砍下来了,又被刽子手一脚踢开,就像滚西瓜一样,滚了三四十步远。行者的腔子里头一点血都没流,只听到肚子里头喊一声:“头来!”慌得鹿力大仙看到他有这样的本事,马上念咒语,喊本坊的土地神:“把人头扯到起,等我赢了和尚,奏了国王,给你把小祠堂修成大庙宇,泥塑像改成正金身。”原来那些土地神因为他会五雷法,也听他的使唤,暗中真的就把行者的头按住了。行者又喊一声:“头来!”那个头就像生了根一样,动都动不得。行者心头着急,捏起拳头,挣了一哈,把捆的绳子全部挣断,喊一声:“长!”嗖的一下腔子里头又长出一个头来。吓得那些刽子手,个个心惊;羽林军,人人害怕。那个监斩官急忙跑进朝奏道:“万岁,那个小和尚砍了头,又长出一个来了。”八戒冷笑说:“沙僧,不晓得哥哥还有这样的本事哦。”沙僧说:“他有七十二般变化,那就有七十二个头噻。” 正说着呢,又听到国王喊领关文:“赦你无罪!快点走!快点走!”行者说:“关文是领了,但是国师也得去砍砍脑壳噻,也该试试新噻。”国王说:“大国师,那个和尚也不得放你哦。你跟他赌胜,莫把寡人吓到起了。”虎力也只有去噻,被几个刽子手也捆翻在地,晃了一下,把头砍下来,一脚也踢开,滚了有三十多步远,他腔子里头也不流血,也喊一声:“头来!”行者马上扯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一声“变!”变成一条黄狗跑到场里头,把那个道士的头一口衔起,直接跑到御水河边丢下去不说了。 第96章 外道弄强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2) 却说那个道士连喊三声,脑壳莫得回来,哪像行者的本事嘛,长不出来了,腔子里头红光直冒,可怜他有喊雨喊风的本事,咋个比得上长生不老的正牌神仙嘛。一会儿就倒在地上,大家一看,原来是一只没得脑壳的黄毛老虎。 那个监斩官又来奏:“万岁,大国师脑壳砍下来长不出来,死在地上了,是一只没得脑壳的黄毛老虎。”国王听到起,吓得脸都白了,眼睛盯到起,看那两个道士。鹿力站起来说:“我师兄命都没得了,咋个是只黄虎嘛!肯定是那个和尚耍赖,用啥子掩样法儿,把我师兄变成畜生了!我今天不得饶他,一定要跟他赌剖腹剜心!” 国王听到起,这才回过神,又喊:“那个和尚,二国师还要跟你赌。”行者说:“小和尚好久没吃烟火食了,前几天从西边来,碰到一家人劝饭,多吃了几个馍馍,这几天肚子痛,怕是生虫了,正好借陛下的刀,把肚皮剖开,把脏腑拿出来,洗干净脾胃,才好去西天见佛。”国王听到起,说:“把他弄到杀场去。”好多人拉的拉,扯的扯。行者把手一甩,说:“莫拉我,我自己走。但是有一点,不准绑我的手,我好用手洗脏腑。”国王传旨,说:“不准绑他的手。” 行者摇摇晃晃,走到杀场,靠到大桩桩上,解开衣带,露出肚皮。那个刽子手拿一根绳子套到他脖子上,一根绳子绑到他腿上,把一把牛耳短刀晃一下,在肚皮底下割一刀,戳个洞洞。这个行者双手把肚皮撑开,把肠肠肚肚拿出来,一条一条理了好久,又放回切,照旧盘起,摸一哈肚皮,吹口仙气,喊一声“长!”肚皮又长拢了。国王吓得遭不住,把他的关文拿在手头说:“圣僧莫耽误了去西天,拿关文走嘛。”行者笑起说:“关文小事一桩,也请二国师剖一哈,剜一哈,咋样嘛?”国王对鹿力说:“这个事情跟寡人没得关系,是你要跟他作对,你去,你去。”鹿力说:“放心,我肯定不得输给他。” 你看他也像孙大圣一样,摇摇晃晃,走到杀场,被刽子手绑起,拿牛耳短刀,呼的一声,割开肚皮,他也拿出肝肠,用手弄。行者马上扯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一声“变!”就变成一只饿老鹰,张开翅膀爪子,嗖的一下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部抓起跑了,不晓得飞到哪儿切享受了。这个道士弄成一个空肚皮破破烂烂的鬼样子,没得内脏到处乱晃的孤魂。那个刽子手把大桩桩蹬倒,拖起尸体来看,哎呀!原来是一只白毛角鹿! 慌得那个监斩官又来奏:“二国师倒霉哦,正剖肚皮的时候,被一只饿老鹰把脏腑肝肠都叼起跑了。死在那儿,原来是一只白毛角鹿。”国王害怕得很,说:“咋个是只角鹿嘛?”那个羊力大仙又奏道:“我师兄都死了,咋个会变成兽形嘛?肯定是那个和尚弄法术害我们。等我跟师兄报仇。”国王说:“你有啥子法力赢他嘛?”羊力说:“我跟他赌下滚油锅洗澡。”国王就喊拿一口大锅,倒满香油,喊他们两个去赌。行者说:“多谢关照,小和尚一直没洗澡,这两天皮肤痒得很,正好去洗一哈。” 那个当驾官果然安起油锅,架起干柴,点起火,把油烧滚,喊和尚先下去。行者合起手掌说:“不晓得是文洗还是武洗哦?”国王说:“文洗咋个洗?武洗又咋个洗嘛?”行者说:“文洗不脱衣服,就像这样叉起手,下去打个滚,就起来,不准弄脏衣服,要是有一点油就算输。武洗要拿一个衣架,一条手巾,脱了衣服,跳下去,随便翻筋斗,竖蜻蜓,当耍子洗。”国王对羊力说:“你要跟他文洗还是武洗嘛?”羊力说:“文洗怕他衣服是用药炼过的,隔油,武洗嘛。”行者又上前说:“不好意思哈,又占先了。”你看他脱了布衣服,褪了虎皮裙,身子一纵,跳到锅里头,翻起波浪,就像在水里头耍一样。 八戒看到起,咬到手指头,对沙僧说:“我们也小看了这个猴子了!平时嘴巴乱说,逗他耍,哪晓得他有这么实在的本事哦!”他们两个叽叽咕咕,夸个不停。行者看到起,心头怀疑:“那个呆子笑我嗦!真是巧的人忙得很,笨的人闲得很,老孙这么耍弄,他倒自在。等我弄他一哈,捆他一绳子,看他怕不怕。”正洗到起,打个水花,溅到油锅底上,变成一个枣核钉儿,再也不起来了。 那个监斩官走近又奏:“万岁,小和尚被滚油煮死了。”国王高兴得很,喊捞骨头来看。刽子手拿一把铁笊篱,在油锅里捞,原来那个笊篱眼眼稀,行者变得钉儿小,来来去去,从眼眼头漏下去了,哪捞得到嘛!又奏道:“和尚身板小骨头嫩,都化了。” 国王喊:“把三个和尚弄下去!”两边的校尉,看到八戒长得凶,先把他揪翻,把背心捆起,慌得三藏大声喊:“陛下,饶我一下。我那个徒弟,自从归了佛门,一直都有功,今天冲撞了国师,死在油锅里头,哪个先死哪个就成神仙,我这个当和尚的咋个敢贪生怕死嘛!天下的官员管天下的老百姓,陛下要是喊我死,我咋个敢不死嘛?只希望陛下开恩,给我半盏凉浆水饭,三张纸马,让我到油锅边,烧一叠纸,也表示我师徒的心意,到时候再领罪嘛。”国王听到起说:“也是,中华的人就是有义气。”喊拿些浆饭、黄钱给他。果然拿了,递给唐僧。 唐僧喊沙和尚一起去,走到台阶下,有几个校尉,把八戒揪到耳朵,拉到锅边,三藏对着锅念:“徒弟孙悟空! 自从受戒进佛门,护我西来感情深。 指望一起成大道,哪晓得今天你归阴。 活着只为求经意,死了还存念佛心。 万里英魂等一等,阴间做鬼上雷音。” 八戒听到起说:“师父,不是这么念的。沙和尚,你给我奠浆饭,等我念。”那个呆子捆到地上,气鼓鼓地说: “闯祸的猴儿,无知的弼马温。该死的猴儿,油炸的弼马温。猴儿完蛋,马温断根。” 孙行者在油锅底上听到那个呆子乱骂,忍不住现出原形,光溜溜的,站在油锅底上说:“邋遢的憨货!你骂哪个嘛!”唐僧看到起说:“徒弟,吓死我了!”沙僧说:“大哥装死装惯了!”慌得那两班文武官员,走上前来奏:“万岁,那个和尚没死,又从油锅里钻出来了。”监斩官怕骗了朝廷,又奏:“死是死了,只是日子不好,小和尚显魂了。” 行者听到起大怒,跳出锅来,擦干油,穿上衣服,抽出棒子,一棒把监斩官打成肉团,说:“我显啥子魂嘛!”吓得好多官员连忙解开八戒,跪到地上求:“饶命!饶命!”国王走下龙座。行者上殿拉住说:“陛下莫走,喊你那个三国师也下油锅去。”那个皇帝吓得发抖,说:“三国师,你救我的命,快点下锅去,莫让和尚打我。” 羊力下殿,跟到行者一样脱了衣服,跳下油锅,也在那儿洗起耍。 行者放了国王,走到油锅边,喊烧火的加柴,伸手去摸一哈,哎呀!那滚油都是冷的,心头暗想:“我洗的时候滚烫,他洗的时候咋个冷嘛。我晓得了,不晓得是哪个龙王在这儿护到他。”急忙跳到空中,念一声“唵”字咒语,把北海龙王喊来:“我把你这个带角的蚯蚓,有鳞的泥鳅!你咋个帮道士用冷龙护住锅底,让他显圣赢我嘛!”吓得那个龙王连忙说:“敖顺不敢帮忙。大圣原来不晓得,这个孽畜修炼了一场,脱了壳壳,就只有五雷法是真本事,其他的都是歪门邪道,难成神仙。这个是他在小茅山学的歪法子。那两个已经被大圣破了法,现出原形了,这一个也是他自己炼的冷龙,只哄得到一般人耍,咋个瞒得过大圣嘛!小龙现在收了他的冷龙,保证让他骨头碎皮焦,看他还显啥子手段。”行者说:“快点收了,免得挨打。”那个龙王变成一阵旋风,到油锅边,把冷龙捉下海去不说了。 行者下来,跟三藏、八戒、沙僧站到殿前,看到那个道士在滚油锅里挣扎,爬不出来,滑了一跤,一会儿就骨头脱皮肉烂了。 监斩官又来奏:“万岁,三国师炸化了。”那个国王眼睛水直流,手扑到御案上,放声大哭说: “人身难得硬是难,没得真传莫炼丹。 空有喊神咒水法,没得延寿保生丸。 想成仙,咋涅盘,白费心思命不安。 早晓得这么倒霉,不如悄悄躲进山。” 第97章 圣僧夜阻通天水,金木垂慈救小童(1) 却说那个国王靠到龙床高头,眼泪水跟到流,一直哭到天擦黑了都还不停。孙行者上前大声吼道:“你咋个弄个糊涂哦!你看嘛,摆起那个道士的尸骸,一个是老虎,一个是鹿儿,那个羊力是个羚羊。你要是不相信,捞起来骨头看哈嘛,哪个人有恁个样儿的脑壳骨头嘛。他们本来就是成了精的山里头的野兽,伙起一路到这儿来害你,看到你气数还旺得很,不敢下手。要是再过两年,你气数衰败了,他们就要害你的命,把你的江山一股脑儿都弄起走。幸好我们来得早,把妖怪除脱救了你一命,你还哭啥子嘛?哭啥子嘛!快点儿把通关文牒拿给我,送我出去。”国王听到这儿,才醒豁过来。那些文武官员些都上奏说:“死的那些确实是白鹿黄虎,油锅头果然是羊骨头。圣僧说的话,不能不听哦。”国王说:“既然是恁个样子,感谢圣僧。今天天晚了,喊太师把圣僧先送到智渊寺去。明天早上上朝的时候,把东阁大开起,喊光禄寺安排素净的筵席来答谢。”就把他们送到寺里头去歇起。 第二天五更天的时候,国王设了朝会,把好多官员都喊起来,传旨说:“快点儿出个招僧的榜文,在四个城门和各条路高头都挂起。”一边又大摆筵席,国王坐起车辇出朝,到智渊寺门外头,请了唐僧他们几个,一起进东阁去赴宴,这个就不说了。 再说那些捡回一条命的和尚听到有招僧的榜文,个个都高兴得很,都进城来找孙大圣,交还毫毛来谢恩。那个长老散了宴,国王换了通关文牒,跟到皇后嫔妃、两班文武官员,送出朝门。只看到那些和尚跪到路旁边,嘴巴头喊:“齐天大圣爷爷!我们是沙滩上捡回命的和尚。晓得爷爷把妖怪除脱了,救了我们,又承蒙国王出榜招僧,专门来交还毫毛,叩谢天恩。”行者笑起说:“你们来了好多人哦?”和尚说:“五百个,一个都不少。”行者把身子一抖,收了毫毛,对君臣、和尚、老百姓些说:“这些和尚确实是老孙放了的,车子是老孙用起双关穿夹脊的本事弄烂了的,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了的。今天把妖怪灭了,才晓得禅门有道理,以后再不能乱整乱信了。希望你们把三教归一,也要敬和尚,也要敬道士,也要培养人才,我保证你的江山永远稳当。”国王听了他的话,感谢得很,就送唐僧出城去了。 这一去,只为殷勤念三藏,努力修持光一元。早上走晚上歇,渴了就喝饿了就吃,不知不觉春天完了夏天也过了,又是秋天的天气了。有一天,天色晚了,唐僧勒住马说:“徒弟些,今天晚上在哪点儿歇嘛?”行者说:“师父,出家人莫说那些在家人的话。”三藏说:“在家人咋个样嘛?出家人又咋个样嘛?”行者说:“在家人嘛,这个时候暖被窝睡起,抱到娃儿,脚后头蹬到婆娘,自在得很睡瞌睡;我们出家人,哪点儿得行嘛!就是要披星戴月,风餐露宿,有路就走,没得路才停下。”八戒说:“哥哥,你只晓得一方面,不晓得另一方面。现在路凶险得很,我挑起恁个重的担子,确实难走得很,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养哈儿精神,明天才好挑担子,不然的话,不累垮我才怪。”行者说:“趁到月亮再走一哈儿,走到有人家的地方再歇。”师徒几个没得办法,只有跟到行者往前走。 又走了没得好久,只听到哗哗的水响。八戒说:“遭了!走到尽头路了!”沙僧说:“是一股水挡到起了。”唐僧说:“那咋个过得去嘛?”八戒说:“等我试一下,看哈水深浅咋样。”三藏说:“悟能,你莫乱开腔,水的深浅咋个试得出来嘛?”八戒说:“找个鹅卵石,甩到水中间。要是溅起水泡来就是浅,要是咕咚咕咚沉下去有声音就是深。”行者说:“你去试哈儿看。”那个呆子在路边摸了一块石头,朝水中间甩去,只听到咕咚咕咚冒起水泡,沉到水底下去了。他说:“深哦深哦!去不得!”唐僧说:“你虽然试了深浅,但是不晓得有好宽。”八戒说:“这个就不晓得了,不晓得了。”行者说:“等我看哈儿。”好个孙大圣,纵起筋斗云,跳到空中,眼睛盯到看,只看到: 月光洒水面,影子映满天。 灵水吞华山,长流串百川。 千层浪翻滚,万叠波打旋。 岸边没得火,沙头有鹭眠。 茫茫像大海,一眼望无边。 赶紧把云头收了,落到河边说:“师父,宽得很宽得很!去不得!老孙的火眼金睛,白天经常能看千里远,凶吉都晓得,晚上也还能看个三五百里。现在啥子边岸都看不到,咋个定得出来有好宽嘛。”三藏吓得遭不住,嘴巴张起说不出话,声音哽咽说:“徒弟些啊,像这样子咋个办哦?”沙僧说:“师父莫哭,你看那水边站起的,是不是个人嘛。”行者说:“怕是打鱼的人,等我去问哈儿。”拿起铁棒,跑两三步就到面前看,哎呀!不是人,是一块石碑。碑上有三个篆体大字,下面有两行小字。三个大字是“通天河”,十个小字是“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行者喊:“师父,你来看看。”三藏看到,眼泪流起说:“徒弟呀,我当年离开长安的时候,只说西天好走得很,哪晓得有妖怪挡路,山水又远得很哦!” 八戒说:“师父,你听嘛,是哪儿在敲鼓打钹嘛?怕是做斋饭的人家。我们去赶点儿斋饭吃,问哈渡口找条船,明天再过去嘛。”三藏马上就听到了,果然有鼓钹的声音,“这个不是道家的乐器,肯定是我们和尚在做法事。我们去看看。”行者在前面牵起马,一行人听到声音就走过去。哪点儿有啥子正路哦,高高低低的,漫过沙滩,看到一砣人家,大概有四五百家,都住得还可以,只看到: 靠山有大路,挨到河边住。 家家柴门闭,户户竹院关。 沙头鹭鸶梦正香,柳外杜鹃叫声惨。 短笛没得声,寒砧不响音。 红蓼枝摇月亮,黄芦叶斗秋风。 路边村狗叫篱笆,渡口老渔睡小艇。 灯火少,人安静,半空月亮像镜子。 忽然闻到一阵白苹香,原来是西风隔岸送过来。 三藏下马,看到路头上有一家人,门外头竖了一根幡,里头灯烛亮晃晃的,香烟香喷喷的。三藏说:“悟空,这个地方跟山凹河边不一样哦。在人家的屋檐下头,可以挡哈儿露水,放心睡瞌睡。你们都莫来,让我先到那个斋公门口去求一下。要是肯留我,我就喊你们;要是不留,你们莫要撒泼。你们脸嘴长得丑,只怕吓到人,闯出祸事来,就没得地方住了。”行者说:“说得有道理。师父你先去,我们在这儿等到起。” 那个长老把斗笠摘了,光起脑壳,抖了哈衣服,拖起锡杖,走到人家门口,看到那个门半开半关起的,三藏不敢随便进去。站了一哈儿,只看到里头走出来一个老头儿,脖子下头挂起一串佛珠,嘴巴头念起阿弥陀佛,直接来关门,吓得这个长老合起手掌大声喊:“老施主,贫僧问个好。”那个老头儿还了个礼说:“你这个和尚,来得太晚了。”三藏说:“咋个说喃?”老头儿说:“来晚了没得东西了。早来的话,我屋头斋僧,吃得饱饱的,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咋个这个时候才来嘛?”三藏弯起腰说:“老施主,贫僧不是来赶斋饭的。”老头儿说:“既然不是赶斋饭的,来这儿干啥子嘛?”三藏说:“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到西天去取经的,现在走到贵地,天色晚了,听到你屋头有鼓钹的声音,专门来借住一宿,天亮就走。”那个老头儿摇起手说:“和尚,出家人莫要扯把子。东土大唐到我这儿,有五万四千里路,你恁个单身一个人,咋个来得起哦?”三藏说:“老施主见得对,但是我还有三个徒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保护我,才走到这儿。”老头儿说:“既然有徒弟,咋个不一起带来嘛?”说:“请,请,我屋头有地方歇。”三藏回头喊一声:“徒弟,过来。” 那个行者本来脾气就急,八戒生来就粗鲁,沙僧也莽得很,三个人听到师父喊,牵起马,挑起担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风就闯进去了。那个老头儿看到,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嘴巴头只说是“妖怪来了!妖怪来了!”三藏把他扶起来说:“施主莫怕,不是妖怪,是我的徒弟。”老头儿吓得哆哆嗦嗦说:“恁个好看的师父,咋个找些恁个丑的徒弟哦!”三藏说:“虽然相貌不好看,但是会降龙伏虎,捉妖怪。”老头儿半信半疑的,扶到唐僧慢慢走。 再说那三个凶得很的家伙闯进厅房里头,把马拴起,把行李丢到起。那个厅头本来有几个和尚在念经,八戒把嘴巴嘟起吼道:“那些和尚,念的啥子经嘛?”那些和尚听到问了一声,突然抬起脑壳: 看哈外来人,嘴巴长耳朵大。 身子粗肩膀宽,声音像打雷。 行者跟沙僧,模样更难看。 厅堂几个僧,没得哪个不害怕。 和尚还在念经,领头的喊停下。 顾不到磬和铃,佛像也丢开。 一起把灯吹熄,吓得光闪闪。 跌跌又撞撞,门槛都跨不出去。 你脑壳撞我脑壳,像倒了的葫芦架。 好好的道场,弄成了大笑话。 这兄弟三个,看到那些人跌跌撞撞的,拍起手哈哈大笑。那些和尚更加害怕,磕头撞脑壳,各人顾各人的命,全部跑光了,三藏扶到那个老头儿,走到厅堂头,灯火都没得,三个人还在嘻嘻哈哈地笑。唐僧骂道:“你们这些家伙,太不像话了!我天天教导,日日叮咛。古人说,不教就善良,不是圣人是啥子!教了才善良,不是贤人是啥子!教了都不善良,不是笨人是啥子!你们恁个撒泼,确实是最下等最笨的那种人!走进门不晓得轻重,吓到了老施主,惊跑了念经的和尚,把人家的好事都搅黄了,不是给我惹祸嘛?”说得他们不敢回话。那个老头儿才相信是他的徒弟,赶紧回头行礼说:“老爷,没得大事,没得大事,刚刚才关了灯,散了花,佛事要做完了。”八戒说:“既然完了,就把吃的摆出来,我们吃了睡瞌睡。”老头儿喊:“掌灯来!掌灯来!”屋头的人听到,大惊小怪说:“厅上念经,有好多香烛,咋个又喊掌灯嘛?”几个仆人出来看,这个黑洞洞的,马上就点火把灯笼,一窝蜂跑过来,突然看到八戒沙僧,吓得丢了火把,赶紧转身关了中门,往里头喊:“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行者拿起火把,点上灯烛,扯过一张交椅,请唐僧坐到上头,他兄弟几个坐到两旁,那个老头儿坐到前头。正坐到摆龙门阵的时候,只听到里头门开了,又走出来一个老头儿,拄起拐杖说:“是啥子邪魔,黑黢黢的晚上跑到我善门之家来?”前头坐的老头儿,赶紧起身迎到屏风后头说:“哥哥莫喊,不是邪魔,是东土大唐去取经的罗汉。徒弟些样子虽然凶,但是确实是样子丑心善。”那个老头儿才把拐杖放下,跟他们四个行礼。礼毕,也坐了前头喊:“看茶来,排斋饭。”喊了好几声,几个仆人,吓得打抖抖,不敢靠近。 第98章 圣僧夜阻通天水,金木垂慈救小童(2) 戒娃儿忍不住开腔问道:“老者,你那些手下,两边跑啥子嘛?”老者说:“喊他们端斋饭来侍奉老爷些。”八戒说:“几个人来服侍嘛?”老者说:“八个人。”八戒说:“这八个人服侍哪个嘛?”老者说:“服侍你们四个。”八戒说:“那个白白净净的师父,只要一个人;毛脸雷公嘴那个,只要两个人;那个脸色不好看的,要八个人;我要二十个人服侍才够。”老者说:“这样子说起来,怕是你的胃口大些哦。”八戒说:“也还将就看得过去。”老者说:“有人,有人。”大大小小的,就喊出来三四十个人。 那个和尚跟老者,一问一答地摆龙门阵,众人这才不怕了。就把上面摆了一张桌子,请唐僧坐上去;两边摆了三张桌子,请他们三个坐;前头摆一张桌子,坐了两个老者。先摆起素果品、菜蔬,然后是面饭、米饭、闲食、粉汤,摆得巴巴适适的。唐长老拿起筷子,先念一卷《启斋经》。那个呆子一方面有点急到吞,二方面又有点饿了,哪里等得到唐僧念完经嘛,拿过红漆木碗来,把一碗白米饭,噗的一下丢到嘴巴头,一下就吃完了。旁边的小娃儿说:“这位老爷太没得算计了,不拿馒头包到,咋个把饭包到嘴巴头哦,不得把衣服弄脏嗦?”八戒笑起说:“没包,吃了。”小娃儿说:“你嘴巴都没张,咋个就吃了嘛?”八戒说:“娃儿些莫乱说!明明吃了;不信,再吃给你们看。”那个小娃儿些,又端起碗,盛一碗递给八戒。呆子晃了一下,又丢到嘴巴头一下就吃完了。那些僮仆看到说:“爷爷哦!你这个喉咙怕是磨砖砌的哦,硬是又光又滑!”那个唐僧一卷经还没念完,他都吃了五六碗了,然后才一起拿起筷子,一起吃斋饭。呆子不管是米饭还是面饭,果品还是闲食,只晓得一阵乱刨,嘴巴头还喊:“添饭!添饭!”慢慢儿的就没得人来了!行者喊:“兄弟,少吃点儿嘛,也比在山坳里头饿起好噻,将就吃到半饱也好嘛。”八戒说:“看你那个样子!常言说,斋僧不弄饱,不如活埋了算逑。”行者说:“把家伙收了,莫理他!”两个老者弯起腰说:“不瞒老爷说,白天倒还不怕,像这个大肚子长老,也斋得起百把个人;只是晚上了,收了残斋,只蒸得到一石面饭、五斗米饭跟几桌素食,要请几个亲邻跟众和尚些散福。没想到你们几位来了,吓得众和尚跑了,连亲邻都不敢请了,全部都拿来供奉你们几位了。要是没吃饱,再蒸就是。”八戒说:“再蒸!再蒸!” 说完收了家伙桌子,三藏弯起腰,谢了斋供,才问:“老施主,你姓啥子嘛?”老者说:“姓陈。”三藏合起手掌说:“这跟我是一个祖宗哦。”老者说:“老爷也姓陈嗦?”三藏说:“是,我俗家也姓陈,请问刚才做的啥子斋事嘛?”八戒笑起说:“师父问他干啥子嘛!未必不晓得嗦?肯定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噻。”老者说:“不是,不是。”三藏又问:“到底是啥子嘛?”老者说:“是一场预修亡斋。”八戒笑得遭不住说:“公公你太没得眼力了!我们是扯把子架桥哄人的大王,你咋个拿这些谎话来哄我嘛!和尚家咋个会不晓得斋事嘛?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哪里有个预修亡斋嘛?你屋头的人又没哪个死了,做啥子亡斋嘛?” 行者听到这话,心头暗喜说:“这个呆子这回还懂事点儿了。老公公,你是说错了,咋个叫做预修亡斋嘛?”那两个老者弯起腰说:“你们去取经,咋个不走正路,跑到我们这儿来了嘛?”行者说:“走的是正路,就是看到一股水挡住了,过不到,听到鼓钹的声音,专门来你们屋头借宿。”老者说:“你们走到水边,看到啥子没得嘛?”行者说:“只看到一面石碑,上头写起通天河三个字,下头写起‘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个字,再没得其他东西了。”老者说:“再往岸上走一哈儿,好的离那个碑记只有一里多路,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们没看到嗦?”行者说:“没看到,请公公摆一哈,啥子叫灵感嘛?”那两个老者一起流起眼泪说:“老爷哦!那个大王: 感应一方修庙宇,威灵千里护乡民。 年年庄上降甘露,岁岁村中飘彩云。 行者说:“下甘雨,飘彩云,也是好事情噻,你咋个弄个伤心烦恼嘛,为啥子嘛?”那个老者跺脚捶胸口,哼了一声说:“老爷哦! 虽然恩情有好多,但是也有怨恨哦。 就因为要吃娃儿,不是正直的神仙。 行者说:“要吃娃儿嗦?”老者说:“正是。”行者说:“怕是轮到你们屋头了嘛?”老者说:“今年正好到我们屋头。我们这儿,有百把家人住到起。这个地方是车迟国元会县管,喊做陈家庄。这个大王一年搞一回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这些祭品供给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要是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行者说:“你屋头有几个儿子嘛?”老者捶胸口说:“可怜哦!可怜哦!说啥子儿子嘛,羞死我们了!这个是我兄弟,名字喊陈清,我叫陈澄。我今年六十三岁,他今年五十八岁,生儿育女硬是艰难得很。我五十岁的时候还没得儿子,亲戚朋友些劝我讨个小老婆,没得办法找了一个,生了个女娃儿,今年才八岁,取名字喊一秤金。”八戒说:“好贵的名字哦!咋个喊一秤金嘛?”老者说:“我因为生娃儿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帐,这儿用三两,那儿用五两,到生这个女娃儿的时候,正好用了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喊一秤金。” 行者说:“哪个的儿子嘛?”老者说:“我兄弟有个儿子,也是偏房生的,今年七岁了,取名字喊陈关保。”行者问:“为啥子取这个名字嘛?”老者说:“屋头供养关圣爷爷,在关爷的神位下头求到这个儿子,所以喊关保,我们两兄弟,年龄加起来一百二十岁,就只有这两个人种,没想到这回轮到我们屋头祭赛,所以不敢不献。所以父子之情,难舍难分,先给娃儿做个超生道场,所以喊预修亡斋,就是这个原因。” 三藏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说:“这正是古人说的,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专门害没得娃儿的人。”行者笑起说:“等我再问他。老公公,你屋头有好大的家业嘛?”两个老者说:“还是有点,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多得很。屋头也有吃不完的陈粮,穿不完的衣服。家财产业,也数得过来。”行者说:“你有这么大家业,也亏得你省起来的。”老者说:“咋个看出来我省嘛?”行者说:“既然有这家私,咋个舍得亲生儿女去祭赛嘛?花五十两银子,可以买一个童男;花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一个童女,连到一起不过二百两,就可以留下自己的儿女后代,不是多好嘛?”两个老者流起眼泪说:“老爷!你不晓得,那个大王灵得很,经常来我们屋头走动。”行者说:“他来走动,你们看到他是啥子样子嘛?有好高好长嘛?”两个老者说:“看不到他的样子,只闻到一阵香风,就晓得是大王爷爷来了,马上就满满一斗香点起,老的小的看到风就下拜。他把我们屋头,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晓得,老的小的出生的年月,他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才受用。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得地方买,就是几千万两,也买不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 行者说:“原来这样子,也罢也罢,你把你儿子抱出来,我看一哈。”那个陈清赶紧跑到里头,把关保儿抱出来放到厅上,放到灯前头。小娃儿哪晓得死活哦,两个袖子笼起果子,蹦蹦跳跳的,吃起耍。行者看到,默默念起咒语,摇身一变,变成关保儿那个样子。两个娃儿,牵起手,在灯前头跳舞,吓得那个老者赶紧跪到唐僧面前说:“老爷,要不得哦!要不得哦!这位老爷刚刚才说话,咋个一下就变成我儿子那个样子,喊他一声,两个一起答应一起走!这不是折我们的寿命嗦!请现出本相!请现出本相!行者把脸抹了一把,现出本相。那个老者跪到面前说:“老爷原来有这样子的本事。”行者说:“像你儿子不嘛?”老者说:“像像像!果然是一样的嘴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长短。”行者说:“你还没仔细看噻,拿秤来称一哈,看跟他是不是一样重。”老者说:“是是是,是一样重。”行者说:“像这样子可以祭赛不嘛?”老者说:“太好了太好了!祭得过了!” 行者说:“我今天替这个娃儿保住性命,给你屋头留下后代,我去祭赛那个大王。”那个陈清跪到地上磕头说:“老爷要是真的慈悲替了我们,我送白银一千两,给唐老爷做盘缠去西天。”行者说:“就不谢谢老孙嗦?”老者说:“你都替祭了,就没得你了。”行者说:“咋个得没得了嘛?”老者说:“那个大王吃了噻。”行者说:“他敢吃我?”老者说:“不吃你,怕是嫌腥哦。”行者笑起说:“听天由命,吃了我,是我命短;不吃,是我的福气。我跟你去祭赛。” 那个陈清只管磕头感谢,又答应送五百两银子,只有陈澄不磕头,也不说谢谢,只是靠到那个屏风哭。行者晓得,上前扯到他说:“老大,你不答应我,不谢我,怕是舍不得你女儿嗦?”陈澄这才跪到说:“是舍不得,承蒙老爷的盛情,救了我侄子也够了。只是我没得儿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娃儿,就是我死了,她也哭得伤心,咋个舍得嘛!”行者说:“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弄些好菜,给我那个长嘴师父吃,喊他变成你的女儿,我兄弟两个一起去祭赛,干脆做个好事,救你两个儿女性命,咋样嘛?”那个八戒听到这话,心头大惊说:“哥哥,你要耍威风,不管我的死活,就要拉上我。”行者说:“兄弟,常言说,鸡儿不吃没得功劳的食。你我进门,人家盛情款待,你还喊吃不饱,咋个就不跟人家救点儿难嘛?”八戒说:“哥哦,你会变化,我不得行噻。”行者说:“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咋个不会嘛?”唐僧喊:“悟能,你师兄说得对,做得恰当。常言说救人一命,胜过造七级浮屠。一方面感谢人家的深情厚谊,二方面也积点阴德,况且凉快点儿晚上没得事,你们兄弟两个去耍一哈嘛。”八戒说:“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以,要是变小女娃儿,有点难哦。”行者说:“老大莫信他,把你女儿抱出来看。”那个陈澄赶紧跑到里头,把一秤金娃儿抱出来,抱到厅上。一家子,老婆娃儿大小,不分老的小的里头外头,都出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娃儿的性命。那个女娃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纻丝袄,上头套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杆上系一条大红花绢裙,脚底下踏一双虾蟆头浅红纻丝鞋,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也把果子笼到袖子头吃起耍。行者说:“八戒,这个就是女娃儿,你快点变得像她,我们去祭赛。”八戒说:“哥哦,像这样子小巧俊秀,咋个变嘛?”行者喊:“快点儿!莫讨打!”八戒慌起说:“哥哥莫打,等我变了看。” 这个呆子念起咒语,把头摇了几下,喊“变!”真的变了个头出来,就也像女娃儿的样子,只是肚子胖大,不像女娃儿。行者笑起说:“再变一哈!”八戒说:“随便你打嘛!变不过来,咋个办嘛?”行者说:“莫不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嘛?弄得这样子不男不女的,咋个要得嘛?你可以布起罡来。”他就吹了一口仙气,果然马上就把身子变过来,跟那个娃儿一样。就喊:“两个老者,带起你的家眷跟你的儿子女儿进去,不要搞错了。一会儿,我兄弟两个想偷懒耍滑,走进去,就不好认得了。你把好果子拿给他们吃,不要让他们哭叫,怕大王一下子晓得了,走漏了风声,等我们两个去耍一哈嘛!” 好个孙大圣,喊沙僧保护唐僧,他变成陈关保,八戒变成一秤金。两个人都准备好了,就问:“咋个供献嘛?还是捆起去,是绑起去?蒸熟了去,是剁碎了去?”八戒说:“哥哥,莫要整我,我没得这个本事。”老者说:“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到盘子头,放到桌子上,喊两个年轻人抬一张桌子,把你们抬到庙里头去。”行者说:“好好好!拿盘子出来,我们试一哈。”那个老者马上就拿出两个丹盘,行者跟八戒坐到上头,四个年轻人,抬起两张桌子,往天井里头走一哈儿,又抬回来放到堂上。行者高兴得很说:“八戒,像这样子走走耍耍,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八戒说:“要是抬了去,还抬回来,两头抬到天亮,我也不怕;只是抬到庙里头,就要吃了,这个就不是耍了噻!”行者说:“你只看到我,看到他要吃我,你就跑了就是。”八戒说:“晓得他咋个吃嘛?要是先吃童男,我就好跑;要是先吃童女,我咋个办嘛?”老者说:“往年祭赛的时候,我这儿有胆子大的,钻到庙后头,或者在供桌底下,看到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八戒说:“运气好!运气好!”兄弟两个正在摆龙门阵,只听到外面锣鼓响得凶,灯火亮晃晃的,同庄的众人打开前门喊:“抬出童男童女来!”这个老者哭哭啼啼的,那四个年轻人把他们两个抬出去。 第99章 魔弄寒风飘大雪,僧思拜佛履层冰(1) 话说陈家庄那些信众些,把猪儿羊儿这些祭品跟行者八戒两个,闹闹嚷嚷的,直接抬到灵感庙头排起,把童男童女摆到上头。行者回过头,看到那个供桌高头香花蜡烛,正面有个金字牌位,写起“灵感大王之神”,再没得其他的神像。那些信众些摆好了,一起朝到上头磕头说:“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他们那些信众,年龄不一样,按照老规矩,供献童男一个叫陈关保,童女一个叫陈一秤金,猪羊这些祭品如数,拿给大王享用,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祝完了,烧了纸马,各人回各人屋头不摆了。 那个八戒看到人些都散了,跟行者说:“我们回切嘛。”行者说:“你屋头在哪点儿嘛?”八戒说:“回老陈家睡瞌睡切。”行者说:“你个呆子又乱说,既然答应了别个,就要给别个把这个愿心了了噻。”八戒说:“你才不是呆子,反过来说我是呆子!哄哈他耍一哈就算了嘛,咋个还真的跟他祭赛嘛,当成真的了嗦!”行者说:“莫乱开腔,帮人帮到底,一定要等那个大王来吃了,才算是有始有终;不然的话,又喊他降灾害人,反而不好。” 正摆龙门阵的时候,只听到呼呼的风响。八戒说:“遭了!风响怕是那个家伙来了!”行者只喊:“莫开腔,等我答应。”一哈儿,庙门外来了一个妖怪,你看他啥子样子嘛: 金甲金盔新崭崭,腰杆缠起宝带绕红云。 眼睛像晚上出来的明星亮晃晃,牙齿像重新排起的锯齿分。 脚下烟霞飘荡荡,身边雾霭暖熏熏。 走起路来阵阵阴风冷飕飕,站到起层层煞气冷冰冰。 就像卷帘扶驾的将军,又像镇寺的大门神。 那个怪物拦住庙门问:“今年祭祀的是哪家嘛?”行者笑嘻嘻地回答:“承蒙你问,庄头是陈澄、陈清他们屋头。”那个妖怪听到回答,心头有点怀疑说:“这个童男胆子大,嘴巴会说,经常来供养我享受的,问一声不开腔,再问一声,就吓瓜了,用手去捉,已经是个死人。咋个今天这个童男这么会回答嘛?”怪物不敢来捉,又问:“童男女叫啥子名字嘛?”行者笑起说:“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怪物说:“这个祭赛是去年的老规矩,现在供献给我,我该吃你。”行者说:“不敢反抗,请你随便享用。”怪物听到这话,又不敢动手,拦住门吼道:“你莫顶嘴!我往年都是先吃童男,今年我要先吃童女!”八戒慌起说:“大王还是照旧嘛,不要坏了规矩。” 那个妖怪不容分说,放开手,就要捉八戒。呆子噗的一下跳下来,现出本相,拿起钉耙,劈手一筑,那个怪物缩了手,往前头就跑,只听到当的一声响。八戒说:“筑破甲了!”行者也现出本相看,原来是冰盘大小两个鱼鳞,喊一声“赶上!”两个人跳到空中。那个怪物因为来赴会,没带兵器,空手在云头高头问:“你是哪个地方的和尚,跑到这儿来欺负人,破了我的香火,坏了我的名声!”行者说:“你这个家伙原来不晓得,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三藏奉钦差去西天取经的徒弟。昨天晚上在陈家歇,听到有邪魔,假号灵感,年年要童男女祭赛,是我们慈悲,拯救生灵,来捉你这个家伙!趁早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年吃两个童男女,你在这儿当了几年大王,吃了好多男女?一个个算清楚还给我,饶你一条命!”那个妖怪听到这话就跑,被八戒又一钉耙,没打到,他变成一阵狂风,钻到通天河头去了。 行者说:“不消去追他了,这个妖怪怕是河头的东西。等明天想办法捉他,送我师父过河。”八戒听了他的话,直接回庙头,把那个猪羊祭品,连到桌面一起搬到陈家。这个时候唐长老、沙和尚跟陈家兄弟,正在厅头等到起消息,突然看到他们两个把猪羊这些东西都丢到天井头。三藏迎起上去问:“悟空,祭赛的事情咋样嘛?”行者把那个报了名字赶妖怪钻到河头的事情,说了一遍,两个老者高兴得很,马上喊打扫厢房,安排床铺,请他们师徒去睡瞌睡不摆了。 再说那个妖怪捡回一条命,回到水头,坐到宫头,默默无语,水头大大小小的家属些问:“大王每年享受了祭祀,回来都高兴得很,咋个今天烦恼嘛?”那个妖怪说:“往年享受完了,还带些东西回来给你们享受,今天连我都没吃到。运气不好,撞到一个对头,差点儿把命丢了。”众水族些问:“大王,是哪个嘛?”那个妖怪说:“是一个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假变男女,坐到庙头。我被他现出本相,差点儿把命丢了。一直听到人些说:唐三藏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只要吃他一块肉就可以延寿长生。没想到他手下有这样子的徒弟,我被他坏了名声,破了香火,有心要捉唐僧,只怕不得行。” 那个水族头,闪出来一个穿花衣裳的鳜婆,对怪物恭恭敬敬地笑起说:“大王,要捉唐僧,有啥子难的嘛!就是不晓得捉到了他,可不可以赏我点儿酒肉嘛?”那个妖怪说:“你要是有办法,一起出力,捉到了唐僧,跟你结拜为兄妹,一起坐席享受。”鳜婆拜谢了说:“早就晓得大王有呼风唤雨的本事,搅海翻江的势力,不晓得会不会下雪嘛?”那个妖怪说:“会下。”又说:“既然会下雪,不晓得会不会弄冷结冰嘛?”那个妖怪说:“更会!”鳜婆鼓掌笑起说:“这样子就容易得很!容易得很!”那个妖怪说:“你把容易的办法,讲给我听哈。”鳜婆说:“今天晚上三更天的时候,大王不要犹豫,赶紧作法,起一阵寒风,下一阵大雪,把通天河全部冻结起来。喊我们这些会变化的,变成几个人的样子,在路口头,背包包拿伞,挑担子推车子,不停地在冰上头走。那个唐僧取经的心急得很,看到这样子的人走路,肯定会踏到冰上头过河。大王坐到河中间,等他脚步响的地方,把冰弄裂,连到他那些徒弟一起掉到水头,一下子就可以捉到了!”那个妖怪听到这话,满心欢喜说:“好得很!好得很!”马上出水府,跳到空中兴风作雪,结冷凝冻成冰不摆了。 再说唐长老师徒四个人歇到陈家,快天亮的时候,师徒些冷得遭不住,睡都睡不着。八戒咳起嗽来打抖抖睡不得,喊:“师兄,冷哦!”行者说:“你这个呆子,太没得出息了!出家人寒暑都不怕,咋个怕冷嘛?”三藏说:“徒弟些,确实冷。你们看嘛,就是那个: 厚铺盖没得热气,缩起手像揣到冰。这个时候败落的叶子挂起霜花,苍松吊起冻起的铃铛。地裂是因为冷得凶,水池平是因为水凝起了。打鱼的老头看不到,山寺头咋个遇得到和尚嘛?砍柴的愁柴少,富贵人家喜欢加炭。赶路的人要像铁硬,写诗的人笔像菱角。皮袄都还嫌薄,貂裘都还觉得轻。蒲团上头老和尚僵起,纸帐里头游魂吓到起。绣花被厚铺盖,浑身抖起像铃铛响。 师徒些都睡不得,爬起来穿起衣服,开门一看,哎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是下雪了哦!行者说:“怪不得你们冷嘛,原来是这么大的雪!”四个人一起看,好雪哦!只看到: 乌云密布,浓雾重重。乌云密布,北风呼呼吹得凶;浓雾重重,大雪纷纷铺满地。真的是六出花,片片像飞起来的美玉;千棵树,棵棵带起玉。一哈儿积起粉,一下就变成盐。白鹦歌声没得光彩,白鹤羽毛一个样。平白无故添了吴楚千江水,压倒东南几棵梅树。就像打败了三百万玉龙,果然像败落的鳞甲满天飞。哪里去找东郭的鞋子,袁安睡的地方,孙康读书的光;更看不到子猷的船,王恭的币,苏武吃的毡。只是看到几家村舍像银子砌的,万里江山像玉团。好雪哦!柳絮铺满桥,梨花盖住屋。柳絮铺满桥,桥边打鱼的老头挂起蓑衣;梨花盖住屋,屋头老农煨起树疙瘩。客人不好买酒,仆人苦苦找梅花。洒洒潇潇裁起蝴蝶翅膀,飘飘荡荡剪起鹅毛衣裳。团团滚滚随风飘,层层叠叠道路都搞不清。阵阵寒威穿过小帐子,飕飕冷气透进蚊帐。丰年祥瑞从天上降下来,值得庆贺人间的好事。 那场雪,纷纷扬扬,果然像剪玉飞绵。师徒些感叹耍了好久,只看到陈家老者,喊两个僮仆,扫开道路,又喊两个送出来热汤洗脸。一哈儿又送滚茶乳饼,又抬出来炭火,都拿到厢房头,师徒些坐下摆龙门阵。长老问:“老施主,你们这儿的时令,不晓得分不分春夏秋冬嘛?”陈老笑起说:“我们这儿虽然是偏僻的地方,但是只是风俗人物跟你们上国不一样,至于那些庄稼牲畜些,都是同一片天同一个太阳,咋个会不分四季嘛?”三藏说:“既然分四季,咋个现在就有这么大的雪,这么冷嘛?”陈老说:“现在虽然是七月,昨天已经交白露了,就是八月节了。我们这儿常年八月间就有霜雪。”三藏说:“跟我们东土不一样得很,我们那儿交冬节才会有。” 第100章 魔弄寒风飘大雪,僧思拜佛履层冰(2) 正摆龙门阵的时候,又看到僮仆来摆桌子,请吃稀饭。吃完稀饭过后,雪比早上又大得多了,一哈儿平地上就有二尺深了。三藏心头焦得很,眼泪都流出来了,陈老说:“老爷放心,莫看到雪深就焦心。我屋头还是有点儿粮食,供养老爷些半辈子都够。”三藏说:“老施主不晓得贫僧的苦哦。我当年承蒙圣上恩赐旨意,皇上摆起大驾亲自送我出关,唐王亲手端起杯子敬酒饯行,问我好久回来。贫僧不晓得有山川的凶险,顺口就回奏,只要三年,就可以取经回国。自从分别过后,现在都七八个年头了,还没看到佛祖的面,怕违反了皇上规定的期限,又怕妖怪凶得很,所以焦心得很。今天有缘在你屋头歇,昨天我那些徒弟稍微施了点小恩小惠报答你,本来指望求一条船过河。没想到天上下大雪,道路看都看不清,不晓得好久才得成功回故土哦!”陈老说:“老爷放心,好多日子都过了,哪里在乎这几天嘛?等天晴了,冰化了,我就算倾家荡产,也一定要安排送老爷过河。” 只看到一个僮仆又来请吃早饭。到厅上吃完,摆了一会儿龙门阵,中午饭又接着送来了。三藏看到东西丰盛得很,再三不安地说:“既然承蒙收留,只可以家常样子对待噻。”陈老说:“老爷,感谢你们替我们祭神救命的恩情,就算天天摆酒席款待,也难报答哦。”从这以后大雪才停,就有人走路了。陈老看到三藏不高兴,又打扫花园,大盆架起火,请他们到雪洞里头去耍哈儿散哈儿心。八戒笑起说:“那个老头儿太没得算计了!二三月春天的时候好赏花园,这么大的雪又冷,赏啥子东西嘛!”行者说:“呆子不晓得事!雪景自然安静得很,一方面可以游玩赏看,二方面也可以给师父宽哈儿心。”陈老说:“就是,就是。”于是就邀请他们到花园头,只看到: 景色像秋天,风光像腊月。苍松结起玉花蕊,衰柳挂起银花。台阶下头玉苔堆起粉渣渣,窗前翠竹吐出琼芽芽。巧石山头,养鱼池里头。巧石山头,尖尖的山峰像排起的玉笋;养鱼池里头,清清的活水像冰盘子。岸边的芙蓉颜色浅浅的,崖边的木槿嫩枝枝垂起。秋海棠,完全压倒;腊梅树,刚刚发新枝。牡丹亭、海榴亭、丹桂亭,个个亭子都堆满了鹅毛;放怀的地方、款客的地方、遣兴的地方,处处都是蝴蝶翅膀铺满。两边的黄菊花像玉绡金,几棵丹枫红中间夹白。好多闲庭冷得很不好去,再看雪洞冷得像冰。里头放一个兽面象足的铜火盆,热烘烘的炭火才生起;上下有几张虎皮搭起漆交椅,软温温的纸窗铺起。 四壁上挂起几幅名人的古画,就是那些: 七贤过关,寒江独钓,层层山峦围起雪景;苏武吃毡,折梅遇到使者,琼林玉树写起寒文。说不完那家靠近水亭鱼好买,雪迷山径酒难买。真的是可以歇脚的地方,算起来何必去访啥子仙山嘛? 众人看了好久,就在雪洞里头坐下,跟邻居老头儿摆取经的事情,又捧起香茶喝了。陈老问:“各位老爷,要不要喝酒嘛?”三藏说:“贫僧不喝,小徒弟可以喝几杯素酒。”陈老高兴得很,马上喊:“拿素果子来,炖热酒,给各位暖暖身子。”那个僮仆就抬桌子围起炉子,跟两个邻居老头儿各喝了几杯,收了家伙。 不知不觉天色晚了,又请他们到厅上吃晚饭,只听到街上的行人都说:“好冷的天哦!把通天河都冻住了!”三藏听到这话问:“悟空,河冻住了,我们咋个办哦?”陈老说:“一下子冷一下子热,怕是靠近河边浅水的地方冻结起了。”那个行人说:“把八百里都冻得像镜子一样,路口上有人在走哦!”三藏听到有人走,就想去看。陈老说:“老爷莫忙,今天晚了,明天去看。”于是就告别了邻居老头儿,吃完晚饭,还是歇在厢房头。 到第二天天亮,八戒起来说:“师兄,今天晚上更冷,怕是河冻住了哦。”三藏对着门,朝天礼拜说:“各位护教的大神,弟子一路向西来,诚心拜佛,辛苦走过山川,没得一声抱怨。现在到这儿了,感谢皇天保佑,把河水冻住了,弟子空起心来感谢,等取到经回来,奏给唐皇,诚心诚意报答。”礼拜完了,就喊悟净背马,趁到冰过河。陈老又说:“莫忙,等几天雪化了冰解了,我这儿安排船送你们。”沙僧说:“走也不是办法,不走也不是办法,嘴巴说没得用,听到的不如看到的。我背起马,还是请师父去看哈儿。”陈老说:“有道理。”喊:“小娃儿些,快去背我们六匹马儿来!莫背唐僧老爷的马。”就有六个小娃儿跟到起,一行人直接往河边去看,真的是: 雪堆起像山高,云收了天破晓晴。寒气压得楚塞的山峰瘦瘦的,冰结起江湖一片平。北风呼呼的,冰滑溜溜的。池子里的鱼偎到密藻,野鸟恋到枯树枝。塞外的征夫手指头都冻掉了,江头的梢公牙齿乱敲。裂蛇肚子,断鸟爪子,果然冰山千百尺。万壑冷得像浮起银,一川寒得像浸到玉。东方自信出僵蚕,北地果然有鼠窟。王祥睡起,光武渡过,一夜溪桥连到底硬邦邦。曲沼结起棱层层,深渊重起冻起。通天河宽水没得波浪,皎洁的冰漫起像陆路。 三藏跟一行人到了河边,勒住马看,真的那个路口上有人在走。三藏问:“施主,那些人上冰往哪儿去嘛?”陈老说:“河那边是西梁女国,这些人都是做生意的。我这边百钱的东西,到那边可以值万钱;那边百钱的东西,到这边也可以值万钱。利润大本钱轻,所以人不顾生死都要去。常年家有五七个人一条船,或者十多个人一条船,漂洋过海。现在看到河道冻住了,所以舍命走路。”三藏说:“世间的事情只有名利最重。像他们为了利,舍死忘生,我徒弟奉圣旨要尽忠,也只是为了名,跟他们能差好多嘛!”喊:“悟空,快点回施主屋头,收拾行李,背起马匹,趁到这层冰,早点儿往西方去。”行者笑嘻嘻地答应。 沙僧说:“师父啊,常言说,千日吃了千升米。现在已经靠到陈府上了,再住几天嘛,等天晴化冻,安排船过河,忙中怕出错哦。”三藏说:“悟净,咋个这么笨的想法哦!要是正二月,一天比一天暖和,可以等得到冰化。现在是八月,一天比一天冷,咋个可能指望冰化嘛!那不又耽误了半年的行程嘛!” 八戒跳下马来:“你们莫摆闲龙门阵了,等老猪试哈儿冰有好厚。”行者说:“呆子,前晚上试水,可以去抛石头,现在冰冻得凶得很,咋个试得出来嘛?”八戒说:“师兄不晓得,等我举起钉耙筑一下。要是筑破了,就是冰薄,就不敢走;要是筑不动,就是冰厚,咋个走不得嘛?”三藏说:“就是,说得有道理。”那个呆子撩起衣服迈开步子,走到河边,双手举起钉耙,用力一筑,只听到扑的一声,筑了九个白印子,手也震得生疼。呆子笑起说:“走得!走得!连底底都冻起了。” 三藏听到这话,十分高兴,跟大家一起回陈家,只喊收拾东西走路。那两个老头儿苦苦挽留都留不住,只有安排些干粮烘炒起,做些烧饼馍馍送他们。一家人磕头礼拜,又捧出一盘子散碎的金银,跪到面前说:“多亏老爷救了我们娃儿的命,聊表一下途中一顿饭的敬意。”三藏摆手摇头,就是不接受说:“贫僧是出家人,钱财有啥子用嘛?就是在路上也不敢拿出来。只是以化斋过日子为正事,收了干粮就够了。”两个老头儿又再三央求,行者用指尖儿捻起一小块,大概有四五钱重,递给唐僧说:“师父,也当点儿衬钱,莫让两个老头儿白费心意。” 于是就互相告别,直接走到河边的冰上,那个马蹄滑了一哈儿,差点儿把三藏摔下马。沙僧说:“师父,难走哦!”八戒说:“且慢!问陈老官要个稻草来我用。”行者说:“要稻草干啥子嘛?”八戒说:“你哪里晓得,要稻草包到马蹄才不得滑,免得把师父摔下来嘛。”陈老在岸上听到这话,赶紧喊人屋头拿一束稻草,又请唐僧上岸下马。八戒用草包起马脚,然后踏到冰上走。 离开陈老离开河边,走了三四里远,八戒把九环锡杖递给唐僧说:“师父,你把这个横起放到马背上。”行者说:“这个呆子奸诈!锡杖本来是你挑的,咋个又叫师父拿嘛?”八戒说:“你没走过冰凌,不晓得。凡是冰冻上头,肯定有凌眼,要是踩到凌眼,滑下去了,要是没得横起的东西,骨头都要落水,就像一个大锅盖盖住,咋个钻得上来嘛!必须要这样子架起才得行。”行者暗暗笑起说:“这个呆子倒是个经常走冰的!”果然都依了他。长老横起扛起锡杖,行者横起扛起铁棒,沙僧横起扛起降妖宝杖,八戒挑起行李,腰杆横起扛起钉耙,师徒些放心往前走。这一直走到天黑,吃了些干粮,又不敢久停,对着星星月亮的光,看到冰冻上头亮晃晃、白茫茫的,只管跑起走,果然是马不停蹄,师徒些不敢合眼,走了一夜。天亮又吃些干粮,望到西边又往前走。 正走的时候,只听到冰底下扑喇喇一声响得凶,差点儿把白马吓倒。三藏大惊说:“徒弟些哦!咋个这么响哦?”八戒说:“这个河冻得太结实了,地凌响了,或者这半中间连底底都冻起了。”三藏听到这话,又惊又喜,催马前进,赶紧走不摆了。 再说那个妖怪自从回到水府,带起一群妖怪在冰下头。等了好久,只听到马蹄响的地方,他在底下弄个神通,滑溜溜地迸开冰冻,吓得孙大圣跳到空中,早把那白马落到水里头,三个人都脱了下来。 那个妖怪把三藏捉住,带起一群妖怪直接回水府,大声喊:“鳜妹在哪点儿?”老鳜婆迎到门行礼说:“大王,不敢不敢!”妖怪说:“贤妹咋个说这话嘛!一句话说出来,驷马难追。原来就说听你的计,捉到唐僧,跟你结拜为兄妹。今天果然成了妙计,捉到了唐僧,咋个不兑现前言嘛?”喊:“小的些,抬过案桌,磨快刀,把这个和尚剖腹挖心,剥皮剐肉,一边弄起乐器响,跟贤妹一起吃,延寿长生。”鳜婆说:“大王,先莫吃他,怕他徒弟些找来吵闹。且忍耐两天,让那些家伙不来找,然后剖开,请大王坐上头,众家属围起,吹弹歌舞,奉给大王,从容自在地享用,不好嗦?”那个妖怪听了她的话,把唐僧藏到宫后头,用一个六尺长的石匣,盖到中间不摆了。 再说八戒、沙僧在水里头捞起行李,放到白马身上驮起,分开水路,涌起浪翻起波,背水出来,只看到行者在半空中看到,问:“师父在哪点儿嘛?”八戒说:“师父姓陈,名字叫到底了,现在没地方找,且上岸再想办法。”原来八戒本来是天蓬元帅下凡,他当年掌管天河八万水兵,沙和尚是流沙河出身,白马本来是西海龙孙:所以晓得水性。大圣在半空中指引,一哈儿就回到东崖,晒了马匹,整理了衣裳,大圣从云头落下来,一起到陈家庄上。早有人去给两个老头儿说:“四个取经的老爷,现在只剩三个来了。”两兄弟赶紧接到门外头,果然看到衣裳还是湿的,说:“老爷些,我们那么苦留,你们就是不住,只要这样才算了。咋个不见三藏老爷嘛?”八戒说:“不叫三藏了,改名叫陈到底了。”两个老头儿流起眼泪说:“可怜哦!可怜哦!我说等雪化了准备船送你们,你们硬是不听,结果丧了性命!”行者说:“老头儿,莫替古人操心,我师父管他死不死反正长命。老孙晓得,肯定是那个灵感大王弄法算计去了。你们放心,给我们浆哈儿衣服,晒哈儿关文,拿草料喂哈儿白马,等我们兄弟找到那个家伙,救出师父,干脆斩草除根,给你们一庄子人除了后患,以后就永远得安生了。”陈老听到这话,满心欢喜,马上安排斋饭。 兄弟三个人,饱饱地吃了一顿,把马匹行李交给陈家看守,各自整理兵器,直接到路边去找师父捉妖怪。 第101章 三藏有灾沉水宅,观音救难现鱼篮(1) 却说孙大圣跟到八戒、沙僧两个,跟陈老摆了哈龙门阵就来到河边,孙大圣开腔:“兄弟伙些,你们两个商量哈,哪个先下水嘛。”八戒赶忙说:“哥老倌哦,我们两个本事也不咋个样,还是你先下水噻。”行者回他:“不瞒兄弟伙些说,要是山里头的妖精,根本不得要你们费啥子力气,但是水里头的事情呢,我搞球不来。就算是下海或者在江里头走,我也要捻起避水诀,或者变成啥子鱼啊蟹啊的样子才得行。要是恁个捻诀的话,那就莫法抡起我的铁棒,也使不出啥子神通,打不倒妖怪噻。我早就晓得你们两个是惯会水的人,所以喊你们两个下去。”沙僧也说:“哥老倌,小弟我倒是下得去水,但是不晓得水底下是啥子情况。我们干脆都下去,哥哥你变成啥子样子嘛,或者我来驮起你,把水劈开,找到那个妖怪的窝窝头,你先进去打探一哈。要是师父还没得啥子损伤,还在那儿的话,我们就好生去打妖怪。要是不是这个妖怪搞鬼,要么把师父淹死了,要么遭妖怪吃了,我们也就莫得必要苦苦哀求了,早点儿另外找路走,要得不嘛?”行者说:“兄弟伙说得在理,你们哪个来驮我嘛?”八戒心头暗喜:“这个猴子不晓得整了我好多回,这回他原来不会水,等我老猪来驮他,我也来整哈他。”呆子笑嘻嘻地喊:“哥哥,我来驮你。”行者一下就晓得他心头有鬼,不过也将计就计说:“要得,也好,你比悟净还有点儿力气。”八戒就背起行者。 沙僧把水划开,兄弟几个一起进到通天河头。往水底下走了百十里远,那个呆子想整行者,行者马上扯下一根毫毛,变成个假身,趴在八戒背上,真身变成一个猪虱子,紧紧巴到他耳朵里头。八戒正走得起劲,突然打了个趔趄,一不小心就把行者往前头一甩,啪的一下摔了一跤。原来那个假身是毫毛变的,一下就飘起来,没得影子也没得形了。沙僧说:“二哥,你咋个搞起的哦?不好生走路,摔到泥巴头就算了嘛,还不晓得把大哥摔到哪儿去了!”八戒说:“那个猴子不经摔,一摔就摔化了。兄弟,莫管他死活,我跟你两个还是去找师父嘛。”沙僧说:“不得行,还是要等他回来,他虽然水性不咋个样,但是比我们精灵些。要是没得他回来,我不得跟你去。”行者在八戒耳朵头,忍不住大声喊:“悟净!老孙在这儿的嘛。”沙僧听到了,笑起说:“算了算了!这个呆子是瓜兮兮的!你咋个敢整他嘛!现在弄得只听得到声音看不到人,咋个办嘛?”八戒慌得在泥巴头跪起磕头说:“哥哥,是我不对,等把师父救上岸我给你赔礼。你在哪个塌塌说话嘛?简直要把我吓死。你快点变回原来的样子嘛,我驮起你,再也不敢冲你了。”行者说:“是你还要驮起我噻。我不整你了,你快点走!快点走!”那个呆子唠唠叨叨,一直念起赔礼的话,爬起来跟沙僧又继续走。 走了又有百十里远,突然抬头看到一座楼台,上头有“水鼋之第”四个大字。沙僧说:“这儿多半是妖怪的住处,我们两个不晓得虚实,咋个上门去打架嘛?”行者说:“悟净,那个门里头门外头有没得水嘛?”沙僧说:“没得水。”行者说:“既然没得水,你再躲到边边上,等老孙去打探一哈。” 好个大圣,从八戒耳朵头爬出来,又摇身一变,变成个长脚虾婆,跳了两三下就跳到门里头。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那个妖怪坐在上头,一群水族在两边站起,有个斑衣鳜婆坐到边边上,都在商量要吃唐僧。行者留了个心眼,两边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突然看到一个大肚虾婆走过来,直接走到西廊下头站起。行者跳到面前喊:“娘娘,大王跟到大家商量要吃唐僧,唐僧在哪个塌塌嘛?”虾婆说:“唐僧遭大王下雪结冰弄起走了,昨天就拿到宫后头的石匣子里头,就等到明天他徒弟些不来闹,就奏乐开始吃。” 行者听到起,演了一哈,直接找到宫后头,看果然有一个石匣子,就像人家槽房头的猪槽,又像人间的一口石棺材,量了一哈足足有六尺长;就趴到上头,听了一哈,只听到三藏在里头嘤嘤嘤地哭。行者不说话,侧起耳朵又听,那个师父咬起牙齿响,哼了一声说: “只怪江流命不好,生下来就遭水灾绕。 从娘肚皮头出来就遭浪淘,拜佛去西天又落难。 前头遇到黑河有难遭,现在冰化了命要遭。 不晓得徒弟些来不来,拿得到真经回切不?” 行者忍不住喊:“师父莫要恨水灾,经书上说,土是五行的妈,水是五行的源。没得土不得生,没得水不得长。老孙来了!”三藏听到说:“徒弟哦,救我噻!”行者说:“你放心,等我们抓到妖怪,保证把你救出来。”三藏说:“快点儿动手!再等一天,硬是要把我闷死!”行者说:“没得事没得事!我走了!”赶紧回头,跳出来,到门外变回原来的样子喊:“八戒!”那个呆子跟沙僧赶紧跑过来问:“哥哥,咋样嘛?”行者说:“就是这个妖怪把师父骗了。师父没得啥子损伤,遭妖怪盖到石匣子下头。你们两个快点儿去挑战,让老孙先出水面。你要是抓得到他就抓;抓不到,就假装输了,把他引出水来,等我来打他。”沙僧说:“哥哥放心先走,等我们两个看清楚情况。”这个行者捻起避水诀,钻出水面,站到岸边等到起不摆了。 你看那个猪八戒凶得很,冲到门前,大声喊:“妖怪!把我师父交出来!”吓得门里头的小妖赶紧去报告:“大王,门外头有人要师父!”妖怪说:“这肯定是那个泼和尚来了。”喊:“快点儿把披挂兵器拿来!”一群小妖赶紧拿出来。妖怪穿戴好了,拿起到兵器,马上喊开门,走出来。八戒跟沙僧站到两边,看妖怪咋个披挂的。好个妖怪!你看他: 脑壳顶顶戴金盔亮晃晃,身上穿金甲闪光芒。 腰杆上头宝带围起珠翠亮,脚底下穿的靴子像烟黄。 鼻子高高隆起像山梁,天庭广阔像龙的模样。 眼睛闪光圆又暴,牙齿钢尖齐刷刷。 短头发蓬松像火焰,长胡子潇洒像金锥。 嘴巴头咬一根青嫩草,手头拿个九瓣赤铜锤。 一声咿呀门打开,响得像春天打雷雷。 这个样子人间少有,敢称灵显大王威。 妖怪走出门来,后头跟到百十个小妖,一个个拿起枪舞起剑,摆开两排,对到八戒说:“你是哪个庙子头的和尚,为啥子跑到这儿来闹?”八戒吼道:“我把你这个打不死的怪物!你前天晚上跟我顶嘴,今天咋个装起不晓得来问我?我本来是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去西天拜佛求经的。你搞些鬼名堂,假巴意思当啥子灵感大王,专门在陈家庄要吃童男童女,我本来是陈清家的一秤金,你不认得我嗦?”那个妖怪说:“你这个和尚,好没得道理!你变成一秤金,该遭个冒名顶替的罪。我都还没吃你,还遭你把我手背整伤了,已经让了你了,你咋个又找到我的门上来了?”八戒说:“你既然让了我,为啥子又弄冷风,下大雪,冻结坚冰,害我师父?快点儿把我师父交出来,啥子事情都算了;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你就看哈我手头的钯,绝对不得饶你!”妖怪听到起,微微冷笑说:“这个和尚嘴巴长,乱夸海口。果然是我弄冷下雪冻河,把你师父抓了。你现在闹上门来,想把师父要回去,只怕这一回不比上一回了。那回子,我因为去赴会,没带兵器,遭你整伤了。你现在莫走,我跟你打三个回合,三个回合打得赢我,我就还你师父;打不赢,连你一起吃了。” 八戒说:“好乖儿哦!就是这么说!仔细看我的钯!”妖怪说:“你原来是半路上出家的和尚。”八戒说:“我的儿,你硬是有点儿灵性,咋个晓得我是半路上出家的嘛?”妖怪说:“你会用钯,多半是在哪个塌塌种园子,把人家的钉钯偷起来当拐棍儿。”八戒说:“儿哦,我这个钯不是那种种地的钯,你看: 巨齿铸就像龙爪,逊金装起像蟒腰。 要是遇到对头寒风起,但逢相持火焰飘。 能跟圣僧除妖怪,西方路上把妖消。 轮动烟云遮日月,使开霞彩亮瞎腰。 筑倒泰山老虎怕,掀翻大海万龙逃。 就算你凶有手段,一筑下去九个包!” 那个妖怪哪里肯信,举起铜锤就打过来,八戒拿起钉钯挡住说:“你这个怪物,原来也是半路上成精的邪魔!”那个怪说:“你咋个晓得我是半路上成精的嘛?”八戒说:“你会用铜锤,多半是在哪个银匠屋头扯炉子,被你得手了,偷出来的。”妖怪说:“这个不是打银的锤,你看, 九瓣攒起花骨朵,一竿虚孔万年梭。 原来不是凡间物,出处还是仙苑多。 绿房紫菂瑶池老,素质清香碧沼拖。 因为我用功炼过,坚如钢锐很利索。 枪刀剑戟都难比,钺斧戈矛不敢摸。 就算你钯很厉害,碰到我的锤要遭挫!” 沙和尚看到他们两个摆龙门阵,忍不住跑过来大声喊:“那个怪物莫乱开腔!古人说,嘴巴说没得用,做出来才晓得。莫走!吃我一杖!”妖怪拿起锤杆挡住说:“你也是半路上出家的和尚。”沙僧说:“你咋个晓得?”妖怪说:“你这个样子,像个磨面的博士。”沙僧说:“咋个晓得我像个磨博士嘛?”妖怪说:“你不是磨博士,咋个会用赶面杖嘛?”沙僧骂道:“你这个宝器,硬是没见过! 这般兵器人间少,所以你不晓得宝杖妙。 出自月宫没得影,梭罗仙木慢慢造。 外边嵌宝霞光闪,里头钻金瑞气冒。 以前也陪御宴过,现在保唐僧正道跑。 西方路上你无知,上界宫中有名号。 喊做降妖真宝杖,一下打下去要你遭!” 那个妖怪不得虚火,三家变脸,这一场,在水底下好凶哦: 铜锤宝杖和钉钯,悟能悟净战妖邪。一个是天蓬来到世间,一个是上将降到天涯。他们两个夹攻水怪展威武,这个妖怪独自抵挡也不孬。有缘分才能成大道,相生相克有门道。土克水,水干见底没得跑;水生木,木旺开花长得好。禅法参修归一体,还丹炮炼把三家搞。土是妈,发金芽,金生神水产娃娃;水是本,润木华,木有辉煌烈火大。攒簇五行各不同,所以变脸争高下。看他那铜锤九瓣好光亮,宝杖千丝彩绣妙。钯按阴阳分九曜,不晓得解法乱如毛。舍生忘死为师父,致使铜锤忙不歇,左挡宝杖右挡钯。 三个人在水底下打了两个时辰,分不出输赢。猪八戒晓得不得赢他,给沙僧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假装输了,拖起兵器,转头就走。那个怪物喊:“小的们,站到这儿,等我赶上这个家伙,抓起来给你们一起吃!”你看他像风吹败叶,像雨打残花,把他们两个赶出水面。 那个孙大圣在东岸上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望到河边的水势,突然看到波浪翻腾,喊声号吼,八戒先跳上岸说:“来了!来了!”沙僧也到岸边说:“来了!来了!”那个妖怪在后面喊:“哪里走!”刚冒出头,就被行者喊:“看棍!”那个妖怪闪开,拿起铜锤急忙挡住。一个在河边涌浪,一个在岸上发威。一交手还没得三个回合,那个妖怪挡不住,打了个晃,又钻到水里头,这下子风平浪静。 行者转回高崖说:“兄弟伙些,辛苦哦。”沙僧说:“哥老倌,这个妖精,他在岸上不得行,在水底也凶得很哦!我跟二哥左右一起打,也只打得个平手,咋个办才救得到师父嘛?”行者说:“莫犹豫,怕他伤了师父。”八戒说:“哥哥,我这一去哄他出来,你莫开腔,就在半空中等到起,估到他钻出头来,就使个捣蒜打,照到他脑壳顶上实实在在来一下!就算打不死他,好歹也让他疼得发晕,等我老猪赶上去一钯,保证把他收拾了!”行者说:“要得!要得!这个就叫‘里应外合’,才得行。”他们两个又钻进水里头。 第102章 三藏有灾沉水宅,观音救难现鱼篮(2) 却说那个妖怪打输了逃命,回到他的老窝,一群妖怪把他接到宫里头,鳜婆跑起来问:“大王,你把那两个和尚撵到啥子地方去了嘛?”妖怪说:“那个和尚原来还有个帮手。他们两个跳到岸上去,那个帮手拿一根铁棒打我,我躲过去跟他僵持起。不晓得他那个棍子有好重,我的铜锤根本挡不住,打了没得三个回合,我就败起回来咯。”鳜婆说:“大王,你还记得那个帮手是啥子样子不?”妖怪说:“是一个毛脸雷公嘴,耳朵有点招,鼻梁有点塌,眼睛冒火的和尚。”鳜婆听到起,打了个冷颤说:“大王哦!亏得你精灵,逃脱了性命!要是再打三个回合,肯定不得活。那个和尚我认得。”妖怪说:“你认得他是哪个嘛?”鳜婆说:“我当年在东洋海头,听到老龙王摆过他的名声,他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混元一气上方太乙金仙美猴王齐天大圣,现在归依了佛教,保唐僧去西天取经,改名叫孙悟空行者。他神通广大,变得又多,大王,你咋个惹得起他嘛!以后莫再跟他打咯。” 正说得起劲,就看到门里头的小妖跑起来报告:“大王,那两个和尚又来门口要打架咯!”妖精说:“贤妹看得准,再也不出去,看他们咋个办。”赶紧下令,喊:“小的们,把门关紧点,就是随便他们在门外头喊,我们就是不开门。让他们缠两天,等他们没得脾气回去了,我们再安逸地吃唐僧噻?”那群小妖一起搬石头,塞泥巴块,把门关得死死的。八戒跟沙僧喊了半天也没得人答应,呆子心头着急,就拿起钉钯去砸门。那个门已经关得紧得很,根本打不开;他砸了七八下,把门扇砸烂了,结果里头全是泥土石块,堆起好高。沙僧看到说:“二哥,这个怪物怕得很凶,关起门不出来,我跟你还是回到河边上,再跟大哥商量一哈咋个办,去救师父。”八戒听了他的话,就转到东岸去。 那个行者在半空中飘起,拿起到铁棒等到起的。看到他们两个上来了,又没看到妖怪,就按到云头迎到岸边,问:“兄弟伙,那个妖怪咋个不上来嘛?”沙僧说:“那个怪物把屋头的门关得死死的,再也不出来见面,被二哥把门扇砸烂了看,里头全是泥土石块实实在在地堆起的。所以打不成,就回来跟哥哥商量,再想办法去救师父。”行者说:“像这样子也没得办法搞。你们两个就在河岸上头守到起,莫让他跑到其他地方去了,等我去一趟。”八戒说:“哥哥,你去哪儿嘛?”行者说:“我去普陀岩问菩萨,看这个妖怪是啥子来头,姓啥子叫啥子。找到他的老家,抓起他的家属,逮到他的邻居,再回来抓妖怪救师父。”八戒笑起说:“哥哦,你这么搞,只是太费事了,耽搁时间得很哦。”行者说:“不管你费不费事,耽不耽搁!我去了就回来!” 好个大圣,急忙驾起祥光,离开河口,直接飞到南海。还没得半个时辰,就看到落伽山不远了,降低云头,直接飞到普陀崖上。只看到那二十四路诸天跟守山大神、木叉行者、善财童子、捧珠龙女,一起跑上来,迎到起行礼说:“大圣从哪儿来哦?”行者说:“有事要见菩萨。”众神说:“菩萨今天早上出洞,不准人跟到起,自己跑到竹林里头耍。晓得大圣今天肯定要来,喊我们在这儿等到起接大圣,现在不得见。请在翠岩前头坐一哈儿,等菩萨出来,自然有道理。”行者听了他们的话,还没坐下,又看到善财童子跑上来行礼说:“孙大圣,以前承蒙你的好意,幸好菩萨不嫌弃收留我,我早晚都在菩萨身边,专门在莲台下头服侍,好得很哦。”行者晓得是红孩儿,笑起说:“你那时候魔性迷了心,现在修成正果,才晓得老孙是好人噻。” 行者等了好久都没看到菩萨出来,心头着急说:“各位给我通报一哈嘛,要是迟了,怕伤了我师父的命。”诸天说:“不敢通报,菩萨吩咐了的,只等她自己出来。”行者性子急,哪里等得下去,急忙一个箭步就往里头走。噫! 这个美猴王,性子急得慌。 诸天留不住,要往里头闯。 拽起脚杆跑,睁起眼睛望。 远远看到救苦菩萨,盘起腿坐到烂篾片上。 懒得梳妆打扮,样子好看得很。 头发随便挽起,没戴啥子装饰。 不穿素蓝袍子,贴身小袄穿起。 腰杆上围起锦裙,赤起一双脚板。 手拿钢刀,正在削竹皮。 行者看到起,忍不住大声喊:“菩萨,弟子孙悟空诚心给你行礼。”菩萨说:“在外面等到起。”行者磕头说:“菩萨,我师父有难,专门来问通天河妖怪的底细。”菩萨说:“你先出去,等我出来。” 行者不敢强求,只有走出竹林,对众神说:“菩萨今天又在弄家务事嗦,咋个不坐莲台,不打扮,不高兴,在林子里削篾片干啥子嘛?”诸天神说:“我们不晓得。今天早上出洞,还没打扮,就跑到林子里去了,又喊我们在这儿等大圣,肯定是为了大圣的事情。”行者没得办法,只有等到起。 没得好久,就看到菩萨提起到一个紫竹篮儿从林子里出来说:“悟空,我跟你去救唐僧。”行者急忙跪下说:“弟子不敢催你,还是请菩萨穿好衣服坐好。”菩萨说:“不消穿衣服,现在就去。”那个菩萨丢下诸天,驾起祥云腾空而起,孙大圣只有跟到起。 一下子,就到了通天河边上,八戒跟沙僧看到说:“师兄性子急,不晓得在南海咋个乱喊乱叫,把一个没打扮的菩萨逼起来咯。”话还没说完,就到了河岸。他们两个跪到起说:“菩萨,我们冒冒失失的,有罪!有罪!”菩萨马上解下一根捆袄子的丝绦,把篮儿拴好,提起到丝绦,半踏到云彩上,扔到河里头,往上游头扯起,嘴巴头念颂子说:“死的去,活的留,死的去,活的留!”念了七遍,提起篮儿,只看到那篮里头亮晃晃的一尾金鱼,还在眨眼睛动鳞片。菩萨喊:“悟空,快点下水去救你师父噻。”行者说:“还没抓到妖怪,咋个救得到师父嘛?”菩萨说:“这篮儿头不是嘛?”八戒跟沙僧跪到起问:“这个鱼儿咋个有那么凶的本事哦。”菩萨说:“他本来是我莲花池头养大的金鱼,天天浮起来听经,修成了本事。那一柄九瓣铜锤,是一枝还没开的菡萏,被他练成了兵器。不晓得是哪一天,海潮涨起来,跑到这儿来咯。我今天早上扶到栏杆看花,没看到这个家伙出来拜见,掐指一算,晓得他在这儿成精了,害你师父,所以没来得及打扮,运起神功,编了个竹篮儿来抓他。” 行者说:“菩萨,既然这样子,等一哈儿嘛,我们喊陈家庄的那些信众些,来看一哈菩萨的金面:一方面留下恩情,二来说一下收妖怪的事情,好让凡人有信心供养菩萨。”菩萨说:“要得,你快点去喊起来。”那个八戒跟沙僧,一起飞快地跑到庄前头,大声喊:“都来看活观音菩萨!都来看活观音菩萨!”一庄子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跑到河边,也不管有没得泥水,都跪到起,磕头礼拜。里头有会画画的,把菩萨的样子画下来,这才是鱼篮观音现身。那个时候菩萨就回南海去了。 八戒跟沙僧,分开水路,直接跑到那个水鼋之第去找师父。原来那个地方头的水怪鱼精,全部都死完烂完了。他们就进到后宫,揭开石匣子,驮起唐僧,走出河水,跟大家见面。那个陈清两兄弟磕头道谢说:“老爷不听我们劝,留下来,结果遭这么大的罪。”行者说:“不消说了。你们这儿的人家,明年再也不用搞祭赛了,那个大王已经被除掉了,永远不得有伤害了。陈老头儿,现在才累到你了,快点找一只船儿,送我们过河去噻。”那个陈清说:“有!有!有!”就喊人解板子打船,一群庄客听到这话,没得哪个舍不得。这个说我去买桅杆篷布,那个说我去办篙桨,有的说我出绳索,有的说我去雇水手。 正在河边上闹麻了,突然听到河中间有人大声喊:“孙大圣莫打船,费人家的财物,我送你们师徒过去。”大家听到起,个个心头一惊,胆子小的就跑回家了,胆子大的战战兢兢地想看。一会儿那个水里头钻出一个怪物来,你看他啥子样子: 方脑壳怪物不一般,九个爪子像水仙。 甩起尾巴能长寿,潜在水底躲深渊。 翻起波浪冲江岸,朝着太阳睡海边。 养起气来有门道,多年粉盖癞头鼋。 那个老鼋又喊:“大圣,莫打船,我送你们师徒过去。”行者拿起铁棒说:“我把你这个孽畜!要是到边边上,这一棒就打死你!”老鼋说:“我感谢大圣的恩情,心甘情愿送你们师徒,你咋个还要打我嘛?”行者说:“你跟我有啥子恩情嘛?”老鼋说:“大圣,你不晓得这底下的水鼋之第,是我的屋头,从老辈子传下来到我这儿。我因为醒悟了根本,养成了灵气,在这儿修行,把祖屋翻新了一遍,修成了一个水鼋之第。那个妖怪是九年前海啸的时候来的,他赶起潮头,跑到这儿,凶得很,跟我打架,伤了我好多儿女,抢了我好多族人。我打不赢他,把巢穴白白地让他占了。现在承蒙大圣来这儿搭救唐师父,请了观音菩萨扫干净了妖气,收走了怪物,把房子还给我,我现在一家人团圆,再也不用挨土帮泥,住回老房子。这个恩情重得像山,深得像海。而且不只是我们得好处,就这一庄子的人,也免得年年搞祭赛,救了好多人家的儿女,这真的是一举两得的恩情哦!咋个敢不报答嘛?” 行者听到起,心头暗喜,收起铁棒说:“你说的是真的不哦?”老鼋说:“因为大圣的恩德深,咋个敢乱说嘛?”行者说:“既然是真的,你对到天赌咒。”那个老鼋张开红嘴巴,对到天发誓说:“我要是不真心送唐僧过这个通天河,就把自己变成血水!”行者笑起说:“你上来,你上来。”老鼋这才靠近岸边,把身子一纵,爬上河崖。大家跑拢来看,有四丈围圆的一个大白盖。行者说:“师父,我们上他的背,渡过去噻。”三藏说:“徒弟些,那层冰厚得很,都不好走,何况这个鼋背,怕不稳当哦。”老鼋说:“师父放心,我比那层冰厚冻稳当得多,但是要是歪一哈,就不得成功哦!”行者说:“师父啊,凡是会说人话的众生,绝对不得乱说。”喊:“兄弟们,快点牵马来。” 到了河边,陈家庄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起跑来拜送。行者喊把马牵到白鼋的背上,请唐僧站到马的颈项左边,沙僧站到右边,八戒站到马后头,行者站到马前头,又怕那个鼋没得礼貌,解下虎筋绦子,穿到老鼋的鼻子里头,扯起来像一根缰绳,又用一只脚踩到盖盖上,一只脚登到头上,一只手拿起到铁棒,一只手扯到缰绳,喊:“老鼋,慢慢走哦,歪一哈儿,就照到脑壳敲一下!”老鼋说:“不敢!不敢!”他就蹬开四只脚,踩起水面就像走平地一样。大家都在岸上,点起香磕头,都念南无阿弥陀佛,这真的是真罗汉下凡,活菩萨出现。大家只拜到看不到影子了才回去,不说了。 却说那个师父坐到白鼋背上,还没得一天,就走过了八百里通天河,干干爽爽地上了岸。三藏爬上崖,合起手道谢说:“老鼋累到你了,没得啥子东西送你,等我取经回来再谢你嘛。”老鼋说:“不消师父谢我。我听到说西天佛祖不得死也不得生,晓得过去未来的事情。我在这儿,修行一千三百多年了,虽然延长了寿命身体也轻了,会说人话,只是脱不了这个壳壳。万望老师父到西天帮我问一哈佛祖,看我啥子时候脱得掉这个壳壳,得一个人身。”三藏答应得很干脆说:“我问,我问。”那个老鼋这才钻到水里头去了。行者就服侍唐僧上马,八戒挑起行囊,沙僧跟到左右,师徒几个找大路,一直朝西边走。这就是: 圣僧奉旨拜佛祖,山高水远磨难多。 意志坚定不怕死,白鼋驮渡过天河。 第103章 情乱性从因爱欲,神昏心动遇魔头(1) 词曰: 心头经常扫,杂念慢慢除,莫让坑坑洼洼绊倒佛。 本身要干净,才好论开头。 心性蜡烛要挑好,曹溪随便吸,莫让猴子马儿脾气粗。 日夜不停歇,才显真功夫。 这首词,牌名是《南柯子》。专门说唐僧摆脱了通天河的寒冰灾难,坐起白鼋爬上对岸。师徒四个朝西边走,正好碰到冬天的景象,只看到树林子头光线暗暗的烟子头淡,山包包棱棱角角水外头清。师徒几个正在走的路上,突然又碰到一座大山,挡到起路,路窄崖高,石头多岭子陡,人和马都不好走。三藏在马背上拉住缰绳,喊一声:“徒弟些。”那个孙行者带起八戒、沙僧跑拢来站到起说:“师父,有啥子吩咐嘛?”三藏说:“你们看前头山高,只怕有老虎豺狼作怪,妖怪野兽伤人,这回一定要小心点!”行者说:“师父放心莫怕,我们兄弟三个,性子合得来,归正求真理,使出打妖怪降妖魔的办法,怕啥子老虎豺狼、妖怪野兽嘛!”三藏听到起,只有放心往前走,走到山谷口子上,催起马爬上崖,抬起脑壳看,好一座山: 山包包高高耸耸,山峰峰陡陡峻峻。高高耸耸冲向天,陡陡峻峻挡天空。怪石头乱堆起像老虎坐起,苍松树斜吊起像飞龙挂起。岭子上头鸟儿叫声音好听得很,崖边边上梅花开放香味浓得很。山涧头的水潺潺流出来冷得很,山顶上头的云暗暗的看起来凶得很。又看到飘飘的雪,冷冷的风,咆哮的饿老虎在山里头吼。寒鸦找树没得地方歇,野鹿找窝没得定准的地方。可惜行人不好往前走,皱起眉头愁起脸把脑壳蒙起。 师徒四个,冒起雪冲起寒,冷得打抖抖,走过那座高得很的山岭,远远看到山洼洼头有楼台高高耸起,房子清静得很。唐僧马上高兴得很说:“徒弟些,这一天又饿又冷,幸好那个山洼洼头有楼台房子,肯定是庄户人家,或者庵堂寺庙,我们去化点斋饭来吃了再走。”行者听到起,急忙睁开眼睛看,只看到那边凶云暗暗的,恶气纷纷的,回过头对唐僧说:“师父,那边不是好地方。”三藏说:“看到有楼台亭阁,咋个不是好地方嘛?”行者笑起说:“师父啊,你哪里晓得?西边的路上妖怪邪魔多得很,会把庄户房子点化得很像,不管啥子楼台房子、馆阁亭宇,都能点化了来哄人。你晓得龙生九种,里头有一种叫‘蜃’,蜃气放出来,就像楼阁浅池子。要是碰到大江头起雾,蜃现出这个样子,要是有鸟儿飞起来,肯定要来歇翅膀,哪怕你成千上万的,都要被它一口吞了。这个东西害人得很凶,那边气色凶得很,千万莫进去。” 三藏说:“既然不能进去,我确实饿得很了。”行者说:“师父要是真的饿了,就请下马,就在这平的地方坐下,等我到其他地方化点斋饭来你吃。”三藏听了下马。八戒拉住缰绳,沙僧放下行李,马上解开包裹,拿出钵盂,递给行者。行者接到钵盂在手头,吩咐沙僧说:“兄弟,千万莫往前走,好生保护师父稳稳当当坐到这儿,等我化斋回来,再朝西边走。”沙僧答应了。行者又对三藏说:“师父,这个地方少好的多凶的,千万莫要动身朝其他地方走,老孙去化斋了。”唐僧说:“不消多说,只要你快点去快点回来,我在这儿等你。”行者转身要走,又回来说:“师父,我晓得你没得啥子坐性,我给你个安身的办法。”马上拿出金箍棒,晃了一晃,在平地下头周围画了一个圈圈,喊唐僧坐到中间,喊八戒沙僧站到左右两边,把马和行李都放到身边,对唐僧双手合十说:“老孙画的这个圈,比铜墙铁壁还凶,不管啥子老虎豹子豺狼虫子,妖怪魔鬼,都不敢靠近。但是只不准你们走出圈外头,只在中间稳稳当当坐起,保证你没得事;要是走出了圈儿,肯定要遭毒手。千万千万!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记住!”三藏听了,师徒几个都端端正正坐下。 行者才飞起云头,去找庄子化斋,一直朝南边走,突然看到古树高高耸起,是一个村庄房子。按下云头,仔细看,只看到: 雪压到起柳树,冰巴到起池塘。稀稀拉拉的竹子摇起青色,郁郁葱葱的松树凝起绿色。几间茅草屋半装起银,一座小石桥斜砌起粉。篱笆边边上微微吐出水仙花,屋檐下头长长吊起冰冻的筷子。呼呼的寒风送来奇怪的香味,雪漫起看不到梅花开放的地方。 行者一边走一边看庄子的景色,只听到“呀”的一声,柴门响起来,走出来一个老头儿,手头拖起藜杖,脑壳顶顶戴起羊裘,身上穿起破衣服,脚底下踏起蒲鞋,拄起拐杖,仰起脑壳朝天说:“西北风吹起,明天天晴了。”话还没说完,后头跑出一个哈巴狗儿来,看到行者,汪汪汪地乱吼。老头儿这才转过头来,看到行者捧起钵盂,打个招呼说:“老施主,我和尚是东土大唐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的,刚刚路过宝地,我师父肚子头饿了,专门到你府上化一顿斋。”老头儿听到起,点起脑壳顿起拐杖说:“长老,你先莫化斋,你走错路了。”行者说:“不得错。”老头儿说:“去西天的大路,在那直直的北边下头,这儿到那儿有千里远,你还不去找大路走?”行者笑起说:“就是直北下,我师父现在在大路上坐起等到起的,等我化斋。”那个老头儿说:“这个和尚乱说。你师父在大路上等你化斋,像这千里远,就算会走路,也要走六七天,走回去又要六七天,那不把他饿坏了嗦?”行者笑起说:“不瞒老施主说,我刚刚离开师父,还没得一杯热茶的时间,就走到这儿了。现在化了斋,还要赶回去吃午饭。”老头儿听到起,心头害怕说:“这个和尚是鬼!是鬼!”急忙抽身朝里头走。行者一把拉住说:“施主去哪儿?有斋饭就快点化点给我。”老头儿说:“不方便!不方便!你去其他家化嘛!”行者说:“你这个施主,好不会办事哦!你说我离这儿有千里远,要是再转一家,那不又有千里远?真的要把我师父饿死哦。”那个老头儿说:“实话跟你说,我家头老老少少六七口人,才淘了三升米下锅,还没煮熟。你到其他地方去转一转再来。”行者说:“古人说,走三家不如坐一家。我贫僧就在这儿等一等嘛。”那个老头儿看到行者缠得紧,冒火了,举起藜杖就打。行者一点都不怕,被他在光脑壳上打了七八下,只当是给他挠痒痒。那个老头儿说:“这是个撞脑壳的和尚!”行者笑起说:“老官儿,随便你咋个打,只要记得打了好多下,一杖一升米,慢慢量起来。”那个老头儿听到起,急忙丢了藜杖,跑进去把门关了,只喊:“有鬼!有鬼!”吓得那一家人战战兢兢的,把前后门都关了。行者看到他关了门,心头暗想:“这个老贼才说淘米下锅,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常言说,道能感化贤良的人,佛能感化愚蠢的人。等老孙进去看一哈。”好个大圣,捻起口诀,使个隐身遁法,直接走进厨房里头看,果然那个锅头热气腾腾的,煮了半锅干饭。就把钵盂朝里头一舀,满满的舀了一钵盂,马上驾起云头回来不摆了。 却说唐僧坐到圈圈里头,等了好久都看不到行者回来,欠起身望起说:“这个猴子去哪儿化斋去了嘛?”八戒在旁边笑起说:“晓得他去哪儿耍去了哦!化啥子斋嘛,喊我们在这儿坐牢!”三藏说:“咋个说是坐牢嘛?”八戒说:“师父,你原来不晓得。古人划地为牢,他拿棍子划了个圈儿,比铁壁铜墙还凶,要是有老虎豺狼、妖怪野兽来的时候,咋个挡得住嘛?只有白白地送给人家吃了算逑。”三藏说:“悟能,你说咋个办嘛?”八戒说:“这儿又不挡风,又不避冷,要是依我老猪,就该顺着路,朝西边走。师兄化了斋,驾起云,肯定来得快,等他赶起来。要是有斋饭,吃了再走。现在坐了这一哈儿,我的脚好冷哦!” 三藏听到这话,就像晦气星进了宫,就听了呆子的话,一起走出了圈外头。沙僧牵起马,八戒挑起担子,那个长老顺着路步行往前走,没得好久,就走到那个楼台的地方,原来是坐北朝南的房子。门外头八字粉墙,有一座倒垂莲升斗门楼,都是五颜六色装起的,那个门儿半开半关起。八戒就把马拴到门枕石鼓上头,沙僧歇了担子,三藏怕风,坐到门槛上头。八戒说:“师父,这个地方怕是公侯的宅子,宰相的家哦。前门外头没得人,肯定都在里头烤火。你们坐到起,让我进去看一哈。”唐僧说:“小心点哦!莫要冲撞了人家。”呆子说:“我晓得,自从归正禅门,这一向也学了些礼数,不像那些村头的莽夫。” 那个呆子把钉钯放到腰杆上,整了一哈青锦直裰,斯斯文文的,走进门里头,只看到是三间大厅,帘子高高吊起,静悄悄没得一个人影,也没得桌椅家具。转过屏风门,朝里头又走,是一座穿堂,堂后头有一座大楼,楼上窗户格子半开起,隐隐约约看到一顶黄绫帐幔。呆子说:“怕是有人怕冷,还在睡瞌睡哦。”他也不分内外,拽起脚步走上楼去,用手掀开看的时候,把呆子吓了一个趔趄。原来那个帐子里头象牙床上,白生生的一堆骨头,骷髅有巴斗那么大,腿骨有四五尺长。呆子定了哈神,忍不住腮帮子边边上眼泪落下来,对到骷髅点起脑壳叹气说:“你不晓得是: 哪朝哪代元帅身,哪个国家大将军。 当年豪杰争强胜,今天凄凉露骨头。 看不到妻儿来伺候,碰不到士兵来烧香? 随便看哈都好感叹,可惜兴王霸业人。” 八戒正在感叹,只看到那个帐幔后头有火光一晃。呆子说:“怕是有侍奉香火的人在后头哦。”急忙转起脚步过帐子看,却是穿楼的窗扇透起光。那边有一张彩漆的桌子,桌子上头乱搭起几件锦绣棉衣。呆子提起来看的时候,却是三件纳锦背心儿。 他也不管好不好,拿下楼来,出了厅房,直接走到门外头说:“师父,这儿全没得人烟,是一所死人的房子。老猪走进里头,一直到高楼上头,黄绫帐里头,有一堆骨头。串楼旁边有三件纳锦的背心,被我拿来了,也是我们一路的造化,现在天气冷得很,正好用得上。师父,脱了你的单衣,把这个穿到下头,享受一哈,免得冷到起。”三藏说:“不得行不得行!法律上说,公开拿悄悄拿都是偷。要是有人晓得,追起来,到了官府,肯定是一个偷窃的罪。还不送进去搭到原来的地方!我们在这儿躲下风坐一哈,等悟空来的时候走路,出家人不要这么爱小便宜。”八戒说:“到处看都没得人,连鸡儿狗儿都不晓得,只有我们晓得,哪个来告我嘛?有啥子证据嘛?就像捡到的一样,哪里说啥子公开拿悄悄拿嘛!”三藏说:“你乱搞哦!虽然人不晓得,但是天晓得噻!玄帝垂训说,在黑屋子头亏心事,神仙的眼睛像电一样。趁早送回去还给他,莫要爱那些不合礼数的东西。” 那个呆子哪里肯听,对唐僧笑起说:“师父啊,我做人这么久,也穿过几件背心,没看到过这么好的纳锦的。你不穿,等我老猪穿一哈,试下新,暖下脊背。等师兄来,脱了还他走路。”沙僧说:“既然这样子说,我也穿一件儿。”两个一起脱了上头的直裰,把背心套起。才绑紧带子,不晓得咋个站都站不稳,啪的一下摔了一跤。原来这个背心儿比绑手的还凶,一下子,就把他们两个背剪起手贴心捆起了。慌得个三藏跺脚抱怨,急忙跑上去解,哪里解得开嘛?三个人在那儿吆喝的声音不停,早就惊动了魔头了。 第104章 情乱性从因爱欲,神昏心动遇魔头(2) 话说那个楼房果然是妖精变出来的,天天在这儿抓人。他在洞里头正坐起,突然听到怨恨的声音,急忙跑出门来看,果然看到捆到起几个人。妖魔马上喊小妖,一起到那边,收起楼台房屋的样子,把唐僧扶到起,牵起白马,挑起行李,把八戒沙僧一起抓到洞里头。老妖魔坐到高台上头,一群小妖把唐僧推到台边边上,跪到起。妖魔问:“你是哪个塌塌的和尚?咋个这么大胆,大白天的偷我的衣服?”三藏流起眼泪说:“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去西天取经的,因为肚子饿了,喊大徒弟去化斋还没回来,没听他的话,不小心撞到神仙的地方躲风。没想到我这两个徒弟爱小便宜,拿出这个衣服,贫僧绝对不得有坏心,应该喊他们送回原来的地方。他们不听我的话,要穿这个暖下脊背,没想到中了大王的圈套,把贫僧抓起来了。万望大王慈悲,留我一条命,让我去取真经,永远记住大王的恩情,回到东土千古传扬。”那个妖魔笑起说:“我这儿经常听到人说:有人吃了唐僧一块肉,头发变白了又变黑,牙齿掉了又长出来,幸好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还指望我饶了你嗦!你那个大徒弟叫啥子名字?去哪儿化斋了?”八戒听到起,马上开口夸起说:“我师兄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那个妖魔听到说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心头有点害怕,嘴巴头不说,心头暗想:“早就听说那个家伙神通广大,现在碰到起了。”喊:“小的们,把唐僧捆起,把那两个的宝贝解下来,换两根绳子也捆起。抬到后头,等我抓到他大徒弟,一起洗刷干净,正好拿来蒸起吃。”一群小妖答应一声,把三个人一起捆起,抬到后头,把白马拴到槽头,行李挑到屋头。一群妖怪都磨兵器,准备抓行者,不说了。 却说孙行者从南庄人家弄了一钵盂斋饭,驾起云往回走。直接走到山坡平的地方,按下云头,早就看不到唐僧了,不晓得去哪儿了,棍子划的圈子还在,就是人马都不见了。回头看那个楼台的地方,也都没得了,只看到山根脚的怪石。行者心头一惊说:“不消说了!他们肯定是遭了毒手了!”急忙顺着马蹄印,朝西边赶。 走了五六里,正在伤心的时候,只听到北坡外头有人说话。看的时候,是一个老头儿,穿起毡衣,戴起暖帽,脚底下踏起一双半新半旧的油靴,手拿一根龙头拐棒,后头跟到一个年纪小的僮仆,折了一枝腊梅花,从坡前头念起歌走过来。行者放下钵盂,面对面打个招呼,喊:“老公公,贫僧给你打招呼了。”那个老头儿马上回礼说:“长老从哪儿来的哦?”行者说:“我们从东土来的,去西天拜佛求经,一行师徒四个。我因为师父饿了,专门去化斋,喊他们三个坐到那山坡平的地方等我。等我回来就看不到人了,不晓得走哪条路去了。问一下公公,你看到过没得嘛?”老头儿听到起,呵呵冷笑说:“你那三个,有一个长嘴巴大耳朵的没得嘛?”行者说:“有有有!”“又有一个脸色不好看的,牵起一匹白马,带起一个白脸的胖和尚没得嘛?”行者说:“是是是!”老头儿说:“你们走错路了,你莫去找他们,各人顾各人的命去。”行者说:“那个白脸的是我师父,那个怪样子的是我师弟。我跟他们一起发诚心,要去西天取经,咋个不找他们嘛!”老头儿说:“我刚刚从这儿过的时候,看到他走错了路,闯进妖魔的嘴巴里头去了。”行者说:“麻烦公公指教一下,是个啥子妖魔,住在啥子地方,我好上门去要他们回来,去西天。”老头儿说:“这座山叫金皘山,山前有个金皘洞,那个洞里头有个独角兕大王。那个大王神通广大,威武得很。那三个这回肯定没命了,你要是去找,只怕连你也保不住,不如不去还好些。我也不敢拦你,也不敢留你,只看你心头咋个想。” 行者又拜了一拜,道谢说:“多谢公公指教,我咋个可能不去找嘛!”把这个斋饭倒给他,把这个空钵盂自己收起。那个老头儿放下拐棒,接过钵盂,递给僮仆,现出本来的样子,双双跪到起磕头喊:“大圣,小神不敢隐瞒,我们两个就是这座山的山神土地,在这儿等大圣。这个斋饭连到钵盂,小神收下,让大圣身子轻些好施展法力。等救出唐僧出了难,把这个斋饭还给唐僧,才显得大圣至恭至孝。”行者吼起说:“你这个毛鬼讨打!既然晓得我来了,为啥子不早点来迎接?还这么藏头露尾的,是啥子道理嘛?”土地说:“大圣性子急,小神不敢乱来,怕冒犯了大圣,所以隐起身子告诉你。”行者消了气说:“你给我记到起!好生给我收起钵盂!等我去拿那个妖精!”土地山神遵命。 这个大圣这才束了一下虎筋绦,拉起虎皮裙,拿起到金箍棒,直接跑到山前,找妖怪的洞。转过山崖,只看到乱石堆起,翠崖边边上有两扇石门,门外头有好多小妖,在那儿轮起枪舞起剑,真的是: 烟云凝起瑞气,苔藓堆起青青。怪石嶙峋排起,曲道崎岖绕起。猿猴叫鸟儿啼风景好看得很,鸾鸟飞凤凰舞就像蓬莱仙境。向阳的几棵梅树刚刚开花,弄暖的千竿竹子自然青青。陡崖下头,深涧当中,陡崖下头雪堆起像粉,深涧当中水结冰。两边的松柏千年都秀气得很,几簇山茶一样红。 这个大圣看都看不够,拉起脚步走到门前,大声喊:“那个小妖,你快点进去给你那个洞主说,我本来是唐朝圣僧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快点喊他把我师父送出来,免得你们丢了性命!” 那群小妖急忙跑到洞里头报告:“大王,前头有一个毛脸勾嘴的和尚,说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来要他师父。”那个魔王听到这话,满心欢喜说:“正等他来!我自从离开我的宫殿,下到凡间,还没试过武艺。今天他来,肯定是个对手。”马上喊:“小的们!拿出兵器。”那个洞里头大大小小的妖怪,一个个精神抖抖的,马上抬出一根一丈二长的点钢枪,递给老怪。老怪下令说:“小的们,各人要整齐,冲在前头的有赏,往后退的杀头!”一群妖怪听到命令,跟到老怪,跑出洞门,喊:“哪个是孙悟空?”行者在旁边闪一下,看到那个魔王长得好凶好丑: 独角长得歪歪扭扭,两个眼睛亮晃晃。脑壳顶顶上皮糙得很,耳朵根根黑肉亮晃晃。舌头长的时候搅到鼻子,嘴巴宽牙齿黄。皮毛青得像靛青,筋硬得像钢。比犀牛还难照水,像牯牛不耕地。一点没得喘月犁云的用处,倒有欺天震地的威风。两只焦筋蓝靛的手,雄赳赳地挺起点钢枪。仔细看这个凶样子,不枉叫兕大王! 孙大圣走上前去说:“你孙外公在这儿!快点把我师父还回来,大家都莫受伤!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让你死都没得地方埋!”那个魔吼起说:“我把你这个大胆的泼猴精!你有啥子本事,敢说这么大的话!”行者说:“你这个怪物,你还没看到过我老孙的本事!”那个妖魔说:“你师父偷我的衣服,确实是我抓到起了,现在等会儿要蒸起吃。你是个啥子好汉,就敢上我的门来要!”行者说:“我师父是忠良正直的和尚,咋个可能偷你啥子妖怪的东西嘛!”妖魔说:“我在山路边上变了一座仙庄,你师父偷偷跑进里头,心头喜欢起了,把我三件纳锦绵装背心儿偷来穿到身上,只有这个赃证,所以我才抓他。你现在要是真的有本事,就跟我比一下,要是三个回合打得赢我,就饶了你师父的命;要是打不赢我,就让你一路去见阎王!” 行者笑起说:“怪物!不消说那么多!只说比本事,正合老孙的意。走上来,吃我一棒!”那个怪物哪里怕啥子赌斗,挺起钢枪就迎上来。这一场好凶哦!你看那: 金箍棒举起,长杆枪迎来。金箍棒举起,亮晃晃像电闪的金蛇;长杆枪迎来,明晃晃像龙出黑海。那门前的小妖擂起鼓,排开阵势助威风;这边大圣施起功,使出本事逞威风。他那儿一杆枪,精神抖抖;我这儿一条棒,武艺高强。真的是英雄碰到英雄汉,果然对手碰到对手人。那个魔王嘴巴头喷出紫气盘起烟雾,这个大圣眼睛头放出光华结起彩云。只因为大唐的和尚有难,两家没得情义苦苦争斗。 他们两个打了三十个回合,不分输赢。那个魔王看到孙悟空的棍法整齐,一来一往,一点破绽都没得,高兴得连连喝彩说:“好猴儿!好猴儿!真的是闹天宫的本事!”这个大圣也喜欢他的枪法不乱,左挡右遮,很有章法,也喊:“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个偷丹的魔头!” 他们两个又打了一二十个回合。那个魔王把枪尖点到地上,喊小妖一起上。那些妖怪,一个个拿刀弄杖,执剑轮枪,把孙大圣围到起。行者一点都不怕,只喊:“来得好!来得好!正合我的意!”拿出一条金箍棒,前迎后架,东挡西除,那群妖怪,哪个都不想退。行者忍不住心头焦躁,把金箍棒丢起来,喊一声“变!”马上变成千百条铁棒,就像飞蛇走蟒,满天空乱落下来。那群妖精看到起,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抱到脑壳缩到颈子,全部往洞里头逃命。老魔王唏唏冷笑说:“那个猴儿不要没得礼貌!看我的手段!”马上从袖子头拿出一个亮晃晃白森森的圈子来,朝天空一抛,喊一声“着!”呼啦一下,把金箍棒收成一条,套起走了。弄得孙大圣赤手空拳,翻起筋斗逃了性命。那个妖魔得胜回到洞里头,行者心头迷迷糊糊没得主意,这正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性子乱了情昏了认错家。 可恨法身没得座位,当时行动念头差。 第105章 心猿空用千般计,水火无功难炼魔(1) 话说齐天大圣,空起手儿打输了仗,跑到金皘山后头,眼睛水儿包起,叫唤道:“师父哟!原先指望跟到你: 佛恩有德好巴适,一起长大莫拉稀。 同住同修求解脱,同慈同念显本事。 同缘同相心相印,同见同道脑壳灵。 哪晓得现在没棒棒,空起手儿咋个行!” 大圣伤心了好久,心头暗想:“那个妖精认得到我。我记得他在阵上夸我:‘真的是闹天宫的角色!’这样子的话,肯定不是凡间的怪物,肯定是天上的凶星下凡。想到起可能是思凡下界,又不晓得是从哪儿落下来的魔头,我还是要到天上去查一哈。” 行者这下子是自己问自己,自己拿主意,赶忙翻身跳起来,驾起祥云直奔南天门外。一抬头就看到广目天王,当面碰到就拱个手说:“大圣,你去哪儿哦?”行者说:“有事儿要去见玉帝,你在这儿干啥子嘛?”广目说:“今天该我巡视南天门。”话还没说完,又看到马赵温关四大元帅行礼说:“大圣,有失远迎,来喝杯茶噻。”行者说:“有事儿得嘛。”就跟广目和四大元帅告辞,直接进了南天门,一直走到灵霄殿外头。果然又看到张道陵、葛仙翁、许旌阳、丘弘济四天师,还有南斗六司、北斗七元都在殿前迎着行者,一起拱手说:“大圣咋个跑到这儿来了哦?”又问:“保护唐僧的事儿搞完没得哦?”行者说:“早得很哦早得很哦!路还远,妖怪多,才搞了一半,现在遭拦到金皘山金皘洞。有个兕怪,把唐师父抓到洞里头,是我找上门去跟他打了一架,那个家伙神通广大得很,把我的金箍棒抢起走了,所以不好收拾那个魔王。怀疑是天上哪个凶星思凡下界,又不晓得是从哪儿降下来的魔头,我所以来问问玉帝,看他管得不严咋个办。”许旌阳笑起说:“这个猴儿还是这么调皮!”行者说:“不是调皮,我老孙一辈子就嘴巴紧点,才找得到由头。”张道陵说:“不要多说了,给他传个信儿就是。”行者说:“多谢多谢!” 当时四天师就去跟灵霄殿上奏,引行者去见玉帝。行者走上前去拱个手说:“老官儿,麻烦你了麻烦你了!我老孙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一路凶险多得很,也不消说了。现在在金山兜山金山兜洞,有个兕怪,把唐僧抓到洞里头,不晓得是要蒸还是要煮还是要晒。我找到他门上,跟他打了一仗,那个怪有点认得到我,硬是神通广大得很,把我的金箍棒抢起走了,所以不好收拾那个妖魔。怀疑是天上的凶星思凡下界,所以我专门来奏明玉帝,求天尊发发慈悲仔细看看,下旨去查一查那个凶星,派兵来收拾那个妖魔,我老孙吓得遭不住哦。”说完又鞠个躬说:“就是这些。”旁边葛仙翁笑起说:“猴子咋个先头傲起,现在又客气了哦?”行者说:“不敢不敢!不是先头傲后头客气,老孙现在是没棒棒耍了。” 那个时候玉皇天尊听到奏报,马上就下旨给可韩司说:“就像悟空说的那样,马上查一查天上的星星,各个神仙,看有没得思凡下界的,赶紧回来报告。”可韩丈人真君领了旨,马上就跟大圣一起去查。先查了四天门门上的神王官吏;又查了三微垣里头的大小神仙;又查了管雷霆的陶张辛邓、苟毕庞刘那些官将;最后才查三十三天,天天都安逸;又查二十八宿:东边七宿角亢氐房参尾箕,西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南边七宿,北边七宿,个个都安稳;又查了太阳太阴,水火木金土七政;罗睺计都当孛四余。满天的星星,都没得思凡下界的。行者说:“既然是这样子,我老孙也不消上那个灵霄宝殿,去打扰玉皇大帝,太不方便了。你自己回去回旨嘛,我就在这儿等你回话就是。”那个可韩丈人真君就照办。孙行者等了好久,写首诗来耍: “风清云淡好安逸,星星月亮亮闪闪。 河里头平天地稳,四面八方都太平。” 那个可韩司丈人真君,仔细查完,回去跟玉帝报告说:“满天星宿多得很,各方神仙都在,没得思凡下界的。”玉帝听到报告说:“喊孙悟空选几个天将,下去抓妖怪。” 四大天师领了旨意,马上就出了灵霄宝殿,对行者说:“大圣哦,玉帝开恩,说天宫没得神仙思凡,喊你选几个天将去抓妖怪。”行者低头想:“天上的将没得几个比老孙凶,比老孙凶的也少得很。想我闹天宫的时候,玉帝喊了十万天兵,布天罗地网,都没得一个将敢跟我比一哈。后来调了二郎神,才是我的对手。现在那个怪物本事又比老孙凶,咋个才赢得了嘛?”许旌阳说:“这哈跟那哈不一样了噻。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你不要违抗旨意噻。你自己选嘛,不要犹豫,莫误了事。”行者说:“既然这样子,感谢玉帝的恩。确实不好违抗旨意。一方面老孙也不能空跑一趟,麻烦旌阳去跟玉帝说一声,就喊托塔李天王跟哪吒太子嘛,他们还有几件降妖的兵器,喊他们下去跟那个怪打一架,看哈咋个样。要是能抓到那个怪,是老孙的运气;要是抓不到,到时候再说。” 真的是那个天师去跟玉帝奏报了,玉帝马上喊李天王父子,带领天兵天将,去帮行者。那天王就领了旨来跟行者汇合,行者又对天师说:“谢谢玉帝派天王来,太感谢了。还有个事儿,再麻烦你转达一下:只要两个雷公帮忙,等天王打架的时候,喊雷公在云里头打个雷,朝脑壳上劈死那个妖魔,这个办法要得。”天师笑起说:“要得!要得!要得!”天师又奏报玉帝,传旨喊九天府下点邓化、张蕃两个雷公,跟天王一起去抓妖怪救难。就跟天王、孙大圣直接下了南天门。 一下子就到了,行者说:“这个山就是金皘山,山中间就是金皘洞。大家商量一哈,喊哪个先去挑战嘛?”天王停下云头,把天兵扎到山南边的坡坡下头,说:“大圣你晓得我家小儿哪吒,以前降了九十六个洞的妖魔,会变来变去,身上有降妖的兵器,喊他先去打个头阵。”行者说:“要得嘛,等老孙带太子去。” 那个太子抖起威风,跟大圣跳到高山上,直接走到洞门口,看到洞门关起的,崖底下没得妖怪。行者走上前去大声喊:“妖怪!快点开门!把我师父还回来!”那个洞里头看门的小妖看到了,赶紧去报告:“大王,孙行者带了一个小娃儿,在门口喊起要打架。”那个魔王说:“这个猴子的铁棒遭我抢了,空起手不好打,肯定是请了救兵来了。”喊:“拿兵器!”魔王拿把枪在手头,走到门外看,那个小娃儿,长得眉清目秀的,精强力壮得很。真的是: “脸儿白白像月亮,嘴巴红红露白牙。 眼睛一瞪像闪电,额头宽宽扎头发。 腰带飘飘像火焰,袍子红红像金花。 腰带亮亮心头挂,铠甲闪闪穿脚下。 声音洪亮身板小,三个脑壳哪吒娃。” 魔王笑起说:“你是李天王的第三个娃儿,叫哪吒太子,咋个跑到我门口来喊哦?”太子说:“因为你这个妖怪作乱,害了东土的圣僧,奉玉帝的旨意,专门来抓你!”魔王冒火说:“你肯定是孙悟空请来的。我就是那个圣僧的魔头。看你这个小娃儿有啥子本事,敢乱说话!不要跑!吃我一枪!”这个太子抽出斩妖剑,马上就迎上去。他们两个一交手,那个大圣赶紧转到山坡上,喊:“雷公在哪儿哦?快点来,喊妖怪遭雷劈,帮太子降伏妖怪。”邓张二公,马上踏起云光,正准备下手,看到那个太子使出法术,把身子一变,变成三个脑壳六条胳膊,拿了六样兵器,朝妖魔砍过去,那个魔王也变成三个脑壳六条胳膊,拿三把长枪抵住。这个太子又使出降妖的法力,把六样兵器扔起来,是哪六样兵器呢?就是砍妖剑、斩妖刀、缚妖索、降魔杵、绣球、火轮儿,大声喊一声“变!”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都是一样的兵器,像暴雨冰雹一样,密密麻麻的,朝妖魔打过去。那个魔王一点都不虚,一只手拿出那个白森森的圈子,朝天上一扔,喊一声“着!”呼啦一下,就把六样兵器套起走了,吓得那个哪吒太子空起手逃命,魔王打赢了就回去了。 邓张二雷公,在天上暗笑说:“还好我先看了哈形势,没放雷,要是遭套起走了,咋个回去见天尊哦?”二公落到云头,跟太子来到山南边的坡坡下头,对李天王说:“那个妖魔真的神通广大!”悟空在旁边笑起说:“那个家伙神通也就那样,就是那个圈子凶得很。不晓得是啥子宝贝,扔起来啥子都套得走。”哪吒冒火说:“这个大圣太不像话了!我们打输了,心头烦得很,都是因为你,你还笑啥子嘛!”行者说:“你说烦,难道我老孙不烦嗦?我现在没得办法,哭又哭不出来,所以只有笑噻。”天王说:“这样子咋个收场嘛?”行者说:“随便你们咋个想办法,只要那个圈子套不走的,就可以抓住他了。”天王说:“套不走的,只有水和火最凶。俗话说,水火无情。”行者听到说:“有道理!你在这儿坐起,等老孙再上天去一趟。”邓、张二公说:“又去干啥子嘛?”行者说:“老孙这一去,不消跟玉帝奏报,直接到南天门里头的彤华宫,请荧惑火德星君来放把火,把那个怪物烧一哈,说不定连那个圈子都烧成灰灰,抓住妖魔。一方面把兵器拿回来还给你们回天上去,二方面也可以把我师父救出来。”太子听到很高兴,说:“不要犹豫了,喊大圣快点去快点回来,我们就在这儿等起。” 行者驾起祥云,又到南天门外,那个广目和四将迎上来说:“大圣咋个又来哦?”行者说:“李天王喊太子出兵,只打了一阵,就遭那个魔王把六件兵器抢起走了。我现在要去彤华宫请火德星君来帮忙。”四将不敢留他,让他进去。到了彤华宫,看到火部的神仙,马上就进去报告:“孙悟空要见主公。”那个南方三当火德星君,穿好衣服出门迎接进去说:“昨天可韩司查点我的宫殿,没得一个人思凡。”行者说:“我晓得了,但是李天王和太子打输了,兵器也丢了,专门来请你帮忙。”星君说:“那个哪吒是三坛海会大神,他出生的时候,就降了九十六个洞的妖魔,神通广大得很,要是他都不行,我咋个敢说行嘛。”行者说:“我跟李天王商量了,天地间最凶的,就是水和火。那个怪物有个圈子,啥子东西都套得走,不晓得是啥子宝贝,所以说火可以烧掉所有东西,专门请星君带火部的神仙到下面去放把火,烧那个妖魔,救我师父一难。” 火德星君听到,马上点起本部的神兵,跟行者一起到金皘山南边的坡坡下头,跟天王、雷公他们见面了。天王说:“孙大圣,你再去喊那个家伙出来,等我跟他打,等他拿出圈子,我就闪开,喊火德带起人去烧他。”行者笑起说:“要得,我跟你一起去。”火德跟太子、邓、张二公站到高处,跟那个妖怪挑战。 第106章 心猿空用千般计,水火无功难炼魔(2) 这孙大圣跑到金皘洞门口,大声喊:“开门!快点把我师父还回来!”那个妖怪又赶紧去通报:“孙悟空又来了!”那个魔王带着一群妖怪出洞,看到行者说:“你这个瓜猴子,又喊了啥子兵来嘛?”这边托塔天王转过来,大声喊:“瓜魔头!认得到老子不?”魔王笑起说:“李天王,怕是要给你儿报仇,想把兵器要回来哇?”天王说:“一方面是报仇要兵器,二方面是抓你救唐僧!不要跑!吃老子一刀!”那个怪物侧身躲过去,挺起长枪,随手就迎上来。他们两个在洞门口,这场架打得之凶哦!你看嘛: 天王拿刀砍,妖怪拿枪迎。刀砍起来霜光冒火,枪迎起来锐气冒愁云。一个是金皘山生出来的恶怪,一个是灵霄殿派下来的天神。那个因为欺负和尚耍威风,这个为救师父展大义。天王施法飞沙石,魔怪争强扬尘土。扬土能让天地暗,飞沙能把江海浑。两家拼命争功劳,都是为了唐僧拜佛祖。 那个孙大圣,看到他们两个在打架,马上转身跳到高处,对火德星君说:“三当用心点哈!”你看那个妖魔跟天王正打得热闹,那个妖怪又把圈子拿出来了,天王看到,马上闪起祥光,打输了就跑。这个高处的火德星君,赶紧传命令,喊火部的神仙一起放火。这一场火真的凶得很。好火哦: 经上说“南方是火的精华”。虽然是星星点点的火,能烧万顷田;因为是三当的威风,能变出各种火。现在有火枪、火刀、火弓、火箭,各个神仙用的不一样,只看到半空中,火鸦乱叫;满山头,火马乱跑。一对对红老鼠,一条条火龙。一对对红老鼠喷烈火,万里都红彤彤;一条条火龙吐浓烟,到处都黑漆漆。火车推出来,火葫芦打开。火旗一摇满天霞,火棒一搅满地火。说啥子宁戚鞭牛,比周郎赤壁还凶。这个天火真的不一般,烘烘焃焃火风红! 那个妖魔看到火来了,一点都不害怕,把圈子朝天上一扔,呼啦一声,把这火龙火马,火鸦火鼠,火枪火刀,火弓火箭,一圈子又套下去了,回到洞里头,打赢了就收兵。 这个火德星君,拿一杆空旗,把众将喊回来,跟天王他们汇合,坐在山南边的坡坡下头,对行者说:“大圣哦,这个凶魔,真的少见!我现在折了火具,咋个办嘛?”行者笑起说:“不要抱怨,各位先坐起,等老孙再去一趟。”天王说:“你又去哪儿嘛?”行者说:“那个怪物既然不怕火,肯定怕水。俗话说,水能克火。等老孙去北天门,请水德星君放水,往他洞里头一灌,把那个魔王淹死,把东西拿回来还给你们。”天王说:“这个办法虽然好,但是怕把你师父也淹死哦。”行者说:“没得事!淹死我师父,我有办法让他活过来。现在耽误各位,真的不好意思。”火德说:“既然这样,那你快去快回。” 好一个大圣,又驾起筋斗云,直接到北天门外,一抬头,看到多闻天王,上前行礼说:“孙大圣去哪儿哦?”行者说:“有个事儿要进乌浩宫见水德星君,你在这儿干啥子嘛?”多闻说:“今天该我巡视。”正说着,又看到庞刘苟毕四大天将,来行礼请喝茶。行者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事情急得很!”就跟这些神仙告别,直接到乌浩宫,喊水部的神仙马上通报。神仙报告说:“齐天大圣孙悟空来了。”水德星君听到,马上把四海五湖、八河四渎、三江九派还有各处的龙王都喊走,整好衣冠,系好腰带,到宫门口迎接,把行者迎进宫里头说:“昨天可韩司来查我的宫殿,怕有我部下的神仙思凡作怪,正在这儿点查江海河渎的神仙,还没查完,”行者说:“那个魔王不是江河的神仙,是个厉害的妖怪。先头玉帝派李天王父子还有两个雷公下来抓他,结果他弄个圈子,把六件神兵套起走了。老孙没得办法,又上彤华宫请火德星君带火部的神仙放火,结果又把火龙火马这些东西,一圈子套起走了。我想这个东西既然不怕火,肯定怕水,专门来求星君,放水,帮我抓那个妖精,把兵器拿回来还给天将。我师父的难,也可以解了。”水德听到,马上喊黄河水伯神王:“跟大圣去帮忙。”水伯从袖子里头拿出一个白玉盂儿说:“我有这个东西装水。”