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红楼:开局成为贾府第一人》 第1章 穿越红楼 早春的京城正开着或白或红的杏花,大徒年节的余韵让出门的行人脸上都带着红光。 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的是,此时的荣国府却被一片愁云笼罩着。 府里包括上上下下的主子,连同他,他们的丫鬟和小厮们都没个笑脸。 原因无他,只因为荣国府的老太君今天晕了。 没错,就是晕了,到现在掌灯时分还没醒。 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聚在老太君住的荣庆堂里面。 “老祖宗~~” “老太太~” “老祖宗~~” 史溁只觉得脑子发胀,头痛欲裂。 她觉得浑身无力,反正受伤了,不想睁眼睛,干脆睡一觉吧。 等等! 身体上的难受也就罢了,病房里面怎么这么吵。 你说吵也就罢了,还跟叫魂儿似的。 听着像是谁家的太爷爷或者太奶奶住院了吧。 能叫老祖宗咋也得九十多岁了,这么大岁数能活着也不容易。 不过,这家属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护士来管管病人家属,告诉他们医院不能大声喧哗。 好烦啊,不过人家的家属都在身边围着,自家那个逆子呢! 我出车祸这么大的事情,这个臭小子不会不知道吧! 想着,史溁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准备给自家逆子来一个当头棒喝。 谁料,一睁眼睛,雕刻着蝙蝠纹样古色古香的天花板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一向谨慎作风的史溁立刻警觉了起来,自己这是被人捞起来了? 能用得起这么名贵木材制成的床的人家,非富即贵。 自己可要小心了,别让人圈进去。 “老祖宗醒了!” 还没有等史溁想完只听得一个孩童扯着稚嫩的嗓音叫喊。 声音从高到低,渐渐远离了她,看样子是跑出屋去了。 史溁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却见到了几张殷切看着她的脸,着实吓了她一跳。 只见眼前的这几张脸,一个姑娘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一个小伙子看着十分俊美,就是美的有点过分。 他们......怎么穿着古代的衣服,我这是被哪个在江边采景的剧组给不小心捞起来了? 不等她说话,只见这个一身天水碧服饰的女子率先开口道。 “老祖宗可是醒了,现儿感觉怎么样?” 随即她又回身一叠声地使唤起屋里的人来。 她轻轻推了一把面容俊美的小伙,嗔道。 “二爷这是高兴得糊涂了,还不快去告诉老爷、太太,就说老祖宗醒了。” 说罢,不管年轻男子到底去做什么,又叫屋子里其他的人。 “鸳鸯,快给老祖宗倒碗茶来,要温温的最解渴了。” “平儿,你去吩咐厨房,做些易克化的吃食来,我想想......” “就要一锅子熬得稠稠的小米粥,再来上一屉香菇鸡丁包子,我记得前庄子上才进了的酱瓜,脆脆的最是爽口,配粥是极好的,也切上一碟子来。” “老祖宗刚醒,要吃些清淡的。” 平儿闻言,笑着应是,起身往门外去了。 丹凤眼姑娘看史溁没有说话,又笑着对她道。 “老祖宗,且稍等上片刻,二爷已经去报信了,想来一会儿老爷太太就都来了。” 史溁心中震惊不已,这个架势,她好像在哪见过,而且鸳鸯,平儿......这不是自己最爱看的红楼梦里面丫鬟的名字吗? 在丹凤眼姑娘吩咐人的时候,史溁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子里面。 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剧组工作人员,更没有一点现代的东西。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不是自己的手啊! 自己虽然才刚六十岁,平时也很注重皮肤的保湿,可也没这双手保养的好。 那......顺理推断自己这是穿越了? 那眼前这个人莫不就是王熙凤,她叫自己老祖宗...... 岂不就是自己不小心穿成了红楼梦里面的史太君贾母! 天哪,自己不久是刚在最后一节课上给学生们讲了一下红楼梦里面自己读完的意难平吗,这就让我自己来消除遗憾了? 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到底怎么了,还是先观察一下吧。 史溁试探性地开口。 “凤哥......” 眼前这个疑似王熙凤的姑娘眼睛一亮,随即凑过来顺手接过了鸳鸯手中的茶杯。 那个叫鸳鸯的女孩子极有眼色地退到了一旁,把奉茶的机会留给了眼前这个姑娘。 “老祖宗先喝口茶润润口。” 史溁心中大定,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她就着王熙凤的手喝了一口,然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喝好了。 似乎是见到史溁的精神头还不错,王熙凤试探地劝道。 “老祖宗,我瞧着来报信的那几个婆子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姑太太的病想是没有她们说的那么严重。” “况且姑老爷在信上也说了,只是希望咱们府上暂时照顾一下表妹,想是不妨事的。” “老祖宗也要好生保养自己才是,要是姑太太知晓了您因为她病了,岂不是更忧心了,也不利于姑太太养病啊。” 史溁听到王熙凤的话,明白了这是林黛玉还没有来荣国府的时候,甚至在那更早,贾敏现在还活着,只是生病了。 自己来的这个时间刚刚好,这一场劫难才刚有雏形,一切还没发作,自己还是有机会改变这些钟灵毓秀的女孩子的命运的。 要知道史溁年轻的时候,正赶上只能生一个孩子的时候,自己就生了一个臭小子,天知道自己有多羡慕同事家有小姑娘。 现在自己一穿过来就直接捡了一个姑娘,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让她因为自己病情加重。 联想到自己看过的分析,贾敏这个病主要是因为嫁到林家多年只得一女,一直都没生出儿子,婆婆不满,夫君林如海又顶不住自己亲娘的压力,纳了几个妾。 贾敏又是一个敏感的性子,一边责怪自己没能为林家留下香火,一边又为自己夫君去和别的女子一起伤心,这样的环境下,换谁不生病。 想到这里,史溁就坐不住了,自己的闺女可不能有事,随即她看向在她身边忙碌的王熙凤,眼神一片柔和,多好的姑娘。 想了想,还是得把贾敏的事情彻底问清楚,史溁对着王熙凤道。 “凤哥,你说的对,你把那几个婆子叫来,我有话要细细地问她们。” 第2章 敢暗算我闺女? 王熙凤听了史溁的话之后,对着门口的小丫鬟一挥手,门口守着的小丫鬟立刻掀了帘子出去。 不一会儿,几个穿着绸缎的体面婆子就被小丫鬟们引了进来。 这几个婆子倒不怎么敢托大,笑容满面地上前请安。 “给老太太请安。” 史溁看着这几个林家的婆子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林家三代单传,贾敏嫁到林家做的是当家主母。 当家主母病重,做下人的就算是不真的为主子伤心,也不应该是这样喜气洋洋的样子。 这几个婆子都不用聪明人看就知道,她们丝毫没把贾敏放在心上。 史溁端坐在床上没有说话,这几个婆子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 她们为首的那个林姓的婆子还自作聪明地问道。 “老太太唤咱们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要是您有什么不懂的,您可是找对人了,咱们几个可是一把一的好手,绝对能为老太太您分忧。” 听到这些不着调的话,在床前站着的王熙凤不留痕迹地用帕子捂住了嘴。 史溁从背后这个角度看去,王熙凤明明是在捂着嘴冷笑。 也是,堂堂一个国公府,无论大小事都有着相应的管事管着呢。 就算再不济也有管家奶奶和管家太太来做主。 有什么事情,竟然要让你们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府里指手画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骨头。 见到这些刁婆子的态度,史溁就明白了贾敏在林家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见那林姓婆子越说越不靠谱,史溁怒极反笑,她笑着让林婆子起身。 “谢老太太。” 林婆子还没等史溁的话音落下就直起了身子。 史溁看得真切,她起身的时候还看了看床边放置的小杌,眼底闪过一道失望之色。 史溁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过她没有发作,面上丝毫没有露出对她们不满的神色。 她清楚现在还不是和她们撕破脸的时候,等到知道贾敏的现状之后再动手不迟。 一个在国公府都摸不到主子身边的下人,还想在主子面前坐着说话,真是痴心妄想。 没见到就连荣国府的管家奶奶王熙凤,现在不也在站着呢吗。 史溁清了清喉咙,笑着对林婆子说。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我那不成器的闺女,她平日里可有给府上添麻烦?” 林婆子见荣国府的老太太对她都是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话,心中立时得意得不行。 她此刻早就把刚见到国公府威严的大门时的恐惧和不安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只觉得眼前这个老不死的也就是名头上听着好听,其实内里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说话更没顾忌了。 “太太待咱们下人都是极宽仁的,就是这性子怕是得改改。” 史溁听她这么说,知道她要说到重点上来了,身子微微前倾。 “怎么说?” 那林婆子回话的声音更大了,连门口刚进来的平儿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当太太的哪个不是贤良淑德,为夫君开枝散叶,咱们也不是说太太不贤德。” “就是太太自己没有给我们林家延续香火,也不能挡着别人啊。” 林婆子越说越气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是贾敏欠了她千万银钱一样,全然没有发觉在场诸人发黑的脸色。 跟着她来的一个婆子感觉到了不对,悄悄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襟,结果林婆子正说的兴起,直接一巴掌拍掉了提醒她的手,接着滔滔不绝地控诉贾敏不好的地方。 王熙凤见到平儿进来,暗自给了她一个手势,平儿又转身出去了,连同跟来的送饭的几个下人也随着平儿退了下去。 “我们家老太太对太太是极好的,就算是太太嫁到我们林家八年,只给我们林家生了一个姐儿,也没有不让太太管家。” “这不见到我们老爷年纪愈发高了,才赏了老爷两个屋里人,想着要是她们能给我们家老爷生个一子半女的,太太也不至于没有子孙后代来世世祭拜。” “哪成想太太这么不知道分寸,将将晾了我们家老爷整整一个月,老太太,您评评理,哪有做人家太太的这么对待自己老爷的。” 史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接着问道。 “果真有此事,我那闺女不是和姑爷置气吗,这是怎么病的?” 林婆子一脸你竟然不相信我说的话的样子,急忙赌咒发誓道。 “千真万确,老婆子我要是有半分虚言就叫我此生再进不得我家老太太身边伺候!” “太太把老爷拒在门外,老太太就只是让她知道什么是为妻之道,叫到了身边管教几日,这几日让老爷的屋里人来伺候老爷。” “这婆婆教导媳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之后太太偏就病了,这分明就是给我们家老太太难堪呢。” “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放你娘的狗屁!” 屋里正都暗自憋气的众人都被这惊天一喝给惊得变了脸色。 众人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门外大步走来,因为他掀起来的帘子摆动极大,唬的守门的几个丫鬟忙手忙脚地按下飞舞到半空的门帘。 来者正是贾赦,前头见到史溁醒了,王熙凤打发他去通知府里众人,贾琏就派小厮去荣禧堂通知二房诸人,自己则亲去给自己老子报信。 其实贾赦也没回住的东院,他正在荣庆堂的茶水间喝茶,只不过贾琏出来找到他的时候,桌上的茶早就冷掉了,显然他的心思不在喝茶上。 贾赦本来是想看看史溁,要是没什么大碍就回走的,没成想刚走到史溁住的屋子门外就见到一乌泱的人都堵在门口不敢发生。 他想了想也示意众人别说话,站在众人里面听着屋内的谈话,刚开始贾赦听到史溁中气十足地说话,脸上严肃的神情也轻松了不少。 可是他听到那不知死活的婆子说的话之后,当即火冒三丈。 要是林家老太太抱怨,自己家也许因为自己家仙逝的老父亲和林家也已经去了的老爷子的情面上,把事情搅和搅和算了。 可这个老虔婆算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腌臜婆子,也敢编排当家主母! 第3章 贾政是个绿箭? 只见贾赦大步走进来,对着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林婆子就是狠狠的一脚,直接把林婆子踹得半天爬不起来。 那些和她同来的几个婆子,没有一个敢上前扶她的,都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这个林婆子给牵连了。 此时他们都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其实细看,她们也是有区别的,有几个是大气不敢喘,一脸惶恐的样子,还有两个婆子虽然低着头,但是明显是在幸灾乐祸。 史溁只瞟了一眼就心里有数了,看来这个林婆子在林家下人眼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也好,就算是荣国府收拾了她,也不会给贾敏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林婆子本就是林家老太太身边的人,在林家那些个丫鬟小厮无一不是嬷嬷长、嬷嬷短地恭敬着,哪里经得起成年男子的飞起一脚。 更何况贾赦虽然没什么读书做学问的本事,但是他的武艺可是原本的老国公贾源亲自教导的,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也是有着真功夫的。 他这火头上实打实地一脚,足足把这林婆子踢得吐了好几口血。 随着贾赦的闯入,原本在门口一直等待的众人都鱼贯而入,史溁看了看来人,算上刚刚进来的这个人,足足有十多个人。 史溁想了想,按照红楼梦里人物说话的习惯,装作平淡地说。 “赦儿和敬儿两口子留下,其余的人都散了罢。” 说完,就见年轻的这几个人纷纷和她告别,史溁想了想又叫住了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 “凤哥,你和琏儿也留下来听听。” 闻言,走在最后慢吞吞的王熙凤直接拉着贾琏一个转身,又回到了史溁的床边。 现在屋子里除了荣国府能决定事情的主子之外,只剩了往日在荣庆堂正屋里伺候的小丫头们。 鸳鸯一看这个架势,必然老太太是有事要和两位老爷和太太们商量,就招呼着小丫头们到外间去等候。 等到这些伺候的丫头们退走,史溁也打量完她眼前的几人。 这个为首的冲进来给了林婆子一脚的定然是自己的便宜大儿子贾赦了,要说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很简单。 他的打扮十分华丽,束发用的金冠和手上戴的油润的成色极好的玉扳指,就能让深知红楼梦诸人性格的史溁轻松地判断出他的身份。 再者能肆无忌惮地在荣国府动手的除了贾赦,可没有别人有这个胆子。 虽然荣国府现在没了国公爵位,但是一等将军的爵位还在呢,没有什么人能不长眼地在府上撒野。 确定了贾赦的身份之后,别的人就更好认了,那个看起来比贾赦年轻几岁的就是她的便宜二儿子贾政了,跟在他们身边的自然就是邢氏和王氏了。 判断出王氏之后,史溁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王氏,就是她这个面慈心狠的菩萨人,在书里悄无声息地逼死了黛玉,她可不能大意了,这个可是一个狠角。 王氏察觉到了史溁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有些心虚,她自从老太太晕了之后就回到了荣禧堂好生地睡了一觉,根本就没在老太太这守着。 直到贾琏的小厮来荣禧堂通报,她才急急忙忙起身,和从书房出来的贾政一起赶往荣庆堂。 见到史溁看了她好几眼,她一边挤出笑容,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着,是不是哪个小贱蹄子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 要不然老太太怎么能放着公然在荣庆堂动手的贾赦不管,反倒注意起她来,回去得好生把荣禧堂的人再梳理一边,可别有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坏了她的好事。 打量完王氏,史溁不动神色地将目光从邢氏身上略过,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贾赦。 “赦儿,你们都先坐下。” 闻言,站在堂上的众人纷纷按照次序落座,邢氏坐在了贾赦的下首,见到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还站在原地,史溁开口道。 “凤哥,你到我这来,琏儿,你也别站着了,跟着你老子坐下吧。” 王熙凤悄悄看了一眼贾赦又扫了一眼王氏,见到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利落地上前,坐到了史溁的床边。 贾政见到王熙凤坐到了史溁的床边,心中有些不满,要是珠儿还在,王熙凤的位置就应该是珠儿媳妇的,现在反倒让王熙凤抢了先。 好在王熙凤是自己妻子的亲侄女,也算将就了,想到这里他开口道。 “母亲可是好些了,听闻母亲病了,儿子实在是担忧得紧,一直在抄佛经为母亲祈福。” “好在神明保佑,母亲如今醒转,儿子这颗心也就落了地。” 一旁的贾赦听到他的话之后撇了撇嘴,二弟还是这么会哄母亲开心,实际的事没见他干,就知道在母亲面前讨巧。 儿子关心,史溁不能没有表示,赞赏地看了贾政一眼。 贾政心里一暖,母亲还是最在意我的,随即又说道。 “母亲,大哥他也是关心母亲心切,才不管不顾地在荣庆堂动手,大哥他也是一片好心,母亲可不要责怪大哥才是。” 这句话听得史溁挑了挑眉,这个贾政怎么回事,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对贾赦的做法不满了? 这不明摆着给在自己面前给自己亲大哥使绊子吗? 这话怎么跟前一段网上流行的话,“男绿茶不是绿茶,叫绿箭”这么般配。 合着自己这个原身竟然是个没有能力鉴婊的糊涂老太太,这可不行。 这做父母的生一个也就罢了,一旦有两个以上的孩子,不把水端平,家里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显然原来的史太君,就是过分偏疼自己的小儿子,一直在让大儿子吃亏。 史溁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贾赦,只见贾赦的面上表情冷漠,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史溁心下觉得不好,这得是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做到这样漠然的态度。 史溁直接忽视了贾政上眼药的行为,也没对贾赦的行为有什么表态就进入了正题。 “老婆子我身子倒没什么事,倒是你们的妹妹现在有事。” 第4章 荣国府可不是个软柿子 贾政没有在意史溁没有对贾赦的行为表态,而是接着问道。 “敏......儿,我下衙回来听淑华和我说敏儿病了,是很严重吗,是什么病?母亲您慢慢说,儿子在呢。” 倒是王氏感觉到了史溁的做法和以往的不同。 要换做以前老太太,肯定是要训斥两句贾赦的,今天竟然一个字都没提,就好像没听到一般。 王氏觉得自己得更加小心一点,不能随便发表自己的意见,老太太今天看着就不对劲。 现在老太太明着说是那个小姑子贾敏的事,自己还是躲在贾政后面的好,可不能上赶着触老太太的霉头。 可是她听到了什么,自己这个蠢笨的夫君怎么把自己给带上了,这话听着就像是自己刻意隐瞒了真相一样。 别人不得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把贾敏这个小姑子放在心上啊。 虽然别人也不见得多在意贾敏,但是明着大家都是做出一副十分关心贾敏的样子,自己当然也不能落后了。 谁让老太太看似最偏袒自己的夫君,自己这个嫂子可不得做个榜样立着,好堵上府里别人的嘴。 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邢氏,可没少在房里编排自己的不是,要是自己再不谨慎一些,就要落人话柄。 她看得出来,老太太嘴上说最喜欢自己夫君,其实最疼爱的还是老太太的幺女贾敏。 不然凭什么贾政的婚事就是要和自己代表的王家联姻,贾敏就可以嫁给她心爱的人,不用管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利益。 史溁看向了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贾赦,想让他来说,就见贾赦的脸色已经缓了下来。 一直坐着生闷气的贾赦看到史溁看他的目光之后,表情上还有些意外和不可置信。 随即贾赦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快得连一直追随着史溁目光的贾政都没有发现。 “二弟,是这样的,你听我给你讲。” “今日林家这几个婆子来报信的时候你不在,这件事你不清楚也不怪你。” “可你不知道啊,信上说咱们妹妹敏儿病了有一个多月了,到现在一直都未见起色。” “这林家老太太觉得敏儿的病严重了,怕敏儿有个三长两短的,这才派人通知咱们府上。” 贾政听闻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敏儿她比咱们都小上好几岁,正是身体康健的好时候,怎么会生这么重的病?” 贾赦见到他脸上的担心不似作伪,心下有些欣慰,贾政虽然总和他在母亲面前争宠,但是对敏儿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随即耐心地给贾政解释起来。 “老太太听闻敏儿病了,一时急火攻心这才晕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一下衙,就有府里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老太太晕倒了。” 贾政点了点头,随即又对着贾赦问道。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在母亲面前打人了,我和淑华来得晚了些,只听得屋内有些吵闹,不太清楚情况。” “刚才?” 贾赦冷笑了一声,撇了那婆子一眼,复又对贾政解释道。 “刚才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她竟然敢当着母亲的面造谣敏儿。” “还说敏儿没给她们林家延续香火,就算是林家严加管教,也是不妨事的。” 贾政听闻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之后,脸上的神情也冷淡了下来,看向地上萎靡不振的婆子的目光也透着彻骨的寒意。 自家的妹妹是没给林家添个男丁,但是妹妹也是给林家生了一个姐儿的,又不是没给林家生孩子,更何况他们林家还以为荣国府不知道呢。 要不是三年前,她们家老爷子突然没了,妹妹、妹夫两个人不好要孩子,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林家这样说嘴。 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卖了身的下人,就敢在朝廷钦封的超品国公夫人面前大呼小叫,被踹了是她活该。 要是荣国府的哪个下人敢这么干,哼哼,有他们好果子吃。 “母亲,儿子认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应当向林家讨个说法。” “林家这是不把我荣国府放在眼里,敏儿可不能白白受委屈。” 贾政到这里,也不再针对贾赦了,在他看来林家是没把荣国府放在眼里,更是在挑战他这个荣国府主人的权威。 堂堂国公府嫡出的小姐,下嫁到你们林家,不好生供着,竟然还用后宅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虐待。 真是给了他们林家好大的狗胆。 林家早就不是什么勋贵人家了,他们家先祖的爵位本就不高,降爵世袭之下,林家早就从勋贵的名单上除名了。 要不是这一代林如海考中了探花,他们林家就要从此没落了。 哪怕是为官,林家也是比不上有着爵位在身的贾家的。 当初要不是妹妹敏儿在人海里一眼瞧中了林如海,本来老国公是要给敏儿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的。 林如海来迎娶的时候,千般万般地保证会对敏儿好,这才多长时间就变卦了。 真当我们贾家好欺负,任你们捏扁搓圆了? 贾政的话一出,坐在他身边的王氏也点了点头,满眼都是赞同的神色,显然是对自己夫君的态度十分满意。 贾赦看了一眼贾政,没有计较他话中我们荣国府这句话的含义,随即也向史溁劝道。 “母亲,林家欺人太甚,儿子认为还是应当早些将妹妹和外甥女接到家里才是。” “妹妹这病定然都是林家那老太太作的,今个见林家这婆子的态度,想来我那外甥女在林家老太太眼里也不是很重要。” “以往是咱们府里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要是还放任妹妹和外甥女待在林家,还不知道得被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给磋磨成什么样呢。” “母亲,还是赶快把妹妹和您那外孙女接了家来吧。” 贾政也在此时附和道。 “是啊,母亲,咱们不能让林家就这么轻慢咱们荣国府的人啊。” 史溁靠在床上由王熙凤亲自垒起来的软枕上,将屋内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第5章 众人心思 抛开刚才已经表态的贾赦和贾政来说,剩下人的表情不一。 贾赦身边的邢氏自然是没什么反应的,她极力地想表现出同意,但是用力过猛,表演的痕迹重了些,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 史溁没怪邢氏,她出身不高,虽然嫁进贾家这些年也学了不少,照从小就生长在高门大院里面的王氏差了很多。 史溁也知道,她能做到想表现出对贾敏的关心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嫁到贾家的时候,贾敏早就出嫁了,她和贾敏一面都没见过。 哪能有什么情分,再说她和贾赦两口子一向都是贾赦做主,也轮不上她插手,她也习惯了什么事都听贾赦的,自然对接贾敏和黛玉回府没什么意见。 跟着老子坐下的贾琏也没什么表情,贾敏出嫁的时候他还小,贾琏只是抬头看着史溁,等着史溁发话。 史溁见了大房这边的反应,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才是亲戚正常的反应,反观贾政那边,就不怎么合人心意了。 贾政不提,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思,他还是支持把贾敏和黛玉接回来的,王氏现在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史溁以多年看学生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来王氏这个时候的表情有多假。 再看看同样出身王家的王熙凤,她坐在自己面前,她这表情就真实多了,再仔细看看还有些愧疚。 史溁明白了贾敏的事情歪打正着地戳到了王熙凤心中最心虚的那部分,她嫁给贾琏这些年,也只生了一个大姐儿,没有给贾家添个孙子。 别看她这些年来,府内府外没人不知道她能干,但子嗣的事绝对是大事。 贾敏有着荣国府这样的娘家,还会因为子嗣的事情被婆家给气受,更何况王熙凤的身份也是有些尴尬的。 王家掌权的是她的叔父王子腾,她的父母也早早就离世了,她这一出嫁其实就跟和娘家断了联系一样。 王熙凤支持给贾敏撑腰的态度,也是她真心想知道贾家对这样事情的态度,所以王熙凤的感情比他们都真实得多。 想到这里史溁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就是必须要把贾敏和黛玉接回来,还要给林家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那就依赦儿和政儿说的,派人把敏儿和玉儿接回来。” 说着,史溁又看了看在场的人,问道。 “你们说说,派谁去好。” 王氏见事情已经决定了,也讨巧地说道。 “老太太,我那手下正好把年节的事情料理完了,周瑞一家子现在的活计还算轻省。 我想着索性就让他们把手上的活先放一放,且接了姑太太和外甥女回来再做打算。” 史溁听到她的提议之后摇了摇头,开口道。 “只派几个下人是不够的,能比得过林家那些人,总得有个主子镇着才妥当。” 王氏立刻面带惭愧地回道。 “老太太说的是,是我想岔了,不如老太太您想得周全。” “只是我家老爷还要日日上衙,实在是走不开,不然让我家老爷亲自去一趟也是使得的,都是一家子人,也不怕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坐在她身边的贾政也点着头,捋了捋胡须,显然是对王氏说的话十分满意。 贾赦最是看不惯贾政夫妻一贯这样的做派,事情没怎么办,好名声都是他们的,到最后自己是又出力,又不讨好。 他直接开口打断了王氏继续往二房脸上贴金的话。 “既然二弟不能前行,还不如说点实际的,总这么讲道理有甚么意思。” “要我说,那就让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扬州走上一趟,想来他们林家也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史溁听着贾赦的话,也有些触动,贾赦这事情不仅没有推脱,还揽下了这个注定吃力不讨好的活。 要知道荣国府要是把贾敏和黛玉接回京,那可是狠狠地给了林家没脸的。 这个举动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平白无故地得罪很多人。 贾赦能主动来当这个恶人,在史溁看来明明是能担当,能真正为家人考虑的做法。 看来,自己看的那些读者对贾赦的推测有多半是错的,这才是一家之主的气度。 面对困难的时候,明知道扎手还是会想办法解决,不畏畏缩缩,不计较得失,史溁觉得原身真是拎不清。 这么能干的一个儿子,怎么就能嫌弃成那样。 史溁的脸色缓和下来,对着贾赦温声道。 “你胡闹什么,你是袭爵的一等将军,若非有皇命,是不能私自出京的。” 史溁见到贾赦随着她说的话,脸色有些落寞,忙又接着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是个好的,知晓心疼咱们自家人,可赦儿你确实不合适。” 贾赦第一次听到母亲和他温声细语地解释,开口的时候有些哽咽。 却因为没有贾政嘴讨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用袖子掩面。 “母亲......” 史溁没想到一个年近四十的大男人还能有这样一面,有点不适应地搓了搓手。 坐在她床边的王熙凤极有眼色地打断了史溁和贾赦之间的尴尬气氛。 “老祖宗,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道老祖宗可愿意听上一听?” 王熙凤递过来的梯子真是及时,立刻把史溁接下了台阶。 “你且说说,我们大家都参详参详。” 王熙凤笑着对众人道。 “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能出远门,宝兄弟又年幼,这能动的放眼望去可不就剩我们家琏二爷了。” 说着王熙凤秀手一抬,径直地指着坐在贾赦旁边还在给贾赦填茶的贾琏。 忙着孝顺自家老子的贾琏猝不及防地就成了众人的焦点,转眼间屋内十道目光都聚到了他身上,唬得他险些没拿住端起来的茶壶。 纵是如此,他给贾赦倒的茶水也溢出来不少,贾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没出息的东西,给你老子我倒茶还能偏了,越活越回到娘肚子里去了。” 正说着,贾赦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也不再斥责贾琏。 第6章 贾琏的难处 等贾琏缓过神来,见到众人都直直地看着他,不由得把茶壶放回了桌子上,苦笑一声。 “老祖宗,不是孙儿不自荐,两位老爷都在前面,老爷和二老爷不发话,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插话。 孙儿自然是愿意去的,只不过孙儿还有一个顾虑。 孙儿毕竟是晚辈,这姑妈的事情说到底也是长辈之间的恩怨,孙儿就怕林家拿出长辈的款儿来压孙儿。 要是这样,就有些难办了。” 听到了贾琏的解释,众人也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辈分这道鸿沟还真不好逾越,要是林家老太太真的拿辈分的借口说事,贾琏就是到了林家也是无可奈何。 王氏见众人都不做声,试探地对史溁道。 “老太太,要不咱们这么办,敏儿妹妹不是病了吗,干脆就只把外甥女接回来,让敏儿妹妹安心在扬州养病。 琏儿这次去是代咱们府上去的,把外甥女接回来也是给他们林家一个没脸了,让他们知道了咱们府上的态度,我想着或许林家不会再苛责敏儿妹妹了。 这样琏儿既不用为难,又能把妹妹的事情给解决了,还给林家留了脸面,双方也不会撕破脸皮,老太太这样十全十美的法子何乐而不为呢?” 史溁听到她的话之后,心中怒火又起,这个方法看似对贾林两家都有利,其实就是把贾敏一个人往火坑里推。 贾家闹了一大通,把黛玉接回来,看似是出了气,实际上是把林家老太太和贾敏的婆媳矛盾进一步激化。 黛玉虽然是贾敏生的不假,但是她姓林,身上流的有一半是林家的血脉,林家老太太纵使不满意黛玉是个姑娘,但终究是自己的孙女,哪有不疼爱的。 林如海是自己的儿子,还考上了探花做了官,光宗耀祖,在林家只有贾敏一个人,和他们没有一星半点的血脉联系。 林家老太太不会怨恨自己的儿子和孙女,她只会把这股怒气发泄在贾敏身上。 要是贾家这次真的依从王氏的主意,只把黛玉接回来,那么林家老太太肯定就会认为这一切都是贾敏的错。 要不是贾敏自己病了,贾家又何至于给林家好大的没脸,毕竟把自己出嫁的女儿和外孙女接回家的举动无外乎不是向外人表明,他们林家没有善待娶进门的媳妇吗。 王氏这个计策看似是维护了贾家和林家的关系,其实是半分也没有为贾敏考虑。 联想到自己看到的后人对红楼梦的解说,其中就有人认为贾敏和王氏的关系并不好,现在看来还真是所言非虚。 史溁的脸色阴沉下来,语气平淡地对王氏道。 “王氏,这件事若是换到你身上,你可愿意留下来保全贾王两家的脸面?” 王氏闻言一愣,语气有些嗫嚅。 “我......自是愿......意的......” 贾政不耐烦地瞥了王氏一眼,出口呵斥道。 “行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想不周全做决定你就少插嘴。” 王氏看了看史溁的脸色,又看了看贾政,发现贾政在呵斥过她之后就没再看她了,她不甘心地暗暗攥了攥帕子,闭上了嘴。 “不如就由儿子给妹夫写封信,言明利害,要是妹夫同意了,那林家老太太想是不会阻拦。” “也不妥,大哥若是给妹夫写信说明此事,倒是有点像咱们府上以势压人了,不妥不妥。” “那你说怎么办,派琏儿去,又怕人家摆谱不听,我说写信,你又说怕人家以为我们荣国府以势压人,现在这情形,你说能有什么好办法?” 贾政被贾赦的一番话问的也没了言语,他素来都是和京中的文人雅士讨论文章典故,什么时候处理过这些扰乱人心的麻烦。 史溁见众人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在心里也是思索了好几番,忽地她想到了一个不容林家所有人拒绝的办法。 “不如就说我得了重病,执意要见敏儿和玉儿,你们是劝不住了,才无奈去接的,这样林家也没办法拒绝。” “不可!” “这怎么行!” 贾赦和贾政两个人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其中的意思倒是一致,就是反对史溁找的借口。 贾政抢先对着史溁道。 “母亲不可,哪有因为儿女的事情就要咒自己母亲生病的。” 贾赦也跟着附和。 “母亲,您不能这么说自己啊。” 史溁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贾赦和贾政安静。 “不然怎么办,把你们妹妹放在扬州不管,你们妹妹的心思你们也是知道的,别人无意间叨咕点什么,她都能想上好几天。 你们要是不同意,是不是想看着你们妹妹去死?” “不是......” 史溁打断了还要再劝地贾政,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这么办了,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些年,还能有什么忌讳? 不过就是兑些谎话,为的是救我的女儿,这事就算是闹到九天神佛面前,我也是有话可说的。 赦儿,你回去之后立刻写上一封书信给林家老太太,就说我病得起不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见敏儿和我那外孙女玉儿,无论如何也是要把她们接走。 还有,再写一封给我那女婿,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来府上的事,好生地和他说道说道。 别看咱们荣国府往日待人和善,遇到事情,咱们也是不怕的。” 史溁看向了在角落里面装鹌鹑的林家那几个婆子冷声道。 “既然她们不守规矩,手脚还不干净,趁我重病之机众人慌乱,偷盗府上财物。 实在是不成体统,为了不让她们再回去给他们林家造成损失,咱们府上就受累,替他们料理了这几个刁奴。 他们就不必回去了。” 贾赦闻得史溁做了决定,也不再劝,他心里还是希望能把妹妹接回来的,现在母亲亲自拍了板,自己照办就是。 他起身向史溁行了一礼,说道。 “儿子这就回去准备,定然不会错了母亲您的心意。” 说罢,贾赦出门叫了等候在外间的粗使婆子进来,把这几个林家来的下人给捆了出去。 这些粗使婆子也是有眼色的,知道不能污了主子的耳朵,用不知道从哪寻来的破布把这几人的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第7章 感动的贾琏 待贾赦离开之后,史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撑着精神对剩下的人说。 “我乏了,琏儿留下,我还有些事情要跟琏儿说,其余人都散了罢。” “是。” “母亲您早些休息。” 在场的人纷纷应了声,离开了荣庆堂,贾赦已经离开,邢氏只道了声是就默默地走了。 贾政和王氏一起出的荣庆堂,两个人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贾琏,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虽然只有一瞬,向来敏感的史溁也察觉了其中的异样。 王熙凤怕史溁有什么要做的事情,贾琏不方便,在门口就把鸳鸯给推了进来。 在外面守着的鸳鸯一进来,史溁就看见了,连同也看见了推鸳鸯的那双手,史溁在心里点了点头。 要论在这荣国府里面谁最会哄人,还得是王熙凤。 荣庆堂里除了史溁现在就剩下贾琏和鸳鸯两个人,史溁动了动发酸的身子,换了一个舒服姿势歪着。 贾琏也到了史溁的面前,身体微微前倾,这样能很好地听到史溁说的话,史溁也不用说的特别大声。 “老祖宗......” “不急,琏儿这次怕是要辛苦你了。” “老祖宗不辛苦的,姑妈和表妹出了这样的事,孙儿定然是要管的。” 史溁看着贾琏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虽然贾琏风流了些,其实人心还不坏。 只要他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他和王熙凤也走不到相看两厌的那一步。 “鸳鸯,你去把我装银票的匣子取来。” “是,老太太。” 史溁对着旁边的鸳鸯吩咐了一句,鸳鸯转身去了一旁,再回来时手上就端着一个精致的由整块紫檀雕刻的小匣子。 她打开了匣子,把匣子放到史溁面前,然后退到了一边。 贾琏忍不住向匣子里看去,史溁也悄悄计算着匣子里银票的价值。 只见匣子里装的都是一张张整齐的银票,因为保存的很好,还能闻到银票印制发出的油墨味。 史溁大致扫了一眼,这个匣子里面装的都是百两面额的银票,她看了一眼旁边肃手而立的鸳鸯。 鸳鸯会意,对贾琏笑道。 “琏二爷,这匣子里有两万两,都是老太太平日里备下来准备急用的,如今一分不少都在这了。” 贾琏被这匣子看着就不少的银票给惊到了,他知道史溁留下他一定得嘱咐些什么,也猜到了史溁极大可能要给他一些银钱。 但是他没想到会是这么多,要知道他和王熙凤成婚以来,总共攒下的体己钱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两左右。 史溁现在一出手给出的银子,就相当于他们这么多年的积累,着实被狠狠地惊了一回。 “老祖宗,您这是......” “都说穷家富路,你此去扬州,本就是为你姑妈和表妹撑腰,断然不能被人看扁了去。 要说脸面,还不是逃不过四个字,衣食住行。 但凡要吃穿用都要上好的,疏通关系打点上下哪个不要花钱。 听闻如今扬州地界比上咱们京城也不差什么,想来路上的使费也不少。 老婆子我心里清楚得很,断然不会让你们自己往里面搭钱的。 这些银票你且拿去使,我粗略算了算,足够你走上一个来回了。 至于要是还有剩的,也一并归你,想怎么用你自己做主,不用再回我了。” 贾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哪是跑一个来回,其实这些银两足够他锦衣玉食地从京城到扬州跑上十个来回不止了。 贾琏有些不敢拿,推脱道。 “不用老祖宗您破费,府里定是要给孙儿准备路费的,再不济孙儿自己也有钱使的,怎么好收老祖宗的银子。” 史溁状似生气把匣子往贾琏怀里一塞,语气嗔怪地说道。 “给你你就拿着,你是我的亲孙儿,又不是什么外人,当祖母的哪能让自己的孙儿吃亏。” 贾琏见史溁是认真的,也收下了这些银票,心中感慨万千。 以往老太太他以为老太太眼里只有一个金孙宝玉,纵使他是将来要继承荣国府家业的嫡长孙也比不上。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这不他就出个远门,老太太就给他拿了这么多的银子。 “老祖宗......” 见贾琏眼中似乎有了泪光,史溁连忙打断贾琏的情绪,天知道她最不耐烦的就是一个大小伙子在她面前哭咧咧的了。 要是小姑娘还好,那是一个梨花带雨,要是换成大小伙子,那可真是要起一地的鸡皮疙瘩的。 “还有些事你要记清楚,一路上要小心,到了扬州先去找你姑父。 咱们府上虽然是要给你姑妈撑腰,但是也不是一辈子都让你姑妈留在府中的。 你姑妈姑父的日子等你姑妈病好了之后,还是要过的。 这个分寸你要拿捏好,既不能让他们认为咱们府上好欺负,也不能太过闹得不好收场。” 贾琏有些疑惑,刚才大家都在的时候,史溁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听到的满耳朵都是要给林家一个深刻的教训。 怎么到现在史溁竟然改口了? 史溁看出来贾琏的疑惑,心想果然还是太年轻没经过事,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这两亲家之间的事,哪有分得特别清楚的,要是事事都计较上一番,这孩子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只是这次林家做的过分了,荣国府才不得不插手的。 史溁笑着拍了贾琏胳膊一下。 “往日看你也挺聪明的,怎么到关键的时候反倒糊涂起来。” 贾琏下意识地想挠挠头,结果一伸手发现他头上是今早王熙凤亲自给他束的头发,忙又把手放下。 要是抓散了,少不得回去的时候要被王熙凤嘟囔几句。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要相互理解和包容。 你姑妈的问题在于林家老太太,你姑父虽然有责任,但是也不多。 刚才那婆子话里说,林家老太太给你姑父添的屋里人,你姑父一个都没粘手。 你姑妈嫁到林家这些年也只生了你妹妹一个孩子,你姑父都没张罗纳妾。 这就足够见到你姑父对你姑妈的心意了。 所以,我要你注意着些尺度,别伤了你姑妈和你姑父之间的感情。 ...... 还有,扬州的天气较京城要热上很多,你且记得回去告诉凤哥,让她给你多带些换洗的衣裳。” 贾琏被感动的眼泪被史溁的一连串叮嘱给生生憋了回去。 他随着史溁的话点着头,时不时地嗯上一声。 史溁嘱咐的话很多,他细细地听着,生怕落下了什么。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回去好生休息罢。” 贾琏再一次叮嘱了史溁要注意休息之后,才揣着一厚打银票离开了荣庆堂,往他和王熙凤住的屋子去了。 第8章 史溁穿越的原因 待贾琏也离开了,史溁又躺回了床上,鸳鸯忙上来给史溁掖好被子。 “你且去歇着罢,我睡一会儿。” “是。” 鸳鸯替史溁拉好了床幔,就到外间去歇息了,屋子里就只剩史溁一个人躺在床上。 说是要睡觉,史溁却越躺越睡不着。 她脑海里不停地翻涌着刚才的事情,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穿越了,还一开始就料理了一桩大事,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玄。 好在没人发现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史太君,不是他们印象中那个高坐在。 不然他们这些人还不得把她当成什么祸乱世间的妖孽给绑起来烧了。 人家穿过来好歹都是没人的地方,或者是晚上什么的,还有原身的记忆,怎么到自己这就全靠猜了。 要不是今天自己和外地回来的老同学约好了要一起聚一下,一定得过那个跨江大桥。 前面不知道是哪个车出了事故,自己刚要打开门下车放标志就被疾驰而来的一辆轿子给撞下了桥。 史溁对穿越之前的记忆就定格,在冰冷的江水中游着的一条鱼上。 自己穿越了,也不知道那个臭小子,知道自己老娘没了,现在是哭还是笑呢。 要是抱着自己哭,不管自己死了还是活着,高低得打他一顿。 要是偷着笑,自己就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不把他屁股打成八瓣决不罢休。 既然穿过来了,想来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去了,可得在这好好活着。 万一哪天那个把她带过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一时兴起,备不住还能再让她穿回去。 就这么想着想着,史溁的脑子逐渐混沌起来,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但是睡着的史溁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一些画面快速地闪过,深深地刻印在史溁的脑海里。 话说这边,贾琏一进屋子,就把屋内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仔细地关好门窗。 王熙凤此时正料理完了府上今日的事务,懒懒地斜靠在小榻上磕着瓜子。 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候,吃些干果什么的,总能垫一垫肚子。 见贾琏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得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贾琏。 “咱们琏二爷今天是转了性子了,这么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爷你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了。” 贾琏先是斜了王熙凤一眼,见王熙凤也不恼只是瞅着他笑,又像个牛皮糖一样粘了上去。 随着贾琏的靠近,王熙凤只觉得屋子里瞬间就热了起来,只一个劲儿地把贾琏往旁边推。 小榻本就是只供一个人小憩用的,如今贾琏王熙凤两口子都挤在上面,整个空间挤的满满的,再找不出缝隙来。 “凤哥,你莫不是什么时候学了寻仙算卦,怎么就知道我今儿个得了好处了?” 王熙凤的目光一顿,也不再管贾琏腻腻歪歪的举动,忙开口问道。 “二爷别胡闹,且快说说,是何处的来的好处,好半天压着不说,怪馋人的。” 贾琏终于得手,得意地哈哈一笑,一只手搂住王熙凤,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厚打银票来。 王熙凤的眼睛顿时被这些银票吸引住,倒不是她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王家不缺钱,只她一个人的陪嫁,就值几十万的银子。 可那些都是一些绫罗绸缎、古董玉器等物,看着好看,价值也不低,但是也不能当银钱使。 就算是她现在当着荣国府的管家奶奶,总理着府里的账目和大小事宜。 她见到得再怎么多,也只是知道个数字,没有这么一大打银票看起来震撼罢了。 贾琏把银票在王熙凤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干脆地一把把银票全都塞进王熙凤的手中。 “知道你不爱那些花啊,玉啊的,这些都给你。” 王熙凤冷不丁地被贾琏塞了一大把银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贾琏也不催她,反倒是借机好好享受了一把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 王熙凤反应过来,拍掉了贾琏不安分的手,用下巴指了指在屋子床里头睡得正香大姐儿。 “收敛着些,大姐儿还睡着呢,别吵了她。” 贾琏伸长了脖子一看,果然大姐儿裹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甜。 小小的软软的一团让贾琏的心都要被萌化了,他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地对着王熙凤说道。 “大姐儿怎么在这,奶娘怎么不把她抱回去。” 王熙凤不怀好意地白了他一眼。 “二爷你一来就把整个屋子里的人不由分说都撵了出去,奶娘就算是有心想说也不敢开口啊。” “那这事还赖上我了?” “我可没说是二爷的错。” 见贾琏虽然怪着奶娘没把大姐儿抱下去,但只定定地看着自己,王熙凤又笑意盈盈地点了点贾琏的鼻尖。 “说罢,二爷是打哪得来的这些好处。” 王熙凤说的话看着像是问句,实则是肯定的语气,以她的精明才智,早就猜想到了银票的来处,只不过要贾琏亲口说出来罢了。 “是老太太给的,说是来回扬州的路费。” 王熙凤窝在贾琏的怀里,笑骂道。 “骗鬼呢,两万两够咱们府上舒舒服服地花上一年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路费了。” 贾琏听王熙凤这话也不恼,把怀里的王熙凤搂得更紧了些。 “没骗你,真是老太太给的,还说剩下的无论多少,都归咱们自己使费。 我看啊,林家老太太这个糊涂事是真戳到老太太心里去了,老太太要不是心疼姑妈,恐怕也不能出这么一大笔银子。” “也不是吧,你们走了以后,今天你们走了以后,我见到的老太太和以往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我天天在老太太跟前,怎么没觉得?” “我也说不准,就好像今天的老太太有些不对劲。 我说了这次出门府上是要支一笔银子的,很不必用老太太的银子。 但老太太不由分说地就把银票塞我怀里了,老太太还说我是她的亲孙子不会让我吃亏的,我连句拒绝都没说出口。” 贾琏一副极力思索的模样,连那俊美的连女子都要羞愧几分的脸也被他挤出了几个褶皱,许是想得太出神,直到王熙凤把他束发的发冠取下都没发觉。 王熙凤把金冠放到梳妆用的台子上回来的时候,见贾琏还是刚才的那副表情,亲自上前把贾琏从小榻上拉了起来。 “二爷别想了,再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老太太既然给了,那就是她想好了要给咱们的,二爷收着就是。” 第9章 史太君的前尘往事 贾琏听闻王熙凤的话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只是在这凭空猜测也猜不出什么,史溁既然已经把这么多银子都给他了。 他就把这次去扬州接姑妈和表妹的差事办好就是了,思及此处贾琏也不再纠结,径直拉着王熙凤在床上躺下。 王熙凤见贾琏不管不顾地上了床,忙把贾琏推到了床的外沿,自己进了去。 “你小心些,别睡觉不醒神,压到大姐儿。” 贾琏嘴里胡乱地应着,扯过枕头睡了。 许是心里有事,贾琏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阖了眼却听得外头有人叫,说是贾赦要寻他。 贾琏无法只得起来,王熙凤也跟着起身为他整理衣冠,一边给他收拾一边不放心地叮嘱道。 “大老爷寻二爷定然是有要紧事吩咐,大老爷要是说了什么,二爷听了就是,二爷可不能跟大老爷闹脾气。” 贾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意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抬腿出了门。 荣庆堂里,史溁从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上方,有些失神,久久都没有出声。 在梦里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原身这近乎六十年的故事,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原本的这个史太君。 史溁亲眼见到了原身因为自己家的父兄跟随大徒的开国先祖,陆续把命都搭在了征战沙场上。 她见到了开国先祖皇帝因为对原身父亲的愧疚,封原身已故的父亲为侯爷,并让原身的弟弟继承侯爷爵位的事情。 她也看到了原身在刚嫁入贾家的时候,老国公和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亲近中带着疏离,看着是很客气,但是原身嫁过来三年,一点管家权都没捞到手。 史溁跟在原身后面,看到她是怎么从一个没有实权的媳妇,一步步收拢人心,最终成功地从老国公夫人手中拿到了一部分管家权的。 过程太过艰辛了,可是原身还是付出了代价,那就是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把原身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贾赦给抱到了身边。 从那以后,原身就再也没有养过贾赦,每次都是在给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请安之后,才能远远地见上一面。 史溁看到这里就明白了,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孩子毕竟是娘肚子掉下来的一块肉。 就连面慈心狠的王氏都对自己生的几个孩子疼爱有加,怎么书中的史太君就对贾赦的态度这么冷淡和嫌弃呢。 这一切的症结在这里,一切的根由就是贾赦根本就没有在她身边长大,她对贾赦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就不会想着贾赦了。 相反,原身对于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贾政和贾敏就不同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捂在手里怕热了,疼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连本该贾赦这个袭爵的一家之主应该住的荣禧堂,在原身丈夫离世之后,也没说让贾政一家子搬出去。 “唉......” 史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自己要想改变这一切,还是得先从这一桩几十年前的公案断起。 听到床幔里面有动静,不放心别的小丫头的鸳鸯昨儿亲自在床边守的夜,此时听见史溁出声忙问道。 “老太太可是醒了,觉得怎么样?” “无事。” 听到史溁说话的底气还不错,鸳鸯也放下心来,帮着史溁梳洗换衣,史溁一切都随着鸳鸯来,没有说话。 自己虽然接受了原身的记忆,但终究不是原来的荣国府老太太,要是一下子改变太大,反倒不好解释,还不如慢慢来。一点点地改变,这样就不会留下痕迹。 简简单单地吃了早饭,王熙凤因为在给贾琏收拾行囊,今天特意遣了心腹平儿来告了假,说是不来了。 其余的人又都在荣庆堂聚了个齐全,史溁还是端着和昨天一样的态度,且先听听他们都说什么。 “母亲,您觉得可还好,儿子昨个担心了一宿,实在放心不下,听闻您起身了就带着淑华来给母亲您请安。” 说话的正是贾政,他身着一身官袍,显然是准备请了安之后就去上衙,王氏跟在他身边,此刻也是一脸关心地看着史溁。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身子康健就好。” 史溁只是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贾政就一脸激动连声说着,仿佛史溁能长命百岁对他是个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再看看同样带着贾琏和邢氏请安的贾赦,照着不停念叨的贾政就差了不少,史溁心里也明白了原身为什么偏心贾政了。 一个是笨嘴拙舌又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倔强的长子,一个是嘴甜看似把自己永远放在心尖尖上惦念的小儿子,换成谁都会偏心的。 可实际呢,贾政之所以现在能在荣国府有这样的地位,全仰仗着自己原身这个老封君,一旦原身故去,贾政会被荣国府真正的一家之主贾赦迅速地扫地出门。 他可不是希望自己能够长长久久地活着吗。 要是不知道贾政的心思和性格,她也要被贾政这一片拳拳的孝子之心给感动了。 相反贾赦就不同了,无论原身再怎么偏心,他始终一句话都没说,事事都顺着原身,自己吃了多少亏都没说,只默默地忍着。 都说孝顺孝顺,贾赦都顺从成这个程度了,原身竟然还觉得他不孝顺。 见到贾赦一脸想表示关心,又犹犹豫豫的样子,史溁索性先开了口。 “赦儿,昨儿晚上让你写的信写好了吗?” 贾赦听到史溁唤他,脸上犹豫的神色瞬间消散,恭恭敬敬地回道。 “儿子已经将两封书信都写好了,刚才一并都交给了琏儿,母亲放心......” 正说着,突然见到跟在贾琏身边的小厮昭儿,一脸慌张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 “不好了!” 贾琏见他慌慌张张地不像样子,先众人一步呵斥道。 “府里的主子都在呢,什么不好了。 说话也不说清楚,还不好生交代,若是说不好,仔细你的皮!” 第10章 贾敏之病的真相 冒冒失失闯进来,然后被贾琏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堂上的昭儿,声音颤抖地回道。 “回老太太,各位老爷太太 ,二爷,咱们府上姑太太身边的奶娘来了,她...她...” 贾琏见昭儿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的踹了颤颤巍巍的昭儿一脚。 “姑妈的奶娘究竟怎么了,有什么就说,没人怪你。” 昭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方才开口道。 “方才小的去给二爷备马,才出了二门就见林之孝家的正支使着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衣服破破烂烂浑身是伤的老妇人要往奶奶住的地方去。 小的上前一问,才知道那伤得不像样子的老夫人竟然是跟着姑太太出嫁的奶娘。 见到小的询问,姑太太的奶娘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 昭儿说道这又颤抖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史溁,复又低下了头,不敢接着说。 史溁放缓了语气,对着害怕不已的昭儿道。 “你接着说,我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 “是,老太太。” 昭儿抿了抿嘴唇,心下一横,闭着眼睛说。 “姑太太的奶娘的原话是——快救小姐,救小姐......” “你说什么!” 史溁听到这句话之后,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心里惊疑不定,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贾敏只是心思重才卧病的吗? 林家那几个来报信的婆子不是说,贾敏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吗,史溁懊悔不已,明知道林家老太太不怎么样,自己竟然能相信她的来信,实在是不该。 昭儿头死死地磕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地回道。 “小的听完姑太太奶娘的话就来报信了,小的只知道这些,再多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贾琏倒是不想让跟了自己多年的小厮昭儿出事,呵斥道。 “说完了你还不赶紧下去,姑妈的奶娘伤这么重,你还不赶快去请大夫,在这杵着有什么用。” 昭儿知道贾琏这是在救他,忙不迭地给众人磕了一个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欺人太甚!” “无耻之尤!” 贾赦一拍自己握着的椅子把手,气愤不已。坐在他对面的贾政也满面怒容。 王氏和邢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得笔直。 史溁站在堂上一叠声地喝着,急的鸳鸯直去扶他。 “把林之孝家的叫来,要是可以,把敏儿的奶娘一并抬到我这来。 我倒要听听,林家到底是怎么苛待我的敏儿的。” 荣庆堂里面听吩咐的小丫头们,早就在史溁声音落下的时候,就都跑了出去,通知的通知,准备东西的准备东西。 不一会儿,就见到王熙凤带着一大票人抬着贾敏的奶娘,浩浩荡荡地进了里屋,跟在王熙凤身边的就是先发现奶娘的林之孝家的。 这会儿史溁已经暂时压住了心中的怒火,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见到人抬来了,她对着来人挥了挥手。 领着众人的王熙凤会意,直接命抬人的粗使婆子把贾敏的奶娘给抬到了史溁面前。 贾敏的奶娘是从小就陪在贾敏身边的,在史溁得到的记忆里原身怀着贾敏的时候,被当时老国公夫人给贾赦爹添的屋里人给暗算了。 贾敏当时是早产,足足早了一个半月出生,原本准备的奶娘还没带到府里,原身自己没有奶水,刚出生的贾敏饿的在屋里哭。 是当时在原身院子里干粗活的一个下人,她正好上个月刚生了孩子,就主动提出先给贾敏喂上一口,别把刚出生的姐儿给饿坏了。 这就是贾敏后来的奶娘,她叫周文音,因为嫁给了贾家的一个管事,所以最开始大家都叫她李德全家的。 她小时候家里遭了灾,也没个父母亲人,辗转了不少地方,最后自卖自身成了府里的下人。 因为李德全是家生子,她嫁给了李德全自然也就是荣国府自家的人了。 老国公夫人因为生事的那个屋里人是她塞来的,心生愧疚,就没再插手原身院子里的事。 原身见这个周文音品行不错,后找来的奶娘也不一定有自己家的家生子用的知根知底,也就提拔周文音做了贾敏的奶娘,周文音是个心善的,对贾敏比对自己亲生的儿子都好。 后来,她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成亲娶了媳妇,周文音舍不得贾敏,索性就跟着贾敏去了林家。 众人一看,方才发觉刚才昭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周文音躺在一个宽椅子上,身上虽然刚才被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是她脸上也是多处淤青,露出来的手腕上都是触目惊心地疤痕。 史溁毕竟是现代人,哪看到过这样的情景,不过她还是上前抓住了周文音的手。 躺着的周文音一见到史溁,立刻两眼泪汪汪地哭诉。 “太太,快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她们不让小姐出屋子,小姐病了也不给小姐好好治。 刚开始,就是普通的风寒,但是后来拖着拖着就严重了,老奴想给小姐换个大夫看看,但是林家的人不让老奴出府。 后来,老奴越想越不对劲,偷偷和平时交情还不错的人一打听,说是林家老太太下的令。 而小姐的陪房那几家子,一早就被林家那老虔婆给送到乡下庄子上了。 因为老奴和丫鬟绯烟的身契在咱们府上,所以我们两个暂时还没有被林家从小姐身边送走。” 史溁尽力地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林如海呢!他在哪?” “老爷他不在家,说是衙门有事忙,老奴从林家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半个月没回过府了。 老奴眼见着小姐精神头越来越差,就偷着从府里狗洞钻了出来,本来是想请大夫的。 但是老奴想着就算是老奴找来了大夫,也进不了府,论不好,老奴也要被他们扣下,要真是那样,小姐就没有指望了。 回京城骑着快马也就三天,老奴就一狠心租了一匹马来了京城,专门回来找咱们府上救命。” 说罢,周文音眼中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拉着史溁嚎啕大哭起来。 第11章 亲请名医 史溁一边用手拍着周文音,一边看向了屋内众人,她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见到她的脸色,贾赦等一干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房间内只有周文音的哭声,其余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还是史溁率先打破了屋内的沉默,对着贾赦道。 “早朝现在应该还没结束,你去一趟宫门亲自递上名贴,求见当今圣上。 你爹好歹为大徒的边境不受外族袭扰,拼了一辈子命,又救了太上皇,想来当今是不会不见你的。 你在当今面前把缘由讲清楚,请求当今批准你出京,咱们去接你妹妹回家。” 贾赦应了声是就去换朝服,准备进宫面圣了。 史溁又对着贾政说,“政儿,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媳妇儿和凤哥料理着。 时候也不早了,你上衙不能迟了,对你的官途有碍。 咱们家虽然是公府,但也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失了分寸,不敬上意。” 