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被换亲后我成了人生赢家》 第1章 重生被换亲 江婉重生了! 上辈子她劳累过度,急火攻心早早亡故。 再睁开眼,竟重生在1976年,陆家和刘家同时登门求亲这天! 舅舅韩青听说刘家的刘培民是个文艺青年,长得高大壮实,还有高中文化水平,暗自很满意。 舅妈王大梅则更喜欢拥有大宅子大豪车,根基深厚的陆家。 韩家有三个儿子,却只有表姐一个小女儿。长辈们疼得如珍似宝,又因希望她模样长得美丽,故此取名叫丽丽。 江婉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舅舅韩青家里。 两门亲事都很不错,幸好家里有两个女孩,长辈便让她们自个拿主意选。 韩丽丽向来骄纵,嫌贫爱富,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选陆家,谁知她却选了穷巴巴的刘家——把所有人都惊懵了! 唯有江婉一人泰然自若。 因为江婉知道——表姐韩丽丽也重生了。 上一世,韩丽丽毫不犹豫选了陆家。 其实,韩青一开始看中的是刘家,觉得他们家人丁兴旺,刘培民不仅有高中文化,人也独立自强,有上进心。 但女儿嫌弃刘家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刘培民仍在城郊下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于是果断选了陆家。 陆家因祖上跟韩家是世交,即便两家财力如今悬殊巨大,仍记挂旧情来结亲。 陆子豪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经常闹桃色绯闻,作风不怎么正派。可架不住韩丽丽对他一见钟情,当即同意了婚事。 不料,两人在新婚夜就闹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后来陆家落败,韩丽丽受不了如此落差,不是撒泼就是哭哭啼啼,气得陆子豪离家出走,一去不返。 韩丽丽独守空房,常年孤独抑郁,年过四十就满头白发,早早病逝。 江婉自父母去世后,便一直寄养在舅舅家。寄人篱下的她懂事懂分寸,选了表姐挑剩的刘培民。 街坊邻居一个个都说表姐嫁得比江婉好! 不曾想婚后刘培民很快返城,更一举考上名牌大学并入职文化部,自此步步高升。 后来他当上大领导,住别墅,开豪车,让江婉成了人人艳羡的高\/官太太。 韩丽丽一向不喜欢江婉,见不得她过得比自己好,记恨她嫁了个好丈夫,嫉妒得要命,到处嚷嚷是江婉抢了她的婚事,夺了她该属于她的福气,经常找江婉晦气。 直到后来江婉积劳成疾去世。 睁眼竟重生在提亲的这一天! 屋内传来韩丽丽的撒娇声:“爸,我觉得刘家蛮好的。” “好在哪儿?!”王大梅气得脸都黑了,怒骂:“他家老子是乡下来的,老家一大堆穷亲戚!单靠老两口那点工资养着五六个子女,至今一大家子还住在那旮沓筒子楼里!究竟好在哪儿?!” 韩青拍掉蓝色工服上的灰尘,一向怕老婆的他没了之前的底气。 “咱关键还得看人。人家培民是长子,有担当,自强又独立。他高中毕业才下的乡,地方离得不远,目前在乡里生产队当会计。听说他的文章写得很不错,是个有才情的青年,十有八九很快就能返城。” 王大梅冷哼:“看人?咋看啊?人家将来是好是歹,难不成会写在脑门上?!” “我能看。”韩丽丽一口断定:“那刘培民绝非池中物,将来必定能飞黄腾达!” 韩青欣慰点头。 王大梅气得筷子“啪!”一声甩饭桌上。 “将来?谁知道将来会是咋样?!人家陆家现在就富得流油,不用看就知道!” “反正我就要刘培民!”韩丽丽语气坚决,不悦娇哼:“是我嫁又不是你嫁!妈,你少管我!” 王大梅气得吃不下饭。 “都不知道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逼仄厨房里的江婉肯定心中猜测——表姐果真也重生了。 她擦掉额头上的晶莹汗滴,假装没听到,一边看顾煤球炉上的水锅,一边继续摘菜。 几天后,媒人带了刘培民过来相看。 刘培民穿着泛黄的白衬衣,硬朗的脸上挂着腼腆笑容,手里拘谨拧着一小包糖粉 韩丽丽嫌弃瞥了瞥糖粉,随后对刘培民嫣然一笑,主动跟他聊起来。 刘培民的双手紧张捏着拳头放在军色裤上,埋着脑袋“嗯”“是”低低应声。 韩丽丽嘻嘻娇笑。 刘培民羞得连头都不敢抬。 相看后,媒人笑哈哈说双方都很满意,婚事火速定了下来。 刘培民急着要回城郊生产队,婚期仓促定在一周后。 新人去相馆拍了一张黑白结婚照,去西湖公园玩了一回,又看了两场露天电影,很快领证结婚。 王大梅见女儿捡芝麻丢了瓜,直接气病了。 韩丽丽却洋洋得意,举着奖状大小的结婚证,趾高气扬晃到江婉面前。 “我挑的人,绝对错不了。表妹,陆家那边是我不要的,让你捡了去吧。” 江婉只是笑笑,埋头继续干活,什么都没说。 韩丽丽冷哼离去。 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长得比她差,身段比她差,凭什么能过得比她好! 重生回来,她绝不会让江婉再如愿,及时抢了亲事。 这一辈子,守活寡抑郁到死的会是江婉。而她会成为刘培民的贤内助,当上人人艳羡的高\/官太太。 江婉永远都比不得她韩丽丽! 领证第二天,刘培民带着韩丽丽下乡去了。 陆家那边,则派媒人又来了两趟,强调那边一开始看中的便是江婉。 韩青不好擅自做主,找江婉过来问仔细。 王大梅心里头又酸又无奈,叹气问:“小婉,你心里头咋想的?愿意还是不愿意,给舅妈一句准话。” 她巴不得女儿能嫁到陆家去,谁知女儿死活不肯,一个劲儿强调那刘培民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比陆家更大富大贵。 亲生女儿不要,反倒让江婉这个外人捡了大便宜! 韩青看着外甥女江婉,慈爱温声:“婚姻是人生大事,需慎重考虑清楚。婉儿,你今年才二十二岁,婚事可以不用急。如果不愿意,舅舅这就去回绝陆家。” 第2章 新婚夜 江婉羞涩埋头,乖巧答:“我愿意。” 韩青一听,神色有些忐忑。 “婉儿,听说那陆子豪招蜂惹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浪荡子……算不得什么好良人。” “哎呀!”王大梅没好气瞪向丈夫,“你懂啥!人家那么有钱,浪荡些又咋了?小婉想嫁,就让她嫁呗!现在是新社会,婚姻都自由。年轻人自个愿意就行,你瞎掺和啥?!” 韩青缩了缩脖子,低声:“……嫁人,关键还得看人。” 王大梅狠狠挖他一眼,反问:“你啥时候看人准过?啊?” 韩青彻底噤声了。 江婉暗自发笑,面上仍是乖乖巧巧模样。 “我爸妈都没了,这几年全仰仗舅舅舅妈照顾。我的婚事理应你们帮着做主,聘礼聘金也该由你们收起。” 王大梅瞬间双眼发亮,笑不拢嘴。 “以后啊,舅舅舅妈这儿就是你的娘家。陆家富得很,你嫁过去只管享福就行。那——那就这么说定了!” 韩青仍踌躇不已,迟疑问:“婉儿,你真的愿意?” “嗯。”江婉正色点点头。 在她看来,陆家家大业大,没公婆要侍奉,只有一个通情达理且非常能干的大姑姐陆厂长。 上辈子她嫁给刘培民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也受了许许多多的委屈,至今想起都忍不住后怕连连。 刘家人口众多,只靠公公一份工资养着,经济拮据不说,还得常常救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穷亲戚。 公公专制爱摆架子,婆婆蛮横不讲理,还有几个好吃懒做又爱惹是生非的小姑子和小叔子。 刘培民很上进,却一点儿都不会体贴人,家务一概不理。 她要料理十几个人的三餐,洗十几个人的衣服,还得带孩子养娃,熬夜写稿补贴家用,早早就操劳过度,落下一堆病根。 即便后来刘培民平步青云,她仍过得万般憋屈,不然也不会红颜薄命早早去世。 重生回来,她想换一种活法。 韩青颇是意外,却也不得不尊重江婉的选择。 外甥女一向乖巧懂事,勤快上进,让他很是放心。而且,她很像自己的姐姐,极其有主见,拿定主意就不轻易改变。 王大梅兴奋搓搓手,起身:“我现在就找媒人问聘礼去!” 江婉偷笑。 舅妈十分贪财,这一招便足够拿下她。 于是,在床上躺了几天的王大梅一溜烟跑出门去,很快跟媒人敲定了婚事和婚期。 几天后,纺织厂的厂长陆子欣带了一大货车的聘礼浩浩荡荡来下聘。 王大梅内心酸涩骂自家女儿不识货,随后乐呵呵全部收下。 婚礼定在半个多月后的一个好日子。 新郎官陆子豪颀长挺拔,俊美贵气,进口昂贵西服上别着一朵艳丽的玫瑰花,举止优雅风度翩翩。 他来迎亲时,街坊邻居都看呆了。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长得比电影里的男主角还俊!” “天啦撸!忒好看来着!” 一身红色西装裙的江婉也忍不住瞥多几眼。 王大梅看着又高又俊的新郎官,心里狠狠骂了女儿几声,才勉强扯出笑容迎客。 看热闹的邻居们起哄鼓掌大笑。 陆子豪沉着脸没什么表情,冷淡扫了一眼江婉,挥手让司机快些将车开过来。 很快地,一对新人在鞭炮声中被簇拥坐上黑色轿车,径直往城北而去。 陆家住的陆苑在城北山脚下,始建于民国时期,后来陆陆续续又添了不少欧式建筑,面积非常宽敞。 解放后,陆家分得一座主宅和流芳楼,其他都分给纺织厂的员工。 此时的陆苑张灯结彩,满目大红喜字。 酒席上杯觥交错,恭喜声祝福声此起彼伏。 盛大奢华婚礼热闹哄哄,直到晚上才渐渐恢复平日的静谧。 婚礼按阳城的传统模式来,新娘子不能迎客,婚礼结束后便送入洞房。 新房内,江婉依偎在真皮沙发里,舒服倚靠扶手上,懒洋洋看书。 倏地,房门“砰!”一声被粗鲁推开! 只见新郎官笔直站在门口,修长白皙的手捏着门把,贵气俊脸黑沉沉。 江婉放下书,正要站起身—— “我是不会进去的。”陆子豪不悦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以后你住这儿,我住后院的流芳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待在各自的地盘。” 江婉闻言笑了,眉眼温婉秀美。 “好。” “不是今晚,是永远。”他的语气带着警告,“陆家太太该有的体面我可以给你,其他没得你肖想——知道不?” 江婉点点头。 陆子豪冷着俊脸,再度出声警告。 “我并没有开玩笑,也没喝醉。各自安生就够了,也犯不着讨好我。你是陆家娶的儿媳妇,扮好你的角色就行,别对我有任何期盼和幻想。” 江婉微微一笑,再度点头。 陆子豪仍没多少好脸色,眼里尽是愤愤不满。 “要不是我爸的遗愿……也犯不着弄什么媒妁之言盲婚哑嫁。都现代社会了,还整这样的封建婚姻——真让人笑掉大牙!” 语罢,他气呼呼摔门而去。 江婉理了理裙摆,淡定坐回沙发上,抿了一口茶后继续看书。 他有他的气恼和无奈,她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只有嫁出来,她才能结束寄人篱下的憋屈生活。 嫁人不是嫁某个人,而是嫁入某个家庭。 既然要嫁,那自然要挑一个更好的家庭。 这场婚姻里,她要的是舒适简单的生活,而不是所谓的夫妻恩爱情深。 所以,陆子豪的态度她并不在乎。 上辈子表姐对陆子豪的外表和家世都非常满意,婚事刚定下,就心痴痴憧憬跟丈夫相亲相爱的幸福生活。 想必陆子豪也说了同样的话,新婚夜不是洞房花烛,张口竟是要划清界限。 一向脾气大的表姐哪里受得了! 听说她新婚夜跟新郎大吵了一架,后来甚至气急摔了新房中的几个青花大瓷瓶。 谁料那些都是陆家先辈留下来的古董瓶,价值连城,宝贝得很。 本来陆子豪冷落新娘有错在先,但大姑姐见新弟媳第一天进门就大吵大闹摔坏祖传宝贝,对她也颇有微词。 表姐回门那天,一肚子委屈哭哭啼啼骂丈夫,甚至连大姑姐也骂。 江婉没跟陆子豪吵,更没有闹,早早便换睡衣歇下。 隔天清早,她精神气爽穿戴整齐,下楼去给大姑姐——陆子欣敬茶。 第3章 大姑姐 主宅,一楼。 陆子欣这两天筹备婚事忙得不可开交,昨晚送走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后,转身安排仆人收拾宴客残局,累得她刚沾上枕头就睡沉。 日上三竿,她才起床洗漱换衣。 微卷时尚的短发极显气质,贴身西装服,外加一双进口真皮高跟凉鞋。 这时,吴妈探头禀报:“大小姐,少太太早早就在楼下等你来着。” 陆子欣一听,对刚进门的新弟媳颇满意。 “不错,是个懂礼节的。” 吴妈胖乎乎的脸尽是苦笑:“大小姐,少爷……昨晚歇在流芳楼。” 陆子欣漂亮的脸淡沉,眼神顷刻变得凌厉。 “臭小子!真欠揍!” 新娘子在新婚第一夜就遭冷待——这是何等的委屈! 陆子欣忙下楼安抚江婉,并表示回头一定会好好教训弟弟。 不料,江婉只是微笑摇摇头。 “大姑姐,不打紧。我们刚结婚,还需要时间了解彼此。” 陆子欣见她如此识大体善解人意,好感顿增,甚至主动亲热握住江婉的手。 “家里没长辈,也没那么多规矩,咱们怎么随意怎么来。以后我喊你‘婉儿’,你随子豪喊我‘姐’就行。” 陆母十几年前不幸生病离世,陆父年初突发心梗也跟着去了。 陆家人丁不旺,陆父是独生子,而他们这一代只有她和弟弟两人。 江婉从善如流:“姐。” 陆子欣满意笑眯眼睛,转身端来一对碧绿清澈的翡翠手镯。 “这是我爸留给新儿媳的入门礼物。” 江婉答谢接过,温声:“姐,我得先给公公婆婆两位长辈敬茶。” 陆子欣答好,领着新弟媳到父母遗照前。 江婉毕恭毕敬捧上两杯甜茶,随后三鞠躬。 陆子欣的眼底掠过一抹泪光,看着遗照感慨般低喃。 “爸,按您的嘱咐娶了婉儿……您总算如愿了。” 吴妈端来最后一杯甜茶。 江婉接过,礼貌弯腰捧给陆子欣。 陆子欣微笑喝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艳艳首饰盒。 “婉儿,这是姐送你的。” 江婉见首饰盒沉甸甸,想要婉拒—— 陆子欣强塞进她的手里,道:“这是新人该得的改口礼。几件小玩意而已,送你把玩解解闷。” 盛情难却,江婉笑盈盈收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姐。” 陆子欣见她温婉可人,落落大方,越看越发满意。 “婉儿,听说你在杂志社当编辑,是吧?” 江婉点点头:“只是见习编辑。” 她初中刚毕业那会儿,老父亲的胃病突然恶化,苦熬了几个多月后离世。 舅舅怜悯心疼她,匆匆赶过去将她接来阳城,供她继续念书。 不料她高中读了一半,舅妈就不肯供她了,说自家女儿只勉强读到小学毕业,天天阴阳怪气说什么女孩子没必要念那么多书,反正迟早要嫁出去。 江婉不敢让舅舅为难,主动辍学赚钱。白天打零工,晚上读夜校,总算半工半读顺利拿到高中毕业证。 得亏那张毕业证,她在供销社找到一份核算员的固定工作。 舅妈总让她去农贸市场买菜,时不时还让她去百货商城扯布匹买日用品,却从没拿过钱。 三十块工资入不敷出,偶尔发的布票粮票也都尽数给了舅妈,逼得她不得不熬夜写文章赚点儿稿费来补贴。 写着写着,从一开始的不停退稿到慢慢被采用,逐渐成了稳定供稿的小作者。 后来,杂志社的主编写信联系她,说她很有文学天赋,并主动收她为徒。 今年年初,李师傅引荐她进杂志社当见习编辑。名号极好听,其实说到底只是杂志社的小杂工。 陆子欣眼神微闪,问:“那你还想继续当编辑不?” 外人都说陆厂长强势霸气,做事雷厉风行,跟她那温润儒雅的老父亲截然不同。 大姑姐能如此礼貌询问自己的意向,显然是给足了尊重。 江婉垂下眼眸,话回得滴水不漏。 “我已经嫁人了,不能跟以前一样自己任性做主。姐,如果家里需要我尽绵薄之力,那我自当以家里为重。如果不需要,我想回杂志社继续上班。” 上辈子她劳碌至死,最终什么都没落着。 她累够了,也累怕了,这辈子只想干点儿自己喜欢的,悠哉过日子。 嫁进陆家的大门,该她干的活儿,承担的事,她也不会推脱,但也不会大包大揽。 陆子欣听罢,眼里颇赞许。 “婉儿,咱家比不得以前宽裕,纺织厂已经归公家,只剩三成的年底分红。不过只要不大手大脚,还是够花的。家里只剩这座主宅和后方的流芳楼,平时的打扫和做饭都靠吴妈。” 江婉轻笑:“家里有吴妈,那我不好在家虚度浪费时光。姐,那我继续回杂志社上班吧。” 大姑姐话里的暗示她听得出来,家里够吃够喝,但家务活儿都不用自己干。 陆子欣微笑点头:“你自己做主。在我看来,你有自己的职业和收入,会让你更自信更从容。如果太累,或者以后怀上娃,那就别去了,家里还是不缺一份小工资的。” 怀上娃? 江婉想起昨晚陆子豪的态度,暗自偷笑。 陆子欣继续:“我平时工作忙,家里的伙食费需要你费心管一管。还有,子豪的零用钱也得归你管。” 江婉眸光微动,低声:“姐,伙食费我尽量帮你分担一二。只是子豪那边……还是别了吧。” 陆子豪放荡不羁,性格乖张,一看就知道是极难管教的男人。 拿捏他的财政大权,无疑是给老虎套圈圈,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是他媳妇。”陆子欣明白她的顾虑,“本来就该你管着家用。你放心,一个月两百全部交到你手上。那小子要是敢不听你的话,你一分钱都甭给他。他要是敢不服,我就家法伺候!” 江婉暗自偷乐。 财政是大权,不然也不会有“财政大权”这样的词。她一招以退为进,大姑姐立刻将主动权尽数交到她的手中。 不愧是富裕人家,在这个平均工资三四十块的年代,陆子豪一个月的零用钱竟高达两百块! 陆子欣笑盈盈,冷静自信的眸光带着一抹试探。 “婉儿,纺织厂那边还有闲置的职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这边工作?” 咯噔! 江婉心里暗惊! 第4章 女子上门 大姑姐这是要试探自己? 江婉假装慌忙摇头:“姐,我没学过……隔行如隔山,没有相关经验,很容易好心办坏事。” 据她上辈子所知,此时的纺织厂已经在走下坡路,陆家命运的分叉口也即将到来。 那里是未来的是非中心,她一点儿都不想靠近。 退一步讲,她也不好刚进门就巴巴往上凑,省得别人误会新媳妇进门就惦记家产。 陆子欣轻笑,温柔拍了拍她的手背。 “经验是可以积攒的。你如果有兴趣,想换换工作,就跟姐说一声。” 江婉摇头:“姐,我是门外汉,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人士来。而且,我很喜欢写作,想继续回杂志社上班。安排职工进厂不容易,不好让你为难。” 上辈子表姐总抱怨陆子欣没给她安排一份好工作。 其实不是没有,只是表姐懒惰习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是迟到又是早退,不久后被陆子欣辞退了。 本来陆子欣想介绍她去其他厂子,可表姐又要高工资又不想干活,根本无从找起。 在江婉看来,大姑姐虽是厂长,但纺织厂也不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自己不好刚进门就想走后门,让大姑姐太为难。 陆子欣眼底掠过一抹亮光,暗自感动不已。 弟媳进退有度,做事说话圆满周到,让她满意得不得了! 她家的纺织厂已经归公家所有,她虽拥有一定权力,但更应该以身作则,不能落人口舌。 厂子现在正需要大刀阔斧改革,如此关键时刻,她也怕被人抓住把柄。 弟媳妇能如此体谅她,让她感动又感激! 于是,江婉离开时,又被陆子欣塞了一个大红包。 另外,昨天喝喜酒客人送礼的两百多个随礼红包,也一并让她带回去。 到了二楼后,江婉乐滋滋趴在沙发上,将红包一个接一个打开。 最多十八块,少的是八块六块,最少也有四块或两块。 单个数量不多,但林林总总两百多个红包数下来,竟有一千三百多! 加上大姑姐那个一百块大红包,外加身边仅剩的几十块,凑起来足有一千五百块! 江婉满心欢喜收起来。 这年头多数百姓都是紧紧巴巴过日子,一毛钱都得掰小算计着花。几百存款绝对能算是阔绰人家。 而她,俨然已经成了小富婆! 大姑姐上班去了,江婉躲房里补觉,直到快午时才懒洋洋起来。 杂志社那边有五天婚假,今天才是第三天,她还可以偷懒两天。 午饭是两菜一汤,颇丰盛。 吴妈微笑解释:“少爷爱睡懒觉,午后才会起床。大小姐中午在厂里食堂吃,早晚才在家。少太太,午饭只能委屈你一个人吃。” 江婉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肆意吃个够。 上辈子在刘家要买菜洗菜做饭,家里人口众多,做饭的却只有她一人。 熄火端最后一道菜上桌,其他盘子都只剩残羹冷炙,经常只能啃锅巴泡汤汁。 现在吃着热乎乎的美味饭菜,想吃什么,爱吃多少,都随自己喜欢。 吃饱搁下碗筷,喝点儿清茶润口,慢悠悠出去散步消食,顺便熟悉一下自己的新家。 倏地,大门方向隐约传来嘈杂人声! 江婉正在狐疑,便瞧见吴妈急急忙忙跑过来,喘气道:“少——太太!有个女同志找过来,说——说要见你——还要找少爷算账。” 女同志?算账? 江婉一脸茫然。 吴妈的脸色不怎么好,眉眼带着难掩尴尬。 “她说……她是少爷的老相好。” 江婉柳眉轻挑,微笑道:“别慌,你去流芳楼找子豪过来,我先出去看看。” 吴妈答好离去。 江婉踱步往大门走,只见宽敞高大的铁栅栏门外,站着一个二十来岁女子。 她娇小玲珑,身上的灰色厂服有些宽大。两条乌黑辫子垂胸口,面容娇艳白皙。 女子黑着脸,眼神极不礼貌打量江婉。 “你就是子豪娶的媳妇?” 江婉温声:“是。” 女子听她承认,立刻叉腰气鼓鼓瞪过来,身材不高大,气势却很足。 “你谁啊你?你凭什么嫁给子豪?” 江婉没有答,轻笑:“听说你要见我,可我并不认识你。” 女子昂起脖子,神色颇自信傲娇。 “我是纺织厂后勤部的副组长——蔡英子。我跟子豪是老同学!” 江婉颔首:“很高兴认识你。既是老同学,那请进屋喝茶吧。” 蔡英子见江婉不恼也不气,反而礼貌招待自己,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那——那个——我是来找子豪的!我要找他算账!” 江婉拉开铁门,手优雅一伸。 “他在家。来,请进。” 江婉上辈子当过十几年高\/官太太,气质和气度自是普通人比不了的。 她温和沉着,优雅得体,反倒让对面的蔡英子无措拘谨起来。 她不敢直视江婉,语气不自觉软下来。 “你——你不问我跟他算什么账?我跟他关系可不一般。” 江婉笑了,眉眼淡定端庄。 “我并不了解内情,又是初次见面,实在不好问太多。” 谁都有好奇心,但陆子豪昨晚已经“三令五申”说得很明了,她自然不会傻乎乎没事找事。 “英子同志,请进。” 蔡英子见她俨然一副女主人做派,心里颇不是滋味儿,眼神尴尬躲闪几下。 “……不了,我在这儿等他就行。” 她既这么说,江婉也没勉强。 片刻后,睡眼惺忪的陆子豪穿着睡袍打着哈欠远远走来,后方跟着一脸忐忑的吴妈。 蔡英子满脸不高兴,没好气吆喝:“陆子豪!你给我过来!” 陆子豪被她的大嗓门吓得顿时清醒,一边跑来一边戏谑笑问:“英子,今天刮什么风呀?竟能将你给吹过来!” 蔡英子娇哼:“我来跟你小子算账!” 陆子豪好看的桃花眼半眯,眼角不经意扫到大门旁的江婉,有些反应不过来。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他名义上最亲近的人,一时半会儿真没法适应。 他没好气质问:“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第5章 离婚 江婉不恼也不怒,微微一笑。 “散步。你招待老同学,我先进去了。” 陆子豪嫌弃扭过头去,不再搭理。 蔡英子郁闷轻哼,问:“她是——你新婚媳妇啊?” “嗯。”陆子豪撇嘴点头。 蔡英子娇艳的眼睛闪过泪光,没好气问:“你小子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吗?!” 陆子豪的俊脸垮下来,闷声:“我爸逼的。” “骗鬼啊你!”蔡英子压根不相信:“陆老厂长早就不在了!你编谎也编个像样的啊!” 陆子豪似乎不愿解释,懒洋洋靠在门栏上。 “你昨天怎么没来喝喜酒?” 蔡英子的喉咙口瞬间哽了哽,眼睛也红了。 “你——我来喝喜酒?我没打死你小子就够好了!” 陆子豪见她哭了,忙掏出手帕递给她。 “怎么了?小英子,谁招你惹你了?” 蔡英子用手帕捂住脸,哇哇大哭。 “你!” 陆子豪笑了,桃花眼弯弯。 “冤枉啊!我都好几个月没见过你了!再说,我无缘无故惹你哭干什么?” 蔡英子恼怒解释:“你说过你这辈子不会结婚!你还说——还说如果结婚就娶我!” 陆子豪微愣,痞气戏谑笑开了。 “我说过这样的话?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小子!”蔡英子气极了,抡起拳头就往他的肩膀上揍,“你就说过!就说过!你还敢不认!” 陆子豪哈哈笑着,任她的小拳头啪嗒打着。 “好了好了,别闹了。” 蔡英子哽咽:“说话不算数!你个乌龟王八蛋!” 陆子豪丝毫不在意被骂,潇洒耸肩:“她是我们家的儿媳妇,跟我没关系来着。” “你媳妇跟你没关系?”蔡英子语气酸溜溜:“我信你个鬼!她看着气质很特别,一瞧就不是普通人。” 陆子豪眉头轻挑,并没有否认,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能当上陆家儿媳妇的女人自然不会普通。 姐姐逼他结婚时说过,说她偷偷见过江婉,特意强调对方眉眼清秀坚韧,看着颇睿智。 这世上能让他姐称赞的人并不多。 昨晚他气势汹汹找过去,想要趁机吓唬她,让她别缠着自己,以后甚至主动躲着自己,从此一劳永逸不用搭理她。 谁知她竟不吵也不闹,更没有丝毫害怕——让他暗自有一丝挫败感。 也让他更加讨厌她! 陆子豪双手插兜,问:“要不要去看电影?我们哥几个今晚打算看电影吃冰棍。” 蔡英子转过身去,娇哼:“不要!我今晚还得值班来着!” 陆子豪俊脸带着狐疑,问:“晚上值班?你一个女孩子值什么班?” 蔡英子郁闷解释:“这些日子积货太多,仓库都搁不下了。一部分存在后头的大棚里,组长让我们几个轮流看着。” 陆子豪一脸无所谓:“那算了!我们自个去!” 后方的吴妈探头探脑,不敢上前听,时不时担忧往主宅的二楼张望。 少太太不会瞧见吧? 刚刚过门,可千万不能误会了! 江婉没瞧,也没兴趣误会什么,直接回房午睡去了。 本以为中午的事只是一段小插曲,不料陆子欣回家听闻后气得火冒三丈! “臭小子!你是不是忘了你昨天已经结婚了?你现在是已婚人士了!不许再乱搞,马上跟外头的莺莺燕燕都断干净!” 陆子豪没想到刚进餐厅就被姐姐劈头盖脸一阵骂,忍不住瞪向饭桌旁的江婉。 这女人昨晚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一天不到就跟姐姐告自己的状! 真虚伪! 江婉好整以暇回视他,眼神澄清如镜,一副问心无愧的淡定模样。 “你瞪婉儿做什么!不是她!”陆子欣气恼解释:“是吴妈告诉我的!你小子做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睛!你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陆子豪缩了缩脖子,扭头就想拔腿跑—— “不许走!”陆子欣拍饭桌,怒吼:“敢不听话!断了你所有零用钱!” 陆子豪眼神躲闪,不敢对上姐姐凶狠的眼睛,长腿一点点往里头挪回。 “只是老同学,哪有什么莺莺燕燕!” 他颀长身板又高又直,俊脸如白玉无瑕,五官在吊灯下立体感十足,显得越发俊美。 江婉垂下眼眸。 如此罕见神颜,让颜控的她忍不住多瞄几眼。 不得不说,这男人长得真好! 对上他这一张脸,真的很难生气,比如昨晚,又比如现在。 不过,大姑姐可不是普通人。 她愤然拍桌:“既然不是,那更该保持距离!多少人巴不得寻到你的错处——你知道不?作风问题也是人品问题,你别总当耳边风!” 陆子豪暗自翻白眼,有气无力:“知道了。” 陆厂长见他如此不识抬举,要起身发狠—— “姐。”江婉十分适时拉住大姑姐的手,温声:“气大伤身,你别生气。” 弟媳妇温声细语劝着,陆子欣不得不给她面子,只好先咽下心头怒火。 “婉儿,这臭小子他本性不坏,就是玩心太重,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让人操碎心!” 江婉微笑:“你是长姐,有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他才能肆意逍遥些。有些人天生大器晚成,需要时间沉淀,也不好操之过急。” 陆子欣笑了,看向江婉的眼神顷刻变得温和。 “咱别理他,先吃饭吧。” 江婉答好,慢慢吃着。 陆子豪偷偷瞪了一眼江婉,心里略有些不服气。 简简单单两句话,既滴水不漏哄得姐姐开心,也顺势把他夸了一把,轻而易举就把剑拔弩张的场面摆平。 他刚才怎么就没这么说来着? 呸!他是不屑说! 吃饱后,陆子豪放下筷子一溜烟跑没了。 陆子欣眼皮都没掀,拉江婉去客厅喝茶。 不料,茶刚倒上,陆子豪就气呼呼回来了! “姐!我的车钥匙呢?” 陆子欣搁下茶杯,答:“我收了。” “为什么?不早说好了吗?!”陆子豪没好气道:“只要我同意结婚,车钥匙就还我!该还我了!” 陆子欣嗓音如水凉凉:“从今日起,晚上去哪儿都得跟婉儿交代一声,她同意你出去,你才能出去。她若是不点头,你哪儿都不许去。” 江婉暗自苦笑,顿觉手中的茶不香了。 陆子豪一听直接炸毛:“凭什么?!” “凭她是你媳妇。”陆子欣斜了他一眼。 陆子豪气得翻白眼,俊脸上尽是怒火。 “那样的话——那我——那我干脆跟她离婚算了!离婚!!!” 第6章 黄雀在后 离婚? 江婉搁下茶杯,假装没听到。 陆子欣火冒三丈,一把抓起桌上的空茶杯砸过去。 “陆子豪!你说什么?!你说话是不经脑子的吗?!你的书都读哪个旮沓角落去了?!你走出去问问!谁结婚第二天就闹离婚的?!谁?!” 茶杯没砸中,落下碎了一地! 陆子豪吓得眼睛溜来溜去,丝毫不敢对上怒气腾腾的姐姐。 真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 四周气氛顷刻僵住了。 江婉故意忽略姐弟之间的暗潮汹涌,牵大姑姐避开地上的碎渣,将她推坐下。 “姐,你别气,先问问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出去。” 陆子欣沉着脸,怒骂:“他能有什么事!让他工作他不要!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大晚上出去能有什么好事?!除了花天酒地能去干什么?!” 陆子豪也聪明,牵驴下坡顺势看向江婉。 “我跟几个兄弟约了一块儿去看电影……早就约好的。” 江婉眸光微动,知晓他是变相在跟自己说软话。 “既是约好的,那便去吧。人不能言而无信,约好便该守信。” 陆子豪立刻喜上眉梢,英俊眉眼熠熠生辉。 “姐,你说她点头我就能出去。她都同意了,你刚刚听到了吧?你可要说话算话哎!” 陆子欣还在气头上,冷哼:“你现在有媳妇了,归你媳妇管!反正我也管不动你!” 陆子豪翻白眼,咕哝低骂一句。 江婉没听清,猜测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陆子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塞进江婉手里。 “我管不了他,以后他归你管了,车钥匙也归你管。” 江婉冷不丁被塞了烫手山芋,暗自哭笑不得。 陆子豪伸手过来,语气带着不可反驳的命令口吻。 “给我。” 江婉捏紧钥匙,眼睛似笑非笑扫过他白皙修长的手。 “可以给你,但你要承诺十一点前必须到家。你说到做到,我就把钥匙给你。” 不愧是弹钢琴的手,又长又细,骨节分明却又不失力道,看着颇赏心悦目。 因为好看,所以江婉毫不客气瞥多几眼。 陆子豪一听竟还有条件,俊脸立刻垮了,咬牙切齿压低嗓音。 “十一点?你还真敢管我?” 江婉淡定把玩钥匙,似嘲讽似奉劝。 “做不到就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步行出去,你又不是没脚走不得。” 陆家在城北,一路进市中心皆是平坦笔直的大马路。 路很好走,但路程可不短,走下来至少得半个小时。对养尊处优的陆大少爷来说,如此受罪的出行方式不可能答应。 果不其然。 “我——”陆子豪气呼呼:“我有车为什么要步行?!大老远的!我宁愿不去!” 江婉好整以暇反问:“十一点回家很难吗?早些回来罢了,你又不会夜不归宿睡在外头,只是早归一些。难道外头的床能比家里进口的床垫舒服?” “当然比不了。”陆子豪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行吧。” 这女人算是蒙对了。 外头的床都是一块大木板,硬邦邦又硌骨头,他向来睡不惯。 反正他一直都是回家睡,早点回来能换一个轻松出外的机会,还是划算得来的。 江婉将钥匙递过去。 上辈子陆子豪曾因晚归闹出一件大丑事,屋漏偏逢连夜雨,差点儿家毁人亡。 她暂时不知道该怎么为他规避,唯有见机行事,慢慢筹划。 陆子豪一把捞起钥匙,转身跑没影。 车子发动声响起,车灯亮起,极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陆子欣仍冷着脸,心里却偷偷松一口气,埋头继续喝茶。 这个弟媳,果然有一套。 不像她,每次被弟弟气着就跟点爆竹似的,只想骂死他。随后越闹越僵,她气呼呼,他也气呼呼,最终不欢而散。 十一点有些晚,但对弟弟来讲已经是进步,而且是一大步。 于是,江婉回房前又被大姑姐塞了几大包茶叶,还有一个着名工匠做的紫砂茶壶,据说稀罕得很。 …… 半夜,黑色汽车平缓开进大门。 陆子豪借着车灯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不偏不倚十一点刚刚好。 自他还是懵懂小儿,父亲就教导他商人当以诚信为本,陆家祖训第一条便是“人当以信立身,以信立本”。 他既答应了,就不会耍赖。 此时夜已深,主宅只剩楼下一盏小灯亮着。 他扫了一眼黑漆漆的二楼,将车钥匙收进衣兜。 答应她早归而已,他又没答应今晚就得交回钥匙。 明晚再出去溜达个够!嘿嘿! 他将西装外衫潇洒甩上肩,悠哉晃去流芳楼,笔直大长腿蹬蹬几下跨上二楼。 忽然,他脚步顿住了! 只见房间亮着灯,即便窗帘掩着,窗口仍光亮一片。 奇怪! 莫不是他出门时忘了拉关? 如此想着,他推开门——倏地吓了一大跳! 只见屋中间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正是他那新婚妻子江婉! 她长发懒散披着,穿着素色长裙,外方套着紫色薄呢绒衫,正坐在灯下看书。 陆子豪回了神,脱口没好气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姐和吴妈一向早睡,他深夜回家早已习惯里里外外安静得很。 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人——差点儿被吓死! 江婉收起书,微微一笑。 “等你。” 陆子豪连忙张望四周,发现他墙上的照片和壁画安好如初,挂角落的猎枪、架子上的萨士风和几根宝贝笛子,还有床上散落的几本乐谱—— “我没动。”江婉似乎明白他的顾忌,解释:“我只是走进来,拉椅子坐下,其他一概都没碰。” 接着,她示意手中的古书。 “书是我自己带来的,还有桌上的保温壶。” 陆子豪将西装丢去乱糟糟的床上,生气质问:“等我做什么?我昨晚跟你怎么说来着?啊?!你都忘了?!” 明明说好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待在各自的地盘。 一天而已,她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真够烦人的! “我马上走。”江婉微笑起身:“是我点头同意你出去,总得确保你平安归来,不然没法跟姐交待。” 语罢,她脚步飞快往门口走,似是不经意提醒。 “对了,姐说车钥匙以后都归我管。明天你再还我吧,下午我应该在二楼书房——” “给。”陆子豪立刻掏出钥匙,不耐烦挥手,“快回你那边去!麻利快走!” 江婉笑盈盈接过,转身下楼去了。 后方的陆子豪“砰!”一声甩上门! 第7章 下毒? 深夜,陆子豪被痛醒了。 他烦躁爬起身,粗鲁揉搓几下胀痛的腹部。 糟了! 胃病又犯了。 估摸是看电影时吃那三五条冰棍的缘故。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摸索拉开一旁的灯绳。 小灯亮了,照亮大半的房间。 他抓过搪瓷碗,打开——空空如也! 没水。 他郁闷将搪瓷碗丢回去。 倏地,屋中央小八仙桌上的绿色保温瓶吸引了他的眸光。 应该是那女人带来的。 他下床,套上拖鞋,走过去拿起——竟是满的! 他拧开盖子,倒进搪瓷碗。 热气氤氲散开,似乎还有点热乎。 他刚要喝——倏地吓了一跳! 不对! 这水不对劲儿! 他的视力向来极好,哪怕灯光不够亮,仍一眼看出水的颜色有异样! 难不成——有毒?!! 订婚时故意不出现,迎娶时没给她好脸色,新婚夜让她独守空房,当着姐的面要离婚…… 寻常女人早就闹开了! 可她自始至终都没闹过,甚至一直保持温和微笑。 难不成心机叵测事后报复,偷偷对自己下毒? 思及此,陆子豪的心一阵戚戚然。 这时,上涌的热气带来一抹熟悉的姜味儿。 额? 他狐疑埋下俊脸,警惕轻扫那气味,徐徐往鼻尖凑近——竟真是姜味! 他松了一口气,仔细端详那温热的水,半信半疑喝了一口。 是姜枣水。 姜味不算浓烈,舌尖微微辣,带来的热乎劲儿很快弥漫周身,还带着一抹红枣的甘甜。 他喝完,又倒了半碗,慢慢喝光。 深秋的夜里有些许寒凉,周身热烘烘的,胃也不痛了。 舒服躺回床上,想起刚才的乌龙误会,内心不禁涌出一点点小愧疚。 呵呵! 是他小人之心了。 算了,找机会还她一点人情吧。 他可不想欠她! …… 隔天一早,陆子欣上班去了。 出发前,她特意叮嘱吴妈:“等婉儿醒了,桌上的回门礼让她看看。如果缺什么,你就麻利去前头的供销社买。” 吴妈笑呵呵答好。 陆子欣坐上汽车后座,对前方的司机吩咐:“小王,走吧。” 汽车很快发动离开。 不料,刚启动却又刹停。 吴妈快步走下来,疑惑正要询问。 只见陆子欣摇下车窗玻璃,喊:“吴妈,晚些我让小王过来接婉儿回娘家。你让她等着,别自己骑车去。天色暗沉得很,估摸晚些会下雨。” 吴妈忙点点头,目送轿车远去。 大小姐真是打从心眼里喜欢少太太,瞧这仔细模样,比对大少爷体贴多了。 以后呀,多多向着少太太准错不了! 此时,二楼的江婉仍在甜甜睡梦中。 直到九点多,她才懒洋洋起身洗漱。 上辈子要干的活儿太多,她常常半夜三更还没法歇下,哪怕是病倒了,天刚亮仍得爬起来做饭。 尤其是生娃养娃那会儿,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饱饱睡上一觉。 重生回来后,她天天都午睡,晚上也尽量早睡,几乎快到了嗜睡程度。 真喜欢这种能睡到自然醒的美滋滋日子! 今天要回门,她一早就知道了,但她不想一大早就急巴巴赶过去。 不用想,舅妈肯定留了一大堆活儿等着她回去干。 以前寄人篱下,哪怕她掏出所有工资,舅妈仍将她当牛当马使唤。 现在不一样了。 吃过早饭,她才慢悠悠准备出门。 吴妈捧着雨伞追出来,提醒:“少太太,你别急。大小姐说了,她会派小王过来接你。” 江婉左拧右提,双手满满当当,根本接不了伞。 吴妈赶忙上前帮忙,一同站在屋檐下等着。 岂料等到十点多,仍等不来车。 江婉望了一下暗沉天色,决定骑老自行车过去。 开始上班那会儿,每天都要来回跑好几公里。工资少得可怜,还总遭舅妈毒手,身边根本攒不下钱。 后来她拼命赚稿费,总算省吃俭用攒下四十块钱买下这辆二手自行车。 凤凰牌大横杆,有些年头了,却是她唯一交通工具。 舅舅本想给她买一辆崭新自行车给她当嫁妆,可舅妈不肯,找借口说没有自行车票买不到。 江婉没在意,反正她有自己赚的代步车,以后手头宽裕了再换新的。 不料,自行车的拉链崩断了,骑不了。 吴妈歉意解释:“估摸是成婚那日搬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搞坏的。” “没事。”江婉想了想,道:“我推出去找修理店,修好了再过去。” 语罢,她推着车要走——却动弹不了! 江婉疑惑扭过头,见陆子豪的手扣住车后座,正用打量破烂的眸光嫌弃盯着她的自行车看。 他怎么来了? 陆子豪戏谑开口:“这破玩意都断了,还能修好?” 江婉答:“专业的修车师傅自然能修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是修车。 一旁的吴妈惊喜凑过来,道:“少爷,你是要陪少太太回门,是吧?瞧你!今天早起了这么多!太好了!刚刚好赶得及!” 回门? 陆子豪一脸懵。 吴妈恍然想起什么,激动抖着双手。 “你等等!锅里还有热乎的白粥,我去端来给你!吃饱再去哈!” 语罢,老人家匆匆奔屋里去了。 陆子豪好看的眉头蹙起,问:“回门——是回娘家,对吧?” 江婉知晓吴妈是误会了,答:“对,一般是嫁出第三天回门。我自己去就行,你跟吴妈说一声。” 如果嫁得远,可以一个月后再回,并没有硬性要求。 她没期盼陆子豪能陪自己回门,也觉得没必要。 他不需要在外头跟自己假装秀恩爱让别人误以为他们夫妻情深,恩爱有加。 生活是她自己的,她喜欢便好。 “等等!”后方的陆子豪喊。 江婉转过头去。 大树下的英俊男人笔挺站着,眼睛微微闪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车钥匙呢?我要去码头等一位朋友。” 江婉答:“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 走出陆家主宅大门,附近皆是独院独户的大户人家。 沿着马路一直往南,路旁稀稀疏疏有其他住户,但基本都是住宅,什么店都没有。 经过一家供销社后,前方便是热闹的中山路。 江婉正要继续往前,突然身后传来“叭叭!”汽车喇叭声! 她停下脚步—— 第8章 双双回门 韩家,老屋 天空云层厚积,虽已近中午,但屋里光亮不够,多数街坊都挪在门口摘菜或洗菜。 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咯吱咯吱拐进巷口,铃声“铛铛挡”响着。 众人不自觉先后抬头。 “哟!老韩家的女儿回门来了!” 屋里的王大梅听见了,立刻屁颠屁颠奔出来,膀大腰圆的身板冲下台阶。 只见一个高大男子穿着不合身的老款中山服,磨破的布鞋踩着踏板,载着一脸幸福笑容的女儿徐徐往门口来。 “妈!”韩丽丽欢喜激动喊。 王大梅嘴角笑容僵了僵。 不是小婉? 竟是丽丽! 这些日子她等了又等,骂了又骂,始终等不到他们回门来。 死丫头!可算是回了! 韩丽丽左手拎着一条鱼干,右手提着一捆菜干,笑盈盈下了车。 “妈!我们回门来了!” 刘培民晒得黝黑的脸扯开笑容,拘谨喊:“……妈,您好。” 王大梅勉强扯了一个笑容,点点头。 “来了,屋里坐吧。” 刘培民将自行车搬上台阶,小心翼翼停放在墙角,粗糙的手怜惜摩挲几下车座。 “妈!”韩丽丽炫耀般介绍:“这是我们新买的车,漂亮吧!好几十块呢!” 街坊邻居忙凑过来看热闹。 “哟!自行车呀!二手车来着——现在的二手车忒不容易买!” “哇!‘永久’牌啊!是大名牌呢!” 韩丽丽听着众人的夸奖声,得意昂起下巴。 “是我爱人买给我的。他说,走路太辛苦,买辆车给我代步,想去哪儿就骑去哪儿。” 前两年江婉熬夜写稿子,拼死拼活大半年,才总算买了一辆老掉牙二手车。 她可不用! 只需要撒撒娇,耍耍脾气,刘培民立刻就给她买来。 “忒好!”邻居们纷纷竖起大拇指:“新姑爷真会疼人!” “刚嫁人就有自个的自行车!丽丽真有福气哟!” 在这年头,但凡能转的东西都贵,像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通通都是贵重玩意。能拥有这几样便是有钱人的象征! 王大梅是极爱面子的人,平时有事没事总喜欢跟街坊邻居们比来比去。 此时听到众人夸奖逢迎自家女儿,乐得笑眯了眼睛,早前内心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来了就好,做什么还拿东西呀?我瞅瞅看!” 韩丽丽扬起眉头,特意将手里的鱼干和菜干高高举起,在邻居面前绕了一圈,才慢吞吞递给王大梅。 “这是农家晒的鱼干——足足两斤多呢!” 王大梅满意点点头。 后方的刘培民见自行车被邻居摸来摸去,眉头暗自蹙了蹙。 “车在这儿可能堵了门口……要不,咱停屋里去吧。” 韩丽丽拦住他,罢罢手。 “不会不会,就搁这儿。好些人家都还没自行车,让他们瞅瞅看。” 今天她是回娘家摆谱的,还没享受完街坊邻居的羡慕夸奖,自行车怎么能藏起来! 听说江婉出嫁的时候是汽车来接亲,羡煞附近所有女儿家! 她们哪里知道江婉只是暂时面上风光,很快就会比不得自己。 让刘培民买自行车,就是为了今日找回面子,证明她韩丽丽有爱人疼,有爱人呵护,江婉却通通没有! 刘培民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正敲着鱼干的岳母,不敢发作,只能作罢。 这时,后头有人喊:“哟!小婉也回门了!” 众人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江婉踏步徐徐走来,柔顺长发半束,粉色短西装外衫紧贴腰身,更衬得她婀娜多姿,俏丽可人。 有邻居激动笑道:“瞅瞅!咱小婉嫁了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瞅着贵气得很!” “是是!小婉确实变了!模样更俏,眉眼有那有钱人派头!” “会不会说呀?那叫‘气质’!” 众人哈哈笑了。 韩丽丽闻言立刻沉下脸,在看到江婉单独一人走来,两手空空时,转而露出讥讽笑容。 “有钱人家的儿媳妇可不一定有钱。三天回门连一包糖都没有,算哪门子的有钱!” 陆家是很有钱,但钱都攥在陆子欣手里。 上辈子她在新婚夜跟陆子豪吵了起来,一时气急砸碎了一个大花瓶。 陆子欣不帮她也就算了,竟还怪她摔碎花瓶,说什么那是祖传的宝贝。 骗鬼去吧!谁家祖传宝贝随意摆在房间角落! 她直接怼了陆子欣,气得她拂袖而去。 第三天回门时,陆子欣自顾自上班去了,陆子豪躲房间里睡大觉,根本没人搭理自己。 后来,她只得自己走路出来,雇一辆人力三轮载她回娘家。 江婉平时一分钱都舍不得花,自然不会掏钱雇车。 气派?呵呵! 人家陆家是有汽车,可她江婉却只有走路的份儿! 丈夫连新婚夜都不肯同房,又怎么可能陪她回门! 可怜哟! 王大梅见江婉果真两手空空,眼里贪婪的光瞬间熄了,脸也跟着黑了。 韩丽丽瞥见自家老妈子的脸色,立刻火上添油嘲讽。 “有钱人家都小气吝啬,不然哪来的钱。小婉又才刚刚过门,哪里舍得让她大包小包拧回娘家。再说,小婉向来抠搜,你还指望她拿东西孝顺你们?” “小白眼狼!白养她一场!”王大梅脱口骂。 一旁的街坊邻居都尴尬散开去 有人白了白眼,有人假装没听到,有人埋头继续摘菜去了。 这时,江婉已经走到巷子中段,开始给四周的邻居打招呼。 “叭叭!”一道嘹亮的汽车喇叭声在巷口响起! 众人惊讶望去。 只见高瘦颀长的陆子豪穿着雪白衬衣,挺拔又帅气,匆匆从车后座抱出一大堆东西追上江婉。 “等等!回门礼忘了拿!” 江婉“哦?”恍然想起,快步走回去接手。 奈何东西太多,加上两包大茶叶,拿得颇为吃力。 陆子豪见状,修长的臂膀将东西揽了回去。 “算了!我帮你抱进去吧。” 门前的韩丽丽彻底愣住了! 天啊!她没看错吧? 陆子豪——竟陪江婉回门! 怎么可能?!!! 他——他上辈子一次都不曾踏进过她娘家门槛! 王大梅则双眼发亮,张开肥胖双臂,热情讨好哈哈哈笑着狂奔上前。 “咱家的俊姑爷来咯!快快快!快——快!里头请!里头请!” 江婉微微一笑,喊:“舅妈。” 陆子豪好看的眉头蹙了蹙,很快恢复如常,露出客套尔雅笑容。 “……舅妈好。我今天还有事要忙,就不进去了。再见,我走了!” 语罢,他将东西快速塞给江婉和王大梅,匆匆上车离去。 王大梅看着怀里满满当当的回门礼,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街坊邻居们兴奋一拥而上! “俺滴亲娘哟!不愧是陆家!出手真阔绰!” “小婉,丽丽她拿了鱼干和菜干,你这都带了啥呀?这么多!” 江婉不着痕迹扫了一眼黑着脸的韩丽丽,嗓音不自觉提高。 “带了茶叶、腊肉、饼干、还有一瓶洋酒——都是大姑姐安排好,让我带过来给舅舅舅妈的。” 第9章 没法比 街坊邻居一个个双眼发光,惊赞连连。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连回门礼都这么丰盛!” “都是稀罕玩意呐!瞅瞅!那饼干看着像进口的!” “还有洋酒呢!上回在百货商城就瞅见过这种酒,一共就卖两瓶来着。人家服务员说要一两百!” 反观另一旁的韩丽丽,就一条干瘪瘪的鱼干和焉了吧唧的菜干——根本没法比! 众人羡慕不已的同时,越发觉得江婉嫁得好。 王大梅呵呵假笑,趁人不注意偷偷瞪了瞪女儿,心里又酸又气又恨。 当初让她嫁给陆子豪,她就死活不肯,说什么刘培民更好! 现在可好了! 好处都尽让江婉给得了去! 韩丽丽的脸一阵红一阵绿。 本想嘲笑江婉一个人两手空空回门,谁知陆子豪竟陪她来了,而且开汽车亲自接送,甚至还有满满当当一堆好礼! ——跟上辈子的她截然不同! 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疼着,羞愧得不得了! 韩丽丽扭头进屋,脚下的胶鞋踩得格外重。 刘培民没见过洋酒和饼干,探头探脑张望,不自觉偷偷吞咽几下口水。 “阿民!”韩丽丽在屋里大吼:“进来!你还杵在外头干啥!” 不过,他并没有挪脚,一直盯着江婉看。 江婉抬眸,不经意对上刘培民的视线。 刘培民有些尴尬颔首,连忙露出讨好笑容。 他只见过江婉一回。 上次提亲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可她一直埋头干活,只瞧见一抹淡雅娴静的背影。 今日总算看到正脸,直觉她温婉睿智的眉眼颇眼熟,隐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于这位表妹,新婚妻子只提过一嘴,说她在韩家死皮赖脸蹭吃蹭喝好几年。 听妻子那般嫌弃描绘,他本没什么好感。 岂料不久后,这位表妹竟嫁给纺织厂陆厂长的弟弟陆子豪! 偌大的阳城谁不知陆家是顶级富贵的门户! 尽管解放后,陆家比不得以前风光。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存在。 如今返城的知青越发多了,他也在努力申请早些回来。 如果能借助这层亲戚关系攀上陆家,不仅能大大拓展人脉圈,对他将来返城找工作也能多一些辅助。 丽丽真是不懂事! 即便表妹之前再赖皮不知羞,也该看在她嫁了那么好的人家份上不予计较。 难得有机会遇上,见面不麻利跟表妹套近乎联络感情,竟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他自然不能像妻子那般不懂事。 江婉淡然点头,轻扯一下嘴角,算是回应他。 此时的刘培民面上仍憨厚正直,还没有经年沉浸官场的威严和高高在上的气势,不过骨子里的圆滑和世情却是天生的。 管他呢! 跟她毫无关系! 这辈子她一点儿关系也不想跟他牵扯上。 “阿民!”韩丽丽没好气吆喝,厉声带着满满的恼怒,“进来!” 一位好事的邻居忍不住揶揄:“新姑爷!你媳妇河东狮吼了!还不快进去!” 其他街坊哈哈哈跟着起哄嬉笑。 刘培民硬朗的俊脸尽是窘迫,眉头不悦皱起,立刻转身进屋去了。 王大梅正忙着掰开饼干盒尝鲜,没空搭理他们两口子。 江婉假装没听到,没忽略刘培民刚才眉眼的那抹暗怒。 这男人面上看着质朴,内心却是实打实的大男人主义者,尤其看重男性尊严面子那一套。 表姐敢当众吆喝他,哪怕他现在能忍下不发作,回去也绝不会给她好脸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她和舅妈走进大门时,刚好瞥见刘培民正警告般瞪着韩丽丽,听到脚步声忙撇开脸。 韩丽丽眼睛红红的,气呼呼跺脚,狠狠挖了江婉一眼,转身回房去了。 江婉:“……” 这时,王大梅指着天井角落的两只铁桶,毫不客气吩咐:“小婉!把脏衣服给洗了晾起来!” 一如既往的命令理所当然语气。 江婉淡然微笑,示意一下天色。 “舅妈,都十一点多了,我先下厨给您和舅舅做几样拿手菜吧。” 王大梅恍然想起还没做饭,厨房仍是凉锅冷灶。 今天刘培民陪着一块儿回门,还得按风俗办一桌丰盛的饭菜宴请新姑爷。 “哎!对对对!麻利做饭去吧。” 江婉转身去厨房,迅速做了几样香气喷鼻的菜肴端出来。 中午,韩青从毛巾厂下班回来。 他关切打量江婉,慈爱问:“婉儿,在那边怎么样?婆家人待你可好?” 江婉笑答:“都挺好的。大姑姐看着严肃,但待我很亲近。” 韩青欣慰不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婉儿,有空就多回来。” “嗯。”江婉乖巧应答。 很快地,几人围在小桌旁开始吃饭。 刘培民吃了几口后,不禁惊讶往江婉看去。 小姨子年纪轻轻手艺竟这般好! 饭菜做得可真香! 这一个月来韩丽丽烧焦了七八次饭菜,折腾坏一口小锅和两个大公鸡碗,煮出来的东西仍难以下咽。 粮食珍贵异常,他半点儿都舍不得浪费,每次都是囫囵吞枣咽下,争取在味蕾没反应前早早吞掉。 太久没吃到如此美味的饭菜,他大口大口扒饭,几乎是狼吞虎咽。 王大梅看得直皱眉,偷偷给女儿打眼色。 韩丽丽有些窘,假装没看到,筷子不停往桌上那盘腊肉凑去,一块接一块吃着。 在乡下住了一个月,除了两个鸡蛋外,不见一点儿荤腥,早就馋坏她了! 韩青有些尴尬,见身旁的老妻气得脸都黑了,只好忍住筷子,埋头慢慢扒饭。 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不多,能有白花花的大米饭吃,已经算很难得。 以前有婉儿单位的肉票粮票贴补,家里三五天方能吃上一点儿肉。 今天得亏她回门,才有这么一大盘腊肉吃。 韩青只扒拉米饭,悄悄将肉和菜留给年轻人吃。 倏地,两块腊肉被夹进碗里! 韩青微愣,抬眸见江婉细心为他添菜加肉,心里暗自欣慰不已。 外甥女跟姐姐一样,待人温和体贴,让他自豪又宽心。 他瞥了一眼自顾自大口吃着的韩丽丽,内心忍不住堵得慌! 几个儿女中,最疼的是她,最不懂事的人也是她。 唉! 这时,韩丽丽皱眉咕哝问:“妈,干啥把我房间的床给撤了?” 王大梅满嘴肥油,埋头剔着鱼骨。 “你大哥快回来了!俺们打算把床板加宽些,上头搞个小柜子搁着,让他能放点儿衣衫啥的。” 大表哥要回来了?!! 江婉惊讶挑眉。 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是她妈亲手带大的。因为这个缘故,他俩素来就跟江婉亲近。 可惜他们下乡好几年了,一年到头见不到两面。 奇了怪了! 江婉暗暗思忖。 上辈子栋梁大表哥是明年春季才能返城,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 第10章 差距大 韩丽丽惊喜问:“大哥能返了?太好了!阿民,你也麻利去找个名额,争取早些返城!” 刘培民扒饭的动作顿住,眼里难掩窘迫,硬着头皮答应。 “……好。” 这女人说话总是不经脑子! 返城名额少之又少,大多数人申请几年都不一定轮得到。 想当年他差点儿跑断腿,托了多少关系,才总算将下乡目的地换成城郊农村,不用跑大西北或北大荒。 可这难度跟返城名额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好些知青队一两年都申请不来一个名额,而队里的每个人都是削尖脑袋在争,甚至不惜耍心机搞手段。 哪可能想找就找得来! 瞧她说得真轻巧! 幸好,饭桌前的其他人没怎么在意这个话题,没追问下去。 向来爱面子的刘培民暗自不悦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韩青的眉眼尽是思念,心疼低低叹气。 “昨天收到栋梁的电报,说他已经拿到返城通知,买到火车票就能马上回来。他这一去——足足六年多呀!” 江婉满脸期待,欢喜道:“快的话,可能周末就能到阳城。” 韩青点头:“是啊!先把房间收拾出来,仔细拾掇拾掇,等他回来能住上。” 王大梅似乎不怎么高兴,沉着脸没开口。 韩丽丽一听却发起愁,不满质问:“那我以后回来住哪儿?” 王大梅的脸立刻黑了,眼角往刘培民瞟去。 “你都嫁人了,哪有闺女嫁了人还在娘家住的道理!你婆家给你们安排住哪儿,你们就住哪儿,娘家没你份儿了。想住大房子,找你公爹婆婆要去!”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就一肚子气! 刘家地方窄小,一大家子八九人都窝在筒子楼里挤着。 结亲那会儿,刘父明明答应要给新人安排一间独立房。 谁知后来娶过门就直接领乡下去了,所谓的“独立房”至今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刘培民哪里敢对上丈母娘怒气冲冲的眼神,假装没听到,埋头吃着。 韩丽丽一时委屈极了,很快红了眼眶。 公爹当初说要给他们买房子,可后来什么都没有。 刘培民讪讪解释说,老人家喝酒就吹上,当不得真。如果回家来,只能她跟他的妹妹们住一间,他和弟弟们睡阁楼。 要不是下乡的村里有间小木屋能暂时栖身,还不知道住到哪儿去! 本以为能趁着回门在家里住上几天,谁知亲妈竟说家里早已没她的份儿。 “妈!”韩丽丽委屈瘪嘴:“我只是嫁出去……难不成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以前你和我爸最疼我——” “当然还是我女儿。”王大梅打断她,解释:“可家里就三个房间,总不能让你几个哥哥老挤在那一间啊。你二哥三哥指不定明年也能回来了。” 韩丽丽气急冷哼:“他们以前也挤一间啊!怎么现在就不行了?我看你就是不疼我了!” 王大梅白了她一眼,没像以前那般哄她,夹多几块腊肉进碗里,走出去坐在门槛上吃。 韩丽丽更委屈了,嘟嘴看向韩青。 “爸~~” “别喊了。”韩青低声提醒:“你妈心情不好,别惹她生气。” 韩丽丽狐疑问:“我妈咋了?早些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韩青满脸的无奈和担忧,再度叹气。 “栋梁在电报里说……他在那边有对象,打算要带着一块儿回来。” 江婉轻轻挑眉,很快想明白了。 上辈子大表哥应该也是此时打算回来,可惜舅妈不许他带对象一块儿回,才不得不推迟。 直到大半年后,栋梁表哥才随知青队一并返城。 后来他去乡下探望她和刘培民,脸上笑得开心,眉眼间却总有一股淡淡的忧愁。 当时以为表哥是舍不得相处多年的同伴和第二故乡,谁料竟还有这一桩事! 韩丽丽一向没心没肺,脱口道:“我大哥都快三十了!有对象不挺好的吗?” “好个屁!”王大梅扭过头来,解释:“那女的不是同队的知青!是个乡下女人!农村人!” 韩丽丽郁闷撇嘴,没好气道:“又不是我让大哥找的!你凶我做甚?跟大哥说别带回来,不就好了?就他那高大俊朗模样,以后城里大把姑娘任他挑!” 韩青皱眉低声:“你妈给他回电报去了……劝他说别带回来。” “那就好。”韩丽丽松了一口气,咕哝:“落户口忒麻烦!那些乡下女人削尖脑袋往城里钻,巴不得能嫁人落户,可不能让我大哥给扒拉了去。” 江婉眸光微动,沉默没开口。 韩青暗自心疼儿子,睨了睨小女儿。 “吃吧,别瞎嚷嚷。” 韩丽丽满心只有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关心自家大哥。 “我又没说错!好多知青没法回城,就是因为在乡下娶妻生子脱不了身!大哥如果傻乎乎留在乡下,那他就是大傻子!爸,大哥如果不回来,那房间还是归我哦!” 家人怕什么,她偏说什么。 老两口担心儿子为了一点不现实的情爱留在乡下吃苦一辈子,焦虑得一夜没睡。 怕儿子伤心难过,更怕他留在乡下。 偏偏相隔千里远,问也问不了,说也说不清楚,心里头急成一团乱麻。 女儿的话往他们的心肺管子直戳,让心头愈发烦! 韩青暗自不高兴,对女儿颇生气,连带着对一旁的新女婿也没什么好脸色。 接下来,餐桌上不再有人说话,气氛沉闷又压抑。 韩丽丽浑然不觉,自顾自吃着。 江婉见韩青的脸色很差,心里早猜出原委来,温声体贴安慰舅舅。 “大表哥他素来稳重懂事,进退有度。舅舅别担心,相信大表哥会明白你们二老的用心良苦的。” 韩青听罢,暗自宽心一些。 婉儿说得没错。 老大确实有责任感,很懂事,应该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他露出欣慰笑容,让外甥女多夹菜吃肉,再三叮嘱要吃多一点。 一旁的刘培民瞧得真切,内心对妻子颇失望。 不懂得安慰父母就算了,反而哪里痛就往哪里戳。 瞧人家表妹说得多好,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说到岳父的心坎上,哄得老人家多开心。 血脉相亲的表姐妹,差距怎么那么大! 饭后,江婉收拾碗筷去洗刷。 韩丽丽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剔牙,一边打着哈欠。 王大梅将蚊帐被子被褥一并收拾出来,解释:“趁着下午有太阳,麻利洗了晾上。” 韩丽丽假装没听到。 王大梅见女儿没动弹,看向厨房的江婉。 “行吧,让小婉干,晚些让她把地扫了拖干净再回去。” 韩青跟女婿聊了一会儿后,准备出门上班。 “舅舅,一起走吧。”江婉十分适时从厨房走出来,笑道:“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韩青刚要开口—— “等等!”王大梅匆匆奔出来,嚷嚷:“婉儿!家里一大堆杂活等着干!你可不能走!” 第11章 寄钱帮忙 江婉笑了笑,眼神颇无奈。 “舅妈,对不起。大姑姐让我下午去一趟邮局帮她办点事,我得马上走了。” 王大梅一下子急了,支吾:“哪成……好多活都还没干呢!” 以前家里上上下下所有家务都是江婉干。 这几日她不在,脏衣服堆积如山,四处乱七八糟脏兮兮。 正盼着她回门能全部干完,拾掇一干二净再回去。 韩青听得皱眉,不悦睨着老妻。 “家务活能有多少?慢慢干就是。” 接着,他看向外甥女道:“快些去吧,别耽搁了要紧事。” 江婉笑盈盈答好,迈着轻松步伐飘然离去。 “哎!”王大梅焦急得不行,道:“你懂啥!丽丽的房间脏得要命,没小婉帮忙收拾,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要折腾到啥时候!” 韩青老脸微沉,道:“丽丽不是还在吗?她弄脏的,让她自个收拾干净。” “她哪里会干活!”王大梅小声嘀咕。 韩青扭过头看向正翘着二郎腿剔牙的女儿,直觉太阳穴突突痛着。 “丽丽,你都嫁人了,也该学得勤快些了!快!麻利帮你妈收拾去。” 语罢,他匆匆上班去了。 韩丽丽有些窘,只好硬着头皮进屋干活。 王大梅心里有气,抱怨家里没人干活,咕哝骂江婉一嫁人就摆起阔太太姿态。 韩丽丽冷哼:“什么阔太太!她在陆家肯定被磋磨得很惨!” “你咋知道?”王大梅压根不相信,“听她自个说,那陆厂长对她忒好。” 韩丽丽不屑翻白眼:“吹牛谁不会呀!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她是嫁给陆子豪,又不是嫁给他姐。陆子豪那家伙怎么可能对她好!” 那姓陆的男人心里有别的女人,连同房都不乐意,嫁给他就是守活寡。 上辈子她独守空房多年,从没享受过鱼水之欢。直到嫁给刘培民这段日子蜜里调油,你侬我侬,觉得上辈子真是白活了! 现在好了,轮到江婉尝尝那样的苦滋味儿了! 王大梅仍不相信,烦躁挥挥手。 “别说了,麻利干活去吧!忙死我算了!” 韩丽丽无奈,只好动手清扫。 不过,她一向懒习惯了,干不到一会儿就腰酸背痛,麻利找借口离开。 回去的路上,刘培民提醒她要跟江婉多走近一些,将来可能大有裨益。 坐后座的韩丽丽直翻白眼,道:“想都不要想!我一向讨厌她,巴不得她能离我远远的!” 小时候长辈们就爱拿她们表姐妹比来比去。 江婉打小成绩好,乖巧听话,很会讨长辈们欢心。而她却不爱上学,看到课文不是头晕就是犯困。 就因为这一点,很多人都说她比不得江婉。 后来姑姑和姑丈都没了,就剩江婉孤零零一个人。要不是她家好心收留,江婉只能成为一个孤女! 那时候,她心里没少嘲讽江婉,觉得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跟她压根没得比。 谁知江婉仍拼命读书上学,熬夜唰唰写字,竟能混到一份杂志社的工作! 长辈们都夸她自强不息,勤快奋斗,话里话外嫌弃自己比不得江婉厉害。 她一直都很讨厌江婉,恨不得她离自己远远的,更恨不得她永远过得比自己差! 刘培民捏着车把,眼睛往后斜了斜。 “你讨厌她做什么?她嫁去陆家,现在是纺织厂陆厂长的弟媳。有这一层关系在,你跟她走近些,打好关系,对咱们有利无害。” 韩丽丽娇哼:“那陆家就是一个空架子,压根犯不着!” 刘培民皱眉,想要劝多两句。 韩丽丽却伸手抱住他的腰杆,撒娇:“哎呀!你就听我的嘛!靠你的能力,哪里需要去讨好陆家。等你以后飞黄腾达,我那表妹还得巴巴来沾我们的光呢!” 江婉很快就要落魄了,犯不着搭理她。 等他返城考上大学,她的风光日子就来了! 正年轻气盛的刘培民颇爱面子,被娇妻这么一哄,不自觉笑出了声。 “等我出人头地,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让其他人刮目相看!” 韩丽丽蹭了蹭他的背,满眼尽是对未来的憧憬。 “你一定会的,我相信你。” …… 中山路,邮局 江婉将地址核对一遍,小心取出十张大团结,又仔细数了数,递给小窗内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头也没抬,问:“就八个字——先斩后奏,徐徐图之?” 江婉点点头。 四周排队的人都听见了,先后抬头好奇看了看她。 电报是按个数算钱的,字数越少,钱就越少。 这年代读书多的人并不多见,即便是城里人,也有许多没能拿到脱盲证。 眼前的漂亮女子不仅懂成语,只用两个词发一通电报,不用多费钱,都忍不住对她投以赞赏和羡慕眼神。 这时,人群中一个正等电话的瘦巴巴男子好奇看来,随后眸光灼灼打量她。 江婉没搭理,安静等待着。 上辈子大表哥因为家里坚决反对他带那个东北女子返城,伤心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而再,再而三推迟回来的日子。 本来春季就能回,他却迟迟不归。 后来家里人都急了,舅妈甚至以死相逼,他才不得已赶回来。 那会儿恢复高考的消息已经传开,大表哥回来得太迟,复习时间不够,导致成绩很不理想。 本来他打算复习重考,舅妈却让他进毛巾厂顶舅舅的职位,一向听长辈话的他最终错过了理想大学。 后来他郁郁寡欢,也一直未婚。 几年后,他听说那东北女子南下经商,偷偷坐绿皮火车去看她。 那女子在批发市场混得风生水起,身边也已经有了结婚对象。 大表哥不敢上前打扰,只能黯然悄悄离开。 他从没开口诉过苦,但江婉知晓他心里头非常非常苦。 打小栋梁表哥就很疼她,是除了父母亲外,最疼她的亲人。 上辈子没能帮不上他,江婉一直很无奈。 趁现在一切还没成定局,她得想法子及时出手,助他们一把! 发了电报,寄了钱,江婉走出邮局大门。 “等等!”一双大手突然扯住她的布包! 江婉狐疑转身。 竟是刚才那个瘦巴巴男子。 他瘦得很,五官清俊,脸色有些近乎病态的苍白,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那个……不好意思!”他激动笑着,双手比划来去,“我想请你帮个忙——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并没有恶意!真的!” 第12章 老同学 江婉后退一步,淡定问:“何事?” 瘦男子眉眼飞扬,激动自我介绍。 “我是学油画的专业画家,最近在找能代表我国传统女性的女模特。我看你面容温婉俏丽,气质出众,很适合我想要的模特形象。邀请你来当我的模特——不知道你愿意不?” “不愿意。”江婉转身离开。 “等一下!”瘦男子追了上来,亦步亦趋跟着,“女同志,我可以给你报酬的!你考虑考虑吧!” 江婉停下脚步,礼貌微微一笑。 “不用考虑,还是一样的答案。” 瘦男子看着她清水出芙蓉的微笑,禁不住愣了愣。 “那个……你的长相真的很有代表性!你不妨考虑考虑!其实,我在业内还是小有名气的,明年春季会在国外举办个人油画展。我这次的主题十分有特色,全国到处跑就为了找最合适最有代表性的女子形象。我觉得你——真的非常适合!” 江婉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哎!”瘦男子在后方焦急喊:“高报酬!一百块!行不行?!再高点儿也行!喂!喂!女同志,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眼见江婉匆匆离去,他只能失望叹气。 接着,他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打开取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大口。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慢开过来。 瘦男子猛吸几口,将烟蒂扔掉,拉开车门坐上去。 驾驶座上的陆子豪嗤一声,问:“不是说要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吗?怎么了?又跟你爸吵了?” 叶云川撇嘴:“不是。老头子忙得很,白天怎么可能在家。刚刚在邮局里头遇到一个形象极好的女子,本想邀请她给我当模特,谁知人家头也不回就走了。” “国人都传统得很。”陆子豪转着方向盘,笑道:“西方油画那一套,他们是接受不来的。” 叶云川摇头:“我不是要招裸模。这次画展的主题是中国传统女性,不是文艺复兴那种。” 陆子豪没怎么感兴趣,问:“你打算待多久?长期住旅馆不是办法,要不干脆住我家吧。” “会不会太打扰?”叶云川踌躇:“我接下来要在南方逛逛,估摸要待到年底再回家。” 陆子豪向来豪爽不拘小节,下巴扬起。 “什么打不打扰!咱俩谁跟谁啊!走!住我家去!” “不急不急。”叶云川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贪吃,没好吃的我宁愿不吃。阳城烧鹅名扬天下,我还没机会尝过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得先让我尝尝鲜。” 陆子豪哑然失笑:“没问题!” 轿车拐出中山路,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口。 …… 那天傍晚,江婉陪陆子欣一块儿吃晚饭。 陆子欣眉头紧锁,心不在焉,似乎有烦心事。 江婉给她夹菜,温声:“姐,多吃点儿。” “……哦?”陆子欣扯了一个笑容:“你吃。我没什么胃口,喝点儿汤就行。” 江婉关切问:“厂里的事吗?” 陆子欣当她是自己人,有什么便说什么。 “最近厂里没什么订单,货积了好些,仓库都搁不下了。今天开会的时候几个组长吵了起来,闹得挺难看的。我打算北上,看看能否争取几笔大订单,缓过年底这道坎儿。” 咯噔! 江婉心里暗惊! 这几天她慢慢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情,也记起陆家落难时的某些事。 入冬后,陆家姐弟俩先后出事。 最初的导火线是纺织厂的内外仓库突然着火,救火不及时,导致厂里损失严重,几个超大订单都赶赴不出来。 随后,有人趁机发难大姑姐,逼她辞退职位。 江婉缓了缓心神,问:“姐,必须北上吗?” “副厂长建议我去。”陆子欣解释:“我正在考虑中。北方快入冬了,接下来市场的毛衣需求量应该会增多。” 江婉眼神微闪,劝道:“我听吴妈说,你的心脏不怎么好,冬天很畏寒。姐,北方的冬天太寒冷,你还是别去了,让其他人去吧。” 陆子欣轻笑,眼里尽是坚毅之色。 “厂里好几百个工人,他们的背后是好几百个家庭。集体利益高于一切,该去还是得去。冷就冷吧,熬一熬就过去了。” 江婉对大姑姐钦佩不已,更是于心不忍。 于是,她换另一个角度再接再厉劝。 “姐,厂里大小领导那么多,总不能什么事都靠你一个人呀。厂里遇到危机,大可以让年轻一辈多出去历练历练,指不定以后能独当一面,帮你排忧解难。” 陆子欣双眸一亮,认真考虑起来。 江婉见她动摇,连忙道:“你不辞辛苦,可厂子不能总一直靠你一个人撑。姐,你不心疼你自己,可我们心疼呀。” 陆子欣笑开了,心里暗自感动。 弟弟粗枝大叶,从不会关心人,一直当她是万能家长。 自父亲病倒后,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里里外外都靠她操持。 不管是家里,还是厂里,一个个都当她是铁娘子。 唯有弟媳会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她会受累病倒。 “如果是我去,订单会更多。”她迟疑道:“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有机会确实要让厂里的小辈出去多锻炼锻炼,趁机增多一些见识。” 江婉暗自松一口气,顺势道:“是啊!这一次订单少点,下次可能就多起来。一回生两回熟,练着练着就能上手。” 陆子欣赞许点头:“对。明天挑几个新起之秀来开个短会,先听听他们的看法。” 心情舒畅许多,她的胃口跟着好了,还给江婉夹了一块五花肉。 “谢谢姐。”江婉微笑答谢。 这时,吴妈端一盘青菜上来,在围裙上擦擦手。 “少爷早些时候打电话回来,说他晚些要带一位老同学回家来住。” “老同学?”陆子欣好奇问:“也是留学回来的?” 吴妈摇头:“少爷没说,只让我在流芳楼收拾一个空房间出来,说可能要住上一阵子。” 陆子欣没在意,道:“行,那你给安排一下。” 不料,对面的江婉却面露疑惑。 “子豪的这位朋友——是外地来的吗?” 吴妈点点头:“对,好像是从京都过来的。少爷早上就是去码头接的他。” 京都?!! 江婉心里刚放松的弦再度绷紧! 第13章 人精同事 深夜,秋风幽凉,树影婆娑。 黑色轿车拐进陆家大门,停在主宅边侧。 陆子豪下意识看向腕表,低声:“幸好……还没到十一点。” “怎么了?”叶云川调侃问:“你家还有夜禁呀?” 陆子豪眼神飘忽,答:“没。” 他跟江婉交换过条件——车能开,但晚上十一点前必须到家。 下车,取行李。 叶云川往楼上张望,低声:“欣姐应该歇下了吧?明天再跟她打招呼。” 语罢,他提起行李包往前走—— “不是!”陆子豪拦住他,示意:“我现在住后面的流芳楼,你跟我一块儿住吧。” 叶云川答好,脚步跟上他。 “你小子可真够幸福的!一个人单独住一栋!” 陆子豪俊脸微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好友解释。 “那个——我结婚了。” 叶云川脚步顿住,目瞪口呆:“啊?” 陆子豪心里郁闷极了,撇开俊脸。 “我爸生前定下的……我姐硬逼……没法子。” 叶云川哈哈大笑:“真的假的?你小子也有今天呀!” 陆子豪不悦瞪了瞪他,快步走前去开灯。 半晌后,两人歪坐在沙发上,一边聊话一边喝着姜枣水。 叶云川仍是一脸不敢置信,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会等白清清……毕竟你们那会儿可真够轰轰烈烈的!说句不夸张的,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陆子豪垂着眼眸,灯光照在他立体俊美的五官上,映出一抹黯淡。 “……她有跟你们联系吗?” 叶云川点点头:“偶尔寄一两张明信片来。她家好像最近不怎么顺利,不知道会不会回国。” 陆子豪沉默了,没再开口。 叶云川弹了弹手中的搪瓷碗,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如果还想着她,就去找她呗。媳妇是家里给娶的,爱人是自己找的。她们可以并行,不需要交叉纠缠。” 陆子豪仍没说话,默默喝多一口。 微辣,微甜,喉咙口温暖留香。 突然,叶云川扭过头来,好奇戏谑问:“新嫂子长得怎么样?漂亮不?” 陆子豪回了他一记白眼。 叶云川啧啧两声,摇头:“说句实话,这世上想找个能配得上你这张脸的女人也不容易啊!处得来就好,犯不着要求太高。” “滚!”陆子豪赶人:“叽叽歪歪!睡觉去!” 叶云川戏谑笑问:“你睡这边啊?嫂子呢?别啊!让嫂子独守空房,那就是我的罪过咯!” 陆子豪没心情搭理他,甩上门去了隔壁。 叶云川瞧着紧闭的房门,禁不住怜悯起好友的新婚妻子来。 刚过门就守空房,丈夫心里头还念念不忘初恋——真是可怜啊! 他不知道的是——被“可怜”的正主江婉早已歇下,躺柔软大床,盖暖和绒被,睡得格外香甜。 隔天一早,江婉便精神气爽上班去了。 新阳杂志社在城东,是公家宣传部管着的一个小单位。主要负责发行两本刊物,一本月刊和一本半月刊。 单位小,工作人员不多,包括江婉在内,只有六名员工。 江婉是总编李缘破例招进来的临时工,负责投稿的首次筛选和办公室的一些杂务。 另外,她每月还有两份稿子要交付。 跟往前一样,她最先到达办公室,很快将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接着,她将邮递员送来的一沓沓投稿抱出来,开始拆信封看稿子。 一会儿后,同事们陆续来上班。 “小江呀!”副总编一边擦着眼镜里的玻璃片,一边好奇问:“你请假几天干什么去了?” 江婉从稿子中抬眸,微笑答:“嫁人去了。” 副总编哈哈大笑:“真的假的?几日不见,小江变幽默了哦!” 江婉但笑不语。 “你也二十出头了吧?”主编黄河水一边给钢笔吸墨水,微笑提醒:“人生大事是得安排上咯!这个岁数呀,刚刚好。” “抓紧啊!”副总编大声喊。 江婉嘻嘻笑了,道:“都已经嫁人了,不用安排啦!” 其他人跟着笑开了,并没有一人当真。 毕竟之前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突然就说结婚了——谁信啊! 陈彬彬偷瞄一眼江婉,很快又埋下头去。 江婉假装没看到。 自她进了杂志社,陈彬彬时不时会对她示好,但态度却时冷时热,从不开口挑明。 陈彬彬二十七八岁,个头不高不矮,模样还算周正。 他负责杂志社所需的所有照片,还负责宣传部的宣传图片。 因为懂摄影,又是正式编制员工,总自诩技高一等,自命不凡。 江婉知晓他是心眼贼多的人精,只当他是普通同事,从没想往深处发展,也一直跟他保持距离。 上辈子她嫁给刘培民后,陈彬彬突然恼羞成怒,跑到宣传部诬陷她作风不端,水性杨花脚踏两条船。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对自己有意,却嫌弃她只是临时工,所以不愿主动表白,一边吊着她,一边偷偷骑驴找马。 后来她嫁人的消息传出,陈彬彬发现她竟没有主动等他,觉得她一个临时工竟敢拒绝他,恼羞成怒后开始对她打击报复。 因为他的诬陷,她被上级停了职,还要接受审查批评。 杂志社的其他同事看不过去,纷纷骂他太过分,欺人太甚。 总编李师傅甚至甩手打了陈彬彬一巴掌! 幸亏有一众好同事们作证,上级领导最终并没有惩罚江婉,同意她继续留在杂志社。 但江婉不屑跟陈彬彬继续共事下去,主动辞职离开。 那会儿她急切想摆脱舅妈,也不愿跟新婚丈夫分隔两地,随后便陪他一块儿下乡。 这一辈子江婉的心态截然不同,对陈彬彬这厮也有了提防准备。 副总编瞥了一眼仍在摆弄相机的陈彬彬,若有所指道:“花开堪折直须折。婚姻大事呀,耽搁不得。该结就结,不要踌躇掂量太多,不然错过了连后悔都来不及。” 陈彬彬埋着头,假装没听到。 江婉自顾自拆投稿信件。 坐在首位的总编李师傅扶了扶眼镜框,十分及时插嘴:“乡村宣传那一部分写好了没?别光顾着聊天啊!麻利把初稿递给我看看。” 众人很快投入忙碌中,将刚才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陈彬彬又一次偷瞄江婉,心里微动荡漾。 几天不见,看着更漂亮了,身上的气质也越发文雅,尽显书香气息。 他攥了攥衣兜里的两张电影票,假装不经意走过江婉身边,将电影票不偏不倚掉在她的桌角上! 第14章 反击同事 江婉的眼角瞧见了,但她一动没动,继续认真看稿子。 陈彬彬昂起脑袋,取出胶片凑在阳光下看着,眼角紧盯着江婉。 他猜想江婉会很快发现,惊喜张望寻找自己,随后羞答答将电影票收起来。 他不会承认,也不会说什么。 只需今晚骑车去电影门口假装找来找去,等着江婉上钩主动搭话就行。 得给她一点机会,不然小姑娘可能会把心思转到其他男人身上。 他身边暂时没比她漂亮的女人,不得不偶尔掏点钱钓着她。 不过,他也不想让其他人误会自己跟江婉处对象。 一旦被人知道了,以后他找到比江婉更好的对象,恐怕会被扣上“移情别恋”、“花心不专情”、甚至“攀高踩低”的帽子。 所以,他绝不能主动送江婉电影票,让别人误以为自己在追求她。 这个法子——再好不过! 等了一会儿,又一会儿,江婉却始终没抬头,手里的稿子也挡住了那两张小小的电影票。 陈彬彬暗自有些焦急。 这时,江婉将稿子扬起、捋直、在桌上笃笃弄整齐。 倏地,电影票不见了! 陈彬彬惊讶瞪眼。 她拿了? 应该是悄悄拿了吧。 刚刚只有他路过她身边,她肯定猜到是自己。 陈彬彬正要露出得逞笑容—— 倏地,那抹笑容僵住了! 只见那两张电影票竟掉在过道上! 他心里一急,本能要冲过去,却见李总编正捏着一份稿子看着,一边斯里慢条走来。 陈彬彬吓坏了! 那可是他足足花了两毛钱买的! 于是,他急忙忙看向江婉。 谁料江婉拿着钢笔唰唰写着,根本没察觉他的焦急眼神。 此时,李总编的老旧布鞋已经快踩上去! “江婉!”他突然喊。 办公室的众人都静悄悄忙着。平地惊雷一句喊,扎扎实实吓了大家一大跳! 江婉暗笑,面上假装跟其他人一样被吓着。 “陈同志,出什么事了吗?” 陈彬彬窘迫极了,见李总编已经踩在电影票上,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上次我拍的那张扛大旗照片不是要——要跟那篇知青返城文章吗?怎么最后没了?!” 江婉一脸茫然,脱口答:“主编说排版不足,只能撤了。排版向来不归我安排,你发火是不是发错了?” 陈彬彬麦色的脸涨红,一时语塞。 他哪里不知道排版不归江婉管,刚才一时心急想拦住老李,谁知脱口却喊了“江婉”! 为了不露陷,也怕被其他人看出来端倪,只能找借口搪塞。 黄主编扶了一下镜框,皱眉解释:“字数删了又删,还是排不进去,只能换另一张照片。不都是你拍的吗?哪一张不都一样!” 陈彬彬红着脸,胡乱点点头。 “……知道了。” 李总编瞪了他一眼,小声咕哝:“嚷嚷啥?心脏不好都能被你给吓死!” 语罢,他转身回自己工位去了。 陈彬彬眼睁睁看着那两张三毛钱买来的电影票黏在李总编的布鞋下,一步步远去,肉痛得差点儿再次叫出声! 而江婉冷着脸,似乎在生气他发她脾气。 陈彬彬一肚子闷气,撇撇嘴,一把抓起相机往外走。 这女人的眼力可真够差的! 不值得! 后方的江婉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低低窃笑。 杂志社管午饭,一周发六张午餐票,所以江婉中午不用来回赶,直到下班才回去。 日头渐渐西下,凉风冷飕飕。 吴妈坐在厨房门口摘菜,眉头紧锁脸色微白,时不时用手背捶几下腰。 江婉瞧见了,上前帮忙。 吴妈很是不好意思,连连罢手。 “我这是老毛病了,看过大夫,不过都没怎么见效。天气稍微一冷,就各种酸痛,站着痛,坐着也痛。” 江婉上辈子常年劳累,生养孩子多,养护却几乎没有,落下一大堆毛病。 久病成医,她被迫摸索出一些养护方法。 “吴妈,晚些我给你做一个药包,贴在锅炉旁烤热乎,然后绑在腰上热敷。” 吴妈立刻双眼发亮,“有效不?” 江婉点点头:“蛮有效的。” 吴妈激动连声答谢,忍着腰痛继续干活。 江婉见不得老人家难受,找借口道:“我做菜还可以,一直想下厨让姐和子豪尝尝我的手艺,不如你烧火给我打打下手吧。” 吴妈一听就乐开了,忙蹲下去烧火。 夜幕降临,陆子欣回来了,后方跟着陆子豪和叶云川。 陆子欣一边脱外套,一边打量叶云川。 “好些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般瘦!看来,面包和牛排还是不适合咱们的中国胃呀!” 叶云川苦笑:“我天生挑食,吃不到喜欢的宁愿不吃。刚开始去留学那会儿,只差没饿死我。外国佬吃的那些鬼玩意,就没几样能下肚的!” 陆子豪呵呵嘲笑:“你后来不是雇了一个华人厨师吗?不也照样瘦!” “唉!”叶云川叹气:“那边国内的配料和食材都不齐全,做得差强人意,勉强比国外那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好一丢丢而已。” 陆子欣调侃问:“你究竟是去追求艺术的还是美食呀?” 叶云川哈哈笑了,道:“艺术它不管饱啊!我是小老百姓,自然是民以食为天!” “扯吧你!”陆子豪嗤笑:“几天没摸画笔就手痒!” 叶云川摇头:“几天没得吃,我就死了。” 三人都哈哈笑了。 这时,吴妈开始端菜进餐厅。 陆子欣张望楼梯方向,问:“吴妈,婉儿回来了吧?子豪,你去喊婉儿下楼吃饭。” 陆子豪一听,俊脸满是郁闷,不情不愿刚要挪脚—— “少太太她出去了。”吴妈不好意思笑了笑,低声:“她帮我……买草药去了。” 陆子欣挑了挑眉,微笑道:“那我们等她回来再一块儿吃。” 吴妈摇头:“少太太她说不用等她,让你们先吃。” “不用管她!”陆子豪转头搂住好友的肩膀,带他进餐厅。 叶云川憋笑:“你究竟是有多讨厌嫂子……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别惹咱姐生气。” 陆子豪听了当没听到。 后方的陆子欣温声吩咐:“吴妈,记得给婉儿留热菜热饭。” 吴妈答好,转身又端来好几盘菜。 “嗯~~好香啊!”叶云川激动极了,竖起大拇指:“大妈,好厨艺!” 吴妈忙摇头,解释:“不是我做的,晚饭是少太太下的厨。” 叶云川眼睛微闪,内心无奈偷笑。 看来,新嫂子是一个围着家里头转的地道家庭妇人。 啧啧!难怪子豪会那么讨厌她! 第15章 半夜病倒 夜色暗沉,江婉买了几样草药回来。 吴妈对她千恩万谢,端来热乎乎的饭菜。 江婉微愣,问:“这是你做的——晚饭没剩菜吗?” 她自己做的菜,她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上辈子刘培民时不时要宴请同事或上级,去外头吃费用太高,也怕惹来非议,所以只能让她下厨请客。 为此,她特意买了菜谱药膳等书籍自学苦练。 常年一日三餐从不间断,慢慢练就一手好厨艺。 吴妈笑哈哈竖起大拇指:“少太太,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做得一手好菜!今晚一点儿剩菜都没有!连汤汁都让少爷给拌饭吃了!少爷的那位朋友都吃撑了,一个劲儿说好吃呢!大小姐向来只吃一碗饭,破天荒竟吃了两碗!” 菜一盘没剩,饭锅里连锅巴都被铲走吃了,吴妈只能重新煮。 江婉只是笑笑,并不意外。 她的厨艺,她还是颇有信心的。 舅舅家只有盐和酱油,其他配料都没有,所以她的厨艺施展不开。 陆家的厨房应有尽有,要不是时间仓促,她还能做得更完美些。 她只是稍微露一手,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料,有人却对她的厨艺上心了。 后方的流芳楼里,叶云川正舔着嘴角,不停对陆子豪投去羡慕眼光。 “单单这一点,我打赌你迟早会被新嫂子给降服了去!解剖学你学过吧?心脏和胃就离那么一点点距离。只要胃被抓住了,心也就不远咯!” 陆子豪神色悠哉擦着长笛,俊脸颇为不屑。 “你以为我是你?只图一口吃的?” 叶云川呵呵笑着:“兄弟呀!一日可是要三餐哎!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三餐!” 陆子豪转过身去,懒得搭理他。 叶云川戏谑笑了,轻哼:“不信咱就等着瞧!” …… 深夜,山风飒飒。 早早就歇下的江婉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道“哗啦!”尖锐声吵醒了! 她迷糊睁眼。 怎么了? 片刻后,楼下隐约传来低低呼唤声,似乎是大姑姐在喊吴妈。 大半夜突然喊人,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江婉内心涌现不祥预感,慌忙掀开被子,匆匆披上外衫,随后开门下楼。 刚到楼梯口,便瞧见客厅的灯都亮着! 穿着睡衣的陆子欣歪倒在沙发上,正虚弱喊着:“吴妈……吴妈……” 江婉心里一惊! “姐!”她快步冲下去,扑上前关切问:“姐你怎么了?” 陆子欣满头虚汗,脸色惨白如纸。 “婉儿……我肚子好痛……痛得很。” 江婉慌张问:“哪里痛?哪里?” 陆子欣指着下腹,解释:“绞痛……非常痛那种——实在忍不了!” “可能是肠胃炎。”江婉当机立断道:“姐,你撑住。我——我找子豪送你去医院!你等着!” 语罢,她快步跑出主宅,冲进夜幕中。 天黑无月,幸好流芳楼的走廊开了两盏小灯,她极顺利跑上二楼。 “子豪!子豪!”她用力拍门。 片刻后,头发乱糟糟睡眼惺忪的陆子豪开了门。 “半夜三更——干嘛啊?” 江婉紧张解释了缘由,吓得陆子豪瞬间没了睡意,撒腿就跑下楼。 “等等!”江婉在后头提醒喊:“车钥匙拿了没?要开车去医院啊!” 陆子豪刹住脚,慌里慌张又跑回来,冲进房间拿了钥匙。 一前一后跑进大厅,江婉进屋给陆子欣取了厚外套,帮她披上。 陆子豪将姐姐背上车,发动车子往大门开。 “等等!”上楼取布包的江婉追过来喊:“等等我!” 陆子豪刹住车,皱眉:“你留家里!我送姐去医院就行!” “我照顾姐会更方便些。”江婉坚持。 陆子豪只好打开门,让她上车。 很快地,两人将陆子欣送去人民医院急症室。 值班医生检查一番后,断定是急性肠胃炎。 “先打吊针,明早再看看情况。你们一人陪着病人,一人去楼下办理住院手续,把费用交上。” 陆子豪修长的手摸索睡衣上下,后知后觉发现没带钱包。 “姐,你带钱了吧?我——我匆忙出来——忘了带钱。” 陆子欣虚弱睁开眼,听得不怎么真切。 “怎……么了?” 陆子豪窘迫苦笑。 “这儿。”江婉从布包里取出一个方形小袋,塞给陆子豪,“里头有二十多块。” 陆子豪感激看了看她,捏紧钱袋奔下楼。 一会儿后,病人挪进病房,开始打吊针。 江婉去领了热水瓶,又打来温水给陆子欣擦掉额头脸上的冷汗。 后来,陆子欣吐了,不仅弄脏自己,还弄脏了地板,浑身无力狼狈不堪。 江婉找护士借了病服,为陆子欣迅速擦干净,换上消毒过的病服。 随后,她清扫地板,里里外外拖干净。 陆子豪无措站在门口,看着她忙来忙去,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直到陆子欣安稳睡下,才总算能坐在长凳上歇息。 “幸好……有你。”陆子豪俊脸微侧,低声答谢:“谢谢你。” 医生说,姐姐有心脏病,幸好送医及时,不然引发旧病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没有她及时告知,此时的他仍在卧室里呼呼大睡,浑然不知道亲姐已经病倒。 也幸好有她照顾姐姐,靠他一个人笨手笨脚,估计早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江婉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既是一家人,就该互为依靠,互相照顾。 此时已是半夜三点多,医院的走廊空荡荡,冷风阵阵涌动。 两人早就困了,各自坐一头打瞌睡。 陆子豪只穿了单薄的睡衣,不自觉蜷缩手脚,奈何长腿长胳膊,根本无处安放。 江婉虽有薄外套,但也冷得很,睡不到一会儿就被冻醒了。 她起身,动了动手脚,悄悄进病房看大姑姐,发现她已经睡沉。 等了十几分钟,吊瓶的液体快没了,她去护士站喊来护士换上新的。 “护士同志,可否借两张干净的棉被给我们?走廊外冷得很。” 护士答好,随后去储藏室取被子过来。 “这是最后一张,你们凑合盖吧。” 江婉答谢接过,帮陆子豪披上大半,剩下一小半盖在自己的膝盖上。 陆子豪身上顿时有了暖意,反而被惊醒了。 “……你盖,我不用。” 江婉往他身边挪了挪,帮他拉好被子。 “别冻感冒了,姐还需要我们照顾呢。” 陆子豪觉得她说得有理,不敢矫情,也往她这边凑了凑。 第16章 好弟媳 不知睡了多久,江婉被肩膀上的重量压醒了。 她皱眉侧过脸,发现陆子豪的脑袋正压在她的右肩上,重得胳膊一阵阵酸痛。 她想动,却动弹不了。 缓了缓,她的左手伸出,毫不客气将陆子豪的脑袋推了开去。 陆子豪睡得极沉,并没有被完全推醒,迷糊中蹭了个能勉强靠的地方,又很快睡着了。 江婉将被子拉扯好,再次闭上眼睛。 天蒙蒙亮时,护士站那边隐约传来聊话声。 陆子豪恍然醒过来,睡眼惺忪看过去,本能要调整坐姿,却发现胳膊沉得很! 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江婉的脑袋不知何时挂在他的胳膊上! 他蹙了蹙眉,本能想抽身离开,却在看到彼此合盖的被子后,停下了动作。 接着,他的胳膊缓慢伸起,将江婉甩了开去。 江婉迷糊蹭了蹭被子,歪在长凳靠背上,似乎又睡沉了。 天色大亮,走廊上来回走动的人起来。 陆子豪被吵醒了,腾地坐直身板——茫然发现他横躺在长凳上,身上的被子仍盖着。 江婉却不见了! 他将被子扯开扔下,匆匆走进病房。 陆子欣还在昏睡,手背上的吊针不知道何时已经撤走了,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这时,隔壁病床的大妈对他笑了笑,示意小桌上的一张纸条。 “找你媳妇吧?天刚亮她就走了,写了东西搁在这儿。” 陆子豪微窘,礼貌颔首答谢,上前抓过纸条。 上方写着一行娟秀的宋体字——我回家熬粥,你且留下照顾姐。 陆子豪从没照顾过人,暗自庆幸亲姐仍睡着,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早上七点,江婉骑着自行车匆匆到了医院。 她左手提着一个网兜,里头整齐叠放四个热乎乎的铝饭盒;右手提着一个大袋子,鼓鼓囊囊的。 刚进病房,便瞧见陆子欣歪靠在枕头上,正望着天花板出神。 江婉微笑问:“姐,好些了没?” 陆子欣点点头,虚弱低声:“好多了,肚子不痛了。” 趴在床尾打盹的陆子豪被吵醒了,“嗯??”一声,打着哈欠问:“姐,你醒啦?” 陆子欣回了他一记白眼。 江婉打开大袋子,取出衣服给陆子豪。 “这是我帮你收的,先换上。剩下一套是姐的,昨晚弄脏的睡衣我拿回家洗了,这套天冷能换上。” 陆子欣歉意连连,低声:“沾上脏污,难为你了……真不好意思。” 江婉丝毫没嫌弃或介意。 上辈子刘培民的母亲瘫痪多年,几乎都是她一人在照顾。 一家人,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既然选择要成为彼此的亲人,就不该介怀计较太多。 接着,她取来温水让陆子欣洗漱,喂她吃了清淡白粥。 怕大姑姐生病没胃口,她还炒了一碟咸菜,熬了一碗咸黑豆。 陆子豪吃了两个大包子,还将剩下的粥通通吃光。 江婉将东西收拾好,洗干净装回网兜。 “姐,我得上班去了。医生说你这几天得吃清淡的,我让吴妈中午给你熬小米粥。十一点多的时候,你让子豪回家去取。” “好。”陆子欣答应了。 江婉又嘱咐:“这是你的药,医生说饭后半个小时吃,三颗白两颗蓝。” “好。” “对了,我跟吴妈要了厂里的电话,已经打过去给你请了两天假。如果有什么急事,让他们到这儿来找你商量。” “好。” 江婉一一交待妥当,转身上班去了。 陆子欣望着她的背影,眉眼尽是欣慰笑意。 一旁病床上的大妈竖起大拇指:“你这弟媳看着忒能干!” 陆子欣与有荣焉点点头,随后眼睛瞄向弟弟。 陆子豪耸耸肩,一副“跟我无关”的表情。 “滚!”陆子欣躺回病床上,赶蚊子般踹开坐在床尾的弟弟,骂:“看着就心烦!滚远点儿!” “姐!”陆子豪不满咕哝:“我是你亲弟哎!” 陆子欣冷哼:“还不如没有!关键时刻我还是得靠我弟媳!” 吴妈已经年迈,眼睛花耳朵聋,昨晚她肚子痛得走不了,踉跄走到大厅已经受不住,歪倒在沙发上。 哪怕是弄碎桌上的茶盏,吴妈仍没听到。 要不是婉儿耳朵灵,及时下楼来,她铁定还要遭更多的罪! 到了医院后,前前后后都是弟媳在忙,所谓的“亲弟”只会杵在角落站着或坐着,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一旁的大妈嘿嘿笑了,调侃:“没弟弟,哪来的弟媳?你们姐弟俩真逗!” 陆子豪扬起下巴,道:“就是就是!” …… 两天后,陆子欣出院了。 江婉白天上班,晚上守夜,早饭晚饭亲自熬粥送饭,一刻也没歇着。 陆子欣见她忙前忙后,感动不已的同时,内心已经全然将江婉当成自家人。 她是家里的长女,是父亲事业的接班人,所以必须坚强努力,争取别对不起身上的“女强人”标签。 习惯了只能靠自己强大,也习惯家里人都靠着她,厂里上下靠着她。 一朝虚弱倒下,所有人都自然而然觉得她很坚强,肯定能靠自己很快撑过来。 就连自己的亲弟弟,那天下午见她气色好起来,便认定姐姐没事了,转身跟叶云川去了扬州。 可她哪怕再坚强再厉害,她也有累的时候,也有虚弱不堪的时候。 此时江婉体贴入微的照顾,让陆子欣多年来第一次尝试有人能让她依赖倚靠的感觉。 所以,她心里异常感动。 于是,陆子欣回到家后,立刻悄悄塞给江婉一个类似储钱罐的瓷器。 江婉接过,发现重得很——忙仔细抱好。 “姐,这里头是什么?” 陆子欣压低嗓音:“是爸妈给我和子豪攒的银元和金豆子金瓜子,也叫‘福气罐’。” 江婉惊讶不已,连忙推了回去。 “姐,这我不能要。” 陆子欣笑开了,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玩意一般都由家里的长媳宗妇保管,为下一代继续攒福。交给你最合适,而且迟早得交到你手上。” 她心里感激江婉,也疼江婉。 可她不懂该怎么疼人,所以便把自己看重喜欢的宝贝送给她。 江婉推辞不了,只能收下。 “姐,那我收到哪儿去?” 陆子欣道:“随你喜欢,哪儿安全就藏哪儿。” 江婉想了想,点头答好。 此时的两人皆万万想不到——这个又重又胖的可爱罐子会成为将来陆家东山再起的关键宝贝! 第17章 表姐找来 北风呼啸南下,寒意骤升。 江婉坐在轿车后座,透过玻璃窗看着焦急赶上班的人群顶着寒风冷雨艰难前行,心里暗暗庆幸。 入冬后,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雨,天越发冷起来。 陆子豪和他的朋友一直在江淮一带游玩,乐不思蜀。 大姑姐催过他,可他自顾自逍遥着,推脱说归期未定,可能年底再回。 江婉却一点儿也不想他回来。 至于他的那个外地朋友,江婉也希望他别再来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因为她依稀记得上辈子过年拜访舅舅时,表姐正红着眼眶住在娘家。 舅舅悄悄叹气说,陆子豪的朋友乱搞男女关系被抓,他受牵连也被抓走了。 后来,他的朋友上头有人保,很快被接走离开。 那会儿厂里出了大事,陆子欣已经病倒,根本没人顾得上陆子豪。 所以,她宁愿陆子豪待在外地,最好是年后开春再回来。 冷雨加寒风,天气冷得很。 大姑姐舍不得她骑车挨冷受冻,让司机小王早晚接送她上下班,她才不必受罪。 跟往常一样,江婉提前在路口下了车。 她不喜欢高调,也觉得没必要在同事面前炫耀,反正只剩几十步路,走过去便是。 天气太差,杂志社的同事们都还没到。 “江婉!”突然一道闷闷的嗓音喊。 江婉微愣,侧过身去。 只见一女子正从她刚下车的路口角落爬站起来,一身显眼土气的大红花袄。 脖上围着厚厚棕色围巾,裹住大半的脸,脑袋上绑着红布巾,连眼睛都看不真切。 这是……谁? 江婉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女子吸了吸鼻子,扯开围巾,露出被冻得通红的脸。 竟是——韩丽丽! 江婉惊讶扬眉,问:“表姐,你怎么在这儿?” 韩丽丽没好气道:“先别问!冷死我了!快!麻利进去整一杯热水给我!” 江婉赶忙掏出钥匙开门。 韩丽丽一头往里头扎,跺脚又抖腿,冷得一个劲儿发抖。 “这鬼天气!一大早又是雨又是风!” 江婉将钥匙收好,把布包放下,取出硕大的军用保温壶,倒出姜枣水进瓷杯。 “喝吧,小心烫。” 韩丽丽接过瓷杯,眸光落在她桌上的保温瓶上。 “这玩意是哪来的?” 单瞧一眼就知道质量极上乘,不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好东西。 江婉实话答:“大姑姐的国外朋友寄来的,她用不着,便转送给了我。” 韩丽丽一听,郁闷撇开脸去。 不知道江婉究竟是怎么跟陆家那傲慢姐弟俩相处的? 肯定跟狗一样乞求讨好,卑躬屈膝,不然整天绷着脸的冷酷陆厂长怎么可能对她好! 想到此处,她的心情稍微好些。 她喝了几口热乎的姜水,感觉身上暖和许多。 江婉知晓韩丽丽一向不喜欢自己,自然不会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所以,韩丽丽不主动讲明来意,她也不会主动问。 韩丽丽搓了搓手,从大花袄口袋里抓出一叠书稿递给她。 江婉接过,轻轻翻开。 ——竟是刘培民写的散文诗! 韩丽丽撇撇嘴,努力把语气装得和善一些。 “你姐夫听说你在这边工作,让你想法子给他多发表几篇。稿费可以少一点,但出版后必须给多几本杂志,他有特殊用处。” 江婉安静一页一页翻着,心里暗自冷笑。 跟上辈子一样,写的东西都干巴巴。 刘培民虽有高中文凭,文科知识却不扎实,文字功底不怎么样。 虽然如此,他却不自知,时不时假装无意跟别人说起他一直在写作。 然后在别人恭维他是“大作家”“未来大文豪”的虚伪场面话中,暗自洋洋得意。 散文诗最注重意境,可他写的只有景,毫无意境可言。 好些地方甚至词不达意,情感更是匮乏干瘪,读不到几行就看不下去。 那会儿她辞职后陪他下乡,只要有闲暇时间就继续写作,时不时发表在杂志或报纸上,稿费一次比一次丰厚。 刘培民羡慕极了,因为他也写作,可他几乎每次都被退稿。 为了讨领导喜欢,他偷偷让她把新稿子的署名换成他,说这样有利他早些返城。 为了小家庭的未来,江婉只好照办。 后来,稿子很快发表了。 刘培民拿着两份报纸兴冲冲去镇上找领导。 对方识字不多,平生最敬佩能写文章的人。信以为真,不停夸他有文采,还夸他前途无量。 刘培民趁热打铁诉苦,说他想早些返城,能在父母身边孝顺侍奉,不忍心让家里的老人家担忧牵挂他。 领导让他写一篇文章宣传乡镇新变化新面貌,承诺只要写得好,新的返城名单就有他。 刘培民高兴得很,回去就催促江婉快些动笔。 她白天干活,晚上熬夜写文章,他却盖着大棉被呼呼大睡。 后来,领导对那篇文章非常满意,刘培民也得偿所愿返城。 这辈子没了江婉这个真正高手相助,刘培民找不到法子讨好领导,只好另辟途径。 他的稿子被一退再退,烦躁得不行。 听说江婉在杂志社工作,他让韩丽丽拿他的稿子来求江婉帮忙。 一开始韩丽丽不肯,说不用江婉,以后他们照样能返城,他也照样能出人头地。 妻子对他很有信心,让刘培民的男性自尊心非常满足。 可光有信心哪里成! 韩丽丽不答应,他就不搭理她,甚至故意把家里的重活都扔给她干。 不到三天,韩丽丽就受不住了,答应带着稿子进城找江婉。 像这种没面子的事,刘培民自然不会陪着来。 于是,韩丽丽只能跟着乡里生产队的牛车进城。 天还没亮,风大雨冷,她即便裹得密密实实,还披着蓑衣,仍被冻个半死。 牛车十点多就要回去,她没时间回娘家,只能匆匆来这边等江婉。 躲在避风处等了又等,总算等来了江婉。 她蹭的是别人的牛车,淋着雨,吹着寒风。 江婉却坐着高级轿车,有司机接送,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用乱。 窝了一肚子嫉妒火气,韩丽丽还只能憋屈忍下来,尽量用商量和善的语气。 “不用看了,你姐夫写的肯定不会差。你给安排快些,越快越好。” 江婉将稿子搁下,摇头:“表姐,杂志上的稿子都得主编审查,总编点头过稿,才能最终发表。我只是这里的一个临时工,做不了领导的主。” 韩丽丽一听,脾气有些憋不住。 “你在这儿工作,肯定能说得上话。你不也经常写文章发表吗?哪有那么难的!” 第18章 借刀杀人 江婉想笑,却不好笑出声。 “表姐,我发表的文章大多都在报纸上,并不是这边的杂志。” 表姐只有外表像舅舅,其他都跟舅妈如出一辙。 她不爱读书,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不停留级,要不是舅舅哄着骗着,根本坚持不到小学毕业。 有些基本常识哪怕解释了,她也不一定懂。 韩丽丽一脸茫然,问:“报纸吗?比你们这儿容易?” “过稿确实比较容易。”江婉解释:“尤其是日报,因为天天要出一版,审稿过稿的要求都会低一些。” 韩丽丽毫不客气将稿子往前一推,命令:“你给他弄去!一定要弄快些发表的那种!” 刘培民几乎每个晚上都在写,可经常憋半天也整不出几个字来。 他往外头寄了不少稿子,可次次都被退回。 乡里邮递员每次送来时,嘴角带着轻蔑笑意,甚至劝他别再寄了,留多一些精力好种地。 刘培民窘得不行,扯了一个笑容,指着她对邮递员胡诌说是他爱人投的稿,闲着没事瞎写的。 邮递员离开后,他们两口子狠狠吵了一架! 她哭哭啼啼说,没脸的事情凭什么推给她,有本事就敢作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培民有些羞愧,解释说他的理科成绩比较好,一向不擅长文科,所以才会被退稿。 知晓他水平不行,韩丽丽直觉投去日报多半也行不通,所以干脆让江婉直接帮忙。 江婉轻笑,缓缓摇头。 “如果是我投,写的是我的笔名,那跟表姐夫没任何关系了。” 韩丽丽理不直气也壮:“你就写他的名字呀!” 江婉再次摇头:“我经常投稿的报社编辑熟悉我的字迹和文风,内行人一眼就能辨出真假。” “你——”韩丽丽生气了,怒声:“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愿帮我们!” 江婉微微一笑,再次撇开这个麻烦。 “表姐不信我,大可以等主编他们来上班了,你亲自把稿子递给他们问问看。如果能收稿,那再好不过。” 语罢,她打扫卫生去了。 韩丽丽一边喝水,一边睥睨般盯着她干活。 “不是说当啥实习编辑吗?原来是在这里打杂的呀!说得比唱的好听!” 江婉自顾自扫地,淡然:“是。” 懒得跟她解释太多,省得被他们两口子纠缠上。 韩丽丽听她亲口承认,内心那抹不平衡总算拨回,暗自偷着乐。 当初江婉被招来这边上班时,爸爸高兴得合不拢嘴,街坊邻居也都一个劲儿赞她有出息。 呵呵!洒扫的工人? 这就是所谓的“有出息”? 笑死人! 韩丽丽心里乐滋滋的。 反正她就是见不得江婉过得比她好,江婉越落魄,她就越高兴。 难怪江婉不敢揽下这活儿! 她一个打杂清扫的,肯定是这里最底层的存在,哪来的权利审批作者的稿子! 算了,指望不上,还是靠自己吧! 江婉打扫好卫生,点开炭炉烧水,随后洗手开始收拾投稿信封。 这时,黄主编将自行车停在角落,僵硬抖手上了锁,瑟瑟发抖走进来。 “小江!早!” 江婉微微一笑:“早!” 黄主编刚进门就瞧见炭炉,激动扑了上前,不停搓手又搓手。 “谢天谢地谢小江!让我们一进门都能暖上手——咦!这是哪位啊?” 他扶了扶眼镜,打量大刺刺坐在办公桌旁的韩丽丽。 江婉微笑为他们做起介绍:“这是我表姐。表姐,这是我们杂志社的黄主编。” 韩丽丽一听说是主编,激灵站起来,抓过一旁的稿子就冲过来。 “你——你是主编啊?太好了!我——我爱人要来你们这儿投稿!他写了好多呢!写得还蛮好的!你瞅瞅!你快瞅瞅!” 黄主编一脸狐疑接过稿子,眼角往江婉瞄去,很快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江婉虽有些年轻,但她写作水平极高,学东西上手也快,非常有天赋。 不然也不会让向来铁面无私的李总编破例招进来,甚至还主动收她为徒。 写作技巧高,鉴赏能力强,所以李总编让她全权负责筛选来自五湖四海的杂七杂八投稿。 她筛出来的稿子,基本上都是精品作品,从而大大减轻他们所有人的工作量。 她负责筛稿子,来人既是亲戚,还亲自来投稿,却不经她的手。 黄主编一下子就猜出了其中端倪! 他抖了抖稿子,不经意问:“你爱人写的?特意来我们杂志社投稿?” “对对对!”韩丽丽讨好笑了笑,重复:“写得可认真可好了!您瞅瞅!仔细瞅瞅看!” 黄主编搓搓指尖,认真揭开第一张。 接着,他很快翻页,又翻,再翻——随后皱眉一把合上,粗鲁塞还给韩丽丽。 “唉!我还以为小江的亲戚送来的,肯定是好稿子呢!” 语罢,他一脸嫌弃走开。 韩丽丽愣了片刻,扯着尴尬笑容,支吾问:“你——这稿子不行吗?这么多……您不仔细看看?” 黄主编头也不抬,道:“词不达意!狗屁不通!写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下去!” 韩丽丽的脸瞬间红了,羞愧得不行,将稿子胡乱揣进兜里,逃一般跑出杂志社。 江婉暗自憋笑,埋下头去。 黄主编睨了她一眼,笑骂:“小调皮!让我当坏人!” 江婉连忙起身,抱起自己的大保温瓶,快步上前倒满他桌上的杯子。 “黄叔,这是我一大早熬的姜枣水,驱寒又补血。您喝点儿暖暖身吧。” 黄主编麻利端起喝两口,舒畅般吐出一口寒气。 “不愧是我们杂志社的贴心小棉袄!行行行,原谅你了!原谅你!” 江婉笑盈盈退回自己的小工位。 黄主编却急了,对她用力招手。 “小江呀!这鬼天气冷得很!一杯哪里够呀!满上满上!为了你,我刚刚可是差点儿把人给得罪狠了!” 江婉抱着保温壶,戏谑好笑盯着他看。 黄主编嘻嘻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我也只是实话实说。那玩意确实写得不行,压根看不下去。” 江婉上前,将他的杯子再次满上。 黄主编心满意足抱起杯子,乐滋滋喝起来。 第19章 耍小心思 明天周日,按规定放假一天。 江婉下班后没马上离开,留下打扫卫生。 李缘总编也没走,仍在审查下周要送去印刷厂的半月刊定稿。 屋里光线不足,江婉掰了一下按钮。 灯亮了! 李总编眯着浑浊老花眼修钢笔,一边问:“小江,上回给你的连载小说看了没?” 江婉恍然想起,答:“看了。” 她上前夺过老人家手中的钢笔,凑在灯下捏了捏,很快发现是笔尖堵了墨。 拿大头针撬开墨块,吹了吹,很快清理干净。 钢笔唰唰划了划,墨水顺畅而下。 “师傅,好了。”她递还给李缘。 李总编慈爱笑开,盖上笔帽,收进胸前口袋里。 “你试着写写看。如果能在报纸上连载武侠小说,哪怕模块再小,也能谋多一份稳定收入。” 江婉有些踌躇。 武侠小说她是蛮感兴趣的,只是要连载的话必须攒足稿子。 一朝连载就不能断更,要保证每天文思泉涌不大可能。 这对她来讲,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李总编明白她的犹豫,温声:“你最近的稿子突飞猛进,文笔越发优美,文风也老练许多。你写的那几个小故事我都看了,人设各有特色,情节紧凑有趣。你呀,大可以去试试看。” 江婉轻笑,心中不自觉涩然。 上辈子刘培民一大家子的生计大半来自她手中的那支笔。 经历数不清的坎坷跌宕起伏,多了阅历和见识,对人性也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人变了,文风自然而然也有了变化。 李总编鼓励道:“小江,你还年轻,哪怕是试了以后不成,大可以重头来过。人生有惊喜,也能有失望。不必过分执着,但也要有搏一搏的精神。” “好。”江婉答应下来,感激连连:“谢谢师傅。” 这时,陈彬彬脚步匆匆推门进来,一手托着脖子上的相机,一手捏着一沓信封。 “江婉,有你的电报。” 江婉答谢接过,瞄向日期——竟是十天前发来的! “邮递员送来的?什么时候?” 陈彬彬语气散漫:“几天前吧。那会儿你刚好不在,我就帮你收了。那投稿信件有些多,我一并都给收了。这几天忙得很,就忘了拿给你。” 江婉听得火冒三丈! 这是车马慢,通讯慢的年代。大多数地方都还没能安装上电话,最快捷的通讯只有电报。 但电报很费钱,一个字要四分钱,所以除非是很紧急的情况,不然都是写信代替。 对方发电报来,显然是有急事。 电报一般都紧急,如此基本常识谁不懂! ——他怎么能忘记! 而且都好几天了!! 她顾不得跟陈彬彬算账,赶忙打开——署名:韩栋梁。 竟是大表哥! 江婉忙扫过那短短的一行字——收款甚喜,同归家,十八号到。 太好了! 大表哥这次带着心爱的女子提前返城了! 十八号?不正好是今天吗? 江婉将电报收起,匆匆收拾东西。 陈彬彬瞥见她的动作,语气戏谑酸溜溜问:“这么急?怎么?情郎发来的?” 江婉不想回答他,质问:“为什么几天前收到的信件现在才拿出来?万一有紧急的事情就耽搁了!” 陈彬彬自知理亏,眼睛不敢对上她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傲慢。 “信件不是投稿就是同行互发,能有多紧急的事?” 其实,他是故意的。 因为他发现电报上署的名是一个男人名字。 趁江婉不注意,将电报掺在信件里头,故意拖延几日才拿出来。 拦不拦得住不确定,但或多或少能有用。 他看上的女人,暂时只能他自个吊着,哪能让其他男人惦记! 江婉不明他的邪恶念头,但她十分清楚此人心术不正。 “李总编一直在等南方大学刘主任的信。投稿耽搁一两个月,也许没问题。万一重要来信被耽搁了,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损失。” 她故意越说越大声,让角落的李总编听到。 果不其然,话音刚下,李师傅抬眸朝他们看来。 陈彬彬冷哼讥讽:“什么大损失?是坏了你的好事吧?” 江婉淡定摇头:“我的事不怕别人使坏。但社里的信件不止我一个人的,如果被你耽搁误了事,那只能你自行负责。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能力担得起责。” “你——”陈彬彬一时语塞,大声:“你一个临时工竟敢这样子跟我说话!” 江婉微微一笑,道:“我就敢。” 陈彬彬怒不可遏,腾地站起来。 “小陈!”李总编沉声:“你怎么跟小江说话的?!临时工怎么了?你当年进来那会儿也不是临时工?” 陈彬彬的气焰瞬间焉了大半,眼神躲闪。 “……没有,一时口误而已。” 江婉着急去火车站,懒得跟他计较,迅速将布包捞起,跟李师傅道别匆匆离开。 陈彬彬猜想她可能是去见情郎,心里暗自焦急,却又不敢发作,气得偷偷翻白眼。 那男的该不会真是她的对象吧? 有他这样前途一片光明的正式工青睐,她还能瞧得上谁? 该死! 李总编瞪了瞪他,眼里带着警告。 “在咱们这儿,小江最年轻。对于新人,该鼓励该提携,而不是瞧不起或打压。” 陈彬彬忙不迭点头,埋下脑袋。 “……是。” 火车站,站外 江婉望着开始暗沉下来的天色,忙进去咨询今日到达的火车班次。 柜台工作人员道:“这几天就一趟东北来的车,午后一点多到的。” 迟了足足四个小时! 江婉暗骂陈彬彬几声,转身往回走。 此时近黄昏,车站仍人潮汹涌,人来人往神色匆匆。 站外有人在卖烤红薯,热气腾腾又香喷喷。 江婉掏钱买了几个,用油纸裹密实,小心放进布包。 倏地,有人高声喊:“抢孩子!孩子!有人抢孩子!” 惊呼声顿时引起人群骚动! 江婉吓了一跳,本能张望来去。 这时,一个高大颀长的男子抱着一团东西左躲右闪,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不偏不倚跟她的视线对个正着! 江婉愣了。 竟是——陆子豪! 他也愣了半秒,随即俊美脸庞飞掠而来,极快往她扑过来。 下一刻,他将她一把搂抱住! 江婉:“……”!!! 第20章 抢小孩 清冽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江婉还没回神,怀里便被塞了暖融融一团! 陆子豪贴在她耳边,嗓音带着微喘,炙热而急促。 “抱他……我去引开坏人。” 下一瞬间,他极快撇下她,慌里慌张逃离开。 江婉仍在懵圈中,立刻又被怀里的小婴孩扎实吓一跳! 只见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小脸冻得微红,五官精致可爱,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正懵懵盯着她。 “拦住他!”人群中挤出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指着远去的陆子豪背影,大吼:“他抢孩子!抓他!” 什么? 陆子豪抢孩子?!! 怎么可能!! 江婉本能将小孩子抱紧,转身躲闪避开那两个追过去的粗汉。 接着,她慌乱扯开外套扣子,将小孩子藏进怀里,低声安抚:“宝宝乖,乖乖别动。” 可能是她的怀里很暖和,也可能是感受到她释放的善意,小宝贝没闹也没乱动。 他咿呀两声,舔了舔胖乎乎的小手,小脑袋扎进她怀里。 江婉稳住孩子后,立刻转身去找陆子豪。 他虽玩世不恭,纨绔傲慢,但他绝不是什么邪恶犯罪分子。 恰恰相反,他心地善良,从不欺负弱小。 他不是还在江淮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火车站? 这孩子又是谁家的? 想起刚才那两个粗汉凶巴巴的样子,她禁不住有些担心。 不知道会不会被追上,会不会挨打受伤? 江婉一边抱紧孩子,一边匆匆寻找着。 这时,一群旅客从站台出口涌出来,让本来拥挤的过道越发拥堵。 江婉护着孩子,踮脚张望来去。 “哎!哎!”人群中有人喊。 江婉认不得对方的声音,以为是在跟别人打招呼,所以没去搭理。 “喂!女同志!女同志!” 突然,她的手臂被扯住了! 江婉微愣,侧身——竟是那天在邮局门口遇到的那个瘦巴巴男子! 他穿着体面中长外套,发亮进口皮鞋。 衣着华丽富贵,人看着却有些潦倒。 脸色青白,脸颊凹陷,身板薄瘦,仿若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他折倒似的。 对方咧嘴笑开,激动自我介绍。 “咱真是有缘呢!幸会幸会!我叫叶云川!白云的云,四川的川!” 江婉正焦急找陆子豪问清楚,哪里有心情认识什么画家艺术家。 “对不起,我还有事——请让开。” “女同志!”叶云川快步追上,急忙忙道:“我现在还在找模特!实不相瞒,你的五官真的很有代表性。典型的南方传统女性温婉长相,气质也非常好。” 江婉有些烦,蹙眉摇头。 “我真的不感兴趣。对不起,我正在找人,没空跟你闲谈。” “等等!”叶云川压根不死心,步步跟随:“我也在找人!火车刚入站,这时候的人最多。瞧!那边有台阶,咱们爬上去看吧。站得高,望得远——哎!等一下!” 江婉抱着孩子,灵巧避开行人,很快踏上几级台阶,来到高处。 她只有一米六出头,身高中等,比不得颀长高大的陆子豪。 这里地势高,不仅能看得远,也能让可能跑回来的陆子豪及时瞧见自己。 寻了一圈,仍没有他的身影。 糟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摆脱那两个粗汉? 叶云川双手各拎着一个大行李箱,磕磕碰碰,踉踉跄跄,总算也爬了上来。 “女同志……你走得可真快!” 江婉懒得搭理他,焦急张望四周。 叶云川顾不得喘气,连忙搁下行李箱,从口袋中掏了掏。 “女同志,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当我的模特不用很久的,几天就足够。我每天可以给你相应的经济补偿——” “呀~~”江婉怀里的小孩探头出来,咿咿呀呀说起婴语,“吐噜噜噜!” 突如其来的小变卦,让叶云川愣在原地。 “你——你孩子啊?” 江婉啼笑皆非,将圆滚滚的可爱小脑袋塞回去,扯过外套罩住小家伙。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低低“嗯”一声,敷衍应付叶云川。 小家伙昂起小脸,眨巴眼睛看着她。 “呀呀……麻麻……” 江婉温柔低笑,牵住他胖乎乎的小手。 小家伙的手很有劲,将她的小指捏得紧紧的。 叶云川没气馁,拿出半截画笔刷刷写着。 “女同志,我接下来半个多月都会在阳城。你如果改变主意,随时都能来找我。你认识城北陆家不?陆家在你们这边忒有名!就是纺织厂陆厂长的家——认识吧?” 额? 什么??? 正忙着寻找陆子豪的江婉扭过头来,眼神审视打量叶云川。 “认识……你是陆家什么人?” 叶云川露出笑容,激动道:“认识啊?那太好了!我是他们家的客人。陆厂长留学那会儿,我们就认识了。我跟她弟同年级同系,感情深厚得很!” 接着,他把写着陆家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张撕下来,塞给江婉。 江婉被迫接过,哭笑不得。 那是她的家。 哪里需要他一个外人引领方向写明地址和电话号码! 她将纸张胡乱塞进衣兜,问:“你是跟子豪一起回阳城的?” 看样子他八成就是那个从京都来的朋友! “是。”叶云川惊喜瞪眼问:“你也认识子豪?” 江婉点点头,问:“他这次去江淮也是跟你一块儿去的吧?” 叶云川激动笑开了,忙不迭点头。 “是啊是啊!你知道?那你——你应该跟子豪他们家很熟?” 江婉啼笑皆非,不知道该怎么答。 “……熟。” 算是吧,毕竟是名义上的一家人,是领过结婚证的法律上合法夫妻。 叶云川喜上眉梢,直觉模特的事瞬间峰回路转。 “那太好了!我之前住他们家,接下来还要继续住他们家。对了!你贵姓?” “免贵,姓江。”江婉微微一笑。 “江婉!”突然,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叶云川和江婉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陆子豪气喘吁吁站在铁轨的斜对面! 外套和围巾都不见了,浑身脏兮兮,头发凌乱,嘴角似乎还带着血迹。 奇怪的是——他左右两侧竟各站着一个铁警! 江婉心里暗惊,顾不得其他,抱着孩子快步奔过去。 叶云川撒腿要跟上,慌张发现行李箱没拿,又慌里慌张奔回去拎。 第21章 双双被抓 江婉还没凑近,便听到陆子豪喘气做着解释。 “我刚刚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他!那两个混账都是陕西口音,多半是那边人士。他们打算绑这个孩子威胁孩子的爹。好像说在广东,姓‘徐’来着。” 一旁的铁警打量江婉怀里的孩子,审视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江婉看向陆子豪,彼此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尴尬。 “我叫江婉,在阳城工作。他——他是我丈夫。” 陆子豪眼神飘忽,仍笃定点点头。 “她……是我媳妇。” 江婉发现他鼻青脸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还在渗血。 伤口触目惊心,俊美的脸庞有些惨不忍睹! 她忙掏出手帕递给他,关切问:“伤得严重不?需不需要去医院?” 陆子豪微窘,接过堵住鼻子,闷声:“……小伤,犯不着去医院。” 他不喜欢国内那种廉价花露水的味道。 幸好她的手帕没那股味道。 奇怪的是,她的手帕竟是男士常用的格子布,没有任何杂味儿,清清爽爽的。 他疑惑低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云川今天回来的?” 奇怪了! 他并没事先告诉家里,她是如何知晓的! 江婉摇头,解释:“我舅舅家的大表哥今天返城回乡,我来接他和他对象。” “哦。”陆子豪点点头。 仅此而已,无话可说。 铁警对江婉招手,沉声:“女同志,你好。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和工作证。” 江婉点点头,示意怀里的孩子。 “在我的包里。搭把手,我马上拿给你们。” 铁警小心翼翼伸手,僵硬且温柔接过孩子。 “哇啊啊啊啊!”小家伙立刻尖声大哭,似乎是在害怕,也似乎是舍不得江婉。 年轻的铁警啼笑皆非,无措求助看向同伴。 “这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同伴憋笑,对他投来同情的眸光。 小家伙一边哭,一边气恼扭动身体,小手努力往江婉的方向够,嗓门又大又亮。 铁警像举着烫手山芋般,想放下却又不敢松手,僵持着双臂求助看向江婉。 “他好像要你抱。” 陆子豪嫌弃皱眉,揉着耳朵喊:“嗓门可真够大的!江婉!麻利抱他!吵死了!快啊!” 江婉迅速将身份证和工作证塞给铁警同志,火速接过孩子。 下一刻,嚎嚎大哭戛然而止! 对面三个大男人肉眼可见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叶云川上气不接下气拎着两个大行李箱踉踉跄跄过来。 “子豪……你——干嘛去了?还没到站,行李就通通扔给我!我找了你半天——啊!你怎么受伤了?!天啊!谁打的你?” 陆子豪蹙眉郁闷“唉”一声,示意江婉手中的孩子。 “自我上车开始,就发现坐对面的两个汉子很不对劲。他们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个娃娃坐车。孩子饿了,就丢一个干馒头给他。我看不过去,把饼干弄湿,让他们喂孩子吃。可他们就胡乱塞,对孩子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一个说是孩子的爸,一个说是叔,可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我问孩子多大,一个答七个月,一个说九个月。那会儿我就开始起疑孩子是他们拐来的。” 叶云川听得目瞪口呆! 哄孩子的江婉也是听得一愣一愣。 陆子豪继续道:“昨晚我假装睡沉,偷听到他们两人低低窃语说幸好这孩子一路上不哭不闹,不然指不定会引人起疑。后来,他们骂起一个姓‘徐’的人来,什么忘恩负义啊要让他断子绝孙各种脏活。我猜他们可能是要用这孩子威胁他的爹。” “那你——你救了孩子?”叶云川惊讶问:“还被打成这样?” 陆子豪窘迫点头:“孩子这么小,天气又这般冷,我担心半路会出事。我见快到站了,提前把行李箱扔给你,然后趁他们不注意抢过孩子跑下车。他们在后头死命追,我怕伤了孩子,一个劲儿往人多的地方跑。刚好看到江婉,就把孩子拜托给她,自个将那两个家伙引开。谁知不小心被他们逮住,还被他们抢了东西……幸好这两位铁警同志瞧见,及时将我救下。” “坏人呢?”江婉皱眉问:“有没有问到孩子的其他消息?” 陆子豪摇头:“让他们给跑了。” 铁警询问叶云川:“你是跟他一块儿坐这趟车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来着。”叶云川答:“我们在江淮一起上的车,没有连一块儿的票,只能分开坐。我——我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这时,叶云川似乎想起什么,惊讶瞪向江婉。 “你——你不是说这宝宝是你的孩子吗?!” 江婉一时语塞,支吾:“……不知道该跟你怎么解释。其实,他不是我的孩子。” 两位铁警同志立刻往江婉瞪过来,眼神威严犀利。 江婉:“???” 糟了! 这让她怎么解释? 只是一时起意敷衍,不是她存心要骗人啊! 陆子豪瞪向叶云川,没好气道:“你别瞎说!她是我媳妇……是我把孩子塞给她的。她跟你一样,之前也是概不知情。” “啊?”叶云川呆若木鸡:“她——她是你媳妇?!怎么可能!骗谁啊?” 江婉:“……” 这时,警惕性十足的铁警同志火速控制陆子豪,又迅速抓住江婉。 “别动!你们涉嫌拐卖儿童!请配合调查审讯!” 陆子豪:“……” 江婉:“……” 陆子豪“哎哎哎!”,激动辩解嚷嚷:“同志同志!你们别误会!她真是我媳妇!我们——我们是上个月结的婚!” 铁警同志死死按住他,冷哼:“你的好朋友不认识你媳妇!一会儿说孩子是被拐的,一会儿又说是你媳妇的孩子!不用狡辩!跟我们走一趟!” 于是,两大一小都被押走了。 不仅如此,叶云川也被怀疑是犯罪同伙一并带走,甚至连两个行李箱都没放过。 江婉满头黑线。 真想骂陆子豪一顿,更想骂死叶云川! 接不到大表哥和未来表嫂,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更担心舅妈为难表嫂,再次逼他们分开! 心里头焦急,却又没法走开。 无缘无故摊上麻烦,被误会不说,眼下还摊上更大的麻烦…… 第22章 欧阳啸 深夜,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开进陆家大门。 陆子欣先下车,转身搀扶江婉。 “婉儿,慢点儿。” 江婉一边往外挪,一边抱紧怀里的小家伙。 吴妈眯着老花眼,惊呼:“啊?!少太太!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嘘。”陆子欣连忙做噤声动作,苦笑提醒:“别吵醒他。” 江婉也是怕得很。 只因这小家伙哭的时候嗓门堪比超级大喇叭,响彻云霄,吵得人耳膜生痛。 在铁道民警办公室里,江婉一松开他,他就哭个不停,使劲儿往死里哭。 一开始以为是饿了,把热乎乎的烤红薯打开,喂他吃下半个。 谁知他们要离开时,小家伙再度放声嚎嚎大哭。 值班铁警不敢留下他,再三保证一定尽快找到家长,请求江婉帮忙照看几天,并承诺会补偿一些粮票或肉票。 江婉并不在乎这些,但见小宝贝哭得满脸泪痕,抽抽搭搭,忍不住心软答应下来。 于是,小家伙跟她们一块儿回了家。 “姐,我先抱他上楼睡。” 陆子欣点头,关切低声:“一会儿让吴妈给你送吃的上去。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半夜如果需要搭把手,记得喊我。” 江婉微笑答好,抱着孩子进屋去了。 这时,另一辆车上的陆子豪和叶云川也下了车。 陆子欣嫌弃皱眉,吩咐:“快去后头洗刷干净!换一套干净衣服!” 陆子豪委屈巴巴:“姐,我肚子好饿哦!” 中午在火车上只啃了一个饼,本打算回家再好好吃一顿犒赏自己。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早些时候要不是江婉布包里的那几个烤红薯救急,他和叶云川估计会饿晕过去。 吴妈听得心疼不已,快步往厨房奔。 “饭菜都还热着!我麻利去端!” 片刻后,陆子欣托着脸腮,恨铁不成钢看着饭桌旁狼吞虎咽的两人。 “锄强扶弱,救人于危难,精神倒是值得表扬。但你行事太莽撞,最终不仅自己受了伤,还连累了婉儿。” 这几天她忙得焦头烂额,经常入夜后才能下班。 傍晚时会议开了一半,秘书突然慌张冲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 “厂长,你的弟弟和弟媳被铁警抓了……” 吓得她腾地站起来,差点儿当众失态! 所幸只是一场小误会,两人最终都平安无事。 陆子豪讪讪低声:“我也不想连累她,实在是太凑巧了。” 叶云川不住点头:“是啊!想不到我跟嫂子如此有缘——” “你闭嘴!”陆子豪气呼呼打断他,“要不是你突然胡说八道,我们怎么会被抓!” 叶云川一脸无辜,反问:“你不觉得该是你的错吗?我连嫂子都不认得——这怪谁呀?” 额? 陆子豪一时语塞。 对面的陆子欣瞪向弟弟,冷哼:“自作孽不可活!俗话说得好,宠妻者,财运亨通,家和万事兴。反之,百财不入万事休。你不够尊重婉儿,没将她及时介绍给你的朋友,才会有这样的误会。这次只是小教训,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陆子豪自顾自吃着,假装没听到。 叶云川附和点头,煞有其事道:“就是就是!嫂子那么有气质,那么温婉贤惠,又不是拿不出手。” “你闭嘴!”陆子豪警告。 陆子欣有些累,撑着桌面站起来。 “你给婉儿招惹麻烦不说,还给她整了一个小麻烦带回家,连累她收拾烂摊子。你自个跟她道歉答谢去,不然那小麻烦就由你自个带!” 陆子豪一想起小家伙的超级大嗓门,立刻胆战心惊。 “……哦。” 这一次确实是他连累了江婉,挺对不住她的。 陆子欣回房休息去了。 叶云川一边夹菜,一边咕哝。 “吴妈的手艺没嫂子好。阿豪,我好怀念嫂子做的菜。你可不可以求嫂子明天下厨——” “滚滚滚!”陆子豪骂:“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她得工作,还得带娃,还要让她下厨!有本事自个娶媳妇去!” 叶云川讪讪赔笑:“我娶的不一定厨艺好啊。” 陆子豪轻哼,一脸的得意。 叶云川:“……” 怎么一回事? 他突然好像有点羡慕。 —— 隔天早上,江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昨晚她熬夜用自己的几件旧衣服改成小衣服。 幸好二楼角落储物间里有一架老缝纫机,还有陆子豪的好些旧衣物,便就地取材又改多一些。 内衣、毛衣、袄子外套、外加十几条小毛裤。 孩子还小,时不时会尿湿,所以裤子必须备多一些。 最后,她还做了好几片吸水效果极好的尿布。 得亏她准备齐全,小宝贝昨晚才没尿湿她的床。 忙到三更半夜才歇下,今早实在爬不起来,于是睡到九点多。 小家伙也醒了。 江婉喂他喝水,然后给他擦脸擦手擦脚,将脏兮兮的衣服全部换掉。 倏地,小家伙的脖子漏出一截小红绳! 红绳上系着一个小三角红兜,有些鼓,似乎塞了东西。 江婉眼前一亮! 指不定能有孩子的相关信息,寻起亲来也能容易些。 孩子突然不见了,亲生父母多半已经找疯了! 早些将他送回父母身边,尽可能将伤害降低,也是好事一桩。 她迅速给孩子穿戴整齐,才扯开那个红通通小玩意,发现里头只有一张黄色小符纸! 应该是家里的长辈去庙里为孩子求来的平安符,保佑孩子平安顺遂长大。 她有些失望,刚准备塞回去——竟意外发现符纸背面写着字! 字迹不怎么整洁,看着像是男人写的,粗矿且潦草。 ——吾儿欧阳啸一生康顺 江婉惊喜笑开了! 欧阳啸应该是孩子的姓名。 有名有姓,登报上电台寻起来会容易得多! 她亲昵捏了捏欧阳啸肉呼呼的小脸,道:“原来你叫‘啸’!难怪哭声这么大!” 小家伙眨巴可爱大眼睛,抱住她的手,立刻俯下啃啊啃。 江婉忙抱小家伙下楼找吃的。 吴妈正在洗奶瓶,笑呵呵指着一旁的袋装进口奶粉。 “这是前些日子大小姐的外国友人寄来的,只喝了一丢丢。一大早就让我去前头供销社买个新奶瓶,说等小宝贝醒来就能喝上。” 江婉感慨:“还是姐想得周到!” 于是,欧阳小朋友喝上了进口奶粉,吧唧吧唧吃得很欢快。 这时,门口的大铃铛被扯响了! 吴妈忙出去看。 不消一会儿,老人家匆匆跑回来。 “少太太!外头来了个高大健硕的俊汉子,说要找你!” 俊汉子? 江婉满脸疑惑,抱着孩子走出去。 大门外,一位穿着旧军大衣的高大男子抱胸站着,平头短发。 俊朗英挺的眉头紧锁,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露出欢快笑容。 江婉愣住了! 第23章 大表哥来了 竟是——栋梁表哥! “大表哥!”江婉瞬间泪盈满眶,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脚步不自觉跑快些。 韩栋梁红着眼眶,快步迎过来。 “小婉!” 他是姑姑带大的,跟小表妹的关系一直很亲近。 他和二弟都很疼她,甚至胜过自己的亲妹丽丽。 好几年不见,当初还扎着两条可爱辫子的少女长大了! 不仅嫁了人,还生了娃! 江婉再次见到韩栋梁,只觉恍如隔世。 上辈子她过得很不如意,唯有大表哥时不时给她寄吃的用的,甚至多次偷偷接济她。 后来刘培民登上高位,转头就不许她跟娘家亲戚来往,甚至当着大表哥的面装阔气摆官威。 自那以后,大表哥怕自己为难,不敢再去刘家。 后来她病倒,他偷偷去医院看望自己。每次都是悄悄去,悄悄离开。 思及此,江婉哭得不能自已! 韩栋梁打量她,暗自心疼不已。 他虽下乡多年,可他了解家里老母亲和妹妹的秉性,猜想她们一定经常欺负寄人篱下的小表妹。 昨天回家,听说表妹竟嫁人了,而且高嫁本地最有钱的陆家。 自己尚有一堆麻烦事没解决,可想着表妹总算能过上好日子,心里头真为她高兴! 此时见她还没开口就哭成泪人,想必这些年来受了不少委屈。 “小婉,别哭。”韩栋梁哽咽:“我回来了……以后有大表哥给你撑腰了……莫哭!” 江婉迅速擦去泪水,露出开心笑容。 “不!我是高兴——高兴你总算回来了!大表哥,你可算回来了!” 韩栋梁破涕为笑,大手胡乱撸掉脸上的泪水,咧嘴爽朗笑开。 “是!回来了!幸亏有你,不然我可能还回不来呢!” 江婉刚要问—— 怀里的欧阳啸突然咿呀咿呀叫着,似乎喜欢韩栋梁身上的军大衣,伸长小手够啊够。 韩栋梁惊喜笑开,主动凑近些。 “小外甥吧?几个月大了?来来来!表舅抱抱!” 江婉有些惊讶小家伙竟会主动示好,干脆将他递过去。 下一刻,小家伙飞扑进韩栋梁怀里,兴奋舞动双臂。 江婉解释:“他叫欧阳啸,是我——我爱人昨天在火车上救的孩子。我结婚也才两个月,哪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来!” 韩栋梁惊讶问:“救的孩子?” 江婉只好将事情简单讲给他听,歉意道:“本想去接你和表嫂,谁知去晚了,赶不上。” 韩栋梁向来心善耿直,虽没见过陆子豪,但听说了他见义勇为的事迹后,立刻对他好感顿增。 “我……我们昨天中午到的家。” 江婉连忙追问:“未来表嫂子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韩栋梁嘴边的笑容缓慢消失,低声:“她……她……住在旅馆。” 什么?! 江婉疑惑挑眉。 韩栋梁低声支吾:“本打算一块儿回,可火车票太贵。她咬牙要把家里唯一的骡子给卖掉,被我给拦下了。庆幸你寄一百块钱过去,才总算凑够买票钱。本来高高兴兴回来,谁知——谁知——” “舅妈不肯接受她?”江婉早就猜到了。 韩栋梁无奈叹气:“不止不接受……还把香妹赶出门,行李也给扔出去。” 江婉:“……”!!! 太过分了! 人家千山万水好不容易跑来,想不到舅妈竟这般冷酷无情羞辱她! 江婉皱眉问:“没地方落脚,你只能送表嫂住到旅馆去?” “嗯。”韩栋梁苦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对这边人生地不熟,本地话也不会说。” 江婉想了想,安抚:“大表哥,别担心。既然来了,就先安顿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韩栋梁却没什么信心,低声:“小婉,咱是自家人,哥也没必要瞒你。我的户口挪回来了,可居委那边说在等政策,暂时没法登记上。我妈说,我的户口还棘手得很……香妹是乡下户口,更无不可能。” 江婉沉默了。 眼下城乡户口差距极大,想要将表嫂的户口迁移到这边,难度确实非同一般! 欧阳啸靠在军大衣领子上,吧唧吧唧啃着,小嘴巴哼哼叫着。 韩栋梁被他逗乐了,道:“这小子!倒是不客气!” 这时,吴妈端着一个瓷盘子,在主屋门口挥手。 “少太太!快请客人屋里喝茶!” 江婉笑开了,道:“大表哥,先屋里坐。” “……不了。”韩栋梁拘谨看着不远处的恢宏漂亮建筑,“第一次上门,我什么都没带……怪不好意思的。” 一路上尽吃干粮和冷水,不敢乱花一分钱。 昨晚身上剩下的十块钱尽数给了香妹,让她先安心住进旅馆,等他想办法。 堂堂七尺男儿身无分文,上门做客连一点儿小礼物都没带。 自己丢脸不打紧,怕丢了表妹的脸,连累她被婆家人笑话! 陆家是阳城的高门大户,富贵逼人。 像他这样的穷亲戚,还是少出现为好,不能让小婉在婆家难做。 “别这么说。”江婉温声:“你能来,对我来讲就是最好的礼物。” 尽管表妹这么说,韩栋梁仍不敢进屋。 吴妈见他们迟迟没动,疑惑端着茶迎出来。 “少太太,怎么一直在外头站着?快请客人屋里坐呀!” 江婉哪里不明白大表哥心里的忐忑,暗自心酸不已。 “吴妈,他是我舅舅家的大表哥。刚返城回乡,特意来看我。” 吴妈一听是亲戚,越发热情了,捧热茶给韩栋梁。 “原来是舅哥啊!哟!不说不知道!眉眼还真像来着!舅哥,屋里请!请进!” 韩栋梁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接过热茶。 “不了……我还有事……下回再来。” 江婉不好当面解释什么,劝他喝点儿热茶暖暖身。 “表哥,我想去见见表嫂。你带我去吧。” 韩栋梁喝着茶,不自在舔了舔嘴角。 “……好,我来也是想你帮我劝一劝她。” 一旁的吴妈关切提醒:“少太太,你还没吃早饭呢。大小姐说你带孩子辛苦,让我得给你增多点儿营养。早上给你做了蒸蛋,正在锅里保温来着。” 江婉点点头,道:“表哥,我去吃早饭。你抱孩子进屋等我!我去去就来!” 语罢,她匆匆往厨房走。 吴妈笑呵呵热情迎韩栋梁进大厅坐。 韩栋梁心里微动,暗自松一口气。 就仆人对表妹和自己的态度看,小婉在婆家应该不会太差。 就刚才的说辞,婆家人对她应该也很关心。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富贵人家注重场面上的客套,故意这么做的…… 江婉很快吃饱,悄悄上楼取钱塞进布包。 接着,她将欧阳啸拜托给吴妈,牵出自行车跟韩栋梁出门。 岂料,小家伙嚎嚎大哭,超级大嗓门狠狠肆虐,哭得吴妈一脸无措追出来。 “少太太……这可怎么办?!” 第24章 未来表嫂 韩栋梁惊讶道:“这小不点的嗓门竟这么大!传说的声如洪钟,说的就是他吧!” 江婉正担心未来表嫂会不会气恼抛下表哥一走了之,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吴妈,你将他抱去给子豪,我办完事尽快回来。” 语罢,她和韩栋梁匆匆出发。 后方的小家伙哭得愈发大声了。 韩栋梁忍不住有些担心。 江婉却不好心软,解释:“我还得上班,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带着他。小家伙应该是依赖妈妈,并不是依赖我。没事,看不到我会安静下来的。” 小家伙看着比同龄人聪明,也很会认人。 听说他在火车上一直很安静,直到陆子豪将他塞给自己,他才会开始挑人下菜。 两人没耽搁,径直往市中心的旅馆去。 阳城算是南方的大城市,但这年代出外奔走的人不多,故此招待所和旅馆的生意不好做,市区只有寥寥两三家。 李香妹自幼在乡下长大,家境贫寒,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昨天本想找个避风角落睡一觉就行,被韩栋梁强行拦下,硬将她送到这家小旅馆。 一番讨价还价,老板给了便宜价,单间从一块五降到一块钱。 即便如此,李香妹仍心疼得要命,皱眉说这钱够在老家花上一个月! 路上奔波了三天两夜,她也累得很,昨晚一睡到天亮。 睡醒后,她开始琢磨跟韩栋梁的事。 闷闷不乐啃下半个馒头,灌下一碗热水,就麻利收拾行李。 韩栋梁载着江婉到旅馆门口时,李香妹正在柜台前退房。 老板摇头罢手:“一天一块,已经够便宜了!住一晚也是这个价,也得是这个钱,没有退钱的道理。” 李香妹穿着打满补丁的旧布花袄,个头高大,身材壮实,身前梳了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 “咋能这样啊?一天一块钱,一天是二十四小时吧?俺就睡了一个晚上,顶多只能算十个小时。俺不住了,怎么也得退一半还给俺。压根没住够一天,哪能收俺一天的钱啊?” 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哎呀我说!你这妮子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都说了,一天一块钱,我管你住够不够二十四小时,反正就得这个钱!你住够一天退房,我不拦着你。你自己提前走,不住了,那也是你自个的事!” “不行!”李香妹理直气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但凡做生意的,都得一分钱一分货!你咋能耍赖呢?我只住一半,就必须退一半!” 老板差点儿气晕,怒吼:“我们就一直这样!你爱住住,不住就麻利滚!” 李香妹挺直胸膛,眉眼尽是义愤填膺。 “一直错咋还能一直错下去?!住多久就算多久,你咋算俺都不还价。可俺明明只住了一半,为啥不退一半的钱?!你这是奸商啊!” 老板冷喝:“滚滚滚!麻利滚!” 李香妹皱眉教训:“俺住你的店,给你钱赚——你这样子的态度做生意咋行?” 老板气呼呼抡起拳头:“滚不滚?再不滚我就揍死你!” 语罢,他威胁般将拳头晃到李香妹的麦色脸庞前。 李香妹眯住眼睛,手猛然精准一抓一扭! “哎哎哎!”老板顿时吓白了脸,惊慌喊:“痛痛——痛!放手!放手!” 李香妹的手又粗又厚,力道十足。 “别以为拳头大就能乱来!俺平生最恨打女人的男人!有本事上战场跟敌人拼杀搏命去,为难弱女子算啥英雄好汉!” 老板吓坏了,痛得呲牙裂齿。 “别——别!救命啊!救命!” 江婉和韩栋梁一起进门,就瞧见这般情景,连忙冲上前。 李香妹见对方求饶,又看见韩栋梁来了,怕他责怪自己,只好将老板撇开。 老板又羞又恼,却不敢发作,埋着脑袋躲起来。 韩栋梁惊讶问怎么一回事。 李香妹爽朗笑开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没啥事,俺在退房还钱。你来了?咋那么晚?俺等你好久了!” 这时,老板在下方闷声:“五毛……就行。” 李香妹拍了拍桌子,道:“喏!搁桌上来!” 老板瑟瑟发抖伸出手,极快扔出一张五角钱,眨眼间又缩回手。 韩栋梁一脸疑惑,问:“五毛?昨晚不说一块吗?” 老板低低答:“早退房……便宜点。” 李香妹乐呵呵收起钱,大声:“谢谢老板!祝你生意兴隆!” 接着,她轻松将大包甩上背,左手右手抓起几个包裹,脚步飞快走出大门。 韩栋梁想喊住她,谁料她早已走出去甚远,转而窘迫看向表妹。 “小婉,她——她——就是香妹。” 江婉嘻嘻笑了,对这个风风火火的表嫂子喜欢得很。 “走,咱们快跟上表嫂。” 韩栋梁赶忙追出去,给她们俩做介绍。 李香妹热情拉住江婉的手,激动乐哈哈。 “表妹真漂亮!你哥三天两头就念起你!说你懂事聪明,读书忒厉害!还说你会写字写文章!俺忒佩服你来着!” 江婉心里万分高兴,回握李香妹的粗糙巨手,暗自悄悄心疼。 上辈子这位爽朗的东北姑娘一直等着表哥,一等就是七八年! 她明白舅妈不喜欢她,从不舍得让表哥为难,安静默默等在千里之外。 直到她的弟弟妹妹相继结婚,她仍待字闺中等着。 大表哥怯弱不敢违抗母命,她也没怪他,等足了十年后,受不住家里的压力,干脆离开家乡南下打工。 两个相爱的人就这么错过了,思念半生,遗憾一辈子。 “嫂子……”江婉喊。 李香妹的脸红了,瞥了一眼韩栋梁,见他也红着脸,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妹子,你不能这么叫俺。你舅妈——也就是栋梁的娘亲……她不同意俺们的事。” 韩栋梁眼神黯淡下来,不敢开口。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一处安身栖身之地都给不了心爱的姑娘。 所以,他没资格开口让她留下。 李香妹扯了个无奈笑容,示意一旁的行李袋。 “俺打算卖掉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好些山上的菌菇和粉条……凑张火车票回去。” 第25章 许诺 韩栋梁一听,脸上尽是紧张和为难。 “你——你别着急走……我们再想想法子!” 李香妹算不得好看,属于耐看类型。五官明朗,敦厚中带着大气,典型的北方女子长相。 她笑了笑,眼里泛着点点泪光。 “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大山……能跟你出来一趟,俺已经够满足了。” 韩栋梁心里焦急,却又不敢轻易做出承诺,因为他担心自己做不到,耽搁了她也害了她。 他跟同队的知青一起上山,不小心受伤掉了队。 是李香妹救了他,翻山越岭将他背回知青点。 不仅如此,她还采了草药送他疗伤。 伤好后,他去找她答谢。 她见自己的肚子一直咕咕叫,转身塞给他一条狍子腿。 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稔,情意也在不知不觉中蔓延至彼此的心。 江婉见韩栋梁没主动承诺,暗自替他着急。 大表哥不仅跟舅舅长得像,连性子也如出一辙。善良敦厚,克制守礼,骨子里却带着懦弱。 她捅了捅韩栋梁,压低嗓音:“麻利留下嫂子呀。” 韩栋梁支吾:“我……我叫上你……就是想你帮我劝住她。” 江婉义正辞严:“我当然会帮。只是你得主动些,人家没名没分千里迢迢跟你返城,已经表现得够明显。哥,哪怕你暂时做不到,你也得给出一个让嫂子心安的承诺——让她能留下的承诺。” 婚姻是他们的,最终决定权在他们自己手上,不是其他人。 上辈子因为大表哥不敢违背舅妈,被一个“孝”字压得透不过气。 又觉得自己没独立能力,不好让人家姑娘跟着自己受罪,迟迟没敢行动。 一等再等,最终错过了。 韩栋梁怅然叹气,低声:“小婉,哥……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她承诺。” “你的心和婚姻。”江婉正色道:“还有你的未来。嫂子她一个女孩子敢赌上一辈子的幸福跟你回家。单单这份情意,你就必须为她拼一把!” 为了他,表嫂离开了生养多年的家,离乡背井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舅妈不同意,他便不敢做出任何承诺。 她丢下一切,满心欢喜赌上一辈子的幸福。 难道只配得到一番羞辱,然后伤心失望悻悻回去?! 韩栋梁一开始有些踌躇,听到江婉的话后,顿时醍醐灌顶! 表妹说得有理,实在是他太没担当!太混账了! 他挺直胸膛,定定看着她。 “香妹,你留下吧。我虽暂时没法给你什么,但我会倾尽全力爱护你。以后我一定努力奋进,争取早日娶你过门,给你幸福!” 李香妹泪流满面,一个劲儿擦泪,却不停感动笑着。 他要返城那会儿,给家里发了电报,说要带她一块儿回。 可他家里反对! 那时候他犹豫不决,只说路费不够,他会继续留在知青点,留下陪着她。 多少知青一直巴巴等着返城通知书,他都能回了,却因为自己宁愿留下。 火车票很贵,但她愿意为他搏一搏。 她问他,如果路费够了,他能带着自己一块儿回吗? 他想了想,最终用力点点头。 那时,她觉得什么都值了。 于是她跑回家,劝父母卖到家里那头老骡子,凑一笔钱给她买火车票。 爹问她说他能给自己什么,就这么跟他一走了之,值得不? 她说值得。 爹妈一夜没睡。 找了几天,总算找到愿意买骡子的人家。 她哭了,依依不舍抱着老骡子哭。 爹妈也哭了,几个弟弟妹妹也哭得不像话。 她咬牙对他们说,等她走出大山,赚了大钱,一定给他们买马买牛买骡子! 一家人围在老骡子旁,一个个哭红了眼睛。 万幸江婉表妹给他寄了一百块钱! 他跑去县里邮局取了钱,还买了十几斤白面乐颠颠来找她。 骡子不用卖了,还有白花花的米面,一家子乐得跟过年似的! 爹妈说,他是好人,应该能对自己好。 他们还说,城里的读书人比较有前途,能嫁给他是她修来的福分。 所以,哪怕没有媒人、没有聘礼、甚至连一句正式的承诺都没有,她仍义无反顾跟他走。 坐骡子、坐牛车、搭拖拉机进县城。 在县城歇了一夜,又等了半天,才总算搭上汽车。 兜兜转转好几个小时,总算到了火车站。 上了火车,一连坐了两天一夜,晕呼呼下了车。 到阳城的那一刻,他和她都很兴奋很激动! 可惜等待她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谩骂! 接着,她的行李一一被扔出去。 她没动弹,只看着他。 他为难极了,一个劲儿求他的妈妈。 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她舍不得他为难,主动背起行李一步步离开。 其实,她能来这里都是因为他。 如果他给不了自己承诺,她真的找不到能留下的理由。 她都已经不敢抱希望了…… 此时此刻,她开心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一旁的江婉明白她内心的酸楚,也为她感到高兴。 “表嫂,留下吧。大表哥他带你一块儿返城,便是想和你相依相守,不愿跟你分开。好不容易带你回来,你哪能转头就走!” “……不走了。”李香妹擦着泪水,笑道:“俺——俺跟他这辈子吃糠咽菜……俺都认了。俺可以给婶子磕头,求她答应。” “不用!”韩栋梁和江婉异口同声。 李香妹苦笑:“婶子是你亲娘,她是疼你……俺去求求她。只要她愿意,让俺干啥都行。” 江婉摇头:“不,不必急于一时。你且安稳住下,等你和表哥找到工作,再一步步做打算。” 舅妈不是那种劝得了的人,执拗蛮不讲理,而且死要面子。 短期内她绝对接受不了一个乡下儿媳妇,打死她都不肯那种。 表嫂去求,只会跟昨天一样的结果。 何必去自取其辱! 李香妹和韩栋梁对视一眼,皆是窘迫和无奈。 “小婉,要不是你借了一百块给我们……根本回不来。如果不回家,香妹能去哪儿落脚?住旅馆绝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俺住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心都还痛着呢!” 他们现在空有爱情,其他什么都没有。 现实很残酷,逼得他们毫无选择! 第26章 租房 江婉十几岁就成了孤儿,也曾无依无靠,也曾走投无路。 所以,她深深理解他们此时的困顿和彷徨。 “不要急。”江婉安抚道:“住旅馆肯定不是长远之计,但咱们可以找房子租。先把表嫂安顿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韩栋梁有些迟疑,更多的是忐忑。 倘若他有单位,以后还可能争取分到一间小房子。 可他没工作,连户口都还搁在居委那边。 另外,他已经好几年没回阳城,认识的人多数都下乡去了,也先后失去联系。 这年代人多房少,大多数人家都是睡大通铺或打地铺,不然根本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一时间上哪儿找空房子租?! 李香妹在山里长大,以为城里人的房子都跟山上一样,看中地方就能自己搭房子安营扎寨。 “甭用租!每个月都得掏钱,那多不容易!俺身边还有十几块钱。要不咱上山砍些木头,买些砖和泥沙自个建吧。这些活儿俺都会干!” 韩栋梁哑然失笑,低声:“没地……这边跟山里不一样,土地是公家的。” 李香妹尴尬笑了笑,不敢再开口。 这时,江婉从自己的通讯本上抬头。 “不急,我带你们过去黄主编家问一问。他家在太平路三十二号。” 韩栋梁惊讶问:“那边都住着人。能有空房子出租吗?” 江婉答:“极可能有,先去看看。” 自上次偷偷鼓励大表哥带表嫂回来,她就开始打听租房信息。 老城区那边有零星老房子出租,但环境太差,楼房也太老旧。 江婉打听到两处,却很快淘汰掉。 环境差是一回事,更担心的是那边鱼龙混杂,表嫂一个姑娘家住不安全。 她没放弃,继续在城北或城东打听。 直到半个多月前,黄主编在午休闲谈时,叹气说起他的哥哥被派去南方分厂当高级技工,不日就要举家南下。 黄主编解释说,他和哥哥共享一个大院子,左边哥哥住,右边是他家。 哥哥离别前叮嘱他,让他找信得过的人租出去。 老哥收入高,儿女们也都长大能自食其力,不用他帮衬。 老房子送给弟弟照看,别空置闷坏了,让他租出去收点租金补贴家用。 黄主编非常忐忑,说他爱人巴不得能马上租出去,可他却不敢随便答应。 只因为他家和哥哥家只隔了一条小回廊,倘若租客别有居心,想防也防不住。所以除非是相熟的人,不然他不会轻易答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婉便暗自留意着。 韩栋梁和李香妹此时都茫然得很,见江婉似乎胸有成竹,本能乖乖听从。 行囊实在太多,一袋叠一袋,自行车骑都骑不了,只能由韩栋梁牵着扶着。 三人出发往太平路去。 今天是周日,一周只歇这一天,大多数工厂单位都有放假。 最近天冷,太阳刚从厚积的云层冒出来,屋里的人很快待不住,扎堆在街边或墙角晒阳光,三三两两聊着话。 江婉找路边的人问了问,确定黄河水一家子便住在里头。 “表哥,表嫂,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进去问问看。” 两人眼巴巴看着江婉,先后点头。 江婉上前敲门,很快跟黄河水见上面。 黄主编本以为是小同事来窜门,谁知竟是租房子来了! 江婉不好说太多实话,只说舅舅家的几个表哥都要返城,地方不够住。 黄主编仔细询问一番,听说对方是下乡知青,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瞬间皱起眉头。 江婉察觉到了,连忙解释:“表哥是本地人,叫韩栋梁。放心,绝对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 “……他们打算租多久?”黄主编踌躇问:“我这人怕吵……尤其怕小孩子哭。” 江婉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黄主编苦笑:“人家小年轻是准备要结婚的吧?结婚以后肯定很快有孩子。实不相瞒,我自上了四十岁,夜里总睡不安稳。孩子嘛,哭哭闹闹再所难免……到时不好办。” “暂时不会结婚。”江婉压低嗓音:“而且,顶多租一两年。等他们收入稳定了,会寻其他住处。” 黄主编吓得瞪大眼睛,支吾:“不结婚?!那他们就……就能住一块儿?哎哟喂!现在的年轻人咋那么开放呢?小江呀,那我可不敢答应。万一影响不好被人举报了,我这张老脸不得羞愧死!” 江婉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没有,只有我表嫂一人住。我表哥暂时住家里,家里还有空房间。” “哦哦。”黄主编松一口气,却又很快皱起眉头,“那也不妥呀!我大哥对面两个房间都宽得很,外头还有一个小厨房。你表嫂一个人住也忒浪费了……而且不划算。” 租金收少了,他不划算。 人家就一个小姑娘住,收得太多,他也过意不去。 江婉心里还有其他打算,低声:“实不相瞒,可能不久后我会搬过来跟表嫂同住。” “是吗?”黄主编惊讶笑开,不住点头:“那敢情好!你来住——我放心啊!都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外人我压根放心不了。只乐意租给熟人,其他人我可不敢答应。” 江婉见稳妥了,问:“那您大哥打算一个月租多少钱?” 她知道多少钱是老黄说了算。 可彼此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担心他不好开价,所以假装不知内情,免得他不好意思。 黄河水略一思索,问:“太平路这边租户不算多,不过也有人家租出去。要不——咱参考其他人家来定价,怎么样?” “再好不过。”江婉推李香妹来当借口,道:“我表嫂是外地人,不懂这边的行情。咱们按市场价来定,才显得公道。” 黄主编笑眯了眼睛,并不着急说价。 “里头家具齐全,就是老了点儿,不过都能用。我大哥一向身体康健,不是那种乱糟糟老头子。我大嫂也爱干净,每天都打扫,里里外外都很干净来着。” 江婉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一下子听出来了,面上故意装糊涂。 “您放心,我们一定护好家具,勤加打扫。” 黄主编尴尬得眼角直抽抽,厚着脸皮继续。 “环境好点儿,地方宽敞又干净,价格上差不多……比人家贵一块就行。那个……别处一个房间一般是三四块,这边又有走廊,外头还有院子,还有小厨房。不过,咱不好算贵了,谁让咱俩是同事来着。这样吧!我算便宜些——八块就行。” 江婉暗自偷笑,并没立刻答应。 “那您稍等,我出去跟表嫂商量一下。” 第27章 谁带娃谁崩溃 李香妹一听要八块钱,吓得目瞪口呆! 韩栋梁也踌躇不已。 不知道上头会怎么安排工作,更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有收入。 一个月八块,相当于大多数工人月收入的三分之一。 他实在不敢应下。 反倒是李香妹有胆量,指着一旁的几个大袋子。 “婉妹子,要不等俺把这些通通给卖了……且看看能得多少数,再决定能不能租下来。” 江婉摇头,解释说这房子还会有人来合租,不用她掏太多钱。 “你只需要一个月给两块,就够了。” 李香妹一听,心里好受了许多! 目前身边还剩下十几块钱,如果两块钱就够,那暂时还能掏得出来。 韩栋梁好奇追问是谁,江婉故作神秘说是自己人,以后就知道了。 江婉很快跟老黄写好租房协议,注明共用外头院子里的水井,电费自行负责。 “黄叔,需要跟你的爱人商量一下吧?” 黄主编哈哈笑了,解释:“你刚出去那会儿,我就麻利跟我爱人商量好了。我们家呀,小事都是她做主,大事才由我做主。” 江婉调侃笑问:“家里能有什么大事啊?” 额? 黄主编摸了摸鼻子,低笑:“当然——没有。大事化小,也归她做主。她不点头,我哪敢把房子租给你们。” 爱人听说是他杂志社的年轻同事,当即就同意了。 除非相熟,不然实在不敢乱租出去。 不过,爱人也讲了一些条件。 “她说,女孩子出外租房要谨言慎行,晚归乱跑不可取,进出要注意人身安全。” 江婉忙点头应下。 人家租房子虽是图赚钱,但也不是什么钱都想赚。 如果乱来或行为不端,会连累主人家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 黄主编聪明又圆滑,借爱人的嘴巴警惕两声,随后又笑嘻嘻补上一颗“甜枣”。 “当然,小江你的为人——我是绝对信得过的!” 江婉哈哈笑了。 接着,一口气拿出五十块钱,交上半年租金。 黄河水略有些意外,低问:“你表哥的知青补贴不少啊?” “不多。”江婉没说实话,胡诌:“存钱不容易,攒了好些年呢!” 三个表哥的下乡补贴都让舅妈给贪了去。 大表哥一向孝顺,家里说什么就听什么,不然何至于连一张火车票都没法帮表嫂买。 一手交租金,一手交钥匙。 不到半天,彷徨无措的李香妹在阳城就有了落脚地方! 她有些不敢置信。 韩栋梁也觉得不可思议,看着宽敞明亮的干净房间,暗自吞咽口水。 “小婉,这儿环境没得挑,只是一下子租半年,让你出钱又出力——” “哥,我现在有钱。”江婉知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嫁人后,工资都是自己收着。另外,婆家那边每个月也会给家用。” 韩栋梁窘迫低声:“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以后我一定还上。” “好。”江婉明白他自尊心强,嘴上只能应下来,“不急一时,以后宽裕了再还。” 李香妹对江婉感激涕零,红着眼睛不住答谢,然后麻利打开行李袋掏出好些东西,一个劲儿将江婉的怀里塞。 江婉没拒绝,一一收下。 李香妹欢喜得笑不拢嘴,含泪道:“俺不识字……俺也不会说话。婉妹子,你是俺们的大恩人。俺……俺会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锦上添花不足为奇,难能可贵的是雪中送炭。 江婉打从心里为他们高兴,温声:“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此时已近中午,韩栋梁跑出去买了三份饭菜,饱饱吃了一顿。 饭后,三人一起收拾里外。 江婉出去供销社买了一些厨房用品,还用单位发的米票买了几斤大米。 午后不久,外头突然起风了,天空阴沉沉的。 韩栋梁蹙眉道:“变天了,估摸傍晚会下雪。” 江婉不敢在外停留,麻利骑车回去了。 寒风凛冽,呼啸肆虐吹着。 刚进主宅大门,就瞧见陆子豪一边狼狈抱着欧阳啸,一边指挥叶云川烧柴。 主宅大厅模仿欧式建筑,角落里做了一个大壁炉,冬天烧上柴火能取暖。 他瞥见江婉回来,瞬间火冒三丈。 “你去哪儿了?!怎么去那么久?!” 江婉微愣,淡声:“有要紧事。” “今天周日哎!”陆子豪没好气道:“不用上班能有什么要紧事?!你知不知道小屁孩有多闹腾?!” 他平时在家经常睡到午后,今天九点多就被小屁孩的哭声吵醒! 吴妈手脚无措将孩子丢给他,然后头也不回跑了。 他哄了又哄,好不容易才将小家伙哄安静。 谁知一不小心他就乱爬,稍不注意他就抱东西乱啃,转头就尿在他的床上,甚至还在他大腿上拉粑粑! 天啊!他都快崩溃了! 叶云川调侃说,他这是救了一个混世魔王! 不是小魔王,根本就是一个小祖宗! 江婉见他语气不善,懒得搭理他,转身去了洗手间。 “哎!喂!”陆子豪气恼喊。 叶云川憋笑:“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你呀,亏你还结婚了,这点基本道理都不懂。” 陆子豪狠狠瞪他,问:“你小子究竟懂不懂烧火?!给你柴,给你火,你还能不会烧!” 额? 叶云川窘迫极了,闷声:“……等等!快行了。” 谁料等了又等,大半天也不见好。 江婉走过来时,瞧见他捣鼓半天都不行,只好上前搭把手。 她取了几张废纸,一一点燃,然后放在木屑上。 很快地,木屑烧起来,并蔓延到柴火上。 “成了!”叶云川激动赞道:“嫂子!你真厉害!” 江婉:“……” 陆子豪见缝插针,麻利挤了过来,将怀里睡沉的欧阳啸塞给她。 宛若烫手山芋般,丢下后就立刻跳开,一副不敢再碰着的害怕样子。 江婉将孩子抱好,道:“明天我得上班。顶多晚上帮忙照顾他,其他时间还得你来。” 想逃,逃得了一时,逃不了接下来的一天天。 陆子豪一听,俊脸白了又白。 “我——我不行哎!” 江婉自认没那么多圣母心,道:“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你且带着,让吴妈给你搭把手吧。” 陆子豪嫌弃皱眉,明显已经被小祖宗吓惨了。 “我真不行!我都快被他整疯了!要不——你请假吧?最好是长假!” 江婉睨着他看,摇头:“不可能,我顶多晚上接手。” “你——”陆子豪心头烦得很,气恼道:“你上一天班能有多少钱?我雇你双倍——总成了吧?!” 第28章 激将 江婉淡定整理怀里小家伙的毛衣,反问:“怎么?你很有钱?” 额? 陆子豪恍然想起什么,脱口问:“我的零用钱呢?这个月的还没还我!” 江婉微微一笑,解释:“大姐说了,你没结婚前领的是零用钱。结婚后,领的叫家用。” “那——也得给我呀!”陆子豪微窘,低声:“这趟出门幸好有云川帮我垫钱,不然连回程车票都没能买。” 江婉轻笑:“当然,老规矩一人一半。” 陆子豪暗自郁闷,却不好违拗姐姐的“规矩”。 “……好。” 姐说了,婚后他的零用钱都归江婉管。给他多少,全权由江婉安排。 男人婚后必须给家用,他自然不例外。 他答应过,除了夫妻情爱外,其他该给江婉的都会尽量满足。 庆幸江婉并不算贪心,讲好一人各一半。 江婉很爽快,从一旁的布包取出十张大团结递给他。 她今天早上出门急,怕带的钱不够,干脆抓多一沓。 陆子豪接过弹两下手指,极快扫过那沓钱,半秒不到就全部数完,收进裤兜里。 江婉惊讶挑眉。 上辈子韩丽丽表姐一开始自诩嫁得比她好,眼睛长在脑门上,看不起刘培民,更瞧不起她。 表姐即便过得不好,在自己面前仍死要面子,从不曾在说起过陆子豪。 不过,后来陆子豪发迹富甲一方,外头有人赞说他做生意极有天赋,银行也没法赚得比他多! 哪怕连银行柜台的点钞机,数钱也没能数得比他快! 那时她只当笑话听。 陆子豪落难那会儿,没见得有人如此夸他。一朝成为大富豪,立刻就被众星捧月般追捧。 此时见他眨眼间就数完钱,想来传言应该有迹可循。 江婉见他将钱收起,温声问:“从我这儿拿钱来雇我双倍工资,你觉得可行不?” 额? 陆子豪俊美白皙的脸瞬间红了,傲娇下巴扬了扬。 “不行啊?你上班也是为了赚钱。一天赚两倍的钱,你不要?” “不要。”江婉明确拒绝。 陆子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你将他抱回家的,你自个负责去!” 江婉反驳:“是你将他救下火车的。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你好意思半途而废?” 陆子豪一时语塞,气恼:“可我不会带啊!” 江婉想起小家伙脖子上的平安符,觉得有必要去一趟派出所。 “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轻易认怂认输?干脆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吧。” 陆子豪正要飚火,听得她这么说,气焰顿时焉了! 他可不是那种人! “送什么送!不就是小屁孩一个吗?他还能飞天遁地了不成?你爱上班就上班去!今天你不在,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江婉点点头:“那行。” 陆子豪转身准备去烤火—— “等等!”江婉将孩子脖子上的平安符抠出来,递给他。 陆子豪很快瞧见那几个字,嫌弃看一眼睡得香甜的欧阳啸。 “这个字绝对贬低了你!你小子应该叫‘欧阳嚎’!” 江婉催促:“趁天色还没暗下来,你跑一趟吧。有名有姓,找起家长来肯定会容易一些。” 陆子豪答好,问:“你要抱他一块儿去不?” “外边太冷了,可能会下雪。”江婉道:“孩子吹了寒风容易感冒。你去就行,记得把警察同志应允我们的肉票和粮票领回来。” 陆子豪眉头微蹙,明显不怎么情愿。 “一点儿票而已……不至于跟人家讨要吧。既然答应照顾他几天,就别计较一点小东西。再说,一个小屁孩而已,咱家又不是养不起。” 江婉有些无语。 少爷的思维只停留在富人观念里呀! 她轻拍欧阳啸的肉呼呼小腿,道:“嘴上说几天,但万一不止几天呢?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孩子还小,不会说不会讲,找起来就更难了。如果是一年半载呢?谁都说不准。不是偷也不是抢,是我们应得的,为什么不要呢?” 陆子豪好看的眼眸微闪,表情明显松动,却仍拗不过面子。 “以前都是我送票给人家——还从没跟别人开过这样的口。” 江婉没勉强他,道:“行吧,随你。不过,他喝的奶粉由你负责买。” “为……为什么?”陆子豪皱眉问:“不能家里买啊?” 江婉摇头:“家里只供伙食费,并没有包括这项意外支出。奶粉一小袋至少两三块钱,稀罕玩意不容易买到。” 这年代的奶粉非常稀罕,不仅难买,价格也极贵。 欧阳啸目前只有八九个月大,已经可以吃一些辅食。 但辅食的营养不够,暂时还不能断奶。 最后,她凉飕飕加上一句:“他的胃口不小,一天喝几次。一个月下来,至少也得六七包。” 陆子豪:“……” 他心算历来极好,脑子飞速掠过欠着叶云川的几样加起来五十几块,再减去二十多奶粉钱。 兜里的一百块钱顷刻只剩十三块八毛! 那天傍晚,陆子豪开车从铁警办公室回来,修长白皙的手捏着真皮手套,还攥着十几张米票和肉票。 “喏……给!” 江婉毫不意外收下,折换成十块钱给他。 入冬后,黑市的东西越发少了。买米买肉都得有票,不然会贵好些。 家里几乎天天买肉吃,大姑姐这个月没领票回来,她单位发的根本不够用。 这些票能用好一阵子! 这也是“烫手山芋”目前带来的唯一一丁点好处。 陆子豪嫌弃盯着欧阳啸,解释:“铁路警察说暂时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已经发电报去各地铁路部门,希望尽快有消息传回来。一有消息,他们会马上告诉咱们。” 江婉点点头。 陆子豪想了想,语气迟疑继续。 “还说……如果咱们没法照顾孩子,他们会考虑将孩子送去福利院或街道托儿所。” 江婉若有所思看向孩子。 小家伙靠坐在跟他一样高的铁茶盒旁,笑嘻嘻啃着自己的大拇指,眼神无邪又憨态可掬。 “你说呢?送还是不送?” 陆子豪见她把问题尽数抛给自己,语气带着不耐烦。 “为什么不是你来说,你来决定?” 江婉笑了,对上他白皙俊逸的脸庞。 “我来决定,那你听我的?” 陆子豪眼神闪烁,避开她的眼睛。 “你先说说看……不是几天,可能真得一年半载。这不是小事,还是要商量商量的。” 第29章 会好起来 陆子豪虽然纨绔,好逸恶劳,可他却有一个心软的好处。 江婉没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假装审度起来。 “孩子还这么小,话不会说,路不会走。福利院和托儿所的环境都很差,今年的冬天又格外冷……” 陆子豪一边听着,好看的眉头皱得越发紧。 “那——那还是别送走了。” 江婉叹气,点点头:“行吧,都听你的。” 语罢,她抱起小家伙离去。 陆子豪懒洋洋收起真皮手套——倏地察觉到什么,不敢置信看向江婉的背影! 奇了怪了! 怎么最终还是他说了算?! 好像自己什么事都让她牵着鼻子走! 可恶!这女人太狡黠! —— 入夜后,天空簌簌飘起雪花。 所幸雪不大,落在地面很快融化,只剩湿漉漉一片冰凉。 欧阳啸太小,怕他踢被子得风寒,江婉只能将他搂在怀里睡。 小家伙睡得很安稳很香甜,一觉睡到天亮。 可能是晚上睡得好,白天精力旺盛,各种乱爬乱蹦跶,把陆子豪和叶云川折腾得够呛! 江婉照常上班,时不时趁着午休跑去找李香妹。 李香妹勤快又能干,将出租屋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连黄主编那边的廊下都一并打扫。 不仅如此,她不拘小节,乐于助人,帮黄婶打水扫地,清扫院子和外院。 短短数日,黄主编老两口就对这个乡下妹子刮目相看,赞不绝口! 老黄多次在江婉面前竖大拇指,甚至一个劲儿赞说韩栋梁有福气! 江婉面上笑呵呵,心里却暗暗可怜着韩栋梁。 原因无他,还是家里那个作天作地的老舅妈。 王大梅听说李香妹不仅没离开,还在太平路租房子住下来,气得头痛心痛全身痛! 她多次责骂大儿子,逼他一定要跟李香妹分手划清界限。 韩栋梁自然不肯! 王大梅吵啊闹啊哭啊,搞得家里乌烟瘴气,没一刻能安宁。 韩栋梁忙着为工作和户口奔走,多次碰壁多次无功而返,心里头烦躁得很。 在外焦头烂额,回家还要遭老母亲责骂逼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让李香妹知晓,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江婉可怜他,也一直在想法子帮他。 得亏李主编的一位姓蔡老同学帮忙,同意先将韩栋梁的户口登记上。 至于后期工作会如何安排分配,上头现在都乱糟糟的,尚且没定论,只能继续等通知。 韩栋梁听说户口能先落实下来,立刻如释重负。 且不管将来如何,总算能看到一点点希望,多日的奔走终于有了收获! 江婉提醒他说,李总编是她的师傅,可以不必答谢,但老蔡那边必须有一番酬谢。 韩栋梁答应下来,回家请求老父亲拿出珍藏多年的一瓶老酒去当谢礼。 岂料老母亲不同意,抱着老酒不肯松手,骂骂咧咧说必须跟李香妹彻底断了,不然家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给他! 韩栋梁又无奈又气恼,心里头对王大梅万分失望。 韩青担心大儿子被逼坏,想劝王大梅几句,谁料也被狠狠骂了一顿! 看着懦弱的老父亲,又看了看蛮不讲理的老母亲,韩栋梁顿觉心寒一阵阵。 他说,他很后悔返城。 随后,他转身出了家门,浑浑噩噩在街上走着晃着,迷糊间来到出租屋大门外。 他没进去,安静蹲在角落发呆。 直到李香妹发现他时,他大半的身体已经冻僵。 隔天早上,李香妹拜托黄主编给江婉带话,让她务必来一趟。 江婉听了事情的始末后,忙回家取了两斤茶叶,又让李香妹包上十几个猴头菌,然后悄悄送去老蔡家。 韩栋梁被家里的父母逼得有家回不得,户口刚办妥,就拉起李香妹的手要去领结婚证。 “……不。”李香妹扯住他,低声:“再缓缓,不急的。” 她不愿意连累他跟父母闹翻,也不想他一直夹在中间为难。 韩栋梁皱眉揉着太阳穴,苦笑:“他们如果一直不愿意,难不成咱们就一直不结婚?” 李香妹摇头,认真道:“婉妹子说了,等他们发现俺的好,他们会同意的。” 韩栋梁叹气道:“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太没用。” “别这么说。”李香妹双眼发亮解释:“婉妹子和黄主编帮俺找到一份工作——俺很快就能赚钱了!只要俺能有本事,你爹妈肯定不会再嫌弃俺!” 这是婉妹子告诉她的,说靠人不如靠己。可以偶尔依靠别人,但不能一直靠着别人。 她说,韩家爹妈之所以嫌弃她,是因为担心她会拖累大表哥,也不喜欢她的乡下出身。 她还说,倘若她能自力更生赚钱,不仅不会拖累大表哥,还能成为大表哥的助力。 出身乡下不打紧,以后在城里站稳脚跟,想法子把户口挪过来就行。 她觉得婉妹子说得太对太厉害,所以决定从此以后都听婉妹子的! 于是,她前天就出外找工作。 可惜问了又问,哪怕她一再强调不怕脏不怕累,工资少也没关系,仍没有人愿意雇她干活。 不料婉妹子跟黄主编早已经将她的事放在心上! 他们说,宣传部祠堂那边的一个大婶回老家带孙子去了,让她去顶替洗菜切菜的活儿。 可能有些累,但一个月工资能有十五块,中午包饭外加月底五张粮票。 “真的假的?!”韩栋梁惊喜不已,问:“城东杂志社后面的宣传部吗?” 李香妹不懂这些,笑答:“婉妹子说了,就在他们单位后面,她和黄叔中午都在那个祠堂吃饭。栋梁,总之咱们一定能好起来的!” “对对对!太好了!” 一对恋人紧紧相拥,欢喜憧憬起他们的未来。 —— 转眼大雪将至,天气越发冷了。 陆子豪最近夜里都没怎么出去,只因白天带娃累得够呛,晚上只想睡觉躺被窝。 夜里,他和叶云川都没出外,待在壁炉旁一人看书,一人画画。 江婉的双手快速织着毛衣,怀里躺着睡沉的欧阳啸。 叶云川时不时抬眸,将她的神态画在画板上。 这时,吴妈哆哆嗦嗦走进来,道:“都快九点了,大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陆子豪的视线没从书上抬起,毫不在意:“估摸是有事情忙吧。” 吴妈担忧嘀咕:“大小姐很少这么晚归……” 咯噔! 江婉心里暗惊,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停下。 第30章 半夜 出事 叶云川眯住眼睛,连忙提醒。 “嫂子,不要动——暂时不要动!这个角度配合壁炉那边的火红光线,恰到好处啊!看着越发温馨!” 江婉没动,藏下心中的惶恐。 上辈子陆家就是在这段时间出了事,首当其冲的人便是大姑姐。 冬天日头短,下午五点就天黑。 大姑姐即便加班,多数会在七点左右到家。 今晚已经九点,竟还不见她回来! 江婉暗暗担心,却不敢表现出来,眸光温和看向吴妈询问。 “要不——打电话过去厂里问问看?” “好好!”吴妈立刻附和,暗自感动着。 大小姐为了这个家,每天不辞辛苦工作,大冬天仍得早出晚归。 少爷不懂得体贴人,家里唯有少太太心疼惦挂她。 江婉和怀里的欧阳啸正在给叶云川当“模特”,挪动不得,只能让陆子豪去。 陆子豪懒得动弹,厌烦道:“打过去肯定是小齐接电话——不去!” 吴妈窘迫杵在原地,试探问:“少爷,小齐就是那个……好些次跑来家里找你的齐秘书?” “对啊。”陆子豪皱眉嫌弃骂:“忒烦人!” 叶云川嘻嘻嗤笑:“不用说,肯定又是一个为我们陆俊哥倾倒的痴心可怜女子!” 江婉好奇看向陆子豪。 陆子豪躲着她的眼神,冷冷瞪向叶云川。 “炉火有些小,我看你这幅画很适合扔进去添一点儿火苗!” 不知道为何,心里直觉让她知晓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好。 叶云川吓坏了,连忙抱着画板逃开一些。 江婉招呼吴妈坐回来一起烤火,温声:“别担心,几分钟后我去打。” 吴妈答好,跟她低低聊起来。 “你那大表哥返城后找着工作没?” 江婉摇头,说暂时只帮表嫂找到一点杂活,就在她单位后面的小食堂。 “哦哦!”吴妈疑惑问:“老祠堂改造的那个?” 江婉有些迷茫,倏地想起黄主编的话。 老黄比较爱闲聊,有一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说那边曾是大家族供奉祖先的祠堂。 “应该是。”江婉答:“至今还有人时不时叫‘祠堂’,而不叫食堂。” 吴妈眼神闪烁,压低嗓音:“陆家的大祠堂那会儿也被清了……老爷和大小姐悄悄把牌位挪到家里的小地库里收起来。” 哦?!! 竟还有这一回事! 江婉不知道吴妈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起这些事,心里暗暗疑惑。 吴妈又凑近了些,低声:“少太太,今天是老太爷的忌日。我在厨房取了一些东西,出去买了点儿香烛偷偷拜祭老人家。” 江婉下意识直觉不好,回念一想事情都做了,此时反对已经来不及。 “吴妈,麻利去收拾好,别让外人知晓了。” 吴妈却不同意,为难道:“香还烧着,等香熄了,我再去收拾。少太太,我只取了两块腊肉和两碗米饭——” “不。”江婉微笑打断,“不是祭品多少,而是怕影响不好。” 陆家祖上曾以行商名扬天下,多数积善行德,名声在本地颇不错。 不过,也有名气不怎么好的,比如陆子豪的爷爷,也就是吴妈口中的老太爷。 吴妈幽幽叹气,解释:“老太爷曾帮过我爹,一直很照顾我们一家子……” 突然,大门方向传来喧哗声! 屋里几人都听到了。 陆子豪的俊脸狐疑扬起,修长的手捏着书页。 “奇了怪了!大半夜闹什么呢?” 吴妈连忙站起身,匆匆往外走。 “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大小姐回来了。” 江婉心里一凛,突然涌现一抹不祥预感! “吴妈!你——回来!” 江婉向来温声细语,不徐不慢,极少大声吆喝。 骤然出声喝道,把吴妈吓得一个踉跄,吓得猛然转过身来! 就连坐斜对面的陆子豪和叶云川也都吓一大跳! 陆子豪俊脸微沉,蹙眉:“你——干什么?怎么能对吴妈这么说话?” 他和姐姐小时候都是吴妈带大的,早已将老人家当成亲人。 哪怕他十几岁那会儿再混再疯,在家也不会跟吴妈这么说话。 江婉顾不得解释,冷静抱起怀里的欧阳啸匆匆起身,极快塞给叶云川。 “你抱他去流芳楼,守着他别走开。” 叶云川见她神色和语气颇不对劲,直觉可能有大事要发生,本能点点头。 江婉立刻转身,拉起吴妈的手。 “子豪!你在这儿等多一分钟再去开门!如果外面的人问起,你就说天冷早早都歇下了。” 语罢,她拽起吴妈就往外跑! 吴妈有些慌,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顺着江婉的拉拽奔跑。 陆子豪一脸懵! 叶云川也是懵得很,回过神后看向陆子豪。 “怎么一回事?啊?外头是不是来贼了?” 陆子豪哪里回答得上来。 叶云川不知道该怎么办,问:“那个——那我先抱小啸上楼?” 陆子豪听着远处传来的“开门!”、“快开门!”的愤怒人声,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大半夜上门吆喝,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去吧。”陆子豪皱眉胡乱点头:“听她的。” 叶云川“哦哦”应声,抱起欧阳啸从后面的小门离开。 陆子豪看了一眼客厅角落的古董钟,听着外头“铛铛铛!”的急促铃声,心里越发觉得不妙! 他紧张看来望去——发现沙发上叶云川留下的几张废稿,忙抓起来看。 竟有两张是西方着名油画的素描模仿! 看着上方袒胸露|乳的美女,陆子豪想都没想,转身立即扔进壁炉! 很快地,废稿烧没了。 他慌忙抓起一旁的茶壶往壁炉里泼水! “嗤嗤!”——火苗消失了。 陆子豪张望来去,心里仍止不住紧张。 快一分钟了,外头的嚷嚷声越发响亮,门铃“铛铛铛”猛烈敲着! 他也暗暗着急。 江婉究竟带吴妈去哪儿了? 家里就只剩主宅和流芳楼,她们能上哪儿去? 怎么还不见回来? 但想起早些时候江婉沉着的吩咐和安排,内心不自觉安稳一些。 听她的吧。 他瞥了一眼古董钟,见已经一分钟有余,才快步奔跑出去。 远远地,他发现自家大门口人头攒动,貌似数量不下二十多人,十来把手电筒晃来晃去,正透过大门往里头胡乱照着。 忽然,他吓得脚步顿住! 只见人群最前方——他的姐姐陆子欣被人押着! 双手被捆,头发凌乱,神情愤然! 天啊!!! 第31章 临危 顿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开门!” “陆子豪!开门!” 为首的副厂长吆喝命令:“快!” 陆子豪回神后,顿时火冒三丈,火速打开门,往自家姐姐径直冲过去。 “你们干什么?!松开我姐!快放开她!” 不料,他还没凑近,就被几个粗壮男人团团围住了! 下一刻,双手被反扭扣住了! “放开!放开我!”陆子豪气恼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可根本没人搭理他。 接着,陆家大门被人群冲开了! 人潮蜂拥而入! 又矮又胖的副厂长一手举高手电筒,一手拼命挥动。 “快去找!每个地方都不许放过!快!” “是!” “好!” 人群很快分散开去。 陆子豪被押得动弹不得,惊慌喊:“干什么?!你们要来我家干什么?!放开!快放开我!” “老实点!”押着他的汉子呵斥。 陆子豪问不到答案,眼神慌乱中看向陆子欣。 “姐!姐!怎么一回事啊?他们——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陆子欣脸色煞白,身上的外套不知何时没了,只剩一件单薄紧身毛衣。 她的眼神淡漠,隐约带着嘲讽,视线没有焦点,往前看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拦得住人,却永远拦不住人心。” 陆子豪听得一脸懵,完全听不懂。 这时,副厂长朱贵才跑回来,粗声吆喝:“快!把他们姐弟俩押进去!” 于是,身不由己的陆家姐弟被押进主宅客厅。 只见几个粗壮汉子左翻右翻,墙上的画作,博古架上的精致摆设,还有桌上的茶具茶杯。 掉的掉、摔的摔,砸的砸…… 陆子豪目瞪口呆! “哇啊啊啊!”欧阳啸的大喇叭哭声从远及近。 只见叶云川神色惊慌奔过来,怀里抱着被吓醒的哇哇大哭小家伙。 “子豪!欣姐!天——天啊!怎么一回事!?他们——他们是谁啊?貌似抄家似的!” “不许过来!”押着陆子豪的汉子拦下叶云川。 叶云川皱眉,嫌弃扫开他的脏兮兮大手。 “滚!谁允许你碰我的?!我可不是你能碰得起的人!” 粗汉恶狠狠怒吼:“管你啥门子少爷公子的!少管闲事!滚——滚——滚!” 叶云川见陆家姐弟都被押着,心里顿时慌急了! 欧阳啸瞧见陌生人,扭头看来找去,却都没有江婉的身影,再次嚎嚎大哭起来。 叶云川急得要命,一边胡乱哄,一边拍着他的背。 “别哭了……求求你了!我滴小祖宗啊啊啊!” 这时,有人匆匆从三楼二楼冲下楼梯。 “朱厂长!没有!” “没啊!朱厂长!” 朱贵才眯住眼睛瞪向陆子欣,随即转动眼珠。 “她家的老保姆在哪儿?是那老家伙买的东西!快去找她!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抓出来!” “是!”人群再次散开去。 陆子欣眉头紧皱,求助看向叶云川,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很是难受。 “云川……保护小婉……和吴妈……带她们走。” 叶云川听不真切,狼狈抱着欧阳啸凑过来。 “欣姐!欣姐?” 陆子豪从惊吓中回神,见姐姐脸色惨白,似乎是发病的前征。 “快放开我姐!她心脏病发了!快放开她!” 一旁的粗汉不肯搭理。 叶云川急坏了,命令:“松开!马上解绑!快!” 粗汉翻白眼,大手猛然一挥——瘦巴巴的叶云川被扫开去,抱着孩子摔在沙发上! “畜生!”陆子豪破口大骂:“他抱着孩子!万一摔了孩子——真特么混账!王八羔子!” 押着陆子豪的粗汉见他不停扭动,嘴巴还敢如此嚣张,气得一拳头砸向他的肚子! “妈的!你个纨绔少爷!敢来我们这儿嚣张!你才王八羔子!” 陆子豪打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和殴打,几下就被打得脑袋发晕! “子豪……”陆子欣心疼弟弟,想要凑过来,却眩晕般歪倒。 她艰难睁开眼睛,虚弱喊:“别打——” 叶云川急红了眼,匆忙将孩子丢下,扑上前去。 “不许打!别打!住手啊!” 岂料,纸片薄的身板被人一脚踹开! 叶云川栽倒在地毯上,痛得呲牙裂齿,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子豪……”他挣扎喊。 千钧一发之时,一把铁锹“呼哧!”扬上半空! 只见江婉双手握紧一把长长的种花锹子,小碎步跑进屋里来,气势汹汹吆喝:“不许打人!” 几个粗汉瞧见那闪着寒光的尖锐铁锹,本能吓得往后缩! 被打得头晕脑胀的陆子豪痛苦倒在地上,痛得奄奄一息。 站在楼梯上冷眼旁观一切的朱贵才盯着江婉,喝问:“你谁啊你?!放下铲子!” 江婉握得更紧些,扯开嗓子大喊。 “要查什么就好好查!谁同意你们乱砸东西乱打人的?!动用私刑打人——是犯法的!你们知道不?!我是市委宣传部的员工!我是有组织的人!你们敢乱来!明天我就上宣传部去揭发你们!” 朱贵才直觉眉心一跳! “你——你谁呀你?” 片刻后,他总算想起来了! “你吹什么牛?!你不就是陆子豪前一阵子刚娶的那个新媳妇!一个破落户家的小闺女瞎逞什么能!这块地方和房子从今日起已经是我们纺织厂公家的!他们姓陆的也是纺织厂的人!纺织厂的事纺织厂管!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说到此处,他冷笑:“当然,你也算是陆家人了。想死一块儿,我可以成全你。我劝你最好乖乖放下武器投降,不然少不得你苦头吃!” 江婉浑然不怕威胁,怒目圆瞪,用力举高铁锹。 “你们要查什么要找什么,没人拦着你们!但抓人打人就不行!阳城的组织再大,大不过国家法律法规!法律上打人是犯法的!我是宣传部杂志社的!李缘总编就是我的师傅。他跟宣传部的李部长是堂兄弟。组织部的林处长是他的徒弟——也是我的师兄。你们敢乱来,我明天就去上头组织告你朱副厂长!” 朱贵才听得眉心一跳接一跳,本来嚣张的脸色沉下来,随即扯开一个讨好恶心笑容。 “小嫂子,你瞎说什么呢!我们今晚是来处理纺织厂内部组织的事情,跟你们单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只是担心陆厂长和陆子豪会毁灭证据,所以暂时把他们控制住。一个个都是粗人,手脚难免粗重些。” “放人!”江婉昂起下巴,眼神如炬:“马上松绑!不然咱们就等着瞧!” 朱贵才暗自咽了咽口水,眼底闪过狠毒幽光。 “当然……人肯定是会放的,都说了只是暂时的。” 江婉尖叫大吼:“少废话!马上放人!” 朱贵才没好气挥挥手:“你们——先把人弄开吧。” 第32章 晕死 片刻后,陆子欣被松了绑。 围着陆子豪的三四个粗汉也退了开去。 晕乎乎的他无力滑倒在地上,有气出,没气进,似乎被打得很惨。 江婉顾不上他,一把扔了铁锹,匆匆去搀扶陆子欣。 “姐!姐你怎么样?” 陆子欣遗传去世陆夫人的家族病,一出生就有心脏病。 今天突遭横祸,身心受辱,将她激得再次病发,捂着胸口虚弱喘气。 “婉儿……我痛。” 江婉发现她浑身冰凉,慌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姐!你坚持住!我——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慢着。”朱贵才懒洋洋开口:“这里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谁也不准离开。” 江婉沉声:“你们都知道我家大姑姐有心脏病。心脏病可不是小病,发病的时候极可能会危及性命!人命关天!大姑姐如果有什么损伤,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几个粗汉你看我,我看你,先后胆怯退了开去。 他们只是仓库干活的工人,领导让做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偌大的阳城人人都知晓陆家不是普通人家!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摊上人命,而且是鼎鼎有名的陆厂长——他们可赔不起! 干活赚钱是一码事,倾家荡产赔上性命绝对是另一码事——谁敢啊! 朱贵才嫌弃瞪了瞪他们,暗骂几声孬种。 接着,他张望四周,嚣张大放厥词。 “陆子欣中饱私囊,公家私用,上级组织早已经对她不满!她还在家里大搞封建迷信!祭拜残害百姓,剥削工人阶级的大罪人!都别想跑,更别妄想借病找借口逃脱!查清楚后上级会一一定罪,逃到天涯海角都不管用!” 江婉冷声反问:“你以为你是谁?你说有就有?证据呢?没凭没据乱说话就是诬陷!” 朱贵才冷哼:“中饱私囊的证据早在厂里查出来了!至于家里的,相信很快也会查出来!” 江婉用力将陆子欣半抱起来—— 朱贵才瞧见了,立刻吆喝:“不许走!陆子欣如果逃跑了,我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几个粗汉紧张极了,不敢拿江婉怎么办,只能跑出去围堵在门口。 陆子欣气得眼睛圆瞪,可惜胸口太痛,一时半会儿骂不出话来。 江婉见他们拦路,心里暗暗着急。 地上太冷,既然没法出去,她只能先将陆子欣抱扶在沙发上。 叶云川总算缓过来,四肢并用爬到陆子豪的身边,伸手搀扶他。 陆子豪咬咬牙,奋力爬坐起身。 “我……撑得住……你去抱欧阳啸。” 小家伙看到江婉后,没再嗷嗷哭泣。 他懵懵懂懂的,见身边突然这么多人,可爱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看来看去。 陆子豪虽然不喜欢他,但既然答应收留小家伙,便要将其照料妥当。 另外,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情。姐目前也没法说清楚,暂时还是别让好友卷进来。 接着,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凑到陆子欣身边。 陆子欣虚弱靠在江婉身上,见最疼爱的弟弟被打得鼻青脸肿,心疼极了。 情绪受了刺激,心脏再次发痛,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江婉怀里。 “姐!” “姐!” 江婉和陆子豪惊呼! 陆子豪目瞪口呆看着毫无声息的姐姐,脑袋空白茫然,顿时吓懵了! 奈何他浑身痛得要命,双手颤抖无力,连抱起亲姐的力道都没有! “姐……”他颤声喊,心里头害怕极了! 自他有记忆起,娇弱的母亲常年卧床,父亲忙碌奔波在外,家里头全靠年纪小小的姐姐撑着。 懵懂无知时,他便已经视姐姐为依靠。 父亲不在后,姐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妈妈没了,爸爸也走了——他不能再失去姐姐了! 陆子豪的手不自觉发颤,慌张掐着姐姐的人中,不住低喃哀求:“姐……姐……别死!你别死!” 江婉心里也是慌得要命! 但她逼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救人如救急,生命脆弱得很,有时候短短几分钟就可能失去一条人命! 倏地,江婉想起上辈子在医院照顾老人时学过的一些急救措施! 她慌里慌张将陆子豪推开,迅速将陆子欣放平躺稳,交叉手给她做心肺复苏。 陆子豪是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人,一下子明白江婉是在救姐姐。 叶云川抱起小沙发上的欧阳啸,紧张无措凑在一旁看着。 忽然,门口响起吴妈的嗓音! “大小姐!” 只见吴妈被几个工人抓着押过来,一边挣扎一边担忧看向晕迷的陆子欣。 “大小姐你怎么了?!放开!你们放开我!” 陆子豪恼怒起身:“吴妈只是我们家的老亲戚!厂里的事情都跟她无关!” 可惜,没人搭理他。 这时,有人凑在朱贵才耳旁低低禀报。 朱贵才的眉头皱起:“没有?怎么可能!” 那人讪讪摇头:“里里外外都找了,真的没有。” 朱贵才压根不信,问:“后面的流芳楼找过没有?” “找了。”那人解释:“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这主宅上上下下也都找了,连底下的地窖都开灯查过了。” 朱贵才狐疑眯住眼睛,冷冷瞪向被押着的吴妈。 “老东西,你今天早上去城西龙尾小巷偷偷买的东西都烧了?” 吴妈怯怯看着他,吞了吞口水:“……没有。” 朱贵才立刻扬起眉,眼角扫过正在被抢救的陆子欣,笑得一脸得意。 “不错!倒是承认得蛮快的!” 陆子豪的脸色白了白,疑惑问:“吴妈,你——你买了什么东西?” 朱贵才呵呵笑了,眼里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子豪啊,你应该还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怎么?你姐没告诉你?” 陆子豪警备盯着他,暗自绞尽脑汁想着,可惜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今日究竟特殊在哪儿。 朱贵才见他一脸茫然,忍不住笑眯眯提醒。 “家里拜祭的祭品没吃着?以你们家的条件,供桌上不至于连一块猪肉都没有吧?” 陆子豪虽跟他接触不多,以前只觉得他忠厚老实,尽责尽职。经常在姐姐面前点头哈腰,对自己也极尽谄媚。 但今晚经此一遭,他已然知晓此人表里不一,心机叵测。 所以,他聪明选择不答,省得掉进对方的陷阱里。 朱贵才等不到答案,眼里掠过恨意,转身恶狠狠瞪向吴妈。 “去!把东西都交出来!” 吴妈瑟瑟发抖,乖乖点头走下去。 朱贵才非常狡猾谨慎,下巴微扬吩咐:“你们俩跟过去,别让她耍什么花样!” 第33章 撒谎 陆子豪担忧看着吴妈离去的背影,想要跟过去—— “老实待着!”朱贵才命令。 门口的粗汉立刻挡上前来。 陆子豪只能作罢。 这时,满头大汗的江婉总算惊喜松开手。 “姐……你醒了?” 她眼里带泪,扯过一旁沙发上的靠枕,温柔垫在陆子欣的脖子下。 江婉吸了吸鼻子,哽咽安抚:“姐,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通通都会过去的。” 她捏住陆子欣的手,紧紧握着。 刚才大姑姐突然没了呼吸——她真的是吓坏了! 这段日子以来,大姑姐尊重她疼爱她,不摆任何长辈架子,将她当成亲妹妹般看待。 她敬佩大姑姐能力出众,为厂里奔波不辞辛苦。 可厂子已经不再是陆家的产业,无须看得太重。 至少在江婉看来,生命和健康最可贵,其他什么都比不得,哪怕是极致荣华富贵! 江婉俯下低喃:“姐,身体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不能再气了,心脏会受不住的。我和子豪,还有这个家都还需要你。” 陆子欣脸色仍惨白,却已经能睁开眼睛。 她看着江婉,一字字听完,不自觉流下眼泪。 陆子豪见姐姐醒了,松了一口气。 朱贵才嗤笑:“早就知道你是装的!怎么?装不下去了吧?放心,你家老保姆已经去取证据了。你再装也没用,等着被抓吧!” 陆子欣没任何回应,疲倦闭上眼睛。 江婉挡在大姑姐面前,沉声:“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滚开点儿!” 朱贵才见她年纪轻轻却气质不凡,说话颇有气势,不敢怀疑早些时候江婉的话,也不敢得罪她,转身踱步开去。 一旁的叶云川抱着欧阳啸凑过来,忐忑低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陆子豪摇头。 他也浑然不知,一头雾水。 朱贵才瞥了一眼叶云川,眼神倨傲高高在上。 “你们父子是哪儿人?” 陆子豪侧过身去,挡在好友身前。 “他是我的老同学。碰巧路过阳城,过来叙旧歇歇脚,明天就要走了。” 叶云川想要开口骂人,衣角却被江婉扯住了! 他撇过脸去。 只见江婉缓缓摇头,眼里带着暗示。 叶云川只好忍下心头怒气。 该死的!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动手打他!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发誓刚才那脚以后一定要讨回来! 朱贵才似乎对陆家之外的其他人没什么兴趣,一边慢悠悠踱步,一边打量早已遍地狼藉的偌大客厅。 “不愧是风水宝地啊!南北通透,靠山面水,风景秀丽。而且,楼层不高不低,里外都很宽敞。” 陆子豪警惕盯着他看。 朱贵才突然笑开了,手肆意指来指去。 “从今日起,这里就不再是陆家的——而是厂里的!” 什么?!! 陆子豪几人都惊讶瞪大眼睛! 就在这时,吴妈手里捧着一摞灰色草纸,忐忑怯怯走进来。 朱贵才眯眼冷笑,指着吴妈手中的东西。 “陆子欣!厂里的假账证据确凿,家里的证据也明晃晃在这里!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陆子欣虚弱抬眸,并没有看清吴妈手中的东西,眉头轻轻皱起。 朱贵才趾高气扬道:“厂里那边你抵赖不了!这儿也抵赖不了!来人!马上把她抓起来接受组织的再教育!” 陆子豪吓坏了,慌忙拦在姐姐面前。 “不许抓我姐!她病发了!现在必须送她去医院!” 朱贵才鄙视扫他一眼,直接忽视掉,手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几个粗汉要上前! “等等。”江婉站起身,一步步迎出来。 “厂里怎么一回事,我们并不知情。但我们几个在家里循规蹈矩,什么事都没干。吴妈拿了什么?跟姐又有什么关系?没给一个让我们信服的理由,绝不可能让你们带走我家大姑姐!” 朱贵才冷笑:“行啊,都挺会演的。你们在家里祭拜人民群众的罪人,大搞封建迷信行为——” “没有的事。”江婉淡声打断。 陆子豪气恼大骂:“你胡说什么!没有!什么人民群众罪人!都是你在诬陷!” 朱贵才沉下脸,嗓音幽幽问:“今天是你们陆家老剥削家的忌日,不是吗?” 陆子豪愣住了,一脸茫然。 老……什么家? 朱贵才冷哼:“你们陆家是怎么起家的?你们可以装聋作哑,可很多人却都忘不了!当年陆老头子办工厂,开石矿,靠着剥削一众苦难农民和工人大发横财!他是万恶资本家!是人民的毒瘤!组织给过你们陆家机会改过自新,可你们中饱私囊做假账,还在家里拜祭资本家大毒瘤!” “没有。”江婉摇头。 朱贵才瞪向吴妈,呵呵冷笑。 “有人亲眼看到她鬼鬼祟祟在城西买了香烛和纸钱。事到如今,狡辩都是没用的。” 陆子豪气急败坏:“没有!” 身后的粗汉扣住他的肩膀,逼他不得动弹。 江婉看向瑟瑟发抖的吴妈,眼神带着安抚。 “我早上让你去买蚊香熏厨房的苍蝇——怎么变成了香烛和纸钱?” 吴妈从没见过如此恐怖阵仗,整个人抖如寒风中的可怜落叶。 “我……我……少太太——我买了。” 接着,她颤抖揭开灰色草纸。 众人不约而同伸长脖子看过来,或紧张或兴奋或冷静。 ——赫然是几片蚊香! 吴妈颤声解释:“我只买了蚊香……没买其他的。” 朱贵才皱眉,粗声喝道:“不对!你明明买的是香烛和纸钱!” “不是。”吴妈埋下脑袋摇头:“真……不是。” 江婉踱步上前,接过蚊香捧在手里。 “朱副厂长,你说有人看见——谁看见了?你们刚刚不都搜了吗?有还是没有?这几片蚊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确凿?这明明就是蚊香,哪里是香烛!你分明是想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朱贵才开始急了,辩解:“今日是陆家老死鬼的忌日!你们肯定是拜了烧掉了!” 江婉冷笑:“谁家没老前辈的忌日?又怎么能当得了证据?你说我们烧了——你拿出证据来啊!牌位在哪儿?香烛在哪儿?纸钱烧的灰烬又在哪儿?你都通通找出来!找得出来你才能扣人,找不到休想带走我家大姑姐!” 朱贵才一把捏住吴妈的手腕,恶狠狠威胁。 “她说谎!肯定是她撒了谎!” 吴妈吓惨了,低下身子蹲躲下去。 倏地,她看到后方江婉张大嘴巴,似乎正在跟她说话! 第34章 被赶 她愣了。 早些时候少太太叮嘱的话在耳边响起! 下一刻,吴妈嚎嚎大喊:“救命!救命!打人!有人打老太婆!打人啊!” 所有人都被朱贵才的背影挡着,只知晓他扣着吴妈的手,此时听到老人家在呼救,一个个都震惊不已! 天啊! 朱副厂长竟对一个老妈子下狠手! 江婉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冲上前,将朱贵才撞了开去! 朱贵才一时不慎,被撞得踉跄跌开! 江婉怒骂:“丧心病狂!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朱贵才有口难辩,支吾:“没——没有!我没打她!” 江婉抱紧吴妈,怒声:“她都说没有了!你是非要逼她说谎不成?!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没!”朱贵才嚷嚷:“都说了没有!” 陆子豪撒腿冲过来,抡起拳头气呼呼要往朱贵才身上招呼—— “住手!”陆子欣捂着胸口喊。 陆子豪被迫缩回手,折返搀扶住姐姐。 朱贵才有些恼羞成怒,腾地跳起来。 “搜不到就算了!反正厂里的假账你就算是死也赖不掉!单单这个罪,就够你们受的!从现在起,这宅子没收归厂里所有!你们马上滚出去!滚!” 陆子豪不敢置信瞪眼,道:“这——这是我们陆家的祖宅!什么时候归厂里所有了?你说了不算!” “呵呵!”朱贵才冷笑:“早在解放那会儿,这大宅子就不姓‘陆’了。要不是你们那个爹懂得审时度势,适时交出厂子和其他房产,连这两处都留不住。这是厂里的房,你姐当不了厂长了,这房也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姐……”陆子豪一脸惶恐。 陆子欣脸色惨白,淡声:“房子归厂里,可我们家的东西不是。给我们时间收拾,找到落脚点再搬出去。” 朱贵才笑眯了眼睛,温声细语:“不是我不通融。这是上级命令,我不得不从。” 语罢,他懒洋洋比划一个“请”的手势。 很快地,一行人被赶了出来! 夜黑星稀,夜色苍茫如暮。 寒风一阵阵刮来,刺骨般冰冷。 陆子豪俊脸微白,望着仍灯火通明的主宅,一时反应不过来! 半个小时前,他仍坐在温暖的壁炉前,慵懒翘着二郎腿看书。 这里是他的家啊! 是他陆家祖辈留下来的宅子! 噩梦吧? 对对!这应该是一场诡异的噩梦! 一旁的吴妈无措极了,呜呜哭泣。 江婉搀扶陆子欣,看着叶云川怀里已经睡沉的欧阳啸,眼神微微闪动。 “子豪!过来!” 陆子豪脚步轻浮,茫然走过来。 江婉吩咐:“你背上姐姐,带上吴妈去门栏避风处等我。” 陆子豪脑袋发晕,本能点头照做。 江婉拉住叶云川,低低说了几句。 很快地,他们抱着欧阳啸走回去。 “婉儿……”陆子欣担忧喊。 吴妈抽泣擦去泪水,安慰道:“大小姐,少太太她是有主意的……你别担心。” 陆子欣想了想,觉得老人家说得有理,歪在弟弟的背上瑟瑟发抖。 吴妈怕她冷着,忙取下围脖,围在她的脑袋上。 这时,后方有人呵斥:“快走!滚!” 三人又气又无奈,只能走出大门,躲在角落避风处。 几分钟后,叶云川一左一右提着两个行李箱匆匆奔出来。 收拾得太匆忙,边沿处甚至还夹住一截布! 后方的江婉将欧阳啸网在小被子里,横跨胸前,被子角绑在脖子后。 双手牵着老自行车,背上还有她鼓鼓囊囊的布包。 陆子豪惊讶问:“他们——肯让你们带走这些?” 赶他们出来时,姓朱的那个家伙扬言一针一线都属于厂里,任何东西都不许带走。 叶云川皱眉解释:“嫂子跟他们说,我只是客人,不属于陆家,必须让我把自个的行李带走。” 江婉示意后方的大布包,道:“我说了,这些是我单位的书和文件,被扣下耽误宣传部的工作,我会上报上级让他朱贵才负责。他们怕担责,稍做检查就让我拿走了。” 陆子豪不傻,猜到这次都是冲着陆家来的。 只是,还是拖累了他们。 吴妈望着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抽泣低低哭着。 “少太太,那咱们啥时候能搬回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个个脸色晦然。 不是不想答,而是他们答不了。 一旁的叶云川抬头望天,又看了看黑漆漆冷飕飕的四周。 “嫂子,那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欣姐病倒了,自顾不暇还得靠人照顾。 家里家外的事不用子豪费心费力,也不主动搭理,所以一问三不知。 唯有嫂子最冷静机敏,一个人力挽狂澜,最终才能保得住欣姐。 此时,他觉得还是听江婉妥当些。 江婉发丝凌乱,眉眼却一如既往沉稳睿智。 “夜深了,你且带吴妈和欧阳啸找一个旅馆住下,明日再做打算。我和子豪得马上送姐去医院,不能再耽搁了。” 陆子欣虚弱得不行,趴在陆子豪背上没动弹。 “大小姐?”吴妈紧张喊道:“大小姐你怎么样?能听到吗?” 江婉麻利将自行车停下,凑上前抚开陆子欣的发丝。 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江婉吓得皱眉:“不行!姐又晕过去了!” 陆子豪有些急,一边往后张望,匆忙道:“上车!快上我的车!” 叶云川往角落的轿车看去,忍不住忐忑问:“车能开走不?” 陆子豪愣住了。 “……钥匙不在我身上。” 大冷天他没怎么出去,白天带娃太累,晚上不是烤火就躲被窝,懒得出去晃。 钥匙上交给江婉,她一般收在主卧里。 而眼下主宅正在经历被抄家! 叶云川翻个白眼,急得直想跺脚! 夜深人静又人生地不熟,让他拧这么重的行李,在这样的大冷天,还要带着一个老妪和一个小婴孩去找旅馆——心里发怵啊! “这儿!”江婉喊道。 只见她昂起脖子,从毛衣里抓出一把钥匙! “刚刚回去收东西,我趁他们不注意藏里头了!” 陆子豪立刻双眼发亮! 吴妈颤声问:“车可以开不?” 陆子豪冷哼:“顾不了那么多!管他天皇老子来了!我们也得先送姐去医院!” 江婉将自行车藏进树丛中,匆匆跑回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都这个时候了,不差多一两项!” “对!”陆子豪毫不在乎。 病情耽搁不得,几人埋着脑袋立刻往里头跑。 片刻后,汽车发动声响起! 很快地,屋里有人听见了,吆喝着奔跑出来! 陆子豪有些紧张,将油门踩大,呼啸般冲出陆家大门。 后面几人被远远抛下! 岂料,刚开上公路不久,马路中央有人捏着手电筒,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 不知为何,对方激动对轿车招手,用力挥着手臂! 第35章 一波又起 副驾驶上的叶云川狐疑问:“半夜拦车?谁呀?” 陆子豪眯着眼睛打量,脚不自觉踩刹车。 叶云川忙提醒:“别停!指不定是他们的同伙!” 如果就他们两个大男人,哪怕是阎王爷来了都犯不着怕。 可现在车后座老的老,小的小,还有昏迷不醒的病号,暂时折腾不起——千万不可冒险! 不料,“咯吱!”一声! 车子竟停下了! 陆子豪不仅踩刹车,还迅速摇下了窗户! 就在这时,众人看清那二八杠上的人竟穿着厂里的蓝色厂服! “不——”叶云川刚要惊呼。 “英子!”陆子豪喊了一声,快速解释:“是我老同学!” 只见那人很快跳下自行车,匆匆扭转车头,疾驰奔了过来。 江婉惊讶挑眉——竟是蔡英子!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她记性不错,早已将对方记在脑海。 蔡英子俯身下来,脸被冻得通红,眼睛也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子豪……不好了!厂里——厂里着火了!” 什么?!! 众人懵了! 今晚究竟怎么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蔡英子哽咽道:“早些时候仓库那边突然起火,我们拼命救……可还是赶不及!厂里给陆厂长打电话,可总是占线打不通!副厂长也不在厂里!工人们都在救火!我师傅让我麻利过来通知陆厂长……刚才远远就看到你的车。子豪,陆厂长在家吧?” 车灯往前打,车后座暗沉沉。 蔡英子神色慌张,根本没发现后面扎堆坐满人。 陆子豪缓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蔡英子急了,催促:“快说啊!陆厂长在家是不?” “厂里今天——没发生什么事吗?”陆子豪没回答,反而迟疑问:“你不知情吗?” 今晚的事太突然又太诡异! 姐姐被撵下台,这么大的事却事先毫无可疑迹象。 姐刚出事,厂里也随之出事。 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不!天底下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蔡英子愣了一秒,脱口答:“今天一早厂里的气氛就怪怪的。后来——后来财务处的人都被喊去厂长办公室。中午有人说上级领导的车来了,好像跟两位厂长一直在办公室开会。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反正早些时候厂里少了好些人,保卫科的人全部都不见了!有人说,副厂长带他们出去了——” “烧得严重不?”倏地,车后座有人开口打断她。 蔡英子微愣,往后方探望,却只模糊依稀看到两三个人影。 “谁——啊?” 陆子豪脱口答:“我媳妇。严重不?全部烧了?” “那——倒没有!”蔡英子答:“只有仓库。我们后勤部守的那片被蔓延到,也烧掉一些成品。” 陆子豪没好气道:“全部烧了更好!管他烧多少!反正纺织厂跟我们家已经没关系!” 蔡英子听懵了! 接着,她激动嗔怪道:“说什么呢!怎么没关系?仓库的货都烧没了!多少财产损失你知道不?!万一赶不及年底的订单出货,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陆子豪懒得解释,挥挥手。 “你让开,我们还有急事。” 蔡英子满头雾水,紧张抓住方向盘。 “别走!快带我一程!带我去找陆厂长!” 陆子豪扫开她的手,沉声:“我姐已经不是厂长了,别再来找她!” 蔡英子皱眉惊呼:“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陆子豪怕耽搁姐姐的病情,顾不得解释仔细,长臂将她推了开去。 火速踩离合挂挡,油门一踩往市中心赶。 车子有些晃,车里却格外安静。 江婉搂紧怀里的陆子欣,心头思绪翻飞。 上辈子纺织厂也发生过大火,而且烧毁不少东西,损失非常严重。 有人说此次火灾是陆厂长管理失职,玩忽职守导致的,后来被撤职处理。 她一直信以为真。 可照今日看来,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因为撤职在先,火灾在后。可能是多数工人不明真实缘由,以讹传讹,外头的人便信以为真。 朱贵才一直强调大姑姐作假账,中饱私囊,还信誓旦旦说证据确凿。 尽管陆家只有三成分红,可大姑姐照样将纺织厂当成自家企业尽心尽力经营着。 不管刮风下雨,寒风冰雪,她都兢兢业业不辞辛苦上班干活。 假账多半不是真的,而是处心积虑的诬陷! 到了旅馆门口,叶云川带着一老一小下了车。 轿车继续往大医院赶。 直到天色微微亮,陆子欣的病情才稳定下来。 医生摇头提醒:“很危险,不能有下次,不然就没下下次了。” 江婉忐忑问有没有救治或根治的方法。 上回是别的医生,她也这么问。 即便知道答案,她仍抱着侥幸的心态问多一遍,不然不甘心。 不料,医生仍是摇头。 他絮絮叨叨解释了许多,说陆子欣的心脏是天生发育不完整。除非将来科学技术发达,能移植新的心脏,否则希望极渺茫。 陆子豪脸色如灰,似乎早已知晓这个答案。 江婉皱眉追问:“这个技术——” 医生又一次摇头:“听说国外曾有这样的成功例子,可惜国内目前还很难实现。另外,病人的身体现如今很虚弱,精神似乎很紧绷。切记太伤神,因为伤神必会伤身。这种病即便仔细养护着,可能也活不过四十岁。” 江婉不敢再问下去,低低答谢。 病人不能受惊吓,故此医生特意给陆子欣单独安排一间病房。 陆子豪一直沉默着,靠在床尾没动弹,也没睡着,只是呆呆坐着。 江婉明白他一时受不住太多打击,并没有说什么。 有些安慰毫无意义,唯有靠他自己坚强扛过去。 其他的事情,她或许能帮他扛,唯有他自己心里那一关,只能靠他自己。 即便累吁吁,一夜没睡脑袋有些昏沉,江婉仍出去买豆浆和包子。 陆子豪只喝了一点儿豆浆,嫌弃皱了皱眉,然后又靠墙去了。 江婉吃饱喝足,走下楼在医院外勤部找到公共电话。 她给总编李师傅请了两天事假。 电话费贵,即便是本地号码不用交外地漫游费,仍收了她一块钱。 她暗暗心疼。 第36章 嫌弃 昨晚医生说,大姑姐这次的情况很严重,必须用疗效更好的进口药。 有没有效尚不能确定,贵却是铁板铮铮的事实。 单单昨晚的药费就高达四百多块! 幸好她借助叶云川和欧阳啸打掩护,偷偷将之前攒的钱塞进书里带出来。 也幸好有这么一大笔钱,不然大姑姐此时多半已经凉凉。 救命的钱,她不会心疼。 至于其他,她得尽量省着用,切不能浪费一分一毫。 江婉躲在隐蔽角落,将剩下的钱粗略分三份,分开收在衣兜或内衣兜里。 藏妥当后,上楼照顾大姑姐。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晕睡没醒的陆子欣,还有已经见底的药瓶! 她连忙冲进去,将滴液的速度调到最慢,然后匆匆去护士站。 片刻后,值班护士换了新药瓶,重新调好滴速,踱步走出去。 江婉答谢,将门掩上。 自始至终,趴在床尾睡着的陆子豪都毫无察觉,睡得格外香。 江婉毫不客气白了他一眼。 中午时分,叶云川带着吴妈找了过来,还有嗷嗷哭着的欧阳啸。 “一大早跑出去买奶瓶和奶粉,明明吃饱了还一个劲儿哭!” 江婉将他抱了过来。 小家伙立刻止住了哭声。 叶云川一脸狐疑:“奇怪了!最近我常抱他——这臭小子明明已经喜欢我了呀!” 江婉猜测:“应该是突然换了环境,孩子心里头害怕。” 小家伙醒来后发现四周变了样,又找不到最熟稔的陆子豪和江婉,难受呜呜哭起来。 叶云川哄不了他,也拗不过吴妈,只能带上一小一老,一步步找过来。 吴妈红着眼睛乞求:“我来照顾大小姐,你们回旅馆补补觉吧。” 江婉见老人家坚持,只能答应。 “如果有事应付不了,就去那边的护士站找人问问。医生交待过,姐醒来后,立刻就去喊他过来检查。” 吴妈一一应下。 三人带着欧阳啸离开医院。 陆子豪开着车,嫌弃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阿川,你还有钱吧?我得去买几身衣服来换,再去旅馆洗个热水澡,不然肯定睡不着。” 叶云川忙点头:“没问题啊!去哪儿买?” “百货大楼吧。”陆子豪语气带着明显的无奈,“阳城也就那个地方的衣服还勉强过得去。秋季在国外订的那几套,至今都还没到。” 叶云川爽快答好,“行,我陪你一块儿去。我也顺便买多几件毛衣。” 江婉抱着小家伙坐在后座,一脸无语。 一会儿后,她瞧见前方是太平路。 “前面三十二号停车。” 陆子豪疑惑问:“你要去做什么?我先送你回旅馆歇息吧。” 江婉一边张望,一边喊:“前面就是了!就停在那个大院子外!” “这是什么地方?”陆子豪嫌弃蹙眉:“看着有点破。” 江婉答:“那是我给表嫂租的房子。” 接着,凉飕飕补多一句——“也是咱们接下来要住的地方。” 陆子豪:“……”!!! 叶云川是权贵子弟,自小锦衣玉食,听说他们一家子接下来要租这样的房子住,瞬间心疼万分。 “嫂子,你们先住旅馆吧。放心,我身边的钱——” “谢谢。”江婉温声打断:“只是住旅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语罢,她收拾东西下车。 陆子豪跟着下了车,将她的布包和欧阳啸的东西一并拎进去。 他迟疑忐忑打量院子,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跟进来的叶云川也是一脸嫌弃,偷偷看了看好友的脸色,暗自心疼,不敢开口说什么。 江婉抱着欧阳啸,叮嘱陆子豪将东西搁在回廊上。 “先放着,一会儿我再来收拾。” 陆子豪打量眼前的传统回字型建筑,眉眼只差写上“很不满意”几字。 “这儿才多大?住得下吗?” 拢共面积加起来,包括外头的大院子,都还没他流芳楼的一层楼房宽敞。 江婉淡定点点头,“住得下。” 高楼大厦能住得,小屋小房也能住得。只要能屈能伸,自然就能住下。 陆子豪却一脸不情愿。 江婉介绍:“对面是黄主编家,他和他媳妇住,孩子在外地读书,没怎么回来。表嫂住前面的小房间,后面的大房间我们住。” 陆子豪一听,瞬间吓懵了! 本以为这么一点小地方不够自家住,谁知竟只有四分之一! 天啊!怎么可能! 江婉指着大房间比划介绍:“从这里隔开里外,能放得下两张床。厨房和洗手间都在外头,不会影响屋里。吃饭在过道搁一张小桌就行,杂物搁上面的小阁楼——” “我不住!”陆子豪不耐烦打断她,冷哼:“咱家犯不着沦落到这个地步!” 江婉:“……” 陆子豪头也不回往外走,轻飘飘留下一句。 “你要待就暂时待着!等姐醒来,我就去银行取钱,再去城北买独栋独院的大房子!” 江婉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离去,一句相劝的话都懒得说。 “呵呵!”怀里的欧阳啸笑着。 江婉学着他的模样“呵呵!呵呵!”干笑两声。 小家伙听不懂,咯咯咯乐不可支。 江婉只能叹气。 算了,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昨晚一夜没睡,她也累得很,干脆在表嫂的床上眯了一会儿。 还有一大堆活儿没干,她不敢睡太久,只眯了半个多小时就醒来。 胖嘟嘟的欧阳啸仍在睡。 她麻利起床,将昨晚带出来的东西收拾妥当。 接着,她洗了几条尿布,晾晒在院子里。 冬天没什么阳光,好在空气足够干燥,只需晾多一两个小时就行。 “小婉?”有人惊喜喊:“你今天不用上班啊?” 竟是韩栋梁来了! 他工作的事情目前还没着落,每天在家无所事事,闲得快发霉。 本来父亲想让他去毛巾厂打一阵子短工,可妈妈不肯,说不是正式工不屑要。 有些返城知青已经被分配了工作,但多数都还没有。 现在仍乱哄哄的,各个部门互相推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整出个所以然来。 目前没法子,只能继续等分配。 工作没进展,感情上也尽是困难险阻。 王大梅不许他出门,整天嚷嚷什么担心他的魂儿被李香妹勾走,跟看犯人似的,将他盯得严严紧紧。 韩栋梁无奈,只能趁老母亲午睡或出门,偷偷跑出来一趟。 没想到刚进院子就看到江婉在晾东西! 江婉正需要他帮忙,笑问:“大表哥,绍你干一份小短工,要不要啊?” 韩栋梁立刻喜上眉梢! 第37章 新租户来了 傍晚时分,下班的李香妹一手抓几根肉骨头,一手攥着两个大菜头,笑呵呵进了院子。 她个头健硕,干活利索勤快,不嫌脏也不嫌累。 刚去食堂几天,就获得一众师傅的好评! 在食堂干活的人,哪怕是饥荒年代也不会缺吃的。 农贸市场的肉经常不够卖,猪骨头除了排骨外,都没人肯要。 食堂采购的师傅经常顺手带走一些骨头,分给干活的同事们。 李香妹隔三差五都能捞到几根猪骨头回来熬汤啃肉碎。 不过,她一直感恩这份工作是江婉和黄主编给她张罗来的,每次有好吃的,总不忘送对面一份。 刚进门,她就先送两根骨头给黄嫂子。 “嫂子,你甭嫌弃哈!这上头的肉都剃光了,可还有一些筋!俺已经敲碎了,你绰水下锅熬一熬,那汤可香来着!下点俺送你们的粉条,再弄点小葱蒜——忒不错呢!” 黄嫂子笑眯了眼睛,答谢接过。 黄主编刚下班,微笑打招呼。 “小李呀,吃了没?” 李香妹摇头:“还没呢!刚回!” 黄主编一边脱下帽子,一边跟她聊起来。 “小江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听总编说,她请了两天事假。哎哟喂!杂志社缺了谁,就是不能缺了她呀!她一不在,我们忙到现在才能下班。” 李香妹“啊?”一声,茫然摇头:“俺不知道。” 黄主编忍不住戏谑笑问:“你未婚夫没来找你说?” “没。”李香妹答:“他啥都没说!可能是小婉婆家有啥事吧。” 黄主编迈步的动作顿住,扭头狐疑问:“婆家?小江她——嫁人了?” “对啊对啊!”李香妹反问:“黄哥你不知道啊?俺还在俺们屯的时候,俺就听栋梁说了。” 黄主编呵呵笑了,问:“真的假的?她什么时候结的婚?” “两三个月前。”李香妹答:“秋季那会儿。” 黄主编恍然想起,长长“哦”一声。 “怪不得那时请假好几天——哎呀!那小狐狸当时还说她请的是婚假,我们都还压根不相信来着!” 杂志社不大,员工不多,一旦出现请假情况,工作就极可能接不上。 尤其是江婉! 她是审稿第一人,也是工作效率最高的员工。缺了第一环,后面哪一环都可能断掉。 上次江婉一口气请了三四天假,忙得他差点儿晕倒,故此印象十分深刻。 李香妹爽朗笑着,反问:“为啥不相信呀?这种事还能骗人不成?” 黄主编好奇极了,拉着她追问江婉嫁的是什么人,丈夫是干什么的。 李香妹“额”了一声,摇头:“俺不知道,不认得哎!俺听栋梁说过,她婆家条件很不错。他没见过小婉的爱人,俺也没见过。” “这小滑头!”黄主编笑骂:“竟藏得这么深!连她表哥都不认得!” 李香妹也觉得有些奇怪,解释:“小婉从没跟俺提过她的爱人。不过俺觉得能配得上俺们小婉的,肯定是个俊小伙子!” “那必须的。”黄主编轻笑:“别看她斯斯文文的,心里的小九九可多来着!能让她看上的,绝对是人中龙凤!” 李香妹附和点头:“等她下次来,俺得问问她。” 黄主编眉头一动,不自觉想起办公室里那个整天趾高气扬自以为是的陈彬彬。 