行者说:“看这个盂儿能装好多嘛?咋个淹得死妖魔嘛?”水伯说:“不瞒大圣说。我这个盂儿,装的是黄河的水。装半盂就是半条河,装一盂就是一条河。”行者高兴说:“只要半盂就够了。”就辞别水德,跟黄河神赶紧离开天宫。 那个水伯把盂儿朝黄河舀了半盂水,跟大圣到金嶒山,到南边的坡坡下头看到天王、太子、雷公、火德,把事情说了一遍。行者说:“不要细说,喊水伯跟我去。等我喊开门,不要等他出来,就把水朝门里头一倒,那个怪物一大家子都可以淹死,我就去捞师父的尸首,再救活他也不迟。”那个水伯听命令,紧跟行者,转山坡,直接到洞口,喊:“妖怪开门!”那个看门的小妖,听到是孙大圣的声音,赶紧又去报告:“孙悟空又来了!” 那个魔王听到,带起宝贝,拿起枪就走,响一声,打开石门。这个水伯把白玉盂朝里头一倒,那个妖怪看到是水来了,丢了长枪,马上拿出圈子,撑住两个门。只看到那股水咕嘟咕嘟地朝外冒,吓得孙大圣赶紧跳起来,跟水伯跳到高处。那个天王跟大家一起驾云停在高处看,那个水波涛汹涌,真的是大浪哦。好水哦!真的是: 一勺水不多,威力真不小。全靠神功运化,对万物有利,让百川涨水。只听到那潺潺声震山谷,又看到那滔滔水漫漫天。雄威响得像雷跑,猛涌波像雪卷。千丈波高漫路道,万层涛激泛山岩。冷冷像漱口玉,滚滚像弹琴弦。碰到石头喷碎玉,回流漩涡圆溜溜。低低凹凹随流荡,满涧平沟上下连。 行者看到心慌说:“不好哦!水漫四野,淹了老百姓的田,还没灌到他洞里头,咋个办嘛?”喊水伯赶紧收水。水伯说:“小神只会放水,不会收水,俗话说泼水难收。”咦!那个山还是高,这场水只朝低处流。一会儿,就四散流回沟里头了。 又看到那个洞外头跳出几个小妖,在外头吆吆喝喝,伸拳撸袖子,耍棒拿枪,还是高高兴兴耍。天王说:“这个水原来没灌进洞里头,白费一场力气哦!”行者忍不住心头冒火,双手握拳,冲到妖魔门口,喊:“往哪儿跑!看打!”吓得那几个小妖,丢了枪棒,跑进洞里头,战战兢兢地报告:“大王,打过来了!”魔王挺起长枪,迎到门口说:“这个泼猴真的讨厌!你几次都打不赢我,水火都近不到我身,咋个又跑起来送死嘛?”行者说:“这个娃儿反过来说哦!不晓得是我送死,还是你送死!走过来,吃老外公一拳!”那个妖魔笑起说:“这个猴儿硬要耍赖!我用枪,他用拳。那个拳头只有核桃儿大小,咋个当得起锤子嘛?算了!算了!算了!我把枪放下,跟你打一路拳看看!”行者笑起说:“要得!走上来!” 那个妖怪撩起衣服往前走,摆个架势,举起两个拳头,真的像打油的铁锤一样。这个大圣伸脚挪身,摆开架势,在那个洞门口,跟那个魔王递拳。这一场好打哦!咦! 拉开大四平,踢起双飞脚。捶胸又踢腹,挖心又摘胆。仙人指路,老子骑鹤。饿虎扑食最吓人,蛟龙戏水好凶恶。魔王来个蟒翻身,大圣却用鹿解角。翘起脚跟像地龙,扭动手腕像拿天。青狮张口来,鲤鱼跌脊跃。盖顶撒花,绕腰贯索。迎风像扇子,急雨催花落。妖精用观音掌,行者对罗汉脚。长掌开阔自然松,咋个比得短拳紧嘛?两个打了几十回,本事都差不多。 他们两个在洞门口打架,只看到这个高处,喜得李天王大声喝彩,火德星鼓掌夸奖。那两个雷公跟哪吒太子,带起众神跳到跟前,都要来帮忙;这边一群妖怪摇旗打鼓,舞剑拿刀一起保护。孙大圣看到情况不对,拔一把毫毛,朝天上一撒,喊:“变!”马上变成三五十个小猴子,一拥而上,把那个妖怪缠住,抱腿的抱腿,扯腰的扯腰,抓眼的抓眼,扯毛的扯毛。那个怪物慌了,赶紧把圈子拿出来。大圣跟天王他们看到他弄出圈套,转身驾云,跑到高处躲起来。那个妖怪把圈子朝天上一扔,呼啦一声,把那三五十个毫毛变的小猴子变回原形,套进洞里头,打赢了,带兵关上门,高兴地走了。 这个太子说:“孙大圣还是个好汉!这一路拳,打得像锦上添花。用分身法,正是人前显本事。”行者笑起说:“各位在这儿远看,那个妖怪的本事,跟老孙比咋样嘛?”李天王说:“他拳松脚慢,不如大圣打得快,他看到我们来了,就慌了;又看到你用分身法,他就急了,所以弄个大圈套。”行者说:“魔王好收拾,就是那个圈子难降。”火德跟水伯说:“要是想赢,除非拿到他那个宝贝,然后才抓得到。”行者说:“他那个宝贝咋个拿得到嘛?只有偷。”邓张二公笑起说:“要是说偷东西,除了大圣没得哪个行,想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偷御酒,偷蟠桃,偷龙肝凤髓还有老君的丹,那是啥子手段嘛!今天正好用这个办法。”行者说:“好说好说!既然这样,你们先坐起,等老孙去打听一哈。” 好一个大圣,跳下高处,悄悄跑到洞口,摇身一变,变成个麻苍蝇儿。真的好看哦!你看嘛: 翅膀薄得像竹膜,身子小得像花心。手脚比毛还粗,眼睛亮晶晶。善于闻香找气,飞起来快得很。称起来刚刚好,有点用处。 轻轻地飞到门上,爬到门缝边,钻进去,只看到大大小小的妖怪,有的跳舞,有的唱歌,站在两旁;老魔王高坐在台上,面前摆些蛇肉、鹿脯、熊掌、驼峰、山蔬果品,有一把青磁酒壶,香喷喷的羊酪椰醪,大碗喝酒好快活。行者落在小妖堆里头,又变成一个獾头精,慢慢靠近台边,看了好久,完全看不到宝贝放在哪儿。赶紧抽身转到台后,又看到后厅上高挂着火龙吟啸,火马号叫。一抬头,看到他的金箍棒靠在东壁,高兴得心头痒痒,忘了再变样子,走上前去拿了铁棒,变回原形放开手脚,一路打出去。吓得那群妖怪胆战心惊,老魔王措手不及,被他打倒三个,放倒两个,打开一条血路,直接出了洞门。 第107章 悟空大闹金山兜洞,如来暗示主人公(1) 话说孙大圣搞到金箍棒,打出洞门,跳上高头,对到众神心头欢喜惨老。李天王问:“你这场仗打得咋样嘛?”行者说:“老孙变成个样子钻进他洞头切,那个怪物还在那儿又唱又跳的,吃得之高兴,跟喝麻老样,根本就没打听到他的宝贝搁到哪儿的。我转到他后头,突然听到马叫龙吟,晓得是火部的东西。东壁厢靠到起我的金箍棒,是老孙拿到手头,一路打出来的。”众神说:“你的宝贝搞到起老,我们的宝贝好久才拿得回来哟?”行者说:“不难!不难!我有老这根铁棒,不管啷个说,也要把他打倒,把宝贝给你们夺回来。”正说得起劲,只听到那个山坡下头锣鼓响得凶,喊声响彻天地,原来是兕大王带起一群妖怪来撵行者。行者看到起,喊起来:“要得!要得!要得!正合我意!各位坐到起,等老孙再切捉他。” 嘿,好个大圣,举起铁棒就冲起去,吼道:“你个瓜娃子妖怪往哪儿跑!看棒!”那妖怪拿起枪抵住,骂道:“你个贼猴儿!硬是没得礼貌!你咋个大白天就来抢我的东西嘛?”行者说:“我看你个不晓得死活的宝器!你还弄圈套大白天来抢我的东西!啥子东西是你的嘛?莫跑!吃老子一棒!”那怪物轮起枪就招架。这一场好架打起来: 大圣发威得很,妖魔不得虚。两家拼命干,哪个肯收手!这一个铁棒像龙尾巴,那一个长枪像蟒蛇头。这一个棒子打来招数快得像风响,那一个枪招架起雄得起得像水流。只看到那彩雾蒙蒙山岭暗,祥云层层树林愁。满天空的鸟儿都停到翅膀不敢飞,四野的豺狼虎豹些尽都缩起脑壳。那阵仗上小妖些扯起喉咙喊,这边行者雄起得很。一条铁棒没得哪个敌得过,打遍西方万里游。那杆长枪也是真对手,永镇金皘有搞头。碰到这场没得好结果,不打出个高低不得罢休。 那魔王跟孙大圣打老三个时辰,不分输赢,早点儿又看到天色要黑老。妖魔杵起长枪说:“悟空,你莫打老,天昏地暗的,不是个打架的时候,我们各自歇一哈儿,明天早上再跟你比。”行者骂道:“你个瓜娃子妖怪莫开腔!老孙的兴头才起来,管你啥子天晚不天晚!今天必须跟你定个输赢!”那怪物吼一声,虚晃一枪,跑脱老性命,带起一群妖怪收起兵器,回到洞头把门关得紧紧的。 这大圣拖起棒子往回走,天神些在岸边上恭喜,都说:“硬是有本事的大齐天,没得边边的真本事!”行者笑起说:“过奖老!过奖老!”李天王走拢来说:“这话真的不是乱夸你,你硬是个好汉子!这一架也不得比当年瞒地网罩天罗撇。”行者说:“莫提以前的事。那妖魔遭老孙打老这一场,肯定累惨老。我也不说辛苦,你们都放心坐到起,等我再进洞头去打听他那个圈子,一定要偷到老,捉到那个妖怪,找到兵器,还给你们让你们回天上去。”太子说:“现在天都黑老,不如睡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去。”行者笑起说:“你个瓜娃子娃儿不懂事!哪个看到做贼的大白天动手嘛?像这种摸东西的,必须晚上去晚上来,不知不觉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搞法。”火德跟雷公说:“三太子莫开腔,这件事我们不晓得,大圣是个老手,就要趁这个时候,一方面魔头累惨老,二方面晚上黑黢黢的没得防备,就喊他快点儿去!快点儿去!” 嘿,好个大圣,笑嘻嘻的,把铁棒藏起,跳下高头,又到洞口,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蛐蛐儿,硬是: 嘴巴硬得很,胡子长,皮又黑,眼睛亮,爪子尖,脚丫叉。 风清月明在墙边上叫,晚上安静得像在说话。 露水滴起景色凄凉,声音断断续续值得夸。 出门在外的人听到起心头怕,偏偏在空阶床底下。 蹬开大腿跳几下,跳到门边,从门缝头钻进去,蹲到那壁根底下,对到里头的灯光,仔细看。只看到那大大小小的妖怪,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正在吃东西。行者悄悄咪咪喊老一遍。没得好久,收老家火,又都去安排睡觉的地方,各自安身。大概有一更天的时候,行者才走到他后头的房里头,只听到那个老魔发命令,喊:“各个门上守夜的小妖怪些清醒点儿!怕孙悟空又变成啥子悄悄咪咪钻进来偷东西。”又有些该值班守夜的,叮叮咚咚,梆铃一起响,这大圣正好办事,钻进房门,看到有一架石床,左右站起几个化起妆的山精树鬼,铺开铺盖伺候老魔,脱鞋子的脱鞋子,脱衣服的脱衣服。只看到那个魔王宽老衣服,左胳膊上,白生生的套起那个圈子,原来像一个连珠镯子的样子。你看他根本就不取下来,转起往上面抹老两哈,紧紧地勒到胳膊上,这才睡下去。行者看到起,把身子又变,变成一个黄皮跳蚤,跳到石床上,钻进被窝头,趴到那个妖怪的胳膊上,狠狠咬老一口,咬得那个妖怪翻身骂道:“这些该打的奴才!被子也不抖一下,床也不抹一下,不晓得啥子东西,咬了我一口!”他却把圈子又往上捋老两哈,还是睡下去。行者爬上那个圈子,又咬一口。那妖怪睡都睡不得老,又翻过身来说:“咬得老子好痛哟!” 行者看到他防备得紧,宝贝又随身带起,不肯取下来,晓得偷他的不得行。跳下床头,还是变成蛐蛐儿,出老房门,直接到后头,又听到龙吟马嘶,原来那层门紧紧锁起,火龙火马,都吊到里头的。行者现出原形,走到门前,使个解锁的法儿,念起咒语,用手一抹,咔嚓一声,那个锁两边都掉老,推开门,闯进去看,原来那里面被火器照得亮晃晃的,跟白天一样。忽然看到东西两边斜靠起几件兵器,都是太子的砍妖刀那些东西,还有火德的火弓火箭那些东西。行者借着火光,周围看老一遍,又看到那门背后一张石桌子上有一个篾丝盘子,放起一把毫毛。大圣心头欢喜惨老,把毫毛拿起来,哈老两口热气,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三五十个小猴子,喊他们都拿起刀、剑、杵、索、球、轮还有弓、箭、枪、车、葫芦、火鸦、火鼠、火马所有套起的东西,骑起火龙,放起火势,从里头往外头烧起来。只听到轰轰响,噼里啪啦,就像炸雷连到放炮一样。吓得那些大小妖精,迷迷糊糊的,披起被子,蒙起脑壳,喊的喊,哭的哭,一个个走投无路,被这火烧死大半。美猴王得胜回来,正好是三更天的时候。 再说那高头,李天王那些人忽然看到火光闪起,一窝蜂跑过来,看到行者骑起龙,吼吼叫叫,带起小猴子,直接上到老高头,大声喊起:“来收兵器!来收兵器!”火德跟哪吒答应一声,这行者把身子一抖,那把毫毛又回到身上。哪吒太子收老他六件兵器,火德星君带起众火部的人收老火龙那些东西,都笑嘻嘻的夸行者不摆老。 再说那金皘洞里头火焰到处飞,吓得个兕大王魂都不在身上老,赶忙爬起来开老房门,双手拿起到圈子,往东推东边的火就灭老,往西推西边的火就消老,满空中都是烟和火,拿起到宝贝跑老一圈,四下里的烟火都熄老。赶忙收救一群妖怪,已经烧杀大半,男男女女,收起来不到百十来个人;又去看藏兵器的地方,啥子东西都没得老;又去后头看,看到八戒、沙僧跟长老还捆起的,白龙马还在槽上,行李担也在屋头。妖魔心头就恨起老,说:“不晓得是哪个小妖不仔细,失老火,整成这个样子!”旁边有个伺候的就说:“大王,这火不是我们自己弄起来的,多半是哪个偷营劫寨的贼,放老火部的东西,偷老神兵跑老。”老魔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老,说:“没得别人,肯定是孙悟空那个贼娃子!怪不得我睡觉的时候不安稳!肯定是那个贼猴儿变成个样子钻进来,在我这胳膊上咬老两口。肯定是想偷我的宝贝,看到我勒得紧,下不到手,所以就偷老兵器,放起火龙,起这个狠毒的心,想把我烧死。贼猴儿啊!你枉自耍些手段,不晓得我的本事!我只要带起这件宝贝,就是跳到大海头也不得遭淹,跑到火池子头也不得遭烧。这回要是捉到那个贼,把他剐老,才解我心头之恨!” 一边说一边懊恼好久,不知不觉鸡都叫老,天亮老。那高头太子搞到六件兵器,对行者说:“大圣,天已经亮老,莫拖拖拉拉的。我们趁那个妖魔没得啥子锐气老,跟火部那些人一起帮到你,再去打一架,说不定这回就可以把他捉到起。”行者笑起说:“说得有道理。我们齐心协力,搞起切!”一个个提起精神,耍起武艺,直接走到洞口。行者喊起来:“你个瓜娃子妖怪出来!跟老孙打一架!”原来那里两扇石门遭火气烧成灰老,门里头有几个小妖,正在扫地撮灰,忽然看到众神一起来老,吓得丢老扫帚,撇下灰耙,跑到里头,又去报告说:“孙悟空带起好多天神,又在门外头骂起在。”那兕怪听到报告吓惨老,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挺起长枪,带起宝贝,走出门来,乱骂道:“我看你个偷营放火的贼猴儿!你有好大的本事,敢这么看不起我?”行者笑起骂道:“你个瓜娃子怪物!你要晓得我的本事,就上前来,我跟你说: 从小我就本事强,乾坤万里有名堂。当时聪明修仙道,以前传来不老方。立志拜投方寸地,诚心参见圣人乡。学成变化没得量,宇宙长空任我狂。闲在山前把虎降,闷来海内把龙降。祖居花果称王位,水帘洞里逞刚强。几回有心上天界,几次无知夺上方。御赐齐天名大圣,封赠又得美猴王。只因蟠桃宴会搞,没得请帖我性刚。悄悄闯进瑶池头,偷起玉液把酒尝。私自行到空阁里,琼浆喝起安逸惨。龙肝凤髓随便吃,百味珍馐我尝遍。千年蟠桃随便用,万年丹药当饭胀。天宫异物样样取,圣府奇珍件件藏。玉帝喊我有手段,马上发兵摆战场。九曜恶星遭我贬,五方凶宿被我伤。普天神将都没得法,十万雄师不敢挡。逼到玉皇传旨意,灌江小圣把兵扬。僵持七十二变耍,各展神通个个强。南海观音来帮忙,净瓶杨柳也来帮。老君又拿金刚套,把我捉到上头去。绑起见到玉皇大帝,曹官拷打我该遭。马上喊人拿刀砍,刀砍头皮冒火光。千方百计弄不死,押到老君炼丹房。六丁神火炼一哈,炼得浑身硬邦邦。七七四十九天完,我又跳出凶得慌。诸神关门挡不住,众圣商量把佛央。其实如来本事大,果然智慧没得量。手中打赌翻筋斗,一座大山把我压。玉皇这才设安天会,西域才叫极乐场。压我老孙五百年,一口茶饭没尝过。金蝉长老下凡间,东土喊他拜佛堂。要取真经回上国,大唐皇帝先超度。观音劝我要学好,教我莫要再发狂。解脱高山困难处,如今西去取经忙。你个瓜娃子妖怪莫耍诈,还我唐僧拜法王!” 第108章 悟空大闹金山兜洞,如来暗示主人公(2) 那怪物听到起,指到起行者说:“你原来是个偷天的大贼娃子!莫跑!吃老子一枪!”这大圣拿起棒儿就来迎。两个正在那儿僵持起,这边厢哪吒太子冒火,火德星君发狠,马上就把那六件神兵,火部那些东西,朝到妖魔身上甩起去,孙大圣更加雄得起。一边又雷公使家伙,天王举刀,不分上下,一窝蜂涌起上来。那魔头高高地冷笑起,袖子里头暗暗把宝贝拿出来,一甩丢到空中,喊一声“遭起!”呼啦一下,把六件神兵、火部那些东西、雷公的家伙、天王的刀、行者的棒,全部又都捞起走老,众神灵还是光起手,孙大圣还是空起拳头。妖魔得胜转回去,喊:“小的些,搬石头砌门,动土修房子,重新整理房廊。等弄归一老,杀唐僧他们三个来谢土,大家一起享福气。”众小妖领到老命令去弄不摆老。 再说那李天王带起众人回到高头,火德埋怨哪吒性子急,雷公怪天王耍横,只有水伯在旁边不开腔。行者看到他们脸不对脸,心头有想法,没得办法,怀起恨装起高兴,对到众人笑起说:“各位莫要心烦,自古就说,胜败是兵家常事。我跟他比武艺,也就这样子。只是他多老这个圈子,所以害人,把我们的兵器又套起走老。你们放心,等老孙再去查一哈他是啥子来路。”太子说:“你前头跟玉帝奏报,查遍满天世界,一点踪迹都没得,现在又去哪儿查嘛?”行者说:“我想起老,佛法无边,现在就上西天去问我佛如来,喊他用慧眼看下大地四部洲,看这个怪物是哪个地方长大的,啥子地方的人,那个圈子是啥子宝贝。不管咋个,一定要把他捉到起,给各位出一口气,让你们高兴起回天上去。”众神说:“既然有这个意思,莫要耽搁久老,快点去快点去!” 嘿,好个行者,说一声走,就跳起筋斗云,很快就到灵山,落下来祥光,四处看,好地方哦: 灵峰漂亮得很,重山清秀得很,仙岳顶巅碰到蓝天。西天看起像个大镇,气势压到中华。元气流通天地远,威风刮起满台花。时不时听到钟磬声音长,经常听到经书声音亮。又看到青松下头尼姑在讲经,翠柏之间罗汉在走路。白鹤有情来到鹫岭,青鸾有意停到闲亭。猴子一对对捧起仙果,鹿儿一双双献上紫英。鸟儿叫声像在说话,奇花颜色鲜艳认不到。山峦盘绕看了又看,古道弯弯到处平。正是清虚灵秀的地方,庄严大觉佛家风。 那行者正在那儿看山景,忽然听到有人喊:“孙悟空,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赶紧回头看,原来是比丘尼尊者。大圣行礼说:“正好有个事,想见如来。”比丘尼说:“你这个调皮娃儿!既然要见如来,咋个不进庙子,还在这儿看山?”行者说:“第一次来这儿,所以胆子大。”比丘尼说:“你快点跟我来。”这行者紧紧跟到起来到雷音寺山脚下,又看到八大金刚,雄赳赳地两边挡住,比丘尼说。“悟空,等一哈儿,等我跟你奏报上去。”行者只有站到门外头。那比丘尼走到佛前头双手合十说:“孙悟空有事,要见如来。”如来传旨让进,金刚才闪开路让行者进去。 行者低头拜完,如来问:“悟空,前头听到观音尊者把你解救出来,皈依佛教,保唐僧来这儿求经,你咋个一个人到这儿来老?有啥子事嘛?”行者磕头说:“跟我佛报告,弟子自从皈依佛教,跟唐朝师父从西边来,走到金皘山金皘洞,碰到一个恶魔头子,叫兕大王,神通广大,把师父跟师弟些抓到洞里头。弟子跟他要,他不干,两家打起来,他把一个白生生的圈子,抢老我的铁棒。我怕他是天将思凡,赶紧上界去查又查不出来。承蒙玉帝派李天王父子来帮忙,又被他抢老太子的六样兵器。又请火德星君放火烧他,又被他把火具抢起走老。又请水德星君放水淹他,一点都淹不到他,弟子费老好多精神力气,把那铁棒那些东西偷出来,又去打,又被他把前头那些东西还是套起走老,没得办法降伏他,所以特地来跟我佛报告,望我佛慈悲给弟子看一哈,到底是啥子东西变的,我好去抓他的家属邻居,捉到这个魔头,救我师父,诚心诚意,求个正果。”如来听说,用慧眼远远一看,早就晓得老,对行者说:“那个怪物我虽然晓得,但不能跟你说。你这个猴儿嘴巴不严,一说是我说的,他就不得跟你打,肯定要闹到灵山来,反而给我惹麻烦。我这儿用法力帮你捉他去。”行者又磕头道谢说:“如来帮我啥子法力嘛?”如来就喊十八尊罗汉打开宝库拿十八粒“金丹砂”给悟空帮忙。行者说:“金丹砂咋个样嘛?”如来说:“你去洞外头,喊那个妖魔出来比试。把他引出来,就喊罗汉放砂,困住他,让他动不得身,拔不出脚,随便你打就是老。”行者笑起说:“要得!要得!要得!快点去!” 那罗汉不敢耽搁,马上拿金丹砂出门,行者又谢老如来。一路看,只有十六尊罗汉,行者喊起来:“这是啥子地方哦,居然放人!”众罗汉说:“哪个放人嘛?”行者说:“本来该十八尊,现在咋个只有十六尊?”话还没说完,里头走出降龙、伏虎两尊罗汉,走上前来问:“悟空,咋个这么歪哦?我们两个在后面听如来吩咐。”行者说:“太过分老!太过分老!刚才我喊的时候慢老点,你们就不出来老。”众罗汉笑呵呵地驾起祥云。 没得好久,到老金皘山界。那李天王看到起,带起众人来迎接,详细说了前头的事。罗汉说:“莫啰嗦,快点去喊他出来。”这大圣捏起拳头,来到洞口,骂起:“你个瓜娃子怪物,快点出来跟你孙外公比个高低!”那小妖又飞起跑起去报告,魔王冒火说:“这个贼猴儿又不晓得请哪个来嚣张老!”小妖说:“没得其他人,就他一个。”魔王说:“那根棒子已经被我收起来老,咋个又一个人来老?难道又要比拳头?”拿起宝贝,拿起到枪,喊小妖搬开石头,跳出门来骂道:“贼猴儿!你几回都没得便宜,就该躲开,咋个又来喊?”行者说:“你这个瓜娃子怪物不识好歹!要是想你孙外公不来,除非你服软,赔礼道歉,把我师父师弟送出来,我就饶你!”那怪物说:“你那三个和尚已经被我洗干净老,等哈儿就要杀老,你还不晓得好歹!滚远点!” 行者听到“宰杀”两个字,气得腮帮子冒火,忍不住心头的怒火,丢开架子,轮起拳头,斜起走几步,朝到妖魔打过去。那怪物拿起长枪,伸手来迎。行者左跳右跳,哄那个妖魔。妖魔不晓得是计,被哄起离开洞口往南边来。行者马上喊罗汉把金丹砂朝到妖魔一起甩下去,一起显神通,好砂哦!正是那个样子: 像雾像烟刚开始散开,纷纷扬扬飘下天涯。白茫茫,到处晃眼睛;昏沉沉,飞的时候找不到路。砍柴的樵夫找不到伴,采药的仙童找不到家。细细的像麦面一样轻飘,粗粗的像芝麻一样翻来覆去。世界朦胧山顶暗,长空被遮住太阳看不到。不像灰尘跟着骏马,不好说轻软衬香车。这个砂本来是无情物,盖地遮天把怪抓。只因为妖魔侵犯正道,罗汉奉法显豪华。手中就有明珠现,等哈儿看得眼睛花。 那妖魔看到飞砂迷眼睛,把头低老一哈,脚下就有三尺多深,慌得他把身子一纵,跳到上面一层,还没站稳,一下儿,又有二尺多深。那怪物急老,把脚拔出来,赶紧拿圈子,往上一甩,喊一声“遭起!”呼啦一下,把十八粒金丹砂又全部套起走老,转身就走,回到洞里头。 那罗汉一个个光起手停到云头。行者走上前去问:“众罗汉,咋个不放砂老嘛?”罗汉说:“刚才响老一声,金丹砂就看不到老。”行者笑起说:“又是那个圈子套起走老。”天王那些人说:“这么难降伏,咋个捉得到他嘛,好久回天,啥子时候有脸见玉帝嘛!”旁边降龙、伏虎两个罗汉对行者说:“悟空,你晓得我们两个出门为啥子这么慢不?”行者说:“老孙只怪你们躲起不来,不晓得有啥子话说。”罗汉说:“如来吩咐我们两个说,那个妖魔神通广大,要是丢老金丹砂,就喊孙悟空上离恨天兜率宫太上老君那儿去找他的踪迹,说不定可以一下子捉到。”行者听到起说:“可恶!可恶!如来居然骗老孙!当时就该跟我说,免得让你们跑这么远!”李天王说:“既然如来有这个明示,大圣就该早点去。” 嘿,好个行者,说一声走,就跳起一道筋斗云,直接冲进南天门里头。这时候有四大元帅握拳拱手问:“捉怪的事情咋样老嘛?”行者一边走一边回答:“还没得搞!还没得搞!现在有地方去找老。”四将不敢阻拦,让他进老天门,不上灵屑殿,不进斗牛宫,直接到三十三天之外离恨天兜率宫前头,看到两个仙童站到起,他也不报名字,直接就走,慌得两个仙童拉住他说:“你是哪个?要到哪儿去?”行者才说:“我是齐天大圣,要找李老君。”仙童说:“你咋个这么粗鲁嘛?等一哈儿,让我们去通报。”行者哪里肯听,喊老一声,朝里头走,忽然看到老君从里头出来,撞个满怀。行者弯腰行礼说:“老官,好久没看到你老。”老君笑起说:“你这个猴儿不去取经,跑到我这儿来干啥子?”行者说:“取经取经,白天黑夜不停;有点阻碍,到这儿来弄一哈。”老君说:“西天路不好走,跟我有啥子关系嘛?”行者说:“西天西天,你莫开腔;找到踪迹,跟你扯一哈。”老君说:“我这儿是无上仙宫,有啥子踪迹可以找嘛?” 行者走进里头,眼睛不转,到处看,走过几层廊宇,忽然看到牛栏边一个童儿在打瞌睡,青牛不在栏里头。行者说:“老官,牛跑老!牛跑老!”老君大吃一惊说:“这个孽畜啥子时候跑老?”正在吵的时候,那个童儿才醒,跪在面前说:“爷爷,弟子打瞌睡,不晓得啥子时候跑的。”老君骂道:“你这个娃儿咋个打瞌睡嘛?”童儿磕头说:“弟子在丹房里头捡到一粒丹,当时吃老,就在这儿打瞌睡老。”老君说:“怕是前头炼的七返火丹,掉老一粒,被这个娃儿捡到吃老。那丹吃一粒,该睡七天,那个孽畜看到你睡着老,没得人看管,就趁机跑到下界去老,现在也是七天老。”马上查一哈可曾偷啥子宝贝。行者说:“没得啥子宝贝,只看到他有一个圈子,凶得很。” 老君赶紧查看的时候,啥子东西都在,就是不见老金刚琢。老君说:“是这个孽畜偷老我的金刚琢走老!”行者说:“原来是这件宝贝!当时打我的就是它!现在在下界嚣张得很,不晓得套老我们好多东西!”老君说:“这个孽畜在啥子地方嘛?”行者说:“现在在金皘山金皘洞。他把我唐僧抓进去老,抢老我的金箍棒。请天兵帮忙,又抢老太子的神兵。又请火德星君,又抢老他的火具。只有水伯虽然淹不死他,倒还没得抢他的东西。到请如来喊罗汉下砂,又把金丹砂抢起走老。像你这个老官,放纵怪物,抢夺伤人,该当啥子罪嘛?”老君说:“我的金刚琢,是我过函关化胡的东西,从小就炼成的宝贝。不管你啥子兵器,水火,都莫法靠近它。要是偷老我的芭蕉扇儿,连我也拿它没得办法老。” 大圣这才高高兴兴,跟到起老君。老君拿起到芭蕉扇,驾起祥云一起走,出老仙宫,南天门外头,低到云头,直接到金皘山界,看到十八尊罗汉、雷公、水伯、火德、李天王父子,详细说了前头的事一遍。老君说:“孙悟空再去把他引出来,我好收他。”这行者跳下山峰,又高声骂起:“你个瓜娃子孽畜!快点出来受死!”那小妖又跑去报告,老魔说:“这个贼猴儿又不晓得请哪个来老。”赶紧拿起枪拿起宝贝,迎出门来。行者骂起:“你这个泼魔,这回肯定死定老!莫跑!吃老子一巴掌!”赶紧纵身一跳抱到起,朝到脸打老一耳光,转身就跑。那魔拿起枪就追,只听到高峰上头喊:“那个牛儿还不回家,要等到啥子时候?”那魔抬头一看,看到是太上老君,吓得心惊胆战说:“这个贼猴儿真的是个地里鬼!咋个就找到我的主公来老嘛?” 老君念个咒语,把扇子扇老一哈,那怪物把圈子丢过来,被老君一把接住;又扇一哈,那怪物没得力气老,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青牛。老君把金钢琢吹口仙气,穿到老怪的鼻子,解下腰带,系到琢上,牵到手头。到现在留下个拴牛鼻子的圈圈,又叫宾郎,就是这个说法。老君跟众神告别,跨到青牛背上,驾起彩云,直接回兜率院;绑到老妖怪,高高地回到离恨天。 孙大圣才跟天王那些人打进洞里头,把那百十个小妖全部打死,各自拿起兵器,谢老天王父子回天,雷公回府,火德回宫,水伯回河,罗汉往西;然后才把唐僧八戒沙僧解救出来,拿起到铁棒。他们三个又谢老行者,收拾好马匹行李,师徒些离开洞,找大路走。 正走起的时候,只听到路旁喊:“唐圣僧,吃老斋饭再走。”那长老心头一惊。 第109章 禅主吞餐怀鬼孕,黄婆运水解邪胎(1) 德行要修八百遍,阴功要积三千番。 啥子都要弄公平,才合西天的心愿。 妖魔拿刀拿枪都不虚,白忙水火也莫得用。 老君降伏就朝天,笑起把青牛牵起走。 话说那个大路旁边喊的是哪个嘛?是金皘山的山神土地,捧起紫金钵盂喊:“圣僧哦,这个钵盂头的饭是孙大圣在好地方化缘来的。因为你们不听好话,跑到妖魔手头去老,害得大圣累惨老,今天才把你们救出来。快点来吃老饭,再去赶路,莫辜负孙大圣一片孝心哦。”三藏说:“徒弟些,太亏老你们老!说谢谢都说不完!早晓得不出那个圈圈,哪有这场杀身之祸嘛。”行者说:“不瞒师父说,就是因为你不信我的圈子,结果遭别个的圈子套起。好造孽哦,可叹!可叹!”八戒说:“咋个又有个圈子嘛。”行者说:“都是你这个乱说话的宝器,害得师父遭这么大一场难!让老孙翻天覆地,请天兵水火跟佛祖的丹砂,全部遭他用一个白生生的圈子套起走老。如来暗示老罗汉,跟老孙说出那个妖怪的来历,才去请老君来收伏,原来是个青牛在作怪。”三藏听到起,感激得很说:“好徒弟,这回经过这个事,下回肯定听你的话。”于是四个人分起吃那个饭,那个饭热气腾腾的。行者说:“这个饭放老好久老,咋个还热起的嘛?”土地跪到起说:“是小神晓得大圣事情办完老,才弄热起来伺候你们。”一会儿饭吃完老,收拾老钵盂,跟土地山神告别。 那师父才爬上马,过老高山。正是洗心革面归正觉,风餐露宿往西走。走老好久,又碰到早春天气,听到些: 紫燕叽叽喳喳,黄鹂叫声好听。紫燕叽叽喳喳嘴巴累,黄鹂叫声好听像唱歌。满地落花像铺老锦缎,满山发绿像堆老草皮。岭上青梅结豆子,崖前古柏留云朵。野外烟雾淡淡,沙地太阳暖暖。几处园林花儿开老,大地回春柳树发新芽。 正走起的时候,忽然碰到一条小河,清清的水,冷冷的波。唐长老拉住马看,远远看到河那边柳树阴阴的,露出几间茅屋。行者指到那边说:“那边有人家,肯定是摆渡的。”三藏说:“我看那边也像,就是没看到船,不敢开腔。”八戒把行李放下来,大声喊:“摆渡的!把船撑过来!”喊老好几遍,只见那个柳阴里头,咿咿呀呀的,撑出一只船儿。没得好久,靠近这边岸。师徒些仔细看那个船儿,真的是: 短桨分水,轻桡破浪。船堂油漆彩,船板满满当当。船头铁缆盘起,船后舵楼明亮。虽然是小船一只,也不得比在湖头海头划船撇。就算没得锦缆牙樯,也有松桩桂楫。肯定比不上万里神舟,但是真的可以渡过一条河。来来往往就在两边岸边上,进进出出不离老古渡口。 那个船儿一会儿就靠岸老,有个梢公喊:“过河的,这边来。”三藏骑马走近看,那个梢公啥子样子: 头裹起锦绒帕子,脚穿起皂丝鞋子。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力气大,眼睛花眉毛皱脸巴老。声音娇细像黄莺叫,走近一看是个老太婆。 行者走到船边说:“你是摆渡的哇?”那个妇人说:“是。”行者说:“梢公咋个不在,让梢婆撑船哦?”妇人笑起不回答,用手拖起跳板。沙和尚把行李挑上去,行者扶到师父上跳板,然后把船顺过来,八戒牵起白马,收起跳板。那个妇人撑开船,摇动桨,一会儿就过老河。 上到老西岸,长老喊沙僧打开包,拿几文钱给她。妇人也不争多少,把缆绳拴到河边的桩子上,笑嘻嘻地走进庄屋里头去老。三藏看到那个水清亮,一下子口渴老,就喊八戒:“拿钵盂,舀点水来我喝。”那个呆子说:“我也正想要点来喝。”马上拿钵盂,舀老一钵,递给师父。师父喝老一小半,还剩老多半,呆子接过来,一口喝完,然后伺候三藏上马。 师徒些找路往西走,没得半个时辰,那个长老在马上哼哼说:“肚子痛!”八戒跟到起说:“我也有点肚子痛。”沙僧说:“怕是喝老冷水哦?”话还没说完,师父喊起来:“痛得凶!”八戒也说:“痛得凶!”他们两个痛得遭不住,渐渐肚子大老。用手摸的时候,好像有血团肉块,不停地动。三藏正不舒服,忽然看到那个路边有一个村舍,树梢头挑起两个草把。行者说:“师父,好老,那边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化点热汤来给你喝,再问哈有没得卖药的,讨点药,给你治哈肚子痛。” 三藏听到起很高兴,就打白马,没得好久,到老村舍门口下马。只看到那个门外面有一个老婆婆,坐到草墩上搓麻线。行者走上前去,打个招呼说:“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是唐朝御弟。因为过河喝老河水,觉得肚子痛。”那个婆婆笑嘻嘻地说:“你们在那边河里喝水来哇?”行者说:“是在这边东边清水河喝的。”那个婆婆高兴得很说:“好耍得很!好耍得很!你们都进来,我给你们说。” 行者就搀起唐僧,沙僧就扶起八戒,两个人哼哼唧唧,腆起肚子,一个个只痛得脸黄眉毛皱,走进草舍坐下,行者只喊:“婆婆,一定要烧点热汤给我师父,我们谢谢你。”那个婆婆还不烧汤,笑起跑起走到后头喊:“你们来看!你们来看!”那个里头,噼里啪啦的,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来看起唐僧笑。行者冒火老,喊老一声,把牙一咬,吓得那一家人跌跌撞撞,往后头就跑。行者走上前去,拉住那个老婆子说:“快点烧汤,我饶老你!”那个婆子吓得发抖说:“爷爷哦,我烧汤也没得用,也治不到他们两个肚子痛。你放老我,等我来说。”行者放老她,她说:“我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全是女人,没得男人,所以看到你们高兴。你师父喝的那个水不好老,那条河叫子母河,我们国王城外,还有一个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们这里的人,要满二十岁以上,才敢去喝那个河里的水。喝老水之后,就会肚子痛有胎。到第三天之后,到那个迎阳馆照胎水边去照。要是照得有两个影子,就会生娃儿。你师父喝老子母河的水,所以成老胎气,要不到好久就要生娃儿,热汤咋个治得好嘛?” 三藏听到起,吓得脸都变颜色老说:“徒弟些哦!这样子咋个办嘛?”八戒扭起腰哼起说:“爷爷哦!要生娃儿,我们是男的嘛!哪儿开得起产门嘛?咋个生得出来嘛。”行者笑起说:“古人说,瓜熟自然落,要是到那个时候,肯定从胁巴底下裂个洞洞,钻出来就是老。” 八戒听到起,吓得发抖忍不住疼痛说:“算了算了!死老死老!”沙僧笑起说:“二哥,莫扭莫扭!只怕搞错老养儿肠,弄成个胎前病。”那个呆子更加慌老,眼睛头包起眼泪。拉住行者说:“哥哥!你问哈这个婆婆,看哪儿有手艺好的稳婆,先找几个,这哈子一阵阵的痛得凶,怕是要生老。快老!快老!”沙僧又笑起说:“二哥,既然晓得是阵痛,莫扭,只怕挤破老浆泡儿。” 三藏哼起说:“婆婆啊,你这里有没得医生嘛?喊我徒弟去买一贴打胎药来吃老,把胎打下来嘛。”那个婆子说:“就是有药也没得用。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里头有一个破儿洞,洞里头有一眼落胎泉。要得那井里头的水喝一口,才解得老胎气。但是现在取不到水老,前几年来了一个道人,叫如意真仙,把那个破儿洞改成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随便给人。要是想求水,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诚心诚意地送,只拜求得他一碗水。你们这些行脚僧,咋个得得到那么多钱财去买嘛?只有挨起,等时候到老生娃儿就是老。”行者听到这话,高兴得很说:“婆婆,你这里到那个解阳山有好远嘛?”婆婆说:“有三十里。”行者说:“要得!要得!师父放心,等老孙去取点水来你喝。” 嘿,好个大圣,喊沙僧说:“你好生看到师父,要是这家人没得礼貌,欺负师父,你就拿出以前的本事来,装起老虎吓他们,等我去取水。”沙僧听命令,只见那个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给行者说:“拿这个钵钵儿去,一定要多取点来,给我们留起急用。”行者真的接过瓦钵,走出草舍,驾起云就走。那个婆子才对到天空拜起说:“爷爷哦!这个和尚会驾云!”才进去喊出那几个妇人来,对唐僧磕头礼拜,都喊起罗汉菩萨,一边烧汤做饭,供奉唐僧不摆老。 再说那个孙大圣驾起筋斗云,一会儿看到一座山头,挡住云头,就按到云光,睁开眼睛看,好山哦!只看到: 野花摆起好看得很,野草铺起蓝蓝的。涧水连起流,溪云一样悠闲。重重山谷藤萝密,远远山峰树木多。鸟儿叫雁儿过,鹿儿喝猿儿爬。翠岱像屏风山,青崖像发髻。灰尘滚滚真的难走到,泉石涓涓看不厌。经常看到仙童去采药,常常碰到樵夫背柴回。真的不得比天台景撇,胜过三峰西华山! 这大圣正看得山看不完,又看到背阴的地方,有一个庄院,忽然听到狗叫声。大圣下山,直接走到庄院,也是个好地方,看起: 小桥通活水,茅舍靠青山。 村狗叫篱笆,幽人自往来。 时不时走到门口,看到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上头,大圣放下瓦钵,走上前去打招呼,那个道人欠身还礼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到小庵有啥子事嘛?”行者说:“贫僧是东土大唐派去西天取经的。因为我师父不小心喝老子母河的水,现在肚子痛得很肿起遭不住。问当地人,说是结成胎气,没得办法治。听说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以消胎气,所以特地来拜见如意真仙,求点泉水,救我师父,麻烦老道指点一下。”那个道人笑起说:“这里就是破儿洞,现在改成聚仙庵老。我不是别个,就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啥子名字嘛?等我好给你通报。”行者说:“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名字叫孙悟空。”那个道人问:“你的花红酒礼,都在哪儿嘛?”行者说:“我是个过路的挂单和尚,没弄得来。”道人笑起说:“你好瓜哦!我老师父护住山泉,不得白送给人。你回去弄起礼来,我好通报,不然请回,莫想莫想!”行者说:“人情大得很像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肯定要做人情,说不定连井都送给我。” 那个道人听到这话,只有进去通报,却看到那个真仙弹琴,等到他弹完琴,才说:“师父,外面有个和尚,说是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想求落胎泉水,救他师父。”那个真仙不听到还好,一听到说悟空的名字,马上就冒火老,恶从心头起,急忙起身,下老琴床,脱老素服,换上道衣,拿一把如意钩子,跳出庵门,喊:“孙悟空在哪儿?”行者转过头,看到那个真仙的打扮: 头戴星冠亮闪闪,身穿金缕法衣红。 脚下云鞋绣花花,腰间宝带绕玲珑。 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 手拿如意金钩子,杆杆长像大蟒蛇。 凤眼光明眉毛竖,钢牙尖利嘴巴红。 额下胡子像烈火,鬓边红发短蓬松。 样子凶得像温元帅,只是衣服不一样。 第110章 禅主吞餐怀鬼孕,黄婆运水解邪胎(2) 行者看到起,拱手行礼说:“贫僧就是孙悟空。”那个先生笑起说:“你真的是孙悟空哇?莫不是假名字哦?”行者说:“你看先生说话,常言说得好,君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悟空,咋个会有假托的道理嘛?”先生说:“你认得到我不嘛?”行者说:“我因为归依佛门,诚心信教,这段时间爬山涉水,把我小时候的朋友都搞忘老,没来得及拜访,不咋个认得你。刚才问子母河西乡的人家,说起先生是如意真仙,所以晓得老。”那个先生说:“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道,你来找我干啥子嘛?”行者说:“因为我师父不小心喝老子母河的水,肚子痛得很还成老胎,专门来仙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我师父的难嘛。” 那个先生瞪起眼睛说:“你师父是不是唐三藏嘛?”行者说:“正是,正是。”先生咬起牙恨起说:“你们碰到过一个圣婴大王没得嘛?”行者说:“他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干啥子嘛?”先生说:“他是我的侄儿,我是牛魔王的兄弟。前头我哥那儿有信来跟我说,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不厚道,把他害老。我这儿正没得地方找你报仇,你倒跑来老,还要啥子水嘛!”行者陪起笑说:“先生搞错老,你哥也跟我做过朋友,小时候我们还拜过七兄弟,只是不晓得先生的府上,没得去拜访。现在你侄儿得老好处,跟到观音菩萨,做老善财童子,我们都比不上,咋个还怪我嘛?” 先生吼起来:“你这个泼猴儿!还耍嘴皮子!我侄儿还是自在当王好,还是给别个当奴才好嘛?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子!”大圣拿起铁棒架住说:“先生莫说打架的话,先给点泉水嘛。”那个先生骂道:“泼猴儿!不晓得死活!要是三个回合打得赢我,就给你水;打不赢,就把你剁成肉酱,才给我侄儿报仇。”大圣骂道:“我看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既然要打,上来嘛,看棒!”那个先生的如意钩伸手就还招。两个人在聚仙庵好一场打斗: 圣僧误喝成胎水,行者来找如意仙。哪晓得真仙原来是妖怪,硬要护住落胎泉。碰到一起说起仇,争来争去不遂心。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凶,心狠意恶要报仇。这一个因为师父伤命来求水,那一个为侄儿死了不给水。如意钩凶得像蝎子毒,金箍棒狠得像龙巅。当胸乱刺威风得很,脚下斜钩展妙招。阴手棍打伤人重,过肩钩起像甩鞭。锁腰一棍像老鹰抓雀儿,压顶三钩像螳螂捕蝉。来来往往争输赢,反反复复两回还。钩来棒打不分先后,不晓得输赢在哪边。 那个先生跟大圣打老十几个回合,打不赢大圣。这大圣更加凶猛,一条棒像滚滚流星,朝到脑壳乱打,先生没得力老,倒拖起如意钩,往山上走老。 大圣不去追他,却来庵里头找水,那个道人早把庵门关老。大圣拿起瓦钵,赶到门口,用尽力气一脚,踢破庵门,闯起进去,看到那个道人趴到井栏上,被大圣吼一声,举起棒要打,那个道人往后头跑老。这才找到吊桶,正在打水,又被那个先生赶到前头,用如意钩子把大圣钩到脚一绊,绊老个嘴啃地。大圣爬起来,拿起铁棒就打,他却闪到旁边,拿起到钩子说:“看你拿得到我的水不!”大圣骂道:“你上来!你上来!我把你这个孽障,直接打死你!”那个先生也不上前来抵挡,只是拦住,不准大圣打水。大圣看到他不动,就用左手拿起到铁棒,右手拿起到吊桶,把索子才哗啦啦地放下去。他又来用钩。大圣一只手撑不住,又被他一钩钩到脚,扯老个趔趄,连到井索一起跌下井去老。大圣说:“你这个家伙硬是无礼!”爬起来,双手拿起到棒,没头没脑地打上去。那个先生还是走老,不敢来迎战。大圣又想去取水,无奈没得吊桶,又怕他来钩扯,心头暗暗想:“且去喊个帮手来!” 嘿,好个大圣,拨转云头,直接到村舍门口喊一声:“沙和尚。”里头三藏忍痛哼哼,猪八戒也哼个不停,听到叫唤,两个人高兴得很说:“沙僧哦,悟空来老。”沙僧赶忙出门接着说:“大哥,水取来老没得嘛?”大圣进门,跟唐僧详细说了前头的事,三藏流起眼泪说:“徒弟些哦,这样子咋个办嘛?”大圣说:“我来喊沙兄弟跟我一起去,到那个庵边,等老孙跟那个家伙打架,喊沙僧趁机进去,取水来救你。”三藏说:“你们两个没得病的都去老,丢下我们两个有病的,喊哪个来伺候嘛?”那个老婆婆在旁边说:“老罗汉只管放心,不需要你徒弟,我们家自然会照顾伺候你。你们早上来的时候,我们确实有爱惜的意思,刚才看到这位菩萨云来雾去,才晓得你们是罗汉菩萨。我们家绝对不敢再害你。” 行者吼一声说:“你们这些女的,敢伤哪个嘛?”老婆子笑起说:“爷爷哦,还是你们有福气,来到我们家!要是到第二家,你们就不得完整老哦!”八戒哼哼说:“不得完整,是咋个回事嘛?”婆婆说:“我们一家四五口,都是有几岁年纪的,把那些风月之事都戒老,所以不肯伤你。要是到第二家,老的小的一大群,那些年轻的,哪个肯放过你嘛!就要跟你那个啥子。要是你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的肉,都割老去做香袋儿。”八戒说:“要是这样子,我绝对不得遭。他们都是香喷喷的,好做香袋;我是个臊猪儿,就算割老肉去,也是臊的,所以不得遭。”行者笑起说:“你莫要耍嘴皮子,省点力气,好生生娃儿嘛。”那个婆婆说:“莫要犹豫,快点去求水。”行者说:“你家有吊桶没得嘛?借一个用一哈。”那个婆子马上到后头拿出一个吊桶,又窝老一条索子,递给沙僧。沙僧说:“带两条索子去,怕一会儿井深要用。” 沙僧接过桶索,马上跟大圣出老村舍,一起驾起云走老。没得好久,就到解阳山界,按下云头,直接到庵外头。大圣吩咐沙僧说:“你把桶索拿好,先在一边躲起,等老孙出去挑战。等我们两个打得正凶的时候,你趁机进去,取水就走。”沙僧乖乖地听命令。 孙大圣拿起铁棒,走到门口大声喊:“开门!开门!”那个守门的看到起,急忙跑到里头去报告:“师父,那个孙悟空又来了。”那个先生心头冒火说:“这个泼猴儿硬是没得规矩!一直听说他有点本事,今天才晓得,他那条棒真的难对付。”道人道:“师父,他的本事虽然高,你也不得比他撇,正好是个对手。”先生说:“前头两回,被他赢老。”道人道:“前头两回虽然赢老,不过是他猛得很;后头两次打水的时候,被师父钩他两回,不是差不多嘛?前头他没办法走老,现在又来,肯定是三藏胎成身重,埋怨得凶,没得办法才来的,肯定有怠慢他师父的心。保证我师父这回肯定赢。” 真仙听到起,高兴得很满怀欢喜,笑起一阵威风,拿起到如意钩子,走出门来吼道:“泼猴儿!你又来干啥子?”大圣说:“我来只是取水。”真仙说:“泉水是我家的井,就算是帝王宰相,也要送表礼羊酒来求,才给一点点。何况你又是我的仇人,敢白手来取?”大圣说,“真的不给哇?”真仙说:“不给,不给!”大圣骂道:“你这个孽障!既然不给水,看棒!”摆个架势,冲上去,不容分说,朝到脑壳就打。那个真仙侧身躲过,拿起到钩子急忙招架还招。这一场比前头更凶,好一场打斗: 金箍棒,如意钩,两个人发火各有仇。飞沙走石天地暗,尘土飞扬日月愁。大圣救师来取水,妖仙为侄不答应。两家一起用全力,一处赌个输赢。咬牙争胜负,切齿比刚柔。越打越来劲,越打越抖擞,喷云吐雾鬼神愁。乒乒乓乓钩棒响,喊声震天震山丘。狂风滚滚吹树林,杀气腾腾冲斗牛。大圣越打越高兴,真仙越打越小心。有心有意来争战,不分出输赢不罢休。 他们两个在庵门外交手,蹦蹦跳跳的,斗到老山坡下头,苦苦相持不摆老。 再说那个沙和尚提起到吊桶,闯进门去,只看到那个道人在井边挡住说:“你是哪个,敢来取水!”沙僧放下吊桶,拿出降妖宝杖,不说话,朝到脑壳就打。那个道人躲都躲不赢,把左胳膊打断老,道人倒在地下挣命。沙僧骂道:“我要打死你这个孽畜,可惜你是个人身!我还是可怜你,饶你一命!让我打水!”那个道人喊天喊地的,爬到后头去老。沙僧这才将吊桶朝到井中满满地打老一吊桶水,走出庵门,驾起云雾,朝到行者喊:“大哥,我已经取到老水走老!饶他嘛!饶他嘛!” 大圣听到起,这才拿起到铁棒抵住钩子说:“你听老孙说,我本来想把他斩尽杀绝,无奈你又没犯法,二来看在你哥牛魔王的面子上。前头我来,被你钩老两下,没取到水。刚才来,我是用个调虎离山计,哄你出来打架,让我师弟取水去老。老孙要是拿出真本事来打你,莫说你是一个啥子如意真仙,就是再有几个,也打死老。正是打死不如放生,暂且饶你让你多活几年,以后再有来取水的,千万莫要刁难他。”那个妖仙不识好歹,动一下,就来钩脚,被大圣闪过钩头,赶上前,吼一声:“莫跑!”那个妖仙措手不及,摔老个狗吃屎,爬都爬不起来。大圣夺过如意钩来,折成两段,又一掰,掰成四段,扔到地上说:“你这个孽畜!还敢无礼不嘛?”那个妖仙战战兢兢,忍气吞声没得话说。这大圣笑起,驾起云走老。有诗为证,诗说: 真铅要炼需真水,真水调和真汞干。 真汞真铅没得母气,灵砂灵药是仙丹。 婴儿白搞成胎象,土母施法不费难。 推倒旁门归正教,心君得意笑开颜。 大圣驾起祥光,赶上沙僧,得到真水,高高兴兴,回到原来的地方,按下云头,直接到村舍,只看到猪八戒腆起肚子,靠到门枋上哼哼。行者悄悄上前说:“呆子,啥子时候占老房子嘛?”呆子慌老说:“哥哥莫开玩笑,有水来没得嘛?”行者还要逗他,沙僧随后就到,笑起说:“水来老!水来老!”三藏忍痛撑起身子说:“徒弟些哦,辛苦你们老!”那个婆婆也高兴得很,几口人都出来磕头行礼说:“菩萨哦,硬是难得!难得!”马上拿个花瓷盏子,舀老半盏儿,递给三藏说:“老师父,慢慢喝,只要一口,就解老胎气。”八戒说:“我不用盏子,连吊桶等我喝老算老。”那个婆子说:“老爷爷,吓死人哦!要是喝老这吊桶水,怕是肠子肚子都化完老!”吓得呆子不敢乱来,也只喝老半盏。 没得好久,他们两个肚子里头绞痛,只听到咕噜咕噜三五阵肠鸣。肠鸣之后,那个呆子忍不住,大小便一起流,唐僧也忍不住要到安静的地方解手。行者说:“师父哦,千万莫要到有风的地方去。小心遭风,弄成个产后病。”那个婆婆马上拿两个净桶来,让他们两个方便。一会儿,各行了几遍,才觉得肚子不痛老,渐渐消老肿胀,化老血团肉块。那个婆婆家又煎些白米粥给他们补虚,八戒说:“婆婆,我的身子扎实得很,不用补虚。且烧点汤水给我洗个澡,才好吃粥。”沙僧说:“哥哥,洗不得澡,坐月子的人碰到水要得病。”八戒说:“我又没生娃儿,左右只是个小产,怕啥子嘛?洗洗干净些。”那个婆子真的烧些汤给他们两个洗老手脚。唐僧才喝老两盏儿粥汤,八戒就喝老十几碗,还想添。行者笑起说:“宝器!少吃点!莫弄成个沙包肚,不像样子。”八戒说:“没得事!没得事!我又不是母猪,怕啥子嘛?”那家人又去收拾煮饭。 老婆婆对唐僧说:“老师父,把这水赏给我嘛。”行者说:“呆子,不喝水老哇?”八戒说:“我的肚子也不痛老,胎气怕是已经散老,没得事老,还喝水干啥子嘛?”行者说:“既然他们两个都好老,把水送给你家嘛。”那个婆婆谢老行者,把剩下的水,装到瓦罐里头,埋到后头地下,对众老小说:“这罐水,够我的棺材本老!”众老小无不欢喜,收拾好斋饭,摆好桌凳,唐僧他们吃老斋。安安静静,休息老一宿。 第二天天亮,师徒些谢老婆婆家,离开村舍。唐三藏爬上马。沙和尚挑起行囊。孙大圣在前面带路,猪八戒拉起缰绳,这里才是: 洗净嘴巴罪孽消,消除凡胎身体好。 第111章 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1) 话说唐三藏师徒几个告别了村舍人家,顺着路往西头走,没走三四十里,就拢了西梁女国的边边儿。唐长老在马背上指到起说:“悟空,前头那个城头看起近了,街沿边人些闹麻麻的,怕是西梁女国哦。你们几个要规矩点,莫乱整,好生守到起佛门的规矩。”三个人听到起,赶忙答应到起要听话。 话还没说完,就走到东关厢的街口了。那些人些都是长裙子短袄子,脸巴儿抹得溜光,不分老的小的,全是女娃儿,正在两条街高头做买卖。一看到他们四个来了,一起都拍起手笑扯扯的,整归一了欢欢喜喜地喊:“人种来了!人种来了!”吓得唐长老赶紧把马勒到起,一下儿街沿边就挤闷了,只听到起嘻嘻哈哈的声音。猪八戒嘴巴头乱吼:“我是个瘟猪儿!我是个瘟猪儿!”孙悟空说:“呆子,莫乱开腔,把你原来那副样子摆出来。”猪八戒真的把脑壳摇了两哈,把那对蒲扇耳朵立起,翘起嘴巴巴儿,吼了一嗓子,把那些女娃儿些吓得东倒西歪的。有首诗说得好,诗是恁个的: 圣僧拜佛往西梁,国内尽是女娃帮。 农民工人做生意,打鱼砍柴全是娘。 漂亮妹儿喊人种,年轻婆娘接儿郎。 不是悟能装怪相,遭烟花围起难得扛。 这下子大家都吓到起了,不敢往前走,一个个都缩起手弯起腰,摇脑壳咬手指,战战兢兢地站到街沿边边上,都盯到起唐长老看。孙大圣也弄出副怪样子开路。沙和尚也装起老虎吓人来维持秩序,猪八戒牵起马,噘起嘴巴,摆起耳朵。一路往前走,又看到街沿上房子修得巴巴适适的,铺子也敞亮,一般有卖盐卖米的、酒店茶馆,鼓角楼台做生意,旗子飘飘的馆子挂起帘子。师徒几个弯弯拐拐地走,突然看到有个女官站到街沿下,大声喊:“远方来的客人,莫乱进城门哈,先到馆驿头去登记一哈,等我去给上头禀报了,验了你们的文书再放行。”唐长老听到起就下马,看到那个衙门上头有块匾,写起“迎阳驿”三个字。长老说:“悟空,那些村头的人些说的是真的,果然有个迎阳驿。”沙和尚笑起说:“二哥,你去照胎泉边边照哈,看哈有没得两个影子。”猪八戒说:“莫弄我!我喝了那杯落胎水,娃娃都打下来了,还照啥子照?”唐长老转过头喊到起:“悟能,莫乱开腔!莫乱开腔!”然后就走上去跟那个女官行礼。 女官带起路,喊他们都进驿馆头,在正厅坐到起,马上就喊倒茶。又看到那些手下人些都是扎三个揪揪、穿两节衣服的,看他们端茶来的样子都在笑。一哈儿茶喝完了,女官弯起腰问:“客人从哪儿来的哦?”孙悟空说:“我们是东土大唐皇帝派起上西天拜佛求经的。我师父就是唐王的御弟,叫唐三藏,我是他大徒弟孙悟空,这两个是我师弟猪悟能沙悟净,一路连到马有五个。随身带起通关文牒的,麻烦你看哈放行嘛。”那个女官写好了,下来磕头说:“老爷莫怪,我是迎阳驿的驿丞,真的不晓得是上邦的老爷,该早点来接。”磕完头起来,就喊管事儿的安排吃的,说:“爷爷些坐到起等一哈,等我进城去给我们大王禀报,换了关文,打发你们走,送老爷些往西头去。”唐长老高高兴兴地坐到起等起,不说了。 再说那个驿丞整了哈衣服,直接进了城,走到五凤楼前头,对守宫门的人说:“我是迎阳馆驿丞,有事儿要见大王。”守宫门的马上就去禀报,大王喊宣进来,问:“驿丞有啥子事儿来禀报?”驿丞说:“我在驿馆头,接到东土大唐王的御弟唐三藏,有三个徒弟,喊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连到马五个,要上西天拜佛取经。专门来给大王禀报,大王准不准他们换关文走嘛?”女王听到起高兴惨了,对那些大臣说:“我昨天晚上梦到金屏风五颜六色的,镜子头亮晃晃的,肯定是今天的好兆头。”那些女官些围到起在台阶上拜到起说:“大王,咋个看出来是今天的好兆头喃?”女王说:“东土的男人,是唐朝的御弟。我们国家从开天辟地的时候起,历代帝王,从来没看到过男人到我们这儿来。今天唐王的御弟来了,肯定是老天爷送来的。我用一个国家的财富,想招御弟当王,我当王后,跟他阴阳搭配,生儿育女,永远传下去帝王的家业,这不是好兆头是啥子喃?”那些女官些又拜又跳的,高兴得很。 驿丞又禀报说:“大王的想法,是万代传家的好事儿。但是御弟的三个徒弟凶得很,长得也丑。”女王说:“你看到御弟啥子样子嘛?他徒弟咋个凶咋个丑嘛?”驿丞说:“御弟长得周正得很,英俊得很,确实是天朝上国的男人,南边中华的人物。那三个徒弟就是长得吓人,像妖怪一样。”女王说:“既然这样,把他徒弟打发起走,换了关文,让他们上西天,只把御弟留下来,有啥子不可以嘛?”那些大臣些磕头说:“大王说得对,我们听大王的。但是结婚这个事儿,没得媒人不得行,老话说,姻缘配合靠红叶,月老夫妻牵红线。”女王说:“照你们说的,就喊当驾太师去做媒,迎阳驿丞主婚,先去驿馆头跟御弟求亲。等他答应了,我再摆起驾出城去接。”那个太师和驿丞领了旨就出朝了。 再说唐三藏师徒几个在驿馆的大厅头正吃斋饭,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当驾太师和我们这儿的女官来了。”唐三藏说:“太师来干啥子哦?”猪八戒说:“怕是女王请我们哦。”孙悟空说:“不是请我们,就是来说亲。”唐三藏说:“悟空,要是她不放我们走,非要逼到起成亲,咋个办哦?”孙悟空说:“师父只管答应,老孙自有办法。” 话还没说完,两个女官就来了,对长老磕头。长老一个一个回礼说:“我是出家人,有啥子本事嘛,咋个敢劳烦大人磕头哦。”那个太师看到长老长得精神,心头暗喜说:“我们国家硬是有福气,这个男人,当我们大王的男人刚刚好。”两个女官磕完头起来,站到两边说:“御弟爷爷,大喜事哦!”唐三藏说:“我出家人,喜从哪儿来哦?”太师弯起腰说:“这儿是西梁女国,国家头从来没得男人。今天御弟爷爷来了,我奉大王的旨意,专门来求亲。”唐三藏说:“好哦!好哦!我一个人来到你们这儿,又没得娃儿跟到起,只有三个徒弟,不晓得大人求的是哪个的亲事哦?”驿丞说:“我刚刚进朝去禀报,我们大王高兴得很,说昨天晚上做了个好梦,梦到金屏风五颜六色的,镜子头亮晃晃的,晓得御弟是中华上国的男人,我们大王想用一个国家的财富,招赘御弟爷爷当老公,大王当王后,下旨喊太师做媒,我主婚,所以专门来求这个亲事。”唐三藏听到起,不说话。太师说:“大男人碰到机会莫错过,像这种招女婿的事儿,天下还是有;但是用一个国家的财富来招,世上确实少见。请御弟快点答应嘛,好回去禀报。”长老越听越不开腔。 猪八戒在边边上把嘴巴翘起喊:“太师,你去给国王说:我师父是修了好久的罗汉,肯定不得喜欢你国家的财富,也不得喜欢你长得好看,快点儿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头去,把我留在这儿招女婿,要得不?”太师听到起,吓得不敢回话。驿丞说:“你虽然是个男人,但是长得丑,不得我们大王的意。”猪八戒笑起说:“你硬是不开窍,老话说,粗柳编簸箕细柳编箩筐,哪个说男人长得丑嘛。”孙悟空说:“呆子,莫乱开腔,听师父的,师父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莫耽搁了说媒的事儿。”唐三藏说:“悟空,你随便咋个说嘛!”孙悟空说:“依老孙说,你在这儿也好,老话说,千里姻缘像线牵,哪儿还有这么合适的嘛?”唐三藏说:“徒弟些,我们在这儿贪图富贵,哪个去西天取经嘛?那不是把我们大唐的皇帝给辜负了哦?”太师说:“御弟在上,我不敢乱说。我们大王的意思,就是只喊求御弟当老公,喊你三个徒弟去吃了会亲的酒席,发了盘缠,换了关文,上西天取经去。”孙悟空说:“太师说得有道理,我们不得为难,情愿把师父留在这儿,跟你们大王当老公,快点换关文,打发我们走,等我们取经回来,再来这儿看爹娘,要盘缠,回大唐。”那个太师和驿丞对孙悟空行礼说:“多谢老师成全。”猪八戒说:“太师,莫光嘴巴头说得好听,既然我们答应了,先喊你们大王摆一桌席,给我们喝杯定亲酒,要得不?”太师说:“要得要得,马上就安排酒席。”那个驿丞和太师高高兴兴地回去禀报女王,不说了。 再说唐长老一把扯到起孙悟空,骂到起:“你这个猴儿,要害死我哦!咋个说出这种话来,喊我在这儿招女婿,你们去西天拜佛,我就是死也不敢恁个做。”孙悟空说:“师父放心,老孙咋个不晓得你的脾气嘛,但是到了这个地方,碰到这个人,不得不将计就计噻!”唐三藏说:“啥子叫将计就计嘛?”孙悟空说:“你要是用法术不答应她,她就不得给我们换关文,不放我们走。要是她心黑,喊好多人来割你的肉,做啥子香袋儿哦,我们哪点儿还有好下场嘛?肯定要使出降妖除魔的本事。你晓得我们手脚重,家伙凶,只要一动手,这个国家的人些都要遭打杀完。她虽然挡到起我们,但是又不是妖怪,还是一个国家的人;你平常又是个好心肠慈悲的人,在路上一个人都没伤到起,要是打杀了恁个多无辜的人,你心头咋个忍得下去嘛?确实是不好噻。”唐三藏听到起,像喝麻了才醒,像做梦才醒过来,高兴得啥子都忘了,一直感谢孙悟空,说:“还是你想得周到。”四个人一起商量。 第112章 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2) 话说那个太师和驿丞不等大王宣诏,直接就朝到宫门的白玉台阶前头走去,禀报说: “大王,你那个梦硬是准得很哦,鱼水之欢就要来了。”女王听到起,把珠帘卷起来,从龙床上下来,张开樱桃小嘴,露出白牙儿,笑嘻嘻地娇声问:“贤卿看到御弟,他咋个说的嘛?”太师说:“我们到驿馆头,拜见了御弟过后,就马上说了求亲的事儿。御弟还有点儿推托,还好他那个大徒弟大方得很,答应了,愿意把他师父留在这儿跟我们大王当老公,面朝南头当皇帝,只喊先把关文换了,打发他们三个人往西头去;等他们取了经回来,再到这儿来看爹娘,要盘缠回大唐。”女王笑起说:“御弟还有啥子话说没得嘛。”太师禀报说:“御弟不开腔,愿意配我们大王,只是他那个二徒弟,先要吃席喝酒。” 女王听到起,马上就传旨喊光禄寺摆宴,一边又喊排起大驾,出城去接她男人。那些女官些就赶紧按照大王的命令,打扫宫殿,铺起庭台。一帮人忙到摆宴,一帮人忙到摆驾,动作快得很。你看那个西梁国虽然是女人的国家,但是那个銮舆不得比中华的差,只看到: 六条龙喷起彩,两只凤凰带来吉祥。六条龙喷起彩扶到车出来,两只凤凰带来吉祥驾起辇来。香气扑鼻得很,祥瑞之气散开。金鱼玉佩好多官儿围到起,漂亮的发髻云一样的头发好多女娃儿排起。鸳鸯扇子遮到起銮驾,翡翠珠帘影子里头是凤钗。笙歌声音好听,弦管声音和谐。一片欢喜冲到天上去,无边的喜气从心头冒出来。三层罗盖摇起天,五色旌旗映到御阶上。这个地方从来没得结婚的,女王今天配个男娃儿。 没得好久,大驾就出城了,早早地就到了迎阳馆驿。突然有人给唐三藏师徒几个说:“大王驾到了。”唐三藏听到起,马上就和三个徒弟整好衣服出大厅去接驾。女王把帘子卷起来,下了辇说:“哪一个是唐朝的御弟嘛?”太师指到起说:“那个驿馆门外香案前头穿起襕衣的就是。”女王闪起凤目,皱起蛾眉,仔细一看,果然长得不一般,你看他: 长得精神得很,相貌堂堂。牙齿白得像银子砌的,嘴巴红红四方方。头顶平额头宽天庭饱满,眼睛清秀眉毛清下巴长。两个耳朵有轮廓真的是豪杰,一身不俗气是个有才的小伙子。好一个年轻聪明风流的人哦,配得起西梁的漂亮妹儿。 女王看到起心头高兴得很,不知不觉就春心荡漾,张开樱桃小嘴喊:“大唐御弟,还不快点儿来坐龙凤车嘛?”唐三藏听到起,耳朵红脸也红,羞答答的不敢抬头。猪八戒在边边上,噘起嘴巴,眯起眼睛看那个女王,也长得好看得很,真的是: 眉毛像翠羽,皮肤像羊脂。脸巴儿像桃花瓣,头发堆起像金凤丝。秋波荡漾妖娆得很,春笋一样的手妖媚得很。斜起戴起红绸子飘起好看得很,头上戴起珠宝亮晶晶。说啥子王昭君长得好看,果然是比西施还好看。腰杆儿轻轻一动金佩就响,莲步轻轻一移玉肢就动。月里头的嫦娥都赶不到这儿,九天的仙子也没得这么好看。宫里头的打扮巧得很不一般,真的是王母娘娘从瑶池下来。 那个呆子看到起好得很,忍不住嘴巴流口水,心头咚咚跳,一下子就骨头软筋麻,就像雪狮子碰到火,不知不觉就化了。 只见那个女王走近前来,一把扯到起唐三藏,娇声娇气地喊:“御弟哥哥,快上龙车,跟我一起上金銮宝殿,当夫妻去。”这个长老吓得站都站不稳,像喝醉了像做梦一样。孙悟空在边边上教他说:“师父莫要太谦虚,跟师娘一起上辇,快点儿换关文,等我们去取经嘛。”长老不敢回话,把孙悟空抹了两下,忍不住流眼泪,孙悟空说:“师父莫要烦恼,这么好的富贵,不享受还想咋个嘛?”唐三藏没得办法,只有答应,擦了眼泪,强打起精神,走过去,跟女主: 拉起手,一起坐龙车。那个女主高高兴兴想当夫妻,这个长老慌慌张张只想拜佛。一个想洞房花烛当夫妻,一个想去西天灵山见佛祖。女帝是真心,圣僧是假意。女帝真心,指望和和美美一起到老;圣僧假意,藏起情意保养元神。一个喜欢看到男娃儿,恨不得白天就当夫妻;一个怕碰到女娃儿,只想到马上脱身去西天。两个人一起坐辇,哪晓得唐僧各有心思! 那些文武官,看到主公跟长老一起坐凤辇,并肩坐到起,一个个眉开眼笑,调转仪仗,又进了城。孙大圣才喊沙和尚挑起行李,牵起白马,跟到大驾后头走。猪八戒往前头乱跑,先跑到五凤楼前头,喊起:“好安逸!好现成哦!这个要不得!这个要不得!吃了喜酒进了洞房才得行!”吓得那些拿仪仗带路的女官,一个个回到驾边说:“主公,那个长嘴巴大耳朵的,在五凤楼前头喊起要吃喜酒。”女主听到起,靠到起长老的香腮,说:“御弟哥哥,长嘴巴大耳朵的是你那个高徒嘛?”唐三藏说:“是我第二个徒弟,他生得胃口大,一辈子就想吃好的。要先安排些酒食给他吃了,才得行。”女主赶紧问:“光禄寺的宴席摆好没得嘛?”女官禀报说:“摆好了,设了荤素两样,在东阁上头。”女王又问:“咋个是两样嘛?”女官禀报说:“我怕唐朝御弟跟高徒些平常吃斋,所以有荤素两样。”女王又笑嘻嘻的,靠到起长老的香腮说:“御弟哥哥,你吃荤还是吃素嘛?”唐三藏说:“贫僧吃素,但是还没戒酒,要几杯素酒,给我二徒弟吃点儿。” 话还没说完,太师禀报说:“请去东阁吃宴席,今天晚上是好日子,就可以跟御弟爷爷成亲,明天天一亮,黄道吉日,请御弟爷爷登上宝殿,面朝南头改年号当皇帝。”女王高兴得很,马上就跟长老手牵手,下了龙车,一起进了端门里头,只看到: 仙乐飘飘从楼台下来,天门中间翠辇来了。凤阙大开亮晃晃的,皇宫不关门锦缎排起。麒麟殿里头炉烟飘起,孔雀屏边边房子影子转起。亭阁雄伟像上国,玉堂金马更是好看得很! 到了东阁下头,又听到一阵笙歌声音好听得很,又看到两行红粉佳人长得漂亮得很。正中间摆起两般盛宴:左边上头是素席,右边上头是荤席,下头两路都是单席。那个女王卷起袍袖,十个手指头尖尖的,端起玉杯,就来安席。孙悟空走近前去说:“我们师徒都是吃素。先请师父坐了左手边的素席,转下去三席,分左右,我们兄弟几个好坐。”太师高兴得很说:“就是,就是。师徒就像父子一样,不得并肩坐。”那些女官赶紧调了席面。女王一个一个传杯,安了他们三兄弟的座位。孙悟空又给唐僧使眼色,喊师父回礼。唐三藏下来,也端起玉杯,跟女王安席。那些文武官,朝上头拜谢了皇恩,按照品级坐两边,才停了音乐开始敬酒。 那个猪八戒哪管啥子好坏哦,放开肚子,只管吃。也不管啥子玉屑米饭、蒸饼、糖糕、蘑菇、香蕈、笋芽,木耳、黄花菜、石花菜、紫菜、蔓菁、芋头、萝菔、山药、黄精,一股脑儿吃得干干净净,喝了五七杯酒。嘴巴头喊起:“看哈添没得!拿大杯子来!再喝几杯,各人干各人的事儿去。”沙和尚问:“这么好的宴席不吃,还要干啥子事儿嘛?”猪八戒笑起说:“古人说,造弓的造弓,造箭的造箭。我们现在招女婿的招女婿,嫁人的嫁人,取经的还去取经,走路的还去走路,莫只管贪杯误事,快点儿打发关文,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女王听到起,马上就喊拿大杯子来。近侍官赶紧拿几个鹦鹉杯、鸬鹚杓、金叵罗、银凿落、玻璃盏、水晶盆、蓬莱碗、琥珀锺,倒满玉液,连到倒琼浆,果然大家都各喝一杯。 唐三藏欠起身来,对女王合起掌说:“陛下,多谢你盛情款待,酒已经够了。请登上宝殿,换关文,趁天还早,送他们三个人出城嘛。”女王听他的,拉到起长老,散了宴席,上金銮宝殿,就喊长老即位。唐三藏说:“不得行!不得行!刚才太师说过,明天天一亮,黄道吉日,我才敢即位当皇帝。今天就印关文,打发他们走。”女王听他的,还是坐到龙床上,马上就拿一张金交椅,放在龙床左手边,请唐僧坐了,喊徒弟些拿通关文牒来。孙大圣就喊沙和尚解开包袱,拿出关文。孙大圣把关文双手捧起。那个女王仔细看了一番,上头有大唐皇帝的宝印九颗,下头有宝象国印,乌鸡国印,车迟国印。女王看完了,娇滴滴地笑起说:“御弟哥哥又姓陈嗦?”唐三藏说:“俗家姓陈,法名玄奘。因为我唐王圣恩认我当御弟,赐姓我为唐。”女王说:“关文上头咋个没得你高徒的名字嘛?”唐三藏说:“三个顽皮徒弟,不是我唐朝的人。”女王说:“既然不是你唐朝的人,为啥子肯跟到你来嘛?”唐三藏说:“大的那个徒弟,老家是东胜神洲傲来国人;第二个是西牛贺洲乌斯庄人;第三个是流沙河人。他们三个都因为犯了天条,南海观世音菩萨解脱他们的苦,他们一心向善皈依佛门,将功折罪,情愿保护我上西天取经。都是在路上收的,所以没把法名写在牒文上头。”女王说:“我给你添上法名,要得不嘛?”唐三藏说:“但凭陛下的意思。”女王马上就喊拿笔砚来,磨好香墨,蘸饱香毫,在牒文后头,写上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三个人的名字,才拿出御印,端端正正地印了,又画了个手字花押,传下去。孙大圣接过来,喊沙和尚包好放好。 那个女王又拿出一盘碎金碎银,下了龙床递给孙悟空说:“你们三个人把这个当成路费,早点儿上西天。等你们取经回来,我还有重谢。”孙悟空说:“我们出家人,不得要金银,路上自然有地方化缘。”女王看到他不要,又拿出绫锦十匹,对孙悟空说:“你们走得急,没得时间做衣服,把这个在路上做件衣服遮哈寒。”孙悟空说:“出家人穿不得绫锦,自然有护体的布衣。”女王看到他不要,喊:“拿三升御米来,在路上当一顿饭。”猪八戒听到个饭字,马上就接过来,塞到包袱里头。孙悟空说:“兄弟,行李现在这么重,你还有力气挑米嗦?”猪八戒笑起说:“你哪点儿晓得,米好得很,是个天天都要用的东西,只消一顿饭,就吃完了。”于是合起掌谢恩。 唐三藏说:“麻烦陛下跟我一起送他们三个人出城,等我嘱咐他们几句,喊他们好生往西头去,我就回来,跟陛下永远享受荣华富贵,没得牵挂,才好当夫妻嘛。”女王不晓得是计,就传旨摆驾,跟唐三藏肩靠肩,一起坐凤辇,出西城去。满城头都添起净水,炉子里降下真香,一方面看女王的銮驾,二方面看御弟这个男娃儿。没得老的小的之分,全是漂亮脸蛋、绿头发的人些。没得好久,大驾出城,到了西关的地方。 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同心合意,收拾得整整齐齐,直接朝到銮舆走过去,大声喊:“那个女王莫要远送了,我们就在这儿拜别。”长老慢慢下了龙车,对女王拱手说:“陛下请回,让贫僧去取经嘛。”女王听到起,大惊失色,扯到起唐僧说:“御弟哥哥,我愿意用一个国家的财富,招你当老公,明天高高地登上宝位,当皇帝,我当皇后,喜宴都吃了,咋个又变卦了嘛?” 猪八戒听到起,发起脾气来,嘴巴乱扭,耳朵乱摇,冲到驾前头,喊起:“我们和尚家跟你这个粉骷髅当啥子夫妻!放我师父走路!”那个女王看到他这么撒泼弄丑,吓得魂都飞了,跌到辇驾里头。沙和尚却把唐三藏从人堆里头抢出来,伺候他上马。只见那个路边冒出一个女子,喊:“唐御弟,往哪儿走!我跟你耍风月儿去!”沙和尚骂起:“贼娃子不晓得好歹!”举起禅杖就打过去。那个女子弄起一阵旋风,呜的一声,把唐僧卷走了,没得影子了,不晓得去哪儿了。 第113章 色邪淫戏唐三藏,性正修持不坏身(1) 却说孙大圣跟猪八戒两个正要使法把那些婆娘些定到起,突然听到起风响的地方,沙僧在那儿闹麻了,孙大圣赶忙回头一看,哎呀,唐僧不在了。孙大圣就说:“是哪个龟儿子把师父抢起走了哦?”沙僧说:“是个女娃儿,弄起一阵旋旋风,把师父摄起走了。”孙大圣一听,吹个口哨就跳到云头高头,拿手搭个凉棚,到处看,就看到一阵灰灰儿,风滚滚儿的,往西北方向去了,赶忙回头喊:“兄弟们,快点儿驾起云跟到我去撵师父。”猪八戒跟沙僧两个,马上就把行李搁到马背上,响了一声,都跳到半空高头去了。 这下子慌得西梁国的国君跟那些女娃儿些,跪到起地上的灰灰头,都说:“这是白天飞升的罗汉哦,我们主公莫要惊疑。唐御弟也是个有德行的和尚,我们都是有眼无珠,认错了中华的男人,白费了这么多心思。喊主公上辇回朝算了。”女王自己觉得不好意思,那些当官的都一起回国切了,莫得下文了。 再说孙大圣兄弟三个腾空驾雾,望到起那阵旋风,一直撵起走,走到一座高山前头,看到灰灰儿没得动静了,风也散了,更不晓得那个妖怪朝哪个方向跑了。兄弟们按落云头,找路到处找,忽然看到一边边,青石头亮晃晃的,就像个屏风的样子。三个人牵起马转到石屏后头,石屏后头有两扇石门,门上有六个大字,写起“毒敌山琵琶洞”。猪八戒哈戳戳的,上前就拿钉耙去筑门,孙大圣赶忙拦住说:“兄弟莫忙,我们跟到旋风撵起过来,找了半天,才碰到这个门,又不晓得里头深浅咋样。要是不是这个门儿,不是要惹到那个妖怪不高兴哇?你们两个牵起马,还是转回切石屏前头站起等一哈儿,等我进去打听哈儿,看哈有没得东西,虚实咋样,才好办事。”沙僧听到起,高兴得很,说:“要得!要得!要得!硬是粗中有细,果然急事要从宽处想。”他们两个牵起马转回去了。 孙大圣显个神通,捻个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个蜜蜂儿,硬是轻巧得很!你看他: 翅膀薄得风一吹就软,腰杆细得太阳一照就显。 嘴巴甜得去采过花蕊,尾巴尖得可以降蛤蟆。 酿蜜的功劳不算浅,到衙门去也晓得谦虚。 现在使个巧计,飞起飞起就进了门檐。 孙大圣从门缝缝儿头钻进去,飞过两层门里头,就看到正当中花亭子上头坐起一个女妖怪,左右边站起几个穿得花眉花眼、头发扎起两个揪揪的女娃儿,都欢喜得很,不晓得在摆啥子龙门阵。孙大圣轻轻飞起切,钉到那花亭的格子上头,侧起耳朵听,又看到两个小女娃儿,头发乱蓬蓬的,端起两盘热漉漉的面食,走到亭子上头说:“奶奶,一盘是人肉馅的荤馍馍,一盘是邓沙馅的素馍馍。”那个女妖怪笑起说:“小娃儿些,把唐御弟搀出来。”几个穿得花眉花眼的女娃儿,走到后头房间头,把唐僧扶出来。那个师父脸黄嘴白,眼睛红起,眼泪水滴滴答答的,孙大圣在暗头头叹气说:“师父遭毒到起了!” 那个妖怪走下亭子,伸出十个手指头尖尖,扯到起长老说:“御弟莫心慌,我这儿虽然不是西梁女国的宫殿,没得那些富贵奢华,但是其实也清闲自在,正好念哈佛看哈经。我跟你做个伴儿,硬是可以百年和谐哦。”唐僧不开腔,那个妖怪又说:“莫要烦恼。我晓得你在女国里头吃席的时候,没吃到啥子东西。这儿有荤素面饭两盘,你随便吃点儿压哈惊。”唐僧心里头想了哈,说:“我不说话,也不吃东西,这个妖怪跟那个女王不一样,女王还是个人,做事讲礼;这个妖怪是个妖神,恐怕要整我,咋个办哦?我那三个徒弟,不晓得我遭困到这儿了,要是他们遭整了,不是白丢性命哇?”想来想去没得办法,只有打起精神,开口说:“荤的咋个样?素的咋个样?”女妖怪说:“荤的是人肉馅馍馍,素的是邓沙馅馍馍。”唐僧说:“贫僧吃素。”那个妖怪笑起说:“女娃儿,看热茶来,给你家长爷爷吃素馍馍。”一个女娃儿,果然端起一杯香茶,放到长老面前。那个妖怪把一个素馍馍劈开,递给唐僧。唐僧把一个荤馍馍整个递到女妖怪。女妖怪笑起说:“御弟,你咋个不劈开递给我呢?”唐僧合起手掌说:“我是出家人,不敢破荤。”那个女妖怪说:“你出家人不敢破荤,咋个前几天在子母河边吃水高,今天又吃得下邓沙馅哦?”唐僧说:“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 孙大圣在格子眼眼头听到他们两个在那儿摆龙门阵,怕师父乱了真性,忍不住了,现出本来面目,抽出金箍棒吼起说:“妖怪莫要不讲道理!”那个女妖怪看到起,嘴巴头喷出一道烟光,把花亭子罩到起,喊:“小娃儿些,把唐御弟收起来!”她又拿起一把三股钢叉,跳出亭子门,骂起说:“泼猴儿懒得很!咋个敢悄悄咪咪钻到我屋头来,偷看我长相!不准跑!吃老娘一叉!”孙大圣拿金箍棒架起,一边打一边退。 他们两个打出洞外头,那个猪八戒、沙僧,正在石屏前头等到起,忽然看到他们两个在那儿争起来,慌得猪八戒把白马牵过来说:“沙僧,你就只管守到行李马匹,等我切帮到打一哈。”好个呆子,双手举起钉耙,撵起上去喊:“师兄靠后,让我来打这个泼妇!”那个妖怪看到猪八戒来了,她又使个手段,吼了一声,鼻子头喷火,嘴巴头冒烟,把身子抖了一哈,三股叉舞起冲过来。那个女妖怪也不晓得有好多只手,没头没脑地滚起过来。孙大圣跟猪八戒,两边一起攻。那个妖怪说:“孙悟空,你硬是不晓得进退!我认得到你,你认不到我。你那个雷音寺里头的佛如来,都还怕我,量你这两个毛娃儿,能跑到哪儿切!都上来,一个个仔细看我咋个打!”这一场仗咋个个好法哦: 女怪威风长,猴王气概昂。天蓬元帅争功劳,乱舞钉耙要显强。那一个手多叉快烟光绕,这两个性急兵强雾气扬。女怪只为求配偶,男僧咋肯泄元阳。阴阳不对干起仗,各显本事恨断肠。阴静养荣想活动,阳收息卫爱清凉。搞得两处不和睦,叉钯铁棒赌输赢。这个棒有力,钯更莽,女怪钢叉硬邦邦。毒敌山前三不让,琵琶洞外两茫茫。那一个想把唐僧当对象,这两个定要陪长老取真经。惊天动地打一仗,只打得日月无光星星晃! 三个人打了好久,分不出输赢。那个女妖怪把身子一纵,使出个倒马毒桩,不注意就把孙大圣的头皮扎了一哈。孙大圣叫起说:“遭了遭了!”忍不到痛,败起阵就跑了。猪八戒看到事情不对头,拖起钉耙也退了。那个妖怪打赢了,收起钢叉。 孙大圣抱到脑壳,皱起眉头苦起脸,喊:“厉害!厉害!”猪八戒跑拢问:“哥哥,你正打得好得很,咋个就喊起苦连天的跑了哦?”孙大圣抱到脑壳,只喊:“痛!痛!痛!”沙僧说:“怕是你头风发了哇?”孙大圣跳起来说:“不是!不是!”猪八戒说:“哥哥,我没看到你受伤,咋个脑壳痛哦?”孙大圣哼哼唧唧地说:“不得了!不得了!我跟她正在打,她看到我破了她的叉势,她就把身子一纵,不晓得是啥子兵器,在我脑壳上扎了一哈,就这么脑壳痛得遭不住,所以就败了阵回来。”猪八戒笑起说:“就你在那些清静的地方经常吹壳子,说你的脑壳是修炼过的。咋个就遭不住这一哈儿哦?”孙大圣说:“就是,我的脑壳自从修炼成功,偷吃了蟠桃仙酒,老子的金丹,大闹天宫的时候,又遭玉帝喊大力鬼王、二十八宿,押到斗牛宫切砍脑壳,那些神将拿刀斧锤剑,又是雷打又是火烧,还有老子把我关到八卦炉头,炼了四十九天,都没遭伤到。今天不晓得这个婆娘用的啥子兵器,把我的脑壳弄伤了哦!”沙僧说:“你把手放开,等我看哈。莫遭弄破了!”孙大圣说:“没破!没破!”猪八戒说:“我切西梁国讨个膏药给你贴起。”孙大圣说:“又没肿又没破,咋个贴膏药哦?”猪八戒笑起说:“哥啊,我的胎前产后病从来没遭过,你倒弄了个脑门子上长痈包了。”沙僧说:“二哥莫要开玩笑。现在天色晚了,大哥脑壳遭了,师父又不晓得是死是活,咋个办哦!” 孙大圣哼起说:“师父没得事。我进去的时候,变成个蜜蜂儿,飞到里头,看到那个婆娘坐在花亭子上头。没得好久,两个丫鬟,端起两盘馍馍:一盘是人肉馅,荤的;一盘是邓沙馅,素的。又喊两个女娃儿把师父扶出来吃一个压惊,又要跟师父做啥子道伴儿。师父开头不跟那个婆娘说话,也不吃馍馍,后头看到她甜言蜜语的,不晓得咋个回事,就开腔说话了,还说吃素的。那个婆娘就把一个素的劈开递给师父,师父把一个整个荤的递给那个婆娘。婆娘说:‘咋个不劈开?’师父说:‘出家人不敢破荤。’那个婆娘说:‘既然不破荤,前几天咋个在子母河边喝水高,今天又吃得下邓沙馅?’师父不晓得她啥子意思,回了她两句说:‘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我在格子上头听到起,怕师父乱了性子,就现了原身,抽出棒儿就打。她也使神通,喷出烟雾,喊收了御弟,就轮起钢叉,跟我打出洞来了。”沙僧听到起,咬到手指母说:“这个泼妇不晓得从哪儿就跟到我们来了,把这些事情都晓得完了!” 猪八戒说:“这样子说,那我们不是睡不成觉了哦?不管啥子黄昏半夜,我们切她门上去打,闹麻了,搅得她睡不成,莫让她把我师父整到起了。”孙大圣说:“脑壳痛,去不成!”沙僧说:“不消切打。一方面师兄脑壳痛,二方面我师父是个真和尚,绝对不得因为美色就乱了性子,我们就在山坡下头,没得风的地方,坐一晚上,养哈精神,等天亮了再想办法。”于是这三个兄弟,拴好白马,守到行李,就在坡下头歇起不摆了。 第114章 色邪淫戏唐三藏,性正修持不坏身(2) 却说那个女妖怪收起凶恶的心肠,重新摆出高兴的脸色,喊:“小娃儿些,把前后门都关紧点儿。”又喊两个守夜的,守到孙大圣,只要听到门响,马上就通报。又喊:“女娃儿,把卧房收拾撑头,点起蜡烛烧起香,请唐御弟过来,我跟他耍朋友。”然后就把长老从后头搀出来。那个女妖怪做出十分妖艳的样子,拉住唐僧说:“常言说得好,黄金不算好东西,安乐才值钱得多。来嘛,跟你做哈夫妻,耍一哈儿。” 这个长老咬紧牙齿,一声都不吭。想不去呢,又怕她起了杀心害命,只有战战兢兢地跟到她走进香房,就像个瓜娃子一样,脑壳都不抬,眼睛也不看她房里头是啥子床铺蚊帐,也不晓得有啥子箱子柜子梳妆台,那个女妖怪说的那些肉麻的话,也当没听到。好和尚哦,硬是: 眼睛不看那些歪东西,耳朵不听那些下流声。他把那漂亮的脸蛋看成粪土,把金珠一样的美貌看成灰尘。一辈子就喜欢参禅,半步都不得离开佛地。哪里晓得怜香惜玉哦,只晓得修真养性。那个女妖怪,活蹦乱跳的,春心荡漾得很;这个长老,死眉秋眼的,禅心稳稳当当。一个像软玉温香,一个像死灰枯木。那个想贴到胸口抱到腿睡一哈,这个想画个壁画就回山切找达摩。女妖怪脱衣服,显摆她肌肤香滑;唐僧整好衣服,紧紧藏起他粗糙的皮肉。女妖怪说:“我枕头被子都空起,咋个不睡觉喃?”唐僧说:“我光头穿得怪,咋个陪你睡哦!”那个说:“我想当以前的柳翠翠。”这个说:“贫僧不是月阇黎。”女妖怪说:“我漂亮得像西施还婀娜多姿。”唐僧说:“我越王就是因为这个遭埋了好久。”女妖怪说:“御弟,你记得到不,宁肯在花下头死,做鬼也风流?”唐僧说:“我的真阳是宝贝,咋个可能轻易给你这个粉骷髅。” 他们两个东说西说的,一直闹到半夜更深了,唐长老一点儿都不动心。那个女妖怪扯起扯起的不放,这个师父就是老老实实的不肯。一直缠到半夜过了,把那个妖怪整冒火了,喊:“小娃儿些,拿绳子来!”可怜把一个心爱的人,一条绳子,捆得像个猴子一样,又喊拖到房廊下头切,然后吹灭银灯,各自回屋睡觉。 一晚上没得啥子话说,不知不觉鸡都叫了三遍。那个山坡下头孙大圣撑起身子说:“我这个脑壳疼了一哈儿,现在也不疼不麻了,就是有点儿痒。”猪八戒笑起说:“痒就再喊她扎一哈儿,要得不?”孙大圣呸了一口说:“莫乱说!莫乱说!莫乱说!”猪八戒又笑起说:“莫乱说!莫乱说!莫乱说!我师父这一晚上硬是骚得很哦!”沙僧说:“莫斗嘴了,天亮了,快点儿切捉妖怪。”孙大圣说:“兄弟,你就在这儿守到马,莫乱动。猪八戒跟我切。”那个呆子提起精神,把黑衣服整一哈,跟到孙大圣,各自拿好兵器,跳到山崖上头,直接走到石屏下头。孙大圣说:“你站到起,就怕这个妖怪晚上把师父整到起了,我先进切打听哈儿。要是遭她哄到起了,丢了元阳,硬是亏了德行,那大家就散伙;要是没得乱性情,禅心没动,那就好好儿地一起打,打死妖怪,救师父往西切。”猪八戒说:“你好瓜哦!常言说,干鱼咋个可能给猫儿当枕头嘛?就算不是这样子,也要抓你几下子。”孙大圣说:“莫乱猜乱说,等我切看哈儿。” 好个孙大圣,转过石屏,跟猪八戒告别,摇身一变又变成个蜜蜂儿,飞进门里头,看到门里头有两个丫鬟,头枕到梆铃,正在睡觉。又切花亭子看,那个妖精闹了半夜,都累安逸了,一个个都不晓得天亮了,还在睡起的。孙大圣飞到后头,隐隐约约只听到唐僧在喊,一抬头,看到走廊下头四马攒蹄地捆起师父。孙大圣轻轻飞到唐僧脑壳上头,喊:“师父。”唐僧听出声音,说:“悟空来了哇?快点儿救我的命!”孙大圣说:“昨晚上有啥子好事没得嘛?”唐僧咬紧牙齿说:“我死都不得干这种事!”孙大圣说:“昨天我看到她对你有点儿那个意思,咋个今天把你弄成这样子哦?”唐僧说:“她缠了我半夜,我衣服都没脱,床都没沾。她看到我不肯答应,才把我捆到这儿的。你千万要救我去取经哦!” 他们师徒两个正在说话,早就把那个妖精惊醒了。妖精虽然心狠,但是还是有点儿舍不得,一翻身,只听到“取经去也”这句话,她就滚下床来,大声喊:“好夫妻不做,切取啥子经哦!” 孙大圣慌了,丢下师父,急忙张开翅膀,飞出来,现出原形,喊:“八戒。”那个呆子转过石屏说:“那事儿成没得嘛?”孙大圣笑起说:“没得!没得!老师父遭她调戏不答应,冒火了,捆到那儿的,正在跟我摆前头的事情,那个妖怪惊醒了,我慌得很就跑出来了。”猪八戒说:“师父说啥子没得嘛?”孙大圣说:“他就说衣服没脱,床没沾。”猪八戒笑起说:“要得!要得!要得!还是个真和尚!我们切救他!” 呆子毛糙得很,不等分说,举起钉耙,朝那个石头门使劲一耙,哗啦啦打成几块。吓得那几个枕到梆铃睡觉的丫鬟,跑到二层门外头,喊:“开门!前门遭昨天那两个丑男人打破了!”那个女妖怪正好出房门,看到四五个丫鬟跑进去报告:“奶奶,昨天那两个丑男人又来把前门打破了。”那个妖怪听到起,马上喊:“小娃儿些!快点儿烧热水洗脸梳妆!”喊:“把御弟连到绳子抬到后头房间收起来,等我切打他们!”好个妖精,走出来,举起三股叉骂:“泼猴!野猪!瓜得很!你们咋个敢打破我的门!”猪八戒骂:“骚婆娘!你把我师父困住,还敢顶嘴!我师父是你哄起来当老公的,快点儿放出来饶了你!敢再说半个不字,老猪一钉耙,连山都给你筑倒!”那个妖精哪里容得他们分说,抖一抖身子,又使法,鼻子嘴巴头喷烟冒火,举起钢叉就刺猪八戒。猪八戒侧身躲过,举起钉耙就筑,孙大圣拿金箍棒一起帮忙。那个妖怪又弄神通,也不晓得有好多只手,左挡右挡,交锋三五个回合,不晓得是啥子兵器,又在猪八戒嘴唇上头扎了一哈。那个呆子拖起钉耙,捂到嘴巴,疼得遭不住逃命。孙大圣也有点儿吃醋他,假装打一棒,败起阵就跑了。那个妖精打赢了回来,喊小娃儿些搬石头把前门垒好就不说了。 却说那个沙和尚正在山坡前头放马,只听到那儿猪在哼哼,一抬头,看到猪八戒捂到嘴巴,哼起过来。沙僧说:“咋个回事嘛?”呆子哼起说:“遭不住了!遭不住了!疼得很!疼得很!”说都没说完,孙大圣也走到跟前笑起说:“好呆子哦!昨天咒我是脑门子长痈包,今天自己倒弄成个肿嘴巴瘟猪了!”猪八戒哼起说:“忍不到!忍不到!疼得凶!厉害!厉害!” 三个人正为难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妈妈,左手提个青竹篮儿,从南山路上挑菜过来。沙僧说:“大哥,那个妈妈走得近了,等我问哈她消息,看这个是啥子妖精,啥子兵器,这么凶。”孙大圣说:“你等哈儿,等我问她。”孙大圣急忙睁大眼睛看,只看到头顶上头有祥云盖起,左右有香雾围起。孙大圣认得到,马上喊:“兄弟们,还不快点儿磕头!那个妈妈是菩萨来了。”慌得猪八戒忍到疼下拜,沙和尚牵起马弯起腰,孙大圣合起手掌跪下,喊:“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 那个菩萨看到他们认得到灵光,就踏到祥云,飞到半空,现出真身,原来是提鱼篮的样子。孙大圣飞到空中,拜起说:“菩萨,恕弟子没迎接你的罪!我们努力救师父,不晓得菩萨来了,现在遇到魔难收不到场,千万求菩萨搭救搭救!”菩萨说:“这个妖精凶得很,她那三股叉是天生的两只钳脚。扎人痛的,是尾巴上头一个钩子,喊做倒马毒。本身是个蝎子精。她前头在雷音寺听佛讲经,如来看到起了,不该拿手推她一下,她就转过钩子,在如来左手大拇指上头扎了一哈,如来也疼得遭不住,马上喊金刚来抓她,她却跑到这儿来了。要想救得唐僧,除非另外找个人才得行,我也靠近不到她。”孙大圣又拜起说:“求菩萨指点指点,找哪个去得行,弟子马上去请他。”菩萨说:“你切东天门里头光明宫找昴日星官,才降得住。”说完,就变成一道金光,直接回南海切了。 孙大圣才按到云头,对猪八戒沙僧说:“兄弟放心,师父有救星了。”沙僧说:“是哪儿的救星嘛?”孙大圣说:“刚才菩萨指点,喊我去请昴日星官,老孙切一趟。”猪八戒捂到嘴巴哼起说:“哥啊!就问星官要点儿止疼的药嘛!”孙大圣笑起说:“不消用药,就像昨天疼一晚上就好了。”沙僧说:“莫啰嗦了,快点儿切。” 好个孙大圣,急忙驾起筋斗云,一下就到了东天门外头。忽然看到增长天王当面,孙大圣作个礼说:“大圣去哪儿哦?”孙大圣说:“因为保唐僧去西方取经,路上遇到魔障缠身,要到光明宫切找昴日星官一趟。”忽然又看到陶张辛邓四大元帅,也问去哪儿,孙大圣说:“要找昴日星官切降妖救师父。”四元帅说:“星官今天早上奉玉帝的旨意,上观星台巡逻切了。”孙大圣说:“有这回事哇?”辛天君说:“小将些跟他一起下斗牛宫,咋个敢说假话嘛?”陶天君说:“现在都过了好久了,可能要回来了。大圣还是先切光明宫,要是没回来,再切观星台也可以。”孙大圣高兴得很,就跟他们告别,切到光明宫门口,果然没得人,又转身就走,看到那边有一行兵士站起,后头星官来了。那个星官还穿起拜驾的朝衣,一身金闪闪的,只看到他: 帽子上插起五岳金光闪,手板拿起山河像玉琼。 袍子挂起七星云雾绕,腰带围起八极宝光明。 叮当响的佩饰像敲韵,呼呼响的风声像摇铃。 翠羽扇子打开来昴宿,天香飘起满门庭。 前头走的兵士,看到孙大圣站到光明宫外头,急忙转身报告:“主公,孙大圣在这儿。”那个星官收起云雾,整好朝衣,停下办事的人分开左右,走上前去作个礼说:“大圣从哪儿来哦?”孙大圣说:“专门来麻烦你救师父一难。”星官说:“啥子难嘛?在啥子地方嘛?”孙大圣说:“在西梁国毒敌山琵琶洞。”星官说:“那个山洞有啥子妖怪,还来喊我切哦?”孙大圣说:“观音菩萨刚才显灵,说是一个蝎子精,专门举荐先生你才降得住,所以来请你。”星官说:“本来想回奏玉帝,但是大圣来了,又有菩萨举荐,怕耽误事情,小神不敢请你喝茶,还是跟你切降妖精,然后再来回旨算了。” 孙大圣听到起,马上跟到一起出东天门,一直切到西梁国。看到毒敌山不远了,孙大圣指到说:“就是这个山。”星官按下云头,跟到孙大圣切到石屏前头山坡下头。沙僧看到起说:“二哥起来,大哥把星官请来了。”那个呆子还捂到嘴巴说:“莫怪莫怪!有病在身,不能行礼。”星官说:“你是修行的人,有啥子病嘛?”猪八戒说:“早上跟那个妖精打架,遭她在嘴唇上头扎了一哈,现在还疼得很。”星官说:“你上来,我给你医一哈。”呆子才放开手,嘴巴头哼哼唧唧说:“千万医好!好了谢你。”那个星官拿手在嘴唇上头摸了一哈,吹一口气,就不疼了。呆子高兴得很,下拜说:“妙哦!妙哦!”孙大圣笑起说:“麻烦星官也把我脑壳摸一哈。”星官说:“你又没遭毒,摸啥子嘛?”孙大圣说:“昨天也遭了,只是过了一晚上,才不疼,现在还有点儿麻痒,就怕阴天发了,也麻烦医一哈。”星官真的也把脑壳摸了一哈,吹口气,就解了余毒,不麻不痒了。猪八戒发狠说:“哥哥,切打那个骚婆娘!”星官说:“就是就是,你们两个把她喊出来,等我好降她。” 孙大圣跟猪八戒跳到山坡上头,又切到石屏后头。呆子嘴巴头乱骂,手像捞钩一样,一顿钉耙,把那洞门外头垒起的石头爬开,闯到一层门,又一钉耙,把二门筑得稀烂。慌得门里头的小妖飞跑起去报告:“奶奶!那两个丑男人,又把二层门打破了!”那个妖怪正在教放了唐僧,找素茶素饭给他吃,听到打破二门,马上跳出花亭子,举起叉来刺猪八戒。猪八戒举起钉耙招架,孙大圣在旁边,又举起铁棒来打。那个妖怪追到身边,要下毒手,他们两个晓得方法,转身就跑。 那个妖怪追到石屏后头,孙大圣喊:“昴日星官在哪儿?”只看到那个星官站到山坡上头,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双冠子大公鸡,昂起脑壳,大概有六七尺高,对到妖精叫一声,那个妖怪马上就现出原形,是个琵琶大小的蝎子精。星官又喊一声,那个妖怪浑身软了,死到坡前头。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说的: 花冠绣颈像团缨,爪子硬脚杆长眼睛凶。 威风八面全五德,叫声响亮人人惊。 哪里像那些凡鸟在茅屋叫,本来就是天星有名声。 毒蝎子白修人道行,变回原形才是真。 猪八戒上前,一只脚踩到那个妖怪的胸口背上说:“孽畜!今天不得使倒马毒了!”那个妖怪动都不动,遭呆子一顿钉耙,打成一团烂酱。那个星官又聚起金光,驾起云走了。孙大圣跟猪八戒沙僧朝天拱手道谢说:“麻烦了!麻烦了!改天切宫里感谢你。” 三个人谢完,才收拾行李马匹,都切到洞里头,看到那些大小丫鬟,两边跪到起拜说:“爷爷,我们不是妖怪,都是西梁国的女人,前头遭这个妖精抓起来的。你师父在后头香房里头坐起哭。”孙大圣听到起,仔细看了哈,果然没得妖气,就切到后头喊:“师父!”那个唐僧看到大家都来了,高兴得很说:“贤徒,连累你们了!那个女人咋样了嘛?”猪八戒说:“那个婆娘原来是个大母蝎子。幸亏观音菩萨指点,大哥切天宫里头请得昴日星官下来,把那个婆娘收伏了。才遭老猪筑成泥巴,才敢切到这儿,看到师父的面。”唐僧谢个不停。又找些素米、素面,安排了饮食,吃了一顿,把那些抓起来的女人赶下山,指给她们回家的路。点上一把火,把几间房子,烧得干干净净,请唐僧上马,找大路往西切。 第115章 神狂诛草寇,道昧放心猿(1) 诗曰: 心头没得啥子叫个清,安安静静没得啥子念。 猴子马儿拴好莫乱整,精神小心莫冒皮皮。 除六贼,悟三乘,啥子都算了心头明。 色邪灭了超天界,坐起享受极乐城。 话说唐三藏咬起牙巴硬起心肠,拿命留到个好身子,多亏孙行者他们打死蝎子精,救出琵琶洞。一路没得啥子话说,又到了夏天的时候,只看到: 热风时不时送来野兰花香,下了雨才晴竹子凉悠悠。 艾草满山没得人采,蒲花满沟沟自己争到香。 海榴花妖艳得很蜜蜂喜欢,溪边柳树阴凉黄雀闹麻了。 长路咋个包得到粽子嘛,龙舟该去吊汨罗江。 他们师徒几个看端阳的景色,过了端午节,忽然又看到一座高山挡到路。长老拉住马回头喊:“悟空,前头有山,怕又有妖怪,一定要小心。”孙行者他们说:“师父放心,我们都诚心诚意跟到你,怕啥子妖怪嘛!”长老听到起高兴得很,扬起鞭子催马,放开缰绳像蛟龙一样跑。一下就上了山崖,抬头看,硬是: 山顶上头松树柏树接到云,石壁上头荆棘挂起野藤藤。万丈高又陡,千层悬起又陡得很。万丈高又陡山峰峻得很,千层悬起又陡崖深得很。青苔苔藓铺到阴石头,古桧高槐长成大林子。林子里头,听到鸟儿叫,声音好听得很实在该遭吟。沟里头水像倒玉一样流,路边上花落起像堆起金子。山势凶得很,不好走,十步路没得半步平的。狐狸麋鹿成双成对碰到,白鹿玄猿一对一对迎来。忽然听到老虎叫吓死人,鹤叫震耳朵透天庭。黄梅红杏可以拿来吃,野草闲花认不到名字。 四个人进山,慢慢走了好久,过了山头,下西坡,是一段平坝坝。猪八戒显摆精神,喊沙和尚挑起担子,他双手举起钉耙,上前去赶马。那个马根本不怕他,任凭那个呆子噼里啪啦地赶,就是慢慢走不慌。孙行者说:“兄弟,你赶他咋子嘛?让他慢慢走嘛。”猪八戒说:“天色要晚了,从上山走了这一天,肚皮饿了,大家走快点儿,找个人家化点儿斋饭吃。”孙行者听到起说:“既然这样子,等我喊他快走。”把金箍棒晃一哈,喊了一声,那个马脱了缰,像飞一样,顺到平路往前头跑了。你说马为啥子不怕猪八戒,只怕孙行者喃?孙行者五百年前遭玉帝封到大罗天御马监养马,官名叫弼马温,所以传到现在,马都怕猴子。那个长老拉不住缰绳,只有紧紧扳到鞍桥,让马放了一路缰绳,跑了二十里开阔地,才慢慢走。 正走起的时候,忽然听到一棒锣响,路两边冒出三十多个人,一个个拿枪拿刀拿棍棍儿,拦住路口说:“和尚!往哪儿走!”吓得唐僧战战兢兢,坐都坐不稳,从马上跌下来,蹲到路边草堆堆头,只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带头的两个大汉说:“不打你,只要把盘缠留下。”长老这才反应过来,晓得他们是一伙强盗,就欠起身子抬头看,只看到他们: 一个青脸獠牙凶得很像太岁,一个眼睛鼓得像赛丧门。头发边边上红头发像火飘起,下巴底下黄胡子像针插起。他们两个脑壳上戴起虎皮花磕脑,腰杆上系起貂裘彩战裙。一个手头拿根狼牙棒,一个肩膀上扛根扦挞藤。果然不比巴山虎差,真的就像出水龙。 三藏看到他们这么凶,只有站起来,合起手掌放到胸口说:“大王,贫僧是东土唐王喊起切西天取经的,从长安出来好久了,盘缠都用完了。出家人专门靠化缘过日子,哪儿来啥子财帛嘛?求求大王行个方便,让贫僧过去嘛!”那两个强盗头子带起人往前走说:“我们在这儿起了一片虎心,拦住路,专门要财帛,啥子方便不方便?你要是真没得财帛,快点儿脱了衣服,留下白马,就放你过去!”三藏说:“阿弥陀佛!贫僧这件衣服,是东边人家化布,西边人家化针,零零碎碎化来的。你要是剥了,不是要害死我哇?只是这辈子当好汉,下辈子变畜生哦!” 那个强盗听到起冒火得很,提起大棍棍,上前就打。这个长老嘴巴头不说,心头暗想:“可怜哦!你只晓得你的棍棍儿,还不晓得我徒弟的棍棍儿哦!”那个强盗哪里容得他分说,举起棍棍儿,没头没脑地打起来。长老一辈子不会说谎,碰到这个急难的时候,没得办法,只有说个假话:“二位大王,莫动手,我有个小徒弟,在后头马上就到。他身上有几两银子,拿给你们嘛。”那个强盗说:“这个和尚也吃不得亏,先捆起来。”那些喽啰一起动手,拿根绳子把长老捆了,高高吊到树上。 再说那三个闯祸精,随后赶起来。猪八戒哈哈笑起说:“师父走得好快哦,不晓得在哪儿等我们喃。”忽然看到长老在树上,他又说:“你看师父,等就算了嘛,还有这种心肠,爬到树上去,扯起藤藤打秋千耍哦!”孙行者看到起说:“呆子,莫乱说。师父吊到那儿不是?你们两个慢点,等我去看哈。”好个孙大圣,急忙爬到高坡上仔细看,认得到是一伙强盗,心头暗喜说:“运气!运气!生意上门了!”马上转身,摇身一变,变成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穿一件黑衣服,年纪只有十六岁,肩膀上背个蓝布包袱,迈开步子,走到前头,喊:“师父,这是咋个回事嘛?这些是啥子坏人哦?”三藏说:“徒弟呀,还不快点儿救我,还问啥子哦?”孙行者说:“他们是干啥子的嘛?”三藏说:“这一伙拦路的,把我拦住,要过路费。我身边没得东西,就把我吊到这儿,只等你来了想办法,不然,把这匹马送给他们算了。”孙行者听到起笑起说:“师父没得用,天下也有和尚,像你这样胆小的少得很。唐太宗喊你切西天见佛,哪个喊你把这龙马送人嘛?”三藏说:“徒弟呀,像这样子吊起来,打起来要,咋个办哦?”孙行者说:“你咋个跟他们说的嘛?”三藏说:“他们打得我急了,没得办法,就把你供出来了。”孙行者说:“师父,你好没得出息哦,你供我干啥子嘛?”三藏说:“我说你身边有点儿盘缠,喊他们莫打我,是一时救急的话。”孙行者说:“要得!要得!要得!承蒙你看得起,就是这样子供。要是一个月遭七八十回,老孙越有生意。” 那伙强盗看到孙行者跟他师父讲话,散开架势,围起来说:“小和尚,你师父说你腰杆上有盘缠,快点儿拿出来,饶你们性命!要是说半个不字,就把你们的小命都送了!”孙行者放下包袱说:“各位长官,莫吵。盘缠有点儿在这个包袱头,不多,只有马蹄金二十来锭,粉面银二三十锭,散碎的还没数。要的话就连包袱一起拿去,千万莫打我师父。古话说,德行是根本,钱财是末节,这是小事。我们出家人,自然有办法化缘。要是碰到个斋僧的长辈,给点儿钱也有,给点儿衣服也有,能要好多嘛?只希望放了我师父,我就一起送给你们。”那伙强盗听到起,都高兴得很说:“这个老和尚小气,这个小和尚倒还大方。”喊:“放下来。”那个长老得了性命,跳上马,顾不到孙行者,拿起鞭子,一直跑回老路。 孙行者急忙喊:“走错路了。”提起包袱,就要追起去。那伙强盗拦住说:“往哪儿走?把盘缠留下,免得挨打!”孙行者笑起说:“说清楚,盘缠要分成三份。”那个强盗头子说:“这个小和尚好狡猾,还要瞒着他师父留点儿。算了,拿出来看。要是多的话,也分点儿给你背地里买果子吃。”孙行者说:“哥哦,不是这样子说。我哪儿有啥子盘缠嘛?说你们两个打劫别个的金银,肯定要分点儿给我。”那个强盗听到起冒火得很,骂:“这个和尚不晓得死活!你倒不肯给我,还想要我的!不准走!看打!”提起一根扦挞藤棍,朝孙行者光脑壳打了七八下。孙行者只当不晓得,还满脸陪笑说:“哥哦,要是这样子打,就打到明年春天,也不是当真的。”那个强盗大惊说:“这个和尚脑壳硬得很!”孙行者笑起说:“不敢不敢,承蒙夸奖,也还将就看得过。”那个强盗哪里容得他分说,两三个一起乱打,孙行者说:“各位莫生气,等我拿出来。” 好个孙大圣,在耳朵头摸一哈,拔出一个绣花针儿说:“各位,我出家人,真的没得盘缠,只有这个针儿送给你们嘛。”那个强盗说:“倒霉哦!把一个有钱的和尚放了,却逮到这个穷秃驴!你好会做裁缝哦?我要针干啥子嘛?”孙行者听说不要,就捏到手头,晃一哈,变成碗口那么粗的一根棍棍儿。那个强盗害怕说:“这个和尚长得小,倒会弄法术。”孙行者把棍棍儿插在地下说:“各位拿得动,就送给你们嘛。”两个强盗上前去抢,可怜就像蜻蜓撼石柱,莫想动半分毫。这根棍本来是如意金箍棒,用秤称,一万三千五百斤重,那伙强盗咋个晓得嘛?孙大圣走上前去,轻轻拿起,摆个蟒翻身拗步势,指到强盗说:“你们运气不好,碰到我老孙了!”那个强盗上前又打了五六十下。孙行者笑起说:“你也打得手酸了,等我打一棒儿,莫当真哈。”你看他展开棍棍儿,晃一哈,有井栏那么粗,七八丈长,一棒打下去,把一个打倒在地,嘴巴啃到土,再不吭声。另一个开口骂:“这个秃驴太没得礼貌!盘缠没得,还打伤我一个人!”孙行者笑起说:“莫慌莫慌,等我一个个打来,一起把你们收拾了!”又一棒,把第二个也打死了,吓得那些喽啰丢了枪扔了棍棍儿,四面八方逃命走了。 第116章 神狂诛草寇,道昧放心猿(2) 却说唐僧骑起马,往东头正跑起,猪八戒、沙僧拦住说:“师父往哪儿跑哦?走错路了。”长老拉住马说:“徒弟些,快点儿去跟你师兄说,喊他棍棍儿下头留情,莫要把那些强盗打死了。”猪八戒说:“师父等一哈,等我切。”呆子一路跑到前头,大声喊:“哥哥,师父喊你莫打人哈。”孙行者说:“兄弟,哪个打人了嘛?”猪八戒说:“那强盗往哪儿跑起切了哦?”孙行者说:“别个都跑散了,只有两个头子在这儿睡觉。”猪八戒笑起说:“你们两个瓜娃子,怕是熬了夜,这么辛苦,不切别个地方睡,跑到这儿睡起。”呆子走到边边上,看了哈说:“跟我一路的,嘴巴张起睡,流出些口水来了。”孙行者说:“是老孙一棍棍儿打出豆腐来了。”猪八戒说:“人脑壳上还有豆腐哦?”孙行者说:“打出脑花儿来了!” 猪八戒听到打出脑花儿来了,慌慌忙忙跑转切,对唐僧说:“散伙了!”三藏说:“要得!要得!往哪条路跑起切了哦?”猪八戒说:“打得脚都直了,还能往哪儿跑嘛!”三藏说:“你咋个说散伙喃?”猪八戒说:“打死了,不是散伙是啥子嘛?”三藏问:“打得啥子样子哦?”猪八戒说:“脑壳上打了两个大洞洞。”三藏说:“解开包包,拿几文钱,快点儿切那儿讨两个膏药给他两个贴起。”猪八戒笑起说:“师父好没得正形哦,膏药只贴得活人的疮疤,哪儿贴得死人的洞洞嘛?”三藏说:“真的打死了哇?”就冒火起来,嘴巴头不停地念叨,猢狲长,猴子短,拉转马,跟沙僧、猪八戒走到死人前头,看到血淋淋的,倒在山坡下头。 这个长老看到起不忍心得很,马上喊猪八戒:“快点儿拿钉耙,挖个坑坑埋了,我给他念卷倒头经。”猪八戒说:“师父硬是使唤人哦。行者打死人,还该喊他切烧埋,咋个喊老猪切做土工喃?”孙行者遭师父骂冒火了,吼起猪八戒说:“懒批娃儿!早点儿切埋!晚了点儿,就是一棍棍儿!”呆子慌了,往山坡下头挖了有三尺深,下头都是石头石头根根,抵住钉耙齿齿,呆子丢了钉耙,就用嘴巴拱,拱到软和的地方,一嘴有二尺五,两嘴有五尺深,把两个贼的尸体埋了,堆成一个坟包包。三藏喊:“悟空,拿香烛来,等我祷告一哈,好念经。”孙行者噘起嘴巴说:“好没得趣哦!这半山坡上,前头没得村子,后头没得店店,哪儿去讨香烛嘛?就算有钱也没得地方买。”三藏恨起说:“猴儿滚过去!等我抓把土点香祷告。”这是三藏离开马鞍悲伤野坟,圣僧好心念祝荒坟,祝词是这样子的: “拜一哈好汉,听哈原因:想哈我徒弟,东土唐人。奉太宗皇帝的旨意,上西方求取经书。刚走到这儿,碰到你们好多人,不晓得是哪个府、哪个州、哪个县的,都在这山里头拉帮结伙。我用好话,苦苦哀求。你们不听,还冒火。结果遭行者,棍棍儿下头伤了身。想到尸体摆起,我就埋了堆个坟。折根青竹子当香烛,没得光彩,但是有心意;捡块硬石头当供品,没得味道,但是有诚心。你到森罗殿下去告状,追根溯源,他姓孙,我姓陈,各是不同的姓。冤有头,债有主,千万莫告我取经的和尚。” 猪八戒笑起说:“师父推得干净哦,他打的时候又没得我们两个。”三藏真的又抓把土祷告说:“好汉告状,只告行者,跟八戒、沙僧没得关系。”孙大圣听到起,忍不住笑起说:“师父,你老人家太没得情义了。为了你取经,我费了好多力气,现在打死这两个毛贼,你倒喊他去告老孙。虽然是我动手打的,还不是为了你。你不切西天取经,我不跟你当徒弟,咋个会跑到这儿来,会打死人嘛!干脆等我也祝他一哈。”捏起铁棒,朝那个坟上戳了三下,说:“遭瘟的强盗,你听到起!我遭你前头七八棍棍儿,后头七八棍棍儿,打得我不痛不痒的,惹毛了我的性子,一哈子搞错了,把你打死了,随便你切哪儿告,我老孙硬是不怕:玉帝认得到我,天王跟得到我;二十八宿怕我,九曜星官也怕我;府县城隍跪到起我,东岳天齐吓得遭不住我;十代阎君以前给我当过手下,五路猖神以前给我当过小弟;不管三界五司,十方的官儿,都跟我熟得很,随便你切哪儿告!”三藏看到说出这么凶的话,心头又惊得很说:“徒弟呀,我这个祷告是喊你要有好生之德,当好人,你咋个就当真了喃?”孙行者说:“师父,这不是好耍的事情,还是跟你早点儿切找地方睡觉。”那个长老只有心头冒火地上马。 孙大圣心头不安逸,猪八戒、沙僧也有点儿嫉妒的意思,师徒几个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顺到大路往西头正走起,忽然看到路北边有一座庄院。三藏用鞭子指到说:“我们切那儿借宿。”猪八戒说:“要得。”就走到庄舍边边上下马。看起,硬是个好地方,只看到: 野花长满路,杂树遮住门。远处河水流动,平地上种起麦和葵。芦苇露水滴起,轻鸥歇起,杨柳风微微,倦鸟歇起。青柏树中间松树争到绿,红蓬草映起蓼花争到美。村子头狗儿叫,晚上鸡儿啼,牛羊吃饱了牧童回来。炊烟升起黄粱熟了,正是山里头人家天黑的时候。 长老往前走,忽然看到那村舍门里头走出一个老头儿,马上跟他见面,问了好。那个老头儿问:“和尚从哪儿来哦?”三藏说:“贫僧是东土大唐皇帝喊起切西天求经的。刚路过宝地,天色要晚了,专门来你屋头借住一晚上。”老头儿笑起说:“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到我这儿,路远得很,咋个过河翻山,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哦?”三藏说:“贫僧还有三个徒弟一路的。”老头儿问:“高徒在哪儿哦?”三藏用手指到说:“那大路旁边站起的就是。”老头儿猛抬头,看到他们长得丑得很,急忙转身往屋头走,遭三藏拉住说:“老施主,千万慈悲,借住一晚上嘛!”老头儿吓得不敢说话,摇起脑壳,摆起手说:“不得行不得行不像人样儿!是是是几个妖精!”三藏陪起笑说:“施主莫怕,我徒弟长得是这个样子,不是妖精!”老头儿说:“爷爷哦,一个夜叉,一个马面,一个雷公!”孙行者听到起,大声喊:“雷公是我孙孙,夜叉是我重孙孙,马面是我玄孙孙!”那个老头儿听到起,吓得魂都飞了,脸色都变了,只想到屋头切。三藏扶住他,一起走到草堂,陪起笑说:“老施主,莫怕他。他都是这么粗鲁,不会说话。” 正在劝的时候,看到后头走出一个婆婆,牵起个五六岁的小娃儿,说:“爷爷,为啥子这么吓人哦?”老头儿才喊:“妈妈,看茶来。”那个婆婆真的丢了娃儿,进里头端出两杯茶来。茶喝了,三藏又转过来,对婆婆作个礼说:“贫僧是东土大唐切西天取经的,刚到贵地,求你屋头借住,因为我三个徒弟长得丑,老家长看到起虚惊了一场。”婆婆说:“看到长得丑的就这么虚惊,要是看到老虎豺狼,那咋个办哦?”老头儿说:“妈妈哦,人长得丑还将就,只是说话太吓人了。我说他像夜叉马面雷公,他就喊,雷公是他孙孙,夜叉是他重孙孙,马面是他玄孙孙。我听到这些话,当然吓得遭不住。”唐僧说:“不是不是,像雷公的是我大徒弟孙悟空,像马面的是我二徒弟猪悟能,像夜叉的是我三徒弟沙悟净。他们虽然长得丑,但是也信奉佛门,皈依善果,不是啥子恶魔毒怪,怕他咋子嘛!” 公婆两个,听到他名号皈依佛门这些话,才定下神回过神,喊:“请进来,请进来。”长老出门去喊,又吩咐说:“刚才这个老头儿很讨厌你们,现在进去见面,千万莫乱整,各自要尊重些。”猪八戒说:“我长得帅,我斯文,不像师兄那么撒泼。”孙行者笑起说:“不是嘴巴长,耳朵大、脸丑,就是个好男人。”沙僧说:“莫争了,这儿不是闹起耍的地方,快点儿进去!快点儿进去!” 于是把行李马匹,都拿到草堂上,一起唱个喏,坐起。那个婆婆贤惠得很,马上牵起小娃儿,吩咐煮饭,安排一顿素斋,他们师徒吃了。渐渐晚了,又点起灯,都在草堂上闲摆龙门阵。长老才问:“施主贵姓?”老头儿说:“姓杨。”又问年纪。老头儿说:“七十四岁。”又问:“有几个儿子?”老头儿说:“只有一个,刚才妈妈牵的是小孙孙。”长老说:“请令郎出来见个面行个礼。”老头儿说:“那个娃儿不行礼。老我命苦,养不起他,现在不在家了。”三藏说:“在啥子地方做事嘛?”老头儿点头叹气说:“可怜!可怜!要是肯在啥子地方做事,是我的福气哦!那个娃儿专门起坏心思,不务正业,专门喜欢打劫,杀人放火!结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从五天前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三藏听到起,不敢说话,心头暗想:“说不定悟空打死的就是他。”长老心头不安逸,欠起身子说:“要得!要得!这么好的父母,咋个生个这么坏的娃儿哦!”孙行者走到前头说:“老官儿,像这种不良不肖、奸盗邪淫的娃儿,连累父母,要他干啥子嘛!