贾政闻言神色一凛,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就整了整身上穿的官袍,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鸳鸯你吩咐下去备车,即刻就要。 前个听赖大家的说,吉春堂外出云游采药的那老神医回来了,我要亲自上门,请他去给我的敏儿瞧瞧。” 接着史溁看向了一直躲在贾政身后的王氏,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计较王氏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了。 再者史溁也明白,这嫂子和小姑子之间关系好的确实少有。 “政儿媳妇。” “老太太想要儿媳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只要能办到的儿媳绝不推辞。” 这个时候没了贾政在前面,王氏也再不能装糊涂了,在她心里明白,如今虽然老太太不怎么亲自管府里的琐碎事了。 但府里发生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府里每个月的花销账本子,都是一式三份。 一处送到她那,一处王熙凤自己留着,最后一份是要送到老太太房里的。 二房本就人多,开销也大,那每月府里发的,那么点子可怜的份例银子怎么够使,姨娘们她倒是不管的。 可宝玉她不能不管,少不得从嫁妆里面拿出来银子贴补。 府里的账管的严,自己想要动些手脚,也不是很容易的,不然自己怎么能做......那样的事,还不是被逼的。 王氏知道这个家她还真正做不了主,索性史溁说什么她都应下来,至于办成什么样,且看看史溁要说什么。 史溁看王氏的眼光有些讶然,但是随即闪过一丝了然。 “先前凤哥没嫁过来的时候,就是由你来管家,这么些年,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事也多。 如今敏儿出了这样的事,我少不得要亲自去扬州一趟。 凤哥年岁尚浅,若是她有什么拿不准的事,你要多照看她些。 我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这管家的重担就交给你和凤哥两个人了。” 王氏没成想史溁会把管家权分给她,原本她管的好好的,也没出什么差错。 王熙凤一进门,老太太就说什么王熙凤是荣国府的长孙媳妇,理应由王熙凤来管家。 生生将管家权从她手里要了去,在她看来荣国府的长孙媳妇分明是李纨,可惜李纨不争气,平白浪费了好身份。 好在王熙凤是自己娘家亲侄女,有的不懂得的地方也愿意来向她请教。 老太太也是见王熙凤有些事办的不够妥当,自己才能一直见到府里花销的账本。 没成想,老太太竟然松口让他重新掌了管家权,虽然是一部分,但也确确实实地握住了权力。 王氏哪有不高兴的,都没推脱,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要说王熙凤就是比王氏强上一些,史溁把管家权分给了王氏一部分,王熙凤脸上一点不愿意的神情都没有。 真真是心里有算计的,史溁很是看好她,既然分了人家的权,自然是要安抚一番的,她开口道。 “凤哥,你到里屋拾掇拾掇,一会儿跟着我出门拜访。” 史溁明白王熙凤最想要的就是给贾琏生个儿子,这是她的心病,其实也不怪她,毕竟李纨再怎么说嫁给贾珠之后,头一年就给二房生了贾兰。 那可是实打实的一个大胖小子,当时王熙凤和李纨一前一后嫁了进来,李纨生了儿子,可王熙凤第一胎却生了个闺女。 这让一直好强的王熙凤心里难受了不少,要是在那之后王熙凤接着怀孕生孩子也就罢了,偏生这几年来无论她和贾琏怎么努力,都没能再次怀上。 从史溁接受的原身的记忆上来看,原身是知道王熙凤这些年求神问佛,寻医找药的行径的,所以原身也没有对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没有儿子这件事发表过什么意见。 全当小两口的日子自己过,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原身和王熙凤两个人都很在意这件事。 这回史溁觉得既然有了好医生,自己也是要亲自上门去请,就顺带着让王熙凤和贾琏两口子都去看看。 史溁芯子里就是个现代人,还是高知女性,自然明白看不孕这回事,只看女人是不够的,很多出问题的还是男人。 不过,按照之后剧情里面,尤二姐怀上了来看,多半还是王熙凤的问题,她那个性格太要强了。 不是说要强不好,实在是要强过了度,就变成了对自己的苛待个拖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一味地要强最后会害了自己。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鸳鸯就回来禀告说是车已经备好了,史溁随时都能出发,史溁也不矫情,拉上王熙凤就出门上了车往吉春堂而去。 要说往吉春堂去,自然是要先出了宁荣街的,史溁穿过来才不到一天,一直在荣庆堂的屋子里待着,稍远一点的地方都没去过。 按照书中原来的剧情,原本的史太君也几乎都没出过门,这次史溁因为要亲自请名医出山,出了荣国府,她坐在马车里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她在读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时候,就对宁荣街产生了联想。 史溁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两位开国国公所住的地界的热闹和繁华,现在她有机会亲眼看上一看,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第12章 李神医的医术 待马车驶出大门,进入府外的街道,史溁就掀起马车的帘子仔细地打量起宁荣街来。 正门口自是没有什么人在的,入目所见是宁荣二府威严的朱漆大门。 大门口四只雪白的由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石狮子,和御赐的上书敕造国府的两块牌匾互相辉映着,彰显着宅子主人的无上荣光。 透过院墙向院中望去,楼阁巍峨,峥嵘轩峻,每个建筑都形成一个完整的布局。 连其中栽种的树木和摆放的山石假山等物,也自成章法,蕴藏着蓊蔚洇润之气。 想来在当初规划建造两处府邸的时候,就请了这方面的高人,下大力气整治过。 史溁上辈子也曾四处游览过各地的着名园林,但她今天看到的宁荣二府景色的一角,就要比她看过的所有的园子要精致得多。 连百年前建造的宁荣二府的景色就如此令人惊叹,这就很难想象,书中那耗费百万两白银建造的大观园有多么搜神夺巧了。 随着史溁在心中默默感叹,马车驶出了宁荣二府宅子的范围。 刚出来史溁就被宁荣街两旁的繁华街市给吸引了,宁荣街不止住着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家,还有一些依附他们居住,寻求庇护的贾氏族人。 这些人自然没有贾家嫡系的子弟身份显赫,他们是要做活计谋生的,所以就在宁荣街上开设了很多店铺。 临街两旁有数不尽的商铺,卖着京城常见的小吃和点心。 还有一些作坊,专门给宁荣二府提供日常所需的一些食材等,供着贾家的各项采买。 还有的家境好一点的在街口开起了茶楼,竟然来喝茶的人也不少。 依附着宁荣二府过活的宗亲,因为借着贾家的势,就算是在京城这样,极为讲求个身份高低的地方生活得也相当不错。 在原身的记忆里,凡是想要拜访两府上的,还没有什么身份的,通常都会在茶楼里面喝个茶,要是懂事,自然会有人为你引荐。 阳光普洒在绿瓦红墙之间,贾氏族人那一张张互相打着招呼,惬意的笑容,无一不显示出他们的生活富足。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史溁,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古代大宗族的力量,这些人的生计或多或少,都依赖着两个国公府。 那么宁荣二府倒台后,这些人的生活又该何去何从,定然是少不了落井下石和挟私报复的。 史溁一路走来见到了数不清的笑容,也下定了决心,绝不会让贾家再次遭受树倒猢狲散的凄惨下场。 思索着就听到王熙凤轻声地呼唤,“老祖宗,咱们到了。” 史溁回过神来,忙命下车,这次出门本就是要来请神医他老人家的,可不能托大。 等王熙凤搀着史溁下了车,早有人先进吉春堂通报,吉春堂的小药童也客客气气地请史溁进去,在前方引路。 因着诚意,也是确实没什么危险,史溁命跟来的丫鬟仆从都留在外面。 只带了扶着她的王熙凤和贾琏,以及提着礼物的鸳鸯,随着药童往里走。 刚进里堂的门,就见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带着另一个年轻人等在门口。 “这位就是李神医吧,冒昧打扰,还望李神医不要见怪。” 因着是古代,一般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人其实就已经被称为是老人了。 史溁本以为京城里口口相传的老神医,顶多五六十岁,和自己这具身体也差不了多少。 可到了现实中一见才发现,是史溁想岔了,这吉春堂的李神医,头发胡子眉毛都白了,这年岁看上去,恐怕至少得有八十岁。 面对这样一个年纪又大还有真本事的老人,史溁的态度也拘谨起来,连平时嘴甜爱说笑的王熙凤也不敢轻易造次。 贾琏别看他对着谁都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其实他最怕这种老先生。 这种老先生都不用开口,只是往那一站,贾琏就恨不得收敛到谁都感觉不到他在的样子。 鸳鸯跟着药童去了外间,将手上的东西尽数交了出去,也没再回来。 她深知主子的事自己不该好奇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李神医似乎看出了几人的拘束,呵呵地笑了起来。 “既然是来求医的,就进来坐,想看什么病症就直说,不打紧的。 这看病最怕的就是讳疾忌医。 这没有旁人,他是老夫的孙子,也是老夫的衣钵传人。 我们医家最忌讳泄露患者的私隐,不会和任何人说你们来看什么病,几位放心就是。” 说着李神医顿了顿,看向了王熙凤。 “我看这位奶奶,定然是少时贪凉,结果寒淤凝滞,想来在子嗣上颇为艰难。” 随即李神医又看向了站在史溁另一边的贾琏,贾琏这个时候大半个身子都藏到了史溁身后,一副你看不到我的样子。 “这个小子就不同了,平时定然贪杯,夜晚也是至子时方歇,于子嗣上看也是不妥。 老夫人是带他们两个来看子息的吧。” 李神医虽说是问句,说的却是斩钉截铁,他的一番话把贾琏和王熙凤两个人说的小脸通红,显然是说中了二人的心思。 史溁也不反驳,她带着两人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借着机会给两人都瞧瞧。 因着贾敏的事情在前头挡着,别人自然不会往他们两个人身上想。 不然真要是大喇喇地专门请神医上门,不说能不能看好,流言蜚语肯定是满天飞的,这脸面该如何放呢。 搞不好还以为是史溁对他们两口子不满,在给他们压力呢,这回史溁带他们两个出来时,没有说这件事。 原本她是打算在问完贾敏的病情之后,再说自己顺带着想起来的。 这样也算是顺理成章,再不济要是李神医回绝了去医治贾敏,她再开口让李神医给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看看。 李神医总不好在拒绝了,毕竟拒绝了人家一次没什么,再拒绝第二次就不礼貌了。 也就是说,不论怎样,史溁今日两件事最少也能成一件的。 “李神医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老夫几十年来四处云游,见了不知道多少疑难杂症,他们两个人的事,老夫一眼就能看出,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第13章 医者仁心 李神医随意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王熙凤听了李神医的话,也不顾什么脸红了,在她心里害羞不害羞的哪有孩子的事情大,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就连一向受不得责备的贾琏,此时也悄悄竖着耳朵听着,他也是想要一个嫡子的,贾家规定只有嫡子才能继承家业。 他本就是荣国府的长孙,将来是要继承整个荣国府的,要是他没有嫡子,这偌大的家业该托付给谁呢。 真要到那时,少不得被二房盯上,要是自己两人拼搏了一辈子的家业,都便宜了旁人,那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给他人作了嫁衣裳! 史溁没有回答李神医的话,而是放任李神医给贾琏和王熙凤都号了脉,两个人都乖乖地等着李神医诊治。 李神医每次露出皱眉的神色,都让贾琏和王熙凤揪心不已,生怕李神医说出什么他们害怕的结论来。 好在给两个人号脉的时间不长,结果也算是有惊无险。 “好了,没什么大碍,不严重,不吃药的话,再晚上个几年,也是会有的。 不过,看这位奶奶的神色,是等不住的,那就最好从现在就保养起来。 老夫给你们两个各开一个方子,每个月吃上两副就行,也不用再吃别的药,药吃多了反倒不利于坐胎。 还有,两个人都不要劳累,最好不要饮酒,饮食中多放些姜蒜等驱寒补气的食材,放宽心态,三个月之后再来老夫这看看。” “能有效果吗?” 贾琏咽了口唾沫,有些担忧地问道。 史溁的眼睛一横,不满地瞪了贾琏一眼,呵斥道。 “胡说什么,李神医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这都是为你好。” 贾琏被史溁的话吓得一缩脖,王熙凤闻言也挖了他一眼,唬得不敢再出声,见到他这样,李神医捋了捋胡子笑道。 “不必如此,这位小哥有疑问也是正常的,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两位身子本就康健,想来不到三月府上就该有好消息了。” 听到李神医的话,贾琏和王熙凤禁不住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俱是压抑不住的喜色,他们夫妇多年的心愿就要达成,怎么能不激动。 李神医写完了药方,王熙凤直接就揣进了自己身上贴身放的一个荷包里,生怕别人掏了去。 李神医见到她掏出荷包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不再看她,转过头去和史溁交谈。 王熙凤是信了李神医的话,准备这几个月好生地和贾琏在家修身养性,别的事一概不管,什么都没有她再拥有一个自己孩儿的事情大。 至于那些既得罪人,又捞不到好的差事,谁愿意干就接去,反正她是不干了。 “老夫人,看您这神色,想来是还有什么事要拜托老夫吧。” 史溁点了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目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跟李神医客气。 “李神医说的对,老身是有一件棘手的事要请李神医你帮帮我们。” “贵府家大业大,能为贵府办事的人不知凡几,怎么单单就求到老夫这里来了。 老夫除了会看病之外,别的可以没有一样精通的,不知道老夫人是有什么难题,若是有人生病,老夫尚可一看,把别的恐怕就不行了。” 史溁想到贾敏的遭遇,脸上就带上了悲伤和气愤的神色,开口的时候语气也不再平静。 “李神医,实不相瞒,老身之所以厚着脸皮来求神医帮助,其实是因为老身那可怜的女儿。 原本他父亲在世的时候,以为给她找了一个不如我们家的女婿,有着我们家的庇护,这日子能好过一些。 没成想,女婿家外放为官,这一去扬州就没再回来。 我那可怜的姑娘的奶娘今个早上回来说是我那姑娘,在婆家病的不省人事,婆家又不给请好大夫,就生生地熬着。 老身是没了法子,才想劳烦李神医您受累,和我们去一趟,好歹别叫我那可怜的姑娘丢了命去。” 原本还悠然自得喝着茶的李神医,听着史溁说的贾敏的遭遇脸色也是越来越严肃,到最后他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别的不说,就说李神医这么些年,周游各地,四处悬壶济世,能坚持下来,靠的本身就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 如今听了这样的混账事,哪怕是知道眼前老夫人的女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心中也是生了一股火气来。 这李神医也是有儿子媳妇的,他历来都教导自己儿子,媳妇在家操持家务的不容易,让自己儿子多让着点他媳妇。 怎么这家反倒欺负起自家媳妇来,还是个有官身的,真是不可理喻。 “您先别急,急也急不出来什么结果,倒是贵府有什么打算,不妨和老夫讲讲。” “老身原打算派我这孙儿去扬州女婿家里敲打一番,顺带接了我那女儿和外孙女家来。 也不瞒李神医,如今这情形,怕是我这孙儿的分量不够,老身已让老身的大儿子报了备,一起去给我那姑娘撑腰。 老身想请您和我们府上一起,亲自去扬州走上一趟,现在我们府上也只能这么办了。” “老夫人,您这件事老夫答应了。” “太好了。”史溁眼前一亮,本来见到李神医他年岁这么大,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没费什么力气他就答应了,这样的话贾敏就有救了。 想着史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李神医。 “就是......就是......我们今......” “今天就得走对吧,这算什么,治病要紧,老夫这就收拾药箱和你们走上一趟。” “那真是谢谢李神医了。” 李神医说着就站起身来,把他常用的东西拢了拢,打成了一个包裹。 吩咐好孙子看好药堂,拎着药箱带着一个药童,就和史溁出了门。 许是李神医总这么惯了,他的孙子一点反对都没有,还帮他收拾了不少能用得上的药材。 这头,史溁亲自出门的消息也传到了宁国府。 不巧的是,宁国府的贾珍父子二人昨夜饮酒,睡得晚了,方才醒来就接到了消息,看着垂手立在一旁的赖二,不可置信地道。 “你说什么,西府老太太今个出门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小的也是才听说,不太清楚。” “糊涂东西,还不快去打听。” “是。” 第14章 面圣获准出京 这边贾珍父子急慌慌地让人打听史溁为什么出门,这边史溁已经带着李神医匆匆赶回府。 这时候,史溁的事都办完了,进宫面圣的贾赦才刚见到当今,原因无他。 因着早朝早就开始了,所以当今身边的夏太监一直在当今身边侍奉,忙得不得闲。 后来,多亏了在宫门处的侍卫的爹曾经是贾代善的部下,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 后来,贾代善也给他们这些老部下谋了不错的生计。 这个侍卫念及长辈们之间的情谊,才给贾赦加急通报了去。 小太监得了信,想要进殿通报,可见朝上众臣一本一本地往上奏,也不敢进来,只在门口探头探脑。 夏太监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瞧见当今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奏报,他悄悄地走到一旁。 “什么事,快说,咱家没时间听你废话。” 小太监也不拖拉,低声把贾赦有重要的事,着急求见圣上的事告诉了夏太监,一边说还一边将袖子中的银票塞到他手中。 夏太监有个底下众人皆知的秘密,就是夏太监爱钱,他捏了捏厚度,心中满意了八九分。 所以他也耐心地听完了小太监的转述,重新回到了当今身边伺候,因着有话要说,夏太监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当今圣上。 当今是何等精明能干的人物,早在夏太监到一旁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当然,坐在高位的当今也看见了夏太监和他徒弟之间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众臣都低着头,正在奏报的大臣也没抬头看他,刚才他眼中的神色,没有人察觉到。 见到夏太监回来,当今向他招手,示意他说说怎么回事,夏太监拿了贾赦的好处,自然不会阻拦。 夏太监趴在当今耳边,把贾赦在宫门外急着求见的事给说了,当今圣上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贾赦为何事求见。 本来早朝事就多,当今本就头疼不想见贾赦,但是听着贾家的姓氏不由得想起,他还是皇子时,总是一身戎装为大徒出兵征战的贾代善。 同时也想起了,当年因着边境危急,外敌大军压境,情况十分紧急。 当时还在位,如今在深宫安养的太上皇不得不御驾亲征。 贾代善在敌军破城之时,奋不顾身地带着受伤的太上皇突围,这才让大徒有了喘息之机,最后击败了敌军。 当今看着长相与贾代善有着八分相似的贾赦,长叹了口气。 虽然贾家现在的子孙没能像贾代善那样为朝廷效力,瞧着也没什么太大的出息。 但是他心中还是感念贾代善为大徒做出的贡献的,吩咐夏太监道。 “你让人带他到上书房候着,朕下了早朝就去见他。” 见当今答应见贾赦,自己这事也算办成了,夏太监喜笑颜开地下去吩咐了。 早朝过后,当今回到了书房见到了在书房里站着等候的贾赦。 贾赦因着心中有事,神色不似往常给人毫不在意的感觉,只单纯站在那不说话,依稀有贾代善的几分影子。 当今看到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书房门口,还知礼数地请安,没有半分自傲的样子,心下满意,开口时语气也和缓了几分。 “贾卿家求见朕,有何要事?” 刚被当今免礼的贾赦扑通一下又给当今跪下了,出乎意料的举动,吓了当今一跳,正准备喝茶的手也停在了嘴边。 他心中想着,京城里的探子也没报有什么大事儿啊? 慢着,这贾赦好像出自荣国府。 当今依稀想起来好像贾代善的妻子好像还在世,年岁应该也不小了,莫不是荣国府的老太太出了什么事? 心中虽然想着,可当今到底是当年皇子间角逐的胜利者,硬是端稳了手中的茶杯,面上也没让人看出来,只淡淡地问道。 “贾卿家,你先起来回话,朕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事贾卿家可以和朕慢慢商议。” 贾赦听得坐在上位的当今如此说,只得起身,恭恭敬敬地回道。 “启禀陛下,微臣此来,是为了我家老太太。” 当今心下了然,果然是荣国府的老太太出了事,顿在嘴边的手也动起来,将茶水送入口中。 谁都以为当了皇帝,就是九五至尊,天下都要匍匐在他脚下,只有坐上了皇位的他才知道,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就拿今天这平平常常的早朝来说吧,这些大臣不知道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丁大点事都要磨叽上半天。 他听得都不耐烦了,还不能表现出来,好在这个贾赦有要事求见,给了他一个借口,趁早结束了今天的早朝,不然至少这些废物还得再说上一个时辰。 不过还没等他放下心,就听到贾赦说。 “陛下,我此来是向陛下您请旨出京的。” “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当今,咳了两声,恢复了一下神态。 “为何?” “会陛下,微臣请旨出京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微臣家老太太。” “昨个扬州林家来人了,给微臣府上报了信,微臣家老太太直接晕了过去。 臣这是不得已,才厚着脸皮,来请陛下的旨意出京。” 当今被贾赦的话绕的有点晕,急忙阻止贾赦往下说。 “贾卿家,你等等,什么扬州林家? 林家和你要出京有什么关系?” “哦对了,陛下您可能不知道,就是微臣那同胞妹子的婆家,现任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正是微臣的妹夫。 林家真是欺人太甚,微臣妹子病得都不省人事了,林家还瞒着不告诉微臣府上。 要不是微臣那心善的奶娘豁出命来,给微臣府上报信,微臣那妹子就要命丧黄泉了。 微臣妹子的奶娘说,当时微臣府上给的几家陪房都被林家给打发了,微臣妹子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办?” 当今揉了揉眉心,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轻声问贾赦道。 “其实微臣原本是想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去的,但是又怕林家拿出长辈的姿态,成不了事。 所以,微臣想要是能亲自去一趟,林家总不会阻拦微臣,可是大徒的律法微臣心中也是知晓的。 有爵位者,非诏不得出京。正是因为没了法子,微臣这才来请旨。” 贾赦说完之后,见当今圣上没说话,就静静地站在当今面前,不再言语。 好一会儿,当今从沉思中醒来,看了一眼贾赦,说道。 “贾爱卿的请求,朕准了,不过你到了扬州料理完事情之后,要立刻回京不得耽搁,知道吗?” 原本贾赦见当今圣上没说话,以为多半不会准许,但没想到当今没有条件就答应了,顿时喜出望外。 贾赦乐得直接给当今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那声音让见惯了别人给他磕头的当今都微微侧目。 “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啊!” “咳咳......好了,不过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这实属人之常情,朕有什么理由不应允。 贾爱卿不必如此激动,贾爱卿刚才说令堂晕倒了,令妹也重病不起,要不要朕派一位太医去给她们诊治一番?” 贾赦没想到当今还提出了要太医亲诊这样的事,忙不迭地回道。 “微臣谢陛下,只是微臣知道陛下容许微臣出京已经是无上的恩典了。 太医们都是紧着陛下和娘娘皇子们的安康,微臣本不该劳烦太医的。 只是微臣的母亲今日亲自去请李神医,还不知道结果,万一微臣的母亲没能请动李神医,微臣的妹子就没救了。 微臣就厚着脸皮接下了,还望陛下不要怪微臣贪心。” 当今圣上被贾赦这一番话说的舒心,心中暗暗给贾赦多加了几分。 瞧瞧同样是开国武将之后,那些纨绔子弟,天天溜猫逗狗,在京城里惹是生非,不干好事。 偏太上皇记得他们父辈的功劳,不让自己收拾他们。 相比之下,贾赦是多么懂事的一个人,从没给他惹过麻烦不说,还知道遵守大徒定下的规矩。 这些人,当今是不想对他们怎么样的,奈何他们自己不争气,每每都让他头疼不已。 心中想着贾赦真是不错,再开口的时候,话中的贾爱卿就变成了爱卿两个字。 “爱卿不比妄自菲薄,就算没有朕的旨意,爱卿你以一等将军的爵位,也是能请的动太医跟你走上一遭的。” “微臣不敢,微臣谢陛下天恩。” “若是无事,爱卿就退下吧。” “是。” 等到贾赦躬着身子退到上书房门口时,当今又高声嘱咐了一句。 “爱卿记得回来之后,来回朕一趟。” “陛下,微臣谨记。” 本来已经一只脚迈出门槛的贾赦,又回头冲着当今深深一礼,见当今冲他摆了摆手,才转身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出宫去。 贾赦走后,当今就开始批今天呈上来的折子,半个字都没再提贾赦。 但是一直跟在当今身边的夏太监怎么能看不出来,当今这是对贾赦上了心。 贾赦正是勋贵老臣,当今这举动莫不是要改变对老臣的态度了,这可是好事。 当今能转变态度,太上皇和当今的关系就不会闹得现在这么僵了。 心想着得了这样要紧的消息,得赶紧告诉太上皇才是,于是他趁着给当今安排膳食的空档,背着人去了太上皇如今住的寝宫。 殊不知,他一出门,他的一个徒弟小德子就把他的消息,报给了在批折子的当今。 小德子简单地汇报完就走了,当今放下了蘸着朱砂的笔,脑海里回想着小时候的记忆。 那时候,他还小,她的母妃不能亲自扶养他,还在位的太上皇就把他抱给了当时宠爱的贵妃养育。 他很少见自己的母妃,直到有一天,他逃课出来,不经意间跑到了自己亲生母妃的宫殿。 幼小的他却发现,自己母妃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宫女,其余的人都不见了。 自己的母妃也是病的不成样子,母妃那张因为病得太长时间,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把他吓得不轻。 他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一位地跑,最后撞到了祖父的一个老太妃身上。 是祖父的一个养在宫里的妃子请了太医跟,救了自己的母妃。 后来,他长大一些的时候,听说当时就是和自己亲生的母妃作对的那个妃子,故意陷害自己的母妃,还不让太医来医治,想要让母妃“病逝。” 那个使坏的妃子,也因为事情败露,被当时在位的太上皇送进了冷宫,没两年就去了。 从这以后,他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只知道吃好吃的的小孩子了,他开始懂事,开始知道争抢。 最后,在那么多兄弟里面,只有他最后胜利了,他才是君临天下的皇帝,连他的太子哥哥也不如他。 如今自己的母妃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后,再也不用担心受到那些细碎的折磨了。 祖父的那位老太妃也近乎八十岁了,被他荣养在宫中,没有人敢怠慢她。 当今坐在书案后,想着往事,心中感慨万分,要不是那位老太妃出手相助,自己的母妃怕是等不到如今的好日子。 自己也是因为那件事,烦透了女人之间的算计,更是见不得有人受和自己母妃一样的苦。 贾赦这件事,当今知道自己心里是有私心的,也许是对自己当时没能保护母妃的补偿,也许是为了报答老太妃的恩情。 其实都不重要了,当今知道自己虽然对贾赦的态度很满意,但是他也不得不防。 贾家在军中的旧部还有很多,这些人面对高高在上的自己,他们更愿意听从贾家后人的话。 这次派太医跟去,想救人是其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监视贾赦。 太医院里的张太医就是他安插进去的人,等到他们回来,他就会知道贾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是如他所见的那般忠心,倒是不妨起用一二,但要是贾赦借着机会收拢人心,那可就有贾家好果子吃了。 第15章 上门问罪 先不说皇宫里的当今是怎么想的,这边得到了旨意的贾赦在宫道上走得飞快。 他出了宫门没有回荣国府,而是带着亲随小厮马不停蹄地奔往了太医院。 等到贾赦带人赶到,还未说明来意时,一个三十多岁年纪身着太医服饰的人早就等在了大堂里。 不由多说,双方知晓来意之后,贾赦带上这位张太医接着赶回荣国府。 因着事情办的迅速,不到正午时分,贾赦就赶回了府。 此时,宁国府的贾珍父子也带着人来了荣国府。 此时除了还在上衙的贾政,贾家众人,连同请来帮忙的李神医和张太医,都聚在了史溁住的荣庆堂正堂里。 “母亲,儿子回来了!” 还没见到贾赦的影儿,史溁就听见了贾赦的喊声。 史溁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也换了衣裳,正端坐在堂上,与来府上的贾珍父子说着贾敏的事情。 留在荣庆堂打理行囊的鹦鹉,也领着小丫头们,在众人出门的时间里,将要带的一切打点好了。 见到不顾形象扯着张太医飞奔而来的贾赦,史溁不由得心下一暖,开口劝阻道。 “慢些,慢些,仔细门槛。” “母亲,陛下允了,儿子可以跟您一起去扬州接敏儿妹妹回家了。” “好,好。” 史溁听完贾赦说的话心头一松,当今圣上答允了便好,只要有了贾赦亲去,这事就成了一多半了。 待众人互相厮见过,在荣国府用了午饭,贾珍父子将带来的人手留了下来。 父子二人还让宁国府原来跟在贾敬身边的小厮,现如今的大管家赖二也跟着史溁他们一起去。 于是,史溁在交代完王氏和贾琏、王熙凤两口子在京看好荣国府,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了京。 荣国府这一个车队,在经过各州府的时候畅通无阻,无一阻拦。 因着大徒律法规定凡是大徒子民,需要动身前往别的城池的,需要文牒书证。 贾赦当时一出上书房,当今就命吏部加盖了文书送到了荣国府。 只要贾赦一路上带上朝廷发放的文书,就没人能挑出错来。 所以距周文音来报信,史溁带着贾赦和一干仆从到扬州的时候,才过去两天。 趁着夜色,扬州城内还未宵禁,史溁就带着众人气势汹汹地叩响了林府的大门。 不料却很长时间都没人应门,整个林府就像是没人了一般。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马车上套的马偶尔打上几个响鼻之外,没有丝毫声响。 见此情形,史溁心中怒气翻涌,现在才刚入夜,就算是因为想要节省灯油,而睡得早的百姓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睡下。 更何况是不缺烛火供应的林府,府上门房都有守夜的,如今这般鸦雀无声定是心中有鬼。 荣国府史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车队,一路上想来都看到了,林家的人怎么得不到消息,分明就是不想给她们开门。 想明白之后,史溁一改慈眉善目的老太君做派,厉声喝道。 “来人,把门砸开!” 早就准备好拿着棍棒等物的小厮们纷纷上前,对着林府的大门就是一顿乱砸。 可林家似乎早有遇见,在门里加上了厚厚的门栓,一时半会的,就靠小厮们手上的家伙什儿,定然是砸不开的。 跟着来的林之孝走上前来,对着史溁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太太,不如让几个身体灵巧得,翻上墙看看,从里面把门打开。” “你的注意好,就这么办罢。” 得到了史溁的准许,林之孝挑了几个平日里做惯了爬高活计的小厮,爬上了林家的院墙,顺着往里面一看,高声叫道。 “老太太,大老爷,里面没人,小的这就去把门打开。” 这下,就不用怕了,贾赦抢在史溁前面踏进了林府,见没什么问题,才让史溁进来。 史溁进门之后,四处打量了一番,府中景致倒还清雅,但这府上的主人,就不怎么样了。 她看了看之前被锁的严严实实的大门,直接下了令。 “把这个门给我拆了!” “是!” 这从外面砸门自是不容易的,但是要从里面开始拆倒是简单了许多,不一会儿林家这扇大门就轰然倒地了,溅起一阵灰尘。 门拆了,史溁和贾赦带着人继续往里走,没走两步路就遇到了林家的一伙人。 原来他们不是没有防备,只是林家的人都守在日常进出的角门,正门因为平常没人走,所以被林家那领头的给忽略了。 不过这也方便了史溁他们进来,要是真的一开始就和林家的人对上,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进林府。 林之孝亲自拿着一根三尺长的棍子,带着小厮站在史溁和贾赦身前,防止林家的人伤了他们。 而林家领头的是一个老头子,他拿着一根乌木拐棍,身后也站着二十多个小厮。 双方人数差不多,贾赦也认真起来,拔出了他的佩刀,护在史溁跟前。 他虽说是个虚衔,但是也确实是个将军,他佩刀没有任何问题。 这次出门,贾赦把象征着将军身份的腰牌也带了来,且一到扬州就让赖二带着腰牌去了府衙。 想来这个时候,扬州知府已经在赶往林家的路上了,至于林如海,史溁和贾赦两个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不论贾敏被苛待这件事,林如海知不知道,他都有错。 假设他不知道,那就是他不能掌家,刁奴欺主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对此事竟然毫不知情,在下人面前没有威严,这就是他无能的体现。 他不能调节好自己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对于母亲唯命是从,那是愚孝。 要是知情,那就是心黑了,这就意味着这个女婿不能要了,直接让贾敏和林如海和离,连孩子史溁也要一起带走。 史溁早在赶路的时候,就和贾赦谈过了,要是林如海对这一切都知情,那荣国府就算是舍了家业不要,也要和林家死磕到底。 要是放任林家就这么欺侮贾敏,那贾家其他的姑娘以后该怎么办,难不成要让姑娘们未来的婆家,都有样学样,那贾家的姑娘可怎么活,荣国府的脸面又在哪? 所以,这一次史溁就算是咬紧了牙关,也不能有半分退缩和犹豫! 第16章 混战,动手 “尔等何人,胆敢深夜硬闯我们林家! 你可知道,我们家老爷可是三品御史,收拾你们这些宵小鼠辈,犹如探囊取物! 识相的,还不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有什么伤亡,我们林家可是不会管你们死活的!” 林家那个为首的老者喊道,语气十分嚣张,就好像荣国府这些人已经被人撂倒,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了一样。 “哼!” “瞎了你的狗眼,你眼前这位,就是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可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一等将军,位比当朝一品宰相。 你们林家那个什么,什么狗屁御史? 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也敢在我家老爷面前跳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我们家老爷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若你们停止抵抗,我们家老爷还会念在你们家老爷子的情分上,留你们一条贱命! 若是还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我家老爷不手下留情了!” 林之孝也不甘示弱,直接反骂了回去,一时之间原本寂静的林家大院,热闹起来,只不过充满的不是欢声笑语,而是不绝于耳的双方叫骂声。 史溁和贾赦立在众人中间,双方骂了有半盏茶的时间,也没见到林家有什么主子出面,心下了然。 林家现在林如海不在家中,贾敏病重,任何人都不得探视,自然黛玉也不能随意走动,再者黛玉如今才五岁,如今刚过年节,还不到二月,黛玉也就只是虚六岁而已。 这么小一个孩子自然是指望不上的,林家的下人也不一定听她的话,不出来反倒安全些。 林家又是五代单传,那这林家现在能主事的主子,应该就剩林家老太太一个人了,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也是个欺软怕硬,窝里横的主。 想通了这一点,史溁对着贾赦点了点头,贾赦会意,低声对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厮肖寻吩咐了什么,就见那肖寻暗暗从人群正中,挪到了边缘处。 因着本就是晚上,双方骂得激烈,林家的众人也没注意自己这边多了一个人,肖寻学着林家下人们的口音先骂了一句,然后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石头,直挺挺地砸在了林之孝的脸上。 林之孝的鼻血瞬间就顺着脸流了下来,他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本来没多少的鼻血被他抹的满脸都是,看着十分吓人。 林之孝高声喝道。 “对面的狗崽子们,我们好心好意地跟你们将道理,想着顾全我们两家的颜面。 可你们不听我们的忠告就罢了,还动手打我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兄弟们上,不好好教训一下对面这帮兔崽子,我们就再没脸做贾家的人了! 上!!!” 贾家的小厮留了几个人护着史溁和贾赦,其余的都一股脑地冲了上去,林家众人不防,被冲上来的人照着脸一顿暴打。 登时就败下阵来,有好几个被贾家的小厮们上来就打折了胳膊和腿,此时也站不起来,都躺在地上哼哼着。 即便如此,还在殴斗的贾林两家的人,时不时地也会踩上他们两脚,场面十分混乱。 说是打的激烈,其实没一会儿林家这些仆从就被解决了,贾赦出门的时候,挑的人都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可比这些只会耍威风、端架子的下人强多了。 史溁命人用绳子将林家这些人都绑在了大门两旁的回廊的柱子上,留下几个好手看着他们,不叫他们逃脱了去给那个老虔婆报信。 随即,她就带着众人冲向了林家后院,一路上直到二门就没见一个人影,直到进了二门才见到了几个守门的婆子。 史溁二话不说就命人将她们一起绑了,丢到院子里的假山上去,有一个恐高的婆子,纵使被堵了嘴,也还呜呜地叫着,满面惊恐。 穿过游廊,就见到一个穿着比刚才那两个要体面的多的丫鬟,正端着水不知道要送到哪里去。 史溁一个眼神,林之孝就上前把这个丫鬟制住,那丫鬟本想跑,但是没跑掉,回头一看薅住自己的这个人,满脸是血,就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之孝一听就知道这个丫鬟不简单,像提小鸡一样把她提到了史溁和贾赦的面前。 “说,不说就把你丢到江里喂鱼!” “我说,我都说,你们放过我,我......” “别废话,快说!” 林之孝用手中的棍子指了指丫鬟的鼻尖,棍子上粘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散发着腥甜的血味,刺激着丫鬟的鼻腔。 “我说,我这就说,我叫秋月,是上个月老太太赐给老爷的屋里人,老爷......” 这个叫秋月的丫鬟不经吓,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史溁和贾赦这才了解了详细的事情经过。 原来是林家老太太听来讲经的一个姑子说,贾敏命中无子,绝不可能为林家延续香火,若是林家老太太想抱孙子,就要趁早开始谋算。 林家老太太对这些道士、尼姑说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当即就命她身边的老嬷嬷去寻摸一看就好生养的女孩子,好买了来给自己儿子做妾。 这个秋月就是被林家老太太身边的林嬷嬷给瞧上的,也顺理成章地进了府,且一进府就连同其他几个女孩子,被林家老太太赏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当天就发了火,命人把他们这几个女孩子送回了林家老太太的住处,摔袖就出了门,很晚才回府。 林家老太太见一向顺从自己的儿子,突然和自己发了这么大的一次火,心中也是气恼万分,可那是自己儿子,发火也就罢了。 可林家老太太就算是再气恼儿子林如海的行为,还是没有打消给林如海纳妾的心思,儿子找不到。 林家老太太就把主意打到了贾敏身上,趁着林如海出去躲清净了,她就把贾敏叫到了跟前。 说是自己病了,需要儿媳妇侍疾,这是理所应当的,所以贾敏也不能推辞,只得搬到了林家老太太的住处,日夜侍奉在身边。 而林如海听说自己母亲病了,心中也是愧疚万分,就默许了贾敏侍疾的事。 而后来的事,史溁他们就都知道了,更值得一提的是,根据秋月交代出来的,她是那个给林家老太太出主意的尼姑的外甥女。 就是这个尼姑把她故意送到林嬷嬷面前,然后被选中的。 她的这个好姨母听说林如海不愿意之后,还偷偷托人给她送来了特制的药粉,准备在林如海回来之后,伺机行事。 不过在林家老太太再一次把她们这几个开了脸的女孩子送到屋里时,林如海就出门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过。 听到这里,贾赦的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仿佛下一秒就能喷出火来。 “混账!” “怂包!” “自己惹亲娘生气,自己不去哄,反倒把责任推给了自己的妻子。” “他就是一个废物!” 第17章 意外得知黛玉早夭真相 贾赦怒不可遏,直接就骂了林如海一通,犹不解气,提着佩刀就要去找林家老太太算账。 史溁忙叫住了他。 “你回来,咱们不着急收拾他们,先去救你妹妹要紧。” “是啊,还是先让老夫先看看贵府小姐的情况之后,再清算他们不迟啊!” 一直在边上看着这一切的李神医也劝道,他一下马车就把药箱亲自提在了手里,显然早就做好了治病救人的准备。 两人一劝,贾赦这才暂时歇了直接去找那老虔婆的心思,不过同样听着秋月讲述的张太医,却将林家这些事都记在了心里。 他是当今派过来监视贾赦的不假,想要给贾敏治病也是真,但是当今也交代了让他留心林家的事。 最近江南的情况有些混乱,一些与前太子勾结的朝廷命官,还不死心,暗地里互相联络,不想让当今安安稳稳地坐稳皇位。 这次借着贾林两家的事,正好能派人到江南,多了解了解对方的虚实,这样就总不至于被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打个措手不及。 这厢张太医默默地在心里给林家记上一笔,贾赦那边就因为史溁和李神医两个人把他拦住了,正憋着气没处发泄呢。 听闻史溁要先去找贾敏,贾赦纵使十分不愿,还是听从了史溁的提议,不过他也派林之孝亲自带上一队人,去打探林家老太太的住处。 贾赦吩咐完,低头看见摊在地上畏畏缩缩的秋月,他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他用抽出来的佩刀抵在秋月的脖子上,语气不善地问。 “你家夫人在哪?” “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快说!” “我说......我说,夫人...夫人她在......” 秋月被贾赦架在她脖子上那把即便在夜色中,也闪着微微寒光的刀,吓得一抖,脖子上顿时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血丝。 秋月话音颤抖着,双手死死地抓住衣角,但还是说出了贾敏的下落。史溁怕她耍诈,就命人押着她,让她带路。 众人跟着秋月,拐了好几处回廊,最后在林府后面一处破败的院子前停下,秋月抬手一指破烂的大门。 “就是这儿了,夫人就住在里面。” 贾赦听到之后,也没废话,把她一脚踹到一边,就砸碎了本就不结实院门,带着小厮们冲了进去。 原本守在院子门边的几个林家的下人,早在史溁她们带人一路闯进来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此刻都藏在院中。 因为贾敏病重,伺候她的又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所以林家也没派多少人来守院子,况且为了对付闯进来的贾家众人,那个领头的老者还从看守院子的人里面,抽出来不少。 他们本就没几个人,哪里是贾赦的对手,没几下就被贾家的小厮们用绳子捆了个严严实实,连嘴也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布塞住,只能发出一阵阵的呜呜声。 史溁见人被解决也没有心思审问这些人,只快步走向屋子,李神医和张太医各自拎着药箱紧随其后。 “啊!” 屋内正端着一碗刚凉好的水的一个看着只有八岁的小丫头,冷不丁见到屋子里闯进来这么多人,吓得惊叫一声,砸碎了手中的茶碗。 “滚开!” 史溁也没客气,直接坐到贾敏床边,就见到贾敏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你到底对我的敏儿做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 “我...不...不,是夫人昏迷了有几天了,奴婢见夫人嘴唇干裂,就斗着胆子想给夫人喂些水。 水壶里没水了,奴婢就去烧了来,刚晾好水,还没给夫人喂。 老夫人您就进来了......” 听到小丫鬟的话,史溁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还在昏迷的贾敏伸手拉住了贾敏的手。 贾敏的手一片冰凉,史溁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她忙看向李神医和张太医二人。 二人也不矫情,各自掏出丝帕,搭在了贾敏的双腕上。不一会儿,李神医率先松手,果断用手掐捏了贾敏手上的合谷穴。 而张太医则径直到桌边坐下,拿出随身带来的笔墨快速写下药方。 许是李神医的做法有奇效,也可能是贾敏晕厥的程度并不深,贾敏在昏迷中口中喃喃出一些呓语。 “娘......” 因着史溁离得近,所以她听清楚了贾敏在无意识中说的话,顿时眼睛就被泪水填满。 原来一个孩子,最脆弱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不是自己的爱人,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这时候,她最想念,也最想见的是自己的母亲。 哪有孩子不想娘的。 史溁在睡梦中经历了原身经历的一切,与原身感同身受,早就把贾敏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如今见到贾敏即便是不省人事了,口中还呼唤着她,心中更不是滋味。 连同对林家老太太的不喜,也变成了深深的厌恶,就算是儿媳妇没有生下男孩,好歹也生了一个姑娘,还是你们家当初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回来的。 竟然这般苛待,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李神医见按压贾敏的合谷穴有效,也长长地松了口气,有反应就好,这就代表人还有救。要是贾敏没有反应,他就棘手了。 这会儿张太医也写好了药方,不过他没托大,而是站起身来把药方递给了李神医。 李神医看了看,指着药方一处,对张太医轻声道。 “张太医,病人现在身体十分虚弱,不适合用如此足分量的人参,老夫以为此处换成生萝卜干即可。” “为何,人参补气,最为相宜,我等每次开方都是这般使用。” “非也,人参虽是补气佳品,但是身体极度虚弱的病人,胃气虚弱,若贸然食用大量人参进补,反倒会导致病人身体进一步泄气。” “唉。”李神医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继续给张太医解释道。 “老夫年轻时,也曾是这般以为,但是在老夫年轻时一次给人看诊中,给一位身体极度虚弱的病人服用了大量的人参。 这个病人在服下汤药后不久,就一睡不起。 老夫当时给他诊脉,明明病人还能再支撑一些时日,要是合理进补,想要好起来也未尝不可,怎么会突然暴毙。” “后来,当老夫再一次失手,才得知此事,老夫悔不当初,深觉自己医术不精,这才在行医的这些年里,云游四方,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灾难。” 张太医听完李神医的话之后,站在原处若有所思。李神医则把药方递给了他的药童,让他快速煎了药来。 见药童准备出去,刚才的那个小丫鬟也大着胆子上前来道。 “奴婢知道哪里可以煎药,让奴婢去吧。” 史溁见她不像是多有心机的样子,就命两个小厮带着她和药童一起去了,也算是对她的监视。 吩咐完让人煎药之后,史溁揉搓着贾敏的手,想起来了李神医刚才的那番话,突然就想通了黛玉因为身子骨虚弱,虽然常年服用人参养荣丸这样名贵的丸药,还是最后香消玉殒的原因。 这个症结就出在人参上,书中史太君对自己这个外孙女是百般疼爱,还拿自己的体己钱,给黛玉配药。 那配药使用的药材自然是药性极好的,人参更是黛玉所服之药的主要成分,过量的人参,以黛玉的身体,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这才导致了越补越虚的后果,而荣国府惯常喜欢请的王老太医和张太医一样出自太医院,他们但凡开方子补气,用的都是人参。 没有人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服用人参,这才造成了最后潇湘妃子的惨遇。 想通了此处,史溁也是在心中感慨,世上的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每一次医术的发展进步,往往能够救下更多人的性命,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待药童把药煎好,鸳鸯接过药碗,给贾敏喂下,贾敏的气色较初见时好了许多,一直关注着贾敏情况的史溁和贾赦也放下心来,留下李神医和张太医在贾敏床边守着。 史溁和贾赦就带着大部分人,押着秋月出了这个破败的院子,去寻林家老太太。 贾敏的仇,就由她这个当娘的和贾赦这个当大哥的,来替她一笔一笔向林家讨回来! 第18章 恶毒的林家老太太 因为有了秋月给众人带路,林家宅子里能反抗的家丁,也被林之孝带人先制服了,史溁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来到了林家老太太住的院子。 等在院门口的林之孝,见史溁和贾赦来了,急忙上前道。 “老太太,大老爷,小的已经将院子团团围住,林家剩下的人都在里面,一个都没跑掉。” “嗯,干得不错。” 史溁对他点了点头,赞许了他一句,林之孝听到自家主子的夸奖,心中也是美滋滋的,琏二爷派他来的时候就嘱咐过了,让他一定要照看好老太太和大老爷。 事事都要听从老太太和大老爷的吩咐,尤其是不能和老太太对着干,如今老太太看到了自己的辛苦,这就代表着他这些天鞍前马后的功夫没白费,回去二爷和二奶奶知道了,定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听说,专管府里花草修缮的那个刘生前些日子病了,把位置空了出来,自己要是借着这次立功的机会,回去好生运作一番,备不住这事儿能成。 史溁把林之孝的能为都看在眼里,他一路上无论让他办什么事都很妥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贾琏和王熙凤手底下能有这样的人,真是好福气。 她心里想着,等回府再观察一阵子,要是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自己也是可以提拔一下林之孝两口子的。 要知道在荣国府里,最吃香的两家,一家是赖家,现任宁荣二府的大管家,他们家可是两府里人们巴结的顶顶尖的一家。 可是,史溁知道,就是因为赖大一家都是原身史太君的陪房,平日里被人尊敬惯了,他们不仅替他们的儿子赖尚荣求了恩典,还给儿子捐了官。 总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没少从荣国府往自己家搬东西,后来更是在筹建大观园的时候,私吞了许多。 更是仗着荣国府的权势,在外欺男霸女,干了不少坏事。 史溁觉得得找个什么机会,好好查一查赖家,如此毒瘤若不尽早割去,那可是要坏大事的。 其次就是府里政二老爷的媳妇王氏家的陪房,周瑞一家子,那可是王夫人的心腹,府里大半采买的活计,都是由他们两口子操办的。其中油水可想而知。 府里有要办事或想谋个好差事的,多半是寻他们两口子去的,少不了一番孝敬。 最让史溁容忍不了的是王氏竟然接着荣国府二房太太的名头,在外面私自放印子钱。 贾家最后抄家获罪,其中最令人心惊的这件事,就是这个慈眉善目的王氏干的好事! 王氏的陪房周瑞一家也留不得,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还是得早做准备,最好能将王氏一起收拾了才好。 相比于他们,林之孝一家就勤勤恳恳地多,也没听说他们犯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者这荣国府本就该贾琏和王熙凤两个人继承。 如今她拉拔一把林之孝家,也算是帮了贾琏和王熙凤了。 说是这么多,但是史溁想这些事也就是几瞬的时间,她夸奖完林之孝之后,就带着贾赦大步走进了林家老太太住的枫芜院,手中的乌木拐杖在地上留下了沉重的敲击声。 其实史溁早就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原身腿脚还算灵活,平常走路根本就不需要拄拐,之所以拿着拐杖,那是因为这个镶金的拐杖象征着她在荣国府至高无上的地位,仅此而已。 待进了大堂,史溁就见到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夫人站在堂上,她身边还有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嬷嬷和几个小丫鬟。 不等史溁发话,林家老太太就抢先开口,“荣国府好大的威风,知道的是你们荣国府来我们林家做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贼人。 不经通报就登堂入室,果然是武将世家不拘小节,真是名不虚传那,连你们家的女儿也是这般不懂规矩,随意忤逆婆母。” “闭嘴!” “我的敏儿自从嫁到你们家,为你们林家操持家务,打理府上上上下下的琐事,勤勤恳恳,从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们林家的事。 如今你反倒来污蔑她,你的良心何在?” 林家老太太不甘示弱,指着史溁高声道。 “你家的好女儿,嫁到我们林家六年了,除了生了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连个毛都没生出来,你还好意思说! 她不能生也就罢了,还霸占着我儿子,不让他和别的女人生。 我看你们贾家就是想让我们林家断后,好霸占我们林家的百万家业吧! 我告诉你们,没门! 我们林家的家产将来只有我的金孙才能继承,你们贾家生的赔钱货,一个子都别想得到!” 史溁没想到林家老太太如此大言不惭,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贾敏身上,正气得发疯,刚欲与林家那个老虔婆好生撕撸一番,门口就冲进来两个人。 “母亲,够了!” 来人正是被赖二从衙门叫回来的林如海和林家的大管家林永。 林家老太太一见自己儿子回来了,更有底气了,伸手拉过自己儿子道。 “海儿,你来的正好,你告诉他们,这不能给我们林家延续香火的女人,我们林家不要!” 听到爱妻几乎要病死的林如海原本就心急如焚,回府之后又发现家中早就被贾家众人给控制住,有些心生不满。 可他走到母亲院子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母亲竟然如此贬低自己的妻子,还不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放在心上,还说自己放在心头时时呵护的玉儿是赔钱货? 母亲怎么无缘无故地说这些话,难道母亲心中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还没等他消化完自家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就见自己平日最敬重的母亲,竟然拉着他说要他休掉爱妻,林如海瞬间就好似被一块巨石击中了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边是自己母亲的要求,一边是怒瞪着他的岳母和大舅哥,林如海觉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来。 剑拔弩张之际,就听见偏厅里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祖母?” “您说的是真的吗......” 第19章 两难全的林如海 一时之间,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道小小的身影身上。 史溁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一个小小的人,躲在屏风后面,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袖角,当即明白这应该就是黛玉了。 她现在还是一个不知道人心险恶,也没有受过委屈的小姑娘。 因为林如海对黛玉的溺爱,府中的下人纵使知道林家老太太不喜欢黛玉,也不敢给黛玉脸子瞧,所以黛玉并没有受到冷待。 史溁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抢先一把把黛玉揽进怀中,黛玉被揽进一个陌生的怀抱,身子有些僵硬,随即又放松下来。 这个人的怀抱好温暖,浑身散发的香气也很柔和清新,比祖母屋子里散发的让人一闻就头晕的檀香要好得多。 听他们之前争吵,这个人应该是母亲的娘,也就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外祖母了,外祖母看起来好和蔼啊,比祖母整天板着脸要好看许多。 方才她从自己居住的院子里出来,想要求求祖母让她去探视母亲,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母亲了,每次想要去主院见母亲,门口的嬷嬷总是把她拦住。 自己要是好生和祖母讲讲情,兴许这次自己就能见到母亲了,可是没想到自己来的时候,祖母尚在休息,自己又不想就此罢休,就一直在偏厅等候,没想到误打误撞地就亲眼见到了她们的争吵。 现在黛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问自己记事以来就存在的祖母,她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她真的是这样看待母亲和自己的吗? 黛玉小小的身子有些发抖,但是她还是努力挺直腰板,史溁感受到了怀里小人的异常,抱着黛玉的胳膊又紧了些,告诉黛玉不要怕,她还在。 林家老太太被黛玉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立在原处,连同拉着林如海的手也无力地放开了。 黛玉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 “祖母,玉儿的母亲现在何处,玉儿什么时候能去探望母亲?” 林家老太太还是没有说话,她这回连站都站不住了,颓然地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林如海看了看林家老太太,又看了看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脸失望的黛玉,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张了张嘴,艰难地问道。 “岳母,大舅兄,现在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你们到底想怎么办?” 从进来就一直没有说话的贾赦,此时再也忍不住,语气中满是嘲讽地问林如海。 “林如海,事到如今你也知道我生气,我就不叫你妹夫了。 自你归家后,可曾去见过你的妻子? 你可知她现在居住在何处?” 林如海被贾赦的问话给问懵了,他疑惑地说道。 “敏儿...我刚才回来就直接过来母亲这边,还不曾与敏儿相见,敏儿她自然是和我一起住在正院里啊,大舅兄为何如此发问?” “哼,你还是问问你的亲娘,敏儿被她关到哪里去了吧。” 说完,贾赦扭过头去,一副再也不想见到林如海的样子。 林如海将信将疑地看向了,瘫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去了全身力气的林家老太太,带着颤抖的语调问道。 “母亲......敏儿呢,她现在究竟在哪?” 林家老太太两片唇瓣开合着,嗫嚅了半天,最终挤出来一句话。 “她...她对我不敬,我就让她到清心院反省去了......” “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敏儿她向来都对你是恭敬有加,有求必应,她又怎么会对你不敬!” 见到林家老太太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一脸心虚的样子,林如海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转身对着史溁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岳母大人,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敏儿,请您责罚,但是岳母大人,我母亲年事已高,还请岳母大人不要太追究她的责任。”说完林如海又冲着史溁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史溁看着眼前跪着,真心认错的林如海,长叹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当年你从京城从我和你岳父手中,接走敏儿时说的话吗?” “我...我当初说...定会保护好敏儿,珍惜她一生一世。” “那你做到了吗?”史溁的声音突然拔高,声音如一把利剑,直刺林如海心中最不敢回想的地方。 “我......我没有......” 林如海留下泪来,他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 “岳母大人,我也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是母亲和敏儿都对我很重要,我......我舍不得她们啊,我以为我已经化解了她们的矛盾啊。 我......我也不知道事情会闹到现在这个程度啊。” “可你还是伤害了敏儿,就是因为你的冷漠处理,你险些害了敏儿的性命,你知不知道!” 林如海霍得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史溁,嘴唇颤抖着。 “岳母大人,你说敏儿怎么了?敏儿她怎么了?” 史溁不想见到林如海现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搂着怀里的黛玉背过身去。 “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去清心院看看罢。” 话音刚落,林如海就如离弦的弓箭一般冲了出去,黛玉看着疯跑出去的父亲,也拉了拉史溁的衣角,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史溁,满眼都是她也想去。 原来,在刚才林如海跪拜史溁的时候,黛玉就挣开了史溁环住她的手,站在了史溁的旁边。 现在她也想去看贾敏,但是她觉得长辈们都在,自己也跑出去,终究不合礼数,所以她拽了拽史溁的衣角。 “玉儿也想去见娘亲,对吗?” “嗯。” 史溁对着黛玉温柔地笑着,把黛玉剩余的那一丝慌张和不安尽数抚去。 黛玉想了想主动拉住了史溁的手,史溁感受着手中略显冰凉的小手,用力反握了回去。 她没有管看见林如海发了疯一样跑出去,而一时上不来气,被丫鬟扶着顺胸口林家老太太,而是拉着黛玉的小手向贾敏现在所住的院子走去。 第20章 贾敏醒了 当史溁带着黛玉走到清心院时,林如海早就到了,但是贾敏这时还在昏睡着,之前李神医使用按压合谷穴的方法,略微唤醒了贾敏的意识,却没能让贾敏完全清醒。 再加上两位大夫给贾敏灌下去的药,其中也有安定的效果,所以直到史溁解决完林家老太太,贾敏还没能醒来。 史溁带着黛玉一进屋子,就见到了拉着李神医和张太医,不停地问东问西的林如海。 黛玉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昏睡的贾敏,登时松开了史溁的手,跑到贾敏的床边。 “娘——” “娘,您醒醒,玉儿来看你了。” 史溁也没搭理林如海,同样坐到了贾敏的床边,轻声呼唤着。 “敏儿,敏儿——” “娘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唤有了效果,贾敏紧闭的眼皮动了动,随即睁开了一丝缝隙。 等了许久,贾敏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眯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 “娘,玉儿......” “你们怎么都在......我不是做梦吧,我定然是在做梦。” 史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对贾敏道。 “敏儿,是娘,娘来看你了,你没做梦。” “是啊娘亲,外祖母来了,玉儿很喜欢外祖母。” 贾敏听到两人的话,一时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黛玉直接脱鞋上了床,亲自给贾敏抚着胸口。 早就见到贾敏醒来的林如海慌手慌脚地倒来一碗水,却因为情绪不稳,足足倒洒了好几次,才倒好一碗来。 