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入官场,惨逢诸君修罗场》 第1章 别怕,我有陛下做靠山 隆兴水患,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 时参政随都水监南下平患,与隆兴百姓共进退一月有余,治水有方,方回京。 年轻帝王设宴接风洗尘,诸多同僚围着时蕴敬酒,她本意拒绝,却听上座年轻帝王道一句:“时爱卿,群臣爱戴你,莫要辜负了他们的心意。” 他说这话时,慵懒坐在龙椅上,撑着脑袋,眉眼含笑望着她。 一句话堵了时蕴后路。 她喝了不少,意识都模糊了,借着如厕名号才得以脱身,离开了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太和殿,得了片刻安宁。 再然后…… 她好似被谁揽走,鼻息萦绕着淡淡的帐中香,那人呼吸沉稳,笑起来嗓音低沉。 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像蚊子嗡鸣,时蕴嫌他吵,俯身亲了上去,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伸手向那人的腰肢,挑开繁琐的玉带。 那人还试图拿开她的手,被时蕴反手拍开,她睁着迷离的眼眸,端着权臣的架子道:“大胆!” 旋即又温声细语哄道:“别怕,我有陛下做靠山,你跟了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身下人似是放弃了挣扎,时蕴便又去扯他玉带,一边嘀咕:“穿的龙袍吗?这么难脱?” …… 她自床上惊坐起,盯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掌,掌心似乎还有昨日摸到薄肌的温热。 所处的室内富丽堂皇,明黄的床帏,鼻息萦绕着淡淡帐中香,无一不在告诉她,这是皇帝的养心殿。 那她昨夜又亲又摸的人…… 她不禁感到后脊发凉,伸手去摸胸前,紧缠的白绸还在,可里衣凌乱,但凡不瞎,都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入朝堂,外加醉酒非礼帝王,数罪并罚,要抄九族也不足为惜。 时蕴脑袋一阵嗡鸣,徒然生出想法——逃! 她翻身下床,捡了件上衣衫囫囵穿戴好,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在角落浇花的宫女看过来之前,她又连忙调转了方向,作势要往养心殿内走。 宫女喊住了她,“时大人,陛下还在朝堂,没有回来,不妨先去前殿喝杯茶等候吧。” 从她话中可以判断,起码宫女是不知晓她昨日夜宿在此,她长舒了口气,笑道,“不打紧,既然不在,我下次再来。” 她调转了方向,脚步匆匆,生怕走慢了和皇帝贺岐打照面。 趁着帝王还未下旨,她得赶紧回去收拾细软逃命。 一路将到太和门,都相安无事,恰逢下了早朝,诸多臣子从太和殿出来,和她打了照面。 疑惑询问:“时大人,昨夜陛下不是准了你今日不用早朝吗?怎会在此?” 时蕴笑道:“这不给忘了嘛,倒是走了趟空。” 徐大人乐呵呵的凑上前,“昨儿晚上散席,时大人莫不是去喝花酒了?那女子定然是清倌,没有经验,叫你唇角都给咬破了。” 时蕴讪笑,“是是,下次不点他了。” 她哪有命去点皇帝。 有道是不知者无罪,若是贺岐叫人知道有人将他比作清倌,定要满门抄斩,连院里母鸡下的蛋都得摇匀了。 “时大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身传唤,时蕴回过头,看清是谁,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蔺奕湘,身居首相,年二十有六,是历代最年轻的首相,也是她的上司。 但两人一直以来都不对付,她性格豪爽不羁,看不惯蔺奕湘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矜贵模样。 蔺奕湘乃是世家花了诸多精力培养出来的奇才,克己复礼,为人极其雅正,也看不上从临阳书院出来的纨绔,二人相看两厌。 即便他是上司,但时蕴深得陛下宠幸,因而并未因他官高一等而与旁人一样谄媚。 “有事吗?蔺相。”时蕴轻笑,礼貌又不失疏离。 蔺奕湘眸光有片刻停留在了她红肿的唇瓣上,眼眸清冷,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淡淡道一句: “你来,我有话问你。” 时蕴并不想和他有所纠缠,况且她急着回去收拾东西跑路。 “我昨夜宿醉头疼,还是改日吧。” 她转身就要走,听到蔺奕湘又喊了一句,“回来。” 他语气严肃,不容拒绝。 他一向矜贵,做不得对人吆五喝六的事,今日如此属实罕见。 周围的大臣都停下脚步,纷纷侧目,猜测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是否需要拉架。 时蕴无奈,朝着他走去,拉着他就走,“走,有什么话先出宫再说。” 要等到贺岐发现她不在,封了宫门,那就真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蔺奕湘没拒绝,任由她拉着出了午门,躲进了拐角的巷子。 她探头朝着午门瞧了眼,见门前的禁军并无举动,松了口气看向蔺奕湘。 这人不知怎么生的,比她高出一个脑袋有余,凑的近了,时蕴还得仰着头看他。 “说吧,什么事?” “你昨夜去哪里?”蔺奕湘问。 “就这事?”时蕴皱眉,“在家睡觉,没事我先走了。” 她扭头就走,手腕却被蔺奕湘眼疾手快攥住。 时蕴不耐,回头看他,“还有事?” “你撒谎。”蔺奕湘语气平静,眉头微蹙,却也叫他那张矜贵美到不可方物的脸生动起来。 时蕴惯来爱看美人,连府上的小厮侍女都是个顶个的美人,唯独对蔺奕湘喜欢不起来,加上这时候她想要逃命,急得上火,更是没了耐心。 “他们说的你没听见?昨夜宿在青楼瓦舍,你要参就参。” 难为蔺奕湘时刻惦记着参她一本,刚才徐大人的话定是叫他给听了去。 时蕴现在一心跑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在乎蔺奕湘要不要参她,只想早点回去收拾东西。 “你撒谎。” 蔺奕湘半垂着眸子,周身萦绕着一股难言的落寞。 “就是在青楼。” 时蕴咬死不松口。 蔺奕湘一双清冷眸子凝着她,抿着唇,俨然不信她的说辞。 她撑了一瞬,破罐子破摔: “昨夜我在陛下龙榻上睡的,你要参我,就连着陛下一起参得了。” 第2章 陛下,来抓我呀~ 她说完,掰了两下蔺奕湘攥着她手腕的手,没掰开,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煞白。 时蕴索性放弃了挣扎,“你说你到底想作甚?若是喜欢陛下,大可自己去爬他床,揪着我不放作甚?我也不是有意对他动手动脚。” 蔺奕湘唇瓣动了动,没吐出一个字来,估摸是被她刚才粗鄙的话给吓到了。 她又探头朝着午门瞧了眼,确定没动静后,耐着性子向他解释: “这事真不赖我,昨夜酒是陛下叫我喝的,我喝高了,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在陛下床上,你要记载在史册,主要责任也在他。” 时蕴试图和他讲道理,蔺奕湘还兼任编纂史册,时常会以此做威胁规范她。 她是陛下面前的圣宠,是朝堂的大红人,却是蔺奕湘眼里的奸佞。 蔺奕湘不知道怎的回事,怔怔望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和陛下当真……” 后面的话多半难以启齿,他为人雅正,说不出口。 时蕴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晓,应当只是摸了陛下两下。但是史册不用记这么详细吧?” 趁着蔺奕湘失神,她挣脱开蔺奕湘攥着她的手,揉了揉手腕,又拍拍他肩膀: “看在咱这些年的交情上,你就当行行好,权当不知晓此事,我这就回家收拾了东西跑路,日后绝不再跟你争锋相对。” 时蕴走的快,蔺奕湘伸出的手只够到她衣袂,又克制的收回。 他低头看着掌心,似乎还能察觉上面停留的温热,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 “大人,你这是在干嘛?” 知音自她风风火火进门,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翻箱倒柜收拾细软,不解询问。 “知音啊,陛下应该知道了我女扮男装的事,我得跑路了。对了,你赶紧去书院告诉夫子他老人家,要他也赶紧跑吧。” 毕竟山长知晓她女子身份还将她留在书院,到时候真追究起来,一个也逃不了。 “陛下怎么会知道?”知音满脸惊愕。 时蕴正要解释,就听外面有人小厮匆匆通报,“大人,陛下身边的高公公来了,请您进宫一趟。” 她手上动作一顿,和知音对视了一眼,顾不上收拾了,马上给布打上结,挎在了肩上,打开后院窗户就翻了出去。 避开人一路到后门,刚打开门,迎面对上了高公公笑容可掬的脸。 抱着拂尘憨厚笑道:“陛下说您定要从后门溜走,叫杂家在后门等着。时大人,请吧。” “……” 贺岐将她传来,却一直批着堆成山的折子,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她跪坐在下方,抬眸瞥了他一眼,瞧见了贺岐同样红肿的唇瓣,殷红的,像是染了上等的胭脂。 “啪”的一声,折子搁置桌面,贺岐抬眸朝着她看过来。 她立马挺直了腰杆,却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凌厉的视线。 贺岐盘腿坐,手杵在桌面支颐,神色慵懒,似笑非笑望着她,“爱卿今早跑什么?都不给朕留个口信。” “微臣昨夜给陛下添麻烦了,实在无颜面对陛下。”她垂着脑袋,态度诚恳。 贺岐哂笑声传入耳朵,“你昨夜醉酒不老实,抱着朕不撒手,又亲又摸,确实无颜面对朕。” 时蕴脑子里立马闪现昨夜的迤逦的画面,自己甚至狐假虎威借着他名头行不轨之事,饶是脸皮再厚,此时也感到羞赧,头不断下低,脑袋快埋进地里。 “臣自知有愧,特请辞官,从此再不踏足皇城!” 她的抱负是扳倒蔺奕湘,做天下第一臣。 但抱负和保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上座帝哂笑开口,“醉酒失态乃是常事,朕没打算因此事罚你。不过,你很紧张啊,有事瞒着朕?” 时蕴微顿,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悄然瞥他一眼,犹豫着开口,“陛下……不知道?” “知道什么?”贺岐眼眸幽深,看不出他想法。 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叩拜道:“臣坦白,御书房的紫檀木架上摆的前朝遗物鎏金七仙瓶是臣打碎的。” “朕当是什么大事,给你吓成这样。来,到朕身边来。” 贺岐满不在意的笑着,朝她招招手。 作甚这一个两个的都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时蕴恨得牙痒痒,却诚实的迈着步子上前,到贺岐指的地方坐下。 贺岐笑问:“昨夜的事,时大人不打算对朕负责吗?” 时蕴刚坐定,听到这话,心下一骇,立马起身跪下,“陛下乃千金之躯,怕是使不得!” 贺岐没忍住,哄然大笑出声,“行了,朕与你说笑的,好好坐着。” 时蕴被吓得不轻,将信将疑坐得端正,就见贺岐将堆的半人高的折子推到她跟前: “写得都是些口水账,朕不想看了,你替朕批。” 时蕴一噎,贺岐虽然对她颇好,但该有的君臣之礼还是有的,如今竟直接叫她批折子。 “这……怕是不妥。”时蕴犹豫着开口。 贺岐登基已有五年,性格诡谲难辨,朝事无主见,也不爱社稷,他没理会时蕴的话,拍拍手,招进来几个身形窈窕的美人。 时蕴瞧着那几个美人,各个顾盼生辉,只一眼就叫人移不开眼,唇角下意识的上扬。 贺岐指尖敲了敲桌子:“若是今日批不完,便留宿朕寝宫吧。” 时蕴一激灵,不敢再看美人,埋头看起了折子。 没一会,耳边传来一阵阵女子如铃轻笑声。 娇笑唤着,“陛下,来抓我呀~” 时蕴没忍住,侧目视了眼,贺岐竟蒙着眼,在殿内玩起了抓美人! 时蕴气得牙痒痒,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批折子,她可不想今晚宿在宫里。 翻看到蔺奕湘的,一册正楷格外隽秀,和他为人一样,好看又板正。 众人都是长篇大论,到了他这只有寥寥几句,照旧是参她的,说她时常黏着帝王,有僭越之嫌。 时蕴咧嘴笑,朱笔一扫,驳回了他的控诉。 直到批最后一本看完,已是两眼昏花,一看帝王,已经偃旗息鼓,懒散坐在太师椅上,左右美人环伺,捏肩、捶腿、喂葡萄。 她坐高堂批折子,堂堂皇帝和美人寻欢作乐,这像什么话? 抓美人也该是她才对。 他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昏君! 第3章 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气愤之余,时蕴心里生出一种怪异想法,想着是否将目标定的再高些,直接篡位,把拿她当狗使唤的狗皇帝拉下马,踩进泥潭里。 想到自己抱负实现的那天,她一袭黄袍坐高堂,手下败将贺岐只能跪地求饶,就不禁仰头大笑。 她心里窃喜,面上随之露出几分狞笑。 “在想什么?”贺岐目光遥遥望来。 时蕴立马回过神来,收敛了笑,一本正经道:“臣在想,蔺大人以公谋私,常用礼法压臣,此做法不妥,应当给他点教训。” 她想起若非蔺奕湘非要拉着她说话,这会她早逃出京都了。 既然他不让自己过得舒坦,那他也别想舒坦。 贺岐挥退了身边莺莺燕燕,笑眯眯看她,那双狐狸眼眯起来,像是狡猾的试探,“早听闻你与蔺奕湘不和,以公谋私的不会是你吧?” 时蕴脸不红心不跳,“微臣忠诚之心,天地可鉴!” 贺岐哼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你想怎么罚?” “罚他三月俸禄。” “三月俸禄?”贺岐笑弯了眼,“时蕴啊时蕴,朕给你机会,你是真不中用,这叫什么责罚?你在他身上拔根毛都比这痛。” 时蕴不是没听出他嘲笑意味,她也想重罚蔺奕湘,但前提是她能撼动蔺奕湘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皇帝早年夺权,蔺奕湘是他最有力的左膀右臂之一,二人那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哪是她一个用来消遣的臣子比得了的? 所以当时蔺奕湘非要纠结她昨夜露宿宫里时,她才会觉得蔺奕湘莫不是对皇帝有意思,不服她夺走了皇帝宠幸,处处看自己不爽。 “朕准了。”贺岐看够了笑话,一口应允了。 “折子批完了,若是无事,那微臣先行退下?” 时蕴试探道。 “先等等,朕听人说,今日下朝时,蔺奕湘喊你议事,说什么了?” 时蕴乜他一眼,果真事关蔺相的,他都得八卦,要说他们没点关系,她是不信的。 “问臣昨夜宿哪了,定是以为臣去了花楼,想借机参臣一本。” “噢?”贺岐脸上笑意渐浓,“你是怎么说的?” 时蕴一身正气,“微臣道昨夜是在陛下宫里歇息的,他脸都黑了。不过陛下放心,我与陛下乃是君臣之交,为保陛下名声,他断然不敢将这事带着陛下一同写进史册!” “君臣之交……”贺岐咂摸这四字,眸光落在她殷红唇瓣上,“他就没问你的嘴怎么回事?” 时蕴微顿,颇有不解,“这与他何干?作甚问起此事?” 贺岐低声轻笑,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笑声和她昨夜记忆里附在自己耳边的声音重叠,时蕴顿感自己耳朵一阵痒意。 有种鸡皮疙瘩爬满全身的感觉,不禁哆嗦了一下。 “行了,没你什么事了,回去歇着吧。” 时蕴目光落在案桌上摆放的看盘上,吞咽了口唾沫。 狗皇帝真是没人性,昨夜醒来到现在,她是一点东西也没吃,还被拉来干了苦力。 贺岐起身走来,经过时蕴身后,拍了下她肩,“吃什么自己拿,倒像是朕苛待了你。” “谢陛下!” 时蕴不客气,上前拿了两个脆桃揣在袖子里,“那微臣告退。” 贺岐摆摆手,随意翻看起时蕴批改的折子。 时蕴看得冷汗直冒,退出御书房后,加快了步子往宫外去,生怕被人赶脚前来喊住。 行至太和门处,远远瞧见蔺奕湘朝着这处走来,步伐有些匆忙。 既然皇帝没发现她女儿身,她便又可以胡作非为,早把答应过蔺奕湘的不再与他作对抛之脑后,笑脸相迎。 “蔺相急急忙忙是要上哪去?” 她唇角上扬,想到能叫他折了三个月俸禄,也算是初步成果了。 蔺奕湘瞧见她,却是不禁止住了脚步,上下将她打量了一圈,目光又怔怔落到她脸上。 “陛下召你何事?”蔺奕湘问。 时蕴不得不感慨他二人心意相通,方才贺岐还问她蔺奕湘找她说了什么,这会便倒过来了。 “能说什么?就昨夜的事呗。”她才不会把贺岐要她批折子的事说给蔺奕湘听,不然蔺奕湘这眼里容不得沙的性子,真要将她和皇帝一起参了。 批多了折子,她此时都还两眼昏花,着实没力气和他争锋相对,见他不语,她道,“我乏了,先走一步。” 她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对他道:“不过,若非陛下召见,蔺相这会还是莫要去的好,毕竟陛下还在玩抓美人,你去会打搅他兴致。” 时蕴就是想叫蔺奕湘知道贺岐是个昏君,然后将他荒淫事迹写入史册。 届时自己再趁机拱火,叫贺岐给他贬了,自己自然就顺理成章爬上了首相之位。 光是想想就叫人止不住的窃喜。 见蔺奕湘目光幽幽望着自己,她压下嘴角上扬笑意,咳了两声,意味深长道:“蔺相,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史册上必然要有贺岐蒙眼抓美人这一笔浓墨重彩! 回到府上,门前护院刚开门出来,一个个手里颠着钱袋,瞧见时蕴,纷纷愣在原地,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哆哆嗦嗦问:“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时蕴一口咬上脆桃,疑惑视他一眼,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眼牌匾,“这是我府邸,我不回这上哪去?” 瞥了眼他们手里银子,她道:“怎么今天就发例钱了?都省着些花,别光知道喝酒,趁早攒媳妇本。” 而后全然不顾他们缩成一团畏惧的目光,跨着步子进门。 经过堂前,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哭声,立马折返回来,翘着耳朵听。 听一阵哭腔道:“大人这次入宫,多半人头落地了,这是你们这段时间在府上做工的例钱,拿了各奔东西去吧。” 时蕴踹开门进来,原本哭得梨花带雨的侍女惊了一下,看见是她,更是缩成一团。 “大、大人诈尸了!” 时蕴这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真是过于迟钝了,眼看知音哭得梨花带雨,她上前掐了把她的脸,“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真是难怪了,蔺奕湘见了自己就一副见鬼模样。 第4章 充盈后宫 知音磕磕绊绊问:“大人……您还活着啊?” 时蕴瞪她一眼,兀自坐下,继续啃着桃,看向还瑟缩在一起的几人,“别看了,好端端活着呢,快去做饭来,我都快饿死了。” 几人这才如梦初醒,一窝蜂的出前堂。 知音连忙凑上来,“大人,您怎么回来的?陛下没追究您女扮……” 时蕴捂住了她嘴,比了个嘘,“别叫唤了,他没发现,虚惊一场。” 知音:“您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您直接拖去午门斩首示众了。” 时蕴瞪她一眼,“就不会盼着点我好。” 她瞧着知音手指绞动衣角模样,心里猛然生出不详预感,“你除了给他们发例钱,要他们走人,还做甚了?” 知音抬眸小心瞧了眼她眼神,手指绞得更厉害了,“这不您说给山长传信要他跑路吗?信……已经送出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竖起两手指,“两时辰前,飞鸽传书,应该已经出京都了。” “……”时蕴想不明白,“你是说,我前脚入宫,你后脚就忙不迭写了信送去?” 知音点头。 时蕴头一次为这般高效率办事感到头疼。 知音安慰道:“山长名望摆在那,不至于真逃,指不定会派永安王来为你求情。” 时蕴抬头看她,一脸生无可恋。 知音知错垂下了脑袋,嘴里嘀咕,“虽然永安王殿下打小欺负你,但真关乎性命,他没有不来的道理。” 问题就出在这,如果真出了事,永安王作为皇亲能说的上求情的话,可以救场。 可她现在没事了,永安王再来,那就是来拿她寻开心的。 永安王是贺岐表亲,早年协助贺岐夺权有功,赏了块封地,同时他也是时蕴同窗,为人极其不讲道理。 她迄今都还记得,那年冬天祝长晋给她一脚踹河里,美其名曰她身子太弱不像个男子,要多磨炼。 害她裹着被子,打了三天喷嚏。 想起来就觉得牙痒痒。 “你赶紧再传书去,告诉夫子不用管了,千万别让他来。” 时蕴起身,想回屋去先休息会。 倏然想到什么,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今日蔺奕湘是不是来过?” 知音:“是,就早一会来的,我当时急哭了,给他说您被陛下召去了,他脸色顿时白了,二话没说就走了。” 时蕴蹙着眉头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他心里怎么想的。 * 朝堂上。 皇帝还没现身,诸多臣子交头接耳,无一例外,都是说陛下终于开始为江山社稷考虑了,昨天的折子全给批了。 往日堆上去的,百来本里面也就一两本被批过,足以见得贺岐格外没有耐心,翻了两册最上面的就不看了。 唯独时蕴的,即便压在底下,贺岐也要翻出来看。 倒不是他多在意时蕴的政见,而是时蕴向来有想法都是直接跟贺岐开口,但每日都要交折子走过场,她往往会一番涂涂画画,敷衍着交上去。 本是料定了贺岐不会看,结果他头一个就是把她翻了出来,看见她画的四不像,笑得人仰马翻,哪里还有当皇帝的样。 也不责罚她糊弄,反而享受这种每次打开她折子都是不同画的乐趣。 一般而言,她画什么,取决于当天的心情如何,自然各有千秋。 “时大人,快叫我瞧瞧陛下给你批什么了。” 同僚凑上前来,好奇询问。 时蕴连忙将自己折子揣袖子里,讪笑道:“夸我爱国爱民呢。” 昨日的折子是她自个批的,她自己的鬼画符自己都没忍心看,自然是直接丢到另一边没管。 她心虚的摩挲着指尖,希望他们别认出自己字迹来。 熙熙攘攘中,有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望着她,她抬眸,就和蔺奕湘来了个隔空对视。 那张冷峻的脸,不论什么时候都足以颠倒众生,偏生无趣的像个傀儡,属实叫时蕴提不起兴致来。 她龇着牙冲他笑。 “蔺相,陛下给你批什么了?” 有好奇的臣子凑了上去,蔺奕湘的折子本就是双手捧着敞开着的,加上他字数少,那一抹红很是显眼,一眼就能瞧见二字: 放屁! 臣子一噎,怪异看了蔺奕湘一眼,不知道他哪得罪了陛下,人人大都是勉励的话,到了他这如此不雅。 蔺奕湘默默收回了视线,落在折子上朱红批注上,抿了抿唇。 那两个字,字迹张扬潦草,有种肆意不羁的美感。 他不会认不出这是谁的字。 如此,他昨日的担心好似一场笑话。 高公公自幕后来,扯着嗓子高喊了声:“陛下驾到!” 大殿一时安静下来,等到贺岐出来,乌泱泱的一片行礼。 并非每日都有大事发生,水患平定后,便没了什么大事,于是不乏将关注点聚焦到了皇帝延绵子嗣一事上。 有趣的是,提出这事的人是一向只问国事,不问家事、为人清正廉洁的蔺奕湘。 “陛下登基已有五年,理应充盈后宫,早日诞下皇嗣。” 众人之前不是没有上奏提起过此事,但皇帝折子看都不看,即便看了,也是言简意赅表示:别多管闲事。 他们也只敢上奏说一说了,毕竟五年前他登基,朝堂一片腥风血雨,那些咒骂贺岐德不配位的臣子,早已在那年冬日,与九族共入轮回。 虽无人敢再提,但这始终是他们心里的一处心病。 今日蔺奕湘提起,众人好似找到了机会,一个个举着玉笏跪下,齐声高呼:“请陛下充盈后宫,今早延绵子嗣!保大贺千秋万代!永昌不败!” 时蕴没料到会有这局面,也作势要跟着一同跪下高喊,就听帝王喊住她。 “时爱卿,你如何看?” 时蕴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闹哪出,她看向蔺奕湘,想从他那得到点提示,看是不是蔺奕湘和皇帝一早商量好的这事。 岂料蔺奕湘根本不看她。 倒是贺岐似笑非笑问:“朕问你话,你瞧他作甚?” 他语气平淡,偏生叫时蕴听出这人生气了。 每日在后宫夜夜笙歌,怎的叫他充盈后宫就似为难了他似的。 第5章 陛下注意节制 想起那晚自己只是摸了摸,他便精神抖擞,看来确实敏感旺盛,充实后宫不是坏事。 她道:“微臣以为,蔺相说的对,陛下确实该充盈后宫了。” 她深谙那些大臣想法,觉得这昏君没用,又没法将人拉下来,倒不如趁早培养下一代。 还能借机塞进族女,巩固地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带头提起的是蔺奕湘。 贺岐好半晌没说话,而后道,“也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操办,给我好好选。” 这事莫名其妙落到了时蕴头上。 她赶忙应下。 “至于蔺相,今年秋闱就交给你全权负责,要多上心啊。”贺岐望着蔺奕湘,语气平淡。 二人眼神碰撞,莫名有种难言之的情愫,纠缠着,不似眉目传情,也不似剑拔弩张。 蔺奕湘也恭敬应下。 下了早朝,时蕴想去找皇帝,问问他将此事交给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结果连贺岐面都没见着,只高公公前来,“今儿个陛下瞧着不大高兴,不想见人,时大人不妨改日再来吧。” 时蕴一噎,又无可奈何,和高公公套近乎,“公公,您说陛下将选秀一事交给我,是有何指示啊?” 高公公骇了一跳,连忙道:“陛下的心思岂是杂家能揣摩的?杂家属实不清楚啊。” 时蕴无奈,想着只能等狗皇帝什么时候心情好些了再来求见。 “那我下次再来,公公帮我试探试探,有什么消息给我透个信。另外……” 时蕴左右见无人,凑上去低声道:“叫陛下注意节制,一次那么多女子,身子早晚得垮掉。” 她也就有篡位的心,没篡位的胆,能做到天下第一臣足以,往后为虎作伥还得仰仗贺岐宠幸,希望他能别夭寿。 高公公勾着腰,毕恭毕敬,“诶,杂家记住了。” 时蕴与之道别,转身就走了,步伐有些匆忙。 她想追上蔺奕湘,问问他今天怎么突然提这事。 明知提了陛下不高兴还提,她得了解缘由。 高公公目送她离开,擦了擦额头冷汗,回了御书房。 贺岐随意翻着折子,漫不经心问:“她说什么了?” “时大人想问问陛下选秀之事有何指示。” 贺岐撩起眼皮,看了眼迟迟没下文的高公公,“还有呢?” 高公公右眼皮跳个不停,脑袋耷拉了下去,“还说,要陛下注意节制,纵欲伤身……” “……” 贺岐气的牙痒痒,将手里折子丢到一边,暗骂了句,“榆木脑袋!” * 时蕴紧赶慢赶,在将出午门时,瞧见了被同僚留下谈话的蔺奕湘,认真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神情专注。 她加快脚步上前,唤了声:“蔺相,借一步说话!” 蔺奕湘身形挺拔,在一众上了年纪的臣子中高出一截,显得独树一帜,又气质不凡,一袭紫袍矜贵清冷。 听到声音,他侧目朝着时蕴望了眼,默然看着她匆匆而来。 身边大臣知晓二人不对付,两个都不好得罪,向时蕴问好后就纷纷散去。 “蔺相,我……”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蔺奕湘语气平淡,淡然收回视线,转身上了挂着‘蔺’家旗帜的马车。 时蕴察觉出他不大高兴,但她向来是个没脸没皮、能屈能伸的,硬是拦停了即将离开的马车,也挤了进去。 “蔺相,好蔺相,我承认扣的三月月奉是我干的,大不了我赔给你,你别生气了。” 蔺奕湘手里端着一卷书,垂着眸子看书,那般恬静模样,倒是叫时蕴瞧着心动。 “蔺相,你给陛下提充盈后宫之事,是不是提前和陛下商议过?怎么打算的?要哪家姑娘?” 她见蔺奕湘无动于衷,凑近了些坐,掰着蔺奕湘的脸看向她。 天底下敢这么干的,也就她一人了。 蔺奕湘瞧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看了两眼,抿着唇移开了视线,拍开她的手,“你怎不去问陛下?” “我问了,他不知道生哪门子气,见都不见我,我这不是摸不着头脑,才来问你的。” 时蕴好声好气道。 蔺奕湘翻了一页手里的书,眼眸中荡着微弱的幽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时蕴暗骂这人半天蹦不出个屁来,又不得不觍着脸笑道,“好蔺相,你就告诉我吧,到时候秋闱我也给你做帮衬如何?” 蔺奕湘侧目看她,“你是副官,协助我本就是你职责所在。” 时蕴被他噎了下,没话说。 蔺奕湘才大开慈悲道了句:“没和陛下商量,是我自行提的。” 时蕴顿了下,“可是他不是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事吗?” 她话说出口就后悔了,贺岐确实不喜欢别人提起,可之前蔺奕湘没管过这事,唯独这次是他开得口。 贺岐明显有些不悦,但还是答应了,这说明什么? 时蕴后知后觉咂摸出味来,看向蔺奕湘的眼神也愈发古怪。 莫不是这二人心意相通,蔺奕湘本是提起此事乍贺岐,惹得贺岐不高兴,一气之下答应了,结果这一答应,又惹得蔺奕湘不高兴? 她被自己缜密的思维折服,上天入地没有比她更好使的脑瓜子了。 “之前不提,是因为知晓他尚未坐稳,群臣急着塞人是想借机控制陛下。但已经第五年了,陛下已经坐稳了皇位,也该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了。” 蔺奕湘说完,盯着时蕴,目光沉沉像是审视,薄唇轻启,“你难道不希望陛下充盈后宫吗?” 时蕴觉得蔺奕湘简直有病,她不过是想知晓个原委,才能对症下药,不然她这宠臣之位从何而来? 怎么就牵扯到她希不希望陛下充盈后宫?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但她眼珠一转,便明白了,觑了眼神色淡淡的蔺奕湘,心道:合着是他想试探皇上心意,没料到陛下真就答应了,自己因为这事不爽,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她见问不出什么,意兴阑珊,说道:“罢了,罢了,你自己生闷气去吧,可别牵扯到我头上。” 她脚底抹油开溜了。 * 不得不说,选妃是个好差事。 至少时蕴是这么觉得的。 时隔五年,年轻陛下终于开窍,让想叫自家女子攀上龙床的心思死灰复燃,一个个铆足了劲。 前来时府的人要将门槛踏坏。 第6章 臭趣相投 时蕴每天足不出户,就能日进斗金,乐着她越发得意忘形,靠在摇椅中翘着腿,手里抛着两个金锭。 知音在旁翻看账房账目,拨弄算盘,说道:“这三天总共进账十万两金锭,五十万两白银。” 她看向时蕴,说道:“所以大人打算将这些全部私吞吗?但是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陛下那边肯定会惊动的。” 时蕴当然知道这道理,说道:“肯定不能全部私吞了,这样,你拿出四成来,我自有用处,将这事给摆平了。” 知音欲言又止,叹息道:“大人,你这样做会不会太嚣张了?陛下选秀,你真打算拿收下这些贿赂的银子,将那些人安排到陛下身边吗?” 时蕴偏头看她,笑道:“为什么不啊?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后宫选些什么人,对他又没什么影响。” “可是……” 时蕴摆摆手:“安啦,你家大人自有打算,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知音喟叹一声,说道:“好吧。” 这日早朝后,时蕴又被单独留下了。 朝中大臣早已见怪不怪,倒是蔺奕湘经过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似是撇了她一眼,却没多做停留,抬步离去,带走一阵清香。 时蕴吸吸鼻子,那淡淡的檀香还怪好闻的,到时候她也叫人整点,方便像蔺奕湘这般装逼。 她轻车熟路到了养心殿,谄媚上前,嘿嘿笑道:“陛下,你交代的选秀的事我都给你办妥了!不仅能得美人,还能得一笔钱财。” 贺岐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话并未感到多意外,问:“收了多少?” “四万金锭,十二万银两。” 贺岐翻看折子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向她,微哂道:“只有这些,你确定?” 时蕴面不红心不跳,说道:“臣确定,臣也觉得他们未免太过抠搜了些,等下次选秀,微臣定要好好敲诈他们一番!” 贺岐发出低声轻笑,说道:“你从中收了不少好处吧?” 时蕴连忙上前,狗腿的给贺岐捏肩,笑道:“陛下这是哪的话?我可一个分都没敢收,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微臣的职责,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她说得冠冕堂皇。 贺岐拍了拍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拉拽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时蕴正疑惑这狗皇帝要做什么,就见贺岐拿起毛笔,沾染了墨水,然后,送到她手中。 他笑道:“说得好,既如此,那你就继续为朕排忧解难吧。” 时蕴真后悔和这狗皇帝虚与委蛇,这就不是个听得懂人话的主,只会顺着竹竿往上爬。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批改了奏折。 贺岐则熟稔的将堆起的奏折的最底下那一本抽了出来,那是时蕴的习惯,本意就是想狗皇帝看到一半没得精神看,让她逃过一劫。 眼下看来适得其反了。 贺岐噗呲轻笑。 时蕴闭了闭眼,假装听不见,继续批折子。 很快就翻到了蔺奕湘的,原以为还是弹劾自己的,没想到他今天非但没有提到自己,反而提到了另一桩事—— 秋闱在即,但往年科考出才子最多的状元州却爆发了蝗灾,粮食颗粒无收。 蔺奕湘呼吁调动银两粮食支援,且好生安顿那边要前来京都赶考的学子,不能错失了有才之人。 时蕴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碰到正事也不敢含糊,将他的折子拿给了贺岐看。 贺岐看了两眼,说道:“这事他昨天已经跟朕说过了,但你也知道,如今国库空虚,根本拨不出多少银两来。” 时蕴顿了下,说道:“那正好,选秀这笔钱刚好派的上用场。” 她不得不说,在某些地方,她和这个废材皇帝还是心意相通的。 当时贺岐轻易答应了选秀之事,要说这也不是什么小事,关乎到皇室下一代血脉传承。 贺岐却没有将这事交给一向正直严谨的蔺奕湘,而是交给了整个朝中最混不吝的废物点心时蕴。 时蕴当时问贺岐的意思,贺岐没说。再去问蔺奕湘,也没受待见,但可以得知的是:那人显然没跟贺岐通过气。 她回家后思忖了整整一日,直到有第一个官员带着银两鬼鬼祟祟的登门拜访,时蕴才咂摸出狗皇帝的意思来。 贺岐要的就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敛财。 果真是……臭趣相投。 时蕴喜欢。 要是蔺奕湘知道了,怕是要气的原地升天,和这两人从此断绝来往,请辞官职。 贺岐哼笑,将折子丢在桌上,说道:“从这次选妃之事你也看得出来,有钱的不是朕的国库,而是他们。 既如此,地方闹灾,为何不直接从他们身上薅钱补贴?时爱卿,你既是自临阳书院出来的,会有办法的吧?” 临阳书院是眼下最负盛名的书院,有百年历史,从中培养出的惊世奇才数不胜数。 世间天才千千万,但天才也只是临阳书院的门槛。 永安王便是自临阳书院出来的,就连蔺奕湘,也曾前去临阳书院进修过。 时蕴确实是从那里出来不假,但她只是依托人情进去的。 她的父亲,与如今临阳书院的山长乃是旧相识。 在她年幼之时,父母被仇家追杀,拼死护着时蕴,将其托孤给了山长。 但临阳书院百年来只收男弟子,从未有过收女弟子的先例。 加上山长虽然疼惜她,却对她教导严格,并不想其他弟子知晓她和自己的关系,以免养得她娇纵,于是从小叫她女扮男装,跟着其他弟子一同学习。 年幼时,时蕴跟着师兄弟们爬树摘桃、下河摸鱼、上山劈柴、下山打水,什么事都做过。 只是随着年纪渐长,其他师兄弟都长了个子,唯独她不长。 时蕴为此没少被他们笑话,尤其是永安王祝长晋,笑得最大声。 手臂一比划,笑道:“哈哈哈哈,比我矮一个头!小矮子,你没得长了!” 但笑话归笑话,寻常遇到什么粗活累活,都有师兄弟们抢着帮她干,生怕折了她这一身细胳膊细腿。 话归正题,时蕴真就是个草包,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惊天骇俗的才华,能为帝王想出良策。 她只有一肚子的坏水。 但幸运的事,这狗皇帝好像也没憋什么好屁。 于是时蕴试探道:“那……再扩张选秀,从民间挑几个?” 第7章 你脸怎么红了? 贺岐似是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了,指尖敲了敲檀木桌沿,说道:“继续。” 时蕴这才笑道:“我是这样想的,他们到底是当官的,即便敛财也只能背着敛。 但商贾不同啊!商贾地位本就不高,最是希望自家能出个接近皇室之人,不求身居高位,哪怕只是个美人妃子也足矣。 再者,他们最不差的就是钱,也舍得花钱,若是真开通了这等渠道,那还不是大把大把的钱往里边砸?” 贺岐指着她点了点。 时蕴笑容有些僵硬,心道难不成这狗皇帝还不赞成她的想法,觉得有伤天和? 但旋即,贺岐就拍手,说道:“妙啊,妙啊。” 时蕴松了口气,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满意自己的提议的,都乐得喵喵叫了。 贺岐道:“这件事就继续交给你去办了,到时候蔺奕湘免不了要弹劾你,这事朕自会担着,你不必在意。” 时蕴愈发得意忘形,顺着杆子往上爬,笑道:“陛下,您看蔺相也不是多一心为陛下着想,还总是反对陛下的决策,干脆将他贬职算了。” 贺岐轻笑:“然后把你提拔上去?” 时蕴星星眼点头。 贺岐笑道:“那大贺算是走到头了。” 时蕴暗道,这话算什么意思?难道就不信她能做好一个首相? 贺岐继续说道:“你可知他为何能年纪轻轻坐稳首相之位?” 时蕴:“因为才华?” 贺岐道:“这只是其一,他平常看着太好说话了,以至于你忽略了,他姓蔺,是五世三公的蔺姓,百年世家,门生遍地。 朝中臣子百余人,有三成都受过蔺家援手,是蔺姓忠实拥趸,即便朝中内乱,他也能平息,他能与朕共治天下,你觉得你有这本事吗?” 时蕴嘬了嘬牙花,说道:“但话说回来,微臣也不是那么想当首相。” 贺岐重新看她的折子,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好好当个吉祥物吧。” 时蕴心里不服,什么吉祥物还得为他出谋划策、冲锋陷阵? 离开前,她顺了一手果盘中贡品,走在路上边走边吃。 * 虽然这事她和皇帝已经讨论过了,但还得过一下流程。 于是在第二天早朝,时蕴就提出了昨天的观点,想让出几个选秀名额给商贾世家,立马遭到了群臣反对。 蔺奕湘微微蹙眉,似是对她的提议感到不满。但终是保持缄默,并未多说什么。 时蕴别的没有,却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早年在书院和师兄弟们吵架就没输过。 她舌战群儒,说得口干舌燥,成功将这些老家伙说的纷纷不吱声。 最后拉出了蔺奕湘挡刀: “这件事非同小可,往年从未有过如此先例,再怎么样,也该听听首辅是如何想的,再做裁决!” 时蕴看向蔺奕湘,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角,做好了继续舌战群儒的准备。 蔺奕湘看了她片刻,不知在思忖什么,旋即说道:“这事……容我想想再决定。” 于是被搁浅了一日。 下朝时,时蕴追上他脚步,笑道:“蔺相,你看咱们好久没小聚过了,不如赏个脸,待会去我府上喝杯茶?” 蔺奕湘与她认识也有几年了,知道她这笑容不怀好意,多半是为了今日早朝商议的那事。 他道:“这件事容我思量片刻再做决定,明日我自会给个答复。” 时蕴道:“你有什么好思忖的?又不是给你选秀。陛下今日不也没说什么吗?他都默认了,你就答应了吧。” 她亦步亦趋跟在蔺奕湘身边。 蔺奕湘唇瓣翕合,正要说什么,就见时蕴下台阶的步子一个趔趄,向下倾倒下去。 他下意识的去拉时蕴的手,旋即被她拉拽着一同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吓得身着官服的朝臣纷纷跟着上前。 两人愣是滚了十来个台阶,蔺奕湘才止住了继续往下。 “传太医!快传太医!” —— 二人都没法离开皇宫,被带到了养心殿。 太医给二人的外伤都处理了,说道:“回陛下,两位大人并未伤及要处,只是磕破了些皮,过几日就好了,无需担心。” 贺岐在一旁坐看着,闻言摆摆手,叫太医退下了。 养心殿就剩下了三人及高公公。 贺岐看着两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尤其是时蕴,龇牙咧嘴的拿着包裹冰块的布袋敷脸,煞有喜感。 他哂笑道:“你二人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出宫门呢,就摔得鼻青脸肿。” 时蕴连忙道:“陛下,这算工伤,你可得对微臣负责啊。” 贺岐被她气笑了,说道:“太医都说了并无大碍,你连买点外伤药的钱都没有吗?” 蔺奕湘没比时蕴好的到哪去,脸颊和额头处也有擦伤,手掌心也不可避免火辣辣的痛。 但他神色还算淡然,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绪来,余光瞥了眼时蕴,说道:“还请时大人自重。” 时蕴道:“讨个工伤我需要自重什么?” 贺岐笑道:“说你方才要朕对你负责的事,你放心,朕肯定会对你负责的。” 蔺奕湘神色微变,说道:“陛下!” 贺岐摆摆手笑道:“好啦好啦,说笑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既然伤势并无大碍,时蕴,你先回去。” 时蕴顿感自己宠臣的位置受到了挑战,忙道:“蔺相日理万机,一定很忙吧?不如随我一同离去?” 蔺奕湘没说话。 贺岐笑骂:“赶紧的,这没你什么事,再不走,这个月俸禄扣光。” 时蕴老实走了,贺岐叫了高公公前去相送。 她偷摸打听:“高公公,陛下留蔺相要说什么?” 高公公讪笑,说道:“兴许是谈秋闱之事呢?” 时蕴不信:“再怎么说,我也是蔺相的副官,要是谈秋闱之事,我也理当在场才是。” 她暗道,这两人没准是在私相授受,不敢叫人看见。 可恶,她的宠臣之位不保了! 可恶的蔺奕湘,居然靠出卖色相获得盛宠! 时蕴没走,在宫门前蹲守,大概半个时辰,蔺奕湘才从宫里出来。 她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询问:“蔺相,陛下跟你说什么了?” 蔺奕湘神情有些晦涩难懂,看了她片刻,说道:“选秀之事,你自己看着办。” 也就是答应了从商贾世家中选妃的事。 时蕴点点头:“我知道了,只是……” 她看着蔺奕湘有些潮红的脸。 “你脸怎么红了?” 第8章 娶妻 蔺奕湘却像是被点的什么穴一般,当下便沉了脸,说道:“我先回去了。” “你家马车都不在这,兴许中途有事给调走了,你上来,我一道送你回去。” 时蕴喊住他。 蔺奕湘脚步停顿,看了眼,当真不见他家的马车,又看向时蕴,见时蕴笑弯了眼,说道:“你捣的鬼?” 时蕴笑意更深,说道:“我见你府上下人疲乏,便叫他先行回去歇下了,有我接你呢,你就偷着乐吧。” 蔺奕湘却不理她,径直要离开,时蕴连忙上前拉住了人,笑道:“走走,当是蔺相你赏个脸,一道走。” 他还是不情不愿的被时蕴拽上了她的马车,只端正坐在那,不着一言。 可时蕴叫他来,就断然不会是真想好心送他一程,她搓了搓手,笑道:“蔺相啊,刚才你陛下在一起,究竟说什么了?” 时蕴确定自己只是好奇,另外也是想打听一下,若是蔺奕湘真和皇帝有什么不能说的情愫,那她真要和蔺奕湘对着干,岂不是惹了皇帝的眼? 蔺奕湘瞧了她片刻,才开口道:“陛下说,永安王三日后抵达京都,让好生接待。” 时蕴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急的险些从座位上站起来,脑袋碰到了轿顶,重新坐了回去。 “何时收到的消息?三日后抵达京都?” 时蕴如临大敌。 当时不是写了信,叫山长告知没事了,不需要永安王跑这一趟吗?他怎么还是来了? 和她的慌张对比,蔺奕湘格外沉稳,说道:“他回京,你这么慌张做什么?你二人之间也有过节?” 时蕴咬牙切齿道:“自然是有的,不共戴天之仇,为他接风洗尘的事,就有劳蔺相了,千万别找我。” 蔺奕湘道:“不找你不行。” 时蕴问:“什么意思?” 蔺奕湘道:“永安王的来信中说,他与你本是同窗,许久没见,甚是想念,此番前来京都,想去你府上暂住一阵。” 时蕴也顾不得蔺奕湘和皇帝的那点私情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成了永安王那家伙的到来。 临阳书院学子众多,时蕴与永安王是最不对付的,时常要争个高低,偏偏时蕴就没赢过,始终被压一头,让她对永安王祝长晋这人都生出了阴影。 翌日下了早朝,时蕴就找到贺岐,说道:“陛下,微臣府上实在简陋,永安王怕是住不惯,所以还请……” 贺岐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住不惯也是他自己的事,你不必理会。 当初他在书院,条件艰苦,不也受得住?放心,没那么娇贵。” 时蕴还有一点很疑惑:“永安王前来京都,所为何事?为什么事先没与臣知会一声” 她在打探口风。 贺岐敲了敲桌沿,说道:“墨水滴下来了。” 时蕴连忙抬笔,在砚台上撇掉了墨汁。 “他啊,要娶王妃了,带了个女子来,要朕为他做主赐婚。至于为何没与你说……” 他停顿了一下,轻笑一声,才道:“朕也不知呢。” 时蕴愣了下。 她其实是不信永安王要娶妻这话的,总觉得狗皇帝和蔺奕湘在密谋些什么,这事还和祝长晋有关,只有她像个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但真要说起来,她也确实是外人,没有他们自小到大一起认识的情分,又一同共事了多年。 祝长晋娶妻? 他那性子,哪家闺秀能看得上他? “小矮子~” 时蕴每次回想那人,只能想起那人欠欠的揉着她脑袋说这话。 气得握着笔的力都大了几分,牙齿磨得嘎吱作响。 时蕴批完奏折,累的眼前直冒星光,精神萎靡的起身离开,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 她偏头看了眼贺岐,贺岐正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手里拿着一副敞开的折子,眼睛却是望着她的。 目光幽深、沉重,一点不像个废物帝王该有的神情。 但转瞬,他便又扬着笑意,询问:“还有什么事吗?要点心水果的话,朕待会遣人给你送去。” 时蕴收起刚才心中升腾起的疑惑,询问:“昨天蔺相与陛下说了些什么?怎么见他时脸都是红的。” 贺岐噗呲轻笑,说道:“你怎么这么八卦?” 他懒洋洋的靠在美人靠上,说道:“朕要纳妃了,他作为与朕相识多年的好友,朕想为他的婚事着想,询问他有没有心仪女子,想为他赐婚,你猜他说什么?” 时蕴脑海里天马行空,难不成蔺相直接和皇帝摊牌他喜欢皇帝? 她正在兴头上,询问:“他说什么了?” 贺岐望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情绪来,但他注定是失望了,时蕴是真不知。 “你昨天没问他?” “问了,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什么也没说。” 贺岐道:“那朕也不说。” “……” 有病。 —— 将要从民间选妃消息放出去后,京都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这是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时大人,您看小女入宫这事……” 时蕴被请来酒楼谈事,正抿茶,听到身边的商贾世家李家家主殷切道。 她瞥了眼桌上的摆着的两托盘堆成小山高的金条,轻嗤了一声,放下了茶盏,笑道: “李老板,你是都瞧不起皇家妃子的身份,还是觉得本官好糊弄,竟拿着三瓜两枣,要我替你办这么大的事。” 李老板有些急了,为难道:“时大人,这、这已经是六千两黄金了,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呀。您就通融通融吧。” 时蕴却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这名额有限,拢共只选五人。 你也知这是僧多肉少的事,多少人砸锅卖铁挣破的脑袋,也想跻身皇室,他们可比你豁得出去的多了,这笔钱,和他们给的比起来,还真是不够看的。” 李老板苦着一张脸。 时蕴却不想再听他说人情,含笑起身,理了理衣领,又上前拍拍他肩膀,说道: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实在拿不出来,不妨就放弃了吧,也不是非要真的头破血流不可。毕竟天潢贵胄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说完便离开了,不去看身后人沮丧的眼神。 这已经是她这两日来拒绝的第十八个商贾了。 刚才她的话倒也没说错,这几天来她见识了太多有钱人贿赂,今天这人拿出的银两,还真是不够看的。 时蕴唉声叹气,心道京都这么多有钱人,多她一个怎么了?那些钱怎么就不能都是她的? 每天那金灿灿、白花花的黄金银两摆在她面前,总让她忍不住手痒,想去偷点东西。 第9章 没少坑蒙拐骗 时蕴搓了搓手,压下了心底的的冲动,心里盘算着目前出价最高的几家。 五家加起来,贿赂的钱财总计有五十万两黄金,五百万两银子,比从那些官僚身上薅的要的多得多。 这样一来,状元州那边的赈灾钱财和粮食就不用愁了。 时蕴心里不禁暗自得意,这狗皇帝离了自己,大贺才算是走到头了。 刚出了酒楼的门,时蕴猝不及防被人抱了个满怀,鼻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旷野的芬芳。 那人个头比她高出不少,自己脑袋只勉强贴在对方的胸口,临近心脏的位置,还能听见对方说话时心脏的共鸣,低沉又带着深沉的嗓音: “小矮子,终于又见面了。” 时蕴卯足了劲,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疼得祝长晋立马松开了她,满脸痛苦神色,说道: “你干嘛?这么久没见,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咱们这么多年同窗的情分,终究是错付了!” 时蕴板着脸,双手环胸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人,说道:“谁跟你有情分?我和你可不熟。” 祝长晋是武将出身,父母都是能拿长枪上战场的枭雄,结合之下,他自幼就表现出自己的武将本事,书院日常的锻炼,时蕴累的要死要活时,祝长晋还能扛个她跑。 时蕴迄今还记得,夫子叫他们扛铜鼎,祝长晋不仅扛鼎,还能顺手将时蕴扛起来,最后还要说一句她还没有鼎重。 后来,先帝驾崩,九子夺嫡,正是危急时刻,祝长晋临危受命,离开了书院入世,和蔺奕湘一起,扶着先帝最不器重的废材皇帝贺岐即位。 当时天子受封,祝长晋和蔺奕湘就陪侍左右,是为帝王的左膀右臂,三位枭雄当时被众人反复拿出来谈起。 只是两年前,祝长晋受封,前去了封地,叫众人都感到诧异,纷纷揣测是不是帝王想要卸磨杀驴,才将人给调走的。 若说碰上什么重大节日回来尚且能理解,此番突然回来,真是叫人费解。 时蕴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但她不敢说。 祝长晋为人并不斤斤计较,况且眼前这人还是认识了数年的小师弟,他揽着时蕴的肩,将人往外带,说道:“师兄我可想你想得紧,只恨不得飞过来看你。” 时蕴翻白眼,说道:“你不是应该明日才抵达京都吗?怎么提前了?” “原本计划的是明天才能到……” 他摸了摸下颌,思忖道:“可能太想见你了,于是路上加快了几分,所以今天提前到了。” 时蕴才不信这话,“听陛下说,你这次来京都,是要求陛下给你和你妻子赐婚?” 祝长晋噗呲笑道:“是啊,但也不全是因为这,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时蕴警钟大作,左右看都是人,连忙拉着祝长晋往无人的巷子里去。 祝长晋瞧着她拉着自己手,颇有几分意味深长,跟着她一同进了巷子里,被时蕴抵在墙上,看着她探头看有没有人留意他们这。 时蕴面上颇为正色,望着祝长晋的眼睛,询问道:“你这次来京都不会这么简单吧?你是不是想……” 她觉得那话还是不能太大胆说,压低了声音,凑到祝长晋耳边。 祝长晋看着她凑近,甚至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以及耳朵上的环痕,殷红的唇瓣,像是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但旋即,他就听时蕴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谋逆”。 祝长晋挑了下眉头,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和陛下的关系还没坏到这地步。” 时蕴从他脸上看不出真假,也就懒得再问了,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道:“你住我府上,难道你妻子也住我府上?这样不好吧,毕竟是个未出阁的。” 祝长晋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时蕴道:“我也是为你着想,横竖你又不差钱,不如带着她住客栈,还能过二人世界。” 祝长晋笑道:“早知道你要说这些,要我出去住也可以,给我两百两。” 时蕴瞪他一眼,说道:“你疯了?这是敲诈勒索!我要告到陛下那,让大理寺抓你!” 祝长晋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那正好,我也要告诉陛下,你贪污受贿——”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时蕴捂住了嘴,时蕴瞪他一眼,说道:“你想死是不是?” 祝长晋笑嘻嘻的拿开她的手,贱嗖嗖的说:“涨价了,给我五百两,或者让我住你府上。我就帮你保密,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要她掏钱,简直是痴人做梦!钱是不可能给的! “你想住就住,谁管你。” 但她一思忖,觉得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收贿赂的事吗?”他无视时蕴怒瞪他的眼神,笑道:“我不知道啊,但我对你还不了解?没少坑蒙拐骗吧?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都还没清楚我是什么底细,就敢骗我的钱。” 时蕴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这事说来也是巧。 祝长晋是十二岁上山的,那年时蕴十岁,却已经在山上呆了两年之久,早已对上下山的路熟悉的不行。 门内弟子非富即贵,课余时时常聚在一起斗蛐蛐,后来时蕴也加入其中,赢得几个钱,便偷摸下山去镇上买吃食。 那日恰巧就碰见了祝长晋前来拜师。 时值冬日,祝长晋身着一身锦衣华服,披着厚重的大氅,满身珠光宝玉,额头的护额上嵌着颗指甲盖大的红宝石,看得时蕴心动不已。 祝长晋也是一眼瞧见她,上前询问:“小不点,这边最大的客栈在哪?” 时蕴眼珠一转,说道:“我知道,但临阳书院最负盛名,每年前来这边拜师的人太多了,来这的都是非富即贵,客栈终年爆满……” 她偷瞧了眼祝长晋的眼色。 祝长晋还没开口,身侧的侍从便道:“哪来的乡野孩子?知不知道我们公子是谁?他住自然要住最好的。” 时蕴不怵他,瞥了祝长晋一眼,说道:“你也是来拜师的?” 祝长晋笑道:“不是,来游玩的。” 时蕴道:“那这样,你给我五十两银子,我替你安顿好你们一行人的住处。” 第10章 检举受贿 祝长晋身边的长随连忙将其唤到一边,覆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还不时朝着她撇一眼。 时蕴竖长了耳朵听,也没听到究竟说了些什么。 祝长晋看她时,眼中的兴致确实更浓,想来这五十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竟一口答应下来。 时蕴也不负所托,将其带到了一家客栈。 只是趁着夜幕深时,这家客栈遭了贼,祝长晋所有值钱的身当都不翼而飞。 就连抹额上的红宝石,也被人撬走。 祝长晋醒来时看着满屋狼藉,竟是毫无预兆的噗嗤笑出了声,吓得长随以为他这是因为遭窃失心疯了。 像他这等身份的人在外是不缺钱花的,即便身上没有了银两,找个馆驿歇脚,联络一声,自会有人先送钱来。 他不急不忙的在山脚住了几日,叫长随四处去寻找那小孩的踪迹,却一直徒劳无功。 直到家中送来书信,叫他早日去将入学之事操办好,他这才暂且放下此事,去了临阳书院拜见山长。 也就是在见山长那一日,他遇见了山下骗他的那个小孩,就跟在山长身后,穿着临阳书院特有的青白校服。 这小孩也是有意思,连忙将他拉到一边,软磨硬泡让他不要将此事告知山长。 当时这小孩模样好不可怜,叫他动了恻隐之心,便一口答应下来,只追回了自己的东西,并未计较过多。 后来才知,这小孩那时的讨饶模样全然是装出来的。 时蕴想起之前自己做过的事,不禁扶额道:“往事不堪回首,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你就别斤斤计较,倒显得你小家子气。” 祝长晋揉了揉她脑袋,笑道:“我何时小气过了?不过是你今日提起我才与你说这事。” 时蕴拍开他的手,理了理头发,说道:“别乱动,我头发都叫你给弄乱了。” “诶,我就弄。” 祝长晋非要去摸。 二人就这么在街头你追我赶起来,时蕴甩开他转身进拐角,却迎面碰上了一人,将人撞得一趔趄。 被撞的那人闷哼的一声。 时蕴连忙去看那人有没有事,手掌在其胸口摸了又摸,抬头,对上了蔺奕湘微蹙眉头的脸。 她怔愣了一瞬,被身后一股力的锁住脖子,带入了那人怀中。 祝长晋笑道:“浮光,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再重逢会是这等场面。” 蔺奕湘看了眼时蕴,又看了眼祝长晋,说道:“你提前到京都,怎不知会一声?还有,街上人来人往,不是你们嬉笑打闹之地。” 祝长晋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即便挨了他的说,也依旧嬉皮笑脸道:“别这么严肃嘛,都两年没见了,难得见一面,莫要提说些叫人不高兴的话。咱们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蔺奕湘似是泄了口气,说道:“喝一杯就不用了,时蕴,跟我来。” 时蕴顿感大事不妙,蔺奕湘能主动找上自己,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原本还有些抗拒祝长晋一直锁她喉,此时也不挣扎了,说道:“不然我们还是先去喝一杯吧,毕竟这么久不见了。” 祝长晋也道:“是啊,这又不是朝堂,何必谈正事呢?” 蔺奕湘却并不听二人的话,目光盯着时蕴,眼底带着几分压迫感,说道:“过来,我有话问你。” 祝长晋见他这语气像是动了真格,低声在时蕴耳边嘀咕:“你何时招惹他了?” 时蕴苦笑,她也算不清了。 祝长晋又道:“我可犯不着一回来就得罪他,你们自己的账自己算去吧,我就不掺和其中了。” 说完他就松开了时蕴。 时蕴瞪了眼祝长晋,看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就来气,但还是跟蔺奕湘到了一旁。 蔺奕湘神色很严峻,居高临下望着她问:“听人检举,说你靠为陛下选秀之举敛财,此事可属实?” 时蕴就知道他找上自己准没好事。 她连忙换上一副被人冤枉的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说道:“天地良心啊!我时蕴一心为国,忧国忧民,从未干过对不起百姓之事!怎么可能借机敛财?这种天大的罪名,你可不能听信了旁人谗言,就非要置我于死地。” 蔺奕湘被她搞得颇有些不适应,眉头越皱越深,眼看时蕴拿帕子拭泪,余光还偷偷观察他神色。 他有些无奈,说道:“只是照常询问而已,何必如此大反应?” 时蕴眼珠微转,说道:“蔺相这都为了查证此事前来抓我了,还说只是照常询问吗?” 蔺奕湘道:“听人说你与富商在此茶楼行贿,我只是过来一看真假。” 时蕴询问:“是何人如此冤枉我?我定要去找他说道清楚。” 蔺奕湘还没开口,在巷子口抱胸靠在墙边听墙角的祝长晋却是听笑了,且笑出声。 时蕴剜了他一眼。 祝长晋却并不给面,说道:“你是去找人说道,还是去找人算账去?” 时蕴很多时候真的很想捶死他,就比如此刻。 蔺奕湘道:“永安王,我们在商议正事,不是儿戏。” 祝长晋道:“你这算是什么正事,有正事也是你与我商议不是?行了,别管她了,她狡猾得很,就是只笑面狐狸,问她能问出什么来?” 他瞥了眼时蕴,笑得意味深长,说道:“你倒不如跟我去喝两杯,我还能告诉你些她的秘密。” 时蕴这次是真怒了,瞪他道:“祝长晋,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祝长晋指着她:“诶?怎么说话呢?喊师兄,小心我告山长。” 时蕴说什么也不肯喊。 祝长晋看着她生气的模样,却像是分外高兴,也不再去理会她,带着蔺奕湘走了。 这狗东西! 时蕴心中暗骂了声,迟早要叫他好看! —— 蔺奕湘和祝长晋去了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酒馆。 看祝长晋小酌一口,感慨还是京都的酒水正宗时,他说道: “你这次回来,信里说的并不清楚,是不是八王爷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见他提到了正事上,祝长晋放下了酒盏,说道:“不然还能是什么事?” 五年前先帝驾崩,九子夺嫡甚是激烈,八子贺睿属嫡出,且其母族实力雄厚,皇位本是胜券在握毫无疑问的。 偏生当时和其他皇子争得不相上下,元气大伤,眼看就要成功。 却不料中途杀出了个老九贺岐。 第11章 有胆识、会说谗言的贪官 而贺岐,这位置坐得也属实离奇。 早在六年前,他还只是郦州祖母家的公子,家里人从未透露过他皇室的身份,以至于他一直被蒙在鼓中,若非皇室的人找上门来,他都不知晓自己还曾有这一般身份。 也正因此,他才知晓当年先帝微服私访,前往郦州与自己母亲相识。 当时的帝王也是年轻,见多了京中各大闺秀,初识他母亲时,便一头陷了进去,当时二人轰轰烈烈,无人不知。 但他外祖母一家并不同意,根本不知他的底细,怕自家闺女嫁过去会受苦。 后来先帝言之凿凿,再三保证会永远对她好,加上他母亲也早已被这人折服,非他不嫁。 于是外祖母才妥协了。 后来贺岐母亲随先帝一道回京都,才知晓了他在京都的身份,知晓他妻妾成群的事实。 他母亲伤心欲绝,执意要离开,却发现自己早已怀有身孕。 帝王回了京都,便不再只是一人的夫君那么简单,先帝强行留下了她为妃。 夜夜前往她那处。 这惹得其他宫妃不满,于是她生产时难产了,太医一波接着一波进去想尽了对策,也只竭尽全力保住了她腹中孩子。 容妃死了。 先帝一蹶不振,也生怕贺岐留在京都会遭人暗算,将其秘密送往了郦州母家,对外只说九子夭折了。 先帝为此事一直愧疚不已,越是到了寿数已尽之时,越是时常梦起容妃容颜。 于是在驾鹤仙去之前,撑着羸弱的身体,坚持写下了遗诏,嘱托最信得过的蔺祝两家,在自己仙逝后将九子接回京都,扶持他继位。 因着是遗诏,蔺祝二家只默默遵从,从未将此事公之于众。 这让原本稳坐皇位的八子贺睿感到愤怒不满。 但即便再怎么不满,成王败寇,局势已定。 贺岐继位后,按照先帝嘱托,将贺睿分配封地为王,无诏不得回京。 最初的贺睿并不老实,在封地私自练兵,大有要谋权篡位之嫌。 为保安定,贺岐这才划了封地给祝长晋,就在贺睿封地和京都之间,又与贺睿封地相接,起到能实时提防他的作用。 他若是没什么大事,也不会贸然回京,这种事在信中说实在太过于危险。 “我一直在盯着他,他虽然看上去依旧老实,但私下总有几处不对劲的地方,让人琢磨不透。我怀疑他只是清楚了有人盯着,所以行事更为隐蔽。” 蔺奕湘点点头,道:“你娶妻之事……” 祝长晋笑道:“只是个由头,那人是我表妹,我若不寻个合理的理由回京,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他给自己和蔺奕湘斟酒,说道:“我刚离开,时蕴就被调来京都,叫你照拂了两年,没给你添乱吧?” 蔺奕湘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沉,没有说话。 祝长晋自顾自道:“那没办法,她性子就是如此,唯恐天下不乱,总喜欢到处闯祸,你多担待些。” 蔺奕湘觉得他语气有些奇怪,竟无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他唇瓣翕合,说道:“也称不上多麻烦,她虽跳脱了些,但办正事并不含糊,只是过于贪财了些,不该贪的钱也敢要,不知天高地厚。” 祝长晋哂笑,说道:“我来京都前大概也听说了,她如今在为陛下操办选秀之事,借此敛了不少财。” 蔺奕湘抬眸问他:“你觉得这事真是她做的?” 祝长晋道:“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事百分百是她做的。” 蔺奕湘垂眸不语,兀自思忖。 原本他是没有证据的,虽然检举时蕴的人不在少数,但他心里始终还是带着点期盼,希望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毕竟这是掉脑袋的重罪。 虽然他看时蕴有时不爽,却也不曾想过让她掉脑袋。 甚至乎,他想起了那日和陛下长谈,陛下提到他的婚事,询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蔺奕湘当时只觉得脑袋顿了一下,下意识的脑海里便浮上了一个人的笑颜,笑得贱兮兮的。 清俊无比,狡黠无双,灵动的像只狐狸。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 旋即听贺岐笑道:“算了,朕也不为难你,真要说自己喜欢什么模样,一时半会也叫人想不起来。 你问朕,朕也不知。但你若问朕喜不喜欢时蕴,朕却是知晓的。” 蔺奕湘当时不知为什么,只觉得眼皮跳的很快,有种想法呼之欲出。 可贺岐却话锋一转,笑道:“时蕴古灵精怪,想来深受大家喜欢,蔺相应该也不例外吧?” 蔺奕湘犹豫着点头。 贺岐则道:“之后她做什么,你便给她行个方便,莫要过问太多,叫她自己玩闹吧,掀不起风浪的。” 这是二人对话的最后一句。 祝长晋道:“其实咱们陛下也不是个傻子,很多事他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你以为,时蕴偷摸做的那些事,能躲得过陛下的眼?” 他笑道:“无非是,得了陛下允许罢了。” 蔺奕湘眉头微蹙:“你说她贪污受贿这事……陛下也知晓?” “不然呢?兴许还就是陛下授意的呢?” 