等我帮你把他找起来打死算了。”老头儿说:“我也想把他弄起走,但是再也没得后人了,就算他没得出息,肯定还是要留他跟老汉儿一起埋人。”沙僧跟猪八戒笑起说:“师兄,莫管闲事,你我又不是官府的人。他家娃儿不肖,跟我们有啥子关系嘛!还是跟施主说一声,赏我们一束草,在那儿打个地铺睡觉,天亮就走路。”老头儿马上起身,喊沙僧到后园头拿两个稻草,喊他们在园子里草团瓢里头歇起不说了。 却说那伙强盗里头真的有老杨的儿子。从早上在山前遭孙行者打死两个强盗头子,他们都四散逃命,大概到四更天的时候,又聚到一起,在门前敲门。老头儿听到门响,马上披起衣服说:“妈妈,那些人来了。”妈妈说:“既然来了,你去开门,放他们进来。”老头儿才去开门,只看到那伙强盗都喊:“饿了!饿了!”这个老杨的儿子急忙跑进去,喊起他老婆,打米煮饭。但是厨房头没得柴,切后园头拿柴到厨房头,问老婆说:“后园头白马是哪儿的哦?”他老婆说:“是东土取经的和尚,昨晚上到这儿借宿,公公婆婆招待他们吃了一顿晚饭,喊他们在草团瓢里头睡起的。” 那个娃儿听到起,走出草堂,拍手笑起说:“兄弟们,运气!运气!冤家在我屋头哦!”众强盗说:“哪个冤家哦?”那个娃儿说:“就是打死我们头儿的和尚,来我屋头借宿,现在睡在草团瓢里头。”众强盗说:“要得!要得!抓住这些秃驴,一个个剁成肉酱,一方面得那行李白马,二方面给我们头儿报仇!”那个娃儿说:“莫忙,你们先去磨刀。等我煮好饭,大家吃饱些,一起动手。”真的那些强盗磨刀的磨刀,磨枪的磨枪。 那个老头儿听到这些话,悄悄地走到后园,喊起唐僧四个说:“那个娃儿带起人来了,晓得你们在这儿,想害你们,我老汉儿看你们远来,不忍心伤害你们,快点儿收拾行李,我送你们从后门出去。”三藏听到起,吓得遭不住磕头谢了老头儿,马上喊猪八戒牵马,沙僧挑担,孙行者拿九环锡杖。老头儿开后门,放他们走了,又悄悄地回来前头睡起。 却说那伙强盗磨快了刀枪,吃饱了饭,已经是五更天了,一起走到园子里看,人不在了。马上点灯点火,找了好久,啥子踪迹都没得,只看到后门开起,都说:“从后门跑了!跑了!”喊一声,“追起切抓回来。”一个个像飞一样,一直追到东方日出,才看到唐僧。那个长老忽然听到喊声,回头看,后头有二三十个人,枪刀一堆堆地追过来,就喊:“徒弟些,强盗追起来了,咋个办哦!”孙行者说:“放心!放心!老孙去收拾他们。”三藏拉住马说:“悟空,千万莫伤人,只吓退他们就行了。”孙行者咋个肯听嘛,急忙抽出棒儿回头迎上去说:“各位往哪儿切哦?”众强盗骂:“秃驴没得礼貌!还我大王的命来!”那些强盗围成一圈把孙行者围到中间,举枪拿刀乱砍乱戳。这个大圣把金箍棒晃一哈,碗口那么粗,把那伙强盗打得七零八落,碰到的就死,挨到的就亡;撞到的骨折,擦到的皮伤,机灵点儿的跑脱几个,瓜点儿的都见阎王了! 三藏在马上,看到打倒好多人,慌得很放马往西跑。猪八戒跟沙和尚,紧紧跟到鞭子后头跑。孙行者问那些没死带伤的强盗说:“哪个是老杨的儿子哦?”那个强盗哼哼唧唧地说:“爷爷,那个穿黄衣服的是。”孙行者走上前,夺过刀来,把那个穿黄衣服的砍了脑壳,血淋淋地提在手头,收了铁棒,迈开步子,追到唐僧马前头,提起脑壳说:“师父,这是老杨的逆子,遭老孙把脑壳砍下来了。”三藏看到起,大惊失色,慌得很从马上跌下来,骂:“这个泼猴儿吓死我了!快点儿拿开!快点儿拿开!”猪八戒走上前,把人头一脚踢到路边上,拿钉耙弄些土盖起。 沙僧放下担子,扶住唐僧说:“师父起来。”那个长老在地下回过神,心头念起《紧箍儿咒》,把孙行者勒得耳朵红脸也红,眼睛胀脑壳昏,在地下打滚,只喊:“莫念!莫念!”那个长老念了十几遍,还不停。孙行者翻筋斗,竖蜻蜓,疼得遭不住,只喊:“师父饶了我嘛!有话就说,莫念!莫念!”三藏才住口说:“没得话说,我不要你跟到起了,你回去嘛!”孙行者忍到疼磕头说:“师父,咋个就赶我走喃?”三藏说:“你这个泼猴儿,太凶了,不是个取经的人。昨天在山坡下头,打死那两个强盗头子,我就怪你不仁义。到了晚上到老头儿屋头,承蒙他赐斋借宿,又承蒙他开后门放我们逃了性命,虽然他的儿子不肖,跟我没得关系,也不该就砍他脑壳,况且又打死好多人,坏了好多生命,伤了好多天地和气。我屡次劝你,你一点儿善念都没得,要你干啥子嘛!快点儿走!快点儿走!免得我又念真言!”孙行者害怕得很,只喊:“莫念,莫念!我走!”说走就走,一路筋斗云,无影无踪,就不见了。 第117章 真行者落伽山诉苦,假猴王水帘洞誊文(1) 却说孙大圣心头冒火得很,飞到空中,想回花果山水帘洞,又怕本洞的小妖笑话,笑他出尔反尔,不是个大丈夫;想投奔天宫,又怕天宫里头不得让他久住;想投海岛,又不好意思见那三岛的神仙些;想奔龙宫,又不服气去求龙王。真的是没得依靠得,心头自己盘算:“算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去见我师父,才是正果。” 于是按下云头,直接走到三藏的马前头站起说:“师父,这一遭你就饶了我嘛!以后再不敢乱打人了,一定听师父的教诲,千万还是要让我保你切西天哦。”唐僧看到起,根本不答应,拉住马,马上念《紧箍儿咒》,颠过来倒过去,又念了二十多遍,把大圣咒得倒在地,箍儿陷到肉里头有一寸深,这才住口说:“你不回去,又来缠我干啥子嘛?”孙行者只喊:“莫念!莫念!我是有地方过日子的,就怕你没得我去不到西天。”唐僧冒火说:“你这个猢狲杀生害命,连累了我好多,现在真的不要你了!我去得去不到,跟你没得关系!快点儿走快点儿走!晚点儿,我又念真言,这回绝对不得住口,把你脑浆都勒出来!”大圣疼得遭不住,看到师父根本不回心转意,没得办法,只有又驾起筋斗云,飞到空中,忽然想到:“这个和尚负了我的心,我还是切普陀崖跟观音菩萨说一哈。” 好个孙大圣,拨转筋斗,不消一个时辰,早就到了南洋大海,停下祥光,直接到了落伽山上,闯进紫竹林里头,忽然看到木叉行者迎面作个礼说:“大圣去哪儿哦?”孙行者说:“要见菩萨。”木叉就引孙行者到潮音洞口,又看到善财童子作个礼说:“大圣从哪儿来哦?”孙行者说:“有事要跟菩萨说。”善财听到一个“告”字,笑起说:“好刁的猴子!还像当时我抓住唐僧遭你欺负的时候一样!我菩萨是个大慈大悲,大愿大乘,救苦救难,无边无量的圣善菩萨,有啥子不是的地方嘛,你要告他?”孙行者满肚子闷气,一听到这话,心头冒火,“咄”的一声,把善财童子喝得倒退几步,说:“这个背义忘恩的小娃儿,硬是瓜得很!你那时候作怪成精,我请菩萨把你收了,皈依佛门,现在过得这么快活长生,自在逍遥,跟天同寿,还不拜谢老孙,反而这么轻慢!我是有事来求菩萨,咋个说我刁嘴要告菩萨嘛?”善财陪起笑说:“还是个急猴子,我跟你开玩笑,你咋个就变脸了嘛?” 正在说的时候,看到白鹦哥飞来飞去,晓得是菩萨在喊,木叉和善财就上前带路,到宝莲台下头。孙行者看到菩萨,马上跪下,眼泪止不住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放声大哭。菩萨喊木叉和善财扶起来说:“悟空,有啥子伤心的事情,明明说出来,莫哭莫哭,我跟你救苦消灾。”孙行者流起眼泪又拜一哈说:“当年我当人的时候,啥子气没受过哦?自从承蒙菩萨解脱天灾,皈依佛门,保护唐僧切西天拜佛求经,我弟子舍生忘死,解救他的魔障,就像老虎嘴巴里头夺脆骨,蛟龙背上揭生鳞。只指望修成正果,洗清罪孽,除掉邪气,哪晓得那个长老背信弃义,完全迷了一片善缘,根本不分青红皂白的苦!”菩萨说:“你先说哈那个是非原因我听一哈。”孙行者马上把打死草寇前后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又说唐僧因为他打死好多人,心头有怨恨,不分青红皂白,就念《紧箍儿咒》,赶了他几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专门来告诉菩萨。菩萨说:“唐三藏奉皇帝的旨意去西天,一心要当善良的和尚,绝对不得轻易伤人性命。像你有没得量的神通,何必打死那么多草寇嘛!草寇虽然不是好人,到底还是个人,不该打死,跟那些妖禽怪兽、鬼魅精魔不一样。那些打死,是你的功绩;这个人打死,还是你的不仁。只要把他们赶跑,自然就救了你师父,照我来说,还是你的不对。” 孙行者含起眼泪磕头说:“就算是我不对,也该将功抵罪,不该这么撵我走。千万求菩萨发慈悲,把《松箍儿咒》念念,把金箍褪下来,还给你,放我还是切水帘洞逃命切嘛。”菩萨笑起说:“《紧箍儿咒》,本来是如来传给我的。当年喊我上东土找取经人,赐给我三件宝贝,就是锦襕袈裟、九环锡杖、金紧禁三个箍儿,悄悄传给我咒语三篇,根本没得啥子《松箍儿咒》。”孙行者说:“既然这样子,我跟菩萨告辞切了。”菩萨说:“你跟我告辞切哪儿哦?”孙行者说:“我上西天,拜告如来,求他念《松箍儿咒》。”菩萨说:“你等一哈,我给你看哈吉凶咋样。”孙行者说:“不消看,就这么不吉利也够了。”菩萨说:“我不是看你,是看唐僧的吉凶。” 好个菩萨,端坐在莲台上,心思用到三界,慧眼远远看,看遍整个宇宙,一下就开口说:“悟空,你那个师父马上就有受伤的灾难,不久就要来找你。你就在这儿等到起,等我跟唐僧说,喊他还是跟你一起切取经,修成正果。”孙大圣只有皈依,不敢乱来,站到宝莲台下头不说了。 却说唐长老自从撵走孙行者,喊猪八戒牵马,沙僧挑担,连马四个人,往西走不到五十里远,三藏拉住马说:“徒弟些,从五更天出了村子,又遭那个弼马温气得遭不住,这半天又饿又渴,哪个切化点儿斋饭来我吃嘛?”猪八戒说:“师父你先下马,等我看哈有没得附近的村子,切化斋饭。”三藏听到起,从马上滚下来。呆子飞到云头,半空中仔细看,一眼望去全是山岭,莫想有个人家。猪八戒按落云头,对三藏说:“确实没得地方化斋饭,一眼看过去,一个村子都没得。”三藏说:“既然没得化斋的地方,那弄点儿水来解哈渴也可以嘛。”猪八戒说:“等我切南山涧下头取些水来。”沙僧马上拿钵盂,递给猪八戒,猪八戒托到钵盂,驾起云雾走了。那个长老坐到路边上,等了好久,都不回来,可怜口干舌燥遭不住。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的: 保神养气叫个精,性情原来一个样。 心乱神昏病就来,形衰精败道就垮。 三花不成就白忙,四大萧条白费劲。 土木无功金水绝,法身懒散好久成! 沙僧在边边上,看到三藏口渴得遭不住,猪八戒又取水不回来,只有稳住行李,拴好白马说:“师父,你坐到起,等我切催水来。”长老含起眼泪不说话,只有点头答应。沙僧急忙驾起云光,也切南山切了。 那个师父一个人熬起,困苦得很,正在心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响,吓得长老欠起身子看,原来是孙行者跪到路边上,双手捧起一个磁杯说:“师父,没得老孙,你连水都喝不到哦。这一杯好凉水,你先喝口水解哈渴,等我再切化斋饭。”长老说:“我不喝你的水!马上渴死,我认命!不要你了!你走嘛!”孙行者说:“没得我你去不到西天哦。”三藏说:“去得到去不到,跟你没得关系!泼猴儿!只管来缠我干啥子嘛!”那个孙行者变了脸色,冒火生气,骂长老说:“你这个狠心的秃子,好轻视我哦!”轮起铁棒,丢了磁杯,朝长老脊背上打了一哈,那个长老昏过去倒在地,说不出话,遭他把两个青毡包袱,提在手头,驾起筋斗云,不晓得跑哪儿切了。 却说猪八戒托到钵盂,直接奔到南山坡下头,忽然看到山凹里头,有一座草房子人家。原来先头看的时候,遭山挡到起,没看到;现在走到边边上,才晓得是个人家。呆子心头想:“我要是这么丑的嘴脸,肯定怕我,白费力气,肯定化不到斋饭。必须变好!必须变好!” 好个呆子,捏起诀,念个咒,把身子摇了七八下,变成一个得痨病的黄胖和尚,嘴巴头哼哼唧唧的,挨到门前,喊:“施主,厨房头有剩饭,路上有饿人。贫僧是东土来往西天取经的,我师父在路上口渴饿了,你屋头有锅巴冷饭,千万化点儿给我们救个急。”原来那家子男人不在,都切插秧种谷子切了,只有两个女人在屋头,刚煮了午饭,盛起两盆,正收拾起要送到田头切,锅头还有些饭跟锅巴,还没盛起来。那个女人看到他这个病样子,又听到说东土往西天去的话,只怕他是病昏了乱说,又怕他跌倒,死在门跟前,只有哄起他,把些剩饭锅巴,满满的给了一钵。呆子拿转来,现出原形,直接走老路。 正在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八戒”。八戒抬头看,原来是沙僧站到山崖上头喊:“这儿来!这儿来!”等下了崖,迎到面前说:“这涧里头好清的水不舀,你往哪儿切的哦?”猪八戒笑起说:“我切这儿,看到山凹子有个人家,我切化了这一钵干饭来了。”沙僧说:“饭也有用,只是师父渴得遭不住了,咋个弄水嘛?”猪八戒说:“要水也容易,你拿衣襟兜起这饭,等我拿钵盂切舀水。” 两个人高高兴兴,回到路上,只看到三藏脸朝地,倒在地上,白马撒了缰绳,在路边上长嘶跑跳,行李担不见踪影。慌得猪八戒跺脚捶胸口,大声喊:“不消说了!不消说了!这肯定是孙行者赶走的余党,来这儿打杀了师父,抢了行李走了!”沙僧说:“先去把马拴起!”只喊:“咋个办哦!咋个办哦!这真的是半途而废,中途就停了哦!”喊一声:“师父!”满眼流泪,伤心痛哭。猪八戒说:“兄弟莫哭,现在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取经的事情,莫说了。你看到师父的尸体,等我把马骑到那个府州县乡村店集卖几两银子,买口棺材,把师父埋了,我们两个各找各的路散伙。” 沙僧实在舍不得,把唐僧扳转身体,用脸挨到脸,哭一声:“命苦的师父!”只看到那个长老口鼻头吐出热气,胸前暖和,连到喊:“八戒,你来!师父没遭伤到命哦!”那个呆子才上前扶起。长老苏醒过来,呻吟一哈,骂:“好泼猴儿,打杀我了!”沙僧、猪八戒问:“是哪个猢狲嘛?”长老不说话,只是叹气,讨了几口水喝了,才说:“徒弟些,你们刚走,那个悟空又来缠我。是我坚决不收,他就朝我背上打了一棒,青毡包袱都抢起走了。”猪八戒听到起,咬响牙齿,心头冒火说:“这个泼猴子,咋个敢这么没得礼貌!”喊沙僧说:“你服侍师父,等我切他家讨包袱切!”沙僧说:“你莫冒火,我们扶师父到那山凹人家化点儿热茶汤,把先化的饭热一哈,调理哈师父,再切找他。” 猪八戒听他的,把师父扶上马,拿起到钵盂,兜起冷饭,一直到那家门口,只看到那家只有个老婆子在屋头,忽然看到他们,急忙躲开。沙僧合起手掌说:“老母亲,我们是东土唐朝切西天切的,师父有点儿不舒服,专门到你屋头,化点儿热茶汤,给他吃饭。”那个妈妈说:“刚才有个得痨病的和尚,说是东土来的,已经化斋走了,又有个啥子东土的。我屋头没得人,你们切别个地方。”长老听到起,扶到猪八戒,下马来弯起身子说:“老婆婆,我弟子有三个徒弟,齐心协力,保护我上天竺国大雷音拜佛求经。只是我大徒弟喊孙悟空,一辈子凶恶,不遵守善道,是我撵回去的。没想到他悄悄走来,在我背上打了一棒,把我的行囊衣钵抢起走了。现在要喊一个徒弟切找他要回来,因为在那空路上不是坐的地方,专门到老婆婆你屋头暂时歇一哈。等讨回行李就走,绝对不得久住。”那个妈妈说:“刚才一个得痨病的黄胖和尚,他化斋走了,也说是东土往西天去的,咋个又有一伙嘛?”猪八戒忍不住笑起说:“就是我。因为我长得嘴巴长耳朵大,怕你屋头害怕,不肯给斋饭,所以变成那个样子。你不信,我兄弟衣兜头不是你屋头的锅巴饭嘛?” 那个妈妈认得到果然是她给的饭,就不拒绝他们,留他们坐了,烧了一锅热茶,递给沙僧泡饭。沙僧马上把冷饭泡了,递给师父。师父吃了几口,定下神好久,说:“哪个切讨行李嘛?”猪八戒说:“我前年因为师父赶他回去,我找过他一次,认得到他花果山水帘洞,我切!我切!”长老说:“你切不得。那个猢狲本来跟你不和,你说话又粗鲁,说不定一言两句就出问题,他就要打你。喊悟净切嘛。”沙僧答应说:“我切,我切。”长老又吩咐沙僧说:“你切那儿,要看哈形势。他要是肯把包袱给你,你就假装谢谢拿来;要是不肯,千万莫跟他争,直接切南海菩萨那儿,把这个情况告诉菩萨,请菩萨切问他要。”沙僧一一听了,对猪八戒说:“我现在切找他,你千万莫焦心,好生服侍师父。这家人也莫乱来,怕他不肯供饭,我去了就回来。”猪八戒点头说:“我晓得。只是你切,讨得到讨不到,第二天早上回来,莫弄成尖担担柴两头脱哦。”沙僧于是捏起诀,驾起云光,直奔东胜神洲切了。真的是: 身子在心头飞不守屋,有炉子没得火咋个炼丹。 黄婆离开主人求金老,木母请师父无奈病脸。 这一去不晓得好久回来,这回难晓得啥子时候还。 五行生克情不顺,只等心猿又进关。 第118章 真行者落伽山诉苦,假猴王水帘洞誊文(2) 那沙僧在半空中,飞了三天三夜,才到了东洋大海。忽然听到波浪的声音,低头一看,硬是黑雾满天阴气重,大海边边太阳出来晓光寒。他也没得心思看风景,望到仙山过了瀛洲,朝东方一直到花果山的地界。趁着海风,踏着水势,又过了好久,才看到高峰像排起的戟,峻峭的石壁像挂起的屏。走到峰头,按到云找路下山,去找水帘洞。走近了,只听到一片吵闹声,看到山里头无数的猴精,闹麻了。沙僧又走近仔细看,原来是孙行者高坐在石台上头,双手扯起一张纸,大声念道: “东土大唐王皇帝李,驾前命令御弟圣僧陈玄奘法师,上西方天竺国娑婆灵山大雷音寺专门拜如来佛祖求经。朕因为生病遭罪,魂儿跑到地府,幸好阳寿还长,感谢冥君放我回生,广做善事,修建超度亡灵的道场。承蒙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现身,指示西方有佛有经,可以超度亡灵超脱,特地喊法师玄奘,远走千山,寻找经偈。要是路过西边的国家,不要断了善缘,按照文牒办事。大唐贞观一十三年秋天吉日御前文牒。自从离开大国以来,经过好多国家,半路上收了大徒弟孙悟空行者,二徒弟猪悟能八戒,三徒弟沙悟净和尚。” 念完了又从头念。沙僧听到是通关文牒,忍不住走近大声喊:“师兄,师父的关文你念它干啥子嘛?”那个孙行者听到起急忙抬头,认不到是沙僧,喊:“拿过来!拿过来!”众猴一起围过来,把沙僧拖起扯起,拉到跟前来,吼道:“你是哪个,敢靠近我们仙洞?”沙僧看到他变了脸,不肯认他,只有朝起上行个礼说:“给师兄说,前头确实是师父脾气暴,错怪了师兄,把师兄咒了好几遍,撵起回家。一方面我们这些师弟没劝解,二方面又因为师父口渴饿了切找水化斋。没想到师兄好意又来,又怪师父执法不留情,就把师父打倒,昏死在地,把行李抢起走了。后来救转师父,专门来拜师兄,要是不恨师父,还想起以前解脱的恩情,就跟小弟一起把行李拿回去见师父,一起上西天,修成正果。要是怨恨深得很,不肯一起去,千万把包袱给我兄弟,你在深山头,享受晚年,也确实是两全其美。” 孙行者听到起,呵呵冷笑说:“贤弟,你这个说法不得行,不合我的意。我打唐僧,抢行李,不是因为我不上西方,也不是因为我喜欢住在这儿。我现在熟读了这个文牒,我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送到东土,我一个人成功,让那南赡部洲的人立我当祖师,万代传名。”沙僧笑起说:“师兄说得不对,从来没得孙行者一个人取经的说法。我佛如来造出三藏真经,原来就是喊观音菩萨向东土找取经人求经,要我们辛苦走过千山,询问好多国家,保护那个取经人。菩萨曾经说过:取经人是如来的门生,叫金蝉长老,只是因为他不听佛祖讲经,被贬下灵山,转生到东土,教他修成正果西方,重新修行大道。路上应该有这些魔障,解脱我们三个人,跟他当护法。师兄要是没得唐僧一起去,那个佛祖肯把经传给你哇!那不就是白忙一场嘛?”那个孙行者说:“贤弟,你原来瓜兮兮的,只晓得一方面,不晓得另一方面。你只晓得说你有唐僧,一起保护,我就没得唐僧嗦?我这儿另外选了一个有道行的真和尚在这儿,老孙一个人扶持,有啥子不可以嘛!已经选好了明天就出发。你不信,等我请出来给你看。”喊:“小的们,快点儿请老师父出来。”果然跑进去,牵出一匹白马,请出一个唐三藏,跟到一个八戒,挑起行李;一个沙僧,拿起到锡杖。 这个沙僧看到起大怒说:“我老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哪儿又有一个沙和尚嘛!莫乱来!吃我一棍棍儿!”好个沙僧,双手举起降妖杖,把一个假沙僧一棍棍儿打死,原来这是一个猴精。那个孙行者冒火了,轮起金箍棒,带起众猴,把沙僧围起。沙僧东冲西撞,打出路口,驾起云雾逃命说:“这个泼猴这么讨厌,我告菩萨切!”那个孙行者看到沙僧打死一个猴精,把沙和尚逼起走了,他也不来追,回洞喊小的们把打死的妖尸拖到边边上,剥了皮,拿肉来煎炒,把椰子酒、葡萄酒,跟众猴一起吃了。另外选了一个会变化的妖猴,又变成一个沙和尚,重新教他,要上西方不说了。 沙僧一驾云离开东海,飞了一天一夜,到了南海。正在飞的时候,早就看到落伽山不远了,急忙飞到前头低空停到云雾看。好地方!果然是: 包罗乾坤的奥秘,涵盖天地的区域。汇聚百川沐浴太阳星星,归拢众流生出风荡漾月亮。潮水涌起大鹏变化,波浪翻涌巨鳌游动。水通西北海,浪合正东洋。四海相连同地脉,仙方洲岛各仙宫。莫说满地都是蓬莱,且看普陀云洞。好景致!山头霞彩壮元气,岩下祥风漾月晶。紫竹林中飞孔雀,绿杨枝上语灵鹦。琪花瑶草年年秀,宝树金莲岁岁生。白鹤几次朝顶上,素鸾多次到山亭。游鱼也懂修真性,跃浪穿波听讲经。 沙僧慢慢走到落伽山,看这仙境,只看到木叉行者当面迎来说:“沙悟净,你不保唐僧取经,跑到这儿来干啥子嘛?”沙僧行个礼完了说:“有一件事专门来拜见菩萨,麻烦给我引见引见。”木叉晓得是来找孙行者的,也不提,直接先进去对菩萨说:“外面有唐僧的小徒弟沙悟净来朝拜。”孙行者在台下听到起,笑起说:“这肯定是唐僧有难,沙僧来请菩萨的。”菩萨马上喊木叉到门外喊进来。这个沙僧倒身就拜,拜完抬头正想把事情说出来,忽然看到孙行者站到旁边,等不得说话,就抽出降妖杖朝孙行者脸上就打。这个孙行者根本不还手,闪开身子躲过。沙僧嘴巴头乱骂:“我把你这个犯十恶造反的泼猴!你又来骗菩萨嗦!”菩萨吼道:“悟净莫动手,有啥子事先给我说。” 沙僧收起宝杖,又拜到台下,气冲冲地对菩萨说:“这个猴一路行凶,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前几天在山坡下头打死两个打劫的强盗,师父怪他。没想到晚上就住到贼窝主家里,又把一伙贼人全部打死,还血淋淋地提一个人头来给师父看。师父吓得从马上跌下来,骂了他几句,赶他回来。分别之后,师父口渴饿了遭不住,喊八戒切找水,等了好久不来,又喊我切找他。没想到孙行者看到我们两个不在,又回来把师父打了一铁棍,把两个青毡包袱抢起走了。我们回来,把师父救醒,专门来他水帘洞找他讨包袱,没想到他变了脸,不肯认我,把师父的关文念了又念。我问他念了干啥子,他说不保唐僧,他要自己上西天取经,送到东土,算他的功劳,立他当祖师,万古传扬。我又说:没得唐僧,哪个肯传经给你嘛?他说他选了一个有道行的真和尚。等请出来,果然是一匹白马,一个唐僧,后头跟到八戒、沙僧。我说我就是沙和尚,哪儿又有个沙和尚嘛?是我冲上去,打了他一宝杖,原来是个猴精。他就带起众猴来抓我,我专门来告菩萨。不晓得他会使筋斗云,预先到了这儿,又不晓得他要用啥子花言巧语,骗菩萨哦。”菩萨说:“悟净,不要赖人,悟空到这儿都四天了,我根本没放他回去,他哪儿有另外请唐僧、自己去取经的意思嘛?”沙僧说:“现在水帘洞有一个孙行者,咋个敢骗你嘛?”菩萨说:“既然这样子,你莫着急,喊悟空跟你一起切花果山看看。是真的就难消灭,是假的就容易除掉,到那儿自然就晓得真假了。”这个大圣听到起,就跟沙僧跟菩萨告辞。 第119章 二心搅乱大乾坤,一体难修真寂灭(1) 这孙行者跟沙僧跟菩萨告辞了,飞起两道祥光,离开南海。原来孙行者的筋斗云快得很,沙和尚的仙云就慢些,孙行者就想先走。沙僧拉住说:“大哥莫这么藏头露尾的,先去安根脚,等我跟你一起走。”大圣本来是好心肠,沙僧心头却有怀疑,真的两个人一起驾云走。不多一会儿,果然看到花果山,按下云头,两个人在洞外头仔细看,果然看到一个行者,高坐在石台上头,跟一群猴儿在那儿喝酒耍乐。模样跟大圣没得啥子差别:也是黄头发金箍,金眼睛火眼;穿的也是锦布直裰,腰杆上系起虎皮裙;手头也拿一根金箍铁棒,脚底下也踏起一双麂皮靴子;也是这种毛脸雷公嘴,尖嘴巴塌鼻子,耳朵大额头宽,獠牙向外头长起。 这大圣冒火得很,一甩手,丢开沙和尚,抽出铁棒上前骂:“你是啥子妖邪,敢变我的相貌,敢占我的猴儿些,霸占我的仙洞,敢在这儿作威作福!”那个行者看到起,根本不回答,也拿起铁棒来迎。两个行者碰到一起,果然分不出真假,好一场打哦: 两根棒,两个猴精,这场打架硬是不轻松。都要保护唐御弟,各自立功立名声。真猴确实受沙门教,假怪假称佛子情。都是因为神通多变化,没得真没得假两个平起平坐。一个是混元一气齐天圣,一个是久炼千灵缩地精。这个是如意金箍棒,那个是随心铁杆兵。隔起架架挡没得胜负,撑起来抵到起也没输赢。先头在洞外头交手,一会儿就争起到半空中。 他们两个各自踏起云光,跳到九霄云里头。沙僧在边边上,不敢下手,看到他们打这一场,确实难分真假,想拔刀帮忙,又怕伤到真的。忍了好久,干脆纵身跳下悬崖,拿起降妖宝杖,打到水帘洞外头,惊跑一群妖,掀翻石凳,把喝酒吃肉的器皿,全部打碎,找他的青毡包袱,到处都看不到。原来他水帘洞本来是一股瀑布飞泉,遮住洞门,远看像一条白布帘子,近看是一股水脉,所以叫水帘洞。沙僧不晓得这个来历,所以难找。马上驾起云,追到九霄云里头,轮起宝杖,又不好下手。大圣说:“沙僧,你既然帮不到忙,就回去回复师父,说我们这样子这样子,等老孙跟这个妖打到南海落伽山菩萨跟前辨个真假。”说完,那个行者也这么说。沙僧看到两个相貌、声音,根本没得一点儿差别,黑白难分,只有照到说的,拨转云头,回去回复唐僧不说了。 你看那两个行者,一边走一边打,一直吵到南海,直接到落伽山,打打骂骂,喊声不停。早就惊动护法诸天,马上报到潮音洞里头说:“菩萨,果然两个孙悟空打起来了。”那菩萨跟木叉行者、善财童子、龙女走下莲台出门吼:“那个孽畜往哪儿跑!”这两个互相揪住说:“菩萨,这个家伙果然像我的模样。刚刚从水帘洞打起,打了好久,不分胜负。沙悟净眼睛瞎,分不出真假,有力气也帮不到忙,是我教他回西路去回复师父,我跟这个家伙打到宝山,借菩萨的慧眼,跟我认个真假,辨明邪正。”说完,那个行者也这么说了一遍。众诸天跟菩萨都看了好久,莫法认出来。菩萨说:“先放开手,两边站起,等我再看。”果然松手,两边站定。这边说:“我是真的!”那边说:“他是假的!” 菩萨喊木叉和善财上前,悄悄吩咐:“你一个帮一个,等我悄悄念《紧箍儿咒》,看哪个喊疼的就是真的,不疼的就是假的。”他们两个果然各自帮一个。菩萨悄悄念真言,两个一起喊疼,都抱到脑壳,在地下打滚,只喊:“莫念!莫念!”菩萨不念了,他们两个又一起揪住,照旧吵起打。菩萨没得办法,马上喊诸天木叉,上前帮忙。众神怕伤到真的,也不敢下手。菩萨喊一声“孙悟空”,两个一起答应。菩萨说:“你当年当弼马温,大闹天宫的时候,神将些都认得到你,你且切上界去分辨一哈回个话。”这个大圣谢恩,那个行者也谢恩。 两个人扯起拉到,嘴巴头不停吵,直接到南天门外头,慌得那广目天王带起马赵温关四大天将,还有把门的大小众神,各自拿起兵器挡住说:“往哪儿走!这儿可是打架的地方哇?”大圣说:“我因为保护唐僧切西天取经,在路上打死贼徒,那个三藏赶我回去,我直接切普陀崖跟观音菩萨诉苦,没想到这个妖精,好久就变成我的模样,打倒唐僧,抢起包袱。有沙僧切花果山找,只看到这个妖精占了我的窝,后切普陀崖告请菩萨,又看到我站到台下头,沙僧骗说是我驾起筋斗云,又先在菩萨那儿遮遮掩掩。菩萨倒是个明白人,不听沙僧的话,喊我跟他切花果山看一哈。原来这个妖精果然像老孙的模样,刚刚从水帘洞打到普陀山见菩萨,菩萨也认不出来,所以打到这儿,麻烦各位神仙用眼睛帮忙,跟我认个真假。”说完,那个行者也像这样子说了一遍。众天神看了好久,也分不出,他们两个喊:“你们既然认不出,就让开路,等我们切见玉帝!”众神挡不住,放开天门,一直到灵霄宝殿,马元帅跟张葛许邱四天师奏道:“下界有两个孙悟空,打进天门,口称要见王。”话还没说完,两个直接吵起进来,吓得玉帝马上走下宝殿,问:“你们两个为啥子事擅闹天宫,吵到我面前来找死!”大圣说:“万岁!万岁!我现在皈依佛门,当沙门弟子,再不敢骗你了,就是因为这个妖精变成我的模样。”这样子那样子,把前面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指望跟我辨个真假!”那个行者也这么说了一遍。玉帝马上传旨喊托塔李天王,教:“把照妖镜拿出来照一哈这个家伙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让假的消失真的留下来。”天王马上拿镜子照起,喊玉帝跟众神一起看。镜子里头是两个孙悟空的影子,金箍衣服,一点儿都不差。玉帝也分不出,赶出殿外。 这大圣呵呵冷笑,那个行者也哈哈欢喜,揪到脑壳抹到脖子,又打出天门,落到西方路上说:“我跟你切见师父!我跟你切见师父!” 却说那沙僧从花果山跟他们两个告辞,又走了三天三夜,回到本庄,把前面的事情跟唐僧说了一遍。唐僧自己悔恨说:“当时只说是孙悟空打了我一棍棍儿,抢起包袱,哪晓得却是妖精假变的行者!”沙僧又说:“这个妖又假变一个长老,一匹白马,又有一个八戒挑起我们的包袱,又有一个变成是我。我忍不住冒火,一杖棍儿打死,原来是一个猴精。所以惊起跑了,又切菩萨那儿诉苦。菩萨喊我跟师兄又一起切认,那个妖果然跟师兄一个模样。我帮不到忙,所以先回来回复师父。”三藏听到起,大惊失色。猪八戒哈哈大笑说:“好好好!应了这个施主家婆婆的话了!她说有几起取经的,这不是又有一起哇?” 那家子老的小的,都来问沙僧:“你这几天切哪儿讨盘缠切了哦?”沙僧笑起说:“我往东胜神洲花果山找大师兄讨行李,又切南海普陀山拜见观音菩萨,又切花果山,刚刚才转回来。”那个老头儿又问:“往返有好多路程哦?”沙僧说:“大概有二十多万里。”老头儿说:“爷爷哦,像这几天,就走了这么多路,只有驾云,才能够做到!”猪八戒说:“不是驾云,咋个过海嘛?”沙僧说:“我们那个算不得走路,要是我大师兄,只消一两天,就可以来回。”那家子听到起,都说他们是神仙,猪八戒说:“我们虽然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们的晚辈哩!” 正在说的时候,只听到半空中闹麻了,慌得都出来看,原来是两个行者打起来了。猪八戒看到起,忍不住手痒说:“等我切认一哈看。”好个呆子,急忙纵身跳起,朝空中高喊道:“师兄莫吵,我老猪来了!”那两个一起答应:“兄弟,来打妖精!来打妖精!”那家子又惊又喜说:“是几个腾云驾雾的罗汉歇在我屋头!就是发愿斋僧的,也斋不到这么好的人!”更不管茶饭,更加供养,又说:“这两个行者只怕打出问题来,地覆天翻,在这儿惹祸哦!”三藏看到那个老头儿当面欢喜,背后忧愁,马上说:“老施主放心,莫生忧愁感叹。贫僧收伏了徒弟,去恶归善,自然谢你。”那个老头儿满口回答说:“不敢!不敢!”沙僧说:“施主莫说了,师父可以坐到这儿,等我跟二哥切,一家扯一个带到你面前,你就念念那话儿,看哪个喊疼的就是真的,不疼的就是假的。”三藏说:“说得很对。” 沙僧果然飞到半空中说:“二位莫打了,我跟你切师父面前辨个真假。”这大圣放了手,那个行者也放了手。沙僧搀住一个,喊:“二哥,你也搀住一个。”果然搀住,落到云头,直接到草舍门外头。三藏看到起,就念《紧箍儿咒》,两个人一起喊苦说:“我们这么辛苦打架,你还咒我干啥子嘛?莫念!莫念!”那个长老本心善良,就住口不念了,但是也认不出真假。他们两个挣脱手,依然又打。这大圣说:“兄弟们,保护好师父,等我跟他打到阎王那儿去分辨!” 那个行者也这么说,两个人抓抓扯扯,一会儿又不见了。猪八戒说:“沙僧,你既然切到水帘洞,看到假八戒挑起行李,咋个不抢过来嘛?”沙僧说:“那个妖精看到我拿宝杖打他假沙僧,他就围起来要抓我,是我顾到性命跑了。后来告到菩萨那儿,跟行者又切到洞口,他们两个打到空中,是我去掀翻他的石凳,打散他的小妖,只看到一股瀑布泉水流,根本不晓得洞门开在哪儿,找不到行李,所以空手回来回复师父的命令。”猪八戒说:“你原来不晓得。我前年请他的时候,先在洞门外头见面,后来被我说得不好意思了,他就跳下去,切洞里头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他把身子往水里头一钻,那一股瀑布水流,就是洞门。想必那个怪把我们的包袱收到那里面了。”三藏说:“你既然晓得这个门,你可以趁他都不在家,先切他洞里头取出包袱,我们切西天去。他就算来了,我也不用他了。”猪八戒说:“我切。”沙僧说:“二哥,他那洞前头有千把个小猴儿,你一个人恐怕弄不过,反而不好。”猪八戒笑起说:“不怕!不怕!”急忙出门,驾起云雾,直接切花果山找行李不说了。 第120章 二心搅乱大乾坤,一体难修真寂灭(2) 却说那两个行者又打闹到阴山背后,吓得那满山的鬼些战战兢兢,到处躲起。有先跑的,撞到阴司门里头,报到森罗宝殿说:“大王,背阴山高头,有两个齐天大圣打起来了!”慌得那第一殿的秦广王传给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卞城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平等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忤官王、十殿转轮王。一殿传一殿,一下子,十王都聚齐了,又喊人飞快点去报告给地藏王。全部在森罗殿上,召集阴兵,等起抓真假。只听到那风刮得凶得很,雾惨惨的,两个行者一翻一滚的,打到森罗殿下头。 阴君上前挡住说:“大圣有啥子事嘛,闹我幽冥地府?”这个大圣说:“我因为保唐僧切西天取经,路过西梁国,到一座山,有强盗打劫我师父,是老孙打死几个,师父怪我,把我撵起走了。我跟到切南海菩萨那儿告状,不晓得那个妖精咋个就晓得消息,假变作我的模样,在半路上打倒师父,抢了行李。师弟沙僧,到我花果山切讨包袱,这个妖假立师父的名,要切西天取经。沙僧跑起切南海见菩萨,我正在边边上,他详细说了原因,菩萨又喊我跟他一起切花果山看,果然遭这个家伙占了我的窝。我跟他争起到菩萨那儿,其实相貌、言语这些都一样,菩萨也难分真假。又跟这个家伙打到天堂,众神也确实分不出,因为看到我师父,我师父念《紧箍咒》试验,跟我一样疼。所以闹到幽冥地府,望阴君跟我查一哈生死簿,看假行者是啥子出身,快点儿追他的魂魄,免得二心搞乱。”那个怪也这么说了一遍。阴君听到起,马上喊管簿的判官一个一个从头查,根本没得假行者的名字。再看毛虫的文簿,那个猴子一百三十条已经是孙大圣小时候得道的时候,大闹阴司,把死名一笔勾销了,从那以后凡是猴属,都没得名号。查完了在殿上回报,阴君各自拿起到笏板对行者说:“大圣,幽冥地府这儿既然没得名号可以查,你还是切阳间去分辨嘛。” 正在说的时候,只听到地藏王菩萨说:“等一哈!等一哈!等我喊谛听给你听个真假。”原来那个谛听是地藏菩萨经案下头趴起的一个兽的名字。他要是趴到地下,一下子,把四大部洲的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蠃虫鳞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这些都可以查看善恶,察听贤愚。那个兽接到地藏的命令,就在森罗庭院里头,趴到地下,一下就抬起头来,对地藏说:“怪的名字虽然有,但是不能当面说破,又不能帮忙抓住他。”地藏说:“当面说出来又咋个嘛?”谛听说:“当面说出来,怕妖精发火,骚扰宝殿,弄得阴府不安逸。”又问:“为啥子不能帮忙擒拿嘛?”谛听说:“妖精神通,跟孙大圣没得两样。幽冥的神,能有好多法力嘛?所以不能擒拿。”地藏说:“像这样子咋个办嘛?”谛听说:“佛法无边。”地藏早就明白了,马上对行者说:“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神通也没得区别,要是要分辨清楚,必须切雷音寺释迦如来那儿,才搞得明白。”两个一起喊:“说得对!说得对!我跟你切西天佛祖那儿分辨!”那十殿阴君送他们,谢了地藏,回到翠云宫,喊鬼使关了幽冥的关隘不说了。 看那两个行者,驾起云飞奔起雾,打到西天。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的: 人有二心生灾祸,天涯海角起疑惑。 想那宝马三公位,又念金銮一品台。 南征北讨不停歇,东挡西除没定夺。 禅门要学无心诀,静养娃儿结圣果。 他们两个在那半空中,扯起拉到,抓抓扯扯,一边走一边打,一直闹到大西天灵鹫仙山雷音宝刹外头。早就看到那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尼、比丘僧、优婆塞、优婆夷这些大圣众,都到七宝莲台下头,各自听如来说法。那个如来正在讲这个: 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为有,非无为无。非色为色,非空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色。色没得定色,色就是空。空没得定空,空就是色。晓得空不是空,晓得色不是色。名叫照了,才到妙音。 大家都磕头皈依,流通诵读的时候,如来降下天花到处飘,马上离开宝座,对大家说:“你们都是一心,且看二心争斗起来了。” 大家抬起眼睛看,果然是两个行者,吆天喝地,打到雷音胜境。慌得那八大金刚上前挡住说:“你们要切哪儿哦?”这个大圣说:“妖精变成我的模样,想切宝莲台下头,麻烦如来给我分辨个真假。”众金刚挡不住,直喊到台下头,跪到佛祖面前拜告说:“弟子保护唐僧,来切宝山,求取真经,一路上降魔捉怪,不晓得费了好多精神。前头到中途,偶然碰到强盗打劫,确实是弟子又打伤几个人,师父怪我把我赶起走,不准我一起拜如来金身。弟子没得办法,只有投奔南海,切见观音诉苦。没想到这个妖精,假变弟子的声音相貌,把师父打倒,把行李抢起走了。师弟悟净找到我花果山,遭这个妖假捏些好听的话,说有真的和尚取经的原因。悟净脱身切南海,详细说了情况。观音晓得后,就喊弟子跟悟净又切我花果山。所以,两个人比到真假,打到南海,又打到天宫,又见到唐僧,又打到冥府,都莫法辨认。所以大胆跑来,千万求如来大开方便之门,多多发慈悲,跟弟子分辨个邪正,好保护唐僧亲自拜金身,取经回东土,永远弘扬大法。”大家听他们两张嘴巴一样的声音都说了一遍,大家也分不出,只有如来晓得。正准备说破,忽然看到南边彩云之间,来了观音,参拜我佛。 我佛合起手掌说:“观音尊者,你看那两个行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菩萨说:“前几天在弟子的荒境,确实分不出。他又切天宫地府,也都难认,专门来拜告如来,千万给他分辨清楚。”如来笑起说:“你们法力大,只能普遍看到周天的事情,不能全部认识周天的东西,也不能广泛晓得周天的种类。”菩萨又请示周天的种类,如来才说:“周天里头有五仙,就是天地神人鬼;有五虫,就是蠃鳞毛羽昆。这个家伙不是天不是地不是神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蠃不是鳞不是毛不是羽不是昆。又有四个猴子混世,不在十类的种类里头。”菩萨说:“敢问是哪四个猴嘛?”如来说:“第一个是灵明石猴,会变化,晓得天时,晓得地利,移星换斗。第二个是赤尻马猴,晓得阴阳,会做人的道理,善于进出,避免死亡延长生命。第三个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分辨吉凶,玩弄乾坤。第四个是六耳猕猴,善于听声音,能察事理,晓得前后,啥子都晓得。这四个猴,不在十类的种类里头,不在两间的名字里头。我看假悟空就是六耳猕猴。这个猴要是站到一个地方,能晓得千里之外的事情,凡人说话,也能晓得,所以善于听声音,能察事理,晓得前后,啥子都晓得。跟真悟空长得一样声音也一样的,就是六耳猕猴。” 那个猕猴听到如来说出他的本来模样,吓得遭不住,急忙纵身一跳,跳起来就跑。如来看到他跑的时候,马上喊大家动手,早有四菩萨、八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僧、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观音、木叉,一起围起来。孙大圣也要上前,如来说:“悟空莫动手,等我给你抓他。”那个猕猴吓得毛骨悚然,晓得跑不脱,马上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蜜蜂儿,往上头飞。如来把金钵盂扔起来,正好盖住那个蜂儿,落下来。大家不晓得,以为跑了,如来笑起说:“大家莫说,妖精没跑,就在我这个钵盂下头。”大家一起上前,把钵盂揭开,果然看到本来模样,是一个六耳猕猴。孙大圣忍不住,轮起铁棒,劈头一下打死,到现在绝了这一种。如来不忍心,说:“要得!要得!”大圣说:“如来不该慈悲他,他打伤我师父,抢我包袱,按照法律问他个得财伤人,大白天抢夺,也该判个斩罪嘛!”如来说:“你自己快点儿去保护唐僧来这儿求经。”大圣磕头谢道:“给如来报告晓得,那个师父肯定不要我,我这一去,要是不收留,那不又费一番心思!望如来方便一下,把松箍儿咒念一念,褪下这个金箍,还给如来,放我还俗切嘛。”如来说:“你莫乱想,莫乱来。我喊观音送你切,不怕他不收。好生保护他切,到时候功成归极乐,你也坐莲台。” 那个观音在边边上听到起,马上合起手掌谢了圣恩,领起悟空,马上驾云走了,后头木叉行者、白鹦哥,一起赶上。不多一会儿,到了中途的草舍人家,沙和尚看到起,急忙请师父敲门迎接。菩萨说:“唐僧,前几天打你的,是假行者六耳猕猴,幸好如来晓得,已经遭悟空打死了。你现在必须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还没消,必须要他保护你,才到得到灵山,见到佛取经,再莫怪他了。”三藏磕头说:“一定照到教的做。” 正在拜谢的时候,只听到正东方狂风滚滚,大家看过去,原来是猪八戒背到两个包袱,驾起风来了。呆子看到菩萨,倒身就拜说:“弟子前几天跟师父告别切了花果山水帘洞找到包袱,果然看到一个假唐僧假八戒,都遭弟子打死了,原来是两个猴身。又切里头,才找到包袱,当时清点,一样东西都不少。又驾起风转到这儿,更不晓得两个行者下落咋样。”菩萨把如来识怪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个呆子高兴得很,感谢个不停。师徒些拜谢了,菩萨回海,大家又照旧合意同心,洗清冤屈解了怒气。又谢了那个村舍人家,收拾好行李马匹,找大路往西走。 第121章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1) 好多种性本来就相同,像大海一样能容纳无穷。千思万想最后都是空,啥子样儿的都能融合。等到有一天功成圆满,佛法本性高高隆起。莫让差别把人引到东引到西,紧紧锁住。收起来放到丹炉里头,炼得像金乌一样红。亮晃晃的娇艳得很,随便进出都能骑着龙。 话说三藏遵照菩萨的教旨,收了行者,跟八戒沙僧剪断二心,锁住猿马,齐心协力,往西天赶。说不完光阴像箭一样快,日月像梭子一样快,经过了夏天热天,又到了秋天霜景,只看到: 云薄薄的西风紧得很,鹤在远处的山上叫霜林像锦缎。光景正苍凉,山长水也长。大雁从北方飞来,燕子回南方去。赶路的人怕孤单,和尚衣服容易冷。 师徒四个人往前走,渐渐觉得热气蒸人。三藏拉住马说:“现在正是秋天,咋个还有热气呢?”八戒说:“原来不晓得,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是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俗话喊天尽头。要是到了申酉的时候,国王派人上城,敲鼓吹角,声音大得像海水沸腾。太阳是真火,落到西海之间,就像火淬到水里头,声音滚沸;要是没得鼓角的声音混到耳朵头,就要震死城头的小娃儿。这儿热气蒸人,想必是到了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了。”大圣听到起,忍不住笑说:“呆子莫乱说!要是说斯哈哩国,还早得很。像师父这样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这么耽搁,就算从小到老,老了又变小,老小三辈子,也还到不了。”八戒说:“哥啊,照你说的,不是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为啥子这么热呢?”沙僧说:“怕是天气不正常,秋天像夏天一样。”他们三个正在争,只看到路边有座庄院,是红瓦盖的房子,红砖砌的围墙,红门红门扇,红漆的板榻,一片都是红的。三藏下马说:“悟空,你切那家人屋头问一哈消息,看这个热是咋个回事。” 大圣收起金箍棒,整理好衣裳,装起斯文的样子,走到大路上,直接走到门前看。那门里头忽然走出一个老头儿,只看到他: 穿一件黄不黄、红不红的葛布深衣服,戴一顶青不青、黑不黑的篾丝凉帽子。手头拄一根弯不弯、直不直、有节的竹棍棍儿,脚底下踏一双新不新、旧不旧、破破烂烂的靴子。脸像红铜,胡子像白绸子。两道长寿眉毛遮住绿眼睛,一张瘪嘴巴露出金牙齿。 那个老头儿猛地抬起头,看到行者,吓了一跳,拄到竹棍棍儿,吼道:“你是哪儿来的怪人?在我门跟前干啥子?”行者行个礼说:“老施主,莫怕我,我不是啥子怪人,贫僧是东土大唐皇帝派到西方求经的。师徒四个人,刚到这儿,看到天气热得很,一方面不晓得原因,二方面不晓得这是啥子地方,专门来拜问一哈,请教一哈。”那个老头儿这才放心,笑起说:“长老莫怪,我老汉一时眼花,没认出你来。”行者说:“不敢。”老头儿又问:“你的师父在哪个路上?”行者说:“那南边大路上站起的不是!”老头儿喊:“请过来,请过来。”行者高兴得很,把手一招,三藏马上跟八戒、沙僧,牵起白马,挑起行李走近,都对老头儿行个礼。 老头儿看到三藏长得标致,八戒沙僧相貌稀奇,又惊又喜,只有请他们进里头坐,喊小娃儿些倒茶,一边准备饭。三藏听到起,起身道谢说:“敢问公公,你这儿是秋天,咋个反而热呢?”老头儿说:“我们这儿喊火焰山,没得春天秋天,四季都热。”三藏说:“火焰山在哪儿嘛?会不会挡到去西天的路嘛?”老头儿说:“西方切不得。那山离这儿有六十里远,正好是去西方的必经之路,但是有八百里火焰,周围寸草不生。要是过那座山,就算是铜脑壳铁身子,也要化成水。”三藏听到起,大惊失色,不敢再问。 只看到门外头一个年轻男子,推一辆红车子,停到门旁边,喊:“卖糕!”大圣拔一根毫毛,变成一个铜钱,问那个人买糕。那个人接了钱,不管好坏,揭开车子上头的布,热气腾腾,拿出一块糕递给行者。行者托到手头,就像火盆里头的烧红的炭,煤炉子里头的红钉子。你看他左手倒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只说:“热热热!难吃难吃!”那个男子笑起说:“怕热莫来这儿,这儿就是这么热。”行者说:“你这个汉子好不懂道理,俗话说,不冷不热,五谷不结。他这么热得很,你这个糕粉,从哪儿来的嘛?”那个人说:“要是想晓得糕粉从哪儿来,就去求铁扇仙。”行者说:“铁扇仙咋个样嘛?”那个人说:“铁扇仙有一把芭蕉扇。求到起,一扇子就灭火,两扇子就吹风,三扇子就下雨,我们就播种,及时收割,所以才有五谷养人。不然,真的是一寸草都长不出来。” 行者听到起,急忙抽身走进里头,把糕递给三藏说:“师父放心,莫慌到隔年都焦起,吃了糕,我给你说。”长老接到糕在手头,对这家的老头儿说:“公公请吃糕。”老头儿说:“我家的茶饭都还没给你们,咋个敢吃你的糕嘛?”行者笑起说:“老人家,茶饭倒不用给我们,我问你:铁扇仙在哪儿住嘛?”老头儿说:“你问她干啥子嘛?”行者说:“刚才那个卖糕的人说,这个仙有一把芭蕉扇,求到起,一扇子灭火,两扇子吹风,三扇子下雨,你们这儿才能播种收割,才有五谷养人。我想去找她讨扇子来扇熄火焰山,好过去,也让这儿按时播种,得个安宁。”老头儿说:“确实有这个说法。但是你们没得礼物,怕那个神仙不肯来哦。”三藏说:“她要啥子礼物嘛?”老头儿说:“我们这儿的人,十年去求一次。四头猪四头羊,花红绸缎,香得很的水果,鸡鹅美酒,洗干净诚心诚意地去拜那仙山,请她出洞,到这儿来施法。”行者说:“那山在哪个地方?喊啥子名字?有好远嘛?等我问她要扇子去。”老头儿说:“那山在西南方,喊翠云山。山里头有一个仙洞,喊芭蕉洞。我们这儿好多信她的人去拜仙山,来回要走一个月,大概有一千四百五六十里。”行者笑起说:“没得事,去了就回来。”那个老头儿说:“等一哈,吃点儿茶饭,准备点儿干粮,要两个人一起去。那路上没得人家,又多狼老虎,不是一天就到得到的,莫当耍哈儿。”行者笑起说:“不用不用,我走了!”说一声,忽然就不见了。那个老头儿慌得很说:“爷爷哦!原来是会腾云驾雾的神人哦!” 不说这家子对唐僧加倍供奉,只说那个行者一下子就到了翠云山,按住祥光,正在找洞口,忽然听到丁丁的声音,原来是山林里头一个樵夫在砍树。行者马上走到前头,又听到他说: “云边边头依依认得到旧林子,断崖荒草路难找。 西边山上看到早上的雨,南边山涧回来的时候渡口水深。” 行者走近行个礼说:“樵哥,问个好。”那个樵夫丢开斧头,回个礼说:“长老去哪儿哦?”行者说:“敢问樵哥,这儿是不是翠云山?”樵夫说:“正是。”行者说:“有个铁扇仙的芭蕉洞,在哪儿嘛?”樵夫笑起说:“这芭蕉洞虽然有,但是没得铁扇仙,只有个铁扇公主,又叫罗刹女。”行者说:“人家说她有一把芭蕉扇,能熄得火焰山的火,是不是她嘛?”樵夫说:“正是正是,这个神仙有这件宝贝,会熄火,保护这方的人家,所以喊她铁扇仙。我们这儿的人用不到她,只晓得她喊罗刹女,是大力牛魔王的老婆。” 行者听到起,大惊失色,心头暗想:“又是冤家了!当年降伏了红孩儿,说是这个家伙养的。前头在那解阳山破儿洞碰到他叔叔,都不肯给水,还要报仇,现在又碰到他父母,咋个借得到这把扇子哦?”樵夫看到行者在那儿沉思,叹气个不停,就笑起说:“长老,你是出家人,有啥子好忧愁怀疑的嘛?这条小路儿往东走,不上五六里,就是芭蕉洞,莫心慌。”行者说:“不瞒樵哥说,我是东土唐朝派到西天求经的唐僧的大徒弟。前年在火云洞,跟罗刹的儿子红孩儿有点儿过节,就怕罗刹记仇不给扇子,所以忧愁怀疑。”樵夫说:“大丈夫看脸色行事,只拿求扇子当理由,莫提以前那些不好听的话,肯定借得到。”行者听到起,深深地作个揖说:“谢樵哥教导,我走了。” 于是告别了樵夫,直接走到芭蕉洞口,只看到那两扇门紧紧关起,洞外头风景秀丽。好地方!正是: 山以石头当骨头,石头是土的精华。烟霞含着晚上的露水,苔藓帮忙长新的青色。高得很的样子比蓬岛还吓人,幽静的花香像海瀛。几棵高大的松树有野鹤栖息,几棵老柳树有山莺在叫。确实是千年的古迹,万代的仙踪。碧绿的梧桐有彩凤叫,活水头藏起苍龙。弯弯曲曲的小路有藤蔓垂挂,石头梯子有藤葛攀爬。猿猴在翠岩叫喜欢月亮出来,鸟儿在高树叫喜欢晴天。两边的竹林阴凉得像雨,一条小路的花浓得像绣绒。时不时看到白云从远处的山上飘来,没得个定形随便跟风飘。 行者走上前喊:“牛大哥,开门!开门!”呀的一声,洞门开了,里头走出一个毛女,手头提个花篮,肩膀上扛个锄头,真的是一身破烂没得打扮,满脸精神有修行的心。行者走上前迎着,合起手掌说:“女童,麻烦你去给公主说一声。我本来是取经的和尚,在西方路上,难过火焰山,专门来拜借芭蕉扇用一哈。”那个毛女说:“你是哪个寺里头的和尚?叫啥子名字?我好给你通报。”行者说:“我是东土来的,叫孙悟空和尚。” 那个毛女马上转身,回到洞里头,对罗刹跪下说:“奶奶,洞门外头有个东土来的孙悟空和尚,要见奶奶,拜求芭蕉扇,过火焰山用一哈。”那个罗刹听到孙悟空三个字,就像撮把盐丢到火里头,火上又浇油;脸一下子红了,心头恶狠狠的,嘴巴头骂:“这个泼猴!今天来了!”喊:“丫鬟,拿披挂,拿兵器来!”马上拿了披挂,拿两把青锋宝剑,整理好了出来。行者在洞外头躲起,偷看她咋个打扮,只看到她: 头裹起团花手帕,身穿锦云袍。 腰杆上系起两条虎筋带子,微微露出绣花裙子边边。 凤嘴鞋子三寸,龙须膝裤有金装饰。 手提宝剑声音大得很,凶得像月婆的样子。 第122章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2) 那个罗刹出门,大声喊:“孙悟空在哪儿?”行者走上前,弯起腰行个礼说:“嫂嫂,老孙在这儿给你行礼。”罗刹“呸”一声说:“哪个是你的嫂嫂!哪个要你行礼!”行者说:“你屋头的牛魔王,以前跟老孙结拜过,是七兄弟的亲戚。现在听说公主是牛大哥的老婆,咋个不该喊你嫂嫂嘛!”罗刹说:“你这个泼猴!既然有兄弟的情分,为啥子坑害我儿子?”行者假装问:“你的儿子是哪个嘛?”罗刹说:“我儿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的圣婴大王红孩儿,遭你弄了。我们正没得地方找你报仇,你今天上门来送死,我不得饶你!”行者满脸堆笑说:“嫂嫂原来没搞清楚,错怪老孙了。你的儿子因为抓了我师父,要蒸要煮,幸亏观音菩萨把他收了,救出我师父。他现在在菩萨那儿当善财童子,实实在在得了菩萨的正果,不生不灭,不脏不净,跟天地一样长寿,跟日月一样长久。你不但不谢老孙的救命之恩,还怪老孙,是啥子道理嘛!”罗刹说:“你这个嘴巴会说的泼猴!我儿子虽然没遭伤命,但是咋个再得到我跟前嘛,好久才见得到一面嘛?”行者笑起说:“嫂嫂要见你儿子,有啥子难的嘛?你先把扇子借给我,扇熄了火,送我师父过去,我就到南海菩萨那儿请他来见你,就把扇子还你,有啥子不可以嘛!到那个时候,你看他有没有遭伤到一点儿嘛?要是有一点儿伤,你怪我还有道理,要是跟以前一样标致,你还该谢我。”罗刹说:“泼猴,少在那儿乱说!伸过脑壳来,等我砍几剑!要是受得住疼,就把扇子借给你;要是忍不得,就让你早点儿去见阎王爷!”行者叉起手往前走,笑起说:“嫂嫂莫多说,老孙伸起光脑壳,随便你砍好多下,要是没得力气就算了,肯定是要借扇子用一哈。”那个罗刹不容分说,双手拿起剑,朝行者脑壳上乒乒乓乓砍了十几下,这个行者根本不当回事。罗刹害怕了,想转身跑,行者说:“嫂嫂,去哪儿嘛?快点儿把扇子借给我用一哈!”那个罗刹说:“我的宝贝不得轻易借给别个。”行者说:“既然不肯借,吃你孙叔叔一棒!” 好个猴王,一只手扯到起,一只手从耳朵里头抽出棒来,晃一下,有碗口那么粗。那个罗刹挣脱手,举起剑来迎,行者马上又轮起棒就打。两个在翠云山前头,不讲亲情,只讲仇怨。这一场好打哦: 女娃儿本来是修成的妖怪,为了儿子心头恨泼猴。行者虽然心头也有气,因为师父路遭挡到起让一哈女流。先说拜借芭蕉扇,不展英雄气概耐性足。罗刹不晓得道理举剑砍,猴王有意说亲由。女娃儿咋个跟男娃儿斗嘛,到底男娃儿刚得起压到女娃儿。这个金箍铁棒好凶哦,那个霜刃青锋也紧得很。劈起脸打,照到脑壳丢,恨起心头相持不罢休。左边挡右边遮施展武艺,前头迎后头架使出奇谋。刚刚打到激烈的时候,不知不觉西边太阳落下去了。罗刹急忙拿出真扇子,一扇子扇起鬼神都发愁! 那个罗刹女跟行者打到晚上,看到行者的棒重,而且招数又严密,估计打不过,马上拿出芭蕉扇,晃一下,一扇子阴风,把行者扇得无影无踪,根本留不住。这个罗刹打赢了回去。 那个大圣飘飘荡荡,左边落不下去,右边也站不稳,就像旋风里头的败叶,流水里头的残花,滚了一晚上,一直到天亮,才落到一座山上,双手抱住一块山峰石头。定了好久的神,仔细看,才认得到是小须弥山。大圣长叹一声说:“好凶的婆娘!咋个就把老孙送到这儿来了嘛?我当年记得在这儿求灵吉菩萨降黄风怪救我师父。那黄风岭从这儿往正南走有三千多里,现在从西边路转过来,是东南边角落头,不晓得有好远。等我下去问灵吉菩萨一个消息,好找到回去的路。” 正在犹豫的时候,又听到钟声响亮,急忙下山坡,直接走到禅院。那门前的道人认得到行者的样子,马上进去报告:“前年请菩萨去降黄风怪的那个毛脸大圣又来了。”菩萨晓得是悟空,连忙走下宝座迎接,进去行个礼说:“恭喜!取经回来了哇?”悟空回答说:“还早得很!早得很!”灵吉说:“既然还没到雷音寺,咋个又回到荒山来了嘛?”行者说:“从去年承蒙你盛情降了黄风怪,一路上不晓得遭了好多苦。现在到火焰山,走不动了,问当地人,说有个铁扇仙的芭蕉扇,扇一下火就灭了,老孙专门去寻访,原来那个仙是牛魔王的老婆,红孩儿的妈。她说我把她儿子弄去当观音菩萨的童子,不得常见,跟我结仇,不肯借扇子,跟我打架。她看到我的棒重难撑,就把扇子一扇,把我扇得飘飘荡荡,一直到这儿,才落下来。所以轻慢地来到禅院,问个回去的路,这儿到火焰山,不晓得有好远嘛?”灵吉笑起说:“那个妇人喊罗刹女,又叫铁扇公主。她的那把芭蕉扇本来是昆仑山后头,从混沌开辟以来,天和地生成的一个灵宝,是太阳的精华叶子,所以能灭火气。要是扇到人,要飘八万四千里,才停阴风。我这座山到火焰山,只有五万多里,这还是大圣有留住云的本事,所以停到这儿了。要是凡人,肯定停不住。”行者说:“好凶好凶!我师父咋个过得去那方嘛?”灵吉说:“大圣放心,这一回来,也是唐僧的缘分,应该让大圣成功。”行者说:“咋个看到成功嘛?”灵吉说:“我当年受如来的教旨,赐给我一粒定风丹,一把飞龙杖。飞龙杖已经降了风魔,这个定风丹还没用到过,现在送给大圣,保证那个家伙扇你不动,你就去要扇子,扇熄了火,不就立下这个功劳了嘛?”行者低下头作个礼,感谢得很。那个菩萨马上从衣袖里头拿出一个锦袋儿,把那一粒定风丹给行者放在衣领里头,用针线紧紧缝起,送行者出门说:“来不及留你,往西北方向去,就是罗刹的地盘了。” 行者告别了灵吉,驾起筋斗云,直接回到翠云山,一下子就到了,用铁棒敲起洞门喊:“开门!开门!老孙来借扇子用一哈!”慌得那门里头的女童马上来报告:“奶奶,借扇子的又来了!”罗刹听到起,心头害怕说:“这个泼猴真有本事!我的宝贝扇到人,要去八万四千里才停,他咋个才吹走就回来了嘛?这回等我一连扇他两三扇子,让他找不到路回来!”急忙纵身一跳,整理好衣裳,双手拿起剑,走出门来说:“孙行者!你不怕我,又来送死!”行者笑起说:“嫂嫂莫小气,肯定要借给我用一哈。保证唐僧过了山,就还给你。我是个讲诚信的君子,不是那种借东西不还的小人。” 罗刹又骂:“泼猴儿!好没得道理,好没得道理!夺子之仇,还没报得到:借扇子的意思,咋个可能如意嘛!你莫走!吃我老娘一剑!”大圣根本不怕,拿起铁棒就迎上去。他们两个来来往往,打了五七回合,罗刹女手软了舞不动剑,孙行者身体强壮善于打斗。她看到形势不对,马上拿出扇子,朝行者扇了一扇,行者稳稳当当不动。行者收起铁棒,笑嘻嘻地说:“这回跟那回不一样!随便你咋个扇,老孙要是动一下,就不算男娃儿!”那个罗刹又扇了两扇子。果然不动。罗刹慌了,急忙收起宝贝,转回去走进洞里头,把门关得紧紧的。 行者看到她关了门,就使个手段,拆开衣领,把定风丹含在嘴巴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小虫子,从她门的缝缝头钻进去。只看到罗刹喊:“渴了!渴了!快点儿拿茶来!”旁边的侍女童,马上拿一壶香茶,沙沙地倒满一碗,冲起茶沫多多的。行者看到起高兴得很,嘤嘤叫一声,飞到茶沫下头。那个罗刹渴得很,接过茶,两三口气就喝了。行者已经到了她肚子里头,现出原来的身子大声喊:“嫂嫂,借扇子给我用一哈!”罗刹大惊失色,喊:“小娃儿些,关了前门没得?”都说:“关了。”她又说:“既然关了门,孙行者咋个在屋头喊嘛?”女童说:“在你身上喊起的。”罗刹说:“孙行者,你在那儿搞啥子法术嘛?”行者说:“老孙一辈子不会搞法术,都是些真本事,已经在嫂嫂你的肚子里头耍起了,已经看到你的心肺肝了。我晓得你也口渴饿了,我先送你个坐碗儿解渴!”就把脚往下一蹬。那个罗刹小肚子里头,疼痛得遭不住,坐到地下喊苦。行者说:“嫂嫂莫推辞,我再送你个点心充哈饥!”又把头往上一顶。那个罗刹心痛得遭不住,只在地下打滚,疼得脸黄嘴巴白,只喊“孙叔叔饶命!” 行者这才收了手脚说:“你才认得到叔叔哇?我看在牛大哥的情分上,暂且饶你性命,快点儿把扇子拿给我用一哈。”罗刹说:“叔叔,有扇子!有扇子!你出来拿嘛!”行者说:“拿扇子给我看了我再出来。”罗刹马上喊女童拿一把芭蕉扇,拿在旁边。行者伸到喉咙上头看到起说:“嫂嫂,我既然饶了你性命,不在你腰杆下头戳个窟窿出来,还是从嘴巴头出来。你把嘴巴张三张。”那个罗刹果然张开嘴巴。行者还是变成一个小虫子,先飞出来,停在芭蕉扇上。那个罗刹不晓得,连到张了三次,喊:“叔叔出来嘛。”行者变回原来的身子,拿了扇子,喊:“我在这儿不是?谢了哈!谢了哈!”迈开步子,往前走,小娃儿些连忙开了门,放他出洞。 这个大圣拨转云头,直接回到东边的路,一下子按落云头,站到红砖壁下头。八戒看到起高兴得很说:“师父,师兄来了!来了!”三藏马上跟本庄的老头儿和沙僧出门迎接,一起走到屋头。把芭蕉扇靠到旁边说:“老官儿,是不是这个扇子嘛?”老头儿说:“正是!正是!”唐僧高兴得很说:“贤徒有大功劳,求这个宝贝,好辛苦哦。”行者说:“辛苦倒不说。那个铁扇仙,你晓得是哪个不嘛?那个家伙原来是牛魔王的老婆,红孩儿的妈,喊罗刹女,又叫铁扇公主。我找到洞外头借扇子,她就跟我讲起仇怨,砍了我几剑。是我拿棒吓她,她就把扇子扇了我一下,飘飘荡荡,一直刮到小须弥山。幸好碰到灵吉菩萨,送了我一粒定风丹,指给我路回来,又到翠云山。又看到罗刹女,罗刹女又拿扇子扇我,扇不动,她就回洞了。是老孙变成一个小虫子,飞到洞里头去。那个家伙正在讨茶喝,我又钻到茶沫下头,到她肚子里头,搞些手脚。她疼痛得遭不住,不住口地喊我叔叔饶命,情愿把扇子借给我,我就饶了她,拿了扇子,等过了火焰山,还是还给她。”三藏听到起,感谢得很,师徒些都拜别老头儿。 一路往西走,大概走了四十里远,渐渐热得遭不住。沙僧只喊:“脚底烫得慌!”八戒又说:“爪子烫得痛!”马比平常又跑得快些,只因为地热难停,十分难走。行者说:“师父先下马,兄弟们莫走,等我扇熄了火,等风雨来了之后,地冷点儿了,再过山去。”行者果然举起扇子,直接走到火边,尽力扇一下,那山上的火光烘烘地冒起来,再扇一下,火更大了百倍,又扇一下,那火足有千丈高,渐渐烧到身上。行者急忙往回跑,已经把两股毫毛烧光了,直接跑到唐僧面前喊:“快点儿回去,快点儿回去!火来了,火来了!” 那个师父爬上马,跟八戒沙僧,又往东走了二十多里,才停下来说:“悟空,咋个回事嘛!”行者丢下扇子说:“不得行!不得行!遭那个家伙骗了!”三藏听到起,愁得眉毛尖尖都皱起了,心头闷闷的,忍不住两眼泪流,只说:“咋个办哦!”八戒说:“哥哥,你急急忙忙喊回去是咋个说嘛?”行者说:“我把扇子扇了一下,火光烘烘的;第二扇,火气更凶;第三扇,火头飞有千丈高。要是跑得不快,把毫毛都烧完了!”八戒笑起说:“你经常说雷打不伤,火烧不坏,现在咋个又怕火嘛?”行者说:“你这个呆子,啥子都不晓得!那个时候用心防备,所以不伤;今天只是为了扇熄火光,没捻避火诀,又没使护身法,所以把两股毫毛烧了。”沙僧说:“像这样子火大,没路通到西边,咋个办嘛?”八戒说:“只选没得火的地方走就是了。”三藏说:“哪个地方没得火嘛?”八戒说:“东方南方北方都没得火。”又问:“哪个地方有经嘛?”八戒说:“西方有经。”三藏说:“我只想切有经的地方去哦!”沙僧说:“有经的地方有火,没得火的地方没经,确实是进退两难!” 师徒些正在那儿乱说,只听到有人喊:“大圣莫烦恼,先来吃点儿斋饭再商量。”四个人回头看,看到一个老头儿,身上披起飘风氅,脑壳顶上戴起偃月冠,手头拿起到龙头杖,脚底下踏起铁靿靴,后头跟起一个雕嘴鱼腮鬼,鬼脑壳顶上顶起一个铜盆,盆里头有些蒸饼糕糜,黄粮米饭,在西边路上弯起腰说:“我本来是火焰山的土地,晓得大圣保护圣僧,走不动,专门献一顿斋饭。”行者说:“吃斋饭倒是小事,这个火光好久灭得到,让我师父过去嘛?”土地说:“要灭火光,必须求罗刹女借芭蕉扇。”行者在路边上捡起扇子说:“这个不是嘛?那火光越扇越凶,为啥子嘛?”土地看了,笑起说:“这个扇子不是真的,遭他骗了。”行者说:“咋个才得得到真的嘛?”那个土地又弯起背弯起腰微微笑起说: “要是还想借真的芭蕉扇,必须去找大力王。” 第123章 牛魔王罢战赴华筵,孙行者二调芭蕉扇(1) 土地说:“大力王就是牛魔王噻。”行者道:“这山莫不是牛魔王放的火哇,假巴意思叫火焰山嗦?”土地道:“不是不是,大圣你要是肯饶过小神的罪,我才敢老实说。”行者道:“你有啥子罪嘛?直接说没得事。”土地道:“这火原先其实是大圣你放的噻。”行者冒火道:“我在啥子地方嘛,你在这儿乱扯!我像是放火的人嗦?”土地道:“是你认不到我了噻。这儿原先莫得这座山,因为大圣你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时候,遭显圣逮到起了,押到老君那儿去,把大圣你关到八卦炉头,炼完了打开炉子,你一脚把丹炉蹬翻了,落了几个砖下来,里头还有余火,跑到这儿就变成火焰山了。我本来是兜率宫守炉子的道士,遭老君怪我没守好,弄到这儿来,就变成火焰山的土地了噻。”猪八戒听到起恨道:“怪不得你这个打扮!原来是道士变成的土地嗦!” 行者半信半疑道:“你先说,急到找大力王干啥子嘛?”土地道:“大力王是罗刹女的男人噻。他这阵子甩下罗刹女,现在在积雷山摩云洞。有个万岁狐王,那个狐王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叫玉面公主。那个公主有百万家私,没得人管,两年前,听说牛魔王神通广大,心甘情愿倒贴家私,招牛魔王当上门女婿。那个牛魔王甩了罗刹女,好久都不回切看一下。要是大圣你找到牛魔王,求他跟到你到这儿来,才借得到真扇子。一来扇熄火,保到师父往前走;二来永远除脱火患,保到这儿的人跟动物;三来饶了我,让我回切交差,回切跟老君复命。”行者道:“积雪山在啥子地方嘛?到那儿有好远嘛?”土地道:“在正南边。从这儿到那儿,有三千多里路。”行者听到起,马上喊沙僧、八戒保护师父,又喊土地在这儿等到,莫回去,马上“呼”的一声,人就看不到了。 没得好久,就看到一座高山耸到天上去。按到云头,站到山顶上看,硬是好山: 高不高嘛,顶顶碰到蓝天;大不大嘛,根根扎到黄泉。山前头热和,山后头冷飕飕。山前头热和,三冬的草跟树不晓得冷;山后头冷飕飕,夏天都看得到冰霜不化。龙潭接到山涧水长流,老虎洞挨到崖边花早开。水流千股像飞起来的美玉,花开一心像铺开的锦缎。山湾湾头有湾湾的树,石头外头有石头的松。真的是高的山,陡的崖,深的涧,香的花,美的果,红的藤,紫的竹,青的松,翠的柳:一年四季颜色都不变,千年万年颜色像龙。 大圣看了好久,走下尖峰,钻到深山头,找路。正没得啥子消息,突然看到松阴下头,有一个女娃儿,手折了一枝香兰花,袅袅婷婷走过来。大圣躲到怪石旁边,盯到起看,那个女娃儿啥子样子嘛: 娇娇的像个仙女,慢慢走路像莲花在动。脸貌像王昭君,颜色像楚地的美女。像花一样会说话,像玉一样生香。高头发堆起青鸦鸦,两只眼睛像绿水横起。裙子半露弓鞋小,袖子微微拉起粉手腕长。说啥子云啊雨啊,真的是红嘴巴白牙齿。锦江滑溜眉毛秀,比得过卓文君跟薛涛。 那个女娃儿慢慢走近石头边,大圣弯起腰行礼,慢慢说道:“女菩萨去哪儿嘛?”那个女娃儿还没看,听到有人问,才抬起头,突然看到大圣长得丑,心头吓安逸了,想退退不脱,想走又走不动,只有战战兢兢,勉强回答道:“你是哪个地方来的嘛?敢在这儿问哪个嘛?”大圣想了哈道:“我要是说出取经求扇子的事情,怕这个女娃儿跟牛魔王有亲,只有假装是亲戚托话,用请魔王的话来回答才要得。”那个女娃儿看到他不开腔,变了脸色,冒火吼道:“你是哪个,敢来问我!”大圣弯起腰陪起笑脸道:“我是翠云山来的,刚到这儿,不晓得路。敢问菩萨,这儿是不是积雷山嘛?”那个女娃儿道:“正是。”大圣道:“有个摩云洞,在啥子地方嘛?”那个女娃儿道:“你找那个洞干啥子嘛?”大圣道:“我是翠云山芭蕉洞铁扇公主喊来请牛魔王的。” 那个女娃儿一听铁扇公主请牛魔王的话,心头冒火,耳朵根子都红完了,泼口就骂道:“这个贱婆娘,硬是不晓得好歹!牛魔王到我屋头,还没得两年,不晓得送了他好多珠宝金银,绫罗绸缎。一年供柴,一个月供米,舒舒服服享受,还不晓得害羞,又来请他干啥子嘛!”大圣听到起,晓得是玉面公主,故意把铁棒抽出来,大声吼道:“你这个泼妇,拿家私买起牛魔王,确实是倒贴钱嫁男人!你还不晓得羞,还敢骂哪个嘛!”那个女娃儿看到起,吓得魂都飞了,没得好路乱走金莲步,战战兢兢回头就跑,这个大圣吆吆喝喝,跟到后头走。原来穿过松阴,就是摩云洞口,女娃儿跑进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大圣就收起铁棒,咳咳停起脚看,好地方哦: 树林密密麻麻,山崖陡峭。薜萝阴沉沉,兰蕙香喷喷。流水冲起玉石穿过修竹,巧石头晓得带起落花。烟雾笼罩远山,日月照亮云屏。龙吼虎啸,鹤叫莺鸣。一片清幽真的可爱,琪花瑶草景色常常明亮。不得比天台仙洞撇,比海上蓬瀛还安逸。 先不说行者在这儿看景色,说那个女娃儿跑得汗水长流,吓得心慌慌,直接跑到书房里头。原来牛魔王正在那儿安静耍丹书,这个女娃儿冒火倒在他怀里,抓耳挠腮,放声大哭。牛魔王满脸陪起笑道:“美人,莫得烦恼。有啥子话说嘛?”那个女娃儿跳起来骂道:“泼魔害死我了!”牛魔王笑道:“你为啥子骂我嘛?”女娃儿道:“我因为父母没得依靠,招你来保护我的命。江湖上都说你是条好汉,你原来是个怕老婆的孬种!”牛魔王听到起,把女娃儿抱住道:“美人,我有啥子不对的地方,你慢慢说,我给你赔礼。”女娃儿道:“刚才我在洞外头散步耍,折兰花,突然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猛起冲过来行礼,把我吓惨了。等我定了哈神问是哪个,他说是铁扇公主喊他来请牛魔王的。遭我说了两句,他倒骂了我一顿,还拿一根棍子,追起我打。要是跑得不快些,差点遭他打死!这不是招你来惹祸嘛?害死我了!”牛魔王听到起,给他整了哈衣服赔礼,温柔了好久,女娃儿才消了气。牛魔王却发狠道:“美人在上头,不敢瞒你,那个芭蕉洞虽然偏僻,但是清静自在。我老婆从小修炼,也是个得道的女仙人,但是屋头管得严,没得一个小娃儿,咋个可能有雷公嘴的男人喊来请我嘛,这肯定是哪个怪妖怪,或者是冒充名声,跑到这儿来找我,等我出去看哈。” 好个牛魔王,迈开步子,走出书房,到大厅拿了披挂,打扮好了,拿了一根混铁棍,出门大声吼道:“是哪个在我这儿乱来嘛?”行者在旁边,看到他那个样子,跟五百年前大不一样,只看到: 脑壳上戴一顶水磨银亮熟铁盔,身上穿一副绒穿锦绣黄金甲,脚下踏一双卷尖粉底麂皮靴,腰杆上系一根攒丝三股狮蛮带。一双眼睛亮得像镜子,两道眉毛红得像彩虹。嘴巴像血盆,牙齿像铜板。吼声大得山神都怕,行动起来威风得恶鬼都慌。四海都有名的混世魔王,西方大力号魔王。 这个大圣整了哈衣服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道:“大哥,还认得到兄弟不嘛?”牛魔王回礼道:“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嗦?”大圣道:“正是,正是,好久没看到起了,没给你拜年。刚才到这儿问了一个女娃儿,才看到大哥你,风采硬是比以前还好,真的值得恭喜哦!”牛魔王吼道:“莫说那些好听的!我听说你闹了天宫,遭佛祖压到五行山下头,最近才解脱天灾,保护唐僧到西天去见佛求经,咋个在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把我儿牛圣婴害了嘛?我正在这儿冒火,你又咋个跑起来找我嘛?”大圣作礼道:“大哥莫怪兄弟。当时你儿抓到我师父,要吃他的肉,兄弟我近不到他的身,幸好观音菩萨想救我师父,劝他改邪归正。现在当了善财童子,比大哥你还威风,享受极乐世界,有啥子不好嘛,你还怪我嗦?”牛魔王骂道:“你这个嘴巴会说的猴子!害我儿的事情,被你说过去了,你又来欺负我的爱妾,打到我门上来干啥子嘛?”大圣笑道:“我因为拜访大哥你没看到人,就向那个女娃儿问,不晓得就是二嫂嫂;因为她骂了我几句,是兄弟我一时鲁莽,吓到嫂嫂了。望大哥原谅原谅!”牛魔王道:“既然这样子说,看在老交情的份上,饶了你,你走嘛。” 大圣道:“既然承蒙大哥宽宏大量,感谢得很,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求大哥帮忙,千万帮哈忙嘛。”牛魔王骂道:“你这个猴子不晓得好歹!饶了你,你还不走,还来缠我!啥子帮忙帮忙!”大圣道:“不瞒大哥,兄弟我因为保护唐僧往西走,路遭火焰山挡住了,走不动。问了当地人,晓得尊嫂罗刹女有一把芭蒲扇,想借来用一哈。昨天到旧府,拜访嫂嫂,嫂嫂坚决不借,所以专门来求大哥。望大哥开恩,跟兄弟我一起到大嫂那儿去一趟,千万借扇子扇熄火,保到唐僧过山,马上就还回来。”牛魔王听到起,心头冒火,咬起钢牙骂道:“你说你没得错,你原来是借扇子的原因!肯定是先欺负我老婆,我老婆肯定不得借,所以你才来找我!而且还赶起我的爱妾跑!常言说,朋友的老婆,不能欺负;朋友的小妾,不能乱来。你既然欺负我老婆,又赶起我的小妾跑,好没得道理哦?上来吃我一棍!”大圣道:“哥,你要说打,兄弟我也不得虚,但求宝贝,是我真心,千万借我用一哈嘛!”牛魔王道:“你要是三个回合打得赢我,我喊我老婆借给你;要是打不赢,打死你,给我儿报仇!”大圣道:“哥说得对,兄弟我这一向懒,没跟哥见面,不晓得这几年武艺跟以前比咋样,我们兄弟两个耍哈棍看哈嘛。”这个牛魔王哪有时间说,提起混铁棍就打过来。这个大圣拿起金箍棒,马上就迎上去。这两个这一场好打: 金箍棒,混铁棍,翻脸不认朋友情。那个说:“正怪你这个猴子害我儿!”这个说:“你儿已经得道莫冒火!”那个说:“你不晓得好歹敢上门!”这个说:“我有事情专门来问。”一个要求扇子保唐僧,一个不借芭蕉太小气。说话你来我往没得旧情,全家都冒火生起气。牛魔王棍起像蛟龙,大圣棒迎鬼都怕。开始在山前打,后来一起驾云上天。半空头显神通,五彩光中耍妙法。两根棍打得天响,不分输赢都靠边。 这大圣跟那个牛魔王打了百十个回合,分不出胜负。正在难解难分的时候,只听到山峰上有人喊:“牛爷爷,我大王多多给你拜年,希望你快点来,好坐起。”牛魔王听到起,用混铁棍撑住金箍棒,喊道:“猴子,你莫忙打,等我去一个朋友家赴会回来再说!”说完,按下云头,直接跑到洞里头。对玉面公主道:“美人,刚才那个雷公嘴的男人是孙悟空猴子,遭我一顿棍打跑了,不得再来了,你放心耍。我到一个朋友那儿吃酒去了。”他才脱了盔甲,穿一件鸦青剪绒袄子,走出门,骑上辟水金睛兽,喊小的些守到门,半云半雾,一直朝西北方向走了。 第124章 牛魔王罢战赴华筵,孙行者二调芭蕉扇(2) 大圣站到高峰上看到起,心头暗暗想到:“这个老牛不晓得又认得到啥子朋友,跑到哪儿去赴会,等老孙跟到他走哈看。”好个行者,把身子晃一哈,变成一阵清风跟到起走。没得好久,到了一座山里头,那个牛魔王一下就看不到人了。大圣变回原身,钻到山里头去找,那山里头有一面清亮的深潭,潭边有一块石碣,碣上有六个大字,是乱石山碧波潭。大圣心头想到:“老牛肯定下水去了。水底下的妖精,要不是蛟精,肯定就是龙精、鱼精,或者是龟鳖鼋鼍那些精怪,等老孙也下去看哈。” 好个大圣,捏到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螃蟹,不大不小的,有三十六斤重,“噗通”一声跳到水里面,直接沉到潭底。突然看到一座玲珑剔透的牌楼,楼下拴到起那个辟水金睛兽,进到牌楼里头,就没得水了。大圣爬进去,仔细看的时候,只看到那一边有一阵音乐声,只看到: 红房子白宫殿,跟人间没得啥子不同。黄金做屋瓦,白玉做门轴。屏风是玳瑁壳,门槛是珊瑚珠。祥云瑞气照到莲花座,上头接得到三光,下头通得到八方。不是天宫跟海藏,这儿硬是比蓬壶还安逸。高堂摆起宴请起客人,大小官员戴起官帽。急忙喊玉女端起盘子,催到起仙娥调好音律。长鲸叫,巨蟹跳,鳖吹笙,鼍打鼓,骊龙下巴的珠子照亮酒杯。鸟篆的字排到翠屏上,虾须的帘子挂到走廊上。各种音乐跟仙乐一起奏,宫商之音响得盖过云霄。青头鲈妓弹起瑶瑟,红眼马郎吹起玉箫。鳜婆端起香獐肉,龙女头上戴起金凤钗。吃的是,天厨八宝的美味;喝的是,紫府琼浆酿的好酒。 上头坐的是牛魔王,左右有三四个蛟精,前头坐起一个老龙精,两边是龙子龙孙龙婆龙女。正在那儿喝酒划拳的时候,孙大圣一直走上去,遭老龙看到起,马上命令:“把那个野螃蟹逮到起!”龙子龙孙一哈冲上去,把大圣逮到起。大圣突然说起人话,只喊:“饶命!饶命!”老龙说:“你是哪个地方来的野螃蟹?咋个敢上厅堂,在贵客面前,横起走?快点老实交代,免得你死罪!”好个大圣,假巴意思乱说,对到众人交代: “生在湖头讨生活,挨到崖边当窝窝。 全靠日子久了身子舒服,当官当起横行介士。 踩草拖泥没得样子,从来没学过规矩。 不晓得规矩冒犯王威,求你老人家饶了我嘛!” 座上的众妖精听到起,都拱起身子对老龙行礼说:“蟹介士刚进瑶宫,不晓得王礼,求你老人家饶了他嘛。”老龙谢了一哈。众妖精就喊:“放了那个家伙,记到起打一顿,在外头等到起。”大圣应了一声,往外头逃命,直接跑到牌楼底下,心头想到:“这个老牛在这儿贪杯,哪儿等得到他散场嘛?就算散场了,也不得把扇子借给我。不如偷了他的金睛兽,变成牛魔王,去哄那个罗刹女,骗她的扇子,送我师父过山才安逸。” 好个大圣,马上变回本来样子,把金睛兽的缰绳解开,“噗”的一声跨上雕鞍,直接骑出水底。到了潭外头,把身子变成牛魔王的样子,打着兽,驾起云,没得好久,就到了翠云山芭蕉洞口,喊:“开门!”那个洞门里头有两个女娃儿,听到声音开了门,看到是牛魔王的样子,马上进去报告:“奶奶,爷爷回来咯。”那个罗刹女听到起,急忙整理头发,赶紧迈开步子,出门迎接。这个大圣下了雕鞍,牵起金睛兽;胆子大,骗起女娃儿。罗刹女眼睛看不清楚,认不出来,就拉起手进去。喊丫鬟摆座位倒茶,一家人看到是主公,没得哪个不恭敬。 一下子,就说起家常。“牛王”说:“夫人好久不见。”罗刹女说:“大王万福。”又说:“大王你有了新欢,甩下我,今天是啥子风把你吹起来的嘛?”大圣笑到起说:“不是我要甩下你,只是玉面公主招了我过后,屋头事情多,朋友又多,所以在外面耽搁了,不过也又弄了一个家当。”又说:“最近听说孙悟空那个家伙保唐僧,快到火焰山了,怕他来问你借扇子。我恨那个家伙害我儿的仇还没报,他要是来了,你派人跟我说一声,等我逮到他,把他分成万段,给我们夫妻两个报仇。”罗刹女听到起,流起眼泪说:“大王,常言说,男人没得老婆钱就没得主人,女人没得老公身子就没得主人。我的命,差点遭那个猴子害了!”大圣听到起,故意冒火骂道:“那个泼猴好久走的嘛?”罗刹女说:“还没走,昨天到我这儿来借扇子,我因为他害我儿的原因,穿起铠甲,拿起宝剑出门,就去砍那个猴子。他忍到疼,喊我做嫂嫂,说大王你以前跟他结拜过。”大圣说:“是五百年前结拜成七兄弟。”罗刹女说:“我骂他他也不敢回嘴,砍他他也不敢还手,后头我一扇子扇跑了;不晓得他在啥子地方找到个定风的办法,今天早上又在门外喊。我又扇他,扇不动。急忙拿剑砍的时候,他就不得让我了。我怕他棒子重,就钻到洞里头,关紧门。不晓得他又从啥子地方,钻到我肚子里头,差点把我的命害了!是我喊了他几声叔叔,把扇子给他走了。”大圣又假巴意思捶胸口说:“可惜可惜!夫人你错了,咋个就把这个宝贝给那个猴子嘛?气死我了!” 罗刹女笑到起说:“大王莫生气。给他的是假扇子,只是哄他走了。”大圣问:“真扇子在啥子地方嘛?”罗刹女说:“放心放心!我收到起的。”喊丫鬟摆酒接风贺喜,就拿起杯子递过去说:“大王,你刚结婚,千万莫忘了原配,来喝一杯家乡的水。”大圣不敢不接,只有笑起,拿起杯子说:“夫人你先喝,我因为要弄外面的产业,好久没看到夫人,早晚靠你守到屋头,就当是感谢你。”罗刹女又接过杯子倒起,递给大王说:“自古说,妻子跟丈夫是平等的,丈夫是养身之父,说啥子谢嘛。”两个人客客气气说了一哈,才坐下喝酒。大圣不敢吃肉,只吃几个果子,跟她东说西说。 酒喝了几轮,罗刹女有点半醉了,有点想那事儿了,就跟孙大圣挨挨擦擦,搭搭拈拈,拉起手,说起温柔的话,靠到起,低声下气的。喝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还喂果子。大圣假巴意思虚情假意,陪到起笑,没得办法,也跟她靠到起。真的是: 钓诗钩,扫愁帚,啥子事情都没得酒有用。男人要有气节放开胸怀,女人忘情了就笑起嘴巴。脸绯红像桃花,身子摇起像嫩柳。唠唠叨叨话多得很,扭扭捏捏风情有。时不时看到弄头发,又看到伸出尖尖手。几次把脚跷起,几回把衣袖抖。粉脖子自然低下去,小蛮腰渐渐扭起来。亲亲热热的话没停过,酥胸半露松金扣。醉起来真的像玉山倒了,眯起眼睛看起好丑。 大圣看到她这个样子,暗暗留起心,挑斗她说:“夫人,真扇子你收到啥子地方的嘛?早晚小心点。怕那个孙行者变化多,又来骗起走。”罗刹女笑嘻嘻的,嘴巴头吐出来,只有一个杏叶儿大小,递给大圣说:“这个不是宝贝嗦?”大圣接到手头,又不相信,心头想到:“这么点点儿,咋个扇得熄火嘛?怕又是假的。”罗刹女看到他盯到宝贝在想事情,忍不住上前,把粉脸贴到行者脸上,喊到:“亲亲,你收了宝贝喝酒嘛,光在那儿出神想啥子嘛?”大圣就趁到起脚跷起问她一句:“这么小个东西,咋个扇得熄八百里的火焰嘛?”罗刹女酒喝多了,没得顾忌,就说出方法说:“大王,跟你分开两年了,你怕是白天晚上贪欢,遭那个玉面公主把神思弄伤了,咋个自家的宝贝事情,都搞忘了嘛?只用左手大拇指捻到那个扇子柄上第七缕红丝,念一声哃嘘呵吸嘻吹呼,马上就长一丈二尺长。这个宝贝变化无穷!哪怕他八万里的火焰,一扇就消了。” 大圣听到起,牢牢记住,把扇子也含到嘴巴头,把脸抹一哈,变回本来样子,大声吼道:“罗刹女!你看哈我可是你亲老公!你遭我缠了这么多丑事情!不害羞!不害羞!”那个女娃儿一看到是孙行者,慌得把桌子掀翻,摔到地上,羞愧得不得了,只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这个大圣,不管她的死活,甩开手,迈开大步,直接走出芭蕉洞,正是没得心思贪美色,得意洋洋笑起回切。把身子一纵,踏上祥云,跳到高山上,把扇子吐出来,试一哈方法。把左手大拇指捻到那个扇子柄上第七缕红丝,念了一声哃嘘呵吸嘻吹呼,果然长了一丈二尺长。拿到手头,仔细看了又看,比前头那个假的硬是不一样,只看到祥光闪闪,瑞气纷纷,上头有三十六缕红丝,穿经度络,里外相连。原来行者只讨到了变长的方法,没讨到变小的口诀,左右都是那么长。没得办法,只有扛到肩膀上,找老路回切,不说了。 再说那个牛魔王在碧波潭底跟众妖精散了酒席,出了门,看不到辟水金睛兽。老龙王把众妖精喊到起问:“是哪个偷了牛爷的金睛兽嘛?”众妖精跪到起说:“没得人敢偷,我们都在酒席前头倒酒端盘子,唱歌奏乐,没得一个人在前面。”老龙说:“家里头的人肯定不敢,可曾有啥子生人进来过嘛?”龙子龙孙说:“刚才坐的时候,有个蟹精来这儿,那个就是生人。”牛魔王听到起,一下就想到了:“不消说了!早上好朋友派人来请我的时候,有个孙悟空保唐僧取经,路过火焰山难过,曾问我借芭蕉扇。我没给他,他跟我打了一架,没分出胜负,我就把他丢到起,跑去赴会。那个猴子千般伶俐,万种机关,肯定是那个家伙变成蟹精,来这儿打探消息,偷了我的兽,跑到我老婆那儿骗了那一把芭蕉扇儿!”众妖精听到起,一个个吓得心慌,问:“可是那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嘛?”牛魔王说:“正是。各位要是在西天路上,看到他要小心点,躲远点。”老龙说:“像这样子说,大王的骏马,咋个办嘛?”牛魔王笑到起说:“没得事,没得事,各位散了,等我去赶那个猴子,夺了宝贝,剥了他的皮,敲碎他的骨头,挖出他的心肝,给你出气!”喊:“拿兵器来!”女娃儿说:“爷爷的兵器,不在这儿。”牛魔王说:“拿你奶奶的兵器来嘛!”丫鬟把两把青锋宝剑捧出来。牛魔王脱了那个去赴宴的鸦青绒袄,扎好贴身的小衣服,双手拿起剑,走出芭蕉洞,直接朝火焰山上赶去。 第125章 猪八戒助力败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1) 话说牛魔王赶上孙大圣,看到他肩膀上扛到起那把芭蕉扇,高高兴兴地在走。魔王大吃一惊说:“这个猴子居然连扇子的用法都晓得了。我要是当面问他要,他肯定不得给。要是他扇我一扇,要把我扇到十万八千里远,那不就遂了他的意了?我听说唐僧在大路上等到起的。他二徒弟猪精,三徒弟沙流精,我当年当妖怪的时候,也见过他们,我干脆变成猪精的样子,去骗他一哈。估计猴子得意得很,肯定不得仔细防备。”好个魔王,他也有七十二变,武艺跟大圣差不多,就是身子笨点,没得那么灵活,反应没得那么快;他把宝剑藏起,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就变成八戒的样子,抄小路,当面碰到大圣,喊到:“师兄,我来咯!” 这个大圣果然高兴,古人说,得胜的猫儿欢得像老虎一样,只靠到自己本事大,根本不看来人是啥子意思,看到是个八戒的样子,就喊到:“兄弟,你去哪儿嘛?”牛魔王顺着话说:“师父看到你好久都没回来,怕牛魔王本事大,你打不赢他,拿不到他的宝贝,喊我来接你。”行者笑到起说:“不消费心,我已经搞到手了。”牛王又问:“你咋个得的嘛?”行者说:“那个老牛跟我打了百十个回合,不分胜负。他就不管我了,跑到那乱石山碧波潭底,跟一伙蛟精龙精喝酒。我悄悄跟到他去,变成一个螃蟹,偷了他骑的辟水金睛兽,变成老牛的样子,直接跑到芭蕉洞哄那个罗刹女。那个女娃儿跟老孙结了一场假夫妻,是老孙想办法骗来的。”牛王说:“你硬是辛苦咯,哥哥你累得很,把扇子拿给我嘛。”孙大圣哪晓得真假,也没想到这些,就把扇子递给他。 原来那个牛王,他晓得扇子收放的关键,接到手,不晓得捻了个啥子诀,扇子还是小得像一片杏叶,变回本来样子,开口骂道:“泼猴子!认得到我不嘛?”行者看到起,心头后悔说:“是我的错咯!”恨了一声,跺脚大声喊到:“哎呀!年年打雁,今天却遭小雁儿啄了眼睛。”气得他暴跳如雷,抽出铁棒,劈头就打,那个魔王就用扇子扇他一下,不晓得那个大圣先前变成蟭蟟虫钻到罗刹女肚子里头的时候,把定风丹含到嘴巴头,不注意就吞到肚子头了,所以五脏六腑都牢实得很,皮骨都硬得很,随便他咋个扇,都扇不动他。牛王慌了,把宝贝丢到嘴巴头,双手拿起剑就砍。那两个在半空中这一场好打: 齐天孙大圣,混世泼牛王,就为一把芭蕉扇,碰到一起比硬扎。粗心大圣把人骗,大胆牛王把扇诓。这一个,金箍棒起没得情;那一个,双刃剑锋有智商。大圣发威喷彩雾,牛王发泼放光茫。一起斗,都不瓤,咬牙切齿气昂昂。扬起灰尘天地暗,飞沙走石鬼神藏。这个说:“你敢骗我不晓得嗦!”那个说:“我老婆答应跟你耍!”说话粗鲁,性子刚烈。那个说:“你哄人家老婆硬是该死!告到官府有罪遭!”聪明的齐天圣,凶得很的大力王,一心只想杀,根本不商量。棒子打剑迎起干,有点松劲见阎王。 不说他们两个打得难解难分,来说唐僧坐在路上,一方面热得遭不住,二方面心头焦得很嘴巴也干,对火焰山土地说:“敢问神仙,那个牛魔王本事咋样嘛?”土地说:“那个牛王本事大得很,法力无边,正好是孙大圣的对手。”三藏说:“悟空走得快得很,平常二千里路,一下子就回来了,咋个今天去了一天?肯定是跟那个牛王在打赌打架。”喊:“悟能,悟净!你们两个,哪个去接一哈你们师兄嘛?要是碰到敌人,就用力帮忙,把扇子拿到,解我的烦躁,早点过山赶路。”八戒说:“今天天晚了,我想到要去接他,但是就是不晓得积雷山的路。”土地说:“小神晓得。就让卷帘将军陪到你师父,我跟你去。”三藏高兴得很说:“有劳神仙,事情办成了再感谢你。” 那个八戒提起精神,扎好黑色的长袍,扛起钯,就跟土地驾起云雾,直接朝东方去。正在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喊杀声大得很,狂风滚滚。八戒按住云头看,原来孙行者跟牛王在打架。土地说:“天蓬你还不上前去干啥子嘛?”呆子抽出钉钯,大声喊到:“师兄,我来咯!”行者恨到起说:“你这个瓜货,耽误了我好多大事!”八戒说:“师父喊我来接你,因为认不到山路,商量了好久,喊土地带我,所以来迟了;咋个耽误大事了嘛?”行者说:“不是怪你来迟了,这个泼牛太没得礼貌了!我从罗刹女那儿弄到扇子,结果被这个家伙变成你的样子,嘴巴头说接我,我一时高兴,就把扇子递给他,他却变回本来样子,跟老孙在这儿比斗,所以耽误大事了。”八戒听到起大怒,举起钉钯当面骂到:“我把你这个血皮胀的瘟猪!你咋个敢变成你祖宗的样子,骗我师兄,让我们兄弟不和睦!”你看他没头没脑地用钉钯乱打,那个牛王一方面是跟行者打了一天,累得很了;二方面是看到八戒的钉钯凶得很,挡不住,就败阵跑了。只看到那个火焰山土地,带着阴兵,当面挡住说:“大力王,莫打了,唐三藏西天取经,没得哪个神不保他,没得哪个天不保佑他,三界都晓得,十方都拥护。快点把芭蕉扇拿出来扇熄火,让他没得灾难,早点过山;不然,上天要责罚你的罪,肯定要遭杀头。”牛王说:“你这个土地,一点都不讲道理!那个泼猴抢我儿,欺负我妾,骗我妻,回回没得道理,我恨不得把他整个吞下去,变成大便喂狗,咋个可能把宝贝借给他嘛!” 话还没说完,八戒赶上去骂到:“我把你这个坏东西!快点把扇子拿出来,饶你一条命!”那个牛王只有回头,拿起宝剑又跟八戒打,孙大圣举起棒子帮忙,这一场在这儿好打: 成精的猪,作怪的牛,加上偷天得道的猴。禅性本来就会战斗修炼,肯定要用土来合成元由。钉钯九个齿尖尖的还利得很,宝剑两边锋快得很还温柔。铁棒伸卷当主要武器,土地助力结成丹头。三家相克相争竞,各展本事要运筹。捉牛耕地金钱长,喊猪回炉木气收。心不在焉咋个修道,神常守舍要拴住猴。乱吼乱叫,苦苦哀求,三种兵器响得搜搜的。钯打剑伤没得好意,金箍棒起有原因。只打得星星不亮月亮不明,一天寒雾黑得很! 那个魔王奋勇争强,一边走一边打,打了一夜,不分上下,天又亮了。前面是他的积雷山摩云洞口,他们三个跟土地阴兵,又吵得凶得很,惊动了那个玉面公主,喊丫鬟去看是哪个在吵。只看到守门的小妖来报告:“是我家爷爷跟昨天那个雷公嘴的汉子还有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跟火焰山土地那些人在打架!”玉面公主听到起,马上喊外面保护的大小头目,各自拿枪拿刀来帮忙。前后点起七长八短,有百十来个人,一个个显本事,拿枪弄棒,一起报告:“大王爷爷,我们奉奶奶的命令,专门来帮忙!”牛王高兴得很说:“来得好!来得好!”众妖一起冲上去乱砍。八戒措手不及,倒拖着钯败阵跑了,大圣一个筋斗云跳出包围圈,众阴兵也四散跑了。老牛打赢了,带着众妖回洞,关紧洞门不说了。 行者说:“这个家伙凶得很!从昨天申时前后,跟老孙打起来,一直到今天夜里,还没分出输赢,还好你两个来接力。这么苦苦打了半天一夜,他一点都不累。刚刚这一伙小妖,又莽得很。他把洞门关起不出来,咋个办嘛?”八戒说:“哥哥,你昨天巳时离开师父,咋个到申时才跟他打起来?你那两三个时辰,在干啥子嘛?”行者说:“跟你分开过后,一下子就到这座山上,看到一个女娃儿问了哈,原来就是他爱妾玉面公主。被我用铁棒吓了一哈,她就跑进洞,喊出那个牛王来。跟老孙东说西说,吵了一哈,又跟他交手,打了一个时辰。正在打的时候,有人请他去赴宴。是我跟到他到那乱石山碧波潭底,变成一个螃蟹,探了消息,偷了他辟水金睛兽,假变成牛王的样子,又到翠云山芭蕉洞,骗了罗刹女,哄到他的扇子。出门试了哈方法,把扇子弄长了,就是不晓得咋个收小。正扛到起走的时候,被他假变成你的样子,又骗回去了,所以耽搁了两三个时辰。” 八戒说:“这正是俗话说,大海里头翻了豆腐船,汤里头来,水里头去。现在难得拿到他的扇子,咋个保到师父过山嘛?干脆回去,转路走算了!”土地说:“大圣莫着急,天蓬莫偷懒。要是说转路,就是走了歪门邪道,成不了修行的人,老话说,走路要走正道,咋个可以转起走嘛?你那个师父,在正路上坐到起,眼巴巴只望到你们成功。”行者发狠说:“就是就是,呆子莫乱说!土地说得有道理,我们正要跟他: 比输赢,耍手段,等我施展出地煞变。自到西方没得对手,牛王本来就是心猿变。今天正好碰到源头,肯定要相持借到宝扇。趁到凉快,扇熄火,打破顽空见到佛面。修行圆满升到极乐世界,大家一起去赴龙华宴!” 那个八戒听到起,就鼓起劲,殷勤地说: “是,是,是!去,去,去!管他牛王得不得行,木生在亥配成猪,牵起牛儿归土类。申下生金本是猴,无刑无克多和气。用芭蕉,当水意,火灭了就成既济。白天晚上莫离开苦尽功来,功成了就去赶盂兰会。” 他们两个带着土地阴兵一起上前,用钉钯,轮起铁棒,乒乒乓乓,把一座摩云洞的前门,打得稀烂。吓得那外面保护的头目,战战兢兢,跑进洞里头报告:“大王!孙悟空带起人把前门打破了!”那个牛王正在跟玉面公主说这个事情,懊恼孙行者得很,听到打破前门,十分冒火,急忙穿上披挂,拿了铁棍,从里头骂出来说:“泼猴子!你有好大个人嘛,敢这么上门撒泼,打破我的门?”八戒上前乱骂到:“泼老东西!你是啥子人物,敢比哪个大小!莫跑!看钯!”牛王喝道:“你这个吃馊饭的瓜货,没看到过嗦!快点喊那个猴儿上来!”行者说:“不晓得好歹的家伙!我昨天还跟你称兄道弟,今天就是仇人了!小心吃我一棒!”那个牛王奋勇迎上去。这一场比前头那一场还凶。三个英雄,混到一起打。好打: 钉钯铁棒显神威,同带阴兵战老牛,老牛独自展凶性,法力满天天地恢。用钯打,用棍擂,铁棒英雄又出奇。三种兵器叮当响,隔架遮拦哪个让哪个?他说他厉害,我说我夺魁。士兵作证难分解,木土相煎上下随。这两个说:“你为啥子不借芭蕉扇!”那一个说:“你咋个敢骗我老婆!赶妾害儿仇未报,敲门打户又惊疑!”这个说:“你小心我的如意棒,擦到点就破皮!”那个说:“好生躲我的钯头齿,一伤九孔血淋漓!”牛魔不怕施威猛,铁棍高擎有见机。翻云覆雨随便打,吐雾喷风随便发。恨这场打得凶都在拼命,各怀坏心喜欢打。丢架子,让高低,前迎后挡总不得亏。兄弟两个一起努力,单身一棍独自打。卯时打到辰时后,打完牛魔没办法。 第126章 猪八戒助力败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2) 他们三个不要命地打,又打了百十来个回合。八戒发起憨劲,仗到行者的神通,举起钯乱打。牛王挡不住,败阵往回跑,就朝洞门跑,结果被土地阴兵拦住洞门,喊到:“大力王,往哪儿跑!我们在这儿!”那个老牛进不到洞,急忙抽身,又看到八戒、行者追来,慌得脱了盔甲,丢了铁棍,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天鹅,朝空中飞走。 行者看到起,笑到起说:“八戒!老牛跑了。”那个呆子懵懵懂懂的不晓得,土地也不晓得,一个个东看西看,只在积雷山前后到处找。行者指到起说:“那空中飞的不是?”八戒说:“那是一只天鹅。”行者说:“正是老牛变的。”土地说:“既然这样子,那咋个办嘛?”行者说:“你们两个打进这个门,把那些妖怪全部剿灭,拆了他的窝,断了他的退路,等老孙跟他比变化去。”那个八戒跟土地,听了话攻破洞门不说了。 这个大圣收了金箍棒,捏诀念咒,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海东青,“嗖”的一下,钻到云里头,倒起飞下来,落到天鹅身上,抱住颈项啄眼睛。那个牛王也晓得是孙行者变的,急忙抖抖翅膀,变成一只黄鹰,转来啄海东青。行者又变成一个乌凤,专门追黄鹰。牛王认得到,又变成一只白鹤,长叫一声,朝南方飞走。行者站定,抖抖翎毛,又变成一只丹凤,高叫一声。那个白鹤看到凤是鸟王,其他的鸟不敢乱动,“刷”的一下,冲下山崖,把身子一变,变成一只香獐,歪歪扭扭的,在崖前吃草。行者认得到,也就落下来翅膀,变成一只饿虎,翘起尾巴跑起蹄子,要来赶香獐吃。魔王慌了手脚,又变成一只金钱花斑的大豹,要来伤饿虎。行者看到起,迎着风,把头一晃,又变成一只金眼狻猊,声音像霹雳,铁额头铜脑壳,又转过来要吃大豹。牛王着急了,又变成一个人熊,放开脚,就来捉那狻猊。行者打个滚,就变成一只赖象,鼻子像长蛇,牙齿像竹笋,张开鼻子,要去卷那个人熊。 牛王嘻嘻笑了一声,变回本来样子,一只大白牛,头像峻岭,眼睛像闪光,两只角像两座铁塔,牙齿像利刃。从头到尾,有千多丈长,从蹄子到背,有八百丈高,对行者喊到:“泼猴子!你现在能把我咋个样?”行者也就变回本来样子,抽出金箍棒,把腰一弯,喊一声:“长!”长得身高万丈,头像泰山,眼睛像日月,嘴巴像血池,牙齿像门扇,手拿一根铁棒,朝头就打。那个牛王硬起头,用角来顶。这一场,真的是摇山动岭,惊天动地!有诗为证,诗说: 道高一尺魔千丈,奇巧心猿用力降。 若得火山无烈焰,必须宝扇有清凉。 黄婆矢志扶元老,木母留情扫荡妖。 和睦五行归正果,炼魔涤垢上西方。 他们两个大展神通,在半山上比斗,惊得那过往虚空的一切神仙跟金头揭谛、六甲六丁、十八位护教伽蓝都来围住魔王。那个魔王一点都不怕,你看他东一头,西一头,直挺挺亮晃晃的两只铁角,来来往往地顶;南一撞,北一撞,毛乎乎筋鼓鼓的一条硬尾巴,左右摇晃。孙大圣当面迎,众多神仙四面打,牛王急了,就地一滚,变回本来样子,就朝芭蕉洞跑。行者也收了法象,跟众多神仙随后追去。那个魔王冲进洞里头,关起门不出来,大家把一座翠云山围得水泄不通。 正在都上门攻打,突然听到八戒跟土地阴兵吵吵闹闹地来了。行者看到起问:“那摩云洞啥子情况嘛?”八戒笑到起说:“那个老牛的婆娘遭我一钯打死了,剥开衣服看,原来是个玉面狸精。那些妖怪,全是些驴骡犊特、獾狐狢獐、羊虎麋鹿那些种类,已经全部剿灭了,又把他洞府房廊放火烧了。土地说他还有一处家眷,住在这座山,所以又来这儿扫荡。”行者说:“贤弟有功,可喜!可喜!老孙空跟那个老牛比变化,还没打赢。他变成无大不大的白牛,我变成法天象地的身量,正在跟他顶的时候,幸好神仙们下来,围了好久,他却变回本来样子,跑进洞去了。”八戒说:“那可是芭蕉洞嘛?”行者说:“正是!正是!罗刹女正在这儿。”八戒发狠说:“既然这样子,咋个不打进去,剿灭那个家伙,问他要扇子,倒让他有时间想办法,两口子叙旧情!” 好个呆子,提起威风,举起钯朝门一筑,“哗啦”一声,把那石崖连门筑倒了一边。慌得那个女娃儿急忙报告:“爷爷!不晓得啥子人把前门都打坏了!”牛王才跑进去,气喘吁吁的,正在跟罗刹女说跟孙行者夺扇子比斗的事情,听到报告心头大怒,就从嘴巴头吐出扇子,递给罗刹女。罗刹女接到扇子,满眼流泪说:“大王!把这个扇子送给那个猴子,喊他退兵嘛。”牛王说:“夫人啊,东西虽小但是恨深得很。你坐到起,等我再跟他比一下。”那个魔王重新穿好披挂,又选了两口宝剑,走出门来,正好碰到八戒用钯筑门,老牛更不说话,抽出剑朝脸就砍。八戒举起钯迎上去,朝后退了几步,出门来,早有大圣轮起棒子当头打来。那个牛魔就驾起狂风,跳离洞府,又都在那翠云山上相持。众多神仙四面围住,土地兵左右攻击。这一场,又好打哦: 云遮世界,雾罩乾坤。阴风飒飒砂石滚,怒气巍巍海波浑。重新磨两口剑,又穿上全身甲。结仇深得像海,怀恨越来越凶。你看那齐天大圣因为功绩,不讲当年老交情。八戒发威求扇子,众神护法捉牛君。牛王双手不停息,左挡右遮显精神。只打得那鸟儿难飞都收起翅膀,鱼儿不跳都潜在水底;鬼泣神嚎天地暗,龙愁虎怕日光昏! 那个牛王拼命,斗了五十多个回合,抵挡不住,败了阵,朝北方就跑。早有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广大的泼法金刚拦住说:“牛魔,你往哪儿跑!我们是释迦牟尼佛祖派来的,布下天罗地网,到这儿来逮你!”正说着,随后有大圣、八戒、众神赶来。那个魔王慌得转身朝南方跑,又碰到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的胜至金刚挡住喊到:“我奉佛旨在这儿,正要逮到你!”牛王心慌脚软,急忙抽身朝东边就跑,却碰到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迎住说:“你老牛去哪儿!我奉如来密令,教来逮你!”牛王又吓得退回去,朝西边就跑,又碰到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挡住喊到:“这家伙又要往哪儿跑!我领西天大雷音寺佛老亲口说的话,在这儿拦截,哪个放你!”那个老牛心惊胆战,后悔都来不及。看到那四面八方都是佛兵天将,真的像罗网高高张开,脱不了命。正在慌张的时候,又听到行者带起人赶来,他就驾起云头,朝上就跑。 正好有托塔李天王跟哪吒太子,带起鱼肚药叉、巨灵神将,拦住空中,喊到:“慢来!慢来!我们奉玉帝旨意,专门来这儿剿灭你!”牛王急了,依前摇身一变,还变成一只大白牛,用两只铁角去顶天王,天王用刀来砍。随后孙行者又到了,哪吒太子大声喊到:“大圣,穿起铠甲,不能行礼。我们父子昨天见到佛如来,发檄文奏报玉帝,说唐僧路被火焰山挡住,孙大圣难降伏牛魔王,玉帝传旨,专门派我父王带起人来助力。”行者说:“这个家伙神通不小!又变成这样子,咋个办嘛?”太子笑到起说:“大圣莫怀疑,你看我逮他。” 这个太子就喊一声“变!”变得三头六臂,飞到牛王背上,用斩妖剑朝颈项上一挥,不注意就把个牛头砍下来。天王收刀,才跟行者见面。那个牛王腔子里又钻出一个头来,嘴巴头吐出黑气,眼睛放出金光。遭哪吒又砍一剑,头落的地方,又钻出一个头来。一连砍了十多剑,随即长出十多个头。哪吒取出火轮儿挂在那个老牛的角上,就吹真火,火焰熊熊,把牛王烧得乱吼乱叫,摇头摆尾。正要变化脱身,又遭托塔天王用照妖镜照住本来样子,动都动不了,没办法逃命,只有喊:“莫伤我命!情愿归顺佛家!”哪吒说:“既然爱惜性命,快点拿扇子出来!”牛王说:“扇子在我老婆那儿收到起的。” 哪吒听到说,把缚妖索解下来,跨在他颈项上,一把拿住鼻头,把索穿在鼻孔里,用手牵起。孙行者却把四大金刚、六丁六甲、护教伽蓝、托塔天王、巨灵神将跟八戒、土地、阴兵聚到一起,簇拥着白牛,回到芭蕉洞口。老牛喊到:“夫人,把扇子拿出来,救我性命!”罗刹听到喊,急忙脱了钗环,脱了彩色衣服,挽起头发像道姑,穿上白色衣服像比丘,双手捧起那把一丈二长短的芭蕉扇子,走出门,又看到有金刚众圣跟天王父子,慌忙跪到地下,磕头礼拜说:“望菩萨饶我夫妻性命,愿意把这扇子送给孙叔叔让他成功去。”行者走近接到扇子,跟大家一起驾起祥云,直接朝东边回去。 再说那个三藏跟沙僧,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盼望行者,好久都不回来,好焦心哦!突然看到祥云满天,瑞光满地,飘飘摇摇,看到众神走得近了,这个长老害怕说:“悟净!那一边是哪个的神兵来咯?”沙僧认得到说:“师父啊,那是四大金刚、金头揭谛、六甲六丁、护教伽蓝跟过往的众神。牵牛的是哪吒三太子,拿镜子的是托塔李天王,大师兄拿到芭蕉扇,二师兄跟土地随后,其他的都是护卫神兵。”三藏听到起,换了毗卢帽,穿上袈裟,跟悟净拜迎众神,称谢说:“我徒弟有啥子德行本事,敢劳烦各位尊圣下凡嘛!”四大金刚说:“圣僧高兴咯,十分功行快完了!我们奉佛旨差来帮你,你应当尽力修行,莫得一会儿偷懒。”三藏咬牙叩头,接受使命。 孙大圣拿到扇子,走到山边,用尽气力挥了一扇,那火焰山平平熄了火,静静没了光;行者高高兴兴,又扇一扇,只听到习习潇潇,清风微微动;第三扇,满天乌云密布,细雨纷纷落。有诗为证,诗说: 火焰山远八百程,火光大地有名声。 火煎五漏丹难熟,火燎三关道不清。 时借芭蕉施雨露,幸蒙天将助神功。 牵牛归佛莫调皮,水火相连性自平。 这时三藏解了燥热除了烦恼,清了心定了意。四众皈依,谢了金刚,各自回宝山。六丁六甲升到空中保护,过往神只四散,天王太子牵牛直接回佛地交差。只有本山土地,押到罗刹女,在旁边等到起。 行者说:“那个罗刹,你不走路,还站到这儿干啥子嘛?”罗刹跪到起说:“求大圣发慈悲,把扇子还我嘛。”八戒喊到:“泼婆娘,不晓得高低!饶了你的命就够了,还要讨啥子扇子,我们拿过山去,不得卖钱买点心吃?费了这么多精神力气,还肯给你!雨蒙蒙的,还不回去嗦!”罗刹又拜到起说:“大圣原来就说扇熄火就还我。今天这一场,真的后悔都晚了。只因为不洒脱,害得劳师动众。我们也修成了人道,只是还没归到正果,现在真身现象归西,我再不敢乱来。愿赐本扇,重新做人,修身养命去。”土地说:“大圣!趁这个女娃儿晓得熄灭火的办法,断绝火根,还她扇子,小神住在这儿才安稳,拯救这一方百姓;求些血食,真的是恩情方便。”行者说:“我当时问起老乡说,这山扇熄火,只收得一年五谷,就又起火!”咋个治得断根嘛?”罗刹说:“要是断绝火根,只消连扇四十九扇,永远不得再发了。” 行者听到起,拿住扇子,用尽力气。朝山头连扇四十九扇,那山上大雨哗哗,果然是宝贝:有火的地方下雨,没火的地方天晴。他们师徒站在这没火的地方,不遭雨淋湿。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收拾马匹行李,把扇子还给罗刹,又说:“老孙要是不还给你,怕人家说我言而无信。你把扇子拿回去,再莫生事。看你得了人身,饶了你去。”那个罗刹接到扇子。念个咒语,捏成个杏叶儿,含到嘴巴头,拜谢了众圣,隐姓埋名修行,后来也得了正果,在经藏中万古留名。罗刹、土地都感激谢恩,随后相送。行者、八戒、沙僧,保到三藏就继续前进,真的是身体清凉,脚下滋润。 第127章 涤垢洗心惟扫塔,缚魔归正乃修身(1) 十二点里头莫搞忘,练功百刻都要整归一。五年十万八千圈,莫让神水干,莫让火光焦。水火调平莫整拐,五行连起像钩子。阴阳合上云里头,坐起鸾鸟上紫府,骑起仙鹤去瀛洲。这一篇词,牌名是《临江仙》。单单说唐三藏师徒四个,水火调和,本性清清凉凉嘞,借到老纯阴宝扇,扇熄火气过咯山,没要到一天就走咯八百多里路,师徒几个散散漫漫、逍遥自在嘞,朝西边走起去,正好是秋末冬初嘞时候,看到些: 野菊花残咯瓣瓣落,新梅花嫩嘞蕊蕊生。村村头收谷子,处处头吃香香嘞羹。平坝头嘞树林子落老叶子远山就显出来咯,弯弯头嘞山涧霜重得很幽壑里头清亮得很。应锺嘞节气,闭起蛰嘞营地,纯纯嘞阴阳,月亮帝嘞玄溟,旺盛嘞水德,舜天嘞日子爱晴天。 地气往下头落,天气往上头升。彩虹藏起看不到影影儿,池塘头慢慢嘞生起冰。悬崖高头挂起嘞索索藤花败咯,松竹凝起寒色更加青。 师徒四个走咯好久,前头又碰到城池挨得近。唐僧勒住马喊徒弟:“悟空,你看那边楼啊阁嘞高得很,是啥子地方哦?”行者抬起脑壳看,原来是一座城池。硬是: 像龙盘起嘞形势,像虎踞起嘞金城。四面垂起华盖近得很,百多转嘞紫墟平平嘞。玉石桥栏排起巧巧嘞兽,黄金台座列起贤明嘞人。硬是神洲嘞大都会,天府嘞瑶京城。万里嘞邦畿稳稳当当嘞,千年嘞帝业红红火火嘞。蛮夷拱起服君恩远得很,海岳朝起元圣会满满嘞。御阶干干净儿净嘞,辇路清清净净嘞。酒馆头歌声闹麻麻嘞,花楼头喜气生腾腾嘞。未央宫外头嘞长春树,应该答应朝阳彩凤鸣。 行者说:“师父,那座城池,是一个国家皇帝住嘞地方。”八戒笑起说:“天下府有府城,县有县城,咋个就看出来是皇帝住嘞地方嘛?”行者说:“你不晓得皇帝住嘞地方,跟府啊县肯定不一样噻。你看他四面有十多座门,周围有百多里路,楼台高得很,云雾花花嘞。不是帝京邦国,咋个会有恁个壮观嘛?”沙僧说:“哥哥眼睛尖,虽然认得到是皇帝住嘞地方,但是喊啥子名字嘛?”行者说:“又没得牌匾旌号,咋个晓得嘛?只有到城头头去问一哈,才晓得噻。” 长老赶起马,一下就到城门。下马来过咯桥,进城门看,只见六条街三个市,货卖起通财,又看到穿起嘞衣服隆盛得很,人物豪华得很。正在走嘞时候,突然看到有十多个和尚,一个二个披起枷戴起锁,沿到门讨饭,实在是烂兮兮嘞遭不住。三藏叹起气说:“兔子死咯狐狸伤心,东西遭咯灾同类也难过。”喊:“悟空,你上前头去问一哈,为啥子遭恁个罪嘛?”