思及此人,他顿时笑开了! “接下来,有好戏看咯!” 陈彬彬自认为聪明,明明喜欢江婉,却又看不起她是临时工。 他一边找其他单位的人给他介绍对象,一边总爱吊着江婉。 若不是江婉独立自强自爱,不怎么搭理他,早就中了那小子的伎俩!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是长辈,一个个活了几十岁了,什么人没瞧见过。 陈彬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其他人早就看透了他的龌蹉心思! 之前江婉说她请假去结婚,副总编还特意提醒陈彬彬“花开堪折直须折”,可惜那小子装聋作哑又装傻。 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不容易。 提醒一个装傻的人变聪明——更是难上加难! 想不到小江竟真的嫁人了! 哈哈!这下某人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真想马上看看当他得知江婉已嫁人,脸色会是如何的精彩绝伦! 绝对值得期待啊! 李香妹一脸茫然,问:“啥戏?看电影啊?” “没……没!”黄主编笑嘻嘻进屋去了。 李香妹回对面去了,意外发现大房间里多了几床崭新被子被褥,还有日用品和一沓沓的书! 难不成——小婉说的另一位租客已经来了?! 李香妹激动不已! 这么多东西,多半来的是两个人。 李香妹麻利下厨去了,熬骨头汤炖粉条,又抓了一把小蘑菇扔下去,顿时菌香四溢。 天色暗下来后,韩栋梁和江婉回来了,外加怀里的欧阳啸。 江婉跳下自行车后座,进屋以后才揭开裹着欧阳啸的小被子。 小家伙浑身暖融融,睡得格外香甜。 李香妹好奇盯着欧阳啸看,问东又问西,还说新租户已经到了! 江婉笑了,解释:“我们就是新租户。” “你们?”李香妹目瞪口呆。 江婉没说太多,低声:“我婆家出了倒霉事,一家子暂时找不到地方落脚。我原来说的租户,本来是相熟的朋友……谁知家里临时出了事,一时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干脆先搬过来住着。我家大姑姐病倒住院了,等她出院,也会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哦哦。”李香妹听到一愣一愣,想清楚后笑开了:“咱是自己人!你能来住,比啥朋友好多了!” 韩栋梁轻咳一声,提醒:“小婉家里出了事,不然不用——” “俺没那个意思!”李香妹慌忙罢手:“俺是喜欢小婉能来给俺作伴!俺巴不得她一辈子都好好的!” 江婉笑开了,温声:“嫂子,你不用解释。我也喜欢给你当邻居互相作伴。” 李香妹哈哈笑了,麻利端出热乎的粉条给他们吃。 韩栋梁和江婉都饿极了,没跟她客气,端起大公鸡碗就使劲扒拉。 今天下午他们忙进忙出,一会儿去找回自行车,一会儿买被褥,一会儿买日用品衣服等等,来回足足跑了好几趟! 后来,两人又抱着欧阳啸去了一趟火车站,直到现在才回来。 整整一下午几乎就没歇过片刻! 李香妹一边吃,一边慈爱看着床上的小胖孩。 “这娃长得忒可爱!瞧那胖嘟嘟的小脸和小手——难怪人贩子会惦记上!” 韩栋梁却不怎么苟同,调侃:“你没听过他哭的那个大嗓门呀!比村口大喇叭还要厉害!” 李香妹没听过,压根不相信。 “等他醒了,俺弄他哭哭看。” 韩栋梁吓坏了,苦笑:“你饶了我吧!从今晚起,他就是我要照顾的大少爷——你可别给我找麻烦。” 李香妹听得一脸懵! “啥……啥?你刚才说的是啥意思嘛?” 第38章 表哥帮忙 韩栋梁故作神秘,低声:“我呀,终于能名正言顺来这里陪你几天。” 李香妹眨巴眼睛:“……啥?尊嘟?” 韩栋梁但笑不语,埋下头继续吃。 李香妹傻乎乎求助看向江婉,问:“这孩子——让他带?在这儿带?” “嗯。”江婉解释:“这孩子很会认人,也会挑人。他好像很喜欢大表哥的军大衣,喜欢让他抱着。我这几天得上班,晚上得去医院照顾大姑姐,实在没空照看他。” 小家伙还太小,二十四小时都离不开人。 叶云川和陆子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能勉强照顾好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更别提照看一个小孩子! 之前把孩子丢给他们,是因为有吴妈帮忙冲奶粉,给孩子换尿布等等。 其实,他们只负责抱孩子,其他尽数都是吴妈在动手。 可接下来几天,吴妈都得留在医院照顾大姑姐,单单靠他们两人肯定应付不来这小家伙。 没法子,只能将欧阳啸拜托给其他人。 江婉思来想去,觉得大表哥最合适。 一来,他暂时还没有工作,闲着也是闲着。再者,他被舅妈盯得太惨,根本没机会出门。 最最要紧的原因是小家伙很喜欢大表哥,不会动辄嗷嗷大哭。 “早些时候,我和大表哥带着孩子一块儿去铁警办公室领了额外津贴,拢共十几张米票和肉票。” 铁警同志道歉说,之前发电报的时候弄错了,同事不小心把欧阳啸的名字写成“欧阳笑”。 没法子,寻人的事情只能重新张罗。 他们怕极了欧阳啸的“惊天地泣鬼神”哭声,不敢胡乱做主将小家伙丢去福利院,希望江婉能继续照看他。 铁警同志还承诺说,等孩子的父母找着了,一定写一封表扬信送到江婉的单位。 李香妹听得艳羡连连:“十几张?!哎哟喂!辣么多啊?” 韩栋梁笑开了,低声解释:“你不懂。铁路和邮局是目前待遇最好最吃香的部门。” 铁路部门油水多,不仅工资高,津贴也高,月初的票一沓沓发。逢年过节发米发腊肉也是常有的事。 邮局也是如此,工作人员不仅社会地位高,各种补助补贴也非常多。 天下熙熙皆为利,所以铁路部门和邮局的工作最受欢迎,一个个削尖脑袋要往里头挤。 前一阵子有返城知青被分配到邮局当报刊派送员,兴奋得到处炫耀,家人和亲戚朋友那叫一个洋洋得意! 李香妹受教点点头,总算明白过来。 “你帮忙带娃,小婉分你一点肉票和粮票,对吧?” 韩栋梁苦笑:“普通人一个月顶多一斤肉票。我的户口刚挪进来,至少得下个月才可能有票。反正闲着没事干,能给小婉搭把手,还能赚几张小票——何乐而不为!” 江婉实话实说:“得亏这小子喜欢大表哥你,不然你也不敢接下这烫手山芋呀!” 李香妹瞪了瞪韩栋梁,嗔怪道:“小婉待咱们这么好,搭把手的事,你咋还计较上了呀?” 韩栋梁微窘,不好当着江婉的面解释真正缘由。 江婉“噗嗤”一声笑开了,道:“嫂子,如果没那几张肉票米票,舅妈哪里肯放人!大表哥图的不是票,是能多过来这边陪陪你。” 回来的路上刚好经过城南,江婉让大表哥抱着孩子一起进屋。 在厨房的舅妈以为只有大表哥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 “又找那野狐狸精去了吧?!杀千刀的!咋就非逮着你不放?!你的魂儿啥时候才能安分待家里啊?!忒没用!咋那么轻易就让狐狸精给勾了去啊!” 直到江婉开口喊人,王大梅探头出来瞧清楚,才讪讪赔笑迎出来。 “哟!原来是小婉回来了!” 倏地,她瞧见抱着孩子的大儿子,吓得脸色白了白! “你——你上哪儿弄来这么个——?” 韩栋梁微窘,连忙解释:“……不是我的。” 江婉憋笑,简单解释孩子的由来,说陆家临时出了一点事,暂时抽不开人手照顾孩子。 接着,她迅速拿出几张票,说是铁道派出所那边对照顾孩子的特殊津贴。 王大梅急巴巴立刻接过去,忙不迭答应下来。 “成!没问题!栋梁最近也没啥事干,能赚点儿票也是好事!” 江婉解释说只需要五六天,让舅妈不用担心。 王大梅掐指算了算,一天能有一张票。目前市场上一斤猪肉得卖七毛半,还是蛮划算的。 眼下快年底了,好些地方都是一票难求。没票去黑市上买又太贵——这些票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王大梅乐呵呵答应了。 有江婉打掩护,韩栋梁方能名正言顺出门。 李香妹红着脸嘻嘻笑了,可想起王大梅对自己的态度,嘴角的笑容僵硬淡下来。 “……你妈同意就行。她要是不肯,那你也别跟她犟,还是得听她的。” 韩栋梁心疼看了看她,低声:“放心,我心里头有数。” 她越是懂事,他就越发心疼她。 自家老妈子蛮不讲理,嫌贫爱富,他不是第一天知晓。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般尴尬境界竟会让他碰上! 一边是自己的亲妈,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何尝不想能两全其美,而不是顾此失彼! 江婉没参与他们这个话题,安静快速吃着。 不过,她内心很佩服李香妹。 她虽是目不识丁的乡下人,可她心胸开阔,善良大方,心中有大义。 敢为自己的爱情奔赴他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勇敢开启新生活! 跟她一比,大表哥反而怯懦许多。 算了,且慢慢看吧。 有些事不好操之过急,比如大表哥、又比如陆子豪。 江婉吃饱后,换衣收拾东西,半刻不敢耽搁,火速赶去医院。 吴妈仍守在病床前,哽咽解释:“……还没醒。” 江婉安慰她别担心,转身去找医生和护士询问病情进展。 值班医生说,各项数据已经趋向正常,多半晚上就能醒,目前情况算稳定。 江婉放下心,重新回到病房。 病房很安静,吴妈的肚子时不时咕咕作响! 江婉一问,才知晓吴妈竟还没吃晚饭,麻利下楼去医院对面买馄饨,装进铝饭盒带进来。 吴妈关切问她吃了没,又挂心望向窗外。 “不知道子豪少爷有没有吃晚饭……” 江婉蹙眉问:“他一整下午都没过来吗?” 吴妈摇头。 江婉直觉有些不对劲儿! 大姑姐这次发病比上次严重得多,他没什么责任心,但不至于会如此冷血无情不管不顾。 夜深了,仍不见陆子豪过来。 江婉借来一床被子,让吴妈睡在隔壁空床上,自己也开始打盹。 不料,刚眯上眼睛,便听到门外一声低低呼唤。 “嫂子……” 竟是叶云川的嗓音! 江婉麻利起身,裹好身上的大衣,轻轻开门走出去。 倏地,她被吓了一大跳! 第39章 脸被打 走廊昏暗灯光下,叶云川搀扶一身狼狈的陆子豪,双双苦着脸,垂头丧气站着。 陆子豪发丝凌乱,鼻青脸肿,鼻头和嘴角都在渗血! 天啊! 江婉忙上前去,惊问:“……怎么弄成这样?快!麻利去找医生!” 不料,陆子豪却没搭理她,一把甩开叶云川,踉跄走开去,坐在不远处的长凳上。 江婉眉头蹙起,道:“这明明不是昨晚的伤!” 昨夜他挨了几拳,只要是在肚子和背上。 将大姑姐送过来就医后,她问他需不需要让医生看看。 他摇头说只是肌肉有点酸痛,不打紧。 今天离开出租屋时,他那张俊得不像话的白皙脸庞仍毫无瑕疵。 怎么会突然伤成这样?! 对方似乎故意挑他的脸下手,打得让人惨不忍睹! 陆子豪眼神如灰,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埋下脑袋不肯搭理她。 一旁的叶云川忐忑又踌躇,不敢开口。 江婉盯着他看,命令:“云川,有话尽管说。” 叶云川受到鼓励,立刻挺直腰板,眼角仍不忘悄悄瞥向陆子豪。 “那个……你都听见了哎!是嫂子让我说的!你不听我的劝去看医生,我也可以不听你的!嫂子说什么,我还是得听的。” 陆子豪斜眼瞪他一下,又埋下脑袋去。 叶云川赶忙跟江婉解释,中午在百货大楼买了不少衣服和日用品,随后去旅馆洗澡补觉。 “醒来那会儿都四点多了,他就喝了一口水,然后就扯着我去纺织厂。” “去厂里?!”江婉直觉太阳穴一阵突突痛。 据她猜测,朱贵才和某些领导狼狈为奸,互相勾结,早已经将纺织厂把揽了去。 大姑姐尚且斗不过他们,他冒冒失失跑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又是什么! 叶云川心疼低声:“我等在车里……他一个人进去的……后来被打成了这样。” 好兄弟对他说,他身体单薄,柔柔弱弱,一点儿男子汉气势都没有! 还说他是要进去跟人家算账,不能找一只瘦猴子当跟班。 谁知他竟是怕连累自己,一个人单刀匹马勇闯虎穴! 可惜冲动和勇气解决不了问题,不仅讨不到说法,还被朱贵才的人狠狠打了一顿! 江婉暗自生气,瞪向陆子豪。 “你觉得你这一趟得到了什么?除了一身伤之外,还有吗?” 陆子豪被她这么一激,总算抬起脑袋来。 “当然有!我至少知道是姓朱的那只猪勾结上级领导撤了我姐的职!还有——原来我姐身边的那个秘书——齐雯雯竟是朱贵才的外甥女!” 江婉挑了挑眉,心里却不怎么惊讶。 “他一个人不可能一手遮天,肯定有人跟他狼狈为奸。只是——你向来不管厂里的事,冒冒然行动只会害了自己。” 陆子豪气恼骂:“我姐不用说,我就猜到是他们狼狈为奸弄的假账!妈的!老奸巨猾!陷我姐于不仁不义绝境!真特么阴险狡诈!” 那只“死猪”还嚣张说,陆家的三成分红没了,以后纺织厂跟陆家再没有一丁点关系,也不许姓“陆”的人再踏进厂里一步! 齐雯雯曾经很喜欢陆子豪,多次跟他献殷勤,谁料都被拒绝了。 后来,她多次撒娇让陆子欣撮合他们。可惜陆子欣不肯答应,说她弟弟已经有婚约在身。 爱而不得,让她对陆家姐弟充满恨意! 她让保卫部的人殴打陆子豪,甚至恶毒扬言要毁了他的脸! 要不是厂里几个老工人瞧见了,纷纷上前制止,陆子豪多半逃脱不了,即便没被打残也得丢半条命! 江婉轻轻叹气,掏出衣兜里的手帕递给他。 “这事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你不能再轻举妄动。等姐醒来,再跟她好好商量一番。” 陆子豪接过去,胡乱在脸上擦了擦。 “嘶……嘶!” 江婉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走!我带你去急诊看医生!” 陆子豪似乎觉得很没面子,躲闪避着她。 “……不用,就一点儿小伤……不用大费周章。” 江婉没好气道:“万一毁容了怎么办?我可不想每天对着一个丑八怪!姐最疼爱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她明天醒来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你是想让她心疼死吗?!” 陆子豪被怼得哑口无言。 江婉拉拽他的手,怒声:“马上去!快!” 陆子豪无奈,只能讪讪站起身,跟着江婉下楼去。 后方的叶云川见此,暗自松一口气。 “要不说主导这个世界的永远是女人……” 半个多小时后,陆子豪被留在急症室打吊针。 医生给他安排了一张临时病床。 “所幸身上的都是瘀伤,并没伤着骨头。不过脸上的伤有些重,必须连续擦几天药。明天早上就能回去,拿一点儿内服消炎药按时服用就行。” 江婉答谢医生,走出去取药。 寒风冷飕飕,叶云川冷得直打哆嗦。 江婉上楼倒了两杯热水给他们喝,又去护士站借多一床被子给叶云川。 陆子豪昨晚一夜没睡,早就困得很,不到片刻就睡沉了。 俊脸一块青一块紫,庆幸擦了药以后已经开始消肿,没之前那般骇人! 楼上大姑姐今晚不用继续打吊瓶,不然江婉还得上下跑,担心叶云川会打瞌睡,她只好留下来。 一旁的叶云川太瘦,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 直觉越发冷了,明明很困,却辗转睡不下。 见陆子豪睡得很沉,他才低低跟江婉聊起来。 “嫂子,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困境……远比想象中的要难。” 江婉眉头轻动,并没有太意外。 上辈子陆家突遭大难,情况也是非常严重。 后来,陆子豪出外拼搏游走四方,陆子欣躲去乡下老宅养病。 只剩下韩丽丽一个人留在阳城,整天骂这个怨那个,成了一个暴躁抑郁的怨妇。 当年具体情形她并不知情,但陆家这个大劫最终仍是渡了过去。 这辈子许多情况都不一样了! 她不清楚未来的具体走向,但她已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自会尽力而为。 她也知道这次困境很难,但再难的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她并没有太悲观,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慢慢走过去的。 叶云川叹气,低声:“子豪说,欣姐的个人银行账号都被冻结了,一分钱都取不出来。” 第40章 有婚约 江婉却不怎么惊讶。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 倘若陆家的一部分钱财能守得住,以陆家姐弟俩的能力,很快就能逆袭翻身。 朱贵才对陆家蓄谋已久,怎么可能会留下生机! 不仅如此,他极可能还会赶尽杀绝。 叶云川心疼皱眉:“嫂子,我和欣姐子豪认识多年,绝不会见死不救——” “你走吧。”江婉突然开口打断他。 额? 叶云川有些反应不过来。 江婉垂下眼眸,道:“你仗义,也大方。但陆家眼下的困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摆脱的,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直。住旅馆不方便,近来天气也差。眼下快过年了,你还是先回京都跟家人团聚吧。” “嫂子!”叶云川生气了,清俊的脸沉下来,“子豪碰上如此大的困境,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弃朋友于不顾,岂是大丈夫所为!” 说到此处,他摸向自己的胸口,示意拍了拍。 “嫂子,我身边目前还有一两千块,足够咱们撑一阵子。明天我给家里打电报要一笔大钱,先借你们买房子安顿。” 江婉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为难。 陆家鼎盛时期,不管干什么事,无论大小,都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 后来落魄了,勉强能维持一定的体面,来往的人仍有不少,可惜大不如从前。 这两天陆家出了大事,人被赶,厂子宅子尽数被占了去,至今仍没一人来打听或看望关心。 世人多数捧高踩低,江婉理解别人的锦上添花,更感激叶云川的雪中送炭和不离不弃。 但她真的是怕极了! 上辈子陆家出事后不久,陆子豪随后也出了事! 听说他是受一位外地朋友牵连,并不是主犯;也有人说他是同流合污的共犯。 她不反对叶云川留下,但更怕他留下。万一他就是那个“外地朋友”,陆家必定会雪上加霜! 江婉感激答谢,低声:“不急的,先等大姑姐醒来,把事情捋清楚,然后再做打算。” “嗯嗯。”叶云川赞许点头:“嫂子,你年纪轻轻遇事冷静又沉稳……相比之下,子豪远不如你稳重呢。” 江婉笑了,道:“谢谢,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早些回京都。” 叶云川:“……” 接着,他白了江婉一眼,郁闷道:“嫂子,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听你的!” 江婉:“……”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不是怕他被连累,而是怕他连累呀! 算了,解释不了,不解释了。 …… 隔天早上,陆子豪能出院了。 医生给他上多一次药,交待接下来几天都得来上药。 陆子豪敷衍点头。 医生好笑调侃:“小兄弟,你这张脸如此俊,怎么舍得对它满不在乎的?暴殄天物——知道不?!我要是年轻时候能有你这样的一张脸,保管天天呵护得跟宝贝似的!” 旁边的护士娇羞窃笑,偷偷瞥多一眼陆子豪。 即便脸上有伤痕,但他五官英俊绝伦,一身贵气,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此时的陆子豪哪有心情跟人开玩笑,闷闷哼一声,算是回应。 江婉温声:“医生您放心,我一定督促他准时来上药。” 医生嘿嘿笑了,道:“你媳妇这态度才对嘛!” 三人没再逗留,一起上楼去看望陆子欣。 不料,陆子欣仍昏睡着。 吴妈担忧道:“就没醒过……连动一动都没有。” 江婉怕耽搁病情,急忙找主治医生询问。 对方说早上查房一切正常,可能是病人精神情况太差,自己不想醒。 吴妈哽咽道:“突然遭此大难……多半是小姐她太伤心,接受不来。” 陆子豪听完,脚步沉重离去。 叶云川赶紧跟上。 江婉转身叮嘱:“别乱跑,先回旅馆休息。” 陆子豪头也不回。 叶云川忙答好。 江婉没再管他们,麻利去医院食堂买早饭。 吃饱后,她打来热水为陆子欣擦脸擦手脚。 这时,陆子欣忽然动了动,迷糊低喃几声,不知道说了什么,翻身又睡沉了。 吴妈紧张问:“大小姐说了啥?她是不是要吃东西?肚子饿了?” “不是。”江婉比吴妈听得仔细,答:“大姐只是无意识喊了两声‘别怪妈妈’。” 吴妈一听,瞬间红了眼眶。 “大小姐多半是想起老爷了。” 江婉听得有些茫然,纠正:“是想起太太吧。” 吴妈泪眼婆娑摇头:“不是。以前大小姐发病的时候,老爷都会生气责骂太太,然后偷偷垂泪叹气。大小姐总会劝他说,不要怪太太。” “姐的病……”江婉蹙眉问:“是遗传了太太?” 吴妈叹气点点头,提醒:“少太太,你得喊‘妈’或‘婆母’。” 江婉温声答好。 吴妈泪眼婆娑,取出灰色手帕擦了擦眼角。 “我老爹以前在陆家干活,我是在陆家长大的。那会儿的陆家是个大庄园,附近的房子别墅通通都是陆家的。” 江婉怕被大姑姐听到,轻轻摇头。 吴妈不敢说下去,随后讲起陆家的上一任***——陆见明。 “老爷年轻那会儿长得忒好,模样很俊。老爷原跟你妈有婚约,可后来上学那会儿,他跟同班的太太看对了眼,一时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选。” 江婉:“……” 跟妈有婚约?同班的太太? 难不成陆子欣姐弟的母亲不是同一人?!! 吴妈见她目瞪口呆,猜想她听岔了。 “不是不是!是跟你的亲妈有婚约——也就是韩家的韩初月。” 江婉惊讶瞪眼! 天啊! 陆公爹竟跟自己的亲妈曾有过婚约! 吴妈以为她知情,吃惊反问:“你妈没告诉过你?” 江婉缓缓摇头,心里的震惊不亚于天崩地裂! 吴妈有些窘,胆怯缩了缩脖子。 “我……我还以为少太太你该是知道的——” 似乎担心说出什么旧年忌讳,说了不该说的话,老人家连忙闭上嘴。 江婉暗自吞咽口水,缓回心神后,主动拉住老人家的手。 “吴妈,可能是后来公爹娶了婆母,我妈也另嫁我爸,各自有各自的姻缘和家庭。怕尴尬或误会,所以才没跟晚辈说起。” “都过去的事了。”吴妈讪讪赔笑:“好些年了都……都是老一辈的……早就随风没了!” 江婉见她似乎不愿说下去,只能旁敲侧击。 “婆母也有心脏病吗?天生的?” 吴妈轻轻叹气,答:“天生的,据说打从祖辈就有。老爷带太太出国看过很厉害的洋医生,可他们都说没法子。好像说心脏跟别人正常的不一样,说是什么发育畸形。” “原来如此。”江婉忍不住道:“心脏病遗传给了大姑姐,牵连了无辜的下一辈,也影响了她一生。难怪公爹会对婆母生气……” “唉!”吴妈苦笑:“可不是嘛!按我说,都怪当初太太不够坦诚……后来老爷忒后悔来着。” 第41章 负心公爹 不坦诚? 江婉眸光微闪,实在不好评价,很聪明选择不评价。 对那个时代的女性来讲,婚姻意味着太多太多。 婆母不敢坦诚,极可能是公爹太优秀太富有,不甘心失去这一桩好婚事。 说起陈年往事,吴妈情不自禁陷入回忆中。 “老爷年轻时长得非常俊,家里又富得流油,单单进口轿车就有七八辆,产业多得数不清。可惜陆家一向人丁不旺,那一代就他一个独子,连堂姊妹都没有。他本该娶你妈过门的……可后来还是选了太太。” 江婉一下子听出隐藏的话意,压低了嗓音。 “是我公爹毁了婚约,不要我妈——是不是?” 照这么说,公爹本来跟她妈妈有婚约,可他后来求学时移情别恋爱上了婆母。 踌躇不定后,最终选择了婆母,负了她妈妈。 可他是陆家独子,肩负整个家族的血脉延续,可惜娶过门的媳妇却体弱多病,而且有严重的心脏病,甚至还遗传给了下一代。 所以,公爹怪责婆母,怨她婚前不坦诚,怨她没法生下健康的后代。 多半是以前大姑姐一发病,公爹就怨恨起老伴来,所以她才会梦呓这样的话。 吴妈眼神躲闪,嗫嚅:“那会儿我还年轻,没能往主宅去伺候,很多事都不清楚。老爷原本跟你妈挺好的……两家人一直都有往来,后来因为这件事……两家闹僵了。” 江婉见她不愿细说,也不好勉强。 “我听我妈说过,韩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富甲一方,后来抗日那会儿被抢被偷,逃难回来后就落魄了。” 吴妈眉头扬起,狐疑问:“不是你外公烂赌——把财产都输没了吗?” 江婉:“……”!!! 韩家竟还有这样的陈年烂事! 吴妈比划手指头,算来算去。 “还没战乱那会儿,你外公就卖了好些田产,城南那边几十亩几十亩地卖。后来鬼子来了,韩家的粮仓被抢,几座房子都被尽数烧没了。不过,那会儿比不得以前的一小半。以前的韩家,那可叫一个风光!老一辈的人都这么讲——‘城北陆,城南韩’,比得过东海老龙王。那可不是一般的富呢!” 江婉暗暗诧异! 妈妈极少提起去世的外祖,也从没说过韩家以前竟如此风光! 也许,是妈妈不愿提及吧。 毕竟不是什么风光事,不好在晚辈面前提及前辈的错处。 “吴妈,你认识我妈妈吧?” “……见过。”吴妈解释:“就几次面而已。你像你妈妈,尤其是眉眼特别像。后来老爷取消婚约,她就再也没去过陆家,一次都没有。” 心仪的人负了自己,主动上门不等同自寻耻辱吗? 江婉了解她妈妈。 她外柔内强,看着温温和和,实则坚韧气节高,绝不会做委曲求全的事。 江婉似乎想起什么,心疼猜测:“我妈多半是因为这件事,才会那么晚嫁人吧。” 她妈妈四十来岁的时候才生下她,而且是婚后不久便有了她。 推算一下,妈妈应该是三十九岁时才出嫁。 以前老一辈多数早婚早育,又因为战乱贫穷等原因,甚至要更早些。 不管是以前还是搁现在,三十九岁绝对算是晚婚晚育,而且不是普通的晚。 妈妈相貌柔美,身段也极好,品性温和良善。 按理说即便家里落魄,婚约被毁,也不至于没其他男人追求。 多半是妈妈心灰意冷,不愿随意将就,不然也不会拖到快四十岁才出嫁。 吴妈苦笑叹气:“你妈也是犟得很……其实,老爷对她是有感情的。后来太太去世,那会儿你妈还没嫁。老爷想娶她当续弦,可她不肯。老爷去找过她好几次,她自始至终都没肯松口。” 竟还有这样的后续! 江婉再次被惊讶到了,支吾:“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吴妈努力想了想,答:“少爷几岁大的时候,太太就去世了……算起来大概是你妈出嫁前。” 江婉微愣。 吴妈以为她是为自己的妈妈抱不平,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 “少太太,事情都过去了。当年老爷没能跟你妈结成连理,他心里头很是后悔。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妈妈……直到临终前还挂念着。” 江婉却不这么认为。 既然负心单方面毁了婚约,后来何须又来惺惺作态! 倏地,脑海里电光火闪! 江婉打了一个激灵,颤声:“我……大姑姐来韩家提亲——” “大小姐喜欢你来着!”吴妈害怕她误会,赶忙打断她,急慌慌解释:“大小姐她打听过你,也见过你!她对你赞不绝口!上一辈都没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江婉心里翻江倒海,仍没忘了她怀疑的重中之重。 “这么说——大姑姐一开始就定了我?” 吴妈忙不迭点头:“是啊!让媒人过去提亲那会儿,说要的就是你。” “不是我表姐韩丽丽?”江婉迟疑问。 吴妈摇头:“没听过啊……大小姐她见过你,回家还跟我说很满意你……从没说过你表姐什么呀。” 江婉深吸一口气。 原来——竟是如此! 照这般说辞,当天媒人上门的时候,陆家看中的明明是自己! 怎么没人解释清楚? 反而只说让她们表姐妹自个挑! 江婉恍然想起,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跟媒人商洽的都是舅妈,而不是舅舅。 思及此,江婉也终于想通了! 难怪上辈子表姐一直嫉妒埋怨自己,说自己抢了她的好婚事和福气! 原来一开始便是她配刘培民,陆家自始至终要的都是自己。 换来换去,最终她被换到陆家,也换到了本来该属于她的婚事。 至于为何选中自己,会不会跟上一辈的爱恨纠葛有关,这些内情恐怕只有大姑姐一人知晓。 也许,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问一问。 江婉看着眼前仍昏睡不醒的陆子欣,心里激动思绪翻飞。 会不会是公爹的意思? 又或许真的如吴妈所说——只是大姑姐相中了自己。 不管怎么说,大姑姐是真心待自己好,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这一份情,她永远记在心里。 …… 第42章 蔡英子求助 那天下午,陆子欣总算醒了过来。 江婉麻利找来医生,激动重复:“醒了!醒了!我姐醒了!” 吴妈见陆子欣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禁不住喜极而泣。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医生受了她们感染,微笑给陆子欣检查。 “如果不是家属送医及时,你可能挨不过这一关。放松心情,好好调养,莫要辜负亲人们的一片心。” 陆子欣本来心如死灰,看着一左一右的弟媳和吴妈,不自觉泪光闪烁。 是她不好,总让亲人们伤心。 也是她不好,对不起她们,拖累了她们,弄丢了老陆家仅存的一点资产。 江婉喂她喝粥,低声安慰:“姐,不管发生什么,人没事就行。只要人在,就会有希望。” 陆子欣眼角滑下泪水,哽咽:“婉儿……家里什么都没了。” 江婉温声:“不,家里还有我们。姐,钱财宅子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都还好好的,迟早能赚得回来。” 陆子欣见她如此豁达乐观,不禁暗暗欣慰。 “婉儿,是姐的错……误信了奸人……拖累了你和子豪。” 江婉摇头:“一家人,没什么拖不拖累的。姐,以后别这么说了。” 陆子欣两天两夜没吃东西,吃了一碗白粥后,眉眼精神了一些。 不过,她仍是闷闷不乐。 傍晚时分,陆子豪和叶云川来看望她,还带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 “英子?”陆子欣挑了挑眉。 蔡英子扑了上前,泪水蜿蜒哭得梨花带雨。 “陆厂长!我——我和师傅都被弄下岗了!是姓朱的下的狠手!” 江婉暗暗惊讶。 一旁的叶云川压低嗓音解释:“子豪今天不死心,还想要去厂里调查。本想找这女孩子问问,谁知她说她被赶了出来,一个劲儿说要找欣姐……只能带她过来。” 江婉有些不悦,瞪了瞪陆子豪。 “姐刚刚醒,受不得刺激。” 厂子的事情都还一知半解,不是靠他一个愣头青冲动妄为就能摆得平的! 昨天受的教训不够,还敢冒冒失失再去! 陆子豪对上她的视线,心里顿时一阵发虚,连忙躲了开去。 蔡英子嘤嘤哭着,胡乱抓住陆子欣的手。 吴妈吓坏了,慌忙提醒:“有针头!针头在手里!别碰!” 蔡英子只好缩了回手。 陆子欣眉头皱起,问:“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蔡英子解释说,厂里前晚突然发生火灾,本来是他们后勤组和保卫科的人一同巡逻看管仓库。 谁知保卫科的人都跑不见了,只剩后勤组几个人! 火最终灭了,但损失了一大批货,很可能还会耽搁年底的订单交货。 保卫科的人尸位素餐,玩忽职守,本来该罚的是他们——谁知竟通通没有! “姓‘朱’的昨天开了大会,说你已经被撤职,他成了代厂长。他说的那些诬蔑你的鬼话——我们一个字都不信!我和师傅说你的好话,他就骂我们,还说我们看管仓库不严,导致产品被烧毁,要将我们开除!” 陆子欣并不意外,道:“那天晚上,整个保卫科的人都被他带去抄我家。” “陆厂长……那我和师傅该怎么办?”蔡英子无助极了,乞求:“我不能没有工作!我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副组长的!陆厂长,你快救救我和师傅吧!” 陆子豪气恼万分,破口大骂朱贵才卑鄙无耻。 “后勤组本来就不是看管仓库的!临时调他们这一组去帮的忙!明明是保卫科的错,怎么能让英子她们来背锅!” 蔡英子满眼泪痕看向陆子豪,楚楚怜人。 “他认定我们是陆厂长的人……分明是故意的!” 陆子豪愤愤不平,嚷嚷说朱贵才狐假虎威,故意排挤跟陆家走得近的人。 陆子欣却非常冷静,嗓音如水无波。 “保卫科都是他的爪牙,他自然不会舍得动。货烧毁了,需要找替死鬼来担责。你和你师傅这时候往枪口上撞,不找你们背锅找谁?” 蔡英子呜呜哭着,哽咽问:“陆厂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陆子欣摇头:“我现在自身难保,又如何保得住你们。我让小王偷偷告诉几位老师傅,说不管发生什么,照常工作就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师傅没收到我的暗示?嗯?” “……有。”蔡英子点点头。 陆子欣蹙眉反问:“那为什么还这么冲动?” 蔡英子讪讪埋下脑袋,嗡声:“师傅觉得是保卫科的错,不能赖我们头上,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除非能找出起火的真正原因。”陆子欣提醒:“你们自证清白与你们无关。” 蔡英子一听,瞬间焉了。 “这——上哪儿去找?” 陆子欣不愧是管理人才,一语点醒她。 “这些日子雨雪多,除非有明火,不然仓库里的积货哪能那么容易着火。那晚值班的人是谁?谁吸烟?问过了吗?” 蔡英子立刻瞪大眼睛,激动嚷嚷:“是老葱头!就他吸烟!肯定是他!” 陆子欣听不得大声,虚弱闭上眼睛。 “得有证据,不能这样子胡乱猜。” 蔡英子似乎想起什么,又抽抽搭搭哭起来。 “老葱头是临时工,还跟姓朱的是老乡——姓朱的肯定护着他的!” 陆子豪一听,立刻断言:“肯定是他们同流合污搞的事!故意点火烧仓库!嫁祸给英子她们!” 蔡英子马上附和:“铁定是!百分百是!” “不见得。”陆子欣轻轻摇头:“朱贵才最想得到的是厂子。放火的后果不堪设想,万一抢救不及时,整个厂子甚至都会被牵连。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大可不必给刚上台的自己使这么大的绊子。” 蔡英子着急提醒:“指不定他会把这屎盆子也扣在陆厂长你的头上!” 陆子欣冷笑:“他爱扣就扣,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 他给自己捏造了那么多“罪责”和“严重性原则问题”,哪一样是真的? 陆子豪满脸焦急,道:“哪能让他一直嚣张下去!姐,咱们得想想法子——” “我累了。”陆子欣虚弱罢罢手:“你们都回去吧。” “陆厂长!”蔡英子不甘心喊。 江婉上前低声:“大姑姐还病着,以后有事再来商量,先让她歇息吧。” 蔡英子蹙了蹙眉,没搭理江婉,转身退出去。 叶云川随后也走了出去。 陆子豪刚要走——却被陆子欣喊住了! 第43章 内情往事 陆子欣冷淡命令:“关上门。” “哦。”陆子豪乖乖照做。 江婉眼神极好,见气氛不对劲,一下子猜出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她连忙找了个借口,拉着吴妈一起退出去。 “婉儿,你留下。”陆子欣喊。 江婉无奈,只能停下脚步。 吴妈扯了一个笑容,道:“我——我去打点热水。”,然后把门关上离去。 陆子欣冷淡打量弟弟,问:“去厂里找朱贵才了?被打了?” 虽是询问的话,语气却十分笃定。 江婉忍不住暗自赞上一句——果然是知弟莫若亲姐呀! 陆子豪埋着脑袋,不敢回答。 “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陆子欣冷笑嘲讽:“你吃了教训却不懂得如何规避!反而哪儿最危险就往哪儿去!你是不是有病?脑子被驴踢了?” 陆子豪窘得很,避着亲姐杀伤力极强的眼神,却躲不了她的毒舌攻击。 “我……我只是——” “只是冲动妄为,意气行事。”陆子欣打断他,冷声问:“你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陆子豪俊脸微红,根本答不上来。 他要是通通知道,何须跑去厂里调查问人! “哼!”陆子欣冷哼:“即便是厂里的高层领导,很多都还被蒙在鼓里。厂里多数工人,包括外头的蔡英子,一个个都是听风听雨,压根不知道真正内情。” 很多事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每一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了解内情就乱闯乱跑,只有撞破脑袋的份儿,别无其他可能! 陆子豪急了,没好气道:“姐!那你倒是说啊!我——我这不心里头气吗?!那么多厂子和宅子都是咱们家的!咱爸捐了那么多,也就剩下这么一个纺织厂!最终什么都给夺了去!连存银行的钱都被冻结了!你让我如何甘心嘛!” “你不该这么想的。”陆子欣缓缓摇头:“父亲讲过根本原因,当时你我都在场,你不可能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陆子豪郁闷撇开俊脸,不愿承认。 一旁的江婉呆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插入话题,聪明选择继续保持安静。 陆子欣轻轻叹气:“捐给公家,都是当年形势所逼,怪不得谁。眼下的事性质不一样。朱贵才蛰伏在厂里二十多年,除了想得到厂子外,他还想趁机为他的母亲和哥哥报仇。” 什么?! 陆子豪惊讶转身,问:“报仇?他的母亲和哥哥?都是谁?报哪门子的仇?” “你我都不认识。”陆子欣反问:“你知道他为什么知道前天是祖父的忌日吗?” 陆子豪一脸懵,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 要不是吴妈后来解释说偷偷买香烛是为了拜祭老太爷,他还不知道那天是祖父的忌日! 他这个嫡长孙一问三不知,朱贵才一个外人反而一清二楚?! 奇了怪了! 陆子欣幽幽叹气:“我也是前天听他恨恨说完,才明白怎么一回事。祖父的产业非常多,还曾在南山那边开过采石场。那时候战乱自然灾害多,成年男子偏少。妇女和童工的工钱不高,所以雇的都是童工和妇人。朱贵才的哥哥和母亲都在矿场干活赚钱。” 陆子豪听不甚明白,问:“后来呢?祖父没给工资?” “不是。”陆子欣答:“有一次采石场出了意外,死了几个童工和妇人。祖父给家属赔钱,可赔得非常少。朱贵才的母亲带领其他妇人起来闹事,希望为死去的人争取更多赔偿。祖父很生气,带人打了他妈妈。他哥哥冲上前,被工人推倒,脑袋磕在石头上……死了。采石场乱了,工人和雇工都打了起来。他妈妈伤心欲绝,抱着死去的儿子跟工头拼命,最终也死在那场混乱中。” 陆子豪惊恐扬眉,脸色白了白,随即沉默了下来。 江婉听得心里直打鼓。 原来朱家跟韩家竟有如此深的仇恨! 陆子欣长长叹气,道:“即便后来采石场被迫关闭,可孽障和仇恨早已经种下。祖父去世后,父亲没再用童工,积极参与一些慈善活动。可惜,有些罪过是弥补不了的。” “他——姓朱的是来报仇的?”陆子豪惊问。 陆子欣点头:“是的,他蛰伏在纺织厂二十多年,就是为了今日的报仇雪恨。” “可祖父都去世那么多年了!”陆子豪不敢置信:“我——我们甚至连祖父都不认得!” 陆子欣摇头:“他认陆家是仇人。只要我们姓陆,就避免不了。他在厂里偷偷安排好几个眼线,连我身边的齐雯雯都是他的外甥女。里外勾结,捏造假账,伪造我的签字,就是为了将我拉下台,霸占陆家的所有,让我们陆家人一无所有,无家可归,无路可走。” 陆子豪吞了吞口水,支吾:“都是老一辈的事情——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能这么做!” “是我能力不足。”陆子欣虚弱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是我监管不严,不够谨慎,才会让他有机可乘。” 陆子豪慌了,紧张兮兮问:“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要轻举妄动。”陆子欣低声:“眼下所有证据都不利于我。闹大了,我们极可能更吃亏。与其被动,不如趁机而动。” “趁机?什么意思?”陆子豪忐忑问。 陆子欣答:“厂里的前景不容乐观,而他不是一个好领导。眼下我们没机会反击,等他露出破绽后,迟早会有机会。”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陆子豪焦急皱眉:“咱们家现在什么都没了!都一无所有了,还能怎么等!” 他长这么大,从没如此心慌无措过! 两天两夜过去了,他仍茫然得要命! 一夜之间,家没了,厂子没了,连姐姐都差点儿没了。 陆子欣白了他一眼,反问:“人家为了复仇,不惜苦等几十年,不惜藏在我身边二十多年伏小做低。他都好几十岁了,能有多少风光日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些事情都是一个接一个的轮回。他能等,我们为何不能?” 陆子豪听得一阵无语! 第44章 安分听话 别说二十多年,就是二十多天他都等不下去! 陆子豪郁闷皱眉:“……就没其他快捷法子吗?姐,厂里有那么多老工人,他们都是拥护你的啊!” 以前厂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父亲在打理,后来父亲没了,姐姐成了接班人。 生意上的事情,他一向不用管,也懒得管。 直到这两天跑去厂里打听,才或多或少知晓一些事情。 “我知道。”陆子欣摇头:“但不是有他们拥护就足够。另外,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是一个个家庭。一朝出了事,家里的收入就断了,我不能让他们跟我一块儿冒险。” 她可以一无所有,但那些忠心耿耿跟随她的人不能。 他们都要养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一旦冒险失败,他们身后的老老小小都得跟着受罪。 这年头有一份稳定工作不容易,那点微博工资是每个家庭的命脉。 除非极有把握,不然她不会煽动他们为了拥护自己跟朱贵才闹掰。 “我让小王及时通知几个重要岗位上的老师傅,叮嘱他们继续好好工作,不要胡乱打听。目前,只有英子和她的师傅没听劝吧。” 陆子豪皱眉点头,低声:“她——她是拥护姐,对我们陆家忠心耿耿的好员工。” 陆子欣扯了一下嘴角,并没有多感动。 “你怎么又忘了?纺织厂早就不是我们陆家的。我们只是侥幸能分到厂子的三成分红,仅此而已。” 顿了顿,她斯里慢条整理袖口。 “所谓的忠心,不需要此时来表示。而且,她和她的那个师傅,都不是心思单纯的人。你呀,看人还是太肤浅了些。” 陆子豪不悦蹙眉,显然不怎么认同姐姐的话。 “她——她是我以前的老同学。我出国前,她还经常去咱们家玩。姐,人家现在为了你,可是连工作都丢了哎!” 陆子欣不高兴了,仔细分析起来。 “老领导的劝告不听,反而去冒尖儿闹事。后勤部帮忙守仓库,却半夜失火导致产品损失。不管当时保卫科有没有在场,他们失职也是铁板铮铮的事实。有错就该罚,怎么会全是为了我?” 难不成是她让他们失职的? 她以前是怎么教导他们的? 服务人民群众,一切以厂里的利益为第一位。 厂里高层大动荡,叮嘱他们守好岗位,做好本职工作。谁料她的人刚被绑走,仓库就失火出了事! 倘若她仍在职,她也得处罚相应责任人。 怎么到了蔡英子嘴里,全都变了味儿? “那——那也有为你出头的缘故啊!”陆子豪辩解:“她们为你说话,那姓朱的才下狠手!” 陆子欣轻轻叹气:“还是太年轻呀,不懂人心的复杂和奸险。” 江婉微微动了动眉头。 直觉大姑姐说的不是外头的蔡英子,而是眼前的陆子豪。 “姐!”陆子豪焦急问:“……真的没法子帮到英子她们了吗?” 陆子欣摇头:“刚才不都说了吗?静观其变,伺机而动。现在是蛰伏隐蔽的时候,一举一动都要低调。先让英子回去,待这个风头过了,我悄悄找几个位高权重的老师傅去说情,争取把岗位保住。” 眼下城里找工作非常困难,僧多粥少。 又因为返城青年越发多起来,岗位安排上愈发紧张。 在这样的风口骤然下岗,对她们师徒来讲都是极大的打击。 陆子豪听罢,总算放下心来。 “那好!我出去再安慰她几声!” 陆子欣眼神冷淡,叮嘱:“从今日起,不许你再去厂里走动,更不许你去掺和那边的任何一件事。” “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啊!”陆子豪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支棱起来吧。” 他是家里的男人,而且是唯一男人。 家里突遭大难,他自当挺身而出,保护好一家老少,夺回家族企业和老宅。 “你管‘拖后腿’叫‘支棱’?”陆子欣哭笑不得:“被打成这样,还得拖累婉儿照顾你。我病倒,你帮不上就算了,还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就是你所谓的‘支棱’?” 陆子豪讪讪住了口。 “行了。”陆子欣苦笑:“我还不够了解你吗?文不行,武不就,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什么?从今日起,我只求你安分待着,凡事听我和婉儿的,不能再自作主张。” “……嗯。”陆子豪闷闷答应。 接着,他转身拧开门把,不料再次被喊住了! “等等。”陆子欣对他勾勾手指,“我还有话要说。” 陆子豪只好退了回来。 “记住,别跟英子走太近。”陆子欣压低嗓音:“那丫头思想不够端正,心也不稳。” 她跟蔡英子平素接触不多,但毕竟在她手底下工作好几年,她还是能看得出来。 陆子豪惊讶挑眉,俊脸带着狐疑,见姐姐不肯细说清楚,也不敢再问下去。 很快地,他出去跟叶云川汇合,安慰仍抽抽搭搭哭着的蔡英子。 一会儿后,他们将她带离开。 陆子欣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远去,重新靠回枕头上。 “婉儿,我将你留下,是想让你了解所有内情。我们陆家对不起你……没让你享受多少荣华富贵,就连累你跟着我们受罪。” “姐,别这么说。”江婉摇头:“一家人一起分担风雨是应该的。” 陆子欣笑了,眉眼尽是歉意。 “阳光没多少,狂风骤雨就来了。那晚要不是你勇敢又沉稳,我和子豪,还有吴妈——都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 江婉也笑了,摇头:“骤雨过后便是彩虹,总不会一直风风雨雨。姐,我先送吴妈去休息。你歇着,晚点儿我给你带饭过来。” 吴妈已经守了一天一夜,老人家身体虚弱,陈年病痛也多,不能让老人家继续熬下去。 眼下大姑姐醒了,能基本自理。今晚得送老人去出租屋休息,她留下守夜便够了。 “好,辛苦你了。”陆子欣点头,眸光温和目送江婉出门。 接着,她缓缓闭上眼睛,若有若无低喃。 “爸,如果没有婉儿,这个劫我和子豪多半扛不过去。当初您坚持一定要选她当儿媳……我总算是明白了。” 第45章 想去看女儿 清晨,天蒙蒙亮。 江婉麻利起床,简单洗漱后,匆匆骑着自行车回出租屋。 屋里仍暗沉沉的,李香妹已经在做早饭,厨房里香气四溢。 江婉一边揉搓冻僵的脸颊,一边问:“嫂子,小欧阳昨晚没哭吧?” “没。”李香妹答:“俺给泡了奶粉,你哥喂他吃得饱饱的,他就睡着了。睡之前俺给他把了尿,没尿湿,睡得老舒服了!” 江婉竖起大拇指:“还是嫂子厉害!” 李香妹咧嘴爽朗笑开,解释:“俺是家里的老大,下头还有五个弟弟妹妹。俺打小就帮忙拉扯弟弟妹妹,带孩子哄孩子啥的——那都不叫事!” 她家里人多,走来走去都能瞧见人,每天不是热闹哄哄,就是吵吵闹闹。 习惯了人多,习惯了亲人陪伴。突然换了环境,她真的很不适应。 下班回来,屋里屋外冷冷清清,一个人孤零零做饭干活,一个人吃饭睡觉。 不是偷偷想栋梁,就是偷偷念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 夜里早早就上床,偶尔想起爹娘,躲在被窝里忍不住直抹眼泪。 这几天可就不一样了! 栋梁都会抱着孩子在门口等着她,眉眼笑得格外温柔。 他嘘寒问暖,体贴给她倒来热水,让她暖暖身。 小欧阳咯咯笑着。 看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暗暗欢喜。 她向往的幸福生活,就该是这样子的! 有心爱的人作伴,还有来来去去的江婉,家里总算有了人气,让她倍感欢喜。 江婉从热水瓶中倒出半碗水,发现已经没那么温。 “小婉!”李香妹拦下她,提醒:“俺在煮了,还没开!锅里的小米粥好了!麻利先盛一碗喝!” 江婉答谢,心里暖融融的。 这几天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去医院守夜,三餐总是囫囵吞枣随便吃点。 幸好有表嫂帮着做早饭和晚饭,将小欧阳照顾得妥妥当当,她才能稍微轻松些。 万幸大姑姐下午就能出院了,再也不用医院单位出租屋跑来又跑去。 江婉喊吴妈过来一块儿吃,不料老人家仍在房间里收拾衣物。 前几天,她悄悄告诉陆子豪,说出事的那天晚上她拉着吴妈一起跑去了地库。 里头藏了陆家先祖的十几个小牌位,还有一个很古朴的香炉,外加一些祭拜的香烛纸钱。 她顾不得细看,迅速全部扫进大麻袋,然后跑出后门,将麻袋堆在第三棵树的后方,胡乱用落叶遮盖上。 陆子豪立刻想去找回来,江婉拦住了他。 眼下他们没有稳定的住所,这些东西又特别敏感,不能再留把柄给坏人抓住。 陆子豪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说祖宗牌位不能丢,更不能任其自生自灭烂掉。 江婉让他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以后再做其他打算。 陆子豪答应了,趁着夜静人稀,将大麻袋取出来藏好。 他见主宅那边静悄悄没人看守,干脆爬墙进去。 到处乱糟糟,东西被抢被偷,家具床铺甚至连真皮沙发都给搬走了。 唯一庆幸的是大多数衣物仍在衣柜中,他全部塞进麻袋带了出来。 吴妈的衣服尽数都在,不用再发愁找不到替换的。 江婉关切问:“还没收拾好呀?” “少太太……”吴妈踌躇喊:“我有事……想与你说说。” 江婉微笑点头,提醒:“您老人家又忘了?” 吴妈微愣,转而歉意笑了笑。 “年纪大了,一旦喊习惯,就总是改不过来。那个……小婉,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婉干脆将小米粥端过来,道:“咱们一边喝,一边说吧。” 吴妈捧着大碗,有些欲言又止。 “我……我想去乡下看看我的女儿。” 什么?! 江婉有些反应不过来。 想不到吴妈竟嫁过人,而且有一个女儿! 吴妈微窘,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我年轻那会儿不懂事……悄悄跟一个伙计好上……后来他下南洋投奔亲戚去了。他走后,我才发现怀了他的孩子。” 竟是如此! 江婉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问起孩子。 “你生下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女儿,是吧?多大年纪了?” “比大小姐大三岁。”吴妈红着眼睛哽咽:“一开始我不敢说,直到后来肚子大起来,被我老爹发现……他非要打死我……是老爷和太太劝住了我爹。” 江婉忍不住问:“那会儿我公爹结婚了?” “嗯。”吴妈解释:“太太身子骨一向不好,嫁过来后养了好几年,才总算怀上大小姐。可能是他们自己还没孩子,所以格外疼爱小孩子。不久后,我生下了女儿,取名叫‘吴洋洋’。” 江婉心疼蹙眉,问:“她的爸爸一直没消息吗?一封书信都没有?” “没有。”吴妈轻轻叹气,道:“那会儿兵荒马乱,很多人都逃难去了南洋。我老爹说,他多半已经死在路上。世道艰难,出外闯荡的人都是九死一生,过得十分苦。我老爹让我将孩子送走,找个妥当的人家嫁了,我一直不肯……被他打了好几次。” 江婉看着碗里的小米粥,低问:“你是在等他吗?” “一开始是。”吴妈苦涩笑了笑,摇头:“后来就不是了。如果他死了,总想着念着又有啥用,还连累自己多受点儿罪。如果他还活着,那么长时间不来找我,连一封信都没有……那我还想他做甚!等他做甚!” “是啊。”江婉轻哼:“不值得!” 吴妈点头:“对!他就不值得!老爷和太太都很疼洋洋,同意我一边干活,一边带着她。后来,我用攒下来的钱供她上学。那会儿时不时停课,学不到什么东西。老爷打算送大小姐出国上学,本想让她跟着去,可她一个劲儿说不想。” “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江婉好奇问:“她怎么不想去?” 在那个年代,能送儿女出国留学的人家都是顶级大富户,费用极其昂贵不说,还得有极好的人脉关系。 吴妈无奈叹气,恨铁不成钢骂上几句。 “都怪我没看好她……她竟偷偷跟班里一个男同学好上,舍不得跟他分开,所以才不肯陪大小姐出国。那会儿她也才十六岁,脑子跟浆糊似的!哪里懂什么好机会!懂什么是好前途!” 第46章 悲惨恋爱脑 江婉见老人家动怒,只好转开话题。 “后来呢?她嫁给了那个男同学?” 吴妈“唉”了一声,道:“那死丫头执拗得很,还跟他跑乡下去了。” 江婉忍不住问:“哪里的乡下?远不?” “不算远。”吴妈答:“就在隔壁县城的汤云村。那个男同学姓史,比她大两岁。老家那边孩子多,穷得很。他姑姑嫁在阳城,就住在城南土地庙附近。他姑姑结婚好些年,就只生了一个女儿。后来见这个侄儿模样周正,就把他带来这边读书,养在身边……打算将来招他当上门女婿。” 江婉低低“哦”一声,并不算意外。 好些乡下贫瘠地方,仍有表亲结婚的现象。老一辈受教育少,仍存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腐化观念。 只是本要招来当上门女婿的侄子,却跟吴洋洋好上——多半没法善了! 果不其然,吴妈嫌弃皱起眉头。 “他姑姑发现后,大骂他没良心,对不起他表妹。不仅如此,他姑姑还跑来陆家骂洋洋不要脸,胡来勾搭她侄子。那会儿我被自家死丫头气得要命,巴不得她跟那个姓史的断了,又被他姑姑拱了火,一时气急说了狠话……” 江婉心中直打鼓,好奇问:“您说了什么?” 吴妈叹气,语气颇无奈。 “我当着他姑姑的面,说我哪怕是死了,也绝不会同意洋洋嫁过去。我转身甩手打了女儿几巴掌,骂她丢人现眼,还说要打死她……那是我第一次打她……洋洋哭得很伤心,躲在房里不出来。那一阵子碰巧太太病重,陆家里里外外很忙,我根本顾不上她……几天后,她突然跑不见了。” 咯噔! 江婉暗暗猜测,忍不住追问:“私奔去了?” 吴妈点点头,沉着脸骂多几声,拿起手帕擦着眼角泪水。 “我对她失望得很,气得要命!回过神来,却还是担心她,只好找人偷偷去打听。原来那姓史的小子被他姑姑赶出门,在城南没法待,于是带她回了那旮旯汤云村。那死丫头也狠心得很,一去好几年!竟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江婉对汤云村并不陌生,因为她的老家也在隔壁县城。 汤云村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穷! 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最爱调笑十几岁的调皮小姑娘,说不听话就要将她们嫁到汤云村去受罪。 可窥一斑呀! 汤云村不大,整个村也就两三百人。 小小的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上,山路崎岖,山势陡峭,交通极其不便。 没水没电,贫瘠落后,靠种一点儿水稻熬日子。 吴妈心疼得直掉眼泪,哽咽:“死丫头就那么没名没分跟了那臭小子!住在山坳一间小土房子里,穷得叮当响,却一年一个娃生……前后生了七八个孩子。穷得揭不开锅,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有两个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我心里气得要命,可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哪里舍得她受罪……只好托人给她捎一些米粮,还有一些钱。” 江婉暗自唏嘘! “年轻时候的冲动肆意,可能得靠大半辈子来偿还。吴妈,您怎么不劝她来投奔这边?”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子一生幸福与否,跟嫁没嫁对家庭有着莫大关系。 荷尔蒙的一时情动,怎么敌得过后来的千千万万柴米油盐琐碎日子! 爱情再美好,绝没有面包来得实在。 家庭情况太糟糕,环境太恶劣,怎么可能娇养呵护得了嫁进门的儿媳妇! 吴妈听到此,哭得更伤心了。 “那死丫头如果听话,留在我身边,至少能吃好住好。老爷太太把我当家人看待,大小姐和少爷也都是我带大的。如果那死丫头留在陆家,读书自不必说,进厂子当个小领导,在城里嫁个不错的人家绝对没问题。可她偏偏死活不听!好好的富贵平坦路不要!选了一家穷得叮当响的豺狼虎豹,差点儿没将她的骨头啃下来!” “……那个姓史的对她不好吗?”江婉迟疑问。 吴妈吸了吸鼻子,道:“好又不能当饭吃!那男人上山砍柴,不小心摔断了腰,耽搁了治疗,后来下半身动弹不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她照顾。她一个人要拉扯六七个孩子,要种田砍柴挑水,还得照顾半身不遂的男人——够不容易了!婆家的那些人跟鬼似的,骂她八字不好,骂她命里带煞害了她男人,整天变相欺负她!” 天啊! 江婉都听不下去了,扬声问:“那您怎么不把她领回来呀?!” 吴妈吸了吸鼻子,道:“那会儿大小姐已经回国,她也跟我这么说。不仅如此,她还陪我上山去找那死丫头。地方又湿又潮,住的房子狭小又昏暗,屋里就只有一盏老油灯。几个孩子都呆呆坐在炕上,大冷天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那死丫头瘦得跟竹竿似的,头发好像秋天树枝般,脸色差得跟死人似的!我——我这个亲妈都差点儿认不出来!” 江婉一阵阵心酸,不自觉想起上一辈子的自己。 她虽万般辛苦,但至少生活一点点向上,经济物资上也一步步宽裕。 不像吴洋洋这般,简直像坠落在没有任何光亮的绝望深渊底,一点儿希望都瞧不见! 吴妈哽咽继续:“她扑通给我跪下,哭得很凄凉,我想骂她——已经骂不出口了。母女俩好些年没见,只剩下哭。大小姐见不得她那样,想带她和孩子一块儿离开……可她狠不下心,说不能抛弃那个男人。那男人摔了东西,说不许她带走孩子,要滚让她自个滚。为人母的,哪里舍得抛下那么多孩子……” 江婉低低叹气。 多数当妈的人,都是狠不下心抛弃孩子的。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骨肉,哪里舍得! 吴妈解释:“后来,大小姐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掏钱让人在山下建了一座小宅子送她。我把身边攒的钱都尽数塞给她。孩子能吃饱穿暖,也能少生病些。后来,孩子还能去附近山村小学念书,不用都当文盲。这几年我每月都把工资寄给她,她也时不时给我写信。大的孩子十几岁了,能帮忙干活和照顾那个瘫痪男人,日子比以前轻松一些。” 尽管如此,她一个女人要操持偌大的家真的万般不易! 江婉听到此处,暗自很担心。 “吴妈,眼下家里突然断了经济来源,您——您——” “我想去看看她。”吴妈打断江婉,低声:“一晃又好几年没见上了。我也得告诉她一声,以后没能帮上她了。如果她还有点良心,就得将我留下。我虽然老了,不中用了,可多少能帮她干点儿家务,做点儿饭菜啥的。” 江婉放下大公鸡碗,缓缓摇头。 “吴妈,如果您是这么打算的……我不支持。” 第47章 突然发烧 吴妈一听,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感动得泪光闪烁。 “少太太,陆家遭了这么大的难,我却啥都帮不上。如今大小姐有你照顾,我很放心。我已经上了年纪,留在你们身边……只会拖累你们。” 眼下他们只能租房住,地方大费钱多,地方太小又住不下。 大小姐的职位被撤,厂子宅子通通没了,收入也跟着没了。 少爷至今还没开始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趁机找个单位赚一份小工资。 眼下整个家的重担都落在少太太一个弱女子身上! 她身边的钱都接济女儿去了,根本没几个钱能帮上他们。 帮不上就算了,不能再留下拖他们的后腿。 江婉摇头:“您千万别这么想,我和大姑姐也绝不会这么想。您女儿要照顾家里,没法来看您。您跟她多年没见,可以趁这个机会过去住一阵子,叙叙旧,陪陪彼此。待来年春天,天气暖和了,您回来吧。” “……不回了。”吴妈苦笑:“我养她大,她养我老,本来就是应该的。” 江婉再度摇头:“您本来是没这么想的。” 吴妈愣了片刻,眼眶不自觉红了。 “少太太……眼下我根本没其他去处。” 她在陆家出生,也在陆家长大,见证过陆家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 陆家人早将她当成自家人看待,她也想过这辈子都要留在陆家,直到干不动为止。 可人算不如天算,岂料半途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江婉拉住老人家满是皱纹的手,低声:“您跟女婿没相处过,对彼此都没什么好感。您住上一两个月,热闹欢喜一阵子就够了。倘若您住得久,可能会生一些嫌隙。” 女儿私奔十几年了,老人家自始至终都不肯称那个姓史的为女婿,言语间尽是对女婿的不满和憎恨。 照她的说辞推测,女儿婆家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天各一边,各自安好,自然不会有矛盾。 一旦挤在同一片屋檐下,彼此看不顺眼,迟早会闹出矛盾来。 吴妈挺直腰板,压抑许久的怒火蹭蹭涨。 “那小子拖累害惨我女儿一辈子!我没找他算账已经够好了!还有他们那家恶毒垃圾亲戚,一个个就像阴沟里的死老鼠!我老早就想去会一会他们了!欺负我女儿远嫁,没娘家人帮衬,就妄想踩着她!想都甭想!” 江婉:“……” 好吧,不用想,接下来老人家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江婉不好再劝,叮嘱老人偶尔写信过来告知近况,争取明年开春后能回来一趟。 吴妈答应了,依依不舍擦着泪水。 “说一句僭越的,我早就将大小姐和少爷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他们……忒舍不得。” 江婉也是舍不得她,安抚老人家别急着走,过两天再出发。 早饭后,江婉上班去了。 路上,她找了公共电话打去旅馆告诉陆子豪,让他下午四点去接大姑姐回出租屋。 陆子豪是被吵醒的,本来要抱怨大清早吵什么,听到江婉吩咐的事,只好强撑困意听完答好。 一晃到了傍晚,同事们陆续下班,江婉开始收拾办公室。 李总编扶了扶眼镜框,打量心爱的小徒弟。 “小婉,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连载小说那边压力太大?你瞅着瘦了一些。” 江婉停下扫地动作,凑前压低嗓音解释一番。 李总编惊讶挑眉,随后叹气安抚。 “……人没事就妥,其他慢慢来。” 整个杂志社,江婉唯有告知师傅一人她的婚事。因为他不仅仅是师傅,更是疼她关心她的亲人。 江婉点点头,道:“连载那边已经开始了。日报的编辑让我必须攒稿子,提前寄一周的稿子过去。” “能行不?”李总编禁不住有些担心,“一周的稿子至少得要两三万字,可不是小数目。” 江婉轻笑:“勉强还行。” 她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去医院守夜,基本都是午休或傍晚奋笔疾书。 幸好上辈子靠着手中的笔养活一大家子,经验丰富能文思泉涌,写得倒是飞快。 李总编叹气,关切低声:“要注意身体。如果有什么难处,记得跟我说一声,别一个人强撑。” 老李一向低调,除了工作只剩看书写字,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对江婉这个天赋极好的小徒弟,他很是看重。对她的关心,自然也比其他同事多得多。 江婉心里暖暖的,答好。 黄主编一边整理书稿,一边站起身来。 “小江呀,不是说要搬过去住吗?怎么总是瞧不见你呀?” 江婉笑开了,低声:“前几天有事,今天我跟我大姑姐就要搬过去住了。” “那你……爱人呢?”黄主编拿着公文包,眼里尽是戏谑般的好奇。 江婉抿了抿嘴,“他呀,估摸也快了吧。” 黄主编眯住眼睛,笑骂:“好你个小狐狸!藏得可真够深!” 江婉无辜耸肩:“哪有!如果真要藏起来,怎么会想去住您和婶子对面呀!” 黄主编被她逗笑了,提着小公文包离去。 江婉将地板扫干净,提醒李主编离开记得要关灯,随后骑车回出租屋。 本以为大姑姐应该早到了,谁知竟只有吴妈在厨房熬骨头汤! 吴妈一脸焦急迎出来,道:“少太——小婉,不好了!小欧阳下午发烧了!” 什么?! 江婉吓了一跳,脱口问:“在哪儿?我大表哥呢?” 吴妈解释:“他带小欧阳去看医生。香妹没回来,你也没回,栋梁小兄弟让我留下看门。” “严重不?”江婉禁不住担心:“早上睡得那么香,怎么突然就病了?” 吴妈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清楚。小欧阳身上肉墩墩,硬实得很,平时连一声喷嚏都没有。突然就发烧了,把我和栋梁兄弟都吓得很!烧得有些厉害,脸颊红通通,额头发烫。” “及时就医,应该没大碍。”江婉安抚道:“等表哥回来,再问问是什么原因。” 吴妈勺了一碗骨头汤,洒点盐,又加了点儿葱花。 “来,喝点儿暖暖身。” 江婉答谢接过,张望里外。 “大姑姐——怎么还没回来?” “没啊!”吴妈答:“少爷没送她回来。我在想……会不会将她接到旅馆那边去了。” 江婉直觉不大可能,将骨头汤吹凉喝完。 “吴妈,我出去问问看。” 不料,她刚牵着自行车走出院子,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身影在东张西望。 竟是大姑姐! “姐!”江婉忙迎上前。 陆子欣松了一口气,苦笑:“婉儿!可算是找到你们了!我只听你说在太平路,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家。我在附近绕了好几圈了——可算是找着了!” 江婉麻利将她手中的东西接过来,疑问:“子豪没去接你吗?” 陆子欣一脸茫然:“没啊!我等了大半天都没瞧见他,干脆自己走过来。” 咯噔! 江婉暗自觉得不对劲儿! 第48章 车被毁 尽管接触不多,但她知晓陆子豪不是那种没担当的男子。 早上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卦?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婉心里暗暗担心,却不好在陆子欣面前表现出来。 “姐,里面左侧就是。” 她领陆子欣进门,简单认了房间,又特意带她去对面黄河水家互相认识一下。 江婉低声:“姐,地方狭小了些……” “很不错!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陆子欣打断她,微笑道:“干净又明亮,我很喜欢。” 江婉也笑了,道:“等我们有钱,马上去换更宽敞更明亮的大房子。” “好!”陆子欣自信点点头。 这时,韩栋梁抱着小欧阳回来了。 江婉想上前接过小家伙,却被韩栋梁拒绝了。 “嘘。”韩栋梁解释:“他刚睡着。” 江婉担忧轻抚小欧阳,发现脸颊红扑扑,额头仍有一点烫手。 “究竟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韩栋梁低声:“要长牙齿,牙龈发炎引起的。医生弄了一点儿药粉来吃,说没大碍。” 江婉恍然大悟:“原来是要长牙齿……周岁左右确实要长牙齿了。” “偏慢一点。”韩栋梁解释:“医生说,一般是九个月左右。不过,他一下子长了好几个,都在往外冒。” 这时,陆子欣也关切凑过来。 江婉赶忙为他们做介绍。 韩栋梁见鼎鼎大名的陆厂长竟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又见她和江婉亲近如姐妹,暗自为江婉高兴。 尽管陆家出了事,但她们都泰然自若,又笑容满面,看不出来有过多沮丧或低落情绪。 唯一不好的是表妹夫整天瞧不见人影,至今连一面都没见上。 一会儿后,李香妹下班回来。 她麻利下厨擀面,做了几个葱油饼。 吴妈扯了面条,扔进骨头汤里煮熟捞起,盛汤做了几碗拉面。 饼香喷喷,面热乎乎,散发诱人的香味儿。 一人一饼一碗面,很快呼哧呼哧吃饱了。 韩栋梁偷偷瞄了一眼陆子欣,故意扬起嗓音问江婉。 “表妹夫上哪儿去了?怎么你都搬过来好几天了,还没瞧见他?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吵架了?” 一开始离得远,他看不出什么苗头。 陆家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躺在医院里。 但自始至终只有表妹一个人忙进忙去,忙里忙外! 哪怕是晚上医院守夜,也得是表妹一个弱女子去。 至于那个所谓的表妹夫,至今连冒个头都没有——太不对劲儿了! 他必须趁机问清楚,也得把娘家人的态度表上一表! 话语刚下,四周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江婉暗自啼笑皆非。 大表哥这是为自己鸣不平来了? 思及此,她心里头暖暖的。 陆子欣眼神微闪,连忙解释:“那臭小子这几天跟他的朋友暂住在旅馆……” 每天都会跑一趟去医院看望,每次基本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昨天午后,他和叶云川睡眼惺忪去了医院。 叶云川说,这两天都在赶画稿,偶尔没灵感,时不时熬到天亮还没能画完。 他说,他跟家里要的钱已经寄来了,一共是两千块。 陆子欣答谢他的好意,不过拒绝了。 叶云川不明所以,坚持让他们必须收下。 陆子欣只好解释清楚,说朱贵才一直派人偷偷来医院盯梢,丝毫没放弃的迹象。 陆家人过得越差,他就会越得意,来找他们麻烦的几率就越少。 所以,接下来他们只能清贫低调过日子,切莫过度高调或张扬。 叶云川又担心又气愤,提议让他们一家子跟他回京都,以后在那边安家。 陆子豪很心动,跃跃欲试。 可陆子欣拒绝了。 她说,这里是陆家的根,有陆家祖祖辈辈攒下来的产业,眼下拿不回来,迟早得想法子弄回来。 陆家的子孙绝不能当懦夫! 在她手上被抢的宅子和厂子,她得努力夺回来,不然她对不起陆家先祖们。 逃,只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却不是最好的方法。 她不逃,也不会躲,必须留在阳城静待时机。 陆子欣歉意赔笑,继续:“他朋友要回北方了,他打算陪多两三天。” 江婉作为“当事人”,不好高高挂起,只能勉强开口维护两声。 “表哥,子豪他忙着调查厂里的事情,只能早晚去看望大姑姐。等这场风波过去了,他就回来跟我们团聚。” 韩栋梁听罢,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不料,说曹操曹操到,而且到得非常及时! “江婉!江婉!”一道熟悉清朗的嗓音在外头急巴巴响起。 江婉扬眉,转身迎出来。 只见陆子豪气喘吁吁跑进内院,身上的浅灰色高档西服脏兮兮,黑麻麻一块块。 不仅如此,白皙俊脸上也有锅黑般的东西,连修长的手上也有! 江婉:“……”!!! 天啊!他这是怎么了? 钻烟囱去了? 陆子豪瞧见她,刹停住大长腿,喘吁吁调整呼吸。 “你——姐没在医院了!我——我去的时候她不见了……车子出了事,赶不及过去!” 江婉听不甚清楚,挑重点解释:“姐自己回来了,在里面。” 陆子豪听到姐姐已经安然回来,高悬的心总算放下。 屋里的人先后涌了出来。 韩栋梁和李香妹都是第一次看到陆子豪,好奇瞪大眼睛打量他。 吴妈和陆子欣却被吓了一大跳! “少爷!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陆子欣皱起眉头,问:“你又干什么去了?” 江婉最为冷静,吩咐:“吴妈,你去倒点儿温水来给他洗洗。” 她凑得近,一眼瞧出来陆子豪身上沾的都是黑灰。 吴妈慌忙答好,跑厨房去了。 陆子豪喘着粗气,解释:“车子——车子被烧了!幸好没爆炸!我爬进去找东西——实在太脏!弄脏再所难免!”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车子被烧了?!! 江婉皱眉问:“轿车吗?不是说车证上写的人是你,不用上缴厂里吗?谁烧的?” 家里本来有两辆轿车,一辆在大姑姐名下,向来都是司机小王在开。 另一辆是前年新买的,车证上写的是陆子豪的名。 朱贵才一直坚称陆家所有东西都必须充公,但拗不过车证上的人是陆子豪。 他不是厂里的领导或工人,也从没去厂里上过一天班,所以没能将轿车抢走。 之前他的人跟踪陆子豪和叶云川去了旅馆,想要抢车钥匙将车开走。 陆子豪掏出车证,又抡起拳头,才将那些人一一逼退。 明抢不行,便干脆暗毁! 真特么阴险! 第49章 想走 陆子豪俊脸暗沉:“除了姓朱的,还能有谁?!” “有证据吗?”江婉追问。 陆子豪双手一摆,解释:“我跑过去的时候,车子已经烧起来。找溪水去泼,可根本灭不了火……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烧完。” “有人证吗?”陆子欣皱眉问。 陆子豪颓然摇头:“自始至终就我一个人在附近,烧完了也没一个人经过或路过。” 三人都沉默了。 没人证也没物证,根本拿不了对方怎么样! 这时,吴妈打来一盆水。 陆子豪脱去外套,俯下洗脸洗手。 一旁的陆子欣沉声责备:“不是让你先将车子藏起来吗?你藏哪儿去了?” 这辆车是目前家里唯一剩下的资产,庆幸没被一并抢了去。 陆子欣让弟弟暂时别开,找个隐蔽的角落或熟人寄放。 等这一阵子风声过去了,再找妥当的人卖掉,换点儿钱过日子。 这年代的进口轿车既稀罕又昂贵,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只能等合适的机会再便宜卖掉。 谁知姓朱的竟赶尽杀绝,连最后一点儿星火都给狠狠掐灭了! 陆子豪搓洗着俊脸,颇无辜解释:“我藏在小树林里……那边平时没什么人走动。我怕被发现,还盖了一些干枯稻草在上头。” “唉!”陆子欣叹气:“你多半是被跟踪了。” 陆子豪摇头辩解:“没有!上次被我打了一顿踹跑后,已经没人敢来跟踪我。” 江婉仔细想了想,疑问:“除了你和云川,还有谁知晓轿车藏在小树林?” 城北小树林离市区远,冬日泥泞路不好走,算是人迹罕见的地方。 藏得隐蔽,甚至还盖了枯草做掩护,怎么还会被人发现并烧毁?! 陆子豪顿了顿,答:“……还有英子,没其他人了。” 江婉不再追问下去,提议:“要不,咱明天去派出所报案吧。” 无凭无据,不好胡乱猜是谁泄露了消息。 心里都一清二楚是朱贵才让一众爪牙烧的,可什么证据都没有要如何追究?! 专业的事情,还得靠专业人士去侦察探明,寻求法律的帮助讨回公道! “作用不大。”陆子欣摇头:“肯定不是姓朱自己动的手。哪怕是查到了,也是一两个爪牙出来认罪顶罪,对他没任何影响。” 对付那种老奸巨猾的歹人,只能瞄准时机一招致命。 动不了他,还不如别动,给自己留点儿气力,也剩点儿麻烦。 众人都沉默了,气氛颇沉重。 陆子欣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想着接下来一家几口的伙食费瞬间烧没了,难免会焦虑惆怅。 她天生有心脏病,干不了重活,也奔波不了。 弟弟娇生惯养,文不行,武也不行,让他养家糊口几乎是痴人说梦! 眼下正是寒冬腊月,不久也将迎来农历新年——这日子该怎么过呀! 江婉见大姑姐脸色不好,体贴温声:“外头冷,姐先进屋去吧。” 陆子欣顾虑有外人在场,不好说太多,转身进屋去了。 韩栋梁盯着陆子豪看,上前问:“你……没受伤烫伤吧?可有伤着?” 陆子豪微愣。 韩栋梁自我介绍:“我是小婉的大表哥。” “哦?”陆子豪扯了一个笑容,微窘低声:“没伤着……谢谢哥。” 一旁的李香妹见陆子豪洗完脸后,颀长英挺,眉眼俊如画中仙,禁不住看呆了! 天啊! 这表妹夫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一向口直心快的她脱口惊呼:“俺滴个乖乖!表妹夫长得真嘎嘎好看!” 陆子豪听不大懂,见他们站在一块,猜测她就是江婉口中的表嫂,礼貌点头打招呼。 吴妈关切问:“少爷,你吃了没?” “……还没。”陆子豪将外套随手丢开,皱眉:“我担心姐,车又被烧没了!哪有心情吃饭!” 江婉沉下脸:“再难再苦,也得先填饱肚子。要是饿出病来,姐这个病号还得担心你!” 陆子豪在国外留学多年,天天喝凉水吃冷冰冰的玩意,胃早就吃坏了。 胃病难根治,只能靠平时日常养护。 过度挨饿或过饱,对他的肠胃来讲都是挑战加折磨。 他自知理亏,不敢接江婉的话。 江婉下巴微扬,道:“进屋,我给你做碗面。” 陆子豪只能乖乖照做。 一旁的李香妹嘻嘻吃吃偷笑。 韩栋梁直觉有些莫名其妙,低问:“你笑什么?” 李香妹拉住他的手,咬耳朵:“妹夫看着不怎么好说话,不过倒很听小婉的话。” “……你咋知道他不好说话?”韩栋梁疑问。 在他看来,陆子豪不仅长得好,高大俊美,也蛮有礼貌的。 李香妹白了他一眼,答:“礼貌是礼貌,但他不肯跟俺们主动搭话。他这种人……就是——就是书本上写的那种天生骄傲的大人物。” 韩栋梁听完,忍不住笑出声。 香妹是外地人,不明白城北陆家在本地人心目中的超然地位。 哪怕是暂时落魄了,他们身上的气度和教养,脑子里的知识和见识,都能轻易甩大多数人几条街! 不好说话,仍肯礼貌搭理他们这样的穷亲戚,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天色暗下来,韩栋梁回家去了。 江婉把买来的一竹筐鸡蛋提出来,煎了两个,随后倒水下锅煮。 接着,她把早些时候嫂子剩下的面揉搓十几遍,拉成细细长长的小面条扔下去。 天气冷,市场上几乎没有小青菜,她只买了几颗大白菜放在厨房的木架上。 将大白菜摘了叶,留着明天炖粉条,只剩下一个嫩黄小菜心,撕片扔下锅一并煮。 很快地,面好了,撒上一点葱花。 她端进屋给陆子豪吃,转身将他的外套捡出去洗。 陆子豪早就饿了,呼哧吃完,连最后一口汤都舍不得剩下。 靠在床沿边的陆子欣瞥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叹气。 “这些日子,全靠婉儿一人在张罗。没有她,你姐早就没了。姐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果我没了,你身边就只剩婉儿。万幸有婉儿呀……你有媳妇,就有了家,不是没有根的浮萍。” 陆子豪瞬间红了眼眶,低声:“姐,你别乱想……你会长命百岁的。” “子豪,你也该懂事了。”陆子欣虚弱闭上眼睛。 陆子豪眼神微闪,将碗筷搁下。 “姐,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陆子欣似醒非醒,低低“嗯”一声。 “咳!”陆子豪不自在轻咳,迟疑了片刻,嗫嚅两下薄唇。 “……姐,我决定要跟云川去京都。” 第50章 条件 去京都?! 陆子欣吓得睁开眼睛,瞪着弟弟看。 “你——你要去京都干什么?” 陆子豪不敢对上姐姐的眼睛,低声:“云川他家在那边有权有势,应该有不少路子。” 陆子欣蹙眉问:“什么样的路子?你想去做什么?” “……还没想好。”陆子豪答。 陆子欣语气带着不悦。 “没想好?爸以前是怎么教我们的?人不能打没有准备的战。你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怎么可能办成事!” “我总得先去看看呀!”陆子豪辩解:“我会好几种乐器——大不了去当音乐老师呗!” 陆子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提醒:“国内多少年没高考了……” “明年我还想陪云川一块儿出国。”陆子豪道:“国外的机会更多。我的专业在这儿根本发挥不了,还是国外的环境更适合我。” 陆子欣沉默了片刻,抬眸问:“你要北上,还想出国——那婉儿怎么办?” 额? 陆子豪被问懵了,脱口答:“她怎么办——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媳妇。”陆子欣眯眼瞪他,低声:“你跟她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结婚证上。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陆子豪微窘,避开姐姐的犀利眼神。 “我……她留下陪着你。等我稳定了,再考虑把你们一并接去国外。她如果不想,也不好勉强她。” 他和江婉根本算不得什么夫妻! 再者,她的娘家人和工作都在这边,不见得她会同意抛下一切去国外。 陆子欣缓缓摇头,眸光坦荡坚定。 “我不走。这儿是我的家乡,是我的根。而且,我还要寻机会夺回陆家的一切——这是我毕生的心愿。” “姐!”陆子豪郁闷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赞同我北上!” 陆子欣叹气,反问:“你知道你以前在国外一个月要花多少美元吗?我们家现在连一张飞机票都买不起,你知道不?子豪,今时不比往日了啊!” 陆子豪愣了愣,转而道:“我可以先跟云川借——或者其他同学借。” “别说了。”陆子欣摇头,嗓音虚弱:“随你吧,你想去便去。” 陆子豪惊喜笑开了,忙要答谢—— “唯有一个条件。”陆子欣再度开口:“婉儿答应了,你才能去。她若是不点头,你小子哪儿也不许去。” 陆子豪嘴角的笑容淡下来,似乎想起什么,很快又恢复踌躇满志。 “行!我自有办法!” …… 夜里,吴妈暂跟李香妹睡一屋,江婉则跟大姑姐睡大房间。 江婉将被褥披在躺椅上,动作娴熟铺着。 陆子欣忍不住提醒:“子豪回旅馆了,不在这边睡。” 那臭小子一个劲儿嫌弃这边太小,不够住! 真是惯坏了! 都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形势! “没事。”江婉道:“他不睡,我睡也行。” 陆子欣轻笑:“这床宽敞得很,睡多几个你都没问题。” 江婉解释:“姐,我习惯一个人睡。” 陆子欣忙起身,主动让出大床。 江婉哪里肯,道:“等你身体好了,咱俩换着睡。” 听她这么说,陆子欣只好同意。 灯关了,屋里暗沉一片。 棉被很暖和,被褥也舒服,可陆子欣却怎么也睡不下,辗转反侧,久久没法睡下。 “姐,你认床?”江婉打破夜里的宁静,低问:“还是身体不舒服?” 这几天晚上都是她去医院守夜。只要病床上的人动了,她就本能警惕起来问一声。 习惯成了自然,听到大姑姐翻身,她就不自觉醒过来。 陆子欣微窘,答:“……睡不着。” 江婉迷糊问:“是不是心里头有事?” “算是吧。”陆子欣嗓音难掩忐忑,问:“婉儿,咱们身边的钱大概还能撑多久?” 江婉被这么一问,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 “省着点儿花,能撑到明年秋季吧。” 陆子欣有些不敢置信,苦笑:“别哄我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可以先跟朋友借点来缓缓。” 她给过江婉多少钱,她心里头有数。 就这么一点钱,哪能撑八九个月! 她虽没了厂长职位,可她的人脉关系都还在。江湖救急,只要她开口,多数朋友都会搭把手。 江婉莞尔道:“加上我的工资和稿费,那咱们可以撑多几十年吧。” 啊? 陆子欣根本不相信,温声:“你一个月顶多三十多块工资,哪能都让你一个人掏。” 弟媳每天早出晚归,晚上在家还得继续在灯下刷刷写写,显然此工作忙碌得很。 她还年轻,工龄也不高。 在这个工龄越高,工资越高的年代,哪怕她的才华再出色,也得按单位的晋升规则来走。 家里的费用不低,三十块根本不够几个人的嚼用,哪能让她一个人撑! 江婉只好实话实说。 之前结婚的礼金,外加这几个月的家用,还有她攒的工资和稿费,目前还剩两千多。 “我的钱平时都插在书本中,那晚带走书本的时候,钱都一并带走了。另外,我现在的稿费比工资还高,接下来几年应该会越来越多。” 靠她的话,大富大贵不可能,但够吃够喝够生活,绝对没任何问题。 陆子欣哑然失笑,惊讶问:“婉儿,你——你究竟写什么作品?稿费竟这么高!” 江婉答:“散文诗歌、更多的是武侠小说。目前有连载作品,一个章节大概五块钱。” 在这个文化艺术仍算贫瘠的年代,文学知识备受推崇。 也幸亏如此,她才能赚多一些。 陆子欣笑开了,“婉儿,看来我们以后得靠你养了。” “不。”江婉打着哈欠,道:“我这顶多算兴趣爱好。以后呀,咱们家还得靠子豪来养。” 陆子欣一听,哭笑不得。 “那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夜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后,陆子欣踌躇问:“他跟你提过要北上和出国的事没?你如果不愿意,就别让他去。” 不料,回应她的是江婉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陆子欣等了片刻,发现江婉睡沉了,只能作罢。 倘若她问大声些,江婉仍醒着,她多半也回答不上来。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发生! 第51章 怀上 城南,韩家 晌午时分,韩青骑着自行车拐进巷口,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前轮不小心压到一块小石子。 “嘭!”一声! ——连人带车摔地上! 刚拐进巷子的韩栋梁吓了一大跳,慌忙将手里的半袋粮食丢下,冲上前将韩青搀起来。 “爸,您——您没摔着吧?没吧?” 韩青仍没回神,本能动了动手脚,皱眉捏了捏胳膊。 “没事……就胳膊肘有点儿酸痛。” 韩栋梁松一口气,仔细检查老父亲的胳膊。 “应该没伤着骨头。不怕,回去用药酒搓一搓,应该没大碍。” 韩青不甚在意点头。 韩栋梁迅速将自行车扶起,大手捞过粮食搁在车后座上。 “爸,回去吧。” 韩青看着他手中的半袋粮食,疑惑问:“你去粮所买粮了?” “不是。”韩栋梁笑答:“这是小婉送咱们吃的麦面。” 韩青惊讶挑眉,一把拉住儿子。 “听说陆厂长被撤了职,还被赶出陆家的老庄园——是真的吗?” 韩栋梁缩了缩脖子,低问:“爸,您都知道了?” “刚听说的。”韩青盯着大儿子的神色,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婉让你瞒着我们的?啊?” 韩栋梁讪讪答是。 韩青气呼呼瞪着大儿子,忍不住骂几声。 韩栋梁无奈,只好实话实说。 “这事好像很乱很复杂。听说纺织厂那边都不让工人们说起,连私下讨论都不许。听小婉说,有人诬陷陆厂长弄假账搞贪污,但都不是真的。眼下纺织厂内部乱得很,她让咱们别去打听,哪怕是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韩青很是担心外甥女,问:“那他们一家子现在住哪儿?” 韩栋梁不敢瞒着,只能说实话。 韩青听说江婉和李香妹现在住一块儿,更是吓得脑袋突突突直痛。 “你……这要是被你妈知道了,非连小婉也一并怨上不可!” 韩栋梁撇撇嘴:“你不说,我也不说,妈自然不会知道。” 韩青暗自内疚不已,心疼得直叹气。 “小婉这孩子真是的!婆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回来说一声!都怪我……平时只顾着家里,根本没顾上她。” 韩栋梁安慰道:“小婉不跟您说,是不想您费心担忧她。她一向乖巧懂事,坚强得很。您放心,她和香妹处得很好,互相作伴,互帮互助。” 韩青睨了大儿子一眼,低声:“你和那东北妹子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麻利把工作落实下来,等你有了单位,我也能在你妈面前帮你说说嘴。” 韩栋梁眼神一亮,忙不迭点头。 “谢谢爸。” 此时韩青最忧心的人莫过于外甥女,瞥见车后座的麦面,忍不住责备大儿子。 “你呀你!小婉的婆家如今落魄了,你怎么还能去打秋风!万一让她婆家人知道了,小婉她夹在中间不知得多为难!” 韩青解释:“不比以前那么阔,不过小婉一家子现在住得好,吃得也很好。她给人家日报写文章,昨天编辑部寄了年货和稿费过来,我刚刚陪她去邮局取。稿费足足有一百多块,年货竟是两袋面和两斤腊肉——丰盛得很!” “竟——那么多!”韩青欢喜笑了,总算放下心来,“文化部门的待遇总会比其他部门好!” 韩栋梁压低嗓音:“出租屋的厨房里,还有一袋小米两袋大米。小婉说吃不完,让我带些回家。她担心咱们过年不够吃,还说过两天要送一两斤鲜肉来给咱。” 韩青很是欣慰,赞许:“婉儿这孩子一向孝顺又贴心——” “爸!”倏地,前方自家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激动喊:“爸!大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只见韩丽丽扶着腰,穿着大花袄,扎着两条粗大辫子,懒洋洋靠在门栏上。 韩栋梁嘴角的笑容淡下来,敷衍点点头。 “哎……是丽丽啊。” 上个月小妹回娘家来,刚进门就跟他要钱。 他窘迫掏出身上所剩不多的几块钱,全部给了她,并关切问她是不是着急用钱。 谁料她却一脸气恼责备他是不是把身边所有钱都给了那个乡下女人! 兄妹多年没见,一开口就是各种奚落辱骂,说他不顾自己前途将李香妹带回城,丢了整家人的脸! 他很是无奈,赶忙解释李香妹为人善良仗义,勤劳能干,还曾经救助过自己。 谁知妹妹一个字都听不下,嚷嚷说什么是来攀高枝的,来拖累家里的,满脸的刻薄和嫌弃。 他下乡多年几番辛苦多少心酸,妹妹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只剩横眉竖眼和责骂。 婉儿多次写信问候关心,出钱又出力,不仅帮他心爱之人找到栖身的地方,还帮她落实了工作。 自始至终,唯有支持和理解,半句怨言和责备都没有。 相比之下,这个亲妹妹反而让他万分失望! 韩青露出慈父笑容,快步走进家门。 “丽丽来了。你呀,现在身子重了,出门千万要小心些。” 韩丽丽笑眯了眼睛,自豪般轻抚仍平坦的小腹。 “我一直很小心呢。刚才我问妈了,她说小婉最近没怎么回来。我嫁给培民两三个月就怀上了,小婉她铁定还没有!” 韩青微笑温声:“怀孩子也是需要缘分的。这才几个月嘛……不急不急。” 韩丽丽冷笑轻哼,嘀咕:“江婉她估摸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 上辈子陆子豪对她厌恶至极,不仅不肯跟她同床,甚至连同屋都不肯。 即便她主动示好,他仍是不搭不理。 陆家落魄后,他跑不见人影,她更是没机会跟他亲热。 后来他东山再起,只肯给她生活费,一句话都不肯跟她多说。 宁愿跟他的前情人暧昧不清,也不肯踏进家门半步! 江婉却不同,跟刘培民返城后就生下一个大胖儿子,三年抱俩,五年抱四,足足生了五个孩子! 丈夫步步高升,房子车子不停买,还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让人羡慕又嫉妒! 这辈子享受夫妻浓情蜜意的是她,儿孙满堂的人也会是她。 绝没有江婉的份儿! 韩青已经上了年纪,耳朵有些背,没听见女儿的小声嘀咕。 韩栋梁站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他眉头皱起,不悦瞪了瞪妹妹。 不料,韩丽丽根本没瞧见,讨好抱住韩青的胳膊。 “爸,今天我过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您可一定要答应我哦!” 第52章 左右为难 韩青蹙眉,胳膊肘的伤痛起来,轻轻推开女儿的手。 “什么事?还没说就让我答应,哪有这么刁蛮的道理呀!” 韩栋梁忙放下麦面,进屋翻找出药酒。 “爸,我给你揉揉胳膊。” 韩青答好。 “哎呀!”韩丽丽没好气推开韩栋梁,道:“大哥,我和爸有要紧事商量呢!” 韩栋梁沉下脸,解释:“爸的胳膊伤了。” “哦。”韩丽丽只好退开一些。 韩青走进小厅坐下,拍了拍一旁的椅子。 “什么要紧事?过来说吧。” 韩丽丽屁颠屁颠凑上前,撒娇:“爸,我记得您藏了几瓶好酒,对不对?” “……对。”韩青点点头。 韩丽丽嘻嘻笑了,道:“给我两瓶吧。这不快过年了吗?培明他打算找一点好东西送给他的上级领导。这次的申请如果顺利,他春季就能返城。” 咯噔! 韩青的心颤了颤! 上次大儿子落户口时也跟他讨要那两瓶酒,可老伴不同意,逼他要跟那乡下妹子分开,最终不了了之。 幸好江婉悄悄善了后,不然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老酒保住了,谁知转头又有人来惦记! “不行!”王大梅一手端着簸箕,晃着圆滚滚的身板走过来,“那两瓶酒你二哥已经要了!” “什么?!”韩丽丽腾地站起来,大声:“二哥要了?怎么可能!他压根还没回来!” 王大梅将簸箕丢下,从里头抓起一把瓜子,咔擦吃起来。 “前两天他打电报来说的。” 韩丽丽气呼呼跺脚:“不行!我这边有急用来着!” 王大梅吐着瓜子壳,皱眉:“急用个屁!难怪好些人都说不能生闺女!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刘培民要送人,凭啥来咱家里拿?!让他找他爹妈去呀!他那老爹不整天吹嘘家里多阔气吗?让他那阔气老爹买去呗!” 语罢,她狠狠白了女儿一眼! 赔钱货! 除了回门带了点儿东西,其他几次都是空手来! 在娘家吃吃喝喝也就算了,还想拿值钱的玩意走! 没门! 韩丽丽有些窘,撇了撇嘴巴。 “他家根本不想他返城……可我想呀!难不成你们忍心让我一直住在乡下那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整天一大堆活儿!我现在都怀上了,挺着大肚子很辛苦的。” 韩青一向最疼小女儿,闻言暗暗心软。 “越来越多的知青回来了,怎么培明还不能回?他就在城郊而已,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回了。” “因为没送礼呀!”韩丽丽郁闷道:“上头那个领导贪得很,读了几年书,整天装文化人。他还爱喝酒抽烟,三天两头托人买烟丝。没给他送点儿心头好,培明返城的事铁定又没戏!” 其实,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是写一篇好文章称颂领导——偏偏刘培民写的对方都不满意! 本想拜托江婉把文章发表出去,谁知人家根本不肯帮忙。 一来二去,返城的事一再被耽搁! 韩栋梁帮老父亲揉搓胳膊,一直没开口,并不想插手此事。 东西是父母的,他们自行安排就是。 儿女都是心头肉,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父亲从不偏心哪一个,但酒只剩下两瓶,恐怕没法一一兼顾。 韩丽丽拉着老父亲的手,撒娇:“爸,反正我二哥还没回来,酒就先给我吧!好嘛~好嘛~!” “不行!”王大梅皱眉:“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已经嫁出去,家里的大小事情得紧着哥哥们,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啥都让给你。而且,你二哥的事忒重要来着!” “什么事那么重要?”韩丽丽没好气质问:“什么事都比得上你姑爷的前程重要!他早些返城,早些成大事,以后肯定亏不了你们!” 她的丈夫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文曲星! 现在不好好供着巴着,以后想沾沾姑爷的福气都不给他们沾! 韩青为难解释:“你二哥过年后也要返城。他……他和同队的一个女知青好上了,决定回城后就马上结婚。他说要把酒留给他去提亲用。” 什么?! 韩丽丽瞪眼惊呼:“真的假的?!” “骗你干啥!”王大梅吐着瓜子壳,解释:“电报上就这么写着,还是你大哥收的电报。” 韩丽丽一听就急了,问:“城里的女知青吧?也是咱们阳城人吗?二哥可千万别跟大哥一样傻!整个乡下女人来拖咱家后腿!” 韩栋梁的脸微沉,警惕瞪了瞪她。 王大梅瞬间火冒三丈:“天底下也就你大哥一个大傻帽!还能有多少个!” 韩青不自在轻咳,解释:“是同队的知青,家住在城东。听说她之前还来过咱们家,好像叫……宁梦。” “不认识。”韩丽丽不屑撇嘴:“又是一个眼巴巴要来蹭咱家的女人!” 韩栋梁听不下去了,道:“宁梦跟你二哥是同学。后来一起下乡,住在同一个知青点。他们互相照顾,日久生情,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家又不是高门大户,人家看得上你二哥,便已经是够礼遇了。” 韩丽丽轻哼:“还没嫁过来就盯上咱们家的好东西——我可没说错!” 韩栋梁见她不可理喻,干脆不再跟她说话。 王大梅拍掉手中的瓜子壳,道:“总之,提亲的礼也不能太丢人,烟酒是必须的。丽丽,你让刘家找别的去吧!” 韩丽丽急了,嘤嘤哭起来。 “爸,妈,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乡下那旮旯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我都快被累死了!” 每天要洗衣做饭料理三餐,还得打扫卫生照顾生产队的十几只水鸭。 刚开始怀孕那会儿,她还能装装累,每天躺床上不动弹。 可刘培民很快干累了,天天臭着一张脸,不是瞪她就是不搭理她。 她受不住他的冷暴力,只能勉强起来帮着干。 她和刘培民每次回来,婆婆总指桑骂槐说现在的年轻人太矫情,刚怀上孩子就想偷懒。 还说什么她怀孩子那会儿,从早干到晚,从不敢歇息半刻,哪怕是坐月子也得干活! 她心里觉得委屈极了,可刘培民却说他妈养育他们兄弟姐妹几人不容易,让她要多顺着婆婆。 真真气死人! 这一次,她不仅得摆脱乡下农活,还要摆脱多事的公公、多嘴的婆婆、和一众叽叽喳喳的小姑子小叔子! 城里的房子多,选择也多,她要跟刘培民出去租房子单独住。 看婆婆还能拿她怎么办! 韩青见女儿哭了,再次心软下来。 “要不……均一瓶给培明吧。” 第53章 被诓 韩丽丽瞬间收住眼泪,惊喜点头:“好啊!那就这么办!” “不行!”王大梅沉声:“一瓶咋够?!” 韩青微窘,压低嗓音:“婉儿出嫁那会儿,陆家送来的聘礼不少。我记得有好几条烟,还有几瓶洋酒……” “对对对!”韩丽丽立刻附和:“陆家啥都不行,就‘大方’这点儿还算过得去。” 王大梅眼神躲闪,手尖无措捏了捏瓜子。 “……都没了。” 什么?! 其他人都惊讶瞪眼! 韩丽丽最先发作:“妈!没了——啥意思呀?上次回门那会儿,你不说陆家给了好几百块聘礼,烟啊酒啊,还有几十斤喜糖吗?” 王大梅撇过脸去,支吾:“前一阵子家里不重新拾掇一下吗?你大哥那房间,还有阁楼,后来又定做两个木柜子……钱早就花得七七八八。” “那不还有烟酒吗?”韩青追问:“还有几大包茶叶。对了,婉儿回门的时候也带了洋酒和茶叶回来——你都搁哪儿了?” 韩栋梁挑了挑眉。 想不到小婉出嫁——家里竟得了这么多的聘礼和好东西! 返城后,他发现房间弄得干干净净,不仅床加宽了,还多了一个大衣柜,猜想都是父母攒钱置办的。 万万没想到花的竟都是陆家送给小婉的聘礼! 思及此,他的心里颇过意不去。 王大梅一直躲着老伴和女儿的眸光,埋着脑袋起身。 “那个——我做饭去了。” “妈!”韩丽丽急了,一把扯住老妈子,“江婉的东西我通通不屑要!你把陆家送来的给二哥或大哥,给谁都成。反正我只要爸收藏的那两瓶老酒!” 王大梅的神情越发不耐烦,甩开女儿的手。 “哎呀!不都说了吗?!通通都没了!我弄去黑|市上卖!让人给诓了!” 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安静。 屋里落针可听! 片刻后,韩栋梁惊讶压低嗓音:“妈,您刚刚说什么了?烟酒被诓了?还是被抢了?” 临近年底,市面上的东西都很紧俏。 许多人手头上没相应的票张,只能想方设法去黑|市上买。 黑|市鱼龙混杂,经营的时间或地点都没法固定,只能靠内行人偷偷互相报信。 去那边做买卖容易被抓或被罚,所以绝不敢轻易说出口。 王大梅眨巴几下眼睛,眼眶红红的。 “我也没想到会被那该死的王八崽子给骗了!原想着家里的好东西不少,趁着年前卖掉换一些钱。一开始带过去,好些人抢着要。突然钻过来一小伙子说他全要,说不管多少都通通要,还说能按最高价给。” “然后呢?”韩青皱眉追问。 王大梅擦着泪水,哽咽:“我想着能给高价,那就全给卖了。我麻利回家,将那些烟啊酒啊茶叶啊,全部藏进竹筐背过去。谁知那臭小子丢给我一摞钱,转身就背起竹筐跑了。” 韩栋梁一脸狐疑,问:“钱没给够,是吧?” “有给钱就不怕啊!”韩丽丽连忙问:“卖了多少?有没有好几百?应该有的!那么多好东西!究竟有没有?妈,您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有你个大头鬼!”王大梅呜呜呜伤心大哭:“都特么是假钱!假的!” 天啊! 竟是假钱! 韩青眉头紧锁,又气又无奈,心头憋着一口气想骂人,但见王大梅哭天抢地的模样,只能硬生生压回去。 “唉……!你这婆娘!” 韩栋梁见妈妈哭得东歪西倒,忙上前搀扶,拿出手帕为她擦泪。 “妈,您别哭了。确定都是假钱吗?对方是什么人?您可还有印象?” 王大梅摇头,抽泣:“那臭小子又矮又瘦,跟一只猴子似的!我哪里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地方的人乱得很,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认得!” 韩丽丽嫌弃瞪了瞪王大梅,没好气骂:“要我说你就是太贪心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爸商量一声!人家说高价,你就信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也得上千!能去那地方混的人咋可能那么有钱!” 王大梅听到“贪心”两字,再度呜呜呜呜大哭起来。 韩青沉声问:“啥时候的事?” “就……前天。”王大梅答。 韩栋梁仔细询问:“妈,您确定都是假钱吗?什么样子?多大?” “去拿来瞅瞅看。”韩青沉着脸吩咐:“一张不剩都拿出来!” 王大梅自知理亏,只好麻利起身去取来。 韩青和韩栋梁将那一小摞钱打开,一张接一张铺开。 王大梅一边擦泪,一边骂人。 “根本不是钱!上头有字,一个都不认得!绿油油的,还有一个忒丑的长发怪男人!” 韩丽丽扫了一眼,咕哝:“一看就知道不是钱!” “不。”韩栋梁轻缓摇头:“这上头的字应该是英文。” 他念过书,也读过一年半载的英文,认得二十六个字母和几个简单单词。 韩青指着边角的数字,迟疑道:“这是一百——莫不是一百块钱?” “那——那是多少钱?会不会是外国钱?”韩丽丽好奇问:“跟咱们的钱一样不?” 韩青答不上来。 “四张都一模一样。”韩栋梁揉搓几下,道:“这纸张很厚实,又印得这么好,估摸不是假的。” 王大梅闻言双眼一亮,问:“不是假的?那——那能咋办?” 韩青做了一个嘘声动作,谨慎低声:“这玩意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别声张,省得让人抓了去。” “就是!”韩丽丽咕哝:“去黑|市搞买卖被抓的人还少啊?年年都有!要不把这些都给烧了吧,省得留下把柄让人给抓了。” 王大梅一听,立刻急了。 “不行!万一是真的呢?别的不认得,这上头的‘100’我可认得!” 韩青一时踌躇不已,拿不定主意。 “黑|市那地方丢了东西,谁都不敢去找,肯定也找不回来。这钱多半也不是啥好东西。算了,扔炉灶里一并烧了吧。” 王大梅忐忑极了,看了看大儿子。 “栋梁,你说——你说烧不烧?万一是真的……指不定还真能值点,是不是?” 那么多好宝贝就换了这么几张小纸,只要一想起心就止不住一阵阵抽痛。 韩栋梁也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韩丽丽翻白眼,责备:“妈,啥鬼玩意您都敢贪啊!人家就是瞅准你这一点,你才会被人家给诓了!” 语罢,她夺过韩栋梁手中的钱币,转身就往厨房大步走—— “等等!”韩栋梁跑过去拦下她,道:“先别烧,我有办法!” 第54章 拒绝 年关将至,街上行人来去匆匆。 孩童在街头巷尾放鞭炮,年味儿渐浓。 杂志社开了一个放假短会后,众人乐哈哈领了年终补贴和年货。 外头阳光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个个笑呵呵喝着水聊着话,并不着急回家。 “小江呀!”黄主编忍不住调侃:“古人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以前我总觉得不可信。最近看到你前前后后领了几份年货,才总算发现原来古人诚不欺我也!” 江婉一边收拾桌上的残稿,一边笑道:“哪有那么多!也就三四份。” 经常投稿的几个编辑部都给她寄来了年货,有吃的用的,还有一些米票和油票。 以前住在舅舅家,不好收信或东西,所以她留的都是杂志社这边的地址。 “哎呦呦!”黄主编戏谑道:“三四份?也就?你让我们这些连一份都没有的人情何以堪!” 众人都笑了。 正在挑照片的陈彬彬耳朵轻动,抬眸偷偷瞄了一眼江婉。 一旁的副主编搁下瓷杯,笑眯了眼睛。 “小江呀,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的稿费?邮局那小伙子前两天给你送来汇款单,今天又送来!啧啧!我心头那个羡慕嫉妒呀!” 黄主编拍了拍胸口,苦笑:“我也是。” 江婉笑了笑,答:“没多少,一丢丢。” “哄谁啊你!”副主编笑骂:“谦虚啥!估摸我干两个月都没你那汇款单上的数字多!” 江婉笑而不语。 总编老李摘下眼镜,眯着老花眼吹了吹。 “全国那么多个编辑部,怎么不见得你们去投几篇来给我瞅瞅?羡慕小江做甚!得让她羡慕你们!” 众人嘻嘻哈哈笑着,不敢继续此话题,说起过年放假的安排。 半晌后,陆续有同事拎起年货回去了。 江婉把残稿收拾妥当,将重要的稿子锁进木柜。 “师傅,我先回去了。” 李总编微笑点点头,压低嗓音:“过年得空了,带着你爱人一块儿上我那儿喝喝茶。” “好。”江婉答。 李总编示意一下口袋,温声:“记得来,给你们备了红包。” 江婉笑开了,忙不迭点头。 “放心,有红包我一定去。” 语罢,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角落的陈彬彬听了大半,心里又酸又羡慕又不甘。 临时工的工资只有他的一半多,可架不住人家有天赋!隔三差五就发表文章,而且已经有自己的小说专栏。 偌大的宣传部,谁不知李总编学识渊博能力强,背景好,人脉最广! 早在几年前,他就各种拜托各种求,希望李总编能收他当徒弟或学徒。 可每次都委婉拒绝,一直不肯松口。 谁料后来竟主动收徒,而且疼爱得不得了——大过年甚至还给江婉留了红包! 这一份偏爱,让他羡慕,也让他最终咬牙做出决定。 算了,临时工便临时吧。按她的能力,不久后应该就能转正。 另外,她赚得也多,能帮衬助力家庭。 尽管没有娘家背景能辅助他,但李总编如此疼爱她,以后必定爱屋及乌能帮衬自己。 他见江婉拎了油和米出去,悄悄跟着溜出去。 “江婉!等等!” 江婉只扭头看他一眼,埋下脑袋继续捆年货。 “哎。有事吗?” 陈彬彬见她态度冷淡,心里暗暗不悦。 平时在办公室保持距离也就够了,私下竟也敢开始给他摆脸色! 想着时不时寄来的汇款单,他强忍下来扯了一个自认为好看的微笑。 “你这两天有空吧?我请你看电影呗!” 江婉头也不抬,淡声:“没空。” 额?!! 陈彬彬有些不敢置信,狐疑盯着她看。 “……不是同事邀请那种。我的意思是约你看电影,再带你去我家做客,让我家里人认识认识你——” “没空。”江婉打断他。 陈彬彬的脸顷刻堆满恼怒,沉着脸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不?你这是在拒绝我?” 她竟敢拒绝! 她一个临时工有什么资格拒绝自己! 不就笔力不错吗?!尾巴就想翘上天去了不成! 也不想想她没爹又没娘,在城里连一个能帮衬的亲戚都没有——哪来的勇气敢拒绝他! 江婉拍掉手心的灰尘,总算抬眸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陈彬彬同志,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已经有爱人了,不好跟单身男同志走得太近。再次感谢你的好意,再见!” 语罢,她骑上自行车离去。 陈彬彬:“……”!!! 有爱人? 她刚刚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 陈彬彬发愣完,撒腿就往屋里奔。 正在收拾书的李总编被他踉踉跄跄狂奔进来的慌张模样吓了一大跳! 下一刻,陈彬彬竟扑过来拽住他的手。 “李师傅!那个——江婉——她说她有爱人——真的还是假的?!” 李缘眸光微沉,睿智的眼神扫过陈彬彬。 “她说有,那便是有。婚姻乃人生大事,如何开得了玩笑。” 陈彬彬懵了! 李缘把手扯回,将桌上的钢笔收好,放进胸口衣兜里。 随后转身离去,多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早已离开的江婉并不知情,也没兴趣知道。 她径直回了出租屋。 陆子欣抱着小欧阳在大门口看小孩童戏耍,一大一小乐呵呵开怀大笑。 十天前吴妈挥泪离开,去汤云村陪女儿和外孙去了。照顾小欧阳的任务落在了陆子欣肩上。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乐在其中,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 因为心脏病缘故,陆子欣三十好几了,至今还未婚未育。 小欧阳的亲近和陪伴,让她不至于无所事事,也让她的新生活有了寄托。 江婉微笑打招呼。 陆子欣举着小欧阳的小手,挥来挥去。 “婉阿姨回来了!回来了!” 小欧阳瞧见江婉,立刻咯咯笑眯了眼睛,露出四个刚冒头的可爱小牙齿,咿咿呀呀叫着。 江婉没抱他,将年货卸下,一一拎去厨房。 陆子欣好奇问:“你表嫂那边放假不?过年应该不用去单位了吧?” “也是今天。”江婉答:“明天就是农历二十八了,单位所有人都放假,食堂自然也不用开。” 陆子欣笑道:“难怪你表嫂说傍晚要好好吃一顿!” 江婉笑出声,猜测:“估摸晚些时候大表哥会过来。”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舅舅家也不例外。舅妈一忙,就没法盯紧表哥。 仍站在门口的陆子欣笑开了,打趣道:“我说婉儿你的嘴是不是开过光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小欧阳,快瞅瞅是谁来了!快看!” 只见韩栋梁着急忙慌停下自行车,神色慌张冲进来。 “欣姐!小婉!不好了!出——出事了!” 第55章 被抓 陆子欣本是威严上位者,这些日子修身养性,又扮演母亲角色照顾小欧阳,身上多了笑容和温情。 此时见韩栋梁慌里慌张,一个劲儿喊出事了,脸顿时沉下来,眉眼肃然沉稳。 “莫慌!冷静!” 韩栋梁被她这么一喝,吓得瞬间愣住了! 江婉顾不得手中的油和米,丢下匆匆奔出来。 “大表哥,怎么了?” 韩栋梁吞了吞口水,紧张支吾:“那个——妹夫——他被抓了!” 什么?! 陆子欣和江婉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惊慌! 韩栋梁不敢隐瞒,连忙一五一十解释清楚。 老妈子在黑|市被诓,他拿了那几张来历不明的钱悄悄找去旅馆。 “我不懂英文,想着表妹夫出国留过学见多识广,就找去旅馆问问。表妹夫和他那个朋友都在,还有一个女孩子。妹夫和他的朋友仔细看了一遍,都说是美元,而且是真钱,不是假钱。” 他暗自欢喜,想着至少能收回一点儿成本。 表妹夫又说,美元很值钱,算了算大概能换成三千多人民币。 他激动不已,追问可以去哪儿换。 表妹夫说本地的银行没得换,只能去省城或京都那边的大银行。 “妹夫的朋友主动说,如果我想去换钱,可以今天跟他一起去省城。” 江婉皱眉问:“云川还没回家过年?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走?!” 三番两次催他早早回家过年,谁知他一拖再拖,总说手头上的画作还没定稿,要再等等。 她没猜错——陆子豪的这个劫果真跟他有关! 陆子欣皱眉解释:“前天他们过来的时候,我问过云川。他说他堂哥这两天要来省城办事,今天乘飞机回京都。他跟堂哥约好了,农历二十七在省城机场见面,坐下午两点的飞机一起回京都。” 自家弟弟跟云川约好,等过了年,正月初七八就坐火车北上与他汇合。 韩栋梁忙不迭点头:“他也是这么说。今天一大早要租车去省城,让我搭车一块儿去,路上结个伴。等把钱换妥当,再自己坐火车回来。” “然后呢?”江婉催促:“出什么事了?” 大表哥一紧张就容易长篇大论,说半天还没说到重点上来。 韩栋梁赶忙道:“我早上在旅馆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见他们下来。后来旅馆老板悄悄告诉我,说昨晚出了大事!妹夫和那个云川耍流氓……欺负人家女孩子,半夜两点多被一群人抓走了。” 什么?! 耍流氓欺负女孩子? 陆子欣一听,立刻断定:“不可能!绝对是诬陷!” 知弟莫若姐。 自家弟弟虽纨绔风流了些,身边时不时有女性亲近,但他一直很有分寸,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至于云川——他就更不可能了! 江婉暗自心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糟了糟了! 她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上辈子陆子豪也是这般被诬陷,即便极力否认,最终仍被抓进监狱。 那会儿陆家已经落败,姐姐被撤了职,缠绵病榻起不了身,根本顾不上他。 直到后来陆子欣拖着病体,慢慢查明事情真相,那女孩改了口供,案情才总算水落石出。 听说他出狱后就跑不见了,销声匿迹好些年…… 后来,江婉看过新闻记者为他写的名人录,里头隐晦表示这件冤案让陆子豪的身心饱受摧残,性格也变了许多。 这一回,她得想法子拦下! 陆子欣手忙脚乱将小欧阳塞给江婉,一边问韩栋梁。 “是谁抓了他们?抓去哪儿了?” 韩栋梁茫然摇头:“……不知道。” 江婉蹙眉将小欧阳塞给韩栋梁,问:“那女孩子是谁?旅馆老板有没有说?” “不知道。”韩栋梁苦笑:“老板压根不肯多说。” 陆子欣冷静追问:“清风旅馆的房间退了没?” 韩栋梁再次摇头:“……不知道。” 江婉冲进屋拽起布包,扯下屋檐下晒干净的外套和毛衣塞进包里。 “姐,咱们先去一趟旅馆问线索。大表哥,你留下照顾欧阳!表嫂快回来了!” 陆子欣点头,冷静道:“走!马上去。” “哎!等等!”韩栋梁抱着小欧阳追出去。 江婉已经骑上二八大杠,载着陆子欣疾驰远去。 韩栋梁很是着急,却不知道自己追上去能帮上什么,只能停下脚步。 怀里的小欧阳吧唧吧唧啃着他的军大衣,小手扯啊扯,不时抓挠他的下巴。 韩栋梁“哎哟!”一声,皱眉哄道:“别呀!小祖宗,痛得很!” 小欧阳天真无邪咯咯笑着,继续趴在他军大衣上啃着扯着。 …… 江婉和陆子欣径直去了清风旅馆。 老板听说她们是家属,只好领着她们上楼。 “……是城东治安队抓的人。具体抓去哪儿,我也不清楚。” 陆子欣听罢,眉头轻动。 江婉见房间里有些凌乱,叶云川和陆子豪的日用东西基本都在,床上床下并没有女性物件。 “老板,昨晚的女孩子你认得不?” “不认得。”老板微窘摇头。 江婉听了韩栋梁的话,猜想那女子跟他们俩走得近,心中早已有了怀疑对象。 她故意说:“不是你们这里的其他房客吧?” 老板再次摇头:“不是不是!她之前来这儿找过他们,我瞧见……两三回吧。” 江婉和陆子欣对视一眼。 老板四五十岁年纪,典型的生意人,怕得罪人不愿乱说话,点到为止。 “来我这儿住的人多,人来人往的,一天天好些人,我哪里一个个都能认得!对了,他们还欠着两天的房费——你们把东西收拾走,一并给结算了吧。” 陆子欣沉着脸观察里外,并不着急开口。 江婉眸光微动,徐徐笑开了。 “昨晚动静必定不小,您应该或多或少看到听到一些。那女孩子是本地人吧?” 老板眼神躲闪,低声:“……不清楚。” 江婉从布包里抓出一包烟,塞进他的衣兜。 “我们只是来问问清楚。如果真的对不起人家姑娘,得麻利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去。” 老板立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好商量面孔,转身麻利把门掩上。 “昨晚我也被吓了个半死!突然就涌进来好几个人,气势汹汹说要抓流氓!我睡了一半,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们径直上楼,一下子就把门给踹开了……那女的只穿了一件内衫,抱着那个瘦巴巴男人……我都没眼看。” 咯噔! 江婉和陆子欣对视一眼,暗暗疑惑起来。 “很瘦的?不是那个很俊的?” 第56章 一石二鸟 不是子豪? 竟是叶云川!! 老板十分笃定道:“她是从那瘦小子的床上起来的。那个很俊的……人家应该也瞅不上她。” 江婉和陆子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一口气。 老板嘿嘿笑了,继续:“那俊小伙模样忒周正!个头高,不瘦不胖,一张脸简直胜潘安呐!我开店十几二十年了,还从没见过比他更俊的!” 陆子欣一听就心烦,挥挥手打断。 “后来呢?他们就被抓走了?” 老板点点头:“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先后被押上车走的。” 江婉蹙眉问:“那女的叫什么名字?也被一块儿抓走了?” 老板摇头:“没……她没被抓,穿上衣服悄悄从后门溜走的。” 陆子欣眯住眼睛:“能跟男人在外喝酒过夜的女孩子,怕也不是什么安分女子。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吧。” 老板眼神飘忽,低声:“这男女之间的事……它不好说呀!” 虽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大半夜两男一女的组合也够暧昧的。 另外,那女的衣着单薄,依偎躲在男人怀里,动作早就超过普通男女关系! 江婉没兴趣知晓太仔细,催促道:“麻烦您再想想,那女孩子具体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一会儿我们下楼,一定把欠下的房费结清,绝不会拖欠让您为难。” 老板笑眯了眼睛,双手搓来搓去。 “模样蛮好的,长头发,身条也板正。我之前听那俊小伙子喊她——好像是什么子……花子?不对不对!叫英子!对!叫‘英子’来着!” 陆子欣惊讶瞪眼。 江婉只是动了动眉头,低喃:“果真是她。” 之前她和她师傅因为仓库被烧的事被革职辞退,特意跑去哀求大姑姐帮她。 可大姑姐自身难保,没法答应承诺什么,只劝她先耐心等等。 不知为何,她似乎很焦急,时不时缠着陆子豪为她找新工作,甚至还哀求叶云川带她去京都见世面。 这一阵子陆家落了难,很多人都跟陆子豪划清界限,身边的“狐朋狗友”几乎没再出现。 除了蔡英子经常找他外,别无其他人。 问不到其他有用消息,两人只好作罢。 将房间里的东西粗略收拾好,拎下楼去结算房费。 行李有些多,只能暂时寄放在老板的柜台下。 老板有些为难,提醒:“快过年了,投宿的人越发多。你们要快些来弄走,不然丢了可别怪我!” 江婉承诺:“您放心,傍晚前一定来取。” 老板总算答应下来。 接下来,姑嫂一并往城东治安管理处去。 自行车的车轮悠悠转着,冷风一阵接一阵,吹得两人脸上冷飕飕,心也寒颤颤。 江婉有些想不明白,低问:“姐,你说会不会是用错了美人计?” 很明显,这事是冲陆子豪来的。 只是,中间似乎出了岔子? 究竟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扯上叶云川? 还是故意为之? “没有错。”陆子欣冷静分析:“那姓朱的跟城东治安管理队的副队长走得很近,是他的手法没错。不过,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也得有蔡英子配合才行。” 江婉略一思索,惊呼:“莫不是蔡英子看上了云川——见他要走,所以来个一石二鸟?” 蔡英子和她的师傅判错了形势,以为陆家和姓朱的势均力敌,所以故意大闹一场“表忠心”。 本想借陆家的庇护重新回到厂里,谁知陆家让她失望了! 她不仅丢了岗位,还丢了面子和生计! 可能见陆家这边彻底没了指望,她悄悄向姓朱的服了软。 朱贵才见不得陆子豪仍逍遥自在,也想给他一点儿颜色瞧瞧,彻底搞垮陆家,所以狼狈为奸一拍即合用上“美人计”。 陆子欣赞许弟媳聪明,一点就通。 “蔡英子那丫头心气高,一直想攀高枝。之前省里来了一个技术工程师,她偷偷跟人家撩得火热。谁知对方在老家早已娶妻生子,只是跟她玩玩,调回去后就没了音讯。后来子豪回国,她打着‘老同学’的名头,三天两头往他身边挤。子豪对她没心思,她也只能消停。最近跟云川走得近,见他家境极好,有钱有势,于是想趁机借姓‘朱’的美人计一箭双雕彻底赖上云川。” 江婉惊叹连连,虽暗自觉得不屑,仍不得不佩服蔡英子的勇气。 “天呀!这可是一把豪赌呀!” 在这个思想仍守旧的年代,一个女孩子敢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搏一桩自认为“幸福”的婚姻,无疑是飞蛾扑火般的勇猛! 赌上一辈子的名声和尊严——绝对算是勇气可嘉! 虽然行径让人不齿,手段也很龌蹉。 陆子欣冷笑:“富贵险中求。以她的性格,以她如今的情形,不赌她也不会甘心。” 江婉忍不住暗暗心疼叶云川,低声:“他是正人君子,眼里除了艺术别无其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屈服。” “不会的。”陆子欣语气坚定道。 江婉微微诧异,好奇:“姐,你是指云川的家里?” 跟叶云川接触多了,从他的言谈举止可见他的家庭背景极雄厚。 钟鸣鼎食的大家族,亲人亲戚盘踞京都各大领域,枝繁叶茂,人才济济。 像这般权贵人家,婚姻意味着更多,也更为复杂。 “不止。”陆子欣鼻尖冷哼:“云川看着像温润谦谦君子,可那也只是他的表面形象。京都叶家出来的公子哥,哪一个会简单!算计到他头上,甚至不惜破坏他的名声,他又岂会甘心!不管是他,还是他身后的家族,都不可能放过他们。” 思及此,江婉顿时双眸一亮! “姐,你说——咱要不要趁机浑水摸鱼,然后祸水东引?” 陆子欣微愣,冷静思索片刻。 “浑水摸鱼尚可,祸水东引恐怕会适得其反。叶家一向行事低调,动作太大,反而会引得他们反感。婉儿,大多数上位者都不爱被利用,尤其是顶级的上位者。” 江婉受教点点头,道:“姐,我明白了。” 陆子欣幽幽叹气,低声:“这次能保那臭小子撑过这一关,就该拜神烧高香,不好太贪心。唉……都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先去看看吧。” “好。” 第57章 与子同袍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陆子欣看到浑身挂彩的弟弟时,仍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这臭小子……!” “姐,我没事。”陆子豪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安抚:“你别担心,我——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陆子欣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 “我是怎么告诫你的?那女人心机叵测,表里不一,不许你跟她走太近。你啊你!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听话?!啊?!!” 说到此处,一向要强的姐姐不自觉落了泪。 陆子豪心里早就懊悔得不行,可世上并没后悔药,哪怕再后悔,此时也回不去了。 “姐,我……对不起。” 是他错了,他一味儿认定对方是真心待自己的好朋友,又是娇滴滴的女孩子,根本不需要忌惮什么。 他是能为兄弟和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所以毫无芥蒂让她跟着自己和云川。 谁知,所谓的“真心朋友”却背地里插了他和云川各一刀! 他没听姐姐的话,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云川! 他真的好后悔! 一旁的叶云川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声响,艰难睁开眼睛。 “嫂子?欣姐……” 江婉给看守的人都塞了烟,一人各一包。 对方什么都没说,扭头出去了。 江婉忙从布包里取出陆子豪之前弄脏丢在出租屋的外套,透过铁栏杆塞进去。 “快!麻利穿上!” 陆子豪早就冻得浑身冰凉,身上只有一件内衣和薄毛衣,接过外套后,却没着急穿上。 他看着江婉,有些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接着,他将外套展开,盖在身后的叶云川身上。 “……阿川有些发热,得先顾着他。” 江婉丝毫不在意,迅速脱下身上的及膝外套,再次从铁栅栏塞进去。 “快!给你穿上!” 陆子豪不敢接,支吾:“外头冷……你别冻着。我一个大男人,这么点儿冷怕什么!” “别犟!”江婉命令:“快点儿!” 陆子欣也想脱下外套——被江婉一把拦下! “姐。”江婉压低嗓音:“你的身体比不得我的。家里出了事,眼下还乱着,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病倒。” 陆子欣红着眼睛,只能摁回大纽扣,看向里头的弟弟。 “还愣着干嘛?听婉儿的!” 陆子豪不敢不听,只好接过穿上。 本来略显宽松的及膝灰色外套,到了他笔挺的身上,只有西装服长短,而且有些紧。 陆子豪冻僵的手轻抚衣角,不敢看江婉。 外套仍带着她的体温,暖暖的,隐约有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这是他第一回穿别人的衣裳。 想不到竟会是她的…… “给!”江婉从布包里取出保温瓶,道:“喂云川喝点儿暖的,你也喝!” 陆子豪不敢再矫情,麻利照做。 江婉掏出纸笔,又塞了进去。 “云川,你麻利写下你家人的联系电话号码!写多两个!快!” 叶云川接了过去,苦笑连连。 “早些时候让那些家伙给我们传信出去,不仅不肯,还打了我们一顿……幸好有子豪替我挡着。” “跟他们说联系家人!”陆子豪愤愤不平,粗声:“他们就说我们不安分!二话不说就抡拳头!真特么蛮横!” 陆子欣皱眉解释:“他们的副队长跟老朱一直狼狈为奸,你们什么都别提,也别说,不然还得受皮肉之苦。” 叶云川刷刷写下家里的两个号码,提醒:“嫂子,让他们麻利些……我估摸冻感冒了,头晕脑袋重,难受得很。” 他是早产出生,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受不得一点儿罪。 衣着单薄冻了一个晚上,哪里受得住! 江婉看着上头的两串号码,直觉还需要一点儿凭证。 “你们家有没有什么暗号?我跟他们素味平生,不一定能马上取信他们,指不定会耽误时间。” “还是嫂子你细致!”叶云川想了想,道:“你就说我的小名叫‘幺猴’,是老爷子的皮猴子。” 江婉点头记下。 陆子欣压低嗓音问:“昨晚究竟怎么一回事?” 叶云川一听,脸瞬间沉下来。 “我们都着了蔡英子的道。她拿了一瓶红酒来,说要给我送行。不是在家里,我不敢多喝。谁知一杯下肚,我就开始头晕。后来一直迷迷糊糊,意识无法清醒,直到被弄上车,我的脑袋还重得很。醒来后,我们就被关在这儿了。” “你们没将她怎么着吧?”陆子欣挑重点问。 “当然没有!”陆子豪急忙辩解:“我比阿川清醒一些!蔡英子就躺在阿川旁边,身上……就单薄一点,没什么异样!她哭哭啼啼说我们欺负她,还说她跟阿川在处对象。那时我脑袋也懵懵的——但我听得一清二楚!都是胡诌诬陷!当不得真!” 江婉将纸笔收好,问:“蔡英子来过没?” “没。”陆子豪摇头:“不过,她师傅早些时候来过。” 陆子欣鼻尖轻哼,猜测:“是不是哭哭啼啼说英子的名声毁了,让阿川必须为她负责?” 叶云川的脸黑下来,眼里闪烁冰寒光芒。 陆子豪偷瞥他一眼,轻轻点头。 “她是这么说……不过我冷着脸没搭理她。” 说他们欺负她,却又一个劲儿强调跟阿川正在处对象?图的是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江婉想了想,提醒:“不管拿什么给你们签名,都不要签,也不要认下。就说——阿川要考虑考虑,尽量拖延时间。” 陆子豪俊脸上带着狐疑,低声:“早些时候我听他们悄悄在商量,好像要关我们一阵子……等上头拿什么书下来,到时把人转交就行。” “千万不能签!”江婉暗自担忧,再度提醒:“可能会给你捏造什么罪名,必须看一清二楚,切忌乱签字按拇指之类的。” “嗯。”陆子豪谨慎点头。 这时,外头有人吆喝一声:“都出来吧!” 陆子欣沉下脸,叮嘱:“别怕,也别答应什么,我们会想法子救你们出去的。” 叶云川扶着脑袋,难受呻|吟。 江婉暗自担心,从布包里掏了掏,递给陆子豪一瓶风油精。 “我马上去一趟医院,找点儿感冒消炎药过来。” 陆子豪忙不迭点头。 江婉不放心,又从衣兜里扯出一张大团结和几张散钱塞给他。 “这些留在身边备用。” 陆子豪修长的手微颤,眼里掠过一抹感动。 “……嗯。” 第58章 当面羞辱 姑嫂二人马不停蹄赶去邮局。 临近年底,打电报打电话的人非常多,排的队伍足足有几十米长,从邮局门口一直排到大街上。 幸好打电话的人偏少一些,只有十几人。 江婉担心陆子欣受不住凛冽寒风,让她去避风角落处等着,自己去排队。 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拨通了电话。 最后,江婉再度重复:“云川病倒了,一直在发烧,务必请你们速速来救人。” 对方沉默一秒,冷静“嗯”一声,很快挂断了。 等在角落的陆子欣凑过来,江婉不着痕迹挂上话筒,对视一眼后,很有默契走出邮局。 邮局门口仍排着长长的队伍。 两人不敢在外乱说话,直到来到自行车旁。 “姐。”江婉低声:“我们找点儿药送过去吧。” 陆子欣摇头:“辛苦你跑多一趟,我就不去了。前头不远就是蔡英子的家,我要去会一会她。” “好。”江婉提醒:“你别激动,小心身子。” 陆子欣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姑嫂二人分道扬镳,各自忙开去了。 江婉去医院找医生开药,编借口说家里爱人昨晚喝酒着了风寒,头晕发烧来不了。 医生看不见病人,一开始不肯开药。 江婉没急,冷静跟他周旋解释。 一会儿后,医生开了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 江婉又找了借口,买了一瓶药酒。 赶去城东的路上,她瞧见有人在路边卖烤红薯和玉米,一口气买了二十多个。 天还没黑前,总算到了大门口! 不料,守门的人没给好脸色,说天快黑了,不能再放外人进去。 江婉讨好笑了笑,扯出一张大团结悄悄塞进他手里。 “大哥,帮帮忙吧。我只是给他们送点儿吃的,转身就离开。” 对方冷着脸,迅速将钱收进口袋。 “麻利些!别磨磨蹭蹭耽搁太久!” 江婉点头应下。 谁料她刚要走进大门,便被一道女声喝住了! “等等!” 江婉停下,循声望去——只见蔡英子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停车“啪嗒”跳下。 四目相对。 蔡英子娇小玲珑,是典型的南方女子身材,比江婉矮了半个多头,只能微微昂起脑袋。 娇艳白皙的小脸扬起,眼神带着倨傲,不过江婉却清清楚楚瞧见了她眼底的不安。 江婉没开口,眸光冷淡沉稳回视对方。 不知是因为心虚或其他,蔡英子很快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撇开了视线。 一旁守门的人不耐烦看了看她们,问:“你们一伙的?麻利进去!别磨蹭!” 蔡英子急了,连忙道:“不行!不能让她进去!” 江婉淡定挑眉,仍没开口。 守门人狐疑打量蔡英子,没好气问:“你谁啊你?她进不进去,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蔡英子俏脸微红,窘迫支吾:“我——我认识里头的人……这人是陆子豪的媳妇,不能让她进去。” 守门人瞥向江婉,认得她就是早些时候递烟的女子,手不自觉捂紧口袋里热乎乎的十块钱。 “她是人家的媳妇,不给她看咋行?俺们这儿是暂时关押的,又不是监狱!人家监狱还给看呢!你管那么多干啥?!我说你究竟谁啊你?!管得着吗你?!” 蔡英子窘迫埋下脑袋,随后眼睛忌惮看向江婉。 “那个……子豪嫂,我陪你进去吧。” 江婉似笑非笑摇头:“不必,我自己进去就行。” 蔡英子暗自焦急,低声:“我……我也很担心他们,一起进去看看他们吧。” 江婉将她心里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轻轻摇头。 “还是别了吧。我听早些时候报信的人说,他们俩昨晚是因为耍流氓被抓。你是清白女孩子家,暂时别跟他们凑太近,省得被人误会了。” 蔡英子的脸瞬间涨红,眼神无处安放。 “我……我是关心他们……” 江婉微微一笑,温和体贴道:“谢谢,我会跟他们转达你的关心的。” 蔡英子微愣。 下一刻,她狼狈躲开江婉的视线。 天啊!她是故意的! 眼前优雅温婉的女人明明是故意的! 故意以这样的方式羞辱自己! 亏她一开始还以为她并不知情! 如此明晃晃,面对面,甚至还挑不出话语中有任何冒犯的成分! 天煞的! 这女人! 她太小瞧她了! 她又羞又恼,却不知道该拿江婉怎么办! 江婉优雅转身,翩翩然走进大门。 蔡英子将她的神态瞧得真真切切,气得不行,想要追上前——却被守门的人拦下了! “天快黑了!要探人明天再来吧!” 蔡英子暗暗焦急,急切按住守门人的手。 “我——我就进去一会儿!那个——你该拦下刚才那个女人的!万一里头的人跟她说了什么话,泄露出去——那可怎么办?” 朱厂长说了,先悄悄将他们关起来,挫一挫陆子豪身上的傲气。 等年过了,各部门恢复上班,再想法子给他安个重罪,彻底搞垮他。 至于叶云川,他丝毫不感兴趣,也不放在眼里,尽数交给她“处置”。 早上师傅来探口风,说叶云川连搭理她都不肯,看样子不大可能会答应。 叶云川跟陆子豪一样,都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 她也想趁机磨一磨叶云川,让他受受罪,受受苦,最终不得不低下脑袋娶自己。 天高皇帝远,他家里再有钱,也不可能将手伸到这边来。 鞭长莫及,等他的家里人知道了,他们早已结婚生米煮成熟饭。 只要叶云川点头,顺理成章在一起,其他一切都好办。 可万一江婉有了叶云川家里的联系方式,让他的家里人知晓——提前出岔子该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守门人粗鲁甩开她。 蔡英子急了,一时冲动只能狐假虎威。 “朱厂长不说了吗?不许任何人探望他们!你们怎么不听他的话?!” 守门人皱眉瞪了瞪她,呵斥:“滚开!没你的事!” 他们又不是朱贵才的奴才,凭什么听他的! 反正上头规定能放亲人进来探望,他们又没违反相关规定! 再说了,有烟不拿,有钱不赚——让他们大冷天喝西北风去啊! 蔡英子见江婉的身影早已消失,气得不得了! “让我进去!快!” “滚!”守门人虎着脸威胁:“你是来捣乱的吧?!滚远点儿!小心我抓你关起来!” 蔡英子气急了,跺脚:“你们坏了朱厂长的大事!他不会饶了你们的!”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守门的人一向在这儿当值,根本不怕这样的威胁,见蔡英子一而再,再而三放肆捣乱,上前扛起她的二八杠——恶狠狠扔开去! “嘭!”一声! 自行车被摔坏了! 蔡英子吓着了,不敢再对他叫嚣,瑟瑟发抖捞起二八杠,踉踉跄跄逃离开。 第59章 捡回一命 入夜,路上行人和自行车渐渐少了。 江婉坐在灯下,手中的钢笔刷刷写着,偶尔停顿片刻,又继续埋头疾书。 一会儿后翻页,来到崭新空白的一页。 坐在小凳上的李香妹昏昏欲睡,脑袋瓜点啊点,怀里抱着的小欧阳也早已睡沉。 江婉抬眸看了看表嫂,低声唤她去睡。 “嫂子,先去睡吧,不用陪着我。” 李香妹睡眼朦胧,苦笑低声:“你在辛苦写字赚钱,俺却在睡懒觉……” 自从小婉和她大姑姐搬过来后,家里的伙食都是小婉张罗,根本不用她掏一分钱。 读过书,懂知识的人就是厉害! 一支笔沙沙写来写去,一个个的字就能换成钱——让她羡慕得不得了! 她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所以想趁小婉写稿子的时候多凑近些,沾沾才气。 她一开始想着看多了,听多了,指不定或多或少能懂一些。 可惜,每次坐不到一会儿,字还没看多几个,她就打起瞌睡来。 江婉抿嘴低笑:“天气冷,早些去睡吧。” 李香妹只好点头,打着哈欠抱着小欧阳去了隔壁。 这两天陆子欣早出晚归,小欧阳只能由江婉和李香妹照看着。 不用上班,江婉白天有空就写稿子,李香妹则抱上小欧阳走街串巷。 明天就是除夕,好些街道已经开始张灯结彩。 李香妹是北方人,对南方的过年风俗倍感新鲜好奇,抱上小欧阳到处凑热闹。 一大一小玩累了,天刚抹黑,就开始哈欠连连。 上床,盖被,很快传出低低鼾声。 江婉没在意,弹了弹老钢笔的头,小心探入墨水瓶吸几下,仔细擦掉墨汁。 接着,她继续写起豪情万丈,义薄云天的男主角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钥匙声! 江婉搁下笔,快步迎出去。 只见陆子欣戴着帽子,裹着围巾,带着一身冷飕飕的寒气走进来。 江婉关上门,转身倒来热气氤氲的温水。 “姐,先洗手洗脸吧。” 陆子欣脱下外套,微笑答谢。 江婉匆匆去厨房,端来一大碗热乎乎的小鸡炖蘑菇。 这是特意留起来的,一直搁在蜂窝煤炉上保温。 陆子欣立刻接过,大口大口吃起来。 江婉忍不住心疼,低声:“姐,你慢点。” 陆子欣咕哝:“没法慢……太好吃了!” 江婉笑开了,解释:“早上在黑|市上买了几只鸡,养在外头院子,打算留着过年能吃。想着两三天没开荤,就先炖了一只来吃。” 过年前后,市面上的管辖宽松了许多。 她和对面婶子早上出去逛了两回,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年货回来。 表嫂一个劲儿劝她别乱花钱,还说过年的时候东西都会涨价,此时买不划算。 她何尝不知道! 但过了年后,好些东西就买不到了,甚至连黑市都得消停一两个月。 这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想要东西的年代,商品稀少单一,种类也寥寥无几。 开春时节最容易青黄不接,只要能保存得了,就暂时买下来,以后不至于买不来。 陆子欣吃下满满一大碗,才意犹未尽搁下碗筷。 接着,她取出手帕擦拭嘴角。 “婉儿,云川回家去了,刚刚被接走的。” 啊?!!竟这么快! 江婉惊讶挑眉,问:“阿川的家人来了?” “嗯。”陆子欣压低嗓音:“他们怕耽搁,直接坐飞机南下。昨晚到省城,连夜坐车赶来阳城。到这边不到一个小时,云川就被救了出来。” 江婉担忧问:“他没事吧?身体没大碍吧?” 可能是蔡英子给姓朱的通风报信,隔天早上她和大姑姐过去的时候,就通通不让进了。 不管是塞烟,还是塞钱,都一概行不通。 守门人除了摇头,就是摇头。 幸好第一天她麻利送了吃的穿的,还有药酒和消炎药进去,不然两位公子哥得遭更大的罪! 陆子欣蹙眉摇头:“有些严重……幸好你给他带药,隔天早上总算退了烧。但云川他先天不足,身体一直虚弱,脾胃也不好。那天晚上吐了几回,又昏昏沉沉半晕半醒。” 江婉暗自松一大口气,低声:“幸好叶家人来得够快……” 上辈子她离得远,对这件事一知半解,并不是很清楚。 但没有她和大姑姐及时斡旋,恐怕叶云川会遭更大的罪。 当年叶云川被秘密接走,可能是病情太严重,叶家人匆匆送他就医,因此顾不上陆子豪。 如今通知及时,叶家人来得也极快,相信没有昏迷的叶云川不会丢下陆子豪不管。 另外,大姑姐并没跟上辈子般缠绵病榻,而是及时奔走求助可靠的人脉。 双管齐下,相信陆子豪不日也能被释放归家! “是。”陆子欣皱眉叹气,拍了拍心口,“我也是后怕连连!原来那晚的酒被蔡英子下了药,云川幸好没多喝……不然可能小命不保。倘若云川没了,这事还不知道要闹多大。他是受子豪所累,哪怕是好友,覆巢之下恐怕子豪也不能幸免于难。” 下药?!! 江婉目瞪口呆,惊问:“什么……药?迷药?还是其他?姐你怎么知道的?” 陆子欣苦笑:“不知道是什么药,但肯定不是好东西。那小子脸色差得不行,一个劲儿喊难受。叶家人麻利送他就医。当时我在场,听主治医生说阿川对那种药过敏,喝多一些,极可能会性命不保,吓得我……胸口至今还有些难受。” “天啊!”江婉惊呼:“云川还真是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难怪那天见他那般难受! 原以为只是冻感冒引起发烧,谁知竟还有这么一回事! 药物过敏可大可小,严重的话极可能会死翘翘。 万一出了人命,那蔡英子便是刽子手! 为了图一桩婚姻,不惜张罗如此下作的阴谋,甚至可能伤人性命,真是罪大恶极! 也幸亏她找医生开的药都是极常见的消炎药和退烧药,不然弄巧成拙——后果不堪设想! 陆子欣轻吁一口气,解释:“命是捡回来了,可他也受了不少罪。京都的医疗条件比这边好,叶家人坚持要带他回去治疗。” 江婉忍不住问:“姐,那子豪呢?他也快能出来了吧?” “他……”陆子欣闻言叹气:“还得再等等。” 第60章 被泼屎 等等?! 江婉不明所以,问:“为什么?云川没让家里人一起捞他出来吗?” 陆子欣眉头紧皱,低声:“蔡英子已经录了口供……非礼不是小事。” “那么快?!”江婉忍不住问:“明天就是除夕,至于这么着急忙慌定罪?” 陆子欣沉声:“定罪还没有,但估计过了年就会被催着办。这些的背后,全都是姓朱的手笔。” 江婉暗自焦急,道:“姐,那……除非蔡英子改口供,不然子豪还是难逃牢狱之灾呀!” “是。”陆子欣眯眼低声:“叶家人说了,会托人帮忙说情。只是……除非蔡英子说实话,不然子豪不会幸于难。” 叶云川不是朱贵才的目标,而蔡英子的目标是攀高枝结婚,并不是陷害,所以一开始就强调说她跟叶云川正在处对象。 不管是流氓罪,还是强|奸罪,陆子豪都逃不掉一顿牢狱之灾! 江婉一听就暗暗着急,道:“姐,咱们得想法子捞他出来啊!” 陆子欣颇为难,摇头:“这两天我跑了不少地方,顶多只能确保他不会挨打受罪。蔡英子一直躲着我,不敢见我。我特意跑去她师傅家,警告她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然绝不会有好下场。姓朱的承诺让她回厂里工作,她为了生计,选择彻底得罪陆家。” 蔡英子的家庭情况颇复杂。 父母亲是重组家庭,一人各带几个孩子,凑成了一个十几口的大家庭。 她的养父一直希望蔡英子嫁给他的小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的亲妈不肯,说几个女孩子就数蔡英子长得最好,文化程度也最高,总念叨她必须钓上一个金龟婿。 如今哥哥姐姐们都结婚,先后搬出去,只剩她还没出嫁。 养父见她不听话,要求她每月都得交十五块钱家用,不然不许她住家里。 眼下一大堆知青返城都找不到工作,要想找一份安稳的好工作堪比登天! 蔡英子为了能重新回纺织厂,宁愿弃自己的名声不顾,更何况陆子豪的未来和前程! “可恶!”江婉沉声骂:“为了一己之欲,不惜毁他人一辈子!” 陆子豪虽纨绔放荡不羁,但他是有分寸有风度的男子,触犯法律的事情绝不会干。 被冤枉被诬陷,年纪轻轻就背上“强|奸犯”、“犯人”的字眼,让一向桀骜不驯的他如何接受得来! 难怪上辈子他会意志消沉,销声匿迹好些年…… 江婉冷静片刻,很快做出安排。 “姐,你这两天受累了。你明天留家里歇息,我去找蔡英子聊聊看。” “不。”陆子欣温声:“还是我去吧。” 江婉摇头,语气自信笃定。 “姐,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你奔波两三天,休息不够,脸色实在太差,明天待家里准备过年吧。明天早上表嫂有事要忙,还得拜托你在家照顾小欧阳。” 陆子欣听罢,只好答应。 隔天早上,天蒙蒙亮,江婉便拉着李香妹出门去了。 …… 冬天的被窝,是最最舒服的存在,也是最舍不得挪开的地方。 蔡英子裹紧棉被,睡得格外香甜。 倏地,楼下传来自家老妈子的尖叫声和辱骂声! 迷糊中的蔡英子撇撇嘴,手不自觉将被子扯高,盖住大半的脑袋,接着又睡沉了。 半晌后,楼下叽叽喳喳吵着嚷嚷着! 蔡英子郁闷极了,翻了个身,再次把被子扯高,盖住整个脑袋。 “英子!”蔡妈在楼梯口大喊:“你麻利给老娘滚下来帮忙!” 蔡英子气恼爬坐起身,没好气问:“干嘛?!人家睡得好好的!” “门口被泼了屎!”老妈子嘶声:“也不知道哪个狗杂种搞的!大过年的!忒晦气!” 蔡英子吓得一个激灵! 顿时所有睡意都没了! 她懵在原地。 楼下老妈仍在吆喝:“还不麻利下来帮忙洗!晚些要贴对联和窗花,可不能耽搁了!等我知晓哪个王八羔子干的——骂死他祖宗十八代!” 蔡英子心里一阵发虚,腿软脚步轻浮下了楼。 只见养父和老母亲正拿着扫帚,一边掩着鼻子,一边清扫满是污秽的两扇门。 咯噔! 她的心骤然加速跳了跳!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敢看下去。 因为她怕…… 这时,外头有男人高声喊:“蔡英子!蔡英子!” 蔡英子恍然回神,麻利冲下楼梯跑出去。 只见保卫科的小严嫌弃扇着手,捂着鼻子喊:“朱厂长让你马上去见他!要快!” 蔡英子忙不迭点头。 小严转身跑开了。 她匆匆进屋,快速梳洗穿衣。 养父出去张望,见跑开的是一个青年背影,忍不住扭头瞪了瞪老伴。 “又是一个男的!” 蔡妈没好气瞪回去,压低嗓音:“都是同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整天勾三搭四!”养父哼骂。 蔡妈心疼女儿,叉腰警告威胁。 “你给我闭嘴!狗嘴吐不出象牙!” 养父白了她一眼,继续勺水清扫。 除夕大过年的热闹喜庆日子,家门口竟被泼了污秽东西,街坊邻居难免会指指点点,甚至偷偷窃笑。 也有好事者探头探脑,调侃:“你们家最近得罪了谁呀?这大过年的!可真会挑时候!” “没有的事!”蔡妈厉声:“俺一大家子都是老实人!肯定是那个眼瞎的弄错了!” 好事者啧啧两声,捏着鼻子走开了。 蔡妈扭头喊:“英子,你跑进跑出干啥?还不来搭把手!” 蔡英子一边扎辫子,一边躲闪埋着脑袋。 “我……我得出去一趟!” 蔡妈皱眉问:“大过年的——你要出去做甚?” “工作……上的事。”蔡英子小声嘀咕:“很重要的……我去去就回。” 语罢,她快步奔出去。 “哎!”蔡妈喊不住人,只好作罢,认命埋头干活。 养父忍不住抱怨:“三天两头往外跑,隔三差五就有男人来找!女孩子家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再这样下去,那个正经人家愿意娶她?” 蔡妈脸上有些臊,不敢抬眼睛。 “她忙着找工作……那可是大事。拜托人办事,找人疏通关系啥的……哪有可能都是女的。不都说了吗?是在找工作。” 养父不屑“呵”一声,冷笑不再开口。 蔡英子并没去太久,神色匆匆出门去,很快失魂落魄走回来。 第61章 逼 怎么办?!!! 叶云川竟被救走了! 她刚走到朱厂长的面前,就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说,人家叶云川竟是京都鼎鼎有名的权贵子弟! 压根不是她所说的只是富贵人家公子哥! 朱厂长怒不可遏,狠狠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差点儿害死他! 原来他的上级领导被批了一顿,而他也被上级领导骂得狗血淋头。 若不是叶家人要麻利送叶云川去就医,指不定他和上级的官职都会保不住! 朱厂长骂她为什么不长眼,害得他得罪权贵大人物,更骂她痴心妄想,什么人都敢肖想! 当时她的脑袋都是懵的! 她来不及惋惜叶云川被救走,自己的逼嫁计划失败,就被朱厂长骂得脑袋空白,半晌也反应不过来。 想不到叶云川的家世背景竟那么高不可攀! 天啊! 她瞧他出手阔绰,一口气就能随随便便掏出两千块丢给陆子豪,羡慕得她目瞪口呆! 陆子豪没接,只是丢回去,说以后一并借一并还,暂时不着急用钱。 而叶云川只是随手丢回去,仿佛那两千块对他来讲只是九牛一毛——甚至连一毛都不如! 那可是足足两千块啊! 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那一刻起,她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叶云川身上。 原来,他也是留学海外的公子哥,跟陆子豪认识好些年了。 他的家在京都,是全国最繁华最让人向往的大城市。 不仅如此,他饱含艺术气息,一根画笔就能画出多姿多彩的世界,也能画出他的璀璨未来。 最最重要的是,陆子豪已经彻底没戏了,而从叶云川言语间可以看出他的家庭正如日中天,前途一片光明! 于是,她被他的家世和才情吸引了。 与其辛辛苦苦在厂里工作,还不如找个金龟婿嫁了,一辈子享清福过上富贵日子! 她一个月顶多赚三十多四十块,一年也才四五百块。哪怕赚上一辈子,也买不起人家公子哥半辆进口轿车! 所以,当朱贵才找上她,允诺让她重新回到厂里,只需要她配合陷害陆子豪时,她暗暗有了新计划。 工作可以备着,但一份工作哪里比得上一个金龟婿! 聪明的她打算一箭双雕踹陆子豪下泥潭,并趁机跟叶云川好上,彻底赖上他。 此事必定会影响她的名声,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反正只要能让叶云川娶自己,以后跟他一块儿回京都,这儿发生的所有事都能撇开。 到了远在千里外的京都,只要她不说,叶云川也不说,谁又会知道! 她孤注一掷,甚至还托人托关系,辗转好几回才拿到了那种药。 谁知叶云川喝下后,竟直接睡死了! 陆子豪喝得比他还多,却只是迷迷糊糊,扯过被子盖身上,哼哼唧唧唱起歌。 那时她急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叶云川没反应,她故意脱掉他的外套和毛衣,谁知他仍是没动静! 那时,楼下已经传来脚步声,吓得她麻利脱掉自己的,躺进叶云川的怀里。 两个男人都被抓走了,而她因为是“受害者”,并没有被一块抓上车。 老朱答应她,只要她指证陆子豪耍流氓,叶云川就丢给她自行处置。 第二天早上,她就让师傅去给她探口风。 谁知师傅说了一大堆女孩子的清白如何重要的话,他都没搭理! 后来,师傅改了口风,说她对他有好感,不如趁机成就一桩好姻缘。 谁料他听到当没听到! 师傅气得不行,跟她说这样傲气的男人得磨一磨,不然以后容易拿捏不住。 她除了同意外,别无他法。 她担心有人搭救他们,让老朱阻拦别人去看望,谁知还是让江婉钻了空! 对! 肯定是她! 蔡英子气得牙痒痒,恼怒骂:“肯定是她给叶家人偷偷通风报信!贱女人!狗拿耗子!关她屁事!” 可哪怕她骂死江婉,如今又能怎么样? 叶云川已经被救走回京都,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机会再遇上! 老朱警告她说,等他病好了,指不定会找机会灭了她! 她才不怕,也不相信! 叶云川是捏画笔的艺术家,怎么可能会对她一个女孩子动粗! 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她难受的是——她竟错过了叶云川! 照老朱的说辞推断,他比她想象的更有钱,而且是背景深厚的权贵大少爷! 顶尖级别的金龟婿啊! 她的心在汩汩流血…… 蔡英子失魂落魄往家门口走,谁知巷口突然跑出来几个七八岁的孩子! “就是她!就是她!” “扔她!快扔!” 纷纷扬扬的小石头和瓦片往她砸来,吓得她一个激灵回神,慌忙躲着避着。 “你们——你们干嘛呀?扔我做什么?!” 为首的小孩瞪眼骂:“跟男人睡!不要脸的女人!不要脸!” “不要脸!” “贱女人!” …… 蔡英子不敢置信瞪眼,又羞又恼,尖叫:“你们——乱说什么?!谁告诉你们的?!不许骂人!” 孩子们见她发怒,有些被吓着了,撒腿就跑。 有些比较皮,胆子也大,跑开的同时嘻嘻哈哈笑着。 “陪男人睡!贱女人!” “贱女人!” …… 各家各户都在贴春联或福字,听到孩子们的骂声,一个个都你看我,我看你,偷偷交换眼色。 蔡英子气急败坏,本想抓一两个孩子来问,谁知她哪里有他们的脚力,不仅抓不到,自己还搞得气喘吁吁。 她察觉到街坊邻居们的异样眸光,心不自觉发虚,躲闪着快步往家里奔。 有邻居交头接耳:“难怪一大清早就被泼了屎……” “三天两头有男人来找!” “多半是跟有家室的男人乱搞,人家家里头的气不过,跑来泼的……真够不要脸的!” …… 蔡英子回家后,躲在二楼不敢出来。 不料,躲起来也避不开。 隔天清早,蔡家门口又被泼了屎! 不仅门被泼,连墙也一并被泼了,又脏又臭,恶心得让人想吐! 街坊邻居都被熏得不行,躲却又躲不掉,即便待在家里,也被熏得想吐,心里对蔡家一万个不满! 正月初一,农历新年的头一天。 如此吉祥美好的一天竟摊上这样的邻居——倒霉透了! 第62章 狠狠心动 蔡妈都快崩溃了! 她怀疑是小女儿招惹来的,但她不敢确定,转身质问老伴是不是得罪什么龌蹉奸人。 老伴一脸无辜:“我天天待家里,能得罪谁?” 倏地,他想起昨天傍晚在自家门口丢石头的那几个孩子。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楼上的那个好女儿?除了她还能有谁?!” 蔡妈仍不敢相信,眼神躲闪。 “……不会的,英子她不会乱来……她一向懂事,知道自个该干啥。” 老伴冷笑:“那外头的屎尿是咋来的?除夕被泼,正月初一也被泼!人家咋不泼别人?偏偏挑大过年泼咱门口!” 这两天邻居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蔡妈即便再想装傻,也装不下去了。 她气呼呼上楼,扯开女儿身上的被子! “蔡英子!你给老娘起来!” 蔡英子讪讪对上老母亲怒气腾腾的脸庞后,不自觉心虚转开视线。 “妈,还早……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蔡妈怒吼:“你装啥装!外头都臭死了!我就不信你还睡得下去!” 蔡英子缩了缩脖子,伸手去够被子。 “妈……我冷。” 蔡妈沉声质问:“是你招惹来的吧?啊?从昨天就瞅出你眼神不对劲儿!你还给我装?!” 蔡英子不敢回答,扯过被子裹在身上。 她最近得罪的人不少,不知道具体是谁干的,暗自猜测多半来自陆家。 她陷害了陆子豪,自知理亏,哪里敢找陆家说理去! 所以,她除了躲起来装傻,别无其他法子。 蔡妈见小女儿不开口,气得不行,指着楼下威胁。 “不跟老娘说清楚,俺可不帮你!你自个洗门洗墙去!你自个跟你后爹解释去!他本来就看你不顺眼,等着他赶你出这个家门吧!” 蔡英子立刻怕了! 养父本来一直希望她能嫁给他那老实巴交的小儿子,她拒绝后,养父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不仅如此,时不时挑她的刺,说她眼睛长到天上去,瞧不起老实人。 这宅子是养父建成的,他如果赶自己走——那她上哪儿住去?! 顶级金龟婿没了,工作又还没着落,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蔡英子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跟亲妈交待清楚。 “……啥?”蔡妈吓得目瞪口呆:“你——你这丫头咋——咋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蔡英子羞愧埋下脑袋,低声:“我……我还不是为了给你找个乘龙快婿。” “等等!”蔡妈疑惑问:“年中那会儿你不说陆家少爷回来了——还说他长得好,家里有钱有车子还有厂子,你想要嫁给他吗?” 蔡英子撇撇嘴:“他娶媳妇了……压根没想要我。也好,反正他家落败了,省得被他拖累。” “那你——也不能陷害他呀!”蔡妈慌张不已,吓得嗓音发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哪一天他重新得势,要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蔡英子嫌弃白了她一眼,道:“他现在落魄得要命,接下来还得坐牢!得势?呵呵!估摸下辈子都等不到!” 蔡妈顾不得讨论陆子豪,没好气道:“你跟那个姓叶的都抱一块儿了——咋还能让他跑了啊?必须让他负责!” “你以为我不想啊?”蔡英子郁闷叹气:“他家里人坐飞机来省城,将他带回去了。” 蔡妈听得双眼发亮:“能随随便便就坐飞机?那家里八成很有钱!” “何止!”蔡英子闷声:“听朱厂长说,他家在京都那边是大权贵,有钱又有权那种。” 蔡妈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道:“闺女,那咱还等啥?麻利找他去呀!” 蔡英子一听,直接歪倒在被子上。 “我连他家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去找?上哪儿找?” “不是!”蔡妈狐疑问:“那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蔡英子答:“他跟陆子豪是好同学好兄弟。” “那问他去呀!”蔡妈催促:“你去找陆子豪问!他肯定是知道的!” 蔡英子苦笑:“我都害得他那样了……他怎么可能肯搭理我。” 蔡妈一听,老脸瞬间焉了吧唧。 “这么好的金龟婿——难道就白白错过了?” 顿了顿,她打了一个激灵坐起。 “幺妹儿,你给人家求情去呗!陆家再怎么破败,人家都是城北陆啊!你就说是误会,压根不是真的,让他们别冤枉陆少爷。只要他高兴,求他以后别来寻咱麻烦,然后再求求情,说说好话,让他告诉咱姓叶的京都地址。” 蔡英子眉眼扬起,暗自有些心动,不过更多的是忐忑。 “是人家朱厂长不肯放过他呀……” 蔡妈没好气道:“你管那姓朱的干啥!他把你和师傅都辞退了,还能指望上他?都说了几百遍了!咱女人最重要的不是工作,是找个好郎君嫁了!你如果能嫁进高门当富太太,哪里需要辛辛苦苦赚一份小工资!” “可是——”蔡英子踌躇低声:“他多半是不愿意娶我的。” 叶云川如果对自己有意,早在师傅稍微提起的时候就答应了。 他没答应,还一走了之,甚至连留一份口信都没有! 亏她从一开始就护着他,还一个劲儿强调跟他正在处对象! 蔡妈不悦瞪眼:“你都跟他抱一块儿了,还让那么多人瞅见——他不娶你也得娶!” “妈,万一他就是不肯……”蔡英子摇头:“找过去又能怎么着?” 如果两人真的睡了,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她拼了命也要扑上前逼他为自己负责。 可两人根本没有夫妻之实! 蔡妈生气了,责骂:“你个怂包!你不会赖上他啊!抱都抱了,处对象也说出去了,哪还能让他想不愿意就不愿意!” 蔡英子被老母亲唬住了,不敢说话。 蔡妈拽了拽她的胳膊,低声教训:“你还是太嫩了些,不懂人家权贵家庭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你找上门,直接说他跟你睡一块儿了,看他们还敢不敢不理你。他们要真敢,你就跑出去街上大声嚷嚷!保管最怕的是他们!” “……这?”蔡英子忐忑极了,“可他似乎对我挺一般的。” “蠢货!”蔡妈冷笑:“男人是最容易拿捏的!你主动些,让他尝到甜头,他还能真舍得不要你?只要哄好他,以后啥都能顺理成章。你肚子再争气点儿,早点生个娃,立马就能在他家站稳脚跟!” 蔡英子狠狠心动了! 可她——该怎么跟陆子豪开口? 老朱本来还在气她给他招了麻烦,害得他被上头的领导骂得狗血淋头。 如果背叛老朱,他多半不会放过自己。 到时可怎么办? 蔡英子犹豫了,暗自踌躇不已。 倏地,“刺啦!”一声响! 母女俩吓了一大跳! 两人还没回神,便听到楼下养父在愤怒咆哮。 “谁?!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扔我家窗户做甚!” 第63章 崩溃认栽 母女二人匆匆下楼。 只见养父骂骂咧咧走回来,说隐约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扔石头砸碎左边的玻璃窗撒腿就跑。 追也追不上,只能认栽。 新年的第一天,门和墙都被泼了屎尿,还被砸了窗。 蔡英子心虚得要命,不敢说什么,打水出去清洗。 养父瞪了瞪她,刚要开口骂,被蔡妈拉拽开去。 街坊邻居见蔡英子出去打扫,交头接耳低低说着议论纷纷,看她的眸光“意味深长”。 碍于是新年第一天,很多邻居即便心头再不满再不屑,也不会撕破脸皮骂他们家害人。 屋外实在太臭,邻居们先后躲屋里去了。 蔡英子只差把脑袋埋进胸口,马马虎虎清扫完,又躲回楼上去了。 不料,对方仍不肯放过她。 那天中午,“呲啦!”又一声响! 一楼右边的窗户也被砸得稀巴烂,满地的玻璃渣,外加一块白灰灰的石头。 养父怒不可遏,却碍于老伴叉腰拦着楼梯口,只能气恨很作罢。 “明天再这样子,你就跟她一块儿搬出去!给我滚远远的!我辛辛苦苦建的房子,可不能这么被糟践!” 蔡妈一听就发火,跟他吵了起来。 楼上的蔡英子又气又无奈,猜到是陆家人干的,但她也怕老朱会报复,一时半会儿真不敢拿主意! 蔡妈也气得牙痒痒,可她也很害怕。 “俺就说陆家人不好招惹吧?瞅瞅没?照这般情形,是要将你往死里整啊!” 蔡英子沉默不敢开口。 老妈子再一次劝道:“英子啊,找金龟婿才是最要紧滴!你麻利跟陆家那边求求情吧。” 蔡英子咬了咬牙,仍不敢应下。 那天下午,什么都没发生。 蔡英子暗自松一口气,庆幸对方总算能消停一会儿。 谁料那天晚上,二楼的窗户也被砸了! 蔡英子被吓醒,战战兢兢拉开床边的灯绳。 只见窗户被砸破一个大口子,拳头大的石头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砸在她的被子上! 天啊! 蔡英子吓出一身冷汗! 不敢想象这石头如果落在自己的脑袋上——就算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可恶! 陆家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倏地,蔡英子想起那个看着温婉可人,却敢面对面羞辱她的江婉。 对! 应该就是她! 陆厂长来家门口找过她几次,都被她故意躲开了。 她不出现,陆厂长也拿她没法子。 哪怕陆子欣跑到师傅那边,故意说一些威胁话来恐吓她,她也丝毫不害怕。 反正能干的不能干的,她都通通干了! 只要她躲得好,陆家人根本没法拿她怎么着! 偏偏江婉不按套路出牌,硬是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逼她出去! 可恶! 实在太过分! 蔡英子恼怒得不行,抓起石头,从窗户砸了下去——咚! 一声闷响,什么反应都没有。 重新回到床上,她却一点儿睡意都没了。 直到东方泛白,宛若惊弓之鸟的她才勉强入睡,谁知还没睡个囫囵觉—— 楼下就传来养父的咒骂声! 原来家门口竟被泼了红漆!!! 量不算多,但两扇门红通通的,突兀得有些诡异。 蔡妈好说歹说,总算稳住了老伴。 初二走亲戚的人很多,出嫁的女儿们也都领着女婿和外孙上门来拜年。 蔡妈怕被瞧见,趁着天还没亮彻底,拿出菜刀和刀片,拉着蔡英子一块儿刮红漆。 蔡英子脸色惨白,一脸生无可恋。 不久后,出嫁的姐姐们都陆续回来了,嗑着瓜子叽叽喳喳唠嗑。 “哟!英子,你最近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蔡英子心虚得很,岔开话题不敢回答。 姐姐们又问家里的玻璃窗怎么都没了,万一起风了怎么办,得麻利安排重新装上。 蔡妈讪讪说过两天换新的装上。 养父冷着脸没开口。 角落的蔡英子只差没直接挖洞遁走。 那天晚上,又一声“哗啦!”尖锐响! 伴随的是肚子上猛然钝痛,吓得她魂飞魄散! 蔡英子爬坐起身,看到花被子上赫然跌落一块大石头! 而窗口的玻璃早已稀巴烂,徒留满地的玻璃碎。 她愣愣看着地板上的支离破碎玻璃渣,仿若此时的自己。 “啊!!!” 蔡英子终于受不住了,崩溃大哭。 猫低在巷口的身影听到哭声,低低嘿嘿笑了,极快返回拐出小巷,脚步熟稔来到路口。 冷冷清清的路边只有一盏路灯,照出一片冷清光芒。 灯下有人踮着脚尖,安静坐在自行车上,手里捏着一把埕亮的手电筒。 长长的男装高级外套,松松垮垮罩在那人身上,高衣领则挡住那人的大半张脸。 远远望去,约莫是一名身形中等的瘦削男子,没法看得真切清楚。 黑魆魆的高大身影冲上前,兴奋道:“小婉,她哭了!哭得贼大声!” 自行车上的人抬眸,露出一双温和却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 “非常好!嫂子,咱们回去吧。” 李香妹乖乖答好,激动搓着手。 “行,回去睡一觉!等天快亮的时候,再给她家来多一桶人工肥料!” “不用了。”江婉微微一笑,眼里尽是了然光芒。“回去等着就行。” 李香妹坐上车后座,好奇问:“等着?等啥呀?” “等解铃人。”江婉答。 李香妹听不懂,但她丝毫不在意,反正小婉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小婉这么聪明这么厉害,听她的准错不了! 事实证明,江婉确实没猜错。 那天早上九点多,一脸菜色眼眶通红的蔡英子来到出租屋门口。 江婉正在门口悠哉晒着太阳,似乎并不是在等她。 可蔡英子知道——她就是在等着自己! “子豪嫂,你可真够狠的!真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她一字一顿说完,咬牙切齿般。 江婉笑眯了眼睛,伸伸懒腰,笑得宛若一只懒散晒着阳光的波斯猫。 “这一点,我还是远远比不上蔡家妹子的。” 凭她一面之词胡乱捏造,就可能毁了陆子豪一辈子! 论起狠毒,谁都比不得她蔡英子! 蔡英子直觉心累得很,认命般开口:“来吧,要杀要剐随你来。” 第64章 我有条件 江婉笑了,眉眼却没什么笑意。 “英子同志,我家子豪的命还攥在你的手里,哪里轮得到我来喊打喊杀。” 她已经嫁入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上辈子因蔡英子一己之私,害惨了陆子豪,让他走了不少弯路,也淌过无数坎坷。 而这些都会跟江婉息息相关。 所以这一回,她由不得蔡英子肆意妄为! 蔡英子眼神躲闪,恨恨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一个女孩子多不容易!” 江婉再次笑开了,眼神冷淡如水。 “这世上不容易的人多了去了,不见得你就是最不容易的那一个。退一步讲,哪怕你再不容易,也不该把你的欲|望和追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各人有各自的烦恼,各家有各自的难念经。 倘若每个觉得自己不容易的人都能肆意妄为,胡乱攀扯诬陷,陷人于不义,毁他人家庭和前程——那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蔡英子被噎得死死的,毫无反驳的理由。 她恼羞成怒,支支吾吾继续辩解。 “那个……真正要害陆家的人是朱贵才,又不是我!而且,陆家也不见得都是好东西!” 江婉缓缓摇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绝对的坏人。陆家先祖跟朱家有什么过节或恩怨,一报还一报,应该没有谁会是最终赢家。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不能成为你为虎作伥的理由。” 蔡英子咬了咬下唇,气恼质问:“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谁?!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江婉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陆子豪是我的谁——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每天都挺忙的,哪有闲工夫教训你。不过,你既能做初一,就怨不得别人做得了十五。” 她不是一直躲着吗? 可她偏偏要让她躲不下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要她蔡英子一天不还陆子豪清白,她就会想法子折磨她一天! 蔡英子不算很聪明,但也不蠢,自然听得懂江婉话语中的威胁。 短短几日,她的名声彻底臭了! 不仅她被指指点点,还连累养父和亲妈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 今天早上,养父和她妈又吵了起来,起因仍是她。 再这样下去,她的家迟早得散,阳城也不会有她的立锥之地。 蔡英子深吸一口气,粗声:“你别以为你做的事就合理合法?!咱两顶多半斤八两!我可以报警抓你!” “嗯。”江婉淡定点点头:“可以,当然可以。只要有证据,有人证物证,当然可以抓人判罪。” 蔡英子暗自磨牙。 哪里来的物证? 那些屎啊尿啊,早就被她清洗掉了。不洗的话,家里臭烘烘的,连饭都吃不下! 至于人证? 除了养父隐约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影外,其他人都说没瞧见。她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见过! 可恶! 这女人——真够厉害的! 蔡英子最后的挣扎以失败告终,无奈只能咬牙妥协。 “江婉,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条件!” 江婉丝毫不意外,微微一笑。 “说。” 朱贵才答应给她一份工作,她便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恶狠狠将陆子豪踹下泥潭。 这样唯利是图的女子,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恶作剧就轻易妥协! 蔡英子扬起下巴,道:“让叶云川娶我。” 什么?!! 江婉挑了挑眉。 蔡英子盯着她看,嘲笑:“怎么?作不了主吧?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如果真见不得陆子豪受罪,那你就去求叶云川呀!只要他娶了我,我就去改口供,把他的好兄弟放出来。” 江婉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不急,你的条件我可以帮你转达给云川。不过,那晚的事云川都不记得……” “我记得就行!”蔡英子激动道:“你告诉他说,我跟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必须对我负责!他如果还是个男人,他就敢作敢当!” 江婉蹙眉问:“云川和子豪是好兄弟。你既想要嫁给云川,为何还要陷害子豪?” 蔡英子吞吞吐吐:“是朱贵才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只要我能诬蔑子豪……就让我回厂里继续上班。” 江婉嗤笑:“云川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男子。他知道你陷害他的好兄弟,又怎么可能会娶你?” 叶云川对她本来就没什么好态度。 昨天大姑姐打电话过去关心他的病情,听说他在医院扎了好些针,直到现在还没法出院。 害他差点儿丢了命,还害他的好兄弟入狱。以云川的性子,早就对她恨得牙痒痒。 等他出院缓过来,绝不会放过蔡英子,更别提什么娶不娶! “我不管!”蔡英子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反正事已至此,你们没得选择!公安局那边的人已经把这案子给立了,我的话也已经说出去,还签了字。想要我撤案,叶云川就必须娶我!” 江婉沉着脸,并没有答应。 蔡英子盯着她看,傲娇冷哼:“不然,你的丈夫——陆子豪就等着坐牢!” 语罢,她趾高气扬离去,跟早些时候的服软模样截然不同。 江婉并不意外。 这才是她的真正面目。 外表娇小玲珑,模样俏丽可人,可她的心却又贪婪又狠。 她要的是叶家的顶级富贵,一份小工作根本满足不了她。 所以,她放弃跟朱贵才的龌蹉交易,以陆子豪的未来和前程威胁陆家人,逼她们为她的野心买单。 这时,陆子欣从大门内侧走出来,眸光冷沉看着蔡英子的远去背影。 “婉儿,你猜得没错,这女人压根还没死心!” 本以为吃一堑后,蔡英子会断了赖上叶云川的念头。 谁知她不仅没死心,甚至还想踩着陆子豪的背攀上叶云川! 江婉低笑:“贪心嘛!人之常情!” 陆子欣压住心头怒火,道:“别跟云川说起,他至今仍在医院躺着,别去恶心他。说到底,这事至始至终都跟云川无关。是子豪太任性,不听劝,最终留了祸害在身边,才让贼人有机可趁。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也不该再去连累云川。” “姐,难道你忍心子豪坐冤狱?”江婉皱眉问:“你忍心他背着屈辱的名声过下半辈子?” 陆子欣愣了片刻,无奈叹气。 “……当然不忍心。但这是两家人的深仇宿怨,不是一时半会儿断得了的。子豪他作为陆家子弟,享受祖辈们的富贵荣华,自然也得承担家族的责难。” 江婉听完,再度钦佩大姑姐的卓越见解和宽阔胸襟。 她笑了,道:“姐,既然不忍心,那咱们还是捞他出来吧!” 语罢,她蹲下去,把地上的报纸扯开,露出一台硕大黑漆漆的机器。 陆子欣疑惑:“这是??” “录音机!” 第65章 他变了 入夜,寒风阵阵,路灯清冷。 一辆吉普车停在巷口空阔处,司机很快下车,毕恭毕敬打开车门。 这时,一位衣着整洁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下来,步伐不徐不慢,优雅走进巷口,拐入幽静小院。 司机谨慎左看右看,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等在小院门口。 躲在暗处的江婉伸手扯掉脑袋上的围巾,用力揉了揉被冻得发痛的脸颊,又搓了搓眼睛。 接着,她推着自行车急匆匆拐进巷口! 门口的司机立刻警惕盯着她看。 以为她只是路过的附近居民,一开始并没有拦她,直到江婉将自行车停在小院门口。 司机忙走上前,戒备十足问:“女同志,你找谁?” 江婉吸了吸鼻子,答:“找我的师傅——李总编。” 司机狐疑打量她,摇头:“且等等吧。李师傅在里头会客,暂时不方便见你。” 江婉急了,神色紧张不已。 “不行!我必须马上见到我师傅!我有急事要跟他老人家商量!” 司机有些为难,问:“什么急事?” 江婉哽咽:“人命关天的大事!我爱人被抓了!我——我得请我师傅给我出主意救他!” 语罢,她作势就要往里头冲! 司机迅速拦住她,劝道:“等等!你且等等!我进去帮你问一下。” “你是谁啊?”江婉不悦打量他,“这是我师傅的家。以前我都是直接进去找他的!你拦着我做什么?” 司机微窘,不好解释太多。 “你且等等——” “等不了了!”江婉激动大声:“再等下去,我爱人指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接着,她一边推开司机,一边往里头喊:“师傅!师傅!我是小婉啊!师傅!” 司机见她不听劝告横冲直撞,立刻警惕起来。 “站住!女同志你站住!不许乱闯!你再不配合的话,我可就——” 这时,门匆匆被打开了! 江婉立刻看过去,吆喝:“师傅!” “小婉?”李缘穿着厚实毛衣,扶着老花镜张望,“你……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司机见此,很快松开江婉。 江婉踉踉跄跄扑上前,一把抱住老人家。 “师傅!师傅!救命啊!我爱人他被抓了!” 李缘吓了一大跳! 见一向冷静自持,温婉优雅的小爱徒此时发丝凌乱,眼睛哭得通红,一副快崩溃的样子,连忙伸手搀扶。 “被抓……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被抓的?” 江婉故意大声嚷嚷:“有人做假证报假案,捏造假罪名诬陷他!他被打得好惨!师傅,我现在一点儿主意都没有!本来还想带他来给您拜年……您还说给我们留了红包!谁知天降横祸!还没过年他就被抓了!直到今天才知道有人要害死他!师傅,我怕啊!有人要将我爱人置于死地啊!” 李缘听得十分茫然。 他压下心头惊讶,本能拍了拍江婉的胳膊安抚。 “小婉,别急……慢慢说。别哭啊!师傅在呢。别怕别怕,师傅在!” 江婉低低抽泣。 这时,一道威严沉稳的嗓音从屋里响起。 “报假案诬陷他人可不是小罪,谁敢如此大胆?” 江婉惊讶挑眉,无措看向李缘。 李师傅眸光微闪,很快露出欣喜笑容,牵着江婉往里头走。 “正好!他是专门管这个的!来,师傅介绍一位老师兄给你认识。” …… 隔天下午,蔡英子被抓了。 她吓得脸色煞白,慌里慌张哀求工作人员放她一马。 “我不敢了!我以后真的——真的不敢了!” 直到被带上车,她吓得一个劲儿尖叫,求爷爷告奶奶哭着喊着。 蔡妈又哭又闹,撒泼冲上去拦车。 被一番严厉警告后,她才不敢继续放肆。 老伴埋着脑袋,一边气恼骂着,一边上前将她拽回屋。 下一刻,门“嘭!”地一声关上! 街坊邻居交头接耳,三三两两扎堆看热闹。 “铁定是干了大坏事!” “泼屎泼尿弄红漆啥的!八成是把人家给得罪惨了,不然大过年谁会这样子报复!” “整天勾三搭四,迟早出事!这不,出事了吧。” 直到蔡家门口恢复安静,关窗又闭门,仍有人时不时往里头好奇张望。 …… 第三天早上,陆子豪终于顺利出来了! 人证物证俱在,他是被陷害的。 案子撤了,不用继续收监,最终无罪释放。 不过,半夜聚众饮酒的影响极不好,他被罚扫大街两个月,以儆效尤。 只是小惩小戒,对此时的他来讲,已经是格外开恩! 陆子豪仍穿着江婉的外衣,无措眯着眼睛,有些不适应外头的灿烂阳光。 视线模糊中,他瞧见姐姐和江婉往他奔来。 他激动笑开了,张开双手将她们一左一右拥住! 陆子欣红了眼眶,喜极而泣。 “臭小子!你这混小子啊……” 江婉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僵硬没敢动弹。 片刻后,她的手拘谨动了动,最终还是伸出去,温柔拍了拍他的背,算是给了回应。 三人笑呵呵一起回出租屋。 李香妹早早等在门口,不知道上哪儿找来一节柚子叶,热情为陆子豪去晦气。 陆子豪乖乖站着配合。 被关了十来天,他直觉自己都快发霉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难受。 洗了一个热腾腾的热水澡,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他坐在内院的藤椅上,一动不动,许久都没开口。 屋里,江婉坐在窗边写书,不经意抬眸——手中的钢笔不自觉停住。 他脸上的淤青和伤口都养好了,脸恢复以往的俊朗白皙,两边脸颊微缩,看着瘦削一些。 不仅外貌上有一丝变化,其他似乎也变了。 眼里少了一丝桀骜,眉眼多一抹沉稳,整个人看着明显跟以前不一样。 短短一个多月里,经历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从家庭殷实的富家公子哥,住高楼居大厦,戴金表开豪车,变成一无所有的牢中人。 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气恼愤愤不平,再到身边朋友的背叛,最终落魄被人冤枉殴打囚禁。 那个潇洒肆意、高高在上的傲娇男孩,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今回来的,是一个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开始体会人生坎坷生活不易的男人。 倏地,陆子豪似乎感觉到她的眸光,侧过俊脸来。 那时,江婉已经来不及收回。 四目相对。 额?!! 下一刻,两人窘迫挪开视线。 第66章 他后悔了 那天下午,江婉拎了几本新书,从厨房取了一只自己做的盐焗鸡。 她打算带陆子豪去答谢李总编,顺便给老人家拜个晚年。 以前家里的人情世故往来都是姐姐在应付,陆子豪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不过,江婉说让他跟着去,他便点头应下,并没有拒绝。 见她吃力推着自行车要出门,陆子豪忙上前,低声:“车重,我来吧。” 语罢,他将二八杠半抬半推出去。 后方的江婉抿嘴低笑。 总算能发现身边其他人需要什么——很好!终于有进步了! 她将礼品一一挂在自行车前。 陆子豪疑惑问:“给你师傅拜年……就送这些?” 别人来陆家拜年时,不是烟酒茶叶就是进口礼品。他先入为主认为拜年只能送类似的东西。 江婉微微一笑,解释:“送东西看的是心意,拜年也是一样道理。师傅他爱书如命,送书最合适。师母已经去世,儿女都在外地。师傅平时吃住都很简朴,送他熟食方便他食用。” 原来如此! 陆子豪受教点点头。 江婉压低嗓音,将李师傅对他的帮助一一讲明。 “……如果没大师兄自上往下压,那些被朱贵才买通的人不会放过你。他在省城工作,每年只有师傅生日来一趟,正月来多一趟拜年,其他时间都在省城。不得不说,这次真的多亏了师傅牵线!” 朱贵才心狠手辣,一直存着赶尽杀绝的念头。 他知晓陆子欣天生有心脏病,根本没法活长久,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听蔡英子秘密通风报信,说陆子豪过了年打算要去京都,甚至还想去国外。 朱贵才暗暗担心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想利用贪心自私的蔡英子,一并斩断陆子豪的生路。 这些日子他一直找人托关系,希望能重重办了陆子豪,让他多坐几年牢,彻底毁了他的前程和未来。 她手里虽有录音带能证明陆子豪的清白,却不敢轻举妄动,怕被姓朱的人截胡。 于是,她只能苦苦等在师傅的门口,希望能“恰恰好”得到大师兄的帮助。 上方有大领导盯着,还有至关要紧的证据,下方的人不敢乱来,只能尽职尽责配合。 蔡英子报假案陷害他人,很快被捕拘留。 当然,其中也有叶家人的手笔。 叶云川的过敏情况极严重,到京都大医院的时候甚至一度病危,吓坏了叶家一众掌权人! 敢对叶家人动手,算计到老虎脑袋上来,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毒害叶云川这一条罪,即便是无意造成,但蔡英子弄来的是违禁药,最终只会罪上加罪。 至于朱贵才,暂时还没定数,但惩罚必定会有,因为他是此事的主谋。 可能没法一下子扳倒他,但至少能让他安分一些。 陆子豪听了事情的始末后,感激涕零。 “一会儿我得给您师傅磕个头。还有你的大师兄,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上门去答谢。” 江婉解释:“据说他铁面无私,行事极低调,也不爱乱打交道。很多人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我不敢直接求他,只能另辟曲径。” 幸好她赌对了,也总算如愿将他救了出来! 陆子豪看着她手上仍没恢复的冻伤,感动得眼眶微热。 “你……等了很久吧?这几天夜里都冷得很。” 江婉只是笑笑,继续往前走。 陆子豪心里百感交集。 想不到在他最难最困顿的时候,救他的竟是这个让他一开始就不屑搭理的柔弱女人! 风光无限时,身边朋友扎堆,红颜知己环绕。 可当他靠躺在硬绷绷的铁栅栏上,除了跳蚤和来去窜动的老鼠外,身旁别无其他活的东西,更别提什么朋友知己!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对江婉的态度那么差,后悔婚后对她爱搭不理,更后悔自己错把珍珠当鱼目。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陆子豪骑上自行车,大长腿轻松一蹬,车子晃晃悠悠动起来,车身却拼命晃着。 他小时候很调皮,对任何能动的东西都感兴趣,爱各种捣鼓和折腾。 有一次,他在爸爸的仓库发现了一辆老款自行车,一时兴起搬出来玩。 谁知爸爸看见后很生气,勒令他立刻收回去! 他不明所以。 爸爸忍下怒火,沉声解释说可以买一辆新的自行车给他,但这一辆不行。 小孩子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不例外。 一个劲儿追问爸爸为什么,纠缠了好久。 后来,爸爸停下脚步,惆怅叹了叹气,说那辆车是他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亲人送他的及冠礼物,舍不得被弄坏。 隔天早上,他拥有了自己的崭新自行车。 他兴奋不已,自学了两三天,摔了十几次后,总算学会了骑自行车。 不过一时兴起,学会以后就没了兴趣,将车丢在一旁。 平时出门有司机接送,长大后自己学会开车,便没再踩过自行车。 多年不曾碰到自行车,他踉踉跄跄晃了好一会儿,靠着大长腿蹬踩马路,总算找准了平衡,徐徐平缓上路。 “看!江婉你快看!”他激动笑喊:“我骑得好不好?怎么样?!” 江婉转过头去,只见他欢快笑着,俊美无暇的脸庞迎着冬日的暖阳,耀眼得仿若会发光。 眸光被他吸引,她不自觉停下脚步。 这个男人,似乎越长越赏心悦目。 她忍不住想看多一会儿。 陆子豪往她骑过来,大长腿轻松一踩,下巴潇洒扬起。 “来!我带你!” 江婉没有拒绝,很爽快拉好外衫坐上去。 “走起!”陆子豪捏着车把,再次启程。 谁知车子有些不受控,晃得厉害! 江婉禁不住紧张,苦笑:“你行不行呀?晃得快摔下去了!” “当然行!”陆子豪也很紧张,怕摔了后面的人儿,心提到了嗓子口,慌里慌张:“别怕!抱我!抱着我!” 越是紧张,车抖得越发厉害,晃得也更甚! 江婉被这架势吓坏了,双手立刻抱住他的腰,本能紧紧抱住。 随着车速的跃起,自行车终于在晃动中找准了平衡,逐步一点点平缓,最终安安稳稳行走在马路上。 陆子豪哈哈笑了,扭头激动道:“看吧!我说行就行吧!你啊,得对我有信心!” 江婉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朗俊脸,莞尔笑开了。 重生一回,她知道的比其他人多得多。 对他,她一直都很有信心。 嘻嘻! 只是,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 …… 第67章 吵架 年假结束后,杂志社开始上班。 投稿信件邮递员还没送来,黄主编和另一位编辑林新月仍在外地没法赶回,工作暂时都还没法展开。 员工们假期状态还没调整过来,一个个哈欠连连,陈彬彬甚至直接躺长凳上打瞌睡,精神状况堪忧。 李总编没强求大家立刻坐班干活,只是开了个短会,一人各领了几张米票当开门红,便挥手说明天再正式上班。 众人一哄而散。 江婉不着急走,撸起袖子打扫里外卫生。 李缘也没闲着,扶好老花镜,搓洗抹布开始帮忙。 “小婉,你再辛苦多几天,等人事部那边招来的清洁工到岗,以后这些就不用你干了。” 江婉轻笑:“都不是重活,算不得辛苦。” “办公室是大家共用的。”李总编淡声:“搞卫生本来也得是大家轮着干。” 办公室的员工本都是平等的同事关系,一起领着上级的工资,各司其职干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办公室的卫生和杂活都只有年轻人在干。 不管是单位老油条,还是稍微有点儿资历的,都默认这些该是新人的任务。 殊不知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 一开始是后勤部安排一位老妇人每天固定来清扫,后来那妇人生病来不了。 李总编只好安排大家轮值,一人清扫一天,并负责倒垃圾。 大家懒散习惯了,都是马虎应付。别人能做初一,我便能做十五,导致办公室越来越脏。 直到江婉入职,这种糟糕情况才总算得以解决。 她爱干净,也不计较,主动包揽办公室的所有卫生工作。 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江婉最年轻,资历最浅,也是唯一一个非正式工,所以他们都觉得本该如此。 唯有李总编暗暗心疼! 在他看来,江婉的天赋极佳,工作能力远远在他们之上,潜力也比他们更好,不该浪费宝贵时间在这些杂活上。 于是,他早在去年冬季就给人事部打报告,希望拨一个杂工过来负责卫生。 今天人事部门说已经聘来一个年轻临时工,几天内就能到岗。 江婉好奇问:“真的?本地人吧?” 李总编答:“听说是一个刚返城的女知青,城东那边的。” 城里现在满目皆是返城青少年,一个个眼巴巴等着分配工作。 奈何就业的岗位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导致好些人只能每天游手好闲晃来晃去。 能进市政小部门工作,已经是无数人挤破脑袋都得不来的梦寐以求好机会! 即便是临时清洁工,也是在高级部门领着固定工资的工作人员,是很多人艳羡不来的。 江婉并没往心里头去,不过每天能少干一些杂活,对她来讲也是大好消息! 走出办公室那会儿,她心情愉悦哼着小曲,直到看到等在她自行车旁的陈彬彬。 她沉下脸,停下哼曲,快步上前拧开车锁。 “江婉!”陈彬彬见她不搭理自己,气得一拳头砸在她的皮坐垫上! 江婉眉头微蹙,语气格外冷淡。 “陈同志,不知道你有何指教?” 过年前,她忙着写稿子奔走陆子豪的事。 谁知陈彬彬突然找去城南舅舅家,趾高气扬说有话要跟她说清楚。 当时家里只有大表哥在,解释说她已经嫁出,跟婆家人一起住在太平路。 陈彬彬一听就黑脸,质问她是什么时候嫁的人,嫁的是什么阿猫阿狗。 大表哥见他语气不善,不肯直面回答,反而问他是什么人。 陈彬彬向来眼睛长在脑壳上,不屑回答大表哥,转身径直找去太平路的出租屋。 他万万没想到江婉竟跟黄主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黄主编和妻子正要出门赶火车,匆匆打了招呼便离去。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江婉正抱着一个小孩子坐在门栏旁晒太阳! 天啊! 她不仅嫁人了,连孩子都生了! 陈彬彬顿时气炸了,气血和羞耻一并上涌,冲上前对江婉就是一通骂! 江婉吓了一跳,怀里的孩子也哇哇哭起来。 也不知道她生的是什么鬼玩意! 那小屁孩哭声震耳欲聋,吼得他耳膜发痛,将他的骂声也掩得听不见! 江婉慌里慌张哄着孩子,怒目瞪他。 他又气又恼,更恨自己瞎了眼没认清她的恶心面目,转身气冲冲离开。 这些天,他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忍不下这一口气! “指教?你是李总编的爱徒!我哪有资格指教你呀!谁不知你江婉的本事大得很!” 江婉听着他满是嘲讽的话语,一点儿客气都不想给了,直接动手要推车—— “等等!”陈彬彬拦住她,理不直气也壮:“你不觉得你该跟我解释清楚吗?!你把我耍得团团转!你很得意是吧?” 江婉暗自翻白眼。 这人——脑子真的有病! 她嘴角轻扯,冷笑:“工作上的事我们的牵扯不大,私底下更是毫无相关。我需要跟你解释什么?我耍你做什么?你是猴子吗?你是猴子我也不屑耍!” 有些人自以为是习惯了,天天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自信过度成了自大,总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 可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法双眼发光围着他这个“宇宙中心”转! 陈彬彬气得胸口一鼓一鼓,沉声:“你都已经嫁人了,你做什么不说?!孩子都那么大了——进单位之前就生下的吧!都是残花败柳了,你装什么清纯少女!”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明明一副清纯少女模样,竟已经嫁了人还生了娃! 全都是装出来的! 江婉蹙眉反问:“我骗你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我需要事事跟你汇报?李总编是单位最高领导,他让我们事无巨细跟他汇报吗?他都没有,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 “你——”陈彬彬恼羞成怒:“你明知道我对你有意思!你还故意拖着我!” 她来单位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这女孩温婉可人,落落大方,是他的理想型对象。 偷偷打听一下她的家庭背景,发现她父母早亡,寄养在舅舅韩青家里。 韩青只是毛巾厂的一名普通职工,连一个小领导都不是! 一点儿家庭背景都没有,还只是一个临时工。 而他父母亲都是供销社的员工,年富力强,收入待遇都一顶一好。 另外,他的几个堂兄弟表姐妹都在大厂子上班,资源和人脉都是杠杠的! 他的背景条件如此优秀,又是市政部门的摄影师,去到哪儿都要被高看几眼! 双方家庭云泥之别,差距太大!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将江婉排除在外。 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想要拓宽康庄大道,便不能娶一个对自己毫无助力的妻子。 谁知——李总编竟主动收她为徒! 第68章 气死人不偿命 那时,他暗自有些心动。 李总编是何许人物也! 但凡在市政单位工作的人,谁人不知李缘的雄厚实力和身后宛如参天大树般的人脉背景! 他曾是名校中文系学生,师从文学巨匠,后来投身革命成为一名战地记者。 年轻时走南闯北,写的一手好文章闻名海内外,采访的名人和革命家多不胜数! 他出身书香门第,一众族亲都是高知识分子,分别在省里市里各大行政部门就职。 唯有他一向淡泊名利,不爱往名利场去。 解放后,李缘带着十几个学生在省城开办报社,赚来的钱都用来资助贫困学子做慈善。 他学识渊博,经验丰富,带出来的学生一个个都极优秀,先后成为省里各大部门的中流砥柱。 后来,他退休荣归故里,带着老爱人在阳城老家隐居。 一年多后,爱人不幸染病去世,留他一人独居。 刚好那时宣传部要开办杂志社,市委领导们纷纷上门恳求他出山。 李缘也是天生闲不下来的人,觉得还能发挥余热做点儿贡献,最终欣然答应了。 一开始杂志社的工作人员都是东拼西凑找来的,看得出来他不怎么满意,但他没嫌弃,一个个慢慢带着。 他极有耐心,不冒进不浮躁,一步步带着众人将杂志办起来。 自他答应出山后,经常有人找各种借口或理由来“拜师”求教,试图攀关系。 但李缘都一一拒绝了! 他也想拜李缘当师傅,可他总是婉拒,说既然是他的下属,他就一定会尽他所能教他带他。 他的父母利用供销社那边的关系,时不时想找机会去拜访李总编,可他总推脱说太忙。 毫无缝隙可钻,一点机会也不肯给。 唯有江婉是他主动招来的员工! 更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他竟主动认下江婉这个关门弟子! 那一天,杂志社里其他同事都懵了,一个个暗自咂舌。 只有江婉似乎毫不知情般,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师傅”,然后继续埋头写字。 那时开始,陈彬彬又悄悄将江婉加入他的“结婚候选对象”队伍群里。 不为其他,只为李缘总编身后的雄厚人脉关系网! 他长相普通了些,但不乏有女生倒贴他。 有些给他写情书情信,有些甚至主动上他家讨好他的父母亲,帮忙干家务活等等。 普通的胭脂水粉,他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他时不时会跟家庭背景的女孩子相亲,一边慢慢筛选挑着,一边比较谁的条件更好,更适合当他的终身伴侣。 可惜选来选去,总是差强人意! 知识条件不错的,长得没江婉漂亮。 家庭背景相当的,傲娇爱耍脾气,没有江婉的温婉大气。 小家碧玉的女子,一般不善交际,也没江婉的落落大方。 相亲一大圈人下来,他就没一个看上眼的。 自那时开始,他觉得可以给江婉一些机会,让她知晓有机会能攀上自己。 担心她被其他男人瞧上,他故意找电影票试探她,甚至主动跟她说话。 可惜效果都不怎么好! 返乡青年越来越多,跟他相亲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看花了眼,仍觉得一个个都比不得江婉! 让他惊喜的是——江婉不愧是老李看好的小徒弟,竟很快扛起杂志社的大梁! 不仅如此,她的文章陆续在刊物杂志报纸上发表,一篇篇往这边寄来,同时附着一张张的汇款单。 散文写得优美动人,小说也能写得精彩绝伦,让杂志社所有员工都刮目相看! 后来甚至有编辑主动找她连载小说,一口气给了高价,而且承诺只要她供稿,就马上给她安排发表。 这般器重的许诺,是多少文人墨客可望不可求的存在! 外行人可能不懂,但他却真真实实明白江婉的前途和“钱途”不可限量! 那时,他终于狠狠心动了! 随后他行动起来,回家跟父母亲主动提起,说单位有一个女孩子蛮不错的,不如给她一个机会。 父亲听说是李总编的关门小弟子,立刻惊赞连连,满口答应下来。 母亲乍一听说她没娘家,一开始是满满嫌弃,后来反而觉得还不错。 毕竟没娘家的儿媳妇,她才能更好更轻松拿捏。 听说江婉长得高挑漂亮,勤快爱干净,很快改了口,让他趁着过年带回家来看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猜想江婉必定会惊喜万分,然后感恩涕零答应下来,乐颠颠跟他一起去约会。 谁知她直接给自己一个晴天霹雳! 而且不止一个,还有另一个! 不仅早早嫁人,连娃都生了! 天啊! 这个女人太会骗人了! 他恨江婉骗了他,更恨江婉将他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 明明知道自己对她有意,江婉却没当一回事! 江婉听罢,被气笑了。 “陈同志,我看你真的是有病。不仅有病,而且病得相当严重。你对我有意?我怎么不知道?谁告诉你我明明知道的?你说过还是表白过?” 额? 陈彬彬一时语塞,支吾:“明眼人都知道……” 他怕被同事们知道,所以一直藏着掖着。 但几乎每个同事都看得出来,她那么聪明,他不相信她会不知道! 分明就是在装傻! “我不知道。”江婉认真沉声:“说实话,要不是你刚才说出来,我压根一点儿都不知情。” 陈彬彬差点儿被气晕了,手发抖指向江婉。 “你……你……!” 江婉十分无辜耸肩:“我除了工作上的事跟你说过话,其他时候只有打招呼。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你喜欢我?我自认姿色普通,远不到人见人爱的程度,哪里敢奢望得到阁下的垂爱!” 既然一点都不知情,又谈何而来的“拖着他”! 江婉摇头叹气:“陈同志,你怎么不早说出来啊?!害得我错失良人,也错失了良缘!唉……!” 陈彬彬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脸一阵红一阵青,气得只剩大口大口喘气。 江婉笑眯了眼睛,不过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真是抱歉,辜负你的一番厚爱。我早已嫁人有自己的小家庭,终究还是错付了呀!可惜呀可惜!” 语罢,她踩上自行车,飘飘然远去。 陈彬彬一时气极要追前,脚下不慎,一头栽倒在地! 第69章 撇清关系 傍晚时分,起风了! 北风呼啸,寒意骤升,迅速弥漫各个角落。 巷口墙头上的大喇叭“吱吱”两声后,骤然传出震耳欲聋的革命歌曲,随后又戛然而止! 很快地,几声咳嗽响起。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新年第一波寒潮将至,群众们必须警惕倒春寒……” 重复两遍后,大喇叭总算恢复安静。 江婉坐在内院台阶上看书,见天气骤变,忙将书搁下,匆匆把屋檐下的衣衫收进来。 在厨房一边烧水,一边发呆的陆子欣听见窗外的呼啸风声,忙探头出来。 “婉儿,要变天了!风冷得很,快进屋去吧。” 江婉答好。 这时,屋外响起喊声:“有信!三十二号有信!” 江婉快步迎出去,解释:“黄大叔和老伴出远门去了,我帮着签收吧。” 邮递员瞥了一眼手中的大信封,摇头:“不是老黄的!陆子欣的!” 啊? 江婉好奇接过,忙喊陆子欣出来签收。 陆子欣瞧见信件,激动笑开了。 “这是——我给省城外语出版社寄的!当年一块儿留学的一个朋友在那边当领导,我找他走后门来着。” 江婉有些疑惑,问:“姐,走什么后门?” 陆子欣撕开信封,抓出一两本袖珍版外语书,快速翻来覆去看着。 “我问他说需不需要外语翻译,能不能介绍一份兼职给我。” 江婉惊讶挑眉。 大姑姐竟偷偷找工作去了?! 陆子欣苦笑:“总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心里头憋得慌。学了十几年法语,也就留学那会儿用得上。这些年荒废了,幸好大致还能记得。看看能不能多少利用起来,别给浪费了。” 江婉点点头,提醒:“姐,里头好像有信。” 陆子欣取出来,扫了几眼,转而笑开了。 “老同学说,现在的翻译人才很稀缺。前些年学俄语的人多,学英语和法语的反而少,目前有不少外语书籍都找不到相关人才翻译。他说,先翻译十页给他看看。如果可行,就全本翻译下来,以字数给我算稿费。” 江婉惊喜:“姐!很不错哦!” 翻译书籍的稿费相当高,尤其是科技方面的报刊杂志,更是高得让人艳羡! 陆子欣解释:“文学作品还行,涉及专业知识太多的文章我就没什么信心。当年在学校辅修过几次文艺复兴的文学作品,研究过几个大师的作品集,不算精通,勉强算熟悉。我打算先从自己熟稔的领域试试看。” “万事开头难。”江婉温声:“姐,不急,咱慢慢来。” 两人一起回屋。 陆子欣幽幽叹气,道:“我嘴里骂子豪文不成,武不就,其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婉儿,不是我偷懒,也不是我放不下面子不去找工作。而是我这个病,跑不得,跳不得,粗重的活儿一点儿都干不了。” 江婉连连摇头:“医生说了,你得静养。姐,你有病在身,哪里能去外头找工作。” “即便去找,也找不到合适的。”陆子欣苦笑,“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不。”江婉安慰道:“姐,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本是高知识分子,优点多着呢!” 在许多人还没法解决温饱问题的五十年代,大姑姐便能出国留学,而且一学便是十来年。 别说是现在,哪怕是二十年后,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根本不用妄自菲薄! 陆子欣被她逗笑了,拍了拍手上的大信封。 “是啊!还是有一丢丢可取之处的!” 两人哈哈笑了。 随后一人烧火,一人摘菜,低低聊着家里的嚼用。 江婉嗔怪皱眉:“姐,你别总问这个!还是那句话,省着点儿花,家里绝对不愁吃穿。” 陆子欣的内心很是愧疚。 “婉儿,这些日子家里全靠你撑着。姐帮不上,还得吃昂贵的进口药,拖累了——” “别这么说。”江婉打断她,道:“姐,咱们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大不了你以后赚了钱还我,总成了吧?你以后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陆子欣笑开了,眼里泪光闪烁。 “好好好!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江婉准备洗米下锅,问:“姐,晚上吃干饭不?” “小米粥就行。”陆子欣道:“烙几个大饼,配热乎的小米粥,很适合这样的天气吃。” “好。”江婉应下。 倏地,陆子欣似乎想起什么。 “婉儿,这几天怎么没瞧见你大表哥?初二你没回娘家,你舅舅和舅妈会不会怪你?还是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吧。” 出嫁女大年初二走娘家,这是惯来的老传统。 那几天她忙着奔走子豪的事,顾不上也顾不了,也不知道长辈们会不会怪责。 江婉搓洗着小米,嗓音清淡如水。 “栋梁表哥前两天跑省城兑换那几张外币去了,应该快回了吧。初二没回,也不是我不回,是舅妈让大表哥来跟我说,我不是韩家的女儿,没必要回去。” 陆家这边出事后,她没敢告诉舅舅他们。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外头很快传开了。 大表哥悄悄告诉他们,说陆子豪被诬陷抓去拘留,生死不明。 一句“生死不明”吓坏了舅妈,她怕惹祸上身,更怕陆家落魄后找过去借钱,立刻将那几张外币收起来。 初二那天早上,韩丽丽和刘培民一起回了娘家。 她见江婉没去,立马猜到陆家出了事,还信誓旦旦说陆子豪接下来会被判刑坐牢。 她甚至跑到外头,跟一众街坊邻居大肆宣扬,判定接下来江婉只能等惨。 豪宅没了,豪车没了,连丈夫也没能见着! 没法子,谁让她命不好,眼皮浅,贪图荣华富贵。 没享上几天的福,最终什么都没捞着! 大表哥很生气,让她别乱说,将她拉回家里。 他解释说,陆家人是被陷害的,有人一直找他们麻烦。 舅妈越听越怕,担心会被无辜“殃及”,忙让大表哥来出租屋“警告”江婉,让她有事没事都不要往韩家去。 大表哥红着眼睛,安慰她别难过,还说舅舅其实很担心她。 怕江婉会难过心寒,他甚至还找了个蹩脚借口,说二表哥和他的对象刚好初二坐火车回阳城,一家子都要去车站接人。 江婉没为难大表哥,只说她忙着家里的事,没空过去给舅舅舅妈拜年,请他们原谅。 至于二表哥和他的对象,江婉只是微微一笑,拜托大表哥带一声好,便什么都没表示。 不是她无情,是二表哥他不值得她敬重。 第70章 人情冷暖 江婉虽说得隐晦,陆子欣仍听得出来。 她见证过家族的骤然衰败,自己也刚刚经历一落千丈的悲凉,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怜惜看向江婉,低声:“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婉儿,不必太在意。” “我没在意。”江婉摇头:“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日子是自己的,过得有滋有味才对得起自己。 她寄人篱下多年,早就看淡了所谓的亲情或亲戚关系。 在这个世上,除非是自己的至亲至爱,大多数人说到底都只是利益关系。 她能给韩家带来好处,舅妈他们自然给她面子,高看她一眼。 如果不能,那就只是表面上的亲戚关系。 当没能力维持亲戚关系的时候,彼此走不到一起,关系自然就淡了。 这便是穷人亲戚朋友少的原因。 陆子欣又宽慰道:“你大表哥为人质朴,爽直坦诚。如果不是去省城换外币,隔三岔五仍会来关心你。有真心相待的亲人,便足矣。” “是啊!”江婉附和点头:“亲人和朋友都是一个道理,贵精不贵多。” 这时,李香妹裹着寒风回来了。 她的脸冻得微红,苦笑:“外头飘起了小雨!不下还好,一下贼几把冷!” 江婉赶忙倒一碗热水给她,道:“先暖暖身子。” 李香妹笑呵呵答谢。 江婉往外头张望,不禁微微担心。 陆子豪骑车带小欧阳出去许久了,都变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小婉,你……你这两天要去城南不?”李香妹抬眸忐忑看着她,欲言又止,“要回去不?” 江婉挑眉,忍不住调侃:“怎么?想我大表哥啦?” 李香妹顿时红了脸,支吾:“不是……他应该还没回来。俺是想问问——你那二表哥建设下乡回来了,你不过去瞅瞅啊?” 听栋梁说过,大年初二那天下午,二弟韩建设跟着知青团一并回来了。 江婉嘴边的笑意淡了,道:“不去,忙得很。” 李香妹有些不明所以,问:“都十几天了,不打算去一趟?” “嫂子,你问这个做甚?”江婉温声:“你要什么,但说无妨。” 李香妹不好意思笑了笑,低声:“俺还没见过建设兄弟……怎么说也是栋梁的亲兄弟,是不?俺没能去打声招呼。想着你如果要过去,帮着俺带两根高丽参去送他。” 江婉微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表嫂为了跟表哥在一起,总在想方设法讨韩家人欢心。 哪怕希望渺茫,她仍孜孜不倦坚持着。 即便不认得韩建设,即便韩家人不待见她,她仍愿意卑躬屈膝去讨好。 可惜啊! 二表哥韩建设他不值得! 李香妹绘声绘色解释:“那几根可都是山里头的好东西!大深山里的稀罕老玩意,能补身补气血,俺爹妈攒了好些年来着!” “嫂子。”江婉缓缓摇头:“留着自个用吧。” 李香妹脸上的笑意僵住,似乎一下子听明白了,尴尬扯了扯嘴角。 “俺……那就算了。” 江婉暗暗心疼她,低声宽慰:“嫂子,当你能站在高处,别人就会仰望你。那时,你不用送他们什么,他们反而会主动拿着好东西来讨好你。” “嗯嗯。”李香妹红着眼眶,用力点点头。 江婉点到为止,没再多说,转身和面去了。 其实,她并没有说实话。 上辈子表嫂曾偷偷南下,百般讨好二表哥,希望他能从中斡旋,帮她和大表哥见上一面。 二表哥心里嫌弃瞧不起她,面上却表现得很热情,点头答应并说包在他身上。 谁知他转头就啐几口,连跟大表哥说一声都不肯。 表嫂误以为大表哥不愿见她,潸然泪下踏上回家的火车。 眼下表嫂留在了阳城,迟早能跟大表哥成就姻缘,大可不必去讨好那表里不一的韩建设! 高丽参再补,也救不了他的虚伪! 何必白白浪费! 跟憨厚耿直的大表哥不同,二表哥很懂人情世故,极会做人,很擅长做表面功夫。 两个表哥都是她妈亲手带大的,跟她也很亲近。 不过,一个是实打实对她好,一个则是永远停留在口头上。 上辈子二表哥返城前,也是跟知青团里的一个女孩子看对眼。 那女孩姓宁,单名一个“梦”字,家住城东新区。 家庭背景比韩家好,父亲在供销社当小领导,生活津贴和额外灰色收入多。 对方看不起韩家,不大乐意将女儿嫁给二表哥。 二表哥把韩家所有值钱的玩意都往未来岳丈家里送,甚至连拜祭韩家老祖宗的鎏金香炉都送了过去。 鞍前马后,极力讨好,最终总算抱得佳人归!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市场经济的到来,让供销社效益越来越差,员工尽数下了岗。 二表哥对表嫂大不如从前,三天两头吵架,后来甚至因为第三者纠纷闹得格外难堪,臭名远扬。 江婉过得磕磕碰碰时,二表哥笑盈盈打招呼,关心话语一句接一句,但也仅此而已,任何实质上的帮助都没有。 她一向独立坚强,也没想去蹭他的便宜占。 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他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后来,刘培民大学毕业后入了编,分了房换新屋。她的稿费节节上涨,生活渐渐走上正轨。 二表哥热情笑盈盈,多了各种好话和奉承话,开始讨功劳般说他多疼爱小表妹,打小亲近得很。 偏偏刘培民爱吃他那一套! 不过,江婉可不爱。 虚以委蛇谁不会,前提必须是别坑自己人,别只会窝里反。 重生一回,江婉仍旧不喜欢二表哥。 “姐!江婉!”外头传来陆子豪的好听嗓音,“我们回来了!” 陆子欣自顾自看书,敷衍应一声。 江婉则不放心,洗掉手上的面粉走出去。 只见陆子豪已经将自行车停好,双手——竟空空如也! 江婉吓了一跳,慌忙问:“欧阳呢?” 陆子豪嘿嘿笑了,俊美无暇的脸庞尽是欢快。 “喏!在这儿呢!” 接着,他将外套往下拉了拉。 下一刻,小欧阳探头出来,咯咯笑眯了眼睛。 江婉松了一口气,睨着陆子豪。 “小心别闷到孩子。” 陆子豪耸耸肩:“放心啦。” 江婉转身回了厨房。 陆子欣出来接过小欧阳,准备喂他吃米糊。 一会儿后,小米粥熟了,厨房传出烙饼的香味儿。 突然,黑漆漆的外头有人吆喝:“陆子豪!陆子豪在不?!” 第71章 同房 陆子豪微愣。 自他搬来这边,还不曾有人来此处找过他。 其实,家里出事后,平时找他玩的那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都没再出现过。 “喊你呢!”江婉扬起下巴:“快出去看看!” 陆子豪回神,匆匆走出去。 片刻后,他脸色微沉回来了。 江婉正在摆碗筷,直觉他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谁来了?” 陆子豪坐在小矮凳上,低声:“居委会那边的……让我明天一早去扫大街。” 原来是这事! 被罚的事早已知情,也是铁板铮铮逃不开的事,怎么现在还这副表情? 江婉猜想多半还有其他隐情,见他没主动讲,便没追问下去。 “吃饭吧,你把小米粥端过来。” 正在烧火的李香妹扭过头,热情道:“子豪兄弟,俺前些日子扎了两把大扫帚,扫起来又轻又快!你明儿记得拿一把去用!忒好用!” “……谢谢。”陆子豪低声。 这时,陆子欣牵着跌跌撞撞的小欧阳来了。 小家伙长得壮实,腿脚十分有劲。 本来能走了,奈何大冬天穿得多,还没法找到平衡。非得有人牵引拉着,他才能哒哒走上十几步。 “大大!”小家伙扑进李子豪怀里。 陆子豪随手将他捞坐在大腿上,心不在焉默默吃着烙饼。 众人开始吃晚饭。 一盘烙饼、一碟咸菜、一人一碗小米粥,别无其他。 陆子豪没敢嫌弃,安静默默吃着。 李香妹好奇问:“欣姐,你早些时候看的那本子怪怪的……是啥书啊?” “一本英语书,一本法语书。”陆子欣解释接下来要在家翻译书籍的事,“今晚就开始,希望能过关。” 李香妹惊赞连连,问:“你还懂其他国家的话啊?” 陆子欣微笑答:“我爸懂法语。我们小时候他经常跟我们讲法语,还有一些英语。后来,他还去省城请专业老师来教我们。不过真正学到的,还得是留学那会儿。” “哇!”李香妹惊问:“留学?就是去其他国家上学,对吧?” 陆子欣温声答:“前后去过两个国家学习,大概十来年。” 李香妹双眼冒光,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一旁的陆子豪默默听着,一直都没开口。 入夜后,外头的雨仍淅淅沥沥下着,天越发冷了。 陆子欣不放心弟弟睡地板,打算抱小欧阳去隔壁屋。 “天太冷了,我们和香妹挤一屋去。以后呀,你们小两口睡这边。” 正在灯下的江婉微窘,低声:“姐……” 陆子欣头也不回去了隔壁。 江婉只好作罢。 陆子豪洗漱完回来,仍没发现异常,从她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坐在一旁随意翻看着。 江婉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啊。”陆子豪敷衍答。 江婉将钢笔搁下,眸光幽幽盯着他看。 陆子豪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很快弃械投降。 “居委会的人说这边的街道不用我扫,上头安排我去扫……纺织厂门前的大路。” 什么?!! 纺织厂的大路! 江婉顿时火冒三丈! 一听就知道又是姓朱的搞的鬼! 难怪他一直情绪不高! 听说蔡英子后来改了口供,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个身上,坚持整件事都是她自己干的,跟朱贵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宣称自己爱慕陆子豪,记恨他不愿娶自己,所以怀恨在心故意诬蔑他。 至于逼嫁叶云川,也是故意弄出来迷惑其他人的,并不是真相。 明眼人一看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幸好叶云川出院后,一直在找人打压朱贵才,给好友报仇的同时,也想给自己出口气。 听说姓朱的被上级领导训斥警告一番,被处分降了职。 上级暂时派遣另一位新厂长下来替他的职。朱贵才敢怒不敢言,只好乖乖配合,重新当回他的副厂长。 尽管如此,死猪不怕开水烫,仍想偷偷用龌蹉手段来恶心人! “别告诉姐。”陆子豪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桀骜的眉眼露出一抹释然和不屑。 “不就是想让厂里的工人看我现在沦落到扫大街的落魄样吗?怕什么!我又不偷又不抢!我陆子豪既然敢扫,就不怕别人笑话!” 江婉微微一笑,点点头。 “……是这个理。” 灯光下,男子俊美无暇的五官立体分明。 他压低嗓音,叮嘱:“姐的情绪不能受刺激。她本是忙得脚跟不着地的人,突然闲下来,心里头肯定憋得慌。今天她说想去翻译外文……我心里头怪矛盾的。” 江婉低问:“舍不得姐受累,又舍不得她憋得难受?” “嗯。”陆子豪眸光淡沉,郁闷道:“如果我能争气扛起这个家,姐和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江婉心里微动! 估摸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吧。 顿了顿,陆子豪眸光坚定看向江婉。 “你放心,等不用扫大街,我就出门找赚钱的路子去。” 江婉笑开了,继续埋头写字。 陆子豪没打扰她,在一旁翻着杂书看。 夜深了,四周静谧冷清。 屋里唯有她沙沙的写字声,还有他时不时的翻书声。 过了许久,陆子豪眯眼打了一个哈欠,随后将书放回书架。 “有点晚了,早些睡吧。” 江婉低低“嗯”一声,继续写着。 陆子豪进去抱被褥,后知后觉发现姐姐不在内侧的大床上。 “江婉,我姐呢?她和欧阳都不见了!” 江婉头不敢抬,嗓音尽量维持平稳。 “她怕你睡地板太冷……带着欧阳去隔壁睡。” 陆子豪瞪大眼睛,转而看向房里的唯一大床。 江婉有些尴尬,忍不住轻咳两声。 “我不习惯跟别人一块儿睡。这样吧,你上床去睡,我睡躺椅就行。” “那可不行!”陆子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道:“你睡床,我睡躺椅。” 江婉的脸微红,解释:“我之前都睡躺椅……早就习惯了。” 陆子豪听到当没听到,自顾自往躺椅上铺被褥。 “喂!”江婉忍不住提醒:“你手长脚长,睡躺椅伸张不开,明天指不定得浑身酸痛。” 陆子豪压根不在意,道:“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儿酸痛怕什么!睡两天就习惯了,甭担心。” 江婉拗不过他,只能答应睡大床。 灯关上,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寒风肆虐呼啸。 江婉睡在暖和的被窝里,却有些辗转反侧。 之前陆子豪都在布帘外侧打地铺,加上屋里还有大姑姐和小欧阳,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能是躺椅就在床边,距离太近……似乎有些不自在。 倏地,一道低低嗓音打破了房里的安静。 “怎么了?睡不着?” 第72章 二表嫂新同事 冷不丁的,江婉被吓了一大跳! “你——你也没睡?” 黑暗中,陆子豪的嗓音似乎毫无困意,低沉而磁性。 “以前习惯晚睡,现在一般都得躺一会儿才能入睡。你翻来覆去的,被子窸窸窣窣响。” 江婉瞎编:“想着工作的事情……有点烦。” “哦。”陆子豪信以为真,关切问:“压力大?还是太忙了?” 江婉胡诌:“黄主编还没回来,一大堆事情卡在中间,想办也办不了。” 陆子豪轻笑:“那没法子,只能等你师傅他老人家自己去调配安排了。” “嗯。”江婉迷糊应声。 屋里恢复安静。 倏地,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心有灵犀,两人竟不约而同开了口。 “你明天——” “你知道——” 下一刻,两人都闭了嘴。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不自觉变得微妙起来。 陆子豪轻轻咳了一下,低声:“你先说。” “……没事。”江婉温声:“天气冷,你明天要穿暖和些,戴一副手套。” 陆子豪心里暖暖的,答好。 屋里再度安静下来。 气氛似乎有些奇怪,难以言喻的怪。 陆子豪轻咳一声,翻过身去。 江婉睡得也不踏实,翻向内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低低开口。 “江婉……” 不料,对方似乎睡着了,并没有任何回应。 陆子豪睁开眼睛,看着暗沉沉的四周,隐约能看出家具的轮廓和大床上凸|起的被子。 他低喃:“新婚那晚的话……对不起。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家人。” 黑暗中,床上的人儿似乎已经睡沉了。 不过,他并不在乎她是否听没听得到。 因为——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接着,他将被子扯好,找了一个舒服姿势,闭上眼睛入睡。 床上的人儿却睁开眼睛,低低笑开了。 一夜好梦。 …… 隔天一大早,陆子豪吃过早饭,匆匆扛上大扫帚出门去了。 轿车没了,也没自行车,他已经开始习惯走路或奔跑。幸好他腿长,不用多久就能跑到目的地。 江婉背上布包,载上李香妹一并上班去了。 李香妹仍在后面的食堂上班,怕被辞退,干得格外认真起劲。 “最近得煮多一锅饭,说是这些天有十来个新人来报到。有领导说,都是拼命挤进来的,目前都只是临时工。” 饭堂是最不缺话题的部门。 不管是哪个部门的新鲜事,向食堂的工作人员打听准没错。 江婉好奇问:“杂志社这边的新临时工什么时候来呀?” “多半是今天。”李香妹答:“昨天领导发话了,今天要加多半锅饭和一盘窝窝头。” 事实证明,食堂的信息果然很精准灵通! 江婉刚到单位门口,就看到小车棚里多了一辆从没见过的崭新自行车。 深红色,车轮埕亮闪着光,新得仿佛刚买来的一般。 这年代的自行车票不容易得,没有票的话,一辆至少要两百块。 而且,大多数自行车都是黑色或深灰色,像这般色泽特殊又靓丽的,百分百得有内部渠道才能买得到。 昨天同事们开始议论新来的临时工。 陈彬彬说他认识,还说这个新同事的父亲跟他的父母都在供销社上班,是相熟的老同事。 众人立刻唏嘘不已! 这般僧多粥少的时候,能来市政部门的——背后都得有不得起的人脉! 陈彬彬很是瞧不起,撇撇嘴:“临时工种,还是搞清扫的!都不知道他们咋想的!” 恰恰相反,江婉对新同事颇为期待。 新人早早就到岗,而且已经在尽职尽责打扫办公室。 只见她穿着最时兴的呢绒西装服,脚上穿着埕亮皮鞋,一头整齐的短发。 