醒来的贾敏瞥了一眼献殷勤的林如海,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伸手摸了摸黛玉白嫩的脸蛋。 “玉儿这些日子可好,娘亲有很长时间没见过玉儿了,我的玉儿都瘦了。” 林如海被贾敏嫌弃,尴尬地端着茶碗站在原处,史溁也不管他,他之前把贾敏一个人扔在家里,害的贾敏受了这么多苦,贾敏就算是整整一个月不理他,也是占理的。 谁让你让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了呢? “娘,您来扬州做什么,可是家中有事?”贾敏带着疑惑看向了史溁。 “娘没什么事,这些年你也没回家,娘就是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娘......” 贾敏的眼中满是泪花,抱着史溁痛哭不已,她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已经出嫁成家的人,更像是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窝在自家娘亲怀里哭的孩子。 “好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娘来了,咱们不怕啊。” 随着史溁的安慰,贾敏哭得更大声了,仿佛是要把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全哭出来似的。 等贾敏渐渐收住眼泪,史溁开口。 “敏儿,这次娘来就是想要接你和玉儿回家住上一段时日,再者等出了年关,二月十二正是玉儿的生辰,玉儿还从来没在咱们家过过生辰呢!” “真的吗?” “太好了,玉儿能去外祖母家吗?” 黛玉的眼睛亮亮的,她定定地看向贾敏,贾敏看着女儿灿烂的笑脸,不忍心拒绝,就轻轻地嗯了一声,同意了黛玉的请求。 “太好了,我能去外祖母家了,我能去外祖母家了!” 黛玉跳下床,连鞋子都没顾上穿就满屋子乱跑,被晾一边的林如海本来想拒绝,但是看到黛玉开心的样子,和贾敏现在还苍白着的脸,拒绝的话还是被他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其实林如海心里也想了很多,一是岳家亲自来人接,直接拒绝于情面上过不去,二是林家出了奴大欺主的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在见到贾敏没有性命之忧之后,就和被史溁留在清心院伺候贾敏的鸳鸯打听到了全部的真相。 贾敏被自己的母亲苛待至此,家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给他通风报信,他们这些刁奴还把不把他当老爷看待了。 岳家把敏儿和黛玉都接走住上一段时间也好,他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好好地把府里整治一番,这些参与过欺负当家主母的下人,是一个都留不得了,都得打发走。 过程中少不了鸡飞狗跳,这对养病的贾敏和还未长大的黛玉都不好,索性就让岳家接走,等他把府上的事情料理完了,再亲自去把她们娘俩接回来就是了。 想通了之后,林如海也释然了,他直接出了屋子,吩咐林永亲自去给贾敏和黛玉准备要带的行礼等物,一切都要打点好,不能有半分疏漏。 听闻贾敏醒来,而且不日就可以接自家小姐和表小姐回府,林之孝等一干从荣国府来的众人都十分高兴,贾赦更是不例外,他直接去扬州最大的酒楼,好生喝了一顿酒,足足花了三百两。 等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之后,被史溁拎着拐棍,追着打了一刻钟,还是在他酒醒之后,亲自向史溁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胡吃海喝了,史溁才罢休。 很快,贾敏也恢复的能起身了,荣国府众人也做好了回京的准备,随时都能出发。 因为高兴,加上上辈子史溁没来过扬州,她亲自带着鸳鸯上街逛了一天,买了不少街面上的小玩意,还让赖大和林之孝两个人置办了不少扬州的土仪礼物,准备带回京城。 史溁和鸳鸯逛了一天,足足逛了四个时辰,这就苦了不放心史溁出门的贾赦,头一天他刚刚喝醉了酒,醒来的时候,头还疼着就跟着史溁出了门。 四个时辰走下来,史溁和鸳鸯两个人是意犹未尽,可贾赦还有跟着提东西的小厮们,都一个个蔫头耷脑地跟在两人身后拖着疲惫的步子。 一边逛着,史溁一边偷偷瞥了跟在后面神游天外的贾赦,一边小声对鸳鸯说。 “让他胡闹,不用管他。” 鸳鸯听到史溁的话,只会意地笑了笑,史溁自然是可以随意调侃贾赦的,但是对于鸳鸯来说就不同了。 就算是她平时不怎么喜欢大老爷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可大老爷终究是她的主子,她可不能跟着史溁附和。 而一直紧跟在两人身后的贾赦,却在心里叫苦。 “娘啊,你说我坏话能不能小点声,我都听到了......” 第21章 贾敏黛玉回家 史溁带着贾敏和黛玉上了荣国府带来的最大的一辆马车,马车里空间很大,为了方便三人休息,贾赦还特意让人把马车改了改,把马车厢改成了床榻。 黛玉就很喜欢,她抱着一个苏绣软枕,把自己窝在床榻里,看着之前没看完的书。 史溁和贾敏则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时不时还互相看着傻乐。 每当此时,黛玉就会放下手中的书,对着搂在一起咯咯笑的两人背影,轻轻地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一行人走得都很慢,倒是和来的时候不同,张太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到了李神医的马车上。 两个人经常高谈阔论,跟着马车骑马的小厮们时常能听到他们的说笑声。 几日过后,马车驶进了京城,回到了几十年如一日繁华的宁荣街。 宁荣两府早就得了老太太要在今天回来的消息,一早就派了人来把宁荣街仔仔细细地洒扫了好几遍。 在街口打探消息的小厮远远地见到马车,在府门外等着的众人忙打开了中门,准备迎接史溁她们回来。 邢氏、王氏、贾琏和王熙凤,还有宁国府的贾珍父子,尤氏以及秦可卿都站在一起等候。 贾政不在,他一早上衙去了,史溁回来的消息还没送到贾政跟前。 还有无数的丫鬟和小厮都站在她们各自主子身后,带着期盼望向马车该驶来的方向。 史溁带着贾敏和黛玉一下马车就见到了这么一大堆人,个个都洋溢着笑脸。 众人笑着互相见过,就各自上了自己的轿子一起进了荣国府。 荣国府的人是极会办事的,早几天前就为贾敏和黛玉准备好了轿子。 回到熟悉的荣庆堂,史溁觉得无论去哪,哪怕那个地方富丽堂皇,也没有在自己的地盘上舒服。 荣庆堂里其乐融融,更因为贾敏和黛玉的到来显得分外热闹。 因贾敏是客,所以她今天坐在邢氏的上首,而黛玉则被史溁抱在怀里,王氏和王熙凤赞美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说。 邢氏、尤氏和秦可卿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也笑着点头。 倒是没第一时间给黛玉引荐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史溁在去扬州前就吩咐了,不论如何,姐妹三人都不能荒废学业,所以这个时辰她们还在上课。 “老祖宗,您看咱们林姑娘多好看,我呀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般标志的人物。 这通身的气度,竟让我觉得不像是老祖宗的外孙女,应该是老祖宗嫡亲的孙女才是。” 王熙凤站在史溁身边,一边笑着一边用帕子捂着嘴。 偶尔有了小丫鬟来送果子茶点,她也不假手于人,亲自为史溁捧茶奉果。 王氏见了王熙凤殷勤的样子,点了点头,自己王家的侄女就是伶俐。 要是当初自己的珠儿娶的是王熙凤,珠儿也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了。 还不是李纨那个狐媚子,哄得他的珠儿贪念美色,早早就被掏空了身子,不然也不会没扛过那年冬天的一场小小的风寒。 都是李纨的错,想着王氏回过头深深地挖了一眼,从进了荣庆堂之后,就像个木头人一般杵在自己身后的李纨。 全然没有想起来,当初是她看不上父母早亡的王熙凤,想要为贾珠求娶王子腾的女儿。 而贾政嫌弃王家家风粗俗,硬是定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为贾珠的妻子。 黛玉被众人夸的羞红了脸,把头埋在史溁胸前,不再说话。 “少说两句罢,你姑妈和你妹妹的住处可都收拾出来了,我记得我走之前可吩咐过你。 要是收拾的不好,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史溁指着王熙凤笑道。 王熙凤也没把史溁这明显是调笑的话放在心里,依旧笑着回答道。 “回老祖宗,都安排妥当了,因为怕姑妈和表妹住的不舒服,我特特地请示了太太,把姑妈从前居住的明芳院给重新修缮了一番。 姑妈只管带着表妹住下就是,要是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派人来寻我,我如今就住在” 邢氏听王熙凤叫王氏太太,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几分。 贾敏也在回到荣国府的第一时间见过了这个早有耳闻,却从未谋面的侄媳妇,也对着她笑道。 “凤丫头办事,我和你妹妹自然是放心的。” “玉儿,还不谢过你琏二嫂子。” 黛玉也不矫情,起身就对着王熙凤一蹲身,“谢谢嫂子。” 还没等黛玉蹲下身去,王熙凤就把她拉了起来。 “都是自家人,这么外道做什么,我只希望我家大姐儿,能得妹妹几分品格,这样啊我就是睡觉也会笑醒的!” 史溁笑着点了点王熙凤的鼻尖,“你个皮猴儿,我就知道你是个嘴最巧的!” 贾敏见到王熙凤这样夸赞黛玉,对这个侄媳妇的好感也增添了不少。 试问天下,有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别人都夸自己的孩子好呢? 就连明知道王熙凤是在说场面话的贾敏,也不由得心里一阵得意。 “老祖宗,姑娘们下学来请安了。”门口守门的翡翠走过来对着史溁笑道。 “还不快叫她们进来,现在外面天还冷着,听你们说前个还下了雪,别叫她们姐妹三个冻着。 鸳鸯,我记得我屋里还有今年新制的几个极为精巧的手炉,我瞧着很是不错。 那么些我一个老婆子哪用得完,还不赶紧给她们姐妹三个找出来,好祛祛寒气。” 史溁吩咐下去,鸳鸯哪有不应的,忙亲自带着一个小丫头亲自去找。 等三春姐妹都一一请了安,与贾敏和黛玉见过,她们的手里就被鸳鸯各自塞了一个添好了炭的手炉。 丝丝暖意隔着手炉套子传来,让急匆匆也没坐轿子就跑来的姐妹三人,冻的略微发红的手暖和起来。 众人正说着话,大人们左不过是聊些儿女、针凿线脑之类的事,三春姐妹则是围着黛玉说个不停。 正热闹间,就闻得门外的丫鬟笑着进来道。 “宝玉来了!” 第22章 这个妹妹你可见过 丫鬟通报完就退下了,屋内的人也都听见了急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听闻宝玉来了,史溁突然记起,在她刚刚醒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喊着老祖宗醒了的小孩子。 当时没注意,现在细想想,应该就是宝玉无疑了。 自己从穿过来之后,就急着去救贾敏和黛玉了,竟然忘记关心一下书中的另一个主角宝玉了。 那可是木石前盟的冤家所在啊,要不是绛珠仙草为了报恩,也不会有这一桩风流公案。 好在现在关心起来还不晚,后世人都评论说贾宝玉多情,是个风流公子,可是现在宝玉满打满算也才七岁。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什么都没定性呢,想要改变他,有的是机会。 正想着就见一个用紫金冠束着发,穿着金红二色百蝶穿花袍子的小孩子进了来。 正如书中所写,项上的璎珞上系着一块美玉,浑身带着丝绦、荷包、香包等物。 站在原地不动还不觉得,行走起来,上面点缀的玉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 “老祖宗,宝玉来给您请安了!” 在史溁以及贾敏和黛玉在心里打量宝玉的时候,宝玉已经行完了礼,站直了身子。 他从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荣庆堂里多了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终归是天上神瑛侍者转世,心思灵透,只一转眼的时间宝玉就想明白这两个人都是谁了。 那个温柔可亲的妇人定是他没见过的姑姑,而那个恍若仙子的小妹妹定然就是姑妈的女儿黛玉了。 也不怪宝玉惦记,史溁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扬州,袭人早就在他耳根子旁边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 王氏也提前叮嘱过他,在众人面前无礼,层层嘱咐下来,宝玉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对还没见过面的黛玉也有了一丝小小的嫉妒。 今天一早他故意跑出府去,就是不愿意和众人一起在门外迎接贾敏和黛玉。 原本想着来见了面就直接告辞离去的,没成想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瞬间把自己原来的念头给打消了个彻底。 宝玉看着黛玉就是一揖,随即看着黛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氏见自己的儿子只盯着黛玉看,也不给自己请安,眼神冷了些,随即冷意又悄然消散。 黛玉见宝玉一直盯着自己,不禁侧了侧身子,却没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起身对着宝玉回礼道。 “这位可是宝二哥哥,黛玉见过宝二哥哥。” “林妹妹好!” 宝玉被黛玉的问好给叫回了神,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当,急忙回了一句,脸上还有一丝尴尬。 史溁坐在高位,将两个人见面时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也对两人的关系有了数。 显然是宝玉一眼就对黛玉有了亲近的心思,而黛玉却没有。 “宝玉,这个妹妹你可曾见过?” “虽不曾见过,但看着面善,就当作是旧相识。 老祖宗您看,这样可好?” “妹妹…” 史溁的开口给宝玉解了围,宝玉就顺着史溁的话往下接了两句,正得意间,忽的看到王氏深沉的目光,心下一凛。 宝玉把将要出口的问话又给咽了回去,硬生生换了一句。 “妹妹可曾读过书?” 黛玉心思灵巧,感觉到了王氏和宝玉之间的微妙联系,先是看了一眼贾敏,后者对她点了点头,才道。 “家中父亲为我请了西席,如今刚刚读了《四书》。 不知道姐妹们读了什么书?” 史溁笑着对黛玉道,“不是我自夸,她们几个可是好才学,若是玉儿觉得闷了,尽管去找她们去。 你们小姐妹们之间亲亲热热的好说话,总比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强。” 迎探惜三姐妹都起身应是,迎春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探春脸上都是开心的神色,而年纪最小的惜春则是带着好奇,一直悄悄打量黛玉。 说笑了一阵,众人都口渴了,纷纷饮起茶来,茶尚未吃了,就见守门的小丫头掀起帘子,进来回话道。 “老祖宗,二老爷派人传话,说是衙门有事绊住了,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特派人来向老祖宗告罪。” 听了话,史溁还没有什么反应,王氏听了,直接就站了起来看着史溁,史溁反倒笑了。 “老太太……” “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吧。 到底是我这个老婆子不招人待见,罢了罢了。” 说着史溁悄悄地观察着王氏的脸色,王氏焦急的神色不似做伪,显然是贾政不回来这件事没和她商量过。 要问史溁怎么就这么肯定贾政其实没什么要紧事,那就简单了,如今年节刚过,不出正月,朝廷是不会轻易动工的。 要修缮和建造的地方,早在年前就已经料理完毕,年后正是清闲的时候。 而贾政这个工部员外郎,就是听着好听,即便是忙得时候,总共也不用他忙上半日。 如今说公事繁忙,必然就是推辞,不过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史溁记得原着中贾政是因为遵循礼教,恪守礼法才未来相见,可是如今贾敏尚在,自己又刚出远门回来,贾政没道理不来相见。 正疑惑间,就听得宝玉道,“老祖宗可别这么说,宝玉一直都陪着您。” 三春姐妹也纷纷表明心意,王熙凤更是一个个笑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扔。 待史溁脸色回缓,就听见王氏问。 “敏儿妹妹,不知这次来要住上多少时日。 若是这次回来住的久了,我这就再多拨上几个人给妹妹和外甥女使唤。 府中事务繁杂,总要有人替妹妹和外甥女跑腿的。” 史溁一听王氏试探的话就有些明白了,王氏问居住的日期,要给贾敏和黛玉添使唤的下人是假,试探林家的态度倒是真的。 她一方面是试探,贾敏和林如海之间的关系,一方面是试探林家的态度。 要是贾敏和黛玉就此在荣国府长住,甚至不再回林家,她要怎么办。 要是贾敏能和林如海回归旧好,那她自然得想想怎么好生对待二人。 难不成,贾政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林如海这回铁定倒霉,所以才不愿来往? 第23章 在古代体验当婆婆的史溁 想到此处,没等贾敏开口,史溁就对着王氏道:“哪里需要这样麻烦,你妹妹离家这么多年,这次好不容易回来,总要多待上些时日才好。 我这次去扬州,往常听人说,扬州冬日里,就和咱们京城的秋日一样。 可去了,倒觉得那里还不如京城里日日燃了火盆要暖和。 我看这件事就等到入夏了之后再说。” 王氏听罢,不再发问,史溁拉着贾敏的手,笑道。 “回到家里就不要这么拘束了,你那院子里如今都是府里后配上来的人,不知道你们的习惯,这样终究不妥。 我记得我院里,顾大家的也算是精明能干,就让她去伺候你。” 说着史溁又向在她身后,打着扇的鹦鹉招了招手,鹦鹉将手中的凉扇交给了别的小丫头,走到史溁跟前来。 贾敏明白史溁的意思,但是自己已经多年未曾回到荣国府,终究是客。 回来的几个时辰,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关照已经是超出了两位嫂子。 保不齐两个嫂子有什么意见,自己不该再接受了才是,所以她急忙推辞道。 “母亲,我那院子也不大,原也有了一干伺候的下人,很不该接受了顾大家的那家人了。 如今我……” 史溁见到贾敏的拘谨,心中也是一疼。 这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就是如此,想当年,自己嫁了人之后,再回家面对自己的哥哥嫂子,也是这样不自在,总觉得自己不是这家人一样。 可是到了婆家,看着公公婆婆和自己的老公,又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 事实就是如此,出嫁的姑娘,竟然就没有家了,好在她遇到了一个还算对她不错的老公,不然这日子真是难过了。 史溁自然是明白贾敏的心思,所以她直接着对着贾敏道:“咱们这些大人讲究些也无妨,玉儿到底年岁轻,应该多看顾着些。 你们回来时,我见她那奶娘是个年迈的,跟着她身边的小丫头又没比她大上几个月,这样的人怎么得用? 我这个孩子平日里打点我这茶水等物,让我甚是省心,是个顶顶好的。 如今呀索性就给咱们玉儿使唤,她在我这原是个二等丫鬟,这么些年在我眼前看着,我心里有数。 如今到了玉儿身边,索性就提为一等丫鬟,也不必走公账,她的月例就从我的份里出。” 见史溁说得坚决,贾敏也没推辞,只是推了推黛玉,黛玉笑着谢过了史溁,也就收下鹦鹉。 见王氏坐回原位,宝玉也在她跟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史溁就问黛玉。 “这个丫鬟,她原叫鹦鹉,到了你屋里是要换个名字的,玉儿可有好名字,如今我们大家都在这,直接定了叫大家都知晓。 就不用在冬日里,特意白跑上许多趟。” 黛玉笑道:“还请老祖宗替黛玉想个名字吧,让黛玉也躲躲懒。”说着黛玉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史溁想了想,不能叫原来的紫鹃,紫鹃的寓意不好,杜鹃啼血,血凝成结是深紫色,自己已经不会再让黛玉重蹈覆辙了,鹦鹉绝对不能改成这个名字。 史溁在脑海中细细思索着,要起一个吉祥福瑞的名字才好,对了,就叫丹羽吧。屈子在《楚辞》的远游篇中有云:“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在丹丘居住生活的羽人,有着不死族的称号。 原本鹦鹉改名紫鹃就是暗示了黛玉最后咳血而亡的结局,现在史溁觉得兴许把紫鹃的名字改成象征着长寿,福祉的丹羽,兴许能对黛玉的命运带来一些好的影响。 “丹羽?多谢老祖宗赐名。” 黛玉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眼前一亮,欣然就接受了史溁起的名字,鹦鹉见史溁敲定了,也跪下谢史溁赐名。 因着王氏在场,贾敏又坐在上首,宝玉到底有些拘束,也没问黛玉有没有玉,自然宝玉摔玉的事情就没有发生。 史溁带着众人离开的时候,把管家权交给了王氏和王熙凤两人, 转眼就到了用饭的时候,与往常一样,邢氏和王氏亲自上菜,李纨奉汤,王熙凤为史溁布筷,贾敏和黛玉因为是客,和他们几个当媳妇的不同,坐在了史溁的下首,跟着她们坐的是宝玉和三春姐妹。 史溁看着在地上忙得团团转的四人,心下不禁感叹,这就是封建社会当婆婆的地位吗? 自己说什么,邢氏和王氏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会满脸笑容地答应下来。 怪不得那些个当婆婆的都想给儿媳妇什么的立规矩,这种别人在你面前做小伏低的感觉,太容易让人在不经意间沉沦了。 虽然很享受这种感觉,但是史溁也从自己接受的原身的记忆里面,看到了原身在当媳妇时候的不容易,古往今来,在家庭角色里面,扮演着较重比例的角色的一直都是女人。 女人要孝顺长辈,操持家务,教育子女,而那些男人好的能给你出点钱,偶尔能挑个空儿带孩子玩一玩,这已经是负责任的男人了。 更多的男人回家之后是什么都不干的,他们回家之后就一头扎到沙发里玩手机,要么就到电脑面前打游戏,从来都不会管家里的水壶里面有没有水,孩子放学回来之后,是不是饿肚子。 也不会主动去洗衣服,床底下散发着奇异熏香味道的袜子一堆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游戏对他们的吸引力那么大。 即使是企鹅游戏里面的连连看,他们也能玩得津津有味,一玩就能玩上好几个小时,好像家里的任何事都与他们无关。 女人下班回家要先做饭,然后把孩子赶去写作业,时不时还得看一下孩子时不时又开小差了。 接着就是收拾家,把家里扔的哪都是的脏衣服给收拢起来,扔进洗衣机。家里卫生纸得换,水壶得倒满。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一看时间也要睡觉了,这还不能睡,得检查孩子写完的作业,还要看着孩子收拾书包,省得第二天忘带什么东西,老师还会给你打电话,让你不得不跟单位请假,回家去取。 女人在家里任劳任怨地干,最后孩子出了成绩,考试考了满分,得了奖状,家里有人来做客的时候,男人就指着墙上的奖状,大言不惭地说,这都是我培养的。 言语间把你女人的付出和辛劳给抢的一分不剩,要是孩子调皮了,在外面和小朋友打架了,甚至孩子有汗手汗脚,在他们眼里都是你们女人的错。 他永远都不会去想想,那孩子汗手汗脚随谁。 好在,史溁现代的丈夫在故去之前,给她们娘俩做了一辈子的饭,连他自己的衣服也是自己洗的,他那些臭袜子一次都没让史溁动过手,每个月挣的钱也是交给家里。 虽然他总不愿意擦地板,十次有九次都是史溁看不下去擦得,还算是个合格的男人。 这么一想,自己比那些女性要幸运得多。 史溁心中百感交集,想起来就算是现代的女人也不容易,只让四人象征性地转了一圈就让她们也跟着坐下吃饭了。 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好在她来这里的时候,自己那个不省心的臭小子还没成家,自己也没当上婆婆,否则她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婆婆。 不过自己来早了,早知道不能给臭小子把关,还不如早早地把臭小子的各种生活技能给训练好,毕竟能做一手好菜的猪,才更能拱到好白菜。 她在心里盘算着,要不就在这先练练手,要是她还能有回去的那一天,总不至于畏手畏脚,说话怕轻又怕重,瞻前顾后的,生怕自己当不好婆婆。 既然饭毕,史溁就叫众人散了,贾敏和黛玉还要去住处熟悉一下,邢氏和王氏也有事情要做,就各自告了退回去了。 只有王熙凤一个人在离开之后,半盏茶的时间又悄悄溜了回来,史溁见到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左右今天亲眼见到贾敏和黛玉都没什么事,又给鹦鹉选了个好名字,史溁心里格外地高兴,连舟车劳顿的疲惫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老祖宗......” 第24章 许诺凤姐 “老祖宗......我......” 王熙凤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史溁不禁有些疑惑,这可不是王熙凤素来的作风啊,她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自己带人去扬州这段时间,府里出了什么意外,是因为自己蝴蝶了剧情,导致了什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发生了? 还是王氏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作妖了,毕竟在自己带人去扬州之前,王氏在明面上是没有管家权的,自己也是考虑到王氏毕竟是王熙凤的长辈,自己在的时候还好。 这自己一离府,贾赦也要跟着去,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到底年纪轻,就算是做决定,也实在绕不过贾政和王氏去。 不让王氏参与进来,保不齐就要出什么乱子,还不如直接把事情交给她管,这样王氏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在府里下人心中的威严,也不会胡乱作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难道自己料错了,王氏她已经无法无天到这个程度了? “凤哥,你别紧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我是最疼你的,要是有苦难,直接告诉我就是。” 史溁站起身来,拉着王熙凤在小榻上坐下,王熙凤见史溁对她如同往常一样,心中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犹豫地道。 “老祖宗,您之前给了二爷不少银票,原是给二爷路上用的,可是二爷也没跟着老祖宗去,这银票我们自然是要还给老祖宗的。 刚才人多,我也不好跟老祖宗说这个事儿,再者我也是来替我们家二爷来跟老祖宗道歉的。 这次姑妈的事,我们也没帮上忙,总觉得不好意思。” 王熙凤从随身带的一个大荷包里面拿出一卷银票来,放到榻上。 原来王熙凤犹犹豫豫得,就是要说这个事啊,其实要不是王熙凤主动提起,史溁今天肯定是想不起来的,她给贾琏和王熙凤小两口银子,根本就不是让他们当路费用的。 她是要修复她这个老太太和大房之间的关系,贾赦已经被原身冷落这么多年了。 一下子对贾赦太好,不仅不会让贾赦觉得暖心,反倒会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母亲又看上了什么,想要从他这里讨来,交给最喜欢的二弟。 而邢氏眼界太窄,就算是史溁硬提拔她,捆上二十个邢氏也比不上王氏一个人,大房里面除了贾赦和邢氏,那就剩下贾琏和王熙凤了。 原身对孙子辈的众人态度都不错,再加上王熙凤常年在原身身边,也得了不少好处,贾琏和王熙凤对原身这个老太太并不反感,这就给了史溁突破大房防线的机会。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你们也不是没帮上忙,你们在京城把府上管理得井井有条,让我不必在扬州还要担心你们,这就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给你们这些银子,也都是你们该得的。” “可是......老祖宗,实在是太多了......” 史溁故意板起脸来,对着王熙凤佯做不悦道。 “别可是了,难道我这个做祖母的想给自己的孙子、孙媳妇儿点银子花,还要说出个一二三来。” 王熙凤不再推辞,但是还有些忐忑,史溁笑着将她搂到怀里,语重心长地对王熙凤说道。 “凤哥,正好今天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人,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和你掖着藏着了。” 屋子里早没了其余的人,在王熙凤欲言又止的时候,鸳鸯就极有眼色地将众人都遣了出去,把屋子留给了史溁和王熙凤两个人。 此时听着史溁突然要和她谈心,即便王熙凤是个极为精明能干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史溁喃喃自语,不大的声音却清晰地落入了王熙凤的耳中,“凤哥,你知道吗?我嫁到荣国府有四十三年了,当年我也是凤哥你这般年岁。 一样的花容月貌,一样的青春年少,我那个时候父兄都在前线打仗,家里母亲整日担忧我的父兄的安危,教我管家理事的时候,也时常走神。 上战场,那可是真正的拼死搏杀啊,先是我的父亲,在一次与北方大夏的战斗中,不幸中箭身亡,后来,我的两个哥哥也相继在战场上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家里就只剩下我的母亲、我还有我尚年幼的弟弟,我们当时日子过得艰难,好在老国公不顾夫人的反对,执意要履行和我父亲之间定下的婚约,在各方面都暗中帮衬着。 我们孤儿寡母三人,才勉强等到了朝廷加封我们家侯爵的时候。 后来,偱着父亲和老国公定下的婚约,我在十七岁那年,嫁给了继承了国公爵位的贾代善。” 当年的事或许已经被时间给深深埋在了过去,但是史溁还是从记忆里把它们都挖掘出来。 王熙凤的高祖父去的早,自打她出生以来从来都没有人和她讲过,当年金陵四大家族是怎么得到如今这般地位的。 四家现在的年轻一代,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的,因着几家又几乎都是武将出身,没什么人读过太多的书,对自家子弟的教养就比那些诗书传家的人要差上许多。 离得近的就有林如海这个例子,当年林家祖上也是有爵位的,但是他们家起初得到的爵位就不高,又是五代单传,传到林如海这一代之后,已经无爵可袭了。 大徒的爵位除非当今圣上开恩,特意下旨说明,所有的爵位都要遵循降爵世袭的规矩。 所以当初太祖开国时候的四王八公十二侯,如今的子孙后代除了太上皇当年明旨的史家不降爵世袭一代,现在还有着侯爷的爵位之外,其余的人家的牌匾都名不副实。 爵位是越传越低的,到最后就会没有,只有后代子孙自己争气,才能维持住家族的荣光,林家就是这样,林如海虽然没有爵位,但是他在科举考试中高中探花,实打实地入了仕途。 他手中的实权可比太太在家听曲取乐的贾赦,和在工部混日子的贾政要多得多,知道的消息也多。 史溁接着道:“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老国公夫人不待见我,因为当时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她早就暗暗寻上了理国公府,想要和我们史家悔婚。 可惜最后没成功,我嫁过来刚开始的日子很不好过,在老国公夫人面前足足站了三年的规矩,直到后来我怀上了赦儿,这才不用日日都到老国公夫人身边伺候。 与凤哥你一比,我这个老婆子过得日子可是苦多了。” 王熙凤忙道:“老祖宗快别这么说,您的福气都在后面呢,想来是观音大士要先考验您一番,才给您降下福祉的呢。 您现在子孙满堂,孙女们省心,爷们们又一等一的孝顺,这正是应了那句好事多磨。” “好在呀,我是都熬过去了,完全可以不管你们的事了,可是老婆子我还是放不下,还得为你们这些后辈考虑好。 咱们府上的情形想来这些年你管着账目,心中有数,咱们府上看似还如往日那般煊赫,其实账目上十个月有九个月是入不敷出的,这让我怎么能安心地享受下去。” 王熙凤自然是知道的,她原本也没办法,但是今天听史溁提起这件事,也壮着胆子问了出来:“老祖宗,您可是有什么想法?” 史溁看着王熙凤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既然府上现在不能开源,那就不能和以前一样铺张浪费了,在咱们府上没有找到别的进项的时候,就要低调一些,免得招人嫉恨。” 史溁一边握着王熙凤雪白光滑的手,一边从自己头上摘下一只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红宝石的凤钗,插到了王熙凤的发鬓上。 细细端详了半天,叹道:“这样的首饰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戴着才好看。” “凤哥,你是不是在心里怪过我,一直以来都偏向二房,对大房很是冷待?” 王熙凤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不自然,这就已经表明了她在心里是怨的。 “唉,是我之前不对,因为我觉得将来这整个荣国府的偌大家业都要让赦儿和琏儿继承,觉得对二房有所亏欠。 再加上赦儿他爹刚去的时候,赦儿和你爹在外面鬼混,我当时一生气,就没让赦儿搬到正院子里去。 虽然也没让你们二叔住正屋,但是这件事还是我办岔了,我本来想着等出了孝,就让你们二叔搬出来,让赦儿搬进来,可赦儿直接在东院院墙上另开了个门,我一生气,就没提这件事。 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实在是不该,凤哥你说,赦儿和你二叔都是我生下来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都心疼啊。 每次看见赦儿那不争气的样子,我心里难受啊,恨铁不成钢。 你二叔也不是个顶聪明的,就知道死读那几本书,多少年了也没升个一官半职的。 你说他们俩的老子那么有能力,怎么偏生他们两个没有一个能鼎立门户的。” 史溁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的任务太难了,贾赦和贾政都有三十多岁了,这性格和做事风格早就定型了,心里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好扳过来的,她烦闷地锤了捶小榻。 “凤哥,等我要是哪一天去了,你二叔是铁定要搬出去另住的,我生前喜欢儿孙都围着我,热热闹闹的,让我这冷冰冰的荣庆堂也有些人气。 但是,老婆子我不糊涂,断然没有已经成家了弟弟,在父母故去之后,还待在大哥家不走的。 我呀有私心,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院子,就等着到时候,在我生前就给你们把这件事办好。 你二叔要是埋怨,就让他来怨我这个老婆子吧,反正到时候,我两腿一蹬,也不知道了,就算了。 可是咱们这荣国府,我得亲自交给你和琏儿,我才能放心。” 王熙凤被史溁说的话感动得眼眶中都是泪花,她原本以为老太太心里只有二房,根本就没有她们大房什么事。 以为到了最后,她们大房铁定要和二房好生打上一仗才能罢休,没想到老太太早就准备好了,这让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她不跟着贾赦住,其实也是觉得荣国府的家业必然到最后,大半都不是他们的,在能捞好处的时候,多捞一些也是他们赚了。 “凤哥,将来阖府家业都是你们的,我这些年攒的体己也是要留给你们这些后辈的。 这些银票啊,你和琏儿拿去置办些靠谱的田产庄铺,不叫他们知道,连赦儿你们也不要告诉。 府里人这么多,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我也不好办,给多给少了都觉得我老婆子偏心。 这些银票换成庄子铺子,每月还能有进项,这些都是属于你们小两口自己的。”说着史溁又把王熙凤掏出来的银票塞回给了她。 “老祖宗......” “听话,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你和琏儿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从那么小就在我身边转悠,你们这些孩子我都爱。 我也没什么想法,就希望你和琏儿能幸福幸福,长长久久的,这样啊,我就放心了。” 王熙凤只觉得脑袋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出的荣庆堂,等到了自己屋里,她才一边掉眼泪一边笑,唬得跟进来平儿直掏帕子,给她擦眼泪。 平儿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兀自发泄着情绪,平儿见王熙凤这样,就让在外面等着来回话的管事婆子们都散了,说奶奶现在有事要办,等晚些再来。 这边史溁也想着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当年贾赦被老国公夫人抱走,一直都没回到原身身边。 而贾琏生得和小时候的贾赦几乎一模一样,原身把贾琏抱到身边抚养。实际上,是为了弥补年轻时的缺憾,可她没想到当时贾赦的原配夫人张氏刚刚离世,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她这么把贾琏带走,是实实在在给了贾赦极大的打击,也间接地影响了贾赦和贾琏之间的父子情分。 她想弥补自己的痛苦,却在无形中让自己的儿子也经历了这般苦楚。 正想着就听鸳鸯进来道:“老太太,大老爷来了。” 第25章 不对劲的王氏 “快叫他进来。” 史溁现在还不累,索性就可这今天就一起见了罢,省得留到明天还是得见,更何况她还要修复和贾赦之间的关系。 扬州一行,她明显感觉到经过林家这件事之后,贾赦对她的态度比他们启程去扬州的时候热络了很多。 还是有希望的,史溁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再回头了,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到完美。 贾赦把史溁送回荣国府之后,就换了一身朝服去宫门外递了帖子求见当今,递了帖子之后也没有离开,就在宫门外站着等。 当今处理完朝政要事之后,夏太监就把贾赦求见的事情,告诉了正为江南州府愁得直揉眉心的当今。 当今想到了贾赦这次就是去的扬州,他那个妹夫正是扬州的巡盐御史,贾赦备不住可能知道些什么,就命夏太监去宣贾赦在书房觐见。 等当今真真切切地见到了贾赦之后,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问了贾赦一些问题之后,就让贾赦回家去了。 走的时候,还让夏太监亲自把贾赦送出去,让夏太监心中好一般思量,等送完贾赦之后,又没直接回书房,而是去了太上皇住的地方。 贾赦回来之后哪也没去,就直接到荣庆堂来见了史溁。 贾赦走进来,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今天的情绪很平和,穿着朝服的他竟然给人一种英武的错觉。 他的身上少了往日众人印象中的酒色气息,似乎现在的他不再昏聩无能,史溁更是从他的身上依稀看到了当年贾代善的影子。 “母亲,儿子给母亲请安。” “你平安回来就好,当今没怪罪你吧。” “没有,当今就是问了点妹夫的事情,没再多说什么。” “那就好,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是,母亲也注意身体。” 听闻当今圣上现在对荣国府还没什么想法,史溁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不少。其实,在史溁看来,当今对这些老臣的后人的宽容度还是很高的,要是没有触及当今的底线,当今也不会轻易地抄家灭族。 一直到了晚上的掌灯时分,说是有公事要忙的贾政还没回府,史溁也没管他,王氏在晚上来请安的时候,脸色一直都很不自然。 就连交回她这些天管的账目,也是让身边的金钏捧上前之后,就没多说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似乎是心里有什么事,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茶杯,看起来有些焦急,史溁见了,心中产生了怀疑,王氏在等什么,自己这请安也就是做个样子,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有什么事值得她着急成这个样子,所以史溁就找借口让她们散了。约么一刻钟之后,史溁带着鸳鸯悄悄地出了门,往王氏和贾政居住的荣庆堂后院去了。 还没走近,史溁就看到有两个人在一棵树下,交换着什么东西,其中一个人还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神色紧张,似乎他们交换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借着月光,史溁看见一直在往怀里收东西的那个人,正是王氏身边最得用的周瑞家的。 至于那个给她望风的那个,史溁不认识,原身没见过这个人,想来是不常在原身面前走动。 那个人没有发现偷看的两个人,在将东西交接好之后,就直接散了。 因为只有史溁和鸳鸯两个人,所以她们都没出声,等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悄悄地从原路返回了荣庆堂。 一回到荣庆堂,史溁就吩咐鸳鸯,今晚见到的事情,谁都不能说,鸳鸯也明白其中的利害,跪下和史溁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王氏今天晚上整个人就不对劲,史溁坐在自己屋里,端起几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接着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显然王氏是着急回去等周瑞家的,给她取东西,但是也不合常理。正常荣国府里的主子每个月都有月钱,每个月也都会派人去买一些自己喜欢但是府里没有给配备的东西。 这都是正常的采买,光明正大地拿进来就是,可周瑞家的一副做贼的神态,必然她收进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史溁接着想,王氏让人鬼鬼祟祟地拿进来的,会是什么,是毒药?应该不是,府里没有人会招惹王氏,下人就更不必了。 哪个下人冒犯了她,直接命人打上一顿板子,再唤人牙子发卖出去就是,哪里用得上用毒这样的手段。 不是府里的下人,那就是府里的这些主子了,他们也都没和王氏抢什么。 唯一一个能分走她利益的王熙凤,手上是有管家权,可是王熙凤是她的亲侄女,而且王熙凤做什么决定因为原身不愿意管这些琐事,大多数都是先回了王氏才吩咐下人去办的。 再说,就算是两房之间的争斗,在明面上也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要是闹出人命来,谁都不会善罢甘休,王氏不是一个蠢笨的女人,她没有理由害人。 那周瑞家的带进来的,就应该不是毒药了,具体是什么,看起来还得派人去留意一番才是。 想毕,史溁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等明日就派人去悄悄盯着周瑞一家,查探一下他们到底在为王氏办什么私下里的事。 直到史溁睡下,都没有听说贾政回府,实际上他早就下衙了,只不过他没回府,而是和一个想谋求官职的人,去了京城里的均茗坊。 均茗坊是京城里面喝茶谈事的一个好去处,凡是有人想要商议什么不想让别人听见的事,都会去那里,那里有隔音极好的雅间,包你们谈论的事,一句都传不出去。 而贾政见的这个人,好巧不巧,算起来和他也算是同宗,这个人也姓贾,叫贾化。 说叫贾化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谁,要说他的别号,大家就都清楚了,他的别号叫雨村。 这个贾雨村原本是黛玉的西席,但是自从林如海愤而离家,贾敏病重之后,林家老太太就停了黛玉的课。 贾雨村也就不能再寄居在林家,因着几乎是等同被林家赶出来的,贾雨村也没去见林如海,直接就收拾了给黛玉当先生期间,赚取的银两,上京来准备谋个差事。 他来到京城,就被京城的繁华给吸引住了,再加上他出门的时候,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冷子兴,听冷子兴和他念叨了一番宁荣二府,就起了攀附的心思。 所以,他就咬着牙用他一多半的银钱,在宁荣街外面的茶楼,买下了雅座,还特地嘱咐他是贾家同宗之人,兜兜转转把自己的名帖交给了贾政。 贾雨村进京的时候,正是史溁带着人出发,还没从林家回来的时候,因为他没参与林家的事,所以他比原本出现在京城的时间要早。 贾雨村也是一个极会左右逢源的人,一见到贾政就把他从上到下夸了个遍,更是抬高了荣国府的地位,让贾政听着十分舒心,两个人相见恨晚,就直接去了均茗坊。 第26章 贾政的态度 贾政与贾雨村两个人相谈得十分投机,在贾雨村一声声的恭维中,贾政对贾雨村想谋个职缺的请求,是一点儿都没拒绝。 被捧得飘飘然的贾政,满口答应一定会给贾雨村谋上一个肥差。 而贾雨村眼见多年梦想就要实现,也是笑容满面,贾政感觉到贾雨村笑容里的真实,更觉得此人人品可靠,值得深交。 两人在均茗坊一直交谈到深夜,直到快要宵禁,才不舍地分开。 贾政回府的时候,众人早就歇下了,所以,当他路过荣庆堂的时候,屋内仅剩外间照路的灯火。 看史溁睡下了,贾政就回到了荣禧堂,本来今天高兴,贾政就准备去赵姨娘那过夜。 没成想,他一进院子就发现,王氏的屋子灯火通明,知道王氏没休息,这是在特意等他。 王氏一般不会这么晚睡,肯定是有话要对他说,想了想,贾政还是去了王氏那。 虽然王氏已经人老珠黄,脾气也不如赵姨娘让人舒心,但给他出谋划策还是一把好手。 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王氏在他背后给他出主意,他也不能做到让别人以为,他现在在荣国府的地位,要比一家之主贾赦要高。 贾政推开房门,就见王氏褪去了钗环,身着一身素衣,坐在床边。 “淑华,你这是有什么事,今晚就要和我说?” 王氏听闻贾政的问话之后,眼中的期盼渐渐淡了下来。是了,贾政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说过,除了怎么谋划以后的话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贾政的对话,就只剩下府里的事和儿女的琐事了 。 分明当年,两个人刚成婚的那几年,还是情投意合,蜜里调油的。 虽然她不怎么读过诗书,但是她知道很多贾政没读过的,志怪,乡土人情的事。 那个时候,她给贾政讲述大徒各地的风俗趣事,贾政对着她念情动的诗词。 可是无论当年有多美好,现在也只剩下这些干巴巴的话题了。 “老爷公事繁忙,定然是累了,我给你捏捏肩可好?” 说着王氏就走上来,替贾政脱去了外裳,转身将衣服挂到旁边的衣架上。 王氏的动作十分熟练,就像是收拾自己穿的衣裳一般,贾政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 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都没在王氏屋里歇息了,也很长时间没注意过自己这个妻子了。 她脸上的皮肤不再光滑,甚至于连涂粉都遮盖不住眼角的皱纹,在他的记忆中王氏一直都是一个极为要强的人。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没弯过腰,可是今天王氏坐在床上的时候,她的腰竟然是弯的。 王氏把衣服收拾好,把贾政拉到床边坐下,自己则是上个床榻,在贾政身后给他按摩着肩膀。 “淑华,这些年你拉拔宝玉,照顾母亲辛苦了。” 王氏给贾政揉肩的手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揉着。 只是别人没看到,她的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但她没让眼泪掉下来,而是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贾政伸手按住了,王氏还要继续给他按揉肩膀的手。两个人就躺下,准备休息了。 “老爷,今天老太太似乎对您没回来,有些生气。”王氏试探地问道,因为她其实也不明白贾政是怎么想的,只能先试探一下。 贾政本来就在外面待了一整天,也很累了,躺在床上有些迷糊,此时听到王夫人的话,又睁开眼睛。 “母亲......我不是不回来见母亲,其实是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见敏儿和外甥女。” 王氏没想到贾政是这个想法,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我不懂里面的门道,都是一家子,哪有什么见不见的说法。” 贾政确实累了,他没看王氏就又把眼睛闭上了,只闭着眼睛解释道。 “敏儿和黛玉这次是老太太和大哥与林家撕破脸,才接回来的,这已经是很大的不妥了。 我看老太太的意思,不是想让敏儿和妹夫和离,那就得给贾林两家留有余地。 我若是今日见了敏儿和黛玉,岂不就代表着,我也是要与林家为敌? 更何况,年少时我和林如海关系是真的好,要不是我,敏儿也不会嫁到林家。 我细细琢磨过了,林如海虽然可能会因为敏儿受牵连,但是绝不是就此断了向上的机会。 他这个巡盐御史虽然只是七品的官职,但权力极大,深受太上皇信任,不然也不会把这样关键的位置交给他。 而且两年前,当今也赏了他侍郎的衔,他的品级现在在从三品,保不齐这次在江南办完差,还会再往上提一提。 若是我们家与林家的关系,就此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万一以后他深受太上皇和当今重用,到那时该叫咱们家如何自处。 要知道我的官职也只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在当今面前也说不上话,还是谨慎些好。” 王氏听了,也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我们要不要给妹夫去趟书信,好叫他知道,咱们与老太太和大老爷是不同的。” 贾政睁开眼看了一眼躺在他身边的王氏,摇摇头道:“那倒不必,我也只是猜测,若是当今真的在乎敏儿这件事,也有可能就此不再重用林如海。 再者相比于林家,太上皇还是更在意咱们家的,我祖父当年可是救了太上皇一命呢,还是咱们家和太上皇更近一些。 若太上皇和当今嫌弃了林如海,咱们巴巴地冲上去,岂不是和上头唱反调。 况且,现在就亮明咱们的态度,还为时过早,依我看,咱们还是先观望一下,等有了苗头,在做打算不迟。” 王氏被贾政的一番话说服了,自知此事急不得,也就没再多说话了。 贾政没一会儿就睡熟了,王氏也翻了个身冲着里面歇下了。 第27章 印子钱是王氏放的 对于贾政说的话,王氏是放在了心上的,她听出来了贾政在说林如海的品级比他高的时候,语气里面有些羡慕。 更是清楚地明白,在贾政诉说太上皇和当今,都对林如海加以重用时候的一丝嫉妒。 两个人是少时好友,现在又是亲戚,一个高中探花郎,深得上头重用,一个科举名落孙山,所得官职还是老父临终时,为他上折子特意讨要来的。 这其中差距,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不由得在心中盘算着,要是能让贾政的官职再上几级,那二房岂不是更有脸面了。 王氏看着睡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这个人当年可是被自家老爷子狠狠夸赞过的,说他必定是封侯拜相之才。 可是嫁过来这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贾政的学问,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一个连同进士出身的身份都得不来的人,也没多大出息。 贾政其实也还行,至少他还有个当国公的亲爹在,身份上也还算将就,就是美中不足的是,贾政他排行老二。 大徒的规矩是祖产和爵位都应该由嫡长子来继承,也就是说这阖府家业,都是贾赦的,他这个荣国府的二老爷什么都不是。 现在因为是老太太还在,他们二房还能在府里住着,享受着国公府的名头,可是一旦老太太不在了。 那这荣国府将来和他们二房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自己已经嫁给他了,还能怎么样,只能尽心地为自己的小家谋划。 王氏打定主意,决定一早起来,就去计算一下现在二房有多少银两,要是上下打点一番,让贾政能够在开春考核结束的时候,得个好评,没准这职位还能升上一升。 荣国府里史溁倒是睡得安稳,不过除了王氏之外,府里还有一处是灯火通明的,那就是贾琏和王熙凤住的地方。 此刻,内室里贾琏正搂着情绪反常的王熙凤,轻声安慰着。 “凤哥,咱们不哭了,李神医昨天刚跟咱们说过,情绪不能激动,要保持平和。” “二爷,我都懂,可是我就是止不住眼泪,你说我在老祖宗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就没看出来老祖宗的想法呢,我还在心里怨她。 她可是从小亲自把我拉扯大的呀,我怎么就能这混蛋呢。” 王熙凤窝在贾琏的怀里,带着哭腔说道,贾琏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凤哥,不怪你,我还是老祖宗的亲孙子呢,我都没感觉到,要是按你这么一说,我的罪过更大。 我还怨过老祖宗只心疼二叔,从来都不管我爹呢,这么算来,我岂不是那个吃完东西就翻脸不认人的小王八。” 王熙凤被贾琏的话给逗得噗嗤一乐,把心中交集在一起的情绪也冲淡了很多。 “二爷又胡闹了,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王八的,让人听见岂不是要笑话二爷没个正样。” “我在外面不胡闹的,我只跟凤哥你胡闹,况且李神医也说了,咱们两个这些天将养得极好,只要咱们努力,明年就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儿子了。” “我可不稀罕什么儿子,无论是姑娘还是儿子,都是我的孩子,只要他来了,我都一样疼。” “那凤哥,夜色已深,咱们要不要再努力一下,我可是等不及有个能让我抱出去炫耀的儿子了。” “呸,谁家生了儿子是拿到外人面前炫耀的,你也不嫌丢人。” “这有什么的,我炫耀的是我儿子,他们想抱着炫耀,还没有呢。” 说着贾琏就把王熙凤横腰抱起来,准备放下床幔,而王熙凤却借着他解开床幔扣子的机会,推开了他。 “今个忙活了一天,怪累的,刚才又让他们回去了,明天还得把今天没料理的都给消了,事儿多得很,还是睡吧。” “不行,爷今天都等了这么久了,才不会让你跑掉。” 说着,贾琏就将双手伸到了王熙凤的胳吱窝下,惹得王熙凤大笑不止,到最后直到王熙凤松了口,向他求饶这才罢休。 之后两个人的缠绵悱恻就不提了。 第二日,史溁就派了可以信任的人去暗地盯着周瑞一家子,果然没几日就有了收获。 根据派出去的人给史溁的回话,周瑞家的每隔上两三天,就会去与宁荣街相隔两个街道的那条巷子里去。 然后,只要是她去过的第二日,府里必然会在晚上亥时一刻,将一个人放进府里,而这个人经过跟梢的人仔细描述过,就是那晚史溁和鸳鸯见到的那个和周瑞家的私下传递东西的人。 去打探的人也四下悄悄打听过了,这个人表面上是卖棉布绸缎的,实际上暗地里干的是放印子钱的营生。 卖绸缎衣物,棉麻布匹,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这伤天害理的东西的,一个幌子罢了,左邻右舍谁不知道他是干这个缺德买卖的。 只不过在明面上谁都不敢说罢了,能够在京城里面放印子钱,背后铁定有靠山,而且这个靠山一定不小,不然也不能干这一行这么久了,一点事都没出。 史溁听闻和周瑞家的接头的这个人是放印子钱的,就想通了一切。 原本的剧情应该是,王氏把要发给府上下人的月钱,给挪用去外面放了印子钱,所以就有了那句问王熙凤的话,府上的月钱可放完了? 而自己回来之后却没听到过这句话,就是因为自己放权,王氏没经过王熙凤的手,自己就料理完了这件事。 好一个王氏,她能不知道在大徒放印子钱,就相当于背叛朝廷吗?大徒的律法上明确写明了,凡是放印子钱者,与谋反同罪。 只这一件事就能让宁荣二府所有的人,悉数为她做下的这些事陪葬。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蠢妇,再放任下去,全家人的性命都要被她连累,史溁让上次盯梢的人回去,继续盯着周瑞家的一家的动向,让他伺机找到证据。 王氏做的事业不算隐秘,不然也不能自己一派人去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到了蛛丝马迹,那条街的邻居也得封口,不然要是有心人想要整治贾家这些都是大纰漏。 史溁得知王氏确实在放印子钱,而且数目还不小之后,愁得一宿都没睡着,第二天起开的时候,满眼都是红红的血丝,让一清早就到荣庆堂请安的贾敏吓了一大跳。 “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史溁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没事,就是昨日梦见梦见你父亲了,在梦里和你父亲说了一夜的话,你父亲跟我说,不放心你们三个孩子,让我好生看顾着你们。 这么一宿断断续续的,梦见了你父亲好几回,也总是闪过你们三个小时候的事。” 听到史溁这么说,贾敏也是满脸忧伤,“母亲是忧思太过了,不说大哥现在已经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在家安守祖业就是,二哥现在在朝廷为官,也是大有作为,母亲无需如此担忧。” “你只说你两个哥哥,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在林家的时候,我不好当着林家人的面问你,回家的时候,你身子骨太差,我又担心你忧思太过,一直都没和你说。 你和林如海之间终究要有个结果的,你现在心里是什么打算?” 第28章 年少喜欢足够一生相守 贾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头对史溁说道:“母亲,我是怨他当时拂袖而去,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他。 这些日子,每次经过荣禧堂,我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来,当时躲在屏风后面,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然后,就总是想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说着说着,贾敏脸色通红,就像是回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满眼都是对情郎的爱意。 见她如此模样,史溁还有什么不懂的,看来贾敏对林如海还是余情未了,纵使两个人闹到现在这般地步,这个傻姑娘还是喜欢林如海。 史溁又想起前个从扬州来的书信,是林如海写的,信上说他已经处理掉了府上那些欺主的下人,并且将林家老太太送到了扬州林家的另一处宅子里,让林家老太太在那里将养。 并且,林如海还特地说明,他已经将林家老太太为他物色的几个女孩子都发嫁了,信誓旦旦地保证,此生决不二娶。 言辞坚决,没有一点含糊的地方,其心思连史溁都感觉难得,就算是一夫一妻无妾的现代男人,都没有几个人敢说这一辈子只要一个女人的。 十个男人里面有九个心里都是有想法的,只不过九个里面,两个有本事的,光明正大地找,四个没本事的,想找也没人跟他。 剩余的三个,背地里都是,看到人家年轻的就想跟人家说话,史溁在一次路过养老院的时候,还亲耳听到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非要人家给他安排一个女护工,才在这住。 更别提,现在是一个男人纳妾被允许的时代,其实史溁对林如海的印象还算可以,因为他没有像其他的人一样,重男轻女。 你看他为黛玉找的先生,教的书籍,从来都不是什么女则、女训和女戒之类的书籍,而是和男子读书一样,读大学、中庸、孟子等书。 黛玉的才华一部分是天资极佳,其余最重要的还是林如海没有限制她发挥自己的才华。 有这样一个可以随意读书的环境,黛玉才能养成如今这般仙子姿灵秀的气度,这是史溁对他最满意的地方。 其次,史溁虽然不满他逃避了问题,但是他坚决没有接受林家老太太给的屋里人,证明林如海的人品还算厚重,没有因为着急子嗣,就背弃自己的妻子。 所以,当史溁收到林如海的书信之后,才盘算着,问问贾敏的想法,在她看来林如海算是一个难得的男人了,可是和林如海过日子的是贾敏。 如果两个人不和离,贾敏是要和林如海过一辈子的,贾敏的想法才是要认真考虑的,其余人是怎么想的都不重要。 过日子,是要两个人和和美美才是,要是两个人心里有疙瘩,那日子可就过不通顺了。 贾敏要是对林如海心里有了什么芥蒂,那日后生活在一起,就免不了旧事重提,一旦夫妻两个人开始翻旧账,那么两个人之间的夫妻情分就要被一次次地冲淡。 史溁可不想贾敏为了贾林两家的关系,而勉强自己和林如海过一辈子,这是她不想看到的,所以她又接着问。 “敏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刚才说的话是出自真心的吗?” “是真的,娘,我没骗您,我还是放不下。” 史溁叹息一声,把其中的利害给她讲明,“敏儿,你听我说,感情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你和林如海这次的事,其实也不小,而且为娘有件事没和你说,前个我接到了林如海给府上来的信,一共两封,一封是给我的,一封是给你的。 给我的这封信里面,他说已经把事情都料理好了,你婆母现在被他另找了一处宅院安置,不会再和你们一起住,也不会再插手你和他之间的事了,他还跟我保证,说是这辈子,他就只要你一个人,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了。” 贾敏随着史溁说的话,眼睛越来越亮,迫不及待地问史溁,“娘,他给我的信呢,在哪,快给我看看。” 见贾敏着急的样子,史溁也不卖关子,从自己枕下取出一封没有被拆开过的信,递给了贾敏。 贾敏接过信,也不顾自己刚才才拿过点心的手会不会污了信纸,就急急地打开。 贾敏看着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是满心欢喜地放下了信,不过她紧紧抓着信的手,显示出她是多么在乎林如海给她寄信的事。 “信上可有说让你回去?你同意了?” “嗯。”贾敏点点头。 “你不后悔?万一他是哄你,想先把你哄回去再说呢。” “他不会的,我相信他!” 贾敏听得史溁对林如海的举动有所怀疑,急忙为林如海辩解。 “不急,敏儿,为娘教你,男人呀,你越对他千依百顺,他就越不会珍惜,你要是一直吊着他,再时不时给点甜头,他就会一直围着你转,时刻在心里惦记着你。 所以,你可以先给他回个信,但是不要答应回去,你就说舍不得母亲,要接着在府里待上些时日。 你看看他是怎么回复你的,本来这件事就是他们林家的错,咱们没得巴巴地人家说两句好话,就自己回去的。 要是想要你回去,也得是他自己亲自来请你回去,这样那些新换上来的下人,也不敢对你放肆。” “好,那我听母亲的,先给他写封信。” 说罢,贾敏就和史溁告别了,一路小跑着回自己的院子要给林如海回信,看着飞奔而去的贾敏,史溁只能无奈地笑笑,也罢,许是天定的姻缘,自己想拆也拆不掉,就随他们去吧。 等在厅里吃完点心的黛玉进来的时候,贾敏已经没影了。 看着黛玉疑惑的神色,史溁笑着对一脸我娘去哪了的黛玉道。 “别管你娘了,咱们娘俩就好生在这顽,等会儿她就回来了。” 说着史溁打开了自己的首饰匣子,对着黛玉招手。 “玉儿快来,看看外祖母这里,都有什么好东西。” 第29章 祖孙俩的八卦时间 黛玉到底年纪还小,见外祖母笑着叫她,没多想就过去了,她小小的一个人倚在史溁身边,软软的小身子让史溁的心都要黛玉可爱的模样被融化了。 说实在的,原身掌管荣国府好几十年,再加上原身的丈夫贾代善是个实打实有军功的,打仗的时候,就有不少战利品被直接抬回荣国府。 再有太上皇多年以来,惦记着贾代善救驾之功,每逢年节,时不时地赏赐。 荣庆堂库房里,有着成山的好东西,这些天想着清点一下东西的史溁刚打开库房,就被琳琅满目的宝色给惊住了,费了好大劲,才保持住淡然的神色。 鸳鸯当时还问她,怎么好端端地就想起来开库房了,她借口说找点东西,最后在一堆箱子里面挑出来一匣子各色首饰。 鸳鸯也没怀疑什么,她自己也是女人,自然知道不管多大岁数的女人,只要没有什么烦心事,还是都喜欢这些东西的。 在她看来,老太太是看到敏小姐因为林家的事闷闷不乐,想要找些首饰哄敏小姐开心,这才突然要开库房。 贾敏出去之后,鸳鸯就和黛玉一起进来了,这会儿见到史溁招呼着黛玉看首饰,她站在史溁身后会意地一笑。 果然被她猜中了,老太太就是要哄姑娘,只是哄的不是已经嫁人的大姑娘贾敏,而是敏小姐的女儿林姑娘。 为了让黛玉好好挑选首饰,史溁干脆把匣子里的首饰都倒了出来,祖孙两个趴在床榻上扒拉着成堆的首饰。 “外祖母,这个珍珠好大呀!” 黛玉看到了一支镶着大珍珠的发钗,不由得惊呼出声,在她的印象里珍珠都是串成串,做成珠穗等物,从没见过这么大一颗直接嵌在首饰上面的。 “哦,这个是你外祖父那年,去南黎征战的时候,从南黎皇宫里面缴获的。”史溁想了一下,从她接受的记忆里勉强翻出来,好像这颗珍珠是去南黎带回来的战利品。 “外祖父好厉害,比我爹强多了,我爹连舞刀都不会,上次去看人家打马球,席间的人都下场了,就我爹一个人坐在席上,好生没趣。 和我一起顽的几家小姐,她们的爹都下场了,她们能在外围给自己爹打气,就我没有。” 黛玉一边看着一只花丝福字绞丝镯,一边嘟着嘴抱怨着林如海。 “你爹是因为他官品最高,不能和他们一样,舞刀外祖母不知道他会不会,但至少你爹骑马是没问题的。” 黛玉抬头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迟疑,“外祖母,你说真的?我爹他骑术还行?” 史溁没忍住揉了揉黛玉的发髻,“什么叫还行,是很不错,当年你爹来京城迎亲,娶你娘的时候,可是一路上骑着马来的。” 黛玉听到自己爹娘年轻时的事迹,瞬间两眼冒光,她知道爹爹一直都对娘亲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回到了外祖母这,外祖母一定知道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都发生过什么。 “外祖母,您快说说,我爹和我娘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是你爹先看上你娘的,当时你爹和你二舅舅都在国子监里面读书,准备参加科举。 他们两个总在一起读书做学问,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好朋友。 当年你外祖父和祖父两个人关系也不错,同朝为官不说,你外祖父出门打仗,就是你祖父负责调运的粮草等物。 自然咱们两家走得就近些,你大舅舅不喜读书,你外祖父就把去国子监读书的名额,给了你二舅舅,你爹和你二舅舅就时常,今天你来我家,明天我去你府上。 就这样,一次你二舅舅带着你爹逛花园子的时候,你爹就远远地看见了你娘。 这就看上了,你二舅舅私下里告诉过我,你爹当时见到你娘之后,路都走不直了,直接撞到回廊的柱子上,头上磕了好大一个包。” “我爹真蠢。”