行者照到说嘞,就喊:“那个和尚,你是哪个寺头嘞哦?为啥子披起枷戴起锁嘛?”众僧跪到起说:“爷爷,我们是金光寺遭冤枉嘞和尚。”行者说:“金光寺在哪个凼嘛?”众僧说:“转个弯弯就是。”行者把他们带到唐僧前头,问:“咋个遭冤枉咯,你说给我听哈。”众僧说:“爷爷,不晓得你们是哪方来嘞,我们好像有点面熟。这个事情不敢在这儿说,请到荒山上头,详细说哈我们嘞苦楚。”长老说:“也是,我们先到他们那个寺里头去,仔细问哈原因。”一起到山门,门上横起写起七个金字:“皇帝下令修嘞护国金光寺”。师徒几个进切看,但看到那: 古殿香灯冷冷清清嘞,空廊叶子扫起风。凌云千尺嘞塔,养性几棵松。满地嘞落花没得人过,屋檐前头嘞蜘蛛网随便攀起笼起。空架起鼓,白挂起钟,壁画上头灰尘多色彩像朦起嘞。讲座安安静静和尚看不到,禅堂静静悄悄嘞鸟儿经常碰到。凄凉得很让人叹息,寂寞得很没得尽头。佛前头虽然有香炉摆起,灰冷花残啥子事情都是空嘞。 三藏心头酸,忍不住眼睛头流出泪。众僧顶起枷锁,把正殿推开,请长老上殿拜佛。长老进殿,献上心香,叩齿三下。又转到后头,看到那个方丈嘞檐柱上又锁起六七个小和尚,三藏实在不忍心看。到咯方丈,众僧都来磕头问:“几位老爷相貌不一样,是不是东土大唐来嘞哦?”行者笑起说:“这个和尚有啥子未卜先知嘞本事哦?我们正是。你咋个认得到嘛?”众僧说:“爷爷,我们有啥子未卜先知嘞本事嘛,只是遭冤枉咯苦得很,没得地方说清楚,天天家只是喊天喊地。可能是惊动咯天神,昨天晚上,各人都做咯个梦,说有个东土大唐来嘞圣僧,救得我们嘞性命,这样冤屈才伸得脱。今天果然看到老爷恁个不一样嘞样子。所以认得到噻。” 三藏听咯大喜说:“你这儿是啥子地方哦?有啥子冤屈嘛?”众僧跪起告:“爷爷,这个城喊祭赛国,是西边大得很嘞地方。当年有四方嘞国家来朝贡:南边月陀国,北边高昌国,东边西梁国,西边本钵国,年年进贡美玉明珠,娇滴滴嘞妃子骏马。我们这儿不动刀兵,不去征讨,他们那儿自然就拜我们当老大。”三藏说:“既然拜成老大咯,想来是你们这个国王有道理,文官武将都贤良。”众僧说:“爷爷,文也不贤良,武也不咋个样,国君也不是好有道理。我们这个金光寺,从以前宝塔上祥云罩起,瑞气升得高,晚上放光,万里头有人看到过;白天喷彩气,四个国家都看得到。所以当成天府神京,四方来朝贡。只是三年前头,孟秋初一,半夜子时,下咯一场血雨。天亮咯,家家害怕,户户伤心。众公卿奏给国王,不晓得老天爷啥子事情怪罪。当时就请道士打醮,和尚看经,答谢老天爷。哪个晓得我们这个寺里头黄金宝塔遭弄脏咯,这两年外国都不来朝贡咯。我们国王想发兵打,众大臣劝道:‘我们寺里头和尚偷咯塔上头嘞宝贝,所以没得祥云瑞气,外国不朝贡。’昏君更不查清楚,那些贪官,把我们和尚抓起走,千般拷打,万样追问。当时我们这儿有三辈和尚,前头两辈遭不住拷打死咯,现在又抓我们这辈问罪枷锁起。老爷在上头,我们咋个敢昧起良心偷塔里头嘞宝嘛!千万求爷爷可怜哈我们,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大发慈悲,施展法力,救救我们嘞性命嘛!” 三藏听咯,点头叹气说:“这个事情糊里糊涂嘞不好弄明白。一方面是朝廷没得道理,二方面是你们有灾。既然天上下血雨,弄脏咯宝塔,那个时候咋个不写个本子奏给皇帝,搞得遭恁个罪嘛?”众僧说:“爷爷,我们是凡人,咋个晓得天意嘛?况且前头嘞人都没搞清楚,我们咋个办嘛!”三藏说:“悟空,现在啥子时辰咯嘛?”行者说:“申时前后噻。”三藏说:“我想面见皇帝换关文,但是这些和尚嘞事情,不弄明白,不好跟皇帝奏言。我当时离开长安,在法门寺头立咯个愿:上西方碰到庙就烧香,碰到寺就拜佛,看到塔就扫塔。今天到这儿,碰到遭冤枉嘞和尚,是因为宝塔遭连累。你给我弄一把新扫帚,等我洗个澡,上去扫一哈,看哈这个脏东西是咋个回事,不放光嘞原因是啥子,访到确实嘞情况,才好面见皇帝奏言,解救他们嘞苦难噻。” 这些戴起枷锁嘞和尚听到,连忙去厨房拿把厨刀,递给八戒说:“爷爷,你拿这个刀打开那个柱子上锁起嘞小和尚嘞铁锁,放他去弄斋饭香汤,服侍老爷吃斋洗澡。我们且上街去化一把新扫帚来给老爷扫塔。”八戒笑起说:“开锁有啥子难嘛?不消用刀斧,喊我那个毛脸老爷,他是开锁嘞老手。”行者真嘞走到前头,使个解锁法,用手一抹,几把锁都退落下来。那个小和尚都跑到厨房头,把锅灶刷干净,安排茶饭。三藏师徒几个吃咯斋,天渐渐黑咯,只见那个戴起枷锁嘞和尚,拿两把扫帚进来,三藏很高兴。 正说起嘞时候,一个小和尚点起灯,来请洗澡。这个时候满天星星月光亮堂堂嘞,谯楼上更鼓一起响,正是那: 四壁头寒风吹起,万家灯火亮晃晃。 六条街关门关窗,三个市关起门庭。 钓鱼嘞船回切深树,耕地嘞犁停咯短绳。 砍柴嘞斧头歇起,读书嘞娃儿念起书声。 三藏洗完澡,穿起小袖嘞褊衫,束起环绦,脚底下换一双软公鞋,手头拿一把新扫帚,对众僧说:“你们睡嘛,等我去扫塔来。”行者说:“塔上头既然遭血雨弄脏咯,况且时间久咯没得光,怕生些怪东西,一方面晚上安静风又冷,又没得伴,自己去怕有啥子问题,老孙跟你一起上去要得不嘛?”三藏说:“要得!要得!”两个人各人拿一把,先到大殿上,点起琉璃灯,烧起香,在佛前头拜起说:“弟子陈玄奘奉东土大唐嘞命令去灵山参见我佛如来取经,今天到祭赛国金光寺,碰到和尚说宝塔遭弄脏咯,国王怀疑和尚偷宝,冤枉抓起受罪,上下都弄不清楚。弟子诚心诚意扫塔,望我佛显灵,早点显示弄脏塔嘞原因,莫让凡人遭冤枉。”祝完,跟行者打开塔门,从下头往上头扫。只见这个塔,硬是: 高得很靠起汉,突兀得很立起空。正喊做五色琉璃塔,千金舍利峰。梯子转起像穿洞洞,门开起像出笼子。宝瓶影子照起天边嘞月,金铎声音传到海上头嘞风。只看到那虚檐拱起斗,绝顶留起云。虚檐拱起斗,做成巧巧嘞石头穿花凤;绝顶留起云,造就浮屠绕起雾龙。远远嘞看可以看到千里外头,高高嘞登起像在九霄云头中。层层门上琉璃灯,有灰没得火;步步檐前白玉栏,积起垢飞起虫。塔心里头,佛座上头,香烟没得咯;窗棂外头,神面前头,蜘蛛网牵起蒙起。炉里头多老鼠屎,盏里头少油熔起。只因为暗暗头丢咯中间嘞宝,害得和尚命落空。三藏发心把塔扫,管教重新看到以前嘞样子。 唐僧用扫帚扫咯一层,又上一层。恁个扫到第七层上头,却早已经二更天咯。那个长老渐渐觉得困,行者说:“困咯,你且坐下,等老孙替你扫嘛。”三藏说:“这个塔有好多层数哦?”行者说:“怕不是有十三层哦。”长老遭不住累说:“肯定要扫完,才遂咯本愿。”又扫咯三层,腰也酸腿也痛,就在十层上头坐起说:“悟空,你替我把那三层扫干净下来嘛。”行者抖擞起精神,登上第十一层,一下又上到第十二层。正在扫嘞时候,只听到塔顶上有人说话,行者说:“怪哦!怪哦!这个时候有三更天咯,咋个会有人在这顶上说话嘛?肯定是邪门嘞东西!且看一哈去。” 好猴王,轻轻嘞夹起扫帚,拉起衣服,钻出前门,踩起云头看,只见第十三层塔心里头坐起两个妖精,面前摆一盘下饭菜,一只碗,一把壶,在那儿猜拳喝酒嘞。行者使个神通,丢咯扫帚,抽出金箍棒,拦住塔门喊:“好怪物!偷塔上宝贝嘞原来是你!”两个怪物慌咯,急忙起身拿壶拿碗乱甩,被行者横起铁棒拦住说:“我要是打死你,没得人招供。”只把棒逼过去。那个怪贴到壁上,莫想挣扎得动,嘴巴头只喊:“饶命饶命!不干我嘞事!自然有偷宝贝嘞在那儿噻。”行者使个拿法,一只手抓过来,直接拿下第十层塔中。报告说:“师父,抓到偷宝贝嘞贼咯!”三藏正打瞌睡,突然听到这话,又惊又喜说:“是从哪儿抓来嘞哦?”行者把怪物揪到面前跪起说:“他在塔顶上猜拳喝酒耍,是老孙听到闹麻麻嘞,一纵云,跳到顶上拦住,没使好大嘞力气。只是怕一棒打死,没得人招供,所以轻轻嘞捉来。师父可以取他个口供,看他是哪儿嘞妖精,偷嘞宝贝在啥子地方。” 那个怪物战战兢兢,嘴巴头喊“饶命!”就从实招供说:“我们两个是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派来巡塔嘞。他喊做奔波儿灞,我喊做灞波儿奔。他是鲇鱼怪,我是黑鱼精。因为我们万圣老龙生咯一个女儿,就喊做万圣公主。那个公主长得漂亮得很,有二十分人才,招咯一个驸马,喊做九头驸马,神通广大得很。前年跟龙王来这儿,显好大嘞法力,下咯一场血雨,弄脏咯宝塔,偷咯塔里头嘞舍利子佛宝。公主又去大罗天上灵霄殿前,偷咯王母娘娘嘞九叶灵芝草,养在那个潭底下,金光霞彩,白天晚上都亮堂堂嘞。最近听到说有个孙悟空往西天取经,说他神通广大,一路上专门找别个嘞不是,所以这些时候经常派我们来这儿巡起,要是还有那个孙悟空来嘞时候,好准备噻。”行者听咯嘻嘻冷笑说:“那个孽畜恁个没得礼貌,怪不得前几天请牛魔王在那儿聚会!原来他结交这些泼魔,专门干些坏事情!” 还没说完,只见八戒跟两三个小和尚,从塔下头提两把灯笼,走上来说:“师父,扫完塔不去睡觉,在这儿讲啥子嘛?”行者说:“师弟,你来正好。塔上嘞宝贝,是万圣老龙偷起走咯。现在喊这两个小妖巡塔,探听我们来嘞消息,刚才被我抓住咯。”八戒说:“喊啥子名字,啥子妖精嘛?”行者说:“刚才招供咯口供,一个喊做奔波儿灞,一个喊做灞波儿奔;一个是鲇鱼怪,一个是黑鱼精。”八戒抽出钉耙就打,说:“既然是妖精,取咯口供,不打死等啥子嘛?”行者说:“你不晓得,留起活嘞,好去见皇帝说话,又好做个眼线去寻贼追宝。”好呆子,真嘞收起钉耙,一个一个,都抓到塔下头来。那个怪只喊:“饶命!”八戒说:“正要你鲇鱼黑鱼弄些鲜汤,给那些遭冤枉嘞和尚吃噻!” 第128章 涤垢洗心惟扫塔,缚魔归正乃修身(2) 两三个小和尚欢欢喜喜嘞,提起到灯笼引长老下咯塔。一个先跑起去给众僧报告说:“好咯!好咯!我们看到青天咯!偷宝贝嘞妖怪,已经遭爷爷们捉到咯!”行者说:“拿铁索来,穿起琵琶骨,锁到这儿。你们看守到,我们睡觉切,明天再来收拾,”那些和尚都紧紧嘞守起,让三藏他们安心睡觉。 不知不觉天亮咯,长老说:“我跟悟空进朝,去换关文来。”长老马上穿起锦襕袈裟,戴起毗卢帽,整好仪容仪表,大摇大摆往前走。行者也把虎皮裙整理一哈,把绵布直裰整归一,拿起关文一起去。八戒说:“咋个不把这两个妖贼带起走嘛?”行者说:“等我们奏完咯,自然有公文派人来提他们。”于是走到朝门外头,看不完那些朱雀黄龙,清都绛阙。三藏走到东华门,对阁门大使行礼说:“麻烦大人去通报一哈,贫僧是东土大唐派起去西天取经嘞,想面见国王,换关文。”那个黄门官果然去通报,到台阶前头奏道:“外面有两个样子不一样嘞穿起怪衣服嘞和尚,说是南赡部洲东土唐朝派起去西方拜佛求经嘞,想拜见我们国王,换关文。” 国王听到,传旨喊宣,长老就带起行者进朝。文武百官,看到行者,没得哪个不害怕,有的说是猴和尚,有的说是雷公嘴和尚,个个吓得遭不住,不敢多看。长老在台阶前头又跳又拜,大圣叉起手,歪起站到旁边,动都不动。长老启奏说:“臣僧是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派起去拜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佛求取真经嘞,路过宝地,不敢随便过,有随身关文,求倒验一哈才走。”那个国王听到高兴得很。传旨喊宣唐朝圣僧上金銮殿,放个绣墩赐坐。长老一个人上殿,先把关文捧上去,然后谢恩才敢坐。 那个国王把关文看咯一遍,心头高兴说:“像你们大唐国王生病咯,还能选高僧,不怕路途遥远,去拜我佛取经;我这儿嘞和尚,只晓得做贼,败国倾君!”三藏听到合起手掌说:“咋个看出来败国倾君嘛?”国王说:“我这个国家,是西域嘞上等国家,经常有四方嘞国家来朝贡,都是因为国内有个金光寺,寺里头有座黄金宝塔,塔上有光彩冲天,最近遭本寺嘞贼和尚,悄悄嘞偷咯里头嘞宝贝,三年都没得光彩咯,外国这两年也不来朝贡,我心头恨得很。”三藏合起手掌笑起说:“万岁,差一点点,结果就差得远咯。贫僧昨天晚上到天府,一进城门,就看到十多个戴起枷嘞和尚。问他们啥子罪,他们说是金光寺遭冤枉嘞。我到寺里头仔细审问,根本不是本寺和尚嘞事情。贫僧晚上扫塔,已经抓到偷宝嘞妖贼咯。”国王大喜说:“妖贼在哪儿嘛?”三藏说:“现在遭我小徒弟锁到金光寺里头。” 那个国王急忙降下金牌:“喊锦衣卫快点到金光寺去把妖贼拿来,我亲自审问。”三藏又奏道:“万岁,虽然有锦衣卫,还得我小徒弟去才得行。”国王说:“你高徒在哪儿嘛?”三藏用手指到说:“那个玉阶旁边站起嘞就是。”国王看到,大惊说:“圣僧恁个有风度,高徒咋个长成这个样子嘛?”孙大圣听到咯,大声喊起说:“陛下,人不能只看外表,海水不能用斗来量。要是喜欢长得好看嘞,咋个抓得到妖贼嘛?”国王听到,回过神来高兴说:“圣僧说得对,我这儿不选长得好看嘞人材,只要抓到贼拿到宝放回塔里头就是最好嘞。”又喊当驾官看车盖,喊锦衣卫好生服侍圣僧去把妖贼拿来。那个当驾官马上准备一乘大轿,一把黄伞,锦衣卫点起校尉,把行者八抬大轿,大声吆喝起路,直接到金光寺。从这儿惊动咯满城百姓,没得哪个地方没得人不来看圣僧和那个妖贼。 八戒、沙僧听到吆喝声,只以为是国王嘞差官,急忙跑出来迎接,结果是行者坐到轿上。呆子当面笑起说:“哥哥,你恢复本来身份咯!”行者下咯轿,搀起八戒说:“我咋个恢复本来身份咯嘛?”八戒说:“你打起黄伞,坐起八人轿,不就是猴王嘞职分嘛?所以说你恢复本来身份咯。”行者说:“莫开玩笑。”于是解下两个妖物,押起去见国王。沙僧说:“哥哥,也带哈小弟嘛。”行者说:“你就在这儿看守行李马匹。”那个戴起枷锁嘞和尚说:“爷爷们都去承受皇恩,等我们在这儿看守。”行者说:“既然这样,等我去奏过国王,就来放你们。”八戒揪起一个妖贼,沙僧揪起一个妖贼,孙大圣还是坐起轿,摆起架子,把两个妖怪押起去当朝。 一下就到白玉阶,对国王说:“那个妖贼已经拿来咯。”国王马上走下龙床,跟唐僧和文武官员一起看,那个怪一个是暴腮乌甲,尖嘴利牙;一个是滑皮大肚,巨口长须,虽然有脚可以走,大概都是变成嘞人像。国王问:“你们是哪个地方嘞贼怪,哪个地方嘞妖精,几年侵犯我嘞国土,啥子时候偷我嘞宝贝,一共有好多贼徒,都喊啥子名字,从实一一招来!”两个怪朝上跪起,脖子里头血淋淋嘞,根本不晓得疼,供道:“三年前,七月初一,有个万圣龙王,带起好多亲戚,住在本国东南,离这儿路有百十里,潭叫碧波,山叫乱石。生个女儿漂亮得很,妖娆美色,招赘一个九头驸马,神通无敌。他晓得你塔上有珍奇,跟龙王合伙做贼,先下一场血雨,后把舍利子偷完咯。现在照耀龙宫,晚上跟白天一样亮。公主有本事,悄悄咪咪嘞,又偷咯王母娘娘嘞灵芝,在潭里头养起宝物。我们两个不是贼头,是龙王派来嘞小兵。今天晚上遭擒,说嘞都是实话。”国王说:“既然取咯供,咋个不供自家名字嘛?”那个怪说:“我喊做奔波儿灞,他喊做灞波儿奔,奔波儿灞是个鲇鱼怪,灞波儿奔是个黑鱼精。”国王喊锦衣卫好生收监,传旨:“赦免金光寺众僧嘞枷锁,快点喊光禄寺摆宴,就在麒麟殿上谢圣僧抓到贼嘞功劳,商量请圣僧去抓贼头。” 光禄寺马上准备咯荤素两样筵席,国王请唐僧师徒四个上麒麟殿坐起,问:“圣僧尊号?”唐僧合起手掌说:“贫僧俗家姓陈,法名玄奘。承蒙国王赐姓唐,贱号三藏。”国王又问:“圣僧高徒啥子号嘛?”三藏说:“小徒都没得号,第一个叫孙悟空,第二个叫猪悟能,第三个叫沙悟净,这是南海观世音菩萨起嘞名字。因为拜贫僧为师,贫僧又把悟空喊做行者,悟能喊做八戒,悟净喊做和尚。”国王听完,请三藏坐咯上席,孙行者坐咯侧首左席,猪八戒沙和尚坐咯侧首右席,都是素果、素菜、素茶、素饭。前面一桌荤嘞,坐咯国王,下头有百十来桌荤嘞,坐咯文武官员。众臣谢咯君恩,徒弟告咯师罪,坐好。国王举杯,三藏不敢喝酒,他们三个各喝咯安席酒。下头只听到管弦一起奏,是教坊司奏乐。你看八戒放开喉咙,真嘞是虎咽狼吞,把一桌果菜之类嘞,吃得干干净净。一会儿,添换汤饭又来咯,又吃得一点不剩,巡酒嘞来咯,又杯杯都不推辞。这场筵席,一直耍到中午过后才散。 三藏谢咯盛宴,国王又留住说:“这一桌算是表达圣僧抓到怪嘞功劳。”喊光禄寺:“快点翻席到建章宫里,再请圣僧商量抓贼头,拿宝归塔嘞计策。”三藏说:“既然要抓贼拿宝,不消再摆宴,贫僧等就此告辞国王,就去抓妖怪咯。”国王不肯,一定要请到建章宫,又吃咯一桌。国王举杯说:“哪位圣僧带起人去出兵,降妖抓贼嘛?”三藏说:“喊大徒弟孙悟空去。”大圣拱手答应。国王说:“孙长老既然去,用好多人马?啥子时候出城?”八戒忍不住大声喊起说:“哪里用啥子人马!又哪里管啥子时辰嘛!趁现在酒醉饭饱,我跟师兄去,手到擒来!”三藏很高兴说:“八戒这一向勤快得很哦!”行者说:“既然这样,喊沙僧弟保护师父,我们两个去。”那个国王说:“二位长老既然不用人马,可用兵器不嘛?”八戒笑起说:“你家嘞兵器,我们用不得。我们兄弟自有随身器械。”国王听到,马上拿大杯来,给二位长老送行。孙大圣说:“酒不吃咯,只喊锦衣卫把两个小妖拿来,我们带起他们去做眼线。”国王传旨,马上提出来。二人夹起两个小妖,驾起风,使个法术,直接往东南去咯。 第129章 二僧荡怪闹龙宫,群圣除邪获宝贝(1) 且说祭赛国的国王跟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些,看到孙大圣跟猪八戒腾云驾雾,提起到两个小妖,飞起跑了,一个个都朝天拜起,说:“硬是没得假哦!今天才晓得有这些神仙活佛!”又看到他们飞得没得影子了,就拜谢唐僧和沙僧说:“我这个凡夫俗子,只晓得你的徒弟些有把力气,抓到妖怪就是了,哪晓得他们还是会腾云驾雾的上仙哦。”唐僧说:“贫僧没得啥子法力,一路上全靠这三个徒弟。”沙僧说:“不瞒你说,陛下,我大师兄是齐天大圣皈依的。他以前大闹天宫,拿根金箍棒,十万天兵都不是他的对手,把太上老君吓得遭不住,玉皇大帝也心慌得很。我二师兄是天蓬元帅,他以前也管得到天河头八万水兵。就我没得啥子法力,是卷帘大将受了戒的。我们兄弟几个其他事情没得啥子本事,要是说抓妖怪、逮坏人、降伏老虎、降伏龙,还有踢天弄井,搅海翻江这些嘛,还是懂点。这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换斗移星、担山赶月这些,都是小事情,算啥子嘛!”国王听到起,更加尊敬了,喊唐僧坐高点,嘴巴头喊老佛,把沙僧他们都喊成菩萨。满朝的文武官员都高兴得很,全国的老百姓都磕头朝拜,不说了。 再说孙大圣跟猪八戒驾起大风,把两个小妖抓到乱石山碧波潭,停到云头,把金箍棒吹了一口仙气,喊:“变!”就变成一把戒刀,把一个黑鱼怪的耳朵割了,把鲇鱼精的下嘴唇割了,甩到水头,吼起:“快点去给那个万圣龙王说,说我齐天大圣孙爷爷在这堂,喊他马上把祭赛国金光寺塔上的宝贝拿出来,不然他一家人的命都莫得了!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把这潭水搅浑,让他一家人老老少少都遭杀。”那两个小妖捡回一条命,痛得很,拖起锁索,跳到水头,吓得那些鼋鼍龟鳖、虾蟹鱼精些,都围起问:“你们两个咋个拖起绳子带起索索哦?”一个捂住耳朵,摇头摆尾,一个捂住嘴巴,跺脚捶胸口;都闹麻了,直接跑到龙王宫殿头去报信:“大王,祸事来了!”那个万圣龙王正在跟九头驸马喝酒,看到他们两个来了,就把杯子放下来问啥子祸事。那两个就说:“昨天晚上巡逻,遭唐僧、孙行者扫塔的时候抓到了,用铁索拴起。今天早上看到国王,又遭那个行者跟猪八戒抓到我们两个,一个耳朵遭割了,一个嘴唇遭割了,甩到水头,喊我们来报信,要那个塔顶的宝贝。”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那个老龙听到说是孙行者齐天大圣,吓得魂都飞了,魄都散了,战战兢兢地对驸马说:“贤婿啊,别个来还好说,要是真的是他,就不好办了哦!”驸马笑起说:“老丈人莫怕,我从小就学了些武艺,四海之内,也见过几个豪杰,怕他爪子嘛!等我出去跟他打三个回合,保证让那个家伙乖乖投降,不敢抬头看。” 好妖怪,急忙跳起来穿起装备,拿把兵器,叫月牙铲,走出宫殿,分开水道,在水面上喊:“哪个是齐天大圣?快点上来送死!”行者跟猪八戒站到岸边,看那个妖精咋个打扮的: 戴一顶烂银盔,亮得像雪;穿一身铠甲,亮得像秋霜。上面罩起锦征袍,真的是彩云笼玉;腰杆上拴起犀纹带,果然像花蟒缠金。手拿起月牙铲,快得像闪电;脚穿起猪皮靴,在水头走得快得很。远看是一头一面,近看是四面都是人。前头有眼睛,后头有眼睛,四面八方都看得到;左边有嘴巴,右边有嘴巴,九个嘴巴都在说话。喊一声,声音大得很,像鹤叫一样传遍九天。 他看到没得人答应,又喊一声:“哪个是齐天大圣?”行者按了一下金箍,理了一下铁棒说:“老孙就是。”那个妖怪说:“你住在哪堂?从哪堂来的!咋个跑到祭赛国,跟那个国王守塔,还大胆抓到我的手下,又敢行凶,跑到我的宝山来挑战?”行者骂起说:“你这个贼妖怪,原来不晓得你孙爷爷哦!你过来,听我给你说: 老孙祖祖辈辈住在花果山,大海头的水帘洞。 从小就练成了不坏之身,玉皇大帝封我当齐天大圣。 就是因为大闹斗牛宫,天上的神仙些都打不赢我。 他们就去请如来佛祖,佛祖有无边的智慧。 为了比翻筋斗,我跟他赌神通,结果手遭变成山压到我。 压到现在五百年,有人劝解说好话我才逃出来。 大唐的唐僧去西天取经,远远地去拜灵山求佛经。 我解脱出来就保护他,降妖除魔跟到他修行。 走到西域的祭赛城。看到和尚遭冤枉三代人的命。 我们慈悲心起问原因,就是因为塔上没得光了。 我师父扫塔查清楚,半夜三更安静得很。 抓到鱼精问清楚,他说你们偷了宝贝。 全部都说龙王是强盗,公主也一起叫万圣。 血雨把塔上的光浇没得了,把他的宝贝偷来用。 在宫殿头供出来没得假,我奉国王的命令跑过来。 所以来找你们要战争,不用再问孙爷爷的名字。 快点把宝贝还给他,免得你们一家人都没命。 要是不晓得好歹还逞强,让你们水干山垮都倒霉!” 那个驸马听到起,微微冷笑说:“你原来是取经的和尚,没得事找些事情来管!我偷他的宝贝,你取你的佛经,跟你有啥子关系,还跑来打架!”行者说:“你这个贼妖怪硬是不讲道理!我虽然不受国王的好处,不吃他的饭,不该给他出力。但是你偷他的宝贝,弄脏他的宝塔,好多年都冤枉金光寺的和尚,他们跟我是一路人,我咋个不给他出力,给他洗刷冤枉嘛?”驸马说:“你既然这样,肯定是想打个赌。常言说,比武不能手软,但是就怕一开始,不得留情,一不小心伤到你的命,耽误你去取经!” 行者大怒,骂起说:“你这个泼贼妖怪,有啥子本事,还敢放大话!走过来,吃爷爷一棒!”那个驸马一点都不心慌,把月牙铲架起铁棒,就在那个乱石山头,这一场打得之凶: 妖怪偷了宝塔没得光,行者抓到妖怪报国王。小妖怪逃到水头,老龙吓得破胆商量。九头驸马显威风,穿起装备出来展本事。气得齐天孙大圣,金箍棒舞起硬得很。那个怪物,九个脑壳十八只眼睛,前前后后都在放光;这个行者,一双铁臂力气大得很,到处都是祥瑞。铲子像初一的月亮,棒子像到处飞的霜。他说“你莫要多管闲事乱报仇!”我说“你故意偷宝真的坏!”那个泼贼,少轻狂,还他宝贝才安康!棒子铲子打起来,不分输赢打战场。 他们两个来来往往,打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猪八戒站到山前,看到他们打得热闹,举起钉钯,从妖怪背后打过去。原来那个妖怪九个脑壳,转来转去都是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看到猪八戒从背后来了,马上用铲子抵住钉钯,铲子头抵住铁棒。又打了五七个回合,挡不住前后一起打,他就打个滚,跳到空中,现出原形,是一个九头虫,看那个样子凶得很,看到都吓人!他长得: 毛多得很像锦缎,身子圆滚滚像棉花。有一丈二那么大,长得像鼋鼍。两只脚爪子尖得像钩子,九个脑壳围到一起。翅膀展开飞得凶得很,就是大鹏都没得他力气大;叫起来声音大得很,比仙鹤叫得还响。眼睛一闪一闪金光闪闪,脾气傲得很跟一般的鸟不一样。 猪八戒看到起心头慌得很,说:“哥啊!我当人这么久,都没看到过这么凶的东西!是啥子血气生出来这么个怪物哦?”行者说:“真的少见!真的少见!等我追上去打!”好个大圣,急忙驾起祥云,跳到空中,拿起铁棒就打。那个怪物现出原形,展开翅膀斜起飞,一下子转个身,飞到山前,半腰杆上又伸出一个脑壳来,张开嘴巴像血盆一样,把猪八戒一口咬住鬃毛,半拖半扯,抓到碧波潭水头去了。到了龙宫外头,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把猪八戒甩到地上,喊:“小的些在哪堂?”那里面的鱼精、龟鳖些妖怪,一哈围起来,说:“在!”驸马说:“把这个和尚绑到那堂,给我的巡逻小兵报仇!”那些妖怪推推搡搡,把猪八戒抬进去的时候,那个老龙王高兴得很,出来迎接说:“贤婿有功,咋个把他抓到起了哦?”那个驸马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老龙马上喊摆酒庆祝,不说了。 再说孙行者看到妖怪把猪八戒抓了,心头虚火说:“这个家伙这么凶!我要是回去找师父,怕那个国王笑话我。要是开口骂他,又没得办法,我又是一个人,而且我在水头打架又不习惯。等我变个样子进去,看那个妖怪把呆子咋个弄,要是有机会,就把他偷出来。”好个大圣,捏起诀,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螃蟹,跳到水头,直接跑到牌楼前头。原来这条路是他以前偷牛魔王的金睛兽走过的,一直走到宫殿下头,横着爬过去,又看到那个老龙王跟九头虫一家人高兴得很在喝酒。行者不敢靠近,爬过东廊下头,看到几个虾精蟹精在那堂耍。行者听了一哈他们说话,就学他们说话,问:“驸马爷爷抓来的那个长嘴巴和尚,这回死了没得哦?”那些妖怪说:“没得死,绑到西廊下头哼的那个不是嘛?” 行者听到起,又轻轻咪咪地爬到西廊下头,真的那个呆子绑到柱子上头在哼。行者走近点说:“八戒,认得到我不?”八戒听到声音,晓得是行者,说:“哥哥,咋个搞起的哦!反倒是遭这个家伙抓到起了!”行者看了哈周围没得人,把钳子咬断绳子喊他走,那个呆子脱了手说:“哥哥,我的兵器,遭他收了,咋个办哦?”行者说:“你晓得收到哪堂的不?”八戒说:“肯定是遭那个妖怪拿到宫殿头去了。”行者说:“你先去牌楼下头等我。”八戒逃出来,悄悄咪咪地溜起走。行者又爬到宫殿上头,看到左边下头有光闪得很,是八戒的钉钯在放光,就用个隐身法,把钯偷出来,到牌楼下头,喊:“八戒!接兵器!”呆子拿到钯,说:“哥哥,你先走,等老猪打进宫殿头。要是打赢了,就把他一家人都抓到起;要是打不赢,跑出来,你在这潭岸边上接应我。”行者高兴得很,只喊他小心点,八戒说:“不怕他!水头的本事,我还是有点。”行者不管他了,跳出水面不说了。 这个八戒把衣服弄好,双手拿起钉钯,喊一声,就打进去。吓得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族,慌慌张张地跑到宫殿头,喊:“不好了!长嘴巴和尚挣断绳子又打进来了!”那个老龙跟九头虫一家人都慌得很,跳起来,躲起。这个呆子不管死活,闯进宫殿头,一路用钉钯,打破门扇,打破桌椅,把那些喝酒的家伙些,全部都打烂。有诗为证,诗说: 木母遭水怪抓起来,心猿舍不得苦苦找。 悄悄咪咪偷开锁,大发神威心头恨。 驸马急忙带公主躲,龙王吓得不敢出声。 水宫门窗遭打烂,龙子龙孙吓惨了。 第130章 二僧荡怪闹龙宫,群圣除邪获宝贝(2) 这一哈,遭八戒把玳瑁屏打得稀烂,珊瑚树也打得不成样子。那个九头虫把公主藏到里头,急忙拿起月牙铲,跑到前宫吼起:“你个瓜娃子猪儿虫!咋个敢欺负人,吓到我的家人!”八戒骂起说:“你这个贼怪,你还敢把我抓起来!这场事情跟我没得关系,是你喊我到你屋头来打架的!快点把宝贝还我,回去跟国王交差;不然的话,绝对不得放过你一家人的命!”那个妖怪哪肯罢休,咬紧牙齿,跟八戒打起来。那个老龙刚刚回过神,带着龙子龙孙,各人拿起枪刀,一起冲过来打。八戒看到事情不对头,虚晃一钯,转身就跑,那个老龙带着人追起来。一会儿,从水头钻出来,都跑到潭面上闹麻了。 再说孙行者站到潭岸边上等到起,突然看到他们追八戒,从水头出来,就半踏云雾,拿起铁棒,吼一声“不准走!”只一棒,就把那个老龙的脑壳打得稀烂。可怜得很,血溅到潭头,红水到处流,尸体飘到浪上,烂鱼鳞到处浮!龙子龙孙各人逃命,九头驸马收起龙尸,转回宫里头去了。 行者跟八戒暂且不追,回到岸上,把前头的事情说了一遍。八戒说:“这个家伙的锐气遭挫了!我刚才一路用钯打进去的时候,打得他屁滚尿流,魂都吓飞了!正在跟那个驸马打架,结果遭老龙王追起,还好遭你打死了。那些家伙回去,肯定要办丧事,绝对不得出来。现在天又黑了,咋个办嘛?”行者说:“管啥子天黑!趁这个机会,你还下去打,一定要把宝贝拿出来,才回得去朝里头。”那个呆子懒得很,推三推四,行者催起说:“兄弟莫多疑,就像刚才一样把他引出来,等我打他。” 两个人正在商量,突然听到狂风呼呼,惨雾阴沉沉的,从东边直接往南边去。行者仔细一看,原来是二郎神显圣,带起梅山六兄弟,架起鹰犬,挑起狐兔,抬着獐鹿,一个个腰杆上挎起弯弓,手拿利刃,驾起风雾兴冲冲地过来。行者说:“八戒,那是我的七圣兄弟,正好留他们下来,帮我们打架。要是成功了,倒是个大好事。”八戒说:“既然是兄弟,肯定该留到起。”行者说:“但是里头有显圣大哥,我以前遭他降伏过,不好见他。你去把云头拦住,喊起:‘真君,稍微等一哈。齐天大圣在这堂拜见。’他要是听到是我,肯定要停下来。等他停稳了,我才好去见。”那个呆子急忙驾起云头,上山拦住,大声喊起:“真君,慢点走,有齐天大圣请你等一哈。”那个爷爷听到起,马上传令停下六兄弟,跟八戒见了面,问:“齐天大圣在哪堂?”八戒说:“现在山下等到起在喊你。”二郎说:“兄弟们,快点去请。”六兄弟就是康、张、姚、李、郭、直,各人出营喊起:“孙悟空哥哥,大哥有请。”行者走上前去,对大家行礼,就一起上山。二郎爷爷迎起,携手相搀,一起见面说:“大圣,你逃脱大难,当了和尚,早晚要修成正果,可喜可贺!”行者说:“不敢当,以前承蒙你大恩,还没得机会报答。虽然逃脱了灾难往西走,不晓得功行咋样。现在碰到祭赛国,救了和尚的灾,在这堂抓妖怪要宝贝。偶然看到兄长的仪仗,大胆请你留下来帮忙,不晓得兄长从哪堂来的,愿不愿意帮忙。”二郎笑起说:“我因为没得事干,跟众兄弟去打猎回来,有幸遭大圣看得起留下来相会,足见我们的老交情。要是喊我帮忙降妖,肯定听你的。但是不晓得这堂是啥子怪贼?”六圣说:“大哥忘了?这堂是乱石山,山下是碧波潭,万圣龙王的龙宫。”二郎惊讶地说:“万圣老龙平时不得惹事,咋个敢偷塔宝?”行者说:“他最近招了个驸马,是九头虫成精。他两爷子当贼,在祭赛国下了一场血雨,把金光寺塔顶的舍利佛宝偷了。那个国王不晓得咋回事,硬是把和尚拷打。是我师父慈悲,晚上去扫塔,遭我在塔上抓到两个小妖,是他派来巡逻的。今天早上押到朝里头,实实在在地招供了。那个国王就请我师父收降,师父喊我等到这堂来。先打了一场,遭九头虫腰杆上伸出一个脑壳来,把八戒衔起走了,我又变成水,把八戒救了。刚刚才大战了一场,是我把老龙打死了,那些家伙回去办丧事去了。我们两个正在商量再去打,就看到兄长的仪仗来了,所以才冒昧打扰。”二郎说:“既然打伤了老龙,正好趁机攻击,让那个家伙没得办法还手,不是连他的老窝都可以灭了?”八戒说:“虽然是这样,但是天晚了咋个办嘛?”二郎说:“当兵的人说,打仗不要等时间,怕啥子天黑!” 康姚郭直说:“大哥莫忙,那个家伙的家人在这堂,肯定没得地方跑。孙二哥也是贵客,猪刚鬣又修成正果了,我们营头有随身带的酒菜,喊小的些去生火,就在这堂摆起:一方面给二位贺喜,二来也联络哈感情。好好耍一晚上,等天亮了再去打有啥子迟的嘛?”二郎高兴得很,说:“兄弟说得对得很。”就喊小的些去安排,行者说:“各位的盛情,我不敢拒绝。但是自从当了和尚,都是吃素,怕荤素一起不方便。”二郎说:“有素果子,酒也是素的。”众兄弟在星月光下头,露天摆起,举杯叙旧。 真的是寂寞的时候时间更长,欢乐的时候时间就短,不知不觉东方都发白了。那个八戒几杯酒喝得心头高兴得很,说:“天要亮了,等老猪下水去打。”二郎说:“元帅小心点,只要把他引出来,我们兄弟些好下手。”八戒笑起说:“我晓得!我晓得!你看他把衣服整好,缠起钯,用分水法,跳到水头,直接跑到牌楼下头,大声喊起,打进殿里头。 这个时候那个龙子披起麻,看到龙尸哭,龙孙跟那个驸马,在后头收拾棺材。这个八戒骂起走上去,手一抬,钯头用力,把个龙子脑壳夹到起,一钯打了九个窟窿,吓得那个龙婆跟其他人往里头乱跑,哭起说:“长嘴巴和尚又把我儿打死了!”那个驸马听到起,马上拿起月牙铲,带起龙孙往外头杀出来。这个八戒举起钯迎战,边打边退,跳出水头。这岸上齐天大圣跟七兄弟一哈冲上去,枪刀乱扎,把个龙孙剁成几砣肉饼。那个驸马看到遭不住了,在山前打个滚,又现出原形,展开翅膀,飞来飞去。二郎马上拿起金弓,安上银弹,把弓拉满,往上头就打。那个妖怪急忙收翅膀,飞到边边上,想咬二郎;半腰杆上才伸出一个脑壳来,遭那头细犬冲上去,一口咬下去,把脑壳咬得血淋淋的咬下来。那个怪物忍痛逃命,直接跑到北海去了。八戒就想去追,行者拦住说:“莫去追他,俗话说穷寇莫追,他遭细犬咬了脑壳,肯定是死得多活的少。等我变成他的样子,你分开水路,赶我进去,找那个宫主,骗他的宝贝。”二郎跟六圣说:“不追他,就算了,但是留这种妖怪在世上,肯定是后人的祸害。”到现在都还有个九头虫滴血,就是他的后代。 那个八戒听起,分开水路,行者变成怪样子往前走,八戒吆吆喝喝地在后头追。慢慢儿地追到龙宫,只看到那个万圣宫主说:“驸马,咋个这么慌张?”行者说:“那个八戒打赢了,把我赶进来,觉得打不赢他。你快点把宝贝好好藏起!”那个宫主急忙分不清楚真假,马上从后殿里头拿出一个浑金匣子来,递给行者说:“这是佛宝。”又拿出一个白玉匣子,也递给行者说:“这是九叶灵芝。你把这宝贝藏起,等我跟猪八戒打两三个回合,挡住他,你把宝贝收好了,再出来跟他打。”行者把两个匣子收到身边,把脸一抹,现出原形说:“宫主,你看我还是驸马不?”宫主慌了,就想去抢匣子,遭八戒跑上去,从背后一钯,打倒在地。 还有个老龙婆转身就跑,遭八戒扯到起,举起钯才要打,行者说:“等一哈!莫打死她,留个活的,好到国内去领功。”就把龙婆提出水面。行者后头捧起两个匣子上岸,对二郎说:“感谢兄长的威力,得了宝贝,扫干净妖怪了。”二郎说:“一方面是那个国王洪福齐天,二方面是你们兄弟神通广大,我有啥子功劳!”兄弟们都说:“孙二哥既然成功了,我们就告辞了。”行者感谢得很,想留他们一起去见国王。大家不肯,就带起人回灌口去了。 行者捧起匣子,八戒拖起龙婆,半云半雾,一会儿就到了国内。原来那个金光寺解脱的和尚,都在城外等到起,突然看到他们两个从云雾里头出来,急忙上前磕头礼拜,接到城里头。那个国王跟唐僧正在殿上摆龙门阵,这里有先走的和尚鼓起胆子入朝门奏起:“万岁,孙猪二老爷抓贼拿宝回来了。”那个国王听到起,急忙下殿,跟唐僧、沙僧一起迎起,感谢他们的功劳说不完,马上喊摆宴席感谢。三藏说:“先不忙喝酒,喊我的徒弟把塔里头的宝贝放回去,才喝酒。”三藏又问行者说:“你们昨天离开国家,咋个今天才回来?”行者把打驸马、打龙王、碰到真君、打败妖怪,还有变化骗宝贝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三藏跟国王,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员,都高兴得很。 国王又问:“龙婆会说话不?”八戒说:“她是龙王的老婆,生了好多龙子龙孙,咋个会不晓得人说话嘛?”国王说:“既然晓得人说话,快点说前头做贼的事情。”龙婆说:“偷佛宝,我一点都不晓得,都是我那个老公龙鬼跟那个驸马九头虫,晓得你塔上的光原来是佛家舍利子,三年前下了血雨,趁机偷起走了。”又问:“灵芝草是咋个偷的?”龙婆说:“只是我女儿万圣宫主偷偷跑到大罗天上灵霄殿前,偷的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那个舍利子得这个草的仙气养起,千年都不得坏,万年都放光,拿到地下,或者田头,扫一扫就有万道霞光,千条瑞气。现在遭你们夺起走了,弄得我老公死了,儿子也死了,女婿也死了,女儿也死了,千万饶了我的命嘛!”八戒说:“不得饶你!”行者说:“家里头没得全是坏人,我就饶你,只要你以后一直帮我看塔。”龙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留我命,随便你喊我干啥子。”行者喊拿铁索来,当驾官马上拿一条铁索,把龙婆的琵琶骨穿起,喊沙僧:“喊国王来看我们安塔去。” 那个国王急忙排起仪仗,就跟三藏携手出朝,还有文武官员一起,跟到金光寺上塔。把舍利子安到第十三层塔顶的宝瓶中间,把龙婆锁到塔心柱上,念起真言,喊出本国土地、城隍跟本寺伽蓝,每三天送一顿饭,给这个龙婆吃,要是有一点差错,马上杀头,众神悄悄咪咪地答应了。行者就把芝草把十三层塔一层一层地扫过,安到瓶里头,养起舍利子。这舍利子旧如新,霞光万道,瑞气千条,还是四面八方都看得到,四个国家都看得到。下了塔门,国王就感谢说:“不是老佛跟三位菩萨到这堂,咋个晓得这些事情嘛!” 行者说:“陛下,金光两个字不好,不是长久住的地方:金是流动的东西,光是闪一闪的气。贫僧为你忙了这一场,把这个寺改成伏龙寺,让你永远都有。”那个国王马上喊换字号,挂上新匾,就是“敕建护国伏龙寺”。一边安排御宴,一边喊画家画下四个人的样子,在五凤楼写上名号。国王摆起仪仗,送唐僧师徒,拿金银财宝感谢他们,师徒几个坚决不要,一点都不收。 第131章 荆棘岭悟能努力,木仙庵三藏谈诗(1) 话说那祭赛国王好生感谢唐三藏师徒几个逮到宝、抓到怪嘞恩情,送嘞些金啊玉嘞,他们一分一毫都不要。国王就喊当驾嘞官,照到四个人平常穿嘞衣服,各做两套,鞋袜也各做两双,绦环各做两条,还准备些干粮烘炒起,换好通关文牒。国王搞起大排銮驾,还有文武官员、满城嘞百姓,还有伏龙寺嘞和尚些,吹吹打打嘞,送他们四个出城。走咯大概二十里路,先跟国王告别咯。那些人又送咯二十里才回去。伏龙寺嘞和尚些送咯五六十里都不想回切,有些想跟到一路切西天,有些想留下来修行伺候他们。孙行者看到他们都不肯回去,就弄个把戏,扯咯三四十根毫毛,吹口仙气,喊一声“变!”就变成些花花绿绿嘞老虎,拦到前头嘞路,吼得凶得很,跳来跳去嘞。那些和尚些吓到咯,不敢往前走,孙大圣才引到师父骑马走咯。过咯一哈儿,走得远咯,那些和尚些就放声大哭,都吼起:“有恩有义嘞老爷!我们没得缘分,你不度我们嗦!” 先不说那些和尚些哭嘞事情,就说师徒四个走上大路,才把毫毛收回来,一直往西走。正是时间过得快,冬天快完春天又来咯,不冷不热嘞,正好安逸嘞赶路。忽然看到一条长岭,岭顶上是路。唐三藏勒住马看,那岭上荆棘到处都是,薜萝牵起绕起嘞,虽然有路嘞影子,但是左右两边都是荆刺棘针。唐僧就喊:“徒弟些,这路咋个走得嘛?”孙行者说:“咋个走不得嘛?”又说:“徒弟啊,路印在底下,荆棘长到上头,只有蛇虫趴到地上游,才走得过去。要是你们走,腰杆都伸不直,喊我咋个骑马嘛?”猪八戒说:“莫来头,等我使出我嘞钯柴手,拿钉钯把荆棘分开,莫说骑马,就是抬轿子都包你过去。”唐三藏说:“你虽然有力气,但是长远咯遭不住,不晓得有好远,咋个费得到那么多精神嘛!”孙行者说:“莫商量咯,等我去看哈儿。”一下子跳到半空看,一眼看不到头。硬是: 到处都是天和地,烟雾带起雨兮兮。夹起嘞路草乱麻麻,漫山遍野绿皮皮。密密麻麻刚长嘞叶,扯来扯去正香兮兮。远远望起不晓得好远,近看就像绿云巴起。蒙蒙茸茸,郁郁苍苍。风声响索索,太阳影子亮晃晃。那中间有松有柏还有竹,好多梅树好多柳树更多桑树。薜萝缠到古树,藤葛绕到垂杨。盘起像架子,连起像床铺。有嘞地方花开起像铺起锦缎,没得来由嘞草发起来老远都香。做人哪个没碰到过荆棘嘛,哪晓得西方嘞荆棘这么长! 孙行者看咯好久,把云头按下来说:“师父,这地方远得很哦!”唐三藏问:“有好远嘛?”孙行者说:“一眼看不到头,怕是有千里远哦。”唐三藏吓一跳说:“咋个办哦?”沙和尚笑起说:“师父莫慌,我们也学别个烧荒嘞,放一把火,把荆棘烧完就过去咯。”猪八戒说:“莫乱扯!烧荒要在十月来月,草也枯咯树也干咯,才好点火。现在正是长得旺嘞时候,咋个烧得嘛!”孙行者说:“就是烧得,也怕人遭不住嘛。”唐三藏说:“这样子咋个过得去嘛?”猪八戒笑起说:“要过得去,还是听我嘞。” 好嘞个呆子,捻个诀,念个咒,把腰杆一躬,喊一声“长!”就长到有二十丈高嘞身子,把钉钯晃一晃,喊一声“变!”就变成有三十丈长嘞钯柄,迈开步子,双手拿钯,把荆棘左右搂开:“师父跟到我来嘛!”唐三藏看到高兴得很,马上骑马跟到起。后面沙和尚挑起行李,孙行者也拿金箍棒把荆棘拨开。这一天都没歇过,走咯百十里路,快到天黑咯,看到有一块空地,路中间有一块通石碣,上头有三个大字,是“荆棘岭”;下头有两行十四个小字,是“荆棘蓬攀八百里,古来有路少人行”。猪八戒看到笑起说:“等我老猪给他添两句:自今八戒能开破,直透西方路尽平!”唐三藏高兴地下马说:“徒弟些,累到你们咯!我们就在这儿住一晚上,等明天天亮再走。”猪八戒说:“师父莫住,趁到这天色晴起嘞,我们有兴趣,连夜把路搂开走他娘!”那长老也只有听他嘞。 猪八戒上前使劲,师徒些不停手,马也不停蹄,又走咯一天一夜,结果又天黑咯。那前头蓬蓬结结嘞,又听到风吹竹子嘞声音,沙沙嘞松树声。正好又有一段空地,中间是一座古庙,庙门外头,有松柏青青嘞,桃花梅花争到起开。唐三藏下马,跟三个徒弟一起看,看到嘞是: 岩边嘞古庙挨到冷水流,太阳落山荒烟锁到废土丘。 白鹤在里头过咯好久嘞日子,绿草台下春秋一年又一年。 竹子摇起青佩好像听到有人说话,鸟儿弄出声音好像在诉愁。 鸡和狗都没得人嘞踪迹少得很,闲花野蔓绕到墙头。 孙行者看咯说:“这地方不咋个吉利,凶嘞多,莫在这儿坐久咯。”沙和尚说:“师兄你怕是想多咯,像这种没得人的地方,又没得啥子怪兽妖精,怕啥子嘛?”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阴风,庙门后头,转出一个老头,戴起角巾,穿起淡衣服,拿根拐杖,脚穿芒鞋,后头跟到一个青脸獠牙、红胡子光身子嘞鬼使,脑壳顶上顶起一盘面饼,跪到起说:“大圣,小神是荆棘岭土地,晓得大圣到这儿咯,没得啥子接待嘞,专门准备咯一盘蒸饼,送给老师父,你们各人吃一顿。这地方八百里,再没得人家咯,将就吃点填哈肚子。”猪八戒高兴得很,上前伸手,就想去拿饼。不晓得孙行者看咯好久咯,吼一声:“等哈!这家伙不是好人!莫乱来!你是啥子土地,来骗老孙!看棍!”那老头看到他打过来,把身子一转,变成一阵阴风,呼嘞一声,把长老摄起来就走,飘飘荡荡嘞,不晓得摄到啥子地方切咯。吓得那大圣没得地方找,猪八戒沙和尚都互相看到,脸色都不好咯,白马也只晓得惊叫。三兄弟连到马四口,恍恍惚惚嘞,远远望起,没得一点下落,前后找都找不到。 再说那老头跟到鬼使,把长老抬到一座烟霞石屋前头,轻轻放下来,拉到他嘞手说:“圣僧莫怕,我们不是坏人,是荆棘岭嘞十八公。因为风清月朗嘞晚上,专门请你来会友谈诗,耍哈儿,解哈闷儿。”那长老这哈才定下心来,睁开眼睛仔细看,真嘞是: 烟雾蒙蒙嘞走咯,清清静静嘞仙境人家。 正好干净嘞修炼,适合种竹栽花。 经常看到翠岩来鹤,时不时听到青沼青蛙叫。 比那天台丹灶还安逸,还盼到华岳明霞。 说啥子耕云钓月,这儿嘞隐居生活值得夸。 坐久咯心里头想法多得很,模模糊糊月亮照到窗户上。 唐三藏正看得起劲,慢慢觉得月亮亮星星明,只听到有人说话,都在说:“十八公把圣僧请起来咯。”长老抬头看,是三个老头:前头一个霜姿丰采,第二个绿头发飘飘嘞,第三个虚心嘞颜色。个个嘞样子、衣服都不一样,都来跟三藏行礼。长老还咯礼说:“弟子有啥子德行,敢劳烦各位仙翁看得起我嘛?”十八公笑起说:“一直都听说圣僧有本事,等咯好久咯,今天有幸碰到。要是不吝啬你嘞才华,坐下来摆哈龙门阵,就晓得你嘞禅机是真嘞有派头。”三藏躬身说:“敢问仙翁嘞名号?”十八公说:“霜姿嘞号孤直公,绿头发嘞号凌空子,虚心嘞号拂云叟,我嘞号叫劲节。”三藏说:“四位仙翁高寿好多嘛?”孤直公说: “我今年子都千把岁咯,撑起天嘞叶子茂盛四季都是春。 香枝长得像龙像蛇,影子重重像霜像雪。 从小就刚得起经得住老,现在正直喜欢修真。 乌雀来住凤凰来歇不是一般嘞人,清清爽爽远离世俗。” 凌空子笑起说: “我活咯千把年傲起风霜,高干灵枝力气大得很。 晚上安静嘞时候有声音像雨滴,秋天晴天嘞影子像云张起。 盘起根就得到长生嘞秘诀,接受天命尤其适合不老嘞方子。 留鹤化龙不是一般嘞人,苍苍爽爽靠近仙乡。” 拂云叟笑起说: “岁寒白白过咯有千年,老来嘞风景冷清得很又安逸。 不沾喧嚣嘞灰尘始终冷淡,饱经霜雪自然风流。 七个贤人做伴一起谈道,六个逸士做朋友一起唱歌。 敲起声音好听得很不是小事情,天生嘞性情跟到仙人耍。” 劲节十八公笑起说: “我也有千年约有余咯,苍苍嘞贞秀自然得很。 可怜雨露生成嘞力气,借到乾坤造化嘞机关。 万壑风烟只有我凶,四季洒落让我悠闲。 张开翠影留仙客,下棋弹琴讲道书。” 三藏道谢说:“四位仙翁,都享高寿,但是劲节翁又有千把岁多咯。高寿得道,风采清奇,莫非是汉朝嘞四皓嘛?”四个老头说:“承蒙夸奖!承蒙夸奖!我们不是四皓,是深山嘞四操。敢问圣僧,好多岁咯嘛?”三藏合起手掌躬身回答说: “四十年前从妈肚子头出来,还没生下来命就遭难。 落水逃生随到波浪滚,幸好遇到金山脱本骸。 养性看经不得偷懒,诚心拜佛不敢耽搁。 今天承蒙皇上喊我往西走,路上遇到仙翁看得起我。” 第132章 荆棘岭悟能努力,木仙庵三藏谈诗(2) 四个老头一起说:“圣僧从妈肚子头出来,就信佛,果然是从小就修行,真嘞是正儿八经有道嘞上僧哦。我们有幸看到你嘞样子,斗胆求你嘞大教,望你用禅法指教一哈儿,这辈子都安逸咯。”长老听到起,一点都不虚,马上对大家说:“禅就是安静,法就是度化。安静里头嘞度化,不悟出来不得行。悟嘞人,就是要洗心革面,抛开杂念,脱离尘世噻。人这辈子难得投生为人,生在中土也难得,遇到正法更难得:这三样都占全咯,那硬是运气好得很哦。最高嘞品德和妙道,模模糊糊不好说,六根六识,就可以扫除干净。菩提嘞人,不得死也不得生,不多不少,啥子都包得到,神仙凡人都不要。找到元始嘞关键,悟到牟尼嘞手段。发挥想象,踏碎涅盘。必须要在觉悟中觉悟,在领悟中领悟,把那点灵光保护好。放开大火照亮世界,法界里头随便显出来。最幽微嘞地方,更要守好,玄关口哪个说得清楚嘛?我本来就是修大觉禅嘞,有缘分有志向嘞人才记得住悟得到。”四个老头竖起耳朵听咯,高兴得很,一个二个都磕头归顺,弯腰拜谢说:“圣僧硬是禅机嘞悟本哦!” 拂云叟说:“禅虽然安静,法虽然度化,但是要性子定、心诚,就算是大觉真仙,最后还是坐起没得生嘞道。我们嘞玄,又大不一样哦。”三藏说:“道很不一般,体用合一,咋个不一样嘛?”拂云叟笑起说: “我们生来就扎实,体用跟你不一样。感谢天地生了我们嘞身,承蒙雨露滋润颜色。笑傲风霜,混日子。一片叶子都不得掉,千枝都有节操。像这种话不敲冲虚,你还念起梵语。道这个东西,本来就在中国,你还反过来去西方求证。白费咯草鞋,不晓得找啥子东西。石狮子挖了心肝,野狐嘞口水灌进骨髓。忘本参禅,乱求佛果,都像我们荆棘岭嘞葛藤谜语,乱七八糟嘞话。这种样子嘞君子,咋个接引嘛?这种样子嘞规模,咋个印授嘛?必须要检查哈前头嘞面目,安静里头自然有活路。没得底嘞竹篮打水,没得根嘞铁树开花。灵宝峰头站稳脚,回来嘞时候在雅会上龙华。” 三藏听到起磕头拜谢,十八公用手扶起,孤直公把他扯起来,凌空子哈哈笑起说:“拂云嘞话,分明就是漏咯底。圣僧起来,莫全信。我们趁到今天月亮亮,本来就不是来讲论修持嘞,我们就自己念诗耍哈儿,放松哈心情。”拂云叟笑起指到石屋说:“要是想吟诗,就进小庵喝杯茶,要得不嘛?” 长老真嘞欠身,朝石屋前头看,门上有三个大字,是“木仙庵”。就一起进去,又摆好座位,忽然看到那个光起身子嘞鬼使,捧起一盘茯苓膏,把五杯香汤端起来。四个老头请唐僧先吃,三藏心头虚,不敢马上吃。那四个老头一起吃,三藏才吃咯两块,各人喝咯香汤,就收走咯。三藏悄悄看,只看到那里亮闪闪嘞,像月亮底下一样: “水从石头边边流出来,香气从花里头飘起来。 满座都是清清淡淡嘞雅致,一点灰尘都没得。” 那长老看到这个仙境,觉得安逸,心情好得很,忍不住念咯一句:“禅心像月亮,没得灰尘。”劲节老笑起就接起说:“诗兴像天青,新得很。”孤直公说:“好句随便写起就像锦绣。”凌空子说:“好文章不用点都稀奇。”拂云叟说:“六朝嘞繁华一下就没得了,四始重新删改,雅颂分开。”三藏说:“弟子一下子说漏嘴咯,乱说几个字,真嘞是在行家面前卖弄。刚听到列位神仙嘞话,清新飘逸,真嘞是诗翁哦。”劲节老说:“圣僧莫闲扯,出家人要有始有终。有起句,咋个没得结句嘛?希望你写完。”三藏说:“弟子不得行,麻烦十八公结起成一篇,要得嘛?”劲节说:“你心肠好!你起嘞句,咋个不肯结尾嘛?小气,不得道理噻。”三藏只有接着写后面两句说:“半枕松风茶没熟,吟诗嘞心情潇洒,满肚子都是春天。” 十八公说:“好一个吟诗嘞心情潇洒,满肚子都是春天!”孤直公说:“劲节,你懂诗嘞味道,所以只管想,为啥子不再起一篇嘛?”十八公也干脆不推辞说:“我是用顶针字起:春天不得荣华冬天不得枯,云来雾去就像没得啥子。”凌空子说:“我也按前面嘞顶针两句:没得风嘞时候摇起影子婆娑,有客人喜欢嘞福寿图。”拂云叟也顶针说:“图像西山嘞坚节老,清得像南国嘞没心夫。”孤直公也顶针说:“因为侧叶被称为梁栋,台子因为横柯被当作宪乌。” 长老听到起,赞叹得很说:“硬是阳春白雪,浩气冲天!弟子没得本事,斗胆再起两句。”孤直公说:“圣僧是有道之士,有大修养嘞人。莫再联句咯,请赐教全篇,我们也好勉强跟到和一哈。”三藏没得办法,只有笑起念一首律诗说: “拄起锡杖从西边来拜法王,希望求得妙典远传扬。 金芝三秀是诗坛嘞祥瑞,宝树千花有莲蕊嘞香。 百尺竿头还要进步,十方世界都要立行藏。 修成玉象庄严嘞身体,极乐门前才是道场。” 四个老头听完,都极力赞扬。十八公说:“老拙没得本事,大胆跟到写,也勉强和一首。”说: “劲节孤高笑木王,灵椿不像我有名扬。 山空有百丈龙蛇嘞影子。泉涌千年有琥珀嘞香。 解得乾坤嘞气概,喜欢因为风雨化行藏。 老咯自愧没得仙骨,只有苓膏结寿场。” 孤直公说:“这首诗起句豪雄,联句有力,但是结句自谦太凶咯,值得羡慕!值得羡慕!老拙也和一首。”说: “霜姿常喜欢跟飞禽之王一起,四绝堂前大器扬。 露水重,珠缨蒙到翠盖,风轻,石齿咬碎寒香。 长廊晚上安静吟诗声细,古殿秋天阴凉影子藏。 元日迎春曾经献寿,老咯来寄傲在山场。” 凌空子笑起说:“好诗!好诗!真嘞是月胁天心,老拙咋个和得起嘛?但是不得空过,也扯几句。”说: “梁栋嘞材料靠近帝王,太清宫外有声音扬。 晴天嘞轩好像有青气来,暗壁平常度过翠香。 壮节凛然千古秀,深根结起九泉藏。 凌云嘞气势盖起婆娑影,不得在那些艳丽嘞场。” 拂云叟说:“三公嘞诗,高雅清淡,硬是放开锦绣嘞口袋哦。我没得力气,我也没得才,得到三公嘞教导,脑壳一下就通咯,没得办法,也打油几句,莫笑哈。”诗说: “淇澳园里头乐圣王,渭川千亩随便分扬。 翠筠不得染湘娥嘞泪,班箨可以传汉史嘞香。 霜叶自己来颜色不得改,烟梢从这儿颜色咋个藏? 子猷死咯知音少,从古到今留名在翰墨场。” 三藏说:“众仙老嘞诗,真嘞是吐凤喷珠,子游、子夏都不敢赞扬。厚爱高情,感激得很哦。但是夜已经深咯,三个小徒弟,不晓得在哪点儿等我。弟子不能久留,斗胆说我要回去找,这硬是天大嘞至爱哦,望老仙指示哈归路。”四个老头笑起说:“圣僧莫担心,我们也是千年嘞奇逢,况且天光亮堂,虽然夜深咯但是月亮亮得像白天,再坐哈儿,等天亮自然送你过岭,你嘞高徒肯定碰得到。” 正说话嘞时候,看到石屋外头,有两个穿青衣嘞女童,挑起一对绛纱灯笼,后头引到一个仙女。那个仙女啥子样子嘛?她生得: 青姿打扮像翡翠,红脸赛过胭脂。眼睛亮得很还有光彩,眉毛秀气得很又整齐。下头穿一条五色梅浅红裙子,上头穿一件烟里火比甲轻衣。弓鞋弯起像凤嘴,绫袜锦绣有泥巴。妖娆得像天台女,不得比当年嘞妲己撇。 四个老头欠身问:“杏仙从哪儿来?”那个女子对大家行个礼说:“晓得有好客人在这儿吟诗,专门来拜访,斗胆求见一面。”十八公指到唐僧说:“好客人在这儿,何必求见嘛!”三藏弯腰,不敢说话。那个女子喊:“快点上茶来。”又有两个穿黄衣嘞女童,捧起一个红漆丹盘,盘里头有六个细磁茶盂,盂里头摆起几样稀奇嘞果子,横起担起勺子,提一把白铁嵌黄铜嘞茶壶,壶里头香茶喷鼻子。倒好茶,那个女子微微露出手指,捧起磁盂先给三藏,再给四个老头,然后自己拿一盏,陪到起喝。 凌空子说:“杏仙为啥子不坐嘛?”那个女子才去坐。喝完茶欠身问:“仙翁今天晚上热闹得很,好句子请教一哈儿要得不嘛?”拂云叟说:“我们嘞都是些土话,只有圣僧嘞才是盛唐嘞作品,很值得羡慕。”那个女子说:“要是不嫌弃,求赐一观。”四个老头就把长老前头嘞诗后头嘞诗还有禅法论,念咯一遍。那个女子满脸春风对大家说:“我没得啥子本事,不该献丑。但是听到这些好句子,好像不得虚起,勉强把后面嘞诗和一首要得不嘛?”就大声念道: “上头留名嘞汉武王,周朝嘞时候孔子立坛场。 董仙喜欢我成林积,孙楚曾经可怜寒食香。 雨水润起红姿娇得很又嫩,烟雾蒸起翠色显出来又藏起。 自己晓得熟透咯有点酸,落下去年年都在麦场。” 四个老头听到诗,一个二个都恭喜,都说:“清雅脱尘,句子里头包含春意。好一个雨水润起红姿娇得很又嫩,雨水润起红姿娇得很又嫩!”那个女子笑起悄悄回答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听到圣僧嘞章,确实是锦心绣口,要是不吝啬珠玉,赐教一首要得不嘛?”唐僧不敢答应。那个女子慢慢有喜欢嘞意思,挨挨挤挤,越来越靠近坐边,低声悄悄说:“好客人莫客气,趁到今天晚上好,不耍哈儿要咋子嘛?人生嘞光景,有好多嘛?”十八公说:“杏仙硬是有仰慕嘞心情,圣僧咋个没得俯就嘞意思嘛?要是不得怜香惜玉,那就是不懂趣咯哦。”孤直公说:“圣僧是有道有名之士,绝对不得乱来。这样子嘞做法,是我们做错咯。污人名声,坏人家嘞品德,不得行哦。要是杏仙真嘞有意思,可以喊拂云叟跟十八公做媒,我跟凌空子保亲,成就这段姻缘,咋个不美嘛!” 三藏听到起,脸色都变咯,跳起来大声喊:“你们都是些妖怪,这样子来骗我!当时只说些砥砺嘞话,谈玄谈道还可以,现在咋个用美人计来骗害贫僧!啥子道理嘛!”四个老头看到三藏发火,一个二个都咬起手指心头虚,不敢再说话。那个光起身子嘞鬼使脾气暴躁得很说:“这个和尚硬是不识抬举!我这个姐姐,哪点儿不好嘛?人家长得俊,玉质娇姿,不说那些女工针指,就只这段诗才,也配得上你噻。你咋个这样子推辞嘛!莫错过咯!孤直公嘞话很对,要是不得行,等我再给你主婚。” 三藏吓得脸色都变咯,不管他们咋个乱说,就是不答应。鬼使又说:“你这个和尚,我们好言好语,你不听,要是我们发起野性子,还把你弄起走,让你和尚当不成,老婆也娶不成,那不是白活一辈子哦?”那个长老心硬得像石头,坚决不答应。心头暗想:“我嘞徒弟些不晓得在哪点儿找我哦!”说一声,忍不住眼睛头掉眼泪。那个女子陪起笑,挨到身边,从翠袖里头拿出一个蜜合绫汗巾儿给他擦眼泪,说:“好客人莫烦恼,我跟你挨到起耍哈儿。”长老吼一声,跳起来就走,被那些人扯起拽起,闹到天亮。 忽然听到那儿喊:“师父!师父!你在哪个地方说话嘛?”原来那孙大圣跟八戒沙僧,牵起马,挑起担,一夜都不得歇脚,穿过荆棘,东边找西边找,正好半云半雾嘞,过咯八百里荆棘岭西边,听到唐僧喊,就喊咯一声。那个长老挣开出门,喊:“悟空,我在这儿哦,快来救我!快来救我!”那四个老头跟鬼使,那个女子跟女童,晃一哈都不见咯。一下子,八戒、沙僧都到边边上说:“师父,你咋个到这儿来咯嘛?”三藏扯到行者说:“徒弟些,辛苦你们咯!昨天晚上看到那个老头,说土地送斋嘞事情,是你吼一声要打,他就把我抬到这儿。他跟我手牵手,走进门,又看到三个老头,来这儿会我,都说我是圣僧,一个二个说话都清雅,很会吟诗。我跟他们对起诗,觉得有半夜咯,又看到一个漂亮女子拿起火把,也来这儿会我,吟咯一首诗,喊我做好客人。看到我嘞相貌,想找配偶,我才醒豁,正不答应嘞时候,又被他们做媒嘞做媒,保亲嘞保亲,主婚嘞主婚,我发誓不得干,正想挣起走,跟他们闹,没想到你们来咯。一是天亮咯,二是还是怕你们,刚刚还扯起拽起,忽然就不见咯。”行者说:“你既然跟他们说话谈诗,就没问他们名字嘛?”三藏说:“我问咯他们嘞号,那个老头喊十八公,号劲节;第二个喊孤直公;第三个喊凌空子;第四个喊拂云叟;那个女子,人家喊她杏仙。”八戒说:“这个东西在哪点儿嘛?刚往哪个方向走咯嘛?”三藏说:“走嘞方向,不晓得在哪点儿,但是只说谈诗嘞地方,离这儿不远。” 他们三个跟师父一起看,只看到一座石崖,崖上有“木仙庵”三个字。三藏说:“就是这儿。”行者仔细看,原来是一棵大桧树,一棵老柏,一棵老松,一棵老竹,竹后头有一棵丹枫。再看崖那边,还有一棵老杏,两棵腊梅,两棵丹桂。行者笑起说:“你看到妖怪没得嘛?”八戒说:“没看到。”行者说:“你不晓得,就是这几棵树在这儿成精咯。”八戒说:“哥哥咋个晓得成精嘞是树嘛?”行者说:“十八公是松树,孤直公是柏树,凌空子是桧树,拂云叟是竹竿,光起身子嘞鬼使是枫树,杏仙就是杏树,女童就是丹桂、腊梅噻。”八戒听到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钉钯,三五下长嘴,连拱带筑,把两棵腊梅、丹桂、老杏、枫杨都打倒在地,果然那根下头都鲜血淋漓。三藏跑上前扯到说:“悟能,莫伤咯他们!他们虽然成咯气候,但是不得伤我,我们找路走嘛。”行者说:“师父莫可惜他们,怕以后成咯大妖怪,害人得很哦。”那个呆子干脆一顿钯,把松柏桧竹一起都打倒,才请师父上马,顺到大路一起往西走。 第133章 妖邪假设小雷音,四众皆遭大厄难(1) 这回因果,劝人向善,莫要作恶。心头一念起,神仙都看得到,随便他咋个搞。笨头笨脑莫去学那些狡猾的,两样都是没得用的药。趁到活起的时候有法道就该好生修炼,莫要瞎晃悠。认到根源,脱了这身壳壳。去找长生之道,要紧紧抓住。要随时都看得清楚,像喝好酒一样慢慢品味。打通三关填满黑海,让好人坐起鸾鹤上天。到那个时候更加慈悲,就可以上极乐世界。 话说唐三藏心头一片虔诚,莫说有天神保护,就连这些花草树木的精灵都来送他,耍了一晚上,摆脱了荆棘针刺,再也没得藤藤缠起了。师徒四个往西边走了好久,又到了冬天快完的时候,正好是春天: 东西都长得好,节气又对头。 草芽芽到处都是绿的,柳芽芽满眼都是青的。 一坡桃花红得像锦缎,半条溪水绿得像罗帕。 风风雨雨好多,心情说不完。 太阳晒得花心头艳,燕子衔起青苔轻。 山的颜色就像王维画的有浓有淡,鸟的叫声就像季子嘴巴会说。 花开得漂亮没得人看,蝴蝶飞蜜蜂唱还是有情有义。 师徒几个也去看花看草,慢慢跟到马走,正走起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座高山,远远望起就跟天连到一起。唐三藏扬起鞭子说:“悟空,那座山不晓得有好高哦,看起就像接到天了,冲到云里头。”孙行者说:“古诗都说只有天在高头,再也没得山跟它一样高。只是说山高得很,没得哪个比得赢,咋个可能接到天嘛!”猪八戒说:“要是接不到天,咋个把昆仑山喊成天柱嘛?”孙行者说:“你不晓得,从古时候起天在西北边就不满。昆仑山在西北乾位上,所以有顶天塞空的意思,就喊成天柱了。”沙和尚笑起说:“大哥莫把这些好听的话跟他说,他听到起,又去显摆。我们还是走我们的路,等上了那座山,就晓得高不高了。” 那个呆子追起沙和尚打闹,师父的马跑得快得很,一会儿就到了山崖边上。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只见那山: 林子头风呼呼响,山涧底水哗哗流。乌鸦麻雀都飞不过,神仙都说难走。好多山崖好多沟沟,弯弯曲曲数都数不清。灰尘滚滚没得人来,怪石多得看都看不厌。有些地方有云像水在晃,有些地方有树有鸟叫得欢。鹿儿咬起灵芝走,猴子摘起桃子回。狐狸豺狼在崖上跳,麖獐在岭头上乱跑。忽然听到老虎叫,吓死人,花斑豹和苍狼把路拦到起。 唐三藏一看心头慌,孙行者本事大得很,你看他一根金箍棒,吼一声,就把狼虫虎豹吓到起了,开出路,引到师父直端端上高山。走过岭头,下到平的地方,忽然看到祥光闪闪,彩雾飘飘,有一座楼台殿阁,隐隐约约听到钟磬声。唐三藏说:“徒弟些,看哈是啥子地方。”孙行者抬头,用手搭个凉棚,仔细看,那边硬是安逸得很!真的是: 漂亮的楼,尊贵的殿,好地方有名堂。山谷头声音好听,环境安静香气飘。青松带起雨遮住高阁,翠竹留起云护住讲堂。霞光闪起龙宫现,彩色飘起沙界长。朱红栏杆玉石门,画的栋梁雕的梁。讲经的时候香满座,念咒的时候月亮照到窗。鸟儿在红树里头叫,鹤儿在石泉边上喝。周围花开得像花园一样漂亮,三面门打开像舍卫一样光彩。楼台高高门对到山,钟磬声慢慢韵味长。窗户打开风轻轻吹,帘子拉起烟蒙蒙。和尚心情悠闲,没得俗气和和气气。红尘不到的真仙境,安静的寺庙好道场。 孙行者看了回话说:“师父,那个地方就是一座寺院,但是不晓得为啥子在那祥光瑞气里头,还有些凶气。看这个样子,也有点像雷音寺,但是路又不对头。我们到那边,千万莫乱进去,怕遭毒手。”唐僧说:“既然有雷音寺的样子,莫非就是灵山?你莫误了我的诚心,耽搁了我的来意。”孙行者说:“不是不是!灵山的路我都走过好几回了,不是这条路!”猪八戒说:“就算不是,也肯定有个好人住在里头。”沙和尚说:“莫多疑,这条路难免要从那门口过,是不是一看就晓得了。”孙行者说:“悟净说得有道理。” 那个长老骑起马加起鞭到山门前,看到“雷音寺”三个大字,吓得滚下马来,倒在地上,嘴巴头骂:“你个猴儿!害死我了!现在是雷音寺,你还哄我!”孙行者陪起笑脸说:“师父莫生气,你再看哈。山门上是四个字,你咋个只念了三个嘛,还怪我。”长老战战兢兢爬起来又看,真的是四个字,是“小雷音寺”。唐三藏说:“就是小雷音寺,肯定也有个佛祖在里头。经上说三千诸佛,想来不在一个地方:像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不晓得这是哪个佛祖的道场。古人说,有佛有经,没得地方就没得宝贝,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孙行者说:“莫进去,这个地方凶多吉少,要是有啥子灾祸,你莫怪我。”唐三藏说:“就算没得佛,也肯定有个佛像。我这个徒弟一心想遇到佛就拜,咋个会怪你嘛。”马上喊猪八戒拿袈裟,换僧帽,收拾好衣冠,往前走。 只听到山门里头有人喊:“唐僧,你从东土来拜见我佛,咋个还这么怠慢?”唐三藏听到就马上拜,猪八戒也磕头,沙和尚也跪倒,只有孙大圣牵起马收拾行李在后面。刚刚走进二层门里头,就看到如来大殿。殿门外的宝台下面,站起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四金刚、八菩萨、比丘尼、优婆塞,还有好多圣僧、道者,真的是香花漂亮,瑞气腾腾。吓得那个长老和猪八戒、沙和尚一步一拜,拜到灵台之间,孙行者就是不拜。又听到莲台座上有人大声喊:“那个孙悟空,看到如来咋个不拜?”不晓得孙行者又仔细看,看到是假的,就丢了马匹行李,拿起棒子吼道:“你们这些妖怪,胆子太大了!咋个假充佛名,败坏如来的好名声!不要跑!”双手轮起棒子,就要打上去。只听到半空中“叮”的一声,丢下一副金铙,把孙行者连头带脚,关到金铙里头。吓得猪八戒、沙和尚连忙拿起钯杖,就被那些阿罗揭谛、圣僧道者一下子围起。他们两个来不及反应,就遭抓了,把唐僧也捉住,一起用绳子绑起,捆得紧紧的。 原来那个莲花座上装佛祖的是个妖王,那些阿罗些都是小怪。就收起佛祖的样子,露出妖怪的原形,把师徒三个抬到后头关起,把孙行者关到金铙里头永远不放,就搁到宝台上头,限定三昼夜变成脓血。变成脓血之后,才用铁笼蒸他们三个吃。这正是: 绿眼睛猴儿分得清真假,看到佛相就拜金身。 黄婆瞎起眼睛一起拜,木母傻起心头一起说。 妖怪凶得很欺负人的本性,魔头坏得很骗神仙。 确实是本事小魔头大,走错路白费力气。 那个时候一群妖怪把唐僧师徒三个关到后头,把马拴到后头,把他的袈裟僧帽放到行李里头,也关起,一边严加看管不说了。 再说孙行者关到金铙里头,黑漆漆的,热得全身流汗,左拱右撞,出不来,急得他拿棒子乱打,一点都动不了。他心头没得办法了,把身子往外一挣,想挣破那金铙,就捏个诀,一下子就长到千百丈高,那金铙也跟到他身子长,一点缝缝光亮都没得。他又捏诀把身子变小,小得像个芥菜籽儿,那铙也就跟到身子小了,更没得一点孔孔。他又把棒子吹口仙气,喊“变!”就变成幡竿一样,撑到金铙。他又把脑壳后头长毛里头长的拔两根下来,喊“变!”就变成梅花头五瓣钻儿,挨到棒子下头,钻了千百下,只钻得“苍苍”响,再也钻不动一点。孙行者急了,又捏个诀,念一声“唵囒静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喊来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在金铙外头说:“大圣,我们都保护到师父的,不让妖怪伤害,你又喊我们来干啥子?”孙行者说:“我那个师父,不听我的劝,就算弄死他也不冤枉!但是你们咋个快点想办法把这个铙钹掀开,放我出来,再想办法收拾。这里头不通亮,全身燥热,不是要闷死我哦?”那些神仙真的去掀铙钹,就像长到一起的一样,莫想掀开一点。金头揭谛说:“大圣,这个铙钹不晓得是啥子宝贝,连到上头下头,合成一块。我们力气小,掀不动。”孙行者说:“我在里头,不晓得用了好多神通,也动不了。” 揭谛听到起,就喊六丁神保护唐僧,六甲神看守金铙,众伽蓝前后照看,他就跳起祥光,一下子闯进南天门里头,不等宣召,直接跑到灵霄宝殿下面,看到玉帝就趴到起启奏说:“主公,我是五方揭谛使。现在有齐天大圣保唐僧去取经,走到一座山,叫小雷音寺。唐僧认错了当成灵山进去拜,原来是妖怪假装的,困住他师徒,把大圣关到一副金铙里头,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来,眼看就要死了,专门来启奏。”玉帝马上传旨:“喊二十八宿星辰,快点去救难降妖。” 那些星宿不敢耽搁,跟到揭谛,出了天门,到山门里头。到了二更天的时候,那些大小妖怪,因为抓到了唐僧,老妖都犒赏了,各自去睡觉。众星宿也不惊慌,都到铙钹外头报告:“大圣,我们是玉帝喊来的二十八宿,来救你。”孙行者听到起高兴得很,就说:“动兵器打破,老孙就出来了!”众星宿说:“不敢打,这个东西是纯金的宝贝,打着肯定响;响了就惊动妖怪,就更难救了。等我们用兵器去撬他,你看到有点光亮的地方就跑。”孙行者说:“要得。”你看他们拿枪的拿枪,拿剑的拿剑,拿刀的拿刀,拿斧的拿斧;扛的扛,抬的抬,掀的掀,撬的撬,弄到三更天,一点都不动,就像铸成了一整个一样。那个孙行者在里头,东看哈西看哈,爬过来爬过去,莫想看到一点光亮。 亢金龙说:“大圣啊,莫着急,看这个宝贝肯定是个如意的东西,肯定也能变化。你在里头,在那合缝的地方,用手摸哈,等我把角尖儿拱进去,你就可以变化了,顺到松的地方脱身。”孙行者听他的话,真的在里头乱摸。这个星宿把身子变小了,那角尖儿就像个针尖一样,顺到钹合缝口口上,伸进去,可怜用了千斤之力,才穿透到里头。但是把本身和角用法术变起,喊“长!长!长!”角就长到有碗那么粗。那钹口口倒不像金铸的,就像皮肉长成的,紧紧咬住亢金龙的角,周围一点缝缝都没得。孙行者摸到他的角喊:“不得行!上下没得一点松的地方!没得办法,你忍到点疼,带我出去。”好个孙大圣,马上把金箍棒变成一把钢钻儿,在他那角尖上钻了一个孔孔,把身子变得像个芥菜籽儿,拱到那钻眼眼头蹲着喊:“扯出角去!扯出角去!”这个星宿又不晓得费了好多力,才拔出来,累得力气都没得了,倒在地上。 第134章 妖邪假设小雷音,四众皆遭大厄难(2) 孙行者从那个角尖的眼眼头钻出来,变回原来的样子,抽出铁棒,朝那个铙钹“当”的一声打下去,就像铜山垮了一样,把金铙咋开,可惜把个佛门的东西,打成了千百块碎金子!吓得那二十八宿惊慌失措,五方揭谛头发都竖起来了,大大小小的妖怪都被惊醒了。老妖王睡梦中慌慌张张,赶紧起来穿衣服打鼓,把妖怪们召集起来,各自拿起武器。这个时候天快亮了,一窝蜂地赶到宝台下面,看到孙行者和那些星宿围在打碎的金铙外头,吓得脸色都变了,马上命令:“小的们!赶紧把前门关紧,莫把人放出去!” 孙行者听到起,就带着星宿们,驾起云跳到九霄云外头。那个妖王收起碎金子,排好妖怪队伍,站到山门外头。妖王心头有气,没得办法,披上铠甲,拿一根短软的狼牙棒,走出营门大声喊:“孙行者!好男人莫走远了!快点过来跟我打三个回合!”孙行者忍不住,就带着星宿们,按下云头,看那个妖怪啥样子,只看到他: 头发乱蓬蓬,戴一根扁薄的金箍;眼睛亮晶晶,两道黄眉毛竖起来。悬胆鼻子,鼻孔张开看得到;四方嘴巴,牙齿尖尖的。穿一身连环铠甲,系一根生丝穗子的腰带。脚穿一对乌喇鞋,手拿一根狼牙棒。这个样子像兽又不像兽,像人又不是人。 孙行者举起铁棒大声喊:“你是啥子怪物,敢假装佛祖,占了山头,假巴意思弄个小雷音寺!”那个妖王道:“你这个猴儿不晓得我的名字,所以来冒犯我的仙山。这里喊小西天,因为我修行得了正果,老天爷赏给我的宝楼。我叫黄眉老佛,这里的人不晓得,只喊我黄眉大王、黄眉爷爷。早就晓得你往西走,有点本事,所以弄个假像显本事,骗你师父进来,要跟你打个赌。要是打得赢我,就饶了你师徒,让你们成正果;要是打不赢,就把你们打死,等我去见如来取经,让正果在中华大地。”孙行者笑起说:“妖精莫吹牛,既然要赌,快点上来接棒!”那个妖王高兴得很,拿狼牙棒抵住。这一场好打哦: 两根棒,不一样,说起来有模有样:一根短软的佛家兵器,一根坚硬的藏海宝贝。都有随心变化的本事,这回碰到一起争个强。短软的狼牙棒五颜六色,坚硬的金箍棒像蛟龙。要粗要细都得行,要短要长都合适。猴子和妖怪,一起打架,这场真的没得假。驯服的猴子听教当心猿,调皮的妖怪欺天弄假像。气得很来恨得很,个个都没得情;凶得很来恶得很,个个都有样子。那个一上来就动手不放松,这个一招架就劈脸不推让。喷云遮住太阳昏沉沉,吐雾遮住山峰看不清。棒子来棒子去两边打,忘了生死都是为了唐僧。 看他们两个打了五十个回合,不分输赢。那山门口,敲锣打鼓,众妖怪喊起口号摇起旗。这边有二十八宿天兵和五方揭谛众神,各自拿起武器,喊一声,把那个魔头围到中间,吓得山门外的妖怪不敢敲鼓,手软得不敢敲锣。 老妖魔一点都不怕,一只手拿狼牙棒,挡住众兵,一只手从腰杆上解下一条旧白布搭包儿,往上一抛,“滑”的一声响,把孙大圣、二十八宿和五方揭谛,一哈包到里头,挎到肩膀上,转身就走,小妖怪个个高兴得很,得胜回去了。妖王又喊摆酒席痛痛快快喝,从早上喝到晚上才散,各自回去睡觉不说了。 再说孙大圣和众神被捆到半夜,忽然听到有悲伤哭泣的声音。竖起耳朵一听,原来是唐僧的声音,哭起说:“悟空啊! 我后悔当初没听你,害得今天遭危险。 金铙里头伤了你,麻绳捆我哪个管。 四个人遇到事情命苦,三千功德全完蛋。 咋个解得这个难,坦坦荡荡回西方。” 孙行者听到起,心头暗暗可怜师父,说:“那个师父虽然没听我的话,现在遭这个罪,但是在患难当中,还有想起老孙的意思。趁到这个晚上妖怪睡觉,没得人防备,赶紧去把大家解救出来逃命。” 好个孙大圣,用了个遁身法,把身子变小,脱下绳子,走到唐僧身边,喊一声“师父。”长老听出声音,喊:“你咋个到这儿来了?”孙行者悄悄把前面的事情说了一遍,长老高兴得很,说:“徒弟!快点救我一哈!以后的事情都听你的,再也不犟了!”孙行者才动手,先把师父解开,放了猪八戒和沙和尚,又把二十八宿、五方揭谛一个个解开,又牵过马来,喊快点先走出去。刚出门,又不晓得行李在哪点,又去找。亢金龙说:“你这个人重东西轻人!救了你师父就够了,还找啥子行李嘛!”孙行者说:“人当然重要,但是衣服饭碗也重要。包袱里头有通关文牒、锦襕袈裟、紫金钵盂,都是佛门宝贝,咋个能不要嘛!”猪八戒说:“哥哥,你去找,我们先去路上等你。”你看那些星宿,簇拥起唐僧,用个法术,一起使神通,一阵风就吹出围墙,跑到大路上,下了山坡,停到平的地方等起。 大概三更天的时候,孙大圣轻轻慢慢走进去,原来一层层门都关得紧紧的。他就爬上高楼看,窗户都关起的,想下去,又怕窗户响,不敢推。捏个诀,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仙鼠,俗名叫蝙蝠。你看他啥样子: 脑壳尖尖像老鼠,眼睛亮亮也一样。 有翅膀晚上出来,没得光白天躲起。 藏到瓦片下头,找蚊子吃。 就喜欢晴天月亮,飞起来最晓得时间。 他顺着没封的瓦口椽子下头,钻进去,穿过门走过户,到了中间看,只见第三层楼窗户下头,一道亮光闪起,又不是灯烛的光,又不是香火的光,又不是飞霞的光,又不是闪电的光。他半飞半跳,靠近光看,原来是包袱在放光。那个妖精把唐僧的袈裟脱了,没折,就乱糟糟地塞到包袱里头。那个袈裟本来就是佛宝,上头有如意珠、摩尼珠、红玛瑙、紫珊瑚、舍利子、夜明珠,所以透出来光彩。他看到这个衣服饭碗,心头一喜,就现出原形,拿过来,也不管担子绳子歪不歪,扛到肩膀上,往下就走,没想到脱了一头,“扑”的一声落到楼板上,“唿喇”一声响。哎呀!有这种事情:刚好老妖精在楼下睡觉,一声响把他惊醒了,跳起来乱喊:“有人了!有人了!”那些大小妖怪都起来,点灯打火,一起吆喝,前后去看。有的来报告:“唐僧跑了!”又有的来报告:“孙行者他们都跑了!”老妖急忙传下号令,喊:“抓!各个门上小心!”孙行者听到起,怕又遭罗网,挑不成包袱,一个筋斗就跳出楼窗外头跑了。 那个妖精前前后后,找不到唐僧他们,又看到天色快亮了,拿了棒,带着妖怪来追,只见那二十八宿和五方揭谛等神,云雾腾腾,停在山坡下头。妖王喊一声“哪里去!我来了!”角木蛟急忙喊:“兄弟们!怪物来了!”亢金龙、女土蝠、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斗木獬、牛金牛、氐土貉、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獝、奎木狼、娄金狗、胃土彘、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带着金头揭谛、银头揭谛、六甲、六丁等神、护教伽蓝,和猪八戒、沙和尚,不管唐三藏,丢了白龙马,各自拿起武器,一窝蜂冲上去。这个妖王看到起,呵呵冷笑,喊一声哨子,有四五千大小妖怪,一个个力气大得很,在西山坡上混战起来。好凶哦: 魔头坏得很欺负真心,真心温柔咋个斗得过魔。千方百计都难脱苦,千方法宝都不能和。天上神仙来帮忙,众神一起动干戈。留情多亏了木母,定志感谢黄婆。混战惊天动地,强争设网张罗。那边摇旗呐喊,这边敲鼓打锣。枪刀密密寒光闪,剑戟纷纷杀气多。妖怪凶得很还勇敢,神兵也没得办法。愁云遮住太阳月亮,惨雾罩住山河。苦苦拉扯来打架,都是因为唐僧拜弥陀。 那个妖精更加勇猛,带着妖怪上前掩杀。正在不分胜败的时候,只听到孙行者大喊一声:“老孙来了!”猪八戒迎上去问:“行李咋个样?”孙行者说:“老孙的性命差点都没得了,还说啥子行李嘛!”沙和尚拿着宝杖说:“莫说了,快点去打妖怪!”那个星宿、揭谛、丁甲等神,被群妖围到中间混战,老妖拿棒来打他们三个。这孙行者、猪八戒、沙和尚丢开棍杖、拿起钉钯抵住。真的是天昏地暗,打不赢,只打得太阳星,落到山根下头;太阴星,从海边上升起来。那个妖看到天黑了,吹个哨子,喊群妖小心,他却拿出宝贝。孙行者看得清楚,那个怪解下搭包,拿在手头。孙行者喊一声“不好了!跑哦!”他就顾不到猪八戒、沙和尚、众神等,一路筋斗,跳到九霄云外头。众神、猪八戒、沙和尚不晓得他啥意思,被他抛起来,又都装到里头,只跑脱了孙行者。那个妖王收兵回寺庙,又喊拿出绳子,照旧绑起。把唐僧、猪八戒、沙和尚吊到梁上,白马拴到后头,众神也都绑起,抬到地窖子里头,封了盖锁。那些妖怪遵命,一个个收了不说了。 再说孙行者跳到九霄云外,保住性命,看到妖兵回去了,没打旗号,就晓得众神等遭擒了。他按下祥光,落到那东山顶上,咬起牙恨那个怪物,流起泪想唐僧,仰起脑壳朝天望,悲伤得喊出声,喊:“师父啊!你是哪辈子造下这个难,这辈子步步遇到妖怪,像这样苦难得很逃不脱,咋个办哦!”一个人,叹息好久,又静下心来想办法,自己问自己说:“这个妖魔不晓得是个啥子搭包子,咋个装得下那么多东西?现在把天神天将好多人又都装进去了,我想求救于天,又怕玉帝见怪。我记得有个北方真武,号叫荡魔天尊,他现在在南赡部洲武当山上,等我去请他来救师父一难。” 第135章 诸神遭毒手,弥勒缚妖魔(1) 话说孙大圣没得办法了,驾起一朵云,翻个筋斗,直接往南赡部洲飞去,要去拜武当山,求荡魔天尊帮忙,解救唐僧、八戒、沙僧、天兵等众人的灾难。他在半空中不停歇,没过好久,就看到祖师的仙境了,轻轻按下云头,仔细看,好安逸的地方哦: 东南头的大镇,天上的神岳。芙蓉峰高高耸立,紫盖岭巍峨壮观。九条江的水一直流到荆扬好远,百越山连着翼轸好多。上头有太虚的宝洞,朱陆的灵台。三十六宫金磬响,好多好多人来进香。舜帝巡游大禹祈祷,有玉简金书。楼阁上飞着青鸟,幢幡上摆着红衣服。地上的名山雄伟得很,天上的仙境透露出空虚。几棵榔梅花正在开放,满山的瑶草颜色都好舒服。龙潜在涧底,虎趴在崖中。幽静得像在说话,驯鹿靠近人走。白鹤伴着云栖息在老桧树上,青鸾丹凤朝着太阳叫。玉虚师相的真仙之地,金阙仁慈的治世之门。 上帝祖师,是净乐国王和善胜皇后梦到吞了太阳光,醒了就有孕了,怀胎十四个月,在开皇元年甲辰岁三月初一日午时生在王宫头。那个爷爷: 小的时候就勇猛,长大了就神灵。 不坐王位,只晓得修行。 父母拦不住,丢开皇宫。 参禅入定,就在这个山里头。 功夫做完德行圆满,大白天就飞升了。 玉皇大帝封个号,叫真武的名字。 玄虚上头有感应,龟蛇合成一个形。 周天六合,都喊万灵。 没得哪个地方不晓得,没得哪个事情做不成。 劫头劫尾,砍杀魔精。 孙大圣耍起仙境的景致,早早来到一天门、二天门、三天门,到了太和宫外头,忽然看到那祥光瑞气当中,围着五百灵官。那个灵官上前迎接问道:“来的是哪个哦?”孙大圣说:“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要见师相。”众灵官听到起,马上报告。祖师就下殿,迎到太和宫。孙行者行礼说:“我有个事情麻烦你。”问:“啥子事情哦?”孙行者说:“保唐僧去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危险了。到了西牛贺洲,有座山喊小西天,小雷音寺有个妖魔。我师父走进山门,看到阿罗揭谛,比丘圣僧排起队,以为是真佛,倒下去就拜,忽然就遭他抓住绑起了。我又没防备好,遭他丢一副金铙,把我罩到里头,没得一点缝缝,嘴巴闭起像钳子。多亏金头揭谛奏请玉帝,派了二十八宿,当天晚上下来,掀都掀不开。幸好亢金龙把角伸进铙里头,把我弄出来,我把金铙打碎,惊醒了怪物。赶起打仗的时候,又遭他丢一个白布搭包儿,把我和二十八宿还有五方揭谛,全部装起走,又用绳子捆起。是我当天晚上逃脱了,救了星辰等众和我师父他们。后来为了找衣服饭碗,又惊醒了那个妖怪,和天兵打仗。那个怪又拿出搭包儿,整理的时候,我晓得前头的事情了,就跑了,大家又遭他装起走了。我没得办法了,专门来求师相帮个忙哦。”祖师说:“我当年威风得很,镇住北方,统领真武的位子,砍杀天下的妖怪,是奉了玉帝的旨意。后来又披起头发光起脚,踩起腾蛇神龟,带领五雷神将、巨虬狮子、猛兽毒龙,收降了东北方的黑气妖氛,是奉了元始天尊的符召。现在安安静静享受武当山,安逸得很在太和殿,一直以来海岳都平平安安,乾坤清清净净。咋个办嘛,我南赡部洲和北俱芦洲的地方,妖怪都砍完了,邪鬼都没得踪影了。现在承蒙大圣你下来,不得不行;只是上界没得旨意,不敢随便动兵。要是派众神去,又怕玉帝怪罪,很对不起大圣你,又是我违背了人情。我想那西路上就算有妖怪,也不得好大个害处。我现在喊龟、蛇二将还有五大神龙跟你帮忙,保证抓住妖精,救你师父的难。” 孙行者拜谢了祖师,就和龟、蛇、龙神各自带起精锐的兵,又转回到西洲的边界。没过好久,到了小雷音寺,按下云头,直接到山门外头喊起打仗。 那个黄眉大王带着一群妖怪在宝阁下头说:“孙行者这两天不来,不晓得又到哪个地方去借兵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前门上的小妖报告:“孙行者带了几个龙蛇龟相,在门外头喊起打仗!”妖魔说:“这个猴儿咋个弄来个龙蛇龟相哦?这些是哪个地方来的哦?”马上披上铠甲,走出山门大声喊:“你们是哪路的龙神,敢来弄我的仙境?”五龙二将相貌凶得很,精神好得很,大声喊:“那个泼怪!我们是武当山太和宫混元教主荡魔天尊前头的五位龙神、龟、蛇二将。现在承蒙齐天大圣邀请,我天尊下符召,到这儿来抓你这个妖精,快点把唐僧和天星等送出来,免得你一死!不然,把这一山的妖怪,砍成碎块;几间房子,烧成灰灰!”那个怪听到起,心头大怒说:“这些畜生有啥子法力,敢说大话!不要跑!吃我一棒!”这五条龙,翻云下雨,那两个将,扬起土沙,各自拿起枪刀剑戟,一窝蜂地攻上去,孙大圣又拿根铁棒跟在后头。这一场好凶哦: 凶魔动武,行者求兵。凶魔动武,霸占珍楼弄佛像;行者求兵,远远跑到宝境借龙神。龟蛇弄出水火,妖怪动起刀兵。五龙奉起旨意来到西路,行者因为师父在后头收兵。剑戟闪起光像彩电,枪刀亮晃晃像霓虹。这个狼牙棒,厉害得很又短又软;那个金箍棒,随便咋个都得行。只听到“扦扑”声像放爆竹,“叮当”声像敲金子。水火一起来打怪物,刀兵一起围到精灵。喊杀声吓到狼虎,喧哗声震动鬼神。混战正没得胜负的时候,妖魔又拿出宝贝。 孙行者带起五龙二将,和妖魔打了半个时辰,那个妖精马上解下搭包拿在手头。孙行者看到起心头一惊,喊:“各位小心!”那个龙神蛇龟不晓得啥子小心,一个个都停下兵,靠近抵挡。那个妖精“幌”的一声,把搭包儿丢起来。孙大圣顾不到五龙二将,翻个筋斗,跳到九霄云外逃脱了。他把个龙神龟蛇又遭一哈包起走了。妖精得胜回寺庙,也把绳子捆起,抬到地窖子里头盖住不说了。 你看那个大圣落到云头,歪起靠在山尖尖上,没得精神,懊恼得很说:“这个怪物好凶哦!”不知不觉地闭起眼睛,像睡起一样,猛地听到有人喊:“大圣,莫睡哦,快点起来赶紧去求救。你师父的性命,就在一会儿了哦!”孙行者急忙睁开眼睛跳起来看,原来是日值功曹。孙行者吼道:“你这个毛神,这段时间在哪个地方贪嘴吃血食,不来点卯,今天倒来吓我!把脚杆伸过来,让老孙打两棒解哈闷!”功曹急忙行礼说:“大圣,你是人间的喜仙,有啥子闷哦!我们早就奉了菩萨的旨意,喊我们暗中保护唐僧,就和土地等神,不敢暂时离开,所以不得经常来参见,咋个还怪我们哦?”孙行者说:“你既然是保护,现在那些星宿、揭谛、伽蓝还有我师父他们,遭妖精困到哪个地方哦?遭啥子罪哦?”功曹说:“你师父师弟都吊在宝殿的廊下头,星辰等众都收到地窖子里头受罪。这两天没听到大圣的消息,刚才看到妖精又拿了神龙、龟、蛇,又送到地窖子里头去了,才晓得是大圣请来的兵,小神专门来找大圣。大圣莫嫌累,千万再赶紧去求救援。” 孙行者听到起这些话,不知不觉对功曹流起泪说:“我现在羞得上不了天宫,不好意思去见观音菩萨!怕问菩萨原因,愁看到如来的佛像!刚刚遭拿去的,是真武师相的龟、蛇、五龙圣众。喊我再没得办法求救了,咋个办哦?”功曹笑起说:“大圣放宽心,小神想起一个地方有精兵,请来肯定可以降伏妖怪。刚才大圣去武当,是南赡部洲的地方。这股兵也在南赡部洲盱眙山蠙城,就是现在的泗洲。那里有个大圣国师王菩萨,神通广大得很。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喊小张太子,还有四大神将,以前降伏过水母娘娘。你现在要是去请他,他来施恩帮忙,肯定可以抓妖怪救师父。”孙行者心头高兴说:“你先去保护我师父,莫让他受伤,等老孙去请。” 孙行者翻起筋斗云,躲开妖怪的地方,直接奔到盱眙山。没过好久就到了,仔细看,好安逸的地方哦: 南边靠近长江口,北边挨到淮河水。东边通到海边,西边接到封浮。山顶上头有楼观雄伟得很,山凹里头有涧泉汹涌得很。怪石奇形怪状,松树漂亮得很。各种果子应季新鲜,千样花枝对着太阳开放。人多得像蚂蚁阵来来往往,船多得像雁行回去得宽。上头有瑞岩观、东岳宫、五显祠、龟山寺,钟韵香烟冲到天上;又有玻璃泉、五塔峪、八仙台、杏花园,山光树色映到蠙城。白云横起不过来,幽鸟飞累了还在叫。说啥子泰山嵩山衡山华山漂亮,这里的仙景就像蓬莱瀛洲。 孙大圣看都看不够,直接过了淮河,进到蠙城里头,到大圣禅寺山门外头,又看到那殿宇雄伟,长廊漂亮,有一座宝塔高高耸立。真的是: 插到云里头靠到天上好高哦,抬头看金瓶透到碧空头。 上下都有光凝起宇宙,东西没得影子映到帘栊头。 风吹宝铎听到天乐,太阳照着冰虬对着梵宫。 飞来的灵禽时不时说话,远远看到淮水没得尽头。 孙行者一边看一边走,直到二层门下头。那个国师王菩萨早就晓得了,马上和小张太子出门迎接。见面行礼完了,孙行者说:“我保唐僧去西天取经,路上有个小雷音寺,那里有个黄眉怪,假装佛祖。我师父没分清真假就下拜,遭他抓了。又拿金铙把我罩到了,幸亏天上降星辰救出来。是我打碎金铙,和他打赌打架,又遭一个布搭包儿,把天神、揭谛、伽蓝和我师父、师弟全部装起进去了。我去武当山请玄天上帝救援,他派五龙龟蛇抓怪,又遭他一哈包起走了。弟子没得依靠了,所以来拜请菩萨,大展威力,把你收水母的神通,救百姓的用处,跟弟子一起去救师父一难!取得真经回来,永远传到中国,扬我佛的智慧,兴般若的波罗。”国师王菩萨说:“你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我佛教的兴隆,按理应该亲自去,但是现在是初夏,正是淮水涨水的时候,刚刚收了水猿大圣,那个家伙遇到水就发疯,我怕我走了,他趁机捣乱,没得神可以治他。现在喊我的小徒弟带起四将和你去帮忙,炼魔收伏算了。”孙行者道谢,马上和四将还有小张太子,又驾起云回到小西天,直到小雷音寺。小张太子拿一根楮白枪,四大将拿起四把锟鋘剑,和孙大圣上前骂起打仗。小妖又去报告,那个妖王又带起一群妖怪,吵吵闹闹地出来说:“猢狲!你今天又请了哪个来哦?”话还没说完,小张太子指挥四将上前喊:“泼妖精!你脸上没得肉,不认得我们在这儿哦!”妖王道:“是哪个地方的小将,敢来给他帮忙哦?”太子说:“我是泗州大圣国师王菩萨的徒弟,带起四大神将,奉令来抓你!”妖王笑起说:“你这个娃儿有啥子武艺,敢来这儿轻狂哦?” 第136章 诸神遭毒手,弥勒缚妖魔(2) 小张太子说:“你要晓得我的武艺,等我给你摆一哈: 老家在西土流沙国,我老汉儿原来是沙国王。 从小一身多病痛,命遭华盖恶星挡。 因为老师远得很,想学长生的诀窍,有缘碰到给我药。 半颗丹砂病就好,决定修行不当王。 学成不老跟天一样寿,脸貌永远像少年郎。 也去赶过龙华会,也腾云到过佛堂。 捉雾拿风收水怪,擒龙伏虎镇山场。 安抚百姓修浮屠塔,平静大海亮出舍利光。 楮白枪尖能捉怪,淡黑袖子把妖降。 现在在静乐蠙城里头,大地扬名说小张!” 妖王听到起,微微冷笑说:“那个太子,你丢开国家,跟到国师王菩萨,学的啥子长生不老的法术哦?只晓得收捕淮河水怪,咋个听孙行者乱说,千山万水,跑来送死!看你长生不老得成不!” 小张听到起,心头大怒,拿枪当面就刺,四大将一窝蜂一起攻,孙大圣拿金箍棒又上前打。好个妖精,一点都不怕,拿他那个短软的狼牙棒,左挡右架,直冲冲地横起冲。这一场好凶哦: 小太子,楮白枪,四把锟鋘剑更凶。悟空又拿金箍棒,一起围到杀妖王。妖王确实神通大,一点都不怕左右挡。狼牙棒是佛头的宝,剑砍枪轮都莫法伤。只听到狂风吼吼叫,又看到恶气茫茫一片。那个有意思想显本事,这个专心拜佛取真经。几回驰骋,几次张狂。喷云雾,遮三光,发怒生气都不好。好久三乘无上法,害得百艺都来打。 大家打了好久,不分输赢,那个妖精又解下搭包儿。孙行者又喊:“各位小心!”太子和大家不晓得“小心”是啥子意思。那个怪“滑”的一声,把四大将和太子,一哈包起又装起走了,只是孙行者预先晓得跑脱了,那个妖王得胜回寺庙,又喊拿绳子捆起,送到地窖子头,牢牢封起锁起不说了。 这个孙行者翻个筋斗云,飞到空中,看到那个怪收兵关门,才按下祥光,站到西山坡上,惆怅得很哭起说:“师父啊!我: 自从跟到教进禅林,感谢菩萨脱难深。 保你往西求大道,一起辅助上雷音。 只说路平像羊肠,哪晓得有怪物来侵。 千方百计难救你,东求西告白费心!” 孙大圣正伤心的时候,忽然看到西南上一朵彩云落下来,满山头大雨纷纷,有人喊:“悟空,认得我不?”孙行者急忙跑过去看,那个人: 大耳朵横起脸胖嘟嘟,肩膀宽肚子大身板胖。 一脸喜气洋洋,两眼秋波闪闪。 敞开袖子福气多,草鞋洒落精神好。 极乐场头第一尊,南无弥勒笑和尚。 孙行者看到起,连忙下拜说:“东来佛祖去哪儿哦?弟子没注意到,有罪!有罪!”佛祖说:“我来,专门为了这个小雷音的妖怪。”孙行者说:“多谢老爷大德大恩。敢问那个妖是哪个地方的怪物,啥子地方的精魔,不晓得他那个搭包儿是啥子宝贝,麻烦老爷指点一哈。”佛祖说:“他是我面前敲磬的一个黄眉童儿。三月三日,我因为去参加元始会,把他留在宫头看守,他把我这几个宝贝拐起走,假充佛祖成精。那个搭包儿是我的后天袋子,俗名叫人种袋。那条狼牙棒是敲磬的槌儿。”孙行者听到起,大声喊:“好个笑和尚!你走脱了这个童儿,喊他假充佛祖,陷害老孙,难免有点家法不严的过错!”弥勒说:“一方面是我不小心,走脱了人,二方面是你师徒几个魔障还没完,所以百灵下界,应该受难。我现在来把他收回去。”孙行者说:“这个妖怪神通广大,你又没得啥子兵器,咋个收他哦?” 弥勒笑起说:“我在这个山坡下头,弄了个草庵,种了一田瓜果在这儿,你去跟他挑战。打架的时候,只准输不准赢,引他到我这个瓜田里头。我其他的瓜都是生的,你就变成一个大熟瓜。他来肯定要瓜吃,我就把你拿给他吃。吃到肚儿头,随便你在里头咋个弄他,到时候等我拿了他的搭包儿,装起他回去。”孙行者说:“这个计虽然妙,但是你咋个认得变的熟瓜哦?他咋个就肯跟我来这儿哦?”弥勒笑起说:“我是治世之尊,慧眼高明,咋个会认不到你!随便你变成啥子东西,我都晓得,只是怕那个怪不肯跟来哦。我教你一个法术。”孙行者说:“他肯定是用搭包儿装我,咋个肯跟来哦!有啥子法术可以让他来哦?”弥勒笑起说:“你伸手过来。”孙行者马上伸出左手递过去,弥勒把右手食指蘸到嘴巴头的神水,在孙行者手掌上写了一个“禁”字,喊他捏起拳头,看到妖精当面放手,他就会跟来。 孙行者捏起拳头,高兴得很接受教导,一只手拿起铁棒,直接到山门外头,大声喊:“妖魔,你孙爷爷又来咯!快点出来,跟你见个高下!”小妖又急忙跑去报告,妖王问:“他又带好多兵来挑战哦?”小妖说:“没得其他兵,只有他一个。”妖王笑起说:“那个猴儿没得办法了,没得地方求人,肯定是来送死的。”马上又收拾整齐,带起宝贝,拿起那个轻软的狼牙棒,走出来喊:“孙悟空,这回你莫法咯!”孙行者骂道:“泼怪物!我咋个莫法哦?”妖王道:“我看你没得办法了,没得地方求人,一个人硬撑,现在遭抓住,再也没得啥子神兵来救,所以说你莫法咯。”孙行者说:“这个怪不晓得死活!莫乱说!吃我一棒!”那个妖王看到他一只手拿棒,忍不住笑起说:“这个猴儿,你看他弄巧!咋个一只手使棒哦?”孙行者说:“儿子!你遭不住我两只手打!要是不用搭包儿,再来三五个,也打不过老孙这一只手!”妖王听到起说:“也罢!也罢!我现在不用宝贝,只跟你实打,比个输赢。”马上举起狼牙棒,上前去打。孙行者迎到起,把拳头一放,双手拿棒。那个妖精遭了禁,不晓得退步,果然不拿搭包儿,只顾拿棒来追。孙行者虚晃一下,败阵就走,那个妖精一直追到西山坡下。 孙行者看到有瓜田,打个滚,钻到里头,马上变成一个大熟瓜,又熟又甜。那个妖精停下来四处看,不晓得孙行者去哪儿了,他就追到庵边喊:“瓜是哪个种的哦?”弥勒变成一个种瓜的老头,从草庵头出来回答:“大王,瓜是我种的。”妖王道:“有熟瓜没得哦?”弥勒说:“有熟的。”妖王喊:“摘个熟的来,我解渴。”弥勒马上把孙行者变的那个瓜,双手递给妖王。妖王根本没察觉,接到手,张嘴就啃。那个孙行者趁这个机会,一骨碌钻到咽喉下头,不等好不好,就动手动脚抓肠扯肚,翻跟头,竖蜻蜓,随便他在里头咋个弄。那个妖精疼得牙咧嘴,眼泪汪汪,把一块种瓜的地,滚得像个打麦场,嘴巴头只喊:“算了!算了!哪个来救我一哈!”弥勒现出本来样子,嘻嘻笑起喊:“孽畜!认得我不?”那个妖抬头看到,慌忙跪倒在地,双手揉到肚子,磕头撞脑,只喊:“主人公!饶我命嘛!饶我命嘛!再也不敢了!”弥勒上前一把揪住,解了他的后天袋儿,夺了他的敲磬槌儿,喊:“孙悟空,看我面子上,饶他命嘛。”孙行者心头很气,还是左一拳,右一脚,在里头乱掏乱捣。那个怪疼得遭不住,倒在地下。弥勒又说:“悟空,他也够了,你饶他嘛。”孙行者才喊:“你张大嘴巴,等老孙出来。”那个怪虽然肚儿绞痛,还没得好伤心。俗话说,人没伤心不得死,花残叶落是根枯。他听到喊张嘴,马上忍着疼,把嘴巴张大。孙行者这才跳出来,变回本来样子,急忙拿棒还要打,早就被佛祖把妖怪装到袋子头,斜挎到腰杆上,手拿起磬槌,骂道:“孽畜!金铙偷到哪儿去了?”那个怪只想要活命,在后天袋里头哼哼唧唧地说:“金铙是孙悟空打破了。”佛祖说:“铙破了,还我金来。”那个怪说:“碎金堆在殿莲台上头的。” 那个佛祖提起袋子,拿住磬槌,嘻嘻笑起喊:“悟空,我跟你去把金找回来还我。”孙行者看到这个法力,咋个敢违抗,只有引到佛祖上山,回到寺里头,收起金碴。只看到那山门关得紧紧的,佛祖拿槌一指,门打开进去看,那些小妖,已经晓得老妖遭擒了,各自收拾东西,都想逃命四处跑。被孙行者看到一个,打一个;看到两个,打两个,把五七百个小妖全部打死,各自现出原形,都是些山精树怪,兽孽禽魔。佛祖把金收到一起,吹口仙气,念声咒语,马上恢复原样,又得到一副金铙,告别孙行者,驾起祥云直接转到极乐世界。 这个孙大圣这才解开唐僧、八戒、沙僧。那个呆子遭吊了几天,饿得心慌,还没谢孙大圣,就弯起腰,跑到厨房找饭吃。原来那个怪正安排了午饭,因为孙行者挑战,还没吃。这个呆子看到,就吃了半锅,又拿出两钵头喊师父、师弟们各吃了两碗,然后才谢了孙行者。问到妖怪的来由,孙行者把先请祖师龟、蛇,后请大圣借太子,还有弥勒收降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唐僧听到起,谢个不停,顶礼了诸天,说:“徒弟,这些神圣,困到哪个地方的哦?”孙行者说:“昨天日值功曹跟老孙说,都在地窖子里头。”喊:“八戒,我跟你去把他们解救出来。” 那个呆子吃了东西力气大,抖擞精神,找到他的钉钯,就跟孙大圣到后面,打开地窖,把大家解开绳子,请出珍楼下头。唐僧披上袈裟,朝上一一拜谢。这个孙大圣才送五龙二将回武当,送小张太子和四将回蠙城,后送二十八宿回天府,打发揭谛伽蓝各自回自己的地方。师徒几个就宽住了半天,喂饱了白马,收拾好行李,第二天早上出发。走的时候,放一把火,把那些珍楼、宝座、高阁、讲堂,全部烧成灰灰。 第137章 拯救驼罗禅性稳,脱离秽污道心清(1) 话说唐僧师徒四个,躲开了小西天,高高兴兴地上路。走了个把月,正是春天深了花开放的时候,看到几处园林都是暗暗的绿色,一场风雨过后又是黄昏。唐僧勒住马说:“徒弟些哦,天晚了,走哪条路去找地方睡觉哦?”孙行者笑起说:“师父放心,要是没得借宿的地方,我们三个都有点本事,喊猪八戒砍草,沙和尚扳松,老孙会做木匠,就在这条路上搭个蓬蓬庵子,住个一年半载都得行,你慌啥子嘛!”猪八戒说:“哥呀,这个地方,咋个能住人嘛!满山都是虎豹狼虫,到处都是魑魅魍魉。白天都难走,黑了咋个敢睡嘛?”孙行者说:“呆子!越来越没得长进了!不是老孙吹牛,就这条棒子拿在手头,就是天塌下来,也撑得住!” 师徒几个正在摆龙门阵,忽然看到一座山庄不远。孙行者说:“好了!有住的地方了!”长老问:“在哪点儿哦?”孙行者指起说:“那树丛里头不是有人家嘛?我们去借宿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长老高兴得很,催马赶到庄门外下马。只看到柴门关得紧紧的,长老敲门说:“开门,开门。”里头有个老头,杖,脚穿蒲鞋,头顶乌巾,身穿素服,开了门就问:“是哪个在这儿大喊大叫哦?”唐僧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弯腰行礼说:“老施主,贫僧是从东土去西天取经的。刚好走到贵地,天晚了专门到你府上借宿一晚上,万望行个方便。”老头说:“和尚,你要往西走,去不得哦。这里是小西天小西天到大西天,路远得很。不说前头路难走,就这个地方,都难过。”唐僧问:“咋个难过嘛?”老头用手指起说:“我这个庄子西边三十多里,有一条稀柿衕,山名叫七绝。”唐僧说:“啥子叫七绝哦?”老头说:“这个山路有八百里,满山都是柿子。古话说柿子树有七绝:一长寿,二阴凉多,三没得鸟巢,四没得虫,五霜叶好看,六果子多,七枝叶肥大,所以叫七绝山。我这儿地方宽人少,那深山从古到今没得人走到过。每年家熟烂的柿子落到路上,把一条夹石胡同,全部填满了;又遭雨露雪霜,过了夏天发霉,弄成一路的脏东西。这地方的人,俗名叫稀屎衕。只要刮西风,就有一股臭味道,就是淘茅坑都没得这么臭。现在正是春天深了,东南风大得很,所以还没闻到。”唐僧心头烦闷不说话。 孙行者忍不住,大声喊:“你这个老头儿硬是不通情理!我们老远来借宿,你就说这么多话来吓人!你家要是窄得很没得地方睡,我们在这棵树下蹲一晚上,也就过了,为啥子这么啰嗦嘛?”那个老头看到他长得丑,就也抿起嘴巴,吓一跳,硬起胆子,喝一声,拿藜杖指起说:“你这个家伙,骨头脸,高额头,塌鼻子,凹腮帮子,毛眼睛,痨病鬼,不晓得轻重,嘴巴尖尖的,敢来冲撞我老人家!”孙行者陪起笑脸说:“老官儿,你原来是有眼睛没得珠子,认不到我这个痨病鬼哦!看相的说长得古怪,石头里头有美玉。你要是以貌取人,就搞错了,我虽然丑是丑,但是有点本事。”老头说:“你是哪个地方的人哦?姓啥子叫啥子?有啥子本事嘛?”孙行者笑起说:“我: 老家在东胜神洲,花果山前头从小修。 拜了灵台方寸祖,学成武艺全得很。 也能搅海降龙母,会担山来赶日头; 捉怪擒魔数第一,移星换斗鬼发愁。 偷天换地名声大,我是变化无穷美石猴!” 老头听到起,不生气了还高兴起来,弯起腰就喊:“请进寒舍安置。”于是,师徒四个牵起马挑起担一起进去,只看到荆针棘刺铺在两边;二层门是砖石垒的墙壁,又是荆棘盖起的,进去才是三间瓦房。老头就拉过椅子坐起等倒茶,又喊弄饭。一会儿,搬过桌子,摆起好多面筋、豆腐、芋苗、萝卜、萝卜、蔓菁、蔓菁米饭、醋烧葵汤,师徒几个饱饱吃了一顿。吃完,猪八戒把孙行者拉到一边悄悄说:“师兄,这个老头儿开始不肯留我们,现在弄这么丰盛的饭,为啥子哦?”孙行者说:“这个值好多钱嘛!到明天,还要他送十样果子十样菜给我们哦!”猪八戒说:“不害臊!凭你那几句大话,哄了一顿饭吃了,明天就要跑,他还会管送你哦?”孙行者说:“莫慌,我自有办法。” 没多久,天渐渐黑了,老头又喊点灯。孙行者弯腰问:“公公姓啥子哦?”老头说:“姓李。”孙行者说:“贵地怕是李家庄哦?”老头说:“不是,这里喊驼罗庄,一共有五百多家人住。其他姓的多,只有我姓李。”孙行者说:“李施主,你府上有啥子好事,赏我们这么丰盛的饭哦?”那个老头站起来说:“刚才听到你说会捉妖怪,我这里有个妖怪,麻烦你帮我们捉一哈,肯定有重谢。”孙行者就朝上作个揖说:“多谢照顾了!”猪八戒说:“你看他惹祸!听到说捉妖怪,就是他外公都不得这么亲热,预先就作个揖!”孙行者说:“兄弟,你不晓得,我作个揖就是下了个定金,他就不得再去请别个了。” 唐僧听到起说:“你这个猴儿啥子事情都要自作主张,要是那个妖怪神通广大,你捉不住他,不是我出家人说谎话嘛?”孙行者笑起说:“师父莫怪,等我再问一哈看。”那个老头说:“还问啥子嘛?”孙行者说:“你这个地方,地势平坦,又有好多人家住,又不是偏僻的地方,有啥子妖精,敢来你这个大户人家哦?”老头说:“实话跟你说,我这里好久都安宁得很。就是这三年六月间,忽然一阵风刮起来,那个时候人家忙得很,打麦子的在场上,插秧的在田里,都慌了,只说是天变了。哪个晓得风过了,有个妖精把人家放的牛马吃了,猪羊吃了,看到鸡鹅整个吞,碰到男女夹起活吞。从那次以后,这两年经常来害人。长老啊,你要是有本事,捉住他,把这儿打扫干净,我们肯定重重答谢,不得轻视。”孙行者说:“这个怕是难捉哦。”猪八戒说:“硬是难捉,难捉!我们是行脚僧,借宿一晚上,明天就走,捉啥子妖精嘛!”老头说:“你原来是骗饭吃的和尚!开始的时候夸口乱说,说会换斗移星,降妖捉怪,一说到这个事情,就推说难捉!” 孙行者说:“老头儿,妖精好捉。只是你这儿的人家不齐心,所以难捉。”老头说:“咋个看得出人心不齐嘛?”孙行者说:“妖精捣乱了三年,不晓得伤害了好多生灵。我想每家只出一两银子,五百家就可以凑五百两银子,不管到哪儿,也找个法官把妖捉了,咋个就甘心遭他折腾三年嘛?老头说:要是说用钱,哎呀,羞死人哦!我们哪家不花个三五两银子嘛!前年听说山南边有个和尚,请他来捉妖,没打赢。”孙行者说:“那个和尚咋个捉嘛?”老头说: “那个和尚,披着袈裟。先念《孔雀》,后念《法华》。香烧炉里,手拿铃铛。正在念的时候,惊动妖怪。风刮起来云也起,直接到庄子。和尚庄子怪打,其实值得夸:一拳一拳打,一把一把抓。和尚也还手,还手没得头发。一会儿妖怪赢了,直接回云里头,原来头上打出疤。我们走近看,光头打得像烂西瓜!” 孙行者笑起说:“这样子说,吃亏了哦。”老头说:“他只拼了一条命,还是我们吃亏:给他买棺材埋了,又拿些银子给他徒弟。那个徒弟心头还不安逸,到现在还要告状,不得清静!” 孙行者说:“又请过啥子人捉他没得嘛?”老头说:“去年又请了一个道士。”孙行者说:“那个道士咋个捉嘛?”老头说:“那个道士: 头戴金冠,身穿法衣。令牌敲响,符水施法。驱神使将,捉妖怪。狂风滚滚,黑雾迷迷。就和道士,两个僵持。打到天黑,怪回云里。乾坤清清爽爽,我们众人一起。出来找道士,淹死在山溪。捞起来大家看,就像落汤鸡!” 孙行者笑起说:“这样子说,也吃亏了哦。”老头说:“他也只舍得一条命,我们又花了好多冤枉钱”孙行者说:“莫要紧,莫要紧,等我替你们捉他。”老头说:“你要是真有本事捉住他,我请几个本庄的长者给你写个文书。要是打赢了,随便你要好多银子答谢,一分不少;要是输了,莫跟我们耍赖,各听天命。”孙行者笑起说:“这个老头儿被人耍赖怕了。我们不是那种人,快点请长者来。” 那个老头满心欢喜,马上喊家僮请几个左邻右舍,表弟姨兄,亲家朋友,一共有八九位老头,都来见面。见过唐僧,说到捉妖的事情,个个都高兴。众老头问:“是哪个高徒去捉哦?”孙行者叉起手说:“是我小和尚。”众老头吓一跳说:“不得行!不得行!那个妖精神通广大,身体强壮。你这个长老,瘦瘦小小的,还不够他塞牙缝哩!”孙行者笑起说:“老官儿,你们看不准人哦。我小是小,结实得很,都是吃了磨刀水的,秀气在里头哩!”众老头听到起只有依从说:“长老,捉住妖精,你要好多谢礼嘛?”孙行者说:“何必说要啥子谢礼嘛!俗话说,说金子晃眼睛,说银子傻白,说铜钱有腥味!我们是积德的和尚,坚决不要钱。”众老头说:“既然这样子说,都是受戒的高僧。既然不要钱,哪有空手的道理嘛!我们各家都是靠鱼田为生,要是真的降了妖孽,打扫干净了地方,我们每家送你两亩良田,一共凑一千亩,放在一个地方,你师徒几个在上面盖寺院,打坐参禅,比到处云游强。”孙行者又笑起说:“越说越不对头!只要说要了田,就要养马当差,交粮割草,晚上不得睡,早上不得睡懒觉,好折磨人哦!”众老头说:“啥子都不要,那拿啥子谢你嘛?”孙行者说:“我出家人,只要一茶一饭,就是谢了。”众老头高兴说:“这个容易,但是不晓得你咋个捉他。”孙行者说:“他只要来,我就捉住他。”众老头说:“那个怪大得很哦!上顶着天,下撑着地;来的时候有风,走的时候有雾,你咋个靠近他嘛?”孙行者笑起说:“要是说呼风唤雾的妖精,我把他当孙子算了;要是说身体长大,有办法打他!” 正在摆龙门阵的时候,只听到呼呼风响,吓得那八九个老头,战战兢兢说:“这个和尚嘴巴乱说!说妖精,妖精就来了!”那个老李打开腰门,把几个亲戚连唐僧都喊:“进来!进来!妖怪来了!”吓得那个猪八戒也要进去,沙和尚也要进去。孙行者两只手扯住两个说:“你们太不讲道理了!出家人,咋个不分内外嘛!站住!不要走!跟我去天井里头,看是啥子妖精。”猪八戒说:“哥哦,他们都是经过事的,风响就是妖怪来了。他们都去躲,我们又跟他没得亲,又不认识,又不是老朋友,看他干啥子嘛?”原来孙行者力气大,不容他们说,一把拉到天井里头站起。那阵风越来越大了,好风哦: 树倒林毁狼虎愁,江翻海搅鬼神忧。 掀翻华岳三峰石,提起乾坤四部洲。 村舍人家都关门,满庄儿女都藏头。 黑云密密遮星星,灯火无光到处幽。 吓得那个猪八戒战战兢兢,趴在地上,把嘴巴拱开土,埋到地下,就像钉了钉子一样。沙和尚蒙起头脸,眼睛都睁不开。 孙行者听到风就晓得是妖怪,一会儿风过了,只见那半空中隐隐约约有两盏灯,就低头喊:“兄弟们!风过了,起来看!”那个呆子扯出嘴巴,抖抖灰土,仰起脸朝天一望,看到两盏灯光,忽然失声笑起说:“好耍哦!好耍哦!原来是个有规矩的妖精!该跟他做朋友!”沙和尚说:“这么黑的天,又没面对面碰到,咋个晓得好不好嘛?”猪八戒说:“古人说,晚上走路要点灯,没得灯就不走。你看他打一对灯笼引路,肯定是个好的。”沙和尚说:“你看错了,那不是一对灯笼,是妖精的两只眼睛亮。”这个呆子就吓得矮了三寸,说:“爷爷呀!眼睛有这么大啊,不晓得嘴巴有好大哦!”孙行者说:“兄弟莫怕。你们两个保护好师父,等老孙上去问一下,看他是啥子妖精。”猪八戒说:“哥哥,不要把我们供出来哦。” 第138章 拯救驼罗禅性稳,脱离秽污道心清(2) 好个孙行者,纵身打个口哨跳到空中,拿起铁棒大声喊:“慢点!慢点!有我在这儿!”那个妖怪看到起,挺起身子,拿一根长枪乱舞。孙行者拿起棍的架势问:“你是哪个地方的妖怪?啥子精灵?”那个妖怪根本不回答,只是舞枪。孙行者又问,还是不答,只是舞枪。孙行者暗暗笑起说:“怕是耳朵聋嘴巴哑哦!莫跑!看棍!”那个妖怪更不怕,乱舞枪来遮挡。在那半空中,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打到三更天的时候,还没分出输赢。猪八戒和沙和尚在李家天井里头看得清楚,原来那个妖怪只是舞枪遮挡,一点都没得进攻的意思,孙行者一条棒不离那个妖怪的脑壳。猪八戒笑起说:“沙僧,你在这儿保护起,让老猪去帮到打一哈,莫让那个猴子一个人把功劳占完了,领第一杯酒。” 好个呆子,就跳到云头,赶上去就打,那个怪物又拿一条枪抵住。两条枪,就像飞蛇闪电一样。猪八戒夸奖说:“这个妖精枪法好哦!不是山后头的枪,是缠丝枪,也不是马家枪,应该喊软柄枪!”孙行者说:“呆子莫乱说!哪儿有啥子软柄枪哦!”猪八戒说:“你看他把枪尖伸出来架住我们,看不到枪柄,不晓得收到哪儿的。”孙行者说:“可能是个软柄枪。但是这个怪物还不会说话,怕是还没成人道,阴气还重,只怕天亮的时候阳气旺,他肯定要跑。但是跑的时候,一定要赶上,莫放他跑了。”猪八戒说:“就是!就是!” 又打了好久,不知不觉东方发白了,那个妖怪不敢再打了,回头就跑。孙行者和猪八戒一起赶上去,忽然闻到一股臭得很的味道,原来是七绝山稀柿衕。猪八戒说:“是哪个家在淘茅厕哦!噫!臭得遭不住!”孙行者捂住鼻子只喊:“快点赶妖精!快点赶妖精!”那个怪物跳过山去,现出原形,是一条红鳞大蟒。你看他: 眼睛像早上的星星,鼻子喷出雾。密密的牙齿像钢剑,弯弯的爪子像金钩。脑壳上戴一根肉角,就像好多块玛瑙攒起来的;身上披一片红鳞,就像好多片胭脂砌成的。盘起的时候像锦被,飞起来的时候错看成彩虹。歇起的地方臭气得冲天,动的时候有赤云罩到起。大不大,两边的人看不到东西;长不长,一座山都被他跨到起。 猪八戒说:“原来是这么长一条蛇哦!要是吃人哦,一顿要五百个,都还吃不饱!”孙行者说:“那软柄枪是两条信菾。我们赶得他软了,从后头打出去!”这个猪八戒纵身赶上,举起钉钯就打。那个怪物一头钻进洞里头,还有七八尺长的尾巴露在外头。猪八戒放下钉钯,一把抓住说:“逮到起!逮到起!”用尽力气往外头乱扯,莫想扯得动一点点。