她瞧见江婉,连忙热情笑开打招呼。 “你好你好!” 五官清秀,眉眼看着颇成熟,瘦瘦小小,算是偏矮小的女子。 江婉微笑颔首:“你好。”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此人的面孔似乎有些熟悉。 奇怪了! 上辈子她嫁去刘家后便辞职,后来的同事一概都不认得。 哪来的似曾相识感觉? 对方忙搁下扫帚,擦了擦手,主动向江婉伸手。 “我……我叫宁梦,今年二十七岁!” 宁梦?!! 江婉惊讶挑眉,暗自啼笑皆非,面上假装镇定与其握手。 “我姓江,单名一个‘婉’字。” 缘分竟如此奇妙! 上辈子她跟这位二表嫂接触并不多,只远远打过几次照面。 想不到这辈子兜兜转转竟还能一块儿在杂志社上班! 宁梦好奇又激动,一连问了好些问题。 江婉都一一耐心解答。 宁梦见她温婉可人,态度谦和,很快对她好感顿增。 一会儿后,李总编也来了。 江婉喊:“师傅!” 李总编微笑颔首。 宁梦连忙顺势喊:“师傅!” 李总编脚步顿住,疑惑打量宁梦。 江婉低声做了介绍,说是新来的同事。 李总编微笑点头,叮嘱:“不管在哪个岗位,只要好好干,迟早都能发光发热。” 宁梦忙点头,窘迫低声:“我……我暂时只是临时工,希望能早些转正。” 李总编微微一笑:“工作不分临不临时,劳动都是光荣的。” 江婉一边收拾桌面,一边附和道:“我也是临时的,来这边快一年了。” 宁梦惊讶扬眉,偷偷打量江婉,眼底的意味貌似变了变。 江婉没注意,拿了钥匙取出投稿信件,随后便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其他同事陆续到了。 陈彬彬是最晚到的那一个,耷拉着脸。 他瞪了瞪江婉,坐回自己的座位。 江婉懒得搭理他。 自那天不欢而散,陈彬彬时不时就给她使绊子。幸好两人工作上的交集并不多,她才不用总被他烦到。 李师傅很了解陈彬彬的性子,悄悄叮嘱过她。 倘若陈彬彬敢胡来公私不分,一定要告诉他老人家,让他来帮着处理。 此时的江婉不是一个会舍得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只要他陈彬彬敢越界,她就立刻告诉师傅去! 宁梦瞧见陈彬彬,赶忙将拖把收起,笑盈盈上前打招呼,似乎跟他很熟悉。 陈彬彬勉强扯了一个笑容,敷衍几句后,抱着相机出去了。 第73章 态度骤变 宁梦目送陈彬彬离开,眼神微微有些黯淡。 她走到李总编身边,问:“师傅,请问我还需要干点儿什么?” 李缘正忙着看稿子,头也没抬。 “不用了,打扫完卫生就行。” 宁梦眼神尴尬转了转,低声:“师傅,其实我是识字的……你们这儿的其他活儿我也能干。” 李缘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不急,且慢慢来。听说你还得兼顾后勤部那边的活儿,这边干完就过去吧。” 语罢,他埋下脑袋继续忙碌。 宁梦有些窘,张望办公室来去,发现每个人都埋头干活,唯有她一个人干巴巴站着。 接着,她的眼光落在江婉身上。 原来,这儿还有一个跟她一样的临时工。 早在返城前,她爸爸就费尽心思拼命为她找单位。 可惜找了一通下来,只有这儿最合适。 起点最高,前景最好,可惜却只是临时工。 她不喜欢,但老父亲坚持这儿的待遇不错,只要坚持到转正,其他也会水到渠成。 他还说,陈彬彬也在这边上班,一开始也是临时,后来暗中筹划想了法子转正。 没法一步登天,只要筹谋得好,一步步调整,最终的结果绝不会差! 父亲还说,陈彬彬至今还没结婚,也可以适当考虑一下。 可她已经有对象了,只想让陈彬彬在新单位多照顾自己。 谁知他却对自己爱搭不理! 可恶! 宁梦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拖地水,喊:“江婉,你帮我把脏水倒了,我得去后勤部了!” 这儿就她们两个临时工,处在平等位置上。 听说以前这些活儿都是江婉在干,现在只能轮到她。 她有些不甘,觉得该是两个临时工一起干,怎么都通通甩给她一个新人! 江婉正聚精会神看稿子,听到她的话,随口应了一声好,埋头继续忙着。 宁梦拉了拉袖套,走出办公室。 江婉手头上的稿子看完,起身将脏水倒掉,又将桶洗刷干净,才洗手进来继续忙。 这时,编辑林新月皱眉问:“小江,老黄还没回来吗?” 自从江婉搬过去出租屋,黄河水就告诉亲近的同事说他们住同一个院子,有空就过去窜门唠嗑。 江婉摇头:“还没呢!” 林新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苦笑:“他再不回来,我的眼睛就要瞎了!” 江婉也很是疑惑,低声:“本来说年后尽快赶回来,可都半个多月了。” “他儿子出了点儿事。”李总编起身倒水,蹙眉解释:“河水给我打电话,说他儿子不肯留在他大哥身边当学徒,非要跟他们一块儿回阳城。” “为什么?”林新月觉得不可思议,反问:“当工人阶级不好吗?他大伯是高级技师,多少人巴巴求着要给他当徒弟学徒——他反而不要?!” 李总编眯眼道:“河水两口子烦透了,一直在劝小伙子留下,可惜效果甚微。” 江婉轻笑,只能感慨:“儿大不由爹娘啊!” “不容易啊!”林新月嘀咕:“大人是为孩子的未来筹谋,孩子却不一定能体会父母的良苦用心。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为那臭小子操碎了心呐!” 江婉并不怎么了解,问:“不是还有女儿吗?” “……干女儿。”林新月压低嗓音,挤了挤眼睛。 “不是亲生的,早两年嫁去外地。其实,那姑娘本来跟他们儿子处对象来着。老黄和他老伴都不同意,找借口说他们太年轻,然后把那女孩收做干女儿。小伙子现在顶多也才二十二三岁,年少轻狂,不爱干正经事,没少让他们老两口烦心。” 江婉暗暗惊讶! 竟还有这么一回事! 黄主编看着颇开朗豁达,幽默诙谐,想不到身后却有一个让他头疼至此的儿子! 午饭后,杂志社众人开始休息,或看书或午睡。 宁梦来了,说她的活都干完了,要来这边学习。 副主编示意角落一沓杂志,道:“这些是前年去年发行的刊物,你先拿去看吧。” 宁梦看着厚厚一沓,心里暗自发怵,呵呵赔笑答好。 江婉利用午休在写书,对她点点头打招呼,又埋头继续写着。 宁梦抱着杂志过来,语气颇不客气吩咐。 “江婉,你把办公桌收一半给我用吧。” 江婉微愣,看着满满当当的办公桌,直接摇头拒绝。 “位置不够,你找其他地方吧。” 一人一张办公桌,基本都是摆满的状态,除了陈彬彬的。 因为她负责第一轮审稿,每天都有一大堆初稿要看,所以经常要堆上一尺多高。 另外,她经常利用午休或空闲时间写作,双手横摆开去,时不时没地方搁,多数时候还得收拾一番,才勉强有能写字的地方。 宁梦惊讶看她,似乎有些意外她竟拒绝自己。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地方,你看着还比我年轻,怎么就不能让一小半给我呢?” 她爸爸在供销社当领导,她打小便知晓很多单位里的“潜规则”。 临时的,永远比不上正式的。 年轻的,根本比不得资历深的,尤其是年纪大的。 江婉明显比她年轻好几岁,而且也是临时的,竟好意思拒了她的要求! 江婉立刻听明白了,哑然失笑。 “就因为我年轻?所以就得让你一半?对不起,我自己都还不够用!” 宁梦不敢置信看着江婉,始料不及她竟敢再次拒绝。 江婉懒得搭理她,埋下头继续写字。 舍己为人的精神可以有,前提是那人必须值得。 这人一开始的态度还算正常,后来乍一听自己也是临时工,立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的办公桌,凭什么分一半给她?! 宁梦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碍于自己是初来乍到的新人,不敢太嚣张,只好忍了下来。 这时,刚眯了一会儿眼睛的林新月打着哈欠,伸手招了招。 “哎!新来的妹子,这儿洒了墨汁,麻利给清扫一下!” 宁梦不敢拒绝,赶忙放下杂志,快步上前打扫。 副主编头也不抬,示意脚边满是废纸的竹篓。 “喂!把这个给倒了!” 宁梦忙点点头,低声答好,转身端起竹篓走出去。 半晌后,她埋着小脸回来了。 没人再喊她,她重新拿起一本杂志,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看不到几行就看不下去,眸光不自觉往江婉瞄去。 正式工就是不一样,能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江婉明明也是临时的,却能有自己的办公桌。 等她熟悉单位的工作流程,一定要跟总编申请一张办公桌,而且必须摆在江婉的前面! 第74章 舍得舍不得 傍晚时分,江婉载着李香妹一起回了出租屋。 陆子欣正一边哄着小欧阳,一边在廊下看书。 江婉忍不住问:“姐,子豪呢?” “中午回来吃了饭,又出去了。”陆子欣答:“他说街道很脏,得去接着扫。”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看来,第一天扫大街不怎么顺利。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转身跟李香妹做饭去了。 陆子欣自小没下过厨,做的饭菜难吃得一言难尽。 午饭一般都是早上做多一些,留给她们姐弟加热吃。 李香妹今天带回来一根光秃秃的猪棒骨,抡起大菜刀砸几下,很快绰水下锅熬煮。 江婉开始和面。 小欧阳哒哒走进来,抱住江婉的腿。 “麻麻!麻麻!” 江婉哄道:“乖乖的,一会儿给你做鸡蛋饼吃。” 小家伙已经能踉踉跄跄走动,食物也从一开始的奶粉加米糊,渐渐增多加多。 只要容易消化的东西,基本都会喂他吃。 午睡前和晚上一般都会给他冲多一瓶奶粉吃,补充更充足的营养。 奶粉一包得两块多,有些小贵,不过江婉没省着。 大人可以省点吃,小孩子却不行。 现在正是他长高长大的关键时期,不能缺失营养,影响发育。 小家伙长得胖嘟嘟白嘘嘘,加上她改造的小衣服都很可爱,穿起来格外招人喜欢。 不管是对面黄主编夫妇,还是附近的街坊邻居,每次看到都要凑上来抱上一抱,一个个稀罕得紧。 小欧阳软糯答好,小手仍抱着她的腿不肯松开。 江婉没赶他,手上的动作加快一些。 直到夜幕降临,陆子豪才拖着疲倦的身体,扛着大扫帚回到出租屋。 他一口气吃了十几个鸡蛋饼,两大碗粉丝汤,才总算有饱腹感。 洗过澡,擦干短发,歪倒在躺椅上,立刻睡得十分沉。 江婉看得出来他很累,不敢打扰他,帮他把被子盖好,悄悄将小欧阳抱出去。 隔壁屋里,陆子欣正坐在灯下看书。 李香妹托着脑袋,嘴巴半张,迷迷糊糊打着瞌睡。 江婉关切问:“姐,打算看完再开始翻译,对吧?” “对。”陆子欣解释:“看完全文,才能更好定下文章的基调,翻译过程的用词和感情|色彩才能准确些。” 李香妹被吵醒了,笑呵呵抱过小欧阳。 “小宝贝~~!你咋那么可爱哟!” 小欧阳咯咯笑。 一会儿后,他挣脱李香妹,重新投入江婉的怀抱。 “麻麻!麻麻!” 陆子欣轻笑,问:“婉儿,他喊子豪‘爸爸’,喊你‘妈妈’——你们都没拦着?怎么?打算将他当成养子来养啊?” 说来也奇怪! 小家伙自上个月开始,咿咿呀呀的婴语就没了,自顾自发出一个个的叠词。 也许是受附近小孩子的影响,更也许是天性使然,他第一个喊的是“麻麻”,然后是“大大”。 喊得不标准,但喊的是什么,大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弟弟和弟媳两口子都没纠正他,任他喊着,貌似都默认了这个便宜儿子。 李香妹瞪大眼睛,脱口:“不成吧?你们都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要自个生!” 江婉掏出小布偶递给小欧阳,小家伙立刻接过玩起来。 这一点,她倒没往深处想。 “人海茫茫,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几时能找过来。他还这么小,不能让他缺失最重要的父母亲。他爱喊,就让他喊吧。” “可是……俺是说万一啊。”李香妹皱眉问:“万一养大了,他的亲生父母找过来了,那你们可咋办?” 江婉笑开了,答:“自然是还给人家呀!骨肉亲情,不是那么容易割断的。大多数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哪能让人家割舍给咱们。” 陆子欣嗔怪睨她一下,反问:“那你们呢?养出感情来,到时你们就能舍得?当真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江婉眸光温柔看着小不点,“他对我们有真感情,指不定到时舍不得的人是他呢。” 小家伙抬眸,鹦鹉学舌般重复:“得!得!得!” 三人都哈哈笑了。 接下来几天,陆子豪仍是早出晚归,吃饱洗完澡就呼呼大睡。 江婉见他的手套都磨破了,悄悄给他缝制一双更厚实的。 幸好身上没外伤,只是劳累了些,他不主动说,江婉便没有问太仔细。 韩栋梁已经十几天没来出租屋,李香妹有些担心他,每次下班都得问一问陆子欣。 可惜,他一直没出现。 李香妹心不在焉,时不时站在大门口张望。 江婉看不下去,暗暗也有些担心,直觉舅舅家可能出了事,打算周日放假过去找一找大表哥。 不料,周六下午韩栋梁便来了,等在院子里没进屋。 直到陆子欣抱小欧阳出来,无意发现他站在角落处发呆。 “呀?韩兄弟你来了!你——怎么不进屋呀?” 韩栋梁有些不好意思,赔笑打招呼。 小欧阳“呀呀”挥舞双手,激动往他的怀里凑。 岂料,韩栋梁的右手从大衣里探出来——竟包着白色纱布,裹在小担架上! “没法抱你……等表舅的伤好了,好了一定抱你哈。” 陆子欣吓了一跳,忙将小欧阳扯回怀里。 “韩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韩栋梁窘迫笑了笑,支吾:“……手骨断了,一时半会儿没法痊愈。” 陆子欣关切问:“怎么断的?你不是去省城吗?这一阵子香妹一直念叨着你,想你想得紧!” 韩栋梁想起心爱的女子,眸光不自觉温柔下来。 “我怕她担心,出院后赶紧过来找她。又怕她瞧见了掉泪难过,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原来如此! 陆子欣笑开了,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可能十来天就痊愈。你总不能好全了,再来见香妹吧?那她估计得急死!” 韩栋梁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随她一块儿进了屋。 陆子欣将小欧阳放下,倒一碗热水出来。 “韩兄弟,你这是怎么伤的?貌似挺严重的。” 韩栋梁惆怅叹气,低声:“在省城被贼人给捶伤的……” 什么?!! 陆子欣听得心惊胆战! 第75章 钱和命 韩栋梁歉意低声:“对不起……吓着你了。” “那倒不会。”陆子欣惊讶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换外币的时候被人盯上了?” 韩栋梁点头,眉头皱得紧紧的。 “过年前本想去省城换,谁知叶兄弟和表妹夫都出了事,我自己也不知道该上哪个银行去换,就想缓一缓再去。” 陆子欣提醒:“春节银行单位也是有放假的,一般都得初五、六才会继续上班。” “是。”韩栋梁解释:“我那会儿也这么想,打算过了年,初六七的时候再过去。可是我妈和我二弟建设都很着急……非要提前上去等着。” 陆子欣听得直蹙眉。 那几张外币面值不小,以现在的汇率算,至少能换三千块人民币。 对大多数人来讲,三千块可是一笔大数! 眼下各地闲散人员不少,治安情况也不容乐观。 带着几千块从银行堂而皇之走出来,必定会成为贼人紧盯的目标。 韩栋梁苦笑:“我二弟说他也要跟着去,为了路上能多个照应,我便同意了。我俩坐火车过去,半天就到省城火车站。人非常多,扒手也多。刚走出火车站,二弟衣兜里的钱就给摸走了。” 陆子欣丝毫不意外,低声:“人多的地方,一定要攥紧贵重物品。我一般都是不离手,不离视线。钱收在内衣的兜里,而且得分开放。” “我就放内衣里。”韩栋梁解释:“幸好我的没丢,两人勉强能吃上三餐。银行还没开门,说是初八才开始营业。我俩没钱住旅馆,只能找暖和的地方待着,将那几张外币藏得密密实实。熬了两天,总算等到开门。换外币倒不用那么久,等了半个小时就换上了。” 陆子欣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被白纱布裹住的手臂上。 “……在银行门口就被盯上了吧?” 韩栋梁眼里难掩气恼,低声:“一共换了三千一百多块。我二弟激动得很,提议全部放他的内衣兜。我想想觉得不妥,说一人放一半,省得出意外。后来,他藏两千,我藏了一千一百多。全部攥得紧紧的,我们才从银行出来。谁知——刚走出不远,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就围了上来,把我俩扯进一条小巷!” 陆子欣轻轻摇头,提醒:“在你们没进银行前就被盯上了。” 两个外地人无所事事,整天等在银行外头等着开门,不是来取钱就是来存钱。 不管是哪一种,必定离不开一个“钱”字。 像这样的大目标,一下子就被内行人盯上了! “不知道啊!”韩栋梁恨恨道:“反正走不到几步,我们就被包围,推推搡搡进了一条脏兮兮的小巷。掏出小刀,逼我们把钱拿出来。我二弟吓坏了,赶忙将两千块给了那些该死的歹人!我不肯,他们就开始打我……” 陆子欣听得皱眉,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歹人太多,不好跟他们拼命的。命在,迟早能把钱赚回来。” 如果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一千多块钱,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钱! 但生命诚可贵,什么都比不得! 韩栋梁“唉!”了一声,解释:“家里急着用钱,二弟也等着钱结婚……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钱不能在我手里丢了。我一边呼救,一边往外逃。他们急了,抓出铁锤就乱砸——我挡住脑袋,手被砸得贼痛!那会儿我已经逃到大路上,很多人围了上来。那几个恶贼怕被抓,转身逃窜开。” 陆子欣苦笑,有些钦佩他的勇猛,也心疼他身为家中长子的责任感胜于自己的性命。 “幸好没有伤及生命,算是有惊无险!” 韩栋梁支吾:“在省城医院住了三四天……费用高得很。我们坐车回来,谁料半途伤口又渗血,回到阳城后又在医院里头待了几天,早上才总算顺利出院。” “好好养着。”陆子欣叮嘱:“不是小伤,养不好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和工作。” 韩栋梁苦涩低笑:“我妈把我二弟骂了一顿……不过,她说那笔钱得留给二弟娶媳妇用,没我的份儿。她絮絮叨叨说住院费了不少钱,我只好赶忙出院。慢慢养吧,总会好起来的。” 竟还有这样的妈! 陆子欣暗自心疼他,却不好说什么。 毕竟两人没深交过,对他的家庭情况不甚了解,不好妄自批评他的亲生母亲。 倏地,一道嗓音从后方响起! “钱给韩建设娶媳妇——那你呢?” 两人吓了一跳,同时转过身去。 只见江婉肩上背着布包,手里提着一大块鲜肉,俏丽的脸上带着明显薄怒。 韩栋梁窘迫站起来,露出欢喜笑容。 “小婉——你下班啦?” 江婉白了他一眼,沉声:“你拼了命保下来的钱,凭什么给二表哥娶媳妇?你是老大,是家里的长子,你的婚事该排在他前面!” “他急。”韩栋梁苦笑:“说要麻利……订婚,拖不得。” 江婉气恼质问:“他急?你就不急了?你怎么不为香妹争取一下?!这明明是一个你能争取的机会,为什么就这么白白放弃了?!” 钱在他的兜里,用一条手臂才勉强保得住。 他为什么不趁机跟父母争取一下? 至少逼他们先接受李香妹,然后再一步步徐徐图之。 她很了解舅妈王大梅,除了钱的面子,谁的面子她都不会给。 不趁这个机会让她点头,表嫂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她的跟前去?! 韩栋梁为难极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钱……是妈在黑市上换来的。不是我赚来的,我不好说什么。” “没让你占为己有。”江婉恨铁不成钢道:“钱不是你赚的,可钱是你拼了命保住的。你该利用这个机会带表嫂回去,逼一逼舅妈!” 韩栋梁愧疚低声:“我压根没想那么多。” “大表哥,你太让香妹失望了。”江婉瞪了瞪他,道:“她巴不得能讨好韩家所有人,只为能快点嫁给你。可你一拖再拖,甚至连舅舅和舅妈面前都不敢提起。你要记住——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韩栋梁红着脸,半晌也发不出一个字来。 陆子欣见此,忙为他们打圆场。 不料,江婉却是非要跟韩栋梁卯上不可! “你现在马上回去,让他们先同意你跟香妹订婚,不然这一笔钱就坚决不能给韩建设用!” 第76章 爱人 韩栋梁被江婉这么一激,咬了咬牙,转身回家闹去了。 陆子欣有些忐忑,问:“不会……吵起来吧?” “不会。”江婉十分有信心。 陆子欣忍不住问:“怎么?突然对你大表哥如此有信心?” “不是。”江婉实话实说:“快傍晚了,这个时候舅舅下班已经到家,二表哥也应该在家。舅舅他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心里头还是愿意接受香妹的。另外,我那二表哥很有做人,也很会为自己做打算。” 陆子欣立刻猜出来,眉头动了动。 “所以,他害怕自己没钱娶老婆,一定会开口当起和事佬。反正只是口头上劝,损害不了他的利益?” “对。”江婉道:“三比一,舅妈哪怕再不高兴,也不得不退一步。” 陆子欣略有些惆怅,道:“不管成功与否,拼上一拼,把自己的态度表出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韩栋梁的态度和行动是李香妹最在意的。 即便他的家人坚决不愿点头,他为两人争取过,奋斗过,也能给李香妹一颗定心丸。 让她安心,也让她有继续留下来的信心和对未来的憧憬。 上次她要送高丽参给韩建设,江婉跟她说没必要。 她面上仍笑呵呵的,但眼底的那抹失望真让人心疼! 要不是爱到极致,谁家姑娘愿意如此倒贴讨好男方? 谁又愿意漂泊他乡,卑微委屈苦苦等着? 韩栋梁没钱也没工作,她只图他这个人,只想跟自己相爱的男子名正言顺在一起,相依相守一生。 这般痴心的好女子,不该被辜负了。 江婉点点头:“不一定能成功,但总得逼一逼我那舅妈。” 大表哥看着爽朗,实则跟舅舅一样,骨子里带着怯懦。 不适当逼一逼,指不定十年后还没法将李香妹娶过门。 表嫂那么努力,卯足心思讨好他的家人,只为了能早些得到韩家人的认可。 大表哥却一拖再拖! 女孩子的青春才几年? 两人都已经处了好几年,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子煎熬苦等下去吧! 同样身为女子,陆子欣也颇同情李香妹。 “幸亏还有你心疼她,一心为她着想。” 江婉笑开了,示意手上的那块鲜肉。 “姐,今天托同事买了一块好肉!今晚咱们吃一顿丰盛的!” 在这个僧多粥少的年代,有肉票和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好肉,除非有熟人帮着割肉上称。 林新月的爱人在农贸市场工作,江婉拿了一张两斤的肉票拜托她帮着买。 有熟人好办事,不仅新鲜许多,肉质纹理也更漂亮。 说是猪身上最嫩的那一块肉,不管怎么煮都好吃。 陆子欣有些心动,忍不住提议:“要不——包饺子吃吧?前天香妹在小树林那边发现几棵野芹菜。昨天吃了一棵,还剩两棵大的。” “好建议!”江婉立刻赞同:“今晚包饺子吃!” 语罢,她进厨房和面去了。 陆子豪这些天早出晚归,每天都是精神饱满出门,累吁吁走回来。 干得多,吃得也多。 以前吃饭的时候,他总会拿着筷子挑三拣四,这个不好吃,那个不爱吃。 每次吴妈都会笑呵呵,满脸宠溺拿起筷子,耐心十足帮他一点点挑开。 老人家会宠着他,江婉可不会。 她的态度一直都是——爱吃吃,不吃拉倒! 自他被拘留回来,可能尝过饿肚子的煎熬感觉,再也不敢在饭桌前挑食。 肉票难得,黑|市暂时还没开放。年后盐焗的那几只鸡和腊肉吃完后,家里就再也没能吃上肉。 他从不敢抱怨,不管她和香妹做什么,端起就埋头吃。 最近天天扫大街,一天下来的劳动量非常大,每天晚上他都要吃多一两碗小米粥。 今天总算买到肉了。趁这个机会,给他补一补,吃点儿扛饿的。 江婉将面团包裹起来,放在灶台上。 接着,她将猪皮切下来,小心刮掉刺手的细毛,然后挂在窗口风干。 明天把猪皮给炸了,然后熬大白菜吃——又是一道荤菜! 肥肉不算多,白花花一小片。 小心切片,放进锅里榨猪油。 一边等着熬猪油,一边切瘦肉并剁碎。 很快地,满屋都是熬猪肉的香味儿。 江婉把油盛起来,存放在柜子里。 油渣尽管已经榨不出油来,仍不能浪费,小心剁碎放进瘦肉碎末里,可以一并包饺子。 一会儿后,李香妹也下班回来了。 她带回来一块猪头骨,兴奋说上头竟残留一小块猪头肉——今天真是太走运了! 众人都很高兴! 怕猪头肉有腥味,江婉加入姜片绰水两次,才开始熬煮。 有人压饺子皮,有人包饺子,加上时不时凑过来捣乱的小欧阳,乐呵呵一起准备吃饺子。 忽然,外头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江婉眉头微动,猜想可能是大表哥去而复返,也不知道成还是没成,担心是坏消息不敢让李香妹知晓。 “可能是子豪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其实,同一个屋檐下住着,晚上又睡同一个房间,她早就对陆子豪的脚步声熟稔不已。 此人肯定不是他。 陆子欣顾着小欧阳,头也不抬。 “先让他洗手喝点儿水,外头干燥得很。” 江婉“哎”一声,匆匆走出去。 不料,她刚将大门打开,便瞧见一个陌生年轻男子在院子里跺脚,一边气急败坏骂着。 “倒霉透了!谁家养的臭狗子!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拉屎!下次非——” 倏地,他看到走出来的江婉,惊讶瞪大眼睛! “喂!你谁啊你?你在我家干什么?!” 江婉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他家? 他是谁? 莫非是老黄家的那个独生子? 男子似乎戾气很重,见她没回答,立刻眼睛不是眼镜,鼻子不是鼻子。 “你聋啊你?!老子问你话来着!你在我家干啥?!好你个女贼!” 说话的同时,手作势就要往江婉的肩膀推去—— “住手!” “黄征!” 院子外几乎同时响起两道熟悉的嗓音! 只见黄主编左手拎大箱子,右手拖着行李袋,身边的老伴也是大包小包,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后方的陆子豪正扛着大扫帚,又长又笔直的长腿飞奔掠过黄主编夫妇,径直往江婉冲来。 一手扔掉扫帚,一手猛然一甩! 本来气势汹汹的年轻男子顿时被甩了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 黄主编和老伴目瞪口呆! 陆子豪长腿一蹬,潇洒跃上台阶,长臂迅速一捞,将江婉搂护在怀里。 江婉:“……” 年轻男子稳住身形,惊讶瞪向陆子豪。 陆子豪俊脸暗沉,眸光冷傲。 “你是谁?有话不能好好说!动手动脚做什么?!” 年轻男子嚣张质问:“你管我——妈蛋!你又是谁?!” 陆子豪搂紧江婉,下巴优雅扬起。 “我是她爱人。” 黄主编和老伴:“……”!!! 江婉的脸腾地红了! 第77章 远亲不如近邻 黄河水摘下老花镜,累吁吁靠在木椅上,一动都不想动。 一旁的老伴也不相上下,疲倦扶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养神。 “上了年纪后,连车都没法坐久……真累啊!” 这时,儿子乒乒乓乓将行李一顿乱丢! 黄河水皱眉呵斥:“你拿行李出气做什么?里头的东西要是砸坏了,你小子赔得起啊?!” 对江婉出言不逊,甚至还敢动手动脚! 要不是及时解释是误会一场,指不定小婉爱人的大拳头就要往这臭小子的脑门上砸! 黄征撇撇嘴,没好气问:“干嘛把大伯的房子租出去啊?我回来是要住那边的!” 黄河水懒得搭理他。 老伴蹙眉做了一个嘘声动作,低声:“隔墙有耳。人家是你爸的同事,你小子说话注意点。” “我问你们话呢!”黄征气恼再次质问:“做什么把大伯的房子租出去?!” 黄河水瞪他一眼,答:“废话!当然是为了钱!人家一口气交了半年多的房租——好几十块!给你住,你给房租不?” 儿子讪讪住了口。 黄河水忍不住嘲讽:“咱家阁楼有床有阳台,还不够你小子一个人住?有本事就别回家!有钱去外头租别墅去!” 黄征眼神飘忽,哪里敢再嚣张,默默将行李堆在角落。 老伴眯住眼睛,不自觉笑开了。 “老黄啊,想不到小婉的爱人长得那般俊!跟电影里的大明星似的!那气质,那身段——活脱脱就是电影里的富家公子哥!” 自家儿子五官清俊,很多人都赞说长得好。 不比不知道,一遇到真正长得俊的,才知道压根没得比! 黄河水哑然失笑:“怪不得人家小婉藏着掖着!确实是百里挑一的模样!” 脑海不禁想起办公室里那个又矮又胖的陈彬彬来。 呵呵! 就他那模样,还敢肖想小婉——甚至还敢嫌弃她是临时工! 殊不知人家早就结婚,对象比他俊上千倍万倍! 简直不能太好笑! 黄征听得满脸不耐烦,咕哝:“搞一大堆外人来咱家住,你们也不怕引狼入室!” “人家是正经人。”黄河水睨了儿子一眼,压低嗓音:“小婉的大姑姐,还有她那爱人,那气度,那气派——瞅瞅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黄征翻了翻白眼,歪倒在藤椅上。 “连住的房子都没有?切!穷得连普通人都比不上吧!” 黄河水皱起眉头,一时半会儿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可能是外地人吧。” 黄征没兴趣关心别人的事,催促:“我又渴又饿!你们快去整点儿东西来吃!” 黄河水累得不想动,忍不住求助看向老伴。 老伴摇头:“不行……让我缓缓。” 家里一个来月没打扫,到处都一层灰。锅冷灶凉,蜂窝煤炉也还没烧,厨房里要什么没什么。 可眼下又累又饿,实在不想动啊! 这时,门口传来小婉的呼唤声。 “黄叔!” 黄河水勉强起身,脚步疲乏走出去。 片刻后,他笑嘻嘻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瓷盆回来,手上捏着一个油纸袋,里头卷着几个鸡蛋饼。 儿子和老伴闻到香味儿,瞬间起身凑过来。 “哇!饺子!竟是饺子!” “骨头汤!还有鸡蛋饼啊!” 一家仨口围着瓷盆津津有味吃着,皆是满脸的憨足。 黄河水瞪了儿子一眼,道:“瞧见没?远亲不如近邻!好的邻居偶尔比亲戚靠谱多了!” 儿子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继续埋头吃着。 老伴不经意问:“老黄,你明早就上班去了呀?还是要歇一天?” “这么多天没去单位。”黄河水摇头:“哪里还能歇多一天!要不是小婉和小林分担了我的活,总编指不定早生气了。” 老伴一听到“总编”两字,眸光落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儿子身上。 “要不……你跟李总编求求情,看看能不能酌情通融一下?” 黄河水瞪了瞪老伴,摇头:“他连钢笔都拿不好,你让他去干啥?赶苍蝇还是打蚊子?” 老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料,儿子也丝毫不领情。 “妈,你干啥啊?我都说了!我将来是要去闯天下的!让我去杂志社里跟一堆书打交道,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老两口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无语,只能埋头继续吃。 …… 对面,主屋灯下 江婉冥思苦想,手中的钢笔时不时划拉一下,补上一两个词。 灯光洒在四周,将她娟秀笔直的影子拉得有些长。 后方的陆子豪侧开她的影子,努力借着灯光,正在笨拙摆弄着针线。 “江婉……你有空不?” 她头也不抬,低声:“没空,在改文。” 师傅说她这篇散文诗颇不错,让她必须精益求精再修改几遍,然后寄去省城文化局参赛。 过几天就会截止投稿,明天一早必须寄出,省得误了参赛时间。 本来她对这样的比赛不怎么感兴趣,现在最喜欢的还是写最赚钱的小说稿。 可师傅说这个比赛在国内很有权威性,知名度也极高,让她必须参加。 直到听说一等奖竟有三十块奖金,外加一本盖有国家文化部钢印的奖书,她才总算心动。 心动意味只能行动,不得偷懒。 陆子豪听罢,只能自己继续捣鼓。 好半晌后,他不耐烦咕哝:“……怎么这么难!”,却不敢放弃,继续摆弄着。 江婉觉得不对劲,扭过头见他正艰难扯着针线,一副猛虎细嗅蔷薇的反差无措模样,忍不住—— “噗嗤!”她笑出声。 陆子豪抬眸看过来,微窘嗔怪道:“笑什么!这——又不是只有女子才能搞针线活!许多鼎鼎有名的绣花大师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 “大师,请问你在绣什么?”江婉好整以暇问,柔和的光印着白皙的脸庞,温柔而和煦。 额? 陆子豪尴尬低声:“……补手套。你后来做给我的那一双今天也破了。” “来,我帮你。”江婉招招手。 陆子豪立刻屁颠屁颠凑过来,苦笑:“都不知道该怎么扎——刚才还把自己给扎了!” 江婉接过去,看了几眼,立刻穿针引线,来来去去几次,流畅打结咬断。 陆子豪见她动作行云如流水,啧啧称赞两声。 “真厉害!” 江婉忍不住看向他修长的手,问:“扎哪儿了?我看看。” “这儿。”陆子豪示意给她看。 江婉握住他的手,拉在灯下端详。 倏地,他掌心不知何时出现的茧吓得她挑了挑眉! 第78章 英雄所见略同 上天对这个男人格外优待! 不仅给了他优渥舒适的成长环境,还给了他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 哪怕是一双手,也是好看得无可挑剔! 之前养尊处优,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翠竹。 可能是最近干粗活多,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层淡黄色的薄茧,明显凸|起,看着多了力量感,也多了一抹沧桑感。 她的指尖不自觉划了划。 陆子豪浑身微僵,眼神窘迫闪烁。 “……不是这儿,是这边。” 他示意食指上的破皮小|洞,解释:“不小心被扎了两下。” 江婉总算瞧见了,打开抽屉取出药油。 “不用!”陆子豪轻笑:“这么一点小伤——” 不料,江婉一把将他的手夺了过去,强势按压住,拧开药油涂抹上。 “不管小伤大伤,都得谨慎对待。万一不小心得了破伤风,那可怎么办?” 陆子豪心里暖暖的,懒洋洋靠在书桌上,任她捣鼓自己的手。 “知道了知道了。” 语气难掩宠溺,外加一丝甜腻腻的笑意。 江婉见他神色慵懒,心情似乎很不错,便把藏在心中多日的疑惑问出来。 “纺织厂门口的大马路有多长?” 陆子豪眉头微动,答:“差不多一公里。” 江婉轻抚他掌心的茧,低问:“很辛苦吧?” 陆子豪的耳根红了。 明明只是掌心发痒,不知是不是十指连心的缘故,心似乎也被她的手抚过,跟着微微痒起来。 似乎受了刺激般,他连忙将手收回来。 “……不辛苦!不就扫个地吗?哪有什么辛苦的!” 江婉知晓他是在逃避话题,却不知道具体在逃避什么。 “是不是有人故意为难你?” 倘若不是姓朱那家伙搞鬼,他何至走半个小时大老远去扫大街! 肯定有人故意捣乱,不然他不会每天从早扫到晚,天天累得跟牛似的! 再脏的马路,扫过一两次后,肯定会干净下来。 哪怕有落叶或其他垃圾,也不至于如此大的工作量! 陆子豪眼神飘忽,避开她的眼神,尴尬搓了搓掌心,试图把那抹痒痒的感觉擦掉。 可不管怎么搓,心头那如羽毛扫过的炙热感却没半分减少,吓得他干脆躲了开去。 “喂!”江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再次追问:“是还是不是?如果是,可不能放任他这样子一直欺负你!” 虽然敌强我弱,但有时候不发威吓唬一下对方,他们还以为陆家已经彻底认栽了! 陆子豪看着她的手,心里无端一阵砰砰然! “……是,但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江婉焦急问:“他们是不是故意弄脏马路?天天派人去乱搞?” “别担心。”陆子豪悄悄躲开她的手,温柔笑了笑。 “他故意给我找茬,我自然也会给他找茬。放心,我可不是那种让人羞辱戏弄却不敢反抗的人。” 江婉有些不明所以,嗔怪问:“怎么?连我都不能说?” 陆子豪无奈笑了笑,只能坐了回来。 “刚开始姓朱的那些爪牙会搞一些垃圾扔在马路上,又脏又臭。我很生气,却不得不弄干净!” 江婉的脸沉下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 陆子豪继续道:“垃圾散落路面,我只能扫一小段,把垃圾扎堆弄一块。外头风大,臭味不是很明显。但堆一块儿的时候,味道立刻臭熏熏!我干脆来一招‘借刀杀人’,把垃圾都堆在住户最密集的地方。路旁的居民发现后,觉得很不对劲,误会是别处的住户故意去他们门口倾倒垃圾。果不其然,第三天晚上就抓了几个!” 江婉笑开了,饶有兴趣问:“后来呢?” 陆子豪答:“居民问他们干什么,他们不敢回答。有人怀疑他们是贼人,干脆将他们都撵去了派出所。后来,他们因为胡乱倾倒垃圾被各罚了十块钱。” 江婉丝毫不同情,骂:“活该!” 顿了顿,她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后来呢?姓朱的又使了什么恶习招数?” 陆子豪俊脸暗沉,答:“他见此招不行,干脆在纺织厂门口那一段路撒沙子或小石子,故意增加我的工作量。” “真够龌蹉的!”江婉皱眉:“大多数工人上班都骑自行车。车轮胎,除非滑得不行,才会舍得掏钱换掉。一旦遇到小沙子,车轮就容易滑倒。” 陆子豪竖起大拇指:“你猜得对。隔天早上,就有几个工人摔倒!居委会那边的大妈将我骂了一顿,责骂我没扫干净。没法子,我只能当着她的面扫得一干二净。谁料第二天又是这样!” 江婉皱眉道:“那你麻利去找居委会大妈呀!” “我没扫,立刻就去找她过来。”陆子豪道:“她看几眼后,猜想是有人故意这么干。大妈跑进厂里问是不是最近运沙子进厂,不然门口怎么会有那么多沙子。” 江婉直觉十分好笑,问:“然后呢?没人敢回答?” 陆子豪哈哈笑道:“他们说没有,大妈立刻猜想是有人要故意弄厂里的工人摔伤,一时激动跑到厂长办公室去,让厂长必须重视这件事,还让厂里必须开大喇叭提前告知工人。姓朱的臊得慌,不敢答应。大妈不好意思都让我一个人干,还从厂里拉了几个门卫,让他们帮着干!” 江婉大笑!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便是! 陆子豪对她勾了勾手指,低声:“姓朱的喜欢悄悄给我使绊子,搞小动作。我不会别的,只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江婉一时好奇极了。 陆子豪压低嗓音:“当厂长那会儿,他有专车坐。现在上头空降了一个新厂长,专车就轮不到他了。他只能悻悻骑回他那老自行车。于是,他的自行车不是轮胎破了,就是缺几颗螺丝,天天没得骑。” 江婉憋笑,问:“都是你干的?你怎么进厂里的?” “中午。”陆子豪答:“午休的时候,车棚静悄悄的。那边的墙忒矮,我一下子就翻进去,不用一分钟就出来。” 江婉禁不住担心:“万一被发现了……” “不会的。”陆子豪道:“如果刚好有人经过,我就假装从裤兜里掏钥匙要开锁,次次都安全过关。” 江婉大笑,问:“那他是不是每次都气急败坏?” “是啊!”陆子豪点点头:“我每天都故意拖到很晚,甚至主动帮附近的居民扫门口,就是为了看他气得牙痒痒的样子!” 两人吃吃偷笑。 片刻后,他忍不住安抚道:“别担心他会报复……” “不担心。”江婉摇头:“你这么做很对!哪怕我们不反击,他也会想方设法搞我们。与其被动挨揍,还不如主动出击!” 陆子豪惊喜笑开了,对她竖起掌心。 “英雄所见略同!” 灯光下,另一只小巧的手凑前——“啪!”! 双手合一。 第79章 看到希望 隔天清晨,江婉准备去上班。 陆子豪跟姐姐道别,又撸了一下小欧阳,脚步轻快走出来。 他见江婉在擦拭自行车,便上前帮忙,还把二八杠体贴搬出大门去。 江婉答谢。 陆子豪没理会旧衣上的污渍,扛上大扫帚,迈着雄赳赳的步伐出门去了。 以前他每个季度都得换新衣,现在买不起了。 哪怕买得起,现在也没施展的机会。穿得西装革履去扫大街,八成会被人看成疯子! 幸好之前半夜翻墙进主宅,弄出来一大批旧衣服。 江婉把十几件改成小欧阳的衣服,剩下的留给他替换。 自己的旧衣服,他一点儿也不膈应。 反正现在不怕弄脏,也不怕被人嘲笑,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江婉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催促:“嫂子,你麻利些啊!” 李香妹仍在厨房忙着,应声:“等等!还得一会儿!” 江婉只能在门口等着。 幸好她习惯早起,时间向来充裕,并不担心会迟到。 另外,早上一般八点开始上班,但同事们习惯八点后才慢慢到岗。 大多数时候,大家只要在下班前把工作完成就行,李总编基本不会管太严。 因为杂志社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有些同事得负责写稿子,而写作需要灵感,故此李总编给足了大家自由。 这时,院子外头似乎有人影窜动! 江婉警惕看过去——竟是大表哥! 只见韩栋梁脚步踌躇,眸光忐忑看着自己,似乎很是为难,正在纠结要不要进院子来。 直到被江婉瞧见,他才扯出窘迫笑容,脚步迟缓走过来 “小婉……” 江婉瞧见他如此模样,猜测他昨晚多半没成功。 “大表哥,你吃了吗?厨房里还有早饭。” 韩栋梁点头:“吃过了!吃的……小米番薯粥。” 江婉早就猜准大致结果,并不着急问。 韩栋梁凑近些,支支吾吾:“小婉,昨天傍晚我——我主动跟爸妈说了。妈妈还是很生气……不过,爸爸说香妹已经有了工作,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不会拖累到我。” 江婉问:“你有没有说要娶香妹?” “说了。”韩栋梁低声:“妈还是不肯。我就说家里的钱都给建设去娶媳妇,那我怎么办。我是大哥,却比弟弟还慢成家。建设立刻走出来说,不是他反对,是爸妈反对。” 江婉暗自嗤笑。 这种话果然很二表哥!绝对是他的典型风格! 韩栋梁苦笑:“他说他的对象是本地人,如果我的也是,爸妈肯定不会反对。他帮着劝了几句,可妈还是不肯点头。爸总算说了一句,说人家对我有恩也有情,不能一直拦着。后来妈说,如果香妹能在单位转正,她就同意我们的婚事。” 哇! 竟然松口了! 江婉欢喜笑开了。 “太好了!总算看到希望了!” 韩栋梁愁眉苦脸,低声:“香妹是外地人,能进那边食堂也是你和黄主编帮忙做了介绍。文化水平不高,连户口都不在这边——想要转正堪比登天啊!” 妈说完后,他的脑瓜就嗡嗡作响! 这不是“变相的反对”又是什么?! 江婉却不这么认为,道:“大表哥,你能为自己和表嫂努力争取一回,事实证明还是有进步的。以前舅妈是坚决不同意,甚至还对表嫂各种辱骂嫌弃。现在她肯松口,已经是进步了,而且是一大步!” 韩栋梁幽怨瞥着她看,低低叹气。 “说到底,还是我没本事……” 如果他已经有正式的工作,而且有收入,有能力养家糊口,婚事也不至于被父母卡得这般辛苦! 倏地,一道嗓音在他们后面响起! “瞎说啥!”李香妹不知何时站在他们的背后,貌似听了七七八八,“你咋没本事了?俺可不这么想!” 韩栋梁的脸微红,内疚看了看她。 “……你都听见了?” 他将受伤的手藏进大衣里,假装畏寒样子,侧了侧身,巧妙借助江婉帮着遮挡。 李香妹乐呵呵笑着,几乎是蹦蹦跳跳跃下台阶。 “俺听见了!俺高兴得很呢!你妈总算愿意让俺嫁给你了——只要俺转正就行?是吧?” 韩栋梁却丝毫笑不出来,愧疚道:“我妈提这样的要求……很过分。” “不会不会!”李香妹摇头,激动道:“俺一定好好干,争取早日转正!早点儿让你妈同意!” 韩栋梁苦笑叹气。 李香妹却兴高采烈的,仿佛是久久居于暗处的人总算见着了明媚阳光,双眼发亮晶晶。 “小婉,你说得对!只要俺够好,别人就会对俺好!瞅瞅!俺只要转正就行了!就行!” 江婉忙不迭点头,跟着笑开了。 一旁的韩栋梁见爱人如此,不自觉红了眼眶,跟着也笑开了。 是啊! 小婉说得对,至少看到了希望,不是? 一会儿后,江婉载着李香妹径直往单位去。 李香妹喋喋不休问:“小婉,咋样才能转正?你问过没?” 江婉温声劝道:“不急,咱们先一步步慢慢来。首先,多干活别乱说话。第二,对工作要热情些……” 李香妹不住点头,用心记着。 快到单位门口时,江婉提前下了车,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李香妹也跟着下车,狐疑问:“小婉,咋了?” 江婉压低嗓音:“嫂子,从明天开始,到这儿我就不载你了。你自个走进单位食堂去。” “为啥?”李香妹不明所以。 江婉眸光微闪,胡诌:“里头单位多,工作人员多,人际关系也复杂。咱们别扎堆,免得别人以为我故意讨好食堂人员走后门。” 李香妹似懂非懂,仍点点头。 “就停这儿?俺自个走?没事没事,就这么几步路,俺没问题的。” 江婉看着她有些傻乎乎的样子,暗自担心她误会什么,又担心她会错过好机会。 “嫂子,每天走过来上班的大领导很多。我是希望你多跟领导们多接触……比如看到人家需要搭把手,就麻利上去帮忙。乐于助人,也是一种美德呀!” 李香妹仍是听不明白,不过她认得“助人为乐”这个词,立刻表示一定会听她的。 江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骑上车往单位大门去。 后方的李香妹左看看,右看看,脚步虎虎生威跟上。 江婉扭过头看一眼,并没有任何停留。 从明天开始,她和嫂子要更早出门,而且越早越好。 走过刚刚那段路时,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师傅跟她通信的时候,无意说起离单位不远的那段路四周绿化多,每次经过他都会放缓自行车。 唯一的坏处是青苔也多,雨天尤其湿滑,稍不注意就会摔倒。 师傅还说,希望她能写一篇雨天竹林的散文诗,写完寄给他看看。 半个月后,她又收到师傅的信。 师傅说宣传部的第***——他的老战友竟在那段路摔倒,情况非常严重,吓得他一连几天都心惊肉跳! 第80章 哭了 可能是老友的缘故,师傅写得有些详细,解释说对方经常一大早就散步来上班。 明明有领导专车,却偏偏不爱坐,坚持走路当锻炼,不愿占用公家资源。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突然滑倒摔下地,不仅脑震荡,肩骨还摔了个粉碎! 偏偏大清早路上还没什么人,晕迷不醒的他倒在路边,直到上班的人多了才被发现,匆匆送去医院。 可能是耽搁了治疗,也可能是人多的时候胡乱折腾,加上老战友也上了年纪,受了不少罪。 春天来了,这一阵子的雨水也多起来。 希望表嫂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救人于危难,争取在大领导面前露露脸。 单位里时不时会有表扬信,每个受表扬的人都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其他人没有的资源。 像这种“救人救命”的好事,尤其是救了如此举足轻重的大领导,必定会大肆表扬。 到时她再想法子找报社相识的编辑帮帮忙,为表嫂写一篇专访,然后把压力给到食堂的领导…… 江婉一边筹谋计划着,一边心不在焉往杂志社去。 直到来到办公室门口,才发现自己竟又是最早的那一个! 今天最早,接下来一两个月还得更早。 本来打扫卫生必须最早到,方能在大家到来前,把办公桌和地板擦拭干净。 可宁梦只坚持了几天,随后便一天比一天晚。 江婉没理会,其他同事没多说什么,她自然也不会多嘴。 这两天众人开会安排工作,宁梦便钻来钻去打扫,探头探脑竖起耳朵听着。 大家都在同一屋檐下干活,或多或少都能猜到她的目的。 她明显不甘心当清洁工,而是想趁早在杂志社混一个固定工位。 只是她貌似太激进,半个多月就把目的明晃晃挂在脸上,不懂得藏掖心思,轻浮得很! 难怪陈彬彬不爱跟她打交道! 他经常在上面各部门流转帮忙拍照,清楚心思挂在脸上的“潜在危险”究竟有多高。 所以,他不喜欢宁梦的做派,甚至偷偷骂她是大傻子! 以他的“谨慎”作风,自然不肯跟宁梦为伍,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跟她说。 宁梦确实不聪明,第一天就得罪了江婉。 不过,江婉每天都忙得很,懒得跟她计较。 谁料第二天,她又让江婉倒拖地的脏水。 江婉没第一次那么好说话,直接说她没空。 宁梦见她抱着一大堆稿子,不好多说,只能自己去倒。 不料,她真的没什么眼力劲儿! 前几天早上,江婉和林新月正忙着帮黄主编的活儿赶上来。 宁梦突然凑上前,揉着手腕说她的手很酸痛,让江婉帮忙拖地。 江婉见她太不上道,也不愿跟她打交道,解释说她没空。 宁梦有些生气,板着脸说本来这些活儿都是她干的。 江婉听此,觉得该是时候教训她一下了。 不过,她没必要亲自上场,干脆来一招“借刀杀人”。 她拍了拍桌上堆积的稿子,为难道:“我去帮你的话,这些就只能留给月姐一个人做……” 林新月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不仅要干自己的本职工作,还要帮着分担黄主编的,累得她想发疯骂人。 本来有江婉帮着分担,她能轻松一些——谁料宁梦竟要喊走江婉,气得她立刻发飙! “拖地本来就是你的活儿!你凭什么叫小江干?!你要是干不了,就跟领导请辞去!” 安静的办公室顿时响起大嗓门,吓得其他同事一个激灵,然后动作一致看过来! 宁梦的脸瞬间涨红! 林新月好不容易找到宣泄口,对着宁梦一阵突突突狂飙! “办公室里谁该干什么,该怎么干——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这儿本来有清洁工,人家生病了没来,小江才帮着打扫!要不是缺一个打扫的,哪里需要你来?!你是来打扫的,你不干谁干?!小江是负责审稿写稿的,拖地又不是她的活儿!” 宁梦又羞又难堪,不敢再喊手腕酸痛,连忙埋下脑袋迅速拖地。 其他人同事或沉着脸,或白她一眼,随后各自忙开去。 李总编见她总算识趣了,也没再追究多说什么,但他眉头紧锁,眼里的不悦非常明显。 能让性子向来温和的他生气,显然这宁梦真的很不会讨人喜欢! 江婉进了办公室,后脚李总编也来了。 “师傅!”她喊。 李总编慈爱点头,关切问:“那篇散文诗改好了没?” “改好了。”江婉答:“回头我就寄出去。” 李总编眼里尽是欣慰和满意,提醒:“记得跟邮递员说一声,要尽快发送去省城。” 对于这个最小的关门弟子,他向来都非常放心。 天赋好,肯努力,听话也听劝,是一众徒弟中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江婉乖巧答好。 半晌后,同事们陆续来了,宁梦竟是最晚的那一个! 她打着哈欠,眼睛下还有明显的青晕。 她一脸郁闷提起水桶,慢吞吞打水去了。 黄河水拎着一个大袋子,乐呵呵给众人打招呼,送同事们一人各一本漂亮笔记本。 众人都满心欢喜收下。 林新月笑哼:“你的活儿都是我和小江干的!你呀!回头得请我俩吃饭!” “没问题!”黄河水满口应下,“一定请!一定请!” 宁梦见同事们乐呵呵聊着天,还有礼物收,却一点也没她的份儿,忍不住黯然神伤。 凭什么?! 人家江婉也是临时工,可她能干着跟他们同一样的工作,她却只能当低贱的清洁工! 他们将她当成单位的一份子,却偏偏忽略自己! 她也能看稿子,也会写稿子,只要领导给她机会,她一定能做得比江婉更好! 可惜,他们一点儿机会也不肯给她,甚至没将她放在眼里。 李总编招呼大家坐过去一些,准备开小短会,商量下一期的发刊主题。 这时,宁梦开始慢悠悠拖地。 多日没上班的黄河水“啊?”了一声,惊讶脱口问。 “这是新来的清洁工?怎么这个时候打扫?” 众人一致看向宁梦,脸上尽是不悦。 办公室本来就不大,加上办公桌多,稿子期刊多不胜数,几乎没什么空间能挪动。 偏偏这清洁工总爱趁大家忙的时候来打扫,不仅要中断工作,还得挪出位置给她清扫。 ——真烦! 李总编眸光淡沉,吩咐:“小宁,以后要早些清扫,别耽误大家的工作。” 宁梦的眼睛立刻红了,胡乱点点头,埋头迅速干活。 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插曲,谁知不久后宁梦竟在屋外嘤嘤伤心哭起来! 没训也没骂,怎么就哭了? 众人面面相觑! 第81章 干不了了 不过,谁都没主动说什么。 李总编挥挥手:“行了,会议到此结束,都干活去吧。” 众人各归各位。 这时,林新月看向陈彬彬调侃:“小陈,听说你跟人家小宁是青梅竹马。小美人哭了,你怎么不麻利去安慰安慰呀?” 陈彬彬一听,瞬间跟被拔毛的狗子般跳起来! “什么青梅竹马?!胡说!我跟她几年都见不着一次面。要不是她来这儿工作,我压根都不认得她了!谁闲得发慌会去安慰她?反正我不会!我还得去拍照,忙得很!” 语罢,他捞起桌上的相机,匆匆抓了一盒胶卷,一溜烟跑离开。 林新月呵呵冷笑:“兔崽子!落荒而逃啊!” 众人埋头忙碌着,似乎都没听到外头的抽泣声。 江婉也没闲心去关心那位自以为是的新同事,自顾自看稿审稿。 半个多小时后,宁梦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走进来。 同事们都是在社会上混摸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一个个埋头干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不料,宁梦竟径直走到李总编的工位前。 “……师傅,我有话想问您。” 李缘扶了扶老花镜,抬起眼睛,神色不冷不淡。 “何事?问吧。” 宁梦的脸有些红,踌躇扫视四周,似乎鼓足了勇气,才低低开口。 “师傅,我想问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转正。” 李缘挑了挑眉,并不诧异她如此发问。 对方毕竟年轻,沉不住气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暗暗有些失望,本想着她读过书,下过乡,心性应该沉稳些,可惜离他的预想差距甚远! 多日相处下来,他猜想宁梦应该是父母宠着长大的小姑娘,不善察言观色,更不擅人情世故。 李总编微笑解释:“转正是需要机缘的。一般需要做出相应的贡献,获得国家级或省级的大奖,才能得到额外的快速提拔。” 宁梦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并不相信。 “不是说……只要您给人事处提出申请就行吗?” 她爸亲口说了,临时工只是她的临时过度。 只要单位领导主动去人事部门申请,上头领导基本不会阻拦,签字写同意然后盖章就行。 她打小就被爹妈娇养着长大,从没吃过苦。 父亲是单位领导,权力大,认识的人也多,在阳城的人脉背景一直都是杠杠的。 有父亲护着,她本来不用下乡的。 可她身边的朋友都得去,她也好奇想出去见见世面。 爸爸舍不得她受苦,却拗不过她的撒娇,只好拜托熟人照应她。 她下乡那会儿,只是走***,不用干粗活农活,每天过得十分悠哉舒心。 附近十里八乡的知青队都认识她,对她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别人返城后,只能昂着脖子苦苦等分配等安排。 她还在火车上那会儿,父亲已经为她铺好了最佳的就业道路。 市政单位福利好,是别人可望不可求,甚至是几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好单位。 谁知竟是干清洁工的活儿,每天辛苦不说,还容易被人瞧不起! 就在昨晚,她被对象韩建设的家人狠狠羞辱了! 他妈说她只是一个临时工,而且还是搞卫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摆谱的! 一句话气得她一整晚都睡不着! 今天她压根不想来上班,可妈妈哄她说刚来上班不好意思请假,催促她快些出门。 这份工作只是外表上风光,其实很丢脸,也很辛苦,她一点儿也不想干下去! 不仅如此,同事们对她也不够友好,对待临时工不公平也不公正。 这一阵子的辛苦和委屈,还有昨晚对象妈妈的话,让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哭完后,她也想清楚想明白了。 她想亲口问问李总编,问他什么时候能为她转正。 如果说不出一个具体日期来,她今晚回去就让老父亲想法子去! 反正这清洁工作她是真干不下去了! 李缘温和微笑,轻轻点头。 “不错,我是可以写申请上去,但前提是必须满足刚才我说的那两个条件。” 接着,他看向陈彬彬空荡荡的办公桌。 “你的情况跟小陈有些像。他刚开始来的时候,也是临时工。他兼职的是宣传部和组织部的拍摄工作。但其他都不固定,唯有杂志社这边的照片需长期供应,所以领导们把他的工位安排在这边。” 宁梦没什么耐心,连忙追问:“那我也能安排在这边吗?” 父亲说,杂志社跟宣传部是隶属关系。进宣传部太难,而且那边暂时不缺临时工。 他安排自己先进杂志社,然后再从这边跳板去宣传部。 他还说,在杂志社转正容易些,到时一并转完再跳板高升去其他部门。 李缘淡然摇头:“不能。这边暂时只缺口一位清洁工,其他岗位都已经满了。” 宁梦瞬间苦起脸,低问:“……那留下的话,就只能一直干清洁工的活儿?” “目前只有这个空缺。”李缘点点头,淡声:“你在后勤部也有兼职。如果觉得干不了,不妨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其他空缺岗位。我会去人事部申请一位新清洁工过来。” “不……”宁梦一听人家要赶她,顿时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来求转正的,不是来请辞的。 现在各个部门都是满岗情况,万一她找不到新的,这边的却丢了,最后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梦连连摇头:“我只是——我以前是读过书的,高中时候才下的乡。师傅,说句实话,我干清洁工的活儿太屈才了。我可以跟其他同事一样,看稿子审稿不?” 她是天之骄女,是父母宠着长大的宝贝。 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下乡的知青大队,所有人都是捧着她哄着她的。 整天围着她转的韩建设,也是出了名的英俊高大! 像她这样的身份,哪怕是暂时屈尊当临时工,也不该干最低贱的清洁工! 让她忍辱负重几天,她尚且接受得来,可要让她毫无希望煎熬下去——她可不干! 李缘是几十年风风雨雨闯荡过来的老一辈,识人无数,认人也十分准。 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你第一天来此上班,我便对你说‘劳动都是光荣的,不分贵贱’。审稿子你不一定会,也不一定擅长。你没来之前,清洁工作都是江婉在兼——” 宁梦皱眉打断:“她也是临时的。要不——我跟她换一换吧!清洁工作还是她干,她审的那些稿子让我来。” 她的话刚下,李总编的脸冷沉下来。 不仅如此,一旁偷偷听墙角的黄主编吓得目瞪口呆! “哎哟喂!我说你这小妮子——还真敢提呀!” 第82章 杀人诛心 宁梦微窘,始料不及身后的同事竟偷听到了!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后悔或内疚! 她打听过了,江婉在这边不算老员工,只来了一年多而已。 之前她听陈彬彬说过,江婉是李缘总编自己招进来的,不是上头某**人物的亲戚或闺女,根本没任何背景。 像她那种没背景的小人物,以后要转正加薪简直比登天还难! 像她这样的人,哪怕欺负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为她鸣不平。 哪怕有,也敌不过她宁梦身后的人脉圈! 所以,她听到当没听到。 黄河水见她态度如此倨傲,连给自己一个眼神都没有,“嗤!”一声嘿嘿笑了。 不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宁梦没搭理他,自顾自盯着李缘看,焦急等着他的答复。 不料,她没料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只见李总编沉着脸,嗓音缓慢问了一个让她满头雾水的问题。 “你为何喊我‘师傅’?江婉这般喊我,你为何也这么喊?” 宁梦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那个——我第一天上班那会儿,听江婉这么喊你……我也就跟着喊了。” 李缘眼神冷淡,缓缓摇头。 “她可以喊,你不可以。因为她是我收的徒弟,也是我一手发掘出来的文学人才,而你——不是。” 额?! 宁梦的脸瞬间涨红,眼神飘忽来去。 “师傅——总编,其实我也读过很多书……而且写过文章。” 李缘点点头,云淡风轻道:“写过文章的人千千万,能写好文章的人却屈指可数。你写过书吗?发表过文章吗?” 额?!! 宁梦窘迫极了,支吾:“这些……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学的。总编,我会很努力的。” “不。”李缘微微一笑,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说出的话却冷冰冰。 “没有天赋的人,哪怕是努力到了极致,也比不得有天赋的人。” 额!!! 宁梦呆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意思是——江婉有天赋,而自己没有?! 一旁的黄河水“非常适时”插话,十分“体贴好心”为她解释。 “小宁啊,天赋这东西吧,哪可能人人都有!努力在真正的天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有些人几年都写不出一篇好文章,绞尽脑汁,改了又改,专业人士连瞥一眼都不愿意。我问你一句——近三年你写过多少文章?发表过几篇?” 宁梦的脸尴尬得找不到地方钻,答不上来。 别说写文章,就是看文章她都懒。 至于“发表”,这个词只存在她的脑海里,而且是一个极陌生的词。 她没有答,因为答案是——没有! 黄主编等不到答案,好整以暇转着手中的钢笔,杀人不忘诛心。 “像江婉那种有极高天赋的人,谁都羡慕不来。杂志每一期都有她的文章,雷打不动。她发表在外头期刊杂志的,更是多不胜数。对了,她随随便便写几行字,专业编辑就立刻主动上门一个字一个字给她买。人家的笔杆子不止能写出名誉,还能哗啦啦写出好多钱!她的天赋,有些人哪怕努力上好几辈子,也是比不上的!” 宁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摇摇欲坠。 李缘眸光冷淡,嗓音仍很温和。 “小宁,你不喜欢我们这边的清洁工作不打紧,下午便可以去请辞。我会重新申请一位过来顶替你的。” 众人都忙着,并没有关注最后方三人的低低聊话。 江婉也没注意。 后来宁梦跌跌撞撞“逃”一般奔出办公室大门,她也只是抬眸瞄一眼,又继续看稿子去了。 丝毫没放在心上。 …… 傍晚时分,江婉下班往回走。 最近单位来多几十个新员工,食堂那边的活儿也多起来。 另外,食堂卫生要求也提高了,要求每天下午要留几个员工下来清洗厨房用具,打扫里外卫生。 老员工不怎么肯,找借口说家里有事。 李香妹一向工作认真积极,主动表示愿意留下。 卫生工作或多或少,下班的时间也没法固定,所以她让江婉自个骑车先回。 她偶尔会蹭同事的自行车回去,偶尔蹭食堂主任的三轮车后座,不用走太远。 表嫂对待工作如此积极热情,跟同事们也相处融洽,江婉对她转正的事非常有信心! 不过,她对表哥家却没什么信心。 江婉到出租屋门口时,看到大表哥呆坐在台阶上,看着小欧阳捏着纸风车玩。 韩栋梁瞧见她后,忙拍了拍屁股后的灰尘站起来。 “小婉,你可算是回来了!” 江婉瞧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直觉没什么好事。 “怎么了?家里又闹起来了?” 韩栋梁苦笑:“爸和妈吵架了……爸让我来找你,问问哪里有渠道能拿到贵重东西的票。” 江婉并没回答,率先抓住重点问。 “吵架了?因为什么吵架?” 舅舅脾气好,不管舅妈怎么唠叨,他都会尽量苦笑不回嘴。 吵架跟打架一样,都需要双方动口动手。 一方不开口,顶多只能算被骂,算不得吵架。 舅舅会主动跟舅妈吵起来——破天荒第一回呀! 韩栋梁蹙眉解释:“昨晚二弟带着他的对象回家,商量她娘家那边要的彩礼……我妈气坏了!” 江婉眸光微闪,并没有太意外。 上一世韩建设回城的时候,一没房二没工作,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岳家根本瞧不起他。 这一回可不一样! 家里换了外币,尽管被歹人打劫没了大半,还能剩下一千多。 这一笔钱够舅舅去单位买合资房,剩下的也够办一场体面婚礼。 毛巾厂的效益向来不错,可舅舅进厂的工龄还不够,想分房必须掏多两百多块! 舅妈舍不得掏钱,总说忍多几年工龄够了,等着分房就成。 眼下有了钱,最大的房子难题很容易就能落实! 韩建设担心房子被大哥结婚捷足先登,麻利将对象带回来,打算尽快定下婚期。 江婉好奇问:“怎么?要的彩礼很高吗?” “高得不像话!”韩栋梁皱眉答:“那姑娘说,必须要九百九十九聘金,还要‘三转一响’和三金。” 哇! 江婉惊讶挑了挑眉。 彩礼如此算下来——那笔钱压根不够! 而且是远远不够! 第83章 不帮! 表兄妹对视一眼,一时都挺无语的。 这——明显是故意刁难啊! 不管是城里人家,还是乡下人家,聘礼顶多两百,几百已经算是顶天的级别。 一口气竟要九百九十九! 金首饰是稀罕玩意,普通人家结婚的时候能有一双小小的金戒指,已经算奢侈! 一口气便要“三金”! 另外,“三转一响”也都不便宜。 结婚不能买二手的,按老传统结婚得置办全新物品。 崭新的缝纫机至少要两百起步,如果要好牌子,甚至得三百来块。 这年代的大多数家庭都买不起缝纫机,家里能摆上一台缝纫机,便是富裕的象征! 新自行车打底得一百多,手表即便买上海牌的,怎么也得一个月工资…… 韩栋梁苦笑:“妈听完立刻发火,问二弟娶的究竟是公主还是天上的仙女,他一个穷小子在想啥呢!” 江婉“噗嗤!”笑出声,由衷赞道:“舅妈不愧是舅妈呀!” 恶人还得靠恶人治——此话果然不假呀! 韩栋梁哭笑不得,低声:“小宁听完就生气了,偷偷踹了踹建设。建设不敢答,支吾让妈别乱说。小宁说她在市级单位上班,话里话外嫌弃家里没法给建设安排一份好工作。妈一下子就更气了,说她只不过是临时工,还是个搞卫生的,不知道有啥好摆谱的,然后小宁就气呼呼走了。建设生爹妈闷气,一直在屋里躺着不出来。” 江婉听得津津有味,问:“后来呢?” 韩栋梁微愣,答:“后来就是爸妈吵架……爸责怪妈不该把话说得太难听,还说人家女孩子是嫁过来给咱家当儿媳妇的,得多哄着点儿。妈本来就气得很,干脆找他撒气。爸也气不过,就吵了起来。” “原来如此。”江婉回归主题问:“舅舅要问贵重物品的票——是不是要‘三转一响’的票?” 韩栋梁不住点头:“是!你知道哪儿能找到不?” “难。”江婉摇头:“市级单位勉强好些,一年能有十几张分配下来,一个个都翘着脑袋等着。其他单位吧,少之又少,想要拿到也不容易。” 越贵重的物品就越难拿到票,尤其是缝纫机! 没票的话,就得掏更多的钱买。 除非有人等到票,手头攒的钱不够买,又或者不想买,才可能将票让出来。 但这种情况极少! 因为他极可能转送亲戚朋友,而不是平白无故让出来。 韩栋梁蹙眉低声:“爸的意思是我们终究是男方,得把态度摆低一些,尽量争取看看。” “就女方的那些要求——争取得来吗?”江婉呵呵嘲笑:“他韩建设躲屋里生什么闷气?有本事自个争取去呀!” 自己没本事娶到人家的闺女,怨怪父母做什么? 呵呵!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父亲为他张罗! 一点儿男人责任心都没有,只会窝里横! 韩栋梁一筹莫展,叹气:“我的婚事耽搁着……二弟的婚事看着也颇不顺利。” “不!”江婉笑了笑,将走过来的小欧阳抱起来,“我觉得是好事一桩!” 韩栋梁啼笑皆非:“好在哪儿?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等着打光棍!” 江婉解释:“宁家越是将要求提到天上去,舅妈才会越觉得香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媳妇。她娘家什么都不要,就只求你们两口子能幸福。这人呐,有时候不能全靠自己优秀,还得靠同行衬托!” 韩栋梁:“……” 回念一想,貌似还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江婉罢罢手:“你跟舅舅说,我帮不上,让他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不行他也能享福。” 韩栋梁睨了她一眼,笑问:“儿孙不行?我爸还怎么享到福?” “靠自己呗!”江婉答。 上辈子舅舅退休后,岗位被大儿子顶替了。 侥幸毛巾厂的效益向来不错,他的退休金又多又稳定,加上陆子豪出手阔绰,老人家的晚年生活过得很滋润。 韩栋梁凑近了些,低问:“爸爸让我问你……能不能在你的单位取到一两张票?” 据说市政单位发的票最多,尤其是贵重物品,份额是其他部门的几倍。 “没法子。”江婉摇头:“我只是临时工,要不到的。” 这话是事实,但也不尽是事实。 临时工的待遇确实比不得正式工,尤其是补贴津贴方面。 如果她真想要,可以去跟李师傅说一声。 像缝纫机、自行车或电风扇之类的专供票,他都能轻易拿到。 不过,她不想帮韩建设! 自她有记忆起,两个表哥都住在她家,白天上学晚上爸爸教他们念书。 妈妈待他们如亲生孩子,吃的喝的穿的住的,从来都是尽最大能力供给他们。 直到三表哥好几岁了,才送他们回这边。 下乡多年回来,二表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仿佛阳城没有江婉这个表妹存在过。 因为韩丽丽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大肆宣扬说陆家落败了,江婉要倒大霉了,吓得他躲得远远的! 他一向趋炎附势,攀高踩低,所以回来这么久自始至终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更别提上门看望! 这样冷心冷肺的渣人,她凭什么要去帮? ——不可能! 韩栋梁只好作罢,道:“没事,我回头跟爸说一声。对方要得太多,差距实在太大,还是得缓着来。” 他自己的婚事受阻,心里头仍舍不得二弟也跟自己一般倒霉。 可惜,各人各有各的难处! 江婉招呼他进屋,发现大姑姐竟不在家! 韩栋梁恍然想起,解释:“早些时候我过来,欣姐说她要去一趟邮局,让我帮着看顾小欧阳。” 邮局? 江婉猜想大姑姐是寄翻译稿去了,转身进厨房准备晚饭。 韩栋梁一边逗着小欧阳,一边道:“小婉,丽丽的爱人刘培民下个月就能返城,说是接到通知了。” 老父亲收藏多年的一瓶好酒送上去后,效果颇显着,妹夫总算能如愿了。 江婉冷淡“哦”一声,算是回应。 韩栋梁摸了摸鼻子,知晓表妹是在生妹妹的气。 谁让丽丽整天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的! 之前她信誓旦旦说陆子豪一定会被关进监狱,还说江婉从此只能守活寡…… 子豪明明好好的,婉儿也没受太大影响。 陆家是落魄了,但一家人和和美美,一个个有本领赚钱,何愁将来不会东山再起! “对了!”韩栋梁好奇问:“表妹夫最近总去火车站干什么?我都碰上他好几回了!” 什么?! 江婉惊讶挑眉,顾不得手上的面团,从厨房探头出来。 “车站?子豪去火车站?” 第84章 瞒不住 韩栋梁一脸茫然,反问:“怎么?你不知道?” 额? 江婉有些尴尬,答:“他没说。” 韩栋梁解释:“可能只是凑巧吧。不过,我已经在那边遇到他好几回了。” “都在火车站吗?”江婉好奇问:“哥,你去那边做什么?” 韩栋梁答:“以前跟我同队的一个知青在那边帮着卸货,他说偶尔要多点儿人帮着干,让我有空就去那边找他。有机会干点儿短工,多少赚点儿补贴家里。” “子豪也去那边卸货?”江婉惊讶问。 韩栋梁摇头:“不是,他好像经常去月台那边,还时不时从火车上下来。” 江婉暗自疑惑,猜不透他去那边干什么。 在月台和火车上流窜来去,莫不是——?! 思及此,她心里一个咯噔! 她提醒:“哥,卸货很辛苦。你的手还没痊愈,得仔细养着。” 韩栋梁苦笑:“……最近也没什么货。” 有些活不是想干就有得干的,尽管他不怕辛苦,不怕脏或累,也不怕赚得少。 江婉安慰道:“不急,慢慢来。” 天色渐晚,李香妹回来了。 她喜滋滋从口袋里掏出十几颗花生,塞到韩栋梁的手里。 “炒菜大叔去年晒的,今天带过去煮熟分给大伙儿。” 韩栋梁笑开了,塞回来大半。 “别都给我呀!你也吃!” 李香妹摇头,道:“俺早就吃腻了!” 韩栋梁掰出花生米,挑了一颗小的,喂进小欧阳嘴里,自己才慢慢咀嚼。 李香妹甜滋滋笑了。 这男人值得她倚靠一辈子。 因为他会顾着疼着自己,也会疼小娃娃。 别人的娃,他都能顾惜着,更甭提以后自己的孩子! 韩栋梁见天色晚了,起身告别。 江婉匆匆从厨房出来,塞给他一个油纸袋,里头藏了好几个香喷喷的葱油饼。 接着,她又拿出一个布袋,勺了几斤小米。 “不行!”韩栋梁不敢接:“你们这边人多,粮食指不定——” 江婉打断他,低声:“我托同事买多二十斤,藏在柜子里。舅妈一生气就不做饭,你得多顾着点舅舅和自己。” 连载小说每个月都会准时来稿费,够她一大家子吃得饱吃得好。 她在韩家住过几年,知晓舅妈一闹脾气就躺床上不动弹,甚至会把米缸藏起来,不许其他人做饭吃。 每次都是气呼呼扬言,她没得吃,其他人也别想吃。 她大晚上会起来煮鸡蛋羹,其他人只能拼命灌水喝水,祈祷她早些消气。 韩栋梁感激收下。 江婉拉住他,低声叮嘱:“你有空就常去火车站那边。子豪如果需要照应,我让他去找你。你能帮就搭把手。对了,跟你朋友也说一声。” “好。”韩栋梁满口应下。 反正他几乎天天都会去,自家人需要搭把手,自然没问题啊! 那天晚上,陆子豪比以前又晚了半个多小时。 三个女人都已经吃饱,给他留了饭菜在蜂窝煤炉上。 江婉给他端过来。 他答了谢,立刻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吃着。 江婉微微蹙眉,一边擦拭着旧钢笔,一边假装不经意反问。 “你中午没回来吃啊?” 陆子豪咕哝饭菜,答:“出门那会儿带了两个土豆,中午应付吃了。” 江婉似乎丝毫不在意,道:“街道天天扫,天天脏,也犯不着扫得太认真。你肠胃不好,午饭还是要回家吃。” “没事!”陆子豪大口大口啃着葱油饼,“我这一阵子都喝小米粥,肠胃好得很!” 江婉看着他难掩疲惫的眉眼,故意问:“是不是姓朱的又找由头抓弄你?” 陆子豪连连摇头:“他不敢了!他那自行车都快散架了,找人来逮我,却总逮不着。” 江婉“哦”一声,问:“那你的活儿是不是轻松许多?” 陆子豪好看的眉头微动,答:“还行……还行。” 江婉见他明显在遮掩,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陆子豪吃饱后,匆匆洗了个热水澡,等不及将发丝晾干,就歪在躺椅上晕晕欲睡。 江婉只好丢一条干毛巾给他。 谁知他已经入睡,丝毫没察觉到身上的毛巾。 江婉看不过去,只好上前去帮他擦干。 他迷糊惊醒,见是她在身旁,立刻放松警惕懒洋洋躺了回去。 江婉慢慢擦着,手上的动作很轻柔。 这几年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剪又短又平的发型,清洗容易,也不用费钱去剪。 他却不喜欢,一直都是后面平整,前方的发丝有两三寸长短,微微的幅度自然拱起。 发丝乌黑,带着一抹坚硬感。刚刚擦干,便一根根分明,蓬松而亮泽。 江婉忍不住有些羡慕。 “你怎么不学西方绅士那样,把发丝都贴在头皮上?” 陆子豪迷糊嘀咕:“……不喜欢。只有那些头发少,油头粉面的男人才爱那么干。” 江婉被他逗笑了。 他听到低低笑声,忍不住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睨她一眼。 “干嘛?有什么好笑的?” 江婉答:“我见过公爹的照片,他便是穿着西装,把头发弄得整整齐齐贴在脑皮上。” “忒丑!”陆子豪嫌弃摇头:“不过,那会儿他一直掉头发,确实也只能那么弄。” 可能是想起老父亲来,他好看的眼睛半眯,似乎陷入回忆中。 江婉低声:“我没见过公爹。但他曾叱咤商场,眼光独到投资甚多,想必是一个做生意极厉害的人。” 陆子豪微愣,轻轻点头。 “是……他做生意真的很有一套。不过,环境不一样了,生意的模式也会不一样。他教我的那些,并不是没有用,只是得因时制宜去用。” 江婉“哦?”一声,问:“怎么用?” 陆子豪似乎吓了一跳,腾地转过头看着她。 “你……想问什么?” 江婉摇头,微微笑开了。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你得注意安全。” 有些买卖是不允许私人做的,不然会被抓或被罚,甚至扣上帽子。 尽管现在没以前那么严格,但还是要谨慎些。 陆子豪眉眼弯弯,笑着嗔怪睨她。 “你呀,就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住你。” 江婉耸肩:“瞒不了?还不是被你瞒了许久!” 难怪他总是那么晚才回来! 原来是偷偷干其他去了。 陆子豪俊逸的脸庞凑近,压低嗓音:“只是刚刚跑得通,暂时还不知道能不能维持。怕你和姐担心,也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没说。” 江婉的心半悬,低问:“究竟是什么买卖?” 第85章 不赖 陆子豪眸光微闪,答:“……不算买卖,就是当个中间人,赚点儿差价。” 江婉沉下脸,低声:“小心人家说你投机倒把。” 一连许多天都往火车站去——该不会是什么大买卖吧? “不。”陆子豪耸耸肩:“有些人手上有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卖出去。有人手头上有点儿闲钱,却买不到东西。火车来来去去,不能只载人,也不能只载基础物资,其实也能沟通私人买卖。” 江婉眸光微闪,大致猜到了。 他多半是利用省城和阳城两地的物价差,赚取一定的利润。 她提醒:“赚钱营生不可耻,但前提是不能违法违规。” 陆子豪俊美的脸庞尽是无辜,低声:“不算违法……” 江婉鼻尖轻哼,道:“可还是违规了呀!” 陆子豪不敢反驳,赔笑连连。 江婉没搭理他,转身将钢笔拧好,开始刷刷写武侠小说。 这时,身后的衣角被悄悄扯了一下! 江婉继续写着。 陆子豪压低嗓音,语气难掩哀求意味。 “婉儿……我会小心的。你和姐姐都如此辛苦,我这个大男人却撒手不管——那我还算什么男人!等我赚够了,就听你的……不去了。” 江婉头也不回,反问:“赚够?什么叫够?多少才算够?” “额?”陆子豪哪里答得上来。 不过,他修长的手仍捏着她的衣角,撒娇般轻拉又轻拽。 “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不去了。” 江婉的心腾地一软! 曾经那个对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陆家大公子,此时宛若一个委屈包,口口声声哄着自己。 江婉侧过脸,对上他那俊逸好看的眉眼。 “我没有生气。” 陆子豪惊喜笑开了,眼睛闪烁晶亮光芒。 “那你同意我去了?” 江婉却又摇头。 陆子豪讪讪低声:“我懂……我把手头上介绍的这单弄完,就不去了。” 江婉见他如此懂进退,心里并没有怪他。 “你之前说,做事做生意要因地制宜,不墨守成规,我觉得很有道理呢。但不管做什么,咱们都不要触犯法律法规,这该是最基本的要求。” 且不说他现在仍被罚扫大街,纺织厂里还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 朱贵才巴不得能找到机会将他踹下“万丈深渊”,自己又怎么能站在风口浪尖直接把脑袋递给姓朱的! 陆子豪若有所思,点点头。 “确实是……我欠缺考虑了。” 江婉安抚道:“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先做好准备,以后不愁没机会。” “可我——我也不年轻了呀!”陆子豪辩解:“万一我等的机会一直不来,那该怎么办?” 江婉好笑反问:“你也不老呀!男人三十而立,你还有好几年才三十——怕什么?” 陆子豪被她逗笑了,轻拍她的手腕。 “好,这一回我听你的。不过,我还是想去火车站溜达。” 江婉有些不明所以。 他眉眼飞扬,解释:“那边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讲不同的话,聊不同的事,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在我看来,那是咱们社会最鲜活最现实的一面。” 江婉笑开了,道:“好啊!你尽管去!” 上次他身边的钱花完了,离家里太远,不得已只能跟叶云川坐火车回阳城。 也就是那一次,他顺手救下了小欧阳。 当时回到主宅后,他就满脸嫌弃跟众人抱怨,说火车上又脏又乱,座位不软、不卫生等等。 短短半年而已,他的看法便截然不同了。 不得不说,他真的变了好多! 接着,江婉提醒他说韩栋梁最近也常去那边,应该在货运那边,叮嘱他要互相照应。 陆子豪对韩栋梁印象颇好,立刻答应下来。 江婉转过身,继续书写她心中的江湖万丈豪情。 陆子豪眯住眼睛,看着灯下的温婉背影,嘴角不知不觉上扬。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想法和心事都乐意与她分享了。 哪怕是姐姐,除非她勒令命令,他也不一定愿意吐露自己的真实心声。 不知道怎么到了江婉这儿,就都通通变了? 而且,似乎悄无声息就变成了这样。 这种有人分享心事的感觉——貌似不赖! …… 转眼到了梅雨季节,细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好几天! 一大清早,江婉便牵着自行车出门。 这时,在廊下打着太极拳的陆子欣忍不住问:“婉儿,你和对面黄主编都是同事,怎么上班时间差了半个多小时?” 七点前,江婉便和李香妹出发去上班。 对面黄主编经常慢悠悠吃饭,七点半以后才出门,偶尔甚至快八点才出发。 江婉“哦”一声,不敢说实话。 “最近稿子有些多,早些过去能写点儿自己的稿子。” 她要为表嫂创造机会,便不得不每天守株待兔。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起的人儿迟早能得偿所愿! 陆子欣笑开了,道:“别太辛苦,一点点慢慢干。” 顿了顿,她又问:“子豪昨晚怎么没回来?他去哪儿了?” 扫大街两个月早已经过去,陆子豪仍旧早出晚归,经常瞧不见人影。 江婉眸光微闪,低声:“他说他要去省城一趟,快则一两天,慢则三四天。” “哦。”陆子欣迟疑问:“没说去干什么?” 江婉摇头:“没。” 陆子欣倒不怎么担心,继续慢悠悠打拳。 这大半年来,弟弟真的变了许多,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他变得越发沉稳内敛,接人待物也变得进退有度。 以前他出门太晚回来,她这个当姐姐的就得担心他又花天酒地惹是生非去了。 现在哪怕弟弟不回家,她也不用费心去担心他。 这时,李香妹快步奔出来,手里捏着一把大伞。 “小婉!俺可以了!” 两人匆匆上班去了。 陆子欣继续打拳。 她天生有心脏病,自小就不能激烈运动。 爸爸见她羡慕弟弟能跑也能跳,暗自心疼不已,特意给她请了一位颇有名气的太极拳师傅,早晚教她打拳。 这一阵子她身体养得极好,早上会坚持打拳半个小时,气色越发好了,手脚也比以前有劲。 这时,黄主编打着哈欠从对面走出来,笑呵呵打招呼。 陆子欣颔首微笑。 黄主编担心院子角落的兰花被雨淋坏,走出去一盆一盆往里头搬,一一摆放在廊下。 陆子欣没多问,继续打拳。 她挺喜欢对面一家子的,尤其是黄河水这位老大哥。 人很幽默爽快,有些爱八卦,却懂得尊重彼此的隐私,从不摆房东架子,干涉或影响租客。 这时,黄河水在屋外跟人热情打起招呼! 接着,他扭过头喊:“欣妹子!吴大姐来找你们了!” 吴大姐? 陆子欣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边思索是谁,一边往外走。 “大小姐!” 突然,一道激动带着哽咽的嗓音响起! 陆子欣惊喜! 竟是吴妈!! 第86章 吴妈遭难 只见吴妈一手挎着破篮子,一手拄着木棍当拐杖。 欢喜奔出来的陆子欣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吓得顿在原地! 老人家灰白发丝凌乱不堪,本来笔挺的背佝偻着,身上的衣衫有些单薄,浑身上下尽是泥水。 本来圆润的脸变得瘦削、暗沉、尽是深深皱纹。 吴妈此时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慈爱激动看着陆子欣。 “大小姐!” “……吴妈?”陆子欣惊讶呆呆喊,眼底尽是不敢置信。 一旁的黄河水皱眉打量老人家,支吾问:“吴大姐,你——你怎么了?是不是遭难了?快快请进!” 吴妈有些窘,似乎觉得无地自容,尴尬埋下了脸。 “鞋子……太脏了,不好进去。” 陆子欣和黄河水的眸光被她脚上那双沾满泥巴的湿哒哒布鞋吸引,再次被惊吓到! 老人家不知从哪儿走回来的,一双破旧布鞋早已残破不堪,甚至露出脚指头,沾满了泥水和脏污。 天啊! 陆子欣的心难受揪了揪! 她深呼吸几下,缓住心头的微痛,忙下去搀扶老人家。 吴妈吓坏了,连连罢手。 “大小姐,我——我身上脏得很!你不能碰——别碰着!” 陆子欣却强势将她的胳膊拉抱住,一边求助喊:“黄哥,我家厨房里头有两个热水瓶,麻烦你拎一个出来!” “哎!”黄河水匆匆跑进屋。 一会儿后,手脚洗干净的吴妈进了屋。 半个小时后,她洗完热水澡,换上陆子欣的旧衣物,不大习惯拉了拉,慢慢擦着湿发丝。 她看了看床上仍在呼呼大睡的小欧阳,见小家伙明显长高了,仍又白又胖,眉眼不自觉染上慈爱笑意。 这时,陆子欣端了一大碗玉米糊糊进来,外加两个肉包子。 “吴妈,快吃点儿暖和的。” 吴妈立刻接过,随后便大口大口啃起来,几乎是狼吞虎咽吃着。 陆子欣的眼眶红了,暗自咬了咬牙,将眼泪逼了回去。 片刻后,大碗见底了。 吴妈擦了擦嘴角,将碗捧在手上。 “大小姐,灶台那边还有糊糊么?我再去勺一些喝!” 陆子欣拦下她,心疼低声:“饿过头,不能一口气吃太饱。您且歇一歇,晚些再吃。放心,厨房里什么都有。” 吴妈窘迫躲闪一下,将碗筷搁在桌上。 “……好。” 陆子欣拉住她的手,见手上隐约有冻疮痕迹,脸颊皱纹多了,白发也多了许多。 明明只有几个月没见,老人家却仿佛老了二十岁! “吴妈,您不是去洋洋姐那边吗?怎么……” 陆子欣还没问出口,吴妈便满脸气愤摇头。 “甭跟我提那个孽女!我已经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什么?! 陆子欣目瞪口呆! 吴妈反握她的手,脸上尽是悔恨之色。 “有些人天生狼心狗肺!哪怕你对她再好,依旧捂不热她的心!我生她养她一场,大半生都为她活!没想到临老了,她竟这么对我……我心里那个恨呐!啊啊啊啊……” 说到此,老人家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陆子欣心疼坏了,立刻将她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 好半晌后,老人家的情绪总算安稳一些。 陆子欣取了一条新手帕,递给她。 “这是婉儿送的,还没用过。” 吴妈点点头,哽咽:“去汤云村那会儿,是小婉载我坐的车。车到了隔壁县城,我又雇了一辆三轮车,走足足两三个小时,才总算到了那旮旯角落。” “你给她建的那宅子还蛮新的,远远一瞅就能看见。刚开始,洋洋和几个孩子都待我蛮好的。唯有那个姓史的瘫痪鬼整天吆三喝五,跟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似的!” 陆子欣对那史朝安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听得忍不住皱眉。 本来父母亲安排洋洋姐跟自己一起出国,可洋洋姐突然就不愿意了,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坐车去上海,随后转坐大邮轮出国。 后来,父亲给她写信说洋洋姐跟一个姓史的男子私奔去了隔壁县山区,甚至赌气不愿跟吴妈联系。 她对这个一块儿长大的姐姐很是失望,忙写了一封劝慰信件回国,拜托父亲转寄给她。 谁料,信寄了,却一封回信都没有! 她在海外多年,辗转去读研,又恰逢国内局势刚刚安稳,家里发生了大变故,不得已跟家里失去联系好一阵子。 直到她回国,才从吴妈的嘴里得到洋洋姐的消息。 听说即便给她寄钱,仍狠心至极,不愿回陆家跟吴妈见面。 吴妈思女心切,时不时偷偷抹泪。 她看不下去,让司机开车,载着吴妈一并去找她。 那汤云村的环境……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又穷又落后又贫瘠,脏乱差,连一个能勉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更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以前俏丽可人的小姐姐,被生活折磨成了一个骨瘦如柴,脸色蜡黄,三十来岁就老得不像话的老妇人! 本想嘲讽她恋爱脑,骂她没良心没孝心,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什么话都吐不出口。 史朝安那个鬼男人对她们横眉竖眼,冷冷瞪着她们,质问是不是要将吴洋洋带走。 吴妈骂他拐走自己的女儿,骂他拖累妻儿。 史朝安立刻砸东西,甚至拿一旁的孩子出气,又打又骂。 吴洋洋吓坏了,连忙解释说不是,心疼护着孩子们。 孩子们瑟瑟发抖,哇哇大哭。 吴妈恨女儿不争气,但更多的是心疼女儿。 看不下去一起长大的姐姐如此受罪,她掏钱让人在山脚下辟出一块地,建了一座宅子给他们住。 吴妈每个月雷打不动将自己的工资尽数寄过去,逢年过节她也会寄一些米粮。 直到陆家落败,她自顾不暇,才没让人往汤云村寄物品。 万万没想到宅子建了,钱给了,米粮送了,仍换不来姓史人渣的一点点人性! 吴妈又气又恨,道:“他和他家那老头子和老娘都是魔鬼!对洋洋动辄打骂,甚至连孩子都没少遭毒手!我刚去的前几天,他还不敢太放肆。后来就原形毕露,天天打啊骂啊,摔东西!家里连一个像样的碗都没有,尽数都让他给祸害没!” 陆子欣愤愤不平,问:“洋洋姐呢?她就任那人渣这样子祸害家里和孩子?” 第87章 狼心狗肺 吴妈摇头,恨铁不成钢咬牙。 “她忒没用!那人渣说啥她就听啥!幸好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姓史那混账打骂发脾气,他们就躲远远的!吴洋洋她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是被打怕了吗?”陆子欣皱眉问。 吴妈冷哼:“那是她自个自找的!她自作自受!我骂她没用,骂她连孩子都护不好!她只是哭……就只会哭!” 陆子欣蹙眉问:“那人渣当着你的面打砸东西骂人,她也没拦着?” “没。”吴妈的眼里尽是黯淡,答:“她说他只是身体不好,脾气才会跟着不好。她嫁给他了,就得伺候他一辈子。她那对歹毒的公婆只会对她发脾气,怪她八字不好,害了他们的儿子!她整天拜神拜菩萨,求神拜佛求他好起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心甘情愿成为那鬼男人的出气筒!” 陆子欣听得火冒三丈,手“砰!”一声拍桌上! “你给她的钱都用哪儿去了?她有钱有宅子,何至于整天被那一家子混账糟践?!” 当初可怜她离不开孩子,也觉得骨肉相离太残忍,才给她建了宅子送了钱。 图的便是她能当家做主! 不用被坏脾气的丈夫打骂,更不用被公婆拿捏! 谁知她竟是扶不起的阿斗! 吴妈悔恨不已,答:“她说用在家里,养孩子养那个瘫痪鬼去了。这些年她每天伺候那鬼男人,料理三餐打扫卫生,根本干不了其他。两个大点儿的孩子去生产队干活,家里才勉强不用欠公家。交公粮都是靠我给她的钱去买……孩子多,要养老人养废物,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陆子欣沉下脸,问:“她家那么乱,您怎么不早些回来?” 老人家出发前,婉儿还在担心她可能会跟女婿一家子闹掰,劝她说过了年就回来。 不曾料远远不止闹掰那么简单! “我气不过啊!”吴妈声泪俱下:“我生她养她,还把一生攒的钱都给了她。她不该跟我养老吗?一开始他们以为我只是去做客,面上对我还蛮好的。直到我说我老了,干不动了,以后没钱给他们了,立刻就变了脸!” 陆子欣皱眉问:“然后他们就把您赶出来?” 吴妈委屈点头:“那姓史的人渣说,我女儿是自愿跟他私奔的,在古代奔者为妾,连妻都算不上。她一个外嫁的,犯不着管娘家的事。他赶我走……我让他们把这些年我寄过去的钱还出来!他就恼羞成怒,说我是给我女儿的,又不是给他的!” “混账东西!”陆子欣怒不可遏:“蛮不讲理!贪婪又卑鄙!吴洋洋呢?她怎么说?!” 都不知道吴洋洋当年是怎么看上那人渣的! 一分钱聘礼没有,一点儿正规婚礼仪式都没有! 抛弃出国留学的大好前途,背弃生她养她的母亲,抛下一切就这么跟他私奔! 给他生一堆孩子,住土坯房,吃糠咽菜,还对瘫痪的他不离不弃,竟只换来“奔者为妾”这样的侮辱性话语! 花着岳母的血汗钱,没钱可花就翻脸不认人! 这样的人渣不瘫痪,恐怕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直接劈个雷给灭了! 吴妈气恼道:“那孽女也靠不住!她说她没法养我!还让我回陆家,说只要我赖在陆家,大小姐你和少爷就不会不理我,然后就赶我走!白眼狼啊!我为了她,怕她受委屈不敢嫁人,千般疼万般爱……身边所有钱都给了她!她竟这么对我!” 陆子欣深吸两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压下。 “您怎么弄成这样?您的衣服首饰呢?我记得你有金戒指和耳环——怎么都通通不见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女儿,不曾料进了狼窝就变成了白眼狼! 以前的吴洋洋天真可爱,温柔善良。 近墨者黑,此话果然不假! 吴妈气得泪水打转,解释:“都让那孽女给搜罗了去!她说她的日子过不下去,要拿去卖掉!我不肯,她就又求又抢,硬是给夺了去!后来,我提着大小姐你送的那个行李袋,跌跌撞撞走出大山,一时心灰意冷,不知咋回事走错了方向……” “天啊!”陆子欣心疼问:“你什么时候被赶出来的?走了多久才回到这边?” 吴妈想了想,答:“大概十几天前。我走啊走,走了三四天后,仔细打听才发现走错了。半夜宿在破庙,连行李袋都被乞丐给抢了去……我只能一边往阳城走,一边乞讨,总算是走回来了。” 陆子欣擦去眼角泪水,哽咽:“别怕,别担心。我和子豪都是您带大的,我们一定会给您养老。” 在他们心中,早就将吴妈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只要有他们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她老人家。 吴妈缓了许久,情绪才总算稳定一些。 “大小姐,我在这边暂时落个脚。你和少爷现在都不容易……我回头就找新雇主去。” “不急。”陆子欣安慰道:“且安心住下。这里狭窄了些,暂时挤一挤。等梅雨季过去,我们打算找更宽敞的房子租。” 她的翻译稿一开始没通过审核,改了两遍后,出版社那边总算答应了。 自上个月开始,她就有稿费收了! 熟能生巧,现在翻译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相信这个月的稿费能翻倍! 夏季快到了,吴妈也回来了,也是时候重新安排落脚地方了。 吴妈仍闷闷不乐,对姓史一家子恨之入骨! 陆子欣安抚道:“恶人自有天收,不必跟那样的人渣置气,气坏了自己不划算。” 吴妈冷声:“离开前,我跟那孽女说清楚,以后断绝母女关系!我不再是她的妈,她也不是我的女儿!” 陆子欣忍不住道:“她敢赶你走,自然不怕您跟她断绝关系!” 在那些渣滓的眼中,吴妈没钱给他们了,就没任何价值了。 吴妈红着眼睛,又呜呜哭起来。 陆子欣提醒:“从现在开始,不管您身边有多少钱,都得先顾着您自己。” 吴妈忙不迭点头,跟着惆怅叹气。 “我身边啥都没了……半分钱都没了。” 陆子欣笑开了,道:“不怕,您的新雇主还会接着雇你工资,不愁攒不到钱。” 吴妈微愣,问:“新雇主?在哪儿?” “喏!”陆子欣拍了拍胸口,笑道:“我呀!还是我呀!” 吴妈有些迟疑,忐忑问:“大小姐,你——厂里现在——” “我赚大钱了!”陆子欣示意一旁的外语书,解释:“我给省城的外语出版社翻译书籍,一个月工资好几十上百呢!” 吴妈惊喜笑开了,激动地泪光闪烁。 …… 那天中午,江婉提前下班回家。 她身上有些脏,裤脚沾了不少泥水。 貌似受了伤,腰半佝偻着,没法笔挺站直,脑袋差点儿抬不起来! “天啊!婉儿!”陆子欣瞧见她这般模样,吓得慌忙冲出去搀扶:“……你——你这是怎么了?!” 第88章 得偿所愿 陆子欣早上刚被吴妈吓了一通,如今又被弟媳吓得脸色煞白! 江婉连连罢手:“姐,我没事……就是太久没挑重物,肩膀和脖子有些痛。” 陆子欣忙搀扶她坐下。 “怎么一回事呀?你单位挪地方了?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娇娥搬重物?来来来!快让我看看哪儿痛!” 江婉侧过脑袋,艰难露出后颈。 “脖子后,还有肩膀……姐,没破皮吧?” 陆子欣心疼吹了吹,仔细看了看。 “所幸没破皮,不过都肿了,红通通一大片!” 江婉累吁吁歪在椅子上,高兴笑眯眼睛,俏丽的五官神采飞扬。 “没事没事,回头弄点儿药酒揉揉就行。” 陆子欣狐疑盯着她看,调侃:“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还笑得出来?回来路上捡到大金砖啦?” “比捡到金砖还高兴!”江婉乐滋滋答。 陆子欣倒来温水,让她洗脸洗手。 江婉换下塑料凉鞋,又换了干净的裤子,迅速拾掇干净。 也许是心情极好,一边换一边哼着轻快小曲。 陆子欣忍不住再次调侃:“乐疯了呀!金砖呢?快拿出来让我掌掌眼!” 江婉拿不出金砖,只能实话实说。 今天她们跟往常般早早就去上班。 时候还早,雨淅淅沥沥下着,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拐进绿化带那段路后,路面太滑溜,自行车晃啊晃,吓得两人只能下车走。 谁知还没到单位门口,便看到前方路旁有人栽倒在地! 那人一动不动,晕迷不醒! 两人匆匆上前,见那人约莫是六十来岁的老人家,额头青肿一片,鼻子磕出血,伤势似乎很严重。 情况不容耽搁,两人立刻决定送老人家去医院。 “那会儿还早,前后都没行人,想找个能搭把手的人都难!表嫂想要背他走,可我担心会造成第二次伤害,干脆做了个简易担架送他去医院。” 陆子欣惊叹:“竟还有这样的事?!你这后颈和肩膀都是挑担架弄伤的?” 江婉解释:“临时不知道上哪儿找东西,幸好最近下雨多,我一直带着雨衣。表嫂在路旁折了两根翠竹,简单弄成担架。怕不稳固,我把外衬衣脱了,撕成条捆绑,帮着承担一些重量。最终手不痛,痛的反而是后颈。” 陆子欣仔细帮她擦药,关切问:“那老人家没事吧?” “在医院抢救。”江婉答:“急诊室的医生夸我们这样的送医方式很正确。及时送医,而且去的是最好的医院,老人家应该没大碍。” 陆子欣哑然失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有金砖,却有浮屠宝塔!好事一桩呀! “不止呢!”江婉喜滋滋笑着。 陆子欣直觉她欢快得有些过头,忍不住调侃。 “你这丫头——究竟怎么了?” 江婉眨巴眼睛,压低嗓音:“原来我们救的是单位的第***!” 什么?! 陆子欣不敢置信笑开了,问:“所以——指不定单位会给你们发表扬信整大红花?” “应该有。”江婉笑眯了眼睛,低声:“单位所有大领导都到了,连我师傅也匆匆赶去医院。领导们问了我们的姓名,又问了在哪个部门上班,夸我们乐于助人、精神可嘉呢!” 师傅很是欣慰,解释说对方是他的老战友,侥幸遇到了我们才能及时送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江婉悄悄拉住师傅,示意正一脸无措乐呵呵傻笑的表嫂。 她眨巴眼睛,挑重点说——表嫂正着急要转正! 师傅何其聪明,立刻心领神会! 他特意上前跟表嫂握手,赞她淳朴良善,夸她胆识好,是未来可期的好人才! 其他领导有些惊讶,一个个都是人精,即便不明所以也赶忙微笑附和。 师傅看向后勤部的主任,道:“食堂那边你给说一声,如此的好年轻同志该安排更好的岗位!好好奖励一番!” 对方恍然大悟,忙不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表嫂受宠若惊,整个人都懵了! 江婉也很懂分寸,见目的达到,说得麻利回去上班,随后带着李香妹慢悠悠回了单位。 岂料稿子看了一半,后脖子越发难受,甚至热辣辣般刺痛,只能暂时请假回家。 陆子欣竖起大拇指,道:“确实是好事!不过你这脖子估摸一两天好不了。” 细皮嫩肉的,看着颇严重,也许晚些会更痛。 江婉毫不在意摇头:“小事呗!慢慢养几天就好了!” 这次有师傅助攻,效果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最最高兴的是表嫂转正有望,快则一个月内,慢则三个月,只要审批通过,很快就能成正式工。 舅妈虽不是一个能说到做到的人,但表嫂转正后,不仅工作稳定,工资会涨,连户口也能随后迁过来。 到时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反对? 自家儿子没单位没工作,快三十岁了,要啥没啥!哪来的资格去嫌弃人家香妹! 上辈子他们错过了彼此,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无奈。 这一回——总算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筹谋多时,天天早起,所幸最终能得偿所愿。 江婉思及此,心满意足趴在被子上浅睡。 “麻麻!” “少太太!” 一老一小的嗓音几乎同时响起! 江婉腾地睁开眼睛,惊喜看着抱着小欧阳走进来的吴妈,很快又愣住。 “吴妈,您……您怎么变了……那么多?” 怎么苍老了许多,差点儿让她以为认错人! 一旁的陆子欣叹气,仔细将吴妈近来的悲惨经历讲给她听。 江婉听得火冒三丈! “姐!这样的人送房送钱给他们做什么?!麻利让他们还钱!把宅子也要回来!” 陆子欣双眼一亮!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吴妈有些踌躇,轻轻摇头。 “小婉……他们天天坐吃山空,全赖我的工资养着。家里穷得很,哪来的钱还呀!” “那宅子呢?”江婉不肯罢休,觉得这样的混账就不该让他们过得太好! “让他们滚回山上去!住回他们的土坯房去!宽敞明亮的大宅子可不能白白送他们!敢翻脸不认人!凭什么?!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就不该对他们好!” 第89章 砸门 吴妈想起那一阵子的屈辱和对亲生女儿的绝望,再度泪眼汪汪。 “一辈子的积蓄全给了他们……却养了一群白眼狼,反过头来还咬了我一大口!” 陆子欣沉下脸,道:“早些时候我顾着安慰吴妈,却把一件事给忘了。当初乡下那宅基地是我买的,建宅子的所有钱也是我掏的,一一都有数来着。” “还在不?”江婉连忙问。 陆子欣微愣,答:“家里的所有合同票据,包括一些老地契都在主宅的旧保险箱里。” “……会不会被撬走?”江婉禁不住有些担忧:“听说姓朱的在纺织厂那边提了建议,说要将陆家给铲了……建几栋宿舍楼分给员工。” 什么?! 陆子欣惊讶瞪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竟毫不知情! 江婉低声:“只是提议而已,厂长那边还没通过。我是听子豪说的……他一直有留意纺织厂那边的事。” 陆子豪极聪明谨慎,吃一堑,长一智。 他知晓朱贵才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寻机会继续陷害他和姐姐。 与其未来被动,还不如早下手为强! 于是为了知彼知己,他找了纺织厂的老员工当眼线,确保第一时间获得朱贵才的不良动向。 陆子欣眸光微动,心不自觉抽了抽。 以前的陆家宽敞如大庄园,后来只剩主宅和流芳楼。 想不到最终连主宅都留不住…… 是她无能,连老祖宗所剩无几的一点儿基业都保不住! 江婉见她脸色不怎么对,忙安抚道:“姐,这是姓朱的龌蹉伎俩,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呀!” 陆子欣挑了挑眉,很快反应过来。 朱贵才这是要赶尽杀绝,也是要杀人诛心! 他知晓她答应过老父亲,一定会尽她所能保住陆家的最后产业。 他故意对陆家主宅下手,就是想让她难受,逼她内疚愧疚甚至发疯! “对!”陆子欣重重点头:“他这是故意的!” 她温柔拍了拍江婉的手背。 “婉儿,幸亏有你提醒。放心,他越想要我难受,我就偏不能让他如愿!我们陆家的儿女,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倒的!” 江婉暗自放下心来,回归刚才的话题。 “姐,保险箱安全不?” “安全。”陆子欣压低嗓音:“地方很隐蔽,在我爸妈以前的卧室里,旧书架后面。除了我和子豪,别无第三人知晓。” 江婉啼笑皆非:“你跟我说,我就成了那第三人呀。” 陆子欣道:“你是自家人,自然也要让你知晓。” 江婉笑开了,建议:“那等子豪回来了,让他去把里头的东西尽数弄回来。” “好!”陆子欣答应下来,解释:“之前我也曾这般想,但那时子豪身陷囹圄,拜托其他人也不放心,更怕节外生枝,闹出更多的把柄让姓朱的趁我们之危。现在也是时候去取回来了。” 吴妈见她们嘀嘀咕咕说着,忍不住问:“大小姐,你们想出法子没?” 陆子欣连连点头:“想到了!等子豪回来,拿了宅基地的合同去汤云村,将他们尽数赶出去!” 吴妈有些踌躇,问:“只赶那瘫痪的死鬼和他的爹娘?是不?” 陆子欣摇头:“不止,吴洋洋和她的那几个孩子也一并赶。” 吴妈沉默片刻,很快点点头。 “赶!通通赶出去!那孽女已经跟我断绝关系!她连我这个亲妈都不认!狗都不如!我还管那畜生干什么!小婉说得对!犯不着对他们太好!” 陆子欣想得更长远些,道:“再把那宅子便宜点儿卖掉,最好是卖给当地欺男霸女那种人,看姓史那一家子敢不敢去耍赖!” “恶人自有恶人磨!”江婉竖起大拇指:“大姑姐这一招妙啊!” 陆子欣拍了拍吴妈的手背,温声:“不管卖了多少钱,那些钱尽数都给您。您的养老钱都没了,身边多少得有一点钱傍身。” 身边的儿女不一定听话,不一定能孝顺。 但身边的钱只归她老人家管,等着她安排。 吴妈感动得泪光闪烁,嘴唇蠕动颤抖。 “……谢谢大小姐和少太太。” 吃过午饭后,吴妈带着小欧阳去午睡。 陆子欣有些疲乏,也歇息去了。 江婉自从上班后,午休时间没法固定,慢慢取消了午睡,改成了早睡早起。 她取了一本书,歪在躺椅上看着。 鼻尖不知不觉传来熟稔的清爽味道——她微愣,发现竟是陆子豪身上的气味儿! 也许是他睡久的缘故吧。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夜里他不在,似乎总有点儿……不大习惯。 她没离开,懒洋洋继续歪躺着。 忽然,屋外传来吆喝声! 江婉以为是过路人,并没有太在意。 不料,吆喝声再度传来! “喂!姓黄的!黄征!快给老子滚出来!” “黄征你个王八蛋兔崽子!躲啥躲!快滚出来!” “你以为你不出来老子就拿你没法子了,是吧?!兄弟们!给我砸!” 江婉惊讶搁下书,顾不得肩膀上的痛,连忙爬坐起来走出去。 隔壁的陆子欣也被吵醒了,一边披上外衣,一边探头走出来。 姑嫂对视一眼,随后一致看向对面。 只见黄河水家的门窗紧闭,冷冷清清,貌似一个人都没有。 “嘭!”一声! 突然,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飞进天井,砸在内院里,瞬间落地碎成几块! 啊?!! 江婉和陆子欣都被吓了一大跳! 两人本能往彼此奔近,紧张慌乱牵住手,连忙躲进廊下。 “咻!”一声,又一石头砸了进来! “哗啦!”爆响! 只见黄河水种的一盆兰花被砸碎,顷刻间瓦片四散,泥土撒在地上,兰花栽倒。 江婉担心砸下去会出事,连忙扯开嗓子。 “住手!快住手!” 外头的人听到总算有人应声,很快继续吆喝。 “开门!快开门!” “马上!不然就砸碎你们的骨头!” 江婉喊:“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再乱砸我们就要去派出所报警!” “哎哟!还敢报警?!呸!有种报去!” “叫黄征出来!立刻让那混账滚出来!” “今天他要是敢再躲着!老子非把他家给拆了不可!” 接下来,便是砰砰砰的巨大砸门声! 吴妈被吓醒了,抱着哇哇大哭的小欧阳踉踉跄跄奔出来。 陆子欣赶忙迎过去,将她们往回推。 “不能出来!快进去!” 江婉喊:“别砸了!黄征家的门关着!没人在家!” 不料,外头的人压根不信,继续砸门。 江婉作势要上前—— “别开!”一道呵斥声从对面阁楼传出来。 第90章 夫妻互骂 江婉本能循声望去—— 只见黄征缩成一团躲在阁楼角落,透过栏杆探头下来,脸色很是难看。 黄河水夫妻早出晚归上班,时间跟她一致,所以经常会在院子里外碰面。 奇怪的是,黄征极少碰见。 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反正两三个月下来,见面不过两三回。 黄征总是跑进跑出,一甩上门就上楼,哪怕是连父母都不主动交流,更何况她这对面的陌生邻居! 要不是江婉记性好,差点儿认不出他来! 黄征对江婉恶狠狠警告:“不许开门!躲屋里去!跟你们没关系!” 江婉冷眼瞪他,道:“你自己惹下的祸,自己下来解决!我们是交租金住进来的,得不到安全保障是可以找你们一家子算账的!” 黄征一时语塞,不敢再嚣张。 这时,外院又开始扔石头! “嘭!” “嘭!”乱石飞溅。 陆子欣忙抱过小欧阳,拉着吴妈躲屋里去。 “婉儿!快躲回里屋!快!” 江婉怕被无辜伤及,赶忙躲回房里。 砸门持续整整半个多小时,大大小小的石头纷纷扬扬乱飞! 屋顶破了、廊下玻璃窗也被砸坏! 整个内院尽是石头,瓦片玻璃碎,放眼开去只剩满地狼藉! 围观的邻居很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几个粗汉见此,撂下狠话说如果明天再见不到黄征,就要拿大锤来拆屋! 语罢,他们气汹汹离开。 黄征仍躲在阁楼,连下来都不敢。 江婉安抚好老人孩子,匆匆出门往杂志社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黄河水气喘吁吁踩着二八单杠回来了。 看热闹的邻居们有些还没散去,赶忙上前七嘴八舌询问。 “你家儿子咋回事啊?咋弄的?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流氓!” “都不是啥好人!一个个凶神恶煞!” “死命砸你家屋啊!喊你儿子滚出来!” “想拦都不敢上前!忒凶!咋回事啊?得罪小人啊?” …… 黄河水满头大汗,大气还没喘匀,就被眼前的满地狼藉吓懵了! 江婉快步迎出来,将他的自行车停妥当。 “黄叔,屋顶破了几处、一个玻璃窗碎了,你种的兰花全毁了,廊下的日用品被砸得所剩无几!” 黄河水看着眼前的惨状,差点儿厥过去! 他勉强扶着门栏,左看右看,随后嘶声力竭发出一声大吼! “黄——征——!” …… 傍晚时分,众人总算将里里外外收拾干净。 不过,屋顶漏了一个大洞,明天得找工匠师傅麻利来修,不然下雨可就麻烦了! 黄河水精疲力尽靠在柱子上,身心俱累,向来幽默多话的他一直没开口。 妻子眼睛红红的,收拾完残局后,手脚早就累得提不起来,坐在另一边台阶上默默垂泪。 吴妈在厨房烙饼,江婉洗了洗手,取了几个放进盘子中,端出来给他们吃。 黄河水答谢摇头:“……吃不下。” 江婉皱眉提醒:“此时此刻,您和您爱人可千万不能倒下!吃饱才有力气解决难题!” 黄河水夫妻对视一眼,取过饼慢慢吃起来。 妻子吸了吸鼻子,问:“老黄,你单位不已经可以分房了吗?” “还没轮到。”黄河水答:“目前就李总编分了一套,其他人都还没有。” 妻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要不……你跟李总编说说情,看看能否通融一下。” 黄河水瞪了瞪她,沉声:“能分到又如何?那也是集体的房,不是我个人的!那小子想卖了这宅子!你还真敢同意不成?!” 妻子擦着泪水,哽咽反问:“那不然呢?他欠下那么多赌债,咱们哪来的钱给他还上!” “自作孽不可活!”黄河水粗声冷哼:“他自己闯下的祸!他自个去承担!” 妻子呜呜哭着,反问:“你忍心啊?咱俩就这么一个儿子!那些人敢上门砸房……万一对他动真格,没了命或者弄残疾……他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啊!” “那也是他自找的!”黄河水破口大骂:“他混账又没脑子!他以为他是谁?!好吃懒做却整天做白日梦!要本事没本事,要才华没才华,却总以为自个能指点江山,驰骋天下!跟人家职业赌徒赌钱——不输死他才怪!” 妻子垂泪哽咽:“怎么就欠了那么多?足足一千五百块!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填上这个大窟窿?” 黄河水咬牙切齿:“我早就说过,不许带他回来!不许你心软!你啊你!都说慈母多败儿!你和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儿子自小好吃懒做,读书不行,学技能也不行。 本想让他大伯带着他学点儿实用的技能,以后在大伯的厂子里当技术工人。 要求不高,能勉强养活自己就行。 谁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得吊儿郎当! 怕他找借口跑回家,他们夫妻千里迢迢跑去大哥家过年,就是为了堵住他。 不曾料那臭小子死活不肯留下,嚷嚷着要回家找其他工作。 他不肯,妻子却被那臭小子撒娇撒泼几天后,开始动摇起来。 她说,他们夫妻俩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好让他跑太远。 万一上了年纪磕了碰了病倒,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他本来不在乎,觉得只要儿子工作稳定,事业有成,其他都容易安排上。 大不了等他们退休,一起搬去北方住,可以帮忙带孙子孙女,也能跟大哥互相照应。 僵持了大半个月,那臭小子见老母亲动摇,就各种死缠烂打,甚至连火车票都擅自买了。 大哥叹气说,孩子不情愿跟着他,根本学不进东西,反而会荒废大好青春。 叮嘱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后便不再留他们。 本来那小子信誓旦旦说他回阳城就要努力争取就业,谁知每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就是大晚上还不见回来! 一家三口住同一个屋檐下,他这个当爹的偶尔几天都瞧不见他一面! 这几天他还在担心不能让他如此放纵下去,省得某天在外头闯出祸事来。 谁知一语成谶! 妻子见他怪责自己,忍不住也发飙骂起他。 “他已经二十二岁!不是小孩子!他自个有手有脚!他就不会自己跑回来啊!子不教父之过!你就没责任啊?出了事就只会来怪我!” 于是,你一句我一句,老两口吵起来了! 江婉听得耳膜发痛,连忙上前劝架。 “那些人威胁说明天一早要来拆房子——到时该怎么办?” 老两口愣了,讪讪住了嘴。 第91章 老熟人 黄征早就跑了,只留下几张皱巴巴的借条。 上头歪歪斜斜写的借款高达一千二百多,单单利息就要三百块! 黄河水叹气解释:“过年出门花了不少。前一阵子都发了工资,加上之前剩下的租金,顶多只能凑出来两百块。” 妻子无助垂泪:“就一个晚上……咱们上哪儿借到那么多钱!” “让他滚吧!”黄河水沉声:“等那些家伙明天来了,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断绝关系!这宅子是我和大哥的!又不是那臭小子的!他们敢拆房,我就去派出所报案!” 妻子着急提醒:“那样的话,阿征会被他们打死的!” “他活该!”黄河水大骂:“他该死!祸是他闯出来的!他自个去承担!” 妻子拿出手帕捂住眼睛,呜呜呜大哭。 对面,陆子欣和江婉也忐忑不安。 本以为等下个月经济宽裕些,再租一个更宽敞的宅子来住。 不曾料半途竟出了这样的烦心事! 新宅子还没去找,这边多半会住不下去。 那群人只要拿不到钱,就会一直来骚扰,甚至会动手打人。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心脏不禁吓的,万一被吓着——那就太糟糕了! 李香妹自小漫山遍野跑,胆子比普通男人还要大。 她抡起胳膊,握手成拳。 “甭担心!有俺呢!俺一定保护好你们!” 江婉啼笑皆非,提醒:“他们跟土匪流氓没差别,不是那些能商量的普通人。而且,他们人多势众,跟他们硬拼绝对没胜算。” 钱财固然重要,但为了一笔别人的烂赌债把自己的命豁出去就太不值得了! 更何况,黄征那家伙敢做不敢当,留下一屁股债丢给父母就跑了。 如此狼心狗肺的恶心玩意,哪里值得大家为他豁出去! 李香妹踌躇片刻,支吾:“那明天……明天咱该怎么办?” “别慌。”陆子欣道:“走一步算一步。说到底,我们只是租客,不是黄家的亲人。那些流氓不敢对我们下手的。” 江婉却担心会祸及无辜。 “以防万一,明天我们别待在屋里,还是躲外头好些。” 今天的阵仗太恐怖了! 不敢想象万一哪块石头砸脑袋上的后果! 早些时候她已经告诉黄主编,说她身边拢共还有几百块钱。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暂时借他们度过眼下的难关。 黄河水夫妇对她感激万分,不停答谢。 江婉说了,明天一早就送到他们手上。 黄河水虽然嘴上说不管儿子,让他去死,可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里会真舍得他被打被捶! 他说了,暂时借不到那么多钱,看看能不能先凑一半给他们,缓一阵子再还上另外一半。 有江婉的雪中送炭,加上他们手头上的钱,勉勉强强能凑个七八百块。 这已经是一笔巨款!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江婉那般厉害,写下的每个字报社都会为她算钱,而且给的稿费标准非常高! 大多数家庭的存款不足二三十块,许多同事都是一毛钱一分钱仔细算计着花。 一下子要借那么多钱,不知道得借多少户街坊邻居和多少同事朋友! 唉!接下来只能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江婉知晓他们暂时还不上,担心对方仗势欺人伤害无辜,所以提出明天出去暂避风头。 陆子欣附和点点头。 李香妹有些忐忑,忍不住问:“要不——明儿俺去找栋梁过来?家里还得有一个男人在,省得那些贼人乱来!” “明天再说。”陆子欣温声安抚:“都累了一天了,先歇下吧。明天早起一些,到时再来商量看看。” 三个女人早早歇息去了。 不料,半夜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屋顶漏了洞,怕淋湿了家具和屋里,赶忙端来木桶在下方盛着。 雨水滴滴答答,下了许久,也吵了一夜。 三人都没睡好,天蒙蒙亮那会儿只能上床眯多一会儿。 想着醒来吃过早饭,再来计算往哪里去,该怎么躲。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一众流氓竟早早就来了! 十几个高高壮壮的男子,或持大锤或拿斧头,气势汹汹堵在黄家门口! 最让人惊讶的是——黄征竟被抓了!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抓到黄征,只见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 “爸!妈!”他哭喊。 黄河水见儿子被收拾得体无完肤,冷冷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他。 妻子哭得不能自已,想要冲下去看儿子,却被壮汉推了回来。 “阿征!放开我!我要看看我儿子!你们这些挨千刀的!你们竟打我儿子!老娘跟你们拼了!” 为首的粗汉呵斥:“安分点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儿子欠钱还玩失踪!没将他的腿给废了!已经对他够仁慈了!” 屋里,江婉匆匆洗漱,快速批上外衣。 陆子欣和李香妹刚刚被惊醒,一个个睡眼朦胧,根本反应不过来该怎么办。 江婉低声:“让吴妈留在屋里看顾小欧阳,我们先去门口看看情形。” 三人趴在门边,悄悄往外头张望。 倏地,江婉惊讶瞪大眼睛! 十几个壮汉一层层扎堆站在院子里,将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只见队伍中竟有一个熟悉身影! 尽管他不敢站在前端,尽管他畏缩埋着脑袋,但江婉仍一眼认出他来! ——刘培民! 自上次回门后,江婉便没再见过他。 听大表哥说,过年后刘培民顺利返城回来了,也将挺着大肚子的韩丽丽带回来。 刘家住在筒子楼里,用着公共厨房和洗手间,小小两个房间住了足足八九口人! 韩丽丽回去不到几天,就跟公公婆婆吵起来,随后哭哭啼啼收拾行李回娘家。 刘培民隔天去劝她,不料韩丽丽不肯跟他回去。 她说,想要她回去的话,就必须搬出去单独住,以后绝不跟他的爹妈和一群弟弟妹妹住一块儿! 刘培民很为难,支吾说他还没有工作,根本没收入出去外头租房。 王大梅趁机冷嘲热讽,说当初结婚那会儿,他的老爹明明答应给他们安排单独的房子成婚,谁知最终都只是放屁! 刘培民只是面上看着憨厚,内心却是极自负骄傲的人。 他听不得父亲受辱,却不好对岳母发作,只敢偷偷怪责韩丽丽。 韩丽丽气哭了,将他赶了出去! 第92章 逼迫 刘培民懒得继续哄她,转身回去了。 不过,他是极爱面子的人,担心媳妇在娘家住太久会惹街坊邻居闲话。 几天后,他又去城南韩家接媳妇。 王大梅见女儿的肚子越发大,担心她会在娘家提前生产,赶女儿回婆家去。 韩丽丽不肯,撒泼说除非不跟公婆住一块儿,不然绝不跟刘培民回去! 王大梅又借机冷嘲热讽起来。 她故意说,陆家虽然落魄了,但还能租到宅子住,一家人还是能吃香喝辣。 过年那会儿,江婉陆续送来十几斤米粮和腊肉,后来又送来一只盐焗鸡。 王大梅甚至故意当着女婿的面,骂女儿嫁人的时候不长眼。 说什么陆家再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傻乎乎认定刘家好,嫁过去有前途,现在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不知道好在哪儿,前途又在哪儿! 韩丽丽又气又羞,转身骂起刘培民。 刘培民实在待不下去,说他回去想法子,然后落荒而逃。 几天后,他在他家不远处的街口租到一间小宅子,有独立洗手间,还有一个小后院。 地方不算大,但足够他们小两口住。 韩丽丽总算满意了,让大表哥帮他们收拾行李,让二表哥帮忙打扫卫生,才喜滋滋搬过去。 江婉自去年年底就没回过韩家,大表哥一直当她是自己人,家中的大小事都事无巨细告诉江婉。 大表哥还说,刘培民本想去他父亲所在的氮肥厂先找一份短工干着。 谁料单位效益不行,正式工都没活儿干,临时工和短工都被厂长辞退了,不肯再招聘新人。 刘培民很茫然,托人找关系,希望父亲的领导能推荐自己上大学,对方让他等消息,随后便没了消息。 江婉看着不远处的高壮男人,不屑嗤笑。 上辈子刘培民提前返城,靠着她的丰厚稿费,不愁一日三餐,更不用担心找不着工作,每天悠哉乐滋滋。 现在的他都二十好几了,至今仍一事无成。 多半是韩丽丽逼得紧,手头太窘迫,不得不出来混点儿钱过日子。 可笑的是一个整天爱显摆知识分子君子做派的男人,为了走捷径,竟毫无底线给职业赌徒和流氓当打手! 真是够够的! 刘培民躲在队伍后方,垂着脑袋不敢张望,手里捏着一根长棍,并没有发现前方的江婉。 黄河水将妻子拉拽回来,沉着脸对上为首的粗汉。 “他究竟是怎么欠下你们这么多钱的?你们总得说清楚吧!” 黄征连忙吆喝:“是他们骗我的!骗我说能赚大钱!我就跟他们赌了几天,总说没几个钱!谁知要一千多!都是这群王八蛋哄骗了我!” “住口!”为首的粗汉一脚踹在黄征的膝盖上。 黄征哀嚎一声,痛苦跪下去。 凶神恶煞的粗汉拿出借条,一张张举到黄河水面前。 “这是你儿子亲手写的,指印和签字都在。不管拿到哪儿去,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黄河水铁青着脸,咬牙问儿子。 “都是你签的?全部?” 黄征被老父亲的犀利眼神吓着了,埋下脑袋不敢应声。 一旁的老母亲也懵了,问:“咋……咋还有这么多?儿啊,你究竟欠了他们多少钱?” 黄征哪里敢回答,瑟瑟发抖躲躲闪闪。 为首的粗汉举高借条,朗声:“全部一式两份,加上他手上那些,拢共两千两百块!” 什么?! 竟又多出了七百块! 黄河水夫妇差点儿晕过去,勉强踉跄扶住彼此。 粗汉厉声:“越欠利息就越高!要不是这臭小子一直躲着,也犯不着多出几百利息来!” 黄河水深吸一口气,眼角红红的。 “……我们还不上。是这臭小子欠你们的!你们找他还!跟我们没关系!” 粗汉“嗤!”呵呵笑了。 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嘲笑! 接着,押着黄征的两个粗汉抡起大拳头,恶狠狠砸在他的背上,肩上,脑袋上。 黄征痛得哇哇大叫! “爸!妈!救我——救我啊!啊啊啊!我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黄河水扭过头去,咬牙不看他,嘴角微微颤抖。 怀里的妻子拼命挣扎,哭喊:“别打!别打了!你们住手!住手啊!阿征啊!征啊……我的儿啊!” 黄河水看不下去了,喝道:“你们如果打死他,我就去告你们虐杀我儿子!到时候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你们一个个还得去坐牢!共犯!一个个都是逃不掉的!” 为首的粗汉举起手。 后方的爪牙停下打人动作。 黄征吐出一口血,虚弱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征!”老母亲死命推开老伴,不小心跌落地上,却丝毫不顾痛楚,起不来身,仍迅速往儿子爬过去。 “儿啊!我的儿啊!” 黄河水看到此情此景,眼角的泪水蜿蜒流下,手背用力擦去,对上为首的粗汉。 “欠债还钱,确实是天经地义。但他欠的是赌债,利息也是你们说了算——根本没任何公平可言!” 粗汉挑眉冷笑:“那你想怎样?你们又能怎么样?!” 语罢,后方的爪牙一个个嘿嘿笑了。 黄河水咬牙切齿:“你们就算把我们一家三口给卖了,也凑不到这一笔钱!” 粗汉啐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烟盒,取出一根烟,慢悠悠点燃,深深吸了一大口。 “我们查过,你是杂志社的正式工,一个月能有四十多工资。你家除了身后这房子,也没其他值钱玩意了。” 黄河水忙解释:“这房子我只有一半!另一半是我大哥的!” “也是你们家的。”粗汉嗤笑:“你儿子早就说过了,他大伯离开的时候说这宅子都归你们!房契和宅基地的证明都在你手上,对吧?” 黄河水冷冷瞪了一眼儿子,已经十分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 “你们想要我这宅子?” 原来对方早就看上了他这座大宅子! 败家子没脑子,落入奸人圈套,连家里唯一的房子都给败了出去! 天爷啊! 家门不幸啊!!! 粗汉嗤笑一声,反问:“不然呢?等你们老两口每个月攒那么点儿死工资,还不够还利息!” 黄河水心力交瘁,疲倦靠在门栏上。 “……宅子可以抵押给你们,但必须找公信力强的人来做担保。” 粗汉听到当没听到,自顾自打量宅子。 “这宅子顶多一千块!你麻利去借多一千块来,今天利索搬出去,我便少算两百利息!” 什么?!! 黄河水气炸了,瞪大眼睛差点儿崩溃! “我这宅子怎么只值一千块!这不是乡下房子!这是太平路的大宅子!地皮加建筑——至少是一千五百块!” 第93章 耍赖拆屋 偌大的阳城谁不知道太平路在市区中心,地皮数一数二值钱。 当初建宅子的时候,地皮是尽数买下来的,包括外头的宽敞院子。 里里外外好几个房间,还有两个阁楼,包括楼上阳台和晒坪——算起来至少一千五百块! 去年太平路下方曾有人卖掉宅子南下就业,位置比不得他家,院子也小,却卖了足足一千一百块! 这群人分明是要趁火打劫! 果不其然,对方连装都不想装了! 粗汉嗤笑:“着急转手的玩意,它铁定就卖不了高价!它能值多少,最终还不都是买家说了算!” 黄河水暗自磨牙,道:“宽裕几天,等我把大宅子卖了,凑两千块还给你们。” “不行!”对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怒斥:“谁知道你哪个年头才卖得掉!欠我们的利息又咋算?!能少算两百块,已经够给你黄河水面子了!” 黄河水急了,怒吼:“不行也得行!这宅子本来就是我们的!哪能让你们这样子糟践!” 粗汉见他不肯答应,冷笑:“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除非你能拿出两千块来,不然今天就得把这大宅子给我挪出来!” 黄河水怒不可遏,急得差点儿跺脚。 “两千块?!一时半会儿我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宽限几天吧!我——我找我大哥借!找同事们借!争取一周内还清!” “滚!”为首的粗汉扬起下巴:“兄弟们!上!” 黄河书吓坏了,张开双臂。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这是——里头还有租客!你们别乱来啊!” 粗汉冷哼:“既然你不还钱,那我们就进去看看什么东西值钱。全部弄出来,一样样盯仔细!” “不行!别动!”黄河水努力要拦下他们,却被一把掀了开去。 江婉几人连忙往后退,站在廊下。 粗汉们大摇大摆走进来,眼睛放肆黏在她们几人身上。 黄河水踉踉跄跄奔进来,作势拦在他们身前。 “住手!这是我的宅子!你们不许乱来!” 不料,对方根本不管不顾,一把将他踹开! “黄叔!”江婉赶忙上前,将他搀扶住。 黄河书喘气叮嘱:“快……报警!这群土匪太可恨了!走!上派出所去!” 为首的粗汉大笑,眼神幽深凶狠。 “去啊!马上去!我铁牛敢出来混,就不怕人家抓。只是你儿子,还有你们两口子,以后可就别想在阳城走动了。老子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都会上门问候你们两声,陪你们吃吃饭,聊聊话。” 黄河水听到如此威胁,看向外头晕迷不醒的儿子,还有哭得不能自已的老伴,一时彻底没辙! 江婉和陆子欣怕他摔下去,一左一右将他搀扶坐下。 这时,对面屋里飞出来一个盆子! “哗啦!”一声,塑料盆里的碗筷尽数摔在地。 “叮铛!” “刺啦!” 屋里的东西纷纷扬扬丢出来,砸在院子里! 黄河水见他们拆家,哀求连连。 “别啊!别砸了!求求你们了!” 老妻瞧见他们动真格,顾不上儿子,半爬半跑进来。 江婉怕她被飞扬的东西砸伤脑袋,慌忙上前拉她躲避开。 老两口声嘶力竭,抱头痛哭起来。 江婉赶忙将他们夫妻安顿在廊下。 李香妹又怕又气,冲进厨房抓出一把刀,一根扁担,气势汹汹奔出来。 江婉见此,一把夺过扁担,跟虎视眈眈冲过来的汉子对峙上。 “后退!这里头都是我们的东西!不许你们砸!” 粗汉们嘿嘿笑了。 李香妹挥舞菜刀上前,大吼:“欺人太甚!敢懂俺们的东西,俺就跟你们拼了!” 他们没上前,不过脸上尽是戏谑嘲讽笑容。 “哎哟喂!小美人们别啊!” “拼什么拼!我只愿意跟女人在床上拼!” “哈哈哈!” 江婉冷静盯着他们,怒吼:“出去!两千块钱我们去凑!傍晚前一定凑齐!都滚出去!” 这时,人群中的刘培民看到了江婉,惊慌瞪大眼睛! 天啊! 这不是——丽丽的表妹吗?! 她怎么在这大宅子里? 刚刚说什么租户? 难不成就是这几个女人?! 糟了糟了!可千万不能被她发现了! 刘培民吓得躲到柱子后,大喘气不敢动弹! 返城后工作的事情一直没着落,一拖再拖,苦等许久也没消息。 本以为住在家里,吃住暂时不用愁,但拗不住韩丽丽那个女人太能折腾! 她仗着自己怀孕,非让父母腾出来一间房给她。 可家里只有两间房,哪怕都睡在地板上也不够,根本腾不出来。 她一会儿嫌弃没饭没菜,一会儿嫌弃天天吃白菜番薯,一会儿跟爹妈吵,一会儿跟弟妹闹! 闹腾够了,就跑娘家去了。 筒子楼密密麻麻住满人,哪家有个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怕街坊邻居们取笑,他只好满足韩丽丽的要求,出来外头租房住。 房租要钱,一日三餐也要钱——本来就没什么钱的他瞬间窘迫极了! 偷偷跟老父亲借了一点,总算还上这个月的房租。 谁知韩丽丽食量大,天天嚷嚷要吃肉要吃鱼,哭哭啼啼怨他不会赚钱。 实在受不了她,他只能在外头晃荡,能晃到多晚就多晚,直到韩丽丽睡下他才回去。 半个月前,他在街边偶遇小时候的玩伴,对方吸烟喝酒,看起来颇有“财气”。 于是,当对方招呼自己去干好买卖时,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谁知竟是给城西的流氓头“铁牛”当手下! 他本想找借口说他干不了,谁知铁牛只是看了看他健硕的身板,随手就扔给他十块钱,豪爽表示跟着他不仅有饭吃,还能有肉吃有酒喝! 看着那张烫手的大团结,想着家里整天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妻子,他心里一动答应了。 他能躲则躲,尽量滥竽充数,半个月下来竟赚了好几十块! 他暗自偷着乐,觉得只要不让熟人知晓,再赚多一两百就不干了。 谁知今天竟遇到了亲戚! 刘培民见江婉一个柔柔弱弱女子竟临危不乱,还敢跟铁牛讲条件,想要逃开的动作顿住,偷偷继续张望。 为首的铁牛戏谑打量江婉,嘲讽嘿嘿笑了。 “看来,这妹子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你有两千块?” 江婉沉声:“傍晚前一定有两千块!” 铁牛笑眯眯盯着她手中的扁担,嗤笑:“可惜,我就偏偏现在要!” 语罢,他一把夺过扁担,用膝盖顶成两半,作势要往江婉身上甩—— “住手!”一道呵斥自外传来! 下一刻,一抹身影疾驰冲下来,长臂一把抱住江婉,一个极快旋转侧身! 那两节扁担砸过去——落在那人的背上! “啪!啪!”两声,散落在地! 第94章 来得及时 江婉懵了! 熟悉的清爽气息包裹着她,双臂宛若铁罩般,紧紧将她护在中间。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对方强势密密实实笼罩着。没有害怕中的痛楚,唯有踏踏实实的相护。 几个月来的相处,早已对彼此的气息熟稔在心。 “……子豪!”她脱口喊。 下一刻,她慌忙挣脱他,紧张兮兮查看他的背。 “砸哪儿了?痛不痛?” 陆子豪摇头,俊美无暇的脸露出安抚笑意。 “不痛,不碍事的。” 语罢,他迅速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对上气势汹汹的铁牛众人。 对方见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男子,见他人高马大,立刻警惕起来,将陆子豪团团包围。 铁牛眯眼打量他,皱眉扬起下巴。 “你谁啊你?捣什么乱?!” 陆子豪挺拔如松,眸光冷淡扫了他们一圈,又瞥了一眼遍地狼藉的内院。 江婉踮起脚尖,耳语跟他简单扼要说明情况。 陆子豪眉头皱起,低低“嗯”一声。 接着,他眸光犀利瞪向为首的铁牛。 “聚众赌博、放高利贷、殴打别人、私闯民宅、毁坏他人财物这些——可都不是小事!兄弟,你是哪条道上的?” 铁牛见他长得矜贵俊美,本以为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却见他气势逼人,眉眼亦正亦邪,不禁暗自有些忌惮。 “我——城西铁牛!你谁啊你?兄弟,我可警告你啊!这浑水可不是你能蹚的!” 陆子豪扯了一下嘴角,冷声:“你跟黄家的恩怨,我可以不管。但你们砸了我家的东西,还敢欺负我媳妇——这一笔账我必须跟你们算!” 拦在房间门口,拿着菜刀,手却不自觉发颤的李香妹怒目圆瞪,吆喝大声。 “表妹夫!他们砸了俺们的水缸!还有小婉的自行车!” 陆子豪目不斜视,仍冷淡盯着为首的铁牛。 “好,我知晓了。放心,我一定讨回来!” 铁牛粗声呵斥:“你小子够嚣张啊!混哪儿的?报上名号来!” 陆子豪伸出三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随后缓缓收起,慢慢捏住成拳。 铁牛瞧见此,脸色白了白。 “你……你是‘铁道三’的小弟?” 陆子豪摇头,矜贵优雅端站。 “他是我的结拜兄弟。” 铁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盯着他打量。 “你……你小子敢吹这样的牛?就不怕闪了舌头?敢得罪‘铁道三’,你就别想看到明儿的太阳!” 陆子豪笑开了,眉眼如画俊美。 “鄙人姓‘陆’,你不妨派人去问问。今天这事闹得还蛮大的,不如一并让我那老大哥过来一趟,当个评理人,顺带把这事给捋了。” 铁牛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不过,眼前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几岁,万一是他吹牛逼搞的空城计,那他的面子和底子就通通都没了! 但他更害怕是真的! 于是,铁牛吆喝:“老山!你去火车站那边跑一趟!去!” “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应声。 铁牛又谨慎喊住他,低低叮嘱好一会儿。 老山“哦哦”点头如捣蒜,一溜烟跑出门去了。 这时,陆子欣抱着仍在呼呼大睡的小欧阳,肩上背着一个大袋子,匆匆忙忙奔出来。 后方的吴妈大包小包,狼狈跟在后头。 倏地,陆子欣看到了人群中的弟弟和弟媳。 “子豪!婉儿!” 陆子豪和江婉连忙转身迎过来,安抚老人和孩子。 吴妈哭得眼睛红红的,腿脚一个劲儿发抖。 “……太可怕了!” 这群人凶神恶煞,当街打人,甚至还敢拿刀拿棍进屋砸东西——真是无法无天! 陆子豪将姐姐肩上的袋子取下来,眉眼冷静沉着。 “姐,不怕。咱们暂时不着急走。” 陆子欣有些担心,低声:“咱们老的老,小的小,禁不起折腾。” 她瞧见流氓砸东西,满屋霹雳作响。 外头围观的邻居不敢进来帮忙,吓得躲远远的。 黄河水夫妻已经崩溃,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敌强我弱,对方蛮不讲理,靠强势镇压胡作非为,眼下单靠她们三个女人根本没法挽回局面! 她让江婉和李香妹躲角落处,自己匆匆进屋收拾重要细软,把老人和孩子带上。 谁知不过片刻,外头反而安静下来! 尽管暂时停手,但恶棍们都还在。 为了一大家子的安危着想,还是麻利撤走,再看情况帮帮黄哥老两口吧。 毕竟只有先保重自己,才可能帮得上他人。倘若小命不保,一切都只是空谈! 陆子豪俯下低声:“姐,你信我。这事我能处理妥当。” “……这?”陆子欣本要反对,却在看到弟弟沉着自信的眸光时,话到嘴边顿住了。 这时,江婉低喃:“姐,信他吧。” 陆子欣见他们夫妻一致如此坚持,便不再说什么。 江婉抱过小欧阳,发现他仍沉沉睡着,一副“雷打不动”的熟睡模样,禁不住啼笑皆非。 外头都乱套了,这小屁孩竟还能睡得如此香! 她把小欧阳塞给陆子豪,快步匆匆去搀扶黄婶子。 黄河水见爱人的腿走不了,顾不上其他,正手忙脚乱按来按去。 老伴一边哭,一边哀嚎。 江婉刚到跟前,对方一把抓住她的手。 “小江!麻利——帮我看看阿征!他吐血了!他都吐血了!” 黄河水气恼:“别管他!都说了别管!让他死!死了才一了百了!” 老伴满脸泪水,哀求:“小江……” “我立刻去看看。”江婉答应下来。 接着,她快步走出去。 只见黄征昏迷不醒歪倒在地上,嘴角有血迹,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皮。 李香妹吓得皱眉,躲在江婉的身后。 “小婉……还有气,不过看着蛮严重的。” 江婉看了几眼,答:“得上医院,估摸内脏也伤着了,不然不会呕血吐血。” “别动他!”铁牛在屋里冷声大吼。 “谁都不许挪他!今儿这件事没结,他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们的面前!” 江婉蹙了蹙眉。 她虽对黄征没一点儿好印象,但这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小伙子才二十岁出头,正是人生大好年华,却要因为一两千块折在自家门前。 忽然,抱着小欧阳的陆子豪淡声开口。 “让他先去就医。如果他的小命没了,你们会得不偿失。你们要的,打一开始就不是这小子的命!” 第95章 救人 铁牛不屑冷笑,抖了抖手中的几张借条。 “他的命不值钱!老子要的是钱!咋地?你们有钱替他还上?” 这时,黄婶子半走半爬过来,举高手中一坨钱哀求连连。 “求求你们!让我儿子送医吧!两百!这儿有两百!先垫垫!先垫垫!” 铁牛身边的汉子一把将她手中的钱甩开! “两百!他欠的是两千!” 黄婶子看着外头昏迷不醒的儿子,一边苦苦哀求一边磕头。 “求求了!我们一定还!回头就卖宅子!求求你们!让我儿子去医院吧!他都吐血了!求求你们!求求了!” 黄河水见妻子如此模样,瞬间泪流满面。 他快步上前,心疼拦下妻子。 “别求……” 老伴嘶声力竭:“别过来!我要求求他们!让我求!老黄啊,咱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真忍心看他死啊?儿子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也不活了!啊啊啊!” “你别求!”黄河水用力抱住老伴,哽咽:“我把宅子给他们就是!我去求!我去!你坐着,我去就行。” 老伴听他这么一说,情绪总算安稳一些。 铁牛满意笑了笑,道:“把宅基地的证明,还有宅子的证都通通拿出来吧。” 黄河水深吸一口气,将老伴扶坐好,转身进屋去了。 一会儿后,他抱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铁盒子。 铁牛瞥了一眼,下巴扬起:“宅子一千,其他一千另算。老哥,拿过来吧。” 黄河水颤抖着手,一步步往前。 “慢着。”陆子豪按住黄河水的胳膊,随后将铁盒子揽入怀中。 铁牛始料不及如此变故,瞪向陆子豪。 “你小子要干啥?!” 陆子豪丝毫不怕他的威胁,答:“这房子该值多少,不该是你一人说了算。等我三哥来了,再一并好好商量。” 铁牛见他竟喊老前辈一句“三哥”,心里暗自一个咯噔! “你——反正没看到钱,我们是不可能放人的!小子!江湖各有地盘!我们也有我们自个的规矩!” “这儿。”陆子豪淡定从衣兜里取出一沓钱,放在小桌上,“这里有一千块。” 四周的人一个个瞪大眼睛,双眼发亮盯着陆子豪看。 天啊! 这哥们究竟是什么来路?! 竟能一口气掏出一千块! 一千块啊! 知识分子两三年的工资才能凑这个数! 陆子豪不徐不慢起身,淡声:“这一千块当押金,先让小伙子去就医。如果有什么意外,这押金归你们得了去。” 铁牛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大气,暗自有些忌惮,眼睛转了转。 “那个……既然陆兄弟都开口了,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去吧,整那小子去医院瞅瞅!” 黄河水和老伴喜出望外,对陆子豪不住鞠躬答谢,然后互相搀扶往外头走。 江婉喊李香妹去借三轮车。 外头的邻居不敢得罪流氓,但一个个都很关心老邻居。 听说要借车,很快有人匆匆跑开,主动将自家车子弄过来。 几人小心翼翼搬,总算将黄征弄了上去。 黄河水恳求道:“我爱人的腿也受了伤,送她一块儿去吧。” 李香妹立刻答好,作势要搀扶黄婶子。 “不不不!”老伴摇头:“我要留下!我放心不下——” 黄河水语气坚决:“听话,顾好自己和儿子。放心,这儿有小江和她的爱人,我会没事的。” 老伴有些迟疑,不禁往屋里看去。 黄河水压低嗓音:“老伴,咱这是遇到贵人了。你先顾好自个和儿子,其他我来应付。” 老伴哪里放心得下,低喃:“你可别以身涉险……人在,才是最重要的。” “我懂。”黄河水笃定点点头。 于是,李香妹和两个邻居帮着送母子俩往医院去。 “等等!”黄河水有些焦急,手不由自主往口袋摸去——却空空如也! 江婉对他使眼色,低声:“我给香妹塞了钱,暂时够用的。” 表嫂的工资不高,虽然每月都按时发放,但每次都只留下十块钱交房子和日常用,其他都寄去老家。 她省吃俭用,平时省得很,一分钱都得仔细计算着花。 上个月老家那边发来电报,说家中老父亲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胳膊。 表嫂很担心,连忙将身边所有钱都寄过去,还跟她借了十块钱。 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香妹身边肯定没钱。 江婉早就料到了,所以先塞一点儿让她用。 不管如何,先救人要紧。 黄河水激动握住江婉的手,感激万分。 “小江……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大恩不言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永远记心里!” 江婉摇头:“别这么说,只希望我先生帮得了你们。” 黄河水擦去眼角泪水,低声:“不管如何,都感激你们一家子一辈子!” 这时,外头传来发动车的声响! 两人扭过头去—— 只见一辆老式吉普车突突突开过来,车上有人嚣张喝道:“让开!让开!” 两侧的行人纷纷避让! 围观在院子外的街坊邻居吓得躲开去! 下一刻,吉普车停在院子外。 接着,几个粗汉从后方跳下来,一人迅速打开车门。 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儿踩着干干净净的布鞋走下来,腰半佝偻着,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放在身后。 那手捏着一根长长的烟管,熏得黑麻麻,唯有一截碧绿格外突出! 江婉眼尖,一下子瞅出来那是祖母绿! 老头儿看着六七十岁年纪,发丝灰白,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扫过人群一眼,便瞬间压迫感十足,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黄河水见他往自己看来,不自觉矮了矮身子。 江婉淡定看着对方。 老头儿的眼神停在江婉身上片刻,极快掠过门前其他人,随后缓慢踏步往里头走。 “三爷!” “三爷!” 铁牛满脸堆着笑容,大跨步奔出来,弯着粗壮的腰板不停哈腰。 “三爷!原来真是您啊!意外意外!太意外了呀!” 老头儿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自顾自往里头走。 在看到陆子豪的那一刻,很快露出笑容,满脸的褶子仿若一朵老菊花。 “阿豪!” 第96章 解决 陆子豪微笑迎下来,喊:“三哥。” 铁牛听得胆战心惊,连忙招呼爪牙搬椅子。 “快!麻利给三爷和豪哥搬椅子!” 铁道三仍没搭理他,慈爱拍了拍陆子豪的胳膊。 “几天不见,你去哪儿了?” 陆子豪俯下,在他耳旁低低说了一通。 老头儿惊讶挑眉,随即竖起大拇指笑眯了眼睛。 “好小子!有一套!”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聊得十分起劲。 铁牛窘迫站在一旁,招呼爪牙搬椅子搬凳子,殷勤斟茶递水。 老头儿当他是空气,直到跟陆子豪聊得七七八八,才用眼角瞥了瞥他。 “你又干了啥勾当?这次竟还得罪了我兄弟?” 铁牛赔笑连连,一个劲儿摇头。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都是误会!” 老头儿沉下脸,顷刻压迫力十足。 “怎么?我的结拜兄弟能让你误会了去?” 铁牛吓坏了,罢手摇头。 “没有!是我误会了豪哥——不!豪爷!豪爷真是年轻有为!气派!厉害!一眼就知道是大人物!” 老头儿懒得问他,看向身侧的陆子豪。 “阿豪,究竟怎么一回事?这臭小子冲撞你了?” 陆子豪解释:“我们一家子暂时借租在这儿。房东是我媳妇的同事,都是老熟人。房东的儿子听说欠了他们两千块赌债,被打得不省人事。他们不仅打人,进屋打砸,还逼迫房东低价卖屋还债——” “误会!都是误会!”铁牛讪讪赔笑:“大水冲走龙王庙,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呐!” 老头儿冷冷瞪他,反问:“哪门子的自己人?谁跟你自己人?你那死鬼师傅当年是怎么教的你?嗯?都不记得了?你给我说来听听!” 一个眼刀过去,铁牛吓得矮了一大截! “记得!都记得!不敢不记得!” 老头儿靠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开始点烟。 铁牛吞了吞口水,讪讪低声:“不许坑蒙拐骗……不许作奸犯科……不欺负弱小……” 老头儿悠悠吐了一口烟。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瘦巴巴汉子灵巧走位,手如疾风闪过! “啪!”一声,极清脆! 铁牛的脸上火速浮现“五指”印,脸色白了白,“噗通!”重重跪在老头儿面前。 “三爷!我错了!我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您——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老头儿眼睛半眯,慢吞吞吐着烟雾。 铁牛恍然回神,火速抱拳给陆子豪道歉赔罪。 陆子豪微微一笑:“此事本与我无关。但你砸了我们家的东西,还敢吓唬我媳妇——” “我赔!我十倍赔还你们!”铁牛赶忙道:“我再给嫂子道歉!给她磕头赔罪!” 语罢,立刻对江婉抱拳鞠躬,甚至还跪了下去! 江婉冷着脸,避了开去。 陆子豪优雅罢罢手:“十倍就不必了,原价赔就行了。至于你跟黄征的事,不好太仗势欺人吧。” “不好!当然不好!”铁牛火速掏出借条,道:“本金!还上本金就行!其他都不用!五百块就够了!” 接着,他将陆子豪的押金毕恭毕敬奉还,一个劲儿强调只是误会。 黄河水努力按捺心头上的激动,忐忑询问陆子豪。 “陆兄弟……那我这宅子?” 陆子豪将怀里的铁盒递还给他,提议:“趁着三哥在场,不妨请他当个证人,今天就把这事给平了,写下字据为证,省得以后不慎留下一些‘误会’。” “好!好!”黄河水不住点头,对老头儿鞠躬:“麻烦前辈了!多谢前辈!” 老头儿没抬眸,吐出一口烟。 “阿豪开了口,我也不好推辞,行吧行吧。” 黄河水迅速进屋找来纸笔,可能是太激动,脑袋空白一片,颤颤巍巍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老头儿瞥了一眼铁牛,问:“只要本金五百,对吧?” “对对!”铁牛赔笑:“那小子赌品忒差!输多了就跑!我差点儿没被他给诓死!” 老头儿挑眉:“人呢?没少挨吧?” 陆子豪淡声:“伤了内脏,吐了血,昏迷不醒,先送去医院了。” 老头儿幽幽道:“欠债还钱,这是正理。打人赔伤药,也是常理。你们还弄坏人家的东西,该赔也得赔。” “是是是!”铁牛连连答是。 老头儿看向黄河水,吩咐:“那就扣一百给你儿子当医药费,还有弄坏的杂七杂八东西吧。” 黄河水“哦哦”受宠若惊点头,手抖得写不了字。 江婉看不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钢笔,刷刷几下就写完了。 陆子豪低声介绍:“三哥,这是我媳妇。” 老头儿打量江婉,随即笑开了。 “不愧是弟妹!胆识佳,眉眼有魄力!跟你小子配得很!” 陆子豪咧嘴笑得很开心。 江婉将字据念了一遍,道:“如果双方没有异议,那就签字画押,当面结清欠款。” 黄河水眼神躲闪,支吾:“小江……只有两百块,还差一半。” 江婉快步进屋,取出二十张大团结递给他。 黄河水感激不尽,迅速将钱凑起来,数了两遍,然后颤巍巍递给铁牛。 铁牛没数,一股脑儿塞进裤兜。 很快地,两人签字按了拇指印。 老头儿吸完烟,打了一个哈欠,接过瞄几眼,然后在公证人一处按上自己的指印。 “嫂子,字写得漂亮!大气!” 江婉微微一笑:“谢谢,您过奖了。” 老头儿起身,打量宅子内外。 “阿豪,你和嫂子住这儿未免太简陋了些。” 陆子豪解释:“等我赚了钱,打算重新买一座宅子,一家老小能安置住上。” 老头儿用欣赏的眸光看着他,道:“很好,相信不用多久你就能买到。那我让人先帮你物色一下?” “好。”陆子豪微笑答谢。 接着,他送老头儿离去。 铁牛一直跟在后面,点头哈腰直到吉普车突突突远去,然后麻利带着一众爪牙灰溜溜离开。 黄河水抱着铁盒,望着失而复得的大宅子,忍不住泪流满面。 街坊邻居们纷纷涌进来,将他团团围住。 “没事了吧?宅子没卖吧? “都是些啥人啊?看着忒吓人!” …… 陆子豪快步进屋,跟江婉一块儿收拾满地的狼藉。 江婉拍了拍手,问:“你吃过早饭没?饿了吧?” 一大清早就摊上这样的倒霉事,直到现在饥肠辘辘才恍然想起——早餐都还没吃! “没。”陆子豪眸光温柔问:“可不可以熬小米粥做鸡蛋饼?” 江婉认真想了想,道:“条件不难——满足!” 两人相视而笑。 倏地,陆子欣在里屋喊:“子豪!你进来!” 陆子豪连忙走进去。 只见姐姐沉着脸,冷冷瞪着他。 “你给我跪下!” 第97章 救人一命 长姐如母,陆子豪不敢不从,乖乖跪了下去。 陆子欣沉着脸,眯眼问:“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又是什么时候跟‘铁道三’混在一起的?!” 早在父辈年轻那会儿,“铁道三”就是阳城负有盛名的狠角色。 他亦正亦邪,脾气古古怪怪。有人夸,也有人骂,也让很多人怕得不行! 老父亲不怎么爱跟这类人打交道,她也一直没机会接触到,所以只闻其名,从没见过其人。 短短几个月没管住他,万万没想到他竟跟“铁道三”称兄道弟! 谁人不知“铁道三”脾气古怪,看得上的人可以捧上天,瞧不上的踩在脚底,甚至还会捅上两刀! 陆子豪眼神微闪,答:“最近都在火车站那边……前一阵子误打误撞帮了他一把,他对我很感激,后来还很豪爽拉着我结拜——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无意帮一把?”陆子欣沉声命令:“不许给我打马虎眼!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陆子豪腰板笔直,不敢再隐瞒,乖乖讲清楚。 年初的时候,他就经常往火车站那边去溜达。 以前他嫌弃火车站又乱又杂,后来发现火车站竟是一个极神奇的地方! 它可以汇聚五湖四海的人,也可以沟通每一个节铁轨能延伸到的角落,把所有形形色色的人和物牵引起来。 宛若一张庞大交错的关系网,每个角落都充满生机和机会,让人跃跃欲试! 一天,他在省城来返阳城的火车上,无意听到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汉子正用外语跟同伴交流。 他仔细一听,发现竟是日语! 以前他曾学过,留学那会儿也有同学讲日语,经常扎堆同进同出。 尽管口语不怎么行,讲起来有些磕巴,但听倒是完全没问题,几乎百分百能听懂! 他直觉那两人的眼神不对劲,出于好奇和探究心理,找机会在他们身边偷偷听了几句。 不听则已,一听吓一跳! 那两人极可能是间谍! 收集了几年的“东西”,一站接一站往南方传递,打算借助阳城的小码头船只,再慢慢运到海上去。 十天后,海上会有大船来接应,但为了安全期间,到出海口后只能留一人继续护送。 两人约莫是第一次见面,年长的“前辈”正在教晚辈如何传送“东西”,如何保证安全不被发现。 陆子豪蹙眉道:“听他们的语气判断,他们是想借助小船将‘东西’运到公海的大船上。我在阳城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过这边有小码头!” “有。”陆子欣神色凝重,低声:“以前河边有过大码头,只是后来荒废了,只剩几个零星小码头。沿着河道走两三天,应该就能到出海口。” 陆子豪点点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陆子欣嘲讽:“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明明不像牛,却比牛犊还冲动!” 陆子豪讪讪赔笑:“姐,我会注意安全的。” “后来呢?”陆子欣追问。 陆子豪继续道:“我假装走来走去。可他们很警惕,只说了一会儿就不再开口,听得不够详细。后来火车到站,我发现他们找了车站接送货的接头人,说有十几袋山货要去河道下游,希望能去码头找小船帮忙运过去。” “那些都是‘铁道三’的生意。”陆子欣猜测。 陆子豪忙不迭点头。 “听说自民国那会儿,他就在车站旁干扛货送货的工作。他没亲人,打有记忆起就在大街上流浪。后来他带着一大批兄弟,垄断了铁路旁的所有运货生意,所以才有那样的一个称号。” 陆子欣摇头:“不止。抗日时期,他曾在铁轨上赤手空拳杀了三个小鬼子,整天挂在嘴边吹嘘。这个‘三’字,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如此!”陆子豪恍然笑开了。 陆子欣忐忑问:“后来呢?他们真给送了?” “送。”陆子豪道:“他们按规矩会抽查一两袋,外头确实都是真真实实的山货。碰巧江婉的大表哥韩栋梁也在那边扛货,我上前跟他搭话。他没怀疑什么,乐呵呵跟我聊起来。直到我用小刀抠破一个小|洞,才发现秘密都被封在里头!” “是什么?!”陆子欣紧张问。 陆子豪摇头:“……不能说。” 额? 陆子欣有些反应不过来,问:“你不是看过了吗?怎么不能说?” “姐,你别急。”陆子豪低声:“且听我慢慢说。我猜到其中有猫腻,马上偷偷告知铁路警察。不料,他们来得太迟,货都被运走去了旧码头。” “本来他们有车能追,可偏偏会开车的两个同事一个请假,一个胳膊扭伤了。我主动帮他们开车追,一直追去了旧码头。” “那会儿货已经开始搬下小船,再晚一丢丢肯定会追不上!我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拦——刚好遇到三哥在,他以为我要捣乱,抡起拳头就揍我!我一时避不及,一下子被打下船!” 陆子欣听得胆战心惊,后怕连连! 天啊!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啊! 正主陆子豪却眸光沉稳,毫无惧色。 “我很快游上船,还顺手捞走一袋货。那两个家伙觉得事情可能暴露,立刻要逃!一个被铁警抓住,一个抽出武器砸伤了扛货的师傅。三哥瞧见了,忙上前搭救,谁知最终被对方挟持了!” “那会儿特别乱!小船摇摇晃晃,人群乱窜乱跑,三哥的人根本没法靠近。我觉得他是一个讲义气有善心的老头子,于是就出手救了他!” 陆子欣听得一脸不敢置信,问:“怎么救?用什么救?” “……枪。”陆子豪吞吞吐吐:“那两个间谍身上都带着家伙,被抓的那个掏枪来不及,被打掉在地上。我趁乱捡起——发现是我留学那会儿玩过的小猎枪改造的,用起来很顺手。” 陆子欣扶了扶额头,直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小子……真真是——” “没有!没有!”陆子豪赶忙罢手,解释:“我没杀人,就是打伤而已,然后救了‘铁道三’。” 话虽说得简单,但当时的场景究竟有多凶险,陆子欣根本不敢想象! 第98章 送礼物 黄河水顾不得收拾,担心医院里的媳妇和儿子,跟他们一家子道别后便匆匆赶去医院。 江婉昨晚没怎么睡,一大早又被吓了一通,此时实在没心情去上班。 幸亏昨天下午已经请过假,不用再跑出去打电话。 吃过早饭后,几人将里里外外收拾干净。 江婉将吴妈和女儿吴洋洋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陆子豪,并把大姑姐的安排告诉他。 “好。”陆子豪压低嗓音:“今晚我去取回来。接下来几天我刚好没事干,正好把这事一劳永逸给解决了。” 保险柜的事他也知晓,只是之前姓朱的盯得紧,直到最近他到处乱跑,跟踪的那些爪牙才不得不放弃。 之前只拿走一些衣物,不敢将重要东西拿出来,就是怕被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下安稳些了,这事也得去落实下来了。 江婉提醒:“姐说,那宅基地卖掉后,钱尽数给吴妈养老。” 陆子豪点点头,眸光却微微闪动。 “吴妈在我们家几十年了,我和姐都是她带大的。眼下她老了,她女儿不肯养她,我和我姐不能推脱,只能为她养老送终。以后这事……你得多担待些。” 吴妈是家里的仆人,但他们一家子都将她当成自家人看待。 吴妈不止是为了一份工资在陆家工作,更多的是全心全意爱护着陆家上下的每一个人。 正因为如此,他和姐姐不能在老人家孤老无依的时候只丢一份钱应付了事,到时还得照顾她终老。 如今江婉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也是她在打理家庭内外。 所以这件事必须得她点头,尊重她的意见。 江婉微愣,心里不自觉暖暖的。 他能有如此体贴心思,跟她说多这几句话,也不枉她一直如此支持他! 江婉微微一笑:“其实,我也蛮喜欢吴妈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吴妈勤快能干,体贴爱干净,还不会嘴碎乱说话,对他们几个都疼爱得很。 这样的老人家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至于以后对老人家的照顾,那是互相付出的回馈——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陆子豪笑开了,眉眼明朗灿烂。 接着,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抓出来一个小不点,另一只修长的手拉住她的手,温柔放在她的掌心上。 江婉瞪大眼睛。 只见掌心多了一抹沉甸甸的重量,竟是一颗闪着金光的小金珠! 这是……??? 陆子豪眉眼带着笑意,低声:“送你的。我爸每次赚到钱,都会买一些金豆子或金瓜子果籽给我们,让我们攒起来,叫‘攒福’——算是我们家的老传统。” “哦?”江婉疑惑问:“这是送我的?” 陆子豪俊脸微红,低声:“还没送过你礼物……我第一回靠自己的双手赚到的钱,意义不一样。以后只要赚了钱,都给你买……让你攒福。” 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看不顺眼,到后来的患难与共,他从没送过她礼物。 以前是他太偏激太不懂事,所幸现在还来得及,还有机会能让他弥补一二。 “谢谢!”江婉乐滋滋收起来,“我很喜欢!” 陆子豪见她喜笑颜开,忍不住问:“你喜欢攒什么?” 有人喜欢攒油票,有人喜欢攒首日封,有人则喜欢攒诗歌集或文集。他以前喜欢攒乐器,可惜没能坚持下来。 “攒钱!”江婉答:“攒金子!” 陆子豪:“……” 他有些想笑,直觉江婉这样整天跟文字打交道的文化人不应该如此俗套才是! “不行吗?”江婉一脸无辜反问:“攒钱攒金子不好吗?我只是一个俗人,喜欢这些凡尘俗物不为过吧!” “当然不会。”陆子豪摇头:“很好!这是一个极有价值的收藏嗜好!” 他也曾囊中羞涩,尝过一毛钱逼死英雄汉的窘迫,方知道有钱的时候却不攒钱是多么傻缺又短见的行为! 媳妇的这个嗜好简直不能太好! 以后,他必须更努力赚钱,为她的收藏事业多多添一些银子金子——越多越好! 他拍了拍衣兜,解释:“这些是我和搭档凑起来的启动资金,足有一千块。本钱少,自然赚得少。本钱多,才有机会赚得更多。等我赚了大钱,就给你买金珠。” “金猪啊?!”江婉双眼发亮,“胖嘟嘟很可爱那种吗?让工匠做成粉嫩嘟嘟的小猪,对吧?” 额? 陆子豪见她似乎很喜欢,立刻把解释吞回去,忙不迭点头。 “对!就是金猪!胖嘟嘟那种!” 江婉欢喜答好,叮嘱:“别顾着赚钱,也得顾好身体。” “粑粑!”小欧阳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抱住陆子豪的小腿。 陆子豪笑开了,将他捞起来举高高。 “我的便宜儿子!想我不?!” “想!”小欧阳开心咯咯大笑。 他已经能自如说一些单字,偶尔还能吐字清晰说一点简单词语。 众人时不时带他说一些短句,他也能勉强附和着说。 陆子豪捏了捏他的小脸颊,问:“带你骑大马,要不要?” “要!”小家伙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抱住他的俊脸。 下一刻,陆子豪熟稔将他甩上脖子,坐在肩上。 “走!我们玩去吧!” 江婉跟了出来,目送他们一大一小乐哈哈远去,不自觉有些担心。 “姐,你说万一小欧阳的父母过来将他接走,到时子豪会不会很难过啊?” 一旁正在搞卫生的陆子欣听罢,笑眯了眼睛。 “怎么?不忍心你丈夫难过?不先心疼你自个,倒先心疼起他来了?” 江婉微窘,低声:“我就是有点担心……” “哦哦哦!”陆子欣故意认真点头:“知道的知道的。” 额? 江婉闹了一个大红脸,不敢再待下去,转身回屋去了。 屋外的陆子欣哈哈大笑。 …… 午后,李香妹满头大汗回来了,神色颇焦急。 吴妈麻利给她倒了水,还体贴为她扇风。 李香妹大口大口咕噜喝下,长长吐了一口气。 “……情况不咋好。老黄两口子哭了一回又一回,现在都还在医院哭着……医生说,可能救不回来。” 什么?! 众人都惊讶不已! 第99章 生命垂危 “天啊!”吴妈惊呼:“那大小伙子就这么被打死了?!” “不至于吧。”陆子豪蹙了蹙眉,“伤在哪儿?脑袋吗?” 江婉紧张问:“怎么会那么严重?医生是怎么说的?” 众人惊讶后,便是惊呼声疑问声四起。 李香妹迷糊摇头:“俺——俺也不清楚。医生说他被打了,然后发现那个啥内脏里头有个不知道啥玩意的不好玩意!必须动手术弄掉,不弄掉他就会死!” 竟是如此! 江婉猜测:“多半是身体原本长了不好的东西,因为被打伤,趁机查出来了。” “对对对!”李香妹激动附和:“就是这个理!医生说里头打坏了,必须麻利送去大医院切掉,不然小命就会保不住!” 陆子欣忍不住叹息:“年纪轻轻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这坎儿总算过去了,谁知后面竟又来了生死攸关的难题!” 她天生有心脏病,从小就知晓自己活不长久。 正因为如此,她格外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也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 见黄征仗着年轻熬夜喝酒,又见他浑浑噩噩睡懒觉混迹街头巷尾,她偶尔会偷偷感慨。 也许对某些人来讲,健康和时间不算什么。 可对她来讲,却是人生最珍贵的两样东西。 此时如果他是清醒着,知晓自己即将失去健康的身体,甚至失去生命,是否会大彻大悟? 唉! 也只有到了这样的绝境,方能悔过或悔恨吧! 吴妈听得直抹眼泪,迷茫问:“那——那可咋办?大手术啊?麻利去大医院呀!” 可怜黄河水夫妻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但凡有一点儿希望,就得往大医院去! 李香妹却又摇头,解释:“医生说了,得去弄那种大车子,将人一块儿弄过去,不然后果也会很严重。早些时候老黄跑去找人帮忙,希望能早些联系省城那边的大医院。” “黄婶怎么样?”江婉关切问:“还能撑住不?” 李香妹叹气:“哭晕了几回……现在只能住医院里头。放心,有相熟的老姐妹在照顾她。小伙子一直晕睡着,都用不着俺……俺就和邻居们先回了。” 陆子豪想了想,道:“既然医生如此建议,就得听医生的。小黄还年轻,身体素质比较好,应该能抗得过去的。” “只是费用方面……”江婉分析:“恐怕会有些悬。一趟省城来回,加上大手术费用高,可能还得用上进口药,没大几百应该下不来。” 家里刚刚被洗劫一空,夫妻俩身边所有积蓄都掏空了,已经毫无可能再掏一笔大钱! 大几百块不容易借,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东拼西凑。 吴妈低低叹气:“唯一的儿子没了,还有啥意义……砸锅卖铁也得治。有人,未来才有指望,对吧?” 江婉却不以为然:“除非他能改过自新,不然养他那样的败家子能有什么指望和意义!还不如不要!” “对。”陆子豪深以为然:“今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这大宅子只能被迫贱卖,他父母还得背着一千块的负债。家都没了,还谈什么指望!” 李香妹思及此,也是愤愤不平。 “都不知道那小伙子是咋想的?有手有脚却整天不干正事!家里父母多好,住得也好,干啥不工作不奋进?脑子究竟想啥呢?烂赌赔钱,现在还得赔上命!也不瞅瞅他爹妈多难过多伤心!他妈都哭晕好几回了!” 陆子欣幽幽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 下午,江婉补觉后便开始写稿子。 她打算傍晚要出门一趟,这两天请假耽搁了工作,明天也许会很忙,所以得提前攒些稿子。 不料,写了一半,屋外响起陆子豪兴奋的喊声! “江婉!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江婉有些疑惑,搁下笔走出去——竟是师傅来了! 只见李缘手里拎了一个网兜,里头放了几个苹果和十几颗枇杷,红通通黄橙橙,把小欧阳给看懵了! 李缘慈爱微笑,逗玩着小家伙。 “这是邻居家的孩子?” 陆子豪忙跟老人家解释,一边邀请他进屋喝茶,一边喊江婉快些出来。 江婉迎出来,笑问:“师傅,您怎么来了?” 李缘掏出一个大苹果,递给小欧阳。 “我来看看你,顺道找一下河水。怎么样?后脖子没事了吧?” 小欧阳开心接过,脆脆道:“谢谢爷爷!” 李缘惊喜笑开了,感慨:“话说得真溜!真乖!” 老人家最喜欢小孩子,将水果尽数塞给江婉,蹲下慢慢将小欧阳抱起来。 江婉笑答:“没事,还得劳烦您老跑一趟,折煞我了。” 接着,她关切问起老领导的情况。 李缘一边逗着小欧阳,一边温声解释。 “他午后总算醒过来,情况还算乐观。脑袋磕了,所幸情况不严重。只是肩骨有一节断了,只能躺病床上养一段时间。枪林弹雨过来的人,这点伤本来不算什么。但再厉害的人也扛不过岁月,年纪摆哪儿呢,躺上个把月还是免不了的。” 江婉凑前些,压低嗓音:“师傅,我那未来表嫂的事……?” “提了。”李缘宠溺睨她一眼,低声:“你几番暗示,我都知道。放心,以后再添点儿火候,争取下半年转正吧。” “谢谢师傅!”江婉开心答谢。 李缘看向陆子豪,忍不住调侃起小徒弟来。 “她自个转正的事不操心,有如此好机会却执意给别人!反倒是我这个当师傅的,天天筹划要为她申请转正!” 陆子豪轻笑:“随她喜欢,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据他了解,江婉对自己是否转正并不是特别在乎。相比杂志社的工作,她好像更喜欢自己写稿子。 他现在能赚钱了,以后该他养家糊口养这个家。 至于江婉,以后让她自由追求自己喜欢的职业就行,不想她一直如此辛苦,又要工作又要兼职。 江婉只好实话实说:“只有转正,未来表嫂才能变‘表嫂’。” “竟是如此!”李缘总算明白了,道:“也罢,这次便成人之美吧。你的潜力好,不差这一次,总会有机会的。” 顿了一下,他再次调侃。 “还是你的枕边人了解你呀!不错不错!” 枕边人?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各自匆匆别开去,脸都不自觉红了。 第100章 卖宅子 小欧阳浑身上下都肉呼呼,李缘不习惯抱孩子,抱不到一会儿只能手酸放弃。 “粑粑!”小欧阳扑进陆子豪的怀里。 李缘忍不住问:“你们把这孩子收养了?” “没。”两人异口同声。 李缘慈爱打量小家伙,推断:“这孩子天庭饱满,五官英气明朗,眉眼隐约带着一抹刚毅——他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娃娃。” 江婉只好解释:“一直在寻他的父母亲,可惜大半年了,还是没好消息!” “相聚是缘。”李缘温声:“这孩子跟你们应该是有大缘分的。” 陆子豪和江婉不约而同想起叶云川发来的电报,彼此的眼里尽是浓浓的不舍。 没消息的时候,巴不得能快些找到,让孩子能早些回归原生家庭。 眼下终于有消息了,却又近乡情怯,担心万一真是他的亲生家庭,孩子就得从此离开他们。 人生便是如此奇怪! 有时候没特意约起,哪怕是住在隔壁街,也许一年半载甚至好几年也不一定能遇上。 好些人匆匆相聚,又匆匆离开,也许一别以后便是一辈子。 陆子豪微微红了眼眶,抱紧怀里的小家伙,用力亲了亲他的脑门。 “是!有大缘分!我这便宜儿子啊!” 小欧阳努力啃着大苹果,迷糊附和:“儿砸!儿砸!” 江婉啼笑皆非,拉住自家师傅。 “他是学音乐的,情绪有些敏感。” 李缘却对陆子豪满意极了,低声:“他是至情至性的人。你呀,可要好好珍惜。” 江婉:“……” 她要是不珍惜,就这男人之前做过的那些事,都足够休他几万回了! 李缘好奇张望对面,发现黄河水家门窗紧闭,貌似没人在家。 “咦?河水家没人啊?他上哪儿去了?” 昨天他惦记老友的伤情,一直待在医院没回单位。 后来回杂志社,发现就只有两三人在上班。 他忍不住调侃:“大王不在猴子称大王,一个个都学散漫了!” 小林解释说小徒弟请了假,下午黄河水接到一个电话后,神色慌张急匆匆回家去了。 小林猜测可能是家里出了急事,还说从没见黄河水如此失态过。 本想着今天等他上班后,再问一问怎么一回事,谁知他一整天都没去上班! 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于是他提前下班过来,打算看一看小徒弟,趁机关心一下老同事。 江婉叹气,解释说她本要往医院去一趟,问他老人家要不要一起去。 “医院?”李缘听得皱起眉头。 江婉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一概告诉了师傅,低声:“不知道老黄怎么安排……” 李缘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小黄也才二十出头——实在匪夷所思!听说这孩子打小就顽皮不听话,想不到都弱冠年纪了,还如此顽劣不堪!” 顿了顿,他又叹气补充:“他虽如此……可当父母的,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语罢,他从衣兜里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小婉,我同你一块儿去医院看看吧。” 江婉点点头,快步进屋取了布包。 谁料,她刚走出大门,便看到黄河水骑着二八单杠急慌慌拐进院子! 李缘惊讶道:“我们正要去医院寻你!” 黄河水一看到老领导,眼睛瞬间红了。 “……目前已经联系了省里的医院。那边会派救护车下来接人,大概晚上能到。只是这费用方面——我实在是愁啊!” 李缘握住他的手,郑重道:“大家都是老同事了,我就不说虚话了。我身边有三百余块,尽数借给你。我和小婉马上去寻其他同事,尽量帮你筹多一些。明日我去单位财务处,看看能否再预支你两个月的工资。” “谢谢!谢谢!”黄河水泪盈满眶,哽咽:“……可是时间上不允许……而且远远不够啊!” 江婉疑惑问:“大概需要多少?” 黄河水嘴唇嚅动,有些吐不出声音,终于还是低低说了出来。 “医生说,目前国内没那个什么医疗辅助器,只有省城大医院才有进口,费用非常高。又是大型手术,加上一些进口药,至少得……千元起步。” 一千元! 众人都是一愣! 黄河水哽咽:“有人偷偷告诉我,说省城那边的物价高,还得备多一两百块,不然不够用。” “……救人要紧。”李缘主动道:“我回头去单位开会,号召大家捐款相助。” “时间赶不及啊!”黄河水哭了起来,情绪早已在崩溃的边缘。 “今晚必须马上赶过去!明天不做手术的话,那小子就完了!” 也许是这两天的心里压力太大,他实在受不住了,抱住李缘呜呜呜大哭起来。 李缘想要搀扶,却力道不够。 一旁的陆子豪连忙将小欧阳塞给江婉,笔直大步冲前,双臂用力一撑,将黄河水抱扶起身。 几人七嘴八舌安抚他。 倏地,黄河水激动扯住陆子豪的手,往前一扑,跪在他的面前。 “陆兄弟!我把这宅子卖给你!” 什么?! 众人都被这突然举措吓了一大跳! 陆子豪也懵了! 黄河水激动指向后方的宅子,神色近乎疯癫。 “它至少值一千五!我只要一千!现在就卖!马上!我知道你有一千块!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恩人!你再救我们家一次!行不行?恩人!求你了!求求你了!” 陆子豪努力将他撑起来,可他又“噗通!”跪了下去! 江婉甚至听到他膝盖着地的声响,胆战心惊又暗自心疼。 “黄叔,您别这样啊……” 陆子豪再次将他拉抱起来,道:“咱们再商量商量——” “不!”黄河水彻底崩溃了,泪流满面哀求。 “就这么几个小时!让我上哪儿找那么多钱!除了这宅子,我什么都没了!我就算找我大哥!他筹钱汇钱也是来不及!明天一早如果动不了手术,那小子就会没了!啊啊啊啊!” 他用力扯住陆子豪的衣领,哭得不能自已。 “陆兄弟!求求你了!你就同意吧!我把这宅子卖给你!那臭小子如果没了……我爱人刘春花她铁定也活不了。她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求你了!” 陆子豪皱起眉头,一时踌躇极了! 这时,好些街坊邻居都听到了黄河水的哭声,先后围在院子外,神色复杂盯着看。 李缘看不下去了,红着眼睛催促:“小陆,快……快!先把他弄屋里去!” 第101章 买吧 黄河水情绪失控,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幸好众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冷静下来将他安顿妥当。 给他喂安神药,又往太阳穴涂了药油,甚至掐了好几下人中。 今天一大早就被铁牛那众流氓吵醒,江婉猜想他可能从早上到现在仍没吃过东西。 她麻利做了一大碗面糊,喂黄河水吃下。 也许是太饿,也许是太渴,他喝了几口后,一把夺过大碗,呼哧呼哧尽数喝下肚。 一番操作后,黄河水的脸色肉眼可见缓了许多。 陆子豪打了一盆温水过来。 江婉拧了毛巾,让他擦脸洗脸。 黄河水冷静了许多,眼神也没之前那般焦灼疯癫。 “老李,我……真是没辙了。好不容易托人找关系,拜托省城那边的救护车火速过来接人。只剩几个小时……快的话三个小时,慢的话四个小时。这笔钱必须带过去,不然也不知道那边的医院肯不肯先救人。” 李缘点点头,表示非常理解。 “救人如救火,半刻耽搁不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能缓几天,不愁筹不到一千块。只是短短几个小时,通讯和汇钱都不方便……真是为难啊!” 黄河水求助看向陆子豪,眼里泛着泪光。 “陆兄弟,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哪里人士。不管哪里人,总之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陆子豪摇头:“你跟我媳妇是同事,不必太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黄河水又看了看江婉,终于还是重提旧议。 “你们应该是暂时没地方落脚,才需要来我这儿租房。我见你身边有余钱,也信得过你们的人品,才会开口恳求你们买下我的宅子。” 江婉踌躇提醒:“只是,没了宅子你们以后……” “不怕。”黄河水打断她,道:“只要杂志社还能发我工资,我就能去租房。” 李缘再次提醒问:“要不先借一借应应急,过几天再慢慢筹钱还上?” “唉!”黄河水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且不说我还欠着小江两百块,单单这一千块……我们两口子得不吃不喝多久才能还得上!东拼西借,东挪西挪,反而会欠下一大堆人情,还不如直接欠着我大哥一人。” 李缘忍不住看向陆子豪,见他眉头紧锁,似乎颇为难。 这时,黄河水仍在继续讲着他的计划。 “这宅子一半是我大哥的。所幸他已经用不着这边,宅子让我做主出租或自家住。我只需慢慢攒钱,一点点还上另一半。而且,术后要康复要养着,未来一年半载还得顾着那臭小子。要是全部欠着,还不知道要在这个泥潭里挣扎多久!” 李缘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劝。 黄河水是安排得挺好的,可万一人家陆子豪不愿意呢? 倘若是在以前,一千块对陆家人来讲只是小菜一碟,但今时不同往日呀! 前一阵子小徒弟一人撑着这个家,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没人帮得上她! 如今陆家姐弟也才刚刚缓过来。 突然一下子要拿出一千块来买这大宅子——会不会再次遭遇用钱危机? 江婉却眸光微闪,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李缘瞧得真切,温声:“买宅子毕竟是大事。你们且不要急,先回去跟家里其他人商量商量。” “急啊!”黄河水慌张道:“我——顶多只有两个小时!时间不多了!” “哎!”李缘按住他,低声:“不急这么一会儿,且让他们回去商量看看。” 黄河水无奈,只好坐了回去。 李缘取了一个苹果塞给吃,给小徒弟打了打眼色。 江婉明了,拉着陆子豪回了对面房间。 陆子豪以为她要找姐姐商议,提醒:“姐和吴妈都在厨房。” “不。”江婉关上门,坐在床沿上,“我想跟你谈谈。” 陆子豪眉头轻动,怕她开口,只好把心中的踌躇说出来。 “我……我明白你想帮一把,毕竟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只是这钱不全是我的。” 这一阵子他千辛万苦,东跑西跑,才总算攒下几百块。 这钱有一半是他合伙人出的,也是费尽心思,几番辛苦攒下来的。 不全是他的钱,他不好答应下来。 江婉垂下眼眸,没开口。 陆子豪站在床边,看着她略有些凌乱的发尾,白皙修长的手不自觉伸出,温柔又笨拙帮着拨好。 他见她眉头紧锁,心微微抽了抽,莫名有些烦躁。 “……你别难过。听你的,帮就帮吧。钱先借去救人。我这边还有几天时间再去买货,跟李师傅商量筹一筹。宅子就暂时别买了,等我以后赚了钱——” “买吧!”江婉突然开口打断他。 陆子豪:“???” 江婉拉住他的手,语气难掩激动。 “这宅子的地理位置极好,刚好在市中心。而且面积宽敞,尤其是外头的大院子,足足可以建多一套房子出来!” 上辈子旧城区改造的时候,最先动的便是市中心。 太平路直接拓宽三倍,四周的住户拆迁时都得到极丰厚的政府补偿,建成的商铺一半根据面积大小补偿给了住户。 因此,太平路的住户也成了阳城最先富起来的商户,一时风光无限! 陆子豪为难极了,解释:“那是做生意的本钱,动不得。可以暂时挪用给人家急救,但还是得筹回来。” “还是买吧。”江婉道。 陆子豪苦恼摇头:“不行!媳妇,你且听我说!人得求发展,不该局限于一处。房子属于不动产,一旦买入以后,资金就被暂时压住,流动不了。咱们现在得求发展,不该过早消耗仅有的一点资源。” 不料,江婉仍双眼发亮,坚持己见。 “以前家里攒的‘福气’,你还记得不?” 陆子豪啼笑皆非,提醒:“那一颗小金珠不值钱,几块而已!” “不。”江婉示意床底下,拉他的手往下拽,“你爬进去!把最里头的那个陶罐给我抱出来!快!” 陆子豪不明所以,仍听话乖乖照做。 他的手臂长,爬进去一半便够着了。 “呀——!好重!” 江婉连忙提醒:“小心呢!别给摔了!” 床底下太昏暗,陆子豪瞧不真切,只觉得眼前的陶罐似曾相识,好像颇熟稔。 直到他爬出来,才真真切切看清楚怀里的东西! 陆子豪:“……”!!! 天啊! 这不是家里丢失的那个“福气罐”吗?! 第102章 福妻 “这——真的是哎!”陆子豪喜出望外,激动摸索着失而复得的老宝贝。 江婉伸手要来拿,被他给推开了。 他笑问:“是你藏起来了?嗯?” 陆家出事后,朱贵才的爪牙将陆家上下洗劫一空,除了大衣柜里头的衣裳仍在,其他都被偷得七七八八! “福气罐”是父亲在他们小时候亲手做的,每逢过年过节或赚了大钱,都会给他们攒上一些。 后来姐姐出国留学,“福气罐”由他负责照看。 他长大些许,也出国去了。 出国前,他把身边的几个金币一并攒进去,将“福气罐”拜托给老父亲看管。 多年后他回来,老父亲已经去世,“福气罐”也失去了踪迹。 他也没再想起,这玩意便留在了回忆里。 直到姐姐出事,他身边的钱都尽数花光,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这个“老宝贝”! 他曾和云川半夜跑回去主宅找,可惜父亲的房间空空如也,除了一张老床外,其他尽数都被搬空了。 他猜想会不会被姐姐收进墙里的保险柜,可惜那会儿风声太紧,他和姐姐都被人跟踪,实在不好总往主宅那边去。 这玩意毕竟是他和姐姐小时候最宝贝的宝贝,担心万一被姓朱的搜罗了去,姐姐只会更生气更难过! 所以,他干脆连问都不问,省得刺激了姐姐。 谁知并没有! 竟是在江婉的手中! 江婉没敢实话实说:“姐姐急性肠胃炎出院后,便将这个交给我保管。我藏得很密实,没让姓朱的狗贼给搜罗了去。” 上辈子表姐嫁入陆家不久后,陆厂长就出了事,故此江婉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那会儿大姑姐将这个沉甸甸的罐子交给她后,她转身就将它收起来,藏得密密实实。 后来,她租下这里给表嫂先住下,将大房间留给自己,并找机会跟蚂蚁搬家那样,一点点将要转移的东西挪过来。 “你太棒了!” 陆子豪激动抱住她,双手捧住江婉的脸,稀罕得不行,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揉了揉,捏了又捏。 “江婉!我说我的媳妇!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啊!你简直就是我家的大——大福星!” 江婉:“……” 她的脸涨红,又羞又无奈甩开他的手。 “好啦!别嚷嚷!一会儿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怎么了!快!麻利打开看看呀!” 陆子豪兴奋得不行,实在太稀罕他这小媳妇了! 他又抱多一下,捏多几下,才笑嘻嘻松开江婉。 接着,他将“福气罐”打开,反向用力倒了倒——随着两道清脆的声响! “啪嗒!” “啪嗒!” 只见罐口竟掉出来两个金果子! 一个是小南瓜模样,一个是葡萄串——竟都是金闪闪模样! 陆子豪又倒了倒,掉出来好几颗金瓜子和两三个金币! 江婉掂量几下,猜测:“不用了,至少已经有四两重!” 一两五十克,约莫两百克左右。按如今的收购价算,大概能有一千多块了。 解放初期一两黄金的收购价大概是一百块,现在逐年上涨,已经是一千来块一两。 陆子豪忍不住提醒:“放心,里头还多着呢!” “不行了!”江婉夺了回来,娇嗔:“黄金只会越来越贵,能攒就攒。要不是有急用,不然哪里舍得卖掉!” 阳城收购黄金的地方少得很,一般都躲躲闪闪,不敢光明正大做生意。 正因为如此,收购价一压再压,而且很难讲价。 要不是为了押未来的宝,她哪里舍得这里头的“宝”! 陆子豪被她逗笑了,见她一副“肉痛”“心疼”模样,笑得差点儿肚子痛。 “好了好了!听你的,就这一些。放心,以后赚了都给你攒!让你攒!” 江婉忙不迭将“福气罐”收起来。 陆子豪宠溺低笑。 有了这些沉甸甸的“本钱”,他毫无顾虑将口袋里的一千块尽数交给江婉。 “媳妇,随你去安排吧。要借还是要买房子,也都随你。” 江婉摇头:“那不行!买房子是大事,还是得跟大姑姐说一声。” 一家人自当互相尊重,哪怕大姑姐没法搭把手,也得跟她仔细商量看看。 这是亲人和家人之间该有的礼貌和尊重! 陆子豪赞许点点头。 是她。 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保住了这一大家子的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 也是因为有她,家里才能如此迅速崛起,马上又能回到有自家大宅子的时期! 也是她,他们家攒起来的“福”一直都在,一直会在! 得福妻如此,夫复何求! …… 半个多月后,黄河水一身疲倦回到阳城。 街坊邻居瞧见他,连忙三三两两上前,询问关心他儿子的病情。 黄河水终于露出笑脸,抱了抱拳。 “好多了!过几天就能回来!” “多谢多谢!谢谢诸位!” 有八卦心思的邻居拉住他,试探问:“那天你说要卖房……真的假的?” 黄河水微愣,转而笑开了。 “真的啊!卖给我那好同事江婉一家子了!得亏了他们一家子,我们那大宅子足足卖了一千五百块!” 众邻居惊讶连连。 “不是一千吗?你自个说一千的啊!” “竟是一千五!那倒不亏呀!蛮好的一个价!” 黄河水一脸的钦佩,解释:“他们一家子都是好心人!知晓我急于卖房是为了救命,丝毫不压价,给我十足十的市价!不仅如此,当面拟好协议,立刻就给钱!要不是他们,我家那臭小子早死了!” “地道人家呀!” “好心人呐!这要是搁别人,指定压价!狠狠压!” “这是遇上了仁善的人家呀!” 黄河水乐呵呵答是,解释:“我那老领导也忒好!马上去单位给我申请分房,甚至连续跑上级领导的家里为我当说客!告诉大家另一个好消息——我分房了!” 众人都惊呼赞好!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人酸溜溜说什么旧房不去,新房不来。 黄河水不敢再逗留,笑道:“过两天就要搬去单位那边的宿舍楼。地方不算大,也就够自家住。大伙儿赏脸的话,有空就过去喝杯水,唠唠嗑!” 众邻居或笑或敷衍两声,一概都答好。 黄河水拎好行李箱,快步往院子门口赶——差点儿跟人撞了个满怀! “哎!” “哎哟!” 第103章 责骂 黄河水定睛一看——竟是韩栋梁! “原来是她大表哥啊!你好你好!” 韩栋梁赶忙跟他握手,关切问了黄征的情况。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黄这会一定洗心革面,好好改过自新!” 黄河水怅然笑了笑,叹气摇头。 “看着倒是变了不少。不过,还得看他自个的造化。不说了,一说起那臭小子就生气!” 接着,他的手往屋里比划。 “她大表哥,里头坐啊!” 那晚他匆匆离开赶去医院,只收拾了一点衣物带上,其他几乎什么都没带。 江婉让他先顾着儿子要紧,其他事情等他们一家子回来再说。 一去半个多月,端午节也只能在省城医院过,一晃竟到了每年最难熬的酷暑! 韩栋梁苦笑:“……香妹不让我进去。” 额?! 黄河水挑眉,转而戏谑哈哈笑了。 “怎么了?小两口吵架闹别扭?” 韩栋梁窘迫极了,低声:“……我惹她生气,是我不对。” “这态度就对了!”黄河水搂住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口吻。 “男人嘛!就得知错认错!咱是大男人,敢做也敢当!别怕,好好道歉,好好哄着就是了!” 韩栋梁支吾:“没用……她很生气来着。” 黄河水忍不住问:“咋了?香妹不像是那种会无理取闹的女子呀!” “不是。”韩栋梁摇头:“是我不好……我让她失望了。” 父亲毛巾厂里近来特意调整出来几个空缺岗位,优先允许厂里员工的子女调补进去。 韩青毕竟是老师傅了,多次跟厂长沟通,说家里两个儿子都待业在家,希望厂里能通融通融。 厂长特意留了一个空缺给韩青,让他找一个儿子进厂。 韩青本来要把这个机会给大儿子栋梁,谁知二儿子闹了起来! 二儿子说,他的对象宁梦愿意松口嫁他,条件便是他必须有一份好工作。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韩青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家里一向都是王大梅拿主意,这次也毫无例外。 她当机立断表示这个机会必须给二儿子韩建设,因为他的对象娶过来后对家里有裨益,对儿子的前途也有助力。 宁梦现在在市政部门的后勤部工作,听说年底就有希望能转正。 韩建设很会讨她欢心,也极力讨好她的家里人。 宁家人最终看在女儿的份上,同意只要韩建设有稳定工作后,就让他们结婚在一起。 至于之前说的聘金和“三转一响”,以后赚了钱再一一补上,暂时先欠着。 王大梅知晓后十分高兴,又听二儿子说未来岳家很富裕,将来一定能提拔他,还能帮衬家里其他人,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至于大儿子的对象目前还没转正,又是外地乡下人,犯不着对她太看重。 对于大儿子的婚事,能拖则拖,最好拖到李香妹自己主动放弃,到时再重新为大儿子找个城里姑娘。 时至今日,王大梅仍存着这样的想法,巴不得能摆脱甩掉李香妹! 于是,韩青只能将工作的机会给了二儿子。 韩栋梁虽然生气,却他拗不过父母的决定,只能悻悻接受这个事实。 江婉知晓后,并没有太意外,只说未来还有很多机会,不必太在意。 不料,一向好说话又敦厚的李香妹却生气了,而且是哄不好的那种! 她说,她被他们家里人看不起不打紧,因为她本来就是外地人,是乡下人。 可他家里人实在太偏心! 明明他才是家里的老大,就因为他不闹不抢,什么都轮不到他的头上! 毛巾厂里分到的房子,被老二抢了去,说他要先结婚,得先让给他。 返城半年多了,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一个工作机会,竟也被他二弟给抢了去! 房子他没份儿,工作他也没份儿,甚至连婚事——至今仍不肯松口! 李香妹哭了,哭得很伤心,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她第一回对两人的关系感到失望,甚至没了期盼,赶他离开,说不想再看到他! 韩栋梁也很苦恼! 他跟父母争辩过,可妈妈一句话就压了下来! 让他必须跟李香妹彻底断了,不然什么都不会给他! 轻飘飘一句话,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也不敢跟李香妹说实话,怕她更难过更伤心。 黄河水连忙安慰道:“你莫要着急,回家跟你爸妈说香妹其实很出色!我虽然这一阵子没去上班,但听单位那边的同事说,香妹和江婉都被单位表扬了,还发了全市表扬信呢!她们呀,转正指日可待!” “……太好了!”韩栋梁激动道:“等她转正了,我立刻跟她去领结婚证!” 倏地,一道娇哼在后方响起! 只见江婉挎着一个菜篮子,一手牵着小欧阳,正用不咸不淡的眼神瞪着韩栋梁。 “你如果真想哄香妹开心,明天周一就陪她领证去!” 韩栋梁讪讪苦笑:“只是……她还没转正。万一我妈知道了,非闹起来不可!” 江婉白了他一眼,质问:“她转正的申请已经送上去了,迟早的事而已。你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就不能为她闹一闹搏一搏?你对得起她吗?!” 一旁的黄河水悄悄捅了一下韩栋梁,拼命挤眼睛。 韩栋梁恍然回神:“……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婉忍不住皱眉,低声:“大表哥,孝顺是应该的,但不能愚孝。” 韩栋梁的脸窘迫红了,无奈苦笑着。 “我——只是不想家里又闹起来。家庭和睦些,大家不至于都难受。不想我妈哭闹,希望哄她开心,让她早些接纳香妹。” 江婉轻轻摇头,反问:“大表哥,舅妈隔三差五就骂人闹脾气,她什么时候消停过呀?” 俗话说得对,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在多数家庭里头,往往是最会隐忍,最会为他人着想的人吃亏最多。 大表哥便是这样的人! 他总自诩是家里的老大,要多让着弟弟们,孝顺父母,和睦家庭。 往自己的肩上扛太多,反而导致停滞不前,顾此失彼,最终失去最多。 江婉蹙眉提醒:“责任感该有,家庭责任感也得有!但你更得分清是非,谨慎摸底具体情况。大表哥,你别总一厢情愿呀!” 老二这么自私,什么都顾着自己。 父母做不到不偏不倚,反而一味儿纵容。 这样的家庭谈何而来的和睦?! 又怎么可能和睦! 除非大表哥能幡然醒悟,不然李香妹以后跟着他仍得受委屈,甚至还会被他拖累! 第104章 一地鸡毛 面对表妹的责骂,韩栋梁丝毫不敢回嘴,红着脸窘迫极了! 一旁的黄河水努力挤眼睛,低声:“答应呀……” 江婉也失去了耐心,问:“去不去?领证还是分手?你总得表出个态度来啊!” “领证!”韩栋梁腰板挺直,大声:“明天就去!” 江婉和黄河水对视一眼,转而都笑开了。 韩栋梁却踌躇望向屋里的方向,忐忑:“可香妹还在生我的气……她能同意吗?” “傻瓜!”黄河水笑骂:“她肯定同意啊!” 江婉早已习惯大表哥的直男思维,罢罢手。 “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劝劝她。” 韩栋梁立刻露出欢喜笑容,不住点头答谢。 黄河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得请我吃喜糖哦!” 韩栋梁笑不拢嘴:“好!” 黄河水先进屋去了。 江婉仍不放心,压低嗓音叮嘱大表哥。 “这件事千万别让舅妈知晓,家里人一概都不许说!” “嗯。”韩栋梁点点头。 江婉再次叮嘱:“领了证,也没必要人尽皆知。等香妹转正的文件下来,户口也调过来,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以防万一,还是要谨慎些。 省得节外生枝,闹出一些意外来。 韩栋梁认真记下了。 江婉关切问:“最近舅舅的身体怎么样?” 自陆家出事后,韩青担心她过得不好,时不时悄悄跑去杂志社门口看她,甚至偷偷塞钱给她。 江婉每次都塞还给他,解释说她的收入比以前多几倍,犯不着担心她没钱花。 舅妈不许她往韩家去,担心她会拖累那边,她内心实则欢喜得很! 在韩家那几年,她早就受够了舅妈的白眼、丽丽表姐的狗牙看人低,还有没日没夜的劳累家务! 嫁人以后能逃离这些,是她嫁人的最大动力。 不用回去,就不用再面对舅妈——简直不能太好! 唯一不好的是见舅舅的次数有些少,所幸他时不时会偷偷去单位看望自己。 上次舅舅没骑自行车,一说话就微微喘气,貌似有些不对劲。 她塞了十块钱给舅舅,让他记得去看医生,不知道身体恢复没有。 韩栋梁笑答:“挺好的!不过,他说他不能吸烟了,干脆把烟给戒了。” “……舅舅不是很少吸烟吗?”江婉不解问。 大多数男子都吸烟,只是烟丝太贵,所以舅舅不敢多吸,除非实在忍不住,才会偷偷卷上一小根过过瘾。 尽管如此,一旦被舅妈瞧见,仍会被唠叨上大半天! 韩栋梁解释:“他说大夫警告他别吸了。” “哦。”江婉道:“那听医生的吧。” 韩栋梁又道:“丽丽快生了。爸爸有些担心她,每天下班都会拐过去瞅瞅她。” 江婉眸光微闪,问:“刘培民上班去了吧?现在小两口出来租房单独住,表姐也只能靠着他照顾。” “唉!”韩栋梁皱眉:“甭提了!他惹上事了!” 江婉眉头轻动,想起上次他给城西铁牛当爪牙,一直怕被认出来,躲在角落柱子后不敢动弹。 莫不是事情败露了?! 她假装惊讶:“怎么了?惹上什么事了?” 表面上大家是亲戚关系,必要时还是得“关心”一下。 韩栋梁一脸的嫌弃和不满,道:“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他竟——竟跟城西那些流氓啊,赌徒啊……整一块儿去了!前些天被抓,说是聚众闹事,还打伤了人!听说得拘留一个月,至今还没出来。” 江婉暗自憋笑,面上装出惊讶又痛心的模样。 “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对得起丽丽表姐对他的一片真心和信任!当初表姐信誓旦旦说他是人中龙凤,未来一定能大展宏图!她喜欢他,非他不嫁!还说她相信他很快就能出人头地!啧啧啧……” 一旁的小欧阳听不甚明白,不过他非常喜欢模仿。 “啧啧啧!啧啧啧!” 小嘴巴动个不停,甚至觉得自己学得像,开心咯咯笑起来。 韩栋梁哭笑不得,揉了揉小家伙的发丝。 “……估计是一时想歪了。希望他改过自新,重新开始。丽丽都快生了,他却被拘留在派出所。爸很担心丽丽,每天上下班都会拐过去看看她。” 韩丽丽听说刘培民竟去当赌徒打手,气得又哭又闹,一个劲儿骂刘培民没用,甚至连公公婆婆也一块儿骂。 韩栋梁叹气:“她的公婆也都不是老实人,骂她懒惰成性,骂她逼刘培民出去租房子,整天开口闭口要钱!甚至说他们大儿子走到这一步,都是她害的!” 丈夫被抓,跟公婆彻底闹掰,韩丽丽除了依仗娘家,已经毫无选择。 她哭哭啼啼哀求父母,让她回家去住,说她怀着孩子太辛苦,做不了饭干不了活。 韩青本来要同意,但老伴死活不肯,说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娘家生娃坐月子,不然娘家就会倒大霉! 韩建设也不肯,哄妹妹回出租屋去,并承诺到时让母亲去伺候她坐月子。 王大梅虽然很不情愿,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做不到狠心不搭理,只好暂时应下。 嘴上答应了,但心里百般不甘心,骂女儿当初瞎了眼非要嫁给刘培民,又骂刘家是虎狼窝,养了一群垃圾! 总之,韩丽丽现在过得一地鸡毛! 江婉暗自很乐呵。 目送大表哥离去,她牵着小欧阳进了屋。 刚进门,便瞧见李香妹蹲在厨房口摘菜,眼睛红通通的,显然刚哭过。 吴妈正在廊下补鞋袜,放下东西凑过来。 “你表嫂……” 江婉给她一个眼神,拍拍胸口表示知道了。 吴妈松了一口气,牵过小欧阳的小手。 “小婉,路过邮局问了没?那边还没消息呀?” 江婉摇头:“没电话,也没电报。” 之前叶云川突然发一封电报过来,说他可能有小欧阳亲生父母的消息。 陆子豪准时去等他的电话,岂料越洋电话打了一半就断了! 叶云川兴奋解释说,“嫂子和孩子”这幅画是他这几年来最满意的作品,还没开画展就被着名画家看中,选去参加油画大赛。 后来,有人辗转找到叶云川,问那幅画上的孩子是谁,几个月大,叫什么名字。 叶云川说对方高大威猛,穿着军人外衣,听说了孩子一些实情后,竟禁不住泪流满面。 陆子豪本来要问仔细些,谁知电话却意外断开了! 他在邮局等了足足两三个小时,对方都没再拨打过来。直到邮局关门下班,他才不得不离开。 自那以后,叶云川再也没发电报或打电话,一直没消息。 第105章 去领证 陆子豪跑去汤云村卖掉吴洋洋的小宅子后,带回来两百块钱,尽数交还给吴妈。 接着,他转身又出远门去了。 临走前,他叮嘱江婉每天去一趟邮局,千万不要错过叶云川的消息。 江婉答应了。 虽然舍不得小欧阳,但内心还是期盼他能早些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孩子突然被拐,他的家人必定经历许许多多的煎熬和痛苦! 江婉上下班经过邮局门口,都得停下自行车进去问上一问。 今天放假,她干脆牵着小欧阳去买菜,顺道去问问看。 可惜呀,仍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吴妈见小家伙走得满头大汗,提议:“我带他去洗澡,回头再准备晚饭。” 酷暑天,随便动一下就一身汗。 小家伙只要醒着,不是蹦蹦跳跳就是跑跑跳跳,几乎没歇过,额头一直湿哒哒。 一天换三次衣服,擦几次身子,才能勉强维持干爽。 “好。”江婉点点头。 接着,她将买来的东西放进厨房。 李香妹埋着脑袋,偷偷抹泪没开口。 江婉故意道:“嫂子,恭喜啊!我刚刚遇到大表哥,他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实在太好了!可喜可贺呀!” 李香妹微愣,吸了吸鼻子。 “……是你二表哥。” 江婉洗着手,摇头:“二表哥结婚又怎么会告诉我!我是谁呀?一个嫁出去的落魄穷表妹罢了!他返城后,我至今还没见过他。大表哥说你们要比二表哥快,明天就要去领证呢!” 李香妹懵了片刻,脸不自觉红了。 “谁——谁要跟他领证!俺——俺都要跟他断了!” 说到此处,她眼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江婉叹气,把自家大表哥狠狠责备了一顿,安慰她不要跟他置气,先把证领了再说。 李香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 “俺——俺也是有骨气的!小婉,你舅妈她们都瞧不起俺!她们嫌弃俺是农村户口,不是城里人!俺都说了,啥都不要,只要让俺们在一起就行,可她们咋说都不同意!算了……还是算了吧。俺不想一辈子让人瞧不起!” “你舍得我大表哥啊?”江婉一语击中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问:“当真不要他了?” 李香妹沉默片刻,转而呜呜呜哭得稀里哗啦。 “俺——俺舍不得又咋样!俺都跟他走了!俺可以啥都不要!可他总不为俺考量!俺要等他到啥时候!啥时候是个头啊!” 江婉见她哭得伤心,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大表哥瞻前顾后,顾虑得太多,让你受委屈了。明天拿上身份证,先把证领了。” 李香妹忍不住问:“你撺掇他的?” “不!”江婉答:“提醒而已。大表哥已经准备好了。反正你很快就能转正,还是先领了吧,彼此都能心安些。另外,转正以后结婚得去单位开证明,写人事申请等等。还不如趁现在先领了,省得以后麻烦!” 李香妹有些心动,埋下脑袋。 “……他咋说?犹豫很久?不敢答应吧?说得回家跟父母商量商量吧?” “都没有!”江婉答:“他只犹豫一会儿,被我点醒以后,立刻就同意了。” 李香妹总算露出一丝笑容。 江婉心疼她,低声:“嫂子,你是要跟我大表哥过一辈子,不是跟舅妈他们。他们家三个儿子,就算将来要赡养照顾,也是三个儿子轮着来,不是都落你们肩上。” 公公婆婆是永远避不开的,但有办法能尽量避少一些。 所幸他们家三个儿子,并不只有大表哥一人。 未来是三户人家一起承担老人的赡养和照顾,不止是大表哥和她。 顿了顿,她来多几句反向安慰。 “舅妈嫌弃你,你们就离她远些!越远越好,逢年过节过去就行。我舅妈那样的人,一旦被她缠上,谁都得倒霉。如果我是你,我宁愿被她讨厌上嫌弃上,离得远远的才好!” 李香妹双眼一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也对!有道理!” 江婉三言两句便将她哄好,并让她明天给单位请半天假,麻利跟大表哥把证领下来。 李香妹忐忑踌躇问:“万一你舅妈她知道了——她会咋样?” “生气啊!无奈啊!”江婉好笑解释:“气得要命却拿你们没法子!然后将你和大表哥赶得远远的,不许你们去她跟前晃悠!多好啊!单独住!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浪漫!” 李香妹呵呵傻笑。 于是,这件事便定了下来! 一会儿后,黄河水给她们送来了省城的。 “我媳妇让我带给大伙儿的!沾沾我们搬新房的喜气!” 陆子欣微笑问:“新房宽敞不?” “还行。”黄河水苦笑:“两个小房间,一个小客厅,一个小阳台,面积大概六十多平方米。尚且能有一个栖身的地方,多亏了李缘老领导呀!” 江婉喂着小欧阳吃糖,问:“什么时候搬?” “明天下午提前下班。”黄河水答:“我让杂志社的同事都过来帮我,还喊了两个老邻居。” 江婉点点头,提议:“我和月姐负责收拾,你们负责搬吧。” “那当然!”黄河水笑开了,“哪能让你们女人干粗活!” 李香妹热情表示:“俺也给你帮忙去!” “好嘞!”黄河水欢喜极了,道:“等活儿干完,我请大家下馆子!” 江婉摇头:“那就算了。大热天的,还是待屋里凉快。” 天气闷热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跟陈彬彬接触太多! 这几个月来,他从没给过江婉好脸色,甚至还在工作中偷偷给江婉使绊子。 他很无耻,根本不知“风度”是何物! 江婉没搭理他,平时工作上的接触能避则避,私底下就更不想了! 之前因为寄住在韩家,她极少在同事面前提及私事。习惯成自然,结婚后也不想提起。 可陈彬彬自发现她已婚后,就常阴阳怪气嘲讽她,说她都嫁人生娃了,在外头还扮清纯哄骗男人! 一众同事都惊讶她已经嫁人,先后问她是不是真的。 江婉说去年结的婚,不是很顺利,所以没敢告诉大家。 众同事听完,脸色各异,便不敢多问下去。 陈彬彬冷笑连连,赤果果讽刺她没眼力,识人不清。 江婉生气了,手中的书直接砸桌上! “嘭!”一声,众同事都吓一大跳,假装埋头干活。 陈彬彬见她发怒,不敢再放肆,转身抱着相机逃出去。 自那以后,江婉对他越发讨厌,连一个眼色都懒得给他。 跟那恶心男人在同一饭桌上吃饭,那她肯定会没胃口! 第106章 搬家 黄河水没深想,劝道:“别呀!到时一块儿去,难得我这吝啬鬼肯请客一回!” 江婉轻笑:“总会有机会的。” 黄河水没再继续劝,示意对面。 “等明后天搬妥当,你们也不用挤在这边了。” 江婉询问:“吴妈,到时您和大姑姐搬对面住,好不好?” “都行。”吴妈乐呵呵答。 陆子欣却早已有了安排,道:“我们和香妹一块儿搬,给你们小两口留足空间。” 额? 江婉的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我表嫂他们……也要领证结婚了。” 众人惊诧不已,一个个跟李香妹道喜! 陆子欣关切询问:“婚后要一块儿住这边不?要不你们住楼上吧?我和吴妈住楼下。” 吴妈上了年纪,不好让她每天上下爬楼梯。 她和吴妈住楼下,楼上分给他们小两口子。 人家新婚燕尔,还是要给足甜蜜空间和自由度的。 李香妹红着脸,支吾:“俺们还没安排。俺接着住下,等俺转正以后,再跟栋梁商量商量。” 依照婆母的性子,还有她对自己的态度,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和栋梁在家里合住的。 江婉说得对! 她还巴不得呢! 反正现在她有工资拿,转正以后甚至能有三十多块,到时两口子出去租个清净房子——简直不能太快活! 不过,她舍不得小婉一家子,因为他们一个个心善又热情。倘若能住一块儿,也能互相照应。 先继续住下,以后再跟栋梁商量看看。 …… 隔天下午,杂志社提前下班。 除了李缘总编外,其他同事都来了,还有刚调过来干清洁工作的小张——张伟达。 宁梦在杂志社这边一直不情不愿,她提出要江婉跟她换工作后,李总编丝毫没惯着她,直接撵她走人! 她很后悔,可惜世间并没后悔药,只能乖乖待在后勤部。 自那以后,她低调了许多,也不敢再奢想换工作或换部门,安安分分在后勤部打扫卫生。 李缘舍不得小徒弟太劳累,很快又申请一个临时工过来——张伟达。 跟宁梦不一样,小张自上班第一天就兢兢业业干活,任何脏活累活都肯干,从不抱怨或拒绝。 听说他是退伍军人,被上级分配过来宣传部这边就业。 他态度谦和,礼貌严谨,很快得到杂志社上下所有人的喜欢——除了陈彬彬! 陈彬彬一向懈怠习惯了,见不得太勤快的人。 另外,他打听不到张伟达的背景,认为他跟江婉一样都是“出身低微”的临时工,习惯性瞧不起他。 张伟达却丝毫不在意,每天乐呵呵上班,勤勤恳恳工作,对每个同事都很热情。 二十四五岁,个头高瘦,长相憨厚,虽然黑了些,但体能极好。 虽然退下来,但在部队里的良好习惯一直维持下来,把杂志社里里外外清洗得一尘不染。 不仅如此,连大家的老办公桌、有些发黄的杯子,一概都焕然一新! 众同事都很喜欢他,包括江婉。 小张住在单位集体宿舍,平时极少出门。听说黄河水要搬到隔壁宿舍楼,立刻热情赶来帮忙。 众同事七嘴八舌打量黄河水家的大宅子。 “真宽敞!里外都有院子!” “空间真大!明亮又宽阔!” “黄哥!你家真大哎!” 黄河水笑哈哈解释:“已经卖给江婉了!现在是她家了!” “哇!”林新月惊呼:“小江!你夫家很有钱吧?这大宅子听说足足卖了一千五百呢!” 江婉一向不爱高调,罢罢手。 “普通人家而已。攒了好些年,凑了好久,才总算有钱买宅子。” 林新月羡慕得不行:“老市区的宅基地早就没了!现在都是单位分房,一等就是十几二十年——最终还只有居住权。瞅瞅这大宅子,才是真真正正自家的!” 众人都附和点头,先后竖起大拇指。 走在后方的陈彬彬摆弄一个小烟盒,嗤笑:“一千多而已,还得攒好些年——也不见得多有钱吧!” 黄河水皱眉,瞪了瞪陈彬彬。 接着,他对江婉讨好笑了笑,抱抱拳。 江婉给黄河水面子,听到当没听到。 众同事都是来干活的,不敢耽搁,迅速动起手来。 张伟达负责捆绑和搬运,其他人都帮着收拾。片刻后,屋外已经摆了满满当当好些家具。 这时,吴妈端过来一大锅莲叶绿豆水。 “大家辛苦了,喝点儿解解渴,也解解暑。这儿有玻璃杯和碗,请来这边取。” 众人答谢,疑惑看向黄河水。 黄河水笑哈哈介绍:“她是江婉家的老仆人——吴妈!老人家忒细心!谢谢啊!” 吴妈力气不够,帮不上忙,进屋陪小欧阳去了。 搬家都是重活,怕小家伙磕磕碰碰,陆子欣和吴妈留在里屋陪着,不敢让他出来。 一旁的同事惊讶看向江婉,不敢置信问:“小江,你家还有仆人啊?!” “不是不是!”江婉摇头解释。 “她是我爱人和大姑姐的奶妈,是自家人,不是仆人。她很谦逊,一直跟外头的人说她是老仆人,实则不是。” 林新月目瞪口呆:“哇!奶妈哎!这个词可是老一辈才可能有的词眼!” “对啊对啊!绝对是大户人家才可能有的‘名词’!” “何止大户人家!肯定是豪门级别!” 江婉假装没听到,自顾自收拾桌上的老杂志。 陈彬彬皱眉盯着江婉看,不屑冷哼:“你嫁的那家人成分很高吧?以前的老地主,是不是?” 江婉没搭理他,也不想回答。 其他同事听到此处,先后变了变脸色。 若是在十几年前,成分高的家庭会被人瞧不起,甚至没人愿意跟这样的家庭结合。 时至今日,也是瞧不起的对象,只是没以前那般严重。 黄河水翻白眼,不屑瞪了瞪陈彬彬。 “别瞎说!你懂毛啊!” 他本来也不知晓陆子欣姐弟的身份,直到那天卖宅子签协议,才知道他们竟是鼎鼎有名的陆家人! 陈彬彬以为江婉不敢接话,多半是他猜对了。 “不然呢?哪里的普通人家能有奶妈和仆人?!” 黄河水白了他一眼,解释:“那你就孤陋寡闻了!小江的公公以前支持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是爱国商人!” 第107章 故意找茬 “哇~~!” “厉害哎!” 众同事惊呼连连,随后羡慕看向江婉。 江婉仍自顾自收拾着。 陈彬彬吃瘪,眼神躲闪来去,麻利假装收拾相框上的黑白照片。 人多力量大,很快楼下便收拾好了,林林总总几大麻袋,外加几样老式家具。 邻居负责搬上三轮车。 王伟达用粗绳捆绑妥当,踩着三轮车往单位宿舍送。 众人继续上楼收拾。 陈彬彬躲在角落吸烟,一边喝着莲叶水。 黄河水喘着粗气,也过来倒水喝。 这时,小欧阳趴在大窗台上,笑咯咯喊:“伯伯!啵啵!啵啵啵!” 吴妈抱紧小家伙,微笑跟他们颔首。 黄河水挥手:“哎!小欧阳真乖!” 一旁的陈彬彬后背微僵,狐疑问:“欧阳?咱们这边很少听到这样的复姓。江婉的爱人姓‘欧阳’?” 黄河水摇头:“哪里!人家姓陆!小欧阳被歹人拐卖,是小江的爱人搭救了他,随后养在身边。听说家里人已经找到了,估摸很快就会来接他走。” “……不是江婉的娃?!”陈彬彬惊讶问。 黄河水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去年秋季才结的婚,哪可能生得出来这么大的孩子!” 去年秋季?! 陈彬彬暗暗吃惊! 那个时候他正忙着相亲,还没将江婉列入“可能结婚对象”的队伍里。 想不到她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又是爱国商人,家里又能雇得起仆人,还能买得起如此大的宅子,想必这家人的家世很不错! 就江婉那个不堪提及的家庭背景,能嫁如此家世的夫家——其中肯定有猫腻! 家世不错,何须遮遮掩掩,还说什么婚事不怎么顺利——八成是她男人不是啥好货色! 不然结婚那么久,为什么都不敢告诉同事们?! 除了住一起的黄河水外,其他同事都说从没见过她的丈夫! 如果相貌家世拿得出手,做什么一直不敢让同事们看看? 肯定是拿不出手啊! 陈彬彬勾了勾嘴角,不屑冷笑。 “她嫁的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没瞧见?哪个单位的?” 黄河水摇头:“……好像没在单位上班。” 陆子豪极少在家,以前扛着大扫帚早出晚归。 他好奇问过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曾料陆子豪一脸正经答:“扫大街的!” 黄河水被他逗乐了! 觉得这年轻人不仅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还带着现在年轻人少有的幽默感! 直到家里出了事,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陆子豪如英雄般从天而降,黄河水后知后觉猜想他绝不是普通人! 果不其然,人家竟是大名鼎鼎“城北陆”公子哥! 十几岁便出国留学,国外顶级音乐大学毕业,拥有学士和硕士学位,真正的高学历知识分子! 他极少在家,江婉说他出外赚钱,貌似并不是在某个单位。 陈彬彬一听,心里很快平衡了! 呵呵! 没单位,也就是连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果不其然,江婉嫁的男人真的很差劲! 这时,阁楼有人喊黄河水,说麻袋已经不够用,让他多整几个上去。 “马上来!”黄河水匆匆奔回屋。 直到傍晚时分,楼上楼下所有东西全部打包完毕,堆放在廊下和门口。 众人一个个满头大汗,累吁吁坐在台阶上喝水聊天,人手一把扇子,扇个不停。 王伟达已经送了两趟,被黄河水拉了进来。 “不急不急!”黄河水答:“这些明天我找拖拉机来拉,一次性就能弄完!来,麻利过来喝水歇一歇!” 王伟达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干脆脱去上衣。 他坐在江婉的身边,一口气喝了几大碗水。 江婉见他整个人都汗湿湿的,道了一声辛苦,帮他扇扇风。 “谢谢!”王伟达腼腆答谢。 江婉提议:“黄主编,一会儿你们还要出去下馆子——要不,你借一件上衣给小王吧。” 虽然王伟达比她大,不过他在杂志社的“辈分”最小,所以江婉随其他人喊“小王”。 黄河水“哎哟!”一声,为难解释:“衣服最先收走——都在单位宿舍了!” 王伟达尴尬极了,支吾:“衣服没法穿了……那我就不去了。” 毕竟是半个文化人,不好大庭广众光膀子,瞧着不文明。 江婉想了想,主动道:“要不——我拿我爱人的上衣借你吧。” “这个主意好!” “哎!小江,你爱人呢?怎么没瞧见他呀?” “小江!快让你爱人出来让我们瞅瞅呀!” “是啊!我还没见过呢!” 江婉微笑解释:“他出远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以后吧,总会有机会的。” 语罢,她进屋找了一件白色上衣出来,递给王伟达。 “我先生他很高,可能偏长一丢丢。别介意,先应付穿一穿吧。” 王伟达起身答谢,迅速套上——确实长了一大截! “江姐,你爱人至少一米八吧!真高!” 黄河水竖起大拇指:“忒高!一表人才呢!” 众同事惊呼连连:“真的假的?!” 林新月调侃:“难怪小江藏着掖着!原来是舍不得让大伙儿瞅了去!” 众人哄堂大笑! 陈彬彬听得很不是滋味儿,尤其是看到比自己高一截的王伟达身上的长衬衣时,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身材矮胖是他最大的短板,也是唯一的缺点。 也是他最在意最接受不来的一点! 江婉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找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显得比自己高大,然后趁机来羞辱自己! 可恶! 心里实在气不过,向来心胸狭窄的陈彬彬再次冷飕飕开口。 “究竟是不想让我们瞅见,还是长得太磕碜不敢见人啊?江婉,把你爱人喊出来吧!大家同事一场,出来打一声招呼很难吗?未免也太失礼了!” 额? 气氛顿时凝固下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后都是满脸的尴尬。 这几个月来,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不对付,瞎子也能一眼瞄出来是陈彬彬一直在找茬! 但像这样的面对面羞辱,未免也太过分了! 江婉白了他一眼,反问:“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想见就让你见?你谁呀你?!” 臭不要脸! 整天往自己脸上贴金!故意踩其他人衬托他! 第108章 忍不了就别忍 这样的人真特么恶心! 江婉很生气,嘴上自然不会再饶过他。 “你一个五短身材的癞蛤蟆!有什么资格来贬低我的爱人?无知当勇气!自以为是!真敢把自己当碟子菜啊?!呸!” 众同事目瞪口呆! 天啊! 向来脾气好,最是温婉可人的江婉竟会这样子骂人! 大家同事多时,习惯她淡雅温和,习惯她波澜不惊,习惯她跟李总编如出一辙的绝世好脾气。 突如其来的破口大骂,扎扎实实吓了大家一跳! 不仅如此,陈彬彬也被吓了一大跳! 他始料不及江婉会突然如此激动,更料不及她会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就往他脸上喷骂!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她竟揪住他最痛的一处狠狠扎! 五短身材?!! 真特么扎心! 他又羞又恼,气得浑身发抖。 “江婉!你——你——” 江婉瞪眼冷哼:“我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你一个比女人还矮的丑八怪!整天自以为是自认了不起!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愿意瞅多你一眼,都是对眼睛的侮辱!丑人多作怪!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矮胖癞蛤蟆!” 