黛玉被林如海的傻样逗笑了,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笑自己老爹好像不太对,又捂住了嘴。 “还有呢,据你二舅舅说,从那以后,你二舅舅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你爹送来的手雕的笔筒,上好的湖笔,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你二舅舅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你大舅舅看不下去,提醒了一下,你二舅舅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我爹和二舅舅就是,我把你当好友,但是你竟然想当我妹夫。” “谁说不是呢,你二舅舅觉得不应该私相授受,就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你外祖父。” “二舅舅怎么这样啊,他不送东西,我娘怎么知道我爹喜欢她啊。” 看到黛玉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讲话,史溁接着给她讲,“你外祖父知道了之后,也没反对,你祖父人不错,林家家风也好,是书香世家。 不比你祖父,是武将出身,底蕴不够深,能得到现在的地位,都是拿命拼的。 你外祖父虽然觉得林家家风还不错,但是林家的爵位到你祖父这就没有了,你父亲身上无爵,所以还有些犹豫。 好在听你二舅舅说,你爹的学问极好,还准备参加科举,就想着要是你爹能考取功名的话,把你娘嫁给你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你外祖父就让你二舅舅先把这些东西收下,要是你爹那年考中了进士就跟你娘说,有个人喜欢她好久了,让你娘考虑考虑。” “那后来呢?”黛玉忽闪着明亮的小眼睛问道。 “后来啊,你爹学问出众,在殿试上脱颖而出,因为形容俊伟,太上皇当即就点了你爹为探花。” 黛玉听了拍手道:“这不就成了,我爹考上了探花,外祖父肯定就能同意了。” “当然了,你不知道,当年呀还出了一件事,险些你爹和你娘就错过了。” “外祖母,是什么事呀?不是两家都有这个意思吗?” “当年啊,太上皇的最小的那个妹妹,安阳大长公主也看上了你爹,求到了太上皇跟前,太上皇就把要来提亲的你爹给召进宫里去了。” “那我爹答应了吗?”黛玉屏住了呼吸。 “你说他答没答应,他要是答应了,还能有你吗?小调皮鬼。” 黛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是她听得太入神了,根本就没想到,要是他爹答应了公主,他爹是怎么娶到她娘的。 “你爹斩钉截铁地在太上皇面前拒绝了安阳大长公主,让公主伤心了足足半年呢。 整个京城的老人谁不知道,林家的小子连公主都看不上。 这时候,你外祖父对你爹是愈发满意了,就让你二舅舅把你爹送来的东西都给你娘看了,还给你娘看了你爹在国子监的时候做的文章。 你娘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痴心一片,为了她连公主都拒绝了,就同意见你爹一面。” “我爹可真不容易,做了这么多,我娘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怎么了,心疼你爹了。”史溁挪愉道。 “我才没呢,我娘那么好,他等着是应该的。”黛玉不在意地说道,要是林如海现在在这里听到黛玉说的话,一定会仰天长叹,这还是我那嘘寒问暖的宝贝闺女吗? 是不是被贾家调包了,你们还我温温柔柔的姑娘来。 “你外祖父就让你二舅舅把你爹请到咱们家来做客,原本你爹是要直接上门提亲的,后来觉得还是得先问问你娘的意思,才忍住了没直接抬着聘礼上门。” “哈哈哈哈,我爹还有这么猴急的一面,我从来都没见过”,黛玉嘻嘻地笑道,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史溁一看就知道,给她讲完她爹她娘的事之后,林如海那高大伟岸又正经的形象,在黛玉的心目中就算是毁了。 “你娘就隔着屏风,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瞧了你爹一眼,谁让你爹长得好呢,你娘看了之后也相中了。” “唉,没意思,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我还以为能和我猜的不一样呢,果然我娘还是看上了我爹这张脸。”黛玉小小的人却板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小模样一下就把史溁逗笑了。 “你娘和你琏二嫂子一样,你琏二嫂子也是一见到你琏二哥哥,就走不动道了。” “真的吗?我也觉得琏二哥哥长得最好看,可是琏二嫂子长得也好看啊,他们不会是和我爹我娘一样,也互相看上了吧。”黛玉原本暗下去的眼睛重新亮起。 “可不是吗,当时你琏二嫂子来府上小住,没多久就回家了,你琏二哥哥哥嘴上不说,实际上总是跑到我跟前来问,凤哥什么时候还来。” 史溁跟黛玉讲着这两对夫妻之间的趣事,心里有不断地盘算着,贾琏和王熙凤现在看来,他们的感情还不错,自己只要看着点,不让贾琏在外面随便厮混,他和凤姐之间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 他们两个暂时还不用管,上次带他们去李神医那看了看,回来之后,他们小两口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好生保养,早点生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可是林如海和贾敏之间就不太好办了,他们两个现在分隔两地,虽说是林如海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不会再让贾敏受委屈,可是史溁就是不愿意完全相信他。 毕竟他已经辜负了贾敏一回了,要是他以后遇到事情还这么选择怎么办,这样的事再来一回,那岂不是要贾敏搭上性命。 这可不行,史溁是绝对不想让贾敏再离开她的视线的,那就代表着不能放贾敏去杨州。 贾敏的意思还是想和林如海在一起,那么唯一行的通的办法就是让林如海到京城来。 林如海和贾敏要是能在京城里生活,那贾家两个国公府在一边看着,林如海就是真要做些什么,也要顾及虎视眈眈的岳家。 再者,史溁记得现在这个时候,江南的情况有些复杂,林如海现在应该陷的还不深,要是贾家能现在捞他一把,没准能把林如海从这个漩涡中捞出来。 林家老爷子是太上皇的人,要是没记错的话,宁荣二府以及史家也都是太上皇的人,在前太子没被废的时候,几家一直都是牢牢地站在前太子那边的。 谁也没料到前太子犯下大错,是当今继承了皇位,这就让几家如今的地位有些尴尬。 怎么说尴尬呢,就是因为太上皇还在,他们几家因为太上皇的缘故,当今也没对支持前太子的他们几家有什么动作。 可是太上皇年事已高,还有几年活头,满朝文武谁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贾家还不做出改变,等太上皇一去,当今铁定要清算贾家这些人家。 而当今登基不久,还有一些人不死心,觉得太上皇还在,前太子还有机会起复,总是和当今作对,以江南的那些人叫的声音最大。 林如海在江南当巡盐御史,少不得与这些人有些来往,史溁这些天也在心里揣测,林如海最后是不是因为太上皇和当今之间的斗法,成了两人争斗的牺牲品。 现在为了贾敏能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史溁觉得还是趁着现在当今对贾家还没有那么大成见的时候,把林如海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好。 鸳鸯去给史溁和黛玉传早饭了,贾敏写好信之后,一到荣庆堂就看见史溁和黛玉,祖孙两个人趴在满床的珠宝首饰里面,说着悄悄话。 “母亲,玉儿,你们在干什么?” 贾敏看着满头插着各色珠钗的黛玉和史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敏儿来了,你也来,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喜欢的,你年轻该好生打扮才是,不能太太穿的这么素。” 贾敏拗不过史溁,就也坐到了两人身边。 “写好了?” “嗯。” 史溁接过贾敏封好的信,放到了枕下,等一会儿就让人把她的回信和贾敏的回信一起送给林如海。 “敏儿,要是让林如海来京城做官,你可愿意?” 贾敏正给黛玉拔头上的珠钗,黛玉调皮不让她动,两个人正闹成一团,就听到了史溁想要把林如海调来京城的建议。 第30章 要官还是要媳妇 贾敏愣在原地,连准备去够黛玉头上发钗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母亲,这....怎么可能呢?海哥,他一直都是在江南做官,从来都没在京城任过职啊。” 史溁把她僵在半空的手拉了下来,为她撩了撩额边的碎发,“咱们不说别的,就说你愿不愿意?” 贾敏嗫嚅道:“若是不离开母亲,我和海哥也还能在一起的话,敏儿愿意。” 史溁闻言笑道:“这不就成了,你且宽心,这件事就让为娘来给你们办,林如海那边你也不必提前与他说你的想法,待我问问他” “母亲为何不让我与海哥说,让他早些知道咱们的打算也好啊。” 贾敏有些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让她提前知会夫君林如海,明明自己提前与林如海说一声,不至于让林如海簇然之间手忙脚乱。 史溁看贾敏的样子,心里还是感叹,贾敏心思灵透,可惜一遇到感情的问题,这脑子就有些转不过来弯。 “敏儿说实在的,他来信保证的话,娘看了也很感动,连你爹这样建功立业的大将军,都没说过这样的话。可娘还要再考验他一回,这事关敏儿你一生的幸福,为娘不能不慎重。 若是他答应了,自然是好的,证明他在他心里你和玉儿都很重要,他能为了你们娘俩,放弃手中经营多年的权力,你们娘俩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可是要是他舍不得放下手上的活来找你们娘俩,娘就要为你和玉儿早做打算了,他能为了权力放弃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娘可舍不得你再吃苦了。” “可海哥要是真的为了我和玉儿,放弃了这些,我怕我总是觉得对不住他。”贾敏被史溁说的有些意动,这是妻子的通病,总是想知道自己在自己夫君心中的地位。 虽然有的时候,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是心中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态度,其实女人要的不多,就只是想要你一个态度罢了。 就像是过节日送花这回事,虽说已经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但女人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喜欢鲜花美丽事物的小女孩。 每到节日的时候,她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还是对自己的丈夫有所期盼的。 无数个为人妻子的,都幻想过自己丈夫在这一天出门回家之后,会给她带点什么礼物。 可是这个期盼往往是实现不了的,几乎没有几个丈夫会有什么想法,更别提付出什么行动了。 其实,妻子们要的不多,只是你心中的记挂,一点点就可以,她们不在乎,你拿回家的花,是康乃馨还是玫瑰,百合也行,也不在乎你拿回来的花是一束还是一枝。 她们不在乎这个花有多贵,她们要的只是你的心意,比起你给她们的金钱,她们更在意你对她们的态度,仅此而已。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很难做得到,礼物这个东西,你拿回家就是了,别问你是要花啊,还是要什么。 礼物就是要从心里往外愿意给的,那才叫礼物。 拼死拼活,费尽心机要来的,就失去了礼物的意义,你主动给的那才是心意。 贾敏这样的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在这个时候,也犯了这样的糊涂,她怕耽误了林如海的前程,却没有想到可能会因为林如海只要前程,会过得不好的自己。 “敏儿,你不必担忧,若是他答应了,他不辜负你的心意,娘定然不会让他吃亏,这次回京,必定让他得个不错的职位。” “既如此,就劳烦母亲为我和海哥谋划了。” 贾敏听史溁给她保证会给林如海谋个不错的去处,心下也放下心来,能待在京城总比在外做官的强,林如海毕竟是荣国府的女婿,在京城里行事,总会有人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不会过分为难。 在京城里,他们这个小家能受到更好的庇护,而且自己娘家就在身边,自己想回去看看母亲,也方便得很。 待谈完话,早饭早就摆下了,史溁和贾敏和黛玉在一起,好生吃了一顿心满意足的早饭,饭毕,也到了众人来请安的时辰了。 让鸳鸯给黛玉重新梳了头,史溁大手一挥让人把黛玉插在头上和拿在手里的首饰钗环都装了起来,给黛玉带走。 贾敏在一边阻止不及,最后也在一脸笑意的史溁和满眼兴奋地黛玉面前败下阵来,最后加入了她们祖孙俩的扫荡行为。 原因无他,因为史溁趁她不注意,往她发鬓上也簪了一只足金打造的凤钗,成功地把她也给收买了。 在大徒,身上有诰命的夫人是可以戴凤钗的,只不过以林如海的品级,贾敏现在才能戴三尾凤,史溁自然是知晓的,也没越了规矩。 众人的请安还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出什么乱子,史溁只是在暗地里命人调查王氏,在平常的接触中和以前一点都没改变。 在命人调查王氏的时候,史溁也没完全放下心来,虽然以后贾家抄家灭族的罪过,大多出自王氏,但是荣国府里的其他人也不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贾家其他人那些错处,看着不大但是林林总总被人放到一起去看,也是让人十分头大的。 史溁就顺便让人一并查探了,是府上做了错事的,能弥补得弥补,要不是贾家做错了事,也要留好证据,以防有心的人无故陷害。 请安的时候,众人都在,唯独不见宝玉。 就是宝玉前一段时间被贾政送去了族学,一大早就得出发,所以早上请安的时候,通常都不见他人影,只有下了学才能来见上一面。 自从贾敏和黛玉来荣国府居住之后,史溁就让王氏把宝玉接回去和他们两口子一起居住了,一是因为黛玉经常来荣庆堂,史溁不想两再有什么瓜葛,二是她认为孩子还是跟在自己亲生母亲身边长大比较好。 书中宝玉这么顽劣的性格,与原身无条件的溺爱有关,才让宝玉对世人的看法有了很大的偏差。 一想到这件事,史溁就觉得其中的事情不简单。 第31章 祸患从很早就开始了 原身总是惯着宝玉,怕他读书累,总是打掩护不让宝玉上学,可是孩子是要长大的,尤其是宝玉,他只是二房的次子,荣国府的爵位、家业连他老子贾政都摸不到边,更别说他只是贾政的儿子了。 孩子爱不爱读书是需要家长从小培养的,史溁就不相信,宝玉不是一个受到天生智力局限的孩子。 他是天上神瑛侍者转世,按理来说要比这些凡夫俗子不知道强上多少倍,但是就是因为没有人好生教导,一味地放纵,才导致宝玉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有的人说,宝玉抓周的时候,抓的是盒胭脂,将来也没什么作为,那是在胡说。 且不说,抓周用的物件都是死物,在一堆没有味道的东西里面,就这个胭脂有香味,小孩子对气味都很敏感,抓了这个东西能有什么错。 再者,胭脂都是用花汁子做原料制成的,神瑛侍者在天上就是侍弄花草的,对花香有着天然的直觉,所以宝玉选了一盒胭脂就不足为奇了。 再说哪有根据区区一件东西就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下结论的,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谁家心里不明白这件事,既然是这样那这事情就有意思了。 其实史溁想到的,还有一层就是抓周是图个吉利好意头,尤其是世家大族孩子的抓周,都是要请宾客观礼的。 这种重要的场合,抓周的物件断然是不能出差错的,不然万一孩子抓错了什么,岂不是在客人面前贻笑大方? 宝玉抓周出了问题,着实是丢了荣国府的脸面,连带着隔壁的宁国府也让京城里的人们议论了好些时日。 那宝玉抓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看不得荣国府好,连一个二房次子,一个在别家看起来没什么出奇的小孩子的抓周礼上做手脚? 定然不是自家人,宝玉出生的时候,贾珠还未亡故,李纨和贾珠每日如胶似漆,断然不会嫉妒宝玉。 贾政和王氏更不可能,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满心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干出毁自己孩子前程的事。 贾赦呢?也不可能,贾赦看似所有的事情他都是冷眼旁观,但是无论发生什么大事,他都默默地承担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哪怕是在书里,明知道那些个罪名不是自己的,也还是替贾政担下。 最后他获得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而贾政只是贬官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那就不是自家府上了,可是要是别家,那又该如何查起? 史溁想着想着头又疼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想到有这么一个未知的危险在背地里虎视眈眈地盯着荣国府,史溁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决定应该尽快把荣国府这些人的事情都料理清楚,然后事事留心,以防再多出什么把柄落在外人手里,自己的努力就白费了。 自从宝玉搬回去和贾政和王氏一起住之后,王氏脸上的笑容是一次都没消失过。 荣国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府里的二太太最近这些时日里心情极好,连带着大着胆子上前到王氏身边阿谀奉承的人也多了起来。 对此一心备孕的贾琏和王熙凤两人都没在意,跟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们计较什么,他们只觉得现在贾政和王氏住在荣禧堂后面的报厦里,贾政和王氏就是荣国府未来的主子了? 真是一堆没见识的东西,贾琏和王熙凤对此都不曾理会,倒是邢氏拈酸吃醋,暗讽了几回,可王氏压根就没看上她,就当没听见,没接她的茬,反倒把邢氏气了个倒仰。 贾赦嫌弃邢氏自己没本事,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在东院里给邢氏好一番训斥,邢氏就再也没敢在请安的时候再多话,而是只在自己院里,和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抱怨了几句,也就不再提了。 史溁也接到了林如海的回信,令她满意的是,林如海然同意了荣国府的提议。 他表示自己愿意听从安排,调回京城。信中还说十分想念贾敏和黛玉,希望能够早日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但是林如海在信里面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向史溁询问,该怎么从江南的这种混乱的局面中脱身。 看了林如海回信之后,史溁就在回信中说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或许可以让林如海全身而退。 其实这个主意也是她这些时日为荣国府想的。 之前贾林两家都是支持前太子的臣子,从当今登基以后,两家还没有明确表示过效忠的心思。 太上皇如今时日不多,宫里时常传出太上皇不停地养病的消息,想来是没有几年好活的了。 大家还不如现在趁着太上皇还在的机会,当今不会对他们直接动手。想个办法,投靠当今圣上才是。 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不像上头表忠心,等到太上皇真的故去了,再急急忙忙地表自己的忠心,那就晚了。 好在,现在有个极好的机会,接着林如海这件事情,上次贾赦在当今面前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不如就借着当今对他们没有什么恶意的时候,先探探路,探一探当今的口风,若是真的可行?或许可以在最后的关头保住贾家。 所以他给林如海回信,向他提议,让他借着朝廷北方战事吃紧的借口,捐献一部分家产,为当今分忧。 要让当今圣上看到林家的诚意,那当今知道林如海的心意之后,又得了切实的好处,自然不会再为难他。 贾家也可以作为林家的岳家一起,借着这个时候为朝廷出上些力,让当今看到荣国府对朝廷还是有用的,不是只知道声色犬马,巧取豪夺,不顾朝廷法度。 打定主意,史溁直接就命人快马加鞭的把这封信送往扬州,并要求他亲自送到林如海的手上。 林如海接到回信之后,眼前一亮,果然还是岳母有远见卓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以往他只知道自己的奏折,当今批复的态度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有的时候还有点不对劲,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第32章 林如海求调职 对于史溁给他的建议,林如海深以为然,也没同自家的管家商议,就下定了决心。 林如海这么些年深得太上皇重用,坐的都是油水十足的肥缺,光是冰炭敬等明目的银子就拿了不下十万两。 更别提四处监督盐商,为盐商开盐引明里暗里拿的银子了。 那些盐商为了寻求庇护,通常都挂名在世家大族的名下,每年给这些家族的银子也是数不胜数。 林如海当然知道这些银子不该他拿,可是他是主官,不得不为底下人考虑。 要是他不拿,底下那些等着这些银子养活一家老小的小吏们怎么办? 大徒开国的时候,崇尚清廉之风,从上到下的俸禄比之其他朝代要少很多很多。 有爵位的人也是如此,就拿贾赦的一等将军来说吧,他的俸禄也不过几石钱粮。 这点子俸禄,连贾赦本人一个人都养不起,更何况养活荣国府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呢。 所以,像林如海这样的一个衙门的主官,就不得不设立什么火耗银子......等名目,为手下的人谋些福利。 毕竟有很多衙门里的衙役,可都等着这银子回家开锅呢。 可这些到底不是大徒律法上规定的,虽然大家都拿这些银子,但是要是真的有人以这种名目弹劾,也是一弹劾一个准的。 因为没有硬性规定,你拿到的每一笔银子数目都不相同,就没办法辩解清楚。 你说不清楚你家中巨额的银两的来处,自然就是要治你的罪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林如海就以多年未清点库房为由,命管家林永将家产尽数清点,并把庄田商铺等七天之内盘算清楚,核对完账册。 管家林永因为之前林如海将府内伺候的丫鬟仆从都换了个遍的缘故,以为林如海还在气头上,也没多想,自家老爷让干的事,干就是了,左不过多花些力气。 林家这番举动着实在扬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但是众人也都知道之前,一直在京城里的荣国府,突然之间跑到了扬州来,又是砸门,又是打人的,还将自家姑娘和外孙女接走了。 林家因为这个好一顿闹腾,众人也就没当回事,只以为林如海是觉得丢了面子,拿这些下人们出气。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怀疑林家为什么不找贾家麻烦,拜托那可是荣国府,正正经经的国公府好吗? 他们贾家接走自家姑娘的时候,谁没看见,本来不应该出京的一等将军贾赦,穿着锦衣华服骑着高头大马,堂而皇之地走在队伍最前面。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是否见了他,那说明什么? 说明一是人家根本就不怕别人知道他出京了,你就算是上折子弹劾,你的奏折也不能上达天听,你找他麻烦纯属是无用功。 你费劲周折结果到人家那就是一句话的是,荣国府这些年为多少候补的人谋过职缺,谁心里没有个数,属实是惹不起人家。 等贾家走了好些时日之后,京城里也没传出来贾赦被当今怎么样的话来,更是让扬州这些人闭紧了嘴巴,当今都不在意的事情,你自己去触霉头做什么,自讨没趣吗这不是。 再者林如海官品最高,他们也只是在背后悄悄议论罢了,并不敢当面流露出什么,林如海也不在意,只一心催促管家林永早日将家产清点完毕,他好快些向当今表明心意。 这方林如海终于将东西料理完毕,清点家产足有四百万之数,不算大件的古董玉器书籍字画,就只是库房里存的现银,就足足有上百万两。 当林如海得知的时候,属实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林家家私竟然有这么多,怪不得当今看他不顺眼,自己家老爷子生前是追随前太子的,坐在这个位置上,没少给前太子暗地里搜罗银子。 当下,林如海就悄悄命林永将这些银子在自家庄子上铸成箱子一样的形状,还在箱子外面涂上了厚厚的黑漆,在箱子里装上扬州的各种精巧玩器和土仪礼物,秘密给史溁修书一封,命林永快马兼程地把信和东西送到京城里去。 “老爷,您这般到底是为何?”管家林永不知道自家老爷是抽了什么疯,将银子悉数送到荣国府,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问道。 “林永,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林如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他到底跟了自己多长时间了,林永一愣,在心里算过,回答道。 “有二十七年了。” “你是怎么看待这次太太的事的?” “老爷,这我哪敢说,您这......也太为难我了。” “但说无妨,我不怪你,我就是想知道在你们心里是怎么看我的,我这次对不住你们太太,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着要是你们太太能消气,总该好生弥补一下。” 林如海状似忧伤地道,他觉得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无论是谁都不该知道这件事,可是林永又向他发问,自己总不能不回答,总得找个像样的借口,思来想去,还是往自己身上揽是最保险的。 “老爷,那我可就说了,其实我们几个老人都觉得您这次办的事不够妥当,老爷您不愿意收屋里人,和老太太好好商量就是了,您一甩袖子走了,让太太多难办啊。 太太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说句老爷您不爱听的话,太太平日里对咱们这些下人,那是极好的,不说每年年节都有不少的赏钱,要是家里有人病了,太太还额外给咱们这些下人拨银子。 因为没给咱们家添个哥儿,太太是又请神又请佛的,已经折腾好些时日了,就是因为您曾经对她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敢和您将,怕您责备他。 咱们这些下人也是没法子,就我们几个当时都跟在您身边不在家,府里又都是老太太的人,咱们几个属实没能得到消息,不然也不会让太太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老爷,您能娶到太太这样的妻子,你就偷着乐吧。” 林如海没想到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反倒勾出林永这么一大堆话来,顿时沉默了。 他以前只觉得贾敏温柔善良,再加上当初在花园里一见倾心,只认为自己和她是佳偶天成,贾敏就像是画上的仙子一般,没想到在林永眼里,贾敏竟然是一个如此合格的当家主母。 自己是不是平时对敏儿的关心不够,怎么就从来都没留意过这些,又联想到这些日子,府里无论是什么事都要来找他的情形,顿时明白了。 妻子在家不是什么都没干,这些日常琐碎的事情都是自己的妻子在默默料理,心下也是一阵感动。 “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林永这些银子,我是打算都送到你们太太那去的,原本是老太太掌家,你们太太只是帮着管理,现在我想将这些都交给你们太太,你务必要将这些东西,平安送到荣国府啊。” “放心吧老爷,我办事您还不放心,想来老爷您的诚意,太太一定看得到的,到时候太太和您重归就好,咱们林家可是能再添上一个小少爷了。” “滚,你也不小了也是当爹多年的人了,嘴还是这么每个正形。”林如海笑骂道,脸上却是轻松的笑意,要是这次能成功,当今允准他活动回京,想来自己和贾敏定然能团聚。 一番紧锣密鼓地准备后,林永就带着信得过的几个人装作送平常节礼的队伍出发了,一路上打的是官家的旗号,也没人敢动他们,就在二月十二这天,顺利地抵达了荣国府。 赶巧,这天正是黛玉的生日,史溁正带着全家人在荣庆堂的花厅里面给黛玉过生日,就听闻林家送节礼的队伍到了。 史溁心下了然,林如海的障眼法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命赖管家带林永去歇息,并把节礼送到了史溁早就借着年后庄田要送租子的借口腾挪出来的一个库房里。 这个库房的钥匙只有史溁一个人有,王氏和王熙凤都是打不开的,如今王氏不管家,王熙凤自从上次谈过心之后,就唯史溁的命令是从,对史溁自己拿着钥匙的做法没有丝毫反对。 在王熙凤眼里,老太太亲自拿着,总好过让王氏拿着,王氏钥匙拿着库房钥匙,指不定暗自往他们二房搬去多少东西呢。 这管家的门道,现在王熙凤可是门清,只要在账册单子上写的模糊一些,就能平白捞上不少油水,知道这个办法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让王氏再插手进来了。 因为林如海也记得自己的女儿要过生日了,也给自己的女儿备了礼物,别的书籍等物就不提了,最让林永头疼的就是,林如海在一次和同僚踏青的时候,看到了一只白狐。 当下就命人捕了来,说是要送给自己闺女养着,这从扬州到京城,温度可是降低了不少,林永一路上总是担心,这只狐狸渴了还是饿了,会不会冻到,着实心惊胆战了一路。 林永在众人面前把林如海给黛玉的生辰礼给呈上来的时候,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只可爱的小狐狸给吸引了。 尤其是惜春,直接就走到黛玉面前,抱住了黛玉的胳膊。 “林姐姐,它好可爱,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 “好呀,好呀。” 生日宴后,众人散去,史溁把贾赦留下,准备和他商量一下和林家一起向当今表忠心的事,史溁知道这件事贾家必须得出一个男丁来办这件事,而荣国府有资格去面见当今的只有贾赦一人。 贾政不行,贾政的官职是当年贾代善上折子和当时还在位的太上皇讨来的,当今根本就不知道贾政是何许人也。 史溁也查到这些年,但凡是求到府上,想要候补的,都一股脑地去找的贾政,可是贾政给人家办事的时候,拿的不是自己的帖子,他一直拿的都是贾赦的名帖。 不然,以他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说的话有什么分量,要不是借着贾赦这个国公府一家之主的名头,谁听他的。 知道贾政的所做作为之后,史溁气得够呛,自己没本事还要答应人家的要求,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掂量一下。 自己做不到就打着自家大哥的旗号,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们的事是贾赦给他们办成的,贾政倒是把自己从这些乌糟事儿里面摘了个干净。 贾赦被史溁留下的时候,有些意外,毕竟之前母亲留下的一般都是二弟,有什么话也是和二弟说,但是他还是顺从地留了下来。 “母亲留儿子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贾赦坐在椅子上,有些疑问地看着史溁,自家母亲自从把妹妹和外甥女接回来之后,对他就有些不同了,不仅赐菜的时候,给他们一房的菜色好了很多,还经常让鸳鸯给他的孙女大姐儿送衣料和玩器。 “ 留你下来是有件要紧事, ”说着史溁看了一眼鸳鸯,鸳鸯会意直接出去把窗户和门都关上,守在了门口。 “赦儿,咱们家的事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是现在我要把他们都告诉你。” 贾赦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里荣国府的事没有什么特别不同寻常的,这么些年来,也就是他们大房和二房之间争来抢去的事,可是史溁要说,他也没反对,他也想知道母亲是什么看法。 “咱们家是跟随高祖皇帝打天下,才得来的这国公府,这一点赦儿我想你也知道,你从小养在你祖父母身边,应该知道咱们家一直深受大徒皇室的信任。 一直到你父亲在的时候,太上皇信任咱们家,让你父亲没有降爵,直接继承了你祖父的国公爵位。” “儿子知道,是儿子和二弟没用,没能延续咱们贾家的荣光。”贾赦闻言面上露出惭愧之色,毕竟贾代善当年可是能为大徒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而他们兄弟两个这么多年来都是碌碌无为,确实不像样子。 第33章 贾瑚的死因 史溁对着贾赦摆摆手,叹道:“我不是怪你们两个,我只希望你们几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就好,”说着史溁又是一声叹气,想要后辈平平安安一生顺遂,这个平凡的愿望实在不易。 “你二弟不知道,但是赦儿,我相信你一定有所察觉,咱们家原本是支持现在被幽禁的前太子的,而自从前太子被废后,也没做什么大事。” 贾赦的神情自然想来他是知晓这其后的缘故的,“母亲,这些儿子都料到了,当年前太子被废,咱们家也跟着出了意外,我那瑚哥儿,当时病得蹊跷,看着就是一场风寒,可是偏生怎么治都治不好。 后来,儿子不相信瑚哥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悄悄请京城外的一个老大夫,验看了太医给瑚哥儿开的方子,那老大夫说,整个方子看着是都意味地用了名贵的药材,但是没有一样是对症的。” 说着贾赦那张年近四十还依旧俊秀的脸上满是悲痛之色,“我的瑚哥儿,是被人暗害的,母亲,您想想除了他们李家的人,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能够越过他们家人,指使得动太医院的太医!” “你都知道了?” 其实史溁也只是通过这些天来调查出来的蛛丝马迹猜测,当年贾代善的死和贾赦嫡长子贾瑚的死,与当年前太子两次被废有关,没想到今天在贾赦这得到了近乎是真相的答案。 “儿子知道,儿子当然知道所以儿子这么些年来,一直都不敢有所作为,儿子生怕再害了筠儿在世上留下的唯一骨血。” 贾赦浑浊的眼睛中,流出两行泪来,当年不到七日之内,贾赦失去自己从小就敬爱的父亲,与自己恩爱非常的结发妻子,还有自己那天资聪慧远超贾家现在所有的哥儿的长子贾瑚。 短短的时间内连续失去三个与自己最亲近的亲人,不单是贾赦,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承受不住,贾赦当时整个人精神都要崩溃了,他近乎是发了疯地寻找三人死亡的原因。 但是当他得知可能是皇室中人所为的时候,他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再接着查下去,在亲人死亡的真相和剩余家人的性命之间,贾赦选择了后者。 他开始变得昏聩无能,出入秦楼楚馆,花街柳巷,他开始广纳姬妾,沉湎酒色,变得不可理喻,这是他用来保全家人的办法。 当贾政和他争抢的时候,他也没有真的和贾政争抢,而是想要借着府里这些在外人尤其是上头的人看起来荒唐不已的事情,来将荣国府淡出权贵们的视线。 只要他们不再掺和皇子之间夺嫡的事情,那么他们荣国府才能一直安全地存在着。 可是这些沉重的往事一直压在贾赦的心中,一日都未曾消减。 史溁明白了贾赦的心思,心中难受不已,她看着这个本该是意气风发,在朝廷上大显身手的人,终日戴着面具,不敢将自己的心思交付给他人知道,没有人理解他,也没有人知道他。 甚至是他自己也不敢将心事对人说,他的心里这么些年来得有多苦。 “是为娘不好,以为你因为你老子不在了,就放纵自己,一直都误会了你。” 贾赦苦笑一声道,“母亲不必责怪自己,这都是儿子自己的选择,其实这般选择,对于当时的咱们家是最正确的,咱们家两代人都掌握着几十万大军的兵权,哪个皇子不对咱们是既想拉拢,又十分忌惮的。 只有咱们手上再无兵权,子孙后代也再无人能行军打仗,咱们家才能得以保全。 母亲放心,这是咱们家必须要走的一条路,做这个决定,儿子从来就没后悔过。 而且母亲您看,琏儿这么多年也长大了,他娶了能干的妻子,将来能为他掌着府中中馈,不至于让他被人蒙骗了去,保全咱们祖上的家业,儿子就放心了, 至于那些什么为国争光,光宗耀祖的事,没了就没了,儿子本就不在乎这些。” 贾赦虽然说的轻松,但是史溁也知道他这是经过多少年不甘心,和无奈才不得不和自己做出的妥协,他是一家之主,不能只想着自己,要照顾到全家的方方面面。 思及只把心思放在谋夺家产上的贾政和王氏,史溁不得不承认,贾政的眼界太过狭窄了,只能看到身边的利益,而不是放眼未来,细水长流。 “赦儿,这些年确实是委屈你了,可现在咱们不能再这么躲下去了,咱们家现在又到了危急的时刻,赦儿你可知晓?” 贾赦闻言一惊,自己靠着自毁前程才求来的安稳局面,怎么就被人打破了,那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不久白费了吗?思及此处,贾赦急急地问道。 “母亲,到底是何缘故,儿子不出仕,不掌兵,二弟又只是个从五品的闲职,从未挡着谁的路,怎么还有人惦记咱们家?” “是上头,咱们家当年在最后关头,没有坚定地站在前太子这边,所以咱们家也没像当年安阳侯他们家那样,直接被太上皇抄家流放,可是咱们没支持前太子,也没明着表现出咱们不支持前太子了。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是祸患的起始之处啊。” 贾赦皱起了眉头,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以为自己只要在别人眼里变得一无是处,就能避开这样惊险的风波,可是事实证明他错了,他的办法只能保全贾家众人一时,但是保全不了贾家众人一世。 “那母亲您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贾赦心里也没了主意,现在的情形该如何是好,既然母亲召自己前来商议此事,那母亲自然有她的道理,自己不妨听听母亲的想法,毕竟当年朝廷上的事,母亲比自己知道的多,或许能有什么好办法也说不定。 史溁见贾赦发问就知道可以将事情全盘托出了,所以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眼下咱们家就有一个可以摆脱前太子党羽名号的好机会,不知赦儿你意下如何?” 贾赦正愁没有办法化解贾家的危险呢,不由得催促史溁道:“母亲有什么想法就快点告诉儿子罢,总这么吊着,儿子觉得心中急得慌。” “我前些日子想你妹妹一直在家里住着总不是回事,我偏生又舍不得她再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就想着既然不想你妹妹回去,那就让你妹夫回到京城来。 恰巧你表弟和宫里的夏太监有联系,说当今对江南的局势是很不满意,准备近些时日就要整肃扬州以及江南的官吏,你妹夫在来信中也提了一嘴说是觉得近来的日子,如同迷雾一般。 我和你妹夫一合计,就想到了一个抽身的办法,这个办法能让咱们两家摆脱前太子党羽的名头,但是就是要舍弃些东西。” “要舍弃什么东西,只要儿子有的,儿子都可以拿出来,哪怕是像当年父亲保全咱们一家那样付出性命,儿子也是使得的。” 史溁没有想到贾赦反应这么大,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急着说话,忙道:“哪里就需要人丢命这般严重了?要是需要人献命,他林家哪里还有人能赔出命来。 我们合计的是花钱保平安,现在北境战事吃紧,大徒境内各地总有灾祸发生,朝廷想来银子也不凑手,不然怎么就连给太上皇修建的观景台都给停工了。 当今一定是为了要用在各处的银子发愁,赦儿你说,要是咱们贾林两家在这个时候,给当今送上银子,当今能不高兴,能不明白咱们对他的忠心? 赦儿,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躲着不是办法,只有咱们一直跟对了主子,咱们贾家才能在大徒屹立不倒。” 经过史溁的一番解释,贾赦也明白了其中没想通的地方,答应下来。 “不知母亲和妹夫要出多少银子,可商议好了?” “已经商议好了,你妹夫也就是林家,要献给当今的银两有一百万两,这是他林家除了地产之外所有的银子,我想着咱们家总不能比他们家少,就拿出一百二十万两就是了。” “一百二十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母亲。”听闻一下子要拿出去这么多银子,贾赦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咱们家要是不出血,怎么表示出诚意,我让人去库房查了,咱们库房里还有二百二十万两的东西,足够咱们用了。 再说除了向当今表忠心这回事,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讲。” “母亲请说。”听闻自家公库就能拿出这些银子来,贾赦也是松了口气。 “咱们家两次接驾,总共还欠着国库八十万两银子,这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如今太上皇在还好说,当今也没催着还,但是赦儿你看,如今朝廷的银子这么不凑手,想来要咱们这些欠国库银子的人家还钱是迟早的事。 我就想着,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把账目消了,咱们上代人欠下的债总不好留给琏儿他们这些孩子。” 听闻自家还欠着国库八十万两的银子,贾赦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本他以为自家凭借着如今的爵位的势力,至少几十年能高枕无忧,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疏漏。 要是到时候朝廷真的要他们还上这笔银子,而他又不在了的话,后人若是抵死不还,自家岂不是要落个身死债消的地步。 “那怎么办?” 府上公库里面还有二百二十万两,若是表忠心的同时一起把欠下国库的银子还了,就只剩二十万两了,等过几年府里的哥儿、姐儿成亲,怕是连像样的聘礼和嫁妆都拿不出来。 贾赦心中念头翻滚,他本以为等到自己百年故去之后,总能给贾琏剩下个百万两的家业,再加上这些年自己的体己,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活好几辈子了,没成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让他心里如何不焦急。 “你也不必太担心,你父亲生前四处征战,拿回来不少好物,光你父亲的私库里也有不下百万的东西。 我想着如今账册我、政儿媳妇和凤哥各有一份,终究是乱了些,先前凤哥年纪轻,我就让王氏来料理了,其实咱们府上本就不该让政儿媳妇管家。 现在若是公库少了些什么,政儿媳妇少不得知道,就这么办罢,献给当今的银子那就先从你父亲的私库里出,咱们府上欠国库的银子,也不能让你一房拿,政儿两口子受你庇护这么多年,也该为府上出点力了。 欠银就我和你们两房一起出,欠银是你父亲欠下的,我自己一个人出三十万两,你们两房各出二十万,这就够了。 赦儿你看如何?” 贾赦思索片刻,还是有些犹豫地道:“母亲,欠银这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史溁就料到贾赦会有这么一问,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大徒的律法,此时从身后把厚厚的一大本律法拿了出来,交给贾赦。 “你自己看罢,这次的事咱们能花钱摆平,可是有的事即便是咱们家花钱也消不了的,你把它拿回去好好读读。 咱们家这次好不容易将身上的事洗清了,别回头再犯了什么别的事,被人拿住把柄。 等到时出了事,看看是不是我这个老婆子危言耸听。” “不敢,儿子回去一定好生研读。”贾赦见史溁有些生气,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合实际了,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任凭你有什么理由,也不是你欠钱不还的道理。 “你先回去把事情经过与琏儿两口子说清楚,他们现在也大了,也该知道咱们府上的事了,咱们家以后是要交到他们手上的,总要趁着我和你都在的时候,给他们把把关,真要出了什么不妥的做法,也好帮他们两口子描补描补。” “母亲考虑的是,儿子这就回去和他们讲明。” “明天吧,我就把要还欠银的事,和政儿和他媳妇说开,你也不必担心,这是关乎咱们家身家性命的大事,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第34章 荣国府大老爷卖小妾了! 贾赦得了史溁的吩咐,带着一大本律法脚步沉重地回到了东院,他也没看见他很晚都没回来,在门口等着他的邢氏,直接魂不守舍地走进了书房。 邢氏被他冷落惯了,看他不是去哪个姬妾的屋子里,也就自己回屋休息了,贾赦这些年把她就像是个摆件一样放在东院里,只有不得不用到她的时候,才会跟他说几句话。 邢氏出身不高,当年嫁给贾赦的时候也是二八年华,当时所有人都对她说,你得了一门好亲事,嫁过去就不用担心后半生的衣食冷暖,有数不尽的下人伺候。 她当年不知道这荣国府的情况,只知道自己虽然是个续弦,但是将要嫁的夫君是荣国府袭爵之家主,嫁给他她就有了大徒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诰命,还是一品的诰命。 她带着自家好不容易给她凑出来的嫁妆,嫁到荣国府的时候,新婚之夜见到了确实喝的烂醉如泥的贾赦,她曾满心期待的夫君。 邢氏没想到,贾赦被人抬来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她就戴着象征着新娘子装扮的红盖头,在满眼喜庆红色绸缎的新房里面枯坐了一宿。 没有人管她,她的夫君甚至连盖头都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醒来之后随手掀的。 后来,贾赦对她也是不甚在意,没注意过她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没注意过她戴什么样式的首饰,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团空气,似乎从未存在过。 偶尔有几次歇在她的房里,也是例行了事,没有一丝一毫的疼惜,邢氏嫁给贾赦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原来还挣扎过,也让自己身边的小丫鬟偷着去求了大夫开了药。 想着就算是贾赦不在意他,但是他终究娶了她,自己要是有了贾赦也得认,夫君靠不住了,自己靠靠儿女也好。 可是不论她吃多少药,肚子也没有一点动静,后来邢氏就放弃了,反正自己没什么错,也不会被休回娘家,荣国府每个月该给她发的月例,虽然有时候送来的晚些,但也不少。 自己就这么过吧,多给自己攒些养老的银钱就是,至于先头贾赦的原配生的贾琏,她是不敢想的,那是贾赦的嫡子,她一个续弦是没资格对贾琏怎么样的。 当初贾琏养在老太太膝下,也是因为自己身份不够,当年她还天真过,觉得既然是贾赦的孩子,就应该交给自己教养,闹了好大一通,结果当时在荣庆堂的人,不仅仅是老太太和王氏,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她的做法,在她们眼里似乎都不值得生一回气,怀揣着一肚子委屈回到东院之后,她跟贾赦抱怨,但是没想到贾赦当即给她送来了几个府里的老嬷嬷,那些老嬷嬷给她讲了好大一堆府里的规矩。 从那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些世家大族和她的小家是不一样的,而她不过就是荣国府买回来占个位置的,她的作用只是用来装点个门面,让贾赦不至于被人说成是鳏夫,仅此而已。 这般邢氏没特别往心里去,径直躺下熄灯睡了,那边在书房里的贾赦却是双眼瞪得老大,他就是被心里的事给错过了觉头,想着既然拿来了律法,自己就随意看看。 结果这么一看下来,他越看越没了睡意,林林总总条目繁多,再对比自己平日里知道的府上人干的那些,只觉得背后发凉,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看上了石呆子的几把扇子,还想着吓他一下,将扇子拿到手,急忙歇了这个心思。 贾赦看着看着突然“啪”得一声将律法合上,起身直接去了邢氏所在的屋子,把已经睡熟的邢氏从被窝里面薅了出来。 邢氏正睡得香甜,冷不丁被贾赦这么一拽,顿时被唬得吓了好大一跳,急忙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老爷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你现在就起来,把我房里那些莺莺燕燕点清,叫人牙子来都发卖了,然后再把我房里那些古董东西等这两日之内点清,后天我要看到具体的账册。” 贾赦吩咐完邢氏就出了门,只留下被贾赦话里意思惊呆了的邢氏,邢氏的陪嫁丫鬟沫儿见她这般,顾不得冒犯自家小姐,把邢氏晃回了神,劝道:“太太,太太,您还楞在这干什么呀,老爷不是给您吩咐了吗,咱们赶紧准备起来。” 邢氏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口中呢喃道:“沫儿,我没听错吧,老爷他让我把那些个狐媚子都料理了?” 沫儿一脸喜色的说:“是的太太,您没听错,老爷就是这么吩咐的。” 邢氏还有些不敢相信,踟躇道:“老爷不是说气话吧,若我照办了,;老爷会不会回过头来怪罪我?” 沫儿见邢氏这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劝道:“太太,老爷既然这般吩咐了,定然是想好了,而且奴婢也没闻见老爷身上有酒味儿,老爷是清醒着吩咐的,错不了。 再说,太太,您再怎么样现在也是正头太太,老爷他对您也......就算是老爷事后想起来哪个,舍不得了,大不了太太您再花几两银子给老爷买个更好的,不就行了?” 邢氏听沫儿这么一讲,心中登时放下心来,做太太的料理几个连良家女孩子都不是的通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还得了贾赦的吩咐,她用得着怕什么,当即就命沫儿给她梳妆,她要半天之内就把这些个平时仗着贾赦宠爱她们,在她眼前耀武扬威的狐媚子们都收拾了。 一想到待会那些个人都要在她面前下跪求饶,邢氏就觉得这些年堵在自己胸口的多年郁气在这一刻尽消了。 等人牙子到了,邢氏唤来东院的小厮和粗使婆子们,将还在各自房里睡觉的姬妾们都拖了出来,顿时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三十好几的各色女子把院子几乎占了一半,此时都在抱怨邢氏,没什么事大半夜的把她们拖出来做什么。 有几个贾赦总去的,还掐着腰指着邢氏的鼻子骂,说是要上贾赦面前告她去,群情激奋声音搅扰得荣庆堂和荣禧堂的人都依稀听到了不少。 第35章 计算着还钱 邢氏命人搬了一个黄花梨的雕花木椅来,坐在廊下,也不说话就看着这些女人折腾,等她们叫喊够了,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有的人不服我,也知道你们有的人在背后,没少咒我早死了,你们还借机上位。 但是,你们的算盘要落空了,今天我就要把你们都打发了,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但是我还是荣国府的正头大太太,你们就安心地去吧。” 邢氏说完,就冲着一旁垂手立在一边的小厮们挥了挥手,小厮们就上前麻利地将这些女人捆好,贾赦的一个由丫鬟抬上来得姬妾叫红香的拼命地挣扎着:“邢氏,你这么做就不怕老爷回来知道了,要你好看!” 邢氏闻言也不恼,慢慢地起身走到红香的面前道:“老爷?他当然不会管,因为就是老爷刚才回来,吩咐我,让我把你们都打发掉的,红香,你说说,老爷会不会给我脸子瞧?” 红香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指望着能够拖延时间,好等到贾赦回来救他们,如今听了邢氏的话之后,也认了命。 她是签了卖身契进来的,邢氏手上只要拿着她的身契,要打要卖都是随着邢氏心意来,自己反抗不了的。 没了刺头挑事,事情就好办多了,人牙子是个眼尖的,她就是干这门生意的,一看荣国府大太太给她看的这些人,就知道是当家主母要打发自己夫君的小妾了,也不问缘由,大宅院里阴私多得很,胡乱打听可是要命的。 这些女人一看就是好货色,细皮嫩肉的,放在他们这转手就是几百两银子的利润进账,要是狠下心来,卖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去,就算是上千两也是有人要的。 从把这三十几个女人从屋子里拖出来,到捆了让人牙子带走也就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天还没亮呢。 因着动静不小,史溁被东院的动静吵醒,命人来问过一回,从传话回来的小丫鬟那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之后,只苦笑了一声,在心里感慨了一番也就没管。 史溁没忘记这是封建王朝,自己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做出改变,比如自己不会给自家儿子塞通房小妾,自己也不会轻易打杀了什么下人,但是大环境如此,只能先保全自身了。 再者,若是这些人不打发走,留到贾家最后抄家灭族,也是一样被当街发卖的份,那时候,就不是一般的奴籍,是朝廷入了册的官奴了,到时候就是想脱籍都不能了。 现在她们早走了,要是遇到个好人家,还有望过上好日子。 贾政和王氏也被声音吵醒过,但是他们得知是邢氏大发雌威之后,都不在意,还嘲笑了邢氏几句。 第二天一早,史溁早早地起床,命人告诉贾政今日去告假,她有事要说,贾政这些天一直被史溁不咸不淡地晾着,贾政心里也有些忐忑,就立刻答应了。 所以到请安的时候,众人一个不少地都到了荣庆堂,宝玉和姊妹们都散去后,贾敏见母亲有事要讲,知道自己出了嫁,也不好管自己娘家的事,带着黛玉也走了。 史溁清了清喉咙,开口对着众人道:“今天叫你们都来,我有一件要紧事要通知你们。” 贾政被史溁冷落了这么久,急于在自家母亲面前表现就抢在贾赦前面开口道:“母亲有事,但凭吩咐就是,儿子无不答应的。” “你的话先不要说这么早,我前个清账,发现你们祖父和父亲在的时候,咱们家接驾还欠着国库八十万两银子,至今没还给国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 今天就是叫你们来,告诉你们我要在我还能做主的时候,把这笔银子还上。” 贾赦刚要开口说话,王氏就又抢了先,顿时不仅是贾赦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就是史溁这个好脾气的人也皱了皱眉。 “老太太,不可,咱们府上各处都要用钱,哪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银子。”王氏急着阻止道,那神色就像是有人从她手里把银子抢走了一样。 “二太太这话就不对了吧,咱们家只今年过往的节礼就收了不下七八万的东西,往年各处庄田商铺的进项也是不是个小数目,难道尽用了不曾?” 王氏没想到整日饮酒与姬妾取乐的贾赦会对府上的银钱数目这么清楚,一时之间没找到话来反驳。 贾政不满地看了王氏一眼,也不知道是怪她贸然插嘴,还是怪她没把府上银钱数目给做好,对着王氏呵斥道:“妇人之见,老太太说话,你别插嘴。” 王氏心下着急,但是又因着贾政的训斥觉得在邢氏面前丢了脸面,觉得脸上发烧之间,瞥见邢氏坐在她对面,只觉得邢氏在嘲笑她,更是在心中气恼不已。 “母亲,我觉得咱们应该把这笔钱还上,咱们家素来是忠君爱国的,现在二弟在朝中任职,一定知道朝廷现在银钱不凑手,咱们要是把欠下来的银子还上,岂不是报了当今圣上对咱们的厚恩。” 贾政本想反驳,但是听到了后面贾赦说的忠君爱国之事,素来以忠孝来标榜自己的他,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得闭嘴,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史溁看出了贾政的心思,但是面上只做不知,说道:“既如此,这八十万,我也不只让你们出,我先出三十万。 赦儿你作为将来继承家业的长子,就比你弟弟多出一些,也出三十万。 政儿你虽然不能继承咱们家大部分的家业,但是依大徒律例,咱们家的家产你也有份,再者原本你成了家之后就应该分家出去单过的,是你说不舍得和家人分离,才没分家出去。 那这欠银,你也是有责任要还的,你比你大哥少点,出二十万即可,你们说我这般安排可好。” “老太太——” “闭嘴!母亲说的是,儿子觉得这般安排极为妥当。” 王氏听闻要自己一房拿出二十万两,直接就坐不住了,他刚出声,就被已经因为忠君爱国这般言论堵得慌的贾政给挡住,他不能反对母亲和大哥换欠银这件事,但是对于王氏他还是管的住的。 见王氏这么不懂事,贾政索性将火都出在了王氏身上。 第36章 王氏惹祸 邢氏见王氏短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之内,被自己的夫君连续呵斥两回,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又见贾赦这次说的话被老太太赞成,一番话还说的往日一副当家的模样的贾政被贾赦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同意,心中也是快活不已。 虽说贾赦心里不怎么在意她,但是她毕竟是大太太的身份,看着占据他们大房位置的二房太太吃瘪,也是觉得扬眉吐气。 “既然你们兄弟二人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办罢,几十万的银钱也不是小数目,我就给你们七天的时间准备好,不论是金银器皿,还是银票现银都可以,到时候一并交给赦儿你去料理。” 看着有些不愿意的贾政,史溁叹了口气解释道:“政儿,你大哥好歹是朝廷的一等将军,咱们这些银子还上去,可不是要做无名英雄的,得和当今说清楚,你大哥可以面圣。 而你还有公事要忙,办不得这件事,所以就让你大哥料理,是最为妥当的。 对了王氏,这些年你帮着凤哥管着账目也辛苦了,现在凤哥也熟悉府上的事务了,就把账目都给凤哥管吧,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该好生享享清福才是。” 王氏被贾政呵斥了两回,已经没有了再反对的勇气,只得答应下来:“是,老太太。” 贾政知道自己和贾赦的差距,此时也不得不歇了想法:“儿子知道了,这事理应由大哥来办,如果母亲没有别的吩咐,儿子就去准备了,儿子不如大哥得了祖父母的体己,少不得得准备些时日。” 说完贾政就拽着王氏离开了荣庆堂,一出了荣庆堂的门,贾政的脸色就黑如锅底,连路过给他请安的下人,问了安之后都不敢出声。 贾赦得了史溁的首肯,带着一旁听了全程的贾琏和王熙凤二人,准备暗地安排人去清点库房。 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王氏挣脱了贾政拽着她的手,对着贾政不解地问道:“老爷,你就这么认了?那可是二十万两,咱们得攒上五六年才能得这么些,现在老太太上嘴皮碰下嘴皮,这么一碰,咱们就得把二十万两拿出去吗?” 贾政也没有好气,对着王氏不客气地道:“我能怎么办,还国库欠银本就是天经地义,老太太和大哥拿着忠君爱国的帽子来压我,叫我怎么拒绝。 你还是快些将咱们房里的东西点一点,给府上凑出来二十万再说。” 王氏无法,只得打开了二房的箱子,给贾政凑钱,贾政觉得心烦就自己去书房躲清静了,至于那他自己的体己来凑银子的事,贾政连提都没提,在他心里,自己的体己将来都是要留给宝玉和贾兰的,绝对不能交给王氏。 他心里也清楚,自从贾赦的原配夫人去世之后,王氏就一直管家,这十几年来捞了多少银子贾政心里也明白,比之二十万来说,应该只多不少,所以他根本就不担心王氏拿不出来。 另一边,贾赦带着贾琏和王熙凤先回到了东院的他的书房里,刚才在荣庆堂,贾琏听到史溁和贾赦以及贾政的谈话内容之后,就觉得有些站不稳。 现在跟在贾赦后面,贾琏只觉得头重脚轻,一路走来似乎脚都未曾沾地,好多次上台阶的时候,都差点摔倒,一旁同样震惊不已的王熙凤比他好些,震惊过后就回了魂,满脑子想着她该怎么往自家捞些银子。 见到贾琏这般不中用的样子,王熙凤心里还是感觉到很无奈,自家爷们不中用怎么办?忍着呗,还能咋整! 王熙凤只是嫌弃了贾琏一会儿,就将这般情绪丢开了,她可舍不得贾琏摔倒,要是把他家琏二爷的英俊面相给摔坏了,她可是会心疼的。 一路上就见贾赦昂首挺胸地在前面走,王熙凤扶着神游天外的贾琏跟在后面,路过的下人在心里纷纷猜测,是不是琏二爷犯什么错了,不然怎么就跟押送犯人一样。 但是他们也不敢议论,琏二奶奶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谁敢议论琏二爷,把话传到二奶奶耳朵里,保证二奶奶会撕了他的嘴。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三人终于来到了贾赦的书房,贾赦自己坐到椅子上,等他坐下之后,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两个人,就发现了贾琏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下一阵嫌弃。 自己原以为把儿子放到老太太身边,总能保全性命,不至于像瑚哥儿一样被人暗害了去,没想到因为没有亲生母亲教导,琏儿被老太太溺爱太过,遇到事情没什么主意。 接着他又看了看王熙凤,虽然王熙凤在他面前有些紧张,但至少眼睛里是清明的,顿时对这个儿媳妇加了三分满意。 “琏儿,刚才在老太太那,我们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贾琏被贾赦这么一叫,回过神来,犹豫着开口道:“咱们家欠国库银子了?” 贾赦眼中对贾琏更加嫌弃了,转头对着王熙凤道:“琏儿媳妇,你说说我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想了想道:“老爷是问咱们是什么想法,是赞同还还是不赞同咱们还银子。” 贾赦眼中闪过一道满意,还好贾琏这个媳妇娶得还不错,能帮贾琏把整个家撑起来,看着王熙凤能干的样子,他就想起了从小把他带大的祖母,那是实打实的国公夫人。 当年祖父出外打仗,是祖母一个人替他掌家,不知道带着他们这些后辈躲过了多少次暗算。 “那你们是什么看法?” “这......儿子其实是不想还的,那么多银子,咱们就这些家底,要是掏空了,将来咱们该怎么过日子。”贾琏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他还是舍不得银子。 “儿媳认为咱们还是该还的,不然这么大一个债务背上,还是欠的是当今的银子,不比欠别家的找几个老亲说和说和就成了,这些欠银要是不还,咱们家恐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你媳妇说的对,老太太和我就是这个意思,有道是无债一身轻,没了这笔债,咱们家也不会被当今惦记上。” 贾琏还是不明白,问道:“为何,咱们家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当今会惦记上咱们家?” 贾赦此时恨不得用桌子上的镇尺给贾琏的脑子开开光,:“你好好想想咱们四王八公这么些年,赫赫扬扬也有近百年了,背地里得罪过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万一将来家里没有老太太和我给你们把着关,他们要报复你们,到时候你们去找谁?” 王熙凤听着贾赦的话突然觉得脑子里面有什么想通了,忙道:“所以老爷这是借着还银子在当今圣上面前混个脸熟,将来万一有人想害咱们,当今也能念着咱们的忠心,不至于听了别人的传言了去。” “对,就是这个理,琏儿媳妇你比琏儿要明白,你们两口子有个明白人,这就好办了,邢氏我是不指望她能办成什么事,接下来我要跟你们将的事情,你可得听好了,这关系到咱们家生死存亡,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接着,贾赦就将史溁和他准备除了把欠银还上之外,还要进献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事细细地跟贾琏和王熙凤讲了,包括宁荣二府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打算。 直听得王熙凤也不由得咂舌,她到如今才明白,为什么贾史王薛四家里,为什么只有贾家最为显赫,原来是贾家相比于其他三家最接近权力中心。 她心下记住这些不能跟外人道来的事,从贾赦的书房出来之后,就命林之孝叫上了绝对忠心她和贾琏的人,去悄悄开库房料理。 王熙凤是怎么带人秘密准备的先不提,只是荣庆堂这边突然被一个传话的小厮给贸然闯进来,正乱着套。 “你再说一遍!” 史溁此时只觉得火气上涌,胸口也隐隐作痛,那传话的小厮也不敢隐瞒,磕磕巴巴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回老太太,有几个人抬着一具尸体,在咱们角门外,只叫着咱们家害死了他们儿子,要咱们府上给个说法,不然他们就去报官。” “现在他们在那里?”史溁稳了稳心神,厉声问道。 “回老太太,他们现在被早上出门的林之孝给捆进来了,现在就堵了嘴,现在暂时把他们放在柴房里,因为咱们发现得早,除了林之孝和绑人的几个人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好,你们办的不错,鸳鸯,赏!” 那传话的小厮领了赏钱就识相地立到一旁,他可是得了林之孝的吩咐,老太太听闻这件事之后,肯定是要去见这几个人的,这件事也不能再让别人知道,就命他等到老太太把事情决定完再离开。 “你把他们带到我这来,不许让人知道,知道吗?” “是,老太太。” 史溁见这个小厮去带人了,对着鸳鸯道:“你亲自去,把赦儿,政儿还有他们媳妇唤来,别的也不用说,只说我有要事找。” 鸳鸯见到史溁的脸色极为难看,也不敢多劝,自己忙一路小跑着去通知众人了。 此时荣禧堂内,王氏正和她的陪房周瑞家的一脸惊慌失措地在屋里乱转,她们这样也不奇怪,原因就是王氏想着要他们这一房拿出来二十万,着实数目有些多。 她们二房明着共有的银钱一清点发现根本就不够二十万,算起来还有两万两银子的缺口。 她就想着把外面放的印子钱给全收回来,索性先过了这一关,以后再攒就是了,至于要她拿自己的嫁妆出来填补,那是不可能的,没见贾政对没拿自己的体己出来吗? 想要自己多出银子,她可不干,就这么一回事,她的陪房周瑞在去催还印子钱的时候,逼得紧了些,哪成想就有个人一下子就撞死在那条街上,这下周瑞慌了神。 他也没想到这个人敢撞死在他面前,他分明给了这些人两日的时间把钱还回来,所以当那人撞死之后,也没管撞死那人,直接跑回来找王氏拿主意。 王氏现在只知道出了人命,还不知道那家人已经尾随者周瑞到了荣国府的角门,也不知道人现在已经被带到了史溁面前。 “太太,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王氏气得随手抓其一只茶碗照着周瑞家的的脸就扔了过去,好在茶水早就凉了,只浇了周瑞家的一头一脸的茶叶和茶水。 “还能怎么办,你们两个跑回来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他们几两银子,把事情摆平了,等着他们去闹吗?” 王氏倒是不怕这些人去官服府告她,只是怕自己干的事被老太太知道了,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自己拿府上的银子,放利钱中饱私囊,以后她是一点管家的事都捞不到了。 周瑞家的刚得了王氏的吩咐就要出去摆平这件事,就见老太太身边的鸳鸯找来了,吓得连手里刚拿出来的银子都掉到了地上撒了一地碎银子。 鸳鸯将周瑞家的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但是自己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老太太没发话,她自然是不能表示出什么态度的,只对着王氏道:“二太太,老太太有要事请二太太和二老爷去一趟。” 王氏正慌忙间听史溁有事找她们两口子,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强撑起笑容对着鸳鸯道:“鸳鸯姑娘,你整日跟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最喜欢你了,不知道老太太是有何要事寻我,姑娘能否告知一二?” 鸳鸯苦笑一下,她是知道史溁为什么叫王氏的,可是这件事一看就不能轻易了了,她不能说,只得推脱道:“二太太折煞奴婢了,老太太心中自有主张,奴婢是做不得主的,还望二太太不要为难奴婢。 奴婢还要去通知大老爷和大太太,就不能和二太太多说了,要是老爷太太们去迟了,老太太该怪罪了,奴婢承担不起。” 王氏从鸳鸯口中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只得放鸳鸯离去了。 第37章 贾政要休妻 鸳鸯一走,周瑞家的急忙把散落在地上的银子收起来,问王氏道:“太太,现在怎么办?老太太是不是知道了?” 王氏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先不论老太太知不知道了,你现在就去把事情了结了。 只要咱们将事情了结了,老太太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我可是给府上添了两个哥儿一个姐儿的,老太太再生气也顶多是训斥一番,也就过去了。” 周瑞家的得了王氏的首肯,径自出门料理,这时在书房躲清静的贾政也被鸳鸯找到,得了老太太叫他的消息,他想着还是得和王氏一起去,不管他现在喜不喜欢王氏。 王氏终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真要有什么事还是得他和王氏一起出面,再者,贾政以为史溁找他是为了府上偿还欠银的事。 他觉得王氏掌管中馈这么多年,对府上的账目一定十分清楚,带着王氏一起,自己好歹不会被自己精明算计的大哥给坑去属于他们一房的银子。 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给自己一房再节省些银子,所以他就忽略了王氏脸上明显不安的表情,其实也不是故意忽视,是中年夫妻的惯例了。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再有浓情蜜意都被日子里的柴米油盐磨尽了,哪里还会注意你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脸上表情是不是正常呢,恐怕是连你这张脸都不想见了呢。 贾政与王氏会合之后,一起往荣庆堂而去,同时,因着贾政去找王氏,中间耽误了点时间,就和鸳鸯后通知的贾赦和邢氏在荣庆堂门口打了一个照面。 贾政素来标榜自己知礼高洁,所以他纵使心里再不愿意,也还是对年长他三岁的大哥贾赦先行了礼。 贾赦也没跟他客气,弟弟拜见长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矫情的,所以他应了一声就带着邢氏进去了。 贾政心中郁闷,但是还是保持着形象,和王氏一起跟着走进了荣庆堂。 见几个人都到了,史溁就命人将刚才已经问了的那家人给带了上来,此时那家人虽然之前被林之孝绑过,但是史溁早就命人给他们松绑,还给他们换了一身衣物,此时见着也不似刚见面时的不堪。 “既然都到了,那咱们就开始罢。”随着史溁的话,守门的丫鬟把门窗闭死,屋内只剩几个主子,还有林之孝和几个心腹下人。 贾赦早就注意到屋内的这几个人了,一进门他就感觉出了屋内的气氛不对,再见到林之孝也在这里,而不是和贾琏王熙凤两口子一起整理库房的财物,心下就怀疑了几分。 现在看到史溁的脸色,自然第一个发问:“这是怎么了,母亲你这是跟谁生气了,这几个人又是谁?” “王氏,你可认识他们?” 王氏心下正忐忑不已,此时听得史溁发问,急忙道:“回老太太的话,儿媳不认得。” “你当真不认得?” 王氏刚才并没有仔细看这几个人,现在听见史溁一直问她认不认识这几个人心下也起了疑心,仔细地看了一圈,她对着史溁道:“儿媳确实不认得他们。” 史溁面沉如水,语气不见一丝浮动:“你是不认得他们,可是你身边的周瑞家的,可是对这家人熟悉得很那。” 王氏心中本就有鬼,此时见史溁直接提了她的陪房周瑞家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自己放印子钱的事情一定是败露了。 不由得在心里暗恨周瑞一家子办事不得力,连个平头百姓都处理不好,竟然让这家人闹到了府里老太太面前,自己这回少不得要被老太太责备。 史溁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几个粗使婆子从屏风后面拖出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来。 众人定睛一看,这两个人不是周瑞夫妇还能是谁,只不过他们现在头发散乱,嘴也被人堵住,一身的狼狈,再不复大管事的风光了。 随即史溁对着那家人道:“借给你们利钱的是不是他们?” 一个看起来比史溁要老上二十多岁,头发发白的老妇人直接上前指着周瑞就对史溁说道:“对,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的儿子。” 贾政不妨史溁叫他来是因为这件事,心中又羞又恼,羞的是自己平日里也没短了王氏银子,现在外面的人知道自己的妻子放印子钱,岂不是都要说,他们府上没进项了,连这种脏钱也要挣。 恼的是王氏既然干了,就应该干的干净些,现在闹出了人命不说,还没及时处理掉,闹到明面上来,简直是在败坏他的名声。 “这件事是你做的?我自认也没短过你银子使,怎么偏生做出这样不检点的事来。 原本我念着你,多年孝顺母亲,带着几个孩子也是多般不易,就放心地把府上的事情都交给你料理。 你平日里整治周姨娘和赵姨娘,对环儿不好我也就忍了,可是你不知道感恩,竟然做下如此败坏我贾家门庭的事来。 如此这般,往日种种,我也不能再留着你了,你给我端文房四宝来,我今日就给你休书一封,你拿了就立刻家去罢。 好歹夫妻一场,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嫁妆单子里带来的东西,我允许你带走,如此也算全了夫妻情谊。” 说着贾政起身就要去寻笔墨来,准备休了王氏,只是那下人不是荣庆堂的,也不知道笔墨纸砚都在哪,一时半会儿地拿不出来,贾政怒骂一声,就径自起身去寻。 王氏本以为贾政只是在说气话,可是见他竟然自己去找笔墨,就知道贾政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的动了气,真要休了她,也顾不得保持着荣国府二房太太的气度了,张口怒骂道. “好你个贾政,枉我嫁给你多年,还给你生养了三个儿女,为你操持了好几十年的家务,你现在觉得我不好了,给你丢脸了,就想撵我走? 我告诉你,那不能够! 这么些年,你问问你自己,你往咱们二房拿过一个子吗?你只知道从我这拿钱,去养拜在你门下的几个清客,我呸! 你以为他们都是什么好人吗?” 第38章 王氏大闹荣庆堂 “你以为托庇在你门下的都是好人吗?他们还不是看上了咱们府上能给人某职缺的好处。 他们整日只需要奉承着你,就每月能得到不菲的钱财,比那些已经出了仕的官老爷们还要自在。 只要一出门,说是你荣国府二老爷门下的人,谁不给他们几分颜面。 可是你得到什么回报了吗?没有,你只有他们一套套奉承你的话,宝玉我就不说了,左右宝玉还小,先前养在老太太身边也没吃什么苦。 可是你说说,我的珠儿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要不是你非要让他读书,读不出就非打即骂,年轻轻地就坏了身子骨,早早就去了。 我的元姐儿多好个姑娘呢,自打她出生,我就想着要给她攒下十里红妆,将来风风光光地出嫁,有个好归宿,是你非要让我的元姐儿去参加那劳什子的小选,平白让我的元姐儿吃尽了苦。 现在在宫里我又不能探视,每个月的银钱也不知道能不能递到她手里,将来满了二十五出了宫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你说,你竟然还有脸说要休了我,我今天也不和你装了,要么你把我两个孩子还我,要么你就别跟我提什么休不休的,就算是休,也得是我休了你!” 王氏骂贾政的时候,气势十足,让本来想好生诉一顿苦的那家人集体失了声,他们本想着借着自家人的死,好生从贾府敲上一笔银子,可现在一看当老爷的要休自己的夫人,都有些傻眼。 难道不是自己家先诉苦,然后她们家极力安慰,然后许给他们许多好处吗? 怎么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没有人管他们是不是受了委屈,把他们晾到一边,反倒两个人先骂了起来。 史溁见王氏越骂越起劲儿,也觉得一阵头疼,她早就料到王氏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过错,可是没想到贾政竟然要休妻,而王氏直接就暴走了,要追着打贾政。 “够了,你们两个闹什么,当众吵闹追打,成何体统!” 王氏此时就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疯狗,她眼里都是血丝,听见史溁呵斥她,放弃追逐贾政,转头冲着史溁喊道:“老太太,你也别觉得无辜,要不是你非要我们二房出二十万两银子,我至于这么早就把利钱收回来,惹上这个事。 要我说,这件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也别在这装好人。 你抢了我的宝玉,不让他在我身边长大,我连想要见宝玉一面,还要到你这荣庆堂里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 我生了元姐儿,你就抱去教养,左右当时我身子骨不好,你抱去就抱了我没意见。 可是,我生了宝玉,你又抱去了,合着他们几个都不是我生的,都是给你生的。 你抢了我的孩子,你也不是什么好饼!” 邢氏听到了王氏的抱怨,心里因为王氏做下的蠢事暴露而幸灾乐祸的心思也消了,王氏比起他是幸运的,她好歹生了三个孩子。 可是,她现在觉得王氏比她惨得多,生了三个孩子,一个早夭,两个都不能放在身边养,这比没生下孩子的她要惨得多。 贾政见王氏竟然敢当众追打夫君,顶撞婆母,心中也是大怒。 又被王氏追的烦了,没过脑子,扬起手就给了王氏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闹哄哄的荣庆堂安静下来,众人包括史溁的目光都落到了堂上两个人的身上。 贾政也被声音给惊回了神,他看着自己刚才打了王氏耳光的手,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动手打人了,还打的是个女人,还是自己虽然嫌弃,但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只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贾赦见事情不妙,上前把贾政按了他的位置上。 坐回原位的贾政也没了扇王氏巴掌时的勇气,只低着头坐着,一副丧气的模样,看得史溁又皱了皱眉。 贾政平时看着比贾赦靠谱多了,怎么一到该用人的时候,净掉链子呢? 贾政一坐下,贾赦也没理会王氏,现场就剩下王氏一个人钗环散乱地站在花厅中间,出尽了洋相。 史溁没有跟王氏置气,左右王氏骂的又不是她,原身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就算是原身还在,她想教训王氏也教训不到。 谁让这具身体现在是她来支配的呢,要是一直计较这些扯不清的旧账,根本就没有意义。 既然王氏放印子钱的事情已经发出来了,那索性今天就把这庄案子了结,省的史溁过后抓不到王氏的把柄。 “政儿媳妇,你先坐下,你是我们贾家娶回来的媳妇,自然不会不管你。” 史溁知道王氏是怎么也不能被贾政休弃的,一方面是贾王两家的情分在,休弃了王氏就等于是断了和王家的关系。 原本的姻亲会因为王氏被休弃,而瞬间变为敌人。 贾家现在的情况看似繁花似锦,但是确是岌岌可危,断然不能在根基都不稳固的情况下树敌。 所以,史溁只能给王氏个深刻的教训,而不能把她扫地出门,见王氏没动,史溁就对着鸳鸯吩咐道。 “鸳鸯,你愣在那做甚,还不扶二太太一把,仔细别摔了。” 王氏虽然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可是经过刚才的寂静,她已经反应过来了,对自己刚才追着贾政打和骂老太太的行为后悔不已。 此时,见史溁给她个台阶,她就顺着台阶下了。 王氏不再闹腾,这件事就好办了,史溁对着那几个被吓得魂儿都不稳了的人说道。 “这件事是我们府上的下人背着主子私自做的,连累了你们家孩子的性命实属不该,我们也为你们家惋惜。 多好的孩子呢,怎么就想不开一头撞死了呢。 至于她刚才说收回利钱,是气话,做不得数,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不如这样,我们府上捆了他们夫妇去见官,让他们夫妇赔偿你们,也正好定了他们的罪,不叫他们在坑害你们,如何?” “这……” 第39章 赔钱消灾 听得史溁说要把周瑞夫妇拿去见官,那死了人的一家几口互相看了看,他们的眼中透露出一丝犹豫,他们本就是想要一些赔偿,没想着要闹到官府衙门去。 他们这个二儿子原本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早年间他们老两口就因为这个二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人家学上了赌钱,一气之下就将这个二儿子给分了出去单过。 二儿媳妇今个突然跑回来说二儿子死了,一打听原来是他前几天在赌坊输了钱,又不甘心就在那巷子里放印子钱的地方,借了银子准备去赌坊翻本。 可是他一夜之间又输了个精光,本欲再借上一些,翻了身一起还上,就碰巧人家要他还钱,他一想自己欠着赌坊几十两的银子,如今又欠了人家二十两,就算是把他卖了也还不清这么些银子。 而且那赌坊的掌柜说他要是还不上钱,就把他媳妇和孩子带走抵债,他觉得没了活头,索性就一头撞死在巷子里。 这老汉得了信,为了保住自己的二儿媳和孙子,他们才出面,以为自己是苦主,再怎么说死了人也能得几两银子,没成想,还没等他们在人家府前叫喊,就被这家的管事不问缘由地捆了去。 直接被关在柴房里,一家子人哪里见过世面,直接就被吓得不轻,后来有人过来把他们带到了府里老太太住的地方,一路上没少听带他们来的人说什么府上大老爷是大将军。 几个人就以为自己来讹人也没打听清楚,这下可好,自己家惹上了朝廷的大将军,那些个将军可都是能打仗的,还会杀人,听巷口那说书的人讲,这些大将军杀人都不眨眼的。 要是这府上的大老爷问都没问就把自己一家都杀了怎么办?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被带到了史溁的面前,因着心中畏惧,又看史溁满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不苟言笑地坐在上座上看着他们。 直觉得被这府上主人的气势所摄,不敢造次,等到史溁说给他们松绑之后,几个人才将将回过神来,却把心中狮子大开口的心思给歇了。 又见将军府的老爷和太太闹了这么一出更是目瞪口呆,那老汉本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只是为了给二儿媳和孙子求点银钱来过活,才上门闹事,此时一见人家夫妻两个因为这件事竟然闹着要休妻,顿时觉得心中过意不去。 因为自己这个混账儿子,把人家多年的夫妻给拆散了,终究不妥,就犹豫起来。 “这......” “贵人不必如此,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是自作自受,怪不得贵人,怪不得贵人。” 老汉还是不忍心,在自家老婆子一直给他打眼色的情况下,还是咬牙说出了不怪罪王氏的话来。 史溁没想到这家人竟然不是那借着道理,漫天要价的人,也有些动容,不管那人是不是个赌徒,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死了,没有漫天要价,还怜惜间接害死他二儿子的人,这人品属实难得。 当下,也不再拿什么见官不见官之类的话,吓唬他们了,史溁知道就算是今天真的拿周瑞夫妇去见官,自家要是不发话,衙门也是不敢立案的,唯有自己家允准了才行。 “你家毕竟死了人,这件事虽然不是我们直接导致的,但我们府上终究也有过错,不如老人家您说个数,把这件事早些了了,您那儿子也好早些入土为安才是。” 老汉原本不抱希望,准备从这家人手下逃得性命之后,回去就把自家的老屋和田地给卖了,替二儿子把窟窿填上,没想到竟然还能得到一些赔偿,当下也不敢托大,道。 “贵人有所不知,我这二儿子是欠了赌债,这才自我了断的,我们家穷,拿不出这些银子来替他还债,今天不怕贵人恼怒,我就只要贵人能开恩,施舍我们些,让我们把这个混账欠下的债还清了就行。 就是这混账欠的债有些多,他欠了人家赌坊五十两银子,我们也是没法子了,就算是将自家房子和地都卖了也还不起,这才到斗着胆子上贵人您这来......” 贾琏听闻这家死了的儿子是因为欠债还不起才得了这般下场,想起来自家不是也欠着国库的银子,不过这家人欠的是赌坊的银子,才五十两,而自己家欠着国库的银子足有八十万两。 一想到自家如果还不上银子,怕不是要和这家欠钱的儿子一样下黄泉,他就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他对这家人也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想着左右自家也不不差这几十两银子,就权当帮这家人一把吧。 “老太太,孙儿有话想说。” 这件事林之孝捆的人,自然是瞒不过贾琏和王熙凤的,史溁索性在召唤贾赦贾政两家之前,就让人把王熙凤和贾琏两个人叫到了身边。 不意贾琏这个时候有话想说,史溁也想看看他的想法,就允许贾琏说话。 “有话就说罢。” “孙儿认为,这件事确实有不对的地方,这老汉的要求也还算诚恳,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孙儿认为既然人家不愿意为难咱们家,咱们家也不能断了人家的生路。 所以,孙儿想向老太太建议,就同意了这老汉的请求如何?” 史溁听完了贾琏的话,也是微微颔首,贾琏虽然被娇惯得过了些,但是本质上还是好的,这个时候还没有跟宁国府的贾珍和贾蓉父子混在一起,这孩子还是有救的。 现在他给这家人求情,足可见他内心的善良,就同意了贾琏的提议。 “琏儿说的有理,既然我们有对不住人家的地方,那就要改正,不能让人家流血又流泪。 这样吧,政儿媳妇,既然这件事是你的陪房做出来的,那就合该你来替他们承担罪责,这赔给他们家的银子就由你来出,你可愿意。” 王氏现在也冷静下来,她也想保住荣国府二太太的名号,就答应了下来,左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在那些百姓身上看起来大,其实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儿媳愿意。” 第40章 当今的试探 “老人家,我们帮你还上赌债,你儿子借的银子也一笔勾销,另外陪你家三百两银子,你可愿意吗?” 那老汉不想有此意外之喜,哪里还能不同意,这样一来他们家不仅没了外债,还能得这么一大笔银子,买房子置地或者做点小买卖都尽够了。 “只是,你们要知道,对外不能说是我们家下人放的利钱,你们要是能做到,这件事就了了。”史溁意味深长地对着这家人道。 老汉的妻子听到自家还能得三百两银子,眼睛都笑弯了,忙对着史溁保证道:“贵人放心,我们定不会说出去的。” 贾赦把手上的茶碗重重地磕到桌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希望你们真的做得到,不然......” 贾赦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别看我贾家好声好气地给你们拿了这些银子,但是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要是拿了银子还想着有的没的,就别怪我们手黑了。 老汉的妻子被贾赦吓了一条,有看见贾赦衣服上绣的蟒纹,顿时不敢再出声了,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刚才没怎么说话的男人是个将军,搞不好能要了他们全家的命的人。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是天王老子来,自己也不能说,毕竟漫天神佛事情那么多,哪里顾得上她这个普通人的死活。 既然双方都同意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一头撞死的人的尸体,被贾赦安排人,装在大箱子里从荣国府运了出去,那家人也从西角门跟着给他们平账的林之孝走了。 好巧不巧的是,那赌坊正是南安王府开的,南安王府自从投靠了当今之后,就一直充当着当今钱袋子的作用,此时见是荣国府的人带着人来还钱,当下就卖了林之孝一个好,说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给这个人的赌债消了就是。 但是林之孝是何等精明样人,不肯让那管事将账目抹了去,这一桩小事,可是会让自家主子欠人家南安王府好大一个人情,这可是不划算。 见林之孝坚持,那赌坊管事也没坚持,两方将银两和欠条交接明白,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当然,林之孝帮他们还债的银子是王氏出的,没动用二房公用的东西,是王氏从自己的嫁妆里面拿的,贾政对她还是愤恨不已,坚持不让她用二房的银子了结。 史溁本就不想让王氏接着接触荣国府的账目和库房,现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管家权收回来,虽然她不能让贾政休了王氏,但是不代表不会追究王氏的责任。 史溁当众宣布让王氏禁足一个月,让她在自己的屋里反思反思到底错在哪里,对此贾政没有什么异议,王氏就被带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周瑞夫妇连同他们的儿子和女儿也都被贾政找人牙子来给远远发卖了出去,再不是荣国府的奴才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荣国府二房太太的陪房在外面背着主子放印子钱的事情就走漏了消息,让包括史溁在内的诸人都惊讶不已。 惊讶过后,就是愤怒,贾赦当即就认为是那家人嘴不严将事情说出去的,当下拎着自己的佩刀就要去找那家人算账。 史溁忙叫住了他,和他解释自己不放心安排了人看着这家人,倒是没有什么异常,那家人是一句话都没往外说。 听闻问题并不是出自这里之后,贾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表情颓然。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咱们?” 史溁也没什么头绪,要说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都是心腹,他们的身契也都握在贾琏手中,即便是打死了,也不过赔几个钱就能了事的,大徒的律法上对于打死这种签了死契的奴才的宽容度很高。 “你现在就安排人装作外面的人打听清楚是什么人在传谣言,另外不能拖了,你今天就递帖子求见当今圣上,左右咱们银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贾赦也知道其中利害,马上就找出朝服拿着帖子出了门。 话说当今此时正和南安王府的小王爷在宫里闲话家常。 “你说贾赦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办?”当今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荣字,南安王小王爷霍非嬉皮笑脸地站在一边,也不回答当今的话,只一个劲儿对着当今写的字拍马屁。 当今被他生硬的马匹拍的嘴角直抽,咳了两声之后,对着霍非笑骂道:“朕问你话呢,别顾左右而言他。” 霍非见自己躲不过去,无奈地道:“臣也不知道,臣只知道贾赦在他府上做不得主,恐怕还得看他那府上老太太的意思。” 当今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索性就把笔往桌子上一甩,随意地道:“那就等着罢,总会有个结果。” 当今在上次张太医回来之后就召见过张太医,从张太医口中得知,荣公夫人贾史氏是个心疼孩子的,对着贾赦的态度,也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当今就对荣国府产生了兴趣。 这次南安王霍非给他送这个月的银钱,就顺口提起了荣国府二太太放印子钱,然后暴露被迫替苦主还赌债的事。 当今就想试探一下荣国府的态度,他是见过当年贾代善英姿威武的模样的,这些年来也惊讶于贾代善的两个儿子不成器,但是由于荣国府一直没什么动作,也就没管他们。 反正天下现在都是他的了,他也不怕荣国府耍什么花样,现在也就是太上皇还在,他不好更改太上皇的一些政令,等太上皇驾鹤西去之后,他早已想好了一系列的措施。 至于反对他政令的人,寻个由头贬了就是,在他四处安排的探子传回来的话说,京城里这些达官显贵,手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他要是收拾起来,都不用手软。 只是上次见过了贾赦,他心里对贾赦还是有疑虑的,世人都传言贾赦昏聩无能,可是面见他的贾赦虽然已经极力隐藏自己的锋芒了,可还是被他感觉出来些许。 他现在就想知道这个贾赦到底会做出什么选择? 是继续装糊涂呢,还是向他投诚,表明心意呢? 第41章 王氏含泪舍金钏 这边贾赦急吼吼地要进宫面见当今,也顾不得让小厮套车,自己骑着马就出了门,那边贾政因为王氏犯错对王氏是一点好感也无,这几日不是歇在书房里,就是歇在赵姨娘处。 贾政的到来喜得赵姨娘跟什么似的,又是小意奉承又是花言安慰,连带着贾环也在贾政面前得了脸,但贾政仔细思量过宝玉和贾环之后,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胡闹的宝玉,也比贾环强些。 就把心中好生培养贾环的心思歇了,只享受赵姨娘的服侍不提,而上次贾雨村求到他面前的事,因为府上筹备着还钱以及王氏放印子钱事发,他也没逮着贾琏的人影,自然就没拿到贾赦的帖子。 可是他海口已经夸耀出去了,不得已之下,只得命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拿着自己的帖子去吏部找人帮着活动,结果他派出去的小厮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人家吏部的主事看了他的帖子之后,直接就给他退了回来,说是官吏调动朝廷自有法度,让员外郎不必费心。 得知真相的贾政是又羞又气,他一直以荣国府的主人自居,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以前他拿着贾赦的帖子办事,就是觉得这些上下打点活动的事情有辱斯文。 他不愿意沾染上这样市侩的名声,可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与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大哥有这么大的差距,人家任可卖一个没有入仕的昏聩的混蛋面子,也不愿意和他这个工部在任的官员有联系。 无奈之下,贾政只得去王家求见了正准备带兵打仗去的王子腾,此时王子腾还是京营节度使,刚被当今封了定边大将军,北境战事吃紧,当今正倚重这些武将,王子腾也因为这件事在朝上炙手可热。 就因为他出门去了王家,就和贾赦要急着进宫的事情错过了,他现在还不知道王氏的事情已经泄露出去了。 “二舅兄。” 王子腾是王氏的二哥,贾王两家又是世交,即便是贾政素来不喜武将的粗鄙行径,但是对于现在任着二品武职的王子腾还是笑脸以对。 王子腾的府上正是一团忙乱的时候,他一边接待着来拜访的同僚,一边嘱咐着跟着他去打仗的小厮别忘记带上足够的伤药,就见到贾政已经从他们王家的大门走到他面前了。 “妹夫找我有何事,我这忙得很,就不跟妹夫你客套了。” 此话一出,把贾政准备先寒暄两句的话给噎了回去,也不怪王子腾直来直去,他常年待在军营里,讲求的就是一个率直,因为在前线拼杀,作为武将的他也看不上朝廷上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酸儒文人。 连带着对贾政也是有了轻视的态度,当年自家老爷子可是对他说过,什么咱们几个武将家就出了贾政这么一个文采出众的,自己妹妹嫁给他,将来肯定能得个不小的诰命。 他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妹妹嫁过去第二年,贾政下场参加会试却名落孙山,第五年贾政再一次参加会试,结果比上次更惨,他连第三场考试都没停住,被人家从贡院里面抬了出来。 后来,贾政就再没参加过会试了,他这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还是荣国公贾代善临终的时候,上表跟太上皇要来的,当时太上皇还在位,只是身子骨不怎么好,总是叫现在的圣上代理国政。 听闻救过自己性命的贾代善临终上表,在病中挣扎着起身,到了朝堂上当场宣布赐给贾代善之次子贾政官职。 所以王子腾对于靠着父亲的余荫才得了一官半职的贾政,在心里其实是瞧不上的,不过是碍着妹妹的颜面,才与贾政来往一二。 “存周此来,确实是有要事想来求二舅兄。”贾政被王子腾堵了话头,也没办法,只得将来的目的和盘托出。 王子腾就知道贾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那么一个标榜自己清高纯孝的人,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怎么会来见自己。 听得贾政的要求,王子腾只觉得贾政是小题大做了,就这么点小事,竟然还值得他亲自来王家走上一趟,就随口吩咐王家的管家拿着他定远将军的帖子立刻去走上一趟。 说来那人办事也快,就在贾政还在和王子腾没话找话的时候,管家就回来了 贾政没想到王子腾只三言两语就把事办妥了,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气闷,但是面上还得对王子腾道谢。 王子腾正想着要怎么给北境的鞑子们一个深刻的教训,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见贾政向他作揖,只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 “也算不得什么,妹夫不必如此,我就希望你能和我大妹好生过日子,别辜负了我家老爷子把我大妹嫁给你的心思。”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王子腾这话本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正常的当兄长关心自家妹子的话,但是听在贾政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贾政以为王子腾已经知道他和王氏之间起了隔阂,这次帮他办事一是缓和两家关系,还有就是借着自己的能为在敲打他,让他不要再起了休弃王氏的心思。 贾政觉得他在王子腾面前怎么待怎么就觉得不舒服,就起身告辞了,王子腾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就没留他,这更让贾政以为王子腾的做法大有深意,在心中暗恨不已。 但是,人家刚给他办了事,自己也不能还对人家妹妹是这样冷漠的态度,贾政在心里想着就当是自己屈尊降贵地去看看王氏吧,也算报答了王子腾这回。 一进屋子,贾政就见到王氏坐在桌边发呆,屋子里也乱的很,显然是被人砸过,瓷器的碎片溅了一地。 于是他气愤道:“虽然老太太说是禁足你一个月,但到底没重罚,你摆着脸子给谁看?” 王氏本来对自己追打贾政还有些后悔,想着要怎么跟贾政修复一下夫妻关系,可是贾政这些天不来不说,还一直歇在赵姨娘那狐媚子那。 虽说自己是被禁足了,可是他贾政没有,他真的要来见自己,底下人还能真的拦着不成? 现在一来就开始指责她,她自认没什么对不住贾政的地方,平白受了他的指责,把刚才那想要和贾政好生说道说道的心思给扔出了脑海,只反唇相讥道。 “老爷发的好大的火气,难不成我心里不痛快了,不想笑也是错了?我可比不得老爷,就算是不如意,还有那些个不上台面的巴结着,没了我在面前的日子,想来老爷过得滋润得很吧。 就是不知道今个老爷大驾光临,来找我干什么了。” 贾政听得王氏还跟他还嘴,当场就觉得王氏这个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更觉得当初听从父亲之命娶了王氏是个错误。 正当贾政和王氏互相嘲讽的时候,宝玉从族学里面下了学,因着之前贾敏带着黛玉住在府上,还总是待在荣庆堂与她作伴,史溁为了不传出流言来,把宝玉从碧纱橱里面挪了出来。 让王氏自己带宝玉,宝玉如今就住在荣禧堂抱厦的东边第二间房里,东边第一间房是王氏和贾政住的地方,西边的小屋内住着周姨娘和赵姨娘并赵姨娘所出的贾环。 贾政一见到来给王氏请安的宝玉,顿时想到不能让王氏教导宝玉,不然宝玉要是被王氏带坏了,自己可就没有别的嫡子了,就直接对着王氏道:“你既然犯了错,宝玉也不该你来教养了,收拾收拾,还是把宝玉交给老太太带吧。” 王氏这些天得了宝玉在身边的好处,正觉得自己的三个孩子好歹有一个还在身边,感到心里安稳,现在贾政竟然要让她母子分离,当即就觉得天昏地暗,直指着贾政骂道。 “贾政,我自认为这些年对你,对二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觉得我不好了,要卸磨杀驴了是不是?” 贾政眉头深深皱起:“不过是让老太太帮着带宝玉几天,你何必说得这般难听。” “我说的难听?你也没看看是因为什么,宝玉去老太太那这件事,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件事没得商量,就这么定了,宝玉你跟我走。” 贾政此时也动了真火,刚才在王子腾那无端被敲打,现在王氏又对他大呼小叫,他只觉得对王家是烦透了,一家子大字不识的粗鄙之人,哪里有大家子女的风范。 他不禁想起来当初的大嫂,那是知书达理,正经的书香世家出身,一抬手一投足,都别有风范,再看自己的妻子,太太只知道摆弄金银器皿,俗气得很。 贾政这里说的大嫂不是邢氏,而是贾赦的原配夫人,贾赦的原配夫人是正经的世家出身,不仅漂亮还通晓情谊,他不止一次羡慕过大哥贾赦能娶到这样的妻子。 荣庆堂里,史溁听完贾政的话之后,看着被他带到眼前的宝玉久久不语,她不是把宝玉还回去了吗? 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无法贾政说的理直气壮,自己又没有理由拒绝,只得答应下来,只不过她没让宝玉再次住进自己内室的碧纱橱里,而是把宝玉安置在了荣庆堂的东厢房里。 当天夜里,贾政因为受了一肚子的气,也没了去赵姨娘那的心思,原因无他。 盖因为他一去赵姨娘那,赵姨娘不是管他要东西,抱怨王氏平日里是怎么苛待她和贾环的,就是说自己兄弟赵国基的好话,话里话外想着让自己提拔她兄弟。 那赵国基是个好的就罢了,偏生那赵国基是个没本事的,这叫自己如何重用?赵姨娘说的次数多了,他就不想去了,再者赵姨娘连着生了两个孩子,年岁也不小了,总是没什么滋味。 王氏打听到今夜贾政独自一人歇在书房里,心中也是不断的盘算着,左右事情已经如此了,自己可不能再错下去了,她和贾政其实已经有几年没有夫妻之实了。 这夫妻之间没了实际,情分自然就淡了下来,王氏转着自己手上的佛珠珠串,想着怎么缓和和贾政之间的关系,她可不愿意和贾政一直这样下去,让那个蠢笨张扬的赵姨娘得了便宜。 想着想着就听见方才出去给她热晚膳的金钏唤她:“太太,晚膳已经热好了,您好歹吃一口,这不吃饭身子可是扛不住的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王氏也不接金钏的话,而是抓着金钏的手,借着屋内的烛火细细打量起眼前的金钏来。 烛火照应之下,金钏的脸庞似乎带上了金光,较好的身段即便是身上穿着半旧的夹袄也掩饰不了她的好身材。 王氏看着金钏的眼神深邃了不少,但还是一叹气。 相比于金钏的年轻貌美,王氏只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皱纹的脸实在是难看极了,在心中酸涩了好久,下定了决心,既然自己已经不能再吸引贾政了,还不如派个信得过的人到贾政身边说自己好话。 这样她和贾政之间有了这么一个人调和着,也不至于夫妻之间离了心。 “金钏,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太,我今年十六了。”金钏不知道王氏问她年岁做什么,但是还是据实回答道。 “你跟着我也有七八年了吧,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金钏跪在王氏身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有七年零八个月了,太太素日待金钏极好,金钏都记得的。” 王氏满意地笑道:“难为你这孩子念着咱们之间的情谊,现在我有一件要紧事求你,你可能答应?” 王氏这么说话,金钏哪敢不应,只立刻答道:“太太只管吩咐,金钏无有不应的。” 闻言王氏心中更满意了,从地上把她拉起来,对着她道:“如今我和老爷之间落到这般田地,不外乎是老爷身边没有咱们自己人造成的。 我想在老爷身边安排一个自己人,但是满屋子的人我都信不过,只信得过你。 金钏,你可愿意?” 第42章 贾政贬官 “金钏,你可愿意?” 王氏的话就像是一块大石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口。 金钏没想到王氏口中的要紧事,竟然是要她去伺候贾政,着实被惊得不轻,可是她从未想过要去伺候贾政。 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王氏比之人尽皆知的王熙凤还要善妒,你看教导贾政人事的周姨娘,这些年来就是个出气的死人,那得了贾政几分宠爱的赵姨娘过得也不比她们这些大丫鬟的日子好。 她们这些主子身边的大丫鬟,逢了主子心情好的时候,有的是赏钱拿,而按理来说应该比他们这些丫鬟尊贵的赵姨娘,屋子里头,连个像样的成匹的好料子都没有。 自己要是去伺候贾政了,王氏该怎么想她,再者贾政已经年近四十了,足足比自己大上二十岁,不仅有嫡子,还有贾环这个庶子,又哪能轮得到她出头。 就算是自己生了儿子,等自己儿子长成,贾政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还能做什么主? 她原本想着在王氏面前多加表现,等着过两年宝玉大一些,需要放屋里人的时候,好让王氏想到自己,没想到还没等到她为自己仔细筹谋,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金钏的身子有些发抖,她是真的不想去伺候贾政,刚想开口拒绝,但是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王氏平静地目光,心下一沉。 她跟着王氏七八年了,对于王氏的脾气不算是都清楚,但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一见到王氏的目光就知道,这件事没有她拒绝的余地了。 她答应了这件事,或许王氏还能看在她为王氏办事的份上,给她点颜面,要是她不答应,可能自己明天就能被人拿了错处撵出府去。 那样自己还能有活路,还不如就答应了,拼上一把,要是能和赵姨娘一样得个儿子,将来也算是有个终身的依靠。 于是金钏一咬牙,对着王氏道:“太太,金钏愿意,就是金钏还有一件事求太太,还望太太能够成全。” 王氏不悲不喜,淡淡开口:“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金钏给王氏磕了重重的一个头,然后才道:“就是奴婢有一个妹妹叫玉钏,奴婢想太太给她派个轻省一点的活计,她还小,干不得重活,奴婢就只有这点要求,还望太太成全奴婢。 奴婢和妹妹都是府上的家生子,就算是奴婢去伺候了大老爷,奴婢还是太太您的奴婢,一定唯太太您马首是瞻,忠心于太太您的。” 说完金钏就一个头磕下去,没有起身。 王氏原以为金钏想提什么别的要求,就像是要住好屋子,加月钱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句话的事,笑着答应了。 当夜,金钏就捧着一盏参茶,进了贾政歇息的书房,再没出来。 等到第二日,史溁就见到王氏身边的一个嬷嬷带了已经梳了夫人发髻的金钏来给她请安。 史溁是现代人,对这些事不怎么清楚,即便是接受了原身的记忆,但是心中还是现代人的思维,直到那老嬷嬷向她说明事情缘由之后,她才明白,原来王氏为了笼络住贾政。 不惜使出了这样的招数来,给贾政纳妾,难道她王氏就不吃醋吗?可是史溁也明白,王氏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心下感叹古代的女子即便是做了人家的正头夫人,这日子也是不容易的。 上有婆母压着,自己的夫君可以随意给脸子瞧,但凡被拿住些错处,就要低声下气地给夫君赔礼道歉,甚至还要将自己身边伺候的婢女开了脸,送上自己夫君的床。 主动给自己的夫君纳妾在这里被人们称之为贤惠,可是天下哪个女子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呢? 这样的贤惠,难道不是不得已的贤惠吗?这世道对女子是何其不公,史溁叹了口气,好在自己穿过来的时候,贾代善已经没了好些年了,要是自己穿到贾代善还在的时候。 自己又该怎么办,她可是从原身的记忆里面看到,贾代善是有三个妾的,只不过贾代善一死,原身就把她们都打发了,省得放在眼前看着碍眼。 所以,史溁也没为难那老嬷嬷,只说自己知道了,她又怜惜金钏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要去伺候贾政。 就按照府里的份例加了三层赏了金钏,于是府里的下人都传言,金钏不仅得了太太的青眼,还得了老太太的赏识,是有着大前程的。 一时之间很多人都到金钏面前巴结,金钏虽然面上是笑着的,但是心里难受的紧,什么大前程,自己不过是爷们们用来取乐的一件玩意儿罢了。 往后她的日子是一眼就望到头了,只希望王氏能遵守她的承诺,不让她的日子太难过就是了。 贾政新得了美人,将昨日白日里积攒的怨气一扫而空,一早神清气爽地去上衙了。 而昨日至晚方归的贾赦现在正在荣庆堂和史溁密谈他面见当今的事,贾政不知道贾赦是进宫去了,原本他身边的小厮是要告诉他,贾赦穿着朝服急匆匆出门的消息。 但是昨天贾政一回来就和王氏吵了一架,紧接着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那小厮就没得机会,再后来金钏进书房去伺候了,也没用小厮服侍宽衣等事。 一早贾政又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小厮想着老爷好几天没这么开心过了,想着就算是等老爷下衙回家之后再说,也不迟,就这么错过了。 直到任上,他的同僚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对,他才觉出不对味儿来,还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工部主事拉住了他,与他讲明了京中的传言。 他又羞又恼,心中直骂王氏这个蠢妇,自己又来上了衙,倒是无缘无故走不得,只想着早点捱到下衙,回去好生教训一下王氏。 可还没等到下衙,就闻得当今来了圣旨,只点名要寻他,无法,他只得接旨,可圣旨上的内容又给了他当头一棒,只教他晕头转向。 圣旨上说,贾政之妻王氏纵仆行恶,实难以承受朝廷之五品诰命,特降旨褫夺王氏身上的诰命身份,贾政不能约束妻子,致使妻子犯下如此过错,不堪为官,但是当今圣上念着贾政之父贾代善对朝廷的贡献,特只贬官,不罢官。 另当今圣上听闻贾政一直不顾袭爵之长兄的谦让,多年以来窃居正堂,实为不该,责令贾政三日之内,搬出正堂,将正堂交由其长兄贾赦居住。 第43章 物归正主 贾政在衙上接到当今的这道圣旨之后,只觉得宛如晴天霹雳,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自己兢兢业业干了十多年,都没有得到上头的赏识,就因为王氏这么一件小事,自己的官职就差点保不住了? 愚蠢的王氏,自己当初就怎么娶了她! 贾政想晕倒,这样他就不用面对同僚们看着他异样的目光了,可是他不敢,在接旨的时候当场晕倒,这是在藐视皇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是当今要你现在去死,你也只能叩拜之后谢主隆恩。 满脸羞愧地接下圣旨,送走了来宣旨的小太监,贾政就一脸茫然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来宣旨的不是当今身边行走的夏太监,而是夏太监众多徒弟中的一个,夏太监是当今身边的第一大总管,平时只负责宣三品以上升迁或者晋封这等大喜事的圣旨。 这些个晦气的事都是他收的这些个徒弟在干,当这小太监得知宣的十个贬官的旨意后,撇了撇嘴,这种差事是很大可能拿不到孝敬的。 一般人在得知自己被贬之后,都是伤心于自己的境遇,哪里顾的上打点他们这些宣旨的内侍,只有少数人心思活络,无论自己得的是什么旨意,都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照样会给他们这些来宣旨的人一份厚礼,而他们拿了人家的银钱,也会适时地提点几句,他们到底犯了圣上什么忌讳。 这种互惠互利的事,不算常见,也不算少有,全看那被宣旨的人是何等能为了。 按照小太监这么些年跟在夏太监身边的见闻来看,那些个宠辱不惊的人基本上都有起复的机会,有的甚至东山再起之后,做的官比原来的还大。 见到贾政一副失了魂儿的样子,那小太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不聪明的,这样的人才不值得他理会,索性一甩拂尘,带着人走了。 等到回了宫里,当今去看望太上皇去了,夏太监也得了一阵闲工夫,见小太监回来了,一边让小太监过来给自己捶腰,一边问道:“旨意可传完了?那政二老爷是个什么反应?” “师傅,别提了,那就是个无能的软脚虾,刚听了一条就撑不住了,当场瘫在地上,这还是荣国府的后人呢,也不顶用啊。” 夏太监点了一下小太监的额头,严肃道:“咱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竟然混忘了,那荣国府当家的可不是他。 你还成日跟在咱家身边呢,怎么就没看到那荣国府的赦大老爷,他面见陛下的时候,可是腿都不抖的,完全不像是个昏聩无能的人。 小路子,你记住,咱家就教你这么一回,只要是这个人还有一丝翻身的机会,你都不要得罪死他,省得事情做绝了,断了自己的后路。 咱们这样的人,除了依靠主子就剩下这消息灵通的好处,平生的追求就是能熬到出宫养老的那天,你跟在我身边可要好生学着,别辜负了我对你的心思。” 那叫小路子的小太监闻言殷勤地给夏太监按起脚来,他知道不是谁都能得了在这宫里得意了几十年的夏太监的教导的,自己师傅愿意跟他说几句,那代表着师傅看重他。 那边贾政得了贬官的旨意,失魂落魄,这边荣国府却接到了与之截然不同的旨意。 这边是另一个太监来宣的旨意,宣旨内侍是当今身边的曹太监,本来当今是准备让夏太监亲自跑一趟的,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和皇后一起去给太上皇请安,就转派了曹太监。 夏太监也不在意,他更在乎太上皇,再说这些年他因为宣旨拿了不少各处官员的孝敬,对于这么一回半回的根本就看不上,再者没看当今一想到宣旨就叫的他吗。 这说明自己在当今心目中是第一位的,夏太监对自己能得了世上最尊贵的两个主子的青睐十分得意。 那曹太监不过是一个给当今端茶的小太监罢了,不值当他去针对,可他不知道的是,曹太监是当今年少时无意从总管手下救下来的,自从发现了他是太上皇安插的人之后。 当今就想好了以后让曹太监代替他的想法,之所以现在还留着他,是因为太上皇还在,且身子骨实在不好,自己不愿意刺激太上皇,那毕竟是亲老子,当今还没那么丧心病狂想让太上皇早死。 连想要做的举措,都按了下来,等着太上皇故去之后,再行施行。 当今的旨意下来之后,荣国府的众人是又惊又喜,只是惊的是王氏,喜的是史溁和大房。 王氏得知自己被褫夺了诰命,而且贾政也贬了官之后,就直接一仰头晕了过去,才成了贾政姨娘的金钏忙上前扶她,但一个没了自主意识的人的重量,岂是她这个平日里金娇玉贵养着的大丫鬟能承受的住的。 当即就被倒下的王氏压在了身上,贾赦等大房一干人等正高兴着呢,谁想王氏竟然如此煞风景,顿时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到底王熙凤顾念着王氏是她的姑母,带着平儿去给王氏拉到了一边,又换了几个婆子来用春凳将王氏抬回她自己的屋子里去。 刚抬走王氏,王熙凤就发现金钏还躺在地上,嘴边还有一丝血迹,显然是受了伤,只得又叫了另一拨人来将金钏也如法抬走。 史溁早就叫人去请大夫了,不管各人际遇是什么样的,总不能让人出什么意外。 好在大夫来了给二人一看,王氏没什么事,就是一时之间气血翻涌,堵得晕了过去,而金钏就伤的有些严重了。 正是因为她把自己当成了王氏的肉垫子,王氏没受伤,反倒是她自己因为王氏不轻的重量压断了一根肋骨,还戳到了肺腑。 好在虽然受伤,但是无性命之忧,仔细将养一段时日也就是了,史溁听闻大夫说能治好,也是松了口气,自让大夫去开药不提。 圣旨给出的期限是三日,所以众人也不急,贾赦当然不急,他多少年了,都没住到荣禧堂里面,自然也不缺这三日。 但是终于等到下衙回府的贾政就不这么以为了,他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到天变得乌黑都没回府。 正当史溁要命人出去寻的时候,就看见素日跟在贾政身边的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第44章 梨香院 “老太太,老太太,老爷喝醉了,身上银钱不够,酒楼的人把老爷扣下了,说是付了酒钱才能走。” 史溁无法,只得派赖大从账上支了银子,跟着贾政的小厮去走上一趟,不管怎么样,先把贾政接回府再说。 被派出去的赖大本是准备料理完手上的活就回家的,他早就求了恩典,给自己的儿子赖尚荣脱了奴籍,捐了官。 在贾府外面买房子置地,得了好大一个园子,更有仆妇数十人专门服侍,俨然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老太爷。 他紧赶慢赶就想着快些把政二老爷赶紧接回来,自己好回家去抱自己的金孙去。 等到了人家酒楼,让人家酒楼的掌柜好一顿讽刺,他只得替贾政给人家赔罪,就这样贾政在回来的路上,还推搡着他。 满嘴都是怨怼之语,怪老太太不疼他,只心疼大哥,刚开始还好,赖大没想管。 无论贾政和史溁谁私下里抱怨谁,那都是府上老太太和老爷母子之间的事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在这个时候,就当是聋子是瞎子。 可贾政抱怨着抱怨着就偏了题,竟然抱怨起当今来,他抱怨当今不识忠良,放着他这个忠君爱国的人看不见,却去宠信贾赦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赖大一听,这不就坏事儿了吗,虽说京城晚上没什么人,但是晚归的行人总有一些的,那些晚上在风月场所逍遥寻快活的人也不少。 方才贾政这般言语说是酒后胡言也罢,但要是被有心人听去,那就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扣上去。 赖大咬了咬牙,一狠心在贾政的后脖颈上劈了一手刀,他心道对不住了政二老爷,老奴这也是没办法。 二老爷您不要身家性命了,老奴还要呢,您还是好好歇着罢。 就这样史溁见到贾政的时候他是昏着被与赖大同去的小厮们给抬回来的。 史溁见贾政醉成这样,也没办法说话,索性等贾政醒了酒之后再说,就命人将贾政抬回去。 抬贾政回去的人等到了贾政住的地方却犯了难,贾政这个样子总要有个人照顾才是,可是王氏和贾政才刚闹掰。 贾政新得的白姨娘,也就是金钏今个也受了伤,总不好抬到那去,院子里就只剩下赵姨娘和周姨娘了。 周姨娘素来是不愿意掺和这些事的,这些年她和贾政几乎见不了几面。 贾政也从来不到她屋子里去,她听得外面闹哄哄的,早就闭紧了房门,全当自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抬贾政回来的下人一看,只得将贾政抬到了赵姨娘那。 没想到赵姨娘这今天来了老娘和妹子,正一大家子人在屋里,没得贾政的地方,这些抬人的小厮只得认命。 将贾政抬到了王氏的正屋里,王氏无法即便是现在她再不愿意见到贾政,还是得给贾政换衣收拾。 贾政第二天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竟然歇在王氏屋里,心中就是一阵恶心,穿上衣服就准备去书房里。 一出屋子贾政就发现他的小厮一直等在门外,此时见了他就直接对着他道。 “老爷,白姨娘受伤了,昨个夜里发了高烧,您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她是怎么受的伤?” 贾政新得了金钏这个年轻美貌的姨娘,新鲜感还没过,就听见出了事,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他听完昨个宣旨的时候发生的事之后,对王氏的怨恨又加重了一层。 吩咐小厮给金钏请个好大夫之后,他就抬腿去荣庆堂给史溁请安了。 贾政没什么办法,也知道自己昨晚没直接回府已经是大不妥了,晚了半日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脑子里清醒的记忆就只有在酒楼喝酒的那一幕,之后就不知道了。 贾政一见到史溁,突然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进来就在史溁面前跪下了,哭的不能自已。 史溁原本准备好的话也不能立时就说了,她只得站起来把贾政扶起来,史溁心里明白,这一日之间如翻天覆地般的差距让贾政还不能适应过来。 可是她心中更加清楚的是,要是放任贾政继续住在荣禧堂里,那才是真正地为贾政带来祸端。只不过按照史溁原本的计划,是不打算这么快就让贾政搬出来的,她是想和贾政谈话之后,再劝说贾政将荣禧堂倒出来。 但是没有想到随着当今的一道旨意,让她的计划被打乱了,史溁在心中感叹道就算是书中的人物,她纵使知道每个人的性格,也没有办法将他们全部掌握。 “唉,政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地上凉,你快起来。” 贾政看到了史溁脸上的复杂神色,以为史溁是在纠结当今的旨意,心下是一阵感动,他就知道母亲是最疼他的,这一切都是王氏的不对,他环顾四周发现王氏不在荣庆堂里,当即大怒。 “母亲,当今的意思儿子都明白,这一切都是王氏的过错,都是她连累的儿子被贬了官,现在这等重要的时候,她竟然敢不到场,儿子回去就亲自去教训她,管叫她以后不会这般作为。” 说着他转身对着坐在一边喝茶的贾赦就是一躬身,“大哥,如今我被贬了官,诸多公事还要与接任的人交接明白,房中的东西还要安排人打点,还望大哥多等上一天,让我好生收拾一下。” 圣旨已下,贾政是不搬也得搬,所以贾赦也不在意是早一天住进荣禧堂还是晚一天住进荣禧堂。 “二弟你想收拾多久都可以,我不着急。” “多谢大哥体恤。” “政儿,”史溁叫住了寻借口要脱身离去的贾政,她还有事情要嘱咐贾政,圣旨上只说了要贾政搬出荣禧堂,但是没有规定贾政搬出去之后住哪,贾政他们二房主子下人这么多人,不能没有地方住。 贾赦现在住的东院是不能给贾政住的,那是历来荣国府继承人该住的地方,在贾政没来之前,史溁已经和贾赦商量好了,等贾赦搬到荣禧堂里面之后,就命人请泥瓦匠来,把东院好生修缮一遍。 等翻修好了,就让贾琏和王熙凤住进去,之前十多年贾赦不翻修院子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在东院还要再住上几十年,只要老太太还没故去,他是不能把贾政撵走的。 “政儿,你搬出去也得有个地方住,咱们府上东北角上有个梨香院,你也知道那是你祖父当年静养之处,精巧幽静,前厅后舍什么的都齐全,与咱们府上西南的角门极近,你们住在那,出门也方便些。” 贾政其实心里也愁自己没地方住,但是圣旨上没有名言要他搬出荣国府,他也不愿意离去。 如今听得史溁为他寻这么个住处,心中也对这处院子满意得很,当年贾代善是在荣禧堂里面过身的,根本就没熬到祖父那般将养的年岁。这个院子可是祖父住的,自己住进去也不算跌价,就欣然同意了。 “多谢母亲亲自为儿子寻得住处,儿子这就去吩咐人搬东西,不叫母亲为难。” 第45章 贾将军真乃忠君爱国之士 贾政离去之后,贾赦和史溁就着刚才的话头接着说下去,昨日贾赦和史溁说觐见当今的话说了一半,就得来了当今的圣旨,连同王氏晕倒和金钏受伤请大夫闹得人仰马翻,索性就不再讨论只等着今日再好生筹谋。 “赦儿,你且说说,咱们只是进献银子,咱们就扯到你弟弟住处的事情上了,你跟当今说了什么?” “母亲,儿子面见当今,只是将咱家这些日子筹备的银票和妹夫的折子一起敬上,当今当场就说了三个好字,话里话外对咱们两家十分满意。” “那是怎么回事?”史溁疑惑,贾林两家只是进献银子罢了,若是贾赦没说,当今应该想不到这一层才对。 “是南安小王爷,儿子面见当今的时候,他也在一边,儿子本来说完咱们家马上就会把欠国库的银子还到户部的时候,是他在一边说出来的,他说只是听闻,但是不知道真假。 当今听了起了兴趣,问儿子,儿子不能不答,这才如实禀告。” 史溁原怕贾赦是故意借着机会给贾政上眼药,故而有此一问,现下听闻不是贾赦自己说的,也松了口气,多少世家大族不是被人从外面攻破的,就怕自己先斗起来。 贾赦苦笑一声道:“母亲,儿子虽然和二弟性格不投,但终究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儿子断然不会害了二弟去,还请母亲放心。” “既然赦儿你已经将还国库银子的事情在当今面前过了明路,你就尽快将事情办好,早一天办妥,也是早一天了结这件事。” “母亲说的是,等儿子拿到二弟那一房的二十万两,即刻就请户部的人来上门查验。” 史溁闻言点了点头,对他的做法表示赞同,他们准备进献给当今的一百二十万两,是准备的银票,贾赦秘密联系了几个至交好友,将库房里一些珍藏了好久的古董玉器等悄悄卖了出去,只说自己短了银子使。 这几个好友也算是够意思,给贾赦开出的价钱还算公道,尤其是库房里有一幅画圣吴道子的真迹,实为世间难得之物,一个好友直接就给贾赦开出了十五万两的天价。 也没含糊,当天晚上贾赦就收到了全部的款项,再加上他和史溁凑出来的金票银票,足足够了。 并且在去面见当今的时候,贾赦就把这一百二十万两,都交给了当今。而欠银就没有办法拿出这么多银票了。 毕竟荣国府可不是开钱庄的,能有这么多银票还是因为多年积累,如今一次尽数掏空了,欠银就只能拿府上的金银器皿来抵数了。 贾赦从史溁这离开之后,就去户部叫人,户部尚书李大人早就得了当今的吩咐,说是贾赦这几日可能回来找他,让他好生接待。 一听闻是一等将军贾赦来了,李大人亲自迎了出来,“下官见过贾将军。” 贾赦也不托大道:“李大人客气了,我来也是有求于李大人你啊。” 户部尚书为正二品朝职,加上李大人身上并无爵位,所以按照身份上还是是一等将军的贾赦要尊贵些,他对着贾赦自称下官也并无不妥。 其实李大人身为一个实权的尚书不必如此自贬身份,只是还有当今亲口吩咐这一层,故而如此。 两人寒暄之后,贾赦说明来意,李大人惊讶不已,他是户部的主官,深知今年朝廷各处银子吃紧,原本以为当今是允了贾赦向国库借银,还想着要怎么替当今省点银子,没想到贾赦不是来借钱的,而是来还钱的。 当下也不生疏地叫贾赦贾将军了,而是称呼起了贾赦的表字。 “贾恩侯你真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忠君爱国之人啊,老夫自愧不如啊。” 李大人的一番话说的贾赦不好意思极了,要不是自家老太太发现了不对,自己也不会想着要还银子,毕竟欠着国库银子的人家有上百家,像他们贾家这样的欠上几十万两的人家,也不下三十家。 别人家都没还,你凭什么要还,你们家又没有出什么事,当那个出头鸟做什么呢?好好的白花花的银子留着自家用不好吗,干什么还钱呢。 贾赦带着户部清点的人回府,正赶上贾政带着一干小厮仆妇搬家,两方人马在荣国府的厅堂之内来回穿梭,好不热闹。 只不过户部的人都是喜笑颜开,精神十足,而二房的下人一个个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户部的人这么几个月以来,只有别人从他们这支取银子的份,都不得进账,现在来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们尚书大人的脸色应该能好看不少了,不用担心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挨骂了。 当今下旨让贾赦回归荣禧堂正位和荣国府浩浩荡荡地还钱的事情想瞒是瞒不住的,更何况当今和荣国府都没想着这件事不让旁人知道。 所以,京城的人家但凡是有点地位的,都知道荣国府贾家还国库银子了,足足八十万两,一些不靠谱的传言竟然说,户部去荣国府抬银子的队伍,前头进了户部的大门,后头还没从荣国府里出来呢。 一时间在勋贵圈子里面,沉寂多年的荣国府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少年时代英姿俊朗的贾赦,也被当年的老人给回忆起来,连带着前几天那几个人牙子从荣国府得了贾赦的姬妾的事都被翻出来。 更有人回忆起当年贾赦对自己的原配夫人是怎样的痴情,即便是寒冬腊月,只要他的夫人说想要看梅花了,贾赦都能去郊外亲自折梅花回来给夫人赏玩。 又听说这次贾赦卖了房中的姬妾之后,就没再如以往一般一茬一茬地换伺候的人,众人在心中感慨不已,这昏聩多年的贾赦,是突然灵光了? 这就导致了连刚进京准备今年考会试的一些赶考的考生都从茶馆说书人处,听闻了荣国府家主贾赦的风流韵事。 有的人家听说了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贾赦改好了,是喜事一件,也盼望着自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弟,能如同贾赦一般幡然悔悟。 但是更多的人家,都在嘲笑贾赦这般把家底都掏空了,换来的不过是一处不能动的居所,他这圣旨是花银子买的,还没用到正处上。 他的弟弟又贬了官,怎么看怎么是个赔本的买卖,一时之间都在私下里笑话贾赦真是人老糊涂了不中用,做出这等糊涂的决定来。 第46章 元春封妃 贾赦也不管外面人是怎么议论自己的,他如今了却了心中的一件大事,又正了家主之位,只觉得志得意满,儿子与儿媳也是能干的,想来他们府上再保上几十年的富贵不成问题。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贾琏和王熙凤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个儿子,偏生自己是个做公公的,想开口也是为难,有心叫邢氏去,邢氏身份又实在太低,只得作罢。 贾政带人搬到梨香院之后,就单独给自己准备了一间房间,他说要静思己过,想想自己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贾政是不愿意再和王氏住在一起。 但是王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能随意让王氏住到厢房里去,索性就单开了一间正房居住。 荣国府这般旗鼓,累的隔壁宁国府也被人拿出来津津乐道,这些天贾珍只要一出门,就能听到人家议论他们两府。 他有心想管上一管,但是议论他们的处处都是,根本就堵不上别人家的嘴,他出门几回都是如此,郁闷不已,干脆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他不想出门,可是有人偏偏要他出门,在道观里面清修的贾敬也听说了他那堂弟贾赦的做法,就派人来唤贾珍前去。 贾珍只得倒霉一般地上街,只是这次他没骑马,而是选择了坐马车,用以隔绝外面议论的声音。 也不知道贾敬把贾珍叫过去说了些什么,宁国府的赖二管家只见到贾珍从道观回来之后黑到锅底的脸色。 第二天,贾珍就带着户部的人回到了宁国府,然后没有半日的功夫,全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宁国府把欠银也还上了。 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宁荣二府同气连枝,一家还钱另一家不跟上那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可是当年的欠银,两家各自欠了八十万两,宁国府被荣国府连累,一下子拿出去这么一大笔银子,贾珍心里头疼得很,有两个月不曾和荣国府的爷们们来往。 但贾赦正盘算着怎么治理荣国府,贾政因为贬官,正心灰意冷,贾琏又只顾着和王熙凤两个人调养身体,都没记得起贾珍来。 贾珍赌的这场气是白堵了,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 宫里,当今正和皇后在寝宫里面下棋,就听闻太上皇派人来说是想要见他,当今也纳闷,这不年不节的唤他去作甚,只得放弃与皇后下棋,且先去见了太上皇再说。 出了冬月,太上皇的身子好了许多,前两天趁着他忙着安排人出去打仗的功夫还背着他接见了好几个老臣,当今没说什么,只当自己不知道,但是在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太上皇的种种动作无一不表明了,他要把交给当今的权柄收回来的心思,当今不得不早做打算。 果然一见到太上皇,太上皇就主动跟他聊起了当年四处征战的时日。 “长泰,你来了,到父皇这来,父皇有好一阵子都没见到你了。” 当今闻言坐到太上皇的床边,拉住了太上皇的手,太上皇对当今的态度十分满意,继续道:“当年那,父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跟着你皇祖父四处打天下呢,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老了,你也是一代帝王了。” “父皇可不老,儿子这么多年能最后登上这个位置,多亏了父皇您的教导,咱们大徒也是因为父皇您的治理才得到现在这般繁华的。” “哪能不老呢,不老岂不成了老妖怪了,我老了就爱听别人跟我说些趣事,我听闻荣公的大儿子把欠银还给国库了?”太上皇虽然老迈,但是一双眼睛倒是明亮得很。 就算是当今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是太上皇的对手,听闻太上皇提起贾赦还欠银的事,当今就知道太上皇找他来的目的八成是在这了,当即也不隐瞒,回答道:“是,贾恩侯倒是个忠心的。” “嗯,你知道就好,贾家可是一门忠烈啊,当年打仗的时候,要不是荣公救了父皇,哪里有现在这般帝业,你要记在心里才是。” “父皇自儿子开始治理国事就这般嘱咐儿子,儿子一直都不敢忘的,要是没有这些忠心的老臣,这天下未必是咱们家的。” 太上皇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状似随意地问道:“父皇听说,你好像贬了贾代善二儿子的官,这是何故?他们家忠心如此,怎么不嘉奖,反倒贬斥?” 当今心中一叹,果然是在这等着他,只得解释道:“那贾政原也没什么太大的过错,只是自荣公离世之后,一直住在正堂后面,他住在那,袭爵的贾赦自然不好搬进去,当时有言官上折子弹劾,儿子没办法,这才小小地贬了一下贾政的官位。 