孙行者笑起说:“呆子!放他进去,自然有办法,莫这样子倒扯蛇。”猪八戒真的撒了手,那个怪缩进去了。猪八戒埋怨说:“刚刚不放手的时候,半截子都已经是我们的了!像这样子缩进去了,咋个弄得他出来嘛?这不是没得蛇耍了哦?”孙行者说:“这个家伙身体大,洞又窄,肯定转不了身,肯定是直起蹿的,肯定有个后门可以出去。你快点去后门挡住,等我在前门打。” 那个呆子真的一溜烟,跑过山去,果然看到有个洞,他就站定脚。还没站稳,没想到孙行者在前门拿棍子往里头一捅,那个怪物护疼,直接往后门蹿出来。猪八戒没防备到,被他一尾巴打了一跤,爬都爬不起来,睡在地下忍到疼。孙行者看到洞里头没得东西,拿起棍,穿进去喊赶妖怪。那个猪八戒听到吆喝,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忍到疼爬起来,拿起钉钯乱扑。孙行者看到起笑起说:“妖怪都跑了,你还扑啥子嘛?”猪八戒说:“老猪在这儿打草惊蛇哦!”孙行者说:“瓜呆子!快点赶!” 两个人赶过涧去,看到那个怪盘成一团,竖起脑壳,张开大口,要吞猪八戒,猪八戒慌得往后退。这个孙行者反而迎上去,被他一口吞了。猪八戒捶胸顿脚大声喊:“哥哦!遭了哦!”孙行者在妖精肚儿头,撑起铁棒说:“八戒莫愁,我喊他搭个桥你看!”那个怪物弯起腰来,就像一道东边的彩虹,猪八戒说:“虽然像桥,但是没得人敢走。”孙行者说:“我再喊他变成个船你看!”在肚儿头把铁棒撑到肚皮。那个怪物肚皮贴到地,翘起脑壳,就像一只赣保船,猪八戒说:“虽然像船,但是没得桅杆篷子,不好使风。”孙行者说:“你让开,等我喊他使个风你看。”又在里头用尽力气把铁棒从脊背上一戳出去,大概有五七丈长,就像一根桅杆。那个家伙忍到疼挣起命,往前一蹿,比使风还快,蹿回老路,下了山有二十多里,才倒在地上,动都动不得,呜呼死了。猪八戒随后赶上来,又举起钉钯乱打。孙行者把那个东西穿了一个大洞,钻出来说:“呆子!他死都死了,你还打他干啥子嘛?”猪八戒说:“哥哦,你不晓得我老猪一辈子就喜欢打死蛇哦?”于是收了兵器,抓住尾巴,倒起拉过来。 再说那个驼罗庄上的李老头儿和众人对唐僧说:“你那两个徒弟,一晚上都没回来,肯定遭了哦。”唐僧说:“肯定没得事,我们出去看一哈。”一会儿,就看到孙行者和猪八戒拖起一条大蟒,吆吆喝喝地过来,众人这才高兴。满庄子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来跪拜说:“爷爷!就是这个妖精,在这儿伤人!现在幸好老爷施法,斩怪除邪,我们这些人终于可以安心过日子了!”大家都很感激,东边请西边邀,各自酬谢。师徒几个被留住了五七天,苦苦推辞没办法,才肯放行。又各家看到他们不要钱物,都准备些干粮果品,骑骡压马,花红彩旗,都来送他们。这里五百家人,有七八百人来送。 一路上高高兴兴,不一会儿就到了七绝山稀柿同口。唐僧闻到那么臭的味道,又看到路被堵住了,说:“悟空,像这样子咋个过得去哦?”孙行者捂住鼻子说:“这个确实难哦。”唐僧看到孙行者说难,就眼睛里头流起泪来。李老头儿和众人上前说:“老爷莫心急。我们送到这儿,都已经商量好了。让你的高徒给我们降了妖精,除了一庄子的祸害,我们各自诚心诚意,另外开一条好路,送老爷过去。”孙行者笑起说:“你这个老头儿,都说得不得当。你开始说这个山路有八百里,你们又不是大禹的神兵,哪里会开山凿路嘛!要是要我师父过去,还得我们出力,你们都搞不成。”唐僧下马说:“悟空,咋个出力嘛!”孙行者笑起说:“眼下就要过山,确实难,要是说再开一条路,也难哦。还是得从旧胡同过去,就怕没得人管饭。”李老头儿说:“长老说啥子话哦!凭你们四个耽搁好久,我们都养得起,咋个说没得人管饭嘛!”孙行者说:“既然这样子,你们去弄两石米的干饭,再做点蒸饼馍馍来,等我那个长嘴和尚吃饱了,变成大猪,拱开旧路,我师父骑到马上,我们扶到起,肯定过得去。” 猪八戒听到起说:“哥哥,你们都要干净,咋个就喊老猪出臭嘛?”唐僧说:“悟能,你要是真有本事拱开胡同,带我过山,算你这场头功。”猪八戒笑起说:“师父在上头,各位施主都在这儿莫笑话,我老猪本来有三十六般变化,要是说变轻巧华丽飞腾的东西,确实不得行;要是说变山,变树,变石块,变土墩,变赖象、科猪、水牛、骆驼,真的都会。只是身体变得大,肚肠越发大,必须要吃得饱了,才好做事。”众人说:“有东西!有东西!我们都带得有干粮果品,烧饼馉饳在这儿。本来就要开山送你们的,都拿出来,随便你吃。等你变了,行动的时候,我们再派人回去做饭送来。”猪八戒满心欢喜,脱了黑衣服,丢了九齿钯,对众人说:“莫笑话,看老猪干这场臭活路。” 好个呆子,捏个诀,摇身一变,果然变成一个大猪,真的是: 嘴巴长毛短有点肥,从小在山中吃草药。 黑面圆眼睛像日月,圆脑壳大耳朵像芭蕉。 修成硬骨头跟天一样寿,炼就厚皮比铁还牢。 鼻子哼哼声像打雷,喉咙响像吼叫。 四只白蹄子高千尺,剑一样的鬃毛长身百丈多。 从来没看到人间这么大的猪,今天看到老猪像妖怪。 唐僧等人一起称赞,羡慕天蓬法力高。孙行者看到猪八戒变成这样子,就喊那些送人的人,快点把干粮等东西堆到一起,喊猪八戒吃。那个呆子不分生熟,一哈吃了,就上前拱路。孙行者喊沙和尚脱了脚,好好挑担,请师父稳稳坐到马鞍上,他也脱了靴鞋,吩咐众人回去:“要是有心意,快点送些饭来给我师弟接力。”那些人有七八百送他们一起走,多一半有骡马的,飞起跑回庄子做饭;还有三百人走路的,站到山下看他们走。原来这个庄子到山,有三十多里,等回去拿饭来,又三十多里,来回耽搁,大概有一百里远,他们师徒几个已经走得远了。众人舍不得,催着骡马进胡同,连夜赶路,第二天才赶上,喊:“取经的老爷,慢点慢点!我们送饭来了!”长老听到起,谢个不停说:“真是好心人哦!”喊猪八戒停下,再吃些饭养养神。那个呆子拱了两天,正在饿的时候,那好多人不止有七八石饭食,他也不管米饭、面饭,收起来一哈吃了,饱餐一顿,又上前拱路。唐僧和孙行者、沙和尚谢了众人,分手告别。 第139章 朱紫国唐僧论前世,孙行者施为三折肱(1) 善正啥子缘都收完,名声传到四个洲。 智慧亮堂到对岸,飕飕,云儿满满天尽头。 诸佛一起把礼酬,永远住在瑶台万万年。 打破人间蝴蝶梦,休休,弄干净了没得愁。 话说唐僧师徒几个,洗干净了那个脏得很的胡同,走上安逸的路,时间过得快得很,又到了热天,正是: 海榴开得像锦弹,荷叶绽得像青盘。 两边的绿杨树头藏起乳燕,行人避暑扇子摇得欢。 往前走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座城池离得近了。唐僧勒住马喊:“徒弟些,你们看那是啥子地方哦?”孙行者说:“师父原来不识字哦,亏你还咋个领唐王的旨意离开朝廷哦!”唐僧说:“我从小当和尚,千经万典都懂,咋个说我不识字嘛?”孙行者说:“既然识字,那城头上的杏黄旗,明明写起三个大字,你咋个就认不到,还问是啥子地方呢?”唐僧吼道:“这个泼猴乱说!那个旗被风吹得乱摆,就算有字也看不清楚嘛!”孙行者说:“老孙咋个偏偏就看到了呢?”猪八戒和沙和尚说:“师父,莫听师兄乱说。这么远看,城池都还看不清楚,咋个就看到是啥子字号了嘛?”孙行者说:“那不是‘朱紫国’三个字嗦?”唐僧说:“朱紫国肯定是西边的王位,要去换关文。”孙行者说:“不消说了。” 没多久,到了城门口下马过桥,进到三层门里头,真的是个好地方哦!只看到: 门楼高高耸起,垛子整整齐齐排起。周围活水流通,南北高山相对。六街三市货物多得很,万户千家生意好得很。果然是个帝王的都城地方,天府大京城。远方的人都来,远方的财宝也多。地形好山连得远,宫墙接起汉朝那么清。三关把得严得很,永远都太平。 师徒几个在那个大街上走的时候,只看到人物精神得很,衣服帽子穿得整齐,说话声音清亮,真的不比大唐世界差。两边做买卖的人,忽然看到猪八戒长得丑,沙和尚脸黑身子长,孙行者脸毛额头宽,就丢了买卖,都来看。唐僧只喊:“莫要惹祸!低起脑壳走!”猪八戒听了,把那个莲蓬嘴揣到怀头,沙和尚不敢抬头看,只有孙行者东看西看跟到唐僧左右。那些懂事的人,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有那些游手好闲的,还有那些娃儿些,嘻嘻哈哈,都上前去丢瓦片砖头,跟猪八戒耍。唐僧捏了一把汗,只喊:“莫要惹事!”那个呆子不敢抬头。 没多久,转过一个角落,忽然看到一座门墙,上头有“会同馆”三个字。唐僧说:“徒弟些,我们进这个衙门里头去。”孙行者说:“进去干啥子嘛?”唐僧说:“会同馆是天下通会通同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去打扰一下,先到里头歇一下。等我去见皇帝,换了关文,再赶出城走路。”猪八戒听到起,把嘴巴扯出来,把那些看热闹的人吓倒了几十个,他上前说:“师父说得对,我们先到里头藏起,免得这伙人吵吵闹闹。”就进馆去了,那些人才慢慢退了。 那个馆里头有两个馆使,一个正的一个副的,都在厅上清点人夫,要去接官,忽然看到唐僧来了,个个都吓一跳,一起说:“是啥子人哦?是啥子人哦?往哪儿走哦?”唐僧双手合十说:“贫僧是东土大唐皇帝派去西天取经的,现在到了宝地,不敢私自过去,有关文要倒来验一下放行,暂时借你们这个高衙门歇一下。”那两个馆使听到起,把左右的人喊走,一个个整好帽子系好腰带,下厅来迎接相见,马上喊打扫客房让他们歇,喊弄清淡的饭菜招待,唐僧谢了。两个官带起人夫,出厅走了。手下的人请老爷去客房歇,唐僧就走,孙行者心头不舒服说:“这两个家伙懒求得很!咋个不让老孙在正厅嘛?”唐僧说:“他们这儿不归我们大唐管,又跟我们国家不连起,况且时不时又有上司过客来来往往,所以不好留我们在这儿招待。”孙行者说:“这样子说,我偏要他招待!” 正在说的时候,有管事的送饭菜来,是一盘白米、一盘白面、两把青菜、四块豆腐、两个面筋、一盘干笋、一盘木耳。唐僧喊徒弟些收了,谢了管事的,管事的说:“西房头有干净的锅灶,柴火也方便,你们自己去做饭。”唐僧说:“我问你一声,国王在殿上没得哦?”管事的说:“我们万岁爷爷好久都没上朝了,今天是黄道吉日,正在跟文武官员商量出皇榜。你要是要换关文,趁现在赶紧去还赶得上。到明天,就不行了,不晓得还要等好久哦。”唐僧说:“悟空,你们在这儿弄斋饭,等我赶紧去验了关文回来,吃了就走。”猪八戒急忙拿出袈裟关文。唐僧整理好了就去上朝,只是吩咐徒弟些,千万莫要出去惹事。 没多久,就到了五凤楼前,说不完那个殿阁雄伟,楼台漂亮。一直到端门外,麻烦奏事官转达给皇帝,要倒来验关文。那个黄门官果然到玉阶前启奏说:“朝门外有东土大唐来的一个钦差和尚,要去西天雷音寺拜佛求经,要倒换通关文牒,听宣。”国王听到起高兴得很说:“寡人病了好久,都没登基,今天上殿出榜招医生,就有高僧来我们国家!”马上传旨宣到阶下,唐僧就礼拜跪下。国王又宣上金殿赐坐,喊光禄寺弄斋饭,唐僧谢了恩,把关文献上去。 国王看了,十分高兴说:“法师,你们那个大唐,有几朝皇帝正直哦?有几辈臣子贤能哦?至于唐王,为啥子生病又活转来了,喊你走这么远的路去求经哦?”这个长老听到问,就欠身合掌说:“贫僧那儿: 三皇治理天下,五帝分等级。尧舜坐正位,禹汤安百姓。成周子民多,各自立乾坤。仗到强欺负弱,分国称国君。国君十八个,分野到边边。后来成十二个,宇宙变安宁。因为没得车马,又开始互相吞。七雄争胜负,六国归了秦。天生鲁沛,各自不仁义。江山归了汉,约法大家遵。汉归了司马,晋又乱麻麻。南北十二个,宋齐梁陈分。列祖接着来,大隋接着真。赏花没得道,百姓遭涂炭。我们王姓李,国号是唐君。高祖死了,现在是世民。河清海晏,大德宽仁。因为长安城北头,有个怪水龙神,减少雨水,应该遭罪。晚上托梦,喊王救他。王说准了赦,早点喊贤臣。留在殿里头,慢慢下棋耍。当时是中午,那个贤臣梦斩龙身。” 国王听到起,忽然发出呻吟的声音问:“法师,那个贤臣是哪个国家来的哦?”唐僧说:“就是我们王驾前的丞相,姓魏名徵。他懂天文,知地理,辨阴阳,是安邦立国的大宰辅哦。因为他梦斩了泾河龙王,那个龙王告到阴司,说我们王答应救又杀了,所以我们王就得了病,慢慢觉得身体危险。魏徵又写一封信,给我们王带到阴司,寄给酆都城的判官崔珏。一会儿,唐王死了,到三天又活转来了。多亏了魏徵,感得崔判官改了文书,给王加了二十年寿。现在要做水陆大会,所以喊贫僧走这么远的路,去各个国家问,拜佛祖,取大乘经三藏,超度那些受苦的升天哦。”那个国王又呻吟叹气说:“真的是天朝大国,君正臣贤!像我寡人病了好久,没得一个臣子来救。”长老听到起,偷偷看,看到那个皇帝脸黄瘦得很,形脱神衰。长老正想问问,有光禄寺的官奏请唐僧去吃斋饭。王传旨说:“在披香殿,连我的饭一起摆起,跟法师一起吃。”唐僧谢了恩,跟王一起去吃饭不摆了。 再说孙行者在会同馆里头,喊沙和尚安排茶饭,还整治素菜。沙和尚说:“茶饭容易煮,蔬菜不好安排。”孙行者问:“咋个嘛?”沙和尚说:“油盐酱醋都没得。”孙行者说:“我这儿有几个零钱,喊猪八戒上街去买。”那个呆子想偷懒说:“我不敢去,我嘴脸长得丑,怕惹祸,师父要怪我。”孙行者说:“公平交易,又不骗他,又不抢他,有啥子祸嘛!”猪八戒说:“你才没看到我吓人得很哦?在这门前把嘴巴扯出来,把人吓倒了十来个;要是到闹市里头,不晓得要吓死人好多哦!”孙行者说:“你只晓得闹市里头,你可晓得那市上卖的是啥子东西哦?”猪八戒说:“师父只喊我低起脑壳,莫惹祸,确实没看到。”孙行者说:“酒店、米铺、磨坊,还有绫罗杂货这些不消说,肯定还有好茶房、面店,大烧饼、大馍馍,饭店又有好汤饭,好椒料、好蔬菜,还有那些不一样的糖糕、蒸酥、点心、卷子、油食、蜜食,无数好东西,我去买些来请你咋样嘛?”那个呆子听到起,嘴巴头流口水,喉咙头咕咕地吞口水,跳起来说:“哥哥!这回我麻烦你了,等下次我攒了钱,我也请你回席。”孙行者暗暗笑起说:“沙僧,好生煮饭,等我们去买调料回来。”沙僧也晓得是逗呆子耍,只有顺口答应说:“你们去,要多买些,吃饱了回来。”那个呆子捞个碗盏拿起到起,就跟孙行者出门。有两个在官人问:“长老去哪儿哦?”孙行者说:“买调料。”那个人说:“这条街往西走,转过拐角鼓楼,那个郑家杂货店,随便你买好多,油盐酱醋、姜椒茶叶都有。” 第140章 朱紫国唐僧论前世,孙行者施为三折肱(2) 他两个手牵手,直接往街西边走。孙行者过了几家茶房,几家饭店,该买的不买,该吃的不吃。猪八戒喊:“师兄,这儿将就买点用嘛。”那个孙行者本来就是逗他耍,哪里肯买,说:“兄弟,你好不晓得做生意哦!再走走,选大的买起吃。”两个人摆龙门阵,又引得好多人跟到起争到看。没多久,到了鼓楼边,只看到那楼下好多人闹麻麻的,挤得很,把街都塞满了。猪八戒看到起说:“哥哥,我不去了,那儿人闹得凶得很,怕是来抓和尚的。况且我脸生又长得怪,遭抓到起,咋个办嘛?”孙行者说:“乱说!和尚又没犯法,抓我干啥子嘛?我们走过去,到郑家店买些调料嘛。”猪八戒说:“算了算了!我不惹祸。这一挤到人群头,把耳朵遭踩两下,吓得别个跌跌爬爬,跌死几个,我还要赔命哦!”孙行者说:“既然这样子,你在这墙根底下站到起,等我过去买了回来,给你买素面烧饼吃嘛。”那个呆子把碗盏递给孙行者,把嘴巴靠到墙根,背对到起,动都不动。 这个孙行者走到楼边,果然挤得很,直接挤到人群里头听,原来是那个皇榜挂在楼下,所以好多人争到看。孙行者挤到近处,用火眼金睛一看,仔细看那个榜上写的: “我是西牛贺洲朱紫国的国王,自从登基以来,四方太平,百姓安宁。最近因为国家事情不吉利,我病得凶,睡起好久都好不到。我们国家的太医院,选了好多方子,都医不好。现在出这个榜文,广招天下的贤士。不管是从北边来还是东边来,中华外国的都可以,要是有精通医药的,就到宝殿上来,给我医病。要是病稍微好点,我愿意把国家分一半,绝对不得骗人。所以出这个榜挂起,必须要看到榜的人来。” 孙行者看完,满心欢喜说:“古人说,动起来就有三分财气。幸好没在馆里头干坐起。就是现在不用买啥子调料了,把取经的事情忍一天,等老孙当一回医生耍一哈。”好个孙大圣,弯下腰丢了碗盏,捏一撮土,往上一洒,念个咒语,使个隐身法,轻轻的上前把榜揭了,又朝到巽地上吸一口仙气吹过去,那阵旋风起来的时候,他就转身,直接走到猪八戒站的地方,只看到那个呆子嘴巴靠到墙根,就像睡戳了一样。孙行者更不得惊动他,把榜文折起,轻轻揣到他怀头,转身就先回会同馆去了不说了。 再说那楼下的人,看到起风的时候,个个都蒙到脑壳闭到眼睛。风过了,皇榜没得了,大家都吓一跳。那个榜原来有十二个太监,十二个校尉,早上领出来,才挂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被风吹走了,吓得他们左右去找,忽然看到猪八戒怀头露出个纸边边,大家走近说:“你揭了榜嗦?”那个呆子猛地抬起头,把嘴巴一噘,吓得那几个校尉踉踉跄跄跌倒在地。他转身想走,又遭面前几个胆子大的拉住说:“你揭了招医生的皇榜,还不进朝去医我们万岁,你要去哪儿嘛?”那个呆子慌慌张张说:“你儿子才揭了皇榜!你孙子才会医病!”校尉说:“你怀头揣的是啥子嘛?”呆子这才低头看,真的有一张纸,展开一看,咬到牙骂:“那个猴子害惨我了!”恨一声就想扯烂,早被大家架住说:“你是不想活了!这是当今国王出的榜文,哪个敢扯烂嘛?你既然揭到怀头了,肯定有医国家的本事,快点跟我们走!”猪八戒吼:“你们不晓得,这个榜不是我揭的,是我师兄孙悟空揭的。他悄悄揣到我怀头,他倒把我丢了跑了。要是这个事情弄清楚,我跟你们去找他。”大家说:“说啥子乱话,现成的钟不敲去敲铸的钟?你现在揭了榜文,教我们去找哪个嘛!不管你!拉起去见皇上!”那伙人不分青红皂白,把呆子推推搡搡。这个呆子站到起,就像生了根一样,十来个人都弄不动他。猪八戒说:“你们不晓得轻重!再扯一会儿,扯得我脾气发了,你们就莫怪我哦!” 没多久,闹得街上的人都围起来了,里头有两个老太监说:“你这个样子稀奇得很,声音也不对,是从哪儿来的哦,这么凶?”猪八戒说:“我们是从东土去西天取经的,我师父是唐王的御弟法师,刚刚入朝,去换关文去了。我跟师兄来这儿买调料,我看到楼下人多,不敢去,是我师兄喊我在这儿等到起。他原来看到有榜文,弄一阵旋风揭了悄悄揣到我怀头先跑了。”那个太监说:“我前头看到一个白脸胖和尚,直接朝到朝门跑起去,怕是你师父哦?”猪八戒说:“正是,正是。”太监说:“你师兄去哪儿了嘛?”猪八戒说:“我们一行四个,师父去换关文,我们三个还有行李马匹都歇在会同馆。师兄整了我,他先回馆头去了。”太监说:“校尉,莫扯他,我们一起到馆头去,就晓得咋个回事了。”猪八戒说:“你们这两个奶奶懂事。”众校尉说:“这个和尚真的不识货!咋个赶起公公喊奶奶哦?”猪八戒笑起说:“不害臊!你们这些反了阴阳的!他们两个老妈妈儿,不喊他们做婆婆奶奶,还喊他们做公公嗦!”大家说:“莫闹嘴!快点去找你师兄。” 那街上的人闹麻麻的,不止三五百人,一起把他扛到馆门口。猪八戒说:“各位莫忙,我师兄可不比我随便你们耍,他是个厉害认真的人。你们看到他,要行个大礼,喊他一声孙老爷,他就不得闹了。不然的话,他就变脸,这个事情就搞不成了。”众太监校尉都说:“你师兄要是真有本事,医好国王,他也该得一半江山,我们该下拜。” 那些闲人都在门外闹哄哄的,猪八戒带起一行太监校尉,直接进馆里头,只听到孙行者跟沙和尚在客房头正说揭榜的事情开玩笑。猪八戒上前扯到起乱喊:“你还是个人哦!哄我去买素面、烧饼、馍馍我吃,原来都是空的!又弄旋风,揭了啥子皇榜,悄悄揣到我怀头,拿我装胖娃儿!这还算个兄弟哦!”孙行者笑起说:“你这个呆子,怕是走错路,走到别处去了。我过鼓楼,买了调料,急忙回来找你找不到,我就先回来了,在那儿揭啥子皇榜嘛?”猪八戒说:“现在看榜的官员在这儿。”话还没说完,只看到那几个太监校尉朝上礼拜说:“孙老爷,今天我们王有缘分,上天派老爷下来,肯定要大展本事,稍微用点力,医好我们王的病,江山就有份,国家就分一半。”孙行者听到起,正了脸色,接过猪八戒的榜文,对大家说:“你们怕是看榜的官哦?”太监磕头说:“我们是司礼监的内臣,这几个是锦衣校尉。”孙行者说:“这个招医生的榜,确实是我揭的,所以喊我师弟引你们来。既然你们王有病,常言说,药不自己推销,病不自己去找医生。你们去喊那个国王亲自来请我,我有手到病除的本事。”太监听到起,个个都吓一跳,校尉说:“嘴巴大,肯定有本事。我们一半在这儿悄悄请,一半入朝去启奏。” 当下分了四个太监,六个校尉,不等宣召,直接入朝在台阶上启奏说:“主公大喜哦!”那个国王正跟唐僧吃完饭摆龙门阵,忽然听到这个启奏,问:“喜从哪儿来哦?”太监启奏说:“我们早就领了招医生的皇榜,在鼓楼下挂起,有东土大唐远来取经的一个圣僧孙长老揭了,现在在会同馆里头,要王亲自去请他,他有手到病除的本事,所以特地来启奏。”国王听到起满心欢喜,就问唐僧说:“法师有几个高徒哦?”唐僧双手合十回答说:“贫僧有三个徒弟。”国王问:“哪个高徒会医病哦?”唐僧说:“实在不得瞒陛下说,我那些徒弟都是山野里头的庸才,只会挑包背马,在山涧里头找路,带我爬山涉水,要是到险峻的地方,可以降妖捉怪,捉虎降龙而已,没得一个晓得药性的。”国王说:“法师何必太谦虚嘛?朕今天登殿,幸好遇到法师来朝,真是有缘哦。你徒弟既然不晓得医病,他咋个肯揭我的榜文,教寡人亲自去迎接嘛?肯定有医国家的本事。”喊:“文武众卿,寡人身体虚没力气,不敢坐辇;你们替寡人,都到外面去,诚恳地请孙长老来看我的病。你们看到他,千万莫要轻慢,喊他做神僧孙长老,都要以君臣之礼相见。” 那些大臣领了旨意,跟看榜的太监、校尉直接到会同馆,排起队参拜。吓得那个猪八戒躲到厢房头,沙和尚闪到墙边上。那个孙大圣,看到他坐在当中稳稳当当不动,猪八戒暗地里埋怨说:“这个猴子硬是要不得!咋个这么多官员礼拜,他不还礼,也不站起来嘛!”没多久,礼拜完了,分起班启奏说:“报告神僧孙长老,我们都是朱紫国王的臣子,现在奉王的旨意,恭敬地以干净的礼仪来请神僧,入朝去看病。”孙行者这才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王咋个不来嘛?”众臣说:“我们王身体虚没力气,不敢坐辇,特地喊我们来代替他行君之礼,拜请神僧。”孙行者说:“既然这样子说,各位前头走,我跟到起。”众臣各自按品级走,孙行者整好衣服起来,猪八戒说:“哥哥,千万莫把我们扯出来。”孙行者说:“我不得扯你们,只要你们两个给我收药。”沙和尚说:“收啥子药哦?”孙行者说:“只要有人送药来给我,照数收下,等我回来取用。”两个人答应了不说了。 这个孙行者就跟到好多官员,一会儿就到了。众臣先走,报告给那个国王,国王高高卷起珠帘,闪起龙睛凤目,张开金口御言说:“哪个是神僧孙长老哦?”孙行者上前一步,大声说:“老孙就是。”那个国王听到声音凶得很,又看到相貌怪得很,吓得战战兢兢,跌到龙床上去。慌得那些女官内宦,急忙扶到宫中,说:“吓死寡人了!”众官都埋怨孙行者说:“这个和尚咋个这么粗鲁不懂事哦!咋个敢就擅自揭榜嘛!” 孙行者听到起笑起说:“各位错怪我了哦。要是像这样慢慢吞吞的人,你们国王的病,就是一千年都好不到。”众臣说:“人一生能有好多阳寿嘛?就一千年都还不好哦?”孙行者说:“他现在是个病君,死了是个病鬼,再转世还是个病人,那不就是一千年都还不好哦?”众臣生气说:“你这个和尚,太不晓得礼了!咋个敢这么乱说哦!”孙行者笑起说:“不是乱说,你们都听我摆: 医门道理很玄妙,关键心头要有招。 望闻问切四件事,少一样都不得行: 第一看他气色神,胖瘦干枯睡和醒; 第二听声清和浊,听他真话和乱说; 三问病了好多天,咋个吃饭咋个便; 四才切脉明经络,浮沉表里啥情况。 我不望闻并问切,这辈子莫想好安逸。” 那两班文武官员里头有太医院的官,一听到这话,对大家夸奖说:“这个和尚说得有道理。就是神仙看病,也要望闻问切,正好符合神圣的功夫哦。”众官听了这话,喊近侍传奏说:“长老要用望闻问切的道理,才认得到病用药。”那个国王睡在龙床上,声声喊:“喊他走嘛!寡人见不得生人的面了!”近侍的出宫来说:“那个和尚,我们王的旨意,教你走,见不得生人的面哦。”孙行者说:“要是见不得生人的面哦,我会悬丝诊脉。”众官暗暗高兴说:“悬丝诊脉,我们只听说过,没看到过。再去启奏。”那个近侍的又入宫启奏说:“主公,那个孙长老不见主公的面,他会悬丝诊脉。”国王心头暗想说:“寡人病了三年,还没试过这个,喊他进来。”近侍的急忙传话说:“主公已经答应他悬丝诊脉,快点喊孙长老进宫看病。” 孙行者就上了宝殿,唐僧迎到起骂:“你这个泼猴,害了我哦!”孙行者笑起说:“好师父,我倒是给你长脸,你还说我害你?”唐僧吼道:“你跟了我这几年,哪回看到你医好哪个哦!你连药性都不晓得,医书也没读过,咋个这么大胆闯这个大祸哦!”孙行者笑起说:“师父,你原来不晓得。我有几个土方子,能治大病,肯定医得好他就是。就是医死了,也只问个庸医杀人的罪名,也不该死,你怕啥子嘛!莫慌,莫慌,你且坐下看我的脉理咋个样。”长老又说:“你哪看到过《素问》、《难经》、《本草》、《脉诀》,是啥子章句,咋个注解的,就这么乱说,会啥子悬丝诊脉哦!”孙行者笑起说:“我有金线在身,你没看到过嘛。”马上伸手下去,在尾巴上拔了三根毫毛,捏一把,喊一声“变!”就变成三条丝线,每条各长二丈四尺,按二十四节气,托到手上,对唐僧说:“这不是我的金线嘛?”近侍宦官在旁边说:“长老莫说了,快进宫去诊视嘛。”孙行者告别了唐僧,跟到近侍进宫看病。 第141章 心主夜间修药物,君王筵上论妖邪(1) 话说孙大圣跟到近侍宦官,走到皇宫里头的院子,一直到寝宫门外站到起,把三根金线拿给宦官拿到里头去,吩咐说:“喊后宫的妃子些,或者近侍太监,先拴到皇上左手腕下头,按到寸关尺三个部位上,再把线头从窗格子头穿出来给我。”真的那个宦官照到这话做,喊国王坐到龙床上,把寸关尺用金线一头拴起,一头理到窗外头。孙行者接到线头,先用自己右手大拇指先托到食指,看了寸脉;又把中指按到大拇指,看了关脉;再把大拇指托到无名指,看了尺脉;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分清楚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候、浮中沉、沉中浮,弄清楚了虚实的情况;又喊解开左手,照到前头拴到右手腕下头的部位。孙行者就用左手指,一个一个从头诊视完了,就把身子抖了一抖,把金线收到身上来,大声喊:“陛下左手寸脉强得很还紧,关脉涩得很还缓,尺脉芤起还沉;右手寸脉浮起还滑,关脉迟得很还结,尺脉数得很还牢。左边寸脉强又紧的,是中虚心痛;关脉涩又缓的,是出汗肌肉麻;尺脉芤又沉的,是小便红大便带血。右手寸脉浮又滑的,是内结月经闭到起;关脉迟又结的,是积食留水;尺脉数又牢的,是烦躁满闷虚寒僵持起。诊你这个病是一个惊恐忧思,喊做双鸟失群的病征。”那个国王在里头听到起满心欢喜,打起精神大声回应说:“指得明白!指得明白!果然是这个病!喊出去用药嘛。” 孙大圣这才慢慢走出宫。早就有在旁边听到起的太监,先给大家说了。一会儿孙行者出来,唐僧就问咋样,孙行者说:“诊了脉,现在对到证制药了。”众官上前说:“神僧长老,刚才说的双鸟失群的病征,是啥子意思哦?”孙行者笑起说:“有一公一母两只鸟,原来在一处一起飞,忽然遭暴风骤雨冲散了,母的看不到公的,公的看不到母的,母的想公的,公的也想母的:这不就是双鸟失群嘛?” 众官听到起,齐声喝彩说:“真的是神僧!真的是神医!”不停地夸奖。有个太医官问:“病势已经看出来了,但不晓得用啥子药医嘛?”孙行者说:“莫要按方子抓药,看到药就要。”医官说:“经书上说药有八百八十味,人有四百四十种病。病不在一个人的身上,药哪有全部都用的道理嘛!咋个看到药就要哦?”孙行者说:“古人说,药不按方子抓,合适就用,所以全部要药品,然后随便加减。”那个医官不再说话,马上出朝门外头,喊本衙门值班的人,通知满城的生熟药铺,马上把药品,每味各弄三斤,送给孙行者。孙行者说:“这儿不是制药的地方,可以把各种药的数量还有制药的一应器皿,都送到会同馆,交给我师弟两个收下。”医官听命令,马上把八百八十味每味三斤还有药碾、药磨、药罗、药乳还有乳钵、乳槌这些东西都送到馆里头,一个一个交给他们收好了。 孙行者到殿上去请师父一起到馆里头制药。那个长老正想起身,忽然看到内宫传旨,喊把法师留到,一起住到文华殿,等明天吃了药之后,病好了就酬谢,换了关文送起走。唐僧大吃一惊说:“徒弟些哦,这个意思是留我当人质哦。要是医得好,就高兴起送我们走;要是医不好,我的命就没得了哦。你要仔细点,用心点,认真制药哦!”孙行者笑起说:“师父放心在这儿享受,老孙自有医国家的本事。” 好个孙大圣,告别了唐僧,辞别了众臣,直接到馆里头。猪八戒迎到起笑起说:“师兄,我晓得你了。”孙行者说:“你晓得啥子嘛?”猪八戒说:“晓得你取经的事情搞不成了,想找点事情做又没得本钱,今天看到这儿富裕,想办法要开药铺哦。”孙行者吼道:“莫乱说!医好国王,得意的时候就辞朝走路,开啥子药铺嘛!”猪八戒说:“总不可能嘛,这八百八十味药,每味三斤,一共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医一个人,能用好多嘛?不晓得好多年代才吃得完哦!”孙行者说:“哪里用得到这么多嘛?他们那些太医院的官都是些瓜的,所以弄这么多药品,让他们摸不到头脑,不晓得我用的是哪几味药,认不到我神妙的方子。” 正在说的时候,只看到两个馆使,当面跪到起说:“请神僧老爷吃晚饭。”孙行者说:“早上那么对我,现在却跪到起请我,为啥子哦?”馆使磕头说:“老爷来的时候,下官有眼睛没得珠子,认不到你的尊颜。现在听说老爷大展本事,医我们一国之主,要是主上病好了,老爷江山都有份,我们都是臣子,理应拜请。”孙行者听到起,高兴地登上堂坐到起,猪八戒、沙和尚分别坐到左右两边,摆上饭菜。沙和尚就问:“师兄,师父在哪儿哦?”孙行者笑起说:“师父遭国王留住当人质了,只等医好了病,才酬谢送起走。”沙和尚又问:“有啥子享受没得嘛?”孙行者说:“国王哪能没得享受嘛!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三个阁老陪到左右,请进文华殿去了。”猪八戒说:“这样子说,还是师父大些。他还有阁老陪到,我们只有两个馆使奉承。莫管他,让老猪吃顿饱饭嘛。”兄弟们就自在地享受了一番。 天色晚了,孙行者喊馆使:“把家伙收了,多弄些油蜡,我们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好制药。”馆使果然送了些油蜡,各自散了。到半夜,街上没得人了,一点声音都没得。猪八戒说:“哥哥,制啥子药哦?早点搞事。我瞌睡来了。”孙行者说:“你把大黄拿一两来,碾成细粉。”沙和尚就说:“大黄味道苦,性寒没得毒,它的性子沉但不浮,它的作用是走但不守,能夺各种郁气没得堵塞,定祸乱让天下太平,名字喊将军。这只是行药哦,但怕久病虚弱的人,不能用这个。”孙行者笑起说:“贤弟不晓得,这个药利痰顺气,荡肚子头凝滞的寒热。你莫管我,你去拿一两巴豆,去壳去膜,捶掉油毒,碾成细粉来。”猪八戒说:“巴豆味道辛,性热有毒,削硬积,荡肺腑头的沉寒,通闭塞,让水谷的道路通畅,是斩关夺门的将军,不能乱用。”孙行者说:“贤弟,你也不晓得,这个药破结宣肠,能理心膨水胀。快点弄来,我还有佐使的药来辅助它。”他们两个马上把两种药碾细说:“师兄,还用那几十味药不哦?”孙行者说:“不用了。”猪八戒说:“八百八十味,每味三斤,只用这二两,真的是吓人哦。”孙行者拿一个花瓷盏子说:“贤弟莫说了,你拿这个盏儿,把锅脐灰刮半盏过来。”猪八戒说:“要干啥子嘛?”孙行者说:“药里头要用。”沙和尚说:“小弟没看到过药里头用锅灰。”孙行者说:“锅灰名字喊百草霜,能调百病,你不晓得。”那个呆子真的刮了半盏,又碾细了。孙行者又把盏子递给他说:“你再去把我们的马尿弄半盏来。”猪八戒说:“要他干啥子嘛?”孙行者说:“要做丸药。”沙和尚又笑起说:“哥哥,这个事情不是开玩笑哦。马尿腥臊得很,咋个进得去药品嘛?我只看到醋糊做丸,陈米糊做丸,炼蜜做丸,或者只是清水做丸,哪看到过马尿做丸嘛?那东西腥得很臊得很,脾虚的人,一闻就吐;再吃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这是开玩笑哦?”孙行者说:“你不晓得里头的道理,我那个马不是一般的马,他本来是西海龙王的儿子。要是他肯撒尿,随便你啥子病,吃了就好,但就是急不得哦。”猪八戒听到起,真的跑到马边。那个马斜起睡在地下,呆子一顿脚踢起来,衬到马肚皮下头,等了半会儿,一点都看不到撒尿。他跑过来对孙行者说:“哥哦,莫去医皇帝了,快点去医医马嘛。那个死人干结起了,莫想尿得出来一点哦!”孙行者笑起说:“我跟你去。”沙和尚说:“我也去看看。” 三个人都到马边,那个马跳起来,口吐人言,大声喊:“师兄,你咋个不晓得嘛?我本来是西海飞龙,因为犯了天条,观音菩萨救了我,把我的角锯了,把我的鳞退了,变成马,驮师父去西天取经,将功折罪。我要是过水解手,水里头的鱼吃了就变成龙;过山解手,山中的草头得了味道,就变成灵芝,仙僮采去就长寿。我咋个肯在这个尘世的地方轻易撒尿嘛?”孙行者说:“兄弟莫乱说,这儿是西方国王的地方,不是尘世,也不是轻易撒尿。常言说,众毛攒裘,要给这个国家的国王治病嘛。医得好的时候,大家都光彩,不然的话,怕不好离开这儿哦。”那个马才喊一声“等到!”你看他往前扑了一下,往后蹲了一下,咬得满口牙齿嘎吱嘎吱响,只努出几点儿,把身子立起来。猪八戒说:“这个死人!就是金汁子,再撒点嘛!”那个孙行者看到有少半盏,说:“够了!够了!拿去嘛。”沙和尚这才高兴。 三个人回到厅上,把前头那些药搅和到一起,搓了三个大丸子。孙行者说:“兄弟,太大了。”猪八戒说:“只有核桃大,要是我吃,还不够一口哦!”于是收到一个小盒子里头。兄弟们连到衣服睡下,一夜没得啥子话说。 第142章 心主夜间修药物,君王筵上论妖邪(2) 一大清早,再说那个国王因为生病设了朝会,喊唐僧来见了,马上喊众官快点去会同馆参拜神僧孙长老拿药。 好多官跟到起走到馆里头,对孙行者拜到地上说:“我们王专门喊我们来拜领妙药。”孙行者喊猪八戒拿盒子,揭开盖子,递给众官。众官问:“这个药叫啥子名字哦?好回去给王回话。”孙行者说:“这个叫乌金丹。”猪八戒两个人悄悄笑起说:“锅灰拌的,咋个不是乌金嘛!”众官又问:“用啥子引子哦?”孙行者说:“药引子有两种都可以。有一种容易弄到的,是六种东西煮汤送下去。”众官问:“是哪六种东西哦?”孙行者说:“半空头飞的老鸦屁,紧水头的鲤鱼尿,王母娘娘擦脸的粉,老君炉子头炼丹的灰,玉皇戴烂了的头巾要三块,还要五根困起的龙须:六种东西煮汤送这个药,你们王的忧病等哈儿就好了。” 众官听到起说:“这些东西是世间没得的,请问另外一种引子是啥子哦?”孙行者说:“用无根水送下去。”众官笑起说:“这个容易弄。”孙行者说:“咋个看出来容易弄哦?”众官说:“我们这儿的人平常说;要是用无根水,拿一个碗盏,到井边,或者河下头,舀了水赶紧走,不得落地,也不得回头,回到家给病人吃药就是。”孙行者说:“井里头河里头的水,都是有根的。我这个无根水,不是这个说法,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不沾地就吃,才喊做无根水。”众官又说:“这个也容易。等到天阴下雨的时候,再吃药就是了嘛。”于是拜谢了孙行者,把药拿回去献给国王。 国王高兴得很,马上喊近侍接过来。看了说:“这是啥子丸子哦?”众官说:“神僧说是乌金丹,用无根水送下去。”国王就喊宫人去拿无根水,众官说:“神僧说,无根水不是井里头河里头的,是天上落下来不沾地的才是。”国王马上喊当驾官传旨,喊法官求雨。众官遵命出榜不说了。 再说孙行者在会同馆厅上头喊猪八戒说:“刚才答应他天落的水,才可以用药,现在急得很,咋个得得到雨水嘛?我看这个王,倒还是个大贤大德的君主,我跟你两个帮他点雨水下药,咋样嘛?”猪八戒说:“咋个帮嘛?”孙行者说:“你在我左边站起,当辅星。”又喊沙和尚,“你在我右边站起,当弼宿,等老孙帮他点无根水儿。”好个孙大圣,走了罡诀,念了咒语,马上看到正东上头,一朵乌云,慢慢靠近头顶上。喊:“大圣,东海龙王敖广来见。”孙行者说:“没得事不敢麻烦你,喊你来帮点无根水给国王下药。”龙王说:“大圣喊我的时候,又没说用水,小龙一个人来了,又没带雨器,也没得风云雷电,咋个下雨嘛?”孙行者说:“现在用不到风云雷电,也不要好多雨,只要一点点引药的水就是了。”龙王说:“既然这样子,等我打两个喷嚏,吐点口水,给他吃药嘛。”孙行者高兴得很说:“最好!最好!莫要迟疑,快点弄。” 那个老龙在半空头,运化口水,不得离开王宫前后,大概有一个时辰,龙王辞别了孙大圣回海去了。众臣把杯盂碗盏收起来,有等到一点两点的,有等到三点五点的,也有一点都没等到的,弄到一起,大概有三盏多,全部献到御案上。真的是异香充满金銮殿,好味道飘到天子庭! 那个国王辞别了法师,拿着乌金丹和甘雨到宫中,先吞了一颗丸子,喝了一盏甘雨;又吞了一颗丸子,又喝了一盏甘雨;第三次,三颗丸子都吞了,三盏甘雨都送下去。没多久,肚子头响起来,像辘轳的声音不停,马上拿干净桶,拉了三五次,吃了点米汤,倒在龙床上。有两个妃子,把净桶捡起来看,说不完那脏得很的痰涎,里头有一团糯米饭块。妃子走到龙床前头来报告:“病根都拉出来了!”国王听到这话高兴得很,又吃了一次米饭。一会儿,渐渐觉得心胸宽敞舒服,气血调和,就精神抖擞,脚力强健。下了龙床,穿上朝服,马上登上宝殿看到唐僧,马上跪下拜。那个长老急忙还礼。拜完了国王用手搀着长老,就喊阁下:“快点弄个简帖,帖上写朕再拜顿首这些字,差官去请法师的三个高徒。一边大开东阁,光禄寺摆宴酬谢。”好多官领了旨意,弄简帖的弄简帖,摆宴的摆宴,真的是国家有倒山的力气,一下子就弄好了。 再说猪八戒看到官来送简帖,高兴得很说:“哥哦,果然是好妙药!现在来酬谢,是兄长的功劳。”沙和尚说:“二哥说啥子话哦!常言说,一个人有福,带起一屋人。我们在这儿合药,都是有功的人,只管享受就是,莫再说多话。”咦!你看他们兄弟几个都欢欢喜喜,直接进朝去。 众官接引,上了东阁,早就看到唐僧、国王、阁老,已经在那儿安排筵席了。这个孙行者跟猪八戒、沙和尚,对师父行了个礼,随后众官都来了,只看到那上头有四张素桌面,都是吃一份看十份的筵席;前头有一张荤桌面,也是吃一份看十份的珍馐。左右有四五百张单桌面,真的排得整齐: 古话说“珍馐百味,美禄千锺。琼膏酥酪,锦缕肥红”。宝妆花彩鲜艳,果子味道香浓。斗糖龙缠列狮仙,饼锭拖炉摆凤侣。荤的有猪羊鸡鹅鱼鸭各种肉,素的有蔬菜笋芽木耳还有蘑菇。几样香汤饼,几次透酥糖。滑软黄粱饭,清新菰米糊。样样粉汤香又辣,般般添换美还甜。君臣举盏才安席,名分品级慢慢传壶。 那个国王亲手拿杯子,先喊唐僧坐下,三藏说:“贫僧不会喝酒。”国王说:“素酒,法师喝这一杯,咋样嘛?”三藏说:“酒是和尚的第一戒。”国王很不好意思说:“法师不喝酒,那用啥子来敬你嘛?”三藏说:“我那三个徒弟代喝嘛。”国王这才高兴,转金杯子,递给孙行者。孙行者接了酒,对大家行了礼,喝了一杯。国王看到他喝得爽快,又递一杯。孙行者不推辞,又喝了。国王笑起说:“喝个三宝锺儿。”孙行者不推辞,又喝了。国王又叫倒满,“喝个四季杯儿。” 猪八戒在旁边看到酒不得给他,忍得他咕咕咽口水,又看到那个国王苦苦劝孙行者,他就喊起来说:“陛下,吃的药也多亏了我,那药里头有马——”这个孙行者听到起,怕呆子说漏嘴,就把手中的酒递给猪八戒。猪八戒接着就喝,也不说话。国王问:“神僧说药里头有马,是啥子马哦?”孙行者接过话来说:“我这个兄弟,就是嘴巴敞,但是有个有用的好方子,他就要说给别个听。陛下早上吃药,里头有马兜铃。”国王问众官说:“马兜铃是啥子味道哦?能医啥子病哦?”这时候有太医院官在旁边说:“主公: 兜铃味道苦又寒没得毒,定喘消痰本事大。 通气最能除血盅,补虚宁嗽又宽心。” 国王笑起说:“用得对!用得对!猪长老再喝一杯。”呆子也不说话,还是喝了个三宝锺。国王又递给沙和尚酒,也喝了三杯,然后都坐下。 喝了好久的酒,国王又拿大杯子递给孙行者。孙行者说:“陛下请坐,老孙依次痛饮,绝对不得推辞。”国王说:“神僧恩重如山,寡人酬谢不完,好歹喝这一大杯,朕有话说。”孙行者说:“有啥子话说嘛,老孙好喝酒。”国王说:“寡人有好几年的忧疑病,被神僧一贴灵丹打通,所以就好了。”孙行者笑起说:“昨天老孙看了陛下,就晓得是忧疑的病,但不晓得忧惊啥子事情哦?”国王说:“古人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神僧是朕的恩主,只有不笑才可以告诉你。”孙行者说:“咋个敢笑话嘛,你说就是。”国王说:“神僧从东边来,不晓得经过了几个国家哦?”孙行者说:“经过了五六个。”又问:“其他国家的王后,不晓得是啥子称呼哦。”孙行者说:“国王的王后,都喊正宫、东宫、西宫。”国王说:“寡人不是这样子称呼的:把正宫喊做金圣宫,东宫喊做玉圣宫,西宫喊做银圣宫。现在只有银、玉两个王后在宫里头。”孙行者说:“金圣宫为啥子不在宫里头哦?”国王流起眼泪说:“不在都三年了。”孙行者说:“到哪儿去了嘛?”国王说:“三年前,正好是端阳节,朕跟嫔妃王后都在御花园海榴亭下头解粽子插艾草,喝菖蒲雄黄酒,看斗龙舟。忽然一阵风来,半空中出现一个妖精,自称赛太岁,说他在麒麟山獬豸洞住,洞里头少个夫人,晓得我金圣宫长得漂亮,要做个夫人,喊朕快点送出来。要是三声不献出来,就要先吃寡人,后吃众臣,把满城的百姓,全部吃光。那个时候,朕忧国忧民,没得办法把金圣宫推出海榴亭外头,被那个妖精响一声就抓走了。寡人因为这个遭了惊吓,把那个粽子堵到里头,况且又昼夜忧思不停,所以得这个苦病三年。现在得了神僧的灵丹吃了后,拉了几次,全部是那三年前积起的东西,所以这会儿身体好了,精神跟原来一样。今天这条命,都是神僧给的,哪里只是像泰山那么重哦!” 孙行者听到这话,满心欢喜,把那一大杯酒,两口就喝了,笑起问国王说:“陛下原来是这样子惊忧哦!现在遇到老孙,幸好好了,但是不晓得要不要金圣宫回国哦?”那个国王流起眼泪说:“朕天天想,没得白天没得晚上,但是就是没得一个能捉到妖精的。咋个会不要她回国嘛!”孙行者说:“我老孙跟你去降妖邪,那个时候咋样嘛?”国王跪下说:“要是救得朕的王后,朕愿意带起三宫九嫔,出城当老百姓,把一国江山全部交给神僧,让你当皇帝。”猪八戒在旁边看到出这话行这礼,忍不住呵呵大笑说:“这个皇帝没得体统!咋个为了老婆就不要江山,跪到和尚哦?”孙行者急忙上前,把国王搀起来说:“陛下,那个妖精自从得了金圣宫去后,这一向可曾再来过哦?”国王说:“他前年五月节抓走了金圣宫,到十月间来,要两个宫娥,说是服侍娘娘,朕就献出两个。到去年三月间,又来要两个宫娥;七月间,又要去两个;今年二月里,又要去两个;不晓得啥子时候又要来哦。”孙行者说:“像他这样子经常来,你们怕他不嘛?”国王说:“寡人看到他来得多回,一方面害怕,二方面又怕他有伤害的意思,去年四月里头,是朕喊工人起了一座避妖楼,只要听到风响,晓得是他来,马上就跟两个王后九个嫔妃进楼躲避。”孙行者说:“陛下不嫌弃的话,可以带老孙去看那个避妖楼一下,咋样嘛?”那个国王马上用左手搀起孙行者出席,众官也都起身。猪八戒说:“哥哥,你不懂道理!这样子的御酒不喝,掀桌子的,去看啥子嘛?”国王听到起,晓得猪八戒是为了嘴,马上喊当驾官抬两张素桌面,看酒在避妖楼外头伺候。呆子这才不闹,跟师父沙和尚笑起说:“翻席去嘛。” 一行文武官带路,那个国王跟孙行者搀到起,穿过皇宫到了御花园后头,再看不到楼台殿阁。孙行者说:“避妖楼在哪儿哦?”话还没说完,只看到两个太监,拿两根红漆扛子,往那空地上抬起一块四方石板。国王说:“这儿就是。这底下有三丈多深,盘成的九间朝殿,里头有四个大缸,缸里头装满清油,点起灯火,昼夜不停。寡人听到风响,就钻到里头躲避,外面喊人盖上石板。”孙行者笑起说:“那个妖精还是不得害你,要是要害你,这儿咋个躲得脱嘛?”正说的时候,只看到那正南上头呼呼的,吹得风响,扬起尘土,吓得那好多官齐声抱怨说:“这个和尚嘴巴乱说,讲起啥子妖精,妖精就来了!”慌得那个国王丢了孙行者,马上钻到地穴里头,唐僧也跟到起进去,众官也躲得干干净净。 猪八戒、沙和尚也都要躲,被孙行者左手右手扯到他们两个说,“兄弟些,莫怕,我跟你两个认一哈,看是啥子妖精。”猪八戒说:“简直是乱说!认他干啥子嘛?众官躲了,师父藏了,国王避了,我们不去了嘛,显摆啥子嘛!”那个呆子左挣右挣,挣不脱,被孙行者拿定好久,只看到那半空头闪出一个妖精。你看他啥子样子: 九尺高的身子凶得很,一双环眼闪金灯。 两轮耳朵像扇子撑起,四个钢牙像钉子插起。 鬓角绕起红毛眉毛像火,鼻子尖尖孔开通, 胡子几缕朱砂线,颧骨高高满脸青。 两臂红筋蓝靛手,十条尖爪把枪拿。 豹皮裙子腰上系,赤脚蓬头像鬼样。 孙行者看到起说:“沙僧,你认得到他不嘛?”沙和尚说:“我又没跟他见过,咋个认得到嘛!”又问:“猪八戒,你认得到他不嘛?”猪八戒说:“我又没跟他一起喝过茶喝过酒,又不是宾朋邻里,我咋个认得到他嘛!”孙行者说:“他倒像东岳天齐手下看门的那个醮面金睛鬼。”猪八戒说:“不是!不是!”孙行者说:“你咋个晓得他不是嘛?”猪八戒说:“我咋个不晓得,鬼是阴灵嘛,一天到晚,交申酉戌亥的时候才出来。现在还在巳时,哪里有鬼敢出来嘛?就是鬼,也不得驾云。就算会弄风,也只是一阵旋风嘛,有这样子的狂风哦?或者他就是赛太岁嘛。”孙行者笑起说:“好呆子!还有点道理!既然这样子说,你两个在这儿保护起,等老孙去问他个名号,好给国王救回金圣宫来朝。”猪八戒说:“你去就是,千万莫把我们供出来。”孙行者昂起头不回答,急忙纵起祥光,跳上去。 第143章 妖魔宝放烟沙火,悟空计盗紫金铃(1) 话说那个孙行者打起精神,拿起铁棒,踏着祥光升到空中,迎面吼道:“你是哪儿来的邪魔歪道,要到哪儿去嚣张?”那个怪物大声喊:“我们不是别个,是麒麟山獬豸洞赛太岁大王爷爷部下的先锋,现在奉大王的命令,到这儿来拿两个宫女,去服侍金圣娘娘。你是哪个,敢来问我!”孙行者说:“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因为护送东土唐僧去西天拜佛,路过这个国家,晓得你们这伙邪魔欺负主人,特地展现雄才,治理国家赶走邪祟。正没得地方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送死!”那个怪物听到起,不晓得好歹,举起长枪就刺孙行者。孙行者举起铁棒迎面打去,在半空中这一场好打哦: 棍是龙宫镇海的宝贝,枪是人间打造的铁。普通的兵咋个敢跟仙兵比嘛,挨到点就没得神气了。大圣本来就是太乙仙,妖精本来就是邪魔孽障。鬼祟咋个能靠近正人嘛,一正的时候邪就灭了。那个弄风扬土吓唬皇帝,这个踏雾腾云遮住日月。放开架子赌输赢,没得本事哪个敢称豪杰!还是齐天大圣厉害,乒乓一棍枪就断成两截了。 那个妖精被孙行者一铁棒把打成两截,慌得要命,赶紧逃命,转头就往西方跑了。 孙行者暂且不追他,按下云头,来到避妖楼地穴外头喊:“师父,快跟陛下一起出来,怪物已经被赶走了。”那个唐僧这才扶着君王,一起从地穴出来,看到满天清朗,再没得妖邪之气了。那个皇帝马上走到酒席前头,自己拿壶倒酒,满满地倒一杯金杯酒递给孙行者说:“神僧,多谢!多谢!”这个孙行者接过杯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朝门外有官来报告:“西门上火起来了!”孙行者听到起,把金杯连酒朝空中一扔,当的一声响,那个金杯落到地上。君王慌了,躬身行礼说:“神僧,莫怪!莫怪!是寡人不对!按理应该请上殿拜谢,只是因为有这方便酒在这儿,所以就敬你了。神僧却把杯子扔了,莫不是有见怪的意思哦?”孙行者笑起说:“不是这个话,不是这个话。”一会儿,又有官来报告:“好雨哦!刚才西门上起火,被一场大雨,把火灭了。满街都是流水,全都是酒气。”孙行者又笑起说:“陛下,你看到我扔杯子,怀疑我有见怪的意思,不是的。那个妖精被打败跑向西方,我没去追他,他就放起火来。这一杯酒,是我灭了妖火,救了西城里外的人家,哪有别的意思嘛!” 国王更加欢喜敬重。马上请唐僧师徒四个,一起上宝殿,就有让位的意思。孙行者笑起说:“陛下,刚才那个妖精,他说是赛太岁部下的先锋,来这儿拿宫女的。他现在战败回去,肯定要报告给那个家伙,那个家伙肯定要来跟我争。我怕他一时兴起带兵来,难免又要惊吓百姓,吓到陛下。我想去迎他一下,就在半空中抓住他,把圣后救回来。但是不晓得往哪个方向去,这里到他那个山洞有多远嘛?”国王说:“寡人曾经派夜不收的军马到那儿去探听消息,来回要走五十多天。在南方,大概有三千多里。”孙行者听到起说:“八戒沙僧,在这儿保护起,老孙去去就来。”国王拉住说:“神僧且慢一天,等安排些干粮炒一炒,给你些盘缠银子,选一匹快马,才可以去嘛。”孙行者笑起说:“陛下说的是翻山越岭走路的话。我老孙不瞒你说,像这三千里路,倒杯酒在锺里头都不得冷,就打个来回。”国王说:“神僧,你莫怪我说。你这个样子,就像个猿猴一样,咋个有这么大的法力会走路哦?”孙行者说: “我身子虽是猿猴样,从小就打开生死路。 到处找名师学道传,山前修炼没得早晚。 倚天当顶地当炉,两种药物团乌兔。 采取阴阳水火交,一下子就悟了玄关。 全靠天罡天罡功,也凭斗柄移动步。 退炉进火要合适,抽铅添汞互相顾。 攒簇五行造出命,合和四象分时候。 二气回到黄道间,三家会在金丹路。 悟通法律归四肢,本来筋斗就厉害。 一纵就过太行山,一打就过凌云渡。 莫怕峻岭几千重,不怕长江好多条。 只因变化没得拦,一打就是十万八千里路!” 那个国王听到起,又惊又喜,笑嘻嘻地捧着一杯御酒递给孙行者说:“神僧辛苦了,喝这一杯表示一下心意。”这个大圣一心想去降妖,哪有心思喝酒,只说:“先放下,等我去了回来再喝。”好个孙行者,说声去,吹个口哨,一下子就不见了。那个国家的君臣,都惊讶得很不说了。 再说孙行者纵身一跳,早就看到一座高山挡住去路,马上按下云头,站在那山顶上,仔细看,好一座山哦: 高耸入云占地宽,挡住太阳太阳云。高耸的地方,尖峰直直的;占地的地方,远脉长长的。挡住太阳的,是岭头上郁郁的松树;生出云的,是崖下磷磷的石头。松树郁郁的,四季八节都常青;石头磷磷的,万载千年都不变。树林里头经常听到夜猿叫,山涧里头经常有妖蟒过。山禽叫声咽咽的,山兽吼声呼呼的。山獐山鹿,成双成对纷纷跑;山鸦山鹊,成群结队密密飞。山草山花看不完,山桃山果映时新。虽然靠着险处不好走,却是妖仙隐居的地方。 这个大圣看都看不够,正想找洞口,只看到那山凹里头烘烘的火光飞出来,一下子,漫天红焰,红焰里头冒出一股恶烟,比火还毒,好烟哦!只看到那: 火光迸出万点金灯,火焰飞出千条红虹。那烟不是灶筒烟,不是草木烟,烟有五种颜色:青红白黑黄。熏着南天门外的柱子,燎着灵霄殿上的梁。烧得那窝里的走兽连皮都烂了,林子里的飞禽羽毛都没了。只看这烟这么毒,咋个进深山降伏怪王嘛! 大圣正害怕,又看到那山中迸出一道沙来。好沙哦,真的是遮天蔽日!你看: 纷纷扬扬满天涯,邓邓浑浑大地遮。 细尘到处迷眼睛,粗灰满谷像芝麻。 采药的仙僮找不到伴,打柴的樵子找不到家。 手头就算有明珠,一会儿就刮得眼睛花。 这个孙行者只顾看耍,不注意沙灰飞进鼻子里头,痒兮兮的,打了两个喷嚏,马上回头伸手,在岩下摸了两个鹅卵石,塞住鼻子,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攒火的鹞子,飞进烟火中间,闪了几下,就没得沙灰了,烟火也熄了。急忙现出本象下来。又看的时候,只听到丁丁东东的一个铜锣声响,就说:“我走错路了哦!这儿不是妖精的住处。锣声像铺兵的锣,怕是通国的大路,有铺兵去送文书。等老孙去问他一问。” 正走着,忽然看到是个小妖儿,担着黄旗,背着文书,敲着锣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孙行者笑起说:“原来是这个家伙打锣。不晓得他送的是啥子书信,等我听一下。”好个孙大圣,摇身一变,变成个猛虫儿,轻轻地飞到他书包上头,只听到那个妖精敲着锣,絮絮叨叨地自念自诵说:“我家大王太心毒了,三年前到朱紫国强夺了金圣皇后,一直没得缘分,没得沾到身,只苦了要来的宫女顶缸。两个来弄死了,四个来也弄死了。前年要了,去年又要,今年又要,今年还要,却碰到对头来了。那个要宫女的先锋被个啥子孙行者打败了,不发宫女。我大王因此发怒,要跟这个国家争,喊我去下啥子战书。这一去,那个国王不打就算了,一打肯定不利。我大王使烟火飞沙,那个国王君臣百姓这些,莫想一个活得成。到时候我们占了他的城池,大王称帝,我们称臣,虽然也有个大小官爵,只是天理难容哦!” 孙行者听到起,暗暗高兴说:“妖精也有存心好的,像他后头这两句话说天理难容,倒不是个坏的?但是只说金圣皇后一直没得缘分,没得沾到身,这话却不晓得啥子意思。等我问他一问。”嘤的一声,一翅膀飞离了妖精,转到前头的路,走了十几里地,摇身一变,又变成一个道童: 头挽起双抓髻,身穿百衲衣。 手敲鱼鼓简,口唱道情词。 转到山坡上,迎着小妖,打个招呼说:“长官,去哪儿哦?送的是啥子公文哦?”那个妖物就像认得他一样,停了锣槌,笑嘻嘻地还礼说:“我大王喊我到朱紫国下战书的。”孙行者接着问:“朱紫国那个事情,可曾跟大王配合起了哦?”小妖说:“自从前年摄得来,当时就有一个神仙,送一件五彩仙衣给金圣宫打扮。她自穿了那衣服,就浑身上下都长了针刺,我大王摸都不敢摸一下。只要稍微挨到点,手心就痛,不晓得是啥子缘故,从那时候到现在,还没得沾到身。早上差先锋去要宫女服侍,被一个啥子孙行者打败了。大王发火,所以喊我去下战书,明天跟他交战。”孙行者说:“咋个大王就生气了哦?”小妖说:“正在那儿生气哩。你去给他唱个道情词儿解解闷也好嘛。” 第144章 妖魔宝放烟沙火,悟空计盗紫金铃(2) 孙行者拱拱手转身就走,那个妖精还是敲起锣往前走。孙行者一下就凶起来,抽出棒子,又转过身,朝小妖脑壳后头一下,可怜哦,打得头烂血流浆迸出来,皮开颈断命都没得了!收起棍子,又后悔说:“急了点哦!都没问他叫啥子名字,算了!”然后去取下他的战书藏到袖子里头,把他的黄旗、铜锣,藏到路边草里头,只听到当的一声,腰间露出一个镶金的牙牌,牌上有字,写起: “心腹小校一个,有来有去。五短身材,扦挞脸,没得胡子。长期挂起,没得牌就是假的。” 孙行者笑起说:“这个家伙名字叫有来有去,这一棍子,打得他有去无回哦!”把牙牌解下来,带到腰间,想把尸骸扔了,又想到烟火的毒,不敢去找他的洞府,马上把棍子举起来,朝小妖胸口捣了一下,挑到空中,直接回本国,就当报个头功。你看他自己想自己念,吹个口哨,到了国界。 那个猪八戒在金銮殿前,正在保护国王的军队,忽然回头看到孙行者在半空中把一个妖精挑起来,他就埋怨说:“哎呀!不打紧的买卖!早晓得老猪去拿来,那不就算我一功哦?”话还没说完,孙行者按下云头,把妖精扔到阶下。猪八戒跑上去就打了一钯说:“这是老猪的功劳!”孙行者说:“是你啥子功哦?”猪八戒说:“莫耍赖,我有证据!你没看到一钯打了九个眼眼儿嘛!”孙行者说:“你看看有没得脑壳嘛。”猪八戒笑起说:“原来是没得脑壳的!我就说咋个打他他都不动一下。”孙行者说:“师父在哪儿哦?”猪八戒说:“在殿里头跟国王摆龙门阵哩。”孙行者说:“你快去请他出来。”猪八戒急忙上殿点了点头,唐僧马上起身下殿,迎着孙行者。孙行者把一封战书揣到唐僧袖子里头说:“师父收下,莫给国王看到起。” 话还没说完,那个国王也下殿,迎着孙行者说:“神僧孙长老来了!抓妖的事情咋样嘛?”孙行者用手指到:“那阶下不是妖精嘛?被老孙打死了哦。”国王看到起说:“是倒是个妖尸,但是不是赛太岁。赛太岁寡人亲眼看到过他两次:身高一丈八,膀子宽得很,脸像金光,声音像霹雳,哪像这样子矮矬矬的嘛。”孙行者笑起说:“陛下认得,果然不是,这是一个报事的小妖碰到老孙,先打死了,挑回来报功。”国王高兴得很说:“好!好!好!该算头功!寡人这儿经常派人去打探,都没得到个实在的消息。像神僧一出去,就捉了一个回来,真的是神通广大哦!”喊:“看热酒来!给长老贺功。” 孙行者说:“喝酒还是小事,我问陛下,金圣宫走的时候,可曾留下啥子东西做个记号嘛?你给我点嘛。”那个国王听到起“记号”两个字,就像刀剑剜心一样,忍不住哭起来,说: “当年佳节庆朱明,太岁凶妖发喊声。 强夺御妻当压寨,寡人献出为百姓。 更没得啥子话别,哪有长亭短亭! 表记香囊全不见,至今丢我孤零零!” 孙行者说:“陛下在这儿,为啥子苦恼嘛?那娘娘既然没得记号,她在宫里头,可有啥子心爱的东西,给我一件也好嘛。”国王说:“你要咋子嘛?”孙行者说:“那个妖王确实有神通,我看到他放烟、放火、放沙,确实难对付。就算收了他,又怕娘娘看到我面生,不肯跟我回国。必须要得他平日心爱的东西一件,她才信我,我才好带她回来,所以要带去。”国王说:“昭阳宫里梳妆阁上,有一双黄金宝串,原来是金圣宫手上戴起的,只因那天端午要绑五色彩线,所以褪下来,没戴上。这是她心爱的东西,现在收在简妆盒里头。寡人看到她遭这个离别,更不忍心看;一看到就像看到她的美貌,病又要重几分哦。”孙行者说:“先莫说这个话,先把金串拿来。舍得的话,都给我拿去;舍不得的话,只拿一只去也行嘛。”国王马上喊玉圣宫拿出来,拿出来就递给国王。国王看到起,喊了几声知疼知热的娘娘,就递给孙行者。孙行者接过来,套在胳膊上。 好个孙大圣,不吃得功酒,马上驾起筋斗云,吹个口哨,又到麒麟山上,没得心思看风景,直接去找洞府。正走着,只听到人闹麻麻的,马上停下来定睛看,原来那獬豸洞口把门的大小头目,大概有五百个,在那儿: 密密麻麻排起,整整齐齐站起。密密麻麻拿着兵器,映起太阳亮晃晃的;整整齐齐展开旌旗,迎起风飘闪闪的。虎将熊师能变化,豹头彪帅有精神。苍狼凶得很。獭象也厉害。狡兔乖獐舞剑戟,长蛇大蟒挎刀弓。猩猩能听懂人说话,引阵安营晓得风讯。 孙行者看到起,不敢往前走,转身就走原来的路。你说他转身咋子嘛?不是怕他,他走到打死小妖的地方,找出黄旗铜锣,迎起风捏个诀,想象一下,马上摇身一变,变成有来有去的样子,乒乓敲起锣,大踏步,一直往前走,直接撞到獬豸洞,正想看哈洞里头的景色,只听到猩猩说话:“有来有去,你回来了?”孙行者只得答应说:“来了。”猩猩说:“快走!大王爷爷正在剥皮亭等你回话哩。”孙行者听到起,迈开步子,敲起锣,走进前门看,原来是悬崖峭壁石屋虚堂,左右有漂亮的花和草,前后有好多古柏乔松。不知不觉又走到二门里头,忽然抬头看到一座八窗明亮的亭子,亭子中间有一张戗金的交椅,椅子上坐起一个魔王,真的长得凶哦。只看到他: 光闪闪的在脑壳顶上,凶巴巴的在胸口前头。 嘴巴外头獠牙像刀子,鬓角边头发放红烟。 嘴巴上胡子像插的箭,全身毛多得像铺的毡。 眼睛鼓得像铜铃欺负太岁,手拿铁杵像要捅破天。 孙行者看到起,公然对那个妖精傲慢得很,一点礼数都不讲,把脸转过去朝外,只管敲锣。妖王问:“你来了?”孙行者不回答,又问:“有来有去,你来了?”也不答应,妖王上前拉住说:“你咋个到了家还筛锣嘛?问你又不回答,啥子意思嘛?”孙行者把锣往地下一扔说:“啥子啥子,啥子意思嘛!我说我不去,你偏要喊我去。走到那儿,只看到无数的人马排成阵势,看到我,就都喊拿妖精!拿妖精!把我揪起扯起,拽起扛起,拿到城头去,看到那个国王,国王就喊砍了,幸亏那两班谋士说两家相争,不砍来使,把我饶了,收了战书,又押出城头,在军前打了三十下腿,放我回来传话。他那儿不久就要来这儿跟你交战哩。”妖王道:“这样子说,是你吃亏了,怪不得问你你不说话。”孙行者说:“可不是咋的,就是因为护疼,所以没答应。”妖王道:“那儿有好多人马嘛?”孙行者说:“我也吓昏了,又被他打怕了,哪里去查他人马数目嘛!只看到那儿密密麻麻兵器摆起: 弓箭刀枪甲和衣,干戈剑戟加旗子。剽枪月铲兜鍪铠,大斧团牌铁蒺藜。长闷棍,短窝槌,钢叉铳铇加头盔。打扮得靴鞋护顶加胖袄,简鞭袖弹加铜锤。” 那个妖王听了笑起说:“莫得事!莫得事!像这样子的兵器,一把火就烧没了。你且去给金圣娘娘说一声,喊她莫恼。今天早上她听到我发狠,要去战斗,她就眼泪汪汪的不干。你现在去说那儿人马厉害得很,肯定胜我,暂且宽一下她的心。” 孙行者听到起十分高兴说:“正合老孙的意!”你看他路熟得很,转过角门,穿过厅堂。那儿边全都是高楼大厦,不像前头的样子,一直走到后面宫里,远远看到彩门很漂亮,就是金圣娘娘住的地方。直接走进去看,有两班妖狐妖鹿,一个个都打扮成美女的样子,站在左右两边,正中间坐起那个娘娘,手托到香腮,双眼流泪,果然是: 玉容娇嫩,美貌妖娆。懒得梳妆,头发乱蓬蓬的;怕打扮,钗环都不戴。脸上没得粉,冷淡了胭脂;头发没得油,蓬松了云鬓。努起樱唇,紧紧咬到银牙;皱起蛾眉,眼泪淹到星星眼。一片心,只想着朱紫国王;一时间,恨不能离开天罗地网。真的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没精打采对东风! 孙行者上前打个招呼说:“你好。”那个娘娘说:“这个泼皮妖怪,一点规矩都没得!想我在那朱紫国中,跟国王一起享受荣华的时候,那太师宰相看到起,就趴到地上,不敢抬头。这个野怪咋个叫声你好嘛?是从哪儿来的这么泼皮嘛?”众侍婢上前说:“太太莫生气,他是大王爷爷心腹的小校,叫有来有去。今天早上差去下战书的就是他。”娘娘听到起,忍住怒气问:“你下战书,可曾到朱紫国边界嘛?”孙行者说:“我拿着书直接到城头,到金銮殿,看到君王,已经讨了回音回来了。”娘娘说:“你见到君王,君王咋个说嘛?”孙行者说:“那君王说的打仗的话,还有排兵布阵的事情,才跟大王说了。只是那君王有想念娘娘的意思,有一句合心的话儿,特地来禀报,但是左右人多,不是说的地方。” 娘娘听到起,喝退两班狐鹿。孙行者关上宫门,把脸一抹,现出本象,对娘娘说:“你莫怕我,我是东土大唐要去大西天天竺国雷音寺见佛求经的和尚。我师父是唐王御弟唐三藏,我是他大徒弟孙悟空。因为路过你们国家换关文,看到你们君臣出榜招医,是我大展本事,把他相思的病治好了。摆宴谢我,喝酒的时候,说出你被妖怪抓走了,我会降龙伏虎,特地请我来捉怪,救你回国。那打败先锋的是我,打死小妖的也是我。我看到他门外凶得很,是我变成有来有去的样子,舍身到此,给你送信。”那个娘娘听到起,沉吟不语。孙行者取出宝串,双手奉上说:“你要是不信,看这个东西从哪儿来的嘛?”娘娘一看到就流泪,下座拜谢说:“长老,你果然是救得我回朝,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 孙行者说:“我且问你,他那放火、放烟、放沙的,是个啥子宝贝嘛?”娘娘说:“哪里是啥子宝贝哦!是三个金铃。他把第一个晃一下,有三百丈火光烧人;第二个晃一下,有三百丈烟光熏人;第三个晃一下,有三百丈黄沙迷人。烟火还不算啥子,只是黄沙最毒,要是钻到人的鼻孔里头,就伤了性命。”孙行者说:“厉害!厉害!我曾经遭过,打了两个喷嚏,但是不晓得他的铃儿放在哪儿嘛?”娘娘说:“他哪里肯放下嘛,只是带在腰间,走也带着,坐也带着。”孙行者说:“你要是有意回朱紫国,还要跟国王相会,就把那烦恼忧愁,都暂且放下,露出个风流喜悦的样子,跟他叙个夫妻之情,教他把铃儿给你收起来。等我找机会偷了,降了这个妖怪,到那个时候,好带你回去,重新做夫妻,共享安宁。”那个娘娘听了他的话。这个孙行者又变成心腹小校,打开宫门,喊进左右侍婢。娘娘叫:“有来有去,快去前亭,请你大王来,跟他说话。”好个孙行者,应了一声,马上到剥皮亭对妖精说:“大王,圣宫娘娘有请。”妖王高兴得很说:“娘娘平常只骂,咋个今天有请嘛?”孙行者说:“那娘娘问朱紫国王的事情,是我说他不要你了,他国家里头另外立了皇后。娘娘听到起,所以没得想头了,刚才喊我来请你。”妖王高兴得很说:“你还中用。等我剿灭了他那个国家,封你当个随朝的太宰。” 孙行者顺口谢恩,急忙跟妖王来到后宫门首。那个娘娘高兴地迎接,就去用手搀,那个妖王连连后退说:“不敢不敢!多谢娘娘看得起,我怕手痛,不敢挨到起。”娘娘说:“大王请坐,我跟你说。”妖王道:“有话就说不妨事。”娘娘说:“我承蒙大王的爱,现在都三年了,都没一起睡过觉,也是前世的缘分,做了这场夫妻,哪晓得大王有嫌弃我的意思,不以夫妻相待。我想起当时在朱紫国当皇后的时候,外邦只要有进贡的宝贝,国王看了,一定给我收起来。你这儿更没得啥子宝贝,左右穿的是貂裘,吃的是血食,哪里看到过绫锦金珠嘛!只一味铺皮盖毯,或者就有些宝贝,你因为嫌弃我,也不喊我看,也不给我收着。就像听说你有三个铃铛,想必就是个宝贝,你咋个走也带着,坐也带着嘛?你就拿给我收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取出来,也不是不可以。这也是做夫妻一场,也有个心腹相托的意思。这样子不相托付,不是嫌弃我是啥子嘛?”妖王大笑赔礼说:“娘娘说得对!说得对!宝贝在这儿,今天就交给你收起来。”马上揭开衣服取宝贝。孙行者在旁边,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那个妖怪揭开两三层衣服,贴身带着三个铃儿。他解下来,用些棉花塞了口儿,用一块豹皮做个包袱儿包起来,递给娘娘说:“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要用心收藏,千万莫要摇晃他。”娘娘接过手说:“我晓得。放在这妆台之上,没得人摇动。”喊:“小的们,安排酒来,我跟大王欢欢喜喜,喝几杯儿。”众侍婢听到起,马上摆起果菜,摆上些獐鹿兔的肉,把椰子酒倒来奉上。那个娘娘做出妖娆的样子,哄那个妖精。 孙行者在旁边找机会,但挨挨摸摸,走到妆台边,把三个金铃轻轻拿过来,慢慢移步,溜出宫殿门,直接离开洞府。到了剥皮亭前头没得人的地方,展开豹皮幅子看的时候,中间一个,有茶碗大,两头两个,有拳头大。他不晓得厉害,就把棉花扯了,只听到当的一声响,骨都都地迸出烟火黄沙,急忙收不住,满亭子里头烘烘火起。吓得那把门的精怪一拥撞入后宫,惊动了妖王,慌忙喊:“去救火!救火!”出来看的时候,原来是有来有去拿了金铃儿哩。妖王上前喝道:“好贱的奴才!咋个偷了我的金铃宝贝,在这儿乱整嘛!”喊:“拿来!拿来!”那门前的虎将、熊师、豹头、彪帅、獭象、苍狼、乖獐、狡兔、长蛇、大蟒、猩猩,率领众妖一起围过来。 孙行者慌了手脚,丢了金铃,现出本象,抽出金箍如意棒,使出浑身解数,往前乱打。那个妖王收了宝贝,传号令,喊:“关了前门!”众妖听到起,关门的关门,打仗的打仗。孙行者难得脱身,收起棒子,摇身一变,变成个痴苍蝇儿,钉在那没得火的石壁上。众妖找不到,报告说:“大王,贼跑了!贼跑了!”妖王问:“可曾从门里头走出去嘛?”众妖都说:“前门锁得紧紧的拴起在这儿,没走出去。”妖王只说:“仔细搜寻!”有的取水泼火,有的仔细搜寻,还是没得踪迹。妖王生气说:“是个啥子贼子,好大胆,变成有来有去的样子,进来见我回话,又跟到我身边,趁机偷我的宝贝!幸好没拿出去!要是拿到山头,看到天风,咋个得了嘛?”虎将上前说:“大王洪福齐天,我们的气数也还没尽,所以知觉了。”熊师上前说:“大王,这个贼不是别人,肯定是那打败先锋的那个孙悟空。想必是在路上碰到有来有去,伤了他性命,夺了黄旗、铜锣、牙牌,变成他的模样,到此欺骗了大王也。”妖王道:“正是!正是!见得有理!”喊:“小的们,仔细搜求防避,切莫开门放出走了!” 那孙行者变成苍蝇儿钉在石壁上,心头也在盘算。这妖王恁地厉害,如今被困在此,咋个才脱得身嘛。思来想去,只有等个机会再做打算。 洞里头众妖到处搜寻,闹麻麻的不得消停。那妖王坐在那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哼,这个孙猴子,硬是胆大包天,敢来偷我的宝贝。等捉到他,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过了好久,众妖还是没找到孙行者,也渐渐松懈下来。孙行者瞅到个空子,悄悄飞起来,寻着个缝隙就往外头冲。等众妖反应过来的时候,孙行者已经飞得老远了。 孙行者脱了险,赶紧变回原身,拿着金箍棒,心里头想:“这妖王不好对付,得想个法子才得行。那三个金铃确实厉害,要是再落到他手头,可就麻烦了。”他一边想一边往回走,准备去找师父他们商量对策。 第145章 行者假名降怪犼,观音现象伏妖王(1) “色即空兮自古,空言是色如然。人能悟彻色空禅,何用丹砂炮炼。德行全修休懈,工夫苦用熬煎。有时行满始朝天,永驻仙颜不变。” 嘿,色空打从老早以前就有说法,说空又说色,搞不醒豁。要是哪个把色空这点道理整抻展了,还用啥子丹砂来炼嘛。德行要好好生生修,莫松劲,功夫要下够,慢慢熬。等时候到了上天去,脸巴儿一直不得变。 话说那赛太岁把前后门关得绑紧,到处找孙行者,一直吵到擦黑了都没看到影子。坐到那个剥皮亭高头,喊起一群妖怪,发号施令,喊各个门高头都拉起铃儿、喊起号子,敲起梆梆,一个个把弓拉起,刀抽出来,轮流守夜。原来孙大圣变成个瓜兮兮的苍蝇儿,巴到门边上,看到前头防备得凶得很。他就把翅膀抖开,飞到后宫门那儿看,看到金圣娘娘趴到御案高头,清鼻子眼泪长流,呜呜哇哇地哭。孙行者飞进门去,轻轻落到她那个乌云散髻上头,听她哭些啥子。一哈儿,那个娘娘突然说:“主公啊!我跟你: 前生烧了断头香,今世遭逢泼怪王。 拆凤三年何日会?分鸳两处致悲伤。 差来长老才通信,惊散佳姻一命亡。 只为金铃难解识,相思又比旧时狂。” 孙行者听到起,就移到她耳朵后头,悄悄咪咪地喊:“圣宫娘娘,你莫虚火,我还是你们国家差来的神僧孙长老,没遭整死。就是我性子急,跑到妆台那儿偷了金铃,你跟妖王吃酒的时候,我就跑出来,没忍住打开看了哈。哪晓得扯到塞口子的棉花,那个铃儿响一声,冒出烟火黄沙。我就慌了,把金铃搞丢了,现出原形,拿根棒棒,打又打不赢,怕遭整凶,就变成个苍蝇儿,巴到门轴轴上,躲到现在。那个妖王管得更严了,不得开门。你再去用夫妻的礼性,哄他进来睡觉,我好跑起走,另外想办法来救你。” 娘娘一听这话,头发都立起来了,心头虚得很,像舂米的杵子在舂一样,眼泪汪汪地说:“你现在是人还是鬼哦?”孙行者说:“我也不是人,也不是鬼,现在变成个苍蝇儿在这儿。你莫怕,快去喊那个妖王来。”娘娘不信,眼泪滴答地悄悄说:“你莫豁我。”孙行者说:“我咋个敢豁你嘛?你要是不信,把手张开,等我跳下来你看。”那个娘娘真的把手张开,孙行者轻轻飞下来,落到她手掌心,就像: 菡萏蕊头钉黑豆,牡丹花上歇游蜂; 绣球心里葡萄落,百合枝边黑点浓。 金圣宫把手举起来,喊神僧,孙行者嘤嘤嗡嗡地应:“我是神僧变的。”那个娘娘这才信了,悄悄说:“我去把妖王喊来的时候,你咋个整哦?”孙行者说:“老话说,一辈子就遭酒害了。又说,啥子麻烦事都没得酒管用。酒的用处多得很,你就把喝酒当成头等大事。你把贴身的丫头喊一个进来,指给我看,我就变成她的样子,在旁边伺候,才好下手。” 那个娘娘真的听了话,马上喊:“春娇在不在?”那个屏风后头转出来一个玉面狐狸,跪到起说:“娘娘喊春娇干啥子嘛?”娘娘说:“你去喊他们把纱灯点起,把脑麝烧起,扶到我到前头院子头去,请大王睡觉。”那个春娇马上转到前头,喊了七八个怪鹿妖狐,打起两对灯龙,一对提炉,摆到两边。娘娘弯起腰拱起手,孙大圣早就飞起跑了。好个孙行者,展开翅膀,一下飞到那个玉面狐狸脑壳高头,扯下一根毛儿,吹口仙气,喊“变!”变成个瞌睡虫,轻轻放到她脸巴儿上。那个瞌睡虫一到人脸巴儿上,就往鼻孔头拱,拱进切了,人就打瞌睡了。那个春娇果然慢慢觉得困得遭不住,站都站不稳了,摇摇晃晃打瞌睡,赶忙找到原来睡觉的地方,倒下去就呼呼大睡。孙行者跳下来,摇身一变,变成春娇那个样子,转到屏风后头跟到其他丫头站起,不说了。 再说那个金圣宫娘娘往前走,有小妖看到了,就给赛太岁说:“大王,娘娘来了。”那个妖王赶忙从剥皮亭跑出来接,娘娘说:“大王啊,烟火都没得啥子了,贼也看不到影子了,深更半夜的,专门请大王去睡觉。”那个妖高兴得很,说:“娘娘,你小心点,刚才那个贼是孙悟空。他把我的先锋打败了,打死我的小兵,变成样子混进来,把我们哄到起,我们到处找,他又看不到影子了,所以心头不安逸。”娘娘说:“那个家伙怕是跑脱了。大王放心,莫焦心,快去睡觉。”妖精看到娘娘站起请他,也不好拒绝,就喊一群妖怪,各人小心火,防到贼,就跟娘娘往后宫走。孙行者假装成春娇,跟到一群丫头引进切。娘娘喊:“弄点酒来给大王解哈乏。”妖王笑起说:“要得要得,快点把酒拿来,我跟娘娘压哈惊。”假春娇就跟到一群妖怪摆起水果,弄些嘎嘎,把桌椅摆好。那个娘娘端起杯子,那个妖王也端起一杯敬她,两个人换起杯子喝了。假春娇在旁边拿个酒壶说:“大王跟娘娘今天晚上才换杯子喝酒,各人喝干,喝个双喜杯儿。”真的又各人倒起,又喝干了。假春娇又说:“大王娘娘高兴得很,会唱歌的唱歌,会跳舞的跳舞嘛。”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歌声,调调都一样,唱的唱,跳的跳。他们两个又喝了好多。娘娘喊停了歌舞。一群丫头分成两排,站到屏风外头,只有假春娇拿个酒壶,上上下下敬酒。娘娘跟那个妖王光说些夫妻之间的话。你看那个娘娘云情雨意的,把那个妖王哄得骨头都软了,筋也麻了,就是没得福分,挨都挨不到。造孽哦!硬是猫咬尿包空欢喜一场。 说了一哈儿,笑了一哈儿,娘娘问:“大王,宝贝没得事噻?”妖王道:“这个宝贝是天生铸出来的,咋个得遭嘛!就是那个贼扯了塞口子的棉花,把豹皮包包烧了。”娘娘说:“咋个收拾嘛?”妖王道:“不消收拾,我揣到腰杆高头的。”假春娇听到这话,马上扯下一把毛儿,嚼得稀烂,悄悄挨到妖王,把毛儿放到他身上,吹了三口仙气,悄悄喊“变!”那些毛儿就变成三样坏东西,虱子、虼蚤、臭虫,钻到妖王身上,挨到皮肤乱咬。那个妖王痒得遭不住,伸手到怀头摸起抓痒,用手指头捏出几个虱子,拿到灯跟前看。娘娘看到了,心头想:“大王,怕是衬衣遭了,好久没洗,所以才生这些东西。”妖王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来不得生这些东西,今天晚上硬是出丑了。”娘娘笑起说:“大王咋个出丑嘛?老话说,皇帝身上都有三个御虱。快点把衣服脱下来,等我给你捉哈虱子。”妖王真的把腰带解开,把衣服脱了。 假春娇在旁边,盯到妖王身上看,看到衣服一层一层的都是虼蚤跳,每一件上头都是大臭虫;子母虱密密麻麻的,就像蚂蚁从窝窝头拱出来。不知不觉翻到第三层看到肉的地方,那个金铃上头多得很。假春娇说:“大王,把铃儿拿过来,等我也给你捉哈虱子。”那个妖王一方面不好意思,一方面心慌,又认不到真假,就把三个铃儿递给假春娇。假春娇接到手头,显摆了一哈儿,看到那个妖王低起脑壳抖衣服,她就把金铃藏起来,扯下一根毛儿,变成三个铃儿,一模一样,拿到灯跟前翻来覆去看;又把身子扭扭捏捏地抖了一抖,把虱子、臭虫、虼蚤收到身上,把假金铃儿递给那个妖怪。那个妖怪接到手头,更是搞不醒豁了,哪里认得到啥子真假,双手托到那个铃儿,递给娘娘说:“这回你要收好了,要仔细点,莫像上回。”那个娘娘接过来,轻轻揭开衣箱,把假铃儿收起来,用黄金锁锁起,又跟妖王喝了几杯酒,喊丫头:“把牙床弄干净,把锦被铺开,我跟大王一起睡。”那个妖王连连说:“没得福分!没得福分!不敢陪你睡,我还是带个宫女到西宫睡,娘娘你各人睡。”就各自去睡觉,不说了。 再说假春娇得手了,把宝贝揣到腰杆上,变回原来的样子,把身子抖一抖,把瞌睡虫收了,直接往前走,只听到梆梆铃铃的声音,已经三更了。好个孙行者,捏到诀,念起咒语,用个隐身法,走到门边。又看到那个门上锁得绑紧,就拿出金箍棒,指到门,用解锁的法儿,那个门就轻轻开了,赶忙跑出门站到起,大声喊:“赛太岁!把金圣娘娘还来!”喊了两三遍,惊动大大小小的妖怪,赶忙看,前门开了,马上掌灯找锁,又把门关起锁好,喊几个妖怪跑到里头去报告:“大王!有人在大门外头喊大王的名号,要金圣娘娘!”里头的丫头马上跑出门,悄悄说:“莫吼,大王才睡戳。”孙行者又在门前喊,那个小妖又不敢去惊动大王。这样喊了三四遍,都不敢去报告。那个孙大圣在外头闹麻了,一直闹到天亮,忍不住拿根棒棒上前打门。吓得大大小小的妖怪,顶门的顶门,报信的报信。那个妖王睡了一觉才醒,只听到闹哄哄的,起来穿好衣服,走出罗帐问:“闹啥子?”一群丫头跪到起说:“爷爷,不晓得是哪个在洞外头骂了半夜,现在又打门。” 妖王走出宫门,看到几个报信的小妖慌慌张张地磕头说:“外头有人骂,要金圣宫娘娘!要是说半个不字,他就说些难听的话。看到天亮大王还不出来,就逼到打门。”那个妖说:“先莫开门,你去问他是哪里来的,姓啥子叫啥子,快点回来报告。”小妖赶忙跑出去,隔到门问:“哪个在打门?”孙行者说:“我是朱紫国请来的外公,来接圣宫娘娘回国。”那个小妖听到起,就回去报告。那个妖跑到后宫,查问来历。原来那个娘娘才起来,还没梳洗,就看到丫头来报告:“爷爷来了。”那个娘娘赶忙穿好衣服,散开头发,跑出宫迎接。才坐下,还没来得及问,又听到小妖来报告:“那个外公已经把门打破了。”那个妖笑起说:“娘娘,你们朝廷头有好多将帅?”娘娘说:“朝廷头有四十八卫人马,良将上千,各个边边上的元帅总兵多得很。”妖王道:“有没得姓外的嘛?”娘娘说:“我在宫头,只晓得帮到君王,早晚教那些妃子,外头的事情不晓得,我咋个记得名字嘛!”妖王道:“这个来的人说是外公,我想百家姓上头,没得姓外的。娘娘聪明得很,出身又高贵,在皇宫头,肯定看了好多书。记得哪本书上有这个姓嘛?”娘娘说:“只有千字文上头有句外受傅训,怕是就是这个。” 妖王高兴得很,说:“肯定是!肯定是!”马上起身跟娘娘告辞,跑到剥皮亭上,收拾整齐,点起妖怪兵,打开门,走到外头,拿一把宣花钺斧,大声喊:“哪个是朱紫国来的外公?”孙行者把金箍棒抓到右手,左手指到起说:“贤甥,喊我干啥子?”那个妖王看到起,心头大怒,说:“你这个家伙: 相貌像猴子,脸巴儿像猢狲。 七分像鬼儿,胆子大得很,敢来欺人!” 孙行者笑起说:“你这个骗上头、欺君王的泼怪,原来没得眼睛!想我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时候,九天的神将看到我,没得一个敢喊老字,不敢喊我啥子,你喊我声外公,哪里亏待你了!”妖王喊:“快点说你姓啥子叫啥子,有啥子本事,敢到我这儿来歪!”孙行者说:“你要是不问我的名字还好,要是问我的名字,怕你站都没得地方站!你爬起来,站好,听我给你说: 生身父母是天地,日月精华结圣胎。 仙石怀抱无岁数,灵根孕育甚奇哉。 当年产我三阳泰,今日归真万会谐。 曾聚众妖称帅首,能降众怪拜丹崖。 玉皇大帝传宣旨,太白金星捧诏来。 请我上天承职裔,官封弼马不开怀。 初心造反谋山洞,大胆兴兵闹御阶。 托塔天王并太子,交锋一阵尽猥衰。 金星复奏玄穹帝,再降招安敕旨来。 封做齐天真大圣,那时方称栋梁材。 又因搅乱蟠桃会,仗酒偷丹惹下灾。 太上老君亲奏驾,西池王母拜瑶台。 情知是我欺王法,即点天兵发火牌。 十万凶星并恶曜,干戈剑戟密排排。 天罗地网漫山布,齐举刀兵大会垓。 恶斗一场无胜败,观音推荐二郎来, 两家对敌分高下,他有梅山兄弟侪。 各逞英雄施变化,天门三圣拨云开。 老君丢了金钢套,众神擒我到金阶。 不须详允书供状,罪犯凌迟杀斩灾。 斧剁锤敲难损命,刀轮剑砍怎伤怀! 火烧雷打只如此,无计摧残长寿胎。 押赴太清兜率院,炉中煅炼尽安排。 日期满足才开鼎,我向当中跳出来。 手挺这条如意棒,翻身打上玉龙台。 各星各象皆潜躲,大闹天宫任我歪。 巡视灵官忙请佛,释伽与我逞英才。 手心之内翻筋斗,游遍周天去复来。 佛使先知赚哄法,被他压住在天崖。 到今五百余年矣,解脱微躯又弄乖。 特保唐僧西域去,悟空行者甚明白。 西方路上降妖怪,那个妖邪不惧哉!” 第146章 行者假名降怪犼,观音现象伏妖王(2) 那妖王听到他说出悟空行者,就说:“你原来是大闹天宫那个娃儿,你既然脱身跟到唐僧往西走,你走你的路嘛就算了噻。咋个管闲事,给朱紫国当奴才,还跑到我这儿来送死!”孙行者吼起来:“你个瓜娃子妖怪!说话没得道理!我受了朱紫国请我的礼,又遭他们喊起、招待起,我老孙比那个王位高千倍,他们尊敬我就像尊敬父母,对待我就像对待神仙,你咋个说出当奴才三个字!我把你这个骗上头、欺君王的怪东西,莫跑!吃外公一棒!”那个妖慌了手脚,马上闪开,拿起宣花斧对到孙行者砍过来。这一场好凶哦!你看嘛: 金箍如意棒,风刃宣花斧。一个咬牙切齿凶得很,一个咬紧牙齿显威武。这个是齐天大圣下凡来,那个是作怪妖王从地下来。两个喷云吐雾照亮天宫,硬是走石扬沙遮住了天宫。来来往往招数多,翻来覆去金光闪。两个都把本事拿出来,各人把神通赌起。这个要把娘娘带回帝都,那个想跟皇后住到山里头。这场架打得没得道理,舍死忘生都是为了国王。 他们两个打了五十个回合,分不出输赢。那个妖王看到孙行者本事高,晓得打不赢,拿斧头架到孙行者的铁棒说:“孙行者,你莫忙动手。我今天还没吃早饭,等我吃了饭,再来跟你比个高下。”孙行者晓得他是想去拿铃铛,就收起铁棒说:“好汉不追累兔子,你去你去!吃饱点,好来送死!” 那个妖急忙转身跑进洞里头,对娘娘说:“快点把宝贝拿出来!”娘娘说:“要宝贝干啥子?”妖王道:“今天早上来挑战的,是去取经那个和尚的徒弟,叫孙悟空行者,假称是外公。我跟他打到现在,分不出输赢。等我拿宝贝出去,放些烟火,烧那个猴子脑壳。”娘娘听到起,心头悬吊吊的:不想拿铃铛出来,又怕他怀疑;想拿铃铛出来,又怕伤到孙行者的命。正犹豫不定的时候,那个妖王又催起来:“快点拿出来!”这个娘娘没得办法,只有把锁打开,把三个铃儿递给妖王。妖王拿了,就走出洞。娘娘坐到宫里头,眼泪像雨一样流,想到孙行者不晓得能不能逃得脱性命。他们两个都不晓得这是假铃儿。 那个妖出了门,就占到上风头,喊起来:“孙行者莫跑!看我摇摇铃儿!”孙行者笑起说:“你有铃儿,我就没得铃儿嗦?你会摇,我就不会摇嗦?”妖王道:“你有啥子铃儿,拿出来我看哈。”孙行者把铁棒捏成个绣花针儿,藏到耳朵里头,又去腰杆上解下三个真宝贝来,对妖王说:“这不是我的紫金铃儿嗦?”妖王看到起,心头一惊:“怪得很!怪得很!世道变了!他的铃儿咋个跟我的铃儿一模一样!就算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好赖打磨不到位嘛,也该有几个疤疤,少个蒂蒂噻,咋个一点都不差?”又问:“你那个铃儿是哪儿来的?”孙行者说:“贤甥,你那个铃儿又是哪儿来的。”妖王老实,就说:“我这个铃儿是: 太清仙君道源深,八卦炉中久炼金。 结就铃儿称至宝,老君留下到如今。” 孙行者笑起说:“老孙的铃儿,也是那个时候来的。”妖王道:“咋个来的嘛?”孙行者说:“我这个铃儿是: 道祖烧丹兜率宫,金铃抟炼在炉中。 二三如六循环宝,我的雌来你的雄。” 妖王道:“铃儿是金丹之宝,又不是飞禽走兽,咋个分得清雌雄嘛?只要能摇出宝来,就是好的!”孙行者说:“嘴巴说没得用,做出来才晓得,先让你摇。”那个妖王真的把第一个铃儿晃了三下,没得火出来;第二个晃了三下,没得烟出来;第三个晃了三下,也没得沙出来。妖王慌了手脚说:“怪得很!怪得很!世道变了!这个铃儿怕是怕老婆,雄的看到雌的,所以不出来了。”孙行者说:“贤甥,莫摇了,等我也摇摇给你看。”好个孙猴子,一把抓住三个铃儿,一起摇起来。你看那个红火、青烟、黄沙,一起滚出来,轰隆隆地烧树烧山!孙大圣嘴巴头又念个咒语,对到巽地喊:“风来!”真的是风催火势,火借风威,红彤彤,黑黢黢,满天都是烟火,遍地都是黄沙!把那个赛太岁吓得魂都飞了,没得路跑,在那个火当中,咋个逃得脱性命嘛! 只听到半空中有个人大声喊:“孙悟空!我来了!”孙行者急忙回头看,原来是观音菩萨,左手托到净瓶,右手拿到杨柳,洒下甘露来灭火,孙行者慌得把铃儿藏到腰杆上,马上合起手掌跪下去磕头。那个菩萨拿柳枝连到点几下甘露,一下子,烟火都没得啥子了,黄沙也看不到了。孙行者磕头说:“不晓得大慈大悲的菩萨下凡,有失回避。敢问菩萨去哪儿?”菩萨说:“我专门来收这个妖怪。” 孙行者说:“这个怪是啥子来历,敢劳烦菩萨亲自下凡来收他?”菩萨说:“他是我骑的那个金毛犼。因为牧童打瞌睡,没守好,这个孽畜咬断铁索跑出来,是来给朱紫国王消灾的。”孙行者听到起急忙欠身说:“菩萨反起说了,他在这儿骗国王、骗皇后,败坏风俗,伤风败俗,给那个国王带来灾难,咋个说是消灾嘛,为啥子呢?”菩萨说:“你不晓得,那个时候朱紫国先王在的时候,这个国王还是东宫太子,还没当皇帝,他小的时候,最喜欢打猎。他带起人马,放起鹰和狗,正好走到落凤坡前头,有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生的两个娃儿,是一公一母两个雀雏,停到山坡下头,遭这个国王拉开弓,射伤了公孔雀,那个母孔雀也带起箭回去了。佛母忏悔以后,吩咐说让他拆凤三年,身上遭病。那个时候,我骑到这个犼,听到这个话,没想到这个孽畜留了心,所以跑来骗了皇后,给国王消灾。到现在三年了,冤枉遭够了,幸好你来救国王的病,我专门来收这个妖怪。”孙行者说:“菩萨,虽然是这么个事情,但是他玷污了皇后,败坏风俗,坏了伦理,乱了法律,该判他死罪。现在菩萨亲自来,饶了他死罪,但是饶不得他活罪。让我打他二十棒,你带去嘛。”菩萨说:“悟空,你既然晓得我下凡了,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一起都饶了嘛,也算你降妖的功劳。要是动了棍子,他也就死了。”孙行者不敢违抗,只有磕头说:“菩萨既然把他收回去海头,再也莫让他偷偷下凡,不然祸害大得很!” 那个菩萨才吼了一声:“孽畜!还不变回原形,等到啥子时候!”只见那个怪打个滚,现出原形,把毛衣抖一抖,菩萨骑上去。菩萨又看颈项下头,看不到那三个金铃。菩萨说:“悟空,还我铃儿来。”孙行者说:“老孙不晓得。”菩萨吼起来:“你这个贼猴子!要是不是你偷了这个铃儿,莫说一个悟空,就是十个,也不敢靠近!快点拿出来!”孙行者笑起说:“真的没看到。”菩萨说:“既然没看到,等我念念《紧箍儿咒》。”那个孙行者慌了,只喊:“莫念莫念!铃儿在这儿!”这正是:犼项金铃哪个解得开?解铃的人还要问系铃的人。菩萨把铃儿套到犼颈项下头,飞到高处坐起。你看他四个脚像莲花一样冒火,满身金缕闪闪发光,大慈大悲回南海不说了。 再说孙大圣整理好衣服裙子,拿根铁棒打进獬豸洞去,把一群妖怪全部打死。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直走到宫里头,请圣宫娘娘回国,那个娘娘磕头感谢得很。孙行者把菩萨降妖和拆凤的原因全部说了一遍,找些软草,扎了一条草龙,说:“娘娘骑上去,闭上眼睛莫怕,我带你回朝廷见国王。”那个娘娘乖乖听吩咐,孙行者使出神通,只听到耳朵头风响。 半个时辰,带进城,按落云头喊:“娘娘睁开眼睛。”那个皇后睁开眼睛看,认得到是凤阁龙楼,心头高兴得很,丢了草龙,跟孙行者一起登上宝殿。那个国王看到起,急忙从龙床上下来,就去拉娘娘的手,想说说离别的情,哪晓得突然跌倒在地,只喊:“手疼!手疼!”猪八戒哈哈大笑说:“瓜兮兮的!没得福分享受!一见面就遭蛰了!”孙行者说:“呆子,你敢去拉他不嘛?”猪八戒说:“拉他一下又咋个嘛?”孙行者说:“娘娘身上长了毒刺,手上有蜇人的毒。从到麒麟山,跟那个赛太岁三年,那个妖怪从来没挨到她,但是挨到就身上疼,挨到手就手疼。”一群官员听到起,说:“这样子咋个办嘛?”这个时候外面一群官员担心,里头妃子些吓得遭不住,旁边有玉圣、银圣两个宫的人,把君王扶起来。 正在慌张的时候,忽然听到半空中,有人喊:“大圣,我来了。”孙行者抬头看,看到那个: 肃肃冲天鹤唳,飘飘径至朝前。缭绕祥光道道,氤氲瑞气翩翩。棕衣苫体放云烟,足踏芒鞋罕见。手执龙须蝇帚,丝绦腰下围缠。乾坤处处结人缘,大地逍遥游遍。这个是大罗天上紫云仙,今天下凡来解魇。 孙行者上前迎接说:“张紫阳去哪儿?”紫阳真人走到殿前,弯腰行礼说:“大圣,小仙张伯端有礼了。”孙行者回礼说:“你从哪儿来?”真人说:“小仙三年前参加佛会,从这儿路过,看到朱紫国王有拆凤的忧愁,我怕那个妖怪玷污皇后,坏了人伦,以后不好跟国王复合。是我把一件旧棕衣变成一件新霞裳,光彩夺目,送给妖王,教皇后穿起打扮。那个皇后穿上身,就长一身毒刺,毒刺就是棕毛。现在晓得大圣成功了,专门来解魇。”孙行者说:“既然这样,麻烦你大老远跑来,快点解脱嘛。”真人走到前头,对娘娘用手指一下,就脱下那件棕衣,那个娘娘全身又跟原来一样了。真人把衣服抖一抖,披到身上,对孙行者说:“大圣莫怪,小仙告辞。”孙行者说:“等一哈,等君王谢谢。”真人笑起说:“不消得,不消得。”就长长作个揖,飞到空中走了,吓得那个皇帝、皇后和大大小小的臣子,一个个对到空中磕头。 磕完头,马上命令打开东阁,酬谢四个和尚。那个君王带起一群人磕头,夫妻两个才又和好。正在高兴地吃宴席的时候,孙行者喊:“师父,把那个战书拿出来。”长老从袖子头拿出来递给孙行者,孙行者递给国王说:“这个书是那个妖怪派小兵送来的。那个小兵已经先被我打死了,送来报功。后来我又到山里头,变成小兵,进洞回复,才看到娘娘,偷出金铃,差点遭他抓住;又变化,又偷出来,跟他打架。幸好遇到观音菩萨把他收了,又给我说拆凤的原因。”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那个国家的君臣内外,没得一个人不感谢称赞。唐僧说:“一方面是贤王的福气,二方面是小徒的功劳。现在承蒙盛宴,够了!够了!就此告别,莫耽误贫僧往西走。”那个国王留不住,就换了关文,大排銮驾,请唐僧稳稳坐到龙车上,那个君王、妃子些都捧起车毂、推动车轮,送他们走。 第147章 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1) 话说唐僧跟朱紫国王道别过后,收拾好行李继续往西走。走了好多山山水水,不知不觉秋天过了冬天也快完了,又到了春天,到处都漂亮得很。师徒几个正在路上耍,看到一片林子,唐僧赶紧从马上下来,站到路边上。孙行者问:“师父,这条路平得很,又没得啥子危险,为啥子不走了嘛?”猪八戒说:“师兄硬是不懂事哦!师父在马上坐久了,下来吹哈风噻。”唐僧说:“不是吹啥子风,我看到那边有户人家,我想去化点斋饭来吃。”孙行者笑起说:“师父你说些啥子话哦。你要吃斋,我去化就是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当徒弟的坐起,喊师父去化斋的道理嘛?”唐僧说:“不是这样子说。平时那些地方看不到边边,你们不管好远都去化斋,今天人家就在旁边,可以喊得答应,也让我去化一个回来。”猪八戒说:“师父没得主张。老话说,三个人出门,小的遭罪,你还是长辈,我们都是徒弟。古书上说,有事弟子服其劳,等我老猪去。”唐僧说:“徒弟些啊,今天天气好得很,跟那些刮风下雨的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你们肯定要走远些,这个人家就在这儿,等我去,有斋饭就有,没得斋饭我就回来,又不得耽误走路。”沙僧在旁边笑起说:“师兄,莫多说了,师父脾气就是这样子,莫惹他生气。要是惹毛了他,就算化了斋饭回来,他也不得吃。” 猪八戒听了话,马上拿出钵盂,跟唐僧换了衣服帽子。迈开步子,一直走到那个庄子前头看,嘿,这个地方还不错。你看嘛,石桥高高耸起,古树长得密麻麻的。石桥高高耸起,潺潺的流水接到长长的溪沟头;古树长得密麻麻的,叽叽喳喳的鸟儿在远处的山上叫。桥那边有几间茅草屋,清清爽爽的就像神仙住的庵子;还有一座有蓬窗的房子,白白净净的就像道观。窗子前头看到四个女娃儿,都在那儿绣凤凰、画鸾鸟做针线活路。 唐僧看到那家人没得男的,只有四个女娃儿,不敢进去,站到树林子下头,再看那些女娃儿,一个个: 闺心硬得像石头,性情就像春天样。 娇脸被红霞映起,朱唇红得很均匀。 蛾眉弯弯像月牙,蝉鬓新崭崭的。 要是站到花丛头,蜜蜂都要认错。 等了半个时辰,安安静静的,鸡叫狗叫都听不到。唐僧心头想:“我要是没得本事化一顿斋饭,也要遭徒弟些笑我,说当师父的化不到斋饭,当徒弟的咋个去拜佛嘛。” 唐僧没得办法,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走到桥上,又走了几步,看到那个茅草屋里头有个木香亭子,亭子下头又有三个女娃儿在那儿踢气球。你看那三个女娃儿,跟那四个又不一样,你看嘛: 袖子飘起,裙子晃悠。袖子飘起,低低地笼起细细的手指;裙子晃悠,露出窄窄的金莲。身材模样好得很,动作姿势多得很。踢起球来有高有低,传起球来又正又好。转身踢个出墙花,退步翻成大过海。轻轻接住一团泥,单枪急对拐。明珠上佛头,实捏来尖靴。窄砖偏会拿,卧鱼将脚绊。平腰折膝蹲,扭顶翘跟踢。扳凳能玩得转,披肩很洒脱。绞裆任往来,锁项随摇摆。踢得黄河水倒流,金鱼滩上买。那个错认是头儿,这个转身就打拐。端端正正捧上腿,周周正正尖来踢。提跟踢草鞋,倒插回头采。退步泛肩妆,钩儿只一拐。版篓下来长,便把夺门揣。踢到高兴的时候,女娃儿些一起喊好。一个个汗流浃背,粉都湿透了罗裳,耍累了才不踢了。 说不完,还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写的: 蹴踘当场三月天,仙风吹下素婵娟。 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缃裙斜拽露金莲。 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 唐僧看了好久,只有走上桥头,大声喊:“女菩萨,贫僧在这儿随缘求点斋饭吃。”那些女娃儿听到起,一个个高高兴兴地丢了针线,撇了气球,笑嘻嘻地出来迎接说:“长老,失迎了,今天你到我们这个荒庄子,肯定不得拦到你化斋,快请进去坐。”唐僧听到起,心头暗暗想:“好哦,好哦!西方果然是佛地!女娃儿些都晓得注意斋僧,男的肯定更诚心向佛噻。” 唐僧上前打招呼,跟到一群女娃儿走进茅草屋,走过木香亭看,哎呀!原来里头没得啥子房子走廊,只看到: 山头高高耸起,地脉远远伸起。山头高耸接到云烟,地脉远远通到海和山。门挨到石桥,九曲九湾的流水绕起;园子头栽起桃李,千棵万棵开得闹热得很。藤萝挂起三五棵树,芝兰香气散出千万朵花。远看洞府比蓬莱岛还安逸,近看山林比华山还霸道。正是妖怪神仙找的隐居地方,周围没得邻居,就他一家。 有个女娃儿上前,把石头门推开两扇,请唐僧进去坐。唐僧只有进去,抬头一看,摆起的都是石桌子、石凳子,冷飕飕的。唐僧心头一惊,暗暗想:“这个地方不咋个好,肯定凶多吉少,肯定不是啥子好地方。”一群女娃儿笑嘻嘻地都说:“长老请坐。”唐僧没得办法,只有坐了,一会儿,打了个冷颤。一群女娃儿问:“长老是哪个山上的?化啥子缘嘛?是修桥补路,还是建寺礼塔,还是造佛印经嘛?把缘簿拿出来看哈噻。”唐僧说:“我不是化缘的和尚。”女娃儿说:“既然不是化缘的,你来干啥子嘛?”唐僧说:“我是东土大唐派到西天大雷音寺去取经的。刚刚路过宝地,肚子饿了,专门到你们这儿,求化一顿斋饭,贫僧吃了就走。”一群女娃儿说:“好!好!好!老话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妹妹些!不要怠慢了,快点弄斋饭来。” 这个时候有三个女娃儿陪到起,东说西说,摆些因缘。那四个跑到厨房头,撩起衣服,挽起袖子,烧火刷锅。你晓得她们弄些啥子东西嘛?原来是用人油炒炼,用人肉煎熬,熬得黑黢黢的装成面筋的样子,挖人脑煎成豆腐片片。两盘端到石桌子上放起,对唐僧说:“请嘛,时间紧,没准备啥子好斋饭,将就吃点填哈肚子,后头还有添的。”唐僧闻了一哈,闻到那个腥臭味,不敢开口,欠起身子合起手掌说:“女菩萨,贫僧是胎里就吃素的。”一群女娃儿笑起说:“长老,这个是素的。”唐僧说:“阿弥陀佛!要是像这样子的素斋,我和尚吃了,莫想见到世尊,拿到经卷。”一群女娃儿说:“长老,你是出家人,莫挑人家给的布施。”唐僧说:“咋个敢嘛,咋个敢嘛!我和尚奉大唐的旨意,一路往西走,一点小生命都不得伤害,看到苦的就救,看到谷粒就拿手拈到嘴巴头,看到丝线就联起来遮身子,咋个敢挑人家布施嘛!”一群女娃儿笑起说:“长老虽然不挑人家布施,但是还是有点怪别个。莫嫌不好,吃点嘛。”唐僧说:“确实不敢吃,怕破了戒,望菩萨养生不如放生,放我和尚出去嘛。” 唐僧挣起要走,女娃儿些拦住门,咋个都不得放,都说:“上门的生意,还不好做嗦!放了屁,又拿手去捂,你往哪儿走嘛?”她们一个个都会点武艺,手脚又麻利,把唐僧扯到起,顺手牵羊,一下就把唐僧掼到地上。一群人按到起,拿绳子捆了,吊到梁上,这个吊法有个名字,叫“仙人指路”。就是一只手伸起,牵起绳子吊起;一只手拦到腰捆起,拿绳子吊起,两只脚朝后拿一条绳子吊起,三条绳子把唐僧吊到梁上,是脊背朝上,肚皮朝下。唐僧忍到疼,含起眼泪,心头暗暗恨到起:“我和尚咋个这么命苦哦!只说是好人家去化顿斋饭,哪晓得落到火坑头了!徒弟些啊!快点来救我,还能见得到面,要是晚两个时辰,我命就没得了!” 唐僧虽然遭罪,还是留到心看那些女娃儿。那些女娃儿把他吊好了,就去脱衣服。唐僧心头一惊,暗暗想:“这一脱衣服,怕是要打我的主意哦,或者生起吃我的主意也有可能。”原来那些女娃儿只脱了上身的罗衫,露出肚子,各自显神通:一个个腰眼头冒出丝绳,有鸭蛋那么粗,硬邦邦的,亮晶晶的,一下子就把庄门遮完了不说了。 再说那个孙行者、猪八戒、沙僧,都在大路旁边。他们两个放马看行李,只有孙行者调皮,他跳树攀枝,摘叶子找果子,突然回头,看到一片光亮,慌得跳下树,喊起来:“遭了遭了!师父运气不好哦!”孙行者用手指到起说:“你们看那个庄子咋个样嘛?”猪八戒沙僧一起看,那一片像雪又比雪亮,像银又比银光。猪八戒说:“完了完了!师父遇到妖精了!我们快点去救他!”孙行者说:“兄弟莫慌,你们都没看清楚,等老孙去看哈。”沙僧说:“哥哥小心点。”孙行者说:“我晓得。” 好个孙大圣,把虎皮裙整理一下,抽出金箍棒,迈开步子,两三步就跑到前头,看到那丝绳缠了有千百层厚,一层一层的,就像织布的样子,拿手按一哈,有点粘人。孙行者不晓得是啥子东西,他举起棒子说:“这一棒,莫说几千层,就是几万层,也打得断!”正准备打,又停到起说:“要是硬的就打得断,这个软的,只有打扁算了。要是惊到起了,缠住老孙,就不好了。等我先问一哈再打。” 你晓得他问哪个嘛?他就捏个诀,念个咒,把土地老儿拘得在庙里头像推磨一样乱转。土地婆儿说:“老头儿,你转啥子嘛?怕是羊儿风发了嗦!”土地说:“你不晓得!你不晓得!有个齐天大圣来了,我没去接他,他在那儿拘我。”婆儿说:“你去见他就是了噻,咋个在这儿打转嘛?”土地说:“要是去见他,他那个棍子重得很,他管你好不好就打哦!”婆儿说:“他看到你这么老了,咋个会打你嘛?”土地说:“他一生就喜欢喝没得钱的酒,专门打老年人。”两口子说了一哈,没得办法只有走出去,战战兢兢地跪到路边上喊:“大圣,当境土地磕头。”孙行者说:“你起来,莫假忙,我不得打你,先放你一马。我问你,这儿是啥子地方?”土地说:“大圣从哪儿来嘛?”孙行者说:“我从东土往西来的。”土地说:“大圣从东边来,有没有在那个山岭上嘛?”孙行者说:“正在那个山岭上,我们行李马匹还都在那个岭上的嘛!”土地说:“那个岭叫盘丝岭,岭下头有个洞叫盘丝洞,洞里头有七个妖精。”孙行者说:“是男妖怪还是女妖怪嘛?”土地说:“是女妖怪。”孙行者说:“她有好大本事嘛?”土地说:“我力气小本事也小,不晓得她有好大本事,只晓得正南边,离这儿三里路远,有一个濯垢泉,是天生的热水,原来是天上七仙姑的浴池。自从妖精到这儿住起,占了那个濯垢泉,仙姑也没跟她争,平白无故就让给她了。我看到天仙不惹妖魔怪,肯定是那个妖精有本事。”孙行者说:“占了那个泉干啥子嘛?”土地说:“这个妖怪占了浴池,一天洗三次澡。现在巳时过了,午时要来了。”孙行者听到起说:“土地,你回去,等我自己去收拾她。”那个土地老儿磕了个头,战战兢兢地回庙里头去了。 这个孙大圣显神通,摇身一变,变成个麻苍蝇儿,巴到路边草尖尖上等到起。一会儿,只听到呼呼吸气的声音,就像蚕吃叶子,又像海水涨潮。只有半盏茶的时间,丝绳都没得了,又变回原来的庄子,跟开始一个样。又听到“呀”的一声,柴门响了,里头闹麻麻的,走出来七个女娃儿。孙行者在暗中仔细看,看到她们一个个手牵手,挨到起,有说有笑的,走过桥来,确实漂亮。你看嘛: 比玉还香,比花还真。柳眉像远处的山,檀口像樱桃。钗头翘起翡翠,金莲闪起红裙。就像嫦娥下凡,仙子落到凡尘。 孙行者笑起说:“怪不得我师父要来化斋,原来是有这些好处。这七个美人儿,要是留住我师父,要吃也不够一顿吃,要用也不够两天用,要是动手轮流整,一下就死了。等我去听一哈,看她们咋个打算。” 好个孙大圣,嘤嘤叫了一声,飞到走在前面那个女娃儿的发髻上巴起。才过了桥,后面那个女娃儿走上来喊:“姐姐,我们洗了澡,来蒸那个胖和尚吃。”孙行者暗暗笑起说:“这个妖怪好没得算计哦!煮起还省点柴,咋个转要蒸起吃哦!”那些女娃儿采花斗草往南边走,没得好久,走到浴池。只看到一座门墙,很是壮观,到处都是野花香喷喷的,旁边兰草蕙草长得密麻麻的。后面一个女娃儿,走上前,吹了声口哨,把两扇门推开,中间果然有一塘热水。这个水: 从开天辟地以来,太阳星原来有十个,后来被后羿擅长拉弓,射落九个太阳掉到地上,只剩一个金乌星,就是太阳的真火。天地间有九处汤泉,都是那些太阳变的。那九阳泉,就是香冷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满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这个泉就是濯垢泉。 第148章 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2) 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子嘞: 一气不分冬和夏,三秋一直像春天。 炎波就像鼎头滚,热浪好比汤新鲜。 分流滋润庄稼田,停流荡走俗气尘。 涓涓泪水到处泛,滚滚玉团冒水津。 润滑不是酿嘞酒,清平自然还保温。 瑞祥本地嘿巴适,造化天真硬是行。 佳人洗处冰肌滑,洗掉灰尘身体新。 那个浴池大概有五丈多宽,十丈多长,里头有四尺深,只看到水清亮得很。底下嘞水就像滚珠冒玉一样骨都都嘞往上冒,四面有六七个孔窍通起水。流出去二三里远,淌到田头,还是温水。池上又有三间亭子,亭子里头靠后壁放起一张八只脚嘞板凳。两山头放起两个描金彩漆嘞衣架。孙行者暗暗高兴,嘤嘤叫一声,一翅膀飞到那个衣架头上巴起。 那些女娃儿看到水又清又热,就想洗澡,马上一起脱了衣服,搭到衣架上。一起下去,被孙行者看到: 解开纽扣儿,松开罗带结。 酥胸白得像银子,玉体浑得像白雪。 肘膊赛过凝胭红,香肩就像粉捏嘞。 肚皮软得又绵和,脊背亮得还干净。 膝腕围起半团团,金莲只有三寸窄。 中间一段好风景,露出风流那坨儿。 那些女娃儿都跳到水头去,一个个浪头翻起,背水耍起。孙行者说:“我要是打她们哈,只消把这根棍子往池子头一搅,就叫做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是死。可怜哦!可怜哦!打嘛打死她们,只是低了老孙嘞名头。老话说,男嘞不跟女嘞斗,我这么一个汉子,打死这几个丫头,确实不咋行。莫打她们,只送她们一个绝后计,让她们动不得身,出不得水,多少要好点。”好个孙大圣,捏起诀,念个咒,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饿老鹰,你看嘛: 毛像霜雪,眼睛像明星。妖狐看到魂都没得了,狡兔碰到胆都吓破了。钢爪锋利得很,雄姿猛气得很。会用老拳找吃嘞,不怕亲手去飞腾。万里寒空随便飞,穿云找东西随便行。 呼嘞一翅膀,飞到前头,轮起利爪,把她们那个衣架上搭嘞七套衣服,全部叼走,直接转到岭头,现出原形来看到猪八戒、沙僧说:“你们看。”那个呆子迎起对沙僧笑起说:“师父原来是从典当铺头拿嘞去嘞。”沙僧说:“咋个看得出来嘛?”猪八戒说:“你没看到师兄把她们些衣服都抢过来了嗦?”孙行者放下衣服说:“这是妖精穿嘞衣服。”猪八戒说:“咋个有这么多哦?”孙行者说:“七套。”猪八戒说:“咋个这么容易就剥下来了,还剥得这么干净哦?”孙行者说:“哪用剥嘛。原来这儿喊做盘丝岭,那个庄子喊做盘丝洞。洞头有七个女妖怪,把我师父抓住,吊到洞头,都到濯垢泉去洗澡。那个泉是天地产嘞一塘热水。她们都算计到洗了澡要把师父蒸起吃。是我跟到那儿,看到她们脱了衣服下水,我要打她们,又怕弄脏了棍子,又怕低了名头,所以没动棍子,只变成一个饿老鹰,叼了她们嘞衣服。她们都忍到起羞,不敢出来,蹲到水头嘞。我们快点去把师父解下来走路嘛。”猪八戒笑起说:“师兄,你但凡做事,只要留个后手。既然看到妖精,咋个不打死她们,就去解师父嘛!她们现在就算藏到起不出头,到晚上肯定要出来。她们屋头还有旧衣服,穿上一套,来撵我们。就算不撵,她们长期住到这儿,我们取了经,还从那条路回去。老话说,宁肯少路边嘞钱,莫少路边嘞拳头。那个时候,她们拦住吵起,不是就成仇人了嗦?”孙行者说:“随你咋个主张嘛。”猪八戒说:“依我嘞话,先打死妖精,再去解放师父,这才是斩草除根嘞办法。”孙行者说:“我不得打她们。你要打,你去打。” 猪八戒抖擞精神,欢欢喜喜举起钉钯,迈开步子,直接跑到那儿。突然推开门看,只看到那七个女娃儿,蹲到水头,嘴巴头乱骂那个老鹰,说:“这个扁毛畜生!猫嚼头嘞死鬼!把我们衣服都叼起走了,教我们咋个动手嘛!”猪八戒忍不住笑起说:“女菩萨,在这儿洗澡嗦,也带我和尚洗一哈咋样嘛?”那个妖怪看到起冒火说:“你这个和尚,太没得礼貌了!我们是屋头嘞女嘞,你是出家嘞男嘞。古书上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你还好意思跟我们在一个塘塘头洗澡?”猪八戒说:“天气热得遭不住,没得办法,将就让我洗一哈嘛。哪里还说啥子书担儿,同席不同席嘛!” 呆子不等她说完,丢了钉钯,脱了皂锦直裰,“噗通”一下跳到水头去,那个妖怪心头不安逸,一起上前要打。哪晓得猪八戒在水头熟得很,到水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鲇鱼精。那个妖怪就都去摸鱼,撵又撵不到:东边摸,忽然又溜到西边去了;西边摸,忽然又溜到东边去了;滑得很,只在那个腿裆头乱钻。原来那个水有齐胸深,在水头上耍了一哈,又钻到水底,都遭弄翻了,喘起粗气,精神也没得啥子了。 猪八戒这才跳起来,现出原形,穿上直裰,拿起钉钯吼起:“我是哪个?你们把我当鲇鱼精嗦!”那个妖怪看到起,心惊胆战对猪八戒说:“你先来是个和尚,到水头变成鲇鱼,我们又逮不到你,现在又这样子打扮,你到底是从哪儿来嘞?一定要留个名。”猪八戒说:“这伙妖怪硬是认不到我!我是东土大唐去取经嘞唐长老嘞徒弟,是天蓬元帅悟能猪八戒。你们把我师父吊到洞头,算计到要蒸起他吃!我嘞师父还好蒸起吃嗦?快点把脑壳伸过来,各人挨一钯,教你们断根!”那些妖怪听到起这话,魂都吓飞了,就在水头跪起说:“望老爷行个方便!我们有眼无珠,错抓了你师父,虽然吊到那儿,但是不敢给你师父用刑遭罪。望你慈悲,饶了我们嘞性命,我们情愿给点盘缠,送你师父去西天。”猪八戒摇头说:“莫说这些话!俗话说得好,遭卖糖嘞君子哄过一回,到现在都不得相信嘴巴甜嘞人。是嘞话就挨一钯,各人走各人嘞路!” 呆子一味嘞粗鲁,显本事,哪有啥子怜香惜玉嘞心思,举起钯,不分好歹,赶起上前乱打。那个妖怪慌了手脚,哪里还顾啥子羞耻,只是性命要紧,随手捂到羞处,跳出水面,都跑到亭子里站起,施起法来:肚脐眼头骨都都嘞冒出丝绳,满天搭起一个大丝篷,把猪八戒罩到当中。那个呆子突然抬头,看不到天日,就抽身往外头走,哪里走得动嘛!原来放了绊脚索,满地都是丝绳,动一下脚,就摔一跤:往左边走,一个脸朝地;往右边走,一个倒栽葱;急忙转身,又遭嘴啃地;忙爬起来,又遭竖蜻蜓。不晓得摔了好多跟头,把个呆子摔得身子麻脚软,头晕眼花,爬都爬不动,只睡到地下哼起。