蔺奕湘道:“陛下如今这是不信任我了,竟是连这么大的事都不与我说。” 祝长晋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蔺奕湘视他一眼,皱眉道:“难道不是吗?你笑什么?” 祝长晋笑个不停,摆摆手,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喝了杯酒定定神,继续说道: “陛下哪敢告诉你?你为人刚正不阿,又认死理,要是知道他就是想从官员那榨取钱财,必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可眼下国库空虚,下面层层贪污,并不将这新帝放在眼里,每年到国库的赋税缩水了四成。 而今是最主要的人才输送带之一的状元州爆发了蝗灾,导致颗粒无收,百姓怨声载道,国库却拿不出钱来援助。 一次还好,若这种事多发生几次,百姓对他越发不满,群起而攻之,岂不是一个王朝的覆灭?” 祝长晋说完,得出结论:“他需要银两,所以也需要一个有胆识、会说谗言的贪官留在身边替他敛财,这和你的存在并不冲突。他若真不信你,也不会将科举之事交给你去办。” 第12章 你闭上眼我告诉你 祝长晋说道:“你出生世家,名门望族,每任新帝都要礼让你三分,你自然不知其中苦楚。倒不如就照他说的,给时蕴放放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蔺奕湘却还是有所顾虑,说道:“可这坑害他人过来的钱财,她又如何花的安心?” 祝长晋哂笑:“她虽爱财,花的却都是正道上。” 蔺奕湘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时蕴,询问:“此话怎讲?” 祝长晋道:“这么说吧,你也知她前阵刚从隆兴治水回来,那时的国库就已经空虚,而她在那处兴建大坝,所花银两甚多,你以为那钱从何而来?” 蔺奕湘明白了,也颇为惊讶,那竟是时蕴这个抠搜鬼自己掏钱建的。 “再有而今的状元州赈灾,第一批粮食已然护送到了,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你以为是官家做的不成?” 蔺奕湘沉默无言。 祝长晋道:“他与你道不相同,你为清官廉洁,她为奸佞小人,虽然这是看着不厚道,却是实打实的为百姓着想。 临阳书院出来的,从无不干实事的,猫窝里出不了老鼠。” 蔺奕湘自惭形秽,又道:“我一直留守京都,却不及你在千里迢迢外对她了解深刻。” 祝长晋笑道:“两年不在确实想她了,我而今对她的了解,也不过是因为之前的相处罢了。 你若深入了解她之后,就会发现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蔺奕湘抿了口酒,没有做答。 —— 深夜,时蕴还在盘算着这次能捞多少钱,除去到时候支援状元州的钱财,还得考虑之后道用度。 她算了一圈,得出的结论是所剩无多,她长叹了一口气,心道看来之后还得自己做点小本买卖。 她这权臣当的也真是够窝囊,敛财看似敛了不少,到头来大头还是都花出去了。 正苦闷时,就见祝长晋笑嘻嘻的探头进门。 和祝长晋的久别重逢欣喜不同,时蕴瞧着他就不免摆着张臭脸,气当年受他欺负的事。 祝长晋就是个笑面虎,不论时蕴态度如何,都依旧笑嘻嘻的,哥两好的在她身边坐下,揽着她肩膀,笑道:“你今日不打算与我促膝长谈吗?” “并不。”时蕴板着脸推开了凑过来人的脑袋。 祝长晋离她近了,可以清晰看见她耳上环痕,说道:“我当时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也要打环痕,又不是女子,不戴耳饰。” 时蕴捂住耳垂,说道:“要你管?” 这事说起来属实算年少轻狂。 时蕴虽在书院男儿窝里长大,但到底性别不同,夫子不让她与他们有太多亲密接触,一来是怕坏了她的名节,二来也是怕这事被外人知晓,传扬出去就保不住她。 所以在放值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会下山去,摇身一变成小姑娘,找在山下的小姑娘一起玩。 那时去的时候,正巧一姑娘家的阿婆在抓着她给她打耳洞。 当时年纪尚小,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打,怕痛。 于是阿婆就问,这其中有没有人敢第一个打,给她做个示范壮壮胆。 时蕴和那些男子待一起久了,性格自然要强,听到还有这事,当仁不让的举起了手。 然后就成了几人中第一个打耳洞的。 凭着这事,回山上后没少被师兄弟们笑话。 她原想着,时间一久自然就愈合了,也不用去管它。 可祝长晋不知从哪弄来个细小的钉子,说是插在里面防止愈合,毕竟打都打了。 时蕴想着也是,就一直戴着,这两年要入朝,怕被同僚笑话,才又给摘了下来。 她以为祝长晋又要借这事笑话自己。 却听他笑道:“我在封地时,有不少人上奉些新鲜玩意,我瞧到个顺眼的总觉与你相配,便将其带了过来,想赠予你。” 时蕴一听,放下了手,偏头去看他,后知后觉发现二人离得太近,她仰头加偏头,额头擦过祝长晋的唇瓣。 她连忙推了把祝长晋,想要与之拉开距离。 祝长晋的手就像是铁打的一样,揽着时蕴说什么也不松开,还一边戏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要送你什么?那玩意还挺值钱的。” 时蕴推不动人,加上听到他说那玩意值钱,也就不再挣扎了,问道:“是什么?” 祝长晋道:“你闭上眼我再告诉你。” 说得神神秘秘的。 时蕴闭上眼,说道:“你要送我的最好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不然我不会轻易原谅你啊——” 她话还没说完,被淹没在了一声痛呼里,睁眼就想一脚将祝长晋踹开。 岂料祝长晋早有先见之明的滚到了一边,依旧笑嘻嘻的看她,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朝着她扔来。 时蕴觉得耳垂有轻微刺痛,伸手摸到两滴鲜血,拿起铜镜看了眼,就见上面挂着一枚莲花样式的玉耳环。 因着滴了两滴血在上面,有种妖冶的美。 时蕴瞪了祝长晋一眼,说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你现在赶紧带着这东西给我滚出去。” 她伸手要去摘下,被祝长晋连忙拦住了,说道:“别摘下来,这东西我好不容易谋来的,就这般带着吧。” 时蕴道:“我明日还要去早朝,你是诚心叫他们笑话我?” “不不,至少这两天别摘,你也知道,我此番来京都是来求陛下赐婚的。 可陛下一旦真赐婚了,要回封地途中必然会遭人阻拦,我妻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一个身段与她相当的人,假装成她随我走一道。” 时蕴不解道:“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那人非得是我不成?我可是当朝臣子,哪来的时间陪你去走一趟封地?” 祝长晋哂笑,说道:“不需要你陪我到封地,只要我们离开京都,不出两日,那人就能露出马脚,你我一起合谋将其一网打尽。 到时候你也记了功不是,离你坐上首辅之位又进一步。” 时蕴道:“别胡说!我不是,我没有。我和蔺相关系好着呢,别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是是是,你没想过篡他的位,那这样,不光加官进爵,我再单独给你一千两做报酬,如何?” 时蕴听得两眼放光:“成交!” 第13章 闻君好男色 第二天去早朝时,时蕴还是摘下了那对耳环,用了两个银针插着。 太久没有穿戴东西,如今穿戴一下觉得格外的不舒坦,总下意识的想去摘下来。 但一想到不过是带几日的耳环,就能赢个一千两银子,这买卖属实不亏。 且先将就一下吧。 早朝不过是五更,天天还没透亮,乌蒙蒙的铅云积压,她打着哈眼从马车上下来,再度碰上了蔺奕湘,朝着他挥挥手道: “早啊,蔺相!” 蔺奕湘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目光朝着她遥遥望来,余光瞥见她耳钉泛着的银光,不知怎的停下了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 时蕴还是连忙凑到了他身边,想着被他一个人笑话,总比待会被同僚拉着一起笑话来的强。 蔺奕湘瞥了她一眼,询问:“为何戴这女儿家才戴的东西?不伦不类的。” 时蕴心道他以为自己想戴?还不是屈服于那淫威之下。 也是真没看出来,祝长晋这没心没肺的小子,有了美娇娘之后,倒是对其格外的宠爱,连这点委屈都不肯让其受。 合着让他娘子陪他一起去就很危险的事,换成自己就不危险了? 心中将其咒骂了几句,时蕴道:“你不觉得好看吗?横竖他们都说我男生女相。” 蔺奕湘不知想到什么,撇开了眼不去看她。 时蕴还是打算挽回一下自己英勇无畏的形象,将责任全推到了祝长晋身上。 “都是祝长晋的错,他昨晚给我戴的,你都不知道,他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一针扎下去,痛死了。” 蔺奕湘越听脸色越难看,说道:“你昨晚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时蕴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他住在我府上,大半夜的来烦我,我能怎么办?之前就跟你说了,让你给他安排到别处去。” 蔺奕湘无言了片刻,似是不知该如何反驳,半晌,才道:“是他自己要去你府上住的,我以为你们关系匪浅。” 也确实,若是关系不深,又怎么可能跟他说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又怎么可能半夜找时蕴促膝长谈? 蔺奕湘突然想起之前的传闻,祝长晋这人性子直率,从小就不爱与女子相处。 后来去了临阳书院,只有每年过几天才能回京。 回京后,和往日狐朋狗友出去相聚,朋友皆在玩乐,唯独他坐在那,撑着脑袋盯着台上弹琴的男子看了又看。 时不时唇角勾出轻笑来,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子。 这话自然而然会传到他跟前,祝长晋却只是笑笑,并未反对这话,只道是:“若我喜欢,是男是女又有何妨?” 蔺奕湘不禁陷入沉思。 而时蕴还在抱怨着:“祝长晋就是个狗东西,后来与我打作一团,居然还咬我一口,瞧我这手臂上,牙印都还在。” 她撸起袖子将手臂给他看,白皙的手臂上明显的一道齿痕。 蔺奕湘只看了一眼,脑海里不禁想起他们昨夜相处的场景,得是怎样的嬉戏打闹,才会到动口咬人的地步。 他面色渐沉,说道:“这种琐事就不必与我多说了,多花些心思在陛下的选秀之事上。” 说完他便挥袖而去,加快了几分脚步。 时蕴愣了片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道:“有病?” 刚才还说的好好的,干嘛突然提这事? 今日早朝,贺岐问起时蕴选秀进度,她一本正经的说还要几日。 贺岐看她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时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因这几日她在为其筹备选秀之事,所以贺岐没找她过去帮忙批奏折。 这是忍不住又要抓时蕴回去做苦力了,时蕴又岂能答应? 但好在狗皇帝还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并未刨根问底,转而和蔺奕湘提起了科举准备之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过问的,往年科举也是蔺奕湘操办,他做事一向一丝不苟滴水不漏,用不着不做正事的狗皇帝操心。 下朝后,贺岐还是照旧留下时蕴。 原本要走的蔺奕湘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拱手道:“陛下今日不是约见了永安王吗?还要留下时参政做什么?” 贺岐不答反问:“蔺相难得过问此事,是找时爱卿有事吗?” 蔺奕湘道:“是,科举之事,她毕竟是副官,还是需要参与一二。” 贺岐摆摆手道:“那时爱卿随他去吧,朕改日再召见你。” 时蕴觉得自己像个皮球,被两边踢来踢去。 不过看样子今日是不用批折子了,总归是值得叫人高兴的事。 “今天多谢了,蔺相。”时蕴从不吝啬自己的道谢。 “有何可谢的?陛下平日里留你,难道是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蔺奕湘问的很随意。 时蕴心道那是自然,要是让人知道是叫她帮着批折子,怕是所有人都要上荐将她处死。 日后史书留名,道有一男生女相之臣,魅惑君上,裁决圣事,杀之而后快,死不足惜。 她啧啧了两声,故作惊慌的攥住衣襟,说道:“陛下可太可怕了,每次叫我前去,都要对我上下其手。” 她见左右无人,凑到蔺奕湘耳边说:“听闻陛下好男风,蔺相样貌出众,才华绝艳,可一定要小心啊。” 蔺奕湘面色黑了又黑,甩袖说道:“休要胡言!” 时蕴连忙跟上前去,说道:“你别不信,要我看,陛下八成对你有意,诶诶,你别走啊——” 蔺奕湘走得更快了,一会见不见了人影。 时蕴则暗自偷笑,心里觉得甚有意思。 三天时间,时蕴敲定了那几户商贾人家的女子,前去和陛下汇报。 “分别是胡家胡玉兰,五十万两黄金。左家左雯舒,三十五万两黄金加十万白银。顾家小女顾云柔……” 时蕴一通说下来,说得口干舌燥,舌尖舔了舔唇瓣。 贺岐推了自己跟前的茶水到她身边,时蕴端起茶一口喝下,毫无美感可言。 “总计多少?”贺岐看她喝完后,才问了句。 时蕴道:“总计两百一十万两黄金,三百万雪花银。这么大一笔银子,可以暂时支棱好长一段时间了。” 贺岐道:“拨一些出来,你为钦差御史,亲自送去状元州济灾。” 时蕴愣了下,说道:“我这刚从隆兴治水回来不久,您这又要将我踢走啊?” 第14章 不为人知的秘密 贺岐折子拍她脑袋上,笑道:“不是朕想调你走,而是这事,朕身边只有你能办的。” 这话倒是真的,若是随意找个人去送,半途就被搜刮的不剩多少了,辛辛苦苦谋来的钱财,到时候都进了他人的口袋。 道理时蕴都懂,可她这才刚回来没多久,还帮他处理了选妃之事,就又要出外差,这狗皇帝根本没把她当人使。 驴也不带这么用的。 “这硕大的朝堂,难道就没有个清官能接手这件事吗?” 时蕴不禁发问。 贺岐正想说什么,听门外传来的高公公的声音:“陛下,临阳书院今年选出的学子抵达京都,是否需召见?” 闻言,时蕴和贺岐对视一眼,眼前一亮。 贺岐道:“快,将人诏来!” 临阳书院每三年都肩负着向朝中送一位学子直接入仕的职责,这人需在各项课业中都拔尖,最后由山长来裁定。 时蕴不知来人是谁,先一步去到宫门前迎接,远远瞧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才看清是师弟慕云卿。 慕云卿也瞧见了时蕴,当即跳下马,朝着时蕴奔来,一边喊着:“时师兄” 一边就要给她个熊抱以表久别重逢之喜。 时蕴连忙拦住了他,说道:“这一路来舟车辛苦了。” 慕云卿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岂会在意这些乏累,说道:“不辛苦,这是我初来京都,日后还需师兄多指点迷津。” 时蕴道:“那是自然。” 她揽着慕云卿的肩往宫里走,一边说道:“陛下听闻你来,很是器重你,所以你才刚落脚,陛下便有件事要差你去办,若是办的妥了,日后加官进爵都是小事。” 慕云卿疑惑道:“陛下日理万机,还知晓我这小人物?” 时蕴哂笑,贺岐日理万机?他日理万机就是和美人整日混作一团。 但明面上,她笑道:“慕师弟才华绝艳,陛下怎么会不知晓呢?” 时蕴说起话来最是哄人,将其哄得服服帖帖,魂都有些飘忽。 于是护送银钱粮食去赈灾的事就落到了刚踏入京都大门的慕云卿身上。 贺岐和时蕴双双将手揣在袖中,看着他离去,发出了欣慰的笑。 “你这师弟,他品性如何?”贺岐问。 时蕴笑道:“你就放心吧,他这人正的发邪,之前书院疑似进了个女子,山长还没说什么,他便一股脑的要全院搜查。” “噢?”贺岐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望着她:“那最后找出来没?真进了个女子?” 时蕴讪笑道:“怎么会呢?兴许只是哪吹来的女子物件罢了。” 她想着这会也该回去了,说道:“既然此事已定,那微臣就先退下了。” “别走啊,把折子批了再走。”贺岐喊住了她。 万恶的狗皇帝。 时蕴正批折子呢,越看越烦闷,最后将袖子给撸了起来,袖子没再淌落,她这才觉好受了几分。 而原本应该处理正事的皇帝,此时却悠闲躺在摇椅上轻晃,拿着一根细小金棍,逗弄着金丝笼里的鹦鹉。 不时嘬嘬两声用来逗弄。 但他很快就觉得有些无趣了,目光不禁看向坐在按桌前处理公务的时蕴。 一副烦闷又不得不认真做事的模样很招人喜欢。 他缓缓起身,负手踱步上前,来到了她身后,细细打量她。 时蕴明眸皓齿,贺岐初去临阳书院时,便在一群青春洋溢的学子中一眼看见了时蕴。 虽然也不排除因为她在那一群人中,个子是最矮的那一个,很是显眼。 他那次是微服私访的,除了山长,和随他一起去的蔺奕湘,没有人知晓他真实身份。 正值休息时间,时蕴爬到树上摘桃子,下面有人敞开衣裳在树下接。 时蕴瞧见了几步外的贺岐,眼眸倏然一亮,笑道:“公子,吃桃不吃?” 树荫斑驳,落在她脸上,发丝都泛着金光,像树精灵一般灵动,充满了生机活力。 让人一眼就心动。 贺岐一度觉得,自己多半是断袖。 他朝着时蕴虚虚一点,与身边的蔺奕湘道:“就她了。” 蔺奕湘眉头微蹙,望着朝这边走来的时蕴,脚步轻快,没有半分礼数。 “此人野性足,不通礼数,难成大事。” 贺岐没说话,因为时蕴已经临近了两人。 时蕴给二人一人塞了个桃,蔺奕湘望着手里沉甸甸的桃子,终是将心中对她的不满给压下去了几分。 她自己也拿了个桃,用衣衫擦去表面的毛,就往口中送,一边笑道:“你们怎么不吃?” 她豁然想起,说道:“我懂了,你们嫌弃没洗,是不是?没事,这样擦两下照样能吃。” 她将两人手中的桃拿了回来,擦干净再还到两人手中,眼眸亮晶晶的望着两人,看得两人不吃都不行。 贺岐率先咬了一口,见状,蔺奕湘也无奈吃了一口。 时蕴目的达成,笑得像只狐狸道:“既然你们也吃了,那这事就是我们的秘密了,可千万别告诉山长。” 蔺奕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时面色沉了又沉。 贺岐却满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再次说道:“就她了。” 山长知晓贺岐来此的目的,却不曾想他选中的人能是时蕴。 得知他要的人是时蕴时,山长不免有些踌躇,说道:“陛下,此人有些特殊,性子顽劣,不便出山,比她优秀的弟子比比皆是,不如另择他人吧。” 贺岐看中的却正是她这点,为人圆滑,不是认死理的人,能成为他最好的工具。 临阳书院有才华的人固然再多,能做到像她这般罔顾人伦的,却找不出第二个。 贺岐道:“朕要的就是她,若是山长没法给出一个充足的理由让我放弃选她,朕很难改变主意。” 山长只觉冷汗涔涔,思量许久后,起身跪伏在了天子面前。 “老夫有罪,有一事深知不可隐瞒陛下,今已到了不得不说之时,还望陛下在知晓后,能留她一命,可怜这个无亲无故的孩子。” 贺岐敛眉,望着眼前之人,而后从山长口中,得知了时蕴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5章 微臣只做事,不卖身 这件事,除了他,并没多少人知晓。 她性子洒脱,在政事上也颇有己见,若非清楚事实,贺岐都时常将她当做男儿一般对待。 往常四处奔走平乱之事,没少派遣她前去,原以为她只是个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会向自己认错求饶,祈求他将时蕴留在京都享福。 不曾想她从未有过抱怨,反而能将交代的每件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和她看着不靠谱的外形截然不同。 原只止步于君臣之礼,两相安好,却在那次时蕴醉酒后,让他看到了眼前这人别样风情。 他竟是不知,时蕴还仗着自己的宠幸,为所欲为,强迫良家少男。 贺岐想起那夜她对自己上下其手,还呵斥他不许乱动,就觉得哭笑不得。 贺岐站在她身后,目光在她平坦的胸口停留了片刻,心中不禁思忖,若是从小到大都这般束缚着,怕是要长不大。 他正想着,目光无意识的上移,经过纤细白皙的脖颈,落在了戴着银针的耳垂上。 她耳垂看着很饱满,软乎乎的,让他不禁伸手捏了捏。 时蕴吓得哆嗦了一下,墨水在折子上晕开。 她瞥了眼贺岐,没什么好气道:“陛下这是做什么?微臣只做事,不卖身。” 贺岐轻笑不止,却依旧捏了捏她耳垂,说道:“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就算是真要对你做什么,你有反抗的余地吗?” 时蕴闻言,笔也顾不上拿了,将其搁置在一旁,护住了自己衣襟,一脸警惕的望着她,苦口婆心道: “陛下,你要想清楚,你留着我还是有用的,要是真为微臣下手,微臣宁死不屈,日后可就没有称心如意的人帮你办事了。” 贺岐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说道:“朕与你说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朕还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他随意在时蕴身边坐下,手搭在竖着的膝上,说道:“不过朕也很好奇,你怎么突然又戴起了耳钉?这不是女子才戴的东西吗?” 时蕴摸了下耳垂上的耳钉,带着微微凉意,她说道:“不是我想戴的,还不都是因为永安王。” 贺岐想也是,之前都不曾见她戴,唯独祝长晋来了京都后,才见她戴的。 他眼眸微沉,不知想到了什么,悠悠说道:“你和永安王似乎很熟悉啊。” 时蕴见他似乎没有要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意思,旋即放下心来,继续批阅折子,听到这话,哼笑了声: “是啊,熟得很。” 熟得她恨不得掐死那狗东西。 贺岐撑着脑袋看她,继续问道:“朕听闻,临阳书院一个屋住两人。你在书院时,和谁一起居住的?” 时蕴正在批阅折子,并未想太多,听他这么问便直接回答:“我是自己住的。” 在说出口之后,她才发觉这么说的话似乎容易叫人起疑。 她转头看贺岐,果不其然,见他一脸狐疑的望着她,笑说道:“临阳书院的山长,为人最是公正,不允许他人搞特殊和卖弄身份。 就连祝长晋去了那,也得与他人共住一室,你为何是那个特立独行之人?” 时蕴不禁觉得身后冷汗涔涔,觑了他一眼,才说道:“其实……其实是因为……” 眼看贺岐眼中怀疑意味更深,她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个好借口,说道:“不瞒陛下您说,其实我这人身上有狐臭,之前也曾与师兄弟们一同住过,但都遭他们嫌弃,最后实在没办法,山长才允我一人居住。” 她从上山开始,山长便知她身份不同,自然是将她独立安排在一处院里。 当时所在的师兄弟们年纪尚小,也不曾询问过缘由,再到后来即便有心之人问起,他们也只是摇摇头道不知道,并未刨根问底。 所以时蕴也不曾去想过应对之法,而今实在被他逼得急了,便开始胡诌起来。 贺岐闻此言,唇角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说道:“真是好一个清新脱俗的借口。” 时蕴脸不红心不跳道:“为臣所言句句属实。” 贺岐突然倾身凑近她,时蕴下意识躲了下。 “你躲什么?不是说你身上有味道吗?让朕闻一闻看是不是真的。” 时蕴暗骂这狗皇帝还有这么变态的嗜好,面上却只得讪笑道:“陛下,这样不好吧,会亵渎了您高贵的鼻子。” 贺岐笑意渐深,说道:“朕最是不信邪,你若不让朕闻一闻,那就是你心中有鬼,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确定不让吗?” 时蕴从未见过如此变态的帝王,面上的假笑几乎要挂不住,说道:“后来得知要为陛下卖命,我苦思良久,唯恐陛下嫌弃我,于是求了一剂良药医治好了,所以陛下现在闻也闻不出什么。” “是吗?”贺岐笑问。 时蕴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微臣愿遭天打雷劈。” 贺岐却道:“就算医治好了,身上总会还有残留的味道,朕偏不信,快叫朕闻一闻。” 他直接上前,将时蕴给压倒在地,欺身上前,在她脖颈处嗅来嗅去。 时蕴没有办法,正在想万一被拆穿了,踹天子的下三路然后逃跑的几率有多大。 倏然就听见殿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高公公尖细的嗓音道:“蔺大人,陛下这会并无要事,您直接进去就好。正好时大人也在,可以一同商议……” 高公公刚将人带进来,看到二人纠缠在一起的一幕时候,面上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僵硬在了脸上。 正想赶忙将蔺奕湘请出去,就见蔺奕湘已经站在身侧,瞧见了案桌边纠缠的身影,原本平静的眸子,泛起了些许不曾有过的情愫。 阴沉沉的,像风雨欲来前的铅云,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架势。 时蕴一心想着如何推脱,一时竟未察觉二人的到来,还在想为何贺岐的动作突然停住,连忙支着身子起来,想要推开贺岐,就听见蔺奕湘冷冽的一声: “陛下,您与时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第16章 君臣之礼 时蕴自知身为臣子,与天子打闹在一起实在不合规矩。 但蔺奕湘这反应,是不是有些不对?他就算是问罪也该是问罪,也该是说自己胆大包天。 还是说蔺相的权势,真到了可以对帝王幺五喝六的地步? 时蕴心里斟酌着,贺岐却是早就缓过神了,顺便伸手拉了一下因为刚才拉扯,叫她滑落露出肩头的衣衫,重新遮盖了回去。 这模样,就是没什么,都显得有什么了。 若非时蕴自己是当事人,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和贺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贺岐早已整理了衣衫,玩世不恭笑道:“怎么了这是?朕不过和时爱卿玩闹,何必较真呢?” 蔺奕湘眼眸瞥了眼时蕴,又看向贺岐,说道:“这不合规矩,若都如此,君臣之礼如何维持?岂不是乱了套?” 贺岐本就是个咸鱼帝王,其地位还是靠着蔺祝两家谋来的,寻常惯是好说话,闻言也不生气。 说道:“好了,过来坐吧,正好朕有话要说。” 时蕴连忙转过身去整理了衣衫,又起身离开了案桌,坐到了下座蔺奕湘身侧,老老实实的听着吩咐。 尽管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正事,时蕴却总觉得二人说话颇有几分争锋相对的意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横竖这两人自己都得罪不起,便只能缩着脑袋当鹌鹑。 岂料即便如此,贺岐也没放过她的打算,笑眯眯道:“时爱卿,方才蔺相说的,你可赞同?” 时蕴只听了个大概,约摸意思是蔺奕湘想提高日后科举考试的难度。 说提高也不尽然,只是会更倾向于民生,而不再是一些高谈阔论。 这对平头百姓出生的学子自然是有好处的,但这触犯了世家的利益,免不了要受编排。 但这提议既然是蔺奕湘提出的,自然得是由他去平,本来每年都是他负责科举之事。 时蕴道:“微臣觉得蔺相此言有理,可以试试。但若是这次就改,未免太过仓促,使得大多考生不满。不如下次开始实行。” 贺岐似笑非笑望着她,说道:“好爱卿,那就依你说的办吧。” 蔺奕湘视了时蕴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时蕴算是明白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是从何而来,合着拿她当炮仗使,因着二人之间情投意合,却各自不说明白,因为自己生出误会,贺岐却还要装出对她好的模样,叫蔺奕湘吃醋。 她与蔺奕湘一道离开时,一举觉得自己彻底想明白了这件事,叹息一声,说道:“蔺相,我与陛下真不是那种关系。” 蔺奕湘目视前方,神情孤傲不减,但看着却不似一开始那般沉重,淡淡道:“我知道。” 时蕴心道你能知道才奇怪,怕是心里在意的不行,这会还非要装大度。 她说道:“不管你是真信还是假信,总之我话是放在这了,我与陛下之间并无半分其他情分,所以蔺相大可放心。” 她向来是敞亮人,说敞亮话。 这话说出来之后,明显觉得蔺奕湘神色好看了许多,他终于愿意施舍她一记眼神,询问:“你与我解释的这么清楚作甚?” 时蕴被他这话一噎,不禁暗忖他这是试探还是真不知道。 故而揣着双手说道:“你与陛下情投意合,我若不解释清楚,让你们之间生了嫌隙,我岂不是千古罪人?” 蔺奕湘面色骤变。 怎么说呢,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他眉头紧蹙,隐隐藏着怒气,似是意料到这一点,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说道:“我与陛下只有君臣之礼,并无半分其他情意,你莫要胡乱猜忌!” 他语气有点重,一字一句都藏着愠怒。 时蕴下意识的缩着脖子离远了几步,生怕蔺奕湘被自己拆穿狗急跳墙。 她安抚道:“是是是,君臣之礼,君臣之礼。” 说完便找了个借口说永安王找她还有事,脚底抹油就跑了。 身后还能听见蔺奕湘有些气急败坏的咬牙切齿声:“时蕴!” 祝长晋这人,见她来势匆匆,不免好奇,便要一番刨根问底。 听时蕴说完后,眼眸微动,噙着笑意问她:“傻时蕴,你是真不知道他们在在乎什么?” 时蕴听到他每次喊自己前面缀的词,都忍不住想锤爆他的狗头,剜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无非就是他们两情相悦,有我在中间当搅屎棍。” 祝长晋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笑笑,你笑死算了。”时蕴没什么好气,转而对知音说道:“去置办马具来。” 知音常年身边带着一记册子,正要应下这事,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之前有位大人送过一套马具,应该还留在库房,我找找是哪位大人送的。” 时蕴道:“甭找了,去把马具找来就行,管他谁送的,总归都是孝敬我的。” 前阵子攀附时蕴的人不在少数,除了送些金银财宝之外,还会投其所好,送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时蕴自然是照单全收。 她打算回去换一身戎装,经过祝长晋,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就在这慢慢笑吧,我待会约了人纵马。” 祝长晋道:“纵马?这好玩,我跟你一起去吧。” 时蕴道:“不要。” 祝长晋笑道:“你现在说晚了,帖子你是接了的,也不想想往日谁最爱攒这种局。” 时蕴心下直呼真是大意了,早在之前临阳书院,就数祝长晋最爱纵马,也是玩得最疯的一个。 托这人的福,时蕴学会了骑马,也从此不再喜欢骑马。 至少这两年她是没怎么骑过,不然也不至于马具也要临时准备。 但她又不得不去,因为……陛下交代了件事。 她得去打听一下虚实。 她思忖了好一会,问祝长晋:“你就不能不去吗?” 祝长晋挑眉,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今日我做东家,我不去怎么行?” “那也不是以你名义开设的,你不去怎么不行?” 祝长晋笑意更深了,说道:“什么不是以我名义开设的?只是你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而已。 我知你此次前去时带着任务去的,这也是我开这场局的目的,届时能帮到你,够意思吧?” 时蕴明白了,合着在差使她之前,狗皇帝和眼前这人早就密谋过了。 第17章 唱双簧 纵马场在京郊一片皇室林地,时蕴换下一身朝服,穿了一身枫叶红的戎装,束着高马尾,颇有几分雄姿英发,骑在马上驰骋而来。 身下的踏雪发出一声嘶鸣,吸引了早已在场的众人的目光。 时蕴勒停马匹,朝着众人笑道:“诸位同僚好,我没有来迟吧?” 立马有人笑道:“没来迟,没来迟,谁还不知时大人是陛下近臣,整日理万机,忙的不行,能抽空前来,已是荣幸。” 那人上下打量她,又笑道:“之前还总有人说时大人身段像女子呢,而今看来英姿飒爽,又岂是女子所能比拟的?” 时蕴讪笑两声。 祝长晋就在她身后来的,自是听见了他们的话,说道:“做甚说这种话?你们也就是仗着时大人脾气好,不与你们计较,换成旁人,岂容这般说笑?” “给永安王殿下问安,殿下此番回京,听闻是喜事将近的缘故?” 立马就有人将注意放在了祝长晋身上,向他打探起了消息。 祝长晋从容笑道:“那是自然,我那未婚妻她……” 他与众人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自己和将过门的未婚妻之间的事,化解了犀利的问题。 能混入朝堂的人多人精,时蕴往日是不喜与他们深交的,怕被看出异样来。 二来也因为她虽然是蔺相的副官,却是直接听从皇命的,朝堂中人接近她,也无非是想从她这打探时新的消息。 时蕴还是很感激祝长晋转移火力的,毕竟这些人可不是她今日要接近的目标。 她目光四处搜寻了一番,落在了并肩走向马厩的两人身上,二人正一路闲谈。 她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看清了其中一人正是她今日的目标——靖安府世子沈启源。 蔺奕湘最近与帝王来往频繁,说是为了科举之事,实则还有另一件事,深挖贪污国库的幕后之人。 即便下面层层剥削,也不敢剥削太多,势必要维持在所需要征收的数目之上。 最关键的一步便是送往国库,被京都背后之人一手遮天给欺瞒了去。 这也是当时蔺奕湘为什么会找上时蕴说起她贪污之事的原因,外人还没深挖出来,倒是先把自己人给刨出来了。 再者,沈启源的妹妹,还在选秀的名单中,之前也曾带着银两前来敲打过时蕴,给出的数量之多,根本不是一个侯府能轻易拿出来的。 时蕴当时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副对钱财痴迷模样,说道:“世子这些金锭,真是拿来给我的?” 沈启源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摇着折扇笑道:“我妹妹对陛下一片真心,若是落选,定要寝食难安,还需有劳时大人帮帮忙。” 更重要的是,沈启源还是当初八皇子党羽的左膀右臂。 叫人不得不怀疑他敛财是为了给八王爷养私兵,将妹妹送入宫,也是为了接近帝王趁机谋害。 但他这人做事全面,犹如泥鳅一般滑腻,只能查到这些,再往深了一点,根本抓不住任何线索。 众所周知,如今的皇帝就是个光杆司令,总共信得过的也不过就那几人,而时蕴又本就是奸佞之臣,最是方便接近沈启源。 只是—— 为什么蔺奕湘也在这?还和沈启源走在一起? 时蕴看了眼和其他人聊得火热的祝长晋,一夹马腹朝着蔺奕湘二人而去,在马厩面前停下。 笑道:“蔺相,好久不见啊。” 蔺奕湘正在整理腕带,闻言瞥了她一眼,不做回应。 不过是昨日拆穿了他和皇帝的事,他还不高兴了。 时蕴今日目的本不在他,见他不理也不恼,目光落在了沈启源身上,惊讶道:“原来沈世子也在,失礼失礼了。” 沈启源这不是第一次和她打交道,面上挂着温和笑意,颔首说道:“时大人,别来无恙。” 时蕴嘿嘿笑道:“别来无恙,别来无恙,你妹妹最近可安好?日后一步登天了,可别忘了我啊。” 沈启源道:“那是自然,改日请时大人去府上招待一番。” 时蕴双眸放光,满是精明算计,说道:“那我可就期待了,没准咱们还能促成几笔合作,我近来还有新的门路。” 一旁的蔺奕湘已经牵出了自己的马,冷眼看她,冷声询问:“什么门路?” 时蕴当即像是老鼠见了猫,讪笑道:“没什么,就是和世子一见如故,想找个机会促膝长谈一番。” 蔺奕湘冷哼了声,对沈启源道:“沈世子既是有人作陪,那微臣就先行一步。不过还是得提醒世子,有些人心思不正,不可深交,千万要多加小心。” 他说着,余光瞥了眼时蕴,心思不正之人说得是谁几乎没有悬念。 时蕴连忙道:“蔺相,你这是偏见,你不能因为陛下更信任我,就对我如此提防啊!” 蔺奕湘却是没听她继续说下去,纵马朝着人群处走去。 时蕴自认自己方才演得声容并茂,余光扫了眼沈启源,见他望着蔺奕湘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模样。 察觉到时蕴的视线,沈启源笑问:“刚才听你二人对话,你二人闹矛盾了?” 时蕴见他上钩,故作叹息道:“可不就是?我与他性子本就不合,相见两厌罢了。加上如今陛下器重我,他自然心有不服,处处针对我,光说他弹劾我的折子就没断过。” “陛下器重你,倒也是好事……”他想到什么,继续道:“你刚才说,又有合作的路子,是指什么?” 时蕴左右看了两眼,见身边没有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历年来科举,都是蔺家一手遮天?” 沈启源听她这么说,多半就能猜到些许,他眼眸微漾,说道:“这事自然是知道,京都没有人不知道,难不成时大人你……” 时蕴又谨慎的看了眼身边,才凑到他身边道:“就冲你之前给出的价,我也就不瞒你说。蔺相前阵子与陛下提起科举之事,意在将更多机会给平民百姓,这不是让世家入仕更举步维艰吗? 把权势交给那些刁民,他们懂什么治理国策?要我说,这权势还是掌握在世家手中更为妥当,所以我想叫陛下将科举之事,交给我来着手。 蔺相就因着这事,现在才不待见我。” 沈启源沉思片刻。 第18章 谁知两人钻林子做什么 时蕴也不急着下下一步棋,默默打量着他的神色,揣测他心里信了几分。 见他朝着自己看来,又立马扬起一脸笑意。 沈启源问:“时大人对此事可有把握?” 时蕴笑道:“办自然是能办的,就是这其中嘛……你也知道这并不是小事,各个环节中牵扯的人甚多,处处都需要打点一二。 我今日与你说此事,也是想喊你一同入伙,你出钱,我出力。若是能成,届时我将科举大权交到你手里,到时候的账目三七分,你觉得如何?” “三七分?”沈启源笑道:“既是合作,有些话可得说清楚,比如谁是三,谁是七,不说清楚可不好办啊。” 时蕴眼眸流转,似是心中权衡的一番,才叹气道:“谁是三,谁是七,自然也好说,但是你也知晓,这其中要花的钱可不少……若是世子出的足够多,那就是你七。 若是不够……那世子也不能为难我不是?我不做亏本买卖。” 沈启源笑道:“你大概给个数。” 时蕴心里盘算了一番,伸出了五个手指,说道:“至少得这个数才行。” 沈启源微挑了下眉头,说道:“这事不急着定下来,且容我考虑一二,之后再做答复。” “那是自然,只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世子可别害我,叫第三个人知道啊。” “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 沈启源似是觉得不能与他在一起太久,以免叫那些人生疑二人商量了些什么,说完这话之后便打马而去,与自己相熟的几人话谈去了。 时蕴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身影轻笑片刻。 “一个人在这笑什么?怎么样了?他能上当吗?” 祝长晋悠然骑着马前来。 时蕴瞥了他一眼,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不会不上当的,我是什么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祝长晋笑道:“京都第一大佞臣,能做到你这份上,确实够吸引叛徒。” 时蕴剜他一眼,说道:“你便是想当佞臣,我还笑你没这聪慧和胆量。” 她一夹马腹策马而去,高马尾在空中飞舞,衣袂飘然间,发出簌簌的风声。 祝长晋策马追了上去,爽朗的笑声伴着风声传入时蕴耳中,听他说道:“咱们好久没有一起比赛纵马了,来!比一场!看谁先到前面那片林子里。” 时蕴道:“不比,你找别人比去。” 祝长晋道:“你该不会是不敢吧?怕输就直接认输。” 时蕴瞪他,没想到他现在还用小时候激她的那招。 真以为她好胜心这么强不成。 “别一副蔫不拉几的模样,快点,到时候你配合我回封地引诱背后之人出来,我再给你加五百两。” 时蕴眼眸稍稍有了些许光亮,偏头看他:“不论输赢,加一千两。” “成。” 祝长晋爽快的答应下来,下一瞬只觉一阵风声呼的从面前掠过。 时蕴便没了人影。 祝长晋暗道这人真是不讲武德,连忙策马追了上去。 即便所用的马并非自己常用的汗血宝马,却因为骑术了得,没多久就追上了前面的时蕴。 一马当先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踏去,反倒是时蕴速度慢了下来,悠然的跟在后面看他在前面疯跑。 横竖他只说让自己陪他跑,就不论输赢,她都能拿到那一千两。 不亏。 她瞧了眼在场其他人,见有人正在骑射,颇有些蠢蠢欲动。 比起单单纵马,哪有射箭有意思? 她想着,等待会和祝长晋比试完,自己就去找他们一起骑射。 可转而却不见了前面祝长晋的身影,时蕴定睛左右看了圈,依旧没看见祝长晋的身影。 她连忙御马追着祝长晋的方向前去。 蔺奕湘正与他人说话,似有所感,透过人群朝着时蕴的方向瞥了眼,就见她一骑绝尘没入了林中。 他眼皮跳了跳,总觉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头微蹙,但转而便被身边人拉去说别的事了,也只得暂且搁置了想说的话。 不知不觉过了许久,蔺奕湘总觉心下难安,问了眼身边长随过了多久,长随道: “一个时辰了,大人歇歇吧。” 蔺奕湘又问:“可有看见时蕴?” 长随摇摇头:“方才时大人与永安王纵马去了,多半钻林子里摘果子了,一直没瞧见人。” 蔺奕湘垂下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隐约可见眼底流露的淡淡幽光。 他又等了会,说道:“我去林子里看一下,要是半个时辰没见我出来,就喊人去找。” 长随道:“奴才陪您去吧。” 蔺奕湘想起那日瞧见帝王和时蕴在案桌前的厮混,又考虑到时蕴与永安王关系本就好,甚至还传出过永安王心悦时蕴的谣传,尚且不知这两人钻林子里究竟是在做什么。 “不必,我自己去。” 他一人打马朝着方才时蕴进去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并不快,一直想着没准那人就从里面出来了。 但一直到他到林子跟前,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 他停在林子前驻足了片刻,观察了一番地形,里面有条小道,勉强够叫一匹马进入。 蔺奕湘去取下了背着的长弓,朝着林子深处前去。 越是这样往里走,树林阴翳,马匹难以在往前,他停在原地,唤了两声:“时蕴!” 声音在林间回荡,却迟迟没有听到回响。 他眉头紧蹙,翻身下马,将缰绳绑在了树上,兀自拿着长弓背着箭朝着林子深处去。 不时的唤两声时蕴,希望能得到回应,但一直没有。 长靴踩过枯树枝,听到细微的声音,蔺奕湘停下了脚步,眼眸一凝,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从身后箭桶中抽出了一根长箭,弯弓搭上。 而后倏然转身,对准了灌木处,树荫下遮蔽的阴影中,一双绿油油的兽眸正死死的盯着他。 蔺奕湘心下一沉。 若说这林中真有野兽,那时蕴和祝长晋二人…… —— 最后一丝曦光泯灭于天际。 时蕴撕下自己衣摆的布料,给祝长晋的腰腹缠上。 刚捂上,白色的布料便被浸染成了血色。 祝长晋身体颤抖了几下,时蕴抬眸看他,却见溅上血水的脸上还在发笑。 时蕴道:“别笑了,都亡命天涯了,笑个屁。” 第19章 怕说出来友情到头 不知是不是刚才的笑牵扯到了伤口,祝长晋下一瞬就皱起了眉,一脸苦色。 过了片刻似是缓解了些,便又笑道:“我也没想到我们还能有这么并肩作战的一天。” 时蕴可不想去回想今天发生了什么,祝长晋这人就是衰神附体,跟着他准没好事。 “我就该放任你一人,不来找你。”时蕴道。 “但你还是来了,不是吗?你放心不下我,虽然你嘴上说烦我,可毕竟这么多年情谊摆在那。” 时蕴叹息一声,说道:“你少说两句吧,伤口又在渗血了。且不说有人在追杀,光是你这样一直流血,马上就能吸引豺狼虎豹前来。” 她抬眸看了眼天色,“夜色是把双刃剑,能让杀手不容易找到我们,却也沦落成了野兽的粮仓……” 她略加思忖,说道:“也不知哪种死法算得上轻松些。” 祝长晋靠在树杈上,眼皮有些沉重,说道:“抱歉,不该让你卷进来的,趁着天还没黑透,你赶紧出林子去,去找人来救我,我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时蕴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在放什么狗屁?是现在让我一个人行动,万一碰上那群杀手,我不就死无全尸了。” 祝长晋哼笑了声,说道:“你真是不识好人心,那就留在这陪我一起等死吧。” 时蕴没说话,伸展了一下曲在树上有些发麻的四肢,朝着下方环顾了一圈,查看有没有野兽靠近。 见周围并无情况,她将弯弓背在了背上,准备下树。 两人爬的树也是高,时蕴深谙杀手觉得祝长晋身受重伤,多半会往地下藏,而不是往树上跑。 再者,登高可望远,也能时刻观察周围环境,于是时蕴选了这颗又高又茂密的树躲藏。 这颗百年老树藤蔓交错,表面长满了苔藓,她抓着藤蔓向下扯了扯,看够不够结实。 祝长晋面色开始发白,唇瓣没有血色,睁开眸子望着她,询问:“你要去做什么?” 时蕴道:“下去找点草药,你这血不止住,怕是活不到明天咱们的人找来。” 祝长晋拉住了她的手,“别去,我能撑住。” 时蕴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说能叫能?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少说屁话,再说我将你踹下去,咱们谁也别活。” 她语气很冲,甩开了祝长晋的手,再度观察了下地面,顺着藤蔓往下爬。 回想今日纵马,不过一会的功夫,祝长晋就不见了人影,时蕴前来查看,喊了两声。 就听见了长箭的破风声。 她心下暗道不妙,当即带上了长弓长箭,翻身下了马,朝着林子里去。 顺着声音方向找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地血迹,正欲搭弓,就已经有一支长箭直直朝着她后脑而来。 她躲避不及,被人拉拽开,才发现祝长晋还活着,只是受了伤,一支箭没入了他腹部。 时蕴将其安置在一处,四处伏击杀手,杀了五人,却依旧不见完,追兵前仆后继,她没法,只得带着祝长晋躲藏起来,期盼明日能有人发现两人的踪迹。 也多亏当年两人都够皮实,在临阳书院的后山上蹿下跳,且不说课业学得如何,爬树的本事却是学得一绝。 这波人不用想也多半能猜到是八王爷的人,他本就受祝长晋牵制许久,定要想尽办法除去他,让他再没法回封地。 时蕴算得上是无辜被牵连了。 可真要说让她丢下祝长晋不管,她也做不出来。 下到半路,时蕴觉得腿疼得不行,便在树杈上停歇了片刻,掀开衣摆一看,原来自己腿上不知不觉间也中了一支箭。 且箭端不知在什么时候断了,刚才一直生死攸关之际,竟并未察觉自己受了伤。 她忍着痛,撕下一片衣襟将伤口缠绕绑住止血。 听见树上传来祝长晋无力的询问:“你怎么了?” 时蕴此时真是烦死他了,低声斥责道:“闭嘴,想死别带上我。” 祝长晋不说话了,也可能压根没力气再说话。 时蕴下到树下,不敢走远,借着微弱斑驳的光亮,寻找草药,还有时刻提防有人和野兽靠近。 草草摘了些红桑、地景和积雪草,不敢在树下久留,将其用衣裳兜住,打了个结,便又匆匆上了树。 祝长晋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看她回来后,才松了口气。 时蕴将草药放入口中咀嚼,碾得稀碎,将其吐出,解开祝长晋衣裳,把草药敷上。 她说道:“你应该庆幸他们以为能直接射死你,所以并未在箭上投毒。” 敷好草药,她重新帮祝长晋伤口绑上。 祝长晋笑道:“是啊,他们哪能想到我如此命大。” “等你活过了今天再说命大不大。” 时蕴重新咀嚼草药,解开了自己小腿上缠绕的布料,将其敷盖上去,再重新绑好。 察觉一道目光,她抬眸看向祝长晋,就见他不知何时又打起了精神看着她。 或者准确来说是看着她受伤的腿。 时蕴拉下裤腿遮盖了伤口。 “对不起。”祝长晋道。 时蕴听得脑袋疼,说道:“你要真想感谢我,等出了这片林子,就别总捉弄我。” 祝长晋不知怎的,听到这话又低声笑了起来,“我们要是能活着出去,我肯定不捉弄你,我会对你好的。” 他靠在树杈上,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些话想跟你说,但我怕我哪天要是真说出口,我们的友情也到头了。” 时蕴瞪他一眼:“我就说在书院那会,我藏的糕点都是被你给偷吃了,你现在终于肯承认了是不是?” “……”祝长晋道:“真不是我,我缺你两块糕点吃?偷你糕点做什么?” “我那时正在长身体,你就是见不得我长高,偷我藏的糕点吃。” “……” 祝长晋又止不住发笑,说道:“你别打岔了,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时蕴道:“你不是怕说出来我们的友情就到头了吗?那还是别说了,我现在正烦你。要是让我知道你坏了我哪件好事,我会忍不住想把你踹下去。” “……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感情上的事。” 第20章 烈女怕缠郎 时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未婚妻虽住在我府上,我可不怎与她打过照面,对她更没有非分之想,你别平白想多了,坏了你二人之间的感情。” “……” 祝长晋无言望天,抬手扶额道:“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就没可能还有些别的?” 时蕴想不出来了。 祝长晋道:“之前在书院的时候,我……” 他刚开口,还没说完,时蕴便敏锐的捂住了他的嘴,警惕的看向下方,连呼吸都屏住了。 树下的灌木淅淅索索,不一会钻出两个身影,在下方一阵探查。 时蕴眼神示意祝长晋不要再说话,见他微颔首,这才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轻缓的去拿身后的长箭。 做好了随时伏杀的准备。 但下一瞬,她手抖了一下,险些直接栽下去。 眼看着灌木翕动,从另一端又来了几个黑衣人,与之会合在一起。 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两人还说得过去,可要一次对付这么多人,待会跑都没处跑。 看来还是不能打草惊蛇。 时蕴收起了长箭,朝着祝长晋摇摇头,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先看情况。 下方人低声交涉了片刻,便打算四散开去寻找。 时蕴暗自松了口气。 可不一会,那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 只见一人停在了树下,蹲下身去,指尖摩挲过地面沾染的血迹,在指腹间捻了捻,而后便准备抬头看。 时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转而将祝长晋倾身压在了身下,捂住了他的嘴。 祝长晋似是明白她的意图,并未有所挣扎,两人都屏息凝神的听着。 时蕴今日穿的是一身红衣,加上逃亡之时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沾染了血色,看着颜色更深,黑夜中更利于隐蔽。 但祝长晋不同,这人骚包的不行,出来纵马还穿一身亮眼的蓝袍,玉带上的那颗鸽子蛋大的蓝宝石,叫时蕴好几次都想将其扣下来换钱。 而今是晚上,视力本就不好,时蕴也只得寄托于他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可片刻后,几双眼睛一同抬头朝着看来。 “这里有血迹,还是新鲜的,那两人必然跑不远,应该就在这周围,或是在这树上。” 时蕴听着下面人说这话,心直接凉了一半,她能听见自己心跳鼓动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喉间也不免涌上一股腥锈味,让她几欲呕出来,又被她拼命压下。 怎么办?此时应该怎么办? “要派个人上到树上去看看吗?” 下面的人依旧在讨论。 祝长晋轻轻拍了下时蕴的手,点了时蕴,摆摆手,又点了下自己,指向下面。 两人相识多年,即便通过简单的手势也能叫时蕴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想要时蕴待在树上别动,自己下去引开杀手。 可他腹部本就受到重伤,还未来得及医治,失血让他的面色发白,根本提不起太大的力气,就连刚才说话都颇为费劲。 他下去无疑是去送死。 时蕴瞪了他一眼,俯在他耳边,用只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真是欠你的,要是能活下来,记得每年给我烧大笔的纸钱。 她松开了捂住祝长晋的嘴,祝长晋似是察觉了她要做什么,死死拉住了她手腕,朝着她摇头。 时蕴的眼神却很决绝,空着的手点了下自己,指向下方,又点了下祝长晋,指向东南角的另一颗树,然后去掰他的手。 岂料祝长晋这人根本没有一点要松开她的打算,死死的抓着,双眸都开始泛红。 时蕴气的想现在就锤死他,这时是讲义气的时候吗?若是她不下去引开杀手,两人都没有活路可言。 “你上去看看,其他人在下面将箭搭好,一旦看到有身影,即刻射杀,生死不论。” 时蕴知道来不及了,要是再拖下去,等他们箭都搭好了,就真没活路了。 她忽得低头,对着祝长晋的唇吻了一下。 祝长晋似是大脑宕机,抓着时蕴的手也不禁松开。 时蕴毫不犹豫的转而抓住藤蔓一头跳了下去,在几人眼皮底下荡到了另一棵树上,快到祝长晋都没回过神来。 “快!追上去,不留活口!” “这棵树……” “树什么树?有人在上面早跑了,待会再过来查一遍,先不要让那人跑了。” 几人齐齐朝着西北角追去,瞬间消失在了丛林中。 祝长晋懊恼的一拳砸在了树上,气得目眦欲裂,泛着红血丝。 可这是时蕴用命为他博出来的一条生机,他没有坐在这等死的道理。 于是他拖着伤重的身体下了树,检查了身上伤口并未有血滴落后,才挪到了时蕴所说的树下,只停在树下,他就已觉两眼一抹黑,是失血过多快要昏厥的前兆。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爬上了树,发现这棵树很是茂密,主干处同一高度分四方岔开枝干,恰好形成了一处适合人躲藏且不易掉下去的躲避位置。 祝长晋不禁苦笑,这怕不是时蕴随意指点的一处,她这人心思缜密,想来在逃亡前来此处时,就发现了这颗树。 兴许是一起历经艰险,祝长晋有些后悔往日里只顾的逗弄她,平白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要是有幸能活着出去,世俗目光又如何?道路艰难又怎样?他断然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意了。 时蕴是个体面人,即便不答应,也不会从此对他置之不理。 只要他日复一日的缠着她,烈女还怕缠郎呢,不怕她不动心。 如果…… 两人能活着出去的话…… 时蕴这辈子都没如此逃难过,像只猴子一样在树林里抓着藤蔓迂回穿梭,就差拍着嘴哇喔哇喔的叫两声。 她也是佩服自己,死到临头了还想些乱七八糟的。 即便如此,她动作去却根本不敢停,也不敢往后看。 生怕一回头手上抓藤蔓的动作就慢一拍,到时候让自己给掉下去。 此时无论是掉下去还是动作慢一些,结果无非都是一种——难逃一死。 她心里将祝长晋咒骂了百八十遍,要是两人都能活着出去,祝长晋说什么都得给她个万八千两当酬劳买他狗命。 身后不断传来常见的破风声,从她身侧侧身而过,箭端泛着凌冽的寒光。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下一瞬,时蕴后背中箭,身形一晃,险些松手掉下去。 第21章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后背是钻心的痛。 但她清楚的知道,要是这时候松开手,等待她的势必是死路一条。 她不敢停歇,咬着牙继续往前晃荡。 夜色在不断的蔓延,天亮之前难见分晓。 —— 蔺奕湘的右眼皮一直止不住的跳。 自他昨日进了这片林子,那种危机感就再难消下去,直到他找到了一片血迹。 心顿时沉了下去,他目光沉沉望着深不见底的幽静林中,转身决然的出去,对林子外准备去找他的人喊道: “立马回去通知陛下,时蕴和永安王消失丛林之中多半遇险。另外紧急调动人员,前来搜查!” 他说完,转头便要一头扎入林中。 离得近的几人连忙抓住他,说道:“蔺相,里面既有危险,就莫要前去以身试险,我们先等人到了再进去吧。” 蔺奕湘呼吸了两口气,稍稍平缓了心绪,说道:“莫要担心我自有打算。我先进去找,待人来了,叫人分散开行动,务必尽快找到他们两人。” 他又想进去,却被与之交好的一位世家子弟拉住,冲了摇摇头,将其拉到了一旁。 见蔺奕湘面露担忧神色,那人朝着沈启源的方向瞧了眼,说道:“你确定你此时要进去?若是进去了,外面可就没人掌控大局,到时候他背地里使坏,加派人手,只会让里面的人死的更快。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盯着他的动向,不能让他前去通风报信。” 蔺奕湘也朝着沈启源方向看了眼,沈启源自刚才看见蔺奕湘出来,便神色沉沉,不知在思量什么。 眼下正招来自己的长随,在其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长随点点头,便要离开。 这一幕,让蔺奕湘原本有些浮躁的心顿时冷静了下来。 关心则乱,他竟险些忘了还有这出,于是深呼吸了几口气,调整了心绪,对身旁担忧的好友道:“我知道该如何做,你先将人带去帐内喝茶,我去处理剩下的事。” 好友松了口气,笑道:“你能明白再好不过,要我说,你和时大人平日里瞧着不对付,但他真遇险了,你比谁都着急。” 蔺奕湘没空去想他话中深意,交代之后,招手唤来了自己的长随到一旁说话。 贺岐正在看折子,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香炉冒出缕缕轻烟。 他眸光沉沉,一目十行的看了折子,看完便将其放置一旁,并未批阅。 此时的他镇定威严,颇有几分天子气,和往日里表露出的废材皇帝截然不同。 正要翻看下一封折子,忽而听见外面有说话声,他停下了动作,转而去逗弄身边的笼中鸟。 “陛下,有急事要奏。” 门外传来高公公的声音。 “进来说。” 高公公脚步匆匆入内,跪安之后,连忙说道:“时大人今日与永安王等人去郊外林园纵马,二人遭人截杀入了丛林,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贺岐拿着逗鸟的金细棍倏然掉落,他眼眸倏然冷厉,只一息,又恢复了平静,说道:“派金吾卫搜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高公公有些犹豫,“陛下,金吾卫是专门保护您的,不便随意调度……” “朕再说一遍,派金吾卫搜林。” 帝王的威压迫使高公公抬不起头来,不敢看他的脸色,连忙应声离去。 “是,是。” 贺岐坐在原地,原本舒展的眉头高高蹙起,还想翻看折子,却发现拿着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又将其甩到了一边。 “来人!” 门外有人应声:“奴才在。” “加派人手搜查,一刻钟回一次消息。让太医院全部人准备好药箱戒备,前去城郊林园。” “是。” 即便如此,一直到天黑,也不见二人消息。 贺岐愈发烦躁,摔了不少东西,感受到帝王之怒,外面的侍从谁也不敢入内,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高公公壮着胆上前,说道:“陛下,夜已经深了,您看不妨先歇一下,若是得了时大人的消息,奴才再在第一时间告诉陛下。” 贺岐揉了揉眉心,说道:“你退下,朕静静。” 而在林场等待的蔺奕湘也没好到哪去,帐内是灯火通明,帐外蔺奕湘眉头皱的小山高,幽深的眸子望着林中。 不断有人举着火把在丛林中进进出出,每五人一组,身边都带着一位太医。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突然跑出一金吾卫,朝着蔺奕湘奔来,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蔺奕湘眼眸骤然一亮,连忙上前询问:“可还活着?” 金吾卫一路很是匆忙,有些喘不上气来,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道:“永安王还活着,腹部受箭失血过多,已经昏厥,太医正在紧急救治。” 蔺奕湘忙问:“时蕴呢?” 金吾卫道:“时大人……并未与永安王在一处,依旧下落不明。” 蔺奕湘身心一晃,只觉耳边一阵嗡鸣。 祝长晋尚且受了重伤昏迷,时蕴那细胳膊细腿又能好到哪去? 他目光褪去了往日的平静,带着几分冷意,说道:“留下的人层层驻守,在未找到时大人之前,谁也不得离开林场。” “是。” 蔺奕湘带人进入了丛林,很快与被绑着强行送出来的祝长晋汇合。 身边太医道:“永安王醒了,但一直挣扎要去找时大人,我们没办法,只得先将人绑起来送出去。” 蔺奕湘问祝长晋:“时蕴不是和你一起进的丛林吗?她去哪了?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祝长晋身体还很虚弱,说道:“西北边,我二人在一起被人发现了,她为保我,将人引走了,朝着西北边去了。” 他怒道:“快放开我,我要去找她,她一个人很危险。” 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太医。 太医很是为难的看向蔺奕湘。 蔺奕湘道:“放开他,让他找。” 太医也只得将人放开,找出一颗药送到祝长晋身前,说道:“这是急速止血的药,能够吊命,和暂时恢复气力,但也伤身,永安王您……” 他话还没说完,祝长晋便直接拿了吞咽下去,转身朝着西北边寻去。 蔺奕湘跟上了他的步伐。 第22章 这时候就别任性了 祝长晋找到了他们之前待的那棵树,沿着时蕴消失的路径一直寻找。 火光在林间穿梭,像是一条火龙。 地上不时可见零稀的血迹,吸引来大型动物舔舐,察觉到声响,那些动物便受惊的警惕盯着人来的方向,眼中满是警惕。 直到看到有火光靠近,才四散而逃。 越是往前走,所闻到的血腥味也越浓,野兽全部做鸟兽散。 祝长晋看到了前方散落的残肢断臂,眼前一片模糊,几欲昏过去。 蔺奕湘连忙上前查看,说道:“不是时蕴的尸体,此人中毒而死,才被野兽啃食。看尸体损坏程度,应该就在不远了。” 他看了眼祝长晋虚弱的模样,说道:“告诉我个大概方向,你先歇会,我去将人找了。你现在无法行动,若是执意要一起去找,只会拖延救助她的时间。” 祝长晋深知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朝着方向指了一下。 蔺奕湘便朝着那处寻去,路上还依稀可见残缺的尸体。 他停下来一一查看,见都不是时蕴,不免感到庆幸。 他一路寻找到血迹消失的尽头,是一片溪流旁边,树木并不茂盛。 他在河边站了一会,思忖着时蕴会跳河逃走的几率有多大。 他心下一沉,打算跳入河中,沿途寻找。 忽而听见一声低低的闷哼声,他恍然惊醒,四下看看,却一时不查那道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 “时蕴。”他唤了声。 没有回应。 他放轻了脚步,怕错过她发出的声音。 “时蕴,你发出些声来,让我找到你。” 有树叶轻微晃动的声音,这次蔺奕湘没有错过,他找到了一棵树下,可见树上蜿蜒着血水。 抬头看去,见时蕴靠在树上,全身的力气都依靠着树干支撑,下一瞬就像是要掉下来。 她垂落的指尖都在淌着鲜血。 蔺奕湘不自觉的声音都放缓了些,难得温和,像是哄弄一般说道:“时蕴,翻身下来,我接住你。” 时蕴本早已意识模糊,听不到外界的响动,却因为刚才高度的紧张,一点风吹草动也能惊得她不敢动弹。 直到听到了蔺奕湘的声音,她想开口,却发现喉中被腥锈浓稠的血水堵着发不出声来。 浑身上下痛的动弹不得,提不起一点力气,她只能用唯一还有些力气的手,晃了晃身边的小树枝,发出轻微的飒飒声。 她模糊的看了眼下方蔺奕湘的方向,像是听见了他的话,撑着身体朝外倾斜了一些,便再不受控的掉了下去。 没有预料中砸进草地的痛楚,安稳的落进了一人怀抱,能听见他心口鼓动的声音,很是急促,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吵得不行。 时蕴打起精神,这时候还不忘调笑道:“你的心跳的好快,好吵。” 蔺奕湘抱她抱的更紧了。他抱时蕴的第一感觉是骇然,时蕴身上湿腻腻的,浓稠的液体光凭触感也知道不可能是水。 是他不曾有过的慌张。 他放飞了烟雾弹,抱着时蕴不断往外跑。 时蕴想起蔺奕湘一向爱干净,兴许是人之将死,许多记忆像走马灯似的浮现在眼前。 她想起初次见到蔺奕湘时是在书院,时蕴瞧见他的第一眼,霎时就明白了,书上说的“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是何感。 她不得不感慨一句,世家教养的公子果真是礼度非凡,惊艳绝伦。 可就在她上前带着他一起去玩时,下意识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便被他无情甩开。 蔺奕湘身边的长随解释说是他有洁癖,不喜生人靠近接触。 时蕴见他整理被自己拉拽的皱起的衣衫,不禁摸着鼻子讪笑。 她只觉得颠簸的难受,看了眼蔺奕湘的衣裳,早已被自己蹭上了血污。 “把你衣裳都弄脏了,你把我放下来吧。”时蕴有气无力道。 蔺奕湘像是没听见她这话,说道:“再等等,我们就快出去了。” “我好困,想睡觉,就在原地等吧。” “时蕴,你别睡,等一会,再等一会,我马上带你离开这。” 时蕴不禁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模样,还以为你只会板着脸呵斥人。” “你少说两句,保存体力。” “你不让我说话,我就想睡觉。”时蕴是真的想睡了,失血过多让她觉得意识模糊,眼皮重如千斤,根本睁不开。 “别睡,你和我说话。”蔺奕湘抱她更紧了,像是要将她镶嵌进自己身体里。 时蕴几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喉间一直没涌出的鲜血止不住吐了出来,不偏不倚吐在了蔺奕湘身上。 她这时候还不免胡思乱想,蔺奕湘这死洁癖,此时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该不会将她弃尸荒野,不再救她吧? “你还是把我放下吧,等援兵来也是一样。”时蕴再次开口。 蔺奕湘像是没听见。 可时蕴却开始挣扎起来,他怕时蕴掉下去,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额头布满了细汗,望着时蕴,眼眶有些泛红,说道:“这时候就别任性了。” “可是你颠得我好疼,我怕再走下去,我活不到等人来救我。” 时蕴说得是心里话,她受的伤本就在背上,还被蔺奕湘抱着跑了那么久,痛觉早已麻木,只是不断的流血,让她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 “你这样,你放我下来去帮我找几处止血的药先给我敷上,我兴许还能活。” “要给你吃下吗?” 