陈彬彬怒不可遏,脸一阵红一阵青! 众同事惊讶过后,听到江婉伶牙俐齿一阵疯狂输出,不敢笑只能拼命忍着。 不敢开口,更怕会忍不住笑出声! 陈彬彬这家伙向来过分! 要不是看在他背景不错,又是多年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不想跟他起冲突,才拼命忍着尽量不冲突。 谁知江婉竟是吃螃蟹的第一人! 江婉噼里啪啦一阵唇枪舌战下来,杀得陈彬彬片甲不留,连最后一点儿体面都给扯下来,粉碎成了渣渣,丢脸丢得不像话! 众人都默默不开口,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陈彬彬恼得不行,羞愧难当大吼一声! “江婉!你——你——” 他实在气不过,心头火气乱窜,抡起拳头呲牙裂齿就冲过来—— 众同事见此,纷纷上前拉住他! “冷静!冷静!” “小陈!你别太过分了哎!” “明明是你不对在先!咋还能动手?!”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拦住,压得他动弹不得。 江婉见他还敢动手,心头的火气也是蹭蹭上涨! 她快步迎上前,火速举手一甩! “啪!” 陈彬彬懵了! 众同事目瞪口呆! 江婉趁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巴掌迅速回旋——“啪!”又甩了一下! “江姐!别!”王伟达匆匆放开陈彬彬,侧身挡了过来,哄道:“别打了!算了算了!” 众同事:“……”!!! 江婉丝毫不惧陈彬彬要杀人般的眼神,美眸圆瞪,放下狠话。 “从今天开始,你要是敢再冷嘲热讽,敢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发现一次就打你一次!” “啊啊啊!”陈彬彬气炸了,作势要动手。 众同事忙将他死死按住! 黄河水紧张怒道:“你干啥啊你!人家小江脾气一向好,都给你惹毛了!你说你整天那么嘴贱干啥!” 一旁的林新月也瞧不下去,沉声:“大家都是同事!你整天找茬挖苦小江做甚?!一点男人风度都没有!” 陈彬彬见众人都没站在自己这边,更是恼羞成怒! “她先骂的我!她还敢打我!你们都明明瞧见了!妈的!老子今天非跟她拼了不可!” 今天的事如果传出去,他陈彬彬以后还怎么在阳城做人! 不行!他一定要报仇! 王伟达皱眉沉声:“你一个大男人还想打女人啊?要点脸吧!冷静些!” 这时,在屋里听到动静的陆子欣匆匆打开房门! 下一刻,她快步走过来,将江婉护在身边。 “你们——这是做什么?婉儿,小心点儿,别凑近!” 江婉心里暖暖的,温声:“姐,别怕,我没事。” 众同事仍继续挡在陈彬彬面前。 黄河水讨好赔笑:“……误会!同事间的小误会!” 陆子欣眯眼打量陈彬彬,见他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瞪着江婉,蹙眉沉声警告。 “不管你是谁!休想在我家欺负我弟妹!滚!立刻滚出我家!” 陈彬彬气恼大吼:“欺负?!明明是她打的我!不可理喻!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敢得罪我!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陆子欣“呵!”冷笑,眉眼威严骤升。 “小子!管你是谁!我们陆家再落魄,也轮不到你这样的阿猫阿狗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一旁的黄河水急得差点儿跳脚,呵斥:“小陈!你闭嘴!” 接着,他对陆子欣讪讪赔笑:“同事之间开开玩笑……有些过了!别误会别误会!大家消消气!都消消气!拜托给我一个小面子,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陆子欣出身富贵人家,自小便是陆家大小姐,后来又当了好些年威风凛凛的厂长。 她眉头扬起,上位者的威压逼得众人有些不敢直视。 “今天看在黄哥和婉儿的面上,可以暂时不追究。你小子若是敢对我们家婉儿无礼,绝不轻饶!” 陈彬彬一直在市政部门混迹来去,也曾在大场合见过陆子欣。 只是陆子欣以前都是女强人打扮,如今赋闲在家,穿着打扮都没以前那么讲究。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眼前的女人是谁,但他心里很忌惮,也有些后怕。 他在单位久了,很多内幕和操作伎俩早已摸熟。 平素里百般殷切,人家不一定放在眼里。 但倘若不小心得罪了,轻飘飘一句话下来,前途可能尽毁,甚至一辈子再也出不了头。 他不敢再放肆,更不敢再口出狂言,匆匆落荒而逃。 众同事都松了一口气! 黄河水颤颤巍巍擦了擦冷汗,暗自吞咽口水。 天爷呀!差点儿就闹出事来! 他苦笑忐忑看向江婉,问:“你今天怎么了?火气那么大!你明知道小陈向来嘴贱——” “他嘴贱是他的错!不是他就能嘴贱的理由!”江婉打断他,反问:“凭什么我就得一直忍着?!忍不了,那就不要忍!要骂要打,直接来!反正我不怕!” 黄河水哭笑不得! 一旁的同事们都笑了。 陆子欣赞许搂住江婉,笑道:“这就对了!大家都是上班领工资,谁又能比谁高贵?凭什么任他欺负?工资轮不到他发,就算是他,咱也可以选择不干!” 这大半年来,弟弟彻底改头换面,已经变了许多! 他悄悄说他已经能独挡一面,能养家糊口养得起家。 弟弟有出息了,第一个要维护疼爱的便是他媳妇! 如果单位那边敢给江婉气受,敢欺负她,那宁愿辞职不干了,也不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众同事暗暗惊讶! 天啊!这大姑姐好霸气呀! 这通身的气派、这自信的口吻,还有对弟媳百分百维护的疼爱态度——直让人竖大拇指! 第109章 小欧阳亲人 一会儿后,黄河水打算领一众同事去下馆子。 江婉刚刚打骂了人渣,心里头高兴,立刻有了胃口,便跟着众同事一块儿出发。 没讨厌的陈彬彬在,众人一个个都乐哈哈! 刚拐出太平街路口,江婉眼尖发现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过来的李总编。 “哎!是师傅!” 众人乐呵呵迎上前,邀请李总编一块儿去下馆子。 李缘看向江婉,微笑解释:“不了,我找小徒弟有要紧事商量,你们去就行。” 接着,他从口袋里揪出两张家具票,递给黄河水。 “提前向后勤那边申请的,算是送你的搬家贺礼。” 市面上的家具票极少,得特意跟后勤那边打招呼,才可能得到一两张。 考虑到黄河水要搬新家,估摸得添置家具,所以他提前安排了两张。 黄河水感动极了,欢喜道:“大伙儿瞅瞅!咱老总编绝对是全世界最好的领导!” 众人都哈哈笑了! 江婉见师傅不愿前去,只好拒了聚餐,留下来待客。 “师傅,您还没吃吧?走!进屋里喝点儿水!回头我下厨给您做两个小菜——” “小欧阳在家吧?”李缘扶着自行车,神色有些奇怪。 江婉狐疑点头:“在啊!师傅,怎么了?” 李缘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小婉,欧阳的父亲……今晚就要来接他走了。” 什么?! 今晚? 江婉惊讶万分! 李缘眸光微闪,低声:“想不到小欧阳竟是我一位老友的孙子……缘分便是如此玄妙啊!” 江婉恍然回神,问他是怎么确定的。 李缘解释说,今天下午他们都提前下班,唯有他仍继续待在单位。 快下班时,他接听到一个电话! “是你爱人小陆打来的。” 江婉:“???” 陆子豪只说他要出远门,至少得十天半月才能回家。 眼下都快二十天了,他仍没回来。 李缘压低嗓音:“他说,他们从京都开车南下,眼下已经到省城那边。他们打算提前在国营饭店吃饭,然后开车来阳城,大概入夜以后才能到。” “他们?”江婉忍不住问:“他去京都了?莫不是去找叶云川?” 李缘点点头:“小陆说,他有事去京都,顺道去老友家拜访。对方让他住下,说隔天叶云川就能回到京都。跟叶云川一并回来的,还有几个去国外秘密培训的飞行员。他们的队长叫欧阳毅……就是小欧阳的亲生父亲。” “欧阳毅?”江婉不自觉低喃。 天啊! 此人身份尊贵,而且是根正苗红的军二代——也是未来名扬天下的大人物! 上辈子刘培民一路高升,背后有师傅的一些人脉助力,也有她苦心钻研时事政治的功劳。 此人在未来十几年后会位高权重,普通人能看到他或听到他的名字,唯有在每晚七点的新闻联播里。 江婉按捺心头的激动,问:“他确定……是小欧阳的父亲?真的?” “嗯。”李缘确定点点头,解释:“他小时候跟我接触过几回,对我还有些许印象。早些时候在电话里,他跟我聊了几句,让我提前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拜托你们收拾好小欧阳的行囊。” 江婉心里揪了揪,不舍问:“今晚……就要带小欧阳走?今晚就走啊?” 李缘解释:“他还有训练任务,不能在阳城久待。我搁下话筒后,马上联系了他的老父亲。他父亲已经七十好几,当年我跟大部队的时候,跟他相处过一年半载,有过命的交情。他跟我解释,其实小欧阳会被拐,其中另有隐情。” 江婉将他的自行车停靠在一旁,温声:“师傅,里头说吧。” “不。”李缘压低嗓音:“有些事不能让太多人知晓,本来你们也是说不得的。不过,我和你算是自己人,所以老欧没瞒着。” 江婉一时来了浓烈兴趣,问:“……什么隐情?” 李缘低声:“老欧在调回京都前,曾重罚过一个犯错的下属。对方的妻子徐氏怀恨在心,一直偷偷想寻机会报复。他们一起住在军区大院,对彼此的家庭很熟稔。徐氏知晓小欧阳三代单传,表亲那边又都是女孩子,唯有小欧阳一个男孩。于是,她偷偷将主意打到小欧阳身上。” “姓徐?”江婉恍然想起:“子豪说过,当初那两个歹人在车上提到姓徐的……好像是要报仇什么的。估摸这个徐氏便是主谋。” 李缘蹙眉解释:“她也是一个极有心计和耐心的女人,处心积虑掳走小欧阳,一等就是大半年,从小欧阳的满月酒,一直苦等到他八九个月大。她总算寻了机会,让老家的两个族亲堂弟将小欧阳抱走。” 江婉有些不明白:“师傅,按理说欧阳家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咱们这边有名有姓报出去那么久!他们怎么一直没寻过来——奇了怪了!” “因为那姓徐的弄了假象!”李缘气恼道:“让欧阳家的人误以为孩子掉进护城河。” 江婉惊讶:“那就难怪了……” 天啊! 这女人真够狠的! 李缘皱眉低声:“护城河水浪涛涛,孩子又小,寻了几天没有消息……只能放弃。小欧阳的妈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后来,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发疯。无奈之下,欧阳家只能送她去精神病院治疗。” “太惨了!”江婉感慨叹气:“想到孩子丢了,家里人得多焦急——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狠,直接把人家的希望给掐了!” 李缘解释:“老欧年轻时候一直在外打战,三十好几才跟部队里的女兵结合。夫妻俩一心投身革命工作,天南地北忙着。婚后好些年才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欧阳毅。听老欧说,欧阳毅参加空军训练,经常不在家,也是三十几岁才有这么一个孩子。三代单传,孩子突然没了……悲痛可想而知啊!” “现在才知情?”江婉忍不住问:“事情怎么败露的?” 李缘答:“直到欧阳毅去国外培训,受人邀请去观看画展,意外看到你抱着小欧阳的画,才发现了端倪。他联系国内的老欧,让他立刻展开调查。徐氏见事情败露,最终才肯吐露所有真相。” 江婉禁不住再次感慨:“倘若没答应给云川当模特,他没出国开画展,对方也没出国培训——还不知道多久方能找过来!” 徐氏故意制造假象,让他们误以为小欧阳没了,所以不会主动寻找。 人海茫茫,许多人的生命轨迹都不会有交集,甚至永远不会。 要不是叶云川歪打正着,小欧阳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方能回到亲人的身边! “唉!”李缘摇头:“……还是太迟了!”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什么太迟了?不是说今晚就来接走吗?” 第110章 对对对 叶云川的越洋电话突然中断,后来便没了消息。 本以为小欧阳仍能继续留在他们身边,谁知一晃就说正在来的路上,一晃又说今晚就得离开! 哎!还是太快了些! 李缘罢罢手,有些说不出口。 “……悲剧啊!老欧早些时候哽咽说——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说这个噩耗。” 江婉一听,心里顿时慌乱。 “什么悲剧?谁的?” 李缘压低嗓音:“小欧阳的母亲前几天……没了。” 天啊! 江婉吓懵了! 没了?! 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竟就没了亲妈! 李缘低声解释:“老欧说,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本来这两个月有些许起色。一天突然瞧见有人抱着孩子去看望病友,冲上去就去抢人家的孩子,随后又疯疯癫癫起来。前几天夜里,她悄悄从三楼跳下……抢救不过来,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江婉愣住了。 母爱是世上最伟大的爱,也是最无私最纯粹的爱。 她失去了仍在襁褓中的孩子,以为孩子没了,自己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和人生意义! 天啊! 上天对这位妈妈何其残忍! 江婉吞了吞口水,眼眶不自觉红了。 “就差这么几天……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孩子还活着?指不定让她知道了……她的病就好了。” 李缘摇头:“老欧亲自过去跟她说,孩子已经找到了。可她疯疯癫癫的,根本听不进去。她受的刺激太重……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尽是悲凉怜悯。 李缘示意屋里,催促:“小婉,进去为小欧阳收拾东西吧。” 江婉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师傅,他认人的本领很大……万一跟他爸爸已经生疏,四周都是陌生人,他会哭个不停的。而且他的哭声震耳欲聋——普通人的耳朵扛不住的!” 李缘啼笑皆非,解释:“欧阳毅跟我说,他一听叶云川说小家伙哭声特别响亮,吵得人耳膜痛那种,他立刻就断定小欧阳是他儿子。父子连心,应该不会生疏的。” 他第一次见到小欧阳时,识人无数的眼睛立刻断定他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五官面相,还有孩子眉眼间的气度,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比拟的! 江婉忍不住调侃:“师傅,想不到你还会给人看相!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缘哑然失笑:“你要是跟我一样,打小就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经历的事情多如牛毛。几十年下来,你肯定也能给人看相,一猜一个准!” 江婉笑了,忍不住问:“师傅,那你给我看过没?我的面相还行不?” “大富大贵之相。”李缘答。 江婉哈哈大笑,道:“师傅,你已经有江湖术士的标准口吻,明天可以去街边摆摊了!” 李缘被她逗笑了。 心情不好,聊一点儿开怀的,心里头也没之前那般沉重,好受了许多。 江婉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提议:“师傅,既然都是老熟人,你不如留在这边吃晚饭,一块儿等着他们吧。” “也好。”李缘道:“我跟欧阳毅也二十来年没见着了,恐怕都认不得了。” 师徒二人一起进屋去了。 陆子欣和吴妈听说小欧阳晚上就要被接走,都忍不住偷偷拭泪。 大半年相处下来,对小家伙是一万个不舍啊! 陆子欣抱着小欧阳,亲了亲,亲了又亲,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江婉看不下去了,红着眼睛转身去收拾。 一会儿后,韩栋梁和李香妹回来了。 他们手里捏着一张宛若奖状大小的结婚证,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笑不拢嘴。 李香妹给众人发喜糖,支吾:“路过杂货铺买的……甜甜的,大伙儿添点儿喜气!” 众人忙给他们道喜。 李缘微笑答谢,也取了一颗吃。 李香妹乐呵呵笑不停,把结婚证看了一遍又一遍,激动摩挲上方的每一个字。 “欣姐,你给俺念念呗!” 陆子欣立刻接过,大声朗读起来。 李香妹红着脸,捂着嘴,羞答答笑着。 小欧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见大家都笑着,他也跟着乐哈哈。 李缘伸手要抱他,他躲了开去,屁颠屁颠找吴妈去了。 韩栋梁的眸光却有些不对劲,偷偷拉江婉到角落处。 “小婉,我们领证出来那会儿……遇到居委会那边的罗大妈了,她老人家一个劲儿死命盯着我们看。” 江婉“哦?”一声,问:“你是怕她告诉舅妈?” “她跟我妈一向走得近。”韩栋梁担心极了,道:“万一我妈闹起来——” 江婉打断他:“那就实话实说呗!” 韩栋梁:“……”!!! 江婉忍不住反问:“怎么?证都领了,都成正式夫妻了,舅舅和舅妈他们迟早会知道。你怕什么?” 韩栋梁被问懵了,答:“……怕我妈为难香妹呀!” 一个是妈,一个是媳妇,夹在中间的他最为难! 江婉一阵无语,提醒:“那你就护着表嫂,不就得了?” “万一气着我妈,那可怎么办?”韩栋梁为难解释:“她时不时头晕心闷……我可不敢气着她。” 江婉不悦瞪他,质问:“大表哥,你们既然已经领证,香妹就是你光明正大的媳妇。怎么?你敢娶不敢当啊?” “敢!”韩栋梁立刻挺直腰板。 江婉点点头:“那不就成了?如果回头舅妈找来,你直接护着香妹就行。舅妈她有舅舅,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没你对她百依百顺,还有舅舅和其他人。香妹现在除了你,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不护着她,谁还能护着她?” 韩栋梁恍然大悟,重重点头。 “对对对!我知道了!” 江婉看着眉开眼笑的大表哥,心里颇为他高兴。 “哥,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只要对方是你喜欢的人,是正确的人,就不要瞻前怕后,更不要犹豫不决。” 大表哥不是没有担当的男子,他只是天生纯孝,不敢随意忤逆父母,所以才会备受掣肘。 “嗯嗯!”韩栋梁开心笑了,激动道:“小婉,不知道咋回事……我这心里头特别雀跃欢喜!” 江婉笑开了,内心也是感慨万千。 “娶到自己心爱的人,心里自然欢喜!” 大表哥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顾着家里,错过了他一生唯一爱的女人,最终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这一生虽仍磕磕碰碰,但已经一点点避开了上辈子的坑。 未来,才是崭新的开始! 第111章 母女来找茬 晚饭,吴妈和江婉做了一桌子菜。 “太丰盛了!”李缘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们麻烦,也让你们破费。” 江婉笑哈哈解释:“哪里!这些本来早就安排好的!大表哥和表嫂领证结婚,今晚早就安排要吃大餐庆祝。您呀,只是碰巧赶上了!” 李缘笑眯了眼睛:“那我也太幸运了!如此大好良机巧遇大好良缘,难得一回呀!” 众人都哈哈笑了。 晚餐很丰盛,八菜一汤,荤素搭配,做得色香味俱全。 众人坐在院子里吃,吹着凉风聊着话,说说笑笑,气氛非常美好。 可能是怕提及伤心事,一个个都默契不敢提小欧阳即将离去的话,逗着哄着小家伙。 夜幕开始降临,外边街道的路灯陆续亮了! 李香妹忍不住问:“栋梁,你要回了不?天都快黑了!” “一会儿再回。”韩栋梁道:“我帮忙收拾一下——” “不用了。”李香妹摇头:“就几个盘子几个碗,俺来就成!” 韩栋梁也怕回家太晚,会被老妈子找理由追问责骂,只好起身告别。 不料,他刚走出院子,就吓得退回来! 只见膀大腰圆的王大梅气汹汹走来,身后还跟着挺着大肚子的韩丽丽! 韩栋梁堵在院子门口,双手不自然撑开。 “妈……丽丽,你们怎么来了?” 王大梅满脸怒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还好意思问?!我问了六七个人,好不容易才问到这儿来!那乡下来的狐狸精就住这儿?是不是?!” 韩栋梁不敢回答。 后方的韩丽丽一手扶着大肚子,一手扶着腰,双腿又肿又大,整个人像座肉呼呼的大山般。 “哎哟我去!她可真会享受!这儿可是太平街哎!外头就是市中心!” 接着,她探头探脑张望。 “我滴天爷!好大一个院子!都能顶人家好几间房呢!” 她酸溜溜盯着韩栋梁看,酸里酸气嘲讽。 “我说大哥,平时看你小气得一毛不肯拔,吝啬得跟周扒皮似的!想不到对你媳妇却这么大方!竟给她租这么大一个地方!” 王大梅的脸本来就黑沉沉,被女儿这么一说,瞬间黑得跟煤炭似的! “啥媳妇?!你大哥哪来的媳妇?!他想娶那个乡下狐狸精当媳妇——没门!” 韩栋梁眉头紧锁,健硕的身材挡在她们面前。 “妈,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去说,别在这里嚷嚷。” 王大梅气恼叉腰:“说你个头!听老罗说今天看到你跟一个女人去领结婚证——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给我说清楚!” “我……”韩栋梁踌躇片刻,转而轻轻点头。 韩丽丽见他点头,吓了一大跳! “天啊!大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怎么能娶那个粗坯的乡下女人?!你这不等惨吗你!” 王大梅见他点头,一下子接受不来,气得捂着胸口喘大气。 “你——你——” 韩栋梁赶忙搀扶住老母亲,道:“妈!您别生气!您先冷静些听我说!” “还说啥啊?!”韩丽丽焦急凑上前,噼里啪啦数落起来。 “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要是真娶了那乡下女人——你这辈子就甭想翻身了!罗阿姨跟妈说,我们一开始压根还不敢相信!在家里等了又等,总是等不到你回来,干脆出来找你问清楚!想不到竟是真的!大哥啊!你怎么那么傻!你被那乡下女人给害了呀!” “住口!”韩栋梁沉下脸,心里又气又急,但更多的是不满。 香妹已经是他的合法妻子,是她韩丽丽的大嫂! 都要当妈了,开口闭口都是侮辱性话语,一点儿也不懂得尊重人! “她是你大嫂!别张口闭口都是骂人的话!你管我傻不傻!我傻我乐意!” 韩丽丽一向欺软怕硬,见大哥发怒,吓得躲在老母亲身边。 “妈……大哥他疯了!我是为了他好!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王大梅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啪”一声,狠狠甩了韩栋梁一巴掌! 韩栋梁没动弹,任她打着。 王大梅嗓音发颤,手心发抖。 “你——你真的跟那女人领证结婚了?” 韩栋梁沉着脸,毫不犹豫再次点头。 “是。” 小婉说得对,他既是男子汉大丈夫,便该敢作敢当! 香妹为了他,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打拼奋斗,只为了能跟他同相厮守一辈子! 她能干勤快、善良热情、什么都不图——她何错之有! 难道就因为她是乡下来的,就可以任意羞辱瞧不起?! 太过分了! 韩栋梁看向老母亲,沉声:“妈,现在不是老旧社会,婚姻已经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时代的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婚姻也能自由做主!” 王大梅有些喘不过气,咬牙切齿。 “混账!我可是你妈!我不同意你娶——你竟偷偷跟那贱女人领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啊?!” 韩栋梁避开老母亲的恶毒眼神,心里努力憋下那股怨气。 “妈,你之前明明已经答应,只要香妹她工作能转正,你就同意我们结婚。香妹的转正申请已经递上去了,很快就能转正。你不该说话不算数!” 王大梅不敢置信问:“很快?能转正?” 韩栋梁点点头。 韩丽丽翻了翻白眼,冷哼:“谁信啊?她说转正就能转正?!她一个外地女人,在食堂洗澡刷碗——鬼才相信她能转正!” “没转成?你就跟她领证?!”王大梅气急败坏:“她铁定是骗你的!哄你的!” 她气急了,一把推开儿子,作势就要往屋里冲—— “妈!”韩栋梁焦急道:“您不能乱闯!这宅子——香妹只是租的!” 王大梅一听是租的,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你说你是不是疯了?!竟给她租这么好的宅子!一个月得多少钱啊?!难怪你一直没能往家里拿钱!原来都补贴这乡下贱人去了!” 韩栋梁也急了,一边伸手拦,一边摇头解释。 “不是!没有!都是香妹自己掏的钱!我的工资少——没能拿太多回家!你们别进去——这宅子是——是小婉家的!” 什么?! 王大梅和韩丽丽都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盯着他看。 “你说啥?这宅子是谁的?” “江婉?怎么可能嘛!” 韩栋梁不悦瞪了瞪妹妹,解释:“这是小婉家刚买下的宅子,手续都已经过户好了。以前是香妹和小婉他们家一块儿租。现在宅子被买下,小婉连租金都没收香妹的。” 韩丽丽的脑回路向来跟其他人不一样,尖叫一声! “原来那乡下女人早就跟江婉混一块儿了!好啊!原来都是她搞的鬼!妈!这事肯定是江婉撺掇的!” 第112章 不该这样 王大梅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问大儿子。 “……不是说陆家落败了吗?咋还买得起这样的大宅子?” 去年年底听说陆家出了事,陆厂长不仅被撤了职,连陆家老宅的楼房和大宅子都一概被上头收了去! 厂子没了,房子没了,车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听说以后,一边庆幸女儿当初选了刘培民,一边惋惜以后江婉没能再往娘家拿贵重东西。 老伴很担心江婉,甚至还想马上出门找去城北,被她一把扯回里屋! 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更何况江婉连他们的女儿都不是,只是外甥女,对她那么好做甚! 老伴红着眼睛,说他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姐姐和姐夫都没了,外甥女只能他来看顾。 她懒得搭理老伴,一把甩上门。 后来听说陆家不仅落败,连陆子豪都被关进监狱里头去! 有人说他耍流氓被抓,有人说他得罪了大人物被抓,五花八门各种说辞都有。 那时女儿碰巧在娘家,立刻断定陆子豪一定会被抓去坐牢,还得在牢里待上几年! 女儿还说,任何跟陆家走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那会儿她吓坏了,连忙叮嘱老伴不许跟江婉走太近,甚至叮嘱儿子警告江婉不许回城南! 更不许她在外头说韩家是她的娘家! 大儿子很生气,说妹妹胡说八道,还说她太无情,不该在表妹落难的时候如此对她。 可她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江婉嫁给陆家后,他们家陆陆续续得了不少好东西。 而那些值钱玩意都被她给卖了,万一陆家的仇家找上门,或者找借口讨要回去——那可怎么办?! 总之,能撇多开就撇多开! 那会儿正值农历新年,她嫌弃陆家晦气,也怕沾染上倒霉事,连提起陆家都不乐意! 后来,江婉让大儿子送了一些年货过去。 她立刻收下,转头再次叮嘱儿子别跟江婉或陆家走太近。 这半年多来,她极少听到江婉的消息。 江婉也很听话,没再往韩家去,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谁知一晃多时再次听到——竟是在这儿! 不是说落败了吗? 咋还可能又住上大宅子?! 韩栋梁蹙眉,压低嗓音。 “妈,别太大声。陆家的厂子是没了,但他们一家子都是高知识分子,赚钱的本事可厉害来着。这宅子是半个月前买下的,足足花了一千多块!” 天啊! 一千多! 王大梅双眼发亮,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真的?!那江婉——她又有钱了?陆家又有钱了?” 韩栋梁嫌弃低声:“妈,你小声点儿。小婉的稿费很高,她大姑姐赚钱也很多。子豪天天在外赚钱,门路非常广。我上次听他说,接下来要争取建大宅子,还要买车子。” 王大梅惊喜瞪眼! 天啊! 这么说来——陆家这是起死回生了! 太好了! 这下又能跟江婉来往了! 一旁的韩丽丽心里又酸又涩,一口牙差点儿咬碎! 怎么会这样?! 上辈子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当年陆家出事后,陆子欣一病不起,甚至连床都下不了! 医生说要用进口药救治,可陆家被人霸占,里里外外的东西都被人抢占了去,根本没钱买得起进口药。 她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催她去缴费,说陆子欣只能用好药,不然她恢复不了,甚至有性命危险。 她听说有生命危险,吞吞吐吐说那干脆别治了。 反正陆子欣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 还不如直接放弃,家里还能省点儿钱。 老奶妈哭哭啼啼,将自己的棺材本掏出来,买了一点儿进口好药,才总算将陆子欣救回来。 人是救回来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差,根本什么都干不了。 后来,陆子欣留了几十块钱给她,让她回娘家住,自己带着老奶妈去乡下老宅养病。 不久后,一向对她不理不睬的陆子豪出事了! 有女人告他耍流氓,听说有朋友为他证明清白,指证对方是诬告! 后来陆子豪还连累了那个朋友,两人都被打,而且打得很惨,随后都被关起来。 那会儿她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年后,听说陆子豪的朋友被人秘密救走,他则被判有罪,必须关上好几年! 直到陆子欣想到法子将他捞出来,已经是两三年后。 陆子豪出狱后,整个人都变了,模样跟街边流浪汉似的,吓得她连靠近都不敢! 后来他失踪了,一走便是好些年! 直到多年后他回来,一跃成了着名富商,身边一大堆莺莺燕燕,还跟他的旧爱纠缠不清。 她去找他,谁知他只丢给她几沓钱,转身就带着旧爱出国去了…… 奇了怪了! 这辈子怎么都通通不一样! 刘培民不仅没能提前返城,还因为干了坏事被关起来! 陆子欣活得好好的,不仅不用去乡下老宅养病,还能帮着江婉赚大钱。 陆子豪竟能很快出狱,还能跑出去赚钱买大宅子! 天啊! 是不是哪儿弄错了?! 江婉明明什么都不如自己——凭什么陆家都落败了,他们还能迅速过上好日子?! 江婉她本该苦兮兮等着陆子豪出狱,孤苦伶仃过上一辈子的! 不对啊!不应该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韩丽丽不敢置信,拉着自家大哥问了又问。 直到一旁的老母亲听烦了,没好气打断:“你问那么多做甚?!反正她都嫁出去了,过得好咱就攀近些,过得不好咱就甭理她!栋梁!你快进去!去啊!” 韩栋梁眼里闪过怯意,问:“妈,进去做什么?我——我们的事跟小婉没关系!” “让小婉和那乡下女人都出来!”王大梅摆起长辈的谱,命令:“马上去喊!我有话要问她们!” 韩栋梁为难极了,低声劝:“妈,小婉的师傅来了,正在里头做客。咱别闹得太难看……我跟香妹都已经结婚了。” “闭嘴!”王大梅骂:“我还没死呢!你急什么?!没我点头,你就算跟她领上几百张结婚证书也没个屁用!” 韩丽丽催促:“大哥,你不进去喊,妈可就要进去了!到时可别怨妈没给那乡下女人留面子!” 韩栋梁无奈,只好埋头照做。 第113章 互刀 一会儿后,江婉和李香妹被喊了出来。 江婉脸色冷淡,仍礼貌打了招呼。 “舅妈,表姐。” 王大梅笑眯了眼睛,热情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又问工作顺利不,随后叮嘱她有空要多回娘家走动。 “你舅舅三天两头念叨你,想你得很呢!” 江婉内心“呵呵”两声,面上微微一笑。 “好,放假有空我就回去。” 可惜她一直都很忙,哪怕是放假也没空。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大表哥在舅妈面前说了什么,不然她不可能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转。 呵呵! 一旁的韩丽丽扶着大肚子,死死盯着江婉的小腹看。 “小婉,你还没怀上孩子吧?” 额? 江婉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如此发问。 韩丽丽不屑嗤笑,故意用两人才能听得到的音量。 “听说你那个丈夫三天两头不着家,独守空房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虽然这辈子跟上辈子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但她相信陆子豪肯定变化不大! 因为她知晓陆子豪真正爱的女人并不是江婉,而是国外那个美若西施的大才女! 哪怕江婉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不用再愁没地方住,但夫妻感情方面绝对会是她最痛苦的一点! 丈夫三天两头不着家,心里头爱的还是别的女人,试问哪个女人受得了这个! 韩丽丽见不得江婉好,所以只能拼命找出江婉过得不好的地方,从而找到心里的平衡点。 江婉认识她两辈子,自然明白她的龌蹉奇葩心思。 “他要出门赚钱,自然没法天天在家。不像刘培民姐夫一样,能整天陪着表姐你。” 她故意在“刘培民”三个字上加重语气,甚至还停顿了一下。 韩丽丽的脸瞬间红了! 刘培民他被拘留好些时日了,根本陪不了她。 其实,哪怕他没被拘着,他也经常不回家,甚至夜不归宿。 江婉苦笑叹气:“子豪他不像表姐夫那么体贴,每次回家只会丢几沓钱给我,然后又忙开去了。” 韩丽丽:“……”!!! 几沓钱?! 她见识过陆子豪的出手阔绰,心里一点儿都没怀疑。 想起刘培民十天半月都没法拿出一张大团结的拮据,还有仍欠着两个月房租的狭小出租屋,心里顿时堵得不行! 同样都是不着家,为什么人家没别墅住就能买大宅子,钱一给就是一沓沓! 韩丽丽直觉一脚踢到钢板,痛得她差点儿喊“扎心”! 江婉瞥了一眼她的大肚子,不往补多一刀。 “表姐这是快生了吧?天气炎热,你要多注意身体。大热天的,又要坐月子又要带孩子,可真是不容易!” 韩丽丽一听就头皮发麻! 她没坐过月子,听说要整整一个月不能出门,还不能洗头或洗澡! 她一向都是坐不住的主儿,爱热闹爱往人多的地方去。 让她在家里待上一个月不能出门,简直跟要了她的命差不多! 婆婆跟她早就闹掰了,对她不理不睬。 亲妈又是一个不靠谱的,早就说好坐月子只负责她的一日三餐,孩子只能她自己带。 她问亲妈以前是怎么带他们兄妹几个的,照做就是。 不料爸爸解释说,当年几个月子都是姑姑照料妈妈,孩子也都是姑姑带。 所以,靠妈靠不住,想都不用想。 可她一点儿带娃的经验都没有! 不提起还好,一提她就忍不住头大! 韩丽丽暗自吞咽口水,脸上的怯意却不敢表露出来。 “咱们嫁人的时间差不多,我都要当妈了,你的肚子还空荡荡的!表妹,别只顾着赚钱,有空得找医生问问。” 江婉笑开了,皮笑肉不笑。 “谢谢表姐关心。我这人一向慢悠悠,想快也快不了呀!子豪说了,暂时不着急要孩子。等他赚钱买汽车送我开,到时进出方便些,再来考虑怀孩子。” 韩丽丽一听,后槽牙差点儿咬碎! 显摆什么啊! 指不定是怀不上! 陆子豪那该死的男人! 竟对江婉这么体贴! 刘培民整天念叨什么“多子多福”,让她要麻利生,而且要多生几个,还说什么养孩子无非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孩子一定要越多越好! 同样是男人,怎么差距那么大! 她恨恨翻了翻白眼,扶着肚子扭过身去。 江婉见她总算消停了,才懒洋洋应付王大梅。 “舅妈,别在外头站着,进屋里坐吧。” 王大梅笑眯了眼睛,假仁假义罢手。 “我们今天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见面礼。眼下都天黑了,听说你这边还有客人,就不进去打扰了。等你回娘家,咱再好好聊。” 江婉点点头。 王大梅笑呵呵挥手,道:“行了,乖孩子,你快进去吧。” 江婉知晓她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表嫂,并不是自己。 她悄悄给李香妹打了眼色,快步进屋去了。 韩栋梁挡在李香妹面前,下巴微微昂起,一副“我拼命也会护着你的”的坚定模样,让李香妹暗暗感动! “你给我过来!”王大梅命令,食指往面前指了指,“到这儿来!” 李香妹蹙眉,暂时没动弹。 韩栋梁将她按在原地,快步迎上前。 “妈,有什么话您跟我说就行,有什么气您也冲我来!您别对香妹这样子啊!” 王大梅气急了,没好气道:“我咋了?我还没说话——我就咋滴她了?!” “态度很不好。”韩栋梁闷闷答。 王大梅气得翻白眼,对着大儿子的胸膛狠狠捶两下! “好啊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我生了你这王八蛋干啥?!啊?当初就不该生你这没良心的混账玩意!” 韩栋梁不敢躲,安安静静受着母亲的怒火。 李香妹却心疼极了,快步冲上前。 “阿姨,您别生气!俺过来了——您别打栋梁!” 王大梅恶狠狠瞪她,粗声:“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然我咋会打他!” 李香妹垂下眼眸,不敢说什么。 韩栋梁低低喊:“妈……” 王大梅让他闭嘴,瞪向李香妹问:“你工作咋样了?究竟转正没?” 李香妹咬了咬下唇,低声:“工作顺利……主任已经将俺的转正申请弄上去,让俺等通知。” 一旁的韩丽丽凉飕飕冷笑连连。 “等?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呀?哎!不用说,肯定是被人家领导给忽悠了!哪个领导不会画大饼?人家甩个风吹饼过来,你就当宝给捡了去!” 第114章 目的暴露 李香妹沉着脸没开口。 她们都已经先入为主认定是她忽悠韩栋梁领了证,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摊上这样的婆家人,是她的不幸! 要不是栋梁对自己好,也是顶顶的好男儿,她真不愿意跟这样的人家做亲戚! 韩栋梁没好气瞪了瞪妹妹,责备:“你懂啥?胡说八道什么!香妹这次铁定能转正!领导们都是点过头的,申请八成能通过,不然我们也不会说出来。” 韩丽丽被大哥一凶,嚣张气焰瞬间没了。 “……我只是说事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子的。” 王大梅皱眉问:“那究竟转了没?” 韩栋梁答:“快了!” “那就是还没有!”王大梅叉腰质问:“当初我是跟你怎么说的?!啊?转正以后才能谈结婚!你们做什么一声不吭就去领证?谁同意的?” 韩栋梁眼神微微闪动,低声:“妈,我们只是领证结婚……迟早的事。反正不管香妹能不能转正,我都是要娶她的。” “放屁!”王大梅怒道:“没有转正,她的户口就弄不过来,她就一辈子是乡下人!你娶一个老农村来的,只会拖累你!拖累这个家!” 韩栋梁不悦低声:“妈,您别说得那么难听……香妹现在有工作,有工资,收入比我还要稳定。我现在啥都没有,她愿意嫁给我——是我捡了大便宜!” 这话是事实,一点儿也没错。 香妹现在在市政部门工作,工资一直非常稳定。 这次她和小婉救了***大领导,受到食堂主任和一众领导的表扬和赞赏! 不仅单位发了表扬信,还上了阳城日报,甚至还有小婉熟稔的记者朋友来采访拍照。 食堂主任亲口承诺,这次的转正申请一定能通过,只需走手续和程序等着就行。 “你有城里户口,她有吗?!”王大梅没好气瞪了瞪李香妹,道:“别以为领证了,我们家就得认你!没我和老头子点头,领上一百张也没用!” 李香妹沉着脸,不想开口。 自从她认识小婉一家子后,又在单位开了眼界,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山区野丫头! 女子又如何! 人家小婉和欣姐一个月赚的钱是好些男人一年半载都挣不到的! 韩家人总是瞧不起她,殊不知她有一天也能瞧不起她们! 小婉说得对,唯有自己站得高,方能让其他人仰望自己。 她嫁给韩栋梁,不图他们家一分聘礼,更不图什么房子,可他们就因为一个城市户口处处刁难,甚至不惜当面羞辱自己。 这一点,够她记一辈子了! 从今以后,她要更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努力往上走,总有一天一定要让苏家人刮目相看! 王大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怕了,才悻悻收起脸上的怒火。 “警告你!别在我们面前耍什么小心思,不然以后有得你受的!” 接着,她浑厚的背靠在墙上,趾高气扬说出她的此行目的。 “除非你真能转正,自个能把户口转来阳城,不然就休想让我们认了你这儿媳妇!” 韩栋梁皱眉喊:“妈……” “你先闭嘴!”王大梅不耐烦道:“我还没说完呢!” 李香妹仍是埋着脑袋,不愿看到对方的嚣张脸孔。 王大梅继续:“既然你们领证结婚没经过我们的同意,那家里也不用理你们。以后别来我跟前嚷嚷抱怨你们要这个要那个,一概都没得要!” 韩栋梁的脸彻底黑下来。 二弟还没结婚,家里唯一的新房子就归了他。 他的对象也是那边单位的临时工,她却能一口气要一千块聘金,还要三转一响! 他们本来也没想要家里什么,但从自家妈的嘴里说出来,那感觉——忒难受! 他是家里的长子,从不推卸身上的责任,凡事让着两个弟弟,尽量为双亲多考量。 可爸妈却从没顾及他的感受! 王大梅见他们都没开口表达意见,脸色稍稍好看一些。 “眼下老二还没搬出去,老三也要回来了,家里是肯定不够住的!你们要么就别住一块儿,想住一块就只能自个出去租房。” 韩栋梁没反应,安静听着。 李香妹闻言眉头微动,心里头暗自欢喜。 与其住同一屋檐下,整天被公婆小姑子甩白眼,还不如小两口单独出去住! 小婉说得对! 宁愿辛苦赚多一些钱,租房买自由,才不用天天受气。 “好。”李香妹主动答应。 王大梅见她如此“识趣”,心里头颇满意。 这儿媳妇哪儿哪儿她都不满意,但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傻里傻气没见识丫头! 容易拿捏! 一旁的韩丽丽听罢,忍不住拉了拉老母亲的衣角。 “妈,不跟你们住,那以后你们老两口一日三餐谁摆弄?万一有个头晕脑热的,谁照顾呀?” 二哥结婚后要搬去毛巾厂分的新房,三哥还没回来,大哥两口子也搬出去的话,那家里不就空下来了? 如果那样的话,她是不是能住回娘家去? 只是人多家务也跟着多,以前都是江婉干。眼下江婉嫁出去了,如果大嫂不回去的话,那家务活谁干呀? 王大梅给女儿挤眼色,表示她早就想好了。 她清了清喉咙,道:“我和栋梁他爸都已经上了年纪,迟早得靠小辈们照顾。老话说养儿防老,我们生啊养啊,累了大半辈子,图的就是老的时候有人能依靠!” “妈,这个不必说。”韩栋梁低声:“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和我爸的。” 王大梅没搭理儿子,看向李香妹。 “不住一块儿,你们就没法帮衬家里。但家里的老人你们不能不管吧?” 李香妹暗暗心惊! 小婉刚才偷偷提醒了她……莫不是真被小婉猜中了? 她没答,一旁的韩栋梁点点头:“肯定不会不管啊!” 王大梅满意笑了笑,道:“家里的活儿吧,都是得分工的。有人出力,有人出钱。你们不住家里,肯定就出不了力。不出力就得出钱,对吧?从下个月开始,你们每个月交二十块钱上来,负责我和他爸的伙食费——” “二十?!”韩栋梁惊讶瞪眼。 李香妹暗自翻白眼! 果不其然——真被小婉猜对了! 第115章 他值得 韩栋梁目瞪口呆,重复问:“二十?二十块?妈您——您说什么啊?” 王大梅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我刚刚不都说了吗?每个月交二十块伙食费!必须的!” 韩栋梁一脸不可思议,解释:“妈,我至今还没稳定工作,天天都在火车站那边等着扛货赚点小钱……我上个月也就赚了十来块!一个月二十块——怎么可能!” “你不已经娶媳妇了吗?”王大梅低声:“你给不了,不还有她吗?她都跟你领证了,就是你名义上的媳妇。她嫁给你了,赚的钱也就归你。她的加上你的,哪里不够二十块?骗鬼去吧!” 韩栋梁一听,心里对李香妹的愧疚越发深了。 “妈!您——您这话太过分了!香妹她啥都没跟我要,连喜糖都是她自个掏钱买的!我结婚没敢要家里一毛钱,什么都给不了她……您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太过分了! 他们结婚家里什么都没给,一桌好饭菜还是小婉帮着张罗的! 老母亲分明是看他耳根软好欺负,所以连带着欺负他的媳妇! 王大梅白了他一眼,反问:“你都成家了,你不用养你爸你妈啊?刚刚还说要孝顺我们?让你掏钱立刻就不乐意了?” “我没钱啊。”韩栋梁实话实说:“我赚的钱八成都交给你了,兜里就只有两三毛。” 自他返城回家,他只要赚了钱,转头就会交上八九成,只剩一点儿在身边备用。 一旁的韩丽丽暗自憋笑,心里偷偷给老妈竖起大拇指。 “大哥,你没钱不打紧,不还有大嫂吗?她都已经嫁给你了,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了。她赚的钱自然要归家里,不然归谁?归她娘家啊?” 王大梅的脸瞬间黑了,语气颇不客气。 “既然嫁人了,就得有为人儿媳妇的觉悟!” “我同意!”李香妹突然开口。 其他三人皆是一愣! 接着,王大梅欢喜笑开了。 “同意就好,下个月的月初就开始交。” 韩栋梁则一脸焦急,皱眉睨着李香妹。 “你……” 别人不清楚她家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 村民们都住在山脚下,平时靠山吃山,自家再种些粮食蔬菜,基本自给自足。 花钱的地方不多,赚钱的机会也几乎没有。 上次她父亲上山砍柴受伤,送去医院需要花钱,借了足足十几户邻居,仍凑不出来十块钱! 幸好她发工资给家里寄了十几块钱,才总算凑够医药费。 后来怕家里不够用,她又寄了两三回,甚至还跟江婉借了一次。 接下来两天要租房子独立,又要兼顾她的娘家,怎么可能每个月给出二十块! 除非他也有一份固定收入,不然根本做不到! 可他的工作安排至今仍遥遥无期,一个月只能勉强赚点生活费,根本凑不出这样一笔数! 韩栋梁暗自着急。 李香妹却一副很淡定坦然的模样,眸光对上王大梅的。 “阿姨,俺和栋梁孝顺你们是应该的。俺同意交伙食费,但每一户都得一样的数。” 王大梅反应不过来,问:“哪户?” 李香妹答:“您有三个儿子,不止栋梁一个。只要他的弟弟也交二十块,那俺们也会交。他们交多少,俺们就交多少——这样才公平。” 额! 王大梅的脸沉了下来。 韩栋梁则双眼发亮,连连附和点头。 “对!香妹说得对!妈,只要老二老三都同意,我也同意。反正他们交多少,我就交多少!” 王大梅不悦瞪向儿子,道:“你们是老大,得给他们打个样!” 韩栋梁一时语塞,眼底的光黯淡下来。 李香妹瞧不下去了,扬声:“俺们结婚就领证,连一包喜糖都没让家里掏!我们打这个样,老二和老三学不?听说伯父分的房给了老二娶媳妇,他打的样不知道俺们能学不?将来老三能学不?” 片刻后,王大梅一脸郁闷离开了。 后面跟上的韩丽丽撇撇嘴,扶着大肚子嘀咕。 “本以为她一个乡下来的好忽悠,谁知道也是一个厉害角儿!连我妈都敢怼——胆儿真够肥的!” 韩栋梁没跟上,仍陪着李香妹站在屋外。 李香妹偷偷瞥他一眼,低声:“你……不怪俺吧?” 韩栋梁回神,连连摇头。 “我怪你做甚?你说得很对,做得也很好!” 他早就想这么说了,只是他不怎么敢说出口,怕爸妈气着,更担心老妈要闹腾打人。 李香妹听罢,不自觉红了眼睛。 “……那就好。” 她最担心他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不想让他左右为难,更不愿他总被家里人忽视,总被压着受委屈! 她更担心她一个人跟婆婆辛苦奋战,转身他却跟自己闹掰,怪她不懂事不孝顺他的父母! 那样的话,她的“抗战”就毫无意义可言,甚至是一点必要性都没有! 韩栋梁以为她红着眼睛是受了委屈,心疼安抚:“别哭,我会护着你的。” 他牵住她的手,用力紧紧握着。 李香妹哽咽:“……俺没事。俺知道你会的……俺不后悔嫁给你——真的!” 刚才他挡在婆婆面前,替她挨了一巴掌,还不停为她说话,最后还坚定不移支持她的说辞,将婆婆她们气跑。 就凭这一点,她就不后悔跟他领证! 哪怕他眼下没房子,没工作,啥都没有! 她也跟定他了! 韩栋梁将她拥入怀里,温柔安抚着。 小婉说得对。 唯有站好自己的位置,方能守住自己的幸福。 孝顺长辈是应该的,但护不好自己的爱人,守不住自己的小家,也一样不行。 …… 夜色如墨,月上半空。 李缘坐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喝茶。 小欧阳躺在小草席上,胖嘟嘟的四肢肆意摊开,呼呼大睡。 江婉坐在一旁,温柔为他扇风。 李缘望着夜空上的明月,忍不住问:“小婉,大概快九点了吧?” “是。”江婉答:“差不多九点了。” 李缘有些迟疑:“奇了怪了!不是说入夜后到阳城这边吗?怎么拖得这么晚?” 江婉却不着急,低声:“可能是晚上不好开快吧。师傅,你困了吗?要不你去黄叔家歇一歇?” 黄河水家尽数搬空了,只留下楼上楼下两张搬不走的老床。 李缘摇头:“再等多半个小时吧。” 话音刚下,师徒二人便听到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 来了! 第116章 谢谢 来了! “噗通!” “噗通!” 随着汽车的发动机声越发靠近,江婉的心不自觉加快两下! 李缘撑着摇椅扶手起身,眸光扫向凉席上的小欧阳。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江婉答:“都好了,在屋檐下。” 李缘将小徒弟的不舍都看在眼里,温声安抚:“这孩子跟你们家有缘,终归还是会再见的。” 江婉鼻子一热,轻轻点点头。 这时,门外奔进来一个矫健颀长身影! 接着,他径直往江婉奔来,眼底尽是相逢的喜悦和激动。 “媳妇!我回来了!” 江婉看着风尘仆仆的陆子豪,也激动笑开了。 他英俊眉眼带着明显的疲倦,双眸却闪闪发亮,满满装着她的身影,欢喜之情差点儿要溢出来! “媳妇……”他动情喊。 江婉还没来得及开口—— 门外响起叶云川的哀嚎声! “你小子——就不能等一下我啊?!我的膝盖都快痛死了!你啊你!满脑子只有你媳妇!陆子豪!想不到你小子竟也会重色轻友!” 江婉惊讶,脱口问:“云川?他怎么了?” 陆子豪微窘,后知后觉看到一旁的李缘,连忙礼貌微微鞠躬。 “师傅,您好您好!” 李缘慈爱微笑颔首。 陆子豪转身奔出去,随后跟一位高大伟岸男子一左一右将叶云川搀扶进来。 叶云川“哎哟!”、“哎哟”喊痛,一手按住膝盖,痛得呲牙裂齿。 “怎么了——这是?!”江婉惊讶上前,关切问:“云川受伤了?严重不?需要送医院不?” 叶云川勉强露出笑容,打了招呼。 “哎!嫂子!好久不见!” 陆子豪搀扶他坐下,一边解释:“车开得有些快,路面碰巧有个坑,车子颠簸得厉害。他没坐稳,摔了出去——撞到了膝盖!中途拐去医院找医生,说是没伤了骨头,养几天就能好。耽搁了好一会儿,所以回来得有些迟。” 原来如此! 江婉匆匆去厨房倒水,递给他们一人一杯。 陆子豪咕噜喝下。 叶云川显然也渴极了,灌下一大杯,喘气指着玻璃杯。 “嫂子,给我来多点儿!” 江婉又帮他满上,转身——却发现高大伟岸的男子不见了! “喏!”陆子豪示意院子台阶上正趴在小欧阳旁边的男子,解释:“在那儿呢!他就是小欧阳的爸爸欧阳毅。” 竟是他! 江婉端着杯子上前,忍不住打量他。 只见他比前世电视上的模样要年轻许多,三十多岁年纪,身量极高,国字脸,五官端正威严,浑身上下尽显军人气势。 此时他蹲在小欧阳面前,目不转睛盯着孩子看,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 不过,紧绷的后背和捏紧的拳头早已泄露他的激动情绪! 江婉走上前,递上水杯。 “欧阳先生,喝口水吧。” 欧阳毅悄悄眨眼,将眼角的泪水压了回去。 “……谢谢。” 他接过,很快喝完。 接着,他感激看着江婉。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把啸儿照顾得很好……谢谢!” 倘若没有陆子豪的英勇相救,倘若没有他们一家子的好心收留和悉心照顾,他真不敢想象儿子能否在贼人的手中活下来! 去年年底,他参加秘密训练。 谁知半途却接到老父亲的电话,说儿子出了事,吓得他魂不守舍,心痛得难以呼吸! 儿子掉进河里,岸边除了两只小鞋外,别无其他痕迹。 数九寒天,河水湍急,一个小娃娃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他和一众亲友沿着河道找了几天,问了无数两岸百姓,甚至到下游又找了几天,仍是一无所获! 妻子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他悲痛不已,仍强撑精神安慰她,照顾她。 不久后,他接到上级的秘密任务,只能叮嘱家里人多照看妻子,自己匆匆执行命令去了。 岂料妻子伤心过度,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一看到小孩子就又哭又笑。 家里人担心极了,赶忙送她进医院医治。 期间他得知后,匆忙请假回家,不曾想妻子竟病得异常严重,甚至连他都认不得…… 儿子没了,妻子疯了,他一夜之间白了半头发丝! 上级派他出国培训,他只能收起泪水,剃掉发丝,挺直胸膛敬礼答是,随后背上行囊再次出发。 他一天给妻子写一封信,可惜一个字回复都没有。 老父亲叹气说,妻子的病没什么大进展,一直双眼无光,念念有词,却不知道她在念叨什么。 他很伤心,却一筹莫展。 一同参加培训的其他队友见他心情低落,放假的时候邀请他出外游玩。 他拒绝了。 直到队友第三次热情邀请,他觉得总是拒绝不好意思,才跟他们一块出去。 也许是上苍怜悯吧! 他竟在艺术馆外面看到了一幅画——画上的女子气质绝佳,是典型的南方温婉女子模样。 画中人正坐在壁炉前,一边烤火一边织毛衣。 让他目不转睛的不是那漂亮女子,而是她怀里抱着的小孩子! 那五官模样极神似啸儿! 他不自觉红了眼眶。 这时,外国同伴以为他看上了那幅画,便询问是谁的作品,是否能同意卖出。 碰巧作者就在附近,正窝在角落的沙发上摆弄一个小雕塑。 作者头也不回,用外语回答说不卖。 尽管如此,他一眼认出对方是国人,便上前跟他搭话,询问画中的孩子。 对方笑了笑,答:“那孩子叫小欧阳,是我兄弟从火车上人贩子手中救下来的。他呀,嗓门忒大!尤其是哭的时候,鬼哭狼嚎似的,听得人耳朵生痛!” 那一刻,他激动得差点儿失控,一把抓住了作者! 于是,便有了后续种种。 欧阳毅看向李缘,解释:“我父亲和李叔叔是多年好友,只是天南地北天涯各一方,没能经常见面。我和云川回国后,先在京都落地。想不到你的爱人竟也在京都!听说你们是阳城人士,我便跟他问起李叔叔,他说李叔叔是你的师傅。凑巧得很,也有缘得很!” 李缘慈爱微笑,有些欲言又止,似乎不忍心打断他。 “小毅,你——你还没回去看望你父亲吧?” 欧阳毅摇头:“之前在国外跟他说起,让他去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回国后时间上来不及,只在电话上说了几句,然后就匆匆跟子豪兄弟他们南下。” 他看向仍在呼呼大睡的儿子,满眼满心的欢喜。 “我要立刻接啸儿去见他妈妈!我猜她看到啸儿后,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李缘和江婉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躲闪。 第117章 昔日情人 “不急。”李缘建议:“天色有些晚了,今晚且去我那边歇一晚,明日再启程吧。” 欧阳毅有些踌躇。 李缘压根不放心小欧阳,低声:“你那两个下属也是大男人,应该都没带孩子的经验。眼下快到三伏天了,到处都热得很。带着孩子开长途车,必须做好妥善安排,方能启程北上。” 欧阳毅觉得有理,歉意解释:“还是您考虑周全,我们长期出门在外,都糙习惯了……” 一会儿后,警卫兵将小欧阳的行李拎上车。 欧阳毅小心翼翼抱起熟睡的儿子,跟众人道别。 吴妈不停擦泪水,低低哭泣。 陆子欣红着眼睛,叮嘱一路平安,就转身回屋去了。 她舍不得小欧阳,可她更舍不得小家伙跟亲生父母生生分离。不忍看着他离开,再次躲了开去。 江婉望着远去的汽车,僵硬挥挥手。 一旁的陆子豪瞧得真切,温柔牵住她的手。 “等得空了,我带你去京都看他,顺便去游玩看看北国风光。” 江婉的鼻子微酸,忍下泪水,轻轻点点头。 叶云川早就累垮了,坐在摇椅上呼呼大睡。 陆子豪苦笑:“他被欧阳大哥拉着一并回国,到了京都后就马不停蹄南下,路上几乎没怎么歇过。我还勉强撑得住,他早就累得不行了!” 欧阳毅几人长期参加训练,一个个体能极佳。 幸亏他早已习惯到处跑的快节奏作息,不然多半也会扛不住! 江婉转身为他拿来干净衣物,道:“洗手间里有热水瓶,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筋骨。” 陆子豪接过,洗澡去了。 洗完精神气爽,直觉浑身上下舒服多了。 江婉熬了小米粥,又弄了几样小菜。 他吃下一大碗,舒坦靠在石柱上纳凉。 叶云川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打着哈欠冷哼。 “有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陆子豪嗤笑,不忘补刀:“谁让你自个不娶媳妇的?!又没人拦着你!” 叶云川气恼瞪眼—— 江婉微笑端上一碗白粥,温声:“你受了伤,暂时不能吃荤腥。等你明天好些,再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嫂子!”叶云川感动接过:“还是嫂子疼我!” 江婉转身取来一张新蚊帐和草席,迅速安顿一个让叶云川过夜的地方。 叶云川的腿没法动,江婉为他打来温水。 他答谢。 很快洗脸洗手洗脚,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舒展四肢。 “嫂子——”他扭头喊,却对上陆子豪嫌弃的俊脸,“嫂子呢?”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嫂子来嫂子去!你够了啊!我媳妇不用休息啊?她都忙了一整天了,还不忘让我给你送日用品和药膏!” 叶云川嘿嘿笑了,接过药膏胡乱涂抹在膝盖上。 “蛮好的!很凉快很舒服!” 陆子豪将他毫不客气往里头推,睡在外侧。 叶云川狐疑问:“你也睡这边?” 陆子豪语气颇不满:“江婉让我睡这边,说你行动不便,在这边能照应你。” “哈哈哈!”叶云川得意大笑。 陆子豪闭眼准备入睡,警告:“有本事就继续笑,回头下巴被卸了,可不要怪我!” 叶云川丝毫不怕,嘿嘿笑个够! 陆子豪赶车多日,也是累得慌,换了个舒服睡姿,有些昏昏欲睡。 叶云川忍不住推了推他的长腿,问:“兄弟,你还记得白清清不?” 本以为对方会吓一个激灵,或者气呼呼转过身去,不料他只是安静睡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叶云川有些不死心,继续试探:“听说她毕业了,可能下半年会回国。” 他故意停顿一下,等着陆子豪反应。 不料,他只是安静听着,似乎快睡着般。 叶云川见此,不敢再开玩笑。 “她家里似乎出了不少麻烦,可能已经供不了她。不过,只要生活在那边,必要的花费还是不少的。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伴儿,还有一个老仆人。听说家里人希望她马上回来,可她好像不答应。” 京都看着颇大,但真正的上层顶级富贵人家也就那么几户。 即便他不主动去打听,身旁的人也会时不时当聊天话题说起。 白清清的岁数不小了,她的家里人一直在给她物色对象。 “家族正在走下坡路,有些真正的权贵家庭都会找借口推脱。偏偏她的眼光还高,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我不用猜就知道肯定会耽搁下来!” 陆子豪仍闭着眼睛,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叶云川低低叹气:“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可她见识过你这样模样的男子,其他男人的皮囊自然入不了她的眼。家里安排的人,她一个都没瞧上。” “家族里的长辈们,顾虑得当然更多。在年轻一辈中,她得到的资源最多,也是一向被寄以厚望的晚辈。” “长辈们希望她联姻那边的大家族,靠着她的美貌和绝佳履历,为家族搏一门好亲事,多多少少补救一下。” “可她却执拗得很,说其他她可以不在乎,但人得她看得上。谁知她哪一个都没瞧上,可把她家里人给愁得不行!” 叶云川捅了捅身旁的大长腿,道:“一来二去,已经耽搁了大半年了。听说她一向怕热,决定秋季再回京都,最终还是不得不跟家里妥协。” 等了好半晌,还是没任何反应。 叶云川没耐心了,没好气道:“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就不信你小子真的睡着了!” 陆子豪不耐烦转过身去,闷声反问:“你要我说什么?啊?我是能替她联姻?还是有本事拉她一把?” 叶云川被他这么一问,也是懵了! “那个……我只是告诉你她的近况。你们虽然分了,但也不至于就成仇人吧?她听说我去开画展,特意大老远过去捧场,还偷偷跟我打听你的情况。” “实话实说。”陆子豪嗓音很冷淡:“就说我已经结婚了,媳妇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你还要说,我已经落魄了,家里一无所有,现在满世界找钱赚。” 叶云川瞪大眼睛,呵呵赔笑。 “我……确实这么说了。” 陆子豪低低“嗯”一声,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随后闭眼继续睡。 叶云川忍不住追问:“喂!你就不关心一下她的反应吗?不是吧?” “你想让我怎么关心?”陆子豪嗤笑:“你怎么不想想?我跟她如果处得来,当初何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第118章 毫无关系 叶云川一愣,根本答不上来。 陆子豪冷笑:“陆家没彻底落败前,我都不一定能帮上她,更何况现在的我要权没权,要钱没钱!” 在白家面前,陆家顶多算是富贵人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白清清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以前的他还能靠着自己那些吹拉弹唱和一副不错的皮囊吸引她。 现在呢? 她需要的是权贵联姻,而他早已跟这两个字没缘——他又能做什么?! 叶云川眸光躲闪,低声:“你已经结婚了……我的意思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何必呢!”陆子豪嗤了一声,道:“她不需要这样的廉价关心。更何况我都结婚了,再去关心她也不合适了。” 叶云川有些难以相信。 “那个——你们当初究竟是怎么分开的?我至今还想不明白呢!明明那么相爱,突然就说分开!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闹着玩的!” “去去去!”陆子豪没好气责骂:“都不是小孩子了,还闹着玩!” 叶云川不好说什么,低声:“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跟嫂子蛮好的。我就觉得吧,嫂子跟你相处——挺实在的。” 陆子豪总算有了好脸色,道:“那还用说!谈恋爱那会儿只懂风花雪月!但那些玩意又不能当饭吃!人呐,终究逃不过一日三餐,还是得踏踏实实过日子才实在。” 叶云川愣了一秒,转而不敢置信笑开了。 “子豪……你真的变了很多。” 都说磨难会让人成长,让人成熟。 以前他对这样的话不以为然,现在他总算是相信了。 一年半载而已,当初那个只会风花雪月摆弄乐器,只会当纨绔子弟每天玩乐无所事事的公子哥—— 突然变成一个走南闯北寻找生意门路的有志青年,眉眼多了一抹成熟,也多了人间烟火气! 陆子豪双臂交叉,枕在脑袋下。 “家里落败后,我尝遍了生活的心酸和各种白眼。有些话,即便跟你说,你也不一定能体会或明白。那时外头万家灯火,家家户户欢欢喜喜过大年。我靠坐在冰冷的铁栏杆旁,穿着江婉的外衣,啃着她偷偷塞进来的玉米,心里茫然又害怕……” “姓朱的勾结了上头的人,想把我弄进监狱关上几年,连人证物证都提前伪造好。他甚至还让人打我,意图把我弄残。若不是江婉进来的时候,脱下那件外衣给我……那晚我不死也得残。” 叶云川吓得目瞪口呆! “天啊!姓朱的竟猖狂成这样!” 陆子豪嗤笑:“关里头的人,能是啥好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塞钱让他们打人,立刻就答应了。看守的人偷懒,对里头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打死人,他们都懒得搭理。” 叶云川不晓得他被家人接走后,他竟还要遭受这些! “都怪我!我怎么没想到姓朱的还有这样卑鄙恶心的后招!”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道:“那会儿你药物过敏,差点儿就挂了!怪你做什么!说到底,你也是被我家连累了,不然也不用受那么大的罪!” 叶云川愧疚万分,紧张兮兮发问。 “那后来你怎么样了?没事吧?早知道就该拽你一起走!真特么后悔!” 陆子豪轻笑:“我这不好端端活着吗?” 倏地,他似乎想起什么,嘴角的笑容凝固消失。 “那晚太冷太冷,我并没有睡着。我听到他们在低声密谋要将我弄残,还说要断了我的命|根子……我心里头真的很怕很怕。” 刚开始江婉和姐姐还能进去看他,谁料不过半天时间,就不肯他见任何人。 他追问是怎么一回事,谁知对方冷笑让他别嚷嚷,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原来是蔡英子被姓朱的胁迫,状告他耍流氓强迫她。 一旦起诉,罪名判下来,可能会是十年牢狱之灾! 不仅如此,姓朱的还要废了他,让陆家断子绝孙! 那会儿,他心里头怕得要命! 他想起了爸爸妈妈,想起了吴妈和姐姐,还想过他浑浑噩噩的青葱岁月,想起那个曾跟自己花前月下,有过不少浪漫情爱的美丽恋人。 隔壁传来磨刀声,慢慢的,一声接一声,声声仿佛凌迟在他的心上! 那会儿他真的吓死了! 谁能来救救他?! 他浑身发颤发抖,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太害怕,仿若寒风中哆哆嗦嗦的一片枯叶! 对方好几人,而且还有利器…… 他害怕将脑袋埋在胳膊上,不知不觉闻到外衣上的清香皂角味儿,心里不自觉想起江婉来。 倏地,他想起江婉独自进来那一次,跟自己眨巴眼睛,好像说什么外衣夹层里有能急用的东西! 能急用?! 他慌里慌张摸向外衣的两个大衣兜,却发现空空如也! 摸向内衣兜——竟也是空的! 对了! 夹层! 他干脆脱下外衣,小心翼翼摸索——竟在夹层里摸到一叠纸! 貌似是钱! 他小心撕开,取出——借着昏暗的灯光,发现竟是好几张大团结! 这时,几个痞里痞气的流氓往他靠近! 一个个猫低身子,肆意低笑,眼神凶狠将他密密实实包围在中间! 他怕得要命,仍强撑着跟他们交涉。 姓朱的用二十块钱买下他们的“良心”,而他用五十块钱反向拿下他们! 没有江婉的灵机应变,没有她冒险两次进来探望,他估计早就死在那一排排的铁栅栏里! “后来,我天天扛着扫帚去扫大街,被人白眼、被人嘲笑、还被人吐过口水、甚至扔过石头。” “那些日子里,我每天最开心的事便是回家。有热乎乎的饭菜,有姐姐和江婉,还有她们对我毫不嫌弃的眸光。” “姐担心我,叮嘱我要小心,要多忍耐,不忍心去看我扫大街,一直躲在屋里。江婉也担心我,但她为了我的自尊心,一次都没去看我。她的贴心和温柔,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力量。” 陆子豪说着说着,不自觉眯上了眼睛。 “……要不是你说起,我已经忘了什么白清清。太久了,以前的岁月似乎很久很久,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早就变了。” 叶云川低喃:“确实变太多了!” 陆子豪低低笑开了。 “其实,我觉得我更喜欢现在的我。以前的我浑浑噩噩,胸无大志。现在的我有近期目标,也有远期目标,更有远大志向!” 顿了顿,他语气冷淡加上一句。 “而这些里头,跟白清清没一丁点儿关系,更不会跟她相关!” 第119章 病了 大清早,江婉仍在睡梦中,便被吴妈喊醒了! “小婉!不好了!”吴妈在门外焦急喊:“你快出来!” 江婉吓了一跳,匆匆扔掉身上的薄被,扯过一旁的确良衬衣套上。 她打开门,问:“怎么了?” 吴妈颤抖着手,慌里慌张解释:“你师傅——就在屋外!他说小欧阳发烧了!说突然病倒,好像很严重!” 什么?! 江婉一边拢发丝,一边往屋外跑。 只见李缘牵着他的老自行车站在门外,灰白发丝凌乱,额头点点汗水,眼底下尽是青晕。 老人家的脸色很不好,估摸昨晚一夜没睡。 江婉喊:“师傅!” 李缘乍一看到她,连忙激动招手。 “小婉!快!麻利跟我一块儿去医院!” 江婉慌得很,紧张问:“小欧阳……怎么了?” 昨夜离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横竖不过几个小时,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李缘摇头解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领着他们几人去了我那边,路上小欧阳突然惊醒,然后就开始嚎嚎大哭,谁安抚都没用,就一个劲儿哭!后来哭着哭着就开始脸红发烧,越哭越凶——只能麻利送去医院!” 江婉猜不到具体缘由,当即下了决定。 “师傅,我洗个脸,马上就跟您一块儿去!” 且不管什么,先过去看看再说。 “好。”李缘又叮嘱:“换一套浆洗过的干净衣服!医生说,可能是小毅他们几个身上带了不明细菌,让孩子发起烧来。那病菌对大人来讲没大碍,但小孩子免疫力差,受不住病菌袭击立刻就病倒发烧!” 江婉心里担心得很,匆匆洗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门。 吴妈端了一杯水过来,忐忑问:“小婉,要不要喊大小姐和少爷他们起床陪你过去?” “不了。”江婉解释:“医院病菌多,大姑姐不适合去。云川的膝盖还不能走路,子豪得留下照顾他。” 语罢,她跟李缘匆忙出发往医院去。 病房里,欧阳毅和几个下属都已经换上崭新军服,一个个眉头紧锁,满脸无措。 小欧阳已经哭累了,一边无意识抽泣,一边昏昏欲睡。 江婉悄悄走进去。 小家伙一听到脚步声,突然惊醒过来,惊慌张望四周。 “麻麻!”他立刻喊,一边哭一边往江婉扑来。 江婉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乖乖!不哭不哭。” 小家伙浑身发烫,嗓子都哭哑了,眼睛红通通,眼帘浮肿得厉害。 欧阳毅笔直端站,方正的国字脸上尽是愧疚和无措。 “……刚刚打了针,医生说晚一会儿再过来瞅瞅看。他不肯喝奶粉,也不喝水,拿什么他就扔什么……但医生说他得补充多一点水分。” 江婉连忙点头,取过一旁的奶瓶。 小家伙显然渴极了,一看到便张开双手抱住,用力吸吮吧唧吧唧喝水。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缘窘迫解释:“原来他不是不喝……是信不过我们,所以不愿喝。” 欧阳毅清俊的脸上尽是无奈,歉意道:“小江同志,只能先麻烦你照看一下。等他病好了,跟我们熟稔了,再带他回京都。” 江婉很是心疼小家伙,毫不犹豫答应了。 “他很会认人,刚开始抱他来我们家,只认我和子豪,还有我大表哥。其他人如果抱他,他就拼命哭。不过跟他相处久了,他会慢慢接受其他人。不怕,他只是需要时间。” 欧阳毅听罢,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们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他,让他先熟悉我们。” 江婉解释:“外头人贩子多,我们教他不能跟陌生人走,更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他很懂事,除非有相熟的人在,不然不会乱吃别人给的零嘴。” “难怪他连水都不肯喝……”欧阳毅苦笑。 李缘却觉得江婉他们的做法极好,道:“确实得这般教!孩子还小,容易被人拐卖了去。” 欧阳毅慈爱看着儿子,不自觉陷入回忆中。 “他以前不排斥我的……我在家的时间不长,但他每次都乐意让我抱,很喜欢啃我的衣领。可惜大半年没见着,已经记不得了。” “你穿的都是军大衣吧?”江婉想了想问。 欧阳毅点头。 江婉恍然大悟! “难怪他以前很喜欢啃我大表哥的衣领!原来是认得军大衣,不是单纯喜欢大表哥!” 李缘安抚道:“孩子已经一岁多,认人的本领也越发好。你们多陪他几天,直到取得他的信任,才能带他回去。” 孩子的嗓门极大,哭的时候一个劲儿嚎嚎嚎。 折磨其他人的耳膜是一回事,自己的嗓门都哭哑了——心疼啊! 不料,小家伙白了李缘一眼,随后摇头又摇头。 “不要!不要!” 李缘:“……” 欧阳毅哭笑不得,哄道:“爸爸是想带你去找妈妈——” “我麻麻!”小家伙搂住江婉的脖子,警惕盯着欧阳毅,“我麻麻这儿!” 欧阳毅微窘,解释:“她不是你亲妈妈。你的妈妈在京都,她还病着,等着你回家呢。” 小家伙摇头又摇头:“不!麻麻在!不不不!” 江婉顾不得解释,催促:“你先把水都喝完。” 小欧阳很听话,立刻将奶瓶的水尽数吸光。 他趴在江婉怀里,警惕盯着四周看,眼里尽是陌生和害怕。 “麻麻……回家!回家!” 江婉轻拍他的背,哄道:“等你不生病了,咱就回家。你别怕,麻麻抱着你。累坏了吧?乖乖闭上眼睛睡觉觉。” 小家伙累极了,很快受不住困意,闭上眼睛睡熟了。 也许是害怕被抛下,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捏住江婉的衣角,紧紧的,不敢松开一丢丢。 即便睡熟了,仍紧紧揪着。 江婉暗自心疼,不忍心将他放下去睡,自己坐在病床上,取出布包里的纸扇,慢慢为孩子扇风。 欧阳毅见孩子如此依赖她,明白她是真心疼爱自家儿子。 “小江同志,你和李叔叔是同一个单位吧?我想为你写一封表扬信,再补贴你——” “不用。”江婉微笑打断,“我们一家子都很疼小欧阳,只是单纯疼他,不图什么。” 当初救助小家伙,都是出自一片善心,并不是为了图什么。 对方未来将会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与其要一点儿小恩小惠,还不如让他欠自家一个人情。 欧阳毅见她如此说,反而越发不好意思。 “……大恩不言谢。你们家的大恩大德,他日我必当衔环结草相报!” 第120章 喜上加喜 那天下午,小欧阳退烧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先后上前逗他玩。 小家伙警惕盯着欧阳毅,赖在江婉的怀里,怎么也不肯回应。 欧阳毅很有耐心,一直温声细语哄他,甚至还亲自出门买了好几样小玩具进来。 小欧阳巴巴看了几眼,忍着没动手拿,随后躲进江婉的怀里。 “麻麻!回家!家!” 江婉安抚:“不急,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带你回去。” 她取过玩具,递给小家伙。 小欧阳立刻接过,开心摆弄起来。 欧阳毅见他喜欢,微微笑开了,眉眼尽是慈爱神色。 医生说孩子可能会反复发烧,建议还是留在医院过夜,明早确保没事后再办理出院。 欧阳毅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陆子豪和叶云川来了! “爸爸!”小家伙高兴极了,一把扑进陆子豪的怀里。 欧阳毅羡慕极了,巴巴盯着儿子看。 陆子豪啼笑皆非,熟练将他抱坐在肩上,手指向欧阳毅。 “宝贝,他才是你爸爸哦!” 小欧阳摇头,抱住陆子豪的脑袋撒娇。 “爸爸!骑大马!大马!” 陆子豪没法子,只能让小家伙骑着,在病房里来回走着。 一旁的叶云川见欧阳毅满脸的羡慕,忍不住安慰道:“欧阳哥,你别难过……多给孩子一点时间。” “嗯。”欧阳毅微笑点头,眸光落在他的膝盖上,“好些了吧?” 叶云川答:“能走路了,就是还有些酸痛。” 欧阳毅叮嘱:“撞得有些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暂时别跑跳,能坐着或放平最好。”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欧少将!有你的急电!” 欧阳毅立刻走出去。 半晌后,他脸色僵硬走进来,眼眶微红,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悲伤感。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莫不是他……知情了? 叶云川也发现了,关切上前问:“欧阳哥,你怎么了?” 欧阳毅想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看向陆子豪怀里正咯咯笑着的儿子。 “我……” 江婉将叶云川拉了开去。 陆子豪直觉气氛有些怪,一脸茫然抱着小家伙走过来。 欧阳毅腾地起身,快步迎上前,强而有力的大手夺过小欧阳,用力搂在怀里,甚至将脸贴靠在孩子的背上。 陆子豪吓得瞪眼! 叶云川也吓了一大跳! 小欧阳拼命挣扎,双手够向江婉,嘤嘤撒娇哭起来。 “麻麻!抱!麻麻!” 欧阳毅见他挣扎,双手用力栓紧,硬邦邦的周身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低呜咽声。 江婉退开一步,伸手牵住小欧阳的小手,安抚他不要乱动。 “乖,让爸爸抱……” 小欧阳仍抗拒极了,嫌弃推开欧阳毅,害怕得哇哇大哭。 欧阳毅没开口,随后将孩子丢给江婉,快步奔出门去了,背影狼狈而沉重。 陆子豪和叶云川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江婉抱着孩子哄,压低嗓音告诉他们真相。 两人皆是一脸震惊! “天啊!太……太残酷了!” 江婉叹气拍着小欧阳的背,叮嘱他们不要乱说话,免得欧阳毅受不住。 两人忙点点头。 入夜后,三人继续在医院陪着小欧阳。 李缘下班后吃饱,过来探望小病人。 小欧阳虽退烧了,精神仍不怎么好。 江婉喂他吃了几口粥后,他打着哈欠迷糊睡着了。 李缘放下心来,道:“退烧了就好。对了,师傅还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江婉好奇问:“我表嫂转正了?” “应该快了吧。”李缘摇头:“别只顾着别人,偶尔得多为自己考量考量。你呀,也是时候申请转正了。” 江婉忍不住:“是不是——我之前投稿的文章得奖了?” 师傅一直强调说这个比赛非常有分量,得奖的奖状不仅会盖国家级文化部钢印,文章还能入录国家级着名文刊。 “对!”李缘慈爱笑开了,道:“而且得的是金奖——最高的奖哦!” 江婉惊喜瞪眼,追问:“真的假的?还能有金奖?!” “当然是真的!”李缘解释:“奖和奖金今天都已经寄来杂志社,是我亲手帮你收下的。怎么?突然对自己的散文诗没信心?” 江婉哈哈笑了,摇头:“现在有信心了!” 这大半年来为了赚稿费,她主攻的项目只有武侠连载,没什么时间写其他。 想不到一时应付写成的小文章竟还能得奖,而且得的是最高的金奖! 叶云川连忙道恭喜。 陆子豪与有荣焉乐呵呵,关切问:“师傅,有了这个重要奖项,我媳妇是不是就能转正了?” “可以去申请了。”李缘微笑解释:“之前她得了市级表扬信,本来那会儿就能申请看看的。如今有了这个国家级大奖辅助,含金量颇重,表现又向来不错,转正应该很稳妥!” “哇!”叶云川笑赞:“那就是喜上加喜咯!嫂子好样的!” 陆子豪眸光灼灼看了看江婉,扭头询问。 “师傅,等转正的通知下来,我就去饭馆摆上两桌,请您和你们的一众同事吃顿便饭——您看成不?” 江婉微窘,低声:“八字还没一撇,急什么?不用那么高调,惹人笑话。” 李缘不悦睨了她一眼,给陆子豪竖起大拇指。 “笑话什么!子豪如此安排很不错!人情世故这一块,他比你拿捏得更好!” 陆子豪调皮偷偷向江婉眨巴眼睛。 江婉被他逗笑了。 陆子豪搂住她的肩膀,一脸正经又稳重看向李缘。 “师傅,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得亏有您,我媳妇才能进步神速!接下来,还得继续麻烦您老人家照看她。” 李缘笑不拢嘴,满意点了点头。 “好!好!” 叶云川看着一脸骄傲笑容的好友,又看了看依偎在他怀里的江婉,不自觉笑开了。 大半年而已,当初那对貌不合,神也离的小夫妻早已变了,眉眼带情,举止投足之间尽是恩爱。 也许,这就是子豪口中的“我媳妇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却是最适合我的。”。 一会儿后,门被敲响推开了。 只见欧阳毅脸色煞白走进来,步伐缓慢沉重。 他对众人礼貌颔首,随即嗓音低沉开口。 “子豪兄弟,小江同志,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们两口子能答应。” 第121章 答应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心里暗自有些悬。 “你且说说看。” 欧阳毅语气诚恳,嗓音却仍止不住微微发颤。 “我爱人……去世好些天了,直到今日我才获知。我刚刚与我父亲商量过了,打算让她入土为安。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不管他认不认得,还是得去见一见她……为她送葬。” 众人都附和点点头。 欧阳毅低声:“我临时接到任务,后天便得离开……上级体恤我,申请飞机过来接我们,让我们父子二人火速前往京都办丧事。” 说到此处,他皱眉无奈看向小欧阳。 “可孩子现在还病着,又不认得我……希望你们小两口能陪着我们一起北上,耽搁你们两三天。” 陆子豪眸光微闪,立刻看向江婉。 欧阳毅歉意连连,低声做了补充。 “如果你们抽不出时间,孩子得继续留在这边,拜托你们多照顾一阵子。我这趟任务短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两个月,暂时无法确定归期。我会联系老父亲,让他想法子将啸儿带回去。” 作为一名军人,自当以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重。 他必须扛住丧妻之痛,调整个人情绪,火速投入到新任务中去。 家中老父亲已经年迈,常年受战场上留下的旧伤折磨,身体大不如以前。 眼下老父亲要拖着病体操办丧事,已经够不容易! 倘若强行将孩子带过去,他隔天就得出发回营地,孩子只能丢给老父亲和几个下属。 担心孩子又跟昨夜一样,哭得嗓子都哑了,仍继续哇哇大哭,喊着要“麻麻粑粑”。 医生说了,孩子发烧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喉咙发炎。 孩子天生嗓门大,万一喉咙过度伤害造成不可逆的伤损,可能会影响他未来的嗓音或发声。 孩子还太小,他不能冒这个险,也不敢冒险。 所以,除非有妥善信得过的人帮着照顾孩子,不然他不敢冒冒然带孩子北上。 他已经失去挚爱妻子,不能再让孩子有所损伤。 一旁的李缘心疼叹气:“孩子太小,懵懂不知事……但毕竟是亲生母亲,争取带孩子回去吧。让你夫人知晓孩子已经安然无恙,在天之灵方能安息。” 欧阳毅何尝不想带上孩子! 妻子失去啸儿后,受不住打击,才会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让她知晓孩子并没有溺水夭亡,仍健健康康活在这个世上,也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只是,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陆兄弟夫妻好心收养孩子,将一个陌生小孩当成自家儿子般疼着养着,跟救命大恩一般无二。 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他不能得寸进尺麻烦人家。 江婉对上陆子豪的眸光,低问:“你有空吗?” 陆子豪点点头,低声:“你还得上班,要不我……我和云川一起送小欧阳回去吧。” 叶云川一愣,有些害怕皱眉。 “我都好久没抱他了——他会不会哭啊?这小家伙的嗓门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陆子豪嗤笑,压低嗓音:“你是一般人啊?没出息!” “不是一般是二般啊?”叶云川反问:“你的耳膜就没顶不住的时候?我记得刚开始救他回陆家老宅的时候,他一不高兴就哇哇大哭,你都差点儿哭了。” 陆子豪:“……” 江婉看向病床上的小不点,又看了看身边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一点儿都不放心。 “云川的膝盖还没痊愈,你一个人肯定没法照料好小欧阳。” 男人带娃多数都是一个秉性,只会哄着逗玩着,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尽数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她对他们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近来小家伙都是吴妈在喂,可老人家已经上了年纪,实在不好让她奔波北上。 大姑姐有心脏病,也受不住奔波的苦。 只是她…… 一旁的李缘见她踌躇,明白她是在担心请假出行会耽搁杂志社的工作。 “小婉,这期的刊物刚刚推送去印刷厂。接下来几天不算忙……我给你批假。只是你连载的武侠小说——有存稿能扛住不?” “有。”江婉点点头。 李缘关切询问:“那家里头呢?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江婉道:“那我请假一起过去吧。” 陆子豪松了一口气,露出欢喜笑容。 欧阳毅激动极了,感激拍了拍陆子豪的肩膀,随后又同江婉握手,再次表示感谢。 坐在长凳上的叶云川倏地想起什么,拉了拉好友的衣角。 陆子豪弯腰俯下。 叶云川对着他的耳朵担忧提醒:“京都说大不大。万一你们待久了,你带着新人遇到旧人,那可怎么办?” 陆子豪没回答,直接回他一记白眼。 叶云川小声嘀咕:“哥们,我是为了你好!提前警告你!” “闭上你的乌鸦嘴!”陆子豪低骂。 …… 隔天凌晨,天色蒙蒙亮。 一众人匆匆坐军车到省城机场。 饱饱睡了一夜的小欧阳醒了,揉了揉眼睛,从江婉的怀里探头出来,好奇张望来去。 欧阳毅示意不远处的飞机,问:“啸儿,还记得铁大鸟不?” 小家伙愣愣看着,没反应。 欧阳毅要碰他的额头——他立刻躲进江婉的怀里! 他无奈求助江婉。 江婉贴了贴孩子的额头,微笑答:“没发烧,体温很正常。” 欧阳毅松一口气,将下属手中的军用水壶递给江婉。 “里头有温水。医生叮嘱说这两天仍要多喝水。” 江婉接过答好。 怀里的小欧阳好奇极了,小手忍不住扒拉那个大大的水壶。 这时,一架军用小飞机已经低调等在机场角落。 欧阳毅递给他们几人消音耳套,并亲自为小欧阳戴上。 小家伙嫌弃极了,立刻扒拉掉。 陆子豪弹了他圆溜溜的脑袋一下,命令:“必须戴!” 小家伙只好乖乖就范。 陆子豪给他摆弄回去,转身温柔为江婉戴上。 接着,他示意自己的嘴巴,无声动了动唇。 江婉点点头。 一旁的叶云川一头雾水,问:“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接下来没法说话,看唇语。”陆子豪将耳套丢给他。 叶云川语气酸酸嘲讽:“小两口就是小两口哎!果然是不一样!动动嘴唇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也不用太羡慕!”陆子豪一脸正色:“你是学不来的,不用刻意学。” 叶云川:“……” 第122章 现实 城南,韩家 日上三竿,韩丽丽才懒洋洋艰难爬坐起身。 “妈~~我渴了!” 王大梅捏着一个搪瓷牡丹杯,粗鲁往小凳上一扔! “不就怀个孩子吗?瞧把你给能的!连喝杯水都得你老娘来伺候!” 韩丽丽委屈撒娇,一手拿起搪瓷杯,一手轻抚高高隆起的大肚子。 “快生了……越发难受!一动都不想动!” 王大梅忍不住翻白眼。 这时,外头传来噼里啪啦声! 王大梅张开大嗓门,喊:“老二!你不会轻点啊?那搪瓷脸盆如果弄坏了,你自个掏钱去供销社买!” “妈!我不是故意的啦!”隔壁的韩建设解释。 韩丽丽哼问:“他要娶的媳妇是人家供销社领导的女儿,还怕没一套搪瓷用具当陪嫁?连家里用的都得搬过去?” 毛巾厂的房子已经确定分下来,韩青只来得及瞧上一眼,二儿子立刻夺了钥匙,说他要马上搬进去。 他给组长请了一天假,打算先搬家,为下个月的婚礼做好准备。 “哼!”王大梅胖乎乎的脸上尽是不悦。 “陪嫁?估摸到时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听说前天她去毛巾厂的新房子瞅了瞅,一个劲儿嫌弃,说要啥没啥,连一点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还说要一套木制沙发——天知道现在的家具票有多难整!” 韩丽丽撇撇嘴:“我要是二哥,指定跟她说有本事就整一套陪嫁过来,不然就闭嘴!” “呵呵!”王大梅嘲笑:“他只差没将她当成公主哄,哪里舍得说一句公主不乐意听的!” 说到此处,她是一肚子的郁闷。 “我说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啥孽!咋生了你们这几个孬种!男的怕媳妇,女的怕姑爷!一个个都是窝囊废!” 老二要娶的是城里姑娘,娘家的家庭情况忒不错。在这样的媳妇面前伏小做低,还算说得过去。 老大呢?他找的明明是一个乡下粗坯女人!明明是草,却把她当宝疼着护着! 韩丽丽一听就不高兴了,辩解:“我不一样,我是嫁出去的哎!而且……刘培民很多时候还是肯听我的。” 这时,韩栋梁拎着一网兜土豆和胡萝卜进门。 “妈!我回来了!” 王大梅起身,张望问:“老大啊,你整啥进厨房了?” 韩栋梁笑答:“我早些时候去找小婉,她和子豪都不在家。她家大姑姐说,她留了一个信封给我。我打开一看——竟是几张菜票和五毛钱。她留言说没空来看爸妈你们,让我买点东西给家里加菜。” 王大梅一听,满意笑眯了眼睛。 “那敢情好!中午整点儿来吃!” 这时,韩建设从窗口探头出来。 “大哥,听妈说小婉家已经撑过来了,还买了大宅子——是不是真的?” 韩栋梁打水洗手,答:“真的啊。” “不是吧?”韩建设不敢置信问:“外头不是都在传陆家彻底没戏了吗?!咋这么快就起死回生了?” 韩栋梁甩着水珠,白了他一眼。 “别听丽丽瞎说,陆家是什么地位的家族,哪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整垮!人家本事可大来着!” 韩建设露出狡黠笑容,道:“我快结婚了,得空得去送喜糖给小婉。” 本来还在害怕家里会多一门落魄亲戚,谁知竟这么快就峰回路转! 他小时候是姑姑带大的。 后来姑姑嫁给隔壁县城的教书先生,因姑姑非常能干,家境还算不错,时不时能吃上肉。 妈妈嫌弃他们吃得太多,经常将他们赶去姑姑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甚至大半年。 姑姑很疼他们,姑丈温和慈爱,待他们也很好。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姑姑生下表妹不久就病倒,拖了几年后去世了。 姑丈一个人辛苦拉扯表妹长大,谁知几年前也得病故去。 老父亲将她接了过来,养在身边。 其实,家里的日子也才勉强过得下去,还得救济江婉,这让老母亲很是不满! 得亏他们兄弟三人先后下乡,家里才能养多一个闲人。 他返城前,家里给他寄了信,说江婉竟意外得到城北陆家的青睐,顺利嫁了过去。 那时他高兴不已,逢人就说他的表妹嫁入老豪门陆家,是阳城的富家太太。 本想着返城后就去投奔小婉,让她家在纺织厂给自己安排一个岗位,谁知刚到家就听说陆家落败了! 妹妹一向不喜欢江婉,幸灾乐祸骂她是扫把星,谁娶了她就倒霉。 他心里也有怨气,说人家陆家风光那么多年,怎么表妹嫁过去几个月就败了——真是晦气! 宁梦还没回城,家里人已经给她物色了好工作,问他是不是很快去纺织厂上班。 他支支吾吾说了实情,立刻换来她的冷眼和嫌弃。 后来她家提了一堆求娶条件,把他给吓得够呛! 多番上门讨好后,她家里总算松了口,答应只要他找到一个稳定的岗位,就让他们结婚。 那时,他心里对江婉的埋怨又多了几分! 毛巾厂那边交钱分房,又拥有一份临时工,他才能娶到一个能帮衬自己的好媳妇! 自他返城,他就不敢在朋友面前提及江婉,更没去看她,担心被她这样的倒霉落魄户给粘上! 听说她家有所起色,指不定以后能有什么好人脉介绍给自己,这门亲戚还是得“捡”起来! 不怪他现实,不现实的人压根就没好前途! 韩栋梁忍不住提醒:“最近她和她爱人都不在家,听说去京都了。” “哇!”韩建设羡慕不已:“那可是好地方!” 顿了顿,他问:“大哥,听说江婉在一个小杂志社上班,能拿笔赚钱——她单位在哪儿?” 韩栋梁答:“听说在市政宣传部那边。爸偶尔会去单位看她,你问爸去。” “哟!”韩建设不敢置信问:“就在那边宣传部附近?那不是离梦梦的单位很近?” 韩栋梁脸色如常,答:“在里头吧,听说杂志社就是人家宣传部的。” “什么?!”韩建设惊呼:“该不会是——梦梦之前待过的小杂志社吧?” 韩栋梁不甚清楚,摇头:“不知道,没听小婉说过。” “那应该不是。”韩建设嘀咕。 这时,韩青快步奔进门,一边擦汗一边喊:“丽丽!丽丽!” 王大梅探头出来,疑问:“你咋那么快下班啊?丽丽在里头,啥事啊?” 韩青用葫芦瓢从水缸里勺水,咕噜喝下好几口,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培明那边有消息了!” 第123章 凑钱救人 众人惊讶,先后围拢过来。 “有消息了?咋说啊?” “终于同意私了了?” 韩丽丽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粗厚的腰,狼狈大步迈出来。 “爸!什么消息?您快说啊!” 韩青拉起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和汗。 “刚才氮肥厂的亲家跑来找我,说对方总算改口说愿意私了,只要赔上医药费就行。” 韩丽丽一听,立刻翻白眼。 “甭用讲!肯定是狮子大开口!” 王大梅紧张问:“多少?他们要多少?” 韩青吞了吞口水,比划手指。 “……两百块。” “啥?!”王大梅惊讶瞪眼,随后怒骂:“就伤了一下手指,好意思要两百?!他们咋不去抢?!” 韩栋梁蹙眉问:“他的手指怎么样了?在医院总共费了多少钱?” “说是好几十。”韩青示意手背,低声:“说是拇指这一块没法动,以后影响干活,所以非要两百不可。” 韩丽丽不满咕哝:“就大拇指而已,又不是废了!好意思要那么多钱!想得美!” “两百块哎!”韩建设一边擦着搪瓷盆,一边摇头:“妹夫这一刀可真费钱!” 妹夫刘培民上个月被抓了,说是聚众闹事,还故意伤害什么的,反正就是犯法了! 听说他给一个大流氓当打手,后来闹出大事来,几个小喽喽被推出来顶罪。 妹夫被嫌弃干架不积极,被当成替罪羔羊抓起来! 本来说只要拘留一两个月,关完就能放出来。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后来有人指名道姓,说他的手被妹夫砍了一刀,威胁要将他送进监狱关上几年! 吓坏了一众人! 最近刘家的人一直在想法子,希望这件事能私了,免得儿子要去坐牢,担一辈子污名。 “一口气要两百块!”韩建设啧啧两声,问:“丽丽,你婆家能出得来不?” 韩丽丽满脸嫌弃:“二十块都够呛!两百——够要他们的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无奈。 韩青低低叹气,解释:“亲家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搭把手,尽量凑一凑。如果不私了,培明指定得去坐牢。” “搭手?”王大梅气呼呼:“他们倒挺敢想的!好事轮不到我们!冤大头就让我们去当!” “就是!”韩建设不满附和:“瞅瞅他们家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我妹都要生了,丢她一个人在出租屋不闻不问!现在要用上咱们了,就来谈亲谈戚!” 王大梅气呼呼又骂上几声! 韩栋梁想了想,觉得不好见死不救。 “能私了,妹夫就不用去坐牢。如果凑得出来,就赶紧凑吧。” 妹夫还年轻,暂时走上歧路,及时悬崖勒马就成。 眼下妹妹都要生了,如果妹夫去坐牢,母子二人的生活该怎么办? “说得倒容易!”韩建设高瘦的身板靠在柱子上,闷声:“两百块哎!不是二十块!” 王大梅没好气瞪向老伴,问:“他那边的家人咋说的?姓刘的不整天吹嘘家里条件不错吗?咋了?两百块还得别人搭手?” 韩青再度叹气:“亲家说,他找街坊邻居借,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顶多凑出来七八十块。他还说,培明买的那辆自行车要给卖了,大概能有四五十块。剩下的八十来块,希望我们帮着想想法子。” “啥?!”王大梅忍不住惊呼:“就那么一辆自行车,还要给卖了?!那可是他们小两口唯一值钱的玩意!” 韩丽丽委屈嘤嘤哭起来,发怒往大肚子上捶打。 “该死的!该死的!早知道我就不嫁他了!他去坐牢好了!我把孩子打死!然后就跟他离婚!” “天爷啊!”韩青吓坏了,赶忙上前拉住女儿。 王大梅也是吓得不行,揪了揪女儿的耳朵。 “你疯了啊你!瞎搞!不许乱打!” 韩栋梁兄弟连忙哄妹妹不要乱来。 “大家一起想法子,尽量凑凑!” “你这都要生了,万一真出事了——你自个也不好过!” 韩丽丽呜呜呜大哭。 王大梅为难瞥了一眼老伴,问:“你是咋想的?八十块可不是小数目。” 韩青踌躇片刻,答:“家里的钱勉强够用而已。明天我去财务处那边预支一个月工资。” 说到此处,他求助看向两个儿子。 “你们……也帮着凑凑。我那边顶多预支一个月,没法再多了。缓过这一阵子,还得攒钱过中秋节。” 韩建设像被刺到一般,突然激动起来。 “我——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身边的钱还不够呢!” 韩丽丽哀怨看了看他,眸光幽幽。 韩建设假装没看到,眼神飘忽转了转,埋头继续干活。 “那个……”韩栋梁开口:“我这几天扛的货不多,身边只攒了七八块钱。回头我去找香妹问问,争取凑二十块出来。” 王大梅咳了咳,低声:“让她多凑点……她工资比你稳定。” “问问再说。”韩栋梁不敢夸下海口。 韩青算了算,仍是眉头紧缩。 “……还是不够。要不——回头跟邻居们问问看?” 王大梅转了转眼睛,低声:“眼下快月末了,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可能那么好借的。我看——不如找小婉借吧。” 韩青为难摇头:“不成!听说她家刚买了宅子,费了不少钱。咱帮不到她,不能总劳烦她。” “是呢。”韩栋梁解释:“而且她跟子豪出门了,听说几天后才能回来。” 众人安静下来。 倏地,韩丽丽一脸愤愤开口:“找她要去!她家压根不缺钱!” 上辈子陆子豪出狱后,也不知道用了啥法子,很快就赚到大钱。 改革开放不到几年,他就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 这一世他没关多久就放了出来,转身就能买得起大宅子。 以他的能力,陆家怎么可能会缺钱! 韩栋梁瞪了瞪妹妹,反问:“说什么话呢?张口就来!人家欠你的啊?” 韩丽丽情绪失控喊:“对!他就欠我的!当初我要是选了陆子豪——现在住大宅子的人就是我!” “拉倒吧!”王大梅翻白眼:“当初死活要嫁刘培民那会儿你咋不这么说?” 韩丽丽恨得牙痒痒! 怎么她嫁的男人都得去坐牢?!明明她挑了那个不会的! 说来说去,都怪江婉! 反正都怪江婉! “都别吵了!”韩青皱眉喝道:“救人要紧!都啥时候了,你还在说疯话!” 韩丽丽又呜呜哭起来。 韩栋梁厌烦扭过头去。 老父亲想了想,道:“老大,你去找你媳妇问问。如果——小婉不在,你且问问她婆家人,看看能不能借二十块来凑数。” “……好。” 第124章 有点私事 京都,军区招待所 夜幕降临,陆子豪打来了饭菜,几个铝盒饭叠成一摞,用网兜一并拎回来。 “媳妇,小欧,吃饭了!” 正坐在床上玩积木的小欧阳立刻站起来,欢呼:“饭饭!我要吃!” 江婉坐在窗前书桌旁,没空来不及抬眸,手中的钢笔仍刷刷写着 “好……马上来。” 陆子豪将几个铝饭盒搁在桌上,一一打开摆放。 “今晚有红烧肉,还有一道酱香排骨,闻着就非常香!” 这边的食堂供应很丰盛! 欧阳毅第二天便匆匆执行任务去了,给他们留下一沓票,其中大半都是饭堂的餐票。 陆子豪没客气,每到饭点就拿着票去打饭,哪样好吃就买哪样,荤素搭配,肉越买越多。 小欧阳双脚落地,一骨碌从床上跳下,兴奋奔过来。 “香!吃饭!吃饭!” 陆子豪睨了他一眼,问:“吃饭前该做什么?” “洗手手!”小欧阳答,嘿咻嘿咻跑去阳台,拧开水龙头,小手胡乱搓几下,然后转身跑回—— 陆子豪将他一把捞住,命令:“洗干净!” 小欧阳嘻嘻讨好笑着,几个整齐小牙齿可爱极了! 他伸手回去,用力搓洗,然后在一旁的小毛巾上擦了擦。 陆子豪好看的下巴扬起,示意正在滴水的水龙头。 小欧阳连忙拧关上。 陆子豪将小不点放下。 接着,一大一小凑到小桌旁。 陆子豪摆好碗筷,又给小家伙安排了小汤匙。 小欧阳抓起便要开动—— “等等!”陆子豪提醒:“麻麻还没来,得等等她。一家人一起吃饭,就得等人齐才能开动,不能自己先吃。” 小欧阳乖乖放下汤匙,眼巴巴看向江婉。 “麻麻,吃饭饭!” 江婉连忙搁下笔,快步出去洗手,随后也一并坐过来。 “吃吧吃吧!我也饿了!” 陆子豪连忙夹了一块排骨,喂到她的嘴边。 “这个真的好香!快尝尝看!” 江婉咬住,细嚼慢咽。 陆子豪宠溺低笑,问:“怎么样?我挑的错不了吧?” “嗯嗯。”江婉笑盈盈调侃:“人家食堂师傅都不敢跟你一样居功!” 陆子豪嘿嘿笑着,又投喂她一块红烧肉。 “这个也不错,软糯得很!” 小欧阳酸溜溜提醒:“粑粑,我也要嘛!” “少不了你的!”陆子豪道。 两人一边给彼此夹菜,一边看顾小欧阳,时不时给他添上肉或菜,帮忙剔骨或咬小。 小家伙吃得很欢快,扒拉的速度也快。 江婉忍不住笑开了,赞道:“粑粑说你能自己吃,我一开始还不信。瞧瞧!我们小欧已经能自己单独吃饭了!” 一家子都是大人,唯有小欧阳一个小屁孩。 正因为如此,大家没嫌弃麻烦,担心他自己吃会吃不饱,或弄脏衣服,所以一直坚持给他喂饭。 尤其是吴妈,连水都要装在奶瓶给小家伙喝。 这几天忙得很,不仅要去拜祭刚刚下葬的欧阳夫人,还得去陪伴病倒的欧阳老将军,闲时还得赶稿子。 陆子豪怕她累着,时不时会帮忙带小欧。 男人带娃,自然不可能跟妈妈一般周全体贴。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不料效果却意想不到的好! 小欧不再需要奶瓶,端起搪瓷杯就能喝水。不仅如此,还能用勺子扒拉饭菜吃。 但凡小家伙能干的事,陆子豪都让他自己学着干,哪怕一开始学得磕磕绊绊,甚至弄坏打碎,他也毫不在乎。 用陆子豪的话讲,她们都太宠小家伙,忽略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以后不能这样了。 他还说,小欧阳是军人的孩子,独立性和坚毅性会比普通孩子强,不可以对他要求太低。 江婉见他带娃乐此不疲,甚至还迅速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乐见其成,几乎将娃都丢给他。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江婉问:“云川他要跟我们南下吧?” 一行人坐飞机匆匆赶到京都,来接机的是一众早已哭红眼睛的亲属。 众人围着小欧阳父子,又是心疼又是安慰,一个个心情沉重。 尤其是看到胖乎乎的小欧阳时,一个个都激动不已,随即越发伤心起来。 小欧阳乖乖趴在陆子豪的肩膀上,好奇左瞅瞅,右看看,眉眼跟欧阳毅颇神似。 孩子的大舅舅泪流满面,说倘若早些发现孩子只是被掳走,并不是掉进护城河,孩子的妈绝不会失去理智,一定会满天下去追寻,更不会有今日的消香玉陨。 他的话刚下,又哭倒了一片人! 欧阳毅方正的国字脸绷得紧紧的,情绪没外露,却在见到妻子冰冷的遗体后,呜咽哭了出声,泪水再也绷不住,蜿蜒流不停。 葬礼上,老欧阳先生数次哽咽,女方家属更是哭晕好几个,泪洒当场! 气氛太压抑,太悲痛,江婉怕自己也会跟着哭,连忙退了开去。 叶云川的膝盖仍没法久站,打了电话回家。 管家带着司机,一起来接他回叶家老宅。 他悄悄跟江婉告别,说他先回家去养伤,等小欧阳家的丧事办妥,他再过来接他们去他家,或多或少住上几天。 江婉不好答应下来,解释说他们没法在这边久待,还得回去上班。 叶云川笑开了,语气戏谑又带着认可。 “子豪绝不是池中物。时机到了,他就能跟楚庄王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嫂子,以后不用再辛苦工作了。” 江婉只是笑了笑,问他是否还要出国。 叶云川说他开画展的作品还不够,需要再积攒一阵子。 快则秋季完成,慢的话可能得到明年的春天。 他说那边的冬天太冷太难熬,明年春季再飞过去,暂时打算留在国内。 他还说,可能他是北方人的缘故,对北方的文化传统早习以为常,看到什么都觉得不稀奇。 反而是南方的风土人情让他很向往,觉得新奇的同时,灵感也宛如泉涌。 江婉听罢,邀请他跟他们一块儿南下。 叶云川应下了,但具体时间没法定下来,说必须跟家里人商量妥当,再跟他们确定时间。 陆子豪摇头:“咱们得多等几天,我还有事要办。云川他的膝盖已经痊愈。他如果要南下,就一起出发,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江婉好奇问:“你还有事?什么事呀?” “额。”陆子豪眼神微微躲闪,低声:“……还有一点私事。” 江婉何其聪明,见他有所隐瞒不敢说,便没有追问下去,给足了他尊重和自由。 陆子豪暗自松一口气。 第125章 改变不了现实 吃过晚饭,江婉给小欧阳洗澡。 洗完澡后,一身清爽的小家伙昏昏欲睡,很快趴在竹席上睡着了。 江婉拿起一本杂志,悠哉翻看来去。 这时,陆子豪换好了衣服,压低嗓音:“媳妇,我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 “嗯。”江婉没多问,叮嘱:“路上要小心。人生地不熟,小心为上。” 陆子豪微笑答好,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一会儿后,他从招待所的侧门出去,径直来到军区大门口。 持枪守卫看了他一眼,很快放行。 这哥们是欧阳少将家的亲戚,只见过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 原因无他,长得实在太好看! 自欧阳少将领着他们进来,守卫们便深深记住这个颀长挺拔,俊美异常的年轻哥们! 南方水土果然养人! 连男子也能俊得如此出色耀眼! 守卫目送陆子豪离去,继续认真守岗。 倏地,一辆黑色进口轿车开来,“咯吱——!”一声停在陆子豪的身前!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陆子豪冷静极了,并没有退开一步或半步,淡定跟轿车对峙着。 接着,他伸出大长腿——踹了踹轿车的车头! 守卫发现异样,正打算上前。 谁知轿车的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嬉皮笑脸的高瘦外国人,张开双手拥抱陆子豪! 守卫们放下警惕,静观其变。 不料,那外国佬竟热情亲了亲陆子豪的脸颊! 众人目瞪口呆! 下一刻,外国佬竟亲他的另一侧脸颊! 一左一右——啵!啵! 众人石化中! 尽管如此,接受过严峻训练的他们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惊讶好奇盯着看! 听说某些外国佬喜欢用亲吻打招呼——想不到竟真有其事! 甚至连男人间也用这种方式! 陆子豪很淡定,似乎极习惯对方的热情打招呼方式,任他亲完,伸手握了握对方的手。 外国佬笑哈哈打开车门,做了一个邀请动作。 陆子豪点点头,上了车。 尽管远处灯光有些黯淡,但众人眼力极好,仍看到车后座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高大、沉稳、身上隐约还有上位者的威压感。 单单一眼,便猜想对方身份不简单! 车门很快被陆子豪关上,亲吻人的外国佬重新回到驾驶座位,很快开着豪华轿车离去。 守卫们冷静对视一眼。 后方的门卫已经取下纸笔,将刚才轿车的车牌号和车型一一写上。 片刻后,角落处有人低声:“这是f国大使馆的车,两年多前登记,出入城北比较多。” 四周再次恢复了安静。 远去的高级轿车上却热闹哄哄,尤其是驾驶座上的人一个劲儿巴拉巴拉说着。 陆子豪听烦了,没好气回了一句。 “行了行了,你和云川的那些破烂事就不要拿出来讲了!忒丢人!他都跑到你的地盘上去了,你还能让他给跑了——这怪谁?怨谁?” 马丁一时语塞,哀怨咕哝:“你就不能帮我劝劝他吗?” “爱莫能助!”陆子豪耸耸肩:“我这次北上的主要目的是图钱,可不是来给你们当免费和事佬的。” 一旁的威严男子眸光淡沉,似乎踌躇了许久,终于问了出口。 “你的姐姐陆……可好?” 陆子豪没跟前排的马丁继续嬉皮笑脸,对身侧的卡佩微微一笑。 “挺好的,身体还不错。” 卡佩捏了一下手指,深邃的眼眸染上一抹温情。 “那就好。我给她寄了东西,可她没回信。” 陆子豪垂下眼眸,低声:“上次你托我给她的信,我回家后便拿给她了。她只是接过,然后就没说什么。” 卡佩高挺的鼻梁俯下,眸光锁在胸前的精致胸针上。 “她……她还是不愿答应。” 陆子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尴尬轻咳一声。 “我姐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啊!” 卡佩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淡声:“她说过,可我不愿就此放弃。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开心幸福的日子。哪怕她只能再活两三年,我也愿意珍惜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 陆子豪似乎有些无奈,问:“多少年了?十来年了吧?” “九年三个月了。”卡佩答。 陆子豪忍不住劝道:“这么多年她都不答应,你也该学会释怀了。” 卡佩没回答,沉默继续看着窗外。 前排正在开车的马丁撇撇嘴,抱怨:“陆,你姐姐实在太狠心了!我表哥为了她都来中国了!她不肯见面!去年来了京都,也不肯见!” 陆子豪为姐姐辩护:“她对她自己更狠心!她不见你表哥,她心里头也不好受,不是吗?” “那就见啊!”马丁一脸不可置信:“做什么就不见?!我表哥不在意她的病!” 陆子豪嗤笑:“那你表哥身后的家族呢?你跟他都不是一个人!你们能轻而易举来到我们的国土上,难不成是你们自己随心所欲就能来得了的?” 马丁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被迫闭嘴了。 陆子豪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冷清街景,道:“你们有为家族奋战的义务,我姐也有。只是我姐她还有身体的原因。卡佩你如果顶得住家里的压力,何至于只能乖乖结婚,再偷偷离婚!” 卡佩沉着脸,没开口。 前排的马丁忍不住提醒:“都已经离了嘛!” 卡佩忍不住警告:“马丁霍华德!你闭嘴!” 马丁只好讪讪住口。 陆子豪嘴角不屑轻扯:“我姐虽然从没跟其他人说过,也从没说过你半句坏话。但我也在那边待过,四周还有好几个见证过你们浪漫爱情的老乡!当年我姐毅然回国,除了家里我爸爸催得急,还有一大部分是你的原因!” “……我很后悔。”卡佩嗓音略有些沙哑,“但我可以解释。” 陆子豪“呵!”一声,冷笑:“解释又能怎样?能改变现实?现实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它就改变不了!等你什么时候能改变过去,你再来解释——不!那个时候你也不用解释!指不定我都喊你九年多‘姐夫’了呢!” 卡佩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看着陆子豪的侧脸,似乎陷入回忆中。 “……你们的侧面很神似。” 陆子豪扭过头去,没好气道:“少盯着我看!我可没你表弟的特殊癖好!” “哎哎哎!”前方的马丁不满嘀咕:“我跟叶是真心相爱的!我们的情况跟表哥他们是不一样的!” 陆子豪略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知道你爱惨叶云川,没什么好炫耀的!” 第126章 放不下 马丁“噗嗤!”一声,哈哈笑开了! “陆,听说你结婚了?” 陆子豪点点头,眸光不自觉温柔下来。 “对,这一趟我是跟我媳妇一块儿来的。” 马丁忍不住追问:“媳妇就是妻子的意思吧?我——猜她一定很漂亮很漂亮,是不是?” 陆子豪挑了挑眉,答:“不是……她属于那种很耐看,气质极好,坚韧又温柔的传统中国女性。” “什么意思?”马丁似乎不肯相信,问:“耐看?不是好看?那你为什么会喜欢?” 陆子豪好笑反问:“为什么不喜欢?皮相会老去,再俊再漂亮的人,顶多十几二十年也会老去。该变老的,还是会变老。该变丑的,也是会变丑。性格合得来才是最重要的。” 马丁狐疑追问:“不是吧?你——你当初跟白小姐那么般配!她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陆子豪安静了片刻,解释:“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只懂风花雪月,找女朋友只想找漂亮的。但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我姐说,找个合适的人搭伙过日子,才是真正的结婚。” 一旁的卡佩愣住了。 “搭伙过日子?她是这么说的?” 陆子豪点点头。 卡佩再次陷入沉默中。 前方的马丁听得似懂非懂,道:“听说白小姐年初给唐人街的一家店拍广告,貌似挺受欢迎的。” “嗯。”陆子豪兴趣缺缺,给了最基本的礼貌回应。 马丁继续道:“听叶说,他家跟白小姐家一直有来往,算是世交。他可能要找白小姐给他当模特。” 陆子豪没兴趣多听,懒得给反应。 马丁啼笑皆非,调侃:“不至于吧?你们毕竟是交往过的朋友,又是老乡!” “不合适。”陆子豪道。 马丁笑了,调侃:“哪怕你有妻子了,找多几个秘密情人,也不会有人说你!只要你的实力够好!” 陆子豪听得皱眉,摇头:“我没实力,不然也不用千里迢迢跑来找钱赚。我很忙,连妻子都陪不了,哪有时间找什么情人!” 他的思想是挺开放的,但江婉不是。 另外,思想开放不代表行为就能不顾道德良俗,肆意妄为乱来。 卡佩侧过脸,深邃的眼睛看着他。 “小陆,需要我帮什么吗?” 陆子豪摇头:“不需要了。” “怎么这么说?”卡佩追问:“不是说想卖一批东西吗?” 陆子豪解释:“一开始是,不过后来发现很麻烦,我得打探清楚路线再决定。” 卡佩微笑:“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尽全力帮。” “谢谢。”陆子豪道。 卡佩的语气有些踌躇,提议:“听说你家遭遇了不测……要不你和你妻子留下,并将你姐姐一并接过来吧。” “我媳妇她在阳城有工作。”陆子豪摇头:“另外,那边毕竟是我们的故乡,不会轻易搬离。我家的情况已经缓过来了,不必担心。” 卡佩的眼里浮现一抹失望。 陆子豪想了想,补充:“你如果想见我姐,不妨自己告诉她。” 卡佩低低叹气,语气颇无奈。 “我已经联系不上她。拜托你带信,她也不肯回。” 陆子豪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前方的马丁提议:“表哥,要不你跟陆回去一趟吧!陆小姐不见你,那你就去见她。你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她还能赶你不成?” 陆子豪:“……” 卡佩欲言又止,低声:“我不能到处乱去,省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要不——你代我去一趟吧。” “当然好啊!”马丁非常乐意答应,“我会求陆小姐来见你的!我还要替你解释清楚!” 卡佩却没什么信心,低声:“得她愿意才行,不能勉强她。” 陆子豪暗自翻白眼。 “我姐要是愿意,早就来找你了。” 卡佩忍不住问:“以前她得照顾家里,现在你不是说不用了吗?” “哎!”陆子豪语气颇无奈:“我说老哥,是不是只要摊上‘爱情’两个字,你的脑子就转不动了?” 卡佩有些茫然,显然理解不了陆子豪的脑回路。 陆子豪烦了,不悦道:“当初我姐是给过你机会的,可你不珍惜啊!我姐跟你说过,她的时间不多。可你为了前途和家族,还让她等着!这已经不是时间不时间的问题——好不?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爱人的背叛!” 卡佩再度沉默了。 前方的马丁将轿车停在路边,扭过头来。 “陆,你别这么说嘛!我表哥当年也是被逼的!他也是很痛苦的!” 陆子豪冷笑反问:“那我姐呢?当年她伤心晕倒,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她就不痛苦?你只知道你哥的无奈和痛苦,那我姐呢?就因为她有心脏病,她就活该被辜负?!” 世上的许多事说到底都是利益关系! 当年他们姐弟在那边留学,顶多只是学业优秀,家庭富裕的学生,并没什么雄厚背景。 卡佩来自贵族家庭,有责任为家族延续荣光,必要时甚至必须牺牲自己的婚姻。 “我姐理解你,所以放手祝你幸福。可你口口声声说爱她,转身却进教堂娶另一个女人!一段感情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现在继续来表深情做什么?迟来的深情又算什么?” 卡佩不敢对上陆子豪的眼睛,躲闪避开去。 “我……只是不愿放弃她。” 陆子豪不屑冷哼:“那只是你的想法。我姐对你的态度,你该是清楚的。我们从小就被教会一个道理——拿得起,放得下,不然痛苦只会是自己!” 以前老父亲时常念叨这句话给他们听,然后低低叹气。 那会儿他还是小屁孩,根本不懂具体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吴妈偷偷告诉他,说爸爸是自己放不下,所以才会很伤心很难过。 他似懂非懂,但他还是用心记下了。 也许是爸爸经历过,痛苦过,所以希望他们姐弟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其实,唯有放下,才能真正的释怀。 姐姐已经做到了! 搞不懂他为何总是纠缠不清,甚至特意来这边工作希望能挽回姐姐! 早干嘛去了?! 他姐不是傻乎乎的痴情女子,她有她的自尊和骄傲,更有她的冷静和敢于割舍的勇气! 她怎么会痴痴等在原地,等着对方终于有一天能回头找自己! 第127章 来客 清晨,江婉迷迷糊糊转醒。 倏地,腰上的重量让她本能往下张望——竟是一条硬邦邦的手臂! 她微微侧身,对上陆子豪熟睡俊美的脸庞。 他们是夫妻,所以欧阳毅只为他们安排了一张大床,外加一个大摇篮。 两人同房多时,睡在一起同床却是头一回! 她没说什么,他也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情,过度刻意反而彼此尴尬,不如顺其自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才是最好的。 既然决心成为夫妻,认定彼此是相守一生的人,同床也是迟早的事。 那天晚上,他们安顿下来后便睡在一起。 本以为会不习惯或睡不着,谁知两人几乎刚沾上枕头便睡沉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太累了! 赶车坐飞机,下了飞机赶车,一路奔波北上。 一连十几个小时下来,一行人早已累垮! 所以,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更没有任何窘迫和羞涩,两人一觉睡到天亮! 一回生,两回熟。 于是,两人自然而然睡到了一起。 陆子豪睡相不怎么好,一会儿将手搭在她身上,一会儿将大长腿架在她的小腿上。 时不时还会暧昧摩挲她的小臂,甚至将她搂进怀里睡。 明明床上的空间仍有许多,还非得跟她挤在一块! 江婉脸颊微红,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挪了开去。 陆子豪这几天总跑出去,偶尔半夜三更才回来。 昨夜快十一点才回来,她和小欧阳早就睡沉了,只迷糊嘟哝一句:“桌上给你留了汤”,然后翻身又睡着了。 模糊中,听到他温柔应了一声,还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江婉:“???” 糟了!想不起来了! 貌似很重要的事,但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瞌睡虫给彻底控制住! 江婉看着身旁熟睡的男子,努力又想了想,仍是想不起来。 算了,等他醒来再问吧。 小欧阳仍在睡,胖嘟嘟的四肢撑开,小嘴巴微微张开,霸气又可爱。 江婉将他肚皮上的小被子盖好,随后起身去阳台洗漱。 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鼻尖隐约能闻到不远处食堂的饭菜香。 她迅速换好衣服,将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去阳台洗。 倏地,门被敲响了! 江婉往摇篮里的小欧阳看去,又看向床上的陆子豪,见他们没被吵醒,都睡得十分香甜,脚步迈得更快些。 她拧开门——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知性女子站在门外! 女子斯斯文文模样,五官清秀。 一头柔顺短发,戴着一副眼镜,身上的花点连衣裙是今年夏天最流行的款。 江婉不认得对方,礼貌微微一笑。 “你好!请问你找谁?” 女子极快打量江婉,语气冷淡带着一抹难掩的倨傲。 “你是陆子豪的妻子?” 江婉眉头微挑,轻轻点头。 “是。” 对方拉了一下肩膀上的白色小皮包,口吻颇傲娇。 “我叫吴敏,是京都本地人士,城北户口。我几年前在国外留学,在同乡会上认识了子豪。我大他几岁,他一直喊我‘敏姐’。” 江婉微微笑开,语气不冷不热。 “他还在睡觉,估摸得一个小时后才能醒。” “不。”吴敏下巴扬起,道:“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 江婉直觉有些莫名其妙,随后将门半掩,走了出去。 “我并不认识你。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吴敏忍不住往屋里张望,所剩不多的门缝却被江婉挡得严严实实。 “我……欧阳小朋友也在里头,对吗?” 江婉点点头。 吴敏扯了一个笑容,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小家伙吗?” “晚些吧。”江婉答:“孩子仍在熟睡。他的起床气不小,一旦被吵醒,就会生闷气。” 吴敏一听,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行,等晚些吧。” 江婉示意走廊不远处的长凳,道:“我们过去那边吧,不好吵醒孩子。” 吴敏见她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眉眼尽是睿智的光芒,一改之前的傲娇态度,扯了笑容答好。 门只留了一条小缝,隔开外面的声音。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坐在长凳上。 吴敏取下肩上的小皮包,从里头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江婉。 “这是我们同乡会的合照。我在左上角,子豪也在里头。” 江婉扫了一眼,眸光立刻被站在边侧的陆子豪吸引! 此时的他约莫二十来岁,眉眼带着青春的朝气蓬勃,俊脸带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他的右手牵着一个极美的女子,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美艳仿若飞落人间的仙女。 照片上明明有二三十人,他们并没有站在最中央,却唯有他们二人最夺人眼球! 只因两人长得实在太出色,本能成为所有眸光的聚焦点,也让人挪不开眼睛! 江婉的眼睛扫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这应该就是陆子豪的白月光吧。 上辈子韩丽丽总怨恨陆子豪对不起她,还说他的心里一直藏着其他女人。 后来流言蜚语纷纷,说陆子豪的身边有一个美艳秘书,是他的旧情人,也是养在外头的小三。 看样子,这应该便是那位传说中的旧情人吧。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吴敏偷偷瞅了瞅江婉,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忍不住伸手指了指照片上的绝世美女。 “她叫‘白清清’……是子豪的对象。” 江婉淡定轻轻“哦”一声,仿佛听到一件极平常疏松的事情。 吴敏眼神微转,扯了一个尴尬笑容。 “当然——这是以前的事。他们后来分开了,没在一起。现在子豪都娶了你……就更没她什么事了。” 江婉听罢,只是笑了笑,没做其他反应。 既然明白这是以前的事,今天故意拿这样的一张照片给自己做什么?! 无语! 这女人故意来她面前挑拨是非——究竟是要做什么?! 江婉决定静观其变,没必要被一个无关要紧的人气着。 吴敏见她好像不感兴趣,只好停下这个话题。 “其实,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跟子豪叙旧,也不是想说他和白清清的那些风流韵事。我来的目的是想劝劝你。” 劝劝?! 江婉听得一头雾水,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劝我什么?” “留下来吧。”吴敏道。 第128章 诱惑 什么?! 江婉再次听懵了,追问:“留下来?什么意思?” 吴敏似乎有些惊讶,反问:“怎么?子豪没告诉你吗?” “……有。”江婉直觉陆子豪不会欺瞒自己,昨晚他说的多半便是此事。 她没表现出来,淡定轻笑。 “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 吴敏忙点头:“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小啸出事后,我堂姐——也就是小啸的妈妈悲痛欲绝。后来她被送去治疗,我们以为她一定能撑过来……谁知竟半夜发生了意外!更想不到小啸福大命大,竟被你们家给救了!欧伯父欢喜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实在是舍不得小啸呀!” 江婉微微挑眉,问:“原来你跟小欧阳还有亲戚关系?” “嗯。”吴敏答:“他的妈妈是我的堂姐。说句不谦虚的,我们吴家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们一众同辈都算是人中翘楚,堂姐很优秀,更是欧伯父一早就相中的儿媳妇。” 江婉恍然点点头。 欧阳老先生身体不怎么好,嫡孙突然溺亡,对他打击甚大! 后来儿媳妇意外去世,又是沉痛的打击。 葬礼过后,老先生病倒了,一直挂吊针吃药。 本来欧阳毅叮嘱过他们,让他们在京都多留几天,尽量带孩子多去亲近爷爷。 他说小欧阳以前很喜欢爷爷,每次看到都会笑,然后主动扑进爷爷的怀里求抱抱。 她和陆子豪答应了,隔天就带着孩子去陪老人家。 可惜老人家抱不动孩子,只能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小欧阳,眼角时不时湿润。 小欧阳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每次都不肯逗留,一个劲儿要往外头跑。 前两天欧阳老先生还感染了风寒,咳嗽有些严重。 他派人过来说,暂时别带孩子过去,怕过了病气给小乖孙。 吴敏继续道:“我堂姐和欧阳毅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要好。可惜姐夫训练异常辛苦,长期在外。自恋爱那会儿,两人就聚少离多。好不容易总算有了孩子,谁知……竟出了这样的糟心事!” 江婉低低叹气。 小欧阳已经没妈妈了,父亲却又身份特殊,根本没法陪伴他成长。 家里唯一的老爷爷也疾病缠身,没法照顾他。 即便有保姆或亲戚阿姨帮衬,仍代替不了父母亲的最重要作用! 吴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葬礼后,我们家便联系不上姐夫。我大堂哥——也就是小啸的亲舅舅,他希望能把小啸带回吴家,让他们帮着照顾。可欧伯父说,他现在只跟你们夫妻亲近,其他人一概都不认。” 江婉微微蹙眉,道:“孩子只是跟我们相处久了,有了感情。只要疼他爱护他,他很快也能跟其他人亲近。” “那大堂哥来过几次——小啸都不肯让他抱啊!”吴敏苦笑:“其他人也不肯。” 江婉只能实话实说:“对他来讲,他们暂时都是陌生人。他认人很厉害,只需要多出现几次,他会慢慢放下戒备的。” 吴敏摇头:“大堂哥他们和欧伯父都希望能将他留下,可听说之前姐夫交待过,千万不能勉强孩子,不然可能会哭哑嗓子,甚至发烧生病。” 江婉只好实话实说,将之前欧阳毅匆匆将孩子带走,半夜发烧进医院的事如实告知。 “一直哭,半刻也不肯听。后来哭累了,昏昏睡着,仍是不肯让他爸爸抱。” 吴敏听得一阵心疼,道:“正因为如此,欧伯父才一直想留你们住多一阵子。我大堂哥给他出了主意,打算聘你一份丰厚的工资,让你留下来照顾小啸。” 什么?! 江婉一听就忍不住皱眉。 看来,子豪帮自己拒绝了,还打算近日坐火车回阳城。 对了!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不清不楚,听完便忘光了——现在总算是想起来了! 他说的便是这个! 吴敏眼眸中难掩自负光芒,解释:“欧伯父说的时候,子豪一口回绝了,说你在阳城有稳定工作。可他并没有听仔细。只要你能留下,一心一意照顾好小啸,我们两家承诺庇护你们小两口,还能让你们在京都安家立业。” 这个??? 江婉沉默了。 她和子豪都很舍不得小欧阳,但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会衡量,不该有的心思不会有。 孩子再可爱,再舍不得,他都不是陆家的孩子,而是别人的亲生骨肉。 小欧阳对京都的这些人来讲,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最珍贵宝贝,也是欧阳家目前唯一的孙辈。 他们舍不得让孩子受到伤害,所以爱屋及乌,希望他们夫妻能为了孩子,更为了彼此的未来,割舍阳城那边的一切。 吴敏见她没开口,以为她仍是觉得条件不够优渥。 “你放心,工资绝对比你原来的工资高,甚至能高出一半。另外,你也得为子豪想想。他一个人在外打拼多不容易,倘若能有我们的人脉辅助,才能安心赚到钱。” 江婉微愣。 这话——明显还藏了什么! 果不其然,吴敏见她没对“金钱”动心,便立刻换了伎俩。 “实不相瞒,我跟子豪虽然不在同一个学院,接触的不算多,但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以前的他意气风发,一手钢琴弹得特别好听,还能吹浪漫的萨士风!” 江婉眉头轻动,继续按兵不动。 吴敏打铁趁热,道:“他那么有音乐才华的人,本该安安心心搞音乐艺术,谁知回国后……竟不得不做起投机倒把那一套。我听说他最近到处在找门路,可惜都不能如愿。” “不急。”江婉道:“事情慢慢干,急不来。” 吴敏笑了,嘲笑她太天真。 “京都可不是一般地方,是全国最繁华最热闹,也是人口最多的城市。这里有很多机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在这边,如果没家族庇护,没足够强悍的人脉背景,根本立不了足。” 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顿。 “倘若你们两口子都能留下,很多问题便都能迎刃而解。他有了庇护,有了人脉,自然会事半功倍,甚至一步登天!” 第129章 生气 吴敏扬起下巴,眼里尽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你只需要照顾好小啸就行。我们会提供住的地方给你们小两口。当然,子豪需要的人脉,我们也会兼顾上。” 江婉只是笑了笑,没给出答案。 吴敏见她似乎无动于衷,暗自微微着急。 “小江,你在阳城是有工作,但我听说只是临时工,算不得什么好岗位。另外,你也得为你的丈夫多考虑呀!” 江婉眉头微动,温声问:“考虑他的前途?还是其他?” “当然是他的前途啊!”吴敏激动道:“他一个留学海外的高学历知识分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如果留在京都,何愁找不到地位高,收入稳定的好工作!” 说到此处,她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他一身才华,志向远大,却因为家里人的执拗和拖累,不得不委屈在阳城那样的小地方缩手缩脚生活!这是不应该的!” 江婉“哦?”了一声,淡定问:“不知你有何高见?” “自然是留下来!”吴敏道:“你给我大堂哥家当保姆,照顾好小啸。我大堂哥和欧伯父会想办法将子豪安排去文工团。你可别小瞧了京都的文工团!前途还是很好的!” 江婉暗自呵呵,碍于礼貌并没有说太多。 “谢谢。只是我们夫妻一心,行动一致,他既然已经拒绝欧阳老先生,那我自然要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 “你——”吴敏生气起来,道:“他显然是为了你啊!如果不是你要回去上班,他犯不着这么快做出错误的决定!文工团那边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江婉轻笑:“他应该不想去吧。” 以她对陆子豪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喜欢按部就班,领一份稳定工作安安分分过一辈子的人。 如果他喜欢,他早便在纺织厂当工人,何至于整天乱跑寻机会赚大钱! 陆家人的基因里,都深深烙印着“商人”两个字。 他,也不例外。 陆子豪只是现在还等不到好时机,所以才迟迟赚不到大钱。 但她是活过一辈子的人,知晓他等待的时机很快就会到来! 另外,据她所知,在不久的未来,各地的文工团都会削减人数,有些地方甚至取消整个团! 吴敏听她这么说,脸上露出不悦神色,显然对江婉的“不识好歹”很生气。 “文工团只是他的起点!他一个搞艺术的,不往文工团去,能往哪儿去!等以后有机会,我大堂哥还会举荐他去学校教音乐。那样的话,他还能成为人民教师!” 接着,她扭头示意另一侧的军区大院。 “欧伯父和姐夫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你们将小啸好好带大,自然少不了你们好处。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不是谁想背靠就能有机会的。” 言下之意——他们小两口很不识趣,也很不识相! 江婉低笑,道:“欧老先生是好人,小啸的爸爸也是。” 他们当初收养小欧阳的时候,只觉得孩子可怜,能帮则帮,并没有多想,更没有什么挟恩图报的念头。 如今知晓欧阳家背景强大,他们待小欧阳仍一如既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更没有想仗着这份恩情,背靠欧阳家这棵参天大树! 吴敏见她还没痛快答应下来,皱眉提醒:“时不待人,你们赶紧答应吧。我大堂哥让我来帮着劝劝,我立刻请假过来——都是为了孩子呀!” 江婉明白过来。 因为吴敏跟陆子豪曾在同乡会认识,所以吴家那边才会让她来当说客。 在吴敏看来,他们夫妻本该感恩戴德接受,然后对两家人的橄榄枝千恩万谢——因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可她太小看他们夫妻了! “谢谢。”江婉微微一笑,再次礼貌婉拒:“我跟子豪的看法仍保持一致。” 吴敏不敢置信瞪眼,安静了两三秒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她怒气冲冲道:“要不是现在的世道没跟以前那么敏感,子豪那样的出身早就被打倒了!不管在哪里,他那资本家大公子的成分都不可能有好工作!” 江婉见她恼羞成怒,只是淡淡笑了笑。 “侥幸我家公公高|瞻远瞩,又有民族大义,捐出大量资产支持抗日战争,也为家里积下了福报。” 当年陆家之所以没被清算,主要都是公公支持抗日的功劳。 解放初期,公公又主动让出陆家庄园,将陆家的产业尽数上交,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一点资产和纺织厂。 得益他的大力配合和善举,一家子的成分没被定为“资产阶级”,而是城市平民。 但在很多人眼中,陆家就是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没什么两样。 吴敏腾地起身,怒道:“别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欧伯父和姐夫都不是普通人!不是你们两口子能得罪得起的!” 语罢,她气呼呼离去。 对于她的赤果果威胁,江婉淡定得很,起身回了屋,将房门关紧,然后回阳台继续洗衣服。 九点多的时候,一大一小终于醒了。 江婉将去食堂打来的豆浆煮热,又将水锅上的几个肉包菜包取过来。 “这里就一个小煤油炉,只能将就一下。” 陆子豪大口喝豆浆,啃着热乎的肉包。 “没事!还有些烫手呢!好吃!” 抱着菜包啃的小欧阳笑嘻嘻附和:“好吃!好好次!” 江婉瞥向陆子豪,问:“昨晚你是说——咱们明天回去,是吗?” “嗯嗯。”陆子豪道:“你都请假一周多了,不好耽搁太久。” 江婉见他事事都迁就自己,忍不住问:“那你呢?你最近在跑的生意跑成没?” “没。”陆子豪摇头。 江婉见他眸光如常,也没什么太失望的神色,暗自松一口气。 “不急,凡事需要时机,慢慢来。” 陆子豪咬包子的动作一顿,很快笑弯的眉眼。 “媳妇,我发现你特别好笑!” 江婉微愣,反问:“哪里好笑?我这样安慰你不对啊?” 陆子豪看着她白皙嫩滑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享受那柔滑的亲昵触感。 “换成是别人的媳妇,听到丈夫赚不到钱,不得骂上几句,甚至埋怨哭哭啼啼!你倒好!一个劲儿安慰我说不急——你呀!怎么就那么特别!” “特别好!”江婉轻打他的手背。 陆子豪缩了回手,清澈眼眸里尽是笑意。 “好!我的媳妇最好!” 江婉一边喂小欧阳喝豆浆,一边道:“今天早上你的最好媳妇得罪了你的老朋友来着。” “啊?”陆子豪狐疑挑眉:“老朋友?谁啊?” 江婉将吴敏到访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陆子豪听得眉头皱起—— 第130章 不该放弃 陆子豪听得眉头皱起,直觉手中的肉包子都不香了! “别管她!欧阳老将军只是提了一嘴,我立刻就拒绝了。人家没有强人所难,很委婉说没关系。倒是这吴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江婉接触吴敏一番下来,发现这个词形容她倒十分贴切! “你认识多少吴家人?” 陆子豪仔细想了想,答:“接触过几个,但没一个深交。其实我跟她也不熟。同乡会一年举办几次聚会,我只去过两三次。跟她不在同一学校,也不在同一个区,接触得不多,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她貌似很了解你似的!”江婉有些不相信:“你却说只是‘点头之交’?” 陆子豪解释:“她跟云川倒是蛮熟稔!京都这边留学的人多,基本都是抱团状态。” 原来如此! 江婉点点头:“难怪她对我们家的情况如数家珍……” “甭理她!”陆子豪不悦道:“我要是想继续搞音乐,我早就往省城或京都来了,做什么一直留在老家!再说,姐和吴妈都还在那边,总不能将她们丢下吧。” 他们夫妻留下,家里便只剩一个老人和一个需要静养的心脏病人。 她们都是他最亲的亲人,他哪里能随便抛下! 江婉转了转眼睛,道:“她说,我这样做没为你的前途着想。如果能有大树乘凉,你的前途必定会是康庄大道。” “呵呵!”陆子豪冷笑:“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的一路顺风和一劳永逸的事情!子孙过度依仗前辈们的庇护,只会让自己失去独立的能力。大树底下是很凉快,但大树下一般没好草!” 江婉听得双眼骤然一亮,道:“此话也有道理。” 陆子豪咕噜喝下几口豆浆,继续:“我还年轻,可以不怕失败。家里有你和姐撑着,我还不用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有人庇护和看顾,自然会方便许多。但我想自己努力努力,此路不通的话,就找一找其他路走,就当是给自己的挑战和锻炼吧!” 江婉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又递给他一个大包子。 “不错。你还年轻,还有时间。” “谢谢媳妇!”陆子豪凑过来,极快亲了亲她的脸颊,“知我者,我媳妇也!” 江婉闹了个大红脸,娇嗔:“小欧在呢!” 陆子豪暧昧眨巴眼睛,低声:“放心,他没瞧见。” 一旁的小欧阳正用胖嘟嘟的小手端起碗,吧唧吧唧喝着豆浆,小胖脸被挡了七七八八。 江婉温声提醒:“慢点。” 陆子豪颇为难看着小不点,解释:“欧阳老先生非常舍不得他,但他不敢揽下照顾他的重任。他这两年时不时旧伤复发,经常下不了床。他带不了孩子,担心给孩子雇保姆的话,怕他不喜欢,也怕孩子受虐待。” 江婉问:“吴敏说她大堂哥要接小欧过去——这事你知道不?” “知道。”陆子豪耸耸肩:“我说了,只要孩子肯留下,就把孩子留在他们那边。可他刚伸手过来,小家伙就气呼呼甩开他的手。” “吴家那边……子嗣不多吗?”江婉好奇问。 陆子豪低笑,压低嗓音:“阳弱阴盛。一大堆女孩子,却只有两三个男丁。女孩子很多,一个个眼光又高又挑剔,至今家族里还有十几个大姑娘没能嫁出去。吴敏也没嫁人,在家里当老姑婆来着!”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呀?”江婉憋笑问。 陆子豪答:“我以前时不时来京都转,对这边还是蛮熟悉的。只是没料到小欧的亲生母亲竟也是吴家人!” 说起“老姑婆”,他忍不住想起家里的姐姐来。 “有人说,国外一个很出名的心脏科专家最近自创了一种手术方法,能救一些心脏天生畸形的病患——” “是咱姐的那种情况吗?”江婉惊喜打断:“真的假的?适用不?” 陆子豪缓慢摇头:“不确定。我打算回去后把姐姐的病历打包寄过去,看看咨询后的结果。” “只要有希望,咱们就不要放弃。”江婉道:“姐的身体现在养得很不错!” 陆子豪不忍心让她将来太失望,蹙了蹙眉。 “我爸带我姐去过好几个国家,找的都是最好的心脏科医生。不过,都没什么好消息。” 江婉摇头:“医学科技一直在发展,咱们该心存希望才是!” 上辈子陆家出事后,陆子欣便带着吴妈去乡下老宅休养身体。 后来陆家重返当年的巅峰,轰动四方——并没有陆子欣去世的消息传开! 医学技术日益发达,医学水平也在逐年进步,大可不必太悲观! 陆子豪轻笑,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回去后就把病历寄过去咨询。” 江婉道:“对,这事得率先去办。” 陆子豪眸光微闪,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件事的另一个真相告诉江婉。 这医生是卡佩介绍的,还说要接姐姐去国外治疗。 他有些怀疑这是卡佩哄骗姐姐的伎俩,但也不敢放弃任何一点可能的希望。 且慢慢观察,如果咨询效果可行,再去找卡佩牵线过去。 姐姐不想搭理卡佩,如果知晓是他介绍的医生,指不定连答应咨询都不肯! 媳妇跟姐的感情十分深厚,甚至比他这个亲弟弟还要亲。她们整天待一起,万一说漏嘴就不好了! 先瞒着吧,以后再告诉她。 吃过早饭,陆子豪抱小欧阳下楼溜达,江婉则开始收拾行李。 不料,一大一小只出去半个多小时便回来了! “媳妇!”陆子豪眉头紧皱,道:“吴家那边的人找来了!他们说要将小欧接去他们家。” 江婉手中的动作一顿,扭过头来。 “……欧阳老先生知晓不?他同意了?” 陆子豪答:“估摸是同意吧。” “不行!”江婉道:“咱们得过去问问。孩子毕竟是欧阳大哥交回我们手中的,交接也得交到他们家。” 之前她听欧阳毅跟他的老父亲说过,他没回来前,得让孩子继续跟着她和陆子豪。 按道理说,老人家如今自顾不暇,应该不会临时变卦。 多半是吴家人自己的主意! 第131章 唇枪舌剑 陆子豪听罢,也觉得她说得对。 “是。孩子毕竟是欧阳大哥托付给咱们的,要交接也该跟欧阳家的人交接。” 江婉示意一旁的小搪瓷杯,道:“小欧,喝水。” 小欧阳乖乖端起水杯,很快喝完。 不过孩子还小,没法控制好力度,最后剩下的水喝得太快,不仅洒了一些在胸前,还把自己给喝呛了! “咳咳咳咳!” 陆子豪拍着孩子的背,蹙眉解释:“吴家的人在楼下了!吴敏和一个四五十岁的老阿姨,说是吴家人特意为小欧安排的保姆。” 江婉摇头,示意一旁的大袋子。 “这些是小欧的东西。你带上,咱们一块儿去找老欧阳先生。” 陆子豪抱上孩子。 江婉提上袋子——却被他伸手拎了过去! 他道:“天气热,重的让我来。” 两口子下了楼,他便将小欧阳放下来,让江婉牵着走。 楼下树荫下,吴敏仍穿着早上的连衣裙,正在对身后的微胖阿姨三令五申训话。 阿姨微微弯腰,赔笑不停答好。 吴敏刚看到小欧阳,立刻露出讨好笑容,却在看到他胸膛小衣服上的湿渍皱起眉头。 “怎么了?这是?” 江婉答:“喝水不小心弄湿了。” 吴敏脸色暗沉,不悦道:“弄湿了就马上换。万一孩子着凉了,那可怎么办?” 陆子豪见她敢用责备口吻质问自家媳妇,没好气道:“就小指大的地方,至于着凉吗?这天气一大堆孩子下河游泳,一个个都冻死了吧!” 江婉辛苦憋笑。 不愧是咱纨绔陆少爷,毒舌怼人真有一套! 吴敏见他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客气,直接上纲上线。 “小啸他金尊玉贵,是两家长辈眼里的大宝贝。他要是有什么损伤,可不是某些小民小户赔得起的!” 陆子豪更没跟她客气,反问:“天寒地冻的时候,你们两家的大宝贝被拐在哪个旮旯角落——你们知道不?要不是有我们,你们两家的墓地里只会多一个小土堆!” “你——!”吴敏气得脸色爆红,明白嘴上讨不到好处,只能悻悻作罢。 她给后面的保姆使了使眼色。 保姆立刻上前,作势要去抱小欧阳。 小欧阳一脸戒备,迅速抱住江婉的大腿。 “别碰我!” 保姆笑眯了眼睛,赞道:“这孩子的话说得忒好!有些这个岁数的,还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头蹦!” 江婉微笑轻抚他的小脑袋瓜,温声:“他走路说话都比普通孩子快许多,很聪明呢!” 小欧阳得到麻麻的夸奖,高兴笑眯了眼睛。 陆子豪下巴扬起,道:“走,先去看欧阳老将军。” “等等!”吴敏皱眉问:“去哪儿?我们是来接小啸的!” 陆子豪解释:“他姓‘欧阳’,不姓‘吴’。除非欧阳老将军点头同意,不然我们不好随随便便就将他交出去。” 吴敏似乎有些不情愿,道:“欧伯父他还病着,不好去打扰。他们家暂时照顾不了小啸,我们娘家这边带也是一样的。” “不行。”陆子豪摇头:“人是欧阳大哥拜托给我们的,礼貌上和情理上还是得说上一声。” 吴敏见他坚持,除了配合别无他法。 保姆对小欧阳拍手,露出和煦讨好笑容。 “小宝宝,快来!过来我抱抱!” 小欧阳瞥了她一眼,躲回江婉的身边。 “不要!” 保姆有些窘,偷偷看向吴敏。 吴敏冷冷回了她一记眼神,吓得她赶忙埋下头去。 一行人往最后方的军区医院出发。 保姆一直哄着小欧阳,不停跟他说话,甚至还从兜里拿出来一个木头小玩具要送给他。 小家伙只是瞄了一眼,并没有接过,扭过头继续走。 保姆见他仍不肯搭理自己,忍不住跟江婉攀谈起来。 孩子吃什么吃多少,会不会自己喝水,会不会自己上厕所等等,问得十分仔细。 江婉并没有藏着掖着,一概都仔仔细细解释清楚。 倘若老将军同意孩子留在吴家,她也希望眼前的阿姨能将小欧阳照顾得妥妥帖帖。 保姆看着小家伙身上的可爱衣服,赞道:“穿着忒神气!贼好看!是自家做的吗?” “嗯。”江婉微笑答:“是我先生的旧衣服改的。” 吴敏一听,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过,她已经见识过陆子豪的“唇枪舌剑”,不敢开口嘲讽或嘲笑。 保姆见江婉态度温和,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很快便得寸进尺起来。 “太太,不知道能不能……劝孩子给我抱抱?” 敏小姐吩咐了,必须在今天内取得孩子的信任和依赖,以后便能留在吴家照顾这位小少爷。 “不要不要!”小欧阳生气了,嚷嚷:“不要!” 保姆尴尬笑了笑,不敢伸手。 吴敏瞪了她一眼,无声骂了一句“没用!”,然后扯出笑容对上小欧阳。 “小啸,听敏姨的话,让这位老阿姨抱你走吧。天气热,走路累,有人抱着你走——多好呀!” 小欧阳瞥了瞥她,不搭理,继续往前走。 爸爸说了,他已经能自己走路,就得自己走。 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只有靠自己的男人,长大才能变成男子汉! 吴敏吃瘪。 见孩子只跟江婉这个“不识相”的女人亲近,心里很是不高兴,狠狠瞪了瞪江婉。 江婉:“……” 不过,她并没有恼怒,见前方就是医院门口,干脆将小欧阳抱起来,温柔递给保姆阿姨。 保姆受宠若惊,慌忙接过孩子。 “哎!宝贝!好乖的大宝贝!” 小欧阳嫌弃躲闪,却被抱得密密实实。 江婉很快凑到陆子豪的身边,嗓音带着不舍和无奈。 “小欧,爸爸妈妈得回去了,以后就由这位阿姨照顾你。没事,先跟阿姨熟悉熟悉。” 小欧阳比其他孩子聪明,周岁左右便能听懂多数的话语。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睛,随后便委屈撇嘴,呜呜哭起来。 “妈妈!麻麻!爸爸!” 江婉不敢回头,拉住陆子豪的手,加快了步伐。 陆子豪心有不忍,想要去抱——却被江婉扯住了! 她眼角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 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人,马上就能意领神会。 陆子豪只能跟着她,加快脚下步伐。 小欧阳瞧见他们越走越远,吓坏了,也怕极了,放开大嗓门哇哇大哭! 保姆始料不及他的嗓门竟如此大,吓得有些抱不住,本能又将小家伙夹紧! 小欧阳浑身动弹不得,以为对方有恶意,立刻挥舞四肢挣扎,哭声响彻云霄! 第132章 矛盾 吴敏直觉耳膜发痛,吓得赶忙捂住耳朵。 “天啊……” 保姆脚步有些踉跄,吓得不敢再往前走。 医院里的人一个个凝神静气,走廊上下都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 突然来了一道宛若飞机轰鸣般的大嗓音! 医生、护士、病人、病人家属们纷纷疑惑探头出来,惊讶张望来去! 保姆吓坏了,反应过来后,迈着大跨步奔向江婉。 “太太!太太!等等!” 岂料,她的嗓音被小欧阳的嗓门盖得一点儿都没剩——根本听不到! 陆子豪的腿实在太长,大步迈开,走得十分飞快。 他的手紧握江婉的小手,拉着她迅速上楼,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保姆都懵了,抱着“大喇叭”求助奔向吴敏。 “敏小姐……这——这可怎么办?” 吴敏捂住耳朵,大喊:“快哄他啊!让他别哭!快啊!” 天啊! 以前听说小啸哭声大,一出生就吼得大家直笑,所以欧伯父笑哈哈为他取名“欧阳啸”。 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大声! 这——这跟过年时候的爆竹一样啊! 保姆左一句“宝贝”,右一声“宝宝”,甚至最后连“小祖宗”都喊出来了,仍哄不住小家伙的哭声。 吴敏惊慌不已,道:“以前——听说他以前不怎么哭的!” 这时,路过的医生好奇问:“你们是哪里来的?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能哭得这么大声?可以让我瞅瞅他吗?” 小欧阳一看到大白褂,本能以为又要打针,吓得更是嘶声裂肺哭着! 吴敏见他哭得满头大汗,又见保姆束手无策。 “忒没用!还愣着干什么?!找陆子豪他们小两口去啊!” 保姆“哦哦”回神,用力按住小家伙,慌忙快步追上楼去。 吴敏麻利跟上。 只留下后方的医生目瞪口呆! “这嗓门……真是少见!传说中的声如洪钟——应该便是这样吧。” 二楼病房内,欧阳老先生被一阵从远及近的哭声吵醒了! “这是……啸儿?” 能哭得如此大声的孩子——肯定是自家孙儿! 一旁的卫兵露出惊喜笑容,立刻起身。 “您且等等,我出去看看。” 卫兵打开门,便看到陆子豪和江婉站在门口。 “原来是你们!快进来!” 不料,却瞧不见小欧阳的身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陆子豪和江婉都面露难色,走近病床上的老人家,将吴家人的计划和安排一一讲给他听。 欧阳老先生皱起眉头,心里矛盾极了! 他何尝不想跟吴家人一样,将他们小两口留下,然后孙子也能顺理成章留在身边! 可惜陆子豪不肯,直接拒绝了! 事后,他也觉得颇不好意思。 人家救了自己的孙子,还好心将其养得白白胖胖,甚至愿意放开手头上的工作,陪着孩子一起北上参加葬礼。 这一份情——已经够他们欧阳家铭记于心一辈子,感恩戴德一生! 如果对方只是普通人,需要他们欧阳家扶持或帮助,反而会容易许多! 可他跟陆子豪小两口接触过,发现他们都是极优秀的年轻人。 他们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怎么好意思要求人家为了孙子放弃这些! 一时糊涂,竟开了这样的口——他足足后悔了两三天! 他以前辗转各地打战,家里的老伴一个人要撑起整个家,家里家外都需要她照顾,多年辛苦劳累,将她的身体拖垮! 直到他退下来后,将家人接到身边,老伴的身体已经极差,几年后便去世了。 他深觉对不起老伴,谢绝媒人的介绍,一直没有再婚。 一个人手忙脚乱拉扯儿子长大。 儿子极优秀,后来被空军录取。只是常年忙碌,偶尔一离开便是大半年,家里冷清得很。 后来儿媳妇去世,欧阳家更是冷清至极! 他多么盼着孙子能留下,陪伴在他左右,等他身体好转,一定天天陪着小家伙玩。 本想趁这几天跟孩子相处,争取用血脉至亲的天生亲昵挽回小家伙的记忆,然后将他顺利留下来。 一开始陆子豪小两口也是这般想,儿子本来也有如此想法!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葬礼过后,他旧伤复发,而且来势汹汹,逼得他一趟便是十来天,至今仍没法顺利下床! 陆子豪小两口天天都带孩子来看他,谁料小家伙不愿搭理他,一看到医生或护士就害怕,一个劲儿往外头奔。 前两天他病上加病,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只好忍痛叮嘱他们暂时别过来。 那时候,他安静躺着病床上,禁不住长长叹气。 他的身体越发不行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机会就在跟前,他也没法把握住! 儿子离开前叮嘱的话,他仍记得清清楚楚,却总不愿想起。 儿子说,他本以为孩子还会记得自己,看到孩子后,激动万分就将他抱上车带走。 谁料孩子早已认不得,惊醒后一个劲儿嚎嚎大哭,甚至把嗓子给哭坏了,发烧进了医院! 儿子也舍不得孩子,也不忍心骨肉相离,可仍冷静告诉他,让他先保重自己的身体。 万一啸儿不愿跟他亲近,便拜托陆子豪夫妇将他带回阳城去继续照顾。 儿子说,他们一家子都是大好人,才能将孩子照顾得如此好。孩子是一根筋认死扣的孩子,不能硬碰硬。等孩子稍大一些,再想法子哄他回来。 儿子还说,他的老友李缘对陆子豪两口子十分疼爱,信赖有加。 李缘跟他是战场上有过命交情的战友,他信得过李缘的眼光。 所以,他虽然嘴上没肯说出来,但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的答案,便是儿子的答案。 只是吴家人仍不愿放弃,还是想试一试。 这时,保姆踉踉跄跄抱着“大喇叭”总算追上来,差点儿就急哭了! “太太!先生!这——这——宝宝一直哭啊!” 江婉罢罢手,忽略小欧阳挣扎伸过来的小手。 “……我们得回去了,没法一直待在京都。小欧,你要乖乖的,听保姆阿姨的话。” 小欧阳见她拒绝自己的求抱抱,更是嗷嗷大哭,泪流满面。 江婉心有不忍,刚撇开脸,泪水立刻不自觉扑簌往下掉。 保姆吓坏了,哀求将孩子塞还给他们,仿若烫手山芋般着急脱手。 “先——先抱他!让他别哭!求求你们了!” 陆子豪皱眉,见不得小家伙哭得太惨,只好伸手抱他入怀。 几乎下一瞬间,小家伙止住了哭声! 众人的耳膜总算得到了缓解! 后方赶来的吴敏松开耳朵上的手,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欧阳老先生见此,轻轻叹了一声,心里顿时没那么矛盾了! 第133章 养父养母 欧阳老先生语气诚恳,拜托江婉两口子带上自家孙子南下。 “等阿毅回来,让他再去寻你们。到时孩子要留还是带回,你们再跟他一并商量。” 陆子豪见老人家如此信任他们,心里有些感动。 “……我爱人还得回去上班,我也有事要忙。没法继续待在这边,不得已让您缺失了天伦之乐。” “别这么说。”欧阳老先生罢罢手:“是我们强人所难,还请你们二位见谅。” 一旁的吴敏见计划落败,内心暗自不甘。 “欧伯父,小啸毕竟是您唯一的孙子,也是我堂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您身体欠安,姐夫又太忙,暂时顾不上孩子。可不还有我们吗?可以试试让孩子去我们那边,时间长了,肯定能习惯下来的!” 欧阳老先生苦笑:“你们有心了……只是孩子还不懂事,没法跟他讲道理。只能拜托小陆两口子,继续帮我们带多一段时间。” “不行!”吴敏很是为难,解释:“大堂哥让我一定要将小啸接回去。放眼全国,哪儿的环境能比得上咱们这边!咱们两家的孩子,自然要给他最好的。” 据她所知,陆子豪家已经落败了,不然他何至于混到要做生意干投机倒把那一套! 家庭条件太差,孩子跟着他们肯定会受苦受罪! 这里拥有全国最好的生活条件和教育资源——可不是阳城那样的小城市能比得上的! 欧阳老先生却没想那么长远,温声:“无妨,孩子还小,只需要有人疼有人爱就行。等他爸回来,再让他请个长假,去阳城哄他回家。” “只是——”吴敏苦笑:“姐夫他经常出差,哪怕孩子哄回来了,也不一定能妥善照顾。” 老将军也是苦笑连连,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操不了那么长远的心呐!” 吴敏忍不住提议:“要不——让他们小两口再留多一阵子!或者去我们吴家住几天,让保姆阿姨多跟着,指不定熟悉了保姆后,小啸就愿意留下了。” 老先生颇是为难,开不了口。 人家跟自家无亲无故,为了让孩子能来参加葬礼,不惜请假十来天千里迢迢北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强行道德绑架人家一而再留下吧。 陆子豪摇头:“不行!我们实在是没空了!” “可以适当补偿你们二位。”吴敏道:“经济上或其他都行,只要你们开口,我们一定尽量办下来。” 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屑,更有趾高气扬的自负感。 江婉和陆子豪对视一眼,都懒得开口。 吴敏见他们这样的态度,立刻火冒三丈,咬了咬牙忍下火气。 “欧伯父,他们毕竟是外人。小啸不跟自家人亲,反而让外人带着——传出去于我们两家的名誉必定有损。我们呀,是真心为小啸好!” 欧阳老将军微窘,偷偷睨了她一眼,隐约带着警告意味。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如此没分寸! 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外人自家人! 倘若没他们的善意救助,哪可能有今日安然无恙又养得白白胖胖的可爱孙子! “你们是真心为啸儿好,这个我很明白。不过,你们照顾得了他吗?他不要你们呀!” 吴敏有些尴尬,鉴于刚才的“大喇叭”攻击太惨烈,根本无力反驳。 这时,陆子豪怀里的小欧阳罢手,突然大声:“不要!不要!不要!” 吴敏:“……” 老将军慈爱看着小家伙,问:“那你要谁?” “粑粑!妈妈!”小家伙抱着陆子豪的脖子,小手指向江婉:“妈妈!我要妈妈!” 江婉微笑,伸手抱过他。 吴敏直觉江婉脸上的笑容太讽刺,心里更是不满。 “……孩子连自己的亲生爸妈都认不得了,这对孩子的成长不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早些时候孩子哭得那么厉害——多半是江婉的伎俩! “你错了。”江婉摇头:“孩子还小,是正需要父母亲陪伴的时候。他看到街坊邻居的孩子喊‘爸爸’和‘妈妈’,他就追着我们喊——可见他是渴望父爱母爱的。我们不拦着他,也是觉得适当弥补他这方面的缺失。” 陆子豪嫌弃蹙眉,摸了摸鼻子。 “我和媳妇都还没娃,就得过上带娃养娃的日子!也就我媳妇不嫌弃,一味儿为这臭小子好!” 吴敏听罢,脸黑得不像话! 老将军却哈哈笑了,忍不住咳了咳。 “……是我们啸儿有福气,能有你们这般出色又善良的养父养母!” 吴敏一听,眉头皱得深深的。 江婉和陆子豪有些诧异,互视一眼后,连忙开口婉拒。 他们跟小欧阳很有缘,但始料不及他的真实身份如此特殊贵重! 可以继续照顾他,还能继续假装是他的“爸爸妈妈”,但不好答应这样的事,省得被某些人误会他们陆家要攀高枝! 欧阳老先生轻笑:“这是孩子自己给自己挑的,我们做不了主,包括你们。” “不不。”陆子豪仍是拒绝:“等欧阳大哥回来——” “他早就同意了。”欧阳老先生打断他,解释:“他去执行任务前,就已经跟我提过。等他回来,再去阳城跟你们两口子商量吧。” 听到如此答复,陆子豪和江婉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将军,我们明天就要坐火车南下。等您的身体好了,就来阳城做客吧!” “是啊!您老人家先保重,等得空了,就来阳城找我师傅叙旧!” “要的要的!”欧阳老先生不住点头:“我早就想去找李缘了!都好些年没见着了!想他得很呐!” 江婉示意孩子上前,跟爷爷握手。 小欧阳很乖巧照做。 陆子豪催促:“喊‘爷爷’,快啊!” “爷爷!”小家伙脆脆喊。 老将军慈爱笑眯了眼睛,一个劲儿“哎哎哎”答应,捏住小孙子的肉呼呼小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接着,他吩咐一旁的卫兵,让他去打听有没有南下的车队或飞机,争取捎他们一程。 “啸儿,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等爷爷好了,就去看你们!” “好!”小家伙脆脆答应。 被挤在角落的吴敏见此,明白这事成不了,只能悻悻带着保姆悄悄离去。 第134章 填房 傍晚时分,叶云川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帮忙提行李的老管家。 管家温声叮嘱:“少爷,已经立秋,早晚开始有些凉意了,你要多保重身体,切莫贪凉。” “好好好。”叶云川罢罢手:“行了,你跟司机回去吧。” 管家赔笑两声,踌躇看向一旁的陆子豪。 “陆少,我家少爷不能吃太辣的东西,不然喉咙就会不舒服,嗓子发痛。” “哦哦。”陆子豪正在给小欧阳修小木马,敷衍答:“知道了!” 管家又看向叶云川,叮嘱:“云少,老爷子让你过年前必须回来,你可一定要记心上啊。” “知道啦!”叶云川烦躁蹙眉:“你都说了五百八十六遍了!我想忘了都难啊!” 满头白发的老管家惊呼:“真的?有那么多遍了?我——我咋不知道?!” 叶云川:“……” 正在拖地的江婉被逗笑了,热情问:“老人家,口渴了吧?我这儿有温水,我倒一杯给您喝。” “不了不了。”老管家呵呵答谢:“我得回去了。” 接着,他不放心看向叶云川,再次叮嘱:“云少,老爷子让你记得跟林小姐保持联系。” 叶云川“啊?”了一声,一脸茫然。 “谁?哪个林小姐?” 老管家有些急,哭笑不得:“你就别逗我这糟老头子了,行不?” 叶云川哈哈笑开了,挥挥手:“行!我记住了!” 老管家总算心满意足,温声道别,缓慢踏步离去。 江婉好奇问:“云川,他是之前管家的父亲吧?” “是。”叶云川解释:“刘叔是老宅那边的管家,自小就跟在我家老爷子身边。他儿子长大后,就在新宅那边干活,后来成了新宅的管家。父子俩长得很相像,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 陆子豪蹙眉问:“刘叔都一把年纪了,不能让他退下来?都快八十了吧?” “八十出头了。”叶云川苦笑:“老爷子早就让他退休享福去了,可他不肯啊。他说让他坐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还不如杀了他。他的记性越发不好了,医生说能动则动,一旦闲下来,很容易就会变成什么老年痴呆。” “原来如此啊。”陆子豪咕哝。 叶云川瞪眼:“不然呢?你以为我们乐意整天被他唠叨?我妈都没他叨叨!一件事能说上几十遍那种!不夸张真实数字的那种哎!” 陆子豪嘿嘿笑了。 叶云川摇头叹气:“怕他得病,我们一个个都配合着,哪怕是我爷爷,也得给他面子,让他唠叨个够。” 江婉忍不住凑过来,一脸八卦好奇问:“云川,林小姐是谁呀?” 额? 叶云川苦笑,解释:“长辈们给我物色的第五个相亲对象。” “第五了?”陆子豪嗤笑:“瘦猴子没人要,找了一个又一个!” 叶云川白了他一眼,问:“什么时候能出发?需要让人去取票不?” “不用了。”陆子豪答:“早些时候老将军的卫兵过来,告诉我们明天下午有一架飞机要南下,可以捎带几个人过去。不过没能有座位,必须坐在军需用品旁边。” 叶云川立刻答应了,道:“快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坐哪儿都无所谓!” 江婉点点头:“是,不用坐那么久火车,也不用担心小欧半路会闹起来。如果到省城太晚,我们就暂时留一晚,隔天再坐车回阳城。” “好。”叶云川赞许:“嫂子这安排好!听你的!” 他看向正在玩积木的小欧阳,不敢置信摇头。 “想不到老将军竟舍得让你们把孩子带回去……吴家人竟也能同意?!” 陆子豪淡定擦洗木马,将吴敏之前来过的事讲给他听。 “嘿嘿!”叶云川笑开了,道:“她还真是急不可耐呀!这么快就动手了!” 陆子豪挑眉,问:“怎么了?动什么手?” “动主意才对。”叶云川压低嗓音:“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吴家那边传出消息,让家族里的各个适龄小姐都打起精神。只要能捕获欧阳毅的芳心,就允许她当填房。” 什么?! 江婉和陆子豪对视一眼,很快理解下来。 难怪吴敏一个堂姨会突然对小外甥如此大献殷勤!又是上门劝,又是领保姆上门! 陆子豪冷笑,不屑道:“欧阳大哥还没回来,她就想来个捷足先登,麻利从小欧阳身上下手,想要来个先声夺人!她还真够恨嫁的!” “哪可能不急!”叶云川解释:“吴家堂姐妹多得很,一个个眼光又忒高!吴敏留学回来后,陆陆续续相看不下几十个,最终一个都没能成!眼看三十岁了,婚事至今还没一个定数!心里早就急得不行!” 陆子豪有些惊讶:“……哪怕是填房,她也不在乎?” “如果是别人的填房,那她肯定不要!”叶云川摇头:“甚至是不屑一顾!但欧阳大哥不一样,他是冉冉升起的新一代,是京都未来最被看重寄以厚望的接班人之一。” 说到此处,他与有荣焉拍了拍胸膛。 “以前我只能闻其名,没能耐见其人。得亏了你们家的小宝贝,我才能正式认识欧阳大哥!” 江婉继续收拾屋子,并没有太惊讶。 欧阳毅的未来高不可攀,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吴家人是典型的老京都,家庭背景跟欧阳家息息相关,自然看出欧阳毅的未来不可限量! 不然也不用马上催促家里的其他待嫁女子,麻利嫁过来当填房! 只是这吴敏更急切些,更聪明些,懂得先从小欧阳这边下手,然后再去捕获欧阳毅。 口口声声骂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想不到真正想用此招数的竟是她自己! 呵呵! 这时,陆子豪正在跟叶云川打眼色。 “真的打算联姻?然后再离婚?” 叶云川为难皱眉:“不然呢?我受家族供养长大,怎么能弃家族的荣誉和未来不顾?该赚名声赚名声,该联姻就联姻。这是我们该做的,也是我们的责任。” “嗯。”陆子豪赞许点点头。 顿了片刻,他凑了过来。 “martin说要跟你道歉,还说求你去见见他。” 叶云川微愣,转而沉下脸来。 “没空!让他滚犊子!” 第135章 特殊访客 陆子豪好整以暇挑眉,问:“怎么?决定断了?” “不然呢?”叶云川脸色淡沉:“我跟他只是……只是一时露水情缘,算不得什么。” 陆子豪翻白眼,嘲笑:“骗谁呢?几年朝夕相处,一起去写生,一起周游西欧——你小子管这个叫‘露水情缘‘?呵呵!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叶云川垂下眼眸,不作答。 陆子豪知晓他们早就分开了,见他不答话,猜想是被自己的话戳伤了,很快自觉闭上嘴。 叶云川低低叹气:“别跟他说起什么,我不想再跟他有牵扯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陆子豪只能这么劝。 叶云川苦笑:“不然呢?人呐,总得为未来活,活在过去有什么用!” 陆子豪不自觉想起亲姐姐来,道:“不管怎么样,好好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卡佩给他打了电话,说心脏专科医生的资料和联系方式已经派人给他送来。 早些时候他取到了,发现资料非常详细。 也许姐姐不用跟妈妈一样,三四十岁就早早香消玉殒,也能活到七老八十。 姐姐总说,好好活,争取活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她那么努力,那么勤快,是因为她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看待,舍不得浪费一时半刻,格外珍惜。 卡佩总说姐姐狠心,那么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姐姐说放弃就放弃,怎么劝都不肯再回头。 那是因为他不够了解姐姐,也从没代入姐姐的实际情况! 叶云川并不知晓他已经想远了,低声:“martin的那个表哥也不是省油的灯。” “??什么?”陆子豪回神,疑惑问。 叶云川压低嗓音:“有人说,他费尽心思来这边当大使,主要是为了镀金,回去以后职位安排上能跳几级。” “哦。”陆子豪丝毫不意外,兴趣缺缺:“挺好的,爬得真快!” 叶云川眉头微动,道:“听说他联姻那会儿,妻子对他有怨恨,偷偷给他下了药。” 啊?!!! 陆子豪脸色变了变,蹙眉问:“什么药?毒药?” “不是吧。”叶云川耸耸肩:“如果是毒药,他怎么可能还活得好好的!” 陆子豪乌黑眼眸转了转,问:“他私生活不算乱——该不会是那种药吧?” 叶云川摇头:“具体不清楚,反正我都是听来的。再说了,老外不像咱们中国人向来注重子嗣和传宗接代。” 陆子豪沉默不再追问,继续手中的活儿。 片刻后,他招呼:“小欧!木马修好了!” 小欧阳开心扔下手中的积木,屁颠屁颠凑过来,小短腿往上一勾,立刻坐在马背上。 江婉正在擦桌子,微笑提醒:“小欧,这时候该说什么呀?” “谢谢爸爸!”小欧阳脆脆道。 陆子豪揉了揉他的发丝,笑问:“媳妇,今晚你们想吃什么?食堂开放时间快到了!” “云川还没在这边吃过。”江婉温声:“主随客便。” 叶云川摇头,不好意思笑了笑。 “哪能啊!还是客随主便吧!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陆子豪抱来几个铝盒饭,懒洋洋敲了敲。 “吃食堂都好些天了,有些腻味了——要不咱们今晚下馆子吧。” “好啊好啊!”叶云川立刻赞同:“我本来要请嫂子吃这边的地道美食的,总是没机会!” 江婉摇头:“不了,别破费。” 叶云川“哎!”了一声,抽出钱包。 “嫂子,你甭跟我客气。咱们去国营饭店那边吃,我带的钱够多的!” 陆子豪委屈哀求:“媳妇,去吧去吧。” “妈妈!去吧去吧!”小欧阳鹦鹉学舌。 江婉无奈轻笑:“行,等我把桌子擦干净就出发。” 叶云川狐疑问:“嫂子,你这是干什么?这边是招待所,回头会有人来打扫的!” “我知道。”江婉解释:“食宿全免,我们一起住了好些天。明天要走了,还是仔细打扫一下,不好太失礼。” 叶云川竖起大拇指,笑道:“嫂子格局大!心思也更细!” 国营饭店在市中心,三人带着小欧阳吃了一顿大餐,才慢悠悠往回走。 刚到招待所大门,便瞧见几个衣着得体的人快步迎出来! “你们好!请问你们二位是陆先生陆太太吗?” 陆子豪挑眉,轻轻点头。 江婉见他们的眸光都落在怀里小欧阳的身上,本能将孩子抱紧些。 “……有事吗?什么事?” 为首的人露出歉意笑容,解释:“听说你们的孩子哭声异常大,比普通人要大上几倍。我们冒昧过来询问二位,能否让我们检测一下你们孩子的声带?”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本能戒备起来。 “……不行,他还太小了,不习惯陌生人靠近。” “他是天生嗓门大,但只是大一些而已,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为首的人笑了笑,道:“你们二位放心,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看看孩子的声带是否异于常人。请放心,不会耽搁很久,只需要一两个小时就行。” “不行!”江婉想都没想,立刻直言拒绝:“孩子会被你们吓着的!” 陆子豪也坚决摇头。 叶云川皱眉打量对方,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报上名来!” 对方说他们是特殊保密部门,不好公开具体信息。 陆子豪护在江婉和孩子的身边,道:“不管你们多特殊,我们都有权拒绝。” “等等!”对方语气诚恳,哀求:“让我们看看吧!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的孩子天赋异禀,指不定不是什么好事。异于常人的身体特征常有,但大多数不是什么好天赋,大部分是身体的畸形发育!如果没及时阻拦或干预,可能会造成孩子的不良发育,甚至影响生命健康。” 江婉听得直皱眉,道:“不要危言耸听!不少古书籍上都曾记载过‘声如洪钟’的人,多数只是天赋异禀,并没有任何异常,照样健健康康活到老!” “别急别急!且听我解释。”为首的人连忙继续劝:“太太你说的那些都是成年人,并不是小孩子。你们的孩子发音异常极可能是声带畸形导致的!” 第136章 竟是歹徒! 江婉一听,立刻生气了。 “少危言耸听!孩子之前生病住过医院,医生检查过他的扁桃体和喉咙,都说没什么异常!” 这些人不说明来历,也没任何证明,就胡诌乱说! 幸好她和子豪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思维逻辑也算清晰,不会随便轻信陌生人。 普通父母被他们这么一恐吓,估摸早就吓坏了! 对大多数父母来讲,孩子的健康最能牵动他们的心! 这一棍棒下去,多数的父母都会吓着,然后战战兢兢将孩子交出去,只盼着孩子能健康无虞。 “为何你们的孩子会哭声如雷?”男人神色凝重,语气带着阴森森的恐吓。 “你们可千万不要大意。对人体研究方面,我们的工作人员算得上真正的世界级专家。医生只懂治病,哪里懂这些!指不定你们的孩子喉咙长了什么不该长的玩意,在不久的将来会危害他的健康呀!” “闭嘴!”江婉皱眉呵斥:“少胡说八道!” 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神很不对劲儿,似乎藏着某种危险气息。 她的心里隐约不安,本能将怀里的小欧阳抱更紧些。 为首的人有些焦急,道:“我们是国家机密部门的——保证一定不会伤害你们的孩子,只是看一看,稍微看一看他的声带就行了!真的!” 陆子豪摇头,语气颇不悦。 “我们的孩子怕生,你们别靠近。不管你们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同意!” 语罢,他抱过小欧阳,扶了江婉一把。 “媳妇,咱们上楼。” “等等!”对方似乎很焦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特殊人体研究属于我们特殊部门的重要任务,于国家利益来讲意义非凡,影响非常长远,对我国的医学发展也非常重要!你们二位且考虑考虑吧。只是耽搁一两个小时,并不会影响你们什么的!” “不行。”江婉冷声:“你们请回吧。” 她不允许小欧阳被当成“异类”看待,更不会将他交给一行来历不明的家伙手里。 万一孩子不小心伤着,他们一家子都会心疼难过,也对不起欧阳老将军父子俩的信赖和托付。 陆子豪皱眉:“你们让开!” 不料,对方脸色不善,互视一眼后竟都不愿退开! 叶云川仔细打量他们,直觉他们并不眼熟,身上还隐约藏着一丝诡异气息。 “你们是哪个保密部门的?出示一下你们的证件吧!” 对方眼神闪烁,摇头:“我们不能……随意暴露。”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不会没瞧清楚吧。”叶云川冷笑:“如果你们是正经机构的人员,怕什么暴不暴露?这儿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军区招待所的正门朝外,侧门在内,门前都有卫兵二十四小时看守。 对方低声:“……不行,我们有上级的指令,不能随意在外暴露自己的身份。” 陆子豪听他们如此说,直觉有异,赶忙将孩子抱得紧紧的。 接着,他给江婉递眼色。 江婉立刻会意过来。 下一刻,陆子豪踹开身前的男子,将孩子一把丢给江婉,然后左勾拳,右甩手,将拦路的两人扯了开去! 江婉接过孩子后,迅猛往楼上跑! “动手!”为首的男子吆喝,“快抢孩子!” 叶云川吓得目瞪口呆! 天啊!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小欧阳的嗓门真的太特殊——下一刻,脑里电光火闪,吓得他浑身冷汗沁沁! 陆子豪见江婉顺利上楼,麻利跃到楼梯口,堵住一涌而上的众歹徒! “来人!有人抢孩子!抢孩子!” 歹徒狠狠推搡陆子豪,拳头腿脚纷纷扬扬往他身上砸! 江婉一边爬楼梯,一边高喊:“救命!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叶云川总算反应过来,飞扑上前要帮陆子豪,谁知被两个歹徒抓住,揍了几拳,踹摔在地上! 他哀嚎:“嗷嗷嗷!混账啊——哎哟!” 陆子豪根本顾不上他,对方有七八个人,团团往他这边打,很快落了下风! 他被推倒——很快又站起,将要跑上楼梯的男子一把扯下来! 这时,大大小小的拳头往他的身上背上脸上砸! 他咬牙坚持! 他一定要为媳妇和孩子争取到时间! 至少躲进屋里,还能安全片刻! 江婉已经拐上楼梯,一边喘气,一边高喊救命! 有了陆子豪的阻拦缓冲,她极快奔到房间前,迅速打开门锁进屋——“嘭!”一声,将门甩上! 接着,她把内锁栓上! 陆子豪被打晕了,歪倒在楼梯口。 歹徒们的目的是孩子,并不是陆子豪,更不是倒地哀嚎的叶云川,撒腿就冲上楼梯! 后方追上来的人奔到房间门口,扯开腰带,露出几把锤子和斧头,然后凶狠砸门! 江婉吓坏了! 不行!单薄的门根本扛不住这样的猛击! 她匆忙将孩子放下,迅速推来椅子堵在门上! 小欧阳懵在原地,但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本能往她扑来,寻求她的庇护。 “妈妈!妈妈!” 江婉见门快被砸开,顾不得搬其他,用自己的背堵在椅子后! “小欧乖!别怕!妈妈在!妈妈一定保护你!” 小家伙抱住她的大腿,尽管瑟瑟发抖,仍坚定抱紧妈妈的大腿。 “妈妈……妈妈!” 爸爸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哭,尤其是面对敌人的时候,更不能哭。 江婉咬紧牙关,卯足全身力气堵着——见椅子有些摇摇欲坠,她暗自心焦不已! 不行!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于是,她卯足劲继续呐喊:“救命!救命啊!救命啊!” 招待所不止他们一家子住,楼上有其他军人入住。隔了几间也有其他军士住着。 江婉虽然不好奇,但出门在外多看多记,早就用心记在脑海里。 江婉刚才喊救命,早就惊动了其他房间的人! 所以,她只需要坚持下去,肯定会很快等来救兵! 小欧阳眼里畜满泪水,颤声:“妈妈……妈妈!” 门已经摇摇欲坠,她的心里暗自发颤,仍继续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撞!快啊!来不及了!”外头的歹徒吆喝:“撞!”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其他人声! “干什么?!你们是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江婉听到其他人声,更是嘶声喊着救命! 很快地,撞门的动静消失了! 江婉颤抖着手,一边倾耳听,一边慌里慌张抱起小欧阳。 “别怕……妈妈在!” 第137章 双双受伤 江婉深吸几口气,盯着门口的缝隙看。 外头竟打起来了! 太好了!有军人同志在——有救了! 江婉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 三个英勇的士兵挥舞双拳,很快拦住了砸门的歹徒。 这时,外头传来更混乱的声音! “快!把他们抓了!” “快!帮忙!” 不消片刻,外头的打斗声停止了! 这时,一道虚弱的嗓音喊:“嫂子……小欧!” 江婉连忙应声:“我们没事!没事!” “陆太太!”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焦急嗓音:“陆太太!我是小刘!我是老将军的卫兵啊!” 江婉认得他的嗓音,赶忙扯开椅子。 不料,早已被砸得稀巴烂的门轰然倒下! 众人始料不及这样的变故! 几个就近的人员要捞,却已经明显来不及! 江婉顾不得其他,见门往她们母子砸下来,本能弯腰一把抱住孩子。 “嘭!”只觉得后背骤然一痛!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咬了咬牙,总算能勉强保持清醒。 下一刻,门被外头的人踹开了! “陆太太!” “太太!” 小刘看到她护在身下安全无恙的小主子,又是感动又是感激。 “快!搀扶太太坐下!” 很快地,有人接手大人,有人接手孩子。 小欧阳抽抽搭搭哭着。 江婉有些昏沉,直觉有人往她的人中掐了掐,还涂上刺激味道极重的风油精。 “咳咳咳!”她清醒过来。 叶云川被人搀扶着,嘴角正在流血,浑身上下脏兮兮,白衬衣上甚至还有几个明显的脚印! “嫂子,没事了……小欧也没事。子豪他——他就有些严重!” 什么?! 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江婉顿时踉踉跄跄爬坐起身! 一旁的卫兵赶忙搀扶她。 江婉惊讶问:“子豪呢?他——他在哪儿?” “还在楼下。”小刘皱眉解释:“他现在昏迷不醒,貌似受了重伤。暂时不敢挪动他,我已经让人去急诊科,马上派军医过来查看,取来担架将他护送过去!” 江婉抬不起脑袋,后背痛得实在厉害! “子豪……我要去看他!他在哪儿?!” 叶云川虚弱道:“嫂子,你自个也伤了背……子豪会没事的。他练过拳,懂得怎么自卫……你先顾着点儿自己吧。” 江婉的心宛若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痛又痒,直觉快不能呼吸了! 语气却坚定无比! “……我要去看他!” 脑海里飞速掠过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以及他一声声宠溺喊自己“媳妇”的温柔眼神。 不行! 她要立刻去找他! 一旁的小刘见她担心丈夫,不敢拦着,赶忙招呼两个后勤兵帮忙,一左一右将江婉搀下楼。 此时,医生和担架都还没到。 陆子豪满身狼狈,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的肩膀在汩汩流血,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伤,衬衣破了一个口子,白衣染成了红衣,伤口峥嵘瞧不清楚,貌似很深很深。 门口此时正乱着,十几个士兵正在制服捆绑那几个歹徒,有人来去奔跑,嘴上紧张喊着吆喝着。 江婉顾不上其他,眼里唯有地上那一动不动的男子。 她扑了上前,发颤的手抚上那张熟悉的俊脸。 “……子豪!” 还没开口,她就已经哽咽哭了。 要不是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危,他一个人肯定能全身而退! 他是为了救她和小欧啊! 江婉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根本说不出话来,发颤的手轻拍他的脸颊。 陆子豪! 不能死! 你千万不能死啊! 不能丢下我! 我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嫁给你! 你是我上辈子见过最俊的男人,这辈子也是。 你不能死啊! 也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他听到她的无声呼喊,眼睫毛动了动,紧闭的眼眸竟轻轻睁开了! 江婉不自觉露出笑容,眼角的泪水更是放肆往下淌! 陆子豪虚弱眨巴眼睛,低喃:“……媳妇……媳妇……” “我没事!我没事!”江婉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激动大声:“我好好的!小欧也没事!都好好的!” 陆子豪嘴角扯开,似乎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 语罢,他似乎累极了,再次昏迷过去。 江婉哭得不能自已,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本能往下栽倒,瞬间失去任何知觉! …… 阳城,太平路 陆子欣正坐在灯下安静看书。 倏地,心口一阵莫名的揪痛! 她皱眉,直觉难受极了,颤抖将手中的书搁下。 “吴妈……” 她开口呼叫,艰难喘息,手不停抚着胸口,希望自己缓下这抹难受——忽然,心里顿时涌出一抹不祥之感! 这时,刚刚将廊下衣服收进来的李香妹笑呵呵喊:“欣姐!这些是你的!” “我……”陆子欣难受揪着胸口。 李香妹腾地扭过头,见她脸色煞白,手揪着衣领,吓得扔掉手中的衣服。 “欣姐!欣姐!你咋了啊?!咋了这是?!” 她惊慌失措抱住陆子欣,喊:“吴妈!吴妈!快啊!快——来!” 吴妈匆匆赶来,以为陆子欣是发病了,连忙搀扶她靠坐起身。 “我——我去拿药!拿药!” 语罢,她手忙脚乱拿来药瓶,倒出一颗喂陆子欣吃下。 “水!水!”李香妹喂她喝下两口水。 吴妈不停为陆子欣顺气,紧张问:“好些了没?啊?大小姐,你是不是今天被洋洋那没良心的——给气着了?啊?” 陆子欣艰难呼吸,深呼吸又放松。 “……不是……心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吓得我胸口抽痛!” 吴妈和李香妹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陆子欣罢罢手:“别担心……可能只是一时乱想。” “唉!”吴妈掉起眼泪,哽咽:“都怪我!怎么生了那么一个讨债鬼!连累我自个不说,还连累大小姐操心担忧!她明天要是敢再来,我就抡起扫帚赶她!她要是不走,我就打死她!省得她整天害己害人!” 李香妹摇头:“不是!俺猜是欣姐最近看书太多,翻译太辛苦——给累着了!” 陆子欣扯了一个虚弱笑容,低声:“不碍事,已经缓过来了。可能是最近熬夜,休息不够导致的。” 吴妈转身找来枕头,垫在她的后背。 “……好些了没?真的没事?要不咱还是谨慎些,去一趟医院吧。” 李香妹也觉得必须去医院,苦笑:“小婉出发前,让俺要照顾好吴妈和欣姐……俺到时要跟她咋交待呀?” 陆子欣罢罢手:“真不用。没事了,已经不痛。连续几天熬夜赶稿,今天下午总算整理完寄出去。接下来几天开始新书,不用赶进度了,好好睡几天,肯定会没事的。” 吴妈和李香妹见此,才放心各自忙开去。 陆子欣却望着窗外的暗沉夜色,眯住眼睛,若有所思。 第138章 使不得 京都,军区医院 日上三竿,太阳高高挂在半空。 “妈妈!妈妈!” 江婉在小欧阳的一声声呼唤中逐渐清醒过来,视线缓慢聚焦。 只见床头边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可爱脑袋,似乎够不着,一直努力昂起下巴,小胖手够啊够。 “妈妈!妈妈!”小家伙惊喜笑开了。 江婉见他哭肿了眼睛,眼角仍挂着泪水,鼻子下淌着鼻涕,仿若一只可怜又委屈的小花猫。 “小欧……” 小欧阳破涕为笑:“妈妈!醒醒!” 江婉本能伸手拿口袋里的手帕——后背猛然传来一股刺痛! “嘶!”她吓得缩回手。 这时,后方的小刘发现江婉已经醒来,赶忙凑前来。 “陆太太,你的背砸伤了,不能乱动!你要做什么?喝水是吧?” 江婉感激笑了笑,示意床边的小家伙。 “……只是想拿手帕给他擦擦脸。” 小刘立刻取出一块干净手帕递过来,无奈解释:“小啸不肯我靠近,也不让我碰,一直都守在你的床边。” 江婉心疼极了,道:“抱他上来,谢谢。” 小家伙欢喜坐在她身边,任江婉为他擦拭。 这时,小刘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欧阳老先生进了病房。 江婉暗自忧心陆子豪,问:“……我爱人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小刘答:“他在隔壁病房。叶少也在,两人共享一个病房。” 江婉紧绷的神经稍微缓下来。 轮椅上的老先生面露疲倦,似乎一夜没睡,威严有加的脸庞露出微微笑容。 “小江,你可算是醒了。不幸中的大幸是小陆的手术很成功,你的背只是伤了皮肉组织,骨头都没事。小叶也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江婉紧张询问:“子豪肩膀上的伤口怎么样?” “已经缝合。”老先生答:“不过得养上十天半月。其他都是瘀伤或擦伤,侥幸并没有伤了骨头。” 江婉轻轻点头:“那就好。” 老先生温声安慰:“他年轻,身体也强壮,相信不用两天就能下床。只是伤在肩上,还是要仔细些养着,莫要落下什么病根。” “好。”江婉记下了。 身旁的小欧阳推了推江婉的手,低声:“妈妈,水。” 小刘立刻倒来一杯水。 小家伙接过,咕噜咕噜喝完。 江婉见孩子满脸倦意,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没睡?” “一夜没睡。”老先生苦笑:“这孩子见你们都受了伤,不敢大哭,一个劲儿抽泣掉眼泪。我让人带他去睡觉,他不要,坚持要留在你身边。” 江婉心疼不已,道:“麻烦打点水,给孩子擦擦身子,换套干净衣服。” 小刘有些为难踌躇。 昨夜他端了牛奶过来,小啸怎么劝也不肯喝。 后来是叶云川哄骗他说,只要喝下去,等太阳公公出来,爸爸妈妈就会醒过来。 小啸才端过牛奶,一口气喝完。 江婉微笑:“不怕,他会同意的。” 小刘立刻照做,并将江婉之前收拾好的行李袋拎进来。 江婉温声:“你得睡觉了。让叔叔给你擦手擦脸,换衣服。” “嗯嗯。”小欧阳乖巧点头。 小家伙肯配合,很快擦完身体,换上小睡衣。 江婉挪了位置,让他躺在自己身边。 小欧阳几乎刚沾上枕头,眼皮就再也撑不下,沉沉睡着了。 欧阳老先生看着安然无恙的孙子,眼含热泪,艰难扶着小刘的肩膀,抖着双腿从轮椅上站起身。 江婉不明所以。 下一刻,老先生挺直腰板,端端正正给她行了一个军礼。 江婉惊讶! 她赶忙罢手:“您——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快些坐下吧。” 老先生踉踉跄跄跌坐回去。 小刘红着眼眶,解释:“昨天晚上老将军知情后,一把甩开吊瓶的针,不顾医生们的阻拦,非让我推他过来……也是一整夜没合过眼。” 老先生喘着粗气,摇头又摇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坚毅。 “不碍事!我能行!” 江婉受宠若惊,手不自觉搭在小欧阳的小肚子上。 “您不必如此,您是长辈,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伟人——我怎敢受您的礼!说句心里话,虽然我不清楚昨天傍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相信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让歹徒伤害一个无辜稚儿。哪怕我们不认得小欧阳,也会尽力相护。更何况,我们早已将他当成自家孩子,自然要竭尽全力救他。” 欧阳老先生闻言,露出微微笑容。 “你们舍己为人,又如此仗义仁厚,让我钦佩万分,也感激万分!值得!你们受得起!” 一旁的小刘见他有些喘不过气,忙轻抚他的胸口。 “将军,您别说了,还是要顾着点儿自己。此事实在复杂,说起来起码要十几分钟。不如还是由我为陆太太解惑吧。” 老将军点点头,随后歉意看向江婉。 “老了……不中用。” 江婉连忙摇头:“您先休息,让小刘说吧。” 小刘扶老将军坐好,快步起身将病房的门合上。 接着,他低声:“陆太太,昨天傍晚袭击你们的那些混账其实都是伪装的。他们跟之前害小啸的叛徒都是一伙的。” 原来,对方本是跟随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因为屡次犯错导致他的军衔一再被削。 后来,他记恨上老将军,觉得好兄弟对他不够照顾,嫉妒老将军一步步上升,于是偷偷陷害老将军。 老将军发现后,及时拦下他,让他主动向上级自首。 不料,他并没有自首,回家后便畏罪自杀! 老将军悲痛又无奈,只能尽力照顾他的妻女和亲人。 他的妻子跟老将军家走得很近,面上装得和善谦卑,一装便是十来年。 她偷偷联络她丈夫的旧部下,诬陷老将军害死她丈夫,并伪造遗书说丈夫临终前希望他们为他报仇。 欧阳啸出生后,她主动请缨帮忙照顾孩子,经常进出欧阳家。 正因为如此,欧阳家上下对她并没设防,一直将她当成自家人。 所以,当她惊慌失措跑回欧阳家,说孩子趁着她绑鞋带,爬到护城河边栽倒下去时,众人并没有任何怀疑。 她一边哭一边帮忙找,甚至还说要为孩子偿命,甚至跳下护城河。 她被众人救起。 老将军虽然悲痛万分,仍安慰她说不能怪她。 谁料她竟包藏祸心! 早已经将小啸转移离开京都,打算将他送到最穷最苦的地方。等到年岁大些,剁掉双手去当乞丐,要让他受苦受罪一辈子! 第139章 落网 不曾料,她拜托的那两个远亲不堪用,半途竟把小啸给弄丢了! 亲戚收了她的钱,本该为她办事,谁知事情却办砸了! 怕她寻他们还钱,不敢给她回复,一直躲得密密实实! 欧阳家上上下下悲恸万分,老将军甚至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她觉得自己大仇得报,暗自欢喜得很! 但她并不满足! 欧阳老将军身边有专业卫兵和医生照顾,又一向低调示人,所以她和一众爪牙都找不到机会下手。 欧阳毅是国家特殊人才,身边跟满下属,连吃的东西都有专人检查,故此她也无从下手。 于是,她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刺激小欧阳的妈妈,时不时让孩子的东西“不小心”被看到。 可怜的吴女士仍沉浸在痛失爱子的悲痛中,受到一系列刺激后,很快出现幻觉,情绪崩溃天天大哭。 众人慌忙将她送去治疗。 本来她恢复得不错,谁曾料她看见别人抱着孩子去看望病人,一时又受了刺激,当晚意外摔下楼——不幸去世! 江婉听得胆战心惊,问:“……有没有仔细调查,会不会也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之前没料到这一层,也没有试探问清楚。 “不是。”小刘低声:“夫人确实是受了刺激,情绪很不稳定。她曾经受过专业训练,自己破门离开,攀爬楼层的时候……不幸摔下离世。” 江婉捏着身边小人儿的胖乎乎小手,忍不住问:“后来你们没调查清楚吗?昨天那些是漏网之鱼?” “对。”小刘解释:“自从小啸有了消息后,老将军立刻派人逮捕她……可她死活不肯招供。她没退休前,曾经从事几年的侦查工作,故此非常警惕,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老将军直觉她还有同伙,但旧人太多,只能一一慢慢排查。谁知他们早在葬礼那会儿便盯上了你们!” 江婉目瞪口呆! 竟是他们刚到京都那会儿!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小刘继续道:“你和小啸几乎没离开过招待所,除了陪伴老将军外,没怎么出去过。陆先生天天往外跑,可他从不带上小啸,故此他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我们这边二十四小时有人守卫,他们总没法得逞。” “可能见叶家的管家拎了行李过来——”江婉猜测:“他们担心会失去机会,所以不惜铤而走险,打算要劫走小欧阳?” “是。”小刘答:“已经有人招供了。他们猜想你们可能被军车或军机送走,怕失去昨晚最后的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所以铤而走险行动。” 江婉听到此,反而松一口气。 “幸亏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暴露行踪,不然他们找到阳城去……到时我们反而更危险!” 小刘解释:“他们的人跟踪你们去了国营饭店,可惜当时人太多,不好下手。他们一开始很有信心,觉得只要骗得住你们,让你们把孩子乖乖交上,能省去他们一大堆麻烦,所以没选择在外头动手。” 小刘皱眉道:“他们蓄谋已久,伪装的本领非常高,还有相关的军区进出证明,所以被他们混了进来。” 江婉忍不住追问:“都逮住了吗?没了吧?” 关于这一点,她必须明明确确问清楚,不然他们可不敢将小欧阳带回阳城! 靠她们几个弱女子,只怕立刻成为那些凶神恶煞歹徒的手下冤魂! 小刘忙点点头:“都已经逮住了!本来还有几个余孽,今天早上也都尽数落网了。陆太太,您请放心。” 老将军已经缓过气来,温声:“小江,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不会透露你们的具体地址。另外,我也会拜托住在南方的一位老朋友暗中保护你们。” “不不!”江婉直觉太麻烦,摇头:“已经全部落网,那就不必麻烦他人了。” 在阳城里头,他们只是普通小老百姓。 家里突然多一个“特殊人员”走进走出——太显眼了些! 小欧阳的身世他们一直都保密着,只因为欧阳家的身份地位太特殊,越是低调越好。 街坊邻居也都是普通百姓,爱八卦爱聊天。万一哪天不小心说漏嘴,反而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将军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解释来龙去脉后,老先生被小刘推走了。 片刻后,一位年轻护士微笑走进来。 “陆太太,你好。我是上级派来照顾你们母子的护理人员——你喊我‘小李’就行。你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江婉答谢,暗自感谢老将军的体贴安排。 “隔壁有人照顾没?麻烦你去帮忙问一问。” 小李微笑答:“有,不过是我的一位男同事。” 有人照料就好,江婉总算放下心来。 那天下午,她的背好了一些,不过仍得侧身躺着,仍没力气下病床。 小欧阳醒来后,就坐在旁边玩积木,乖巧得很。 他还哒哒跑去隔壁,很快又跑回来。 “妈妈!叔叔——书!爸爸——睡觉觉!” 江婉忍不住担心,问:“爸爸还在睡呀?” “嗯。”小家伙答。 江婉求助看向小李,让她帮忙出去问一问。 一会儿后,小李回来了。 “陆太太,你不必担心。我刚刚问过医生了,说你的爱人失血有些多,麻药的劲儿虽然过了,但清醒的时间会推迟一些。他们已经开了补血的药,相信你的爱人晚些就能醒来。” 江婉微笑答谢。 不久后,叶云川过来探望,关心询问病情。 江婉略略讲了一些,反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云川苦笑:“浑身痛……不过都只是小瘀伤,养几天就能好。我腿脚没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跑腿,你尽管告诉我。” “谢谢。”江婉忍不住问:“你家里人不知情吧?” 叶云川连忙摇头:“都不知道。老将军的人说了,一字都不能泄露。” 江婉歉意低声:“对不起,连累你了。” “哎!”叶云川笑开了,“嫂子,说哪里话呢!反正我已经跟家里人道了别,他们还以为我早就跟你们南下了!另外——”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里尽是兴奋般的欢喜。 “老将军跟我答谢,还答应帮我一个大忙……哈哈哈!嫂子,我都高兴坏了!下次如果有这样的好机会,记得千万别落下我!哪怕是被打个半死!我也心甘情愿呐!” 江婉:“……” 不得不说,这脑回路——真够清奇的! 第140章 艳福 夜幕降临,昏睡一天一夜的陆子豪总算醒过来。 他迷糊张望四周,意识回拢的那一瞬间,立刻问起江婉的情况。 “你媳妇好好的!”躺在隔壁病床的叶云川答:“背被砸了一下,只是小伤而已。” 陆子豪一听,皱眉挣扎着要起身。 身旁的护理赶忙将他按住,提醒他肩膀上有伤。 “你不能乱动,伤口才刚刚愈合。你的爱人真的只是小伤,大概明后天就能出院。” “砸了背?”陆子豪吃痛,只能被迫躺回去。 “砸哪个位置?什么砸的?有没有伤了骨头?” 一整天没喝口水,喉咙干涸得很,嗓音沙哑又干涩。 护理倒水喂他喝下,答:“砸的靠后肩位置,有肌肉能缓冲一下,所以不严重,也没伤着骨头。” 陆子豪听完,总算放心下来,安心喝水。 一旁的叶云川满脸戏谑笑容:“哎哟喂!有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满心满眼都是媳妇!” 陆子豪跟护理答了谢,才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 “当然不一样!你我如果都被打死了,我有媳妇和儿子为我送葬,还能立牌位!你有吗?”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叶云川只能无奈翻白眼。 陆子豪小心翼翼动了动手脚,随后求助看向护理。 “麻烦你扶我一下,我要过去看看我媳妇。我双手和双脚都没事来着。” “不行。”护理坚决摇头:“你暂时不能乱动。另外,你爱人和孩子都已经入睡了。” “这么早?”陆子豪望向窗外刚刚暗沉下来的夜幕,“现在也才七点多吧?” 叶云川解释:“下午嫂子和小欧刚准备午睡,就被吴家人给吵醒了。小欧早就困了,早早吃过晚饭,洗澡换了衣服就睡下。刚才护工过来说她们都熄灯歇下了。” “吴家人?”陆子豪狐疑问:“又是吴敏?她来做什么?” 叶云川摇头:“不止她,还有几姐妹。她们只待了一会儿,转头就找老将军去了。我看她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子豪忍不住问:“昨晚的事……?” 叶云川将小刘告知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 “此事影响颇不好,老将军为人向来低调,叮嘱都别传出去。有专人负责此案件,应该都会秘密处理吧。” 陆子豪若有所思,问:“吴家人也都知道了?” 难不成是她们听到了风声,特意跑过来看望? “自然不会让她们知道。”叶云川答:“只说嫂子不小心撞伤了,缓几天再南下。” 陆子豪点点头,道:“也好,省得她们找借口来争孩子。小欧还太小,不是能讲道理的时候。哪怕我们劝他留下,他也不会肯。” 吴家人如果要以此为借口来争夺孩子,老将军也许会不好意思再拒绝。 孩子身上有一半血脉来自吴家,而仇人却是欧阳家招惹来的。说句难听的,这些祸事都差点儿害了孩子! 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出事,吴家人也许早就受不住了! 吴家已经损失了一位小姐,欧阳老将军对老友家很是愧疚。倘若他们强求要将孩子留下,老将军多半只能让步。 而他和江婉只是孩子暂时“最爱”的养父养母,实在做不了主! 幸好老将军将一切都瞒起来,不给吴家人借口,也适当低调保护了孙子。 即便目前小欧阳已经安全,老人家仍不愿公开此事,一半是为了旧人,大半则是为了保护孙子。 太早让孩子出现在外人的视线和关注中,绝不是一件好事! 指不定像昨天的事情会接踵而至,给孩子带来绵绵不断的祸事! 这次若不是他们发现得早,拼命将孩子保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叶云川摇头:“吴家多半已经放弃小欧了。” “??”陆子豪挑眉:“这么快?小欧只要姓一天‘欧阳’,吴家人就会舍不得他。” 叶云川笑了,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吴家人真正舍不得的不是小欧,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联姻。小欧还太小,又跟他们陌生,没法控制得了。所以,吴家才会那么急希望推多一个女儿过来当填房。” 陆子豪点点头:“提前讨好公公和孩子——动机都非常清晰,目的也很明确。” 叶云川低声:“只要新欧阳夫人仍是吴家人,以后生多几个不用愁。半大的孩子和一个堂堂正正全心全意为娘家着想的欧阳夫人相比,自然要保大弃小。” “那是!”陆子豪倒也不难理解:“以后遇到欧阳大哥,还得跟他道一声‘恭喜’啊!” 虽然跟欧阳毅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们对彼此都有极好的印象。 对这个长自己十来岁的大哥哥,他是由衷钦佩和信服! “对!”叶云川憋笑:“一众莺莺燕燕中选一个——欧阳大哥真是好艳福!” 陆子豪却丝毫不羡慕,皱眉担忧起另外一件事。 “我这么一伤,估摸赶不上南下北上了。” “啥?”叶云川听不甚明白。 陆子豪解释:“我本打算送媳妇和孩子回阳城后,转头就北上。眼下都快中秋了,北方好些地方都要封山——再晚可能会赶不及。” 叶云川好奇问:“你要去北方干什么?农历八月份好些地方已经开始飘雪了哎!” “打算以物换物弄些肉干。”陆子豪答。 叶云川的脸瞬间白了,左看看右看看,警惕不已。 “你可别去整那些有的没的——万一被抓了,你又得蹲牢里去!” 陆子豪瞪他,低声:“你究竟懂不懂啊?听风就是雨!以物换物,没人会不同意。另外,我的肉干是要卖给集体单位的,又不是私人买卖。” “哦哦哦。”叶云川松一口气,问:“你自己搭上的线?” 陆子豪嗤笑:“钱搭上的。” 叶云川嘻嘻哈哈笑了,可能觉得既然问了,便好奇一问问到底。 “能赚不?路途遥远,还得给中间费——油水如果不多,还不如算了。” 陆子豪摇头:“不知道。总得先去把路给跑通了,干一回试试看呀!” 叶云川忍不住心疼他,低声:“北方路途不好走,秋末好些地方就大雪纷飞。你为什么不往大城市去?不如弄些南方的货来这边卖——我给你做担保。” “大城市人多口杂。”陆子豪摇头:“行事反而不方便。你所谓的担保,是去警察局把我保下来吗?” 叶云川被他逗乐了,哈哈大笑! 第141章 专业和就业 笑完后,叶云川收起了笑意。 “阿豪,你有没有考虑重新……坐到钢琴前?” 陆子豪微愣,很快摇头。 “没有。” 叶云川微微蹙眉,忍不住问:“你是怎么一回事?真的要放弃那么多年的专业学习?你舍得啊?” 本以为他是因为家里落败了,为了养家糊口,为了撑起肩膀上的责任,才不得不东奔西跑做买卖。 但这次一番接触下来,发现陆家已经开始枯木逢春,一点点往好的方向恢复。 家里不仅买了新宅子让人重新装潢,好友还打算年底要争取买一辆二手吉普车。 经济情况显然已经不是去年年底那般茫然拮据。那会儿陆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貌似看不到未来的光亮和希望。 据他所知,陆子豪的读书成绩一向斐然,音乐方面也颇有造诣。 之前陆家骤然出事,他还主动要跟自己一块儿来京都,打算用自己的专业音乐知识先为家里赚一份稳定工资过日子。 后来蔡英子恶心作祟,害了他们两人! 他在京都养病期间,曾让人去打听好友的情况。 谁知那人临时有事被调开,跟他失去了联系! 一等再等,直到后来一个多月后,他才总算查到好友的情况——平安出狱在家! 他养好身体后,很快发了电报,问他要不要按原来的计划来京都,不料他只简单回了两个字——“不了”。 碰巧那时家里一个堂哥要出国,听说他要筹办画展,便让他一块儿同行。 有人结伴同行,很多时候会方便许多。顾不上其他,就着急忙慌跟着飞过去。 后来因为欧阳大哥认出了画上的小欧,他转身打电话回老家,让他们马上想法子联系好友。 谁料世事竟如此巧妙! 老管家告诉他,说陆子豪现在就在老宅那边! 赶飞机的途中,他望着窗外暗沉的夜色,心里不停盘算着要给好友找一份好工作。 以他的学历和音乐造诣,应该能很快在京都某些大学当上教职工。 这些年来,学生们纷纷下乡,好些大学专业的学生寥寥无几。 但现在不一样了! 长辈们悄悄说了,社会即将迎来大变革,下乡的青年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要不要趁机留下,找一份稳定的教职工作?如果你留下,嫂子也可以来这边找文员工作,我可以让我爸帮着物色一份适合嫂子的。” 陆子豪靠在枕头上,眼睛盯着白色水泥天花板。 “不了。” 竟还是这两个词! 叶云川再度惊讶了,问:“你真的不搞音乐了?!那可是你学了那么多年的专业知识呀!你的学历文凭——都通通不要了?!” “谁说不要了?”陆子豪答:“文凭收着,毕业证也收着。知识装在脑里,手也都没废,想弹想吹想敲的时候再去搞呗!” 叶云川白了他一眼,道:“之前家里困难,你被迫无奈,只能面对一些小选择。但现在不至于了呀!你不搞你自己真正喜欢的,你迟早会后悔的!” 陆子豪仍继续看着天花板,低声:“……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也。” “你这样子满天下跑,你真的喜欢呀?”叶云川不敢置信道:“你以前可不这样!” 陆子豪轻笑:“以前家里什么都有,我只需要考虑我喜欢什么,就能毫不顾虑去做。我之所以学音乐,是因为我妈以前也是音乐系的学生。她每天都病怏怏的,除了弹弹琴,听听音乐,几乎什么事都干不了。也许是听习惯吧,反正在我不知道选什么专业的时候,果断选了自己习惯的。” “伯母也学音乐呀?”叶云川好奇问。 陆子豪点头:“对,她很喜欢西洋音乐,特别爱莫扎特的钢琴曲。我爸比较喜欢传统音乐,喜欢吹箫吹笛。” 叶云川听到此处,激动劝道:“那你就更该坚持这个专业呀!又是家族传承,又是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专业——不该放弃!” 陆子豪撇过俊脸,反问:“学了什么专业就得从事相关职业?不用吧?再说了,谁又能那么幸运整天风花雪月搞琴棋诗画诗酒花?现实是柴米油盐啊!活在现实里,把日子过好才是正事!” 叶云川摇头:“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劝你用专业知识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工作,就会有工资。有了收入,自然就能兼顾理想和现实!” 陆子豪笑了,道:“你也没懂我的意思。我没说我就不喜欢音乐了。既然学了,以后就当兴趣爱好玩玩就行。” 叶云川却很舍不得,低声:“那可是你辛辛苦苦学上好些年的知识。” “那又如何?”陆子豪嗤笑:“在现实面前,很多时候没得你选择的机会!” 叶云川微愣,猜想那段时间的艰苦让他失去了最纯真的兴趣喜好。 “……可以重新选的,比如现在。” 陆子豪知晓他是一片好心,笑了笑。 “真不用了,我已经选好了。有人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现在我发现,这世上远不止三百多行。我越发喜欢这样的赚钱模式,充满不确定性和刺激,更让我认识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真的很不赖!” 叶云川狐疑瞄着他看,满脸的不相信。 陆子豪轻笑,解释:“我现在看到每一样东西,都会忍不住想它的大概价格。它是通过哪些渠道来到这里的,又是哪几个重要环节让它被赚了利润,该怎么赚才能利益最大化。渐渐地,我发现格外有趣,也非常有挑战性!” 叶云川挑了挑眉,问:“你真的……喜欢?” “真的!”陆子豪明亮的眼睛掠过光芒,道:“而且是越来越喜欢!我媳妇说我适合这一行业的时候——我一开始觉得她可能只是单纯鼓励我。直到现在,我越发觉得我是真的适合!似乎我天生就适合干这个!也许,得遗传学上的理论才能说得通吧。” 叶云川哑然失笑! “想不到啊!完全想不到!” 陆子豪解释:“我家祖上经商历史悠久,可远远不止——” “不是。”叶云川解释:“我是料不到嫂子竟会同意你往这方面去发展!她——她可是拿笔写文章的人呐!” 陆子豪狐疑反问:“怎么就料不到?这方面我姐都对我没信心,可她却信言旦旦说我一定能成!” 叶云川仍是不愿相信,一个劲儿摇头。 “不对不对……嫂子她从事编辑工作,又爱写作搞文学,应该得支持你当个文化工作者呀!” 第142章 撒娇男人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陆子豪摇头:“就是她鼓励的我!” 叶云川盯着他看,仍是不敢置信。 “以前都说工农士商……嫂子怎么能支持呢?她就不怕你被逮了?” “怕。”陆子豪解释:“她让我必须答应她,违法的事情绝对不能碰。” 媳妇说了,路可以去闯,钱可以去赚,但必须有底线。 而不是什么钱都去赚! 叶云川嘿嘿笑了,不可思议道:“嫂子的想法真的怪奇特的!她呀——跟大多数的文化工作者很不一样!” 嫂子明明长着一张温婉可人的传统脸庞,却跟传统的女性截然不同! 有些想法很稀奇,甚至有些过分超前! 倘若是其他女人,指不定早就吓坏了,甚至跟丈夫划清界限,永远不来往! “哪里不一样?”陆子豪反问:“不会瞧不起商户?” 叶云川不敢直面回答,只能点点头。 “你就不怕被人家骂‘走资派’?就算现在没以前那么严格,你也不好在边缘地带试探呀!”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说到底,还不是担心他会被抓! 陆子豪摇头:“我会小心的。另外,我对咱们国家有信心。此时不行,不代表以后会继续不行。” 叶云川微愣,转而笑开了。 “你小子——还是敏锐得很啊!聪明!” 他听长辈们说过,最近上层已经传出要恢复高考的呼声。而且,很多方面和领域将会进行崭新改革! 一朝恢复高考,各所高校都会慢慢恢复正常教学。 正因为如此,他今晚才会这么一问,想劝老友留下来在帝都找一份稳定的教职工作。 以他的学历和他那颇有造诣的音乐才能——以后必定能成为副教授教授,甚至当上大领导! 可惜呀!人各有志! 好友的志向早已随着人生轨迹变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得到了妻子的真心支持。 罢了,劝不了,不劝了。 陆子豪也笑开了,道:“总之,我对未来非常有信心!” …… 江婉的病情轻,隔天就能自己自如下床。 只是暂时没能挺直腰板,想要走动只能微微佝偻着背。 她牵着小欧阳去了隔壁。 陆子豪想要起身——却被护工按了回去! “媳妇!” 江婉只能加快步伐,嗔怪道:“躺下!你的伤口还没痊愈呢!” “媳妇……”陆子豪见她的背仍没法挺直,心疼得抽啊抽,问:“还很痛吧?” 江婉摇头:“不痛了。今天小李帮我擦药,说淤青已经消失大半,肿也消了不少。” 陆子豪不能动弹,只好对她伸出手。 江婉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漂亮大手,不自觉笑开了,忙把自己的手凑上前。 大手立刻攥紧她的,紧紧捏住。 陆子豪撒娇般:“媳妇……” 江婉坐在床边,另一只手帮他打理额前的碎发。 “伤口还痛不?” 陆子豪委屈般点点头:“……还痛呢。” 江婉轻拍他的胸口,安抚:“别乱动扯到伤口,才能快些痊愈。我问过医生了,你能吃一些清淡营养的东西。我让小李去食堂给你订一份瘦肉粥。” “好。”陆子豪将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亲了亲,“等你好了,记得给我包饺子吃哦。” 江婉自然满口答应。 一旁的叶云川快看不下去了,翻了翻白眼,悄悄做了一个“呕吐”假动作。 天啊! 这家伙好假! 媳妇不来,一天两夜都没听到他喊痛! 媳妇来了,又要牵手又要亲手,还要安慰加安抚! 最受不了的是——还撒娇! 小欧阳努力踮起脚尖,小嘴巴喊了喊,不停喊足好几声“爸爸!”,才总算把陆子豪黏在媳妇脸上的眸光移到他的小脸上。 “爸爸,你痛痛不?” 陆子豪的眉眼瞬间威严起来,摇头:“不痛。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 叶云川:“……” 小欧阳立刻对爸爸钦佩万分,道:“爸爸!厉害害!” 陆子豪又叮嘱起来,道:“叶叔叔一个人怕黑,爸爸只能留在这边陪着他。妈妈的背还不舒服,你可要乖乖听她的话。不许闹她,知道不?” “知道。”小欧阳乖巧点头。 叶云川满脸黑线。 小欧阳努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搭在爸妈相扣的双手旁。 “亲!爸爸!亲我!” 陆子豪瞥了一眼,嫌弃却仍保持着慈父般的微笑。 “男子汉大丈夫——不用亲!” 小欧阳失望极了,委屈巴巴质问:“可……妈妈亲……我没有。” 江婉低笑,睨了一眼陆子豪。 陆子豪无奈,只好飞速在那胖乎乎的小手上蜻蜓点水般扫过。 “好了好了!” 小欧阳总算高兴了,嘻嘻咯咯笑着。 江婉想起老家的亲人们,提议:“子豪,本来我们跟大姑姐发了电报,说这两天就回去。眼下这一周内咱们应该都回不了。晚些我让小李出去为我们发一封电报回去,就说小欧家还有事没处理完,缓十天半月再回。” “还是媳妇你顾虑得仔细!”陆子豪点头:“听你的。只是……你单位那边怎么办?” 她已经请假十几天,再耽搁下去的话,单位领导或同事会不会有意见? 江婉温声:“明天我下楼打电话,亲自跟师傅解释一下。师傅他会帮我解决妥当的。” 单位最大的领导便是她的师傅。只要大领导点头,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说。 以前单位也有同事请长假,大家都很自觉分担对方的工作。 她最年轻,承担的工作量也最多。 趁机让大伙儿认清她的真正工作量,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尤其是那个讨人厌的陈彬彬! 师傅说,陈彬彬的工作量最少,每个月除了给几张照片外,根本不用干其他。 