那个妖怪却把他困住,也不打他,也不伤他,一个个跳出门,把丝篷遮住天光,各自回洞头。 到了石桥上站起,念起真言,一下子就把丝篷收了,光溜溜嘞,跑回洞头,捂到那个地方,笑嘻嘻嘞从唐僧面前跑过去。走进石房,找几件旧衣服穿起,直接到后门口站起喊:“娃儿些在哪儿?”原来那个妖精有一个一个嘞儿子,不是她生嘞,都是她结拜嘞干儿子。有名嘞喊做蜜、蚂、蜍、班、蜢、蜡、蜻:蜜是蜜蜂,蚂是蚂蜂,蜍是蜍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蜡是抹蜡,蜻是蜻蜓。原来那个妖精满天结网,抓住这七种虫,要吃他们。老话说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当时这些虫哀求饶命,愿意拜她当妈,所以春天就采百花供妖怪,夏天就找各种花孝顺妖精。忽然听到一声呼唤,都到面前问:“妈,有啥子吩咐?”众妖怪说:“娃儿些,早上我们错惹了唐朝来嘞和尚,刚刚遭他徒弟拦到池子里,出了好多丑,差点丢了性命!你们努力点,快点出门去把他们撵走。要是打赢了,就到你们舅舅家来见我。”那些妖怪既然逃得性命,就到他们师兄那儿,惹祸去了不说了。你看这些虫,一个个摩拳擦掌,出来迎敌。 再说猪八戒遭摔得昏头昏脑,猛嘞抬头看到丝篷丝索都没得了,他才一步一探爬起来,忍到疼找回原路,看到孙行者,用手扯到起说:“哥哥,我嘞脑壳肿没得、脸青没得嘛?”孙行者说:“你咋个来嘞哦?”猪八戒说:“我遭那个家伙用丝绳罩到起,放了绊脚索,不晓得摔了好多跟头,摔得我腰杆遭拖起、背遭折了,一步都走不动。刚刚丝篷索子都没得喽,才捡回一条命回来。”沙僧看到起说:“算了,算了!你闯祸了哦!那个妖怪肯定回洞头去伤害师父,我们快点去救他!” 孙行者听到起急忙迈开步子就走,猪八戒牵起马急忙来到庄子前头,只看到那石桥上有七个小妖儿挡住说:“慢来,慢来!我们在这儿!”孙行者看了说:“好笑哦!清一色都是些小娃儿!长得也只有二尺五六寸,不到三尺;重嘞也只有八九斤,不到十斤。”吼起说:“你是哪个?”那个妖怪说:“我是七仙姑嘞儿子。你把我妈欺负了,还敢这么无知,打到我门上来!莫走!小心点!”好妖怪!一个个手舞足蹈,乱打起来。猪八戒看到起冒火,本来就是遭摔恼了嘞性子,又看到那伙虫小巧,就发狠举起钯来打。 那些妖怪看到呆子凶得很,一个个现出原形,飞起来,喊一声“变!”一会儿,一个变十个,十个变百个,百个变千个,千个变万个,个个都变成无穷无尽嘞数量。只看到: 满天都是抹蜡,遍地都是蜻蜓。 蜜蚂追起脑壳咬,蜍蜂扎眼睛。 班毛前后咬起,牛蜢上下叮起。 扑面黑麻麻嘞,吓人得很。 猪八戒慌了说:“哥啊,只说经好取,西方路上,虫儿也欺负人嗦!”孙行者说:“兄弟,莫怕,快点上前打!”猪八戒说:“扑头扑脸,浑身上下,都叮起十多层厚,咋个打嘛?”孙行者说:“没事!没事!我自有办法!”沙僧说:“哥啊,有啥子办法,快点使出来嘛!一会儿脑壳上都叮肿了!” 好个孙大圣,拔了一把毫毛,嚼得稀烂,喷出去,马上就变成些黄、麻、鴏、白、雕、鱼、鹞。猪八戒说:“师兄,又说啥子暗语哦,黄啊、麻啊嘞?”孙行者说:“你不晓得,黄是黄鹰,麻是麻鹰,鴏是鴏鹰,白是白鹰,雕是雕鹰,鱼是鱼鹰,鹞是鹞鹰。那个妖精嘞儿子是七种虫,我的毫毛是七种鹰。”鹰最会吃虫,一嘴一个,爪子打翅膀敲,一会儿,打得干干净净,满天都没得啥子了,地上堆起一尺多厚。 三兄弟这才闯过桥去,直接进到洞头,只看到师父吊到那儿哼哼唧唧嘞哭起。猪八戒走近说:“师父,你是想来这儿吊起耍嗦,不晓得害得我摔了好多跟头哦!”沙僧说:“先把师父解下来再说。”孙行者马上把绳索挑断放下唐僧,都问:“妖精哪儿去了?”唐僧说:“那七个妖怪都光溜溜嘞往后头喊儿子去了。”孙行者说:“兄弟们,跟我去找。” 三个人各自拿起兵器,往后园头找,看不到踪迹。都到那桃李树上找遍了也没得,猪八戒说:“走了!走了!”沙僧说:“莫找了,等我扶师父走。”兄弟们又回到前头请唐僧上马说:“师父,下次化斋,还是让我们去。”唐僧说:“徒弟些啊,以后就是饿死,我也不得自作主张了。”猪八戒说:“你们扶师父走起,等我老猪一钯把他这个房子筑倒,让他回来没得地方住。”孙行者笑起说:“筑还费力,不如找些柴来,给他来个断根。”好个呆子,找了些朽松破竹,干柳枯藤,点起一把火,烘烘嘞全部烧得干干净净。师徒这才放心往前走。 第149章 情因旧恨生灾毒,心主遭魔幸破光(1) 话说孙大圣扶到起唐僧,跟到猪八戒、沙僧朝大路跑,一直往西走。没得好久,忽然看到一个地方楼阁重重,宫殿雄起得很。唐僧拉住马说:“徒弟些,你们看那是啥子地方哦?”孙行者抬起脑壳看,忽然看到: 山围到楼阁转,溪绕到亭台流。门前杂树密麻麻,宅外野花艳得很。柳树上歇起白鹭,就像烟里头玉没得疤;桃树里头黄莺叫,就像火里头金有颜色。双双野鹿,没得事在绿草地头踩起耍;对对山禽,飞起来在红树尖尖高头叫。真的就像刘阮那个天台洞,不得比神仙嘞阆苑屋头撇。 孙行者报告说:“师父,那个地方不是啥子王侯嘞房子,也不是有钱人家,倒像一个庵观寺院,到那儿才晓得具体是啥子情况。”唐僧听到起,加起鞭子催马快走。师徒几个来到门前看,门上嵌起一块石板,上头有“黄花观”三个字。唐僧下马,猪八戒说:“黄花观是道士嘞屋头,我们进去会一会他也好,他跟我们穿嘞衣服虽然不一样,但是修行都差不多。”沙僧说:“说得对,一方面进去看哈景致,二方面也当放哈马和行李。看到方便嘞地方,安排点斋饭给师父吃。” 长老听了话,四个人一起进去,只看到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黄芽白雪神仙府,瑶草琪花羽士家。”孙行者笑起说:“这个是烧茅草炼药,弄火炉,提罐子嘞道士。”唐僧揪他一把说:“莫乱说话!莫乱说话!我们跟他又不认识,又不是亲戚,暂时在这儿耍一哈,管他干啥子嘛。”话还没说完,进了二门,只看到正殿关起嘞,东廊下头坐起一个道士在那儿搓药丸。你看他咋个打扮嘞: 戴一顶红扯扯嘞戗金冠,穿一件黑黢黢嘞乌皂服,踏一双绿幽幽嘞云头履,系一条黄闪闪嘞吕公绦。脸像瓜铁硬,眼睛像朗星亮。鼻子高大像回回,嘴巴翻起像达达。道心一片像打雷,降虎降龙嘞真道士。 唐僧看到起,大声喊:“老神仙,贫僧问好了。”那个道士猛嘞抬头,一看到就心惊,丢了手头嘞药,按到簪子,整好衣服,走下台阶迎接说:“老师父,失迎了,请里头坐。”长老高兴得上殿,推开门,看到有三清圣像,供桌有炉子有香,马上拈起香放进炉子里,拜了三圈,才跟道士行礼。然后走到客位上,跟徒弟些一起坐下。急忙喊仙童看茶,马上有两个小童,就进到里头,找茶盘,洗茶盏,擦茶匙,办茶果。忙忙慌慌嘞乱走,早就惊动了那几个冤家。 原来那盘丝洞七个女妖怪跟这个道士一起学过艺,自从穿起旧衣服,喊出儿子,直接来到这儿。正在后头裁剪衣服,忽然看到那个童子看茶,就问:“童儿,有啥子客来了,这么忙哦?”仙童说:“刚才有四个和尚进来,师父喊我来看茶。”女妖怪说:“有没得一个白胖和尚嘛?”说:“有。”又问:“有没得一个长嘴大耳朵嘞哦?”说:“有。”女妖怪说:“你快点去把茶递了,给你师父使个眼色,喊他进来,我有要紧嘞话说。” 果然那个仙童把五杯茶拿出去。道士整好衣服,双手拿一杯递给唐僧,然后递给猪八戒、沙僧、孙行者。茶喝完收起杯子,小童使个眼色,那个道士就欠身说:“各位请坐。”喊:“童儿,放了茶盘陪到起,等我去一哈就回来。”这个时候长老跟徒弟些,还有一个小童出殿上去看风景不说了。 却说那个道士走进方丈里头,只看到七个女娃儿齐齐跪到起,喊:“师兄!师兄!听小妹子一句话!”道士用手把她们扶起来说:“你们早上来嘞时候,要跟我说啥子话,刚刚我在搓药丸,这个药忌讳看到女嘞,所以没回答你们。现在又有客在外面,有话慢慢说嘛。”众妖怪说:“跟师兄禀报,这件事,专门等到客来了才敢跟你说,要是客走了,说了也没得用了。”道士笑起说:“你看贤妹说话,咋个专门等到客来才说哦?莫不是疯了嘛?莫说我是个清静修仙嘞人,就是个普通人,有老婆娃儿家务事,也等客走了再处理嘛。咋个这么不贤惠,给我装幌子哦!先让我出去。”众妖怪又一起扯到起说:“师兄莫生气,我问你,前头那个客,是从哪儿来嘞哦?”道士呸了一口不答应,众妖怪说:“刚才小童进来拿茶,我听到他说,是四个和尚。”道士冒火说:“和尚又咋个嘛?”众妖怪说:“四个和尚,里头有一个白面胖嘞,有一个长嘴大耳朵嘞,师兄你可曾问过他是哪儿来嘞哦?”道士说:“里头是有这两个,你咋个晓得嘞?怕是在啥子地方看到过嘛?” 女妖怪说:“师兄原来不晓得这个事情嘞来龙去脉。那个和尚是唐朝派到西天取经去嘞,今天早上到我洞头化斋,确实是我们妹子些听到唐僧嘞名字,就把他抓了。”道士说:“你抓他干啥子嘛?”女妖怪说:“我们好久就听到人说,唐僧是十世修行嘞真身,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可以延寿长生,所以就抓了他。后来被那个长嘴大耳朵嘞和尚把我们拦到濯垢泉头,先抢了我们嘞衣服,后头又显本事,硬要跟我们一起洗澡,也拦不住他。他就跳到水头,变成一个鲇鱼,在我们腿裆头钻来钻去,想干坏事,真嘞是太懒了!他又跳出水头,现出原形,看到我们不肯答应,他就拿一根九齿钉钯,要伤我们嘞性命。要不是我们有点见识,差点遭他毒手。所以战战兢兢嘞逃出来,又喊你嘞外甥跟他打架,不晓得现在咋样了。我们专门来投靠师兄,望师兄念到以前同窗嘞情分,今天帮我们报个仇嘛!”那个道士听到起这话,就冒火了,马上变了脸色说:“这个和尚原来这么没得礼貌!这么懒!你们都放心,等我来收拾他!”众女妖怪谢起说:“师兄要是动手,等我们都来帮忙打他。”道士说:“不用打!不用打!老话说,一打就矮三分,你们都跟我来。” 众女妖怪跟到起左右。他进房间头,拿了梯子,转到床后头,爬上屋梁,拿下一个小皮箱儿。那个箱儿有八寸高,一尺长,四寸宽,上头有一把小铜锁锁起嘞。马上从袖子头拿出一块鹅黄绫汗巾儿来,汗巾须须上头系起一把小钥匙儿。开了锁,拿出一包药来,这个药是这样子嘞: 山中百鸟粪,扫起上千斤。 拿铜锅来煮,火候要均匀。 千斤熬一瓢,一瓢炼三分。 三分还要炒,再炼再熏人。 做成这个毒药,贵得像宝珍。 要是尝一口,马上见阎君! 道士对七个女妖怪说:“妹妹些,我这个宝贝,要是给普通人吃,只要一厘,吃到肚子头就死;要是给神仙吃,也只要三厘就完了。这些和尚,只怕有点道行,要三厘。快点拿秤来。”里头一个女妖怪急忙拿了一把秤说:“称出一分二厘,分成四份。”然后拿了十二个红枣儿,把枣儿掐破点,放上一厘药,分到四个茶盅里头;又拿两个黑枣儿做一个茶盅,放到一个托盘头安起,对众女妖怪说:“等我去问他。不是唐朝嘞就算了;要是唐朝来嘞,就喊换茶,你就把这个茶喊童儿拿出去。只要吃了,个个都死,就给我们报了仇,解了烦恼了。”七个女妖怪感激得很。 那个道士换了一件衣服,假巴意思嘞谦虚起走出去,请唐僧他们又到客位坐下说:“老师父莫怪,刚才去后头吩咐小徒弟,喊他们挑些青菜萝卜,安排一顿素斋招待你们,所以没陪到起。”唐僧说:“贫僧空手来拜访,咋个敢劳烦你赐斋饭哦?”道士笑起说:“你我都是出家人,看到山门就有三升俸粮,咋个说空手嘛?敢问老师父,是哪个山上嘞哦?到这儿干啥子嘛?”唐僧说:“贫僧是东土大唐皇帝派到西天大雷音寺取经嘞。刚刚路过仙宫,诚心诚意来拜访。”道士听到起,满脸笑容说:“老师是忠诚大德嘞佛,我不晓得,没早点来迎接,对不起!对不起!”喊:“童儿,快点去换茶来,一边快点弄斋饭。”那个小童走进去,众女妖怪招呼他来说:“这儿有现成嘞好茶,拿出去。”那个童子果然把五盅茶拿出来。道士连忙双手拿一个红枣儿茶盅递给唐僧。他看到猪八戒身板大,就认成大徒弟,沙僧认成二徒弟,看到孙行者身板小,认成三徒弟,所以第四盅才递给孙行者。 孙行者眼睛尖,接过茶盅,早就看到盘子里头那个茶盅是两个黑枣儿,他说:“先生,我跟你换一杯。”道士笑起说:“不瞒长老说,我这个山里头嘞穷道士,茶果一时没准备好。刚刚在后面亲自去找果子,只有这十二个红枣,做四盅茶敬你们。我又不好空起陪到起,所以拿两个颜色不好嘞枣儿做一杯陪你们,这是我嘞一点心意。”孙行者笑起说:“说啥子话哦?古人说,在家不算穷,出门穷死人。你是住家嘞人,咋个说穷嘛!像我们这种走江湖嘞和尚,才是真嘞穷哦。我跟你换换,我跟你换换。”唐僧听到起说:“悟空,这个仙长确实是爱客之意,你吃了嘛,换啥子嘛?”孙行者没得办法,把左手接过来,右手盖住,看到起他们。 再说那个猪八戒,一方面饿,二方面渴,本来就是个大肚皮,看到那个盅里头有三个红枣儿,拿起来一口就吞到肚子头了。师父也吃了,沙僧也吃了。一下子,只看到猪八戒脸色变了,沙僧满眼流泪,唐僧嘴巴头吐泡泡,他们都坐不住,晕倒在地。 这个孙大圣晓得是毒药,把茶盅举起来,朝道士脸上一甩。道士用袍袖隔起,“当”嘞一声,把那个盅儿打得粉碎。道士冒火说:“你这个和尚,太粗鲁了!咋个把我嘞盅儿打碎了嘛?”孙行者骂起说:“你这个畜生!你看我那三个人咋个样了嘛!我跟你有啥子相干,你却拿毒药茶来药我嘞人?”道士说:“你这个乡巴佬,闯了祸,你不晓得嗦?”孙行者说:“我们才进你嘞门,刚刚坐下来,说了哈籍贯,又没说啥子过分嘞话,咋个闯了祸嘛?”道士说:“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嘛?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嘛?”孙行者说:“濯垢泉是七个女妖怪。你既然说出这话,肯定跟她们有一腿,肯定也是妖怪!莫走!吃我一棒!”好个孙大圣,从耳朵头摸出金箍棒,晃一下,碗口那么粗,朝道士脸上打过去。那个道士急忙转身躲过,拿一口宝剑来迎接。 他们两个对骂对打,早就惊动了里头嘞女妖怪。她们七个一起跑出来,喊:“师兄莫操心,等我们小妹儿来拿他。”孙行者看到起更冒火,双手轮起铁棒,放开招数,滚起进去乱打。只看到那七个女妖怪敞开怀,挺起雪白嘞肚子,肚脐眼里头施起法来:骨都都嘞丝绳乱冒,搭起一个天篷,把孙行者盖到下头。 孙行者看到事情不妙,马上翻身念起咒语,打个筋斗,“噗”嘞一下撞破天篷跑了,忍到起脾气,气鼓鼓嘞站到空中看,看到那个妖怪嘞丝绳亮晃晃嘞,穿来穿去,却是穿梭嘞经纬线,一下子,把黄花观嘞楼台殿阁都遮得看不到影子了。孙行者说:“厉害哦!厉害哦!幸好没遭他逮到起!怪不得猪八戒遭了那么多罪!像这样子咋个办嘛!我师父跟师弟又遭了毒药。这伙妖怪齐心嘞,不晓得是啥子来历,等我还是去问那个土地神嘛。” 好个孙大圣,按落云头,捏起诀,念起“唵”字真言,又把那个土地老儿拘来了,战战兢兢跪到路边上磕头说:“大圣,你去救你师父嘞,咋个又转来了哦?”孙行者说:“早上救了师父,走没得好远,碰到一座黄花观。我跟师父他们进去看哈,那个观主迎接。才说了几句话,就被他拿毒药茶药倒我师父他们。我幸好没吃茶,拿起棒就打,他却说出盘丝洞化斋、濯垢泉洗澡嘞事情,我就晓得那个家伙是妖怪。才举手跟他打,只看到那七个女娃儿跑出来,吐出丝绳,老孙亏得有点见识跑了。我想你在这儿当神,肯定晓得他嘞来历。是啥子妖怪,老实说出来,免得挨打!”土地磕头说:“那个妖怪到这儿,住了不到十年。小神自从三年前检查过后,才看到他嘞本来面目,是七个蜘蛛精。她吐那些丝绳,是蛛丝。”孙行者听到起,十分高兴说:“照你这么说,倒是小事情。既然这样,你回去,等我作法降他嘛。”那个土地磕头走了。 孙行者又来到黄花观外头,把尾巴上头嘞毛捋下七十根,吹一口仙气,喊“变!”马上变成七十个小行者;又把金箍棒吹一口仙气,喊“变!”马上变成七十个双角叉儿棒。每一个小行者,给他一根。他自己用一根,站到外头,拿叉儿搅那个丝绳,一起用力,喊个号子,把那个丝绳都搅断,各搅了有十多斤。里头拖出七个蜘蛛,有巴斗那么大嘞身躯,一个个缩起手脚,低起脑壳,只喊:“饶命!饶命!”这个时候七十个小行者,按住七个蜘蛛,哪里肯放嘛。孙行者说:“先莫打他们,只喊他们还我师父师弟来。”那个妖怪大声喊:“师兄,还他唐僧,救我命嘛!”那个道士从里头跑出来说:“妹妹,我要吃唐僧嘞,救不到你了。”孙行者听到起,冒火说:“你既然不还我师父,那就看你妹妹嘞样子!”好个孙大圣,把叉儿棒晃一下,又变回一根铁棒,双手举起,把七个蜘蛛精,全部打烂,就像七个装肉嘞布袋儿,脓血淋淋嘞,又把尾巴摇了两下,收了毫毛,一个人轮起棒,冲进里头去打道士。 第150章 情因旧恨生灾毒,心主遭魔幸破光(2) 那个道士看到他打死了师妹,心头很不安逸,马上发狠举起剑来迎接。这一场仗各人都心头冒火,一个个大展神通,这场架打得凶哦: 妖精举起宝剑,大圣举起金箍棒。都是为了唐朝嘞唐三藏,先让七个女娃儿遭了殃。现在大展本事,施威弄法显威风,大圣神光雄起,妖仙胆子也大。浑身本事像花锦,双手舞动像辘轳。乒乓嘞剑棒响,惨淡嘞野云飘。说狠话,使计谋,一来一往像画儿。杀得风响沙飞狼虎怕,天昏地暗星星都看不到。 那个道士跟大圣打了五六十个回合,渐渐觉得手软,一下子松了筋节,就解开腰带,“忽辣”一声,脱了皂袍。孙行者笑起说:“我嘞儿哦!打不赢人,脱了衣服也不得行噻!”原来这个道士脱了衣裳,把手一起抬起来,只看到那两肋下有一千只眼睛,眼睛头迸出金光,凶得很: 黄雾森森,金光艳艳,黄雾森森,两边肋下像喷云;金光艳艳,千只眼睛像放火。左右就像金桶,东西就像铜钟。这是妖仙施法,道士显神通,一晃眼就把天遮了,日月都看不到,罩到人身上让人遭不住,气都看不清。把个齐天大圣孙行者,困到金光黄雾里头。 孙行者慌了手脚,只在那个金光影子里头乱转,往前走不得,往后退不得,往左走不得,往右走不得,往上又撞不出去,咋个办嘛?没得办法又遭不住,他急了,往上使劲一跳,却撞破金光,“噗”嘞一下摔了个倒栽葱,觉得脑壳撞得疼,急忙伸手摸摸,把脑壳顶嘞皮都撞软了,自己心头着急说:“倒霉哦!倒霉哦!这个脑壳今天也不得行了!平时刀砍斧剁,都伤不到,咋个被这个金光把皮肉撞软了嘛?久了肯定要化脓,就算好了,也是个破伤风。”一会儿心头遭不住,又自己盘算说:“往前走不得,往后退不得,往左走不得,往右走不得,往上又撞不得,那咋个办嘛?往下走算球了!” 好个孙大圣,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个穿山甲,又叫鲮鲤鳞。真嘞是: 四只铁爪子,钻山碎石像挝粉;满身嘞鳞甲,破岭穿岩像切葱。两只眼睛亮晃晃嘞,就像两颗星星亮得很;一嘴尖利,比钢钻金锥还凶。药里头有个性嘞穿山甲,俗话喊做鲮鲤鳞。 你看他硬起脑壳,往地下一钻,就钻了二十多里,才钻出来。原来那个金光只罩得到十多里。出来现出原形,浑身没得力气,筋也麻了,到处都疼,忍不住眼睛头流泪,突然大声喊:“师父啊! 当年跟到师父出山,一起往西走辛苦做工。大海洪波都不得怕,小沟沟头却遭了风!” 美猴王正伤心,忽然听到山背后有人哭,马上直起身子擦了眼泪,回头看。只看到一个妇人,穿起重孝,左手托起一盏凉浆水饭,右手拿几张烧纸黄钱,从那边一步一声哭起走过来。孙行者点头叹气说:“硬是流泪嘞眼睛碰到流泪嘞眼睛,伤心嘞人碰到伤心嘞人哦!这个妇人,不晓得哭啥子人,等我问她一哈。”那个妇人没得好久就走上路来,迎着孙行者。孙行者弯起身子问:“女菩萨,你哭嘞是啥子人嘛?”妇人含起眼泪说:“我男人跟黄花观嘞观主买竹竿争起来,遭他拿毒药茶药死了,我把这个陌纸钱烧了,报答我们嘞夫妻之情。”孙行者听到起,眼睛头也流下泪来。那个妇女看到起冒火说:“你好没得见识!我为我男人烦恼伤心,你咋个也泪眼愁眉嘞,骗我耍嗦?” 孙行者弯起身子说:“女菩萨莫生气,我本来是东土大唐皇帝派嘞御弟唐三藏嘞大徒弟孙悟空行者。因为往西天走,路过黄花观歇马。那个观里头嘞道士,不晓得是啥子妖精,他跟七个蜘蛛精,结拜成兄妹。蜘蛛精在盘丝洞要害我师父,是我跟师弟猪八戒、沙僧救出来嘞。那个蜘蛛精跑到他这儿,乱说坏话,说我们有欺骗嘞意思。道士拿毒药茶药倒我师父师弟三个人,还有马,陷到他观里头。只有我没吃他嘞茶,把茶盅摔碎了,他就跟我打架。正吵起嘞时候,那七个蜘蛛精跑出来吐出丝绳,把我捆起,是我使法力跑脱了。问土地,晓得他嘞本来面目,我又使分身法搅断丝绳,拖出妖怪,一棒打死。这个道士就跟他报仇,举宝剑跟我打。打了六十个回合,他败了阵,马上脱了衣裳,两肋下放出千只眼睛,有万道金光,把我罩起。所以进退两难,才变成一个鲮鲤鳞,从地下钻出来。正伤心,忽然听到你哭,所以问一哈。因为看到你为你男人,有这个纸钱报答,我师父遭了难,啥子东西都拿不出来报答,所以自己埋怨伤心,咋个敢骗你嘛!” 那个妇女放下水饭纸钱,对孙行者赔礼说:“莫怪,莫怪,我不晓得你是遭难嘞人。刚刚听你说起来,你不认得那个道士。他本来是个百眼魔君,又叫做多目怪。你既然有这个本事,脱得了金光,打了这么久,肯定有大神通,但是还是靠近不到那个家伙。我教你去请一个圣贤,他能破得了金光,降得住道士。”孙行者听到起,急忙答应说:“女菩萨晓得这个来历,麻烦指教指教。到底是哪个圣贤,我去请他,救我师父嘞难,就报你男人嘞仇。”妇人说:“我就说出来,你去请他,降了道士,只能报仇,恐怕救不到你师父。”孙行者说:“咋个救不到嘛?”妇人说:“那个家伙嘞毒药最凶:药倒人,三天之内,骨髓都要烂。你这回切恐怕迟了,所以救不到。”孙行者说:“我会走路;不管好远,千里路半天就到。”妇女说:“你既然会走路,听我说:这儿到那儿有千里远。那边有一座山,喊做紫云山,山里头有个千花洞。洞里头有个圣贤,喊做毗蓝婆。她能降得住这个妖怪。”孙行者说:“那山在哪个方向?从哪儿切嘛?”妇女用手指到起说:“往正南方向就是。”孙行者回头看嘞时候,那个妇女早就看不到了。 孙行者急忙行礼说:“是哪个菩萨?我徒弟脑壳昏了,认不到,千万留个名,好谢你!”只看到半空中喊:“大圣,是我。”孙行者急忙抬头看,原来是黎山老姆,赶到空中道谢说:“老姆从哪儿来指教我哦?”老姆说:“我才从龙华会上回来,看到你师父有难,假装成孝妇,借丈夫死了嘞名义,免得他一死。你快点去请她,但是不要说是我指教嘞,那个圣贤有点怪得很。” 孙行者谢了,告别,把筋斗云一纵,马上到了紫云山上,按到云头,就看到那个千花洞。那个洞外头: 青松遮住好地方,翠柏绕到神仙屋。绿柳长满山路,奇花满沟沟。香兰围到石屋,芳草映到山岩。流水连到溪水碧,云封古树虚晃晃。野禽叫声闹麻麻,幽鹿走路慢悠悠。修竹枝枝秀,红梅叶叶舒。寒鸦歇到古树上,春鸟在高树上叫。夏麦满田广,秋禾遍地有。四季没得叶子落,八节都有花像画。常常升起祥瑞连到天上,经常放出祥云接到天上。 这个孙大圣高高兴兴走进去,一段一段嘞,看不完天边嘞景致。一直走到里头,更没得一个人,看到安安静静嘞,鸡叫狗叫都听不到,心头暗想:“这个圣贤怕是不在屋头哦。”又走几里看,看到一个女道姑坐到榻上。你看她啥子样子: 头戴五花纳锦帽,身穿一领织金袍。 脚踏云尖凤头履,腰系攒丝双穗绦。 脸像秋天霜后老,声音像春燕社前娇。 肚子头早就晓得三乘法,心头常常修四谛饶。 悟出空空真果子,炼成了了自逍遥。 正是千花洞里头嘞佛,毗蓝菩萨名声高。 孙行者停不住脚,走近喊:“毗蓝婆菩萨,问好了。”那个菩萨马上从榻上下来,合起手掌回礼说:“大圣,失迎了,你从哪儿来嘞哦?”孙行者说:“你咋个就认得我是大圣嘛?”毗蓝婆说:“你当年大闹天宫嘞时候,到处都传起你嘞样子,哪个不晓得,哪个认不到嘛?”孙行者说:“硬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像我现在皈依佛门,你就不晓得了噻!”毗蓝说:“啥子时候皈依嘞哦?恭喜!恭喜!”孙行者说:“最近才逃脱性命,保师父唐僧上西天取经,师父碰到黄花观道士,遭他拿毒药茶药倒。我跟那个家伙赌斗,他就放金光罩到我,是我使神通跑脱了。听说菩萨能破他嘞金光,专门来拜请。”菩萨说:“哪个跟你说嘞哦?我自从去了盂兰会,到现在三百多年,都没出过门。我隐姓埋名,更没得一个人晓得,你咋个晓得嘛?”孙行者说:“我是个地头鬼,不管哪儿,自己都会找到。”毗蓝说:“也罢也罢,我本来不想去,但是承蒙大圣光临,不能灭了求经嘞善缘,我跟你去。” 孙行者道谢了,说:“我太没得见识,擅自催促,但是不晓得你带了啥子兵器。”菩萨说:“我有个绣花针儿,能破那个家伙。”孙行者忍不住说:“老姆误了我,早晓得是绣花针,不麻烦你,问老孙要一担也是有的。”毗蓝说:“你那个绣花针,无非是钢铁金针,用不得。我这个宝贝,不是钢,不是铁,不是金,是我小儿日眼里头炼成嘞。”孙行者说:“你嘞儿子是哪个嘛?”毗蓝说:“小儿是昴日星官。”孙行者惊骇得很。早就看到金光艳艳,马上回向毗蓝说:“金光那儿就是黄花观了。” 毗蓝从衣领里头拿出一个绣花针,像眉毛那么粗,有五六分长,拈到手头,朝空中一抛。没得好久,响了一声,破了金光。孙行者高兴说:“菩萨,妙哦妙哦!找针找针!”毗蓝托到手掌里头说:“这不是嘛?”孙行者马上一起按下云头,走进观里头,只看到那个道士闭起眼睛,走不得路。孙行者骂起说:“你这个妖怪装瞎子嗦!”从耳朵头拿出棒就要打。毗蓝拉住说:“大圣莫打,先去看你师父。” 孙行者直接走到后面客位里头看,他们三个人都睡到地上吐痰吐泡泡嘞。孙行者流泪说:“咋个办哦!咋个办哦!”毗蓝说:“大圣莫伤心,也是我今天出门一场,干脆积个阴德,我这儿有解毒丹,送你三颗。”孙行者转身拜求。那个菩萨从袖子头拿出一个破纸包儿,里头把三颗红丸子递给孙行者,教他放到嘴巴头。孙行者把药扳开他们嘞嘴巴,每个人塞了一颗。一会儿,药味进到肚子头,就一起呕吐,吐出毒味,捡回一条命。那个猪八戒先爬起来说:“闷死我了!”唐僧沙僧都醒了说:“好晕哦!”孙行者说:“你们那个茶里头中了毒了,亏得这个毗蓝菩萨搭救,快点都来拜谢。”唐僧欠起身子整理衣服谢了。 猪八戒说:“师兄,那个道士在哪儿嘛?等我问他一哈,为啥子这么害我!”孙行者把蜘蛛精嘞事情说了一遍,猪八戒冒火说:“这个家伙既然跟蜘蛛是姊妹,肯定是妖怪!”孙行者指到起说:“他在那殿外头站起装瞎子嘞。”猪八戒拿钯就打,又遭毗蓝止住说:“天蓬莫生气,大圣晓得我洞里头没得人,等我收他去看守门户。”孙行者说:“感谢大德,咋个不奉承嘛!但是只是喊他现出原形,我们看一哈。”毗蓝说:“容易。”马上上前用手指到起,那个道士“噗”嘞一下倒到地上,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条七尺长嘞大蜈蚣精。毗蓝用小指头挑起,驾起祥云直接转到千花洞去了。猪八戒仰起脑壳说:“这个妈妈儿硬是凶哦,咋个就降了这么个恶物嘛?”孙行者笑起说:“我问她有啥子兵器破他嘞金光,她说有个绣花针儿,是她儿子在日眼里头炼嘞。问到她儿子是哪个,她说是昴日星官。我想昴日星是只公鸡,这个老妈妈子肯定是只母鸡。鸡最能降蜈蚣,所以能收伏噻。” 唐僧听到起不停地磕头行礼,喊:“徒弟些,收拾起走了。”那个沙僧就在里头找了些米粮,安排了些斋饭,都饱餐一顿。牵起马挑起担,请师父出门。孙行者从他厨房头放了一把火,把一座观一下子烧得干干净净,就迈开步子走了。 第151章 长庚传报魔头狠,行者施为变化能(1) “情欲原因总一般,有情有欲自如然。沙门修炼纷纷士,断欲忘情即是禅。须着意,要心坚,一尘不染月当天。行功进步休教错,行满功完大觉仙。”用四川话翻译过来就是:“情啊欲嘞原因都差不多,有嘞情又有嘞欲也还算自然。那些和尚些修炼嘞人多得很,断咯欲又忘咯情才算是禅道。要专心,心要硬,一点灰尘都莫得就像月亮在天上。修炼嘞时候莫搞错,练完咯就成神仙。” 话摆起,唐三藏师徒几个打开咯欲望嘞网网,跳出情嘞牢圈圈,放马往西头走。走咯嘿久,又是夏天过完秋天开头,新嘞凉悠悠嘞感觉透到身上。只看到:急雨收完残剩嘞暑气,梧桐叶子一哈就把人惊到起。萤火虫儿晚上在小路飞飞儿,蛐蛐儿嘞声音在月亮底下亮堂堂。黄葵花开起映起露水,红蓼长满咯沙边边。蒲柳最先落完,寒蝉也跟到季节叫唤。唐三藏正走起嘞时候,忽然看到一座高山,山峰插到蓝天头,硬是高得很,挡到太阳。长老心头害怕,喊孙悟空说:“你看前头这座山,高得很哦,不晓得有没得路走得通。”孙猴子笑起说:“师父,你说啥子哦。从古时候起就说,山高自然有人走嘞路,水深得很自然有渡船,咋个可能没得通嘞道理嘛?放心往前走。”长老听到起,高兴得很,笑起像花一样,扬起鞭子赶起马就往前走,直接上到高头嘞岩边边。 走没得几里路,看到一个老头儿,头发蓬蓬松松,白头发飘起甩起;胡子稀稀拉拉,银丝摆起摆起。脖子高头挂一串佛珠珠儿,手头拿根龙头拐杖。远远嘞站到那个山坡坡高头大声喊:“往西头走嘞长老,先把马停一哈,把缰绳拉紧点。这山上有一伙妖怪,把世上嘞人都吃完咯,莫往前走咯!”唐三藏听到起,吓得脸都变颜色咯。一是马脚底下不平,二是坐到雕鞍上头不稳当,一下就扑起跌下马,挣半天都动不到,睡到草里头哼起。孙悟空走拢去把他搀起来说:“莫怕莫怕!有我在。”长老说:“你听那个高岩上嘞老头儿说,这山上有伙妖怪,把世上嘞人都吃完咯,哪个敢去问他个确实嘞情况嘛?”孙悟空说:“你坐到起,等我去问他。”唐三藏说:“你长得丑,说话又粗,怕冲撞咯他,问不出个实在嘞信。”孙悟空笑起说:“我变个好看点嘞去问他。”唐三藏说:“你变了我看哈。”好嘞个孙猴子,捻起诀,摇身一变,变成个干干净净嘞小和尚儿,真嘞是眼睛好看眉毛清秀,脑壳圆脸蛋正,走起路来有斯文嘞样子,开起口没得俗气嘞话。抖一抖身上嘞锦衣服,拽起脚杆往前走,对到唐三藏说:“师父,我变得好不嘛?”唐三藏看到起高兴得很说:“变得好!”猪八戒说:“咋个不好嘛!就是把我们都比下去咯。老猪就是滚个二三年,也变不成这么好看!” 好嘞个孙猴子,躲开他们几个,直接走拢对到那个老头儿鞠个躬说:“老公公,小和尚跟你打招呼咯。”那个老头儿看到他长得俊雅,年纪轻轻身板儿轻,爱理不理嘞还咯他个礼,拿手摸到他脑壳笑嘻嘻嘞问:“小和尚,你是从哪儿来嘞哦?”孙悟空说:“我们是东土大唐来嘞,专门上西天去拜佛求经。刚好走到这儿,听到公公你说有妖怪,我师父胆小害怕,喊我来问一声:到底是啥子妖精,他敢这么凶哦!麻烦公公你详细嘞跟我讲一哈,我好把他弄起走。”那个老头儿笑起说:“你这个小和尚年纪小,不晓得好歹,说话不帮忙。那个妖怪神通广大得很,咋个敢说把他弄起走嘛!”孙悟空笑起说:“照你嘞话说,好像有护到他嘞意思,肯定跟他有亲,或者是邻居朋友。不然,咋个长他嘞威风,给他长脸,不肯把他嘞来历说出来嘛?”公公点头笑起说:“这个和尚会耍嘴皮子!怕是跟你师父到处游方,到处学些法术,或者会赶那些妖怪,给人家镇宅降邪,你还没碰到过凶得很嘞妖怪哦!”孙悟空说:“咋个凶嘛?”公公说:“那个妖精一封信写到灵山,五百个罗汉都来迎接;一张纸简送到天宫,十一个大星星个个都敬重他。四海嘞龙王跟他是朋友,八个洞嘞神仙经常跟他一起耍,十殿阎王跟他称兄道弟,土地神和城隍跟他当朋友。” 孙猴子听到起,忍不住哈哈笑起,拿手扯到老头儿说:“莫说咯!莫说咯!那个妖精跟我这个小娃儿当兄弟朋友,也没得好不得了。要是晓得是我小和尚来咯,他连夜就搬起走咯!”公公说:“你这个小和尚乱说!不像话!哪个神仙是你嘞小娃儿嘛?”孙悟空笑起说:“老实跟你说,我小和尚老家在傲来国花果山嘞水帘洞,姓孙,叫孙悟空。当年也当过妖怪,干过大事。有一回因为跟一群妖怪一起喝酒,喝多咯睡起,梦到两个人拿勾子把我勾到阴曹地府。一下子冒火,拿金箍棒把鬼判打伤,把阎王吓到起,差点把森罗殿掀翻。吓得那个掌案嘞判官拿纸,十个阎王都签起字,喊我饶他们,情愿跟我当小娃儿。”那个公公听到起说:“阿弥陀佛!这个和尚说了过头话,莫想再长大咯。”孙悟空说:“官儿,像我这么大也够咯。”公公说:“你好多岁咯?”孙悟空说:“你猜一哈看。”老头儿说:“有七八岁嘛。”孙悟空笑起说:“有一万个七八岁!我把原来嘞样子拿出来你看哈,你莫吓到起。”公公说:“咋个又有个样子嘛?”孙悟空说:“我小和尚有七十二副样子嘞。” 那个公公不懂,只管问他,他就把脸一抹,马上现出本来嘞样子,牙齿露起嘴巴歪起,脸通红,腰杆高头系一条虎皮裙,手头拿一根金箍棒,站到石头崖崖底下,就像个活雷公。那个老头儿看到起,吓得脸都变颜色咯,脚杆酸麻站都站不稳,一下就跌倒起;爬起来,又一个踉跄。孙猴子走拢去说:“老官儿,莫虚惊,我们是面恶人心善。莫怕!莫怕!刚刚承蒙你好意,说有妖怪。到底有好多妖怪,一起跟我说一哈,我好感谢你。”那个老头儿吓得战战兢兢,嘴巴都说不出话,又装聋,一句都不回答。 孙猴子看到他不说话,就抽身回到山坡。长老说:“悟空,你回来咯?问得咋样嘛?”孙悟空笑起说:“没得事!没得事!西天要是有妖怪,也就是一两个,这里嘞人胆小,把妖怪想得凶得很。没得事,有我在。”长老说:“你问了没得,这里是啥子山,啥子洞,有好多妖怪,哪条路通到雷音寺嘛?”猪八戒说:“师父,莫怪我多嘴。要是比变来变去,耍点手段,捉弄人,我们三五个也比不上师兄;要是比老实,像师兄那样嘞就算摆一队伍,也比不上我。”唐僧说:“就是!就是!你还老实。”猪八戒说:“他不晓得咋个搞嘞,脑壳一热就跑回来咯,问了两句,不清不楚嘞。等老猪去问个实在嘞信回来。”唐僧说:“悟能,你小心点。” 好嘞个猪八戒,把钉耙放到腰杆高头,整一整黑衣服,扭扭捏捏,跑到山坡上,对到老头儿喊:“公公,给你打招呼咯。”那个老头儿看到孙悟空回去咯,才拄起拐杖挣起来,战战兢兢嘞想走,忽然看到猪八戒,更觉得害怕说:“爷爷哦!今天晚上做啥子噩梦哦,碰到这一伙恶人!前头那个和尚丑是丑,还有三分人样;这个和尚,咋个嘴巴像碓窝,耳朵像蒲扇,脸像铁片,脖子像毛毡,一点人气都没得咯!”猪八戒笑起说:“你这个老公公不高兴,有点爱乱评价人,你咋个看我嘞嘛?丑是丑,将就看,等一哈就好看咯。”那个老头儿看到他说出人话来,才开口问他:“你是从哪儿来嘞哦?”猪八戒说:“我是唐僧嘞第二个徒弟,法名叫悟能八戒。刚刚先问嘞那个,叫悟空行者,是我师兄。师父怪他冲撞咯公公,没问到实在嘞信,所以专门喊我来问。这里到底是啥子山啥子洞,洞头到底是啥子妖怪,哪条路是往西去嘞大路,麻烦公公指点一哈。”老头儿说:“你老实不嘛?”猪八戒说:“我这辈子不敢有一点假嘞。”老头儿说:“你莫像刚才那个和尚乱来。”猪八戒说:“我不像他。” 公公拄起拐杖,对猪八戒说:“这座山叫八百里狮驼岭,中间有个狮驼洞,洞头有三个魔头。”猪八戒呸了一声:“你这个老头儿多心咯!三个妖魔,还费心费力嘞来报信!”公公说:“你不怕嘛?”猪八戒说:“不瞒你说,这三个妖魔,我师兄一棍就打死一个,我一钉耙就打死一个,我还有个师弟,他一降妖杖又打死一个。三个都打死,我师父就过去了,有啥子难嘞嘛!”那个老头儿笑起说:“这个和尚不晓得深浅!那三个魔头,神通广大得很哦!他手下嘞小妖,南边山上有五千,北边山上有五千,东边路口有一万,西边路口有一万;巡逻嘞有四五千,守门嘞也有一万;烧火嘞多得很,砍柴嘞也多得很:总共算起来有四万七八千。这些都是有名字有牌子嘞,专门在这儿吃人。” 那个呆子听到起这话,吓得战战兢兢跑转来,靠近唐僧,又不说话,放下钉耙,在那儿屙屎。孙悟空看到起吼他:“你不说话,蹲到那儿干啥子?”猪八戒说:“吓出屎来咯!现在也不消说,赶紧各人顾各人嘞命走算咯!”孙悟空说:“这个瓜娃子!我去问信一点都不害怕,你去问就慌成这个样子!”长老说:“到底咋个回事嘛?”猪八戒说:“这个老头儿说:这座山叫八百里狮驼山,中间有个狮驼洞,洞头有三个老妖,有四万八千小妖,专门在这儿吃人。我们要是踩到山边边,就被他们吃咯,莫想去得成。”唐三藏听到起,吓得战战兢兢,毛骨悚然说:“悟空,咋个办嘛?”孙悟空笑起说:“师父放心,没得大事。怕是这里有几个妖怪,这里嘞人胆小,把妖怪说得嘿多人,嘿凶,所以自己吓自己。有我在。”猪八戒说:“哥哥说嘞啥子话!我跟你不一样,我问嘞是实在嘞,绝对没得假嘞话。满山满谷都是妖魔,咋个往前走嘛?”孙悟空笑起说:“呆子嘞样子,莫虚惊!要是满山满谷嘞妖魔,只消我老孙一路棒,半夜就打完咯!”猪八戒说:“不害臊,不害臊,莫说大话!那些妖精点名都要七八天,咋个打得完嘛?”孙悟空说:“你说咋个打?”猪八戒说:“随便你抓倒,捆倒,用定身法定倒,也没得这么快嘞。”孙悟空笑起说:“不用啥子抓拿捆缚。我把这根棍子两头一扯变长,就有四十丈长;晃一晃变粗,就有八丈围圆粗。往山南边一滚,滚死五千;山北边一滚,滚死五千;从东边往西边一滚,只怕四五万都被压成肉泥烂酱!”猪八戒说:“哥哥,要是这么打,可能二更天就打完咯。”沙僧在旁边笑起说:“师父,有大师兄这么神通广大,怕啥子嘛!上马走嘛。”唐僧看到他们讨论手段,没得办法,只有放宽心骑上马走。 正走起嘞时候,看不到那个报信嘞老头儿咯,沙僧说:“他就是妖怪,故意装起嘞来报信,想吓我们。”孙悟空说:“莫忙,等我去看一哈。”好嘞个孙猴子,跳到高头嘞山峰,到处看都没得影子,急忙转过身,看到半空中有彩霞亮晃晃嘞,马上纵云赶上切看,原来是太白金星。走到他身边,拿手扯到起,口口声声只喊他嘞小名说:“李长庚!李长庚!你好懒哦!有啥子话,当面说就是咯,咋个装成个山上嘞老头儿来骗我!”金星急忙行礼说:“大圣,报信来迟咯,莫怪!莫怪!这个魔头确实神通广大,凶得很,只看你变来变去,聪明机智,可能过得去;要是慢一点,确实难走。”孙悟空谢起说:“感谢!感谢!果然这里难走,望老星到天上去跟玉帝说一声,借点天兵帮哈老孙。”金星说:“有!有!有!你只消带个口信,就是十万天兵,也有嘞。” 第152章 长庚传报魔头狠,行者施为变化能(2) 孙猴子跟太白金星告别咯,落到地上,看到唐三藏说:“刚才那个老头儿,原来是太白金星来跟我们报信嘞。”长老双手合十说:“徒弟些,赶紧追上他,问哈他这儿还有没得其他路,我们绕起走算咯。”孙悟空说:“绕不得,这座山走过去有八百里,周围不晓得还有好多路,咋个绕嘛?”唐三藏听到起,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说:“徒弟些,这么艰难,咋个去拜佛嘛!”孙悟空说:“莫哭莫哭!一哭就没得用咯!他来报信,肯定有几分假话,只是要我们小心点,有句话说得好,传话嘞人,往往说得过头咯。你先下来坐到起。”猪八戒说:“又有啥子好商量嘞嘛?”孙悟空说:“没得啥子好商量嘞,你就在这儿用心保护师父,沙和尚好生看管好行李和马,等老孙先上山去打听打听,看前后一共有好多妖怪,逮到一个,问清楚点,喊他写个保证书,开个名单,把他老老小小嘞,一个一个查清楚,喊他关起洞门,不准挡路,然后请师父悄悄咪咪嘞过去,这才显得老孙有本事!”沙和尚只喊:“小心点!小心点!”孙悟空笑起说:“不消嘱咐,我这一去,就是东洋大海我也给他开出路,就是铁裹银山我也给他撞穿门!” 好嘞个孙猴子,吹一声口哨,一个筋斗云,跳到高头嘞山峰,抓着藤子,爬着坡,到处看,那山里头安静得很,没得人。忽然惊叫一声:“错咯!错咯!不该放这个太白金星走咯,他原来吓我,这儿哪有啥子妖精嘛!他要是出来耍,肯定要拿枪弄棒,练武功,咋个一个都没得嘛?”正自己在那儿想,只听到山背后,叮叮当当、噼里啪啦嘞梆铃声音。赶紧回头看,原来是个小妖儿,扛着一杆“令”字旗,腰杆高头挂起铃儿,手头敲起梆子,从北往南走。仔细看他,有一丈二尺高。孙猴子暗暗笑起说:“他肯定是个送信嘞,怕是送公文、送帖子嘞。等我去听一哈,看他说些啥子话。” 好嘞个孙猴子,捻起诀,念个咒,摇身一变,变成个苍蝇儿,轻轻飞在他帽子上,竖起耳朵听。只见那个小妖走上大路,敲起梆,摇起铃,嘴巴头念起:“我们这些巡山嘞,各人要小心防备孙行者:他会变成苍蝇!”孙猴子听到起,心里暗暗吃惊说:“这个家伙看到我咯,要是没看到,咋个晓得我的名字,又晓得我会变苍蝇!”原来那个小妖也没看到他,只是那个魔头不晓得咋个就吩咐他说这些话,这是个谣言,让他这么乱念。孙猴子不晓得,还以为他看到咯,就想拿出棒棒来打他,又停下来,心想:“记得猪八戒问太白金星嘞时候,他说老妖有三个,小妖有四万七八千个。像这种小妖,再多几万,也没得啥子关系,就是不晓得这三个老魔有好大本事。等我问哈他,再动手也不迟。” 好嘞个孙猴子!你说他咋个去问嘛?从他帽子上跳下来,钉在树头上,让那个小妖先走几步,赶紧转过身,跳起来,也变成个小妖儿,跟他一样敲起梆,摇起铃,扛着旗,穿一样嘞衣服,只是比他稍微长个三五寸,嘴巴头也那么念起,赶上前头喊:“走路嘞,等我一哈。”那个小妖回头说:“你是从哪儿来嘞哦?”孙猴子笑起说:“好人哦!一家人都认不到咯!”小妖说:“我家没得你噻。”孙猴子说:“咋个没得我嘛?你认一哈看。”小妖说:“脸生,认不到!认不到!”孙猴子说:“晓得脸生,我是烧火嘞,你跟我不熟。”小妖摇头说:“没得!没得!我洞里头就是烧火嘞那些兄弟,也没得嘴巴这么尖嘞。”孙猴子心想:“这个嘴巴好嘞变尖咯点。”就低下头,拿手捂到嘴巴揉一哈说:“我嘞嘴巴不尖噻。”真嘞就不尖咯。那个小妖说:“你刚才是个尖嘴巴,咋个揉一哈就不尖咯?怪得很!不好认!不是我一家嘞!算了算了!可疑得很!我那个大王规矩严得很,烧火嘞就只管烧火,巡山嘞就只管巡山,总不得喊你烧火,又喊你来巡山噻?”孙猴子嘴巴会说,就趁机过来说:“你不晓得,大王看到我火烧得好,就把我升起来巡山。” 小妖说:“要得嘛!我们这些巡山嘞,一班有四十个,十班总共四百个,各人有各人嘞长相,各人有各人嘞名字。大王怕我们乱咯班次,不好点名,一家给我们一个牌子做记号。你有没得牌子嘛?”孙猴子看到他那个打扮,那个报事嘞样子,就照到他嘞模样变咯,因为没看到他嘞牌子,所以身上没得。好嘞个孙猴子,不说没得,就满口答应说:“我咋个没得牌嘛?只是刚才领嘞新牌。拿你嘞出来我看一哈。”那个小妖哪晓得这个窍门,马上揭开衣服,贴身带起个金漆牌子,穿条绒线绳儿,扯出来给孙猴子看。孙猴子看到那个牌背是个威震妖魔嘞金牌,正面有三个真字,是小钻风,他心里就想:“不消说了!但是巡山嘞,肯定有个风字在名字后头。”就说:“你把衣服放下来走,等我拿牌儿你看。”马上转过身,插下手,把尾巴梢儿嘞小毫毛拔一根下来,捻一哈,喊“变!”马上变成个金漆牌子,也穿上个绿绒绳儿,上头写三个真字,是总钻风,拿出来,递给那个小妖看。小妖大吃一惊说:“我们都喊做小钻风,偏偏你又喊做啥子总钻风!”孙猴子办事机灵,说话合适,就说:“你确实不晓得,大王看到我火烧得好,把我升成巡风,又给我个新牌,喊做总巡风,喊我管你这一班四十个兄弟。”那个小妖听到起,马上行礼说:“长官,长官,新点出来嘞,确实脸生,说话冲撞到你,莫怪!”孙猴子还起礼笑起说:“怪倒不得怪你,只是有一件事:见面礼还是要嘞。每个人拿五两银子出来嘛。”小妖说:“长官不要忙,等我到南岭头碰到我这一班嘞人,一起给你嘛。”孙猴子说:“要得嘛,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小妖真嘞往前走,孙猴子跟到后头。 没得几里路,忽然看到一座笔峰。为啥子喊笔峰嘛?那个山头上长出一条峰来,大概有四五丈高,就像笔插在架子上一样,所以取这个名字。孙猴子走到边边上,把尾巴弯一哈,跳上去坐到峰尖儿上,喊:“钻风!都过来!”那些小钻风在下面弯起腰说:“长官,等你吩咐。”孙猴子说:“你们晓不晓得大王喊我出来嘞原因嘛?”小妖说:“不晓得。”孙猴子说:“大王要吃唐僧,就怕孙行者神通广大,说他会变,就怕他变成小钻风,来这儿踩点,打探消息,把我升成总钻风,来查你们这一班有没得假嘞。”小钻风连忙答应说:“长官,我们都是真嘞。”孙猴子说:“你要是真嘞,大王有啥子本事,你晓得不嘛?”小钻风说:“我晓得。”孙猴子说:“你晓得,快点说来我听。要是说得跟我晓得嘞一样,就是真嘞;要是说错咯一点,就是假嘞,我肯定拿去给大王收拾你。”那个小钻风看到他坐到高头,耍小聪明,吆五喝六嘞,没得办法,只有老实说:“我大王神通广大,本事高强,一口就吞咯十万天兵。”孙猴子听到起,吐出一口气说:“你是假嘞!”小钻风慌起说:“长官老爷,我是真嘞,咋个说是假嘞嘛?”孙猴子说:“你要是真嘞,咋个乱说!大王身子有好大嘛,一口就吞咯十万天兵?”小钻风说:“长官原来不晓得,我大王会变:要大嘞时候能撑到天堂,要小嘞时候就像菜籽。因为那年王母娘娘摆蟠桃大会,邀请神仙些,他没收到请帖,我大王想争天,玉皇大帝就派十万天兵来降我大王,我大王变成法身,张开大口,像城门一样,用力吞下去,吓得众天兵不敢打,关咯南天门,所以说是一口吞咯十万兵。”孙猴子听到起暗暗笑起说:“要是说手头嘞本事,老孙也干过。”又问:“二大王有啥子本事嘛?”小钻风说:“二大王身高三丈,眉毛像卧蚕,眼睛像丹凤,声音像美人,牙齿像扁担,鼻子像蛟龙。要是跟人打架,只要一鼻子卷过去,就是铁背铜身,也魂飞魄散咯!”孙猴子说:“鼻子卷人嘞妖精也好抓。”又问:“三大王有好多本事嘛?”小钻风说:“我三大王不是凡间嘞怪物,名号叫云程万里鹏,行动嘞时候,乘风运海,振北图南。随身有一件宝贝,喊做阴阳二气瓶。要是把人装到瓶里头,一时三刻,就变成浆水。” 孙猴子听到起,心里暗暗吃惊说:“妖魔倒是不怕,只是要小心防到他嘞瓶儿。”又问:“是哪个大王要吃唐僧嘛?”小钻风说:“长官,你不晓得哇?”孙猴子吼起说:“我比你不晓得些啥子嘛!因为怕你们不晓得底细,喊我来仔细盘问你嘞!”小钻风说:“我大大王跟二大王一直住在狮驼岭狮驼洞。三大王不在这儿住,他原来住嘞地方离这儿往西有四百里远。那儿有座城,喊做狮驼国。他五百年前吃咯这座城嘞国王和文武官员,满城大大小小嘞男女也都被他吃干净咯,所以夺咯他嘞江山,现在全是些妖怪。不晓得哪一年听说东土唐朝有个僧人去西天取经,说那个唐僧是十世修行嘞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就因为怕他有个徒弟孙行者十分厉害,自己一个人不好对付,就跑到这儿来跟我这两个大王结拜成兄弟,同心合意,一起抓那个唐僧。” 孙猴子听到起,心里大怒说:“这个妖怪太没得礼貌咯!我保唐僧成正果,他咋个算计要吃我嘞人!”恨一声,咬响钢牙,抽出铁棒,跳下高峰,把棍子往小妖脑壳上敲一哈,可怜哦,一下就敲得像个肉坨坨!自己看到起,又不忍心说:“咦!他倒是个好意,把些家常话都跟我说咯,我咋个这一下子就把他结果咯嘛?也罢也罢,左右都是这样!”好嘞个孙猴子,只因为师父被挡路,没得办法才干出这件事。就把他嘞牌子解下来,带到自己腰杆高头,把“令”字旗扛到背上,腰杆高头挂起铃儿,手头敲起梆子,迎着风捻个诀,嘴巴头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得就像小钻风嘞样子,转身,顺着老路走,去找洞府,去打探那三个老妖魔嘞虚实。这正是:千般变化美猴王,万样本事真厉害。 闯进深山,顺着老路正走起,忽然听到人喊马叫嘞声音,马上抬起眼睛看,原来是狮驼洞口有万把个小妖排列起枪刀剑戟,旗帜飘飘。这个孙猴子心里暗暗高兴说:“李长庚嘞话,真嘞不假!真嘞不假!”原来这个排列嘞有点章法:二百五十个算一大队伍。他只看到有四十面杂彩长旗,迎风乱舞,就晓得有万把个人马,又自己在那儿想:“老孙变成小钻风,这一进去,那个老魔要是问我巡山嘞话,我肯定随机回答。要是一时言语说错咯,被认出来咯,咋个脱身嘛?要是想往外头跑嘞时候,那伙守门嘞挡住,咋个出得去嘛?要抓洞里头嘞妖王,肯定要先除掉门前这些妖怪!”你说他咋个除掉这些妖怪嘛?好嘞个孙猴子想到:“那个老魔没跟我见过面,就晓得我老孙嘞名头,我就靠着我这个名头,仗到威风,说些大话,吓他一哈看。要是中土嘞和尚些有缘有分,取得经回来,这一去,只要我几句英雄嘞话,就吓退那门前好多妖怪;要是和尚些无缘无分,取不得真经,就是说得再好,也除不掉西方洞外头嘞妖精。”心里想,嘴巴说,想这个计策,敲起梆,摇起铃,直接闯到狮驼洞口,早就被前营上头嘞小妖挡住说:“小钻风来咯?”孙猴子不答应,低起脑壳就走。 走到二层营里头,又被小妖扯到起说:“小钻风来咯?”孙猴子说:“来咯。”众妖说:“你今天早上巡山去,碰到啥子孙行者没得嘛?”孙猴子说:“碰到嘞,正在那儿磨棒棒嘞。”众妖害怕说:“他啥子样子嘛?磨啥子棒棒嘛?”孙猴子说:“他蹲到那个涧边边,就像个开路神;要是站起来,怕是有十多丈长!手头拿一根铁棒,就像碗口那么粗嘞一根大棒棒,在那个石崖上捧一把水,磨一哈,嘴巴头又念起:‘棒棒啊!这一向都没拿你出来显哈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给我打死!等我杀咯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亮堂堂嘞,先打死你门前一万精!’那些小妖听到起这话,一个个心惊胆战,魂都吓飞咯。孙猴子又说:“各位,那个唐僧嘞肉也没得几斤,也分不到我这儿,我们替他顶这个缸干啥子嘛!不如我们各自散咯算咯。”众妖都说:“说得对,我们各自顾自己嘞命去。”要是些军民人等,被感化咯,就是死也不敢走。原来这些都是些狼虫虎豹,走兽飞禽,“呜”嘞一声都哄起走咯。这个倒不像孙大圣几句大话,却就像楚歌声吹散咯八千兵!孙猴子暗暗高兴说:“好咯!老妖是死定咯!听到起就走,咋个敢当面碰到嘛?这进去还是像这样说才好;要是说错咯,才这伙小妖有一两个倒转去听到起,那不就走漏风声咯嘛?” 第153章 心猿钻透阴阳窍,魔王还归大道真(1) 却说孙大圣钻进洞门口,两边一瞅,哎呀喂!那简直是骷髅堆起像山一样,骸骨多得像林子。人的头发踩成毡片片,人嘞皮肉烂成泥巴灰灰。人嘞筋缠到树子高头,干焦焦嘞亮晃晃嘞像银子。硬是尸山血海,果然臭得遭不住。东边嘞小妖,把活人逮到剐肉;西边嘞泼魔,把人肉新鲜煮起新鲜吃。要不是美猴王恁个英雄胆子大,第二个普通人根本就进不到这个门。 没得好久,走到二层门里头看哇,哎呀!嘞点儿跟外面硬是不一样哦:清清爽爽、奇奇怪怪嘞,又优雅,又秀丽,又宽平;左右两边有瑶草仙花,前头后头有乔松翠竹。又走了七八里远嘞样子,才走到三层门。大圣闪起身子偷起眼睛看嘞时候,那上头高高坐起三个老妖,凶得很。中间那个长得: 牙齿像凿子,脑壳圆滚滚嘞,脸是方嘞。声音吼起像打雷,眼睛光像闪电。鼻子朝天仰起,红眉毛飘起火苗。只要一走起,百兽心头慌;要是一坐起,群魔吓得打闪闪。嘞一个是兽中王,青毛狮子怪。 左手边那个长得: 眼睛像凤凰眼睛,金晃晃嘞,牙齿黄,腿杆粗。长鼻子银毛毛,看起脑壳像尾巴。圆额头皱起眉,身架子硬邦邦嘞。小声说话像苗条嘞佳人,脸巴儿像牛头恶鬼。嘞一个是藏起牙齿修了多年身嘞黄牙老象。 右手边那一个长得: 脑壳像金翅鲲嘞脑壳,眼睛像星星、豹子眼睛。志向高远,刚强勇敢。一变生就飞起来,把鸟儿些吓得惨。扇起翅膀百鸟都躲起,伸出爪子各种飞禽都吓破胆。嘞一个是能飞九万里嘞大鹏雕。 那两边站起有百十个大小头目,一个个全部穿起披挂,盔甲整整齐齐,威风得很,杀气腾腾。行者看到起,心头欢喜,一点儿都不怕,大踏步直接进门,把梆铃取下来,朝起上头喊一声“大王。”三个老魔,笑嘻嘻嘞问:“小钻风,你来了哇?”行者应声道:“来了。”“你切巡山,打听孙行者嘞下落咋个样了嘛?”行者说:“大王在上头,我也不敢说起。”老魔说:“咋个不敢说喃?”行者说:“我奉大王嘞命令,敲起梆铃,正走起嘞时候,猛一抬头只看到一个人,蹲到那儿磨扛子,还像个开路神,要是站起来,起码有十多丈长。他就在那涧崖石头高头,捧一把水,磨一哈,嘴巴头又念一声,说他那个扛子到嘞儿还没显啥子神通,他要磨亮,就来打大王。我所以晓得他是孙行者,专门来报信。” 那个老魔听到这些话,浑身都是汗,吓得战战兢兢嘞说:“兄弟些,我说莫去惹唐僧。他徒弟神通广大,预先就做好准备了,磨棍棍来打我们,那咋个办哦?”喊:“小嘞些,把洞外头大小妖怪全部喊进来,关了门,让他过切算球。”那个头目中有晓得嘞来禀报:“大王,门外头嘞小妖,已经全部都跑了。”老魔说:“咋个全部都跑了喃?怕是听到风声不好了,快点关门!快点关门!”众妖乒乒乓乓把前后门全部牢牢拴紧关起。 行者自己心头一惊,想:“嘞一关了门,他再问我家长里短嘞事情,我答不上来,那不就露馅了,被他逮到?再吓他一哈,喊他把门打开,好跑。”又上前说:“大王,他还说得不好。”老魔说:“他又说啥子嘛?”行者说:“他说要把大大王剥皮,二大王剐骨,三大王抽筋。你们要是关起门不出去嘞话,他会变,一下子变成个苍蝇儿,从门缝缝头飞进来,把我们全部逮出去,那咋个办嘛?”老魔说:“兄弟们小心点,我嘞个洞里头,年年都没得苍蝇,只要有苍蝇进来,那肯定就是孙行者。”行者暗笑,想:“就变成个苍蝇吓他一哈,好让他开门。”大圣闪到旁边,伸手到脑壳后头拔了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喊“变!”马上就变成一个金苍蝇,飞过去朝到老魔脸巴儿撞了一头。那个老怪慌了,说:“兄弟!要不得!那个家伙进切了!”惊得那大小群妖,一个个拿起丫钯扫帚,都上前去乱扑苍蝇。 嘞个大圣忍不住,嘻嘻哈哈嘞笑出声音来了。本来他不该笑,嘞一笑就露出本来面目了,却被那第三个老妖魔跳上前,一把扯到说:“哥哥,差点遭他骗了!”老魔说:“兄弟,哪个骗哪个嘛?”三怪说:“刚才嘞个回话嘞小妖,不是小钻风,他就是孙行者。肯定是碰到小钻风了,不晓得咋个把人家打杀了,然后变成这样子来哄我们。”行者慌了,说:“他认出我了!”马上把手摸一哈,对老怪说:“我咋个是孙行者嘛?我是小钻风,大王认错了。”老魔笑起说:“兄弟,他是小钻风。他一天三次在我面前点卯,我认得他。”又问:“你有牌子没得嘛?”行者说:“有。”拉起衣服,就把牌子拿出来。老怪更加确定了,说:“兄弟,莫冤枉了他。”三怪说:“哥哥,你没看到他,他刚刚闪了哈身子,笑了一声,我看到他就露出个雷公嘴。我扯到他嘞时候,他又变成这个样子。”喊:“小嘞些,拿绳子来!”众头目马上就拿绳子。三怪把行者扳翻在地,四马攒蹄捆起,揭开衣裳看嘞时候,硬是个弼马温。原来行者有七十二般变化,要是变飞禽、走兽、花木、器皿、昆虫这些,那就连身子一起滚起切变了;但是变人物,就只是头脸变了,身子变不过来,果然一身黄毛,两块红屁股,一条尾巴。老妖看起说:“是孙行者嘞身子,小钻风嘞脸皮,就是他了!”喊:“小嘞些,先安排酒来,给你三大王敬个有功之杯。既然逮到孙行者了,唐僧肯定就是我们嘴巴头嘞菜了。”三怪说:“先莫吃酒。孙行者狡猾得很,他会逃遁嘞法术,只怕跑了。喊小嘞些抬出瓶子来,把孙行者装到瓶子头,我们才好喝酒。” 老魔大笑说:“对头!对头!”马上点三十六个小妖,到里头去打开库房门,抬出瓶子来。你说那个瓶子有好大嘛?只有二尺四寸高。咋个要用三十六个人抬嘛?那个瓶子是阴阳二气嘞宝贝,里头有七宝八卦、二十四气,要三十六个人,按照天罡之数,才抬得动。没得好久,就把宝瓶抬出来,放到三层门外面,摆得巴巴适适嘞,揭开盖子,把行者解开绳子,剥了衣服,就靠到那个瓶子头嘞仙气,“飕”嘞一声,吸到里头,把盖子盖上,贴起封皮,然后就去吃酒,说:“猴儿这回进了我嘞宝瓶里头,莫想再走啥子西方之路了!要是还能拜佛求经,除非是转背摇车,再去投胎夺舍。”你看那大小群妖,一个个笑嘻嘻嘞都去贺功,不说了。 却说大圣到了瓶子里头,被那个宝贝把身子束得小了,干脆就变化,蹲到中间。半天,还觉得阴凉,突然笑起说:“嘞个妖精外头有虚名,里头没得啥子真本事。咋个跟别个说这个瓶子装了人,一时三刻就化成脓血嘛?要是像嘞样凉快,就算住上七八年也没得事!”哎呀!大圣原来不晓得那个宝贝嘞底细:要是装了人,一年不说话,一年就阴凉,但是只要听到人说话,就有火来烧。大圣还没说完,只见满瓶子都是火焰。幸亏他有本事,坐到中间,捻起避火诀,一点儿都不怕。等到半个时辰,四周围钻出四十条蛇来咬。行者轮起手,抓过来,使尽力气一捏,捏成八十段。没得好久,又有三条火龙出来,把行者上下盘起,实在是难遭得住,自己心头慌起说:“其他嘞都还好,嘞三条火龙难得对付。再过一会儿不出去,弄得火气攻心,咋个办哦?”他想:“我把身子长一长,撑破算球。”好个大圣,捻起诀,念起咒,喊“长!”马上就长了几丈高,那个瓶子紧紧挨到身子,也就长起来了,他把身子往下一缩,那个瓶儿也就小下来了。行者心头一惊,说:“难!难!难!咋个我长它也长,我小它也小嘛?咋个办哦!”说都还没说完,脚孤拐上有点痛,急忙伸手摸一哈,却被火烧软了,自己心头焦急说:“咋个办?孤拐烧软了!弄成个残疾嘞人了!”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嘞正是:遭魔遇苦想三藏,着难临危忧圣僧,说:“师父啊!当年归正,承蒙观音菩萨劝善,脱离天灾,我跟你辛辛苦苦走过好多山,收拾好多妖怪,收服八戒,得到沙僧,千辛万苦,指望一起到西方,修成正果。哪晓得今天遭嘞个毒魔,老孙不小心进到嘞儿,丢了性命,把你丢到半山当中,不能前进!怕是我以前名声太响,所以才有今天嘞灾难!”正嘞儿伤心嘞时候,突然想起菩萨当年在蛇盘山曾经赐给我三根救命毫毛,不晓得还有没得,等我找一哈看。马上伸手在身上到处摸了一把,只见脑壳后头有三根毫毛,硬邦邦嘞,突然高兴起来,说:“身上嘞毛都像那些软乎乎嘞,就只有这三根恁个硬,肯定是救我命嘞。”即便咬起牙,忍住痛,拔下毛,吹一口仙气,喊“变!”一根马上变成金钢钻,一根变成竹片片,一根变成绵绳子。扳起篾片片弓儿,牵起那个钻,照到瓶底下“飕飕”嘞一顿钻,钻出一个眼眼,引进光亮,高兴地说:“运气好!运气好!这下可以出去了!”才变化出身,那个瓶子又阴凉了。咋个就凉了嘛?原来是被他钻了,把阴阳之气泄了,所以就凉了。 好个大圣,收了毫毛,把身子一缩,就变成个蟭蟟虫儿,轻得很,细得像头发丝,长得像眉毛,从眼眼头钻出来,还不走,直接飞到老魔脑壳上头钉起。那个老魔正在喝酒,突然放下杯子说:“三弟,孙行者这回化了没得嘛?”三魔笑起说:“还早得很!”老魔喊传令抬上瓶来。那下面三十六个小妖马上就抬瓶子,瓶子就轻了好多,慌得众小妖报告:“大王,瓶轻了!”老魔吼道:“乱说!宝贝是阴阳二气嘞全功,咋个会轻了嘛!”里头有一个勉强嘞小妖,把瓶提上来说:“你看这不轻了嘛?”老魔揭开盖子看嘞时候,只见里面透亮,忍不住大声叫道:“这个瓶里头空起嘞,肯定是遭跑了!”大圣在他脑壳上头,也忍不住喊一声“我嘞儿哦,搜起嘞,跑了!”众怪听到说:“跑了跑了!”马上传令:“关门关门!” 那个行者把身子一抖,收起剥去嘞衣服,现出本相,跳出洞外。回头骂道:“妖精莫要不讲道理!瓶子遭钻破了,装不得人了,只有拿出来屙屎屙尿!”高高兴兴,闹闹嚷嚷,踏着云头,直接朝唐僧那儿飞去。那个长老正在那儿捧起土当香,朝到天空祈祷,行者暂且停下云头,听他祈祷啥子。那个长老双手合十朝到天说: “祈求云霞嘞众神仙,六丁六甲和诸天。 保佑我嘞徒弟孙行者,神通广大法无边。” 大圣听到嘞些话,更加努力,收起云光,靠近前喊:“师父,我来了!”长老扶住说:“悟空辛苦,你切远地方探山,好久都不回来,我心头很担心。到底这山里头有啥子吉凶嘛?”行者笑起说:“师父,才这一去,一方面是东土众僧有缘分,二方面是师父功德无量,三方面也亏得弟子有本事!”把前面装钻风、陷到瓶子头以及脱身嘞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今天能够看到师父嘞面,简直就像两辈子嘞人哦!”长老感谢不尽,说:“你这回没跟妖精赌斗哇?”行者说:“没有。”长老说:“嘞样保不到我过山了哇?”行者是个好胜嘞人,喊起说:“我咋个保不到你过山不得嘛?”长老说:“没跟他分出个胜负,就嘞样含糊,我咋个敢前进嘛!”大圣笑起说:“师父,你也太不晓得变通了。俗话说,单根丝不线,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个魔有三个,小妖多得很,喊老孙一个人,咋个跟他赌斗嘛?”长老说:“寡不敌众,你一个人确实也难搞。八戒、沙僧他们也都有本事,喊他们都去,跟你齐心协力,扫干净山路,保我过去嘛。”行者想了哈说:“师父说得对,喊沙僧保护你,喊八戒跟我去嘛。”那个呆子慌了,说:“哥哥没得眼力见!我又粗笨,没得啥子本事,走路都带风,跟到你有啥子用嘛?”行者说:“兄弟,你虽然没得啥子大本事,好歹也是个人嘛。俗话说放屁也能添点风,你也可以给我壮哈胆气噻。”八戒说:“要得要得,指望你带挈我。但是只要到了危险嘞地方,莫捉弄我哈。”长老说:“八戒注意到,我跟沙僧在嘞儿。” 第154章 心猿钻透阴阳窍,魔王还归大道真(2) 那呆子鼓起劲,跟到行者一起驾起狂风,踩起云雾,跳到高山上,一哈儿就到洞口了,早就看到洞门关得紧紧嘞,周围一个人都没得。行者上前,拿起铁棒,大声吼道:“妖怪开门!快点出来跟老孙打一架!”洞里头嘞小妖跑去报告,老魔吓得心慌,说:“这几年都说猴儿凶得很,话真嘞不虚传哦!”二老怪在旁边问:“哥哥咋个说嘞?”老魔道:“那个行者早上变小钻风混进来,我们都没认出来。幸好三贤弟认得,把他装到瓶子头。他有本事,钻破瓶儿,还把衣服摄起走了。现在在外头喊起打架,哪个敢跟他打第一仗嘛?”没得一个人答应,又问又没得人回答,都是装起聋子推起哑巴。老魔冒火说:“我们在西方大路上,背个丑名,今天孙行者恁个看不起我们,要是不出去跟他打一架,名声都低了。等我舍了这条老命去跟他打三个回合!三个回合打得赢,唐僧还是我们嘴巴头嘞菜;打不赢,到时候关起门,让他过切算球。”于是就拿披挂穿起,弄归一了,开门往前走。 行者跟八戒在门旁边看,硬是个好怪物: 铁脑壳铜额头戴起宝盔,盔缨飘起好闪光辉。 光辉闪闪眼睛亮如电,亮晃晃嘞两鬓像在飞。 爪子像银尖尖嘞还利,牙齿像锯子密麻麻齐。 身穿金甲没得一丝缝,腰杆上嘞龙绦有玄机。 手拿钢刀明晃晃嘞闪,英雄威武世间好稀奇。 一声吆喝像打雷一样,问“敲门嘞是哪个?” 大圣转过身说:“是你孙老爷齐天大圣。”老魔笑起说:“你是孙行者?大胆嘞泼猴!我又没惹你,你为啥子在嘞儿喊起打架嘛?”行者说:“有风才起浪,没得潮水自然平。你不惹我,我咋个会来找你嘛?就是因为你狐朋狗党,结起一伙,算计要吃我师父,所以我才来嘞儿弄你。”老魔道:“你嘞个雄赳赳嘞样子,在我门前来闹,莫不是想打架哇?”行者说:“对头。”老魔道:“你莫猖狂!我要是喊出妖兵,摆起阵势,摇旗擂鼓,跟你打,显得我是坐家虎,欺负你了。我只跟你一个对一个,不准喊帮手!”行者听到起喊:“猪八戒站过来,看他把老孙咋个样!”那个呆子真嘞就闪到一边。老魔道:“你过来,先跟我当个桩桩,让我使完力气拿光头砍你三刀,就让你唐僧过切;要是遭不住,快点把你唐僧送过来,给我当一顿下饭菜!”行者听到起笑起说:“妖怪,你洞里头要是有纸笔,拿出来,跟你立个合同。从今天起,就砍到明年,我也不得跟你当真!” 那个老魔鼓起威风,丁字步站好,双手举起刀,朝到大圣脑壳顶顶就砍。这个大圣把脑壳往上一抬,只听到“扦叉”一声响,头皮儿红都没红一下。那个老魔大惊说:“这个猴子脑壳好硬哦!”大圣笑起说:“你不晓得,老孙是: 生就铜脑壳铁盖盖,天地乾坤没得二家。 斧头砍锤子敲不得烂,小时候进过老君炉。 四斗星官监到起合适,二十八宿费了功夫。 水泡几道不得遭坏,周围都是硬板子铺。 唐僧还怕不牢固,提前又戴紫金箍。” 老魔道:“猴儿莫要吹壳子!看我这第二刀来,绝对不得饶你性命!”行者说:“看不到有啥子,左右也只是恁个砍嘛。”老魔道:“猴儿,你不晓得这个刀: 金火炉头造出来,神功百炼费煎熬。 刀锋依照三略法,刚强按到六韬搞。 就像苍蝇尾巴样,好比白蟒腰杆翘。 进了山云荡荡嘞飘,下了海浪滔滔闹。 琢磨没得遍数算,煎熬几百遭才好。 深山古洞放起在,上阵才有功劳找。 碰到你这个和尚天灵盖,一刀下去两个瓢!” 大圣笑起说:“这个妖精没得眼力见!把老孙当成个瓢脑壳嗦!要得,你乱砍我就让,喊你再砍一刀看咋个样。” 那个老魔举起刀又砍,大圣把脑壳迎一哈,“乒乓”一声劈成两个半边;大圣就在地上打个滚,变成两个身子。那个妖怪一看到慌了,手按到钢刀。猪八戒远远看到起,笑起说:“老魔好会砍两刀嘞!莫不是变成四个人了哇?”老魔指到行者说:“听说你会使分身法,咋个把这个法儿拿到我面前来用!”大圣说:“啥子叫分身法嘛?”老魔道:“为啥子先砍你一刀你不动,现在砍你一刀,就变成两个人了嘛?”大圣笑起说:“妖怪,你莫害怕。砍你一万刀,还你两万个人!”老魔道:“你这个猴儿,你只会分身,不会收身。你要是有本事收做一个,打我一棍算球。”大圣说:“不准说谎,你要砍三刀,只砍了我两刀;喊我打一棍,要是打了棍半,我就不姓孙!”老魔道:“对头,对头。” 好个大圣,就把身子搂起来,打个滚,还是一个身子,抽出棒子就朝起脑壳打,那个老魔举起刀架住说:“泼猴没得礼貌!啥子样嘞哭丧棒,敢上门来打人?”大圣吼道:“你要是问我这条棍,天上地下,都有名声。”老魔道:“咋个有名声嘛?”他说: “棒是九转镔铁炼,老君亲手炉头煅。 禹王求得号神珍,四海八河来检验。 中间星斗暗暗排,两头包起黄金片。 花纹密布鬼神惊,上头刻起龙和篆。 名号灵阳棒一根,藏到海头人不见。 变成形状要飞腾,飘起五彩霞光现。 老孙得道拿回来,无穷变化经验满。 时候要大像瓮粗,小嘞时候像铁线。 粗嘞像南岳细像针,长短随我心头变。 轻轻一动彩云生,亮亮飞腾像闪电。 冷冷嘞气逼人寒,条条杀雾空中现。 降龙伏虎带身边,天涯海角都走遍。 曾经拿棍闹天宫,威风打散蟠桃宴。 天王赌斗没赢过,哪吒对战难得办。 棍打诸神没地方躲,天兵十万都跑散。 雷霆众将护灵霄,飞身上去通明殿。 掌朝天使都吓到,护驾仙卿乱成团。 举棒掀翻北斗宫,回头打开南极院。 金阙天皇看到棍凶,专门请如来见面。 兵家胜负自然有,困苦灾危不好辨。 整整关了五百年,亏得南海菩萨劝。 大唐有个出家人,对天发誓发宏愿。 枉死城中度鬼魂,灵山会上求经卷。 西方一路有妖魔,行动硬是不方便。 晓得铁棒没得二家,喊我一路当伙伴。 邪魔碰到就归西,肉化尘土骨化面。 处处妖精棒下亡,论万成千没打算。 上头打坏斗牛宫,下头压垮森罗殿。 天将追过九曜星,地府打伤催命判。 半空丢下去震山川,胜过太岁新华剑。 全靠此棍保唐僧,天下妖魔都打遍!” 那个魔听到起,吓得战战兢兢嘞,舍起性命,举起刀就砍。猴王笑嘻嘻嘞拿起铁棒往前迎。他们两个先是在洞门口撑到起,然后跳起来,都在半空中厮杀。嘞一场好打哦: 天河定底神珍棒,棒名如意世间强。 夸起手段魔头气,大扞刀举法力刚。 门外争持还能近,空中打斗不好让! 一个随心变模样,一个立地长身量。 杀得满天云气重,遍野雾儿飘飘荡。 那个几回想吃唐僧肉,这个到处保唐朝。 都因佛祖传经典,邪正分明恨得慌。 那个老魔跟大圣打了二十多个回合,不分输赢。原来八戒在底下看到他们两个打到精彩嘞地方,忍不住抽出钉钯架起风,跳起来,朝到妖魔脸巴儿就筑过去。那个魔慌了,不晓得八戒是个急性子,冒冒失失嘞吓人,他只晓得嘴长耳朵大,手硬钯凶,败了阵,丢了刀,回头就跑。大圣吼道:“赶上!赶上!”这个呆子仗起威风,举起钉钯,赶忙就去追妖怪。老魔看到他追得近了,在坡前站定,迎到风头,晃一下现出原形,张开大口,就要来吞八戒。八戒害怕,急忙抽身朝草里头一钻,也不管啥子荆针棘刺,也顾不得刮破脑壳疼,战战兢兢嘞,在草里头听起梆声。随后行者赶到,那个怪也张开嘴巴来吞,却中了他嘞机关,收起铁棒,迎起上去,被老魔一口吞下去。吓得那个呆子在草里头嘟嘟囔囔嘞埋怨说:“这个弼马温,不晓得进退!那个怪来吃你,你咋个不走,反而还去迎他!嘞一口吞到肚儿头,今天还是个和尚,明天就是一泡屎粑粑了!”那个魔得胜走了。这个呆子才钻出草来,溜回老路。 却说三藏在那个山坡下头,正在跟沙僧盼望,只看到八戒气喘吁吁嘞跑过来。三藏大惊说:“八戒,你咋个弄嘞个狼狈嘛?悟空咋个不见嘛?”呆子哭哭啼啼说:“师兄遭妖精一口吞到肚儿头去了!”三藏听到起,吓得倒在地上,半天捶胸顿足说:“徒弟哦!只说你会降妖,带我去西天见佛,哪晓得今天死在这个妖怪手头!苦哦,苦哦!我徒弟些嘞功劳,现在都变成尘土了哦!”那个师父十分痛苦。你看那个呆子,他也不来劝解师父,却喊:“沙和尚,你把行李拿过来,我两个分了算球。”沙僧说:“二哥,分啥子嘛?”八戒说:“分开了,各人散伙:你回流沙河,还去吃人;我回高老庄,看看我老婆。把白马卖了,给师父买个棺材送终。”长老气得不行,听到这话,喊天,放声大哭。不说了。 却说那个老魔吞了行者,以为得逞了,直接回到本洞。众妖迎接问打架嘞功劳,老魔道:“逮到一个了。”二魔高兴说:“哥哥逮到嘞是谁嘛?”老魔道:“是孙行者。”二魔道:“逮到哪儿嘛?”老魔道:“被我一口吞到肚儿头了。”第三个魔头大惊说:“大哥哦,我就没跟你说过,孙行者吃不得!”那个大圣在肚儿头说:“吃得!又禁饿,不得遭饿。”慌得那个小妖说:“大王,不好了!孙行者在你肚儿头说话嘞!”老魔道:“怕他说话!有本事吃了他,没得本事收拾他嗦?你们快点去烧些盐白汤,等我灌下肚去,把他吐出来,慢慢嘞煎起吃酒。”小妖真嘞就冲了半盆盐汤。老怪一口喝干,张起嘴巴,使劲一呕,那个大圣在肚儿头生了根,动都不动,还拦到喉咙,往外头又吐,吐得头晕眼花,黄胆水都吐出来了,行者还是不动。老魔喘起气,喊:“孙行者,你不出来哇?”行者说:“早得很!正好不出来!”老魔道:“你咋个不出来嘛?”行者说:“你这个妖精,一点都不晓得变通。我自从当和尚,吃得很清淡:现在秋天凉了,我还穿个单衣服。你嘞肚儿头倒暖和,又不透风,等我住过冬天才好出来。” 众妖听到起,都说:“大王,孙行者要在你肚儿头过冬哦!”老魔道:“他要过冬,我就打起禅来,使个搬运法,一冬天不吃饭,就饿死那个弼马温!”大圣说:“我嘞儿哦,你不晓得事!老孙保唐僧取经,从广里过,带了个折迭锅儿,进来煮杂碎吃。把你嘞肚儿头嘞肝肠肚肺细细儿嘞吃了,还够盘缠到清明哦!”那个二魔大惊说:“哥哦,这个猴子干得出来!”三魔道:“哥哦,吃了杂碎也罢了,不晓得在哪点儿支锅。”行者说:“三叉骨高头好支锅。”三魔道:“不好了!要是支起锅,烧起火烟,煼到鼻孔头,打喷嚏咋个办嘛?”行者笑起说:“没得事!等老孙把金箍棒朝顶门里头一戳,戳个窟窿:一方面当天窗,二方面当烟洞。” 老魔听到起,虽说不怕,心头还是虚,只得硬起胆子喊:“兄弟们,莫怕,把我嘞药酒拿来,等我吃几盅下去,把猴儿药死算球!”行者暗笑说:“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嘞时候,吃老君嘞丹,玉皇嘞酒,王母嘞桃,还有凤髓龙肝,啥子东西我没吃过嘛?是啥子药酒,敢来药我嘛?”那个小妖真嘞就把药酒筛了两壶,满满嘞倒了一盅,递给老魔。老魔接到手头,大圣在肚儿头就闻到酒香,说:“不要给他吃!”好个大圣,把头一扭,变成个喇叭口子,张到他喉咙下头。那个怪“啯”嘞一声咽下去,被行者“啯”嘞一声接起吃了。第二盅咽下去,被行者“啯”嘞一声又接起吃了。一连咽了七八盅,都是他接起吃了。老魔放下盅说:“不吃了,这个酒平时吃两盅,肚儿头就像火在烧,才吃了七八盅,脸巴儿红都不红一下!”原来这个大圣吃不得好多酒,接了他七八盅吃了,在肚儿头发起酒疯来,不住嘞支架子,摔四平,踢飞脚,抓住肝花打秋千,竖蜻蜓,翻跟斗乱舞。那个怪物疼得遭不住,倒在地下。 第155章 心神居舍魔归性,木母同降怪体真(1) 话儿摆起,孙大圣在老魔肚皮头东拱一下西拱一下,那老魔头遭跩得倒在地上,没得点动静,屁都不放一个,要是不说话的话,看起就像死球了样,不过他又把手松一哈紧一哈嘞。那老魔头回过气来,喊一声:“大慈大悲嘞齐天大圣菩萨!”孙行者听到起就说:“瓜娃子,莫费力气,省几个字儿,喊孙外公就对咯。”那妖魔晓得保命要紧,真嘞就喊:“外公!外公!是我不对头哈!脑壳打铁把你吞咯,你现在倒反过来整我。求你嘞大圣,可怜哈我这条小命,饶咯我嘛,我送你师父过山。”大圣虽然是英雄,但心头还是多为唐僧着想嘞,看到妖魔来求他,他本来就吃捧,这下就心软咯,就喊:“妖怪,我饶你,你咋个送我师父喃?”老魔就说:“我这儿也没得啥子金银、珠翠、玛瑙、珊瑚、琉璃、琥珀、玳瑁这些稀奇宝贝送你,我兄弟三个,抬一乘香藤轿子,把你师父抬过这座山。”行者笑起说:“要得嘛,抬轿子送,比要宝贝强。你把嘴巴张开,我出来。”那老魔头真嘞就把嘴巴张开。那三魔悄悄咪咪嘞走到老魔跟前,给他说:“大哥,等那猴子出来嘞时候,你把嘴巴往下一咬,把猴儿嚼烂,吞到肚皮头,就不得遭他整咯。” 原来孙行者在肚皮头听到起咯,就不得先出来,把金箍棒伸出来试一哈。那妖怪果然往下一口,“咔擦”一声,把门牙都给崩碎咯。孙行者把棒棒抽回来就说:“你个瓜娃子妖怪!我好心饶你性命出来,你还咬我,想整死我!我不得出来,就在里头把你慢慢嘞整死!不得出来!不得出来!”老魔就抱怨三魔说:“兄弟,你硬是自家人整自家人哦。喊他出来就对咯嘛,你喊我咬他。他没遭咬到,倒把我嘞牙龈整得生疼,这是咋个搞起嘞哦!” 三魔看到老魔怪他,他又搞个激将法,大声吼起说:“孙行者,听到你嘞名字就像打雷样,说你在南天门外展威风,灵霄殿下耍横。现在在西天路上降妖除怪,结果是个小娃儿猴脑壳!”行者就问:“我咋个是小娃儿喃?”三怪就说:“好汉走千里,万里传名声。你出来,跟我打一架,才是好汉;咋个在别个肚皮头搞小动作嘛!不是小娃儿是啥子?”孙行者心头想:“是嘞是嘞,我要是现在扯断他嘞肠子,戳破他嘞肝儿,把这妖怪弄死,有啥子难嘞嘛?但是真嘞弄咯就坏咯我的名声。算咯算咯,你把嘴巴张开,我出来跟你比一哈。但是你这个洞口窄得很,不好耍家伙,要去宽敞点嘞地方。”三魔听到起,马上喊大小妖怪,前前后后三万多个妖精,都拿起凶嘞武器,出洞摆起一个三才阵势,就等孙行者出来,一起上阵。那二怪搀起老魔,走到洞口喊:“孙行者!好汉出来!这儿有战场,好打架!” 大圣在他肚皮头,听到外头乌鸦叫、喜鹊闹,鹤子叫、风声响,晓得是宽敞嘞地方,心头就想:“我不出去,就是不讲信用;要是出去,这妖怪又不是好东西。前头说送我师父,哄我出来就咬我,现在又调兵在这儿。算咯算咯,给他来个两全其美:出去就出去,还在他肚皮头留个根根儿。”马上转手,从尾巴上扯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一声“变!”就变成一根绳儿,只有头发丝儿恁个粗,倒有四十丈长。那绳儿伸出去,一吹风就变粗咯。把一头拴到妖怪嘞心肝上,打个活扣儿,那扣儿不扯就不紧,一扯就疼。孙行者拿住另一头笑起说:“这一出去,他要是送我师父就算咯;要是不送,乱整刀兵,我也没得时间跟他打,只要扯哈这根绳儿,就跟我在他肚皮头一样!”又把身子变得小小的,往外头爬,爬到喉咙下头,看到妖怪大张起嘴巴,上下钢牙,排起像刀片儿一样,心头一下就想:“不得行!不得行!要是从嘴巴头出去扯这根绳儿,他怕疼,往下一咬,不是就咬断咯?我从他没得牙齿嘞地方出去。”这孙大圣厉害得很,理起绳儿,从那上颚子往前头爬,爬到他鼻孔里头。那老魔鼻子发痒,“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就把孙行者喷出来咯。 孙行者看到起风,把腰杆一弯,就长到三丈长,一只手扯起绳儿,一只手拿起铁棒。那老魔头不晓得好歹,看到他出来咯,就举钢刀,朝脸砍过来,这大圣一只手用铁棒去挡。又看到二怪拿枪,三怪拿戟,没得脑壳没得脸嘞乱整。大圣松咯绳儿,收起铁棒,赶紧纵身驾云跑咯,是怕那一堆小妖围到起,不好办事。他跳出营外头,去那空阔嘞山头上,落下来云,双手把绳儿使劲一扯,老魔心头马上就疼。他疼得往上一挣,大圣又往下一扯。那些小妖远远看到起,一起喊:“大王,莫惹他!让他走算咯!这猴儿不看时候,清明都还没到,他在那儿放啥子风筝哦!”大圣听到起,用力蹬一哈,那老魔从空中,“噼里啪啦”像纺车儿一样掉到地上,把那山坡下死硬嘞黄土砸出个二尺深嘞坑。 吓得那二怪三怪赶忙按下云头,跑上前去拿住绳儿,跪在坡下求起说:“大圣啊,只晓得你是个宽宏大量嘞神仙,哪晓得是个小家子气嘞人哦。确实是哄你出来,想跟你打一架,没想到你在我家大哥心口头拴了一根绳子!”行者笑起说:“你们这些瓜娃子妖怪,太没得礼貌咯!前头哄我出去就咬我,这回哄我出来,又摆阵跟我打。像这几万妖兵,来打我一个,道理上说不通,扯起走!扯起走送我师父!”那妖怪一起磕头说:“大圣慈悲,饶我性命,愿意送老师父过山!”行者笑起说:“你要性命,只消拿刀把绳子割断算咯。”老魔就说:“爷爷呀,割断外头嘞,里头嘞拴在心头,喉咙头又哽起哽起嘞难受,咋个办嘛?”行者说:“既然这样,把嘴巴张开,等我再进去把绳儿解开。”老魔慌起说:“这一进去,又不得出来咯,难搞哦!难搞哦!”行者说:“我有本事在外头就可以把里头嘞绳头解开,解咯真嘞送我师父不?”老魔说:“只要解开就送,绝对不得扯谎。”大圣晓得他说嘞是真嘞,马上把身子一抖,收起毫毛,那妖怪嘞心就不疼咯。这是孙大圣耍嘞把戏,用毫毛拴到他嘞心,收起毫毛,所以就不疼咯。三个妖怪跳起来,谢起说:“大圣请回,回去给唐僧说一声,收拾好行李,我们就抬轿子来送。”那些妖怪收起兵器,都回洞里头去咯。 大圣收起绳子,转到山东边,远远嘞看到唐僧睡在地上打滚哭,猪八戒跟沙僧解开包袱,把行李分起,在那儿分东西。孙行者暗暗叹气说:“不消说咯,这肯定是猪八戒给师父说我遭妖怪吃咯,师父舍不得我哭,那呆子却在这儿分东西散伙。咦!不晓得是不是这个意思,等我喊他一声看哈。”落下来云头喊:“师父!”沙僧听到起,抱怨猪八戒说:“你就是个棺材座子,专门害人!师兄根本没遭死,你却说他死咯,在这儿搞这些名堂!哪儿不把师兄喊过来嘛!”猪八戒说:“我明明看到他遭妖怪一口吞咯。肯定是日子不好,那猴子来显魂咯。”行者走到跟前来,一把抓住猪八戒嘞脸,一个巴掌打得他一个趔趄,说:“瓜货!我显啥子魂?”呆子捂起脸说:“哥哥,你确实遭那妖怪吃咯,你、你咋个又活咯嘛?”行者说:“像你这个没得用嘞脓包!他吃咯我,我就抓他嘞肠子,捏他嘞肺,又把这根绳儿穿到他心口头,扯得他疼得遭不住,一个个磕头求我,我才饶咯他性命。现在抬轿子来送我师父过山。”那唐僧听到起,一下子爬起来,对行者弯腰说:“徒弟啊,累到你咯!要是信咯悟能嘞话,我早就洗白咯!”行者挥起拳头打猪八戒骂起说:“你这个憨包呆子,太没得用咯,一点都不像个人!师父,你莫生气,那妖怪马上就来送你咯。”沙僧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赶忙遮掩,收拾行李,套好马匹,都在路上等起不摆咯。 再说那三个魔头带起一群妖精回洞,二怪说:“哥哥,我还以为是个九头八尾嘞孙行者,结果是恁个小个猴儿!你不该把他吞咯,只跟他打架嘞时候,他咋个打得过你我嘛!洞里头这几万妖精,吐口口水都可以淹死他。你却把他吞到肚皮头,他就搞起法来,整得你受罪,咋个敢跟他比嘛?刚刚说送唐僧,都是假嘞,其实是为咯哥哥你嘞性命要紧,所以哄他出来。绝对不得送他!”老魔就问:“兄弟,不送他是为啥子喃?”二怪说:“你给我三千小妖,摆开阵势,我有本事把这个猴头抓到!”老魔说:“莫说三千,你把老营嘞兵都带起去,只要抓到他大家都有功。” 那二魔马上点三千小妖,跑到大路边摆起,喊一个举蓝旗嘞小妖来回传信,喊:“孙行者!搞快点儿出来,跟我二大王爷爷打架!”猪八戒听到起笑起说:“哥啊,常言说,说谎不得瞒老乡,你就来搞这些虚头巴脑嘞东西!咋个说降咯妖精,就抬轿子送师父,现在又来喊打架,为啥子喃?”行者说:“老怪遭我降咯,不敢出来,听到起孙字儿,就脑壳疼。这肯定是二妖魔不服气送我们,所以喊打架。我说兄弟,这妖精有弟兄三个,恁个讲义气;我们弟兄也是三个,就没得点义气嗦?我已经降咯大魔,二魔出来,你就跟他打一架,也没得啥子不可以嘞。”猪八戒说:“怕他爪子!等我去打他一架!”行者说:“要去就去嘛。”猪八戒笑起说:“哥啊,去就去,你把那根绳儿借我用一哈嘛。”行者说:“你要咋子嘛?你又没得本事钻到肚皮头,你又没得本事拴到他心口头,要那绳儿有啥子用?”猪八戒说:“我要扣在腰杆上,做个救命索。你跟沙僧扯到后头,放我出去,跟他打架。估计打得赢他,你就松手,我把他抓到;要是打不赢他,你就把我扯回来,莫让他把我拉起走咯。”孙行者心头暗暗笑起说:“也是整哈这呆子一盘!”就把绳儿扣在他腰杆上,逗起他去打架。 那呆子举起钉耙跑到山崖上,喊:“妖精出来!跟你猪祖宗打一架!”那举蓝旗嘞小妖赶紧报告:“大王,有一个长嘴巴大耳朵嘞和尚来咯。”二怪马上出营,看到猪八戒,啥子话都不说,挺起枪就朝脸刺过来。这呆子举起耙子迎上去。他们两个在山坡前打起来,斗不到七八回合,呆子手软咯,招架不住妖魔,赶紧回头喊:“师兄,不好咯!扯扯救命索,扯扯救命索!”这边孙大圣听到起,转过来就把绳子放松咯扔过去。那呆子打输咯阵,往后头一跪。原来那绳子拖起走还不觉得,转回来,因为松咯,倒有点绊脚,自己绊倒咯一哈,爬起来又绊一哈。开始还只是跌个踉跄,后头就跌个嘴啃泥。遭妖精赶上,揪住鼻子,就像蛟龙一样,把猪八戒一鼻子卷住,得胜回洞。那些妖怪一起唱歌庆祝,一窝蜂嘞回去咯。 这坡下唐僧看到起,又怪孙行者说:“悟空,怪不得悟能咒你死哦!原来你们兄弟两个一点都没得相亲相爱嘞意思,光晓得嫉妒别个!他恁个说,喊你扯扯救命索,你咋个不扯,还把索子丢咯?现在他遭害咯,咋个办嘛?”行者笑起说:“师父也太护短咯,太偏心咯!算咯,像我遭妖怪抓走嘞时候,你一点都不挂念,反正我是卖命嘞料;这呆子才遭抓,你就怪我。也该让他受点苦,才晓得取经难。”唐僧说:“徒弟啊,你去咯,我咋个不挂念嘛?想到你会变化,肯定不得遭伤到。那呆子长得五大三粗嘞,又不会腾云驾雾,这一去,多半要遭,你还是去救他一哈嘛。”行者说:“师父莫抱怨,等我去救他一哈。” 第156章 心神居舍魔归性,木母同降怪体真(2) 急吼吼嘞撵上山,心头暗暗骂道:“这个瓜娃子呆子咒我死,莫忙给他安逸,跟到起看那妖怪咋个收拾他,等他遭点罪,再去救他。”马上捻诀念起咒语,摇身一变,就变成个小蟭蟟虫,飞起去,巴到猪八戒耳朵根根上,跟到那妖精一路回洞。二魔带起三千小怪,闹麻咯,吹吹打打嘞,走到洞口停到起,自己把猪八戒抓到里头说:“哥哥,我抓了一个回来咯。”老怪说:“拿起来我看哈。”他把鼻子松开,把猪八戒甩下来,说:“这不就是嘛。”老怪说:“这个没得用。”猪八戒听到起说:“大王,没得用嘞就放出去,去找有用嘞抓起来嘛。”三怪说:“虽然没得用,也是唐僧嘞徒弟猪八戒。先捆起,送到后头池塘头泡起,等泡脱了毛,剖开肚子,拿盐腌起晒干,等天阴咯下酒。”猪八戒吓得惊叫唤:“遭咯遭咯!碰到卖腌货嘞妖怪咯!”那些妖怪一窝蜂嘞动手,把呆子四脚四手捆起,抬嘞抬,扛嘞扛,送到池塘边,往中间一推,全部转切咯。 孙大圣飞起来看,那呆子四仰八叉嘞,嘴巴翘起,半浮半沉,嘴巴头呼呼嘞响,看起好搞笑,就像八九月份遭霜打落咯籽籽嘞一个大黑莲蓬。大圣看到他那副样子,又气他,又觉得他造孽,说:“咋个办嘛?他也是龙华会上嘞一个人,就是恨他动不动就分行李散伙,还要鼓捣师父念《紧箍咒》整我。我前几天听沙僧说,他也攒了点私房钱,不晓得有没得,等我吓他一哈看。”厉害嘞孙大圣,飞到他耳朵边,装起声音喊:“猪悟能!猪悟能!”猪八戒慌起说:“背时哦!我这悟能是观世音菩萨取嘞,跟到唐僧过后,又喊我八戒,这儿咋个有人晓得我叫悟能喃?”呆子忍不住问:“是哪个喊我法名?”行者说:“是我。”呆子说:“你是哪个?”行者说:“我是勾魂嘞。”那呆子慌起说:“长官,你从哪儿来嘞哦?”行者说:“我是五阎王喊来勾你嘞。”那呆子说:“长官,你先回去,给五阎王说一哈,他跟我师兄孙悟空关系好得很,喊他让我一天,明天再来勾嘛。”行者说:“乱说!阎王定了三更死,哪个敢留人到四更!赶紧跟我走,免得套起绳子扯起痛。”呆子说:“长官,这儿不方便得嘛,看我这副样子,还想活起噻。死肯定是死定咯,就等一天,这妖怪把我师父他们都抓起来,碰个头,就一起算总账咯。”行者暗暗笑起说:“要得嘛,我这批文上有三十个人,都在这周围,等我把他们拘起来救你,就有一天耽搁。你有没得盘缠,拿点给我。”八戒说:“造孽哦!出家人哪儿有啥子盘缠嘛。”行者说:“没得盘缠就索起走!跟到我走!”呆子慌起说:“长官莫索,我晓得你这绳儿叫追命绳,索上就要断气。有有有!有倒是有点,就是不多。”行者说:“在哪儿?快点拿出来!”八戒说:“造孽哦,造孽哦!我自从当了和尚,到现在,有些信佛嘞人家斋僧,看到我胃口大,给嘞钱比他们稍微多点,我攒起在这儿,零零碎碎有五钱银子,因为不好收拾,前头到城头,找了个银匠熔到一起,他又没得良心,偷了我几分,只剩四钱六分一坨,你拿切嘛。”行者暗暗笑起说:“这个呆子连裤子都没得穿,还藏到哪儿哦?嘿!你银子在哪儿?”八戒说:“在我左耳朵眼眼头塞起嘞。我捆起拿不到,你自己拿切嘛。” 行者听到起,马上伸手在耳朵洞洞头摸出来,真嘞是块马鞍儿银子,足有四钱五六分重,拿到手头,忍不住哈哈笑一声。那呆子听出来是行者嘞声音,在水头乱骂:“天杀嘞弼马温!都到这副苦样子咯还来敲我嘞竹杠!”行者又笑起说:“我看你这个瓜货!老孙保师父,不晓得遭了好多罪,你倒好,还攒私房钱!”八戒说:“你莫乱说!这是啥子私房钱嘛!都是牙齿缝缝头刮下来嘞,我舍不得买东西吃,留起想买匹布做件衣裳,你倒好,吓我一跳。还分点给我噻。”行者说:“半分都不得给你!”八戒骂起说:“买命钱都让给你嘛,好歹也救我出去噻。”行者说:“莫慌,等我救你。”把银子藏起,马上变回原身,拿起铁棒一路耍起招式,打出去。那呆子忍到脚麻,只有跟到起他,只看到二门下靠到起嘞是他嘞钉耙,走拢切,推开小妖,捞过来就乱筑,跟到行者打出三四层门,不晓得打死好多小妖。那老魔听到起,给二魔说:“抓得好!抓得好!你看孙行者把猪八戒救走咯,还在门上打伤小妖。”那二魔赶紧跳起来,拿起枪,跑出门来,张嘴就骂:“你个泼猴儿!恁个没得礼貌!咋个敢看不起我们!”大圣听到起,马上站到起。那妖怪不得跟他废话,拿起枪就刺。大圣是行家,不得慌,提起铁棒,面对面迎上去。他们两个在洞门外,这一场好打哦: 黄牙老象变人形,跟到狮王拜弟兄。因为大魔来劝和,一心想吃唐和尚。齐天大圣本事大,除邪扶正要灭精。八戒没得用遭逮,悟空救他出洞门。妖王追来猛得很,枪棒相交显本事。那个枪刺来像蟒蛇穿林子,这个棒挥起像蛟龙出海。龙出海门云滚滚,蟒穿树林雾腾腾。算起来都是为唐和尚,死缠烂打没得情。 那猪八戒看到大圣跟妖精打架,他在山嘴嘴上头把钉耙立起,不切帮忙,就瓜兮兮嘞盯到起。那妖精看到行者嘞棒棒重,全身都是招式,没得破绽,就把枪架起,甩开鼻子,想来卷他。行者晓得他嘞把戏,双手把金箍棒横起,往上一举,遭妖精一鼻子卷到腰杆胯胯,手没遭卷到。你看他两只手在妖精鼻子头耍棒棒。 猪八戒看到起,捶胸口说:“哎呀!那妖怪背时哦!卷我这个瓜嘞,连手都卷到起咯,动都动不得,卷那个滑头嘞,倒没卷到手。他那两只手拿棒棒,只消往鼻子头一戳,那洞洞头痛得遭不住流鼻涕,咋个卷得倒他嘛。”行者本来没得这个意思,倒是猪八戒提醒咯他。他就把棒棒晃一哈,小得像鸡娃儿,长有丈把长,真嘞往他鼻子头一戳。那妖精害怕咯,“唰”嘞一声,把鼻子放开,遭行者转手过来,一把抓住,用劲往前一拉,那妖精怕痛,跟到起手就走过来咯。猪八戒这才敢靠近,拿起钉耙朝妖精胯胯上乱筑。行者说:“不得行!不得行!那钯齿儿尖得很,怕筑破皮,流出血来,师父看到又要说我们杀生,只拿钯柄来打嘛。” 那呆子真嘞拿起钯柄,走一步,打一下,行者牵起鼻子,就像两个象奴一样,牵到坡下,只看到唐僧眼巴巴嘞望到起,看到他们两个闹麻麻嘞走过来,就喊:“悟净,你看悟空牵嘞是啥子?”沙僧看到起笑起说:“师父,大师兄把妖精揪到鼻子拉过来咯,好凶哦!”唐僧说:“好哦!好哦!恁个大个妖精!恁个长个鼻子!你去问哈他:他要是高高兴兴送我们过山嘞话,就饶咯他,莫伤他性命。”沙僧赶紧跑起切,大声喊:“师父说:那妖怪要是送师父过山,就莫伤他性命。”那妖怪听到起,赶忙跪到起,嘴巴头呜呜嘞答应,原来是遭行者揪到鼻子,捏得遭不住咯,就像重感冒一样,喊:“唐老爷,要是肯饶命,马上就抬轿子送。”行者说:“我师徒几个都是心善嘞人,听你嘞,暂且饶你性命,快点抬轿子来。要是再反悔,抓到起绝对不得饶。”那妖怪脱了手,磕个头就跑咯。行者跟猪八戒去见唐僧,把前头嘞事情摆咯一遍。猪八戒羞得遭不住,在坡前头晾衣裳,等起不摆咯。 那二魔战战兢兢嘞回洞,还没到嘞时候,就有小妖跑去给老魔三魔说,二魔遭行者揪到鼻子拉起走咯。老魔吓得遭不住,跟三魔带起一群妖怪出来,看到二魔一个人回来,又都接到起,问他为啥子被放回来。二魔把唐僧心善嘞话,给大家说了一遍,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说话。二魔说:“哥哥,送不送唐僧嘛?”老魔说:“兄弟,你说啥子哦,孙行者是个仁义嘞猴儿,他先前在我肚皮头,要是想害我性命,一千个都遭他弄死咯。刚刚揪住你鼻子,要是扯起走不放开,只捏破你鼻子尖尖儿,也吓人得很。快点安排送他走。”三魔笑起说:“送!送!送!”老魔说:“兄弟你这话,又有点赌气嘞样子哦。你不送,我两个送嘛。” 三魔又笑起说:“二位哥哥,那和尚要是不要我们送,就恁个瞒过去,还是他嘞运气;要是要送,不晓得正好中咯我的调虎离山之计哦。”老怪说:“啥子叫调虎离山?”三怪说:“现在把满洞嘞妖怪点一下,万里头选千个,千里头选百个,百里头选十六个,又选三十个。”老怪说:“咋个既要十六个,又要三十个喃?”三怪说:“要三十个会煮东西嘞,给他些精米、细面、竹笋、茶芽、香蕈、蘑菇、豆腐、面筋,在二十里,或者三十里嘞地方,搭个棚棚,准备茶饭,招待唐僧。”老怪说:“又要十六个干啥子?”三怪说:“八个抬轿子,八个吆喝开路。我兄弟几个跟到左右,送他一程。这儿往西四百多里,就是我的城,我那儿自然有接应嘞人马,要是到城边咯,就恁个恁个,让他师徒几个首尾顾不到。要抓唐僧,全靠这十六个妖怪得行。”老怪听到起,高兴得很,真嘞是像喝醉咯醒过来,像做梦醒咯一样,说:“好!好!好!”马上点妖怪,先选三十个,给他们东西;又选十六个,抬一顶香藤轿子,一起出门,又吩咐那些妖怪:“都不准上山乱走!孙行者是个多心嘞猴子,要是看到你们来来往往,他肯定要起疑心,识破这个计谋。” 老怪就带起一群妖怪到大路边上喊:“唐老爷,今天不犯红沙,老爷快点过山。”唐僧听到起说:“悟空,是哪个在喊我?”行者指到起说:“那边是老孙降伏嘞妖怪抬轿子来送你咯。”唐僧双手合十对到天说:“好哦!好哦!要不是我嘞徒弟恁个能干,我咋个过得去嘛。”直接走过去,对那些妖怪行礼说:“多谢各位嘞好意,我徒弟取经回东边,到长安肯定要宣扬你们嘞善举。”那些妖怪磕头说:“请老爷上轿。”那唐僧肉眼凡胎,不晓得是计;孙大圣又是太乙金仙,正直得很,只以为是降伏妖怪嘞功劳,哪晓得他们都有坏心思嘛。也没仔细看,就听师父嘞,喊猪八戒把行李放到马背上,跟沙僧跟到起,他提起铁棒在前面开路,看有没得危险。八个妖怪抬起轿子,八个妖怪一路吆喝。三个妖怪扶到轿杠,师父高高兴兴嘞坐到轿子上,上咯高山,顺到大路走。 这一去,哪晓得高兴嘞时候愁又来咯,经书上说泰极否来,运气不好碰到太岁,又碰到丧门吊客星。那一群妖怪,齐心协力嘞,跟到左右,早晚都殷勤得很。走三十里就献斋饭,五十里又献,天还没黑就请歇,沿路整整齐齐。一日三餐,安逸得很;晚上睡一觉,舒服得很。 往西走了四百多里路,忽然看到城池近咯。大圣提起铁棒,离轿子只有一里远嘞时候,看到城池遭吓咯一跤,爬都爬不起来。你说他恁个大胆,咋个看到这个就遭吓倒咯,原来是看到那城头有好多邪气,是恁个嘞: 妖怪一堆堆,四门都是狼精灵。 花老虎当都管,白雄彪当总兵。 鹿角妖怪传信,狐狸妖怪带路行。 大蟒围到城转,长蛇占咯路儿。 楼下苍狼听令,花豹说话大声。 摇旗擂鼓都是妖,巡更坐铺全是精。 狡兔开门做生意,野猪挑担做营生。 以前是天朝国,现在变成虎狼城。 那大圣正遭吓到起,只听到耳朵后头风响,赶紧回头看,原来是三魔双手举起一柄画杆方天戟,朝大圣脑壳打过来。大圣赶紧翻身爬起来,提起金箍棒面对面迎上去。他们两个心头都冒火,气鼓鼓嘞,啥子话都不说;咬起牙,都想争赢。又看到那老魔头,传命令,举起钢刀就砍猪八戒。猪八戒慌得遭不住,丢了马,拿起耙子乱筑。那二魔拿长枪朝沙僧刺过来,沙僧拿起降妖杖撑开架势挡住。三个魔头跟三个和尚,一个对一个,在那山头上拼命打。那十六个小妖就听命令,各自显本事:抢了白马行李,把唐僧一哈子围住,抬起轿子直接走到城边,大声喊:“大王爷爷定嘞计,已经抓到唐僧咯!”那城上头大大小小嘞妖怪,一个个跑下来,把城门大开,吩咐各营把旗子收咯,鼓也不准敲,不准闹麻咯,说:“大王原来有命令,不准吓倒唐僧。唐僧遭不得吓,一吓肉就酸咯不好吃咯。”那些妖怪都高兴得很,邀请唐僧,恭恭敬敬嘞接主僧。把唐僧一轿子抬到金銮殿,请他坐到当中,一边献茶献饭,围到起转。那长老昏昏沉沉嘞,举目无亲。 第157章 群魔欺本性,一体拜真如(1) 莫忙说唐长老造孽,先摆哈那三个魔头齐心协力,跟大圣兄弟三个,在城东半山里头使力打。这一场,就像铁刷把刷铜锅,家家都硬得很。好凶哦: 六种样子六种兵,六种模样六种情。六个坏心思六个欲,六道门赌输赢。三十六宫春安逸,六种样子有名声。这一个金箍棒,千般本事;那一个方天戟,百样威风。八戒钉耙凶得很,二怪长枪也能干。小沙僧宝杖不一般,有心打死;老魔头钢刀快得很,下手无情。这三个是保护真僧嘞无敌将,那三个是乱法欺君嘞野妖精。开头还将就,后头越来越凶。六个都飞到天上去,云头里头乱翻腾。一下子吐雾喷云天暗黑,只听到吼叫声。 他们六个打咯好久,天渐渐黑咯。又是风雾漫漫,一下子就黑完咯。原来八戒耳朵大,遮到眼皮,更看不清楚咯,手脚又慢,挡都挡不住,拖起耙耙,打输咯就跑,遭老魔举刀砍过来,差点把命丢咯,幸好躲过脑壳,嘴巴头嘞刀削断几根鬃毛,老魔追起上去张开嘴巴咬住他嘞领头,抓到城头头,丢给小妖,捆到金銮殿。老妖又驾起云,飞到半空帮忙。沙和尚看到事情不对头,晃一哈宝杖,顾到自己就跑,遭二怪甩开鼻子,“砰”一声,连手一起卷到起,抓到城头头,也喊小妖捆到殿下,又飞到天上去喊抓行者。行者看到两个兄弟遭逮咯,他自己一个人撑不住,真是好手敌不过双拳,双拳敌不过四手。他喊一声,拿棒棒隔开三个妖魔嘞兵器,一个筋斗飞到云头上去跑咯。三怪看到行者驾筋斗,马上抖一抖身子,现出原形,扇起两翅膀,追到大圣。你说他咋个追得上喃?以前行者闹天宫,十万天兵都逮不到他,是因为他会驾筋斗云,一哈子就飞十万八千里,所以神仙些都追不到。这妖精扇一哈翅膀就有九万里,扇两哈就追过咯,所以一把抓住他,拿到手头,左扭右扭都跑不脱。想跑,莫法逃脱,就算变来变去,也不好走:变大点,他就松一哈抓住嘞手;变小点,他又捏紧咯。又拿到城头头,放咯手,甩到地上,喊那些妖怪,也照到八戒、沙僧嘞样子捆到一起。那老魔、二魔都下来迎接。三个魔头,一起上宝殿。嘿!这一哈不是捆到行者,分明是给他送行。 这时候有二更天咯,那些妖怪一起见过咯,把唐僧推下殿来。那长老在灯光下头,忽然看到三个徒弟都捆到地下,老师父趴到行者身边,哭起说:“徒弟啊!平常遇到难,你就在外头使神通,到处去找救兵降妖怪,这回你也遭逮咯,我这个和尚咋个活得成哦!”八戒、沙僧听到师父恁个造孽,也一起放声大哭。行者微微笑起说:“师父放心,兄弟莫哭!不管咋个,绝对不得受伤。等那老魔安静咯,我们就走。”八戒说:“哥啊,又来搞鬼咯!麻绳捆起,松点都还要遭水喷,想你这个瘦娃儿不觉得,我这个胖娃儿遭罪哦!不信,你看我两膀膀上,肉头都陷进去二寸咯,咋个跑得脱嘛?”行者笑起说:“莫说是麻绳捆嘞,就是碗粗嘞棕缆,也只当秋风过耳朵,有啥子了不起嘛!” 师徒几个正在说,只听到那老魔说:“三贤弟有本事,有计谋,果然搞成妙计,把唐僧抓到咯!”喊:“小嘞些,喊五个去打水,七个去刷锅,十个去烧火,二十个抬出铁笼来,把那四个和尚蒸熟,我们兄弟几个吃,分点给小嘞些吃,也让他们个个长生。”八戒听到起,吓得打抖抖说:“哥哥,你听,那妖怪打算蒸我们吃哦!”行者说:“莫怕,等我看哈他是啥子妖精,是新手还是老手。”沙和尚哭起说:“哥呀!莫说宽心话咯,现在都跟阎王隔起不远咯,还讲啥子新手老手嘛!”话还没说完,又听到二怪说:“猪八戒不好蒸。”八戒高兴起说:“阿弥陀佛,是哪个积德嘞,说我不好蒸?”三怪说:“不好蒸,剥咯皮蒸。”八戒慌咯,大声喊:“不要剥皮!粗就粗点,水开咯就烂咯!”老怪说:“不好蒸嘞,放到下头一格。”行者笑起说:“八戒莫怕,是新手,不是老手。”沙僧说:“咋个认得到喃?”行者说:“一般蒸东西,都是从上头开始。不好蒸嘞,放到上头一格,多烧点火,气圆咯,就好咯;要是放到下头,一压住气,就烧半年也不得有气上来。他说八戒不好蒸,放到下头,不是新手是啥子嘛!”八戒说:“哥啊,照你恁个说,就活活嘞整死人咯!他要是一直不得上气,抬开咯,把我翻过来,再烧起火,弄得我两边都熟咯,中间不得夹生哦?” 正在说嘞时候,又看到小妖来报告:“水开咯。”老怪下令喊抬。那些妖怪一起动手,把八戒抬到下头一格,沙僧抬到二格。行者估到他们要来抬他,他就脱身说:“这灯光下头好搞手脚!”扯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一声“变!”马上就变成一个行者,捆起麻绳,把真身弄出去,跳到半空头,低头看起。那群妖怪哪晓得真假,看到人就抬,把个“假行者”抬到上头三格;才把唐僧揪翻捆起,抬到第四格。干柴架起,烈火熊熊。大圣在云头里头叹气说:“我那八戒沙僧,还遭得住两滚,我那师父,一滚就烂咯。要是不用法救他,马上就死咯!” 厉害嘞行者,在云头里头捻诀,念一声“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嘞咒语,喊得北海龙王马上就来咯。只看到云头里头一朵乌云,马上答应喊:“北海小龙敖顺磕头。”行者说:“起来!起来!没得事不得麻烦你,现在跟唐师父到这儿,遭毒魔逮到,要上铁笼蒸咯。你去给我护到起,莫让蒸坏咯。”龙王马上把身子变成一阵冷风,吹到锅下头,旋起护到起,再也没得火气烧锅。他们三个这才不得遭事。 快到三更天咯,只听到老魔下令说:“手下嘞,我们用计费力,抓到唐僧师徒四个,又因为送他们辛苦,四天四夜都没睡。现在已经捆到笼里头,肯定跑不脱咯,你们用心看守,喊十个小妖轮流烧火,让我们回寝宫,稍微睡一哈。到五更天,天要亮咯,肯定就烂咯,可以准备蒜泥盐醋,请我们起来,空起肚皮吃。”那些妖怪各自遵命,三个魔头就各自回寝宫切咯。 行者在云头里头,明明听到这些吩咐,却压低云头,听不到笼里头有人说话。他心头想:“火气往上头冒,肯定也热,他们咋个不怕,又没得声音喃?哼!莫不是蒸死咯?等我靠近点再听。”厉害嘞大圣,踩起云,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黑苍蝇儿,巴到铁笼外头听,只听到八戒在里头说:“背时,背时!不晓得是闷起蒸,还是敞起蒸哦。”沙僧说:“二哥,啥子叫闷气、出气嘛?”八戒说:“闷气蒸是盖起笼头,出气蒸不盖。”三藏在浮起嘞一层答应说:“徒弟,没盖。”八戒说:“运气好!今晚还不得死!这是出气蒸咯!”行者听到他们三个都在说话,还没遭死,就飞走咯,把个铁笼盖,轻轻嘞盖起。三藏慌起说:“徒弟!盖起咯!”八戒说:“完咯!这个是闷气蒸,今晚肯定死咯!”沙僧跟长老嘤嘤嘞哭。八戒说:“莫哭,这一哈烧火嘞换班咯。”沙僧说:“你咋个晓得喃?”八戒说:“早先抬上来嘞时候,正合我意:我有点寒湿气嘞病,要它腾腾。这哈子反冷气上来咯。咦!烧火嘞长官,添点柴咋子嘛?要你嘞命哦!” 行者听到起,忍不住暗暗笑起说:“这个瓜货!冷还将就挨,要是热就要遭命。再说两回,肯定要走风咯,快点救他。等一哈!要救他必须要现出原形。要是现出来,这十个烧火嘞看到,一起乱喊,惊动老怪,不是又麻烦咯?等我先给他个法子。”忽然想起:“我以前当大圣嘞时候,在北天门跟护国天王猜拳耍,赢到他嘞瞌睡虫儿,还有几个,送给他嘛。”马上在腰间顺带里头摸,还有十二个。“送他十个,留两个做种。”马上把虫儿扔出去,散到十个小妖脸高头,钻进鼻孔,渐渐打瞌睡,都睡倒咯。只有一个拿火叉嘞,睡不安稳,揉脑壳搓脸,把鼻子左捏右捏,不住嘞打喷嚏。行者说:“这家伙晓得咯,我再给他个双掭灯。”又把一个虫儿扔到他脸高头。“两个虫儿,左进右出,右出左进,肯定有一个稳住咯。”那小妖打两三个大呵欠,把腰杆伸一哈,丢了火叉,也“噗”嘞一声睡倒,再也不得翻身。 行者说:“这个法子硬是妙得很,灵得很!”马上现出原形,走近喊一声“师父。”唐僧听到起说:“悟空,救我哦!”沙僧说:“哥哥,你在外面喊哇?”行者说:“我不在外面,好跟你们在里头受罪嗦?”八戒说:“哥啊,溜得快嘞溜咯,我们都是顶缸嘞,在这儿受闷气哦!”行者笑起说:“呆子莫闹,我来救你。”八戒说:“哥啊,救就要救彻底,莫又要弄到蒸笼头切。”行者却揭开笼头,解开师父,把假变嘞毫毛,抖一抖,收起来,又一层一层放咯沙僧,放咯八戒。那呆子才解开,巴不得马上就跑。行者说:“莫忙!莫忙!”又念一声咒语,放咯龙神,才对八戒说:“我们这哈子切西天,还有高山峻岭,师父没得脚力走不动,等我还把马牵来。!” 你看他轻手轻脚,走到金銮殿下,看到那些大小妖怪都睡熟咯,就解开缰绳,也不得惊动。那马本来就是龙马,要是生人就要踢两脚,嘶几声,行者以前养过马,当过弼马温,又是自己一伙嘞,所以不得跳不得叫。悄悄嘞牵过来,束紧肚带,收拾好,喊师父上马。长老战战兢兢嘞骑上去,也想走,行者说:“也莫忙,我们切西天还有国王,要关文,才走得脱,不然,拿啥子当凭证嘛?等我还去把行李找来。”唐僧说:“我记得进门嘞时候,那些妖怪把行李放在金殿左手边,担子也在那一边。”行者说:“我晓得咯。”马上抽身跳到宝殿去找,忽然看到光彩飘起。行者咋个晓得是行李喃?因为唐僧嘞锦襕袈裟上头有夜明珠,所以放光。赶紧走拢,看到担子原封不动,连忙拿下来,交给沙僧挑起。 八戒牵起马,他带路,直奔正阳门。只听到梆铃乱响,门上有锁,锁上贴起封皮。行者说:“这样子防守,咋个走得脱嘛?”八戒说:“走后门嘛。”行者带路直奔后门:“后宰门外头,也有梆铃嘞声音,门上也有封锁,咋个办嘛?我这一哈,要不是唐僧是个凡人,我们三个不管咋个,也驾云弄风跑咯。就是因为唐僧还没超出三界外,还在五行中,一身都是父母嘞凡骨,所以不得升天成仙难逃。”八戒说:“哥哥,不消商量,我们到那没得梆铃不防卫嘞地方,把师父扶起爬过墙切嘛。”行者笑起说:“这个不好。这哈子没得办法,扶他过去;等到取经回来,你这个呆子嘴巴大,到处就给人说,我们是爬墙头嘞和尚咯。”八戒说:“这哈子也顾不到规矩咯,先逃命要紧。”行者也没得办法,只有依他,走到净墙边,打算爬出去。 第158章 群魔欺本性,一体拜真如(2) 嘿!有这种事嗦!也是三藏灾星还没脱。那三个魔头,在宫里头正睡起,忽然一下惊醒咯。说唐僧跑咯,一个个披起衣服忙起来,赶紧跑到宝殿上,问:“唐僧蒸咯几滚咯?”那些烧火嘞小妖已经遭睡魔虫整到起咯,都睡起咯,就是打都莫想打得醒一个。其他没做事嘞,惊醒几个,慌里慌张嘞答应说:“七……七……七……七滚咯!”赶紧跑到锅边,只看到笼格子乱丢到地下,烧火嘞还都睡起,慌得又来报告:“大王,走……走……走……走咯!”三个魔头都下殿,走到锅跟前仔细看,果然看到笼格子乱丢到地下,汤锅都冷完咯,火也没得咯,那些烧火嘞都呼呼大睡像泥巴一样。慌得那些妖怪一起喊起来,都叫:“快拿唐僧!快拿唐僧!”这一片喊声震起来,把那些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嘞妖精,都惊起来咯。刀枪围起,跑到正阳门下,看到封锁起嘞,梆铃响个不停,问外面巡夜嘞说:“唐僧从哪儿走咯?”都回答说:“没看到有人出来。”赶紧跑到后宰门,封锁梆铃,跟前门一样。又乱哄哄嘞,灯笼火把,把天映得通红,就像白天一样,却明明嘞看到他们四个爬墙嘞!老魔追拢,喊一声:“哪儿走!”那长老吓得脚软筋麻,从墙上跌下来,遭老魔抓到起。二魔抓到沙僧,三魔逮到八戒,那些妖怪抢咯行李白马,就走脱咯行者。那八戒嘴巴头咕咕哝哝嘞抱怨行者说:“天杀嘞,我说要救就彻底救,现在又遭关起蒸咯!” 那些妖怪把唐僧抓到殿上,却不蒸咯。二怪吩咐把八戒绑到殿前嘞檐柱上,三怪吩咐把沙僧绑到殿后嘞檐柱上,只有老魔把唐僧抱到起不放。三怪说:“大哥,你抱到他咋子嘛?难道活起吃嗦?也没得啥子趣味。这个东西比不得那些普通人,拿起来可以当饭。这是上邦稀奇嘞东西,必须要等到天阴没得事嘞时候,拿出来,弄干净,猜拳行令,慢慢嘞吃才要得。”老魔笑起说:“兄弟嘞话有道理,但是孙行者又要来偷噻。”三魔道:“我这皇宫里头有一座锦香亭子,亭子里头有一个铁柜。依我看,把唐僧藏到柜子头,关咯亭子,再传谣言,说唐僧已经遭我们夹起生吃咯。喊小妖满城去讲,那行者肯定要来打听消息,要是听到这话,他肯定死心塌地嘞走咯。等个三五天下都不来捣乱,再拿出来,慢慢享受,咋样?”老怪二怪都高兴得很,说:“是,是,是!兄弟说得对!”可怜把个唐僧连夜拿进去,藏到柜子头,关咯亭子。传起谣言,满城都在乱讲,不说咯。 再说行者从半夜就顾不到唐僧,驾起云跑咯,直接跑到狮驼洞,一路拿棒棒,把那几万小妖,全部剿完咯。赶紧回来,东方太阳出来咯,到城边,不敢喊起打,真是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他落下来云头,摇身一变,变成个小妖儿,混进城门,大街小巷,到处打听消息。满城都在说:“唐僧遭大王夹起生吃咯,连夜吃咯。”前前后后,都是恁个说。行者心头着实着急,走到金銮殿前看,那里头有好多精灵,都戴起皮金帽子,穿起黄布直身,手拿红漆棍,腰挂象牙牌,走来走去,不停嘞乱走。行者心头想:“这肯定是穿宫嘞妖怪。就变成这个样子,进去打听打听。”厉害嘞孙大圣,果然变得一模一样,混进金门。正走嘞时候,只看到八戒绑到殿前柱子上哼起。行者走近喊一声“悟能。”那呆子听出声音,说:“师兄,你来咯?救我一哈!”行者说:“我救你,你晓得师父在哪儿不?”八戒说:“师父没咯,昨天晚上遭妖精夹起生吃咯。”行者听到起,忽然一下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八戒说:“哥哥莫哭,我也是听到小妖乱讲,没亲眼看到。你莫搞错咯,再去问一哈。”这行者才收住眼泪,又往里头找。忽然看到沙僧绑到后檐柱上,马上走近摸他胸脯子喊:“悟净。”沙僧也听出声音,说:“师兄,你变起进来咯?救我!救我!”行者说:“救你容易,你晓得师父在哪儿不?”沙僧流起眼泪说:“哥啊!师父遭妖精等不得蒸,就夹起生吃咯!” 大圣听到他们两个说话一样,心头像刀绞一样,眼泪像水一样流,赶紧纵身朝空中跳起,也不救八戒沙僧,回到城东山上,按落云头,放声大哭,喊:“师父啊! 恨我欺天遭网罗,师来救我脱病魔。 潜心跟你学佛法,努力修身斗妖魔。 哪晓得今朝遭祸害,不能保你上极乐。 西方胜境去不到,气散魂消咋个活!” 行者凄凄惨惨嘞,自己想自己嘞,用心头问自己说:“这都是我佛如来坐到那极乐之地,没得事干,弄咯那三藏之经!要是真嘞有心劝人向善,就该送到东土,那不就是万古流传咯?就是舍不得送,喊我们来拿。咋个晓得千辛万苦,今天到这儿把命丢咯!算咯!算咯!算咯!老孙且驾个筋斗云,去见如来,把前头嘞事情说一哈。要是肯把经给我送到东土,一方面传扬善果,二方面了我嘞心愿;要是不肯给我,喊他把松箍儿咒念一哈,退下这个箍子,交还给他,老孙回我嘞花果山,称王称霸,耍起去算咯。” 厉害嘞孙大圣,赶紧翻身驾起筋斗云,直接朝天竺飞去。不消一个时辰,就看到灵山不远咯。一会儿,按落云头,到鹫峰之下,忽然抬头,看到四大金刚挡住路说:“哪儿走?”行者行礼说:“有事要见如来。”当头又有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喊:“这个泼猴太张狂咯!前头困住牛魔王,我们为你费力,今天见面,一点礼貌都没得!有事且等到先奏报,奉召才准走。这儿跟南天门不一样,喊你进去出来,两边乱走!嘿!还不靠边!” 那大圣正烦起嘞,又遭这个抢白,气得像打雷一样吼,忍不住大呼小叫,马上惊动如来。如来佛祖正坐到九品宝莲台上,跟十八尊轮世嘞阿罗汉讲经,马上开口说:“孙悟空来咯,你们出去接待一哈。”大众阿罗汉,遵佛旨,两路幢幡宝盖,马上出山门答应说:“孙大圣,如来有旨喊你。”那山门口四大金刚这才闪开一条路,让行者进去。众阿罗汉引到宝莲台下,看到如来行者倒身就拜,眼泪汪汪嘞哭起。如来说:“悟空,有啥子事恁个伤心哭哦?” 行者说:“弟子经常承蒙教训之恩,靠到佛爷爷嘞门下,自从修成正果,保护唐僧,拜他为师,一路上苦得很哦!现在到狮驼山狮驼洞狮驼城,有三个毒魔,是狮王、象王、大鹏,把我师父抓到起,连我一起遭难,都捆到蒸笼头,遭汤火之灾。幸好弟子逃出来,喊龙王来救咯。晚上偷出师父他们,哪晓得灾星没脱,又遭逮回去咯。到天亮,进城打听,那妖怪凶得很,万种厉害,把师父连夜夹起生吃咯,现在骨头肉都没得了。还有师弟悟能悟净遭绑到那儿,要不到好久,性命也危险咯。弟子没得办法,特地来参拜如来。望大慈大悲,把松箍咒儿念一哈,退下我这脑壳上嘞箍儿,交还如来,放我弟子回花果山悠闲耍起去算咯。”话还没说完,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哭声不停。