蔺奕湘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按照时蕴说的,去将草药找来,却不知该如何用。 想来也是,蔺奕湘一生清风霁月,哪里沦落过这等处境。 时蕴要是还有力气就自己嚼草药了,但奈何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只得道:“放在嘴中咀嚼,碾糊后吐出来敷在我流血的伤口上。” 她说完,才想起这草药也没洗,蔺奕湘未必下得去嘴,她不禁心道,怎么第一个找到她的会是有洁癖的蔺奕湘?还不如随便换个人。 她正想撑着力气说自己嚼,就见一向儒雅的蔺奕湘,将草药送入了口中咀嚼,见她看着自己,顺便问了句:“伤口在哪?” “……后背。” 第23章 你不懂,爱能止痛 蔺奕湘要去脱时蕴的衣裳,时蕴一个回光返照抓住了他的手,说道:“别,直接撕开后背的衣裳,在断箭周围敷药就好。” 他微微蹙眉,说道:“同为男子,有何可遮挡的?脱下才能看清哪里有伤。” 时蕴道:“那你看我流血而亡好了。” 反正她说什么也不能解开衣裳,若是让蔺奕湘发现她女扮男装,他肯定要去参她一本,到时候死的可不止她一个,连带整个书院都得牵连其中。 蔺奕湘拧不过时蕴,也就放弃了劝说,用匕首小心划开了她背上染血的衣裳,血水将布料贴在了伤口处,牵扯到伤口,时蕴不禁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他被时蕴搞得有些不敢动手,掏出自己常用的帕子塞进时蕴口中,说道:“你且忍耐一二,很快就好。” 时蕴痛得几乎快晕厥过去。 她怀疑蔺奕湘公报私仇,不想让她活着出去。 “时蕴!” 听到祝长晋的声音,时蕴才觉好过了些,要是她豁出命保祝长晋,祝长晋还是死了,那她今天的伤就算是白遭罪了。 蔺奕湘刚好给她后背抹上草药,也看见了她后背缠的白绸,正想询问她之前是不是也受过伤,就见祝长晋朝着这边踉跄跑来,下一瞬的褪去了衣衫,遮住了时蕴裸露在外的后背。 祝长晋颇有些狼狈的跌跪在时蕴面前,时蕴挣扎着想爬开,说道:“跪你爹呢?老子还没死,就等着给我上香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祝长晋毫无形象的抱入怀中,疼得她嗷嗷的叫。 蔺奕湘连忙将他拉开,说道:“她后背受伤了。” 时蕴真的怀疑,他们一个个想趁自己病,要自己命。 “对不起,对不起,时蕴,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医,太医快来,快给她医治!” 时蕴原本想着,终归是等到援兵了,自己可以睡下了,却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惊得魂又回来了。 太医一诊脉,不就能看出她女扮男装了? “不,我要回去,知音,找知音来。” 这次祝长晋也抓住了她,对她道:“这时候别任性了,快叫太医看看,你找知音有什么用?” 时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痛糊涂了,还是被祝长晋晃得脑袋一团浆糊,她脱口而出的借口是: “你不懂,爱能止痛,知音,快找知音来。” 蔺奕湘和祝长晋双双愣了下。 时蕴见几人不动,便打算自己爬出去,蔺奕湘没法,说道:“我背你去找她。” 祝长晋道:“她疯你也跟着她疯?爱止个屁的痛,太医在这是摆设吗?救她命要紧。” 时蕴想骂祝长晋,但她实在没力气了。 太医在一旁,战战兢兢的举手彰显自己存在感,说道:“那个,实在不行,先给时大人喂一颗吊命药吧?” “……” 时蕴真的想骂人,有药不会早点拿出来?这几人靠不靠谱啊? 她连吞了三颗药,想着应该能撑到找知音医治。 知音她在京都唯一知晓她女子身份的人,除了明面帮她打理时府,还通医术。 也正如她所想,知音得知时蕴重伤,第一反应便问:“有大夫给她看过伤了没?” 蔺奕湘沉了口气道:“没有,她执意要来找你。” 知音松了口气,说道:“蔺大人,快跟我来。” 蔺奕湘连忙跟在她身后,将时蕴送到了屋里,按照知音的话,将其平放在床上。 知音连忙拿了药箱来,见蔺奕湘和祝长晋还在这,也顾不上礼数,说道:“出去,还留在这做什么?我要给她治伤了。” 蔺奕湘不解,询问:“你治你的,我看我的,有影响吗?” “……”知音无言了片刻,胡诌了个借口:“有人在我容易手抖。” 蔺奕湘和祝长晋这才出了门,却并未走远,只在门口等着。 屋里不时传来时蕴的哀嚎声,蔺奕湘面色凝重,缓过神来时,才发现拳头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掌心满是冷汗。 他瞥了眼祝长晋,祝长晋没好到哪去,他本就受了重伤,能吊到现在已经不易,太医生怕他死在这,连忙给他处理伤口。 “陛下那边回复了吗?”蔺奕湘问身边的长随。 “都回复了,陛下也很担心,听到时大人还活着,也是松了口气。” 长随欲言又止看了眼蔺奕湘满身污浊,说道:“公子,既然他们已经救出来了,公子先回去沐浴更衣吧。” 蔺奕湘才想起来,自己一身白衣,早已被血水浸染,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有些不适的皱起眉头,可还是担忧占据了上风,他说道:“先叫人备水,我……等会再去。” 至少,等时蕴安全了再走。 没多久,里面的哀嚎声就停下了,这反而让蔺奕湘一阵担心,上前敲了敲门,询问:“知音姑娘,时蕴怎么样了?” 知音忙不停,听到问话,没好气道:“死不了,痛晕过去了,安静也好,刚才吵死了。” 蔺奕湘沉默了片刻,说道:“知音姑娘,没有能止疼的麻痹药吗?给她用些吧。” “没有,就是要叫她痛,不痛不长记性,这么危险的事,也不知道早些来找我。” 蔺奕湘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听她这话,很显然她和时蕴是非常相熟的,衬得他像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加上时蕴说的“爱能止痛”,莫非时蕴早已有喜欢的人,就是这个叫知音的女子。 蔺奕湘抿着唇,眉眼低垂。 她既然有喜欢的人,又为何要招惹自己? 不知等了多久,知音才打开门出来,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对府上下人道:“去备饭,我饿了。” 蔺奕湘问:“她怎么样了?” 知音多瞧了他两眼,心道不是外面都传闻蔺奕湘和她家大人不和吗?一直追问是做什么?想打听时蕴死没死? 那也不能打探的这么明显吧。 “活得好着呢,要是没别的事,蔺大人请回吧。” 蔺奕湘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敌意这么大,却也没顾得上深想,询问:“我能进去看下她吗?” 知音很是犹豫,搞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而另一边,面色惨白的祝长晋也扶着腹部过来,说道:“我要看时蕴。” 知音是知道时蕴和祝长晋认识多年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山长写信让祝长晋来保她。 她道:“进去吧,轻点声,她睡下了。” 蔺奕湘也打算跟进去,却被知音拦住,说道:“你不能进。” 第24章 跟我回封地当王妃吧! 蔺奕湘看着祝长晋进去,担忧又无奈的看知音一眼:“知音姑娘,就叫我看一眼,确定她无事了我就走。” 知音想来祝长晋在,他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便侧身将他放进去了。 蔺奕湘拱手道:“多谢知音姑娘。” 他入内时,就见祝长晋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时蕴的手,一副失而复得的模样,眼眶还红红的。 要是时蕴此时醒着,肯定要笑话他。 蔺奕湘觉得两人有些碍眼,自己根本插不进去,于是只远远的看了眼,见她确实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临走时,想起什么,说道:“知音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知音看了眼祝长晋,跟着他出门了,站在门口问:“怎么了?” 蔺奕湘犹豫了一下,询问:“时蕴之前是不是受过伤?我给她敷药时,看见她后背缠了几圈白绸。” 知音眼皮跳了跳,犹豫着说道:“你脱她衣服了?” 蔺奕湘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微微蹙眉道:“不脱衣服,如何上药?” 知音有些捉摸不透,他既然脱了时蕴的衣服,却没明白怎么回事? 她悄然打量了他两眼,看他这副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只得顺着胡扯道:“嗯,之前受了伤。” 蔺奕湘垂下了眸子,不知在说什么,朝着她拱手后,便离开了。 知音看不透。 没多久,便有人源源不断送来了补品,都是蔺家送来的。 知音一一登记在册,让下人拿了些去煲补汤,她则带着册子去找时蕴,看人醒了没。 刚到门口,就听祝长晋在里面说:“我想好了,时蕴,别当权臣了,跟我回封地当王妃吧!” 知音吓得脚步一顿。 时蕴刚喝的水还未咽下,一口喷了出去,喷了祝长晋一脸,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祝长晋倒也没在意,随便抹了下,便扶着时蕴,轻拍她后背给她顺气。 “你别急啊,我不催你,你慢慢考虑。” “考虑个屁!那支箭射你脑子了?” 时蕴一脸惊愕的看着祝长晋,怀疑他被人给夺舍了,这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这是恩将仇报,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祝长晋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如此剧烈,也顾不上说其他,连忙安抚道:“你先淡定,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我真的是认真想过的,当时在树上,我说有话想对你说,但那时没能说出口。 我之后一直很后悔,怕自己没命跟你说,所以我发誓,要是我们两个都能活下来,我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祝长晋深呼吸了两瞬,叫自己镇定下来,扶着时蕴的肩道:“时蕴,我喜欢你,真的,在书院的时候就喜欢,喜欢很多年了。” 时蕴看着眼前一本正经满眼深情的祝长晋,半晌没回过神来。 祝长晋见她迟迟没有回答,心里不免慌乱,说道:“你……要不说点什么吧?我后面的话都准备好了。” 时蕴抬手扶额,说道:“我可能还没睡醒,再睡一会。” 她就要趴下去,被祝长晋眼疾手快的架住上半身,他有些殷切的道: “不管怎么样,你得先给我个答案吧,你不说我今天都睡不着。” 时蕴本来后背受伤,就是趴在床上的,刚才为了喝水,才爬起来了些,此时像条死鱼一样被祝长晋架着胳肢窝逼问这种话,怎么看怎么不自在。 她道:“你非要用这种姿势问我吗?能不能先让我趴下?” 祝长晋这才松开了她,让她趴了回去。 时蕴捋了捋刚才祝长晋的话,觉得这事太玄乎了,她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这是死前的光怪陆离。 且不说祝长晋有未婚妻,还时常挂在嘴边念叨长念叨短。 再者,自己女子身份应该没暴露吧? 可一想到知音写去给山长的信,时蕴有些不确定了。 她心里千百转,最后看向祝长晋,就见他用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望着自己,期期艾艾的等着自己的回应。 她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询问:“之前山长给你写信,都说了什么?” 祝长晋没想到聊天跨度这么大,愣了下,回想一番说道:“就说你遇难,让我来帮你,不是因为你贪污的事吗?” 看来山长没明说,那祝长晋就不知道她的身份。 时蕴松了口气,说道:“我不答应,我一男子,抱负是做天下第一臣,当哪门子王妃?有病就去治,别在这发癫。” 祝长晋显然是想过这种可能的,说道:“你别急着回答,我知道这事说的突然,让人难以接受。 但我觉得,感情之事无需顾及外人如何想,只要二人情投意合就好。” 时蕴将脑袋蒙在软枕中,不想听他胡说八道。 祝长晋也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落寞:“哪怕你不喜欢,那……至少我们还能维持以前的关系吧?” 时蕴还没说话,知音实在听不下去,推门而入了。 说道:“大人救你又不是图你以身相许,永安王何必自降身价?” 时蕴见她来,像是找到了救星,说道:“知音,快朝他撒把糯米,再找个大师来驱驱邪,他多半是中邪了,我就知道那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知音道:“糯米没有,我先给你说下今天蔺家送来的补品,千年人参一颗,百年……” “行了,别念了,我头疼。” 她想起什么,顿了下,询问:“这补品值钱吗?” 知音点头:“够买你命了。” 时蕴道:“那你找个渠道高价卖出去。” “……你说晚了,最贵的那几样我已经给你炖上了。” “……知音,你这是暴殄天物。” 知音理所应当道:“蔺家送来就是给你吃的,又不是给你卖的。” 祝长晋看着二人对话,自己在一旁有些插不进去,让他不禁想起时蕴当时说的“爱能止痛”。 难道她是有喜欢的人,才不肯接受自己的? 他想起刚才知音进门时怼他的话,知晓他身份的,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知音这可不就是恃宠而骄? 因为有时蕴给她撑腰,所以根本不怕别人! 祝长晋脑子通畅了,不死心的问道:“时蕴,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第25章 很喜欢你这双手 时蕴觉得他今天就不正常,生怕他又要说些要娶自己当王妃的话,说道:“是啊是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含情脉脉拉着知音的手,用脸颊蹭了蹭知音的手,说道:“我此生非知音不娶。” 知音只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偏偏这时候还不能驳了她的意,生怕祝长晋又要口出狂言。 她娇俏的依偎在时蕴身边,也含情脉脉道:“我也非时大人不嫁。” 祝长晋大恸,踉跄后退了两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眼神落寞问她:“既如此,当时在树上你为什么要亲我?” “……” 知音也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茬,偏偏时蕴刚才还说了什么非她不娶的话,她这时候是不是要表现点情绪? 比如……被爱人背叛后的悲痛情绪,甩时蕴一耳光大骂渣男,然后哭着跑开,任由时蕴伸出尔康手挽回也绝不回头。 她看向时蕴,想从她那得到些指示,眼神询问她这事该怎么办? 时蕴也觉头皮发麻,她难道要说当时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想着死前也要做牡丹花下鬼,所以才一亲芳泽的? 颜狗竟是她自己。 祝长晋的目光迥然,像是找到了她说谎的漏洞,说道:“你不必急着拒绝我,也不用编这些借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不是在逼着你答应。” 时蕴在想怎么回答才能挽回一点自己扫地的颜面。 她搓了搓手,说道:“你那时候不肯松开我,我没别的办法,只能这么办了。要是那样拖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 时蕴眼神飘忽,不敢看祝长晋的眸子:“你看,咱这不是都活下来了吗?何必计较这些呢?” 祝长晋道:“只是因为这?” 时蕴也纳闷了,凭什么自己一副被审问的样子?该反省的不应该是祝长晋自己吗? “当然是因为这,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你和你未婚妻可还有婚约呢,别平白说这种疯话,叫人生误会。” 祝长晋道:“我跟她那是因为……” 知音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大人现在需要休息,永安王还是先回去歇下吧,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祝长晋突然被打断,也清醒过来,这件事是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刚才自己险些就说出口了。 他看了眼知音,只得将想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说道:“那我改天再跟你解释,我就先走了。” 他缓缓起身,走得很慢,临近门口,侧目看了眼时蕴,见她了无生气的趴着,丝毫没有要挽留的意思,只得悻悻然离去。 “你说他这是抽哪门子疯?”时蕴不禁吐槽。 知音压低声问:“他知道你女子身份吗?” “不知道。” “……”知音想了会,没想明白,牵强道:“兴许是想感激你,但没找对方法。” 顿了下,她又道:“也可能真是受伤感染,把脑子毒坏了。” 时蕴道:“管他呢,明天记得去帮我去找他要账,两千两,一个子都不能少。” “有字据吗?他不给怎么办?” “他敢!”时蕴激动得险些弹跳起来,但又痛得躺了回去,龇牙咧嘴道:“那是他的买命钱,他要是不给,我锤死他。” “行了,别嘴硬了,就你这伤,谁捶死谁还真不一定。” —— 时蕴遭了这难,早早就睡下了。 但趴着始终叫她觉得不舒服,每次都想翻身,却又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的又趴了回去。 她痛得清醒了一瞬,又架不住困意,眼皮打架想要睡下。 旋即,她听见了一声低笑,格外的熟悉。 她被这声音激了一激灵,倏地睁开了眸子,扫视一圈,看见了坐在她案桌边看她桌上文书的贺岐。 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陛下,您怎么来了?”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贺岐做了个手势,让她免礼,说道:“趴着吧,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时蕴嘴上说着“这怎么行呢,多大不敬啊”,一边心安理得的趴了回去。 但皇帝在她屋里,要接着睡,把他晾在这不管,怕是不好吧。 可难道要把他赶出去? 时蕴想了下可行性,又打消了这念头。 “陛下今日来是有何事吗?” 贺岐将手中文书放回桌上,撑着案桌缓缓起身,摩挲着他拇指上的玉扳指,负手朝着她踱步而来。 “听说你遇险,过来看看朕的爱卿死了没。” 时蕴看他面上挂着的笑,心道这人该不会盼着自己死吧?笑这么神秘兮兮的。 “有劳陛下挂心了,永安王在客院里。” 她言外之意,是让贺岐看完自己赶紧去看祝长晋,那人毕竟是他表亲。 他不去看他表亲,留她这看什么。 “朕知道。”贺岐不客气的做在了床边的太师椅上:“听说,你是为了救荣景(祝长晋字)受伤的?” 时蕴眼珠子一转,说道:“是啊是啊,我这算不算救皇室有功?工伤钱总有的吧。” 贺岐低声笑:“工伤钱?” 时蕴撑着自己起来些,伸手去拉贺岐的衣袖企图讨好一番,但实在撑不起力气,手垂了下去,搭在了贺岐的腿上。 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觉贺岐身体的温度。 贺岐垂眸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腿上的手,眼中流露出意味不明的情绪,流光溢彩。 他低声笑着,牵起了她的手捏了捏,说道:“朕乃天子,也是你能乱摸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时蕴想收回手,却发现贺岐牵着她手打量。 “柔软有肉,又不失纤细修长,倒像是女孩子的手。” 时蕴心下一惊,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说道:“胡说什么呢?平日里被人笑话男生女相也就罢了,陛下也要拿我取笑。 你就是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不想出工伤钱,不给就不给,犯不着人身攻击。” “怎么是攻击呢?朕是真的很喜欢你这双手,尤其是……想到用它来做些有趣的事的时候。” 贺岐听着她大不敬的话,也不恼,撑着脑袋轻笑。 他身后的窗是敞着的,月色皎洁如缎,桂花在月下盛放,馥郁芬芳,又随着一阵徐徐的风,几朵桂花缱绻落在了他肩上,印得他面色如上等的玉,平白生出几分轻佻的深情。 时蕴闭了闭眼,暗暗告诉自己这次千万不能被美色蛊惑。 第26章 愿意愿意,微臣愿意! 贺岐虽然是个废物皇帝,但生的属实貌美。 要不是知道他对蔺相有点意思,时蕴还真怕自己把持不住。 不对,这根本不是能不能把持的问题,这是事关全书院脑袋的问题。 时蕴脑海里的绮漪想法烟消云散,不禁嘟囔:“不想给工伤就算了。” “还工伤,你帮朕贪污,那钱就没落到过朕手里,不是进了你的库房,就是进了国库。” 时蕴讪笑:“原来您知道啊?” 贺岐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却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朕虽没什么钱财,内务府倒是有不少值钱东西,只是……” 他说着停顿了下,故意去看时蕴露出双眼发光的眸子,才像是得逞般笑道:“这你也知道,那通常是皇后掌管凤印调度的。” “可你是皇帝,皇后能调动的东西,你怎么不能动?”时蕴问,就差直接把‘你快把内务府的东西调来给我当工伤’写在脸上。 贺岐见她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也不禁感到心累,轻叹了一声,说道:“朕是说,你就没有想过,坐比首辅更高之位?” “陛下莫要说笑了,这朝中哪还有比首辅更高之位?” 时蕴趴着摆摆手。 “……”贺岐一时没再说话,似是对她有些无语,又或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说辞。 但时蕴突然一激灵,猛得看向了贺岐,挣扎着双手握住贺岐的手,眼眸发亮的望着他。 贺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愣了一下,垂眸看了眼被时蕴双手紧握的手,不禁与之十指相扣,说道:“想明白了?” “其实你今日遇险,朕也想了很多,你到底身体柔弱,不比荣景(祝长晋字)和浮光(蔺奕湘字)他们硬朗,朕不该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所以你若是愿意,朕可以让你轻松享尽荣华富贵,你能想明白自然再好不过……” “愿意愿意!微臣愿意!”时蕴激动的就差跳起来。 这反应让贺岐觉得奇怪,不免陷入了沉思,心下不禁疑惑,莫非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时蕴就已经不自觉的对自己动心了? 他都还没说出让她做皇后的事,时蕴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想到这,他心下不免舒心,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在月色下,更显得深情款款。 “既然你答应,那朕待会回去就拟写圣旨,明日叫人过来宣旨,早日入宫,也好早些学习掌管各司事务,你不必担心不会,朕自会耐心教你。” 时蕴听得感动的一塌糊涂,她要收回之前的话,贺岐才不是昏君,是明君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皇帝? 真是撞大运了。 她连连点头:“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但转而想到什么,她问:“你说的这么突然,蔺相和永安王知道吗?他们能答应?” 贺岐顿了下,戴着玉扳指的手摩挲着时蕴柔软的手背,故作漫不经心询问道:“为什么要他们同意?你和他们……有什么别的情意吗?” 目光却是紧紧盯着时蕴的,想从她脸上看出她心底是怎么想的。 时蕴不禁咂舌:“这怎么能不让他们知道?” 毕竟贺岐就是个废物点心,万一那两人不同意他传位给自己,不是白瞎吗? 祝长晋倒是好说,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加上自己刚救了他的命,软磨硬泡之下,不至于会反对。 但蔺奕湘真能答应? “我觉得蔺奕湘肯定不会答应。”时蕴如实道。 贺岐依旧摩挲着她的手,半晌没有说话,片刻后,才道:“那就不需要他答应,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为什么要他一个外人掺和进来?” 时蕴暗道狗皇帝今天真刚啊,心里不禁给他竖大拇指,说道:“也是,横竖你才是皇帝,想给谁就给谁,关他屁事。” 她反过来抓住贺岐的手,不放心的问道:“所以陛下真的想好了把皇位禅让给我?” “那是自……嗯?” —— 时蕴窝在府上,十几天没有出门,更没有去早朝。 一来是要养病,二来是没脸见皇帝。 她自幼皮实,那伤看着唬人,但只要没掺毒,及时得到医治,倒也死不了。 一连喝了几天的大补汤后,时蕴便觉得自己能爬起来打一套太极,但被知音给摁了回去。 要说知音,也是个奇女子,和时蕴是在她来京都任职的路上认识的。 知音堂堂毒医圣手的独生女,放着好好的大小姐日子不过,非要跑出去闯荡。 然后不出意料被人劫持了,要给她卖去青楼。 随后时蕴就如天神降临,将几人打得落花流水,来了一出英雄救美。 知音那会望着时蕴那双朝气蓬勃的脸,只觉得心跳的快的不行,连之后要以身相许,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 时蕴含笑朝着她走来,向她伸出手,知音羞怯的想要将手搭上去说愿意以身相许。 下一瞬伸出去的手却被时蕴拍开,时蕴继续将手掌伸到她跟前:“一口价,五十两,救命钱,童叟无欺。” “……” 知音心头乱蹦的小鹿终究撞死了。 得知她时蕴要去京都任差,知音不禁冷笑:“摊上你这种贪财之人入朝为官,大贺算是走到头了。” 时蕴不以为意道:“那你跟我一起,监督我啊。” 知音也是随性,真就答应了。 而后有一次,知音在汤池沐浴,转头却发现时蕴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 顿时大骂要时蕴离开。 时蕴却厚着脸皮说:“一起洗。” 然后就开始脱衣服。 然后…… 知音不想再去回忆了,送来今日汤药的同时,将两小包药一同给她。 “还是老样子,一包毒药,一包解药,带在身上防身,下次碰到这种事只管跑,管别人干什么?” 时蕴嘻嘻笑着,将药收入怀中,说道:“这次多亏了你的药,不然我还真没法摆脱那些人。我要是男子,我肯定娶你。” 知音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还想我帮你管家一辈子?话说,蔺奕湘送的药真不错,这么快就能下床了。” 时蕴立马拍马屁道:“那都是你的医术高超!跟他的药没多大关系。” 知音轻哼了声,心里却是高兴的,说道:“这话你去跟他当面说。” “当面说就当面说。” “噢,那正好,他就在前院,你去说吧。” “……” 第27章 陛下是不是馋我身子? 时蕴来到堂前,站在门口,就看见蔺奕湘端坐在内,身形挺拔,似乎什么时候,仪态都不曾变过。 就仿佛当初在林中抱着她跑得满头薄汗,双眸湿润猩红望着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蔺奕湘一袭白裳,一丝不苟,睫毛纤长,在下眼睑处落下阴影,眼底波光流转,他像是缓缓回过神,朝着时蕴看来。 只一瞬,他便又收回了眸子,默了一瞬道:“陛下让我来看望你。” 时蕴笑着,缓缓走来,在他身边坐下,熟稔的端起了桌上的茶咕噜喝了一口,说道:“陛下就是关心关心下属,蔺相不必多想。” 她当蔺奕湘是吃醋,放下茶盏后解释道。 说完却见蔺奕湘一直盯着她,又或是更准确的说,盯着她唇瓣。 她指腹擦了下濡湿的唇瓣,问道:“我嘴边有东西吗?” 蔺奕湘默默收回了视线,说道:“没有,刚才那杯茶,我喝过了。” 时蕴愣了下,说道:“抱歉抱歉,快给蔺相重新上一盏茶。实在对不住,这几天喝药喝多了,刚才还又喝了一碗,没忍住喝口茶压压味。” “……”他默了片刻,问:“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时蕴有些不明所以,但转而便明白了,说道:“不介意不介意,我又没有洁癖,以前和祝长晋共事,我俩都是用一个水袋喝水。” “……” 时蕴突然觉得,蔺奕湘好像有点不高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新茶还没送上前,蔺奕湘便端起刚才时蕴放下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时蕴大感惊讶,愕然望着他。 蔺奕湘像是细细品了下其中滋味,才道:“茶不错。” 他看向时蕴,询问:“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时蕴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你不是有洁癖吗?这茶我喝过了。” 他重新偏回头去,不看时蕴,耳尖却觉有些发烫:“君子不拘小节,无关紧要。” 换成旁人自是无关紧要,但蔺奕湘不是有洁癖吗? “你……洁癖好了?” 他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开口问:“你伤好些了吗?” “噢,好多了,多谢你送来的药,不然我好得没这么快。” 知音轻哼了一声。 时蕴权当听不见。 “蔺相找我什么事?” 蔺奕湘一时无言,又像是在思考措辞。 “没什么事,陛下不便出宫,叫我前来看望你,询问你伤势如何了。既已得知你身体无恙,便没别的事了。” 他沉默了一瞬,说道:“时蕴,你和陛下……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有人送来了新茶,时蕴喝了一口,重新压了压嘴里下不去的药味。 听到这话,不免想起那天晚上,时蕴得知贺岐并不是要禅位给她时的尴尬。 其实这事想来也是,哪有天子禅让皇位给臣子的道理,她当时肯定是脑抽了才会以为贺岐有这打算。 后来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尴尬,再看贺岐,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叫人看着心思深重,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时蕴蒙在褥子里半晌没说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辈子都不见人了。 贺岐似乎还在她床边站了片刻,之后哂笑道:“你倒是会想,朕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居然都想着谋权篡位了。” 时蕴连忙辩解:“微臣就是受伤伤了脑子,若有何出言不逊之处,还望陛下看在我重伤的份上,莫要与我计较。” 他冷哼了声,说道:“你就是想过篡位,也没想过朕到底想说什么。朕竟是不知你与我之间,如此心意不相通。” “这几日你就不用来早朝了,再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朕。” 时蕴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面上挂不住,她哪知道狗皇帝那天到底想对她说什么,现在也不好意思去问。 即便问了,他多半也不会说,不然也不会要她自己去想。 “没说什么,就是那天说了些大不敬的话,他多半是生气了,不想见我。” 蔺奕湘眉眼微动,抿着唇,说道:“你又怎知他不想见你?” 他想了想,还是直说道:“陛下今日叫我来,除了问你伤势之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时蕴问:“什么话?” “他说让你考虑的事,有没有想明白?若是想明白了,便去见他。” 时蕴当然没想明白,但她也不想说,怕被蔺奕湘笑话她愚笨。 她咳嗽两声,说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伤的多重,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怎么去见他?” 蔺奕湘看了眼好端端坐在这喝茶的时蕴,欲言又止了一瞬,到底是没说出口。 他眼眸波光粼粼,说道:“陛下预料到你会这么说,还说起不来不要紧,让我将话带过去也行,他只是想知道你的意思。” “……” 蔺奕湘望着她,询问:“所以,陛下与你说了什么?让你做何决定?” 时蕴知晓自己颜面今天是保不住了,不禁叹息一声,说道:“我受伤那日晚上,陛下来找我了,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还问我想不想坐比你职位更高之位。 他当时说的真切,还牵着我手摸个不停,我就误会了他的意思,说了些大不敬的话,他就生气了。 再之后,就要我自己考虑清楚再去找他,可我哪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你说……” 时蕴自己说着整个过程,突然灵光乍现有了些许想法,看向蔺奕湘,询问:“陛下是不是看上我了?馋我身子?” “……” 蔺奕湘的脸色有些沉,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发紧,片刻之后才说道:“如果陛下真是这意思,你如何想的?” 时蕴道:“那我肯定不能答应啊!” 蔺奕湘握着茶盏的手稍稍松了些力道,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就听时蕴继续说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我都帮他处理政事了,他还想睡我,怎么可能?” 她停顿了下,想到贺岐那张实在俊美勾人的脸,说道:“以身侍君,那得是另外的价钱。” 她这可不是贪图美色,只是觉得,人总不能和钱过不去吧…… 蔺奕湘手中的茶盏落了,茶水撒了他一身,茶盏落在地上碎裂开,瓷片飞溅的到处都是。 第28章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时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呐呐道:“只是说笑而已,也用不着如此摔杯示威吧?” 蔺奕湘拒绝了想要替他擦拭打湿的衣衫的侍女,自己掏出帕子擦拭了下,说道:“抱歉,我刚才没拿稳,并非有意的,明日我叫人送一套新的茶盏给你。” 时蕴忙道:“那倒不用,我刚才就是胡说的,你别记心上,更别去陛下面前说,不然他更生气了。” “……我不会说的,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我会去如实回陛下,只管放心。” 时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询问:“啊?你明白什么了?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蔺奕湘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与她告别之后,便迈步要离开。 倏地想到什么,他顿了下脚步,回头说道:“我思来想去,永安王住下你府上,也不是长久之计,待我明日向陛下请示,将他送去他之前的府邸。” “啊……噢,好,谢谢。”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时蕴还是一口气答应下来了。 —— 翌日。 才下朝的功夫,高公公就带了旨意来,告知叫祝长晋即日搬去之前的永安王府住,不要打扰时大人养伤。 祝长晋最近也在养伤,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这会还睡意朦胧的打着哈眼,突然听到这旨意,瞌睡顿时就醒了。 他问:“陛下怎么想的?我在这住的好好的,干嘛突然让我搬出去?” 高公公是个老人精了,笑眯眯道:“陛下也是为时大人和殿下的身体着想,两位病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病气难愈,倒不如各自分散开住,也好静养不是?” “好个屁,我不走,我就要在这住。”祝长晋根本不听。 高公公有些为难,说道:“这……您这不是为难杂家吗?陛下今日不痛快,您要是不答应,杂家回去要挨训的。” “你挨不挨训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不要搬出去。” 高公公也甚是无奈,转而看向了时蕴,说道:“陛下还说,这毕竟是时大人的府邸,您要是实在想留下,也得问过时大人才行。” 皮球又踢回了时蕴这,时蕴看祝长晋早已朝着自己看来,不免又想起了他那日说的话,生怕他大庭广众之下发神经,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多看他一眼都觉得丢人。 “我还以为什么呢?我跟她认识这么久了,她还能不留我住?” 祝长晋自信满满问:“时蕴,你说,你想不想我住在这?” 时蕴搓了搓手,讪讪笑道:“其实也没那么想。” 祝长晋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一脸不可置信道:“你居然不想我住在这?” 时蕴道:“我觉得吧,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是非得在同一屋檐下才能彰显感情好,再加上你有未婚妻,同一屋檐下多少不方便,所以……” “这事我可以跟你解释的,哎呀,上次都被打断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每次去找你你都在睡觉……不对,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时蕴连忙否认三连:“我没有,怎么会,不可能,我像这种人吗?” 祝长晋盯着她,认真点了点头:“像啊。” “……” “你就是在躲着我是不是?我真的可以给你解释,你跟我来,我跟你单独说。” 时蕴躲开了他来抓她的手,搂着知音道:“哈哈哈,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现在还有事呢,就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祝长晋喊了她几句,她也权当没听见,想追上去,又被高公公给拦住了。 高公公依旧笑眯眯道:“要搬起来不是容易事,殿下还是早些动起来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祝长晋此时正烦躁,说道:“陛下他到底怎么想的?我要去给他说道清楚。” 高公公连忙拦住他,为难道:“小祖宗,你就别过去添乱了,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谁去了也不见。” 祝长晋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在他印象里,贺岐一直是个好说话的人,平常也不会生气。 “他怎么了?生哪门子气?” 高公公哪敢说是今日蔺相带的话给陛下气得不轻,讪讪笑了笑,说道:“杂家也不知道,但依杂家看,今儿个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祝长晋道:“那也不对啊,他平时才不会管这闲事,是不是有人在他跟前说了些什么?” “这……杂家不能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只管说,我不说是你说的。” 高公公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这事祸水东引,说道:“今早下朝后,蔺相找陛下说了会话。” 他点到即止,便匆匆辞别了。 祝长晋气得咬牙切齿,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该死的蔺奕湘,居然坏我好事,老子跟你拼了!” “他真去找蔺奕湘了?”时蕴听下人说起祝长晋的动向,还有些不确定。 侍女点头称是。 时蕴想了想,说道:“那赶紧的,趁着他没回来,把他东西全捡出来,打包送去永安王府。” 知音就在一旁,听到了两人的话,说道:“我觉得这事有蹊跷,你为什么不听他解释?” “我不敢听,怕他又要说不该说的话。那天你不也听见了吗?他说要我跟他回封地做王妃,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知音旁观者清,说道:“可他一直以来想解释的点,好像是关于他未婚妻的,说到底,她未婚妻到现在都还没正式露过面,和他哪里像是恩爱的模样?倒像是临时抓了个人来演戏似的。” 时蕴微微蹙眉,前阵子忙的焦头烂额,早出晚归,自然没顾得上祝长晋那个未婚妻的事。 后来自己受伤,在家静养,也不曾瞧见他那未婚妻,这就奇了怪了。 “你是说……他诓骗了所有人,其实他根本没有未婚妻?” “……” 知音有些无语:“人倒是有的,之前来过,只是你没在,和我打过照面,是个知性的女子。 前几日在探望京都的亲眷,应付富家小姐的邀约,也是早出晚归,所以并不常见人。”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父亲是商贾世家的家主,陵阳王氏听过没?就是他家。你不是想做些买卖吗?可以从王姑娘那入手了解一二。” 第29章 摆明了不想见她 时蕴确实想做些买卖来补进亏空,当时和知音提起过,知音却表示没法。 “我家又不是经商的,别因为我帮你管家,就什么事都能差遣我去干,除非你不担心亏得连亵裤都不剩。” 时蕴也从没学过经商之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还得找个人带入门。 可她思忖了一下,现在她和祝长晋的关系有点尴尬,这会去找他未婚妻联络,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这简单啊,看你要钱还是要面子。”知音不以为意的解答了她的困惑。 时蕴顿时就豁然开朗,和钱比起来,面子属实不算什么。 “趁着这几日还在养伤不用出门,得赶紧把这事定下来。”时蕴如是想。 不消片刻,又听人来通报,说是靖安府的世子沈启源登门拜访。 时蕴和知音对视了一眼,连忙起身趴回了床上,知音则起身出门迎接。 将沈启源带来时,就听见时蕴哎呦哎呦的哀嚎声,听得知音直想翻白眼,又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发作。 “大人,世子来了。”知音提醒道。 时蕴这才像是刚察觉到他来一般,朝着他看了过来,挤出笑意道:“世子来了,快快请坐,快快请坐!恕我如今伤重,无法起身行礼。” “时大人客气了,听闻时大人受重伤,我等也是着急的很,奈何有陛下口谕,说你需要静养,不得外人探望,这才拖到现在才来,还望时大人莫怪。” 时蕴道:“陛下就是爱瞎操心,不过是前来看望,又有何妨。” 沈启源在侍女准备的太师椅坐下,笑道:“话也不是这般说,如此可见,陛下确实关心你,对你非同一般。” 时蕴当即明白了他话外之意,原是他之前还真没想着说陛下对她有多独特。 而贺岐不让人前来叨扰,正中了沈启源下怀,打消了他心中疑虑。 时蕴心道狗皇帝真是高啊,她见不曾有人来给自己送礼问候,还以为是何缘故,后来才知是陛下不让人登门,心中还暗骂狗皇帝挡了她的财路。 没想到是在这等着。 她故作苦恼道:“我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厚爱?” 沈启源笑道:“这是好事,不是吗?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与永安王那日在林子里究竟遇到了什么歹人,将你们伤成这样,可有抓到人?” 原是来探听虚实的。 时蕴无奈道:“这谁知道啊,真是无妄之灾,我二人不过是进林中摘果子,都能遇到一群人,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那些人身手不错,只可惜没有活捉到人,不然定可以拷打一番,询问幕后之人是谁,若要我知晓是谁害我如此,我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她说话时满是怒气,作势就要起身,又牵扯到伤口,不得不趴了回去,龇牙咧嘴的喊疼。 沈启源有些无奈,说道:“莫要太激动,慢慢查,总是有结果的。” 时蕴道:“我想也是,所以我将此事提交给大理寺彻查了。” 沈启源面上笑意僵了一下,说道:“这……是不是有点兴师动众了?” 时蕴疑惑道:“兴师动众吗?应该还好吧,反正陛下肯定会为我做主的。” 沈启源欲言又止,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垂眸似是在思忖着该如何应对。 时蕴却主动开口道:“世子,之前那是我们相谈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沈启源眼底眸光流转,似是有了主意,轻笑道:“此事之后我认真想了下,若是时大人对此有把握,我自然是乐在参与其中的。 可是时大人也知道,五千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因而断然不可能一次给清,需视时大人的进度而定。” 时蕴道:“理解理解,那是自然,毕竟此事风险太大了。那你前期能拿出……” “三百万两。” 时蕴愣了愣。 沈启源见状,也顿了下,询问:“少了吗?” 时蕴咳嗽了下,勉强镇定道:“也还行,前期应该够了,你放心,我定能尽快有所行动,等我伤好些了立马操办。” 沈启源轻笑了下,看了眼她削薄的后背,说道:“时大人受伤,我也寝食难安,但我那儿没什么药材好送的,就折换成了一千两,聊表心意。 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时大人能否答应。” 时蕴听到有钱送上门,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道:“世子请讲,只要我能帮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沈启源笑道:“也不算什么难事,是想着,既然时大人又要养伤,又要操持科举之事,大理寺那边理当也顾不上,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彻查歹人的事交给我来办,也好叫我在陛下面前露个面,为之后我妹妹入宫做打算。” 时蕴一脸‘我懂’的神情,说道:“这算什么难事,这事交给你,我也放心,我明日就给陛下说此事。” 沈启源笑着朝时蕴拱手:“那就有劳时大人了。” 待他离开后,时蕴才收了面上笑意,啧了一声,说道:“笑面虎。” 不过时蕴也没好到哪去,刚才说让大理寺彻查此事,也不过是她信口胡诌的。 她早已知晓是何人所为,也深知这时候撕破脸皮对谁都不好看,自然不能去盘根问底。 不过无心之言,倒是促成了沈启源尽早下了决定加入合作,说那么一大堆,最后不还是为大理寺的事做铺垫。 看来这下是不得不去见贺岐了,希望狗皇帝已经消气了。 —— 高公公前来迎接,瞧见她站在太阳底下,连忙上前道:“哎呦,这些人怎么办事的?竟叫时大人就这么在这站着,快些先去偏殿坐下喝杯茶。” 时蕴搓了搓手,直言道:“您这进去通传也有一会了,陛下不诏我入内,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高公公连忙道:“哪的话,陛下哪能真生您的气,他正在处理公务呢,让您先去偏殿侯着。” 时蕴不禁腹诽,贺岐啥人她还能不知道?他处理哪门子的公务,摆明了是不想见她罢了。 那就是还在气头上。 她讪笑道:“高公公,其实我来没什么要事,下次说也是一样,既然陛下正在气头上,那我便改日再来吧,先告辞了。” 她说着就要走,高公公正要挽留。 忽得养心殿传来一句:“高德,喊她进来。” 第30章 狗皇帝今天又不当人 时蕴而今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头皮一紧。 奈何高公公还在身边催促道:“时大人,陛下唤您进去呢。” 她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去。 高公公只入内通报了一声,便重新退了出去,只留下时蕴与贺岐二人。 时蕴看向帝王,见他正低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一时半会也没有抬头与她说话。 她搓搓手,谄媚唤了声:“陛下。” 没有回应。 贺岐这是故意打算晾一晾她。 真是小肚鸡肠。 时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都已经进来了,总不能现在又出去吧。 但帝王没让她上前坐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心中不禁将蔺奕湘重新骂了一遍,他说什么知道了自己的意思,去帮自己回绝陛下,却也不跟她说到底是什么事,她都不知道她怎么就拒绝了。 “陛下~” 时蕴掐子嗓子唤,听得她自己都一哆嗦,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发出的声音。 但确实是奏效的,因为贺岐顿了下,抬眸朝着她看了过来。 只是那眼神,颇有些古怪。 时蕴咳嗽了两声,重新纠正了自己的嗓音,大着胆子凑上前去,讨好笑道: “微臣之后也有想过,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您的话臣都该受着的。肯定是蔺相公报私仇,在回禀您的时候,夸大其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您可千万别怪到我头上。” 贺岐懒散靠在榻上,看着她步步走近,没有吱声,眼底带着几分玩味。 时蕴挪到他身边跪下,在一旁老实的磨起墨来,小心翼翼说道: “您别生气了,你看这样,我今天帮你批折子好不好?” 贺岐依旧没说话。 时蕴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三天,我帮你批三天折子,可好?” “你刚才说,蔺相夸大其词曲解你意思,既然你来了,就当面跟我说,你是如何想的。”贺岐半晌才开口。 时蕴险些咬了自己舌头,这事过不起了是不是? “这……要不您再细说需要微臣答什么?” “……” “陛下~”时蕴觉得自己像个鹌鹑。 但没办法,当权臣的都是这样,表面风光。 贺岐抬起手里的书,挡开她的视线。 “陛下……”时蕴欲言又止。 “……” “你书拿反了。” “……” 贺岐默默将书调转了一头,依旧看不进去,烦躁的将其丢到了一边,看向时蕴。 时蕴缩了缩脑袋,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笑嘻嘻朝着他伸出大拇指: “陛下真厉害,反着也能读,微臣望尘莫及。” “……” 贺岐揉了揉眉心,像是对她有些无奈。 “所以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朕说的什么意思,是吗?” 时蕴双手揣在袖中不敢说话。 贺岐轻叹了一声,说道:“罢了罢了,朕也不想再与你追究什么。说吧,今天找朕什么事?” “这个嘛……” “何必支支吾吾不敢言?你若不是有正事,怕是这辈子都要当缩头乌龟。” 时蕴大呼冤枉,她像是这种人吗? 她说道:“是跟靖安王府的世子有关的。” 她将那日沈启源给她说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而后道:“那三百万两银子……” “就先留你那,要是进了国库,必然要经过他人之手,容易叫人起疑。” 时蕴连忙应是。 “还有什么事吗?”贺岐淡然问。 时蕴见惯了他混不吝的模样,还真有点不适应他现在的变化。 她摸了摸鼻尖,询问:“陛下,您为何会插手将祝长晋搬离我府邸这事?” “怎么?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吗?你不想他搬出去?” 时蕴总觉身后凉嗖嗖的,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就是觉得好奇。你这样做,岂不是与永安王生嫌隙?” 贺岐看了她一眼,说道:“别天天打探我们之间的关系,朕和他们的关系比你想的要牢固许多,不是你三言两语的挑拨得了的,你只管办事就好。” 时蕴心里暗骂真是个狗皇帝,问都不能问了? “微臣并无此意,陛下误会了。” “朕不管你什么意思,朕也有话想问你,听蔺相说,永安王要你随他回封地当王妃?” 时蕴这下连着蔺奕湘一起骂,他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她不要脸面的吗? “这……只是他胡言的,做不得数,微臣一心向着陛下,愿为陛下鞍前马后、肝脑涂地,绝无二心,心……” “行了。”贺岐打断了她表忠诚的话。 时蕴见事也说得差不多了,讪笑道:“那……微臣先下去了?” 贺岐抬眸看向她,朝着她轻笑了一下,看得时蕴不免心痒痒。 干嘛笑得这么勾人? “你留下,把折子批了再走。” “……” 时蕴收回刚才那句话,狗皇帝今天又不当人。 她后背的伤还痛的不行,不得不挺直了腰板坐在那批改折子,越改越是烦躁。 尤其是在看到蔺奕湘的折子时,居然说要将自己送去城郊寺庙养伤。 天杀的蔺奕湘,她不过是受了点伤,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明目张胆的想要架空她。 时蕴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埋头就是一顿批。 贺岐在闻花逗鸟,在屋内转了一圈回来,就负手站在她身后,看她奋笔疾书的批折子。 “休要胡言!时爱卿乃是朕身边不二臣,甚得朕宠爱,不可提降她职责之事。另,蔺相早已立业,理应早日成家,多顾及家中之事,少插手他人仕途。” 贺岐低声念出了时蕴写的批注,不禁低声轻笑。 这一笑,吓得时蕴手一哆嗦,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忙去遮盖自己批注,讪笑道:“微臣这也是……为了蔺相考虑。” “是吗?那你们都挺为对方考虑的,城郊的宝相寺可是出了名的休养圣地。” 时蕴一本正经道:“微臣还年轻,正是该拼搏的时候,岂能贪图享乐?” “你能有这觉悟,朕很欣慰。还有,你也觉得蔺相该成家了是不是?” 这个‘也’字就用得很妙。 时蕴作为帝王忠实的走狗(忠臣),立马分析出来帝王说这话的目的——他想给蔺奕湘赐婚,好让他和皇室捆绑在一起,不得不帮他坐稳皇位。 她点点头,心中暗自得意。 自己不愧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连这都让她给想到了。 第31章 不能连命都不要吧 贺岐在她身边坐下,带起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他笑看时蕴,说道:“你觉得,哪位女子与蔺相最般配?” 时蕴道:“这……此时说是不是太草率了?陛下若是想知道,可等我先调查一番。” 万一她说的不合狗皇帝的意,岂不是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贺岐哂笑:“好啊,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三天,给朕一个名单,然后去撮合他们二人成亲。” “这……不好吧?” 时蕴又不傻,她要是要给蔺奕湘选合适的人选,便只能从皇帝身边的亲眷中抉择,那就未必是蔺奕湘喜欢的。 到时候二人若是过得不美满,时时都能提起是她搞的鬼。 这不是摆明了要她当恶人? 陛下这是觉得她和蔺奕湘最近走太近了,想挑拨两人之间关系? 果然朝堂里风起云涌,只有利益守恒,没有感情可言。 “有什么不好的,你要不想办,其他事也不需要你做了。” 那就是变相的卸职。 时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宠成之位,岂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她连忙道:“别别,区区小事,微臣自会办好,请陛下放一百个心。” 贺岐面色此时才见真的好转,眯着眼笑道:“时爱卿,朕真的很看好你,别让朕失望啊。” 时蕴觉得自己就是贱命一条,摆明了画饼的话,配上贺岐那张俊郎的笑脸,竟然能将她迷得飘飘然,信誓旦旦的发誓保证会完成任务。 等她批改完折子,撂下笔松了松腕骨,伸了下懒腰,发出一声舒适的哼声。 转而又因为背脊打的太开,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痛得嘶叫了一声。 于是听到了身侧传来低声轻笑。 她恐惧的看去,发现贺岐居然还在,就靠在软榻上看着她。 时蕴道:“折子批完了,陛下,微臣先告退了。” “急什么,用了晚膳再走,朕都叫人准备好了,全是你爱吃的,用来犒劳你一番。” 时蕴听说有自己爱吃的,不禁吞了口唾沫。 御膳房做的菜,用料可是实打实的精贵,换时蕴平时可吃不起。 以往宫宴,时蕴最是喜欢混在其中蹭吃蹭喝。 但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有些犹豫道:“陛下,天色不早了,若是吃了晚膳再走,宫门便要落锁了。” 贺岐道:“急什么?朕还能不让你出去?” 也是…… 时蕴欣然答应了,忙了一天的她早已饥肠辘辘,看着满桌饭菜,就差流涎水了。 她捏着筷子,期期艾艾的望着帝王,等他先动筷,自己才能动。 帝王似乎没什么胃口,一直看着她,见她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转瞬才明白她在想什么,这才拿了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口中。 见状,时蕴也就不客气了,一番风卷残云,将菜吃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惹得贺岐低声轻笑。 时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今日真是多谢陛下厚待,叫陛下见笑了。微臣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先行告退。” 贺岐唤道:“高德,送她出宫。” 高公公诶了声,说道:“陛下,宫门已经落锁了,再开的话很是麻烦,加上这时候也不早了,明日时大人还得早朝,不如就在宫内将就住一晚?” 时蕴愣了下,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她看向帝王,等帝王开口。 贺岐慢条斯理道:“啊,那真是太遗憾了,时爱卿今天回不去了。” 喂!你这不像是遗憾的样子啊?为什么一副小人得志嘴脸? 时蕴觉得自己当时想的真没错,狗皇帝可能真是馋她身子。 她讪笑着起身,说道:“这个不打紧的,要不找个梯子叫我爬出去也行……” 高公公道:“夜间有金吾卫巡视,时大人还没爬上墙头,就会被人削掉脑袋。一切企图翻越宫墙者,杀无赦。” “啊……这么严重啊,那、那我还是暂住一晚吧。” 人总不能为了贞操连命都不要吧? 时蕴真傻,真的。 她单知道狗皇帝馋她身子,没想到已经如此明目张胆,居然连厢房没有给她准备,就让她入住养心殿了。 贺岐站在床边,身侧有两位宫女正在为他脱衣。 时蕴还站在门口脚趾扣地,不知待会是该直接坦白自己女子身,然后以色侍君博条出路。 还是宁死不屈和陛下大战三百回合。 要是输了,就是被狗皇帝弄死在床上。 要是赢了,就是被金吾卫弄死在床上。 “……” 好像还是主动献身活着的概率比较大。 “傻站在那做什么?”贺岐忽而转过头来,看见了她。 他对身边宫女道:“先退一下吧。” 时蕴如蒙大赦,也想跟着离开。 “时蕴留下。” 时蕴半只脚都迈出门槛了,又生生止住了,讪笑着收了回来,说道:“陛下,我睡那边的软榻就好。” 贺岐似笑非笑道:“有床不睡,睡软榻做什么?你还怕朕对你图谋不轨不成?” “哈哈哈,哪的话,实在是微臣睡相不好,怕不小心伤了您的龙体。” “少在那油嘴滑舌,过来,帮朕更衣。” “刚才那两人不是正在给您更衣吗……” 贺岐哂笑道:“朕就是想你来脱,有问题吗?” 时蕴噎了下,关上了门,心下一横,不过是名节而已,她可是要做天下第一臣的人。 要想人前显贵,人后必定遭罪。 没准陛下想当下面那个呢?但她也没有作案工具啊。 ……嗯? 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甩了甩脑袋,抛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脸视死如归的朝着贺岐走来。 然后…… 她一个平地摔,直直朝着帝王扑了过去,隐约抓住了好块布料往下拽。 将帝王的亵裤给拽了下来。 时蕴抬眸就看见沉睡的巨龙对着她打招呼。 再往上,是贺岐黑如锅底的脸。 时蕴心如死灰,觉得自己官途走到头了,连回临阳书院扫地的打算都想好了。 她索性拿帝王的亵裤蒙住了脸,不想再面对这一眼到头的人生。 但鼻息的麝香味又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第32章 你要撮合两人吗? 一晃眼就过去了几日,蔺奕湘推开门,就见时蕴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床上,周身萦绕着骇人的死气。 他微微蹙眉,上前将人给拽了起来,说道:“你请假不去早朝,就为了在这发烂发臭?” 时蕴拍开他的手,说道:“那是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要是知道了,你比我还颓废。” 蔺奕湘见她勉强打起了一些精神,便在一旁坐下,说道:“这世间除了生死,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大事。” “但这件事就是过不去,我感觉我仕途走到头了,甚至可能……掉脑袋。” 蔺奕湘语气柔和了几分,说道:“是与陛下有关的?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保你,你先与我说说什么事。” 时蕴将自己蒙在褥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像是包裹的三角粽子。 她实在不想去回忆那天的尴尬。 兴许是贺岐也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叫人送她回去。 时蕴如蒙大赦,不敢看他脸色,苟着身子就要离开,却听贺岐道了句:“你要将朕的亵裤带去哪?” 天地良心,时蕴真的没想偷皇帝的亵裤,只是一时不察的带在了身上,连忙放下后逃了。 她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先告诉我,陛下这两日可有什么要贬我的指示?” 蔺奕湘沉默了一瞬,似乎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件事,但片刻后,他揉了揉眉心,说道:“陛下为何要贬你?他只道要你别当缩头乌龟,问你要你办的事,什么时候有着落?” 时蕴觑了他一眼,看他这样子,多半还不知道陛下让她办的是什么事。 她都要把蔺奕湘给卖了,蔺奕湘还在询问她什么时候卖。 她支吾道:“啊,快了吧。” 这几天她一直在等着自己被贬的消息,根本没去考虑该给蔺奕湘找哪个女子。 时蕴将褥子往上扯了扯,遮住了鼻子,只露出一双绝望的眼睛,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小心把陛下亵裤扒了,还看见了龙根,会怎么样?” “……” 蔺奕湘起身要走。 时蕴连忙伸手挽留:“不是你说你会保我的吗?这么快就临阵脱逃?” 蔺奕湘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道:“你不必担心,陛下公私分明,不会因这事为难你。”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 忽而见蔺奕湘转过身朝着她走来,一把攥着她衣襟,时蕴连忙一手攥着自己衣襟,一手抓着蔺奕湘的手,唯恐他这是发现了什么。 他的眼神看着有些吓人,和平常温和的模样有些出入,时蕴真怕他要打自己。 她现在身上还有伤,未必能打得过他。 “蔺相?” 蔺奕湘像是针蛰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背过身去平复了下思绪,才缓缓道:“时蕴,你和陛下走得太近了。” 时蕴心道要当宠臣能不和帝王走得近吗? 但也只是腹诽,她嘴上依旧道:“知道了蔺相,我以后会和陛下保持距离的,你有没有空,陪我一道出去散散心吧。” 蔺奕湘答应了。 随后他就后悔答应了。 时蕴说的散心,就是带着他前去了宁阳公主攒的局。 宁阳公主是贺岐的皇姐,早已嫁做人妇,但夫君在婚后第二年就死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 她也没有再嫁的打断,养了几个面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攒局看热闹,顺便看看宴席上有没有能入她眼的男子。 这世间永远不乏不想努力的人,想方设法走捷径,能入宁阳公主的眼,就是最快的捷径。 纵然她纵情声色,却也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心悦蔺奕湘已久。 虽然这在京都不算什么秘密。 甚至有人传言,她和驸马成亲后,偶见蔺相,一见误终生,便再看不惯自己丈夫,将其给毒死了,让自己守寡。 真假有待考究。 时蕴双手揣在袖中,看着宁阳公主靠在软榻上,四周俊男拥簇环绕,心下还是有些艳羡的。 她用手肘碰了碰蔺奕湘,说道:“蔺相,你觉得宁阳公主如何?” 蔺奕湘面色不太好看,说道:“公主自是天人之姿,只是,这和你带我来此有何关系?” 时蕴感慨于他的敏锐,自己只是试探一问,他就发现了自己的目的。 正欲先糊弄过去,就听见一声惊呼:“时蕴。” 时蕴浑身一怔,顺着声音看去,果不其然瞧见了祝长晋。 他正朝着这边大步走来。 时蕴心道真是时年不济,来个宴席还能碰见他,他不是被勒令在永安王府养伤吗? 她见祝长晋和往常一样张开手要抱她,下意识的就张开了手,旋即肩膀被人往后拉拽,退了两步。 