反倒是贾政的夫人行事大有不妥,儿子只是褫夺了她的诰命,并未对她做什么。” 太上皇听了当今的解释,也是若有所思,他不是不知道贾政的妻子王氏放印子钱,但是一想到当年救他性命的贾代善,就不免心软,这般为贾政说道也是想护着这帮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老臣。 “朕记得贾政有个女儿,当年是小选进宫的做了正八品的女史,现下宫里不是正在考核要选凤藻宫尚书吗?朕闲来无事,就翻阅了她们这些女史的答卷,这个贾女史朕觉得才华横溢,在一众女史之间极为难得,不如就点了她为尚书,如何?” 当今听得太上皇的意思,是决心要施恩贾家了,左不过是个宫女罢了,顺着太上皇的心意也好,索性自己再给这宫女一个恩典,也算是哄太上皇开心了,当下就答应道。 “父皇说的是,既然是父皇赏识的人,才华品貌一定不错,儿子刚即位不久,后宫尚且空虚,不如儿子就纳了这贾女史,封她做贤妃,居一宫之主位,如此也不算亏待了她。” 太上皇见当今如此上道,心下也欣慰几分,自己这个四儿子虽然当了皇帝,但还是能听进去他的话的,当下又对着当今关心了几句,听着倒是比刚见面时候的话真切些。 贾元春在宫苑里面正摆弄着书籍,心里想着以后的出路,原本她以为自己才貌双全,哪怕是在后宫之中也定能夺得一席之地,但是没想到进了宫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们这些小选进宫的想要出头是何等困难,她因为是荣国公孙女的身份,才一开始就被封了女史,还能带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一起进宫。 那些和她一批小选的人可就没她这么好的待遇了,有些现在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只能在宫里熬日子。 可是就算她是个女史又如何,也见不到天颜,好在自己家每个月还能送进来些银子,她上下打点,这日子终究比其他人好过许多。 但这不是她贾元春想要的结局,自己今年已经22岁了,再有三年按照宫里的惯例就要被放还回家,可是要是真的被放出宫去。 以自己那时年岁,如何能在京城里面寻得一个好人家,殊不知京城里面的达官显贵之家,皆十分看重儿女亲事。 无一不在儿女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积极相看起来,要是有中意的人家的公子和小姐,都是早早定了亲,约了婚期,等到儿女到了年岁,就直接过礼成亲。 自己这年岁出去,断然是寻不到什么好人的,就算是寻到没娶上妻子,也断然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缘故。 想来不是什么定亲之人亡故,就是内里有隐疾不好开口,她贾元春可不想屈就这些人。 她不是个愚笨的,心想着自己进了宫,府里也把支持前太子的事情告诉了自己。 其中就有宁国府那贾蓉之妻秦可卿是前太子被废之后,在幽禁处生下的一个不在皇家玉牒上的女儿。 宁荣二府都是支持前太子的,尤以长房宁国府最甚,贾敬还没将官职辞去遁入道观清修之时,正是前太子得意势盛的时候。 太上皇对前太子的宠爱,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位皇子,朝中一大半臣子都以为将来前太子必定就是下一任君主。 可是没想到前太子两次被废,再没了起复的机会,就连他生下的女儿,都只能抱到善堂。 后来被秦家收养,忠心于前太子的贾敬,瞒着众人定下了孙子与秦可卿的婚事。 贾元春记得自己母亲给自己来信的时候提过,说是府里老太太曾经说过,秦可卿也就是蓉大奶奶,是孙媳妇儿中的第一得意人。 可不是第一位吗?那位可是有着皇家血统的,只是现在当今即位,已经容不得前太子再起风浪了。 贾元春觉得现在当今留着前太子,是因为太上皇还在,一旦太上皇故去,前太子估计很快就会和太上皇在地下团聚。 而他们这些曾经跟过前太子的人,必定会被当今清算,贾元春细细琢磨着,如果这次考核自己不能中,就只能出卖秦可卿的身份了。 这样自家能借着这个机会和前太子划清界限,只是要对不起小时候曾经和她在一起待过的秦可卿了。 小的时候,她就觉得秦可卿与旁的小家女子不同,秦家清贫,可是秦可卿对于荣国府的珍奇物件如数家珍。 见到众人也不胆怯,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从养生堂抱养来的养女。 贾元春就对她早早起了疑心,等后来她知道时,方才解了心中疑惑。 正犹豫间,贾元春就听得贴身伺候她的抱琴走进来唤她:“小姐,小姐,大喜事,夏公公来宣旨了!” 贾元春只觉得自己许是考中了,当下也欣喜地接旨,自己要是能当上尚书,就能有机会面见当今圣上,自己或许不用这么悲观,事情还有转机。 贾元春一出屋子就发现,夏守忠夏太监亲自端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身后跟着一溜端着托盘的宫人,朝她走来。 贾元春当即跪下,准备迎接旨意,跟在她身后的抱琴也在她身后跪下。 夏太监走到贾元春面前停下,展开圣旨,高声道:“女史贾氏接旨~” 贾元春叩首:“贾氏接旨。” 夏太监随即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贾氏。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着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以册宝、晋尔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妃。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贾元春没想到伴随着晋封尚书后头,还有册其为贤妃的旨意,大喜过望。 她伸出双手接过圣旨,叩谢隆恩,三呼万岁。 礼成贾元春就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史了,而是贤妃娘娘。 夏太监也是有眼色的,笑容满面地对贾元春道:“恭喜贤妃娘娘,陛下下旨,让您居住贤阳宫,此时已经有人去帮娘娘您收拾东西去了。” 说罢对着身后的几个小太监道:“还不快把步撵抬来,让娘娘上辇。” 呵斥完小太监,夏守忠又对着贾元春道:“娘娘今日晋封之喜,陛下今晚回去贤阳宫盘桓,还望娘娘早作准备,不要辜负了皇恩才是。” 贾元春向夏守忠道了谢,一旁的抱琴极有眼色地在夏守忠袖子里塞了一个荷包。 夏守忠一捏就知道里面放的是银票,脸上的笑容更真实了些:“娘娘先去贤阳宫,奴才还需要去通知娘娘的家人,就不多陪娘娘了。” 贾元春身为女史多年,自然是知道规矩的,方拜托夏守忠道:“有劳公公了,还望公公跟本宫家人说上一句,就说本宫一切都好,不必挂心。” 夏守忠自然是无有不答应的,举手之劳的事情,再说这贤妃如今新贵晋封,少不得要得宠几日,自己卖个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上,就算是用不上,也不至于被吹了枕边风去。 第47章 嘱咐元春 少时,贾敏正带着黛玉来荣庆堂陪伴史溁,因着府上这几日的动静,她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母亲,府上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手上没什么银钱,也没帮上什么忙……” “这算什么,咱们府上还能支撑,很不必要你操心,你呀就好生调养身子,等着一家团聚就是了。” 史溁知道林家这次也是出了血本,但是为着保密,林如海就连贾敏也没有告诉。 史溁这时也不愿意说破,当今虽然也收了林家的银子,但是迟迟没有给出消息,她也不敢随意猜测。 而林如海也给吏部交情好的一个大人写了信,正在托人活动。 权等林如海调回京之后,由他们两口子自己解释去吧,现在告诉贾敏,以贾敏这敏感的心思,不知道又要想到哪里去。 “那二哥他……” 正说着,就闻得宫里来人传报,说是让府上的政二老爷入朝谢恩,此时贾政正在他的新书房里,史溁听完夏守忠的意思之后,急忙命人去寻贾政。 贾敏在一旁小声地问史溁:“母亲?” 史溁冲着贾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惊慌:“当今已经下旨贬过你二哥一回了,短时间断然不会再有第二次,许是别的事情也未可知。” 而且小太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件好事,史溁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是夏守忠没明说,她是不能开口的,只能等着贾政捎信回来再做打算。 因着叫的急,刚摆上饭菜还没吃的贾政穿着换了颜色的官袍,就随着来传话的小太监一起打马离开。 这两日府里乱的很,史溁就让邢氏等人不必在用饭的时候来荣庆堂,此时众人都在各自房里。 贾赦因为帮着当今料理林家秘密进献的那部分银子,不在府里。 此时只剩下邢氏在荣禧堂正屋里,她身边的丫鬟沫儿正给她布菜。 “太太,今日厨房送来的菜色较之前少了些,不过瞧着还好,想必厨房里的厨子整治菜色时是用了心的。” 邢氏笑道:“可不是少了不少,如今可是可着头做帽子了,现在是一点富余也不能得的。” 丫鬟沫儿疑惑道:“那太太怎生还这么高兴?” 你忘记了?原先王氏掌着管家权的时候,纵有足够的御田胭脂米,也是分不到咱们这多少的,咱们院里都是紧着老爷吃用的。 林姑太太回家,东府的珍哥儿媳妇来,也不知咱们府上这位二太太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客人吃下用的白饭,当真是扫了咱们的脸面。 现下虽然数量缺了些,但是各处主子人人都有份,更不必见她趾高气扬的样子,教我如何不快活。” 丫鬟沫儿若有所悟,但是还是不太明白。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老爷昨个高兴,特地对我说了,虽然这两年年景不好,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上来,但是咱们家庄田无数,纵使还钱用的也是库房里面吃灰的死物。 那些个铜锡家伙都是不用的物件,如今折变了给咱们家填上亏空,也算是全了它们的用途。 府上能得进项的庄田商铺都在,不出两年,咱们就不用这么紧吧了。” 沫儿哪里懂得这些,只是顺着邢氏说话,讨邢氏开心罢了。 “太太说的很是,是沫儿浅薄了。” 邢氏闻言心中更高兴了一些,她就喜欢沫儿这个丫头,不管她说什么,沫儿都是赞同的,让她如何不舒心。 许是知道主家经此一事之后,必然钱粮短缺,贾家的各处庄田等管事,约了一起送了些田产来。 王氏势弱,王熙凤如今是唯一的管家奶奶,风光无比多少下人仆妇都恨不得上前露脸。 这些庄田上的人一来,就有人立刻回了王熙凤。 王熙凤正愁府上用度缩减,一听此事亲自带着人清点入库。 货单上写着:御田胭脂米十石,碧糯一百五十斛,白糯一百五十斛,粉粳一百五十斛,杂色梁谷各五十斛,下用白米两千石,各色干菜五车。 这些粮食干菜,足够荣国府用上大半年了,王熙凤当即赏了各处的庄田管事一人二十两。 等回到屋里,听闻贾政被叫进宫去了,和贾琏也是一阵纳罕,王熙凤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就拉着贾琏到了史溁的荣庆堂来。 此时,史溁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不敢十分确定,早就派人飞马去探听消息,可派去了四五波人,都没带回来什么有用的话。 忽的,贾政身边的小厮来报,说是让史溁带着府里的太太们进朝谢恩,史溁一颗半悬着的心也落了地,果然是她猜测的那样。 王熙凤开口问道:“谢什么恩?府里主子都在这,你说的详细些,比没头没尾的。” 那小厮喘了口气,满面笑容地对着史溁和王熙凤等人道:“老太太,太太,奶奶,是大喜事,咱们家大小姐,被当今圣上封为贤妃娘娘了,还得了一个什么名叫什么尚书的。” 史溁确认道:“是凤藻宫尚书吧?” 那小厮急忙点头应是,一时之间荣庆堂里众人的脸色精彩纷呈。 史溁听闻贾元春没被封为贤德妃而是只封了贤妃,并且时间上比原来早了几年,想来是因为他们家在当今面前露头的缘故。 但是当今在贬了贾政之后,马上加封贾政的女儿,应该不是出自当今的本意。 想到刚刚和贾敏讨论的林如海的事情,史溁觉得怕不是太上皇出手了,可是真能够添乱的。 按照史溁的想法,让二房没了干预府上事务的能力,或许可以尽最大可能保全两房的人。 凡此祸患种种,皆由权力而起。 二房得不到权力,自然会好好过日子,少了争抢的心思,大房虽向当今投诚,但是也不过深参与朝政,当保富贵无虞。 原本事情正按照史溁设想的方向走去,没想到元春在这个时候封了妃。 元春封妃是大事,无形之中给了二房极大的脸面,打破了府中刚倾斜向大房的格局。 邢氏脸上都是笑容:“你消息报的好,还不快赏。” 王熙凤脸上正一半欣喜一半忧愁,闻得邢氏的话,只隐晦地看了邢氏一眼,随即看向了史溁,等着史溁发话。 “琏儿,还不快去找你老子回来,按规矩他也是要一起去的。” 贾琏得了史溁的吩咐,急忙带着昭儿出去寻不知去向的贾赦。 “凤哥,琏儿身上只捐得了个虚衔,这虚衔不好的地方,就是不能给得了虚衔之人的妻子诰命,今天你是进不得宫了。 咱们府上本该是我带着你太太和二婶一起进宫谢恩的,可你也知道,偏生当今刚夺了你二婶的诰命。 这谢恩她去不得,只我和你太太两个人娘娘面上未免难看了些,你去通知一下珍儿媳妇,让她和我们同去。 左右咱们家出了娘娘也是要记在族谱上的,就叫他们一起来罢。” 王熙凤闻言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立刻亲去宁国府通知尤氏等人。 史溁知道进朝谢恩是要按品大妆的,可是她自己又不会,鸳鸯虽然平时给她搭配衣物和首饰,但对于品级的妆容也不是很精通。 原身自从贾代善重病以后,就再也没入朝谢过恩,至今十余年了,鸳鸯也是这几年间提拔上来的,自然不会。 史溁只得按照原身的记忆,召了已经去养老,不在院里当差的赖大家的,这才把妆容画好。 刚画好妆容就闻得尤氏已经在外等候了,史溁戴上象征着超品国公夫人诰命的朝冠也出了门,一行三人乘着大轿往宫里行去。 因没寻得贾赦,贾琏也不知去向,贾珍和贾蓉父子无法,只得随着轿子一同前往。 及至进了宫,史溁带着邢氏和尤氏先去凤阳宫拜见了皇后娘娘,得了皇后的准许之后,由伺候元春的抱琴亲自引路,到了贤阳宫拜见元春。 史溁带着邢氏和尤氏一进到贤阳宫的正堂就见到元春身着贤妃品级服饰,端坐在上座上,史溁立刻按照规矩拜见。 “臣妇携家眷拜见贤妃娘娘。” 不等史溁拜倒,元春就已经从上座上下来,亲自搀扶起史溁。 “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史溁还是坚持着向元春屈膝,小声道:“礼不可废,更何况娘娘如今刚刚封妃,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可不能被人拿了错处去。” 元春闻言也没再阻止史溁和邢氏尤氏的拜见,拜见后众人按照次序一一落座。 元春率先开口道:“祖母,近来身子可好,宝玉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母亲怎的没来?” 一连串的话,都是元春心中最想问的,前两个问题,史溁也没什么不好回答的,只第三问王氏怎么没来,这个问题不太好说。 但是又不能交给邢氏和尤氏开口,只得答道:“祖母一切都好,宝玉比小时候乖巧了很多,如今在族学里读书,娘娘不必太挂心。” “宝玉肯读书就好,我进宫的时候,宝玉还没我的腰高呢,也不知道他现在长多高了。要不是嫔妃召见家人不能见外男,我还真想见见宝玉。” 关心完宝玉,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元春有些疑惑地问道:“祖母,母亲呢?母亲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没和祖母一起进宫来?” 史溁叹了口气,对着元春道:“当今才下旨夺了你母亲的诰命,她如今进不来宫里。” 元春脸上因为当了多年女史的沉稳消失不见,追问道:“这是为何,母亲怎么好端端地失了诰命?” 史溁只得将王氏放银子钱的事告知元春,元春听了之后久久不语,半晌落下泪来。 “都是孙女的不好,要不是孙女在宫里没出头,还花着家里好些银子,母亲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去干这些害人的事来。” 见元春哭泣,史溁急忙安慰道:“也没那么严重,当今是夺了你母亲的诰命不假,但是别的惩罚一应具无,你母亲如今身体康泰,许是流言过盛,当今不得已而为之。 再说你现在是一宫主位,按例今晚当今是要来你这过夜的,你现在哭肿了眼睛,还怎么伺候当今,还不快把眼泪擦了,等一会儿揉红了就不好了。” 元春也不想在当今面前露出不好看的样子,也听劝地擦掉了眼泪。 想了想史溁还是开口嘱咐元春道:“你如今成了天子嫔御,做事愈发得小心了,要记得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你听见的都要听不见。 还有既然当今纳了你,你就一门心思好好地伺候当今,千万不要在当今面前提起咱们家。” 元春不解:“祖母,我进宫不就是为了给家里带来助力的吗?若是我不提,我又有什么用呢?” 史溁拉着元春的手道:“傻孩子,你只要好端端地坐在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你忘了天子最忌讳的就是前朝和后宫之间传递消息,那可是刺探宫闱之罪。 再说,咱们家还有爷们们在呢,哪里需要你一个姑娘家为娘家这么拼搏。” 当初安排元春进宫也是迫不得已,贾家贾代善离世,贾赦不入朝,贾政一个从五品闲官,贾家急需一个巩固权势的机会,但是由于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才能进入大选。 贾政的身份不够,元春只能参加小选,元春一旦得了恩宠成为了主子娘娘,贾家地位至少不会下滑。 要是元春没什么出头的机会,贾家也没损失什么,只是心中有些愧疚罢了。 “祖母说的是,元春记下了。” 接下来,元春又问了邢氏和尤氏安好,妃子家人探视的时间是短暂的,转眼间门外守着的抱琴就进来禀告时间到了。 元春拉着史溁的手,神色极为不舍,届时邢氏和尤氏已经转身,史溁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打银票和养身方子等物塞到了元春的宫袍里,随即和邢氏尤氏一起出宫去了。 在史溁塞过来东西的时候,元春就会意收下,等屋子里没人了才拿出来看。 一看之下,又是差点落下泪来。 第48章 榴花开处照官闱(交代完了) 原来是史溁给她的东西都是大徒女子出嫁的时候,当娘的要给自己姑娘准备的。 世家大族的小姐在出嫁前,她们母亲就会给她们的女儿备上教导人事的东西还有以后姑娘怀孕要用到的养胎秘方。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王氏来跟元春说的,但是王氏只气愤自己在女儿封妃子的时候没能入宫朝贺,完全忘记了元春还不懂这些。 还是史溁想起来,元春在入宫前府里并没有人跟她讲过这些事,想来那个时候荣国府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是一步几乎九成会输的棋。 根本没有想到元春会有出头之日,可是令史溁疑惑的是,既然觉得元春不可能成为妃子,为什么不给元春备好嫁妆。 在大徒要从小就给自家姑娘攒嫁妆,姑娘出嫁的时候银钱物什一应俱全,这样姑娘在婆家就多了几分底气。 当初贾敏出嫁的时候,只压箱银子史溁就给贾敏备了十万两,更别提别的庄田商铺等东西了。 王氏更不用提,她是王家那一代的嫡长女,王家老爷子能征善战,与贾代善一样在打仗的时候,得了不少好物。 王氏出嫁的时候嫁妆也有六七十万之数,更别提王氏那妹子嫁到薛家因为是低嫁,将来所处的孩子都是商户,不得科举入仕。 王家老爷子更是给她陪嫁了上百万的嫁妆作为补偿。 许是原身和王氏谁都没想到过元春万一不能封妃,年满二十五岁出宫之后该怎么办? 还是根本就不敢想这个可能? 无论怎么样,史溁觉得该尽的责任是要尽的,尤其是宫里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笑着笑着就倒了的去处,元春在那样的环境中该是多么艰难。 元春将方子等物放入瓷枕之中收好,就见宫里来了专门在妃子侍寝之前,特意来讲授的嬷嬷。 因着元春已经看过了史溁给她的绢布,言谈举止之间不再是刚看到内容时候害羞不已,那嬷嬷见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中对这位刚晋封的贤妃也是赞赏不已。 她专司这么多年,宫里形形色色的妃嫔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养气功夫这么好的,不由得提点了元春一句:“当今最不喜梨花,更不喜欢似雪般素白的东西,但过分花团锦簇了倒是不好。” 元春知道嬷嬷是在帮助自己,牢牢记住了,即待嬷嬷离去,元春就命人将茶碗都换成了素雅高贵的单色釉瓷器。 还褪去了繁重的贤妃吉服,换上了广储司送来的一套裙边绣着石榴花淡纹的齐腰襦裙,恰巧与那单色釉瓷器是同一种颜色。 元春命人将香炉里燃着的香熄了,开窗放了好一会儿,才命人将随着众多花卉一起送来的迎春摘下几朵代替发簪点缀在发髻上。 等到当今来的时候,只觉得屋内不似宫里别处充斥着脂粉气息,再一看去美人与屋内背景相得益彰,只觉得心旷神怡。 眼前女子鬓发明润,性资绝美,端正中不失一丝娇俏,身量匀称,一拜间,美人鬓上插着的花朵掉落,却被开着窗吹过来的风托到了当今肩膀。 当今虚扶一把,元春顺势起身。 “起来吧,你才华出众,不如就此景即兴一做?” 元春先是一礼,思索了片刻之后,随即开口道:“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当今听了大笑一声赞道:“只瞬息就有此佳句,爱妃果然才选凤藻宫,名副其实。 既然爱妃说了描妆,朕总不得违背了你的心意。” 转头对着抱琴道:“且取胭脂水粉来,朕这就为你家娘娘做妆面一副。” 说罢,揽过元春笑道:“不然岂不辜负了爱妃句中的鸳鸯之景。” 待抱琴将胭脂水粉拿来之后,当今即兴在元春额头画下粉色石榴花一朵,与元春多穿之裙甚是相配。 元春一如史溁所言,对当今十分尽心,绝口不提贾家的人和事,一夜下来当今对元春也是极为满意,他比谁都明白后宫关系着前朝,但是他素来不喜后宫与前朝有所牵扯。 这个新封的贤妃看起来很是懂事,一时之间多去了元春这几次,倒是惹得宫中的吴贵妃在皇后面前酸了好几回。 但是因为贤妃与贵妃同是正一品衔,即便是人人都以四妃中的贵妃为尊,吴贵妃也奈何不得元春,皇后没有子嗣,在潜邸的时候,皇后曾经生过一个男孩,但是八岁就夭折了。 自那以后,皇后伤了心,再不愿意生孩子,当今对皇后十分敬重,别的妃子一旦对皇后不敬就会失宠,所以也没有妃子敢去招惹皇后。 所以当当今多去了元春那几次之后,皇后还曾打趣过当今:“陛下新得美人,可还记得旧人否?” 一遍遍直问得当今脸红耳赤方才罢休。 至于妃子之间的争斗,皇后是不想管的,只要是不闹的过火了,就各打五十大板,息事了事。 所以,元春面对吴贵妃的挑衅一向十分忍让,在请安的时候也不与吴贵妃做无谓的争辩,让喜好清净的皇后对她十分满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做了什么手脚。 一次请安的时候,当今正好看见吴贵妃又在没事找事,找元春的麻烦,当即将吴贵妃禁足一月。 后宫众人见娘家势力极大的吴贵妃都被当今数落,也都缩紧自己的爪牙,生怕当今的怒火下一个会烧到自己头上。 元春的封妃并没有让贾政官复原职,连同原着中因为元春封妃,贾政被点了学差的事也消失不见,贾政现在只是一个六品主事。 同僚们虽然嫉妒他的女儿坐上了妃位,但是见他依旧还是个小小的主事,也心中平衡了不少。 经元春封妃贾政并未得以升官,以及吴贵妃禁足,但是吴贵妃的哥哥依旧深受当今倚仗之后,朝中诸人有心思活络的已经明白了,当今的意思是要将后宫与前朝分开。 后宫之事乃是帝王家事,与你们前朝的臣子没什么关系,你们少插嘴。 你家的女孩子得不得宠,与你升不升官没什么联系,想要将官位做的更高,那就得努力办差,这才是正途。 第49章 葫芦公案——渊莲曲 金陵应天府。 薛家祖宅。 “大爷,听说今个牙行新来了不少十二三岁成色极好的丫头,其中一个更是眉心天然一颗红痣,生的极为秀丽,那宋牙人知道咱们府上这几日采买下人,特地寻了小的提起的呢。” 一个刚从郊外马球场回来的,长着娃娃脸,眼睛大的少爷闻言起了兴致:“什么时候他那里竟然有这么好的丫头了,还不把我的马牵来,咱们去好生瞧上一瞧。” 此时牙行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带着老奴挑选生得俊美的男孩子,他素喜男风,喜欢与生的俊俏的男孩子亲近。 谁料想一转身见到了给宋牙人端茶倒水的丫头,只轻轻一瞥那丫头的眉心红痣,这书生打扮的人就觉得原本看上的几个男孩子都俗不可耐。 只这女子才是他毕生追求之所在,当下就问宋牙人这丫头多少银钱可卖,宋牙人十分得意,原本是打算卖给薛家少爷的,但是他给了薛家小厮这么久的消息,也不见人来买。 就起了再寻买主的心思,整日将这丫头带在身边,此时见是当地一个小乡绅的公子来问,想着也是能买得起的,遂道:“她可与那些不同”。 书生顺着宋牙人的手指向看去,原是他刚才挑选的几个男孩子,也笑着对宋牙人道:“自然,粗陶怎可与玉杯相提并论,我也不与你打机锋,你只说个数来。” 宋牙人伸出两根手指,那书生试探地问道:“二十两?你这价格可不地道啊。” 谁料宋牙人摇了摇头,只向书生伸出两根手指,那书生咬牙道:“二百两?” 宋牙人将手指慢慢收回,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书生本就是一个小乡绅的孩子,父母早亡,只留他带着一家子老仆靠着祖上薄产度日,他不懂经营,却闲时也会去赌坊等处转悠一圈,一下子拿出二百两也是需要考虑的。 那书生本不欲再买,但是回头看着这丫头,只觉得无法舍下,遂言道:“一百八十两。” 宋牙人开口:“错儿,你且进去,这不需要你来伺候了。”丫头称是,木木地就要往屋里去。 书生心急,也不顾讨价还价,只伸手阻拦道:“别,二百两就二百两,我出了。”随即掏出荷包一点,里面有一百八十八两,他看向自己身边一直跟着的老仆。 老仆原本对他喜好男子甚为忧心,现下见自家公子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女子,欣喜不已,见公子买人的银钱不够,就掏出了自己多年积攒的二十两银子,尽数交给了书生。 书生将两处银子合为一处,给了宋牙人,宋牙人细细点过之后笑眯眯地对着丫头道:“还愣着干什么,给你主子请安。” 丫头俯身一拜,书生却上前扶了她起来,一边让老仆跟着宋牙人去取那卖身契,一边对着丫头道:“你不必如此,我虽买了你,但是却不是要你来做伺候人的活计。” 书生与老仆耳语些许方才对着错儿接着道:“我已让老仆去取你的卖身契了,等拿到后就去给你上官府衙门销了号,恢复良籍,我之前虽有个病故的没过门的妻子,现在父母都不在,没了父母之命,我也不好办。 索性给你脱了籍之后,在衙门得了正经的纳妾文书。咱们就回家过日子去。” 那叫错儿的丫头闻言,眼珠动了动,只是拜了书生一拜并不言语。 书生一指刚才挑的那几个男孩子,对着错儿赌咒发誓道:“我冯渊今日在此立誓,今日能与错儿姑娘相遇,乃是三生有幸,上天眷顾。 我冯渊自得了错儿姑娘之后,此生不复再娶第二人,如不能与错儿姑娘结为连理,冯某绝不独活。” 老仆与那宋牙人出了堂屋 ,却不是往宋牙人的住处去,而是另到了一条巷子里,一处较为简陋的房子里,宋牙人在里面寻到了一个满身酒气的污糟人出来,直言有人要买下错儿。 原来这错儿丫头是交给牙行代卖的,这错儿的身契还在这老汉手里。 那人浑浊的双眼放出一道精光,看向跟在宋牙人身后的冯家老仆,摇了摇头道:“这个不行,太老了。” 说罢那人就要回去,却被老仆阻拦:“老人家莫怪,买下错儿姑娘的不是我,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想要纳错儿做良妾,我家公子年方十九家中亦无主母磋磨,老人家尽可放心了。” 那醉酒老汉才转过身来,将错儿的身契交给老仆,等到宋牙人和冯家老仆临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只听得屋内那接着回去喝酒的老汉自顾自地感叹道:“我今日罪孽可满了!” 等老仆拿到身契交与冯渊,冯渊亲自将错儿送回了老汉处,与错儿与老汉约定三日之后,亲自备下羊酒果品来求娶,风风光光地将错儿抬回冯府。 及待天刚擦黑,那老汉看着给他默默煮醒酒汤的错儿感叹了好一会儿,看错儿眉眼中有了不同于往日的生气,但是还有些担忧之色,还是让自家老婆去劝,老汉的老婆将错儿带回房里,细细地道。 “这冯公子必待好日期来接,我听人说他是个绝风流人品,家里颇过得,素习又最厌恶堂客,今竟破价买你,后事不言可知。只耐得三两日,何必忧闷!” 错儿闻言方才略解忧闷,自为从此得所。 宋牙人做了这么一比大买卖,从老汉那得了十五两银子,正高兴着准备关了牙行的门家去,就见着几个人骑着马飞奔而来,一些道路两旁的想着晚些收摊的商贩不少都遭了殃。 那几人也不回头看,只有最后跟着的一人下马来拿了些铜钱给这些无辜的商贩,他掏铜板的动作熟练得很,想来这事情他是平日里做惯了的。 为首的正是前头提过的薛家大爷,他翻身下马来,对着宋牙人就是问道:“你之前让人来说的那眉间一颗胭脂痣的丫头现下在哪?来出来给爷瞧瞧?” 第50章 葫芦公案——娇花怨 薛家大爷说完径自往屋内走去,宋牙人一听心中只觉得坏了,刚才冯公子已经买走了错儿这丫头,现下薛公子又来寻人,这叫他如何是好。 宋牙人在门口搓着手犹豫着,薛家大爷名叫薛蟠,是皇商紫薇舍人之后,平日里就爱在金陵城里纵马长驰,是金陵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见宋牙人许久都没回话,薛蟠开口催促道:“是你派人来告诉我的,怎么,合着是耍爷玩呢?” 薛蟠的小厮也呵斥道:“宋义,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消遣我们家大爷。” 宋牙人本就心神不定,此时被人一喝斥就将人已经被冯家买走了的事和盘托出。 听闻人已经被买走了,薛蟠只觉得没意思,又想着来了就来了,还不如看看剩下的女孩子,或许能挑上几个供妈和妹妹使唤。 只是剩下的女孩子终是凡品,薛蟠只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趣,只摆摆手叫人退下了,没见到那个出奇的丫头又没选到合适的女孩子,他只觉得心中晦气,便在街巷中带着人闲逛起来。 可巧的是,错儿和那醉汉的家就在牙行周边,这处房子也不是醉汉买的,而是临时赁下的。 薛蟠从这门口经过的时候,恰巧碰上了错儿出来倒水,错儿从小就生得粉雕玉琢,十分标志,等及长大更添了风采,今天冯公子说要还她良籍,以后都不必过着这样孤苦的日子了,让她如何不开心。 虽然不敢在醉汉和他老婆面前表现出来,但是此时街巷上人少,想到那冯公子也是生的仪表风流,错儿不免面上带着笑意。 单单只是这一笑,就坏事儿了,薛蟠恰巧就看到了错儿这夜间美人娇花照水的一幕,又见她眉间红痣只觉得这丫头就是宋牙人说早卖了的那个,不免在心中遗憾。 错儿不知道此时薛蟠已经看上了他,没有理走过来的众人就回房去了。 薛蟠忍不住心思,随即他就带人上了门,想看看是何等人家竟然买得此婢,一看之下,薛蟠只觉得气愤不已,只一个糟烂的老汉,外加一个同样上不得台面的老婆子。 碰巧醉汉贪杯,没喝错儿给他煮的醒酒汤,只迷糊间见家里进了人,也不赶,直要与来人再喝一杯。 薛蟠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和不适,只对着醉汉道:“刚才我在屋外见到你家有一小娘子,可是你什么人?” 醉汉醉着听得有人问起错儿,满脸得意地说:“那是我干女儿,养了约么十二三年了,生的是如天仙似的人品。” 薛蟠一听只觉得这般人品落在这老汉家真是埋没了,自己恰巧屋里没人,就起了占有错儿的心思,想罢对着醉汉道:“我欲娶你这干女儿去作妾,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雪白的银子来,薛蟠拿出的不是在市面上流通的漆黑的市银,而是官铸的纹银。 银子雪白的光芒在烛火的映照下更让人动心了,醉汉被银子的光芒吸引,脑中什么都不剩了,只有眼前的银锭,无论薛蟠说什么,他都答应下来。 薛蟠想着自己到底是急切了些,想要添屋里人这事,总不好不告诉自己母亲,就想着禀明了母亲之后,再来这家把错儿接走。 谁料想,偏生郊外庄子上出了事,他走不开得去料理,这一来一去等薛蟠禀明母亲获得准许之后,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四日。 他急急带着人上门,到了地方才发现人去楼空,那家人早不知是何去向,薛蟠不死心便问家房四邻。 他们人多,住在旁边的一个妇人不敢不说,只说这家女儿昨天已经被人用喜轿抬走了。 薛蟠一听这还得了,一路问询,终于找到了挂满红绸的冯家,想着自己看上的女子被人先娶走了,就是一阵羞愤。 也没用小厮叫门就带人冲进了冯家,一进门就见冯渊正在院中用草绳编蛐蛐,昨夜错儿曾经对他说,小时候曾经记得自己记不清楚的亲爹曾经给她编过。 冯渊听了就记在心里,一早起来错儿尤在昏睡,他就想给错儿一个惊喜,哪里就料到薛蟠带着人气势汹汹地上门来。 被人莫名闯进家里,冯渊的面上也不好看,言语中带了怒气:“尔等是何人,为何闯我冯府。” 此时薛蟠也记起,好像那晚宋牙人说了是一个姓冯的人将错儿买去了,想来就是眼前这人。 一打量只觉得此人生的单薄,觉得他配不上错儿,就开口道:“错儿的干爹已经将错儿许给我了,还收了我的银子,我此番来是要带错儿家去的。” 冯渊一听有人觊觎他心中所爱,更是怒火中烧:“好生没理,我是在牙行买下错儿的,过了明路,也未曾听闻错儿的干爹将她许给别人。 怎么好端端就冒出个你来,什么带错儿家去,我冯府就是错儿的家,错儿就住在这里是我冯渊的妻子,她哪都不能去。” 薛蟠也生了火气,不与冯渊废话,只上去一拳打在冯渊眼眶上,冯渊的眼眶瞬间青紫。 见到自家大爷都上了,小厮跟班门哪有不上的道理,一顿拳脚下来,冯渊整洁的衣物上尽是草根和泥土,好生狼狈。 薛蟠低头看他:“你将错儿交给我,我就放了你,你买错儿的银钱我也一并给你,若是你还不满意,我也可以另买几个女孩子与你,你意下如何?” 冯渊只当错儿是心中所爱,再装不下旁人,哪里肯,只咬了牙说不肯。 薛蟠气急,只叫小厮们再打,小厮们为了在自家大爷面前表现,竟一点儿都不留手,手下没个轻重,踢踹捶打在冯渊的要害几处,冯渊没多久就一动都不动了。 薛蟠虽然纨绔,但是也只是想威胁一下冯渊,想让他交出错儿而已,没想下手太重,伸手一探鼻息,冯渊还有口气。 他就带着小厮下人们溜了,虽然慌乱但是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错儿从里屋带走,错儿被下人们拖着只看到了倒在院中不省人事的冯渊,奈何挣脱不得,又因下人恐她叫喊被堵了嘴,只得生生看着自己被拖走。 第51章 葫芦公案—冤孽逢 冯家老仆一早被冯渊支出去采买衣料绸缎等物,准备给错儿置办些像样子的首饰头面,因而在薛蟠上门要人的时候并不在府中。 还是素日里与冯渊混在一处的一个乐坊的伶人,想着与冯渊讨些酒钱来上门才发现,冯渊此人躺在自家院子里面,被人打了一个臭死。 那伶人顾不得冯渊的狼狈,直叫人去请了大夫来,还亲自在冯渊身边照顾,为的就是往日他与冯渊有着不俗的情分在。 老仆得知消息,撂下手中东西就赶回来,只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冯渊,当即老泪纵横。 守了一夜冯渊仍未转醒,老仆只在床前守着冯渊不愿意离开,却也恢复了些神智,遂派自己儿子去打听到底是什么人将自家少爷打成这般模样。 少时,老仆的儿子回来,说是薛家,老仆一听忙问到底是哪个薛家,金陵地界姓薛的可多了。 老仆的儿子一跺脚,对着自己爹道:“还能是哪个薛家,就是义忠亲王老千岁门下专司采购物料的薛家。” “冤孽,冤孽啊,怎生偏是他家。” 老仆一听是这个薛家,当下心就凉了一半,这可如何是好,端的等自家公子醒来再做打算罢。 一个买来的妾室,丢了也罢,多少个女子在冯家老仆的心里也比不上冯渊一个人重要。 那边薛蟠赌气带人上门将错儿捆走之后,就将错儿横着放在马上,带着一干小厮人等飞马回了薛家,一路上几乎路过的人都看见了。 自然进门的时候也闹出了不少动静,薛家的太太薛王氏身边的同喜正在给薛王氏捶腿,倒是同贵听人来报自家大爷捆了一个女子回来。 想着怕不是自家大爷又闯祸了,急忙报给了薛王氏。 “夫人,大爷刚才从府外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来,现下大爷已提着那女孩子回房去了。” 薛王氏丈夫早逝,只有一儿一女,素日对这对儿女百般宠爱,不免将孩子惯得骄纵了些。 女儿名唤宝钗,生的一副好人才,性情像极了薛王氏的丈夫,一应生意经营等事,无一不通,只可惜不是个男儿,不然薛家断然不会让自己这个直性子的儿子来当家。 自从薛王氏的丈夫离世后,薛家的生意也大不如前,虽然身边仍有得力忠心的管事在为他们孤儿寡女办事,终究有很多人心中活络了不少。 薛蟠每次去庄子上巡视的时候,拿回来的账目总是混乱不清,还是宝钗心细,指出了其中不同,这才不至于让人蒙骗了去。 这般听闻儿子又做了这样出格的事来,薛王氏推开了伺候她穿鞋的同喜,自己勾上鞋子就急匆匆地往儿子屋子走去。 一进屋就见薛蟠正对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子叫骂。 “哭,就知道哭,爷是跟你干爹付了银子买了你来的,你现在是爷府上的人。 那个病秧子书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惦记他。” “混账!” “你这个孽障又在干甚么?” 薛蟠一见自己母亲来了,忙对着薛王氏说道:“妈有所不知,这就是我前几天跟妈和妹妹提过的那个丫头。” 薛王氏听了薛蟠的话也是上下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小媳妇模样的女孩子,只觉得标致得很。 满脸泪花,却看着不让人生出厌恶之心,见这女子哭的狠了,薛王氏只觉得心中竟然对这女子起了一丝怜惜,怪不得蟠儿喜欢,特特跟自己和宝钗商量了要收房。 自己原想着给蟠儿先定下一门好亲,再给他添屋里人,可蟠儿坚持要纳这女子,又说是个姑娘,自己才答应了的。 可是今天一见,这女子竟然梳着妇人发髻,明明是已经嫁过人了,蟠儿的话不尽不实,自己断然不能让这女子做了蟠儿的屋里人。遂开口道:“蟠儿你又胡闹,她分明不愿意,你又何苦将人绑了来。” 薛蟠一提这事脸上是又羞又恼,直一甩袖子道:“妈有所不知,她干爹将她卖了两家,我是被庄子上的事绊了手脚,这才晚了一日,叫那病秧子书生得了便宜去。” 薛王氏闻得其中还有这般理不清楚的官司,当即唬了一跳,坚决不让薛蟠碰这女子。 正欲开口间,就见守在门外的同贵来报说是姑娘来了,随即只见一个身量丰腴,肤色雪白的姑娘走进门来。 “妈和哥哥在吵什么,我刚点了庄子上送来的账目,就听闻这间吵得很。” 薛蟠见是妹妹来了,只转过身去,用身子挡住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错儿。 薛王氏也将训斥薛蟠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转而对宝钗道:“没什么大事,你哥哥刚才胡闹,我只训斥了他几句,许是声音大了些,反是扰到你了。” 宝钗从小就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进门见到屋内情形心中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此时也不戳破,低头看屋中女子,一时之间竟然觉得熟悉万分,心中当下就有了办法。 “你叫什么?” 宝钗推开了薛蟠不情愿让出的身子,走到错儿面前问道,错儿见了宝钗也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也止了哭声,只是止得太急,略有时候,还会因为刚才哭的狠了,打个嗝。 “我...我叫错儿。” “错儿......”宝钗念着错儿的名字,觉得寓意不好,再说他们家只有买人的,哪里有到了手的人还放回去的,就想给错儿换个名字。 想起早上屋中婢女在自家莲池里剪下的莲蓬,采来的菱角自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与面前这个女子的气度有些相像,就开口道:“错儿这个名字不好听,你既来了我们家,就叫香菱吧。” 说罢转身拉了拉薛蟠的胳膊,“哥哥和妈争执什么,没得惹妈跟你生气,这个丫头我见了喜欢的很,哥哥不如就将她给我使唤如何?” 薛蟠虽然性情骄奢,但是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未到那京城污糟烂泥的地方去过,还不算太坏,素来心中对妈和妹妹是千依百顺,宝钗这般求他,让他如何不答应。 再者,今日见了这丫头哭成这样,又被妈和妹妹知道,终究是不好得手了,索性就顺着宝钗的意思,将改名叫了香菱的错儿给了宝钗,自己回房喝酒去。 第52章 葫芦公案——应生缘 到了宝钗屋里的香菱,也知自己是回不去了,见宝钗也没叫她干什么就坐在屋外间小榻上垂泪出神。 从她记事起就跟着那醉汉,只要她做不好事,那醉汉对她就是非打即骂,渐渐她也就不再想着违逆主人的心思。 可是她是一个人啊,是个人就有复杂的感情,她忘不掉对她温柔极好的冯渊,自她被这薛家大爷强行从冯府带走,也不知道被打伤的冯渊怎么样了。 泪水模糊间,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冯渊一身红色的喜服正在对着她笑,可是这种鲜艳的红色似乎被人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罩,怎么也触不到也看不清楚,对视一下感觉心就会碎掉。 薛蟠在自己屋子里越喝酒越气,他觉得一切都是那醉汉的过错,要不是他将这丫头卖了两家,自己也不会这般没脸。 遂起身叫了一干小厮家丁等人出去寻那醉汉去了。 * 冯府大门朝着的街道上,急匆匆地走来了一僧一道,那带头的和尚说:“坏了,都怪你非要贪喝那万花之茗,来迟了,来迟了。” 道人拄着拐,不满地道:“昨儿个,闲暇之时我掐算过天机,原本既定好的一段因果竟然出了变数,死气之中竟出现了一丝生机。 你我早卡在这般境界这么多年,我想着这不在计算中的变数,或许是你我的一段大机缘也不定,这才不让你早来。” 和尚一边叩门一边嘟哝道:“希望如此吧,若不是机缘,他们又没了却薄命司的公案,没完成这一遭世间苦难,怕不是会影响咱们的修行。” 冯家老仆的儿子来开了门,一看是一个赖头和尚和一个拄着拐穿的破破烂烂的道士,只对二人掏了些铜板出来,放到赖头和尚手中举着的钵里。 “府上如今忙得很,这些铜板你们拿好,也足够你们买几个素包子垫肚子了。” 赖头和尚掂了掂钵,铜板与钵体相碰发出金属清脆地碰撞声,那和尚大笑一声,径直走进了冯府:“既然府上能施舍我们些铜板,如何不能予我们二人一些饭食,好生没理,我二人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主人家是谁,怎么教出如此糊涂的仆从来。” 跛足道人也腿脚轻便地跟着和尚走进了冯府,冯家老仆的儿子竟然没拦住,只得跟着二人往院子里头去。 不多时和尚和道士两个人就到了冯渊的床前,只见那道人从一个满是泥污的葫芦里面拿出一颗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药丸来,直接就给冯渊塞了进去,老仆阻止不及,等掰开冯渊的嘴细看时,药丸已经化了。 待老仆要回身去找二人算账时,那一僧一道早没了踪迹,老仆只问他儿子:“那两人呢?” 一旁立着的老仆的儿子恍若大梦初醒一般,回答道:“啊?什么?没看到啊,他们明明刚才还在这呢。” 过了许久,床上的冯渊似乎是有了知觉,手指先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我在哪?” 老仆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此时见自家少爷转醒,喜的眼角的泪都没擦干净,直扑到冯渊床前。 “少爷,少爷,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 冯渊像是在回忆什么,只回答老仆道:“福伯,我原本是从咱们府上出去的,不知走了多久,只到了一处烟雾缭绕的地方。 那里有一处深不见底的水池,上面生着一株长着红蕊的莲花。 可巧的是,一只虫子在荷叶上爬着,想要咬那莲花,却被水池不知怎地起的一道水柱给打落了,淹死在池子里。 我正觉得稀奇,就将两道光辉冲我摄来,似乎是两个人影,我眼前一闪就回来了。” 老仆一听,那两道人影必然是刚才那胡搅蛮缠的一僧一道了,当下将二人刚才来给他喂药的事细细说了。 主仆两人又是一番感叹,感叹完冯渊只问错儿在何处,老仆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才道明是薛家抢去了。 又说儿子打听来的消息知道了那醉汉根本就不是错儿的干爹,而是一个拐子,错儿是他从小拐来的。 当下就命老仆雇了些人来,因着自己动不了就让老仆的儿子带着家伙去找那拐子算账。 话说那拐子酒醒之后,记起自己的糊涂事,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带着自家老婆子跑了,他没出金陵城,只在金陵城的一处脏乱的小巷子里躲了起来。 只想着避了风头去,再寻去处,他老婆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埋怨他道:“你说你拐了那么多个,偏生留着这个,说什么得有了好人家来买才卖,现下得罪了人,可怎么收场?” 醉汉也是一脸懊悔,但是他还是呵斥自己老婆道:“都是我的罪孽,我原想着就再干这一次就收手,哪里知道这个丫头竟然是恩人之女。 这个丫头他爹当年在我被赌坊的人堵在巷子里的时候,替我平了账救了我一命,我原想着再干一次得了银钱,就拿着这银钱好生过日子的。 谁料,我几日后上街才知道,她竟然是甄老爷的女儿,甄家放了话去,若是抓到了拐他们家小姐的人定要见官的。 我哪里舍得你守寡,就只好对不住甄老爷了。” 那拐子以为他藏的好,其实早就露了行迹,薛冯两家的人都找到了他,两家的人见面顾不得争辩,就一起将拐子打了一顿,那拐子不禁打,只说要退钱。 可是薛蟠不愿意,带着人来的冯家老仆的儿子也得了冯渊的授意不愿意收银子,两家又互相殴斗起来。 薛家的家丁下人平时吃得好,因着总在各省之间护着薛家的商队,身手不错,可老仆的儿子雇的也是金陵城里面,能找到的素来就爱斗狠的市井混混,两家打了一场各有损伤。 薛蟠在混乱中束发的发带不知被谁给扯掉,身上也挨了好几脚,满是鞋印子,自知再打下去没什么结果,就带着小厮下人们撤了。 等到了薛府薛王氏见儿子搞成了这个样子,也是一阵后怕,遂决定今日就启程上京,他家原本就是到了皇商采标之季,又逢宫中小选,早给自家女儿报了名,准备上京打点。 如今薛蟠闯祸,薛王氏也顾不得没有打包完行李,只匆匆写了两封给自家二哥和大姐的书信,命人务必要送到二人手中,就带着一双儿女上了准备进京要乘的船只。 夜色中,香菱跟着薛王氏和宝钗坐上了上京的船,在宝钗转过身的时候,打开了窗子对着冯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满是不舍遗憾。 相悲各问年,孤灯照寒雨,深竹暗浮烟。 前世生冤孽,今生乱应缘。 更有明朝恨,晚对皆无言!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世人只晓神仙好,唯有真情忘不了,昨日置笏迭其上,今日四壁萧萧陋空堂。 巧信择膏梁,哪知长命返故乡。 第53章 薛家上京 诗云:早知训有方,怎意作强梁,凡世兴衰是,莫肖此儿状。 薛蟠被薛王氏带着离开了金陵,但是那冯渊休养了几日能下地之后,就上应天府直接状告了薛家,罪名就是强抢民妇。 恰逢那原本的应天府尹年迈就在这个月就要致仕,不欲在自己就要功成身退的档口惹上事端,只压着案子没有处理。 在他看来,一没出人命,二不过是买卖婢女之间的小矛盾,算不得什么大事,冯渊申冤无门,只得命家中老仆替自己寻金陵最好的状师来。 那老府尹探知冯渊不死心,还要状告之后,命差役上薛家去走了一回,名为调查,实为通风报信。 薛家下人得知此事,命人骑着快马在岸上追上了薛家上京的船只,将此事告知了主子。 薛王氏闻得冯家真来状告,也是觉得棘手,自从她丈夫离世之后,多少生意,已经被他人瓜分了去,不然他们也不必亲自上京打点,就是要这皇商的名头,不要落到别人家去。 宝钗听闻表姐入宫,为表姐家里带来的稳定的日子,也说服了薛王氏参加小选,薛王氏听闻此信,又想着自家兄长近日高升,许是能比自家姐姐更有用些。 薛家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了王氏身上的诰命被当今褫夺的事情,虽然姐姐的女儿封了妃子,但是姐姐姐夫并没得什么太大的好处。 她就是指望也得指望兄长这个有能耐的,遂备了礼物命人加急给王家送去,哪想到王子腾夫人不想管这烫手的山芋,怕对自家老爷的前程有碍,令身边的仆妇将礼物等东西带着送到了王氏这。 要知道,从前王氏当当家太太的时候,没少干替人平官司,包揽诉讼的事,从前能做的,现在自然也能做的。 王子腾没有儿子,只得一个女儿,偏生生下来就体弱,王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就跟太上皇递了折子,求了自行婚配的特许。 王子腾和其夫人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保宁侯府,没了大选当妃子的机会,所以王子腾夫人听闻元春得当今赏识,以小选之身得封贤妃之后,心中也是酸妒不已。 正好如今薛家出事,索性就一并推给王氏,自己家反落得个干净。 荣国府内贾赦自从住进了荣禧堂之后愈发显得有了当家老爷的样子了,也没再添什么姬妾,终日出府忙着前后料理。 王氏早些日子得的禁足也解了,因为元春的突然封妃,史溁也不好再让她接着禁足,只是把王氏叫到身边好生敲打了一番,就是史溁原本不想带的宝玉也没送回梨香院。 这天后被王氏提拔上来的另一家陪房黄许家的接替了周瑞家的,成为了王氏身边最得用的一个下人,这天王氏屋中正思索着怎么将宝玉从史溁那要回来,就将黄许家的进来递给她一封书信。 “太太,门房来报说是姨太太给您来的信,来人拿着薛家的令牌,门房验过了,不似有假。” 王氏还没展开书信,就闻得有人来报,说是王家派了仆妇过来,想要见她,她心中疑惑,但是面上不显,只叫人带了进来,自己择坐在主位上先看妹妹来的书信。 现在的王氏觉得自己的女儿封了娘娘,府里上下人等都还如同往日一般恭敬她,或许妹妹和嫂子两人也是来恭维她的,遂端起贤妃之母的架子来。 一边看书信一边听,方知自己这外甥倚财仗势,强抢了人家的小妾,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不在京城,嫂子得了消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听取她的意见。 只觉得二兄王子腾娶的夫人也太没用了,一遇到这种事就来找她,偏自家兄长爱他这个夫人爱得跟什么似的。 又想到就算是王子腾升了将军又如何,还不是得求着她这个娘娘之母,求着自己家在朝中文官之中有面子。 待王家来的仆从言明厉害之后,王氏假意皱眉道:“蟠儿也太过骄纵了些,只为了一个女子做出这等事来,终究是糊涂了些,咱们这等人家,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来伺候找不到。” 王家来的仆妇笑着恭维道:“姑太太说的是,偏生我们家老爷如今去北境了,我家太太没了主意,只得派咱们来问该如何料理。” 王氏甩了甩信纸,本欲将信在火盆里烧掉,但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薛家来信收到了一个匣子里。 王氏瞧了一眼王家仆从抬来的礼物,足足有十箱,心下意动,他们一房刚掏出了二十万两,正是不得劲的时候,想着到底没闹出人命,不过是赔几两银子的事,就对王家的仆妇说。 “嫂子的意思我知道了,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需要我来料理”,那王家仆妇听王氏这话,以为王氏也不愿意管此事,心下一突,但是她马上就听到王氏接着道:“不过,总归是亲戚一场,总不能叫外甥被人欺负了去。 这样吧,我即刻去找我家老爷,让他为外甥周旋一二,想来不会再生枝节,东西留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王家的仆妇听得王氏答应了,也是笑容满面:“我家太太听得消息急的不得了,偏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还是姑太太您有大能为,顷刻之间就解决了。 怪不得您才是宫里娘娘的母亲,端的是顶顶体面的人。” 王氏最喜欢别人来恭维她,最近又最喜欢别人恭维她是宫里娘娘的母亲,听得王家仆妇的奉承,心中得意,只说好说。 待黄许家的替王氏送走了王家来的人,王氏起身去寻贾政,自从搬过来之后,贾政就将原本放在她房里的东西,一并收走了,她现在拿不到贾政的帖子。 贾琏和王熙凤现在因着贾赦的得势,终日忙碌得很,已经有很久没来她面前请安了。 王氏直在心里抱怨王熙凤是个白眼狼,要不是她做媒,王熙凤一个父母具亡的孤女,怎么能嫁给贾琏这个实际上的荣国府嫡长孙。 第54章 王氏使计 王氏到了贾政的书房门口,却见贾政身边伺候的小厮上前来阻拦:“太太,老爷说了不想见人。” 王氏柳眉一挑,冷笑道:“是不想见人,还是不想见我?” 小厮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王氏只上前想要推开书房的门,却听得里面传来赵姨娘的声音。 “老爷,您试试我给您新做的里衣,看看合不合身。” “府上又不是没有针线上的娘子,你亲自做这些费心思的东西作甚。” “哎呀,老爷,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嘛。” “还行,领口紧了些。” “那妾身回去再改改,这个月太太没管家,妾身手上也富余了不少,从前看了好几个月有一束珠花都没舍得买,这个月有了剩余妾身才让人买了来。老爷看好不好看......” 王氏伸出去想要推开房门的手停在了原地,她原本只知道自从他们二房搬到了梨香院之后,贾政与那些个文人清客等人就不在府里见面了,哪想到没了那些门客叨扰 金钏又在养伤,竟然便宜了赵姨娘,光天化日就在书房里面勾搭贾政,王氏不愿意现在进去自取其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对着贾政的小厮道:“既然老爷有事在忙,那我一会儿再来。你是素来跟在老爷身边的人,可要紧着老爷伺候,不得有失。” 说罢,没理会小厮尴尬地笑容,径自回房去了,回到自己屋里的王氏越想越气,召来黄许家的,对着她耳语了一番,黄许家的随即就出了梨香院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又过了一日,晚间贾政一下衙回来就见到赵姨娘不顾身份地等在二门处,在心里皱了皱眉,还是开口道:“你在这成何体统,还不回你自己屋里去。” 谁料想到赵姨娘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着贾政哭诉道:“老爷,求老爷救救妾身的兄弟吧。” 赵姨娘在二门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来回进出的荣国府的下人不知道多少人都看见了,现在她这么大的一个动作,顿时惹得来往的下人们侧目。 不过碍着贾政在场,不敢放肆,有的人怕无端被连累,转身就走了,有那好事的,只装作有要紧事,来回地走。 “你先起来,到我房里去说。” 贾政觉得赵姨娘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拉拉扯扯的,有伤风化,只吩咐赵姨娘到他书房里去,就大步离开了。 赵姨娘原本想着在众人面前哭诉,贾政必定会答应了她的,可是没想到贾政连她有什么事情找他都没问,就直接走了,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可是贾政已经走远了,她再跪下去也没什么用。 自己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甩着帕子追着贾政去了,及到书房,贾政见到杵在他眼前的赵姨娘,皱了皱眉,刚想呵斥又想到他身上还穿着赵姨娘昨天刚改好的里衣。 就将何斥的话转了个弯,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语气深沉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现在说罢。” 赵姨娘也看出贾政不高兴,也不一味地哭哭啼啼,将兄长赵国基今日出去吃酒,酒醉之后调戏了人家酒楼掌柜来送东西的媳妇儿,如今被那掌柜的给扭到了县衙。 县衙的那新上任的县令,是一个新科进士,一上任就接到了这样的案子,还是京城地界天子脚下,由不得他不重视,只说要按照律法处置。 贾政从小就苦读圣贤书,将儒家经典,程朱理学奉为圭臬,闻得赵姨娘那兄弟赵国基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只觉得不堪入耳。 “老爷,老爷您救救妾身的兄长吧,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喝醉了啊。” “闭嘴,天下醉酒的人这么多,也没见他们去调戏良家妇女,你兄长这是罪有应得,左右也不过是在牢里关上几天的事,有什么要紧的,权当给他长长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老......爷?” 赵姨娘无意贾政竟然是这么想得,当即只觉得是晴天霹雳一般,当下真情实意地哭了出来,刚才她哭哭啼啼的多有作秀的意味,意图引起贾政对她的怜惜,可如今她是真的怕了。 真哭和假哭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要说赵姨娘长得也算不错,削肩膀,水蛇腰,就算是给贾政生了一儿一女之后,身材也没怎么走样。 她假哭的时候尚有我见犹怜的感觉,可是真哭起来,眼泪鼻涕糊在脸上一大片,贾政见了只觉得嫌弃的很,只叫她赶紧出去。 赵姨娘无法,为了救自己兄长,她也不得不把目光放到了她一直怨恨的王氏身上,老太太那她是不敢去闹得,贾政又不管她,唯一她能求的就只有王氏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下狠心,直接跪在了王氏的院子里,求见王氏,但是因为金钏成了姨娘,王氏身边新提拔上来的一个丫鬟叫花钿的只说王氏傍晚的时候心口不舒服,睡下了,让她等着。 这件事本就是王氏故意让人去做的,连那被赵国基调戏的媳妇也是王氏使了银子安排的,目的就是让赵姨娘先闹起来。 王氏和黄许家的在正屋里面,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黄许家的和她说道刚才听见贾政让赵姨娘滚出书房,脸上挂着笑,细算着时辰,那赵姨娘也在她院子里跪了将近两个时辰了,王氏才假作睡醒起身。 “你跪到我院子里来又是为着什么,我记得这个月的月银和份例前两天刚发下来,环儿和三丫头又好好的,没病没灾,你这是又在闹什么?” 听到王氏提起三姑娘探春,赵姨娘在心中更恨王氏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姑娘是怎么想的,不认自家亲娘和亲弟弟,上赶着叫王氏太太、母亲,反倒只称呼自己这个亲娘为姨娘。 端的像探春是王氏所生的姑娘一样,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可是眼下兄弟赵国基的事情要紧,不能和王氏理论。 赵姨娘压着心中的怨恨,对着王氏重重地磕头:“太太,求太太救救奴婢的兄弟。” 第55章 趁势夺子 “太太......太太求您了,现在只有您才能救奴婢的兄弟了。” 赵姨娘急的以头抢地,王氏却不紧不慢地品着茶,漫不经心地间或扫上一眼跪在面前的赵姨娘。 哭诉了许久的赵姨娘见王氏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忽得上前抓住王氏的裙角,带着哭腔道:“太太,只要您能愿意帮奴婢捞兄弟出来,奴婢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您让奴婢做什么都使得。” 王氏看着赵姨娘拉住自己裙角的那双手,眼中闪过一道深深的厌恶,这个赵姨娘不是老太太赐下的,也不是她的陪嫁丫鬟,而是贾政自己看上的。 “真的什么事情都使得?” 赵姨娘胡乱地点头道:“只要奴婢有的,奴婢能做到的,太太您都尽管吩咐。” 王氏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对着赵姨娘淡淡道:“那不如就将环儿记到我名下如何?左右他也该启蒙了,索性放到我身边来养,这样他也有个好出身,将来也兴许能搏个好前程。” 赵姨娘只觉得心碰地一跳,然后漏了半拍:“太太,我......我......” 王氏讽刺地看着她道:“舍不得罢,你没有诚意,如何求我来帮你呢?” 赵姨娘艰难地开口:“太太,环儿他不行的...他不行的......” “环儿不行,三丫头总行吧,三丫头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我只有一个闺女,如今进了宫当了娘娘,宝玉又一直养在老太太那,我总觉得膝下寂寞,要是三丫头能成为我的女儿,也能约略排解些。” “三丫头?不行...不行的太太,除了两个孩子,奴婢什么都答应您......” 王氏冷笑一声,她将目光放到了惊慌失措的赵姨娘的脸上,“都不行,那你还有什么值得我注意的,你既然没有能打动我的东西,我凭什么帮你呢?” “可奴婢的兄长对咱们府上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啊。”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赵姨娘的声音满是绝望,说出话来的声音也弱了下去。 自己家忠心的是荣国府,可不是二房的主母王氏,再说忠心于荣国府的家生子多得数不清,自家兄弟的能耐自己也心中有数,想要荣国府的主子们下大力气是不可能的。 想着自家兄弟现在还在大狱里面待着,赵姨娘又想了想探春和贾环两个孩子,只觉得两边都难以割舍。 王氏见到了赵姨娘脸上的踟躇之色,知道她在权衡利弊,也不催促,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要去找贾政一趟的,她和贾政现在关系不睦,贾政未必答应帮助她料理外甥的事宜。 倒不如借着赵姨娘的兄弟出事,自己前去展现自己作为正房的宽容大度,或许还能借助这个机会与贾政修复一下关系。 “罢了,你好好想想罢,想好了再说。” 赵姨娘脸色一变,似乎是下了决心:“奴婢愿意将三丫头交给太太您,只求您救救奴婢的兄长,太太您是个好人呢,您肯定能办成的。” 赵姨娘深深地低着头,跪在地上没有看见王氏极尽嘲讽的一眼。 “罢了,你过得也不容易,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会去亲自和老爷商量,三丫头的事,我也会一并禀明老爷,想来老爷也是愿意的。” 见到王氏终于松口答应,几个时辰以来一直心急如焚的赵姨娘暗中松了一口气,王氏答应了那就好办了。 她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别说府里的人称呼他们这样的人一声姨娘,其实她们算不上正经的妾,在官府那里,她们就是荣国府的奴婢, 原来她没当上姨娘的时候,以为当上了姨娘,就是府上的半个主子了,有人伺候不说,自然过的舒坦逍遥,可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当年她侥幸被老爷看上,以为自己得了大造化,那晚老爷因为科举落榜醉酒,自己大着胆子上前安慰,给老爷揉肩。 老爷看上了她,直接就收了屋里人,事后第二天才告知老太太和太太,老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只说让老爷和太太看着办。 太太笑着应了,转身就把她和周姨娘塞到了一套屋子里,那周姨娘是什么人? 那是府上安排的教导爷们们人事的一个家生子,也是老爷念着旧情,这么多年了也没把周姨娘打发出去,还给了姨娘的身份。 殊不知当年教导大老爷人事的丫头,早在原大太太进门前就被大老爷给打发走了。 自己就是看准了二老爷好颜面,不会轻易打发屋里人这个好处,缠着二老爷生了孩子,可惜第一胎是个女胎,不过也足够她在二房挣个一席之地了。 哪里知道王氏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竟然将还在襁褓中的女儿抱走了,说是见了喜欢的不得了。 可是她知道的,王氏只是把她的三丫头交给府上的嬷嬷们带着,根本就没亲自上过什么手。 自己知道身边没孩子,在府里是立不住脚的,所以她就趁着王氏怀孕的时候,好生奉承贾政,终于在王氏月份已经大的时候,怀上了第二胎。 当时王氏怀着孕不知怎的,艰苦异常,天天保胎,根本就没空管她,他也就趁着机会坐稳了胎。 等到王氏生下了宝玉之后,想要对她动手时,自己已经月份极大,且府上当时因着宝玉含玉降生在京城里也是万众瞩目,王氏不好下手,她才钻空子生下了环儿。 许是王氏自己也有了儿子,王氏这回没有冲她的环儿下手。 得到了王氏会帮她的信儿之后,赵姨娘舍下了探春,只觉得心如刀绞,但凡她有别的法子,她也不愿意舍弃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在房中左等右等,也没从窗户见到王氏去找贾政,她心急起来,莫不是王氏在耍她玩? 王氏根本就没想过要帮她,王氏只是想看她在王氏面前苦苦哀求,痛不欲生的样子? 好你个王氏,你竟然如此狠毒! 第56章 借刀 赵姨娘觉得王氏肯定更是不会帮她了,她没有别的法子,她现在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继续纠缠贾政。 好在众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索性就直接跪在了梨香院的院中间,贾政原本念着他与赵姨娘之间,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自己看上的女人,对赵姨娘还是有些怜惜的。 再说刚才赵姨娘哭的那般凄惨,贾政也看在心里,刚想去劝慰一番,就闻的门口小厮进来报说是赵姨娘跪在院子里,当下怒气就冲散了心中刚刚升起来的一丝愧疚。 王氏也得知赵姨娘破罐子破摔,直接跪在院子里威逼贾政了,知道现在她出马的时机已到,收拾了一身湖蓝色的外裳,施施然地越过赵姨娘走进了贾政的书房。 贾政正被赵姨娘气的没有心思看书,只盖着被子躺着,见王氏进来觉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烦他。 “你来做什么?” “老爷,赵姨娘也是情有可原,您别与她置气了,当心伤了自己身子。” 贾政转过身去,不看王氏,只道:“你管她做什么,她要跪就让她跪着,没得威胁起爷们来。” 王氏笑着劝道:“老爷这是说气话呢,哪里就到这种地步了?刚才她来求我,说就算是将三丫头舍了给我,也要求我来帮她说和呢。” 贾政闻言,回头看着王氏,却只看到王氏笑着的一张脸,问道:“她当真这么跟你说的?” “千真万确,左右她现在就在外头,一问就知,我骗老爷做什么。” 贾政思索了一会儿,王氏也不催他,“三丫头也大了,咱们家女儿都是6岁上族谱,记到你名下也好,原本我不想叫他们母女分离,既然她现在主动提出来,就这么办罢。” 王氏心思得逞,笑的愈发真切了起来,在贾政眼里看着就像是因为得了女儿开心的样子,贾政又想起来从小就被送进宫去的元春,知道王氏这么多年来一定担心女儿,对王氏的嫌弃之情也淡了几分。 “那赵姨娘......”王氏试探性地问道,贾政皱了一下眉,还是松口道:“既然你亲自来求了,这件事就由你来料理,只将人从牢里提出来就是,也不必安慰,她那兄弟混账得很,很不必对着太好。 我累了,明日还要上衙,你且回去歇息吧。” 王氏出了贾政的书房,只对赵姨娘道:“你的事成了,不过老爷说了从今个儿起,三丫头就是我的女儿了,与你再无关系。” 赵姨娘闻的兄弟赵国基有救,瘫软在地上,翌日一早,王氏命人去衙门处走了一圈,那新科进士原是贾政一个门客傅家的门生,听闻是政老爷的人,也就顺水推舟给了面子把赵国基给放了出来。 而薛蟠应天府的案情,不得一时半会儿赶到,王氏只得命人带着信匆匆往金陵赶去。 赵姨娘和兄弟赵国基见面之后,仔细一盘问当时的细节,觉出不对劲儿来,那日找他一起喝酒的人似乎早就知道他是谁,当天要去哪。 