如来笑起说:“悟空莫烦恼。那妖精神通广大,你打不赢他,所以恁个心痛。”行者跪到下头,捶起胸膛说:“不瞒如来说,弟子当年闹天宫,称大圣,自从为人以来,没吃过亏,这回遭这毒魔嘞手!” 如来听到起说:“你莫恨,那妖精我认得到他。”行者突然喊起来说:“如来!我听到人说,那妖精跟你有亲哦。”如来说:“这个调皮嘞猢狲!咋个妖精跟我有亲嘛?”行者笑起说:“不跟你有亲,你咋个认得到?”如来说:“我用慧眼一看,所以认得到。那老怪跟二怪有主人。”喊阿傩迦叶来:“你们两个分头驾云,去五台山、峨眉山宣文殊、普贤来见。”二尊者马上奉旨去咯。如来说:“这是老魔、二怪嘞主人。但是那三怪,说起来,也跟我有点亲。”行者说:“亲是父党还是母党嘛?”如来说:“从混沌分开嘞时候,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又交合,万物都生出来咯。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老大,飞禽以凤凰为老大。那凤凰又得交合之气,生咯孔雀、大鹏。孔雀出生嘞时候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一口就把人吸进去咯。我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早就遭他也把我吸到肚皮头去咯。我想从他便门出来,怕污咯真身,是我剖开他脊背,跨到灵山。想伤他命,遭诸佛劝解,伤孔雀就像伤我妈一样,所以留他在灵山会上,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大鹏跟他是一个妈生嘞,所以有点亲。”行者听到起笑起说:“如来,要是恁个比,你还是妖精嘞外甥噻。”如来说:“那妖怪只有我去,才收得倒。”行者叩头,跟如来请求:“千万望你走一趟哦!” 如来马上下莲台,跟诸佛众,直接出山门,又看到阿傩、迦叶引文殊、普贤来见。二菩萨对佛礼拜,如来说:“菩萨嘞兽,下山好久咯?”文殊说:“七天咯。”如来说:“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不晓得在那儿伤咯好多生灵,快点跟我去收他。”二菩萨跟到左右,一起飞起来。只看到那: 满天云彩飘,我佛慈悲到。 讲开天道理,说辟地玄妙。 面前五百罗汉,脑后三千揭谛。 迦叶阿傩两边,普文菩萨降妖。 大圣有这个人情,请得佛祖跟大家一起来,不多久,就看到城池。行者报告说:“如来,那放黑气嘞是狮驼国。”如来说:“你先下去,到那城里头跟妖精打,只准输不准赢。输咯跑上来,我自然收他。” 大圣马上按落云头,直接到城上,脚踩到垛儿上骂:“泼孽畜!快出来跟老孙打!”慌得那城楼上小妖赶紧跳下城报告:“大王,孙行者在城上喊起打哦。”老妖说:“这猴儿两三天没来,今天又喊打,莫不是请咯些救兵来哦?”三怪说:“怕他爪子!我们都去看哈。”三个魔头各自拿兵器赶上城来,看到行者也不说话,举起兵器一起乱刺,行者轮起铁棒招架。打咯七八回合,行者假装输咯跑咯。那妖王大声喊起来,叫:“哪儿走!”大圣一个筋斗,跳到半空,三个妖精马上驾云来追。行者把身子一闪,藏到佛爷爷金光影里头,完全看不到咯。只看到那过去、未来、现在嘞三尊佛像与五百阿罗汉、三千揭谛神,分布左右,把那三个妖王围住,水泄不通。老魔慌咯手脚,叫:“兄弟,不好咯!那猴子真是个机灵鬼!哪儿请得个主人来哦!”三魔道:“大哥莫怕,我们一起上前,拿枪刀砍倒如来,夺他那雷音宝刹!”这魔头不识好歹,真嘞举刀上前乱砍,遭文殊、普贤,念起真言喊:“这孽畜还不投降,还等啥子!”吓得老怪、二怪,不敢撑下去,丢咯兵器,打个滚,现出原形。二菩萨把莲花台丢到那怪嘞脊背上,飞身跨坐,二怪马上听话皈依。 二菩萨收咯青狮、白象,只有那第三个妖魔不服,张开翅膀,丢咯方天戟,飞起来,轮起爪子要抓猴王。原来大圣藏到光里头,他咋个敢靠近嘛。如来晓得他嘞意思,马上闪金光,把那鹊巢贯顶嘞头,迎风一晃,变成鲜红嘞一块血肉。妖精轮起爪子抓他一下,遭佛爷把手往上一指,那妖翅膀上嘞筋遭扯住咯。飞不走,只在佛顶上,不能远逃,现出原形,是一个大鹏金翅雕,马上开口对佛答应喊:“如来,你咋个用大法力困住我哦?”如来说:“你在这儿造咯好多孽,跟我走,有好处。”妖精说:“你那儿吃素,穷得很痛苦;我这儿吃人肉,享受得很!你要是饿到我,你有罪。”如来说:“我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凡是做好事,我喊他们先祭你嘴巴。”那大鹏想跑跑不脱,想走咋个走嘛?所以没得办法,只有皈依。 行者这才转出来,向如来叩头说:“佛爷,你现在收咯妖精,除咯大害,只是没看到我师父哦。”大鹏咬起牙恨起说:“泼猴头!找这等狠人困我!你那老和尚啥时候吃咯嘛?现在在那锦香亭铁柜头不是?”行者听到起,赶紧叩头谢咯佛祖。佛祖不敢放松大鹏,也只喊他在光焰上做个护法,带起大家回云,直接回宝刹。 行者又按落云头,直接进城。那城里一个小妖儿都没得咯,真是蛇没得头就走不动,鸟没得翅膀就飞不起。他看到佛祖收咯妖王,各自逃命走咯。行者这才解救咯八戒、沙僧,找到行李马匹,跟他们两个说:“师父没遭吃,都跟我来。”引他们两个直接进内院,找到锦香亭,打开门看,里头有一个铁柜,只听到三藏有啼哭之声。沙僧拿降妖杖打开铁锁,揭开柜盖,喊:“师父!”三藏看到起,放声大哭说:“徒弟啊!咋个降得倒妖魔?咋个找到这儿找到我哦?”行者把上头嘞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三藏感谢不尽。师徒几个在那宫殿头找咯些米粮,安排些茶饭,饱吃一顿,收拾好出城,找大路朝西走咯。 第159章 比丘怜子遣阴神,金殿识魔谈道德(1) 心头一动就惹来百魔,修炼最苦拿他莫法。只有洗干净没得灰尘,也要收心有琢磨。扫退万种杂念归寂灭,除掉千种妖怪莫耽搁。一定要跳出牢笼套,修行圆满飞升上大罗。 话说孙大圣费尽心机,请如来收咯众怪,解脱三藏师徒嘞难处,离开狮驼城往西走。又过咯几个月,早到冬天咯,只看到那: 山岭嘞梅花要开花咯,池水渐渐结冰。 红叶都飘落下来,青松颜色更新。 淡云飘起像要下雪,枯草趴到山上平平嘞。 满眼寒光闪闪,阴冷冷嘞让人骨头冷。 师徒几个顶着寒冷,冒着冷风,吃冷饭睡露天,正在走嘞时候,又看到一座城池。三藏问:“悟空,那边又是啥子地方哦?”行者说:“走到跟前就晓得咯,要是西邸王位,就要去换关文;要是府州县,直接过。”师徒话还没说完,就到城门外头咯。 三藏下马,一行四个人进咯月城,看到一个老军,在向阳嘞墙下头,缩起睡瞌睡。行者走近摇他一哈,喊一声:“长官。”那老军突然惊醒,迷迷糊糊嘞睁开眼睛,看到行者,连忙跪到起磕头,喊:“爷爷!”行者说:“你莫乱惊怪,我又不是啥子恶神,你喊爷爷咋子嘛!”老军磕头说:“你是雷公爷爷!”行者说:“乱说!我是东土去西天取经嘞僧人。刚刚到这儿,不晓得地名,问你一声。”那老军听到起,这才定下心,打个呵欠,爬起来,伸伸腰说:“长老,长老,莫怪我嘞罪。这个地方,原来叫比丘国,现在改成小子城咯。”行者说:“国里头有帝王没得嘛?”老军说:“有!有!有!”行者却转身对唐僧说:“师父,这儿原来叫比丘国,现在改咯叫小子城。但是不晓得为啥子改名字哦。”唐僧疑惑说:“既然叫比丘,又为啥子叫小子嘛?”八戒说:“怕是比丘王死咯,新立王位嘞是个小子,所以叫小子城。”唐僧说:“没得这个道理!没得这个道理!我们先进去,到街上去再问。”沙僧说:“就是,那老军一方面不晓得,二方面遭大哥吓慌咯乱说,我们先进城去问一哈。” 又进咯三层门,到大街上看,倒还是穿得整整齐齐,人也长得清秀。只看到那: 酒楼歌馆闹麻麻,彩铺茶房高挂帘。 万户千门生意好,六街三市财源广。 买金贩锦人多得很,争名夺利只为钱。 礼貌庄严风景好,河清海晏太平年。 师徒四个牵起马,挑起担,在街市上走咯好久,看不完嘞繁华景象,但是只看到家家门口一个鹅笼。三藏说:“徒弟啊,这儿嘞人家,都把鹅笼放到门口,为啥子哦?”八戒听到起,左右看,果然是鹅笼,排起五色彩缎遮起。呆子笑起说:“师父,今天怕是黄道吉日,适合结婚会友,都在行礼哦。”行者说:“乱说!哪儿就家家都在行礼嘛!肯定有原因,等我上前去看一哈。”三藏扯到起说:“你莫去,你嘴脸丑陋,怕人家嫌你怪。”行者说:“我变个样子去。” 厉害嘞孙大圣,捻起诀,念起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蜜蜂儿,展开翅膀,飞近边边,钻进幔子里头看,原来里头坐嘞是个小娃儿。再去第二家笼里头看,也是个小娃儿。连看八九家,都是小娃儿,还是男娃儿,没得女娃儿。有的坐到笼里头耍,有的坐到里头哭,有的吃果子,有的要么睡起要么坐起。行者看咯,变回原身回报唐僧说:“那笼里头是些小娃儿,大嘞不满七岁,小嘞只有五岁,不晓得为啥子。”三藏听到起,心头疑惑不定。 忽然转到街看到一个衙门,是金亭馆驿。长老高兴说:“徒弟,我们先进这驿里头去,一方面问哈地方,二方面喂哈马,三方面天晚咯好投宿。”沙僧说:“就是,就是,快点进去嘛。”四个人高高兴兴嘞进去。只看到那些当官嘞马上报告给驿丞,接他们进门,各自见面。坐下来,驿丞问:“长老从哪儿来哦?”三藏说:“贫僧是东土大唐派到西天取经嘞,现在到贵处,有关文应当查验,暂且借你嘞衙门歇一哈。”驿丞马上喊看茶,茶喝完就办接待嘞事,喊当值嘞安排招待。三藏道谢,又问:“今天可以进宫见驾,查验关文不?”驿丞说:“今晚不得行,要等明天早上。今晚就在我嘞衙门住一晚上。” 一会儿,安排好咯,驿丞就请四个人,一起吃咯斋饭,又喊手下人带他们去客房歇。三藏感谢得很。坐下来,长老说:“贫僧有一件不明白嘞事请教,麻烦你指点一哈。贵处养娃儿,不晓得咋个对待嘞哦。”驿丞说:“天无二日,人无二理。养娃儿,父精母血,怀胎十月,到时候生,生下喂三年奶,慢慢长成样子,咋个会不晓得道理嘛!”三藏说:“听你嘞话跟我们国家没得区别。但是贫僧进城嘞时候,看到街边上人家,各设一个鹅笼,都藏起小娃儿在里头。这个事不明白,所以敢问一哈。”驿丞凑到耳朵边悄悄说:“长老莫管他,莫问他,也莫理他、说他。请安置,明天早上走路。”长老听到起,一把扯到起驿丞,一定要问个明白。驿丞摇头摆手只喊:“莫乱说!”三藏越发不放,非要问个详细。驿丞没得办法,只有把所有当官嘞人等都喊走,单独在灯光下头,悄悄嘞说:“刚才问嘞鹅笼嘞事,是当今国主无道嘞事。你只管问他咋子嘛!”三藏说:“啥子叫无道嘛?一定要给我说清楚,我才放心。”驿丞说:“这个国家原来叫比丘国,最近有民谣,改成小子城。三年前,有一个老人打扮成道人模样,带起一个小女子,年纪才十六岁,那女娃儿长得漂亮得很,像观音菩萨,进贡给当今皇帝,陛下喜欢她长得好看,宠幸在宫里头,封为美后。最近把三宫娘娘,六院妃子,完全不看一眼,不分白天黑夜,贪欢得很。现在弄得精神不好,身体虚弱,吃得少,命在旦夕。太医院想尽办法,都医不好。那个进贡女子嘞道人,遭我主封官,称为国丈。国丈有海外秘方,很能延寿,前头去十洲、三岛,采咯药来,都准备好咯。但是就是药引子凶得很:单单要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娃儿嘞心肝,熬汤吃药,吃咯有千年不老嘞功效。这些鹅笼里头嘞小娃儿,都是选好嘞,养到里头。人家父母,怕王法,都不敢哭,就传开谣言,叫小儿城。这不是无道是啥子嘛?长老明天早上到朝廷,只去换关文,不得说起这个事。”说完抽身就走。 吓得长老骨头软筋麻,止不住腮边眼泪流,忽然失声喊:“昏君,昏君!为咯你贪欢爱美,弄出病来,咋个冤枉这好多小娃儿嘞性命哦!造孽哦!造孽哦!痛死我咯!”有诗为证,诗说: 邪主无知失正路,贪欢不省伤自身。 为求长寿害童命,为解天灾杀小民。 僧人慈悲难割舍,官员说利害难听。 灯前流泪长叹气,痛倒参禅拜佛人。 八戒走近说:“师父,你咋个咯嘛?专门把别个嘞棺材抬到自家屋头哭!莫烦恼!俗话说,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不孝。他伤嘞是他嘞子民,跟你有啥子关系嘛!快来宽衣服睡觉,莫替古人操心。”三藏流起眼泪说:“徒弟啊,你是一个不慈悲嘞!我出家人,积功德,第一要行方便。咋个这个昏君一味乱来嘛!从来没看到过吃人心肝可以延寿嘞。这些都是无道之事,咋个叫我不伤心嘛!”沙僧说:“师父莫伤心,等明天早上换关文嘞时候,当面跟国王讲一哈。要是他不听,看哈那个国丈是啥子样子嘞一个人。说不定那个国丈是个妖精,想吃人嘞心肝,所以设这个法,不晓得是不是。” 行者说:“悟净说得有道理。师父,你且睡觉,明天老孙跟你一起进朝,看国丈嘞好坏。要是是人,只怕他走咯旁门左道,不晓得正道,只以为采药是真嘞,等老孙把先天嘞要旨,化他归正;要是妖精,我把他逮到,给这个国王看一哈,喊他放宽心养身,绝对不得让他伤咯那些小娃儿性命。”三藏听到起,赶紧躬身对行者行礼说:“徒弟啊,这个说法好得很!好得很!但是看到昏君,不可以马上问这个事,怕那昏君不分轻重,当成谣言怪罪,那咋个办嘛?”行者笑起说:“老孙自有办法,现在先把鹅笼里头嘞小娃儿弄出这个城,让他明天没得东西取心。地方官自然要上奏表,那昏君肯定有旨意,要么跟国丈商量,要么另外选报。那个时候,借此机会上奏,绝对不得怪罪到我身上。”三藏很高兴,又说:“现在咋个让小娃儿离城嘛?要是真嘞能弄走,真是贤徒天大嘞恩德!快点弄,稍微慢一点,怕来不及咯。”行者抖擞精神,马上起身吩咐八戒沙僧:跟师父坐到起,等我施法,你们看只要有阴风刮起来,就是小娃儿出城咯。他们三个一起念:“南无救生药师佛!南无救生药师佛!” 这大圣出得门,打个唿哨,飞到半空,捻起诀,念起真言,喊一声“唵净法界”,把那城隍、土地、社令、真官,还有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跟护教伽蓝等,都喊到空中,对他行礼说:“大圣,晚上喊我们,有啥子急事嘛?”行者说:“现在因为路过比丘国,那国王无道,听妖精嘞话,要取小娃儿心肝做药引子,指望长生。我师父很不忍心,想要救小娃儿灭妖怪,所以老孙特地请各位,各显神通,跟我把这城中各街坊人家鹅笼里头嘞小娃儿,连笼一起弄到城外山凹里头,或者树林深处,藏一两天,给他们些果子吃,不得饿到;再暗暗嘞保护起,不得让他们惊恐啼哭。等我除咯邪,治咯国,劝正君王,走嘞时候送回来还我。”众神听令,马上各显神通,按下云头,满城阴风滚滚,惨雾漫漫: 阴风刮暗满天星,惨雾遮昏千里月。开头还悠悠荡荡;后来就轰轰烈烈。悠悠荡荡,各找门户救小娃儿;轰轰烈烈,都看鹅笼救骨血。冷气侵人咋个出头,寒威透体衣如铁。父母徒张皇,兄嫂皆悲切。满地卷阴风,笼儿被神摄。此夜纵孤单,天明尽欢悦。 有诗为证,诗说: 释门慈悲向来多,正善成功说摩诃。 万圣千真都积德,三皈五戒要随和。 比丘一国非君乱,小子千名是命讹。 行者因师同救护,这场阴德胜波罗。 当天晚上三更天,众神把鹅笼摄去各处藏好。 行者按下祥光,直接到驿庭上,只听到他们三个还在念“南无救生药师佛”。他心头也暗喜,走近喊:“师父,我来咯。阴风起来咋样嘛?”八戒说:“好阴风!”三藏说:“救娃儿嘞事,咋个说嘛?”行者说:“已经一个一个救出去咯,等我们走嘞时候送回来。”长老谢咯又谢,这才睡觉。 第160章 比丘怜子遣阴神,金殿识魔谈道德(2) 到天亮咯,三藏醒过来,马上收拾好说:“悟空,我趁早上朝,去换关文。”行者说:“师父,你自己去恐怕不得行,等老孙跟你一起去,看哈那个国丈是正还是邪。”三藏说:“你去又不得行礼,怕国王见怪。”行者说:“我不现身,暗中跟到你,就当保护你。”三藏很高兴,吩咐八戒沙僧看守行李马匹,这才迈步,那个驿丞又来见面。看这个长老打扮起来,比昨天又不一样咯,只看到他: 身上穿一件锦襕异宝佛袈裟,脑壳上戴一顶金顶毗卢帽。九环锡杖拿手头,胸头藏起一点神光妙。通关文牒贴身带,包裹袋头缠锦套。走起来像阿罗汉下凡,真嘞像活佛嘞样子。 那驿丞见咯礼完,凑到耳朵边悄悄说,只喊莫管闲事,三藏点头答应。大圣闪到门旁边,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个蟭蟟虫儿,“嘤”嘞一声,飞到三藏帽儿上,出咯馆驿,直接朝朝中飞去。 等到朝门外头,看到有黄门官,马上施礼说:“贫僧是东土大唐派到西天取经嘞,现在到贵地,按理应该换关文。想见到陛下,麻烦转奏转奏。”那黄门官果然去传奏,国王高兴说:“远来嘞和尚,肯定有道行。”喊请进来。黄门官又奉旨,把长老请进去。长老在台阶下头朝见完,国王又请上殿赐坐。长老又谢恩坐咯,只看到那国王相貌虚弱,精神不好:抬手嘞时候,动作不协调;说话嘞时候,声音断断续续。长老把文牒献上,那国王眼睛昏花,看咯又看,才拿宝印盖咯章,递给长老,长老收起来。 那国王正要问取经嘞原因,只听到当驾官奏报说:“国丈爷爷来咯。”那国王马上扶到近侍小官,从龙床上下来,躬身迎接,慌得那长老赶紧起身,站到旁边。回头看,原来是一个老道者,从玉阶前头摇摇摆摆嘞走进来。只看到他: 脑壳上戴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身上穿一件箸顶梅沉香绵丝鹤氅。腰杆上系一条纫蓝三股攒绒带,脚底下踏一对麻经葛纬云头履。手头拄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胸口挂一个描龙刺凤团花锦囊。脸长得光润,胡子在下巴下头飘起。眼睛金晃晃嘞冒火,眼睛长得超过眉毛梢。走起路来云跟到起走,逍遥自在香气绕。台阶下头众官员都拱手迎接,一起喊国丈进王朝。 那国丈走到宝殿前,根本不行礼,昂起脑壳大摇大摆嘞走到殿上。国王欠身说:“国丈仙踪,今天高兴你早来咯。”就请他坐到左手边嘞绣墩上。三藏往前走一步,躬身施礼说:“国丈大人,贫僧问候你咯。”那国丈端起坐到起,也不回礼,转脸对国王说:“和尚从哪儿来?”国王说:“东土唐朝派到西天取经嘞,现在来换关文。”国丈笑起说:“西方嘞路,黑黢黢嘞有啥子好嘛!”三藏说:“自古以来西方是极乐胜境,咋个不好嘛?”那国王问道:“朕听说上古有句话,和尚是佛家弟子,到底不晓得当和尚能不能不死,向佛能不能长生?”三藏听到起,赶紧合起手掌回答说: “当和尚嘞,啥子缘分都断咯;晓得本性嘞,啥子法都空咯。大智慧悠闲自在,淡泊在不生不死里头;真本事默默嘞,逍遥在寂灭当中。三界空咯啥子事都好咯,六根清净啥子麻烦都没得了。要是坚定诚心有觉悟,必须要认得心:心净就孤明独照,心存就啥子环境都清。真容没得欠缺也没得多余,活着嘞时候就看得到;幻相有形状但终究要坏,多余嘞东西求来干啥子嘛?修行打坐,是入定嘞根本;布施恩惠,确实是修行嘞根本。大巧若拙,还晓得啥子事都莫去做;善计非筹,必须啥子都放下。只要一心不乱,啥子好事都来咯;要是说采阴补阳,确实是乱说,吃丹药长寿,实在是假嘞。只要啥子尘世缘分都抛弃,啥子东西都看空。单纯纯粹少点爱欲,自然享受长寿没得尽头。” 那国丈听到起,笑一哈,用手指到唐僧说:“呵!呵!呵!你这个和尚乱说一通!寂灭门里头,必须认得本性,你不晓得那本性从哪儿灭!干坐起参禅,全是些瞎搞。俗话说,坐,坐,坐,你嘞屁股破!火熬起,反成祸。更不晓得我嘞: 修仙嘞人,骨头硬秀;懂道嘞人,神仙里头最灵。拿起箪瓢进山访友,采百药来救世济人。摘仙花来做斗笠,折香蕙来铺垫子。唱歌鼓掌,跳完舞睡云头。讲道法,弘扬太上嘞正教;施符水,除掉人间嘞妖气。夺天地嘞秀气,采日月嘞精华。运阴阳结丹,按水火凝胎。二八阴气消嘞时候,恍恍惚惚;三九阳气长嘞时候,模模糊糊。按四季采药,养九转炼成丹。骑青鸾,升紫府;骑白鹤,上瑶京。参与满天嘞华彩,表达妙道嘞殷勤。比你嘞静禅释教,寂灭阴神,涅盘留下臭壳壳,又脱不到凡尘!三教当中没得比这个更好嘞,自古以来只有道独尊!” 那国王听到起,十分欢喜,满朝官员都喝彩说:“好个惟道独称尊!惟道独称尊。”长老看到人家都夸他,羞愧得很。国王又叫光禄寺安排素斋,等那远来嘞和尚出城西去。 三藏谢恩退下,才下殿,往外头走,行者从帽顶儿飞下来,来到耳边喊:“师父,这个国丈是个妖怪,国王遭咯妖气。你先去驿馆等斋饭,等老孙在这儿听消息。”三藏晓得咯,一个人出朝门不说咯。 看那个行者,一哈飞到金銮殿翡翠屏里头钉起,只看到那班部里头闪出五城兵马官奏报说:“我主,今天晚上一阵冷风,把各坊各家鹅笼里头嘞小儿,连笼一起刮走咯,一点踪迹都没得咯。”国王听到奏报,又惊又恼,对国丈说:“这个事是天要灭我哦!连月病重,御医没得办法。幸好国丈赐仙方,专门等到今天午时开刀,取这个小儿心肝做药引,哪晓得遭冷风刮走咯。不是天要灭我是啥子嘛?”国丈笑起说:“陛下莫烦恼。这个小儿刮走,正是天送长生给陛下哦。”国王说:“看到笼头嘞小儿刮走咯,咋个反过来说天送长生嘛?”国丈说:“我才入朝来,看到一个绝妙嘞药引,比那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之心还强。那小儿之心,只保得陛下千年之寿;这个引子,吃咯我的仙药,就可以保万万年。”国王不晓得是啥子药引,问咯几遍,国丈才说:“那东土派去取经嘞和尚,我看他气质清净,容颜整齐,是个十世修行嘞真身。从小当和尚,元阳没泄,比那小儿强万倍,要是得他嘞心肝煮汤,吃我的仙药,足够保万年之寿。”那昏君听到起十分相信,对国丈说:“咋个不早说?要是真嘞有效果,刚才留住,不放他走咯。”国丈说:“这有啥子难嘛!刚才吩咐光禄寺办斋饭等他,他肯定吃咯斋饭,才出城。现在赶紧传旨,把各门关紧,派兵围咯金亭馆驿,把那个和尚拿来,必须以礼求他嘞心。要是他答应,马上剖开取出,然后好好葬他嘞尸体,还给他立庙祭祀;要是不答应,就跟他来硬嘞,马上捆起,剖开取心。有啥子难嘞事嘛!”那昏君照他说嘞做,马上传旨,把各门关咯。又派羽林卫大小官军,围住馆驿。 行者听到这个消息,一哈飞到馆驿,现出原形,对唐僧说:“师父,祸事咯!祸事咯!”那三藏才跟八戒、沙僧领御斋,忽然听到这话,吓得三魂七魄都散咯,七窍生烟,倒到地上,浑身是汗,眼睛定不起,嘴巴说不出话。慌得沙僧上前扶住,只喊:“师父醒一哈!师父醒一哈!”八戒说:“有啥子祸事嘛?有啥子祸事嘛?你慢点儿说嘛也好噻,却吓得师父恁个样子!”行者说:“自从师父出朝,老孙回头看,那个国丈是个妖精。一会儿,有五城兵马来奏报冷风刮走小儿嘞事。国王正恼火,他却反而高兴,说这是天送长生给你,要取师父嘞心肝做药引,可以延万年之寿。那昏君听信乱说嘞话,所以派兵来围馆驿,派锦衣官来请师父求心。”八戒笑起说:“行得好慈悲!救得好小儿!刮得好阴风,这回却撞到祸咯!” 三藏战战兢兢嘞爬起来,扯到行者哀求说:“贤徒啊!这个事咋个办嘛?”行者说:“要是想好,大嘞变做小嘞。”沙僧说:“啥子叫大做小嘛?”行者说:“要是要保命,师父变徒弟,徒弟变师父,才保得住。”三藏说:“你要是救得我命,我情愿跟你当徒子徒孙。”行者说:“既然这样,莫犹豫。”喊:“八戒,快点和点泥巴来。”那呆子马上拿铁耙,挖咯些土,又不敢到外头去取水,后来就拉起衣服撒尿,和咯一团有尿嘞泥巴,递给行者。行者没得办法,把泥巴扑成一片,往自家脸上一贴,做个猴脸嘞样子,喊唐僧站起莫动,再莫说话,贴到唐僧脸上,念起真言,吹口仙气,喊“变!”那长老马上变成个行者嘞样子,脱咯他自己嘞衣服,把行者嘞衣服穿上。行者却把师父嘞衣服穿起,捻起诀,念个咒语,摇身变成唐僧嘞嘴脸,八戒沙僧也认不出来。 正合适他们合心装扮好,只听到锣鼓齐鸣,又看到枪刀围起。原来是羽林卫官,带三千兵把馆驿围咯。又看到一个锦衣官走进驿庭问:“东土唐朝长老在哪儿?”慌得那驿丞战战兢兢嘞跪下,指到说:“在下面客房头。”锦衣官马上到客房头说:“唐长老,我王有请。”八戒沙僧左右护起假行者,只看到假唐僧出门施礼说:“锦衣大人,陛下喊贫僧,有啥子话说嘛?”锦衣官上前一把扯住说:“我跟你进朝去,想必有要用嘞地方。” 第161章 寻洞擒妖逢老寿,当朝正主救婴儿(1) 且说那个穿得撑撑展展嘞官儿些,把假唐僧从馆驿头扯出来,跟到羽林军围起一转,一直走到朝门外头,跟黄门官说:“我们已经把唐僧请到这儿咯,麻烦你给皇上说一声。”黄门官赶忙跑进朝,照到起说嘞话奏给昏君听,昏君就喊假唐僧进去。那些官儿些都在台阶底下跪起,只有假唐僧直杠杠嘞站到台阶中间,嘴巴头高吼:“比丘王,喊我来爪子嘛?”君王笑起说:“老子遭了个病,拖了好久都好不到。幸好国丈给了个方子,药些都整归一咯,就差一味药引子,专门请长老帮我找点药引。要是病好咯,就给长老修个祠堂,一年四季都来祭拜,永远当传国嘞香火。”假唐僧说:“我是出家人,一个人走到这儿,不晓得陛下问国丈要啥子东西当引。”昏君说:“就想要长老嘞心肝。”假唐僧说:“不得虚你,心嘛还是有几个,不晓得你要啥子颜色嘞。”那个国丈在旁边指起说:“那个和尚,要你嘞黑心。”假唐僧说:“要得嘛,快点拿把刀来。把肚皮剖开,要是有黑心,我就照到做。”那个昏君高兴得很,马上喊当驾官拿一把牛耳短刀,递给假和尚。假僧接到刀,解开衣裳,挺起胸膛,拿左手抹肚皮,右手拿刀,“豁”嘞一声,把肚皮剖开,肚皮头就骨碌碌嘞滚出一堆心来。吓得那些文官脸色都变咯,武将些也吓得打抖抖。国丈在殿上看到说:“这个是个多心嘞和尚!”假僧把那些心,血淋淋嘞,一个二个捡起来给大家看,结果都是些红心、白心、黄心、啬家子心、想出名嘞心、嫉妒心、爱计较嘞心、好胜心、想爬高嘞心、瞧不起人嘞心、想害人嘞心、心狠手辣嘞心、吓人巴煞嘞心、小心谨慎嘞心、歪门邪道嘞心、没得名字嘞暗戳戳嘞心、各种各样嘞坏心,就是没得一个黑心。那个昏君吓得瓜兮兮嘞,嘴巴张起说不出话,战战兢兢嘞喊:“收起来!收起来!”那个假唐僧忍不住咯,收了法,露出本来面目,跟昏君说:“陛下你眼睛瞎求得很!我和尚些都是好心肠,只有你那个国丈是个黑心肝,正好拿来当药引。你不信,等我给你把他嘞心弄出来看哈。” 那个国丈听到起,赶忙把眼睛睁得多大,仔细一看,看到那个和尚变了样子,不是刚才嘞模样咯。哎呀!认出来是当年嘞孙大圣,五百年前就有名。马上就转身,驾起云就想跑,被行者一个筋斗翻起来,跳到空中吼:“往哪儿跑!吃老子一棒!”那个国丈马上拿蟠龙拐杖来接招。他们两个在半空中打得之凶: 金箍棒,蟠龙拐,天上云儿黑黢黢。原来国丈是妖精,拿怪女来充门面。国主贪耍遭病害,妖精要把娃儿害。碰到大圣显神通,捉妖救人解难题。铁棒打来凶得很,拐棍迎来也不撇。打得那满天烟雾把城罩,城里头嘞人些脸都吓白。文官武官吓得魂飞魄散,妃子宫女脸色都变咯。吓得那个比丘昏君到处藏,战战兢兢不晓得咋个办。棒挥起来就像老虎出山,拐棍舞起来就像龙归大海。这回大闹比丘城,弄得邪正分得清。 那个妖精跟行者苦斗二十多哈,蟠龙拐遭不住金箍棒,虚晃一拐,把身子变成一道寒光,落进皇宫里头,把进贡嘞妖后带出宫门,又变成寒光,不晓得跑哪儿切咯。 大圣落到宫殿下头,跟那些官儿些说:“你们嘞好国丈哦!”那些官儿些赶忙行礼,感谢神僧,行者说:“莫拜,先去找你们那个昏君在哪堂。”那些官儿说:“我们主公看到打架嘞时候,吓得遭不住,躲起来咯,不晓得钻到哪个宫里头切咯。”行者马上说:“快点找!莫遭美后拐起跑咯!”那些官儿听到起,不管里头外头,跟到行者先跑到美后宫头,啥子都没得,连美后都看不到人咯。正宫、东宫、西宫、六院,所有嘞妃子些,都来感谢大圣。大圣说:“起来起来,还没到谢嘞时候,先去找你们主公。”过一哈儿,看到四五个太监,搀起那个昏君从谨身殿后头走出来。那些大臣趴到地上,一起启奏说:“主公!主公!感谢神僧来咯,分清楚真假咯。那个国丈是个妖精,连美后都看不到人咯。”国王听到起,马上喊行者出皇宫,到宝殿感谢说:“长老,你早上来嘞时候,样子好撑头,咋个这个时候就变咯喃?”行者笑起说:“不得虚你说,早上来嘞是我师父,唐朝嘞御弟三藏。我是他徒弟孙悟空,还有两个师弟,猪悟能沙悟净,在金亭馆驿头。晓得你信了妖精嘞话,要拿我师父嘞心肝当药引,是老孙变成师父嘞样子,专门来降妖嘞。”那个国王听到起,马上传旨喊阁下太宰快点去驿馆头请师父他们来朝见。 那个三藏听到行者现了原形,在天上降妖,吓得魂都不在咯,幸好有八戒沙僧护到起,他脸上又戴起一块泥巴,正心头不安逸,就听到有人喊:“法师,我们是比丘国王差来嘞阁下太宰,专门请你们入朝谢恩嘞。”八戒笑起说:“师父,莫怕莫怕!这回不是喊你拿心,肯定是师兄打赢咯,请你去领赏嘞。”三藏说:“虽然是打赢咯来请,但我这个脸巴儿,咋个见人嘛?”八戒说:“没得法,我们先去见师兄,肯定有办法。”真嘞是那个长老没得办法,只有扶到起八戒沙僧,挑起担子,牵起马,一起去驿馆头。那个太宰看到起,吓得惊叫唤:“爷爷哦!这些都像妖怪脑壳样!”沙僧说:“当官嘞莫嫌我们丑,我们是天生嘞样子。要是我师父看到我师兄,他就好看咯。” 他们三个跟到那些人一起去朝见,不等喊就直接走到殿下头。行者看到起,马上转身下殿,迎到起把师父脸上嘞泥巴抓下来,吹口仙气,喊“正!”那个唐僧马上就变回原来嘞样子,精神也好得多咯。国王下殿亲自来迎接,喊:“法师老佛爷。”师徒些把马拴起,都上殿来见面。行者说:“陛下晓得那个妖怪从哪儿来嘞不?等老孙去给你一起逮到,把后患除干净。”三宫六院,那些妃子些,都在翡翠屏后头,听到行者说要除后患,也不管啥子男女内外嘞忌讳,一起出来求到说:“千万求神僧老佛爷大展法力,斩草除根,把妖怪除干净,真嘞是大恩大德,我们肯定重重报答!”行者赶忙回礼,只喊国王说妖怪住哪儿。国王不好意思嘞说:“三年前他来嘞时候,老子问过他。他说离城不远,就在往南边七十里嘞地方,有个柳林坡湾华庄上。国丈年纪大咯没得儿,后头嘞老婆生了个女,十六岁,还没嫁人,愿意送给老子。老子看到那个女娃儿长得漂亮,就收下咯,宠到宫里头。哪晓得遭病咯,太医些开药都医不好。他说他有仙方,只用小儿心熬汤当药引。是老子没得脑壳,信了他嘞话,就选民间嘞小儿,定到今天午时开刀取心。哪晓得神僧来咯,刚好那些娃儿些都看不到咯。他就说神僧十辈子都在修行,元阳还没泄,拿到神僧嘞心,比小儿心好万倍。一时糊涂,不晓得神僧看穿咯妖魔。求你大展神通,把后患除干净,老子拿倾国嘞财富来报答你!”行者笑起说:“老实给你说,笼子头嘞小儿,是我师父慈悲,喊我藏起来咯。你莫提啥子财富来报答,等我把妖怪逮到,是我嘞功德。”喊:“八戒,跟我走。”八戒说:“听师兄嘞。就是肚皮头空捞捞嘞,不好使劲。”国王马上传旨喊:“光禄寺快点弄斋饭。”一哈儿斋饭就送来咯。 八戒胀饱一顿,精神抖抖嘞,跟到行者驾起云。吓得那个国王、妃子些,还有文武官员些,一个二个朝到天空行礼,都说:“是真嘞神仙佛爷下凡咯!”那个大圣带起八戒,直接飞到南边七十里嘞地方,停下云,找妖怪住嘞地方。只看到一股清溪,两边都是岸,岸上有好多好多嘞杨柳,就是不晓得清华庄在哪堂。真嘞是:万顷田坝看不完,千条烟柳看不到头。 孙大圣找不到,就捏个诀,念一声“唵”字真言,喊出一个当坊土地,土地吓得打抖抖,走近跪到起喊:“大圣,柳林坡土地给你磕头。”行者说:“你莫怕,我不得打你。我问你:柳林坡有个清华庄,在哪堂?”土地说:“这儿有个清华洞,没得清华庄。小神晓得咯,大圣肯定是从比丘国来嘞哇?”行者说:“就是就是。比丘国王遭一个妖精哄咯,是老孙跑到那儿,认出来是妖怪,当时就把那个怪打跑咯,变成一道寒光,不晓得跑哪儿切咯。问比丘王,他说三年前送美女嘞时候,问过妖怪从哪儿来,妖怪说住到城南七十里柳林坡清华庄。我刚找到这儿,只看到柳林坡,看不到清华庄,所以问你。”土地磕头说:“求大圣莫怪。比丘王也是我嘞主子,小神应该晓得这些事,但是那个妖精凶得很,要是我泄漏他嘞事,他就要来欺负我,所以我不敢说。大圣现在来咯,就去那南岸九叉头一颗杨树根底下,左边转三圈,右边转三圈,拿两只手一起扑到树上,连到喊三声开门,就看得到清华洞府。” 大圣听到起,喊土地回去,跟八戒跳过溪,去找那颗杨树。果然有九条叉枝,都长到一个根上。行者给八戒说:“你站远点,等我喊开门,找到那个妖怪,把他撵出来,你就来接应。”八戒听到起,就离树半里远嘞地方站起。这个大圣照到土地说嘞话,绕到树根,左边转三圈,右边转三圈,双手一起扑到树上,喊:“开门!开门!”一哈儿,一声响,“呼啦”门开两扇,树嘞影子都看不到咯。里头亮晃晃嘞,也没得人。行者仗到起威风,冲进去,看到里头好安逸: 烟雾霞光亮晃晃,日月都像在偷光。白云经常从洞头冒出来,青苔乱麻麻嘞长满院子。一条小路嘞奇花争到起鲜艳,满台阶嘞瑶草斗起芳。暖和和嘞气,四季如春,就像阆苑,不得比蓬瀛撇。滑溜溜嘞凳子爬起长藤,平平嘞桥挂起乱藤。蜜蜂衔起红蕊钻到岩窟头,蝴蝶耍起幽兰飞过石屏。 行者赶忙走快点,走到前头仔细看,看到石屏上有四个大字:“清华仙府”。他忍不住,跳过石屏看,看到那个老怪抱到个美女,气喘吁吁嘞,正在说比丘国嘞事,一起喊:“好机会遭破咯!三年嘞事,今天搞不成咯,遭那个猴儿头破咯!” 行者跑拢切,举起棒吼:“你们这些毛团,啥子好机会!吃老子一棒!”那个老怪放开美女,抡起蟠龙拐,赶忙来接招。他们两个在洞前头,这回打得更凶: 棒举起来闪金光,拐轮起来凶巴巴。那个怪说:“你不晓得天高地厚敢进我门!”行者说:“我专门来降妖怪!”那个怪说:“我喜欢国主关你屁事,咋个要来欺负我?”行者说:“和尚修行教人为善本就慈悲,不忍心看到娃儿遭活杀。”你一言我一语都有仇,棒迎拐架朝到心头打。为救琪花豁出去,踢破翠苔遭滑倒。只打得那洞头霞光都没得好亮咯,岩上嘞芳菲都遭压下去。乒乓声吓得鸟儿飞不起,吆喝声吓得美女跑咯。只剩老怪和猴王,呼呼卷起狂风刮。眼看打出洞门来,又碰到悟能发瓜。 第162章 寻洞擒妖逢老寿,当朝正主救婴儿(2) 原来嘞,八戒在外头听到他们里头闹麻咯,心头痒得遭不住,扯出钉耙,把一棵九叉杨树刨倒,拿耙子筑了几下,筑得鲜血直冒,好像还有声音样。他说:“这棵树成精咯!这棵树成精咯!”按到地下,正要继续筑嘞时候,就看到行者把妖怪引出来咯。那个呆子不开腔,冲上去,举起耙子就筑。那个老怪跟行者打都遭不住咯,看到八戒嘞耙子来咯,心头更慌,败咯阵,把身子一晃,变成一道寒光,朝东边跑。他们两个不得松劲,朝东边追起去。 正在喊打喊杀嘞时候,又听到鸾鹤嘞声音,祥光飘起,抬头一看,原来是南极老人星。那个老人拿寒光罩到起,喊:“大圣莫慌,天蓬莫追,老道在这儿行礼咯。”行者马上回礼说:“寿星兄弟,从哪儿来嘞?”八戒笑起说:“肉脑壳老头儿,罩到寒光,肯定把妖怪捉到咯。”寿星赔起笑说:“在这儿,在这儿,望你们两个饶他一命嘛。”行者说:“老怪跟老弟没得关系,为啥子来说人情?”寿星笑起说:“他是我嘞一副脚力,不晓得咋个跑起来,变成妖怪咯。”行者说:“既然是老弟嘞东西,那就喊他现出原形来看哈。”寿星听到起,就把寒光放开,吼:“孽畜!快点现出原形,饶你不死!”那个怪转个身,原来是只白鹿,寿星拿起拐杖说:“这个孽畜!连我嘞拐棒都偷起走咯!”那只鹿趴到地上,嘴巴说不出话,光晓得磕头流眼泪。只看到他: 一身像玉简花花儿,两角弯弯七个岔。 几回饿咯找药园,有时渴咯喝云泉。 年深月久学会飞,日子久咯变模样。 现在听到主人喊,现身低头趴地上。 寿星谢咯行者,就骑到鹿上头走,被行者一把扯到说:“老弟,莫慌起走,还有两件事没搞归一。”寿星说:“还有啥子没搞归一嘞事嘛?”行者说:“还有个美女没捉到,不晓得是啥子怪物;还要一起到比丘城去见那个昏君,现出原形回旨噻。”寿星说:“既然这样子说,那我就等哈儿。你跟天蓬下洞去把那个美女捉到,一起去现形嘛。”行者说:“老弟等哈儿,我们去咯就回来。” 那个八戒鼓起劲,跟到行者直接钻进清华仙府,大声喊:“捉妖精!捉妖精!”那个美女吓得打抖抖,正不晓得咋个跑嘞时候,又听到喊声大得很,就转到石屏里头,又没得后门可以出去,被八戒吼:“往哪儿跑!我把你这个哄男人嘞臊妖精!看耙子!”那个美女手头又没得兵器,打不赢,把身子一闪,变成一道寒光,往外头跑,被大圣抵住寒光,“乒乓”一棒,那个怪站不住脚,倒在地上,现出原形,原来是一个白面狐狸。呆子忍不住,举起耙子朝到脑壳筑下去,可惜把那个倾国倾城千般笑,打成毛团狐狸样!行者喊:“莫打烂咯,留到他去见昏君。”那个呆子不嫌脏,一把揪住尾巴,拖起走,跟到行者出咯门。就看到那个寿星老头儿摸到鹿头骂:“好孽畜哦!你咋个背到主人跑咯,在这儿成精!要不是我来,孙大圣肯定打死你咯。”行者跳出来说:“老弟在说啥子?”寿星说:“我在骂鹿噻!我在骂鹿噻!”八戒把死狐狸甩到鹿嘞面前说:“这是你嘞女儿嗦?”那鹿点脑壳晃脑壳,伸起嘴闻他几下,“呦呦”嘞叫,好像有点舍不得嘞样子,被寿星劈头盖脸拍一巴掌说:“孽畜!你保住命就不错咯,还闻他爪子?”马上解下腰带,把鹿嘞颈项扣到起,牵起来,说:“大圣,我跟你一起到比丘国切。”行者说:“等哈儿!干脆把这边全部弄干净,免得以后又生妖怪。” 八戒听到起,举起耙子朝柳树乱筑。行者又念一声“唵”字真言,还是把当坊土地喊出来,说:“去找点干柴,点起大火,给你这方消除妖怪祸患,免得以后又遭欺负。”那个土地马上转身,阴风阵阵,带起阴兵,搬来些迎霜草、秋青草、蓼节草、山蕊草、篓蒿柴、龙骨柴、芦荻柴,都是隔咯年嘞干焦焦嘞东西,看到火就跟油一样。行者喊:“八戒,莫筑树咯,只要把这些东西塞到洞头,放起火来,烧得干干净净嘞。”火一点起来,果然把一座清华妖怪嘞房子,烧成火坑。 这儿才把土地喝退,跟到寿星牵起鹿,拖起狐狸,一起回到殿前,跟国王说:“这是你嘞美后,跟她耍嘛?”那个国王吓得打抖抖。又看到孙大圣引到寿星,牵起白鹿,都到殿前,吓得那个国里头嘞君臣妃后,一起跪到起。行者走近搀到国王笑起说:“莫拜我,这个鹿儿才是国丈,你只拜他就是。”那个国王羞得没得法,只说:“感谢神僧救咯我一国嘞小儿,真嘞是天恩哦!”马上传旨喊光禄寺弄素宴,大开东阁,请南极老人跟唐僧师徒四个,一起坐起谢恩。三藏拜见咯寿星,沙僧也有礼数嘞拜见,都问:“白鹿既然是老寿星嘞东西,咋个跑到这儿来害人嘛?”寿星笑起说:“前头,东华帝君过我嘞荒山,我留他坐起下棋,一局棋还没下完,这个孽畜就跑咯。等客人走咯我去找他找不到,我就掐指一算,晓得他跑到这儿咯,专门来寻他,正好碰到孙大圣发威。要是来迟咯,这个畜生就遭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报:“宴席弄好咯。”好素宴: 五彩斑斓门庭满,异香扑鼻座上飘。 桌子挂嘞绣纬艳,地上红毯闪霞光。 宝鸭里头沉檀香,御筵前头素菜香。 看盘高果堆楼台,龙缠斗糖摆走兽。 鸳鸯锭,狮仙糖,有模有样像得很。 鹦鹉杯,鹭鹚杓,如相如形不得撇。 席前果品多得很,案上斋肴样样精。 魁圆茧栗鲜果子,枣儿柿饼甜咪咪。 松子葡萄香腻酒,几样蜜食蒸酥糕。 油札糖浇花团锦,金盘高垒大馍馍。 银碗满盛香稻饭,辣乎乎嘞粉条长。 香喷喷嘞不断添,说不完嘞蘑菇、木耳、嫩笋、黄精,十香素菜,百味珍馐。来来往往不得停,进进出出都丰盛。 当时排好座位,寿星坐首席,长老坐二席,国王坐前头,行者、八戒、沙僧坐旁边,旁边还有两三个太师陪到起。马上喊教坊司奏乐,国王端起紫霞杯,一个一个敬酒,只有唐僧不喝。八戒跟行者说:“师兄,果子你吃,汤饭这些你就让我吃嘛。”那个呆子不分好孬,一起乱整,但凡是来嘞都吃得干干净净。 一席宴席吃完咯,寿星告辞。那个国王又跑上去跪到起拜寿星,求祛病延年嘞方法,寿星笑起说:“我因为找鹿,没带丹药。想传你修养嘞方法,你又筋衰神败,不能还丹。我嘞衣袖头,只有三个枣儿,是跟东华帝君献茶嘞,我还没吃,现在送给你嘛。”国王吞下去,慢慢觉得身子轻咯病也好咯。以后能长生嘞,都是因为这个。八戒看到就喊:“老寿,有火枣,送我几个吃嘛。”寿星说:“没带得,等改天我送你几斤。”就出咯东阁,道咯谢,把白鹿喊一声,飞起来骑到背上,踏起云走咯。这个朝中嘞君王妃后,城中嘞百姓居民,各自焚香礼拜不摆咯。 三藏喊:“徒弟些,收拾东西跟国王告别。”那个国王又苦苦挽留请教,行者说:“陛下,从现在起色欲少点,多做点好事。凡事取长补短,自然可以祛病延年,这就是教你的噻。”就拿出两盘散碎银子,当路费。唐僧坚决不要,一分钱都不收。国王没得办法,喊摆起銮驾,请唐僧坐起凤辇龙车,国王跟妃子些,都推起车轮,才送出朝。六街三市,百姓些,也都添起净水,点起真香,又送出城。忽然听到半空中一声风响,路两边落下来一千一百一十一个鹅笼,里头有小儿在哭,暗中有原来保护嘞城隍、土地、社令、真官、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护教伽蓝等神仙,大声喊:“大圣,我们前头听你吩咐,把小儿鹅笼收走,现在晓得大圣大功告成要走咯,一个一个送回来。”那个国王妃后跟所有嘞臣民,又一起跪到起。行者望到天空说:“有劳各位,请各自回祠,我喊民间祭祀来谢你们。”呼呼淅淅,阴风又起来然后退咯。 行者喊城里头嘞人家来认领小儿。当时就传开咯,都来认笼里头嘞儿,欢欢喜喜,抱出来喊哥哥,喊肉儿,跳嘞跳,笑嘞笑,都喊:“拉住唐朝爷爷,到我家去感谢救儿之恩!”不管大小,不管男女,都不怕他长得丑,抬起猪八戒,扛到沙和尚,顶到孙大圣,拉到唐三藏,牵起马,挑起担,一哈儿就回城咯,那个国王也拦不住。这家也开宴,那家也设席。请不到嘞,要么做僧帽、僧鞋、褊衫、布袜,里里外外,大小衣裳,都送来。这样子盘桓咯差不多一个月,才离开城。又有人传下影神,立起牌位,顶礼焚香供养。 第163章 姹女育阳求配偶,心猿护主识妖邪(1) 且说那个比丘国嘞君臣百姓些,送唐僧师徒四个出城,走咯二十里远,还舍不得走。三藏勉强下咯辇,骑马辞别走咯,那些送嘞人看到看不到影子咯才回去。师徒四个走咯好久,又过咯冬末春完,看不完嘞野花山树,风景漂亮得很,前头又看到一座高山峻岭。三藏心头有点虚,问:“徒弟些,前头嘞山,有没得路哦,一定要小心!”行者笑起说:“师父,你这话不像走长途嘞,倒像公子王孙、坐井观天嘞人说嘞。自古就说:山不得挡路,路自然通山。咋个会说有没得路嘛?”三藏说:“虽然是山不得挡路,但怕险峻嘞地方有怪物,林子深嘞地方出妖精。”八戒说:“放心,放心!这儿离极乐世界不远咯,肯定太平得很!”师徒正在摆龙门阵,不知不觉就到山脚下咯。行者拿出金箍棒,走到石崖边上喊:“师父,这儿是转山嘞路,好走得很,快点来快点来!”长老只有放开胆子骑马。沙僧说:“二哥,你把担子挑一哈儿。”真嘞是八戒接过担子挑起走。沙僧拉起缰绳,老师父稳稳坐到雕鞍上头,跟到行者都朝山崖上嘞大路走。只看到那山: 云雾罩山顶,溪水响涧中。百花一路香,万树密麻麻。梅青李花白,柳绿桃花红。杜鹃叫嘞时候春天要完咯,紫燕呢喃嘞时候社也完咯。峨峨嘞石头,青松像翠盖。崎岖嘞岭道,突兀又好看。悬崖峭壁陡得很,藤萝草木多得很。千座岩争秀像排起嘞戟,万条壑争流像大浪洪。 老师父慢慢看山景,忽然听到鸟叫嘞声音,又想起家乡咯。勒住马喊:“徒弟! 我从天牌领旨意,锦屏风下拿关文。 看灯十五离东土,才跟唐王分开走, 刚遇到龙虎风云会,师徒又闹别扭咯。 走过巫山峰十二,好久才把儿子见?” 行者说:“师父,你经常想家,一点都不像出家人。放心走嘛,莫要多愁,古人说,想求富贵,就要下死力气。”三藏说:“徒弟,虽然说得有道理,但不晓得西天路还在哪儿哦!”八戒说:“师父,我佛如来舍不得那三藏经,晓得我们要去拿,怕是搬走咯;不然,咋个一直走不到嘛?”沙僧说:“莫乱说!只管跟到大哥走,把功夫挨起,总有一天要走到。” 师徒正在闲扯,又看到一片黑松林。唐僧有点虚,又喊:“悟空,我们才走过那些崎岖山路,咋个又遇到这个深黑松林哦?一定要小心。”行者说:“怕啥子嘛!”三藏说:“说啥子话哦!莫信直来直去嘞,要防那些假仁义嘞。我也跟你走过好几处松林,不像这个林子深。你看: 东西密密麻麻摆起,南北整整齐齐排起。东西密麻麻高到云霄,南北齐刷刷高到天。周围都是荆棘缠起,蓼却缠起上下盘起。藤来缠葛,葛去缠藤。藤来缠葛,东西客人走不动;葛去缠藤,南北商人进不来。在这个林子里,住半年,分不出日月;走几里,看不到星星。你看那背阴嘞地方千般景,向阳嘞地方万丛花。又有那千年槐,万载桧,耐寒松,山桃果、野芍药,旱芙蓉,一攒攒密密堆起,乱纷纷神仙都画不出来。又听到百鸟声:鹦鹉叫,杜鹃啼,喜鹊穿枝,乌鸦反哺,黄鹂飞舞,百舌调音,鹧鸪鸣,紫燕语,八哥儿学人说话,画眉郎也会看经。又看到大虫摆尾,老虎磨牙,多年嘞狐狢装成娘子,时间久咯苍狼吼起吓人得很。就是托塔天王来这儿,就算会降妖也要遭吓瓜。” 孙大圣一点都不虚,拿金箍棒上前把路打开,引唐僧直接走进深林,悠闲自在嘞,走咯半天,还没看到出林子嘞路。唐僧喊:“徒弟,一直往西走,好多山林都险得很,幸好这儿清雅,一路太平。这个林子里奇花异草,实在让人喜欢!我要在这儿坐一哈儿:一是让马歇哈儿,二是肚子饿咯,你去那儿化点斋饭来我吃。”行者说:“师父下马嘛,老孙去化斋。”那个长老真嘞下咯马。八戒把马拴到树上,沙僧放下行李,拿个钵盂递给行者。行者说:“师父稳稳坐到起,莫要虚,我去咯就回来。”三藏坐到松阴下头,八戒沙僧就去寻风找果子耍。 且说大圣一个筋斗翻到半空,停到云光上头,回头看,只看到松林中祥云飘起,瑞气腾腾,他忽然喊:“好哦!好哦!”你说他喊好干啥子?原来是夸唐僧,说他是金蝉长老转世,十辈子修行嘞好人,所以有这个祥瑞罩到起。“要是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嘞时候,到处跑,放荡不羁,聚起一群妖怪自称齐天大圣,降龙伏虎,消咯死籍;头戴三额金冠,身穿黄金铠甲,手拿金箍棒,脚穿步云履,手下有四万七千个妖怪,都喊我大圣爷爷,确实威风。现在脱咯天灾。低三下四,跟你做咯徒弟,想师父头顶上有祥云瑞气罩起,直接回东土,肯定有好处,老孙也肯定得个正果。” 正在自己这儿夸起嘞时候,忽然看到林南下头有一股黑气,咕嘟咕嘟冒起来。行者大惊说:“那黑气里头肯定有邪门咯!我嘞八戒沙僧不得放啥子黑气。”那个大圣在半空中,看不清楚。 且说三藏坐到林子头,心明眼亮,念起那个《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忽然听到嘤嘤嘞叫声“救命”。三藏大惊说:“好哦!好哦!这么深嘞林子里,有啥子人在喊?怕是被狼虫虎豹吓到咯,等我看哈。”那个长老起身走几步,穿过千年柏,隔起万年松,攀起葛藤,走近一看,只看到大树上绑起一个女子,上半截拿葛藤绑到树上,下半截埋到土头。长老站到起,问她一句:“女菩萨,你有啥子事,绑到这儿哦?”哎呀!明明这个是个妖怪,长老眼睛不行,认不出来。那个怪看到他来问,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你看她桃腮流泪,有沉鱼落雁嘞模样;星星眼含起悲,有闭月羞花嘞相貌。长老实在不敢走近,又开口问:“女菩萨,你到底有啥子罪过?跟贫僧说,好救你。”那个妖怪花言巧语,虚情假意,赶忙答应说:“师父,我屋头住在贫婆国。离这儿有二百多里。父母都在,好善得很,一辈子和和气气嘞。碰到清明,喊起亲戚跟本家老小去扫坟,一群轿马,都走到荒郊野外。到坟前,摆起祭礼,刚烧完纸马,只听到锣响鼓响,跑出一伙强盗,拿刀拿棍,喊杀起来,吓得我们魂都不在咯。父母亲戚,有马有轿嘞,各自逃命;我年纪小,跑不动,吓倒在地,被那些强盗拐到山里头,大王要我做夫人,二王要我做老婆,第三个第四个都喜欢我嘞美色,七八十家一起争,大家都不服气,所以把我绑到林子头,那些强盗散咯走咯。现在都五天五夜咯,看起命要完咯,不久就要死咯!不晓得是哪辈子祖宗积德,今天碰到老师父来这儿。千万发大慈悲,救我一命,九泉之下,绝对不得忘恩!”说完,眼泪像雨一样下。 三藏真嘞是心善,也就忍不住掉眼泪,声音哽咽,喊:“徒弟”。那个八戒沙僧正在林子头找花找果子,猛地听到师父喊得凄凄惨惨,呆子说:“沙和尚,师父在这儿认到亲咯哇。”沙僧笑起说:“二哥乱说!我们走咯这么久,好人都没碰到一个,亲从哪儿来嘛?”八戒说:“不是亲,师父咋个在那儿跟人哭嘛?我跟你去看哈。”沙僧真嘞回到原来嘞地方,牵起马,挑起担,走到跟前来问:“师父,咋个说嘛?”唐僧用手指到那棵树,喊:“八戒,把那个女菩萨解下来,救她一命。”呆子不分好孬,就去动手。 且说那个大圣在半空中,又看到那黑气浓得很,把祥光全部盖咯,说:“不好,不好!黑气罩暗祥光,怕是有妖怪要害俺师父!化斋还是小事,先去看我师父。”马上驾云头,落到林子头,只看到八戒在乱解绳子。行者上前,一把揪住耳朵,扑嘞一下把他摔一跤。呆子抬起头看到,爬起来说:“师父喊我救人,你咋个仗到你力气大,把我摔这一跤!”行者笑起说:“兄弟,莫解她。她是个妖怪,闹起骗我们嘞。”三藏吼:“你这个泼猴,又来乱说咯!咋个这么一个女子,你就认得她是个妖怪!”行者说:“师父原来不晓得。这都是老孙以前干过嘞买卖,想吃人肉嘞法儿,你咋个认得到嘛!”八戒噘起嘴说:“师父,莫信这个弼马温哄你!这个女子是这儿嘞人家。我们从东土远来,不跟她计较,又不是亲戚,咋个说她是妖精嘛!她打发我们走咯,她又翻筋斗,弄神法转来跟她干好事,倒插门嗦!”行者吼:“瓜货!莫乱说!我老孙一直往西走,哪儿有啥子懒地方嘛?像你这个重色轻命,见利忘义嘞饭桶,不识好歹,被人家哄咯去招女婿,绑到树上咯!”三藏说:“算咯,算咯。八戒啊,你师兄平时也看得准。既然这样子说,不要管她,我们走。”行者高兴得很说:“好咯!师父是有主见咯!请上马,出松林,有人家嘞地方化斋给你吃。”四个人果然一路往前走,把那个妖怪丢到起。 且说那个妖怪绑到树上,咬牙切齿说:“好几年家听到人说孙悟空神通广大,今天看到他,果然话不虚传。那个唐僧是童身修行,一点元阳都没泄,正想拿他去配合,成太乙金仙,不晓得被这个猴儿识破我嘞法儿,把他救走咯。要是解咯绳子,放我下来,随手捉起走,那不就是我的人咯哇?现在被他一阵乱说带走咯,那不又是白忙一场咯?等我再喊他两声,看哈咋个样。”好妖怪,不动绳子,把几句好听嘞话,用一阵风,嘤嘤嘞吹到唐僧耳朵头。你说她喊啥子?她喊:“师父啊,你放起活人性命都不救,昧起良心拜佛取啥子经?” 唐僧在马上听到又这么喊,马上勒马喊:“悟空,去把那个女子救下来嘛。”行者说:“师父走路,咋个又想起她咯嘛?”唐僧说:“她又在那儿喊咯。”行者问:“八戒,你听到没得?”八戒说:“耳朵大遮到起咯,没听到。”又问:“沙僧,你听到没得?”沙僧说:“我挑担走前头,没在意,也没听到。”行者说:“老孙也没听到。师父,她喊啥子嘛?偏你听到。”唐僧说:“她喊得有道理,说活人性命都不救,昧心拜佛取啥子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去救她下来,比取经拜佛还好。”行者笑起说:“师父要善心大发起来,就没得药医咯。你想你离开东土,一路往西走,也过咯好多山,碰到好多妖怪,经常把你抓到洞头,老孙来救你,拿铁棒,经常打死千千万万;今天一个妖精嘞性命舍不得,要去救她?”唐僧说:“徒弟呀,古人说,莫因为善事小就不做,莫因为恶事小就去做,还是去救她嘛。”行者说:“师父既然这样子,只是这个担子,老孙担不起。你要救她,我也不敢苦苦劝你,劝一哈儿,你又要冒火。随便你去救。”唐僧说:“猴头莫多话!你坐到起,等我跟八戒去救她。” 唐僧回到林子头,喊八戒解咯上半截绳子,用耙子挖出下半截身子。那个妖怪趿起鞋,束起裙,高高兴兴跟到唐僧出松林,看到行者,行者只是冷笑不停。唐僧骂:“泼猴头!你笑啥子?”行者说:“我笑你运气好碰到好朋友,运气差碰到女妖精。”三藏又骂:“泼猴儿!乱说!我从娘肚皮头出来,就当和尚。现在奉旨往西走,诚心拜佛求经,又不是想当官嘞人,有啥子运气不好嘞时候!”行者笑起说:“师父,你虽然从小当和尚,但是只会看经念佛,不晓得王法条例。这个女子长得年轻漂亮,我跟你是出家人,跟她一路走,要是碰到坏人,把我们抓到官府,不管啥子取经拜佛,都要说成是奸情;就算没得这事,也要问个拐带人口。师父追咯度牒,打个小死;八戒该问充军;沙僧也问摆站;我老孙也不得干净,就算我嘴巴会说,咋个辩解,也要问个不应。”三藏吼:“莫乱说!难道说,我救他性命,有啥子连累不成!带起她走,凡事都在我身上。”行者说:“师父虽说有事在你,但不晓得你不是救她,反而是害她。”三藏说:“我救她出林子,让她活起,咋个反而是害她嘛?”行者说:“她当时绑到林子头,或者三五日,十天半月,没得饭吃饿死咯,还得个完整身体归阴;现在带她出来,你坐起快马,走路像风一样,我们只有跟到你,那个女子脚小,走路艰难,咋个跟得上走嘛?一哈儿把她丢下,要是碰到狼虫虎豹,一口吞咯,那不就是反而害她性命咯哇?”三藏说:“就是哇,这件事亏得你想得到,咋个办嘛?”行者笑起说:“抱她上来,跟你一起骑马走嘛。”三藏犹豫说:“我咋个好跟她一起骑马嘛!……她咋个走嘛?”三藏说:“喊八戒驮她走嘛。”行者笑起说:“呆子运气来咯!”八戒说:“远路没得轻担子,喊我驮人,有啥子运气嘛?”行者说:“你嘴巴长,驮起她,转过嘴来,说点悄悄话,不是安逸得很嘛?”八戒听到这话,捶胸顿足说:“不好!不好!师父要打我几下,我宁愿忍疼,背起她肯定不得干净,师兄一辈子就会冤枉人。我驮不起!”三藏说:“算咯,算咯。我也还走得几步,等我下来,慢慢一起走,喊八戒牵起空马嘛。”行者大笑说:“呆子倒是有买卖,师父照顾你牵马咯。”三藏说:“这个猴头又乱说咯!古人说,马行千里,没得人不得自己走。要是我在路上走得慢,你好把我丢咯走哇?我要是慢,你们也慢。大家一起跟这个女菩萨走下山去,或者到庵观寺院,有人家嘞地方,把她留在那儿,也是我们救她一场。”行者说:“师父说得有道理,快点走。” 第164章 姹女育阳求配偶,心猿护主识妖邪(2) 三藏急忙往前走,沙僧挑担子,八戒牵起空马,行者拿棒棒,引到那个女子,一起往前走。走咯不到二三十里,天要黑咯,又看到一座楼台殿阁。三藏说:“徒弟些,那儿肯定是个庵观寺院,就在这儿借宿嘛,明天早点走。”行者说:“师父说得对,大家走快点。”一下就到咯门口。吩咐说:“你们站远点,等我先去借宿。要是有方便嘞地方,就喊人来叫你们。”大家都站到柳阴下头,只有行者拿铁棒,管到那个女子。 长老急忙走近,只看到那个门东倒西歪,零零落落嘞。推开一看,忍不住心头凄惨:长廊安安静静嘞,古刹冷冷清清嘞;苔藓长满院子,蒿草蓁草铺满路;只有萤火虫飞来飞去像灯一样,只有青蛙叫声代替更漏。长老忽然掉起眼泪,真嘞是: 殿宇破败要倒咯,廊房寂寞垮兮兮。断砖破瓦十几堆,全是些歪梁断柱。前后到处长青草,香厨朽烂遭尘埋。钟楼崩坏鼓没得皮,琉璃香灯也坏咯。佛祖金身没得颜色,罗汉倒起东一个西一个。观音遭淋坏咯成咯泥巴,杨柳净瓶也掉到地上。白天没得和尚进切,晚上全是狐狸住,只听到风吼像打雷,都是虎豹藏到嘞地方。四周墙垣都倒咯,也没得门扇关起。 有诗为证,诗是恁个嘞: 多年古刹没得人修,破破烂烂倒得凶。 猛风吹烂伽蓝脸,大雨浇烂佛像头。 金刚跌坏遭雨淋,土地没得房不收。 还有两样叹气嘞,铜钟落地没得楼。 三藏鼓起胆子,走进二层门,看到钟鼓楼都倒咯,只有一口铜钟,扎到地下。上半截像雪一样白,下半截像靛一样青,原来是时间久咯,上边遭雨淋白咯,下边是土气上嘞铜青。三藏拿手摸到钟,大声喊:“钟啊!你 也曾挂高楼吼起,也曾响到彩梁头。也曾鸡叫就报晓,也曾天黑送黄昏。不晓得化铜嘞道人去哪儿咯,铸铜嘞匠人在哪堂存。想他两个命归阴府,他没得踪迹你也没得声。” 长老高声赞叹,不晓得咋个就惊动咯寺里头嘞人。里头有一个侍奉香火嘞道人,他听到人说话,爬起来,捡一块断砖,朝到钟上打过去。那钟“当”嘞响咯一声,把长老吓咯一跤,爬起来要走,又遭树根绊倒,“扑”嘞一下又是一跤。长老倒到地下,抬头又喊:“钟啊! 贫僧正在感叹你,忽然叮当响一声。怕是西天路上没得人来,时间久咯变妖精。” 那个道人赶上前,一把搀到起说:“老爷起来。不关钟成精嘞事,刚才是我打的钟响。”三藏抬头看到他嘞模样丑黑,说:“你莫是妖怪哦?我不是一般嘞人,我是大唐来嘞,我手下有降龙伏虎嘞徒弟。你要是碰到他们,性命难保哦!”道人跪到起说:“老爷莫怕,我不是妖怪,我是这个寺里头侍奉香火嘞道人。刚才听到老爷说好话称赞,就想出来迎接;怕嘞是邪鬼敲门,所以捡一块断砖,把钟打一下压惊,才敢出来。老爷起来。”那个唐僧这才正经起来说:“住持,差点把我吓死咯,你带我进去。” 那个道人引到唐僧,一直走到三层门里头看,跟外边大不一样,只看到: 青砖砌成彩云墙,绿瓦盖成琉璃殿。黄金装圣像,白玉做阶台。大雄殿上闪青光,毗罗阁下有锐气。文殊殿,彩云飘起;轮藏堂,花堆起好看得很。三檐顶上宝瓶尖,五福楼中平绣盖。千根翠竹摇禅榻,万棵青松映佛门。碧云宫里闪金光,紫雾里头飘瑞气。早上听到四野香风远,晚上听到山高鼓声响。应该有朝阳补破衣裳,咋个会没得对月念残经?又看到半壁灯光亮后院,一行香雾照中庭。 三藏看到不敢进去,喊:“道人,你这前头十分破败,后头这么整齐,为啥子哦?”道人笑起说:“老爷,这山中好多妖怪强盗,天气好嘞时候,沿到山打劫,天阴就来寺里头躲起,把佛像推倒拿来坐,木头搬来烧火。本寺嘞和尚软弱,不敢跟他们理论,所以把这前头破房子都让给那些强盗住,重新又化咯些施主,盖得这么一所寺院。清嘞混嘞各是各,这是西方嘞事情。”三藏说:“原来是这样子。” 正在走嘞时候,又看到山门上有五个大字,是“镇海禅林寺”。才举步跨进门槛里头,忽然看到一个和尚走过来。你看他啥子模样: 头戴左笄绒锦帽,一对铜圈挂耳根。身穿颇罗毛线服,一双白眼亮铮铮。手头摇起播郎鼓,嘴里念嘞番经听不清。三藏原来认不到,这是西方路上嘞喇嘛僧。 那个喇嘛和尚走出门来,看到三藏眉清目秀,额头宽头顶平,耳朵垂到肩膀,手长过膝盖,好像罗汉下凡,十分俊雅。他走上前扯到起,满脸笑嘻嘻嘞跟他捏手捏脚,摸他鼻子,揪他耳朵,以示亲近之意。拉到方丈里头,行完礼就问:“老师父从哪儿来哦?”三藏说:“弟子是东土大唐皇帝派起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取经嘞。刚好走到这儿天晚咯,专门跑到上刹来借宿一晚上,明天早点走,望你行个方便。”那个和尚笑起说:“要不得!要不得!我们不是想当和尚才出家嘞,都是因为父母生嘞,命犯华盖,屋头养不住,才舍咯出家,既然做咯佛门弟子,千万莫说空话。”三藏说:“我是说老实话。”和尚说:“那东土到西天,有好远嘞路程哦!路上有山,山里头有洞,洞里头有妖怪。像你这个单身,又长得嫩气,哪里像个取经嘞嘛!”三藏说:“院主也说得对,贫僧一个人,咋个可能走到这儿嘛?我有三个徒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保护我,所以才走到上刹。”那个和尚说:“你三个高徒在哪儿哦?”三藏说:“现在山门外头等起嘞。”那个和尚慌咯说:“师父,你不晓得我这儿有虎狼、妖怪、强盗、鬼怪伤人。白天都不敢走远咯,天还没黑就关咯门户。这早晚把人放到外头!”喊:“徒弟,快点去请进来。” 有两个小喇嘛跑出去,看到行者吓咯一跤,看到八戒又是一跤,爬起来往后头飞起跑说:“爷爷!运气不好咯!你嘞徒弟看不到,只有三四个妖怪站到那门首。”三藏问:“啥子模样嘛?”小和尚说:“一个雷公嘴,一个碓挺嘴,一个青脸獠牙。旁边有一个女子,倒是个油头粉面嘞。”三藏笑起说:“你认不到。那三个丑嘞,是我徒弟,那一个女子,是我从松林头救起来嘞。”那个喇嘛说:“爷爷呀,这么俊嘞师父,咋个找这么丑嘞徒弟哦?”三藏说:“他们丑归丑,但是都有用。你快点请他们进来,要是再迟咯点,那个雷公嘴嘞有点闯祸,不是人生父母养嘞,他就打进来咯。” 那个小和尚急忙跑出去,战战兢兢嘞跪到起说:“各位老爷,唐老爷请你们。”八戒笑起说:“哥啊,他请就算咯嘛,咋个这么战战兢兢嘞哦?”行者说:“看到我们丑害怕。”八戒说:“简直乱说!我们是天生嘞,哪个想丑嘛!”行者说:“把那丑稍微收拾哈儿!”呆子真嘞把嘴巴揣到怀里头,低起脑壳,牵起马,沙僧挑起担,行者在后面,拿棒棒,管到那个女子,一起进去。穿过咯倒塌嘞房廊,走进三层门里头。拴咯马,歇咯担,进方丈中,跟喇嘛僧见面,分咯座位。那个和尚走到里头,引出七八十个小喇嘛来,见礼完咯,收拾办斋招待。 第165章 镇海寺心猿知怪,黑松林三众寻师(1) 话说三藏师徒到咯镇海禅林寺,那些和尚些见到他们,就安排斋饭。四个人吃完咯,那个女子也有点力气咯。慢慢天黑咯,方丈里头点起灯,那些和尚一方面是问唐僧取经嘞来历,另一方面是想看那个女子,都围到起,站到灯下头。三藏对那个第一次见嘞喇嘛僧说:“院主,明天离开这个宝山,往西去嘞路咋个样哦?”那个和尚双膝跪到起,慌得长老一把扯到起说:“院主起来,我问你个路程,你为啥子行礼嘛?”那个和尚说:“老师父明天往西走,路平得很,莫操心。只是现在有个事情有点麻烦,一进门就想说,又怕冒犯咯你,刚才吃完饭,才敢大胆跟你说:老师从东边来,路远辛苦得很,都在小和尚房里头歇起很好;只是这个女菩萨,不方便,不晓得喊她到哪儿睡好。”三藏说:“院主,你莫生疑,说我师徒些有啥子歪心思。早上过黑松林嘞时候,碰到这个女子绑到树上。我小徒弟孙悟空不肯救她,是我发咯菩提心,把她救咯,到这儿随你安排送她到哪儿睡嘛。”那个和尚谢到起说:“既然老师宽厚,就喊她到天王殿里头,就在天王爷爷后头,弄个草铺,喊她睡嘛。”三藏说:“要得,要得。”就这个时候,那些小和尚引到那个女子往殿后头睡起走咯。长老就在方丈里头,请那些院主自在点,然后大家就各自散咯。三藏吩咐悟空:“辛苦咯,早点睡早点起来!”就一起都睡咯,不敢离开师父旁边,护到起师父。慢慢到咯深夜,正是: 玉兔升高万籁静,街上没得人走咯。 银河闪闪星光灿,鼓楼打鼓催换更。 一晚上嘞龙门阵就不说咯。等到天亮咯,行者起来,喊八戒沙僧收拾行李马匹,就喊师父走路。这个时候长老还在贪睡没醒,行者走近喊一声“师父。”那个师父把头抬咯一哈儿,又没答应得出来。行者问:“师父咋个说嘛?”长老哼哼说:“我咋个脑壳晕眼睛胀,浑身皮骨都疼哦?”八戒听说,伸手去摸一哈,身上有点发热。呆子笑起说:“我晓得咯,这是昨天晚上看到不要钱嘞饭,多吃咯几碗,倒起脑壳睡,遭伤食咯。”行者吼:“乱说!等我问师父,到底咋个回事。”三藏说:“我半夜起来解手,没戴帽子,怕是遭风吹咯。”行者说:“这还说得过去,现在走得路不嘛?”三藏说:“我现在坐都坐不起来,咋个上马嘛?只是要耽误路咯哦!”行者说:“师父说啥子话哦!常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跟到你当徒弟,就跟儿子一样。又说,养儿不用好多钱,只是看到情况就帮忙就好。你既然身子不舒服,说啥子耽误行程,就忍几天有啥子关系嘛!”兄弟们都伺候到起师父,不知不觉早上过咯中午来,黄昏又到咯,良宵才过又到早上咯。 时间过得快得很,早都过咯三天咯。那一天,师父撑起身子喊:“悟空,这两天病得凶,还没问你,那个捡回一条命嘞女菩萨,有人送点饭给她吃没得哦?”行者笑起说:“你管她干啥子嘛,先顾好你自己嘞病嘛。”三藏说:“就是,就是。你扶我起来,把我嘞纸、笔、墨拿出来,到寺里头借个砚台来用一哈。”行者说:“要干啥子嘛?”长老说:“我要写一封信,再把关文封到一起,你帮我送到长安皇帝那儿,去见太宗皇帝一面。”行者说:“这个容易,我老孙其他事情不得行,要说送信:人间第一。你把信收拾好给我,我一个筋斗送到长安,递给唐王,再一个筋斗转回来,你嘞笔砚都还没干。只是你寄信干啥子嘛?先把信嘞意思念给我听,念咯再写也不迟。”长老流起眼泪说:“我写嘞是: 臣僧磕头又磕头,万岁山呼拜圣君; 文武两班都看到,公卿四百都晓得: 当年奉旨离东土,指望灵山见世尊。 哪晓得途中遭难咯,没想到半路有灾祸。 僧病严重走不动,佛门深远接天门。 有经无命白费力,启奏当今另派人。” 行者听到这话,忍不住哈哈笑起说:“师父,你也太没得用咯,有点小病,就起这个念头。你要是病重,要死要活,只消问我。我老孙自有本事,问‘那个阎王敢起心?那个判官敢出票?那个鬼使来勾人?’要是惹毛咯我,我拿出大闹天宫嘞脾气,又一路棍,打进幽冥,捉到十代阎王,一个个抽咯他们嘞筋,还不得饶他们!”三藏说:“徒弟呀,我病重咯,莫说这些大话。” 八戒走上前说:“师兄,师父说不好,你只管说好,十分尴尬。我们趁早商量,先把马卖咯,把行李典咯,买棺材送终散伙。”行者说:“呆子又乱说咯!你不晓得师父是我佛如来第二个徒弟,原来叫金蝉长老,就是因为他轻慢佛法,该遭这场大难。”八戒说:“哥啊,师父既然轻慢佛法,贬回东土,在是非里头,口舌当中,托生做人,发愿往西天拜佛求经,碰到妖精就遭捆,碰到魔头就遭吊,受咯好多苦也够咯,咋个又叫他害病嘛?”行者说:“你哪里晓得,老师父没听佛讲法,打咯一个盹,往下一滑,左脚下踩咯一粒米到下界来,该遭这三天病。”八戒惊到起说:“像我老猪吃东西乱洒嘞,不晓得要遭好多年代嘞病哦!”行者说:“兄弟,佛不得管你这些众生。你又不晓得,人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哪个晓得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师父就今天一天,明天就好咯。”三藏说:“我今天跟昨天不一样,喉咙里头十分干渴。你去那儿,找点凉水来我喝。”行者说:“好咯!师父要水喝,就是好咯。等我去取水。” 马上拿咯钵盂,往寺后头香积厨取水。忽然看到那些和尚一个个眼睛通红,悲伤啼哭,只是不敢大声哭出来。行者说:“你们这些和尚,小家子气!我们住几天,走嘞时候谢你们,柴火钱按天算给你们。咋个这么脓包!”那些和尚慌到起跪到起说:“不敢!不敢!”行者说:“咋个不敢?怕是我那个长嘴和尚,胃口大,吃伤咯你们嘞本钱哦?”那些和尚说:“老爷,我们这个荒山,大大小小,也有一百多个和尚,每一个人养老爷一天,也养得起一百多天。咋个敢起歪心,计较啥子吃嘞嘛!” 行者说:“既然不计较,那你们为啥子哭嘛?”那些和尚说:“老爷,不晓得是哪个山里头来嘞妖邪在这个寺里头。我们晚上喊两个小和尚去撞钟打鼓,只听到钟鼓响完,就再看不到人回来咯。到第二天去找,只看到僧帽僧鞋,丢到后头园里头,骸骨还在,人遭吃咯。你们住咯三天,我们寺里头不见咯六个和尚。所以,我们兄弟些不由嘞不怕,不由嘞不伤。看到你老师父慈悲,不敢说,忍不住眼泪偷偷流。”行者听到起,又惊又喜说:“不消说咯,肯定是妖魔在这儿伤人,等我跟你们剿除他。”那些和尚说:“老爷,妖精不精就不灵,肯定会腾云驾雾,肯定会出幽入冥。古人说得好,莫信直来直去嘞,要防那些假仁义嘞。老爷,你莫怪我们说:你要是拿得住他,就给我们荒山除咯这条祸根,正是三生有幸咯;要是拿他不住啊,就有好些不方便嘞地方。”行者说:“咋个叫做好些不方便嘞地方嘛?”那些和尚说:“直话直说不瞒老爷说。我们这个荒山,虽有一百多个和尚,但是都是从小就出家嘞, 头发长咯找刀削,衣裳单咯破衲缝。早上起来洗脸,叉手躬身,皈依大道;晚上收拾烧香,虔心叩齿,念嘞弥陀。抬头看到佛,莲九品,秇三乘,慈航共法云,愿见叆园释世尊;低头看到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万法中,愿悟顽空与色空。那些施主来咯,老嘞、小嘞、长嘞、矮嘞、胖嘞、瘦嘞,一个个敲木鱼,击金磬,挨挨挤挤,两卷《法华经》,一策《梁王忏》;那些施主不来咯,新嘞、旧嘞、生嘞、熟嘞、村嘞、俏嘞,一个个合起掌,闭起眼睛,悄悄咪咪,坐到蒲团上,关起月下门。随便那些鸟儿叫鸟儿争,不得影响我方便慈悲大法乘。所以,也不会伏虎,也不会降龙;也认不到怪,也认不到精。你老爷要是惹起那个妖魔啊,我们一百多个和尚只够他吃一顿饱,一方面是我们众生要遭堕落轮回,二方面是灭咯这个禅林古迹,三方面是如来会上,一点光辉都没得咯。这就是好些不方便嘞地方。” 行者听到那些和尚说出这些话,心头一下就冒火咯,恶向胆边生,大声喊:“你们这些和尚好瓜哦!只晓得那个妖精,就不晓得我老孙嘞本事嗦?”那些和尚轻轻嘞回答:“确实不晓得。”行者说:“我今天简单说一哈,你们听好咯: 我也曾花果山伏虎降龙,我也曾上天堂大闹天宫。饿咯把老君嘞丹,稍微咬咯两三颗;渴咯把玉帝嘞酒,轻轻喝咯六七盅。睁起一双不白不黑嘞金睛眼,天暗暗,月朦胧;拿起到一条不长不短嘞金箍棒,来无影,去无踪。说啥子大精小怪,那怕他歪得很!一赶赶上去,跑嘞跑,抖嘞抖,躲嘞躲,慌嘞慌;一捉捉将来,锉嘞锉,烧嘞烧,磨嘞磨,舂嘞舂。正是八仙同过海,独自显神通!众和尚,我拿这个妖精给你们看哈,你们才认得我老孙!” 那些和尚听到起,暗暗点头说:“这个光头开口大,说大话,怕是有点来历。”都一个个连连答应,只有那个喇嘛僧说:“等一哈!你老师父病起嘞,你拿这个妖精不着急。俗话说,公子赴宴,不醉就饱;壮士上阵,不死就伤。你们两个打架嘞时候,要是连累到你师父,不得稳当。” 行者说:“有道理!有道理!我先送凉水给师父喝咯再来。”端起钵盂,装上凉水,转出香积厨,就到方丈,喊:“师父,喝凉水咯。”三藏正在心烦口渴嘞时候,就抬起头来,捧起水,只是一吸,真嘞是口渴嘞时候一滴水就像甘露,药到病除。行者看到长老精神好起来咯,眉毛眼睛舒展开咯,就问:“师父,可以吃点汤饭不嘛?”三藏说:“这个凉水就跟灵丹一样,这病减咯一半,有汤饭也吃得下些。”行者连声高高喊:“我师父好咯,要汤饭吃咯。”喊那些和尚赶紧安排。淘米,煮饭,扞面,烙饼,蒸馍馍,做粉汤,抬咯四五桌。唐僧只吃得下半碗米汤,行者沙僧只用咯一桌,其余嘞都是八戒一个人吃完咯。家伙收走,点起灯,那些和尚各自散咯。 三藏说:“我们现在住咯几天咯?”行者说:“三个整天咯。明天晚上,就是四个日子咯。”三藏说:“三天耽误好多路程哦。”行者说:“师父,也算不得啥子路程,明天走嘛。”三藏说:“就是,就带点病,也没得办法。”行者说:“既然明天要走,那就让我今晚把妖精捉咯。”三藏惊到起说:“又捉啥子妖精嘛?”行者说:“有个妖精在这个寺里头,等老孙去给他捉一哈。”唐僧说:“徒弟呀,我嘞病还没好,你咋个又起这个念头嘛!要是那怪有神通,你拿他不住啊,那不又是害我嘛?”行者说:“你好灭人威风!老孙到处降妖,你看到我啥子时候弱过嘛?只是不动手,动手就要赢。”三藏扯到起说:“徒弟,常言说嘞好,有方便嘞时候就行方便,能饶人嘞时候就饶人。操心咋个赶得上存心好,争气咋个赶得上忍气高嘛!”孙大圣看到师父苦苦劝他,不准降妖,他说出老实话来说:“师父,实话说,那个妖在这儿吃人咯。”唐僧大惊说:“吃咯啥子人嘛?”行者说:“我们住咯三天,已经吃咯这个寺里头六个小和尚咯。”长老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既然吃咯寺里头嘞和尚,我也是和尚,我放你去,只是要用心仔细点。”行者说:“不消说,老孙嘞手到病除。” 第166章 镇海寺心猿知怪,黑松林三众寻师(2) 你看他在灯光下头吩咐八戒沙僧看守师父,他笑嘻嘻跳出方丈,直接来到佛殿看,天上有星星,月亮还没起来,那殿里头黑黢黢嘞。他就吹出真火,点起琉璃灯,东边打鼓,西边撞钟。响完咯,摇身一变,变成个小和尚儿,年纪只有十二三岁,披着黄绢褊衫,白布直裰,手敲起木鱼,嘴巴头念经。等到一更天嘞时候,没得动静。二更天嘞时候,残月才升起来,只听到“呼呼”嘞一阵风响。好风: 黑雾遮天暗,愁云盖地昏。四方像泼墨,一片靛色浑。先刮嘞时候扬起尘扬起土,后头来倒树摧林。扬尘播土星星现,倒树摧林月色昏。只刮得嫦娥抱紧梭罗树,玉兔团团找药盆。九曜星官都关门,四海龙王全掩门。庙里城隍找小鬼,空中仙子咋个腾云?地府阎罗找马面,判官乱跑赶头巾。刮动昆仑顶上石,卷起江湖波浪浑。 那风刚刚过咯,猛地闻到兰麝香,听到环佩响,马上欠身抬头看,哎呀!却是一个漂亮嘞佳人,直接上佛殿。行者嘴巴头呜哩呜喇,只管念经。那个女子走近,一把搂住说:“小长老,念嘞啥子经哦?”行者说:“许过愿嘞。”女子说:“别个都自在睡觉,你还念经干啥子嘛?”行者说:“许过愿嘞,咋个不念嘛?”女子搂住,跟他亲个嘴说:“我跟你到后头耍哈儿去。”行者故意把头扭过去说:“你有点不懂事哦!”女子说:“你会相面哇?”行者说:“也晓得点儿。”女子说:“你相我啥子样子嘛?”行者说:“我相你有点偷生搲熟,遭公婆撵出来嘞。”女子说:“相错咯!相错咯!我 不是公婆撵嘞,也不是搲熟偷生。 只怪我前生命薄,嫁嘞男人太年轻。 不会洞房花烛夜,才避夫逃走嘞情。 趁现在星光月亮,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跟你到后园里头交欢配夫妻去嘛。”行者听到起,暗暗点头说:“那几个瓜和尚。都遭色欲引诱,所以丢咯性命,他现在也来哄我。”就随口答应说:“娘子,我出家人年纪还小,不晓得啥子交欢嘞事情。”女子说:“你跟我去,我教你。”行者暗笑说:“要得,我跟他去,看他咋个摆布。” 他们两个搂到肩,牵到手,出咯佛殿,直接到后头园里头。那个怪给行者使个绊子腿,把行者跩倒在地,嘴巴头“心肝哥哥”嘞乱喊,伸手就去掐他嘞臊根。行者说:“我嘞儿哦,真嘞要吃老孙嗦!”但是被行者接住她嘞手,使个小坐跌法,把那个怪一辘轳掀翻在地上。那个怪嘴巴头还在喊:“心肝哥哥,你倒会跩你嘞娘嗦!”行者暗暗盘算说:“不趁现在下手他,还要等到啥子时候!正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把手一叉,腰一躬,一跳跳起来,现出原形,轮起金箍铁棒,劈头就打。那个怪也吃咯一惊,他心头想:“这个小和尚,这么厉害!”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唐长老嘞徒弟姓孙嘞,他也不得怕他。你说这个精怪是啥子精怪: 金鼻子,雪白毛。地道当门屋,安身处处牢。养成三百年前气,曾向灵山跑几遭。一饱香花和蜡烛,如来吩咐下天曹。托塔天王恩爱女,哪吒太子认同胞。也不是填海嘞鸟,也不是戴山嘞鳌。也不怕雷焕嘞剑,也不怕吕虔嘞刀。来来往往,随便江水江汉宽;上上下下,不管山高山恒高。你看她月貌花容娇滴滴,哪个晓得是个老鼠成精逞狡猾! 他自认为神通广大,就随手架起双股剑,玎玎珰珰嘞响,左遮右挡,随东倒西。行者虽然强些,但是也弄不倒他。阴风四起,残月没得光,你看他们两个,后园里头一场好打: 阴风从地起,残月暗微光。安静梵王宇,冷清小鬼廊。后园里头一片战场,孙大圣,天上圣,毛姹女,女中王,赌赛神通不投降。一个扭转芳心恨黑秃,一个圆睁慧眼恨新妆。两手剑飞,哪个认得女菩萨;一根棍打,狠得像个活金刚。响嘞时候金箍像电闪,一下子铁白耀星芒。玉楼抓翡翠,金殿碎鸳鸯。猿啼巴月小,雁叫楚天长。十八尊罗汉,暗暗喝彩;三十二诸天,个个慌张。 那个孙大圣精神抖擞,棍儿没得半点差错。妖精自己晓得打不赢他,猛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抽身就走。行者吼:“瓜货!往哪儿走!快点来降!”那个妖精只是不理,一直往后退。等行者赶到紧急嘞时候,马上把左脚上嘞花鞋脱下来,吹口仙气,念个咒语,喊一声“变!”就变成本身模样,使两口剑舞起来,真身一晃,变成一阵清风走咯。这岂不是三藏嘞灾星?他就直接撞到方丈里头,把唐三藏摄到云头上,模模糊糊,一下子就到咯陷空山,进咯无底洞,喊小嘞些安排素筵席成亲就不说咯。 却说行者打得心头焦性躁,闪个空,一棍把那个妖精打落下来,原来是一只花鞋。行者晓得遭咯他嘞计,连忙转身来看师父。哪里有师父嘛?只看到那个呆子和沙僧嘴巴头呜哩呜哪说啥子。行者气得不行,也不管好歹,捞起棍儿一阵乱打,连声喊:“打死你们!打死你们!”那个呆子慌得路都找不到,沙僧却是个灵山大将,见得多,就软款温柔,走近跪到起说:“兄长,我晓得咯,想你要打杀我们两个,也不去救师父,直接回家去哇。”行者说:“我打杀你们两个,我自己去救他!”沙僧笑起说:“兄长说啥子话哦!没得我们两个,真是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兄啊,这行囊马匹,哪个来看顾嘛?宁学管鲍分金,莫学孙庞斗智。自古就说,打虎要亲兄弟,上阵要父子兵,望兄长且饶咯我们,等天亮咯我们同心协力,去找师父嘛。”行者虽然神通广大,但是也明理识时,看到沙僧苦苦哀求,就回心转意说:“八戒,沙僧,你们都起来。明天找师父,要用力哦。”那个呆子听到饶咯他,恨不得天也许下半边,说:“哥啊,这个都包在老猪身上。”兄弟们想来想去,哪里睡得着嘛,恨不得点头唤出太阳来,一口吹散满天星。 三个人只坐到天亮,收拾要走,早有寺僧拦到门来问:“老爷去哪儿哦?”行者笑起说:“不好说,昨天对到大家夸口,说跟他们拿妖精,妖精没拿到,倒把我师父弄不见咯。我们找师父去。”那些和尚害怕说:“老爷,小事情,倒连累老师,那往哪儿去找嘛?”行者说:“有地方找他。”那些和尚又说:“既然要走莫忙嘛,先吃点早斋。”连忙端咯两三盆汤饭。八戒使劲吃个干净,说:“好和尚!我们找到师父,再到你这儿来耍。”行者说:“还到这儿吃他饭嗦!你去天王殿里头看哈那个女子在不在。”那些和尚说:“老爷,不在咯,不在咯。自是头天晚上睡咯一夜,第二天就不见咯。” 行者高高兴兴嘞辞别咯那些和尚,喊八戒、沙僧牵马挑担,直接往东走。八戒说:“哥哥搞错咯,咋个又往东走哦?”行者说:“你哪里晓得!前天在那黑松林绑起嘞那个女子,老孙火眼金睛,把她认透咯,你们都认做好人。今天吃和尚嘞也是她,摄师父嘞也是她!你们救得好女菩萨!现在既然摄咯师父,还从老路上找起去。”两个人佩服说:“好好好!真是粗中有细!去去去!” 三个人急忙走到林里头,只看到: 云多多,雾漫漫;石层层,路弯弯。狐踪兔迹交叉走,虎豹豺狼来回钻。林里头更没得妖怪影,不晓得三藏在啥子地方。 行者心头焦,抽出棒儿来。摇身一变,变成大闹天宫嘞本相,三头六臂,六只手,拿三根棒儿,在林里头辟哩拨喇嘞乱打。八戒看到说:“沙僧,师兄着咯恼,找不到师父,弄成个气心风咯。”原来行者打咯一路,打出两个老头儿来,一个是山神,一个是土地,走上前跪到起说:“大圣,山神土地来咯。”八戒说:“好灵根哦!打咯一路,打出两个山神土地,要是再打一路,连太岁都要打出来咯。”行者问:“山神土地,你们这些人好没得礼貌!在这儿专门结伙做强盗,强盗得手咯,买些猪羊祭赛你们,又跟妖精勾结,一伙儿把我师父摄来!现在藏到哪儿哦?快快嘞从实招来,免得挨打!”两个神慌咯说:“大圣错怪我们咯。妖精不在我们小神嘞山上,不归我们管,只是晚上风响嘞时候,我们稍微晓得一点儿。”行者说:“既然晓得,一一说来!”土地说:“那个妖精摄你师父去,在那正南边,离这儿有千里远。那儿有座山,喊做陷空山,山里头有个洞,叫做无底洞。是那山里头嘞妖精,到这儿变化把你师父摄走咯。”行者听到起,暗暗惊心,喝退咯山神土地,收咯法身,现出原形,跟八戒沙僧说:“师父去得远咯。”八戒说:“远就驾云赶起去!” 好呆子,一纵狂风先起来,后头是沙僧驾云,那白马原来就是龙子出身,驮起行李,也踏起风雾。大圣马上起筋斗,一直往南边来。没得好久,早看到一座大山,挡住云脚。三个人拉住马,都按定云头,看到那山: 山顶摩到天,山峰接到云。周围杂树万万千,来往飞禽喳喳叫。虎豹成群走,獐鹿打堆行。向阳嘞地方,琪花瑶草香得很;背阴嘞地方,腊雪坚冰不得化。崎岖嘞峻岭,陡峭嘞悬崖。直立嘞高峰,湾环嘞深涧。松郁郁,石磷磷,行人看到心头悚。打柴嘞樵子全没得影,采药嘞仙童不见踪。眼前虎豹能兴雾,遍地狐狸乱弄风。 八戒说:“哥啊,这山这么险峻,肯定有妖邪。”行者说:“不消说咯,山高肯定有怪,岭峻咋个会没得精嘛!”喊:“沙僧,我跟你暂且在这儿,喊八戒先下山凹里头打听打听,看哪条路好走,到底有没有洞府,再看是哪儿开门,都细细嘞打探,我们好一起去寻师父救他。”八戒说:“老猪倒霉!先拿我去顶缸!”行者说:“你昨天晚上说都在你身上,咋个又反悔咯嘛?”八戒说:“莫吵,等我去。”呆子放下钯,抖抖衣裳,空起手,跳下高山,去找路径。 第167章 姹女求阳,元神护道(1) 且说八戒跳下山,找到一条小路,顺着路走,走咯五六里远,忽然看到两个女怪,在那井边上打水。他咋个晓得是两个女怪嘛?看到她们脑壳上戴一顶一尺二三寸高嘞篾丝鬏髻,很不时兴。呆子走近喊一声妖怪,那怪听到起大怒,两个人互相说:“这个和尚好讨厌!我们又不跟他认识,平时又没调过嘴,他咋个喊我们做妖怪!”那怪冒火咯,轮起抬水嘞杠子,劈头就打。 这呆子手头没得兵器,挡不住,遭她捞咯几下,捂到脑壳跑上山来说:“哥啊,回去算咯!妖怪凶得很!”行者说:“咋个凶嘛?”八戒说:“山凹里头两个女妖精在井上打水,我只喊咯她一声,就遭她打咯我三四杠子!”行者说:“你喊她做啥子嘛?”八戒说:“我喊她做妖怪。”行者笑起说:“打得还少咯。”八戒说:“谢你关心!脑壳都打肿咯,还说少哇!”行者说:“温柔嘞人走天下都得行,刚强嘞人寸步难行。他们是这儿嘞怪,我们是远来嘞和尚,你一身都是手,也要稍微温柔点嘛。你就去喊她做妖怪,她不打你,打我嗦?人要把礼乐放到前头。”八戒说:“完全不晓得!”行者说:“你从小在山中吃人,你晓得有两样木头不嘛?”八戒说:“不晓得,是啥子木头嘛?”行者说:“一样是杨木,一样是檀木。杨木性格软得很,巧匠拿来,要么雕圣像,要么刻如来,装金抹粉,嵌玉装花,好多人烧香礼拜,受咯好多无量之福。那檀木性格刚硬,油房头拿切,做柞撒,用铁箍箍到脑壳,又用铁锤往下打,就因为刚强,所以受这种苦楚。”八戒说:“哥啊,你这些好话,早点跟我说也好嘛,就不得遭打咯。”行者说:“你还切问她个究竟。”八戒说:“这回她认得我咯。”行者说:“你变个样子切。”八戒说:“哥啊,要是我变咯,咋个问嘛?”行者说:“你变咯切,到她跟前,行个礼,看她好大年纪,要是跟我们差不多,喊她声姑娘;要是比我们老些,喊她声奶奶。”八戒笑起说:“硬是倒霉!这么远嘞地方,认啥子亲嘛!”行者说:“不是认亲,是要套她嘞话。要是她拿咯师父,就好下手;要是不是她,也不得耽误我们切别嘞地方办事噻?”八戒说:“说得有道理,等我再切一趟。” 好呆子,把钉钯放到腰杆上,下山凹,摇身一变,变成个黑胖和尚,摇摇摆摆走近怪跟前,深深嘞唱个大喏说:“奶奶,贫僧行礼咯。”那两个高兴得很说:“这个和尚还好,会唱个喏,又会喊一声。”问:“长老,从哪儿来嘞哦?”八戒说:“从哪儿来嘞。”又问:“到哪儿切嘞哦?”又说:“到哪儿切嘞。”又问:“你叫啥子名字嘛?”又回答:“我叫啥子名字。”那怪笑起说:“这个和尚好倒是好,就是没得来历,会说顺口话。”八戒说:“奶奶,你们打水干啥子嘛?”那怪说:“和尚,你不晓得。我家老夫人今晚上抓咯一个唐僧在洞里头,要招待他,我洞里头嘞水不干净,喊我两个来这儿打这阴阳交媾嘞好水,安排素果素菜嘞筵席,给唐僧吃咯,晚上要成亲哩。” 那呆子听到这话,急忙抽身跑上山喊:“沙和尚,快点把行李拿起来,我们分咯算咯!”沙僧说:“二哥,又分咋子嘛?”八戒说:“分咯你就回切流沙河吃人,我回切高老庄探亲,哥哥回切花果山称圣,白龙马回切大海成龙,师父已经在这妖精洞里头成亲咯!我们都各回各家切过日子算咯!”行者说:“这个呆子又乱说咯!”八戒说:“你嘞儿子乱说!刚才那两个抬水嘞妖精说,安排素筵席给唐僧吃咯成亲哩!”行者说:“那妖精把师父困到洞里头,师父眼巴巴嘞望到我们切救,你却在这儿说这种话!”八戒说:“咋个救嘛?”行者说:“你两个牵到马,挑到担,我们跟到那两个女怪,做个引子,引到那门前,一起下手。” 真嘞是呆子只有跟到走。行者远远嘞盯到那两个怪,慢慢走进深山,有一二十里远,忽然不见咯。八戒惊到起说:“师父遭日里鬼拿切咯!”行者说:“你眼力好哦!咋个就看出他本相来咯嘛?”八戒说:“那两个怪,正抬到水走,忽然不见咯,那不就是个日里鬼嗦?”行者说:“怕是钻进洞切咯,等我切看。” 好一个大圣,急忙睁开火眼金睛,到处看,果然没得动静,只看到那陡崖前头,有一座玲珑剔透细妆花、堆五彩、三檐四簇嘞牌楼。他跟八戒沙僧走近看,上头有六个大字,乃是陷空山无底洞。行者说:“兄弟呀,这妖精把个架子支到这儿,不晓得门朝哪儿开嘞哦。”沙僧说:“不远!不远!好生找!”都转过身看嘞时候,牌楼下山脚下有一块大石头,大概有十余里方圆;正中间有缸口大嘞一个洞儿,爬得光溜溜嘞。八戒说:“哥啊,这就是妖精进出洞嘞地方噻。”行者看咯说:“怪得很!我老孙保护唐僧,瞒不过你两个,妖精也抓咯些,却没看到过这样嘞洞府。八戒,你先下去试一哈,看有好深,我好切救师父。”八戒摇头说:“这个难!这个难!我老猪身子笨笨嘞,要是塌咯脚吊下去,不晓得二三年得不得到底哦!”行者说:“有好深嘛?”八戒说:“你看!”大圣趴到洞边上,仔细往下看,哎呀!深得很哦!周围足有三百多里,回过头说:“兄弟,果然深得很!”八戒说:“你就回切算咯。师父救不出来咯!”行者说:“你说啥子话哦!莫生懒惰心,莫起怠荒意,先把行李歇下来,把马拴到牌楼柱子上,你用钉钯,沙僧用杖,拦住洞门,让我切打听打听。要是师父果然在里头,我用铁棒把妖精从里头打出来,跑到门口,你们两个就在外头挡住,这就是里应外合。打死精灵,才救得师父。”两个人遵命。 行者却把身子一纵,跳进洞里头,脚下彩云生万道,身边瑞气护千层。没得好久,到咯深远嘞地方,那儿头明明朗朗嘞,一般嘞有日色,有风声,又有花草果木。行者高兴得很说:“好地方哦!想我老孙出世,天赐与水帘洞,这儿也是个洞天福地!”正看嘞时候,又看到有一座二滴水嘞门楼,周围都是松竹,里头有好多房舍,又想到:“这肯定是妖精住嘞地方咯,我且切那儿头去打听打听。且慢!要是这么切嘞话,她认得我咯,先变个样子切。”摇身念诀,就变成个苍蝇儿,轻轻嘞飞到门楼上听。只看到那怪高坐在草亭里头,她那模样,比起在松林里头救她,寺里头拿她嘞时候,就是不同,越发打扮得漂亮咯: 头发盘起像堆鸦,身穿绿绒花比甲。 一对金莲刚半折,十指如同春笋发。 圆圆粉面像银盆,朱唇就像樱桃滑。 端端正正美人姿,月里嫦娥都欢喜。 今朝拿住取经僧,就要欢娱同枕榻。 行者暂且不说话,听她讲啥子话。过一哈儿,张开樱桃小嘴,喜滋滋嘞喊:“小嘞些,快点排素筵席来。我跟唐僧哥哥吃咯成亲。”行者暗笑说:“真嘞有这话!我只以为八戒开玩笑乱说嘞!等我且飞进去找找,看师父在那儿。不晓得他嘞心性咋样。要是遭她勾引动咯,留他在这儿也罢。”马上展翅飞到里头看,那东廊下上明下暗嘞红纸格子里头,坐起唐僧嘞。 行者一头撞破格子眼,飞到唐僧光脑壳上叮到起,喊一声“师父。”三藏认得声音,喊:“徒弟,救我命哦!”行者说:“师父没得用哇!那妖精安排筵宴,要跟你吃咯成亲哩。要是生个一男半女,也是你和尚嘞后代,你愁啥子嘛?”长老听到起,咬牙切齿说:“徒弟,我从长安出来,到两界山中收你,一直往西来,哪个时辰动过荤嘛?哪一天有啥子歪心思嘛?现在遭这妖精拿住,要求配偶,我要是把真阳丢咯,我就身堕轮回,打到那阴山背后,永世不得翻身!”行者笑起说:“莫发誓,既然有真心往西天取经,老孙带你走嘛。”三藏说:“进来嘞路儿,我搞忘咯。”行者说:“莫说你搞忘咯。他这个洞,不像走进来走出去嘞,是从上头往下钻。现在救咯你,要从底下往上钻。要是运气好,钻到洞口儿,就出去咯;要是运气不好,钻不到,还有个闷死嘞日子哦。”三藏满眼流泪说:“像这样艰难,咋个办嘛?”行者说:“没事!没事!那妖精整治酒给你吃,没得办法,也吃他一杯;只要倒得急点,倒出一个喜花儿来,等我变作个蟭蟟虫儿,飞到酒泡下头,她把我一口吞到肚里头,我就捻破她嘞心肝,扯断她嘞肺腑,弄死那妖精,你才得脱身出去。”三藏说:“徒弟这么说,只是不当人子。” 第168章 姹女求阳,元神护道(2) 行者说:“只管行善,你命就没咯。妖精是害人嘞东西,你惜他干啥子嘛!”三藏说:“也罢,也罢!你只是要跟到我。”正是那孙大圣护到唐三藏,取经僧全靠美猴王。 他师徒两个,商量还没定下来,早就是那妖精安排好咯,走近东廊外头,开咯门锁,喊一声:“长老。”唐僧不敢答应。又喊一声,又不敢答应。他不敢答应是啥子意思嘛?想到开口就散咯神气,舌头一动就惹是非。但又一条心想到,要是死咬到不开口,又怕她心狠,一下子就害咯性命。正是那进退两难心头问嘴巴,三思忍耐嘴巴问心头,正自狐疑,那怪又喊一声“长老。”唐僧没得办法,应咯一声说:“娘子,有啥子事。”那长老应出这一句言来,真嘞是肉落千斤重。人家都说唐僧是个真心嘞和尚,往西天拜佛求经,咋个跟这女妖精答话嘛?不晓得这个时候正是危急存亡嘞时候,万分出于无奈,虽然外头答应咯,其实里头没得啥子想法。妖精看到长老应咯一声,她推开门,把唐僧搀起来,和他携手挨背,交头接耳,你看她做出那千般娇态,万种风情,哪里晓得三藏一肚子嘞烦恼!行者暗中笑起说:“我师父遭她这般哄骗,只怕一时心动咯。”正是: 真僧遭魔遇娇娃,妖怪娉婷确实乖。 淡淡翠眉像柳叶,盈盈粉脸衬桃花。 绣鞋微露双钩凤,云髻高盘两鬓鸦。 含笑与师携手处,香飘兰麝满袈裟。 妖精挽到三藏,走到草亭边说:“长老,我弄咯一杯酒,和你喝一哈。”唐僧说:“娘子,贫僧从来不吃荤。”妖精说:“我晓得你不吃荤,因为洞里头水不干净,专门喊人从山头上取阴阳交媾嘞净水,做些素果素菜嘞筵席,和你耍一哈。”唐僧跟到她进去看,果然看到: 门下头,绣缠彩结;院子里头,香喷金猊。摆起黑油垒钿桌,朱漆篾丝盘。垒钿桌上,有别样嘞珍馐;篾丝盘中,装稀奇嘞素物。林檎、橄榄、莲肉、葡萄、榧、柰、榛、松、荔枝、龙眼、山栗、风菱、枣儿、柿子、胡桃、银杏、金桔、香橙,果子随山有;蔬菜更是新鲜:豆腐、面筋、木耳、鲜笋、蘑菇、香蕈、山药、黄精。石花菜、黄花菜,青油煎炒;扁豆角、豇豆角,熟酱调成。王瓜、瓠子,白果、蔓菁。镟皮茄子鹌鹑做,剔种冬瓜方旦名。烂煨芋头糖拌起,白煮萝卜醋浇起。椒姜辛辣样样美,咸淡调和色色平。 那妖精伸出尖尖嘞玉指,捧起晃晃嘞金杯,倒满美酒,递给唐僧,嘴巴头喊到:“长老哥哥妙人,请一杯交欢酒儿。”三藏羞答答嘞接咯酒,望到天空浇奠,心头暗暗祈祷说:“护法诸天、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弟子陈玄奘,自离东土,蒙观世音菩萨差遣各位神仙暗中保护,拜雷音见佛求经,现在在途中,遭妖精拿住,强逼成亲,把这一杯酒递给我吃。这酒要是素酒,弟子勉强吃咯,还得见佛成功;要是荤酒,破咯弟子嘞戒,永堕轮回之苦!”孙大圣,他却变得轻巧,在耳根后头,就像一个耳报,但他说话,只有三藏听得见,别个听不到。他晓得师父平时喜欢吃葡萄做嘞素酒,教他吃一盅。那师父没得办法吃咯,急忙将酒满斟一盅,回给妖怪,果然斟起有一个喜花儿。行者变成个蟭蟟虫儿,轻轻嘞飞到喜花下头。那妖精接到手,暂且不吃,把杯儿放起,跟唐僧拜咯两拜,嘴巴头娇娇怯怯,说了几句情话。这才举杯,那花儿已散,就露出虫来。妖精也认不得是行者变嘞,只以为是虫儿,用小指挑起,往下一弹。 行者看到事情不妙,料想难进她肚子,马上变成个饿老鹰。真嘞是: 玉爪金睛铁翅膀,雄姿猛气冲云头。 妖狐狡兔见他慌,千里山河忙逃窜。 饿咯迎风追雀儿,饱咯高贴天门头。 老拳钢硬最伤人,得志凌霄嫌太近。 飞起来,轮起玉爪,响一声掀翻桌席,把些素果素菜、盘碟家伙尽皆摔碎,撇下唐僧,飞将出去。吓得妖精心胆都裂咯,唐僧嘞骨肉通酥。妖精战战兢兢,搂住唐僧说:“长老哥哥,这东西是哪儿来嘞哦?”三藏说:“贫僧不晓得。”妖精说:“我费咯好多心思,安排这个素宴跟你耍一哈,却不晓得这个扁毛畜生,从哪儿飞来,把我嘞家伙打碎咯!”众小妖说:“夫人,打碎家伙还罢咯,将些素品都泼散在地,脏咯咋个用嘛?”三藏分明晓得是行者弄法,他哪里敢说。那妖精说:“小嘞些,我晓得咯,想必是我把唐僧困住,天地不容,所以降下这个东西。你们把碎家伙拾出去,另安排些酒肴,不管荤素,我指天为媒,指地作订,然后再跟唐僧成亲。”依然把长老送到东廊里头坐下就不说咯。 却说行者飞出去,现出原形,到咯洞口,喊一声“开门”。八戒笑起说:“沙僧,哥哥来咯。”他们两个撒开兵器。行者跳出,八戒上前扯到起说:“有妖精没得?有师父没得?”行者说:“有!有!有!”八戒说:“师父在里头受罪没得嘛?是绑到起还是捆到起?要蒸还是要煮嘛?”行者说:“这个事情倒没得,只是安排素宴,要跟他干那个事情哩。”八戒说:“你有福气,你有福气!你吃咯陪亲酒来咯!”行者说:“呆子啊!师父嘞性命都难保,吃啥子陪亲酒嘛!”八戒说:“你咋个就来咯嘛?”行者把见唐僧施变化嘞上头那些事情说了一遍,说:“兄弟们,再莫胡思乱想。师父已经在这儿咯,老孙这一去,一定救他出来。” 又翻身进到里头,还变成个苍蝇儿,叮到门楼上听,只听到这妖怪气呼呼嘞,在亭子上吩咐:“小嘞些,不管荤素,拿来烧纸。借烦天地为媒订,务必要跟他成亲。”行者听到起暗笑说:“这妖精一点廉耻都没得!大白天嘞,把个和尚关到屋头摆布。莫忙,等老孙再进去看一哈。”嘤嘞一声,飞到东廊下头,看到那师父坐到里头,清滴滴嘞腮边泪淌。行者钻进去,叮到他脑壳上,又喊一声“师父。”长老认得声音,跳起来咬牙恨道:“猢狲啊!别个胆大,还是身包胆;你嘞胆大,就是胆包身!你弄变化神通,打破家伙,能值好多嘛!斗得那妖精淫兴发咯,那里不分荤素安排,定要跟我交媾,这事咋个办嘛!”行者暗中陪笑说:“师父莫怪,有救你嘞地方。”唐僧说:“哪儿救得我嘛?”行者说:“我才一翅膀飞起切嘞时候,看到他后头有个花园。你哄他往园里头切耍一哈,我就救咯你嘛。”唐僧说:“园里头咋个救嘛?”行者说:“你跟他到园里头,走到桃树边,就莫走咯。等我飞到桃枝上,变成个红桃子。你要吃果子,先拣红嘞儿摘下来。红嘞是我,他必然也要摘一个,你把红嘞定要让给他。他要是一口吃咯,我却在他肚里,等我捣破他嘞皮袋,扯断他嘞肝肠,弄死他,你就脱身咯。”三藏说:“你要是有手段,就跟他赌斗嘛,为啥子非要钻到他肚里嘛?”行者说:“师父,你不晓得趣。他这个洞,要是好进出,就可以跟他赌斗;就是因为进出不方便,路又难走,要是就动手,他这一窝子,老老小小,连我都扯住,那咋个办嘛?必须要这般干,大家才得干净。”三藏点头听信,只喊:“你跟定我。”行者说:“晓得!晓得!我在你脑壳上。” 师徒两个商量好咯,三藏才欠起身来,双手扶到那格子喊到:“娘子,娘子。”那妖精听到起,笑嘻嘻嘞跑近跟前说:“妙人哥哥,有啥子话说嘛?”三藏说:“娘子,我出咯长安,一路往西来,没得哪天不爬山,没得哪天不涉水。昨天在镇海寺投宿,偶然得咯伤风重病,今天出咯汗,稍微好点咯;又承蒙娘子盛情,带到仙府,只得坐咯这一天,又觉得心神不爽。你带我往那儿稍微散散心,耍一哈儿去嘛?”那妖精十分欢喜说:“妙人哥哥倒有点兴趣,我和你去花园里头耍一哈。”喊:“小嘞些,拿钥匙来开咯园门,打扫哈路径。”众妖都跑去开门收拾。 这妖精开咯格子,搀出唐僧。你看那好多小妖,都是油头粉面,袅娜娉婷,簇簇拥拥,跟到唐僧径直上花园切咯。好和尚!他在这绮罗队里没得其他事,锦绣丛中装哑巴聋子,要是不是这铁打嘞心肠朝佛去。第二个酒色凡夫也取不得经。一行都到咯花园外头,那妖精俏语低声喊到:“妙人哥哥,这里耍一哈,真嘞可以散心解闷。”唐僧跟他携手相搀,同入园内,抬头观看,其实好个去处。只看到那: 弯弯曲曲嘞小路,纷纷尽是青苔;窈窕嘞绮窗,处处暗笼绣箔。微风刚动,轻飘飘展开蜀锦吴绫;细雨才收,娇滴滴露出冰肌玉质。太阳晒鲜杏,红得像仙子晒霓裳;月亮映芭蕉,青得似太真摇羽扇。粉墙四面,万株杨柳啭黄鹂;闲馆周围,满院海棠飞粉蝶。再看那凝香阁、青蛾阁、解酲阁、相思阁,层层卷映,朱帘上,钩控虾须;又看到那养酸亭、披素亭、画眉亭、四雨亭,个个峥嵘,华扁上,字书鸟篆。看那浴鹤池、洗觞池、怡月池、濯缨池,青萍绿藻耀金鳞;又有墨花轩、异箱轩、适趣轩、慕云轩,玉斗琼卮浮绿蚁。池亭上下,有太湖石、紫英石、鹦落石、锦川石,青青栽到虎须蒲;轩阁东西,有木假山、翠屏山、啸风山、玉芝山,处处丛生凤尾竹。荼蘼架、蔷薇架,挨到秋千架,浑如锦帐罗帏;松柏亭、辛夷亭,对着木香亭,却似碧城绣幕。芍药栏,牡丹丛,红红紫紫斗秾华;夜合台,茉藜槛,岁岁年年生妩媚。涓涓滴露紫含笑,堪画堪描,艳艳烧空红拂桑,宜题宜赋。论景致,莫夸阆苑蓬莱;较芳菲,不数姚黄魏紫。要是到三春闲斗草,园中只少玉琼花。 长老携到那怪,步赏花园,看不尽嘞奇葩异卉。走过咯好多亭阁,真嘞是渐入佳境。忽然抬头,到咯桃树林边,行者在师父头上一掐,那长老就晓得咯。 行者飞到桃树枝儿上,摇身一变,变成个红桃儿,其实红得可爱。长老对妖精说:“娘子,你这苑内花香,枝头果熟,苑内花香蜂竞采,枝头果熟鸟争衔。咋个这桃树上果子青红不一嘛,为啥子哦?”妖精笑起说:“天无阴阳,日月不明;地无阴阳,草木不生;人无阴阳,不分男女。这桃树上果子,向阳嘞地方有日色相烘嘞先熟,所以红;背阴嘞地方没得日嘞还生,所以青:这就是阴阳之道理噻。”三藏说,“谢娘子指教,其实贫僧不晓得。”马上向前伸手摘咯个红桃。妖精也去摘咯一个青桃。三藏躬身将红桃奉给妖怪说:“娘子,你爱色,请吃这个红桃,拿青嘞来我吃。”妖精真嘞换咯,且暗喜说:“好和尚啊!果真是个真人!一日夫妻还没做,却就有这般恩爱也。”那妖精喜喜欢欢嘞,把唐僧亲敬。这唐僧把青桃拿过来就吃,那妖精喜相陪,把红桃儿张口便咬。启朱唇,露银牙,还没下口,原来孙行者十分性急,毂辘一个跟头,翻入他咽喉之下,径直到肚腹之中。妖精害怕对三藏说:“长老啊,这个果子利害。咋个不容咬破,就滚下去咯哦?”三藏说:“娘子,新开园嘞果子爱吃,所以去得快咯。”妖精说:“未曾吐出核子,他就撺下去咯。”三藏说:“娘子意美情佳,喜吃之甚,所以不及吐核,就下去咯。” 行者在他肚里,复咯原形,喊到:“师父,不要跟他搭白,老孙已得手咯也!”三藏说:“徒弟方便点。”妖精听到起说:“你和哪个说话哩?”三藏说:“和我徒弟孙悟空说话哩。”妖精说:“孙悟空在那儿哦?”三藏说:“在你肚里哩,刚才吃嘞那个红桃子不是?”妖精慌咯说:“罢咯,罢咯!这猴头钻到我肚里,我是死定咯!孙行者!你千方百计钻到我肚里咋个嘛?”行者在里头恨道:“也不咋个!只是吃咯你的六叶连肝肺,三毛七孔心;五脏都淘干净,弄成个梆子精!”妖精听说,唬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嘞,把唐僧抱住说:“长老啊!我只道: 夙世前缘红线牵,鱼水相和情意绵。 不料鸳鸯今拆散,何期鸾凤又西迁。 蓝桥水涨事难成,佛庙烟沉嘉会悬。 着意一场今又别,何年与你再相见! 行者在他肚里听到起说嘞时候,只怕长老慈心,又遭他哄咯,便就轮拳跳脚,支架子,理四平,差点把个皮装儿捣破咯。那妖精忍不得疼痛,倒在尘埃,半晌家不敢言语。行者看到不言语,想到是死咯,却把手稍微松一松,他又回过气来,喊:“小嘞些!在那儿哦?”原来那些小妖,自从进园门来,各人知趣,都不在一处,各自去采花斗草,任意随心耍,让那妖精与唐僧两个自在叙情儿。忽然听到喊,这才都跑过来,又看到妖精倒在地上,面容改色,嘴里哼哼嘞爬不动,连忙搀起,围到一起说:“夫人,咋个不好咯嘛?想是急心疼咯?”妖精说:“不是!不是!你莫要问,我肚里已有咯人也!快把这和尚送出去,留我性命!”那些小妖,真嘞都来扛抬。行者在肚里喊到:“哪个敢抬!要便是你自家献我师父出去,出到外边,我饶你命!”那怪精没得办法,只是惜命之心,急忙挣起来,把唐僧背到身上,拽开步,往外就走。小妖跟随说:“老夫人,往那儿去嘛?”妖精说:“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没处下金钩!把这厮送出去,等我另寻一个头儿罢!” 好妖精,一纵云光,直到洞口。又听到叮叮当当,兵刃乱响,三藏说:“徒弟,外面兵器响哩。”行者说:“是八戒揉钯哩,你喊他一声。”三藏便喊:“八戒!”八戒听到起说:“沙和尚!师父出来也!”二人掣开钯杖,妖精把唐僧驮出。 第169章 心猿识得丹头,姹女还归本性(1) 却说三藏遭妖精送出洞外,沙和尚走近问:“师父出来咯,师兄在哪儿哦?”八戒说:“他有盘算,肯定会把师父换出来嘞。”三藏用手指到妖精说:“你师兄在他肚儿头哩。”八戒笑起说:“好腌臜哦!在肚儿头搞啥子嘛?出来噻!”行者在里头喊:“把嘴巴张开,等我出来!”那怪真嘞把口张开。行者变得小小的,缩到咽喉里头,正准备出来,又怕他不讲道理来咬,马上把铁棒拿出来,吹口仙气,喊“变!”变成个枣核钉儿,撑到他嘞上腭子,把身一纵跳出嘴巴外,就把铁棒顺手带出,把腰一躬,还是原来嘞样子,举起棒来就打。那妖精也随手拿出两口宝剑,丁当架住。两个在山头上这场好打: 双剑飞舞当面架,金箍棒起照头来。一个是天生猴属心猿体,一个是地产精灵女妖怪。他们两个,心头恨,欢喜处生仇要比赛。那个要取元阳成配偶,这个要战纯阴结圣胎。棒举起来寒雾漫,剑迎上去黑尘筛。因为长老,拜如来,恨苦相争显大才,水火不投母道损,阴阳难合各分开。两家斗咯好久,地动山摇树木摧。 八戒看到他们赌斗,嘴巴头絮絮叨叨,反过来恨行者,转身对沙僧说:“兄弟,师兄乱搞!才子在他肚儿头,轮起拳来,给他一个满肚红,扒开肚皮钻出来,不就完咯?咋个又从他嘴巴头出来,还跟他争战,让他这么猖狂!”沙僧说:“就是,也亏咯师兄从深洞头救出师父,又跟妖精厮打。且让师父自家坐到起,我和你各拿兵器,帮哈大哥,打倒妖精切。”八戒摆手说:“不,不,不!他有神通,我们不得行。”沙僧说:“说啥子话哦!都是大家有益嘞事情,虽说不得行,却也放屁添风嘛。” 那呆子一时兴起,掣出钉钯,喊一声“去来!”他们两个不顾师父,一拥驾风赶上切,举钉钯,使宝杖,朝妖精乱打。那妖精跟行者一个打都已经不行咯,又看到他们两个,咋个抵挡嘛,急忙回头抽身就走。行者喊:“兄弟们赶上切!”那妖精看到他们赶得紧,马上把右脚上嘞花鞋脱下来,吹口仙气,念个咒语,喊“变!”就变成本身模样,使两口剑舞起来,将身一幌,化一阵清风,直接回去咯。这番也只说是打不过他们,顾命而回,哪里晓得又有这般事情!也是三藏灾星还没退:他到咯洞门前牌楼下头,却看到唐僧在那儿独坐,他走近前一把抱住,抢咯行李,咬断缰绳,连人和马,又摄将进去就不说咯。 且说八戒闪个空,一钯把妖精打落到地上,乃是一只花鞋。行者看到说:“你们这两个呆子!看好师父就是咯,哪个要你们来帮啥子功嘛!”八戒说:“沙和尚,咋个样嘛!我说莫来。这猴子好嘞有点夹脑风,我们替他降咯妖怪,反而落得他生埋怨!”行者说:“在那儿降咯妖怪?那妖怪昨天跟我打嘞时候,使咯一个遗鞋计哄咯我们。你们走咯,不晓得师父咋样咯,我们快点切看看!” 三个人急忙回来,果然没咯师父,连行李白马一点踪影都没得。慌得个八戒两头乱跑,沙僧前后跟到找,孙大圣也心焦性燥。正在寻觅嘞时候,只见那路旁边斜起躺到半截儿缰绳。他一把拿起,止不住眼中流泪,放声喊到:“师父啊!我走嘞时候辞别别个和马,回来只见这些绳!”正是那见鞍思俊马,滴泪想亲人。八戒看到他垂泪,忍不住仰天大笑。行者骂:“你这个憨货!又是要散伙哩!”八戒又笑起说:“哥啊,不是这话,师父肯定又遭妖精摄进洞切咯。常言道,事无三不成,你进洞两遭咯,再进去一遭,肯定救出师父来。”行者揩咯眼泪说:“也罢,到这个地步,势不容己,我还进去。你们两个没咯行李马匹担心,却好生把守洞口。” 好一个大圣,马上转身跳入里头,不施变化,就用本身嘞样子。真嘞是: 古怪别腮心头强,自小为怪神力壮。 高低面赛马鞍鞒,眼放金光如火亮。 浑身毛硬似钢针,虎皮裙系明花响。 上天撞散万云飞,下海混起千层浪。 当天倚力打天王,挡退十万八千将。 官封大圣美猴精,手中惯使金箍棒。 今日西天任显能,复来洞内扶三藏。 你看他停住云光,径直到咯妖精宅外头,看到那门楼门关咯,不分好歹,轮起铁棒一下打开,闯将进去。那里头静悄悄嘞,全无人影,东廊下不见唐僧,亭子上桌椅与各处家伙,一件都没得。原来他嘞洞里头周围有三百多里,妖精窠穴多得很。前番摄唐僧在这儿,被行者找到,今番摄咯,又怕行者来寻,当时搬咯,不晓得去哪儿咯。恼得这行者跌脚捶胸,放声高喊:“师父啊!你是个晦气转成嘞唐三藏,灾殃铸就嘞取经僧!噫!这条路且是走熟咯,咋个不在嘛?却教老孙哪儿切寻找嘛!”正在吆喝爆燥嘞时候,忽然闻到一阵香烟扑鼻,他回咯性说:“这香烟是从后头飘出来嘞,想必是在后头哩。”拽开步,提起铁棒,走进去看嘞时候,也不见动静。只见有三间倒坐儿,近后壁却铺一张龙吞口雕漆供桌,桌上有一个大流金香炉,炉内有香烟馥郁。那上面供养到一个大金字牌,牌上写起“尊父李天王之位”,稍微次点儿嘞地方写起“尊兄哪吒三太子位”。行者看到起满心欢喜,也不去搜妖怪找唐僧,把铁棒捻成个绣花针儿,塞到耳朵头,轮开手,把那牌子并香炉拿起来,返云光,径直到门口切。到洞口,唏唏哈哈,笑声不绝。 八戒沙僧听到,跑到洞口,迎着行者说:“哥哥这么欢喜,想必是救出师父咯嘛?”行者笑起说:“不消我们救,只问这牌子要人。”八戒说:“哥啊,这牌子不是妖精,又不会说话,咋个问他要人嘛?”行者放到地下说:“你们看!”沙僧走近看嘞时候,上写起“尊父李天王之位”、“尊兄哪吒三太子位”。沙僧说:“这是啥子意思哦?”行者说:“这是那妖精家供养嘞。我闯入他住嘞地方,看到人迹俱无,只有此牌。想必是李天王之女,三太子之妹,思凡下界,假扮妖邪,把我师父摄去。不问他要人,却问哪个要嘛?你们两个且在这儿把守,等老孙执此牌位,径上天堂玉帝前告个御状,教天王爷儿们还我师父。”八戒说:“哥啊,常言道,告人死罪得死罪,须是理顺,方可为之。况御状又岂是可轻易告嘞?你且跟我说,咋个告他嘛?”行者笑起说:“我有主张,我把这牌位香炉做个证见,另外再准备纸状儿。”八戒说:“状儿上咋个写嘛?你且念念我听。”行者说: “告状人孙悟空,年纪在牒,系东土唐朝西天取经僧唐三藏徒弟。告为假妖摄陷人口事。今有托塔天王李靖同男哪吒太子,闺门不谨,走出亲女,在下方陷空山无底洞变化妖邪,迷害人命无数。今将吾师摄陷曲邃之所,渺无寻处。若不状告,切思伊父子不仁,故纵女氏成精害众。伏乞怜准,行拘至案,收邪救师,明正其罪,深为恩便。有此上告。” 八戒沙僧听到他嘞话,十分欢喜说:“哥啊,告得有理,必定占上风。切须早点回来,稍微迟咯怕妖精伤咯师父性命。”行者说:“我快!我快!多时饭熟,少时茶滚就回。” 好一个大圣,执着这牌位香炉,将身一纵,驾祥云直到南天门外。当时有把天门嘞大力天王与护国天王看到行者,一个个都控背躬身,不敢拦阻,让他进去。直到通明殿下,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迎面作礼说:“大圣何来?”行者说:“有纸状儿,要告两个人哩。”天师吃惊说:“这个赖皮,不晓得要告哪个。”无奈,将他引入灵霄殿下启奏。蒙旨宣进,行者将牌位香炉放下,朝上礼毕,将状子呈上。葛仙翁接过,铺在御案。玉帝从头看咯,见这等这等,即将原状批作圣旨,宣西方长庚太白金星领旨到云楼宫宣托塔李天王见驾。行者上前奏道:“望天主好生惩治,不然,又别生事端。”玉帝又吩咐:“原告也去。”行者说:“老孙也去?”四天师说:“万岁已出咯旨意,你可同金星去来。” 第170章 心猿识得丹头,姹女还归本性(2) 行者真嘞跟到金星,纵云头早早到咯云楼宫。原来是天王嘞住宅,叫云楼宫。金星看到宫门首有个童子站到起,那童子认得金星,马上进去禀报:“太白金星老爷来咯。”天王于是出来迎接,又看到金星捧到旨意,马上喊焚香。等转过身,又看到行者跟到进来,天王马上又冒火。你说他冒火为啥子嘛?当年行者大闹天宫嘞时候,玉帝曾封天王为降魔大元帅,封哪吒太子为三坛海会之神,率领天兵,收降行者,屡战都不能取胜。还是五百年前败阵嘞仇气,有点气他,所以冒火。他忍不住说:“老长庚,你拿嘞是啥子旨意哦?”金星说:“是孙大圣告你嘞状子。”那天王本来就烦,听到说个“告”字,一下就雷霆大怒说:“他告我咋子嘛?”金星说:“告你假妖摄陷人口嘞事。你焚咯香,自家开读一哈。”那天王气呼呼嘞设咯香案,望到天空谢恩。拜完,展开旨意看咯,原来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气得他手扑到香案上说:“这个猴头!他也错告我咯!”金星说:“且莫生气,现有牌位香炉在御前作证,说是你亲女哩。”天王说:“我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叫金吒,侍奉如来,做前部护法。二儿子叫木叉,在南海跟到观世音做徒弟。三儿子叫哪吒,在我身边,早晚跟到朝护驾。一个女儿年纪才七岁,叫贞英,人事都还没省得,咋个会做妖精嘛!不信,抱出来你看。这个猴头实在无礼!莫说我是天上元勋,封咯先斩后奏嘞职,就是下界小民,也不可诬告。律云:诬告加三等。”喊手下:“将缚妖索把这个猴头捆咯!”那庭下摆起巨灵神、鱼肚将、药叉雄帅,一拥上前,把行者捆咯。金星说:“李天王莫闯祸哦!我在御前跟他领旨意来宣你嘞人。你那索儿有点重,一下子捆坏他,惹麻烦。”天王说:“金星啊,像他这种诈伪告扰,咋个该容他嘛!你且坐到起,等我取砍妖刀砍咯这个猴头,然后跟你见驾回旨!”