这次她请长假,他让陈彬彬帮忙筛选稿子,可他知识水平不高,挑出来的稿子总被其他同事嫌弃。 没法子,只能让黄河水帮着挑。 陈彬彬以前总以为自己是仗着师傅赏识才能在杂志社立足。 趁机让他尝一尝自己平时的一半工作量究竟是多重!看他还敢不敢随便轻视他人! 李师傅德高望重,陆子豪对他敬重有加。 “我给师傅买了几包好茶叶。等咱们到阳城,我就马上给他老人家送过去。对了!还得带几盒京都特有的传统糕点!” 江婉见他竟已经熟谙人情世故,不禁暗暗欢喜。 “好。这事就拜托你了。” 一旁的叶云川见好友有老婆和儿子关心,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里不自觉也为他欢喜。 倏地,他想起几天前听到的那个白家消息! 算了! 白清清的事——以后都别跟他说起了! 第143章 泼冷水 两天后,江婉带着小欧阳出院了。 老将军仍在医院住着,家里上下空荡荡,便安排她们住进他的院子里去。 家里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阿姨,平时负责楼上楼下的卫生工作和一日三餐。 江婉和小欧阳住在楼下的客房,三餐不用愁,也没有什么家务活,日子过得十分轻松。 她的第一本连载武侠小说已经完结,打算趁完结的空档,让自己适当歇一歇。 编辑催她麻利开新书,可她写了八九个月了,天天连载没得休息。 一旦开新,卖得不错的话,可能又得写上一年半载! 所以,她想趁着这个间隙休息一阵子。 师傅说,编辑又来催了,已经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到杂志社找她。 江婉假装没听到,只叮嘱师傅要保重身体,注意别熬夜,然后就挂断了! 老将军的院子装潢雅致,可能是喜欢侍弄花草,外头种了许多果树、各种不知名的花和盆栽。 江婉有空就带小欧阳在院子外散步,教他读三字经或一些简单词语。 这一趟出来,小家伙遇到的人和事多了,话越说越顺溜。 偶尔甚至能一下子蹦出一个小短句来! 江婉闲着没事,就带着他念“三字经”或“百家姓”,打发无聊时间。 傍晚时分,阳光没那么晒。 她就带上补汤或粥点,送过去给陆子豪吃。 叶云川并没有受重伤,一点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不过,他懒得搬地方,继续住在陆子豪的病房里。 白天心情好的时候,就带着画板出去找灵感。 晚上则陪陆子豪聊天听收音机,一起下棋一起打牌。 后来,他太喜欢江婉熬的粥,晚饭不再去食堂吃,而是留在病房等着一块儿吃。 “嫂子!”叶云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奇问:“你熬的粥怎么那么好喝?入口即化的感觉!” 江婉微笑答:“用老砂锅熬的,会更软糯可口。熬久一些,米粒感会消失,养胃的效果会更好些。” 大姑姐和子豪都曾在国外生活好些年,喝习惯冷水,吃习惯硬面包,三餐又没法按时吃,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肠胃病。 自她进门后,经常给他们熬小米粥喝。 大姑姐一向注重养生,肠胃已经养得差不多。 陆子豪他不会忌口,本来已经有老胃病,加上他这大半年来经常在外头奔波,三餐没个规律,时不时会闹胃痛。 这几天早晚都得吃消炎药,一番折腾下来,胃早就受不了了! 江婉只能天天熬粥,再做一些容易消化的馍,让他养伤的同时也能养胃。 她熬粥的技巧是上辈子攒来的好宝贝,也是她最擅长的厨艺。 陆子豪一边啃着馍,一边喝着粥,吃得不亦乐乎。 “这山药瘦肉粥真好喝!又美味又能当药膳吃!一举两得!” 叶云川打小就挑食,但仍对江婉的厨艺大加赞赏。 “嫂子,有没有兴趣开个餐馆?我保管天天去捧场!” 江婉微愣,转而笑开了。 “……忙不过来。” 叶云川却似乎有了别的主意,问:“嫂子,能不能把你会做的食谱记下来?或者帮我培养一两个厨师?” “怎么了?”江婉好笑问:“打算开餐馆呀?” 叶云川点点头:“对!我打算去国外市中心弄一两家中餐馆试试。如果卖得好,就开多几家。我有一部分人脉在那边,弄餐馆不算什么难事。” 陆子豪夫妻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笑开了。 额? 叶云川微窘,着急解释:“我是说真的!有人能帮我打理,我只需要几个得力的厨师撑场面就行!”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无情戳穿。 “你一不懂行,二不会管理,什么都得靠雇人——唯一的后果便是开张后等着破产!你家是有钱,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有钱也不能这样子糟蹋啊!” 叶云川苦笑:“我本来要开画廊的……可成本太高了!尤其是运营推销的费用——高得简直吓人!” 江婉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馍,提醒:“开餐馆的成本也不低,尤其是在国外。场地租金呀、员工工资呀、还有日常备菜的成本等等——这些都是必须考虑的。” 陆子豪附和点头:“你一个只懂画画的家伙,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要搞完全不相干的行业——这可不能靠一腔热情就能办到的!” 叶云川无奈苦笑,低声:“我毕业了……不能总靠家里养着。我现在还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以后结婚还得养媳妇孩子,不得提前攒点钱啊?” “确实不能浑浑噩噩过了。”陆子豪挑了挑眉,道:“你家还没分吧?你拿多了,其他人不满意。你拿少了,对你不公平。怎么说呢?家里再富有,那也是家族的荣光。你终究还得你自个撑得起来。” 对于大家族的子弟来讲,背靠大树好遮阴,只要不犯大错,安安稳稳过一生绝对没问题。 但世事难料! 雷鸣风吹雨打,突如其来的各种风暴,都有可能摧毁栖身的“大树”! 一遭失去庇护,失去了荣光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他是经历过的人,不得不劝一劝好友。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妨早些备一些退路,心里也能更有底。 “就是这个理啊!”叶云川解释:“之前我爸妈暗示我,说我接下来要成家立业,要学着去独立。立业是男人之本。总不能等家里的长辈们甩手不理,我再来想想该干什么吧。” 江婉好奇问:“你画画的话……能赚够生活费不?” “额。”叶云川摇头:“在国内肯定是不能的。在国外,我只能靠给一些画廊固定供稿,赚一点保底的稿费。生活还是够的,但想要赚大钱根本不可能。” 他只是刚毕业不久的小画家,没什么名气,更没什么惊艳绝世的天赋。 靠着开小画展的名气,顶多赚一些宽裕的生活费。 如果是学生时代,他会极其满足。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婉忍不住提醒:“赚钱不容易。先赚得了小钱,才可能赚大钱。依我的看法,不好一下子碰成本太高的生意——先试试小的,再考虑大的。” “不行!”叶云川豪迈开口:“既然要办,就要办繁华市中心最大的那一家!” 陆子豪呵呵冷笑,毫不留情泼冷水。 “那你就等着破产吧!” 叶云川:“……” 第144章 自家人 一周后,陆子豪也出院了。 老将军即便旧病缠身,仍坚持过来接他出院。 “年轻就是好啊!老朽可羡慕来着!” 陆子豪一手抱着小欧阳,一手牵着江婉,俊脸上尽是幸福笑容。 老将军说,儿子欧阳毅可能一周后就能回到京都。 “待他回来,我让他去阳城寻你们。待我能走动,也要去那边叨扰你们。” 江婉满口应下。 “您说哪里话呀!不叨扰不叨扰,您老人家能来,寒舍必定蓬荜生辉!” 老将军牵着小胖孙的手,很是依依不舍,却半句挽留的话都不敢讲。 “小陆,小江,我有一句话想跟你们商量……犹豫好久了,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让你们为难。”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无妨,请讲。” 老将军略有些不好意思,低声:“我是草莽出身,幸得组织器重和栽培,才能侥幸有今日。可惜,我家人丁凋零,家里冷清得很。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不妨当我们是自家人走动来往。” 陆子豪和江婉受宠若惊! 一旁的叶云川“哇哇哇”无声叫着,惊喜瞪大眼睛!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呀! 老将军微笑温声:“不知道会不会太高攀……你们可别怪我脸皮厚啊!我老了,脸皮确实比较厚实——不怕羞!” 几人都被老人家给逗笑了! 他继续道:“以后呀,千万别跟我太客套。当我是自家老头子般,让我攀攀亲吧。” 陆子豪忙不迭点头。 江婉忍不住笑问:“那能不能改口——喊您‘欧叔’?” “哎!”老将军立刻应下,笑眯了眼睛。 陆子豪也跟着喊一声。 老人家笑不拢嘴,不住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 “这是叔给你们俩的改口费。长辈赐,不可辞哦。” 两人大方答谢,收下了红包。 江婉推了推小欧阳。 小家伙哒哒跑上前,爬上爷爷的膝盖,然后搂住爷爷的脖子,用力亲了亲爷爷的脸。 “爷爷!再见!” 老将军眼里泛着泪光,不住答好。 “好……很快再见!再见啊!” 随后,一家三口跟老将军辞别。 叶云川也上前,跟老将军握手言别。 老将军微笑点头,目送他们离去,久久舍不得回屋。 身后的小刘催促两声,提醒:“估摸要起风了,还是回去吧。” 老将军眯眼低喃:“小啸这孩子真幸运,能遇上如此好的养父养母……” 小刘心疼老将军孤零零一个人,忍不住低声:“他们毕竟不是小啸的亲生父母,自然比不得自家人待他好。” “错了。”老将军摇头:“能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小啸,足以证明他们疼爱小啸如同亲生父母般。说句不夸张的,甚至有些亲生父母都没法做到这般。待在这里,远远比不得在他们家好。” 小刘却不认同,低声:“放眼全国,京都的环境是顶好的。” “又错了。”老将军眯住威严的眼睛,道:“我垂垂老矣,缠绵病榻,根本照顾不了他。他父亲身负重任,常年在外执行任务,也顾不上他。再美味的食物,无非也是吃饱而已。家庭和睦的关怀和陪伴,是我们给不了他的。比不得啊!比不得!” 小刘有些不赞同,低声:“您能提供给小啸的教育条件,未来的培养……其他人怎么可能给得了。” 老将军摇头:“不急不急。孩子还小,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小陆家里人都是留学海外的高学历分子,小江也是文化工作者。他们对孩子的启蒙已经足够好。” 同年龄的好些孩子,尚且没法正常沟通交流。 可他的乖孙不止能说话流畅,还能念“三字经”和古诗——了不得呀! 小刘忍不住担忧起来,问:“万一将来小啸跟你们……” “不会的。”老将军打断他,道:“一番相处下来,我发现小陆和小江都是懂分寸懂进退的好孩子。” 哪怕小啸不爱跟他这个老爷爷接触,他们仍循循善诱,天天带着孩子来陪他。 他们明白孩子姓“欧阳”,而不是姓“陆”。 京都和阳城离得太远,家里一直以为孩子是溺水而亡,从没想过要出外找寻。 又因为他们身份特殊,此事很快被隐瞒下来,即便连京都的上流圈也都多数不知情。 那时对小陆一家人来讲,啸儿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在身份不明,未来不明的情况下,他们疼他养着他,将他当成亲生儿子般对待。 他们是真心待小啸好,什么都不图。 当然,将来什么对小啸最有利,他们便会怎么选。 这一点,他对他们小两口很有信心。 “而且,据我观察判断,他们俩都不是池中物,迟早能一飞冲天,成就绝不在毅儿之下。” 小刘不敢置信瞪眼:“???你是说陆先生和叶先生?” “不。”老将军纠正:“他们两口子。” …… 城郊火车站,两位卫兵护送他们上火车。 乘务长礼貌引路,提醒:“第一车厢,单独两间。” 叶云川答谢,拎着两个行李箱上前。 两个卫兵帮忙拎江婉一家子的行李——足足有六七箱! 其实,他们小两口只有一只箱子,其他都是老将军和吴家送小欧阳的物品,用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 陆子豪刚刚康复,江婉不许他拎重物,幸好有卫兵帮忙,不然单靠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几人坐定后,乘务长离开了车厢。 小欧阳依偎在江婉身边,低喃:“妈妈,我要睡觉觉。” 江婉瞥了一眼手表,发现早已经过了午睡时间,赶忙将他横抱起来。 几乎下一刻,小家伙就睡熟了! 陆子豪调侃:“毫无入睡困难呀!好像迟一秒,就来不及了!” 众人都笑了。 这时,乘务长脚步匆匆走过来,歉意解释说因为路线调整的原因,火车得推迟一个小时再出发。 “没法子!”叶云川苦笑:“除了等,根本没得选择!” 卫兵的任务是来送他们平安离开,见火车没能准时出发,便也不敢下车离去。 陆子豪看着不远处的吉普车,忍不住问:“大哥,你们的车能借我不?我想去买点‘芬芳斋’的精致点心回去送人。” 之前打算买上几大盒再出发,谁知还没启程就出了事! 江婉需要带小欧阳,他也刚刚痊愈,不敢自己一个人乱跑,不得不取消这个小计划。 眼下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开车来回市区一趟足矣! 叶云川双眼发亮:“哎!我也要去!” 第145章 该死的巧合 片刻后,陆子豪和叶云川开着吉普车掉头回市区。 两位卫兵留下保护小欧阳和江婉,并没有跟过去。 吉普车在郊区颠簸的泥土路上疾驰。 叶云川在副驾驶上,有些受不住颠簸,不得不坐稳扶好。 “兄弟,你认得老城区的‘芬芳斋’呀?在护城河旁边的那一家?” “对啊!”陆子豪挑眉反问:“怎么?还有其他‘芬芳斋’?不是就一家吗?” 叶云川点头:“就一家,在老护城河旁。一般都只有老京都才会认得‘芬芳斋’,想不到你竟也知晓!那边几个老师傅的点心功夫在国内可算一绝!” “我知道。”陆子豪解释:“据说他们的师傅以前是御膳房做点心的。因为曾发过誓不能在外头收徒,不得将宫里的秘制点心传到民间。可后来因为生计,不得不靠着这门手艺赚钱。” “是。”叶云川道:“只能自欺欺人,把徒弟认做干儿子,算不上是外头收徒。现在那几个老师傅都是干儿子,第三代徒弟都还蛮年轻的。” 陆子豪沉稳挂挡,提高车速。 “我吃过两回,确实蛮好吃的。既然来了,就买一点儿给家里人尝尝看。一会儿我要买刚出炉那种,带着一点余温,才是最好吃的。回来的时候要开快些,让我媳妇能尝上最好吃的。” 叶云川笑了,道:“你倒是挺会吃的!那边的点心经常都是刚出炉就被买光,可不是那么好买的。” 芬芳斋,一听名字就能猜到非常香! 民国时期,老一辈的老师傅一开始不敢挂店名,更不敢声张他们的来历。只能靠着烤点心的香味儿吸引顾客主动上门。 名声传开后,有客人不知道该怎么区分开来,干脆喊它叫“芬芳诱人店”。 喊着喊着,该店名就传开了。 后来,店主终于想为它取名,便干脆取用“芬芳”两个字。为了雅致些,取多一个“斋”字。 只因为老地址原是一位秀才的教书书斋,不敢太张扬取“点心店”,希望能低调传扬老一辈的点心技巧,不惜让别人误解。 叶云川惊讶笑赞:“想不到你一个外地人,竟比我一个老京都还要熟稔这段历史!” “白清清告诉我的。”陆子豪嗓音如常,眸光继续看着前方。 “我曾陪她回过京都。她很喜欢吃那边的点心。我尝过以后,觉得确实很不错。前后吃过两回,觉得很有特色,精致又美味,值得买来当手信送人。” 叶云川:“?额?” 陆子豪想了想,补充一句。 “大概四五年前了吧,有些记不得了。” 那会儿他老爹存在花旗银行的钱任他挥霍。 只要一放假,他就到处溜达游玩。 有一年暑假,天气很闷热,白清清说她没胃口吃饭。 他带着她去了好几家中餐厅,挑她喜欢的中餐吃,可她仍说吃不下。 她委屈嘟嘴,说她想念老家的“芬芳斋”宫廷点心。 他一时脑袋发热,立刻买了两张豪华船票,带着她坐上大邮轮。 一路看海景吹海风,兜兜转转一个月后总算来到京都。 一转眼好些年了,具体细节他大致都忘了,只记得那宫廷点心又漂亮又好吃,仿若精致的艺术品。 叶云川不自在轻咳,低声:“可别让嫂子知道了,她指不定会吃味。”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道:“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我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跟她说这样的荒唐事!” “哈哈!”叶云川禁不住哈哈笑了。 陆子豪狐疑问:“你笑什么?” 叶云川憋笑:“不应该是挺浪漫的事吗?那会儿整个留学圈里都在羡慕你们郎情妾意,赞你大手潇洒一挥,为佳人豪掷千金——” “拉倒吧!”陆子豪打断他的嘲讽,“现在想起来,真觉得那时候我的脑袋肯定是被驴给踢了!” 没赚过钱,完全不知道钱难赚,屎难吃! 当他身无分文的时候,才明白“一毛钱难倒英雄汉”的极其窘迫和无奈! 那笔钱如果没被胡乱挥霍,哪怕剩下一丢丢,也够他们家去年年底平安度过那个大劫! 可惜啊! 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也没有什么该死的“如果”! 如今仔细想来,有点冲动想穿越回去,狠狠扇那个时候的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 叶云川嘻嘻哈哈,毫不客气取笑他。 笑够了,他后知后觉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既然你自己说起,嫂子也不在,那我就跟你提一嘴吧。” 陆子豪兴趣缺缺,问:“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叶云川压低嗓音:“几天前我听说……白清清回来了,提前被家里人催回来的。” “哦。”陆子豪的语气很平淡。 叶云川低声:“本来说要过一阵子再回,后来家里人着急得很,逼她必须尽快回来,只能乘飞机连夜赶回。” 陆子豪直觉有些奇怪,问:“这么急?不是说回来相亲吗?相亲又不是赶集——还得急成这样?” 叶云川挑了挑眉,戏谑笑了笑。 “世事无常呀!你怎么也想不到白家看中的相亲对象竟会是——会是——会是——”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问:“你磕巴了?咬到舌头了?” “去你的!”叶云川笑骂:“我就故意吊你的胃口!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陆子豪懒得搭理他。 叶云川倏地意识到什么,歉意笑了笑。 “……我错了,你压根对她的事没兴趣了。之前你都说过,是我一时嘴贱乱说。不过,这事跟你家扯不开干系。刚才你又突然说起芬芳斋,所以我才说出来的。” 陆子豪眉头微蹙,问:“跟我们家?什么意思?” “因为欧阳哥啊!”叶云川激动解释:“人家现在已经成了整个京都上流圈最热门的联姻对象!不止吴家人盯着他,外头一大堆人都盯上了他!” 陆子豪:“……”!!! 竟是欧阳大哥! 叶云川耸肩:“白家长辈们催她回来跟欧阳毅相亲,可他是小欧的亲爸!而你和嫂子却是小欧的爸妈!你说这——不得不说——这该死的缘分啊!” 缘分?? 陆子豪直觉这个词有些刺耳,狠狠瞪了他一眼。 叶云川吓了一跳,呵呵赔笑。 “不是……我说错了!这该死的巧合!太巧了吧!写书都不敢这么写!” 第146章 被打 三天后,几人大包小包到达阳城。 陆子欣见他们平安归来,暗自松一口气,随后抱过小欧阳,欢喜亲了又亲。 “宝贝!我们家的大宝贝!你可算是回来了!” 小欧阳咯咯笑着。 吴妈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回来就好!回来才对嘛!” 江婉颠簸了一路,此时已经疲倦不已,但看到亲人仍兴奋了好一会儿。 陆子欣轻拍她的脸颊,心疼道:“婉儿瘦了……可怜见的!” “姐~”江婉依偎在她怀里,撒娇:“我们可想你来着!” 一旁的陆子豪不停往屋里拎行李,忙得满头大汗,却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吴妈!姐!你们抱够没呀?我媳妇都被你们给抢了!抢了就抢了,总得给口水喝吧!” 吴妈宠溺笑哈哈,忙进厨房倒几碗水出来。 “这是干莲叶熬的,能清热去火。大小姐担心你们坐长途车颠簸辛苦,水喝不够,休息也不够,多半会上火。让我一大早就熬上,等你们回来就有得喝!” 江婉欢喜接过,感慨:“回家就是好啊!” 叶云川是北方人,不习惯喝南方凉茶,皱眉怯怯抿了一口,发现没想象中的苦涩,反而清甜可口,带着一抹莲花的清香。 “呀呀呀!这莲叶水——还真不赖!” 小欧阳也喜欢喝,抱着大碗吧唧吧唧喝着。 接着,热乎乎的热水澡安排上,热腾腾的饭菜也端上。 天色还没暗下来,几人已经昏昏欲睡。 吴妈抱小欧阳睡去了。 陆子欣解释:“几个师傅忙了十几天,总算修缮完毕。对面弄完,我们就搬过去。这边弄好,又得搬回来。阁楼铺上新木板,墙壁都重新上灰。除了房顶上的瓦片,其他看着跟新的差不多!” “姐,你辛苦了。”江婉温声。 陆子欣笑眯了眼睛,道:“都是师傅们在干活,我顶多帮着收拾,添多点家具和用品——不辛苦不辛苦!” 江婉拉住她的手,问:“姐,接下来的房间怎么安排?” 陆子欣见弟媳一副“还是你来安排”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 “宅子是你们小两口买的,自然是你们做主。” 江婉摇头:“你是一家之主,还得你来!” 陆子豪表示没意见,踹了一旁打瞌睡的叶云川一脚。 “得整一个单独的房间给他!” 陆子欣安排叶云川住到对面的阁楼,解释:“那边的窗户加大加高,推开后的视野很不错。有一张新床,我还添了一张小桌。被褥也都是新的。” “谢谢欣姐!”叶云川乐滋滋道:“我最喜欢有高度的房间!正合我意!” 至于江婉小两口,还是住原来的大房间,生活家具和用品都按原来的布置。 “我还布置了一个换衣间,就在东边角落。眼下家里有两个洗手间,哪怕人多一点,也不怕不方便。我和吴妈打算带着小欧阳住对面楼下。” 江婉迟疑片刻,问:“姐,我表嫂她……是怎么安排的?” 大表哥和表嫂领证后,便已经是合法夫妻。 可惜这边地方太狭小,大表哥不敢过来住,悄悄跟表嫂商量说,以后出去租一个单独小房子将就。 暂时过渡一阵子,等两人手头宽裕些,再做其他安排。 表嫂听完,心里暗自欢喜。 毕竟两人恋爱多年,一直没什么二人世界相处机会。 能不用跟恶婆婆住一起,哪怕是辛苦一些,掏多点儿钱租房——她也甘之如饴。 在江婉去京都前,表嫂曾悄悄告诉她,说她看中一个二手蜂窝煤炉,打算趁着便宜买下来,以后能自个做饭。 如果她要搬出去,那就不做另外安排。 陆子欣闻言,眼神微微沉下来。 “婉儿,你表嫂……她被打了。” 什么?! 被打了?! 江婉吓了一大跳! 陆子豪蹙眉,问:“谁打了她?栋梁表哥呢?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他媳妇?” 表嫂为人爽朗正直,憨厚诚实,乐观又开朗,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哪怕是相处不久的街坊邻居,也都一个个对她赞不绝口! 陆子欣沉声解释:“你们刚去京都不久,栋梁突然匆匆跑过来,说家里急需凑钱给他的妹夫平一件案子。香妹的工资不高,闻言仍掏了三十块钱出来。” “案子?”江婉大致猜出来了。 之前刘培民在城西流氓头铁牛那边当打手,好像打伤了人,被警察给抓了。 陆子欣点点头,道:“说得不甚清楚,大致就是赔足人家钱,人家才肯息事宁人。他还说,本来要找你借多一些,我见他貌似十分为难,便拿了六十块借给他。” 江婉很快猜到了什么,问:“是不是舅舅家里闹起来了?” “是。”陆子欣皱眉低声:“钱借去了,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还吵吵闹闹的。香妹很生气,可能是觉得太丢人现眼,也不好意思跟我们说起。两天前,栋梁满身狼狈跑回来,要给她取身份证,说她正在医院里救治!” 江婉暗自心疼,怒火心中烧。 “谁?!是谁打她了?!” 陆子欣摇头:“一开始不是打她,是打你大表哥。好像是家里闹起来,你的三表哥要打二表哥,栋梁去劝架。你三表哥生气,干脆连他一块打。香妹担心他吃亏,冲上前挡了,被你三表哥用凳子砸伤了……断了一条小骨。” 天啊! 江婉气得差点儿翻白眼,腾地起身。 “我马上去医院看她!” 陆子欣一把拉住她,提醒:“探病时间已经过了。天都黑了,你即便去了,护士也不肯让你进病房。” “对对。”陆子豪劝道:“媳妇,别担心,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看表嫂。” 江婉顾不得其他,问:“哪里的小骨?小腿还是手?” “右手的小骨。”陆子欣答:“我今天早上过去的时候,发现整只手臂都肿了,又紫又红,看着就觉得……痛。香妹一向坚强能吃苦,还笑呵呵跟我说没大碍,让我别担心。” 她见江婉的脸色不怎么好,不敢说太多。 “我看栋梁明显满腹委屈,听他的语气好像跟家里那边已经说了狠话。香妹很心疼他,对他毫无怨言。婉儿,他们小两口的感情没受到影响,其他的便都不是大事。” 第147章 骂大表哥 江婉听到此处,暗自松一口气。 只要大表哥没惹表嫂生气,其他都好说。 最怕的是他一直懦弱不敢抗争,吃大亏的同时也气坏了表嫂。 在路上奔波了几天,众人都累得很,早早便歇下。 隔天一早,江婉和陆子豪便往医院去。 本以为他们来得早,想不到还有比他们更早的! 只见食堂部的几个老员工都来了,正关心围着李香妹问东问西。 韩栋梁瞧见他们,连忙热情迎了出来。 江婉沉着脸,不搭理他。 不过,她仍扯开笑容跟李香妹打招呼,也跟她的同事聊起来。 病房小,人太多,挤都挤不进去。 江婉瞥了一眼,发现小桌上堆满了礼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带差了! 一时顾着担心表嫂,竟连探望病人的基本礼节都给忘了! 果然人是禁不起奔波的,在外头兜兜转转几天,连脑袋都给转懵了! 陆子豪忍不住提议:“医院门口就有小卖部,咱们出去买点糖块吧。” 糖是稀罕物品,不容易买得到。 看望病人带上几块方糖,让病人能趁机“补一补”,是这年代大多数人的做法。 江婉想了想,拉上陆子豪跑去供销社买了一个保温瓶。 “入秋后,天气一天天变凉。伤筋动骨一百天,表嫂的手还得养伤一阵子。有个保温瓶在身边,要吃口热乎的也容易些。” 送礼自然要送到人家的心坎上,找准对方最需要的东西买。 陆子豪不住点头,赞许:“很实用!这个买得好!” 他们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表嫂的同事们都离开了,空间上总算宽敞一些。 李香妹笑呵呵解释:“他们是趁着上班前过来一趟,不好逗留太久,怕耽误了工作。” 自她转正后,同事们对她愈发热情了。 转正代表着铁饭碗,也意味着大家要彼此当同事直到退休。 李香妹平时乐于助人,只要同事开口,她都会尽力搭把手。 平时让她替班或补班,她总笑呵呵说她还不用拖儿带女,时间多得很,都是满口应下。 听说她受了伤,同事们都很担心,赶忙过来医院看望。 江婉苦笑:“知道你人缘好,知道你不爱计较。但有时候你不计较,不代表其他人就会不计较。” 李香妹听出来了,眼睛瞄向韩栋梁。 韩栋梁高大健硕的身板杵在角落,不敢对上江婉的眼睛,只低低赔笑跟陆子豪打招呼,眼里尽是求助。 陆子豪假装没看到,只能岔开话题,说他们在京都遇到一点事,不得不留多半个月。 “前前后后差不多快一个月——实在有些久!” 韩栋梁赶忙附和:“是挺久的!一直念叨着你们呢!” 李香妹听说他们将小欧阳带了回来,高兴得笑不拢嘴。 “俺想他!忒想来着!欣姐和吴妈也是!她们呀,每次看到街坊邻居的孩子就一个劲儿抹眼泪。” 大家早已将小欧阳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少了小可爱,家里冷清得很。不仅是吴妈和欣姐伤心,她也偷偷难过了好一阵子! 她还在担心以后再也看不到小家伙,巴巴想着以后江婉他们去京都看他,不知道能不能捎上自个。 江婉皱眉观察她的手,问:“怎么还那么肿?你别顾着关心别人,先心疼一下你自个吧!” “嘿嘿!”李香妹窘迫低声:“大半的手臂都被砸……骨头都折了,肉咋可能不肿,是吧?” 江婉红着眼睛,哽咽:“你就是傻!你给他挡什么挡!他跟兄弟的矛盾让他们闹去!你这样子——至少两个月干不了活,指不定以后还得落下病根!” 好不容易顺利领证结婚,好不容易能拥有一份正式工作——谁知扭头竟遭如此大罪! 摊上这样的婆家,哪怕离得远,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平日子! 江婉甚至怀疑当初努力撮合帮助他们是不是错了! 李香妹本来笑呵呵的,只因为她不能哭,怕栋梁的心里头会更难受,所以一直强撑着。 她的娘家离得远,平时连一个能让她倾诉委屈的人都没有。 怕其他人乱传话,她有委屈也只能辛苦憋着。 此时见江婉伤情心疼自己,一时忍不住,呜呜呜呜哭起来。 两个大男人都吓了一大跳! 陆子豪拉了拉江婉的手,低声安抚:“媳妇,你是来关心表嫂的,不好将她弄哭呀。她现在还是病人。” 江婉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 接着,她看向韩栋梁发问:“舅舅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他没被气坏吧?” “……还好。”韩栋梁低声:“这些天他都有去上班。他昨天下班后,还特意来医院看香妹。他还说,明后天他有空也会过来。” 江婉听说舅舅没什么事,其他便不关心了。 二表哥自私自利,永远只想占便宜。在外如此,在家更是如此,比蝗虫过境还让人可怕! 三表哥不仅长得像舅妈,连性格也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般。 大表哥敦厚,也是家里长子,很多时候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会让着两个弟弟。 但二表哥压根不会! 三表哥返城后,突然发现家里的新房归了二哥,家里的钱也归他娶媳妇,就连老父亲的岗位也被二哥顶了去! 他能甘心吗?! 他能不生气吗?! 江婉不用想,就猜到闹起来的原因。 眼下舅舅还能继续上班,工资也不会少。等他到了退休年纪,岗位只能由二表哥顶上。 普通工人的退休金不高,到时不知道舅舅该怎么过! 韩栋梁主动解释:“老三回来了……回家不到两天,就吵了起来。他一向都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哪里肯放过建设。两人甚至打起来,将家里砸得……没眼看。” 李香妹哽咽:“公公压根劝不住他们,婆婆只会坐在地上大哭……栋梁去拉架,二表哥反而怪他站在老三那边。老三也没领情,骂栋梁孬种!还骂公公婆婆偏心!心都偏到吕宋岛去!” 韩栋梁皱眉:“我都懒得跟他解释!我如果跟他一样,那——那家里不早就乱了吗?等他再来掺一脚,那就更乱了!” “你本来就该争!”江婉冷声呵斥:“就是因为你一味儿忍让,害得舅舅舅妈总以为只顾着二表哥这件事没错!他们没自己的原则,哪个孩子哭了就顾着哪个!你呢?你以为忍了就风平浪静?事实是这样吗?!” 韩栋梁惭愧埋下脑袋。 江婉仍不肯放过他。 “我骂过你了!你不为你自个争,你也得为表嫂争!哪怕争不到什么!你也得去!让所有人知道你的态度!也让表嫂看看你的态度!你的一再忍让,只会让其他认为你好欺负!也跟着瞧不起你媳妇!” 第148章 分寸 陆子豪见江婉发飙,暗自憋笑,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 不过,面上也不好太过,毕竟对方是一向疼她的大表哥。 “咳咳!”陆子豪假装咳嗽,道:“媳妇,表哥他醇厚老实,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怨不得他。” 江婉给了他面子,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走。 “他就是性格太好,才会被别人任意拿捏!我是为他鸣不平!也为嫂子鸣不平!” 陆子豪不住点头,假装叹气。 “是啊!关心则乱,对吧?说到底,你也是关心他们。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每家的情况不一样。你也得理解一下大表哥,这事最难受的人是他呀!” 接着,他安抚般拍了拍韩栋梁的肩膀。 “要我说,夹在两拨人中间的那一个才最为难,也最痛苦。他身为长子,深知自己肩上有责任。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兄弟,他又要孝顺又要疼爱,他最不容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韩栋梁被他的话感触到了,瞬间红了眼眶!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李香妹擦去眼角泪水,叹气:“也就俺和你们心疼他……婆婆还一味儿责骂他,说他当大哥的……没本事,顾不上老的,顾不了小的。他心里头苦啊!” 婆婆只会责骂他,从没想过要帮一帮大儿子。 家里所有的资源都给了二儿子,反过来却指责大儿子没本事。 三个儿子中,数他最老实,数他最让他们省心。 可在婆婆眼里,老实等于没用,省心不代表就能让她称心如意。 所以,一旦家里有什么事发生,婆婆就推大儿子去应付。 有什么不开心的,就拿大儿子儿媳妇出气! 这一次刚返城的老三跟老二闹起来,无非就是看不惯家里的好东西都被他给占了去。 兄弟俩打闹起来,婆婆二话不说就推大儿子去解决! 结果他成了出气筒,自己也遭了无妄之灾,连手都被打折了!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丈夫一直维护她,见她受伤,也终于硬气了一回! 江婉见表嫂的语气尽是对大表哥的维护,暗自为他们感到欣喜。 老话说得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表嫂能认清本质,看透这个家庭最大的问题是舅舅怯弱不敢当家,舅妈过于强势却是非不分,而不是大表哥的错。 韩栋梁见爱人哭了,自己也禁不住掉眼泪。 “那天,三弟将家里砸得稀巴烂,骂爸妈也骂我。一开始我只是劝他,谁知建设还火上浇油,气得我抡了他一巴掌!三人打成一团,后来三弟举起凳子要砸建设,我将他推开去。他气不过,连我也一块砸……香妹吓坏了,举手帮我挡了……手才会断。” “那时,我也气急了眼!我骂了爸妈,也骂了建设,连三弟也一并骂!我说爸爸不分家,总以为他是一家之主,却做不了家里的主意,根本成不了事!” “我骂妈妈眼光短浅,自私自利,想到的永远是自个!她瞧不起我媳妇,也一样瞧不起我!她认为老二厉害,娶得了城里媳妇,以后她就靠老二去!该我负的责任,我会担!该给他们赡养和送终,我都不会推卸!” “但只要爸妈一天不把责任分清楚,把这个家分清楚,我就一天不理他们!我可以吃亏,但三弟不肯!我以后也不肯了!该怎么办怎么着,都得分得一清二楚!” “我没跟他们计较,也愿意吃亏,最终落得了什么?!妈妈反而骂我没本事,动辄嫌弃责骂香妹。就是因为我太老实,我才会连累我媳妇被瞧不起!我跟他们明确说了,以后不许了!” 说到此处,他已经泪流满面。 “小婉……你骂哥骂得对,骂得好。哥得接着改,不能再让这个家继续乱下去,也不能让我妈再欺负香妹!” 江婉轻轻叹气,将手帕递给他。 “你做得对。出现矛盾,就解决矛盾,而不是一味儿忍让和避开。” 妈妈自嫁去隔壁县城后,便不怎么往娘家去了。 舅舅是她拉扯长大的,姐弟俩的感情十分深厚。妈妈刚嫁人那会儿,仍时不时会回娘家。 可架不住舅妈太不讲理! 舅妈一直将她当成外人,当妈妈是冤大头,一味儿只想占妈妈的便宜。 时间久了,次数太多,妈妈渐渐心寒,回娘家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她跟爸爸说,侄子们愿意来,她会把他们当成自己儿子般疼爱。 不来,她也不会强求或请求他们来,顾好自个的小家才是王道。 舅妈是事精,舅舅又不敢作为,这个家不乱才怪! 但她已经嫁出了。 她跟妈妈的想法完全一致! 跟她走得近的,她会尽量多看顾。 跟她三观不合的,根本不用搭理太多。 她最该做的,便是顾好自己的小家,好好工作好好赚钱,而不是卷入舅舅家的那些烂事里头去! 这点分寸,得拿捏清楚。 所以,她只关心问一问舅舅,其他人一概都没问。 陆子豪关切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过两天。”韩栋梁答:“医生说了,等消肿就能回去养着。一两个月内不能拎重的,慢慢就能痊愈。” 江婉想了想,道:“黄叔已经将家具和东西收拾走,宅子也重新装潢了一遍。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大表哥已经跟家里做出“严正声明”,也不好再回家去住。 既然早就打算要出去单独租房子住,不如趁机安排上。 陆子豪提醒:“你们一并住下来的话,我们非常欢迎,不用担心不够住。” “不。”江婉罢罢手:“还是在太平街找其他房子租吧。哥,嫂子,你们单独住,吃住能方便些。我心里头也很舍不得嫂子,但我得支持你们早些独立。在我们附近找吧,这样能互相照应。” 她这么安排,除了支持表嫂内心真正想法外,也是怕将来节外生枝。 以前大宅子是黄河水家的,她和表嫂各自交房租,所以舅妈和其他表哥不敢来闹腾。 她暗地里帮一帮表嫂,甚至主动负责家里的伙食费。只要不说出去,谁都不会知情。 但眼下大宅子已经是他们家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以舅妈的性子,倘若大表哥和表嫂住过来,她一定会赖上门。 表嫂做人懂分寸,一定会继续给房租。 舅妈就会抓住这一点,赖过来让大儿子和儿媳妇给她养老,趁机占江婉的便宜! 所以,江婉必须防范于未然! 不过,韩栋梁和李香妹却很为难,支吾:“……能不能住多一阵子?” 第149章 恢复高考 陆子豪直觉他们遇到了麻烦,而且多半是囊中羞涩。 不过,他不敢做主。 家里的事,自然得看媳妇的意思。 江婉点点头:“当然可以!嫂子还没法干活,暂时住一起我们能或多或少帮忙照顾。等在附近租到合适的房子,再搬不迟。” 不料,韩栋梁和李香妹仍没敢点头。 江婉疑惑挑眉,问:“怎么了?” 陆子豪温声问:“大表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不怕,如果不方便的话,一直住下也没问题。” 媳妇的父母亲已经去世,唯一的亲戚便是舅舅这边。 可惜跟她走得近的貌似只有这位大表哥! 想来栋梁大哥是疼她的,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关照他们夫妻俩。 媳妇看重的人,他自然也得大方些。 韩栋梁感激答谢,微窘解释:“上回妹夫刘培民出了事,香妹把身边的钱都尽数掏出来……我身边也所剩无几。当时情况很急,幸好欣姐看出我的窘迫,借多我六十块。我们得把这些欠数先还上……不然心里头过意不去。” 紧要关头,别人能借钱给自己,已经是莫大的恩情。 单独出来租房不仅价格贵,一日三餐的花销也不小。张罗新家,家具日用品都省不了,算下来也是一笔大开销。 除非做好准备,不然哪能欠钱不还,却顾着自家先过上好日子! 陆子豪和江婉一听,先后都笑开了! “原来是顾虑这个!放心,不着急让你们还。等你们以后手头阔绰了,想还再还。” “大姑姐那边的六十块,我昨晚已经替你们还上。以后呀,你们只欠我一人。” 两人都泪光闪烁,拉着江婉的手,低低不住答谢。 江婉从口袋里抓出两张大团结,塞进表哥的兜里。 “哎……!”他紧张喊。 江婉冷哼:“哎什么!嫂子还得住院,不能太节俭。借你们的——以后是要还的!” 小两口对视一眼,眼睛都红红的。 在他们最最困难的时候,唯有江婉施以援手! 上一次如此。 这一次也是如此。 江婉见他们都快哭了,赶忙转开话题。 “对了!丽丽表姐生了吗?母子平安吧?” 韩栋梁点头:“生了,是个男娃。幸好刘培民平安回来了,能照顾她坐月子。” 妹妹跟公婆的关系闹得很僵。 婆婆借口说家里孩子太多,根本料理不来。顶多只能午后去帮忙一会儿,不肯照顾她坐月子。 因此,妹妹气得捶打妹夫。 妹夫自知理亏,讪讪不敢说什么,躲一旁去了。 李香妹对这个向来瞧不起自己的小姑子没什么好印象,但该她做的,她一样都没落下。 “快出月子了,约莫还有几天。俺听俺那个婆婆说,她天天骂妹夫……月子里还哭了。俺没敢去,跟同事买了两只老母鸡,让栋梁拎过去送她吃。” “那就够了。”江婉道:“等她孩子满月了,我再托舅舅给孩子带点礼物。” 刘培民那家伙不会体贴人,自尊心又极强,总在外头死要面子,内地里却活受罪。 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面子可能有,但实则辛苦至极,也得时常受委屈。 公婆爱吹嘘摆架子,喜欢使唤儿媳妇。丈夫满口文章,实则没半点实干能力。 韩丽丽自小骄纵,根本不是愿意受委屈的性子,必定会经常跟他闹。 不过,这婚事是她自己选的,而且信誓旦旦她一定能过得比江婉好,应该没那么快后悔吧。 现在孩子都生了,而且应该会很快怀上另一个。 此生捆绑在一块,互相磋磨彼此吧。 江婉想起此行的最重要目的,问:“大表哥,你工作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还没。”韩栋梁解释:“城里一大堆闲散青年乱晃,我觉得工作是分配不了了。等香妹好些,我继续去火车站那边扛货。” 城里现在没工作的青年多不胜数! 他一没人脉二没背景,想要找一个稳定岗位堪比登天! 等了又等,一等再等,他都已经不敢抱什么希望了。 江婉微微一笑,摇头:“别去了,接下来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韩栋梁好奇问。 江婉迅速从布包里取出一份报纸,双眼晶晶发亮。 “哥,这是我在京都买到的报纸——要恢复高考了!瞅瞅!就在这一块!” 韩栋梁惊喜瞪眼! “真的假的?!我——我怎么没听人家说起!” 陆子豪轻笑解释:“可能是你平时没关注这方面的新闻。京都那边早就传开了,最近街头巷尾热火朝天,说的都是这件事!” 韩栋梁摩挲着报纸,看着上方的字眼,一次又一次,仍有些不敢置信! 受姑姑和姑丈影响,他打小就很喜欢读书。 他有过大学梦,即便后来下乡,他也一直怀揣着这个梦想! 返城后,他苦苦等待上头分配工作。 以前知青点有一位老朋友非常幸运,他父亲的工厂举荐他去读大学,学成三年后再回来工作。 所有人都羡慕得不得了! 自然也包括他在内。 可他只有羡慕的份儿,根本没能有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不到竟——竟要恢复高考! 江婉解释:“省城那边也才刚刚传开,估摸来到咱们这边得月底或下个月。我听京都的朋友说,十月份会正式发布通知,一个月后进行考试,约莫要招收三十来万个学生。” 韩栋梁的脑袋仍是懵的,不敢置信盯着上头的字眼看,也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清。 好半晌也没反应! 江婉能理解他。 因为她知晓考大学是他的梦想,也是他以前最向往的事。 上辈子因为他返城太晚,错过了最佳复习时间,又因为家里人坚决反对他和嫂子的事,导致他心灰意冷——不幸考砸了! 这一回,她要帮大表哥把握住这最好的机会! 李香妹不懂这些,疑惑问:“考大学?咋考?栋梁能考不?” “能。”陆子豪解释:“上面写着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韩栋梁激动得嗓音都发颤:“……太好了!终于恢复高考了!我——我要去考!” 江婉微微红了眼睛,用力点头。 “等可以报名了,立刻去报名!哥,我——我们都支持你!” 李香妹想起来了,恍然大悟。 “哦哦!以前你跟俺说过的!俺记起来了!你说你想要上大学——弄这个高考就能上大学,是不?” 韩栋梁微窘,不自在笑了笑。 “我好些年没碰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通知一下来,铁定一大堆人要去报名。” “试试呗!”江婉鼓励道:“机会来了,就要把握住!不试试,怎么知道考不上?要招收三十来万人呢!你肯定能成为其中一员!” 李香妹双眼发光,附和点头。 “对对对!听小婉的——你得试试呀!指不定能考上!” 接着,她看向陆子豪和江婉,问:“你们小两口也要去考,是不是?” 第150章 要变通 陆子豪轻笑摇头:“我在国外读过大学,已经有大学文凭。” 李香妹不认得什么是文凭,但听陆子豪如此说,再次对他钦佩不已,满眼冒星星。 ——妹夫真的好厉害! 她看向江婉,问:“小婉,那你呢?你要考不?” 陆子豪眸光微闪,似乎也很好奇江婉的答案。 之前他在京都就听说了恢复高考的事,不过他没跟江婉提及,想不到她自己早就注意上了! 他没说,是因为他直觉江婉不在意那一纸文凭! 她的眼界和世界观价值观都远远在同龄人之上,不至于会执着这个。 不出他所料,江婉也是摇头。 “我只对写书感兴趣,暂时没这个打算。” 改革开放的大时代即将到来,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想错过这样的千载难逢机会! 大学固然好,但并不是她的梦想。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在风风雨雨中勉强做好一件事已经很不容易——实在没精力弄太多! 韩栋梁听完皱眉,劝道:“子豪不去考,是因为他念过大学。你不一样……等你考上以后,能很快在单位转正,晋升方面也会更有优势。” 想要一个更好的岗位,就必须考上大学! 他不希望最疼爱的小婉止步于此。 以她的资质和天赋,必定能在大学校园里大放异彩! 等她大学毕业,指不定能很快接替她师傅的职位。 老人家岁数不小了,应该也很希望江婉快些成长起来,从他的左膀右臂成为他的接班人! 江婉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表哥以为她是满足于此,胸无大志。殊不知是她的志向太远大,想要争分夺秒去做成! 读大学足足要三年或四年——她实在是没时间! 韩栋梁仍想要劝,不料陆子豪却轻笑出声。 “媳妇她应该有其他打算。罢了,随她吧。” 韩栋梁见妹夫竟也支持小婉,暗自失望极了,惋惜她错过了如此大好机会! 江婉却丝毫不在乎,问:“你有没有信心?高中那会儿的课本都还在吧?” 韩栋梁有些手足无措,将报纸抱在胸前,用力紧紧摁着。 “算下来,也只剩一个多月的复习时间——没什么信心。课本都还好好的。我用报纸裹起来放进木箱,全部都藏在床底下。” 江婉提议:“你这几天先去把课本拿出来看。等我把复习资料整理好了,就拿给你。” 复习资料?! 韩栋梁惊喜问:“哪来的?是京都那边学校的吗?” 江婉“额”了一声,顺水推舟答:“是……之前在京都的时候看过。我抄了许多下来,写得快,有些乱,字迹也不清晰。等我整理好了,全部拿给你。” 上辈子刘培民在她的帮助下,早早就返城。 幸好有她的稿费撑着,两人能在外头顺利租房过日子。 刘培民不愁吃不愁穿,每天悠哉等着上头分配岗位。 谁知一等再等,却总等不来好消息! 直到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他激动不已,到处找老同学或知青队的朋友借复习资料。 在这个车马慢,通讯也慢的年代,想要跟京都或省城学生们一样弄到及时有效的复习材料是一个大难题! 某些落后闭塞地区,甚至到了隔年夏季高考,才知晓原来已经恢复高考,而且是在冬季匆匆进行! 江婉见刘培民急得团团转,只好求助李师傅。 李缘见她大腹便便还得为丈夫的前程奔波,很是心疼,特意打电话求助远在京都的老朋友。 对方在教育局工作,弄到第一手复习材料只是小菜一碟! 可能是感情极要好,对方立刻加急寄了过来。 江婉将那些材料一一分类,又列出考试重点难点,让刘培民根据她划分的区域复习。 考完后,刘培民高兴不已,说大多数的题都在复习材料里! 果不其然,除了作文外,其他的成绩都很高,也考上了他心目中的好大学! 后来,江婉买过几套真题来看,发现确实多数考题都在复习材料里——足见那份材料的珍贵! 可刘培民忘恩负义,转头就说是他基础好,脑袋聪明,不然哪能考出那么好的成绩! 师傅的帮忙一句不提,妻子的不辞辛苦也只字不提,尽是他刘培民才华横溢,聪明绝顶! 呵呵! 这次没师傅和她的帮忙,看他刘培民的才华和聪明能施展在哪儿! 她仍记得当年的多数高考真题,只需要安静下来想想,应该能大致写出来七八成。 栋梁表哥的基础不错,作文也是他最擅长的一项。 有了她的辅助,考到一个极好的分数应该没问题。 不过,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幸好这一趟京都之行可以让她胡乱编排上许久! 韩栋梁听罢,欢喜激动不已。 “好!那辛苦你了!” 李香妹见爱人如此高兴,不敢说出心中的顾虑,更不舍得泼他冷水。 直到江婉夫妇道别离去,她仍有些心不在焉。 韩栋梁打了一壶热水进来,问:“渴不?我倒点水给你。” “啥?额?”李香妹茫然回答:“……不饿。” 韩栋梁好笑问:“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李香妹是藏不住心思的人,憨厚耿直,不管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俺……俺就在想那个高考……那个大学。” 韩栋梁坐在床沿边,从怀里取出那份报纸。 “不管多难,我都得去试一试。哪怕这次考不上……明年我也要接着考。” 分配工作遥遥无期,家里又是一副快垮的状态,让他心里充满各种无力感。 火车站扛货很辛苦,但他从不敢喊一声累。 但他不能一直扛下去呀! 目不识丁的人能干,力气浑厚的人也能干,甚至连瘦巴巴没力气的人也能来争工作。 姑姑教过他,不管在哪个时代,读书学知识永远是最快最便捷的上升途径。 姑丈也教过他,学而优则仕。 他得学一些专业知识或专业技能改变收入,而不是靠着一身力气跟一群劳苦百姓争干力气活。 穷则变,变则通! 他得顺应局势,争取快些做出变通! 李香妹欲言又止,嘴巴嚅动好几下,总算问了出口。 “那个……念大学是不是要很久?要去很远的地方念——是不?” 她不懂这些。 但她隐约猜到读大学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两人会分开,而且是长期分开! 韩栋梁微愣,歉意笑了笑。 “等能考上了……再做决定。我只选省城那边的大学,回来一趟只需要两个小时。你放心,离你太远的大学,我肯定不做考虑。” 第151章 版权费 李香妹的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那个……别整太远的。俺听说子豪妹夫去那个啥劳子国外,要坐船好久好久,俺听着心里头就忍不住怕。” 韩栋梁笑开了,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啊!再说了,去国外读大学的费用非常高!我哪怕活多几辈子,也不一定能攒够那么大的一笔钱!” “辣么多啊?”李香妹后知后觉:“妹夫和欣姐都能去国外读书——以前家里不得忒有钱?” 韩栋梁被她逗笑了,解释:“南方有名的大富豪世家——岂是浪得虚名!你还记得城北那片地方不?以前几乎都是陆家人的产业。他们住的地方是庄园,比现在的市中心还要大。” 李香妹:“……”!!! 韩栋梁见她的嘴巴都快可以塞下鸡蛋,怕她一朝说漏嘴,惹得子豪或欣姐不开心,赶忙转回原来的话题。 “省城那边有好几所大学,而且名声都很不错,不用去大老远的地方读。” 李香妹点点头,想起同事们说过的话。 “有人说读哪个——哪个当教书先生的学费很低,而且每个月还能补贴餐票粮票呢!” 韩栋梁解释:“是师范学校。对,多数的师范院校都不用学费,有些只需要交一点住宿费。每个月还能领一笔国家补贴,师范生专属的补贴,不用担心饿肚子。” “行!”李香妹毫不犹豫推荐:“那你读这个呗!俺听着挺好的!当老师也能领工资,而且都是固定的!” 韩栋梁却似乎有其他主意,微窘挠了一下头发丝。 “我以前想……想去读医的。” 李香妹狐疑问:“读完能干啥?当大夫?” “对。”韩栋梁解释:“以后能去当医生,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救治病人。” 李香妹不住点头:“也蛮好的!” 韩栋梁想起小时候的悲伤往事,低低叹气。 “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一直住在姑姑家。姑姑和姑丈都很疼我。那时候我跟姑姑亲近得很,甚至比我妈还亲。谁知姑姑高龄生下小婉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哦。”李香妹皱眉问:“后来呢?姑姑没去医院?” 韩栋梁低声:“去过……但总不见好。姑姑很能干,一边病着,还能一边料理家里家外。后来小病慢慢拖成大病,姑姑……就去世了。姑丈哭得很伤心,捶胸顿足恨他自己不是医术高超的医生,没法救治姑姑。那时候小婉还很小,她听不懂。我却听得明白。那时候我就偷偷发誓,长大以后我要当一名医生!” 李香妹听罢,捏住他的手。 “俺也觉得好!你去学!俺支持你去!等你会医术了,就好好救人!治病救人是大功德来着,俺非常看好!” 韩栋梁惊喜挑眉,问:“那我就去报考省城的医学院,成不?” “成!”李香妹赞道:“你准能考上!” 韩栋梁宠溺白了她一眼,笑道:“高考可不是普通考试,那得有真才学才能考得上的。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可别出去外头说。以后考不上,你可要丢大脸!” 李香妹哈哈笑了,摇头:“小婉说能成!俺信她!” 韩栋梁却有些心疼她,低声:“如果真能考上,读下来又得几年……到时又得委屈你。” 思及此,他的心态反而平缓许多。 考不上也没关系,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也一样能幸福。 “委屈啥!”李香妹瞪大眼睛:“你要是能当上医生,俺心里头甭提多骄傲!你有大本事了,俺是最高兴的那个!” 韩栋梁心里酸酸涩涩的,更多的是感动。 “香妹……谢谢。不管能不能考上,我都尽力试试。我欠你的……下半辈子一定好好还。” “说啥呢!”李香妹笑开了,没受伤的左手拉住他。 “咱是夫妻!要共患难那种!没啥谁欠谁!只要你不变心,俺这辈子就值了!” 韩栋梁泪光闪烁,将她拥入怀里。 他何其所幸竟能娶到一个这么好的女人! …… 江婉和陆子豪从医院出来,才回家收拾行李。 那天傍晚,他们牵着小欧阳一起去拜访李缘总编。 李缘惊喜看着小家伙,很快猜到了缘由,随后哈哈笑了。 “老欧聪明啊!孩子的际遇在此,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 陆子豪捧上茶叶和芬芳斋的精致点心。 李缘高兴收下。 江婉又拿出两个搪瓷盆子,道:“师傅,这是我中午做的酱排骨和手撕鸡,您留着晚饭吃。” “这么多!”李缘热情商议:“要不——你们留下陪我喝几口,如何?” 陆子豪不敢做主,询问看向江婉。 “我是没问题。不过,媳妇好像还得赶稿……听她的。” 江婉正在帮师傅打扫卫生,道:“好。不过师傅您不能喝烈酒,一会儿我出去给您买点度数低的葡萄酒。” 李缘一听,很快想到了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大手大脚起来?莫不是有什么惊喜大收入?” 江婉一边擦着窗户,一边扭头笑开了。 “什么都瞒不住您!是!今天中午给省报的主编打电话,她催我下周必须更新书,还让我有空就把写完那本修一修。说是有出版社看中它,想要出版几千册试试看。” 出版意味着能有版权费。 她已经收了连载保底费用,现在还能赚多一波版权费——算是意外惊喜吧。 上辈子她出版过好些书,尤其是小说这一块。 可能是经历多了,并没有特别激动的感觉。 李缘则惊喜不已,比自己的书出版还要兴奋。 “第一版就要几千册?!那可了不得呀!” 陆子豪与有荣焉,笑道:“听说媳妇的书迷很多!省城那边的编辑说,天天有人打电话去催,希望媳妇能接着写武侠连载。” “小婉不在。读者催她,小李就催我。”李缘啼笑皆非:“前天还给我打电话哭惨来着!我忍不住跟她说,要不是看在同姓本家人的份上,我早就拔电话线了!” 三人都哈哈笑了! 李缘微笑鼓励:“趁着年轻,能多干点就多干点——能者多劳嘛!第一版就要印刷几千本,绝对很畅销,不然出版社可不敢这么安排。” 江婉却很淡定,道:“她说喜欢的读者蛮多的,有信心能卖完。她还说那边有几蛇皮袋读者给我的信,要找机会给我送过来。” 李缘对小徒弟的写作天赋十分认可。 “这只是刚刚开始罢了。未来将会是你们年轻人的主场呀!” 江婉撸起袖子,继续打扫卫生。 “师傅,我明天就回去上班。子豪在新华书店买了两盒钢笔,我拿了一盒打算送同事们。” 李缘轻轻点头,又问:“你们在京都那边都听说了吧?小婉,你要去试一试不?” 第152章 不劝 江婉摇头:“不试了,没时间。” 李缘认真想了想,很快作罢。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劝你了。” 李缘跟小徒弟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他颇了解江婉。 这孩子天性坚韧,有自己的个性,对待事物也有自己看法和见解。 她既说不要,那便是深思熟虑过了。 他尊重小徒弟的选择。 一旁的陆子豪逗玩小欧,见李师傅就这么轻飘飘带过,禁不住笑起来。 “师傅,你怎么不多劝几句?” 李缘微笑反问:“你呢?你劝过她没?” 陆子豪笑答:“没有。她说她不要,那就随她吧。” 李缘哈哈笑了,感慨道:“我们都是读过大学的人。可能正因为学过,所以反而不会太看重那一纸文凭!” 陆子豪赶忙补充:“我是觉得我媳妇她不需要去上大学。” “哦?”李缘好奇问:“你这般觉得?” 陆子豪答:“有些人读大学是为了一技之长,为了学更专业的知识,随后选一份相关的职业。有些人则是图自己的起点更高,文化水平更高。但我媳妇她明显不需要呀!她喜欢的是写作,擅长的也是写作。而这样的天赋,可不是读哪个大学或哪个专业就能学得来的。” 他读过大学,可他不擅长写作。 姐姐也读过,她一样不擅长。 幸好这些年她经常写报告写总结,加上母语便是中文,才练就一定的写作能力。 让她做翻译,她勉强可以,但让她凭空写出一段段的文字来,那肯定做不到。 很多事情可以练就,但天赋这种东西却极少人能幸运拥有! 他看过江婉坐在灯下奋笔疾书,惊奇发现她笔下创造的人物活灵活现,人设极具特色,也惊讶她竟能写出那么曲折又扣人心弦的情节。 他觉得这是天赋异禀! “说得非常好。”李缘点点头,温声:“我从事写作多年,也混过许多单位,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才。其实,很多读汉语言专业的,并不就能从事写作。这么说吧,写作它会受个人知识水平或世界观价值观影响,但它不受文凭学历水平影响。” 当年他第一眼看到江婉的文字,便暗自惊艳不已! 想着可能只是年轻人灵感一时爆发,就悄悄静观其变。没想到让他惊艳了一回又一回! 于是,他主动联系江婉,并约了她见面。 想不到投稿多次的人竟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他问了她写作的灵感,她轻飘飘说了几句,却每个字都砸在他的心头上! 那一刻,他十分坚定她就是原作者! 他激动表示要收她为徒,带她继续深耕这个行业。 事实证明,有天赋的人果然是上天赏饭吃! 她轻轻松松就能赚得比同行人多十几倍,甚至更多! 江婉虽只是高中学历,因为父母亲的牵引和用心教导,她的知识积攒非常充足。 可能是父母亡故,不得不寄人篱下的缘故,她对人性和家庭,甚至对社会,有着比其他人更成熟更冷静的看法。 她已经有一技之长,而且是她的天赋所在,应该会一直从事下去。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考什么大学? 哪怕是读中文专业,对她的职业帮助也不大。 她的转正申请已经递上去,在小说界也开始崭露头角。 眼下她在国内文学界已经开始冒头,正是踊跃往上的好时机。 此时去读大学,极可能会中断或影响到。 抛开工作,抛开家庭,只为一张对自己的前途没甚帮助的文凭——确实没必要! 她说她没时间,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李缘和陆子豪都没劝江婉,反而支持她的选择。 不料,其他同事却不这么想! 隔天早上,江婉刚上班,几个同事就围着她叽叽喳喳做劝说工作。 “小江!你还年轻!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不把握!”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书中自有黄金屋呀!” 江婉一边送钢笔,一边发点心,一边左听听右听听,忙得有些头晕晕。 “不了吧,我没信心考上的。” 黄河水连忙举手:“不怕!叔给你补课!遇到不懂的,立刻来问!我跟我老伴说了,哪怕是绑,也要把我家那个臭小子给我绑在书桌前!考不上,我就打死他!” 众人大笑。 黄河水啃了一个小点心,憨足眯住眼睛。 “天啊!不愧是京城来的东西!一绝呀!” 江婉又递给他一个,歉意道:“路途遥远,没法多买。这一个带回去给你老伴尝尝。” 黄河水起身接过,不住答谢。 “小江,好吃得很啊!所以说嘛,人就得往高处走!高处的风景最美!连点心都整得比我们这儿好!你必须去考!人往高处去!” 江婉摇头:“风景美不美,在于发现的眼睛和心情。我呀,没什么雄才伟略,更没那么远大的志向。” “去考吧。”林新月捏着崭新的钢笔,语气尽是不甘和无奈。 “姐要是年轻十岁,孩子还没生,铁定也要去考考!” 黄河水道:“小江,瞅见没?小林她哪怕是考上了,也是不敢去呀!她家那两个娃娃都才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调皮年纪。她这个当妈的走不开,也不敢走开!你不一样!你还没孩子,想去读大学随时都能出发!” “就是这个理。”林新月语重心长:“咱们女人啊,守得了家里,就顾不上工作。能兼顾两头的女人,那就不可能有!小江呀,能让我们学习的时间是真不多!读大学晚些,怕来不及嫁人。多费些时间在工作上,家庭就会顾不着。趁着年轻,学多一点准没错!” 一旁的赖主编小心翼翼咬着点心,舔了舔嘴角。 “确实如此!小江,你还年轻,读完顶多二十五六岁,到时再来生娃不算晚。等你生了娃,你就一辈子都走不开了!” 顿了顿,他嘿嘿笑了。 “不过,你的爱人就得独守空房好几年咯!你哄他说,寒暑假就回来。两情若是长久时,有何岂在朝朝暮暮!” 众人再度大笑。 这时,王伟达打扫完卫生,擦着手走进来。 江婉将礼物送上前。 王伟达惊喜接过,不住鞠躬答谢。 “我的钢笔昨天坏了,正愁没零件能替换——这新钢笔来得也太及时了!谢谢!钢笔就行了,这吃的就不好收了。” “大伙儿都有!”江婉塞给他,解释:“每个同事一人各一份。” 本来她没打算给陈彬彬,因为她已经决定不再搭理他。 像他那样的小肚鸡肠恶心男人,根本不值得跟他有人情往来! 不过,师傅劝她说,同事之间没必要闹僵,可以不搭理,但没必要闹大不相往来。 老人家说,杂志社需要大家互相配合才能运转,其中一个关卡坏了,配合不了上下一环,很快就会流转不动,影响整体进度,最终也会影响彼此的工作。 另外,师傅还说陈彬彬这人心眼小,非常记仇。 秉着宁愿得罪君子,也绝不得罪小人的想法,不要闹得太过,毕竟大家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几十年! 师傅说了许多,江婉只好给他面子。 第153章 同事劝 所以,她在陈彬彬的桌子上留了一份。 同事们都瞧见了,笑了笑没说什么,先后给她竖起大拇指。 “小江啊!”黄河水用手帕擦着眼镜。 “这次你可一定要听叔的——必须去考!我也听说了,刚刚恢复高考,题目都不会太难,毕竟要照顾一大批下乡回来的知青嘛!” 江婉收拾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投稿信封,苦笑:“不急,我再考虑看看。” 明明都说了不想考,奈何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劝说,只好暂时先敷衍一下。 “还考虑啥!”林新月睨了她一眼,道:“等你大学毕业干多几年,老李指不定就会将位置传给你!前提得是你的文化水平得够高,不然不足以服众。” 大家都是半个人精,聪明得很,听到也当没听到。 李缘带出来的学生和徒弟不多,但一个个都出类拔萃,出色得很! 江婉的实力,众人都再清楚不过! 年纪轻轻就获得国家级大奖,工作能力也极强。 加之李总编对江婉的重视和疼爱,众人也都有目共睹,所以直觉这是迟早的事情。 她目前只有高中学历,目前应付得了单位的考核。但如果要当上杂志社老大,学历这一块只能高,不能低。 不料,江婉却只是无所谓般笑笑。 “我的志向不在于此!” 林新月好奇问:“那你的志向在哪儿?你倒是说说看呀!” “以后再告诉你们!”江婉调皮卖起关子。 众人都笑了。 黄河水示意斜对面的王伟达,道:“小江,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小王听说要恢复高考,高兴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隔天就准备起来了!” 王伟达微窘捏了捏桌上的书本,低声:“……我文化水平一般,准备了也不一定能考上。” “不急呀!”林新月鼓励道:“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呢!恢复高考后,以后年年都能去考!” 赖主编“哎哎哎”几声,白了她一眼。 “小林你会不会说话啊?小王这么努力,今年肯定能成!你瞅瞅他,打扫完就抱着书本啃,晚上学到半夜——他不成谁能成!” 众人再次大笑。 王伟达有些不好意思,低声:“笨鸟先飞,我得多学点。不过小林姐说得也对,今年不成,我就明年接着考。失败乃成功之母,有志者事竟成。” 众人都说有道理,通通赞他心态好! 王伟达看向江婉,笑问:“婉姐,你真的不打算考吗?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互相学习互相鼓励。” “叫我小婉就成。”江婉摇头:“不了,我暂时没打算考。你好好加油哦!” 王伟达苦笑:“我还想跟你请教题目……谁知你却不想考。” 江婉从不是吝啬的人,大方道:“如果遇到不会的题目,只要我能帮上,随时都能来问。我大表哥他也要备考,我在帮他收集一些复习题。等我弄好了,回头借你抄。” “真的?!”王伟达惊喜瞪眼,随即笔直站起,立刻给她鞠躬九十度。 “谢谢婉姐!谢谢!谢谢!” 江婉连忙按他坐下,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同事,别这么客套。” 跟师傅一样,她对这年轻小伙子的印象极好! 他虽已经退伍,却仍秉持军队里的良好工作作风,个人精神面貌极好。 上头已经给他分配工作,等着转正就行。这辈子哪怕碌碌无为,他也照样能衣食无忧。 可他坚持不停学习,不停进步的精神,仍想去参加高考,继续深造学习。 难能可贵呀! 江婉跟小王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经常能被他身上的军人气息和精神所感动和鼓舞! 所以,只要能帮得上,她很乐意帮这位好同事! 其他人听说她在整理复习资料,都笑哈哈说见者有份。 江婉不藏私,一概表示没问题。 黄河水甚是不解,低声:“我说小江啊,你说你还能整到复习资料——你咋能不去考啊?你——你以后会后悔的!” 江婉被他逗笑了,不想解释太多,干脆转移话题。 “黄叔,你家小黄近来怎么样?” 听说他在省城那边足足住了快一个月的院,总算捡回一条命! 幸好年轻,身体基础不错,后期康复也快。 尽管如此,医生仍再三叮嘱他不能从事太繁重的体力劳动,甚至是激烈运动都不行。 小黄经历了生死一线后,成熟稳重了许多,但同时也茫然得很,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黄河水和妻子到处找熟人帮忙介绍工作,忙得团团转。 可惜,儿子要文采没文采,要技能没技能,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找了许久,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黄河水压低嗓音:“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我和老伴的心都快操碎了。这次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出来后,我立刻回家告诉他,让他必须卯足劲去考。力气活,他以后是干不了了。再不学多点知识,只有等惨的份儿!” “给他一点时间。”江婉道:“孩子本性不坏,年轻气盛容易被人带歪。有你们帮忙给他掌舵,他未来的人生绝不会差。” 黄河水本来一说起儿子就忍不住生气,此时听她这么说,心里好受些许。 “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为他多着想——还能为谁着想?唉!儿女就是来讨债的!” 江婉温声:“慢慢来吧。” 黄河水向来乐观,很快恢复笑脸。 “小江,最近你请长假不在,杂志社一个个都忙晕了!本来我打算让大伙儿去我新家那边吃一顿饭,帮着暖暖房,但大伙儿都说等你回来再一起去。你可算是回来了!对了,你看这周的周末怎么样?” 江婉想了想,答:“好啊!周末我有空!” 黄河水笑开了,道:“行,那就这么定了!还有啊,你可要带上小陆一块儿来。我家那臭小子还没正式跪谢小陆——必须让他磕头答谢!” “哎!”江婉罢罢手:“不用不用。” 黄河水瞪眼,语气十分坚持。 “必须的!又不是谢你,是谢小陆。你呀,可得带上他一块来。” 江婉为难摇头:“那不行……” “为啥不行?”黄河水调侃:“怎么?怕你那貌若潘安的小陆同志给大伙儿瞅多几眼,舍不得?” 江婉差点儿笑出声,只好实话实说。 “他今天一早坐火车去了,说是要去一趟北方,归期暂时未定,估摸得入冬后才能回阳城。” 匆匆南下,又匆匆北上,真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不过,他说路线不一致,他是要往西北方向走走看。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他要去,便随他去。 “这样啊!”黄河水很是失望,低声:“那算了,下回吧。” 第154章 打算分家 三天后,李香妹出院了。 送她回来的不仅有韩栋梁,还有公公韩青。 自她受伤住院,公公每天傍晚下班后都会过去看望。虽然帮不上什么,但他的关心让香妹暗自感动。 以前她以为公公婆婆都瞧不起自己是小山村来的,不敢奢望他们对自己多好。 没想到接触多了,发现公公跟婆婆截然不同! 公公他只是不善言辞,并没有瞧不起她,更没有将她当成外人! “爸!”李香妹笑呵呵解释:“俺跟小婉商量过了,暂时在这边住多一阵子。当找到合适的地儿,俺们再搬走。” 韩青挤出一个笑容,低声:“好,一步步来。” 也许是家里支离破碎,韩青的心理压力太大,眉头紧锁,脸色暗沉,本来瘦削的身板看着越发单薄。 江婉许久没看到舅舅,一时禁不住红了眼睛。 “舅舅……” 韩青看到她,总算露出欣喜笑容,轻拍她的后脑勺,关心询问她的近况。 “工作顺利就好……家里也都好吧?” 江婉点点头,让他进屋里坐。 韩青怕被她的婆家说闲话,每次去看她都往单位去,从没去过陆家老宅或这边的大宅子。 看着眼前宽敞明亮的宅子,真心为外甥女感到高兴。 “不了……在外头瞅瞅就好,就不进去叨扰了。” 李香妹好些天没回来,已经风风火火进屋去了。 韩栋梁拎着换洗衣衫和搪瓷盆,紧随其后。 小两口都没料到身后的韩青不敢进门! 江婉不明所以,道:“舅舅,我大姑姐是很好相处的人。您别拘谨,跟平常一般就行。” 韩青窘迫摇头:“小婉,你不懂。舅舅现在没脸见人……忒丢脸!” 江婉微微蹙眉,低问:“你是说几个表哥打闹的事?” “不止。”韩青叹气,嘴巴却说不出来,“我……我先走了。你跟栋梁两口子说一声。” 语罢,他脚步匆匆要离开。 “舅舅!”江婉拉住他的胳膊,道:“来都来了,就进去喝杯清茶吧。” 韩青坚决摇头,眼里尽是无奈神色。 江婉没勉强,只好叹气跟上前。 “舅舅,您且等等。” 接着,她从布袋里取出几张粮票和两张大团结,塞进韩青的衣兜里。 “不用不用!”韩青拒绝:“婉儿,你也得养家糊口,不能总接济娘家!舅舅还有工资能领——” “拿着吧。”江婉微笑解释:“我今年写的一本武侠小说要出版了,下个月能收到一笔很丰厚的版权费。” 舅舅确实有工资能领,但他身后还有庞大的家庭要靠他养! 小儿子返城后无所事事,老伴三天两头吵吵闹闹,还有整天哭哭啼啼抱怨命苦的女儿。 他们都需要舅舅养着! 舅舅背上的压力之大,想想都觉得可怜! 韩青惊喜瞪眼:“真的?!那——那太好了!小婉真的好能干!年纪轻轻就如此了不得!舅舅真心为你骄傲!” 江婉再次将钱和票塞给他,低声:“这是孝敬您的,您必须收下。等我领了版权费,还要请您下馆子。” “……不用,甭破费。”韩青笑眯了眼睛,道:“你有出息,舅舅最高兴!钱和票就不拿了——栋梁两口子住你这儿,多半还得靠你婆家帮衬。我没能搭把手……已经够不好意思了。” 他不敢进江婉的婆家门,便是这个道理。 以前陆家没落败前,两家人的差距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得比。 那时他不敢去陆家,怕陆家人瞧不起自己,也舍不得江婉夹在中间为难。 大户人家都不喜欢跟穷亲戚来往。 这点基本常识,他还是懂的。 陆家落败后,老伴怕招惹上麻烦,不许自己跟江婉来往,更叮嘱儿子们不能搭理江婉,省得惹祸上身。 江婉是姐姐唯一的孩子,他哪里舍得跟她不相往来! 老伴不肯,他便偷偷去探望,隔三差五去江婉的单位等着。 幸好外甥女从不曾怪罪他,仍一如既往敬重自己。 不仅如此,她还帮扶老大两口子,又是租房又是找工作,让他们两口子有了基础保障,能住大宅子,还能有固定工资领。 韩青心里愧疚极了! 一大家子都帮不上外甥女,还一直拖累她。 正因为如此,他不敢面对江婉的婆家人。 江婉摇头,坚持让他收下。 “舅舅,您不收的话,我明天就送去毛巾厂给您。” 韩青知晓她说到做到,只能无奈收下。 “小婉,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几个表哥都大了,两个已经结婚。也是时候分家,让他们各自过日子去了。” “嗯嗯。”江婉赞许点头:“确实该分清楚些。舅舅,早该这么办了。” 韩青苦笑:“之前是顾虑老三没回来,不能分。想不到他回来后,气得差点儿把家拆了!我后来仔细想想,确实是我没顾虑周全。委屈了栋梁和香妹,也委屈了老三。” 老伴一向偏心老二和老三,不怎么喜欢老大。 只因为老大小时候都在姐姐那边,跟她不甚亲近。 下乡多年回来,却带回来一个山村姑娘! 跟老二找的城里姑娘一比,差距实在太大,更让老伴气得不行! 于是,为了让老大主动放弃香妹,老伴一个劲儿纵容老二,想用家里不多的一点资源,逼老大就范。 老二又没有底线,来之不拒,甚至还火上浇油挑唆妈妈跟大哥的关系。 老三回来后,脾气火爆的他立刻气炸了,跟二哥吵起来,甚至还大打出手! 老大见媳妇受伤,不再忍气吞声,骂了他们所有人——包括他这个父亲! 那时候,他内心倍感沉重,也觉得这个家不能再这样下去! “家里经济一向紧巴巴,除了两处房子,其实也没啥。老二有新房,所以他必须负责我们两老人的吃住。老房子平均一分为二,给老大和老三。我会攒些钱,帮老三娶上媳妇。可是老三不肯……我也挺为难的。” 江婉蹙眉问:“他想要新房?” 韩青苦笑:“他说,要么毛巾厂那份工作给他,要么毛巾厂的新房给他,只能二选一,不能什么都给他二哥。他瞧不起老房子。” 江婉冷静思索片刻,问:“二表哥小两口同意不?他们愿意让您和舅妈住过去不?” “……还没说。”韩青解释:“这只是我的初步筹划。栋梁他们同意,可老三他不肯。老二那边我还没去说,应该能同意。” “不可能!”江婉毫不犹豫道:“他和二表嫂不会同意的。重新寻个方案吧!” 第155章 逼 江婉没猜错! 果不其然,韩建设两口子都不肯答应! 他们说了,赡养父母是所有兄弟和儿媳妇的责任,不能将两个老人都撇给他们! 韩建设还说,等他自己分到房子,就立刻把这套房子送给三弟结婚娶媳妇。 听起来比画大饼还要假! 宁梦给出的理由更奇葩,说她现在忙着工作,还要忙着考大学,让老人别过来打扰她。 韩青和王大梅本来带了好些衣物过去,打算先搁下,然后再回城南接着搬。 谁知话刚说出口,就被狠狠泼了两盆冷水! 王大梅被泼了一个透心凉,面无表情冷冷盯着二儿子看。 “家里所有钱都给你娶媳妇,唯一的新房也给了你,连工作也给了你——这种话你咋就说得出口啊?!” 韩建设不敢对上妈妈的眼睛,左顾右盼。 “对了!食堂那边快开饭了!我得先出去打饭了,去晚了就没好菜了!” 语罢,他抱着几个铝盒饭飞奔逃出门去。 宁梦拿着一本书,随意翻了翻。 “爸,妈,你们留下吃饭吧。我实在是太忙了,连买菜做饭的时间都没有。没事,建设去打饭了,还是有得吃的。” 韩青拎着老旧的行李箱,杵在门口没动弹。 “……不吃了。” 宁梦装腔作势笑道:“爸,留下吃嘛!难得过来一趟,吃饱再回去。眼见日头都上中天了,也是时候吃午饭了。” “走吧。”韩青低声劝老伴,“回家。” 王大梅却不肯走,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粗壮的腰往后一靠,舒服翘起二郎腿。 “你要走你自个走!反正我不走!我不仅不走,我还要住下!” 宁梦一听,嘴角的笑容瞬间垮了。 “妈……不是我不肯留你们住下。这儿就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我的书房。我现在一下班就得回来复习,晚上甚至得学到深夜。这儿要床没床,要什么没什么,实在不敢留你们。” 王大梅摇头:“不怕,客厅宽敞得很,我们可以留下打地铺。” 宁梦暗自翻白眼,面上尴尬笑了笑。 “妈,地板太凉又太脏,哪里能让你们打地铺!不行不行!” 王大梅扭过头去,沉声:“不行的话,那就让一个房间给我们睡。你都多大了?还学习到深夜?考状元啊?” 额? 宁梦暗自生气,却不好意思此时闹出来。 “听说恢复高考了,一个多月后就要考试。我已经准备下周去报名,现在得赶紧加紧复习。” 王大梅不屑摇头:“都已经有单位了,还考啥高考?怎么?考上了能上天?考上了还得去念吧?不用交学费?你们有几个子呀?就敢这么浪费糟蹋?!” 早在这个媳妇还没过门那会儿,她就看不顺眼了! 又不是金子做的,整天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谁看啊? 不就一个城里户口吗?建设难道没城里户口? 她爸妈有单位,建设的爸难道就没有?! 以前没娶过门,不得不咬牙忍下来。 现在娶都娶了,自己就是她的婆婆! 只听说拿捏儿媳妇的婆婆,还没听说过儿媳妇敢当面赶公公婆婆离开的! 说来说去,找什么高考当借口——无非就是不想他们留下住! 宁梦暗自气得要命,心里头把韩建设骂了个透。 “刚准备去考,还不一定考得上。只要考得上,多少学费都值。妈,你的学识不高吧?你肯定不知道高考在知识分子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要!要不是建设成绩差,他做梦都想去考呢。” 王大梅的脸被“刮”得有些痛,有些红。 她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骂:“让建设那混小子给我滚回来!今天分家的事不能拖了!必须一五一十说清楚!” “他打饭去了!”宁梦语气不悦道:“你们等着他吧!” 接着,她甩上书房的门! “嘭!”一声,重重响起,连地板都微微颤动。 韩青无奈叹气。 王大梅气得手不住发抖,压低嗓音:“瞅瞅!你瞅瞅!这就是那混小子捧着哄着非娶回来不可的娇小姐!我——我呸!” 韩青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保持沉默。 王大梅狠狠瞪他,骂:“你哑巴了?你刚刚没瞅见她对咱的态度啊?” “瞅见了。”韩青眸里尽是无奈,“那又怎么样?老大媳妇待我们态度蛮尊重客气的,你却天天瞅她不顺眼。城里的不行,山村里的也不行——你让我怎么说你?难不成你儿子能娶得了天上的仙女?啊?” 王大梅一时语塞,气呼呼扭过头去。 一会儿后,韩建设抱着饭盒回来了。 “呀?爸,妈,你们还没走啊?我——我没带够饭票,就打了两个人的饭菜。” 王大梅冷哼:“老二,别躲了。今天的家不分也得分,已经拖不得了!” 韩建设仍想要打马虎眼—— “今天我们先住下!”韩青突然开口:“等你们三兄弟商量妥当了,都同意了,再做其他安排。” 韩建设吓坏了! “那个——既然要分家,那肯定是要商量妥当的。主要是我前几天太忙了,所以才没能回家跟你们商量。” 韩青沉声:“这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你们一天不把分家的事谈妥,我和你妈就可以住下!” “现在就回家去谈!”韩建设点头如捣蒜:“上回没谈好,才会打起来。这一回可得好好谈了……我听你们的。” 王大梅呵呵冷笑两声,吆喝:“马上回家!” 于是,四人顾不得吃午饭,骑上自行车往城南赶。 不料,路上碰巧遇到江婉和韩栋梁两口子要去下馆子! 韩栋梁解释:“今天香妹去医院换药,刚到路口瞧见小婉从邮局出来。她说要请我们下馆子吃面。” “正好!”王大梅拉住江婉,激动道:“我和你舅舅都还没吃午饭!太赶巧了!咱一块儿去吃吧!” 江婉:“……” 王大梅扭过头去,手不停挥动招呼。 “建设,你麻利回家一趟,让你三弟也一块儿过来吃!他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给他做饭。都大中午了,做啥饭啊!让他一块儿过来吃!你就说小婉请客来着!” “哎!”韩建设对江婉讨好笑了笑,“我马上去叫!” 接着,他放下宁梦,调转自行车匆匆喊人去了。 第156章 请客 半晌后,面馆 老板娘又端来四大碗牛肉面,笑呵呵看向江婉。 “妹子,八碗一共都上了!大碗都是三毛。你看你们还要点儿啥?” 江婉点点头,道:“再来几盘饺子,一盘酱牛肉吧。” “多两盘!”王大梅一边索面条,一边笑眯眯喊:“酱牛肉必须整多点,不然不够分!” “对对!”韩钢铁啃着肉,咕哝:“我胃口大,一盘都不够我吃!” 江婉从钱包里取多一张大团结递给老板娘,道:“来多五盘饺子,五盘酱牛肉,外加两盘炸鸡蛋。” 老板娘笑眯了眼睛,立刻取过塞兜里。 “哎!我马上让当家的下饺子切牛肉!没事,一会儿吃饱再结账,剩下的保管一分不差找回给你。一共给了二十块——我心里头记着呢。” 江婉微笑答好。 一旁的韩青眉头紧皱,拉了拉江婉。 “一人一碗面就行……” “没事。”江婉微微一笑,道:“二表哥和三表哥返城后,我还是第一回见他们。难得人齐,大家吃得开心就好。” 韩青心疼她掏那么多钱,见儿子们一个个埋头大吃特吃,火气禁不住蹭蹭上涨。 “牛肉忒贵……哪能一下子要那么多!早知道要花这么多钱,还不如去国营饭店吃米饭,还能划算一些。” 去国营饭店的话,一桌八个人顶多要十块钱。 江婉只是笑笑,温声:“舅舅,快趁热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快吃。” 斜对面的宁梦眸光微闪,见身旁的韩建设跟不要命似的,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牛肉片,忍不住偷偷瞥一眼江婉,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物以稀为贵,这年代的牛肉罕见得很,普通人偶尔几年也吃不上一回。 整个阳城只有这么一家牛肉面,也是最贵的面馆! 普通面一碗只要两毛,牛肉面却要三毛。 江婉豪爽得很,一口气就要了八碗,而且都是牛肉面。 不仅如此,一盘盘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还有一盘接一盘的酱牛肉! 她吞了吞口水,赶忙夹多几块牛肉进碗里。 市面上一斤猪肉要九毛多,还得有肉票方能买得到。 而牛肉却要三块多一斤! 她家在城里算是阔绰人家,可他们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两回牛肉。 江婉不愧是陆家的儿媳妇,哪怕是落魄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能吃得好住得好! 以前不知道她就是韩建设的表妹,不然她也不会完全不给江婉面子,在杂志社的时候得罪她后再闹翻离开。 后来,她听后勤部的同事说,江婉是李总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很疼爱的小徒弟。 哪怕是市里的最高领导,见到李缘都得毕恭毕敬。 尽管江婉只是临时工,但知晓内情的人谁都不敢得罪她! 那时她暗自后悔不已! 错过了李缘这把大伞,还把他最疼爱的小徒弟给得罪狠了,当面嘲笑她是临时工,还理直气壮要跟她换工作……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宁梦只能尽量避开江婉,躲着杂志社的人。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 想不到前一阵子韩建设突然问她认不认识单位宣传部的江婉,特意强调她写文章很厉害! 几个月前,邮局的邮递员拿着一张汇款单在杂志社门口笑哈哈吆喝让江婉必须请客,因为她一个月就赚了一百多稿费! 那时宁梦仍在杂志社,听得一清二楚! 难怪黄河水说江婉一个月的稿费很多人得赚上一年半载! 一听说写文章厉害,她立刻猜到是江婉。 谁料她竟就是韩建设的表妹! ——就是那个能嫁入陆家的女子! 当初韩建设在知青队乐颠颠炫耀家里的来信,说他的表妹嫁进了城北陆家! 那时阳城来的知青一个个都惊呼连连,羡慕韩建设返城后能多一条好人脉关系! 只要是阳城人,谁不认得城北陆家! 那可是顶尖富贵的人家!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能让陆家娶进门的女人,又岂会是普通女子! 自从知晓江婉的真实身份后,宁梦的心里越发复杂,越不敢面对江婉。 幸好杂志社和后勤部离得远,不然她肯定会被自个给矛盾死! 之前把人家得罪狠了,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但江婉有钱又有人脉,又是丈夫的表妹,应该好好利用起来,多多亲近。 ——能不矛盾吗?! 宁梦一边啃着香喷喷的酱牛肉,一边偷偷瞄江婉。 幸好此时人多,不用太尴尬。 韩家的经济一向紧巴巴,偶尔几年也下不了一次馆子。 人多,而且都是胃口大的年轻人。幸好江婉叫得多,一个个都吃得很憨足。 韩钢铁摸着滚圆的肚子,满足剔着牙。 “好久没吃得这么舒坦了!回家后,这还是第一顿这么有油水!” 王大梅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把剩下的半盘酱牛肉用荷叶包起来。 “都算钱的,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韩青昂起脑袋,吩咐:“都别走开,一并回家去。分家的事,今天必须说清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开口。 这时,老三生气瞪眼:“不是说好了吗?老房子我和大哥一人一半。老爹补我两百块娶媳妇,二哥得补我一辆自行车——怎么不清楚啊?谁又不同意了?!” 老三人高马大,身板和脸蛋更像王大梅一些。 他一生气,模样就更像了! 韩栋梁沉下脸,解释:“我没不同意。爸说的时候,我就点头了。老二的房子大,又在毛巾厂里,爸妈住他那边的话,爸上下班也方便些。等老三娶媳妇,我和香妹也安定下来,两个老人就轮流照顾,一户一个月,不管月份大小,反正初一就往下一户去,以此类推。” “对啊!”老三点点头:“老爹是这么说的啊!” 语罢,他瞪向斜对面的韩建设。 “你不同意啊?咋了?你还有脸不同意来着?” 韩建设吞了吞口水,眼神忍不住飘忽起来。 “我……我那儿不够住。自行车的事可以商量,但爸妈还是继续住老宅吧。你不还没结婚吗?跟你住一起,妈还能给你做做饭洗洗衣服啥的。” “砰!”一声! 韩钢铁气急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不够住?!你特么说的是狗屎吧?!媳妇家里给你掏钱娶了,工作你也要了,连新房也给了你!你特么还敢来讨价还价?!上次我就该直接揍死你!” 韩建设埋下脑袋。 韩青皱眉罢手:“老三,别在外头嚷嚷!回家!都先回家再说!” 江婉迅速起身,接过老板娘找回的零钱。 “舅舅,舅妈,诸位表哥表嫂,我还有事——” “小婉!”韩建设忽然激动拦下她,喊:“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你得来听听!这事你也有份!” 第157章 算盘 有份?? 众人都愣了,包括江婉。 不过,她很淡定反问:“二表哥,你这话怎么说?你们分家,不至于分到我的头上吧?哪怕要分,也应该是丽丽表姐才对。” 依理依法,她都没权利分什么。 舅舅养她几年,她会感激一辈子,也会尽自己所能孝顺他。 至于分什么财产,她从没想过。 哪怕舅舅肯给,她也不会要! 更何况舅舅现在愁得不得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工资都得预支来过日子! 她时不时塞钱帮衬老人家,又怎么可能反而要他的东西! 一旁的王大梅甩了韩建设胳膊一下,恼怒:“你瞎说啥?!这事咋跟小婉有关啊?她是你表妹,又不是妹妹!再说了,分家也轮不到丽丽!她都已经嫁出去了!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回来分家的道理!” “就是!”老三轻哼:“你可别乱扯!尤其是丽丽!她整天巴不得能从爸妈身上榨多一点油水!那家伙——连房顶上晒的花生都得顺走!” 江婉低笑。 这时候还没什么遗产法或继承人概念,基本都是按老传统来。 儿子分家里的财物,负责赡养父母。 出嫁的女儿基本没得分,也不用赡养父母。孝顺些的,多走动一些。不来照顾或赡养,也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 除非没儿子,家里的一切都归女儿。给老人家养老送终的重担才会落在女儿的肩上。 舅舅家有三个儿子,自然不需要如此! 丽丽表姐仗着自己受父母宠爱,性格极像舅妈,特别喜欢占便宜。哪怕是自己的娘家,她也照占不误! 韩建设偷偷白了弟弟一眼,道:“儿子得给父母养老,女儿就不用啊?儿子那样养,女儿也是那样养……小婉也在咱们家养了好些年。爸妈多疼丽丽啊!对她的疼爱比我们三人多得多!养我们长大,我们得给你们养老。嫁出去的女儿可以不用……但多多少少也得负担一些吧。” 众人都听懵了! 江婉则被气笑了! 原来图的是这个! 呵呵! 她就知道二表哥肚子里憋的都是坏水! 果不其然啊! “你胡说什么!”韩青的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哪有这样的道理的!女儿养大嫁出去,她们都有自己的小家庭。她们顾着自己的公婆才是正理!” 韩栋梁附和道:“就是!分家里房子的时候,她们没得分。给爸妈养老却让她们帮着负担——这合适吗?!你没喝酒啊?咋说起醉话来?!” 一旁的王大梅眼睛闪了闪。 “那个……小婉她一直都很乖很孝顺我们。她嫁出去后,隔三差五就往家里送票送粮食。我和老韩心里头都欣慰得很呢!没白养她这么些年!” 韩建设见老母亲顺着自己的话说,很快直觉有戏! “是啊!小婉她特别孝顺!自家人嘛,当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经济上暂时都还困难来着,顾不上太多。爸妈的身体都还很好,自理完全没问题。以后得我们照顾,那肯定我们三兄弟来出力。至于出钱……就所有子女凑起来,一人给一份。” 老三挠了挠头发丝,眼神飘忽不定。 “我——我反正是没问题!大家一起商量嘛!之前我不同意房子和工作都归二哥,后来爸爸说愿意补贴一些钱给我娶媳妇,我就勉强同意。分家是大事,慢慢商量讨论呗!” 王大梅不住点头:“对对!今天就是来商量的。那个——趁着人齐,有啥说啥,谁说得最有理,就听谁的!” 韩栋梁蹙眉:“爸妈现在自理没问题,而且爸爸每个月都还能有工资领,应该不用——” “当然用!”王大梅生气打断他,粗声:“我和你爸上年纪了,花钱越发多。时不时看病啥的,都得费大钱!他那点工资咋够啊?!” 韩栋梁垂下眼眸,心里暗自无奈。 他已经开始在备考,根本没时间出去扛货赚钱。 接下来如果考得上,他还得离家几年去上学——哪来的钱交学费?又哪来的钱交份子钱? 这时,李香妹悄悄拉住他的手。 自进了面馆后,她就一直沉默着。 因为婆婆一向看她不顺眼,所以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省得被婆婆抓着不放找麻烦。 所以,她只是埋头吃面,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有俺。”她低喃。 韩栋梁听到后,心里暖暖的,更多的是感动和心疼她。 不过,他哪怕他没钱,哪怕他需要媳妇帮衬,他仍坚持自己的原则。 “分家是家里的事,跟江婉无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丽丽也无关。分家是分给我们兄弟三人,又没有分给她们,怎么也轮不到她们来掏什么份子钱。” 接着,他的眸光落在老父亲的脸上。 “爸每个月有工资领,以后退休了也有退休金。您和我妈一起估算一下,大概还差多少,然后一分为三,我们每个兄弟平均给一份。” “对对!”李香妹连连附和:“俺同意。两位小叔给多少,俺们就给多少。” 宁梦偷偷瞥了一眼江婉,见她总一副风轻云淡模样,心里暗自酸涩羡慕着。 能嫁给陆家当儿媳妇的人,怎么可能缺钱! 让她多掏一份钱,对她来讲也只是九牛一毛! 所以,她坚决站在丈夫的那一边。 “既然大嫂都发话了,那我也说一说吧。建设提议说每人一份,还是可行的。眼下每一个子女都出钱,以后兄弟三人还得出力——也就是我们都得出钱出力。大哥和小叔子都还没工作,经济不稳定。我和建设也刚刚工作,收入都还低。出钱方面,可能真的仔细商量,不然我们压力太大。如果能有小姑子们来帮衬,人多力量大,才也不会太难。” 她最担心老人家去她那边住,到时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得多恐怖啊! 还是凑钱给老人家,让他们自理吧! “是是是!”韩建设的算盘子打得差点儿喷出嘴巴,“就是这个理!小婉赚钱多,婆家也富裕。她又孝顺爸妈,肯定不会不同意!一共分为五份!丽丽一份,她也一份!大伙儿凑一凑,就轻松多了!” “我不同意。” “不行!” 江婉和韩青几乎同时开口。 第158章 情分 王大梅一听,脸色瞬间臭了! 韩建设两口子没想到江婉会当面拒绝,顿时都懵了! 他们以为像她这样拿笔写字的知识分子,最爱惜的就是面子和体面! 当面提出来,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婉不敢也不好意思拒绝! 哪怕心里头有些不满,可她不缺这么一点小钱,肯定会咽下委屈答应。 不料,他们猜错了! 而且大错特错! 江婉不仅当面拒绝,还罢罢手站起身,一副不愿多留片刻的架势。 “我姓江,不姓‘韩’。分家的时候,不用算上我。凑份子钱的时候,也不该算上我。舅舅养我几年,我会感恩他一辈子。我会跟以前一样,继续送老人家钱和粮食。送多少,给多少,都按我自己的经济实力给。但凑份子固定给,我不可能同意。我给是情分,不是本分。” 语罢,她落落大方颔首。 “舅舅,舅妈,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去看望你们,再见!” 随后,她飘然离去。 只剩店里面面相觑的众人! 韩青脸色铁青,瞪了瞪二儿子。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竟这么混!你瞅瞅你出的啥馊主意!竟打主意打到你妹妹和小婉身上去!混账东西!” “爸……”韩建设想要辩解。 “住口!”韩青怒喝:“都给我回家去说!真特么丢人!丢人现眼!” …… 那天傍晚,韩栋梁和李香妹才满脸疲倦回来。 江婉已经下班,正在廊下修稿子。 “哎!回来了?” 韩栋梁答是,随后匆匆进屋,端了两个搪瓷杯出来。 “媳妇,快喝点水吧。” 李香妹接过,咕噜很快喝光。 “晚上吃啥?俺有点饿了。” 江婉答:“喝小米粥,吴妈还在做鸡蛋饼。大姑姐带小欧出去玩了,等她们回来就开饭。” 韩栋梁靠在石柱上,脸色不怎么好。 “小婉,中午那会儿——” “不用说。”江婉温声:“我心里清楚不是你们的主意,也不是舅舅的主意。” 韩栋梁苦笑:“对,爸一开始就没这么说过……都是建设临时想出来的馊主意。爸已经骂过他了,你甭理他。” 李香妹沉着脸,道:“他就是眼馋小婉有钱!巴不得拉多一个人来掏钱!” 韩栋梁摇头:“那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幸好丽丽没听见,不然非跟他吵起来不可!” “那是!”李香妹闷声:“你妹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的人!没分她东西,还让她掏份子钱——不跟他吵才怪!” 江婉轻笑,不甚在意问:“都分清楚了?说清楚了?” 整整一个下午! 看他们两口子都一副累得不行的模样,想来下午这场口水战应该打得颇辛苦! “算是吧。”李香妹苦笑连连:“俺都听得耳朵发痛了!吵吵吵!压根就没消停过!” 韩栋梁解释:“我爸提的两个安排,老二两口子都不肯答应。说来说去,找了一大堆借口,无非就是不想爸妈住到他们那边去。” “小叔子也不肯。”李香妹道:“之前他要毛巾厂的工作给他,要么房子归他。后来公爹说额外给他两百块钱娶媳妇,还让老二补偿他一辆自行车,他才勉强同意。公爹的原话差不多就这样。可压根没想到老二连一间房都不肯给他们住!” 江婉忍不住问:“吵了半天,最终舅舅和舅妈继续留在城南那边住?” “对。”韩栋梁答:“老宅一分为二,我是老大,我分左边。老三分右边。爸妈他们暂时住我们那边。” 李香妹继续:“等老三结婚了,老人再轮流去各家住。还是之前的说法,一户分一个月,甭管月份大小,初一就搬。” 江婉眸光微闪,问:“其他呢?” 韩栋梁答:“老二必须按之前的说辞,给老三买一辆自行车。另外,爸妈会额外给他两百块钱,让他以后娶媳妇用。” “哦。”江婉又问:“现在不用凑份子了?” “要得!”李香妹解释:“俺们分的房子给老人住,所以俺们不用凑份子。老二家每个月给老人家十块钱,老三还没成家,给一半五块。” 江婉轻轻点头。 这样的话,对大表哥两口子来讲,还算公平一些。 之前三个表哥都没拿钱回家,吃住都在家里。加上韩丽丽隔三差五回娘家打秋风,舅舅的工资才会不够用。 现在多了份子钱,舅舅和舅妈不愁不够用。 两百块钱,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多应该能攒得出来。 韩栋梁叹气:“其实,家里除了房子,也没其他可以分。吵来闹去,老人家心里头最难受。总算是定下来了,不用再吵了。” “俺也觉得这样好。”李香妹道:“说定了,就一清二楚了,推卸不了。谁没办到,就是谁的错,甭混成一团瞎来。” 江婉为舅舅高兴,也为他们高兴。 “对!以后不用继续被二表哥占便宜,也暂时不用对着舅妈那张臭脸!” 李香妹嘻嘻笑了,低声:“俺最高兴来着。” 婆婆说了,如果老二家不给份子钱,她就要和公爹收拾东西住过去! 公爹也说了,反正房子是厂里分给他的,谁都不能拦着不让他们住。 话撂下后,老二两口子才总算同意掏钱。 “公爹还说,如果俺们的房子给他们继续住,俺们就一直不用凑份子钱。逢年过节啥的,公爹会掏钱下馆子,大家凑一块儿吃上一顿丰盛的。反正一概不用俺们掏钱,顾好自个就行。” 李香妹最是满意这一点! 反正婆婆不待见自己,她和韩栋梁本来就准备在外头租房,不想回去住。 如此安排最好不过! 不用掏钱,还能理直气壮在外头租房自由住! 韩栋梁也高兴,解释:“上回闹得那么凶,我还真怕又闹起来。幸好这次爸特别坚决!老二不肯同意,那他们就搬过去住,没得任何商量。吵归吵,最终不用动手,面上和和气气说定,还各自签了字——总算大功告成!” “哦?”江婉好奇问:“还签字了?” 李香妹抢答:“对啊!栋梁说的!他说口说无凭,省得有人反悔,还是签字按拇指印妥当些。” 公爹之前说了好些,本来他们都答应了,可老二家总是不同意。 他们总推脱,还一直说犯不着分家。 后来这个不同意,那个不同意,一个劲儿找借口。 韩栋梁骂他是小人做派,不得不防范些。 “噗嗤!”江婉笑开了,道:“好!吃一堑长一智——有进步!” 第159章 人吓人 入夜后,韩栋梁走进厨房。 吴妈已经将碗洗好,正在擦拭灶台。 老人家似乎在想什么,并没有听到他的喊声。 “吴妈!”韩栋梁扬高嗓门。 “啊?”老人家被吓了一跳,恍然惊讶问:“咋了?咋回事?” 韩栋梁哭笑不得指向一旁的蜂窝煤炉。 “水开了!我都喊你三遍了!” 吴妈“哦哦哦!”总算发现了,忙将大水壶取下来。 韩栋梁温声:“吴妈,香妹的手需要热敷,这热水能不能——” “就是煮给你们俩的!”吴妈解释:“大小姐和小婉的热水瓶都装满了。” “谢谢啊!”韩栋梁答谢。 吴妈笑开了:“甭客气,快去吧。” 韩栋梁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问:“还需要拖地,是不?一会儿我来吧。您别累着,先去歇息。” “不用。”吴妈摇头:“都已经干完了,我正打算回屋里睡呢!” 她身体还算康健,打小干活干习惯了,只是料理三餐打扫卫生而已,轻松得很。 只是最近睡不好,精神状态有些差。 今天打算早些睡,省得半夜又睡不着! 韩栋梁答好,转身拎着铜水壶离开。 吴妈将炉子关小,又把窗户打开一些——倏地,她瞧见墙角站着的两个身影! 屋外暗沉,但窗口的灯光散落下去,她仍能看到那一高一小的大致轮廓。 “妈……”暗处的那人低低哀求喊。 吴妈“啪!”地一声,将窗口关上! 接着,她把厨房的前窗打开,随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路过陆子欣的房门,她探头张望一下。 陆子欣正坐在摇椅上看书,另一侧的小欧正趴在床上,嘀咕算着一块块积木。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九、三十!” 吴妈走进去,慈爱笑问:“小欧,今晚睡姑姑这边,还是睡妈妈那边呀?” “姑姑这边。”小家伙脆脆答:“一天姑姑,一天妈妈!轮着来!” “哟!”吴妈赞道:“咱们小欧话越说越好了!真棒!” 小家伙出门一趟回来,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不仅不用喂饭,还能自己喝水上洗手间,照顾起来轻松多了! 有他在,家里总少不了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陆子欣继续看书,微笑解释:“云川送他一套新积木,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呢!” 叶云川在阁楼住了两天后,就背上画板写生去了。 他行踪未定,归期也未定,说是天气变冷前会回来一趟,换些厚实的衣服再出去。 吴妈凑在小欧身边,陪他一起玩一起数。 倏地,江婉脚步匆匆奔进来! “姐!吴妈!我——我刚刚关窗看到咱家墙根站了两个人!吓了一跳!我问她们是干什么的!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外头黑魆魆的!怪吓人!” 幸好她是唯物主义者,不然非吓出一身冷汗不可! 大晚上的,两个身影一动不动杵在墙根。 问话没回应,问她们是谁也不搭理! 江婉脸色微白,颤声:“我问了他们好几声!他们没答话,就一直杵在墙根!” 如果是小偷,一看到主人家开窗瞧见了,肯定会麻利逃窜开! 可他们没有! 就一动不动站着! 江婉疑惑问他们是谁,为什么站在自家墙根旁,可他们没答话,一点反应也不给! 陆子欣搁下书,忙起身安抚。 “婉儿,别怕……她们是来找吴妈的。” 江婉挑眉,很快冷静下来。 “找吴妈的?谁——谁呀?” 吴妈眼神躲闪,语气难掩歉意。 “小婉,你别理她们……她们爱站,就让她们站去!甭理她们!” 江婉非常聪明,见吴妈眼里带着沉重般的气愤,很快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是你的女儿吴洋洋?” 吴妈眼神躲闪,埋下脑袋。 陆子欣点点头:“对,是她。” 江婉皱眉问:“她们来做什么?” 吴妈之前已经跟她们断绝关系,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发誓不再往来! 大姑姐让子豪跑回老宅取来宅基地的凭证,随后去隔壁县城汤云村将那小宅子给卖了。 陆子豪并没有单身匹马去,出发前特意从三爷那边借了几个粗壮的汉子。 他让人将吴洋洋一家子尽数赶出去,然后找了村长说要卖宅子。 村长听说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付宅子,又发现价格不贵,很快心动了! 他家刚好要娶儿媳妇,正在发愁建宅子的钱不够用。 听陆子豪说这宅子能低价出售,问清楚具体情况后,立刻拿了宅基地证明,到村委会签下协议并盖章,很快便交接完毕。 吴洋洋的丈夫气急了,拄着拐杖,带着几个儿女要上前闹! 被粗汉们轻飘飘一挡,立刻东歪西倒,哭天抢地! 吴洋洋吓坏了,跪在地上哀求陆子豪。 她跟史朝安私奔那会儿,陆子豪只有几岁大,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更不可能有好印象! 陆子豪没给她半点面子,怒斥她无情无义,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敢苛待! 这宅子是姐姐看在吴妈的份上送给她的,既然她连吴妈都不想认,那这宅子就没必要给她了! 陆子豪没理会她的苦苦哀求,转身就领着人离开。 可怜吴妈被女儿一家子害得一分积蓄都没有,陆子豪将卖宅子的钱尽数送给老人家,藏在身边能用上。 吴妈感激涕零,只关心陆子豪饿了渴了没,女儿一家子的下场半句都没问。 那天晚上,陆子欣悄悄问她是否真狠得下心。 吴妈苦笑,说她被那群狼心狗肺的畜生赶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她没有女儿,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外孙外孙女。 陆子欣听罢,便再也没说起这事。 谁知陆子豪和江婉陪着小欧北上不久,吴洋洋就带着几个儿女找来阳城! 她们去了陆家老宅,却发现大门紧锁,里头荒草丛生,只能求助附近的人家。 来来去去问了许久,总算找到太平街这边来。 吴妈一瞧见她们,立刻就将大门给关上! 任凭吴洋洋在外头怎么喊,她都不愿开门,只粗声骂她们快滚。 陆子欣解释:“那天我刚好去供销社买蚊香,瞧见路边有人卖烤玉米,就买了几个。拐进院子看到她们母子几人……衣衫褴褛,浑身脏得没法看,貌似饿了几天似的。我把玉米递给他们,一个个狼吞虎咽。洋洋姐说,那姓史的赶他们母女几人赶出来。没地方住,也没地方去,只能来这边找吴妈。” 呵呵! 江婉听得直冷笑:“亲妈被他们一家子赶出门那会儿,她有没有想过今日?那贱男人不是她的命吗?宁愿要那混账,也不要自己的亲妈!需要妈的时候才想起要认妈?呵呵!” 第160章 心软 吴妈低低呜呜哭起来,哽咽:“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么来折腾我!” “不要理她!”江婉冷哼:“她又不是没手没脚!三四十岁的人了,还敢惦想着吸自己老母亲的血过日子!一点良心都没有!” 小欧见吴妈哭起来,愣愣看了片刻。 很快地,他爬起身,小手搭在吴妈的肩膀上,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帮她擦去泪水。 有些笨拙,有些不知所措,却是实诚十足的暖心安慰。 “不哭……不哭!” 吴妈被小家伙逗笑了,用力搂住小家伙,心肝宝贝一个劲儿亲着喊着。 陆子欣解释:“她隔三差五就带着孩子来,总喊着要见吴妈。我让她走,她死活不肯,哭着说她没地儿可去。” “她……不是有很多孩子吗?”江婉问:“只带了一个?” 刚刚那两个黑黢黢的身影,一高一矮,很明显只有两人。 吴妈答:“只跟来四个。听她说,儿子们都被那姓史的腌臜泼皮留下,将她和女儿们都赶出来。” “为什么?”江婉问:“他只留下儿子?女儿们都是赔钱货?不要?” 陆子欣沉着脸骂:“那混账只认定儿子能传宗接代,嫌弃女儿都是赔钱货!那两儿子能干活赚钱了,他就留下!洋洋跟了他半辈子,给他生了一窝孩子!到头来只换成一顿挨打,然后被扫地出门!” 江婉:“……” 天啊!渣男的底线竟一次又一次被那个姓史的男人给刷新了! 陆子欣又生气又心疼:“这就是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跟着他受苦受罪,辛苦操持家里,生娃养娃,还照顾了他那么多年!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她活该!”吴妈怒骂:“是她自个自甘下贱!她自个非嫁不可的!我当初拦着她,甚至还把她关起来!不就是怕她沦落到这个下场吗?!她上赶着去受苦受罪的!她活该!” 老人家一边骂着,眼泪禁不住往下掉! 陆子欣拉着江婉,压低嗓音解释。 “自从洋洋姐带着女儿隔三差五跪在门口,或站在窗下,吴妈就各种吃不好睡不好。我拿了二十块钱给她,让她带着女儿们暂时找地方安顿,想法子干点散工过日子。” “那她……怎么还来?”江婉问:“钱花没了?” 陆子欣摇头:“她对吴妈不仁不义,我能给她一点儿生活费,完全是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她应该是来求吴妈原谅她的。” 江婉想了想,问:“这些日子一直都来?” “估摸是下工后过来。”陆子欣猜测:“偶尔站到半夜就回去。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回去了。” 江婉忍不住问:“她跟那个男的彻底了断没?别不是那男的招招手,她立刻就犯贱跑回去吧!” “不知道。”陆子欣摇头:“吴妈不让我再搭理她。” 江婉皱眉:“可天天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要不是她胆子大,早些时候多半会被吓惨! 人吓人,吓死人! 万一哪天吓着街坊邻居,到时该怎么跟人家交待? 吴妈抱着小欧,红着眼睛走过来。 “小婉,你说我该咋办?我……我心里头也复杂得很。那几个孙女之前跟我睡一块,还算是蛮听话的。我不可怜她那个贱骨头!我只是心疼可怜那几个小姑娘!” 江婉不知该如何回答。 吴妈哽咽抽泣:“一个个都是花朵般的年纪,没个安稳地方住……全靠一个没脑子的妈带着!真的忒命苦!” 江婉欲言又止,看向一旁的陆子欣。 “姐,要不你从中斡旋一下,问问清楚。” 当妈的永远是最心软的! 吴妈这般说,明显是已经心软了。 可怜她的娘家人都没了,爱人下落不明,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想要割舍真正的骨肉亲情,根本无法真正做到! 江婉不认得吴洋洋,觉得此事还是大姑姐去解决最合适。 总不能这么拖下去,不然万一吓着街坊邻居,或在外头着凉生病——事上加事,就更麻烦了! 此时她不想掺和,因为担心吴妈又会吃亏! 陆子欣点点头:“我也觉得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之前我想出去跟洋洋姐谈,吴妈拦着我不让我出去。后来我见她天天来,猜想她该是真心悔过了吧。” “……可能吧。”江婉压低嗓音提醒:“但她跟那家姓史的垃圾牵扯不清,迟早还得遭大难。” 陆子欣微愣,很快赞同点点头。 “那家人腌臜得很!你的意思是——让她彻底跟那家人断了?不然吴妈就坚决不能原谅她?” “是。”江婉毫不掩饰道:“亲情无法割舍,我可以理解。但有些人留着关系只会害了吴妈,甚至连累更多的人,所以不得不防。” 陆子欣再次点头,眸光淡定沉着。 “对,姐听你的。” 吴妈年纪大了,做事想事不及年轻人周到。她心疼女儿,心疼外孙女,但她一朝心软,可能又会给自己招惹来一堆麻烦! 她们把吴妈当成家人,自然要帮着她,护着她。 江婉找借口说要带小欧去睡,抱着小家伙回了对面房间。 陆子欣则问吴妈有什么打算。 吴妈想了想,低声:“……我就一个老婆子,没能有什么能耐来打算。看看她们有没有落脚地,能不能找到糊口的散工……我不敢大包大揽,适当帮一帮就行。毕竟连着血肉,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嗯。”陆子欣赞许道:“您这么安排,我就放心多了。” 之前吴妈见不得女儿太辛苦,将自己的所有工资一分不剩寄过去,只为帮女儿减轻一些负担。 她毫无保留倾囊相助,那是因为她心疼女儿。 可一朝她没了收入,没了依靠,谁又会心疼她! 女婿自始至终都将她当成外人,哪怕受了老人家多年恩惠,仍一点儿感激之心都没有! 见老人家给不了自己钱了,立刻就将她扫地出门! “吴妈,我没跟姓史一家子接触过,对你的几个孙子孙女也不了解。但有些遗传是避免不了的。” 陆子欣担心她心软再次出手相帮,又会被白眼狼骗钱骗东西,最终再次伤心失望。 第161章 条件 陆子欣提醒:“可以帮,但得看情况帮。” 吴妈忙不迭点头:“放心,我这回一定留心眼来着!” 她看出陆子欣眼里的心疼和踌躇,突然又哭了起来。 “大小姐,我知晓你和少爷小婉都对我很好。可我……我真是欠了那死丫头的债呀!她再怎么没用,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可以一辈子不理那个姓史的!可我看到那死丫头一个劲儿求我……我这心里头就难受!” “我懂。”陆子欣轻拍她的背,安慰道:“这些日子您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因为洋洋姐和几个孩子。” 有些关系可以断,但血脉至亲却不容易断。 母女连心,相依为命十几二十载——这份情感毕竟真真切切存在过! 陆子欣叹气:“我和她一块儿长大。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聊少女心事,一起憧憬未来。她对您不孝不义,我生气那会儿也曾经想过她不值得,以后甚至不想再理她。可当她衣衫褴褛站在我眼前,我……也是狠不下心来。” 她也是心软的人,所以她能理解吴妈的为难和无奈。 吴妈拉住她的手,低低抽泣。 “谢谢大小姐。实不相瞒,以前我心中总偷偷存着一点期盼。我家就只剩我和她,没其他人了。我一直想着养她大,等我干不动了,将来她能养我老。经过这一遭,我也不敢想了。” 陆子欣点点头:“对。别对她抱太大的希望,以后才不会再次失望。” 吴妈擦着泪水,解释:“我是发现她自跟那姓史的上山后,整个人都变了。生活太苦,把她折磨得有些木讷,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生一大堆孩子,从没人照顾她坐月子。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身子落下一堆病。还不到四十岁,身子骨比我还要差。所幸几个孩子的品性都算不错,是值得培养的。我是想着能不能……把几个孙女照应好,将来她和我也能有个依靠。” “能。”陆子欣道:“可以试一试。” 在老人家心里,女儿已经跟废人差不多。但即便她已经废了,亲妈仍舍不得让她继续受罪。 所以,老人家想越过女儿,重新培养孙女们,看看能否有值得依靠的。 吴妈得到肯定支持,总算露出松懈笑容。 “你说行,那我心里头……也会稳妥一些。” 陆子欣眸光微闪,并没有忘记江婉的提醒。 “不过,您必须跟洋洋姐讲清楚。想要你原谅她,重新接纳她和几个孩子,她就必须跟姓史的那个混账划清界限。” 吴妈微愣,转而很快重重点头。 “我晓得了!” …… 深夜,李香妹迷糊醒来,忍不住抓了抓包扎得密密实实的手臂。 韩栋梁发现被子动了,很快惊醒。 “咋了?又痒了?” 李香妹没睁开眼睛,苦笑:“痒得很!” 韩栋梁赶忙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一会儿,他取了一瓶药油过来,小心倒在纱布上。 李香妹直觉手臂上冰冰凉凉的,发痒的情况貌似有了缓解。 “你弄了啥玩意?凉凉的!” 韩栋梁答:“我早上跟医生讨要的。手臂一包就好些日子,即便现在天气转凉,憋闷久了哪里可能不发痒。” “谢谢。”李香妹侧过脸来,笑盈盈盯着他看,“只有你……对俺最好。” 韩栋梁低笑,捏了捏她的鼻尖。 “也不想想你是为谁受的伤?我不对你好,那不得天打雷劈!” 李香妹幸福嘻嘻笑了。 韩栋梁将药油放在草席下,拉上灯,重新摸索回来,躺回被窝里。 这么一打岔,两人都已经没什么睡意。 李香妹想了想,问出心中的疑惑。 “栋梁,你下午跟你家里人说你打算去参加高考——他们咋都没反应?” 韩栋梁睁开眼睛,似乎不怎么想回答。 不过,他最终仍如实回答。 “……他们怕,所以不敢支持我。” 李香妹追问:“怕啥?怕你落榜考不中?” “不。”韩栋梁答:“怕我考上了,找他们借钱借学费。” 李香妹“额”了一声,低声:“爸还算蛮好的,让你去试试看。” 至于其他人,连一声反应都不肯给。 真是够无情的! 韩栋梁不自觉叹气,道:“没法子,我妈她的眼里只有钱,只有她自个。二弟和三弟都像她,只会顾着他们自己。” 李香妹郁闷道:“下午你二弟还想扯上小婉,幸好被你爸喝住了……小婉那会儿都生气了!她不说,但俺瞅得出来。” 最可气的是婆婆立刻附和,就连小叔老三也是眼巴巴,都恨不得把小婉榨出油来! 韩栋梁冷哼:“他们是见不得小婉有钱!更想占小婉的便宜!” “忒过分!”李香妹嘀咕:“婆婆后来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啥白养小婉好几年!忒不像话!” 韩栋梁也很生气,解释:“我妈那人就那样,说话只说片面!她怎么不说小婉赚钱以后,几乎所有工资都花在家里!她怎么不说——当年我在姑姑家一住就十来年!” “公爹说她了。”李香妹压低嗓音:“公爹瞪了瞪她,好像说啥姐姐拉扯他长大——应该就是你姑姑吧?” 韩栋梁“嗯”一声,解释:“我爷爷抽大烟,把家底都给掏空了。吸那玩意的人都是短命鬼。我爷爷去世那会儿,姑姑十几岁,我爸才七八岁。姑姑卖掉首饰,给我爷爷办了葬礼。后来,她一个年轻姑娘撑起整个家,辛辛苦苦把我爸养大,还供他读书。直到我妈嫁过来,我姑姑还没出嫁。” “为了公爹,她自个都耽搁了!”李香妹心疼不已。 韩栋梁不悦道:“我妈明明知道这些事!却还敢说白养小婉好几年!她就只会挑最片面的一点来找事!” 李香妹想起下午在婆家的情形,忍不住提醒。 “听你妈和你三弟的口气,貌似他们没罢休。你三弟还说要算啥伙食费,让小婉必须还上。” “他敢!”韩栋梁气得坐起来,问:“他真这么说?什么时候说的?” 李香妹忙答:“就在咱们准备离开那会儿。你妈跟你三弟嘀咕说家里暂时没钱,想法子让小婉吐多点钱,这样他才能快些娶上媳妇。” 韩栋梁有些不悦,质问:“你怎么不早说!” “俺……俺是偷听到的。”李香妹委屈极了,解释:“俺也不敢让小婉听到啊!要是知晓了,心里头得多难受呀!” 韩栋梁没再怪她,翻过身去。 “快睡吧。明天我回去一趟,警告老三不许乱来,不然我就揍死他!” 李香妹听得心里一颤一颤,低声:“你……可要当心呐。” “放心。”韩栋梁的嗓音掷地有声:“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第162章 如何选 第二天早上,吴妈上街买菜去了。 直到快中午,她才心不在焉提着菜篮子回来。 陆子欣在屋里搞翻译,韩栋梁在阁楼看书。 唯有仍在请病假的李香妹蹲在院子角落,陪着小欧阳玩沙子。 吴妈脚步匆匆走进来。 李香妹笑呵呵跟她打招呼。 吴妈“哦?!”回神,从菜篮子取出一把豆芽菜。 “中午吃炒面,行不?” “行啊!”李香妹爽快道:“一会儿俺进去烧火!” 吴妈摇头:“不用,你看着小欧吧。哎哟!小欧你哪来的沙子?看着还蛮干净的!” 李香妹答:“斜对面老陈家送的。他们家孙女爱玩沙子,特意跑城郊挖了几大铲子回来。他们见小欧也爱玩,就送了咱两铲子。” “老陈?”吴妈疑惑问:“就那家——招赘女婿那家?” 李香妹点点头:“是啊!之前俺听黄叔说过,他们家就一个闺女,后来招赘一个外地女婿。前两年生了一个女娃,去年又生了一个。家里现在忒热闹来着!” 吴妈眼神微闪,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小欧拍了拍手。 李香妹赶忙教他不能去揉眼睛,还教他要把手上的沙子拍干净。 “吴妈,麻烦您勺点儿水出来。” 不料,正在洗豆芽的吴妈似乎想什么入了神,根本没听到。 李香妹牵着小欧阳上前,她才恍然回神,慌忙弄了一些清水给小家伙。 “吴妈,您咋了?”李香妹关切问:“您的脸色不对劲儿呢!是不是吹了凉风?头晕不?” “……有点。”吴妈尴尬扯了个笑容。 李香妹忙道:“您去歇息,俺来洗就行。” “不。”吴妈摇头:“你的右手还不能沾水。” 李香妹哈哈道:“怕啥!俺还有左手呢!放心,俺干得了!您上了年纪了,还是要多保重些。” 吴妈在听到那一句“上了年纪了”后,眼神飘忽几下,手僵硬甩了甩水珠,转身回屋里去了。 吃过午饭,韩栋梁又回阁楼复习去了。 李香妹牵着小欧出去找小伙伴玩。 陆子欣则坐在窗边,一边悠哉看书,一边喝茶。 这时,吴妈悄悄来到门口,满脸的踌躇和无措。 “大小姐……” 陆子欣搁下茶杯,温声:“进来。” 吴妈忐忑将门掩上,坐到陆子欣的身边。 “大小姐,她说……她不会再回汤云村了。” 陆子欣放下书的动作一顿,问:“真的?她这般说?对了,她们现在在哪儿落脚?” “靠城西那边。”吴妈解释:“幸好你给了她母女钱,租了一间半新不旧的屋子,前头有个天井,墙边有个小灶台。地方不大,勉强够她们母女五人住。” 陆子欣仔细问:“她所谓的‘不回去’,是她不回去,还是几个女孩也不回去?” “都不回去。”吴妈沉着脸,道:“她被那姓史赶出来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那姓史的只要男娃,女的通通不要!本来她婆婆要留两个女娃,说回头就能嫁出去——吴洋洋总算清醒一回,抡起扫帚就跟婆婆干架!才总算护住两个丫头!” “说清楚?”陆子欣仍不怎么放心,“她无名无分跟了他快二十年,还有好几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楚。” 吴妈皱眉叹气:“她说她彻底死心了。她说摊上那个男人,是她的不幸。但她已经不幸了,不能让儿女们也跟着不幸。她怕女儿们被婆婆嫁在山里,才决心跟那个混账分开的!” “最大的女娃也才十五六岁吧?”陆子欣气恼问:“就要将她们嫁人?!” “十五而已!”吴妈气得眼睛都红了,“真是黑心肝!那老巫婆不把女娃当人,想将她们像畜生一样卖!” 陆子欣蹙眉问:“洋洋姐就是因为这个,才跟那男的闹掰离开的?” “是。”吴妈道:“她是这么说的。” 陆子欣迟疑想了想,低声:“如果真要分开,那也得寻法子分割清楚。姓史那一家子腌臜泼皮指不定以后会反悔,追来这边继续祸害洋洋姐母女。” “啥法子?”吴妈紧张无措问:“只要能尽快让她摆脱!那必须麻利些啊!” 陆子欣有些为难,解释:“洋洋之前是私奔跟他走的,连结婚登记都没有。哪怕要离婚……也不知道上哪儿找说法去。” 吴妈一时慌乱极了,哀求:“大小姐,难得她总算清醒些,总算要回头了。你——你可一定要帮她脱离苦海!几个女孩也得救啊!” “别急。”陆子欣温声安抚:“等婉儿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她见多识广,指不定能有好法子。” 吴妈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陆子欣又问了几个女娃的情况。 吴妈心疼低声:“弄点手工活在家里干,做饭打扫卫生,一个个都很懂事。” “以前都上过学吧?”陆子欣问:“您每次寄钱都要附言一句——必须让孩子们读书受教育。洋洋姐没辜负您的一片良苦用心吧?” 吴妈苦笑:“搬下山后,都能去附近小学念书。不过那学堂也就普通农村小学,没几个人读得起,也没什么人重视。几个兄妹陆陆续续读,都领了脱盲证,勉强算是小学毕业。” 陆子欣若有所思,问起吴洋洋有没有什么安排。 “她求得您的原谅后,打算如何做?” 吴妈舔了舔嘴角,低声:“她说,她想拜托你给她找一份工作,暂时能糊口养几个孩子。她还说,以后要攒钱买一处小宅子,等大女儿二十来岁那会儿,争取招赘一个可靠的女婿进门,撑起吴家的门户……这是她欠我的,希望能靠大女儿延续老吴家的血脉。” “哦?”陆子欣微微诧异:“这是她亲口说的?” 吴妈点点头,语气带着愤怒。 “她小时候铁定没少听到别人这么说。我老爹还活着那会儿,他是这么期盼的。我费心费力培养她,也是图她将来能找个更好的女婿……至于能不能入赘,我也没敢多想——可她偏偏不争气!” “那您如今是怎么想的?”陆子欣压低嗓音:“您可曾考虑那么长远?” 吴妈沉默了,好半晌也说不出具体想法来。 陆子欣忍不住提醒:“从古至今,女子撑起门户都不是容易事。您如果只是想垂垂老矣的时候有人能依靠,只需要帮衬洋洋姐把几个孙女安顿好,不必太费心费力。但如果按洋洋姐的提议走,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不用仔细说,相信吴妈心里清楚撑起门户的责任有多大,其中的艰辛应该也估算过。 吴妈暗自吞咽口水,犹豫不决。 “大小姐……你又是咋想的?你觉得能行不?” 第163章 提防 陆子欣不敢答,苦笑两声。 “吴妈,辛苦的人是您和洋洋姐——您让我如何说?非要我说的话,是先安顿下来,再慢慢做其他打算。” 老人家都五十好几了,并不是身强力壮的年纪。 哪怕女儿愿意帮忙撑起这个家,但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女子,想必会非常辛苦。 眼下除了老人家有固定工资外,其他人都没有。 几个孙女才刚刚懂事,想要她们撑起家庭至少还得十来年。 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连一处栖身之地都得靠别人帮衬——想要独立门户谈何容易! 吴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点点头走出去。 她不敢说是女儿让她回来求助大小姐。 女儿可能想着大小姐一出手便是二十块钱,仍没从陆家阔绰顶级富豪的印象中走出来。 她跟女儿解释说,陆家早在去年就落败了,大小姐早已不是以前的大小姐。 做人还是得靠自己,不能总想着靠别人。 她还悄悄说,现在家里主要是小婉在做主,并不是大小姐。小婉是子豪的媳妇,待她很是敬重。 可女儿仍让她回来说,还说小婉是弟媳妇,再怎么大,也大不过子豪,大不过大小姐。 她瞪了瞪女儿,让她别乱说话。 大小姐说得对,这毕竟是大事,一时半会儿哪里办得来。 别想太多,先顾着几个孙女活下来,能在阳城立足再说! …… 傍晚时分,江婉回来了。 “妈妈!妈妈!”小欧扑上前,示意手上的小风车,“看!表舅做的风车!” “哇!好漂亮!”江婉将他抱起来,吹了吹小风车。 小欧阳看着旋转起来的风车,咯咯笑得很开心。 “妈妈棒!妈妈真棒!” 江婉帮他擦拭额头的薄汗,又将他的头发捋平整。 “渴了不?” 小家伙摇头。 李香妹走出来,答:“喝了牛乳,小肚子还鼓鼓的呢!” 小欧阳自从学会吃饭后,奶粉就没再买了。 但众人考虑他仍在长身体,还是要适当增加一些营养。 碰巧城郊生产队有几头牛,其中两头都生了小牛犊,每天能有三到四斤的牛奶能出售。 生产队的队长每天下午三四点会将奶牛牵到市中心,想要买的人家可以拿盆子或搪瓷杯过去盛。 如果有好牛草的人家,也可以抱一堆牛草去换牛奶。 江婉让吴妈每天固定去买一杯,一大杯只需要一毛。 牛奶买来后,都会趁新鲜煮给小欧阳喝。 下午当点心喝,也不怕影响晚饭。 江婉揉了揉小家伙的大肚腩,禁不住笑了,转身从布袋里取出五块钱递给吴妈。 “您跟牵奶牛的人说一声,说咱们每天固定要一杯。如果有盈余,就给咱们多一杯。” 吴妈接过答好,道:“你和大小姐工作辛苦,也得喝点补一补。” “不用。”江婉轻笑:“您上了年纪了,偶尔喝点补钙,对身子骨好。您喝半杯,分半杯给我表哥。他学习很辛苦,还时不时要熬夜,晚上不好总饿着肚子。” 李香妹连连罢手:“俺来掏钱才对!小婉,你麻利收起来!” “行了。”江婉睨她一眼,娇嗔:“跟我客套起来了?我是买给表哥和吴妈喝的,你凑什么热闹!” 李香妹只好答谢,主动道:“吴妈,俺晚上给你们煮!八九点的时候!” “不了。”吴妈眼神微闪,低声:“我自个来就行。栋梁如果要晚上喝,就留在水缸上,比较凉快能保鲜。你记得给他煮,等开了一小会儿再拿走。小婉说,牛奶得煮开才能消毒杀菌。” 李香妹并没有多想,立刻答好。 江婉道:“嫂子,如果表哥肚子饿,偶尔可以下一颗蛋。” 李香妹忙点头:“哎!俺回头找街坊邻居买几颗。” 江婉放下小欧阳,正打算回屋—— 吴妈拉住江婉,压低嗓音耳语几句。 江婉眉头微动,转而点点头。 “我送您了,您自己要如何安排都随您。下个月底,我会再给您五块买牛奶。” 吴妈不停答谢。 正在廊下收衣服的陆子欣瞧得真切,把衣服抱进去后,径直过来找江婉。 江婉不甚在意,道:“老人家心疼几个外孙女正在长身体却总吃不饱,想给她们添点儿牛奶,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子欣苦笑:“不止……” 接着,她将吴妈早些时候回来说的话尽数讲给江婉听。 江婉听得皱起眉。 陆子欣叹气低声:“我是心疼她老人家……” “姐。”江婉摇头:“别支持,也别反对。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就好比她和舅舅一家子一样! 对她好的,她自然会护着些。 那些算计她的,她远远躲开就是。 亲情血亲断不了,但走得近还是走得远,大可以自己控制自如。 陆子欣眉头微动,很快点点头。 “你说得有理。我确实不好替吴妈做主。” 她和子豪当吴妈是家里的一份子,但他们也得知晓分寸,不好将吴妈家里的事大包大揽。 吴洋洋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吴洋洋,而且她身后还有几个孩子,甚至还有牵扯不清的史朝安一家子! 他们虽然没领结婚证,可他们一起生活快二十年,膝下还有六七个孩子。 哪可能那么容易断得了! “对。”江婉道:“说得难听一点,我们只是外人。一旦过了线,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好的,指不定就会将错处怨恨到我们身上来。帮,可以,但咱们得把握分寸。” “嗯。”陆子欣附和道:“确实得拿捏好。另外,陆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陆家,我也没什么本事能护得了那么多。” 以前的陆家挥金如土,随手送她们一两栋房都没问题。 但今昔不比往昔,他们尚且在恢复期,未来一切未定,实在不好大包大揽! 江婉点到为止,没继续多说。 她和吴妈的关系比不得大姑姐,有些话不好让她来说。 但该提醒的,她一个字都不能少说。毕竟以后牵扯的可能会是自身的利益! 陆子豪跟吴妈很亲近,将她当成半个妈孝顺着。 她跟他夫妻一体,自然不会反对。 但上辈子她隐约听韩丽丽表姐抱怨过,说陆子豪出人头地后,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他身上扑。 还说什么奶妈不仅要新房子车子,还要陆子豪给她的孙子孙女安排工作,甚至还往他身边塞新人! 江婉并没有偏听偏信,因为表姐的心态向来不正常,不能一概全信。 但无风不起浪,肯定有一点儿蛛丝马迹,不然她不会说得有理有据,有名有姓。 重生一回,江婉行事做事越发谨慎。 总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164章 担心 初冬,冷意渗人。 一大早,江婉便牵着自行车出来。 李香妹紧随其后,搓了搓手。 “哟!今天有点冷了!” 江婉将帽子戴上,小心护着两只耳朵。 “昨晚半夜突然刮起大风,感觉一夜就入冬了!” “对!”李香妹解释:“俺刚才听栋梁说,昨晚一点多开始刮的风。” 江婉蹙眉问:“怎么了?表哥昨晚又熬夜了?” 自从决心要参加高考后,大表哥几乎每天都扎堆在书本中。早也学,晚也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李香妹心疼低声:“可不吗?估摸快天亮那会儿才歇下。俺醒来那会儿,他还没睡着呢。” 江婉忍不住问:“我那些复习资料他不都已经都会了吗?” 她把复习资料整理出来后,立刻就给大表哥送过去。 几天后,大表哥说他大部分的题目没问题,只剩几道还需要仔细琢磨。 前些天她已经问过他了,说他都已经捋清楚了。 当时她就告诉他说,如果那些题他都会了,那就不用担心了,保管能考出好成绩。 不过,韩栋梁还是没什么信心,说他太久没写文章,可能语文这个科目会拖后腿。 李香妹苦笑解释:“他说知青队里的伙计们都是往死里学,他不能落后……” 他现在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偶尔晚上两三点睡下,天亮不久后就起来,说啥“一日之计在于晨”。 哪怕通宵达旦学,也顶多睡四个小时,九点前必须醒来继续学。 如果太困打瞌睡,他就起身去洗冷水脸,不许自己偷懒没精神。 “凡事得有一个度,切记过犹不及。”江婉踩着自行车,道:“等我回来,我说一说他。” 李香妹却不敢赞同,低声:“他就是嘴上答应你,回头又卯足劲儿学去了。” 江婉微微一笑,自信十足。 “放心吧,我三言两句就能说服他。今晚他一定早早睡下!” 李香妹不怎么相信,但她本能信赖江婉。 “行,那就拜托你了。俺也是担心得很。这还没考试呢,感觉人都快学晕了!” 栋梁说,幸好他们现在住在江婉这边,三餐吃喝都有吴妈帮着打理。 吃得好,吃得饱,还能睡得踏实,才有精神好好备考。 “舅舅最近没来找你们吗?”江婉想了想,道:“好些日子没瞧见他了。” 李香妹答:“没!栋梁前天回去一趟,转身就跑回来了!” “怎么了?”江婉问。 李香妹又搓了搓手,藏进衣兜里。 “听栋梁说,小姑子带着孩子住在娘家。那娃白天睡,晚上哭,吵得婆婆和公爹都睡不好。婆婆让栋梁别去考试……他不想听,扭头就跑回家复习去了。” 江婉丝毫不意外,道:“舅妈希望大表哥继续回去上班,早些赚钱养家。她向来认为读书写字没用,浪费时间和钱!” “是啊!”李香妹郁闷低声:“俺跟栋梁说了,甭搭理她。听说小姑子的爱人也要参加这次高考,也正在苦学来着。” 刘培民正在全力备考,一向自负的他认定自己必定能金榜题名。 韩丽丽以为他的“高光时刻”即将到来,也是一改之前的嫌弃态度,全力支持他复习。 孩子白天睡,晚上哭,闹得她很烦很糟心。 怕影响刘培民休息,转身带着孩子回娘家住。 在娘家的话,有爸妈帮她带娃,也有人帮着做饭,她会轻松许多,还不用掏太多伙食费! 所以,她早就说定了,等刘培民高考结束,她才能带着孩子回去。 王大梅向来疼女儿,舍不得女儿一个人手忙脚乱,只好帮忙带娃。 她想劝女婿别去考试,被女儿狠狠怼了一顿,说她的丈夫必定能榜上有名,考去最好的学校! “听说小姑子对她爱人非常有信心,还说他以后一定是当大官的好命数!栋梁本想问他有哪些复习资料,可小姑子一问三不知,还说她爱人早就想读大学,早就做好了准备。” 嗤! 江婉暗自冷笑。 刘培民确实很早就想去读大学,返城后就一直想让别人举荐他,可惜一直没好消息。 至于所谓的“做好准备”,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这一世没有李师傅帮忙寻来的资料,他绝不可能考到好成绩! 呵呵!拭目以待吧! “对了!子豪啥时候回来啊?”李香妹好奇问:“他究竟干啥去了?” 江婉心里微动,答:“只说去北方,没说具体去哪儿。他前两天给我打了电话,说过几天要去京都。大雪天不好走,估摸路上会停运,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到。等他到京都,再给我打电话。” 一共收到两次电话,每次都只能说一分钟左右。 问彼此平安后,问多两声家里人,随后便只剩他的撒娇和甜言蜜语。 李香妹羡慕极了,闷声:“这会儿北方正是玩雪的时候……” 江婉猜想她是想家了,赶忙转开话题。 到单位大门口,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往各自的部门走。 王伟达早早就过来打扫卫生,此时已经将里里外外清扫得一尘不染。 “婉姐!早!” 江婉微笑:“早啊!” 王伟达又匆匆去给大伙儿倒热水,拎了五六个热水瓶回来。 随后,他擦手开始准备学习。 “婉姐,你借我抄的复习重点真的极好!简单又明了!我看了几遍,就能背了!” 江婉微笑:“争取全部背下。” 王伟达点头,不经意问:“婉姐,你这些复习重点是哪来的?我上次忘了问你了。” “……京都那边抄来的。”江婉压低嗓音:“重点中的重点,尤为重要。” 王伟达挺直腰板,忙不迭点头。 接下来,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到了。 倏地,正在看稿的江婉疑惑抬眸——李总编的位置空空如也! “奇了怪了!师傅今天怎么还没到?” 师傅一向非常准时,一般都会提前十几分钟到办公室,事先把今天的工作内容安排妥当。 其他人后知后觉发现了。 “哎!对啊!今天老李怎么还没来?” “估摸是睡过头了吧!” “天气冷,被窝最是暖和!多半是赖床了!” “会不会是请假了?” 众人玩笑般说了几句,还没找到答案,又各自忙开去了。 江婉却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她收起钢笔,起身给师傅家拨去电话。 谁料——竟一直没人接听! 她不怎么放心,也没心情继续工作,干脆穿上外套往外走。 “婉姐!”王伟达领了报纸回来,见她正在给自行车开锁,疑惑问:“你要提前下班啊?” 江婉眼眸微蹙,对他招招手。 “小王!快些跟我走!” 第165章 焦急找人 王伟达住在单位的宿舍楼,吃住都在单位,崇尚节俭的他并没有买自行车。 他见江婉神色慌张,什么都没问,立刻载着她离开。 直到拐出单位大门口,他才开口询问。 “婉姐,你有什么急事?家里的?” 江婉暗自担心不已,解释:“师傅今天没来上班,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伟达也发现了,道:“我还以为李师傅请假了。” “没有。”江婉解释:“师傅他管的事多。如果要请假,必定提前做好安排,至少告知两个主编。昨天傍晚下班那会儿,他什么都没说。” “你别担心。”王伟达安慰道:“昨晚我和李总编最迟离开,他脸色如常,并没有任何异样。多半是家里有事耽搁了,来不及请假或是暂时没法打电话过来。” 江婉皱眉低声:“你还不知道吧?师傅他单独一个人住。” 王伟达来单位的时间不长,又不是爱打听八卦的性子,所以对一众同事的家庭情况并不怎么了解。 听到此处,他总算理解江婉为何突然如此忧心忡忡。 李总编工作非常认真,基本都是早到晚退。除非来不了,不然怎么可能迟迟没出现! 家里没其他亲人同住,万一老人家出了什么意外,连个打电话请假的人都没有! 他加快踩车的速度,自行车又稳又快。 冷风有些大,两人心里暗自焦急,脸被寒风吹得有些麻痛都浑然不觉。 “婉姐!前面有分岔口!”王伟达喊。 江婉张望前方,提醒:“小王!左边拐!对!前面的路口左拐!” 这时,街边有人听到她的嗓音,疑惑扭过头来。 “哎!小婉!” 街上人来人往,有些嘈杂。 江婉一心牵挂师傅,并没有听到。 王伟达用力掰车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迅速拐弯——江婉顺着惯性右倾,连忙凑前扣紧他的衣角。 很快地,两人消失在拐弯处。 吴妈疑惑瞪眼:“奇了怪了!小婉不是一大早上班去了吗?咋会往这边来?” “妈。”身旁的中年妇人拉了拉她的手,问:“你喊谁呢?谁是‘小婉’?” 吴妈答:“小婉呀——就是子豪的媳妇。” “啊?”吴洋洋惊讶问:“就刚才那个女的?脸很白那个?” 吴妈点点头:“对!小婉模样很不错,脸又白又滑。” “那她——怎么跟别的男人在一块儿?”吴洋洋褐色的脸堆满狐疑,“刚刚你瞧见没?都快搂成一团了!” 吴妈摇头:“她今天得上班,一大早就上班去了。多半是单位的同事。你别乱讲,人家小婉不是那样的人。” “我刚刚都瞅见了!”吴洋洋不屑撇撇嘴:“大庭广众被一个男人载在车尾,还搂着人家的腰来着!” 吴妈咕哝:“多半……是你看错了。” “我可没眼花。”吴洋洋低声:“真的搂着呢!我瞧得清清楚楚!您不懂,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很正经,背地里却没少胡搞乱来。” 吴妈连忙摇头:“不会不会的。” 她信得过江婉,相信她不是那种乱七八糟会胡来的女人。 “你还是要悄悄跟阿欣说一声才行。”吴洋洋道。 “她嫁来陆家也才一年吧?时间不长,你们对她的了解肯定不够透彻!指不定私下总背着你们胡搞!子豪三天两头不在家,您和阿欣得帮子豪看好她呀!” “别胡说。”吴妈睨她一眼,“你铁定是看错了!” 吴洋洋立刻来了脾气,沉下脸来。 “不信的话你回去刺刺她!如果她做贼心虚,肯定不敢说实话!” 吴妈眼神微闪,将手中的篮子挎好。 “我得买菜去了,再晚就买不到好东西。” 吴洋洋却不赞同,道:“不用太早,晚点东西能便宜些。” “不差那么几分钱。”吴妈解释:“小婉嘱咐我,不要贪小便宜捡一些不好看的菜。她说,烂叶子吃了对身体不好。不管是肉还是菜,都要挑好的买。” 吴洋洋不满道:“一听就知道她是不会理家的人!这儿不能省,那儿不能省,钱就永远省不下来!就她这个态度,阿欣竟会让她理家!真是的!” “你多年没回陆家,自然不明白内里的情况。”吴妈没好气瞪她,责备:“不懂就别乱说!小婉她把家里家外料理得妥妥帖帖的,对我也忒大方!” 吴洋洋不肯相信,问:“怎么可能?比阿欣那会儿还好?” “都一样。”吴妈答。 吴洋洋忍不住追问:“那现在是谁给你结算的工资?” “大小姐啊。”吴妈答。 吴洋洋不屑翻白眼,反问:“那你还帮着她说话?!妈!你傻不傻呀?你是给阿欣干活,你得向着她和子豪说话才对呀!” 吴妈听得有些烦,挥手:“行了行了!跟你说不明白!我买菜去了!” …… 城东小院,门口 “师傅!师傅!”江婉用力捶门,却发现没人应声。 王伟达不敢浪费时间,爬墙翻坐在墙头上。 “婉姐!李师傅的自行车还在院子里!” 江婉心里的不祥预感越发重了,喊:“他肯定还在家!快!你快爬进去!” 王伟达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江婉吓了一跳,喊:“小心啊!” “没事!”王伟达迅速爬起,动作迅速打开院子大门。 江婉立刻冲进来,指向左侧的厢房。 “快!师傅睡那屋!” 两人撬开窗,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江婉想了想,扭头奔向另一边。 “去书房!师傅每天早上都会打太极拳,打完看一会儿书再吃早饭!” 王伟达连忙冲过去。 不料,房门推开后——也是空空如也! 江婉心里急得不行,道:“分开找!不要放过每个角落!” 半晌后,屋里都找遍了,仍没找到人! 王伟达喘着气,问:“婉姐,李师傅会不会走路出门了?” “……不。”江婉心里虽然慌,但理智仍在。 “如果师傅出门,百分百会在外头锁门,而不是栓着门。” 王伟达张望四方,疑惑:“可屋子里都找遍了——没人啊!” 江婉恍然想起什么,喊:“还有一处没找!快!” 语罢,她匆匆转身回院子里,绕过另一侧厢房,往小竹林找去。 很快地,竹林角落一抹灰色吸引了她的注意! 天啊! 竟真在这边! 江婉惊呼:“师傅!” 第166章 大格局 夜幕降临,冷风呼啸。 李香妹裹紧身上的棉袄,迎着寒风进了院子,随后推门进屋。 “俺回来了!” 这时,吴妈从厨房探头出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是不是食堂有事耽搁了?” 李香妹将门关上,答:“小婉不在单位,没法捎俺一块儿回来。俺是走路回来的,所以晚了些。” 吴妈惊讶问:“小婉上哪儿了?” “不知道哎!”李香妹狐疑答:“俺过去宣传部找她的时候,那边都已经关门了。不是——她还没回来啊?” 吴妈摇头:“没啊!” “奇了怪了!”李香妹一头雾水,解释:“她平日都是等俺的——今天没有!以前有个啥事,她也会让人捎个口信给俺。” 这时,陆子欣牵着穿得圆滚滚的小欧走出来。 “会不会是路上自行车坏了,推着去修理?小婉是个守信的人,怎么会突然丢下你?” 李香妹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吴妈想起早上在街边看到的那一幕,眼神有些惊慌。 “大小姐,我早上看到小婉……她跟一个男的在一起。那男的骑着自行车载着她,骑得飞快!我给她打招呼,她都没听到。貌似很着急的样子,匆匆忙忙的!” 陆子欣“哦?”一声,问:“往哪个方向去?” “城东那边。”吴妈答。 陆子欣想了想,看向李香妹。 “中午小婉有没有去食堂吃饭?” 李香妹茫然摇头:“吃饭那会儿人多,俺正埋头忙着,倒没去注意这个。” 吴妈有些担心,心里隐约想起女儿的话,很快压了下去,一句都不敢说出口。 “那个……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天都黑了呢!” 陆子欣很淡定,道:“不怕,小婉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多半是有事牵绊住,暂时没法回来。等一等,即便她没法回来,也会托人捎口信来给我们报信的。” “……万一没人捎呢?”李香妹焦急道:“俺还是去找找吧!外头冷得很!对了!俺去阁楼喊上栋梁一块儿去!” “不用。”陆子欣温声:“再等多一会儿吧。” 李香妹只好停下脚步。 陆子欣问晚饭做好没。 吴妈解释:“厨房里熬着小米粥,还做了一大锅馒头,正在里头蒸着。” 陆子欣道:“不急,等她回来再吃。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点馒头垫垫。” 一等再等,直到晚上七点多,江婉才冒着夜色回来。 “妈妈!”小欧飞奔过来。 江婉连忙按住他的脑袋,道:“不能抱妈妈,妈妈身上有太多细菌。” 众人都急忙忙凑过来,七嘴八舌关切询问。 江婉匆匆洗手,又脱下外套,换成厚实的毛衣。 “我师傅受伤,腿骨都摔折了!在医院跑来跑去一整天,身上脏得很,不敢让小欧碰。” 李缘虽已经上了岁数,但他是一个高度自律的人,多年来一直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 他习惯早起,打上一套太极拳,然后去厨房熬粥。 熬粥的时候,偶尔会去书房看一会儿书,偶尔会去拾掇一下他种的盆栽和竹子。 他很喜欢竹子,种了好几种竹子在院子侧面的空地上。 多年积少成多,竹子已经长成了一大片! 昨晚半夜刮风,好些叶子散落在地上。 “老人家拿着扫帚想去扫竹叶,谁知脚下一个不慎,踩到砖块上的青苔,摔倒在地上!他本以为没事,挣扎着要起身——谁知腿太痛,再次摔下去,直接摔晕过去!” 众人听得惊呼连连! 江婉解释:“老人家在地上躺了快两个小时,才被我和小王发现。我们赶忙将他送去医院。忙到傍晚时分,老人家才总算醒过来。我喂他喝了稀粥,安顿他歇下再回来。” 陆子欣蹙眉问:“那现在谁留在医院照顾老李师傅?” “小王。”江婉答:“除了他和陈彬彬,其他同事都有家室。他孔武有力,搀扶师傅起身也轻松些。我们都安排好了,他负责照顾师傅,我负责给他们送三餐。杂志社的工作我和黄叔顶下来,争取别出什么乱子。” 陆子欣心疼低声:“大冷天的,接下来还得跑医院奔波——你可别累坏了。” 韩栋梁主动道:“小婉,医院那边我帮你去,我也能帮着照顾老人家!” “不用。”江婉道:“马上要高考了,你不要分心。放心,师傅那边陆续会有人帮着去照顾的。我负责送餐,主要是师傅喜欢我做的饭菜。另外,我也能问他工作上的一些意见,方便工作交接。” 众人见她早已安排妥当,也不好阻拦她。 江婉苦笑:“老人家岁数不小了,儿女们却都在外地,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根本顾不上他。我问他要不要通知儿女们,他说不要,省得耽搁他们工作。” “不至于吧?”陆子欣不满道:“老父亲摔得这么严重,再忙也得来一趟。工作有轻缓,不可能永远抛不开吧。” “就是就是!”李香妹嘀咕:“赚钱是挺重要的,但自家老父亲更重要吧!平时自个能自理,犯不着儿女们来照顾。可他现在都病倒了哎!老人家动不了,还不来看一看——说不过去呀!” 吴妈也觉得如此,语重心长叹气。 “都一把年纪了,总不能一直靠自己吧?也总有靠不了的时候,好比这种时候,是吧?当父母的,辛辛苦苦养儿女图啥呀?平日自个能行,犯不上麻烦他们。可都躺病床上动弹不了了,咋还不让他们回来?养大儿女,不就是图病倒的时候能有人端茶递水,在身边侍奉吗?” 众人都觉得理该如此! 江婉罢罢手,压低嗓音。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师傅的儿女貌似是从事很隐蔽的研究工作,平时不容易联系上。哪怕联系上了,也不好轻易回来。” 竟是如此! 陆子欣钦佩老人家,但更多的是心疼。 “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仍坚持不去麻烦子女。在他的心里,在集体利益面前,个人的病痛算不得什么,所以连说都不愿跟儿女们说。” 江婉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他说有我们帮着照顾,就足够了。既然同意让儿女去报效祖国,就不该奢望他们侍奉在身边。自古忠孝难两全,他不会怪儿女的。对了,你们听了都别乱传,很少有人知晓这件事。” 众人都很心疼李缘师傅,却也不好说什么。 陆子欣温声:“小婉,需要搭把手就说一声,我们尽力帮。” “对!”李香妹主动表示要帮忙熬粥:“俺还可以帮你熬汤!给李师傅补身体!” 韩栋梁也道:“需要跑腿或者其他,都尽管说,别让自个累着。” “是啊是啊!”吴妈心疼道:“你又要写稿,又要上班,还要去照顾你师傅——咋可能一个人当几个人使!” 第167章 走人 江婉也知道会很忙,但她不得不迎难而上。 接下来几天,她早晚都到医院帮忙照顾老人家。 其他同事基本都是匆匆坐上一会儿,陪老人唠唠嗑,关心问上几句,随后便匆匆离开。 唯有她和王伟达雷打不动坚持照顾李缘! 不仅如此,她还要兼顾李缘的所有工作,包括各类稿子的选定和最终定稿! 每天都是天不亮就提着保温壶出门,晚上八九点才回家,然后再熬夜写自己的稿子。 大姑姐心疼她,劝她要不跟连载那边的编辑请假几天,暂停一周的更新。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撑一撑。 既然答应按时寄稿子过去,就尽量做到。除非有特殊意外情况,实在写不了字,不然尽量不要断更。 她的读者越来越多,不管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读者甚至愿意一大早就去报刊亭外等着买报纸看她的连载! 她不想辜负读者,不愿让他们失望,所以能坚持便尽量坚持。 第一本武侠小说已经出版了,短短三天竟全部卖光! 编辑说,还有一大堆读者跑去报社抱怨说他们买不到,希望能尽快印多几版! 他们中大多数已经看完连载,大结局也都看过几遍,但他们仍坚持要买下来回去收藏。 省城那边的读者纷纷给她寄信,足足有几大麻袋! 第一版卖完以后,编辑打算年前印多一版,加大一倍的量。 编辑还说,她非常有信心能卖完,甚至夸下海口说卖不完她自己要努力赚钱通通买下! 读者们如此捧场,让江婉受宠若惊,也让她暗自感动,更不忍心随意断更或弃书! 编辑隔三差五给她打电话,各种关心各种讨好。 江婉也不想让她为难,毕竟一旦断更,报纸的排版就会受到影响。面上可能只是一点排版问题,后方的工作人员却可能要忙到跑断腿。 幸好新书已经写上手,速度逐渐上来,写得也顺手些。 大姑姐心疼她太忙,晚上都会让吴妈给她安排一点夜宵。 她怕胖,一开始不敢吃。 大姑姐说,天气冷,吃点儿暖和的,身上也能暖和些。 吴妈会熬上一大锅糯米红枣粥,一人分一碗。 江婉知晓大表哥喜欢吃甜的东西,干脆答应下来,希望吴妈晚上熬甜粥或甜汤。 也许是太忙,也许是晚上睡觉的时间只剩六个小时,她并没有发胖的痕迹,脸颊反而瘦了一丢丢。 杂志社的工作拖迟不了,每天该干什么,定多少稿子,都得一一推进,不然可能会赶不上发行。 其他同事也会搭把手,但最终定稿他们都不敢拿主意,怕承担责任也怕自己的眼光不够好。 幸好江婉经验丰富,自己亲手改定稿,并拍板敲好新一期的杂志终稿! 同事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李缘对小徒弟的工作能力信赖有加,怕有人偷偷给徒弟使绊子,影响整个杂志社的运转,也会适当敲打一两下。 大家都是人精,自然明白李缘的用意。看破不说破,乖乖听从江婉的安排做事。 事实证明,江婉确实有魄力也有能力! 自己的份额不仅能按时完成,还出色完成了李总编的那一份! 很快地,新一期的杂志准时发行了! 众人都很高兴! 黄河水建议大家今天下午提前下班,回去好好放松一下。 江婉笑道:“师傅说了,午饭后就下班,让大家休息半天。” 众人激动欢呼! “小江!还是你体恤大伙儿呀!早早就跟老李商量好了,是吧?” 江婉摇头:“哪里!是师傅一早就安排好的。他说,这一阵子他不在,大家都辛苦了。等这一期杂志顺利发行,给大家放半天假。他还让我去人事部那边领多一些肉票,回头犒赏一下大家!” 众人再次欢呼! 不用猜就知道,这一定是小江为他们争取到的额外福利! 以前杂志每一期都准时发行,老李顶多肯让大伙儿早些下班,从没有放假半天的好待遇! 肉票每个月都有,但额外的奖励却是真真实实第一回! 跟着小领导干,貌似更不赖! 于是,大伙儿乐颠颠跟江婉道别答谢。 江婉没想居功,谦虚解释说是师傅的安排,她可作不了主。 众人只是笑呵呵,一个个都心知肚明! 接着,有人提前回家去了,有人则先去食堂吃饭,纷纷离开办公室。 江婉忙着填几个表格,暂时没能去吃饭。 坐在角落的陈彬彬一边看底片,一边偷偷瞄她,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本想着李总编突然病倒,杂志社必定会乱起来! 他理所当然认为,向来把揽全局的老李一朝倒下,其他主编或副总编就会争相恐后要接手老李的工作,然后趁机觊觎他的位置。 谁知竟没有一个人敢全权接手老李的工作!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们一个个似乎潜意识认定这位置该是江婉的,没有抢也没有争,默许般就同意了! 他一开始嗤之以鼻,觉得江婉太年轻,怎么可能一下子挑得起大梁,肯定会出大篓子! 谁知他竟又料错了! 江婉把所有人的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任何一处纰漏。 同时也得到其他同事的一致认可和支持! 真够气人的! 凭什么她的资历最浅,年纪最轻,关键时刻却是她来顶替老李的位置! 难道就凭她是老李的徒弟?! 前天他故意趁江婉不在的时候,悄悄在几位老同事面前煽风点火,说什么资历再老,也比不得有背景有人脉。 不料,几个老同事都假装没听到,自顾自忙着。 他不死心,故意问最喜欢八卦开玩笑的黄河水,问他究竟是什么看法。 黄河水笑嘻嘻摇头,说如果是凭实力有背景的人,那便是实力加背景双重厉害!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讪讪闭嘴。 经过这一遭,他总算是瞧明白了! 所有同事都已经被江婉给治得服服帖帖的,连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听说江婉转正的申请早就审了,人事部那边已经在为她备档案。 不用猜就知道,老李接下来会放权给她,不仅只是转正,还铁定会升职! 到时他在杂志社还有什么位置可言! 算了!与其继续窝囊,还不如自己潇洒走人! 明天他就申请去其他部门,不再待在这儿活受气! 思及此,他腾地起身,将自己的相机和一沓胶卷尽数放进包裹中,大跨步扬长而去! 江婉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见他不屑又不满瞪自己一眼,然后趾高气扬离去,茫然不知所谓! 算了,她没空搭理这样的烂人! 谁知第二天,陈彬彬就申请转去宣传部的记录组! 另外,杂志社很快成为整个单位的八卦中心! “有人说,江婉趁着李总编生病,公权私办排挤同事,逼得对方不得不自请离去!” “还有人说,她排挤压榨同事,故意搞形式主义做派!” 第168章 爱护 午后,几个同事扎堆坐在一块儿喝水,一边聊着最近单位正疯传着的流言蜚语。 “谁说的?”林新月不满质问:“怎么能连‘形式主义’都整出来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别有居心的人听到,小江指不定得被领导狠批!” 黄河水呵呵冷笑:“谁?这话还需要问吗?打一开始是谁传的,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郁闷和生气! 林新月气恼:“他爱走就走!又没有人拦着他!人都走了,还故意给小婉找麻烦?!这人——忒没品!” “呵呵!”黄河水嗤笑:“他要不是人品差,小江也不至于那么讨厌他!人家是眼睛长在脑袋上的癞蛤蟆!” 赖主编抿了一口水,无奈叹气。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告诉老李一声?” 众人微愣。 林新月想了想,道:“小江那么聪明,多半早就察觉了。她肯定会告诉老李的。” “哎!”黄河水摇头:“这点你就想错了!小江压根不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人。哪怕她知道了,也不会告诉老李。老李需要养伤,她只会去照顾他,绝不会让老人家反而来担心她。” 赖主编想了想,道:“也对。老李八成还不知情,不然早就一通电话打给上级领导,让他们削陈彬彬一顿了!” 黄河水点点头:“小江她是不屑搭理那癞蛤蟆,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不然只需要跟老李说一声,那癞蛤蟆早就被削了!” “他当他自个是**来着!”林新月憋笑调侃:“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黄河水“呵!”冷笑,反问:“那不也是癞蛤蟆?” 众人都笑开了! 林新月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们这两天有没有去医院看老李?” “没。”黄河水苦笑:“一下班就狠抓儿子学习,这不快高考了吗?时间紧迫,就这么一点时间复习,急得我差点儿挠光发丝!” 赖主编调侃:“考的是你儿子,你挠光头发丝也没用!皇帝不急太监急——瞎操心啥!” “唉!”黄河水心烦叹气:“理科我不行,可他比我还不行。不复习不知道,一复习发现他啥都不行!” 赖总编建议:“先把基础打扎实,才是最要紧的。刚刚恢复高考,不可能整很难的题目。” “可他基础也不行啊!”黄河水一说起就忍不住头痛。 “读书那会儿成绩就马马虎虎!几年而已,他就什么都忘光了!都不知道他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忒没用!” 林新月伸了一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上回我去看老李,看到小王拿着一个小本子在背诵。他说是小江从京都给带来的复习资料,好像说抓的都是重点。你借抄了没?” 黄河水苦笑:“抄了。小江她向来大方,啥事都不会藏着掖着。我是和小王一块儿抄的。辛辛苦苦抄大半天,宝贝般带回家。可那臭小子看都看不懂,转头就丢开了!” 林新月表示爱莫能助,道:“我也有点头疼。小江让我给一篇文写评,憋了大半天也写不出来几个字。” “你让她帮你提示提示呀。”黄河水道:“她看文章犀利得很,让她提几个观点,你铺开写就成了。上次我只看出一个观点,她扫了几眼后,很快给我列了三四个!难题瞬间迎刃而解!” 林新月总算露出笑容:“好建议!等她从医院回来,我问她去。” 赖主编忍不住提醒:“老李应该出院了。我前天过去的时候,他说这两天就能出院。小江应该不用送饭了。老李说,小婉给他雇了一个保姆,照顾他一日三餐和打扫卫生。” “呀!”林新月狐疑问:“可她下班那会儿还是急匆匆出去了?上哪儿?” 赖主编答:“肯定还是老李那边呀!保姆只负责干活。小江和小王不定时过去,帮老李洗漱换衣服,干些近身的事情。” “保姆?”黄河水好奇问:“谁呀?不会是吴妈吧?” 赖主编摇头:“不清楚。他没仔细说,我就没问。” 林新月扯回刚才的话题,问:“这事该怎么办?还是得找机会跟老李说一说吧?” “肯定要说!”黄河水主动包揽:“我下班抽空溜过去看看老李,悄悄跟他说一声。” 小江这孩子虽然年轻,可她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老李有意培养她成为接班人,他们一个个只会心服口服。绝不会跟陈彬彬一样面上一套,背地里另一套! 再者,小江是个值得疼惜的姑娘。他们是打心里钦佩她,疼爱她,舍不得她被无端造谣诬陷。 赖主编也赞同,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是小江她忒冤枉,全部都是诬陷!不澄清的话,对她的前途和晋升可能会有影响。” “嗯嗯!麻利澄清吧。” “我下午就跟老李说去!” …… 傍晚时分,江婉骑车回家。 她将帽子取下,又解开围脖,才洗手进屋。 吴妈惊讶问:“小婉,今天这么早呀?!” 江婉微笑:“师傅已经出院在家,还有洋洋姐帮忙做三餐,不用再往医院跑。今晚小王陪他,明晚我过去。” 吴妈忍不住问:“守夜啊?你去?” “不用。”江婉答:“给师傅擦身子换衣服,倒热水泡脚。他已经能基本自理,不用守夜。” 吴妈忐忑问:“那个——洋洋和几个孩子昨天过去打扫卫生——你师傅满意不?” 江婉点点头:“挺干净的,师傅很满意。” 吴妈肉眼可见松一口气,又问:“那做的饭菜你师傅他觉得还行不?” 江婉轻笑,解释:“师傅他年轻时候当过战地记者好些年,对吃住从不挑剔。他的腿还没好全,我让洋洋姐尽量做得清淡些。师傅他接过就吃,没说不好。” “哈哈!”吴妈总算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江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师傅上了年纪,可能养伤的时间会更长。吴妈,您跟洋洋姐说,一定要认真干。如果她做得好,师傅那边的卫生工作以后都交给她。” “哎哎!”吴妈忙不迭点头,却又似乎想起什么,“不用做饭?以后?” 江婉答:“师傅现在没法做饭,只能靠洋洋姐。等他伤好了,他能应付早晚饭。他中午一般在单位吃,也不用做。但他住的地方大,所以我建议以后留下洋洋姐负责打扫卫生,师傅他答应了。” “哦哦!”吴妈立刻道:“我明天就跟她说!让她必须好好干!” 江婉进屋换下外套,逗小欧阳玩,教他念《静夜思》。 吃过晚饭,众人各回各屋。 入夜后,屋外突然传来吆喝声! “有人在家吧?!陆子豪家的?是不是在里头?!” 第169章 狼狈夜归人 江婉正在看书,听到屋外的吆喝声,匆匆披上外套,抓起书桌上的手电筒走出屋门。 陆子欣也听到了,探头问:“小婉,是谁呀?你能听得出来不?” 江婉摇头:“应该是陌生人。姐,外头冷,你穿暖再出来。我先出去看看。” “哎。”陆子欣叮嘱:“小心点哦。” 江婉只打开一条门缝,谨慎往外探望。 只见院子的门被人推开,一辆堆满干草的小驴车停在门口处,有一个矮小的老头儿正张望来去。 江婉把门缝拉开些,问:“你是谁?你找谁?” 老头儿赶忙问:“这儿是陆子豪家吗?一路问过来的!只晓得太平街陆子豪家!” “是。”江婉警惕问:“你找谁?” 老头儿推了推车上的干草,扯开嗓门喊:“到了!小伙子!咱到了!” 江婉狐疑盯着干草看,心里一个咯噔! 这是? 难不成里头有人? “嫂子……”驴车里响起一道虚弱的熟悉嗓音,闷闷喊:“嫂子……是我啊。” 竟是叶云川! 江婉连忙打开门。 矮小老头儿指着干草,解释:“我是隔壁县城的!这小伙子的腿扭伤了,还让人给揍了!他说送他来这儿,可以给我五块钱!” “……行!”江婉痛快答下,示意:“他人呢?快把稻草弄开!” 矮小老头儿见她如此爽快,乐呵呵动作迅速扯开稻草。 “他就一身单衣,冷得很!幸好我今天刚去收干草,就给他盖上!小伙子!快!快出来吧!” 江婉的手电筒照过去—— 只见叶云川满头满身稻草,脸上青青紫紫,数九寒天却只穿了一件单薄内衣,还被扯烂一块,露出大半的瘦削肩膀。 “嫂子……”他哀声喊。 江婉:“……”!!! 片刻后,叶云川被韩栋梁背进屋。 江婉倒一碗温水给赶车的老头,又掏了五块钱将他打发走。 接着,她跑进厨房,拎了两个热水壶进里屋。 陆子欣已经扯了一条旧棉被出来,赶忙让叶云川迅速裹上。 叶云川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吸鼻水。 “阿嚏!阿嚏!” 江婉吩咐:“吴妈,你先去熬一碗姜水,再煮点儿小米粥。” “哎!”吴妈匆匆下去。 江婉倒了热水,道:“先喝点儿暖暖身。” 叶云川颤抖着双手接过,捧着碗喝起来。 李香妹看着他磕破的手皮和渗血的伤口,惊呼:“天啦撸!叶兄弟,你咋搞成这样?” 叶云川答不了,显然又渴又饿,一边发颤吹着热水,一边呼哧呼哧喝着。 “瞅瞅这可怜劲儿!”李香妹皱眉摇头:“忒惨!” 韩栋梁皱眉解释:“身上伤了好几处……左边脚踝肿得不像话!大面团似的!” 陆子欣心疼惊呼:“天啊!云川你究竟是摊上了什么事呀!” 叶云川顾不上答,如秋风寒雨中的树叶般发抖,继续咕噜喝水。 江婉直觉情况有些严重,当机立断下决定。 “姐,你上阁楼给他找衣服,我和大表哥给他擦洗完立刻能换上!然后马上送他去医院!” …… 隔天早上,江婉叫了一辆车,将叶云川送回来。 韩栋梁一夜没睡,一个劲儿打哈欠。 李香妹让他麻利上阁楼休息,随后过去看望叶云川。 “小婉,叶兄弟咋回事啊?” 江婉答:“他一直在昏睡,我们也没法问清楚。昨夜打了吊针,医生说脚上的伤得靠养着,已经包扎好,过两天去换药就行。没大碍,让他回家休息。” 陆子欣疑惑问:“不用住院?看着蛮严重的!” “不用。”江婉解释:“医生说他是冻感冒了,身上的其他伤都是皮外伤,擦擦红药水就行。脚上的扭伤有些严重,幸好没伤了骨头,不过至少得养上十来天。” 陆子欣放下心来,问:“你们今天不用去单位?” “今天休息。”李香妹答:“明天再上班。” 江婉也不用去单位,道:“我晚点儿去一趟师傅家就行。” 陆子欣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低声:“你去睡一会儿,这儿我和香妹看着就行。” “倒也不用。”江婉解释:“昨晚急症室没什么病人。云川打吊针的时候,一直昏睡着。我和表哥都有空床能休息。” 睡不够是肯定的,不过也勉强睡了好几个小时,算不得困。 李香妹疑惑问:“奇了怪了!有空床栋梁咋没睡呀?一个劲儿打哈欠!” 江婉眉头微蹙,压低嗓音:“嫂子,我哥可能是考前压力太大,他说他总是失眠睡不着。偶尔睡着了,也很快惊醒。” “……俺早发现了。”李香妹踌躇:“俺问他,可他总说没事。他还说,不睡还能多一点时间复习。这月底就要考了,他心里忒紧张来着。” 江婉摇头:“一直睡不够,精神状态差,记忆力也会跟着下降——能有什么好处!” “那……那可咋办?”李香妹吓坏了,着急问:“俺也让他去睡——可他总睡不着啊!” 陆子欣也觉得如此下去对身体伤害极大。 “医生曾经开过一点辅助睡眠的药给我,不过我用不上,一直留着。不如拿两颗让栋梁吃吃看?” 李香妹忙答好。 “不行。”江婉摇头:“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药不能乱吃。” 大姑姐天生有心疾,她的用药必须格外谨慎,所以医生开给她的药,不一定适合普通人吃。 李香妹暗自焦急,咕哝:“总不能一拳将他打晕……逼着他睡吧!” “别急。”江婉淡定温声:“晚些我上去劝劝他。嫂子,你去厨房煮多点儿热水,让他多泡脚,舒缓紧张紧绷的神经。如果没效,再拉他去买点安眠助眠的药吃。” “哎!”李香妹立刻奔厨房去了。 陆子欣瞥了一眼床上孤零零的叶云川,禁不住低笑调侃。 “人家栋梁有媳妇疼——多好呀!你呀你,不结婚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江婉却觉得昨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低声:“姐,云川身边的行李和钱包,包括他的画板都不见了。” “……都没有?”陆子欣惊讶问:“昨晚就他一个人半光溜溜回来?” 江婉脸色微沉,点点头。 “昨晚太匆忙,来不及跟你们讲。我听那个赶驴车的人说,云川好像是——是惹了风流债。” “风流债?”陆子欣一脸不敢置信,问:“在哪儿?招惹谁了?” 江婉摇头,低声:“那老大叔知晓得不多,我问不出其他信息,只好将他打发走。” 究竟是什么风流债——竟能把人折腾得如此狼狈? 真让人好奇! 两人不自觉往昏睡着的叶云川看去。 第170章 大误会 午后,叶云川总算醒了过来。 江婉倒半杯温水给他喝下,随后又去厨房勺了一大碗猪肉粥过来。 叶云川饿极了,吧唧吧唧大吃特吃。 陆子欣心疼皱眉,问:“你小子几天没吃了?怎么饿成这样?” 叶云川苦笑:“前天就吃了一顿,昨天路上就啃了一个馒头,然后就没了。” “慢点吃。”江婉道:“锅里还有,还在温着。吃完休息一会儿,我再去给你勺一碗过来。” 叶云川感激答谢,迅速将碗里的粥尽数扒拉完。 “嫂子,子豪还没回来呀?” 江婉答:“他现在应该在京都了吧。前些日子他说要去京都,大概要在那边待半个多月。也许是太忙,这两天没给我们来电话。” “哦哦。”叶云川道:“晚些我去邮局打个电话回老宅问问。我上次跟他说了,去京都就直接过去住我那小院。三餐有人照应,犯不着去住宾馆。” 江婉看向他包扎得密密实实的脚踝,提醒:“至少得养上十来天,哪儿也去不了。” 叶云川“嗷嗷!”两声,后知后觉想起来! “天啊!昨天痛得我根本走不了路!要不是遇到那个赶驴车的——我指不定得冻死在那边!” 陆子欣皱眉问:“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叶云川眼神躲闪,支吾“额额”两声。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人家误会了……又不肯听我解释。” 江婉忍不住提醒:“你的行李通通都没了,钱包也没了。那你的身份证还在不?” “……没。”叶云川低声:“都被对方扣了,说想要的话就必须拿钱去赎。我那些初稿作品都还在他们手里,身份证也被他们拿了。等我的脚好了,还得去赎回来。” 陆子欣挑眉问:“不能说仔细吗?行吧,那我们就不问了。需要我们帮你报警不?” “不用报。”叶云川苦笑:“只是一些小误会。欣姐,嫂子,不是不能说,是我一时半会儿……没好意思说。” 江婉抿嘴低笑。 陆子欣白了他一眼,道:“送你来的人说你招惹了风流债——不会是真的吧?” “哪有!”叶云川拍了拍自己清俊的脸,“我要是能有子豪那般俊!你们如此怀疑我,尚且还说得过去!可我哪有啊!我这脸皮薄,你们就别笑话我了!” 陆子欣眼眸微闪,轻咳一声。 “莫非招惹的是——男人?” 叶云川差点儿就哭了,郁闷道:“欣姐,以前我是年少不懂事!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行不?” 陆子欣笑开了。 叶云川只能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最近一直在附近县城走动,寻找合适的模特当素描,也趁机画一些山水画。 离这边六十多公里外的一座高山上,有一个小山村,村上的人靠着种瓜果和茶叶过日子。 叶云川经过山村时,发现一个长相极特别的姑娘,于是便上前询问能否给他当模特。 姑娘一开始以为他是流氓骗子,将他给赶走了。 叶云川没死心,一直纠缠姑娘答应下来,甚至大方给出五十块钱的模特费,而且只需要三天时间。 他一再保证只需要大大方方站在石头上,不需要改变什么,也不需要配合其他。 姑娘看过他随身的其他画作后,终于答应了。 于是,他一大早就上山,傍晚下山,跟姑娘在茶园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们的事情被其他村民发现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传的!传得乱七八糟!竟说我们——我们是在那边偷情!那姑娘的未婚夫带着一队人上山,将我给绑了!不仅绑了我,还绑了秀眉!怒气汹汹说要将她沉塘!” 陆子欣和江婉听得心惊肉跳! “那你麻利解释清楚啊!” 叶云川皱眉苦笑:“我差点儿把喉咙给说破了!可他们就是不相信啊!说什么孤男寡女!说什么见不得人!推推搡搡的时候,我摔倒在地上——腿就是那会儿扭伤的。” “后来呢?”江婉担忧问:“那个——秀眉姑娘没事吧?” 叶云川摇头:“没事。她也是一个胆子大的,甩了未婚夫一巴掌,还喊来她的家人,解释说跟我清清白白!她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类型的女子,应该会保护好自己。” “你确定?”陆子欣蹙眉提醒:“一些地方仍存在不少封建思想,乡下地方的女子地位也普遍偏低。” 叶云川连忙解释:“她是那种很厉害的女子!她敢一个人上山追砍野猪,甚至敢单手抓蛇!她说她家里好几个哥哥,就她一个闺女,所以父母都很宠她。她自小跟着几个哥哥漫山遍野跑,胆子和气力都比普通女子大。” “哇!”江婉听得双眼发亮,道:“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去交赎金——唯一的条件是必须介绍这位秀眉姑娘给我认识。” 叶云川“哎哟!”一声,苦笑连连。 “嫂子,你别急!你先听我讲完呐!她未婚夫冲动得很,将我打了一顿。秀眉气不过,转头将她那未婚夫也打了一顿!未婚夫的家人就嚷嚷着要退婚!她立刻就说好,趁机退了,省得以后处不来。” 江婉惊叹:“这姑娘很有意思哦!” 有思想!有魄力! 还有如此勇气! 叶云川解释:“她的家里人不肯,说退了以后对她的名声不好,以后可能会嫁不出去,拼命哄她别退婚。” “不至于吧?”陆子欣好奇问:“应该是小村落吧?村里没什么适龄青年?” 叶云川答:“几百个人而已。听秀眉说,他们村的女子都不能外嫁,只能嫁给本村人。所以,她家里人都劝她别退婚。她死活不肯,还让我带他下山。” 陆子欣惊呼:“莫不是她看上你了?想跟你私奔?” “不是!”叶云川拼命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她只是对山下事物接触不多,想下山见见世面。” 江婉却直觉没那么简单,反问:“如果只是那样,你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吧?” 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何至于什么都搜刮了去,甚至还要他下山拿钱赎回东西! 除非他们只是图钱! ——把叶云川当成冤大头坑钱! 叶云川苦笑:“她未婚夫说了,想要不退婚,只能倒贴他一百块钱嫁妆。她家里人觉得这事是我闹出来的,该我掏这笔钱。我说没有,他们就动手扒拉我身上所有东西……” 第171章 找来 陆子欣微微一笑,安慰:“如果只是图钱,那便不是什么难事。就当是破财消灾吧。” 叶云川不缺钱,哪怕是一千块,他也能轻松掏出来。 对现在的他来讲,一百块只是小钱。 能用小钱解决的事情,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叶云川听完,欲言又止。 “那个……” 江婉忍不住问:“怎么了?秀眉不要你的钱,宁愿退婚?” “嗯。”叶云川点点头。 陆子欣哑然失笑,问:“这妹子是想趁机赖上你不成?” “不是。”叶云川答:“她说她想见见外头更广阔的天地,还想去一趟京都。昨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她就偷偷将我背下山。她一边赶路,一边跟我说的。” 江婉想了想,猜测:“她让你别去赎东西,对吧?先偷偷送你下山,然后找机会把你的东西弄下来,只求你能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呀?!”叶云川惊呼:“嫂子!你是不是认识她呀?她——她还真是这么说的!” 江婉哈哈笑开了! 陆子欣也跟着大笑。 叶云川有些窘迫,啼笑皆非。 “我——我哪里敢答应啊!我说了,她给我当模特两天,我就差点儿把命折在山上!我要是带她走——命还能保得住吗?!我让她别乱来,等我下山养好脚,立刻上山赎回东西走人!” 陆子欣笑问:“你不敢将这里说给她知晓吧?” “哪里敢!”叶云川一个劲儿摇头:“我怕极了!哪里敢接下烫手山芋!” 江婉取来一根崭新的拐杖,放在床边。 “你腿脚不方便,暂时住小厅里。如果需要什么,喊一声我们就知道。这拐杖给你平时借力用。如果上洗手间需要搭把手,也能喊我大表哥过来。他们小两口都在对面阁楼住着。” “好。”叶云川惊赞:“嫂子,你上哪儿买来的拐杖?!及时雨都没你这么及时!” 江婉解释:“我师傅的腿摔伤了,需要拐杖借力。我早上去木匠家里买,见他那边有三四把,想着你多半也需要,便买多一根回来。” 陆子欣道:“需要换衣服或洗澡,都可以喊栋梁来。如果你不怕羞,我和吴妈也能来帮你。” “嘻嘻!”叶云川摇头:“还是栋梁哥来吧!我怕羞!” 陆子欣呵呵,嘲讽:“画裸身美女和俊男的时候,就没见过你羞过!” “这……能一样吗?”叶云川红着脸狡辩:“那是艺术创作。这是日常生活。” 陆子欣优雅起身,调侃:“当然不一样。裸的是你,你才会怕羞!” 叶云川:“……” 江婉给他勺多一碗粥吃下,又取了医生开的药过来。 “一共几种药片,都要饭后吃。数目都写在草纸上,你要记仔细些。” 叶云川再次感激答谢。 …… 隔天一大早,江婉和李香妹出发去上班。 除了吴妈外,其他人仍在睡梦中。 李香妹惊讶问:“你——你是跟你哥怎么说的?他昨晚睡得老香来着!” “就一句话而已。”江婉耸耸肩。 李香妹好奇极了,问:“啥话呀?” 江婉神秘笑开了,答:“秘密!” 两人说说笑笑上班去了。 几天后,韩栋梁踌躇满志打算去省城参加高考。 李香妹本想陪他一道去,但他拒绝了! 他跟以前知青队的几个老朋友一起坐车过去,不舍得李香妹跟着去挨冻,然后焦虑万分无助等在考场外。 他出发前,江婉特意给附近养鸡的邻居买了几只鸡,一天杀一只给他和叶云川补身体。 韩栋梁吃饱喝足,带着复习资料斗志昂扬出发了! 江婉和李香妹见他一副踌躇满志的自信模样,都替他暗暗高兴,送他上车后便回来。 “妈妈!”小欧阳闷闷奔过来,皱眉嘟嘴:“叶叔叔坏!我不跟他玩了!” 叶云川这几天除了睡就是吃,脸色肉眼可见好起来,脸没那么瘦削,精神气看着很足。 他懒洋洋靠在门栏晒太阳,一边揶揄:“玩不起就别玩!玩输了就说我坏!真差劲儿!” “你就坏!”小欧气鼓鼓:“你骗我!你耍赖!” 叶云川得意大笑:“你还小,输给我也不算丢脸嘛!” 小欧委屈嘟嘴:“妈妈!叔叔坏!欺负我!我要打赢他!” “好。”江婉道:“一会儿妈妈陪你下,杀他个落花流水!” 小欧总算恢复笑脸,撒娇:“现在就下!就现在!” 江婉抱着他坐下,看着叶云川画的歪歪斜斜飞机棋图,忍不住笑出声。 “大画家,你这水平真让人不敢恭维呀!” 叶云川微窘,苦笑:“就一小瓦片捣鼓出来的!连一点粉笔都没有!嫂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巧夫,来吧。”江婉调侃道。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声娇喝! “叶云川!叶云川!” 叶云川吓得手中的骰子一把丢开,腾地站起身,惊恐往院子外张望。 江婉和小欧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这时,外头又传来一声喊! ——“叶云川!” 叶云川慌里慌张往屋里跑,脚伤还没好全,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奔跑,背影狼狈至极! 江婉:“……” 很快地,院子门被重重捶响了! “开门!请问是陆子豪家吗?!叶云川在里头不?!我是来找他的!” 江婉很快猜到是谁,忙将小欧搁下,正想要去开门—— “嫂子!”叶云川已经躲进屋里去了,探头出来:“不许开!” 江婉:“……” 叶云川哀求抱拳:“嫂子,我会死的!你要救救我呀!行行好吧!” 江婉:“……” 正在厨房忙碌的吴妈和李香妹疑惑走出来。 “谁呀?把咱家门给砸坏了吧?这声响貌似都要拆屋了!” “是哪个妹子?找云川兄弟的?” 叶云川拼命比划,苦着脸哀求:“别开!千万别开!麻利各归各位!嫂子,你和小欧快进来!把内门也给关了!快!” 吴妈和李香妹不明所以,吃瓜的心立刻**到极致。 “谁啊外头?云川,是来找你的妹子?哎哟喂!你的对象呀?” 叶云川哪里敢答,拼命罢手。 “不是!别问!都别问!嫂子!快关内门!快啊!” 江婉很是无奈,白了他一眼。 “你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能一直躲?” 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他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行还是不行,给句准话啊! 如果真的不肯,人家姑娘还能硬逼着他带她出外不成? 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将内门一并关上。 叶云川松了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靠在石柱上。 小欧哒哒跑过去,十分“贴心”提醒。 “叶叔叔,外头有人找你!” 叶云川将他捞起来,亲了亲他白嫩的小脸。 “记住——叶叔叔不在家!” 第172章 郝秀眉 那姑娘在外头又喊多几声,便没再喊。 叶云川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躲过了“佳人”突袭。 “走了就好……忒吓人!” 李香妹嘀咕:“估摸是见外门和内门都关着,以为家里头没人,然后就回去。” 吴妈暧昧笑了笑,打趣叶云川。 “叶少,你是不是欠了人家姑娘情呀?” 叶云川翻白眼:“情!肯定没有啊!” “没有情?”吴妈戏谑问:“那就是爱咯?” 叶云川浑身起鸡皮疙瘩,大声:“更没有!不可能有!” 李香妹瞪眼问:“难不成是欠钱?” “……算是。”叶云川敷衍答:“一点点钱而已。” 吴妈惊讶:“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不要紧啊!让小婉或大小姐先帮你还上!哪能欠姑娘家的钱!” “是啊是啊!”李香妹附和:“人家妹子都找上门了,多半是急着用钱。” 叶云川有些烦,少爷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别胡说八道!你们都别管!进厨房做饭去!” 语罢,他扭头回屋去了。 吴妈和李香妹面面相觑。 江婉憋笑,做了一个嘘声动作。 “他心情不好,你们别打趣他。” 吴妈和李香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玩笑。 “咱还是做饭去了,省得惹人嫌!” “哈哈!对!俺还得揉面拉面条!” 小欧抱着江婉的大腿,撒娇:“妈妈!接着玩!我还要玩嘛!” 江婉心里好奇那位叫“秀眉”的妹子是不是离去了,干脆带上小欧爬上阁楼。 她将小欧放下,张望下方。 不料,院子外并没有可疑陌生人。 街上有行人或自行车来来去去,貌似都不是那位山里姑娘。 小欧发现角落有几颗小石头,好奇凑上前,小胖手迅速抓起,随后往楼下扔! 江婉见晒坪上的萝卜干已经晒得差不多,转身拿来一个竹筐,一一将萝卜干收进去。 冬天有大太阳的日子不多,阳光也就午时强烈些。 萝卜晒起来后,偶尔能煎蛋或做成小菜配粥吃。 陆子豪很喜欢脆脆的萝卜干,总嫌弃吴妈晒的萝卜干太干,没能吃出脆脆的口感。 江婉见这一批萝卜还有一些水分,打算提前收起来,满足一下那位辛苦在外赚钱的家伙。 昨天陆子豪打电话到办公室找她,说路上遇到大雪封路,断断续续走了十几天,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京都。 幸好赶得及,应该能赚上一波钱再回家。 他撒娇问她有没有想他。 江婉被他逗笑了。 他听不到答案,哼哼唧唧半天。 江婉只好如实答有,让他要保重身体,争取早些回来,别让她牵肠挂肚苦相思。 他一个劲儿嘻嘻傻笑。 虽然不知道他这次做的是什么买卖,但他东南西北跑来跑去,想必十分辛苦。 等他回家了,马上买鸡炖鸡熬汤,好好给他补一补。 萝卜干切成丁,煎香喷喷的,再下一两个鸡蛋摊成饼。 他呀,应该会很喜欢。 江婉满心欢喜想着,动作迅速将萝卜干尽数收起来。 晒坪四周有围栏,不用担心小欧会乱跑掉下去。 江婉见他玩得欢快,就没拦着他。 一会儿后,他竟自顾自说起话来。 “叶叔叔说——他不在家!” 江婉正在捆紧竹筐,狐疑问:“小欧,说什么呢?” 小家伙扭过脑袋,认真答:“妈妈,不是跟你说话。我跟这个阿姨说话。” 阿姨?! 江婉惊讶——循声看过去! 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妹子正攀爬在晒坪的围栏上,麦色肤色,眼神大方明亮,眉眼尽是飒爽的野性。 “哎!你好!”那妹子露出阳光笑容,一口牙齿白得很,“妹妹!我找叶云川!” 江婉:“……”!!! 那妹子长长的双臂潇洒用力一拽,整个人便轻飘飘跃起! 接着,长腿矫健一勾,迅猛翻过围栏! “哒!”一声轻响。 她轻轻松松落在小欧的面前! 小欧满眼崇拜:“阿姨好厉害哦!” 姑娘蹲下去,笑眯眼睛捏了捏他的小胖脸。 “小孩,他在家,对不对?” 小欧只有二十个月份大,因为聪明说话利索些。 但他还只是小小孩,哪里懂大人们心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认真答:“对。叶叔叔刚刚说,他不在家。” 姑娘一听,哈哈朗声大笑。 “早就猜到了!我问隔壁了,这儿就是陆子豪家!猜到他是躲里头——果然是躲着我!” 江婉双眼发亮打量对方。 她约莫一米七左右,比普通女子高上许多,加上高高扎起的高马尾,仿若跟叶云川一般高。 她穿着花布衣,下身却穿着男裤,脚上套着一双大皮靴——貌似是叶云川的那一双! 不仅如此,她还背着一个大竹篓! 里头满满当当堆满东西,好像还有十几卷叶云川的作品,外加一些奇奇怪怪叫不出名的玩意。 背着这么多东西,竟能轻松从光滑的一楼爬上二楼! 侠女呀! 江婉只差没给她竖起大拇指,微笑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江婉。我——二十二岁,应该比你大一些。” 姑娘惊讶瞪眼,像驼铃般可爱。 “呀!原来是小姐姐!对不起哦!你看着好年轻好漂亮!你的脸嫩得很!我还以为你十六七岁呢!” 接着,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示意围栏。 “对不起!我着急找人,一时情急爬上来——请你见谅!我叫郝秀眉!今年十八岁!你们这儿是陆子豪家吧?” “是。”江婉微笑解释:“他是我爱人。不过他出门去了,不在家。” 郝秀眉指着小欧,笑赞:“你儿子吧?好可爱哎!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来五官很俊!” 江婉没解释,只是点点头。 小欧见她们聊得欢,好奇挤了过来。 “阿姨要找叶叔叔!” 郝秀眉忙问:“对!我是来找叶云川的——他在里头吧?” 江婉只好笑笑,道:“来者是客。秀眉妹子,先随我下楼去吧。” 郝秀眉明显不是那种会害羞或腼腆的主,大大方方跟江婉走进阁楼,又哒哒下楼梯。 叶云川正窝在床上看书,悠哉抖着二郎腿。 突然,一道河东狮吼:“叶云川!!!” 叶云川吓得滚下床,身上的棉被也被卷下地。 接着,便是鬼哭狼嚎般的吼声! “啊啊啊啊!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173章 如此可爱 廊下,大方桌 人多,厨房的小饭桌已经满足不了需求。 只要天气晴朗,吴妈就会在廊下支一张方桌当临时饭桌。 空间宽敞,还有天井带来的光亮,让人胃口不自觉好一些! 晚饭是菜饺子加猪肉面——颇丰盛! 众人围成一桌,乐滋滋吃着,一边聊着话。 郝秀眉大口大口吃,竖起大拇指。 “这是哪位姐姐做的?好劲道的面条!” 李香妹笑哈哈:“是俺!喜欢吃吧?多吃点多吃点儿!” 郝秀眉忙点头,问:“姐姐,你是当厨师的吧?不然哪来这么好厨艺?!” “哈哈!”李香妹答:“俺在食堂打打下手,算不得厨师。俺现在跟师傅们学,不过就学了点儿皮毛!还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掌勺呢!” “估计快了!”郝秀眉喝多一口汤,憨足道:“对我来讲,你这绝对是大厨水平啊!汤浓面足又劲道——真好吃!” 李香妹笑眯了眼睛,热情招呼。 “来来来!吃多些!自己人甭客气!” 郝秀眉不好意思嘿嘿笑了,道:“刚来就蹭饭……是我厚脸皮呀!” “哪里。”陆子欣微笑摇头:“进门便是客。本来客人来了,理该加菜招待。临时有些匆忙,只好委屈你——我们吃什么,你便跟着吃什么。” 这妹子可爱又爽朗,又很会说话,十分讨人喜欢。 陆子欣接触片刻后,就对她好感顿增! 不仅主动留她下来吃晚饭,还让她今晚暂时住下,明日再做其他打算。 “不委屈!”郝秀眉爽朗道:“好吃得很!我们家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吃上饺子。对我来讲,已经是丰盛得不得了! 吴妈见她长得高高壮壮,又见她吃得又快又多,忍不住笑开了。 “这姑娘——跟个假小子差不多!来来来!多吃点儿,锅里还有好些呢!” “谢谢大妈!”郝秀眉嘴巴甜甜道:“您真慈祥!笑起来跟我奶奶一样亲切!” 吴妈心花怒放,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饺子。 叶云川闷闷坐在角落处,见进门不到半个小时的郝秀眉已经混到左右逢源,人见人爱,白眼只差没翻到天上去! 他戳了戳碗里的面条,直觉有些吃不下。 江婉见小欧的饺子吃完了,给他添多一颗。 “秀眉,外头已经暗下来。今晚你先住云川那边的阁楼——” “不行!”叶云川打断拒绝:“嫂子!等我脚好了,我还要上去住!” 郝秀眉不在意笑了笑,道:“不打紧,我在廊下打个地铺就行。” “不!”李香妹摇头:“天气冷,哪能打地铺!没事,俺睡那边的阁楼。你上俺那边睡,有一张小床给你。也可以跟俺一起睡!” 郝秀眉爽快答谢,道:“我睡小床就成。我不认床,哪儿都能睡。给我一捆干草,我也能睡。” 李香妹直觉找到了知音般,乐呵呵笑开了。 “俺也一样!俺不认床!哪怕是一个小窝,俺也能团起来睡!” 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好几台戏! 小欧吃完玩积木去了,只剩被叽叽喳喳包裹着的叶云川。 叶云川一脸生无可恋。 好不容易把晚饭吃下去,他拉郝秀眉到角落处。 “东西你帮我拿回来,我很感激。我说到就会做到,不管是取还是赎,我都会给足一百块。一会儿我把钱给你,我们就算银货两讫了。明天一早,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他招惹不起! 他只是纯粹路过啊! 他是有钱,但他不傻——压根不想当什么冤大头! 郝秀眉丝毫没恼,豪气摇头:“不客气,不用给钱。你之前给我的五十块,已经够多了!” “不。”叶云川一心要跟她划清界限:“那是你为我当模特的费用。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我答应你哥哥们给一百块,就不会少你们一分钱。” 郝秀眉再次摇头:“那是赎东西的钱。我都已经给你送回来了,就不用去赎了。” “不。”叶云川纠正:“对我来讲是赎金。但对你来讲,是补偿你夫家的费用。这对你来讲太重要了,我还是说到做到好些。” 郝秀眉罢手:“我没夫家了,不用赔偿!补偿也不用!我不跟你说了吗?我早就要跟他退婚了,跟你没关系。” “……什么意思?”叶云川狐疑问:“你退婚了?” 郝秀眉点点头,一脸坦然无惧。 “是啊!昨天我在村道上遇到他,本来好言好语劝他退婚,谁知他不知好歹,还敢指着我的鼻子骂得很难听!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将他狠狠打上一顿!后来将他扛起来,径直跑到他家门口丢进去!还把他家之前给的那么点聘礼一并丢还给他们!转头我跑去村长家和族长家,说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他们那么爱给人家订婚事,爱嫁他们自个嫁去!反正我不嫁!族长被气晕了,大伙儿围着他转。我趁乱赶紧背上行李跑下山,一口气足足跑了好几里!” 叶云川呆若木鸡:“……” 不用偷听便听得清清楚楚的众人:“……” 郝秀眉一副“我闯祸但我绝没有错”的神态,耸耸肩。 “我早就想下山闯荡了,只是缺一个契机罢了!早在十年前我老师下山后,我天天都想往山下跑!这次能一箭双雕解除婚约,能气坏村长和族长,还断了回山的路!我爹妈不敢劝我回去,我哥哥们也不敢找我回去——我才能义无反顾往前冲!” 叶云川吞了吞口水,咽下心中的惊恐。 “你没把人打死吧?族长和村长没被气死吧?” 郝秀眉摇头:“没,顶多躺十几天。族长只是晕过去而已,不至于死。村长吹胡子瞪眼而已,还没有晕!我骂他们封建老思想老顽固!还骂他们干涉婚姻自由,是我们村发展不了的大罪人!老祖宗们要是在天有灵,早就该降雷劈死他们!其实,也不算骂啦,我说的都是事实!别人是知错能改,他们不知道错更不知道改!真没救了!” 叶云川:“……” 一边吃瓜一边钦佩的众人:“……” 郝秀眉毫不在意笑了笑,豪迈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云川,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勉强你的!你不带我云游四方,我就自己去。人活在世上,不趁着年轻多出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也枉年轻一场!我就一个小小请求,希望你能酌情帮一帮。” 叶云川眼睛微转,谨慎又戒备。 “什么……请求?” 第174章 找买主 郝秀眉示意一旁的大背篓,对他勾勾手指。 “这里头是我从小攒到大的宝贝。我要出远门,带上它们也不方便。出门在外银钱必须备足,打算卖了当路费用。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找谁卖。麻烦你帮我引荐一下买主。” 叶云川嫌弃看着不远处脏兮兮的背篓。 “宝贝?你攒的?” “嗯呢!”郝秀眉道:“你放心,该怎么卖按山下的行情来,我绝不会多要!” 叶云川忍不住好奇问:“里头都有什么?” 郝秀眉笑呵呵解释:“蛮多的!有漂亮的石头呀、山上的老树根呀、还有一些我看过的老书——” 叶云川不耐烦皱眉,打断她。 “这些玩意也能卖钱?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郝秀眉摇头:“哪会!每一样都珍贵得很,不是有钱人可能还买不下来。” “哎!”叶云川挥手:“破烂玩意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我都说了,给你一百块——” “哎哎哎!”郝秀眉罢手:“咱一码事归一码事。人可以贪心,但不能什么都贪。该是我的,我可以要。不是我的,我不能拿,也不会拿。” 叶云川没了耐心,道:“那我帮不了你!你自个拿去街边问问谁要。” “你——”郝秀眉讨好笑了笑,问:“能不能介绍一两位经济能力稍微不错的人家?我对这边不熟呀!” 叶云川耸耸肩:“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是京都人。只是暂时借住好兄弟家,根本不是本地人。你不熟,我还生着呢!咱们半斤八两,五十步不用笑百步!” 郝秀眉听罢,仍是笑呵呵没生气。 “没关系,那回头我找小婉姐姐问问。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如果我去京都的话,麻烦你引荐一下经济实力好的人家,行不?” “行。”叶云川答应得很痛快,脸上却尽是戏谑笑容。 “只是人家不一定会看得上你攒的破烂玩意!” 郝秀眉丝毫不在意,笑道:“各花入各眼。有人不喜欢,自然也会有人喜欢!谢谢啊!如果我第一站去的是京都,到时便去叨扰一下,还请你说到做到。” “没问题!”叶云川见她识趣,十分爽快答应了。 只要她不缠着自己,什么都好说。 在他的地盘上,何愁找不到有经济实力的人家! 反正只需要给她引荐,至于人家买不买,那他就没法保证了! 到时多半会被人笑话——算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勉强忍忍吧。 “秀眉妹子。”正在廊下浇盆栽的陆子欣微笑问:“我看你谈吐不凡,你应该读过书吧?” “读过!”郝秀眉爽朗笑开,解释:“我师傅在山里教过十来年书,我是她成绩最好的学生。” 叶云川忍不住调侃:“小学算毕业不?你们村不是连小学都没有吗?你能读书识字,算蛮幸运的了!” “那当然!”郝秀眉与有荣焉:“我师傅她知识渊博,见识又广,胸有沟壑!能跟着她学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叶云川敷衍点点头。 陪小欧在地上数小贝壳的江婉抬眸,看向郝秀眉的大背篓 “小贝壳真可爱!小欧很喜欢你送的礼物!谢谢啊!” 江婉的观察力敏锐,发现这样漂亮的贝壳应该是海边才可能有的东西,正纳闷怎么会从这样的背篓里取出来。 她不是住在山上吗? 怎么会有海边的漂亮贝壳? 郝秀眉笑开了,道:“小欧喜欢就好!这是我师傅送我玩的。我把玩好些年了,一直舍不得磕坏。我长大后,就没玩了,留着也浪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送——送你家小欧刚刚好!” 江婉见她说话做事进退有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猜想教导她长大的师傅必定不是普通人。 叶云川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插话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记得没跟你说过这儿啊!” 他只说他寄住在阳城好兄弟家,并没有指名道姓,更没有说明具体地址。 她是怎么找上门的?! 莫非她哪天跟踪自己? 郝秀眉挑了挑眉,眼神带着一抹嘲笑。 “这有什么难的?那天你一拐一拐的,根本走不了多远。我背你下山后,就麻利就近寻找能送你的人。找了快半个小时,总算看到一个有驴车的大叔。要不是我替你张罗,你估摸早就冻晕在田埂上了!” 叶云川目瞪口呆:“那位大叔……是你帮我找的?” “嗯。”郝秀眉解释:“隔天我偷溜下山,找他问有没有送你到目的地。他高兴得很,说他足足赚了五块钱,一个劲儿跟我答谢,还顺带把这儿的地址告诉我。” 叶云川微窘,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谢谢啊。” 其实说到底,反而是自己的突兀出现给她招惹了不少麻烦。 要不是她,自己根本没法一拐拐爬下山,随后更不可能舒舒服服在陆家养伤。 思及此,他心里头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傲娇的少爷哥可不擅长道歉那一套,匆匆答谢后,又躲回屋里看书去了。 江婉带郝秀眉去洗澡换衣,还取了一条崭新的毛巾送她。 “不不。”郝秀眉颇不好意思,道:“我糙得很,用麻布巾就行。” 江婉微笑解释:“我舅舅在毛巾厂上班,家里的毛巾不用买。他上回送了我一打,都丢在角落处粘灰。” 郝秀眉听到此,大大方方收下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啊!” 她洗过澡后,又换上一套蓝色的男装,将大背篓拎进屋里来。 “婉姐,我要上阁楼找香妹姐姐。我发现楼梯小,背篓上不去。你看能不能暂时寄放在你这边?” “能。”江婉正在写稿子,温声:“放角落的小凳子上吧。” 郝秀眉看了一眼半人高的小凳子,不好意思笑了笑。 “太小,搁不下。有些高,怕掉下来里头的东西摔了。要不——放你的床后边,可以不?” 江婉答:“可以,哪儿方便你搁哪儿吧。” 郝秀眉答谢,问:“婉姐,小欧呢?” “他睡着了。”江婉答:“他最近都陪大姑姐睡,我也乐得能偷偷懒。” 郝秀眉见她在写字,很识趣道:“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晚安。”江婉温声。 郝秀眉刚要走出去—— “哗啦!”一声响! 只见大背篓歪倒下来,里头的东西也洒了一点出来! 郝秀眉微窘,道歉道:“不好意思……” 接着,匆匆忙忙跑回去捡起,小心翼翼搁好。 江婉不经意回头,瞥见她的掌心在摩挲什么,似乎在出神回忆着,心里不禁微微一动。 “舍不得卖?是不是?” 第175章 交心 郝秀眉愣了一下,转而微微笑开了。 “……舍不得,可还是卖了吧。我师傅说过,天地万物恒久远,人却只是稍瞬即逝的一抹痕迹。很多东西可以长存,生命却不能。我们不能以短暂的生命,试图去拥有太多可以长存的东西,那样就太贪心了。” 江婉眉头微挑,顿时对她口中的师傅有了浓厚的探知兴趣。 “你师傅说得真好!她是什么人?你是否是要去寻她?” “她……已经年过半百。”郝秀眉眼神躲闪一下,低声:“她是去年离开下山的。师傅没说去哪儿,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寻她。” 江婉好奇追问:“她不是山上的村民?外地人?” “嗯。”郝秀眉答:“她说她是北方人士。可北方那么大,我根本无从找起。” 江婉顺势道:“所以,你可能率先会去京都,对吧?祝你早日寻到师傅,也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对。”郝秀眉看着江婉优雅温润的眉眼,似乎放下了警惕。 “我想先去京都找找看,因为我觉得叶云川的口音跟师傅的有些像。不过,师傅不一定会在京都。她喜欢云游四方,也许现在正在天边的某个角落。” 她顿了顿,问:“婉姐,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江婉微笑答:“早些时候你跟云川说过了呀!你说你想到处去转转,人不趁着年轻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也枉年轻一场!” 郝秀眉笑开了,牙齿白得有些炫目。 “是!师傅说,世界这么大,唯有用眼睛多看看,耳朵多听听,才能稍微多了解一些。” 江婉轻抚她的秀发,温声:“不知为何,我对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妹子,你的洒脱和潇洒是许多女子羡慕不来,却狠狠羡慕的东西。” 郝秀眉也看着她,笑开了。 “不是恭维的话啊,我实话实说——我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是很善良的人。我很喜欢你们,也相信你们,所以敢留下蹭饭,甚至还敢留宿!” 她虽然不曾出过远门,但她不是毫无见识的山里姑娘。 她单纯,但她并不傻。 叶云川跟她顶多只算萍水相逢,这一家子人甚至连萍水相逢都不算,可她很信任他们。 江婉哑然失笑:“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云川说的?” “不是。”郝秀眉拍了拍胸口:“我用眼睛看,用心感觉到的。我师傅说观察人要用心。” 江婉轻笑。 郝秀眉将手中的东西抱进怀里,低喃:“婉姐,你说得对……我确实舍不得。” “那还卖不?”江婉问。 郝秀眉却又语气坚决:“卖!” 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即便心里头万分不舍,仍坚持自己要追寻的梦想! 江婉搬过小凳子,又靠近些许。 “如此大的背篓,上下车不方便,也太惹眼了些。哪怕你有保护它的能力,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要不,明天我带你去买一个行李箱吧。” 听云川说,她学过武术,甚至能舞刀弄枪,几个大男人一起上都不一定能打赢她。 但出门在外仍不得不谨慎些。 有些不法分子瞧见她单身一个姑娘家在外,更容易起歹意。 “百货大楼那边有行李箱卖,价格不便宜,但能关也能锁。收得密实些,多一些隐私性,也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郝秀眉却犹豫了,解释:“我身边只有七八十块,暂时不敢乱花。等卖掉一些,等手头阔绰了,再去买吧。” 江婉一时心动,问:“你说你要卖收藏的东西——究竟有哪些?可否让我看看?我给你买一些吧。” 眼前的妹子实在太可爱! 可爱,也值得爱。 所以,她想换个法子资助她去追梦。 “不。”郝秀眉摇头:“婉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这些东西并不是生活必需品,不能让你破费。” 江婉哭笑不得,反问:“怎么?我看起来很穷的样子吗?” “当然不。”郝秀眉答:“你看着书卷味儿十足,眉眼自信坚韧,应该是知识分子。婉姐,我虽少下山,但我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人士。普通人一个月多少工资,我还是有点了解的。如果我带的是山货或是必需品,早就缠着你买了。” 江婉听罢,反而开始对她的收藏品感兴趣。 “你带的究竟是什么?不拿出来,不说说价,又怎么知道我多半买不起?” 妹子说话极有分寸,虽然话说得十分妥帖委婉,但她仍听出来对方的言下之意——她可能买不起,不适合她买! 于是,向来低调的江婉破天荒“吹嘘”起自己来。 “我一个人赚的是普通人的好几倍。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个很会赚钱的丈夫。他现在仍在京都做买卖,说年底要买一辆车给我开!” 郝秀眉惊讶瞪大眼睛,转而惊喜笑开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云川出手那么阔绰,他的朋友就不可能是穷人!婉姐,对不起……是我眼拙了。” 江婉罢罢手:“你也没看错,我确实只是靠文笔赚钱的知识分子。如果你瞧见我爱人,可能就不会这样子。” 陆子豪天生长了一张贵公子哥的俊脸,只要穿着整洁,不管在哪儿都是焦点。 一举一动皆显贵气,哪怕囊中羞涩,也会有许多不了解内情的人误以为他是富家公子哥! 郝秀眉受教点点头,“他跟叶云川是好兄弟,应该也是阔绰的主儿!” 江婉见她总算相信了,才扯回原来的话题。 “怎么样?现在可以拿出来我看看了吧?” 郝秀眉嘻嘻笑开了,一屁股坐在冰凉地板上。 “来来来!婉姐,我让你先开开眼界。” 江婉好整以暇等着,见她小心捧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棉布包,一层接一层打开,有些忍不住想笑。 究竟是什么宝贝! 竟能包上十几层棉布! 不料,棉布层层打开后——是一个精致小木盒! 那木盒的颜色极暗沉,看着颇有年代感。 很快地,江婉惊讶发现鼻尖隐约多了一抹好闻的冷幽香味儿! 难不成是——沉香?! 第176章 买下 江婉一时激动,脱口问出声。 “沉香???” 郝秀眉惊讶笑开了,竖起大拇指。 “呀呀呀!婉姐,你这可是真人不露像呀!我还没打开,你就已经闻到了!厉害呀!”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真的是沉香?应该是很高端的沉香吧。” “识货!”郝秀眉轻轻打开木盒,低声解释:“这是我和师傅一起磨出来的沉香粉。她用了一些,剩下的送给我用。我舍不得,就藏了起来。” 屋里的灯不够亮,但江婉约莫了一下重量,大概能有三两左右的份量。 郝秀眉解释:“国内的普通沉香味道偏淡,奶味中常带有熟坚果的醇香。判断沉香好坏的第一要素便是它的味道。天然野生沉香的香气自然、持久、纯净且富有层次感。来,你闻仔细些。” 江婉轻轻闻多一下,直觉那抹冷幽的感觉似乎极具钻透力,倍感精神舒缓。 不用问,就凭这种感觉——绝对是很高级的沉香! 郝秀眉继续道:“高端沉香的味道会有凉意和钻透力。这种香气能让人感到身心愉悦、放松舒缓,具有极高的嗅觉享受。” 江婉按捺心中的惊讶,问:“你这个应该不便宜吧?” 古时候便有“一寸沉香一寸金”的说辞。即便历史悠久,但能有资格品香的人却一直不变。 除了顶层权贵外,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这样的昂贵宝贝!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般稀缺的奢侈玩意! 郝秀眉答:“这是极高端稀罕的沉香,没法便宜。大概有三两左右。一寸沉香一寸金,你如果能买,我不好意思卖贵,卖一半价格就行。” 江婉粗略想了一下。 三两黄金是一百五十克左右。 此时的黄金大概一克八块钱,一百五十克约莫一千二百块。 即便卖便宜一半——也得六百块钱啊! 尽管不是天价,但也足够吓人! 江婉眼神微闪,问:“你……暂时只卖这个?其他东西也不便宜吧?” 郝秀眉实话实说:“我接下来要走南闯北,风吹雨淋日晒是少不了的。这玩意得密密实实保存着,稍微不注意就会洒掉。受了潮可能还会结块,卖相就差了。所以,我只能先卖掉它。等钱不够了,再接着卖。” 江婉点点头。 郝秀眉小心翼翼关上木盒,又仔仔细细包起来。 “婉姐,不用担心。我会先找去京都,拜托叶云川给我介绍富裕的人家来买。那边是大城市,识货的人家应该还是有的。” “肯定有。”江婉笑道:“阳城不算小,但识货的人也是有的呀!” 郝秀眉轻笑:“当然有!婉姐你也算一个!刚刚我还没打开,你就闻出来了呢!” 江婉看着她一层层仔细裹上,问:“卖半价,你会不会太吃亏?” “不会。”郝秀眉解释:“我急用,卖得急,自然不敢追求能卖高价。再说了,这玩意也就识货的人愿意掏钱买。对很多木匠来说,跟烂木头差不多。” 江婉忍不住追问:“以后可能会增值溢价——你不会心疼?” “当然不会。”郝秀眉道:“虽说顶级好沉香无价,可人的阅历和见识也同样无价!我得了钱后,又不是去吃喝嫖赌浪费掉,而是去游历和增长见识。外在的财富能变换成内在价值,只属于我自己的财富——何乐不为!” “说得好!”江婉接过她手中的包裹,道:“行,那我就放心买下了。” 什么?! 郝秀眉惊讶瞪眼:“……” 江婉微微笑开了,道:“我要送一点给我的师傅用。他最近受伤了,精神不怎么好,睡眠也不怎么行。剩下的,我还要留起来送人。” “——婉姐,你不必如此。”郝秀眉劝道:“我感激你的相助之情,可好几百块可不是一笔小钱。” 江婉摇头:“一开始是有这样的冲动,但我发现淘到宝了,舍不得给别人得了去。没看之前,是为了你这个人。看了以后,是为我自己买。” 郝秀眉惊喜大笑:“真的?!你真的喜欢?” “不是喜欢。”江婉实话实说:“我是买来送人的。” 此时可能不会有大用处,但将来就不一定了。 她要留下三分之二,或者一半,送给未来一个极重要极关键的大人物! 像这般稀缺珍贵的顶级沉香,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在市场上流通买卖,没法想买便能买到。 此时碰到了,也算是一种机缘。 幸好身边有足够的钱,能买得下来就先买下来,省得以后临时抱不住佛脚。 郝秀眉激动又兴奋:“那——那太好了!婉姐,你这边有称没?你可以先称一称!” “你能半价卖我。”江婉调侃:“我还能信不过你呀?” 郝秀眉哈哈笑了! 两人都是爽快的人,很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郝秀眉有些不敢置信,低喃:“婉姐,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幸运……刚下山就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 “我不算好人。”江婉摇头。 郝秀眉笑嘻嘻:“对我来讲,你是好人——而且是我命中的贵人!” “小嘴真甜!”江婉将钱递给她,叮嘱:“明天得买一个皮实的行李箱,好好收拾妥当。” 郝秀眉忙答好。 有钱好办事,明天就安排上。 江婉看向她的大背篓,一时越发好奇了。 “我没钱买了。能不能让我继续开开眼界呀?” “当然能!”郝秀眉大方得很,扯过大背篓调皮道:“铛铛铛!请随我一块淘宝吧。” …… 那天晚上,郝秀眉并没有上阁楼睡,而是跟江婉促膝夜谈。 两人足足聊到外头鸡鸣,才依依不舍闭眼睡觉。 隔天早上,江婉没去上班,跟单位请假半天。 她带郝秀眉去买行李箱,还给她买多两套换洗衣服,一件大皮袄和几双厚实的鞋子。 后来,两人又跑去火车站买车票。 午后,江婉上班去了。 郝秀眉收拾好行李后,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午觉。 傍晚时分,她起身去跟叶云川道别。 叶云川满脸疑惑:“——不是说要去京都吗?怎么?不去了?你家里人来找你了?还等什么呀!快些回去吧!” 第177章 来去匆匆 郝秀眉摇头:“没啊!我家里人是不会下山找我的。我跟他们说了,一年半载后会给他们寄信报平安。” 叶云川“额”一声,问:“那你要去哪儿?” 他示意自己仍包扎着的脚踝,解释:“至少还得几天吧,才能自如走路。” 这次的扭伤很严重,不得不养妥当些,省得以后落下什么不好的毛病! 叶云川道:“如果你要去京都,就耐心等等!” “我要一站一站北上。”郝秀眉解释:“也许得明年春季或夏季才能到京都。” “什么?”叶云川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有路费了?不是说要卖破烂……额……收藏品吗?” 郝秀眉笑眯了眼睛,答:“路费有了!我卖了一样给婉姐,够我用上一阵子了。” “不是吧?”叶云川皱眉质问:“你也太不客气了吧?嫂子她心软又心善,你怎么能哄骗她?!太过分了!” 郝秀眉撇撇嘴:“你懂什么!她可高兴来着!算了,夏虫不可语冰。我跟你呀,根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叶云川怒不可遏:“你骗了嫂子多少钱?!我——我跟你说啊!我给你两百块!你把钱全部还给嫂子!” 人是他招惹来的,哪里能连累嫂子! 可恶!这样的烂事还是他自己扛吧! 不能让嫂子难过伤心,不然以后子豪回来,非揍死他不可! 郝秀眉翻了翻白眼,道:“不跟你讲了!我今晚还要跟婉姐秉烛夜谈,明天一早就要赶火车出发。相识一场,还是跟你道别一声。再见!” “哎哎哎!”叶云川急了,大吼:“你给我滚回来!” 郝秀眉头也不回,道:“我已经当婉姐是我的半个知心人!我才不会骗她呢!” 叶云川在后头追问:“究竟卖了多少钱?你给我一个准话!” 不料,郝秀眉匆匆出门去了。 叶云川无奈,只能等在门栏处。 一会儿后,江婉牵着自行车回来了。 车前挂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猪肉,还有一小网兜的青菜和两罐进口饼干。 “嫂子!”叶云川喊:“你怎么才回来呀?” 江婉微笑答:“下班后过去看看师傅。” 李总编已经能基本自理,连洗漱换衣服都能自己搞定,不用江婉和小王帮忙。 王伟达坐车去省城参加高考了,还说要去探望一个战友,归期暂时未定。 江婉每天仍得过去一趟,陪老人说说话,讲一讲单位的工作情况,给老人家解解闷。 时不时有人上门探望,给老人家买一些茶叶或奶粉。 今天有人送两罐进口饼干,师傅笑呵呵让她带回来,说可以给小欧解解馋。 叶云川赶忙问起郝秀眉的事。 江婉笑开了,道:“放心吧,就买一点儿小玩意。” “嫂子,多少钱?”叶云川歉意道:“让你破费了!给你整一个大麻烦,还让你亏钱……我还你吧。” “不用。”江婉摇头:“不多,就一点点。你别这么说,是我自愿给秀眉买的。她那大背篓里头都是好东西来着,是你不识货。” 叶云川压根不相信,问:“就一点点?不多?” “嗯。”江婉点头。 叶云川听罢,总算放下心,不再追究这件事。 幸好,烫手山芋明天就要走了。 他是真怕啊! 那天晚上,郝秀眉和江婉聊到三更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清晨,郝秀眉离开了。 李香妹给她做了二十个鸡蛋饼,还给她煮了五个水煮蛋,送给她路上吃。 江婉借花献佛,送她一罐饼干和一包肉干。 郝秀眉红着眼睛,嗫嚅:“我……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婉姐,我会给你写信的!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语罢,她将行李袋背在身前,又拎上行李箱,匆匆跑离开。 江婉也很不舍,挥手喊:“巷口有车!已经交待好了,送你去火车站外!” 李香妹嘀咕:“郝妹子真的很讨喜!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再遇到她!” 江婉轻笑:“有缘千里来相会。她跟我们有缘,迟早能再遇上。” …… 隔天,去省城参加高考的考生陆陆续续回来了。 韩栋梁左一个小包,右一个大包,满脸兴奋笑容。 众人都围着他问,除了江婉。 韩栋梁微窘笑了笑,答:“……还行,都能答出来。” “那肯定不赖!”吴妈竖起大拇指:“等着被大学录取就行!” 众人都祝他早日金榜题名,让他耐心等着。 接着,大伙儿自动散开去,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李香妹呵呵呵傻笑,见他眼底有青色,心疼问他是不是没睡好。 韩栋梁解释:“考完出来碰巧遇到妹夫,他说要跟我一块儿回程。谁知他不住旅馆,说在车上眯一会儿眼睛就行。车上人多口杂,怕东西丢了,我一直不敢睡。” “妹夫啊?”李香妹好奇问:“他——他跟你一块儿考?” 韩栋梁答:“是。他说他要省城最好的学校,打算读文科。不过,他貌似考得不怎么理想。他说太久没接触课本,好些题目都不会答。” 李香妹将行李搁下,仔细打开收拾。 “他没跟你一块儿去,咋会跟你一块儿回来?” 她跟刘培民见过,可惜对方跟小姑子是一路货,正眼瞧人都不肯,只是迷糊咕哝一句,算是打过招呼。 所以,李香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也不喜欢他跟丈夫走得太近。 韩栋梁压低嗓音:“可能是考得不怎么好,不想让同行的人知晓,所以才来找我作伴。” 虽然他跟刘培民接触不多,但妹夫似乎很高傲,总喜欢“高人一级”的口吻跟他说话。 越是骄傲的人,就越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点。 刘培民一路上的情绪都很糟,低落得很,几乎没怎么说话。 韩栋梁也是考过试的人,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不管问太多,尽量假装睡着。 李香妹忍不住问:“他媳妇和儿子都还在老家那边吧?” “在。”韩栋梁答:“他说,等他休息好了就去接她们回出租屋那边。快年底了,丽丽母子确实得回去了。大过年嘛!图个团圆也好。” 听说丽丽仍不愿搭理公公婆婆,也不肯他们抱孙子。宁愿一直住出租屋,也不想跟公婆住一起。 李香妹忍不住问:“那——那二弟媳也去了?你遇到她没?” “没。”韩栋梁解释:“省城不止一处考点,可能她被分配到另外的考点吧。” 李香妹眼神微闪,凑近些许。 “俺听说……她跟你二弟吵起来,回娘家好一阵子了。” 第178章 动老宅主意 “呀?”韩栋梁疑惑问:“什么时候的事?谁说的?” 李香妹答:“公公说的。小婉去毛巾厂看他,送他几张肉票和粮票。原本公公常去单位找小婉。可能是上次分家闹得太过,公公觉得对不起小婉,最近一直躲着不敢去。小婉想念他,便过去毛巾厂寻他。” 上次婆婆和二弟他们非要攀扯上江婉,被江婉当面拒绝! 那会儿全家人都在场,包括公公! 老人家自觉家里人太丢脸,愧对江婉,所以躲着避着外甥女。 韩栋梁叹气:“小婉又怎么会跟他计较!提这个建议的是我妈和建设——又不是他!唉!这么多年了,我爸还是不了解小婉。” “俺是听小婉说的。”李香妹摇头:“公公很无奈,抱怨说老二家媳妇怎么那么会闹腾!” 韩栋梁蹙眉问:“闹?家里就他们小两口分最多,她还有啥不满的?” 李香妹答:“听公公说,宁梦坚持要去考大学,建设却不肯支持她。” “不对啊!”韩栋梁狐疑问:“他不很支持吗?之前他还得意洋洋说什么他媳妇八成能考上!我亲耳听见的!” 李香妹摇头:“后来不同意了。宁梦说她如果去读大学,单位的临时工位就不要了,等她读大学回来,再等政府重新分配。她还让建设得帮她掏学费,供她读大学,可建设不肯。” “……不肯?”韩栋梁疑惑问:“为什么不肯?” 李香妹答:“他希望宁梦别放弃单位,说这个职位太难找。如果现在放弃,可能以后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与其去考大学,不知道将来分配的工作究竟好坏,还不如先抓紧眼前的机会。指不定再过一两年,她就能转正了。这是公公的原话。可宁梦不肯,说临时工位她不要!” “哦。”韩栋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判定,“他们自个的事,自个选去!怎么?又闹到我爸跟前去了?” 李香妹苦笑:“可不是嘛!宁梦要去考试前,小两口又吵了起来,还跑到公公跟前大吵大闹!公公说,如果考上了,再来做打算,现在不用急。建设就跟公公说,如果他敢支持宁梦,以后她上学的费用就得公公掏,反正他自个不支持!” “他——真够会耍赖的!”