祝长晋来不及收回动作,兴奋的拥抱住了挡在她面前的……蔺奕湘。 “……” “放开。” 祝长晋松开了他,冷哼了声:“别搞得我好像想抱你似的,死洁癖,谁让你把阿蕴拉开的?” “死洁癖……”蔺奕湘唇齿念着这三个字,余光朝着身后的时蕴看了眼。 时蕴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敢看蔺奕湘。 祝长晋哂笑道:“是啊,阿蕴就是这么称呼你的,死洁癖。” 时蕴一把上前捂住了祝长晋这张破嘴,连忙解释道:“蔺相,别听他胡说,他这是想祸水东引栽赃陷害我,你可千万别上当,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说着,她就捂着祝长晋的嘴,将其往屏墙后面带。 还探头往里瞧了眼,见蔺奕湘没有跟过来,时蕴才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带蔺奕湘出来是有公务在身,你就行行好,别添乱了。” “公务?什么公务?你求我,师兄疼你,肯定会帮你的。” 祝长晋抓住时蕴的手,侧着脑袋,用脸颊蹭了蹭她手背,用那张蛊惑众生的脸朝她笑。 时蕴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抽回了手甩了甩,说道:“我们太熟了,你这招不好使,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别拿我取乐了。” 祝长晋苦笑,心道自己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时蕴不吃这招的原因居然是和他太熟了。 时蕴又重新看了眼外面,已经不见蔺奕湘的身影了,她问祝长晋:“之前听说宁阳公主喜欢蔺相,是真的吗?” 祝长晋望着她,扯了下唇角笑道:“是啊,你要撮合两人吗?” 第33章 你能再亲我一下吗? 时蕴确实有这打算,皇室女子基本都已及笄,该订亲的都订亲,该嫁人的都嫁人了。 只有这个与皇室血缘最紧密的,若是再退一步,便只能考虑郡主了。 “如果他们两人能在一起,自然再好不过。” 祝长晋伸手捧着时蕴的脸,笑问:“你为什么想撮合他们在一起?浮光知道这事吗?” 时蕴有些心虚的捻了捻指尖,讪笑道:“我这不是想打探一下嘛。” 祝长晋笑得多了几分深意,说道:“是吗?那你现在不用打探了。” 时蕴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被他掰着脑袋转向一旁,看见了站在那不知多久的蔺奕湘。 那种清隽绝伦的脸上,隐隐笼罩着一层散不开的雾气,给人一种似是要动怒的感觉。 时蕴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透了,不光得罪了皇帝,这下还把蔺奕湘也给得罪了。 “时大人不必打探了,我对宁阳公主无意,我的婚事也用不着时大人过问。 你有空管我的私事,倒不如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会帮陛下批折子,又为何会和陛下同在养心殿,以至于扒了陛下的亵裤。” 真是夭寿了。 他这就是蓄意报复! 时蕴真恨自己嘴巴没把门,居然将这事跟他说了,此时还被告知了祝长晋。 祝长晋闻言也是一愣,捧着时蕴的脸又转了回去,被迫与他对视。 “你为什么要扒陛下亵裤?你跟他什么关系?你就是因为他才拒绝我的,是不是?” “不是,这事说来复杂,你听我……” “我不想听,你又要开始骗人了。如果你喜欢他,那之前亲我算怎么回事?” 时蕴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想转头看蔺奕湘。 但她脑袋被祝长晋掰着,说什么也不让她看,非要刨根问底。 时蕴烦的不行,索性一脚踩在他脚背,才叫祝长晋痛得松开了手。 她朝着蔺奕湘看去,想要解释一下,挽回自己权臣的尊严,就见原处早已没了蔺奕湘的身影。 她还想追去找蔺奕湘解释一下,这可不是她要给他乱点鸳鸯谱,都是狗皇帝的主意。 但时蕴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被祝长晋一把拉拽了回来,圈在了怀里。 “你还没说清楚,你和陛下到底怎么回事?我就说我早看出不对劲了,他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突然就要我搬离你府邸,肯定有鬼。” 时蕴觉得脑子一团乱,说道:“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我现在真是烦死了,你以为我想吗?那都是意外,现在陛下那边不待见我,又因为这话招惹了蔺相,我以后在朝中要如何立足?” “无法立足就别立足了,和我回封地吧,我把封地让你治,直接让你当王。” 祝长晋道。 时蕴只觉得人生一片惨淡,遥想早在一个月前,她还是风光无量的宠臣,现在这算什么事? 她瞥了眼祝长晋,终是叹息一声,说道:“算了,事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你先放开我。” 祝长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时蕴,连忙松开了她。 时蕴转身就走,祝长晋连忙跟了上去,询问:“你上哪去?” “来都来了,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吃点再走。” 刚才还担心时蕴想不开的祝长晋:“……” 祝长晋带着时蕴坐在了自己身边座位。 时蕴觉得有些不妥,前来的人中,坐同一案桌的,要么是小情侣,要么是小姐妹聚在一起说悄悄话。 她如今一身男装,和祝长晋坐一起算什么? “我坐旁边去。”时蕴正要起身。 祝长晋拉住了她,给她嘴里塞了个红提。 时蕴嚼了两下,还挺甜的,她目光落在了案桌上的果盘中。 祝长晋道:“就坐这,待会我叫人给你拿两串带回去吃。” 时蕴嘴上说着“这不好吧”,一边诚实的坐了回去,摘了一串提子在手里吃。 她打量了会宁阳公主,公主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四,正是风光年华,面容精致大气,一看就是人间富贵花。 和蔺奕湘这种同样身居高处的高山雪莲最是般配,可惜感觉无缘了。 时蕴想着,蔺奕湘听到刚才那番话,多半要唾弃她,更是不可能再让她做媒。 她怕是没法完成狗皇帝交代的任务了。 她凑到祝长晋边上,与他低声说道:“你之前听说过蔺奕湘有喜欢的人吗?” 祝长晋给她斟了杯酒,说道:“管他做什么?你快尝尝这葡萄酿,可好喝了。” 时蕴盛情难却,小抿了一口,旋即眼前一亮将一杯就喝了下去。 “是好喝吧,也不烈,我再给你倒几杯。” 贪杯的后果就是,时蕴回去就发了两日高烧。 知音将煎好的药端来,重重放在了桌上,说道:“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你给个准话能不能活?不能活就别活,别折腾我了。 伤这么重,这才养了多久,还敢去喝酒?怎么不喝死你?” 时蕴面颊还因为发热感到烧得慌,吐出的气息都是热的,苦笑道:“上辈子欠不欠不知道,但这辈子我确实救了你。” “少来,五十两,我早就给你了,根本不欠你的。” 祝长晋自知理亏,端了药碗过去喂时蕴喝。 知音道:“让她自己喝,她自己没手没脚吗?” 祝长晋正想反驳两句,时蕴讪笑着端过了碗,给祝长晋使眼色叫他别乱说话,然后一口喝了汤药。 知音懒得管这对狗男女,拿了碗走了。 祝长晋道:“她也太狂妄了,不过是你府上管家,你竟也由着她对你吆五喝六。” 时蕴连忙道:“这话可别说,她才不只是管家,她也是为我好,嘴硬心软而已,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祝长晋阴阳怪气道:“是是是,她才不只是管家,是你时府的女主人。” 时蕴瞥了他一眼,说道:“知道就早点死了那条心,我不会跟你回封地的。” “……” 时蕴转身睡下,说道:“要想我跟你去封地也行,永安王给我当,你给我当王妃,看你乐不乐意做下面那个。” 祝长晋道:“我这身形也不像是会做下面那个啊。” “做不到就别再提这事。”时蕴本意就是让他知难而退。 岂料祝长晋还真认真考虑了起来,说道: “你给我点时间接受一下。” “……滚。” “行,我滚,但我还有个小小请求。”祝长晋得寸进尺。 时蕴将脑袋蒙在褥子里:“什么事?” 祝长晋难得有些扭捏,询问:“你能再亲我一下吗?” “……” 第34章 你管这反应叫玩闹? 要说时蕴听了这话有什么感觉。 一是觉得祝长晋真是个煞笔。 二是想知道捶死天潢贵胄要蹲多少年的大牢? 她懒得理会祝长晋,便没有做声。 祝长晋却不依不饶,去拉扯她的褥子。 时蕴紧攥着褥子不肯让他扯开。 一来二去,“滋啦”一声,时蕴的褥子被扯开,棉絮崩的到处都是。 “……” 时蕴怒向胆边生,干他丫的,今天别说是永安王,就是狗皇帝来了,也得被她揍一顿。 她拽着祝长晋摁在床上,翻身骑在他腰上,拿软枕去捂他的脸。 “祝长晋,你今天死定了,看老子不干死你!” “啊,你轻点,真想弄死我啊唔唔唔——” 祝长晋被闷得喘不过气来。 门外的蔺奕湘的脚步顿住了。 知音听到里面两人的动静也是直接头皮发麻,天知道自己就离开了一会,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蔺奕湘垂下眼眸,将手中的锦盒交到了知音手中,说道:“既然时大人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知音接下锦盒,讪笑了两声,觉得尴尬。 时蕴高热,两天没出门,人蔺奕湘登门探望,时蕴却在屋里和祝长晋干不可描述的事,还一直发出唔唔声,床摇得那么激烈。 白日宣淫,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是时蕴要干死祝长晋? 细思极恐。 蔺奕湘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知音唤道:“知音姑娘。” 他双手叠在身前,一副世家公子该有的矜贵谦逊。 知音看向他,问:“怎了?” 蔺奕湘道:“时大人如此乱搞,你不生气吗?” 知音愣了下,还想问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生气? 转瞬想起,在蔺奕湘和祝长晋看来,她才是时蕴最爱的人。 那她确实应该感到生气。 但她也不能直接冲进去阻止两人吧? 蔺奕湘却给出了回答,说道:“如此对感情不忠之人,难道不应该进去给他们点教训吗?至少也要阻止两人再继续下去。” 知音道:“话虽如此,但这……” “我帮你阻止他们吧。” 他说罢,也不再等知音回过神来,直接上前推开了门。 门砰的一声响,可见力道之大,似乎来抓奸的不是知音,而是他自己。 他两步入内,冷眼朝着床榻处的二人看去。 就看见床榻凌乱,时蕴骑坐在祝长晋身上,祝长晋的手还扶着时蕴的腰,时蕴面色因为高热加气愤显现出几分潮红,浸出薄汗。 蔺奕湘开门之际,她正一巴掌扇在了祝长晋脸上。 后知后觉跟进来的知音也愣在了原地,手里的锦盒落到了地上,啪嗒一声脆响,匣子开了,里面的人参滚了出来。 时蕴看向蔺奕湘的一瞬间,看见他黑沉着的脸,心里一阵绝望。 真是要死。 为什么正好会让他瞧见自己打了永安王?他不会借机参自己一本吧? 蔺奕湘几步上前来,来势汹汹的模样,叫时蕴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直接捉她去大理寺问审,连忙从祝长晋身上下来,往床内侧躲了几分。 “你干嘛?这可是我的府邸,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要跑到我家来抓人不成?” 蔺奕湘却是不管,阴沉着脸直接攥住了她手腕。 祝长晋顾不得自己脸颊红肿,连忙坐起想拉开蔺奕湘的手,说道: “你抓她做什么?我们只是在闹着玩。她犯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自有我为他担着。” 蔺奕湘却像是根本看不见祝长晋一样,攥着时蕴的手不肯松开。 时蕴被攥得生疼,面露痛苦之色,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真不知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祝长晋连忙道:“你快松开她!她还在发热,经不起你这么攥着。” 蔺奕湘这才松开了时蕴,就见祝长晋心疼的捧着时蕴的手腕朝着吹了吹。 知音在一旁看着直呼辣眼睛,又因为觉得这场面刺激极了而舍不得离开。 蔺奕湘见时蕴咳嗽不止的模样,眼底闪过一瞬的怜惜,转而垂下了眸子,掩去了眼底的思绪。 他看向祝长晋,祝长晋因为刚才和时蕴的打闹,衣襟松松垮垮的敞开着,脖子处有一道红色掐痕,他面色红润,被时蕴扇过的脸颊处还红肿一片,浮现出清晰的手掌印。 蔺奕湘闭了闭眼,平复心中的思绪。 祝长晋却是不爽道:“浮光你怎么回事?门也不敲,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就这样闯进来。” 蔺奕湘重新睁开眸子看向他,说道:“听闻时大人发高热,我前来送些药,却见你二人在里面厮混,为知音姑娘感到不值,进来打断有何不可?” 突然被提及的知音愣了下,心道若不是蔺奕湘非把自己名字加上,她还以为是蔺奕湘自己想来捉奸在床呢。 祝长晋道:“什么厮混不厮混的?我们只是在打闹,你看不见吗?你看我这脸,这掐痕,全是她弄的。” 时蕴听后,连咳嗽也顾不上了,怒瞪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才会这样对你。” 祝长晋道:“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刚才说了一句话吗,你就要将我往死里整。” 时蕴气得面色涨红,但有些话又始终不好当面说出口。 蔺奕湘却是不管这些,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时蕴识得那剑,是陛下御赐的尚方宝剑,上斩天潢贵胄,下斩贪官污吏。 她不禁心下一骇,声音都磕巴了几分:“我们只是闹着玩,不、不至于要斩尽杀绝吧?” 祝长晋却并不怕他,微皱眉头说道:“浮光,你这是要做什么?” 蔺奕湘的剑指向了祝长晋的下身,隔着薄薄的衣衫,冰冷的剑身贴在炙热的重剑上,让祝长晋顿时萎了几分。 “玩闹?你管你这反应叫玩闹?祝荣景,你与人玩闹都会有反应吗?” 祝长晋不做声了,也实在是觉得蔺奕湘现在的模样可怖,像是失了智一般,完全不复往日清隽公子的形象。 他怕蔺奕湘真一怒之下手一抖,让他当太监。 第35章 把口水收一收 时蕴当然知道祝长晋有了反应,也正是因此,她刚才才会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却不想这点微弱的动静,居然被蔺奕湘察觉了,还闹到了如今地步。 她虽然很想揍祝长晋,但也不敢真眼看着蔺奕湘切了祝长晋的命根子。 时蕴紧张的吞咽了口唾沫,放软了声音道:“蔺相,这事真不至于……” 蔺奕湘冷眼朝着她看来,他平日里实在是太孤傲淡雅了,维持着世家大族的风度,面上向来只带着礼貌的笑意。 即便是当初时蕴刚上任捅了篓子,大臣一个个揪着她的错不放,说什么也要将她排挤出去,蔺奕湘为她舌战群儒时,也依旧维持着世家的体面,不曾露出过像今日这般偏执神情。 真要说起来,时蕴其实是有些怕他的。 蔺奕湘和其他两人不同。 贺岐这废柴皇帝没什么架子,平时虽然蔫坏了些,但一直笑呵呵的,不见得会震怒。 祝长晋更是不必多说,这傻狗除了爱捉弄自己外,其他时候有忙是真帮。 加上她和祝长晋实在认识的太久了,祝长晋撅屁股,时蕴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但蔺奕湘生气,那就是真生上气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时蕴讪讪笑了下,扛住他骇人的目光,还是小心的用两指捻着剑,挪开了些,解救了祝长晋的命根子。 她谄媚笑道:“不至于,真不至于,刀剑无眼,蔺相快将剑收起来。” 蔺奕湘似是也怕剑无意伤了时蕴,在她伸手捻剑时并未轻举妄动,直到她手拿开了,才将剑收了起来。 “永安王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今日你便给他个答复,是否要与他厮混在一起?” 蔺奕湘冷声询问时蕴。 时蕴连忙道:“我自没打算和他在一起,刚才也不是厮混,只是打闹。他就是一时脑抽,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蔺奕湘看了她许久,见他眼底确实并无情欲,有的只有对他刚才突然转变的害怕。 他垂眸,敛去了几分眼底的怒气,放柔了些声音道:“我也是担心你,才会闯进来,你既是与他无意,日后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 他转而看向祝长晋,说道:“永安王回京不是来要求娶未婚妻的吗?此事不如早些操办,早些回封地的好。到底是一方之主,离开时间过长,底下的人容易造反。” 蔺奕湘声音清冷,如凛冬寒霜,继续说道:“最好能在这几日之内操办完,我明日便向陛下请示。” 祝长晋有些不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蔺奕湘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让他离开京都。 “我就算要走,我也得把她一起带走。” 蔺奕湘冷冽的目光重新看向了时蕴,时蕴连忙摆手:“别这么看我,我可没答应他,是他自己自以为是。” 他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重新伸手去拽祝长晋,将人拉下了床。 祝长晋到底是身上有伤,加上蔺奕湘力道不小,被踉跄着带下了床,不爽道:“你干什么?拉我干嘛?我不想走。” “你非要我将你今日对时蕴做的事告知陛下吗?你不知道陛下什么心思?” 祝长晋讥讽笑道:“少在这一口一个陛下的说道,你又不像阿蕴一样给陛下当狗,哪会什么事都听他的?更别提整日只知道告状这种小把戏。” 时蕴愣了下,她好像被骂了。 他丫的祝长晋,他才是狗,他全家都是狗! 蔺奕湘没说话。 “承认吧蔺浮光,你只是在拿陛下和知音当挡箭牌,以他们的名义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祝长晋冷哼了声,说道:“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你自己存的什么心思,你敢当着阿蕴的面说出口吗?” 时蕴也听得疑惑,方才还巴不得不做声,指望这两人早点离开。 现在听到兴头上,弱弱的问了句:“什么心思?什么话要当着我面说?” 蔺奕湘回头朝着她看过来,眼神很是复杂,像是饱含了许多种情愫,一言难以概括。 时蕴望着他看了半晌。 直到听到祝长晋不爽道:“时蕴,把口水收一收,你没见过男人吗?我长得没他好看?” 时蕴立马回过神,擦了下唇角,发现根本没流口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 她瞪了眼祝长晋,低声骂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阿蕴!” 祝长晋气得想回来给她点教训,但被蔺奕湘死死拉着不得动弹。 他转头又将矛头对准了蔺奕湘,说道:“来啊!你说啊!你把你心里的心思说出来啊,看看到底是谁更龌龊一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藏了一面时蕴的帕子,还真是好一个正人君子啊!” 知音被两人话中的信息量炸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急着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磕起了瓜子。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也能一台戏。 不对,时蕴应该算半个,两个半男人一台戏。 妙得她想拍手叫好,又怕被人注意转移火力到自己身上。 帕子本是私密之物,平日里那都是贴身的东西,因而是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会有互赠帕子留作定情信物的含义。 但…… 这只适用于异性之间吧,至少在时蕴看来应该是这样。 而她女扮男装,自是没放在心上。 蔺奕湘没说话,眼眸低垂着,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蕴讪笑着解围,说道:“不过一面帕子而已,怎么就扯上是不是正人君子了?要这么说,那我还……” 她话都到嘴边几乎说出口了,又因为瞥到了眼蔺奕湘,生生止住了。 “我都说这么明确了,你还护着他?你可知他藏你帕子意味着什么?他就是图谋不轨,贪图美色,卑劣小人。”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刀扎进了时蕴心口,她只想吐一口老血。 祝长晋这时才想起她刚才没说完的话,问:“你还什么?” “没、没什么。” 适逢一侍女在门外喊道:“大人,上次您带回的蔺相的帕子洗净了,要一同放入专门装蔺相帕子的匣子里吗?” “……” 时蕴干笑:“我说我有收集癖你们信吗?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时蕴一直有个秘密。 众所周知,她是条颜狗。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蔺奕湘完美的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符合她认为的美人的所有标准。 清冷如天山仙子不染纤尘,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雅致,在同龄人之中沉稳大方,给人一种严肃又可靠的感觉。 就连蔺奕湘对她爱答不理,她都觉得迷人极了,更巴巴的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虽然她也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症,但这都不重要,这并不妨碍时蕴认为蔺奕湘有一张女娲的炫技之作的脸。 哪怕只是蔺奕湘一个眼神,都能让时蕴心花怒放。 早在她在学院看见蔺奕湘的第一眼,她就惊艳住了。 用当时同窗的话说就是:“你当时眼里都在冒光,我还以为你想吃了他。” 这群粗鄙的读书人,根本不懂得“公子世无双”的美感。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多大了?家中可有妻妾啊?” 时蕴当时跟在他身后左问右问。 蔺奕湘却根本不想理会她。 贺岐笑说:“瞧她这模样,像是看上你了,浮光,你魅力不浅。” 蔺奕湘垂眸,眼底不知流露着怎样的情绪,淡淡道:“她真的很烦人,你确定要带她回京吗?”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真是个好名字!”时蕴像是听不到他嫌弃的话,依旧笑嘻嘻的夸赞。 蔺奕湘甩袖离去了。 贺岐双手揣在袖中,悠闲笑问:“你喜欢他啊?” 时蕴点点头。 贺岐哄骗道:“那你跟我去京都吧,我让你做大官,当他下属,在他手底下干活,你就能日日见到他。” 时蕴一口答应了。 好吧,她当时是有点犹豫的。 但贺岐说可以给她开高俸禄,当大官还能捞钱,时蕴就答应了。 天杀的,谁能拒绝美色和金钱的双重诱惑? 时蕴怀疑贺岐是去问了山长她的弱点,才故意拿这两样勾引的她。 尽管来了京都后,蔺奕湘依旧对她爱答不理。 时蕴起初还会时常凑到他面前去刷存在感,但后来贺岐派给她的任务越来越多,还时常需要东奔西走,整天累成狗,去打扰蔺奕湘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后来她才得知,是蔺奕湘遭不住她整日叨扰,才向陛下请示,时常让她外出办事,美其名曰是磨炼。 再后来她实在不想三天两头往外跑了,回京后就老实了,不敢再去打扰蔺奕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蔺奕湘这种美人,如清水出芙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虽然她是蔺奕湘的副官,但当初蔺奕湘并不想带她,她是直接听命于帝王的,久而久之自然和贺岐越走越近,也和蔺奕湘渐行渐远。 时蕴一直没明白,是不是自己和皇帝走的太近,挑战了蔺奕湘在帝王心中的位置,所以后来蔺奕湘才会三天两头的上奏参她一本。 她当时也问了帝王的意思,贺岐无所谓笑道:“他那点心思,朕早就看透了,不必理会他。” “他当真厌恶我至此吗?”时蕴有时也很疑惑。 “你是这么想的?”贺岐笑问。 “难道不是吗?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带我,也不搭理我。” 贺岐靠在躺椅里摇啊摇,像是在思忖什么,转而道:“那你就当是这样吧,他厌恶不厌恶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很喜欢你,欣赏你。” 时蕴被噎了一下,此后便也压下了自己那点心思,老老实实的办事了。 此后再和蔺奕湘打交道,也只是嘴上调侃两句,不敢太过亲近,唯恐遭人嫌弃。 但人嘛,总归是有点劣根在身上了,时蕴自知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会做些不伤天和的下三滥的事。 就比如——收集蔺奕湘的帕子。 这事还要从很早之前说起,早到在临阳书院时,时蕴摘了后山果子去给蔺奕湘献殷勤。 蔺奕湘似是嫌弃她洗的果子不干净,拿帕子重新擦拭了一遍,随后帕子便放到了一旁,许是他不想碰已经脏了的帕子。 又因为当时上书院没有带侍从,没帮他收起来,就被时蕴给留下了。 上面似乎还带着蔺奕湘那股子清冷的香气。 她将其洗干净,等她到京都时还给蔺奕湘,却听蔺奕湘道:“我不要已经丢弃的东西。” 时蕴摸了摸鼻子,便将其留下了,此后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不断的收集蔺奕湘的帕子。 活像个痴汉。 ……兴许就是。 这算是个人的……小癖好吧? 至于蔺奕湘为什么会有她的帕子,时蕴还真不知道。 说实在的,她这人不是很爱干净,泥里挖藕,爬树摘桃,下地插秧这种事她都干过。 屋里时常乱糟糟,褥子也不叠整齐,因为她是一个人住,所以也没人管得着她。 即便是山长或是学院夫子查房,也从来不查她的屋子。 于是她的屋子还成了书院不法场所,时常有三两人聚在她屋里偷偷喝酒,然后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聊天。 偶尔会有同窗看不过去,一边帮她打扫屋子一边骂骂咧咧说她给学院丢脸。 时蕴美其名曰不拘小节。 她一块帕子用到丢,擦汗擦桌擦凳子,只要能用一块帕子搞定的事,她绝不会用两块。 至于为什么会丢,也不是坏了才丢,而是不记得放哪了,找不到才算丢的。 因此她还真不清楚,为什么蔺奕湘会有她的帕子,兴许是什么时候落在他那的也不定。 总归,时蕴很惆怅,非常惆怅。 有种被人当众扒了裤子的感觉,尤其是当着蔺奕湘的面。 蔺奕湘不会觉得她是变态,要把她往死里整吧? 时蕴突然觉得,和祝长晋去封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不用再面对被自己扒了裤子的贺岐,和看见自己被扒了底裤的蔺奕湘。 尤其是祝长晋不信邪,抓着那侍女找出了她藏的匣子,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各色帕子。 祝长晋几乎是咬牙说道:“时蕴,你真是好样的,我就没见你这么爱干净的时候。自己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对他的东西倒是上心。” 他说完就气呼呼的走了。 蔺奕湘愣愣看着匣子许久,抬眸看向蒙在褥子里的时蕴,神色有些复杂。 第37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时蕴到底是提交了辞呈。 贺岐看了她的请辞书,又看了眼挂着厚重黑眼圈的时蕴,说道:“想辞官?为什么?” 时蕴暗道他不长眼,自己辞呈里面不是都写了吗? 但她今天不想跟皇帝吵,她有气无力道:“微臣觉得微臣难以胜任参政一职。” 贺岐将辞呈丢到一旁,说道:“朕不是想听这些虚话,是想听你究竟如何想的。” 时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贺岐盯着她打量了片刻,无奈的叹了声,说道:“抬起头来。” 时蕴一副丧气模样看着他。 贺岐道:“如果朕之前做的事让你觉得摸不着头脑,你且当朕不曾说过那般话,继续留下帮朕做事吧,那些都不重要。” 时蕴道:“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的。” “那是什么?俸禄不够?朕给你再涨点。” “也不是因为这事。” 贺岐微微皱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时蕴这人在乎的无非就那两样,金钱和美人,如果连钱财都不在乎了,那…… 她捂住自己脸,说道:“蔺相发现我对他图谋不轨了。” “……” 贺岐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额头青筋直跳,说道:“你觉得这话跟朕说合适吗?” 时蕴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我说了你又不乐意。” “……” 贺岐掐着眉心,才告诉自己时蕴还不知晓自己的心意,没必要因为这事跟她生气,到时候更将其吓得不敢留下。 他忍了又忍,才使自己语气勉强平静,说道:“你不是早就对他死心了吗?这话何出此言?难不成在朕不知道的时候,你又对他死灰复燃了?” 时蕴有些尴尬,想到贺岐一早就知道她贪图蔺奕湘美貌惦记他的事,早在之前,贺岐为了稳住她,没少拿蔺奕湘来激励她。 甚至在时蕴觉得有所不妥的时候,安慰她道:“这没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喜欢他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时蕴当时感动涕零,忙问:“陛下,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贺岐魅惑众生的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假的。” “……” 话虽如此,当初贺岐确实没阻止过她倾慕蔺奕湘,甚至一步步的看着她从不停凑在蔺奕湘身边,到后来逐渐与之疏离。 看着时蕴将心思藏在了心里,逐渐如蔺奕湘所想,只将他当做同僚。 只是,蔺奕湘应该后悔了吧,不知不觉中,错过了时蕴对他最上心的时候。 在贺岐看来,蔺奕湘实在是个别扭的人,和时蕴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二人都脾气好。 但凡谁脾气差一些,在政事上就很难统一,矛盾也会愈发激化,让他夹在中间难做。 也正因此,蔺奕湘出身名门望族,从小学的礼仪庄重,明明艳羡时蕴的自由洒脱,又被世家公子的身份所束缚。 等他后知后觉明白自己的心意时,便早已为时已晚。 贺岐也不想看着,原本已经走出来的时蕴,重新再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时蕴很苦恼,她把藏蔺奕湘帕子这件事跟皇帝说了。 贺岐看她眼神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时蕴苦笑道:“别这样看这个,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能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喜欢吧,但到后来就只剩习惯了。” 她思忖了片刻,说道:“现在想想,当初真不应该。好不容易前阵子关系才缓和了些,又被我弄成了这样。我当时都没敢看他的脸色,怕他提剑来砍我脑袋。” 贺岐见她如此惆怅,便叫人去提一壶酒来。 时蕴连忙道:“喝酒就不必了,喝点茶吧。” 她两次喝酒都险些误事。 加上最近知音耳提面命让她在外不要喝酒,除非她是真不想活了。 她虽然因为最近的事有些沮丧,但也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贺岐叫人改换了一壶茶来。 他对蔺奕湘自是了解,又岂会不知蔺奕湘心里在想什么。 在得知时蕴收藏了他的帕子后,蔺奕湘第一感觉未必是恼怒,兴许还会有所欣喜呢。 不过这话他倒没必要告诉时蕴,他可没好心到去撮合两人在一起。 要是让时蕴知道蔺奕湘对她也有意,怕是要巴巴的凑上去。 他道:“所以你辞官就是不想面对那两人?” 时蕴摸了摸鼻尖,不敢说是不想面对蔺奕湘和他。 祝长晋虽然疯了点傻了点,但他好歹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他能害自己吗? 时蕴不敢说真话,点了点头。 贺岐道:“朕给你多放几日假,你好好调整心情,至于辞呈……朕就当没看见过。” 时蕴道:“陛下,要不你还是当看见了吧?” “……朕看不见,看见了朕也不会批的,你就待在朕身边干到死吧。” “……” 人类的悲喜有时候真不能相通,时蕴扒了上司裤衩,一心想着滚远点。 上司考虑的却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而是想让她给他打一辈子的工。 时蕴想以茶代酒消愁,结果越喝越精神,还想上茅房。 她这才得以离开。 临走时,贺岐喊住了她,说道:“你如果短时间内不想见到蔺相,朕派他去出差。” 时蕴犹豫了一下,说道:“也不用如此吧,他看着不像是会吃苦的人,要不派永安王去吧,他能吃苦。” “……”贺岐气笑了:“怎么?不是才说没脸见他吗?连让他吃点苦头都舍不得?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朕?” 时蕴不敢说话。 心中暗自腹诽,他整日坐在宫里无所事事,哪里犯得着别人心疼了? 贺岐冷哼了声,说道:“朕意已决,你回去吧。” 时蕴回去后,便叫知音去库房挑了两件防身的兵器,让人给蔺奕湘送去。 知音疑惑:“你确定送这?” 时蕴道:“对,希望他此去平安吧。” “……” 知音到底是记下了这桩事,又道:“王姑娘今日来看望你,但你没在,我便要她明天来,你且准备准备,明日看看能否将合作谈下,会事半功倍。” 她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辞呈交上去了?同意了没?你是不是要弃政经商了? 你听我一句劝,做官这事不适合你,经商倒是挺适合,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奸商。” “……我谢谢你。” 第38章 陛下会给我撑腰吧? 王家姑娘名叫王语蓉,今年年芳二八,身着一身鹅黄色衣衫,出落的亭亭玉立,颇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兴许是因为家中是商贾世家,因而那双灵动的眼眸中时常透出几分精明,一看就叫人觉得不好骗。 王语蓉向时蕴问安后,便坐在的侍从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笑道:“本该初来时就来探望时大人的,不料京都琐事颇多,便无暇分身,也怕打扰了大人休息。 小女万分愧疚,因此准备了些薄礼,还望是大人笑纳。” 她招招手,身边的侍女便端上了托盘到她跟前,将盖着的红布掀开,上边摆满了垒成小山的金锭。 时蕴眼眸顿时亮了。 故作矜持的咳了两下,说道:“王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人来了就行,怎还送如此厚礼。” 但眼神却时不时朝着金锭瞥去。 好在王语蓉似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并未多言。 她笑道:“之前还没前去封地,就时常听表哥提起你,说是学堂有位学弟,很是精怪可人,看似贪财好色,又极其仗义,因此我一直很好奇,时大人会是怎样的神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不过我今日来,也不只是想知晓时大人的伤势如何,而是有件事,受表哥所托,想要与你解释清楚。” 时蕴对美人向来是极其有耐心的,即便是扯上了祝长晋的事,也还是笑道:“其实我和他之间也有些误会,希望你别介怀。” 王语蓉掩唇轻笑道:“不是我不介怀,是我希望你莫要介怀。” 她见屋内没人,便压低声音道:“我与表哥前来求陛下赐婚,这是逢场作戏罢了,其实表哥这几年来心中一直住了个人。 表哥担心他自己来向你解释,你没耐心听他讲下去,这事本因我而起,由我来讲再好不过。” 时蕴愣了下,旋即说道:“那他……” 王语蓉笑意更深了,说道:“他喜欢的一直是时大人你啊,这在家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担心若是有朝一日说出口,你会躲着他,便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时蕴真是天雷滚滚,她现在可是男子身啊,祝长晋是瞎了吗? 王语蓉像是能看出她心思一般,笑道:“时大人,感情之事不分男女,我作为中间人,说句公道话。你接不接受他,那是你自己的事,不必在意他如何。” “不过……若是时大人眼下还没有心仪之人,又何不尝试一下,看能否接受他。表哥为人虽看着不正经,却是个细致的人。 他知晓你最近经商无门,想为自己谋个生计,便托我前来协助引导一二。我今日是承了表哥的情才来的。” 时蕴良久没说话。 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心思,再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还要看这世家姑娘赏不赏脸,愿不愿意与自己合作,却没想到这事会这么顺利,就像是一早就为她铺垫好了。 时蕴对祝长晋很是复杂,一方面,她和祝长晋从小一起长大,情意自然是有的,但更倾向于是师兄弟之间的情谊。 另一方面,祝长晋也属实为她铺了不少路,于情于理,她对祝长晋都万分感激。 不单指这一次,包括她初来京都乍到,处处都是人情世故,她本就是山里出来的,哪比那些老匹夫。 其中多次都是蔺奕湘为她收拾的烂摊子。 时蕴当时还感动于蔺奕湘嘴硬心软,虽然一副不喜欢自己的模样,却对她的事分外上心。 之后有次找蔺奕湘时,一只信鹰在空中长鸣,盘旋了几番后,落在了时蕴肩头。 时蕴认识这信鹰,是祝长晋养的,他最是喜欢养些鸟禽之类的,用来传递信件,能日行千里,比车马快不少。 而这信鹰认主,见过时蕴,熟悉她身上的气息,时蕴便以为它是来找自己的,将信取下来看了。 看过之后,可见是祝长晋写给蔺奕湘的,说是听闻时蕴陷于囹圄,再次托蔺奕湘帮她一二,改日请他喝酒还这份恩情。 时蕴那日找蔺奕湘,也正是因为寻求他帮忙的。 事事时过境迁,时蕴当时只当没看见,将信放了回去,拍了拍信鹰道:“好了,知道你是找我来叙旧的,去送信吧。” 信鹰像是听懂了她的话,长鸣两声,便又舒展翅膀离开了。 时蕴虽不说,这份情谊却是一直都记着。 如今跟她说,祝长晋是真的对她情根深种,让她惊讶程度不亚于知音认真对她说出这话。 怪惊悚的。 * “钱庄、赌坊、歌楼、酒舍。王姑娘说,这几样在京都,基本上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缺点是需要后台够硬,不然动了其他人的利益,迟早被人排挤出去。” 时蕴阖上账目,说道:“我后台应该算够硬吧?” 知音挑眉,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在口出狂言什么?你有什么身份背景?有显赫的家世吗?有源源不断的金钱支持吗?有人给你撑腰吗?” 每句话都精准无误的扎在了时蕴心口上。 在硕大的京都,她确实算个三无人员,无家世,无背景,无钱财。 凭着狗皇帝两分薄面当了个贪官,到头来也没捞到多少银子,还和狗皇帝生了嫌隙,又得罪了蔺相。 地位可谓是岌岌可危。 “陛下应该会给我撑腰的……吧?” 时蕴自己说出这话都有些不确信。 知音嗯哼了一声,说道:“没准呢?虽然皇帝手里也没什么实权,朝中大臣不怎么服他,也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但兴许会看你帮了不少忙的份上,为你得罪朝堂世家呢。” “……好了,别说了,依你说,怎么办?” 知音分析道:“陛下虽贵为九五至尊,但在朝中的说话分量并不重。永安王本就是作为来客在此,更是人微言轻。要我说,你还是和蔺相搞好关系,让他帮你撑台柱的好。” “可他最近要出差。” “这不是还没走?你早点去打点好关系,看能不能从他那得个准话。若是他肯帮你,对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离开只是暂时的,看在蔺相的面子上,其他人又岂敢刁难你?” 第39章 我家大人真不是变态! 祝长晋以前说,时蕴这人有个优点——脸皮厚。 即便当初她骗走了祝长晋所有的钱,即便她在书院闯了不少祸事,在别人看来天都塌了,恨不得下一瞬就打马投江,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但时蕴不同,她兴许也会觉得尴尬,可过两天又腆着张脸,谄媚的登门道歉。 一副狗腿子模样,让人即便心里有气,也生不起来。 时蕴对此并不苟同。 她称之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譬如此时,她抱着两道匣子,一同登门拜访蔺奕湘。 蔺宅门前的侍从见她来,讶异了一瞬,说道:“时大人,蔺大人今日外出公干了,不在府上。” 时蕴愣了下,她当时只记着心里打腹稿,想着要如何道歉,却忘了他可能没在府上这茬。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抱着两个大匣子,为了让自己显得有诚意一些,今日她都没带人来,兀自端着两个箱子一路走来,手都快酸死了。 现在突然告诉她蔺相不在府上,那她岂不是又要端回去? 时蕴噎了下,询问:“那你们大人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们就不知晓了。” 话音刚落,却是听到一阵马蹄声而来,时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蔺奕湘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朝着这边而来。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常服,发髻半松散着,风拂过时,撩起几缕青丝缠绵。 不管看多少遍,再看到他容颜时,时蕴还是会不争气的沉醉其中。 她真怀疑老天就是拿这张脸来克她的。 等她回过神时,蔺奕湘的马已经停在了她身侧,垂眸望着她,又或是望着她端着的东西。 “你来找我?”蔺奕湘问。 时蕴点点头,想起之前的尴尬,讪笑道:“专门来找您赔罪的。” 蔺奕湘神情有些古怪,多看了她两眼,说道:“没什么好赔罪的,若是因为帕子之事,我也有错。你之前那块帕子落在我这,本该第一时间还给你,但一直没想起来。” 时蕴干笑两声,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自己今日不只是来道歉的,更是有事相求。 好在蔺奕湘也是个聪明人,一眼看出了她的意思,直言道:“有事要与我商议?” 时蕴连忙就着梯子往下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蔺奕湘翻身下马,衣袂飘扬之间,带起一阵冷香,他道:“帮时大人端下东西。” 身侧的侍卫连忙上前接过了时蕴手里的匣子。 时蕴晃了晃自己酸麻的手,却无意打落了侍从还没端稳的匣子。 其中一个匣子跌开,青色素雅的帕子散落一地。 侍卫咦了声,说道:“这不是主子的帕子吗?” 时蕴止不住脚趾扣地,万万没想到,这事还要经历第二次社死。 她不敢看蔺奕湘的神情,连忙将帕子全收回了匣子里,啪的一声盖上。 然后不知道下一步是该继续硬着头皮和蔺奕湘说下去,还是该灰溜溜的离开。 头顶传来了蔺奕湘的声音,略微带些指责意味,说道:“怎么连个东西都端不好?” 侍卫连忙低头认错。 蔺奕湘倒也没有再继续为难,说道:“时大人有伤在身,不易在外多做停留,有什么话进府上说吧。” 时蕴连连应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蔺宅。 蔺奕湘叫人先送时蕴去前堂休息,自己刚回来,需要换身衣裳。 时蕴这才得以喘息片刻,坐在堂前搓搓手,想着待会应该怎么开口。 这一等,便等了快半个时辰。 时蕴有些不淡定了,心下不免寻思,换身衣裳至于要这么久吗?他该不会还在生气,故意不想理她吧,将她晾在这让她尴尬。 想到这,她就不禁叹息一声。 管家见她叹气,连忙问:“时大人,可是哪里招待不周?” 时蕴摇摇头,说道:“没有哪招待不周的,只是……你家大人,平时换衣都需要这么久吗?” 管家道:“不是的,平日还是很快的,只有见时大人的时候会慢一些。” 时蕴一噎,摸了摸鼻尖道:“倒也不用说的如此清楚。”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针对。 管家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我家大人并不是针对您,只是见旁人时,只用更衣,不需要敷粉焚香,自然快上许多。” 时蕴愣了下,才品出了管家话里的意思。 意思是,蔺奕湘只有见她时,才会敷粉焚香? 也难怪,之前总能从他身上嗅到香气,以往是常换的,后来她说很喜欢他身上一款香,还向他要过后,似乎便只在他身上闻到过那一种香了。 这称得上是时蕴的闻香识美人了。 每次嗅到那股淡淡的冷香,就知道是蔺奕湘来了。 但是,话说回来,蔺奕湘为什么要见她的时候才敷粉焚香? 真是细思极恐! 管家见她神情不对,就知晓时蕴以前根本没看出这一点,怕是也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 他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嘴,道真是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继而解释道:“大人对时大人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也不是故意收藏您帕子的,只是你落下了,他叫人洗净想要还给你,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便出于私心留下了,时而用来睹物思人,我家大人真不是变态啊,时大人你千万别误会。” “……” 时蕴怎么觉得,有种越解释越乱的感觉。 但她心下还是有些疑惑,询问:“那什么,蔺相是将是帕子留在身上吗?” 管家说道:“是啊,大人一直带在身上,但很奇怪,他寻常并不用那方帕子,身上还会另带一方自己的帕子,用来平日擦汗之类的。” “不过,时大人,你用那帕子做什么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还有个破洞,跟块抹布似的。不对,府上的抹布也没那么脏。” 时蕴干笑了两声,说道:“没准是蔺相弄脏弄破的呢,想怪到我头上。” 管家说道:“那不可能,我家公子最是爱干净,怎么可能忍受帕子那么脏破?” “……哈哈哈,没准呢,我感觉他洁癖好多了。” 管家对此很是笃定的反对道:“不可能,大人的洁癖怎么可能好?容不得一点污垢。” 话音刚落,时蕴就嗅到了一股浮动的暗香,配着环佩叮当作响的声音,蔺奕湘出现在了门口。 他似乎只听到了一半,询问:“什么容不得污垢?” 管家道:“时大人想污蔑她那块帕子是您弄脏弄破了,我正在为您据理力争。” “……” 第40章 不敢有摘明月之心 蔺奕湘的眸光清浅,朝着时蕴看去,时蕴对视的一瞬间,尴尬的脚趾扣地。 原本是想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才把过错都往他身上推,却没想到推到了正主面前。 蔺宅的管家也真是,怎么嘴巴都不带把门的,听到什么就说了出去,连点脸面也不留。 她搓搓手,讪笑道:“没有没有,都是误会,蔺相冰清玉洁,用的帕子都带着香味,久久不散,令人陶醉。” 此话一出,蔺奕湘都不好意思再看她眼睛了,撇开了视线,说道:“陈伯,你先出去。” 管家应声离去。 时蕴连忙起身,上前两步想扶他坐下,说道:“蔺相快快请坐。” 蔺奕湘也依着她,被她扶着坐在了座位上。 时蕴想着方才管家的话,不禁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脸颊,确实像是敷了一层粉,让皮肤看上去更白腻。 随后又瞧见他耳廓,竟泛着淡淡的薄红。 时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确实红了耳尖无误。 “你也坐下吧。”蔺奕湘似是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出声道。 “噢噢,好。”时蕴规规矩矩的坐在了他身侧,笑着去给他倒了杯茶。 “之前收藏您帕子,那都是初来乍到不懂事,后来就形成了习惯,并非有意冒犯,还望蔺相莫要介怀。 为表歉意,我今日带了些银两过来给您赔罪,蔺相您胸襟宽阔,宰相肚里能撑船,收下了我的歉礼,日后就莫要与我一般见识了。” 她一股脑的说完,端详着蔺奕湘的神色,想从他神情中看出他是否会原谅自己。 时蕴自诩自己可是下了血本的,拿出了一百两来赔罪。 一百两啊,那可是整整一百两,都是时蕴的血汗钱。 心痛死了。 却见蔺奕湘并无什么表示,甚至微微蹙眉,似是对她刚才的话有些不满。 时蕴有些犹豫,说道:“蔺相是觉得钱不够,还是……有什么别的需求?” 不等他开口,时蕴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对你真没有非分之想,你要是觉得你的东西被我藏起来膈应,我可以将其当众烧毁,发誓再无下次,不然天打雷——” “够了。”蔺奕湘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还望你莫要计较我藏你帕子的事。” 时蕴见他肯原谅自己,兀自松了口气,摆摆手道:“我那帕子就跟个抹布似的,也就蔺相您费心,还将它留着,其实你当柴火烧了也是一样。” “……”蔺奕湘语气平淡,似乎并未因她刚才的话感到舒心。 时蕴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蔺相可是嫌弃我的歉礼寒碜?要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加点。” 蔺奕湘似是泄了口气,颇有些无奈,说道:“那歉礼你带回去吧,我用不上。” 时蕴心下一喜,面上还是故作矜持了几分,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待会叫人送你府上去,另外,那些帕子你若是想收着便收着吧,我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下次不必偷偷摸摸,想要的话,问我要也是一样的。” 时蕴心道还是不一样的,直接开口要,哪有顺手牵羊香? 但她不敢说,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我还有些私事想问你。” 时蕴道:“蔺相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答。” 蔺奕湘沉默了片刻,似是思忖了一会,才抬眸看向她,说道:“你帮陛下批折子,是陛下允了的?” 时蕴顿感压力倍增,额头落下冷汗,讪笑道:“是啊,但也只有一两次,您放心,我绝对没在折子上批红骂你。” 果然人还是不能做多了亏心事。 “第二件事,你为什么会扒了陛下的亵裤?” 时蕴心虚的捻着指尖,说道:“这就是个意外,陛下怪爱捉弄人,本来宫女服侍的好好的,他非要叫我过去帮他脱衣,我就过去了,然后脚一滑,就摔倒了,顺带将他亵裤给……” 她实在不想再去回忆那天的情景。 蔺奕湘闭了闭眼,似是在平复心绪。 时蕴猜他多半想骂她魅惑君王,但是世家礼仪教养让他忍住了。 “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亲祝长晋?你喜欢他?” “这个……是之前被困树林的时候的事,我那时要引开追兵,想着即便要死,也得牡丹花下死,所以就……我想,这也算人之将死前的遗愿,算不得什么大罪过吧……虽然最后没死成。” “……若是当时与你同在的人不是荣景,你也会这么做?” “不会啊。” 蔺奕湘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寒意,他直直逼问:“不会?那你喜欢荣景,才这么做的?” 时蕴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道:“换成别人的话……得看脸,如果太丑,亲了我会死不瞑目。” “……” 蔺奕湘忘了,时蕴是个看脸的。 但总归他心里的芥蒂好了许多,那就是若是换成别人,时蕴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如此,也就是说,并非对荣景有意。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收藏我帕子?” 真是夭寿,怎么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时蕴想到自己今天是有求而来,实在不该和蔺奕湘闹不愉快,她思忖着该如何蒙混过去。 蔺奕湘看出她想法,说道:“如实说,我知你今日来找我有事相求,你若不如实回答,那也免开尊口。” 时蕴被噎了一下,心道蔺奕湘这是会读心术吗? 自己都还没开口,他就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她踌躇了一会,搓搓手道:“那,我要是说了真话,你听了不高兴,还会帮我吗?” “我只想听真话,你只管说,我不生气,也会答应帮你。” 蔺奕湘像是怕吓到她,语气放柔和了几分,叫时蕴吃了定心丸一般。 她视死如归道:“我以前,很倾慕蔺相你,所以才对你的帕子生出收藏之意。” 蔺奕湘眼眸波光微动,如清水出轻波,流光溢彩。 时蕴琢磨不准他这是不是不高兴,说道:“但您放心,我自知配不上蔺相风光霁月,不敢有摘明月之心。往后都只是形成了习惯才会如此,断然不会对蔺相有半分非分之想。” 第41章 发出痴汉般的笑 蔺奕湘轻抿着唇,不知在思忖什么,淡然了片刻,说道:“对不起。” 时蕴愕然一瞬,有些磕巴道:“你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这话该我说才是。” 蔺奕湘摇摇头,说道:“不,应该我说,之前辜负了你的青睐,其实我……” 他说到一半,止住了话头,似乎觉得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片刻后才说:“我对你也并非不喜。” 说完这话,他便偏过头去,不叫时蕴看见他面容。 在时蕴的角度,只能看见蔺奕湘有些泛红的耳根,透着皮肤纹理下的浅红。 她慢慢消化了这句话,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很是自作多情的想法,她想问出口,又怕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毕竟当初说“时蕴,我希望你莫要总纠缠我”的人,也是蔺奕湘。 蔺奕湘真的很少对人发脾气,以至于他冷着脸对她说出这话时,一向心大的时蕴也不禁多了几分思量,心想着果然自己还是给蔺奕湘带来了困扰,遭人厌弃了。 再之后,时蕴就不敢时常跟在他左右了,只偶尔欣赏一下那盛世美颜就足矣。 她指甲掐了下指腹,让自己稍稍回过神来,说道:“那、那再好不过了,我也并非对你不喜。” 蔺奕湘转过头,看着她神色,直看得时蕴有些发毛,止不住的讪笑。 “我脸上……有东西吗?” 蔺奕湘道:“你真明白我话中意思?” 时蕴不是很明白,她在临阳书院长大,书院中的人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有什么说什么,时蕴不喜欢听拐弯抹角的话。 也听不懂。 后来还是因为要和那些老匹夫打交道,才学了一肚子官腔,但若不说明白一些,她照样听不懂。 尤其是感情事上,她看似谁都喜欢,但如同一张白纸无二,从小到大除了对蔺奕湘(的脸)一见钟情,还真没生出过其他别的心思。 她想糊弄过去,可看着蔺奕湘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又将敷衍的话咽了回去,她还是想知道,蔺奕湘究竟是何意。 “我愚昧,你要不再说明白一点吧,我猜不透你的想法。” 时蕴直言道。 蔺奕湘还没说话,不知想到什么,脸先逐渐红了起来,像是烧开了的茶壶。 时蕴没忍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摸到了些许细粉。 她放到鼻息下闻了下,还带着香味,不禁低声道:“这就是敷的粉吗?还有花香,怪细腻的。没想到蔺相还是个爱美之人。” 蔺奕湘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偏过头去,片刻后说道:“我方才的意思,是想说,我也喜欢你。” 时蕴石化在了原地。 蔺奕湘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不可置信模样,说道:“我……当时对你有些误会,才会不想与你深交。后来,我知道你所做之事,并非为了一己私欲,便也解开了心结。” 时蕴依旧没回过神来。 这下换蔺奕湘不知该作何反应了,说道:“我想着,你若尚且对我心存几分余情,可以试着尝试一二。” “……我不想再看着你和陛下以及荣景纠缠不清。” 时蕴听懂了。 蔺奕湘对她有意思! 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几次蔺奕湘看见她和祝长晋以及陛下亲近时都会生气了。 时蕴一时间心情很复杂,喜忧参半。 她问:“你不介意我性别吗?” “以前有想过,那时候觉得无法接受……” 蔺奕湘眼眸种似是点着繁星,绚烂璀璨,目光柔和道:“但近来,我想了许多,比起日后找个不爱的人相敬如宾,倒不如和喜欢的人尝试一二,不管最后能不能善终,至少从心了一次。” 时蕴呆愣在原地。 以前偷摸喜欢的人现在跟自己说喜欢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 时蕴觉得……挺刺激的。 但她不确定蔺奕湘是不是真受得了她,毕竟两人性子相差太大了。 难道她肤浅到因为一个人的样貌决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吗? 时蕴思忖了许久。 久到蔺奕湘心里愈发没底,原本因为紧张有些抿紧的唇角也抿的更紧了。 “你要是不想答应,可以直说,不必找话敷衍我。”蔺奕湘神色黯然。 “我没有想找话敷衍你,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时蕴想了想,如果她这时候拒绝蔺奕湘,两人怕是再没什么可能了。 到底是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心动的人,虽然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对方的外貌,可若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般配呢? 时蕴有点心痒痒。 她馋蔺奕湘好久了,尤其是对方皮肤比她还白,像玉一样,看着就很好摸。 她盯着蔺奕湘骨指分明又修长的手看了好一会,犹豫着说道:“要是我和你在一起,能摸你手吗?” 蔺奕湘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白,顿了下,还是点了头。 时蕴有些跃跃欲试,试探着伸手,偷摸的从桌子上缓缓靠近,去摸他搭在桌沿的手。 却在碰到的前一瞬,蔺奕湘躲开了。 时蕴不免有些失落,正想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就听蔺奕湘说:“你还没有给个答案。” 她理直气壮道:“我以为行动会比答案更明显。” 蔺奕湘却有自己的见解:“你若不直抒胸臆,我又如何知晓你的行动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戏耍我?” 时蕴道:“好吧,我觉得咱可以试试,但是,不对外说,怎么样?” 蔺奕湘皱起了眉头,说道:“为何不能对外说?” 时蕴心中不由腹诽,还能为何?为了不让京都万千被蔺奕湘迷的神魂颠倒的贵女记恨她呗。 为了以后要是合不来分开了能不被人当饭后谈资。 也为了…… 时蕴突然想起了祝长晋,祝长晋前阵子才对她表明了心意,她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要是让祝长晋知道自己转而和蔺奕湘好上了,她怕祝长晋要发疯。 “我也是为了咱们的仕途着想啊,若是对外公开了,岂不是谁都知道咱俩是一伙的了?还怎么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帮陛下办事是不是?” 时蕴这话说的很在理,蔺奕湘也就默许了。 她盯着蔺奕湘的手看了会,又悄然打量了眼他神色,偷摸牵上了蔺奕湘的手。 这次没有被躲开。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像玉一样,还是暖玉。 她捏弄着蔺奕湘的手,发出了几声痴汉般的笑。 第42章 别把小命玩完了 约摸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蔺奕湘一口答应了时蕴想开商铺,希望蔺家能给她撑腰的提议。 蔺奕湘留她用膳,时蕴吃饱喝足后,便打算打道回府。 时蕴在桌子下,尾指轻勾了勾他的手指。 蔺奕湘神色一顿,垂眸瞧了眼,眼眸中泛着波光,声音较以往平和些,又显得有几分不自然,似乎还没法适应两人关系的转变。 “怎么了?” 时蕴道:“你不送送我?” 蔺奕湘便起身相送。 临了,到了蔺宅门前,时蕴才停下了脚步,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帕子,塞到蔺奕湘手中,讪讪笑道: “那面帕子你就扔了吧,貌似有些破旧了。” 时蕴实在不想蔺奕湘这么个冰清玉洁的人,拿着她那沾了油渍的帕子睹目思人。 蔺奕湘耳尖似乎又红了,收下了她的帕子,低声应了一声。 时蕴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痒痒的很。 尤其是之前在书院里,有几个同窗总爱收集一些乱七八糟的春宫图,在学子之间广为流传。 时蕴本就是个好奇的人,在同窗中人缘也好,每次有新绘本,都会塞给她看。 久而久之,也生出了那么点意思。 说句老实话,时蕴还真肖想过蔺奕湘在床榻时的神情。 但一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端庄儒雅蔺奕湘,在床榻上不着片缕,平静的眸子换上颇具侵略性的目光望着人时,让她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不过言归正传,时蕴自认既然有了伴侣,那总得做些成年人之间该做的事。 于是她试探问:“蔺相,要是咱们朝堂有女子女扮男装入官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蔺奕湘似是对她依旧生疏的称呼有些不满,眉头微微蹙起,回答她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也有些不上心。 “大贺律法中,并无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若此事属实,那女子犯了欺君之罪,按律当斩,严重的话还会危及九族。” 时蕴噎了下。 刚才泛起的绮漪又淡了下去。 看来精神恋爱也不是不行,不一定非要初尝禁果。 时蕴虽然爱美人,也确实喜欢蔺奕湘,但还没到色令智昏放弃自己的前途和生命的地步。 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蔺奕湘了。 万一哪天被蔺奕湘发现了她的女子身该怎么办? 时蕴思绪飘远。 感觉指尖被捏了捏,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顺着手看向了蔺奕湘。 “我们关系既然已经确定下来?,那你称呼是不是也该改一改?” 时蕴愣了下,说道:“奕湘?浮光?但叫这么亲密,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蔺奕湘道:“现在这里没有别人。” 时蕴懂了他的意思,反捏了捏他的手,唤道:“浮光。” 蔺奕湘唇角微微上扬,也唤道:“阿蕴。” 他声音极为好听,犹如山涧清泉,又饱含着别样的深情,听得时蕴魂都飘忽了。 她低咳嗽了两声,才安稳住了心绪,说道:“反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一定要帮我撑腰,不然我这买卖都做不下去。” 蔺奕湘道:“既已表明心意,你与我共进退。” 有了他这准话,时蕴才放下心来,后知后觉想起,自己都还没问他要去出什么差。 听到她询问是关自己的事,蔺奕湘轻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往状元州视察那边情况。二来,途径八王爷的地界,也可以去探一探虚实。” 时蕴愕然,“八王爷应该对你们恨之入骨吧?你去他的地界真的没事吗?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他那,便无人庇佑你了。” 她的关心蔺奕湘还是很受用的,轻笑道:“不碍事,我会多加小心的,莫要担心。” 时蕴撇撇嘴,“我才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你没了,没人给我撑腰。” 蔺奕湘低声轻笑,盘旋在时蕴耳边。 时蕴剜了他一眼,说道:“懒得和你说,我得回去了。等你到时候回来,我请你喝酒。” 她不敢说是因为自己当时不想见蔺奕湘,贺岐才将蔺奕湘派出去出差的。 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刚确定关系就得守活寡。 虽然两人本也不会发生些什么。 —— 知音看着送回来的装有蔺奕湘帕子的匣子,以及除了时蕴带走的一百两之外添置的千两黄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蔺相送这些金锭来是做什么?