金星看到他取刀,心惊胆战,对行者说:“你干事差咯,御状岂是轻易告嘞哦?你也不访实一哈,像这般乱整,伤咯他性命,咋个办嘛?”行者全然不怕,笑嘻嘻嘞说:“老官儿放心,一点事都没得。老孙嘞买卖,原是这等做,肯定先输后赢。” 说都还没说完,天王轮起刀来,朝到行者劈头就砍。早有那三太子赶上前,将斩腰剑架住,喊到:“父王息怒。”天王大惊失色。噫!父看到子拿剑架刀,就该喝退,咋个反而大惊失色嘛?原来天王生这个儿嘞时候,他左手掌上有个“哪”字,右手掌上有个“吒”字,所以叫哪吒。这太子三朝儿就下海净身闯祸,踏倒水晶宫,捉住蛟龙要抽筋做绦子。天王晓得咯,怕生后患,想杀他。哪吒冒火,将刀拿在手头,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还咯父精母血,一点灵魂,径直到西方极乐世界告佛。佛正跟众菩萨讲经,只听到幢幡宝盖有人喊到:“救命!”佛慧眼一看,晓得是哪吒之魂,马上将碧藕做骨,荷叶做衣,念起动死回生真言,哪吒于是得咯性命。运用神力,法降九十六洞妖魔,神通广大,后来要杀天王,报那剔骨之仇。天王没得办法,告求我佛如来。如来以和为尚,赐他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那塔上层层有佛,艳艳光明。喊哪吒以佛为父,解释咯冤仇。所以称为托塔李天王者,就是这个原因。今日因为闲在家,未曾托到那塔,怕哪吒有报仇之意,所以吓个大惊失色。却马上回手,向塔座上取咯黄金宝塔,托到手头间问哪吒说:“孩儿,你拿剑架住我刀,有啥子话说嘛?”哪吒丢剑磕头说:“父王,是有女儿在下界哩。”天王说:“孩儿,我只生咯你姊妹四个,那里又有个女儿哩?”哪吒说:“父王忘咯,那女儿原是个妖精,三百年前成怪,在灵山偷食咯如来嘞香花宝烛,如来差我父子天兵,将他拿住。拿住嘞时候,只该打死,如来吩咐说,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当时饶咯他性命。积此恩念,拜父王为父,拜孩儿为兄,在下方供设牌位,侍奉香火。没想到他又成精,陷害唐僧,却被孙行者搜寻到巢穴之间,将牌位拿来,就做名告咯御状。此是结拜之恩女,非我同胞之亲妹也。” 天王听到起悚然惊讶说:“孩儿,我确实忘咯,他叫啥子名字嘛?”太子说:“他有三个名字:他嘞本身出处,唤做金鼻白毛老鼠精;因为偷香花宝烛,改名唤做半截观音;如今饶他下界,又改咯,唤做地涌夫人是也。”天王这才省悟,放下宝塔,便亲手来解行者。行者就放起刁来道:“哪个敢解我!要解就连绳儿抬起去见驾,老孙嘞官事才赢!”慌得天王手软,太子无言,众家将委委而退。 那大圣打滚撒赖,只要天王去见驾。天王没得办法,哀求金星说个方便。金星说:“古人云,万事从宽。你干事太急咯些儿,就把他捆起,又要杀他。这个猴子是个有名嘞赖皮,你如今教我咋个办嘛!若论你令郎讲起来,虽是恩女,不是亲女,却也晚亲义重,不管咋个折辨,你也有个罪名。”天王说:“老星咋个说个方便,就没得罪咯嘛。”金星说:“我也要和解你们,却只是无情可说。”天王笑起说:“你把那奏招安授官衔嘞事说说,他也罢咯。”真嘞是金星上前,将手摸到行者说:“大圣,看我薄面,解咯绳好去见驾。”行者说:“老官儿,不消解,我会滚法,一路滚就滚到咯。”金星笑起说:“你这猴忒恁寡情,我昔日也曾有些恩义儿到你,你这些些事儿,就不依我?”行者说:“你与我有啥子恩义嘛?”金星说:“你当年在花果山为怪,伏虎降龙,强消死籍,聚群妖大肆猖狂,上天欲要擒你,是老身力奏,降旨招安,把你宣上天堂,封你做弼马温。你吃咯玉帝仙酒,后又招安,也是老身力奏,封你做齐天大圣。你又不守本分,偷桃盗酒,窃老君之丹,如此如此,才得个无灭无生。若不是我,你咋个得到今日嘛?”行者说:“古人说得好,死咯莫与老头儿同墓,干净会揭挑人!我也只是做弼马温,闹天宫罢咯,再没得啥子大事。也罢,也罢,看你老人家面皮,还教他自家来解。”天王才敢向前,解咯缚,请行者穿起衣裳坐起,一一上前施礼。 行者朝到金星说:“老官儿,咋样嘛?我说先输后赢,买卖儿原是这等做。快催他去见驾,莫误咯我的师父。”金星说:“莫忙,弄咯这一哈儿,也吃锤茶儿去。”行者说:“你吃他嘞茶,受他嘞私,卖放犯人,轻慢圣旨,你得啥子罪嘛?”金星说:“不吃茶!不吃茶!连我也赖起来咯!李天王,快走快走!”天王哪里敢去,怕他没嘞说成有嘞,放起刁来,嘴巴头胡说乱道,咋个与他折辨嘛,没得办法,又央金星,教说方便。金星说:“我有一句话儿,你可依我?”行者说:“绳捆刀砍之事,我也通看你面,还有啥子话?你说!你说!说得好,就依你;说得不好,莫怪。”金星说:“一日官事十日打,你告咯御状,说妖精是天王嘞女儿,天王说不是,你两个只管在御前折辨,反复不已,我说天上一日,下界就是一年。这一年之间,那妖精把你师父陷在洞中,莫说成亲,若有个喜花下儿子,也生咯一个小和尚儿,却不误咯大事?”行者低头想到:“是啊!我离咯八戒沙僧,只说多时饭熟、少时茶滚就回,今已弄咯这半会,却不迟咯哦?老官儿,既依你说,这旨意如何回缴嘛?”金星说:“教李天王点兵,同你下去降妖,我去回旨。”行者说:“你咋个回嘛?”金星说:“我只说原告脱逃,被告免提。”行者笑起说:“好啊!我倒看你面情罢咯,你倒说我脱逃!教他点兵在南天门外等我,我即和你回旨缴状去。”天王害怕说:“他这一去,若有言语,是臣背君也。”行者说:“你把老孙当啥子样人嘛?我也是个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又有污言顶你嘛?” 天王即谢咯行者,行者与金星回旨。天王点起本部天兵,径出南天门外。金星与行者回见玉帝说:“陷唐僧者,乃金鼻白毛老鼠成精,假设天王父子牌位。天王知之,已点兵收怪去咯,望天尊赦罪。”玉帝已知此情,降天恩免究。行者即返云光,到南天门外,见天王、太子,布列天兵等候。噫!那些神将,风滚滚,雾腾腾,接住大圣,一齐坠下云头,早到咯陷空山上。 八戒沙僧眼巴巴正等起,只见天兵与行者来咯。呆子迎着天王施礼说:“累及!累及!”天王说:“天蓬元帅,你却不晓得,只因我父子受他一炷香,致令妖精无理,困咯你师父,来迟莫怪。这个山就是陷空山咯?但不晓得他嘞洞门还朝那边开嘛?”行者说:“我这条路且是走熟咯。只是这个洞叫做个无底洞,周围有三百多里,妖精窠穴多得很。前番我师父在那两滴水嘞门楼里,今番静悄悄,鬼影都没得个,不晓得又搬在何处去咯也。”天王说:“任他设尽千般计,难脱天罗地网中。到洞门前,再作道理。”大家就行。咦,约有十多里,就到咯那大石边。行者指那缸口大嘞门儿说:“兀嘞便是也。”天王说:“不入虎穴,安得虎子!哪个敢当先?”行者说:“我当先。”三太子说:“我奉旨降妖,我当先。”那呆子便莽撞起来,高声喊到:“当头还要我老猪!”天王说:“不须罗噪,但依我分摆:孙大圣和太子同领着兵将下去,我们三人在口上把守,做个里应外合,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显些些手段。”众人都答应咯一声“是”。 你看那行者和三太子,领咯兵将,望洞里只是一溜。驾起云光,闪闪烁烁,抬头一望,果然好个洞啊: 依旧双轮日月照,一般一望山川妙。 珠渊玉井暖韬烟,更有许多堪羡了。 迭迭朱楼画阁俏,嶷嶷赤壁青田好。 三春杨柳九秋莲,兀嘞洞天真罕见。 顷刻间,停住咯云光,径到那妖精旧宅。挨门儿搜寻,吆吆喝喝,一重又一重,一处又一处,把那三百里地草都踏光咯,哪见个妖精?哪见个三藏?都只说:“这孽畜一定是早出咯这洞,远远去咯哩。”哪晓得在那东南黑角落上,望下去,另有个小洞。洞里一重小小门,一间矮矮屋,盆栽咯几种花,檐傍到数竿竹,黑气氲氲,暗香馥馥,老怪摄咯三藏,搬在这里逼住成亲,只说行者再也找不着。谁知他命合该休,那些小怪在里头,一个个哜哜嘈嘈,挨挨簇簇。中间有个大胆些嘞,伸起颈来,望洞外略看一看,一头撞着个天兵,一声嚷道:“在这里!”那行者恼起性来,捻起金箍棒,一下闯将进去,那里头窄小,窝到一窟妖精。三太子纵起天兵,一齐拥上,一个个哪里去躲嘛? 行者寻到唐僧,和那龙马,和那行李。那老怪寻思无路,看到哪吒太子,只是磕头求命。太子说:“这是玉旨来拿你,不当小可。我父子只为受咯一炷香。险些儿和尚拖木头,做出咯寺!”啈一声“天兵,取下缚妖索,把那些妖精都捆咯!”老怪也少不得吃场苦楚。返云光,一齐出洞。行者嘴巴头嘻嘻嘎嘎。天王掣开洞口,迎着行者说:“今番却见你师父也。”行者说:“多谢咯!多谢咯!”就引三藏拜谢天王,次及太子。沙僧八戒只是要碎剐那老精,天王说:“他是奉玉旨拿嘞,轻易不得。我们还要去回旨哩。” 一边天王同三太子领着天兵神将,押住妖精,去奏天曹,听候发落;一边行者拥到唐僧,沙僧收拾行李,八戒拢马,请唐僧骑马,齐上大路。 第171章 难灭伽持圆大觉,法王成正体天然(1) 话说唐三藏稳起元阳,脱老火老,跟到徒弟些朝西边拱起走。不晓得好久到夏天老,正碰到那阵热风儿吹起来,雨毛毛儿稀稀拉拉嘞,好安逸嘞光景哦: 绿树阴阴密麻麻,风轻轻嘞燕儿带幺儿。 新荷翻到田坎上,竹子慢慢长起来。 草草连天绿油油,山花遍地铺起走。 河边菖蒲像把剑,石榴花开好赶路。 师徒四个,遭热安逸老,正走起嘞时候,忽然看到路边有两排高柳,柳阴里头走出一个老娘娘,右手边牵起一个小娃儿,对唐僧吼起:“和尚,莫走老,快点儿拨转马头往东回切,朝西边走都是死路一条。”吓得唐三藏跳下马来,拱个手问:“老菩萨,古人说,海宽任鱼跳,天阔任鸟飞,咋个朝西边走就没得路老喃?”那老娘娘拿手朝西边一指:“那边,有五里路远嘛,是灭法国。那国王上辈子跟和尚结下仇,这辈子乱整。两年前发老个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这两年陆陆续续,杀够老九千九百九十六个没得名嘞和尚,就等四个有名嘞和尚,凑齐一万,好弄归一。你们切,要是进切城,都是送命嘞菩萨!”唐三藏听到起,心头害怕,战战兢兢嘞说:“老菩萨,多谢你嘞好意,感激不尽!但是问哈你有没得不进城嘞撇脱路嘛,我这个和尚转过去算老。”那老娘娘笑起说:“转不过切,转不过切,除非是会飞嘞,才过得去。”猪八戒在边边上冒皮皮:“娘娘莫说黑话,我们都会飞。” 孙悟空火眼金睛,其实分得清好坏,那老娘娘牵起娃儿,原来是观音菩萨跟善财童子,慌得赶忙跪下去,喊起:“菩萨,弟子来迟老!来迟老!”那菩萨一朵祥云,轻轻飞起,吓得唐长老站都站不稳,只晓得跪起磕头。猪八戒和沙和尚也慌起跪下去,对到天拜。一哈儿,祥云飘起走老,回南海切老。孙悟空爬起来,扶到师父说:“起来嘛,菩萨回切老。”唐三藏起来说:“悟空,你既然认得到是菩萨,咋个不早点儿说?”孙悟空笑起说:“你还在问,我一哈儿就跪下去老,咋个还算不早嘛?”猪八戒和沙和尚对孙悟空说:“感谢菩萨指点,前头肯定是灭法国,要杀和尚,我们咋个办哦?”孙悟空说:“呆子莫虚!我们以前碰到过那些毒魔狠怪,虎穴龙潭,都没遭伤到。这里是一个国家嘞凡人,有啥子好怕嘞?就是这里不是住嘞地方。天要黑老,而且有乡坝头嘞人,进城买卖回来嘞,看到我们是和尚,吼起出去,不安逸。还是带起师父找条大路,找个偏僻嘞地方,再商量。”唐三藏听老,说:“要得。”师徒几个就闪到路边,到一个坑坑头坐起。孙悟空说:“兄弟伙,你们两个好生把师父守到,等我变个样子,切城头看哈,找条偏僻嘞路,晚上就走。”唐三藏叮嘱说:“徒弟啊,莫大意,王法不得行,你要小心点儿。”孙悟空笑起说:“放心!放心!老孙自有办法。” 好大一坨孙悟空,说完话就一纵,呼儿嘿哟跳到空中。怪求得很: 上头没得绳子拉,下头没得棍棍撑, 都是一样嘞爹妈生,他就骨头轻。 站到云头高头,往下头看,看到那城头喜气洋洋,祥光闪闪。孙悟空想:“好安逸嘞地方,咋个要灭和尚喃?”看老一哈儿,天慢慢黑老,又看到: 十字街灯火辉煌,九重殿钟响飘香。 七颗星星亮闪闪,八方客人歇脚忙。 六军营,号角隐隐吹;五鼓楼,铜壶点点滴。 四边雾雾蒙蒙,三市烟烟袅袅。 两口子回切睡觉觉,月亮出来照东方。 他想:“我要下去,到街沿边边看哈路,我这个样子碰到人,肯定说是和尚,等我变一哈儿。”捏到诀,念起咒,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扑灯蛾儿: 身子细翅膀轻,看到灯就扑上去。 本来样子变没老,烂草草头有灵气。 就爱往火头高头飞,忙忙叨叨不得停。 穿起紫衣扇翅膀,最喜欢夜深风静。 只见他飞起飞起,飞到六街三市。挨到房檐,靠到屋角,正走起嘞时候,忽然看到那个弯弯角角有一家人,人家门口挂起个灯笼儿。他说:“这家人过元宵嗦?咋个挨到挨到嘞都点起灯笼?”他扑扑翅膀飞拢切,仔细看,正当中一家人嘞方灯笼上,写起“安歇往来商贾”六个字,下头又写起“王小二店”四个字,孙悟空才晓得是开饭馆嘞。又伸起脑壳看一哈,看到有八九个人,都吃老晚饭,宽老衣服,脱老头巾,洗老脚手,各自上床睡老。孙悟空心头暗喜:“师父过得去老。”你说他咋个晓得过得去喃?他起老个歪心思,等那些人睡戳,要去偷他们嘞衣服头巾,装成普通人进城。 哎呀,有这种不撇脱嘞事情!正想到起嘞时候,只见那小二走过来,吩咐:“各位客官小心点儿,我这里好人坏人都有,各人嘞东西都要小心到。”你想那些在外头做生意嘞人,哪个不仔细嘛?又听到店家吩咐,更加小心老。他们都爬起来说:“老板说得对,我们走路嘞人辛苦,就怕睡戳老,醒不转来,东西搞丢老,咋个办嘛?你把这衣服,头巾、搭联都收到起,等天亮老,再拿给我们,我们好走。”那王小二真嘞把那些衣服之类嘞东西,全部收到他屋头切老。孙悟空心急,张开翅膀,就飞进切,停到一个头巾架子高头。又看到王小二去门口把灯笼取下来,放好门帘,关好门窗,才进房,脱衣服睡老。那王小二有个婆婆,带起两个娃儿,哇哇乱叫,一直不睡。那婆子又拿件烂衣服,补起巴适,也不睡。孙悟空想:“要是等这个婆子睡戳老才动手,不是耽误师父嘛?”又怕更深老,城门关老,他就忍不住老,飞下去,朝灯上一扑,硬是舍身投火焰,脑壳遭烫惨老,那盏灯一下就熄老。他又摇身一变,变成个耗子,叽叽哇哇叫两声,跳下来,拿起到衣服头巾,往外头走。那婆子慌慌张张嘞说:“老头子!遭老!夜耗子成精老!” 孙悟空听到起,又使手段,拦到门大声吼起:“王小二,莫听你婆子乱说,我不是夜耗子成精。明人不做暗事,我是齐天大圣下凡,保唐僧切西天取经。你这个国王没得道理,我专门来借你嘞衣服头巾,打扮我师父。一哈哈儿过老城,就还你。”那王小二听到起,一哈儿爬起来,黑灯瞎火嘞,又是忙慌老嘞人,捞起裤子当衫子,左边穿也穿不起,右边套也套不进。 那大圣使个法儿,早就驾起云走老,又翻个身,回到路边坑坑头。唐三藏看到星星月亮亮晃晃嘞,伸起脑壳看,看到是孙悟空,走拢切,就开口喊:“徒弟,过得到灭法国不?”孙悟空走上前,放哈衣服说:“师父,要过灭法国,和尚当不成。”猪八戒说:“哥,你在那儿为难啥子嘛?不当和尚也容易,半年不剃头,头发就长起来老噻。”孙悟空说:“哪里等得到半年!现在就要当普通人。”那呆子慌老说:“你说话,硬是不讲道理。我们现在都是和尚,现在要当普通人,咋个戴得头巾嘛?就是边边上箍到起,也没得收顶绳嘞地方噻。”唐三藏吼起:“莫乱扯,干正事!到底咋个办?”孙悟空说:“师父,这个城池我看过老。虽然国王没得道理杀和尚,但是还是个真天子,城头上有祥光喜气。城头嘞街道,我也认得,这里嘞话,我也懂,会说。刚才在饭店头借老这几件衣服头巾,我们装成普通人,进城切借个地方睡,到四更天就起来,喊店家弄点斋饭吃;挨到五更嘞时候,去城门那儿,朝大路往西走,要是有人碰到扯到起,也好解释,就说是上邦嘞钦差,灭法王不敢挡,放我们来嘞。”沙和尚说:“师兄说得对,就照他说嘞做。”唐三藏没得办法,脱老袈裟,取老僧帽,穿起普通人嘞衣服,戴起头巾。沙和尚也换老,猪八戒嘞脑壳大,戴不起头巾,孙悟空拿些针线,把头巾扯开,两顶缝成一顶,给他搭到脑壳上,找件大点儿嘞衣服,给他穿起,然后自己也换一套,说:“各位,这一哈儿,把师父徒弟这四个字收起来。”猪八戒说:“除老这四个字,咋个称呼嘛?”孙悟空说:“都要当兄弟伙称呼:师父喊唐大官儿,你喊朱三官儿,沙和尚喊沙四官儿,我喊孙二官儿。但是到店头,你们莫开腔,只让我一个人说话。等他问做啥子买卖,就说是贩马嘞客人。把这白马弄来当样子,说我们是十兄弟,我四个先来租店房卖马。那店家肯定要招待我们,我们享受老,走嘞时候,等我捡块瓦片儿,变成银子谢他,就走。”唐三藏没得办法,只有听他嘞。 师徒四个忙忙慌慌嘞牵起马挑起担,跑到那边。这里是个太平地方,到晚上嘞时候,还没关门,直接就进切老,走到王小二店门口,只听到里头在闹。有的说:“我嘞头巾搞不在老!”有的说:“我嘞衣服搞不在老!”孙悟空只说不晓得,带起他们,朝斜对门一家走去歇脚。那家人还没收灯笼,走到门口喊:“店家,有没得空房间我们歇一哈儿?”里头有个妇人答应:“有,有,有,各位客官上楼。”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男人来牵马。孙悟空把马儿递给他牵进切,他带起师父,从灯影影儿后头,直接上楼门。那楼上有安逸嘞桌椅,推开窗户,映起月光坐起。只见有人点起灯来,孙悟空拦到门,一口吹熄说:“这么亮嘞月亮不用灯。” 那个人才下去,又有一个丫环端起四碗清茶。孙悟空接住,楼下又走上来一个妇人,大概五十七八岁嘞样子,直接上楼,站到旁边问:“各位客官,从哪儿来嘞哦?有啥子好东西嘛?”孙悟空说:“我们从北方来嘞,有几匹马要卖。”那妇人说:“贩马嘞客人还小。”孙悟空说:“这一个是唐大官,这一个是朱三官,这一个是沙四官,我是孙二官。”妇人笑起说:“不同姓。”孙悟空说:“就是不同姓住到一起。我们一共有十个兄弟,我四个先来租店房打火;还有六个在城外歇起,带起一群马,因为天晚老不好进城。等我们租老房子,明天早上都进切,就等卖老马才回切。”那妇人说:“一群有好多马嘛?”孙悟空说:“大大小小有百把十匹,都像我这个马嘞样子,就是毛颜色不一样。”妇人笑起说:“孙二官人硬是个会做生意嘞。早晓得来到我这儿,第二家店也不敢留你们。我这儿院子宽得很,马槽啥子都有,草料也有,随便好多匹马都养得下。但是有一点:我在这儿开店好多年老,也有点小名头。我男人姓赵,死老好久老,我喊赵寡妇店。我店头三样东西招待客人。现在先小人后君子,先把房钱讲好,后头才好算账。”孙悟空说:“要得。你这儿是哪三样招待客人嘛?常言说,货有高低三个价,客无远近都一样,你咋个说三样待客喃?你说哈我听哈。”赵寡妇说:“我这儿是上、中、下三样。上样嘞:五果五菜嘞酒席,狮子仙糖嘞桌面两张,请小姑娘来陪唱陪耍,一个人该五钱银子,连房钱在内。”孙悟空笑起说:“要得!我那儿五钱银子还不够请小姑娘嘞。”寡妇又说:“中样嘞:大桌子,只有水果、热酒,自己猜拳行令,不用小姑娘,一个人只该二钱银子。”孙悟空说:“更要得!下样嘞咋个样?”妇人说:“不敢在贵客面前说。”孙悟空说:“说哈也没得啥子,我们好选合适嘞。”妇人说:“下样嘞:没得人服侍,锅头有方便嘞饭,随便咋个吃:吃饱老,拿个草草,打个地铺,随便哪儿睡觉,天亮老,随便给点饭钱,不得争。”猪八戒听到起说:“安逸,安逸!老朱嘞生意来老!等我守到锅吃饱老饭,在灶门前睡他娘!”孙悟空说:“兄弟,说啥子哦!你我在江湖上,哪里赚不到几两银子!把上样嘞弄起来。”那妇人高兴得很,马上喊:“倒好茶来,厨房头快点弄东西。”说完就下楼去,忙起喊:“杀鸡杀鹅,煮起腌起。”又喊:“杀猪杀羊,今天用不完,明天也可以用。倒好酒,拿白米做饭,白面擀饼。”唐三藏在楼上听到起说:“孙二官,咋个办哦?她去杀鸡鹅,杀猪羊,要是送起来,我们都是吃素嘞,哪个敢吃嘛?”孙悟空说:“我有办法。”走到楼门边跺跺脚说:“赵妈妈,你上来。”那妈妈上来问:“二官人有啥子吩咐?”孙悟空说:“今天莫杀生,我们今天吃素。”寡妇惊讶说:“客官是长期吃素,还是这个月吃素嘛?”孙悟空说:“都不是,我们喊庚申斋。今天是庚申日要吃素,只要过老三更,就是辛酉,就可以开荤老,你明天杀生嘛。现在先弄点素嘞来,还是照上样嘞价钱给你。” 第172章 难灭伽持圆大觉,法王成正体天然(2) 那妇人高兴惨老,跑下去喊:“莫杀!莫杀!弄些木耳、闽笋、豆腐、面筋,园坝头扯些青菜,煮粉汤,发面蒸包子,再煮白米饭,泡香茶。”哎呀!那些厨房头嘞厨师,都是天天弄惯老嘞手艺,一下就弄归一老,摆在楼上。又有现成嘞狮仙糖果,师徒四个随便吃。又问:“可以吃素酒不?”孙悟空说:“只有唐大官儿不喝,我们还是喝几杯。”寡妇又拿一壶热酒,他们三个才倒起,忽然听到乒乓板响,孙悟空说:“娘娘,底下是啥子东西倒老哦?”寡妇说:“不是,是我庄子上几个客人送租米来晚老,喊他们在底下睡。因为客官来老,没得人使唤,喊他们抬轿子去院子头请小姑娘来陪你们,怕是轿杠撞到楼板响。”孙悟空说:“早晓得就说,快点莫去请。一是我们在斋戒,二是兄弟伙还没到。干脆明天进切,一家请个女娃儿,在府上耍一哈,等卖老马再走。”寡妇说:“好人!好人!又不得伤和气,又养精神。”喊:“把轿子抬进来,莫去请老。”师徒四个吃老酒饭,收老家伙,都散老。 唐三藏在孙悟空耳朵边悄悄说:“在哪点儿睡嘛?”孙悟空说:“就在楼上睡。”唐三藏说:“不安逸。我们都辛苦得很,要是睡戳老,这家子万一又有人来收拾,看到我们帽子滚老,露出光头,认出来是和尚,吼起来咋个办?”孙悟空说:“就是嘛!”又去楼前头跺跺脚。寡妇又上来问:“孙官人又有啥子吩咐嘛?”孙悟空说:“我们在哪点儿睡嘛?”妇人说:“楼上好睡,又没得蚊子,又是南风,把窗子大开起,好安逸嘞睡觉。”孙悟空说:“睡不得,我这个朱三官儿有点寒湿气,沙四官儿有点漏肩风,唐大哥只喜欢在黑黢黢嘞地方睡,我也有点怕亮。这里不是睡嘞地方。” 那妈妈走下去,靠到柜子叹气。她有个女儿,抱到个娃儿走过来问:“妈,常言说,十天在滩头坐起,一天就走九滩,现在热天,虽然没得啥子生意,到秋天嘞时候,还是做得成生意噻,你叹啥子气嘛?”妇人说:“幺儿啊,不是愁没得生意。今天晚上,本来要收铺子老,到半夜老,有这四个马贩子来租店房,他们要上样嘞招待。本来指望赚他们几个钱,结果他们吃斋,又赚不到他们嘞钱,所以叹气。”那女儿说:“他们既然吃老饭,不好到别个屋头切。明天还可以弄荤酒,咋个赚不到他们嘞钱嘛?”妇人又说:“他们都有病,怕风怕亮,都要在黑黢黢嘞地方睡。你想我们屋头都是些单瓦片儿嘞房子,哪里去找黑黢黢嘞地方嘛?不如舍一顿饭给他们吃老,喊他们到别个屋头切睡算老。”女儿说:“妈,我们屋头有个黑黢黢嘞地方,又没得风,好得很,好得很。”妇人问:“是哪儿嘛?”女儿说:“老汉在嘞时候做老一张大柜子。那个柜子有四尺宽,七尺长,三尺高,里头可以睡六七个人。喊他们到柜子头睡切嘛。”妇人说:“不晓得得不得行,等我问他们一声。孙官人,我们屋头小得很,没得黑黢黢嘞地方,只有一张大柜子,不透风,又不透亮,到柜子头睡要得不嘛?”孙悟空说:“要得!要得!要得!”马上喊几个客人把柜子抬出来,打开盖子,请他们下楼。孙悟空引到师父,沙和尚扛起担子,顺到灯影儿后头直接走到柜子边。猪八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钻到柜子头切,沙和尚把行李递进去,搀起唐僧进去,沙和尚也进切老。孙悟空说:“我的马在哪点儿嘛?”旁边有服侍嘞人说:“马在后屋拴起吃草料嘞。”孙悟空说:“牵过来,把槽抬过来,挨到柜子拴起。”才进切,喊:“赵娘娘,盖上盖子,插上锁钉,锁上锁子,再帮我们看哈,哪里透得亮,拿点纸糊糊,明天早点儿来开。”寡妇说:“太小心老嘛!”然后各人各嘞关门去睡老,不说老。 却说他们四个到柜子头,可怜哦!一是刚戴起头巾,二是天气热得很,又闷到起,有点不透风,他们都摘老头巾,脱老衣服,又没得扇子,只拿僧帽扇起扇起。你挨到我,我挤到你,一直到二更天,才都睡戳老,只有孙悟空有心闯祸,偏偏他睡不戳,伸手在猪八戒腿上捏一哈。那呆子缩起脚,嘴里哼哼说:“睡嘛!辛辛苦苦嘞,有啥子心肠还捏手捏脚嘞耍嘛?”孙悟空使坏说:“我们原来嘞本钱是五千两,前头马卖老三千两,现在两搭联头还有四千两,这一群马还可以卖他三千两,也有一本一利,够老!够老!”猪八戒想睡瞌睡,哪里回答得起。 哪晓得她这个店头嘞跑堂嘞、挑水嘞、烧火嘞,平常就跟强盗一伙,听到孙悟空说有好多银子,他们就喊几个悄悄溜出去,伙起二十多个贼,明火执仗嘞来打劫马贩子。冲开门进来,吓得赵寡妇娘女两个战战兢兢嘞关老房门,随他们在外头咋个整。原来那些贼不要店头嘞家什,只找客人。到楼上看不到人,打起火把,到处看,只看到天井头有一张大柜子,柜脚上拴起一匹白马,柜盖锁起,掀都掀不动。众贼说:“走江湖嘞人都有本事,看这个柜子重得很,肯定是行李钱财锁到里头。我们偷老马,抬柜子出城,打开分老,不是好得很嘛?”那些贼果然找起绳子杠子,把柜子抬起来就走,摇摇晃晃嘞。猪八戒醒老说:“哥哥,睡嘛,摇啥子嘛?”孙悟空说:“莫开腔!没得人摇。”唐三藏和沙和尚突然也醒老,说:“是啥子人抬到我们哦?”孙悟空说:“莫闹,莫闹!等他们抬!抬到西天,还省得走路。” 那贼得手老,不往西走,倒抬到城东头,杀老守门嘞兵,打开城门出去。当时就惊动老六街三市,各个铺子头嘞火甲人夫,都报告给巡城总兵、东城兵马司。那总兵、兵马,觉得事情跟自己有关,马上点人马弓兵,出城撵贼。那贼看到官军势大,不敢对抗,放下大柜子,丢老白马,各自跑老。众官军没抓到半个强盗,只是夺下柜子,捉到马,得胜回来。总兵在灯光下头看到那马,好马哦: 鬃毛像银线,尾巴像玉条。说啥子八骏龙驹,比得过骕骦款段。千金买骨头,万里追狂风。爬山常跟青云挨到起,对月就像白雪一样匀。真是蛟龙离开海岛,人间有老玉麒麟。 总兵官不骑自己嘞马,就骑上这个白马,带起军兵进城,把柜子抬到总府,同兵马写个封皮封起,喊人守到起,等天亮老奏报皇上,请旨定夺。官军散老不说老。 却说唐长老在柜子头埋怨孙悟空说:“你这个猴儿,害死我老!要是在外头,被人抓到,送给灭法国王,还好解释;现在锁到柜子头,被贼抢起走,又被官军夺回来,明天看到国王,现成嘞开刀杀脑壳,不是刚好凑够他一万个数嘛?”孙悟空说:“莫慌,外面有人!打开柜子,拿出来不是捆起,就是吊起。还是忍一哈儿,免得遭捆遭吊。明天看到那个昏君,老孙自有办法回答,保证你一根汗毛都不得遭,放心睡嘛。” 挨到三更天,孙悟空使个手段,顺出棒棒,吹口仙气,喊“变!”马上变成三尖头嘞钻儿,挨到柜子脚钻两三哈,钻老一个眼眼。收起钻,摇身一变,变成个蚂蚁儿,钻出去,现出原身,踏起云头,直接飞到皇宫门外头。那国王正在睡得香嘞时候,他使个大分身普会神法,把左臂上嘞毫毛全部拔下来,吹口仙气,喊“变!”都变成小孙悟空。右臂上嘞毛,也全部拔下来,吹口仙气,喊“变!”都变成瞌睡虫;念一声“唵”字真言,喊当坊土地,带起众人把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大小官员屋头,但凡是有官职嘞,都给他们一个瞌睡虫,人人睡得稳稳当当,不准翻身。又把金箍棒拿在手头,掂一哈,晃一哈,喊一声“宝贝,变!”马上变成千百口剃头刀儿,他拿一把,喊小孙悟空各拿一把,都去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里头剃头。哎呀!这才是: 法王灭法没得完,法贯乾坤路好宽。 万法原来归一体,三乘妙相都一般。 钻开柜子消息现,散开毫毛破谜团。 管保法王成正果,不生不灭来去闲。 这半夜剃头弄好老,念动咒语,喊土地神些走,把身子一抖,两臂上嘞毫毛收回来,把剃头刀全部变回原来嘞样子,还是金箍棒,收起来变小,藏到耳朵头。又翻身变成蚂蚁,钻回柜子头!现出本相,跟唐僧一起等到起不说老。 却说那皇宫内院嘞宫娥彩女,天不亮就起来梳洗,一个个都没得头发老。穿宫嘞大小太监,也都没得头发,一窝蜂跑起来,到寝宫外头,奏乐把国王吵醒,个个含起眼泪,不敢说话。过一哈儿,那三宫皇后醒老,也没得头发,赶紧点灯到龙床下头看,锦被窝头,睡起一个和尚,皇后忍不住说出来,惊醒国王。那国王赶紧睁开眼睛,看到皇后嘞头光起,他连忙爬起来说:“梓童,你咋个弄个样子哦?”皇后说:“主公你也一样噻。”那皇帝摸摸脑壳,吓得三尸呻唤,七魄飞起跑老,说:“朕咋个弄个样子哦!”正慌起嘞时候,只见那六院嫔妃,宫娥彩女,大小太监,都光起脑壳跪到起说:“主公,我们变成和尚老哦!”国王看到起,眼睛头流泪说:“怕是寡人杀和尚遭嘞。”马上传旨吩咐:“你们不准说出落发嘞事情,怕文武群臣,说国家不正经,都上殿设朝。” 却说那五府六部,合衙门大小官员,天不亮都要去朝王拜阙。原来这半夜一个个也没得头发老,各人都写表启奏这件事情。 第173章 心猿妒木母,魔主计吞禅(1) 话说那个国王早上上朝,文武官员些都拿表章启奏说:“主公,望你赦免我们失仪嘞罪。”国王说:“众爱卿礼貌跟平常一样,有啥子失仪嘞嘛?”众官员说:“主公啊,不晓得啥子原因,我们一晚上头发都没求得老。”国王拿起到没得头发嘞表章,走下龙床对群臣说:“真嘞不晓得啥子原因,我嘞宫中大大小小嘞人,一晚上也全部没得头发老。”君臣些都眼泪汪汪嘞说:“从现在起,再也不敢杀和尚老。”国王又回到龙位上,众官员各自站到自己嘞班列头。国王又说:“有事情嘞出班来奏,没得事情嘞就卷帘散朝。”只见那个武班头头闪出巡城总兵官,文班头头走出东城兵马使,当到台阶磕头说:“臣承蒙圣旨巡城,昨天晚上逮到老贼赃一个柜子,一匹白马。微臣不敢擅自做主,请旨定夺。”国王高兴得很说:“连柜子一起抬过来。” 两个官员马上回到自己嘞衙门,点起整齐嘞军士,把柜子抬出来。唐三藏在里头,吓得魂都不在身上老说:“徒弟些,这一哈到国王面前,咋个说嘛?”孙悟空笑起说:“莫闹!我已经弄好老。开柜子嘞时候,他就要拜我们当师父,只喊猪八戒莫争长短。”猪八戒说:“只要不杀我们,就是天大嘞福分,哪个还敢争嘛!”话还没说完,柜子抬到朝堂外头,进到五凤楼,放到丹墀下头。 两个官员请国王打开看,国王马上命令打开。刚刚揭开盖子,猪八戒就忍不住往外头一跳,吓得那些官员胆战心惊,嘴巴都说不出话来,又看到孙行者搀出唐僧,沙和尚搬出行李。猪八戒看到总兵官牵到马,走上前去,“咄”嘞一声说:“马是我嘞!拿过来!”吓得那个官儿翻个跟头,跌倒在地。师徒四个都站到台阶中间。那国王看到是四个和尚,赶忙走下龙床,宣召三宫妃后,走下金銮宝殿,同群臣拜问道:“长老从哪儿来嘞哦?”唐三藏说:“是东土大唐皇帝派到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活佛取真经嘞。”国王说:“老师远来,为啥子在这个柜子头歇瞌睡嘛?”唐三藏说:“贫僧晓得陛下有杀和尚嘞愿心,不敢明到上国来,扮成普通人,晚上到宝方饭店头借宿。因为怕被人识破真身,所以在柜子头歇瞌睡。不幸被贼偷出去,被总兵捉到抬过来,现在看到陛下嘞龙颜,真嘞是拨云见日。望陛下赦免放老贫僧,你嘞大恩大德就像海一样深哦。”国王说:“老师是天朝上国嘞高僧,朕没迎接好。朕常年有杀和尚嘞愿心,曾经因为和尚诽谤老朕,朕许老天愿,要杀一万个和尚才圆满。没想到今天晚上皈依老,喊朕这些人当和尚。现在君臣后妃,头发都剃落老,望老师不要嫌弃我们,愿意当我们嘞师父。”猪八戒听到起,呵呵大笑说:“既然要拜当徒弟,有啥子见面礼嘛?”国王说:“老师要是肯答应,我愿意把国中嘞财宝献上。”孙悟空说:“莫说财宝,我和尚是有道嘞僧人。你只把通关文牒换老,送我们出城,保证你嘞皇位永远稳固,福寿长久。”那国王听到起,马上喊光禄寺大摆筵席,君臣一起,拜到一起,马上倒换通关文牒,求唐三藏改换国号。孙悟空说:“陛下法国这个名字好得很,但是只是‘灭’字不通,自从我们过切,可改号钦法国,保证你嘞国家海晏河清千代都好,风调雨顺万方都平安。”国王谢老恩,摆好朝銮驾,送唐僧师徒四个出城西去。君臣些一心向善不说老。 却说长老辞别老钦法国王,在马上高兴得很说:“悟空,这个办法好得很,功劳大得很。”沙和尚说:“哥,是哪儿找这么多整容匠,连夜剃这么多头哦?”孙悟空把施展变化弄神通嘞事情说了一遍,师徒几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正高兴嘞时候,忽然看到一座高山挡路,唐僧勒住马说:“徒弟些,你们看这面前嘞山气势高大,一定要小心哦!”孙悟空笑起说:“放心!放心!保证你没得事!”唐三藏说:“莫说没得事。我看到那山峰耸立,远远嘞有点凶气,暴云飞出来,渐渐觉得心慌,全身麻木,心里不安。”孙悟空笑起说:“你把乌巢禅师嘞《多心经》忘老哇?”唐三藏说:“我记得。”孙悟空说:“你虽然记得,还有四句颂子,你却忘老噻。”唐三藏说:“哪四句?”孙悟空说: 佛在灵山莫乱求,灵山就在你心头。 人人都有灵山塔,好生往塔下头修。 唐三藏说:“徒弟,我咋个不晓得嘛?要是依照这四句,千经万典,也只是修心。”孙悟空说:“不消说了,心净就孤明独照,心存就万境皆清。稍微差点就成懒惰,千年万载都不成功。只要一片诚心,雷音寺就在眼前。像你这样害怕心慌,心里不安,大道就远老,雷音寺也远老。莫乱怀疑,跟我走。”那长老听到起,心神一下子清爽老,各种顾虑都没得了。 师徒四个一起往前走。没走几步,到山上,举目一看: 那山硬是好山,仔细看颜色斑斓。 山顶云儿飘荡,崖前树影有点寒。 飞禽叫声淅沥,走兽凶得很。 林子里松树千根,山头上竹子几竿。 吼叫嘞是苍狼抢吃嘞,咆哮嘞是饿虎争餐。 野猴子长啸找鲜果,麋鹿攀花上翠岚。 风飘飘,水潺潺,时常听到鸟儿叫声婉转。 几处藤萝牵起扯起,满溪瑶草杂起香兰。 怪石嶙峋,山峰陡峭。 狐狸豺狼成群跑,猴子猿猴成队耍。 行人正愁路险峻,奈何古道又弯弯。 师徒几个小心翼翼,正走嘞时候,只听到呼呼一阵风起来。唐三藏害怕说:“起风老!”孙悟空说:“春天有和风,夏天有熏风,秋天有金风,冬天有朔风:一年四季都有风,起风怕啥子嘛?”唐三藏说:“这风来得急得很,肯定不是天上嘞风。”孙悟空说:“从古到今,风从地上起,云从山里头出来,咋个得个天风嘛?”话还没说完,又看到一阵雾起来。那雾真嘞是: 雾雾蒙蒙天昏暗,昏昏沉沉地也暗。 太阳影子都没得,鸟儿声音听不到。 就像混沌初开,仿佛像飞尘乱飘。 看不到山上嘞树,哪里碰得到采药人? 唐三藏更加心慌说:“悟空,风还没停,咋个又起雾老嘛?”孙悟空说:“莫慌,师父你下马,你兄弟两个在这儿守到,等我去看哈是啥子吉凶。” 好大一坨孙悟空,把腰一躬就到半空,拿手搭到眉毛上,睁大火眼金睛,往下头看,果然看到那悬崖边边坐起一个妖精。你看他啥子样子: 花纹漂亮多鲜艳,雄赳赳嘞气势抖。 牙齿尖尖像钢钻,爪子尖尖像玉钩。 金眼睛圆溜溜嘞禽兽都怕,银胡子倒竖起来鬼神都愁。 张狂吼叫显威猛,喷雾吹风有智谋。 又看到他左右手下有三四十个小妖排起,他在那儿逼法嘞喷风喷雾。孙悟空暗笑说:“我师父还是有点先兆。他说不是天风,果然不是,却是个妖精在这儿闹起耍嘞。要是老孙拿棒棒往下头就打,这就叫捣蒜打,打肯定打死老,只是坏老老孙嘞名声。”那孙悟空一生豪杰,从来不晓得暗地头算计人。他说:“我还是先回去,照顾哈猪八戒,喊他先来跟这个妖精打一架。要是猪八戒有本事,打倒这个妖,算他一功;要是没得本事,被这个妖捉起走,等我再去救他,才好出名。他想到起,猪八戒有点懒,不肯出头,但是就是嘴巴紧,好吃东西。等我哄他一哈,看他咋个说。” 马上落到云头,到唐三藏面前。唐三藏问:“悟空,风雾那儿吉凶咋样嘛?”孙悟空说:“这会儿清亮老,没得啥子风雾。”唐三藏说:“就是,感觉退下去老些。”孙悟空笑起说:“师父,我平常看嘞时候都看得准,这回却看错老。我只说风雾里头怕有妖怪,原来不是。”唐三藏说:“是啥子嘛?”孙悟空说:“前头不远,是一个村庄。村上嘞人家心好,蒸嘞白米饭,白面馍馍斋僧。这些雾,怕是那些人家蒸笼头嘞气,也是积善嘞报应。”猪八戒听到起,认到老实话,扯过孙悟空悄悄说:“哥哥,你先吃老他嘞斋来嘞哇?”孙悟空说:“没吃好多,因为那菜太咸老,吃老点,不喜欢多吃。”猪八戒说:“呸!管他好咸,我也要把肚子吃饱!好口渴,等哈儿回来喝水。”孙悟空说:“你要吃哇?”猪八戒说:“就是,我肚子有点饿老,先去吃点,不晓得要得不嘛?”孙悟空说:“兄弟莫说,古书头说,老汉在,儿不得自专。师父又在这儿,哪个敢先去嘛?”猪八戒笑起说:“你要是不开腔,我就去老。”孙悟空说:“我不开腔,看你咋个去得成。”那呆子好吃嘞见识多得很,走上前去唱个大喏说:“师父,刚才师兄说,前头村子有人家斋僧。你看这马,有点要打扰人家,就要草要料,好麻烦嘛?幸好现在风雾清亮老,你们稍微坐一哈儿,等我去找点嫩草儿,先喂喂马,然后再到那家子去化斋嘛。”唐僧高兴得很说:“好哇!你今天咋个这么勤快嘛?快去快回。” 第174章 心猿妒木母,魔主计吞禅(2) 那呆子悄悄咪咪笑起就走,孙悟空赶上去扯到起说:“兄弟,他那儿斋僧,只斋长得俊嘞,不斋丑嘞。”猪八戒说:“这样子说,又要变化哇。”孙悟空说:“就是,你变一哈儿切。”好大一坨猪八戒,他也有三十六种变化,走到山洼洼头,捏到诀,念起咒,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矮胖和尚,手头敲起一个木鱼,嘴巴头哼起哼起嘞,又不会念经,只哼嘞是“上大人”。 却说那个怪物收起风收起雾,喊起一群妖怪,在大路口摆起一个圈圈阵,专门等过路嘞人。这呆子运气孬,没得好久就撞到中间,被一群妖怪围到起,这个扯到他嘞衣服,那个扯到他嘞丝带,推推搡搡,一起动手。猪八戒说:“莫扯,等我一家一家嘞吃过来。”一群妖怪说:“和尚,你要吃啥子嘛?”猪八戒说:“你们这儿斋僧,我来吃斋嘞。”一群妖怪说:“你以为这里斋僧,不晓得我这儿专门要吃和尚。我们都是山里头得道嘞妖怪,专门要把你们和尚抓到屋头,放到蒸笼头蒸熟吃,你还想来吃斋!”猪八戒听到起,心头害怕,才埋怨孙悟空说:“这个弼马温,硬是懒求得很!他哄我说这儿村子头斋僧,这儿哪点儿有村庄人家嘛,哪里斋啥子僧嘛,结果是些妖怪!”那呆子被他们扯急老,马上现出原身,腰杆头抽出钉耙,一顿乱打,把那些小妖打退老。 小妖赶忙跑去给老怪说:“大王,遭老!”老怪问:“有啥子祸事嘛?”小妖说:“山前头来老一个和尚,长得干净得很。我说抓到屋头蒸起吃,要是吃不完,留些等天阴嘞时候吃,哪晓得他会变化。”老怪说:“变化成啥子样子嘛?”小妖说:“哪里像个人样子嘛!长嘴巴大耳朵,背后还有鬃毛,双手拿一根钉耙,没头没脑嘞乱打,吓得我们跑回来给大王报告。”老怪说:“莫怕,等我切看。”拿起一根铁杵,走近切看嘞时候,看到猪八戒果然长得丑。他长起: 嘴巴像碓窝,初长三尺多,獠牙像银钉,凶得很。 一双眼睛圆溜溜,光像闪电,两只耳朵扇风,呼呼响。 脑壳后头鬃毛长,像排铁箭,浑身皮糙癞子青。 手头拿个怪东西,九齿钉耙人人惊。 妖精鼓起胆子吼道:“你是哪儿来嘞,叫啥子名字?快点说出来,饶你一条命!”猪八戒笑起说:“我嘞儿,你硬是不认得你猪祖宗哇!走上前来,说给你听: 嘴巴大牙齿尖,力气大得很,玉皇大帝封我天蓬帅。 掌管天河八万兵,天宫头好耍得很,自在得很。 只因为喝酒醉老调戏宫娥,那个时候就把英雄气概卖老。 一嘴巴拱翻斗牛宫,吃老王母嘞灵芝菜。 玉皇大帝亲自打我二千锤,把我贬下三天界。 喊我立志养元神,下到凡间又变成妖怪。 正在高老庄高兴嘞结亲,命不好撞到孙兄到。 金箍棒下遭他降伏,低起脑壳才拜沙门。 背马挑包当苦力,前生欠老唐僧嘞债。 铁脚天蓬本姓猪,法名改作猪八戒。” 那妖精听到起,吼道:“你原来是唐僧嘞徒弟。我一直听到说唐僧嘞肉好吃,正想抓你,你倒撞起来老,我咋个会饶你嘛?莫走!看杵!”猪八戒说:“孽畜,你原来是个染布嘞出身!”妖精说:“我咋个是染布嘞嘛?”猪八戒说:“不是染布嘞,咋个会用棒槌嘛?”那妖怪哪有时间分辩,走近切乱打。他们两个在山洼洼头,这一场好打: 九齿钉耙,一根铁棒。钉耙耍起狂风滚,铁杵打来骤雨飞。 一个是没得名嘞恶怪挡路,一个是有罪嘞天蓬保主人。 性子正不怕怪和魔,山再高也不得金生土。 那个铁杵就像蟒蛇出潭,这个钉耙就像龙离水。 喊声震得山川响,吆喝声惊到地府。 两个英雄各自显本事,舍命赌神通。 猪八戒鼓起威风,跟妖精打架,那妖怪喊小妖把猪八戒一起围到起不说老。 却说孙悟空在唐僧背后,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沙和尚说:“哥哥笑啥子嘛?”孙悟空说:“猪八戒硬是瓜求得很!听到说斋僧,就遭我哄起走老,这都好久老还看不到人回来。要是一钉耙打退妖精,你看他得胜回来,争到说功劳;要是打不过,遭妖怪抓起走,就是我嘞晦气,背到前头后头,不晓得骂老好多弼马温。悟净,你莫开腔,等我切看一哈。”好大一坨孙悟空,他也不喊长老晓得,悄悄从脑壳后头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喊“变!”马上变成他自己嘞样子,陪到沙和尚,跟到长老。他嘞真身出个神,跳到空中看,只看到那呆子被妖怪围到起,钉耙乱舞,渐渐嘞难敌老。 孙悟空忍不住,落到云头,大声吼道:“猪八戒莫忙,老孙来老!”那呆子听到是孙悟空嘞声音,仗到势,更加威风,一顿钉耙,往前头乱打,那妖精抵不住,说:“这个和尚前头不得行,这会儿咋个又凶起来老。”猪八戒说:“我嘞儿,莫欺负我!我屋头嘞人来老!”更加用力,没头没脑嘞打过去。那妖精抵不住,带起一群妖怪败阵走老。孙悟空看到妖精败走,他就没切靠近,拨转云头,直接回切老,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长老嘞肉眼凡胎,哪里认得到。 没过好久,猪八戒得胜,也转来老,累得口水鼻涕一起流,气喘吁吁嘞,走过来喊“师父!”长老看到起,惊讶说:“猪八戒,你切打马草嘞,咋个这么狼狈回来嘛?怕是山上人家有人守到起,不准你打草哇?”猪八戒放下钉耙,捶胸顿脚说:“师父!莫问!说起来硬是羞死人!”长老说:“为啥子羞嘛?”猪八戒说:“师兄捉弄我!他前头说风雾里头不是妖精,没得啥子凶兆,说是一个村庄人家心好,蒸白米饭、白面馍馍斋僧嘞,我就当真老,想到肚子饿老,先切吃点,假巴意思说是切打草,哪晓得好多妖怪,把我围到老,苦战老这一哈儿,要是没得师兄嘞金箍棒帮忙,我也莫想脱得老罗网回来嘛!”孙悟空在旁边笑起说:“这呆子乱说!你要是做老贼,就攀扯一啪啦人。是我在这儿守到师父,啥子时候离开过嘛?”长老说:“就是,悟空没离开过我。”那呆子跳起来嚷道:“师父!你不晓得!他有替身!”长老说:“悟空,到底有妖怪没得嘛?”孙悟空瞒不过,弯腰笑起说:“是有几个小妖儿,他们不敢惹我们。猪八戒,你过来,再照顾你一哈。我们既然要保师父,走过险峻嘞山路,就像行军一样。”猪八戒说:“行军又咋个嘛?”孙悟空说:“你当开路将军,在前面开路。那妖精不来就算老,要是来老,你跟他打,打倒妖精,算你嘞功劳。”猪八戒想到那妖精嘞本事跟他差不多,就说:“我就是死在他手头也罢,等我先走!”孙悟空笑起说:“这呆子先说晦气话,咋个得进步嘛!”猪八戒说:“哥啊,你晓得公子上席,不醉就饱;壮士上阵,不死带伤?先说句错话儿,后头才有威风。”孙悟空高兴,马上背起马,请师父骑上,沙和尚挑起行李,跟到猪八戒,一路进山不说老。 却说那个妖精带起几个打败嘞小妖,直接回老洞,高高坐到那石头崖上,默默无语。洞头还有好多守屋头嘞小妖,都走上前来问:“大王平常出去,高高兴兴回来,今天咋个烦恼嘛?”老怪说:“小嘞些,我平常出洞巡山,不管哪儿嘞人跟野兽,肯定抓几个回切,养你们,今天运气不好,撞见一个对头。”小妖问:“是哪个对头嘛?”老怪说:“是一个和尚,是东土唐僧取经嘞徒弟,名字叫猪八戒。我遭他一顿钉耙,把我打到败下阵来。好怄人哦!我这一向经常听到人说,唐僧是十世修行嘞罗汉,有人吃他一块肉,可以延寿长生。没想到他今天到我山里头,正好抓到他蒸起吃,不晓得他手头有这样子嘞徒弟!” 话还没说完,一群妖怪里头闪出来一个小妖,对到老怪哽哽咽咽哭三声,又嘻嘻哈哈笑三声。老怪吼道:“你又哭又笑,咋个回事嘛?”小妖跪到起说:“大王才说要吃唐僧,唐僧嘞肉吃不得。”老怪说:“人家都说吃他一块肉可以长生不老,跟天同寿,咋个说吃不得嘛?”小妖说:“要是吃得,也到不到这儿,别嘞地方嘞妖精,都吃老。他手头有三个徒弟哩。”老怪说:“你晓得是哪三个嘛?”小妖说:“他大徒弟是孙行者,三徒弟是沙和尚,这个是他二徒弟猪八戒。”老怪说:“沙和尚跟猪八戒比起来咋样嘛?”小妖说:“也差不多。”“那个孙行者跟他比起来咋样嘛?”小妖吐舌头说:“不敢说!那个孙行者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他五百年前头大闹天宫,上头嘞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卿四相、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神将,都没惹得过他,你咋个敢要吃唐僧嘛?”老怪说:“你咋个晓得他这么详细嘛?”小妖说:“我当初在狮驼岭狮驼洞跟那个大王住到起,那个大王不晓得好歹,要吃唐僧,遭孙行者拿一根金箍棒,打到门里头来,可怜就打得像犯老骨牌名,都断么绝六,还好我有点见识,从后门跑老,来到这儿,承蒙大王收留,所以晓得他嘞本事。”老怪听到起,大惊失色,这正是大将军怕谶语,他听到自家人这么说,咋个不得惊嘛。 正在都吓得遭不住嘞时候,又一个小妖走上前来说:“大王莫恼,莫怕。常言说,事情要慢慢来,要是要吃唐僧,等我定个计策抓他。”老怪说:“你有啥子计嘛?”小妖说:“我有个分瓣梅花计。”老怪说:“啥子叫分瓣梅花计嘛?”小妖说:“现在把洞头大大小小嘞妖怪,点将起来,一千个里头选一百个,一百个里头选十个,十个里头只选三个,必须要是能干嘞、会变化嘞,都变成大王嘞样子,戴大王嘞头盔,穿大王嘞铠甲,拿大王嘞铁杵,三个地方埋伏起。先喊一个去打猪八戒,再喊一个去打孙行者,再喊一个去打沙和尚:舍到三个小妖,调开他们兄弟三个,大王就在半空头伸出手去抓这唐僧,就像从口袋头拿东西一样容易,就像在水盆头捻苍蝇一样,有啥子难嘞嘛!”老怪听到这话,满心欢喜说:“这个计妙得很!妙得很!这一哈去,抓不到唐僧就算老;要是抓到唐僧,绝对不得亏待你,就封你当前部先锋。”小妖磕头谢恩,喊点妖怪,马上把洞头大大小小嘞妖精点起来,果然选出三个有本事嘞小妖,都变成老怪,各拿铁杵,埋伏起等唐僧不说老。 却说这唐长老没得啥子忧虑,跟到猪八戒上大路,走老好久,只看到路边头“扑喇”一声响,跳出一个小妖,奔到前头,要抓长老。孙行者喊:“猪八戒!妖精来老,咋个不动手嘛?”那呆子不晓得真假,抽出钉耙赶上去乱打,那妖精拿铁杵急忙架起。他们两个一来一往嘞,在山坡下头正打架,又看到草里头响一声,又跳出个怪来,就奔唐僧切老。孙悟空说:“师父!不好老!猪八戒眼睛瞎,放那妖精来抓你老,等老孙切打他!”急忙抽出棒棒迎上前头吼道:“哪儿切!看棒!”那妖精也不说话,举起铁杵就迎上来。他们两个在草坡下头一撞一冲,正僵持嘞时候,又听到山背后呼嘞一声风响,又跳出个妖精来,直接奔唐僧切老。沙和尚看到起,大惊说:“师父!大哥跟二哥嘞眼睛都花老,把妖精放过来抓你老!你坐到马上,等老沙切抓他!”这和尚也不分好歹,马上抽出棒棒,面对面挡住那妖精嘞铁杵,苦苦僵持。吆吆喝喝,乱嚷乱斗,渐渐嘞调远老。那老怪在半空中,看到唐僧一个人坐到马上,伸出五爪钢钩,把唐僧一把抓到老。那师父丢老马,脱老脚蹬,遭妖精一阵风直接抓到洞头切老。可怜哦!这正是禅性遭魔难成正果,江流又遇苦灾星。 老怪按下风头,把唐僧抓到洞头,喊:“先锋!”那个定计嘞小妖走上前来跪到起,嘴巴头说:“不敢!不敢!”老怪说:“为啥子这么说嘛?大将军一言既出,就像白布染黑老一样。当时说抓不到唐僧就算老,抓到唐僧,封你当前部先锋。今天你果然妙计成功,咋个可以失信于你嘛?你可以把唐僧拿过来,喊小嘞些挑水刷锅,搬柴烧火,把他蒸一蒸,我跟你都吃他一块肉,图个延寿长生。先锋说:“大王,且莫吃。”老怪说:“既然抓来老,咋个吃不得嘛?”先锋说:“大王吃老他没得啥子,猪八戒也做得成人情,沙和尚也做得成人情,但怕孙行者那个主子心狠手辣。他要是晓得是我们吃老,他也不得来跟我们打架,他只把那金箍棒往山腰头一戳,戳个窟窿,连山都掀翻老,我们住嘞地方都没求得老!”老怪说:“先锋,你有啥子高见嘛?”先锋说:“依到我嘞话,把唐僧送到后园,绑到树上,两三天不要给他饭吃,一是图他肚子头干净;二是等他三个人不来门前找,打听到他们回去老,我们再把他拿出来,自自在在嘞享受,不是好得很嘛?”老怪笑起说:“就是,就是!先锋说得有道理!” 一声号令,把唐僧抓到后园,一根绳子绑到树上,一群小妖都到前头切听候命令。你看那长老苦苦挨到老绳子缠起、索子绑起,紧紧拴到老,止不住腮帮子流泪,喊到:“徒弟些哦!你们在那山里头抓怪,啥子路头赶妖嘛?我遭妖怪抓起来,这儿受灾,啥子时候才得见面嘛?痛死我老!”正两眼泪水直流嘞时候,只看到对面树上有人喊到:“长老,你也进来老!”长老正老哈性说:“你是哪个嘛?”那个人说:“我是这山里头嘞樵夫,遭那山主前几天抓来,绑到这儿,今天都第三天老,算到起要吃我。”长老流泪说:“樵夫啊,你死就死一个人,没得啥子牵挂,我却死得不得干净。”樵夫说:“长老,你是个出家人,上没得父母,下没得妻子,死就死老,有啥子不干净嘛?”长老说:“我本来是东土往西天取经嘞,奉唐朝太宗皇帝嘞圣旨拜活佛,取真经,要超度那些没得主人嘞孤魂。今天要是丢老性命,岂不是要盼杀那个君王,辜负那些臣子嘛?那枉死城头无限嘞冤魂,却不是大失所望,永世不得超生嘛?一场功果,尽都化成风尘土,这咋个得干净嘛?”樵夫听到起,眼睛头掉泪说:“长老,你死也就这样子,我死更伤心。我从小就没得老汉,跟妈守寡,更没得家业,只靠到打柴为生。老妈今年八十三岁,只有我一个人奉养。要是我死老,哪个跟她埋尸送老嘛?苦哦苦哦!痛死我老!”长老听到起,放声大哭说:“可怜,可怜!山人还有念亲情嘞心思,空教贫僧会念经!事君事亲,都是一个道理。你为亲恩,我为君恩。”正是那流泪嘞眼睛看流泪嘞眼睛,断肠嘞人送断肠嘞人。 且不说唐三藏遭老难,却说孙行者在草坡下头打退小妖,急忙回来路边,看不到师父,只有白马跟行李。慌得他牵起马挑起担,向山头去找。 第175章 木母助威征怪物,金公施法灭妖邪(1) 话说孙大圣牵起马,挑起担,满山头喊师父,忽然看到猪八戒气冲冲嘞跑过来问:“哥哥,你喊啥子嘛?”孙行者说:“师父不见老,你看到没得嘛?”猪八戒说:“我本来只跟到唐僧当和尚嘞,你又捉弄我,喊我当啥子将军!我拼命跟那个妖精打老一哈儿,捡条命回来。师父是你跟沙和尚看到起嘞,反过头来问我?”孙行者说:“兄弟,我不怪你。你不晓得咋个眼睛花老,把妖精放回来抓师父。我切打那个妖精,喊沙和尚看到师父嘞,现在连沙和尚都不见老。”猪八戒笑起说:“怕是沙和尚带起师父切屙屎去老哦。”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沙和尚来老。孙行者问:“沙和尚,师父去哪儿老嘛?”沙和尚说:“你们两个眼睛都昏花老,把妖精放回来抓师父,老沙去打那个妖精嘞,师父自己在马上坐起嘞。”孙行者气得暴跳如雷说:“遭他嘞计老!遭他嘞计老!”沙和尚说:“遭他啥子计嘛?”孙行者说:“这是分瓣梅花计,把我们兄弟几个调开,他趁机把师父抓走老。哎呀哎呀!这咋个办嘛!”忍不住眼泪水从腮帮子流下来。猪八戒说:“莫哭!一哭就没得出息老!反正不远,就在这座山上,我们去找嘛。” 三个人没得办法,只有进山去找,走老大概二十里远,看到那悬崖下头,有一个洞: 山峰陡峭遮起,怪石嶙峋。奇花瑶草香喷喷,红杏碧桃好艳丽。崖前头嘞古树,树皮溜光雨打湿,有四十围粗;门外头嘞苍松,颜色深青高两千尺。双双野鹤,经常来洞口吹清风;对对山禽,天天在枝头叫白天。一丛丛黄藤像挂起嘞绳子,一行行烟柳像垂下嘞金子。方塘积水,深洞靠山。方塘积水,藏起还没变成龙嘞鱼;深洞靠山,住起多年吃人嘞老怪。果然不输给神仙住嘞地方,真是藏风聚气嘞窝窝。 孙行者看到起,两三步跳到门前看,那石门关起嘞,门上横起一块石板,石板上有八个大字,是隐雾山折岳连环洞。孙行者说:“猪八戒,动手噻!这儿是妖精住嘞地方,师父肯定在他家头。”那呆子仗势欺人,举起钉耙使劲儿筑过去,把那石头门筑老一个大窟窿,吼道:“妖怪!快点把我师父送出来,免得钉耙把门关倒,一家子都完蛋!”守门嘞小妖急忙跑进去报告说:“大王,闯出祸事老!”老怪问:“有啥子祸事嘛?”小妖说:“门前有人把门打破老,喊到要师父!”老怪大惊说:“不晓得是哪个找起来老哦?”先锋说:“莫怕!等我出去看一哈。”那小妖跑到前门,从那个打破嘞窟窿那儿,歪起脑壳往外头看,看到是个长嘴巴大耳朵,马上回头大声喊:“大王莫怕他!这个是猪八戒,没得啥子本事,不敢乱来。他要是乱来,开老门,把他抓进来一起蒸。就怕那个毛脸雷公嘴嘞和尚。”猪八戒在外头听到起说:“哥啊,他不怕我,只怕你哟。师父肯定在他家头老,你快点上前。”孙行者骂道:“你个坏东西!你孙外公在这儿!把我师父送出来,就饶你一命!”先锋说:“大王,不好老!孙行者也找起来老!”老怪埋怨说:“都是你定嘞啥子分瓣分瓣,惹得祸事上门!咋个办嘛?”先锋说:“大王放心,莫埋怨。我记得孙行者是个大方嘞猴儿,虽然他神通广大,但是喜欢听好话。我们拿个假人头出去哄他一哈,奉承他几句,就说他师父被我们吃老。要是哄得他走老,唐僧还是我们享受;哄不过再想办法。”老怪说:“哪儿去找个假人头嘛?”先锋说:“等我做一个看。” 好妖怪,拿一把纯钢刀斧,把柳树根砍成个人头模样,喷点人血,糊里糊涂嘞,喊一个小怪,拿漆盘儿端起走到门下喊:“大圣爷爷,莫生气,听我说。”孙行者果然喜欢听好话,听到喊大圣爷爷,马上拦住猪八戒:“莫动手,看他有啥子话说。”端盘子嘞小怪说:“你师父被我们大王抓到洞头来老,洞头嘞小妖调皮得很,不晓得好歹,这个来咬,那个来啃,抓嘞抓,咬嘞咬,把你师父吃老,只剩一个头在这儿老。”孙行者说:“吃老就算老,只把人头拿出来,我看哈是真是假。”那小怪从门窟窿头把那个头扔出来,猪八戒看到就哭起说:“可怜哦!那个样子嘞师父进去,变成这个样子嘞师父出来老哦!”孙行者说:“呆子,你先认一哈是真是假,就哭!”猪八戒说:“不丢人,人头还有真假嗦?”孙行者说:“这是个假人头。”猪八戒说:“咋个晓得是假嘞嘛?”孙行者说:“真人头扔出来,没得声音,假人头扔出来像敲梆子嘞声音。你不信,等我扔一哈你听。”拿起来往石头上一砸,当嘞一声响。沙和尚说:“哥哥,响老!”孙行者说:“响就是假嘞,我喊他现出原形你看。”急忙抽出金箍棒,啪嘞一下,打破老。猪八戒看嘞时候,原来是个柳树根。呆子忍不住骂起来说:“我把你们这些毛团!你们把我师父藏到洞头,拿个柳树根哄你猪祖宗,莫不是我师父是柳树精变嘞哦!” 慌得那个端盘子嘞小怪,战战兢兢跑去报告说:“难哦难哦!难哦难哦!”老妖问:“咋个有这么多难嘛?”小妖说:“猪八戒跟沙和尚倒是哄过去老,孙行者却是个识货嘞——识货!识货!他就认得到是个假人头。现在找个真人头给他,说不定他就走老。”老怪说:“咋个找个真人头嘛?我们那个剥皮亭头有吃不完嘞人头,选一个出来。”一群妖怪马上到亭子里选老一个新鲜嘞头,喊啃干净头皮,滑溜溜嘞,还用盘子端起,喊:“大圣爷爷,前头确实是个假头。这个才是唐老爷嘞头,我们大王留起来镇宅子嘞,今天特意献出来。”扑通一声把那个人头又从门窟窿头扔出来,血滴滴答答嘞乱滚。 孙行者认得到是个真人头,没得办法只有哭,猪八戒沙和尚也一起放声大哭。猪八戒含起眼泪说:“哥哥,莫哭,天气不好,怕一时弄臭老。等我拿起切,趁新鲜埋老再哭。”孙行者说:“也有道理。”那呆子不嫌脏,把头抱到怀里,跑到山崖上。找老个向阳嘞地方,有风吹又有气聚嘞地方,拿钉耙挖老一个坑,把头埋老,又堆起一个坟包包,才喊沙和尚:“你跟哥哥哭到起,等我切找点儿啥子来供一哈。”他就走到山涧边,攀几根大柳枝,捡几块鹅卵石,回到坟前头,把柳枝儿插在左右两边,鹅卵石堆到面前。孙行者问:“这是啥子意思嘛?”猪八戒说:“这柳枝就当松柏,给师父遮一哈坟顶;这石子就当点心,给师父供一哈。”孙行者骂道:“你个瓜娃子!人都死老,还拿石子儿供他!”猪八戒说:“表示哈心意,权当尽孝心。”孙行者说:“莫乱搞!喊沙和尚在这儿:一是守墓,二是看守行李马匹。我跟你切打破他嘞洞府,抓住妖魔,碎尸万段,给师父报仇。”沙和尚流起眼泪说:“大哥说得对。你们两个小心点儿,我在这儿看守。” 好大一坨猪八戒,马上脱老黑锦直裰,捆一哈贴身小衣服,举起钉耙跟到孙行者。两个人使劲儿往前走,不管不顾,直接把他嘞石门打破,大声喊起:“还我活唐僧来!”那洞头大大小小嘞妖怪,一个个吓得魂都没求得老,都埋怨先锋嘞不是。老妖问先锋说:“这些和尚打到门里头来,咋个办嘛?”先锋说:“古人说得好,手伸到鱼篮子头,躲不脱腥味。一不做二不休,左右带起家兵去杀那个和尚。”老怪听到起,没得办法,真嘞传令,喊:“小嘞些,都要齐心,把精锐器械拿起到跟我出征。”果然一起喊起,杀出洞门。这孙大圣跟猪八戒,急忙退几步,到那山场平嘞地方,抵住一群妖怪,吼道:“哪个是有名嘞头儿?哪个是抓我师父嘞妖怪?”那群妖怪扎起营盘,把一面锦绣花旗闪一闪,老怪拿铁杵,应声高呼说:“那个泼和尚,你认不到我?我是南山大王,几百年都在这儿放荡。你唐僧已经被我吃老,你敢咋子嘛?”孙行者骂道:“你这个大胆嘞毛团!你有好大点儿年纪,敢称南山二字?李老君是开天辟地嘞祖宗,还坐到太清嘞右边;佛如来是治世嘞尊长,还坐到大鹏下头;孔圣人是儒教嘞尊长,也只喊夫子。你这个坏东西,敢称啥子南山大王,几百年嘞放荡!莫跑!吃你孙外公一棒!”那妖精侧身闪开,拿铁杵抵住铁棒,睁圆眼睛问:“你这个样子像个猴儿,敢拿这么多话压我!你有啥子本事,在我门下猖狂?”孙行者笑起说:“我把你这个没得名嘞坏东西!你硬是不晓得老孙!你站到起,鼓起胆子,听我说: 祖居东胜大神洲,天地包含几万秋。 花果山上仙石蛋,蛋开变出我根苗。 生来就跟凡胎不一样,圣体本来跟日月配成双。 本性自修不简单,天资聪明有大本事。 官封大圣住云府,仗势行凶闹翻天。 十万神兵难近我身,满天星宿容易收。 名扬宇宙人人晓,智慧贯穿处处留。 今天有幸皈依佛门,扶持长老向西走。 逢山开路无人挡,遇水搭桥有怪愁。 林子里发威捉虎豹,崖前头反手抓貔貅。 东方果正来西域,哪个妖怪敢出头! 坏东西伤我师父真可恨,管教你马上把命丢! 第176章 木母助威征怪物,金公施法灭妖邪(2) 那怪听到起,又惊又气。咬起牙巴,跳拢前来,拿铁杵朝孙行者就打。孙行者轻轻嘞用棒棒架起,还想跟他摆龙门阵,那猪八戒忍不住老,抽出钉耙乱打那怪嘞先锋。先锋带起一群妖怪一起上。这一场在山里头平坝坝头混战,硬是好凶哦: 东土大邦上国嘞僧,西方极乐取真经。南山大豹喷风雾,路遭拦起独显能。使巧计,耍聪明,无知误捉大唐僧。碰到行者神通广,又遭八戒有名声。一群妖怪混战山平处,尘土飞扬天不清。那阵仗上小妖乱吼,枪刀乱举;这边厢神僧吆喝,钯棒齐舞。大圣英雄无敌手,悟能精壮好威风。南禺老怪,部下先锋,都为唐僧一块肉,搞得舍死又亡生。这两个为师父性命成仇怨,那两个为要唐僧恶得很。来来往往斗老大半会儿,冲冲撞撞没得输赢。 孙大圣看到那些小妖凶得很,连到打都不退。马上使个分身法,把毫毛拔一把,放到嘴巴头嚼,喷出去,喊一声“变!”都变成他自己嘞样子,一个拿一根金箍棒,从前头往里头打进去。那一两百个小妖,顾前顾不到后,遮左遮不到右,一个个各自逃命,败起跑回洞头。这孙行者跟猪八戒,从阵里头往外头杀出来。可怜那些不晓得厉害嘞妖精,挨到钯,九窍流血;遭棒棒打到,骨肉成泥!吓得那南山大王卷起风扬起雾,捡条命跑回切。那先锋不能变化,早遭孙行者一棒棒打倒,现出原形,原来是个铁背苍狼怪。猪八戒走上前去扯到脚,翻过来一看说:“这家伙从小不晓得偷老好多人家嘞猪牙子、羊羔儿吃老!”孙行者把身子一抖,收起毫毛说:“呆子!莫磨蹭!快点去追老怪,给师父报仇切!”猪八戒回头,就看不到那些小行者老,说:“哥哥嘞法相都没求得老!”孙行者说:“我已经收起来老。”猪八戒说:“妙哦!妙哦!”两个高高兴兴,得胜回来。 却说那老怪捡条命跑回洞,喊小妖搬石头挑土,把前门堵起。那些捡条命嘞小妖,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嘞,把门都堵起,再不敢冒头。这孙行者引到猪八戒,赶到门首喊,里头没得人答应。猪八戒用钯筑嘞时候,根本莫想动得了。孙行者晓得老,说:“八戒,莫费力气,他把门堵起老。”猪八戒说:“堵老门,师仇咋个报嘛?”孙行者说:“先回切,到坟前头看哈沙和尚。” 两个人又回到原来嘞地方,看到沙和尚还在哭起嘞。猪八戒更加伤心,丢老钯,趴到坟上头,手扑到土哭起说:“苦命嘞师父哦!远乡嘞师父哦!哪儿还得看得到你嘛!”孙行者说:“兄弟,莫悲伤。这妖精把前门堵老,肯定有个后门可以进出。你们两个就在这儿,等我再切找一哈。”猪八戒流起眼泪说:“哥啊!小心点儿!莫连你都遭捞起走老,我们就不好哭老:哭一声师父,哭一声师兄,就要哭得乱麻麻嘞。”孙行者说:“没得事!我自有办法!” 好大一坨孙行者,收起棒棒,把裙子扎起,迈开步子,转过山坡,忽然听到潺潺嘞水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山涧里头嘞水声,上头冲下来。又看到山涧那边有个门儿,门左边有一个出水嘞阴沟,沟头流出红水来。他说:“不消说!那肯定就是后门老。要是用原来嘞样子,怕有小妖开门看到认得到,等我变成个水蛇儿过切。且慢!变水蛇怕师父嘞阴灵晓得,怪我出家人变蛇缠起长,变成个小螃蟹儿过切嘛。也不好,怕师父怪我出家人脚多。”干脆变成一个水老鼠,嗖嘞一声窜过切,从那个出水嘞沟沟头,钻到里头天井头。伸起脑壳看,只看到那向阳嘞地方有几个小妖,拿些人肉巴子,一块块嘞理起晒起嘞。孙行者说:“我嘞儿哦!那怕是师父嘞肉,吃不完,晒干巴子防天阴嘞。我要现出本来嘞样子,赶上前头,一棒棒打死,显得我有勇无谋,还是再变化起进去,找那个老怪,看哈情况咋个样。”跳出沟沟,摇身一变,又变成个有翅膀嘞蚂蚁儿。真嘞是: 力气小身体小叫玄驹,日子久老藏到修起有翅膀飞。 闲起渡桥边排起阵势,高兴起来床下头斗仙机。 晓得雨要来常封起洞,灰尘堆得多老就变成灰。 轻轻巧巧好灵活,几回回不知不觉过柴门。 他展开翅膀,没得声音没得影子,一直飞到中堂,只看到那老怪烦得很坐起在,有一个小妖从后头跳出来报告说:“大王千万之喜!”老妖说:“喜从哪儿来嘛?”小妖说:“我才在后门外头山涧头上看,忽然听到有人大哭。马上爬到峰头上望,原来是猪八戒、孙行者、沙和尚在那儿拜坟痛哭。怕是把那个人头认成唐僧嘞头葬下去,弄成坟墓哭起嘞。”孙行者在暗中听到起,心头欢喜说:“要是这么说,我师父还藏到那儿,没遭吃。等我再切找一哈,看是死是活,再跟他说话。” 好大一坨孙行者,飞到中堂,东看西看,看到旁边有个小门儿,关得紧得很,马上从门缝缝头钻进去看,原来是个大园子,隐隐约约听到悲伤嘞声音。径直飞到深处,只看到一丛大树,树底下绑起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唐僧。孙行者看到起,心头痒得很,忍不住现出本来嘞样子,走近喊一声:“师父。”那长老认得到,流起眼泪说:“悟空,你来老?快点救我一哈!悟空!悟空!”孙行者说:“师父莫只管喊名字,面前有人,怕走漏风声。你既然有命,我可以救你。那怪只说已经把你吃老,拿个假人头哄我,我们跟他苦苦相持。师父放心,再等一哈儿,等我把那妖精弄倒,才好来解救你。” 孙大圣念一声咒语,又摇身变回成个蚂蚁儿,再回到中堂,停到正梁上头。只看到那些没遭伤命嘞小妖,一群一群嘞,吵吵闹闹嘞。里头忽然跳出一个小妖报告说:“大王,他们看到门堵起老,攻打不开,死老心,舍老唐僧,把假人头弄成个坟墓。今天哭一天,明天再哭一天,后天哭完三天,就好回去。打听到他们散老啊,把唐僧拿出来,切碎切碎,把些大料煎起,香喷喷嘞大家一起吃一块,也可以得个延年长寿。”又一个小妖拍起手说:“莫说莫说!还是蒸起吃有味道!”又一个说:“煮起吃,还省柴。”又一个说:“他本来就是个稀奇东西,再弄些盐巴腌一哈,吃得久些。”孙行者在那梁中听到起,心头大怒说:“我师父跟你有啥子仇嘛,这么算计吃他!”马上把毫毛拔一把,嘴巴头嚼碎,轻轻吹出去,暗念咒语,都喊变做瞌睡虫儿,往那一群小妖脸上抛过去。一个个钻到鼻子里头,小妖渐渐打起瞌睡,没过好久,都睡倒老。只有那个老妖睡不踏实,他两只手揉脑壳搓脸,不住嘞打喷嚏,捏鼻子。孙行者说:“莫是他晓得了?给他个双掭灯!”又拔一根毫毛,照样做老,抛到他脸上,钻到鼻孔里头。两个虫儿,一个从左边进,一个从右边进。那老妖爬起来,伸伸腰,打两个呵欠,呼呼嘞也睡倒老。 孙行者心头暗喜,才跳下来,现出本来嘞样子。从耳朵头取出棒棒,晃一晃,有鸭蛋那么粗,当嘞一声,把旁门打破,跑到后园,大声喊:“师父!”长老说:“徒弟,快点来解解绳子,绑得我遭不住老!”孙行者说:“师父莫慌,等我打杀妖精,再来解你。”急忙抽身跑到中堂。正举起棒棒要打,又停下来说:“不好!等解老师父来打。”又跑到园头,又想:“等打老来救。”这么来来回回两三回,才蹦蹦跳跳嘞跑到园头。长老看到起,悲中有喜说:“猴儿,怕是看到我没遭伤命,所以欢喜得没得地方放,所以这么蹦蹦跳跳嘞哇?”孙行者才走到前头,把绳子解老,挽起师父就走,又听到对面树上绑起嘞人喊:“老爷发发慈悲,也救我一命!”长老停下脚步,喊:“悟空,那个人也解他一哈。”孙行者说:“他是哪个嘛?”长老说:“他比我先遭抓进来一天。他是个樵夫,说有老母亲年纪大老,很是想念,倒是个尽孝嘞,一起把他也救老嘛。” 孙行者听老长老嘞话,也解老绳索,一起带出后门,爬到石崖上,过老陡涧。长老道谢说:“贤徒,亏得你教老他,救老我嘞命!悟能悟净都在哪儿嘛?”孙行者说:“他们两个都在那儿哭你嘞,你可以喊他们一声。”长老果然大声喊:“八戒!八戒!”那呆子哭得昏头昏脑嘞,揩揩鼻涕眼泪说:“沙和尚,师父回家来显魂老哇!在那儿喊我们不是嘛?”孙行者走上前去喝一声说:“瓜娃子!显啥子魂?这不是师父来老哇?”那沙和尚抬头看到起,忙忙跪到面前说:“师父,你遭老好多苦哦!哥哥咋个救得你来嘞嘛?”孙行者把上头嘞事情说了一遍。 猪八戒听到起,咬牙切齿,忍不住举起钯把那个坟冢,一顿乱筑,挖出那个人头,一顿筑得稀烂。唐僧说:“你筑他干啥子嘛?”猪八戒说:“师父啊,不晓得他是哪家嘞死人,喊我朝到他哭!”长老说:“亏得他救老我嘞命哩。你们兄弟几个打到他门上头,嚷到要我,怕是拿他来搪塞,不然嘞话,就杀老我老。还是把他埋一哈,显得我们出家人嘞心意。”那呆子听到长老这话,就把一包稀烂嘞骨肉埋起,也堆起个坟墓。 孙行者却笑起说:“师父,你请稍微坐一哈,等我剿除老妖精再来。”马上又跳下石崖,过涧进洞,把那绑唐僧跟樵子嘞绳索拿到中堂,那老妖还在睡起嘞,马上把他四脚绑起捆倒,拿起金箍棒举起来,扛到肩膀上,径直出后门。猪八戒远远嘞看到起说:“哥哥好会干这握头嘞事!再找一个来趁手挑到不好哇?”孙行者走到跟前放下,猪八戒举起钯就筑。孙行者说:“等一哈!洞头还有小妖,没抓到。”猪八戒说:“哥啊,有嘞话带我进切打他。”孙行者说:“打又费工夫,不如找些柴,喊他断根算老。”那樵子听到起,马上引到猪八戒去东凹头找老些破梢竹、败叶松、空心柳、断根藤、黄蒿、老荻、芦苇、干桑,挑老好多,送进后门头。孙行者点上火,猪八戒两只耳朵扇起风。那孙大圣跳上去,抖一抖,收起瞌睡虫嘞毫毛。那些小妖一醒,烟火一起,可怜哦!莫想有半个活起嘞。连洞府都烧得干干净净,才回切见师父。师父听到老妖刚刚醒过来喊,就喊:“徒弟,妖精醒老。”猪八戒走上前去一钯,把老怪筑死,现出原形,原来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孙行者说:“花皮豹子会吃老虎,现在又会变人,这顿打死,才绝老后患哦!”长老谢个不停,爬上马。那樵子说:“老爷,向西南去不远,就是我屋头。请老爷到我屋头,见见我妈,叩谢老爷活命之恩,送老爷上路。” 长老高兴得很,就不骑马老,跟樵子还有师徒四个一起走,向西南弯弯曲曲嘞走来,没得好远,果然看到: 石头路头长满苔藓,柴门上头藤花缠绕。 四面山光连起,一群鸟雀吵闹。 密密嘞松竹交相辉映,纷纷嘞奇花异草。 偏僻云深嘞地方,竹篱茅舍人家。 远远看到一个老太婆,靠到柴门,眼泪汪汪嘞,哭天喊地嘞。这樵子看到是他母亲,丢开长老,急忙忙先跑到柴门前头,跪到起喊:“母亲!儿来老!”老太婆一把抱住说:“儿啊!你这几天不来家,我只说是山主把你抓起走老,害老性命,是我心疼得遭不住。你既然没遭害,为啥子今天才来嘛?你嘞绳担、柯斧都在哪儿嘛?”樵子磕头说:“母亲,儿已经遭山主拿去,绑到树上,实在是难得性命,幸亏这几位老爷!这老爷是东土唐朝往西天取经嘞罗汉。那老爷倒也遭山主拿去绑到树上,他那三个徒弟老爷,神通广大,把山主一顿打死,却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所有嘞小妖,都遭烧死老,却把那老老爷解下救出,连孩儿都解救出来,这真是天高地厚嘞恩哦!不是他们,孩儿也死定老。现在山上太平老,孩儿彻夜走路,也没得事老。” 那老太婆听到起,一步一拜,拜接长老师徒四个,都进到柴门茅舍里头坐下。娘儿两个磕头称谢不停,慌慌忙忙嘞安排些素斋感谢。猪八戒说:“樵哥,我,看到你屋头也穷得很,只可以将就吃一顿饭,莫费心大搞排场。”樵子说:“不瞒老爷说,我这山里头确实穷得很,没得啥子香蕈、蘑菰、川椒、大料,只有几样野菜奉献给老爷,权当表示点心意。”猪八戒笑起说:“啰嗦啰嗦,放快点儿就是,我们肚子饿老。”樵子说:“就有!就有!”果然没过好久,摆好桌凳,端上来,果然是几盘野菜。只看到那: 嫩焯黄花菜,酸虀白鼓丁。浮蔷马齿苋,江荠雁肠英。燕子不来香且嫩,芽儿拳小脆还青。烂煮马蓝头,白熝狗脚迹。猫耳朵,野落荜,灰条熟烂能中吃;剪刀股,牛塘利,倒灌窝螺操帚荠。碎米荠,莴菜荠,几品青香又滑腻。油炒乌英花,菱科甚可夸;蒲根菜并茭儿菜,四般近水实清华。看麦娘,娇且佳;破破纳,不穿他,苦麻台下藩篱架。雀儿绵单,猢狲脚迹,油灼灼煎来只好吃。斜蒿青蒿抱娘蒿,灯娥儿飞上板荞荞。羊耳秃,枸杞头,加上乌蓝不用油。几般野菜一餐饭,樵子虔心为谢酬。 师徒几个饱餐一顿,收拾起程。那樵子不敢久留,请母亲出来,再拜再谢。樵子只是磕头,拿一条枣木棍,扎好衣裙,出门相送。沙和尚牵马,猪八戒挑担,孙行者紧跟到左右,长老在马上拱手说:“樵哥,麻烦先带路,到大道上告别。”一起登高下坡,转涧寻坡。长老在马上想:“徒弟些哦! 自从告别主人来西域,远远迢迢路好遥。 山山水水灾不断,妖妖怪怪命难逃。 心心念念为三藏,时时刻刻想九霄。 忙忙碌碌啥时候完,好久才能回唐朝!” 樵子听到起说:“老爷莫忧愁。这条大路,向西方不到千里,就是天竺国极乐之乡老。”长老听到起,翻身下马说:“有劳你跑这么远。既然是大路,请樵哥回切,多多拜上你妈老安人:刚才厚扰丰盛嘞斋饭,贫僧没啥子好谢嘞,只是早晚念经,保佑你母子平安,长命百岁。”那樵子连连答应,又回到原来嘞路,师徒几个就一直朝西方走。 第177章 凤仙郡冒天止雨,孙大圣劝善施霖(1) 大道嘿深,啷个有消息嘛,说破了连鬼神都要遭嘿到。这里头藏起整个宇宙,把玄光都分开了,这种快乐世上没得哪个比得上。在灵鹫峰前面,把宝珠拈出来,明晃晃嘞,映出五种光彩。把乾坤上下的众生都照亮了,晓得这个嘞人寿命就跟山海一样长哦。 话说三藏师徒四个,跟樵子告别了就下了隐雾山,跑到大路上。走了几天,突然看到有座城在前面,三藏就说:“悟空,你看前面那座城,是不是天竺国哟?”行者摆手说:“不是得!不是得!如来那个地方虽说叫极乐世界,但是没得城,是一座大山,山里头有楼台殿阁,叫灵山大雷音寺。就算到了天竺国,也不是如来住的地方,天竺国离灵山还不晓得有好远嘞。那座城估计是天竺国的外郡,走到前面就晓得了。” 没一会儿就到城外了,三藏下了马,走进三层门里头,看到老百姓过得造孽,街上冷清得很。又走到市场那儿,看到好多穿青衣嘞人在两边站起,有几个当官嘞站在房檐下头。他们师徒四个顺着街走,那些人也不晓得让一下。猪八戒有点莽,把长嘴巴一撅,喊:“让哈路!让哈路!”那些人突然抬起脑壳,看到他们的样子,一个个吓得脚耙手软,跌跌撞撞嘞,都喊:“妖精来喽!妖精来喽!”把房檐下当官嘞吓得打抖抖,弯起腰杆问:“你们是从哪儿来嘞?”三藏怕他们惹事,赶忙上前对那些人说:“贫僧是从东土大唐来嘞,要到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祖求经。路过这儿,一是不晓得地名,二是还没找到地方落脚,刚进城,没注意避让,各位莫怪哈。”那个当官嘞才施了礼说:“这儿是天竺国的外郡,叫凤仙郡。连年干旱,郡侯喊我们在这儿贴告示,找法师求雨来救老百姓。”行者一听就问:“告示在哪里?”当官嘞说:“告示在这儿,刚刚才打扫了廊檐,还没贴出去。”行者说:“拿过来我看哈。”当官嘞就把告示展开,挂在檐下。行者他们四个上前一起看。告示上写嘞是: “大天竺国凤仙郡郡侯上官。为了贴告示找明师,求大法事。因为郡里头地方大,军民本来都过得可以,但是连年大旱,荒了好多年,老百姓嘞田和军队嘞地都干得恼火,河沟头水浅,小沟沟都干起了。井里头没水,泉眼儿头也没水。有钱嘞还勉强能活,穷人就活不下去了。一斗粟要卖百金,一捆柴要卖五两。十岁嘞女娃儿换三升米,五岁嘞男娃儿跟到别个就走了。城里人怕犯法,把衣服当来换东西勉强活起;乡下嘞人被逼得没法,打劫吃人来保命。所以才出这个告示,盼到各方嘞贤人,来求雨救老百姓,要是成了,必有重谢。愿意出千金,绝不骗人。特此告示。” 行者看完,对当官嘞问:“郡侯上官是啥子?”当官嘞说:“上官是姓,这是我们郡侯嘞姓。”行者笑到说:“这个姓好少见。”八戒说:“哥,你没读过书嗦,百家姓后头有一句上官欧阳。”三藏说:“徒弟些,莫扯闲谈了。哪个会求雨,就帮他求一场雨嘛,救这些老百姓,这是大好事;要是不会就算了,莫耽误赶路。”行者说:“求雨有啥子难嘞!我老孙翻江倒海,换斗移星,踢天弄井,吐雾喷云,担山赶月,呼风唤雨,这些以前都是我小时候耍嘞把戏!有啥子稀奇!” 当官嘞听到,喊了两个跑得快嘞赶忙到郡里头去报信:“老爷,大喜事儿来喽!”郡侯正在烧香默默祈祷,听到报喜,就问:“啥子喜事?”当官嘞说:“今天才把告示拿到市口去贴,就有四个和尚,说是从东土大唐到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求经嘞,看到告示就说能求雨,特来报信。” 郡侯马上把衣服整理好,走路过去,没坐轿子也没喊好多人,直接到市口,很有礼貌嘞去请他们。突然有人喊:“郡侯老爷来了。”大家让开,郡侯一看到唐僧,也不怕他徒弟长得吓人,就在街中间跪下去拜:“下官是凤仙郡郡侯上官,洗干净了来拜请老师求雨救老百姓。望老师大发慈悲,用用神通,救救大家!”三藏回礼说:“这儿不是说话嘞地方,等贫僧到寺庙里头,才好做事。”郡侯说:“老师跟我到衙门里头去,有干净嘞地方。” 师徒几个就牵起马,挑起担,直接到郡侯府里头,一个个见面。郡侯马上喊人看茶摆斋饭。没一会儿斋饭就来了,那猪八戒敞开肚皮吃,就像饿痨鬼一样,把那些端盘子嘞吓得心惊胆战,一趟一趟嘞添汤添饭,就像走马灯儿一样,一直到他吃得饱饱嘞才停。吃完斋饭,唐僧谢了,就问:“郡侯大人,你们这儿干旱好久了哟?”郡侯说: “我们这儿是天竺国嘞大地方,凤仙郡归我管。 一连三年都天干,草都不长,粮食更没得。 不管大家小户,做买卖都难,十家有九家都在哭。 三分之一嘞人饿死了,剩下嘞也像风中蜡烛一样。 我贴了告示到处找贤人,幸好遇到你们这些真和尚来到我们这儿。 要是能下点儿雨救老百姓,我愿意出千金感谢你们嘞大恩大德!” 行者听了,高兴得很,笑到说:“莫说这些!莫说这些!要是说千金感谢,那一点儿雨都不会下。只看在积功德嘞份上,老孙送你一场大雨。”郡侯本来就清正贤良,很爱老百姓,马上请行者坐上座,自己低头下拜说:“老师要是真嘞慈悲,下官绝对不敢忘恩。”行者说:“先莫说了,请起来。麻烦你好好照顾我师父,等老孙去做事。”沙僧问:“哥哥,咋个做嘛?”行者说:“你和八戒过来,就在这堂下帮我,等老孙把龙喊来下雨。”八戒、沙僧就按他说嘞做,三个人都在堂下,郡侯烧香磕头,三藏坐在那儿念经。 行者念动真言,念起咒语,马上看到东边天上有一朵乌云,慢慢嘞落到堂前,是东海老龙王敖广。敖广把云脚收了,变成人形,走过来对行者弯腰行礼说:“大圣喊小龙来,有啥子事?”行者说:“起来,麻烦你跑一趟,没啥子大事。这儿是凤仙郡,连年干旱,问你啷个不来下雨?”老龙说:“大圣,我虽然能下雨,但我是上天派来嘞。上天没喊我来,我不敢私自下雨。”行者说:“我路过这儿,看到老百姓遭干旱整得恼火,专门喊你来下雨救济,你啷个推托呢?”龙王说:“我哪敢推托嘛?但是大圣你念真言喊我,我不敢不来。一是没得到上天嘞圣旨,二是没带下雨嘞神将,啷个动得了雨部嘛?大圣要是真想救老百姓,容小龙回海里点兵,麻烦大圣到天宫去奏明,求一道下雨嘞圣旨,请水官把龙放出来,我就可以按圣旨上嘞数目下雨了。” 行者看他说得有道理,只好让老龙回海。他跳出罡斗,跟唐僧说了龙王嘞事,唐僧说:“既然这样,你去嘛,莫说谎哈。”行者就跟八戒沙僧说:“保护好师父,我上天宫去了。”好大圣,说一声走,一下子就没影了。郡侯吓得打抖抖,问:“孙老爷到哪儿去了?”八戒笑到说:“驾云上天去了。”郡侯很恭敬,派人到处传信,喊全城嘞大街小巷,不管是当官嘞、老百姓,还是军人,每家都要供龙王牌位,门口放清水缸,缸里头插杨柳枝,点起香,拜天嘞事就不说了。 话说行者一路翻筋斗云,直接到了西天门,早就看到护国天王带起天丁力士上前迎接,说:“大圣,取经嘞事要完了嗦?”行者说:“也差不多了。现在走到天竺国嘞地界,有个外郡,叫凤仙郡。那儿三年没下雨,老百姓苦得很,老孙想求雨救他们,把龙王喊来了,他说没圣旨,不敢私自下雨,所以特来见玉帝求圣旨。”天王说:“怕是那个地方不该下雨哟。我以前听说,那个郡侯不像话,冒犯了天地,上帝生气了,立了米山、面山、黄金大锁,要等这三样事解决了,才该下雨。”行者不晓得是啥子意思,还是要见玉帝。天王不敢拦他,让他进去,他直接到了通明殿外,又看到四大天师来迎接,问:“大圣来干啥子?”行者说:“我保唐僧取经,走到天竺国凤仙郡,那儿没雨,郡侯请法师求雨。我把龙王喊来,想喊他下雨,他说没得到玉帝嘞旨意,不敢乱来,所以特来求圣旨,救老百姓。”四大天师说:“那个地方不该下雨。”行者笑到说:“该下不该下,麻烦你们帮我奏明一哈,看老孙嘞面子咋样。”葛仙翁说:“俗话说得好,苍蝇包网儿,好大嘞面子!”许旌阳说:“莫乱说,带他进去。”邱洪济、张道陵和葛、许四个真人把他带到灵霄殿下,启奏说:“万岁,孙悟空走到天竺国凤仙郡,想求雨,特来请圣旨。”玉帝说:“那个家伙三年前嘞十二月二十五号,朕出去视察,在三界巡游,到了他那儿,看到那个上官不像话,把斋天嘞素供推倒喂狗,还骂脏话,犯了冒犯天嘞罪,朕就立了三样东西,在披香殿里头。你们带孙悟空去看,要是这三样东西解决了,就降旨给他;要是没解决,就莫管闲事。” 四天师就带行者到披香殿里头看,看到有一座米山,大概有十丈高;一座面山,大概有二十丈高。米山边有只拳头大嘞鸡,在那儿一嘴一嘴嘞啄米吃。面山边有只金毛哈巴狗儿,在那儿一舌头一舌头嘞舔面吃。左边挂了个铁架子,架子上挂了一把金锁,大概有一尺三四寸长,锁杆有指头粗,下面有一盏明灯,灯焰烧到锁杆。行者不晓得啥子意思,回头问天师:“这是啥子意思嘛?”天师说:“那个家伙冒犯了上天,玉帝立了这三样东西,要等鸡把米啄完,狗把面舔完,灯焰把锁杆烧断,才该下雨。” 行者听了,吓了一跳,不敢再奏,走出殿,脸都红了。四大天师笑到说:“大圣莫烦恼,这个事只要做好事就可以解决。要是有一点儿善心,惊动了上天,那米山、面山马上就倒,锁杆马上就断。你去劝他做好事,福气就来了。”行者听了,没上灵霄殿跟玉帝告辞,直接下凡了。没一会儿就到西天门,又看到护国天王,天王问:“求圣旨咋样了?”行者把米山、面山、金锁嘞事说了一遍,说:“真嘞像你说嘞,玉帝不肯传旨。刚才天师送我,喊我劝那个家伙做好事,就有福了。”说完就告别,驾云下凡了。 郡侯和三藏、八戒、沙僧还有大大小小嘞官员等到起,都围过来问。行者把郡侯吼了一声:“就是因为你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号冒犯了天地,才让老百姓受苦,现在都不肯下雨!”郡侯吓得跪到地上说:“老师啷个晓得三年前嘞事?”行者说:“你把斋天嘞素供,啷个推倒喂狗嘞?老实说!”郡侯不敢隐瞒,说:“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号,在衙门里头斋天,因为老婆不贤惠,跟她吵架,一时冲动,把供桌推倒了,素馔也倒了,真嘞喊狗来吃了。这两年一直记到起,精神都不好,也不晓得咋个解释,不晓得上天降罪,害了老百姓。今天遇到老师,希望老师明示,上界是咋个处理嘞。”行者说:“那天正好玉皇大帝下凡,看到你把斋供喂狗,还骂脏话,玉帝就立了三样东西记到你。”八戒问:“哥,是哪三样?”行者说:“披香殿立了一座米山,大概有十丈高;一座面山,大概有二十丈高。米山边有只拳头大嘞鸡,在那儿一嘴一嘴嘞啄米吃;面山边有只金毛哈巴狗儿,在那儿一舌头一舌头嘞舔面吃。左边还有个铁架子,架子上挂了一把黄金大锁,锁杆有指头粗,下面有一盏明灯,灯焰烧到锁杆。要等鸡把米啄完,狗把面舔完,灯焰把锁杆烧断,这儿才该下雨。”八戒笑到说:“不打紧!不打紧!哥要是带我去,我变出法身,一顿就把他嘞米面吃了,把锁杆弄断,肯定就下雨了。”行者说:“呆子莫乱说!这是上天设嘞办法,你啷个看得到?”三藏说:“照这样说,啷个办才好?”行者说:“不难!不难!我走嘞时候,四天师跟我说,只要做好事就可以解决。”郡侯跪到地上磕头,发誓要做好人。马上喊了本地嘞僧人和道士,开始做法事,都写了文书,上奏天庭。郡侯带起大家烧香磕头,感谢天地,承认错误,三藏也跟他们念经。一边又派人传信,喊城里城外嘞家家户户,不管男女,都要烧香念佛。从这个时候开始,到处都是做好事嘞声音。行者这才高兴,对八戒沙僧说:“你两个好好照顾师父,等老孙再去一趟。”八戒问:“哥哥,又到哪儿去?”行者说:“这个郡侯听了老孙嘞话,真嘞改好了,恭敬善良,诚心念佛,我再去奏明玉帝,求他下点儿雨。”沙僧说:“哥哥要去就快去,莫耽搁我们赶路,一定要求到雨,我们才能修成正果。” 好大圣,又驾起云头,直接到了天门外,又遇到护国天王。天王问:“你又来干啥子?”行者说:“那个郡侯已经改好了。”天王也高兴。正在说嘞时候,看到直符使者捧起道家嘞文书和僧家嘞关牒,到天门外传递。那个符使看到行者,行礼说:“这都是大圣劝善嘞功劳。”行者问:“你把这个文书送到哪儿去?”符使说:“直接送到通明殿上,给天师传到玉皇大天尊那儿。”行者说:“这样,你先走,我随后就来。”那个符使进天门去了。护国天王说:“大圣,不用见玉帝了。你直接到九天应元府去,借点雷神,直接打雷闪电,就有雨下了。” 第178章 凤仙郡冒天止雨,孙大圣劝善施霖(2) 行者真的就按说的,进了天门,没上灵霄殿求圣旨,转个云步,直接往九天应元府去了。雷门使者、纠录典者、廉访典者都来迎接,行礼问:“大圣来干啥子?”行者说:“有事要见天尊。”三个使者就去通报,天尊马上从九凤丹霞的座位上下来,整理好衣服出来迎接。见了面,行完礼,行者说:“有个事专门来求你。”天尊问:“啥子事?”行者说:“我保唐僧走到凤仙郡,看到那儿干得恼火,我已经答应给他们求雨,特来借你们这儿嘞官将到那儿打雷。”天尊说:“我晓得那个郡侯冒犯了上天,立了三样东西,不晓得该不该下雨哟。”行者笑到说:“我昨天已经去见玉帝求圣旨了。玉帝喊天师带我到披香殿看那三样东西,就是米山、面山、金锁,只要这三样东西解决了,才该下雨。我正愁不好解决,天师喊我劝郡侯他们做好事,说人要是有善念,上天肯定晓得,这样也许可以让上天回心转意,解除灾难。现在他们善念都有了,到处都是做好事嘞声音。刚才直符使者已经把他们改过自新嘞文书奏给玉帝了,老孙才专门到你这儿来,借雷部嘞官将帮哈忙。”天尊说:“既然这样,喊邓、辛、张、陶四个元帅带起闪电娘子,马上跟大圣到凤仙郡打雷。” 那四个将领和大圣没一会儿就到了凤仙郡,就在半空中开始做法。只听到轰隆隆嘞雷声,又看到稀里哗啦嘞闪电,真的是: 电像紫金蛇在闪,雷把虫虫儿都惊到哄起来了。火光飞得亮晃晃嘞,霹雳把山洞都要震垮了。闪电把天空都照亮了,震动得大地都在抖。红闪闪嘞一下就像啥子发芽了,万里江山都遭摇得动。 凤仙郡城里城外嘞当官嘞、老百姓,整整三年都没听到过打雷闪电,今天听到雷声看到闪电,一起跪下来,脑壳顶起香炉,有的手上拿倒柳枝,都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这一个善念,真的惊动了上天,就像古诗说嘞: “人心里头有个念头,天地都晓得, 善和恶要是没报应,乾坤肯定就不公平了。” 先不说孙大圣指挥雷将在凤仙郡打雷闪电,这儿每个人都变好了。再说上界嘞直符使者把僧人和道士嘞文书送到通明殿,四天师奏给灵霄殿。玉帝看到说:“那些人既然有了善念,看看那三样东西咋样了。”正说嘞时候,披香殿看管嘞将官来报:“立嘞米山、面山都倒了,一下子米面都没得了,锁杆也断了。”还没奏完,当驾天官又带起凤仙郡嘞土地、城隍、社令这些神仙来磕头奏报:“本郡嘞郡侯和城里所有老百姓,每家每户每个人都信佛敬天了。现在求上天发慈悲,下点甘霖,救老百姓。”玉帝听了很高兴,马上传旨:“喊风部、云部、雨部,按命令到下面凤仙郡,就在今天这个时候,打雷、布云,下三尺零四十二点雨。”四大天师按旨,传达到各个部门马上下界,各自施展神威,一起行动。 行者和邓、辛、张、陶四个元帅还有闪电娘子在天上搞嘞时候,看到众神都来了,聚在一起。那时候风云凑到一起,大雨哗哗嘞下,好雨哦: 乌云黑黢黢嘞,黑雾蒙蒙嘞。雷车轰隆隆嘞,闪电亮晃晃嘞。狂风呼呼嘞吹,大雨哗哗嘞下。这就是一个善念感动了上天,老百姓都盼到嘞。全靠大圣有本事,万里江山到处都是雨。大雨像河头嘞水倒到海里头一样,把田野和天空都遮住了。屋檐前像挂起瀑布一样,窗外雨声响叮当嘞。家家户户都在念佛,街上水流起好大。东西嘞河道都装满了水,南北嘞溪沟水都通了。干嘞苗苗得到滋润,枯嘞树木又活了。田里头麻麦长得好,村子里头豆粮收成好。做生意嘞高兴可以做生意了,农民高兴可以种地了。从今往后粮食长得好,庄稼肯定丰收。风调雨顺老百姓安乐,天下太平。 雨下够了三尺零四十二点,众神慢慢收工。孙大圣大声喊:“那四部嘞神仙,先莫走,等老孙喊郡侯来感谢你们。你们可以把云雾拨开,现哈真身,让这些凡人亲眼看到,他们才会诚心供奉你们。”众神听了,只好都停在空中。 行者按到云头落下来,直接到郡里头,早就看到三藏、八戒、沙僧来迎接,郡侯一步一拜嘞来感谢。行者说:“先莫谢我,我已经喊四部神仙等到起了,你可以喊多点人一起来感谢。喊他们以后好来下雨。”郡侯马上派人传信,喊大家一起来感谢,一个个都点起香磕头,就看到四部神仙把云雾弄开,现了真身。四部就是雨部、雷部、云部、风部,就看到: 龙王现了像,雷将伸了身子。云童出来了,风伯现了真身。龙王嘞样子,白胡子白脸世上没得第二个。雷将嘞样子,嘴巴像钩子,威风得很。云童嘞样子,脸像玉,帽子是金嘞。风伯嘞样子,眉毛粗眼睛圆。一起在天上露出来,一个挨一个嘞让大家看。凤仙郡嘞人才相信了,磕头点香坏毛病都改了。今天朝拜天上嘞将领,都洗心革面做好人了。 众神等了一个时辰,老百姓一直磕头。孙行者又飞到云端,对众神行礼说:“麻烦了!麻烦了!请各位回自己嘞部门。老孙还要喊郡里头嘞人,供奉你们,到时候还要打醮感谢。各位以后,五天来一次风,十天来一次雨,还要来救哈大家。”众神按他说嘞做,各自回部门了,这就不说了。 大圣从云头落下来对三藏说:“事情办完了,老百姓也安稳了,可以收拾东西走了。”郡侯听到,急忙行礼说:“孙老爷说些啥子话!今天这场雨,是大恩大德哦。下官派人准备点小酒席,报答你们嘞恩情。还要买地给老爷你们修寺庙,给老爷立生祠,刻碑把名字写起,一年四季都供奉。就算是刻骨铭心,也报答不了万分之一,啷个能说走就走嘞话!”三藏说:“大人你说得对,但是我们是往西天行脚嘞和尚,不敢久留。这一两天肯定要走。”郡侯哪里肯放,连夜喊人准备酒席,修祠堂。 第二天,摆了好酒席,请唐僧坐上位,孙大圣和八戒沙僧坐旁边,郡侯和本郡嘞大小官员敬酒夹菜,吹吹打打嘞,招待了一天。这场面真嘞安逸,有诗为证: 田里头干了好久终于下了场好雨,河里头可以做生意到处都通了。 深深感谢神僧来到我们郡,多亏大圣到天宫去。 把以前嘞三件坏事解决了,一个善念就有了大功德。 以后希望像尧舜那个时候,风调雨顺万年都丰收。 第一天摆酒席,第二天又摆,今天感谢,明天又谢,留了差不多半个月,等到寺院和生祠修好了。有一天,郡侯请师徒四个去看,唐僧惊讶地说:“工程这么大,啷个这么快就修好了?”郡侯说:“下官催起工人,白天晚上都不歇气,赶紧修好,专门请各位老爷来看。”行者笑到说:“你真的是个能干嘞好郡侯!”马上都到了新寺庙,看到殿阁又高又大,山门又壮观,都夸个不停。行者喊师父留个寺名,三藏说:“有,就叫甘霖普济寺。”郡侯说:“好得很!好得很!”用金纸贴起招人来当和尚,供奉香火。殿左边修了师徒四个嘞生祠,每年四季都祭祀;又修了雷神、龙神这些庙,报答神嘞功劳。看完了,就喊赶路。 那一郡嘞老百姓晓得留不住,都准备了礼物,师徒四个一分钱都不收。所以全郡嘞当官嘞和老百姓,敲锣打鼓,举起旗帜,送了三十里路,都舍不得走,流起眼泪看到看不到了才回去。 第179章 禅到玉华施法会,心猿木母授门人(1) 话说唐僧高高兴兴嘞跟郡侯告别了,在马背上对行者说:“贤徒,这一场好事,真的比在比丘国救那些娃儿还厉害,都是你的功劳哦。”沙僧说:“比丘国只救了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娃儿,哪像这场大雨,下得又大又久,救活了千千万万条命!弟子也在心头悄悄嘞夸大师兄法力大得很,慈悲心重得很。”八戒笑到说:“哥,你是有恩,也做了好事,但是你是表面上仁义,心头藏起坏心思。只要跟你一路走,就要整我。”行者问:“我在哪里整你了?”八戒说:“够了!够了!经常把我捆起,吊起,还要煮我、蒸我!现在在凤仙郡给那么多人施了恩,就该在这儿耍上半年,带我吃几顿安逸嘞饱饭嘛,结果只晓得催起赶路!”长老听到,吼到:“这个呆子,啷个只晓得想吃!快点走,莫要再吵了!”八戒不敢说话了,嘟起嘴巴,挑起行囊,哈哈一笑,师徒几个就上大路了。这个时候时间过得快,又到了深秋的时候,只看到: 水干了些,山看起瘦瘦嘞。红叶到处飞,正是菊花黄嘞时候。霜化了觉得晚上长,月亮白晃晃嘞照进窗户。每家每户烟囱冒烟,太阳落山嘞时候多,到处嘞湖光水冷冷嘞在流。白苹香得很,红蓼长得茂盛。桔子绿橙子黄,柳树叶子落了谷子长得好。荒村头大雁落在芦花里头,野店头鸡叫的时候豆子都收了。 师徒四个走了好久,又看到城墙隐隐约约嘞,长老扬起鞭子指到起喊:“悟空,你看那边又有一座城,不晓得是啥子地方。”行者说:“我们都没去过,啷个晓得嘛?走到前面去问哈人。” 还没说完,突然从树丛里头走出一个老者,手上拿根竹杖,穿起轻便嘞衣服,脚踩一双棕鞋,腰杆上捆了根扁带,吓得唐僧赶忙下马,上前打招呼。那个老者拄起拐杖回礼问:“长老从哪儿来嘞?”唐僧合起手掌说:“贫僧是从东土唐朝来嘞,要到雷音寺拜佛求经,现在走到这儿,看到城墙,不晓得是啥子地方,专门来问老施主。”那个老者听了,说:“有道嘞禅师,我们这儿是天竺国嘞下郡,叫玉华县。县里头嘞城主,是天竺皇帝嘞亲戚,被封为玉华王。这个王很贤明,特别尊敬僧人和道士,很爱护老百姓。老禅师要是去见他,肯定会受到敬重。”三藏谢了他,那个老者就穿过树林走了。 三藏才转身给徒弟些说了这个事。他们三个高兴得很,扶师父上马。三藏说:“没多远了,不用骑马。”师徒四个就走到城边嘞街上看。原来那城边住家嘞、做生意嘞人多得很,生意好得很。看那些人嘞声音和样子,和我们中华没啥子两样。三藏吩咐:“徒弟些,小心点,莫要乱来。”那八戒把头低下,沙僧把脸遮到,只有孙行者扶到师父。两边嘞人都跑过来看,一起喊:“我们这儿只有降龙伏虎嘞高僧,没看到过降猪伏猴嘞和尚。”八戒忍不住,把嘴巴一撅说:“你们看到过降猪王嘞和尚没得。”吓得满街嘞人跌跌撞撞嘞,都往两边跑。行者笑到说:“呆子,快把嘴巴藏到,莫要装怪,过桥嘞时候小心点。”那呆子低到脑壳,只是笑。过了吊桥,进了城门,又看到大街上酒楼歌馆热闹得很,真的像我们神州嘞大城市一样。有诗为证,诗是这样嘞: 锦城就像铁桶一样万年都牢固,靠山临水嘞啥子颜色都鲜。 百种货物通过湖上船运到城里卖,千家酒馆门口都挂起帘子。 楼台到处都是人多得很,大街小巷天天都有商人和旅客闹热。 不比长安嘞风景差,鸡叫狗叫都差不多。 三藏心头暗喜,想:“别人说西域这些地方,我都没到过这儿。仔细看这个景色,和我们大唐有啥子区别!大家说嘞极乐世界,就是这儿嘛。”又听到有人说,白米四钱一石,麻油八厘一斤,真的是个粮食丰收嘞好地方。 走了好久,才走到玉华王府,王府门两边有长史府、审理厅、典膳所、待客馆。三藏说:“徒弟,这儿是王府,我进去,见了王把关文换了再走。”八戒问:“师父进去,我们在衙门口站到啊?”三藏说:“你没看到门上写嘞‘待客馆’三个字啊!你们都到那儿坐到,看到有草料,买点来喂马。我见了王,如果赐斋饭,就来喊你们一起吃。”行者说:“师父放心去,老孙晓得啷个办。”沙僧就把行李挑到馆里头。馆里头有看守嘞人,看到他们长得丑,不敢问,也不敢喊他们走,只好让他们坐到,这就不说了。 再说老师父换了衣帽,拿上关文,直接到王府前面,早就看到引礼官来迎接,问:“长老从哪儿来?”三藏说:“我是从东土大唐来嘞,要到大雷音寺拜佛祖求经,现在到了这儿,要换关文,专门来拜见千岁。”引礼官马上进去奏报,那个王子真的很贤明,马上传旨喊三藏进去。三藏到殿下施了礼,王子就请他上殿赐座。三藏把关文献上,王子看了,又看到有各国嘞印信和签字,就很高兴嘞把宝印盖了,签了字,把关文收到桌子上。问:“国师长老,从你们大唐到这儿,经过了好多地方,有好多路程?”三藏说:“贫僧没记路程。但是前些年观音菩萨在我们国王面前现身,留了几句话,说西方有十万八千里。贫僧在路上,已经过了十四个春夏秋冬了。”王子笑到说:“十四个春夏秋冬,就是十四年了。想来是路上有耽搁。”三藏说:“哎呀,说起来话长!遇到好多妖怪,不晓得受了好多苦,才走到这儿!”那个王子高兴得很。马上喊典膳官准备素斋招待。三藏说:“启禀殿下,贫僧有三个小徒弟,在外面等到起嘞,不敢领斋饭,怕耽搁行程。”王子就喊:“当殿官,快去请长老嘞三个徒弟进府一起吃斋。” 当殿官马上出去请,都说:“没看到,没看到。”有跟着嘞人说:“待客馆里头坐起三个长得丑嘞和尚,估计就是。”当殿官和大家一起到馆里头,就问看守嘞人:“哪个是大唐取经和尚嘞徒弟?我们主上有旨,请他们吃斋。”八戒正坐到打盹,听到一个“斋”字,忍不住跳起来回答:“我们是!我们是!”当殿官一看到,吓得魂飞魄散,打抖抖嘞说:“是个猪妖!猪妖!”行者听到,一把拉到八戒说:“兄弟,斯文点,莫要撒野。”那些当官嘞看到行者,又说:“是个猴精!猴精!”沙僧拱手说:“各位莫要怕。我们三个都是唐僧嘞徒弟。”那些当官嘞看到,又说:“灶君!灶君!”孙行者就喊八戒牵马,沙僧挑担,和大家一起进玉华王府。 当殿官先进去报告,那个王子看到他们长得丑,心头还是有点害怕。三藏合起手掌说:“千岁莫怕,我这些徒弟虽然长得丑,但是心地善良。”八戒朝上头作了个揖说:“贫僧给你打招呼了。”王子更害怕了。三藏说:“这些徒弟都是从山里收来嘞,不晓得礼节,希望殿下莫要怪罪。”王子忍住害怕,喊典膳官请这些和尚到暴纱亭吃斋,三藏谢了恩,告别王子下殿,和大家一起到亭子里,埋怨八戒说:“你这个憨货,一点儿礼节都不懂!不开腔就算了,啷个这么粗鲁!一句话,就像要把泰山都冲垮了一样!”行者笑到说:“还是我不打招呼好,还省点力气。”沙僧说:“他打招呼都不等哈,先就把嘴巴撅起吼。”八戒说:“好耍得很!好耍得很!师父前几天才教我,看到人打个招呼是礼貌。今天打了招呼,又说不对,那我要啷个做嘛!”三藏说:“我是教你看到人打个招呼,没教你看到王子就乱来!俗话说,东西有不同嘞东西,人有不同嘞人,啷个不晓得分个贵贱嘛?”正说嘞时候,看到典膳官带起人,摆好桌椅,把斋饭端上来了,师徒几个就不说话了,各自吃斋饭。 再说那个王子退殿回到宫里,宫里头有三个小王子,看到他脸色变了,就问:“父王今天啷个这么害怕?”王子说:“刚才有个从东土大唐来拜佛求经嘞和尚,来换关文,看起一表人才。我留他吃斋,他说有徒弟在府前,我就喊人去请。一会儿进来,看到我也不晓得行大礼,就打个招呼,我就有点不高兴了。抬头一看,一个个长得像妖魔一样丑,心头就吓到了,所以脸色都变了。”原来那三个小王子和其他人不一样,一个个喜欢舞刀弄棒嘞,马上就挽起袖子说:“怕是从山里来嘞妖精,装成人嘞样子,我们拿兵器出去看哈!” 好王子,大嘞个拿一根齐眉棍,第二个拿起一把九齿钯,第三个拿一根乌油黑棒子,雄赳赳、气昂昂嘞走出王府,喊到:“啥子取经嘞和尚!在哪里?”这个时候典膳官这些人跪到说:“小王,他们在暴纱亭吃斋饭。”小王子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去,喊到:“你们是人还是怪,快点说,饶你们性命!”吓得三藏脸色都变了,把饭碗一丢,弯到身子说:“贫僧是从唐朝来取经嘞,是人,不是怪。”小王子说:“你还像个人,那三个丑嘞,肯定是怪!”八戒只管吃饭,理都不理。沙僧和行者站起来说:“我们都是人,虽然长得丑但是心地善良,虽然看起来莽但是性子好。你们是干啥子嘞,啷个这么张狂?”旁边嘞典膳官这些人说:“这三位是我们王嘞儿子小殿下。”八戒把碗一丢说:“小殿下,拿起兵器干啥子?莫非是要和我们打哦?” 二王子迈开步子,双手舞起钯,就要打八戒。八戒笑嘻嘻嘞说:“你那钯只配给我这钯当孙子!”马上把衣服一掀,从腰间把钯拿出来,晃一下,金光闪闪嘞,舞了几下,有好多祥瑞之气,把王子吓得手软脚软,不敢动了。行者看到大嘞个拿一根齐眉棍,跳来跳去嘞,就从耳朵里头把金箍棒取出来,晃一下,有碗口粗,一丈二三长,在地上一戳,戳了三尺深,立在那儿,笑到说:“我把这根棍子送给你嘛!”那个王子听到,就把自己嘞棍丢了,去拿那根棒,用尽全力双手去拔,一点儿都拔不动,又去抬一抬,摇一摇,就像生了根一样。第三个王子发起莽劲,拿乌油杆棒来打,被沙僧一手挡开,取出降妖宝杖,拿起来,亮晃晃嘞,把那些典膳官这些人吓得呆起,话都说不出来。三个小王子一起跪下来拜:“神师!神师!我们是凡人不晓得,希望你们展示一下,我们好拜师学本事。”行者走过去,轻轻嘞把棒拿起来说:“这儿地方窄,不好施展,等我跳到空中,耍一趟给你们看。” 第180章 禅到玉华施法会,心猿木母授门人(2) 好大圣,打了个唿哨,一个筋斗翻上去,两只脚踩起五色祥云,飞到半空中,离地大概有三百步高,把金箍棒舞得像朵花儿一样,什么撒花盖顶、黄龙转身,一上一下,左旋右转嘞。刚开始嘞时候,人和棒在一起就像锦上添花一样好看,到后头只看到金箍棒在天上滚,人都看不到了。八戒在底下大声喝彩,手脚也痒起来了,扯起喉咙喊:“等老猪也去耍哈!”好个呆子,驾起风,也飞到半空,把钯丢出去,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前七后八嘞,把浑身本事都使出来了,只听到呼呼嘞风声。正耍得起劲儿嘞时候,沙僧对长老说:“师父,也等老沙去练哈。”好和尚,双脚一跳,拿起杖,也飞到空中,就看到那降妖杖锐气腾腾嘞,金光闪闪嘞,双手舞起降妖杖,一会儿丹凤朝阳,一会儿饿虎扑食,紧一下慢一下嘞挡,转得快跑得也快。兄弟三个把神通一露,都在半空中耀武扬威嘞。这才是: 真禅嘞景象硬是不一样,大道嘞缘由布满了太空。 金木(这里指孙悟空他们)施威让法界都满了,刀圭(这里还是指他们的本事)展转合乎圆通嘞道理。 神兵嘞精锐随时都能看到,丹器(还是说他们嘞本事)开花到处都受人崇敬。 天竺虽然高还是要守戒律,玉华王子最后还是要归到正道里头。 把那三个小王子吓得跪在地上。暴纱亭嘞大小人员,还有王府里头嘞老王子,城里嘞军民男女,和尚尼姑道士俗人,所有嘞人,家家都在念佛磕头,户户都在拈香礼拜。真的是: 看到这些神奇嘞景象归到真嘞上面,就能超度这些和尚,人间有福就能享受清平嘞日子。 从今往后走在正嘞菩提路上嘞,都是些参禅拜佛嘞人。 他们三个把本事耍了一趟,按下祥云,把兵器收起,到唐僧面前打了个招呼,谢了师恩,就各自坐下了,这就不说了。 那三个小王子赶忙回宫里,给老王报告说:“父王,大喜啊!今天有天大嘞功劳!刚才你看到半空中耍嘞样子没得?”老王说:“我刚看到半空有霞彩,就在宫院里和你妈他们一起烧香磕头,都不晓得是哪里嘞神仙下凡了。”小王子说:“不是啥子神仙,就是那取经和尚嘞三个丑徒弟。一个舞金箍铁棒,一个舞九齿钉钯,一个舞降妖宝杖,把我们三个嘞兵器比得啥子都不是了。我们喊他们耍一趟,他们嫌地上窄,不好施展,就飞到空中耍给我们看。他们各自驾起云头,空中嘞祥云飘飘嘞,瑞气腾腾嘞。刚落下来,都坐在暴纱亭里头。儿嘞高兴得很,想拜他们为师,学他们嘞本事,保护我们国家,这真的是大功啊!不晓得父王你觉得咋样?”老王听了,满心欢喜。 当时父子四个,也不摆驾,也不打伞,走路到暴纱亭。他们师徒四个正在收拾行李,准备进王府谢了斋饭就走,突然看到玉华王父子来亭子里头跪到拜,吓得长老赶忙起身,趴到地上回礼,行者他们几个闪到旁边,微微冷笑。拜完了,请师徒四个进王府堂上坐。师徒四个高兴嘞进去了,老王站起来说:“唐老师父,我有个事求你们,不晓得你嘞三个高徒得不得答应?”三藏说:“只要千岁吩咐,小徒不敢不答应。”老王说:“我刚开始看到各位嘞时候,以为是从唐朝来嘞普通和尚,我这凡人嘞眼睛看不出来,多有冒犯。刚才看到孙师父、猪师父、沙师父在空中耍嘞样子,才晓得是神仙是佛。我嘞三个娃儿,一辈子喜欢舞刀弄棒嘞,今天诚心诚意嘞,想拜他们为师,学些武艺。希望老师大发慈悲,传些本事给娃儿些,我们肯定用全城嘞财宝来感谢。”行者听了忍不住笑到说:“你这个殿下,好不懂事!我们出家人,巴不得不能多传几个徒弟。你嘞儿子既然有向善嘞心,千万不要说啥子报酬,只要有感情相处,就够了。”王子听了,高兴得很,马上喊人摆大酒席,就在王府正堂摆起。嘿!一声令下,马上就摆好了。就看到: 彩色嘞装饰飘起,香烟香喷喷嘞。戗金桌子挂起绞绡,晃眼睛得很;彩漆椅子铺起锦绣,看起更有面子。水果新鲜,茶汤喷香。三五道零食清甜,一两餐馒头又大又干净。蒸酥蜜煎嘞更稀奇,油札糖浇嘞真美。有几瓶香糯嘞素酒,倒出来比琼浆还好;献了几次阳羡仙茶,拿到手香得比丹桂还凶。样样东西都准备齐了,每样东西都稀奇得很。 一边喊来表演嘞人唱歌跳舞、弹琴演戏。他们师徒和王子父子,高兴了一整天。不晓得啷个嘞,天就黑了,酒席散了,又喊人在暴纱亭摆好床铺,请师父些睡觉,等到明天早上诚心诚意嘞烧香,再拜他们求传武艺。大家都听安排,马上准备好香汤,请师父些洗澡,然后大家才去睡。这个时候: 鸟儿都在高处睡了,周围安静得很,诗人也睡了不吟诗了。 银河亮晃晃嘞,天更亮了,野外嘞小路荒凉,草长得更深了。 捣衣嘞声音在别的院子叮咚响,关山远得很,让人想家。 寒蛩(蛐蛐儿)叫得响亮,像晓得人嘞心思一样,在床头叽叽叫,把梦都搅醒了。 一晚上过去了,第二天早上,老王父子又来见长老。昨天见面还是用见王嘞礼节,今天就行拜师礼了。那三个小王子对行者、八戒、沙僧当面磕头,问:“尊师嘞兵器,能不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八戒听了,高兴嘞把钉钯拿出来,丢在地上。沙僧把宝杖拿出来,靠在墙边。二王子和三王子跳过去拿,就像蜻蜓想摇石柱一样,挣得脸红筋胀嘞,一点儿都拿不动。大王子看到了,喊:“兄弟,莫费力了。师父嘞兵器,都是神兵,不晓得有好重!”八戒笑到说:“我的钯也没多重,只有一藏之数,连到把子一共五千零四十八斤。”三王子问沙僧:“师父嘞宝杖有多重?”沙僧笑到说:“也是五千零四十八斤。”大王子求行者把金箍棒拿出来看。行者从耳朵里头拿出一根针儿,迎风晃一下,就有碗口粗,直直嘞立在面前。老王父子都吓到了,当官嘞也个个心惊。三个小王子磕头问:“猪师父、沙师父嘞兵器,都放在衣服下头,随时可以拿出来。孙师父为啥子从耳朵里头拿出来?见风就长,这是为啥子?”行者笑到说:“你们不晓得,我这棒不是凡间随便找得到嘞。这棒是: 天地刚分开嘞时候用陶镕铁做嘞,大禹神人亲自搞嘞。湖海江河不管深浅,都用它搞清楚过。开山治水太平嘞时候,流落到东洋镇海嘞地方。时间久了它还放彩霞,能变长变短,还能变光滑。老孙有缘分拿到它,按口诀可以随便变。要大嘞时候比宇宙还大,要小嘞时候像针儿一样。棒名叫如意金箍棒,天上人间都说它是一绝。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可粗可细还可以消失和出现。也用它帮我闹过天宫,也用它跟我打过地府。降伏老虎和蛟龙到处都行,降妖除魔到处都搞得定。举起来指一下太阳都要昏,天地鬼神都要害怕。从混沌仙人传到现在,本来就不是凡间嘞铁。” 王子听了,个个磕头。三个小王子上前重重嘞拜了又拜,诚心诚意嘞求行者教他们,行者说:“你们三个晓得学啥子武艺不?”王子说:“愿意使棍嘞就学长棍,习惯使钯嘞就学长钯,喜欢用杖嘞就学长杖。”行者笑到说:“教你们倒是容易,但是你们没得力气,用不了我们嘞兵器,怕学不精,就像画虎不成反类狗。古人说,教训不严格是师父嘞错,学问没成就是徒弟嘞问题。你们既然有诚心,可以去烧香拜天地,我先传些神力给你们,然后再教武艺。” 三个小王子听了,高兴得很,马上亲自抬香案,洗手烧香,朝天磕头。拜完了请师父传法,行者转过身,对唐僧行礼说:“跟师父说一声,原谅弟子。当年在两界山师父救了我,我就当了和尚,一直往西走,虽然没好好报答师父嘞恩情,但是也爬山过水嘞,尽心尽力。现在到了佛国嘞地方,有幸遇到贤王嘞三个儿子,来拜我们,想学武艺。他们既然是我们嘞徒弟,就是师父您嘞徒孙。跟师父说一哈,才好教他们。”三藏高兴得很。八戒、沙僧看到行者行礼,也转过身朝三藏磕头说:“师父,我们笨得很,嘴巴又不会说,希望师父坐到上头,也让我们两个收个徒弟耍哈,以后走在西方路上也有个念想。”三藏高兴嘞答应了。 行者就喊三个王子在暴纱亭后头嘞静室里头,画了罡斗,喊三个人趴到里头,一个个闭上眼睛,静下心。行者在这儿悄悄嘞念动真言,念起咒语,把仙气吹到他们三个人嘞肚子里头,把元神收到身体里头,传了口诀,让他们有了很大嘞力气,像加了火候一样,就像脱胎换骨嘞办法。运完了子午周天,三个小王子才醒过来,一起爬起来,擦了擦脸,精神抖擞嘞,一个个骨头硬肌肉强:大王子拿得起金箍棒,二王子舞得动九齿钯,三王子举得起降妖宝杖。 老王看到高兴得很,又摆了素宴,感谢他们师徒四个。就在酒席上一个一个嘞教:学棍嘞练棍,学钯嘞练钯,学杖嘞练杖。虽然能打几个转,耍几个花样,但是还是有点费力,走一趟就累得气喘吁吁嘞,不能持久;因为他们嘞兵器都有变化,进退攻防,能变长变短,都有自然变化嘞奇妙,这些人到底是凡人,啷个能一下子就学会嘛?当天酒席散了。 第二天,三个王子又来感谢说:“感谢神师给我们力气,虽然能舞得动师父嘞神器,但是变化起来太难了。我们想喊工匠照师父神器嘞样子,减轻重量,打造一样嘞,不晓得师父们答应不?”八戒说:“好!好!好!说得对。我们嘞兵器,一是你们用不起,二是我们要保护唐僧降妖除魔,正该另外打造。”王子又马上喊铁匠来,买了万斤钢铁,就在王府前院搭起棚子,支起炉子铸造。头一天把钢铁炼熟,第二天请行者他们三个把金箍棒、九齿钯、降妖宝杖都拿出来放在棚子里头,照着样子打造,就这样白天晚上都不休息。 嘿!这些兵器本来是他们随身嘞宝贝,一刻都离不得,各自藏在身上,有好多光彩护体。现在放在院子里头几天,霞光有万道冲天,瑞气有千般罩地。那天晚上有个妖精,离城只有七十里路,山叫豹头山,洞叫虎口洞,晚上坐到嘞时候,突然看到霞光瑞气,就驾起云头去看。原来是城里头嘞光彩,他按到云下来走近看,是这三样兵器在放光。妖精又高兴又喜欢,说:“好宝贝!好宝贝!这是哪个用嘞,现在放在这儿?这是我的运气,拿了去呀!拿了去呀!”他心动了,耍起威风,把三样兵器一下就收了,直接回他嘞洞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