等回去一调查,发现正是王氏身边刚提拔上来的黄许找人算计的他,当下赵国基就悄悄将消息送到了赵姨娘这。 赵姨娘听闻消息感觉肺都要气出来了,连忙叫来了老娘和妹子商议,该怎么对付这个抢她孩子的王氏。 话说,那应天府的老府尹这几日接到了来补他的缺的新应天府尹贾化,贾雨村。 贾雨村借助贾政的关系,得了金陵这个富庶地方的府尹,只当自己从今以后就能飞黄腾达了,谁料刚和上任府尹交接完毕就见门子搬来一摞卷宗给他,说是上任府尹未办完之案,看得贾雨村眉头一跳。 他既已上任,就不得不管,彼时当即叫差役传那原告之人来审。谁料差役去了之后没传到原告冯渊,只带回来冯渊请的一位状师。 薛家在金陵势力盘根错杂,没有一个金陵地界的状师敢接冯渊的案子,冯渊无法只得从邻省找个一个刚入行的状师来。 经验不足,在堂上与薛家仆从当堂吵了起来,贾雨村无奈只得将案情压下,谁知晚上一个门子竟然进了他休息的书房。 “老爷可还记得故人否?” 贾雨村只觉得眼前之人十分熟悉,但是细想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了,神情有些不自然。 门子笑道:“老爷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当初葫芦庙里的旧事了。” 贾雨村细细端详,才看出原来是当初为他洗过衣物的小沙弥,假意笑道:“原是故人,竟不想在此遇见。” 门子对着贾雨村笑道:“老爷此来f是得了恩惠所来,怎的忘了。” 贾雨村奇道:“提携之恩没齿难忘,甄家老爷供我盘缠上京赶考,我得了进士身份,自然没忘,当年在庙里借宿,也是你们一干人等照顾,你说这话是何故?” “老爷相差了,不是小的想要携恩谋私,而是其中缘故错综复杂,老爷可要想好再断此案。” 贾雨村也严肃起来:“你且细细道来,其中有何隐情。” 老爷有所不知,那被两家争抢的丫头,正是当年资助老爷的甄老爷的小姐,唤作英莲的,您也见过。” 贾雨村霍得起身:“竟有此事,我竟然不知。” 门子道:“老爷听小的把话说完,可巧就巧在这冯家状告的薛家大爷薛蟠,正是那提携老爷之贾家二老爷的外甥。 如今两家恩情尽皆在此,老爷该当如何?” “政老爷只有一个外甥女,如何多了一个外甥?你莫要诓我。” 门子急道:“政老爷的夫人乃是金陵王氏,这薛家现在的夫人正是政老爷夫人的娘家亲妹子,这薛蟠正是其夫人之外甥。 老爷刚到任有所不知,金陵最有名的就是这四家,贾王二家就是其中之二,小的这由护官符一张,老爷到金陵来任职可不能不知道,否则这运途可不会长久。” 说完门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贾雨村,贾雨村一看之下也歇了据实断案的心思,只是他心思活络,不愿意将这糊涂主意出自自身之口,就引诱着这门子来说。 门子急于在贾雨村面前表现自己也不疑有他,遂开口道:“老爷,这案子本不难断,只因是薛家才棘手,老爷有所不知,那薛家老仆忙着给自家公子筹备成亲的礼物,竟然没有来报备给那丫头销了奴籍,这才是关键所在。” “那现在这丫头的身契在谁手中?” “当然在薛家手中,那日薛家从冯家抢人走的时候,将身契一并搜走了,冯家少了这关键的证物,所以上任府尹才一直拖着不受理,小的本想与老爷好生说道说道,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不然小的也不会让老爷您审理这个糊涂案子。” 贾雨村思索片刻,心中的筹码偏向了薛家,只咬住了不肯松口:“所说是如此,但是究竟于情理不合。” 门子见贾雨村不听,顿时急得不行:“老爷您可好生想想罢,那甄家自寺院失火之后,被连累的烧没了,人也不知去向。 可是提携老爷的政老爷如今大女儿封了贤妃,正是势头旺盛的时候,老爷您何苦为了一个寻不见的人,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呢。” 贾雨村面上只作犹豫不决状:“唉,我是没有主意了,你懂得其中关窍,按你来说,我该当如何?” 第57章 葫芦公案结局(伪) 门子见贾雨村如此倚重他,只觉得以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也不留口:“大丈夫相时而动,书上多写君子能趋吉避凶,才能兼顾自身。 老爷万不可一念踏错,依小的看,老爷明日再开堂之时,只叫冯家拿出买了这丫头的证据来。若是没有物证,那便是不作数的。 只剩下个冯家公子被薛家仆从打伤,就好办了,薛家本就是巨富豪奢之家,老爷只管断薛家赔冯家请医问药之资即可,或是五百或是上千,冯家拿不出证据,也就只能算了。” 贾雨村掩面:“只是苦了甄老爷的女儿,薛家如此,往后姬妾丫鬟定是少不了的,跟着这薛家大爷,远不如跟着冯家公子,钟情一人的好,不过薛家不缺人伺候,也不缺衣食,终比跟着拐子受苦强些。” 第二日贾雨村升堂,果然按照前一日门子所言,询问身契之处,冯家拿不出,只得拿了薛家赔付的银子。 冯渊得知败诉,心中愤懑不已,执意要随着薛家上京,去讨回错儿来,忽的听那状师一个主意,就是大徒律法规定,凡是能确认被拐的人,无论是什么籍,都可返还家乡,恢复身份。 冯渊得了主意,想到这错儿是姑苏女儿的相貌,想来家也一定在那,就亲自带着人去查访,想着要是能寻到错儿的家人,自己去薛家讨人的时候或许能顺畅些。 王氏的人还没到金陵,贾雨村这边早就将案子了结了,等到见到王氏派来的人之后,贾雨村也没忘记讨好,只说是自己得了贾家的恩惠,必定帮忙等语,将门子的功劳一并抹去了。 此时薛家上京已经到达了京城,两个月间,薛蟠在船上给薛王氏请安时,总是能看到香菱,船上又没有什么寻欢作乐的地方,他看着香菱的美色心痒难耐。 多少次恳求薛王氏,薛王氏惦记香菱的来路不正,就是不许,宝钗也是听自己母亲的,多次将薛蟠拦在船舱外,薛蟠一直等到了京城也没得手。 早在到达京城前几日,薛王氏就接到了王氏和家中管家来的消息,说是事情已经办妥,薛王氏对自家姐姐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果然还是得是亲姐妹才行,嫂子终究靠不住,再加上薛蟠问要不要将京中的空置宅子打扫出来,薛王氏只说不必,荣国府院子极多,自然能住的下他们,也没用薛蟠派人去提前打扫房舍。 就在贾政和王氏料理琐事的时候,贾赦终于忙完了林家进献的银子,将这些银子都秘密搬进了当今的私库,因着太上皇的耳目众多,只得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往私库里搬。 贾赦这个一家之主不在,元春封妃的事情,一直耽搁着没有记到族谱里,贾政和王氏就算是着急,也无可奈何。 王氏也来寻过史溁,想让史溁帮忙,可是贾家的规矩,只有男丁才能走进祠堂,史溁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王熙凤现在得了全部的掌家权,再不奉承王氏,王氏多次想要见她,她都以府上事务太多为由推拒了。 贾赦回家的第一天,就被史溁、贾政、贾琏以及隔壁东府的下人给在二门处堵了个正着。 “大老爷,老太太找。” “大老爷,我们老爷有事要与您商议。” “大老爷,琏二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他好来找您商议事情。” “赦大老爷,我们家老爷有事寻您。” 贾赦:“.........我突然被家里人和亲戚需要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贾赦回家之后,全方位地感受到了上自老娘,下至儿子的浓厚爱意,甚至还有隔房侄子的邀请,惊得他想在外面再多待几天再回来。 他挥了挥手,率先往史溁的荣庆堂来,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府了,还是得先去给母亲请安才是。 那些等待许久的下人纷纷去告知自己的主子。 大老爷,回家了!!! 因着是晚间,贾政王氏贾琏王熙凤等人具在,一家子人又一齐聚到了荣庆堂里,史溁坐在上座上,只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给一个专业的学生上小班授课一样,一个专业不到十个人,课程表还非得安排一个阶梯教室...... 这与自己之前好几十年的教学生涯有什么区别吗...... “母亲,给母亲请安,儿子不在的这几日里,您身子可好?” 史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很好,你不回来,我就要让琏儿带人出门去寻你了,可不是丢了罢。” 贾赦无奈地笑了笑:“儿子这么大了,哪里能走丢,下次出门定然给母亲消息,不会这般了。” 贾政见史溁没有别的话说,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大哥贾赦道:“大哥,你这次回来可还出去吗?咱们府上娘娘封妃的事情,还没记到族谱上呢,大哥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和我一起去东府一趟。” 贾赦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外面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一时半会儿我也不出门,索性明天就去一趟,刚才进门的时候,珍哥儿也派了人来寻我。” 见贾赦答应,贾政放下心来,随即他看到了身边王氏脸上的神色,接着对贾赦道:“大哥,我还有个事。” 贾赦见贾政说了一半,有些疑惑问道:“有什么事情说就是了,吞吞吐吐作甚。” 贾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哥,三丫头也到了年岁,她素来是个伶俐孝顺的,我想将她记到太太名下,不知大哥同不同意?” 贾赦有些惊奇:“你自己的女儿,想记到太太名下问我作甚,你自己做主就是。不过,你们问过三丫头了吗?她可愿意?” 贾政随口道:“我的女儿,我给她做主就是,她懂什么。” “那可不对,我劝二弟你还是先问问孩子,一旦记在主母名下,她可就与她亲娘没什么关系了。” 贾赦说着话看到了一旁惊讶的邢氏,见到了她眼中的羡慕,想到了和探春同样出身的自己的庶出女儿迎春,心下思索起来。 要是将迎春也记到邢氏名下,好像也不错? 第58章 一同过继 贾赦看着邢氏思考把迎春记到邢氏名下的好处,却把邢氏看得发毛,老爷这是怎的了,怎么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 但是邢氏疑惑虽疑惑,仍像往日一样安静地待着权当自己是个摆件玩意儿。 史溁乍一听闻贾政要将赵姨娘生的探春记到王氏名下,也是一阵讶异,在她的印象中贾政对赵姨娘不是没有感情的,而且原本从始至终,探春除了远嫁作王妃之时,为了面子好看才记在王氏名下。 探春远嫁,王氏可是一点嫁妆都没给探春准备,枉费探春一直对她尊敬有加,其心之凉薄如是,连一点女儿家的体面都没给,遂张口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记名了?” 贾政正等着贾赦的回复,闻得史溁问他,忙答道:“是赵姨娘深明大义,主动提出将三丫头记到太太名下,将来好给姐儿谋个好前程。” 史溁听闻是赵姨娘主动提出的,也不好说什么,忽的又听贾赦开口:“母亲,儿子也想好了,将二丫头记到邢氏名下,这样二丫头的身份也高些。” 邢氏正在心底犯嘀咕,冷不丁听到贾赦如此言语,当即楞在原处,连手中的茶杯都未曾放下,贾赦看了一眼邢氏,面带嫌弃地转回头,不再看邢氏的呆楞模样。 史溁思索片刻,方才道:“记名是大事,你们两个可要想好,一旦记了上了族谱,可就不能随意更改了。” 贾政和贾赦两个人都对史溁表示已经想好了,史溁也不做阻拦,只打发小丫鬟去将迎春和探春唤来。 史溁是希望迎春记在邢氏名下的,她的身份高些,贾赦能多重视她一些,总不会随意就将迎春许给别人。 而探春,史溁总觉得其中不对劲,王氏与赵姨娘之间的争斗她心知肚明,王氏怎么能这么贤惠大方地接受赵姨娘生的女儿成为她的女儿。 可是这件事明面上是好处多多,史溁阻拦不得,只在心里暗暗用心,多照看探春一些,别叫王氏做出阳奉阴违的事情来。 不多时,姑娘们就到了,只不过来的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彼时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人在一起,正讨论着明天姐妹三个人一起穿哪一套衣服出门,就见史溁身边的小丫鬟来寻,小丫鬟也没说叫姑娘们来干什么,所以惜春也一起跟了来。 她们一到,史溁就问她们,她们的父亲想将她们记到各自太太名下,她们愿不愿意。 探春脸上喜色尽显,她现在还小,没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但是她知道自己答应了就是王氏的女儿了,比自己原来的身份高上好多倍,欣喜地点头答应了。 到底迎春比探春大些,平日里又少见贾赦,只犹豫着看向了邢氏,邢氏心中也在打鼓,见到迎春望向她,突然有了勇气,上前拉住了迎春的手:“好孩子,你要是认我这个娘,我一定好好待你。” 邢氏激动之下,只觉得喉咙发堵,声音也呜咽了起来,迎春感受到了邢氏的心意,最终冲着史溁点了点头。 这般,就算是成了,只待上了族谱,这件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史溁想到贾府给女孩子起名随意的态度,又想到贾家的规矩,嫡出子女皆随着哥儿一起取名字,就对着贾政和贾赦道。 “往日你们迎姐儿,探姐儿地混叫着,因着咱们家的庶女取名没什么讲究,我也就随了你们,如今娘娘在宫里,这名字是不重要了,可你们要将二丫头、三丫头记到各自太太的名下,也算是咱们府上的嫡出女儿了。 你们单说要给她们改身份,上族谱,名字可想好了?” 贾赦没想那么多,他是临时起意,直接回道:“儿子对那些诗书不感兴趣,也没想那么多,母亲既然说了那就请母亲给二丫头和三丫头起个好名字罢,也让他们沾沾祖母的福气。” 贾赦的话听在贾政耳朵里,把贾政憋屈得够呛,贾家的四个姑娘,最先是从元春开的头,是他说元春生在大年初一,而且当时有一个道人来给元春批命。 说是此女生在大年初一,是三朝日,集日之朝,月之朝,岁之朝于一日,命格极贵,女子得此生辰,为贵不可言之命。 贾政当即大喜,直接就给女儿取名叫元春,连带着后面出声的几个姑娘的名字都跑了偏。 人家普通人家的姑娘,才叫什么花儿,春儿什么的,荣国府的小姐叫这个名,未免让人家看轻了些。 贾赦说的不懂诗书的话,让贾政心里也是好生难受,贾赦这话不就意思着,他这个饱读诗书的人,不会取名字么。 可是他也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得也对着史溁道:“儿子也没想好,还请母亲赐名。” 史溁想了想原应叹息,四个姑娘的名字原本带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如今改了就要改一个吉祥一点的名字,好在她们是同辈的,按照规矩从玉,琢磨了半天,史溁终于决定好了迎春和探春的名字。 “依照咱们家的规矩,她们应当随着她们的兄弟,名字从玉,二丫头就叫贾瑛罢,玉有瑛华,乃玉之光也,与二丫头平时温润的性子极像。 至于三丫头,就叫贾琛罢,她生的瑰丽,这个琛字与她原来的名字也相像。 赦儿、政儿,你们看这样可好?” 史溁既然已经发话,且也有出处,不是随便起的名字,都点头称好。 一边得了新名字的迎春和探春也都欣喜地福身,谢史溁给她们起名字,她们得了和兄弟一样的名字,心中欢喜的很。 只惜春在一边闷闷不乐,史溁坐在高处,早就发现了惜春的小表情,史溁除了黛玉之外,最喜欢惜春,她招呼着惜春。 “四丫头,来祖母这来。” 惜春年幼,心思都写在脸上,往常和自己常在一处的两个姐妹都有了好名字,只自己没有还要接着叫惜春,心中难过,也羡慕她们有父母能给她们打算。 史溁明白小姑娘的心思,笑着对贾赦道:“咱们四丫头可是好姑娘,如今二丫头和三丫头都有了好名字,可不能把咱们四丫头落下。 她和咱们府上的姑娘不同,她的名字我不好起,你明个亲自去山顶道观一趟,跟敬老爷说说,让他给咱们四丫头起个好名字。” 第59章 芙贵卿怜 贾赦应下了,在史溁怀里的惜春才重展笑颜,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王熙凤也笑着走上前来道:“老祖宗可偏心了,想到了咱们三个姑娘,可不是忘了咱们府上还有个小姑娘呢。” 史溁知道她说的是大姐儿,笑着指着她道:“你们瞧瞧凤丫头这张嘴,最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我平日里最疼的就是她,现在反倒说起我偏心来。” 贾琏上前给自己媳妇打圆场道:“老祖宗,凤哥她是故意和您说笑呢,改明儿咱们在老祖宗这打牌,我和老祖宗一伙儿,狠狠赢她一回。” 王熙凤也笑着指着史溁屋里放钱的一个匣子道:“瞧瞧,那个里头不知顽了我多少去,你不帮我倒罢了,只到时将我也赔给老祖宗才好。” 邢氏得了女儿正开心着,也插嘴道:“可不就是这样,不然怎么就来给咱们家做媳妇呢,我原还纳闷,现在知了,定是凤哥你小的时候,顽不过老太太,反倒叫琏儿捡了便宜去。” 邢氏说者无心,但是贾琏和王熙凤听者有意,两人都想起当初同在荣庆堂上房玩闹,他们两个合起伙来藏老祖宗的牌,两人对视一眼,只都觉得不好意思,小的时候每次老祖宗都是装作不知道,故意输给他们。 他们以为老祖宗看不出,等他们大了才知道,老祖宗这是在让着他们几个顽皮鬼。 “老祖宗......”王熙凤难得地露出小女儿的神态,倒是将贾琏看得口干舌燥了起来,转过身悄悄喝了小丫头送上来的好几碗茶。 这些时日,他和王熙凤两个人修身养性,调理的药吃着,再没饮酒作乐。 那些常邀他出去厮混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琏二爷为了求儿子,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有很多人对贾琏笑话不已,只守着一个老婆,生活过得没甚滋味。 史溁笑道:“好了,咱们说回正事吧,大姐是七月七的生日,这一天原不太好,但是咱们家显贵自然有神念庇佑,你也不必太担心,现如今也健健康康地长大了,她是她们这一代的嫡长女,自然该重视些。 我记得那诗篇里有云:兰芝生兮芙蓉披,就取芙字,主清贵,更希望她将来内外兼修,德才兼备,能承担得起她嫡长女的责任。” 王熙凤反复将史溁给大姐儿起的名字念了几遍,果然极好,她生的大姐儿从小就不似她像个男孩子一样,总是生病,如今得了名讳,还得了老祖宗的重视,想来也不会有人再轻视她的女儿了。 其实,自从大房翻身之后,府上的下人们就对他们大房的态度更恭敬了几分,更别说她现在掌着府中中馈,想要给她自己的女儿用什么得不来,再不似之前想要给女儿争取点什么,还得去讨好王氏,间或还得听着李纨冷嘲热讽的细碎话语。 事情就这么定了,贾赦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贾敬,面对几乎跟他爹一般岁数的堂兄贾敬,贾赦还是没有那么随意的。 将来意讲明之后,贾敬只随意一想就将惜春的名字想好了,贾赦在心中咂舌,果然是进士出身,贾敬给惜春起的名字叫贾瑶,等贾赦回去跟史溁一说,史溁也是频频点头。 瑶者,美玉也,寓意着光明,珍贵,美好,惜春是贾敬的老来女,本就是极为珍贵的一个孩子,这个名字寄托了贾敬对惜春的珍爱和呵护之情。 别看他将惜春扔在荣国府不闻不问,这也是他保全惜春的做法,他妻子已逝,贾珍的原配夫人柳氏也没了,只有一个填房尤氏,出身极低,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才选了尤家。 惜春断不可能交给尤氏来抚养,否则就是毁了惜春一辈子,交给荣国府惜春也不会被她连累。 想到贾敬退隐的真实原因,史溁也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是不能从道观回来了。 贾赦和贾政一起去找了贾珍,开了贾氏祠堂,先将元春封妃之事记录完毕,又将贾家一干姑娘的名讳依次誊录,告祭祖先一番之后,贾赦才离去。 及至出门,贾赦见那马棚里面竟然住了一个老奴,心道东府怎么回事,怎么有这样的下人,遂留了心。 贾珍原跟贾赦等人怄气,但是自从元春封妃之后,也知道自己宁国府的长房确实混的不如荣国府,如今西府出了娘娘,显得自家愈发弱了。 送走贾赦、贾政等人之后,不免烦闷,喝多了酒,不知走到了府中哪里,胡乱进了一间屋舍,只觉得屋内有奇香扑鼻,甚是好闻,遂在此处脱了靴子上床睡了。 此间屋子不是别人居所,正是那宁国府蓉大奶奶秦可卿的卧房,秦可卿跟着尤氏料理一干事务还没回来,她的婢女也跟着她出去了不在屋内,所以贾珍睡在房里一直无人知晓。 秦可卿料理完事务之后回来,就见到屋子的门开着,屋内也满是难闻的酒气,心下一惊,不敢进门,命丫鬟宝珠进去查探。 宝珠进来一瞧,登时吓得不轻,竟然是自家奶奶的公爹贾珍睡在屋里,手忙脚乱地出了屋,将此事告知秦可卿。 届时,贾蓉与一干纨绔子弟也游玩回来,正来找秦可卿说话,就见到自己的妻子带着丫鬟站在屋外,遂道:“奶奶怎么不进屋里歇着,站在这做甚?” 丫鬟宝珠到底不经事,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吱声,秦可卿也面露难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贾蓉也不是个愚笨之人,自然想到屋内定然有不妥之处,亲自进门看了去。 待他看清他与秦可卿素日所睡之床上竟然躺着他的亲爹贾珍,再联想到贾珍在尤家那些混账事,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 难不成自己亲爹竟然打上了自己媳妇的主意? 自己的妻子可与尤家那些不同,端的美丽婀娜,虽然是秦家养女,但是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贾珍这个老不休,竟然觊觎自己的儿媳妇? 第60章 东府 贾蓉一边想到上次无意间在外面撞破的自家老子贾珍与尤氏娘家妹子的丑事,再看到贾珍竟然睡在他和秦可卿的床上,脸色黑如锅底。 “你在做什么?” 贾蓉冲到床边一把将贾珍从床上薅了下来,贾珍本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被人从床上拖到地上,吓的醒了,连酒醉也解了几分。 “谁?” “谁拉的老子?” 贾珍感觉自己被人摔在地上,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己儿子那张放大的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顿时被吓了一跳。 “你瞪着我做甚?” “爹,亏我还喊你一声爹,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贾蓉激动地大喊,脸上青筋直暴,指着贾珍的手也颤抖起来。 贾珍不知所以,疑惑地问道:“我做什么了?我又没逼着你读书,又没短了你银子使,你在府上支多少银子我都没过问过? 除了当年你娘病重的时候,我没在身边,我自认这些年对你不错。 到底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竟惹的你来冲我发火?” 贾蓉气极,把地上的贾珍拎着领子拉起来,一指屋子道:“你看看,你现在在哪?你睡在......你还要不要脸?” 贾珍原本就疑惑,一看自己竟然睡在了秦可卿和贾蓉的房中,有些脸上拉不下来了,又听到后面贾蓉话中对他觊觎秦可卿的质问,当即就觉得脸上过不下去了,只胡乱地道。 “小兔崽子,混嚼舌头,竟然怀疑你亲爹我不是甚么好人来,跟个咬群的骡子一般,老子喝醉了不认得路,胡乱进了一间房,哪里有那么多道理!” 贾蓉气道:“府上偏偏那么多间屋子,你怎么就唯独进了这一间,你说你不醒事,谁知道?” 贾珍平时就爱好美色,贾敬还在的时候,不敢过分,只是和府里的一些丫鬟们调笑,等贾敬去道观之后,就忍不住本性了。 他和贾赦的年岁差距不大,两个人又都不爱读书,名为叔侄,但是却混的和兄弟一般。 不同的是,贾赦年轻的时候,虽然风流了一些,但是他从来不沾手良家女子,他就算是想要美貌之人伺候,也是从人牙子那里挑上好的来买。 而贾珍就不是了,经常和一些下人老婆们鬼混,好在那些人不过是想从他手里得些银子使,也都没出什么事,反倒让贾珍的胆子更大了。 贾敬越过他给他的儿子贾蓉定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本就不开心,哪里想到当贾蓉和秦可卿二人第二天来敬茶的时候,才发觉秦可卿的风流态度,当下脸热不已。 只那是自己儿子的媳妇,贾珍虽然心痒,但是到底忍住了,不过每次见到秦可卿还是会感到心痒难耐,一直以来贾珍都将此心思埋在心底,没成想在此时被自己儿子叫破,只觉得羞愤难当。 “我自己知不知道难道还要问旁人?我看你就是欠打,打你一顿,你就知道该怎么跟你老子我说话了。” 贾珍恼羞成怒,追着贾蓉就开打,秦可卿等人阻拦不住,两人从小院子里打到了大院子里,闹得沸沸扬扬,荣国府和宁国府的下人素有联系,不一会儿史溁就知道了。 “珍儿和蓉儿在闹什么,这是不让人省心,外头宾客还没走干净就闹将起来,没得让人笑话。 鸳鸯,你去吩咐人备车,我要亲自去教训他们两个。” 贾赦阻拦道:“母亲亲自去做什么,我去说他。” 贾赦说罢转身就去了宁国府,一进二门就见到贾珍和贾蓉父子二人,一个拿着府里粗使婆子用的晾衣杆子,一个端着自从回家就没放下过的马鞭子,在院子里面追着跑。 倒不是贾蓉追着贾珍,而是贾珍这个当老子的追儿子,一干下人丫鬟仆妇小厮都呆呆立在旁边,无人敢上前劝架。 当中只有一个浑身都是味道的老奴在贾蓉和贾珍中间挡着,场面甚是辣眼。 贾珍和贾蓉现在像乌眼鸡一样瞪着对方,倒是没发觉贾赦来了,直到贾赦上前将贾珍手上的晾衣杆子夺下来,贾珍才发觉贾赦的存在。 “赦大叔叔,你来作甚?” 贾珍虽然跟着贾蓉生气,但是也知道不能将气发在贾赦身上,忍着怒火问道。 “你们父子两个吵什么,我刚到家就听人说你们父子打起来了,你们是瞅着敬大哥哥不在家,连个安静话都不会说了?” 贾蓉此时也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听贾赦问等不及贾珍回答,直接叫道:“他这个老不羞,他惦记我媳妇!” “闭嘴,胡咀什么,我和你老子说话,你有什么权力插嘴,你要说话待我问完你老子之后,有的是时间讲。” 贾蓉一句话出来,满堂哗然,贾赦皱了皱眉,有些后悔来管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了,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贾赦先是呵斥了一句贾蓉,然后令赖二将在场的下人都不许放走,关在一起,然后对着贾珍道。 “你都多大的人了,蓉儿小,你这般冲着他做什么?” 不等贾珍想好话回答,贾赦又对着一边拿着马鞭子的贾蓉说道:“你也是,他是亲老子,就算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要好好说,还不将你手中的家伙丢了。” 贾蓉也知道对自己老子扬鞭子不对,把鞭子扔在了地上。 贾珍以为贾赦是来帮他的,得意道:“我是他亲爹,他排场我,我就打得!” 贾蓉不甘示弱道:“你都睡到我媳妇屋里了,该巧我媳妇不在屋里,要是在,还说不得发生什么事,你不自臊,还有脸打我。 要是今天撞见此事的是祖父,你也敢拿着东西打他不成!” 贾珍被贾蓉顶撞,火气又上了来,平生又最怕贾敬,他不顾贾赦的阻拦就追着贾蓉,因着手中没有东西,竟然抽出了贾赦的佩刀,一边挥舞着佩刀口中还喊着要打死贾蓉这个混账。 贾赦没有办法,劝又劝不得,拦又拦不得,贾敬又是个不能下山的,现下两府之内能管得住的恐怕只有自家老太太了。 又见自己的佩刀被抽走,也是生了气,只吩咐他带来的心腹小厮们将贾珍和贾蓉具都捆了,堵上嘴,秘密带到了史溁的荣庆堂。 介时,邢氏王氏来请安之后,具都回各自房中,史溁正看史家来的信件,信上说因为要外放任职。 侄女湘云年幼,乃是兄嫂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恐舟车劳顿承受不起,特来问她能不能帮着带湘云,等他们任满回京再将湘云接走。 史溁正准备回信的时候,就见贾赦带了两个本捆的跟粽子一样的人进来,吓了一跳,忙问贾赦是何故。 第61章 律法是个好东西 因着两人是被贾赦拿买糕点赠的油纸袋子套着头的,史溁没看出来这两个人是谁,把信纸放到一边,问道。 “赦儿,他们是谁,你捆了他们做什么?” 因为就算是看不到脸,史溁也是能看到两人衣着的,自然知晓不是下人,只是不知道是谁故由此一问。 贾赦亲自上前将两个人头上罩着的纸袋子都拿了下来,史溁这才看出来是谁。 两个人先是猛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看着史溁呜呜地叫着,贾赦为了不让他们互相谩骂,把他们嘴堵得严严实实的。 史溁哭笑不得,贾赦这是去劝架,还是去绑架的,不解决问题,只把人绑回来算怎么回事,所以她让贾赦给他们松绑。 但是贾赦道:“母亲,不能给他们松绑,一松开他们就得打起来。” 史溁无奈:“那你好歹把堵嘴的东西拿出来吧,让他们说话即可。” 贾珍拼命地扭动着,想要贾赦先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刚才捆人的时候没找到手帕等物,那小厮心一横将汗巾子解了下来塞进他嘴里,他嘴里现在都是汗液腥臭的味道。 “呜呜呜!!!” 贾赦没看他,先是把贾蓉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一能说话,贾蓉就像是见了救星一样,对着史溁哭道:“老太太救命,我老子要打死我!” 史溁一听那还得了,急问为什么,得知贾珍竟然睡到了秦可卿的屋里,知晓这可能就是书中秦可卿的死因所在了,当即也正色起来。 这时贾蓉说完了,贾赦才把贾珍的嘴里东西拿出来,贾珍终于吐出了嘴里的东西,只觉得恶心非常,连吐了好几口口水,看得史溁一阵皱眉。 “珍儿,蓉儿说的你怎么说?” 贾珍忙道:“老太太明察,我是酒醉了碰巧睡在那的,我一个做公公的,怎么会看上儿媳妇。世上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贾赦在一旁幽幽地开口道:“昔年,寿王妃杨氏就是被其公爹明皇看中,后来才有了太真妃......” 史溁瞥了贾赦一眼,示意他闭嘴,贾珍听了贾赦的话之后,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毕竟唐明皇和杨贵妃的事情,后世人皆知,史溁想了想问贾珍道。 “我不管你有没有,但你在自己儿媳妇房中睡觉就是不对,这一点你可认?” 贾珍咬了咬牙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认。” “好,你既然知道错了,我也不多与你费口舌,如今敬儿不在府里,你愈发地不成样子了,上个月你是不是强买了登云巷的一个女孩子,这月初八又觉得腻了,将那女孩子又卖了去?” 贾珍只低着头回答道:“是......” “你老子不在,就由我这个老婆子来管教管教你,你不爱读书,在咱们这等人家不算大事,但是也不算小事。 人活在世上学问好不好,不是那么重要,但是为人一定要端正,你既然不懂这个道理,我就来教教你。 你这段日子不用回府了,赦儿,你找间房给他住,另外将咱们大徒的律法一并给他,什么时候他抄完了二十遍,什么时候他才能走。” 贾珍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绝望,他最不喜欢读书写字了,大徒的律法那么多条,二十遍要抄到什么时候去,可是看着贾赦虎着脸看着他的样子,愣是没说出来。 史溁又看向了另一边的贾蓉:“虽然这件事你受了委屈,但是你也该收收心了,今天开祠堂你本该在的,但是我听说你跟人出去了,是不是?” 贾蓉本来听着自己老子吃瘪正开心着呢,不妨史溁问到了自己身上,也觉得脸上发烧:“是......” “你年岁还轻,还有好几十年的大把时光,怎么能这么胡混下去,你老子爱不爱读书,他年岁大了我管不了,可你我自认还是管的了的。 正好,咱们家有族学,你从明个起就去族学里面上学,趁着年轻多读两本书,不要像你老子那样胡闹!” 贾蓉一听自己还要去读书,顿时变成了一副苦瓜脸:“老太太,我能不能不去,我都娶媳妇了。” 史溁板着脸教训道:“不行,你看看政二祖父,他都成亲六年了还在考科举呢,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 贾蓉在心里嘀咕:“上进了十好几年,连个功名都没得,读了书有什么用,还不如赦大老爷那样,直接承袭爵位,过得逍遥自在。”但是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世人以读书入仕为终身所求者甚多。 他要是说读书没用,这些话要是被传出去,恐怕要面临天下读书科举之人的指责,这个罪名他可承担不起,只得认命。 话说,秦可卿是亲眼见到贾珍和贾蓉被贾赦捆走的,尤氏不顶用,你让她充个门面还算凑合,真遇到了事情反倒没了主意。 秦可卿无法只得命人将那些知情的下人看住了,忽的见自家爷们回来,只上前道:“如何了?” 贾蓉抱着秦可卿的肩膀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爹......老爷他被西府老太太扣下了,说是抄律法,不抄完二十遍不让回来。” 秦可卿笑道:“没什么事就好,左不过就是抄个书,不妨事的,大爷不必担心。” 贾蓉撇嘴哼了一声道:“谁会担心他,爷才倒霉,老太太说要我去族学读书,明个就要去。” 秦可卿惊讶道:“那爷明个真去?” 贾蓉郁闷道:“如何不去?我已经答应了老太太,况且赦大老爷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如何能不答应。” 秦可卿将头埋在贾蓉的胸口,对着贾蓉柔声道:“大爷去也好,不过要早些回来,大爷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的,人家心里难受的紧。” 贾蓉也随贾珍是个喜好美色的,被秦可卿这么一哄,哪有不答应的,只说一下学就回来看秦可卿。 说那贾蓉进了族学,发现一群小子在底下干什么的都有,只觉得在一堆小孩子中十分无趣,想着自家老子被罚抄了二十遍的律法,心下也确实不忍心,就想着自己替自己老子抄上一遍,也算是替贾珍分担了。 就在一堆孩子后面支了个桌子,抄写起律法来。 第62章 薛家来了 贾家的族学中现今担任着司塾的是贾代儒,乃是一位老儒,他是荣国公贾源之妾所生的一个庶子,他还小的时候,荣国公贾源年事已高,不久就过世了。 按照大徒户部所规定的:凡嫡庶子男,除有官荫袭,先尽嫡长子孙。其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只依子数均分。 他在贾源过世之后,没有分得什么家业,偏生学问也不算太好,只得了一个秀才,没能考上举人,落第之后就一直在族学中教学。 他许是生来命就不好,生了个儿子,熬到了儿子娶媳妇,但是儿媳剩下孙子贾瑞之后就一直身子不太好,早早就没了。 他的儿子忧思成疾,没两年也随着妻子而去,只留下了嫡孙贾瑞和贾代儒一起过活。 因着儿子儿媳早逝,贾代儒对自己的嫡孙贾瑞的管教极严,盼望着自己的孙子贾瑞能有大出息,但凡贾瑞要是无故擅自过夜,必定重罚。 但是贾瑞不是读书的料子,贾代儒对他的管教时常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贾瑞时常阳奉阴违,在半夜跳窗而出,却在天亮之前再翻窗回来。 见贾蓉到来,贾代儒只看了一眼,就继续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接着念诗经上的句子。 这族学中多是几岁的孩童,有的刚刚启蒙,宝玉是因为原身一直溺爱着,到了五岁的时候,才启蒙,但是一念书就回来说头疼。 原身一心疼,就不让去了,所以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时间都不去上学,贾政原本是给宝玉请了先生,先生一看老太太如此作为,便自请离去了。 自此宝玉就自己在家看上一些书籍,偶尔也去族学里面听上一会儿,贾政因为读书的事情,对长子贾珠逼迫太过。 偏生贾珠随了贾政的天资,虽然抢了贾琏的监生名额,也没考出个什么名堂来,因为常年累月地死读,贾珠竟坏了身子骨,一场风寒去了。 贾政和王氏害怕宝玉也没了,觉得宝玉还小,等两年再读书也不迟,就由着宝玉不读书。 早些天,秦可卿之父秦业上门来找贾蓉,说是其子秦钟的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明之士,只得暂时在家温习旧课,此来就是要与贾蓉商议让秦钟来荣国府的族学读书。 听闻贾代儒做学问几十年,虽囊中羞涩,但是仍来厚着脸皮求贾蓉,希望秦钟能学业进益,成名可望。 贾蓉娶秦可卿的时候,就没在意秦家清贫,如今是妻子秦可卿的父亲亲自来求,没多想就答应了,不过就是来私塾读个书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巧秦钟来的时候,宝玉也正好在这一日来上学,两个人一见如故,遂在族学中同坐一桌,见贾蓉带着人也来了。 宝玉和秦钟虽然不能立时换位置,但还是在贾代儒闭着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冲着贾蓉挤眉弄眼。 贾蓉比他们两个大上不少,见此顽皮的情景,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并不言语,只拿出律法放在诗经下面。 正准备研磨抄写,忽的见贾政身边来人找贾代儒,在贾代儒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贾代儒站起身给众人留了一个七字的对子,让贾瑞在明个来上学的时候收好,就径自离去了。 教书的先生都走了,众多孩童哪里有心思留在私塾里面,一溜烟都散了,贾政身边的人走过来对宝玉三人道。 “宝二爷,小蓉大爷,秦公子,老爷叫宝二爷赶紧家去,说是太太的亲眷今日来府上拜访了,让二爷您去相见。” 宝玉原舍不得秦钟,只在心里嘀咕了半天,却终究惧怕贾政之威,不敢违背,对着贾蓉和秦钟一揖:“我今个儿是不得空了,咱们改日再聚,我新得了不少好东西,正准备给你们瞧。” 贾蓉已经成家,自然不会与他一般:“宝二叔叔快些去吧,去晚了怕是政老爷又要寻你麻烦。” 宝玉听到贾蓉提起贾政,顿时脑海中出现贾政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吓得缩了缩脖子,拉着小厮茗烟和书童李贵一起跑了,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嘱咐秦钟:“鲸卿,明个早来一刻,我在这等你。” 薛家自得了薛蟠应天府案子已经摆平的消息,安心地上京,如今到了京城就给王氏去信,说是要来拜访,且已经到了宁荣街外。 王氏接到信之后立刻禀明了史溁,史溁听说薛王氏已经到了自家门口,客人来访没有不见的道理,就让王氏将薛家来人来荣庆堂见面。 史溁素来不喜书中宝钗汲汲营营的态度,只教王氏从角门将薛家迎进来,王氏遂带李纨去迎接自己的妹妹。 王熙凤得了史溁的吩咐去整治宴席,故而没有到门外去迎接小姑母,宝玉还在上学,故而也没赶上薛家母子三人进来的时候。 薛蟠是男客,不该跟薛王氏和薛宝钗随着王氏进内宅拜见女眷,先去书房拜见了贾政,跟着小厮走了好久,才走到东北角的一个小院落处,这处正是贾政和王氏住的梨香院。 薛蟠暗暗在自己心里比较了一番,这处院子还没他们薛家在金陵的宅子院子一半大,心中对还未见面的姨爹轻视了几分。 及至书房,贾政在书案之后端坐,薛蟠到底是商贾人家的孩子,虽然在心底对贾政不是那么尊敬,面上是一点都没显出来。 “见过政老爷。” 贾政等薛蟠拜过之后,才起身道:“此次上京,一路上可还习惯?” 贾政早就知道王氏这个外甥被从小惯得无法无天,也生性不怎么爱读书,此次来了见面一看,果然面上没有一丝书卷之气,顿时更不喜薛蟠,只想假客套几句就罢了。 “劳烦政老爷挂心了,母亲和妹妹不耐水土,路上虽然病了几日,如今倒是好了。” 贾政点点头,接着又和薛蟠聊了几句,见薛蟠应对得宜,心中对薛蟠的印象好上几分。 这边薛王氏和薛宝钗一下马车就见到了在角门迎接的王氏和一个年轻的妇人,薛王氏也是个心思灵透的,一瞧就看出来这必定是王氏的儿媳妇李氏了。 第63章 见到薛宝钗 薛王氏让薛宝钗先是拜见了自家姐姐,然后几人换成轿子,一路到了史溁所在的荣庆堂。 史溁此时正和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了的王熙凤待在一起。 “你和琏儿最近有没有去李神医那再看看,上回给你们开的药吃着可还好?” 王熙凤笑道:“说到这个,老祖宗我可是有件趣事要告诉老祖宗呢。 李神医开的那药苦的很,琏二爷几次都不想喝完,总是剩了碗底儿,我每次都要看着他,拿着蜜饯哄了他将碗底儿喝下去。” 史溁听王熙凤这么说也笑了起来,中药就是这样,不是酸涩,就是苦的,哪里有现代的西药一口水下去,管它什么样都进肚子里去了。 但是中药调理能力强,要是想除根,还是得喝中药才是。 贾敏在一旁笑道:“琏儿这般喝药可不行,药要喝尽了才好。” 说完她就想到了黛玉也是自小体弱多病,但是黛玉坚强得很,每次喝药都没喊过苦,想着想着贾敏就将目光看向了正和三个姐妹玩耍的黛玉,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黛玉自来了荣国府之后,史溁对她是百般宠爱,加之有贾敏这个黛玉的亲娘在,府里下人没有一个敢对黛玉不敬的。 但凡黛玉要两株花,下人们准保证捧着一排让黛玉挑选,黛玉想吃清爽的素菜,那大厨房都现派人出去采买最新鲜的菜蔬来做,下人们对黛玉的态度竟然比对自家的三个姑娘都好上几分。 上次已经改名叫贾瑛的迎春想吃一碟油盐炒枸杞芽儿,她身边的司琪去要,大厨房竟然说没有做不得,后来还是现在叫贾琛的探春知道了,打发小丫头子拿了五百钱现出去买才得了。 其中差距可见一斑,荣国府中捧高踩低之事多得很,史溁知道了派人去训斥过,方才好了些,这也让史溁打定主意要早些收拾一番这府里的下人们。 王熙凤对着贾敏道:“姑母说的是,偏生二爷总是不听话,非要我哄了才喝。” 三个人说话间就见王氏带着一个岁数比她小一点的妇人和一个十岁左右,皮肤生的雪白的女孩子走进来。 史溁清楚,这女孩子就应该是金玉良缘中的薛家姐儿薛宝钗了,也亏得王家的几个太太都不丑,生的孩子也长得不差。 王氏笑着对史溁道:“老太太,这就是我娘家妹子和外甥女了。” 史溁也笑着道:“姨太太远道而来,定是舟车劳顿了,还不快让姨太太和姑娘坐下。” 王氏笑着应是,薛王氏坐下之后,对着史溁道:“老太太好,自我往那金陵去了之后就再没回过京城,如今才来拜见,老太太可不要怪罪。” 又见到史溁身边坐着一个与史溁有七分相似的妇人,便知是贾敏了,遂笑道:“敏姑太太可好?算起来咱们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贾敏笑道:“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呀也都老了。” 王氏听闻王熙凤和史溁查账,心下将此事记下,也附和着贾敏道:“老太太一点也不老,倒是我们这些人是烧糊了的卷子,将就看罢。” 史溁也笑着逗趣道:“你们说自己老了,我可不就是个老糊涂了,鸳鸯,你在我身边可要警醒这些,可不能让她们哄了我去。” 贾敏拿着帕子捂嘴:“母亲只拿我们取笑,前个凤丫头账目上看不懂了来问,母亲还教凤丫头呢,怎么就老了。” 史溁对着薛王氏道:“姨太太别笑话我,我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比得上你们春秋正盛还有好几十年的好日子能过。” 邢氏最近得了女儿,觉得日子大有盼头了,也话多起来,也跟着众人劝道:“老太太可不老,咱们府上可都指着老太太呢。” 众人又笑了一番,薛王氏暗暗将荣庆堂的所见所闻记在心里,她原以为王氏的女儿当了娘娘,理应在荣国府说话更有分量些,可是她明眼看着怎么有一种自己家姐姐还在讨好府上老太太的感觉。 薛宝钗在父亲去世之后,一力承担了薛家的账册校对等事,早将自己的小女儿心思收了起来,变得稳重的很,大人们说着话,她在一边赔笑着,默不作声。 王熙凤虽然之前没有见过薛宝钗,但她是个自来熟的,上前拉住薛宝钗道:“这就是我那表妹了?从先常听姑妈念起,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薛宝钗听王熙凤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上前给诸人请安:“见过老太太、大太太,林姑太太,姑妈,表姐。” 史溁道:“快起来,今天就是家里亲戚聚上一聚,不必这样多礼。” 薛宝钗顺着史溁的话起身,回到了薛王氏的身边,史溁看着薛宝钗的态度,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个姑娘稳重得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倒有了一些混迹职场好多年的人的感觉,怪不得书里人人都爱她的品格。 作为一个上司,史溁还是欣赏这样的人的,你想什么她能猜上个七八分,不顾自己的喜好也要逢迎你,可是这样的人不择手段,为了自己的目的来坑害别人,这就不讨人喜欢了。 “不知姨太太这次上京可有什么缘故?” 薛王氏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是离家多年甚是想念,回京来见见亲人,再者因着今年宫里说是要在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都可以参加备选,选上就可以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我这丫头也在那名册之上,故而来京。” 史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没说出留薛家住在荣国府的话来,她不愿意留薛家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在荣国府,荣国府上很多事她已经忙不过来了,再加上薛家搅合在一起,就更加复杂了。 王氏听闻薛宝钗此来也是要参加小选,心中一突,也是暗暗思索,她的元姐儿就是小选进宫的,妹妹家的这个女儿虽然不如自己的元姐儿浑身荣贵气度,但是也是生的好模样,万一进宫被贵人看上,岂不要威胁到自己女儿的地位。 第64章 邢氏你还是做个摆件吧 王氏早就看清了这深宅后院的一切,在没有出贾政要休妻的事情的时候,她还对这种联姻带来的婚姻有所期望。 她期望即便是贾政不爱她,这么多年,她和贾政生活了几十年了,生育了三个孩子,她几十年如一日地为二房付出,贾政就算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总该有一点点长久以来的亲情吧。 可是就当贾政起身去寻找笔墨要给她写休书的时候,王氏的念想破灭了,原来贾政最在乎的是他自己,他在准备休妻的时候,连他的孩子都没有考虑过。 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利益,王氏在送金钏去的时候,还不死心,她既期盼着贾政把金钏收下,又盼望着贾政把金钏从书房里面赶出来,毕竟他——荣国府的政二老爷,不是众人眼中极为重视礼仪规矩的人吗? 可是,最终的答案狠狠刺痛了王氏的心,就这么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自己妻子身边的丫鬟。 是了,是王氏她自己送去的,以贤惠之名,以妻子之义! 贾政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庶子、庶女一个个出生,就算是王氏再不愿意,还得笑着打点。 所以,王氏看着薛宝钗这个生的极好的外甥女,下定了决心,一定不会让薛宝钗入选,不是宫里的才人,就算是单纯只是郡主们的伴读也不可以。 她不会给薛宝钗一丝一毫的机会,她在宫外,自己丈夫只有两个姨娘,哦,不,现在是三个了,自己都过得这般苦。 当今后宫美人无数,有品级的,没品级的,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一个男人,王氏虽然得意自己女儿封了娘娘,但是欣喜过后,也担忧起来。 王氏心里想着,就听到邢氏问她:“姨太太是今天刚进的京吧,可有处歇脚?” 史溁闻言,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没说,王氏也没提,偏生这个邢氏问了出来,这让她是留还是不留,她原本觉得众人看不上邢氏,邢氏有点可怜,现在连她也觉得邢氏还不如不说话的好。 王氏心中自有盘算,开口道:“我记得妹妹家在京中也有几处极好的院落,打扫了不曾?妹妹人手够不够,我一会儿派些人去帮妹妹收拾如何?” 王氏话中的意思,竟然是不想让薛家住在荣国府里,薛王氏本以为她和王氏姐妹之间多年未见,总得挽留些许,自己好顺水推舟留下来。 无论是蟠儿四处打点,还是宝钗进宫待选,自己都想借着荣国府的势,说出去是宫里贤妃娘娘的表兄,表妹,这样事情总能容易些。 薛王氏不想去京中薛家的宅子,又不好意思赖在贾家,正思忖间就听邢氏道:“哪有那么麻烦,咱们府上院子房舍那么多,姨太太就在咱们家先住上几宿,等自家院子收拾出来之后再搬进去不迟。” 薛王氏正想不出理由来,恰巧邢氏在瞌睡的时候送来的枕头,笑着应了:“既如此,我就厚着脸皮叨扰了,老太太您不介意罢。” 事情到了这里,史溁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着答应下来:“姨太太说的是什么话,我老了就喜欢你们这些后辈来看我,欢喜还来不及,姨太太快别说这话,再说下去我这个老婆子可就要恼了。” 王氏听完邢氏的话之后,心里也堵得慌,她原只知道是薛蟠要上京来打点,并不知道薛宝钗要来小选,现在要是有人能看到她的肠子,管保能看到王氏现在的肠子都是青的。 邢氏说这话其实只是想膈应王氏,她最近过得快活的很,贾赦不知天天在外面忙着什么,根本就没空见她,连往日对她的呵斥声都没有。 贾琏和王熙凤是从来不管她干什么的,至于没有管家权,管家的事情都落到王熙凤手里,邢氏才不在意,反正她自己的院子能管好都费了她好大力气,荣国府那么多院子,那么多事,就算是累死她她也管不明白。 她虽然眼界不高,但是对自己有多大本事还是知道的,左右管家权她拿不到,王氏现在也拿不到她就很开心。 王氏刚才那话显然是不想让薛家留下来,自己就故意邀请薛家,好让王氏不舒服。 但是素来不会看眼色的她,忽视了史溁看着邢氏复杂的眼神,只看着王氏突然暗下去的眼神得意。 宝玉急匆匆地从学堂赶了回来,先去贾政的书房,一进门就见到贾政正与一个娃娃脸的公子说话,知道必定是客人,于是不情愿地上前请安。 贾政见到宝玉来了,不免将宝玉与薛蟠对比起来,一比之下发现,还是自己儿子灵秀,心下满意遂笑道:“这是你姨母的儿子,按年岁你应该唤他一声表兄。” 宝玉对着薛蟠就是一揖:“表兄好,见过表兄。” 薛蟠早就将荣国府的礼节暗暗记在了心里,此时回礼的时候,作的揖竟比宝玉还低了些,贾政将一切看在眼里,对薛蟠的印象又是好了几分,竟然没了刚见面时的厌恶之情。 想着薛家祖上就是商户,定然家中无人教导薛蟠读书,所以才成了如今这般样子,再想着左右薛蟠年岁也不大。 若是有人能好生管教一下,兴许能如贾家其他的孩子一样知些书文,就决定在见到王氏的时候提一句,让薛蟠也和宝玉一样去族学读书。 此时的薛蟠还不知道,她老子没管他读书,他亲娘和妹子也没管他读书,这么逍遥十多年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姨爹要盯着他读书! 贾政看着时候不早了,薛家那边还有女眷在,自己去不合适,倒是让宝玉去见见无妨:“宝玉,正好你回来了,你表兄还没见过你太太,你带着他去见上一见,晚上就不必来我这了。” 宝玉听闻今日贾政不问他功课,喜上眉梢,忙应下了:“是,儿子这就带着表兄前去,父亲也要早些休息,别累到了才好。” 贾政板着脸答应了一声就借着看他的书了,宝玉急忙转身带着薛蟠往后宅而去。 第65章 宝钗落寞 宝玉带着薛蟠往荣庆堂来的时候,与薛蟠交谈了几句,薛蟠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是性情爽直,有几分真性情,言语之间透露出对兄弟的义气,其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对妹妹的呵护之意,让宝玉对他的感觉亲近了几分。 一路上两人谈天论地,竟最后约了明日一起吃饭。 “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唯有你还配吃”,一番话下来,宝玉十分受用,等两人到荣庆堂众人就见二人一同进入,向长辈们请安。 史溁见了薛蟠,在心中暗自揣度薛蟠人品,见他虽然不如贾家子弟生的俊美,但是常年养尊处优,其气度也不算差,又见薛蟠请安礼数周全,也就明白了。 大户人家的子弟无论在家怎样,在人背后怎样,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总是要能撑起场面的,想到这里史溁就对贾政又有些看不透了。 连薛家这样的商户人家都知道孩子的礼节教导不能出错,为何贾政的庶子贾环却是养成了一个形象猥琐、下流又没刚性的顽劣孩童的样子。 贾政长的虽然不如贾赦,但是也算是周正的好样貌,赵姨娘又是个美貌的,贾环生的也不错,可是就是那一身习气,将他给人的观感尽数毁了去。 又想起贾赦的庶子贾琮,也是没被贾赦在意过,性子怯生,就是个透明人一般,史溁又感觉十分头疼,这两个便宜儿子,没一个省心的。 好歹当年贾源还让自己的庶子贾代儒去读书科科举,偏这两个对自己的庶子就当看不见一样,你生了他却不管他,那你生他做什么。 宝玉与薛蟠两人拜见过众人,宝玉就见到了和三个小姐妹坐在一处的黛玉,忙上前问好:“林妹妹近来可好?我这些时日总是上学,不得空去瞧妹妹,这些下人是怎么伺候妹妹的,短短几日妹妹竟然瘦了。” 黛玉见他痴样只笑道:“宝二哥哥又混说了,我哪里就瘦了,倒是宝二哥哥素来聪慧,怎得没看见咱们这多了个姐妹。” 说罢,只拿眼瞧了一眼薛宝钗的方向,随即又和惜春说起悄悄话来。 刚刚宝玉还没来的时候,她们几个就和薛宝钗见过了,但是薛宝钗是后来的,她们也不熟,见过之后,黛玉和三个姑娘回到了史溁身边,薛宝钗也回到了薛王氏身边。 黛玉的身份自不用说,三品侍郎的女儿,正经的官家小姐,经过王氏小声提点,薛王氏也知道了现在的贾家的三个姑娘现在都是嫡出了。 薛宝钗跟在薛王氏身边,也听见了,自己将身份在心中比较了一番,顿时觉得难受。 黛玉属于高官之女,身份上她比不得,看黛玉一身气度与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隐隐高上一分,盖是因为黛玉还小的缘故。 要是黛玉长成,必定比自己出彩。 那贾家的几个姑娘,虽然也美但是相貌与自己逊色很多,但是身份高贵,不是自己这个商户之女能比较的。 这让薛宝钗的心里酸涩不已,只一个商户,她就落了下乘,再没翻身的余地。 宝玉请完安就只将心思放到了黛玉身上,黛玉跟着贾敏一起住,平日里也不怎么去别的地方,只来史溁的荣庆堂勤些,偏她来的时候,宝玉要去读书,总不得见。 宝玉心里惦记着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竟然连薛宝钗坐在那都没看见,此时顺着黛玉的目光看去,才发觉又多了一个姊妹,忙上前作揖。 王氏本来与贾敏之间就没什么感情,她们两个一个不爱诗书,只爱算账,一个才气卓绝,清雅不俗,就是硬掰也合不来。 她一见到宝玉请了安就跑去跟黛玉说话,心里很是不愿意,在她看来,女子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像她这样,至少夫君和婆母磋磨的时候,能撸起袖子来跟她们一干到底。 贾敏还未出嫁的时候就是诗书不离手,现在生了个女儿也是这样,王氏甚为不喜,见宝玉来了,深知宝玉的脾性,给宝玉介绍道鹏:“这是你姨母的女儿,她如今上京来小选,年岁上比你大上两岁多,你该叫姐姐才是。” 宝玉闻言对着薛宝钗就是一礼:“见过表姐。” 薛宝钗在进荣国府之前就听薛王氏说过,自己姨母最疼爱这个表弟,所以也不敢接宝玉的全礼,侧了侧身子。 宝玉见到宝钗只觉得她生的白,容貌也极好,但是他先见了黛玉,觉得薛宝钗好是好,唯独少了仙子一样的感觉,终究美的俗套了些,与自家姐妹没有不同。 宝玉坐到王氏身边只随口问道:“方才太太说,表姐要参加小选,那表姐以后是不是就和大姐姐一样,要进宫当娘娘?” 宝玉问得心直口快,却是让在场诸人都是一滞,薛宝钗倒是想过不甘心只做伴读的,可是这种心思放在心里想想就罢了,怎么能宣之于口。 薛宝钗养气功夫自其父离世之后,就练出来了,众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她脸上也没露出尴尬来,只平静地坐在原处,淡淡地笑着似乎刚才宝玉说的不是她。 王氏笑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你表姐是要去给给王府的郡主们选伴读,和你大姐姐不一样。” 薛王氏也反应过来,也笑道:“正是如此,我呀还等着给你表姐将来好生说上一门亲事呢,不敢盼望着当娘娘,你大姐姐才是真正的凤凰品格,你表姐可比不上你大姐姐。” 宝玉只在意元春,并不在意薛宝钗,听闻不是去当娘娘而是伴读,也没了兴趣,只在王氏身边说一些趣事,王氏眼神宠溺地看着宝玉,替他捋着有些散乱的辫子。 薛蟠没在意宝玉的话,他心里很不想自己妹妹薛宝钗入宫去吃苦头,只想着自己上下打点一番,将今年的采买之事敲定到他们家,好能让妈和妹妹好过些。 此时他也到了薛王氏的身边,看了妹妹薛宝钗脸上没什么异样放下心来。 第66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薛蟠只知道自己的妹妹脸色如常,以为自己妹妹脾气素来是个好的,她没在乎,哪里知道薛宝钗心里的想法。 薛宝钗一直没有说话,薛王氏忙于和史溁、王氏套关系也没有察觉,薛宝钗心里就更加难受了些,她只想着自己母亲赶快和姨母等人说完话好离开这个让她难受的地方。 薛家来了荣国府自然是要留饭的,不一会儿就有小丫头子来报说是饭菜具已备好,众人在花厅里面用饭,因着是宴请客人,菜色比往日里更丰盛了几层。 王熙凤亲自料理的面面俱到,既有老年人牙口不好,喜欢吃的软烂食物,也有年轻人喜欢的菜品,薛王氏从这顿饭得知现在王氏手上没有管家权,反而是自己这个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侄女手中权力更大,相比于王氏不愿意留她,她心中更偏向与王熙凤打好关系。 一顿饭后,史溁笑着对薛王氏道:“姨太太,我方才命人去收拾了一处幽静的院落,正好与你和孩子们住,望姨太太不要嫌弃咱们府上简陋。” 薛王氏本意就是要住在荣国府里,此时心愿达成,也是笑着对史溁称不敢,有地方住就好了。 众人散去,有专门的小丫鬟给薛家之人引路,到了史溁让人给薛家收拾出来的院子,这个院子叫携芳院。 在荣国府里面属于那种极为幽静的地方,四处种着茂盛的树木,一直都没人住过,较为出奇的应该就是院子中种着芍药花,偏此时还不是花期,只有叶子,没有花朵。 等送他们来的小丫头离去,薛蟠忍不住凑到薛王氏身前道:“妈,这院子也太静了些,与那出入的角门也远,来往还得绕过荣禧堂和荣庆堂两处,太不方便了。 我要出门打点也要费上好一会子,我看左右咱们家在京里也有宅子,咱们还是赶快收拾好离开荣国府吧。” 薛王氏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蟠儿,休要胡闹,你忘了咱们来是干什么来的了? 就算你打点上下不用借助荣国府的力量,咱们多花几个钱也使得,可是你妹妹怎么办?她想要入选,还是得靠着荣国府,还有宫里娘娘的颜面,咱们一时爽快搬出去容易,再想搬进来就难了。” 薛宝钗闻言强按下心中的酸涩之意对着自家哥哥薛蟠劝道:“哥哥就将就住下罢,等咱们做完打算,再离开也不迟。” 薛蟠面上犹有不愿:“妈,妹妹你们不知道,我今个跟着小厮去见府上的政老爷,你们可知道他和姨母住的院子还没咱们在金陵院子的一半大,也太别蹙了些。” 薛王氏一听,心里也起了别的打算,自己姐姐不似自己想的那般风光,侄女看着礼数周全,但是这种东西做不得数,待客之礼而已,不单单只是对着自己。 可是薛王氏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她们家现在看着好,其实危机四伏,只能暂时狐假虎威,先唬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遂对着薛蟠道:“先住着,你也安排人去收拾着咱们家的宅子,等我好生思量一番。” 薛蟠听闻能离开这里,当即就应下了,一路上舟车劳顿,薛蟠又四处和人说好话,安排一干事务,累的上床就睡了。 薛王氏上了年纪,跟着众人说笑也累的不行,即便是觉轻也早早就歇息了,只有薛宝钗一人在房里坐着,偏她怕人知道,也没点灯就在黑暗里坐着。 她对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是久久不能释怀,在进京前她从母亲口中得知,贾家的那些姑娘,全是庶出的姑娘,只有一个叫惜春的是宁国府嫡出的姑娘,但是她不仅年纪小,还是从小就没了母亲的。 论起来,自己比贾家的姑娘要好上千百倍,而且在金陵她见过的小姐里面,没有一个比她出色的,这次初选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来才选的主官给看上了。 结果到了荣国府一看,不仅这些姑娘的身份改了不说,还各有特色,虽然比不得她,但是也相差不远。 更是有了一个林姑娘,无论是出身还是品貌,自己都不如她,这还是单贾家的姑娘呢。 要是自己进了宫,别家不知道还有多少姑娘是和贾家一样的,自己哪里有什么胜算。 自己就算是比别的姑娘品貌强上一些,偏出身不行,她是个商户! 自己怎么就是个商户呢,薛宝钗虽然面上表现的不在意,但是心中全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 父亲在世时,自己也是一个喜欢花儿,朵儿的娇气小姑娘,自己也曾博览群书,那些姑娘们爱看的西厢记,牡丹亭话本子,自己也曾看过。 也对张生和崔莺莺的感情有所期盼,情到真时也曾落泪,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父亲已逝,哥哥偏生又不懂生意里面的弯弯绕绕,如今引以为傲的相貌到了京城地界,竟然平平无奇。 所有人都说她的表姐贾元春比贾家所有的姑娘都好看,但是她不也在宫里挣扎了这么多年么,自己要是进了宫,又要耗费多少时光呢? 薛宝钗只枯坐在屋内,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掉到她雪白的皓腕上。 母亲是从小就被外祖父娇养大的,她是外祖父最小的女儿,不像自己的姨母是家中嫡长女,需要承担重任。 成亲之后,父亲又是专一长情的,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母亲虽然也能跟着一起谋划,但是没什么作用。 哥哥不成器,,自己该怎么办呢?薛宝钗对自己参加小选的事情是既希望被选上,也不希望自己被选上,垂泪间就听得睡在外间的香菱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薛宝钗忙胡乱扯过被子躺下,对着香菱道:“没什么,我只是梦见我爹带我和哥哥玩了,没什么,你也睡吧。” 香菱听薛宝钗如此言语,心中小时候的记忆一闪而过,她一直记得印象中有一个人经常抱着她出去玩,她却不敢跟任何人说起,想着想着也是眼泪流了下来。 主仆两个人,竟然都在屋中落泪,第二天一早薛王氏和薛蟠见到两人的时候,竟都肿着一双眼睛。 第67章 湘云 是薛蟠先见到两人的,但是他因为一路上上京都没对香菱得手,故而对香菱有些不愿意理会,只对着薛宝钗嘘寒问暖道:“妹妹这是怎的了,可是床铺不舒服没睡好,我一会儿就让人换了最好的床褥来。” 薛宝钗哪里能说自己内心的想法,也就顺着薛蟠的话应了:“那就劳烦哥哥了。” 薛蟠一拍薛宝钗的肩膀满不在乎地道:“咱们兄妹之间,哪里就要谢了,妹妹你别紧张,距离参选之日还有半月之期,妹妹你定能入选。” 薛宝钗看着拍了自己肩膀之后,又去安排打点事宜的哥哥,眼中神色复杂,转身瞧见了香菱的肿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知晓自己也定是这般,忙让身边的另一个从薛府跟着上京的丫鬟莺儿去拿两个煮熟了的鸡蛋来,滚滚眼睛。 今天还要见人的,肿着眼睛算怎么回事,他们现在可是借住在荣国府,要是让主人家以为自己嫌弃人家招待不周就不好了。 莺儿去了半晌,没找到煮熟的鸡蛋,因着人生也不好开口,最后莺儿端了两壶热水来,用帕子浸了然后给薛宝钗和香菱敷眼睛。 好一番收拾,主仆两人才去见薛王氏,薛王氏则领着她们去见王氏,昨天她们已经拜会过史溁了,没什么大的事情,她们也没什么理由去找史溁。 史溁昨天见过薛家众人之后,也是熬了很晚才睡下,她一见到薛宝钗就想起书中此时应该跟薛家一起上京的香菱来,昨日薛家拜见的时候,并没有将香菱带在身边,但是鸳鸯素来是个忠心的。 等薛家去携芳院之后,就将薛家带来的人给摸透了,回来跟她提起的时候,就说薛王氏带来了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同喜,一个叫同贵。而薛宝钗也带来了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莺儿,而另一个就叫香菱。 因为香菱被留下来跟着薛家的下人去整理房舍,所以一开始没有见到。 史溁记得香菱是姑苏的女孩子,故而找来赖大之外的另一个心腹陪房史何,吩咐他悄悄出京去姑苏地界寻上一寻,就说找那年的一个姓甄的望族,说是幼时与那甄家有旧。 现在每每回想起来,总是觉得心中惦念不已,故而派他去寻甄家现在可还有后辈亲人在,要是寻到了就请甄家进京,好生叙旧。 史何原本是在原身出嫁的时候,才被从庄子上选出来,当做陪房下人一起陪嫁到贾家的,所以对原身是不是见过甄家的人也不清楚,只道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总是怀念旧人旧物。 但是他素来忠心,不比赖大一家有诸多心思,所以也就即刻出发去寻找,希望能让老太太开怀。 这边薛王氏带着宝钗和香菱等人去王氏所住的梨香院去拜访,王氏也知,所以在梨香院正屋等候。 “姐姐,昨日来的晚了,没好生见过,今日咱们姐妹可有时间聊了。” 薛王氏先笑着开口,王氏也顺着薛王氏的话笑道:“自咱们姐妹各自出嫁,也有十多年没见了,今日得空必然得好生聚上一聚。” 遂各自坐下,畅谈少时趣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几个孩子,薛王氏本就是有求于王氏,对王氏也一阵吹捧,话题流转间薛王氏就将所求之事对王氏提了出来。 “姐姐,宝钗不日也将进宫参选,不知......” 王氏笑道:“妹妹何须如此,就算是妹妹不说,我也会帮宝钗的。” 薛王氏得了自家姐姐的保证,眉开眼笑道:“宝钗,还不赶快来谢过你姨母,你将来要是有了出息,可不要忘记你姨母今日助你之恩。” 薛宝钗顺着薛王氏的话起身,对着眼前并不熟悉的姨母王氏深深一礼,礼数行的十分标准,看在王氏眼里,愈发坚定了去运作一番,将薛宝钗的名字划掉,不让上头贵人看到的心思。 这两日史家得了史溁同意湘云过府的书信,在离京上任前将湘云送到了荣国府来。故而,荣庆堂此时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听闻又有小姐妹要来,黛玉和贾家的三个姑娘,都等在了荣庆堂里,史湘云小的时候就来过荣国府,故而贾家的三个姑娘是见过史湘云的,他们也喜欢史湘云活泼的性子。 黛玉没见过史湘云,听了三个姑娘的话对史湘云也好奇起来,宝玉不在。 他约了秦钟和贾蓉,由答应了薛蟠今晚和他一起吃饭,今日忙的很,再者史湘云又不是今天来一次就不来了,他早就从史溁口中得知,史湘云要来荣国府住上好长时间,不急于见面。 至于薛宝钗,她是想来见见的,她心思灵活,昨晚上就拿银子讨好了贾家的下人仆妇,从她们口中知晓,史湘云乃是侯爷之女,身份上比昨日见过的仙子一样的黛玉还要尊贵,一向谋求上进的她倒是很想结实这位史家大姑娘。 可是,史湘云不是她家的亲戚,史溁和王氏都没邀请薛家母女,她总不能自己巴巴地凑上去,故而不在。 史湘云的性子活泼,一见到史溁就直扑上来:“老祖宗,我来看你啦,是我自己要求来的,我不想跟叔叔一家去外省,就磨了叔叔婶婶,让他们送我到这来。” 史溁一见到史湘云就被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给融化了心,搂着冲过来的史湘云笑道:“那咱们这次来就不走了好不好?” 史湘云笑道:“还是老祖宗这好,叔叔婶婶为了节省开支,将府里的针线房都撤了,近些日子婶婶找了嬷嬷来教我做刺绣,还给我布置了功课。 老祖宗,你看看我这手,我熬了好几夜都没做出来,今天来了老祖宗这,就不用做了。” 史溁拿起史湘云的手,自己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果然是刚学针线,手指肚上有好几个小小的针孔,心中心疼不已。 学针线哪有这么急功近利的,要一步一步慢慢学才是,史湘云才是几岁的孩子,哪里就要她领悟这么快了。 