是觉得我家大人的歉礼太寒碜,故意送来羞辱我家大人的?” 陈伯连忙道:“非也非也,我家大人也觉对不住时大人,这些是返还的歉礼,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知音很纳闷,便没将其登记进库房,想着等时蕴回来之后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时蕴便回来了,看到多出来的钱两眼放光,简单说了下今天发生的事。 知音愕然了好半晌,朝她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能屈能伸,居然靠出卖色相谈来合作,我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 时蕴被这话噎住,仔细盘算了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现在才发现个问题,自己长相并不出众,个子在男子中也算中等,蔺奕湘这么优秀的人,看上她什么了? 时蕴摸了摸下颌线,说道:“知音,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太有魅力了?连这样如谪仙一般的人都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知音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想的?真要与他相处下去?他跟你性子根本不合,若是哪天发现你是女子,依照他的性子多半要大义灭亲。” 时蕴苦笑,说道:“可能是一时冲动吧。但我都答应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先硬着头皮谈了。 至少就目前来看,对我又没什么损失,他还能给我当靠山。” “至于之后……” 时蕴想了想,说道:“没准我俩相处久了,他就会发现我不适合他,然后拿个几十万两打发我,要我不要再缠着他,岂不是也赚了?” “……” 知音无语了片刻,说道:“我是管不了你的,随便你想怎么搞,你只记着,你只有一条命,别把你这条小命玩完了。” 第43章 越看两人越不对劲 祝长晋来找时蕴去给蔺奕湘送别,还边念叨着:“陛下这会将人派出去,看来京都是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咱们的计划也得提前一些,就在送走了他过两日之后,我先给你提个醒,你且心里有个准备。” 时蕴知道他说的计划,是指请陛下赐婚然后回封地的事。 时蕴需要在途中假扮他妻子,然后将幕后之人揪出来,一步步的抽丝剥茧,查到八王爷身上去。 需要找到他谋逆的证据,才能将其置之于死地,贺岐才能真正的坐稳那个位置。 时蕴问:“若是真等到那一日,会打仗吗?” 祝长晋笑道:“会吧,不过你放心,就算真打起来,也有我扛着呢,我会护住你。” 他虽然看着很不定性,但本是武将出身,十四五岁时便随父带兵打仗,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年轻将军。 如今祝父老矣,衣钵便尽数落在了他身上,在封地时,他也不曾懈怠,时常带兵演练。 这也是八王爷一直不敢贸然行动的原因。 他对祝长晋和他的士兵很是忌惮。 “我担心的不是这,要是到时候打起仗来,遭殃的还是百姓。”时蕴道。 祝长晋挠了挠头,说道:“我知道,但是打仗不是也是为了更长久的安定吗?要是治国之君惨无人道,那百姓将长古不见天明。” 他似是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说道:“八王爷是皇后所出,皇后母家实力雄厚,因而陛下对之颇有几分忌惮。 八王爷绝非善类,因自幼受宠,根本不将寻常人命放在眼中。不,也不是说寻常人。我族中有个堂弟,因着和他名字撞了音,他觉得我堂弟冲撞了他,将其杀了。” 时蕴不知道以前还发生过这种事,唇瓣翕张,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祝长晋情绪有些低落,说道:“他死那年,不过十二岁。” “其实世家还是很记仇的,就算当初没有先帝遗诏,我也打算帮陛下,帮谁也好,总归不会让八王爷坐上那个位置。” 祝长晋说完静默了片刻,突然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好像有点说远了,你别放心上。我只是想说,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打仗也是无可避免的。” 时蕴想着,看来得多囤些银子了。 虽然狗皇帝不靠谱了些,但至少是个明君,不会干坏事,那就勉强辅佐他吧。 “对了,你要经商的事,和蓉妹商量的怎么样了?” “都说好了,我打算过阵子开家赌坊。” “赌坊啊……”祝长晋似是有所顾虑,说道:“开赌坊确实不论如何都很挣钱,但你要想清楚,这需要有人给你撑腰。 能将这一行做大做强的,都是倚仗着世家背景的人,目前我知晓的最大的赌坊,便是蔺家的,那可真是日进斗金,无人敢挑事。” 时蕴搓了搓手,说道:“这是我和蔺相商量过了,他会给我撑腰的。再者,既然你也说了,最大的那家赌坊是他家开的,哪怕不帮我,也不至于为难我。” 祝长晋听她说这话,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直到去到蔺宅给蔺奕湘送行,才叫他看出了些许端倪。 缘由不过是时蕴的茶水不小心倒在了身上,祝长晋刚要上前,就见蔺奕湘从先一步上前,拿帕子为时蕴擦拭打湿的衣衫。 这本也没什么,偏生蔺奕湘还轻声道了句:“怎这般不小心?烫吗?” 这话要是换成别人问,再正常不过。 但蔺奕湘这人,从来不是会担心这种小事的人。 祝长晋就是用茶水把自己给泼死,蔺奕湘也不会眨一下眼。 祝长晋看着蔺奕湘关心则乱的模样,视线落在了他为时蕴擦拭的帕子上。 他刚才拿帕子拿的急,是两张一同带出来的,丝绸料子缠绕在一起,一灰一白,很是显眼。 带着些雾霾灰的,是时蕴惯常用的帕子,且是她最近才换的,还是新的,没道理会这么快丢弃。 祝长晋越看两人越不对劲。 尤其是,二人似乎忘乎所以,他看见时蕴牵着蔺奕湘的手轻捏了捏,惹得蔺奕湘一阵耳尖红。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祝长晋抿着唇,默默看着两人不语。 还是时蕴察觉到那不容忽视的视线,下意识的朝着祝长晋看来,随后如被针扎了般,松开了蔺奕湘的手。 真是要死,怎么忘了祝长晋还在? 都怪蔺奕湘的眼神太认真了,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 “我没事,这茶水不烫,待会回去换身衣服就行。” 时蕴即是向蔺奕湘解释,也是说给祝长晋听。 祝长晋轻哼了声,似是有些不悦:“你单独说给他听就好了,说给我听做什么?别以为谁都在乎你,跟条狗似的把你高高捧起。” 蔺奕湘闻言,眉头微蹙,“荣景,何故说这种话?你们到底这么多年的师兄妹情谊,她也是怕你担心。” 祝长晋道:“你也知我担心她,做甚第一个冲上去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也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呢。” “我自是不比你认识她时间长,但她与我共事良久,我关心她再正常不过。再者,我与她……” 时蕴听得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说出两人关系,连忙起身捂住了他的嘴。 祝长晋却发觉了不对劲,问:“你捂他嘴做什么?让他说,他与你怎么了?” 时蕴能感受到手心柔软的薄唇微微翕动,喷薄出淡淡的幽兰气。 她讪笑道:“他说……说我俩毕竟有合作呢,关心合作伙伴再正常不过了。是吧,蔺相。” 蔺奕湘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高兴她的回答。 “他不是外人,与我们是一道的,为何连他也不能告诉?” 时蕴闻言头皮一紧,她隐瞒这事,其中一原因就是不想让祝长晋知晓。 担心没法继续当朋友的不止祝长晋一人,还有时蕴。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和祝长晋平日的小打小闹,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帮助,因而并不知道如果改变了两人关系之后,该面对的是什么转变。 而祝长晋听出了两人的隐瞒,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禁站起身来,询问: “蔺浮光,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44章 穿成这样去见陛下? 蔺奕湘已经拿开了她的手,牵在手里,能感觉到她手心冒出的冷汗。 她在紧张什么?她难道不想让祝长晋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蔺奕湘以前并不是个多疑的人,但现在…… 他道:“我和阿蕴……” 他停顿了下,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时蕴紧紧攥着,带着几分颤抖。 蔺奕湘眼中眸光渐冷。 “你和她怎么了?” 祝长晋一心只想知道个结果,没有留意到他称呼的变化。 蔺奕湘摇头:“没什么,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但眼下误会解开了,关系更近了些,你也不必再担心我不帮她。” 祝长晋:“是这样吗?” 时蕴连忙点头。 祝长晋抿了下唇,转而说道:“哈,我就是问问而已,用不着这么严肃。浮光,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动身了。” 二人一直送他到城门,站在城楼上目送他的队伍远去。 城楼的风有些大,吹的衣袖簌簌作响。 “阿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时蕴道:“没有吧。” 祝长晋:“我是你师兄,与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刚才肯定有事瞒着我,但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会逼迫你。” 他说罢,叹息一声:“走吧,城楼风大,别受寒了。我前几天叫人留意了一家猎户,他最近打了两只白狐,剥了皮毛。 快入冬了,我便将其买来,让人给你赶制一件冬衣,就不会受冻了,约摸还要两天才好。” 秋衣渐浓了。 时蕴颇为感动,唤了句:“师兄……” 祝长晋继续道:“毕竟是我当时将你踹进湖里的,那是天冷叫你受了冻,往后每年冬天,你都冷得直哆嗦。” 时蕴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想起这事就来气。 天杀的祝长晋,要不是因为他,时蕴也不会每个月都痛那么几天。 喝了两年的汤药才调理回来。 但转念想到,后来祝长晋一直因这事懊悔。 尤其是在一次时蕴直接痛到在课上昏厥过去,醒来时见祝长晋守在身边,眼下一片乌青,紧紧握住她的手,很认真的说: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会对你伤害这么大,既此事因我而起,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正如他说的,多次出任务,时蕴几乎都是和祝长晋在一起。 祝长晋不缺钱,凡事安排的妥当,基本不让她做什么重活。 但后来时蕴觉得这样太颓废了,又担心被山长发现她偷懒,主动跟上了磨炼进度。 明明过去了很久的事,现在想起来却还像是发生在不久前一样。 时蕴心道,算了,祝长晋也不是成心的,况且也是她有错在先,不该偷他银两,一开始就结下梁子,两人一来二去的互损,也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 “其实我后来想,还好你不是女子,如果是女子受了凉,落下了这等病根,日后连怀孕都难,那我岂不是害了你一辈子?” 祝长晋又兀自说道:“但我又转念一想,如果你真是女子,我也肯定会对你负责的。 我说想带你回封地,不是开玩笑,我爹娘也很想见你,他们要是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时蕴道:“这未必吧,世家不是都喜欢蔺相那么端雅之人吗?我这性子不讨长辈喜欢的。” 祝长晋:“谁说的?我爹娘又不是没见过浮光,他们说浮光太古板了,又过于正直,容不得一点奸佞,峣峣易缺。 而且我经常在爹娘面前提到你,我爹娘很喜欢你,一直想见你。早在两年前他们就想看你来着。 就你记得吧?那年放年假前一晚,咱们几个在你屋里喝酒,你喝醉了靠在我肩上,我说:阿蕴,今年陪我回家过年吧。 你当时点头说好,我那时候本来已经半醉了,听到你答应,一下就清醒了,连夜准备了东西,很晚才睡的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想和你一起走,却得知,你和其他同窗去他们家过年去了。” 时蕴不太记得这事,也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他,她摸了摸鼻尖,说道:“真的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你后来也没跟我说过。” 祝长晋恨恨道:“我还能怎么说?我难道要冲去同窗家把你揪回来吗?这事我可干不来。” 转而想到什么,他又释怀了般。 “不过幸好你那年没来,那时京都发生了点事,还挺棘手的,我处理完之后,便直接去了封地,就连告知退学,都是让人代劳的,没能再见你一面。” 时蕴疑惑:“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是那年过完年开春,贺岐就和蔺奕湘前去了临阳书院,寻找可用之人插入朝堂。 祝长晋道:“那年过年,太后病逝,八王爷便不得不回京守孝。然后他斩杀了大半贺岐刚培养起来的人才,一时间朝堂朝着八王爷倾斜,风雨飘摇。 本来之前太后在的时候,陛下就永远被压一头,能在夹缝中求生已是不易,偏偏还遭遇了此等打击,险些江山倾颓。” 时蕴倒吸了一口气:“如此说来,陛下当时能在这夹缝中生存下来,还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祝长晋轻笑:“你别小瞧了咱们陛下,他可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你虽在他手底下办事,但平日里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时蕴想起几次看向他时,他都是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样,不禁点头赞同。 蔺奕湘和祝长晋都是人中龙凤,若是贺岐真的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地方,二人未必会扶持这样一个昏君坐稳高台。 送走了蔺奕湘,他们这边的计划也就开始了。 时蕴看着祝长晋送来的服饰,唇角抽搐了一下。 “你确定我们要穿婚服去向陛下请求赐婚?” 祝长晋:“对啊,咋了?” 时蕴直摇头:“万一被下朝的大臣看见了怎么办?他们认识我,要是看见了,肯定会笑掉大牙的。 而且我们的计划也容易打草惊蛇,谁知道朝中有没有他们的卧底。” 祝长晋:“这不是还有盖头吗?你把脸盖住,打死他们也认不出你。” 时蕴道:“要穿你穿,我不穿。我们一开始说好的,里面没有这一项,不是走个过场就行吗?” 一开始商量的计划中确实没有这一项,祝长晋承认自己有私心。 他前几日受邀前去参加了桩喜宴,位列高台,需受新人参拜。 看着那对身着喜服的新人朝着他行礼时,他不禁多看了两眼,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时蕴穿凤冠霞帔会是何等模样? 第45章 衣服里面塞两馒头 祝长晋摸摸鼻尖,笑道:“这不是为了做戏做全套吗?而且我觉得这是按照你的身量让人裁制的,你且穿上试试呗。” “话说,你真的好瘦啊,是不是平日里没吃好,腰那么细,我当时看他们登记的时候都惊呆了,亏你还是临阳书院出来的,每日的早晚体能加练还是让你跟瘦猴一样,没有点男子气概。” 时蕴剜了他一眼:“你才瘦猴,我这叫精瘦,你看这肌肉,我能扛起一个你信不信?” 她将袖子撸上去,给他看自己胳膊上鼓起的肌肉。 祝长晋道:“我不信,你抱我试试。” 时蕴:“你这是挑衅。” 祝长晋:“反正我不信。” 时蕴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前一把将祝长晋给打横抱了起来。 祝长晋顺势搂住了她脖子,低头笑看她。 一个身高九尺的健硕男子被身形纤细的另一个男子横抱的视觉效果有些辣眼睛。 时蕴却浑然不觉,得意道:“看吧,我就说我能抱得起你。” 她平时的铁可不是白撸的。 祝长晋掐着嗓子娇嗔,沙包大的拳头轻锤时蕴胸口:“哇哦,时大人你好厉害啊~我好仰慕你~” 时蕴得意的仰天大笑。 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的知音:“……” 有时候真的很想自戳双眼。 知音低咳了两声,说道:“马车已经在角门等候了,你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时蕴说道:“他刚才挑衅我,说我像瘦猴,我都能抱着你跑十里地。” 她放下祝长晋,大步上前一把将知音抱起来轻松转了两圈。 知音被她转得头晕,掐了下时蕴肩膀,才被放了下来。 说起来,时蕴的个子算不得矮,足有七尺(参考宋尺,1.75m左右)。 只是当时临阳书院各个因为常年锻炼身形高大,衬得她像只瘦鸡仔。 而知音不过六尺左右,在时蕴面前也称得上小鸟依人。 知音时常觉得咬牙切齿,暗道她一女子吃什么长这么高,不然一开始她也不会将其真错认成男子。 “行了,我没空跟你胡闹,待会还得去看一下找店的那几家店铺,对比哪家更好,看看租金上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时蕴道:“知音真贤惠,谁娶你真是祖坟冒青烟。” 知音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在别人手底下也干活,到时候调银子,需要提前跟你说一声吗?” 时蕴道:“不用不用,你调就行。” 她可不敢惹恼了知音,这家没了知音得散。 知音瞥了眼在一旁傻站的祝长晋,说道:“别磨蹭了,快点吧。” 时蕴忙不迭点头。 目送走知音,她看向桌上的喜服,一阵头疼,又看向祝长晋,问道:“非穿不可吗?” 祝长晋悠然坐在一旁,说道:“我倒是不急,只是你家知音一直在催,这时候,可没时间给你再准备其他服饰。” 他将“你家知音”几个字咬的很重。 时蕴正在考虑要不要穿,没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 祝长晋轻叹了声,伸出五只手:“五百两,再加五百两,能穿的吗?” 时蕴以拳击掌,“能!别说婚服了,只要你钱给到位,穿什么不是穿?” 她端了托盘上的喜服,说道:“五百两,一个子都不能少,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换了衣服来。” “记得戴耳坠,装扮的像女人点。不然再叫知音给你擦点胭脂水粉。” 祝长晋在身后叮嘱。 时蕴口头答应,心里不禁腹诽祝长晋真是有病,既然到时候要盖盖头,那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还要戴耳坠、抹胭脂水粉? 装扮给谁看?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但时蕴这人,向来拿钱办事,既然他钱给到位了,画就画呗,金主满意就行。 时蕴褪去自己的常服,换上喜服,却发现因为束带,前面一马平川,根本撑不起喜服。 她犹豫了一会,想起王家姑娘曼妙的身材,如果前面太干巴,应该会被人一眼看出异样吧? 于是她便将束带解开了,顿时觉得喘气都轻松了几分。 她重新穿好喜服,生疏的对着妆奁去戴耳坠,一次还没扎中,疼得她倒吸了口气,只得叫来了知音。 知音为她戴上,一边吐槽:“既然到时候要盖盖头,为什么还要戴耳坠?” 时蕴深表赞同的点点头。 岂料知音继续说:“依我看他就是自己想看你女装模样,他就是个变态,想用这次机会,全了你二人不可能的成亲梦。” 时蕴愣了。 知音找来自己常用的胭脂水粉为她涂抹,说道:“干嘛一副这么惊讶的模样?你要相信我的直觉,错不了。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在感情事上一窍不通。” 时蕴道:“也没有一窍不通吧……” 知音道:“你要是真开窍了,就不会被他三两句激得抱着他在那得意。看似你得意,他心里比你还得意,指不定都乐开花了,只是没浮于表面。哪像你,一点心思都写脸上了,像个智障一样。” “……我那是大智若愚。” “噢。” “……” 知音为她描眉敷粉,而后还拿了唇脂,用指腹抹了些,涂抹在时蕴的唇瓣上。 朱砂所制的唇脂,涂抹后透出明媚的红,知音看着她模样,也不禁愣了下。 “没想到,你还挺适合女装的,你有看过自己女装时候的模样吗?” 时蕴转头去看妆镜,一边道:“没有啊。” 她左右打量妆镜里的自己,不禁道:“知音,你好厉害,我都不知道我居然还是个美人,都要爱上我自己了。” 知音这次难得没呛她,有些发愁:“你确定要这样出去?不然还是将妆给卸了吧,以免叫他发现了。” 时蕴道:“他能发现啥?我们一起长大,他就是怀疑他自己是女的也不会怀疑我是女的。” “……” 时蕴拿盖头将脸蒙住,又叫知音先将下人遣走,东躲西藏的来到堂前,就看见不知何时也换了一身喜服的祝长晋。 她愣了下,一句“你谁啊”险些问出口,又立马止住了。 时蕴没忍住多瞥了两眼,心道祝长晋穿这么正经的服饰的时候,还怪……人模人样的,好看。 “你确定咱们两个要这样去见陛下?” 时蕴还是很疑惑,问了句。 祝长晋没反应。 时蕴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依旧没有反应。 时蕴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没有哪里不得体的,就是这喜服有点沉。 “你装什么木头?不会是不想给钱吧?”时蕴顿时警惕道。 祝长晋瞥了她两眼,脸红的撇开了眼。 “你……衣服里面是不是塞了两馒头?还怪、怪有女人味的。” “……” 第46章 大庭广众牵什么手 祝长晋挨了一把掌,摸着有些红肿的脸,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余光不时朝着时蕴瞥一眼,嘟囔道: “不让摸就不让摸,干嘛动手动脚的?还怕我偷吃了你那俩馒头不成?” 时蕴拿盖头随意罩在自己脸上,怕看见祝长晋那副欠揍的模样会忍不住又想扇他。 也得亏时蕴知道这人是傻逼,还不知道自己是女子这回事。不然他提出想摸一下的时候,时蕴就能打得他去见阎王。 “等你以后找了嫂子,还不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再不济,你自己去买两个馒头自己垫上不就知道了。” 祝长晋咂舌:“那我怕是这辈子也感受不到。我对我家列祖列宗发过誓的,这辈子非你不娶。要是违背的誓言,我就是下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少信鬼神。”时蕴道。 “这是信仰。” 时蕴懒得再争辩。 “你先将盖头拿下来,待会要下去的时候再盖上,不然多闷呐。” 时蕴:“不要。” 祝长晋:“为什么?” 时蕴:“不想看到你的脸。” 祝长晋更纳闷了,摸了摸自己俊俏的脸,说道:“你也不必觉得自惭形秽,咱们面容不一样,我偏刚硬一些,你偏柔和一些,没什么好比较的。” “……” 祝长晋见她不肯,便自己凑上去,伸手去掀她的盖头,想多看她两眼。 然后…… 两边脸就对称了。 祝长晋的两颊红的像打了腮红。 正巧碰上下朝的时候,诸多朝臣经过,看见祝长晋纷纷问好,又在看到他脸颊两边巴掌印时,都忍不住的偷笑。 沈启源朝着二人拱手道:“永安王好,这是带着你未婚妻前来请陛下赐婚吗?那是不是不日就要返回封地了?” 祝长晋笑道:“是啊,封地琐事颇多,早些时候就该操办完的,只是因为伤势耽误了些时日。今日请旨后便启程,唯恐中间生事端。” 沈启源了然点点头,心下一番思量,却不显于面。 看见祝长晋面上的巴掌印,又看了眼他身边娇俏盖着红盖头的女子,暧昧笑道: “永安王这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着你家小娘子生气的不成?瞧着脸上的红肿,没几日怕是难消。” 祝长晋哈哈笑着,一把将时蕴揽入怀中,时蕴还因刚才的事不想搭理他,抗拒的抵触他靠近。 但又实在挣扎不开,于是一脚踩在了祝长晋的脚背。 祝长晋倒吸了一口气,却依旧不肯松开她,强颜欢笑道:“是啊,我家娘子气性可大着呢,不过只说了两句她不爱听的,这会就跟我闹别扭。” 沈启源促狭的笑,说道:“那我就不耽误你二人了,陛下这会应该已经去御书房了。” 祝长晋应下,见沈启源走远,才松开了时蕴,啧啧了两声。 “你故意把要走的时间透露给他,是觉得他会通风报信,安排人拦截你我?” 时蕴问。 祝长晋挑眉,笑道:“你难道不觉得他会通风报信吗?当初我们二人被困树林,浮光跟我说,沈启源去差遣了人来,说要帮忙进去寻找,但浮光信不过他,所以将人给拦下了。 如果他的人真放了进去,我们两个死在里面的几率就更大了。” “包括后来,那些人里,一个活口都没留。唯一抓到的两个人,还服毒自尽了,一点线索都没得出来。他还三番两次找浮光打听过这事,不觉得可疑吗?” 时蕴点点头,说道:“就算真把他给找出来,目前也不能动他,他身上可还藏着不少好东西,至少得等我把他金库找出来再动手。” 祝长晋低声轻笑,牵着时蕴的手,语气称得上温和:“走吧。” 时蕴松开他的手:“大庭广众的牵什么手?我自己长腿了。” 然后没走几步,时蕴就踢到了台阶,整个人向前栽去。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落入了一道温热的胸腔,甚至能听到他胸腔中发出的低笑共鸣。 “这时候逞什么能?摔了怎么办?你刚刚抱我了,现在换我抱你。” 祝长晋二话不说,将时蕴打横抱起,朝着御书房方向跑去。 风伴随着祝长晋的轻笑声从时蕴耳边呼啸而过,她几次都感觉自己要掉下去。 连忙捞紧了祝长晋的脖颈,还要一手护着盖头,唯恐风将盖头吹落。 殊不知盖头之外,路上的宫女瞧见二人跑来,纷纷避让到一边,又忍不住用艳羡的目光打量两人。 …… 贺岐看了眼一脸没头脑的祝长晋,又看了眼一脸不高兴时蕴,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说道: “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不必真扮得像是要成亲一样。” 祝长晋还是那句话:“既然要办就要办的像一点。再说了,我们刚才路上碰到沈启源了,要不是阿蕴穿的喜服盖了盖头,岂不是叫他看出来了?” 他嘿嘿的笑:“而且你不觉得,阿蕴穿喜服真的很好看吗?” 贺岐朝着时蕴看了眼,眼底泛着淡淡的幽光,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平淡开口: “嗯……挺好看的。” 时蕴道:“咱们要在这待多久?一般请旨赐婚也挺快的吧?” 贺岐望着她,痛心疾首道:“朕的时爱卿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居然连在这多坐一会的心情都没有,朕真是太伤心了。” 时蕴:“陛下,您正常点。” 贺岐:“要说正常,时爱卿更不正常吧,怎么也跟着他胡闹,还真穿了喜服来。” 时蕴理所应当道:“他给了五百两,那可是五百两,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我换个衣服就挣来了,天下哪有这好事。 只要钱给到位,别说喜服了,让我裸奔都是小事。” 贺岐语气幽幽:“是吗?让你裸奔得多少钱?” “……我只是打个比方。”时蕴道。 祝长晋笑道:“阿蕴,你真是掉钱眼里了,光看你攒这么多钱,也没见你留下多少。” 时蕴翻了个白眼:“花钱容易挣钱难,花的时候跟流水似的,能留下多少?” 沈启源那坑来的三百万两,到她手里都还没捂热,就分了两波,一波继续送去状元州,一波则送去了刚发时疫的一处县城。 手里余下的不见多少,不然她也不会急着开店铺捞(挣)点钱。 万一以后沈启源那骗不到了,也不能断了自己的财源。 “陛下?” 听到祝长晋的声音,时蕴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帝王,却对上了帝王那双幽深的眸子。 不知从何时起,一直凝视着自己,神情异常复杂,时蕴看不破,却觉心跳慢了半拍。 他缓缓回神,眨了下眼,又换上了寻常的笑意,说道:“时爱卿太好看了,一时叫朕迷了眼。” 第47章 嫂嫂在里面? 饶是祝长晋再傻,也看出了几分不对劲。 他了解贺岐这人,平日虽然看着没有架子,待人宽宏大度,但却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若非蔺奕湘说出口,他都不知道贺岐还会让时蕴帮他批折子,让她为之宽衣。 加上他刚才询问时蕴多少钱能裸奔之事,看似是玩笑话,又带着几分认真意味。 于帝王而言,半玩笑半认真,那就是认真的。 这远远超出了君臣关系,无一不表明着一个事实——帝王对时蕴有意。 他眼眸微动,伸手扣住了时蕴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时蕴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但见他神情严肃,便没说什么,也没收回手。 她看向贺岐,贺岐的目光落在了二人相扣的手上,手背像是被他视线扎到一般。 但旋即,贺岐便收回了视线,笑看了眼时蕴,又看向祝长晋,说道: “荣景是认真的?” 祝长晋回视贺岐:“自然是认真的,再认真不过。” 时蕴听不懂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却也能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她弱弱举手,询问:“咱们不是该商量怎么布局抓人的事吗?怎么你们说的我听不懂?” 贺岐笑道:“时蕴,你先到偏殿歇着,我与他单独说两句。” 时蕴:“计划不能让我知道吗?那我要怎么配合你们?” 祝长晋捏了捏她的柔夷,说道:“没事,待会我转达你,你先去吧。” 时蕴见两人都这么说,也别无他法了,只得起身离去。 相扣的手自然而然的松开,末了,祝长晋轻捏了下她指尖,有点痒痒的。 时蕴以为他是有什么指示,回头看他,却只见他对自己笑。 这两人都怪奇怪的。 高公公将她带到了偏殿,又准备了一些瓜果吃食。 “时大人先在这歇会,待他们商议完事便可以回去了。” 时蕴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翻看着闲书打发时间。 只是没想到他们聊聊了这么久,时蕴都不禁犯困,打了个哈眼,便趴在书上睡着了。 全然不知主殿内的风起云涌。 祝长晋从正殿出来时,面色称不上好看,早知当初所做之事是引虎为患,他说什么也要反对让时蕴进京做官。 前有贺岐,后有蔺奕湘。 祝长晋不禁一阵头疼。 他必须带时蕴回封地去! 就算不回去,那他也得留在京都,时刻盯着他们两个。 祝长晋心里如是想着,待会见了时蕴,再给她提个醒,要她离皇帝远些,莫要与他走太近。 高公公一直在门外守着,见祝长晋来,说道:“时大人兴许是觉得无趣,方才睡下了。您进去轻声些。” 祝长晋点点头,让他继续回帝王身边,转而自己入内。 时蕴脸贴着书,面颊挤压成一团,也不知梦见什么,微张的嘴角滑落涎水,打湿了身下的书本。 祝长晋目光柔和了几分,刚才的烦愁思绪一扫而空,他坐在时蕴身边,撑着脑袋端详着时蕴的模样。 这么看,没有清醒时候的咋咋呼呼和满心算计,倒是多来几分女子该有的娇憨。 “傻阿蕴啊。” 他伸手捏了捏时蕴的鼻子。 然后被时蕴当蚊子给拍开了。 “这点警惕性都没有,还醒不过来,这样还当什么权臣?跟我回封地得了。” 祝长晋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将其打横抱起,用盖头将她的脸盖住,朝着宫门外走。 即便是马车内,也是叫她平躺着,脑袋枕在自己膝上。 恰逢王语蓉今日正在街上,看见熟悉的马车,便上前打了声招呼。 唤了声表哥。 祝长晋升起竹叶窗,朝着外面的王语蓉比了个嘘。 王语蓉了然,轻声询问:“嫂嫂在里面?” “嗯。”祝长晋唇角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对她的称呼很是满意。 王语蓉笑道:“看来也是全了你一桩心事,只是,若是想将嫂嫂带回去见家人,你还得多加努力才行。我可等着到时候喝你的喜酒呢。” 祝长晋指尖轻抚过时蕴的发丝,说道:“会有那一天的,她多半是累了,我先带她回去。” “去吧。” 祝长晋想起什么,询问:“你自己一个人回封地,真的没关系吗?” 王语蓉道:“能有什么问题?你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人护送我吗,表哥做事我放心。” “那就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祝长晋便放下了帘子。 —— 马车颠簸了许久,已经入夜。 因着并不赶时间,在落幕之前便于一隅县城歇脚,时蕴扶了扶脑袋,掀开盖头一角,就要下马车。 看见了祝长晋伸出的手,她搭了上去,就着下了马车,不禁低声说道: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动手?” 祝长晋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你别着急,是不是这一路上太累了?” “不累,我一直在马车里有什么好累的?” 祝长晋轻笑,扶着她一路上楼,安顿在了客栈厢房里。 时蕴松了口气,掀开了盖着的盖头,说道:“盖着盖头都看不见前面的东西,还是摘下好。你也赶紧先回房去,我要换身常服,待会出去逛一逛,透透气。” “这就是我房间,你要我回哪去?” 时蕴:“这么小气?干嘛只定一个房间?待会咋睡?” “怎么睡不是睡?我们之前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不也是挤在一起睡的吗?那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什么?” “那是以前,咱们那时候个子都没长高呢,这会你看你身形,挤在一起睡怪难受的。” 祝长晋噗呲笑出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挤你。这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可是要成亲的人,分开睡算什么?不是叫人看出端倪?” 时蕴无言以对,说道:“那就先请你出去,我换身衣裳,这总行吧。” “为什么要出去?我在你不能换吗?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能,赶紧出去。” 祝长晋见她态度坚决,撇撇嘴说道:“跟个小姑娘家似的,那我先出去了,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准备好。” “吃你妹,赶紧出去。” 祝长晋犹豫了下:“你要吃蓉妹?那不行,要不你吃我吧?” “……赶紧滚。” 第48章 除了是我妻子还能是谁 两人刻意放慢了脚程,却没想到对方很是耐得住性子,一直没有出动。 时蕴心里不禁没底,说道:“是不是他们已经预料到了,所以这次压根没打算行动。” 祝长晋道:“应该不是,如果他这次不在路上趁机取我性命,等我回了封地,就更难找到机会了,他们没道理会放弃这个机会。” 时蕴道:“你还挺骄傲,就不怕我们的人拦不住?” “啊……要是真拦不住也没办法啊,不过这次我们也是做足了准备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安全护送出去,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时蕴知道他说的是两人深陷树林里的事。 “也还好,没伤得很重,我现在都养得差不多了。” “……” 祝长晋望着噼里啪啦烧得正烈的火看了片刻,眼眸里倒映出火光,跳跃的火让他面容半埋没在阴影中,显出几分落寞之色。 今天两人因为半道看见丛林有兔子,玩心大发,便停下来逗留了一会,还摘了一堆果子,未能按时赶到下一座城镇,便打算在野外暂时歇脚休息一晚。 祝长晋:“或许你觉得没什么,但是当时我真的很自责,自责把你牵进这件事里面。有时候真的想,你干脆留在书院一辈子好了。” 时蕴摸摸鼻尖,说道:“我才不会一直待在书院里,我待不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这样想想。但是阿蕴,答应我,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别管我了,弃了我逃吧,我不会怪你的,我只会庆幸你活下去了。” 时蕴实在受不了这伤感的气氛,岔开了话题,说道:“烤兔肉好像熟了,我先尝尝。” 她伸手想去拿架着烤肉的棍子,却被火星子燎了一下,又连忙将手缩了回去,对着手吹了吹,便又想去拿。 祝长晋抓住了她伸出去的手,说道:“我来吧。” 他拿起棍子,用小刀片下一块肉,用刀叉着送到时蕴跟前。 “呃,谢谢。”时蕴接了过去,吹了吹,尝了一口。 祝长晋:“熟了吗?” 时蕴哈着气嚼着嘴里的肉:“熟了。” “我也尝尝。” 祝长晋倾身,凑到时蕴跟前,将匕首上剩下的肉吃了。 他嚼了几口,咽下,发现时蕴在盯着他,笑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时蕴道:“我在想你是不是有病,为什么非要抢我手里的东西吃,之前在书院也是。” 祝长晋:“……可能别人的东西吃着更香吧。” 时蕴:“那你怎么不抢其他师兄弟的吃的?” 祝长晋:“因为我说一句想吃,他们自己就给我了,只有你护食不肯给,我就只能抢你的了。” “……” 时蕴竟无言反驳。 祝长晋道:“好像缺了点辣味,我记得你喜欢吃辣的,我带了辣椒粉,等我去找来。” 他起身离开了。 时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空刀,上面还泛着油光。 算了,看在他记得自己喜好的份上,就不跟他生气了。 她正打算将刀收起来,忽见匕首泛着点点寒光,她眼眸一凝,连忙侧开身,同时手里的匕首也朝着身后掷了出去。 一支长箭擦着时蕴的发丝而过,钉在了烤兔上。 若是她刚才再晚一点,那支箭就直接射在了她脑袋上。 时蕴眼底泛着寒光,袖中藏着的短刀落在了手中,做好了击杀的准备。 但那人却像是只是为了试探一番,见不成功,便立马逃走。 时蕴追了两步,想追上去,就听身后祝长晋喊住了自己。 “别追!” 时蕴停下脚步,朝着那人是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周围有树影晃动,已经有人追了上去。 “怎么回事?”祝长晋问。 时蕴手里的刀并未收起来,说道:“不知道,方才突然一支冷箭从我身后射来,我给躲过去了,正想追上去看看那人是谁。” 祝长晋扶着她左右看了圈,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好,不必追上去,自有人会跟上去,正好看看他要跑到哪去。” 时蕴瞥了眼插在烤兔上的冷箭,说道:“我感觉没那么容易,他们行动不会只派一个人来,这人的出现就像是……为了试探我到底是不是你表妹。” 她看向祝长晋,说道:“我们应该已经暴露了,得赶紧速战速决。” 祝长晋颔首应是。 招人送来了武器,祝长晋的是一把重刀,他将弓箭交到了时蕴手里。 “还和以前一样,我明你暗。” “行。” 书院虽然是读书学字的地方,但因着山长观念还算开放,不曾疏漏过他们功夫的学习。 后来更是开设了民诉门,专门接一些民间诉求,处理一些官家无法插手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帮忙找人这种比较安全初阶的诉求。 以及捉拿采花大盗,小偷和在逃的穷凶极恶之徒这种较为危险的任务。 而出任务往往要考虑搭档的契合度,时蕴和祝长晋经常一同出任务,抓人时,祝长晋负责近搏,时蕴负责远攻。 时蕴想,这多半也是祝长晋会找到她来假扮新娘的原因,就当是和以往一样出任务了。 只是这婚服实在碍事,时蕴褪去了几层,才勉强觉得浑身轻松了些,与祝长晋一同追了上去。 不出所料的,逃走的那人第一时间便回去通风报信,告知那女子会武功,根本不是王家姑娘,怕是中了他们计谋。 于是他们便要撤离,岂料还没开始行动,就已经被人包抄。 祝长晋一袭红衣,手举六尺长的重刀,从包围的黑衣人中走出来,笑道:“既然来的,不如好好聊聊吧,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时蕴则藏匿在不远处的树上,已经调试搭好了箭,只等看看待会的局面。 为首之人面色在夜幕下显得分外难看,被包围的几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圈,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人上前。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若实在想说什么,不妨让我做个明白鬼,告诉我那女子究竟是谁。” 祝长晋哂笑道:“你这话问的,她除了是我妻子,还能是谁。” “这时候了你还要骗人?你未婚妻出自商贾之家,根本不会武功。” 祝长晋道:“你说的那是我表妹,我说的是我真的妻子。” 第49章 我们公平竞争吧 时蕴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在看见祝长晋提刀开始动手的时候,便重新挽箭搭弓,三箭齐发,没有一箭是虚发。 余光瞥见一人想要偷偷逃离,时蕴摸箭,却发现箭桶里面的箭已经空了。 她看了眼祝长晋,祝长晋正与他们打斗在一起,其他人也根本没留意到要逃走的那人。 时蕴索性收起了箭,重新摸出了短刀追了上去。 那人很快察觉到了她的逼近,跑的更快了。 时蕴因着身体更为轻盈,在临阳书院轻功学得也是最好的,却依旧没有追上前面的人半分。 可见那人分外擅长轻功,怕是专攻过,专门用于通风报信,但这种人往往都不擅长近搏,这是时蕴一直追着他的原因。 只要他慢下脚步,时蕴就有把握杀了他。 那人慌不择路,一路跑到了悬崖尽头,险些一脚踏下去,脚边的碎石滚落,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此处月明星稀,月色照耀下,时蕴身着红衣朝着他步步逼近,又在十步开外停下,警惕看着眼前的人。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到底是谁派你来谋杀永安王?”时蕴沉声问。 “我不知道。” 时蕴微微蹙眉,“不知道?谁派你来的你也不知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问买家,这是道上的规矩。” 时蕴心沉了下去,这事远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如果只是八王爷的人还好,若是还涉及到江湖上的人,那要揪出八王爷的把柄就更难了。 毕竟朝堂有朝堂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思忖的空隙,那人竟想绝地反击,一根长针朝着时蕴面门而来。 时蕴躲闪开,却因为脚下的石块松动,竟直接塌陷下去。 “阿蕴!” 时蕴坠崖前,听见了祝长晋几乎破音的嘶喊。 “阿蕴!” 在空中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时蕴还以为是自己死前的回光反照,直到往上看了眼,就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朝着自己而来,越来越近。 时蕴气得想吐血。 如果不是现在的条件不允许,她真想对着祝长晋一阵拳打脚踢。 这踏马什么品种的傻逼,才会上赶着送人头! —— “坠崖了?” 贺岐听到这个消息,低声念叨了一句,维持着看着摊开折子的动作,静默的坐了许久,都没有反应。 高公公见状,连忙道:“陛下放心,已经在派人找了。” “那处悬崖什么情况?”贺岐问。 “百丈高,下方有湍急的河水,派去的人沿着河水一直往下游找,有消息会第一时间传来的。” 贺岐揉了揉眉心,将折子随意扔到一旁,显出几分颓然神色:“永安王呢?” “这……”高公公犹豫着不敢说。 “说。” “永安王他……随时大人一同坠崖了。这事……要告知祝家吗?” “……” 贺岐缓缓起身,负手背过身去,看着挂着的“天官赐福”的字画,头一次希望这个词能显灵保佑两人。 他沉默了许久。 高公公一直得不到指示,不知该如何做。 “陛下……” “先不告知祝家,再找找,看有没有踪迹。” 他垂下眼睫,闭了闭眼,声音带着几分倦怠:“高德,朕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时蕴去做事这些危险的事。” 高公公是个玲珑心思,说道:“陛下多虑了,时大人乃是人中龙凤,有自己的一番抱负,若是陛下有心阻拦,岂不是折了她双翼。” 贺岐再度揉了揉眉心,说道:“朕明白了,先去找,加派人手去找。” 高公公连忙应声,退出了御书房。 贺岐颓然的坐回了座位上,翻看时蕴之前写的折子,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 有张图画得是个张牙舞爪的人坐在高台,对着下面的火柴人颐指气使。 贺岐问时蕴画的什么,时蕴心虚的说画的是夫子给学生上课。 当时贺岐只是轻笑了声,没有拆穿时蕴的心思,但又如何不知道,时蕴画的张牙舞爪的人是自己。 缘由不过是因为她犯了事,让人揪住了错处,贺岐象征性的罚了她两个月俸禄,便被她给记恨上了。 他指骨分明的指尖拂过画像,有时候真想直接将人绑在身边,省得她到处涉险。 但正如高公公说的,若是折了她双翼,那时蕴还是自己认识的生动活泼的时蕴吗? 贺岐不知道。 他想起了那日祝长晋对他说的话,言辞恳切,句句情深。 “我喜欢时蕴,在书院的时候就喜欢了。起初我自己是没察觉的,直到有个同窗问我,你什么总是盯着时蕴看,还总是刻意逗弄她,是不是看她不顺眼。 我当时很惊讶,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没说看她不顺眼,但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每次有什么事,我都会下意识的看向她。 放假回家的时候,我和蓉妹提起这事,蓉妹说我这是喜欢她。” 贺岐有注意到,祝长晋当时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很柔和,唇角带着笑意,像是回忆起了以前一起同窗的美好记忆。 “我起初不信我会喜欢男子,我后来看一个伶人抚琴,我觉得那人身形有几分像时蕴,看着也小小的,突然就觉得,性别也不是那么重要。 而且……后来我回书院,就发现我不喜欢其他人和她亲密接触,以前揽肩拥抱什么的,都再正常不过的事,我都不想看见她和别人这样做。 后来我就吓唬她、恐吓她不能和别人亲近,她当时应该也是挺怵我的,就答应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收了我钱的缘故,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贪财。 她贪财也挺好的,有时候真的可以省掉很多解释,只要钱给到位,不管提出的要求多匪夷所思,她都会答应。” 祝长晋的回忆点到即止,他抬眸看向贺岐,说道:“陛下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岐面上依旧保持着亲和的笑意,反问:“什么意思呢?是说朕不该问多少钱能让她裸奔的事?怕只要朕给得起,她就真敢答应?” 祝长晋道:“这是其一,其二是,我想说,我真的很喜欢她。这些年,我从没向你开口提过什么要求,也没和你争过什么,但我现在希望,陛下莫要与我争夺她。” 贺岐指尖转动着玉扳指,思忖了片刻,才开口:“为什么不争呢?感情就是要历经挫折才深刻。还是你觉得你争不过朕?” 他自在的轻叹了声,说道:“怎么办啊,朕也很喜欢她。荣景,我们公平竞争吧。” 第50章 你说话啊,哑巴了吗? 时蕴是真没想到两人这么命硬,从那么高摔下来都没死。 当时在水里炸起的水花,将两人一同冲昏了过去。 时蕴醒来时,被一根横亘在水里的圆木卡住了,大半的身子淌在水里,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祝长晋情况没比她好到哪去,整个人搭在树干上随着水流起伏,还没醒过来。 等时蕴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才发现她卡在这处地方是河水中最安全的一段,似乎并不只是水冲过来那么简单。 多半是当时祝长晋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将她卡在了这。 时蕴不知道河水待会还会不会涨,若是两人一直待在这,再晚一点,怕是要没过鼻喉,直接淹死在河里。 她轻推了推祝长晋,发现他没有动静,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时蕴便只得先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想要将祝长晋拽着朝岸上游去。 但祝长晋壮的跟头牛似的,能有两个她重,这时候本就脱力,每动一下都感觉浑身的骨头在嘎吱作响,要将他拉过去简直天方夜谭。 时蕴解下一层衣裳,将祝长晋与自己捆绑在一起,让他脑袋靠在自己肩上,这样就可以双手扶着树干,借着浮力朝着岸边游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拉拽上了岸。 她虚脱的坐在草地上思忖了片刻,想着是原地等待,等人来救援,还是先找个地方过夜。 片刻后,她就打消了在原地等着念头,因为她听见了丛林里传来了狼嚎。 她实在没法,只能撑着力气,拖着死猪一样的祝长晋,一路往下游走,然后遇上了个正在河里洗粪桶的老伯。 时蕴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没落在这老伯的下游。 老伯倒也是个好心人,见二人如此狼狈,便上前询问了二人怎么了。 时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发不出声了。 她顿时慌了,刚才一直没说话,这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惊恐占据了疲惫,她啊啊的打着手势。 老伯见她如此激动,连忙安慰:“你先别急,看你们穿着婚服,应该是在成亲途中不小心遭遇的劫难吧?二人要是不嫌弃,就先去我家住下。” 时蕴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点头。 于是老伯让她挑着空粪桶,帮忙扛着祝长晋回了家。 沿河的周围是一片小村庄,只坐落着几户人家,周围稍微平坦的地方全是田地。 老伯家中还有个老妪,除此之外并无年轻人,二人用土方子给祝长晋上了药。 当时坠落的时候,下方悬崖长出一棵树,两人正好擦着树枝过,祝长晋连忙抱着她调转了位置,将她死死护在怀里掉下去的。 当时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伤,如今看过之后才发现,他后背好几处树枝剐蹭的伤,手臂处骨头还折了。 老伯给他接上骨,拿了两块板子将其手臂固定住。 见祝长晋并无大碍,时蕴才松了口气,转而想着问问要怎么出村子到外面去,她好找人前来救援。 但她比划了半天,二老也没看懂。 时蕴又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写字,二老看了好一会,相互对视了眼。 老伯苦着一张脸说:“姑娘,你就别鬼画符了,我们哪识得什么字?你放心,你们只管在这养伤就行。” 时蕴心死了。 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找上门来。 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到底怎么回事,以后还能不能好。 她做了好几次手势,告诉他们自己喉咙受伤了,但二老似乎并没有会意,一直以为她是天生哑巴。 还不禁感叹:“瞧这公子哥气度不俗,没想到会娶一个哑女,可见是真喜爱。” 时蕴:“……” 祝长晋昏迷的跟死了一样,也不知道哪看出来他气度不俗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 她等了三天,也没等来人找到她,倒是先等到了祝长晋醒来。 祝长晋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时蕴摇头。 祝长晋道:“你只摇头做什么?你倒是说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蕴依旧摇摇头。 祝长晋急得直挠头,说道:“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时蕴点头。 “……” 祝长晋大脑宕机了一会,才不可置信的问:“真哑巴了?” 时蕴点头。 他用了好一会接受了这一事实,问她:“有得治吗?” 时蕴牵过祝长晋的手,在他掌心写:“不知道。” 她想了下,又写:“你没醒,我写字和比划给二老看,他们看不懂,以为我天生哑巴。” 祝长晋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时蕴瞪了他一眼。 “知道了,小哑巴,在你好之前,我会当你的嘴。” 她又剜了祝长晋一眼,在他手心写下三个字:“死瘸子。” 祝长晋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瘸了,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他抱着时蕴痛哭:“我怎么办?我以后没法提刀上战场了,我成废人了,你要对我负责,呜呜呜。” 时蕴:“……” “不对,等会。” 祝长晋突然推开了她,朝着她胸部看了眼,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扮女人上瘾了?” 时蕴只知道他煞笔,没想到他能煞笔到这种程度。 她都无心隐瞒了,祝长晋这二货居然都没发现。 时蕴这两天很心累,她没有换洗的衣物,老妪便找出了自己女儿以前的衣裳给她穿。 她女儿显然身形比较娇小,衣裳穿在时蕴身上有些紧,尤其是胸口处。 因着这二老都知晓她是女子,她索性就没有再束带,一眼能看出来的事,祝长晋却跟傻了一样。 祝长晋愣了好一会,才像是刚缓过神来,呐呐说道:“你怎么……变女人了?” 他伸手去摸自己,一边惊恐道:“那我是不是也变了?” “……” 他摸了下自己胸脯,没有变化。 又摸向自己命根,依旧没有变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没事,我的还在,你的幸福还是有的。” * 老妪来送药,看见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祝长晋,愣了下,问:“哎呦后生,你这是咋了?” 祝长晋摸了摸肿包的额头,倒吸一口凉气,嘿嘿笑道:“没事没事,刚才磕着了。” 时蕴站在一旁没有做声。 老妪没多问,只念叨叫他小心些,又道:“老头子不在,老太婆我动作不利索,姑娘你自己给你夫君上药吧,上完药记得出来吃饭。” “夫君……”祝长晋念着这两字,余光瞥了眼时蕴。 第51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时蕴掐了把祝长晋的肩膀,示意他说正事,祝长晋这才想起来,说道: “阿婆,此处可有大夫,麻烦帮她看下嗓子,她突然不能说话了。” 阿婆疑惑道:“不是天生哑吗?” 祝长晋忍不住笑,又被时蕴掐了一把,才继续说道: “不是,我们遭了些劫难,她是突然哑的,您看看她这能好吗?” 老妪看向时蕴,不禁道:“难怪当时那么激动的比划什么,原来不是真哑啊。” “这处就几户人家,年轻人都出去了,只有老人家在,不过寻常小病老太婆我倒是能看,姑娘过来,到日头里来,张开嘴我看看嗓子。” 时蕴跟了过去。 祝长晋不放心,也撑着爬起来跟了出门,站在时蕴身边。 然后被老妪推搡了一把:“别杵在这,挡着光了。” 祝长晋身体还没恢复,一个踉跄才站稳了脚步。 时蕴坐在石凳上,张开嘴任由老妪看来看去,最后说道:“没啥大问题,多半是撞击导致体内淤血,呛在了喉咙里,喝点药慢慢化开就好。” 祝长晋连忙道:“体内淤血?会不会很严重?” 老妪道:“没你严重,你有些气力了,帮她多按揉胸脯,将胸腔中淤血化开就好。” “那她得多久能开口说话?”祝长晋又问。 “不知道,短则十来天,长则一两月。” 祝长晋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时蕴没法开口,便只得朝老妪颔首当是道谢了。 她想起什么,拉着祝长晋的手,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 祝长晋问:“老婆婆,最近村子里有来找外人的人,就找我俩的。” 老妪:“有几批来找人的,但找的不是你俩,他们要找的是两男子,我们说没看见,他们就走了。” 祝长晋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时蕴。 时蕴:“……” 祝长晋道:“那……这有出去的路吗?等我们回去了,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老妪在切菜,叨叨叨的声音响个不停,漫不经心道:“有啊,要么沿着河道走个几十里,要么走陡峭山路,要翻过一座山才能走出去。” 她看了眼一瘸一哑的两人,摇摇头说道:“你们还是再养养吧。” 祝长晋不信邪,找到了所谓的要翻的山(峭壁),怪石嶙峋,陡峭高挺。 他道:“我觉得她说的对,咱们还是再养养吧。” 时蕴:“……” 她看向祝长晋,祝长晋早已熟练的伸出了自己还完好的手给时蕴。 不等她写完,便连忙抽回了手直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先上去,你现在身体没恢复好,又不能说话,没有我给你当传声筒,你跟人沟通都难。” 时蕴气得对着他一阵啊啊啊的叫唤,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调。 祝长晋道:“不行就是不行,先跟我回去,没准他们还会再派人来找,急什么。” 时蕴不想理会他,岂料祝长晋直接单手将其抗在了肩上,任由时蕴挣扎也无济于事,硬是将人抗了回去。 回到二老家后,时蕴也没搭理祝长晋。 老妪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了?惹得小娘子这么不高兴?做夫君的还是得大度些,莫要与她计较,要多包容依着自家娘子。” “她可不是寻常女子,我要事事让着她去做,她都能上天。” 老妪不赞同道:“她能要做什么事?你别太苛待了人姑娘家。” 祝长晋:“她要自己翻山出去找人来接我。” 老妪:“……噢,那你还是别太依着她吧。” 时蕴:“……” 烦死了,和祝长晋一起出门准没好事。 —— 闲敲棋子落灯花。 说的正是此刻的贺岐。 他已经几日没好好合眼了,看得高公公急得恨不得替他受这罪。 “陛下,蜡烛都烧大半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儿个还得上早朝呢。您就是再担心永安王和时大人,也得先以龙体为重啊。” 贺岐手里的棋子捻着拿了许久,最后也只得随意放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沙哑着嗓音问:“还是没找到人吗?” “沿河都找了,确实没见着两人踪迹,河两岸坐落的村落不多,都一一问过,不曾看见两位落水男子。” 贺岐拿黑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高公公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小心翼翼道:“沿河都找了,没发现两人踪迹。” “不是这句。” “都问过了,沿河百姓都说没看见两名落水男子。” 贺岐沉默了片刻,开口:“你是这么叫人找的?” 高公公听到这话,骇了一跳,忙问:“有哪没说明白的地方吗?” “……你是不是忘了,时蕴离开前,穿得是凤冠霞帔,会被人认为是女子。” 高公公想起了什么,吓得花容失色,一时不敢开口。 贺岐看出他有话要说,直言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高公公:“……之前前来回话的人中,有一户人家说,只发现了两个落水夫妻,没发现两个落水男子……” 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贺岐:“……” 高公公连忙补救道:“奴才这就让人去找!” 贺岐:“不必了,朕亲自去。” 高公公忙不迭道:“陛下,使不得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啊陛下!” 贺岐瞥了他一眼:“朕还能信你能办妥这事吗?” 高公公心虚的低头,他光想着二人都是男子了,忘了时蕴是女装出行的。 贺岐起身,拂了拂袖,说道:“朕身体不适,这几日折子先堆着,早朝也免了。” “陛下三思啊——” “再多说一句,小心你脑袋。” 高公公闭上了嘴。 “他们就是从这摔下去的。” 贺岐勒马停在了一处悬崖边,身后跟着的金吾卫解释道。 他看了眼下方云雾,遮蔽了崖底,看不真切。 贺岐眼眸微动,勒马掉头,说道:“天黑之前务必找到人。” 队伍绕到了山崖下,沿着河流一直走,抵达了有人发现两个落水之人的地方,循着进了一处村子。 一路打听找到农户家,隔着篱笆墙,贺岐就看见时蕴爬在院里的柿子树上摘柿子,然后抛给树下的祝长晋。 祝长晋虽然一只手不能动弹,却依旧与她配合极佳,轻易的接住了她丢下来的柿子,转而放进篓中。 时蕴余光透过挂着各个通红柿子的树枝,瞥见了站在篱笆院外的贺岐,又惊又喜,啊啊的叫了两声,便急着跳下树来。 祝长晋连忙将她接住:说道:“你急什么?不要命了?” 第52章 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 经过时蕴咿咿呀呀一顿指,祝长晋才朝着大门处看来,正巧迎面碰上了开门进来的贺岐。 “你怎么亲自来了?” 祝长晋先是惊讶了一下,旋即想起什么,连忙挡在了时蕴跟前。 时蕴正要朝着贺岐奔去,突然被他挡了下,有些疑惑的看向祝长晋。 祝长晋感受到时蕴胸膛贴着他的后背,面色蹭一下红了,低声道:“那个,你现在是女子装扮。” 时蕴登时清醒过来,缩在祝长晋身后不敢露面,唯恐贺岐待会看见她,要判她个诛九族的罪名。 “你躲什么?见到朕还不出来,枉费朕担心你安危。” 贺岐眼尖,一眼看见了时蕴的变化,从刚才一心想着上前诉苦,到现在躲在祝长晋身后,根本不敢出来见自己。 他面上带着笑,眼底却噙这几分寒意。 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担心了她这么久,她倒好,这是在跟祝长晋过起了寻常夫妻的日子? 如果不是自己找过来,他们是不是还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 想到这就气得不行。 时蕴躲在祝长晋身后,又恨自己此时没办法发声,只得掐了下祝长晋的腰,示意他帮忙糊弄过去。 祝长晋被掐的惨叫了一下,转而说道:“她、她……她今日穿得不得体,怕污了陛下的眼,我让她先去换身衣裳再来。” 他想了半天才扯出这么个借口,连忙护着时蕴回了房,又做贼似的将门关上,朝着贺岐笑。 “陛下怎么亲自来的?你之前派来的人都不靠谱,连我们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 贺岐目光一直落在门上,像是想透过门,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形。 片刻,他敛眉,说道:“高德传达消息的时候出了错,这才没及时找到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重伤?” 祝长晋嘶了声,说道:“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我这胳膊好像折了,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阿蕴她受了些皮外伤,另外淤血堆积,暂时哑了,听收留我们的二老说,要个一两月才能好。” “哑了?”贺岐问。 “嗯。” 贺岐:“难怪刚才过来,她就跟个哑巴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回去找个太医给她看看,看能不能好的快一点,她不能说话,朕还有点不习惯。” “太医就算了,等带她回去,让知音给她看一下吧,知音医术高超,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 祝长晋现在有点的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时蕴死活不肯让太医为他诊治,哪怕重伤成那样,也非要等到知音帮她疗伤。 反正换他这会,他也不想让贺岐知道时蕴是女子的事。 贺岐垂眸看她片刻,说道:“朕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你不必对朕设防,朕一早就知晓。” 祝长晋顿了下,不知道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在诈自己。 他只是在时蕴面前装疯卖傻,但不意味着真傻,被他三言两语就将所有话都抖露出来。 “早在我第一次去书院拜访时提出要她,山长便与我说明了实情,不然你以为,山长真会让她日夜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在朕这做事吗?” 祝长晋愣了下。 是啊,时蕴是女子的事不可能没一个人知道。 山长平日里对她很是关爱,时常嘘寒问暖,往往她惹祸了,也不舍得重罚她。 当时让不少人怀疑她是山长的私生子,才会如此偏爱。 当时山长并未解释,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才没将山长对她的特别往她是女子方面想。 如果是山长一开始就知道,就不会在陛下要她时不说出实情。 