韩栋梁冷哼。 李香妹暗自翻白眼,不屑道:“他倒挺敢说的!公公差点儿被他们俩气坏了!” 韩栋梁忍不住问:“我爸不肯,宁梦就气呼呼跑回娘家去了?” “是啊!”李香妹答:“公公说了,都已经分家,各家的事情各家去处理。公公还说,你也要去考。如果都考上了,一个个都赖到他头上来,那他该怎么办?就算把他扔油锅里去,也榨不出足够的油水来!” 韩栋梁暗自心疼老父亲,道:“不管我考不考得上,都不会找老人家要钱去。我爸已经够不容易了!” 建设两口子怎么能这样?! 宁梦如果能考上,他的工资勉强挤一挤,供她上学是没问题的。 爱人能学多一些知识,能努力上进——这是大好事! 不管如何,他都该支持才是! 怎么涉及到钱这个话题上,就反口反对,甚至还祸水东引闹到老父亲的面前去! 此番作为,让他很不屑! 如果他能考上,他宁愿咬牙硬扛,也绝不让老人家为难。 “有俺啊!”李香妹拍了拍胸口:“俺一定供你读!” 韩栋梁笑开了,低声:“指不定考不上。别急着安排,我可能还得继续扛货去。” “肯定行!”她鼓励道:“哪怕这次真不行,咱不还有下次吗?甭担心!甭气馁!” 韩栋梁感动拥住她,轻拍她的背。 “香儿,谢谢。” 李香妹窝在他胸前,甜蜜笑开了。 …… 转眼到了腊八,家家户户张罗起腊八粥。 江婉下班后,亲手熬了腊八粥。 “姐,你和小欧先吃!我给师傅送一些过去!” 陆子欣在隔壁屋答好,叮嘱:“外头冷,记得戴上防风手套!” 江婉进屋取手套,大声问:“姐,云川还没回来啊?” “没。”陆子欣答:“去几趟火车站了,总买不到票。他说他打算明后天坐车去省城。那边的火车站车趟多,比较好买。” 江婉拎着保温瓶打算出发,扭头见大姑姐走出来,高挑优雅的她穿了一件紧身青色毛衣,显腰身又显气质。 “姐!这毛衣真衬你!” 陆子欣微微一笑,解释:“朋友送的……好些年了,没怎么穿。” 江婉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关切问:“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陆子欣眼神微微躲闪,温声:“你忙去吧。” 江婉脚步顿了顿,牵着自行车的手不自在捏了捏刹车把。 “姐,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陆子欣“啊?”了一声,疑惑问:“谁?你在说什么?” 江婉睨了睨她,低问:“姐,你还要继续跟我装傻?你是不是听说了老宅那边的事?” 听说纺织厂那边正在找空地建员工新住房。 有人提议把陆家老宅推翻,外加附近的空地,可以建十栋大楼。 陆子欣苦笑,似无奈似宠溺。 “你呀,什么都瞒不住你。我比不得你聪明,你都知道好些日子了吧?瞒得密不透风,我都丝毫不知情。要不是今天老刘来给我通风报信,我还蒙在鼓里呢。” 江婉摇头:“我没想瞒你哦!他们只是说提议,暂时还没有定论。等他们有定论,如果敢觊觎咱家老宅,那咱们再去跟他们闹也不迟啊!” 据吴妈后来回忆,当初老宅和流芳楼并没有列入纺织厂的集体财产中。 上次陆子豪偷偷跑回老宅,打开家族秘密保险柜后,取出不少地契和协议书。 他没时间一一查看,一股脑儿塞给大姑姐收拾。 大姑姐仔细收拾了许久,总算找到纺织厂当年的协议书。 薄薄的几张纸,内容不多,但上面的信息却跟大家知晓的有很大出入。 原来纺织厂那边当初说好是公私合营,陆家分股分红,而且拥有经营权,而且纺织厂的地址和附近的土地仍属陆家所有。 另外,陆家的老宅并没有捐给集体。 庄园其他地方的捐赠合同都在,唯有老宅和流芳楼那一片没有。 当年陆家庄园拆分,厂子私转公的时候,陆子豪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全然不知情。 那会儿陆子欣出外留学,父亲怕她分心,并没有将家里的实际情况告诉她。 后来她回阳城接手纺织厂,并没有拿到当年的协议,知晓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直到一字一字捋清楚,陆子欣才知晓被姓朱的给忽悠了! 当年的老宅并没有归属纺织厂集体所有,甚至连纺织厂的厂址和土地——也都是陆家的! 陆子欣解释:“你们仍在京都那会儿,我就开始寻找线索。直到前些日子,才总算查到当年跟爸爸签订协议的余书记。” 第179章 钱脸命 “余书记?”江婉好奇问:“姓余?应该不是本地人。” 据她所知,附近县城并没有这个姓氏的本地百姓。 陆子欣点点头:“他当年是临时调过来的,只待了一年多,后来便下乡组织土地改革去了。他叫余福田,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目前已经退休。” “姐,你是想让他为我们家作证,是吗?”江婉直接戳中问题所在,“找当年签字的人来作证说明?” 陆子欣答:“是。打电话没人接听,只能写信去他的旧单位拜托转交。信已经寄出去一阵子了,可惜一直没回音。” 这年代大多数普通家庭都买不起电话。 “二十多年前就能到这个级别。”江婉猜测:“如果没意外的话,他应该步步高升。即便退休了,家里也会有电话机。” 陆子欣压低嗓音:“之前被停过职,具体原因查不到。不过,他后来的地位颇高。有人说他身体不怎么好,退休后时不时去女儿家住。家里的电话打了没人接听,所以我才改写信。” “原来如此!”江婉想了想,道:“有名有姓,找起来应该不难。姐,你别担心。一会儿我让师傅帮忙问问。” 陆子欣惊喜挑眉! “对啊!我差点儿忘了你师傅这个‘万事通’!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他多半认识!” 江婉道:“即便师傅不认识,他也能帮忙问问看。姐,你别担心。纺织厂之前已经建过宿舍楼,几年才能弄妥当。他们哪怕要建,一时半会儿也是定不下来的。” 换句话说,他们家有充足的时间挽回家里的土地,甚至是纺织厂的股份和分红! 陆子欣苦笑叹气:“……厂子是在我手中丢的,我如何不焦心!要不是联系不上余老,没法确定他现在居住的地方,我早就坐火车找过去了!” “姐,你别这么想。”江婉安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姓朱的一装就是二十多年,你又怎么会料到他暗藏祸心!” 陆子欣皱眉解释:“打前年开始,纺织厂的效益就不怎么乐观。去年我找来好几个单子,谁知他们顾着内乱整我下台,疏于管理烧了仓库,错过了工期,后来又顾着闹谁坐上最高的位置,最重要的生产却不抓紧。人家见工厂连续延误工期,影响他们的效益,便没再来订货。今年越发不行了……夏天那会儿停工一个来月。今天才腊月初八,听说他们已经停工半个月,说是提前放年假。” “那工资呢?”江婉忍不住问:“停工的话,应该有发基本工资吧?” 陆子欣一直跟厂里的骨干老师傅们秘密保持联系,对厂里的大小事一清二楚。 “没有。自今年年初,姓朱的和他的外甥女齐雯雯就时不时偷偷转移流动资金,自己挥霍不说,还拿钱贿赂上级。加上没什么盈利,厂里到了农历三月份就开始入不敷出。” 江婉惊讶:“不发基本工资——怎么没人爆出来?!” “拼命施压啊!”陆子欣不屑冷哼:“有人敢提,就威胁要让他们下岗!有上班那会儿,工资勉强发出来。年底又停工了,听说基本工资都没发。工人们怨声载道,却都不敢得罪姓朱的。” 江婉皱眉思索片刻,直觉很不对劲儿! “姐,不对啊!如果厂里连工资都发不出来——那他们哪来的钱去建楼房?” 陆子欣解释:“我猜他们是要搞双重骗局。一是要骗上面拨款,试图缓解流动资金的紧缺。” 江婉狐疑问:“不是自己单位掏钱吗?” “基本是自己单位掏。”陆子欣解释:“一部分可以申请上级拨款援助。” 江婉惊讶冷笑:“竟已经穷到这个地步!这是要诓骗的前奏啊!” “想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陆子欣道:“姓朱的越是猖狂,就越容易走向绝路。齐雯雯不是省油的灯,她敛财的劲儿比他还大。” 江婉眸光微闪,问:“姐,你——是不是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使劲儿煽动?” 陆子欣知晓弟媳聪明,也觉得自家人不用瞒着。 “厂子姓陆那么多年,我怎么可能没几个秘密心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适合他们的做派。” 江婉笑开了,低声:“我就知道……姐你身体康复后,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姓朱的虽然没再派人来跟踪监视,仍会时不时让人来打听他们一家子的动向! 大姑姐除了翻译书籍就是看书,一是为了补贴家用不让自己无所事事;二则是混淆对方的视听,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陆家彻底绝望放弃,才能越发自大狂妄! 谁知大姑姐早就偷偷下着暗棋! 陆子欣微微一笑,眸光暗沉幽幽。 “不急,他们的账以后会好好跟他们算。只是我担心他们可能裹着其他心思。” 江婉内心暗悬,问:“你是指老宅那边?” “嗯。”陆子欣解释:“老宅加上流芳楼,外加前方那一片空地和小树林——足足有几十亩!建几栋楼而已,哪里需要那么大的地方!” 江婉瞪眼:“难不成他们想卖地填补亏空?不可能!应该是想放手一搏,捞一把大的,然后卷款潜逃?如果上级拨款下来,也一并卷走?双重大骗局!” 陆子欣眸光冷静,轻拍她的肩膀。 “小婉,我最喜欢跟你这般聪明的人说话。轻轻一拨,你便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江婉皱眉苦笑:“姐,难怪你会这么担心——要是咱家的地被他们给卖了,哪怕我们有协议有地契,肯定也会有争端!最怕人多苦情多,到时损失最大的还是咱家啊!” 哪怕姓朱的逃不掉被抓,追回来的钱也只能属于纺织厂集体所有。 更何况他们的钱不一定能追回! 太容易到手的钱,基本都会以“花钱如流水”的方式被糟蹋或毁掉,能全部追回的可能性极小! 而那些花了钱买地的人要不回钱,只能拼命抢占霸着不放,又怎么会舍得还给陆家! 到时必定十分闹腾,后果不堪设想,一想起已经忍不住头痛! “姐!”江婉当机立断:“咱们先找人,争取早些把东西要回来!” 陆子欣皱眉低声:“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是防范未然不容易!我很担心他们会在过年前先对老宅那边下手。” 据她的眼线告知,姓朱的老早就想卖掉老宅,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掏得起钱的买主。 他恨陆家老宅,认为它代表陆家最后的房产,巴不得能将它给弄塌掉! 奈何老宅的墙都是大理石砌起来的,撼动不了半分! 厂里的亏空越来越大,他早就慌起来了,但外甥女总安慰说钱都替他攒在国外银行,让他不用担心。 既然推不倒陆家老宅,那就干脆把它给卖了,彻底断了陆家的根,也能狠狠赚多一笔! 陆子欣摇头:“他着急下手,我们……却还没有余老的消息。” 江婉呵呵笑了,耸耸肩。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不要钱的,不要脸的,不要命的。要钱的怕不要命的。不要脸的也怕不要命的。如果他们敢卖老宅那边,咱们就带人去闹!他们要钱不要脸,咱们就豁出去性命跟他们闹!看看谁怕谁!” 陆子欣听罢,双眼腾地一亮! 第180章 腊八粥 江婉骑车到城东,推开院子外门,将自行车一并提溜进去。 自师傅受伤,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外门不到入夜一般不会上锁。 江婉左看右看,发现吴洋洋又没在。 她拐去厨房,只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烧水。 小姑娘怯生生看着她,低喊:“姐姐……” 江婉微微一笑,温声:“你是洋洋姐的女儿吧?老五?” 小姑娘模样娇俏,身板细瘦,眼睛有些显大。 “不,我是六娃……我叫青岚——吴青岚。” 江婉微笑问:“好名字!你妈妈呢?” 吴青岚吞了吞口水,低声:“妈妈头晕,让我过来帮李爷爷烧水。李爷爷说,水烧完就能回去。” “好。”江婉温声:“那辛苦你了。” 接着,她从木橱柜中取出两个碗,将保温瓶里的八宝粥倒一碗出来,递给小姑娘。 吴青岚受宠若惊,摇头罢手不敢接。 “我……我是来干活的。” 江婉握住她有些脏的小手,塞给她。 “今天是腊八,得喝腊八粥。我煮了好些过来,师傅他老人家吃不完,你帮忙吃一碗。” 小姑娘欢喜笑开了,小心捧过碗。 “……谢谢姐姐。” 江婉拿着碗和汤匙去书房。 李总编正在书房看书。 “又是一年腊八呀!一晃又一年!哎呀呀!又少一年咯!” 他接过热乎乎的腊八粥,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好吃!很清甜!” 江婉忍不住笑问:“只是甜?没尝出来其他味道?” 李缘认真唧吧几下,笑答:“下了桂花蜜——是吧?” “厉害!”江婉赞道。 李缘足足吃了两碗,憨足摸了摸肚皮。 “晚饭不用做了,够饱了。” 本以为这次摔伤肯定会瘦成皮包骨,谁料小徒弟一日三餐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不仅没瘦,估摸还胖了好几斤! 三天两头给自己熬药膳,补这个补那个,吃着吃着不知不觉就胖起来。 前些日子大徒弟打电话来,紧张问是谁在照顾他,还说要派两个卫兵过来负责他的日常。 他拒绝了,说小徒弟很贴心,天天往这边跑。一开始跟小王轮流值班,甚至还来守夜。 现在已经能自理,家里由小徒弟安排熟人来打扫,三餐有小徒弟做完送过来。 他只是伤了腿,没法自如动弹,但闲得跟度假差不多! 大徒弟说了,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他,顺便谢谢小师妹。 幸好有她就近照顾,不然他们一个个都没法心安。 江婉提醒:“八宝粥不耐饱。您还要看书到九点多,到时肯定饿了。睡前泡一碗奶粉吃,垫垫肚子,身上也能暖和些。” “不用不用。”李缘温声:“记得把那罐奶粉带回去给小欧喝。小孩子需要营养,糟老头子用不着!” 江婉嗔怪瞪他,解释:“老人家需要补钙!钙补足了,才不会轻易摔了就骨折。” “好好好。”李缘只好乖乖听话,“一天两勺子,听你的。” 江婉见砚台上的墨水还没干,猜想老人家早些时候又起身练书法。 “师傅,医生说您还不能久站,别忘了哎!” 李缘假装没听到。 江婉走上前,拿了一根毛笔,凝神写了几个字。 李缘瞥了一眼,嫌弃:“方方正正,一点儿神韵都没有。” 江婉哈哈笑了,没敢反驳,圈出三个字来。 “书法是一门艺术,我跟它沾不了边儿。我唯一的追求便是别人看得懂我写的是什么!师傅,您看看这个。” 李缘抬眸,转而挑了挑眉。 “余福田?怎么?人名是吧?你认识他?” 江婉没隐瞒,将大姑姐正在火急火燎寻找“余福田”的前因后果说给他听。 “师傅,你认得他不?” 李缘放下书,实话实说:“只听说过,并没见过。我一个在省城那边的朋友倒是跟他走得蛮近的,回头我帮你问问。” “现在现在!”江婉催促他马上打电话,“急啊!” 李缘也没敢耽搁,转身就照办。 一会儿后,他捏着一张小纸片走回来。 “这是他闺女家的号码。听我那老朋友说,老余前些年被撵去住牛棚,遭了不少罪。回来后腿脚落下严重病根,走路不利索。老伴去世后,只剩他一个人住。女儿和女婿都要上班,顾不上他,只能接他过去同住。” 江婉安静听完,捏着小纸片踌躇不已。 “……估摸请不动他老人家。” 李缘也有同感,低声:“听说他后来不爱理事,很低调。住到女儿那边后,跟以前的老同事联系也不多。” “还是问一问。”江婉不愿死心,道:“总得试一试。家里好些协议都是跟他签下的。他虽然退下来了,可他的地位和威信都明晃晃摆着。他能作证的话,说服力最强!” 李缘不好阻拦,温声:“不怕。如果他不肯,我再帮你找一两个镇得住场面的。” “谢谢师傅。”江婉答谢。 李缘想了想,道:“陆家人很聪明,懂得审时度势。当年舍大取小,舍得将企业私转公,才能保住一部分的资产。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要努力守护住。” 历史已成为过去,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很难论出对错来。 旧事不能用现在的法律去判定对错。但陆家解放后舍大取小,又曾大力援助抗日战争,功过能算相抵。 眼下陆家人手头上的协议都是解放后依法依据签订的,该争取的仍得去争取。 往事不能用今日的法律去判定,更何况朱贵才追究的是民国政府的“前朝旧事”! 江婉眸光微闪,问:“师傅,你认识我公公不?” “陆见明?”李缘轻轻摇头:“只听过他的名字,可惜没机会遇见。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去省城念书。族人和亲人多数在那边,我也将那儿当成我的家。后来辗转各地,直到上了年纪才回来。曾听老家这边的人说他长得极俊朗,我一开始不以为然。子肖父,第一回看到子豪,我就不得不信了!哈哈!” 江婉跟着笑开了,知晓老人家不认识,便没深究这个话题。 这时,吴青岚怯生生来到门口,探出半边身子。 “李爷爷,姐姐,热水已经烧好了。” 李缘眸光温和:“好。那你先回去吧,小心看路。” 吴青岚乖巧答好,脚步飞开离去。 很快地,外门打开,又“咯吱”一声关上了。 江婉见天色暗沉下来,也准备告辞回去。 “师傅,明天傍晚我再过来——” “等等。”李缘拉住她,脸色有些沉,“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江婉问:“什么事?” 李缘蹙眉:“吴洋洋那边……还是别让她来打扫了。” 第181章 折中 哦? “为什么?”江婉疑惑问:“是不是她干得不够认真?” 师傅刚摔伤那会儿,她又要去医院帮着照顾,又要撑起老人家大部分的工作内容,还得兼顾自己的本职工作,忙得晕头转向! 幸好有小王帮忙,老人家才能得到妥善照顾。 半个月后,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按摩轻轻挪动,慢慢养着就行,不用继续住院。 那会儿小王仍得备战高考,她也没法白天都在这边,只能慌里慌张寻一个保姆,白天来这边负责打扫卫生和三餐。 师傅的工资高,一直坚持老一辈革命家的勤俭作风,平素省吃俭用。 除了吃饭外,几乎没怎么花钱,所以身边积蓄颇丰厚。 他说了,只负责打扫卫生和三餐,一个月工资三十块。 等他能基本自理,只需要负责午餐和卫生,仍能给二十五块。 等他痊愈了,以后每三天来打扫一回,时间没硬性强求,白天能干完就行。 打扫卫生按普通日工算,一个月给十几块。 待遇很丰厚,应该不难招到人。 可时间太紧迫,她仍有些为难。 不料刚回家一说,吴妈立刻双眼发亮! 她火速推荐女儿吴洋洋过来,说她干活利索,人也勤快。 大姑姐正在为她们母女找工作和学校。 听说李师傅这边急需用人,认为老人家知根知底,活儿也不算重,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江婉虽然不认同吴洋洋的恋爱脑,也不可怜她如今的处境,但她仍给了吴妈面子,因为她一直将老人家当成自家人。 急匆匆雇人过来,万一识人不清,雇了不妥当的人多半会引狼入室! 有吴妈这一层关系,江婉很是放心。 于是,一拍即合! 第二天早上,江婉便领了吴洋洋母女几人过来打扫卫生。 吴洋洋一个人带着五个女儿在出租屋里艰难过活,要不是有吴妈帮衬着,母女几人多半连锅都揭不开! 人多力量大,母女六人打扫一整天下来,将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江婉很满意! 短工一天一般一块钱,女工偶尔会少两毛。 江婉没在意,一人给她们发了一块钱,随后还给了几块钱让吴洋洋负责近几日的饭菜。 吴洋洋一开始干得很认真,做的饭菜虽简单了些,但师傅从不挑食,追求吃饱即可。 眼下师傅还没法动手干活,怎么就不用她了? 李缘轻轻摇头,压低嗓音。 “她干得算认真,饭菜也做得尚可。但她不是一个秉性良善正直的人,我不好留她太久。” 啊? 江婉眸光微闪。 李缘是智叟,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 他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点到为止,给吴洋洋留足了面子。 江婉也聪明,不好意思追问太多。 “只是师傅……您还没法干活。如果勉强去干,万一跌跌撞撞又伤了可怎么办?” 李师傅想了想,也有些为难。 “小王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那小伙子看着人高马大,却格外细心,照顾人也很贴心。” 江婉忍不住提醒:“他还在省城拜访战友,估摸得过几天才能回来。而且,人家还得上班呢!” “是是是。”李缘解释:“他学习格外认真,还经常跟我商讨一些历史科问题。他应该能考上……即便考不上,我也要跟同事们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举荐名额,让他能去念大学。” 江婉摇头:“不用,他肯定考得上。” 李缘见她如此有信心,暗自觉得好笑。 “怎么?你还能预知不成?” 江婉嘿嘿笑开了。 “我在京都找了一份复**纲过来,里头的重点难点都非常好!我听我表哥说,这次考试八成的题目都在那份资料里头。小王把抄下来的那份材料背得滚瓜烂熟,怎么可能考不好!” 之前大表哥总担心自己多年没接触课本,手头上的复习资料也没省城那边的知青多,玩命般狠狠学习。 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苦读苦背刷题做题。 后来压力太大,睡觉时间又没个固定,导致头晕头痛并严重失眠。 但他没放弃,每天在煎熬般的头痛中咬牙学习! 她知道后,暗自心疼也暗自钦佩他。 她劝他,说要放松心态,好好去考。过度逼迫自己,可能熬不到考试那一天,他就倒下了! 她还偷偷告诉他说,那份材料份量看着不多,但京都那边的老师说都是重点中的重点。 有内部消息说,只要都学会了,考试必定能得高分! 大表哥惊讶问她是不是真的,神情激动解释说他基本都啃会了,是不是通过考试没问题。 她胡诌哄骗他一句话——那位老师是出题的组长! 随后,她做了一个嘘声动作,转头下楼去了。 表哥信以为真,心头上的压力很快排空,那天晚上一觉睡到隔天快中午! 其实,所谓的“复习资料”都是当年师傅为她寻来的重点考点,外加她记得的大部分真题! 有这样的双重保险——何须担心考不到好成绩! 小王比表哥的基础好些,背的内容也多些,包括她送给他抄写的那份材料。 不用怀疑,他绝对能考出好成绩! 李缘自然也希望王伟达能考上,只是这样的话,他就更不能考虑小王了。 “要不这样吧。家里的卫生让吴洋洋的两个小女儿来帮着干,只负责打扫,其他不用,工资还是一个月十五块。” 江婉想了想,问:“她们能行不?” “干活都很利索。”李缘解释:“有些怕生,但都乖巧憨厚。可能是乡下地方来的,见识不多,总是怯生生的样子。看她们的衣着,家里貌似也不富裕。钱还是让她们赚,换换人就行。” 他貌似听过小徒弟说对方急切需要一份稳定工资。那便折中一下,希望能或多或少帮上人家。 “好!”江婉应下了,“我回家就跟吴妈说说看。” 本以为吴妈会爽快应下,谁知她却一脸踌躇忐忑! “小婉,是不是洋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惹你师傅不高兴?” 江婉自然不会多说,摇头:“没有。师傅他快痊愈了,已经能自理。他一个人做饭不费劲,只是打扫卫生要爬上爬下,弯腰什么的,他还没法自己干。他说,让小妹她们有空就帮忙打扫,工资一个月十五块,算是给她们补贴点儿学费。” 吴妈眼神闪了闪,低问:“那他——不要洋洋过去了?反而要几个丫头?” 江婉点点头:“对。洋洋姐她可以去找其他稳定的工作,师傅这边的活儿不多,当零工干就行。几个妹妹轮流去,或者谁有空谁去,多多少少赚过来补贴家里。” “……哦哦。”吴妈应下了,眼底尽是失望神色。 第182章 打主意 江婉没忽略吴妈神情的变化,悄悄给一旁的陆子欣打了眼色。 陆子欣眸光微动,轻轻点点头。 江婉吃饱了,牵着小欧去洗手,将空间留给她们俩。 吴妈吃得心不在焉,手中的筷子没怎么动。 陆子欣帮她夹了一块叉烧肉,温声:“吴妈,今天的肉做得很香!” “……哎!”吴妈回神:“蛮香的!好吃!” 陆子欣微微一笑,淡定扒饭。 “最近洋洋姐怎么样?几个孩子都还好吧?” 吴妈苦笑:“不咋好……三天两头闹头痛头晕,时不时这儿酸痛,那儿酸痛。年轻那会儿不懂得养护,一年一个娃,根本没为自个身体着想过。还没上年纪,就被一大堆毛病找上门。” 陆子欣挑眉,问:“几个孩子有没有帮着照顾?” “有!”吴妈解释:“两个大的绣花做手工赚钱,三个小的干活做饭。给她煎药帮她换衣洗漱,都贴心得很。学校放寒假后,三个小的都留家里干活。” 陆子欣温声:“幸好几个女儿都体贴她,懂得孝顺她。” “可——”吴妈踌躇叹气:“家里还是得有一个男人,不然苦日子还长着呢!” 陆子欣却不这么认为,道:“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不是嗷嗷待哺的年纪。她们懂事乖巧,良善勤快,一定能帮洋洋姐撑起了这个家。” 吴妈摇头:“不知道还得等到何年何月!她那身体条件估摸等不了!” 什么? 陆子欣听得一惊一乍,问:“洋洋姐莫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那倒不是。”吴妈解释:“我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了,她气血太差,生养孩子太多,却从没仔细养过,加上长期劳累,导致身体闹各种小毛病。只要好好养护,多休息多吃些营养的,慢慢就会有好转。” 陆子欣轻吁一口气,低喃:“差点儿被您给吓死……” 吴洋洋现在还没四十岁,身体比不得年轻力壮的青年时期,但只要养护妥当,还是有希望康复。 陆子欣有些想不明白,问:“您刚刚的话说得怪怪的!什么叫等不了?” “等孩子们长大成人孝顺她呀!”吴妈解释:“都是十几岁的女娃娃,接下来都得嫁人成家。如果嫁的人条件好些,多多少少还能帮衬一些。如果条件一般,能勉强自理就阿弥陀佛,哪里还敢指望她回娘家孝顺洋洋!退一步讲,就她们现在这个条件,条件好的人家咋可能瞧得上!” 陆子欣哑然失笑:“不急嘛!还年轻,好几个都还没成年——急什么急!” 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只要众志成城,肯吃苦勤劳,一点点改变现状还是不难的。 吴妈却不认同,道:“她跟我商量过,还是得找个可靠的男人撑起门面。以后几个女儿读书啊,找对象嫁人,才比较有保障。” 陆子欣总算听明白了,淡定啃下嘴里的土豆丝。 “这么说——洋洋姐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吴妈讪讪苦笑:“有打算……但不一定能成。” 陆子欣忍不住问:“她现在的生活还是过得下去的吧?” “过得下去。”吴妈答:“自从去李师傅家打扫,前后领了两次工资。几个孩子还能赚点儿手工费,加上我的工资帮衬一些,勉强过日子还是没问题的。” 陆子欣似笑非笑,道:“我知晓了。洋洋姐是得陇望蜀,有了更深远的打算。” 吴妈听不明白“得陇望蜀”的意思,但她也觉得女儿确实得多多做好打算。 “她自个说了,有个好依靠,对自己养身体和几个女儿的未来才有帮助。她一向主意大,我没法帮她拿主意。她能重新找个好归属,安顿几个孩子的前程。我哪怕是早些走,也能走得安心。” 陆子欣不置可否,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保持“适可而止”的态度。 “那对洋洋姐来讲,什么才是好归属?她找到了没?” 吴妈“额”了一声,眼角难掩尴尬神色。 “她……她正在找。这毕竟是大事,不好轻易定下来。” 陆子欣微微一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那祝她好运,早日寻到属于自己的好归宿。” 吴妈没往深处想,也想不到那一层面去。 “谢谢大小姐!我就知道你心里头还是疼她的。她时不时总说要来看你——” “我忙。”陆子欣打断她,温声:“等我得空了,就去看她和几个孩子。快到年关了,家里也得开始备年货了。吴妈,这几天得准备起来。” “哎!”吴妈立刻答好。 陆子欣很自然跟老人家聊起年货来,转开这个话题。 …… 入夜后,李香妹和韩栋梁回来了。 陆子欣刚好牵着小欧从洗手间出来,问:“参加婚宴回来了?开心不?” “蛮开心的。”李香妹笑眯了眼睛,解释:“大伙儿说说笑笑,还有人唱歌。新婚小两口一个劲儿劝大家吃花生米喝酒。俺们就送了两个热水瓶,不好喝太多酒!哈哈!” 韩栋梁的脸红红的,脚步有些虚浮。 “我——我不会喝酒。就两杯,头就一直晕。” 李香妹嘲笑道:“忒没用!俺几大碗都不会晕!走走走,俺扶你上楼。” 两口子跌跌撞撞上阁楼去了。 小欧好奇抬头,问:“姑,什么是酒啊?他们身上有怪怪的味道!” 陆子欣宠溺低笑:“那就是酒味儿。酒是酿造出来的不健康饮品,小孩子千万沾不得。” “好难闻!”小欧嫌弃道。 陆子欣笑问:“今晚去妈妈那边,还是来姑这边呀?” “妈妈那儿!”小欧大声。 陆子欣揉了揉他的浓密发丝,提醒:“这几天你陪妈妈睡。等爸爸回来了,就得把妈妈还给爸爸。” “可是——”小欧皱眉:“可我也想跟爸爸睡哦!我要妈妈!也要爸爸!” 陆子欣戏谑问:“这么贪心啊?两个都要?” “不可以吗?”小欧不满嘀咕:“妈妈想爸爸!我也想爸爸!” 陆子欣笑开了,问:“你怎么知道妈妈想爸爸的?她告诉你的?” “妈妈看爸爸照片呢!”小欧答:“桌上搁着!一边写字一边看!” 陆子欣低笑:“等爸爸回来,你要把这个秘密偷偷告诉爸爸。爸爸一高兴,就会带你出去看舞龙灯。” “好嘞!”小家伙记住了。 一高一矮说着话,很快来到江婉的房间。 江婉刚洗澡出来,正坐在床沿边看书。 陆子欣让小欧去床上玩积木,便拉着江婉聊起吴洋洋的事。 “啊???”江婉不敢置信:“她这是要打我师傅的主意!天啊!难怪师傅要辞退她!” 第183章 没分寸 陆子欣尴尬低笑:“……多年没接触,想不到她变化如此大。婉儿,是我忽略了。” 不仅外貌变化大,连性格、甚至是人品都变了! 可见环境对一个人的变化影响远远超乎想象! 江婉摇头:“姐,这不怨你。你们二十来年没接触,怎么可能了解透彻!再说了,是我介绍她过去的,跟你也没关系。” 陆子欣皱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李师傅都快七十岁了吧?虽然看着健朗,可跟她的年纪都快差一辈人了!” “嗯。”江婉答:“快七十了。师傅他气质好,又是文人出身,也爱干净,常年穿衬衣或中山服,所以一向看着文质彬彬。可能是这个缘故,看着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不过,年纪摆那儿呢!” 李缘出身书香门第,即便从戎参加革命也是当战区记者。 后来他在省城开创报社,从事的活儿不用风吹日晒,加上常年与诗书相伴,心有文章气自华。 另外,他平时注重保养,没有不修边幅老男人的油腻做派,所以看着也就五十出头,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陆子欣低低苦笑:“可能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苦……想走一点捷径。” “应该是。”江婉惊讶过后,便又释然了,“其实,想走捷径也是人之常情。” 吴洋洋十几岁的时候天真无暇,一心恋爱脑只求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哪怕母亲阻碍,哪怕对方贫穷家徒四壁,她也一无往顾嫁过去。 这些年来,她过的都是苦难日子,恋爱脑在一天天的磨难中渐渐麻木消失。 此时的她已经不年轻,还有好几个女儿要养。 想走捷径,想找一个可靠的男人过安稳日子,都是可以理解的。 即便这个男人老了一些,她也毫不在乎! 她看中的是李师傅丰厚的退休工资和额外工资收入,更看中他背后的雄厚人脉背景! 她不再图什么爱情,更不图什么年纪相貌,只想要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有几个女儿能有更好的未来! 陆子欣嫌弃皱眉:“可她也不能打主意打到李师傅的头上来呀!他不是普通人,那么睿智聪明,肯定很快猜到她的心思。老一辈战斗家,正直不阿,铁骨铮铮,绝不会搞暧昧女色那一套。所以,他干脆就将她辞退了。这下好了,连一份稳定收入都没了!” 瞅瞅!不仅惹李师傅不高兴,还把工作给丢了! 这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婉苦笑:“幸好师傅留了一份兼职,让她的几个女儿有空过去打扫,是他好心的变相救济。” “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陆子欣再是清楚不过,道:“换是其他人介绍过去的,指不定早被李师傅赶出去了!” 江婉没怀疑这个可能性,解释:“我没见过师娘,不过师傅跟她感情应该颇深厚。他如果要再婚,绝不会等到现在。” “那是。”陆子欣道:“就李师傅的身份地位,想要再婚一点也不难!” 江婉解释:“师傅说过,他和师娘是在战区认识的。两人算是患难之交,也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后来暗生情愫,恋爱结婚走到了一起。她怀上孩子后,没法继续奔波,只能回老家养胎。她在家养娃带娃,为他孝顺公婆照顾家庭,让他能心无旁骛追求事业和梦想。因此,他很敬重师娘。他的卧室和书房里都挂着师娘的老照片,天天看着怀念着。” “如此深情……”陆子欣感慨道:“多半没心思再另娶!” 江婉低声:“请保姆的话,师傅不反对。他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但心灵上走不到一块,他是不会接受的。哪怕是瘫痪在床,他也宁愿找男保姆。” 其实,有不少人给李缘介绍过对象,包括老同事老领导老战友,甚至还有一众师兄和年轻同事。 大家都是一片好意。 舍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过日子,希望能有人为他煮三餐,照顾他的日常。 但师傅一直没接受! 跟师娘感情深厚,其他人很难媲比得了,这是主要原因。 另外,他身体向来康健,还不用别人照顾,能自己做饭打扫卫生。每天与书作伴,还能工作发挥余热,倒也不算寂寞。 除非心灵契合的人,不然他不会轻易点头。 哪怕是瘫痪在床,他也不会违反原则或心意,找一个伺候自己的老妈子。 可以找男保姆,找徒弟们要卫兵,大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解决,犯不着赔上婚姻。 “心灵上的伴侣不好找。”陆子欣道:“不然李师傅早就再婚了,何须一直孤零零一人过着。而洋洋姐那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到了这样的年纪,早就无关情爱,也不向往男女情愫。 洋洋姐认为对方缺人照顾,缺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觉得自己很适合! 可她忽略李师傅不是普通人,追求的也不是她能提供的。 江婉罢罢手:“没事,反正师傅已经委婉拒绝了。他留给她面子,她懂得进退就行。” 师傅已经说了,只让她的女儿们轮流过来打扫卫生。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相信她应该能明白。 倘若她不识趣,那恐怕连最后十五块钱的兼职都会失去! 对她们几人来讲,这是目前最大的一笔收入,心里应该懂得衡量才是。 “嗯。”陆子欣点点头:“等过了年,我再为她找一份工作,彻底断了她的心思。” 本以为吴洋洋会知难而退,谁知她却浑然不知情似的,仍天天坚持去打扫做饭,甚至还给李师傅织了一件毛衣! 李师傅不肯收,她便硬塞丢给他,随后笑嘻嘻离去。 江婉下班后过去探望老人家,见他脸色有些不好。 “师傅,您怎么了?” 李缘眉头紧锁,示意角落凳子上的毛衣。 “小婉,你帮我送回去。另外,你跟吴洋洋说一声,以后都别来了。” 江婉:“???” 李缘沉下脸,语气难掩烦躁。 “你说我这边从今天起有亲戚来打扫照料,让几个小姑娘也不用再来。” 江婉立刻猜到是吴洋洋没分寸! 看来,最后一份兼职也保不住了。 江婉不好意思问太多,只是点点头。 “师傅,你张罗点儿吃的还行,打扫卫生——还是我早晚过来干吧。” 李缘心疼低声:“辛苦你了。我已经能走动,偶尔也能自己干一些。我会麻利找个合适的人来为你分担。” “好。”江婉道:“我尽量买些容易煮的肉菜,厨房洗刷都交给我。另外,记得别提重的东西走动。” 李缘慈爱微笑:“……知道了。” 第184章 徒劳无功 江婉回家一说,吴妈直觉天都要塌了! “这——咋这样啊?他——他不说还有十五块吗?让几个孩子过去给他打扫!已经说好了呀!咋突然又反口了?” 江婉脸色淡沉:“你去问问你女儿,她究竟做了什么。” 吴妈:“???” 江婉将毛衣递给吴妈,道:“这是她送给师傅的。师傅不肯收,她非要硬塞给师傅。麻烦您将它还给您女儿吧!” “那——”吴妈皱眉解释:“这是她一片心意啊!你师傅咋不收呀?她是好意来着。” 江婉暗自冷哼,反问:“真的只是一片好意?吴妈,你确定洋洋姐没有其他心思?” 师傅是一个极有涵养的人。 若不是触犯到他的底线,何至于连最后一份兼职都保不住! 明明都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但凡有点常识都知道要避着点躲着点儿走! 吴妈“额”一声,尴尬站在原地,手捏了捏毛衣,有些不知所措。 “小婉,你师傅年纪蛮大了,身边没个给他洗衣做饭的人——生活也不方便啊!” 江婉实话实说:“他摔伤后,才需要的。等他伤好了,还是能自己洗衣做饭的。他如果需要,早就雇人去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吴妈仍不愿死心,支吾:“他的伤也还没好全……有洋洋照顾着,不挺好的吗?” “有亲戚来帮忙照顾了。”江婉道:“师傅说,用不着洋洋姐了,几个孩子也不用过去。他想划清界限,免得让外人误会。” 已经说得这么清楚,吴妈哪可能不明白! 吴妈很是失望,本来支持女儿继续去争取一下,谁料对方竟如此绝情! 一点儿机会也不肯给! “小婉,你师傅……他就不准备要个老伴吗?”吴妈见话题都说到这个份上,干脆开诚布公问清楚。 江婉喜欢吴妈这样的态度,话问个明明白白,说个清清楚楚,省得以后再生事端。 她微笑答:“师傅他确实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老伴,可他有自己的要求。他要的是跟他聊得来,处得来,有心灵上契合的伴儿。暂时找不到,也不强求。” 吴妈听明白了! 李缘孤身一人住那么宽敞的院子,身边确实缺人。 但缺人不代表谁都能住进去! 他要的是一个跟他琴瑟和鸣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只会简单做家务照顾三餐的保姆! 而他是宁缺毋滥的人,不肯将就,也不会将就,所以别带其他心思去接近。 最终只能徒劳无功! 吴妈忍不住叹气,苦笑:“小婉,让你见笑了……我这女儿真够让人操心的!” 江婉只是笑了笑,不好评价也不好说太多。 吴妈踌躇拉住她的手,低声:“小婉,几个孩子还是很乖巧的。你认识的人多。如果哪家哪户需要干一点儿杂活,就让孩子们去。她们不怕苦,也不怕累的。” 江婉点点头:“我会帮着留意的。三个小的还得继续读书才好。读了书,学了知识或技能,往后才能找到更好更稳定的工作。” “哎!”吴妈道:“会的会的!大小姐让她们去读初中,毕业那会儿看看能否去学点技能啥的。” …… 冷风南下,寒意骤升。 天色暗沉不已,很快飘起了小雨,下着下着成了雨雪,最终簌簌飘起了雪花。 杂志社里,众同事兴奋挤在窗口看雪花。 看不到一会儿,一个个搓手跺脚挤回炭炉前继续烤火。 “哎哎!水开了!” “快!麻利泡茶!” “哎哟喂!这茶叶是哪来的?闻着好香哎!” “肯定是老李给的啊!不然我们哪有钱买这奢侈玩意!过年备年货偶尔都舍不得买!哈哈!” “快小年了,也得备年货了!” “今年单位不知道会发什么?去年的腊肉和米油真的忒不错!我爱人一瞧就双眼发亮!” “不知道啊!希望还能有腊肉!” 众人说着说着,眸光不自觉都聚焦到江婉身上。 她披着外套,身上穿着米白色毛衣,一手搁在热水袋上,一手正在悠哉写字。 眉眼恬静如画,气质优雅如兰。 黄河水磕着瓜子,问:“小江啊!老李最近咋样了?能回来了不?” 江婉微笑答:“师傅已经能走得很自如,不过还无法踩自行车。本来上级领导要给他安排车,他说不用。眼下都要放假了,等休完年假,明年自己骑车来去就行,不好浪费集体资源。” “哪里的话嘛!”林新月嘻嘻笑道:“以老李的级别,早就可以配车了!他就是太低调!” 赖主编摇头:“不,他是崇尚节俭,自己能干的便自己干,绝不占集体的便宜。” “精神可嘉!”黄河水赞道:“够咱们学习一辈子啊!不过,我们也宁愿他歇着。哪怕有车,出来也得走路踩雪,万一磕碰了,那不得心疼死我们!都快过年了,新一期的杂志也提前送去印刷厂。咱们闲得发慌,他来了顶多也就给咱们开开会。” “还是别来了!”林新月呵呵发笑:“咱们还不用开会!我最喜欢小婉的短会模式!几句话交待工作任务,不用两分钟就能结束!” 众人都哈哈笑了。 江婉搁下笔,将右手也搁在热水袋上。 “趁大伙儿高兴,那我也给大家说个好消息吧。早些时候跟师傅通了电话,他跟上级领导打过招呼了。今年我们杂志社——提前放假!” 她安排工作的进度比师傅快,可能是大伙儿给面子,配合默契又快又好,提前完成了最终定稿。 两期刊物都送去印刷厂,过年前已经没什么事了。 她跟师傅商量说,与其大家都挤在这儿浪费时间,还不如趁早给大家放假,让大伙儿放松放松。 杂志社半独立于其他部门,自由度极高,师傅跟上面领导说一声,很快通过并同意。 众人惊喜瞪眼! 江婉眨巴眼睛:“明天开始放假。农历正月初七刚好是周一,到时再来开工上班。” “哇!” “果然是好消息!” “我还在担心明天路面结冰打滑,不好来上班呢!” “拉倒吧!你是在担心明早太冷起不来!” “哈哈!看破别说破嘛!” 黄河水感激不已,道:“小江!你这个提议好呀!我大哥今年要提前回老家过年,我还在担心没空去火车站接他呢!” “一下子休息十几天!”赖主编拍着胸口:“怎么感觉跟做梦似的!” 众人明白都是江婉暗中促成的,对她也越发满意。 “小江!以后要我们干什么,尽管吩咐!” 江婉连连罢手:“师傅他才有权做这样的决定。我只是提议,不敢冒认功劳。” 众人笑哈哈,心里头都门儿清! 江婉又道:“师傅说小王这两天就会回来。天气不好,路也难走。他会让小王帮大伙儿领年货和粮油票,一一送去你们家。” “太好了!够贴心啊!” “好!那在家等着就行!”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 黄河水好奇问:“对了,小王不是高考去了吗?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第185章 大才小才 江婉答:“他去探望战友,顺道在那边等成绩。” “哟!”黄河水一下子激动起来,问:“成绩出来了?这么快?!不是说要年后吗?” 江婉摇头:“各个省份不一样。听说省教育局让老师们加班加点批改试卷,争取早些出成绩。年后要马上招收学生,然后便是春季入学。时间紧迫得很,所以出成绩的时间也提前一些。” “天啊!”黄河水惊讶问:“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的通知?哪儿发的?” 赖主编狐疑问:“你儿子没说?小黄不也参加了吗?” “甭跟我提他!”黄河水气恼道:“一提我就一肚子气!他考完就去他外婆家撒欢去了!至今还没瞧见人影!” 江婉解释:“前两天省城那边的报纸都登了呀!成绩单小年后就会发放到各地的教育局。小王留在省城那边,应该这两天就能知晓成绩。” 黄河水激动问:“他在哪儿住?有电话能联系不?我让他瞅瞅我家那混小子的成绩!” “他住在军人招待所,师傅那边有联系号码。”江婉答:“你回头找他老人家要。” 黄河水感激答谢。 一旁的林新月调侃嘲笑:“不是说小黄铁定考不上吗?瞧瞧你这心急样!” “那——考多少分还是得知道的呀!”黄河水苦笑叹气:“这样才能看出他的差距在哪儿,然后往哪儿着手补。他文理都不行——这小子忒气人!” 赖主编安慰道:“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在我看来,小黄那孩子脑袋瓜灵活,不用拘泥读书这一条路。” “就这一条路,他都没法走好!”黄河水郁闷极了,道:“咱当家长的,图的真不敢多!就希望他能找一份工作安安稳稳过日子,成家立业生娃,能把自个的小家庭顾好。真不敢奢望他能成什么国家栋梁!小人物嘛,把小人物的过法过好就行!” “不是啊!”赖主编调侃嘲讽:“你以前不说要将儿子培养成国家栋梁吗?怎么?这么快就降低要求了?” 众人都笑了。 黄河水苦笑哈哈:“你以为我不想啊?自他出生,我就开始幻想他将来能成国家栋梁建设祖国美好未来!可偏偏他不争气呀!我的要求也只能一降再降,都快没得降了。” 众人再度大笑。 林新月赞许道:“都这样!我儿子没出生前,我爱人天天幻想他是神童,将来要扬名立万啊,要光宗耀祖啊。现在他一天天只期盼他们少捣乱,少给他找麻烦就行。人嘛,都是一点点向现实低头!半点不由人呐!” “可不是嘛!”黄河水似乎找到知己般,不住点头:“也只能这样子安慰自个,不然早就被气死了。” 江婉喝着水,忍不住感慨。 “栋梁再多,也就那么几根。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守好自己的岗位,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祖国需要的不止是雄壮笔直的栋梁,也需要各种砖块、小石头、小砂土等等。当不了栋梁,就当其他——都一样重要。” 大表哥叫栋梁,可见舅舅舅妈对他的期盼多高! 这是所有父母的天性,并不是他们要求过高,而是本性如此。 但即便叫如此殷切的名字,仍只是无数普通人中的一员! 一个再繁华再伟大的国度,不可能每个人都非常出色,一个个都是栋梁之材! 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都是辛辛苦苦为一日三餐奔波的平头百姓。当父母的,唯有看破这一点,才可能保持好心态。 其他人都附和点头。 黄河水笑开了,道:“小江说得真好!就是这个理!我以前受不住,心里各种烦躁各种焦虑,甚至还曾想过要打死他!直到他病倒,差点儿就去阎王爷那边报到,我才总算想明白。算了,他能健健康康的,把自个的日子过好。别违法,做个好人——也就够了。” “那你还着急知道成绩做甚?”赖主编调侃。 黄河水答:“既然考了,还是得问成绩的。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他如果还想继续考,就得麻利查漏补缺,不能再临时抱佛脚了。” 林新月安慰道:“不急,还不知道会怎么录取。有人说,咱们省可能要录更多的学生。另外,可能后期还有一些补录。” “补录?”黄河水惊喜挑眉:“那小子成绩差,考上是没什么指望的。如果能有一些补录名额……看他自个的气运吧。” 赖主编点头:“不急,且等等看。如果有补录,哪怕学校远点,也想法子鼓励他去。” “那是。”黄河水低笑:“有得读总比没得读强!总之,只要他能跟大学沾上边,我转头就去烧高香拜谢各路神仙。” 众人再度大笑。 江婉埋头继续写字,等着外头雪停。 众人见雪越下越大,不敢冒着风雪回去,干脆留下收拾办公桌,随后继续喝茶烤火聊天。 “听说昨天纺织厂闹出事来了!”林新月好奇问:“你们听说了吗?” 黄河水偷偷瞥了一眼江婉,问:“什么事啊?” “听说是财务处发不出工资。”林新月蹙眉低声:“有些工人说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实在受不住,带着家人一起去闹。” 江婉盘着钢笔,问:“后来呢?怎么解决的?” “听说一人领了十块钱。”林新月答:“预支出来的。有人说,厂长办公室的窗户都让人砸了石头!” 赖主编好奇问:“多久没发工资?就十块?还是预支的?” “有人说好几个月。”林新月嫌弃冷笑:“有人说半年!天啊!白干半年一点工资都没有!是我我肯定得疯!” 赖主编颇为同情,叹气:“感同身受啊!咱们每天累死累活不就为三餐温饱,有个地方能窝着吗?” “纺织厂有宿舍楼。”黄河水答:“听说以前分过两次房,一半多的员工都有房住。窝还是有的,至于温饱——也就今年才听说那边拖欠工资。” “那怎么行?”赖主编苦笑:“窝好坏偶尔还能咬咬牙将就。但一天不吃——肚子饿怎么受得了!不发工资,让工人喝西北风啊?那玩意要是能顶饱,谁还需要累死累活赚钱?!” 不管在什么年代,老百姓们最根本的追求都是三餐温饱,居住无忧。 林新月撇撇嘴,道:“听说之前的厂长干得很好。今年换了新厂长后,各种问题接连冒出来,甚至连生产都抓不好!停工好几个月了!没生产就没盈利,哪来的钱发工资呀!” 黄河水又偷偷瞥了一眼江婉,见她淡定自若写字,一直没插嘴,便聪明没多说。 赖主编追问:“后来呢?都用十块钱打发了?” 第186章 很被动 林新月摇头:“想得美!有资历的老师傅或小老领导才能领十块,其他都甭想!” “那——不得闹起来?!”赖主编惊讶问:“哪能白干活不给工资?!太过分了!” 林新月挠了一下短发,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最后倒是没闹大。我听说他们领导开了一个会议,还开了好久。后来,他们一个个都回去了,多半是安抚住了吧。” 黄河水忍不住笑起来,调侃:“画个大饼,让他们先垫垫!等财务处有钱了,马上立刻火速给大伙儿发下去!” 众人都笑了。 唯独江婉没笑。 她留了一个心眼,暗暗猜到了什么。 大姑姐说,朱贵才的外甥女齐雯雯前几个月不停请假,一次次往省城去。 有人说,她是去银行办事,也有人说她是去拉业务找订单。 大姑姐暗自猜测她一直在偷偷转移厂里的资金,数目有些庞大。 纺织厂是老厂子,之前一直都是盈利状态。即便后来连续两次建房分房,账面上一直都有丰厚的积攒。 齐雯雯野心大,转移账面上的钱,偷偷陷害大姑姐。 她做得很隐蔽,还能模仿大姑姐的签字,加上她熟悉厂里调用大额金额的程序,所以钱被她很顺利转出去。 大姑姐猜测,她怕将来事情败露,故此多次去省城将钱取出来,换成其他贵重物品。 前几个月厂子账面上还有钱,多数也被她转移出去,随后悄悄加以变换。 一个经营几十年的老厂子,即便这两年的效益比不得以前,账面上也不可能一空二白! 经营不善是一回事,但利用职位方便窃取巨额集体财产也是事实。大姑姐猜他们很快会卷多一波,然后偷偷逃跑。 听说朱贵才已经向上级申请住房补贴,还拼命往上头送礼塞钱,期盼能早些批下来。 大姑姐说本来走正常程序至少得半年左右,不然批不下来。 但朱贵才秉着小钱不去,大钱不来的原则,使劲儿往上头砸钱,估摸年底会批下来。 即便慢一些,过年后应该也能批下来。 所以,大姑姐已经派人盯紧齐雯雯和朱贵才的住所,一旦有潜逃的可疑,便要立刻采取行动。 至于朱贵才是不是给工人们开会画大饼,江婉猜测可能远不止这些。 回家后,江婉径直去找陆子欣。 陆子欣见她的鼻子冻得微红,赶忙倒一杯热水给她。 “外头冷得很,快喝点儿暖暖身。” 江婉顾不得喝,问:“姐,姓朱的是不是还有其他龌蹉伎俩?” “啊?”陆子欣挑眉:“其他?你要问什么?” 江婉压低嗓音:“他给工人开会说了什么——你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陆子欣轻轻点头,低声:“他说暂时不敢给大家发工资,是要留着钱给他们建房。陆家祖宅那片地要建十栋楼房,到时每个工人都发一套。” 江婉惊讶瞪眼:“一人一套?” 一人一间尚且说得过去,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人一套! 这已经不是画大饼了,分明是风吹饼啊! 陆子欣冷笑,道:“他说,因为是集资房,面积又那么大,所以工人每个人自己也得掏一点钱。要么工资抵债,要么先掏一百块钱。谁的钱先到位,房建好以后就先分谁。先到先得,先到先分。” 江婉:“???”!! 连工人的毛也要反拔! 天啊!这姓朱的也太狠了吧! 陆子欣解释:“之前的房只分给一些领导层和组长,大多数的工人只有集体宿舍住。一人一套房,那是非常大的诱惑!为了房,所有人都不敢讨工资了。一百块也就两三个月工资,有人愿意用工资抵,但大多数人怕分不到,都已经到处借钱去,心甘情愿掏一百块,争取早些分到房。” “一百个人,就是一万块。”江婉低喃:“两百个人,就是两万块……真够狠的!” 陆子欣道:“既然都已经走向不归路了,不如趁机捞个够,反正他们也没打算还能回来。” “现在都在交钱了?”江婉问。 陆子欣点点头。 江婉一听就皱眉,低声:“姐,咱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工人们交了钱却最终收不到房——不得闹起来?” 陆子欣摇头:“即便我们请得来余老为我们家作证,但那么多工人被欠着工资,还借钱掏钱要去买房——真的很不容易!” 厂里已经分两次房,但随着新一辈的年轻工人结婚生子,单间宿舍已经开始不够住。 她早就发现这个问题,本也打算等今年效益好些,麻利建多一栋楼缓解一下。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 “我也想去阻拦,但眼下姓朱的在厂里一手遮天,账面上的钱又陆陆续续被齐雯雯转走,只能拦着不许他们逃跑,争取追回尽可能多的钱。但眼下还没发揭穿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江婉忍不住问:“姐,是不是你还在收集证据?” “嗯。”陆子欣解释:“不过还不齐全。我让人盯着他们两人,但省城那边的情况还需要时间。” 江婉想了想,问:“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 “快了。”陆子欣道:“资金方面不怎么够……我跟云川借了五百块应应急。” 江婉点点头:“不妨事,我跟子豪说一声,让他遇到云川就还给他。” 陆子欣抿了抿嘴,提醒:“婉儿,年前可能咱们还有一场硬战要打。你跟子豪说,速速归家。” 此事关系到陆家的老宅和一大片土地,关乎陆家的过去,更关乎一家子的未来。 事关重大,必须让弟弟快些回来。 江婉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邮局打电话。” “还有。”陆子欣温声:“麻烦跟您师傅道一声谢,等子豪回来,我一定让他去登门拜谢,顺道看望老人家。” 江婉知晓大姑姐是指余老的事情,问:“姐,他老人家……确定能来不?” “余老亲口答应了,只是他暂时来不了。”陆子欣解释:“他对爸爸印象极深刻,当年签下的协议仍记得七七八八。他愿意来作证,只是他腿病又犯了,走不了路。等天气转暖,他的腿养好些,就会来阳城。” 江婉暗自担心着,问:“他老人家住在哪儿?” “省城。”陆子欣答:“说是在一个海军基地,具体地点不能说,咱们也没法找进去。” 江婉苦笑:“这样的话……咱们很被动啊!” “没法子。”陆子欣温声:“只能一点点慢慢筹划。” 江婉问:“姐,有什么我能帮上的?” “暂时没有。”陆子欣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别担心,邪终究不能胜正。” 江婉眼神微闪,有些心不在焉。 “哦……是的。” 她不主动问,大姑姐应该不会多说。 看来,此事极可能有一些危险成分在,大姑姐舍不得让自己参与,怕自己无辜受伤。 也许还瞒着自己好些事…… 第187章 心态变了 那天晚上,夜空又簌簌飘起了雪花。 阳城的冬天不算冷,有时候几年也没能下一场雪。 今年寒潮多,腊八后便没瞧见什么阳光。 雪花不大,但断断续续下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发现到处白皑皑一片,入眼之处尽是雪。 幸好不厚,只有蓬松十几厘米。 怕出行不方便,也为了玩雪,几乎家家户户都出来扫雪。 孩子们的欢呼声,老人的笑声,还有街坊邻居的聊话声,交杂成热闹哄哄的一片! 小欧兴奋又激动,蹦蹦跳跳嚷嚷着他也要去玩雪。 正在扫雪的吴妈不肯,哄道:“一会儿衣服湿了,鞋袜也会湿。冷飕飕的,没什么好玩的。” 小欧委屈嘟嘴,羡慕看着外头的小哥哥小姐姐们打雪仗。 “妈妈!我要去玩!” 江婉招呼他进屋,给他戴上帽子,穿上袖套,又向邻居家借了一双小靴子给他。 “玩去吧!小心别摔倒!” 小欧哈哈大笑,迈着小短腿奔向孩子群去了。 江婉一边看着他,一边帮吴妈清扫雪花。 吴妈有些无奈,道:“一会儿准会湿……” “不怕。”江婉温声:“爱玩是孩子的天性,让他跟哥哥姐姐们玩。这边下雪不多,以后即便想玩,也不一定玩得了。” 京都在北方,每年冬天都会下雪。 倘若他住在那边,不愁没得玩。 阳城这边下雪少,有得玩便去玩,省得以后没机会。 吴妈回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也对!以前子豪少爷总抱怨阳城的冬天不下雪,不好玩。他说京都那边的雪很厚,偶尔一下就能到膝盖,甚至到大腿根。他喜欢堆雪人,还喜欢打雪仗!现在的京都应该下很大的雪吧。他在那边应该能玩得很开心!” 江婉哑然失笑:“天天忙得很,哪来的时间去玩雪!” 前阵子跟他打电话,他说运过来的肉数量庞大,即便之前的国营饭店要了好几百斤,仍有一大批滞销在车站没能卖出去。 没人买,代表没钱赚,所以他只能努力去找可能的潜在客户。 没仓库能囤肉,只能在火车站附近租借一个破房子。 虽有雇人照看,可他仍不放心,晚上都得跑过去帮忙守夜。 他说,京都的冬天很冷,人情更冷。 兜兜转转找了好些人,却只卖了一丢丢。 但他没气馁,觉得年底各个单位都要发年货,该往这方面去着手。 价格便宜,质量上层,总算招来几个买货人。 尽管如此,他还得继续去找多一些,争取在年底前通通卖出去。 幸好京都的天气冷,干肉和腊肉能保存得更久些。 不用任何防腐或冷藏,随随便便往外头一搁,立刻冻成硬邦邦的肉条或肉块。 他每天满京都转,怕她找不着自己,让她有事就打云川家的电话,晚上会有人跑腿告诉他。 以前的陆子豪喜欢玩雪打雪仗堆雪人,因为他不用为生计奔波,想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成长的每一张照片,不是在玩就是在弹乐器,还有一大堆跟同学游玩时候的合照。 每一张都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眼神澄清如水! 现在的他,肩上扛着重振陆家的重任,要学着养家糊口,要学着在这个世界立足。 心态和心境早已经变了! 即便京都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一点儿想玩的心思都没有,更没有时间玩! 不仅如此,他还跟她抱怨说雪太大,阻碍他出外,一看到下雪就忍不住心烦! 此一时彼一时,人的环境和心境变了,本来喜欢的东西或人,或许转身便成了心烦对象。 他跟她撒娇说想她,想家,想姐姐了。 她只好哄他说,等过年回来,就能一家团聚。 她还提醒他说,福利好的单位发的年货也多,大可以从采购部门的领导下手。 不用太多技巧,好货不愁没人要。大可以直接扛着肉就上门,免费让人家品尝。 他笑了,说他也打算这么干,毕竟小钱不去大钱不来,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 今年的陆子豪变化真大! 几乎每一次回来,她都能敏锐发现他在转变! 从当初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让大姑姐头痛不已的纨绔少爷,变成了能独挡一面的大男子! 以前敌人打上门,大姑姐都没想让他知道。 如今家里可能会遇到难题,大姑姐立刻让自己寻他回来,可见在亲姐的心目中,弟弟已然成了可以一起扛事的亲人搭档! 这时,吴妈扯开嗓子喊:“别弄湿我们小欧!别撞倒他哎!” 哥哥姐姐们怎么玩,小欧就跟着怎么玩。 一众孩子中,只有他最小。 他聪明,嘴巴甜,又经常分享饼干或糖果给哥哥姐姐们吃,所以大伙儿都很喜欢他。 即便他小,跑得不快,但他说话利索,沟通起来没问题,也不会轻易就哭,所以大家都没嫌弃他,玩耍的时候总会带上他。 “陆婶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奔过来,问:“我们要去那边扔雪球,能带你家小欧去不?” 小欧一脸兴奋和期待,喊:“我要!我要去!” 江婉不放心,道:“如果要去,只能老姨陪着去。妈妈吃过早饭后,还得去一趟邮局。” 小孩哥嫌弃看了看吴妈,很快改变主意。 “不了!我们自个去吧!” 语罢,转身跑远了。 小欧急得差点儿哭了,跺脚撒泼:“我要去!要去嘛!” “你还小。”江婉沉下脸来,解释:“身边不能少了大人陪伴,不然可能会有坏人将你拐走。” 她和陆子豪带小家伙回来那会儿,就跟家里人再三叮嘱。 小家伙身份不简单,是家里几代单传的宝贝。 咱们既然领了他回来,就得好生照看着。 万一还有漏网之鱼的坏人,再次来将他掳走——到时没法跟欧阳家的人交待!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故此,平时小家伙身边都不能断人。哪怕是睡着,也只能睡在妈妈或姑姑的房里,由着她们看着。 出去玩的时候,哪怕有邻居大孩子陪着,吴妈都会悄悄跟在后头,不敢让小家伙有一丢丢闪失。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虽然喜欢小欧,却更嫌弃吴妈的唠叨。 玩得开心不已的时候,谁都不喜欢后头有个老大妈一会儿不许这个,一会儿不许那个喊着——太扫兴了! 所以,当听说还得带上吴妈,大孩子们撒腿丢下小欧就跑了! 小欧委屈嘟嘴,眼泪汪汪。 “妈……我要去嘛!自己去!” 江婉瞪了瞪他,沉声:“你又忘了?我是跟你怎么说的?可以玩,但不能自己跑出去一个人玩,必须有大人跟着。万一被人拐走,就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也没姑姑了——你怕不怕?” 小欧眼神躲闪,立刻怕了。 吴妈向来心软,连忙丢开扫帚,过来蹲下抱住圆呼呼的小家伙。 “来来来!老姨陪你去吧。” 小欧乖乖被她牵着走,蹦蹦跳跳追着大队伍去了。 不料,几分钟不到,吴妈就抱着小欧神色慌张跑回来。 “小婉!小婉!” 第188章 意外来客 江婉听出老人家的喊话带着慌张,赶忙丢开扫帚,跑着迎出来。 只见吴妈气喘吁吁抱着小欧冲回来,时不时扭头往后头张望,似乎在害怕什么! 在她和小欧的后方,跟着两个穿着军大衣的男子,手里或肩上都扛着东西。 离得有些远,五官瞧不真切! 江婉心头一个咯噔! 下一刻,她狂奔上前从吴妈手中接过小欧,迅速吩咐:“吴妈!快进屋!关门!” 接着,她抱住小家伙往院子里跑—— “子豪嫂!”有人突然喊道。 江婉脚步顿住,疑惑扭过头来。 这嗓音——貌似是小刘! 只见老将军身边的刘卫兵一手扛着大箱子,一手拎着大网兜,正笑哈哈走来。 “子豪嫂!是我啊!” 江婉松了一口气,欢喜笑开了。 “原来是刘哥啊!吓我一跳!” 刘护卫带着助手快步上前来,一边乐呵呵解释。 “刚才在路口瞧见小欧跟几个小朋友在玩。他穿得多,个头高了,差点儿认不出来!盯着他看多几眼,这位大娘就紧张起来,抱起他撒腿就跑。想着应该是你家长辈,便顺着找过来!” 原来如此! 吴妈尴尬极了,窘迫搓搓手。 “压根不认识……见他们一个劲儿盯着孩子看,以为是坏人……要来拐走小欧。” 江婉微笑介绍:“他们是小欧爷爷的下属。我们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多亏了他们照应来着。” 小刘连连罢手。 “嫂子,你太客气来着!” 江婉拉着吴妈介绍:“她是我爱人的奶妈。孩子还小,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大人的视线。你们别介意,吴妈只是关心孩子。” “哪里哪里!”小刘赶忙摇头,微微鞠躬:“大妈,您好!刚才来不及解释,让您误会了。” 吴妈忙摇头:“屋里坐!屋里喝茶!” 江婉领着他们进院子,一边轻拍小欧的胸口。 “快!喊人呀!” 小欧平时常出去玩,不是那种整天关屋里的孩子,丝毫不怕生人。 他脆脆喊:“叔叔好!” 小刘笑不拢嘴:“还记得叔叔不?真乖!” 进了屋,喝了热乎茶水后,小刘解释了来意。 “老将军很挂念小欧。自你们离开后,他努力配合治疗,身体康复得很不错。前一阵子听老战友说,李老先生不小心摔折了腿,他很担心,一直想着念着要来看李老先生和小欧。等了又等,总算寻了机会来阳城!” 江婉惊喜笑开了! “老将军在哪儿?他认得我师傅那边不?师傅在城东的‘清辉苑’!” 师傅当年也不知道请谁执的笔,写的草书极飘逸好看,但写的字却不好认! 附近好多人只依稀认出来一个“清”字,见院子又宽又大,于是顺口便取成“大清院”。 有人喊“清苑”,有人喊“清院”,有人甚至喊“李家大院”,五花八门都有。 师傅也是一个看得开的人,笑呵呵说反正不管怎么叫,院子该是他的还是他的,该他住还得他住。 所以,他便任由别人叫着,院子至今还没个固定的名字。 小刘惊讶瞪眼,转而不好意思嘿嘿笑了。 “我文化程度不高……瞧不清大门上的字。昨天傍晚到的,那会儿仍飘着雪花。我们随车带着军被和食物,老先生住的院子很宽敞,便不客套留宿下来。” 江婉笑开了,又给他们添上茶水。 “不是你的问题,多数人都看不出来门上的草书——我也是。那现在老将军跟我师傅都在那边?” “多年没见,话聊不完。”小刘点头解释:“老将军会在这边待多一阵子,可能过完年再回去。老将军想念小欧,一大早就让我们送年货过来,顺道接嫂子和小欧过去团聚。” “好!”江婉答应下来,“麻烦等一等。我跟家里人说一声,给小欧换件外套就出发。” 小刘点头,示意一旁的油和大米,外加两个大纸箱。 “这些是老将军嘱咐我们送来的,还请收下。” 江婉没客气,一并收下了。 “千里迢迢送过来,我们不好推辞。等老将军要北上了,得备一点这边的特产带上。到时他老人家也不能推辞才是!” 小刘忙答好。 江婉换了毛衣,加多一件外套。 小欧虽然没弄湿,但江婉仍给他换了一件崭新的及膝外套。怕化雪的时候反而更冷,孩子得穿暖和些。 “姐!”江婉喊:“姐!我和小欧过去师傅那边一趟——姐!” 奇了怪了! 怎么没答声? 江婉暗自担心不已,匆匆绕去窗口,扯开一扇窗户。 ——屋里空荡荡! 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整整齐齐,貌似昨晚并没有睡过的冷清模样。 江婉忙跑去找吴妈问。 吴妈一脸茫然:“……没有啊!我还以为天气冷,大小姐今天睡晚了一些,也不敢去喊她。” 江婉心里起疑,干脆推开房门进去。 她张望来去——发现书桌上压着一张白纸! 纸上只有一行潦草而匆促的字。 “婉儿,吴妈,我有事出门一趟。勿担心,今晚或明早便能回来。欣,凌晨留。” 江婉愕然! 昨晚凌晨出去的? 姐——她大晚上去哪儿了? 江婉立刻猜想八成跟纺织厂那边有关! 吴妈紧张兮兮问:“小婉,上头写了啥?大小姐究竟去哪儿了?” “只说出门,晚上或明天回来。”江婉低声:“让我们别担心。” 吴妈狐疑问:“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很早就出门去了。”江婉答:“怕吵醒我们,所以没说。” 吴妈内心虽觉得诧异,仍点点头。 “那我——我中午不给她留饭了。” 江婉将纸张收起,道:“吴妈,我和小欧去我师傅那边。家里如果有什么事,你就过去找我们。” 吴妈答应了。 江婉和小欧坐上军车,径直往城东去。 老将军看着气色颇好,仍有些瘦削,但精神奕奕,威严的眉眼尽是慈爱笑容。 他跟江婉握手,叙旧后便连连答谢。 小欧认出他是爷爷,脆脆喊了两声。 老将军笑眯了眼睛,赞道:“高了!小脸还是一样圆!” 接着,他吩咐小刘快些把玩具带上来。 小欧兴奋得蹦蹦跳跳:“哇!好多好多!” 老将军和李师傅见孩子如此高兴,都不自觉笑开了。 于是,两老一小围成圈玩起来。 江婉趁机躲去书房,麻利往叶家老宅打去电话。 不出所料,陆子豪并没有在那边。 叶云川也不在,佣人说一大早便出门去了。 江婉拜托对方跑个腿,递一句话给陆子豪,说老家阳城有事,让他速速归家。 对方答应立刻找人去通知,又问是否留联系号码。 江婉想了想,将李师傅这边的号码念给对方。 搁下话筒,她仍暗暗有些担心。 不知道大姑姐究竟做什么去了,是否有危险…… 第189章 未来后妈 欧老虽身份贵重,但他为人素来低调,只带了两个卫兵随他一并南下。 小刘得兼职当司机,另一个小陈还得兼职当厨师。 江婉熟稔商贸市场,带小陈走了一趟,林林总总买了一堆食材回来。 小陈说他曾在炊事班干过几年,让江婉不必担心,坐着等吃就行。 江婉却坚持让她下厨,解释:“孩子还小,吃食跟大人不一样。另外,他只能吃微微辣,少盐少糖少味精。” 小陈一听,忙让出了主厨的位置。 “那我——我给你打下手!” 江婉再乐意不过,道:“行!求之不得呢!” 考虑到老将军连续多天坐车劳累,上火牙龈痛,她只做清淡容易咀嚼的菜肴。 炖得入口即化的五花肉、嫩滑鸡腿香菇煲、白菜萝卜煲和一大盆蒸蛋。 有一个个的煲仔锅裹着,肉和菜都热乎乎的,也不怕一端上桌就变冷。 老将军吃了几口后,很快竖起大拇指,迅速扒饭吃菜。 李缘呵呵笑问:“不错吧?我这小徒弟厨艺可是一绝!” 小欧用汤勺扒拉吃着,咕哝:“绝!好吃!” 众人都哈哈笑了! 饭后,小陈和小刘撤下剩菜,擦桌洗碗去了。 江婉本来要去帮忙,发现他们动作极快,不仅将碗筷锅碗瓢盆刷得发亮,还将厨房上下清洗得干干净净,暗自佩服不已,躲回房间偷懒去了。 小欧玩了一会儿后,依偎在她怀里睡着了。 他的午睡时间很固定,吃饱玩上半个小时,就开始昏昏欲睡。 他的睡觉时间比以前少一些,不再断断续续睡,基本稳定下午两三个小时午睡。 晚上能保持在九点左右入睡,偶尔还会早一些,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欧老点点头,问:“不用起夜了吧?晚上让你们醒几趟?” “不用了。”江婉笑答:“一天买半斤新鲜牛乳给他喝。下午喝一半当点心,睡觉前再喝多一半。睡前上洗手间尿尿,漱口洗手,然后就会一觉到天亮。” 欧老见孙子作息如此规律,赞道:“我上了年纪,作息没法规律化。孩子如果跟着我,铁定没法如此!” 顿了顿,他想起仍在执行任务的儿子。 “他爸爸一个月前匆匆回家一趟,坐下跟我只说几句话,饭都来不及吃,又匆匆忙去了。” 说到此,他轻轻叹气。 “当爹的顾不上孩子,孩子的妈……他刚失去人生挚爱,哪怕四周的人催得多急,我也开不了口让他麻利给孩子寻个后妈。” 江婉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选择微笑沉默。 欧老解释:“最近几个月,好些人偷偷暗示这个话题。如果家里有个女主人,孩子也能早些接回去。” 李缘轻拍自己的腿,问:“你不敢开口,那阿毅呢?他又是怎么样的想法?” 江婉瞧见老人家的动作,赶忙抱着孩子坐过去。 “师傅,拍什么拍!你忘了医生怎么说的?轻轻按捏,不能胡乱拍打!” 接着,她弯腰帮师傅按捏伤腿。 李缘假装生气,对坐在对面的欧老抱怨。 “瞅瞅!整天没大没小管着我!我呀!越老越没自由!真是怕了这些年轻人!” 欧老翻白眼:“少来!满嘴都在嫌弃,其实满心思都是炫耀!老狐狸!看穿你了!” 李缘哈哈大笑。 欧老见江婉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帮师傅按腿,不自觉感慨。 “年纪大了,偶尔会怕孤单,时不时渴望身边能热闹些。” 李缘的一双儿女都在保密部门工作,平素连写信打电话都不行,自然能感同身受老朋友心中的无奈。 “等阿毅想开后,重新组织家庭开枝散叶,再把小欧接回去,到时就热闹了。” 欧老垂下眼眸,低声:“已经有人悄悄搭上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李缘一时来了兴趣,道:“能让阿毅看对眼的,想必是极优秀的姑娘。” “不知道对不对眼。”欧老道:“那小子什么都没跟我说。除非是明确定下来,不然他不会带回家。对方是京都老派的姑娘,听说留学海外多年,模样非常标志。” 李缘挑眉,问:“老派的?姓什么?” “白。”欧老答:“好像叫……白清清。听说只是接触过,具体我也不清楚。啸儿失踪后,我身体实在不行,自顾不暇啊!” 白清清??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这个名字——貌似在哪儿听过!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不过她记心里了。 这姑娘以后极可能会是小欧的新妈妈! 李缘“哦”了一声,道:“京都那边我不熟悉。老派也有老派的好。对方接受过国外的先进文化教育,又出身名门,将来应该能将小欧照顾好。” 欧老捏棋子的动作顿住,似嘲讽似无奈。 “教育水平的高低只能决定一个人的文化素养,改变不了人品。这世上能有多少个好后妈?好的肯定有,但绝对不多!” 李缘没反驳,心疼垂眸看着小欧阳熟睡的小脸。 “让阿毅自行决定吧,他心中有数的。” 小欧毕竟是欧阳家的亲生骨肉,而且是长子嫡孙,迟早是得回京都去的。 等欧阳毅得空了,他会立刻想法子将孩子接回去。 骨肉亲缘,哪怕是隔了千山万水,也是隔断不了的。 江婉小两口心里都清楚孩子姓“欧阳”,而不是姓“陆”。 再说,他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也没那种额外心思企图通过孩子攀上欧阳家。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不再畏惧陌生人靠近,加上父子天性使然,应该能很快处出感情来。 江婉见小欧睡熟了,暂时送进师傅的房间睡下。 接着,她冲泡一壶普洱茶过来。 欧老和李师傅一边喝茶下棋,让她坐下一块儿聊天。 “小江,听说子豪在京都?” 江婉点点头:“快回来了。” 欧老微微一笑:“等他回来了,我得骂他一顿。 江婉:“???” 欧老假装沉下脸,道:“跟我太客套了!” 江婉和李缘都被他逗笑了! 欧老嗔怪道:“某些人是千方百计往我跟前挤,拼命跟我套近乎。他倒好!到了京都只顾着忙,连去看我一眼都不肯!他是我孙子的爸爸,怎么好意思如此绝情!” 江婉笑答:“他只是太忙,也怕给您添麻烦!” “子豪那孩子……”欧老微微笑开,低声:“是个好样的。脑筋灵活聪明,对经商这一块貌似天赋异禀。” 江婉挑眉笑开了,问:“您是怎么知晓的?应该是师傅跟您说的吧?” “没。”李缘淡然摇头。 欧老只好解释:“我出发前,小刘跟我说的。听他说,子豪在京都陆陆续续卖了好几吨肉,甚至惊动了市场部的管理人员。” 什么?!! 江婉的心半悬,忍不住问:“他……没事吧?” 第190章 大赚特赚 欧老笑开了,反问:“他能有什么事?票据啊、证明啊、甚至连火车站的运货票根都有——人家能拿他怎么办?” 江婉松一口气,苦笑:“他说北上做点儿小买卖……” “哪里是小买卖!”欧阳道:“分明是大买卖!卖了几吨,听说还有一大堆!” 江婉:“……” 天啊!竟那么多!太惹眼了! 一旁的李缘也是大惊失色! 欧老罢罢手:“别急,别想岔——他并不是投机倒把那一套。” 李缘有些反应不过来,问:“……他那些肉是哪里来的?” “北方大草原来的。”欧老失笑:“要不说那小子脑筋灵活呢!郊外工业区有一个破产塑料厂,他把人家仓库的剩货都给包了,都是日常用品,满满当当塞了好几车厢!” “啊?”李缘狐疑问:“运北方去了?卖了换肉?” 欧老嗤笑:“如果真这样,那就真的是投机倒把那一套了!那小子聪明,雇了马车牛车奔蒙古包聚集地去,拿塑料品跟人家换肉!” 李缘恍然大悟! 竟是换来的! “他——他倒是挺会的!北方不缺牛羊肉,像这类日用品却不多,因为那边没这样的工厂!” “可不是嘛!”欧老笑道:“那些塑料品一去,立刻成了紧俏玩意!一口气换了几车厢肉回来!” 李缘哑然失笑:“竟那么多!” “是啊!”欧老解释:“难得今年京都那边的肉类供应总算不紧张了——都是托了那小子的福!” 江婉抿嘴低笑。 想不到他竟是这般做买卖! 欧老调侃:“你们就偷着乐吧!他这回可是赚了大钱来着!听小刘说,京都好几个大部门都要他的牛羊肉当年货分发给工人同志。说肉质非常好吃!抢着争着要呢!” 江婉解释说之前卖不动,他也是烦恼得很。 “他带着肉直接找上门,别人一尝发现都是好肉,立刻心动催单位购入。物以稀为贵,京都市场上供应的基本都是猪肉,牛羊肉少得很。” “羊肉牛肉确实少。”欧老实话实说:“养得少,肉类供应自然也跟着少。草原上来的——那可都是吃草的好牛羊!” 李缘紧张问:“那——都卖了?卖的价格好不?” “好。”欧老解释:“一开始卖得比猪肉贵一点点,后来快过年猪肉供应不足,猪肉涨了一些。我听小刘说,自牛羊肉传开后,各个单位都躁起来!一大堆人跑去火车站附近截人截货,抢着买呢!” 李缘哈哈笑了! “那肯定是大赚特赚呀!” 欧老颇有些遗憾,道:“要不是我要南下,我也想让小刘托人买些过来。我最怀念草原上的羊羔肉——想起就忍不住馋!” 江婉被逗笑了,道:“如果此路走得通,指不定明年还会有。到时我让他给您送一整只!” “好嘞!”欧老不住点头:“说话算数哎!我可等着呢!” 李缘却仍有些担心,低声:“虽然他不是弄进黑市卖,可毕竟要跟那么多的单位后勤打交道。你呀,如果能照应,就得照应一二。” 在他心中,早已将小徒弟当成自己的女儿般疼爱。 爱屋及乌,自然也将陆子豪当成自家晚辈疼。 小徒弟不敢开这个口,他敢! 出生入死的好战友,都有着过命般的交情,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用客气! “用不着呀!”欧老大笑:“哪里需要我出手!滞销了几天,转头就都卖光了!那孩子做生意是真有一套!” 江婉听说都卖光了,暗自松一口气。 太好了! 那应该能很快回来! 李缘赞许低笑:“还是年轻人胆子大呀!我们这些糟老头自愧不如!” 年纪轻轻就敢走南闯北,还敢将生意做到关系网错综复杂的京都去! 不得不感慨一声——胆识过人,魄力十足! “他眼光好。”欧老解释:“我让小刘去找过他。听说他把全国的铁路线都记得一清二楚,身上一直攥着十几张地图——竟都能记得路线,怎么走怎么绕!大概多久发一趟车——竟能做到一字不差!真有他的!” 一开始见面,以为应该是某个大院出来的贵公子哥! 模样俊,气质佳,一身文质彬彬的优雅气质,典型的贵公子派头。 本以为该是一心风花雪月的公子做派,谁知他竟有走四方闯荡的胆识和过人的眼界! 京都那边的内部市场被他这么一搞,好些人都目瞪口呆! 纷纷猜测他是哪来的初生牛犊! 见他随意进出叶家,又见他模样英俊潇洒,都不敢轻易得罪,讪讪暗中盯着看。 欧老虽然嘴上说没帮,仍说了话让小刘传出去。 他说,他并不是护短,而是市场供应不足,随意溢价违法原则,反而肆意助长了黑市气焰。 选择多了,供应不足的情况也得到缓解——何乐不为! 听着不护短,但别人乍听到是欧老说出来的,跟护短也没丝毫差别! 于是,那些只盯着三瓜两枣担心自己利益被触犯的人很快收起心思,不敢偷偷生出什么坏心思。 没人阻拦,眼巴巴观望的人立刻一涌而上,抢着争着买肉! 李缘赞赏笑开了,满眼的骄傲。 “仓库里卖不出去的旧货,运到最稀缺的地方去,以物换物换回京都年关最稀缺的肉。早就规划好筹备好,不然哪里干得来!” “冬天路上不好走。”江婉解释:“中间还耽搁了好几天。不过,大冬天也有大冷天的好处。他说车里的肉都保存得极新鲜,除了重,其他都没毛病。” “保存得好,才能卖得好。”欧老点点头:“这是天时!他能懂得运用铁路网当地利,加上天时,还能利用叶家在京都的‘人和’——经过他的手这么一转,赚得盆满钵满呀!” 江婉却不以为然,低声:“应该小赚而已,小本生意追求薄利多销。” “错了。”欧老笑道:“一开始是,但后来争着抢着要那会儿,都是买主自己主动溢价抢肉!数量庞大,一斤赚多五毛,就足够赚多好些钱!” 数量庞大? 江婉以为听错了,转头想了想觉得应该不少。 陆子豪之前打电话说先往几个车柜里头堆干草,冻得硬邦邦的肉或肉块拼命叠,又塞又堆。 单单上货,就废了一天多! 他说雇了两个短工,加上他自个,干了半天后,差点儿就累垮!只能临时雇多几个,才勉强赶上火车的发车时间! 照这么说,数量应该不少。 他还说等他赚了钱,就要送她一份新年大礼。 思及此,江婉不禁暗暗期待着! 第191章 第一名 冬日寒冷,江婉安排众人晚上吃鸡肉火锅。 她让小陈将早上买来的鸡肉剁碎,放在大砂锅里慢慢炖煮。 不一会儿后,院子里外尽是鲜美的肉香味儿! 小欧醒来后,吃了绿豆糕,又喝了半杯水,便继续拉着两个爷爷陪他下飞机棋。 欧老见他能数数,还能精准挪棋子自己走,一个劲儿夸孙子聪明。 “子豪嫂!”小刘在外头喊:“门外有人来了,说他姓王,叫王伟达!” 江婉忙走出去。 只见王伟达穿着军大衣,戴着军帽坐在二八单杠上,瘦削硬朗的脸上尽是灿烂笑容。 “婉姐!哈哈!好久不见!” 江婉热情迎他进屋。 王伟达见小陈和小刘守在廊下,又见他们穿着军服,立刻站直行礼。 小刘两人火速回礼。 王伟达笑呵呵答谢江婉,还说他在省城买了一份礼物感谢她。 “想不到提前遇上了!婉姐,明天我再拿着礼物登门酬谢!” 江婉不明所以,问:“……谢我做什么?小王,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起来?” 同事出远门,一般都是买点当地特产或钢笔或其他办公室小工具赠送。 而且极少送上门去,基本都是上班那会儿,一人各得一份。 又是登门拜访,又是礼物——未免太夸张了些! 王伟达笑眯了眼睛,答:“因为姐你是我的大恩人呐!你借我抄写的那份笔记实在太有用了!考题都在里头!不然我哪能考全省第一呀!” 什么?!!! 竟是全省第一! 江婉惊喜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激动跟王伟达握手,道:“恭喜恭喜!小王你真的太厉害了!可喜可贺呀!” “没你慷慨相助,我根本考不了如此好成绩。”王伟达感慨道:“直到去省城那边考试,我才知晓好些人都没有复习资料。即便有,也都舍不得给出去!” 江婉摇头:“我只是搭把手。是你自个上进,是你自己努力学来的。” 王伟达退开一步,挺直胸膛给她敬礼。 江婉受宠若惊,忙罢罢手。 “不用不用!小王,你从省城那边过来,应该知晓录取成绩吧?咱们这边考上的人多不多?录取分数高不高?” 王伟达一一作答。 江婉认真听着,道:“不算高,也不低。二十个人录取一个……挺不容易的。” 王伟达解释:“差不多这个比例。听说全国大概五百多万人参加,只录取二十多万人。” 尽管如此,江婉对自家大表哥仍非常有信心。 “我大表哥也去参加了。听说成绩得下周才能到各地教育局,这两天紧张得很,时不时跑过去打听消息。” 王伟达问:“他叫什么名字?十几名内的考生名字我都看过,大概能记得。” “韩栋梁。”江婉轻笑:“全省前十几名不容易进……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能考上。他想考医学院,五年制那个临床医学。” 王伟达默念两遍名字,很快笑开了。 “没问题!他在前十名内!那边教育局的领导说了,前二十名不用担心什么,省内哪个大学都是任挑的,专业也可以任挑!” 前十名?!! 江婉惊喜笑开了! “太好了!他总算也能如愿了!” 王伟达解释:“这边的考生蛮多的,我排第一,韩栋梁排第三,所以才能记得住。他成绩这么好,应该能去省内最好的医学院,将来悬壶济世做个好大夫!” “是是是!救死扶伤也是为人民服务!”江婉激动鼓掌,笑问:“小王,你报考了哪个学校?” 王伟达眉头微动,略有些不好意思。 “我报考那会儿……李总编跟我说往高处报。他说反正志愿那么多个,往高处报,然后按分数和知名度往下排。他还让我报考京都那边的大学。我填的第一个学校是京都大学。” “好啊!”江婉连连点头:“全国最好的大学呢!恭喜恭喜!” 王伟达腼腆低声:“多亏了你,不然……我也考不上。” 这时,门“咯吱!”被推开了! 李缘探头出来,揶揄:“你们俩叽叽喳喳在外头说什么呢!小王,我等你半天了,你究竟是不是来找我的?怎么?小婉不许你进门啊?” 两人都哈哈笑了! 好消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分享! 李缘惊喜不已,鼓励王伟达好好学习,还说要资助他一点生活费。 “不不!”王伟达摇头:“我不能要……您放心,学校会有生活补贴和学费补贴的。” 李缘摇头:“长辈赐,不可辞。你照顾我的时候,我把你当自己的晚辈使唤。我爱护你的时候,也是把你当成我的晚辈疼爱。” 王伟达仍要拒绝—— 李缘微笑按住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转业过来这边后,仍时不时接济一些有苦难的战友,身边攒下来的钱应该不多。” “这是好同志呀!”一旁的欧老赞许点头。 王伟达见欧老穿着便服,不过浑身威严,一双眼睛锐利有神,很快察觉到对方极可能是老军人。 他立刻敬礼。 欧老微笑回了一礼,道:“小同志,听老李的,别不好意思。等你学业有成,记得继续为人民服务回馈社会就行了。” “是!”王伟达应声。 李缘早已经将信封准备后,看着厚厚一沓,显然数量不少。 “我有省城单位的退休工资,还有退休军人补贴,还有杂志社这边给的工资——根本花不完。你呀,得帮着我花!” 王伟达红着眼睛,不敢接。 江婉催促:“师傅给你,你就收下吧。” 李缘温声:“我早就猜到你能考上,早早就准备好的。收下,这是我这个老上级给你下达的命令。” “……是!”王伟达感激接过,又敬了一礼。 江婉倒热茶给他。 王伟达解释说,他获知成绩后,就马上坐车回阳城。中午到单位宿舍,把东西收拾后就立刻去人事处报到。 听说杂志社今天开始放假,同事们都已经在家里休年假,便率先往这边过来。 李缘赞许道:“你考的成绩如此好,给咱们单位挣了大面子!我会给你申请一份助学奖金,再让财务处补多一个月工资给你。” “那——哪成!”王伟达颇不好意思。 江婉笑得特别开心,真心替他高兴。 王伟达喝下热茶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李师傅,人事处那边的领导听说我要来看望您,让我帮你捎一张票来。他说,省里拨了两张汽车票来单位。领导们商量后,决定拨一张给您。” 语罢,他从兜里取出来日记本,然后打开——小心取出一张平整又亮泽的票,轻轻递给李缘。 竟是汽车票! 江婉从没见过此类票,普通老百姓根本接触不了这样的票,好奇凑上前盯着看。 “师傅,东方牌吉普车呀——单位拨给您的?” 李缘哑然失笑:“怎么?你买肉只给肉票不用掏钱?” 第192章 汽车票 江婉微愣,反问:“不是拨给您的?还要钱呀?” “这是上头给各个市单位的福利。”李缘解释:“可以拿着票去购买,会便宜一些。” 欧老笑开了,道:“以你以前的级别,早就可以配车了。是你自个不要的吧?瞅瞅!单位领导都一致认为你有钱,干脆给票让你自个买!” 众人都笑了。 李缘将票丢在桌上,摇头:“我要是需要车,早就让单位配了。还能骑得动,就自己骑车去,别浪费集体资源。” 江婉瞧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师傅,您——您不要啊?” 在这个年代,好些东西都需要票才能买得到,越是稀缺的东西就越难买。 像自行车票,一年分到单位顶多一两张,一大堆人挤破脑袋争着要。 不过,最稀缺的应属汽车票! 目前为止,她只听过,还从没见过。 今天是破天荒第一回! 李缘无奈轻笑:“即便有票,也得三千多块才能买到。我不会开,给我也是浪费了。” 哪怕他身边有积蓄,有钱也不能浪费在自己不需要的东西上。 人事处的领导送给他,是觉得他有财力买得了,所以才让小王送过来。 “那给我吧。”江婉笑了笑:“也许未来某一天我能买得起呀!” 买得起汽车还得有票,虽然暂时买不起,但票可以先攒着——毕竟稀缺得很! 李缘慈爱笑开了,立刻将票拿起放进她手中。 “你喜欢,送你便是。” “谢谢师傅!”江婉答谢。 李缘温声鼓励:“今年你已经开始有版权费,努力攒多一两年,指定能买上车。” “嗯嗯。”江婉笑眯眯将票收起来。 一旁的王伟达羡慕道:“婉姐真厉害!每次看邮递员给她送来汇款单,大伙儿都羡慕不已。” 江婉摇头:“等你学成毕业,指定比我赚得还多!” 王伟达没什么信心,摇头:“我看悬——不大可能。婉姐,单单你的连载作品稿费,已经是好多人的天花板!” 李缘鼓励他先好好学习,随后问:“人事处那边有没有拖拉机票?” “额。”王伟达想了想,答:“有,我看见好几张。听处长说,要往下头的公社分发。” 李缘点点头:“那就好。上回我骨折住院,碰巧隔壁病友是公社来的小哥,他是修拖拉机的时候弄伤了胳膊,被家人送进医院来。他说,公社的拖拉机太老旧,时不时坏掉,生产队都等着要用。怕耽误生产,他只能硬着头皮修,谁知差点儿赔上一条胳膊!有了票,就能去买新拖拉机了。” “拖拉机应该不便宜吧?”江婉好奇问:“有票也只能去省城卖,是不是?” 李缘点头:“对,大型机器只能去省城买。拖拉机和汽车都得去那边买过来。拖拉机约莫是一千来块。” 江婉记在了。 欧老一边看着孙子玩积木,一边听他们三人聊天,嘴边挂着和煦笑容。 “老李啊,不管是年轻那会儿,还是现在头发灰白,你都是一副好心肠呀!阿毅跟我说你看着变了一些。外貌是变了,心还是一成不变!” 李缘好笑揶揄:“怎么?我外貌怎么就变了?压根没变!还是一样俊!” 众人都哈哈笑了! 欧老忍不住调侃:“对对对!还是那么英俊!想当初咱们战区最漂亮的女护士都让你给娶回家!不知道现在还有这个魅力没啊?有没有悄悄找红颜知己啊?” 李缘的脸尴尬微红,笑骂:“我吹牛来着,你还敢当真起哄!都老得起皱纹了,还英俊?!笑死人!” 欧老故意逼问:“真的假的?没找过?” “当然没有!”李缘睨了他一眼,道:“当着小辈的面开我的玩笑!小心我不给你饭吃!” 欧老哈哈大笑:“我可不怕!我出门一趟,连厨师都自个带了!” 江婉偷偷憋笑。 原来师娘以前是大美人! 她总觉得师傅有些颜控,对长得好的人会明显偏爱一些,比如只跟他见过两三面的陆子豪。 果不其然! 她终于找到实证了! 难怪能成为师徒……都是外貌主义协会的主啊! 王伟达并没有久留,说他得去买些东西寄回老家,告辞往市中心去了。 吃过晚饭后,江婉抱着小欧跟老人家告别。 “明天我们再过来。” 欧老连连点头,招呼小刘送她们回家。 中午时分,雪已经化了,但太阳一下山,寒风一吹,到处仍冷飕飕的。 幸好坐在军车里,屏蔽一切冷风寒意。 小欧很喜欢坐车,趴在窗口叽叽喳喳说着话。 “真厉害!”小刘赞道:“短短几个月而已,竟能说这么多话!小欧跟少将真像!他也是聪明得很!” 江婉轻笑:“不过,他看着不像多话的人。” “是。”小刘笑答:“他话不多,但思绪很活跃,做事想事都非常周到!” 江婉忍不住问:“过年过节的时候,欧阳大哥也没法回家跟欧老团聚吗?” “看情况而定。”小刘摇头:“过年偶尔能在家待几天。老将军过来这边,京都那边家属院空无一人。也许少将有其他安排吧。” 江婉轻抚孩子的发丝,不经意感慨。 “他太忙了,家里确实缺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能帮他照顾家中老小。” 小刘苦笑:“是啊!奈何造化弄人!少将看中的那位小姐貌似不怎么擅长这类活儿。” 江婉好奇追问:“就是那位‘白清清’姑娘吧?“ “是。”小刘答:“京都本地人。她一直在海外留学,两三个月前才回来。” 江婉微笑道:“欧阳大哥可能更看重另一半的才情和素养。家里也不用担心,可以雇保姆或值得信任的人照顾。” 小刘忍不住叹气:“之前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老将军已经不敢轻信任何保姆或外人!” 聊着聊着,便到了院子门口。 车灯亮,一下子照到门口杵着的两个黑黢黢人影! 吴妈和李香妹看到车,连忙上前打招呼。 “呀?!是小婉!不是大小姐!” 江婉惊讶瞪眼,问:“怎么?姐还没回来吗?” “没。”吴妈满脸担心:“都出去一整天了……” 李香妹也是担心得很,抱过小欧。 “小婉,你知道欣姐她在哪儿不。早些时候先后来了两拨人找她——听说她不在,又匆匆溜走了!” 江婉急忙下车,问:“他们是什么人?找姐做什么?” 吴妈皱眉解释:“两三个是纺织厂那边的老师傅,我认得出来。其他年轻人我不认识。我没问,只说大小姐不在,他们扭头就离开了,啥话都没说。” 江婉听罢,暗暗有些焦急。 这时,小刘探头出来,问:“子豪嫂,家里是不是出了事?需要我帮忙不?” 第193章 不找 一旁的吴妈激动道:“那太好了!小婉,你让这位小哥载上咱们去寻大小姐吧!” 小刘是军人,为人民服务的信念早已刻在骨子里。 欧老今晚不用出门,不需要用车。 如果子豪嫂需要,他一定鼎力相助。 他主动招手:“大妈,嫂子,外头冷得很。上车吧,想去哪儿给我指路就行!” 江婉想起早上大姑姐的留言字条,冷静思索片刻。 “不用了,姐说她可能明天再回。如果明天傍晚她还没回来,我们再出去找。” 吴妈紧张极了,哽咽:“可——可天气这么冷,而且天都黑了……” 江婉温声安抚:“吴妈,姐最近的身体养得不错。她有信心出门办事,咱们也得对她有信心才是。” 小刘说如果需要,尽管开口吩咐,约了明早八点左右来接她们母子,随后便调转车头回去。 江婉和李香妹牵着小欧进门去了。 吴妈捏着衣角,亦步亦趋跟着。 “小婉,你说——真的不用去找吗?” 现在是小婉当家,吴妈习惯事事以她为中心,遇事也以她的意见为主。 江婉摇头:“姐肯定是有急事去处理。她留了字条,我们便相信她。她以前天天晚归,出差偶尔十天半月再回来。她的病情稳定,在外头是有能力照顾自己的人。您别担心,休息去吧。” 吴妈苦笑:“我哪里睡得下啊!下午突然来了两拨人,纺织厂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姓朱的一直虎视眈眈,也不知道又要搞啥阴谋诡计——我哪能不担心!” 大小姐是她奶大的孩子,甚至比她的亲生女儿还要亲近。 突然跑不见了,外头看着又风声鹤唳,老人家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心里暗自急得不行! 李香妹不明白江婉为什么不去找,但她猜想江婉应该有自己的理由,对老人家招招手。 “别急,俺们先进去。外头冷得很!” 江婉关上门,带着她们进里屋。 她倒了温水,让小欧洗手擦手,自己也洗手擦手。 “吴妈,嫂子,你们能猜到的,我也猜到了。纺织厂那边最近有事发生,只是现在里头乱得很,消息也不知道真假,所以我们不好乱猜。” 吴妈红着眼睛低喃:“……不知道大小姐去哪儿了。千万别有危险……不然我百年后该怎么跟老爷和太太交待。” 江婉坐下来,也让她们都坐下。 “吴妈,您先别担心。姐她不是那种冲动妄为,不顾及自己安危的人。您别忘了,她以前是能扛起陆家的女强人。她胆识过人,一个人就敢走南闯北为纺织厂找订单。” 吴妈愣了一下,低低叹气。 “话是这么说,但我这心里头不知道咋回事……总是慌慌的。” 江婉也慌,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大姑姐不让她们知道,肯定有她的顾虑。 她对纺织厂的事情一知半解,吴妈她们更不可能知道什么。 万一冲动行事,打乱了大姑姐筹谋多时的计划——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留在家里等消息! 别轻举妄动,别打草惊蛇,也许便是对大姑姐最大的帮助。 她也担心,她内心也慌,但她不能自乱阵脚。 先稳住家里人,先配合大姑姐稳定后方,才是现在最该做的。 江婉摇头:“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听说纺织厂那边过年发不出工资,有些工人闹起来。他们找过来,多半是后悔跟了朱贵才,重新念起大姑姐的好。” 什么都不说,反而会让她们更担心。 所以,只能说一些无关要紧的,暂时稳住吴妈。 “是这么一回事?!”吴妈一听就义愤填膺:“现在总算想起大小姐的好了?哼!亏大小姐为了厂子尽心尽力,辛苦那么多年!他们倒好!转头就认贼作父!现在惨了,连底裤都被姓朱的给扒了!后悔了吧!活该啊他们!” 李香妹也是一脸嫌弃,道:“不忠心的人——能有啥好结局?!忒让人讨厌!” 江婉胡诌:“大姑姐估计被他们找烦了,干脆找个地方躲一躲。咱们别一惊一乍的,自己吓自己。” “嗯嗯。”吴妈立刻点头:“肯定不能让他们找着!不用想就知道那混账姓朱的把厂子给折腾坏了,转头想要咱们大小姐给他收拾烂摊子!想得倒美!让他烂死也别管他!” 李香妹附和点头:“哎!对对对!别搭理他们!让他们后悔去吧!” 江婉微微一笑,道:“明天去附近邻居家悄悄买两只鸡。等姐回来,咱们杀鸡炖汤让她补一补。另外,再买点五花肉做叉烧肉,一并庆祝庆祝。” “庆祝啥?”李香妹问:“纺织厂不行了?” 吴妈激动道:“那肯定要庆祝啊!工资都发不出来,工人都闹了——代表那姓朱的很快要不行了!必须庆祝喝个酒!” 江婉笑开了,道:“不止,更重要是庆祝我大表哥考上了!” 李香妹:“……”!!! 考上?! 考上了! 天啊!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李香妹目瞪口呆! 下一刻,她紧张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痛! 会痛?! 竟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 吴妈惊喜问:“真的?栋梁考上了?考上大学了?!!哎哟喂!那可真是大喜事啊!” 李香妹说不出话来,拉住江婉的手,激动得不住颤抖。 “……真的?真——真的?!” 江婉的眼眶微微红了,不住点头。 “是!大表哥考了全市第三名!以他的成绩,上省城的医学院绰绰有余呢!” 李香妹呵呵笑了,眼角泪水不停往下掉。 “……太好了!好!真好!他——这是你哥的梦想!大学啊!他念叨了多少年!他——总算是考上了!” 江婉温柔帮她拭泪,笑道:“是,总算是如愿以偿了。过了年,他就是大学生。等他学业有成,有了单位有了收入,你就不用再吃苦了。” “不苦不苦。”李香妹擦泪,泪水却不停往下滑。 “能嫁给他,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苦!自他返城后,一直找不着工作,心里头那个憋苦。他很难受的!” “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他高兴得整晚整晚睡不着!他隔天就开始学习,一刻都不敢放松!学得那么拼!俺心疼他啊!” “他——他太给俺挣脸了!他是大学生!俺是他媳妇!俺心里头那个——光荣啊!” 江婉十分理解她的心情,也明白这次高考在所有人心目中的份量,更是大表哥对生活重燃希望的关键! “嫂子,恭喜你们!恭喜啊!” 李香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摁住她的背。 “小婉!你——你就是俺们的大恩人!没有你,俺们早分了!没有你,他也考不上!俺们都得谢谢你!” 江婉也抱紧她。 两人紧紧相拥! 第194章 半夜找来 韩栋梁考完试回来,便又去火车站扛货去了。 近年底,火车班次多,扛货的机会也多。为了多赚点,他几乎没怎么回家。 扛完就跟伙伴们找个干草堆睡,睡醒继续干,能赚多一点是一点。 今晚他又没回来,所以仍没获知这个好消息! 反而是家里的老老小小为他高兴了许久,直到九点后才熄灯睡下。 江婉却不着急睡,坐在灯下写稿子。 膝上放着热水袋,窗口和门都关紧,冷风进不来,倒也不觉得冷。 倏地,门外传来脚步声! 也许是太冷,对方跺跺脚,才走上台阶敲门! “小婉!栋梁!小婉!香妹!” 江婉腾地站起身! 这嗓音?? ——竟是舅舅! 江婉匆匆丢下笔,抓起热水袋,快步走出去打开大门! 果真是韩青! 老人家冻得脸颊通红,双手僵硬,捏着一根老旧昏黄的手电筒,神色难掩焦急。 “小婉……” 江婉赶忙将他迎进来,带他去了厨房。 蜂窝煤炉上一直搁着大水锅,她迅速勺了热水出来。 “舅舅,先洗洗脸和手!我给你倒点水喝。” 韩青本想说不用,但手和腿都冷得禁不住发颤,只好一一照做。 半晌后,坐在炉子边的韩青不再发抖,喝完水搁下大碗。 江婉已经将李香妹找下来,低声:“舅舅,我把嫂子喊起来了。” 李香妹仍睡眼朦胧,有些懵。 “……爸,您咋来了?” 韩青嘴角嚅动,问:“那个——栋梁他不在吗?” 江婉答:“他最近一直在火车站那边扛货。年底进出货多,他没怎么回来,连晚上也在那边睡。” 韩青一听,暗暗心疼大儿子。 “大晚上跑过来,扰你们睡觉了。” 江婉微笑:“没关系,我还没睡呢。” “怎么这么晚?”韩青关切问:“晚上还得加班写稿子啊?” 江婉点点头:“晚上写得快,所以喜欢晚上写。不过,我不会晚睡,写倦了就上床睡。” 韩青心里暗暗心疼,快到嘴边的话不敢说出口。 “那个……别太累,要注意休息。” 李香妹总算缓过神来,拿小凳子坐过去。 “爸,您大晚上过来,是不是家里……有啥急事?” 韩青欲言又止,低声:“我是来跟你们商量事的——明早就要,急得很,所以只好半夜找过来。” “啥事啊?”李香妹谨慎问:“那么急?” 韩青叹气:“是丽丽和培明那边出了事。丽丽动了胎气,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什么?! 动了胎气? 李香妹有些反应不过来,问:“小姑子又怀上了?” 韩青点点头,解释:“培明和他爸妈商量要去买一间房,丽丽不肯,跟他们吵起来。可能是太生气激动,突然就肚子痛……送去医院后,才知道是怀上了。” “没事吧?”江婉蹙眉问:“需要保胎不?大人孩子都还好吧?” 韩青答:“医生说,得住院几天保胎。” 李香妹腾地站起来,道:“爸,您等等,俺拿钱去!” 语罢,她一溜烟跑出去了。 韩青有些反应不过来,“哎——”却喊不住。 他尴尬看向江婉,低声:“培明还有一件事,说要跟你商量问问看。” “嗯。”江婉温声:“等一会儿,嫂子来了您再接着讲。” 李香妹很快回来了,风风火火捧来一摞散钱。 “爸,保胎就是保命!这儿有十来块,您先拿去医院救人。” 韩青感动微笑,往后推了推。 “不用,医生说了,只需要躺着打几针,三四块钱就足够。” 丽丽自小就被家里人宠着长大,脾气大,说话不知轻重。 素来拜高踩低,瞧不起乡下来的大嫂。 自栋梁带香妹回来,她就没少嫌弃这个大嫂,甚至还敢跟着她妈一块儿骂大儿媳妇。 她没给过香妹好脸色,香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她从没跟丽丽计较,打了招呼就走开。 香妹憨厚心肠好,人也善良。一听说小姑子在医院保胎,毫不犹豫便取钱来帮忙! 相比之下,韩青真为小女儿感到羞耻! 李香妹微愣,将钱又推给他。 “年底了,家里还得备年货啥的。您留着身边用,俺和栋梁这边有钱!单位发了年货,还发了补贴,俺们够用来着!” 韩青不敢收——香妹坚持塞进他手里。 “不多,您就别推辞了!” 韩青最终攥住,放入口袋中。 “其实,我来主要是跟你们商量一件事。你们……都知道陆家老宅的事吧?” 咯噔! 陆家老宅? 江婉挑了挑眉,按住要开口的表嫂。 “舅舅,您是指哪件事?” 韩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就是——陆亲家他们在城北的老宅。听说里头有一栋楼,还有一个大宅子。” “嗯。”江婉追问:“怎么了?” 韩青解释:“丽丽她公公不是在那个氮肥厂吗?听说那栋楼要卖给氮肥厂,这两天已经交接好了。” 什么?! 江婉惊讶瞪眼! 竟还有这么一回事?! “舅舅,此事当真?刘培民说的?” 该死的朱贵才! 待不下去了,就想把纺织厂能卖的东西都尽数卖掉,一卖再卖,捞了钱就想跑! 剩下一个烂摊子和一堆被拖欠工资还借钱买房的可怜人! 骗自己厂里的人不说,还骗到氮肥厂那头去! 贪得无厌! 心狠手辣! 韩青无奈“哎”一声,道:“他们两口子吵的就是这件事!氮肥厂说那栋楼足足有几十个房间,可以分给员工当宿舍楼。亲家他们有房住,已经分不了。不过,他资历算老辈了,如果想要的话,可以掏多五十块分一个房间。” “一个房间?”李香妹惊讶:“就要五十块?够住吗?” 韩青解释:“房间都蛮大的,住上一小家子没问题。” 李香妹忍不住问:“那小姑子他们吵啥?不买还是要买啊?” “培明觉得不算贵。”韩青解释:“他认为与其小两口总在外头租房,不如买个地方稳定住下来。他爸妈也同意,愿意给他掏一半钱,让他去借点补上,过了年指不定就有房住。可丽丽怎么说都不同意!” 李香妹不认得陆家老宅,也不认得流芳楼。 “小姑子咋不要啊?是不是不喜欢?” 韩青眼神微闪,看向一旁的江婉。 “那个……她说不能买,坚决不让培明买。” 李香妹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为啥啊?” 韩青示意江婉,低声:“那流芳楼以前是子豪家的……丽丽说不能买。她还说,子豪将来会不同意,甚至——甚至还会戕害买他家楼的人。” 李香妹:“!!!” 原来是陆家的房子啊! “那——”李香妹焦急看向江婉:“子豪不是那种狠心肠的人。不过,这房貌似不能买吧。” 韩青也看着江婉,眼底尽是询问。 “培明让我麻利过来问一下,那流芳楼手续正规不?能买不?” 第195章 不能买 江婉眯住了眼睛,语气有些淡。 “不能买。” 她虽不喜欢表姐,心里也恨刘培民。 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韩丽丽知晓上辈子陆子豪回来后,清算了所有陷害过陆家的人! 哪怕朱贵才和齐雯雯已经逃到海外,仍被他狠狠修理了一顿,最终什么都没落着,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不仅如此,那些破坏陆家老宅和纺织厂的人,一个个都被他撵走,没一个有好下场! 正因为如此,韩丽丽坚决不让刘培民买房,甚至气到自己躺医院保胎! 此时她只需做个顺水人情! 因为好些人已经知道纺织厂内部出了事,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晓。 刘培民显然已经知道了,却又怕错过买房的机会,所以才会让舅舅三更半夜跑过来问仔细! 不仅打着问清楚的旗号,还想趁机跟大表哥和表嫂借钱! 刘培民了解二舅哥的钱最多,但他们两口子都是一毛不拔的主,小心别被他们给粘上已经够不容易,哪里敢去借钱! 三舅哥工作不稳定,还在攒钱娶对象过门,自然也不好跟他开口。 大舅哥两口子都憨厚老实,一人还有稳定工作和收入。心软的他们面对老父亲大半夜上门借钱,多半不忍心拒绝。 江婉看穿他的伎俩,担心韩栋梁两口子被他缠上,所以顺水推舟把这事给否了! “舅舅,听说纺织厂早就出现债务危机!领导狼狈为奸侵吞集体财产,甚至偷偷变卖厂里的资产!他们口口声声说流芳楼和老宅是厂里的,其实一点证据都没有!” 韩青目瞪口呆:“……天爷啊!” 江婉压低嗓音:“流芳楼和老宅的地契都写着我公爹的名字,根本不属于纺织厂的集体财物。” “那——”韩青不敢置信支吾:“他们——他们说签了字啊!有正式协议的!” 江婉摇头:“八成是假的。真的在我大姑姐的手中,我还亲眼见过——千真万确。” 此事仍不好全部宣扬出去,省得破坏大姑姐的某些计划。 韩青愣了片刻,转而惊恐连连。 “那氮肥厂——那边被骗了啊!听说好些人都要掏钱去买或去申请!” 江婉低声:“这事牵连的人越发多,以后就越麻烦。不要买,哪怕是五块也不能买。不然的话,最后不仅会丢钱,房子也住不上——两头空!” 李香妹不住附和:“对对!不能买!听这架势——哪能啊!再说了,那楼和宅子都还是小婉他们家的!” 韩青后怕连连,感慨道:“幸亏来这一趟……培明也是不容易!娃娃才几个月大,眼下丽丽又怀上了。他如果考上大学,还得筹学费去上学。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再被骗五十块——不得难受死!遭大罪啊!” “爸!”李香妹顾不上妹夫考不考得上,兴奋麻利道:“俺栋梁考上了!他考上了!” 韩青微愣,转而一把站起来! “什么?!老大考上——大学了?” “嗯嗯!”李香妹不住点头:“他考上了!他成绩忒好!全市第三名呢!” 韩青不敢置信瞪眼,很快又泪眼婆娑起来。 “好……好啊!我们韩家总算有大学生了!当年我姐——也就是小婉她妈妈。她那会儿只读了一半,家里遭了变故,只能退学回来。那是她一辈子的遗愿啊!不过,那会儿的大学跟现在不一样。栋梁——栋梁这次真不赖!给咱们老韩家挣脸了!” 李香妹再次红了眼睛,哽咽:“俺替他高兴来着!他自个还不知道!俺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告诉他!” 韩青似乎想起什么,问:“那个——培明不是一块儿去考的吗?他说得几天后才知晓成绩。栋梁是哪来的成绩?可信不?” 可别最后弄错了! 空欢喜一场! 江婉微笑解释:“我一个同事考了全省第一名。他把全省前二十名都看了,名字都记得。他亲眼看到栋梁表哥也是阳城的,也在二十名内,全市排第三。教育局明后天就会往下公布成绩,三四天后应该都能知道。” 韩青欢喜得不停鼓掌! “好!全市第三啊!还能全省二十名内!好样的!栋梁这次真的好样的!他——他基础好!以前成绩很不错的!那时都是姐夫亲自带他——” 他激动看向外甥女,哽咽:“小婉,姐夫在天之灵得知,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江婉泛着泪光,轻轻点头。 “会的,一定很高兴!” 韩青高兴过后,便问起女婿的情况。 “听说他们都在同一个考场,还是一块儿回来的。小婉,你知道他考得怎么样不?” 江婉摇头:“不知道。他只记得前二十名,其他没能记住。放心,再过三四天就能知晓了。” 韩青忍不住有些忐忑,道:“我也犯愁来着……不知道该期盼他考上,还是希望他考不上。” 江婉一下子就猜到了,问:“是因为表姐吧?” “唉!”韩青无奈叹气:“她又怀上了,肚子里有一个,身边另一个又还在襁褓中。培明如果考上了,又要读书又要学费——丽丽该怎么办?” 李香妹眼神微闪,不好说什么。 小姑子整天横眉竖眼,她的事还是少掺和,省得被她骂多几句! 再说,自己又帮不上什么,还不如不开口! 江婉却毫不客气道:“考上了,自然有考上的法子。他一个大男人,该知道既然成家了,就得承担家庭的责任。考不上,就干活赚钱养老婆孩子。总归能过下去。” 赚钱难,赚钱的渠道也少。 但只要勤快干活,暂时不追求什么大富大贵,先勉强糊口再做其他打算,应该是没问题的。 多少人都是这么一天天熬过来的! 凭什么他们两口子就不行?! 江婉继续道:“表姐也不能总想着靠男人。靠人不如靠己!孩子有舅妈帮忙带,她抽空做一点手工,或多或少减轻家里的负担,她自己和孩子也能多一点保障!” 刘培民擅长嘴上吹牛,整天幻想未来会怎么样怎么样,说得各种天花乱坠。 表姐如果一直想着要靠他发达,靠他出人头地,不知道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韩青听罢,深觉有道理。 “是啊!她都嫁人了,当孩子的妈了,也该学着去照顾家庭和孩子了。” 问到可靠的“内部”消息后,韩青不敢耽搁,还得连夜赶去跟刘培民商议,省得明天早上来不及。 “舅舅!”江婉将一个热乎乎的热水袋递给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垫脚底下,身上暖和些,能睡得更好。” 韩青不肯收,推了回来。 “自己用。你写稿辛苦得很,休息更重要!” 江婉微笑解释:“在京都那会儿,子豪买了好几个送我。放心,屋里还有两三个呢。” 韩青听罢,摩挲着接过去。 “这是好东西来着……子豪待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老人家脚步轻快离去,一手抱着热水袋,一手捏着手电筒,消失在冰冷的夜色中。 第196章 小外孙女 隔天早上,太阳早早升起,阳光照在大地上,似乎赶走了不少寒意。 吴妈在扫院子,时不时往外头张望。 李香妹天刚亮,就骑着江婉的自行车去火车站,打算跟爱人分享好消息后,再去单位上班。 按照往年习惯,食堂至少得撑到农历二十八左右才能放假。 如果单位买了新鲜肉当年货发,还得靠食堂的工作人员切小,按份量仔细分割发放。 所以,除了后勤保卫外,食堂每年都是最迟放假的部门。 食堂有些同事陆续请假回老家过年,李香妹却不用,打算坚持到最后一天。 主任见她勤快,还主动包揽请假同事的工作,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偷偷承诺会奖励她几张米票,还会比其他人多一份年货。 李香妹欢喜得很,干活越发起劲。 带上热乎乎的包子和米粥,自行车踩得飞快,一溜烟往火车站去了。 吴妈见江婉仍陪着小欧在睡觉,李香妹自顾自进出,韩栋梁又多日未归,似乎没人担心仍下落不明的大小姐。 “……唉!”她忍不住心疼叹气。 这时,一个小小脑袋探进院子,怯怯张望来去。 “外婆!” 吴妈惊讶扭过头,很快慈祥笑开了。 “是小六啊!快来快来!” 吴青岚快步奔跑,冲到老人家的身边。 “外婆……” 吴妈拉住她的小手,立刻皱起眉头。 “咋这么冷啊?怎么没穿暖和些?” 只穿了薄薄一件旧棉袄的小姑娘摇头:“够暖了,里头有毛衣。” 胸前和下摆打了几个补丁,灰扑扑的。 小姑娘的脸色青白,血色也差,暗灰色的棉袄衬得她的脸色很难看! 吴妈看着她瘦削的小脸,心疼问:“吃饭了没?有没有喝点儿暖和的再出来?” “……还没。”吴青岚垂下眼眸,低声:“二姐在熬粥,炭火不够。妈妈说,让您过去一趟。” 吴妈皱起眉头,问:“炭火不前几天刚买吗?没了?” “嗯。”吴青岚细声细语:“妈妈冷,晚上点着炭炉睡,才能睡得着。” 吴妈招呼她进屋,领着她去厨房,打开大锅盖。 下一刻,热气氤氲中散发一阵阵米香味儿! 吴青岚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吴妈迅速勺了一大碗白粥,递给她。 “快吃!是地瓜粥,甜得很!” 小姑娘不敢接,低声:“万一不够……” 粮食在这个物资贫乏的年代是极珍贵的存在,家家户户煮饭的时候都是省着吃。 一人煮一份,没得多,能省则省。 万一谁吃多了,家里的某个人便会少一些。 米缸快见底的时候,煮饭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削减份量。 能每一餐都勉强吃饱,已经是大多数孩子的梦想! 尤其是十几岁的孩子,正在长身体,胃口大,食量也大,每顿都巴不得能吃多几口。 哪怕是一口,也会偷偷乐上许久! 吴妈笑开了,解释:“放心,够够的!这边每餐都有得剩!” 小姑娘立刻双眼发亮,接过呼哧呼哧吃起来。 吴妈匆匆回屋,取了一块钱出来。 “小六,去供销社买多点木炭,先应付着用。等我明天过去,看到合适的就给你们添多点,备着过年有得用。” “谢谢外婆。”小姑娘答谢接过。 这时,江婉走进来。 小姑娘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缩到吴妈的身边去。 瞧仔细是江婉后,才露出甜甜微笑。 “姐姐……” 吴妈有些窘,偷偷将钱塞进孙女的口袋,转身跟江婉打招呼。 “还有好些米粥,蒸笼里还有菜包和两个鸡蛋。” 江婉笑开了,道:“不用上学,有空就来找外婆玩。” 小姑娘羞答答点头:“……好。” 江婉只勺了两碗地瓜粥,拿了两个菜包子。 “吴妈,小欧昨天吃得有些杂,今天早上不打算让他吃鸡蛋。我没什么胃口,吃包子就够了。两个鸡蛋给小六吃吧。” 小姑娘瞬间双眼发亮! 吴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平时都是你和小欧吃……” “两个鸡蛋而已。”江婉大方道:“给她垫垫肚子。” 吴妈笑呵呵答好,赶忙将热乎乎的鸡蛋塞进孙女的手中。 “吃一个,留一个给姐姐们。” 吴青岚红着脸,摇头:“不……我喝了粥了,鸡蛋留给妈妈和姐姐。” “也好。”吴妈暗暗心疼:“懂得疼人,是个贴心的。下次外婆给你带鸡蛋,让你也吃上一个!” 小姑娘欢喜点点头,辫子晃啊晃。 江婉瞧着她可爱,递给她一个菜包子。 “来!陪姐姐一块儿吃。” 小姑娘不敢拿,偷偷瞄了瞄吴妈。 吴妈轻抚她的辫子,道:“快拿着!你小婉姐姐她大方,很懂得疼人!” 吴青岚嘻嘻笑开了,接过便大口大口啃。 “好香哦!” 江婉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听说她每天都待在家里学绣花,可惜学得还不行,赚不了钱,也帮不了姐姐忙。 小姑娘说她会扫地、拖地、还会做窝窝头和烙饼。 “我还会挑水、劈柴!还能爬树上摸鸟蛋!” 江婉笑眯了眼睛,很喜欢小姑娘眼里独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灵动。 “一看就知道是活泼好动的性子!” 吴青岚嘟嘴,闷声:“妈妈骂我不能这样子……她说女孩子都得乖乖的。” 江婉微笑道:“不矛盾。乖巧听话不代表不能活泼好动,性子和兴趣爱好本身就不冲突。” 小姑娘听不懂,但她直觉江婉是站在她这边的,心里甜滋滋的,对江婉好感倍增。 江婉起身:“小欧快醒了,我得去弄他起来吃饭,一会儿还要去师傅那边。” 吴妈忍不住问:“小婉,那——你和小欧中午都要留在李师傅那边吃啊?” “是。”江婉答:“傍晚再回来。” 吴妈忐忑问:“那大小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急。”江婉安抚:“姐会按时回来的。如果入夜后还不回来,我就喊上栋梁表哥和嫂子一块儿去找。” 吴妈见她胸有成竹做着保证,心里总算有了底。 “行,那我在家等着。” 江婉拎着热水瓶,端着地瓜粥回屋里去了。 吴青岚将最后一块包子慢慢啃下,不舍舔了舔指尖,又舔了舔嘴角,才依依不舍吞下最后一口。 “外婆,姐姐跟李师傅是什么关系?” 吴妈正在捡土豆,答:“师徒关系,挺亲的。” 小姑娘眸光微闪,低声:“我妈说……李师傅是坏心肝的老男人,说他是坏人。” 什么?! 吴妈拿土豆的手顿住,惊讶抬头。 “你妈说的?她——她干啥这么说?” 吴青岚缩了缩脖子,不敢说了。 老人家皱眉怒喝:“是你妈说的?!真的假的?你一个小丫头懂啥呀!是你自个胡诌的吧?” 小姑娘胆子小,立刻红了眼睛,泪水委屈巴巴往下滑。 第197章 气死人 吴妈见她哭了,不敢再绷着脸。 “行了,别哭别哭。是你妈说的,对吧?她那人一向口无遮拦,说话也不经大脑!甭理她!”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埋下脑袋。 “妈妈说……是真的。她说李师傅不让她去干活,只要姐姐们去——说他是坏心肝的男人,只喜欢年轻的,不爱年纪大的。我——我是觉得姐姐是好人,不能让坏心肝的男人给害了!” 吴妈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心头的火气蹭蹭上涨。 “这话真是你妈说的?!” 小姑娘缩了缩脑袋,低低“嗯”一声。 “外婆,我妈说不能让他的外表给骗了,说他看着待人和蔼,心里龌蹉得很。她还警告姐姐们,以后不许往老师傅那边去。” 吴妈怒不可遏,沉声:“别听她胡说八道!人家李师傅是好人来着!” 小姑娘一脸无措,似乎很是为难,不知道该相信外婆还是相信妈妈。 吴妈怒骂:“改明儿我有空,马上去骂死她!整天躺床上养病,身子废了,脑子也八成废了!也不想想她几斤几两!人家李师傅是大人物来着,敢这么编排他!我看她是不要命了!” 小姑娘见外婆突然如此生气,吓得瑟瑟发抖。 “我……妈妈可能是说错了。外婆,您别生她的气……” 吴妈气恼又无奈,干脆砸着角落的土块出气。 “你妈的脑子跟她那个死鬼老爹一样蠢!满肚子坏心思!自个坏,总以为别人也坏!这世上要是都是坏人,早就天崩地塌了!我当初怎么就没狠心肠——生啥生!生的是孽啊!” 当年那混账将她给睡了,还睡出孩子来! 可他却一去不回!毫无音讯! 哪怕是死了,也好歹来个信啊! 她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顶着多少白眼和鄙视目光,躲躲闪闪多少个日子,才总算将她平安给生下来! 可万万没想到一手带大,一手养大的孩子,却跟她完全不像! 像足了她那个没良心的爹! 一样的没良心! 人家李师傅地位高,以前还是省级领导,阳城大大小小所有官员看到他都得卑躬屈膝! 他想要啥保姆没有! 哪怕是十几个他也雇得来! 要不是看在小婉的面上,他何至于要一个三天两头病歪歪的女人给他打扫卫生! 人家听说她一个女人被夫家抛弃扫地出门,一人带着几个孩子在外头租房谋生,一口气给了高工资! 这年头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多难啊! 好多返城青年都找不到工作,哪怕曾是高中生的韩栋梁也得去干最辛苦最劳累的扛货工! 李师傅给了那么高的工资,甚至在她犯傻犯错后,仍愿意给机会让孩子去打扫卫生——她却死皮赖脸不知收敛! 被人家拒绝后,不仅不知羞耻,反而反咬李师傅一口! 这不是狼心狗肺是啥?! 真是够绝情无义的! 不要脸! 诬陷人家李师傅一片善心,羞辱了他,也羞辱了自己的女儿!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 吴青岚见外婆很生气,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闯祸了,害怕得不得了,呜呜呜哭起来! “外婆,您别生气。是我不对……我不该乱说话的……呜呜!” 吴妈扭过身,见小姑娘害怕得哭了,赶忙丢下土块,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 “哎哟喂!我滴个乖乖!别哭别哭!乖,外婆不气了,你莫要哭了。” 小姑娘仍掉着泪水。 吴妈拿起围裙的一角,帮她擦拭泪水。 “我是气你妈,又不是气你。你哭啥哭?莫哭了,外婆送你几个土豆,中午烤土豆吃。”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吞口水。 “……谢谢外婆。” 吴妈轻抚她的发丝,温声:“你们孝顺你妈,是对的。但你妈说的话,做的事不一定都是对的——知道不?你们是读过书的人,该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该自个去判定,不要啥都听你妈的,知道不?” 小姑娘认真记下,乖乖点头。 吴妈将网兜里的土豆数了数,道:“一人分一个,都差不多大小。来,拿着!” 小姑娘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接过。 吴妈叮嘱:“买炭的时候不要贪便宜,别整那些零零碎碎的,知道不?” “知道了。”小姑娘答。 吴妈送她出门,道:“跟你妈说,我这边有事,明后天再过去。” 吴青岚答好。 “等等!”吴妈微微俯身,凑在她的耳朵旁,“早晚没事就跑来找外婆,这边偶尔会有剩饭剩菜,外婆留着给你吃。你勤快些,帮着干点儿活,包管你的肚子饱饱的。” 小姑娘双眼发亮,不住点头。 “我……我只吃半饱就够了,剩下的带回去给妈妈和姐姐们。” 吴妈眼睛微红,推了推她的肩。 “乖,快回去吧。” 小姑娘将土豆搂在胸前,欢喜蹦蹦跳跳走了。 吴妈继续扫地。 一会儿后,江婉牵着小欧走出来。 “婆婆!”小家伙喊。 吴妈见他带着毛绒绒的帽子,穿着厚实又暖和的小外套和小靴子,不自觉笑眯了眼睛。 “咱们小欧真俊呐!像足了公子哥!” 江婉解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路口等车。” 吴妈捏了捏手中的扫帚,微窘赔笑两声。 “小婉,我——我刚刚拿了几个土豆给小六。不敢拿多,就几个……跟你说一声。” 江婉微笑摇头:“没事。那一袋土豆是别人送师傅的。他吃不了那么多,留几个小的,其他尽数让我带回来。咱家已经不缺吃食了,您看着安排就行。” “哎!好好好!”吴妈笑眯了眼睛,不住答谢。 瞅瞅! 人家小婉多好啊! 说话周到,做事周全,懂做人更懂做事! 不管跟她相处多久,怎么样也生气不来。 哪像自家那个孽障! 随便说个话都能让她给气死! 上次还敢嘀咕什么大孙女的八字好,以后一定是官太太或富家太太的命! 她白了女儿一眼,随即教导大孙女别跟她妈一样肤浅迷信。 “八字好,不如能力好。富贵人家娶媳妇不是只看八字,更看重素质和个人能力。” 不仅如此,她还教导大孙女不要跟农村的三姑六婆一样信什么八字论,要多看书多思考。 她还拿江婉为例子,教导几个孙女都要自强不息好好学习,学了知识才可能改变命运。 富贵人家不是看八字兴旺起来的,以前陆家老太爷老爷都极看重晚辈的教育,更看重知识和能力的培养! 能富能贵的人家绝不是傻子,听信什么八字多旺毫无根据的傻话! 思及此,老人家禁不住暗暗焦急。 几个孙女本质都不算坏,可千万不能让吴洋洋那死丫头给教坏了! 不行! 她得找机会多教教孙女们! 偶尔还得带她们过来,看看真正富贵人家的教养究竟是怎么样的。 对! 就这么办! 第198章 寻去老宅 江婉牵着小欧刚走到路口,便瞧见小刘开着军车过来。 “子豪嫂!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啊!” 江婉摇头:“不会,我们刚到。” 上了车,小欧又兴奋趴在窗口看景去了。 江婉担心他会跌倒,扶着他肉呼呼的背。 小刘看着太平街来来去去的人潮和自行车流,笑问:“嫂子,你们住的这块儿属于市区中心吧?” “算是。”江婉答:“稍微前一点,就是城市的中央。就是马路小了一些,繁华都是蛮繁华的。进出买东西也算方便。” 小刘不住点头:“其他人家的门口只有一小截,难得你们那一带竟还有外院子!冬能晒太阳夏天能纳凉——真的挺好的!” 大多数的单位分房都是一小间,除非资历高,职位高,不然根本分不到带有院子的别院。 住惯了京都的小刘不禁羡慕起江婉的新家来,因为在京都唯有大户人家或职位高的人士方能住得起那么宽敞的大宅子! 江婉轻笑,解释:“这是以前分的宅基地建的,比较宽敞。这边跟京都不一样,有单位的人方有资格分集体住房,其他人都是各自想法子。” “哦哦!”小刘道:“不管怎么样,能住上大房子总归是好的!” 这一点,江婉没法反驳。 小刘道:“欧老常念叨要来南方看老战友,今年得亏了小欧,他总算能如愿一回。” 江婉关切问:“吃住方面——欧老还能习惯吧?” “非常满意!”小刘解释:“这边天气比京都暖和一些。另外,苑子的竹树多,很遮风,屋里只需要烧上一个炉子,就够暖和了。昨晚两个老人一块儿睡,聊到半夜快十一点才睡下,直到七点多才醒来。欧老很满意,说许久没一觉到天亮了!” 江婉放下心来,温声:“习惯的话,就多住一阵子。对了,昨晚可有电话找我?” “有。”小刘答:“是叶家少爷打来的。他说暂时寻不到子豪兄弟,让你放心。他还说,他正在想法子跟子豪兄弟一起南下过年。” 什么?! 江婉听得惊讶挑眉! “他——云川回去才几天呀?还不到十天!他是回京都陪长辈过年,怎么小年还没到,他又想着要回来?” 小刘摇头:“这个……我并不清楚内情,也没问仔细。要不,嫂子你晚些打电话过去问问吧。” 江婉只能作罢。 到了清辉苑门口,江婉抱着小欧下车。 两位老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一边煮茶一边聊天。 “爷爷!” “李爷爷!” 小欧礼貌乖巧打招呼。 欧老笑眯了眼睛,招手:“快!快来陪爷爷下棋!” 老人围着小孩转,江婉悄悄溜去书房打电话。 不料,仍是叶家管家接听。 “云川少爷不敢住家里,躲外头酒店住着呢。” 江婉知晓打听豪门世家的隐私不礼貌,但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便试探性问了问。 “他昨晚留言说要和子豪一块儿南下过年。他不刚回去吗?怎么突然又想南下?” 管家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什么完整话来。 大意是云川招惹爸妈生气,连老太爷也跟着生气。他不敢直面长辈们的怒火,逃去亲戚家。 谁知他这次闯的祸太大,亲朋好友都不敢收留他! 他只能一天天开着车出去溜达,偶尔睡在车里,偶尔住酒店或招待所。 江婉:“……”??!! 竟这么惨! 管家不敢多说话,反而一个劲儿答谢陆子豪和她,说接下来云川少爷只能拜托他们两口子照应。 “子豪少爷忙得很,现在正在各个部门转来转去收货款。他前两天匆匆来过一趟,待不到一刻钟又走了。云川少爷顾着东躲西藏,时不时总联系不上。昨天是跑腿小哥碰巧在路上看到他的车,才来得及将你的留言递给他。” 江婉直觉有些头大。 一个忙得团团转,一个东躲西藏! 就这样一种状况,还让她放心? 她怎么放心得下! 还说要想法子早些回来? 这时候的火车票怎么可能买得到! 没火车,他们要怎么回? 该不会打算开车回来吧? 江婉扶额。 管家又絮絮叨叨说京都的天气冷,最近几天一连下了几场大雪,直到今天才放晴。 江婉打断他,让他想法子联系陆子豪。 “麻烦去火车站那边寻一下。如果能联系上他,还是那句话——让他务必早些回家。” 管家答应了,说会让跑腿的人麻利去火车站那边转转。 江婉有些心烦,道了谢后,挂断通话。 接着,她将小欧拜托给两位老人,借了李师傅的自行车出门去了。 她率先往陆家老宅去,发现大门用一根很粗很大的铁链锁着,根本进不去。 陆子豪曾告诉她,说每次进去都得爬墙,幸好他自小就爬树下水,再大的铁链和锁头都拦不住他。 这一点,江婉还真比不了! 一百多米外的流芳楼仍安安稳稳横亘着,足有六层高,古罗马大柱子高高笔直耸立。 每一层的房间和窗户都设计在同一位置,同一方向,远远看去整整齐齐。柱高栏高,尽显威严大气。 即便过去几十年,仍能看出当年建成时的盛大状况。 陆家当年正在强盛时期,建筑材料都用最坚固最昂贵的石材,所以即便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仍稳固如初。 可惜,楼仍是当初的那个楼,却早已物是人非。 卖给氮肥厂,算是集体楼房,只要发现协议是假的,姓朱手头上的房契或地契都是假冒的,氮肥厂追究不了什么。 幸好刘培民一家子都是爱八卦的性子! 舅舅昨晚连夜过去给他们通风报信,而他们住的是氮肥厂工人的集体宿舍筒子楼,必定会立刻嚷嚷出去。 氮肥厂分房的计划会落空,估摸领导们下午就会找去纺织厂问清楚,甚至会闹起来。 也不知道大姑姐有没有收到风声? 现在又在哪儿? 江婉想了想,转身牵着自行车离开。 倏地,树丛里跑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戴着黑色毛帽,身穿半新不旧的棉袄,扶了扶鼻头上的眼镜,盯着江婉离去的背影打量。 片刻后,他快步奔跑赶前。 “哎!小同志!停车停车!” 江婉疑惑扭过头去,见有人在跟自己挥手,忙刹车停下。 大叔已经跑到跟前,饱经风霜的脸上扯出一个礼貌笑容。 “小同志,你——你是谁?来这里做甚?” 江婉眸光微闪,答:“我夫家姓陆。我是来寻人的。” 大叔一听,惊喜问:“你是子豪少爷的媳妇吧?” “嗯。”江婉猜想他是大姑姐的人,仍警惕问:“您是谁?躲在我家老宅门外做什么?” 第199章 不知所踪 大叔忙掏出身份证,解释:“我是纺织厂的老工人,姓黄。” 江婉扫了一眼,问:“您在哪个部门上班?” “技术部。”老黄答:“早在你公公当厂长那会儿,我就进来当学徒工,一路干到现在——快三十五年了!” 江婉又问:“您在这儿做什么?” 老黄左看右看,压低嗓音:“是陆厂长让我守在这边的。她说这几天纺织厂内部会出事。如果有人敢进来抢占房子,就让我去太平街找你,让你去报警抓人。” 果然是大姑姐的人! 看来,大姑姐跟她一样,担心有工人害怕被坑钱,提前过来占屋子,所以才让人守在这儿。 房子一旦被占,后续的麻烦就越发大。 陆家可以跟姓朱的斗到底,却不好对一众被骗钱还被拖欠工资的工人下手! 与其将来为难,还不如趁早杜绝! 江婉点点头,问:“这两天有人来过没?” “零星几人过来看热闹。”老黄解释:“前天和大前天都有人过来,说是氮肥厂那边的工人。他们进不去,说是来看流芳楼。我说钥匙在朱贵才手里,让他们领导找他去。” 氮肥厂那边的工人为了掏钱分流芳楼,有些已经提前来看房。 幸好昨晚已经传出消息,不然今天肯定会有更多人! 江婉蹙了蹙眉,问:“姓朱的逃去哪儿了?” “不知道。”老黄也是一脸担心:“陆厂长带着人抓他去了,暂时还没有好消息。” 江婉忍不住问:“我大姑姐今晚能回来不?” “不一定。”老黄答:“如果今晚回不了,她会派人给你们递口信的。” 江婉暗自担心不已,问:“没其他消息吗?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老黄摇头:“我们都是各自听陆厂长的命令行事。我负责这边,便会二十四小时守着,不好擅离职守。” 江婉看向树林深处,隐约看到一个简陋的帐篷。 “辛苦您了。这几天白天我都在城东的‘清辉院’,就是李总编的大院子。晚上才会在太平街的家里。不管是你这边有事,还是其他人有事需要搭把手,随时都能去找我。” “谢谢少太太!”老黄咧嘴笑了笑,道:“我记住了——城东‘清辉院’。” 江婉又关切问:“您孤身一人在里头,可需要什么东西?” “都备着呢。”老黄解释:“我媳妇一大早就会给我送一个热水瓶来。有干粮和热水就够了,其他都是小事。” 江婉眸光微闪,问:“大叔,冒昧问一句。我大姑姐许诺以后怎么答谢你们——可否让我知晓?” 老黄嘿嘿笑了,略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说的!陆厂长答应我们,只要这一关扛得过去,将姓朱的和姓齐的一块儿抓住!厂里的资金追缴回来后,就立马把欠我们的工资给补发了!” 江婉关切问:“欠了好几个月了吧?” “半年多了。”老黄瘦削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无奈和惆怅。 “还有活干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底。可活儿干完了,又说没钱发工资。一会儿说货卖不出去,一会儿说商户不还款,几天一个借口应付着我们。唉!好些人跟我一样,早就借遍了亲戚朋友。稍微好些的时候,一天能吃两顿,不行的话两天一顿……硬扛好一阵子了。我们都很想念陆厂长……幸好她很快又能回来了!” 说到此处,他眉开眼笑激动起来。 “陆厂长给我们开了一个短会,安排我们该怎么做。她还给我们一人发了二十块,让我们先挨过这个寒冬和年关。” 江婉微笑点点头,道别后骑上自行车离开。 那天中午,她陪小陈一块儿下厨,将昨晚吃剩的米饭做成蛋炒饭吃,外加一大锅鸡汤。 小欧分了一个大鸡腿,乐滋滋跳起舞来。 众人都被他逗乐了! 李缘慈爱问:“小欧,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舞蹈呀?看着像似新疆舞!” “电视学的!”小欧答。 太平街唯有两户人家有电视机,小孩子们每天都会排队扎堆围在电视机前看。 小欧偶尔也会去凑热闹。奈何他太小,太矮,经常被其他孩子挡到,所以没怎么去看。 欧老惊喜笑开了,问:“你在电视上看到人家跳舞,你就自己会了?” “是啊!”小家伙举着大鸡腿,脆脆答:“容易!一看就会了!手和脚都动!” 众人都哈哈笑了! 小欧将鸡腿送到江婉面前,道:“妈妈,你先吃。” 江婉撕下一口吃,笑道:“小欧真乖!分一点给爷爷们吧。” 小家伙有些舍不得,仍乖乖凑过去。 “爷爷!吃!” 欧老罢罢手。 江婉凑上前,低声:“孩子舍得跟我们分享,我们不要拒绝。大人们习惯将最好的留给孩子,孩子收习惯了,会理所当然认为最好的该他得。必须让他懂得先孝顺长辈,所以您得吃。” 欧老恍然点点头,捏出一大块肉塞进嘴巴。 “谢谢……小啸!嗯!真好吃!” 小欧嘻嘻笑了,又分了一块给李缘,随后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吃剩不到一半的鸡腿。 欧老看向江婉,问:“小江,家里还没电视机吗?要不——我让小刘去商贸中心看看——” “不用不用。”江婉微笑解释:“家里还是买得起的,但碍于小欧的关系,暂时不敢买。” 欧老有些不明所以,问:“怕影响孩子休息?” “不止。”江婉解释:“他还小,不懂得控制看电视的时间。但看多了,对他的眼睛伤害很大。另外,家里一旦有了电视,街坊邻居和孩子们都会跑来看。不是我们不舍得跟外人分享,而是我大姑姐和我都从事文字工作,太吵怕会影响工作。” 欧老听罢,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那还是别买了。” 李缘赞同点头:“确实不能买。电视的光线不是自然光,对眼睛有伤害。孩子还小,身体和眼睛都在发育中,一旦伤害了,可能会影响视力。像我自从近视后,就一直离不开眼镜。说实在话,对日常生活影响蛮大的。” “那还是算了!”欧老苦笑:“瞧我这老东西——都不懂这些!” 李缘对小徒弟的认知颇有信心,道:“孩子让她带着,您就尽管放心吧。” 小欧腾地又跳起舞来,小胖手激动比划,脸颊泛着油腻腻的光。 “尽管放心!放心!” 众人看着他可爱的模样,都笑开了。 “我肯定放心啊!”欧老赔笑:“就是太过意不去!太辛苦她们一家子了!” 众人坐在院子里,晒着暖融融的阳光,一边聊话一边吃着香喷喷的蛋炒饭,气氛非常融洽。 吃饱后,小陈负责洗刷餐具和厨房。 江婉心不在焉看着小欧玩着竹叶。 突然,门外响起一道惊慌的呼喊声:“少太太!少太太!” 江婉吓了一跳! 第200章 拆厂子 江婉忙起身,快步迎出去。 小刘已经警惕站在门口,盯着外面探头探脑的两个汉子。 “你们找谁?” 为首的老黄笑了笑,解释:“找陆子豪少爷的太太……她——她叫江婉。” “我在!”江婉匆忙奔出去。 老黄面上一喜,忙拉着旁边的汉子凑过来。 “少太太!可算是找到你了!刚才绕了好几处院子,都说不是!这上头的字……看不出来。我俩识字不多,问了附近的人家,才知晓这儿就是清辉院。” 江婉见他们脸色匆忙,颔首打招呼。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之前已经说好,有事就找过来。 此时见他们神色慌张,多半是出事了! 老黄皱眉解释:“早上氮肥厂那边的厂长带着一伙人找去纺织厂!他们找不到朱贵才,随后又找去他的家,发现人都跑没了,一个人影都么有!现在不仅氮肥厂的人知道朱贵才跑了,连纺织厂的所有工人都知道了!” “迟早的事。”江婉蹙眉问:“没闹起来吧?”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迟早而已。 老黄焦急不已,道:“有工人说要去厂里闹!还说要去厂里搬机器卖!已经好些工人往纺织厂那边去了!” 什么?!! 搬机器去卖?! 江婉一听就皱眉,连忙问起来。 “机器如果拆了当废品卖,又能卖几个钱?厂里的领导呢?除了朱贵才外,应该还有其他领导吧?” “有!”老黄摇头:“可他不行啊!他是后来调过来的,啥都不懂!本来就没怎么管事,根本指望不上他!而且前两天坐车回老家过年去了。” 老黄的徒弟焦急解释:“他们都在找同事!说要一起去纺织厂要说法!要不到的话就要拆机器!” 江婉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头,忍不住问:“那你们想要我怎么帮?我大姑姐有没有交待过你们?” 老黄有些茫然,摇头:“只说如果陆家老宅那边出了事,就麻利找你商量。可万万没想到——反而是纺织厂那边先出了事!” 两人皆是一脸的无奈和无措! 江婉眸光微闪,问:“厂里资历最老的师傅在哪儿?没有陪我大姑姐出去吧?” 老一辈的工厂都是老师傅带小学徒,一步步带出来,直到徒弟熬成了能顶事的正式工人。 而徒弟也会慢慢熬成师傅,开始带新的一批批学徒。 因此,除了工厂领导外,厂里资历最老的师傅是最受敬重的人。 有些领导刚调任不懂行,都不敢瞎乱指挥,只能虚心先跟一众老师傅请教。 没老师傅们点头,领导们很多时候说话跟废话似的,没工人愿意接受他们的领导。 有些资历老的老师傅,厂里大半的工人都是他的徒弟或徒孙,甚至曾徒孙。 既然没有能镇得住场面的领导,那就只能找资历最高的老师傅! “有一个跟随陆厂长去省城……另外两个都上了年纪。”老黄答:“他们都退休好些年了,在家里待着。” 江婉道:“马上去找他们!” 老黄不敢置信瞪眼:“找他们能做什么?!他们都七老八十了,连走路都有问题!” “对啊!听说有一个都走不了路了!” 江婉眯住眼睛,随即转过身。 “小刘,你开车载我们出去一趟,行不?” 片刻后,小刘开车载上他们,匆匆往城南去了。 一会儿后,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师傅被请上车。 车子又往城北去,很快另一位老师傅也被扶上车。 最后,车子匆匆往郊外的纺织厂疾驰而去。 远远地,就瞧见工厂大门外人头攒动,似乎有人在攀爬大铁门,有人在敲铁门! 人声鼎沸,嚷嚷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哪怕是小刘按喇叭,仍挡不住吵闹喧哗的愤愤人群! 幸好江婉请来了纺织厂资历最高的两位老师傅,在场的很多人都是他们带出来的徒弟或徒孙。 看到两位老人出现,纷纷攘攘的人潮总算安静下来。 “师傅!” “太师傅!” 老师傅一个体弱没法开口,一个没法自己站立,全靠老黄和徒弟一左一右搀扶着。 老师傅说陆厂长已经在帮大家想法子,让大家不要冲动。 厂里的机器都已经老化,一旦拆了,纺织厂以后就没以后了。 抢集体的财产,回头会被抓。东西都抢没了,以后厂子没法生产,直接就断了生计。 只要厂里还安稳,大家以后还能有一口饭吃。 一旦厂子没了,大家就得下岗,就会彻底失去生计。 老黄赶忙帮声,说陆厂长已经带人去拦截朱贵才和他的外甥女。 “是他们两人悄悄转移厂里的所有资金!建房也是他们骗钱的诡计!陆厂长将他们抓住后,钱也就回来了!大家不要急!更不能闹!你们总得相信陆厂长和两位老师傅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不敢相信。 “钱……真的追得回来吗?” “俺们都好几个月没工资领了!” “我没工资!前些日子还借钱要分房——现在都一身债了!如果厂子今天不给我一个交待,我今天就死在这儿!” “对对!不给我们交待!我们不能走!” “住口!”老师傅喘气骂:“……都说去逮人去了!人没逮回来,怎么跟你们交待!” 众人都敬重老师傅,见他发怒,又见另一个老师傅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仍被请出来劝他们,不禁暗自觉得愧疚。 “真的能追回来吗?” “太师傅!我们也是吓坏了啊!听说姓朱的和齐雯雯都跑了!” “几个月没发工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眼看都要过年了——日子都快过不下去,还怎么过年啊!” “姓朱的上台后,我们就没一天好日子过!真特么王八蛋!” “我们忒想念陆厂长!还偷偷去看过她呢!” “大家冷静点!”老黄吆喝喊:“都先回去等消息!等陆厂长回来,她会给大家交待清楚的!” 看在两位老师傅的份上,又在老黄的再三保证下,众人的怒火总算得以平息。 “黄师傅,陆厂长啥时候能有消息?” “对!她抓到姓朱的没?!” 老黄摇头:“我也不知道。陆厂长带着几个同事一起追去省城,暂时还没有消息!大家别慌!你们一定要相信陆厂长!她是真心为纺织厂好!对你们来讲,这是你们赚钱养家过日子的地方。对陆厂长来讲,这是她家剩下的唯一产业。她比你们更爱厂子,更不想厂子出事!” 老师傅挥手:“回去等消息!都先回去吧。” 众人沉默听完,三三两两散去了。 江婉暗自松一口气。 老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庆幸道:“少太太,幸亏有你……” 江婉微微一笑,道:“我只说了两遍,你就能基本复述出来,记性很不错!走!咱们先送老师傅们回去。” 第201章 多看顾 傍晚时分,江婉牵着小欧跟两位老人道别。 欧老有些舍不得小孙子,问:“小江,怎么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家里还有事。”江婉解释:“大姑姐出远门两天了,也不知道回家没有,得回去看看。” 欧老谅解点点头。 李缘却有些不放心,问:“纺织厂出了这么大的事,上面现在仍不知情?” “不清楚。”江婉答:“乱得很。听说上头调来的领导有两个,朱贵才一开始确实有些忌惮,不敢胡乱来。谁知他的贼心太大!见齐雯雯能一而再,再而三挪走厂里的资金,其他人竟都毫不知情。后来,他干脆架空两位领导,更加肆无忌惮敛财。趁着领导提前回家过年,他甚至弄出假卖地的伎俩——真是胆大包天!” “不行!”李缘道:“我得麻利给市委的领导们挂个电话。” 江婉没拦着,低声:“被挪走的资金和被骗的钱如果能要回来,尚且有可能解决。倘若不能,杀了姓朱的也不足以平民愤。” 李缘听说下午已经有工人去纺织厂闹,脸色凝重点点头。 “确实不能大意。” 于是,江婉母子离开清辉院后,李缘便转身进书房打电话。 一会儿后,他蹙着眉头走出来。 欧老正盯着棋盘看,并没抬头,却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还没人知晓——对吧?” 李缘挑了挑眉,无奈叹气。 “一问三不知。” 欧老嗤笑:“钱在眼皮底下被挪走,不是一时半会儿,也不是仅仅一次,可他们却浑然并不知情!显然对工厂的管理一窍不通,不然就是监守自盗!” “如果每个人都监守自盗。”李缘答:“指不定早就狗咬狗,闹出大动静来了。” 欧老有些想不明白:“是这边的管理太松散了?” “不是。”李缘解释:“纺织厂的情况跟其他厂不一样。它算是——公私合办的性质。陆家人有股份,而且拥有经营权。正因为如此,有些规定不适合纺织厂,管理起来容易出差错。派下来的人怕承担责任,怕做多错多,宁愿装聋作哑,只求安安稳稳领一份工资,其他能不理尽量不理。” 欧老“哦哦”点头,道:“按理来说,人家拥有经营权,就不该干涉太多,等着分股分红就行。怎么又插手那么多?” “为了前途。”李缘嘲讽道:“更是为了利益!” 姓朱的口口声声说要为祖上报仇,可他要的不是纺织厂——单纯要的是利益! 欧老笑了,感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李缘拿起一颗棋子,道:“可不都是这样吗?我顶多只能知会一声,告知一声。至于如何处理,就得靠他们自己去摸索了。” “为了小徒弟,你不得不出面啊!”欧老调侃:“怕徒弟家里吃亏,瘸着一只脚都得去管闲事!” 李缘理直气壮:“这两三年来,我身边就她一个徒弟。她比我闺女还亲近,我能不护着她?再说,子豪三天两头在外头跑,我不得多帮衬些?” “也对。”欧老想了想,道:“小陆多半是觉得自家媳妇能干,所以敢将整个家都抛给她,自个闯荡商海去。” 李缘不否认,解释:“确实能干。另外,子豪的姐姐也不是弱女子,乃是鼎鼎有名的铁娘子来着。” 欧老笑开了,道:“虎狼窝出来的,自然也是虎狼。一个女子能管着那么大一个厂子,肯定不是普通人。” “瞅瞅!”李缘睨了他一眼,提醒:“不会形容就不要胡乱说!什么虎狼?哪有人这么夸人的?” 欧老耸耸肩,反问:“陆家以前是大资本家,富得流油,挥金如土,是南方商界赫赫有名的虎大佬——怎么?我哪里说错了?” “这倒没错。”李缘点点头:“子豪的爷爷和曾爷爷那一辈人确实是风靡天下。据我所知,他们甚至投资过南方几派军阀,养了成千上万的护卫,一个个都持枪。说是‘虎大佬’,确实也不为过。” 欧老解释:“不是我说的,我可不兴取外号那一套!是当时北方人给陆家人取的。” “陆家后人多读书,慢慢有所改变。”李缘解释:“到了子豪爸爸这一代,算是半个儒商。” 欧老轻笑,赞道:“眼界还是不一般的!我虽然不认识,后来听你说小啸被陆家后人给救了,我才派人仔细去打听。不得不说,丰厚的家族底蕴培养出来的孩子优秀几率还是高啊!” “那当然!”李缘鼻尖轻哼:“资源摆那儿呢!没有真真实实的付出,哪来那么多的天赋异禀!” “哎呀!”欧老笑开了,反问:“那你这小徒弟呢?她就是纯粹的天赋异禀?” “她确实是极有天赋。”李缘认真答:“但这世上没有太多无缘无故的事情。她的妈妈是民国时期的女大学生,祖上韩家在阳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她的先辈中读书的文人不少,甚至还出过两名进士,一位探花。” 欧老惊呼:“哇!竟这么厉害!韩家?是她的母族宗亲?” “嗯。”李缘点点头,解释:“祖上确实非常阔绰,奈何后辈出了不肖子孙,染上鸦片和赌博,家业最终一一消失殆尽。她的父亲那边也是文人世家,后来战乱四方逃难,家里人丁稀少,只剩她父亲一人。几年前病死了,只剩小婉一个遗孤。” 欧老听得一阵唏嘘! “……小江的身世竟如此坎坷!” 李缘摇头:“倒也不能这么说。往上说一说,家家户户不都经历过战乱时期吗?战乱多年,哪家又能轻松躲过!” 欧老低低叹气。 李缘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小婉之所以能在文学上有如此天赋,一方面是她心思细腻,观察入微,但更多的是骨子里的传承和遗传。世上千千万万凡人,肯定有上天眷恋的天之骄子。但毕竟只是少数!凭空无缘无故的天才——少之又少!” “嗯。”欧老冷静思索片刻,低声:“所以,我很放心将小啸托付给他们一家子。” 李缘白了他一眼,调侃:“你很放心?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是是!”欧老哈哈大笑。 李缘也没跟老友客气,道:“人家小两口还没自个的孩子,就给你孙子当了爹妈!你好歹也得多看顾一些啊!” “知道知道。”欧老压低嗓音:“可……小江这儿也不要,那儿也不要。” 李缘眼神示意一下书房,低声:“子豪指不定今晚就会打电话过来。你先问问有没有什么顺路的飞机。有人抢他家的祖业和祖宅,他不得麻利赶回来啊?” “嗯嗯。”欧老附和点头:“我让小刘立刻去问问看!” 第202章 多事之冬 那天晚上,陆子欣仍没回家。 不过,她让人给江婉递了口信,说她很安全,让他们别担心。等事情办妥当,她便立刻回阳城。 江婉问来人说,知不知道陆厂长在哪儿。 对方摇头,解释说传信来的时候已经不在省城,具体在哪儿也不清楚。 吴妈担心得很,泪水啪嗒往下掉。 “大小姐……究竟去哪儿了?” 江婉不敢告诉她太多实情,只能安抚她别担心。 “等姐把事情办妥,就会马上回来。” 吴妈哽咽问:“……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有人保护她。”江婉解释:“我问过了,跟姐一起出门的还有好几个青中年师傅。” 吴妈听罢,总算缓和一些。 那天傍晚,韩栋梁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满脸笑容。 众人都给他道喜。 在这个脱盲证仍通行的年代,能考上大学是极稀少的存在,更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韩栋梁一个劲儿傻笑。 李香妹乐呵一会儿后,嫌弃皱了皱眉。 “哎哟喂!臭死了!好几天没洗澡了!还不麻利去拿衣裳!俺给你烧热水去!” 韩栋梁乐呵呵照做。 吃过晚饭,韩栋梁和李香妹拉着江婉商量起来。 “小婉,我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如果能考上医学院,可以不用交学费。只需要交住宿费,自己负责餐食就行。” 江婉提醒:“话虽这么说,但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肯定会加重负担。” “那是!”李香妹道:“俺跟他说了,他放心去上学,俺会找机会赚多一些钱!” 韩栋梁却不赞同:“你白天上班已经够累了,哪能晚上再去干活……” “我赞成。”江婉打断表哥。 韩栋梁哭笑不得,低声:“小婉,你别纵着她。” 江婉摇头:“嫂子不是那种柔弱女子。只要工种适合,让她去。” “就是!”李香妹拍了拍胸口:“俺能干,俺才会去干。你就放心吧。俺心里头有数!” 韩栋梁宠溺低笑。 江婉好奇问:“最近火车站运货还很多吗?” “多!”韩栋梁解释:“年底进出的货物是平时的好几倍!我们一个个都干得很起劲!赚得也比平时多三分之一,虽然累,但大家心里头都忒高兴!” 江婉又问:“大概什么时候能空下来?” “快小年了。”韩栋梁解释:“也没多少日子能扛了。我听老工人说,大概农历二十七八就没了。剩下的都是挤来挤去的乘客,没再有多少货。” 江婉苦笑:“今年没大年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家里至今还没大扫除呢!” “甭担心!”李香妹道:“俺二十七放假。两天够俺打扫了!” 江婉道:“大表哥,到时你也跟着歇着,帮忙打扫吧。” “好。”韩栋梁答应了。 李香妹忍不住问:“小婉,欣姐究竟干啥去了?咋还没回来呢?纺织厂的人还在找她啊?” “不清楚。”江婉不好多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办,办完了就回来。” 李香妹紧张兮兮凑过来,低声:“俺一个同事的老伴也是纺织厂那边的。他说,老伴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纺织厂说要分房,他们也想凑一份,可实在没钱。他还说,前几天有人钻进库房……偷一些东西出来。” 什么?! 江婉一听就皱眉:“库房没人看守吗?” “铁定有啊!”李香妹解释:“弄出来后偷偷卖掉,钱跟看管的人各一半。” 江婉目瞪口呆! 看来,纺织厂里头早已烂透了! 连里面的人都开始监守自盗,怎么可能保得住!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一旦没了管制,没了束缚和牵绊,后果不堪设想! 也不知道一番折腾后,厂子能不能恢复生产。 江婉暗自叹气。 …… 隔天一早,江婉便起来打扫卫生。 吴妈在厨房做饭。 突然,吴青岚慌里慌张奔进门来。 “外婆!外婆!不好了!不好了!” 江婉和吴妈都被她吓一跳! “怎么回事呀?慌成这样!” “喘匀些,再慢慢说。” 不料,小姑娘还没歇过气来,就害怕哭起来。 “外婆……妈妈跟房东吵……还打了房东……我们都好怕哦!” 什么?! 吴妈惊问:“咋回事啊?怎么打起来的?” 小姑娘早就吓坏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她们就吵起来,然后互相扯头发。姐姐让我起床,让我来找您过去!” “啊?”吴妈一时无措极了,“那个——我走不开啊!灶上还在熬小米粥!” 江婉利索道:“不怕,我去看着就行。吴妈,你带上钱,我用布给你包几个红薯土豆过去。您还没吃早饭,带上垫垫肚子。” “哎!”吴妈也是慌得很,扯掉围裙后,跑里屋去了。 江婉洗手,取了一块蒸布,从蒸笼里取了几个番薯和土豆,趁着热乎包裹后,递给吴青岚。 “……谢谢姐姐。”小姑娘的情绪冷静些许,喃喃答谢。 片刻后,吴妈匆匆牵着小孙女往城西去了。 江婉将小米粥熬好。 这时,李香妹和韩栋梁下楼来了。 三人围在小桌旁,一边聊话一边吃着早饭。 突然,门外响起呼喊声! “少太太!少太太!” 江婉迅速起身,一边用手帕擦嘴,一边奔出去。 只见老黄牵着一辆破自行车,满脸焦急等在院子门外。 “少太太!出事了!”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出什么事?” 老黄示意城北方向:“氮肥厂的厂长带着十几个人往你们家老宅那边去了!我本想劝他们,可他们说找到钥匙了,要进去收楼!” 收楼?! 他们还真敢啊! 江婉扬声:“你等着!我进去牵自行车,马上跟你过去!” 李香妹和韩栋梁各端着一个大碗,杵在门口发呆。 “那个……” “小婉,咋回事啊?” 江婉果断下命令:“嫂子,你等小欧醒了,给他洗漱,弄小米粥给他喝,然后将他送去城东我师傅家,送完再去上班。大表哥,你别去扛货了,跟我一块儿出发!” 李香妹“哦哦!”点头。 韩栋梁将剩下的小米粥一口闷了,匆匆将大碗递给媳妇。 “哎!好!” 江婉头也不回进厨房,喊:“先把自行车牵出去!” 韩栋梁立刻照做。 老黄见韩栋梁长得人高马大,个头健硕,心里暗暗欢喜。 两人一起等在大门口。 不料等了好半晌,江婉仍没出来。 老黄焦急不已,忍不住张望。 “少太太怎么还没出来?那边的锁都被人开了——急啊!” 韩栋梁听到脚步声,忙道:“来了来了!” 下一刻,只见江婉一手扛斧头,一手扛大菜刀,脚步稳稳当当走出来。 老黄:“……”!! 韩栋梁:“……”!!! 第203章 对峙 马路上,韩栋梁飞速踩着自行车。 他时不时往后方张望,心里忐忑极了! “小婉,你……你平时是多冷静的一个人——怎么今天这么冲动?” 看着那厚重的斧头,还有那闪着寒光的大菜刀,韩栋梁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斧头过去,一颗脑袋可能就没了! 这可冲动不得啊! “小婉,你听哥一句劝啊!有时候不能太冲动。是!陆家的老宅和楼房固然很重要,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可——可问题可以解决啊!” 江婉坐在车后座上,望着茫茫的天空。 “出现问题,自然就要解决问题。放心,我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韩栋梁哪里放心得下,苦笑:“你都已经让老黄去派出所找警员了,哪里还能又拿斧头又拿刀的!” “只是工具而已。”江婉淡定解释:“没想要砍人。” 韩栋梁仍不相信,低声:“据我爸的说辞,氮肥厂的厂长多半是被朱贵才给忽悠了——怪不得他们。” “没怪。”江婉幽幽叹气:“换个角度来说,他们也是受害者。” 韩栋梁松一口气,笑道:“是!他们也是受害者来着!咱们可以跟朱贵才拼命,但不能跟氮肥厂那边拼啊!” “什么?”江婉狐疑问:“谁说要跟他们拼的?没啊!” 韩栋梁忐忑看了看她肩膀上的斧头和菜刀,又急忙忙扭过头去。 “……别冲动啊!一会儿到了,我跟他们吵就行,你可千万别动手。” 江婉哑然失笑:“你别误会,我没想要对他们动手。” “那就好!那就好!”韩栋梁额头上的冷汗收住,“你想通了就好。” 城北的路非常通畅好走,韩栋梁踩车快,不用十来分钟已经隐约能瞧见城北的山峦。 江婉望着远山,心里忍不住想起陆子豪来。 冤家!怎么一去那么久?! 每次打电话都撒娇说想自己,眼下都要过年了。既然想,做什么还不回来! 马路的末端,便是一道林荫道。 路旁的松柏青翠逼人,高耸如山峦,厚重斑驳的树桩在无声诉说着此处的悠久历史。 林荫道后,便是陆家的大门。 十几米宽的铁门敞开,一边的铁门上仍挂着那条粗厚的铁链,此时正晃啊晃。 大锁头被丢在地上,孤零零躺着。 韩栋梁微微喘气,张望四周。 “瞧!那楼上——好像有人!” 江婉也瞧见了,眯住眼睛。 “那就是流芳楼。表哥,走吧。” 韩栋梁见她仍没松开斧头和大菜刀,暗自吞咽口水。 “那个……这些不用带进去吧?” 江婉摇头:“别怕,我另有用途。” 韩栋梁见她并不冲动或生气,仍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只好任她拎着扛着。 走过一大片空地,两人来到老宅的侧面。 老宅的门关着,四周遍布灰尘。 两人没停留,径直来到流芳楼下。 楼上的房间门都被推开,甚至还有窗户也被打开,漂亮的进口玻璃上的古雅图案甚是好看。 各个楼层都有人跑来跑去,有人兴奋笑着,热情高声喊着话。 “哎!左右两侧的房间最宽敞!足足有二十多平!” “里头都有厕所呢!后面还有一排阳台!” “每层都有地砖!姓陆的不愧是大资本家啊!忒会享受!” “每个房间后头都有水龙头!一户分一个房间——足够啊!” “厂长!厂长!一户一个房间分下来,还能分好几十户呢!” “现成的!多好!马上就能搬来住了!” “甭急啊!还得等厂长分仔细呢!” 地方宽阔,四周宁静,任何人的高声言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婉轻咳两声,丹田发力喊:“陈厂长!陈厂长!” 很快地,走廊上的人往下方探望! “谁啊?” “一个女人!” 这时,一个身穿军大衣的五十来岁微胖男人在两个工人的簇拥下,从三楼的左侧走出来。 他打量江婉,见她手中似乎拿着东西。 “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江婉喊:“陈厂长!请您下来!我是陆子豪的爱人——陆家的儿媳妇!” 陈兴邦一听,狐疑挑了挑眉。 不过,他并没有停留,很快挪步走向一侧的楼梯。 流芳楼的左右两侧各有楼梯,走廊也长,所以陈厂长一行人走了足足一分多钟,才到楼梯口。 这时,有人瞧清楚江婉手里拿着的东西,吓得一把扯住陈兴邦! “厂长!她有刀啊!” “还——拿着一把斧头!” 陈兴邦确实吓了一大跳! 他年轻时最爱看书写字,奈何家里的油灯太黯淡,长期看下来伤了眼睛,导致有些近视。 离得有些远,他只看到江婉拿着东西,根本猜不到她一个女人竟敢拿斧头和菜刀!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仍继续往前走几步。 这时,他看清楚了江婉的秀丽面容,也看清她一手拿着斧,一手拿着刀。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婉微微一笑,道:“陈厂长,您好。我是来告诉你们一声——这宅子和流芳楼仍是我们陆家的房产,不是纺织厂的集体资产。” 陈兴邦见她秀美气质佳,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又听她语气和善,似乎并不是来找茬的做派。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陆家人没告诉你吗?早在解放那会儿,陆家的房产就尽数拆分出去了。” “有。”江婉点点头:“那会儿的陆家庄园拆分出去,只剩下老宅和流芳楼。其他房产早已经跟陆家没关系,唯独这两处仍是我们家的。” 陈兴邦狐疑挑眉,转而摇头。 “那座老宅我并不清楚,但这流芳楼的地契明明在纺织厂,算是那边的集体房产。” 江婉轻笑,语气十分笃定。 “那张所谓的地契,你根本没瞧清楚吧?” 额? 陈兴邦有些尴尬,解释:“我看过……确实是地契。” “但不是流芳楼的地契。”江婉答:“因为真的在我大姑姐手里藏着。当年我公爹将庄园拆分出去,附近好些房子都是当年庄园的一部分。我公爹跟当时的阳城书记余福田签下的协议书中,清清楚楚写着除流芳楼和老宅外,其他尽数拆分。” 陈兴邦不敢置信:“你——你有什么证据?!” 江婉点点头:“有。等我大姑姐回来,就能取出来给您看。” “陆厂长呢?”陈兴邦问:“她在哪儿?” 江婉答:“她带着人去追朱贵才,目前还没回来。” 陈兴邦沉着脸,从口袋里抓出一份“卖流芳楼”合同。 “这是朱贵才亲手签下的,还印了食指——证据确凿!” 江婉笑了,反问:“流芳楼是我们陆家的,他凭什么卖?地契呢?房证呢?我们陆家手头上通通都有。而他朱贵才有吗?” 陈兴邦被噎住,一时语塞! 这时,他身后的工人粗声:“我们厂已经掏钱买了!钱都拿走了!楼自然就是我们的!” 第204章 交锋 江婉嗤笑:“你们把钱掏给朱贵才了,那就找朱贵才要楼去啊!这楼是我们陆家的!” 那工人愤愤不平:“协议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无效的协议,写什么都没用。”江婉沉声:“我可以写两份协议,说你们把氮肥厂卖给我——写了就有效吗?如果那样的话,那我可以写整个阳城都是我的!难道我写了,就是我的?那协议就有效了?” 那工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另一侧的工人支支吾吾:“可那个姓朱的明明说这楼是纺织厂的集体房产!你们——你们陆家早就没了!” “乱说八道!”江婉冷喝:“什么叫陆家早就没了?!我大姑姐和我爱人都姓陆!我也是陆家人!” 接着,她将手中的菜刀“擦嘞!”一声,扔在地上。 陈兴邦和后面的工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江婉腾出一只手,往陈兴邦伸过去。 “陈厂长,您说你们买了我们陆家的流芳楼,那就拿出证据来!只要您能拿出地契和房证来,我就走。如果拿不出来,请你们走!” 额? 陈兴邦为难极了,抖着手上一张薄薄的协议纸。 “我——我就这张协议!朱贵才说了,先把协议签了,等过了年就把钥匙和房证一并拿过来。可他——他跑不见了啊!这钥匙还是在他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呵呵!”江婉眯住眼睛,反问:“他说有,您就信了?谁不清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您买下这么一栋楼,竟然就凭朱贵才的一面之词?您这么说,谁信啊?” “就——我也是被他给诓了!”陈兴邦气急败坏:“说什么纺织厂急需要钱发工资,让我麻利先给钱!说钱给了,楼以后就是氮肥厂的了!” 江婉暗自冷笑。 亏他还能当上厂长! 猪油蒙心都没他这么糊涂吧! 说到底,都是人心作祟! 如果不是他贪便宜,又怎么可能上了朱贵才的当! “氮肥厂有筒子楼,也有宿舍楼。陈厂长该明白一栋楼的建造价格多高。一套大宅子怎么也得上千块。您用五千块就想买下这么高的一栋楼——您就不起疑吗?” 虽然隔了几米远,但江婉早已将协议上的数额看得一清二楚! “单单这楼前和楼后的地皮,比你们厂的筒子楼要大三倍多!你们筒子楼是四层!这里是六层!当初筒子楼还是你们自家厂里的地皮,造价都不低于几千块!时隔多年,您觉得五千块可能买得下来这么高一栋楼?您难道真没起疑过?” 上辈子刘培民的父母和弟妹一直住在筒子楼,他极爱面子,几乎每周都要她带着孩子一起回去。 她对那狭小又逼仄的筒子楼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哪怕是冬天跺跺脚,也能踩到十几个人! 街坊邻居太多,而且多数爱说闲话听八卦。上至市长厂长大领导,下至楼下某某家的母猫又生下好几只狸花猫,她们都能毫无芥蒂说上半天。 筒子楼多少年了,多少房间,多少钱,甚至各家各户的电费——不用问都能听麻耳朵! 所以像这样的明晃晃证据,江婉轻轻松松就能信手拈来! 陈兴邦本来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被江婉这么一说,老脸腾地一阵白白一阵红! “那个——我也是一片好心!听朱贵才说纺织厂暂时发不出工资,以为着急转卖!那——买楼也跟买东西一个道理!能买便宜一些,谁不喜欢!” 江婉被逗笑了,觉得这人被骗一点也不冤枉。 “这便是你会上当的原因。姓朱的不仅擅自挪用纺织厂将近一年的资金,甚至还诓骗工人建合资房,数额非常巨大。你这几千块,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 陈兴邦气恼起来:“他现在逃得无影无踪!纺织厂没一个领导和能说得起话的人!我找谁算账去?!” “厂长!”后方的工人急了,不悦瞪了瞪江婉,“不用算账!反正咱们只要这楼就行!” 随着越来越多的工人围拢过来,他们一个个紧张极了,仿佛后方的高耸楼房即将消失似的。 “对!反正都给钱了!这楼就是咱氮肥厂的!” “就是!姓朱跟陆家的内部恩怨跟咱们无关!她要找就找朱贵才去!跟咱们没关系!反正咱们就要这楼!” “她说买卖楼要地契房证——她不也没有吗?!” “我昨天就说咱们得赶紧过来占楼!人家纺织厂的工人都想去拆机器了!咱们可不能再慢了!” “厂长!你别管她!咱们回头就分清楚,麻利搬过来住!我们厂都给钱了!凭什么不是我们的!” “对对!根据职称和工龄分!麻利就分了!” 可能是人多势众的缘故,陈兴邦的眉头得意起来,眸光不屑盯着江婉看。 “听到没?你们家跟姓朱的事——本来就跟我们氮肥厂没关系!反正我们买了!是铁铮铮的事实!” 江婉安静看着,听着。 后方的韩栋梁皱眉辩解:“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儿本来就是人家陆家的楼房!姓朱的凭啥卖?咱——咱做人做事都得按明面上的道理来。” “我们给钱买楼!”工人喊:“我们又不是没给钱!掏了钱,楼房就归我们了!” “就是!纺织厂乱得很!机器都要被人家拆去卖了!还顾得上什么!” “姓朱的早就逃了!有没有地契和房证——谁说了都不算!谁知道是真是假啊!” “对!厂长有买房协议!这楼就是咱们的!” “财务处开的单子足足五千块!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假不了!” …… “够了!”江婉一声冷喝! 场上安静下来。 陈兴邦见她一节女流之辈,竟毫不怯意,气场平稳优雅,暗暗有些佩服。 不过,他并不会客气! “你们陆家拿不出来证据,就别来瞎嚷嚷!有本事就让朱贵才来跟我当面对质!拿不出来,人也找不回来,就别来这里碍眼!快走吧!” 江婉听够了,蹲下慢慢从地上抓起菜刀。 众人瞧见她的架势,本能被吓了一跳,慌忙拉扯陈兴邦往后面退! “哎哎哎!”陈兴邦惊慌喊:“你要做什么?!别乱来啊!告诉你——!警告你!故意伤害罪可不是小罪!” 江婉却似乎没听到,看着那锋利闪着寒光的刀刃,嗓音斯里慢条。 “陈厂长,道理我已经解释清楚。可惜呀,你们不想听。我已经让老黄去报警。此处是我们陆家的地方,你们一声招呼不打就闯进来。我家如果丢了什么东西,你们负得起责吗?我作为陆家人,守护自家财产是应该的。我一个弱女子,没点儿实用的东西防身,真的很怕很怕……” “别乱来!”陈兴邦眼里难掩怯意:“我们——我们人这么多!” 第205章 能拖则拖 “是啊!”江婉幽幽叹气:“您也知道你们人多!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哎哎哎!”其他人急了,喊:“我们哪儿欺负你来着!别诬陷人!” 江婉示意后方,质问:“你们拿着一张跟别人签字的纸,就要来抢我们姓陆的楼房!不是欺负是什么?” 陈兴邦大声狡辩:“哪里!姓朱的明明说陆家的老宅通通都是纺织厂的!” “他说的你就信?”江婉反问:“他说年后就要给你钥匙和地契房证,他能做到吗?他跟纺织厂的工人一直都说下个月就发工资,下个月又说下个月,每个月都有下个月,不是吗?他的话你也敢信?” 陈兴邦焦急皱眉:“协议都签了!钱也掏出去了!我们来要楼房没什么不对的!” “你们没不对?”江婉冷笑:“抢我家的楼房算哪门子的对?!这又是什么理?” 接着,她挥舞手中的斧头,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韩栋梁吓死了! “小婉!你——你别乱来啊!” 陈兴邦见此,也是吓慌了! “你要做什么?!有话咱好好说!你别想不开啊!” 江婉冷笑:“你们要抢我家的楼房!我大姑姐找朱贵才去了,至今还下落不明!我丈夫出门在外,家里就我一个弱女子。你们竟趁人之危!擅自打开我家的大门!还闯进我家的楼房里来!我还有什么好想的?我要跟你们拼了!” 陈兴邦只想来看楼收房,此时见江婉如此激动,担心万一惹出人命来,那他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严重点的话,他指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 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陆太太!你——你别冲动!有话咱们好商量!我——我跟陆厂长也是认识的!万一你有个好歹,我跟她没法交待啊!” 江婉见他语气有了忌惮,暗自有些满意。 “等我大姑姐回来,此事再来定夺。我刚才说了,地契和房证都在她手里。另外,我们家还有当年余福田老书记亲手签下的协议,并带有阳城市委市政府的公章。我不想耍赖,只希望你们依法依理来办这件事!” 陈兴邦见她说得有理有据,心里万般不乐意! 想起之前朱贵才的敷衍态度和躲闪眼神,显然地契和房证都不在纺织厂! 又见江婉如此信誓旦旦,他心里就更没底了! 如果要依法依理来,那后方这栋漂亮坚固的楼房八成跟氮肥厂没关系! 可钱早就给出去了啊! 真金白银足足五千块! 这个大窟窿他要怎么补? 他要怎么跟厂里的工人们交待?! 江婉怕他动摇,补充:“如果大姑姐他们能将朱贵才抓回来,也许好些赃款也能回来。被他骗钱的人不止你,不止氮肥厂!你犯不着怕!” 陈兴邦半信半疑,问:“陆厂长……能将那该死的猪头抓回来不?” “我对我大姑姐有信心。”江婉模棱两可答。 陈兴邦跟陆子欣也算点头之交,对她的能力水平并不是一无所知。 于是,他咬了咬牙。 “行……那我们先回去等消息。” 江婉点点头:“如果有好消息,立刻便派人去告知陈厂长您。” 陈兴邦瞥了她一眼,忍下心头的不甘,转身招呼身后的工人跟他离去。 一会儿后,二十来人离开陆家老宅。 江婉将斧头和菜刀丢下,拍了拍手。 “表哥,咱们上楼关窗关门。” 韩栋梁恍然回神,“哦?哦哦!”匆匆跟上,一脸不解问:“小婉——这样子就行了?” “嗯。”江婉解释:“先唬住他们,等大姑姐回来再说。这里不能让他们给占了,不然后续麻烦会接踵而至。” 一旦流芳楼被住上,以后想要让人家走就难了! 世上的人千千万,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最怕的是群体效应,请君容易送君难! 他们人多势众,不能跟他们硬抗,只能先将他们赶走,能拖多久算多久。 韩栋梁心疼看着她,语气带着不悦。 “以后别做傻事……刚才吓死我了!” 小婉自小是他看着长大的,比家里的小妹还要亲近许多。 刚刚看到她要伤害自己——吓得他六神无主! 江婉笑开了,解释:“哥,你误会了。其实,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哪里会舍得伤害我自己。” 生命诚可贵! 健康更可贵! 哪怕是流芳楼和老宅都被抢了,她也不会伤害自己一根头发丝! 想办法夺回来就是,伤害自己做甚! 要是让大姑姐和子豪知晓,不知道得多生气! 思及此,她连忙叮嘱韩栋梁。 “哥,今天的事千万别让我姐和子豪知道哦!我只是要吓唬外人,舍不得吓自己人。” 韩栋梁点头,仍嗔怪瞪她一眼。 “舍不得吓欣姐和子豪,就舍得吓我?” 江婉一脸无辜:“哥,我早在来的路上不就跟你说了吗?这刀和斧头不是来砍人的,让你放心啊!” “我——”韩栋梁苦笑:“你说不砍人,没说砍自己嘛!” 江婉笑了,罢罢手。 “这次是我不对,下次我一定说清楚些。” 韩栋梁白了她一眼,道:“别!千万别有下一次!” 一次就够呛!还下一次! 江婉解释:“早上过来前,本想进大姑姐的房间找流芳楼的地契,可惜翻找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藏在哪儿。又怕你们等太久,只好暂时用无赖的办法先顶一顶,省得他们先耍无赖。” 对于眼巴巴等着要分房的工人来讲,现成的楼房无疑是香饽饽般的存在! 不怕陈厂长手里的一份无效协议,更不怕他要索赔或闹事,最怕氮肥厂的工人火速搬进流芳楼来。 到时他们要面对的就不是陈厂长一个人了,而是几十个家庭! 法不责众,他们口吻一致赖着不搬,到时麻烦恐怕便会绵绵无绝期! 所以,在他们耍赖前,江婉提前来这么一招,逼他们只能悻悻离去! 等大姑姐回来,一切就好办了。 现在是能拖再拖,且行且小心。 韩栋梁忍不住心疼表妹,低声:“子豪他……你得让他快些回来。” “叫了。”江婉猜测:“多半这几天就能回来。” 韩栋梁嘀咕:“家里都这样了!他估摸还不知情!” 兄妹两人将流芳楼的门窗关好,检查一番后,才一起走下楼梯。 “对了!”韩栋梁惊呼:“早些时候那位黄阿叔——他不是报警去了吗?!” 江婉摇头:“没,我吓唬他们而已。我让老黄去派出所那边转转,问问有没有朱贵才的消息。” 韩栋梁见她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心里总算有了底。 “小婉,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昨天下午爸妈特意去火车站那边找我。” 江婉轻笑,问:“给你贺喜去了?” “算是。”韩栋梁笑开了,很快又皱起眉头。 “不过,我妈临走前悄悄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有些费解。” 第206章 顺其自然 江婉好奇问:“舅妈跟你说什么了?” “她……她让我们暂时不要孩子。”韩栋梁答。 啊? 江婉直觉有些莫名其妙,问:“为什么?” 只听说过公公婆婆拼命催生的,还没听说长辈让儿子暂时不要生孩子的。 韩栋梁摇头:“不知道。她神情怪怪的,说什么现在该以学业为重。别着急要孩子,等毕业分配以后再看看。” “……毕业分配?”江婉不敢置信道:“那不还得好几年?!” 韩栋梁微微有些尴尬,低声:“我都快三十了。再等四年再来要孩子——年纪太大了不好吧?” “当然不好。”江婉道:“越晚要孩子,对嫂子的身体伤损越大。过了三十岁,就是高龄产妇了。” 韩栋梁也很踌躇,道:“妈可能是怕太快要孩子,香妹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没法兼顾吧。我去省城读书后,肯定会顾不上家里,确实不能让香妹太辛苦。” “拉倒吧!”江婉冷哼,反问:“舅妈是那种会体贴儿媳妇的婆婆?可能吗?” 韩栋梁苦笑。 自家妈是怎样一个性子,他不是不知道。 但除了这个原因,他也想不出来其他了。 江婉却已经分析出来,道:“舅妈是想着你考上大学了,未来的人生会完全不一样。等你毕业,有了好单位,嫂子就更配不上你了。如果没孩子,离婚就更容易些。” 韩栋梁愣了几秒钟,沉着脸没开口。 他不否认,因为他知晓表妹猜得八九不离十。 哪怕他们领证结婚了,哪怕连家都已经分了,可自家的那个老妈子至今仍不愿正眼看香妹。 她看不起香妹,觉得她是农村户口,是乡下来的。 那会儿他没工作,什么都没有,老妈子便这么认为。 眼下他考上大学,明年会成为大学生,将来毕业如果顺利当上医生,地位便会截然不同! 难怪老妈子会出这样的损招! 江婉见他没开口,忍不住生气。 “你考上大学,嫂子是最高兴的那一个。你辛苦复习的时候,是她赚钱养家,巴不得把所有的肉都留给你吃。你睡不着,她也不敢睡。你憔悴,她也跟着憔悴!你要去读大学,她心里只想着要努力赚钱养家,要供你去上大学!可舅妈却只想着等你毕业以后抛弃嫂子!怎么?你还真听她的?” “当然——不可能!”韩栋梁立刻摇头:“我从没这么想!香妹跟我共患难,跟我相濡以沫,我如果真那么干——那也太没良心了!” 江婉道:“是狼心狗肺!” “那肯定不行啊!”韩栋梁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不管我将来能不能出人头地,我都不会抛弃她!” 江婉挥挥手:“这种话不用跟我说,下回遇到舅妈了,跟她重复两三遍,让她彻底死了心。” “嗯。”韩栋梁对老妈子的龌蹉做派越发不屑:“哪个当长辈的不期盼儿媳儿子感情好,早生贵子!她倒好!天天整这些匪夷所思的!” 江婉早就见识过舅妈的“无耻”和“蛮不讲理”,丝毫不觉得意外。 “该孝顺的,不要含糊。但自己的原则要怎么守,心中要有数。哥,嫂子要不是对你痴心一片,也犯不着总受舅妈的气!说句最实在的,她不靠舅妈给一分钱,全靠自己双手过日子养家。支持你的学业,支撑着你们的小家——舅妈凭什么瞧不起她?!” “……是。”韩栋梁点头:“我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妈不对,香妹压根没有错。” 江婉望着冷冷清清的陆家老宅,禁不住低低叹气。 “说到底,终究还是得有人。倘若我公爹没后代,这儿早就不姓陆了。” 吴妈说过,当年公爹发现大姑姐遗传了婆婆的心脏病后,深受打击,一连几个月都不怎么说话。 公爹是家里的独子,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传统的繁衍生息观念让他不惜逼婆婆生多一胎! 婆婆的身体本来不适合生育,拼命生下大姑姐后,身体早已大不如从前。 公爹虽然爱她,可他没敢忘记自己肩上的家族责任,提出要纳一个妾侍生多几个孩子。 婆婆听完后,一连哭了好几天,公爹只好放弃,叮嘱她先把身体养好。 公爹没重提这个话题,但婆婆心里明白他的顾虑和无奈,只好努力养身体,最终在几年后生下儿子。 万幸陆子豪并没有遗传了心脏病,是一个健全的孩子! 公爹没再提纳妾的话题,但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些不满足。 吴妈说,老爷希望能有几个儿子,将产业散发开去,最好散到海外其他地方去。 公爹说,不管多少个,家里都养得起,培养得起。 孩子多了,产业发扬光大的希望只会更大,几率也会更大。 可惜,公爹最终没能如愿,膝下只有大姑姐和陆子豪两个孩子。 “哥,某种程度上讲,孩子是维持家庭长期安稳的一个重要因素。如果嫂子没能怀上孩子,舅妈迟早找借口逼你们离婚。” 韩栋梁若有所思,低声:“……经济压力大,怕你嫂子太辛苦,所以之前没敢要。” 他没工作,收入不稳定,不敢冒冒然要孩子。 后来他拼命复习准备高考,更不敢让香妹怀孕。 江婉并没觉得他们有错,劝道:“等缓过这一阵子,就顺其自然吧。嫂子现在工作稳定,收入也稳定,可以不用顾虑太多。” “嗯。”韩栋梁微窘解释:“我其实很喜欢小孩子……香妹也喜欢。” 江婉笑开了,道:“希望明年能有好消息!” 韩栋梁挠了挠脑袋,问:“那你们呢?你们结婚都一年多了吧?怎么?还不考虑看看?” “不急。”江婉低笑:“我们也顺其自然。” 两人真正同床的时间不长,他又经常东奔西跑,没什么时间在家。 更关键的是她还年轻,暂时想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韩栋梁憨厚笑了笑,道:“也希望你们明年有好消息!丽丽她跟你差不多时间结婚,她都要两个娃了!” 江婉只是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听说表姐已经回家养胎,幸好不严重,肚子里的胎儿平安无虞。 她跟表姐不一样。 表姐追求的是靠老公养,将来坐享荣华富贵。 刘培民的家人非常传统,他也不例外。 他一直认为多子才能多福,故此不会节育或避孕,会让表姐一个劲儿生下去。 表姐什么都不干,只能靠他养着,自然没得拒绝。 孩子才两三个月大,又怀上了二胎,估摸几年内肚子都不会休息。 呵呵! 人生的选择有许多,可表姐偏偏要选这一条! 咎由自取! 第207章 惹祸精 江婉在附近供销社买了一个大锁,重新将大门锁上。 老黄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少太太!抓到了!抓到了!听说——陆厂长带着兄弟们抓到了朱贵才!” 江婉暗自松一口气,问:“大姑姐没事吧?没受伤吧?” “应该没事。”老黄解释:“好几个兄弟跟着去的,还有警察帮忙呢!” 江婉笑开了,将钥匙递给老黄。 “之前不知道钥匙在哪儿,你只能栖身在树林里。我换了锁,这是备用钥匙。你晚上进流芳楼去睡吧。” 老黄受宠若惊收下,道:“你放心,陆厂长让我守在这儿,我就一定守好!” “辛苦你了。”江婉领着大表哥离去。 韩栋梁载着江婉去了清辉院。 小欧站在门口,眼睛哭得有些肿,一脸委屈巴巴等在门口。 刚瞧见她,便立刻奔跑下来! “妈妈!妈妈!” 江婉抱住小家伙,发现小脸冻得微红。 “你怎么站在这儿吹冷风?” 正在摘菜的小陈很快跟出来,解释:“子豪嫂,小欧不肯进去,坚持要在这儿等你。” 小欧有些怕,又有些委屈。 “我……我要等妈妈。” 这儿没有妈妈,没有姑姑,也没有婆婆,所以他不喜欢这儿了。 小家伙哽咽:“妈妈,我们回家!” 江婉连忙哄他别哭。 小陈无措极了,解释:“他不肯让我抱,也不让欧老抱。哄他下棋,他也不要。” 江婉轻笑:“不要紧,可能是一大早醒来发现身边的人都不是最熟稔的几个,本能有些害怕。” 小陈苦笑:“我不懂哄孩子……如果刘哥在的话,兴许好些。刘哥已经当爸了,有实战经验来着。” “哦?”江婉好奇问:“他去哪儿了?” 小陈答:“昨晚半夜将军给他下了任务,好像是要去省城接人。天还没亮,他就出发了。” 江婉一听说是“任务”,很识趣没再问下去。 接着,带着小欧进去陪两位老人。 李缘关切问她怎么一回事。 江婉微笑答:“小事,已经解决了。” 欧老哭笑不得,解释:“这小子虽不会跟以前一样嚎嚎大哭,可倔起来也够让人怕的!跟他爸一个秉性,认准了就不肯听别人的!非要在门口等你,一等半个多小时,怎么劝都不肯进来!” 有江婉的陪伴,小欧阳又恢复活力,哒哒骑着小木马玩。 小陈走了过来,询问中午可否吃红烧肉。 “行。”江婉提醒:“不过,得加多两个小菜。老人家的肉类不能过量,得吃多一些菜。” 小陈答好。 江婉让小欧过来喝水,又给李缘灌了一个热水袋搁在膝盖上,才去厨房帮忙。 不料,饭做了一半,外头响起吵闹声! 江婉奔出来,侧耳倾听。 竟是——吴妈的嗓音! 李缘已经拄着拐杖走过来,疑惑问:“外头是怎么了?吵架了?” 江婉顾不得回答,赶忙打开了门。 只见吴妈和小孙女站在巷口,正跟两个高高壮壮的中年妇人拉拉扯扯。 吴青岚哭哭啼啼,缩在吴妈的身旁。 “别拉外婆……求求你们了!前面就是清辉院——就是那儿!” 吴妈头发丝有些乱,身上的棉袄被扯得歪歪斜斜。 “别拽!别拉!都说了有钱!你们至于这样子吗?!我骗你们做什么?!” 穿着青色棉袄的妇人尖声:“我妹都被打晕了!扯你几下怎么了?!你养的好女儿可真够狠的!敢拿砖块砸人!天王老子都没她嚣张!” 这时,吴青岚发现了江婉,激动得双眼发亮! “姐姐!外婆!是姐姐!” 吴妈慌忙扭过头来,瞧见江婉站在台阶上。 “小婉……救我!快帮帮我!” 江婉赶忙走下去,喝道:“二位,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老人家她六十多岁了!万一被你们推倒,你们负责得了吗?!” 中年妇女听完,先后缩了回手。 “……我们是带她来借钱的!” “对!她女儿打伤了我妹妹!她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得麻利整钱给她交住院费!” 吴妈见她们松开自己,慌里慌张拉起小孙女,踉踉跄跄往江婉奔来。 “小婉啊……” 江婉赶忙将她搀扶住,眸光看向跟过来的中年妇人。 “她们是谁?想要做什么?” 吴妈神色憔悴,泪水汪汪。 “洋洋那孽女跟收租的房东吵起来,后来还动了手。那孽女拿了砖块……弄伤了房东的额头。” 什么?! 江婉皱眉问:“病情严重不?” “严重!”青色棉袄生气叉腰:“我妹妹还晕着!脑门上都是血!送去医院那会儿,脸上脖子上都是血!医生都说了——伤情很严重!” “不算严重!”吴妈辩解:“她连晕过去都没有!只是划伤了皮肤,才会流那么多血!” 中年妇女冷哼:“少废话!你女儿动手就是她不对!她没钱垫医药费就得你来!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女儿还得偿命! 吴妈吓得脸色煞白,本能往江婉的身边躲了躲。 “小婉……怎么办?” 江婉将她搂住,问:“是不是缺钱?” “……是。”吴妈皱眉怯怯解释:“我身边的工资都补贴她们一家子生活去了。子豪少爷给我的那钱还在银行里……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取出来。” 老人家指的是当初卖宅基地和房子的钱。 江婉当即摇头:“那是留给您养老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 吴妈一时急了,颤声:“这事不小……她们说了,如果不赔钱就要抓洋洋去坐牢。” 江婉皱眉问:“怎么一回事?总不能平白无故动手吧?起因是谁的错?” 先把事情捋清楚,再来决定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吴妈解释:“我和小六奔过去的时候,那房东已经躺地上。额头流着血,她一直叨叨骂着洋洋。听老三说,房东要涨价,洋洋不肯,于是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起来。” 江婉暗自无语! 吴洋洋还真是惹祸精!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爷处。房东不租了,或者她想坐地涨价,大可以重新找其他房子租,至于闹这么严重吗?! 真够麻烦的! 江婉压低嗓音问:“有没有亲口听医生说伤情严重?钱是拿去交医药费?还是补偿费?” 吴妈茫然摇头。 第208章 他回来了 江婉看向青色棉袄的妇人,礼貌问:“大姐,请问在哪个医院?需要垫付多少钱?” “中心医院!”青色棉袄没好气骂:“那贱女人开口就骂人!打我妹妹!搞得她满脸都是血!住我妹妹家的房子还敢那么嚣张!忒坏!不得好死!” 吴妈本能要维护女儿,挺着胸膛就要扑出去——被江婉用力扯了回来! 她用眼神警告吴妈,让她不要再火上添油。 且不管谁对谁错,眼下躺在医院的那个是人家的亲姐妹,被人家嘴上骂几句而已,不痛不痒的,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再闹出事来! 吴妈只好退回来。 江婉扯了一个友好笑容,道:“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骂死她也解决不了问题。大姐,当务之急救治病人最重要。咱救人要紧啊!请问医院需要多少医药费?” “不知道。”对方的语气也软下来,答:“只说要先交医药费和保证金二十块。” 吴妈颤颤巍巍解释:“人是她们自个送去医院的,我也不知情。” 江婉想了想,低声:“吴妈,我给您二十块,不过您得亲自去医院的缴费处交上。另外,开的收据您得记得拿好。这事估摸还得继续掰扯。拿了缴费单,以后谈判的时候有凭证。” 吴妈恍然大悟,用力点头。 江婉迅速掏了两张大团结,悄悄递给她。 “您不要慌。人都打了,只能赔人家医药费和营养费,这是逃不掉的。对方受了伤,您女儿肯定不在理。您别跟人家吵,多跟人家道歉说好话。现在不是争论吵架的时候,多哄着人家一点,尽量把损害降到最低。” 吴妈被她这么一点拨,很快了解形势。 “好,我马上去办。” 中年妇人见吴妈手上捏着钱,总算放下心,催促吴妈快些将钱送过去。 “马上去!”吴妈讨好笑了笑,道:“放心,伤一定给你们医好。打人是我那闺女不对!咱们先把房东治好了,其他好商量。” 中年妇人听罢,脸色稍微好看些。 “走吧走吧!” 吴妈牵上小六,跟她们往中心医院去了。 几人吵吵闹闹来,安安静静离去。 江婉松一口气,转身将门关上。 李缘拄着拐杖,眉眼平静慈祥,神色看不出波动。 江婉上前,搀扶他的胳膊。 “师傅,很快可以吃饭了。” 李缘微笑点点头。 他没有开口问,小徒弟处理突发事情沉稳有加,几下便安排稳妥,也不必他多问。 午饭后,两位老人午睡去了。 小欧玩了一会儿后,也睡着了。 江婉搬了摇椅进竹林,腿和大半的身子晒着暖融融的阳光,舒服躺着,摇椅轻轻摇曳。 抬眸望着斑斑驳驳的竹叶婆娑轻晃,感受冬日的难得暖和,也感受春天绿叶方有的青翠视觉享受。 宁静。 舒坦。 清心。 难得有如此偷闲的好时光啊! 不知不觉,困意泛上心头,她迷糊打起盹儿。 一会儿后,巷口传来汽车的声响! 小陈开门去了。 “咯吱~” 应该是刘哥回来了吧。 江婉悠悠睡着,迷糊想着,很快又陷入梦境中。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一抹温润靠近,轻轻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太困了,意识还没回笼,又沉沉睡着了。 …… 后来,江婉是被一阵聊话声吵醒的。 “……爸爸,你太久了。” “没法子,爸爸得去赚钱。” “赚钱做什么?” “给你买玩具!给你买衣服!给你买吃的!最重要的是要买礼物送妈妈!” “哇!我爱赚钱!” “哈哈!不愧是我儿子!我也爱赚钱!” 江婉睡眼惺忪张望,只见不远处的树下,一个男子正抱着小欧举高高玩耍! 他颀长挺拔,风光霁月,身上的雪白毛衣在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似乎察觉到她的眸光,他往她看来,随即笑开了,眉眼如画,俊逸明亮。 江婉愣住了。 陆子豪踏步往她走来,半蹲在她跟前。 接着,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往她凑来,轻抚她的脸颊,掌心带着温柔和丝丝暖意。 “婉儿……” 江婉直觉有些不真实,愣愣看着他。 陆子豪笑开了,轻刮她的鼻尖。 “媳妇,睡傻了呀!是真的——我回来了!” 江婉不知为何,心头涌出一抹酸酸甜甜的委屈感。 “你——你怎么才回来?!” 陆子豪听着她半撒娇半责备的语气,心里顿时软塌塌的。 “媳妇,对不起。” 他没解释,也没找借口,立刻诚恳十足道了歉。 “辛苦你了。我刚刚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姐突然闹失踪,老宅被人觊觎,而我却远在千里之外。媳妇,真的很抱歉……” “我才不要你的道歉!”江婉嘟嘴打断他。 陆子豪笑开了,长臂一揽,将她搂进怀里。 “那你要什么?我上天入地都给你找来!” 江婉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伸出拳头砸了几下。 “回来也不告诉我……” 陆子豪禁不住笑出声,“给你一个惊喜嘛。” 小欧却吓坏了,瞪大眼睛看着江婉的动作。 “妈妈!你——打爸爸!!” 江婉继续赖在陆子豪的怀里,娇哼:“对!我就要打爸爸!” 小欧见爸爸被打却高兴乐颠颠,茫然盯着陆子豪看。 接着,他举起小手——“砰砰!”捶打陆子豪的胸口。 “臭小子!”陆子豪笑骂:“别乱学!” 江婉被小欧逗笑了,停下捶打动作。 “妈妈不是打爸爸哦!你可不能学!打人是不对的!” 陆子豪点点头:“对!妈妈打爸爸,是因为她爱爸爸。你不懂就不要乱学!” 小欧一脸茫然,随后猛然出击。 “啪!”一声,甩了陆子豪的俊脸一巴掌! 小巴掌,又胖又肉嘟嘟。 可这么扎扎实实一甩,力道仍是有的。 那一刻,陆子豪懵了! 小欧开心笑答:“我也爱爸爸!” 陆子豪:“……” 江婉憋不住,哈哈哈大笑。 陆子豪将小欧一把扔了下去,嫌弃十足挥手。 “走走走!去找爷爷们玩!” 小欧委屈极了,闷声:“……不要。我要和爸爸玩!” 陆子豪懒得搭理他,坐在摇椅的边沿,将江婉搂得密密实实,借着高大身形的遮挡,迅速俯下亲吻江婉。 江婉羞红了脸,推了推他。 “……孩子还在呢。” 陆子豪将她搂得更紧些,贴在她耳旁。 “媳妇,想死我了……想得我浑身上下都痛。” 语罢,还贪婪啄了啄江婉的嫩白耳垂,温情般闭眼,鼻尖亲昵蹭了蹭她的耳朵,她的嫩滑脸颊。 江婉红着脸,轻捶他的胸口。 他捏住她的手,用力亲了亲。 突然,一个小脑袋挤过来。 “妈妈!你刚刚又打爸爸!” 额? 江婉和陆子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噗嗤”笑开了! 竹林里,尽是一家三口的欢快笑声。 第209章 共患难 天色渐晚,厨房热火朝天,羊肉香味儿弥漫四周。 陆子豪坐在下位,一边跟怀里的小欧下棋,一边跟欧老和李师傅聊天。 李缘皱眉问:“你姐——陆厂长可有跟你联系过?” “没有。”陆子豪摇头:“刚才我媳妇也问我了。我在京都跑来跑去,叶家老宅那边没怎么有空过去。不过,如果有电话寻我,那边一定会派人给我送信。我昨天下午才收到媳妇让我速速回家的留言。我姐却是一个消息都没有。” 李缘安慰道:“听说抓到人了,相信很快就能回来。” 陆子豪心疼低声:“想不到我离家这阵子,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辛苦我姐,更辛苦婉儿。” 李缘欣慰微笑:“懂得体谅妻子的辛苦,方能做个好丈夫。” “师傅,您放心。”陆子豪眉眼尽是自信,“经过这一年的积攒,我家已经开始恢复元气。相信不用多久,我就能让婉儿过上好日子。” 李缘对他非常有信心,不过仍善意提醒。 “尊重、信任和体谅,方是夫妻相处之道。物质方面如果能丰富些,固然是锦上添花。你们刚结婚不久,家里就突遭大难。她没跟你享过多少福,便义无反顾选择跟你共患难。此心此举,足够赢得你家所有人的永远敬重。” 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同享福很容易,共患难却是难上加难! 有各自飞的夫妻,也有选择共度难关,一起挨苦的真性情夫妻。 小徒弟能跟陆子豪修成正果,跟这一段日子来的共患难不无关系。 “嗯嗯。”陆子豪不住点头:“师傅所言甚是。” 小欧催促:“爸爸,该你下了!我走了六步呢!” “这么厉害呀?”陆子豪故意不屑道:“看我也来个六步!” 小欧激动笑哈哈,开心鼓掌。 “爸爸也厉害!” 欧老和李缘见他们父子玩得十分开心,不自觉也都跟着笑开。 叶云川窝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盖着军大衣打盹儿。 江婉端来热乎乎的羊肉汤,解释:“外头起风了,有些冷意。大家先喝一碗汤暖暖身。” 某人很守承诺,说要给自己带最嫩的羊羔肉吃,哪怕是隔了千山万水,仍给她带了过来。 不仅带了,还带了足足好几十斤! 阳城的天气比不得京都那般冷,平时都在十度以上,跟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京都没法比。 这样的天气肉类不好保存长久,她得趁早把肉给分摊下来,剩下的做成咸肉保存。 上回听欧老说他很怀念炖羊肉,于是她先让小陈砍了一大腿羊肉,仔细绰水两遍,然后放入清水和一些药材,足足炖了两个小时! 肉已经变得软烂,一锅汤更是香得能让人迷糊! “哎哟喂!”欧老笑眯了眼睛,道:“早就闻到羊肉味儿了!馋死我了!” 李缘嘲笑:“都不知道你那些退休工资都整什么去了!又不是吃不起!” 欧老只是笑笑,不解释。 后方端着碗筷走进来的小刘笑了笑,低声:“羊肉是稀罕肉,哪怕是在京都,也是稀罕得很。老将军他一向节俭……肉都吃得少。” “哎!”李缘呵呵笑了,道:“我早就猜到了!他一向对自个抠搜,几十年来就没变过!以前一件破军服补了又补,几年也舍不得换一件!” 欧老睨了老友一眼,反问:“那个时代挨过来的人,谁不都这样!你老小子也就招待我才舍得花钱!平日里铁定也抠得很!” 李缘死要面子,摇头:“才不呢!我平时都是大手大脚!” 欧老冷哼,嘲讽:“脚至今还肿着!可不大脚吗?!” 众人都哈哈笑了! 笑声吵醒了叶云川,惊得他慌里慌张坐起身,茫然看了一眼四周,很快吸溜一口气,惊赞连连! “哇塞!嫂子!羊肉汤啊!你是怎么做到这么香的?” 江婉微笑答:“下了一点药材,更加滋补美味儿,也能去除一些腥味。” 叶云川一把扔了身上的军大衣,搓手跃跃欲试。 “吃遍大半的中国,发现还是嫂子的厨艺最好!绝对的一绝!” 陆子豪与有荣焉看着江婉,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媳妇!” 江婉笑了笑,给他们一人勺了一碗。 小欧急了,在陆子豪怀里蹦蹦跳跳。 “妈妈!我也要!爸爸的羊肉!香香呢!” 江婉宠溺低笑:“放心,少不了你。太烫了些,得晾一晾。” 叶云川捧着碗,乐滋滋感受热乎乎的温度和肉香味儿。 “小欧啊,你还有一个爸爸——你还记得不?” 小欧瞪大眼睛,茫然看着他。 “……我就爸爸!一个!” 小家伙指了指抱着自己的陆子豪,小脸尽是自豪。 “爸爸去赚钱!好多钱!给我!” 众人都笑了。 欧老吃着肉,喝着汤,心情美滋滋的。 “你这个会赚钱的爸爸,可比你那个京都爸爸好多了!他呀,也就抱过你几回!” 小欧嘀咕:“京都爸爸?” “对,你亲爸爸。”江婉提醒。 小欧丝毫不感兴趣,跺脚嘟嘴:“妈妈!我要吃!我要吃!” 江婉小心吹了吹,喂进他的小嘴巴。 身后的陆子豪明亮的眼睛眨巴几下,也对她嘟嘴撒娇,然后张大嘴巴。 只差没跟儿子喊出一模一样的话! 江婉娇瞪他一眼,给他也喂了一块肉。 父子俩嘻嘻吃着,满脸的幸福笑容。 这时,叶云川总算从大碗里抬眸。 “毅哥说过两天也要来阳城,还说要来跟我们汇合!” 陆子豪解释:“京都那边的船票和火车票一票难求,我和云川本来打算两天后开车南下。幸好欧老给我们找了飞机捎我们来省城,几天的路程立刻缩成三个多小时。我们是在军区机场遇到了毅哥,跟他聊了大概半个小时。” 欧老挑了挑眉,继续吃着羊肉。 “他要来过年?能待到年后不?” 叶云川答:“要!他说您和小欧都在这边,他要来这边陪你们过年。至于能不能待到年后,他就没说。” 李缘颇为心疼,低声:“他常年累月在外执行任务,难得过年能歇上几天。自然要利用这几天陪一陪老父亲和儿子。”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欧老道:“国家需要他,他就得去。” 李缘微笑点头,好奇问:“他的新对象会不会一起过来过年?” “啊?”叶云川突然被这么一问,瞬间懵圈般,目光愣直看向陆子豪。 陆子豪假装没听到,继续抱着小欧。 “媳妇,你自己也吃——大草原上的羊肉真香!一点儿膻味都没有!” 江婉吃了一小块,赞许道:“确实好吃!” 叶云川见他们小两口正腻歪来着,连忙收回视线。 “那个——毅哥没说哎!那会儿我们匆匆离开,来不及问太多。” 欧老微笑道:“不急,等他看对眼了,他会带过来的。” 吃过晚饭,众人起身跟两位老人道别。 第210章 原因 道别后,众人坐上吉普车回去。 车后堆了大大小小好几个行李箱,车里甚至还有一个脸盆,上头搁着一条硬邦邦的毛巾。 叶云川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嫂子,对不起……我最近流离失所,经常住车里。临时被子豪扯上飞机,东西来不及收拾,零零散散扔上飞机,下飞机就扔上车。” 江婉忍不住问:“能问一下你究竟怎么了吗?你不是回家过年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 管家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不敢说,江婉跟对方不熟,自然不好多问。 但叶云川的人都来了,而且还要住在她家。 她总得问清楚来龙去脉,省得以后没法应付——就好比之前郝妹子的事一样! 早些时候有欧老和师傅在,担心叶云川伤了面子,她一句话都不敢问。 大过年,正是家家户户庆团圆的时刻。 有人爬山涉水,有人奔波赶路,有人不惜暂时放弃生计,只为跟亲人团聚一堂,好好过个年。 他叶云川不留在京都跟亲人过年,反而跑来阳城朋友家——谁不觉得奇怪! 长辈们都是人精,假装不知情,一句话也没问。 眼下上了车,又见叶云川主动说起,江婉才想问仔细些。 叶云川的脸瞬间垮了,尴尬支吾:“惹长辈们生气了……很生气那种。” 江婉见他似乎不好意思说,便住了口。 “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长辈们暂时生气而已,等时间长了,气消了,自然就气不起来。在家长们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不可能不犯错。他们心里头懂这个道理,只是消气需要时间。” 叶云川点点头,感动低声:“谢谢嫂子。” 一旁的陆子豪冷哼一声,丝毫没任何同情的神色。 有车非常方便,很快就到了太平街。 考虑到他们的行李多,小刘直接将车开到院子外。 很快地,东西都拎到门口台阶上。 小刘跟众人道别。 江婉温声:“明日不一定有空过去,麻烦你跟师傅他们说一声。下午天气晴朗的话,我就带小欧过去。” “好。”小刘匆匆上车离去。 陆子豪目送吉普车离去,忍不住扭过头来,眼睛灼灼盯着江婉看。 “媳妇,你喜欢这种车不?” 江婉微愣,点点头。 “挺好的。空间大,比较高,视线也比较好。” 陆子豪苦笑:“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坐起来没小轿车舒服。” “呵呵!”正一手抱着脸盆,一手拎着行李箱的叶云川嘲讽:“价格足足差了四倍!能一样舒服吗?!那些钱都白瞎了?啊?”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冷哼:“滚蛋!” 叶云川理不直气也壮,道:“我才不滚!这儿是欣姐和嫂子的家!我是来投奔她们的!” 陆子豪沉下脸—— 叶云川吓得立刻奔进门去了! “吴妈!李姐!我回来了!吴妈!” 小欧爬过台阶,蹦蹦跳跳跟进去。 江婉想要弯腰帮忙拎行李,被陆子豪拦下了。 “不用,让他自个来!” 江婉轻笑:“不少呢,你搭把手吧。” “想得美!”陆子豪道:“我只拎我自个的。媳妇,不用同情那糊涂蛋——他不值得同情!” 江婉直觉他话中有话,凑前些许。 “怎么了?究竟?” 早在车上的时候,陆子豪就一副巴不得马上拆穿叶云川“秘密”的样子。 可能是顾虑到前座的刘哥可能会听到,所以他才忍着没开口。 眼下只剩小两口,陆子豪立刻拉着她咬耳朵。 “那小子混账得很!家里人安排他去相亲,他本来也同意了。谁知见人家姑娘长得太普通,他跟人家说不到几句话转身就走……” “然后呢?”江婉好奇问:“相亲也只是相亲,又不是结婚或订婚,可以拒绝不要呀!家里人非要他答应?” 陆子豪压低嗓音:“哪里。叶家的家长都是读过书的文雅人士,只会劝,不可能硬逼。”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江婉有些不明所以:“相亲而已,这回不合适,那就重新找啊。” 不至于将孙子逼得不敢回家,只能“流离失所”,甚至大过年连家都不敢回! 陆子豪摇头:“不是相亲的原因,相亲只是导火线。他是接受家里相亲的,不然不会主动去。是他之前的老相好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他去相亲,一下子气急了,跑到陆家老宅去找他。” 哟嚯! 江婉惊讶问:“他有老相好?” 早在蔡英子算计要嫁给叶云川那会儿,大姑姐就信誓旦旦说叶云川不可能看上她,语气甚是笃定。 那时候她就暗自猜测叶云川多半已经有结婚对象! 不过,他每天独来独往,到处漂泊不定——看着又似乎不像! 想不到他竟藏得那么深! 原来还有老相好来着! 陆子豪点点头,眼眸转了转。 “早年在国外认识的,还处过一段时间……后来没在一起。” 江婉好奇问:“分手了?没彻底分开?对方余情未了?” “……算是余情未了。”陆子豪答:“他跟对方提出分手,后来离得远,他就悄悄断了联系。谁知对方跑到国内来,还在京都的外使馆里上班。” “哦哦。”江婉一下子猜到了,“对方对云川余情未了,为了挽回感情,不惜跑到京都来上班!” 陆子豪点点头。 江婉轻笑:“对方听说他相亲吃醋,所以主动找上门——希望破镜重合?” 能千里追爱,证明此人的勇气颇大! 敢如此作为,自然也敢找上门求复合! 陆子豪苦笑:“就是因为对方跑到老宅去质问他,还当着老爷子的面……纠缠不清,才会把老爷子给气着。” “家里人反对啊?”江婉问:“为什么?门第不符?地位悬殊太大?” 叶家听说是京都有名的世族大家,能匹配的人家估摸不多。 除了这个原因,想不出来会是什么其他理由。 陆子豪“额”了一声,摇头:“反对是肯定的,但不是门第地位的问题。对方是f国人,天生比较随性,仗着年轻肆意妄为,甚至当着老爷子的面强吻了云川……” “哇!”江婉惊呼:“对于传统老前辈来讲,确实太突兀了些……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陆子豪再次摇头:“老爷子最接受不了的是……对方的性别。” 江婉:“???” 第211章 不值得可怜 一会儿后,行李通通被拎进家里头。 李香妹热情问:“你们还没吃吧?俺去熬汤,给你们做小鸡炖蘑菇!” “不用。”叶云川累吁吁躺在行李箱上,道:“我们都吃饱了。李姐,家里有热水没?” 他已经两三天没洗澡了,觉得身上都快有味儿了! 本来昨晚他想找个旅馆洗个热水澡,谁知半途被陆子豪拦下,说他三个小时后要去军区赶飞机,问他要不要一起。 当时一听他就忍不住生气,质问他还有没有良心。 他本来早就要南下避难,要不是为了等陆子豪,他也犯不着满京都东躲西藏,甚至住旅馆都得住名不见传的小旅馆,而且住一晚就得马上走。 陆子豪神色有些紧张,解释说他还有三笔钱还没收齐,本来打算收完再回家,谁料接到江婉的电话,让他速速快归家。 叶云川立刻嘲笑他妻管严,老婆让他往东,他连往西都不敢,让他速速归家,他就连钱都不收了! 不料,陆子豪脸色凝重起来,说他直觉有些不对劲,担心家里可能出了事。 他说,媳妇知晓他年底一定会赶回家过年,所以没不必要提前来催他回去。 另外,他打回拨电话的时候,是李师傅来接听。 李师傅说他媳妇已经回家,说家里有棘手的事要处理,让他争取早些回来,越快越好。 他一听,心里焦急得不行,解释说目前买不到南下的火车票,提前抢了两张都在一周后。 他转念一想,说他会叫上叶云川,一路上轮流开车南下,应该能比火车快上一些。 李师傅让他等等,说欧老正在清辉院做客,应该能帮上一二。 不愧是欧老,很快让刘哥联系了飞机,同意捎带上他们两人。不过,四个小时后就得赶到机场,过时不候,让他麻利去收拾东西。 陆子豪连连答谢,挂断电话后,转身匆匆收拾东西,然后找上每天东躲西藏的好友。 叶云川听说有飞机坐,天亮就能到省城,当即表示太好了! 反正他的行李都在车里,零零散散懒得收拾,干脆一并开去机场,将车寄存在那边。 有刘哥提前做了报备,只需要接受简单的检查和身份证核查,他们便顺利进了机场。 不仅如此,欧阳毅听说他们要搭顺风机,主动开车到门口接他们。 有熟人接应,办事极方便。 欧阳毅带他们吃了热乎乎的面汤,还带他们喝茶,聊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亲自送他们上飞机。 三个小时后,睡得有些懵的他们准时到达省城。 很快地,刘哥开车来接他们。 于是,两人又在车上昏昏沉沉睡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到了阳城。 在家门口“漂泊流浪”十几天的他终于顺利逃离老家,来到好友的地盘上! 在京都,谁不认识他叶云少! 哪怕是出国留学,他也是光鲜亮丽的叶家公子! 不曾想有朝一日他竟在自家门口沦落成“居无定所”“三餐不继”,甚至只能睡在车里的流浪哥! 如今想来,跟做梦似的! 而且,是百分百的噩梦。 幸好,这里还有一个雅致小阁楼供他住。 一日三餐不愁,洗漱洗澡也不用再发愁! “有有有!”李香妹笑答:“厨房的蜂窝煤炉上有一大锅呢!你要现在洗不?俺给你拎一大桶!” 叶云川向来瘦弱,尽管有飞机有专车接送,但一路颠簸过来,早就累得够呛。 刚才又搬了行李,直接累瘫躺平。 “谢谢李姐!”叶云川感激抱拳:“麻烦你了……我拿了睡衣就过去。” 李香妹立刻照做。 这时,刚从“爆炸性绯闻”回过神的江婉张望四周,发现家里空荡荡的。 “嫂子!我表哥呢?吴妈——她还没回来吗?!” 在厨房勺热水的李香妹喊:“你哥他又扛货去了,今晚指不定又没法回来!俺都没敢给他留饭!吴妈她早上不出去了吗?还没回来!俺正纳闷来着!天都快黑了!咋还没回来呢!” 江婉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用猜,多半是吴洋洋那边的事让她没法脱身。 早已脱掉外套,正把小欧骑在脖子上的陆子豪晃了过来,问:“媳妇,吴妈不在啊?” 江婉只好将早上和中午的事情一一告诉他。 “等等!”陆子豪不敢置信问:“吴洋洋不在隔壁县吗?现在来阳城这边了?” 江婉只好将前因后果解释给他听。 “早在咱们仍在京都那会儿,她就被婆家扫地出门,带着五个女儿在这边讨生活。” 陆子豪听说吴妈原谅了女儿,还隔三差五得为女儿和外孙女奔走收拾烂摊子,俊脸沉下来。 “都是些什么人啊!吴妈六十几岁的老人了!她们不知道孝顺,反而好意思来继续折腾她老人家!怎么?这社会就她吴洋洋可怜?她可怜就能逼六十几岁的老母亲为她收拾烂摊子?!” 江婉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只有可恨!”陆子豪鼻尖冷哼:“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根本不值得可怜!” 江婉也很不喜欢吴洋洋,低声:“我和姐都只是心疼吴妈。姐不在,吴妈身边没什么钱,被人押着推推搡搡去清辉院那边找我借钱……我只好借她应急。” 陆子豪轻拍她的胳膊,柔声:“我明白。最近家里家外都花了不少钱吧。放心,我赚了好些回来,晚些都通通给你。我赚钱,你负责管钱。” 江婉被他逗笑了。 小欧听到此处,激动喊:“爸爸!我也要钱!爸爸!我也要!” “闭嘴!”陆子豪拍了拍他的肉呼呼大腿:“要什么钱!家里的钱都是妈妈的!” 小欧撒娇:“你有钱,给妈妈!给我啊!” “想得美!我的钱都是妈妈的!”陆子豪笑道:“我没钱!我只负责赚钱,赚来的钱都归妈妈!” 小欧羡慕极了,眼巴巴看向江婉。 “妈妈……” 陆子豪又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循循教导:“男人赚钱女人花——天经地义!结婚的男人就得养家糊口,赚了钱就得给老婆花。你以后也得这样,知道不?” 小欧哪里懂这些,听了一半就扭过头张望。 倏地,他举起小手指。 “婆婆!爸爸!看!婆婆回来了!” 陆子豪侧过身去,只见昏暗的天色中,一个微胖老妇人正脚步蹒跚往家门口走来。 ——竟真是吴妈! 陆子豪笑开了,正要开口喊——谁料老人家抬脚动作一顿,似乎力气耗尽,整个身子突然栽倒下去! 天啊! 陆子豪和江婉吓了一大跳! “吴妈!” “吴妈!” 第212章 又累又饿 众人七手八脚将吴妈抱扶进屋,放平在她的床上。 “呀!手脚都冷冰冰的!”李香妹喊:“麻利!将被子盖上!” 陆子豪扯过厚重的大被子,将吴妈盖得密密实实的。 洗完澡出来的叶云川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发丝,一边焦急提醒:“脸色差得很!要不——还是上医院吧!” 陆子豪也觉得还是上医院稳妥,道:“等吴妈身上暖和些,再送去医院。” 此时外头起风了,寒风阵阵。老人家浑身冷飕飕的,出去吹了冷风,肯定会病上加病。 “来了!”江婉盛了一碗热乎乎的面糊,道:“快!这是甜面糊,先让吴妈吃点儿暖和的。” 吴妈听到吃的,迷糊睁开眼睛。 “我……吃。” 李香妹麻利将她搀扶起来,欢喜笑开了。 “幸好还没彻底晕过去!来!俺喂您吃!” 江婉却不怎么放心,问:“吴妈,您身体没其他问题吧?肚子痛或其他地方难受?有没有?” “没。”吴妈虚弱答:“就是饿得慌……累得很,手脚酸软。” 江婉道:“那可能是饿过头,又太累导致的,不是病晕。” 语罢,她温柔喂老人家吃下面糊。 吴妈吃了几口后,似乎嫌弃江婉的速度太慢,一把推开她手中的汤匙,双手接过大碗,随后狼吞虎咽呼哧呼哧吞吃。 众人:“……” 陆子豪蹙眉提醒:“吴妈,您——慢点儿!饿过头了,反而得慢慢吃。” 叶云川苦笑:“您老人家这是几天没吃饭呀?怎么饿成这样子?” 这时,吴妈已经将一大碗糊糊吃光,憨足舔了舔嘴角。 “……哪里!也就今天没吃。” 江婉惊讶问:“早上您出门那会儿,我不让您带上刚出锅的红薯和馒头吗?” “没吃。”吴妈低声:“都让给几个孙女吃了。早上没吃,后来午饭也没得吃。这不——饿得厉害,走了一整天的路,腿脚酸痛得厉害,走得我头重脚轻,差点儿连台阶都爬不上来。” 众人都露出心疼的神色! 李香妹不满嘀咕:“一整天没吃!哪行啊!俺一个年轻人两顿不吃都受不了!你闺女咋不弄点儿午饭吃?难不成她们也没吃?” 吴妈微窘,低声:“……她出租屋那边没粮食了。几个孩子一人一个小土豆。我急着去找小婉借钱,来不及吃,干脆将土豆给了小六。” 陆子豪不听则已,一听就黑下脸来。 “吴洋洋她自个闯了祸事,怎么能让您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去料理奔走?她干嘛去了?连一口热乎的饭菜都没法供给您吃!” “她又病了。”吴妈叹气:“腰酸痛,躺床上没法动弹。” 江婉暗自不悦,反问:“她早上不还挺能的吗?跟房东吵架,还拿了砖块砸房东的脑袋! “唉!”吴妈再度叹气:“孽女啊……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么一个女儿!” 众人默然。 李香妹向来心软,问:“您还饿不?俺给您弄多一碗面糊去,好不?” “快!”吴妈将大碗推给李香妹:“麻利再来多一碗!劳烦香妹了!” 李香妹捧着大碗,火速去了厨房。 江婉打来热水,拧了热毛巾给吴妈洗脸擦手。 身上暖和,肚子也有了食物果腹,洗了脸后的吴妈脸色肉眼可见好了许多。 叶云川累垮了,擦干头发后,上阁楼去了。 只剩陆子豪和江婉在一旁,还有蹲在角落玩积木的小欧。 陆子豪见没其他人在,十分直接发问。 “吴妈,您还搭理那吴洋洋干什么?!您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您的?您怎么能那么快就原谅她!” 吴妈一时语塞,尴尬垂下眼眸。 江婉没帮她求情,问:“砸人的事后来怎么样了?解决了没?” “……房东还在医院里躺着。”吴妈答:“她说她的脑袋痛,虽然包扎好了,可还不能出院。她家的人说了,得掏医药费,还得赔偿一百块钱。” “一百块?”江婉问:“您给了?” 吴妈摇头:“我只有二十块钱,按你说的给她们交了医药费,还把单据留起来。我身边实在没钱,哪里有得给!” “有的话,您就给了——是不是?”陆子豪冷哼:“您女儿几岁了?她都快当人家奶奶了!这么一把年纪——还得靠她妈跟在她身后给她擦屁股!她好意思吗她!” 吴妈有些惊讶,脱口问:“子豪少爷,你……你怎么说话这么粗鲁?那个——她确实有错,但她病歪歪的,我实在做不到不管她。” 陆子豪虽然相貌没变,仍是当初的俊逸颀长。 可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每天只会风花雪月,只懂摸各种乐器悠哉度日的公子哥! 他走南闯北,每天跟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打交道。上层人士固然有,但更多的是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 他改变的何止性格,更多的是生活态度和日常的变化! 陆子豪烦躁道:“您做不到,那您也该有所保留啊!怎么?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啊?您差点儿就死在路上,难不成都给忘了?!” 额? 吴妈摇头:“……没忘。” “那您就不该什么都帮她!”陆子豪冷声:“她如果对您有良心,怎么会放纵她婆家的人赶您走!您可是她的亲妈!她敢对自己的至亲做出那么绝情的事情——还能是什么好人!” 吴妈为难极了,解释:“我——我只是可怜几个孙女。我平常都批评她,没再纵着她。” “您自个也得顾着您自己啊!”江婉提醒:“今天您侥幸晕倒在家门口,我们能搀您进来。万一您是晕倒在路边,外头风冷降温,以您的年纪——可能会出大事!” 吴妈后怕连连,颤声:“我……以后一定小心。” 接着,她求助问:“小婉,你说该怎么办?房东一家子那么有钱,还要我们赔上一百块!” “您就说您没钱。”江婉道:“您的身边确实没钱了,又没有骗人!您还要强调说,垫付药费的二十块还是您借的。房东的两个姐姐亲眼所见,也没一点虚假。然后您给人家说好话,求情哀求都行,争取只付医药费。” “……好。”吴妈认真记下了。 第213章 小别胜新婚 清晨,冷意飕飕。 江婉赖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舍不得起身。 这时,屋外传来喊声:“小婉!俺去单位了!早饭都在厨房灶台上温着,你们记得吃!” 江婉似醒非醒,迷糊:“……哦。” 陆子豪也被吵醒了,不过他翻了身,大手将江婉搂进怀里,迷糊亲了亲,然后又睡沉了。 江婉被他这个大暖炉一烘,睡意很快又上来,再度睡沉了。 小别胜新婚。 昨晚他不知疲倦缠着她,似乎一直不知道憨足。 也不知道究竟是多晚睡着的,反正现在实在起不来。 幸好小欧睡得沉,也习惯晚起,还能继续赖赖床。 屋外很安静,被窝太温暖,两人睡得格外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吴妈的喊声! “小婉!小婉!” 江婉实在懒得掀起眼皮,迷糊蹭了蹭陆子豪的脖子。 “你出去看看……” 陆子豪也被吵醒了,舍不得她离开被窝,在她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火速下床披上长外套。 门咯吱一声开了。 “嘘!”陆子豪轻声提醒:“她还在睡。” 门很快关上,隔断了外头的聊话声。 江婉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直到隔壁小床上的小欧睡醒,她才不得不起床。 ——竟是八点半! 好久没睡懒觉了,能暖融融睡上一回——真好! 她心情愉快洗漱,让小欧自己刷牙,随后帮他洗脸洗手。 一大一小喝了温水,才打开了门。 不料,里里外外都很冷清,貌似只剩他们母子俩。 小欧狐疑问:“妈妈,爸爸呢?” 江婉也想不起来了,答:“估摸有事出去了吧。” 灶台的木柴已经烧完,只剩一些余温蒸着锅里的包子和小米粥。 小欧胖乎乎的小手捧着包子,大口大口啃着。 江婉则拿着包子吃,绕去对面和外头院子。 ——竟都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就连本该在阁楼上睡懒觉的叶云川也不见了! 江婉见四周都没留言纸条,便作罢回去吃饭。 吃饱后,小欧在外头院子晒起太阳,一边玩着角落的小石子。 江婉晒着脚,一边悠哉看书。 “嫂子!” 江婉抬眸——只见叶云川一手拎着一只大铁桶,里头满满当当装满东西,另一只手抱着一捆木柴他,累得气喘吁吁!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叶云川将铁桶丢下,又将木柴扔开,随后坐在台阶上大喘气。 “妈耶!累死我了!” 小欧扭过头,喊:“叶叔叔!” “哎。”叶云川答应,喘气扯开笑容:“还是你小子精力旺盛!年轻就是好呀!” 小欧听不懂,继续玩小石子。 江婉将木柴捡好,狐疑问:“你这是上农贸市场去了?哪来这些煤炭和木柴?” “哎哟!”叶云川苦笑:“我哪里会去买这些!都是吴妈女儿吴洋洋家里的东西!” 啊?!! 江婉有些不明所以。 叶云川脱去皮大衣,嫌弃抱怨:“本来我打算今天要一睡睡到底,怎么也得十一点多再起来吃午饭!谁知我算不如天算!陆子豪竟一大早就将我拽醒了!” 江婉皱眉问:“然后呢?带你去吴洋洋家帮忙搬这个?” “搬家。”叶云川答:“好像是昨晚半夜房东的家人将吴洋洋一家子都赶了出来!吴妈打算接她们过来住两天,慢慢出去找房子租。不过子豪不肯,说家里住不下那么多人。他掏了钱,将她们暂时安顿在前头的旅馆里。” “半夜赶人?”江婉皱眉:“那也太不人道了!昨夜那么冷,又都是姑娘家……太不安全了!” 她对吴洋洋丝毫没好感,但一码事归一码。 昨晚室外顶多五六度,又刮着冷风,怎么能半夜赶人出去! “是啊。”叶云川撇嘴:“不管怎么样,租约还得年底才过期,哪能将好几个女孩子赶在大街上!过分!” 江婉忍不住问:“昨晚怎么没找过来?吴妈也是一大早才知道的?” 叶云川摇头:“不知道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子豪给拽走了。” “肚子饿了吧?”江婉不着急问,催促:“麻利去厨房吃早饭!” 叶云川瘦削的脸总算浮现笑意,起身飞扑进屋。 半晌后,陆子豪也回来了。 江婉端了小米粥和两个包子出来。 陆子豪有些饿,一口气全部吃下。 “媳妇,还有吗?再给我来两个包子!” 江婉轻笑:“没了,只剩小米粥。” “那算了。”陆子豪望了一下天色,道:“都快十点了,吃太饱可能会耽误午饭。” 江婉接过碗筷,问:“吴妈呢?” “她留在小旅馆那边。”陆子豪答:“我给她们定了两个房间,让她们暂时住下。” 江婉追问:“她们昨晚歇在哪儿?怎么没来找吴妈?” “太黑,怕认不得路。”陆子豪嫌弃十足道:“那吴洋洋说什么大晚上怕遇到鬼!非得等到天亮了,鬼怪都躲起来了,才过来找吴妈。” 江婉:“……” 亏她还是读过书的女人!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吴妈一大早听到外孙女在喊,听说昨晚又出了事,赶忙跑过去看。 母女几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脸色青白,地上乱糟糟堆着她们的衣服和零散日用品。 