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 哪怕是赌上临阳书院百年来的清誉,山长也断然不会让时蕴背上欺君之名。 贺岐一直都知道,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罢了,依旧默许了她女扮男装入朝堂,那便构不成欺君之罪。 只是……时蕴似乎还不知道这事。 出于私心,祝长晋不想让时蕴知道贺岐知晓她是女子身份。 她现在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对贺岐多几分戒备之心,与他保持距离。 要是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样。 他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就听贺岐道:“我不会拆穿她的,要是说破了,她更要肆无忌惮。” 祝长晋没说话,当默认了他的决定。 时蕴换了那日那身喜服,只是重新找了束带将胸脯束了起来,心虚的瞧了眼贺岐,唯恐他眼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下一瞬的往祝长晋身后躲了躲。 “你躲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时蕴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又换上了一脸笑意,朝着他拱手,又示意自己口不能言,让他见谅。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贺岐问。 时蕴刚想摇头,想到这样没法敲诈贺岐,又连忙点头。 贺岐对她何其熟悉,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 “工伤不会少你的,先回京。” 时蕴拉着祝长晋,指了指这座摇摇欲坠的简易瓦房。 祝长晋道:“她说得给这家人报酬,我们俩落水,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冲走了。陛下,你垫一下吧,回头我给你。” 贺岐看了眼身侧的人,身边人了然,将一包沉甸甸的荷包双手奉在了桌上。 “这都是应该的,用不着你来还,是朕失职,没有安排妥善,让你二人受伤。” 贺岐声音淡淡的,又隐约掺杂着和祝长晋之间的争锋。 前来的有两架马车,祝长晋这几天照顾时蕴照顾的得心应手,下意识的便要将她扶上后面的马车。 但贺岐开口喊住了她:“时蕴过来。” 时蕴有些犹豫,她现在不能说话,贺岐万一要报私仇打她,她都没法求饶和喊救命。 她看了眼祝长晋。 祝长晋道:“陛下,有什么事不能等回京了再说吗?” “不能,一些朝中的事,她离开的这几天,事情全搁置了,现在人找到了,总得对自己的事负责。” 贺岐对着祝长晋轻笑,语气却不容置喙。 祝长晋面色沉重,还想再说什么,时蕴拍了拍他手背,让他先上马车,自己去去就回。 祝长晋望着她看了会,只得叹息一声,低声道:“就一会,待会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拦车。” 时蕴挑眉,点点头答应了。 她打了个手势叫贺岐稍等,爬进了马车里,抱了几个熟透的柿子出来。 留了那么多银子,薅一篮子柿子走应该不过分吧。 她想着也吃不完,倒不如这会讨好一下贺岐,没准能少遭罪。 第53章 来,张嘴,啊—— 时蕴很拘束。 她缩在马车角落里,一边剥着柿子皮,一边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 然后谄媚的将剥好的、露出红嫩果肉的柿子送到贺岐跟前。 贺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她,此时看了眼她手里的柿子,犹豫了下,伸手接了过去,尝了一口。 软糯的果香味在唇齿间蔓延开,他见时蕴一直看着自己,说道:“挺好吃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时犹豫了片刻,挪着上前,像和祝长晋一般,伸手去牵贺岐的手写字。 转念想到这人毕竟不是自己的师兄,是当朝的天子,刚牵上就连忙松开了手。 她比划了一下要纸笔。 贺岐一手撑着脑袋,懒散的看着她,勾了勾唇角:“朕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怎么会记着带纸笔?你怎么和荣景沟通的,就怎么和朕沟通,朕恕你无罪。” 时蕴只质疑了一瞬,便小心翼翼的去牵贺岐的手,指尖在他手心写着什么。 掌心有些瘙痒,像是被羽毛划过一样,传达到心脏,不免觉得有几分酸涩感,让人忍不住的心猿意马。 他视线落在时蕴身上,看着她认真的写着,目光落在了她耳垂挂着的耳坠上。 耳坠上的宝石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而晃动,透着光散着波光粼粼的影子。 那是祝家的传家之物,也是荣华公主最喜爱的一对耳饰,当年她想为祝长晋谋婚事,对外扬言日后这耳坠只会是祝长晋妻子的。 但凡和祝长晋熟悉的京都人士都知晓,偏生时蕴不是打小在京都长大的,对这事根本不清楚。 稀里糊涂的就戴着了,竟一直没想着摘下来。 他得提醒时蕴两句。 贺岐如是想着,却发现时蕴已经写完了,正用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自己,似乎在期待自己的后话。 可他光顾着看时蕴了,根本没留意她写了什么。 他佯装咳嗽了一下,说道:“此事日后再议。” 时蕴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这事还要日后再议,那双会说话的眼里满是抗拒。 她张了张嘴,露出里面一小节殷红的舌尖来,急得啊啊直叫。 贺岐有些于心不忍,说道:“你想说什么?” 时蕴拉着他的手比划。 这次贺岐看清楚了,她写的是:“我问蔺相可安好,为何日后再议,他是不是出事了?” 贺岐觉得有些头疼:“朕千里迢迢来找你,几天几夜没好好合眼,你见到朕便只想得起问蔺相?” 如此还不如是问他给多少工伤钱。 时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看起来不高兴,她也是想着,自己离京十几日了,蔺奕湘应该已经到了八王爷地盘。 这次八王爷对他们动用了江湖之人,保不准也会用江湖之人借刀杀人杀了蔺奕湘,这才想着打探一下他消息。 他要是出事了,她在京都的生意可怎么办? 但老虎屁股拍不得,眼看着贺岐生气,时蕴当然不会上赶着去找死,讨好的轻捏了捏他的手,又写道: “陛下能亲自动身找我与永安王,微臣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行了,别拍马屁了,你就在这歇会吧,朕有些乏了。等朕醒来,再告诉你蔺相的事。” 他并没有给时蕴说话的余地,直接歪头倒在了时蕴身上,脑袋枕在她双腿上,俨然是将她当成了人肉枕头。 时蕴愕然了一下,心道他不是叫自己来说正事的吗?这算怎么回事? 她还被贺岐牵着没有松开,试探着想抽回来,却发现贺岐攥的很紧。 在打扰皇帝睡觉和让他攥着之间,她没出息的选择了后。 还不禁轻捏了捏,有些羡慕。 他的手和蔺奕湘一样,一个个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像水葱似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不像祝长晋的手,常年舞刀弄枪,掌心都磨出了一层薄茧,摸她时都有些刺挠。 她心里如是想着,又捏了两下。 突然听到贺岐的声音:“你口水别流朕身上。” 时蕴立马收回手,擦了下嘴角,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流口水。 她低头看了眼贺岐,见他是闭着眼说话的,压根没看她,可见只是诈她。 她捏着拳头假装想锤他,也不见贺岐睁开眼。 反倒是攥着的拳头色胆包天的轻抚在了贺岐脸颊上,凑的近了才发现,贺岐眼底的乌青遮都遮不住。 原来不是托词,贺岐这几天是真没睡好,是怕她和祝长晋死在悬崖下? 她有些出神,手上依旧轻摩挲着贺岐的脸颊。 贺岐像是昏睡了过去,一点没有察觉到她的大胆行径。 于是她又大着胆子,轻捏了捏他脸颊,然后是鼻梁、耳垂,眉眼,以及……唇瓣。 还怪软的。 轿帘子被掀开,祝长晋的声音突然传进来:“你在干什么?” 时蕴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来手,拍了拍受惊的胸口。 她低头看了眼贺岐,见他依旧没醒,才松了口气,瞪了祝长晋一眼。 祝长晋俨然也看见了睡下的贺岐,压低了声音说道:“别趁陛下睡着动手动脚,不然以后有你哭的。快下来,去后面的马车,刚才经过集市,我给你买了叫花鸡。” 听到祝长晋买了叫花鸡,时蕴确实馋了。 这几天在那小村庄里,天天吃青菜叶子,吃的她的脸都快绿了,已经很久没尝荤腥了。 她想答应,但想到拿自己当人肉枕头的贺岐,要是自己这一动,他不就醒了? 她无奈的看向祝长晋,朝着他摇摇头。 祝长晋嘟囔了句:“真麻烦,陛下也是,又不是没枕头,干嘛非枕你腿上?” 时蕴怕他大逆不道的话被别人听见抓住把柄,连忙冲他使眼色摇头。 祝长晋放下了帘子,说道:“你先等会。” 时蕴也不知道他让自己等什么,便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的让人昏昏欲睡。 她几乎要睡着,突然察觉帘子又被人打开,祝长晋端着大片叶子钻了进来,里面盛着片好的叫花鸡。 时蕴几乎两眼放光,连忙眼神示意祝长晋投喂到她嘴里。 祝长晋坐在一旁,将树叶放在自己双腿上,好的那只手捻了一块香喷喷的鸡肉送到时蕴跟前。 “来,张嘴,啊——” 时蕴连忙伸出脖子去吃。 结果祝长晋转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 第54章 想着一个人有感觉 见她不高兴,祝长晋低声轻笑了两声,又拿了一块,送到时蕴嘴边。 这次时蕴很有骨气的偏过头去,想着祝长晋怕是又要戏耍她。 “刚才逗你玩的,这次不会了,吃吧?我知道你馋了。” 时蕴转过头来看他,眼神谴责了他一番,才试探着凑上前吃。 祝长晋没有缩回去。 时蕴将肉卷入口中,舌尖拂过他指腹,带来温热的痒意。 祝长晋眸中多了几分深色,刚想将手收回来,就发现指尖被时蕴咬了一下。 赤裸裸的报复。 他也不急着抽回来,这让时蕴觉得自己的报复根本没有意思,便松开了他的手。 祝长晋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眼被咬出的齿痕,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倒是心里的悸动远胜过了这点痛。 他看向时蕴,见时蕴得意的看着他,不免叹息一声。 真是不解风情。 平日里看着挺聪明一人,在男人堆里混大的,根本不懂感情,眼神懵懂的像不谙世事的稚童。 撩拨得人动心了都不知道,还在那因为占了便宜得意洋洋。 迟早要吃大亏。 其实这也不怪时蕴,她三岁便被送到了临阳书院,那时还是个刚记事的小奶娃娃。 山长看她的眼神很是慈爱。 她坐在桌前,胖乎的手握着勺子吃饭,听见山长和师娘发愁要如何将她抚养长大。 思量了许久,才做了让她从小女扮男装的打算。 整个临阳书院都是男弟子,山长怕她身份被识破,就单独给她辟了一处院子,让她一个人住。 从小耳濡目染,她便一直觉得自己和那些男孩子没什么区别。 记得有一次,她和祝长晋一起去河边洗衣裳,祝长晋说给她钱,让她帮他洗,他自己则跑河里去摸鱼。 时蕴洗到他亵裤时,发现有一块濡湿,便笑话祝长晋这么大人还尿裤子。 祝长晋登时红了脸,上前将亵裤拿了去,说道:“这不是尿裤子,是梦遗了。” “什么是梦遗?”时蕴问。 祝长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一边搓洗自己亵裤一边道:“就是想着一个人,情不自禁的……有感觉。” 时蕴当时听了,真就坐在那聚精会神的想。 祝长晋问:“你在想什么?” 时蕴:“我在想你。” 祝长晋动作顿了下,压住心底的心猿意马,满不在乎道:“你想我干嘛?” “看能不能感受到你说的那种感觉。” 祝长晋被她话逗笑了,想告诉她不是大白天的去想,而是在梦里的时候,但又觉得说了她这个年纪也听不懂。 于是就问:“那你有感觉吗?” “有。” “什么感觉?” 时蕴犹豫着没说。 祝长晋心里好奇,哄着她道:“你告诉我什么感觉,我给你十两银子。” 时蕴:“你先给我,我再告诉你。” 祝长晋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很利索的就给了。 然后听时蕴说:“有种想把你踹河里的感觉。” “……” 以及时蕴第一次来月事,那时师娘正好回家探亲去了,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 她不知这是何缘故,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重病,怕自己活不久了,便一个人偷偷下山,打算离家出走,找个没人的地方了却残生。 她这一失踪,整个书院都找疯了。 后来她走到了一户农户家,那家妇人瞧见她下身衣摆都是血,连忙将她带回家,教了她如何处理,道是女子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日,不会死,让她大可放心。 时蕴知道自己不会死,才狠狠的松了口气,从自己行囊里拿了银子谢过那农妇后,便又带着自己的包裹回了书院。 书院一个个见到她,都喜极而泣。 “你要是再不回来,这天下都得乱套了,祝长晋已经写信回京都让人举国贴告示了,悬赏千金。” 时蕴觉得祝长晋真是大惊小怪,她前后不过才离开两天,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祝长晋一路又策马回来,见到她二话不说将人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久久不曾松开过。 后来祝长晋问她为什么突然要下山去,时蕴没说。 因为师娘回来后,告诉她这事千万要保密,不能让除了山长和师娘之外其他人知道。 时蕴当时还问了一句:“祝师兄也不能吗?” 她那时觉得她和祝长晋是玩的最好的,祝长晋不算什么外人。 师娘摇摇头:“尤其是祝长晋,他更不能知道。” “为什么?” 师娘神色有些复杂,想了想,才说道:“他对你……有不寻常的感情。但眼下你还不懂,所以不要告诉他的好。” 时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师娘对她来说就跟亲娘没什么区别,她还是很听师娘的话,一直没有告诉过祝长晋。 只是后来听师娘和山长商议,提起当初让她从小女扮男装,在书院里长大,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这导致时蕴现在在感情事上懵懂,既不像男子,也不似女子。 然后她听山长说,等她再长两年,让她自己下山历练,认识的人多了,自会明白自己的身份,那时时蕴嫁娶他们也不做干涉。 当时时蕴对自己的定位,还处在自己以后会娶一个小媳妇,而不是自己嫁出去。 直到她看到蔺奕湘的第一眼,她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娶到蔺奕湘。 入仕久了,时蕴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着以前祝长晋踹她落水,导致她体寒,刚开始时,每个月来月事都会痛上几天。 山长便允了她那几天不用上课,好好休息,也不准人去探望她,对外只说她犯了事在面壁思过。 其他人大多都会识趣的不做打扰,唯独祝长晋脑子缺根筋,每次都偷摸翻墙进来,给她带些吃的喝的。 嗅到她身上的血腥味,还不禁嘟囔:“山长对你也是真下得去手,都见血了,让我看看伤哪了。” 时蕴每次都将人给踹远了,久而久之,祝长晋也就不再问了,只在身边陪着她。 听闻她肚子疼,便帮她揉肚子,一揉就是许久。 困了就索性爬上时蕴的床一起睡,将她抱在怀里传递暖气。 有天一早,时蕴迷迷糊糊从祝长晋怀里醒来,感觉大腿处有东西杵着自己,滚烫的。 她伸手摸索着抓了一把,想要薅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第55章 只会欺负哑巴! 旋即听到祝长晋倒吸了一口气,连忙一个惊跳坐起,又惊又怕的看着她,捂着自己的下半身。 “你干嘛?” 时蕴:“刚才有东西抵着我,我看看是什么。” 祝长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说道:“哪来什么东西?你自己没有吗?” “我为什么会有?”时蕴问得理直气壮。 祝长晋不知该如何回去,却也不敢再与她一起了,仓惶的穿了衣裳逃离了。 如今想来,以前那么多破绽,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祝长晋想着,兴许是太相信山长了,根本不信山长会闷声干这种大事。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下,也不知道喂了她几次。 时蕴吃到后面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再吃了。 祝长晋便自顾自吃了起来,说道:“时蕴,我还是觉得你留在朝堂太危险了,等这次回京之后,你随我一起回封地吧。 只要去到我的地盘上,你做什么都无所谓,凡事我都可以帮你兜底。” 时蕴愕然了下,望着他打了个饱嗝。 她想喝水,于是指了下一旁的水囊。 “……”祝长晋无语了一下,拿了水囊打开递给她,一边说道:“你别转移话题,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时蕴咕咕喝了几口水,摊摊手,指了指自己嗓子。 “说不了话不是借口,你只需要点头答应就行。” 时蕴没说话了。 “你们是当朕死了吗?”贺岐突然开口,吓得时蕴一口水梗在喉咙里,呛的自己直咳嗽。 祝长晋连忙上前给她拍背,说道:“不就是说句话吗?瞧给你吓的,至于吗?” 贺岐已经从她身上坐起,坐在一旁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吵的朕头疼,有什么话不能等到了客栈再说?非要这时候来扰朕清梦。” 祝长晋道:“我还以为你睡死了呢,倒是你,什么时候醒的?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你以为朕想听吗?祝荣景,谁给你这么大胆子,当着朕的面撬人,朕还没说要放她走。” 祝长晋:“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她想走就能走,干嘛要你同意?” “祝荣景!” “别以为你声音大,我就怕你。” 时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祝长晋火气这么重,居然直接跟帝王刚。 她现在也没办法开口劝和,只能一手拉着一个,将两人隔绝开,示意两人不要再吵下去。 祝长晋看向时蕴:“你自己说,你在京都这都遇到的是什么事?三番两次的遇险,让我怎么放心你留在这?” 时蕴不禁腹诽自己遇险不都是跟他有关吗?要不是他这趟回来,也没那么多麻烦。 贺岐反扣住她刚才拦他的手,摩挲了一番,说道:“时蕴,你说,你想不想留在京都?” 时蕴睁大了眼睛,他们是都忘了吗?自己现在是个哑巴,能说什么? 贺岐笑道:“她没说要跟你回去,说明她还是想留在京都的,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祝长晋冷笑:“她也没说想留下,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跟我走?” 时蕴人都麻了,想抽回手来打手势,却发现两只手都各自被他们攥在手中,挣扎不开。 她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 二人对视间,无端的火光碰撞,谁也没有先退一步。 贺岐忽得笑了,说道:“她不会跟你走的,她和蔺奕湘互表了心意,已经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祝长晋愕然看向时蕴。 时蕴也深感诧异,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惊讶什么?蔺奕湘刚走没两日,就送了信回来问你可安好,你没在,朕帮你看了。想知道他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吗?” 时蕴当然想了,但她说不了话,只能点头。 祝长晋攥着她的手紧了几分,说道:“你真和他……那我算什么?你之前拒绝我也是因为他,是吗? 那天在公主府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你为什么要怕你想撮合他和公主的事被他知道?因为你对他心存那种意思,却又不敢说。” 时蕴被他突然泛红的眼眶吓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朕让她去撮合他们俩的,朕的本意也是不想他们在一起,那时他们还没互表心意。但朕还是晚了一步。” 贺岐一手扶着时蕴的下颌,让她将脑袋转向自己,对视之下,他感觉到了她眼里的惊疑不定。 像是如平静的湖水被投入一颗石子,彻底崩坏了。 “时蕴,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别忘了你身上藏着的秘密,他还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你欺瞒他,还会要你吗?” 时蕴瞳孔颤抖。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 时蕴扭头看向祝长晋。 祝长晋眼尾已经带着些许红印,说道:“不是我告诉他的,是山长一早就找他说明了。 原本这事没打算告诉你,但今天好像没必要再瞒着了,你什么时候和浮光在一起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时蕴根本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 他们是疯了吗?自己现在只是个哑巴,他们为什么要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哑巴? 时蕴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蛮劲,推开了两人,不顾马车还在前行,便直接跳了下去,兀自朝着远处走去。 祝长晋连忙跳下来上前抓住她手腕,说道:“你疯了吗?知道刚才多危险吗?” 时蕴甩开了他的手,朝着他啊啊的叫,她发出的音节并不清晰,但祝长晋知道那是在控诉自己。 他说道:“我知道刚才不该迁怒你,我只是太生气了。” 她透过祝长晋,看见了他身后的贺岐,贺岐站在那,没有往日的和煦笑意,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她早知道的,能当上帝王的人,怎么可能是真的一无是处,都不过是伪装而已。 他既是知晓自己女子身份,却依旧将自己留在他身边,戏耍自己很好玩吗? 再者,她和蔺奕湘的事,为什么要说的人尽皆知? 她当然知道自己和蔺奕湘走不长远,所以根本没抱那设想,都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就连这般也容不下? 她扭头就走,不想再跟两人纠缠下去。 他们都只会欺负哑巴! 第56章 你还是舍不得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去?” 时蕴已经待在府上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没见祝长晋,没去早朝,整日里忙自己的事,那股认真模样,真怕久了生出想篡位的胆来。 知音很担心她心理健康,送来汤药时,忍不住的问了句。 “躲到把他们两个都熬死。” 时蕴头也不抬道。 正如救下她的老妪说的,她真当了半个月的哑巴。 这半个月什么话也不能说,真是将她给憋屈死。 不光如此,还要每天接受知音的针灸疗法,痛的死去活来,昨日才得以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 但在多喝了几杯水之后就好多了。 自从那天之后不欢而散之后,祝长晋和贺岐也琢磨出她是真的生气了,后来这几天都没有惹她。 回到京都后,时蕴就将自己关在府上,谢绝了两人的探望。 兴许是因为这还是头一次见她生气,两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便一直放任她自己忙自己的事,也没再派遣什么别的任务。 时蕴问:“这两天蔺奕湘有送信过来吗?” 知音道:“没有看你这么关心他,莫不是真对他上心了?” 时蕴扶额,说道:“可别提了,我真怀疑他们将我耍的团团转,没准连蔺奕湘也知道我是女子的事,都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就是因为这生气,你送去给他的信里没有说明这事吗?哪怕是问问也好。” “我问他做什么?问了之后呢?两人当断则断吗?” 知音:“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 时蕴道:“我当然舍不得,离开了蔺家,还有谁能给我当靠山?我买卖还想继续做下去,想着哪天要是不当官了,我就直接跑路,去别的地方也能活的逍遥自在。” 知音啧啧了两声:“没想到你还有这觉悟,早干嘛去了?我就说当官不适合你。” 正想着,门外人道:“大人,永安王又来给大人赔不是来了,大人要见吗?” 时蕴刚想说不见。 知音一把捂住她嘴,说道:“你前一阵子躲着他是觉得他们就会欺负你是个哑巴,现在好了,干嘛不去?你不得去将自己的场子找回来,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她说的有道理。 时蕴刚才也只是气愤,不可能真跟他们拗气一辈子,她主打一个能屈能伸,这次无非就是生气的时间长了点,总归得有人给个台阶下。 而祝长晋三天两头的登门来拜访,都是为了见她一面,跟她好好说句话。若是再拒绝几次,他怕是要耐心告罄了。 到时候就真什么都挽救不了了。 时隔半个月再见到祝长晋,时蕴第一感觉是他消瘦了不少,想到他当时是为了救自己才跟着一起坠崖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身伤。 心下不免还是有几分愧疚。 “你伤好些了没?手臂可还好?以后还能提刀吗?”时蕴关心问了几句。 祝长晋已经有半个月没看到她了,再见她的时候,神情不禁恍惚了一下,刚想顺着她话说自己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转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捂着自己胳膊,痛苦说道:“不容乐观,大夫说我这只手怕是再也不能提重物了。” “……但你伤的不是左手吗?你抱着右手做什么?” “……” 祝长晋又默默换成了抱着左手,露出痛苦的神情。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没事,你能好再好不过了。我那天也不是故意要对你们生气,我那时不能说话,你们两个说的有来有往的,还都是围绕着我的事,让我觉得自己被你们戏耍了一番,这才生气的。” 祝长晋见时蕴肯与他相见,已经再高兴不过,哪里还会与她置气,连忙道:“不不不,是我们不好,我当时不该说些惹你不高兴的话,你就原谅师兄这一次吧。” 时蕴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她问:“陛下那边是怎么想的?他生气了吗?” 祝长晋回想了下贺岐如今状态。 贺岐作为帝王自然是要沉稳内敛,哪能将心思都写在面上? 几次诏祝长晋进去,佐不过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直到最后才状若若无其事的问一句:“时蕴消气了没?” 可见他哪里会真生时蕴的气?他怕是这两年都没见过时蕴生气,头一次见她生气,想哄都不知如何是好。 祝长晋其实是不想当两人之间的和事佬的,却也明白时蕴不会轻易跟自己回封地,她既是要留在这,就势必还要和贺岐处理好上下级关系。 “陛下不会跟你生气的。” 时蕴吐了口浊气,说道:“那就好,那我明天去见他,正好说下秋闱之事。我和蔺奕湘写信联络了,告知了他我的计划,明天再和陛下商议一下,让他将今年的秋闱也交给我来管。” 祝长晋没说话,只是眼神中依旧透露出几分担心。 时蕴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还能真做出那种事不成?出卖一下陛下色相捞点钱就算了,不至于真拿社稷人才做买卖。 只是沈启源那边逼的有些急了,我若不做出点动作来,迟早要他生疑。” 祝长晋其实不想让她一个人何必下相处,说道:“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找陛下喝喝茶也好。” 时蕴无所谓。 见她情绪好了不少,祝长晋有不免打探,询问:“你和浮光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图他钱才和他在一起的?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有钱,我把我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你名下,你别跟他在一起了。” 时蕴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她对蔺奕湘的感情其实是有些复杂的,就是明知不会有好下场,却依旧忍不住与他纠缠在一起。 就像是飞蛾扑火,只为了全当年的心愿。 至于日后会如何,她没想过。 横竖她觉得自己是个洒脱的人,即便真到了那天,也不会因为感情和他闹的死去活来。 “我喜欢他的钱和他的脸,就先处着也没什么,以后合不来就分开好了。倒是你,师兄,你为什么还没回封地?” “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 第57章 你想当永安王妃? 时蕴没有多问,她怕问出口之后,他又要说出让自己跟他回封地这种蠢话。 祝长晋道:“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你留在这也是担惊受怕,为什么死活不肯跟我回封地?你难道还信不过你师兄我吗?” 时蕴之前一直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祝长晋提的次数多了,自己也就不得不去正面这个问题。 仔细想来,不过是因为祝长晋对她的这份感情过于浓烈,浓烈到她近乡情切,根本不敢做出任何回应。 其实早在多年前师娘说的,他对你心思不简单,在时蕴长大之后就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 只是她早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想做出改变,也不知道做出改变之后,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 那几乎能想到,如果自己跟他去了封地,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有时候甚至想,祝长晋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挑明?明明如果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俩人还能像之前一样。 她还是那句话:“我在京都待习惯了,突然换地方肯定会不适应的,就让我留在这吧,你要是封地有事,可以自己先回去,不必管我。” 祝长晋沉默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我听陛下说,你对浮光很早就动了心思,为什么从来没有跟师兄提起说过?” 时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如哪怕她当时答应和蔺奕湘在一起,她也没想过将这件事情告诉祝长晋。 “……这种心思有什么好说的?感情不是自己的事吗?我都没跟山长说,为什么要跟师兄说?” 祝长晋道:“你说这话,真是太让师兄伤心了。在此之前,我还以为我是有机会的。” 时蕴揣着明白装糊涂,笑道:“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你还有自己的大业要做呢,不跟你说了,我今日得出去看看赌坊装萁的如何了。”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祝长晋见他不想再提,也就没有再多说下去,起身跟她一起离开。 —— “你们两个是连体婴吗?走哪都要跟在一起。” 贺岐看到两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他自己非要跟过来的,我也没办法。”时蕴将自己撇的干净。 祝长晋道:“干嘛啊?你们要说什么我不能听的话吗?还不乐意我在这,你以为我想进宫呢?条条框框的多的很。” 贺岐招两人入座,有宫人送上了新茶。 他瞧着时蕴看了片刻,才开口道:“朕还以为你要躲在朕躲一辈子,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将你的俸禄给断了。” 时蕴道:“你不能断我俸禄,我又不是没在替你干事,只是没过来上早朝而已。” “那你怎么不继续躲着了?今日找朕所谓何事?” 时蕴说了秋闱的事。 贺岐捧着茶盏,沉思了片刻,说道:“蔺相那边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这是他写来的书信,您过目。”时蕴将信件送到他跟前。 贺岐伸手去接,指尖轻轻摩挲的时蕴手背,原本再正常不过的触碰,此时却叫她吓了一激灵,连忙抽回了手。 祝长晋没看见刚才两人的动作,还疑惑问了句:“干嘛一惊一乍的?” 时蕴剜他一眼,没有说话。 贺岐低头看了信件后,低声念道:“阿蕴亲启。你二人感情不错。” 时蕴总觉从他话中听出几分别样的意味。 但这貌似并不是重点吧?重点难道不是信里的内容吗? 贺岐轻笑道:“你之前不曾操办过这件事,能办的妥吗?需不需要派个人帮你?” 时蕴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并不懂得秋闱到底需要做些什么,往年跟着蔺奕湘身边,也没学到真东西。 其实她是想下放一些权势给沈启源,让他能够尝到甜头,从而对她的话继续深信不疑的。 但又怕被他反将一军,自己把握不住。 她说道:“前期的事我应该能应付的过来,至于后面……蔺相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这都一个月了。 贺岐静默了片刻,说道:“嗯,快了。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你先办着。” 时蕴交代完了正事,便想着先行离开,偏巧贺岐说道:“你先留下,朕有话要与你说。” 时蕴犹豫了下,看了眼祝长晋。 祝长晋已经起身要走,并未多做停留,见她看向自己,说道:“看我也没用,我还能耽误着你们的事不成?我到外面等你。” 他们真的态度都有些不对劲。 等祝长晋离去后,贺岐才说道:“我记得他之前送了你一对耳坠,你还没有还回去吗?” 时蕴想着那副耳坠应该挺值钱的,况且是祝长晋送给自己的,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他给我了就是我的,为什么要还回去?那对耳坠很好看,我还怪喜欢的。” “那他可曾经与你说过那对耳坠的来历?” “来历?不是他花重金谋来的吗?还能有何来历?” 贺岐哂笑望着她,说道:“那是他娘给他的东西,是要给将来的永安王妃的。朕说对够明白了吗?你应该知道留下他意味着什么吧?你想当永安王妃?” —— 时蕴出了大殿,看着了在大树下无聊蹲着的祝长晋。 她走过去时,就见他捡了根树枝在手里捅蚂蚁窝。 真是幼稚。 “你跟我回去一趟。”时蕴说。 祝长晋有些惊讶:“说什么了?这么快就说完了?” 时蕴没说话,只是拢了拢狐裘,将脑袋埋着的毛茸茸的锦簇中,默默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怎了这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别听他瞎说。”祝长晋跟在她身边转。 直到回到时府,时蕴将一道四四方方的小匣子送到他跟前,他打开看了眼,才大概能猜到贺岐找她说了什么。 祝长晋看着那耀眼的宝石半晌,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你都知道了?” 时蕴没说话。 祝长晋苦笑:“你知道了,但还是想还给我,就已经表明了你的意思。” 他长叹了声,说道:“我都不知道,不过是分别了两年,为什么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对你并不算好的浮光。” 第58章 他们两个玩弄你一个? 时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索性便保持了缄默。 祝长晋难得沉默了许久,将匣子重新推到了她跟前。 “如果你不要的话,那就扔了吧。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话后他便离开了。 依照时蕴对他的了解,他多半是难过了,要一个人独自喝酒去。 知音从门外进来,她其实已经到了好一会了,只是听二人后来的交谈愈发不对劲,便一直没有进来打扰。 此时见祝长晋满眼落寞的离开,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匣子,说道:“你真要将这扔了不成?” 时蕴苦笑道:“他娘给他的东西我哪敢扔?到时候找个机会送回去吧。” 知音道:“我瞧他多半是伤心呢,你真不追出去看看?” 时蕴道:“我去看什么?他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因为这事想不开不成?” 知音不禁道:“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是不是铁做的时蕴不知道,她也没有去过问祝长晋之后的动向。 没两日,时蕴约了沈启源出来去酒馆喝酒,刚碰面就听沈启源寒暄道:“因为你前阵子一直在府上,都没怎么出来走动也不肯见外人,最近是怎么了?” 时蕴笑着打官腔:“还能是如何?你是不知道,陛下他看上我了,吓得我最近都不敢去早朝,躲都躲不赢。” 沈启源闻言直挑眉,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不时大人男生女相,确实很是吸引人。尤其是朝中,没有第二个比时大人更清隽的人了。” 时蕴道:“你就莫要拿我说笑了,我再清隽,能比得过蔺相风采?” “诶,那不是一回事,蔺相是陛下器重的人,陛下自然不敢对他下手,但你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还能拿捏不住你不成?” 时蕴心道还真是这么回事。 合着就是觉得她好欺负呗。 虽然她也没觉得给皇帝造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只需要找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这阵子没出门就够了,至于炸不炸裂,那不是她该管的事。 “陛下亲口对你说看上你了?”沈启源不禁多问了一句。 时蕴面不红心不跳道:“可不咋,不然我能躲这么多日?” 沈启源:“那,秋闱之事……” 时蕴一副我懂的模样,说道:“沈世子放心,我这人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就正如你说的,我在京都无权无势,没背景,难免被陛下惦记上。既然要做权臣,又要攀高位,就不得不做出点牺牲。” 时蕴煞有其事的揉了揉腰,说道:“这些天我一直思来想去也想通了,这不前几日才去见了陛下,腰到现在还酸疼得紧。” 她这话中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沈启源也是个人精,顿时明白她说的想通了,是指屈身陛下身下换取权势地位。 这番话倒是惊得他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时大人还真是……能屈能伸,真乃吾辈楷模。” 时蕴摆摆手,笑道:“唉,这才哪到哪,我也是信你,才与你说这么多的,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沈启源忙保证道:“你放心,这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 时蕴问:“沈兄何必支支吾吾不敢言,你我之间何来顾虑?直接说便是。” “那我便直接说了。”沈启源呼吸了一瞬,说道:“我记得那日,是你与永安王殿下一同进宫面圣的。既然你与陛下……那永安王他……” “……” 时蕴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这么八卦的人,为什么要打听这种私密的事情? 还是觉得她说谎骗他?这么个借口根本打发不了他。 刚才口嗨一时爽,这会编借口脑袋里乱成一团麻。 她假装口渴喝了两口酒,才想出了硬着头皮糊弄下去的借口,说道:“其实……我们是三人行。” “噢~”沈启源意味深长的应了声,又问道:“是哪种三人行?” 不等时蕴开口,他便又道: “是他们两个玩弄你一个?” 时蕴面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了。 沈启源这都想的什么啊? 他见时蕴面色僵硬,一直没有开口,便默认她是觉得尴尬,才不忍说出实情。 他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时大人还真是艳福不浅,他们二人身形可都颇为高大,时大人为了权势地位,也真是够豁的出去的。” 时蕴板着脸,义正言辞的张口造谣:“沈兄,其实是我夜御他们二人。” 沈启源打量了下她身板,噗呲笑出了声,说道:“时大人不必为了挽回颜面强撑。” 时蕴不死心的挽救自己的颜面:“真的,当时他们两都哭得梨花带雨的求我放过。” 沈启源道:“你确定不是你哭的梨花带雨求他们俩人放过?” “……” 她看沈启源笑得直不起腰的模样,最后还是放弃了强行解释。 罢了罢了,横竖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也没什么。 “时大人不必记挂在心,京都这地方,那可是出了名的销金窟,什么腌臜事没见过,这都不算什么。” 时蕴长叹了一声,刚才她就不该图一时嘴快。 果然她还是当哑巴好。 她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掰回了正轨上,说道:“总之,陛下让我插手了此番秋闱。看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这件事上合作的份上,我可以让出几个名额来给你,你想让谁进,便得让谁进入朝堂。” 时蕴想的是,与其到时候八王爷暗中将人插入朝堂,还不如给个机会,让他明目张胆的把人送进去,至少知道哪些人是不能用的,也能多加提防一二。 在沈启源这,还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顺便让沈启源对她的本事更为信服。 从而加深两人的合作,然后多捞点钱(找点线索)。 沈启源听到正事,也正了几分神色,问道:“这样做没关系吗?陛下那边会不会有所察觉?” 时蕴道:“不会,沈兄尽管放心,即便陛下有所察觉,我也能让陛下不追究下去。” 沈启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纤细的腰身,暧昧笑道:“看来时大人很有长处啊,只一次便叫陛下食髓知味了。” 第59章 时蕴见他基本上认定了自己委身陛下换取的权势,再多的争辩在他看来也只是找借口而已,也就放弃了。 “不论如何,沈兄可千万别说出去,我还是想要些脸面的。” “那是一定。” 有了这次时蕴给出的承诺,沈启源那边掏钱也就更大方了,再度给了时蕴三百万两。 看得时蕴眼都直了。 沈启源看到她这副贪财模样很是安心,寒暄了几句,便因为有事先一步离开了。 时蕴长叹一声,心道能拿到这么多银子,他怎么想也就不重要了。 桌上的热酒还没有喝完,时蕴想着放这儿也是浪费,便打算将其喝完再走。 她刚倒上酒,就听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还以为是沈启源折返回来,便将对面的酒盏也倒上了一杯,笑道:“沈兄也要小酌一二吗?” 但在转头看到人时,时蕴神色顿了下。 来人并不是沈启源,而是祝长晋。 他手里拎着个酒壶,站在门边,倚靠在门框上,带着几分醉意望着她。 时蕴挑眉,询问:“你在这喝闷酒?喝了多少?” “喝了多少你在乎吗?” 这还是那天祝长晋离开后,时蕴第一次和他碰面。 “师兄还是少喝酒为好,饮酒伤身不说,还容易坏事。”时蕴道。 “我刚才都听见了。” 时蕴愣了下,问:“什么?” 祝长晋拎着酒壶摇摇晃晃朝着她走来,弯腰撑在她身前,近距离的打量着她。 “夜御二人?腰痛?食髓知味?权色交易?” 时蕴:“……” 祝长晋忽得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阿蕴,我都不知道我还做过这事。倒不如你叫我看看,你有哪的长处,能叫人食髓知味。” 时蕴伸手将他凑近的脸推开了些,无奈道:“师兄,你喝醉了。” 祝长晋用那双泛着涟漪,能将人溺毙的眸子望着她,片刻后,才低笑两声道: “是啊,师兄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你别和师兄一般计较。” 他坐在了时蕴身边,拎着酒壶喝酒。 时蕴等了片刻,也没听他在出声,朝他看过去,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无奈了片刻,到底是没忍心让他一个人在这躺着,将他架起来下了楼。 在楼下还碰见了不知怎的并未离开的沈启源,他朝着这边看来,看了眼祝长晋,又看了眼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时蕴苦笑道:“永安王殿下刚才也在这家喝酒,这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我便想着先将人送回去。” 沈启源迎上前来,轻笑道:“不打紧,我的马车就在外面。不如,叫我的人帮你把他送回去?” 他笑意渐深,说道:“刚才我思量了一番,不免也有些好奇时大人有何蛊惑人之处,时大人既能为权势豁的出去,有何不与我试试呢?至少比起那两位,我的技术想来会熟练许多。” 时蕴心下一骇,暗道他这是怎么回事?还是不放心自己一开始说的借口,想要再试探一二? 这人疑心病怎么比狗皇帝还重? 时蕴犹豫道:“这……不好吧。” 沈启源笑道:“有何不好的?时大人不是喜欢银子吗?只要与我共赴云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时蕴一时没说话,心里不知在思量什么。 沈启源唇角笑意渐深。 但转瞬,他就笑不出来了。 祝长晋猝不及防的一拳将人掼倒在地,牙齿磕碰口腔内壁,直吐了口血。 “刚才的话,你有种再说一遍。” 祝长晋将时蕴挡在身后,冷眼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中露出凶光,如丛林里捕猎的饿狼,下一秒就会扑上前将人撕碎。 沈启源舌尖抵了抵肿胀的腮帮子内壁,看向祝长晋,又看了眼还没缓过神来的时蕴,哂笑道: “我说什么了?永安王为何如此激动?时大人这不也没说什么吗?你是时大人的什么人?就这么急匆匆的上赶着为她出头。” “我是她师兄。”祝长晋道。 “噢?这是师兄吗?你对她的关心,可不像只是师兄这么简单。师兄会诱拐自己的师弟上床榻吗?嗯?” 时蕴只觉脑袋都快炸了。 天杀的,沈启源这狗东西,上一秒还说会保密的,下一秒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没想到祝长晋听到这话,反应比她还大,直接上前将沈启源扑倒在地,沙包大的拳头一拳一拳的朝着他脸上砸去,下了死手。 周围人都吓得做鸟兽散,有几个想拉架的,也都不敢上前来,唯恐殃及无辜。 时蕴连忙上前去拦祝长晋,怕他因为一时冲动酿成大祸,更是看见了他伤口处又撕裂开,血汩汩的往外涌,濡湿了他的衣衫。 “师兄,快住手!” 时蕴使了不少劲,才将祝长晋掀倒在地。 她这时才看见,祝长晋双眸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犹如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师兄……”时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吓人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祝长晋似乎也发觉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她,连忙偏过头去,看向被他揍的吐血的沈启源。 刚才时蕴将两人分开,便连忙有人去将沈启源给扶了起来。 沈启源也是个疯子,此时望着祝长晋,居然还笑得出声。 说道:“干什么瞪着我?敢做不敢认吗?你能染指的东西,我怎就不能?时大人你说是吧?” 时蕴不知该说什么。 沈启源道:“时大人可别忘了,当初是你找上我,要与我合作的。” 时蕴只得说:“沈兄说的是。” “合作个屁,她不跟你合作了!你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祝长晋朝他怒吼。 沈启源哂笑:“你可没权利替她做主,时大人,三日后,来我府上做客,我定竭力招待你。” 他瞥了眼祝长晋,笑道:“还有,我可不想有疯狗来打扰了我们。” 祝长晋又想冲上前打他,时蕴连忙将人拦住,让人先送沈启源去看大夫。 而今祝长晋的势力并不在京都,沈启源却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要是真杠上,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第60章 你不在乎,但我在乎 时蕴连忙道:“三日后,我再代永安王向您赔罪,还望莫要与永安王一般见识。” 沈启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时蕴,指腹抹去唇角的血迹,转身离开了。 她这才顾得上去看祝长晋,不禁道:“你平常不耍酒疯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祝长晋道:“你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吗?他还敢让你去找他,真是休想!” 周围还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时蕴生怕他又说些不该说的话,连忙将他扶着离开,丢到了马车上,自己也摊坐在一旁。 她刚才喝了酒,眼下有些燥热,将垂在额前的发丝抹到脑上,说道:“说两句又怎么了?我以后可是要当天下第一臣的,还怕被人说不成? 你也真是,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计划,还跳出来说,万一事情败露了怎么办?我们之前做的铺垫不就白费了?” 祝长晋突然倾身朝着时蕴靠了过来,浓郁的酒气冲击着时蕴的嗅觉。 “你离这么近干嘛?”时蕴突然停住了刚才的话,不禁往后靠了几分,询问道。 祝长晋伸手,宽大的指腹摩挲着时蕴的下颌,旋即倾身吻了上来。 时蕴瞳孔骤然收缩了一瞬,想要将他推开,却反被他钳制住了手,反压在马车靠板上,伸手扯下了时蕴的红色发带,将她的双手捆绑在了一起。 发带衬托得她双手愈发白皙如玉,祝长晋看了片刻,垂眸看近在咫尺的时蕴。 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祝长晋的变化中,半晌没回过神来,一双潋滟带着几分酒后迷离的眸子望着他,红唇轻启,吐出幽兰的热息。 “阿蕴。”祝长晋的声音低沉压抑,像是极力掩饰着什么情绪,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瓣。 “我对你什么心思,你真的……全然不知吗?从小到大,除了我,就没人敢说你的不好。他那般说你,你怎么能不在乎?” “你不在乎,但我很在乎。” 时蕴当然知道,祝长晋向来喜欢欺负自己。 他虽是武将出身,但因着是簪缨世家,平日里依旧不乏风度翩翩,加上性格好,直爽爱说话,很多人都愿意与他往来。 这样的人,本该不会生气的,但他却是书院里的出了名的问题分子,好几次与人打架斗殴,险些被劝退。 究其原因,事事都离不开时蕴。 十几岁的少年总有捉弄人的心思,或是见时蕴男生女相,怀疑她是女子,想偷看她沐浴。 又或是斗蛐蛐斗不过她,便想给她点教训,抓了蛇吓唬她。 时蕴其实没多放在心上,但祝长晋每次都会跳出来为她主持公道。 就如今日也是如此。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他的错,错的是不该叫二人碰上,但她没料到祝长晋会将这些事摊到明面上讲。 “阿蕴,我不信,这么多年,你一点没感觉到。” 时蕴动了动唇瓣,有种心思被人刨开了说的感觉。 那时正是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当时她和几个同窗凑在一起看他们刚淘来的春宫画册,他们各自说着自己家中的香玉。 时蕴大多时候都是在书院的,不知道这些个公子哥接触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听他们说着通房、花魁什么的,自己根本插不进话去。 突然有人问了句:“时蕴,你可有想过和谁做春宫图上的事?” 他们都知道时蕴在这方面单纯,所以也只是开玩笑的一问。 时蕴不假思索道:“若有机会的话,想和祝师兄试试。” 原本还在说说笑笑的几人突然就噤声了,各异的目光落在了时蕴身上。 时蕴不知为何突然沉默,询问:“怎么了吗?” 当时有个叫周沐的师兄,听闻也是京都人士,扶额笑道:“时蕴,这种事要和异性一起做欸,祝师兄是男子,怎么可能和他一起?” 时蕴当时还觉得有些遗憾,毕竟书院里差不多年岁的人里,时蕴还是更喜欢和祝长晋一起玩。 “真的不能吗?”时蕴问。 周沐摇摇头,说道:“不太行,据我所知,祝师兄有个表妹,听闻两人从小定了婚约的,以后二人会成亲。 再说了,祝师兄在京都时,经常和我们混迹歌楼瓦舍,当时还有人戏谑问他要不要叫两个小倌,他说小倌哪有女子香软。” 时蕴问:“什么是小倌?” 周沐有些无奈:“山长真该让你下山自己历练两年,小倌就是卖身子的男子,通常比较纤细,就像……你这样。” 时蕴后来有些心不在焉,书上的东西也看不进去了,便以要睡觉为由,将几人全遣回去了。 兴许是当时有一人还没尽兴,有些口无遮拦道:“没想到时蕴还是个断袖,但你最好还是歇了这份心思,要是让祝师兄知道,指定要厌弃你,避你如蛇蝎。” 时蕴想着,既自己没法恢复女子身份,那还是不要去惹祝长晋厌弃了。 她已经习惯了祝长晋对她的好,如果突然改变,她会不习惯,很不习惯。 时过境迁,晃眼过去了几年,时蕴甚至都骗过了自己。 其实祝长晋最后留在书院那年的最后一场酒,时蕴听见了他说的,听见了祝长晋说想带她回京都。 她当时酒劲上头,便答应了。 随后又隐约听见祝长晋兴奋道:“那太好了,我爹娘和蓉妹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不是时蕴第一次听祝长晋提起他的表妹,也听其他同窗提起过,知道他表妹基本都是留在侯府长大。 于是她临阵脱逃了。 第二天一早,见周沐要收拾东西回家过年,时蕴便道她也想去。 周沐顿了下,说道:“我今年要回房州老家过年,不去京都。” 时蕴恰恰不想去的就是京都,便一口答应了,甚至根本没收拾什么行囊,就直接出发了。 原本以为这些记忆都早已随着时间淡忘,但酒这东西,总能勾起人潜藏在心底不可说的回忆。 那是一场属于时蕴自己内心的、悄无声息的暗恋,没有华丽的开头,没有惊艳的结尾。 第61章 听闻时爱卿在外到处造谣 时蕴今日也饮了酒,便又将回忆拉扯到了那年。 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似乎还能想起那时两人凑的近了,说着玩笑话,然后不约而同的一起笑出了声,对视时憋笑,转而又各自撇开了视线。 “师兄,我……” 祝长晋低头,重新堵住了她的嘴,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尽数吞没在的唇齿间。 “如果还是那些绝情的话,那还是不要再说了,就当是我的一时贪晌,梦醒过后就忘了吧。” 他唇齿间模糊的说出这句话,加深了这道吻,像是想将人融入血肉。 时蕴昏昏沉沉的醒来,已经是在自己府上,揉了揉脑袋。 知音将醒酒汤送来,说道:“你怎么回事?最近三番五次的喝酒醉倒。” 时蕴没好意思说,她不是醉酒睡着的,而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换气,将自己给憋晕过去了。 晕倒前还听见了祝长晋的嘲笑声。 真想别醒来算了。 这种事情越解释越丢脸,索性不想再提起。 她端过醒酒汤一口喝下,袖子擦了下唇边的汤渍,问道:“祝长晋送我回来的?” 知音道:“不知道,我那时正在外面看铺子,应该是他送来的吧。” 时蕴应了声,指尖触碰到唇瓣,还有轻微的刺痛,似乎破皮了。 “就你睡着期间,我听说,永安王过几天就要回封地了。” 时蕴顿了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片刻后,才呐呐道:“要回去了……” “是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唠叨着想要他走吗?这会他要走了,你不高兴?” 时蕴道:“才没有,他要回封地了,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到时候给他放个十个八个的鞭炮送他走。” 知音:“啧。” 时蕴将整理出来的名单给了贺岐看。 “这几个确实是生面孔,背景也很干净,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等他们安排进朝堂后,便再难筛选出来了。” 他将视线从纸张上移开,看向时蕴,声音冷淡了几分:“时爱卿最近有心事啊?在朕面前的总是走神。” 时蕴眨眨眼,回过神来,朝着他看来,说道:“陛下,微臣在思考正事。” “噢?什么正事?说来朕听听。” 时蕴:“……我在想,下次能不能从沈启源那多坑点钱。” 贺岐盯着她眼睛。 时蕴心虚的撇开了视线:“……有什么问题吗?陛下。” 贺岐道:“你是在想荣景要回封地的事?” “不是!”时蕴连忙说道。 她动作太快,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贺岐眯着狭长的眸子望着她,似是能看穿她的一切。 时蕴:“好吧,是有点在想这事。” “只是有点?” 时蕴:“……他之前不是说要留在这吗?为什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她还记得祝长晋说,想留下来陪她,怕她受欺负。 虽然她当时没有当真,但在得知祝长晋要离开,还是想问问清楚。 “你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他?” 时蕴这两天没跟他见面。 那天马车里的事有些尴尬,每每想起都觉历历在目。 虽然那时候时蕴被他钳制住了双手,但他吻到后面,时蕴便也放弃了反抗。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脑袋晕乎乎的,不禁想起了当年对他的欢喜,自然而然的、笨拙的回应了他的亲吻。 正如祝长晋说的,就当是酒醉后的一时贪晌,醒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怕祝长晋知道她之前对他有过那心思。 贺岐看出她的窘迫,说道:“时爱卿的心真大,能同时装得下两个人。你要是不想他走,直接去跟他说好了,只要你开口,他就恨不得死守在京都。” 时蕴不知该如何回应。 “怎么不说话?” 贺岐懒散的靠坐在软榻上,轻笑道:“不就是喜欢两个人吗?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喜欢他,舍不得他走。但你又没告诉过他你喜欢他,所以不敢让他留下,怕自己的心思被他发现,对吗?” 时蕴有时候真的怀疑,贺岐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他总能不动声色的发觉自己心底的想法,让她在贺岐跟前无处遁形。 “不过朕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时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时蕴低着头捏自己的手指,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让朕猜猜,是因为你怕他不喜欢你,是吗?” 时蕴眼睫的轻颤暴露了她的思绪,心里把贺岐骂了个百八十遍。 贺岐突然笑了,“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会让你生出这种误会,居然到了让你不敢喜欢他的地步。” 他叹息了声,说道:“不是朕催着他回去的,是他自己提起想回去,可能是因为……浮光快回京了吧。毕竟浮光现在才是你见不得光的伴侣,不是吗?” 时蕴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禁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贺岐笑道:“事关你的事,朕自然更上心了。” 他道:“你和浮光在一起,朕没有意见,但朕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和浮光不会长久的。另外,不能摆到明面上谈,除非他退出朝堂,或是你退出朝堂。” 最后这一句,也是贺岐笃定两人在一起不会长久的缘由。 两人都是很理智的人,因着一时的好感突然说些互表心意的话,牵牵手就以为能在一起一辈子。 但现实是,两人都不会为了感情,放弃自己在朝堂中的地位。 而且二人观念相差太大,以后少不了磨合。 “我知道。”时蕴有气无力道。 贺岐点到即止,结束了这个话题,说道:“朕听闻,时爱卿在外到处造谣,说朕与你私相授受,才给你的权宠?” 时蕴讪笑:“这……都是误会。” 她把当时不得不这么说的缘由说了一遍,试图说服他能相信她这么说都是为了让沈启源新人她。 只是她也没想到,沈启源这狗东西根本就不能信,传的到处都是也就算了,居然还传到了贺岐耳中。 她都不敢想,到时候蔺奕湘回京后听到这谣言,自己得费多少口舌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真没和他们俩乱来。 第62章 还是挺喜欢他的 贺岐听完她的解释后,沉默了半晌,轻笑道:“真假倒是无所谓,只是这话说的朕也很好奇,不知道时爱卿是何滋味。” 时蕴无奈道:“陛下您别闹。” 贺岐哂笑:“行了,这事朕会替你压下去,朕也不想浮光到时候一回京就来找朕理论。” 时蕴连忙谢过了贺岐。 “沈启源对你心思不纯,明日他的宴请,你不必前去。” 时蕴道:“但是他疑心太重,若是事先答应了不去,他……” “不用管他如何想,朕说了,朕会替你担着。” 时蕴心里颇有些感动,心道贺岐真是个会心疼臣子的好帝王。 “陛下……”时蕴满是感慨的望着他。 贺岐与之对视了片刻,忽得轻笑出声,说道:“你在感动什么?朕囤了许多折子没批,明天你来批,一天时间都不知道够不够,不够你就住在宫里,第二天接着批。” “……” 时蕴收回刚才的话,狗皇帝就是狗皇帝。 她看了眼水钟,知晓自己已经逗留了许久,便要告退。 她行至门边,福至心灵般往贺岐方向看了眼,依旧见他坐在原位,一双幽深饱含复杂情愫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贺岐好像总是这样,只帮她解决问题,听她倾诉乱七八糟的事,然后在自己注意不到的时候,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己。 怎么说呢,像个看着她胡乱玩闹的孤寡老人。 贺岐每次和她对视上,又会换上一脸笑意,说道:“还有事?是不是贪宫里的点心了?朕待会让人给你送去。” 时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便老老实实答应了。 贺岐便又笑望着她。 时蕴扣了扣手指甲,才问他:“你是不是每次都不舍得我走?” 她想起每次送她下山做任务时,山长的神色和他有些相像。 但贺岐毕竟不是山长,年岁就摆在那,归根到底,贺岐也不过就大她几岁而已。 贺岐像是被她这话问住了,眸子打量着她,看了半晌,才笑道:“是啊,朕舍不得你走,你最近总是躲着朕,往日朕还能每日在早朝上看到你,最近你不来早朝,朕都觉得上朝没意思。” 时蕴心情有点复杂。 贺岐慵懒靠在榻上,朝着她伸出手,说道:“所以时爱卿,要留下来陪陪朕这个孤家寡人吗?” 时蕴想了想,叹息了声,说道:“回去也没什么要紧事,我留下陪你说说话吧。” 贺岐方才原本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时蕴会说这话,不免有些惊讶,转而轻笑道:“朕还以为,有了上次的事,你不会想和朕亲近。” 时蕴这人其实不记事,仔细想了下,才发现自己最近似乎一直在躲着贺岐。 明明在以前,她很依赖贺岐。 刚来京都时,时蕴人生地不熟,蔺奕湘很少理会她,只有贺岐会耐心是听她说话,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是贺岐在照料。 关系最好是时候,时蕴不想回府上,就和贺岐彻夜长谈,然后同榻而眠。 但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蔺奕湘耳朵里,被他参了一本,之后才不再如此。 贺岐虽然平日不着调,可于时蕴而言,就像个小长辈一般,总能知道她想要什么,且鼓励她去争取。 貌似这一切,都是从那次醉酒亲了贺岐之后转变的。 时蕴开始担心他识破自己女子身份,所以与之渐行渐远。 也无怪乎后来贺岐每每看她急着离去,都会露出眷恋的神情来。 他看着自己离开时,是不是在期待她能回头,然后说留下来多陪他说说话? 时蕴脑子里不免胡思乱想,坐在了贺岐对面,和他一起下棋。 她聚精会神的想着下一步应该下在哪,却迟迟没有思路,不禁抬眸偷瞥了眼贺岐,与他目光对上。 时蕴噎了下,重新将头低了下去,说道:“陛下盯着我做什么?” 贺岐道:“好久没好好看过你了,怕你日后又躲着朕,今日不得多瞧瞧?” 话里话外,倒像是有点在埋怨时蕴不来看他一般。 时蕴道:“你别这样,我日后常来看你就是了。” 贺岐幽幽道:“到时候浮光回来了,你便只记得和他腻在一起,哪里还想得起朕来?” 时蕴道:“也不会吧,我又不是见色忘友的人,况且……蔺相也不想会热络的人,和他交往,其实与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都不敢对蔺奕湘有什么非分之想,目前只停留在了牵手阶段,再多的,她怕蔺奕湘直接跟她翻脸。 时蕴想象了一下如果想对蔺奕湘图谋不轨,蔺奕湘应该会涨红了脸说她有辱斯文。 她不禁叹息了声。 时蕴有些好奇:“陛下既然知道我是女子,那蔺相是不是也……” 贺岐笑道:“他不知道呢。” “……好吧,如果我告诉他,以陛下对他的了解,他会如何想?” 贺岐还真就认真思忖了一会,说道:“可能……会让你退出朝堂吧。” 时蕴心死了。 和她想的大差不差。 只是让她退出朝堂,都已经是蔺奕湘仁慈了,至少没咬死她的欺君之罪,要诛她九族。 她又叹息了声。 贺岐吃了她的子,胜负已定,他收回手,揣在袖中,说道:“你若是后悔了和他交往,可以分手。时蕴,长痛不如短痛。” “但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你喜欢的只是他的脸,如果换个人有那张脸,你是不是也会喜欢?” 时蕴道:“应该不至于吧,他气质我也挺喜欢的。” 贺岐轻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时蕴来了兴致,询问:“怎么试?” 贺岐神秘一笑,招来高公公,说道:“去将秦太医请来。” 高公公应声离开,时蕴有些茫然的看向贺岐。 贺岐却不肯多说,只道:“趁着还有时间,再下一局吧。” 时蕴便答应了。 途中似乎秦太医来了,和贺岐说了什么,时蕴一直苦思冥想下一步下在哪,没有顾得上。 终于在她发现了活路时,立马落子,拦截了贺岐要赢的子,反败为胜,她得意洋洋的抬眸看向贺岐,却对上了蔺奕湘的脸,吓得她没坐稳摔倒在地。 “蔺奕湘”倾身,绕过了小桌,却不是为了将她扶起来,而是撑在一旁笑看她。 “你觉得如何?”贺岐顶着蔺奕湘的脸笑问。 时蕴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道:“怪惊悚的,蔺相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笑。” 第63章 喜欢吃口脂,还是见色起意 “是啊,他都不会对你笑,但朕会。你看着这张脸,有感觉吗?” 时蕴问:“什么感觉?” 贺岐沉默了一瞬,低声轻笑,低头凑近她,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时蕴早已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若是贺岐不开口说话,倒真与蔺奕湘无二。 思忖之余,贺岐早已低下头来,唇瓣感受到一阵柔软。 但也只是浅尝辄止。 贺岐重新抬起了头,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叹息道:“朕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羡慕他人容貌。” 他指尖在下颌处摩挲,撕下来薄薄一层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原本模样。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时蕴不知他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犹豫了一会,还是想着这时候别招惹他为好,于是便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 临行时,她停下了脚步,犹豫着开口:“陛下……” 贺岐烦闷的捏着眉心,尽量使自己语气称得上温和:“还有什么事吗?” 时蕴:“这易容术挺逼真的,能让秦太医教教我吗?” —— 秦太医名叫秦棕,今年四十有几,听他说起曾经,与毒医圣手师出同门,早年在外跑江湖,近两年才入宫当的太医。 这话是在回时府路上说的,时蕴闻言不免唏嘘,心道待会他莫不会认出知音来? 果不其然,知音得知时蕴回来,便来找她商议店铺的事,而后一眼就看见了她身边的秦太医,惊呼了一句:“秦叔。” 秦棕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看见她,连忙问:“你怎么会在这?师兄知道你在这吗?” 知音心虚的撇开视线,瞪了眼时蕴。 时蕴刚开始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学一下他的易容术。 知音道:“我爹他不知道,我就出来玩会,你别告诉他我在哪,不然他又要抓我回去。” 秦棕连声应下。 时蕴跟着他学怎么做人皮面具,知音就在一旁看着,看了眼专心准备材料的秦棕,压低了声音对她道:“你想学不会问我,非得把人招来。” 时蕴也很无奈,说道:“你又没说过你会,我怎么知道你也会?” 知音:“我不会。” 时蕴:“……那你让我问你?” 知音:“我不会,但我有秘籍啊,可以拿给你学,你快点想办法给他弄走,有他在我浑身不舒坦。” 时蕴:“自己学哪有师傅教的好,你要不想看到他,可以先去忙别的事。” 知音瞪了眼时蕴,说道:“你等着后悔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时蕴说归说,却还是凑上前去,跟秦棕商量了下,只说是今日有事没法学,只能先让他回去了。 秦棕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下需要注意的事项,便要回去。 时蕴连忙要将人送出府去。 将人送走后,她便去找了知音要秘籍,二人一起钻研起来易容术。 知音问起她为什么突然想学,时蕴便将今日发生的事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遍。 末了还问了句:“我走的时间,他不是很高兴,我又没招惹他。” 知音啧了声,说道:“他顶着蔺奕湘的脸吻你,你没拒绝,他能高兴吗?” 时蕴问:“要亲的是他,亲了不高兴的也是他,我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 知音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但想到眼前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感情白痴,又觉得合理极了。 “他是不是知道你在和蔺奕湘交往?” 时蕴点头。 知音:“那你是不是知道陛下对你有意思?” 时蕴犹豫着点头。 贺岐表现的已经够明显了,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就真是蠢到家了。 知音道:“那他顶着蔺奕湘的脸亲你对时候,你想的到底是蔺奕湘还是陛下?” 时蕴有些迷茫:“我谁也没想。” 知音无语了,问:“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时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在想……他嘴挺软的。” “……” 知音暗骂了句:“色胚!” 时蕴苦笑:“不然我还能想什么?” 知音摊开了说:“你和蔺奕湘在交往,但他顶着蔺奕湘的脸吻你,他觉得你就是喜欢蔺奕湘的脸,只要是他的脸,别人占你便宜你都不知道反抗。” “那是因为我知道是他啊,我反抗什么?等外面的金吾卫进来把我摁地上吗?” 时蕴觉得这事很无厘头。 知音:“好,我们换个环境,如果当时你不在皇宫,身边没有金吾卫,他顶着蔺奕湘的脸亲你,你生不生气?” 时蕴认真思忖了许久,旋即问:“为什么要生气?只是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 知音没辙了,说道:“那行,你来亲我一下。” 时蕴忽得眼前一亮,说道:“真的吗?我之前就觉得你唇很好看,亲起来感觉会很软。” 知音:“……” 时蕴凑上前,还打了个预防针,说道:“那我真亲了昂。” 她五指没入知音的发丝,真就要扣着她脑袋吻下去。 知音伸手去推她,满脸写着抗拒,一边喊道:“走开啊,我不喜欢到处拈花惹草的直女!” 时蕴道:“你就让我尝一下嘛。” “不要!” 祝长晋本来还因为那天的吻,怕时蕴对他不喜,一直没有来打扰。 但更怕时蕴明天真傻不愣登的真去见沈启源,挑挑拣拣了许久,找了一块上好的翡翠如意,想着送给时蕴消消气,再顺便跟她说一下,要她不要去沈宅。 却不料碰到了强抢民女的戏码,他扬着的唇角耷拉了下去,声音也沉了几分:“时蕴,你在干什么?” 时蕴还没得逞就被人打断,只得松开了知音,说道:“想尝尝她唇上的口脂。” 祝长晋眯了眯眼,“口脂有什么好尝的?你要是喜欢,我擦了给你尝。” 时蕴道:“那不一样。” 祝长晋:“哪不一样?” 时蕴不说话了,继续捏手里的人皮面具。 知音觉得有些尴尬,索性叫时蕴自己钻研,自己先跑了。 经过祝长晋时,还听祝长晋不重不轻的冷哼了一声。 她脚步顿了下,祝长晋这是把她当假想敌了吧? 知音还想解释两句,但想到刚才那幕,又觉得还是算了,时蕴的脑回路就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祝长晋朝着时蕴走去,还在追问她:“喜欢吃口脂?还是单纯见色起意?” 第64章 朕不是见谁都盯着那人嘴看 时蕴道:“啊,别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我和知音就是玩闹,这不是没亲上吗?” 仔细回想起来,她还有点小遗憾。 祝长晋轻哼了声,说道:“那还怪我坏了你好事了?” 时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祝长晋知道这么问下去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索性闭口不谈,将自己准备好的匣子拿出来,送到了她跟前。 时蕴好奇看了两眼,问:“里面是什么?” “一只翡翠如意,刚淘来的,很好看,送给你。” 时蕴两眼放光,毫不客气的接下了,打开了匣子看了眼,确认祝长晋没耍自己,也就不计较他刚才的追问了,还朝他道了声谢。 祝长晋有些哭笑不得:“我家以前是不重视经商的,想着有爵位在身,便不愁没钱花,没必要自降身价去做买卖。” “以前?那现在呢?难道陛下真要卸磨杀驴,削弱你家实力,你迫不得已去经商了?” 时蕴好奇问。 祝长晋抬手,两指对着时蕴眉心弹了个脑瓜崩,说道:“你想什么呢?都说了我和陛下的关系,还没差到这个份上。” 时蕴不信,嘟囔道:“还说没呢,你们上次都差点吵起来。” “就算争吵起来也不能代表我和他关系差,我和你整日吵闹,难道我们关系不好吗?” 时蕴顺着他的话说:“这不是你自己说,你家突然经商吗?” 祝长晋轻笑:“我那是怕以后供不起我贪财的媳妇。” 时蕴顿了下,隐约觉得他说的是自己,但又不确定,索性没有再继续接下话去。 祝长晋恨铁不成钢道:“你就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吧。” 时蕴:“那也给你个天天开屏的孔雀好。” 她岔开了话题,因为她正在尝试的人皮面具快捏好了。 她问:“师兄,你想吻我吗?” 这话将祝长晋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摸她额头:“你被人夺舍了?” 时蕴拍开他的手:“胡说八道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你就说你想不想?” 祝长晋以为她终于开窍了,连忙道:“想想想,当然想。” 时蕴问:“那要是我换了个模样,你还会想吗?” 祝长晋毫不犹豫道:“那是当然,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皮囊。” “那太好了。” 时蕴拿了刚做好的人皮面具给自己戴上,对着铜镜调整了一下,确认无误后,看向祝长晋,说道:“那你吻我试试。” 祝长晋扶着她脑袋,犹豫了几番,依旧没下得去嘴。 和时蕴疑惑的目光大眼瞪小眼了许久,他还是没忍住开口:“你就非得披着蔺浮光的脸让我亲你?我实在下不去嘴。” 时蕴白了他一眼:“真是没品,蔺相这般绝世容颜,你居然还说下不去嘴,他要是愿意,我都能把他嘴亲烂。” 祝长晋道:“你当着我面说这话真的好吗?” 时蕴察觉到他语气里带着的怒气,她瞥了祝长晋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说道:“你要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干嘛生气?” 祝长晋默了片刻,忽得又笑了,说道:“我没生气,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呢?别管蔺浮光愿不愿意,师兄我还是很愿意的,你不考虑下我的嘴亲烂?” 时蕴道:“我刚才让你亲吗不是没亲?” 祝长晋道:“你倒是先把人皮面具给揭下来。” 时蕴:“我不。” 祝长晋:“你还打算戴一辈子不成?” 时蕴:“一辈子犯不着,但只要戴着,你就不会对我图谋不轨了。” “……” 祝长晋直揉了揉眉心,说道:“随便你,我今天来是为了说另一件事的,明天沈启源找你去,你别去。” 时蕴:“嗯。” “别问为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不去,我就……嗯?” 祝长晋原本都想好了她会拒绝,然后问自己为什么,这时候他不想解释太多,只需要使出自己的钞能力将她征服。 却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他愣了下,问:“这么快就答应了?” 时蕴:“陛下跟我说了,要我明天别去沈宅,去宫里找他。” 祝长晋有些吃味:“你倒是听他的。” 时蕴:“他给我发俸禄。” “你从我这拿走的钱哪次比你的俸禄少?” 时蕴:“那不一样,那是你送给我的,陛下那边是我凭本事自己挣的。” 祝长晋无奈道:“行吧,只要你不去沈宅就行。” 时蕴想起今天和贺岐说的话,转头问他:“你要回封地了?” 祝长晋挑眉,说道:“陛下跟你说的?” 时蕴:“别什么都扯到陛下身上,你要走的事不是人尽皆知吗?就瞒着我一个人不知道。” “那你今天说这事,是舍不得我走?”祝长晋难得见她对自己依依不舍,轻笑道: “我也不是非走不可,你要不想我走,你就说几句软话,我就不走了,好不好?” 时蕴道:“你要走肯定是有正事在身,没必要因我一个人留下,若是到时候造成了什么损失,还要牵扯到我头上来,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祝长晋道:“我走也就走一两个月,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很快就会回来的,不用担心我。” 时蕴:“我可没说担心你。” “是是是,你没说,你念头都写脸上了。” 祝长晋越看她脸上这张人皮面积越别扭,他怀疑时蕴就是做这张面具戴着膈应他。 往日的好兄弟,现在的死情敌,他实在没法用浓情蜜意的语气和她说话。 他一手扶着时蕴的脑袋,一手在她下颌处摸索,找到了微妙的翘起处,将其一扯,把她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了下来,丢到一边。 时蕴还想去捡,祝长晋却没给她这机会,扣住她脑袋直接吻了上去。 —— 时蕴翘了早朝,直接去的御书房找贺岐,面上还围着一层面纱。 贺岐盯着她看了片刻,说道:“荣景做的?” 时蕴装聋作哑:“微臣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贺岐无奈道:“这层薄纱能遮什么?你嘴肿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时蕴撇撇嘴,低声嘟囔:“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盯着别人的嘴仔细看。” “……是你表现的掩耳盗铃太明显了,还有,朕不是见谁都盯着那人嘴看,别以为朕跟你一样。” 第65章 只要撒撒钱,她就是能推磨的鬼 时蕴在贺岐这躲了两日,也帮贺岐批了两日的折子,醒来时只觉脑袋糊成一团,有气无力的起身离开。 用贺岐的话说,她此时像是被精怪吸了全部精气一般。 知音早早为她备了汤浴,时蕴将身体泡在浴桶中,浮在水面的肩胛白皙如玉。 脑袋跟着轻松了不少,让时蕴想起了被遗忘的事——祝长晋的耳坠还没还给他。 想到这,她问:“知音,你可知永安王如今身在何处?” 知音本在为她配药浴用的药材,闻言看向她,说道:“陛下没告诉你吗?他昨日就启程回封地了。” 时蕴怔愣了片刻,喃喃道:“走了……” 甚至没有像样的告别。 祝长晋好像总是这样,就像当年在书院见的最后一面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时蕴是个爱玩的性子,当时跟随周沐师兄去房州,以他师弟之名入住在客房,周家人待她颇好。 二老还说意图将族中未出阁的女子介绍给她,让她尝试交往一二。 时蕴当时并未存其他心思,只是与一族中女子聊得很是投缘,却不知怎的惹得那女子对她动心,没几日周家长辈就来找她说媒,时蕴给拒绝了。 这使得那女子一时想不开,竟要悬梁自尽,将事情给闹大了。 时蕴不通人情世故,不知该做何解,那会她突然间很想祝长晋,想着要是有祝长晋在,自己就会明白该怎么做。 再之后她也不敢再留在房州了,辞别了周沐先一步回了书院。 这也是日后她遇到知音时,她从知音脸上,看到了当年那位周家表姑娘看她时的眼神。 因此她没有在知音面前隐藏自己的女子身份,她那时才隐隐参透了何为人情世故,她那叫表象的拒绝。 虽不言一字,却早已清晰明了。 时蕴在书院陪山长师娘过节,一直很期盼祝长晋的归来,她想着,这世间苦短,若是自己真对祝长晋有意,宣之于口又能如何。 至于祝长晋会不会厌弃自己,就暂且不论了。 她等到其他师兄弟陆陆续续的回到书院,却始终不见祝长晋的身影。 直到有日收到了祝长晋的书信,是送去给山长的。 时蕴截胡了书信,自己给山长送去,见山长看完后微微蹙眉,才问:“师兄他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山长捻着山羊胡看她,片刻后才道:“他受封前往封地了,往后便是雍州之主,不会再来书院了。” 时蕴怅然若失了许久。 周沐回来了,她对周沐家那表姑娘颇有些歉意,便去打听了那位姑娘如今如何。 他说:“这阵子整日以泪洗面,不肯见人,想来得难受好一阵子。” 周沐不禁感慨:“当时真不该带你回去,你说你,既然不喜欢我表妹,作甚对她那么好,平白惹人动心,又不负责。” 时蕴很愧疚,又问:“那我该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吗?要银子的话我有,其他的……就没了。” 周沐笑她:“你真是穷得只剩钱了。感情之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要你弥补什么?只求你莫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就好,时间久了,自然就淡忘了。” 时蕴点点头应下,又问:“你家也是京都的,知道祝师兄为什么突然被划去了封地吗?他为什么都没自己来书院辞行?” 周沐唇瓣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想起朝堂的事,还是少往外说为好,便只嘀咕道:“不知道啊,至于为何没回来,可能因为急着去封地吧。” 时蕴看出了他话中的隐瞒,她不免联想到自己和周沐家表妹的事,突然有些顿悟了。 难不成是祝长晋看出了她对祝长晋有意,所以收回了对她的好,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如周沐说的,不去相见,自会释怀。 周沐见她神色不对,询问:“怎么了吗?” 时蕴思忖了片刻,最终摇摇头,她的秘密太多了,以至于很多话都没法直白的说出口,只能酿在心里,熬成苦果。 后来她去了京都,知晓了祝长晋和贺岐是表兄弟,她还问过贺岐为什么要将祝长晋调去封地。 贺岐笑看她,说道:“你问这做什么?” 时蕴道:“只是好奇。” 贺岐哈了口气,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呢。” 他又说:“你要是想知道,直接问他不是更清楚?朕记得,你们之间还有书信往来吧。” 时蕴道:“他一开始都没给我写信,是山长告诉他我去京都了,要他多照料我,他才给我写信的。” 贺岐当然知晓原因,那时正是祝长晋最忙乱的时候,他时刻盯着八王爷的同时,八王爷也在时刻盯着他的动作。 若是主动给时蕴写信,无疑是告诉所有人他的把柄是谁。 只有在山长开了口之后,他才有充足的理由给时蕴写信。 贺岐就像个洞悉全局的操控者,却也只是漠然看着变化,并未过多参与其中因果。 就譬如他能看出时蕴对祝长晋的感情,能看出她对蔺奕湘的喜欢,却从不点破,看她游走其中,说不出是对那俩人的艳羡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 —— 蔺奕湘的队伍已经行入京都境内,听慕云卿说了许多事关时蕴的事。 他知晓慕云卿也是临阳书院出来的,想来对时蕴颇为了解。 蔺奕湘之前不曾与人谈情说爱过,仔细想来,他对时蕴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一段感情里面,要想长久,势必得彼此熟悉,避免生出不该有的误会。 他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提起时蕴。 慕云卿家是远离京都的世家子弟,虽然不常来京都,却也知晓蔺奕湘的铁面无私,听他提起时蕴,还以为他是在做背调。 “时师兄虽然平日里不着调,贪财且好色,但人还是很好的,待人真诚,每次赈灾募捐都有她。” 蔺奕湘点点头,犹豫了片刻问:“我是说,你是否知晓她喜恶?” 慕云卿道:“当然知道了,她人很好懂的,最喜欢的就是钱和色了,或者更明确来说,她就是喜欢祝师兄。 祝师兄你知道是谁吧?就是如今的永安王,时师兄最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祝师兄也大方,只要撒撒钱,时师兄就是他能推磨的鬼。” 蔺奕湘起初还觉得听时蕴过去的事很有趣,听到后面,面色便沉了几分。 “时师兄自己亲口说过喜欢祝师兄的,后来祝师兄走了,她还失落了挺长一段时间。” 第66章 他们不会在一起 蔺奕湘只沉默的,望着远方遥遥无尽又蜿蜒曲折的长道,就像这份感情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慕云卿实在是个话痨,丝毫没看出蔺奕湘神色的不对劲,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那两人之间的事。 “说实话,我以前不觉得他们同为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但后来吧,看得多了,又觉得他们两个是天生一对,分外般配。 当时祝师兄离开,还有不少人为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结束感到可叹。哎,真是世事变迁,也不知道二人以后还能不能。” 慕云卿这才想起被自己一直忽视的蔺奕湘,问他:“我听闻前阵子祝师兄回京了,肯定和时师兄打过照面的吧?他们可有说些什么?比如确定关系,准备宴请喝喜酒之类的?” 蔺奕湘唇瓣抿成一条线,闻言半晌才开口:“他们不会在一起。” 慕云卿有些意外,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可是知晓什么内幕?” 蔺奕湘垂下眼眸:“时蕴已经在与人交往了,和祝荣景不会有可能。” 慕云卿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啊?时师兄这就移情别恋了?但我上次去拜访祝师兄,还能看出来他对时师兄余情未了。 此番他回京,要是知晓时师兄另觅良人,怕是要伤心死了。诶,蔺相,你可知与时师兄交往之人是谁?什么来头?” 蔺奕湘正准备告诉他,但转念想起当初时蕴的那番话,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说道:“不知道。” 慕云卿不免叹息:“等我回京去问问时师兄,没准她肯告诉我呢。” 蔺奕湘没有做声。 他倒是希望时蕴能告诉他,最好再传到祝长晋耳朵里,让他断了那份心思。 蔺奕湘不免回想起祝长晋和时蕴的点点滴滴。 从一开始,祝长晋就提前抵达了京都,第一时间并未去朝见陛下,反而先去找了时蕴,孰轻孰重,于他心中不言而喻。 甚至乎那日他们在床上打闹,蔺奕湘刚开始在门外听到动静时,确实生气的很想转身直接离开。 但后来他更怕在自己离开后,会让自己后悔,便重新折返回来,重力推开了门。 一个人嘴上是可以骗人的,但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祝长晋对她的有意,已经到了只是闹作一团,都会有反应的程度。 这还并非让他更恼怒之处,更恼的是,他是在为时蕴着想,告诉她祝长晋意图对她图谋不轨。 可时蕴还是坚定的选择了让他来当这个恶人,也要护着祝长晋。 他原以为,时蕴只是对感情之事懵懂,才不会抵触祝长晋的心思。 而今方知,她怕是也沉醉其中,反倒显得他像个多此一举的局外人。 蔺奕湘闭了闭眼,咽下了喉间涌起的苦涩味道。 —— 他原是想见到时蕴后刨根问底的,至少于他看来,在一段感情里,人应该从一而终。 如时蕴说的,蔺奕湘有洁癖,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身体上尚且能因为对她的喜欢而突破,那心理上又该如何突破? 但所有想法,在看到前来城门前接应他的时蕴时,又消失的一干二净。 蔺奕湘不善言辞,在外写过几封家书给时蕴,大多都是说近来发生的琐事,又或是问时蕴可安好。 倒不是不思念,而是有些话一落笔,就显得矫情造作,他怕时蕴为此笑话她,所以只得用她赠的那面帕子聊表慰藉。 今日见了人,往日压在心头的思绪齐齐涌上心头来,他望着时蕴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时蕴笑道:“我可是在这等了好一会了,给我腿都站累了。” 她这话是对着蔺奕湘说的,颇有几分嗔怪的意思。 慕云卿这愣头青却还没明白,以为时蕴真等累了,就道:“时师兄快来,与我同乘一匹马。” 时蕴讶了一瞬,转而看向蔺奕湘,见他没什么反应,不禁心下叹息。 蔺奕湘这人还没她师弟靠谱呢。 她脚步已经朝着师弟那边去,也顺势应下,眼看慕云卿拉她的手都伸出来了,时蕴忽得听蔺奕湘淡淡语调道:“来我这坐。” 慕云卿看着后来同乘的二人,不禁感慨了句:“原来你们关系挺好的啊,那蔺相你还打探事师兄喜恶做什么?” 时蕴还沉浸在刚才是想象中,她本来是想坐蔺奕湘身后的,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的揽着蔺奕湘的腰,还能趁机揩油。 结果蔺奕湘完全没有要她坐后面的意思,硬是拉拽将她圈在了怀中,浑身被蔺奕湘身上的冷香裹挟。 她正为没能揩到油苦恼,猝不及防听了慕云卿这话,探头问:“他还打听我喜恶?” 慕云卿笑道:“是啊,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好,那岂会不知对方喜恶啊?” 按理正常人这时候都会觉蔺奕湘对她上心,沉寂在自我感动中无法自拔。 但恰如知音说的,时蕴的脑回路确实和常人不同,她第一反应想的居然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蔺奕湘是不是想找她弱点把她拉下台? 万一被他发现自己是女子,岂不是危险了? 时蕴没来由的一阵寒颤。 头顶飘来蔺奕湘冰雪中掺杂柔情的嗓音:“你冷吗?” “呃,有点吧。” 有点后脊发冷。 蔺奕湘原本两只手都牵着缰绳,忽得松开了一只手,揽在了时蕴腰间,将人往怀里带。 隔着薄薄的面料,时蕴能感觉到蔺奕湘胸膛的温度,以及蔺奕湘的心跳声,强劲有力。 “还冷吗?”她听到他声音和胸腔的共鸣。 “……不冷了,蔺相。” 慕云卿看着越靠越近的两人,没来由的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相处方式,怎么…… 他忽得问:“蔺相说时师兄在与人交往,那人莫不是蔺相……” 时蕴立马清醒过来,连忙道:“不是!” 她反应之大,将慕云卿吓了一下,说道:“不是就不是,不必如此激动……” 他觑了眼蔺奕湘,后者垂着眸敛眉,唇角抿成一条线,瞧着有些不高兴。 却叫人不知他为何感到不高兴。 第67章 我也很想你 时蕴跟随两人一同进宫面圣了,虽然这其实并没她什么事。 但那会蔺奕湘不知是生气了还是如何,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吓得时蕴一激灵,生怕被慕云卿发现。 于是假装垂下了手,蔺奕湘也没松开,就这么握着也一起垂下,宽大的袖子成了最佳的遮挡物。 蔺奕湘到后面,甚至与她十指相扣在一起。 这一点不符合蔺奕湘的性子! 以至于时蕴身体有些僵硬,生怕是蔺奕湘发现了什么,这是对她使出的美人计,是刀尖蜜。 她想了一圈,想过他是否知道的自己的身份,又想过他是否知道她和祝长晋的关系。 总之,她心里有些忐忑,就一直没挣开他的手,跟着来到了宫门前,一同进去。 贺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今天有时爱卿什么事吗?这么一会也分不开?” 时蕴讪笑着摸了摸鼻尖,说道:“我就送他们过来,这就出去侯着。” 她说完,余光看了眼蔺奕湘,便先出去了。 贺岐看着蔺奕湘余光追随时蕴走远,低声轻咳了声,才将他思绪唤回来。 慕云卿是先一步出来的,面上带着几分喜色,看见了蹲在桂花树下的时蕴,朝着她走去。 “时师兄,我加官进爵了,以后与你一同共事。” 时蕴连忙起来,说道:“关系恭喜,你身居何位啊?” “是参政一职,于蔺相手下做事。” 时蕴倏然噎了下,有些不明白贺岐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如此来说,慕云卿和她是平级。 时蕴道:“那你可得小心点,蔺相还是挺严苛的。” 慕云卿回忆了一番这几日的相处,说道:“我感觉不会啊,蔺相挺好说话的,而且做起事来真的很认真,一丝不苟在状元州那几日,与他共事都很轻松。” 时蕴怀疑他说的蔺奕湘和自己说的不是一个人。 蔺奕湘这人好相处? 时蕴后来才想起来,他们性格颇为相似,都是刚正不阿之人,确实有共同话题,蔺奕湘看他自是比看自己顺眼。 她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按理如果这么看来,蔺奕湘是不是会更喜欢慕云卿这种性子些? 时蕴一开始也只是这般想,后来才渐渐发觉或许确实如此。 慕云卿还要前去分给他的府邸受封,安顿今日的住宿,就先一步离开了。 时蕴又等了会,才等到了蔺奕湘出来。 她嘟囔道:“陛下找你说什么了,居然说了这么久。” 蔺奕湘道:“陛下知晓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时蕴顿了下,说道:“我知道。” 蔺奕湘:“是你与他说的吗?” 时蕴本来想说不是,她怎么会傻到自己去跟贺岐说她和蔺奕湘在一起,更何况她看得出来,贺岐也就是表面上说不反对二人在一起,心里还指不定是怎么想的呢。 就像贺岐上次说什么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早些一刀两断的好。 他巴不得两人分开,以免两人没法尽职尽责的为他效力。 但她看到蔺奕湘眼中到着的柔和,似乎是在期许她说是,期待她向众人承认两人之间的关系,那眼神让她将原本想说的话重新收了回去。 时蕴:“是吧……可能什么时候说漏了嘴,但他不会说出去的,蔺相不必担心。” 蔺奕湘眼底的光亮淡了几分,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她手心。 “你说过的,我们二人私底下称呼不必如此生分。” 时蕴:“……浮光。” 她觉得蔺奕湘这次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陌生了,或者说……变得有些主动了。 时蕴:“你这次出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蔺奕湘:“没有,怎么了?” 时蕴:“我感觉你,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蔺奕湘沉默了片刻,说道:“没遇到什么事,就是觉得分开的时候有点想你。” 时蕴大恸,心里愈发觉得他是被人给夺舍了。 瞧瞧,这还是那个孤傲清冷的蔺相能说出口的话吗? 但考虑到要不要给蔺奕湘驱邪,时蕴犹豫了。 她余光偷偷瞧了两眼蔺奕湘的唇瓣,想着既然蔺奕湘变了性子,那是不是可以一亲芳泽了? 她馋蔺奕湘(的身子)很久了。 时蕴是个名副其实的行动派,刚到了马车内,她便将蔺奕湘压倒在地。 蔺奕湘发丝散落,逶迤一地,双手摊靠在一旁,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她,泛着些许幽光,看了她片刻,忽得唤了一声:“阿蕴。” 时蕴跨坐在他腰间,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笑道:“你离开这段时间,我也很想你,既是小别胜新婚,自然要做点该做的事,你说是不是?浮光。” 蔺奕湘眼眸凝了一瞬,问:“什么是该做的事?” “比如亲吻、拥抱。” 还有上下齐手。 但时蕴没说,因为这仅限于她对蔺奕湘,而不能是蔺奕湘对她,不然蔺奕湘就该发现了。 蔺奕湘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时蕴只看见了他有些泛红的耳根。 “这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时蕴只盯着他一翕一合的唇瓣,完全没听进去他说了些什么。 她低头,终于碰上了蔺奕湘的唇瓣。 身下的人身体有些僵硬,却并未将她推开。 时蕴这才放下心来,探出了舌尖,撬开贝齿,与他舌尖追逐共舞。 好一会,时蕴才停下,与之拉开些许距离,二人唇齿间牵出一根银丝,唇瓣发麻发涨。 时蕴低头看,蔺奕湘原本穿戴的一丝不苟的衣裳,也被她在亲吻时胡乱摸散了,露出雪白又穹劲的胸膛。 她的手还在他胸口处胡作非为。 说没有悸动那是假的,时蕴真的很想和蔺奕湘尝试一番春宫图上的云雨情。 但也只是色胆包天的想想,心下不免有些遗憾。 旋即,她感觉到蔺奕湘的苏醒,在她大腿根处。 她知道那是什么。 是蔺奕湘动情的最好象征。 那时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书院都是万年单身汉,许久见不到个女子,玩的好的兄弟之间互帮互助也是常有的事,并不稀奇。 蔺奕湘的呼吸愈发急促,就在时蕴想帮他最后一把时,她的手腕却被蔺奕湘给扣住。 时蕴原本还在期待欣赏蔺奕湘待会的神情,突然被打断,有些疑惑看着他。 蔺奕湘与她对望了片刻,忽得问她:“你很熟练,经常做这种事吗?” 时蕴顿了下,说道:“同为男子,做这事不是很正常?” “那方才接吻呢?你也是无师自通?” 第68章 正宫查岗 时蕴一时哑然,松开了蔺奕湘,撑着默默退到了一旁。 她固然知道自己这好色的老毛病,但这也不是她说改就能改的。 如果蔺奕湘因此事,觉得她亵渎了他,时蕴也无话可说。 她擅长诡辩,却也并非什么事都去诡辩,做过的事就是做过,说谎也改变不了什么。 时蕴不禁觉得有些心累。 她觉得自己和蔺奕湘之间,隔着一条跨不过的天堑。 她无法随蔺奕湘的意,蔺奕湘也不会随她的意。 如果一开始谈的人是祝长晋…… 时蕴不禁想了下,祝长晋在感情事上,向来是比较迁就她的,定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 她不禁回想自己当时一直觉得祝长晋喜欢自己这件事不真实,仔细想来,或许是想着,二人分隔两地,终归不会长久。 她喜欢祝长晋,但不会因为他放弃自己的信念,不顾一切的跟随他去封地,即便她相信祝长晋会善待自己。 她喜欢祝长晋,所以也不希望祝长晋感情用事,一股脑的将心思全放在她身上,为了她放弃前程和使命留在京都。 人就是这么复杂。 她不知道如何权衡,所以选择了逃避。 真要究其根本,时蕴不禁想,自己当时答应蔺奕湘,真的只是见色起意那么简单? 还是说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想躲避祝长晋才会如此。 她也说不清楚,脑子里乱成一团。 蔺奕湘已经整理好了衣衫,耳尖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他一直盯着时蕴,等着她坦白些什么。 可等她坦白什么呢? 他心里一早就知晓不是吗? 不论是时蕴从隆兴治水回来,庆功宴后消失无踪,次日从陛下宫中出来,唇瓣还红肿粉嫩。 还是当初时蕴和祝长晋被困山林里的那个吻。 他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根本不需要去解释什么。 时蕴对他本就是见色起意,对旁人自然没什么区别。 况且说到底,他也不过才认识时蕴两年,自是不比她与祝长晋认识时间长,感情那般深厚。 他越是这般想着,心思便愈发沉了下去,半晌后,才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时蕴动了动唇瓣,却没说出口。 她其实想问,蔺奕湘是不是嫌弃她,觉得自己和他人也亲过再亲他亵渎了他。 但这话问出来就显得太过矫情了,毕竟贺岐和祝长晋当初也没说过这事。 她后来又想问,蔺奕湘是不是想分手,如果是的话,她肯定不会拒绝的。 感情嘛,好聚好散才是常态,她不想闹得太难看,以免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但也没问出口,因为心底还是不想如此。 于是便只能保持沉默。 “阿蕴,你……” “能不能不分手?”时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这让蔺奕湘将后半句没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他原本想说:“能不能以后别再喜欢祝长晋了。” 他觉得时蕴对他并不是很在乎,所以才会想这么问。 却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让他不禁燃起了些许希冀,或许他们的感情比他想的要坚固一些也不一定。 他的沉默让时蕴有些没底,不免有些丧气,心想着好歹是自己第一次与人交往,没想到要如此草率的终结。 她思忖了片刻,叹息道:“要是你执意要分,那……” 蔺奕湘微顿,正要开口说自己没有这意思,就听时蕴继续道:“能不能再亲一下再分。” “……” 时蕴小心翼翼:“那……再牵一下手?” “……” 时蕴摸了摸鼻尖,讪笑了声,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想着待会到了府上,还是悄摸下去好了。 她怕她再说下去,蔺奕湘会生气想打她。 蔺奕湘盯着她看了会,说道:“我没说想和你分开。” 时蕴眨眨眼,明亮的眸子望着他,像只狐狸一样。 蔺奕湘抬手,时蕴连忙伸手挡住脑袋。 “打人不打脸蔺相!” 等了半晌,也没见掌风落下,她从手缝偷看了眼蔺奕湘,见他并没有要对自己动手的意思,只是朝着她伸出了手。 时蕴揣摩了一下,伸手进兜里,摸出了一块金锭,有些肉疼的看了眼,塞进了蔺奕湘手里。 蔺奕湘:“……” 时蕴犹豫了一会,摘下了腰间的钱袋,塞进了他手里。 蔺奕湘:“手给我。” “啊……”时蕴恍然,看了眼他手里的钱袋子,又悄然看了眼他脸色,立马从他手里重新收回了钱袋子和那锭金子,囫囵塞进了衣袖,才将手搭在了他手心。 而后忽得被攥紧向后一拽,她猝不及防的落入了蔺奕湘的怀抱。 满怀都是蔺奕湘身上的冷香。 时蕴见他并没有要计较刚才的事的意思,笑吟吟道:“好浮光,你就别计较了,你要是不想我与他们有纠缠,日后我离他们远点就是了。” “他们,是指谁?” 蔺奕湘在明知故问,想看时蕴是否会对他说真话。 时蕴眼神飘忽了片刻,说道:“就……陛下和师兄,没了。” 饶是一开始就知道,在听她亲口说出来时,蔺奕湘的脸还是僵硬了几分。 可看到时蕴小心翼翼的神色,他面色还是缓和了几分,将人紧紧揽入怀中。 “你要是实在想,可以找我,不要和他们……搅和在一起。” 时蕴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说道:“我看起来很像色鬼吗?” 蔺奕湘没说话。 “好吧,可能是有点,那……我要是对你做什么,你不会不高兴吧?” 蔺奕湘耳尖有些泛红,低声应了声。 时蕴这人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些许大胆的想法。 还没说出口,马车突然停下,蔺奕湘抱她抱得更紧了几分。 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时大人,时府到了。” 时蕴颇有些恋恋不舍。 还想再和蔺奕湘温存片刻。 知音掀开了帘子:“你在磨磨唧唧干什么?半天不下来,还要我来请你?永安王给你送来的信还看不看——” 看到蔺奕湘的那刻,知音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蕴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看向蔺奕湘。 蔺奕湘面色似乎顿了下,旋即轻笑问道:“信里写的什么,方便我看看吗?” 知音心道,这是正宫回来查岗来了。 她用悲悯的眼神看了眼时蕴,默默放下了帘子。 第69章 自求多福 时蕴此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不给他看,就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如果给他看,她又怕祝长晋那不着调的在信里写些不该说的话。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不强求。”蔺奕湘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只是语气有些失落。 时蕴道:“能看,能看,当然能看。一封信算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承认她就是个色胚。 但那咋了。 蔺奕湘轻笑,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将她扶了下来。 二人的手攥在一起,一同进了时府。 知音一个劲的给时蕴使眼色,时蕴全当没看见。 侍女低着头将信送来,交到了蔺奕湘手中。 就连拆信件这简单的动作,在蔺奕湘手里也显得格外雅致,他拆开后,自里面取出了好几张信纸。 蔺奕湘指尖摩挲着纸张厚度,说道:“我记得他才离开不过几日,没想到有这么多话想跟你说。” 时蕴听得头皮发麻,讪笑道:“就是说他怎么回事,哪有那么多话说?肯定写的都是些废话。” 蔺奕湘不置可否,一张张的看他写的内容。 时蕴坐在旁边如坐针毡,不时的想凑过去看一眼,看看上面到底写没写不该写的东西。 但旋即蔺奕湘余光撇开,似笑非笑与她视线对上,说道:“需要先给你看吗?也是,本就是写给你看的,理应你先看过之后我再看。” 他话是这么说,语气中却全是落寞的意味,似乎自己在时蕴看来并不重要。 但又不得不说,他确实拿捏住了时蕴的心理,她这人最是见不得美人垂泪失意。 更何况蔺奕湘还是她以为的最标志的美人。 她屁股老老实实的坐回了椅子上,说道:“没有,没有,你先看,你先看。你看完了之后我再看。” 蔺奕湘朝着她笑了下,迷得时蕴神魂颠倒,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身侧的知音低声咳嗽了声,让她尽量收敛一点。 见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索性踹了一脚她的椅子。 时蕴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猛的扶住了桌子,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蔺奕湘朝着她看来,眼底似是有些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如此。 时蕴嘿嘿笑着,动作丝滑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了两步,说道:“刚才都坐累了,站起来走走,放松一下四肢,你继续。” 蔺奕湘又低头去看信了。 时蕴瞪了眼知音,见她指了指门外,示意她一同出去。 她瞥了眼蔺奕湘,跟着知音出了门,藏在门后边。 时蕴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待会说?至于刚才踹我吗?” 知音道:“你就不怕永安王在信里写不该写的东西?还敢拿给他看,是嫌自己活的命长了吗?” 时蕴摊摊手:“但你也看见了,他想看我还能拦着不成。” 知音:“你怎么不能拦着?你别跟我说你是见色起意,根本不忍心拒绝他。” 时蕴哑口无言。 知音直翻白眼。 “别怪我没提醒你,永安王如今可是知晓你的女子身份,要是在这信中透露的半分,让蔺相察觉到,那你今天见他的那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时蕴确实被她这话给唬住了,悄然朝这里面看了眼,说道:“那现在怎么办?我过去将信给抢回来?” 知音道:“刚才给你使眼色使的我眼睛都快抽筋了,你都不理会我,现在知道急了?急有什么用?” 时蕴:“你也没说到底什么事,我真以为你眼抽筋了。” 知音:“……” 时蕴低咳了两声,故作镇定的进去,状若无意的询问:“信里都写了些什么?可有提到什么关键的事?” 蔺奕湘道:“还没看完,他真的很写了很多话。” 时蕴去端茶,说道:“是啊,他也真是的,吃了没事写这么多干什么?你要不歇会再看吧?先喝杯茶。” 她将茶水端到蔺奕湘跟前,一个“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了他身上,打湿了信件。 时蕴哎呀一声,连忙放下杯子去替他擦拭身上的水渍,趁乱将他手里打湿的信件揉成一团给他擦衣裳。 墨水被晕开,给蔺奕湘月牙色的衣裳平添了几笔墨黑。 时蕴顿了下,收回了手,将纸团藏在了身后,讪笑道:“那什么……要不,沐浴后再走?” —— 时蕴吩咐了人前去一趟蔺宅,取一套蔺奕湘的衣裳来。 她府里并没有蔺奕湘能合身的衣裳。 时蕴将人安排去了温汤池沐浴。 将一切都安排妥善后,她才得空将塞到袖中的纸团拿出来看了一眼。 纸张早已皱皱巴巴,又湿漉漉的,即便敞开后,上面字迹也模糊的看不清了。 时蕴不免叹息了声。 “他早不送信,晚不送信,偏偏这时候送来,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吗?” 知音道:“你少来,他还能预料到信什么时候送到你手里不成?” 实则不然,祝长晋还真就计算好了时候,留了眼线在京都,掐着点,在二人一同在的时候,将这封信送到时蕴手中。 只是而今的时蕴尚且不知,她还在翻来覆去看那几张纸,不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蔺奕湘究竟看了多少。 知音道:“你自求多福吧。” 时蕴趁着蔺奕湘洗澡的功夫,去写了封信,站在院中吹了个响哨。 一只信鹰在空中长鸣,盘旋朝着她而来,落在了她伸出的胳膊上。 时蕴将信放进它腿上的信筒中,一边叮嘱:“送去给师兄,越快越好。” 如果是放在之前,时蕴兴许会生出些歹念,比如去偷看蔺奕湘沐浴。 但现在她满腹心事,根本无心去想此事,便只在一旁等着,等到了蔺奕湘出来。 她动了动鼻息:“真奇怪,你都沐浴了,为什么身上还有这股香气?你是被这股冷香腌入味了吗?” 蔺奕湘问:“不好闻吗?” 时蕴:“好闻,好闻极了,我就是好奇。” 蔺奕湘:“我身上的容臭就是香膏的配料,沐浴时泡开,和用香膏同效。” 时蕴一噎,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注意自己形象之人,顿时感觉自己平日里都像玷污了冰清玉洁的蔺相。 她抛开凌乱思绪,搓了搓手问:“刚才那信件看不了了,你可还记得上面写了些什么?” 第70章 帮你杀了他,如何? 蔺奕湘眼眸微动,说道:“他说,那耳坠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要你务必保管好。还说,虽然才分开了几天,但很想你,承诺过阵子等自己忙完了雍州的事,再回京都找你。” 他停顿了片刻,问时蕴:“还要再听下去吗?” 时蕴右眼皮止不住的跳动,像是在预兆着什么。 直觉告诉她后面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讪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尖,说道:“还是……不用了吧。” 蔺奕湘却改变了主意,像是坚持要说出来,继续说道:“他还说,你们既然一起穿过了喜服,那就是一对了,他希望下次见你,是带你回雍州见父母。” 时蕴觉得头皮一紧。 而蔺奕湘下一句话,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阿蕴,你喜欢荣景吗?” “我……” “你不必掩饰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至少你之前是喜欢过的吧?” 时蕴默认了。 —— “我觉得我应该收心,好好和蔺相过日子。” 时蕴最近都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倾诉心里话。 她和知音说这种话,知音只会让她滚远点,所以她只能和贺岐说一说。 至少贺岐不会让她滚远点,还骂她是渣女。 时蕴没觉得自己怎么渣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只是一次性喜欢了三个人而已,每个都很认真啊。 嗯?三个? 时蕴认真想了下,第三个人是谁,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把贺岐也包括进去了。 真是罪过。 时蕴连忙将自己脑海里的混乱思绪给排了出去。 贺岐给她倒了一杯安神茶:“你觉得的收心是什么意思?放弃自己的仕途,放弃如今的一切,改换女装,嫁给浮光,将自己困在四方天地里,相夫教子?” 时蕴闻言,猛得摇头:“我没这打算,我只是……” 贺岐:“承认吧时蕴,你对他的感情并不深刻,只是对他的容貌一时起意罢了。人总是会对已经得到的东西不上心,你只是还没到那一步而已,等过阵子,你便会觉得有没有他也不过如此。 可别怪朕没提醒你,你现在要是放弃了眼下拥有的一切,以后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时蕴犹豫了。 贺岐道:“朕倒觉得,浮光对你也只是一时新鲜好奇,你不觉得比起你,你的师弟慕云卿和他更适配吗?” 她愣住了。 确实,蔺奕湘对慕云卿,和以往对她是不一样的。 用是蔺奕湘的副官,慕云卿此番回来之后,便一直跟在蔺奕湘身边认识京都的权贵,蔺奕湘带他熟悉各样事物,教他如何去处理不同情况。 这都是时蕴之前不曾有过的。 贺岐悠然坐在她对面,轻笑道:“所以呀,你还是好好重新审视一下这份感情吧。” 时蕴手悄然瞥了他两眼:“陛下,你这算是在挑拨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贺岐哂笑:“你二人的感情本就是一片废墟,还值得朕来挑拨吗?你但凡有脑子好好想想,就知道你与他不是适配的。” 时蕴道:“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考虑适不适配吗?” 贺岐:“怎么说呢?你觉得你现在和他谈高兴吗?” 时蕴端起茶抿了一口,没说话。 没有说高不高兴了,她只知道她现在整日提心吊胆。 蔺奕湘和她一开始认识的那个蔺相截然不同,像是变了性一样,总是时不时的要问她和祝长晋之间的关系。 一点风吹草动,他便风声鹤唳。 时蕴都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质了。 为了避免他问个不停,时蕴现在甚至开始有点躲着他。 但躲着他的结果也显而易见,蔺奕湘最近时常和慕云卿在一起,听闻两人还要外出公干几日。 感情的事本身就让人琢磨,两人本就如此合拍,到时候一个擦枪走火的,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贺岐点到为止,说道:“朕不管你感情之事如何,但朕交代你做的公务,你务必给朕做好,不然不用你考虑要不要辞官,朕也会剥你职位。” 时蕴低声嘀咕了句:“谁喜欢你真是倒大霉了。” 三句两句离不开公务。 贺岐没太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时蕴连忙道:“我说陛下威武!微臣一定将陛下吩咐的事办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贺岐笑眯眯:“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骂朕,滚吧。” 他说的时蕴太伤心了。 于是她又顺走了一罐进贡的茶叶。 她不懂茶,什么茶喝到嘴里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但蔺奕湘懂,她是带去给蔺奕湘的。 岂料敲了半天门,只出来了管家,说了句:“大人和慕大人在御史台公干。” 时蕴顿了下,转而笑道:“我今日得了些顶好的茶叶,拿来送给蔺相,你待会转交给他。” 也不知蔺奕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这两天都不曾露面,也没来谢过时蕴送的茶叶。 时蕴倒是等来了沈启源将她约出去。 上次时蕴放了沈启源鸽子,这次他再邀请,时蕴自然没有办法再找借口拒绝。 得知是约在外面的酒楼,想着他总不能公然对自己做什么,便去了。 “我听闻,蔺相最近在带的那个新官员,是你在书院的师弟吧?” 时蕴点头:“是啊,但我和他私交甚少,对他不是很了解。” 她多半知道沈启源想说什么,率先和慕云卿撇清关系。 沈启源轻笑道:“也是,临阳书院真是卧虎藏龙,既能培养出你师弟这般忠诚之人,又能培养出你这种贪官。” 时蕴苦笑道:“沈兄可是还在为上次我爽约之事恼我?作甚要将我说的这般一文不值?这天下谁还不想当个忠臣,只是忠臣往往没有好下场。我若有的选,也不做佞臣。” 沈启源:“话不能这么说,我就很欣赏你,并无贬低的意思。我这么说只是想提醒你,做事千万要小心,可不能叫你师弟抓住了你把柄。” 时蕴道:“那是自然。” 沈启源躺在躺椅中,手里端着旱烟,朝着时蕴吐了口云雾,笑道:“比起让你小心谨慎,我倒有另一个方法一劳永逸,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第71章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时蕴心里咯噔了一下,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却见他并不似在开玩笑。 她笑道:“应当不至于吧?他才刚来京都不久,若是出了事,岂不是第一个就怀疑到我头上?你这不是害我吗?” 沈启源笑道:“再怎么怀疑,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我替你做了,后果自然由我来承担,你怕什么?” 时蕴:“我只是觉得他毕竟是初生牛犊,构不成什么威胁,犯不着取他性命。” “可若是蔺相站在他那边呢?你还觉得犯不着吗?” 时蕴顿了下,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启源将烟杆送到她跟前,笑道:“吸一口,我就告诉你。” 时蕴摆摆手:“我不抽烟。” 沈启源道:“那真是可惜了,我也没法告诉你。” 时蕴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非得捉弄她才行。 看样子,沈启源知道不少内幕,若是能从他这儿打探到些消息,自然是再好不过。 况且她一直以来迎合沈启源,就是为了得到他的信任,要是这时候不肯依他,往后他对自己的信任,怕是要大打折扣。 她笑道:“只是不会而已,又不是不能学。沈兄,借我尝尝。” 沈启源笑了,重新将烟嘴送到了她跟前,时蕴想伸手去拿,他却不给。 她当即明白了沈启源的意思,撑着案桌,将身子凑了过去,才衔上烟嘴,学着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沈启源收回了烟杆,吸了一口,颇有些好笑的看着时蕴,将烟雾喷薄在她脸上,透过朦胧烟雾,笑道:“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 要说是佞臣吧,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佞臣,不狎妓也就算了,连旱烟不碰。 要说你不是佞臣吧?你又贪财好色,活像是掉钱眼里去了,我从未见过有谁爱财爱的这么明显的。” 时蕴苦笑道:“您就别拿我说笑了,要知道,在临阳书院里,大都是家世显赫之人,我不过一个无人在意的孤儿,自是要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多存些钱才行,不然日后连媳妇都讨不到。” 沈启源的伸手,手掌在她腰间摩挲,轻笑道:“何必执着于日后娶个媳妇呢?要我说,你确实很有招人喜欢的本钱,无论是身段还是性格。 时蕴,你可以考虑跟了我,就不用担心缺钱花。” 时蕴眼眸微转,没有推开他,笑吟吟道:“我这人可是很贪心的,要是你银子不够,我可不会考虑跟了你。” 沈启源眼中趣味愈发深刻,笑道:“那照你的意思说,只要我给的起你想要的,你就会考虑跟了我?” 时蕴道:“对啊。” “真是……更有意思了。”沈启源笑意渐深,摩挲着时蕴腰间的手,顺着来到她后脊,沿着后脊的腰窝一路往下。 倏然,门被人用力踢开,时蕴侧目看去,就见是慕云卿大步朝内走来。 “云卿?” 时蕴刚开口,就见他一把上前,将自己拽到了他身后。 她拽了把慕云卿的衣衫,才站稳了脚步,不至于摔倒在地。 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就见慕云卿拔剑指着沈启源道:“你好大的胆子,休要带坏我师兄!” 时蕴愣了下,行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还真敢在这拔剑。 沈启源刚才还在说想杀了他以绝后患,这会慕云卿要是真伤了沈启源,沈启源断然不会在手下留情,到时候时蕴不论开不开口求情都是错。 眼看沈启源不慌不忙的笑看她,时蕴连忙上前阻拦,挡在了沈启源跟前,说道:“云卿,刀剑无眼,快把剑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慕云卿气红了眼,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师兄,山长让你下山不是为了让你和这种人同流合污,他刚才摸你,你难道没看见吗?为什么不推开他?你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交易?” 时蕴被他这话呛到,咳嗽了两声,说道:“别胡说八道,快先将剑放下。” 沈启源却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依旧伸手摸了把时蕴的腰,笑道:“就算有什么交易,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你这个做师弟的,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师兄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你将她给带坏了,你这奸佞之辈,受死吧!” 慕云卿是真的正直,也是真的莽,提剑便要朝着他刺去。 时蕴心道要是真让他给刺上了,自己这么多天做的铺垫就全前功尽弃了。 情急之下,她便要伸手直接去抓剑。 沈启源拉了她一把,没让她碰上剑,倒是叫她一个踉跄摔进了沈启源怀里。 时蕴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挣扎着想上前推开慕云卿,却被沈启源紧紧的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眼看剑依旧刺来,沈启源却并未躲闪,只冷冷朝着慕云卿笑。 “云卿,回来!” 蔺奕湘出现在门外,冲上前猛的拉开了慕云卿。 与此同时,三根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齐齐钉在了刚才慕云卿站的位置。 如果刚才蔺奕湘没有拉他一把,那三支箭全会插在慕云卿身上。 时蕴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她早该知道的,沈启源这般有恃无恐,肯定是留好了后手。 慕云卿这么鲁莽的冲上前来,无疑是直接送死。 “吓到了?” 她头顶传来沈启源低声轻笑。 不等她回应,沈启源便压低声音道:“你瞧,他们两个是不是很般配?我还是头一次见,一向待人冷淡的蔺相,这般在乎一个人。” 时蕴这才得空看向二人,就见方才蔺奕湘拉拽他后,慕云卿险些摔倒,蔺奕湘连忙将人揽进来怀里,缴了他手中长剑。 一脸担忧的查看他身上可安好。 慕云卿只是些许受惊,很快就缓过神来,说道:“我没事,快救师兄,不能叫这贼人得逞!” 蔺奕湘朝着时蕴看来,就看见被沈启源揽得严严实实的时蕴。 她有些呆愣的望着他,而沈启源正低头,唇瓣贴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 蔺奕湘松开了慕云卿,手下一瞬的摸向腰间的剑柄,又生生止住了,冷眼看向沈启源,问:“沈公子,你与时大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第72章 但我就是喜欢她 沈启源哂笑:“干嘛啊这是,我们只是在说两句悄悄话,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蔺相难道没有能如此说悄悄话的朋友不成?” 蔺奕湘朝着二人走来,朝着时蕴伸出了手。 时蕴正要将手伸过去,却被沈启源攥住,他低声与时蕴说道:“他们两人待一起,你过去不是打扰他们吗?” 她看了眼蔺奕湘,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慕云卿,突然觉得,要是自己待会真跟两人走了,怕是也要被二人一起盘问的底裤都不剩。 平日里被蔺奕湘一个人盘问已经够累的了,再加一个人更是难熬。 她道:“我与沈兄还有话要说,蔺相先带师弟回去吧,他刚才应该受惊了。” 蔺奕湘脸色有些难看:“你要我将你一个人留在这?你知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他对你没安好心。” 慕云卿也上前劝说:“师兄,今日之事,你必须跟我们回去给个合理解释,不然我就写信去告知山长,让山长将你重新调遣回去。” 时蕴顿感压力巨大,她对沈启源道:“不然咱们还是下次再谈吧,我先跟这二人离去,若是再就纠缠下去,怕是要引来更多人瞩目了。” 沈启源却半分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时蕴只觉前后夹击,说道:“好沈兄,你就叫我去吧,下次咱们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说话。” 沈启源低声哂笑:“时大人这是在撒娇吗?” 时蕴:“?” 沈启源却并未给她太多的思考空间,说道:“去吧,下次我请你,可不准再放鸽子了。” 时蕴连忙应下,才得以从他身边脱身,硬着头皮拉了下蔺奕湘的衣角,却被他微不可察的侧身避开。 她顿了下,只当没留意,率先出了门。 蔺奕湘和慕云卿在她左右而立,一直提防沈启源放暗箭,直到出了酒楼,上了马车,才将视线收回。 慕云卿连珠炮似的说道:“师兄,我知道你是断袖,之前喜欢过祝师兄,但你也不能因为没得到祝师兄,就和这种人走在一起吧? 沈启源是八王爷那边的人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临阳书院出来的,就没有过当佞臣的,你这样若是叫山长知晓了情何以堪?” 时蕴想解释一二,但他一直说个不停,根本没给她插话的机会。 “师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早知你如今已经变了模样,我便不来京都与你共事了。我早该知道的了,你一向爱财,在书院的时候就喜欢和祝师兄腻在一起,就因为他对你大方。 京都本是富贵地,你肯定是被京都的繁荣迷了眼才会如此,往后我一定要多家监督你,你要是屡教不改,我就只能告诉山长,让山长来说教你了。” 时蕴倏然觉得有些心累。 她这半生一直以来都是顺风顺水,在书院时,虽然性格顽劣,但那也不算什么,只是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做佞臣本是她和贺岐之间的共识,也正是因为佞臣的身份,她才得以接近沈启源。 虽然不知是不是有人给蔺奕湘说过什么,蔺奕湘才不至于像以往那般看自己不顺眼,但她也不想再去解释一遍。 更何况慕云卿的性子还未必会信。 时蕴看向一直沉默的蔺奕湘,想着他总归是能理解自己的,况且二人私下还是一对的,总要帮着她说几句话吧。 但蔺奕湘很沉默,他回望着时蕴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像是……失望。 他对自己很失望?为什么? 时蕴不明白,她只是怔愣的望着蔺奕湘,连身边慕云卿喋喋不休的声音都听不见。 半晌后,时蕴才回过神来,更觉心累。 她闭目养神,对慕云卿叮嘱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一直等到马车停在了时府门前,她才有了些许反应,起身下了马车。 慕云卿没发觉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还在痛心疾首的追问:“师兄,你听到了没?” 时蕴朝着他轻笑了下,说道:“听到了。” 但她不会改的。 她没有回头路了。 时蕴转身离开,风灌满了她的衣袖,发出猎猎的声响,不曾回头。 