吴妈懵了,赶忙说必须重新找房子租,先过来这边挤一挤,争取快些找到房子安顿。 “吴妈不敢将她们带过来。”陆子豪解释:“又匆匆跑回来找你商量。你还在睡,我就帮你拒绝了。” 这宅子看着宽敞,可房间就这么几个,实在住不下! 倘若是以前的陆家老宅,住多几十个,甚至几百个都没问题! 另外,他对吴洋洋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她那张刻薄又命苦的脸! 江婉微微一笑:“幸好有你帮着开口。” 吴妈毕竟是他的奶妈,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她跟吴妈再好,怎么也比不得他跟吴妈那般亲近。 如果吴妈问的是自己,她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但她也不想吴洋洋一家子住进来——必定左右为难! 由他来当这个“恶人”,一下子帮她解决了难题! 江婉又道:“另外,家里有男客在,实在不好再挤进来几个年轻小姑娘,省得外头邻居议论,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 眼下快过年了,想要租到合适的房子不容易。 就怕住下来后,短住成了长住——那会更不方便! 陆子豪凑了过来,压低嗓音撒娇。 “放心,外头的难事都让我去办,恶人也由我去做。不过在家里,你可得多疼疼我。” 江婉好笑睨着他俊逸的脸庞,问:“怎么疼?跟疼小欧一样?” “跟昨夜一样。”他挑了挑眉,眼神暧昧般粘着她,“让我多吃几回。” 江婉娇羞低骂:“讨厌鬼~” 正在玩的小欧听到自己的名字,哒哒跑过来。 “爸爸!妈妈!” 陆子豪立刻恢复坦荡自在模样,乐呵呵招手。 “来,爸爸带你去骑车玩!” 第214章 晕倒 快中午时,陆子豪骑着自行车回来。 江婉微愣,想问他儿子哪儿去了,直到发现他胸前鼓鼓的,胸口露出来一个小脑袋瓜,禁不住笑出声! “这倒是一个保暖的好法子!” “可不嘛!”陆子豪将外套扣子解开,把小欧阳薅了出来,“冬天骑车冷,藏里头就不怕着凉。” 小欧兴奋极了,蹦蹦又跳跳。 “爸爸骑车好快哦!大房子!高高的!漂亮!” 江婉蹲下,把他的发丝整理好。 “小桌上的小搪瓷杯有凉茶,快去喝!” 冬天很干燥,孩子容易上火。她隔三差五会熬一些降火气的凉茶给他喝。 小欧答好,哒哒跑开了。 江婉看向陆子豪,问:“老宅那边怎么样?老黄还在不?” 他并不是带小欧玩,而是带他骑车去老宅那边。 “还在。”陆子豪答:“他守在门口,并没有走远。他说要守到姐回来为止。老宅的门锁得紧紧的,里头空无一人。” 江婉忍不住担忧道:“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奇了怪了!怎么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可能是不好找到电话吧。”陆子豪猜测:“有些地方连通电都没有,更别说电话。” 江婉直觉不对,道:“以姓朱和齐雯雯的做派,敛了那么多的集体财产,怎么可能会去荒山野岭过日子。” “可能也快回来了。”陆子豪估算一番,道:“按路程计算,最迟后天,最快明天能回。” 江婉点点头。 陆子豪眯了眼睛,低声:“老宅才一年没住人,空地和停车场那边都长满了草,有些甚至一人多高。如果没人管理,以后恐怕老宅和流芳楼都会荒废。” 房子需要收拾,需要有人打理,不然很容易荒废。 看着祖上留下来的最后房产破败不堪,他心里头愤恨不已! 生气得很,但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它们落入姓朱的手里,也心疼它们日渐变得老旧。 江婉明白他的心情,搂住他的胳膊。 “别担心,很快咱们就能夺回来!” 陆子豪微微笑开,自信道:“会的。” 这时,吴妈匆匆忙忙回来了,人还没迈进门槛,便一个劲儿喊:“少爷!少爷!子豪少爷!” 陆子豪松开江婉,快步迎出去。 “怎么了?” 江婉也跟了过去。 只见吴妈双眼哭得红肿,发丝凌乱,满脸的惊慌。 “……不好了!大孙女她晕倒了!” 陆子豪听得皱眉,问:“怎么晕的?送去医院了没?” “没啊!”吴妈解释:“她浑身发烫,整个人都烧红了,直接栽倒在地上。我们——我们没车,也抱不动她!” “那我去背她去医院吧。”陆子豪主动道:“发烧晕过去可不是小事,切莫耽搁了!” 吴妈一边擦眼泪,一边不住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多少孩子发烧没及时去医院烧糊涂伤了脑袋!她十八岁了,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陆子豪将外套脱下来,递给江婉。 “我去背人。小旅馆在中心医院附近,走几分钟应该就能到。” “好。”江婉叮嘱:“救人要紧,速速去吧,别耽搁。” 陆子豪转身奔跑出去。 吴妈本要跟上,却被江婉扯住了。 “您得休息一下。”江婉提醒:“您的脸色很差,眼睛也哭肿了,不能再去吹冷风了,身体会撑不住的。” 吴妈踌躇不已,低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跟去看看。” “别急。”江婉道:“一会儿我骑车送您过去。您先歇歇脚,用热水洗把脸,然后吃点儿东西。” 吴妈忐忑极了! 她也想好好休息,甚至想干脆躺床上,一口气睡个几天几夜! 可女儿一家子突遭横祸,半夜被赶出家门。 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女儿可能昨晚冻感冒了,得麻利去医院才行! 江婉再次提醒:“您呀,还得保重好身体,不然谁去照顾您的女儿和外孙女。” 吴妈暗自觉得有道理,不住点头。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倒下,不然她们指不定会活不下去!” 江婉示意厨房角落,道:“那边还有两个热水壶,倒点热水敷敷眼睛。我去给你做吃的。” 吴妈感激答谢。 午饭后,江婉载着吴妈径直去到医院门口。 不偏不倚,刚好看到陆子豪从里头走出来。 他颀长又挺拔,在人来人往的人潮中尤为显眼,引人注目。 陆子豪也看到江婉和吴妈,快步迎过来。 “小婉,你怎么也来了?” 江婉答:“送吴妈过来,省得老人家走路太费力。” 吴妈一把拉住陆子豪的手,紧张兮兮问:“少爷,我那大孙女怎么样了?” “还在晕迷中。”陆子豪答:“医生说烧得厉害,给她打了退烧药后,她睡得安稳许多。” 吴妈道:“那我留下照顾她吧。你们回去吧,早些回去。” “不用了,她的妹妹们在照顾她。”陆子豪道:“您进去看几眼,就随我们回去吧。” 昨晚突然晕倒,吓得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好这样子跑来跑去遭罪! 吴妈仍坚持道:“她们的妈病倒了,肯定来不了。几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是我留下吧。” “随您吧。”江婉叮嘱:“多顾着点儿自己啊。” 吴妈微笑答好,急匆匆就要往里头奔——被陆子豪拦住了! 他提醒:“她在急诊室那边,一楼右边就是。” 吴妈赶忙转身,往右边走廊奔去。 江婉对陆子豪道:“小欧暂时拜托给云川,咱们早些回去吧。” “等等!”陆子豪拉住她,眼睛示意后方的大楼,“媳妇,好像……好像你有个亲戚也在里头。” 亲戚?! 江婉一脸茫然,问:“哪个亲戚?我舅舅吗?” “不是。”陆子豪压低嗓音:“你舅舅早些时候来了一趟,匆匆又走了。好像是你舅舅的儿媳妇——老二家的。” 哦?! 江婉忍不住问:“是不是叫‘宁梦’?” “是。”陆子豪解释:“我听护士这么喊她,应该是她。” 江婉对宁梦没什么好感,不过她也算自己的亲戚,勉强问她是怎么了。 “被打了。”陆子豪答:“脸都被打肿了,看着蛮严重的。” 什么?! 第215章 被打 被打?! 宁梦仗着父母是供销社的员工,父亲又是独霸一方的主任,一直当自己是娇娇公主。 她嚣张得近乎跋扈,谁敢打她? 莫不是……二表哥? 陆子豪解释:“我只认得你舅舅,其他人都不认识。本来要跟你舅舅打招呼,谁知他神色匆匆走了,只能作罢。” “没关系。”江婉道:“以后遇到再跟他问好。” 语罢,她推着自行车就要离开—— “哎!”陆子豪拉住车后座,问:“媳妇,你不进去看看你家亲戚啊?” 江婉摇头:“不去,我跟她不熟。” “哦。”陆子豪听她这么说,也就彻底不理了,“那就算了。” 接着,他扶过自行车,载着江婉往回走。 午后的阳光有些晒,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感觉很舒服。 吹来的风也没那么冷了,只带着一点凉意。 江婉抱着他精壮的腰,一时好奇,忍不住捏几下。 陆子豪瞬间后背绷直,辛苦憋笑。 “媳妇!你——你干什么?!痒!” 江婉嘻嘻笑了。 “我只是想试试你有没有痒痒肉。” 陆子豪轻哼:“没有!我浑身都是肌肉!” 江婉好笑调侃:“听人家说,疼媳妇的男人都怕痒,身上痒痒肉特别多。看来,你是天生不会疼媳妇呀!” “真的?!”陆子豪立刻当真了,解释:“我腰上都是痒痒肉,忒怕痒!” 江婉忍不住反问:“不都是肌肉吗?这话刚才是谁说的呀?” 额? 陆子豪哈哈笑了,道:“前面是腹肌,两侧就不是!通通都是痒痒肉!” “是吗?”江婉放肆摸来摸去,“让我看看有多少!” 陆子豪躲闪不及,被她掐了好几下。 “哈哈!通通都是!行了行了,别摸了,通通都是!我真的够疼你!” 江婉见他求饶,才松开双手。 不料,他却不依了。 “媳妇,你怎么不抱着我的腰?快抱啊!不然掉下去怎么办?” 江婉故意道:“这么宽的后座怎么会掉!你不用担心,好好骑就行!” 陆子豪眸光狡黠一闪,车头迅速摆弄几下。 车子立刻失去平衡,左摇右晃! 江婉吓了一跳,本能抱住他的腰。 她被气笑了,很干脆在他的腰上掐一把! “哎哟!哈哈哈!”陆子豪连连求饶:“媳妇,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放过我吧!” 自行车轮晃悠悠,满载甜蜜往太平街去了。 一路上随处可见青年人奔走来去,一个个神色紧张又兴奋,三三两两走着,兴奋讨论着。 陆子豪疑惑问:“这些人怎么了?” 江婉想起早些时候路过教育局门口时,好些青年人扎堆等在大门外的情景。 “应该是高考放榜了。” 陆子豪“哦!”了一声,笑问:“大表哥真的要去学医啊?” “嗯。”江婉答:“他已经决定好了。” 陆子豪道:“也好。他性子很憨厚,人也沉稳,确实适合当医生。” “你有没有什么建议?”江婉道:“读什么不一定就从事什么。如果你有更好的建议,可以告诉他。” “没有。”陆子豪实话实说:“对大多数人来讲,人生目标是不停变动的,没法一直固定。在我看来,寻到自己喜欢的,能一直干下去的职业,就已经够不容易!” “是啊!”江婉附和:“想要找到自己真心热爱的工作,还能一直耐心坚持下去的人,少之又少。” 工作是乏闷的,是辛苦的,所以许多人都会在职怨职。 即便是自己喜欢的工作,随之一天天干下去,迟早也会厌烦或变得讨厌。 唯一能够改变的人便是自己。 有很多人都在从事着自己讨厌的工作,但迫于生计,迫于压力,哪怕再不喜欢也会继续干下去。 “大表哥他不去上学,也一样能生活。”江婉道:“只是他如果读了大学,他的选择会变多。说到底,读多一些书,争取多一份文凭,只为了让自己多一些选择的机会。” 陆子豪深有感悟,道:“是啊!人最怕的是没得选择,只能认命。” 江婉望着一掠而过的风景,提议:“等姐平安归来,纺织厂的风波过了,咱们聚一聚,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好!”陆子豪满口应下。 …… 傍晚时分,李香妹回来了。 江婉正在屋里写稿子,听到她的脚步声便探头出来。 “嫂子,是你啊?” “对!”李香妹拎起一块猪肉,笑嘻嘻道:“这是今天食堂剩下的!俺给你们炖粉条吃!” 江婉收起钢笔,走过去帮忙。 李香妹疑惑问:“家里就剩你一个?吴妈呢?” “她大孙女病了,她去帮忙照顾。”江婉解释:“子豪和云川带小欧去清辉院,应该快回来了。” 李香妹一边切着猪肉,一边道:“俺本来要将猪肉送给公爹的,可他不敢要,跑得跟滑刺溜似的!” “舅舅去找你了?”江婉问:“什么时候?” 李香妹答:“下午。他说家里出了事,让俺跟栋梁明天早上回去一趟。” “什么事?”江婉隐约猜到可能跟宁梦两口子有关。 李香妹转了转眼睛,压低嗓音。 “听说早上放榜了,好些人都去看成绩。俺那个妯娌——建设他媳妇啊,没能考上。” “哦。”江婉丝毫不意外,道:“临时恢复高考,复习的时间不够充足,录取率也不高,想要考上不容易。” 李香妹继续道:“听说她回去后,就跟建设吵了起来。家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建设不肯让她砸,还甩了她一巴掌……她没站稳,脸磕地上,还掉了一颗牙齿!” 天啊! 江婉不敢想象那个画面,皱眉:“二表哥也真是的!她心情不好得好好安慰,怎么能打她!” “说是气急了,才动的手。”李香妹绘声绘色道:“她扔,他就拦着。后来见家里的热水瓶都被砸了,建设气不过,一巴掌就给呼过去!” 江婉低声:“照这么说,估摸伤得不轻。” “可不嘛!”李香妹道:“听公爹说,整张脸都肿了,牙齿掉了以后哗哗流血。幸亏街坊邻居都是毛巾厂的,都是熟人。有人麻利跑去找公爹过去劝架。公爹见人都伤了,麻利将她搀去医院急症室。” 江婉暗自翻白眼:“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就他们两口子的性子,不不闹腾不折腾老人就活不下去!” 李香妹不屑冷哼:“俺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宁梦砸东西是不对,可建设也不能打她啊!一个人错,另一个人也跟着错。打女人,算啥男子汉啊!” “后来呢?”江婉好奇问:“舅舅让你们回城南干什么?没让你们去医院看宁梦?” 第216章 离不成 李香妹撇撇嘴,答:“听说宁梦要离婚……公爹让我们回去帮忙想想法子。” “离不成的。”江婉断定道。 李香妹惊讶问:“你咋知道?公爹可没这么说!他说宁梦气得要命,还说要找娘家人跟建设算账!” “猜的。”江婉解释:“这年头离婚的人名声都很不好。宁梦的爹妈不傻。一旦离了,她就成了二婚妇人。要想找好对象就越发难!如果这一次她考上大学,那就另当别论。” 李香妹微愣,问:“为啥?” “考上了,代表她以后能有更好的发展。”江婉分析:“职业和地位都会跟以前不一样。她家本来就瞧不起二表哥,如果她能有好单位好未来,只会更瞧不起,甚至抛弃二表哥。” 李香妹“啊?”了一声,脸上尽是不屑。 “做人咋能这样!那也忒没良心了!这样的人压根不是好人!” 江婉轻笑:“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嫂子,同富贵的人多,能共患难的少。” “那不就成了陈世美吗?!”李香妹气恼道:“俺最恨这种人了!” 江婉也不喜欢,道:“她没考上,所以改变不了现状。顶多让二表哥给她赔罪说好话,多哄哄她。” 李香妹有些不明所以:“公爹说得那么紧张,俺还以为真要离婚呢!” “舅舅他生性耿直。”江婉道:“把宁梦的气话当真了。多半是怕宁家人找上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让你们去帮忙挡一挡。” 李香妹苦笑:“俺不会说好听话……” “别理他们。”江婉提醒:“到时你就往边上一站,该听的听,赔笑几声,尽量别开口。” 李香妹为难问:“这样能成不?公爹会不会说俺不帮忙啊?” “不会。”江婉摇头:“你能过去露面,就已经给足了他面子。打伤宁梦的人又不是你!宁梦要离婚的对象也不是你!咱别往跟前凑,安安静静看戏就行。” 李香妹认真记下了。 江婉又补充:“再说,大表哥他也会去。到时他开口就够了,也犯不着你去凑热闹。” “俺晓得了。”李香妹道:“俺还是别开口了,省得婆婆一会儿又要找借口瞪俺骂俺。” 婆婆一向对她很不满。不管她做什么,婆婆都不会有好脸色。 江婉轻笑:“她不满就任她不满去,反正你又不用跟她住在同一屋檐下,不用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也就这点好!”李香妹郁闷道:“不然俺真不敢嫁给你表哥!” 江婉点点头:“理解理解啊!” 李香妹看着锅里滚动的肉块,却又露出了欣慰笑容。 “不过,栋梁还是蛮好的。俺跟着他来了这边,经常能吃上肉,顿顿都能吃饱,还能有一个好单位。俺呀,没后悔跟着他。俺也相信,俺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江婉微笑:“是啊!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或人!说到底,还得是咱的心态好!” 李香妹转身要去淘米,问:“吴妈回来吃不?整她的份儿不?” “留吧。”江婉低声:“老人家舍不得在外面吃。多半跟昨天一样,会饿着肚子回来。” “哎!”李香妹答好。 …… 中心医院,急症病房 吴妈望着外头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暗暗有些焦急。 “看样子快五点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吴洋洋靠坐在长凳上,白了老妈子一眼。 “你不已经跟子豪说要留下照顾大妹吗?他都娶媳妇了,自然有媳妇给他做饭!你担心那么多做甚!” 吴妈差点儿被她的话噎死,沉声:“人家给钱雇我做饭干活打扫卫生,不然我哪来的钱过日子!” 吴洋洋歪歪靠着背,语气尽是郁闷。 “阿欣怎么还没回来?要不是她没在,我们也犯不着住那个小旅馆。” 吴妈也很担心陆子欣,叹气:“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她一回来,您就马上告诉她。”吴洋洋压低嗓音:“说我们母女五人被房东赶出来,没得地方住。” 吴妈烦躁挥挥手:“大小姐忙得很,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处理,哪有闲工夫来管你们!” 她以为她是谁?! 她过得难,别人就得帮她? 凭什么呀?! “妈,这你就不懂了啊!”吴洋洋道:“我和阿欣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感情深厚得很。我走那会儿,子豪还小,所以对我没什么印象。阿欣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收留我们母女。” 不像陆子豪那样,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冷冰冰拒绝说宅子太小住不下,给她们安排一个小旅馆先住着。 “子豪还说什么麻利找个合适的地方租下来——说得倒是轻巧!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临时上哪儿租房啊?” 她们如果在外租房,又要押金又要租金,通通都要钱! 不仅如此,日常开销仔细算下来也是一笔大钱! 如果能住到陆家去,老妈子天天能照应她们母女几个。最最要紧的是吃喝不用钱,房租押金也都通通不用! “妈,等阿欣回来,您可一定一定要马上告诉她!” 吴妈却不赞同,解释:“如果陆家庄园仍在,住多几百个人都没问题。哪怕老宅那边还在,多你们几个也不算多。只是现在我们住的宅子不大……” “大得很!”吴洋洋打断她,道:“楼下几个房间,还有两边阁楼和晒坪。我们不用住很宽,给一个房间就行。不,一个阁楼加外头的晒坪就足够了!” “不行。”吴妈摇头:“左边的阁楼是叶少爷在住,他是子豪的好兄弟。右边的阁楼是小婉的表哥表嫂在住。” “什么?!”吴洋洋一听就急了,质问:“给她的亲戚住?!凭什么呀?!” 吴妈白了她一眼,解释:“他们是有交房租的,一个月六块钱。” “你瞧见他们交房租了?”吴洋洋眼里尽是不屑:“她娘家的人,她怎么可能收钱!多半是说给你们听而已!阿欣生病管不了家,仗着子豪经常外出,上下都被她给把持着!” 小六回家说,外婆不管拿什么都得跟婉姐姐说。 要不是那个外姓女人管得严,自家老妈子在厨房干活,怎么可能顾不上她们母女几个! 陆家虽然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餐都还吃得那么好,天天都能吃上肉! 要不是管得紧,老妈子随便漏漏指甲缝,就够她们母女吃个饱! “住口!”吴妈教训道:“你是什么身份啊?敢这么说小婉!她是少太太,是陆家的长孙长媳!大小姐再大,也大不过她去!长辈都没了,她是未来太太,管着家哪里不对!” 第217章 贪念 “她算哪根葱哪根蒜!”吴洋洋一脸鄙视:“听说她就是一个孤女!连个像样的娘家都没有!” “谁说的?!”吴妈解释:“她的妈妈是韩初月。她跟陆家是有渊源的!” “韩新月?”吴洋洋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个——那个老爷的未婚妻?” 吴妈点头:“是啊!就是她!当初她没能嫁给老爷,一直守着家,拉扯弟弟长大。本来以为她会孤独终老,谁知四十出头那会儿她竟又同意嫁人!江婉就是她的女儿。” “……原来如此啊!”吴洋洋一脸不敢置信。 吴妈叹气:“如果当初老爷跟韩新月的婚事能成,小婉就是陆家人。可惜,那韩新月不肯答应当填房。” “什么?!”吴洋洋惊讶问:“老爷曾想要那韩新月当填房?他当初不坚持拒婚吗?” 吴妈解释:“当初是当初。那会儿老爷还年轻,在学校认识了太太,不知怎么的就看对眼了。碰巧那时韩家出了事,韩新月被迫辍学回家。老爷趁机跟韩家退婚,随后又暗自后悔。” “真的?”吴洋洋一脸八卦问:“老爷后悔?他怎么会告诉你啊?” 吴妈陷入回忆中,道:“老爷临终前自己说的。他说,韩新月跟他青梅竹马长大,感情一直很好。可惜,他一时迷了眼,执拗非太太不娶,导致他错过了一个那么好的女人。” “韩新月真有那么好啊?”吴洋洋撇嘴:“长得很美不?比太太还美?” 吴妈摇头:“比不得,但各有千秋。太太是那种病怏怏的西施美人。韩新月是——是那种很有书香气质,优雅大方的女子。对了,江婉跟她妈妈很像。不仅气质上很像,模样也很像。” 吴洋洋“哦?”了一声,追问:“老爷后悔娶了太太——是因为太太的病吧?” 很多人都知晓曾经的陆太太是个十足的病秧子,自懂事起就离不开药,吃药甚至比吃饭还多! 吴洋洋自小在陆家长大,自然也一清二楚。 “嗯。”吴妈道:“老爷临终前,只有我和大小姐在一旁照顾。他说,他很对不起新月,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选错人。年轻时候太轻狂,选了自己觉得喜欢的,殊不知埋下太多的隐患和无奈。” “老爷说,家里本来人丁不旺,心疼大小姐遗传了太太的心脏病,也心疼只有少爷这一根独苗!” “老爷还说,如果他挑的是十分能干的韩新月,陆家极可能会更上一层楼,而不是走着走着成了下坡路。所以,老爷坚持少爷得娶新月的女儿。” 吴洋洋惊讶问:“所以,这门婚事是老爷给包办的?” “算是。”吴妈答:“老爷临终前,千叮嘱万嘱咐,让大小姐一定要说服少爷娶小婉。” 吴洋洋想了想,问:“少爷能同意?” “一开始不愿意。”吴妈答:“是大小姐逼着他娶的。后来,慢慢也就处出感情来了。” “拉倒吧!”吴洋洋嗤笑:“不喜欢还能处出感情来?子豪如果喜欢她,哪可能新婚燕尔三天两头往外头跑!” 吴妈纠正:“他们都结婚一年多了。” “那也是正热乎的时候!”吴洋洋笃定道:“子豪一跑出去就几个月,肯定是不想回家!” 正是年轻气盛火气旺的年纪,怎么舍得离开温柔乡! 如果家里的媳妇是他自己喜欢的,哪里舍得一走好几个月! “别胡说。”吴妈压低嗓音警告:“子豪少爷是去赚钱。以前他爱玩爱瞎闹,好不容易走上正轨——都是小婉的功劳。” 吴洋洋不以为然:“等他有钱了,肯定找更年轻更漂亮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他喜欢的!” “瞎说!”吴妈反问:“小婉不年轻?不漂亮?少爷一开始是被逼的,多少有些不情愿。现在不一样了!两人感情很好,很腻歪来着!” 吴洋洋疑惑问:“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吴妈笃定道。 吴洋洋却直觉不是,低声:“子豪长得那么俊,怎么可能喜欢那种清秀的女人?那女的不够漂亮。” “别瞎说!”吴妈懒得跟她解释,起身:“我得回去了。” 吴洋洋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提议:“妈,要不咱们去外头吃馄饨面吧。” “一碗要两毛。”吴妈摇头:“三碗就得六毛钱……算了吧。” 吴洋洋忍不住看向病房里仍昏睡的女儿,道:“咱们去吃,顺道买一碗给玉岚。” “不行。”吴妈提醒:“你忘了——医生说她暂时不能吃荤腥,这两天都喝稀粥。” 吴洋洋见找借口没用,只好道:“我饿得慌,想吃一口肉。” 老人家皱眉睨了她一眼,随后掏出五毛钱递给她。 吴洋洋欢喜接过,道:“等绣花的工钱收回来,我要给孩子们做新衣裳,再买一片五花肉给她们解解馋。” “最要紧是先把房子租下来。”吴妈提醒:“总得有个稳定的地方落脚才行。住小旅馆也不是长久之计,待着也不安全。” 旅馆人来人往,什么鱼龙混杂的人都可能有。 几个小姑娘在那边进出,日子久了多半会不安全。 吴洋洋为难道:“钱不够啊……” 吴妈想了想,低声:“年底大小姐会给我发多一次工资,到时我先给你们租个房子——” “妈,要不您跟阿欣说一说。”吴洋洋打断她,道:“那阁楼别租给江婉的什劳子亲戚,还是租给我吧。” 吴妈摇头:“哪能!人家住得好好的!” “他们是本地人吧?”吴洋洋问:“难不成他们自个没老房子?” 吴妈答:“有,不过没过去住。” “这不就成了吗?!”吴洋洋道:“他们有自己的房子为啥不去住?赶他们走,让我们母女住。有房子还租什么!分明是想占陆家的便宜!我们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们更需要!” 吴妈为难极了,道:“人家小两口租得好好的。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用不着你开口。”吴洋洋低声:“你在阿欣面前哭,求她帮帮我,然后就说挪个地方让我们住。阿欣是一家之主,她去开口就行。” 吴妈摇头:“不行……现在家里都是小婉在做主。” “妈!”吴洋洋焦急示意屋里的大女儿,“昨晚半夜我们被赶出来,孩子都病倒了!你不为我着想,你也得为孙女们着想啊!以后咱俩养老还得靠她们!” 吴妈仍坚持摇头:“这个你就不要想了。还是自个租房子,才能住得踏实。” 语罢,老人家不再停留,说她明早再过来,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第218章 嫁有钱人 吴洋洋看着老妈子离去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总帮着别人说话!我才是你的亲闺女啊!” 这时,房间里躺着的吴玉岚迷糊醒来,听到妈妈的嗓音,想要开口却发现嗓音嘶哑。 “妈……” 吴洋洋听到了,麻利起身扑过来。 “玉儿,你怎么样?感觉好多了吗?” 吴玉岚有些茫然,问:“这是哪儿?” “医院呐!”吴洋洋解释:“你着凉感冒了,还一个劲儿发烧。” 接着,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还好还好,已经退了,没那么滚烫了。” 吴玉岚美艳的小脸微微皱起,眉眼多了一抹楚楚怜人。 “妈,我……我是怎么来医院的?” 她好像梦到一个俊美男子搂她入怀,温柔将她抱起。 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那么好闻,让她仿佛置身在柔软的云海中,荡漾而不知归路。 吴洋洋答:“是外婆找了子豪少爷过来,让他抱你来医院的。” 幸好小旅馆离中心医院不远,走路几分钟就能到。 陆子豪看着高高瘦瘦,力气却不小,将女儿一把抱起,脚步飞快送了过来。 也幸亏有他,不然靠她根本背不动女儿! 吴玉岚一听,心里一阵砰砰然! “……子豪少爷?他是谁?” 吴洋洋温柔帮女儿掖好被角,温声:“他呀,就是陆家的少爷,叫子豪。他和他姐——就是欣姨,都是你外婆照顾长大的。” 吴玉岚的脸红了,低声:“……没想到他那么年轻。” “他小我十多岁。”吴洋洋答:“欣姨年纪比我小一丢丢。她的妈妈身体不好,生了她后一直养身体。欣姨都能上学了,她妈妈才生下子豪。姐弟俩差了好些岁数呢。” 吴玉岚眼神微闪,问:“那上次的婉姐……又是他的什么人?” “她啊?”吴洋洋暗自翻白眼:“那管家婆就是子豪的媳妇!” 如果是阿欣管家,她和几个孩子绝对不用流离失所,更不用落到现在连个赚钱的工作都没有! 都怪那个江婉! 吴玉岚闻言,眼底雀跃的亮光一瞬消失了。 “……哦。” 吴洋洋没好气道:“别喊得那么亲热,什么姐不姐的!记住我之前教你们的——多讨好欣姨,多讨好外婆,才是最重要的!” “哦。”吴玉岚乖巧点头。 吴洋洋又道:“医生说明天不会发烧就可以出院。你外婆的意思是让我们麻利去租房子。” 幸好小旅馆的费用陆子豪已经帮她们掏了,但小旅馆住久了也不方便,还是得寻房子租。 老妈子不肯帮忙让她们住进大宅子,她也不好跟陆子豪开这个口。 她跟陆子豪不熟,也暗自觉得他不是那种容易哄骗的男人。 “好。”吴玉岚乖巧道:“那我明天和妹妹们去找。” 吴洋洋微笑道:“不急,你休息多两天,病痊愈了再去帮忙。明天下午我和小六先去找。” 吴玉岚则转了转眼睛,忐忑试探问:“妈,我们……不回去过年吗?” 她不敢说出“家”字来,因为妈妈说她们已经没有家了。 吴洋洋一脸愤怒:“过去做甚!你爸都说不要我们了!他只要你哥和你弟!你们是女娃娃,以后嫁出去就是外人!他家不养嫁出去的外人!” 吴玉岚不敢再问下去,埋下脑袋。 吴洋洋轻抚她乌黑的长辫子,安慰道:“不怕,你们还有妈妈。只要我们把路走好,以后肯定比你爸他们强!” “嗯呢。”大女儿乖巧点头。 吴洋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忍不住心疼起来。 “最近总熬夜赶绣品……瞧你,小脸都熬瘦了!” 吴玉岚微窘,解释:“老板说了,年底会结清所有工钱。我想多赚一些,给妹妹们买一身新衣裳。” “你也得买。”吴洋洋温声:“我家大妞这么漂亮,过年也得打扮起来,变得越发漂亮!” 吴玉岚娇羞低笑。 “妈,你别取笑我了。” 吴洋洋看着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儿,道:“过了春节,你就十八岁了。妈会在城里帮你物色一个好男人!必须人品好,还能赚大钱的——让你过上好日子!” 吴玉岚羞得不行,支吾:“……不,不急。” “妈急啊!”吴洋洋解释:“多一个依靠就多一份保障。你如果能嫁一个有钱男人,我和妹妹就不用再挨饿。” 吴玉岚乖巧点头。 吴洋洋又再三叮嘱,千万别让男人的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去,一定要找有钱的汉子,不然宁愿一生都不嫁! 她自己踩过的坑,绝对不允许女儿再踩多一回! 吴玉岚忍不住问:“妈,有钱……大概是多有钱?” 大家做手工一个月,哪怕紧赶慢赶,哪怕熬夜赶进度,顶多也就十几块钱。 不过,对她来讲已经是巨款般的存在! 以前在乡下,村里只有几辆自行车。乡野田间都是走路的人,甚至多数人都没鞋穿,一年四季赤脚走来走去。 自从来了这边,她发现大街小巷都是骑自行车的人,数都数不清! 乡下地方能赚钱的工作几乎没有,家家户户都是自耕自种,靠着老天爷赏饭吃。 家里能有二三十块钱,已经够了不得! 可她发现城里截然不同! 外婆一个老人家,只需要打扫卫生做三餐,就能赚到三十多块钱! 她绣花努力卯足劲干,一个月也能有十多块! 这里不仅有许许多多的自行车,甚至还有四个轮子的汽车! 有人悄悄告诉她,说一辆汽车要好多钱,几万甚至十几万! 除了在数学本上见过这样的庞大数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竟这么有钱! 吴洋洋想了想,答:“大宅子,有自行车——如果能有汽车,那就更好了!” 几个女儿中,属大女儿长得最好,对象的条件自然也要足够好! 吴玉岚笑了,低声:“妈,汽车那么少……估摸找不到。” “哎!”吴洋洋摇头:“那是你见识得少!我小时候在陆家长大,那时的陆家庄园很大,停车棚里足足有七八辆小汽车!还有两辆小卡车!” 吴玉岚目瞪口呆:“那……那得多有钱啊!” “哈哈!”吴洋洋笑道:“听说那会儿是南方最有钱的商户,具体多少我就不知道——人家不可能说!老爷太太,还有阿欣的衣服都是进口的牌子货,每个季度都去订,价格贵得离谱!单单后厨的厨子就有好几个!” “哇……”吴玉岚双眼发亮。 吴洋洋笑出声,将陆家的极致奢华生活描绘给女儿听。 “以后呀,你就要打起精神,擦亮双眼,找一个最有钱的男人嫁!记住,一定要非常非常有钱!” 女儿羞答答点头。 第219章 遭罪 春节将至,家家户户都趁着晴朗的天气大扫除。 唯独江婉家直到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才开始清扫。 之前重新装潢的时候,吴妈她们陆陆续续打扫过,平素里也会拖地擦窗户,所以家里上下并没有多脏。 江婉将小欧塞给陆子豪,随后带领表哥表嫂一起大扫除。 叶云川本来也要帮忙,谁知他没干活的经验,笨手笨脚一会儿弄倒这个,一会儿摔了那个。 江婉只好重新分配任务给他,让他出去买一只鸡或鸭回来中午加餐。 快过年了,做买卖的人越发多。很多乡下人会带上鸡鸭鹅进城卖掉,争取赚点钱过年能用上。 江婉打算买几只回来做盐焗鸡。 叶云川疑惑问:“为什么不一起买啊?嫂子,我帮你买回来吧。” “不。”江婉微笑拒绝:“你买一只就够了,我明天自己去买。” 叶云川睨了她一眼,道:“嫂子,这你就跟我客气了啊!我每天在这儿蹭吃蹭喝,你们什么时候跟我计较过钱?几只鸡而已,我绝对买得起!” “不是。”江婉解释:“你应该没怎么上过农贸市场,不懂得怎么买。哪怕买到了,你也没法带回来。” 叶云川呵呵笑了,自信满满。 “几只鸡而已,又不是几头牛!放心!” 江婉见他坚持要买,也没拦着他。 “行,那你去买吧。记住,得买那种精神气十足的,身上羽毛亮泽漂亮的。” 叶云川正想去逛逛找灵感,兴冲冲出门去了。 李香妹忍不住调侃:“叶兄弟这细胳膊细腿的!俺也不忍心让他干活!” 韩栋梁正在打扫屋檐下的蜘蛛网,笑道:“人家叶兄弟的手不是干粗活的!是画画的!” 江婉将被叶云川摔碎的玻璃渣仔细收拾,随后丢去垃圾桶。 “人嘛,都是环境所迫才能养出相应的技能来。他从不缺衣少食,自然不用做饭裁衣。他如果生在贫苦人家,自然去不了国外学画画。” “那是!”李香妹一边擦洗窗户,一边笑道:“俺们贫苦人家出身的,大字都认不得几个!画笔是啥都不懂!” 韩栋梁被她逗笑了,道:“你能下地上山打猎,能做饭能干活——云川他都通通不会。你呀,自是有你自个的长处!” “哈哈!”李香妹颇有些得意:“也对!俺也有俺厉害的地方呢!” 江婉赞许点头:“表哥说得对。寸有所短尺有所长。咱们该认得别人的长处,也不用妄自菲薄自己的优点。” 李香妹听到此,不禁想起前两天婆婆的话。 “俺婆婆说,她就没看出我有啥好的……但俺没这么想。除了读书写字,没个城里户口,俺一点儿也不比城里的小姑娘差!” “别管她。”韩栋梁皱眉:“我妈那人就那样,嘴上总是不饶人!她说完我瞪了瞪她,后来还悄悄警告她。” 江婉后知后觉想起韩建设的事,问:“你们去了以后是怎么商量的?” 李香妹瞥向韩栋梁,见他似乎不想说起。 “俺……能说不?” 韩栋梁苦笑:“小婉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家丑早已外扬,何须再顾虑这些! 李香妹见他一脸无奈苦笑,暗暗有些心疼。 “公爹让俺们过去商量……劝建设去赔罪,哄他媳妇别离婚。宁家那边派人来说了,除非韩建设给他们赔礼道歉,不然就同意离婚。” “哦?”江婉好笑问:“二表哥不同意?” 韩栋梁答:“……他一开始是不同意,后来没法子,也只能照做。” 李香妹解释:“婆婆骂了他,说娶个媳妇浪费一大堆钱!几天日子还没过好,就想着离婚!婆婆说,离了就要收回给他的婚房,连聘金也得要回来!建设他一听,吓得连忙改了口。” 江婉问:“宁梦出院了没?” “出院了。”韩栋梁答:“在医院住了一天一夜,隔天早上出的院。我和香妹买了几个苹果过去看她。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心情差得很!” 李香妹皱眉“哎哟”一声,道:“她整张脸都肿了,能不生气不难过?!她还掉了一颗门牙!忒可怜!” “门牙?!”江婉忍不住问:“能接得回去不?” 李香妹摇头:“哪能啊!牙齿都被磕出来,还咋接回去!脸砸在地上,所以脸和唇都肿了,看着有些吓人!” 江婉皱眉:“遭罪啊!” 脸和唇都肿了,等伤势褪去就会消肿。但门牙掉了,以她这个年纪是很难长回来的。 少了一个门牙,说话会漏风,甚至还会影响吃喝! 最最悲惨的是笑起来——难看啊! 在某种程度上讲,算是一种变相的毁容! 韩栋梁道:“遭老罪了!建设一个劲儿解释说他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真的要打她。可我还是骂了他一顿!一个大男人动手动脚,还是对自家媳妇——真是没救了!” 李香妹低声:“宁梦总嚷嚷着要离婚,他不敢开口。出院后,宁梦回娘家去了。” “她娘家的人怎么表态?”江婉问:“只让二表哥赔礼道歉?” 李香妹反问:“不然呢?总不能真的让他们的女儿离婚吧!又不是啥光彩的事!考不上大学就砸东西,他们女儿也有不对的地方。” “是。”韩栋梁解释:“她确实是有错在先,但建设该体谅她心里头难受,而不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火上浇油。东西砸了,重新赚钱去买。万一摔出什么大事来,那不就是人财两空吗?” “幸好现在人还在。”江婉轻吁:“不然东西都砸没了,媳妇也没了,那就彻底没戏了!” 李香妹有些可怜妯娌,低声:“本来考不上心情已经够差了,还掉了一颗牙齿——惨呐!” 韩栋梁沉声:“都是建设自己招惹来的!跟他脱不了干系!听宁梦说,建设一直不支持她参加高考。她复习,他就各种打扰或找她说话,扰得她没法安心看书。” “二表哥他有自己的考量吧。”江婉嗤笑。 其实,韩建设在说谎。 他说,他是担心宁梦去上大学后,她单位的职位会被其他人顶替。好不容易有个稳定的好单位,只需等到转正就行。 他还说,掏钱去读大学,回来以后还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单位! 但江婉明白他心里头的小九九! 他是担心宁梦上大学后,开了眼界,眼光更高了,到时极可能会抛弃他! 宁梦心高气傲,本来就瞧不起他家没资源没人脉。一旦让她有机会飞得更高更远,哪里会舍得回来! 学杂费和生活费需要他掏,学成以后却只能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他怎么可能同意! 李香妹翻白眼,骂:“他忒过分!他还让栋梁别去读大学!” 第220章 糊涂蛋 江婉错愕! 又一次,她被韩建设的没底线想法给震惊了! 李香妹愤愤道:“他说栋梁都这把年纪了,不想着好好干活赚钱,还学人家小年轻去读书!” “别管他。”韩栋梁道:“他爱说就由着他说去。我们有我们的生活,过好咱们的日子更要紧。” “俺气不过啊!”李香妹恼怒道:“他还跟你爸说不能同意,还说什么会偷偷供栋梁!公爹压根没给我俺们一分钱!公爹还没给,他就担心上了?犯得着吗?!至于吗?!” 韩栋梁一时语塞,只能叹气安慰。 “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糊涂蛋……别搭理他,省得气坏自个!” 江婉好奇问:“其他人呢?没人反对吧?” “没有。”韩栋梁道:“我妈难得对我满意一回,说我为她长脸,还让我要好好读。” 李香妹插嘴:“他妹妹也是一脸不高兴!” “那是因为培明没考上。”韩栋梁解释:“她打一开始就说刘培民肯定能考上,牛都吹出去了。后来却发现没能考上,她怎么可能高兴。” 李香妹撇撇嘴:“她一惯瞧不起你,也瞧不起俺!幸亏你考上了,要是她爱人考上了,你没能上——她的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哈哈!”韩栋梁笑开了,转身去扫房梁,“她爱怎么翘都随她!你呀,别跟她计较。” 李香妹轻哼:“整天让俺不计较!你做甚不去骂你妹?!俺还是长嫂来着!” “唉!”韩栋梁颇无奈,道:“她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手上还得抱一个。医生说了,她这一胎有些不稳,情绪不能太激动或大起大落。” 李香妹只好作罢。 韩栋梁又安抚道:“她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我已经悄悄警告过她。自那以后,她就没再说你什么。你放心,她以后还敢乱说话,我就赶她回婆家!” 李香妹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丢丢。 “说话算话!你可得说到做到!” 韩栋梁道:“当然!有小婉给你作证来着!” “别啊!”江婉一听就害怕,“你们跟表姐的事别扯上我!” 李香妹哈哈笑了,道:“放心,她不敢招惹你的。” 江婉倒不是怕这个,问:“她现在还住出租屋那边?” “对。”韩栋梁答:“她不肯回婆家去住,说那边太挤。她婆婆得照顾家里,没法去帮她带孩子。丽丽她没少抱怨这一点,前天还在爸妈面前哭诉刘家人太过分。” “她又要婆婆带孩子,又不想跟婆婆住一块。”江婉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可她却都要——太贪心!” 李香妹想起什么,问:“你妹夫他也考不上,那他接下来有啥打算?” 要养家糊口,要养老婆孩子,日子总得过下去。 没收入的话,一家子该怎么过? 小姑子肚子里又怀上了,到时又得多一张吃饭的小嘴。 不早些做好打算,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韩栋梁低声:“培明年底去氮肥厂后勤部帮忙,领了一个月工资和一些年货。他说接下来他得一边赚钱,一边复习,争取明年参加夏季高考。” “哦哦。”李香妹道:“那祝他下回考得上!” 这时,吴妈回来了。 她喝了半碗水,匆匆穿上袖套,随后出来帮忙。 江婉关切问:“都安顿好了没?” “好了!”吴妈笑答:“昨天下午签了字条,今天早上就搬过去。地方不大,收拾得挺干净的。” 李香妹惊讶问:“这么快找着房子啊?” “是。”吴妈解释:“之前的房东见她们只肯给医药费,气得半夜将她们赶走。本来根据租房合约,得住到正月初七。事情不了了之,只能重新租房子。” 李香妹问:“租哪儿?” “就在前面一条街。”吴妈答:“是街坊邻居介绍的,一个月五块钱。” 李香妹笑道:“那敢情好!离您也近些!” 吴妈闻言涩然笑了笑,没作答。 午饭前,大扫除便结束了! 被子和窗帘都放在院子里晾晒,只需帮忙收起来便可。 众人都累吁吁坐在台阶上休息。 这时,陆子豪带着小欧回来了。 “本来要留他在清辉院陪两位爷爷,可他死活不肯!这臭小子!” 小欧嘻嘻笑着:“我才不要!总下棋!无聊!” 陆子豪轻拍他的小腿,命令:“快下来!” “不嘛!”小欧撒娇:“再骑一会儿。” 陆子豪拒绝:“不行,我肚子饿了。” 江婉上前,将他脖子上的小家伙抱下来。 陆子豪的手得以解放,立刻从兜里取出一张电报。 “姐给咱们来电报了!” 江婉惊喜瞪眼,问:“什么时候来的?!写了什么呀?” 前两天,纺织厂的一个老师傅来这边报信。 他说,大姑姐和警方抓到朱贵才后,发现齐雯雯已经逃往南方港市,而且大多数的赃款都在她手里。 大姑姐不愿放弃,带着厂里的人也往南方追。 他说,大姑姐很安全,让家里人不要担心她。 尽管如此,众人心里仍禁不住担忧她。 “前天发的。”陆子豪答:“就九个字——除夕前到家,安全勿念。” 众人都欢喜极了! “后天就除夕了!明天或者下午就能到!” “总算是盼回来了!太好了!” “来得及一起吃团圆饭!” 吴妈麻利去做饭,喊了李香妹去帮忙。 “等大小姐回来,我就给她炖鸡汤喝!让她好好补一补!” 李香妹附和道:“得大补才行!要过年了,得买多几只在家里。” 倏地,江婉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问:“子豪,你路上回来有没有遇到云川?” “没啊!”陆子豪反问:“他没在阁楼睡懒觉?” 江婉扶额:“我们要打扫卫生,他睡不了懒觉。早些时候让他去买鸡,都大半天了还没回来!” 韩栋梁微愣,道:“他多半是迷路了。” “不至于吧。”江婉猜想:“不认路可以找人问。就这么一段距离过去,即便是走路,也能来回十几趟了!” 叶云川经常在外面写生,方向感应该不差! 另外,他在阳城已经住过好一阵子,大街小巷跑过不少——怎么可能迷路! 陆子豪嘲笑道:“估摸现在是鸡飞蛋打,正满城追着鸡跑呢!” “噗嗤!”韩栋梁大笑:“不至于吧?抓几只鸡而已!” 陆子豪调侃:“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敢笃定他现在正狼狈追着鸡满城跑!” “哎!”江婉催促:“你们两个别笑了!麻利去找啊!” 第221章 归家 直到晌午,叶云川才被寻了回来。 浑身脏兮兮,乱如鸟窝的发丝上还裹着几根鸡毛,眼镜歪歪斜斜,差一点儿就要掉地上! 韩栋梁憋笑:“他……买了一笼鸡。” “鸡呢?”江婉张望四周问。 陆子豪吃吃笑着,道:“走到前头的时候,鸡笼破了。他拼命去抓鸡,鸡没抓到,自个摔了好几跤。” 江婉:“……” 叶云川狼狈扶了扶眼睛,郁闷道:“想不到抓一只鸡那么难!好不容易抓了一只——谁知还让它给挣扎跑了!” 众人哄堂大笑! 叶云川窘迫极了,溜回阁楼换衣服。 吴妈很心疼买鸡的钱,问:“在哪儿丢的?估摸找不回来咯!” 年底市场会热闹许多,进城卖家畜的农户也多起来。 跟农户买卖鸡鸭鹅都不用肉票,只需要掏钱就行。 大多数的家庭顶多买一两斤肉过年吃,甚至舍不得买一整只鸡! 十几只鸡就这么跑开去,估摸早就被人逮走了! “不远。”陆子豪解释:“就在前头的临安街。我们陪着他又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着。” 吴妈“哦!”了一声,道:“临安街啊?我女儿她们现在就住那边!要不,让她们去帮着找找吧。” “不用。”江婉苦笑:“八成已经让人给逮回家去了。除非那一笼鸡都做了特殊记号,不然肯定找不回来。” 韩栋梁摇头:“没法子!云川兄弟说了,都是大公鸡,很漂亮很精神!除了这些,他啥都记不得。” “母鸡要留着下蛋嘛!”李香妹解释:“公鸡长大了顶多打鸣用,犯不着养多浪费粮食,所以卖的基本都是公鸡。” 吴妈附和道:“乡下好些地方都靠鸡蛋换粮食。没钱的时候,还能把攒的鸡蛋卖出去换钱。” 陆子豪耸耸肩:“家里的羊肉还有许多,犯不着买鸡了。几十斤羊肉,够咱们吃好些日子。” “是。”江婉道:“一半晒干,一半做成咸肉。瞧!一半还挂在晒坪外呢!我明天再出去买几只做成盐焗鸡,当年礼送送熟人。羊肉咱们留着自己吃。” 众人都说好! 江婉招呼众人吃午饭,道:“面快好了,今天吃杂酱面。” 接着,她匆匆走进厨房。 吴妈见江婉不在,忙拉住陆子豪。 “少爷,听说羊肉很滋补……我想跟你要一小块,给我那大孙女吃。” 陆子豪挑了挑眉。 吴妈压低嗓音解释:“玉岚那丫头一向疼弟妹,有啥吃的都紧着妹妹吃。上次晕倒送去医院,医生说她太瘦了,可能营养不良。我就想着多买点肉给她吃。” “好。”陆子豪大方道:“行,弄几斤过去吧。” 语罢,他捞起小欧往厨房奔去。 “媳妇!能吃了吗?我肚子饿了!” 吴妈暗自松一口气,嘴角上扬笑开了。 女儿说,有些事要避开江婉,不能什么都靠她分配安排。 江婉虽大方,但女人终究比男人要小家子气些。 少爷一向出手阔绰,一口气就给了几斤! 倘若是江婉,多半只能给两斤。 …… 那天傍晚,陆子欣风尘仆仆回来了! 她穿着皮大衣,裹着围巾,小脸仍冻得通红。 江婉连忙端热汤给她喝,又烧热水给她洗澡。 陆子欣擦着湿漉漉的发丝,感慨:“回家的感觉就是好!心里多了一份安稳,更多的是舒坦!” 江婉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脸颊,心疼低声:“姐,你瘦了……” “没事。”陆子欣轻拍她的手背,温声:“我会趁着这个春节胖回来的。” 顿了顿,她问:“其他人呢?” 江婉答:“吴妈她去看女儿和外孙女。表哥带表嫂去拜访老同学,今晚不在家里吃。子豪和云川去邮局打电话,小欧非要跟着,便带着他一块儿出去。” 陆子欣看了一下开始暗沉的天色。 “应该快回来了,邮局差不多要关门了。” 嘴上经常嫌弃念叨,可许久没见弟弟,心里头仍想得很。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下,便瞧见陆子豪抱着小欧大步流星走进来,后方跟着一脸郁闷的叶云川! “姐!”陆子豪惊呼:“你可算回来了!” 小欧激动扑腾四肢:“姑姑!姑姑!姑——!” 叶云川一扫郁闷,欢喜凑了过来。 一番寒暄问好后,众人围着陆子欣听她述说这一阵子的辛苦经历。 早在纺织厂出现危机时,她就让人盯紧朱贵才和齐雯雯。 “他们打算趁着春节的空档,卷走所有的财物南逃。齐雯雯先带着一部分钱跑去省城,先后兑换成黄金。” “朱贵才诓骗氮肥厂的陈兴邦一笔钱后,连夜坐车赶过去省城跟她汇合。半夜两三点,老黄的徒弟来敲我的窗户,说姓朱的已经跑去车站坐车。我怕被他们给逃远了,连夜追去了车站。” 陆子欣苦笑:“半夜三更的,怕你们担心,也怕你们拦着我。我只好写字条说我很快就能回来。时间紧迫,根本没法多写,披上外套拿了钱就匆匆出门。” 江婉蹙眉:“你说隔天就回,谁知一拖再拖……都十来天了!” “半途出了意外。”陆子欣解释:“我们不敢先抓朱贵才,担心打草惊蛇。据我所知,大多数贪污的赃款都在齐雯雯手里。万一她发现了异样,可能会狗急跳墙。” 说到此处,她无奈叹气。 “姓朱的跟我们家有仇,办他是肯定的。但不能只顾一己之私,害得纺织厂没了命脉!几百号工人靠着厂里过日子。赃款万一追不回来,厂子肯定会破产,工人们随后也会失去饭碗。影响最深最重的是他们背后的几百个家庭!” “追回来没?”陆子豪问:“不是说姓朱的被你们抓了吗?齐雯雯那条狗呢?也抓到了?” 陆子欣皱眉答:“我们跟踪姓朱的,直到他跟齐雯雯汇合,才找准机会逮住他们。不料,齐雯雯不肯说出赃款的下落。就在我们将他们送进派出所的时候,齐雯雯借口说要上洗手间,让她给逃了。” “我们追着她一路南下,猜想她要逃亡海外。她很狡猾,不停换交通工具,害得我们一顿好找!” “后来,姓朱的跟警方老实交代,说齐雯雯有一个表亲在港市,她要去那边投奔对方。我们得知后,火速赶往粤省。” “幸好关口唯有一个,我们赶过去后就直接躲在那边守株待兔。齐雯雯以为我们还在后方,躲躲藏藏两天后,才坐车到关口附近。” “她拎着一些港币,身上挂满厚重的黄金首饰,穿得严严实实,等在关口安检。我们趁机上前,悄悄将她挟持带走。” “谁知她竟有同伙!掏出小刀就要刺我——” 众人听得胆战心惊! 第222章 真爸爸 众人听得胆战心惊! 陆子欣做了一个安抚动作,温声:“我躲开了,没让那男人刺着。” “幸好是躲开了!”陆子豪皱眉心疼道:“你得多顾着你自己呀!万一真被刺着了,你还能回来啊!” 陆子欣白了他一眼,解释:“我们人多,不用怕。” 江婉松一口气,道:“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姐,那人都抓了吧?” “抓了。”陆子欣皱眉解释:“不过……钱只追回来一部分。” 众人惊讶! 叶云川疑惑问:“怎么?被他们给花了?” “不可能!”陆子豪猜测:“他们哪怕很会花,短时间内也花不了那么多钱!藏起来了吧?” 陆子欣点头:“应该是藏了,但齐雯雯坚持说就只有那些钱,其他都给厂里的工人发工资了!” “账目表也被他们篡改了?”江婉问:“姐,你看过账本没?” 陆子欣皱眉:“她没改。打一开始就是她管账目,账本都被她动了手脚。所以,哪怕有账本也算不明白具体多少。” 江婉忍不住问:“其他工人呢?你的人应该留意过吧?” “有留意。”陆子欣答:“但都只能记得七七八八,没法凑完整。我检查一番后,估算被他们贪污了十几万!” 叶云川冷声骂:“真够狠的!工人同志的血汗钱也敢昧了去!能有什么好下场!等惨吧!” 陆子豪一听便抓住了重点,问:“你们追回来多少?” “五万多现金。”陆子欣答:“还有一些金条和金首饰,换成钱大概能有八万左右。” 江婉忍不住问:“能先申请下来不?纺织厂的工人都等着发工资过年,一个个眼巴巴等着呢。” 陆子欣道:“我已经跟上级汇报过,他们会想法子跟派出所那边商量,看看能否通融一下,先把现金要回来,补发工人同志们两三个月的工资。” “赶不及了。”江婉摇头:“一套流程走下来,估摸得到明年开春。” 陆子欣也是颇头疼,道:“只能先安抚好工人的情绪,等赃款回收过来,再给他们补发一部分工资。” 江婉蹙眉将这些日子纺织厂的情况说给她听。 “姐,你得催他们动作快些。” 陆子欣踌躇极了,低声:“我也只能去催一催,但办事的人不是我。眼下很多部门都已经放假,要求人办事堪比登天。” 叶云川道:“那就实话实说!欣姐,明天你就去纺织厂,召集工人开个会。一共贪污多少,追回来多少,该分给他们多少,一概都讲得明明白白。” 江婉却觉得很悬,提醒:“好些工人已经对厂里没了信心。明面上没进去拆机器,暗地里时不时进去偷点东西出来卖。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有人看守啊!”陆子欣不敢置信问:“门口和仓库那边一直有人值班啊!他们擅离职守了?” 江婉苦笑:“监守自盗。” 陆子欣听得一阵眩晕,叹气:“如果偷的是机器部件……以后生产不了,最终只能彻底倒闭。” “姐,你别悲观。”陆子豪安慰道:“可能会有其他机遇也不一定。” 江婉劝道:“别多想,走一步算一步。反正钱能追回这么多,够补偿工人同志的工资了。” “差不多。”陆子欣早就估算过,道:“不管纺织厂最终能不能存活,得先稳住工人们。” 江婉起身:“不急,先吃饭。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厂里转一转,商量一下对策。” “对对对!”叶云川揉了揉肚皮,“想要打胜仗,必须粮草先行!” 陆子豪提议:“要不,我们去外头吃吧!姐平安归来,吃顿好的给她洗洗尘!” “不了。”陆子欣罢罢手:“舟车劳顿好些天,早就快累垮了。” 江婉向来体贴,问:“不如给你熬碗白粥,再炒两个小菜?” “再好不过!”陆子欣立刻点头。 …… 隔天早上,陆子豪陪着陆子欣去纺织厂。 叶云川躲阁楼睡懒觉。 江婉则带着小欧去清辉院陪两位老人家。 新年近在咫尺,上门拜访或提前拜年的人络绎不绝。 李缘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尽管如此,仍有一些学生或下属或老友来探望顺带拜早年。 李缘推辞不了,只能一一招待。 欧老则躲屋里听收音机或看电视,不想露面,省得被客人认出来。 电视节目不多,看得他昏昏欲睡。 直到小孙子脆脆的一声“爷爷!”,他被惊醒过来,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 “哟!瞅瞅谁来了?我家的大宝贝来了!” 小家伙扑了上前! 欧老顺势将他抱起来,笑呵呵跟江婉打招呼。 “你师傅忙着呢!在客厅那边!” 江婉笑了,解释:“我看到门口停了车,猜想是重要客人,就没敢过去打扰。” 欧老下巴微扬,提醒:“多认识一些人,对你将来或多或少有好处。” 江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低低笑开了。 “师傅他为人处世向来低调,我不好让他为难。除非他主动介绍,不然我不好意思往他跟前去。” 欧老哈哈笑了,赞道:“你这孩子有分寸,懂进退啊!” “您过奖了。”江婉低声。 小欧玩着爷爷的大纽扣,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要带我去玩!” “很快地。”江婉答:“我们回去的时候,爸爸应该就能到家。” 欧老想起昨晚儿子的电话,微笑道:“小江,明天早上小欧的爸爸要过来一起过年。” “真的?!”江婉道:“那太好了!过除夕嘛,还是团团圆圆好。” 欧老眯着眼睛,问:“你们能不能一起过来?我打算让小陈做一大桌菜,一块吃个团圆饭。如果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还要陪你们一块儿守夜。” 江婉轻笑婉拒:“除夕家里要拜祭祖先,还得准备吃食——肯定很忙!要不,把小欧带过来陪你们吃团圆饭。晚些我和子豪他们一起过来陪你们守岁,如何?” “行!”欧老也不好勉强,道:“那就这么安排!” 江婉也想起那位姓白的姑娘,忍不住问她有没有同行。 “没有。”欧老解释:“啸儿他爸没说。估摸还不到时候吧。” 第223章 找上门 新年将至,街上人来人往,张灯结彩,节日气氛浓烈。 江婉将稿子寄出去后,打算回家腌制盐焗鸡。 这几天陆续备了不少年货,多数都是肉。 吴妈和表嫂各自准备了包子和春卷,外加两百多个饺子。 路过街边的摊位时,她瞧见有人在卖对联,便掏钱买下几副。 “妹子,要不要来点儿窗花纸?”老板热情招呼:“回去剪了贴上,灯一照,可漂亮来着!” 江婉有些心动。 妈妈在世时,最喜欢剪窗花。 后来妈妈没了,她怕太想妈妈,便不敢自己动手煎。 脚步踌躇迈开,却又忍不住回去,买了两张大红纸。 拐进太平街,发现街坊邻居都已经挂上红灯笼,还有人家开始贴福字和对联。 “陆太太!”后方突然有人喊。 江婉疑惑扭头——只见陈兴邦发丝凌乱,脚步匆匆跑过来,脸色有些暗沉。 “陆太太!”他再次喊。 江婉微微一笑,道:“你好,陈厂长。” 陈兴邦却是一点笑容都没有,问:“你家陆厂长在不?” “不在。”江婉答:“她在纺织厂那边。” 昨天大姑姐和子豪一并去纺织厂,发现厂里早已彻底乱了套! 仓库里的积货所剩无几,守仓库的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厂里多数地方被盗,甚至连厂长办公室也不能幸免。 除了笨重的机器没人能撬走外,其他东西都所剩无几。 大姑姐找人问了,都说是外头的小流氓街溜子干的,并不是厂里的工人。 大姑姐知晓此时不是能算账的时候,召了几个老师傅一起开了一个短会。 今天一早,大姑姐又去了纺织厂,打算把厂里的情况跟工人们解释清楚。 厂子究竟要不要继续办,还得整出一套方案来。 陈兴邦一听就皱眉:“她没在那边了!我刚刚才去了纺织厂!” “多半去了派出所那边。”江婉答:“一部分赃款追回来了,大姑姐打算去催一催,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把工资发下来。” 陈兴邦似乎很急,追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江婉道:“应该快回了吧。要不这样吧,您进屋等等?” 陈兴邦点点头,随她进了院子。 江婉打开门,请他进屋。 “不了。”陈兴邦坐在门槛下,道:“我在这儿抽会儿烟。” 江婉对他不熟悉,但过门是客,仍端了一碗茶出来招待。 陈兴邦许是渴了,接过来一口喝光。 “……谢谢!” 江婉进屋忙去了,只留他继续在门口等着。 陈兴邦并没有久等,十几分钟后便等到陆子欣。 他匆匆起身,劈头就问:“陆厂长,赃款都追回了没?” 陆子欣惊讶挑眉,随后淡定打招呼。 “请屋里坐。” 陈兴邦摇头:“不了不了,不用麻烦。钱都追回来没有?你麻利跟我说说啊!” 陆子欣没隐瞒,实话实说告诉他一切。 “这些钱目前仍没法还给纺织厂。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金条和黄金,大概能值一两万。” 陈兴邦连忙道:“其中肯定包括我们厂的那五千块!” 陆子欣摇头:“暂时不知道内情,得等警方和上方领导审讯交待清楚。” “不!”陈兴邦焦急强调:“我们厂被姓朱的那个该死混账骗走了五千块!真的是五千块!我有协议为证!” 语罢,他着急忙慌往口袋里抓,拿出那份协议来。 “陆厂长,就在这儿!你麻利给看看!” 陆子欣并没有接过,只是瞄了一眼。 “陈厂长,我明白你心里头很焦急,但此事牵扯甚广,案子办下来也需要时间。” “别瞎扯!”陈兴邦激动打断:“你就给我一句痛快话!等钱拨回你们厂了,你们是还——还是不还!” 陆子欣淡定微笑:“不急。如果到时厂里的工资补发后仍有盈余——” “不行!”陈兴邦再次打断,激动道:“这五千块是氮肥厂的!白字黑子写着呢!你们要么还钱,要么把楼给我们!” 陆子欣摇头:“我现在做不了这个主。” “为什么?!”陈兴邦质问:“你们这是要耍赖啊?” 陆子欣再次摇头:“并不是。我目前还没恢复原来的职位,厂里的事务不归我管。另外,我弟媳应该跟你说清楚了。那流芳楼是我们家的私有房产,不归纺织厂所有。朱贵才他没资格卖我们家的流芳楼。说到底,你这协议是无效的。” 陈兴邦急了,辩解:“这是跟你们纺织厂签下的!你们不能赖账啊!” “别激动。”陆子欣温声:“这协议确实是跟厂里签的,但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流芳楼是私有房产,不归纺织厂所有。朱贵才他没资格卖我们家的楼。” 陈兴邦气恼命令:“那就必须还钱!” 陆子欣耐心解释:“赃款有一部分没法追回来,齐雯雯一直不肯配合,什么都不肯说。这些是警方的证据,短时间内是没法还回来的。” “等拨回来的时候,就得还啊!”陈兴邦威胁道:“如果不先把这笔账还回来,我可就要跟纺织厂干上!” 陆子欣笑开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随你。我暂时还没有恢复职位,也做不了纺织厂的主。但我家的流芳楼不属于集体财产,请你务必谨记。” 陈兴邦忍不住问:“你都斗赢了,咋可能不做厂长了?” 在他看来,这只是纺织厂的内部斗争,跟他关系不大。 之前想着纺织厂快撑不下去,趁火打劫赚上一波。 谁料那姓朱的面上笑呵呵,背地里却狠狠插自己一刀! 本想看他们鹬蚌相争,他坐享渔翁之利,谁知却陷入如此艰难的境界! 氮肥厂的五千块打水漂,而他是带头人,必定首当其冲被惩罚! 所以,他必须争取到底! 陆子欣微微一笑,解释:“我们陆家拥有经营权和分红,厂长可以是我,也可以不是。看看上头领导怎么安排吧。” “肯定是你啊!”陈兴邦断言:“除了你,没人能扛起纺织厂的大旗!” 陆子欣摇头:“我身体不好,恐怕难堪大任。” 两人又聊了几句,随后陆子欣送他出门。 “陈厂长,建议你给上方领导打一份报告,详尽说明此事。希望你能早日追回这五千块。” 陈兴邦无奈叹气,点点头。 “……希望吧。” 语罢,他头也不回离去。 陆子欣扭头瞧见江婉正探头张望,忍不住笑了。 “怎么?在偷听啊?” 江婉嘻嘻笑了。 “姐,如果大伙儿举荐你继续当厂长,你——会去吗?” 陆子欣似无奈似惆怅,轻轻摇头。 “纺织厂办不下去了。” 第224章 另有打算 办不下去?! 江婉惊讶挑眉:“怎么一回事啊?不是说机器都保住了吗?” 有上次两位老师傅坐镇,工人们不敢拆机器,保卫部的人也一直将厂房锁得死死的。 陆子欣低低叹气,牵着她一起进门。 “婉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纺织厂的机器有些老旧,加上大半年没用,老化得更加严重。好些地方已经生锈,多数零件也已经用不了。” “试过了吗?”江婉不敢置信问。 陆子欣点点头:“今天让几位师傅去试了试,过半的机器已经发动不了。” 江婉皱眉惋惜:“那就太可惜了!” “没法子。”陆子欣解释:“常年用着的机器,一边用一边保养,尚且能坚持多几年。但朱贵才偷偷私吞不少钱,忽略了机器的保养,加上一停便是大半年。机器多数用不了了。” 江婉忍不住问:“姐,你打算怎么办?” 陆子欣微笑:“我早已经不是纺织厂的厂长,由不得我说了算。我们有经营权和股份分红。厂子没法运行,多半只能破产处理。厂子没了,也就没了经营权。至于分红,也就没了。” 江婉一听,心拔凉拔凉的。 “那……就通通没了?” 陆子欣却笑了,低声:“不急,山穷水尽疑无路,可能接下来又是柳暗花明呢。” 江婉微愣,忍不住问:“你是说——将来咱们可以将它盘下来?” “不急。”陆子欣道:“且等等看。我虽然帮着把朱贵才和齐雯雯抓回来了,可上边一直静悄悄的。他们不表态,我就继续装傻。” 江婉一下子听明白了,道:“姐,不急。反正咱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对。”陆子欣道:“总算保住了工人的饭碗。至于能不能持续下去,看上级安排吧。” 江婉却踌躇起来,问:“姐,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继续在家休养呀!”陆子欣道:“这段时间我的身体好了许多,心脏病也没复发。” 江婉直觉她似乎有些隐瞒,问:“真的?” “半真半假。”陆子欣答:“我不还有翻译没完成吗?第二本书只翻译了一半,还有一大堆等着我动笔。” 江婉狐疑“哦?”一声,问:“子豪知道不?” “他知道。”陆子欣微笑道:“是他让我别继续去蹚浑水。我听他的,只帮忙催促上头麻利把赃款发下来,而不是争取什么官复原职。” 江婉直觉他们姐弟俩有事瞒着自己。 她没着急问清楚,转身进厨房忙去了。 傍晚时分,陆子豪回来了。 众人吃过晚饭,各自回屋里歇息。 江婉洗了热水澡后,坐在灯下看书。 陆子豪闲着没事干,轻手轻脚凑近,将下巴贴在她的脑袋上。 “媳妇,看什么呢?” 现在只要两人独处,他就忍不住黏在她身上,一刻都不舍得分开。 江婉懒洋洋“嗯”一声,没回答。 陆子豪亲了亲她的发顶,问:“不用写稿呀?” “不用。”江婉答:“这一周的稿子都发过去了,可以休息几天。闲着无聊,就看点儿杂书打发时间。” 陆子豪搂住她细腰,暧昧摩挲来去。 “有我在,你怎么会无聊呢?要不,咱们做点儿有意义的美事?” 江婉抿嘴低笑:“有意义?” “传宗接代。”陆子豪轻吻她的耳垂,低喃:“意义重大,意义非凡。人类的传承和文化延伸还得靠我们呢。” 江婉娇羞睨他一眼,嗔道:“想得倒美!” 陆子豪一把将她抱起,歪倒向后方的大床上,随后果断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如此美好的事情,不能靠想,还是得靠实际行动。” 语罢,他便吻住了她的樱唇。 江婉温柔回应,轻抚他的脸。 “……等等。我有话想问你……” 陆子豪忘情亲向她的脖子,低喃:“别说话……等会儿什么都给你。别说问话,就是要我的命……也都给你。” 江婉被他的热情折腾得心痒难耐,只好顺着他来。 一番酣畅淋漓的云雨后,他搂着她在怀里,温柔亲了亲她的耳朵。 “媳妇,还行不行?要不——” “累啦。”江婉真有点受不了他的热情,娇嗔:“明天就是除夕,还有一大堆事要忙。我可不想明天腰酸,也不想天天赖床起不来。” 陆子豪有些意犹未尽,不忍心她太累,只好作罢。 “媳妇,你刚刚说有话要问我。” 江婉睁开眼睛,侧过身来。 “你不支持姐做回纺织厂的厂长呀?” 陆子豪摇头:“不是不支持,是厂子办不下去了,何必去给姓朱的收拾烂摊子。” “可姐对纺织厂那么有感情……”江婉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会听你的?” 陆子豪嘿嘿笑了,俊逸的脸庞在灯下明朗而立体。 “因为纺织厂以前是我爸最重视的一个厂,所以姐才格外珍惜和爱重。可厂子的经营权被剥夺,管理权目前也悬着,大可不必去蹚浑水。” 江婉忍不住问:“……然后呢?眼睁睁看着纺织厂破产倒闭?” “这是避免不了的。”陆子豪解释:“机器老化,工人人心涣散,管理层乱七八糟搞内讧。这些都是致命点!我跟姐说了,这厂子救不回来了,别浪费时间和精力。” 江婉有些不明所以:“既然如此,姐为什么还要那么费心费力?单纯是为了工人的利益?” “大半是。”陆子豪答:“另一部分原因是洗脱姐之前的嫌疑,顺带报报仇。好些工人在厂里工作二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姐不忍心他们被拖欠工资,被姓朱的骗,才不得不出手相助。” 这一点,江婉丝毫不怀疑。 “可——纺织厂一旦破产,工人们该何去何从?咱们的经营权没了,分红也没了啊!” 陆子豪轻笑,大手轻抚她光滑的背。 “厂子都没了,就没有所谓的经营权和分红,这是肯定的。但工人能领到他们之前的工资,算是有所交代,也当是遣散费,至少能过渡一段时间。” 顿了顿,他加多一句。 “我劝姐不要去蹚浑水,一来是不想她劳心劳力,留在家里继续养身体。另外,我让她等一等,机会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江婉挑了挑眉,问:“机会?什么机会?” 陆子豪轻笑:“世事如潮汐,潮起潮落,几多变故,绝不会一成不变。以前的老企业可以由私转公,以后也许会由公转私。” 额! 江婉惊讶瞪眼,转而问:“……你知道?” 这样的事确实有,而且在不远的将来即将实现! 他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陆子豪亲了亲她的额头,解释:“我跑了不少地方,也探讨过这种模式的一些弊端。市场经济要发展,要发达,企业便必须有足够的灵活性。也许接下来会是公私共存的模式,到市场经济繁荣时期,私有企业甚至会更多!” 江婉恍然点点头。 “所以,你和姐打算……将来把厂子盘回来?” 第225章 好学 陆子豪眯住眼睛,低低“嗯”一声。 “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厂子已经办不下去了。与其耗费心力挽救即将没落的行业,不如重新换一条赛道。” 江婉好奇问:“那你们打算做什么?” “还没打算。”陆子豪答:“走一步算一步。但我相信会有盘回来的那一天,而且不用等太久。” 江婉笑了,问:“姐相信你的说辞?” “嗯。”陆子豪答:“姐她也是这么想的。去年她心疾发作了几次,吓坏了我们,自己也吓坏了。幸好今年养得极好,一次都没复发。她可以暂时韬光养晦,争取将来东山再起。” 江婉总算了解具体原因。 “我赞同。一个厂子要想跟上时代发展,技术和机器都得不停更新换代,寻求新的突破,不然迟早被淘汰。” 纺织厂算是老厂子了,即便后来换了一批机器,但没有不停更新,早已跟不上市场的需求。 与其耗费心力做一些无用功,暂时保住了厂子。 随之而来的是继续生产,却又继续滞销,迟早仍得走到这一步。 倒不如趁早放弃,寻找更合适的时机,另起一番事业! “不破不立,暂时的破产并不代表结束。也许是另一种更好的开始。” 陆子豪闻言,惊喜笑开了。 “聪明!” 跟聪明的人聊天就是舒坦,只需要点拨两句,就什么都不用讲了! 他俯下,动情亲吻她的鼻子和唇。 “媳妇,我最喜欢跟你聊天……要不,咱们再来多一回。” 江婉被他逗笑了,侧开脸躲着他。 “别啊!不是说最喜欢跟我聊天吗?聊多一会儿,咱们得睡了。” “哪有盖着棉被纯聊天的!”他嬉笑扯过被子,将两人盖得密密实实。 被他这么一闹,隔天两人又起晚了。 幸好家里没什么活儿,只需要贴对联和窗花,午后再准备除夕夜的晚饭。 吴妈一大早就忙开了。 韩栋梁和李香妹吃过早饭后,就准备回韩家老宅去过年。 李香妹有些不情愿,抱怨道:“除夕夜的晚饭是在傍晚,哪里需要大清早就赶过去!俺不想在那边吃午饭!” 韩栋梁哄道:“早上咱们得去打扫卫生。家里脏得很,尤其是我们那边的两个房间。” “不用。”李香妹道:“午饭吃完再过去,一两个小时足够俺们打扫。” 韩栋梁示意脚边的年货,解释:“得先拿过去,我妈要安排今晚拜祖先的礼品。” “你拿去吧。”李香妹道:“借小婉的自行车过去,很快就能回来。反正俺得午饭后再过去。” 韩栋梁见她坚持如此,忍不住低声:“不早些过去……我妈也许又要找借口说你。” “俺早些去,她也会骂俺。”李香妹耸耸肩,反问:“她啥时候能不骂俺奚落俺?啊?” 额? 韩栋梁彻底没辙,只好作罢。 “行,那我先把东西拿过去。午饭我赶回来吃,然后再接你一块儿过去。” “去吧。”李香妹道。 韩栋梁将年货挂在车前,骑上自行车走了。 李香妹进门发现江婉正坐在廊下剪窗花,连忙奔过来凑热闹。 “小婉,俺能试试不?” 江婉立刻塞给她红纸和一把老式剪刀,道:“随便剪,反正只要红红的,够喜庆就行。” 李香妹压低嗓音:“宁梦的事,你听说了没?” “没。”江婉摇头:“这几天我忙得很,哪有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 李香妹低声:“她出院后就回娘家住。昨天被娘家的嫂子给撵回来了。” “哦?”江婉丝毫不知情,问:“她脸上的伤都好了吧?” 李香妹答:“不肿了,看着跟平时差不多。不过,那个没了的门牙就彻底没了。老二天天跑岳父家,又是送烟又是送酒,殷勤得很。厂里过年分的年货和钱,几乎都花去岳家。” “花就花了。”江婉毫不感兴趣:“钱花了,人能回来就行。” 李香妹摇头:“她本来还生老二的气,说啥都不肯回。她的爹妈哄她必须回韩家过年,她也不肯。后来是她嫂子生了气,说嫁出去的闺女就没有留在娘家过年的道理!她只能黑着脸回毛巾厂的宿舍楼。” “这边确实有这样的风俗习惯。”江婉解释:“嫁出去的闺女年初二再回娘家拜年。除夕必须在婆家聚餐,不能在娘家。” 李香妹却不关注这个,低声:“她还说,她要继续复习,争取明年考上大学。” “挺好的。”江婉道:“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姑娘,又那么爱面子,咽不下这口气的。” 李香妹暗自翻白眼,低声:“俺那个婆婆还数落她,说都嫁人了,还不老实。有一份工作上班就够不错了,还想做梦读啥大学。” 江婉了解舅妈的秉性,道:“任何要家里掏钱的事,舅妈都会反对。” “都分家了,咋还管那么多!”李香妹撇嘴:“要不是俺基础太差,大字都不认得几个,俺也想去考!” 江婉笑开了,道:“有志者事竟成,你可以试试。” 李香妹怂了,苦笑:“试不了……俺连小学都没读完,就上了个二年级。” “没有一年级?”江婉好奇问:“直接上二年级?” 李香妹点点头,解释:“俺是家里的老大,得帮着爹妈干活。后来弟弟妹妹出生,俺得帮俺妈坐月子,还得带弟弟妹妹。俺十岁的时候才去读一年级,谁知俺妈病倒,俺读不到几天就只能辍学。十二岁那会儿回去,老师说俺的年纪太大,直接将俺安排在二年级。断断续续读了一年多,就彻底没去了。” 江婉明白农村娃的不容易,劝道:“你让表哥有空就教你习字,常用的一些词语学一学,就足够用了。” “有!”李香妹笑道:“他晚上有空就教俺!俺已经懂得认好些字了!” 江婉又提醒:“再学一点简单的加法和减法。只要这两点能办到,应该就能应卯生活和工作了。” “加法和减法?”李香妹问:“就是数学计算,对吧?” 江婉点头。 李香妹立刻应下:“俺今晚就让栋梁教俺!” 江婉忍不住笑了,道:“不急,来日方长。今晚是除夕,让表哥带你出去逛逛。” “哎!”李香妹摇头:“就是看看灯,看小孩子玩鞭炮,有啥好看的。俺不去看,学文化更重要!” 江婉调侃:“这么好学呀?干脆让表哥带你一块儿去读大学吧!” “那俺就不敢了。”李香妹呵呵笑道。 这时,门外传来喊声! “小婉!香妹!” ——竟是黄河水! 第226章 可怜父母心 江婉和李香妹顾不得剪纸,赶忙迎了出去。 只见黄河水拎了一个竹篮子,里头搁着好些翠绿青菜。 “姑娘们!我来给你们拜个早年!” 接着,他把篮子递给江婉。 “这是黄征那个臭小子从外婆家弄来的。老人家自己种的,浇的是山泉水!清脆可口!非常鲜甜!” 江婉接过答谢,道:“进屋喝杯茶吧。” “不了。”黄河水解释:“还得回家帮我媳妇弄糯米糍粑。那玩意忒费体力!” 江婉匆匆进厨房,取了一只盐焗鸡,用干净的竹叶包裹住,随后快步走出来。 “这是我昨天傍晚做的,新鲜得很!带过去跟春花婶子一块儿吃。” “哪行啊!”黄河水不敢接下,道:“我就过来送点儿青菜!这世上哪有青菜换肉的道理啊!” 江婉一把塞给他,道:“礼尚往来。你拿来,我没推辞就收下。我送你,你也就收下。” “不行不行!”黄河水一个劲儿摇头:“这礼太重了些!” 他家一年里头唯有中秋季和过年才会买鸡。今年春节媳妇准备做糍粑,还要做一些糕点,所以没敢买鸡,只安排一块五花肉。 江婉见他推辞,干脆将篮子丢还给他。 “你不收,那青菜我也不敢收了。” 李香妹呵呵笑道:“你就收下吧。小婉昨晚腌了四只鸡!家里头多着呢!” 黄河水惊讶挑眉,最终拗不过江婉的热情,只能乐滋滋收下。 “我媳妇说,有空让你们过去坐一坐,请你们吃米糕。” 不愧是小江!一如既往的阔绰和大方! 一篮子青菜能换一只大鸡,回去以后媳妇多半又会说他占同事便宜。 江婉点点头:“行,有空我们就一道过去。” 黄河水又问起陆子豪,道:“上次他及时出手相救帮了我们一家子,我一直想请他吃酒来着,可惜总是遇不到他。过两天你有空,就带着他一块儿来嘛!” “好。”江婉应下。 黄河水看向李香妹,问:“对了!你爱人考得怎么样?上次听小江说他也去省城参加高考。” 李香妹笑答:“考上了!分数还蛮好的!” “真的?!”黄河水立刻道喜:“恭喜恭喜!栋梁兄弟今年真有福气!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来年再接再厉,争取更好的成绩!” 李香妹听不懂,但直觉是大好话。 “谢谢!谢谢!” 江婉想了想,问:“你家黄征考得怎么样?还行吧?” “不行啊!”黄河水叹气答:“分数离上线还有一大截。不说还好,一说我就忍不住气!那小子根本坐不住,硬逼着他学了两个月——我的白头发多了一半!还想着如果白一根,他能考多一分,才算是没辜负我。哪知他考得那么差!浪费我的时间,还害我的头发白白了!” 江婉忍不住安慰起来。 “这次恢复高考的消息来得有些急,很多人都没法准备充分。不怕,来年七月份再去考考看。” “唉!”黄河水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逼他学了两个月,我是心力交瘁啊!如果再来多一次,指不定我的白头发会比老李还要多!” 江婉憋笑,忍不住问:“黄征他怎么想的?他还年轻,还有机会继续去考。” “他说考不上那就算了。”黄河水一脸嫌弃:“他说他自己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哪怕我把他劈成柴,也一样烧不了!臭小子!” 李香妹想起那个顽皮的小伙子,好奇问:“那他现在在哪个单位上班?” “没有。”黄河水答:“就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去到哪儿哪儿倒霉!他妈的意思是,等我退下来后,让他去杂志社顶我的职。可就他那水平——估摸几天不到会把老李给气死!” 黄河水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一个劲儿摇头。 “老李是位高权重的好同志,我哪里忍心整这么一个祸害去霍霍他!那样的话,我良心会过意不去。更怕同事们背地里戳我的脊梁骨,骂我祸害苍生!” 江婉辛苦憋笑:“倒也没那么夸张。” “不。”黄河水实话实说:“这不是修辞手法,这是实事求是。反正我是不敢打这样的念头。” 江婉道:“世上的道路千万千,不用执着走高考这条独木桥。他看着颇有个性,胆量也大。也许黄征以后会有其他机遇呢!你也不用过度悲观。” “对对对!”李香妹附和:“他还年轻,头脑也灵活!他以后一定有更好的出路!” “承你们吉言了。”黄河水苦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老爹就操心儿女一天。我以前心里还有点儿期待,现在不敢了。只期望他别闯祸,别惹出事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活下去就行。” “学点手艺呗!”李香妹提议:“让他找自个喜欢的,送他去学两三年。男人嘛,得到了三十来岁才能稳重些。他也才二十出头,对吧?” 黄河水苦笑:“他跟小江差不多年纪。你瞅瞅她——再看看我家那个,我就真想掐死他!” “哎!”李香妹摇头:“不能比,不能比!老话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俺们小婉她不是普通人来着。” “也是。”黄河水附和道:“像小江年纪轻轻就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的人,少之又少。不过,我家那个也忒差!云泥之别啊!” 江婉只好劝:“他只是玩心重,不是什么扶不起的阿斗。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多经历一些事。等他性子稳重些,指不定立刻就柳暗花明。” 黄河水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等过了年,我想让他去找我一个老友。他在南方大城市开发廊,这些年赚得蛮不错。学点手艺傍身,总归不怕会饿死。” “理发师啊?”江婉忙不迭赞同:“很不错!这是一门好手艺!” 黄河水见她赞许,很是高兴。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跟他说了,他说去转转看,如果容易上手,那他就留下学几个月。不过……我媳妇不同意。” 李香妹惊讶问:“为啥啊?理发挺好的呀!除了留长辫子的,其他人都得找人理发,不愁没生意啊!” “她……就是妇人之仁。”黄河水解释:“她觉得这行业要看人家脸色,上班时间也没个准点,不是什么好选择。” 江婉轻笑:“婶子估摸是觉得这工作不够体面。” “对。”黄河水也不瞒着,实话实说:“她主要是怨这一点。她总认定等几年后我退下来,让儿子去顶我的职,才是最好的安排。” 江婉想了想,问:“那黄征又是怎么想的?他喜欢杂志社的工作吗?” 第227章 妥协 黄河水呵呵冷笑,答:“他说他只想赚大钱。” “噗嗤!”江婉笑开了,道:“那他肯定不稀罕领杂志社那三四十块工资!” “他看不下书,自己连最基础的文章都写不好。”黄河水皱眉道:“怎么可能挑得了好文章,改得了别人的文章!” 李香妹哈哈笑道:“俺也想赚大钱!有机会赚大钱,谁不要啊!小黄这么想也没错!” “可不切实际啊!”黄河水翻白眼:“这世上能赚大钱的人屈指可数!普通人能赚点儿维持生计,过好一日三餐,已经够不容易了。小钱都还赚不到!哪来的大钱!天下掉馅饼吗?谁又有本事捡得来!” 江婉附和点头:“确实如此。能赚得了小钱,慢慢积攒经验,等到时机成熟了,才有可能赚到大钱。” “他就是好高骛远!”黄河水骂道:“还没开始学会爬,就已经梦想要去飞!不摔死他才怪!” 江婉微笑道:“不急,让他先去学点儿手艺傍身,其他再慢慢来。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他努力干,迟早能赚到大钱。” “是是。”黄河水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另外,让他离远点儿也好,省得我天天看到他就心烦!” 李香妹哈哈笑了,调侃:“嫂子如果知道你这么想,她指不定得生你的气。” “我才不怕!”黄河水笑道:“我跟她说了,她有本事就给她儿子找一份赚大钱的工作,不然就闭嘴。她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 江婉和李香妹都笑了! “你就吹吧你!婶子一个眼神过来,你就立刻求饶!” “就是就是!别以为俺们不知情!” 聊了一会儿后,黄河水抱着盐焗鸡乐滋滋回去了。 午饭后,陆子豪开始贴对联,挂大红灯笼。 江婉和李香妹一起贴窗花,贴福字。 小欧见家里突然变得红通通的,一个劲儿鼓掌拍手。 “漂亮!好漂亮!” 叶云川忍不住调侃:“过年要穿新衣新鞋子,还有红包拿哦!你有没有压岁钱?给叶叔包一个吧。” “红包是什么?”小欧好奇问。 叶云川非常耐心给他解释一番,着重强调里头必须有钱,而且越多越好。 小欧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不懂得钱是干什么用的,今年他早已懂得钱是好东西,能换他喜欢的玩具和小饼干。 “红包!我要!我要红包!” 叶云川扬了扬下巴,戏谑道:“叔教你一个好办法,包管你能拿到好多红包哦!” “真的?!”小家伙眨巴大眼睛,问:“什么好办法?我要我要!” 叶云川见小鱼儿已经上钩,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我教你方法,你该怎么答谢我呀?” 小欧想了想,答:“我就谢谢你啊!” “那我可不要!”叶云川嫌弃道:“我要你一声谢谢做什么?能吃还是能喝啊?” 小欧看向自己的小木马,忍痛般道:“那个……让你玩。” 叶云川更嫌弃了,耐心解释:“我帮你要到红包,你总得来点儿实际的感谢。比如爷爷给你一个红包,里面有十块钱。我分一半,你也得一半,怎么样?” 小欧一听,小脸皱成一团。 “可那是爷爷给我的。你不是会讨红包吗?你也去爷爷那边讨呀!” 额? 叶云川只能讪讪解释:“我年纪大了些,老人不肯给。” “哦。”小欧见他可怜,道:“那我……我就分你一些吧。不过,不能太多。” “一半不多啊!”叶云川继续哄道:“等我教会你,明年你再接着用,到时我就不分了。” 小欧好奇问:“明年是什么时候?” “就是明年春节。”叶云川哄道:“很快就到了!等你学成,以后赚的红包都归你。” “好吧。”小欧总算答应了。 叶云川立刻教他作揖,教他说新年祝福语。 小欧很聪明,来回几下就记住了。 叶云川喜滋滋搓手:“行,等你收到红包,记得分我一半。” 小欧兴奋哒哒跑开了。 这时,韩栋梁骑着自行车匆匆回来。 “香妹!能走了没?” 李香妹探头出去,问:“你吃饭了没?” 韩栋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吃午饭,苦笑:“忙晕了……还没吃。” 正在搅拌浆糊的陆子豪笑问:“表哥,要不要来点浆糊呀?很香呢!” 韩栋梁连连罢手。 “谢了谢了,你还是贴对联去吧。” 李香妹火速跑进厨房,很快端来一大碗杂酱面。 “俺中午擀了面条,留了你的份儿。” 韩栋梁接过,大口大口吃起来。 李香妹忍不住问:“都快一点了,公爹他们还没做饭吗?” “没。”韩栋梁答:“老三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见人影。我爸早上得去毛巾厂值班,下午两点后才能回家。我妈她头晕,在床上躺着。” 李香妹:“……” 不是说今天要全家聚一起过除夕吗?就这一盘散沙的样子——还怎么过啊! 韩栋梁吞下口中面条,道:“我把楼下打扫完,外头也用水冲洗一遍。接下来只需要贴对联祭拜祖先,再把晚餐弄好,就没什么事了。” 李香妹一听就头大,问:“那建设他们呢?啥时候过去啊?” “不知道。”韩栋梁答:“应该是傍晚吧。” 李香妹立刻道:“那行,咱们也傍晚再去。” 韩栋梁微愣,转而讨好笑了笑。 “香妹,别这样……你头一回在家里过除夕,不好这样子。” 李香妹反问:“建设他媳妇不也是第一回?她咋就可以?卫生工作你干了,俺再去做饭收拾洗碗,那建设他媳妇干啥?头一回过节,这边的风俗俺一点儿都不懂。你妈不起来教教俺,躺床上睡觉去了。俺如果弄错了,咋办?大过年的,你妈不得骂死俺啊?” “不不不。”韩栋梁连忙当起和事佬,道:“我回去就喊我妈起来教你。我帮着干,肯定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忙活。” 李香妹睨了他一眼,道:“不急,等俺午睡完,三点再过去吧。” “……太晚了些。”韩栋梁道:“要不我把自行车让给你,我吃饱先走回去。爸早上跟我说,这是你和宁梦第一回在家里过除夕,得弄得像样些。” 李香妹听完,脸色稍微好看些。 “你吃完歇一会儿,俺陪你一块儿回吧。” 不看佛面看僧面。 婆婆虽然可恶,可公爹一向待她不薄,不好让他老人家难堪。 韩栋梁咧嘴笑开了。 这时,仍在贴窗花的江婉扭过头。 “表哥,今年初二我和子豪有事,就不过去了。麻烦你跟舅舅说一声。” 韩栋梁微愣,连忙问:“为什么不去?初二走娘家是老风俗了!你们要去哪儿?” 第228章 亲亲 “我们可能要出远门。”江婉答得模棱两可。 韩栋梁有些失望,道:“我还打算要跟子豪喝上一杯……” 这时,身边的李香妹捏了捏他的腰间软肉! 韩栋梁微愣,随即看向爱人。 “怎么了?” 李香妹无奈翻白眼,夺过他手中的大碗。 “俺再给你添一碗!” 韩栋梁微窘,见媳妇无缘无故发脾气,似乎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赶忙追进厨房哄她。 “香妹,还有多少面?我已经半饱了,再来一碗就够了。” 李香妹瞪了瞪他,压低嗓音:“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韩栋梁一脸茫然:“咋了?这是?” 李香妹拿他没法子,只好一一解释。 “去年子豪家里出了事,你妈怕得要命,甚至让你特意来跟小婉说,舅舅家算不得她的娘家,让她正月初二不用回去。咋了?你通通都忘了?” 韩栋梁窘迫支吾:“是我忽略了……” 李香妹睨了他一眼,低声:“人家落难时,你妈翻脸就不认人。咋地?现在人家日子好过了,就反口了?” “是我妈不对。”韩栋梁不敢为老妈子说情,“这事我不提了,让小婉自己安排吧。” 李香妹点点头:“这就对了。小婉她对你爸孝顺得很,但她不乐意去你家,你得知道为啥。别整天乱说话,惹人烦!” “哦哦。”韩栋梁低声:“记住了。” 李香妹把面捞起来后,勺了肉酱淋上去。 “咱现在能过得这么好,都是小婉的功劳。咱得知恩图报,别整些乱七八糟的事让她心烦。” 韩栋梁用力点头。 吃饱后,小两口出发去城南。 陆子豪和叶云川将对联贴好,让叶云川看着小欧,他则进屋帮江婉。 “媳妇,差不多了吧?” 他凑上前,趁她没注意,亲了亲她的小巧耳垂。 江婉娇嗔:“不正经!” 陆子豪笑开了,大手一把将她搂在身前,俊脸俯下靠在她的肩上。 “咱们是夫妻,又不是同事或朋友,要那么正经做什么。” 江婉懒洋洋靠在他的胸前,问:“你什么时候回京都?” “过两三天吧。”陆子豪答:“得麻利把剩下的欠款收回来。不急,再多陪你几天。” 江婉眸光微动,低声:“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 陆子豪瞬间双眼发亮,问:“真的假的?” “真的。”江婉解释:“元宵节前杂志社的事情不多,同事们一般都会趁机偷偷懒,元宵节后再正式上班。” 陆子豪立刻道:“那咱们明天就出发!” 江婉莞尔:“明天?明天是正月初一呢!” “咱们又不用去拜年或走亲戚。”陆子豪向往道:“我带你去看北方雪景,带你去吃京都最传统的老式火锅!还有,带你去滑冰!” 江婉一下子就心动了,道:“晚些跟姐说说看。” “说什么呀!”陆子豪道:“姐怎么会不同意!” 江婉反问:“姐不反对,但咱们身后的小尾巴都得抛给她,不是吗?” 此时的北方万里雪飘,小欧年纪还小,不好跟他们一起坐火车奔波。 他们不在,照顾小家伙的重任只能落在姐的肩上。 陆子豪苦笑:“对对!云川他会继续留下,也得将他抛给我姐。” 两人说定后,打算明天早上去火车站买票。 傍晚时分,众人准备一大桌的好菜好肉,拜祭完祖先后,就开始吃团圆饭。 小欧兴奋极了,小嘴巴吃得油光光。 陆子欣取出三个红包,一个给吴妈,一个给江婉,一个给小欧。 “祝老人健康长寿,祝年轻的万事如意,祝小孩快乐成长!” “谢谢姐!” “来来来,咱们干杯!” 众人喝起小酒,聊着话,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总算结束。 吴妈收拾残局,端着碗碟去厨房洗刷。 江婉帮忙收拾,扫地。 陆子豪则帮忙拖地,并把家里的垃圾筐拎出去扔。 忙完后,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陆子豪洗了澡,身上没了酒味,才敢去抱小欧。 “媳妇,你也去洗吧。我给他换衣服,弄完再去清辉院。” 江婉忍不住问:“刘哥要来接我们不?自行车被表哥他们骑走了。” “应该快到了。”陆子豪答:“六点半左右,差不多了。” 江婉麻利提热水去洗澡。 陆子欣推门进来,笑问:“你们晚上要在那边守岁,莫不是要在那边歇下?” “不了。”陆子豪答:“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家的狗窝,还是自家的床舒坦。” 陆子欣睨了他一眼,低问:“你怎么没给你媳妇红包?” 额? 陆子豪反问:“我得给婉儿红包?” 陆子欣低声:“去年除夕你不在家,我们也没心情过节,所以一切从简。今年不一样了,你得给红包哄你媳妇高兴呀。” 陆子豪笑开了,神秘兮兮道:“我早就给她准备了新年礼物,只是暂时没法拿到。” 陆子欣好奇问:“在哪儿?是贵重东西不?” “算是。”陆子豪答:“在京都。” 陆子欣总算放心,道:“反正心意必须到,礼物也必须有。有能力的时候,就买些贵重的。经济不允许的话,就动手自己做,反正得尽自己的心意。” “放心吧姐!”陆子豪道:“我早就准备好了!” 陆子欣轻笑,转身回对面去了。 很快地,江婉换上新毛衣,裹上围巾,又将一顶新帽子给小欧戴上。 小欧很喜欢,喊:“小白兔!小白兔!” 江婉温声:“对,帽子上有小白兔,还有胡萝卜。” “胡萝卜!”小欧脆脆道:“我爱吃!” 陆子豪见那帽子是蓝色细毛线织成,上方有一个白色小毛球,额头上有一只小兔子,正抱着胡萝卜啃。 小白兔胖嘟嘟,憨态十足,胡萝卜也栩栩如生。 陆子豪又看向她脖子上的雪白围巾,忍不住问:“媳妇,买的吗?这些式样蛮好看的!” “织的。”江婉答:“这蓝色帽子也是我织的。” 陆子豪惊赞:“想不到你还会这个呀!媳妇,你究竟还有多少技能瞒着我啊?” 江婉“噗嗤”笑了,道:“这算什么技能?年前提前放假,稿子也不紧张,就抽空织点来用。” “好看!”陆子豪双眼灼灼看着她的围巾,道:“图案很新颖,简洁大方。” 接着,语气酸溜溜道:“小欧的帽子也蛮好看的!” 江婉抿嘴偷笑,转身取出一条长围巾。 “喏!这是给你的。” 陆子豪惊喜接过,发现图案跟江婉的如出一辙,只是更长些更宽些。 “配我这黑外套刚刚好!” 江婉抢了过来,亲手帮他系上。 “黑白配,蛮好的!” 陆子豪动情搂住她的腰,用力吻了吻她。 “谢谢我的好媳妇。” 江婉赶忙推开他,娇嗔:“胡来!孩子在呢!” 陆子豪嘿嘿笑了,道:“没事,他不懂的。” 不料,小电灯泡一脸愤愤。 “才不!我懂!我懂的!爸爸亲妈妈!亲亲!” 江婉羞得不行,捶了他一下。 陆子豪干笑:“呵呵……” 第229章 后妈来了 本来说好六点半,谁知七点多小刘才来到大门外。 他一个劲儿道歉,说团圆饭吃得有些迟,耽搁了时间。 陆子豪摇头:“没关系,离守岁的时间还早。” “就是就是!”叶云川拍了拍手中的红酒,豪气道:“刘哥,今晚一块儿喝几杯!” 小刘忙打开车门:“谢谢啊!不过出门在外,我和小陈还得轮流值岗,不能喝酒。” 叶云川道:“没关系,等你下岗了来几杯!” 陆子豪抱小欧上车,转身扶了江婉坐上去,随后自己也坐过去。 叶云川见后座被他们一家三口占了,只能坐在副驾驶。 小刘迅速挂挡出发。 江婉笑问:“刘哥,欧阳大哥什么时候到的?赶得及吃团圆饭不?” “快五点才到。”小刘答:“他带了客人,还带了一个卫兵。本来中午就能到,谁知不熟悉路线,开错了路,来到清辉院的时候都傍晚了。” “开错了?”陆子豪轻笑:“省城来阳城的路就只有一条,岔口又多。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半夜赶的路,走错也不稀奇!” 叶云川实话实说:“我走过好几回了,几乎没一次认得对。出省城的那几个岔口都差不多!” “幸好没让你开车。”陆子豪嘲讽:“不然南辕北辙,绕地球一圈才可能到。” 众人都哈哈笑了。 叶云川笑道:“说起方向感,这一点我还真不如你。咦?刘哥,想不到你这个大老爷们竟学起喷香水啊?味儿还不赖,闻着像似香奈儿系列的。” “不不不不!”刘哥窘迫极了,解释:“不是我喷的。早些时候帮客人拿东西,不小心磕了一个香水瓶子——洒了一些在我身上。我一个大老粗,哪里懂什么香水!” 叶云川惊讶瞪眼:“客人?喷香水?该不会是欧阳毅大哥的——情人吧?” “应该是。”小刘笑答:“少将介绍她是白家小姐,叫白清清。” 清清?!!! 叶云川吓得瞪大眼睛! “谁?!白清清啊!” 接着,他惊慌扭过头看向陆子豪。 只见他脸色淡然,一手撑着车门,一手牵着江婉的手,眸光冷静而平和,似乎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江婉见叶云川反应如此大,忍不住问:“你认识吧?听说也是京都人士。” “……认识。”叶云川干笑。 不仅认识,还非常非常熟悉。 就在此时,陆子豪冷冷瞪了瞪他。 眼底的威胁和警告意味十足。 叶云川“哦?哦!”两声,道:“不过不怎么熟。那个——在京都的时候没怎么见过。后来我出国那会儿跟她在同一个学校。偶尔一块儿参加同乡会遇上,一起吃过饭,一起去旅游,算是蛮熟悉的。” 额? 江婉直觉他语无伦次,也察觉身边的陆子豪神色似乎有些不一样。 “云川,究竟是‘熟’还是‘不熟’?你刚才的话上下矛盾了呀!” 叶云川“啊?”回神,慌张补充:“嫂子,我的意思是——在京都没怎么遇到,所以不熟。后来一块儿去留学,时不时在同乡会遇上,就变得熟络起来。” 江婉轻笑,故意问:“那子豪应该也认得吧?” 话语刚下,叶云川的脸色白了白! 陆子豪眼神微微躲闪,不自在轻咳一声。 “……认识,但好些年没联系了。” 江婉低笑,顺势搂住陆子豪的胳膊。 “听说她是有名的大美人,晚些我得好好欣赏一下白小姐的绝世容颜。她是不是很美,长得极好?” 陆子豪的身体微僵,随后拍了拍她的手背。 “……挺美的,算还好吧。” 叶云川不敢瞎掺和,赶忙扭过身,安分坐端正。 小刘一边绕着方向盘,一边接话。 “白小姐确实很漂亮!跟咱们少将站一块儿,男俊女俏!真是一对璧人!” “指不定有戏!”江婉轻拍趴在车窗上的小欧,低声:“一会儿就能看到你的亲爸爸了。” “亲爸爸?”小欧狐疑看向陆子豪:“爸爸在!” 江婉只好解释:“你还有另一个爸爸,他很高很冷峻。他会开飞机,很厉害哦!” “真的?!飞机啊?”小欧立刻兴奋起来,问:“天上飞的那种吗?大铁鸟!电视上的那种吗?” “对。”江婉答:“他还会开战机呢!” 小欧随即看向陆子豪,问:“爸爸,你也会飞机不?” “不会。”陆子豪答:“必须经过专业训练和扎实的飞行经验才能开飞机。我只会开车,还会开游艇。” “游艇是什么?”小欧好奇问。 陆子豪答:“就是一种可以游玩的船。” “我喜欢大船!”小欧的注意力很快被引开了,蹦蹦跳跳:“我也喜欢妈妈做的小船!” 江婉只能再度提醒:“上门做客,记得要有礼貌,不能乱爬乱跳,知道不?” “知道了。”小欧脆脆答。 叶云川忍不住笑了,道:“他是去见他的亲爹和未来的后妈,怎么成了客人!” 江婉只好解释:“留一个好印象,省得吓着人家白小姐。” 孩子还小,正是活力四射猫狗都嫌的年纪。 白小姐毕竟还没结婚,没生养过孩子。乍看到这么一个小捣蛋鬼,上蹿下跳,估摸会嫌弃。 小欧也不知道会在他们身边待多久。希望他能给后妈留一个好印象,跟她好好相处。 欧阳大哥忙碌得很,经常没法着家。他此次着急找对象,多半也是为了家里的老父亲和孩子。 这是迟早的事情。 叶云川嘀咕:“孩子还小,容易培养感情。如果大几岁,懂事了,可能会排斥。毅哥趁早找对象,就是怕这个原因吧。” “应该是。”江婉附和。 小刘也觉得是,道:“不过,少将跟欧老说,只是带过来认识一下。” 江婉低笑:“多半已经看对眼。” 除夕过年如此隆重的节日带过来跟家人团圆,显然是八字已有一撇。 他们继续聊着,唯独陆子豪一声不吭坐着,没再插嘴半句。 几分钟后,慢慢行驶的汽车停在巷子外的空地上。 不远处的大树下,停着一辆高级轿车,多半是欧阳毅一行人开来的。 叶云川下车。 陆子豪打开车门,抱小不点下车。 “啸儿!”只见欧阳毅从巷子中走出,冷硬的脸庞带着慈爱笑意,快步迎了出来。 而他的身后,赫然多了一道素白纤细身影! 第230章 相见不相识 那女子迎光而立,娉婷婀娜,一张脸生俏俏,白如冬雪,艳丽如骄阳。 她的眼眸闪烁有光,一瞬间只定格在陆子豪身上。 陆子豪瞥了她一眼,俊脸别无表情,转身温柔牵江婉下车。 地上坑洼不平,江婉站下来后,身影有些晃。 陆子豪一把扶住她的腰,体贴低声:“小心。” 江婉抬眸,感激笑了笑。 陆子豪也笑了,眉眼尽是温柔。 巷口的白清清看到此情此景,愣在了原地。 这时,欧阳毅已经来到跟前,跟他们打了招呼,随即蹲下看着可爱的小团子。 “啸儿……” 小欧扬起下巴,定定看着他。 “我叫小欧,不是什么啸儿。” 欧阳毅朗笑,大手一把搂住他。 “小欧同志,话说得真利索!” 小欧已经不是当初经常嗷嗷哭的小不点,没推开也没拒绝,任欧阳毅抱着。 叶云川已经绕了过来,笑道:“毅哥!你可总算来了!” 江婉温声哄:“小欧,这是你爸爸……快叫呀!” “……爸爸。”小欧有些不情愿,但他一向听妈妈的话,只能低低喊一声。 欧阳毅激动不已,本能抱他入怀,手掌不禁用力些许。 “哎哟哎哟!”小团子气坏了,“放开我!放我下来!” 欧阳毅仍沉浸在自我感动中,见小团子反抗扑腾四肢,只好松开他,并放他下地。 “啸儿……小欧,怎么了?” 小欧嫌弃嘟嘴:“不让你抱!” 欧阳毅有些茫然,问:“为什么?爸爸疼你,所以抱你啊。” “不行!”小家伙嘟嘴,抱怨:“你的手太用力!我痛痛!” 欧阳毅微窘,歉意低声:“对不起,刚才爸爸一时激动……没控制好力度。” 小欧躲开他,牵住陆子豪的手。 “我爸爸抱我——不痛!” 陆子豪微微一笑,温声:“你爸爸看到你太高兴了,所以才会用力抱你。要不,让他牵着你的手,好不好?” 欧阳毅不住点头,对小团子伸出自己的大手。 “小欧,来!来爸爸这边。” 小欧嫌弃看着长了好些老茧的“巨手”,仍有些不情愿。 “我……我……” 江婉推了推他,低声:“快!牵爸爸的手。一会儿让爸爸陪你下飞机棋。” 小家伙瞬间双眼发亮,将自己胖嘟嘟的右手拍到那大手上。 欧阳毅笑开了,冷硬的五官有了温情。 “好,一会儿我陪小欧下棋。” 小欧得意扬起粉嫩下巴,“我很厉害哦!爷爷都没我厉害!他输了!” 欧阳毅被逗笑了,朗笑两声。 小团子粉嫩嫩,肥嘟嘟,打扮得宛如一个年娃娃般精致,身上一点污渍都没有。 可见陆家人照顾他有多用心! 他们一家子不图钱,不图回报,凭着一片疼爱怜悯的心将他从歹徒手中救走,将他当自家孩子般疼爱。 这份情——堪比天恩啊! 欧阳毅看向陆子豪两口子,感激道:“子豪兄弟,小江……千言万语道不尽我心头的谢意。谢谢!” “不客气。”小两口异口同声。 叶云川凑了过来,围成一圈。 “毅哥,你能在这边待几天?明天咱们去逛庙会吧!听说这边的大年初一都有庙会!” 欧阳毅微笑答:“我趁这次春节请了长假,没有意外任务的话,应该能歇到元宵节。行啊!明天一起去逛庙会。” “庙会是什么?”小欧好奇问。 叶云川答:“有好玩的,好吃的热闹活动!” “哇!”小欧兴奋蹦蹦跳跳:“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欧阳毅宠溺低笑:“好好好。” 江婉拉了拉围巾,本想扯下来——却被陆子豪按住。 他低声:“外头风大,进屋再取下来。” “好吧。”江婉微笑停下手。 陆子豪将她的围巾重新系好,即便前方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叶云川搓搓手:“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屋里去!” 他绕过车尾,眸光看向巷口,脚步顿时刹住。 “……清清!” 欧阳毅侧过高大的身板,微笑介绍:“这是我的一位贵客——白清清。她是京都人士,小川认得。” 接着,他示意陆子豪和江婉。 “清清小姐,这就是陆兄弟和他的媳妇,之前已经跟你提过。他们是我儿子的义父义母。” 白清清总算挪回视线,脸色不怎么好,扯了扯嘴角。 “……记得。你们——你们好!” 江婉眼前一亮,微笑打招呼。 “白小姐,你好。” 陆子豪则冷淡颔首,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叶云川尴尬呵呵,呵呵笑了。 “我——我们以前是校友,经常去同乡会聚餐——还蛮熟悉的!” 白清清眼眸黯淡下来,微笑:“……算是旧识。” 欧阳毅高兴朗笑:“那再好不过!平时应该没什么机会遇到吧?正好!趁这个机会聚一聚。” “对对对!”叶云川附和点头。 陆子豪仍是面无表情。 白清清脸色有些差,笑容有些勉强,眸光落在小团子身上。 “这就是小啸呀——真可爱!” 欧阳毅点点头。 小欧晃着脑袋打量她。 江婉温声提醒:“小欧,喊人呀。” “阿姨好!”小欧用力喊:“阿姨好!” 白清清有些意外,惊笑:“他只有两岁吧?竟知道要喊‘阿姨’!” 欧阳毅也颇觉得意外。 小欧晃着脑袋,背诵般嘀咕:“妈妈说,小朋友喊哥哥姐姐,大朋友喊叔叔阿姨,老朋友喊爷爷婆婆!” 欧阳毅莞尔:“是小江教得好。” 江婉笑开了,揉了揉小欧的圆脑袋。 “他记性非常好,学东西也很快。” 欧阳毅赞许看着儿子,眼底尽是慈爱光芒。 白清清看向欧阳毅,发现他的眼里唯有小团子,只能退开两步。 “那个……进屋吧。” 欧阳毅牵着儿子往门口走,一边不忘回头。 “两位老人都等急了,一个劲儿问你们怎么还没到。李叔催促小刘去接你们过来守岁,一连催了三四回。” 陆子豪径直走过白清清面前,似乎没瞧见她一般。 “团圆饭吃得有些晚,所以来迟了。对了,我媳妇还准备了一些甜品,晚些守岁的时候能吃。” “还是小江思虑周全!”欧阳毅赞道。 一行人进屋去了。 叶云川脚步微顿,见白清清仍留在原地,脸色和神情都非常奇怪,忍不住喊:“清清,跟上啊。” 白清清开口,柔美嗓音带着一抹哽咽。 “我……我等一会儿再进去。” 第231章 不相信 叶云川听罢,眉头蹙了蹙。 接着,他轻手轻脚往回走。 “……你都看到了,也知道了……该死心了。” 白清清吸了吸鼻子,嗓音恢复如常。 “他之前在京都的时候,我派人给他送过信,可惜一封回信都没有。我让你给他带话,为什么没有回复?他不肯见我,是吗?” 叶云川轻轻点头:“他……他说没必要见。” 闻言,白清清笑了,眼底尽是苦涩。 “他竟变得如此绝情!如果不是我跟随欧阳少将南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他了吧。” 叶云川皱起眉头,压低嗓音。 “清清,你们的事……早就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风散,过去就过去吧。” 白清清眸光迷离,似乎没听到一般。 “我听说他的婚事是家里人做的主,不是他真心要娶的。” 叶云川“哎!”了一声,道:“咱们都是这样子的,不是吗?你我的婚事一样也没法自己做主。不过,子豪跟嫂子是先婚后爱。他们呀,现在感情特别好。刚才你也瞧见了,不是?” 子豪一开始非常排斥嫂子,甚至连介绍他认识都不屑。 奈何嫂子魅力魄力能力都非同一般,渐渐将他收揽入怀,将他变成一个好丈夫。 现在的他们相濡以沫,相亲相爱,羡煞他这个旁人! 恋爱结婚的情侣不一定能最终修成正果,但像他们这样先婚后爱,把日子越过越好的人,肯定能相守一生。 白清清垂下眼眸,低声:“眼见不一定为真。” 额? 叶云川神色有些无奈,反问:“难不成你是奔着验证他们感情真假来的?清清,当初明明是你坚持要分手——” “可那不是我的真心话!”白清清打断他,哽咽:“我们当初感情那般好,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呀!” 叶云川微窘,支吾:“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一样了。” 白清清反问:“有何不一样?你是想说他变了,是吗?” “嗯。”叶云川低声:“这两年里云川确实变化蛮大的。尤其是去年,他家里突遭变故,身陷囹圄,差点儿被陷害坐冤狱。后来,他又被罚去扫大街……挺不容易的。嫂子对他不离不弃,撑起了整个家。现在的他满心思只想重振家业,恢复陆家昔日的风光。” 白清清双眼一亮,问:“所以,他只是因为责任和愧疚才对江婉那么好?” “不是!”叶云川连连摇头:“我没这个意思,你自个别乱猜。我说——你怎么还在纠结他呀?你家里人能同意?那你跟毅哥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你不用管。”白清清道。 叶云川瞬间没了好脸色,沉声:“你既然选择毅哥,就不该三心两意。” 都已经见家长了,而且还一起过春节,显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别管。”白清清追问:“子豪家现在如何了?” 叶云川撇撇嘴:“宅子和楼都没了,两架车也没了。子豪现在拼命赚钱,生活上还是没问题的。” 白清清皱眉,焦急问:“你怎么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他堂堂一个音乐才子,沦落成为一介低贱商贾?” “我——”叶云川直觉百口莫辩:“我帮不上啊!而且,即便我想帮,子豪和嫂子他们也不会要。” 他又不是万能的上帝,哪能呼风又唤雨! 当初陆家出事时,他也在场,可他不仅没帮上,自己的小命还差点儿搭进去! 要不是家里的人脉广,赶紧把他弄去大医院救治,他八成得命丧阳城! 他除了钱,其他根本帮不上忙。 可子豪和嫂子都会自己赚钱,又怎么会跟他开这样的口! 白清清眼底尽是心疼:“他确实是变了……生活太苦,把他逼成了这样。如今的他,看着真冷漠,像似一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麻木人偶。” “不至于!”叶云川反驳:“他现在生活幸福,家庭和睦,生意上也渐渐有了起色——好着呢!” “不。”白清清摇头:“子豪他不该是这样子的。他该是桀骜不驯,该是踌躇满志,又傲视万物的音乐才子!” 叶云川“唉!”一声,心疼低声:“他的钢琴和其他乐器早在那场浩劫中被砸没了。他不是没想过继续追求音乐梦想,只是后来四周环境都变了……各种因素叠加,后来又实在缺钱,就做起了营生。他说,他不玩音乐了。” “为什么?”白清清道:“只要他要,我就能帮他实现音乐梦!” 叶云川摇头:“他不会要的。他说,赚大钱让陆家荣光复兴,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才是他现在的梦想。” “那不是他真心要的。”白清清也摇头:“子豪不是那样的人。他的手不该沾满铜臭味!他那双完美的手只适合弹钢琴!” 叶云川再度叹气:“你不懂……他也很不容易。” “我懂。”白清清美眸含泪,哽咽:“是我来得太迟……我如果不跟他赌气,如果不故意冷落他,他就不会回国……更不会过这样的苦日子。” 叶云川连忙纠正:“他现在过得蛮好的!他的日子不苦呀!” 顿了顿,他撇撇嘴:“我现在才苦呢!家里人一个个都不待见我,大过年只能躲在这边过年。” 白清清对他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追问:“他家里的电话是多少?原来那个已经没法接通了。” “额。”叶云川苦笑:“他现在住的地方……没电话。” 白清清大为震惊,低喃:“竟落魄到如此地步……” “也没那么夸张。”叶云川道:“日子还是蛮踏实的,有得吃有得喝。” 白清清白了他一眼,低声:“你跟他说,我要单独一个人见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他不会答应的。”叶云川耸耸肩:“他如果想见你,早在京都那会儿他就去见了!” 白清清嗓音带着娇嗔,命令:“你再跟他说一回!” “好好好。”叶云川敷衍点头。 白清清低声:“我会跟随欧阳少将继续留下。这几天应该都会住在这里。” 叶云川直觉脑壳有些痛,劝道:“你家里头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你该珍惜才是。毅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家庭背景雄厚,未来可期呀!” “这些跟我无关。”白清清摇头:“我是单独的个体,我的思想是自由的。我追求的不是这些。” 叶云川直觉脑袋更痛了。 “那个……外头风大,咱们进屋去聊吧。我还没跟欧老打招呼,得进去提前给老人家拜个年。” 白清清不忘叮嘱:“记住要跟他说。” “知道了知道了。”叶云川敷衍两声,拔腿就往屋里奔,几乎是落荒而逃。 白清清听着主厅那边热闹的笑声和聊话声,悄悄擦拭眼角的点点泪光,又补了补妆,才优雅踱步跟过去。 第232章 口头试探 厅里,欧老和李缘正在喝茶聊天。 欧阳毅和小欧正在下棋,时不时扭头跟陆子豪和叶云川聊话。 江婉则在后侧帮李缘收拾衣物。 白清清走进去后,微笑得体打了招呼。 随后,她径直走向江婉。 陆子豪瞧见她的举措,想要起身——被叶云川一把按住! “嘘!”叶云川眨巴眼睛,“没事的。” 陆子豪脸色不怎么好看,低声:“万一她跟我媳妇乱说话……” “迟早的事。”叶云川道。 陆子豪一听,心里早就后悔了。 “早知道我就该直接跟媳妇摊牌,省得别人有添油加醋胡说八道的可能。” 叶云川睨了他一眼,反问:“那你为何不早说?” “我……”陆子豪心里暗自烦恼,“怕我媳妇生我的气。” 叶云川憋笑:“都是陈年烂谷子的旧事了,嫂子不至于生你的气吧。” 这家伙真是耙耳朵的高级版!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这时,小欧挥着胖嘟嘟的手。 “爸爸!快看!我要赢了!” 陆子豪和叶云川觉得不可思议,一并凑过去看。 果不其然,小欧的棋子已经越过欧阳毅,一路奔向终点。 欧阳毅则是一脸慈爱笑容,赞道:“你竟会数数——而且还数得这么好!” “姑姑教的。”小欧骄傲扬起白嫩的下巴:“我还会减法呢!” 欧阳毅不敢置信挑眉。 一旁的陆子豪看不下去,捏了捏他的小胖脸。 “张狂什么呀!十以内的减法而已,瞧把你小子给得意成什么样!” 小欧嘿嘿嘻嘻笑着。 叶云川帮他科普:“小子!陆家的孩子会说话就开始学数数!你呀,算起来只是小喽喽!” “才不!”小欧骄傲解释:“姑姑说了,我可厉害来着!” “呵!”陆子豪忍不住嘲笑:“你姑姑她两岁的时候就能打算盘,能算万以内的加法!” 小欧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掰来算去。 “万……万……千!” 众人都哈哈笑了。 欧阳毅揉了揉儿子的圆脑袋,眼底尽是慈爱笑容。 “记得跟姑姑好好学。别骄傲哦!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 “哦。”小欧郁闷答。 正在叠衣服的江婉听到笑声,忍不住看了过来,嘴角也带着笑意。 陆子豪敏锐捕捉到她的视线,在看到她的笑容时,暗自松一口气。 几乎同一时间,白清清也在看他。 陆子豪立刻撤回视线,落在棋盘上。 白清清刚要扬起嘴角悻悻收回,看向正在忙碌的江婉。 “你干活真利索。江婉……我能喊你小婉不?” 江婉点点头:“我应该少你两三岁,直呼我‘小婉’或‘小江’都行。” “你才二十二岁?”白清清忍不住问。 江婉微笑答是。 白清清嘴角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低喃:“我还以为你跟我们差不多……” 江婉没听清,转身将衣服收起来。 “师傅,怎么不见你的袜子呀?我记得你有好几双黑色袜子的。” 李缘侧过头来,苦笑:“被风刮走几只,剩下的一双穿在脚上。” “不打紧。”江婉道:“明天我拿几双过来。前些天我去百货大楼买了一打给子豪。我挑几双颜色深的给您。” 李缘有些迟疑,问:“会不会太大了?子豪的个头挺拔得很!” “不会。”江婉答:“他穿的鞋只比您大一码,袜子都是大号,您穿也没问题。” “好。”李缘微笑点头。 一旁的白清清惊讶挑眉! “你……你连你家……子豪穿多少码的鞋都记得下?” 江婉被她问得有些懵,轻笑:“不难记。他喜欢穿浅色袜子,以前经常穿白袜,现在只穿浅灰色的,说容易洗。” 白清清眼底掠过一抹黯淡,俏脸避了开去。 她跟陆子豪谈了几年恋爱,拥抱过无数回,却不知道他穿几号的鞋,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袜子。 是她太忽略他了? 还是她太不用心? 这时,李缘温声:“小婉,你去厨房弄些水果和花生瓜子过来吃。白小姐,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江婉应声走出去。 白清清略有些窘迫,颔首答谢。 “您太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唐突了您。” 另一侧的欧老眸光祥和,问:“白小姐,我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几岁了?” 白清清答:“过了年就是我的生辰……二十七岁。” “哦?”欧老追问:“你的生辰在正月?” 白清清答:“农历初二。” 欧老轻笑:“年味儿十足的好日子。” “是啊!”李缘调侃:“家里的年货都还没吃完,刚好赶上你的生日,不愁没好东西吃!” 白清清微微笑开了,道:“确实如此。每年我生日,都是家里最热闹的日子。姑姑们都会回娘家,表姐弟妹共聚一堂,一半是为了聚会拜年,一半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可惜我在国外多年,已经许久没能在国内过春节和生日了。” 说到此处,她的眼角余光往陆子豪看去。 不料,对方扎堆在棋盘四周,几人都没在意这边的聊话。 欧老眉头轻动,不着痕迹问:“过春节都没法回来——多半很忙吧?” “还好。”白清清答:“那边也有放寒假。家里过年过节繁文礼节多,我一向烦这些,所以干脆不回来。” 欧老哈哈笑了,不再追问下去。 李缘抿了一口茶,笑问:“那边的圣诞节最是隆重,对吧?” “对。”白清清眉眼笑开,略有些激动道:“圣诞节吃大餐,互送礼物,装饰圣诞树,参加各种热闹的聚会!圣诞是耶稣的生辰纪念,是欧美人士最重视最隆重的节日!” “哦哦。”李缘点头。 白清清却意犹未尽,又说了许多圣诞节的精彩热闹活动给两位老人听。 老人都十分有涵养,安静听着,脸上都挂着慈祥微笑。 直到江婉端几个盘子进屋,李缘趁机打断白清清。 “来来来!大家吃花生嗑瓜子!” 白清清瞥了一眼,似乎是为了普及她的博学多知,语气却不自觉带着明显的嫌弃。 “也就我们国内爱吃这些小玩意。欧美人士很少吃瓜子这类小坚果。他们认为这该是鸟类的食物,没必要跟小鸟小麻雀争着吃。” 欧老哈哈笑了,大手率先抓起一把瓜子。 “我不是欧美人士!我就好这一口!嘎嘎脆!嘎嘎香!” 白清清嘴角的笑容略僵。 李缘眸光微动,故意略过瓜子,取了几颗花生吃起来。 “来,大家都来吃!白小姐,你也吃些吧。” 江婉并没有听全,以为是白清清不爱吃瓜子,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递给她。 “这苹果很脆甜,你试试看。” 白清清的手迟疑片刻,仍接了过去。 “……谢谢。” 第233章 糊涂 众人一边吃瓜子,一边喝茶聊天。 十点还没到,小欧便睡沉了。 江婉抱他睡在塌上,给他盖上薄被。 一旁的白清清忍不住提醒:“天气冷,不能盖这么少吧?” 江婉微笑解释:“身上的衣服没脱,屋里也比较暖和,不好盖太多,怕出门的时候反而冻着。” 白清清微窘,低声:“……原来如此。” 欧阳毅凑了上前,打量儿子的身形。 “至少高了三厘米,体重也增了不少。” 江婉解释:“现在三十五斤。他在同龄小孩中,算是个头高大的。” 欧阳毅摸了摸儿子紧实的小腿,轻笑:“看来平时没少蹦跶。小江,辛苦你们了。” 江婉轻笑:“不客气。他喊我‘妈妈’,我总得尽到妈妈的责任呀!” 欧阳毅也笑开了,问她最近工作如何,又问了陆家的情况。 江婉轻描淡写几句,并没有说太多。 欧阳毅温声:“不管生活上或工作上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说给我听。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上你们。” “不必。”江婉微笑:“都挺好的,谢谢。” 后方的白清清惊讶挑眉。 这江婉究竟了不了解欧阳少将此话的价值和含金量多高呀! 她竟就这么拒绝了?! 毫不犹豫就给拒绝了! 哪怕不为她自个,也得为子豪争取一下啊?! 她在阳城给人家带孩子,哪里知晓子豪在京都奔走做商贩的艰辛和屈辱! 真是无知蠢女人! 欧阳毅听罢,也不好强求什么。 “不急,慢慢想。我们会在这边叨扰李叔叔好些天,随时都能找我谈。” 话音刚下,他用眼神示意不远处的陆子豪。 江婉瞧得真切,低低笑开了。 “好,我会转告一二。” 欧阳毅知晓江婉聪慧,点到即止,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出去打个电话。白小姐,天色有些晚了,我让卫兵送你去订好的酒店休息。” 白清清有些诧异,低问:“这儿……” “不够住。”欧阳毅温声:“这边的酒店环境比不得省城的,不过胜在干净。” “好,谢谢。”白清清只能答谢。 欧阳毅起身去找卫兵。 白清清的脚步有些踌躇,眸光依依不舍看向陆子豪。 对方正在跟叶云川下象棋,丝毫没察觉到。 一会儿后,卫兵拎了白清清的行李上车。 白清清大方跟众人告别,礼貌颔首后,才转身离去。 李缘目送她离去,才看向对面的好友。 “怎么?不住下?” 欧老只是笑了笑,示意桌上的瓜子。 “吃呀!香脆得很!” 李缘罢罢手,道:“不吃了,天气干燥得很,吃多了上火。” 江婉微笑提醒:“师傅,不打紧的,我给你们准备了甜汤。里头有百合和马蹄,都是清热去火的。” “敢情好啊!”李缘抓了一把瓜子,道:“这样我才敢多吃几颗!” 江婉却觉得有些可惜,道:“刚才忘了留白小姐喝一碗甜汤再走……” “管她呢!”陆子豪抓住她的手,搓了搓,“人家一个北方人,不一定会喜欢咱们南方的甜汤。” 叶云川眸光微闪,呵呵笑道:“就是!不一定喜欢!” 江婉低笑,顺势坐在他们身边观棋。 十点多的时候,众人喝了清甜的甜汤,身上暖暖的,留下继续守岁。 直到守岁结束,外头隐约传来鞭炮声。 一行人才道别离去。 欧阳毅亲自送他们上车,提醒:“明天的庙会不用赶早,白小姐多半没法早起。” “没事。”江婉温声:“下午再去也行,不用人挤人,反而能逛多一会儿。” “好。”欧阳毅道:“我会让小刘午饭后去接你们。” 众人道别,关上车门离开。 欧阳毅一路上赶飞机又赶路,此时已经有些疲乏,正打算往东厢房走去—— “少将,欧老寻你过去喝茶。”小刘出声提醒。 欧阳毅挑眉,猜想父亲是有话要跟自己聊。 “好。” 他踏步往正厅走回。 “爸,李叔。” 李缘笑呵呵起身,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先回屋去了。” 欧阳毅点头:“晚安。” 李缘脚步飞快离去,留足空间给他们父子俩单独聊话。 欧阳毅坐在下方,寻了一个话题。 “啸儿被陆家教养得极好,咱们得寻多点机会感谢人家。” 欧老轻轻点头,面容略显严肃。 “人家不图咱们一点谢意,是真心实意疼啸儿。咱们家的亲缘少,真正的亲朋好友不多。他们小两口都是好孩子。我看不妨当成一门亲戚长期多走动。” 欧阳毅颇意外挑眉,随后微微一笑。 “好,听您的。” 他对陆子豪两口子也颇有好感。只是碍于自己身份特殊,不好太明目张胆对他们施以帮助。 有父亲这句话,他便没任何后顾之忧了! 如果是自家人,那便没什么好顾忌的。大可以理直气壮袒护或相助! 欧老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斯里慢条擦着手指。 “不是说只是普通朋友吗?怎么突然又将人带了过来?这可不像你的做事风格。” 儿子是一个拧得清的人,向来严以律己。 像这样子冒冒然邀请一个仍只是“普通朋友”的女子陪他一起过年,而且还跟家人一道,除非事出有因。 要么是此女子极其特殊,早早让他倾心或动心,才会为她如此破例。 要么是其他缘由,跟他们之间的情感别无干系。 欧阳毅的剑眉蹙了蹙,答:“并非我主动邀请,是白小姐请求带她一起南下。” “哦?”欧老神色颇不悦,道:“你可知瓜田李下的嫌疑?此事若是在京都那边传开,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早在两个多月前,京都那边就有传言说白家有意要跟欧阳家联姻。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人主动问到他的跟前来。 他只微笑道“年轻人的事,糟老头子得有自知之明,不好管太多”这样的场面话敷衍过去。 既然有如此传闻,就该主动避嫌或找适当的机会澄清。 怎么反而如此糊涂! 倘若没有实质性的关系,怎好邀请人家一个清白女儿家跟他一起出行! 这不是瓜田李下又是什么?! 另外,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 他将白清清带来一起过节,而且是跟老头子和儿子一起过——其中背后可能产生的歧义如此大! 不用猜,倘若白家人知情,此时京都上层圈八成已经传开了! 且不说其他,单单吴家那边的旧亲,多半已经急得跟锅上的蚂蚁似的! 欧阳毅见老父亲神色很不悦,只好赶忙解释。 “此事是我欠缺考量……爸,您别误会。” 第234章 撵走 欧老脸色暗沉,手帕一把丢在桌上。 “我误会?我误会又有什么要紧!最怕的是外人误会!” 他一向告诫家族中的晚辈要低调行事,切莫张扬做人,万万不可肆意妄为,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儿子是他最器重的晚辈,也是上级下足血本培养的就接班人之一。 他的任何不当行径都极可能给家族或组织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正因为如此,他更该严以律己,更该低调处理身边的私事,万万不能给组织添任何麻烦! 欧阳毅见老父亲动怒,心里颇过意不起。 “爸,事先太匆忙,没来得及跟您解释。白小姐此番过来只是为了找云川和子豪叙旧,并不是奔我而来。” 欧老挑了挑眉,疑惑问:“他们认识?” “认识。”欧阳毅答:“他们曾是校友关系。白小姐毕业后留校任教,而子豪和云川都选择回国。” 顿了顿,他主动解释:“另外,白小姐此番随我前来的事,除了我身边的卫兵外,别无其他人知晓。” 欧老瞥了他一眼,低问:“白家那边呢?人家精心栽培的姑娘会让你平白无故带走?” “并不知情。”欧阳毅解释:“白小姐提前一周跟家里的长辈道别,说她要飞港市度假,过了年再回京都。” 欧老鼻尖冷哼,问出关键所在。 “她大可以寻其他人作伴来此,为何偏偏只选了你?你又怎么能答应!” 既然只是普通朋友,那就应该避嫌尽量避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一旦传开,两人即便再清白也会遭人非议或误会! 白家的老一辈都传统得很,又极爱面子。 要是他们以此为借口,欧家必定十分被动! 欧阳毅苦笑:“她寻我相助,说她买不到这边的火车票。另外,她从云川口中知晓我们跟子豪家有如此渊源,所以希望我捎她一程。一开始我委婉拒绝,可她苦苦相求,我只好答应。” 欧老更加不相信,道:“既是老同学叙旧,何须这般遮遮掩掩?大可以大大方方来!” 顿了顿,他想起早些时候的场景。 “我看他们并不是很熟稔。子豪和云川自顾自下棋,跟你聊天说地,根本没怎么搭理她。我看你呀,是中了她的圈套了。” 那女子面容姣好,看着落落大方,实则十足十心高气傲之人。 欧老自认阅人无数,只需跟对方聊上几句,瞧多几眼,便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样的绝色|女子一朝耍起心计来,没几个男人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欧阳毅却不以为然,道:“她的心不在于我。” 早在两人第一次被撮合见面,他便直言不讳说他暂时不愿再婚,只是碍于中间人太热情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白清清也没看上他,客气说他极优秀,但她心中早已有对象。 “她说,她家里的长辈反对她跟她的对象,不得已两人才会分开。她此番回国面上是为了敷衍家里的长辈,实则是要带对象一起出国。” “此事当真?”欧老不确定问:“你可曾调查过她?” 欧阳毅点点头:“她……之前的对象是子豪。” 什么?! 欧老不敢置信瞪眼:“那——那——是子豪?!你糊涂啊!怎么能将她招惹过来!” 人家小两口恩爱得很!哪能整这么一个女人过来破坏小两口的感情和家庭! 欧阳毅微窘,解释:“爸,您误会了。子豪若是想跟她旧情复燃,早在京都便主动找她去了。哪怕她追到阳城来,只要子豪守得住本心,根本不需怕。” “话虽这么说,可你这么做太不地道了!”欧老沉下脸,眼底尽是怒色:“太过分!人家将你儿子当成亲儿子教养,你却背后做出可能破坏人家家庭的事来!思想太不端正!” “爸!”欧阳毅苦笑:“您别生气。一开始我并没有多想——后来拗不住她的哀求,才同意带她一并过来。” 欧老怒骂:“我看你是忙昏头了!” “……确实是我欠缺考虑。”欧阳毅歉意叹气:“她别有居心,我无意冒犯反而成了她的帮凶,此事确实是我不对。幸好子豪不为所动,不然我——太对不起他俩了。” 欧老沉声:“既然不乐意,为何同意去相亲?!牛不喝水,没人按得下它的脑袋!” “爸,我不比您有权威。”欧阳毅苦笑:“有些场面我还得应付应付,省得得罪人。” 欧老嫌弃瞪了瞪他,撇开脸去。 “我还以为你要迅速找个妥当的人来照顾小啸!谁知你只想着你自个!” 欧阳毅颇无奈,低声:“我和我媳妇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她突然没了……我心里这道坎还没法迈过去。” 他和媳妇聚少离多,但他们的感情十年如一日般深厚不变。 她骤然离世,不曾留只言片语。他备受打击,却不得不藏起悲伤投入工作和训练中。 肩上的重担让他暂时没时间悲伤,但不代表他不伤心。 多少次夜深人静时,他岿然不动躺在被窝里,回想着两人以前的甜蜜幸福时光默默流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夜里多少次泪湿枕头,他早已数不清。 自妻子离世,好些熟稔的长辈纷纷找上他,费劲心思要往他身边塞人。 长辈不好得罪,他只好敷衍应付,随后找借口说不合适,省得人家一找再找,烦不胜烦。 尽管家里的老父亲和小儿子都急需有人来照料,可他真不想急匆匆随意找一个。 “在别人看来,我确实该麻利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可我心里实在不愿!所幸爸您有小刘照应着,身子还撑得住。更庆幸啸儿能遇到陆家人!看他平安快乐长着,有那么睿智的长辈教养着,我非常放心。所以,我并不着急此事。” 欧老欲言又止,最终化成长长的叹气。 “……咱家人丁不旺,你迟早还是得找个合适的女子,给家里生多一两个孩子。啸儿虽有陆家帮着照顾,可他迟早得回来,是不?” “嗯。”欧阳毅道:“看缘分吧,不急一时。子豪那边,我会将他们当成亲人般往来。子豪经商颇有天赋,我手头碰巧有一个机会,回头介绍给他试试看。自己人,当然要多关照一些。” 欧老神色满意点头,缓慢站起身,不忘叮嘱。 “那白清清不适合你,也不适合小陆。她的心不在国内,瞧不起咱浩瀚厚重的中华文化。此人恐有异心,留不得在身边。你呀,趁早找机会将她撵走吧。” “好。”欧阳毅跟着站起身,低声:“儿子知道了。” 第235章 聪明的女人 夜深了,江婉倒了两杯热水,悄悄钻进房门。 “可能是露水重的缘故,外头好冷哦!” 陆子豪正在脱外套,闻言赶忙凑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水杯。 “以后我去倒,你别走进走出的——怪冷的!” 江婉麻利踢掉拖鞋,躲进被窝里。 “早知道就应该裹上外套再出去!大意了!” 陆子豪将水杯搁下,蹙眉看了一眼窗外。 “这宅子夏天蛮凉快的,但一旦刮风,感觉到处都会漏风。天井太大了,缺点可不少。” 江婉摇头:“还行,只要不刮大风,还是蛮保暖的。” “等我赚了钱,就盖别墅住。”陆子豪一边喝水,一边憧憬:“明年雨季过了,就动工建。希望在年底过冬前能完工,到时咱搬进去过个暖冬。” 江婉笑了,忍不住问:“你的钱够不够?即便有钱,暂时也没地方能建呀!” “不怕。”陆子豪微微一笑,俊逸眉眼尽是自信:“只要有钱,不愁没有地方盖房子。” 他吹凉热水,俯下喂了江婉几口。 “怎么样?身上暖和一些了没?” 江婉裹着被子,轻笑:“暖多了。” 陆子豪问:“小欧现在晚上都陪我姐睡吗?” “基本都是。”江婉解释:“大姑姐喜欢跟小家伙一块儿睡,说他身上暖和,是她的小暖炉。” 守岁回来已经很晚,大姑姐却仍没睡,还在屋里给他们等门。 他们刚进来,她就将小欧抱回屋去了。 一来是小家伙能给她当暖炉,二是给弟弟和弟媳留足两人的独处空间。 陆子豪微微叹气,低声:“姐的病历和检查报告都已经寄过去了,可惜那边的医生仍没有回音。” 江婉安慰道:“估摸快了,咱耐心等等吧。” “那边的工作效率超级低!”陆子豪嫌弃皱眉:“我已经让卡佩去催了,希望能快些有好消息。” 江婉凑了上前,拉住他的手。 “这大半年来,姐的身体养得极好。今年没发病,一次都没有,脸色看着也比去年好许多。” “是。”陆子豪轻抚她的手背,温声:“都是你的功劳。你把家里料理得有条不紊,姐不用操心也不用奔波,能心无旁骛养身体。” 江婉轻笑:“是姐自己养的。” 陆子豪看向墙上的小钟,俯身下来。 “媳妇,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时辰,新的一年开始了——新春快乐!” 语罢,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江婉懒洋洋依偎在他身侧,低喃:“新春快乐。祝你心想事成,早日建别墅给我们住。” “好!”陆子豪笑开了,悄悄塞了一张小票进她的手里,“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 江婉轻笑出声:“还有礼物呀?!该不会是粮票吧?还是布票?” 此时屋里只开了小灯,被他高大颀长的身影挡了大半,看得并不真切,只知晓是送了一张票。 陆子豪低笑:“是票,但不是米票布票。我身边的现金不多,不打算给你红包。还是说到做到,送咱们现在最急需的东西。” 最急需??! 江婉疑惑问:“是什么?” “一辆车。”陆子豪低声提醒。 江婉笑问:“是自行车票?你从哪儿弄来的?” “看清楚些!”陆子豪好笑示意床头的手电筒,命令:“打开,一五一十看仔细!” 江婉被他逗笑了,只能乖乖照做。 手电筒刚打开——她惊讶叫出声! “呀!这——这是汽车票啊!” 陆子豪骄傲扬起下巴,道:“很少见吧?这玩意稀缺得很,我在京都那边拜托了好几个人,花了一点钱,才总算找到这么一张。” 谁料,江婉翻开被褥,又翻开草席,取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汽车票。 “喏!我这儿也有一张。” 陆子豪:“……” 江婉解释:“是上头组织送给师傅的,可他用不着。我便厚着脸皮跟他讨要过来,想着哪天有本事买的时候就不愁没有票。” “哈哈!”陆子豪大笑,轻啄她的俏脸:“不愧是我媳妇!跟我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江婉道:“确实想一块儿去了。” 陆子豪侧躺下来,将她搂进怀里。 “明天咱就去京都,等我把剩余的钱收回来,就给你买一辆吉普车开回来!” “吉普车?”江婉狐疑问:“真的假的?一辆要好几万呢!” 陆子豪拍了拍胸口:“放心,我能拿下一辆!我托欧阳大哥去问了,京都那边一共有五辆,目前还剩下两辆崭新的。我已经定一辆,初五之前去买下就行。有车票,可以便宜好些。” 江婉有些懵! “你……咱真的能买车了?” “真的。”陆子豪轻拍她的肩膀,低声:“这一趟我赚了不少,给你买车后,还能剩下一点当本钱。” 江婉激动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 “真厉害!一个冬天就赚了一辆车!” 陆子豪嘿嘿笑着,道:“我们先在京都玩几天,然后再慢慢开过来。我先教你开,想法子给你弄一张驾驶证——” “不用!”江婉道:“我会开。驾驶证我可以去交通大队申请,只要交上照片,不用一周就能领到证。” 陆子豪再次被自家媳妇震惊了一把! “你……会开车?什么时候学的?” 江婉眼珠子轻转,低声:“嫁给你后,看你和大姑姐开车,又跟司机学了几回,慢慢学会的。不算很熟练,勉强能从开车踩离合到开三档吧。” “三档?”陆子豪笑开了,“够用了!算是会开车了!剩下的我教你!你这么聪明,开上几回绝对能安全上路!” 江婉趴在他胸口上,做起了打算。 “早上收拾一些衣物,出门买车票。下午跟大伙儿一块儿去庙会。希望能买到明天的票,咱们直接北上买车。” “好。”陆子豪轻揉她的背,“在京都待几天,玩够了吃够了,咱再慢慢开回来。” 江婉满心欢喜,激动蹭了蹭他的胸前。 “我们家又有车了!” 陆子豪心里头暖暖的,双手将她搂抱住。 “是,咱们家又有车了。我现在赚的钱还不够多,没法买一辆进口轿车。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是先买一辆代步。刮风下雨你上班或下班也能方便些。” 顿了顿,他柔声补充:“等我赚更多的钱,就给你换小轿车!” “好咧!”江婉笑答。 陆子豪轻吻她的发顶,问:“媳妇,喜欢这新年礼物不?” “非常非常——喜欢!”江婉答。 陆子豪笑开了。 他一笑,胸口轻轻震动。 江婉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激动,一共分享此刻的欢喜。 不管他跟那个白小姐是什么关系,对方频频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明显带着炙热的情感,她已经暗地猜到些许。 女人的第六感,永远是最精准的存在。 不过,他不主动说,她就不会旁敲侧击,更不会去刨根问底。 谁都有过去,没必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他爱自己,疼爱尊重自己,跟自己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聪明的江婉选择——假装毫不知情! 第236章 准备出发 新年第一天,众人起了个早。 拜年、说吉祥祝福语、送长辈小孩红包、吃丰盛大餐……照例开启了新的一年! 晌午前,陆子豪跑一趟火车站,买了明天一早前往京都的火车票。 “现在还不到返程的高峰期,错开买根本不难买,想买多少张就有多少张。” 江婉早已经将两人的行囊收拾好,道:“车上的人不多,买卖东西的人应该也不多。回头我做些干粮,咱路上能吃。” “好嘞!”陆子豪点点头。 陆子欣听说他们要去京都,忍不住问是否有什么急事。 “算有。”陆子豪解释:“还有两三笔账没收回来,得麻利去找相关的负责人处理,省得被人家赖账。” 陆子欣微笑提醒:“顺便带婉儿去游玩吃好吃的。” “好!”陆子豪满口应下。 陆子欣迟疑问:“婉儿,李师傅那边……应该不用照顾了吧?” 之前听说李师傅已经能基本自理,不过腿脚不能用力过猛,仍得依靠撑拐杖走路。 江婉解释:“今天下午会有师兄过来陪伴师傅,打算逗留到元宵节前后。师傅有欧老作伴,还有师兄相陪,已经用不着我了。” “那再好不过了!”陆子欣微笑。 江婉有些担心,问:“姐,姓朱的案子怎么样了?纺织厂那边有好消息没?” “没。”陆子欣答:“案子还在调查中,一时半会儿不可能会有结果。余老那边给了确切的时间,说是等开春后回暖,他同意来阳城一趟。” 陆子豪道:“急不得,只能一桩桩慢慢办。” “你们先去玩吧。”陆子欣温声:“我等在这边就行。婉儿难得放假有空,不能一家子都耗在这儿干等。” 这时,吴妈走了进来。 她穿着崭新的花布棉袄,把银白发丝梳得整整齐齐,嘴上带着慈祥笑意。 “你们都在啊?我正想找你们商量来着!” 陆子欣抓了一把花生米给她,问:“商量什么?” “午饭要咋吃?”吴妈苦笑:“家里一大堆肉,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吃起。” 韩栋梁和李香妹昨晚早早回来,早早便歇下。今天一大早小两口跑出去玩,说是中午不回来吃。 江婉想了想,答:“羊肉熬汤,加点胡萝卜和一些杂菜,炖成一大锅当火锅吃。” 天气冷,这般吃最舒服,也最省事。 吴妈却有些不乐意,低声:“羊肉都做成咸肉了……可以留着以后吃。” 那么好吃的肉,能省则省,舍不得那么快吃完! “迟早都得吃。”陆子豪道:“趁着人多热闹,弄几斤下锅煮!吃个痛快!” 吴妈见陆子豪附和,只好吞吞吐吐答好。 “……三四斤就够多了,一会儿我弄下锅去煮。” 顿了顿,她低声:“大小姐,明天洋洋说要带上几个孩子过来给你们拜年。你看要不要备多几个面饼?” 陆子欣眸光微动,道:“可以,备多一些给孩子们吃。” 吴妈欢喜点点头。 江婉起身,率先往厨房去了。 她取了几块嫩羊肉,用刀仔细切成片。 接着,她将面团揉多几下,做成拉面,然后放进锅里煮。 煮熟了以后,抖水,均匀散开,随后放在窗口晾干。 吴妈见她用了大半的面团,皱眉问:“小婉,你这是做啥?这是我要烙饼用的。” 江婉微笑解释:“我们明天一早要去京都,做点干粮路上能吃。” “咋?!”吴妈一听他们要出远门,“明天早上就走?” 江婉答是。 吴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忙道:“行,多备些路上能吃。” 洋洋说,明天过来给大小姐和少爷拜年,不知道能不能混多几个红包回去。 她早就夸下海口,说一人至少能得两个,一个来自大小姐,一个来自少爷。 万万没想到少爷大年初二就要出远门! 这下好了,红包顶多只剩一半。 江婉自顾自忙着,没瞧见吴妈一脸郁闷和不甘。 那天中午,大家饱饱吃了一顿。 饭后,江婉帮忙收拾碗筷进厨房。 叶云川对陆子豪挑了挑眉,低声:“怎么?怕她找上门?明天就要躲开去?” “关她什么事!”陆子豪轻嗤:“我是要带我媳妇去京都买车。” 叶云川双眼发亮,激动问:“真的假的?买车?什么车?” “吉普车。”陆子豪闷声:“暂时只买得起这种。” 叶云川羡慕得不得了! “好家伙!赚这么一年半载而已,就能买车了!” 陆子豪道:“明天一早出发,等车辆的手续办理妥当,我们就开回来。粗略算一下,来回大概是十来天。” “那我怎么办?”叶云川一脸懵。 陆子豪反问:“什么你怎么办?你能跟我们一块儿去?” 叶云川垮下脸,问:“你们能帮我劝住我爷爷吗?” 陆子豪直接回了一个大白眼。 叶云川深深叹气,苦笑:“有家不得回,人生的道路上只剩灰茫茫一片。” “春天后你不还要开画展吗?”陆子豪道:“去国外待多几个月,等老人家气消了,就能回去。” 叶云川摇头:“……这次多半没那么容易。” 陆子豪只好给他出主意:“要不请欧阳大哥为你说说情?” “作用不大。”叶云川没什么信心。 陆子豪摇头:“那就爱莫能助了!” 叶云川郁闷躲开去。 晌午后,小刘开车来接他们。 “少将已经去接白小姐,说是在庙会入口处等着。” 众人抱上小欧,匆匆上车。 十几分钟后,到了目的地。 欧阳毅穿着便服,面容冷俊,身姿挺拔如松。 白清清长发飘逸,只戴了一个小发箍,身上的米白色外套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俏,吸引许多路人的眸光! 欧阳毅率先迎过来,一把捞过陆子豪怀里的儿子。 “新年好!” 陆子豪笑开了,道:“新年好!” 其他人互相打了招呼。 白清清微笑颔首,眸光不自觉落在陆子豪和江婉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围巾,嘴角的笑容停滞。 “……新年好。” 陆子豪拉住江婉的手,示意前方。 “媳妇!快看!那边有人卖糖人!咱们去看看!” “好啊!”江婉笑道:“买一只小猴子给小欧!” 两人走前去了。 欧阳毅抱着儿子,跟叶云川商量要不要去拍照留念。 “孩子长得快,有机会留影就多留几张。” “是啊是啊!”叶云川示意左侧:“那边有人在拍照!过去问问看!” 两人簇拥着小可爱快步离去。 唯独剩下——白清清杵在原地,没人搭理或理睬! 她忍下心头怒气,快步追上陆子豪他们。 “子豪!等等!” “子豪!” 第237章 旧人表白 陆子豪听到了,却只草草回了一下头。 “我们要去买糖人,你自便。” 接着,牵着江婉往糖人摊前去。 白清清脸上的笑容险些撑不住,仍踏步优雅跟过去。 “你们要买什么糖人?都是小孩子玩意!” 江婉礼貌回头,温声:“小欧很喜欢,打算买一个给他。” 白清清“哦”一声,见摊位附近都是泥巴和鞋印,皱眉停下了脚步。 “那……那你们买吧。” 陆子豪听到当没听到,见摊位前摆了好几个胖乎乎的可爱年娃娃,还有几个惟妙惟肖的生肖糖人,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个。 “媳妇,你喜欢不?给你买几个吧!” 江婉笑眯了眼睛,低声:“我一个就够了。” 其实,她也好多年没吃了。 爸妈在世时,每年都会带她逛庙会,给她买各种好吃好玩的小玩意。 后来他们不在了,她寄人篱下,只求三餐温饱,哪里敢奢求这样的礼物! 陆子豪见摊主正在聚精会神做一只凤凰,一时来了兴趣。 “媳妇,那个最大!买给你好不好?” 江婉心里微动,问:“真要买呀?” 陆子豪低声:“别理后面那个女人胡说!你喜欢吃,咱就买。谁说这玩意只能孩子吃的!歪理!” 江婉笑开了,点点头。 “麦芽糖很甜,还有股淡淡的麦香味儿。” 陆子豪见她喜欢,大手一挥。 “老板,这凤凰我要了!” 摊主听罢,立刻露出讨好笑容。 “哎!行!劳驾等上一会儿。” 陆子豪又示意上头的小猴子,道:“这孙悟空也要了。” 摊主应声:“好嘞!” 很快地,凤凰做好了。 陆子豪付钱,接过便递给江婉。 江婉“哇!”了一声,啃下一小口。 嘴巴里甜甜的,心里头也甜甜的。 陆子豪宠溺问:“好吃不?” 江婉没答,递到他的嘴边。 陆子豪立刻俯下,轻咬一口。 “嗯~~挺甜的。” 两人对视一笑,眉眼处尽是甜蜜的温情。 不远处的白清清看到眼前这一幕,脸上的优雅笑容有些绷不住,生生避开眼去。 江婉笑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小欧送小猴子。” 陆子豪点点头。 江婉脚步轻快离去,眼角余光瞄见白清清往陆子豪走去,只是微微一笑。 她瞧见欧阳毅和叶云川正忙着给小欧拍照,不着急走前,放缓了脚步。 此时,白清清已经来到陆子豪面前。 陆子豪没看她,自顾自看着摊主做糖人。 白清清压低嗓音:“子豪,你就当真如此绝情吗?” 陆子豪侧过身去,嗓音冷淡极了。 “普通朋友罢了,没什么情不情的,别让其他人误会了。” 白清清暗自生气,捏着白色皮包的手紧了紧。 “国内的经济如一潭死水,各方也不稳定。我猜想你一定过得很苦,但没想到竟落到如此穷困地步……” 一家好几口人挤在一座老房子里,不仅没有汽车,就连电话都安装不起! 以前的陆子豪能潇洒豪掷千金,想买什么都有人捧着送到跟前。 可如今的他,竟乐意踩着脏兮兮的泥土地,掏着两三毛钱买路边摊上的东西! 天啊! 她都看不下去了! 陆子豪却淡定自若,道:“谢谢老同学的关心。我也不算很穷,日子勉强能过。” 跟着铁路线跑过大半个国家,他清楚认识到很多人仍生活在贫困线下,每天都为一口吃的奔波劳累。 他有房住,有媳妇儿子热炕头,兜里也有几个小钱,经济水平绝对在大多数人之上。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人比人,是比不得的。 但相比去年此时仍深陷牢狱的自己,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人没必要跟其他人比,只要比过去的自己优秀,日子比之前好——那便是进步! 白清清看着他挺拔的身板,看着他俊逸非凡的侧脸,心里满满尽是心疼。 “你又何苦骗我?如今的你跟以前的你,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如此云泥之别……我看着就心疼。” “大可不必。”陆子豪道:“你该关心的是欧阳大哥,不是我。我现在很好。” 过去的已然成了过去,何必再去纠结! “人得往前看,往前奔。往事已成追忆,改变不了什么,更没必要提起。” 白清清眼含热泪,轻轻摇头。 “我和欧阳少将只是朋友,并不是你误会的那种关系。子豪,兜兜转转这么些年,我终于想明白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了你,谁都入不了我的眼。” 陆子豪听得皱眉,眼睛在人群中寻找娇妻的身影,发现她正跟欧阳毅聊话,一边为小欧擦手。 “你想岔了。我们早已经没任何可能——这是你亲口说过的话。也是我现在要跟你说的话。” 早在他登上邮轮回国前,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即便这段感情再刻骨铭心,再无可奈何,也都成为过去式。 “我已经娶媳妇了,日子过得很踏实,很舒坦。我已经往前走了,聪明如白小姐不该仍活在过去,更不该为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再费心思。” 白清清怕自己失态,从香奈儿小皮包里取出一条雪白丝帕,轻轻擦掉眼角的泪光,脸上的完美妆容没有弄花一丢丢。 “子豪,之前是我错了……现在的我已经能独立生活,不必再受制家族的管制。此次回国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带你一块儿回去。” “回去?”陆子豪挑眉。 白清清优雅点头:“不错,该回去了。那边经济发达,交通方便,人口素质更高。之前你若是听我的话,留在国外不回来,又怎么会落得这般狼狈。” 陆子豪听得皱眉,解释:“我之前回来是为了给老父亲奔丧,但我留下来却是为了我自己。” 老父亲病重弥留之际,让姐姐给他拨去电话,让他火速回国来见他最后一面。 他匆匆跑去买票,谁知近期没有飞国内的机票,只能麻利去找最近的船票。 可惜,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赶到家的时候只来得及给老父亲办丧礼。 一开始,他确实很不习惯国内的环境,但幸好家底殷实,任他花任他玩。 后来,他结婚了,家里又遭遇了后来的种种。 在家里极困难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要出国去赚钱,但他从没想过要抛弃家庭。 那会儿,他并没想过要回母校去,只想着利用自己的专业或外语赚多一点钱,能帮家里度过危机。 如今家里撑过了最难的时期,他的事业也刚刚起步,他就更不可能回去了! 因为,他没回去的理由啊! “我的家在这儿,爱人和家人也都在这儿。这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的根。我要留下陪伴我的家人,肩扛家族的责任。我不狼狈,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状态。” 第238章 拒绝 白清清惊讶不已! “你以前说过你家里的事情跟你无关,反正有你姐姐在,犯不着你做什么!” 陆子豪嗤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她。 “以前的我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满脑子都是如何不受家里人掌控,想干嘛就去干嘛!巴不得家里的事情一概跟我无关!自然会这么想。” 顿了顿,他又再次嗤笑。 “可人总不能一直长不大啊!以前我总以为家里有我姐在,我便不愁吃不愁穿!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想去多远都由着自个。” “那时候盲目自大的我从没为其他人着想过,更没想过我是踩在家族的荣光,父亲和姐姐辛苦的肩上,才能有那么肆意妄为的日子。” “直到家里落难,姐姐病倒,那会儿我的脑袋都是懵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毫无目标,兜里连一毛钱都没有!” 说到此,陆子豪冷笑连连。 “直到那时,我才真正认识到我是多么没用!一个享受家族多年培养的唯一男丁,家族危难之际,我连扛起的本领都没有!可笑又可悲!” 他看向白清清,眸光带着不屑。 “你说你已经能自立,再也不用受家族的长辈控制。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长大的?你凭什么能在国外读书多年的?你的锦衣玉食,你的公寓和伴读,又都是靠谁养着?!” 白清清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 “我……我……” 陆子豪撇开视线,道:“做人不该太自私!叶云川他跟你的情况差不多,可他对家里向来百依百顺,因为他知道没有他身后的叶家,他就只是一个落魄三流画家,可能连三餐都没法保证温饱。你受家族精心培养多年,不该反过头怪责家里对你指手画脚。做人呐,得凭良心说话办事!” 语罢,他扭头往另一侧走。 白清清愣了片刻,快步追上前。 “子豪!你——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我不接受家族的联姻是因为我追求真爱!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我追求我爱的人,追求我喜欢的婚姻和生活又有什么错?!” 陆子豪闻言脚步顿下,侧过俊美的脸庞。 “只要不庸碌或对生活持摆烂态度,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追求本身没有错,但追求不切实际,不符合自己情况的东西,便是你的不是。” 白清清见他越说越无情,心里强撑的镇定隐约有崩溃的迹象。 “什么叫不切实际?!难道我们以前在一起的种种浓情蜜意都是假的不成?!” 陆子豪皱眉,低声:“是真的,但我们之间的矛盾和争吵也是真真实实存在过。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我没有否认,更不用狡辩。只是我已经往前走了,我有新的爱人和生活。纠缠我回到你的身边是不可能,不切实际的行为。” 白清清摇头,泪眼婆娑。 “不!你不用骗我!你的婚姻是被迫的!那女人是家里强塞给你的媳妇!” 陆子豪的脸色很是不悦,语气没再客气。 “白同学,请谨言慎行。我的婚事确实是包办婚姻,但我爱我的妻子。她贤良淑德,跟我心意相连。我敬重她,也心疼她。你要是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 白清清震惊瞪眼,眼角有晶莹泪水滑落。 “你……不!你骗我!你是自欺欺人!故意骗我!” 像他这般惊艳绝才的音乐才子,出过国,见过世面,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那么普通的女子! 那江婉长相顶多算中上,性格柔柔弱弱,看着一点儿特性都没有! 一没雄厚的背景出身,二没惊艳的学历或履历,更没有出色的外形——究竟有什么值得他爱的?! 他只是在恼自己不搭理他,故意跟她怄气不回去,不得已接受家里的包办婚姻。 日子相处久了,习惯那个女人的照顾和纠缠,就自以为是爱情或婚姻该是这样子! 其实不是! 他是在骗自己! 不仅骗他自己,还想来骗她,让她对他死心,随后知难而退! 陆子豪笑了,眉眼带着嘲讽。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你早就发现我变了,我不再是以前满脑子只有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本性都能变,更何况爱情观!现在的陆子豪,只爱那个能跟他共患难,同进退的江婉!爱信不信!” 语罢,他大跨步走远了。 白清清想要继续追前去,可她的自尊心和傲娇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的脚挪不动,也迈不开去。 四周时不时有惊艳痴迷的眸光盯着她看,她吸了吸鼻子,很快将眼中的那点泪水逼了回去。 她优雅擦了擦眼角,又掏出化妆小镜补上妆。 很快地,她又是那个一丝不苟美若天仙的优雅白小姐。 这时,欧阳毅抱着小欧穿过人群,来到她的跟前。 “白小姐,有没有逛到喜欢的东西?” 白清清微笑摇头:“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好东西卖。走走逛逛,看看人,还算不会太乏味。” 欧阳毅轻笑,见儿子吧唧吧唧啃着糖人小猴子,眉眼尽是慈父光辉。 “你如果逛累了,可以回车里休息。卫兵留在车旁等着,你如果想回,就让他先载你回旅馆。” “不。”白清清的眼睛在人群里搜寻来去,发现陆子豪牵着江婉在买瓷器,心不在焉答:“我再走走看。” 欧阳毅一边逗玩儿子,一边貌似不经意说起。 “我听小江说,他们明天一早要坐车去京都。这几天小欧留在清辉院陪着我们。” 倘若相处久了,小欧睡醒也能接受得了亲爸和爷爷,那便是进步! 如果入夜后,孩子哭闹或不肯睡觉,就只能送他回太平街那边,由陆子欣或吴妈哄睡。 这次放长假,他的主要任务便是多陪伴老父亲和小儿子。 “什么?!”白清清惊讶问:“他们——他们要去京都?” 欧阳毅点头:“是,他们有事要去办。”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白清清蹙眉道:“我……我想找子豪这位老同学多叙叙旧。” 欧阳毅忽略她的着急表情,答:“至少得到元宵前后才能回来。你应该很快也要回京都吧?不怕,以后多的是叙旧的机会。” 白清清心里暗暗焦急,问:“他们——他们坐什么车去京都?你知道不?” “火车。”欧阳毅答:“刚才听小江说,好像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白清清一听就皱眉,低声:“火车那么脏那么乱……” 这时,小欧指着前方喊:“看!风车!我要大风车!” “好。”欧阳毅微笑:“爸爸带你去买。” “等等!”白清清焦急问:“少将,这边有没有飞京都的飞机?” 欧阳毅摇头:“这边没有机场。如果要坐飞机回京都,那得坐车去省城才行。班次不多,两三天一班吧。” 第239章 管到底 庙会逛了一半,白清清坐车打算离开。 叶云川有些疑惑,上前拦车。 “清清,你怎么不逛了?” 白清清眉头微蹙,答:“我要先回旅馆。明天一早我要去省城买飞机票。” “省城没有直飞国外的航班。”叶云川善意提醒。 白清清点头:“我知道。我是要回京都。” 叶云川一下子猜到了,皱眉低声:“你这又是何苦——他不会回头的。” “错了。”白清清道:“我是为了他好。” 叶云川一脸茫然:“他现在蛮好的呀!” 白清清沉下美丽的脸庞,嗓音不自觉提高。 “落魄成这样!干着最低贱的商户勾当——能有多好?!他是高学历人才,双手是弹钢琴吹萨克斯风拉大提琴的手!他不该在这儿埋没了他的才干!” 叶云川眼睛微闪,低声:“他喜欢就好,你已经管不着了。哪怕你追到京都去,他也照样不会听你的。” 白清清摇头,语气异常坚定。 “他会的。他的导师汤姆托我给他带了信,他一向敬重汤姆。他看了信后,他会改变主意的。” 叶云川心里十分好奇,问:“信呢?在哪儿?” 白清清答:“在京都。我出门的时候太匆忙,落在老洋楼那边。既然他要去京都,我打算趁机取出来给他。” 叶云川直觉没戏,不过碍于情面,也不好把话说绝了。 “你……还是要注意一些。嫂子对你们的事毫不知情,千万不能伤害了她。” 白清清语气带着不悦:“这本来就是我和子豪之间的事,跟她没关系。即便误伤了她,也是她自找的。” 想不到那个看着文弱的女人竟有本事将子豪糊弄得不知天南地北!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不懂得体谅丈夫,不为丈夫的未来着想,只惦记着三瓜两枣过日子,害得子豪没了心气! 没房没车没电话,吃住在如此落后又脏乱的环境! 好好的一个贵公子,怎能被她如此糟践下去! 她对江婉根本没什么好感,听了陆子豪早些时候那些话,对江婉更没一丝好感可言! 叶云川一听就生气:“她是子豪正经八百的媳妇!你跟子豪的事都是过去式!本来跟她无关!可你现在还来招惹子豪——就跟她有关系!误伤了其他人,我无所谓。但你如果伤了嫂子,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白清清不敢置信瞪眼:“你——你为她说话?!你怎么不想想子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叶云川!我跟你认识二十来年了!你今天竟为一个拖累你好兄弟的女人跟我撂狠话!” “对!”叶云川神色凛然:“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敢伤害嫂子,我绝不会饶了你!” 他虽然跟江婉认识的时间不长,远远比不得白清清。 他们都是京都大家族的小辈,打小就在各种交际场合中相聚,算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 可一码事归一码事! 在他心里,他早就认可了江婉的地位! “她是我好兄弟的媳妇!她照顾过我,帮过我,对我有极大的恩情!但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是子豪心爱的妻子!单凭我们过命的交情,我就必须维护嫂子!” “你——”白清清优雅的风度差点儿撑不住,忍下心头怒火:“我看你是疯了!” 叶云川扬起下巴:“你如果敢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我就疯给你看!” 白清清冷笑:“你在京都自身都难保,竟还敢来威胁我?呵呵!自不量力!” “呵呵!”叶云川也冷笑:“我再放荡不羁,我也是叶家的嫡孙!我再放肆,我只要硬着头皮被我爷爷骂一顿,我仍是叶家的子孙!” 白清清的眉头微蹙,心里暗暗有了怯意。 枝繁叶茂的叶家早已经盘踞京都的每一个领域。叶云川虽然混账放浪,可他姓叶。 白家早已是日暮西山,势力和影响力远远比不得叶家。 在京都行走过日子,全赖身后的家族影响力决定个人的能力和生存空间。 一旦他跟自己叫板,白清清深知自己根本没任何胜算! 她话锋一转,沉声:“我只会想法子劝子豪跟我一起出国。至于其他人,跟我没任何关系!” “哈?!”叶云川被气笑了,反问:“你当初不也留过他吗?!他听你的了?他当初要是听你的,他早就在国外跟你双宿双飞了!他陆子豪又不是孤儿!他身后有家庭、有爱人有亲人!你要拐走他,却不管不顾其他人!果然国外待久了,连基本的人伦亲眷关系都能不管!真特么自私!” 白清清暗自生气,面上却不得不维持大家闺秀的斯文傲娇模样,扬起白净的下巴。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叶云川冷笑:“对不起!这闲事我叶云川还就管定了!” 白清清怒目瞪他,冷声:“你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你凭什么来插手我和子豪之间的事?!” “我就偏管了!”叶云川掷地有声:“还要管到底!” 白清清低骂:“疯子!你就是一个疯子!” 叶云川呵呵笑了,道:“你不是要去京都截子豪吗?!我告诉你——我明天要跟子豪两口子一起出发回去!我一定让你截不到人!” “真是疯子!”白清清扭过头去,沉声吩咐:“卫兵,快走!别理这个疯子!” 卫兵歉意跟叶云川打了招呼,关上玻璃窗。 接着,车子徐徐前行。 叶云川双手抱胸,趾高气扬喊:“白清清!咱京都见!” 回应他的只剩汽车的尾气,别无其他。 叶云川顾不得摆酷,转身匆匆去找陆子豪。 找了一通后,发现他们几人都扎堆在戏棚前。 小欧骑在父亲的肩膀上,陆子豪揽着江婉,三人并列站着看皮影戏,一边有说有笑。 叶云川给陆子豪打眼色。 陆子豪挑了挑眉:“???” 叶云川挤了上前,低声:“我明天跟你们一块去京都。我……我现在去买火车票,赶不赶得及?” “你?”陆子豪疑惑扬眉:“怎么?老爷子给你下了死令?” 躲了大半个月,巴不得能躲到天涯海角去。 怎么突然转性要往老爷子的藤条下钻了? 江婉笑开了,道:“这样的话,路上能一起作伴——真好!” 叶云川强颜欢笑:“……是啊。” 看来这一顿打,还是躲不过去。 算了,为了好兄弟的家庭幸福,挨就挨吧。 陆子豪道:“不用现在去买。我跟这边的火车站工作人员熟,明天到车站再给你买一张。就算没有,你也跟我们一块儿上车,路上想法子补上一张就行。” 叶云川苦哈哈:“好。”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呐! 第240章 偶遇表姐 疯玩了一天,小欧累得眼皮都快张不开。 肉呼呼的小脸歪来歪去,拼命想睁开眼睛,却挣不到一半,就被迫放弃了。 欧阳毅看着儿子的可爱糗样,忍不住嘲笑他。 “累了就睡,你还逞什么能呀!” 语罢,他将儿子打横抱在怀中,扯过长外套的下摆盖住小家伙。 “闭眼,好好睡吧。” 玩累的小家伙却非常犟,左看右瞧,嘴里低低念叨着“妈妈”,怎么也不肯睡。 欧阳毅听着那一声声柔软的“妈妈”,心不自觉想起妻子,顿时一阵阵揪痛。 “……爸爸抱着你睡。小乖,不怕啊!” 没哄孩子经验的爸爸笨拙拍了拍小家伙的背,柔声哄他入睡。 “不要!”小欧急了,红着眼睛喊:“我要妈妈!姑姑!妈妈!” 即便跟欧阳毅已经玩得很熟稔,可他代替不了妈妈或姑姑。 他习惯睡觉时有妈妈或姑姑在一旁。 没了熟稔的她们,孩子忍不住心慌或害怕,甚至差点儿哭出来。 欧阳毅是铁汉子,见儿子一副快哭的模样,冷峻脸庞顿时沉下来。 “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小欧愣了半秒,随即“哇!”地一声大哭! 几乎下一刻,四周正忙着逛庙会的群众不约而同看过来。 “哟!这孩子哭声忒响!” “哎哟喂!哪来的小喇叭——简直了!” 欧阳毅顿时无措极了,蹙眉低声:“别哭,我带你去找妈妈。” 小欧根本不听,困意加上心情不爽,让他哇哇哇崩溃大哭。 幸好嗓门大喇叭够响彻,听到哭声的江婉和陆子豪匆匆钻出人群,麻利寻了过来。 江婉将小家伙抱过去,温柔为他擦干泪水。 陆子豪取出保温壶,喂他喝了几口水。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很快在江婉的怀里睡沉了。 欧阳毅微窘,歉意道:“本来玩得好好的……困了想要睡,就闹腾起来。” 江婉微笑:“不碍事,很多孩子睡前都会这样子。” 欧阳毅为难极了,低声:“本来想着他不认人了,我能趁着放假多陪陪他,让你们放松几日。万一他要睡了就大哭——我担心我一个人扛不住。” “不怕。”江婉解释:“他要睡的时候就送他回去,大姑姐或吴妈都能哄他入睡。” 陆子豪捏了捏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轻笑:“已经进步够多了!几个月前他还不许其他人抱,一抱就嗷嗷大哭!” 这么一比,显然进步许多! 欧阳毅暗自松一口气,道:“那还得麻烦你们跟陆小姐和吴妈说一声。” “没问题!”陆子豪满口应下:“他现在白天睡得少,基本都是晚上一觉到天亮,很容易带!” 欧阳毅苦笑,不以为然。 江婉细心解释:“他一般午后会睡上一两个小时,晚上八九点入睡,基本都能一觉到天亮。今天带他出来玩,他忘了睡午觉,所以得赶忙补上。等他醒了,再喂饭换衣服。晚上会推迟一些入睡,喝完牛乳后让他多玩一会儿,玩累了就会睡,再晚也不会超过十点半。” 欧阳毅认真听完,一字字都记进脑海。 “好的,我记得了。” 看着睡得极沉的小家伙,欧阳毅心中燃起的那一抹小希望再次落空,不得不再次延迟孩子回家的时间点。 本以为孩子长大些了,肯接受他和老父亲,还有其他人的亲近,应该能很快将他接回京都。 谁知,他竟还有认睡的毛病! 罢了罢了,只能再缓缓。 “快天黑了,开始起风了。”欧阳毅提议:“不如回去吧。我爸让咱们晚饭都去清辉院吃。” 陆子豪眺望来去,道:“我得去找一找云川,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欧阳毅去找卫兵开车过来,陆子豪则找人去,留下江婉抱着沉睡的小欧坐在人潮偏少的台阶上。 江婉取下围巾,盖在小家伙身上。 倏地,一道狐疑的嗓音在下方响起! “小婉?!江婉??” 江婉抬眸——只见韩丽丽穿着前年结婚时的大红套装,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娃娃。 可能是套装里还穿着毛衣,也可能是怀着孩子,整个人看着臃肿不已。 怀里的小娃娃戴着帽子,小脸冻得红扑扑,正努力啃着自己的大拇指,嘴上胸口上尽是口水渍。 “表姐。”江婉微微一笑,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也来逛庙会呀?” 韩丽丽抱着孩子走上来,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小欧。 “这就是你家收养的那个外地孩子吧?” 江婉点点头。 韩丽丽嗤笑:“怎么?把别人家的小孩当宝啊?” 不用想就知道,陆子豪不肯跟她亲热生娃,她只能把别人家的孩子当自己的疼着宝贝着。 上辈子陆子豪连碰都没碰过自己,风光的时候只跟那个假国外女人厮混暧昧不清。 可惜身边的女人再多,却没一个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那时她就暗暗猜测陆子豪不行! 幸好这回她选了刘培民! 他虽然穷了点,可他却是货真价实的真男人。 两人结婚不久,她就怀上了娃,给刘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刚出月子不到两个月,她立刻又怀上了! 江婉轻笑:“暂时算是我们收养的。等他家里人得空了,会把他接回去。” “哟!”韩丽丽冷笑:“那你还宝贝个啥!到头来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江婉但笑不语。 表姐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越是跟她辩解,她就越逮着不放。哪怕现实中赢不了,嘴上也得占占便宜。 韩丽丽拍了拍怀里的小娃娃,又抚上有些凸显的肚子。 “孩子嘛!当然还得是自个生的,才会跟你亲近,以后才会孝顺你。白给人家带娃做啥?闲着没事干啊?还是觉得钱多没处花?” 江婉见她不肯罢休,直接回了一句。 “确实是钱有些多,不知道往哪儿花。家里三人都会赚钱,却忙得没空花。幸好有这小家伙,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儿花。” 韩丽丽一时语塞,心里头暗暗生气。 刘培民家里一穷二白,一大家子靠着他爸那点微薄的工资养着,几乎天天吃稀饭! 本以为返城后,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谁知刘培民差点儿闹出事,欠下亲戚朋友好几百块的外债! 赚不了钱就罢了,连高考都考不上! 一来二去,两人连外头的房子都租不了,只能收拾东西回婆家去住。 巴掌大的地方,住了十来个人,挤得不得了! 她只能隔三差五跑回娘家去住。 老妈子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帮她带娃做饭洗衣服。偶尔干累了,就骂她当初瞎了眼非要嫁给刘培民那个穷光蛋! 要家底没家底,要房没房,要钱没钱——都不知道她图啥! 说到底,都是没钱惹的祸! 江婉真够过分的! 她哪里最痛,她就偏偏往哪里戳! 第241章 找平衡 韩丽丽沉下脸,冷哼:“瞎摆什么谱!有钱也没见得你对我爸妈多好!亏他们还养了你这白眼狼好些年!” 江婉笑了,道:“过去一年,我拿了一百多块给舅舅和三十多张米票肉票。昨天除夕,我给舅舅和舅妈一人一个红包,一个各二十块。拜托大表哥带过去。” 韩丽丽一听,眼神微微躲闪。 江婉嗓音柔柔:“我呀,只是舅舅的外甥女,帮衬不了什么,一点小心意而已。表姐是舅舅舅妈的亲女儿,肯定比我这个外人孝顺得多,给的应该也比我多吧。” 韩丽丽被反将一军,根本答不上来! 自她出嫁回门拿了一点儿东西回娘家,至今只有从娘家收刮的份儿,还从没拿钱或票子回去过! 不仅如此,刘培民上回出事,老父亲还帮着掏了一百多块钱! 明天大年初二要回娘家,刘培民还在家里发愁不知道上哪儿找钱给老人家包红包。 而江婉一出手就是四十块! 韩丽丽的脸一阵红,一阵青,咬牙恨恨吞下恼火。 “你管我给多少!反正不管我给多少,我都是爸妈的女儿!而你就是一个外人!” “是。”江婉毫不在意点头:“我确实是外人。所以自从嫁人后,我都不敢多往舅舅家里头去。” 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什么。 “表姐,你爱人出事那会儿,大表哥帮忙借了五十块钱。那会儿碰巧我不在家,是跟我大姑姐借的钱。劳烦哪天你们手头宽裕了,先把我家大姑姐的钱还上。我是外人,她连外人都算不上。她压根认不得你们两口子,还是早些还上,不好拖欠太久。” 江婉最讨厌表姐的借钱做派! 钱一朝借出去,就翻脸不认人,仿佛根本没借钱这一回事似的,连提起都不敢提! 她不提,江婉却要偏偏说起! 反正她两口子打算把这账赖在大表哥身上! 不管讨不讨得回来,江婉都要刺一刺她,省得她态度嚣张,目中无人! “……有这么一回事?”韩丽丽红着脸装糊涂:“我怎么不知道!既然是我大哥去借的,你找他要去!谁知道他是不是借着培明的由头胡乱借钱!” 江婉毫不意外,微笑:“没事,不知道不要紧。你有空找大表哥一块儿聊聊问问看。借条都保存得好好的呢!” 韩丽丽含糊应了一声,岔开话题。 “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去?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抱着手沉吧?” “要回了,在等子豪他们。”江婉答:“我们是午后过来的,都已经逛累了。” “什么?!”韩丽丽惊讶瞪眼:“他陪你逛庙会?在这儿逛?” 江婉哑然失笑:“这有什么稀奇的!他陪我逛了一下午,刚刚才走开。” 韩丽丽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为什么?! 上辈子陆子豪明明瞧不起这一场婚姻,对她冷眼相待,从没搭理过她! 别说是逛庙会,就连跟她同一个屋子待着,陆子豪都会不耐烦! 怎么轮到江婉身上——就偏偏不一样了! 如果陆子豪能跟自己好,凭他的俊美长相,凭他赚钱的高超能力——她铁定百分百选他! 不不不,江婉肯定是骗自己的。 她绝不可能过得比自己好! 刘培民只是暂时考不上大学,等他夏季高考上榜,很快就能走上官道,给她挣得地位和名利! 这时,欧阳毅已经让卫兵开车过来。 陆子豪和叶云川从侧门走出来。 陆子豪示意前方开来的汽车,扭头说了一声。 叶云川点头,径直走向汽车。 陆子豪则快步往江婉走来,喊:“媳妇!上车回去了!” 韩丽丽愣了! 什么? 他刚刚喊什么了? 上辈子陆子豪从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媳妇,每次不得已提及她,总用“那个姓韩的女人”来称呼自己。 他竟一脸亲热喊江婉“媳妇”,俊脸上甚至还挂着大大的笑容! 天啊! 韩丽丽直觉自己是在做梦! 不是真的! 肯定不是真的! 江婉抱着小欧起身。 陆子豪一个箭步上前,将小欧搂抱过去。 “小屁孩沉得很!还是我来吧。” 江婉微笑:“行。” 陆子豪接过小欧,不忘叮嘱:“小心台阶。第一级比较低矮,别崴了脚。” “嗯。”江婉点点头。 陆子豪抱着小欧快步离去。 江婉扭过头,对上目瞪口呆的韩丽丽。 “表姐,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韩丽丽“啊?”了一声,随后一个激灵拉住江婉的胳膊。 “你——你们——他怎么对你那么好?那个——你们的车不是没了吗?!又是哪来的汽车?” 江婉见她有些语无伦次,仍如实回答。 “这是朋友的汽车,不是我们家的。” 韩丽丽松了一口气——谁料江婉却道:“子豪赚了一点小钱,在京都定了一辆吉普车,下周才能开回来。” 语罢,她微笑优雅摆手,翩然离去。 韩丽丽:“……”!!! 为什么会这样?!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陆子豪明明仍在监狱里! 至少得好几年后,他才混出一些名堂来,开始买回陆家老宅,开始买车建别墅…… 怎么这一回他不用坐牢,还那么快就赚到大钱! 不管是吉普车还是轿车,那都是万以上的单位啊! 而她选的刘培民刚刚还在踌躇一根糖葫芦比外面贵上五分钱,责怪她不该在这边买! “丽丽!”一道浑厚嗓音喊。 韩丽丽回神,见刘培民骑着他爸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咯吱咯吱过来,对自己招手。 “天快黑了!起风了!麻利回去吧!” 韩丽丽看着那快散架的自行车,又扭头看向不远处徐徐离开的昂贵高级轿车,心一阵阵抽痛! 她直觉头重脚轻,迈下台阶——差点儿一个踉跄! 刘培民皱眉喝道:“你看你!蠢货!怎么连下台阶都没走好!一会儿摔了儿子,小心我妈又要说你!” 韩丽丽想起刚才陆子豪的温柔提醒,又听着刘培民的骂声。 不比不知道,一比下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干脆拿他出气:“他是我儿子!摔了他我最心疼!你妈整天有事没事就骂人!她有本事就来我跟前骂!看我不怼死她!” 刘培民见四周的人先后看过来,直觉丢脸死了! “快上车……快!” 韩丽丽红着眼睛,心不甘情不愿上了车。 刘培民烦躁踩着脚踏板,担心一会儿回去家里恐怕又要吵起来,只好耐着性子哄她几声。 “你过门不久就给我生了大胖儿子!现在又怀上了,单凭这一点,你在我家的地位就无法撼动。我妈她嘴碎,别跟她计较。她每天操持这个家,够不容易的……” 韩丽丽只听到前方几句,心里终于找回一些平衡。 对! 她有儿子,指不定肚子里怀的也是儿子! 她以后会儿孙满堂,多子多福! 而江婉哪怕再富有,陆子豪对她再好,最终也不会有一儿半女。 单凭这一点,江婉就永远比不得自己! …… 第242章 新烦恼 入夜后,欧阳毅送陆子豪几人回太平街。 江婉答谢:“毅哥,我师傅就拜托你们了。” “别这么说。”欧阳毅轻笑:“是我们叨扰了李叔。如果没意外的话,我们会在元宵节前回京都。” 陆子豪道:“那时候我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叶云川叹气:“我应该是在被流放的路上。” 欧阳毅微笑道:“我会派人去车站接你们,送你们去军区招待所安顿住下。” “不用麻烦了。”陆子豪推辞:“我们会到处转转,住的地方没法固定。” 欧阳毅摇头:“你们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我把啸儿丢给你们的时候,我可没跟你们客气。” 他说,卫兵会给他们当司机。 他们想去哪儿玩,想去做什么,都让卫兵送他们去。 陆子豪见他都已安排妥当,便没再推辞。 “谢谢毅哥,那我们也不客气了。” 众人都笑了。 到了太平街后,欧阳毅下车跟着进屋。 陆子豪连忙将姐姐和吴妈介绍给他认识。 “早上毅哥会来接小欧去玩。等小家伙想睡了,闹着要回家,就送他回来。” 陆子欣和吴妈都爽快答好。 欧阳毅温声颔首:“麻烦了。” 喝过热茶后,他没逗留,很快坐车回清辉院。 陆子豪催促叶云川麻利上阁楼收拾行李。 叶云川恹恹答好。 陆子欣轻笑:“给长辈们赔礼,多多说好话。放心吧,大过年的,他们不会舍得骂你或打你的。” “……有道理!”叶云川总算恢复一些精神,哒哒爬上楼梯。 江婉见对面阁楼关着灯,忍不住问:“姐,我表哥他们还没回来呀?” 陆子欣连忙答:“他们回来了,在家里吃了晚饭。早些时候有人来找栋梁,他们又匆匆出去了。” “哦?”江婉挑眉问:“谁来找?知青朋友吧?” 陆子欣摇头:“不知道。那会儿我在房里看书,并不清楚。” “……好像是栋梁的弟弟。”吴妈解释:“我听那小伙子喊栋梁‘大哥’。” 江婉没在意,转身洗澡去了。 洗完澡,她检查几个行李袋,又去厨房将路上要吃的东西仔细装起来。 吴妈见她又在切羊肉,忍不住问:“还不够啊?” “多云川一人。”江婉答:“还是准备多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吴妈想了想,低声:“大小姐蛮喜欢这次的咸羊肉……给她留一些。” 江婉疑惑挑眉:“家里至少还有二十多斤,够吃呀!” 吴妈缩了缩脑袋,支吾两声,退了开去。 江婉见她神色有些奇怪,将羊肉切好后,跑上去晒坪看了一下。 肉少了一些,即便算上这几天吃的量,至少少了十来斤。 大姑姐向来没管厨房的事,看样子是吴妈拿走的。 她老人家没有娘家,也没多少亲朋好友,多半是拿去接济女儿那边。 算了,要是对方大富大贵,也犯不着亲妈去救济。 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被夫家抛弃赶出家门,身边还有四五个女儿要养,也是够不容易的! 江婉没在意,煮了十几个玉米后晾干,一并装进放食物的行李袋。 这时,外头传来开门声! 江婉探头出去,见韩栋梁和李香妹回来了。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大表哥一脸暗沉,嫂子则红着眼眶,似乎刚吵完架。 “回来了?”江婉淡定道:“厨房里有热水。” 韩栋梁欲言又止,见李香妹往厨房走进,不敢跟着进去。 “我……先上楼……昨天晾的衣服还没收。” 江婉没搭理他,见表嫂坐在小凳子上擦眼泪,忙递给她一条手帕。 “嫂子,你们今天不出去玩吗?大过年的,不好哭哭啼啼。” 李香妹迅速擦干泪水,哽咽:“俺不是那种爱哭的……你是知晓俺的。” “我知道。”江婉关切问:“是不是舅舅家又出了啥事?” 李香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你三表哥今天带了对象回家,说他下个月就要结婚。公公婆婆都惊讶得不行,劝他说要缓缓。可他说不行……他对象已经怀上他的娃。” 江婉:“???”!! 这是未婚先孕啊! 虽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但现如今的社会风气向来往传统观念倾斜。 很多人认为未婚先孕出格,尤其是在乡下地区,家里人会被嘲笑,甚至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 李香妹解释:“他对象也是阳城人,是水湖镇人士。他们是下乡那会儿认识的。” 江婉忍不住问:“三表哥来找你们去哪儿?回家去商量他的婚事?” “算是。”李香妹答:“婆婆气病了,不肯起床做饭,躲在被窝里抹眼泪。公公劝了她几回,心里也不知道咋办,干脆让老三把俺们和老二家都喊了过去。” 江婉倒了温水,慢慢洗着手。 “舅妈哭什么?既然米已成饭,木已成舟,就只有麻利将人家姑娘娶进门呀!”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法子? 难不成能撒手不管不负责? 李香妹一脸郁闷:“小叔子说,人家要聘礼四百块,还要一百斤喜糖。另外,以后要给岳父岳母养老。婆婆气死了,一个劲儿骂小叔子的眼睛是被狗屎黏住了,瞎了眼找的对象。” 江婉微愣! 四百块的聘金偏多了些,大多数都是一两百。 一百斤喜糖按市价来买,也得两百多块钱。 这些勉勉强强去凑,应该还是凑得出来的。 “其他可以商量。”江婉一脸狐疑问:“但给岳父岳母养老这一条——又是怎么一回事?对方是独生女吗?” 李香妹摇头:“不是,说是小女儿,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听小叔子说,她们家就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兄弟。好像说是女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大出血,差点儿没了命。后来再也怀不上了,膝下就只有两个女儿。” 竟是如此! 江婉忍不住问:“小女儿得给父母养老?姐姐不用分担吗?” 李香妹摇头:“听说她姐姐去南方下乡,后来嫁在当地的农村。父母不同意,可她偏不听。父母一气之下,就跟她断了关系。” 江婉想了想,问:“最大的分歧就是这个吧?” “还不够大啊?”李香妹苦笑:“公公愁得不行,一个劲儿走出走进。婆婆骂小叔子为啥不干脆去人家那边入赘,别回来了——他怒气冲冲说家里如果不点头,他就去入赘不回来了!” 江婉苦笑。 这是威胁上了啊? 有这样头疼的儿子,难怪舅舅脑门上的黑发丝所剩无几! 李香妹“哎!”一声,皱眉道:“入赘那肯定是不行啊!要是入赘去了,被人瞧比不起不说,连孩子以后都没得跟他姓!” 第243章 解决办法 江婉对两个小表哥向来没什么好感,呵呵冷笑。 “他自己不在乎,你们也犯不着可怜他。” 他成年多年,又不是小孩子。 路是他自个选的,人也是他自己找的,又怨得了谁! 李香妹解释:“钢铁他只是说说气话,不会真想去入赘。” 江婉好奇问:“舅舅把你们找过去后,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李香妹郁闷答:“建设两口子就一个劲儿嗑瓜子,嫌弃对方要得太多,还说孩子都怀上了,不怕对方不松口。只要熬多几个月,女方肚子大了就会开始害怕,到时啥条件任小叔子开。” 江婉嗤笑:“确实是他们的做派!” “忒过分!”李香妹皱眉骂道:“俺都听不下去!人家把闺女养大也忒不容易!咋能这样子糟践女孩子?再说了,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难不成老三他就没错?是吧?” “嗯。”江婉道:“是真男人的话,就敢作敢当!” 李香妹低声:“后来,老三说女方长辈说了,如果婚后把老两口接过来同住,聘金就不用了,只给五十斤喜糖就行。老两口那边只有两间老房子,以后归老三两口子。” 江婉惊讶问:“婚后就接过来?一起同住?” “是啊!”李香妹道:“婆婆一听就跳脚,气得不像话!公公问老三说,女方父母的身体怎么样。老三说,都五十来岁,身子骨还行,能干点农活。他们想过来城里住下,想陪在小女儿身边,也能帮忙带带孩子。” 江婉慢悠悠擦手,问:“最后舅舅和舅妈同意第二个方案?” “没说同意。”李香妹道:“公公说,家里压根不够住。小叔子说,反正俺和栋梁不回去住,让他的岳父岳母住俺们这边。” “大表哥同意了?”江婉挑眉问。 李香妹闷声:“他是想答应,可俺没点头。俺跟公公说,让俺们商量商量。” 江婉皱眉:“你跟大表哥也就分那两个小间——其他人都同意?劝你跟大表哥点头?” “……嗯。”李香妹的眼睛又红了,哽咽:“婆婆说,栋梁能考上大学,将来毕业靠单位分房子就行,压根不用回去住。老二两口子也都劝栋梁答应。他们说,家里现在没啥钱,顶多凑一两百块出来。这些钱只够买喜糖。” 江婉蹙了蹙眉。 李香妹扭过身来,扑在江婉膝盖上,呜呜哭着。 “俺和栋梁现在啥都没有!分家的时候就分那两个小房间!如果让出去,俺们就连一点儿退路都没有!栋梁那混账还说先借给他们住,他以后一定给俺买大房子!以后——啥时候是以后啊?!他还得去读几年书!俺这心里忒不是滋味儿!” 江婉心疼轻拍她的背,安抚:“别哭。咱遇事要冷静,别先乱自己的阵脚。” 李香妹哽咽:“俺也不想哭的!可俺觉得对俺忒不公平!栋梁他见俺不点头,反而来劝俺!他究竟是站哪边的?!俺可是在为俺们考量!他咋就不为俺们想想啊?!” 江婉继续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大表哥他是长子,比其他表哥有责任感。这一点,你该是知道的。别哭,这事不难解决的。” “啊?”李香妹挺直背,泪眼婆娑看着江婉。 “你刚说啥?不难解决?” 江婉点点头:“确实不难解决。房子是分给你们的,你们不去住,是你们的自由。如果别人要住,那肯定得有相应的付出啊!” “你是说让他们掏房租?”李香妹问。 江婉点头:“房子不是他们的,住的又不是一天半天。如果只是住几天,甚至是一年半载,你们应该都不会去讨要。但他们是要长期住下,那就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住,可以。但得交相应的房租。” “能要多少?”李香妹踌躇道:“都连在一起,房租该咋算?” 江婉压低嗓音:“你也别太直接。你就说,接下来大表哥要去省城读大学,没个几年没得回来。你一个人操持家里,还要供他生活费,压力非常大。房子可以借给亲家他们住,希望三表哥他们能掏点租金,减轻你们大房的压力。” “哦哦。”李香妹用心记住了。 江婉继续道:“那边的房子都偏老,租金没法高。那两个房间,外加一点小厨房,一个月顶多租五块钱。你就说,自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不用多,每个月的月初给四块就行。” “四块?”李香妹低声:“……这个价还行。那这钱——该跟谁要?” “老三两口子啊!”江婉道:“你说口说无凭,省得将来没个凭证,让大表哥写一份租房协议,让老三签字。” 李香妹有些忐忑,支吾:“万一婆婆他们说是借住,犯不着……那可咋办?” “肯定要写租房协议。”江婉沉声:“白纸黑字写清楚,不然就不借!” 这时,门口探出一道高大身影。 “……我觉得小婉这个建议好。” 李香妹见是韩栋梁,脸色一沉,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韩栋梁讨好笑了笑,蹑着手脚走进来。 “……咱听小婉的,租给他们吧。这样的话,还能多点额外的收入。” 李香妹怒道:“万一你爹娘又不乐意咋办?老二家啥都不用掏,他们铁定说风凉话,说俺们太贪钱!” “我——我就说那让他们到外头租去!”韩栋梁举起手:“我发誓,只要你不点头,我就绝不会自己单方面答应!” 李香妹见他如此表态,心里的怒气才稍稍敛下来。 “……这还差不多。” 江婉道:“对,必须签字说清楚,省得别人荆州借久成己业。你们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要么租,要么去外头租。” “嗯嗯。”两人都点头。 江婉又道:“别怕别人说你们闲话。舅舅应该会支持你们,舅妈就不一定。舅妈说什么,你们就摆惨,说读大学要好几年,总不能让你去省城喝西北风。如果老二家敢开口凑热闹,你们就说他们的房子宽敞,让亲家和亲家母过去他们那边住。” “噗嗤!”李香妹笑开了,道:“他们肯定吓死,再也不敢说啥!” 韩栋梁见妻子恢复笑意,心里暗自松一口气。 “我是大哥,他是二哥。他支持弟弟的婚事,难不成我就不支持?只要他肯借,我也敢!看他还敢不敢瞎开口!” 江婉白了他们一眼,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凡事不要慌,先保持统一立场,然后想法子解决。瞅瞅你们,刚有事发生,你们就先起内讧,还怎么跟外头的人斗啊?” 两人都惭愧极了,埋下脑袋。 “……俺们错了。” 顿了顿,李香妹又踌躇起来。 “老三有些滑头,俺担心哪怕签字了,日子长了也会找借口不掏钱。” 第244章 来客 江婉提醒:“所以才要白纸黑字写清楚啊!” “可——”李香妹瞥了一眼丈夫,道:“他们三兄弟也就他老实。老二和老三都滑头得很。万一他交着交着就不交了,那俺该咋办?” 江婉失笑:“这有何难!那是你们的房子。他如果不掏房租,那你就说要搬回去住,让他们挪人。” “哦哦。”李香妹忙记下了。 韩栋梁见此事总算有旋回余地,才跟江婉讲家里的情况。 “去年老二结婚,家里什么都紧着他。后来,妹夫那边又出了事,爸爸不得不预支工资去帮。直到今年年底,家里才总算缓过来。” 江婉点点头。 韩栋梁继续道:“本来分家的时候,说好要分几百块老婆本给小弟。谁知——他的对象都已经怀上,只能麻利将婚期提上日程。” 李香妹插嘴:“你爸也没说具体攒了多少!老二家究竟有没有拿一点钱出来——他也不说!” “我爸那人就那样。”韩栋梁叹气:“总认为家里的数目没法一清二楚,太过较真会伤害感情。” 李香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住了口。 她不说,不代表江婉不敢说。 她撇撇嘴:“舅舅这毛病早就该改了!以前家里没娶儿媳妇,还能任他打马虎眼。现在家里有了儿媳妇,就得一五一十算清楚。家里没烂账,人心才不会涣散。” “就是就是!”李香妹附和:“儿媳妇又不是儿子,哪能一点儿都不计较!” “即便是亲兄弟。”江婉道:“也要明算账。情分不可以用钱衡量,但数目一定要分明。” 韩栋梁苦笑:“道理我跟老人家说过,可他就是不听啊!” “老一辈总有他们自以为是的固执。”江婉并不意外,道:“等出我有空了,再劝一劝他。” 李香妹郁闷极了,道:“摊上这样的家庭,俺够衰的!” “你——”韩栋梁瞪了瞪她,低声:“幸好是小婉在场,她了解我们的家庭实际情况。家丑不外扬,有些话不好在外头说。惹人家笑话咱,对咱也没啥好处。” 李香妹缩了缩脖子,闷声:“俺知晓的……就是发发牢骚,不行啊?” “行行行。”韩栋梁苦笑:“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李香妹没再敢往下面说,适可而止。 江婉提醒:“坚持白纸黑字写清楚,不然绝不能答应。有些事不能稀里糊涂,不然吃亏的就是你们!” “好!”两人应下了。 江婉道:“我和子豪应该得元宵节后才能到家。” 韩栋梁连忙道:“老三的婚事得麻利安排上。早些回来,希望能赶上吃喜糖。” “这事恐怕没法急巴巴办成!”江婉慢悠悠起身,道:“肯定赶得上。” 按舅妈的性格,老二家又是搅屎棍,这事八成又得磕磕巴巴。 算了,反正跟她这个外人无关! 江婉回房去了。 隔天一早,三人便出发去火车站。 大年初二,出远门的人不多,仍有一些票没人买。 叶云川很顺利买到票,跟着他们两口子一起北上。 两天一夜后,他们总算到了京都郊外火车站。 欧阳毅派来接他们的卫兵等了足足三个多小时,才总算在傍晚时分接到人。 江婉答谢,送了一包腊肉给卫兵。 卫兵不肯收,憨憨笑说他是奉命行事,不必客气。 陆子豪一把塞给他,道:“这是家乡一点小特产,不值钱。大老远过来,总得带点儿本地特产送人。包里还有好些呢!你就收下吧!接下来还得麻烦小同志送我们去招待所。” 卫兵推辞不得,只好收下答谢。 到了招待所后,旅程奔波累瘫的三人早早就歇下,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吃过早饭后,三人商量起行程。 陆子豪要去结算尾款,道:“早上时间不够,早点吃午饭,下午要带我媳妇去故宫玩。” 叶云川却有些踌躇:“要不——今晚你们陪我回一趟老宅?” “不了。”陆子豪道:“大晚上过去给老爷子拜年不礼貌,过两天再去。” 叶云川睨了他一眼,低声:“我为了你两肋插刀,你就不能为我拔一次刀?” “能。”陆子豪点点头:“但不是今晚。我们爬完长城回来后会很累,打算泡一会儿温泉后就回来睡大觉。” 叶云川翻了翻白眼。 “见色忘义!见死不救!” 陆子豪嗤笑:“老爷子一向早睡早起,过去拜年的人肯定都是白天去。晚上没人敢去打扰。你晚上去面对他老人家一个人,是觉得非找揍不可吗?嗯?” “啊!”叶云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感激涕零抱住他的胳膊:“兄弟!幸好有你提醒啊!” 春节这几日,老爷子那边都是络绎不绝的拜年客人或亲朋好友。 有外人在,老爷子再怎么生气也不好拿他怎么办! 只要他说说好话,撒娇卖萌,老爷子的气一定会消大半,这段打也就免了! 陆子豪一把甩开他,笑骂:“整天不动脑子!蠢死吧你!” 叶云川乐颠颠道:“走!我陪你收账去!” 两人出门去了。 江婉闲着没事干,拿出草稿纸和钢笔,开始写连载的武侠小说。 快晌午时分,外头响起敲门声! “叩叩!” 江婉惊讶回头,匆匆搁下笔。 “谁呀?找谁?” 军区的招待所没什么闲杂人士,安全系数比较高,所以江婉只是简单别上门。 “是我。”一道柔美嗓音答:“白清清。” 江婉连忙打开门。 只见白清清戴着一顶杏色圆帽,穿着呢绒杏色套裙,双手都套着雪白色手套。 美丽的脸庞没什么表情,在看到江婉后,眼神甚至暗了暗。 “你好。”白清清淡声:“打扰了。” 江婉惊讶问:“白小姐,你——你什么时候回京都的?你没继续待在阳城?” “没。”白清清一边脱下手套,一边答:“初二早上我便乘车去省城,下午坐飞机回来,傍晚就到了。” 原来如此! 江婉礼貌邀请她进来。 白清清没客气,将手套塞进小皮包里,踩着哒哒的高跟鞋进了房间。 “就你一个人?” 江婉答:“我爱人和云川出去了。” 白清清的眼底略过一抹失望,却没说什么,优雅落坐沙发上。 江婉微笑问:“你要喝水还是喝茶?” “不必了。”白清清摇头:“我平时都喝咖啡,你这边应该没有。” 江婉轻笑:“那还真没有。” 不过,她仍倒一杯白开水给白清清。 白清清礼貌道:“谢谢。” 江婉落落大方坐在她对面。 白清清见她眸光清澈坦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反而不敢直视江婉的眼睛。 “……其实,我此次是帮子豪带信过来,顺便想找他聊聊。” 第245章 对手戏 江婉微微一笑:“可惜了,你来得不巧。” 白清清眸光微闪,直觉她似乎话中有话。 “……这次赶不上,那便下次吧。” 江婉礼貌问:“信件急不急?需要我帮你转交不?或许你可以给他留纸条留言。” “不急。”白清清轻抚膝盖上的白色皮包,“还是我亲手交给他,这样比较妥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行。”江婉点点头。 白清清见她如此坦荡大方,忍不住问:“你……不问我信是从哪来的?是谁写给他的?” 奇了怪了! 这女人难道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 她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乎? “不用。”江婉轻笑:“信是给子豪的,他知晓就够了。他如果想告诉我,转头就会说与我听。他不想让我知道的话,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探听。” 白清清微愣,始料不及江婉竟会如此通透! “你——很信任他?你们结婚应该没多久……怎么会这么信赖他?” 江婉轻笑,笑容带着风淡云轻般的恬静。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如今的他有责任感,上进又拼搏,对家人更是掏心掏肺般爱护。这样的好丈夫,我为什么不信赖他呢?在我看来,信任会因人而异,跟结婚长久无关。” 白清清眼神微微躲闪,心里暗暗吃惊。 看来,她真是小觑了眼前的女子! 本以为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普通女人,学历也不高,见识应该很浅薄! 想不到她竟如此睿智! 倒让自己刮目相看了。 于是,从来没将江婉看在眼里的白清清重新审度眼前的江婉。 “小婉,听说你在杂志社工作?单位福利如何?” 江婉微笑点头:“单位是小单位,福利还行,勉强能度日。” 白清清挑了挑眉,猜想她既是李缘的徒弟,绝不会是一无是处的草包。 这一点,是她疏忽了。 “小婉,冒昧问一句——你觉得你了解陆子豪吗?你对你的丈夫,貌似了解得不多。” 江婉答:“确实不多,但够用即可。” 白清清笑了,眉眼带着嘲讽。 “你对你的丈夫不够了解,那你还敢嫁给他?你们应该是盲婚哑嫁吧?” “算是。”江婉实话答:“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递增,人会不停变化。以前的陆子豪,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但嫁给他后,我们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我对他的了解与日俱增。世事变幻如云,人心异变,谁都没法笃定他就能完完全全了解某一个人。白小姐,你说对吗?” 白清清被问懵了! 下一刻,她的脸尴尬红了。 “……对吧。我也不知道。” 以前她总自诩她很了解陆子豪,可她料不到他回国奔丧后就没再回去! 她更料不到他竟会接受家里的相亲安排,盲婚哑嫁娶一个陌生女人! 最最让她料不到的是——短短两年时间,他竟变了许多,多得甚至让她感到陌生! 她以为只要她找过来,给他台阶下,他便会跟以前一样屁颠屁颠哄自己,回到她的身边。 事实却是——没有! 她料错了,一切都错了! 而这一切仿佛都跟以前的女人有关! 回过神来,白清清哑然失笑。 “你应该早就猜到我跟子豪的关系了吧。” 这女人如此聪明睿智! 多半已经猜到了,却故意按兵不动,像看猴子耍戏般看着自己! 太大意! 太轻敌! 不料,江婉根本不按她的牌路走。 “猜到又如何,猜不到又如何。白小姐,我并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我尊重我爱人。他不说,我便不会主动问。” 早就猜到了,那又怎么样? 她是不是要跟上辈子的韩丽丽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气得陆子豪远远躲开,反而让白清清有了可乘之机。 江婉可不傻! “你——”白清清一时语塞,激动道:“你就不怕他跟我一走了之?到时你可别后悔!国外的环境比这边好几百倍,更合适他的发展。他留在国外的话——到时看你还能不能这么镇定!” 江婉笑开了,眼神笃定又坚韧。 “你如果留得住他,早便留下他了,不是吗?现在的他如果想跟你走,你也犯不着主动来找他。” 白清清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她羞愧! 她窘迫! 对方话里行间并没任何不雅粗俗的话语,可她却深刻感受到被对方狠狠羞辱了! 脸又热又红,似乎被对方用力扇了一巴掌! 而自己却节节退败,一点儿招架的余力都没有! 白清清深吸一口气,缓住心头的难受。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若是你知晓我和子豪以前是多么恩爱幸福,我看你未必能笑得出来。” 江婉摇头:“没兴趣知道。谁都有过往,既然是过往了,又何必耿耿于怀?” 论起这个,算起上辈子,她的过往比陆子豪丰富多了! 她嫁人生子,还跟刘培民貌合神离过了十几年! 白清清再次受挫败,脸色有些苍白。 “你……确实很聪明。” 若是换成其他女人,看到丈夫的旧情人找上门,想要将丈夫抢走,不得哭天抢地,不得跟她斗个你死我活! 可江婉什么都没有。 子豪不说,是怕她难受,所以瞒得严严实实,宁愿一个人受着诱惑,也不敢让她知情。 也许在这一场博弈中,什么都不做,反而让她成为最具有竞争力的对手。 可白清清不愿认输! 她取出白手套,优雅搁下皮包,斯里慢条缓缓套上。 “如你刚才所说,世事无常。最终结果没出来前,你也没必要如此笃定。” 江婉微微一笑:“不急,随他自己选。最终结果,我拭目以待。” 白清清待不下去了,起身要离去—— 却又顿住。 接着,她从皮包里取出一封信,上方写了一窜英文字母。 她将信搁在茶几上,挑衅般看向江婉。 “你可以扔了,让他永远看不到这一封信。不过,我看自信如你,应该不屑这么做吧。” 江婉微微一笑:“不会。” 对方要来赌自己对丈夫的信任,那便放马过来! 别说一封莫名其妙的来信,就是她白清清现在拉着陆子豪的胳膊往外头拽,她也不会紧张或惊慌。 “白小姐,‘信任’两个字不是靠嘴上说说的。你既然要赌,那我便陪你一回。” 白清清溃不成军,狼狈匆匆离开。 江婉见她说话半天,水杯的水一点也没喝,猜想她是瞧不起。 她将水倒掉,清洗干净,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泡了一点绿茶,慢悠悠回到书桌前,继续拿笔书写她心中的江湖。 保持好心情,好好赚大钱! 实实在在拥有的,比那虚无缥缈的所谓“情爱”要实在多了! 呵呵! 第246章 不用 晌午后,陆子豪和叶云川才回来。 “媳妇,你吃了没?” 江婉起身迎出去,解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见你们还没回来,就先跑去食堂买饭。你们——还没吃吧?” “没!”叶云川揉了揉肚皮:“肚子饿,还喝了浓厚的茶水,胃差点儿受不住!” 江婉忙拿出两个铝饭盒,道:“快吃吧!打回来就放在锅里保温,现在还热乎着。” 两人都饿了,很快风卷残云吃完。 江婉收拾桌面,问:“账都收回来了吗?顺利不?” 陆子豪答:“只收回两笔,只剩下最后一单了。对方一副要拖延的样子,估摸想要赖账。” “那怎么办?”江婉担心问:“数目大不大?” 陆子豪答:“一千来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叶云川伸伸懒腰,道:“不用担心,他要是敢赖账,你直接找去他单位就行。买肉的是他的单位,他只是采购人员。他敢赖,咱就找上他单位的第***!” 陆子豪摇头:“不急,他说等多几天,那就等多几天吧。” 吃饱后,叶云川回隔壁午睡去了。 陆子豪则打算带江婉出去玩。 “媳妇,带点儿水,咱出发吧!” 江婉答好,一边往军用水壶倒水。 “早上白小姐来过一趟,说要找你。可惜那会儿你还没回来,她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白小姐?”陆子豪微愣:“哪个白小姐?” 江婉答:“白清清啊!我就认识这么一位白小姐,不是她还能是谁。” 陆子豪眉头皱起,俊脸沉了沉。 “她——她来做什么?” 江婉示意茶几上的信封,道:“她给你送信来了,好像说是别人写给你的信,拜托她转交。” 陆子豪瞧见了,走上前拿起,撕开封口。 信似乎不长,他快速阅览一遍,便重新折叠好,收回信封里。 接着,他把信收起来。 江婉将水倒好,拧上。 “行了!走吧!” 陆子豪有些踌躇看着她,低声:“媳妇,那白小姐——没跟你说什么吧?” “没。”江婉答:“她就坐了一会儿,连水都没喝,放下信封就走了。” 陆子豪眼神微微尴尬,低声:“她——她跟我以前算是校友,都在同一所艺术学院念书。这信不是她写给我的,是我一个叫汤姆的导师写的。” “哦哦。”江婉顺势问:“应该跟你关系很不错的老师吧?漂洋过海递信给你,可见一斑呀!” 陆子豪点点头,解释:“他挺欣赏我的……写信问我过得好不好,还问我怎么没回去。” “他希望你回去吧?”江婉问。 陆子豪撇撇嘴:“他信里确实这么说。回头我有空写一封回信,寄过去给他。” “写明你不回去的理由?”江婉笑问。 陆子豪跟着笑了,道:“他这人有些固执,我还是得解释一下,省得他又要来信劝我。” 江婉假装不经意问:“那信怎么寄过去?跨国传信一向很慢哎!” “不怕。”陆子豪答:“又不是急信,慢就慢吧。” 江婉忍不住提醒:“白小姐还要出国不?要不拜托她带过去?” “不用不用。”陆子豪立刻拒绝:“她出不出国咱管不着。自己掏点儿邮费,把信寄出去就成了。” 江婉点点头:“也对,省得欠人情。” 陆子豪接过她手中的水壶,牵住她的手。 “走,咱们玩去吧!” 小两口心情愉悦游玩去了。 隔天早上,三人去看车,最终定下一辆崭新的吉普车。 陆子豪给了押金。 上牌和审核都需要时间,至少两天后才能拿钥匙取车。 陆子豪悄悄给对方塞了好烟,低声:“哥们,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买车,还请你行个方便。” “……那明天下午吧。”对方迅速改口。 三人乐呵呵去国营饭馆吃了一顿丰盛晚饭,算是庆祝。 叶云川看了一下天色,道:“今晚估摸会下雪,天气阴冷得很。” “不怕。”陆子豪道:“今晚躲在招待所好好睡一觉,明天下午出来取车就行。车牌号是暂定的,等到了阳城再上牌。” 叶云川想起自己有家回不得,只能陪他们睡招待所,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你们……什么时候陪我回去呀?明天都初六了!” 陆子豪爽快答:“后天早上吧。明天取车后,找个地方买点好东西送给老爷子。” “不用!”叶云川摇头:“我爷爷那边什么都有。人过去就行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礼!” 江婉轻笑:“大过年的,哪能空手上门。放心,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呀?”陆子豪疑惑问:“媳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江婉笑答:“就在黑色的那个行李袋里。去年深秋,嫂子的家里人给她寄来一大袋菌类和两根人参。嫂子挑了两斤珍贵的羊肚菌给我,还有几斤竹荪。我送了一半给欧老,剩下的都带了过来。所幸只有几斤重,路上不用太费劲。” 陆子豪惊喜挑眉:“野生菌啊!挺好的!适合老年人吃,能增强免疫力。” “嫂子,那是人家李姐送你的。”叶云川很是不好意思:“你还不远千里带过来。” “礼轻心意重嘛!”江婉道:“主要是适合老年人吃,不然只能从大众送点茶叶或小点心。” 叶云川立刻答谢:“我爷爷很喜欢香菇之类的东西,尤其喜欢吃竹荪熬老鸭汤!” “那太好了!”江婉道:“送对人了!” 陆子豪赞许道:“还是媳妇你想得周到!” 三人吃饱后,走出国营饭店,却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 寒风有些大,卷着白嘘嘘的雪花打着旋,看着就觉得冷! “糟了!”叶云川苦笑:“忘了叫人来接咱们呀!” 陆子豪很是为难,道:“这边离招待所有些远,走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风大雪也大,估摸得走一个半小时。云川,里头有电话,打电话找你家的司机来一趟。” “好。”叶云川想着反正后天早上要回去了,趁机刷一波存在感也好,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 三人重新进了饭店。 叶云川拨过去,谁知一直没法接通。 “多半是有人没将话筒挂好……” 他一脸忐忑看向陆子豪,问:“怎么办?要不——走回去?”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如果是他们两个大男人,多走上几步没关系。 但媳妇不一样! 阳城那边的冬天很少下雪,即便下了,也只是薄薄一层。 这边的冬天格外冷,让江婉冒着风雪走那么长的路——他实在不忍心! 于是,他主动提议:“在附近找一家旅馆先住下,明天再看天气做打算。” 三人再次走出饭馆。 风雪漫天,天地间只剩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 叶云川自小在京都长大,市区的大街小巷早就被他摸透了。 “走前几十米,左拐!走多一百多米,就有一家华侨旅馆。” 三人正要出发——却见一个穿得圆滚滚的中年男子飞奔而来! “三位同志!请等等!” 第247章 助人为乐 那中年男子满身雪花,发上和肩上尽是白雪。 他却顾不得抖落雪花,喘着粗气求助。 “三位同志!求求你们帮个忙!” 陆子豪挑眉问:“帮什么忙?” 男子喘气指向马路尽头,解释:“我们的车抛锚了,停在马路中央开不动了!” 叶云川一听就摇头:“你得找专业修车的人。不过,这鬼天气这样子,修车厂早就下班休息去了。” 他们都只会开车,根本不懂修车呀! “对。”陆子豪道:“暂时锁上,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专业的人士修。” 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士办,切莫胡乱逞强! 中年男子摇头罢手:“我——我正要送我家老先生去医院!耽搁不得呀!” 江婉皱眉问:“急病吗?很急?” “是啊!”中年男子答:“老|毛病犯了,一直头痛呕吐。他老人家八十好几了,耽搁不得呀!” 陆子豪提议:“你进去里头给医院打电话,让医院派车来接吧。” “我打了!”中年男子示意不远处的电话筒:“就在那儿打的!可不知道咋回事——没人接听啊!” 他差点儿就哭了,哽咽:“要不,你们几位帮我推推车,行不?看看能发动起来!之前那车发动不了,就是这么搞好的!” 三人没推辞,一并走过去帮忙。 幸好雪刚下,路上还没多少积雪。 几人半跑半走,很快来到一辆黑色老轿车前。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服的老者靠在座椅上,瘦削的脸上尽是愁容,一只手托着脑袋,似乎在忍痛。 司机跟他说请人来帮忙,他只是低低“嗯”一声。 陆子豪从口袋里取出手电筒,对司机道:“你进去启动,我看看发动机有没有反应。” 司机连忙照做。 片刻后,发动机发出“咔擦咔擦”的异样声响! 陆子豪皱眉:“老哥,你这发动机问题很大啊!得找专业的人士来修!” 爱莫能助,只能帮到这儿了。 司机苦笑:“车子都开了快二十年……老车了,隔三差五就得去修。” 三人既然答应了,便说到做到。 帮忙推了十几米,不料车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司机急得满头大汗,惊慌得不得了! “……这可怎么办啊?” 江婉提议:“你搀扶老人家找个暖和的地方先坐下,然后找人来接你们吧。” 司机苦笑:“不瞒你们说,我们是外地来探亲的……人生地不熟。老先生他认得路——可他痛得眼睛都睁不开!风雪交加,路上没几个人,我都不知道该找谁问路!” 陆子豪提醒:“老人家受不得冻,还是先去医院。离这边最近的应该是中心医院,不行过去大概十几分钟。” 叶云川只好为他指路,甚至掏出画笔,给他画路线。 这时,一向观察敏锐的江婉发现了端倪,惊呼:“快!你家老先生晕过去了!” 司机匆忙转过身去,惊呼一声:“我滴娘呀!”,然后匆匆打开车门,惊慌失措扶起老人家。 “老先生!老先生!您可别吓我啊!快醒醒啊!” 陆子豪见此,快速脱下外套裹在江婉的身上。 “别喊了!赶忙背老人家去医院!” 三人和司机合力将老人家送去最近的中心医院。 医院附近也有招待所,三人见风雪一点儿停歇的迹象都没有,干脆就近住下。 隔天早上,雪停了。 皑皑白雪,满目都是雪白。 江婉靠在窗边,忍不住感慨:“这雪真大!足足有一尺多厚!” 陆子豪懒洋洋躺在被窝里,对她招手。 “窗边温度低,还不快回来!” 江婉嘻嘻笑了,钻进暖融融的被窝,扑进他的怀里。 陆子豪微微蹙眉,大手将她搂紧。 “你看你!身上都没热气了!” 江婉抱着“大型取暖器”,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雪太大了……咱们怎么出去呀?” 陆子豪没睁开眼,亲了亲她的手。 “不碍事,等雪清扫干净了,就能出去。我下午去提车,然后再来这边接你。以后自家有车,就方便多了。” 遇到极端天气,尤其像眼前的暴风雪,有车出门才会安全。 吉普车的车身高,越野能力强,即便积雪多些,也不用担心开不了。 江婉点点头,道:“医院附近的小店蛮多的。一会儿饿了,下楼去买些吃的。” “你饿不饿?”陆子豪轻抚她的背,享受软香柔玉的触感,“不饿的话,晚些再去买。” “不算饿,晚些再去吧。”她道:“现在也才七点多。” 两人躲在暖融融的被窝里,你侬我侬说着话。 倏地,有人敲门! “叩叩叩!叩叩!” 江婉疑惑问:“……是云川吧?” 陆子豪嗤笑:“除非有急事,不然他哪一天能在这个时候起床?肯定不是他!” 语罢,他往外面喊:“谁啊?找谁?” “小兄弟!”外头的人答:“我是昨晚的司机!我家老先生醒了,特意让我来感谢你们。”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迅速下床穿戴整齐。 司机大哥的手里各拎着两大袋茶叶,脸上尽是感激笑容。 “我家老先生没事了!他联系了女婿和外孙女来接他,应该很快就会到这边。老先生说昨夜风雪那么大,幸亏有你们出手相救!谢谢啊!谢谢!” 陆子豪摇头:“举手之劳而已,茶叶就不用了。” “哎!”司机大哥坚持将茶叶塞给江婉,“必须收下!不然我没法跟老先生交待!” 江婉只能收下。 司机大哥没逗留,匆匆告别离去。 两人被这么一打岔,都没法继续赖床,只好开始洗漱。 江婉看着那两大包茶叶,忍不住问:“这是红茶吧?” “是。”陆子豪答:“适合老人年喝,口感很醇很香。” 江婉收了起来,道:“姐最喜欢喝茶,带回去给她。” 陆子豪轻笑:“以前她最喜欢喝咖啡,但身体不允许,她便戒了。现在喝茶挺好的!” “你也不能喝。”江婉提醒:“咖啡喝多了,对胃不好。” 陆子豪忙不迭点头:“知道了。” 江婉笑了,调侃:“怎么这么听话呀?” 陆子豪挺起胸膛,道:“听媳妇的话,才是好丈夫!我还有一堆理想要去努力实现,得把身体这个最贵重本钱养好。万一关键时刻掉链子,那我不得后悔死!” 江婉被他逗笑了。 洗漱后,陆子豪下楼买了两份早饭。 快晌午的时候,叶云川总算肯下床,拾掇好自己,就跟他们一起下楼找吃的。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走一大部分,开始有行人或自行车奔波来去。 三人吃饱喝足,便步行去取车。 很快地,三人乐哈哈坐上崭新的吉普车,往军区招待所开去。 刚进大门,便瞧见角落的木沙发上坐着一个优雅美女——竟又是白清清! 第248章 没可能 又找上门了? 江婉见此,只是微微一笑。 陆子豪则是脸色一沉,眼神迅速收回。 叶云川有些尴尬看了看兄弟,又看向白清清。 “……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白清清优雅起身,眸光落在陆子豪身上。 “不巧,我是特意过来找子豪聊聊的。” 叶云川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干嘛呀这是! 当着人家媳妇的面这么开口,还要不要脸来着! 不料,白清清丝毫没觉得难为情,反而一脸坦荡期待看着陆子豪。 “你应该有空吧?我就想听听你的答案,也好转告给汤姆老师知晓。” 陆子豪眉头皱起,随后看向江婉。 “媳妇……” “你陪白小姐聊聊吧。”江婉打断他,道:“我先把茶叶拿上去。” 陆子豪眸光带着歉意,点点头。 叶云川也很有眼力劲儿,跟着江婉上楼。 拐过楼梯口,他压低嗓音:“嫂子,你可别误会子豪……他现在跟白清清没什么的。” 江婉没忽略他口中的“现在”,淡定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用替他解释,我一直都很相信他。” 叶云川松了一口气,尴尬低声:“……是我想多了。你们——你们没事就好。” 江婉微笑答谢。 叶云川又急忙道:“嫂子,在我们这个朋友圈里,有很多人都是家里有家,外头也有一个家。但子豪他不是这样的人!你要一直相信他!” “我能理解。”江婉道:“现在我很相信他。” 现在。 她没忘了加上这个词。 人都是会变了,没有天荒地老的长长久久,唯有保持平和的心态,过好当下! 陆子豪太优秀,长得又太好! 她陪他同甘共苦,方能得到他的敬重和爱意。 一辈子很长,谁又能保证他未来不会受各种诱惑而变心! 能过好当下,把控当下,就已经够了! 她虽看着年轻,可她的灵魂早已经经历了大半辈子。 所以,她不会太执着所谓的红尘或男欢女爱。 好好爱自己,过得精彩些,好好享受生活,才是她最应该追求的。 楼下,马路旁 白清清红着眼睛问:“汤姆那么看重你,还给了你这么好的推荐机会——你竟不要?!” “我会写信答谢他的。”陆子豪摇头:“我都说过了,这儿是我的国家,是我的根。除非活不下去,不然不会有换国籍的考量。” “你傻啊!”白清清责怪道:“你怎么能放弃如此好的一个机会!大学教职的工作有钱有地位!当一个低贱的商贾看人眼色,为小营小利奔走四方!两者区别那么大!你——你怎么还是不开窍啊!” 陆子豪沉声:“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的。” “错!”白清清笃定道:“你很快就会后悔!” 陆子豪懒得跟她解释。 白清清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些许。 她张望四周,嗓音不自觉压低。 “这十几年来,国内的局势一向不稳。经济发展缓慢,到处人心惶惶。对很多人来讲,剥离土生土长的家乡根本做不到。可我们不一样呀!” “子豪,我们留过洋,见识过国外民主和科技进步,也见识过繁华开放的社会氛围!你怎么会选择留在这儿?!我回来不到两个月,都快憋疯了!” 陆子豪摇头:“他乡再好,也不是我心所在。咱们国家虽然落后些,思想方面也偏传统。但我相信加以时日,必定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是土生土长的国人,虽然羡慕别的民主国家早早利用科技革命成为发达国家。 可他对自己的国家有信心! 以前落后腐朽,战乱不断那么艰苦的日子都扛过来了,又怎么会畏惧前进的前途多艰险! “多少时日?!”白清清质问:“万一没有呢?你哪里来的信心?!” “已经恢复高考了。”陆子豪道:“国家会一步步走向正轨,一点点慢慢发展起来的。我生于斯,长于斯,便该对她有信心。” 白清清激动道:“失去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机会,如何发展得起来!别人都走两三步了,都已经好高高在上了!你们怎么追得上?!” “跑。”陆子豪道:“只要加紧步伐,迟早能追上。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年五年十年,甚至几十年。只要有目标,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时候。” “你傻啊!”白清清道:“你在这边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过上好日子!可只要你点头,跟我一起回母校,就有一份安安稳稳的高薪工作等着你!” 陆子豪摇头:“不了,我的理想已经跟音乐无关。” “理想是可以改变的!”白清清反问:“前途一片安稳光明,为什么要拒绝?我是为你好,不舍得你受苦受罪,你为什么反而将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 “我在国内也有机会。”陆子豪解释:“可能比国外少,比不得国外。但那里不是我们的地盘。黄皮肤黑头发的人不属于那边。我的家和家人都在这里,我就断然不会抛下他们。在我看来,前途和高薪再好,都比不得家人重要。” 世上没有完美的选择。 他不贪心,只希望能多陪伴家人,重振陆家当年的风光。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既要”和“又要”。 既然选择留下,便会有相应的困难和险阻。 但他不怕! 白清清忍下泪水,哽咽:“……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没有。”陆子豪斩钉截铁答。 白清清深吸一口气,狠狠撂下一句。 “你会后悔的!那个女人根本不适合你!你选择留在这个穷困潦倒的国家!也一定会后悔!” 语罢,她立刻转身,扬起傲娇的下巴,踩着高跟鞋哒哒离开。 没有回头。 陆子豪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里掠过两人以前在一起的种种,从清晰到模糊。 从甜如蜜的相依相偎,从大洋彼岸到京都的小吃街,从拌嘴到吵架砸东西…… 他轻轻长长叹了一口气。 希望就此打住了。 再见。 不,也许不再见反而会好些。 各自珍重吧。 接着,他转身走进招待所的大门。 没一丝留恋,也没回头。 陆子豪上楼后,本想跟江婉解释一下。 “媳妇,白清清她……只是来问我……要怎么回复我的导师。” “哦。”江婉忙碌收着衣服,似乎丝毫不在意,“子豪!我刚刚去热水房取了一些热水。要不,你先洗澡去吧?” 陆子豪“哦哦”点头。 江婉将衣服塞给他,笑道:“晚饭咱们一起去吃羊肉火锅。我听说京都的刷羊肉很出名!今天提车,怎么也得庆祝一下!” “好!”陆子豪立刻应下,抱起衣服往洗手间去。 江婉眸光微闪,心情愉悦收拾自己的衣服。 第249章 娶妻之道 隔天早上,小两口陪叶云川去了叶家老宅。 拜年的人只有寥寥数人,但碍于客人在场,叶老爷子不好发作,只是偷偷瞪了瞪孙子。 