慕云卿呆愣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时师兄伤心了?” 他看向蔺奕湘,问道:“是我说太多了,她嫌我唠叨吗?” 蔺奕湘摇摇头。 慕云卿道:“可我也是想她向善,她本不是这样的,她之前在书院,那么开朗爱笑,我不信她下山后,会和沈启源那种人同流合污。” “她不是那种人。” 蔺奕湘道。 慕云卿啊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隐情,你也知道是不是?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蔺奕湘垂眸,他刚才满脑子都是时蕴和沈启源低声交谈的话,他耳力是极好的,自然能听清两人说了些什么。 即便知道时蕴和沈启源的接触只是为了公务,但依旧让他嫉妒到发狂。 蔺奕湘或许自己都没明白,往日他的无欲无求,都只是因为没遇到正确的人,一旦遇上了,便会将内心的贪念放大,一步步的蚕食他的思绪,想要她心里只有自己一人。 前几日他便因为祝长晋的事和她闹得有些不愉了,他清楚的知道过去的事不应该去过多的追责,但他就是难以控制的去想时蕴要是心里还有祝长晋该怎么办? 要是她最后选择了祝长晋而没选择他该怎么办? 毕竟和祝长晋比起来,他确实只是个呆板的、不会哄弄她的人。 他都不觉自己在这场感情逐决中自己会有胜算。 所以在前阵子时蕴躲着他的同时,他也在试图用繁忙的公务麻痹自己。 直到今天,他和慕云卿一同出门应酬,慕云卿说出去透口气,旋即没一会,就有人进来给慕云卿传话说,时蕴和沈启源在一起,并且沈启源意图对时蕴图谋不轨。 蔺奕湘也觉有些累了,又或是说,他抓不住时蕴,她像虚无缥缈的烟,像居无定所的风,唯独不会是他的唯一。 “云卿,如果喜欢的人,心里不止喜欢我,该怎么办?” 慕云卿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跨度这么大,提到了感情上的事。 他愕然道:“真有人同时喜欢几个人啊?那么花心,你喜欢她干嘛?” “……是啊,她那么花心,但我就是喜欢她。” 第73章 别告诉我你真的动心了 时蕴今日回来,神色看着就很不高兴。 知音多瞧了两眼,询问:“怎么了这是?” 时蕴道:“我可能要分手了。” 知音诧异了一下,说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时蕴愣了下,说道:“为什么说想明白这个词?连你也不看好我们这段感情?” 知音翻了个白眼:“你就问问谁能看好你们两在一起?蔺相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你和他在一起,就已经够叫人惊讶的了,居然还想着能长远在一起,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时蕴愣愣看着门外的枯树凋零,她和蔺相认识已经两年了,但又觉得好像从未和他推心置腹过。 一直以来,他都在回避自己的喜欢,直到后面她不敢再去招惹他,但渐渐的,他又变了。 明明她都想好了离他远远的,蔺奕湘却又时常出现在她跟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以一个忠臣的身份,横梗在她和贺岐之间。 就连蔺奕湘的突然告白,都来得猝不及防。 让人找不到头绪——蔺奕湘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喜欢她什么? 时蕴一无所知。 她兀自叹息了声,看来所有人都明白,蔺奕湘对她的表白可能只是一时起意,自始至终当真的人,只有她一个。 贺岐说得没错,与其一错再错,倒不如趁早做个了断的好。 她去温池沐浴,将大半身子都埋在水中,钻入水中闭气了一会,又从另一端冒出头来。 知音进入此处,站在岸边说道:“你家蔺相来了,在前院等着呢,见不见?不见我就将人轰走。” 时蕴从池水中探出头来,抹了把脸上的水,将发丝拨弄到脑后,眼神清明了几分,说道:“见。” 知音眼皮跳了下,低声骂道:“死性不改。” 时蕴苦笑:“这次可不准说我死性不改,我是去跟他提分手的。” 知音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要纠缠到白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时蕴捧了一捧水,朝着知音泼去,笑道:“我这是及时止损,我才不要将一辈子都花费在一个人身上。” 知音被她泼到了裙摆,嫌弃的退后了两步,说道:“那你快点,我先去叫他等会。” 等知音离开后,时蕴便又任由自己下沉,只露出了鼻子和眼睛在外面,在水下吐了两个泡泡。 其实也不算是意气用事,她不是不理智的人,甚至说她是个心大的人,蔺奕湘只是没帮她说话而已,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她主要在乎的点在于沈启源。 这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就拿今日的事来说,他根本不是开玩笑,就是想要慕云卿的命。 因为慕云卿和蔺奕湘走得近,挤压了时蕴在蔺奕湘身边的地位,让沈启源感觉到了危机感。 沈启源如今以为时蕴和他是一条道上的人,自然希望她能得到蔺奕湘的信任,至少也是不能让蔺奕湘对她起疑。 如果时蕴和蔺奕湘还是保持着这不远不近的关系,沈启源势必还会对慕云卿下手。 倒不如她直接断开和蔺奕湘的联系,彻底归顺贺岐,让沈启源看到她留在贺岐身边带来的价值,他才不会过多去留意蔺奕湘和慕云卿两人。 眼下和蔺奕湘分手,倒成了保全两人最好的办法。 至于慕云卿那边,误会就误会吧,他本是个藏不住事的,要是哪天在沈启源那边说漏了嘴才麻烦。 他既然觉得自己佞臣,那她就将佞臣当到底。 至于山长那边。 时蕴不禁苦笑,自己怕是要让山长他老人家失望了。 理清了思绪,时蕴才穿上衣衫,随手捡了根飘带,将头发拢在了一起。 悠然自得的来到堂前,又在院中看到蔺奕湘时,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蔺奕湘似乎有心事,端着茶盏迟迟没有回过神来,不知在想什么,低垂着的眉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光辉,像是深夜里乌云蔽月时候的黯淡微光。 时蕴不禁想,他对自己失望至极,没准今日来也是在想要如何和她提分手。 她指尖不禁摩挲了两下,有点后悔蔺奕湘刚回来的时候,没有借机多亲几下,以后怕是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蔺奕湘率先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倏然站了起来,连手里端着茶盏都没注意,茶水尽数倒在了自己身上。 时蕴笑着上前,嘻嘻笑道:“怎么回事啊?蔺相这么大人了,还能将茶水不小心泼到自己身上,该不会是在刻意引诱我吧?” 蔺奕湘将茶盏放到了桌上,拂去衣上的茶叶,听出了她话中的戏谑意味,语气有些生疏,让他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见时蕴坐下后,才重新坐下,说道:“我刚才想了许多,还是觉得,有些话需要与你说清楚。” 时蕴眼底波光流转,笑问:“说什么?说我今日为何和沈世子为何走那么近?还是说今日那般险境,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救慕师弟?” 察觉到她话里带刺,蔺奕湘沉默了片刻,望着她那双狡黠的眼眸时,第一次有了一种伸手却抓了个空的感觉。 仿佛心里一块血肉被活生生的剜去,任由寒风呼啸着往空洞的地方灌入,让人遍体生寒。 他咽下了喉间涌上的酸涩感,说道:“我没有要责问你的意思,这事我想过,你不是这样的人,这期间肯定有你的迫不得已。我刚才应该帮着你说话的,但我刚才满脑子里都是你和他……这才没有说出口,阿蕴,对不起。” 时蕴看着眼前的蔺奕湘,心底一处软软的。 原来一向霁月清风的蔺相,也有为了感情低头的时候。 只是出现的有点不合时宜。 时蕴要是坚持和他在一起,害的不止是他,还有慕云卿,还是她和贺岐的计划。 一旦计划败露,免不了一场浩劫,生灵涂炭。 她不想真看到打仗的那一天到来,能不费一兵一卒取胜自然最好。 她沉默了许久,伸手挑起蔺奕湘的下颌,打量他因为自己沉默而变得有些慌乱的眸子。 时蕴轻笑道:“瞧瞧,这是咱们蔺相能说出口的话吗?这么卑微。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不是吗?” “你对我了解多少?我就是个佞臣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总不能因为和你玩了几天过家家的小把戏,你就以为我有什么苦衷才当的佞臣吧?你怎么这么天真?” “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你在一起,也只是以为我想经营店铺,需要你家做台柱子支撑而已,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在一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秉性低劣,才一直对我避之不及的不是吗?” “别告诉我你真的动心了,蔺相。” 第74章 没打死你,你就偷着乐吧 蔺奕湘望着她,眼眶不禁染上了红晕,殷红的唇瓣有些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时答应和他在一起,就只是为了玩玩而已? 他神魂俱震,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迟迟回不过神来。 时蕴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有当变态的天赋,按理她此时应该感到难过才是,可看着他殷红的眼角,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又止不住生出几分凌虐欲。 想看他哭出来。 她的指腹摩挲他的眼角。 蔺奕湘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我……之前并未与人交往过,不知道要怎么当好伴侣。如果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他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说道:“你别说气话。” 时蕴心下不禁叹息,暗道真是造化弄人。 她面上依旧挂着戏谑的笑意,说道:“别这样蔺相,你好歹是我上司,体面些结束,日后也好相见不是?何必叫彼此难堪呢? 我就是奸佞之辈,你和慕云卿才是最适配的,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打扰。” 她望着蔺奕湘,勾了下唇角,用几近刻薄的语气说道:“我们结束了,蔺相。” 蔺奕湘抓着她的手却并未松开,眼神清冷又眷恋:“我不同意,你甚至没有给个合理的理由,我不答应分手。” 时蕴皱眉,说道:“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这个理由还不够吗?还是说,你真的对我上心了?想要和我睡过才肯分?如果是,直接说就好了,我又不是不会答应你。” 她指尖摩挲过他唇瓣,柔软的、如花瓣一般的细腻触感,她眼底多了几分深意,笑问:“从接吻开始怎么样?” 时蕴缓缓低头,吻上了那道温热的唇瓣,似乎有一滴泪滑落在了唇齿间,她尝到了咸味。 夜幕四合,她坐在空荡荡的堂前,堂内没点灯,她身形笼罩在昏暗的夜色中,手里拿着装有冰的布袋,按在火辣辣的脸颊上。 时蕴舌尖抵着口腔内壁,觉得有些胀痛,不禁心道蔺奕湘这人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动起手来还真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知音进门,点了灯,拿开她脸上的冰袋看了眼她脸颊,鲜明的巴掌印清晰可闻。 她止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那么多体面的分手方式,你非要选个最不体面的。都要分手了,还去占人便宜,他不打你打谁?” 时蕴叹息道:“就是因为要分手了,以后占不到便宜了,才要趁机占一下便宜啊。” 她吻蔺奕湘的时候,见他没有反抗,还以为他也默认了她的提议,手才朝着他衣襟里探的。 谁知道他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好一会了,她都还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你就使劲糟践人吧,就没想过你的生意还做不做?” 时蕴:“那没办法,我只能去投靠陛下了,我毕竟还是要帮他办事的,他不能不帮我。大不了到时候收益分他一笔。” 知音:“你倒是会算计,但我还是得提醒你,沈启源不简单,你得多注意些,别傻乎乎的往上凑。” 时蕴:“我看起来很傻吗?” 知音点头。 时蕴:“你这是偏见。” —— 贺岐看着坐在对面的时蕴,她面上围着一层黑纱,早朝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但当时诸多臣子的面,没细问,只将人给留了下来。 “脸上怎么了?” 时蕴瓮声瓮气道:“被打了。” 贺岐下棋的动作顿了下,仔细打量她两眼,眼底带着几分正色:“谁打的?沈启源?”、 时蕴摇摇头:“不是,蔺相打的。” 贺岐眼皮止不住的跳了下,他和蔺奕湘认识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他对谁动过手,尤其还是女人。 虽然蔺奕湘也不知时蕴是女子。 但用膝盖都想得到,她得是犯了多大的事,触及了蔺奕湘的底线才会如此? 他想了想,问:“莫不是你和沈启源滚床榻上去了,被他抓了个现行?” 时蕴苦笑:“你就图我点好吧,是我把他给甩了。” 贺岐:“如果只是提分手,他不至于打你。” 时蕴:“……我还说了和他在一起只是利用他了,根本没喜欢过他,还问他分手前是不是要睡一次,然后还亲了他。” 贺岐神色很复杂:“他没打死你,你就偷着乐吧。分手就分手,嘴贱干什么?自作孽不可活。” 时蕴:“不是啊,我突然发现,他好像挺喜欢我的,他还说不想分手,我怕我不说狠一点,转头就心软了。” “噢。”贺岐对此表现的很淡定,但看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又觉得他此时心情不错。 时蕴心里暗骂了两句,自己都被人打了,他还在这幸灾乐祸。 她看了眼棋盘,又是死局,心里更烦了,不小心的挥袖,将棋盘上的棋局打乱。 她啊了一声,惊呼道:“陛下莫怪,我是不小心打乱的棋局。” 贺岐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笑吟吟道:“没事,朕过目不忘,可以把棋局恢复。” 时蕴:“……” 真想跟这些记性好的人拼了。 贺岐:“不过,你刚才好像已经死局了,又是朕赢了。时爱卿,你下棋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时蕴:“……” 天杀的,好像篡位啊。 但她也只敢心里想想,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漫不经心道:“是是,陛下威武!万寿无疆!” 话音刚落,脸上的面纱就被人扯下。 她胎眸,对上了贺岐那张放大的脸颊。 有指腹摩挲过她脸颊上突起的手掌印,贺岐那张俊俏的脸上写着心疼二字。 时蕴刚想不和他计较了,就听见贺岐啧啧了两声,说道:“瞧瞧,打的真狠,顶着巴掌印出门,难怪要遮面纱,丑死了。” 她气的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陛下!” 贺岐:“叫唤什么?” 他转头对高德道:“去太医院拿最好的消肿化瘀的膏药来。” 时蕴又消气了。 第75章 朕是担心你 时蕴看膏药送来,伸手去接,却晚了一步,被贺岐接了过去。 他打开膏药,时蕴就闻到了淡淡的药草香,她吸了吸鼻子,暗道这膏药好坏真是能看出来的。 她看着贺岐靠近,用指尖涂抹了如雪的膏药,在他指尖晕成一片濡湿,莫名有种别样的色qing感。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红肿的脸颊,时蕴舒服的眯了眯眼,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侍奉。 贺岐涂抹膏药的时候神色很认真,像是在处理什么正事,眼神中并未参杂别样的情愫。 只在给她抹完了药后,重新合上了膏药盖子,抽出帕子擦拭了沾染膏药的指尖,说道:“再有下次,你就别来找朕了。” 时蕴讨好笑道:“别说这么绝情嘛,微臣可是要跟随您一辈子的,您就是为微臣最大的靠山,我不找您还能找谁啊?” 贺岐没有理会她贫嘴,想起什么,说道:“你之前背后的伤好些了吗?” 时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事,但还是老实回答:“好多了,不碰到就不会疼。” 贺岐重新拿起了膏药罐子,用那张寡淡的脸一本正经的笑说道:“将衣裳脱了,朕帮你上药。” 时蕴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贺岐:“留疤不好看。” 时蕴:“伤在后背,我又看不到,好不好看不碍事的。” 贺岐:“……” 高公公没忍住笑出了声:“时大人,这是陛下的恩赏,你只管受着便是。” 贺岐瞥了眼高公公,高公公不敢再作声了,默默的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殿门。 时蕴见事已至此,自然也不再纠结,横竖他知道自己是女子,总不能看了之后要将自己拉出去斩了。 她褪去了衣裳,转过身去,将后背露给贺岐。 她胸前依旧绕着一圈白绸,纤细的背脊上,有好几处箭口的旧伤,以及前阵子被剐蹭的伤口,早已结痂,长出了嫩红的新肉。 贺岐看了片刻,没有说话,用指尖沾染了膏药涂抹上去。 “等沈启源这件事结束后,你就留在京都,安稳当你的京官,不需要你再外出公干,也不用再接这般棘手的任务了。” 时蕴闻言心下一惊,连忙转过身来,说道:“陛下,我一心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可不能卸磨杀驴啊。” 贺岐气笑了:“什么卸磨杀驴?朕是这种人吗?朕是不想你再涉险。每次都传来你受伤的消息,偏生朕还不能像他们一样直接去找你,你叫朕心里如何好受?” 时蕴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讪笑道:“这两次只是意外。” 贺岐:“意外?隆兴治水,大水湍急,你还敢涉险下水救落水孩童,上岸后大病了三日。去年去镇北赈灾,路上遇饿极的百姓,你散尽干粮,划开自己手臂引血渡人,那也是意外?” 他语气中压着怒气,又像是无可奈何:“这还只是其中一二,你要朕桩桩件件都细数出来给你听吗?” 时蕴怔愣看了他片刻,说道:“可这都是小事啊,我不过是涉险,却实实在在救下了他们性命。” 这种事她自己都没记在心上,也没刻意和谁提起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时蕴觑了他两眼,说道:“你是不是让人跟踪我了?” 贺岐:“……这是重点吗?” 时蕴:“是啊,怪吓人的。” 要真是这样,之前她干的些见不得人的事岂不是都被贺岐知道了? 贺岐像是无言以对,揉了揉眉心,说道:“朕是在担心你。时蕴,你不是神明,不需要以己度人,朕也不希望你以己度人。 这件事不需再议,等贺睿的事尘埃落定,你就老老实实留在京都。” 时蕴:“你真打算把我当吉祥物养着?” 贺岐:“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当是吧。” 时蕴没再说话。 一直到离开养心殿,时蕴都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她有自己的抱负,自然不甘心只当个吉祥物或是米虫,在纸醉金迷的富贵窝里养老。 也许山长以前说的是对的,她真的不适合朝堂。 即便试着去学着圆滑,她也依旧没法参悟其中的弯弯绕绕。 京都快入冬了,寒气裹挟的劲风呼啸,时蕴想着等回去得叫知音把上次祝长晋送的狐裘找出来。 他好像送了两件,她自己留一件,另一件给知音。 一路想着,倒是没有顾及周围的人。 直到车夫提醒了一句:“大人不和蔺大人打声招呼吗?” 马夫估计也疑惑,毕竟自家大人以往看见了蔺奕湘都要上赶着去搭话,今天却像是没看见人一样。 况且今日的蔺相,从很早就在宫门前等着了,站在那像一道雕塑一样。一直到时蕴身影出现在宫门前,才像是活过来一般,那双眸子一直跟随着时蕴。 时蕴上车的动作顿了下,环视周围,才看见在银杏树下站着的蔺奕湘,金灿灿的叶子随风而动,哗哗作响,又像是一场雨落下。 其中一片打着转落在了他发丝,他矜贵的气质,哪怕只是一片枯叶,也衬得像金饰,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偏生又萦绕着淡淡的惆。 时蕴看了许久,才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上前。 她刚走近,还没开口,倒是先听蔺奕湘说道:“对不起。” 时蕴动了动唇瓣,才想起他说的是自己脸上巴掌印的事,她说道:“没事,只是看着唬人,其实不痛的。” 蔺奕湘抬手,时蕴已经下意识的抬手挡住脸,说道:“打人不打脸!” 片刻没见巴掌落下来,时蕴松了口气,小心放下了手,看着他停在空中的手朝着自己伸来。 时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小兽一般的眼神,见他神色眷然,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才没有躲闪,任由他常年握笔的指尖接触到她红肿的脸颊。 “上过药了……”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 时蕴觉得应该说点什么的,便含糊其辞道:“刚才陛下为我上过药了。” 蔺奕湘指尖僵硬了一下,将手收了回去,淡淡道了句:“是吗?” 听不出什么语气。 时蕴也不是上赶着来讨打的,多看了两眼这张心心念念的脸后,她说道:“陛下已经给我升了职位,日后我直接听命于陛下,不是你的副官了,不需要去你那点卯。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蔺奕湘身形未动,像是僵硬在了原地,低垂着脑袋,看不清他的思绪。 第76章 浮光,你自由了 时蕴见他半晌没有开口说话,便以为他没话可说,讪笑道:“那……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外面风大,蔺相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觉得有些尴尬,便率先一步转身离去,不曾留意那人微抬的手,企图勾住她的衣袖,却只摸到了一片边角。 丝滑的绸缎从他指缝间划走,只留下了细腻的触感。 蔺奕湘不擅长去追逐一个人,或者换句话说,他天生就是被人追逐着的。 他出生在蔺家,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只有人教他懂礼仪,教他要明是非,教他在权势之路上不断的往上攀升,却从未有人教过他,若是遇到心仪之人该如何做? 他原想着不了解也没关系,感情本就是相互包容的过程,只要时间长了,二人之间交集多了,自会理解和包容对方。 他的爹娘是家族联姻,也是这般走过来的。 他也不知究竟错在了哪一步。 蔺奕湘攥紧的拳头有些硌得慌,他摊开手,手心赫然躺着消肿的伤药。 不过眼下看来用不上了。 时蕴不是非他不可,即便没有祝长晋在,也有陛下惯着她。 他不禁想起一开始,他觉得时蕴的性子不适合在朝堂,一直劝他另选一人。 但贺岐对时蕴似乎很有兴趣,一直没肯换人,坚持将人留在身边。 “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 他随贺岐站在书院的高处,这个位置能看见周围的学子嬉闹。 他看见时蕴挽着裤腿,露出雪白的小腿,挎着竹篮,身边跟着几个师兄弟。 她笑起来毫无形象,捧腹笑个不停,笑声连他所在的位置都还能听见。 贺岐:“瞧,多自在,像自在翱翔的鸟雀,像不知疲倦奔走的兔子,更像……山林里富有灵性的山猫,充满了生机和野性。” 蔺奕湘其实没感觉出来什么,因为这和他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背道而驰,他只觉得时蕴吵闹。 课业并非书院中最拔尖的,身体素质也排不上号,论足智多谋,也不及其他人。 还既贪财又好色。 真要说起来,简直是一无是处。 “蔺相,干嘛总是板着张脸?我可是你副官诶,是来找你说正事的,你赏个脸,看看我嘛。” “蔺相,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酥饼,可好吃,专门给你留了几块,你快尝尝。” 蔺奕湘当时对她的态度很冷淡,他从不吃市井的吃食,也不会喜欢浑身市井气的人。 原以为时蕴会烦自己一辈子,却不想后来她逐渐就不来找他了,除了照常该有的每日点卯,基本不会再在他面前露面。 甚至有段时间,时蕴看见他都会绕道走。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他习惯了每次时蕴来点卯,会让人准备一份给她的点心。 他习惯了时蕴在他身边不停的念叨,所以在书房久坐时,有时会觉得过于安静,抬眸时,不会再有人嬉皮笑脸的唤他蔺相。 像是一阵风戏谑过原本平静的树,风走了,只剩下树凭空摇曳,逐渐归于平静,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起先蔺奕湘也没觉自己对她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看着她逐渐的和贺岐走得越来越近,愈发觉得心里不舒服。 好几次蔺奕湘去宫里都瞧见时蕴和贺岐待在一起。 逢年过节,时蕴无从归家,便是和贺岐一起过的,二人一同在城楼看烟火,一同漫步在宫道闲聊。 贺岐偶尔还会做些自降身价的事,只因时蕴一句肚子饿,带着她半夜去膳房研究菜谱。 贺岐从未这般在意过一个人,将为数不多的柔情都给了时蕴,如父亲,如兄长,如伴侣,为她排忧解难,铺好了未来的道路。 再一次入宫,他看见时蕴枕在贺岐腿上睡下,贺岐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却怎么也没看进去,只低头看着她,看了许久,连蔺奕湘到来都没注意。 “陛下是如何看待时蕴的?”蔺奕湘没忍住问出了口。 贺岐抬眸望着他,指尖轻抚过时蕴的发,轻笑道:“蔺相,朕很羡慕你。若是她第一眼看上的人是朕,朕不会像你这般待她。” 他停顿了一瞬,不乏有些畅意的说:“不过,她就快不喜欢你了。浮光,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这句话,是蔺奕湘以往很想听到的,这意味着解脱。 但他却并未感觉到多畅快,甚至像是心里压着积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时他才隐隐的参透,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喜欢上了时蕴。 山猫通常被誉为山中精怪,又是护山神灵,无贪念,无恶意,眸光却很尖锐的凝望一人,带着以身俱来神性。 他喜欢上了,那个如同山猫一样的人,无论立场,无论对错,无论男女。 尤其是在祝长晋当初那番话后。 当初时蕴答应时,他心底有多雀跃,而今就有多伤痛。 马车早已驶离,蔺奕湘却在城门前站到了落幕。 —— “我听闻你最近和蔺相吵架了?在朝堂上一句话也不说,都避着对方。” 沈启源自是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约了时蕴喝酒的时候,想从她这打探点消息。 “是啊,我和他算是彻底闹掰了。” 沈启源问:“发生了什么?” 时蕴早就准备了合理的借口,说道:“还能因为什么?他本就对我这个副官不上心,而今有了更适配的人,自然没心思放在我身上。我索性就直接听命于陛下了,倒也省了和他打交道。” 沈启源将旱烟杆伸到她跟前,时蕴凑上前吸了一口,却又状若无意的将烟雾吐了出来。 “你现在和他闹掰了,那我之前安排的那几个人,还能顺利放进朝堂吗?他们可都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做买卖是要讲信用的,不能让这笔钱白花。” 时蕴笑道:“你放心吧,陛下这两年还是有些说话分量的,不至于连这个主都做不了,肯定能办妥。我办事,你放心。” 她凑近沈启源,望着他道:“不过,我很好奇,你那么多钱财都是这么来的吗?有没有其他的来钱快的门路?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带带我呗。” 第77章 当佞臣是没有好下场的 沈启源像是认真思忖了一番,说道:“这事很难说啊,我都告诉了你,我拿什么挣钱。况且你也知道,我这钱定然是来路不正的,你确定想挣吗?” 时蕴见有戏,语气更谄媚了几分,说道:“有钱不赚王八蛋,管他什么钱,来路正不正,挣到了才算是本事。好沈兄,你就告诉我吧,有钱咱们一起挣。你当大哥,我当小弟,分一杯羹就好,不敢多要。” 沈启源似是被她说动了,颇有些动容,却迟迟没有给出答案,不知在犹豫什么。 时蕴刚想再添把火,就听见门外有人道:“世子,慕大人又来了,说是要找时大人有正事商议,请时大人快些过去。” 沈启源似笑非笑看向时蕴,说道:“你瞧瞧,你们书院要都是像你这般识趣的人多好?偏要将这么个人塞进来,三天两头的坏我们的好事,若是朝堂留着他在,我可不放心将我挣钱的法子告诉你。” 时蕴听懂了他的隐喻,沈启源可以透露给她挣钱的法子,条件是让慕云卿退出朝堂。 又或者说根本没这么简单。 时蕴心底一沉。 只要沈启源说出了他挣钱的门路,将时蕴带进门,让她知晓了沈启源是如何暗中操作去谋取钱财的,时蕴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贪污受贿的证据。 还能顺带将八王爷一并揪出来,扣上谋逆的帽子,赶在他还未曾发动谋逆战争之前,将其一网打尽,从源头终结这场纷争。 避免战乱爆发。 起初让慕云卿入朝堂,也是想着以他正直的性子能够为陛下谋福祉,眼下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沈启源凑她很近,纯水间喷出的烟雾缭绕在她周围,他声音带着蛊惑意味: “时大人,心不狠的人是走不到高位的,你与他虽是同门师,但也仅此而已,只是这点情分,不至于叫你舍弃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吧?” “钱财和仁义,只能有一个,做人不能太贪心啊,时蕴。” 时蕴苦笑道:“道理我都明白。但他毕竟刚入朝堂不久,我便是想将其赶出去,也得给我些时间谋划一二吧?” “赶出去?”沈启源哂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临阳书院的人都像你这般单纯吗?” “将他赶出朝堂,他还有再回来的时候,正确办法应该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啊,我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时蕴只觉冷汗涔涔。 她有些愧疚道:“抱歉沈兄,我还是做不到如此心狠,他毕竟与我认识多年……” “我知道人一旦要作恶很难迈出这第一步,但没关系,我会帮你,杀人其实和吃饭没什么区别,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若是如此,我不就成了罪臣?” 沈启源轻笑:“怎么会呢?万事有我在啊,我会保全你的,你只需要背负点骂名就够了。” 时蕴被架在火堆上,没有退路可言。 沈启源伸手捂住她的手,轻摩挲了两下,笑道:“瞧你,都说了我会为你谋划好一切,你只需要动手杀他就行,怎么双手还如此冰凉? 你也别怪我不放心你,毕竟咱们做的都是刀尖舔血的事,若是你手上不沾染鲜血,我没法和你同流合污。” 时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沈宅的,只觉心累无比,果真,做卧底的,哪有什么轻松可言? 她得想个法子,在保证不取慕云卿性命的前提下,让他顺理成章的消失一段时间。 还要不叫沈启源生疑。 就目前而言,沈启源根本还是对自己设防,这人疑心病比帝王还重! 她刚出了沈府,朝着自己府上走去,没走出多远,马蹄声朝着奔来,拦在了她跟前。 慕云卿骑在青骢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时蕴,面上多了几分正色,说道:“师兄,我有话与你说。” —— 两人找了家小酒棚坐下。 临近码头,地方偏僻,来往的人不多,酒水也糙,驻足的多是在码头卸货的工人,受了累,喝两碗浊酒再接着干。 常年的光着膀子抗货物,使得他们皮肤呈古铜色,额头总有滴不完的汗水,每一趟走得都不轻松。 时蕴看着来往的力工,多半知晓慕云卿带她来这喝酒的寓意所在。 但她也不想彻底明白。 “我记得师兄以前很朴实,不懂凡尘的风花雪月,也不明白富贵人家之间的腌臜事,像一张白纸那般无邪,我听得最多的,便是说所有临阳书院的学子中,有书卷气、富贵气的人比比皆是,只有你有灵气、神性。 就连模样也是,生得雌雄莫辨,只有仙人才会如此。 我刚上山时,是不信这些的,但真当与你熟稔后,才明白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看似有追求,又好似无忧无虑,是个心如明镜之人。” 时蕴还是头一次听有人这么夸赞自己,觉得甚是新鲜,并未打断他的话。 她知道后面多半要转折了,果不其然,慕云卿停顿了片刻,猛喝了一碗浊酒,说道: “但是,师兄,钱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明知沈启源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与他走到一起? 蔺相一心为君为民,当初带你也是希望你莫要走上偏路,而今你与之闹掰,岂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你要和沈启源同流合污? 师兄,当佞臣是没有好下场的,早些回头是岸。” 他说的和时蕴猜测的并无出路,她不禁叹息了一声,也饮了一碗温热的浊酒,驱散了早冬的寒意。 她拢了拢狐裘,说道:“你才刚来京都不久,很多事情你还没看透,云卿,我有我要做的事,你别再劝我了。” 慕云卿气红了眼,突然拍桌而起,说道:“什么是你要做的事?贪污受贿、遭人唾骂就是你要做的事?你的神性呢?你以前还能与平民百姓共感,觉得众生皆苦,毕生心愿都是让他们过得更好,而你现在所做之事,是让众生更苦。” 周围频频有人侧目。 时蕴像是看不见听不着,油盐不进道:“我想做的事,就没有会回头的,不论之前我在你印象里如何,而今的我就是我。 你既对我失望,以后也不必与我往来,日后再见,你我就是朝堂上的对手。你若坏我计划,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第78章 只能先让你死一阵了 慕云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满目失望。 “师兄,你变了。” 时蕴没说话,默默看着酒碗中倒印出的自己。 慕云卿晃悠悠的起身,倏地,时蕴听见了长剑出窍的声音,旋即脖颈处一凉。 她侧目垂眸,发现长剑横在自己脖颈,顺着剑端看去,可见慕云卿一脸正气的脸。 “请天地鉴忠奸,师兄,随我回临阳书院见山长吧。” 时蕴真是低估了慕云卿,这人还真是正的发邪,居然直接拔剑对着自己。 她一点不怀疑,谄媚那套放在他身上不会有作用,甚至可能惹怒了慕云卿,导致自己直接血洒当场。 她不禁叹息,说道:“何必呢?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你杀我,也是毁了你自己的前途。” “我不知何为前途,只知何为善恶,你是由山长一心栽培出来的,而今你所做桩桩件件,山长也理应知晓。待见过山长后,一切皆听从山长安排。” “若山长不追究我,你是不是连山长也不打算放过?又要去找谁辨忠奸?” 慕云卿皱眉,说道:“山长年岁虽大,却也不至于老糊涂,不明善恶。若他真一心只知包庇你,说明他早已被人夺舍,我也只好为民除害,再自行了断,以告山长栽培之恩。” 时蕴感觉脖颈处刺痛,一道温热的液体滑落,他是真打算这么干,也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先脱身,就听见一声呵斥:“慕云卿,将剑放下!” 她抬眸看去,就见是蔺奕湘匆匆而来,满脸焦急之色。 她刚想说得救了,就被慕云卿拽着挡在了身前,那把长剑刺得更深了,时蕴已经能感觉到鲜血濡湿了她的衣襟。 蔺奕湘止在原地不敢动弹,唯恐慕云卿的剑刺得更深,他望着时蕴脖颈处的一片血红,眼底染上了几分血色,声音有些发抖。 “慕云卿,你别冲动,快将剑放下。未能给时蕴做好榜样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在我,你要取就取我的命,你先放开她。” 时蕴想着蔺奕湘应该是急昏头了,这种求情的理由也说得出口,他本是刚正不阿之人,何来没有做好表率一说。 只是从一开始,时蕴就和他道不相同,实在没法强融在一起。 她都不信的鬼话,慕云卿自然也不会听,他义正言辞道:“蔺相,我知这事与你无关,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必须带师兄回临阳书院听从发落,还劳烦蔺相帮我备船。” 蔺奕湘还想上前劝说。 慕云卿心意已决,架着时蕴退了一步,说道:“蔺相,别逼我在这直接杀了她。” 蔺奕湘止住了脚步,面对后续循着来的蔺宅侍卫,眼看时蕴被劫持,就想上前搭救,被蔺奕湘抬手制止。 他望着时蕴那张淡定的脸,话到嘴边几度难以说出口,但为了眼下能保全她,只得闭眼说道:“去,备船。” —— 船是一叶孤舟,漂泊在水中,远远的跟着几只小船。 慕云卿划着船桨,不时回头看一眼远处的小舟,心里清楚那是蔺奕湘放心不下让跟着的。 但只要时蕴还在他手里,他倒也不怕蔺奕湘会跳出来阻拦,大不了他和时蕴一起同归于尽,也是为民除害了。 他见已经驶出了京都境内,接下来是顺风方向,便也不急着前行了,转身进了船棚内。 时蕴双手双脚被捆绑坐在其中,伤口处被简单处理了一下。 慕云卿翻找船只里带的箱子,找出了上好的金疮药。 这是上船前蔺奕湘抛给他的,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务必给时蕴伤口上药。 慕云卿坐在时蕴身边,说道:“师兄,你莫要怪我,我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朝堂多一个佞臣,百姓就要多遭一份罪。” 时蕴苦笑:“我不怪你,但我好奇,你怎么抓我不抓沈启源,他不是更贪?” 慕云卿道:“等处理完师兄的事,我自然还要再回来,拼上我这条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时蕴心下长叹了一声,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咬定了的事根本不见松口的。 不过,他将自己劫持的事,应该也传出去了,倒是让她心底多了个计划。 她面露痛苦道:“好师弟,我脖子处伤口好痛,你快帮我上药看看,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慕云卿连忙道:“师兄别急,我这就给你上药,你先忍忍。” 打开金疮药洗洗涂抹在她伤口处,不知怎的,看着她脖颈有些出神。 他神色有些古怪道:“师兄,怎么觉得你身上少了些什么?” 时蕴顺着问:“少了什么?” 慕云卿苦思冥想了片刻,才恍然明白:“师兄,你为什么还没长喉结?这个年岁了,不该还没长出来吧?” 时蕴道:“有的,你凑近了就能看见。” 慕云卿不信,凑近仔细看,一边说道:“就是没有,你该不会是个女呃——” 时蕴趁着他仔细观察的空隙,用藏在袖中的小折叠刀割开了捆着双手的绳索,一记手刀将人打昏。 她摇摇头道:“都说峣峣易缺,你倒好,正得发邪,连一起长大的师兄也不放过,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险些坏了我大计。” 她用折叠小刀去割捆着双脚的绳子,彻底解放了手脚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手里还捏着小刀,看向昏睡过去的慕云卿,叹道:“没办法,只能先让你死一阵了。” 小舟卡在了一处暗礁无法行走,等到蔺奕湘让人跟着的船察觉不对劲追上来时,发现船上早已空无一人。 —— 慕云卿当街将时蕴掳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沈启源得知此事时,不免皱了皱眉。 下属问:“世子,可需要人追去,找到时大人?” 沈启源并未马上回答,心底权衡了一番。 他心里自是看好时蕴的,也觉她这人有趣,甚至更直白的说,他对时蕴的身体也很感兴趣。 但也只是如此。 他砸吧了一口旱烟,不禁道:“慕云卿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他执意要将其绳之以法,怕是现在追去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来报,说道:“世子!时大人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西角门,手里还……还拎着慕云卿的首级。” 第79章 杀生成圣 时蕴行在沈宅道上,一步一处水印,她从头到脚湿漉漉,水渍顺着她垂在额前的发丝低落。 衣衫紧贴着身体,更显得她腰身纤细,衣衫上沾染了飞溅的血,和水融在一起,成了泼墨画。 她那双眼神平静如水,望着站在檐下避光处的沈启源,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提起给他看。 “沈兄,这次诚意足够了吗?” 沈启源看她手中拎着的发丝下,那张发白没有血色的脸,确实是慕云卿的没错。 他感到有些诧异的同时,对时蕴更多了几分兴致。 “没看见阿蕴身上湿了吗?蠢奴才,还愣着做什么?去备汤浴,请阿蕴沐浴更衣。” 时蕴道:“多谢。” 沈启源笑道:“真是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至于这脑袋……” 时蕴道:“沈兄要确定的话,可以现在确定,但尸身我不能给你,我已经愧对他,想将他尸身送回去,也算让自己良心能安几分。” 沈启源并没有上前端着尸首端详的癖好,加上他也知道,时蕴到底是第一次松手,良心不安也实属正常。 既然人死了,之后如何处置,意义也就不大了。 他轻笑道:“行,你自行安排。” 时蕴沐浴时,将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憋了一会气,才重新冒出来,思绪清明了几分。 今日这事后,她就彻底坐实了在世人眼中佞臣的事实,再没有回头路了。 此事怕是外面早已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就是不知蔺奕湘会不会觉得自己杀了他中意的副官,来找自己算账。 看来以后出门得小心点了,以免走在路上被人刺死。 因着今日这件事,沈启源对待她的态度都热络了几分,将她奉为座上宾,宴请她在府上用膳。 担心她对此留下阴影,还一个劲的开导她,让她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杀个人而已。 若是不知道他本性如何,时蕴还真要以为他是什么温暖知心的兄长。 她越顺那装出一副第一次杀人的模样,像是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 “沈兄,这件事你真的会帮我吗?蔺相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眼下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 沈启源拍拍她肩膀,“你只管放心,有我在,他动不了你。眼下你是我的心腹,我又怎能看你深陷水火之中。” 时蕴这才安心了不少。 沈启源道:“不过你今日之举倒是叫我诧异,怎么会突然对他动手?” 时蕴有些懊悔:“我也不想如此,但他执意要带我回临阳书院,交给山长处置。我回去了,山长定然不会放过我。我还不想死,便只能将其反杀。” “我知道原本应该将他尸体带来给你过目的,但带着具尸体到底不便,我怕被人发现我的踪迹,便只取了他首级带来,还望沈兄莫怪。” 沈启源道:“原来如此,看来你也算是迫不得已了,那你就更无需操心,莫非他想取你性命,你也不至于如此快就动手,你只是自保而已。” —— 诚如时蕴所想,这件事之后,时蕴走到哪都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这几天直接告了假,并未出门。 蔺奕湘几次登门拜访,也被她的人拒之门外。 知音平日里是不问她在朝堂上的事情的,但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她也有所耳闻。 她不信这是时蕴会做出来的事,见时蕴情绪不佳,也就没多问,只在旁看着她。 眼看天色将晚,知音才道:“你这都一天不吃不喝了,身体哪里受得住,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病着。到底先吃点东西,别光在那捏人皮面具了。” 时蕴因这一天没有喝水,声音有些沙哑道:“你不用管我,我现在还不饿。” 知音看着她这幅模样就来气,“早说了你不适合为官,你偏是不听,真不知你在执着什么,非要闹到如今这种人人喊打的地步,你才甘心吗? 你根本不是奸佞之辈,做什么非要去背负他们的不理解?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时蕴抬头看她,疑惑道:“你生哪门子的气?我如今也没怎样啊,这不是在捏面具呢?你过来瞧瞧,我这个面具捏得像不像。” 知音看她一副风轻云淡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上前看了一眼她捏的面具,是慕云卿的模样。 她到底没忍住,说出了自己一直想问又没问出口的话,“你应该没杀他吧?” 时蕴对信任的人通常不会说谎,但基本也不会主动去说。 既然知音问了,她就如实答:“没杀,我将人藏起来了,他这阵子不便露面。” 知音:“头哪来的?” 时蕴沉默了一下,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湖中发现的溺亡的人,我把他拖上了芦苇岸,给他做急救了,但他确实死透了。 ……我想了很久,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就将他头切了下来,为之覆上了慕云卿的人皮面具。” 沈启源不是傻子,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做到以假乱真,他肯定会发现的。 时蕴并非什么大善人,她也杀生,但从不虐生,刻意去砍人头颅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做。 即便对方早已是死人,依旧叫她觉得愧疚难安。 她说:“你帮我答应一下上游谁溺亡了,找到他们家,多给些钱财给他们。” 想到什么,她叮嘱道:“以什么名义都好,别以我的名义。怎么帮都好,也不必叫我知晓。” 知音道:“你不孬。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办妥的,你也别想那么多,这几日好生休息,不必听外面的风言风语。” 她正离去,却在门外看见了一人,惊呼道:“陛下!” 贺岐再比嘘让她安静已经晚了。 时蕴听到知音的喊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看着门口许久,才见贺岐走进门内。 “您怎么来了?”时蕴问。 贺岐反问:“朕来不得?” 时蕴:“我没这么说。” 贺岐:“你就是这么做的。蔺奕湘来了几次,都被你挡回去了。若不是这些人是朕派给你的,你是不是也要将朕挡回去?” 第80章 陛下,要我帮你吗? 时蕴没吱声,因为她确实有这打算。 只是因为自己府上的暗卫本就是贺岐派来保护自己的,贺岐自己要来,自然没人能拦他。 贺岐朝着她走来,说道:“别做面具了,你一日没吃东西,跟朕去吃点东西。” 时蕴:“我现在还不想吃东西。” 贺岐:“朕给你做大贤州那边的膳食。” 大贤州是临阳书院所坐落的州县,也是时蕴长大的地方,自幼吃着那边的水米长大。 初来京都时,时蕴水土不服,很是吃不惯京都的膳食,有时候宁愿饿着,也不想吃东西。 贺岐答应了山长会照料她,硬是拖着死鱼一样的时蕴去膳房,自己钻研食谱,给她做吃食。 时蕴才吃得下,后来逐渐适应了这边的膳食后,贺岐也就没再这般做过。 她任由贺岐抓着她的手在水盆里净手,贺岐如玉的手仔细的洗去她手上沾染的白泥,带着她出了门。 去到膳房,贺岐将其他人撵了出去,找了张小凳,让时蕴坐在那,便挽起袖子去查看今日有的瓜果蔬菜和肉类。 即便是做饭,他动作依旧矜贵认真,做事一丝不苟,时蕴看着他忙碌,有些出神。 半晌后,她问:“你没听见外面如何说我的吗?” 贺岐抬眸看她,“听见了,然后呢?和他们一样认定你是奸臣?时蕴,朕和他们不一样。朕知道你是怎样的人,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是朕的下属,所做之事,不光是为了黎民百姓,也是为了朕,朕没道理和他们一起曲解你,甚至是落井下石。” 他声音平静,又像有种特殊的魔力,让人听着很安心。 时蕴道:“蔺相就不会明白我在做什么。” 贺岐其实并不想从她口中提到别人,他深呼吸了一瞬,说道:“你以为他想见你,是为了什么?” 时蕴双手抱膝,缩成一团,“能为什么?为慕云卿讨个公道?” 贺岐切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忽得低声轻笑了一声,“你是出于他理性考虑的,但他也是人,也有感性的时候。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如何众口悠悠中保全你。” 阿蕴怔愣了片刻。 在她印象里,蔺奕湘和慕云卿其实是一类人,都过于正直,以至于容不下一点脏污。 不然一开始蔺奕湘也不会对她意见如此大。 而今贺岐却跟自己说,他在这种时候,想的不是质问她为什么要啥慕云卿,为什么要做佞臣,而是要如何保全她。 时蕴有些不信。 贺岐看出了她们想法,直言道:“你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但他在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朕为你求情,说是其中肯定有隐情,即便要将你拿下,也需将此事交到他手中审理。” 贺岐想起当时和蔺奕湘的对话,他说:“你没必要如此,她和你分手了不是吗?” 蔺奕湘神色有些落寞,却依旧道:“不管分没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被千人所指。” 贺岐明白整件事,但蔺奕湘不明白,在他视角看来,他能看到只是慕云卿死在了时蕴的手上。 他好奇蔺奕湘究竟能为时蕴做到哪种地步,于是道:“你若是聪明人,这时候就该和她撇清关系,不然你也会受牵连。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她该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应有的后果。” 蔺奕湘匍匐跪拜在地,语气如心诚:“还望陛下宽限我时日,待我查明真相。若此事另有隐情,则可还她清白。若真是她所为……” 他停顿了片刻,语气带着赴死的决心:“微臣愿承担一切罪行,替她受过。” 贺岐思绪逐渐回归,说道:“你不必顾虑太多,你背后并非空无一人,想做什么,尽管做便是。” 时蕴好半晌没说话,贺岐还觉得奇怪,朝着她看了眼,发现她靠着墙睡着了。 砂锅里咕噜噜的炖着汤,贺岐净了手,解下外套,上前盖在了时蕴身上。 又在她身边端详了她片刻,最终只化作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这世间,无论是做忠臣也好,佞臣也罢,都不算什么难事。 难得是如时蕴这般固执己见的人。 因为不想兵戎相见,百姓流民失所,所以赌上自己清誉,也要孤注一掷的去争取。 贺岐又是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寒风吹动月影下的枝丫,他将人拢在怀中,抱回了她的寝屋,将人放在了床榻。 时蕴蜷缩成一团,紧皱的眉头一直不曾舒展过,他褪去鞋袜,将其揽入怀中,宽厚的手掌轻抚她后背,说着安抚的话。 “没事了,睡下吧。” 她攥着贺岐的衣角,像是找到了能依靠之物,昏昏入睡。 贺岐见她安稳入睡,指尖轻柔拨弄开她额前垂落的发丝,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拥着她入睡。 —— 时蕴翌日醒来时,就隐约觉得有只手揽着自己的腰身,她睁开眸子,盯着贺岐端详了片刻。 她轻手轻脚,悄然从褥子中退出来,小心越过贺岐想要下床去。 在跨在贺岐身上时,猝不及防的被拉拽了一下手腕,跌趴在了贺岐身上,和贺岐四目相对。 她讪笑道:“陛下早啊,微臣怕扰了陛下清静,正要离开呢。” 贺岐:“这是你的屋子,你以为还在龙床?要走也该是朕走。” 时蕴:“不敢不敢,微臣走就好。” 贺岐顿了下。 他眼眸沉了沉:“你是因为这才想逃走的?” 时蕴装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什么逃走?我是想去叫人给您备早膳,不能饿坏了龙体。” 贺岐道:“朕现在确实饿了,但不是肚子饿,时爱卿留在这陪陪朕吧。” 他将人揽入怀中,时蕴跨坐在他腰腹。 时蕴哪里会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祝长晋,不用自己说,他也会叫自己帮忙。 如果是蔺奕湘,她多半会调戏他。 但眼前的人是贺岐,是她的上司,如父如兄长般的男人。 她见贺岐面露隐忍,想了想,还是道:“陛下。” 第81章 只是露水情缘而已 贺岐有些诧异看她,旋即轻笑道:“朕还以为,你不通情事,看来也并非完全不通。” 他语气有些吃味道:“你和浮光在一起也没多久,就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时蕴:“不是和蔺相,是师兄,他经常如此,都是我帮他弄的。他说这是正常反应,是人都会有。” 贺岐真恨不得刚才什么也没问,真是多此一举,明知时蕴这人脑子直,说出的话自己听了也不高兴也还是说。 “这可不是谁都会有的,是只有面对喜欢的人才会有。” 时蕴上下动的手停顿了下,她低头看了眼贺岐,说道:“陛下喜欢我?” 贺岐声音因为她的动作而沉闷,“喜不喜欢,你自己感觉不到?你何曾见朕这般照顾朝中其他人?” 时蕴笑道:“那倒是,没见你照顾其他臣子照顾到床榻上的。” 贺岐掐了把她细腰,痛倒是不算痛,但是很痒痒,时蕴扭动腰身求饶:“别别,我错了陛下。” 她力道重了几分,旋即听见贺岐倒吸了一口气。 她连忙松开手,又轻摸了摸:“弄疼你了?” 贺岐苦笑:“还好。” 时蕴似是思忖了一瞬,旋即从他身上下来。 分明是早冬,窗外的花蕊却悄然开放。 贺岐喊人送了汤浴,将其抱起送入浴桶清洗后,看着她身上自己烙下的痕迹,不免又有些悸动。 但他也深知,天色实在不早了,要是高德一早见帝王不在皇宫,怕是要闹翻天。 他指尖轻划过时蕴泛红的脸颊,轻声说道:“朕知你今日反常,多半是因为压力大,想找件事来宣泄情绪。但你既与朕有了肌肤之亲,便由不得你不认了。” 贺岐没指望累得沉沉睡下的时蕴能给出什么回答,他看了眼窗外天色,无声离开。 —— 日上三竿,眼看快过了用午膳的时辰,知音真怕时蕴饿出好歹来,破开房门。 “睡这么久?你是饿死在床上了吗?喊你吃饭你也不吃,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你要再不起来,我——” 知音径直来到她床边,掀开了她盖着的褥子,在看清褥子下的场景后,怔愣了一瞬。 旋即她又连忙将褥子给她盖上了。 脑中思忖了一番,又掀开褥子看了眼,才闭眼深呼吸了一瞬。 “痛痛痛!快松开!” 时蕴是被知音揪着耳朵痛醒的,惨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知音将新拿出来的衣裳丢在她身上,说道:“先把衣裳穿上。” 时蕴慢条斯理的穿着层层衣衫,也没避着知音,说道:“作夜他应该还喊人送水了,这么大动静你不知道?还这么早来找我。” 知音道:“你当你是天菩萨,我得整日跟着你转。昨日他来后,我便去药房制药了,今早才出来。” 时蕴:“制什么药了?” 知音:“媚药,本来想制一款令人浑身难受的刑药,不知道哪一步错了,误打误撞成了媚药。” 时蕴好奇:“你咋知道它功效?你试了?” 知音:“给老鼠试了点,怎么,你想试试?” 时蕴想起什么,问道:“损身体吗?” 知音大惊:“你真想试?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时蕴揽着她肩膀就要将人往怀里带:“你就告诉我吧。” 知音推开她,说道:“有,这药会叫人兴奋,一夜不觉疲惫,翌日便会有被掏空之兆,使人疲乏,做事提不起劲,思维涣散,又如罂粟上瘾,叫人沉醉其中。” 时蕴嬉笑道:“好知音,多做些,待会给我一份。” 知音翻了个白眼,没拒绝,也没问她到底要去做什么用。 “你昨天和陛下搞一块去了?永安王呢?蔺相呢?这俩你都不要了?” 时蕴系宫绦的动作顿了下,说道:“陛下是开明之人,我二人不过相互慰藉,又不用承诺什么。倒是另外两人,非要谈及情爱,日后在一起了就。难断干净,倒不如直接没有开始的好。” 知音叹为观止,说道:“你睡了帝王,还想不负责任?” 时蕴强调:“只是各取所需,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她并没有很强的女子贞洁思维,倒是从小和男子一起混着长大,在她看来,只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没什么。 书院中的学子多是显贵人家的子弟,初成人时,家中便早已为之挑选好了通房一类的人选。 时蕴觉得自己和贺岐,也只是露水情缘而已。 不禁道:“他待我也好,又好就好在……不会要求个名分吧?” 知音作为局外人,一眼看破:“那可未必。你觉是露水情缘,保不准他情根深种,日后非要你对他负责。” 时蕴疑惑:“我怎么对他负责?他又不缺什么。” 知音:“他缺皇后啊。” 时蕴唇瓣翕合,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半晌才道:“真要到了那天……” “我就假死逃离,离开京都,山河自在,天地任鸟飞。” 知音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道:“那届时,我们也要分开吗?” 时蕴嘻嘻笑道:“你要跟着我也成,到时候咱们做对雌雄双煞,一路劫富济贫。” 知音听得噗呲笑出了声,说道:“想得美,我堂堂毒医圣手的千金,干嘛跟着你一个没钱没权没背景的穷货流浪天涯?” 时蕴苦笑连连。 —— 即便遭了骂,日子该过还是要过的,翌日她便收拾着去上朝了。 刚扶着依旧有些酸痛的腰下马车,就看见了正被拥簇着往宫门走的蔺奕湘。 时蕴没有像以前一样打招呼,自己默默的下了车,心里想着下次还是得叫贺岐轻点,不然每次都如此,自己常年练武的身子骨也撑不住。 刚站稳,就见一人站在了她跟前,时蕴抬眸,就蔺奕湘视线对上。 她连忙退开了两步,与他拉开一剑距离,忌惮的看了眼他腰间的尚方宝剑。 她可记得早年蔺奕湘当朝斩杀了个奸佞之辈的事,下手干净利索,捅进心口,直取性命。 第82章 前夜还热情缠着朕的腰 “时蕴。” 蔺奕湘唤了她一声,声音有些倦怠。 或者说,他如今整个人都很倦怠,像是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明明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他却看着比时蕴还要憔悴。 时蕴讪笑了声,说道:“好像快到时间了,蔺相,还是先去大殿吧。” 蔺奕湘没说话,只望着她,眼眸沉沉如墨一般。 她被蔺奕湘盯得浑身不对劲,便当他是默认了,走在了前面,依旧能感觉那双眼睛在身后一直看着自己。 让她觉得后脊发寒。 时蕴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 刚想走快两步,后脖颈倏地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捏住。 时蕴打了个寒颤,连忙捂着脖子退开,警惕的看了眼蔺奕湘,“你想干什么?” 周围臣子齐齐停下脚步看向二人。 蔺奕湘却像是没看见那些人的目光一样,依旧直直看着她:“你脖颈,有吻痕。” 时蕴顿了下,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却还是故作镇定道:“关你什么事。” “这次是谁?陛下?还是沈启源?又或是别的谁?” 时蕴不傻,看出了他此时有些不对劲。 以前的蔺奕湘,只被她戏谑一下,都会气得脸红,哪里会像如今这般,露出这幅冷静又阴郁的神色,丝毫不顾及他人的目光。 她依旧捂着后脖颈,说道:“你想多了,只是被蚊子咬了,蔺相现在还管起他人的私事来?” 她实在受不了蔺奕湘那双像是被愧对,又像是要陷入理智边缘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如那次他闯入她房间,拔剑要斩祝长晋命根子时模样。 时蕴觉得,蔺奕湘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明她也并未做什么,却像是每一步都在将人给逼疯。 她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如一阵风一般,丝毫没敢停留,依旧能察觉那道视线的跟随。 贺岐往日出来的都会晚些,今日出奇的提前出来了,自出来起,目光就落在时蕴身上。 比起蔺奕湘,贺岐的气色好得不像话,活像是在情事上得到餍足,浑身都透出慵懒和情意。 诸多臣子心里不免打起鼓来,旁敲侧击打听他最近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好看看是不是对家偷偷塞了人,还得了盛宠。 贺岐轻笑了声,说道:“是个籍籍无名的平民女子,她性子刚烈,不愿入宫。” 听到这,众人悬着的心又歇了下去,放心了不少。 平民女子他们是无所谓的,横竖见识少,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实在威胁到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便是。 唯独蔺奕湘那双淡漠的眸子,从时蕴身上转移到了贺岐身上,与他对视时,见贺岐冲他笑,蔺奕湘就明白,他说的那人是谁。 其实贺岐那笑意并未饱含什么恶意,最正常不过的眼神,兴许这称得上君臣间的默契。 再之后,便是众人催促贺岐宠幸刚收入宫的妃子,早日诞下龙嗣之类的话,其中还有蔺奕湘附议了几句。 贺岐草草应下,并不想细说此事,末了又留了时蕴。 他正要离开,蔺奕湘却站了出来,直言询问:“陛下找时大人所为何事?” 不少人重新停下了脚步。 贺岐朝着下方往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时蕴,“朕找她有什么事,需要和蔺相汇报吗?” 几分火药味蔓延,是人都能察觉其中的不对劲。 蔺奕湘道:“并非微臣想插手陛下的事,而是微臣有事要找时大人问明白,想说若是陛下的事不急,可否将时大人借给微臣一用?” 时蕴不免不解,自己是什么货物吗?为何要被人推来送去? 殿内寂静了片刻,贺岐才道:“还是挺重要的事,蔺相要是实在要找时大人,不妨先去偏殿等候?” 时蕴原以为蔺奕湘不会答应,毕竟不管是什么事,应该也没到非要等她出来的地步,但出乎意料的,蔺奕湘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时蕴走在中间,贺岐和蔺奕湘在左右,夹着她行走在宫道上的这一幕。 她连手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好。 倏然左手被贺岐牵在手心摩挲了两下,贺岐问:“很冷吗?看你一直在搓手。” 时蕴没敢说搓手是因为尴尬,讪笑道:“回陛下,微臣不冷。” 贺岐低声轻笑,声音低沉又好听,让时蕴联想起了作夜他的喘息,以及汗水蒸发的体香愈发浓郁,几乎将她溺毙其中。 “前夜还那般热情的缠着朕的腰唤朕名字,才过去多久,就装不认识人了,和朕睡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事吗?” 时蕴听得头皮发麻,若是只两个人,她且当贺岐是在调情,没准会插科打诨接上几句犯贱的话。 但这可是走在宫道上,即便他声音不大,但跟在身侧的高公公,和蔺奕湘肯定是听见了的。 她此时不敢去看蔺奕湘的神情,怕他眼神想杀了自己,时蕴抽了两下手,但手被贺岐紧紧攥住,根本抽不出来。 她只能低着头走路,将自己想象成一只鸵鸟,希望没人能看见她。 就连高公公也察觉出不妥,低声咳嗽了两声,想要提醒年轻帝王谨言慎行。 贺岐似笑非笑道:“高德,你染风寒了?去找太医看下吧。” 高德:“……不是,奴才没事,多谢陛下关心。” 贺岐今日像是存心不想像平日那般一笔带过,他看向蔺奕湘,“蔺相这几日脸色不佳,是也染了风寒吗?若是病了,还是得找大夫看看,莫要耽误了身体,误了大事。” “……不劳陛下操心,微臣自有定数。倒是陛下,以往一向洁身自好,怎么现在也开始沉迷情事?可莫要耽误了要事的好。” 贺岐:“以前朕不争不抢,是觉得她心中无朕,而今既知她对朕是有心意的,自然要争抢一番才行。”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却总觉有暗潮涌动。 时蕴正想着自己现在是应该说点什么还是继续装死,就察觉自己垂落的右手,和被人悄然牵起。 温热的手心却将她烫了一下,但那只手温热细腻,真要她放开,她又有些舍不得。 那可是蔺奕湘,他第一次这般主动的牵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时蕴觉得头皮发麻,讪笑道:“那什么,陛下,我们到养心殿了,先进去吧。” 贺岐笑眯眯:“好。” 她以为这会蔺奕湘总要识趣松手,她往前走了两步,右手却并未被松开,反倒是因为拉开了距离,这下贺岐想没看见两人握着的手都不行。 贺岐幽冷的目光朝着蔺奕湘看去,笑问:“蔺相,你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