叶云川嘻嘻傻笑赔笑。 第一关,总算混了过去。 那天中午,三人留下陪老爷子吃饭。 叶老爷子对江婉印象极好,见她进退有度,温婉落落大方,谈吐也不俗,心里大为赞赏。 “有空就来京都玩!我这宅子空了些,巴不得能多几个人住进来。你们下次来,直接住我这边就行。虽简陋了些,但好在干净清净。” 江婉和陆子豪都答谢说好。 叶云川见有他们在,老爷子连瞪他都没有,乐得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 吃饱后,陆子豪和江婉便起身告辞。 老爷子让管家送他们到门口,随后拿起拐杖往叶云川打过去—— “哎呀呀!”叶云川连忙躲开去,撒腿就跑。 老爷子又气又无奈,骂:“滚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叶云川躲在回廊的大柱子后,贼兮兮:“那您得答应不打我,不然我马上跟子豪两口子回阳城去!” 老爷子瞪了瞪他,粗声:“打你又能解决什么问题!给我滚过来!” “来咯~~”叶云川蹦蹦跳跳回来了。 老爷子坐在古朴的石墩上,将拐杖放在一旁。 “来!一五一十说清楚!” 叶云川只能乖乖走出来,埋着脑袋凑到老爷子跟前。 “爷爷,我错了……” 老爷子冷哼:“错了?错在哪儿?” 叶云川颇为尴尬,低声:“以前在国外……没人管着就肆无忌惮乱来,甚至还整了一段不明不白的感情债。” “说仔细些!”老爷子命令。 叶云川的嗓音如蚊:“那会儿血气方刚,不懂什么为情爱。以为兴趣相投,处得来,可以无关男女。” “那现在呢?”老爷子沉着脸,问:“还这么认为?” 叶云川忙摇头:“不,当然不了。我身在家族中,是家里培养我长大成才,我该负起该有的家族责任。该联姻,我就联姻!绝不会推卸一点!” 老爷子瞪大威严眼睛,不敢置信盯着孙子看。 “你就是这样子看待你未来的婚姻和爱人的?” 叶云川被问懵了,支吾:“……不是吗?谈恋爱讲究你侬我侬,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我那些堂哥堂姐,表哥弟妹,不都是这样子走过来的吗?” 老爷子情不自禁叹气,道:“你这小子天天往外面跑,一年半载也没能见着一回。你父母各忙各的,觉得你是去读书学习,总归不会学坏。坏,倒不至于,咱们家就没那种三观不正的种。可学习成绩好,不代表想事情的时候就能正确。” “啊?”叶云川听得云里雾里,“爷爷,我是哪里说错了?” 老爷子苦笑:“你连自己的错处都不自觉,可见我们家的家庭教育何其失败!” 叶云川缩了缩脑袋,低声:“爷爷,您可不能这么说。咱家一个个都读书,留学的还有好几个。” “学历高,不代表学识高。”老爷子轻嗤:“留学又怎么了?很了不起?咱中华五千年的文化你们能学得全?送你们出去留学,是让你们去拓宽眼界,增加一些阅历。就你们从西洋学来的玩意,能让你们独立就业不?” 额? 叶云川讪讪:“我刚毕业……还没开始。” 老爷子幽幽道:“是我们教育不当,让你们总误以为我们是多么传统的老顽固。你爷爷我以前好歹也是受过新文化运动影响的大学生,还不至于太迂腐!” 叶云川:“???” 老爷子睨了他一眼,解释:“人嘛,到了一定年纪,尤其是男子,都得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是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事业可能会一直变动,少年成名的人少之又少,有些甚至四五十岁还混不出名堂来。但家庭却不一样。你选的另一半,会直接影响上下三代人。” 叶云川受教点点头。 老爷子继续:“你小子只想着娶一个模样过得去的,家里人满意的,然后就是给出了交待,完成了人生任务——是不是?!” “……是。”叶云川低声。 老爷子苦笑:“川啊,咱家为什么寻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无非是希望年轻一辈能匹配些,不至于婚后过得不幸福。如果两人相爱,即便差距有些大,长辈们也从来不会棒打鸳鸯啊!” “……我懂。”叶云川支吾:“不过,我爸妈那一辈,还有一些堂哥姐们的婚姻貌似都是联姻模式。” 老爷子笑了,问:“在你看来,门当户对就是联姻?为利益为前途更为了家族影响力?” 叶云川不敢大声,嘀咕:“事实不就这样嘛!” “是。”老爷子道:“证明他们一个个都明白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最终不会有好结局,所以一个个都挑合适的对象结婚。事实证明,他们都过得蛮好的。” 对于这一点,叶云川没法反驳。 老爷子镇得住,一众晚辈都循规蹈矩,即便偶尔有一两个出格的,也不敢越过老爷子的红线半步。 外面可以花心一丢丢,但回家必须规规矩矩。敬重妻子,爱护孩子,孝顺长辈。 老爷子又道:“你如果自己能找到对象,家里不会主动帮你介绍人相亲。” “我……我也没机会找。”叶云川道。 老爷子反问:“所以家里才给你安排了姑娘相看,不是吗?” 额? 叶云川乖乖点头。 老爷子又道:“相看只是相看,你摇头的话,也没人勉强你。婚姻是自由的,除非你们看对眼,不然谁都逼不了你们。这点自由,我一直都是允诺给晚辈们的。” 叶云川嘿嘿赔笑:“我知道爷爷你一向最开明!” 老爷子却仍绷着脸,怒道:“开明不代表过度开放!你爹妈送你去学西洋艺术,不是送你去学一些乱七八糟恋爱观和婚姻观!” 叶云川立刻收住笑容,正襟危坐。 “是!我知错了!” 老爷子总算恢复平日的慈祥面容,温声:“川啊,咱们泱泱大国几千年文化,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话,都是字字如金呀!比如说,娶妻当娶贤。” “嗯嗯。”叶云川点头。 老爷子扬了扬下巴,道:“你呀,跟子豪好好学学吧。那小子这两年变化忒多!而这一切都归功他有一个好媳妇。” 叶云川想了想,认可道:“确实是。他结婚后变化蛮大的!” 老爷子温声:“妻子贤惠,荫蔽上一代,也福泽下一代。更关键的是,她是子豪的后盾。有她这个贤惠的妻子打理好家里,支持他在外闯荡,方能家庭和睦。他呀,将来的成就必定远超于你。” 叶云川急了,连忙道:“那我——我也找个贤惠媳妇呗!” 老爷子哈哈笑了。 “比不得咯!跑着追都不一定能赶得上人家!” 第250章 他乡遇故知 京都的冬天冷,早晚的温差极大。 江婉和陆子豪白天出去游玩,晚上躲招待所里睡大觉。 幸亏有新车,方便他们兜兜转转玩个够! 转眼到了农历十二,小两口才开始逛百货大楼、供销社和农贸市场,打算买些东西路上吃。 陆子豪一手搂着江婉,一手拎着两包京都传统小吃。 “媳妇,要不要给你买一件毛衣?” 江婉摇头:“不好看,不想买。还是买些吃的喝的,路上需要用的。” 陆子豪轻笑:“不用太多,咱们可以一边开车,一边寻地方买。” “万一不赶巧呢?”江婉道:“有些地方一周才赶一次集,甚至一个月一趟集。” “也对。”陆子豪乖乖听话:“那就听你的,买多一些。” 江婉买了小炭炉,又买了一些好炭,还买了几口埕亮的锅。 接着,她又买了两个热水瓶,又买了一些藕粉和山药粉。 陆子豪一一往车里搬。 吉普车的空间大,买完堆完仍剩一半空间。 陆子豪忍不住问:“媳妇,还买不?” “买几盒上次的点心吧。”江婉道:“姐很喜欢吃,我师傅也喜欢。” 陆子豪挑眉问:“芬芳斋的?” “对,就是那家的。”江婉问:“远不?” 陆子豪摇头:“不远。不过没法将车开进去,得走进巷口在里头排队等。” “没关系!”江婉笑道:“好东西值得等待!下一站——芬芳斋!” 陆子豪打开车门,将她推上车。 “好嘞!夫人请坐好!” 一会儿后,车子停在路旁角落处。 两人步行进了巷口,还没走近,便闻到香喷喷的烤饼味。 远远地,便瞧见小店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陆子豪蹙了蹙眉:“媳妇,外头风冷,要不你上车等着吧。我来排队就行。” 江婉逛得有些累,见队伍足足十几米长。 “好,正好歇歇脚。” 陆子豪掏出车钥匙,叮嘱:“窗户摇下来一些,省得里头气味儿不好熏着你。” 江婉点头,顺着巷子往回走。 陆子豪则排在队伍的最末尾。 一会儿后,有人抱着几盒点心往外走。 “哎!小兄弟!”那人爽朗笑开,道:“这么巧啊!你也来买点心!” 陆子豪挑眉,认出他是那晚求助的司机大哥。 “是,买些路上能吃。真巧!你也知道这儿的点心?” 司机大哥热情解释:“我家老先生还得在京都逗留多一段时间。这几天清清小姐没什么胃口,老先生让我过来买些‘芬芳斋’的点心哄她吃。小姐她最爱这儿的点心!” 清清小姐? 陆子豪眉头微动,问:“你们住在哪儿?上次你说是来探亲——是老先生的亲戚吧?” “是姑爷家。”司机大哥答:“白家!就是城北的白家——你认得不?” 陆子豪摇头,眼神带着一抹暗沉。 “不认得。我是外地人,南方人。” 司机大哥长长“哦!”一声,问:“那你们这是——打算回去了?” “嗯。”陆子豪点头。 司机大哥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愁眉苦脸起来。 “我巴不得能马上回去。实不相瞒,我和我家老先生都是杭城人。这一次远程开车来京都,是为了劝老先生的外孙女别出国去,留下嫁个好人家。都好些天了,老先生有姑爷小姐们陪着,我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每天都闲得发慌!” 陆子豪没兴趣多听,见队伍往前挪,连忙跟着往前挪。 “大哥,你快些回吧。点心趁热乎最好吃!” 司机大哥“哦哦”答应,抱着几盒点心匆匆离去。 十几分钟后,陆子豪也拎了几盒走出来。 江婉忙打开车门。 陆子豪上了车,立刻打开一盒。 “媳妇,这是刚刚出炉的‘柿柿如意’,还热乎来着。快!拿一块尝尝!” 江婉看着宛若艳红柿子的精致小点心,禁不住惊叹! “手艺真好!做得惟妙惟肖!我都有些舍不得吃!” 陆子豪迅速拿起一块,塞进她嘴巴。 “好看还不如好吃呢!看多几眼又不会饱!” 接着,他也给自己塞一块。 江婉嘴巴鼓鼓,憨足享受着美味的点心。 “不愧是芬芳斋,果真名不虚传呀!可惜,咱没法在阳城吃到热乎的。” 陆子豪轻笑出声:“万事皆有可能!只要店主想赚钱,迟早就会开到南方去!国外的连锁店就是这样。” “希望吧。”江婉乐滋滋吃多一块。 陆子豪将一整盒都塞给她,随后发动车子。 “云川说要给我们践行,约了上次的羊肉火锅。现在天色还早,你吃多几块垫垫肚子。” “嗯。”江婉津津有味吃着。 陆子豪探头观望一下路面,开始打方向盘。 这时,一道爽朗的女声响起:“这位大哥,你好!请问芬芳斋怎么走?” 江婉微愣。 这个嗓音——直觉非常熟悉! 陆子豪探出车窗,瞥了对方一眼,修长白皙的手往前指。 “前面巷口拐进去,直走就能看到。” 女子朗声:“好,多谢多谢!” 陆子豪正要踩油门,身边的江婉却突然扑过来,扯开嗓门喊:“郝-秀-眉!” 陆子豪:“???” 这时,外头的郝秀眉惊喜瞪眼,扑上前双手扣住车窗! “天啊!婉姐姐!” 江婉惊喜:“啊啊啊!他乡遇故知!” 郝秀眉蹦蹦跳跳大叫:“啊啊啊啊!婉姐姐!” 饱受耳膜摧残的陆子豪:“……” 傍晚时分,火锅店门口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 片刻后,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瘦削男子。 寒风一吹,他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裹紧身上的外套,瘦巴巴的双腿快速迈步冲进店门。 二楼包厢内,趴在窗口的郝秀眉禁不住嘲笑呵呵! “叶云川那瘦猴子还是那么瘦!瞅瞅那弱不禁风的鬼样子,还有那双筷子腿!皮影戏里的穷书生就是按他的模样雕出来的!” 正在往锅里添底料的江婉闻言笑出声。 “他呀,感觉掉进油锅都肥不了!” 郝秀眉退了开来,揶揄:“豆芽一根,能榨出一点儿油水才怪!” 江婉大笑。 陆子豪低笑,心里暗暗可怜了一把叶云川。 被可怜的叶云川浑然不觉,脚步轻快上了楼。 “子豪,嫂子!我来也——嚯!你——你——郝秀眉!” 郝秀眉双手撑着桌面,粗眉轻挑,一副女大王架势。 “叶豆芽!好久不见!新年好呀!” 叶云川惊恐瞪眼:“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郝秀眉理直气壮答:“吃羊肉火锅呀!听说你请客,我就不请自来了。” 叶云川嫌弃皱眉:“女魔头!阴魂不散!你是怎么来的京都?明知道这儿是小爷的地盘,还故意来碍我的眼!” “走路来的。”郝秀眉耸耸肩,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口吻:“我就知道!我就来!” 叶云川顿时火冒三丈! 第251章 带我 这小妮子怎么就那么烦! “先喝口汤。”江婉忙打断他们的斗嘴,“暖暖身。” 叶云川自小身体弱,一向瘦削,一到冬天就浑身冰凉。这几天阴冷得很,他一直猫在被窝里看书。 “谢谢嫂子。”叶云川接过,苦笑:“好些天没喝汤了!真香啊!” 江婉好奇问:“怎么了?家里没厨师给你炖汤?” “不是。”叶云川解释:“得了一点儿风寒,得喝药。怕扰了药性,没敢乱吃。” 郝秀眉嗤笑一声,戏谑问:“豆芽,你一年到头得的风寒没几十次也得有十几次吧?真弱啊!” 叶云川怒目横对! 郝秀眉“啊?”一声,摇头:“对不起,我刚刚说错了。” 叶云川的脸色稍稍好看些。 不料,郝秀眉十分正经加上一句:“是真虚呀!” 叶云川眯住眼睛,绷出危险的光芒。 “郝-秀-眉!有本事——” “单挑,是不是?”郝秀眉撸起袖子,露出她那麦色的手臂,肌肉匀称而漂亮,“来啊!” 叶云川怂了! 对方有武功在身,他一个弱鸡书生实在不好跟小女子计较! “哼!”他冷哼:“君子动口不动手!好男不与女斗!” 郝秀眉乐哈哈入座,道:“我就算让你三招,你也不一定斗得过我。行了!寒暄够了!咱们还是赶紧吃吧。我都开始馋了!” 叶云川懒得搭理她,看向陆子豪。 “明天就要回?就不能晚两天吗?等天气暖和些,我陪你们去爬长城。” 陆子豪道:“明后天就得回,最晚后天。这几天阴冷得很,再不走遇到大雪就麻烦了。” 一旦遇到大雪封路,就得耽搁停下。 另外,北方多地的道路也会结冰,开车容易出意外。 “一周内都不会下雪。”郝秀眉微笑道:“明天开始就会回温,三五天后才会降温和下雪。” 接着,她拉了拉身旁江婉的手。 “婉姐姐,你们就留多两天吧!叙叙旧,唠唠嗑,说说话,再陪我逛逛老城区。” 江婉轻笑挑眉:“你的天气预报准确不?是电台播音说的吧?” “不是。”郝秀眉嗓音平稳,答:“我看天识云观察得来的。” 江婉:“???” 陆子豪和叶云川:“……” 郝秀眉则一脸认真:“这几日虽然阴冷,但北风不大。明日开始有阳光,气温逐步上升一点,而且没什么风。湿度会稍微大些,一旦冷空气再度南下,立刻就会是雨夹雪或直接大雪纷飞。” “你还会这个呀?”江婉不敢置信问:“也是你师傅教的?” 郝秀眉点头,道:“我师傅她厉害多了,她能预测两周内的天气,而且精准得很。我……我只学了点皮毛,也没什么耐心,准确度没法跟师傅比。” “真的假的?”叶云川调侃问:“你师傅是谁啊?诸葛孔明再世?还是查无此人,回卧龙岗去了?” 郝秀眉瞥了他一眼,凉飕飕的。 “她老人家云游去了。诸葛孔明是很厉害,但我师傅的才华也不差!” 江婉知晓民间高手如云,各种奇人异事也多。 她从郝秀眉口中,得知她师傅是一个极神秘又睿智豁达的人,想不到对方还有如此过人之处! “对了,你找到你师傅没?” 郝秀眉无奈耸肩:“还没呢!我一路走北上,中途走走停停,过年前来到京都这边。我在这边十几天了,还是没打听到师傅的下落。” 江婉温声安抚:“不急,有缘迟早会相见的。” “谢谢婉姐姐。”郝秀眉爽朗笑开:“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和姐夫不着急回吧?要不留多一天?两天?一天也行啊!” 江婉看向陆子豪,问:“成不?后天早上再出发?” “没问题!”陆子豪答:“希望你的天气预报够准确。” 郝秀眉忙不迭点头:“很准的!” 叶云川翻了翻白眼。 江婉很痛快下了决定:“行,那今晚促膝夜谈,明天把酒言欢,后天再出发南下!” “耶!!”郝秀眉欢呼,热情为她添肉:“婉姐姐,你多吃一点!” 江婉答谢,又问:“你现在住哪儿?” 郝秀眉答:“住城隍庙附近的一个小旅馆。” 江婉对京都了解不多,问叶云川说离这边多远。 “挺远的。”叶云川答:“城隍庙在城东,这边算城西。开车过去都得十几分钟。” 江婉主动道:“一会儿吃饱,我们送你回去。” “好!”郝秀眉不是忸怩的性子,满口应下,“那就麻烦陆姐夫了!” 叶云川狐疑问:“你们是在哪儿遇上的?京都这么大,竟也能碰头!” “在芬芳斋。”江婉答。 郝秀眉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婉姐姐特别有缘!还投缘呢!” 叶云川胃口不大,吃了两小碗后,就放下了筷子。 “我饱了,你们接着吃。” 郝秀眉啧啧两声,道:“难怪你那么瘦!就吃这么一小点,跟猫似的!” “七分饱。”叶云川睨了她一眼,道:“足矣!哪像你——跟猪似的!” 郝秀眉毫无芥蒂笑了笑,埋头继续吃。 叶云川后知后觉想起以前答应她的事,问:“上次你说有东西要托我在京都卖——是什么玩意?” “哦哦。”郝秀眉道:“暂时不用了,我身边的钱还够花一阵子。” 叶云川挑眉问:“暂时?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开春后我得出国一趟,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定数。” 郝秀眉眸光微闪,问:“你要去哪个国家?” “m国。”叶云川答。 郝秀眉惊喜问:“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 叶云川有些懵,问:“你跟去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一张飞国外的机票要多少钱?再说了,你有护照吗?” “我……可以去申请啊!”郝秀眉又道:“飞机票我也能自己掏。” 叶云川忍不住问:“你真的知道多少钱?最便宜的票要一千多块。另外,那边的住宿也非常昂贵。” 郝秀眉很心动,所以很快下了决定。 “要不,我把那个扳指卖了吧。卖了它,应该够我出国一趟来回。” 陆子豪惊讶挑眉:“什么扳指?竟值那么多钱?” 陆家曾富甲天下,家里珍藏过各种宝贝古玩。 “出国一趟,即便不坐飞机坐便宜的轮船,加上住宿吃喝的费用,打底也得几千块。” 除非是极有价值的扳指,不然绝对卖不到这个价格! 叶云川也是好奇得很,问:“你总信誓旦旦说你的宝贝玩意很值钱——就是你口中的扳指?” 郝秀眉起身,道:“你们等等!” 接着,她转过身去,在怀里捣鼓来去。 陆子豪和叶云川都是有风度的男子,连忙避嫌侧过脸去。 江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 “那个扳指我见过——应该很值钱。” 第252章 卖还是不卖 江婉如此说,倒让两位男士好奇起来! 难不成真是什么稀罕宝贝? 叶云川狐疑想着,很快又联想她所在的落后乡村,直觉不大可能! “喏!这儿!”郝秀眉转过身来,对着他们张开手掌。 陆子豪和叶云川只看了一眼,眸光便被吸引住了! 只见那扳指碧绿得耀眼,通体皆是漂亮通透的祖母绿,润泽如大海星辰。 “……我看看。”叶云川有些找不着北,小心抓过那仍带着体温的扳指,仔细端详起来,“好像是真的……真的哎!” 郝秀眉给了他一记白眼,没好气道:“当然是真的!这是我师傅送我的。” 叶云川看了一会儿,就被陆子豪夺了过去。 他摸索几下,又在灯下照了照。 “不错!真的是祖母绿!很漂亮很通透,算是极品祖母绿!” 郝秀眉竖起大拇指:“还是我陆姐夫识货呀!” 陆子豪忍不住问:“你师傅是何方人士?她有没有告诉你这扳指的来历?” “她应该是京都人士。”郝秀眉闷声:“她说话是这边的口音。不过,她从来不肯告诉我们。她说,人和人都只是这个世上的匆匆过客。能相逢就是缘,不能重聚也是缘。” 陆子豪和叶云川对视一眼,直觉她师傅绝不是普通人士! “尊师叫什么名字?” 郝秀眉答:“她没告诉我们全名,只让村民们喊她‘心姐’。” “心姐?”陆子豪看向叶云川,问:“这边有这个姓没?应该是名或表字吧?” 叶云川神色郑重,摇头:“从没听说京都有这样的一个姓。我猜应该是此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眼吧。” 江婉猜测:“还有一个可能只是化名,并不是她的真名。” “何以见得?”郝秀眉蹙眉问。 江婉答:“她连自己是何方人士都不肯告诉你们,可想而知名字多半是化名。” “……不。”郝秀眉迟疑摇头:“师傅她很习惯人家喊她‘心姐’,似乎长年累月积攒出来的习惯。” 陆子豪猜测:“那就是她的闺名里头应该有个‘心’字。” 郝秀眉点点头,转而笑开了。 “你们——你们怎么突然对我师傅如此感兴趣?” 陆子豪剑眉轻挑,道:“这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东西。你师傅的来历颇不简单。” “不止。”叶云川低声:“这玩意看着年代有些久远。瞧这做工和通透度,八成是宫里传出来的。” 普通大户人家仍用不起如此价值连城的扳指! 江婉好奇问:“京都的大家族里头,有没有曾经是皇亲国戚呀?或者大官员后裔啊?” “有。”叶云川道:“几十年前一大部分逃去上海,好些都没回来。解放后也有一些回来了,比如白家。” 江婉追问:“白清清家?” “嗯。”叶云川苦笑:“也只有白家还剩下一些家底,其他都穷得叮当响。” “其他是哪些?”陆子豪问。 叶云川摇头:“有十几户……具体我也想不起来,得问我爷爷那一辈人。他们那辈人经历多,认识的人也多。” 除非是瞧得起眼的大家族,不然很难被年轻一辈认得! 郝秀眉见他们俩神色凝重,连忙解释:“这——真的是我师傅送我的!她是一个好人!” 他们怎么这般表情? 难不成怀疑东西是她师傅偷的? 肯定不是! “我敢保证这是我师傅家里的东西!她还跟我说过,这扳指本来有一对,另一个偏小一些,是从同一块玉石上取下来的。” “你别紧张。”江婉安抚道:“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在猜测你师傅的真实身份。” 叶云川皱眉:“这是你师傅送你的——你怎么能给卖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被山上的狼狗给吃了?啊?” 郝秀眉连忙解释:“我师傅说过,这些都是身外物。如果有朝一日需要用钱,就去卖掉。她还说,人的见识和眼界更为重要,不是黄白之物。师傅还说,宝贝之所以宝贝,都是人赋予它的价值,并不是它真正的价值。她不在乎这些,只要身边需要钱,就毫不犹豫卖掉。” “那——那也犯不着卖!”叶云川瞪眼:“这可是极罕见极珍贵的祖母绿!卖了以后就赎不回来了!到时后悔死你!” 陆子豪附和点头:“不错,这东西很有收藏价值。随着经济好转,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此类奢侈品的价值就会凸显出来。” 江婉也觉得颇有理,道:“如果是我,只要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实在舍不得卖掉。” “另外,也不一定卖得掉。”叶云川解释:“京都多数的百姓都在温饱线上挣扎来去。谁家有那么多的闲钱买这个?除非是大户富裕人家。当富裕人家多半很谨慎,会追问这玩意的来历和出处。你这一问三不知的,谁敢信你呀?” 郝秀眉愣住了,低问:“说……是我师傅送的,也不成?” “不成。”叶云川解释:“你师傅是谁?连籍贯和姓名你都说不上来——让人家如何相信你?万一买到的是贼赃,招惹上麻烦官司不说,东西还会被收缴了去。人家哪里肯冒这么大的险!” 郝秀眉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并没有反驳,而是受教般点点头。 “……有道理!” 陆子豪想了想,提醒:“你刚才不是说这扳指是一对的吗?除非拥有另一只的主人想买,不然可信度不高。” “对啊!”江婉双眼发亮:“只要这扳指的照片流传出去,认得的人自然就寻来找你——指不定还能揭开你师傅的真实身份!” 郝秀眉连连点头。 “指不定还能有师傅的消息呢!” 叶云川摸索那漂亮的扳指,忍不住问:“这么贵重的玩意你怎么藏身上?万一被小偷摸了去,你不得哭死!” “就是太贵重。”郝秀眉答:“我才藏在身上。小偷确实非常多,尤其是火车上。只有放我身上藏着,我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安全。谁靠近,我立刻就能发现!” 叶云川一听就忍不住揶揄:“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吹牛!行啦!收起来吧。” “那——”郝秀眉收了回去,问:“那按你们的意思是卖还是不卖?” 江婉答:“且不着急卖,先透出消息去,再看看有没有反应。如果另一个扳指的主人在这边,对方肯定会来找你。也许,他会十分乐意买下凑成对。” “是。”陆子豪道:“另一个扳指的主人多半跟你师傅有关系。能凑一对,也算是一桩美谈。” 叶云川摇头:“如果不是,那就不能卖掉。我可以带你去银行开个保险柜藏起来,保管丢不了!” 郝秀眉一听,断然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保管着就行。” 第253章 跟我回 叶云川气得瞪眼:“你傻啊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身携带?!多招贼啊!” “财不外露。”郝秀眉解释:“自我离开山里,也就给婉姐姐一人看过。今天这一件,也就你们二位看。我信得过你们!平时我谨慎得很,全部都藏在身上。” “你——还有其他?”叶云川惊讶问:“多少啊?都是些什么?” 郝秀眉摇头:“对不起,恕难奉告。” 叶云川看向江婉,问:“嫂子,你都见过?上次她那个破烂竹篓里头装的都是这种玩意?” 江婉苦笑:“这是秀眉的私事,我不好多说。” 正主在这儿,她不肯说,自己实在不好意思当着正主的面透露她的隐私。 此隐私牵扯到价值极昂贵的物品,那就更不好说了! “你问我不就得了呗!”郝秀眉主动道:“除了卖给婉姐姐的沉香,还有一块端砚和几块小宝石。” 叶云川不敢置信问:“还有沉香?都是啥品质的?” 郝秀眉理直气壮:“我师傅给的,自然都是好宝贝!都是一顶一的好!” 叶云川沉默了。 当初她口口声声说她收藏了一批好玩意,想要拜托他在京都找金主来买,当时他根本不当回事。 以为就她一个山里丫头,能有什么好宝贝! 看来,是他小觑了。 非常不巧印证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陆子豪好奇看向江婉,问:“媳妇,你给她买了沉香?真的假的?” 品质好的沉香极其昂贵,想不到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媳妇竟会瞒着他买沉香! “真的。”江婉答:“送了一点给我师傅助眠,其他仍收在家里的梳妆台里。” 陆子豪轻笑:“回去让我瞅瞅看。” “好啊!”江婉爽快答应。 叶云川忍不住道:“沉香至少还有价,刚才那扳指——对了!你想怎么出价?假如有人给你买的话。” 郝秀眉想了想,答:“我也没仔细想过。本来我是想着谁出价高就卖给谁的……” “什么呀?!”叶云川瞪眼:“你还想搞拍卖不成?!” 郝秀眉微愣,低声:“也不是不行。” “当然不行!”叶云川和陆子豪异口同声。 郝秀眉吓了一跳,问:“怎么不行?拍卖不就是价高者得吗?” “太高调了。”江婉解释。 郝秀眉微愣,很快反应过来。 叶云川皱眉:“你一个小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你师傅有没有教你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你听没听说过‘怀璧其罪’?” “哦哦。”郝秀眉受教点头。 陆子豪嗓音放低,提醒:“如果你没任何背景,没有人给你撑腰,这样昂贵的宝贝一旦曝光,你很可能就会被人盯上。” 郝秀眉后知后觉害怕,低喃:“……我知道了。” “别仗着自己学过点皮毛功夫就狂妄。”叶云川警告:“只要你被人盯上,你有三头六臂也不顶用!” 郝秀眉眸光微闪,问:“那你呢?叶云川,你能不能帮一帮我?” 叶云川疑惑问:“你——真的要卖掉这玩意?” 郝秀眉轻轻叹气,麦色的脸庞带着期盼。 “实不相瞒,我这一趟出来一半是为了增添点见识,更多的是为了寻找我师傅。她老人家六十多岁了,身上还有病……我很担心她。” 她示意那枚扳指,低声:“如果能通过它,获知师傅的一些信息,也许有利我早日寻到她。” 叶云川有些不相信,反问:“刚才你是怎么说来着?不是为了跟我出国筹集路资?” “那是因为我师傅她去过m国。”郝秀眉连忙解释:“她曾告诉我,她在旧金山待过好些年!还说她很想念那边的唐人街!” “哦?”叶云川惊讶问:“确定是旧金山?” 郝秀眉点点头。 叶云川疑惑不已,猜测:“京都口音,六十多岁,还曾在旧金山唐人街待过……可能我爷爷会认得。” “真的假的?!”郝秀眉惊喜问:“你爷爷在哪儿?能带我去拜访一下不?” “冷静点。”叶云川斯里慢条道:“我爷爷在老宅那边,想去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郝秀眉挑眉问:“什么事?你先说。” 叶云川低声:“你师傅给你的东西都得仔细收起来,千万不能卖了。” “我就卖了沉香给婉姐姐。”郝秀眉解释:“其他都收得妥妥当当的。” 叶云川失去耐心,皱眉:“听不听?不听的话,以后你要是惹上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郝秀眉反问:“我能惹上什么麻烦?” 陆子豪低声:“听他的。” 郝秀眉仍有些迟疑,犹豫要不要答应。 江婉拉住她的胳膊,低声:“云川他家在京都有头有脸,见识的事物比我们多。他让你收妥帖别卖,你暂时听他的——准错不了。” 被这么一劝,郝秀眉很快明白过来。 “行,我听你的。” 叶云川松了一口气,神色颇有些凝重。 “京都以前毕竟是天子脚下,历史上多发变故。你的师傅能有这么些东西,可见她不是普通人。这个岁数的人,经历过漫长的动荡时期,还能拥有这么些东西,可见她身份不简单。” 郝秀眉忍不住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叶云川道:“一会儿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将所有家当收拾妥当。我安排你去其他地方住。” 郝秀眉惊讶问:“去哪儿?你爷爷那边吗?” “……对。”叶云川颇无奈道:“还是去老宅那边吧。我也住那边。有我盯着,省得你闯出祸来!” 郝秀眉笑开了,抱拳答谢。 叶云川白了她一眼,嘴硬心软:“要不是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出门在外靠朋友。”郝秀眉爽朗笑道:“你这个朋友,我早就交上了!瞧!这回被我靠上了!” “别别别!”叶云川嫌弃十足:“少套近乎!” 陆子豪嘲笑:“都请人家姑娘去你家住下了,明明是你套的近乎!” 郝秀眉和江婉都哈哈笑了。 叶云川的脸微红,咕哝:“我还不是怕她遭遇什么不测!谁让我遇到她——自认倒霉吧!” 江婉招呼道:“快些吃!肉和配菜都还有一大堆呢!” “不了。”叶云川摇头:“我吃不下了。” 郝秀眉大口大口吃着,还夹了两块土豆片给叶云川。 “说半天话了,七分饱早就变成四分了!来!再吃点!” 叶云川摇头。 郝秀眉怒目瞪他,道:“人是铁,饭是钢!每一颗粮食都不能浪费!快吃了!” 叶云川无奈,只好夹起土豆片吃下。 一旁的陆子豪瞧见了,低低偷笑。 想不到啊!这小子也会有被女人治得服服帖帖的一天! 第254章 突发急病 吃饱后,四人兵分两路各自上车。 郝秀眉很是不舍,喊:“婉姐姐,别忘了明天来寻我哦!” “好!”江婉挥手。 陆子豪的车子停在外侧,绕着方向盘率先离去。 江婉忍不住探头往车窗外张望——被陆子豪扯了回来! “媳妇!危险!”他惊呼提醒。 江婉微窘,苦笑:“一时忘了……” “把窗摇上吧。”陆子豪温声:“都瞧不见了,明天我陪你去叶家老宅找她。” “好。”江婉仍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欢喜中,脱口问:“你觉不觉得秀眉这样的女子很特别?” 额? 陆子豪心里一个咯噔,狐疑问:“什么意思?” 江婉“噗嗤”笑出声,道:“没别的意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瞧他! 突然这么紧张做什么? 陆子豪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喜不喜欢那样的女孩子——怪紧张的!” “她豪爽又磊落。”江婉追问:“是不是很特别?身上那股明朗又爽直的气质——很少见呢!” 陆子豪想了想,答:“算特别吧。” 江婉睨了他一眼,忍不住问:“怎么?难道不是?” “男人和女人的审美观不同吧。”陆子豪耸耸肩:“反正像她那样的女子,我欣赏不来。” 江婉好奇追问:“那你欣赏什么类型的女子?说来听听呗!” “当然是我媳妇这种呀!”陆子豪脱口而出:“在我心中,我媳妇最特别!” 江婉被他逗笑了,懒得跟他瞎掰。 “行啦行啦!回去吧!咱们逛了一天了,我也累了。” 有吉普车代步,两人十几分钟后便到了军区招待所外头。 陆子豪锁上车,道:“东西都搁里头,反正都要带回家的,懒得搬上搬下。” “好。”江婉只拿了一盒淮山粉,道:“带上这个,晚上若是饿了,可以冲泡一碗垫垫肚子。” 两人刚要拐上楼梯—— 正在门口守着的工作人员喊:“陆先生?陆子豪先生吗?” 陆子豪扭过头,答:“是,我是。” 对方连忙道:“早些时候欧阳少将打来电话,当时你不在。后来他给你留言了。” 陆子豪推了推江婉的腰,道:“媳妇你先上去,我去看看。” 江婉有些累,点头上楼去了。 楼梯口有灯光,她很顺利上了三楼,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接着,她倒水洗手洗脸,脱掉外套,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很快困意袭来,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了一半,发现身上有些热,她皱眉翻身——却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 她惊醒过来——身上盖着棉被,床上空无一人,屋里空荡荡! 她揉了揉眼睛,伸出手腕看了看手表。 ——竟是半夜两点多! 奇了怪了! 子豪去哪里了? 江婉裹好身上的被子,猜想是陆子豪帮自己盖上的。 可这半夜三更的,他又去哪儿了? 江婉直觉不对劲! 她匆匆起身,在屋里寻找起来。 很快地,她瞧见床上的枕头旁搁着一张白纸,上方有一窜留言。 “媳妇,欧老突发重病,一行人匆匆送他回京都军区医院就医。小欧也来了。我先去接孩子过来,你且在这儿等着。外头天冷,切莫一个人出外。” 什么?! 突发重病?!! 江婉看得心惊肉跳! 老人家年轻时在战场上留下遍身旧伤,本来一直缠绵病榻,怎么还突然来个急病! 被这么一吓,她彻底没了睡意。 她倒水洗脸,又泡了脚,一边等待着。 直到三点多,一身寒气的陆子豪才抱着小欧匆匆回来。 江婉赶忙关上门。 陆子豪扯开外套,露出小欧有些憔悴的小胖脸。 小家伙半睡半醒,迷糊张望四周。 “妈妈?妈妈!” 江婉心疼极了,一把将他抱过去。 陆子豪虽然一身寒气,却将怀里的小家伙护得严严实实,并没有让他受到一丁点寒冷。 “他本来睡着了,刚刚下车那会儿被我抱起,突然又惊醒了。” 江婉轻抚小家伙的背,解释:“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身边生人也多,哪怕是睡着了,也不会有安全感。” 陆子豪脱下外套,快步拎起保温瓶。 “自打我出去,几个小时了,还没喝上一口水——渴死我了!” 江婉赶忙提醒:“我那搪瓷杯里的先喝,温度刚刚好。” “好!”陆子豪咕噜几下喝光。 江婉见小欧合上双眼,似乎睡沉了过去,只好继续温柔轻拍他的背。 “今晚到的吗?他可有吃过东西?” 陆子豪吐了一口气,低声:“他吃得不多。早些时候我在医院门口买了几个烤红薯,给他吃了一个。后来,他喝了一点水就推开,然后就打起瞌睡。” 见孩子安稳睡沉,江婉赶忙问起老人家的情况。 “究竟怎么一回事?欧老他没事吧?” 陆子豪一边换鞋,一边答:“手术很成功,仍在昏睡中。刘哥和毅哥都在那边,不用担心。” “手术?!”江婉听得皱眉:“什么手术?” 陆子豪低声:“阑尾手术,算是小手术。只需要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出院。” “急性阑尾炎啊?”江婉问:“那不得很痛?” 陆子豪苦笑:“老人家以前是铁汉子,哪怕是很痛,也扛着说一点痛。那边的医生以为只是普通肠胃炎,只拿了一点消炎药吃。直到老人家痛晕过去,把毅哥他们给吓得够呛,赶忙送他回京都这边的军区医院。最终查出来是急性阑尾炎,才马上动了手术,把人给抢救回来。” “虽然是小手术。”江婉皱眉:“可一旦没及时救治,性命可能不保。” 陆子豪摇头:“阳城那边医院的急诊医生是值班的年轻医生,对老人家的病历不了解,差点儿耽误了……幸好送回来得及时,最终有惊无险。” 江婉忍不住问:“你怎么去那么久?” “我在手术室外陪着毅哥他们。”陆子豪解释:“直到欧老做完手术,送去高级病房,我才抱着小欧回来。” 江婉柔声问:“你饿不?” “有点。”陆子豪揉了揉肚子:“早些时候的烤红薯蛮好吃的,可惜就一小个。” 江婉将睡熟的小欧放在床上,小心脱下他的外衣和毛衣,脱掉小鞋子,盖上暖和的棉被。 接着,她取了搪瓷杯洗干净,泡了一杯淮山粉。 热水冲下去,很快粉末成了糊状。 “这个容易消化,喝点暖和身体,也暖暖胃。” 陆子豪接过,很快喝光了。 江婉帮他兑好热水,取了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 一番忙碌后,已经是凌晨四点。 两人都困得很,依偎着彼此,几乎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255章 看望 隔天早上,两人都睡晚了。 小欧一向晚起,昨夜又晚睡,一直睡到九点仍没醒来的迹象。 陆子豪蹑手蹑脚下楼买早饭。 “食堂买不到了,只好出去外头买。” 几分钟后,他拎了几个包子和一袋豆浆回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等着小欧醒来。 江婉后知后觉想起,问:“毅哥怎么没送他去家里?欧老突发阑尾炎,他怎么可能两边兼顾得来?” 陆子豪眸光微动,解释:“昨晚我也问了,毅哥说本来让刘哥送小欧回太平街,谁知家里没人。刘哥在门口一等再等,等了足足三个小时都没人。家里没电话,刘哥也无从找起,只好将小欧带回去。” “家里没人?”江婉狐疑起来,“表嫂上班去了,表哥应该去省城报到了。吴妈怎么会不在?还有姐——她也不在?” 陆子豪摇头:“不知道。这次是军区医院的飞机直接飞到阳城接欧老,时间非常紧迫。毅哥本来要将小欧留给你师傅,让他晚些送去太平街。可小欧不肯,一个劲儿缠着毅哥。” 江婉猜测:“孩子还懵懂不明事,见爷爷突然发病,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走,就吓坏了。如果有我们在,他不会这样的。” “是啊!”陆子豪点头:“我姐如果在,哄他在家里,根本不用跟着飞过来。” 江婉道:“毅哥可能想着反正我们在这边,即便过来了,有我们搭把手照顾孩子。” “是。”陆子豪解释:“他说他刚到医院就给我们打电话留言。他跑来跑去照顾老人,刘哥负责抱着他。可刘哥喂他吃饭,他总不要。直到我过去,他的情绪才稳定下来。饭没怎么吃,后来吃了一个烤红薯。” “没事。”江婉道:“我们都在,他不会再闹情绪了。对了,一会儿你下楼给姐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省得她担心。” 陆子豪答好,又道:“估摸你师傅已经去说了。” “不怕。”江婉提醒:“咱们出来好些天了,也得给姐留个信,或者打个电报。告诉她说,我们很快就回去。” “好。”陆子豪忍不住问:“一会儿小欧醒了,咱们怎么安排?想要去叶家老宅找郝秀眉?还是先去医院看欧老?” 本来已经说定了,今天早上要去叶家老宅,一来给叶爷爷告辞,二来陪一陪郝秀眉。 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昨晚出了这么一茬意外! 江婉想了想,答:“先去看看欧老,下午再去叶家老宅吧。” 陆子豪看向床上的可爱娃娃,心里隐约有些不舍。 “不知道毅哥怎么打算……会不会趁机将这臭小子留在京都。” 江婉自然也舍不得,低声:“不知道,等等看吧。” 直到十点左右,小欧才迷糊转醒。 “妈妈?妈妈!” “在呢!我在!”江婉赶忙凑上前,拿出被窝里的小毛衣给他套上,“来,穿衣服。外头冷,得先穿暖和。” 小欧看着陌生的四周,并没有害怕,淡定任她捣鼓自己。 直到穿戴整齐,他扑进江婉的怀里,小胖手抱紧她的脖子。 “妈妈……好久了!我等你!” 江婉明白小家伙的意思,轻拍他的背。 “妈妈和爸爸也很想你。” 小欧突然想起陆子豪,扭过身去。 “爸爸!” 陆子豪笑开了,凑过来伸出手—— “不!”小欧躲进江婉的怀里,笑嘻嘻:“我要妈妈抱!” 陆子豪的笑容垮了,把手缩回去。 “没想要抱你!小胖猪!沉得很!” 小欧嘻嘻哈哈笑着,鼓掌开心极了。 “有妈妈!有爸爸!哈哈!” 虽然小家伙的表达能力还不行,但江婉两口子见他高兴得蹦蹦跳跳,都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分开十来天而已,尚且如此不舍。 万一哪天要长期分开,那不得——不敢想象啊! 江婉给小家伙洗脸洗手,陆子豪下楼买早饭。 小欧喝完温水,好奇打量起四周。 “妈妈,这是哪儿?” 江婉答:“这是招待所,给人临时住的地方。” “哦哦。”小家伙似懂非懂。 一会儿后,陆子豪回来了,却是空手而归。 “太晚了,都没人卖早饭了。” 小欧失望极了,拍了拍小肚子。 “可我饿了!饿!” 江婉轻笑,道:“不怕,有得吃。” 接着,她让子豪下楼去拿昨天在芬芳斋买的点心,随后又用热水冲泡一碗淮山粉。 小欧真的饿了,一口气吃了三块点心,还将淮山糊尽数吃下。 陆子豪将他抱起来,发现彼此都有些难受。 冬天穿得多,他多,孩子也多。 小欧也不喜欢臃肿的拥抱,扭动双腿。 “爸爸!我自己走!” 陆子豪只好将他放下,改牵他的小手。 江婉将保温杯装上水,取了围巾塞进布包。 “也不知道毅哥他们有没有带上小欧的衣服——这边什么都没有。” 陆子豪后知后觉想起,摇头:“昨晚忘了问了!” “走吧。”江婉道:“先去医院看欧老,再问问毅哥或刘哥。如果没有,我们得赶紧去买几件。” 三人下楼,上车。 军区医院离得不远,两三分钟就到了。 高级病房里,欧老仍沉沉睡着。 欧阳毅披着自己的军大衣,睡在一旁的沙发上。 他很警惕,听到脚步声凑近,便立刻睁开眼睛。 “爸爸!”小欧脆脆喊。 欧阳毅放松警惕,微笑起身套上大衣。 “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江婉问起欧老的情况,关切问:“多久才能出院?” “至少得半个月。”欧阳毅皱眉解释:“医生说,老人家上了年纪,康复的速度慢。这个时候麻醉早就过了,但一直没有醒来的痕迹。” 陆子豪忍不住问:“以前没发作过吗?有没有阑尾痛的先例?” “……不知道。”欧阳毅苦笑:“以前他常年在外,偶尔一两年都没法见上一面。前天突然说肚子痛,我问他具体哪里痛,之前有没有痛过,他都不肯说。” “英雄铁汉呀!”江婉表示理解。 欧阳毅摇头:“英雄也有暮年的一天,太逞强偶尔反而害了自己。” 他给陆子豪和江婉倒了茶水,随后对小欧招招手。 “来,过来!” 小欧摇头,钻进陆子豪的怀里。 欧阳毅轻笑,没丝毫介意。 “临时把他带过来,主要是想着你们在这边。接下来,又得麻烦你们了。” 江婉连忙问:“可有带他的衣物?” “……没。”欧阳毅答:“本来让小刘送回去,后来又折返。当时直升飞机已经到了,顾不上考虑仔细,就将他带来了。” “没事。”江婉道:“回头我们带他去买几件替换。” 欧阳毅关切问:“你们什么时候南下?” “明天或后天。”陆子豪答。 欧阳毅想了想,低声:“你们二位要不要考虑一下……来京都这边扎根?” 第256章 男人间悄悄话 什么?! 扎根——京都?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脸上尽是惊讶,始料不及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发问。 欧阳毅微笑温声:“如果有兴趣,我一定鼎力相助。” 顶天立地的男子亲口允诺,可见诚意拳拳,又显得掷地有声! “……没有。”陆子豪示意一旁的妻子,道:“我媳妇在那边的单位上班。另外,我姐也在那边。” 欧阳毅惊讶挑眉,问:“你姐不是要来京都吗?” 什么?!! 大姑姐要来京都? 陆子豪和江婉都被问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十来天没跟家里联系了——毅哥,你是听谁说的?我姐要来这边?真的假的?” 欧阳毅答:“是陆女士自己亲口说的。” 江婉疑惑追问:“她——她有没有说来这边做什么?什么时候过来?” 之前在家的时候,大姑姐根本没任何来京都的安排或打算。 如果有,她早就随他们一起北上了! 怎么短短一周多,就突然来了个如此突兀的决定! 欧阳毅答:“她说近日过来,而且会待上一段时间,归期暂时未定。至于来这边做什么,她没仔细说明白,我就没追问到底。” “姐不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江婉隐下心头的疑惑:“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他们刚到京都那会儿,就给家里发去了电报,还将招待所的电话号码一并发过去。 陆子豪也猜不透具体原因,安抚道:“没事,回头我们拜托熟人过去问一声。” 江婉点点头。 欧阳毅仍在等着他们的答复,温声:“如果你们有这方面的打算,我可以帮小江调过来京都这边。这边的报社和出版社偏多,工作的机会也更多。” “额……”江婉迟疑摇头:“暂时没打算。” 欧阳毅微笑道:“如果有,我这边是非常乐意搭把手。到时提前说一声,工作调动两个月内应该就能办妥。” 陆子豪笑开了,道:“多谢多谢!” 谁都知道工作上的调动是最难的! 不仅要有自身的优势,背后更得有雄厚的背景和实力。 毅哥一向低调内敛,能让他主动开这样的金口,可见他是将他们两口子当成自己人看待。 江婉也很开心,并没有一口气说死。 “等我们想来时,再来麻烦毅哥。” 欧阳毅点点头,主动道:“你们是小欧的干爸干妈,是自己人。有困难有想法,随时都能跟我提。只要我能搭上手,一定尽全力而为。” 江婉和陆子豪都笑了。 “行!谢谢啊!” “好,先谢谢你了。” 欧阳毅问起他们的行程,道:“父亲突然发病,一部分行李来不及收拾,只能拜托李叔代为保管。等你们到阳城那边,麻烦你们从邮局寄过来。” “没问题!”江婉答应下来。 欧阳毅看向正窝在陆子豪怀里的小可爱,道:“如果你们方便,就留多两天。不过,这臭小子还得拜托你们照顾。” 陆子豪和江婉都开心得很,满口应下。 一听毅哥的语气,显然仍想将小欧寄养在他们家。 “另外,我父亲发病的消息……还需要请你们保密。”欧阳毅苦笑:“他上了年纪,又还病着,有时候疲于应付上门看望的人。我过两天得归队了,也没法顾得上他。” 江婉点头,关切问:“那欧老只能靠刘哥照顾着?怎么没瞧见他?” “他去取我爸的换洗衣服。”欧阳毅解释:“接下来仍是小刘照顾。考虑到具体情况,小陈得留下替班一阵子。照顾病人很辛苦,有两人能替换会妥当些。” 江婉见他安排得妥妥当当,思绪有条不紊,面面俱到,暗自钦佩不已。 “毅哥,南方的春天比较暖和,来得也较早。如果可以的话,让欧老多来阳城那边走动。一来有我师傅互相作伴,能谈笑风生。二来,也能帮忙带一带小欧。” 欧阳毅连连点头:“只要他的身体条件允许,他哪怕是去长住,我也乐意得很!” 探病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三人没法逗留太久。 欧阳毅送他们出来,叮嘱:“你们什么时候要回,跟我说一声。” “好。”江婉温声:“下午或明天我们会再过来的。” 欧阳毅给陆子豪打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刻明白过来。 陆子豪将车钥匙塞给江婉,道:“媳妇,你先带小欧上车。我去一趟洗手间。” 江婉答好,牵着小欧下楼去了。 陆子豪看向欧阳毅,挑了挑眉。 “毅哥,有何指教啊?” 欧阳毅微窘,低声:“白小姐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陆子豪摇头:“对我没任何影响。” 欧阳毅解释:“之前介绍人将她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并不知晓你跟她曾交往过。她的外貌和才情确实非常出色,但我暂时没有再婚的准备,只是碍于情面关系,不得不应卯一下中间人。我父亲误会了,还以为我看中了她。” “哦。”陆子豪扯了一个笑容,低声:“我跟她已经毫无可能。毅哥,其实不用顾虑到我……” “不是。”欧阳毅打断他,解释:“当她请求我带她一起南下时,她跟我悄悄说明了心事,说她想见见你。她还说你们曾是校友,想趁机去寻你叙旧。我以为她是冷静自持的人,谁料她对你竟还存着心思。对不起,差点儿好心办坏事。” 是他高估了白清清,也是他一时心软答应让她随行。 是他错了! 所以,他诚心诚意跟陆子豪道歉。 陆子豪却丝毫没怪他的意思,低声:“毅哥,我跟她的事已经成了过去。如果你跟她看对眼,大可不必顾虑我。” “没有。”欧阳毅也是一个坦荡的男子,道:“我一开始就没存着迅速再婚的念头。之所以对她格外留意,是看重她才情好,想着要介绍她为我大舅哥的儿子补习。大舅哥想将他送出国去深造,可那小子基础有些差,急需有专业的老师领入门。” 陆子豪恍然点点头。 “看来,好些人都误会了。” 欧阳毅苦笑:“是我欠缺考虑,大过年答应带着她一起南行。其实,大舅哥那边……我欠着人情,所以才想搭把手帮个忙。” 自妻子生病,大舅哥就没少操心。 后来妻子突然离世,大舅哥备受打击,丧事也是他一手帮着操办。 大舅哥可怜小欧没人照顾,希望从族里的妹妹们挑选合适的人过来照顾小欧。 他的醉翁之意,欧阳毅自然也看得出来。 只是,他真的无福消受! “我和妻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心意相通结合。她的离世……让我无法释怀。我暂时真的不愿再婚。” 陆子豪对他颇为同情,低问:“她们还争着要照顾小欧不?” 第257章 提醒 吴家那边紧盯着欧阳毅不放松,陆子豪早便知晓了。 之前吴敏三番两次上门,目的明确得很! 想必在小欧的抚养问题上,眼前的哥们也没少烦恼。 欧阳毅点头:“过年前,大舅哥又找了我,说即便暂时不再婚,也得为啸儿的教养多做考量。” 陆子豪低笑,没说什么。 说到底,哪怕他们再疼小欧,却都只是没有亲缘关系的外人。 在照顾孩子的选择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从血缘亲疏上逐渐排开。 但不管怎么论,也都排不到他们陆家人的头上。 欧阳毅坦荡得很,并没有多加隐瞒。 “我跟他解释说,啸儿被你们照顾得很好。他留在阳城那边,是我父亲的安排。将老泰山搬出来,才能镇得住他们。” 其实,他也不愿意将啸儿送去妻子的娘家。 并不是他担心啸儿得不到疼爱。 恰恰相反,他是担心啸儿会被外公外婆和一众阿姨们过度溺爱,从而养出不好的性格来。 “环境对孩子的成长格外重要,不得不谨慎些。那边人多,能照顾啸儿的人也多。但我更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长辈们不怕孩子受苦,只怕孩子被过度溺爱,没法长成顶天立地的坚强性格来。 好男儿志在四方! 真正的勇士都不是一天铸就的,非经过千锤百炼方能成钢! 岳家的多数年轻人都在富庶和宠溺的家庭氛围中长大,且不说学业事业如何。小辈们大多柔弱吃不得苦,单单这一点,就已经被他排除在外! 他心里头十分明白儿子绝不能送往岳家。 一来岳家希望他欠着这份天大的人情,二来也希望能用这份情牵扯他未来的婚事。 他们的算盘打得十分完美! 可为了儿子,他实在不能答应! 老父亲一直坚持要将啸儿留在陆家,一部分原因是他担心当年那件事可能会有漏网之鱼,需要时间继续一一排查。 另外,老父亲旧伤缠身,已经自顾不暇,没法照顾得了小孙子。 而他常年在外执行任务,根本顾不上家里。 很多人着急忙慌给他介绍对象,找的借口都是为了孩子能有一个贴心的人照顾。 说什么孩子太小,必须有人精心照料。 说什么家大业大,家里不能缺了女主人,顾不上老的,也顾不上小的。 可他并不这么认为! 他不想为了儿子,冒冒然寻一个陌生女人进门。 万一对方别有心思,儿子可能会遭遇其他不测。 人都是有私心的,毕竟“后妈”这个词自古就不是什么好词。 另外,老父亲很信赖陆家这两口子。 事实证明,老父亲的决定非常正确。陆家人把小欧养得极好,也教得非常聪明! “谢谢信任。”陆子豪调侃:“以后小欧被我们养歪了,你可别后悔!” 欧阳毅爽朗笑开,道:“不怕,歪了也能扭回来。对你们,我是一百个放心!” 顿了顿,他的神色恢复平日的严肃。 “退一万步讲,要不是我侥幸看到云川的画作,也许啸儿至今仍养在你们家里。跟现在没太大的区别。”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明白孩子的具体身世! 而他相信陆家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世而区别对待。 这一点,他非常确信! 大舅哥很不赞同将小欧留在阳城,时不时总爱说一些难听的话,甚至觉得陆家别有居心! 他不爱听这样的话。 要是没有陆家,儿子也许早在前年严冬遭遇不测! 人家打一开始就不图钱不图情,心甘情愿照顾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他们疼爱小欧,将他视如己出,都是出自一片仁爱善良之心! 他将老父亲搬出来后,大舅哥也不好再啰嗦什么。 陆子豪耸耸肩,道:“暂时留下没问题。不过,在孩子十来岁前,你们还是要多跟他接触,以后才会跟你们亲近。” 欧阳毅眸光微沉,低声:“也许再过两三年,组织对我的工作会有其他安排或调整。只要我时间上排得开来,我就将他接过来。” 陆子豪轻笑:“那再好不过!” 欧阳毅搂住他的肩膀,压低嗓音:“早些时候的建议,希望你和小江都考虑考虑。咱们是自家人,不必跟我客气什么。” “好。”陆子豪感激低声:“先谢了。” 欧阳毅点点头,低喃:“另外,我得提醒你——别跟白小姐走太近。前天有人发现她跟m国大使馆的人秘密接头。不管是私事还是其他,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受到组织的监视。” 陆子豪惊讶挑眉! 真的假的?! 难不成…… 算了,都分开了,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陆子豪轻轻点头:“我记住了。” 欧阳毅眸光微闪,低声:“她多半会留下,而且会主动跟云川一众京中子弟来往。也许她还会找上我。” “小心谨慎些。”陆子豪道。 欧阳毅笑了,眉眼尽是自信。 “好了,不能拖住你太久,省得小江母子等急了。” 语罢,他转身走回病房。 陆子豪去洗手间放水,匆匆下楼找老婆孩子。 随后,两人带小欧去了百货大楼,买了几件能替换的衣服。 价格有些贵,江婉不敢多买,打算今晚给孩子织多两件毛衣和毛裤,于是买多两打毛线回去。 晌午后,一家三口在市中心吃馄饨。 江婉见四周开的店很多,忍不住暗自羡慕。 “大城市还是不一样啊!市中心更繁华,能买卖的东西也多。” 陆子豪挑眉,笑道:“只要你喜欢,咱们随时都能过来这边发展。你喜欢市中心,我就努力在市中心给你买房子!” “好啊!”江婉顺着他的话,道:“要买就得买大房子!我喜欢住宽敞的地方。” 陆子豪微愣,转而不敢置信问:“真的假的?” “你哄我呀?”江婉反问。 陆子豪笑开了,答:“当然是真的!只要你喜欢,我就往这方面努力!” 江婉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提醒:“阳城那边的老宅得先保住了,再做其他考量。” 不管以后如何安排,老家的老宅都必须保住。 那是陆家的根基,也是老祖宗留下的宝地。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多穷多落魄,都绝不能放弃! 陆子豪眼眸微热,动情搂住她。 “媳妇,我知道了。” 江婉娇嗔:“正经点……在外头呢。” “哎哎!”一旁的小欧敲着小汤匙,瞪眼:“正经!我要吃!正经!” 爸爸做什么突然把好吃的给挡住了! 不行! 快让开!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悻悻缩回手去。 “吃吃吃!你就只知道吃!” 小欧张大嘴巴,把江婉喂给他的馄饨尽数吞下,然后美滋滋眯着眼睛。 “民——民以食——天天!” 江婉被他逗笑了,提醒:“为。” 小欧连忙改口:“民以食为天!” 陆子豪学着他刚才的口吻:“天天!民以食——天天!” 小欧微愣,随即爽朗哈哈哈大笑。 第258章 再次拜访 吃饱后,陆子豪开车往叶家老宅去。 江婉仍挂心大姑姐的事情,提醒:“一会儿得挂个电话回去,等半个小时,应该差不多。” 家里没电话能直接联系,只能联系附近的邮局。 拜托那边的工作人员回家去找人,随后等一段时间后继续拨打,才能跟家里人通上话。 眼下不知道大姑姐有何打算,是否已经启程往京都来,还是得麻利问清楚。 发电报可能来不及了,还是打电话快些! 陆子豪答好,道:“咱们就待久一些。如果可以的话,干脆留下吃晚饭。” 江婉看着怀里蹦跶的小欧,踌躇:“不大好吧?小孩子调皮,打扰太久会影响老人家休息。” 有些人不喜欢孩子,尤其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连狗都嫌! 陆子豪瞥了一下手表,道:“不用担心,咱们到那边的时候,老爷子应该刚结束午睡。年纪大的老者都很喜欢小孩子,放心吧。” “一点左右,就结束午睡了?”江婉问:“老爷子应该很早起吧?” 陆子豪苦笑:“他一般早上五点多起床。六点半准时吃早饭,十一点半吃午饭。十二点多开始午睡,老人家睡眠浅,一般只睡半个小时。” 江婉轻笑:“上次见过面后,我隐约猜到他应该是作息时间极有规律的长者。” “超级有规律!”陆子豪苦哈哈道:“我在那边住过,被他老人家的作息规律打得一败涂地,赶忙收拾行李走人!” 江婉戏谑问:“你太晚起了?” “……七点多。”陆子豪愁眉苦脸:“已经够早了吧?可老人家还说有点晚。” 江婉忍不住惊讶问:“那云川呢?他怎么可能配合老人家早睡早起啊?” 叶云川是出了名的爱赖床爱睡懒觉。晚上喜欢熬夜,早上不是睡到十点多就是十一点多。 陆子豪憋笑:“他每次都是陪老人家吃完早饭,然后再偷溜回房间补觉。” 江婉吃吃笑了,问:“老人家喜欢年轻人跟他同一步调?” 陆子豪叹气解释:“老爷子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如果睡得晚,一整个早上就都没了。白天就那么十一二个小时,哪能浪费一半!所以,不管我们多晚睡,隔天早上他都会拿着拐杖敲门敲窗,逼我们早起。” 江婉好笑问:“所以——你后来就不敢往这边来住了?” “不敢了,真的不敢。”陆子豪解释:“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大原因就是我得守仓库。雇的人都不是熟人,还是自己守紧些,省得被人监守自盗。” 江婉道:“如果只是临时住几天,还说得过去。时间太长的话,也不好一直叨扰。” “是啊!”陆子豪道:“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老爷子已经退隐了,不好总去打扰他。” 江婉提醒:“礼多人不怪。有好吃的,或者适合老人家用的,就带过来送给老爷子。” “那——那前头停下,买点日用品啥的?”陆子豪问。 江婉微笑答:“不用了,我已经备好了。” 到了叶家老宅后,江婉便将礼物献上。 不料,老爷子却不肯收下。 “上次来的时候不给我带了野生菌了吗?哪能又破费啊!子豪那小子我疼他得很。你们能来看我这糟老头子,我高兴都来不及,不用带什么礼!” 江婉微笑递上前,道:“不值钱的小玩意。我上次过来,听您说您的睡眠不怎么好,便用一些助眠的药材做成枕头。希望能或多或少发挥一些作用,还请您不要嫌弃。” 老爷子惊喜瞪眼,转而哈哈笑了。 “谢谢!谢谢啊!小陆啊!你这媳妇——真的忒有心!这我得收下!我得麻利收下!” 说罢,赶忙将枕头接过去。 老爷子赞许摩挲来去,激动道:“针线真好!嗯嗯——还有一股很好闻的草药香!不赖不赖!从今晚起,我就枕着它睡了!” 众人都笑了! 叶云川竖起大拇指:“别人送山珍海味名酒名茶的时候,我爷爷都不见得有这么高兴!” 一旁的陆子豪俊脸上尽是与有荣焉的笑意,推了推小欧上前见礼。 小家伙向来不怯场,大大方方上前。 “老爷爷好!小欧祝您新春吉祥!” 老爷子一愣,反应过来后问:“这就是——欧阳家那个小娃娃?” 众人点头。 “哎哟喂!”老爷子激动极了,欢喜抱起小欧,“这孩子长得真讨喜!这肉呼呼的小脸!哟!胳膊和大腿都是肉哎!” 小欧有些懵,脆脆答:“多肉肉,不好吗?都是我的哎!” 众人都被逗笑了! 老爷子眯眼打量他,不由得赞道:“你这小嘴——倒跟你那个有些闷的亲爹不怎么像!” 接着,他看了一眼陆子豪。 “果然啊!谁养的像谁!” 小欧笑眯眯看向陆子豪,小手指过去。 “那是我爸爸!那是我妈妈!” 叶老爷子笑开了,似感慨似赞许。 “孩子的情感是最天真无邪的。谁对他好,谁疼着他,他就认准了谁。” 叶云川插嘴:“毅哥他实在太忙!欧老的身子骨不好,一身旧伤,也是顾不过来。” 老爷子眼角瞥了他一眼,低低嗤笑。 “你呀,凡事只看表面。” 叶云川:“???” 他一脸无辜反问:“我咋了我?” 老爷子只是笑了笑,没再搭理他,跟怀里的小不点聊起话来。 “小欧是吧?今年几岁了?” 小不点举起两根手指:“两岁多了。妈妈说,过了年算三虚岁。” 老爷子惊喜问:“你还懂数数呀?” “懂。”小家伙举起手指:“我算数可厉害来着!姑姑说,不能用手指,要靠脑袋算,那样才能很快算出来。” 老爷子听罢,哈哈笑开了。 “那你会用脑袋不?我看你这脑袋瓜蛮圆的!” 小欧认真点头:“我会呀!我把手收起来,然后想啊想,就有答案了。姑姑说,那就对了!那就是靠脑袋算出来的!” 老爷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哎哟喂!难怪人家说圆脑袋的人聪明。瞅瞅——真圆呐!果然聪明!” 一老一小聊得十分起劲! 江婉左看右瞧,忍不住问:“云川,秀眉妹子呢?她在哪儿?” “她——她不在。”叶云川皱眉答:“她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江婉狐疑问:“去哪儿了?今天她约了我过来——应该不会爽约吧。” 叶云川眸光微闪,低声:“她……她一大早就往白家去了。我那会儿困得很,跟她说下午再陪她去,可她等不了,就自个跑过去了。中午也没回来,估摸在那边蹭了午饭吃。” 什么?! 白家? 江婉不明所以,问:“哪个白家?白小姐家吗?是不是?” 她对京都的各大家族所知甚少,只认得寥寥数人。 “……是。”叶云川点点头:“白清清也是白家人。” 江婉惊讶问:“她为什么要去白家?难不成秀眉的师傅跟白家有关系?” 第259章 害怕 叶云川“哇!”了一声,反问:“嫂子,你的直觉未免也太灵敏了吧?” 江婉微愣。 竟真是如此! 江婉拉了拉陆子豪,又给叶云川打了眼色。 三人避开老爷子和小欧聚在回廊下。 陆子豪一脸茫然,问:“怎么了?秀眉妹子去白家做什么?” 叶云川压低嗓音:“我劝了她……可她不听呀。” 江婉暗自有不妙之感,问:“什么意思?莫不是她师傅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何止特殊啊!”叶云川苦笑:“她那个师傅以前可是轰动全国的大才女!大名鼎鼎呀!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很尴尬。” 江婉和陆子豪听得云里雾里,催促他快些说清楚。 叶云川压低嗓音:“昨天傍晚跟你们分道扬镳后,我没带她乱逛,直接将她带来老宅这边。啧啧!幸好咱们昨天拦住她别卖那扳指——要是她傻乎乎拿出去招摇,今天多半已经被抓了。” 什么?! 陆子豪猜测:“那扳指是贼赃?是她师傅偷的?” 额? 叶云川睨了他一眼,低声:“哥们,你的想象力和判断力跟嫂子真是没得比呀。” “闭嘴!”陆子豪骂:“说正事呢!你卖什么关子!话再说一半,小心我扇你!” 叶云川哭笑不得,低声:“我将那东西拿给老爷子看,老爷子就吓了一大跳,然后拉着郝秀眉问了好多话。后来,老爷子的脸都被吓白了,叮嘱郝秀眉以后千万不能拿出来。”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看来,郝秀眉的师傅躲到她们山上去,多半是躲避祸端逃难去的。 叶云川低声:“老爷子说,几十年前的白家是京都最有钱的人家。祖辈有不少子弟都是戴官帽的,加上经商得当,家产那叫一个富可敌国。民国那会儿,白家二房出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姐,叫白心仪。” 陆子豪惊讶挑眉,欲言又止。 “……听说她不仅长得美,学识也非常高。” 他听白清清说起此人,还说这位姑姑曾经是白家的骄傲。可惜,后来所有人都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那会儿他好奇问为什么,白清清只说她曾委身敌方,然后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叶云川点点头:“听说她四岁能诗,五岁能书,不管什么诗文,只要读过两三遍就能熟记于心。七岁那年,父母带她出国旅游,在欧洲游历好几年。十二岁的时候,她选择去m国留学。几年后,白家依仗的军阀落败,家族出现了危机,着急忙慌将她找回来……让她去联姻。” “后来呢?”江婉追问。 叶云川低声:“那会儿国内到处都在打战,白家的日子也很难挨。她被一个国|军统领看上了,要让她当妾侍,她不肯。白家的长辈们以死相逼,最终她只能含泪答应。后来,她的丈夫落败跑去台湾,她不愿去,偷偷乘小船离开。那时,国内的形势已经很明朗,白家人怕被她拖累,跟她断绝关系划清界限。后来,她失去了踪迹,没人知道她究竟去哪儿了。” 江婉暗自唏嘘不已! 战争何其残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才华横溢的女子,哪怕再幸运,哪怕出身高贵,哪怕才情再好,也躲不过战火纷飞的无情和糟践! 叶云川蹙眉低声:“我家老爷子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老京都人,所以对那段往事一清二楚。他警告郝秀眉千万不能暴露她师傅的身份,更不能卖她师傅的东西,不然她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那她——怎么还往白家去?”江婉担心极了,问:“她该不会去找白家人算账吧?” 叶云川连连罢手:“不会的。我警告过她了,只能在外头逗留,不能跟白家人搭话什么的。” “瓜田李下的!”陆子豪皱眉:“你就该拦着她!” 叶云川很是无辜,解释:“她说她去白家转转,还说她不会暴露她跟她师傅的关系。她又不是我的谁,我还能怎么管她?” 江婉冷静些许,低声:“秀眉她虽然年轻,但她不是那种冲动妄为的女子。不怕,应该没事的。” 叶云川皱眉:“她应该不至于那么傻。另外,她师傅早就成了白家的弃子,跟她又是八竿子打不上的关系——她犯不着呀!” 陆子豪忍不住提醒:“最怕她一时冲动,想要为她师傅报仇什么的。” “不至于吧。”叶云川低声:“那丫头看着好动,可她的脑子还是会转的——不傻。” 江婉分析:“她多半是心疼她师傅。估摸是想老人家了,想去她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转一转,多少有点心里安慰。” 陆子豪轻轻扯了一下好友,低声:“等她回来,你拿点钱给她当路费,让她回老家去吧。” 幸好昨天傍晚只在单独包厢里聚餐! 幸好老爷子的影响力不错,也幸好现在的风声没以前那般紧张,也幸好那丫头对她师傅的身份一知半解,不然多半会连累叶云川! 只希望那丫头别冲动妄为,把她师傅的名字传开,不然在场的几人可能都会被盯上! 叶云川为难苦笑:“她那么有主意,怎么可能听我的!” 陆子豪嗤笑:“你就不怕被罚扫大街?写检讨?” “怕。”叶云川委屈低声:“可毕竟相识一场,我也不好将她赶出去呀。” 江婉的心半悬,乞求般道:“只希望她别闹出事来。等她回来,劝她早些离开京都吧。” 陆子豪也是这般认为,低声:“她身上带的贵重物品多,本来就容易被人盯上。万一有人认出那些东西的由来,她估摸得被抓起来去劳改。所以,还是劝她早些离开京都吧。她一个乡里丫头,哪里知晓其中的危险!你是少根筋还是傻缺!你就不该同意让她去白家!” “我……”叶云川一脸苦笑:“我哪里管得住她!” 怎么怪来怪去,反而怪到他的头上! 江婉罢罢手,道:“也不用过度紧张。秀眉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应该不会乱来。” 陆子豪皱眉:“老爷子能一眼就认出那个扳指是白家的!不可能只有老爷子一个人能!越是罕见稀少的好宝贝,它的名号就越响亮。等她回来,让她将那些东西都藏得密密实实,然后立刻离开京都。” “好。”江婉心里也忐忑不已。 叶云川求助江婉,哀求:“嫂子,这‘烫手山芋’恐怕只能拜托你去劝!她只听你的!” 江婉心里头乱得很,皱眉:“等她回来,我会劝她的。” 不料,他们一等再等,一直都等不来郝秀眉。 直到夜幕降临,三人心不在焉陪老爷子吃过晚饭,仍没有郝秀眉的身影。 叶云川也开始怕了,心烦意乱来回踱步。 “这死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第260章 昏迷 江婉也暗暗担心着,但她向来冷静自持,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急,再等等看。” 陆子豪一边陪小欧玩棋子,一边撇过俊脸。 “你在这儿走来走去巡逻吗?你现在知道紧张了?你早干嘛去了!” 明明知道那是一个烫手山芋,就不该让她跑出去! 万一把白家人招惹了,事情传出去,麻烦立刻就会接踵而至! 叶云川差点儿就哭了,压低嗓音:“她说她只是去看看,去转一转,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多快?”陆子豪嗤笑:“女人的话你怎么能信!整整一个下午都过去了!影儿都还没瞧见!” 叶云川扭过头望了一下黑沉沉的天色,道:“这么晚了,要不今夜你们也歇这边吧。”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冷哼:“我们自己有车,回招待所非常方便。你先把那烫手山芋给解决掉,顾好你自个吧。” “要不——我出去找找她吧。”叶云川深吸一口气,道:“我让管家开车载我出去找。” “不可以!”江婉摇头:“秀眉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女子。她既然说会回来,便会回来。” 陆子豪也不赞同叶云川出去找,道:“别跟她扯上关系。她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你都别去白家门口晃。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引人注目适得其反!” “好吧。”叶云川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江婉有些坐不住,缓慢踱步来去,松懈一下紧张的神经。 小欧揉了揉眼睛,问:“爸爸,我们回家睡觉觉不?” 陆子豪闻言,将棋子丢下,大手将他抱起。 “来,先在爸爸怀里睡。” 小欧有些嫌弃,嘟嘴:“我要妈妈抱。” “不行。”陆子豪摇头:“你太沉了,费妈妈的手臂。” 小欧暗自委屈,乖乖闭上眼睛。 江婉瞧见这边的动静,快步走过来。 “要睡了?喝点儿水,上洗手间再睡吧。” 小欧立刻睁开眼睛。 江婉兑了温水,喂他喝下半杯。 “走,妈妈带你去嘘嘘。” 陆子豪主动牵起小欧的手,道:“外头灯光有些暗,还是我带他去吧。这边我比较熟。” 江婉点点头。 父子俩出去了。 叶云川裹着大衣,心情烦闷搓着手。 倏地,陆子豪抱着小欧快步跑回来。 “她——她受伤了!晕在洗手间旁!” 什么?! 叶云川和江婉吓得脸色煞白,随后一前一后奔出去。 陆子豪只好抱着儿子跟上。 一会儿后,郝秀眉被抬进客房。 叶云川避嫌侧过头去,紧张问:“嫂子!她是哪儿受伤?你快瞅瞅!我已经让管家找相熟的医生过来!” 江婉发现郝秀眉脖子侧面有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发现血已经凝固大半,猜想应该是早些时候受的伤。 她又检查其他地方,尤其是手脚。 “没有!只有脖子侧有一道伤口,大概十厘米长,看着像是划伤。” 叶云川皱眉提醒:“你再仔细瞅瞅!冬天穿衣厚,可能身上也有伤。” 江婉快速掀衣检查,很快断定。 “没有,只有脖子这道伤口。多半是没及时处理,伤口感染了。” 叶云川气恼:“多半是破伤风!这死丫头!” 十几分钟后,医生背着药箱来了。 医生仔细检查一番后,给伤口消毒,又打了针。 “这两天别乱动,好生养着。饮食上别太荤腥油腻,尽量清淡些。” 叶云川答谢医生,让管家送他出门。 江婉不敢走开,守在床边。 叶云川走了回来,见郝秀眉脸色微白,安安稳稳睡在被子下,忍不住皱起眉头。 “嫂子,你看今晚……能不能留下照顾她?我跟她毕竟男女有别。我爷爷这边就两三个仆人,还有老管家——全部都是公的。” “好。”江婉点点头,却顾虑陆子豪父子该怎么安排。 叶云川道:“都住下吧。这边客房多,被子也多。” 江婉提醒:“让他们住隔壁吧。万一晚上孩子闹起来,我也能照应一二。” 叶云川转身立刻去安排。 幸好这两天京都的天气转暖,不用烧炭炉取暖。 陆子豪将睡熟的小欧安顿好,便倒水洗脸洗手洗脚。 叶云川换上睡衣,踩着拖鞋懒洋洋走进来。 “要给你整一套睡衣不?” 陆子豪自顾自擦脚,答:“不用,我没你那么矫情!” “呵呵!”叶云川嘲讽:“以前你的睡衣数量是我的好几倍!就我矫情?” 陆子豪将脚擦好,脱去外裤。 “白家那边怎么样?派人去偷偷看了没?” 叶云川苦笑:“听说刚刚白家两辆车都开出来,载着好几个人去医院。” 什么?! 陆子豪惊讶问:“她给白家人下毒了?” “八九不离十。”叶云川解释:“她自小在山里长大,各种蛇虫爬蚁都不怕。花花草草,哪些有毒,哪些没毒,哪些能治病,她大多数都认得。” 陆子豪皱眉瞠目:“她不知道这是在犯法?如果被抓了,内幕都被审讯出来——对她又有什么好处?!真是胆大包天!” 叶云川摇头叹气:“她一个山里丫头,哪里懂那么多!爱憎分明,有仇必报,情感直率得很。” “你干脆直接说她傻。”陆子豪冷哼:“不更贴切些?万一闹出人命,警方查找到她的头上,她能顺利逃脱?不仅她逃不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叶云川摇头:“不会,她会有分寸的。她顶多整蛊抓弄白家人,让他们闹闹肚子,不敢弄出大阵仗来的。” 这一点,他敢为郝秀眉打包票。 小姑娘只是爱玩爱新鲜,心思爽朗耿直,不是那种大奸大恶草菅人命的坏蛋! 陆子豪追问:“白家人怎么样了?你去医院打听了没?送几个进去了?” “还没回消息。”叶云川憋笑:“只说大概十来个人,争着抢洗手间……后来争着上车去医院。一个个都很狼狈,估摸都拉虚脱了吧。” 陆子豪蹙眉问:“没被发现吧?她的伤口只是树枝划伤?” “不知道是什么弄伤的。”叶云川答:“医生说,貌似是尖锐的东西,可能带着铁锈,所以引发了破伤风。” 陆子豪追问:“白家那边没闹哄哄的?没说闹贼?” “……倒没有。”叶云川解释:“就是好些人闹肚子,跑进跑出的。小姑娘想为自己的师傅鸣不平,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是气不过白家人那么无情,想法子整蛊一下,为白心仪出出气。” 陆子豪经历过风浪,见识过人心冷暖,在外跑商大半年也见惯了风雨。 “趋利避凶是人的本能,算不得什么大罪过。在残忍的战争年代,人性的恶根本禁不住试探。她的师傅确实有过不幸,但残酷的大环境下,又有几人能幸免于难!” 第261章 各抒己见 叶云川眯住眼睛,感慨低声:“是啊……有时候还真说不准对错。说来说去,都是大环境所迫啊!” 他侥幸不用生长在那个战火纷飞食不果腹命不保夕的年代,没法共情那时候的百姓。 说到底,生活在那样的大环境下,又有多少人能幸免于难,多少人能安稳度日! 太难了! 太少了! 陆子豪将外套脱下,扯过被角盖在身上。 “说到底,都只是所站的角度不同罢了,没有所谓的对错。生在乱世的绝世美人,能有几个有好结局?她觉得她师傅可怜,可能她师傅是那时候很多人的羡慕对象。” 叶云川附和点头,低声:“出身名门,衣食无忧,还能玩转京都最高顶级的社交圈。” “对。”陆子豪淡声:“那时候多少人徘徊在生死边缘,多少人又能衣食无忧?而她小小年纪就能出国游历,一玩就是好几年!白家当年不停投资各地军阀,赚的都是白骨森森的钱。” “你知道?”叶云川狐疑问:“哪几处军阀?” 陆子豪瞥了他一眼,反问:“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亏你还是京都本地人!” “额。”叶云川苦笑:“我只知道白家在解放前总算站对了队。可惜没什么能人,门楣已经撑不大起来。” 陆子豪压低嗓音:“白家先后悄悄投资好几派军阀,后来全都落败了。” “北方的?”叶云川问。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道:“不止,还有中部地区的。” 叶云川啧啧两声,神色带着不屑。 “真够衰的!后来甚至还让女儿们去联姻?” 陆子豪低声:“没法子。当时北方和中部唯有国|军势力最强盛,白家只能抛出最大的筹码。我听说白心仪出嫁那会儿,带了足足一百箱陪嫁。明面上是嫁妆,实则多半都是投资款。” “哇!”叶云川惊叹:“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陆子豪蹙眉解释:“一部分是白清清说的,一部分是我爸告诉我的。” “你爸?”叶云川忍不住问:“那会儿伯父也投资了?哪一边?” 陆子豪点点头:“一开始我爸只支持抗日。他说,哪边打小鬼子他就支持哪边。国难当头,唯有坚持抗日的,才是有民族英雄气节的好汉。我爸说,这样的人终归不会坏。” “那是后期吧。”叶云川好奇问:“伯父没支持哪一派军阀?南边的也没有?” 陆子豪想了想,答:“那会儿还是我爷爷当家,不是我爸。我爷爷他为人没什么原则,唯利是图,有钱赚就行。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支持过,只听我爸说过,我爷爷不爱搞那些。” 叶云川憋笑:“你还真敢说呀!不肖子孙!” “事实有什么怕说的。”陆子豪丝毫不在意,道:“谁家祖上每一代都是老好人?谁敢打包票?怎么可能!” 叶云川被他逗笑了,追问:“后来呢?你爸还说了什么?” 陆子豪摇头:“没多少,毕竟离得远,了解得不多。我只知道白家后来见形势不对,于是两边都投,当足了两面派。” “原来如此。”叶云川嫌弃皱眉:“所以,哪怕白心仪没有逃去海岛,白家仍跟她断绝了关系!” 陆子豪却没觉得多无情,低声:“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家上下好几十号主子,佣人上百个,里里外外一大堆人在他们手下领钱过日子。一旦行差踏错,日子该怎么过。” “也是。”叶云川低低叹气:“只是可怜了她……红颜多不幸啊!” 一代绝世佳人,终究成了家族谋取利益的牺牲品,也最终落不到好下场! 陆子豪却不觉得可惜,道:“战争战乱时代,倘若她不是出身在显赫的家族里,她的命运恐怕会更惨,甚至是红颜薄命。” 乱世佳人有哪个能有好结局! “她少时能有家族庇护,享尽人间富贵。后来又嫁给权力代表,虽然战局动荡,可她仍享受着常人远远没法想象的奢靡生活。住别墅,坐进口豪车,享受别人毕恭毕敬的伺候。” 额? 叶云川忍不住压低嗓音:“可她也受过苦嘛。” “但她更享过乐。”陆子豪耸耸肩:“在那个艰苦年代熬过来的人中,苦的是大多数。她至少前半生风光无限过。” 叶云川想了想,道:“我听郝秀眉说,她师傅在山里住了十几年。” “挺会选的。”陆子豪压低嗓音:“不愧是天才绝学,审时度势非常了得。倘若她留在京都,靠着身边的东西度日,应该仍能过得很风光。但到了老年时期,可能避不开扫大街等等欺辱。她躲在深山里当个隐士,逍遥快活得很!” 叶云川听他如此一分析,也深深佩服不已。 “确实厉害呀!隐居深山,却有淳朴村民当左邻右舍,还有徒儿作伴。每天观云听雨,享受一方宁静!” “也就她徒弟觉得她委屈!”陆子豪嗤笑:“她如果仔细剖析清楚,好好想想她师傅走过的那几个年代,就该暗自庆幸不已!” 叶云川轻笑:“立场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她只想到她师傅没法追求心中所爱,被家里人胁迫嫁给她不爱的人。又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跟她断绝了关系。这么一说,确实也有恨上的理由,对吧?” 陆子豪也笑了,道:“小女人的想法,也不好说不对。” “不过,她还是不适合待在京都。”叶云川道:“今晚闹这么一出,指不定白家人会起疑报警。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撵她回山里妥当些。” 陆子豪不置可否,道:“被她这么一个耽搁,我们可能又得推迟一天半天。” “自己有车,怕什么!”叶云川道:“大不了路上开快点!” 陆子豪想起不知下落的亲姐姐,直觉有些头疼。 “今天下午拨打两次电话去邮局,那边的工作人员都说家里的门锁着,貌似没人在家。” 叶云川却丝毫不担心,提醒:“欣姐是走南闯北的女强人,又不是第一天出远门!” “罢了。”陆子豪心里头有些乱,道:“听我媳妇的吧。” 叶云川忍不住问:“嫂子怎么安排?” “她说在这边等多两天。”陆子豪道:“一来要照顾郝秀眉,二来等等我姐的消息。” 叶云川挑眉问:“给欣姐留过电话号码没?” “留过。”陆子豪答:“招待所那边的。明天我再回去一趟,看看有没有消息或留言。” 夜深了,各自歇下。 一夜安眠。 隔天早上,陆子豪迷糊转醒,瞥见江婉拎着两个热水瓶走进来。 “……媳妇,早。” 江婉哑然失笑:“不早了。秀眉跟老爷子已经打了几套拳,还给我们做了早饭,烧了几壶热水。” 陆子豪:“??” 第262章 讨喜和讨厌 陆子豪目瞪口呆:“她……好了?这么快!” “是啊。”江婉笑答:“昨夜她一直睡着,我见她睡得安稳,应该用不着守夜,便睡在她的床尾。她醒来后,跑去屋外找药草,敷在伤口上。见老爷子出来练太极拳,便跟着他一起练了半个多小时。后来她见我们还没醒,就毛遂自荐去厨房做早饭,还给我们烧了热水。” 陆子豪:“……” 江婉解释:“她说,是她太大意了,忘了带药粉出门,导致伤口发炎。又因为昨天两顿没吃,体力不继,翻墙进来后眼前一黑,歪倒在洗手间旁。” 陆子豪忍不住问:“她是怎么受伤的?一夜就能痊愈?” 江婉答:“她说,她昨天去白家一日游,后来躲在暗处不小心被墙上一颗生锈的钉子划伤。她觉得是小伤,就没放在心上。太大意了,差点儿闹出大事来。” 陆子豪惊讶问:“她——昨晚还晕倒在床,今天就能自由活动了?” “是啊。”江婉下意识扬了扬下巴:“她在厨房给我们炸油条做葱油饼呢。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进厨房看去!” 陆子豪惊呆喃喃:“身体真好……” “人家是学过武功的。”江婉轻笑解释:“身体壮实得很,恢复以后立刻就精神奕奕。她说,她能扛两百斤的粮食,一口气从山下扛到山顶,不用歇一秒钟。一天到晚满山跑,有的是力气!” 陆子豪啧啧称奇。 洗漱后,夫妻俩去偏厅用饭。 郝秀眉端上一大盘葱油饼,外加十几根又粗又香脆的大油条,还有一大盆红薯粥。 “陆姐夫,婉姐,昨晚拖累你们,还累你们担心,真是对不住!小妹向你们道歉!” “小事一桩。”陆子豪大口吃着油条,道:“不足挂齿!你这油条炸得不错!” “谢谢!”郝秀眉笑开了,“陆姐夫如果喜欢,就多吃几根!” 陆子豪没客气,很快啃了一根,迅速又进攻另一根。 “媳妇,你也尝尝。真的很香!” 江婉把粥勺进大碗,一人分一碗。 “闻着就香!我也麻利试试看。” 金黄色的油条又香又脆,外酥内韧,面香十足。 江婉很喜欢,赞道:“确实好吃!大厨级别!” “哪里哪里。”郝秀眉笑眯眼睛,“做饭只是基本生存小技能,不能不会。把食物做成美食享受,每天用餐的时间便成了最惬意的时光。人一天三顿吃着,时间可不短呢!” 陆子豪大口吃着,咕哝:“人生无大事,美食不能辜负!” “确实如此。”江婉微笑感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睡觉少不得七八个小时,剩下也就十几个小时。而这十几个小时里,少不得做饭吃饭的时间。哪怕吃得快,至少也得一个小时左右。享受一日三餐,一天就多一个小时开心和惬意。一年四季算下来,可不少呢!” “是啊!”郝秀眉笑道:“所以,尽量把食材做成美食,让自己每天多享受一个小时的惬意!多好啊!唯有把食材做好,才不会辜负它,更不会辜负自己。” 老爷子吃着葱油饼,喝着稀粥,听着他们的美食论,满脸的憨足和慈爱。 “香!实在是香!小郝呀,你这厨艺真的可以跟大厨相媲美了!” 郝秀眉爽朗笑道:“您若是喜欢,中午我再献丑几次,给你烧几道可口的菜尝尝。” “太好了!”老爷子问:“午饭给我整点儿爽口的,行不?” 郝秀眉立刻答应:“没问题!” 老爷子大口大口吃着,感慨:“饼摊得恰到好处,不软也不糊,有劲道更有葱香味儿。唇齿留香!好厨艺啊!” 这时,老人家顿了顿,张望来去。 “云川呢?那臭小子又晚起了?都七点多了,还敢赖床!来人来人!麻利让他起来吃早饭!” 几分钟后,睡眼惺忪只刷牙的叶云川打着哈欠来了。 他穿着毛衣,裹着外套,仍禁不住瑟瑟发抖。 “……早啊,诸位。” 郝秀眉赶忙给他端来圆凳,道:“请坐请坐。” 叶云川没跟她客气,坐了下来。 郝秀眉勺了一大碗番薯粥,放在他跟前,随后塞给他一根大油条。 “吃!吃多点!” 叶云川:“……” 他目瞪口呆,嫌弃看着那手臂般粗大的油条,又惊恐瞪着眼前的一大盆番薯粥。 “不是?郝秀眉!你这是干什么?搁这喂猪啊?” 吃得津津有味的三人:“……” 接着,叶云川毫不意外收到三道冷冷的死亡凝视。 叶云川缩了缩脑袋,语气不自觉放低。 “那个……我吃不了这么多,给我来一小碗就行了。” “不行!”郝秀眉皱眉:“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远远比午饭和晚饭重要,必须吃得饱,还要吃得好。” 叶老爷子双眼发亮,赞许点头附和。 “不错不错!说得好!” 叶云川暗自翻白眼,丢开大油条。 “早上我吃不得任何油腻。还有,我只喝稀粥,而且只喝小半碗。” 郝秀眉没搭理他,自顾自大口吃着。 左手油条,右手端大碗,吃得那叫一个香! 其他人也没搭理他。 叶云川只好自己卷葱油饼吃,发现饼子非常香,忍不住卷多一个吃下。 有些饱,他喝多几口粥后,便吃不下了。 郝秀眉嫌弃皱眉:“猫吃得都比你多!你瞅瞅你!细胳膊细小腿,身板单薄得跟纸片似的!京都的北风那么凛冽,你不躲着估计三天两头得刮到人家大东北去!” 众人吃吃笑着。 郝秀眉催促:“吃多一个饼,粥不能浪费了,都给吃了!” 叶云川白了她一眼,道:“都跟你说过了!吃饭只能七分饱,绝不能太饱。另外,我的胃口向来小,没法吃多。” “矫情!”郝秀眉骂:“你就是没挨过饿,才敢这么说。你要是六点早起,跟爷爷一样打拳练功,现在早就饥肠辘辘了!你就是缺少锻炼,又不好好吃饭,才会瘦得跟一根豆芽似的!” 叶云川的脸不自在红了,闷声:“这叫纤瘦美,你懂个毛啊……” “嗤!”郝秀眉呵呵冷笑:“我只听说过健康美!就你这个瘦猴样,连基本健康都保证不了,哪来的美?瘦巴巴连肋骨都看得出来,算哪门子的美?拜托下次别这么说,不要糟践‘美’这个美好的词语。” 叶云川被怼得哑口无言,愤愤端起番薯粥,大口大口扒拉几下,吃掉大半后,丢下碗筷愤愤离席。 郝秀眉舍不得浪费,毫不客气将他吃剩的倒入自己的碗中,一块儿吃完。 接着,她起身收拾碗筷,动作利索又快捷。 随后一手抱几个大碗,一手端大锅,脑袋上顶着大铁盘,轻轻松松四平八稳往厨房去了。 正在剔牙的老爷子瞧得真切,满意笑眯了眼睛。 “小郝这孩子——真的很讨喜!” 正在回廊散步消食的叶云川翻了一下白眼,嘀咕:“真的很讨厌!” 第263章 不舍 郝秀眉已经火速康复,江婉一家子便没继续留在老宅。 离开前,江婉问郝秀眉接下来的打算。 郝秀眉答:“京都再待多几天,随后要往西面走。我要在开春后到达黄土高原,看看群山万壑的壮阔天地。” 江婉压低嗓音:“路费方面?有没有压力?” “没。”郝秀眉答:“留在国内的话,还能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我平时节俭,能省则省。” 江婉眸光微闪,提醒:“你师傅的东西要收妥当,千万别卖掉。” “我明白。”郝秀眉苦笑:“等找到师傅后,我再跟她商量看看。” 江婉忍不住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 “暂时不能回。”郝秀眉摇头答:“一旦回去,我家里人就会拼命留住我,然后为我寻婆家。我不着急嫁人,不想回去。” 江婉很是舍不得她,低声:“走外头闯累了,就来阳城找我。” “好嘞!”郝秀眉抱住她,依依不舍:“婉姐姐,我一定会去寻你的。” 一旁的陆子豪微微吃味,道:“行了,咱们该走了。” 拥抱着的两人仍舍不得分开。 陆子豪暗自生气,踹了一下身旁的叶云川。 叶云川“啊”一声,憋笑瞪了瞪好友。 接着,他故意问:“郝秀眉,嫂子他们要开着新车回去——要不,你也一并跟车回去吧!” 话语刚下,他再次被老友踹了一脚。 郝秀眉松开江婉,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不了……我还要去一趟西北。夏季吧,那会儿我安排要去沿海地区,到时我再去看望婉姐姐他们。” 江婉点点头:“好,那我等着你啊!” 陆子豪连忙抱起儿子,催促喊:“行了行了,后会有期!媳妇,咱快走吧。” 江婉有些迟疑,问:“有没有跟老爷子说一声告个别?” “有!”陆子豪脚步匆匆,貌似一刻也不敢多留,“已经说了!快,咱走吧。” 叶云川亲自送他们离开,随后打着哈欠回来,打算再去睡回笼觉。 “等等!”郝秀眉拦住他,道:“陪我出去一趟农贸市场,我要去买食材给叶爷爷做午饭。” 叶云川一听就皱眉:“让仆人去,我还有事要忙。” “你有个屁事!”郝秀眉毫不留情拆穿:“你八成又要躲回被窝赖床!” 叶云川扶额:“……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别那么粗鲁?我就要去赖床,关你什么事!” “多走动,才会有精神气!”郝秀眉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扯着他就往外走。 “一起去嘛!放心,我会自己掏腰包,不会让你付钱给票子的!” 叶云川拼命挣扎,想要甩开她的手,却纹风不动,怎么也甩不掉。 “不!我不去!” “不,你要去。” 在书房喝茶看书的老爷子听着远去孙子的气恼咆哮,好奇探头吃瓜,禁不住笑出声。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妙啊!” …… 江婉一家三口回了军区的招待所,打听有没有陆子欣的来电或留言。 可惜,前台的工作人员摇头说没有。 陆子豪隐约有些担心,低声:“姐怎么突然来京都这边——该不会是来找卡佩吧?” “卡佩?”江婉好奇问:“谁呀?姐的外国朋友?” 陆子豪心不在焉,答:“……是。” “再等等吧。”江婉安慰道:“姐她知晓咱们在这边,指不定会直接找过来。” “希望吧。”陆子豪想了想,猜到:“按时间推断,她也应该到这边了。” 毅哥说,姐在三四天前跟他说要来京都一趟,让他放心把孩子交给吴妈。 可不知道为什么,刘哥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都没人在家。 刘哥不是本地人,也不放心将孩子拜托给街坊邻居,时间又特别紧迫,所以才不得不将孩子带上。 江婉猜测:“大表哥应该已经去省城医科大学报到。嫂子白天上班,晚上才在家。” “可吴妈呢?”陆子豪十分不解,道:“她老人家上哪儿去了?总不能跟我姐一起来京都吧?” 江婉也觉得奇怪,道:“邮局人员去找人接听电话,都说外头的门锁着,没人在家。两次隔了几个小时,都找不着人。” 陆子豪皱眉,语气带着不悦。 “我姐跟我说,自从吴妈的女儿一家子搬来前街,她每天都要来回跑,没什么心思顾着家里。” 江婉眸光微闪,低声:“姐有姐的打算。” 自从大姑姐病倒,家里的伙食都是她在安排。 吴妈平时或多或少兼顾女儿和几个外孙女,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姑姐虽然没料理家里的开支,但她是明眼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陆子豪若有所思,随后心疼道:“媳妇,我经常不在家……吴妈她又是长辈,你夹在中间应该最难做。” 姐姐悄悄跟他说,吴妈以前没有任何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自她女儿带着几个孙女来了阳城,吴妈什么都紧着她们,根本顾不上自己。 后来,老人家无能为力了,就小摸小偷从家里弄出去补贴女儿一家子。 幸好江婉很大方,从没一丝生气,总假装不知情。 “还好。”江婉微微一笑,低声:“不过,正因为这样,有些话不好让我去说。” 陆子豪何其聪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如果吴妈太过分,你且忍着不开口,这个‘恶人’我来做。” 江婉点点头。 陆子豪想了想,又道:“你平时要上班,如果家务有人打理,你也不用太累。吴妈如果能用,就留着她。如果不行,你再找找合适的。至于吴妈,她是我和姐的奶妈,感情上割舍不了。我会尽量在金钱上安抚她,不让她过得太苦。” “嗯。”江婉支持他的做法,道:“家里人住一块,就不能有二心。” 而吴妈的心,早已经往外拐,不堪重用了。 她一直忍着不说,主要是顾虑大姑姐对吴妈之前的承诺,也考虑他们姐弟舍不得吴妈。 陆子豪对吴洋洋没一丝好印象,沉下俊脸。 “吴妈多半是受了她的教唆。她老人家耳根子软,又素来疼爱晚辈,心思很容易被吴洋洋给误导了去。” 江婉温声:“不急,此事回去再说。” 陆子豪答应了,提醒:“一会儿我写一张纸条留言,如果姐真的来找我们,让她留下等着。” 江婉忙着给小欧换衣裳,道:“欧老不知道醒来没有,咱们还是得去看望一下老人家。咱们聊几句就走,回来等姐的消息。” 陆子豪答好。 军区医院离得不远,又有车开,来去只费了十几分钟。 欧老已经醒了,不过术后疲倦,聊了几分钟后就犯困。 江婉他们没久留,很快告别离开。 一家三口在招待所等着,直到傍晚时分,终于等来了陆子欣的消息! 第264章 特殊出差 工作人员说有电话找,陆子豪就匆匆奔下楼! 江婉顾不得手中的毛线,丢下就牵着小欧跟下楼。 小欧一边跑,一边紧张问:“妈妈,姑姑生病了吗?” 江婉听得心慌慌,责备:“别乱说!” 小欧委屈极了,迈着小短腿跟上。 “上次爷爷病倒,爸爸也跑,刘叔叔也抱着我跑。” 江婉哭笑不得,解释:“是姑姑打电话来,不是生病了。” 不料,他们母子还是来迟了。 陆子豪已经挂断通话,正准备上楼。 “哎!你们怎么也下来?” 江婉着急问:“姐在哪儿?她没事吧?” “没。”陆子豪安抚微笑:“姐她没事。她说,她这次是跟朋友一起来京都,算是特殊出差。” 江婉直觉他话中有话,考虑有其他人在场,便没追问太多。 “……哦,那就好。我们先回吧。” 陆子豪抱起小欧,跟着她一起回房。 直到关上门,他才敢跟江婉说实话。 “姐说,她已经到这边两天了。不过,她暂时没法过来跟我们相聚,让咱们先安心回家。”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压低嗓音问:“没法?是什么意思?” 陆子豪低声:“姐说,她是过来帮忙翻译机密文件的。她的朋友跟她一道来,这事也是她朋友举荐过来的。” “机密文件?”江婉问:“这就是姐没法跟咱们相聚见面的原因?” 陆子豪点点头,道:“姐让咱们别担心,还说等她忙完,她会在京都玩一圈再回去。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她在京都游玩,什么都不要说。” 江婉松一口气,低声:“只要别是不好的事情……姐没事就好。” “可能是她之前翻译的书做得不错。”陆子豪低声:“编辑才会举荐她过来帮忙。因为行程匆忙,又是秘密行动,所以她才遮遮掩掩没说清楚。” “难怪毅哥说姐没说清楚,只说来京都!”江婉感慨:“原来是机密事件呀!” 陆子豪解释:“部门不同,职责不同。不能说,便是不能说。姐一说机密事件,我就没敢问下去。” “姐没事就行。”江婉忍不住问:“她有没有说大概要多久?” 陆子豪答:“她说快的话一个月后回去,慢的话多半得几个月。” “那——”江婉担心问:“纺织厂那边的案子怎么办?还有余老先生那边该怎么跟进?” 陆子豪也是一愣,道:“刚才姐说得匆忙,我一时倒给忘了。” 江婉道:“纺织厂那边都在走司法程序,一时半会儿没法结案。最重要的是余老先生那边。之前他答应了,元宵过后就会来阳城为我们家作证。” “这个倒不难!”陆子豪道:“当年签署的协议都在,加上他老人家的证词,足以证明流芳楼不属于纺织厂集体所有,而是咱们家的。姐没法回去,这事就由我们去办。” “好。”江婉笑开了,“那咱们先回吧。” 陆子豪点点头,道:“傍晚过去跟欧老和毅哥道别,明天一早就回。” …… 欧阳毅听说他们明天要回阳城,忙拉着他们出来吃饭,说是为他们践行。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很是丰盛。 小欧单独坐在一张高凳上,一手握住碗,一手捏筷子,吧唧吧唧吃得非常欢。 欧阳毅宠溺低笑,不停往他的碗里添菜和肉。 “啸儿,你喜欢飞机吗?” 小欧嫌弃皱眉:“不喜欢!太吵了!耳朵痛!” 欧阳毅笑出声,用简单的方式解释。 “飞机需要飞起来,发动机就必须发力。发力的时候就会发出声音呀!” 小欧认真想了想,道:“我使出大力气的时候,可以喊出声,也可以不喊啊!你让飞机不喊,就不吵了啊。” 欧阳毅微愣,转而笑开了。 “有道理!小欧说得很对!” 江婉夹了一块萝卜给小欧,叮嘱:“必须吃掉。” 北方的冬天冷,青菜不容易保存。 这几天没怎么吃青菜,怕孩子会便秘,只能让他多吃些萝卜。 小欧郁闷嘟嘴:“我爱肉肉!不要萝卜!” 说完,就要将那块萝卜叉出碗里—— “不行!”江婉赶忙制止,提醒:“不吃可能会肚子痛。你怕肚子痛不?” “怕。”小欧委屈答。 江婉板起脸叮嘱:“那就全部吃掉。吃了萝卜,再给你肉肉。” 小欧只好乖乖吃完。 另一侧的欧阳毅则跟陆子豪聊起来,还主动为他斟酒。 “不。”陆子豪轻笑:“一会儿还得开车,不能喝酒。” 欧阳毅有些踌躇,反问:“践行怎么能少了酒?” “真不能喝。”陆子豪低声解释:“我媳妇怕酒味儿,我怕晚上熏着她。” 江婉很注重个人卫生,接受不来汗臭味或其他浓烈的味道。 明天要颠簸一路南下,今晚可不能让她睡不好。 欧阳毅只能作罢,赞他思虑周全,是个体贴好丈夫。 “子豪,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子豪早已做出安排,解释:“阳城那边还有一些事,处理完后留在家里几天。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了,我打算去沿海大城市走一圈。” “去寻商机?”欧阳毅问。 陆子豪没有隐瞒,点头答是。 欧阳毅眉头微挑,问:“有没有兴趣卖点实用性强的东西?” 什么? 实用性强? 陆子豪一时来了兴趣,问:“是什么?在哪儿?” 欧阳毅长臂一张,搂住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低语。 江婉见他们聊得欢,并没上前打扰。 小欧的眼里只有美食,干饭状态极佳,埋头扒拉吃着。 吃饱后,他就爬坐在沙发上,好奇看着窗外的路边夜景。 “妈妈!车车!” 江婉仍在吃,听他这么说,以为是他是看到过路的车辆,只是敷衍应付一声。 不料,他又喊:“叶叔叔车车!车车!” 江婉狐疑凑上前,问:“谁的车?叶叔叔的车?” “嗯。”小欧指向前方,答:“往那边去了!” 江婉好奇问:“你认得叔叔的车?怎么认的?” “车上有布。”小欧想了想,认真答:“灰色的。” 江婉想起叶家老宅的高级轿车四个车窗都有车帘,而且统一为灰白色。 “原来是这样!那车可能是其他人开,不一定是你叶叔叔。” 小欧早就失去兴趣,爬下沙发找其他有趣的东西玩。 聚餐结束后,欧阳毅送他们回招待所。 道别后,两口子牵着小欧往门口走。 倏地,角落上坐着的两人腾地站起! “哎!婉姐姐!” “可算等着你们了!” 第265章 搭车 只见叶云川和郝秀眉一左一右站着,手里各拎着大包小包,皆是满脸愁容! 江婉和陆子豪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你们怎么来了?” “干嘛啊这是?来给我们送行?” 叶云川“哎!”一声,惊喜激动道:“幸好你们还没回去!麻利地!把这麻烦精也给整回去!” 郝秀眉红着眼睛,恳求问:“婉姐姐,你们的车……能坐得下不?我——我得赶紧回老家一趟。” “当然能。”江婉赶忙上前,关切问:“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去西北走一趟吗?怎么突然要回老家了?” 她是逃婚出来的,家里怕得罪男方,偷偷报信让她几年内不要回去。 早上还信誓旦旦要走遍全国的人,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郝秀眉吸了吸红红的鼻子,低声:“我下午收到我哥的飞鸽传书。他说我妈肚子痛,痛得受不住。家里人送她去县城医院,可那边的医生说得去省城大医院做手术。家里人都急坏了,给我发传信的时候,已经往省城去。我哥还说……” 说到此处,小姑娘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江婉大致了解了,连忙安抚:“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放心,坐得下。别担心,省城医院的医疗水平高,相信能治好阿姨的。” “不……”郝秀眉哽咽:“医生说如果手术成功,就能活下来。但希望不大,让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哥让我马上回去,别赶不上……从此天人永隔。” 她离家前,妈妈仍生龙活虎,上山砍柴能一口气背两大捆! 短短几个月,妈妈就病倒了——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了! 思及此,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一旁的叶云川皱眉解释:“早些时候陪她去火车站买票,可最近几天的票都卖完了。司机开着车,绕了大半个京都城,每个卖票点都去了,只剩几张站票。” “火车慢,至少要两天一夜。”陆子豪摇头:“时间太长,不能买站票。” “可她还是买了!”叶云川气恼解释:“年刚过完,好些人都在赶路上工,车票真的很难买!她说站票也行,找个地方窝着她就能睡着。我觉得不妥,想着你们应该这两天回阳城,就带她过来碰碰运气。幸好,你们还没走。” 说到此处,他看向郝秀眉示意。 “瞧见没?外头那吉普车开起来快多了!火车需要一站接一站停,中间还绕了一大圈,开得也慢——至少要两天一夜。自己开车的话,一天多就能到。” 郝秀眉半信半疑,问:“陆姐夫,路线你熟不?” “熟。”陆子豪答:“我随身带着好几张地图呢。沿着国道一直往南,中间只需绕一段。路都很好走,也很好认。” 郝秀眉一听,总算安心下来。 “那我就不去坐火车了,随你们的车一起回去。” “幸好有我给你出主意!”叶云川没好气道:“紧巴巴要去坐火车,还说挤上去再去补票!南下的火车晚上八点才进站,子豪哪怕是明天下午再出发,怎么算都是自己开车快!” 郝秀眉微窘,并没有强词夺理反驳他。 “是……还是你想得周全。早在我接到飞鸽传信那会儿,脑袋就跟浆糊一样,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叶云川撇撇嘴,语气软下来。 “你妈看着虎背熊腰,身体强壮得很。放心,她身体基础好,哪怕得了大病也不怕。相信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对。”江婉附和安慰:“身体基础好,年纪也不算大,相信能很快康复的。” 郝秀眉一把撸去眼角的泪水,微微鞠躬。 “谢谢!谢谢大家。” 江婉看了一下地上的包裹,问:“行李都一并带过来了吧?没落下什么吧?” “一并带来了。”郝秀眉答。 叶云川道:“要不是我拦着她,她现在已经在人山人海的火车站候车室里挤着。” 陆子豪看了一下外头暗沉的天色,问:“你们吃了没?” “还没。”叶云川解释:“我让司机去附近找点东西过来吃,都这个点了,估摸找不着。” 江婉恍然点头:“难怪早些时候小欧说看到叶叔叔的汽车!” “嘿嘿!”叶云川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爷爷的。京都市区也就那么几辆车,其他都是公车,随随便便就能认出来。” 江婉却不这么认为,揉了揉小欧的圆乎乎脑袋。 “他能一下子就认出来,而且是移动的物体——可见观察力非同一般!” 叶云川莫名抬头望了一下天,随后眼神莫名看着小欧。 “他的亲生父母都是人中龙凤,养父母也是人中翘楚。他怎么可能差?他怎么可能一般啊!” 陆子豪提议:“我们都吃饱了。这个时间点,司机多半找不到东西给你们吃。要不,楼上弄点淮山糊垫垫肚子?” “不了。”叶云川道:“等司机回来,我就回老宅。让仆人随便捣鼓点给我吃就行。” “等等!”郝秀眉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大竹筒,道:“中午我煮了几个鸡蛋,还有几个玉米,够咱们吃一顿了。” 叶云川摇头:“不了,大冷天的,巴不得能吃点儿热乎的。这冷飕飕的鸡蛋和玉米,留着你自个吃吧。” “加热不就行了!”郝秀眉睨他一眼,道:“给我几分钟,包管让你吃上热乎的!” 语罢,她匆匆背着包裹走出门去。 “哎!”叶云川跺脚:“你去哪儿啊?!那边是绿化带!” 不料,她脚步飞快,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叶云川狐疑问:“她——她去绿化带做什么啊?” 江婉摇头。 陆子豪也摇头。 叶云川忍不住问:“那——那咱现在是上楼?还是等她啊?哎!这女人真是的!” 陆子豪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道:“先把她的行李放车上吧,省得搬上搬下。” 于是,众人麻利将她的东西塞上车。 江婉提议:“要不还是将行囊全部放在副驾驶吧?这样的话,我能和秀眉作伴,孩子的活动空间也大些。” 陆子豪一听,俊脸满是不情愿。 “那我……就一个人开车啊?你不陪着我?” 叶云川听得满脸黑线。 “陆耙耳朵!你还真是没救了!嫂子只是坐在你后面,离你顶多一尺距离,跟坐副驾驶有什么区别?啊?再说了,抱着孩子坐副驾驶太危险,还不如坐后面!” 陆子豪悻悻撇嘴,低声:“算了,你们都坐后面吧。” 于是,后座的东西一概搬副驾驶,全面清空。 “后头还有一些空间。”叶云川道:“郝秀眉的东西蛮多的,可能搁不下。” 江婉提议:“座位下也可以放一些,应该够的。” “够,宽得很。”陆子豪道:“副驾驶还有好些空间。对了,郝秀眉有大行李箱没?” 叶云川扭过头——随即惊恐瞪大眼睛! “火……火!着火了!” 第266章 惊艳不断 江婉和陆子豪听到“着火”,吓得赶忙从车里出来。 只见不远处的绿化带里,正有火苗窜动,空中隐约还有烟雾往上飘! “天啊!”江婉惊呼:“该不会是秀眉在做饭吧?!” 叶云川一听,差点儿就晕了! 唯有小欧最是兴奋,蹦蹦跳跳喊:“火!火!” 接下来,众人匆匆忙忙赶过去。 谁料还没走近,便瞧见郝秀眉一手捞起竹筒,大脚帅气一踢! 几块石头堆砌而成的“小灶”瞬间分崩离析! 火苗也随着石头的突然挪动,跟着四散开去,宛若仙女散花! 叶云川惊叫:“火!火!糟了!快灭火!” 陆子豪刹住身形,一手搂进怀里的儿子,一手勾住身旁的妻子。 “小心!” 江婉见火苗四散,确实有些后怕,连忙躲进陆子豪的怀里。 叶云川吓得目瞪口呆,惊慌比划来去。 不曾料,“罪魁祸首”的郝秀眉却淡定得很,左一脚,右一脚,每一步都恰如其分踩在火苗上。 一踩,一碾,随后便没了。 短短不过几秒钟,十来处火苗便尽数消灭了。 四周归于平静。 归于平静的还有惊慌未定的众人! 叶云川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后怕连连。 “你——你怎么能在这儿生火!这儿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郝秀眉被问得一愣,反问:“这儿有枯枝和枯树叶,不烧也浪费呀!再说了,要热东西哪能不生火?” 叶云川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扶额叹气。 “……行了,快走吧。” 郝秀眉却没着急走,很爽快从竹筒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鸡蛋,一把塞进叶云川的手里。 “快!趁热乎赶紧吃了!” 叶云川的心仍在七上八下,担心军区的守卫看到这边的阵仗,吓得拉起她就跑。 侥幸只是小火苗,又及时扑灭,并没有引起特殊关注。 陆子豪领着众人上楼。 江婉则在前台询问今晚有没有空房间。 前台为难摇头:“这两天要接待一批南方来的军官,房间紧张得很。” 江婉微笑表示,该掏多少钱补贴,她都愿意交。 “今晚一夜就行,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 前台再次摇头:“同志,这并不是钱的问题。请你见谅。” 江婉有些无奈,询问能否有多余的棉被借用。 工作人员答有,很爽快抱出两张棉被给江婉。 江婉答谢,随后接过棉被上楼。 陆子豪瞧见了,赶忙快步过来帮忙。 江婉苦笑:“秀眉,这边的房间都满了。只能委屈你今晚睡沙发。一张被子当褥子用,一张被子给你盖。” 郝秀眉连连答谢,道:“哪里需要给我找房间!墙角让我窝一窝就行了!婉姐姐,出门在外,能将就就将就,犯不着麻烦。” 江婉心疼摇头:“哪行!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窝墙角!” “呵呵!”正在掰蛋壳的叶云川冷笑:“熊孩子都没她熊,怎么能当她是女孩子!” 郝秀眉丝毫不在乎,爽朗微笑解释。 “我哥说,我刚学会走路就跟着他们漫山遍野跑。我们山里的姑娘,没法跟城里的姑娘比。但我们不矫情,能砍树也能侃大山!” 接着,她大口大口啃起玉米棒。 江婉打来热水,冲了两包淮山粉,分给他们一人一杯。 陆子豪又把从芬芳斋买的点心取出来,道:“没刚出炉那么好吃,但至少能扛饿。” 叶云川吃了两个鸡蛋,摇头:“不了,太饱了。嫂子的淮山粉只能等一会儿再喝。” 郝秀眉吃了一块枣泥糕,好奇问:“陆姐夫,请问这个大概多少钱?” 陆子豪答:“一块五毛。” 郝秀眉目瞪口呆:“……”!!! 半晌后,她嫌弃皱眉:“就这玩意?也不见得有多好吃!竟然敢卖五毛钱!” 叶云川呵呵冷笑:“每天一大堆人排队去买,谁都不敢讲价呢!” “呵!”郝秀眉嗤笑:“原来京都不仅矫情的公子哥多,连冤大头也多!” 叶云川气恼瞪她,道:“芬芳斋的师傅可都是以前宫里御用点心师的嫡传弟子。工艺堪比艺术品!艺术能卖价——已经是众老饕的福音!” “就这儿?”郝秀眉呵呵:“还宫里御用?还嫡传弟子?依我看,这水平可不咋滴!” 叶云川翻白眼:“不识货就少说话。不懂说话就尽量学当哑巴!没人怪你!” 郝秀眉摇头嫌弃道:“比我做的还差……” 叶云川忍着再次翻白眼的冲动,低声:“行了,别吹了,低调这个词它是不是得罪了你——” “真的。”郝秀眉打断他,神色颇认真,“我自小就吃我师傅做的糕点饼子长大,好不好吃一口便能断定。” 叶云川恍然想起她师傅的真实身份,问:“白前辈她老人家还会下厨?” “嗯。”郝秀眉解释:“她说,以前闲得无聊的时候,跟几个很有名的师傅学的。师傅的厨艺非常精湛,她说烹制美食是一种修行,是她最喜欢的修行。她的厨房里,大大小小几十个蒸笼,还有三个专门烘烤的小灶。” 叶云川惊呼:“……是行家呀!” 郝秀眉嫌弃指向剩下的几块枣泥糕,毫不客气评价。 “枣泥做得很软烂,可用的却不是西北的风干枣,自然甜度不够,只能用蔗糖凑。都是甜,但差距不小。烘烤的温度有些急,导致下皮微微过火。刚出炉的时候可能吃不出来,但一旦放置超过两三个小时,下皮的焦味就会突出,抢了枣味儿,也给食客带来不好的口感体验。” 叶云川:“……” 虽然她能说会道,可说得如此有门道,道得如此精准——明显是专业人士啊! 我滴乖乖! 又一次看走了眼! 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专门来克他的? 让他栽了一次又一次! 陆子豪惊讶挑眉:“这么看来,秀眉妹子还是行家呀!” “没有没有。”郝秀眉谦虚解释:“其实,芬芳斋的水平算蛮高的。我只是跟我师傅待久了,把嘴也给养叼了!” 陆子豪忍不住追问:“那你会不会做此类点心?” “会。”郝秀眉答:“大概十来种吧,比不过我师傅,不过绝对比所谓的芬芳斋好吃。” 陆子豪惊喜笑了,道:“那太好了!我媳妇她很喜欢吃,有没有考虑在阳城市区开一家糕点店?这样你能盈利赚钱,我媳妇也能吃到最新鲜的糕点!” 郝秀眉“啊?”了一声,有些踌躇。 “开店?卖糕点和点心?” “对!”陆子豪大方道:“前期投资我可以全权负责,后期经营靠你自己。如果有盈利,我得两成即可。” 郝秀眉感激不已,讪讪罢罢手。 “……不急,我考虑考虑。” 第267章 噩耗 隔天一大早,郝秀眉就起来打拳。 她怕吵醒江婉一家子,躲在阳台打了两段,不自觉想起仍生死不明的母亲,红着眼眶停下打拳。 江婉起身后,发现沙发上的两张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屋里却没有郝秀眉的身影。 找了一通,发现她躲在阳台角落抹眼泪。 江婉知晓她是坚强的小姑娘,只是担心病重的妈妈才会如此。 她怕小姑娘尴尬害羞,躲了开去,转身洗漱去了。 接着,她叫醒陆子豪去刷牙洗脸。 陆子豪火速洗漱,转身下楼买早饭。 三人匆匆吃过早餐,便拎起行李下楼。 小欧仍呼呼大睡,只能由江婉抱着。 吉普车启动,发动机突突突作响,很快车头调转离开,一路往南。 那天傍晚,三人找了一个环境不错的旅馆住下。 隔天午后,吉普车极顺利到了省城。 郝秀眉激动答谢:“婉姐,姐夫,太谢谢你们了!你们找个地儿将我放下,我自个去寻我哥他们就行!” “不。”江婉拦下她,道:“人生地不熟的,不能将你丢在路边。” 陆子豪绕着方向盘,反问:“大老远都能让你搭便车回来,难不成还差这么一小段路?坐好,我直接送你到医院门口。” 郝秀眉颇不好意思,心里感激万分。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子豪不认得省第一人民医院,中途停车问了路人,才总算开到医院大门口。 此时,小欧在摇摇晃晃中睡着了。 江婉知晓午睡时间到了,退开一些位置,将他放平躺着。 “子豪,你守着小欧,我陪着秀眉进去找她的家人。” 陆子豪答好。 郝秀眉本想婉拒,但想着前天哥哥飞鸽传书的内容,心里头踌躇忐忑得很。 此时贴心的江婉要陪着她,让她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多了一份安稳感。 江婉帮她拿了两个小行李袋,陪着她去咨询台问路。 工作人员带着严重的外地口音,指着楼梯口方向。 “外科室的?往那儿上去!三楼就是!外科住院手术的都在三楼!” 两人答谢,快步上楼。 走廊人来人往,白大褂和护士小姐一个个神色匆匆,各个病房的门口或站或躺着家属。 郝秀眉走了一圈后,仍有些茫然。 “……都不是。姐,咱会不会走错了?” 江婉问:“确定是外科室吗?” 郝秀眉点点头,特意拿出那卷小小的纸条。 “喏!你看看!我哥说了,得上省城第一医院动手术!” 江婉让她稍安勿躁,带她去护士站询问打听。 正忙着写病历的护士长疑惑抬眸,问:“谁?什么名字?” 郝秀眉连忙答:“她叫郝秋花。秋天的秋,花朵的花——郝秋花。” 护士长狐疑盯着郝秀眉看,问:“你——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郝秀眉拍了拍胸口,答:“她是我妈!” 护士长听完,神色凝重搁下笔。 “……郝秋花同志已经病逝了。你来迟了,她的家人昨天已经带着她的遗体回老家去了。” 什么?! 病逝?!! 江婉吓了一大跳! 郝秀眉则愣在当场,好半晌也没动弹,仿若定格在原处。 江婉赶忙丢下行李袋,搀扶住她的胳膊。 “……秀眉,你——你可千万要稳住啊!” 郝秀眉摇摇晃晃,泪水哗啦往下掉,可她浑然不觉,一把拍向护士长手中的病历。 “你——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我妈只是肚子痛!她只是肚子痛而已!” 护士长似乎早就司空见惯,并没有意外她的无礼,只是用颇无奈的语气解释起来。 “秋花女同志并不是简单的肚子痛,而是胃穿孔。她身体颇强壮,可她长期有胃痛的毛病,却只是吃能镇痛的草药草草了事,以为只要不痛了,就没事了。” “……是。”郝秀眉茫然低喃:“她肚子痛好多年……是老|毛病。” 护士长耐心解释:“她还带了几把晒干的草药过来,说以前吃了有效,现在吃完仍是痛。其实,那草药只能镇痛用,并不能治她的胃病。她来到这边的时候,胃穿孔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那她……你们怎么不救治她!”郝秀眉哽咽:“我哥说只要送她来大医院做手术,应该就会没事的!县城的医生明明说了,能挨到省城的医院,就可能有救。” 护士长无奈叹气,解释:“你家里人送她来到这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天前的晚上,正好是我值班,还是我教他们办理住院安顿下来。” “……是突然发病吗?”江婉皱眉问:“抢救不过来吗?” 护士长再次摇头:“隔天早上,医生就安排她检查身体,再三叮嘱她不要吃任何东西,准备隔天为她动手术。谁知那天晚上,她的老丈夫将从山神庙求来的什么符水倒给她喝……直到值班人员发现,她已经痛得浑身冒冷汗,意识模糊。” 郝秀眉:“……”!!! 护士长叹气:“值班医生极力抢救,可惜——人还是没了。山里人信奉山神符水,一口气又喝了那么多。殊不知就是那些所谓的神仙符水成了她的催命符!” 郝秀眉脚下一软,噗通跪坐在地上! 江婉红着眼睛,赶忙蹲下去搀住她。 护士长焦急站起身,探头关切张望。 “闺女,别哭了,打起精神快回家去吧。你老父亲和哥哥们都哭得不行……你现在赶回去,指定还能赶上葬礼。” 语罢,她收拾好桌上的病历,转身忙开去了。 郝秀眉歪倒在江婉的怀里,呜呜呜伤心哭着。 江婉知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紧紧抱着她,让她先哭出来,然后再劝她冷静,再带着她往回走。 十几分钟后,江婉狼狈背着行李,肩上挂着大包裹,手上还拎着两个小行李包,匆匆走出医院大门。 陆子豪惊讶瞪眼,赶忙推开车门去帮忙。 “媳妇,你——你怎么都往回拿?秀眉呢?她在哪儿?” 江婉喘着粗气,将东西一概塞回副驾驶座位,低低将郝家的事说给他听。 陆子豪听得目瞪口呆! “天啊!都说愚昧无知会害死人!这就是典型的赤果果惨例啊!” 江婉皱眉叹气:“山里普及文化教育难度大,老一辈多数都是文盲。世世代代信奉封建迷信那一套,哪怕来到大医院也变不了。唉!人都没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陆子豪张望来去,问:“秀眉妹子呢?她在哪儿?” 江婉低声:“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楼下有洗手间,我让她进去洗把脸再出来。” 陆子豪闻言,问:“那——那她跟我们一块儿回?还是得送她回去?” “先送她到山下。”江婉道:“都捎这么远了,不差跑多一个小时。咱们送送她,然后再回阳城。” 陆子豪点点头。 第268章 鸠占鹊巢 阳城,太平街 吴洋洋挎着菜篮子,扭着腰慢慢走着,视线时不时往两边飘。 有相熟的街坊邻居瞧见她,赶忙埋下头假装瞧不见。 不料,吴洋洋立刻凑上前,还故意将篮子晃到邻居的跟前,晃了又晃。 邻居假装刚瞧见她,惊讶笑开了! “吴姐,又买菜去了?哟!这几个大西红柿看着真讨喜!” 吴洋洋却装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撇嘴又皱眉。 “是吧?我就是看中个头还行,又都红透了,才掏钱买下来的。比我们前两天吃的差多了,那几个西红柿又大又红,看着才真正讨喜呢!” 邻居嫂子转了转眼睛,问:“不便宜吧?去黑市上买的?” 吴洋洋得意扬起下巴,答:“市场里买的,我家还有好几张菜票呢!” 邻居嫂子羡慕得不行,道:“哟!这都月底了,还有票来着!” “我几个女儿都爱吃。”吴洋洋笑眯了眼睛:“等番茄煮烂糊了,再往里头整两个鸡蛋——那叫一个好吃!” 邻居嫂子一听,忍不住流起口水。 吴洋洋见目的已经达到,懒洋洋挥挥手。 “回头再聊!我得让女儿们收被子去了,都搁院里晒来着。棉被晒完,夜里盖身上那叫一个舒服,又松软又暖和!” 语罢,她扭着腰往院子大门走去。 后方的邻居嫂子睨着她的背影看,冷哼“呸!”了一声,坐回门槛继续摘菜。 “刁奴!尽会炫耀吹牛!” 隔壁门口正在淘米的老妇人抬头,满是皱纹的脸都是嘲笑。 “咋了?又被她炫耀了一把,是不?瞧你那能耐!回回都让那骚贱蹄子给羞辱了去!” 邻居嫂子撇撇嘴,继续摘菜。 “又都不是她的,招摇死她算了!” 老妇人呵呵笑了,道:“都不是她的,可都被她和她女儿给吃了!多好啊!不用赚,不用流汗,却能顿顿大鱼大肉吃着!” 邻居嫂子不屑摇头:“等主人家回来,就没有她招摇炫耀的份儿了!呸!” 前方被骂的吴洋洋招摇够了,收起自己扭得有些酸的腰,掏出衣兜里的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锁头。 很快地,外门被她推开! 院子里,晒着两张大棉被,地上零零散散晒着一堆白萝卜和几个白菜头。 吴洋洋看了一眼被子,气呼呼喊:“青岚!小六!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吴青岚匆匆奔出来,欢喜咧嘴笑开了。 “妈!你回来了!今天给我们买了啥呀?” 吴洋洋气恼瞪她,问:“不是让你将咱俩的被子给拿出去晒吗?咋晒那两张?那是谁的?” 青岚缩了缩脑袋,答:“是婉姐姐他们房里的……外婆让我抱出来晒的。外婆说,少爷和婉姐姐元宵节应该会回来,趁着今天的大太阳麻利给晒了。” 吴洋洋翻了翻白眼,道:“回来就回来,管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等她回来,让她自个晒去。你又不是她的奴隶,管她的被子做甚!” 青岚不敢反驳,躲一旁去了。 吴洋洋扬起下巴,吩咐:“快!麻利把门给锁了。” 青岚马上照做。 吴洋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熟练吩咐。 “记住,门一定要锁好,不管外头谁来了,都不许开门。” 正坐在内院天井里绣花的吴玉岚闻言抬头,美艳的俏脸上尽是歉意。 “妈,这样子真的好吗?每次别人来敲门,我们都躲着不能开——万一有急事,那可怎么办?” 吴洋洋不屑哼道:“有急事又能怎么办?子欣和少爷都不在,再急的事也跟咱们没关系!” 她懒洋洋坐下来,将胳膊上的篮子丢开去。 “老四!老五!快把西红柿给洗了,咱中午还要吃西红柿炒蛋!” 这时,正在厨房里烧水的两个小姑娘钻出来,兴奋欢喜答好。 老四将西红柿擦了又擦,忍不住舔上一口。 “又红又漂亮!真香!” 吴洋洋睨了她一眼,笑骂:“没出息!都已经吃了好几回了!” 老四嘻嘻笑着,问:“妈,咱今天中午吃啥?” 吴洋洋理直气壮答:“家里的咸肉不还有吗?整两块下去煮。鸡蛋不还有几颗——全部煮了吃。” “可是——”青岚扭过头,忐忑道:“一整篮子的鸡蛋就只剩下那么几个……都要全吃了啊?” “傻!”吴洋洋笑骂:“有得吃不吃,等江婉那女人回来,指不定就没得吃了!” 青岚不敢再说什么。 这时,吴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出来。 “妈!”吴洋洋赶忙热情迎上去。 吴妈没好气瞪她,训道:“吃吃吃!你就只知道吃!那篮子鸡蛋是小婉跟邻居买来的!打算元宵节煮汤圆一起吃的!” “哎!”吴洋洋摇头:“怕什么!她不有钱吗?她不自个会赚很多钱吗?让她接着跟邻居买呀!” 吴妈怒目瞪她,道:“今天都农历十四了,你麻利带着孩子回去吧。” 小婉他们三人离家几天后,大小姐的朋友找过来,说有事请大小姐帮忙,事情忙完还要请大小姐去旅游。 纺织厂的案子至今还没定数,大小姐每天都在家里做翻译,几乎足不出户。 大小姐招待朋友住下,谁知朋友说车子已经在外头等着,两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 随后大小姐便换了衣服,拎着行李跟随朋友离去。 离开前,她叮嘱自己晚上要照看小欧,她会亲自去一趟清辉院,跟小欧的爸爸讲清楚。 叮嘱完,大小姐就匆匆离开了。 那天中午,香妹两口子收拾好行囊,出发去省城报到。 本来香妹没打算要去,但拗不过韩栋梁坚持,便只能去单位请了三天假。 小两口报到完,还打算要在省城玩两天。 她乐呵呵送他们出门。 本来热热闹闹的大宅子,一转眼只剩她和小欧。而小欧白天在清辉院,入夜后才会被送回来。 短短数日,变得好冷清! 那天傍晚,小六跑来找她,说家里没米了,粮所那边已经关门了,来不及去买。 她只好从米缸里勺了几斤白米,能让她们母女先缓缓。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 刚走出厨房门口,脚不小心踩偏了,立刻给崴了! 痛得她“哎哟哎哟”大叫连连! 小六吓坏了,麻利扶她坐在廊下。 接着,她着急忙慌跑去前街找了女儿吴洋洋过来。 女儿带着几个孙女都跑过来,搀扶她进屋,将厨房的药酒抱进去,随后为她仔细揉搓。 崴得有些严重,很快肿了起来。 她只好卧床躺着。 女儿吴洋洋一听说家里没其他人,立刻说要做饭给她吃,随后钻进厨房去了。 不仅煮了干饭,蒸了几斤羊肉,熬了腊肉白菜,还摊了二十多个鸡蛋饼! 她怪女儿大手大脚,怎么能整这么丰盛。 女儿却说孙女们都饿惨了,还说自己家里已经好几天没闻到一丁点肉味儿。 她一时心软,便没再说什么。 谁知吃饱后,女儿转身招呼几个孙女们回去收拾衣裳,说要搬过来照顾她! 第269章 被赶 吴妈深知女儿爱占便宜的贪婪本性,怕她来了以后就不肯走了。 于是,她拒绝了,让她们仍在前街住着,三餐弄点粥给她吃就够了。 另外,她解释说自己只是脚崴了,双手并没有受伤,自己应该能基本自理。 谁知女儿不听劝,转身就将一大家子都带了过来! 吴妈一开始很不高兴,说江婉他们很快会回来,香妹两天后也要回来。 这宅子看着大,但跟当初的老宅和流芳楼根本没法比! 左侧住着江婉两口子,外侧是厨房。阁楼上住着李香妹两口子,晒坪也归他们管。 右侧住着她和大小姐,阁楼算是临时客房,叶少爷过来便会住上。 每人各安各处,根本没有额外的地方住下她们母女六人! 谁料吴洋洋丝毫不客气,立刻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说,她要住子欣的房间,就近照顾她这个老母亲。 小五小六年纪小,跟她一块睡。 至于玉岚三个年长的,一概住到阁楼上去。反正床那么大,被褥和被子都是现成的,足够她们三姐妹睡。 吴妈拦住她,说阁楼不行,一直都是叶少爷在住。 女儿却一个劲儿说行,还说什么一个客人而已,怎么能占着主人家的地方! 几个孙女不敢动弹,可怜兮兮等着她答应。 吴妈心一软,只好勉强点点头。 她交待说,尽量只在右侧这边活动,千万不能去江婉的房间或对面阁楼,省得打扰了人家。 几个孙女都很高兴,从一开始的拘谨和小心翼翼,慢慢放得开,帮着做饭打扫卫生。 那天晚上,小欧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 吴妈接过小欧,将他安顿在身边。 送小家伙过来的是那位经常来访的刘小哥,见进进出出的都是女孩子,很识趣避嫌,将小欧放下后便匆匆离去。 不愧是京都大地方来的人,眼力劲儿十足! 隔天早上,刘小哥准时来接小欧。 他什么都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多说,甚至连多逗留一分钟都没有,转身便开车回清辉院。 聪明有修养的人,懂得什么是分寸,懂得什么是边界感,更懂得该怎么做人不被人讨厌! 可女儿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吴妈已经开口赶过她几回了,可她每回都找借口说老母亲的脚还没痊愈,她和女儿们得留下照顾。 这几天俨然将自己当成主人家似的! 外院的大门天天锁着,让女儿们不管谁来了都不许开门,说主人家不在,来的肯定都是外人,不好随意放进来,省得引狼入室! 外院的门被锁,哪怕有人来敲门,她睡在后屋根本听不见! 所以后来刘小哥送小欧回来的时候,听说在外院等了好久,一直等不到有人开门。 直到李香妹回来,发现大门紧锁,喊了也没人应声,干脆爬了外墙进来。 她的嗓门大,嚷嚷几声:“吴妈吴妈!”。 吴妈才总算听到,麻利喊孙女们出来开门。 李香妹一脸茫然,追问之下才明白怎么一回事。 她还说,回来的路上遇到江婉的师傅。 李师傅让她帮忙传话回来,说小欧跟着他爸爸和爷爷回京都了,多半会随江婉他们一起回来。 吴妈答好。 李香妹见她留女儿一大家子住下,很有分寸没开口多说什么,转头进厨房忙碌去了。 这几天吴洋洋鸠占鹊巢,又是锁门又是关门,让李香妹上下班非常不方便。 吴妈早就看出来了,可看得出来李香妹不高兴。 她悄悄赶过女儿,谁料她丝毫不在乎,还说什么李香妹是江婉的亲戚,没资格在主人家里生气,住不了就麻利走人! 吴妈听得直皱眉,反问她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吆三喝五的。 吴洋洋理不直气也壮,说吴妈是陆子欣和陆子豪的奶妈,是陆家仅剩的唯一一位长辈。 陆子欣亲口说过,吴妈是陆家的一份子,是陆家人。 吴妈是陆家人,她吴洋洋自然也是陆家人之一,是陆子欣的好姐妹。 她毫不客气将自己当成自己人,大刺刺住下,甚至连几个女儿也都带过来,蹭住蹭吃又蹭喝! 厨房里本来堆积如山的年货吃个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她还拿了厨房的米票和各种票,拿了江婉留给吴妈的家用,天天往市场买菜买肉! 吴妈早就看不下去了! 于是,她再次开口赶人! “小婉和少爷应该快到了,你麻利带着几个孩子回前街去吧!” 吴洋洋撇撇嘴,道:“急什么呀!您的脚不还没好吗?我还得留下照顾您!” “我的手还没废。”吴妈坚决摇头:“不用了,你们吃了午饭后,麻利收拾回去吧。” 几个孙女都乖乖点头。 不料,吴洋洋却不着急走。 “都说了不急!江婉来了又怎么样?等她回来,我还要问她是怎么当人家儿媳妇的。小两口自个逍遥自在去,偌大的家不管不顾!我妈的脚崴了,还得帮着看家护院。大过年的,连病倒了都没人照顾!” “行了!”吴妈生气怒道:“我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来着。你妈我只是陆家的佣人!他们喊我一声‘吴妈’,那是因为他们有教养,懂得敬重我。我又不是他们的妈!有什么资格让他们照顾来着?” 虽然大小姐和少爷一向待他不薄,江婉过门后也很敬重她。 但她从不敢忘记自己的佣人身份! 为了几个正在长身体的孙女们能吃得好些,她时不时偷偷帮衬女儿,良心上已经说不过去。 吴妈没好气瞪了瞪女儿,训道:“人不怕穷,人最怕的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连自己该是什么人,自己都不清楚!” 吴洋洋见老母亲生气,悻悻撇撇嘴。 “您自个忘了?您是在陆家出生的,我也是。当年老爷总说,我就是他的大女儿……” “得了吧!”吴妈冷笑:“老爷是疼你,愿意将你培养成大小姐的伴儿。可人家大小姐住的是高级洋楼,而你是在下人房里出生。老爷能那么说,可你不能那么想。” 老人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苦笑连连。 “养你长大,供你读书的人是你妈,不是其他人。老爷和太太疼你,那是他们的恩典。当年大小姐要出国,老爷担心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会寂寞,主动表示要将你也送过去读书,还愿意承担你出国的所有费用。可当年是你死活不要的!自那以后,老爷连问起你都没有!” “妈!”吴洋洋郁闷道:“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现在还来说有意思吗?” 吴妈反问:“老爷当年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就能记得这么多年!老爷都去世多少年了,你知道不?啊?你说现在还来说就有意思?啊?” 吴洋洋被怼得哑口无言。 第270章 少女怀春 一旁的吴玉岚缩了缩脖子,轻轻扯一下母亲的衣角。 “妈,您就听外婆的吧。我们来了这么多天了,也该回去了。” 吴洋洋心里郁闷得很,明白已经没能再待下去。 “行吧,吃饱以后咱们就收拾收拾回去。” 吴妈暗自松一口气,拄着拐杖坐在天井的台阶上。 “反正你们现在就住在前街,来回走一趟也就几分钟,近得很。” 吴洋洋没好气抱怨:“近得很又怎么样?你这边大鱼大肉没人吃,我那边天天小米啃红薯。” 吴妈头也不回,幽幽反问:“大鱼大肉是我的吗?我只是大小姐花钱雇的老佣人。主人家有的东西,不给我就不是我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呢?你有自知之明不?” 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让她失望! 幸好几个孙女都很乖巧勤快,不像她妈这般贪得无厌,目中无人! 吴洋洋扭过头,吆喝:“老四老六!中午做腊肉蒸饭,番茄弄成番茄蛋汤吃!” 青岚吞了吞口水,忐忑看向外婆。 “那个……外婆,行不?” 吴妈白了女儿一眼,随后对小六轻轻点头。 “吃吧,吃饱一些,吃完就回自个家去。” 吴洋洋起身,没好气道:“我们哪有家啊!早就没家了!别人说有妈的地方就是家!我命苦啊!有我妈的地方根本不是我的家!” 吴妈懒得跟她计较,伸手按摩仍有些酸痛的脚踝。 一旁正在绣花的吴玉岚温柔放下针线,柔声:“外婆,让我给你按按吧。” “不了。”吴妈摇头:“你接着干活,赚钱要紧。外婆自个揉揉就行,不打紧的。” 吴玉岚见妈妈走去洗手间,才敢低声道歉。 “外婆,我妈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心里头是很关心您的。只是她得给妹妹们攒学费,舍不得吃舍不得用,才会……这么贪心。” 吴妈长长叹气,看着孙女艳丽的小脸。 “我没怪她。她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的秉性。你妈她好些想法都是错的,你们别事事都听她的。做事想事都要正确,才不会做错。” 知女莫若母。 她不是不知晓女儿的秉性,只能凭着母性本能,或多或少帮衬她。 女儿靠不住,但幸好几个孙女都很可爱贴心。 以后家里的传承还要靠几个孙女,所以她尽可能对吴洋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段日子来,她拼尽全力攒钱让孙女们过好一些,让她们读多一点书。 虽然干活辛苦,虽然可能有些不光彩,但幸好江婉很大方,大小姐对自己也算信任,才总算没有暴露出来。 但主人家不在,女儿带着几个孙女鸠占鹊巢,各种占便宜,各种蹭吃蹭喝,影响真的很不好! 万一让江婉和少爷瞧见,她该用什么借口来搪塞? 她的脚崴了,得女儿和五个孙女来这里照看她——这理真的说不过去! 吴妈当了一辈子仆人,早就将“察言观色”四个词学得炉火纯青。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香妹肯定会说给他们知晓,但没亲眼瞧见,终归会好一丢丢。 她一定会赶在香妹之前,将大致情况轻描淡写说几句,再诓骗说女儿在前街租的房子出了点问题,让理由变得更充分一些。 吴玉岚乖巧点点头,拿起绣花针又埋头忙起来。 小六一边洗着西红柿,一边问:“外婆,婉姐姐他们去哪儿了?很远的地方吗?” “去京都。”吴妈答:“快回来了吧。之前说元宵节前尽量赶回来。” 小六嘻嘻笑了,道:“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坐火车去的,然后坐火车回来。我在郊区看过火车,呼哧呼哧来,呼哧呼哧又走了!” 吴妈哈哈笑了,解释:“他们确实是坐火车去的,不过他们是开车回来的。” “开车?”小六好奇问:“什么车呀?” 吴妈答:“四轮的轿车啊!我听少爷说了,说他在京都订了一辆吉普车,需要把车开回来。” “哇!”小六瞪大眼睛,惊讶问:“就跟那个送小欧回来的车一样吗?” 吴妈摇头:“不一样。等少爷开回来了,你就能看到了。” “哟!”吴洋洋喝着水,惊讶问:“妈,这事我咋没听你说过呀?真的假的?真的能买车了?” 吴妈睨了她一眼,答:“当然是真的!少爷年底赚了一大笔钱,拿了两千块给大小姐用,其他钱都买车了。” “天啊!”吴洋洋惊呼:“一辆车至少得好几万吧?肯定要的!” 吴妈摇头:“多少我不知道,我是听大小姐说的。去年年底纺织厂大乱,好些工人都被拖欠了工资。幸好有少爷给了两千块,大小姐才能借给相熟的工人,让他们能度过年关。” “就年底?”吴洋洋不敢置信问:“就年底那段日子?他就能赚那么多?” 吴妈想了想,答:“那肯定不止。一两个月吧,他一共去了快两个月。” “天啊!”吴洋洋激动笑开了:“一两个月就赚了好几万!子豪他也太厉害了吧!忒了不起!” 一旁吴玉岚的俏脸微微红了,不敢开口。 小六来这边走动多,比起其他姐姐,她跟陆子豪最相熟。 “那天我听子豪少爷跟婉姐姐说,车子是买给她开的。他说,上班下班方便,不怕刮风也不用怕下雨。” 吴洋洋一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给那个外姓女人?他是不是傻啊?他自个都还没车,做什么不自个用?他就算不用,还能给阿欣用啊!” 吴妈罢罢手,解释:“大小姐的心脏不怎么好,医生建议她不要开车。大小姐会开,不过很少自个开。她在纺织厂那会儿,是雇了一个司机专门接送。” “那——那也不能给江婉啊!”吴洋洋不屑道:“子豪三天两头不在家,她本来就爱溜达。原先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要是再有了车,那她不得上天啊?” “瞎说什么!”吴妈低骂:“小婉不是那种爱招摇的性子。少爷出外赚钱,车用不着。大小姐整天在家里搞翻译,也用不着车。车子不给小婉给谁?她得上班啊!” 吴洋洋心里酸涩得不行,扭过头去——见大女儿红着俏脸,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心里头就更气了! 自上次大女儿玉岚因为营养不良晕倒,老妈子匆匆找了子豪过去帮忙,玉岚就对他上心了! 可能是平时没怎么跟男人接触,被子豪那么一抱,还一路抱去医院。 也可能是子豪长得实在太好,比宣传报上的明星长得还要俊——反正就是上心了! 都怪子豪太早结婚,要是等多两年她们进城——哪有江婉的份儿! 凭江婉那破落户的出生,凭她那小家碧玉的普通长相,根本配不上子豪一丢丢! 第271章 回家 思及此,吴洋洋就更气了! “也不知道当初阿欣是怎么想的!她一个读过书,留过洋的大才女,怎么会搞盲婚哑嫁的包办婚姻!” “别瞎说。”吴妈压低嗓音:“我不跟你说过了吗?小婉本来就是老爷子生前挑中的。大小姐只是按老爷的遗言办事。” 吴洋洋没好气道:“所以才不好!就是因为老爷子对那个韩小姐心存愧疚,才会想让子豪娶江婉作为弥补。话说都几十年了,人家韩小姐又没为他守一辈子,后来她不也嫁人了吗?不然哪来的江婉?各自成家,谁也没欠着谁,哪里犯得着赔上自家儿子的婚事!” 以前她让老妈子买菜买肉的时候或多或少补贴自己,可老妈子说,家里现在是江婉在管家,她不好这么做。 自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很讨厌江婉! 自从知道大女儿少女怀春,对象还是陆子豪,她就更加讨厌了,巴不得江婉能立刻从陆家消失! “你懂什么!”吴妈训道:“老爷子看中的是江婉的性子好身体好。另外,韩家人子嗣多,韩青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再说了,大小姐对小婉可满意来着!” “老爷子满意,阿欣也满意。”吴洋洋满脸不相信:“人家子豪就得被迫盲婚哑嫁?真是害人!” “……那是以前。”吴妈低声:“子豪和小婉现在感情可好了。” 吴洋洋心里气不过,道:“她根本就配不上子豪!除了个头高点,我就看不出哪点可取的!子豪那么俊,就该找个容貌美的。真是可怜啊!好好的俊俏郎君,竟配了个丑婆娘!” 吴妈听得皱眉:“你又胡说八道啥?小婉长得不差,五官文秀又大气,耐看得很。” “可她配不上子豪啊!”吴洋洋实在气不过,道:“子豪长得那么俊,就该配我家玉岚这么美的!男俊女俏,才是天生一对!” 吴玉岚一听,整张脸红得不得了,羞答答起身,落荒而逃躲进屋里。 吴妈白了女儿一眼,低训:“别瞎说!什么配不配的,一会儿让孩子给误会了!” 吴洋洋早就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有陆子豪短短不到两个月就赚了好几万块的字眼。 个头挺拔,模样俊朗,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 又不愧是陆家的正统嫡孙,赚钱能力杠杠的! 结婚了又怎么样?! 结婚就不能离婚吗? 以前老社会离婚的人虽少,可也有无数和离成功的例子! 就算暂时没离婚,只要能跟他凑近些,就不愁没钱花! “行行行。”吴洋洋兴奋拍手,激动低声:“就这么办。” …… 日暮西山,一辆崭新的吉普车拐进太平街,徐徐放缓了速度。 市区的车不多,来来往往多半都是自行车。 骤然路过一辆新车,街边的人家都忍不住瞅多几眼,好奇又羡慕! 小欧本来正在喝水,听前方开车的爸爸说快到了,立刻激动起来。 “妈妈!不喝了!” 接着,他将水壶塞还给江婉,爬坐起来凑在窗边。 “啊啊!到了!到家咯!” 江婉和陆子豪都被小家伙的兴奋情绪感染,嘴上都忍不住上扬笑起来。 是啊! 回家的感觉——真好! 小欧已经学会摇窗户,慌里慌张将车玻璃摇下来。 “呼喂!呼喂!强子哥哥!芳姐姐!” 正在街边玩跳方格的几个小屁孩先后扭过头来,瞧清楚是小欧的可爱脑袋后,立刻激动大喊! “小欧!” “欧啊!你可回来了!” 小欧兴奋咯咯大笑,甚至还伸出手挥啊挥。 陆子豪通过后视镜睨他一眼,开口警告。 “又忘了?坐车不能探头出去,还有不能什么? 小欧吓得一个激灵缩回手,对着陆子豪嘻嘻赔笑。 “不能把手……把手伸出去。” 陆子豪鼻尖轻哼,问:“那你刚才伸出去的是什么?嗯?” 小欧吐了吐舌头,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爸爸,我错了。” 陆子豪板着脸,教导:“记住坐车必须要注意的事情,一天都不许忘!记不住的话,下次出门就不带上你,也不让你坐车。” “哦哦。”小家伙低声:“记住了。” 江婉却仍担心郝秀眉的事情,叹气:“也不知道秀眉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谈妥。” 从省城医院出来后,他们便先将郝秀眉送回老家。 汽车飞快疾驰,只用了一个来小时便到了山脚下。 远远地,便瞧见山脚下搭了一个小棚子,好几个穿得白嘘嘘的人或坐或蹲在棚子里。 那边都是羊肠小道,车子没法过去。 郝秀眉眼力好,一下子看出山脚下那堆人就是她的家人! 小欧仍在呼呼大睡,陆子豪留下守着孩子。 江婉帮郝秀眉拿行李,绕过田埂,走着只有一尺来宽的小山道过去相聚。 郝秀眉悲痛不已,走了一半,就丢开行李箱扑了过去。 她嗷嗷大哭,扑在棺材上嘶声力竭哭着! 众亲人惊讶她的出现,随后又悲又喜跟着哭起来! 江婉将行李送上前,又将郝秀眉丢开的行李捡了回去。 郝秀眉被几个哥哥架了下来。 她抽抽噎噎跟亲人们介绍江婉,解释说她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那边的工作人员说妈妈已经走了。 郝秀眉的父亲红着眼睛,颔首跟江婉答谢。 哥哥们和嫂子们上前帮忙接过行李,搬来小木墩招呼江婉坐下,还热情倒了一碗水。 郝秀眉追问父亲,怎么没上山办丧事。 父亲叹气解释,按村里历来的传统,在外头意外离世或病逝的人不能回村里办白事,只允许葬在山上。 大哥哽咽说,妈妈死得太突然,本来医生说得好好的,只要动了手术,养几天应该就能出院回家静养。 人突然走了,只能就近买了一个小棺木将就,随后一众人步行推着遗体回来。 按老家的传统和规矩,本来不能给老人办丧事。 但众哥哥认为老妈子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不能让她走得太仓促潦草,养育之恩大过天,还是得为老妈子披麻戴孝,聊表一下儿孙们的心意。 另外,她最疼爱的小女儿也还没回来,趁着办丧事等一等,也许能在入土前等到秀眉。 于是,他们在山脚下暂时搭了一个小棚子,给老母亲办丧事,尽管简陋简单了些,但心里好歹能好受些。 村长帮了大忙,已经在后山找到一块风水宝地,让众人明天早上抬棺木上山安葬,只需绕开村口就行。 老父亲哭得抽抽搭搭,说都是他的错。 他说,医生说什么都不能吃,连水都不能喝。 可他心疼老伴挨得难受,便想偷偷买东西给她吃。 老伴说不用,给几口水就行。 他想着在神仙庙里求的符水还没有喝,便全部倒给老伴喝下。 谁料,医生说那水成了老伴的催命符! 老父亲哭得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郝秀眉抱着老父亲,又哭了一场! 第272章 感动 几个哥哥和嫂子都劝老人家要看开,别一味儿怪责自己。 郝秀眉帮老父亲擦泪,解释说以后家里的孩子都要让他们读书学知识,不能再按老一辈那样的方式稀里糊涂活着。 老父亲一个劲儿点头。 大哥走了出来,为老父亲说情。 他说,以前山上就没一两个识字的,家家户户都是文盲。 心姐来到山上后,山里的娃娃们才开始识字学知识。 老父亲和母亲都将他们送去心姐那边学习,甚至还送小妹养在心姐身边当小徒弟。 跟村里其他父母相比,他们已经是很开明很重视教育的父母,不然他们哥几个都只能当文盲。 虽然学得不多,但至少不用睁眼瞎,这些年才能下山到县城走动,或多或少赚点钱,日子也比其他村民过得好。 如果要怪,就应该怪他们兄弟几个。 他们都睡在外头的走廊,并没有留在病房陪着老母亲。 如果他们在病房里,老母亲也不用死,现在应该已经做好手术,安心等着回家。 说到此处,众人又哭成一大片! 江婉没法久留,上前宽慰几句,便说她得回家去了。 郝秀眉依依不舍,说等母亲的头七过后,她就来阳城给他们答谢。 不料,老父亲却劝她不能再下山,等头七过后,好好在家里守孝三个月,然后准备出嫁。 郝秀眉一听,激动问说不是已经退婚了吗?为什么还要她备嫁? 老父亲沉下脸,说这是村长和族长定下的婚约,哪能说退就退,不可再胡闹下去。 哥哥们连忙给郝秀眉递眼色。 郝秀眉郁闷极了,没心情多说下去,牵着江婉的手送她离开。 坐在后座的江婉担忧得很,低声:“不知道她能不能脱身……解除婚约的事能不能谈妥,还会不会过来找我们。” “放心,她厉害来着!”陆子豪安抚:“她能脱身一次,就能脱身第二次。” 江婉苦笑:“希望吧。” “到家门口了。”陆子豪俊脸微侧过来,笑道:“我亲爱的陆夫人,请下车吧。” 江婉累吁吁揉了一下后颈,道:“总算是到了!刚好赶上晚饭。” 一家三口在大门外下车。 小欧奔上前,用力拍门。 “婆婆!婆婆!我们回家了!” 陆子豪捞起最大的行李箱,下巴微扬:“媳妇,你别拿,剩下的我来就行。” 媳妇从没坐过长途车,一路颠簸南下。 即便昨晚歇得好,可连续两天坐下来,眉眼尽是浓浓的疲倦感。 自家的行李并不多,他来应付就行,舍不得她再受累。 江婉懒洋洋应声,跳下车后,活动活动手脚。 陆子豪已经拎了行李箱,见儿子仍等在门口,忍不住道:“奇怪了!这个时间点——吴妈应该在家啊。” 他绕过小欧,拍了拍门。 下一刻,门被匆匆打开了! 陆子豪凑上前,笑喊:“吴妈——咦!” 只见门缝里露出一张嫩白美艳的俏脸,被他这么一吓,宛若小鹿般羞涩躲了开去。 陆子豪微窘,扯开笑容。 “你——你是吴妈的外孙女吧?” 吴玉岚羞答答埋着脑袋,嗓音如蚊。 “……是。外婆的脚崴了,我们——我留下照顾她。” 小欧脆脆喊了一声“姐姐”,然后一溜烟跑进去。 “婆婆!婆婆!我要吃饭饭!” 陆子豪听说吴妈崴了脚,关切问:“严重不?有没有去看医生?” 吴玉岚的脸红扑扑的,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没有,外婆说不用。我们用药酒给她敷,已经好大半。” 陆子豪松一口气,扭过头道:“媳妇!原来吴妈的脚崴了!难怪刘哥带小欧过来的时候说家里的门总关着。” 江婉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快步走来。 “脚崴了?天啊!现在怎么样了?” 吴玉岚低声:“……好多了。” 陆子豪绕过她,大跨步走进去。 江婉则微笑打量她,嗓音温和问:“你是老二?是最大的闺女?” “嗯。”吴玉岚嘴角的笑容缓住,俏脸也不红了,“我叫玉岚。” 江婉毫不吝啬称赞:“模样真好!你好漂亮!” 吴玉岚微愣,对上江婉温柔又落落大方的眸光,似乎是害羞,又似乎是害怕,赶忙躲了开去。 “……姐……嫂子……” “叫姐就行。”江婉笑道:“跟小六一样,喊我‘婉姐’也行。来,快进来吧。” 吴玉岚点点“嗯”一声,伸手想要关门—— 江婉拦着她,微笑解释:“外院的门不用关,掩着就行。我表嫂这个时候应该快下班了,省得她得敲门喊门。另外,车里还有行李没拎进来。” “……好。”吴玉岚怯怯答。 之前妈妈一直反复强调,进出都要关门锁门,尤其是外头的大门,一定要锁得紧紧的。 说到底,妈妈也是担心被陆家人回来碰了个正着吧。 江婉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跟她聊起来。 “吴妈能走动不?多少天了?” 吴玉岚低声:“……六七天了。能走,得靠着小拐杖。” 江婉心疼皱眉:“遭罪呀!偏偏我们都不在家,幸好有你来帮忙照顾着。你外婆呀,没白疼你们。” 吴玉岚不敢回答,埋着脑袋跟在她后面。 江婉走进天井,发现吴妈正坐在廊下,陆子豪和小欧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似乎在看她受伤的脚踝。 “吴妈!”她喊,快步凑过去。 小欧赶忙迎过来,提前告知:“妈妈!婆婆脚痛!黑黢黢的!臭臭的!” 陆子豪失笑解释:“是涂了药酒的缘故。” 吴妈慈祥看着江婉,对她伸出右手。 “小婉啊!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江婉忙牵住她的手,关切看向她的脚。 “还肿不?还痛不?” 吴妈摇头:“快好了,不碍事的。” 陆子豪不满睨了她一眼,质问:“崴伤了脚,怎么能不去看医生?我们不在,您就找您女儿带你去医院啊!” “不严重。”吴妈苦笑:“养几天就能好,犯不着去医院。在家擦擦药酒就行,不好去医院糟蹋钱。” 江婉嗔怪道:“怎么能这么说!身体最要紧,什么都比不得身体重要。您上了年纪了,更得小心养护。” “您是不是身边没钱?”陆子豪一边问着,手已经伸进口袋,“留多一点给您。” “不用不用!”吴妈赶忙拒绝。 陆子豪取了两张大团结,硬塞进她的外衣兜里。 “不够就跟我说。这次就算了,以后看医生的钱可千万不能省。如果我不在,就跟我媳妇或我姐说。” 吴妈惭愧极了,摇头:“……不能拿了,小婉和大小姐都有给我钱的。大小姐给我发工资,平日家用都是小婉给——” “您就收下吧。”江婉按住她要掏出来的手,温声:“这是子豪额外孝顺您的,别跟他客套。” 吴妈只好收下,眼底尽是感动。 第273章 闹内贼 老人家泪光闪烁,倏地看到后方的大孙女,眼神微微躲闪。 “我还没法干粗活……就留玉岚在这边帮忙。” 江婉点点头:“幸好有她在,不然您行动不便,日常生活恐怕没法自理。” 陆子豪张望屋里四周,道:“您没法干活,屋里屋外都有些乱。” “不怕!”吴妈立刻道:“明天让玉岚收拾打扫就行。小六她也会来帮忙。” 江婉起身:“我先去厨房煮点水。” “那个——”吴妈不敢对上江婉的坦荡眼神。 “之前我的脚肿得有些严重,出租屋那边出了点事……洋洋见我受伤,就干脆带着几个孙女过来住,好像吃了不少厨房里的东西。” 江婉一向大方,很快猜到吴妈这是要先给自己打预防针。 “没事,够吃就好。” 江婉往厨房去了,发现本来堆得满满的木架上空无一物,干净得可怕。 她勺水,放在炉子上烧。 接着,她打开橱柜——空空如也! 随后,她掀开米缸的盖子,只见满满当当的两缸稻米都没了,缸底比她的脸还干净! 江婉又看了看本来挂起来的咸肉,发现只剩两小块。 而年底做的十斤腊肠只剩小小一根,孤零零歪在角落里,貌似是被嫌弃太小丢下的。 江婉:“……” 天啊! 这是蝗虫过境吗? 太夸张了吧! 今天春节放假的时间长,她和表嫂有空就捣鼓吃的。 趁着手头上有票,买米买油买糖,能买到的食材都买了,加上子豪带回来的几十斤肉,打算过一个丰盛好年! 表嫂欢喜说,这么多的东西,至少能吃到农历二月初。 可眼下才农历正月十四,时间还不到一半,家里就几乎肉尽粮绝! 江婉有些生气,但她忍着没发作。 陆子豪将剩下的行李拎进他们的房间,转身去洗手,又喊了小欧一起洗。 江婉喊了他进来。 陆子豪答好,很快走进来。 江婉示意一下空荡荡的米缸,低声:“家里没米了,我攒的米票也没了。这个时间点——粮所肯定已经关门了。” “那就吃粉条嘛!”陆子豪道:“切些羊肉炖煮,再下粉条和土豆,也可以弄点青菜下去——” “都没了。”江婉凉凉答。 陆子豪微愣,见她示意橱柜那边,又想起刚才吴妈的话,很快发现了端倪。 “姐姐不在,吴洋洋趁机把咱们的厨房都搬空了!妈蛋!这跟闹内贼有啥区别!” 江婉指向墙角的保温瓶,凉飕飕提醒。 “少了一个,红色的那个。” 陆子豪皱眉沉下脸。 江婉坐了两天车,实在累得慌。 “算了,煮点水,吃点路上买的馒头,先把晚饭应付了,明天再去想办法。” 陆子豪听得一阵心疼,道:“我出去找找看。” “不用去。”江婉提醒:“天都快黑了,哪怕是黑市也早散了。” 陆子豪听罢,心里头就更气了! 本以为晚饭只能苦哈哈喝水啃馒头,谁知天无绝人之路! 李香妹下班回来,二八大杠的前头挂着一根光秃秃的大棒骨,还有两把青菜,外加几个菜包。 “最近几天上班的人还没齐,食堂午饭后总会剩下东西。主任说不能浪费,一人分一点回家吃。” 于是,大棒骨敲碎下锅熬汤,另一边则蒸起馒头和包子。 江婉苦笑:“幸好有你来救急啊!” 李香妹偷偷往窗外瞄一眼,见吴妈已经回屋,只剩吴玉岚坐在天井台阶上绣花。 她皱眉压低嗓音:“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整个家都可能被吴洋洋那女人给搬空!” 陆子豪沉着脸,道:“不仅厨房被搬空,对面阁楼还少了一个枕头,一张被子。她还真是不客气!” “她跟个土皇帝似的!”李香妹恼怒诉苦:“天天锁着门,又吃又拿!还跟俺说,东西是她女儿煮的,没有煮俺的份儿。俺只好自个动手煮,她还盯得紧紧的,生怕俺吃厨房的咸肉和腊肉。” 江婉扶额,烦躁低声:“大姐不在,我们也不在。吴妈这是引狼入室啊!” “可不就是!”李香妹道:“她老人家的脚确实有些严重,可俺给她煮水给她做饭,叫一个孙女过来偶尔搭把手,肯定就够了。崴脚而已,哪里需要六个人伺候!” 陆子豪蹙眉,转身匆匆回了房间。 一会儿后,他回来了。 “幸好媳妇的书桌和衣柜都上了锁,应该不会丢贵重东西。” 尽管贵重东西和钱财没丢,但毕竟是物资供应紧张的年代,一下子丢了那么多粮食和肉,心疼也是免不了的。 江婉低声:“我放在厨房的票也都没了。那是我上个月和过年单位发的福利,还有几张是师傅给的。二十多张一并放在橱柜上,全部不见了。” 没票就买不到东西,除非去黑市上出高价。 虽说钱没丢,但票没了会造成更多的麻烦和不方便! 李香妹呵呵冷笑:“吴洋洋天天上农贸市场,就没一天落下!甭用想,指定是她拿的!” 陆子豪越想越生气,本想找吴妈过来——却被江婉拦下了! “不急。”江婉劝道:“不能这么着急忙慌的,省得吴洋洋狡辩。咱们没亲眼见她拿,她肯定会耍赖。一物降一物,咱们得从吴妈这边下手。” 陆子豪一下子神领意会,点点头。 “好,我懂了。” 骨汤快熬好了,李香妹爬上阁楼,取了两捆粉条扔进去。 “这是过年前俺妈给俺寄来的。家里种的土豆地瓜多,每年都会打粉做粉条。今年晒了十几袋,俺妈给俺寄了一袋过来。” 顿了顿,她补充:“本来俺搁在厨房里,怕被吴洋洋给偷摸了去,所以扛去阁楼藏起来。” 江婉听得哭笑不得:“别说你,我自己的家,我都开始没安全感了!” 吴洋洋虽带着女儿们回去了,“顺手牵羊”偷了那么多东西。 可她还不甘心,仍留了一个大女儿在这儿! 指不定这样的戏码还会继续上演! 陆子豪安慰道:“别怕,让我来安排。” 晚饭做好了! 江婉勺了一大盆让玉岚端进去陪吴妈吃,外加一人两个馒头。 吴玉岚偷偷瞥了一眼陆子豪,见他正在逗小欧,很快收回视线,接过答谢。 晚饭过后,吴玉岚躲上阁楼继续绣花。 陆子豪洗澡换了睡衣,晃去了对面。 吴妈已经准备入睡。 陆子豪跟她聊起身体的情况,听她说身上老|毛病不少,便主动给出新建议。 “吴妈,您看您也上了年纪了,家里人多,家务活也多,总累着您也不好。要不,还是早些退下来吧。” 吴妈听得目瞪口呆:“啥?退啥退?” “就是休息——退休的意思。”陆子豪耐心解释:“你女儿和孙女都能照顾您了。您辛苦了一辈子,一个人养大女儿。如今年迈了,也该轮到你享儿孙福了。” 吴妈听得苦笑连连,一个劲儿摇头。 “哪能啊!洋洋以前年轻那会儿不懂得心疼自己,一年一个孩子接连生,把身子骨都给熬坏了!她现在干不了活。几个孙女还有三个在读书,还得供她们学费来着!” 陆子豪听她这般说,故意道:“可您太辛苦了。以前您身子骨好,怎么干活都行。上了年纪,体力一天不比一天……家里的活儿多,您怎么可能应付得来!” 吴妈在陆家干了一辈子活,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 少爷这是偷偷暗示她老了? 嫌弃她老了,干不动了? 思及此,她的心仿若被刺了一下,随即暗自紧张起来。 “我——我还能干!家里也没什么活儿,不就是打扫卫生做做饭吗?有啥难的!干多几十年都没问题!” 第274章 警告 陆子豪见她总算紧张起来,故意做出为难神色。 “之前我姐跟我说——您最近好像变了,还说您可能上了年纪,做事比不得以前利索。为了顾女儿那头的家,时不时顾不上这边。” “……大小姐说的?”吴妈不敢置信问:“她真的这么说?” 陆子豪笃定点头:“是啊!她亲口告诉我的,不信等她回来了,你可以问问她。” 吴妈一脸震惊! 陆子豪继续刚才的话题,解释:“我是担心您兼顾不了两头,不想您那么辛苦。” “……我不用顾洋洋那头的。”吴妈赶忙辩解:“我——我顶多弄点吃的……接济一下。孙女们都正在长身体,我心疼她们吃不饱——太瘦不长个。” 陆子豪见她自己承认了,俊脸沉了沉。 “吴妈,我媳妇和我姐都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人。她们待人热忱,也乐于助人,都是有着慈悲心坏的好人。您有什么事,大可以坦坦荡荡跟她们说。” 吴妈微愣,暗自愧疚不已。 “……我知道的。” 陆子豪淡声:“您知道,但您并没有做好。您如果想接济女儿,大可以大大方方跟我媳妇和我姐说。您偷偷摸摸给,日子长了,跟偷家贼又有什么区别?” 吴妈听到此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是我糊涂了。” 陆子豪并没有心软,只是嗓音放轻柔了些。 “我媳妇敬重您,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你一言半语坏话。如今是她管着家里的嚼用,您拿厨房的东西出去,却连跟她说一声都没有。她敬重您,可您有没有尊重一下她?” 吴妈眼神躲闪,愧疚摇了摇头。 “……确实是我不对,连说一声都没有。” 陆子豪放轻嗓音,低声:”吴妈,尊重是互相的。她敬重您,你也得尊重她。她好不容易出去游玩几天,回家却发现厨房被偷空了。米缸里连一颗米都没剩,米票油票一张都没剩。您让她该怎么想您?啊?” 吴妈惊讶瞪眼:“……都没了?” 天煞的! 吴洋洋那个贪心鬼! 难怪她要趁着自己午睡的空隙收拾东西回去! 原来是吃饱喝足,还把厨房掏了个净空! 陆子豪点点头:“要不是表嫂带了吃的回来,今晚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吴妈差点儿晕过去,满脸的愧疚和悔恨。 “都怪我!总是对她太心软!我早就该将她赶走的!” 陆子豪沉下脸,道:“我媳妇她敬重您,不敢说您老人家。可我不能任您这样子下去。您若是干不好家里的活儿,那您就退休,跟您女儿住一块儿去,让她伺候您养老。您是我和我姐的奶妈子。我们也绝不会不管您。我会跟我姐商量,一人每个月各出十块钱,供您养老用,直到您老人家寿终正寝。” 他姐早就看得出来,吴妈的心已经不在家里。 媳妇很精明,怎么可能没发现吴妈的小偷小摸动作! 她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她不忍心让老人家难堪! 媳妇不能说,那就由着他来讲! 为了家里的安稳,也为了“整顿”家里的民心,就得一步到位说清楚! 在他们心里,早就将吴妈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可吴妈却如此作为,趁着主人家不在家,就让女儿带着几个孩子上门来住。 蹭吃蹭喝不说,走之前还将厨房打劫一干二净! 主人家不在,吴妈没想着要守好家门,反而引狼入室招来女儿一家子! 若不是媳妇锁了抽屉和柜子,还不知道要丢多少贵重东西和钱财! 小偷小摸的行为容许不得! 若是一忍再忍,这个家的人心很快就会涣散,最终导致家无宁日! 媳妇已经提醒过他了,他得趁机跟老人家划好界限。 可以接济,但必须主人家同意。 如果是不想在陆家待着,心不在陆家,那便退休算了,直接跟女儿住一起去。 他和姐姐绝不会让她老人家老无所依,每个月都会给她一笔钱,负责她老人家的基本生活。 “二十块不算多,但现在足够你过得温饱和舒服。以后经济腾飞,物价肯定会涨。我和姐姐自然会根据实际情况,加多一些钱给您继续养老。” “不不不!”吴妈一个劲儿摇头:“我不用你们养老!我能干!我还能干的!” 陆子豪却对她没什么信心,安抚道:“您已经上了年纪,还是早些颐养天年吧。” “不!”吴妈再次拒绝,“我离不开你们!我只是——只是被洋洋忽悠得有些晕。我一直都有教训她的!我以后不会了!” 陆子豪沉着脸,低声:“这一次已经突破了我们的底线。您先把脚养好,等脚痊愈了,再搬过去您女儿那边。” 吴妈吓坏了,泪水如汪洋般涌出。 “少爷!少爷!我保证以后不会了!真的!” 陆子豪没开口,眸光冷淡坐着。 吴妈紧张极了,拉住他的手。 “少爷!你和大小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陆家以前风光,我兢兢业业干活。后来落魄了,我对你们也是不离不弃。我——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你就让我留下吧!” 她后悔了! 她非常非常后悔! 后悔受女儿蛊惑,三天两头从厨房“摸”些东西接济女儿和几个孙女。 更后悔让女儿和几个孙女趁着陆家人不在,进门鸠占鹊巢,甚至将厨房偷个精光! 她错得太离谱了! “你放心,我以后不管拿什么东西,都会问问江婉。她不点头,我就不会拿,更不敢胡乱做主。” 陆子豪见她做出保证,便没有步步相逼。 “吴妈,您真的不考虑退休?二十块还是够您生活的。而且后续会增加。您放心,我和我姐一定为您养老送终。” 他要明确表示,哪怕她老人家不干活了,不留在家里了,他和姐姐仍会为她养老。 “不用不用。”吴妈拼命摇头:“我不敢有这样的打算。我——我还干得动,不想离开陆家。” 陆子豪点点头:“行吧,暂时先留下。我刚才提的这点会一直有效,您什么时候同意,我和姐都会遵守承诺。” “……谢谢。”吴妈感动不已,擦去眼角泪光,“我没白疼你们。” 陆子豪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早些歇下吧,夜深了。” 吴妈答好,连忙补充:“等我的脚好了,我就麻利干活。” “不急。”陆子豪起身:“先照顾好身子。那我先回屋去了。” 他踱步走出去,随手将门关上。 倏地,他瞧见正在不远处的小灯下绣花的吴玉岚。 对方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盯着陆子豪看,宛若一只受惊的可怜小兔子。 陆子豪只是瞥了一眼,懒得打招呼,自顾自回屋去了。 吴洋洋那一家子,真让人讨厌! 第275章 羡慕 隔天一大早,李香妹就起床熬小米粥。 江婉听到声响,也迅速起床洗漱。 随后,她拿了三张五毛纸币,出门给相熟的邻居买了十几个鸡蛋。 城里的房子多数空间狭小,唯有太平街这一带有前后院子。一些勤快的老人家会拿鸡蛋孵小鸡养,卖些鸡蛋补贴家用。 江婉先后买了好多次,邻居一看到她,便热情提了一篮子鸡蛋出来。 她没讲价,一颗该多少钱便多少钱,所以邻居非常乐意跟她做买卖。 “妹子,你家亲戚走啦?” 亲戚? 江婉微愣,猜想邻居应该是误会吴洋洋一家子是自家的亲戚。 “……她们回去了。” 不想说太多,只能这么说。 邻居“哎哟哎哟”大惊小怪叫着,道:“原来真是亲戚啊!有人还说她们是搬过来住的!每天挎着篮子到处买东西,一副主人翁的做派!” 江婉尴尬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是……都回去了。” 邻居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口吻,语重心长道:“有些亲戚啊,偶尔来往一两次,也就够了。” “是。”江婉假装受教般点点头。 找借口说晚些要上班,匆匆提着网兜回家。 表嫂子做了几个烙饼,道:“甭用鸡蛋了!先搁起来吧。” 江婉提醒:“煮两个,一个给小欧,一个给吴妈。” 昨天吴妈的脸色很差,可能是受伤的缘故,也可能是把食物都让给孙女们吃,看着消瘦了好些。 子豪昨夜回去后,跟她仔细复述了一通。 他说,看在他和大姑姐的份上,再给老人家一次机会。 江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陆子豪还说,吴妈最近看着瘦弱一些,可能是崴了脚没法走动,看着没以前那么有精神气。 他虽然生老人家的气,仍叮嘱她买多一些营养的食物回家,适当给老人家补一补。 他还说,他的妈妈一直缠绵病榻,没几天能起来走动。 他小时候都是吴妈在带,比亲妈接触的时间要多得多! 江婉知晓他的言下之意,也明白他的苦衷。 吴妈的房间门开了,拄着拐杖一步步走来。 “小婉,我——还是我来吧。” 江婉微笑:“嫂子已经做好了。我给你勺一碗粥,您先坐下。” 吴妈很是抱歉,低声:“昨晚没睡好……起得有些晚。” “不碍事。”江婉道:“您脚上还有伤,得仔细养着。” 接着,她勺了粥,又取了一个鸡蛋,端到老人家面前。 吴妈受宠若惊,将鸡蛋推开。 “这个给你们吃。你们晚点还得去上班,得吃饱些。” 江婉推了回去,低声:“这是子豪让我煮给您吃的。我们年轻身体好。您上了年纪了,得吃些营养保重身体。” 吴妈一听,瞬间热泪盈眶。 她吓了一跳,慌忙擦去眼角泪水。 江婉转开话题,问:“玉岚呢?是不是还没起床?” “……她回去了。”吴妈解释:“昨夜都挺晚了,她突然红着眼睛说要回家去。可能是平日总跟妹妹们一起,单独一个人睡不着吧。” 昨天下午女儿让玉岚留下照顾自己,然后带着几个小的回去了。 玉岚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反悔了! 她劝她留下,明天早上天亮了再回去。 可玉岚红着眼睛一直摇头。 吴妈没法子,只好取了手电筒给她,让她顺着街边走。 幸好出租屋就在前街,只需走几分钟就能到。 这边属于市区,人群聚集地,晚上各个路口都有路灯,所以吴妈才敢答应。 江婉轻笑:“十七八岁而已,还只是小姑娘。” “虚岁十八了。”吴妈道。 李香妹一边啃着饼,一边道:“她们姐妹几个,就属她长得最美!那小脸真的是又白又嫩!” 吴妈笑开了,道:“还行还行。玉岚很勤快,很会顾着妹妹们。” 吃过早饭,江婉和李香妹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李香妹踩着脚踏板,调侃笑问:“你都有四轮车了,还来跟俺挤两轮的?” 江婉坐在后座,笑答:“还得开去交警大队办理牌照。遵纪守法安全第一,不着急开。” “俺要是你,早就开出去显摆了!”李香妹道:“下巴高高昂起,那叫一个得意!” “哈哈!”江婉轻哼:“你也只是嘴上说说,有得你显摆你才不敢呢!” 李香妹羡慕极了,低声:“小婉,俺看妹夫对你忒好……真的。以前只觉得他模样长得好,谁知他赚钱也那么厉害。去年买下大宅子,年底就能攒到钱买四轮汽车。俺觉得俺这辈子也没法赚那么多钱!” 听说一辆车要好几万! 她这辈子最多也就见过十几张大团结,连千的概念都没接触过。 可人家妹夫一个年底就能赚来好几万的车! 她现在已经转正,一个月工资加上津贴也才三十多! 她不懂得算数,但她直觉她一辈子干到老,应该也赚不来这个数。 人呐,有时候就不能相比! 这差距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没法比! 她特别羡慕江婉,能嫁一个那么俊,赚钱那么厉害的爱人! 这辈子啊,哪怕不去上班,也绝对衣食无忧! “不会的。”江婉安慰道:“你只是暂时赚不到,不代表以后赚不到。人啊,得往高处想。” 李香妹苦笑:“打死俺,俺也不敢想。栋梁要不是国家给出了学费,只需要自己备伙食费,他八成还没法去上大学。” “听说你也跟着一起去报到了?”江婉好奇问:“你有没有进去大学里头走走?” 李香妹嘿嘿笑了,答:“有呢!路都是水泥路,两旁还种了树。路上走来走去的人都带着书卷气,好些人戴眼镜呢。俺从没去过啥大学,觉得好新奇!跟俺——跟俺不对付,俺一瞅就不是里头的人。” 江婉追问:“大哥报到顺利吧?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元宵后。”李香妹答:“蛮顺利的。他说,他的同学有些只有十几二十来岁,有些甚至比他还有大几岁。他高兴得很,一开始还在愁自己年纪太大!” 江婉丝毫不意外,道:“刚刚恢复高考,好些以前错过大学梦的人都在趁这次机会圆梦来着。听说年龄会一直不受制,多少岁都能报考。” “忒好!”李香妹眯住眼睛,期盼道:“俺盼着栋梁早日毕业,赚钱给俺花!跟妹夫一样,给俺买车!额——自行车就行!” 江婉哈哈笑了,道:“别这么看扁大表哥,他以后肯定也买得起汽车!” “俺可不敢想。”李香妹道:“对了!俺跟钢铁签了租赁合同了,一个月四块钱,约定每个月的月中给。” 江婉挑了挑眉,问:“他的婚事定下来没?成了?” “哎!”李香妹苦笑:“不成也得成啊!他对象的肚子都开始大起来了。” 第276章 第二方案 大起来了? 江婉惊讶问:“几个月了?如果看得出来,至少得三个月了吧。” 李香妹答:“不知道,钢铁哪里敢说啊!他就一个劲儿强调得麻利结婚。” “不订婚?直接结婚?”江婉问。 李香妹低声:“肚子快藏不住了,哪里还敢耽搁。钢铁签租赁合同的时候,婆婆还闹了一场。公公说,正月里没人办喜事,日子定在农历二月初。他会寻人找个良辰吉日,办两桌酒席自家人围着吃,图个热闹。” “舅妈果然又闹了?”江婉早就猜到了,问:“她觉得不用签合同?” 李香妹一提起婆婆就一肚子火! “她啥都要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反正肚子都大了,大可以拿捏霍家!她还说,不给聘礼,也犯不着给嫁妆。至于以后赡养岳父岳母这个,等老人家过不下去的时候,再接过来住一起。” 江婉丝毫不意外舅妈的做派,忍不住问:“三表哥怎么说?他性格一向叛逆,跟舅妈杠上的时候,可从来不留情。” 李香妹笑了,道:“你还真猜对了!钢铁直接站起来,骂她是不是脑子坏了!他说,家里自他出生后,已经二三十年没小孩子。骂婆婆怎么能不爱孙子孙女!没一点当老人的担当!” “哈哈!”江婉追问:“后来呢?” 李香妹答:“婆婆被骂得脸红,支吾说她当然要抱孙子,只是不能什么都听霍家那边的。公公也说了婆婆,说男子汉就要敢作敢当,该负责就得去负责。” “公公跟钢铁说,如果他选第一个方案,就是彩礼多那个,那他就去找同事和街坊邻居借。霍家要多少,公公就去准备多少。” “如果选第二个,就是不用给聘礼,只给点钱买喜糖,但得把岳父岳母接过来赡养。钢铁说他要选第二个,而且已经跟他对象说好了。” 江婉憋笑:“舅妈肯定又得嚎嚎大哭!” “是啊!”李香妹解释:“她嗷嗷尖叫,说白养了他这个儿子,骂他不跟家里人商量仔细,只会被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牵着鼻子走。” 江婉冷静分析:“三表哥心眼多得很,虽然没二表哥那么精明利己,可这件事如果对他没利的话,他也不会选。” 李香妹眸光微闪,压低嗓音。 “听说,霍柔柔家里有华侨,在那个——那个——暹罗国。每年清明节和春节,那个亲戚就会寄钱过来,有时还会寄一大堆吃的用的,豪气得很!听说是霍柔柔的亲伯父,经常接济弟弟,寄钱过来让弟弟拜祭父母和祖先。” 江婉微愣。 ……竟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出嫁后就没怎么回舅舅家,偶尔过去都是匆匆去,匆匆走,对几个表嫂都不熟悉。 江婉哑然失笑,问:“三表哥看上了这点?觉得岳家住过来不会拖累他,反而是助力他?” “应该是吧。”李香妹低声:“他说,霍柔柔的姐姐下乡后,嫁给当地的一个青年。老两口对这门婚事十分反对,甚至说出再不相认的话来。老两口还说,只要钢铁小两口给他们养老送终,以后家里一切都通通归他们。” 江婉忍不住问:“租赁合同是钢铁表哥签的?不是他对象?” “是钢铁签的。”李香妹答:“霍柔柔害喜有些严重,都没法去上班,一直给单位请假来着。” 江婉又问:“她是哪个单位的?” 李香妹答:“俺听钢铁说过一次——就是那种招待人的宾馆!” 江婉挑眉:“招待所?” “好像是。”李香妹也没法确定,“听说就在中山路那边,离咱们太平街不远来着。” 江婉点点头。 中山路那边确实有一处小宾馆,只是她没怎么过去,只记得了个大概。 李香妹撇撇嘴:“俺坚持要签租房合同那会儿,婆婆又闹了一通,可俺和栋梁都没理她,坚持一定要白纸黑字写清楚。” “她闹什么?”江婉问。 李香妹答:“她说自家兄弟犯不着搞那么清楚,又不是外人。她还说,反正俺们不住,房间关着也是浪费了。俺就说,那俺不租了,俺搬回去住。她立刻又生闷气,说俺是故意气她的。” “她要那么想,随她去呗!”江婉冷哼:“别以为跟她好,你就是孝顺儿媳妇。你就算将全部工资都给她,她也照样对你嫌东嫌西!” 李香妹早就看透了婆婆的本性。 “俺知道!所以俺说啥都不同意!俺说了,栋梁接下来要去读书,俺还得上班赚钱供他。俺们得将房子租出去,多少补贴点伙食费。如果不租,那就将房子卖出去得了!” 江婉拍手喊好,道:“对!就得这个气势!” 李香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幸好有你表哥帮着撑腰,不然俺也不敢那么说。栋梁站在俺身边,说他考上大学,不奢求家里帮衬什么,但也别总逮着他一个人霍霍占便宜。” “确实得说出来!”江婉道:“大表哥以前总把委屈吞进肚子里,什么都忍着。委屈受得了,千万委屈就会往他这边来。他受委屈,你也会跟着受。” 李香妹笑开了,道:“他现在不会了。他跟公公说,反正家都分了,那两个房间归俺们。不租也成,卖了换成钱,供他读大学算了!把婆婆给气得差点儿跺脚!” 江婉好奇问:“老二家怎么说?” “他们啊!”李香妹暗自翻白眼:“从头到尾都不敢开口,生怕要他们掏钱!俺们坚持不租就卖掉,公公忙和稀泥,说租给亲家住。钢铁也没说什么,利索就签了字。” 江婉轻笑:“家里商量妥当,婚事就能提上日程了。舅舅如果通知我,我就送一份新婚礼给他们。如果只是想静悄悄办,那我就假装不知情。” “肯定告诉你啊!”李香妹道:“公公他心里头还是很疼你的。都是俺婆婆不好,嫌贫爱富还喜欢整幺蛾子!她还偷偷跟栋梁说,去了大学不能说他结婚了——把俺气得要命!” 江婉一听就猜出大概,问:“所以,你才去单位请假,跟上大表哥一块儿去报到?” “嗯。”李香妹恼怒道:“摊上这样的婆婆,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为啥不让栋梁说?俺就那么拿不出手?!俺们都领证结婚了,为啥不给说?都不知道她存的是啥心!” 让栋梁假装没结婚,是不是想让他以后重新找对象? 不然为啥不让说? 读大学又没限制人家不能结婚! 一会儿让他们先别要孩子,一会儿让他不承认已经娶妻——明摆着想要栋梁毕业后,抛弃她找更好的对象! 第277章 人往高处走 江婉也觉得舅妈太过分,安慰她几句。 “别管她,你有空就多去找大表哥,大大方方说你是他媳妇。另外,大表哥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发达后会忘记糟糠妻的人。” “俺……俺相信他。”李香妹红着眼睛,低声:“就是婆婆忒不像话!她现在不理俺,连跟俺说话都不肯。” 江婉反问:“不好吗?像舅妈那种人,跟她说话费劲又费口舌!她不理你,省得找你麻烦找你茬——不好吗?” 李香妹惊讶挑眉,转而笑开了。 “哎!也对哦!”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单位赶。 聊得起劲儿,到单位的时候已经比平时晚。 不过,江婉永远不会是最晚的。 办公室里,李缘已经戴着老花镜在看稿子,手中的钢笔时不时圈了圈,勾了勾。 江婉故意敲了敲门。 李缘瞪眼抬头——很快露出慈爱笑容。 “哟!可算是回来了!” 江婉跟他叙旧,问他伤腿的情况。 李缘微笑答:“没事了,这段日子养得挺好的。你梅师兄特意寻了一些珍贵的虎骨膏给我,连续贴了三天后效果显着。现在连酸痛都没有了,骑自行车也跟以前一样。” 江婉竖起大拇指:“还是梅师兄有心啊!” “比不得你。”李缘笑道:“你几个师兄都先后来拜年,一个劲儿夸你孝顺。我儿子打电话来,听说都是你帮着照顾我,对你感激不已,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你。” “师兄们都太客气了。”江婉摇头:“我照顾您,本来就是应该的。” 李缘问起老友的情况,说:“打了他家里的电话,可惜一直没人接听。我猜想是家里的保姆还没开始上班,他多半还在住院。” “是。”江婉解释:“欧老的身体偏差,也上了年纪,恢复得有些慢。再缓几天吧,到时应该就在家了。” 李缘皱眉问:“手术顺利不?没什么后遗症吧?” “没有。”江婉答:“手术很顺利。” 李缘又问起小欧的情况。 江婉实话实说:“毅哥说,他暂时顾不上孩子,只能继续拜托我们养着。” “他……也非常为难。”李缘心疼叹气:“自从找回小欧后,他已经连续几次跟上级申请回调。可上级对他委以重任,希望他在留多一两年。” 江婉好奇问:“调回京都吗?” “嗯。”李缘低声解释:“他想稳定一些,能顾得上年迈的父亲,也能顾得了小欧。他暂时没想找对象,只想着先把小家照顾妥当。” 江婉点点头。 毅哥未来的成就绝不仅仅止步于此,白清清眼下一门心思仍继续浪费在挽回前任上,以后肯定会追悔莫及! 像毅哥这般优秀又坚毅的男子,未来是坦途光明一片! 一旦错过了,就不可能找到更好的! 李缘眸光带着欣慰,低声:“小欧认你们当父母,欧阳毅却是他的亲爹。单单这一层关系,以后你和子豪的未来必定会愈发顺利。” 他看得出来,老欧对小徒弟两口子很是喜欢。 能得到欧老将军的认可,把亲孙子交到他们手中抚养,是多么深刻的信任啊! 这一份缘分和福分,是多少人渴望却期盼不来的! 江婉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敢表现得太急切。 “有贵人引领,自然会比自己摸索跌跌撞撞要轻松许多。但路还是得靠自己走,不好太依赖人,给他人造成太多麻烦。” 听子豪说,毅哥介绍一门生意给他。 具体是什么,子豪也没说,只说应该是一笔好买卖。如果能谈下来,应该会大赚一笔! 她没多问,猜想毅哥介绍的必定是正规,甚至是机密性强的东西,不好去关注太多。 子豪也说,此事就她知道一点点,其他人一概都不能说。 他甚至连大姑姐和叶云川都瞒着,说越少人知晓越好。 毅哥介绍了门路,已经是难能可贵! 唯有子豪自己好好干,才能不辜负这难得的机会,不辜负毅哥的苦心。 李缘满意点头:“确实如此。你们心中有分寸,那就更好了。” 江婉将布包搁下,发现四周干干净净,仿佛已经清扫过。 “师傅,王伟达不已经离职了吗?现在是谁在打扫?” 李缘扶了扶眼镜,答:“前两天人事处那边拨了一个临时工过来,是组织部那边林处长的爱人。她一般午后来打扫,早上估摸有其他工作安排。” “哦哦。”江婉并没有在意,问:“师傅,王伟达什么时候离职的?” 李缘答:“去年年底就打报告申请离职。他春节回老家去过年,随后坐火车去京都报到。他给我打了电话,给我拜年,也给大伙儿拜年。他说,以后放假会来看望我们。如果大伙儿去京都,欢迎大伙儿去中文系找他。” “申请离职?”江婉低喃:“那他毕业后应该没想回这儿上班了。” 如果对方脱产去读书,单位便不能留着他的岗位,而他毕业后可以凭本事重新寻其他好单位。 有些人担心以后寻不到更好的单位,可以申请留着职位,等他毕业以后回来继续工作。 李缘微微一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王考上的是京都大学,首屈一指的好大学。他的未来不可限量,自然得往高处去。瞧不起咱们这个小部门,也是人之常情。” “是。”江婉苦笑:“只是舍不得他……他真的很优秀!” 李缘道:“以后去京都就去找他,让他请你们吃饭,带你们游玩京都大学。” “好!”江婉答。 李缘又问起买汽车是否顺利,是否需要搭把手。 “已经买到了。”江婉解释:“是子豪将它开回家。对了,师傅,麻烦你给我开一张单位证明,有空我得去交通大队申请车牌。” 李缘立刻答应了,道:“今天元宵节,下午大家都会放假。我先开给你,一会儿你去人事处盖章就行。” 江婉答谢。 师徒二人聊了半个多小时,仍没瞧见其他同事来上班。 李缘解释:“近期不用出刊,过完春节后一个个都懒洋洋的,说是明天再开始干活。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干,就骑自行车过来审稿。” “来,我帮您。”江婉主动帮忙。 李缘哭笑不得,道:“这明明是你的活儿,怎么成了你帮我了?” 江婉哈哈大笑。 师徒二人安静审稿,办公室离静悄悄。 倏地,外侧传来脚步声! 江婉抬眸望去,随后惊喜笑开了。 “婶子,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李缘扶了扶眼镜,见黄河水的爱人刘春花一脸忐忑站在门口,眉头不经意皱了皱。 刘春花瞧见江婉,立刻嬉笑眉开。 “呀!小婉,好久不见!听说你和你爱人去京都玩,老黄昨天还说你们多半得元宵后才回来呢!” 第278章 哀求 江婉答:“昨天傍晚到家的。” 刘春花打量她,笑道:“气色真好,脸也胖了一丢丢,眉眼尽是幸福笑意。可见你爱人有多疼你!” 江婉挑眉笑道:“黄叔也很疼你呀!我爱人他还年轻,没黄叔那么会体贴人,改天得让他跟黄叔好好学一学。” 一句话夸得刘春花笑弯了眉! 她拉着江婉的手,热情唠起来。 “我们自从搬过来,时不时会去食堂打饭,碰上香妹都会跟她唠唠嗑。离得远,好久没瞅见你大姑姐和吴妈了。她们都还好吧?我挺想她们的!” “都很好。”江婉并没有多说。 婶子多半是奔着其他目的来的,不可能特意过来办公室找她聊天。 她的眼睛时不时瞄向后方的师傅,想来是有事情要找师傅商议。 所以,江婉聪明选择结束话题。 “婶子,您坐。我给您倒杯水去。” 刘春花微窘,罢罢手。 “不……不用了,我刚才在楼上喝过了。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求李师傅帮个忙。” 后方的李缘摘下眼镜,疲倦揉了揉眉心,才抬眸看向刘春花。 “小刘,如果是其他的,比如下个月给你们几张十斤的粮票,或者多几斤油票,甚至是自行车票或电视票,我都可以跟后勤部申请去。可如果还是前两天的请求,那我还是之前的答复——爱莫能助。” 刘春花一听,半矮着身子匆忙凑上前,坐在李缘的对面。 “您是大人物,是这儿的主任和总编。我的这个忙,您是帮得了的。” 李缘微微叹气,道:“小刘,我这儿真的不缺人了。卫生工已经有了,是组织部林处长的爱人——小朱。陈彬彬那小子申请调走,可他仍得按我的要求拍照片过来。他的职位仍在宣传部,只是我对他很失望,他暂时不敢待在这边上班。” 刘春花皱起眉头,哀求:“要不,先让阿征过来当卫生工吧。临时工就临时工,只要能待在这边工作就行。” 李缘为难蹙眉:“河水他说你们家阿征已经同意南下了,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不是我!”刘春花从裤兜里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光,“我打一开始就不同意来着!” 接着,她指向黄河水的工位。 “都是他那个老不死的爹安排的!说什么读不了大学,那就学手艺去!高考也才刚恢复,怎么就不能多考几遍?他天天念叨什么儿子不是读书的料!非坚持让他去南方学艺不可!”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和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可真够狠心的!” 李缘眸光温和,劝道:“不怪河水。当爹的,怎么可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他看出小征不是读书的料,才会这么安排的。” 刘春花吸了吸鼻子,逼回眼里的泪水。 “我跟他说了几百遍了!让他将儿子带来杂志社当学徒,如果能跟在您身边学几年,阿征指定能成才。” 李缘淡然摇头:“河水说了,阿征不爱看书,一看字他就犯困,头晕脑胀。这儿的员工每天工作的内容都离不开文字和书。阿征如果来了,不到两天他就受不了。” 刘春花重复道:“有您带着,肯定能教好他的。” “搞文学是需要天赋的。”李缘再次摇头:“阿征他高考的作文只写了一行字,就写不下去。他不是写作的料,是带不动的。” 刘春花红着眼睛,哀求:“做个学徒工,也不行吗?让他搞搞卫生,给你们打打下手吧。” “不可。”李缘摇头:“他还年轻,还需要学习和历练,不该将他拘在小工位上,逼他做不喜欢的事。以他的好动个性,他坚持不下去的。” 刘春花哽咽哭起来,道:“您不留下他,他铁定是要南下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千般疼,万般爱。一想到他一去就要两三年——我的心就跟刀割似的!” 李缘见她又哭了,连忙给江婉递眼色。 快劝劝啊! 你怎么就只顾着听? 就不能帮我说两句? 江婉憋笑,上前劝道:“婶子,小征他也算大男孩了,总不能这样一直耽搁下去。我听黄叔说了,他是想让小征去他老同学那边学艺。以后有一门手艺傍身,才不必担心生计。” 黄征已经二十出头,却整天无所事事到处晃悠。 听说他初中毕业后,就不肯再进教室学习,抗拒得不得了! 叛逆期的男孩,听不得别人的批评,整天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两口子拿他没法子,愁得不得了。 后来,黄河水怕他闯出祸事来,哄他去北方跟在伯父身边当学徒工。 伯父在北方一家机械厂里当大师傅,十分乐意将毕生所学教给侄子。 甚至还偷偷表示,只要侄子接手快,等他退下来后,就让侄子顶替他的职位。 不料那小子学不了几天,就开始找借口不上工,不是摊在家里睡觉,就是跑去隔壁厂长家蹭电视看。 伯父耐心一劝再劝,可他就是听不进脑子,一劲儿嚷嚷他要回家,说他不喜欢跟机械打交道。 据黄河水自己观察,儿子喜欢交际,喜欢热闹的场合,喜欢干那种跟人接触多的工作。 后来,他收到南方老同学的信。 信中说他在市区开了一家小发廊,生意非常不错,不仅买了缝纫机,还买了电视机。 发廊生意成本低,只要顾客稳定,小钱很快就能攒成大钱。 老同学还说,希望能稳定赚多两年,争取买一辆进口的摩托车。 黄河水心动了,觉得这个行业值得去学习,便起了让儿子南下学艺的念头。 刘春花擦着泪水,抽泣:“外头多好,能比得家里好?肯定还是跟在父母身边更好啊!一日三餐该怎么办?衣服是不是得自己洗?我一想想就觉得心疼!” 江婉:“……” 李缘:“……” 江婉年纪轻,脸皮薄,尊重对方是长辈,不好意思把心里话说出来。 李缘就不一样了! “小刘,阿征都二十出头了,你还在担心他的一日三餐?做父母的,该放手就放手。你和河水都才四十多岁,大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不必将重心都放在儿子身上。” 刘春花却不以为然,反问:“我和老黄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将他当重点,我还能拿谁当重点?” 李缘脸色微沉,道:“小征的事,你还是跟河水仔细商量吧。至于我这边,实在没有空职给小征。” “不……”刘春花迟疑问:“那我能不能跟你要个准话?就是——等老黄退休了,他的职位给小征顶上。行不行?” 第279章 劝服 李缘听罢,脸色颇无奈。 “小刘,我现在已经六十好几了。河水比我年轻二十来岁,离退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本来已经退了,现在是返聘阶段。还能干多久,连我自己都说不准。这个准话,我没法给你。” “您身子骨好。”刘春花焦急道:“您肯定能长命百岁一直干下去的。老黄都快五十了,离退下来也不远了。” 李缘无奈笑了笑,低声:“过了六十岁后,已经颇感力不从心。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大不如从前。我啊,已经跟领导们提过两三次,麻利找人来接管我的职位。” “哪能啊!”刘春花轻哼:“这杂志社是您一手创立的,谁都不许来跟您争!谁敢来,我们河水第一个反对!” 江婉低低偷笑。 李缘罢罢手,温声:“小刘,五十知天命,我经历的事情还蛮多的,对人世间的一些事,多多少少有一些感触。在我看来,世事无常,不必太执着未来如何。活好当下,规划短期未来,便已经颇不容易。” “是啊!”刘春花叹气:“单单过去这一年,我们家变动真的蛮大的。” 李缘仔细分析:“自去年我摔了腿,我就明显感觉出来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老话虽说,活到老,干到老。可哪有那么幸运!我巴不得自己能活到老干到老,可我更得认清现实。两年内,我就会请辞北上。” 什么?! 刘春花吓了一大跳! “两年?真的就两年?” 李缘笃定点头:“对,肯定会在两年内退。所以,我真的没法给你准话。” 刘春花沉默了,眼里的光亮再次湮灭。 李缘温声解释:“杂志社已经走上正轨,我即便不在了,照样能正确运行。我年纪大了,观念和想法越发跟不上年轻人的主流思想。如果能退,越早会越好。” 刘春花为难极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我——我本来想着杂志社的工作清闲些,让阿征过来顶替他爸。我是产品检测员,工作挺辛苦的,待遇不怎么行,所以不敢让他将来顶我的职。” 江婉劝道:“婶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也不用太担心阿征,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没在身边料理他的日常,他自然就得自己去张罗去学习。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得对他狠心一些。” 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本该意气风发,本该成年能独挡一方。 即便没法扛起家庭,至少也得有自立的能力。 可听婶子这么说,黄征连洗衣做饭都不会——怪可笑的! 其实,只要干过家务活的人都知道,唯有主动去干,才能一点点学会。 在她看来,黄征没独立能力,父母亲反而得趁早放手! 越是心疼他,越是什么都帮他安排得妥妥当当,最终可能反而害了他! 错过了青年期,等以后步入中年时期,到时上有老下有小,而他承担不过来,家庭必定失去平衡。 到时他遭殃受苦,家人们也会跟着受罪。 他现在什么都靠父母,可父母亲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到时他该靠谁? 唯有靠自己,才是最正确的。 “婶子,放宽心,大胆让他自己去闯一闯,指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刘春花听得愣了愣。 对面的李缘微微一笑,道:“对,得让他出去闯一闯。小征他正年轻,此时不闯更待何时!狠心一点,让他去。反正即便闯错了,他还年轻,还可以重头开始。所以,尽管放宽心,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刘春花仍有些不甘心。 “你们……真的觉得他去学剪头发是一门好手艺?” 江婉点点头。 李缘也点头。 刘春花又是无奈又是生气。 “那可是伺候人的活儿!阿征他不会低声下气,更不会捧着人,干不到几天估计就会闹翻。” 江婉却不以为然:“婶子,剪头发只是基本功,还需要学烫发和其他技能。沿海地区开放早,多数年轻女孩子都喜欢弄时尚发型。等黄征学会了,大可以回阳城开一家发廊试试。到时离父母近,彼此也能互相照顾。” “是。”李缘温声:“随着经济转好,百姓的审美观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让他去学,哪怕将来不开店,也能给人发廊打工,不愁生计。” 刘春花总算松动一些,叹气:“我回头再跟老黄商量商量。” 李缘轻笑调侃:“他一向敬重你,你不点头,哪怕我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将儿子送走。” 刘春花有些不好意思,低笑:“他……也就这点好。” “不止。”江婉道:“黄叔为人清正,幽默风趣,又有家庭责任感,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好丈夫。” “哈哈!”刘春花被逗乐了,道:“你可别捧着他,就他那个爱显摆的臭秉性,回头尾巴得翘天上去!” 聊了大半天,仍是一无所获的刘春花离开了。 愁着脸来,笑着脸走,显然师徒二人将她给劝住了。 李缘目送刘春花离开,颇无奈收起钢笔。 “被她这么一点耽搁,已经快到饭点了。” 江婉心中有疑惑,问:“师傅,您真的打算两年内退下来?” “是啊!”李缘实话实说:“我真的老了,干不动了。” 江婉暗自烦闷:“谁说的!你至少能干多二十年,不可能少一个零。” 李缘宠溺笑开,道:“行啦!你就饶了我吧。等我退下来,我就要跟候鸟一样。北方变冷,我就回这边猫冬。等北方暖和了,我再坐车过去。” 江婉猜到了大半,问:“去您儿女的身边?是不是?” “嗯。”李缘低低叹气:“他们都很忙。又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没法随意出远门。我不去,他们来不了,已经一连好些年没见面了。” 江婉明白他的苦衷,道:“也好,这样您才不会太寂寞。” “唉!”李缘苦笑:“可能是年纪大了,越发爱热闹了。送他们去保密单位时,我爱人哭得不行,说孩子可能一去就要二三十年。我却不以为然,觉得他们都是国家的可造之材,不该待在我们身边碌碌无为。我支持他们,孩子们都很高兴。可老伴却认为是我的错,后来没少责怪我。” 江婉心疼老人家,低声:“很多事并没有所谓的对错,只是看待的角度不一样罢了。您对,师娘也没错。” “确实如此。”李缘赞许:“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每次她怨怪我,我都保持沉默,不敢回怼一句。” 师徒俩都笑了。 江婉往林新月的工位看去,问:“师傅,林姐这几天有没有过来?” “有。”李缘答:“只来开个短会,转头就溜走了。怎么?你找她有事?” 江婉不敢说实话:“没,随后问问。” 家里一点肉都没了! 市场买肉排队的人多,经常供应不足,哪怕有票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本来想拜托林姐买,谁知她还没正式上班! 第280章 梦想 元宵节只上了半天班,江婉陪师傅在食堂吃午饭。 李缘疑惑问:“你大姑姐不在,子豪和小欧午饭吃什么?” “不知道。”江婉摇头:“我一大早就出来上班,厨房留了小米粥和鸡蛋。吴妈负责做饭,应该不愁没得吃。” 李缘温声提醒:“过年红包记得拿回去,里头有五块钱和几张粮票。” “好。”江婉忍不住问:“转正后,是不是能多几张?” 李缘答:“多两三张吧。如果不够,就来我这儿取。我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 “好咧!”江婉笑道:“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李缘素来疼爱小徒弟,听她这么说,立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老信封,往桌上一倒! 只见几沓票撒了出来,零零散散,至少有三四十张。 江婉惊喜挑眉:“这么多?!师傅,您分这么多呀?” “哪里。”李缘解释:“都是定量安排,我比较省,午饭又都在单位吃,所以剩得多。另外,好些都是你几个师兄寄给我的。” 江婉惊呼:“还有自行车票呢!两张!” 李缘罢罢手:“这两张不能给你。上回小林跟我说,她在找自行车票,还说愿意拿四十斤的粮票跟我换。等明天上班,我拿一张跟她换。” “林姐?”江婉狐疑问:“她和她爱人不已经有自行车了吗?” 李缘解释:“她说她家的大儿子开始念初中了,路程有些远,每天跑步来回,总嚷嚷说太累。她攒了钱给他买自行车,但还缺一张票。” “这是后勤部发给您的?”江婉问。 李缘摇头:“一张是老欧给的,一张是你梅师兄寄给我的。” 江婉拿了几张粮票和肉票,剩下的还给老人家。 李缘一向最疼她,又塞了几张肉票给她。 “你家里人多,备多一些才行。” 江婉感恩答谢。 李缘又道:“等过一阵子,我跟后勤申请几张风扇票和电视票。咱们杂志社去年一张都没分到,今年可不能再次被落下。” “好!”江婉笑道:“我要一张风扇票就够了。” 李缘呵呵笑了,问:“电视不敢要?” “不敢。”江婉答:“一个电视机五百块呢!” 李缘调侃问:“每个月的稿费不少吧?不至于攒不到五百块!子豪连汽车都买来了,还差一台电视机?” “怕吵。”江婉压低嗓音:“买是买得起的,只是怕一大堆人进进出出挤来看电视。我写作的时候怕吵,我大姑姐要翻译外文,也怕吵。” 李缘表示理解,低声:“那就算了。享受生活固然重要,但眼下还得以工作为重心。” 江婉吃了几口后,眸光微闪。 “师傅,您说咱们要不要——发多一本以生活为主题的杂志?” “生活?”李缘好奇问:“关于哪方面的?” 江婉低声:“情感生活的。” 目前为止,刊物连载的文章多半以写景歌颂或纪实记事为主。 生活方面的文章并不常见,尤其是情感方面的。 李缘挑了挑眉,慢悠悠吞下米饭。 “你有兴趣?” 江婉忙点头,低声:“师傅,青年们不用再下乡,国家又恢复了高考。今年夏季又会多一轮高考生,入学的人数肯定会越来越多。我相信此类的杂志在不久的未来必定大卖特卖! 李缘冷静思索片刻,道:“可以先开个专栏写,试试读者的反应。只要是正面阳光的,相信多数读者会很喜欢。” 江婉忍不住追问:“如果反应好,咱就直接办多一本生活期刊吧,行不行?” 她非常有信心,这样的情感期刊能迎合年轻人的爱好,必定能卖得十分紧俏! 李缘哭笑不得:“咱们杂志社就这么几个人,一个人当两个用,多半还干不来!” “多聘几个人。”江婉道:“聘年轻人,尤其是那种思想活跃,更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女性。” 李缘一听就苦笑:“一口气要好几个人——人事处哪里肯批!” 江婉郁闷极了,问:“办不了?” “弄个小栏目。”李缘道:“每个月两三篇先试着。回头再看看效果。” 江婉笑开了,道:“效果肯定好啊!” 李缘做了一个嘘声动作,语重心长:“任何变动都需要时间去验证。虽恢复高考,但仍需要颇长的时间让读者去接受新事物。不急,慢慢来。” “好吧。”江婉闷声:“现在办不了,那我以后自个去办。” 李缘听着新鲜,笑问:“你想办杂志社?真的?” “真的。”江婉解释:“我的梦想是创立一个大型杂志社,发行几本年轻人或青年人爱看的杂志。年轻人的杂志,以校园做背景,以情感和校园生活为主旋律。青年人的那本,以时尚潮流为辅,以家庭情感和爱情为主打栏目。” 李缘听完,钦佩点点头。 “挺好的!估摸都能大卖。” 江婉忍不住问:“只是挺好的?师傅,给点意见或提议嘛!” 李缘慈爱微笑:“不必了,年轻人的想法绝对比老年人先进新颖。有些人喜欢倚老卖老,总爱教训年轻人。我不喜欢当这样的老人,不喜欢给年轻人太多建议,更不爱教训。” “所以,你支持我去办?”江婉问:“不想扩大咱杂志社?” 李缘轻轻点头:“不错,咱们杂志社隶属宣传部,什么都得上头领导签字盖章来办。办事起来程序多,繁缛又拖延。自己办的杂志社,自由度高,办事效率自然也会更高。” “嗯嗯。”江婉低声:“我知道了。那到时请您来坐镇?行不行?” 李缘忍不住笑出声:“我现在是退休返聘,难道还能再返聘?” “有何不可?”江婉道:“这世上本没有路,人走多了,便成了路。伟人都这么认为啊!您不走,怎会知道走不得?总得迈步试试呀!” “为师老了。”李缘低声:“怕到时只会拖累你。” 小徒弟嘴上说要他坐镇,其实是怕他年迈时候身边没人,故意拉他在身旁方便照应。 江婉才不管这一套,自顾自下了决定。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 李缘拿她没法子,只能笑笑继续吃饭。 江婉吃饱后,取了车钥匙打算回家。 李缘说,他还有几篇稿子要审,让她先回去。 “行。”江婉道:“您也早些回家吧。晚些我把汤圆做好,就给您送些过去。” 李缘轻笑:“不用了,跑来跑去太麻烦。” 江婉转了转眼睛,道:“有车开,方便得很。您喜欢芝麻馅的,就给您做几颗芝麻汤圆吧。” 李缘笑道:“那我有口福了。” 道别后,江婉去取车,不料却在车棚里看到了宁梦! 她守在自己的自行车旁,似乎在等着自己。 宁梦也瞧见江婉,连忙扯开笑容迎上来。 “……小婉,好久不见。” 第281章 倒霉 她不笑还好,一笑便清清楚楚看到她镂空的门牙。 本来清秀的姑娘家,少了一颗门牙,笑起来阴森森,看着有股奇怪的诡异感。 宁梦见江婉盯着她的嘴巴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刻闭上嘴,尴尬微微笑开。 江婉连忙挪开视线,温声:“二表嫂,你好。” 宁梦眼神带着忐忑,问:“你最近忙不?你二哥一直想去看你,可惜他认不得路。” “不忙。”江婉答:“杂志社明天再正式上班。我家在太平街那边,有空让舅舅带你们过来喝茶。” 宁梦见她语气平和,暗自偷偷窃喜。 看来,江婉并没有怪她之前的鲁莽行径。 “小婉,听说你们那边的王伟达读大学去了,是不是?” “是。”江婉点点头:“他考了全省第一名,被京都大学录取。他年前就跟领导请辞,回老家过年后便直接去大学报到去了。” 宁梦闻言,双眼闪着羡慕光芒。 “真厉害……全省第一名呢。京都大学是全国最最优秀的学府,能考上证明他学习能力是真的很好!” 江婉客气转开话题,问:“舅舅和舅妈近来身体可好?” “挺好的。”宁梦答得心不在焉,继续刚才的话题,“王伟达去京都了,那你们办公室里头有没有啥安排?” 江婉眸光微闪,问:“什么安排?” “人事啊!”宁梦解释:“王伟达本来负责你们办公室的卫生和信件报纸派发。他走了,总得有人来顶替他的位置吧。” 江婉听明白了。 原来她是奔着这个来的! 难怪了! 早就猜到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只是猜不到她的脸皮竟这么厚,被赶出去了,还敢装聋扮哑糊弄过去,想重新回杂志社! 江婉忍不住问:“二表嫂,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宁梦有些不好意思,赔笑:“我是想着你们那边缺人的话,不如我过去帮一帮。我在那边干过,比其他人容易上手多了。” 江婉摇头:“不用了——” “你跟李总编说说看吧。”宁梦打断她,道:“那边当家做主的人就是李总编。只要他点头,这事准能成。” 江婉罢罢手:“不是,你听我——” “你求求李总编。”宁梦再次打断她,激动道:“你是他最疼爱的徒弟,在他面前说话有分量!只要你帮帮我,我一定想法子报答你。” 江婉略有些无奈,摇头:“二表嫂,麻烦你先听我说完。王伟达的职位已经有人替上了。” 宁梦不敢置信问:“真的?这么快?春节放假后,初七恢复上班——这才几天呀?” 时间如此短,怎么可能神速般安排人替上了! 江婉轻笑,低声:“人事流动是常态。对各部门人事流动最清楚的,莫过于组织人事部。我听师傅说,是组织部处长的爱人来替这个职位。” 宁梦惊讶瞪眼! 江婉低声:“听说她已经过来上班了,显然档案和资料都已安排妥当。” 宁梦一听,立刻跟泄了气的气球般。 “……早知道就得年前就准备好!迟了,太迟了!” 江婉只能安抚:“人事的变动都是组织部最灵通。这边目前已经没空缺了。” 宁梦不肯相信,道:“陈彬彬调走了,他的空缺肯定也算啊!” “他的职位仍在。”江婉解释:“只是他没在杂志社了,在宣传部的其他部门。因为都隶属宣传部,所以他不能算空缺。” 宁梦一听,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他……他忙不过来吧?其实,我以前学过摄影,拿相机拍照绝对没问题。如果陈彬彬兼顾不了,要不你让总编考虑将我调过去吧。” 江婉摇头:“他很空闲,除非有大型会议,才得去拍照做记录。我师傅会根据文章让他拍几张照片来应对。一个月下来,他顶多工作两三天。” 宁梦似乎很疲倦,唉声叹气。 “我……我没考上大学,心里挺难过的。后勤那边的活儿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得我去干。眼下已经二月份了,离七月份高考只剩四个多月。可我根本没多少时间能复习。” 江婉忍不住问:“晚上的时间应该有吧?” “白天上班,晚上干家务。”宁梦闷闷答:“你二表哥最近都上夜班,白天睡觉,晚上上班,所有家务活都丢给我。隔天还要早起做饭,不敢晚睡,夜里的学习时间真不多。” 江婉不好评价什么,淡声:“周末加紧学一些。听说今年会扩招,录取机会多了许多。” “唉!”宁梦长长叹气:“大伯哥真幸运,一下子就考上了,还是全省最好的医学院。听说他复习那会儿,只负责学习,其他什么都不用干。哪像我……又要工作又要兼顾家里,复习的时间少得可怜!” 江婉眼神瞥向自己的自行车,道:“表嫂,你还有事吗?我得回家搓汤圆去了。” “哎!”宁梦再次拦下她,“我还有事问你呢!” 江婉只好停下脚步,耐心问:“什么事?” 宁梦眼神微闪,压低嗓音:“我听大嫂说,她住在你那边,是你租给他们的,不过伙食都是你掏……是真的吗?” “不是。”江婉否定:“大表嫂也得掏,只是他们只有两口子,不用掏那么多。眼下大表哥去读书了,只剩她一个人,自然就掏少一些。” 宁梦有些不相信,追问:“她说伙食都是你掏,还说你家有做饭的佣人,三餐都有人做——是真的吗?” “没有。”江婉摇头:“我只掏一部分。大表嫂为人憨厚,总惦记别人的好。她现在已经转正,收入还是蛮不错的。平时买东西一毛两毛的,我们都没跟彼此计较。我经常做饭,她也得下厨。哪有不下厨就能吃饱饭的道理!” 宁梦笑了,怕牙齿漏风,连忙又转成微笑。 “我就说嘛!她就是爱吹牛!” 江婉见她总算满意了,道:“她不是爱吹牛,她是为了给我挣面子。” 说到底,她是怕自己帮衬大表哥小两口太多。 古人城不欺我——不患寡而患不均! 宁梦丝毫不在意,道:“我都跟你二表哥说了,说都是表哥,你肯定不会厚此薄彼,都会同样对待。可架不住大表嫂整天吹牛,害得你二表哥以为你都跟他不亲了。” 江婉暗自翻白眼,取出自行车钥匙。 “二表嫂,我得走了,家里人都还等着我。” 宁梦只好让路,不忘在后头喊。 “有空来毛巾厂宿舍做客!对了!你三表哥要结婚了!到时记得去城南吃酒席!还有,别忘了给他准备新婚礼物!” 江婉敷衍答好,麻利打开车锁,匆匆骑上自行车,踏板踩得飞快。 遇上这样的人——可真够倒霉的! 第282章 低调 元宵过后,天气一天天转暖。 陆子豪并没有在家里久待,一周后便收拾衣物出远门去了。 他没说去哪儿,江婉知晓不能问,所以一言半句也没问。 吴妈和其他人问起,她只说他去北方拜访老同学。 不仅如此,江婉还告诫吴妈和李香妹,说去年年底陆子豪是为京都的大单位供应肉食,并不是什么投机取巧做生意。 李香妹笑了笑,道:“现在管得不严了,应该没事的。” “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江婉低声:“咱们家短短半年里,又是买宅子又是买车。万一有人眼红大肆做文章,咱们还得去解释去自我证明。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姑姐不在家,纺织厂最近闹哄哄的,不停有工人去厂里闹,去派出所闹,甚至找来自家门口。 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不能高调行事! 之前好些工人没法过年,大姑姐向子豪借了两千块,一一借给他们度过难关。 斗米恩升米仇,这是人性所致。 幸好大姑姐还没回来,不然指不定得被推出去主持大局。 上头案子还没判,几个领导都装聋作哑,谁都不敢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吴妈关切问:“又在闹啥?不是都停工了吗?” “是。”江婉解释:“停工是停了,可拖欠的工资还没还给他们。另外,工人们都没了出路,一直问厂里的领导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人说,他们已经下岗了。有人愤愤不平,甚至当着领导的面,将厂里广播的大喇叭给砸了。” 吴妈吓得脸色苍白,问:“那——那他们该怎么办?” “多半只能下岗。”江婉答:“纺织厂已经翻不了身,领导们商量又商量,谁也拿不出主意来。总之,如今的纺织厂已经成了烂摊子。” 吴妈忍不住问:“小婉,你看要不要跟大小姐说一声,让她麻利回来?” “不要。”江婉解释:“上头一直没恢复大姑姐的厂长职位,咱们保护好自己的利益就行,何苦去招惹麻烦上门。” 大姑姐从没放弃厂子,甚至主动调查真相,奔走他乡逮捕两个罪归祸首。 可上级一直没恢复她的厂长位置,目前厂里的领导仍霸占几个职位不肯挪。 如今的纺织厂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何苦来哉! 李香妹担忧问:“那厂子还能要得回来不?你家不还占股了吗?” 吴妈忙不迭点头:“是啊!那纺织厂是当年老爷最看重的厂子。机械都是特地去国外进口买来的,花了忒多钱!” “不怕。”江婉解释:“当初跟公爹签订纺织厂协议的文件双方各一份,我们这份保存得好好的。余老书记已经跟这边的领导打过招呼,还寄来一份他跟公爹的承诺书。我去问过了,得等姓朱的和他的外甥女审判结束,才能处理厂里的余留问题。” 到时厂子的残局该怎么弄,该怎么分,只要捏紧手中的协议,外加余老书记的承诺书,谁都不能亏待了陆家! 江婉道:“咱们有理有据,还有地位崇高的作证人,大可不必担心。” 李香妹想了想,问:“那个——余书记不说开春后他会来吗?咋了?他又来不了了?” “听说他过春节那会儿偷喝酒。”江婉解释:“老|毛病又犯了,又住到医院里头去了。” 吴妈有些不满,低声:“之前他明明答应大小姐,说要亲自来一趟的。” “咱们别强人所难。”江婉道:“再者,人家已经退休了,儿女们一直拦着让他别再掺和世事,好好养病要紧。有他的电话和承诺书,还有协议在,到时纺织厂的后续处理上,咱们不会吃亏的。” 吴妈很是担心,问:“大小姐不在,他们会不会自个瓜分了去?” 江婉轻笑:“大可不必担心。现在的纺织厂只剩一个空壳子,还欠下一堆外债——又有什么可以瓜分的?” 吴妈总算放心了,低声:“纺织厂那块地皮很大。听我老爹说过,那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跟一个落魄地主买下的,足足两百来亩。” 李香妹听得来了兴趣,问:“那时候买下花了多少钱?田地贵不贵?” “不贵。”吴妈努力想了想,答:“好像是白银几十两的样子。” 李香妹好奇问:“那地主有多少地?一下子就能卖两百来亩?” 吴妈解释:“上千亩的都有,别说几百亩的。当年那一片都是山地,荒芜没人耕种,所以不值钱。老太爷买下来后,让人弄平整,围起来堆一些货物,当临时仓库用。” 江婉恍然点头,问:“是公爹把它修成工厂厂房的?” “是。”吴妈解释:“当年好像还花了不少钱!那会儿到处都是躲避战争的难民,老爷看他们可怜,承诺只要到厂房那里帮工,一天两顿饭,夜里可以睡在修好的宿舍里。十几个妇人做饭蒸馒头,每天排队领饭的人排的队伍特别长。我亲眼见过,都排到城里来了!” 李香妹感慨:“哟!小婉,敢情你公爹还是个大善人呢!” 江婉笑了笑,答:“应该是吧。不管怎么说,国难当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是人中榜样,值得后人敬重和学习。” 人是最复杂的,根本不能用单单一个“好人”或一个“坏人”来形容。 对她妈妈来说,陆见明是一个不践行婚约,始乱终弃的渣男。 但对那些被他救助过的难民来讲,他却是大善人,是难得一见的好商人! 吴妈将水烧开了,小心装进保温瓶里。 江婉怕小欧乱跑被烫伤,把小不点塞到角落里,自己挡在外头。 李香妹揉着面团,捏出一个接一个的小面团。 脚边的小欧瞧见了,小手立刻抓了一个。 “我也要做饺子!我也要!” 李香妹抡起擀面棍,问:“这个你也要不?俺揍你小屁股!” 小欧丝毫不怕,笑嘻嘻点头。 “当然要!我要学擀面皮。” 李香妹只好取了一根短棍给他,让他在旁边玩着。 江婉再次强调:“刚才跟你们说的事,可千万要记心上,省得让有心人拿起来做文章。” 吴妈和李香妹都答好。 江婉走过来帮忙做饺子,又道:“吴妈,平日我和嫂子去上班,您就把外门关上。” “哎。”吴妈应道:“我平时都有掩着,没全开。打明天起,我就关上了。” 这时,外头传来吆喝声! “江婉!江婉!有你的电报!江婉!” 江婉忙丢下饺子皮,一边往外冲,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 “来了来了!” 厨房里的吴妈探头出来,猜道:“多半是大小姐来的电报……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回来,大伙儿都怪想她的。” 第283章 舅妈来访 正在擀面皮的李香妹笑道:“俺也是!怪想她的!” 小欧脆脆喊:“我也是!” 吴妈被逗乐了,问:“小欧也想姑姑了,是吗?” “嗯。”小欧答:“很想呢!” 吴妈慈爱笑开了,赞道:“真乖!大小姐没白疼你!” 这时,江婉捏着一张白纸走进来,眉眼尽是幸福笑容。 “是子豪发来的。” 小欧兴奋极了,凑上前要抓来看。 江婉一把收进兜里,笑问:“怎么?你能看得懂?” “懂!”小欧答:“妈妈给我念,我就懂了!” 众人都笑了! 江婉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调侃:“行啊!连偷换概念都学会了!” 小欧撒娇咯咯笑着。 李香妹问:“子豪咋说啊?是不是看望朋友后,打算回来了?” “没。”江婉答:“他说他还得去一趟京都,归期暂时未定。他还说,他凑巧遇到了毅哥。毅哥说,给小欧寄了一大袋东西过来,估摸快到这边了。” 人海茫茫,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凑巧”! 既然他说“凑巧”,那便是“凑巧”吧。 吴妈关切问:“少爷会不会去探望大小姐?他有没有说?你有没有跟他说——大小姐现在还在京都没回来呢。” “这是电报。”江婉摇头:“如果是电话,我还能说一说。不打紧的,等他到了京都,他会想法子去看一看大姑姐的。” 吴妈认真问:“能找到不?大小姐有没有给你们联系的地址或电话?” “子豪那边有。”江婉温声安抚:“您别担心。等子豪到了京都,他会安排时间去看望大姑姐的。” 李香妹忍不住插嘴:“指不定欣姐已经回来了呢!” “估摸也快了吧。”江婉道:“之前大姑姐给我们打电话,说她可能得二月份初才能回来。现在也差不多了。” 吴妈踌躇问:“大小姐她的朋友究竟找她办啥事?咋还神神秘秘的?” “不神秘。”江婉找借口安抚:“听说是去帮忙翻译材料,大姑姐匆忙离开就没仔细告诉你们。另外,京都地方大,名胜古迹多,大姑姐忙完可能还要跟朋友玩上一圈才回来。” 吴妈总算放下心,低声:“她平时那么忙,能趁机玩一圈,也是好的。” 这时,刚跑出去的小欧哒哒跑进来! “妈妈!外头有个阿婆!她说要找你!” 阿婆? 江婉一脸狐疑,将电报收妥当,牵着小家伙的手走出去。 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正踮起脚尖,勾起下巴,努力去闻院子里正在晾干的腊肉。 那肥腻腻的背影,江婉再熟悉不过! “舅妈。”江婉开口喊:“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吧。” 王大梅吓了一个激灵,随即扭过肥厚的身板来,笑眯眯露出黑黄的牙齿。 “小婉!我——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江婉微微一笑:“进来坐吧。今天放假,我和表嫂都不用上班。她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午饭。” 王大梅一听,脸上的笑容敛了敛。 “今天周日,我猜到你肯定有放假,所以才特意找过来。我不是来找她的,懒得跟她说话。” 江婉笑了笑,低声:“舅妈,表嫂勤快又能干,对大表哥也是一片真心。您呀,得多多疼她这个儿媳妇才是。” 王大梅皱眉压低嗓音:“自打她在单位转正后,她就变了。变得不一样,变得瞧不起我们栋梁。以前一开始对我和你舅舅都唯唯诺诺的,不敢乱说话。现在气焰嚣张得很,我说话的时候,她甚至敢跟我叫嚣。再这么下去,她迟早得跟我们对着干!” 江婉暗自觉得好笑,问:“舅妈,表哥读大学去了,表嫂一个人住在我这边。究竟有什么事能让她跟你们对着干的?您呀,想多了!” “肯定会的!”王大梅往屋里瞪了瞪,“这女人忘恩负义得很!想当初要不是我们家栋梁,她现在还在深山小山沟里受苦来着。要不是你和栋梁,她咋可能找到这么好的单位?她一个乡下户口的,能嫁进我们家,是修了八辈子的福!” 她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除了栋梁娶了一个山里来的乡下妹外,其他都是县城户口。 当初三个儿子下乡那会儿,她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千万不能在当地找对象。 一旦被乡下人盯上了,又会纠缠又会死缠烂打,非要进城争取一个城里户口。 所以,千万不能跟当地人搞对象,不然以后指定连回来的资格都没有。 一大堆知青返乡时,不得已抛下妻儿或丈夫孩子。 要带他们进城,他们却没城里户口。如果不忍心抛下,最终选择留下,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乡下或山村里。 与其将来被拖累,不如一开始就打起精神,守好自己的原则。 谁料,三个臭小子都不听话! 一个个都在下乡期间谈起恋爱,浑然将她这个老妈子的叮嘱抛在脑后。 老二和老三尚且过得去,他们至少懂得避开乡下妹子,只敢跟一同下乡的知青谈对象。 不管成不成,大伙儿返城的时候能一起返城,不至于沦落到骨肉分离那个地步! 万万没想到平时最听话的老大在这个问题上最不听话,不仅跟当地的乡下妹搞起对象,还自作主张将人给带回来! 又没有结婚,又没有生子,带她回来做甚! 有些下乡青年已经跟本地人结婚生子,仍聪明选择在返城的时候抛妻弃子! 他倒好!明明脑子长得好好的,却一点也不为他的前程考量,一点也不为家里考量! 明明没结婚,孩子更没有,为什么不干脆甩开自个回来?! 心甘情愿被她纠缠,都返城回来了,还最终逃不掉娶乡下妹的糟糕下场! 一想起这个,她就忍不住怨恨李香妹! 要不是她蛊惑了大儿子,他何至于娶一个粗俗出身差的乡下女人! 他已经考上大学,是国家任务生,是国家培养的对象。 大儿子的未来一片光明,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唯一的人生缺陷应该就是娶了这么一个乡下粗俗女人。 以前她就配不起大儿子,如今大儿子考上大学,她就越发配不上了! 江婉暗自呵呵两声,丝毫没惯着她。 “舅妈,栋梁表哥一开始也是一穷二白,除了一个城里户口,什么都没有。要房没房,三转一响也没有。结婚那会儿,要聘礼没聘礼,甚至连摆一桌正经的酒席都没有。就大表哥哪样的条件,还能娶到媳妇——您和舅舅都得偷着乐!” 很多婆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迷之自信认定自己的儿子优秀得不得了,从而无缘无故瞧不起儿媳妇,认为儿媳妇配不上儿子! 哪怕儿子很多方面都比不得女方,可当婆婆的仍会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一味儿认定反正就是儿媳妇配不上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