第68章 香菱的家人 史溁心里心疼面上也显露出几分来,她抓着史湘云的手吹了吹,对着史湘云道:“针织女红本是女子闲暇之时,打发时间所用,咱们这等人家,很不必要求这些样样精通,学会了会做就是,女孩子还是知书明理,通辨是非的才好。 女工的事情不急,你几个姐妹我也给她们请了先生,你跟着她们一起学就是,等你叔叔婶婶回来了,你怎么也都会了。” 史湘云听闻史溁也不愿意让她整日学针线,开心地笑起来:“老祖宗最好了,我平日里最喜欢读书,偏婶婶说没用,总是不让我看。” 史溁拉过黛玉:“这是你林姐姐,她做得一手好诗,平日里也爱读书,你要是想看书,紧管来找她。” 黛玉到荣国府以后,跟着贾敏一起去李神医那看了几次脉,李神医给母女两个都换了方子,黛玉吃了几副药,感觉身子骨没有在扬州的时候虚了,连素来春夏换季要大病一场的惯例都没有犯。 也爱和三个小姐妹一起在园子里面跑跑跳跳,上次几个姑娘淘气,非要够那树顶上的叶子,结果害的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卡在树上下不来。 还是史溁叫来了人,搬了梯子,才让茗烟下来。 史湘云一听说有书可以看,向来活泼开朗的她立刻拉住了黛玉的手:“林姐姐,我能住到你那去吗?我可喜欢看书了。” 黛玉也喜欢这个爽朗的小妹妹,笑道:“当然可以,我房里的书随你去看,我正愁没人和我一起作诗,恰巧你就来了,莫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愿,就派了妹妹你来。” 史湘云见黛玉答应了,忙对着史溁道:“老祖宗,我这次来就不跟着老祖宗一起住了,林姐姐答应我了,我要住到林姐姐那去。” 史溁也喜欢黛玉能和史湘云在一起玩笑,虽然黛玉的性子现在较之之前开朗了不少,但是要是能和史湘云在一起多笑笑也是好的,就对着一脸兴奋的史湘云道:“你们小姐妹住在一起好得很,一会儿我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搬到你林姐姐那去。” 贾敏也喜欢孩子,在扬州的时候,黛玉一直都没有什么玩伴,到了贾府之后才好了些,见到了爱笑的史湘云也是爱得紧,笑着道:“他们小姐妹在一起甚好,母亲看着她们的样子,我也想起来小的时候和姐妹们一起出去踏青的时候了。” 等到用过饭,史溁果然将史湘云的东西搬到了贾敏和黛玉的住处,本来是准备把史湘云安排在黛玉旁边的屋子里,可是史湘云死活不答应,非要住到黛玉的屋子里。 史溁和贾敏无法,只得让人换了一张更大的床榻来,供两个小姐妹一起居住。 先头冯渊去姑苏地界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了当年有一个姓甄的大户人家因为一场大火,被烧尽了家业,现下已经去投靠那甄夫人在金陵的娘家去了。 冯渊得了希望,带着老仆一干人等又急忙赶往金陵,史溁派出去的史何是个心思活络的,他带着儿子快马加鞭一到姑苏地界就去了当地的府衙查到了香菱家人的行踪。 所以等史何到了金陵的时,竟然比冯渊还早些,他一到应天府就去以荣国府的名义求见了担任应天府尹的贾雨村。 这贾雨村到任前妻子就已经因病亡故,在错判了甄家小姐的案子之后,心中也是有所惭愧,又怕那出主意的门子将事情说出去,就寻了门子一个翘班的岔子,将门子以失职之罪导致府衙文书丢失的名头,将其狠狠地判去了边官流放。 他妻子亡故,便生了再娶的心思,夜晚思考旧事想起来了当年甄家回头偷看他的丫鬟,那丫鬟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贾雨村的心中不免一动。 在大徒,但凡女子对男子有意,便会回头多看那男子两眼,贾雨村回想起来以为这丫鬟对他有意,事后还向甄家的下人打听过,得知了这个小丫鬟叫娇杏,是甄夫人的陪嫁丫鬟。 思来想去,贾雨村就命人找到了甄夫人的娘家,送去了绸缎、银钱等物,那甄夫人的父亲见是大官来求娶,当即就替甄夫人答应了,还将贾雨村用来下聘的银钱等物占了一多半去。 娇杏刚脱了奴籍,贾雨村也就只是娶了她做二房,和娇杏承诺,只要娇杏生了儿子就扶她做正房。贾雨村这般作为也是因为,他之前病故的妻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也希望能有人给他生一个儿子。 等史何说明来意,贾雨村心下一惊,他没想到贾家竟然和甄家有旧,现在来寻,要是甄家知道自己忘恩负义,错判了甄家小姐的案子,和贾家说起又该如何是好。 但是思来知晓他过去事情的门子早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贾雨村放下心来,放心地将甄夫人的住处告诉给了史何,他想好了,要是将来问起他来,他就说不知道那女孩子是甄家小姐。 不知者无罪,更何况甄家现在就剩下甄夫人一人,而他在任对贾家的作用更大些,贾家断然不会因为一对落魄的母女来为难自己。 史何找到了甄家夫人的时候,甄夫人正在一处大院里给人家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来养活自己。 自从忠心于甄夫人的娇杏被贾雨村娶走之后,甄夫人的父亲就对着甄夫人手里剩下的财物起了心思。 甄夫人不愿意将财物给父亲,她一直托人打听女儿的下落,攒着银钱也是为了将来有机会,能够将女儿接回家来,故而带着攒下的银钱趁着父亲酒醉跑了。 因为没了人伺候,自己平日里养活自己还要做活,史何见到甄夫人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包着头巾,穿着短粗布衣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一整盆的衣物在浆洗。 史何忙上前去见过甄夫人:“老夫人可是当年姑苏甄家的主母?” 第69章 接到甄母 史何见到甄夫人的时候,甄夫人正在为东家浆洗衣物,满手都是皂角,这里的人都知道她姓甄,也知道她丢了女儿,但是她也留了心没有告诉别人她母家的姓氏。 现在来人一开口就将她的身份道明,定是有要事来找她,她也顾不得擦手,只在身上胡乱地蹭了两把,回答道:“这位大爷,你怎么知晓我曾经去过姑苏?” 史何见她如此反应就知道自己是找对人了,忙上前见礼:“夫人莫要惊慌,我是京城贾家的管事,我家当年与府上有过来往,只是如今老太太突然想起故人,偏生这几年来又没了消息,心下挂念着,一时之间寝食难安。遂命我到本家去寻。 没成想甄家竟然遭此厄难,我也是多方打听才得知夫人下落。” 甄家当年在姑苏地界也是名门望族,来往人家不知凡几,甄夫人见此人衣饰气度,知晓史何所言非虚,只是时间久远,已经过去了十余年。 当年与他们家来往的姓贾的人家不少,她也不记得是哪个贾家了,但是多年来她不断寻找女儿,多见来故意骗取钱财之人,心中时时不忘警惕,只与史何笑道:“让大爷见笑了,我们家如今败落至此,怕是不能再与府上来往了。” 史何已经找到了史溁要找的人,哪里就肯放弃,史溁交代过要他将人带进京的,他劝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既是故交,哪里就能眼睁睁看着故交遇难不管,我家老太太说了,这次来寻无论如何也要请夫人进京一叙的。” 甄夫人因为一直在这里寻找女儿,得知她寻女儿的人一旦得了什么消息都是送到这里来,她不愿意离开,只是推拒。 “贵府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要在这等我的女儿,实在抽不出身来与你进京。” 史何没办法,只想着来日再来相劝,正要出门间只看见新进来一个公子带着老仆,也开口问:“哪位是甄夫人?” 史何忙停下脚步,转身回来,意欲看这伙人也找甄夫人是为了什么,老太太交代了要看护好甄家的家眷,他不能让甄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甄夫人没料想今天竟然有人轮番来找她,只也应道:“我就是,这位公子,您找我有何要事?” 来的公子正是冯渊,他向甄夫人作了一揖之后问道:“甄夫人是不是有一个女儿,眉心天生一颗红痣,生的极为不俗?” 甄夫人听来人提起自己的女儿,还描述得这么准确当即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激动地拉住了冯渊道:“公子竟然知道,公子可知我那苦命的女儿现在何处?” 冯渊确认之后,直接就给甄夫人跪下磕了一个头:“岳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甄夫人被冯渊的动作唬了一大跳,忙向一旁避开,口中不可置信地道:“公子胡说什么?我那女儿丢了十多年了,我哪里有你这么个女婿。” 冯渊看着甄夫人的眼神越发恳切:“夫人,我前些日子确实是见到了您的女儿,而且我也与她拜了天地,喜结连理,叫您一声岳母大人是应当的。” 甄夫人喜出望外,对着冯渊道:“那我的女儿现在可是在你家,她现在过得可好?是她要你来寻我的吗?” 甄夫人一边问一边擦着控制不住流下来的眼泪,口中还念念叨叨:“就是她爹当年跟着一个疯道人走了,不然要是她爹知道,指不定有多开心呢,当年她爹最疼爱她了。 小时候她不爱自己走路,都是她爹宠着她,走哪都抱在怀里,现在有了她的消息,偏她爹没了踪迹。” 冯渊看着甄夫人期盼的眼神有些躲闪,但是还是一咬牙道:“她......她不在。” 甄夫人疑惑道:“为何不在?” 于是冯渊就将如何见到甄夫人的女儿,又如何与薛家起了冲突全都告诉了甄夫人。 史何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忽地想起自己家来的不久是他们口中的金陵薛家吗? 自己帮着开库房收拾院子的时候,也曾见过薛家有一个丫鬟眉心有红痣,还梳着媳妇头,现在听说竟然是被拐的,也是义愤填膺,于是他打断了两人的话。 “两位听我一言,我在来寻夫人之前,就在我们府上借住的人家见过一个和两位描述一样的小丫鬟,莫不是她就是甄夫人您的女儿?” 此言一出,甄夫人和冯渊具是一愣,待细细说来,知道冯渊要找的薛家就是住在荣国府的薛家之后,甄夫人就改了主意,要跟着史何一起上京去,她要赎回自己的女儿。 得知了爱妾下落的冯渊也说要跟着去,一行人强按捺住想要即刻动身的心思,约定明早一起登船,顺着运河直抵京城。 史何和冯渊怕出差错,执意让甄夫人回家收拾了钱财,跟着他们一起住。 是夜,甄夫人在自己房里,细细地点了好几遍这些年积攒的财物,从前剩下的一些,还有嫁了娇杏之后拼命留下的一小半,以及这些时日来她给人浆洗缝补攒下来的钱财,约么有三百五十两。 就这三百五十两,就是如今甄家所有的家业了,当年有着豪门大宅,经常施粥接济寺庙和来往书生的甄家,先在所有的就只有三百五十两银子了。 甄夫人将银子用粗布一层层包好,紧紧地握在手中,这些银子就是她最后的力量和希望,她无数次想过,她宁愿说明都不要,哪怕把这些钱财全都用尽,只要能换回她的女儿,她觉得什么都值得。 第二日,史何和冯渊带着甄夫人包了两条船,只命船夫加急行船。 时间已经是初夏,甄夫人坐在船舱里往外看去,天气转暖,河道两边的青草长得老高,间或还点缀着几朵黄色、紫色的小花。 过往的船只极多,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忙活,人间四月,即便桃花已经谢落,但是百花即将齐放,到那时又是一年不可错过的好光景。 第70章 宝玉私会蒋玉菡 宝玉草草见了薛宝钗之后,只当家里来了一个和自家姐妹差不多的姊妹,加之听闻薛宝钗也要和温柔的大姐姐一样进那一去就见不到的皇宫里去,心里不忍故而只疏远着,怕自己熟了之后又舍不得。 薛蟠知道自己母亲想要借荣国府之名运作,只得慢慢收拾自家房舍,他不愿意留在这,盖因他那便宜姨爹贾政,竟然跟王氏提起要让他也去族学里读书。 王氏心里觉得甚好,与薛王氏商议后,竟然将他也送了进去,他也因此身边多了一个书童,让薛蟠好生郁闷。 本是带着气去的,但见那贾代儒只管自己念书,并不深管底下学生,他与宝玉秦钟等人坐在了一处,结识了不少贾家旁支的子侄。 凡是还能来贾家族学来上学的子弟都是家境还算殷实的,平日里因为贾家的庇护,这些人身上多有纨绔之气,见薛蟠也精通此道,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去那四转流钱之所,烟花云柳之地,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唯独宝玉顾忌着贾政的严厉,只与他们吃酒看戏,更加上他素来心疼女儿家,那不合规矩之处,他是断然不去的。 贾蓉在这段时间,瞒着人悄悄地去见过被关在小院子里的贾珍,他也没直接见贾珍,贾珍睡在他媳妇房里,他心中还存着气。 所以,只在窗外捅了窗户纸悄悄看了看,就见贾珍坐在满地字纸当中,头发毛毛糙糙的,一看就是因为抄书烦躁自己挠的,心下暗爽不已。但是,那毕竟是他老子,觉得痛快之后觉得亲情又占了上风,遂将前些日子放下不抄的律法拿了出来。 宝玉、秦钟等人在那偷懒传纸条,他则在后面模仿者贾珍的笔迹替他老子抄写,当然他和贾珍平日里都不喜读书,故而字迹只是工整不成大家,所以也极好仿写。 这日,忠顺王府摆酒唱戏,邀了这些王公子弟去,宝玉与贾蓉、薛蟠等人俱在邀请的名单上,席间推杯换盏,听曲吃酒,众人皆是十分畅快。 宝玉一时吃多了酒,去解手时见了同样出来的一个戏子,那戏子卸了脸上的油彩,竟比台上的时候更妩媚风流了些,京城中多有豢养清秀小厮的风气,王爷公侯府里多有戏子优伶等人。 宝玉一见这戏子人品,便觉心中有失,口中直道:“天下竟然有这等人物,可恨为什么我这等俗物竟生在公侯王府之家。” 倒是惹得满脸愁容的戏子笑了起来,反过来劝宝玉道:“人世种种多有其根情缘故,公子何必如此懊恼,倒是我等前世许是犯了什么大过错,今生才流落至此。” 宝玉最见不得这些忙道:“王爷待你不好吗?” 戏子道:“我这等人,凭借的就是这几年的好光景,等上了年岁,王爷必定会再寻新人,我到时又能往何处去呢?” 宝玉心中怜惜,细问之下知道此人名叫蒋玉菡,当即解下当做扇坠的玉玦,递给蒋玉菡说是让他耐心等着,自己这几日就带他离开这里。蒋玉菡听闻自己能摆脱在王府卖笑的日子,也是心下激动。 低头一看自身,唯有上次北静王所赐茜香国女国王贡奉的大红汗巾还算能拿的出手,遂解了下来与宝玉当做约定的信物。 宝玉将自己的汗巾解下,系上了蒋玉菡的,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席中,过了几日,果然宝玉带着一干纨绔子弟,悄悄将假意上街的蒋玉菡给带走藏在了京郊的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 宝玉等人经常假借出门作诗的由头去和蒋玉菡见面。 贾蓉因为不仅要读书还要替他老子贾珍管理宁国府的事务,故而没有跟去,也未参与谋划。 上次他被贾珍追着打的时候,那拼死阻拦的老仆被他记在了心里,当天一回家就求了贾赦将此老仆放出。 至于当时剩下的在场的人,他都尽数发卖到了极远的地方,好不让当时的事情传扬出去。 他原就听自己老子贾珍提过,说这老仆是一个老不死的,挟恩图报,自家仁善,不与他计较什么,只当赏他一口饭吃,贾蓉没细了解过。 现在命人打听,才知当年这个叫焦大的老仆,就是那个把宁国公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那个人,心中感慨不已,让人给他换了极为干净舒适的住处不说,还将他族中仅剩的子侄找来。 让焦大好有个后辈给他养老送终,那子侄一家是个憨厚老实的,办事极为妥帖,对焦大也是照顾的极好,这一家人竟比过了原来宁国府的人成了贾蓉的心腹。 贾政因为朝廷新一年开工,衙上事务繁多,他偏生又不再是员外郎,只得随着一干主事亲自下场清点,忙的很,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过问过宝玉的功课了。 这日他因为清点的时候弄脏了衣物,遂回家换洗,还没到自己的院子就见宝玉身边那个叫李贵的书童在府里闲逛,想起最近自己都没有问过宝玉的功课,就叫住了李贵。 哪里知道李贵没少跟宝玉一起胡闹,一听政老爷叫自己以为是宝玉干的那些事情败露了,他转身就想跑。 贾政原本就是想问问,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宝玉定然是没好好读书,他让身边的小厮将李贵拦下:“宝玉最近都在做什么?书读到哪里了?” 李贵支支吾吾地道:“宝二爷近些日子用功的很,大约么读到了诗经中的那句......哦,对了好像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贾政听闻宝玉还在读什么诗经,也是心下一阵不满,遂开口对着自己身边的下人道:“你一会儿也别跟着我了,去告诉宝玉太爷一声,诗经什么的先放一放,先把四书读熟了,能做得出好文章来才是正经。” 因为着急换衣服回到衙上,贾政也不愿意再多和李贵耗费时间,挥手让李贵离开,就听得来人对他道:“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 第71章 王府要人 贾政纳闷自己从来都没跟忠顺王府往来过,原本忠顺王府就是一个特别爱听曲看戏的人,荣国府里与忠顺亲王来往的一般都是自己的大哥贾赦,他们爱好相同总是有话说的。 现在竟然说要找自己,他心中疑惑,但是终究是两者地位悬殊,王爷亲自来找必然得立刻前去。 一见到忠顺亲王,还不等贾政向忠顺亲王问好就听闻忠顺亲王道:“政老爷,令郎可在家么?” 贾政一听忠顺亲王直接点名要见宝玉,也是一愣,连忙回答道:“王爷寻他做什么?他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孩童罢了,王爷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对我说就是,要是他有得罪王爷的地方,还望王爷怜惜他还年幼,高抬贵手。” 忠顺亲王只嗤笑了一声,随即道:“令郎年岁不大,本事倒是不小,政老爷倒是小看你这个儿子了。” 说到这里贾政依旧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听着忠顺亲王的话头也明白了肯定是宝玉什么地方得罪了人家,赔笑道:“王爷莫恼,犬子到底因为何事让王爷不快,王爷尽可告知于我,我定加倍管教于他,叫他再不敢胡作非为。” 忠顺亲王见贾政是真的不知情,只冷声道:“我府上这两年新养了些面容姣好的戏子,其中一个唤作琪官极为出色唱腔身段都好,前个我遍邀京城里的公子们去听戏,令郎也在其列。 哪里知道,没过几日,那琪官竟然失踪了,本王四处打听,有人说看见过令郎与琪官一起出行,本王舍不得那戏子的好嗓子,故而来府上想问问令郎,可否知道那琪官现在在何处?” 贾政本就不喜欢忠顺亲王的这股做派,现在听闻宝玉竟然瞒着自己去赴宴不说,还私藏了人家王府的戏子,当下心中火起。 但是他还得撑着说:“王爷可能误会了,宝玉他素来乖巧,只在家中作诗玩乐,许是提供给王爷消息的人看错了也未可知。” 忠顺亲王只坐在椅子上对着站着的贾政道:“是与不是,你与本王在这争论毫无意义,倒不如将令郎叫来一问,其中情由就尽皆可知了。” 贾政无法只得命人快些将宝玉带来,偏宝玉去看蒋玉菡了,才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闻得人说老爷找,不由分说地被带到了贾政和忠顺亲王面前。 宝玉去过忠顺王府的宴请,自然认得眼前之人是忠顺亲王,想起自己伙同一帮人偷偷藏起来了琪官蒋玉菡,也是有些心虚,但是一想到自己是在帮助蒋玉菡摆脱忠顺亲王的控制,又底气足了起来。 “见过王爷,见过老爷。” 忠顺亲王看了宝玉一眼,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公子可知本王府上戏子琪官的去处?” 宝玉知道断然不能说出蒋玉菡的下落,只咬着牙装作不知,谁料忠顺亲王直接道:“公子既说不知,那怎么解释你腰间的汗巾子,那可是北静王赠送给琪官之物,怎么好端端地就到了公子的腰里?” 宝玉被忠顺亲王给问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是当时宴会上琪官所赠,这么一承认就变相地承认了他与琪官关系好的事实,相当于不打自招了,此时贾政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之色。 刚才他还信誓旦旦地和忠顺亲王保证,自己的儿子绝对没有个那个叫琪官的戏子有所来往,现在宝玉的行为就是拿着脱下的鞋底子往他脸上猛抽。 当即对忠顺亲王道:“王爷,这件事是小儿做的不对,我会亲自管教于他,至于那戏子的下落,还请王爷等我从他口中问出,再派人告知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忠顺亲王本不欲善罢甘休,但是想起来现在太上皇还在,贾家未倒,甚至还出了贤妃娘娘,也不好为难,只道:“还望政老爷快些,别叫本王等急了。” 忠顺亲王不是只上门来询问,他得知是宝玉将人藏起来之后,就命人悄悄盯着宝玉每日的去处,早就探知了蒋玉菡现在的住处。 而这次来荣国府找人就是想要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一点教训,他们平日里被娇惯坏了,连他这个亲王都不放在眼里,还想着染指他的人。 他一出荣国府就带人去那隐蔽之所将蒋玉菡以及和蒋玉菡在一起吃酒的几个公子都带走了,蒋玉菡不说肯定是绑回了王府。 至于其他的几个王侯家的公子,则被忠顺亲王给送回了各自的家中,还命人将他们务必送到各自的老子面前。 荣国府里忠顺亲王一走,贾政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宝玉喝道:“我平日里是怎么嘱咐你的,我要你多读书,少做那些荒唐之事,你倒是好,我平日里说的话是不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也罢,别的暂且不说,我且问你,那戏子现在何处,我教你的东西都忘了不曾,那忠顺亲王乃是亲王爵位,何等样人,你竟然同他抢戏子?” 宝玉梗着脖子道:“儿子实在不知,儿子只是与那琪官在宴会上见过,并无深交。” 贾政知道宝玉此时说的是谎话,气得胡子颤抖,转头见屋子外面有人跑动:“不好了不好了,族学里面打起来了,先生受伤了快去请大夫!” 贾政喝住了那个跑过来的小厮,问道:“慌慌张张的跑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小厮见是政二老爷,也不敢隐瞒遂将族学里面的事情说了,原来是宝玉上次与那琪官相见,特特与那琪官画了一副小像来。 回来就得意洋洋地给众人传看,众人也喜爱那琪官的样貌就说要借那小像描摹一番,宝玉被人求的烦了也就答应了。 本来今日是该轮到一个叫贾玮的,可是贾瑞等不及,偏要今日就来描摹,两个人争抢着就气了火气,不注意就挠了起来。 两人的好友都上前劝架,也不知是谁在使坏,两个人打仗就变成了殴斗,贾代儒老先生因为去解手并不在此,等他回来看到学堂乱成这样也是气愤不已就上前阻拦,但是他年迈怎么拉的住这帮孩子。 推搡间就被人推倒在地上,一跤跌下来,倒是摔断了腿动弹不得。 第72章 宝玉挨打 那小厮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有站在他面前的贾政才能听到,贾政只觉得自己一身魂魄都被气得不稳了。 也不管那小厮是不是要去给贾代儒请大夫,只一连声地命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拿板子来。 小厮虽然不惧怕王氏,唯贾政之命是从,但是他也是知道当初他的这个主子是怎么打府里的珠大爷的,当初比宝二爷大许多的珠大爷都挺不住主子的一顿打,宝二爷这般年幼,如何能经受得起。 “老爷,您衙上还有公务呢,咱们还是先换了衣物等晚上回来再......” “你懂什么?休要再劝我,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给朝廷做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背辱先人的逆子。 现在他干出这样的丑事,我这官不做也罢,只将我那冠带家私都一并交给这个逆子,我好逍遥快活去,你还愣着作甚,拿板子来。” 那小厮被贾政一通话吓得不敢吱声,只回身跑走了,出门的时候还将跟在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一起拽了出去,只道:“快去给老太太和太太报信,我去拿板子,但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一定要老太太和太太快点来。” 茗烟眼神坚定点了点头,随即一溜烟冲着后宅女眷所住之处跑去,好在宝玉素来是住在后宅的,与其他的爷们有自己的住处不同,众人只当是宝玉要茗烟急着拿什么。 没料到茗烟一进后宅就拉住了素来交好的几个丫鬟,告知她们政老爷要打宝玉,要她们赶紧去通知主子。 今天本就是暖阳之天,史溁不愿意整日和原身一样待在屋子里面,也考虑到了姑娘们的身体,就带着贾敏和几个小姑娘一起在花园子里面闲逛。 所以史溁接到消息就比王氏晚了一些,等人来报贾政把宝玉打了的事,她才知道没了金钏的事情,宝玉挨打的事情竟然还是发生了。 听闻宝玉又挨打了,贾家的三个姑娘想起之前见到的场面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宝玉不是第一次挨打,上次贾政打宝玉就是打的血肉模糊,她们不小心瞧见了,回去做了好几宿的噩梦。 史湘云没见过,但是听闻宝玉挨打也是收住了自己的嘴,她是爱说笑,但是她不是没有眼力见,现在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选择。 黛玉没有见过宝玉挨打,看见贾家的姑娘们的表现,也脸色不好,她从出生以来,就被捧在手心里,就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贾敏和林如海也从来都没有动过板子等物。 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只觉得心惊肉跳,她其实不太明白,那么斯文的一个舅舅,如何就拎起了板子。 贾敏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伸手抓住了女儿的手,贾敏带着温暖体温的手握住了黛玉的小手,黛玉抬头看了看温柔的母亲,心下安定下来。 史溁是不能让贾政就这么对宝玉动手的,但是她也绝对不能带着这些姑娘去,遂道:“敏儿,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了,你带她们去哪都使得。” 贾敏应是,史溁就带着人去前院找贾政去了,她是知道书中贾政下了多重的手的,对贾政这个行为很不看好。 平时不管教孩子只自己和一群左右逢源、阿谀奉承的人在一起高谈阔论,等孩子出了问题,却来发脾气,真是好没道理。 王氏先到了前院,正看到贾政因为小厮迟迟没拿板子来,一气之下拿着屋内的一根半人多高的烛台在抽打宝玉。 自家老子要打自己,宝玉又不是死物,当然是要逃跑的,但是贾政哪里会让他逃脱,命几个小厮将宝玉按住,就自己上手亲自责打起宝玉来。 王氏一看见这样的情景就直接扑到宝玉身上:“老爷,平白无故的,你打他作甚?” 贾政将王氏扭到一边:“平白无故?你知道他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吗?我今日必须得好生管教他!他不听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王氏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子了,怎么能任由贾政这般责打,她冲过去抱住了贾政拿板子的胳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你要是打死了他,你还不如将我一起打死了事。” 贾政一脚将王氏踢到一边,怒喝道:“我今个就将这逆子打死,省得他再给我惹出祸事来,打死了他你我也都落得个清净,没了他也没什么,左右还有环儿能为你我送终,你怕什么!” 王氏听闻贾政心里还有这样的盘算,心神具裂,只发了疯地拉扯着贾政。 贾赦如今是贾家真正的家主,早在第一时刻得了消息,他想起了当初贾政责打贾珠的情形,便将手中的事务尽数放下,带着跟在他身边学习的贾琏往贾政所在之处而来。 一进屋贾赦就对着贾政劝道:“二弟这是做什么,宝玉有什么过错,二弟好生与他说就是,何苦动手呢?” 贾政见到自己打儿子竟然惊动了贾赦,心下不满想要寻那泄露消息的小厮责骂,但是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只得作罢,没好气地对贾赦道。 “大哥过来作甚,我管教儿子总不至于大哥也要管吧。” “你管教儿子我自然管不到,可是你这是管教儿子吗?你这架势不是在管教儿子,反倒像是在找仇人拼命。” 贾政不耐烦地道:“他是我儿子,我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就不牢大哥费心了。” 贾赦被贾政的话给气笑了:“你当年就是这般逼死了珠儿,现在又要逼死宝玉,我不能看着你再这般错下去,今天这件事我管定了。” 说完就拦在了贾政和宝玉中间,贾政一直就觉得自己和贾赦之间不差什么,只不过是自己比贾赦晚出声几年,自己就与荣国府的家业没有什么关系了,心中一直不忿。 后来他讨好母亲,母亲对他越来越疼爱,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好,他以为他终于战胜贾赦了,可是父亲离去的时候,竟然还是让他这个一直瞧不上的大哥贾赦袭了爵位。 现在又在这里凭借着比他年长的身份大言不惭地劝说于他,心中愤慨全都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贾政举着烛台就向贾赦挥去。 第73章 薛家心思 贾赦哪里会让贾政真的打到他,低头一躲,贾政收不住手上的力道,烛台直接就飞了出去砸到了门口。 他衣服上的灰尘也被抖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飘得满屋都是。 史溁带着王熙凤来的时候就看见屋子里乱哄哄的一幕,当面飞来一个长柄烛台,吓了她一大跳当即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王氏一见到史溁来了,也不管心中对史溁有意见,从宝玉身上直接冲到了史溁面前,她拆换散乱,双手上也染上了宝玉背后因为受伤而出现的鲜血。 “老太太,老太太快救救宝玉,救救宝玉。” 王氏声音嘶哑,眼中满是绝望,情绪比当初贾政说要休妻之时更要崩溃,史溁看在眼里,随即没有管见到她就跪下的贾政,直接去查看了宝玉的情况。 就见宝玉背上十几道冒血的伤口,一看就是被人用硬物抽出来的,好在王氏和贾赦拦的及时,宝玉还清醒着,只是被贾政堵了嘴,发不出来声音。 当下史溁就赶紧把宝玉松开:“宝玉,别乱动,祖母这就给你寻大夫。” 宝玉看见史溁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老祖宗,老爷要打死我,老祖宗快救我。” 宝玉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见到了素来疼爱他的祖母也什么都不管直接喊出声来,史溁一边安抚宝玉一边叫人务必去将李神医请到府上来。 贾琏上前一步:“老祖宗,我亲自带人去。” 史溁点了点头说了声快去就,对着在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般的王氏道:“政儿媳妇,你先别哭了,宝玉现在这个样子,你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叫人来将宝玉抬回房去。 现在你这个当娘的不管,难道还要指着这个不顾自己儿子死活的混蛋来管吗?” 王氏得了史溁的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当即应下,但是她回头看了看贾政,又怕贾政再针对宝玉,就开口道:“老太太,还是将宝玉抬回荣庆堂吧,有您看顾着些,比跟着我更稳妥。” 史溁看出了王氏的顾虑,也同意了,贾赦见宝玉只是受伤心也放回肚子里了,又看了看一见到史溁就跪在地上的二弟贾政嘴里嘲讽道:“你打斗打了,现在跪在这有什么用。” 贾政不理会贾赦只对着史溁道:“母亲,儿子是不得已才管教宝玉的,是儿子让母亲担心了,都是儿子的错。” 史溁不耐烦理会他,只淡淡道:“你不是让我担心了,你对不起的是宝玉,孩子有什么错处,好生引导就是了,你想想你小的时候,我和你父亲什么时候因为犯错打过你? 如今你大了,我也管不得你了,每日都在读那圣贤书,也不知道你看到什么地方去了,天天圣人之言挂在嘴边,难道圣人教你打儿子了?” 贾政闻言,感觉心中又急又痛忙道:“母亲错怪儿子了,您这般说,叫儿子以后如何立足呢?” “你如何立足,岂是由我说了算,你也不必与我多言,现下就如此,往后我越发是不明白你了。” 史溁在来的路上就听闻贾家的学堂也出了事情,她本想着要借着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整顿学堂,没想到这些不争气的贾家子孙,竟然能闹到这么大,救下宝玉之后她就要去收拾学堂那片烂摊子,哪有时间与贾政在这演戏。 贾赦也看出了史溁动了气,打着圆场道:“二弟,母亲就是一时气话,你快点起来,你好歹也是咱们府上二老爷,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跪在这里也不好看啊。” 史溁气道:“他要跪就让他跪着,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接着史溁就带人离开了,剩下的人看了两眼,贾赦带着贾琏走了,王熙凤却留了下来,对着王氏问道:“姑妈?宝兄弟这样” 王氏看了一眼王熙凤,王熙凤还是往日那般明艳照人的打扮,心中酸涩不已,只对着王熙凤道:“凤哥,你帮我去准备一些柔软的棉布来,宝玉一会儿许是要用到。” 王熙凤满口答应着,转身出去料理了。 王氏看着受伤疼的直哼哼的宝玉,心里一咬牙,对着周围几个小厮道:“你们还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将宝玉抬走。” 贾政在贾赦走了之后就已经起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冲着屋子里的墙角发呆。 几个小厮手忙脚乱地将宝玉抬到了一个桌子上,王氏扫了一圈道:“你们这些人素日跟在老爷身边,怎么不知道规劝着些?” 说罢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那几个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小厮,只想来将宝玉抬回宝玉在荣庆堂的住处去。 茗烟大着胆子过来,见贾政只面向墙角生气没有理会他的举动,遂上前和几个小厮一起将宝玉抬走了。 李神医来的很快,给宝玉看了一下,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就走了,贾琏亲自将李神医送回去了,李神医顺手给贾琏把了脉笑道:“公子倒是听劝,看来公子所愿之事就要成了。” 贾琏听闻李神医的诊断之后,也是心内欣喜异常,回来之后将李神医的话告诉给了王熙凤,但是两人不敢在这个时候露出欣喜的神色来,毕竟宝玉挨打,现在府里的气氛有些不正常。 薛家这些时日里住在荣国府里,早就靠带来的金银,收买了一部分下人,也得知了宝玉挨打的消息。 薛王氏思索片刻对着薛宝钗道:“你表弟挨了打,咱们也不能当做不知道,恰巧你进宫的事情需要你姨母来帮忙,你不如趁此机会表现一番,好叫她知道你的心意。” 薛宝钗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遂问薛王氏道:“我这几日心里乱的很,妈可有什么想法吗?” 薛王氏想了想:“咱们来京城的时候,带了不少药来,我记得有种丸药治疗外伤最是管用,你且取上一丸给你表弟送去,务必要让荣国府的人都看见,这样大家都知道咱们家的好处,你姨母自然会帮助咱们的。” 薛宝钗现在也是因为即将小选而心里彷徨,就顺着薛王氏的心意,亲自用手托着一丸药,从居住的小院子里一步步走到了宝玉现在的住处。 第74章 昏招 薛宝钗选的是路过的人多的那条路,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宝玉的住处,恰时,王氏因为担忧宝玉,刚才才命人将自己的铺盖也搬到宝玉这来,所以也在这里。 众人给宝玉上药的上药,喂药的喂药,还有几个人是大厨房来的专门来问宝玉想吃些什么,一屋子人忙的团团乱转,薛宝钗来了之后几乎都没有人上来理会她。 薛宝钗的涵养功夫极好,虽然有些不满,但是面上不显,刚给宝玉喂完药,准备端着药碗送出去的袭人眼尖,看见了薛宝钗,急忙招呼小丫头子给还露着后背的宝玉盖上了棉布单子。 袭人虽然看起来没有同为老太太给宝玉的丫鬟晴雯那般伶俐,但是极为会为自己打算,她不像晴雯那样只掐尖要强,她早看上了赵姨娘的路子。 所以,在她做事情的时候,都是滴水不漏的,遂起身对薛宝钗道:“薛姑娘来了,这倒是不巧了,咱们这里现在忙的很,也没备什么茶,怠慢姑娘了。” 薛宝钗只拿眼瞧了里面一回就不再看了,她在门口,宝玉在屏风后面根本就看不到,况且她来本就是做做样子的,根本就不是真心来送药的,略微在门口晃了一下就回去了。 袭人拿帕子托着薛宝钗送来的那丸药,走进了屏风后面,将药丸给王氏看了,询问王氏的意思。 王氏抬眼看了看那丸药,眼皮往下一搭,只随口说道:“拿个盒子收起来吧,李神医给开的方子我看好的很,不必再用这个了。” 袭人自从起了做宝玉姨娘的心思,就准备找机会投靠王氏,在王氏面前表现的对宝玉十分经心,却半分未曾逾矩。 王氏自元春封妃后,在府中下人眼中的威信有所上升,但是照之前还是有差距,袭人对她的恭敬态度正中她的下怀,心中对这个叫袭人的丫鬟留了心。 荣国府的下人之间消息都十分灵通,没一会儿就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薛家姑娘亲自送药给宝玉的事情。 因为薛宝钗是王氏的外甥女,又是现在的管家奶奶王熙凤的表妹,所以一开始众人不愿意得罪王氏和王熙凤两个人,都纷纷说薛家姑娘心善人美,不忘关心兄弟姊妹。 王氏见宝玉睡了,也不再发烧,心里放下心来,就带着花钿出了屋子走上一圈来透透气,正走着就听那假山背后有人在低声议论。 “哎哎哎,你们都听说了吗?薛姑娘亲自给宝二爷送药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要我说呀还得是薛姑娘,咱们府上的几个姑娘,还有林姑娘,史大姑娘都比不上这位薛姑娘。 宝二爷伤成这样,只有薛姑娘一个人来送药,要论有情有义啊,还得是薛姑娘。” “嗯嗯,你说的对,上次我给院子送水,薛姑娘还亲自和我道谢呢,咱们府上其他几个姑娘哪里在意咱们这些人,我看呀还是薛姑娘和善。” 花钿本要出去喝止嚼舌根子的几个人,却被王氏用眼神制止了,王氏打消了闲逛的心思,心中对薛家的好感也减弱了一半,自己妹妹是怎么教的女儿,竟然全然不知规矩。 她难道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吗,宝钗比宝玉大上两岁多,且宝玉也不算小了,他们就算是表姐弟,也是该避着些。 接着王氏就想到了袭人拿给她看得薛宝钗亲自送来的那一丸药,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一丸药,是够宝玉敷还是够宝玉吃的,在王氏看来什么都不够,只够他们薛家给自己脸上画花样子的。 王氏带着花钿回到了梨香院的屋里才道:“花钿,你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王氏在花钿耳边低语了一番,花钿越听就感觉心越凉,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她是王氏的奴婢,自然得听王氏的,她得了王氏的嘱咐,立刻就去办了。 接着王氏又叫来了她的新心腹黄许家的,让他给宫里内侍监买通的一个总管去了信,也不求别的,只求把将要入宫小选的薛宝钗的名字划去。 在王氏眼中薛家此举就是在利用她和宝玉,想要借着他们来上位搏个好名声,利用她也就罢了,她本来也是想要利用薛家的。 可是薛家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宝玉身上,这才是王氏真正不能接受的地方,宝玉是她的命根子,谁动了宝玉就是要她的命,薛家这么不识时务,在王氏眼里就是对她的挑衅。 黛玉和几个小姐妹在史溁离开之后就被贾敏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几个小姐妹一直留到了晚饭过后才各自回房。 本来黛玉一直是和史湘云一起睡的,偏史湘云说老祖宗肯定会心疼宝玉,说不定有多伤心,所以史湘云执意今晚要去荣庆堂和老祖宗一起睡。 史湘云一走,屋子里就剩下黛玉一个人了,黛玉性子本就敏感,今天贾家的三个姑娘和史湘云又悄悄给黛玉讲了以往贾政责打宝玉的场景,黛玉最近又贪玩多读了几本话本子,直接脑补出了宝玉的样子。 直接就被吓得睡不着觉了,小小的姑娘抱着枕头就去找贾敏,正巧贾敏在看林如海给她回的书信,也还没睡。 “娘,我睡不着。” 贾敏收起了林如海的信,对着黛玉温柔地道:“玉儿怎么了,可是云丫头不在,你害怕了?” 黛玉爬到了贾敏的床上钻进贾敏的被子里:“才不是。” 贾敏轻轻抚着黛玉的长发笑道:“让娘猜猜,是为了今天白天宝玉挨打的事情吧。” “嗯......” 贾敏听出了黛玉的声音不对,低头一看发现黛玉已经红了眼眶,忙搂住黛玉,用手捋着黛玉的背柔声道:“玉儿能告诉娘为什么害怕吗?” 黛玉窝在贾敏怀里,有些鼻音地说道:“二舅舅好可怕,四妹妹都和我说了他不是第一次打表哥了,娘,你说二舅舅看起来那般正派的一个人,怎么对表哥下手这么狠呢?” 第75章 谣言 贾敏抱着黛玉,在心里也生起了狐疑,在她出嫁之前,她一直对两个哥哥的印象就是贾赦是个混不吝,但是贾政是个极为正派的君子,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也很是不解。 “是你二舅舅太生气了,望子成龙吧。” “哦。” 黛玉得到了贾敏的解释,在心中确是不信的,只在心里下定决心,决定以后一定少见这个凶狠的二舅舅。 黛玉闻着贾敏身上熟悉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心绪平静下来,窝在床里面睡着了,贾敏却是难以入睡。 林如海来信,说是他已经打点好了吏部的人,将手头上的公务料理完就可以调回京城了。 这段时间待在娘家日子过得很舒心,但是自己与黛玉终究不能在荣国府住上一辈子,林如海能回来最好。 在贾敏的心里,她不求自己的夫君能有什么大能为,她也不在乎身上的是几品的诰命身份,她只想一家人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今天宝玉挨打,她没有让黛玉去探望,只自己去瞧了一眼,亲眼看见了贾政下了多狠的手,她回来之后就对黛玉说不要去看,怕吓到黛玉。 倒是贾赦上前阻拦贾政打宝玉的举动让她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她有些看不清荣国府的人了,这和她原以为的一点都不一样。 心中思绪繁杂,贾敏躺在床上久久都不能入睡。 史溁处理完学堂打架的事情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她去看了宝玉的情况,知道宝玉已经无碍了就准备回去睡了。 一进门就发现了坐在床上等她回来的是史湘云,史湘云比黛玉的年岁还小些,此时已经是深夜,小孩子早就困得的不行,歪在床上抱着被子。 史溁本来疲惫的心在这一刻被湘云暖化了,她替史湘云噎好了被子,自己则去了外间,鸳鸯本还想说什么,史溁对着鸳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就今天一个晚上,我凑合凑合就行,别麻烦了。” 鸳鸯最听话,虽然史溁说要将就一下,她还是给史溁铺上了好几层褥子,史溁对鸳鸯也是心存感叹的,书中直到最后,鸳鸯竟然随着贾母去了。 这个结局,在当时的人看来是忠心值得提倡的,但是史溁却从这一情节之中感受到了沉沉的悲哀。 一个人,就算是低到泥里,无论境遇如何,总归都是想活着的,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是会牢牢抓住,当年的鸳鸯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结束了自己的所有年华呢? 史溁现在亲自经历了一番荣国府之中的暗流涌动才有些明白,许是王氏的胁迫与贾赦的威胁,让她这个在老太太身边的知心人,也是知道事情最多的人彻底没有了活路。 “唉......”史溁看着忙碌的鸳鸯长长地叹了口气,原身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封建主母,她只有在贾宝玉和林黛玉面前才算是一个慈祥的祖母和外祖母,但是仍然有着自己的算计。 对于这些在府里伺候的丫鬟,她真的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就连伺候她好几十年的鸳鸯也没有考虑过,就算是她最后给鸳鸯留下一句话,鸳鸯都不至于是这样的结局。 想到已经在里屋睡熟了的史湘云,史溁感觉还是孩子的心思纯净,大人们想要的东西太多,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本性,在无尽的欲望里面挣扎着,渐渐变得不像自己。 想要彻底将荣国府拉出泥潭,绝非一日之功,只解决外在问题只能延缓疾病发作的时间,要想彻底清除隐患,还得从更深处下手。 史溁早就想对贾家这些子孙下手管教了,这次有了机会定然不会错过了,带着心事史溁一夜都睡不安稳,第二日早早就醒了。 经过王氏的有意安排,荣国府下人对各个姑娘的评价就变了味道,下人的口中一改对薛宝钗的推崇,反而夸赞起黛玉和史湘云来。 薛蟠刚从外面办完事准备回来见薛王氏和妹妹,就听荣国府的几个小厮在那碎嘴。 “咱们之前都错怪林姑娘和史大姑娘了。” 一个叼着草叶的小厮干着手里裁剪花草的活计,一边眼睛冒着光地问道:“错怪什么了?你说话别说半截。” 那挑起话头的人道:“就之前咱们都以为薛姑娘亲自去看望宝二爷是心善呢,其实呀可不是这样。” 另外听到的几个人也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就不是心善了,表姐探望受伤的表弟,不是挺和情理的吗?” “你可住嘴吧,你懂什么,我原也是这般认为的,可是呀我回去跟住在我隔壁的那个老童生讲了,那老童生可是当即就怒骂这薛姑娘行事乱来呢。” 几人还是不解:“这有什么乱来的。” “怪不得咱们这些人只能做伺候人的活计呢,你们不知道,我也是疑惑万分,请教了那老童生,那老童生看我好学才告诉我。 你们知道薛家姑娘多少岁吗?” 一个人挠了挠头,答道:“依稀从薛家下人的口中得知,薛姑娘好像是满十岁了。” “这不就对了,咱们宝二爷也不小了,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薛姑娘早就超出了岁数,来看宝二爷也不是长辈带着来探望,而是自己来的,她心思可不单纯那。 咱们宝二爷何等金尊玉贵,那薛家莫不是看上了咱们宝二爷,想着早点给两人培养好感情,将来好说亲。” “你别胡说,薛姑娘明明是要进宫选伴读的,哪里就扯到咱们宝二爷身上了。” “啧啧,我说你还不信,那宫里贵人们的去处,就算是咱们府上的大姑娘都用了那么些年才当上娘娘,他们薛家一个商户,还想和咱们家娘娘一样,真是做白日梦呢,咱们是国公府,他们有什么,到咱们府上不走,还不是想靠着咱们府上。” 薛蟠只听到了后面几句话,当时觉得气愤异常,自己家在荣国府的下人眼里竟然是一文不值,诋毁薛家不说,还诋毁他妹妹,他不就是在外面忙碌了两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第76章 薛家要搬走 薛蟠上前一把就揪住了那个说话的小厮的衣领子,问道:“谁叫你这么说的!” 那被揪住的小厮见是正主来了,也是吓得不轻,他哪里知道是什么人说的,他也是听府里内院的人议论,这才出来和人显摆,至于那什么老童生,根本就是他胡编出来的。 他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平日里吃穿住做活计都是在荣国府里,他住的隔壁哪里就有什么老童生了,现在被议论的正主抓包,支支吾吾起来,最后他一咬牙:“我也是听府里别的人说起的,薛大爷,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啊。” 薛蟠一听心中怒火更甚了:“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满府的人都是这般议论的了?” 那小厮不敢隐瞒,只惊慌地点点头,薛蟠心中恼恨,但是又怕自己教训眼前这个小厮,再给自己妹妹添上什么罪名,只将这个小厮狠狠地推到了一边,径自去找薛王氏。 从角门到薛家住的院子有不远的距离,薛蟠一路上走来就觉得荣国府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间或还有那胆子大的在背后指指点点,故而在他见到薛王氏的时候,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气。 薛家母女都是一直住在荣国府里的,自然比薛蟠要早知道人家的议论,这还是那个来给他们送水的小丫鬟因为多拿了薛家很多银子,不忍心才告诉她们的。 薛蟠一进来就发现薛王氏和薛宝钗坐在一起,正商议着什么,薛宝钗罕见地红了眼眶,可见荣国府下人之间传的话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毕竟那些话要是被别的人家知道,那她一辈子的名声就都毁了。 薛王氏一见薛蟠回来,眼睛一亮:“蟠儿,你回来了,我正有要事要去找你。” 薛蟠在桌子旁边随意地坐下:“是因为妹妹的事情吧,我都知道了,妈不是我说你们,我就出去这么两天的时间,怎么就发生这么多事,政老爷教训自己的儿子,妈和妹妹往上凑什么,还闹成现在这般境地。” 薛王氏平日里最疼爱自己这个懂事的女儿,着急之间落下泪来:“那你让我怎么办,要是你能争气些,我和你妹妹哪里需要这般苦心谋划。” 薛王氏的话让薛蟠是又气又羞又恼,自己已经尽自己能力去上下打点了,这两天在外面吃请,不知喝了多少黄汤下去,偏京城这地界酒都比金陵烈上不少,自己不知灌了多少解酒汤。 现在又受到薛王氏的埋怨,也是赌气道:“是是是,都怨我,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们去探望荣国府的宝二爷的。” 话一说出口,薛蟠就后悔了他看到随着他的话,薛宝钗的眼泪流了下来,顿时心中一阵抽疼,自己说这些话做什么,妹妹这般好,自己竟然又让妹妹伤心了。 “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薛宝钗知道自己哥哥的性格,向来就是一个率直口快的,忍着眼泪道:“哥哥,别说了,还是想办法解决此事的好。” 薛王氏也攥着帕子开口道:“我亲自去找你们姨母,她是这府里的太太,她说的话定然是有人听的。宝钗,你快净面重新上妆,和我一起去见你姨母。” 薛蟠一听自己母亲还要去找那个从前从未见过的姨母,顿时也顾不得赌气,急忙道:“妈还是别去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妹妹这事情传的连门口的三等下人都知道了,你们以为我那好姨母不知道?” 薛王氏从小就没有王氏聪慧,所以王家才没选中她与贾家联姻,而是将她低嫁给了薛家,听儿子这么一说,心中对王氏也有了怀疑,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不会的,不可能,姐姐小时候对我最好了,她肯定不知道的。” 薛蟠见母亲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心中也是心疼不已,但事情摆在这里,由不得他不怀疑:“妈,你好好想想,反正我是主张咱们赶快从这里搬出去,离了这个是非之地,看不见咱们了那些人自然就不会议论了。” 薛王氏还是有些犹豫,她舍不得放弃借助荣国府的权势,她试探性地开口道:“要不,咱们拿钱收买一些荣国府的下人,只要他们不是一边倒说你妹妹的坏话,咱们就不会受到影响。” 薛蟠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还对荣国府存在幻想,不由得急道:“如今这般情景,就算是妈再撒多少银子都没用的了,依我看还不如赶紧从荣国府搬出来,我觉得这件事备不住就是你的亲姐姐、我那好姨母干的也说不准。” “她是我亲姐姐,你妹妹是她的亲外甥女,她怎么会害你妹妹,这件事肯定还有法子的,你容我想想,我再想想。” 薛蟠没法,气得站起来站在屋子当中:“妈,你想想咱们在这府里还认识什么人,不是她还能有谁,府里老太太是厉害,但是咱们对于她来说就是客人,又没得罪她,她犯不上与咱们较劲。” 薛王氏道:“肯定不是老太太,会不会是赦大老爷?他与我那姐姐和姐夫一直不对付,会不会是他们干的?” “没道理,要是赦大老爷想坏咱们,他应该是冲着儿子我来,坑害妹妹做什么?” 事情分析到了这里,由不得薛王氏不相信薛蟠的推论,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哭道:“她可是我亲姐姐啊。” 薛宝钗此时也调整好了情绪,对着薛王氏劝道:“妈,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不如早些离开,我这就叫人去打点东西,咱们离开这里,左右哥哥的宅子已经收拾差不多了,咱们住自己家里去。” 薛王氏含泪点头:“好,就依你和蟠儿的。” 薛家也不再去管那流言了,只命带来的下人们收拾行李,准备今晚连夜搬走。 先前派去寻香菱家人的史何也带着冯渊和甄夫人一起进京了,冯渊和甄夫人两个人是一日也不愿意等了,就求史何直接将他们带去寻香菱。 第77章 甄家母女相见 就在薛家赶时间收拾行李的时候,史何就带着冯渊和甄夫人进了荣国府,他按照之前史溁的吩咐直接就将人带到了荣庆堂来。 史溁听闻史何回来,还带了人来就明白自己要办的事情成了,急忙让人将人带进来。 今日贾赦出去和几个好友一起吃酒去了,放过了被府中事务累的晕头转向的贾琏,刚想回去好生睡上一天,就被王熙凤拉到了荣庆堂给史溁请安。 冯渊刚到荣国府的时候,就心中有些忐忑,反倒是甄夫人一脸的坚定,她在来的路上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是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今天要了她这条命也是要将女儿救出来的。 早在两个人进来前史何就叮嘱他们了,等会要先见府上的老太太,老太太自会为他们做主,此时抬眼一看只见高座上坐着一个老夫人,想来就是史何口中的国公夫人了。 冯渊和甄夫人急忙向史溁问好,史溁本就是不愿意为难笑着应了,也不和他们绕圈子:“夫人这些年受苦了,我知晓夫人的来意,还望夫人稍待片刻,我这就派人去请。” 甄夫人听闻马上能见到女儿也是满口答应,好在她从前也是大家主母,虽然沦落至此,礼节还都还刻在骨子里的,她坐在那,虽然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衫但是其中气度,就是见多了人的王熙凤也在心里佩服眼前这个人的礼节。 薛家几人正忙乱着,香菱此时也跟着莺儿一起收拾宝钗的衣饰等物品,忽的听人来说府上老太太找。 连同薛王氏和薛宝钗都是诧异得很,薛王氏不由得问道:“老太太寻我们是何事?” 派来传话的小丫鬟也不知道,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来,只道:“我只是个传话的,老太太请夫人,薛姑娘和莺儿、香菱一起去,想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史溁亲自派人来请,薛王氏不得不去,遂带着几人去了,薛蟠不愿意再与贾家之人来往,他只想早点搬出去,遂留在院子里盯着下人料理。 薛家几人本就一肚子狐疑,等到了荣庆堂互相见过礼,薛王氏就留意到了往日没见过的两人,其中的那个气度不凡的老妇人竟然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王氏还在宝玉那里照顾宝玉,她抽不开身,就没来,现场就只有邢氏和王熙凤两个女眷在。 见众人到齐,史溁开口道:“薛家太太,我今日找你们来是有缘由的,他们本是我府上的故交,我前些日子思念旧人,就派人去寻。 没成想我这故交失了独女,家里也落魄了,十多年来四处寻找女儿,我不忍心就将她接了来,没想到一问她,她的描述竟然与你们家带进京来的那个丫鬟香菱极像。 我生平最见不得这种事,就想着让她们见见,许是亲母女也未可知,薛家太太你不会怪我这个老婆子多管闲事罢。” 薛王氏哪里敢得罪史溁,只笑道:“既有缘由,见见也好。” 甄夫人早就在香菱进来的时候,就看呆了,香菱的模样与她年轻的时候有七分相似,剩下的那三分,像极了甄老爷。 当即就忍不住上前抱住了香菱,痛哭起来:“我的儿,这么些年你受苦了。” 香菱被刚才史溁的话给惊住,一时之间呆了任凭眼前这个长得和她极像的老夫人抱着,不知所措。 甄夫人见女儿这副样子,心中更疼了,自己的女儿是受了多少罪,连自己也记不得了,只哭着道:“孩子,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娘亲手做的松子糖了,每次你都要带着娘做的松子糖才和你爹爹一起出去玩。 是我不好,那日就不该让你出去玩,是娘不好,才弄丢了你,是娘对不起你啊。” 香菱不是对小的时候一丝印象也无,她现在最喜欢的零食也是松子糖,她也依稀记得有个老爷经常抱着她去玩,再看甄夫人与自己相近的容貌,心中立时信了。 想到自己这么些年来,跟着那拐子一起生活,不知被那拐子打了多少顿,当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抱住甄夫人哭起来:“娘,你真的是我娘,我不是无家可归,我有娘......” 两人抱头痛哭,惹得邢氏和王熙凤也落了泪,她们一个刚得了女儿,不知道该怎么疼爱才好,一个将自己的女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此时都在拿着帕子拭泪。 薛家母女见此场景,心内也知道香菱的来路不正,现在又被她亲娘找上门来,心中尴尬不已。 史溁擦了擦眼角,对着抱头痛哭的两人道:“甄夫人,香菱,你们如今见了,往后的日子就好办了,这是喜事,当心哭坏了眼睛,香菱你还不劝着你娘一些,她这些年替人做缝补活计,最累的就是眼睛。” 两人得了劝,甄夫人反应过来,当下就给薛王氏跪下了:“太太,她确实是我的女儿,我也知道她现在给你们家做丫鬟,可是我们甄家也是当年的大户人家,虽然如今落魄了,但是也见不得女儿做伺候人的活计。 求太太开恩,让我赎了她家去,她爹就是因为丢了她,这些年疯疯癫癫的跟一个道士跑了,我拼命了这些年,就是想将她寻回来,太太,求求您开恩,让我带了她去罢。” 说完,甄夫人将自己带来的所有银钱都拿了出来,将包袱在薛家母女面前打开,里面除了整银之外,还有不少各类首饰、碎银子和铜板。 薛宝钗打理商铺事务,也知百姓艰难,看见了五花八门的财物,心下不忍转过头去。 薛王氏见甄夫人如此,又想着自己还在荣国府,老太太又说这是荣国府的故交,心下已经有一半同意了,但是想起自己儿子上京的路上总是想从她这要香菱,心下又有些迟疑。 谁料这时,守门的小丫鬟来报,说是东府的小蓉大爷来了,史溁忙请进,贾蓉一进来就见到屋内情形,不由一愣。 “老太太这好生热闹。” 第78章 英莲 贾蓉一进荣庆堂就发现屋子里热闹的很,不仅有他们贾家的人,竟然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和宝玉,薛蟠几人这几天总是混在一起,也来薛家所住的院子拜访过,自然也认识薛家的这个婢女,好像是叫香菱的,只不过薛蟠总是挡着不让他看见。 但是现在这个叫香菱的婢女为什么和一个老妇人一起向薛王氏磕头,旁边和自己媳妇儿平日里就关系好的王熙凤竟然也在抹泪,贾蓉心中狐疑顿生。 史溁笑着招呼他:“蓉儿来是所为何事?” 贾蓉自然知道这是荣国府的事情,自己也不好管的,只回答:“老太太,我那小舅子也参与了打架,我是特意来向您来赔不是的,他年岁轻不懂事,让老太太费心了,不过我来的恐怕不是时候吧。” 史溁笑着让他也坐:“无妨,你们年轻人哪个没打过架,不妨事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一边的甄夫人还在向薛王氏苦苦求着,口中唤着香菱原本的名字英莲,薛王氏的脸上越发挂不住了,但是她心疼儿子的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于是强挤出笑来让甄夫人和香菱起身。 “老夫人这是什么话,香......英莲在我家好的很,我们家也没让她吃苦,她现在是我们薛家的人,老夫人放心,我们薛家是不会亏待她的。” 听到薛王氏的话语中竟然不想让英莲离去,史溁心中一沉,刚想开口就听刚坐下的贾蓉对着薛王氏劝道:“薛家太太这话可不对,我这些日子也翻看过律例,朝廷对于拐来的人都是要发还给他们良籍的,先前的买卖都是不算的。” 史溁暗自赞许地看了贾蓉一眼,没想到她原本是想让贾珍知道些轻重,别再干出格的事情,才让贾珍抄写。 后来从下人口中得知贾蓉准备替他老子抄写,也没理会,只顺水推舟,想着一起抄抄也好。 毕竟贾珍年岁也不小了,以后的宁国府是要给贾蓉来继承的,他知道些利害更有用,没想到没用到宁国府身上,反倒先撞上了香菱这一遭。 一边等候的冯渊忍不住就要上前与薛家理论,却被史何拉住,后者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让他别着急,还隐晦地看向了史溁的方向。 冯渊会意知道府上老太太不会坐视不理,强忍下心中的不愿,只等着要是最后结果不成,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在这将事情的缘由与薛家分辨个清楚,他这次换了一个资历老道的状师,早就写好了状纸。 史溁叹了口气,看着薛王氏:“姨太太,别怪我老婆子多嘴,咱们这等人家本就不缺人使唤,没得为了一个丫头就违反朝廷法度,咱们两家虽然不怕这些个,但是传出去名声总不好听。 我记得宝钗马上就要进宫小选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出了差错才是。” 薛王氏本来心中都是要是放了香菱走,薛蟠会跟她闹,被史溁这般一讲,忽地抬头看向了身边的女儿,想到女儿这些日子的努力,觉得不能辜负了女儿的心,心下一横。 “既然老太太也认为应该放她们离去,我也不好强留,她的卖身契就在我手中,我这就叫人拿来,还给你们,你们且去吧,只记得不要再在我那混账儿子面前出现就是了。” 原本已经绝望的甄夫人和英莲不意薛王氏竟然松了口,忙磕头谢恩,等莺儿回去将香菱的身契取来,交还给甄夫人,史溁也放下心来,想到甄夫人家财散尽,就命鸳鸯拿了二百两银子出来,交给甄夫人。 “甄夫人,你此次进京怕是将所有的财物都拿来了,你回去还得置办房舍田亩,这些怕是不够,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些就算是咱们两家多年故交的一点心意吧。” 甄夫人得回了女儿正是热泪盈眶,觉得此生再无所求,急忙推辞不受:“老太太大恩,帮我寻回了女儿,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能再拿老太太的钱。” 冯渊再也忍不住了出口对着众人保证:“老太太,各位太太奶奶不必担心,以后甄夫人和英莲就由我来照顾,但凡有我,必不让她们再吃苦。” 贾蓉见这冯渊生的清秀,又因为秦可卿与他最近浓情蜜意,听闻冯渊的话,对冯渊的态度倒是好上了几分:“不知这位公子是?” 冯渊不敢怠慢,忙回答:“在下祖籍金陵,家中也小有田产,先前与英莲已经成婚,不想后来发生意外,但是我既然已经与英莲结为夫妻,自然是要对她负责一辈子的,甄夫人是英莲的母亲,便也是我的母亲,既然甄夫人已无处可去,我定然会好生供养,不会轻慢了她们娘俩。” 史溁看着冯渊点了点头,心道英莲此生遇到冯渊本是一段孽缘,偏生两人有情,现在大厄已经过去,此生必再无劫难,英莲能与这冯渊白首到老,也算是成就了一段良缘了,也不在乎甄夫人推辞,亲自将银子递给了甄夫人,甄夫人推拒了几番,推辞不过,终于含泪收下。 邢氏得了迎春之后,就未免胡思乱想,总是想着怎么对迎春好,连以后给迎春说婆家这件事都想到了,此时见英莲得了这般好的人选,也是感动不已,又见史溁出资,自己现在又是正经太太,遂开口:“甄夫人,我平素里不管事,但是英莲的遭遇确实让我觉得来之不易,我多的也拿不出,这五十两算是我对他们小两口的祝福,您别嫌少。” 薛王氏见此也不甘落于众人之后,她给的银子不敢超过史溁,想了想也不该超过邢氏,遂也出了五十两。 王熙凤和贾琏出了三十两,因为英莲到了薛家一直都是在薛宝钗房里伺候,她也拿了十两银子出来,交给了英莲。 事毕,甄夫人带着英莲和冯渊两人告辞离去,史溁怕他们三人再出什么意外,故遣史何亲自去安排,史何与甄夫人和冯渊一起上京,早就有了交情,心中实在可怜他们一家人,故而尽心尽力。 第79章 天机 从荣国府出来的英莲突然回望了一下荣国府的大门,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薛家那道巍峨的门。 现在她终于出来了,和她的母亲一起,身边还有她的爱人,英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他们三人在史何家简单地修整了一番,便告辞离去,他们商量好了,他们回到金陵就把冯家的宅子等田产卖了,以后换个地方生活,不回姑苏也不回金陵。 史何也帮他们办好了户籍,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英莲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一株莲花,那个她生长的水潭,之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干涸了。 正当她要枯萎之际,有一股清澈的泉水注进了水潭,水潭里又有了水,又一次将想要啃食她的虫子击落,这梦境一直出现了好几天,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梦再也没有虫子出现。 当天英莲离去的时候,冯渊与一同出来的贾蓉攀谈了几句,真心地感谢了贾蓉为英莲仗义执言,薛蟠正带着小厮搬东西,一抬眼发现和贾蓉说话的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但是他想不起来了,细想想许是什么不重要的人,他现在对贾家有气,也不想和属于同属于贾家的贾蓉说话,况且又忙得很,就没上前。 所以甄夫人三人得以没有波折、平安地离开。 如果是冯渊和甄夫人自己上门讨要,可能会被薛家随意处置了,但是现在他们住在荣国府,又处在要马上搬离的时候,也就无暇去管冯渊带着英莲去哪了。 薛蟠为了英莲的事情,气恼了一夜,但是最终想起英莲的面容还是心软了下来,不再想这件事,只一心为妹妹打点操心。 薛家在放走英莲之后,自觉也没有脸再在荣国府待下去,便顺势向史溁提出要离开,史溁知道薛家去意已定,假意留了一番,就随着薛家搬了。 王氏忙着照顾宝玉,等晚上宝玉睡了,花钿才找到机会和她说薛家已经离去的事情,想到薛家走的时候,连自己也没知会一声,王氏在心里就是一阵冷笑,花钿知道王氏的手段,也不敢多言,告知了王氏之后就连忙退下了。 此时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放春山遣香洞中,一处放置书册的地方突然一本册子发出了亮光,但是因为没有人在这里,所以没有被发现。 正在下界四处游历的一僧一道,突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纯清气注入二人体内,心下一震,那道士当即掐指,却顺着这道清气隐隐感觉到与他二人上次的举动有关。 “道兄,可感受到你我修为瓶颈有松动之迹象?” 那和尚也感觉出此清气的妙处,答道:“正是如此,不过似乎这清气还有部分未完整,我吐纳不了。” 道士一思索,便抚掌笑道:“道兄莫急,我已知缘由,你且稍待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道士化作一道金光,往远处遁去。 金光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功夫就落在一处极为偏僻的破旧道观中,此处正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道人在此打水。 “弟子见过师尊。” 打水的老道人见到道士,忙上前见礼,道士只一挥拂尘,对着他笑道:“你修行如何?” “弟子惭愧,师尊给的书籍上半卷弟子理解极快,可不知怎地这几日,接下来的字句,弟子竟半点也参悟不透了,正想等师尊给弟子解惑,师尊就回来了。” 道士只将他怀里的书卷掏去:“你机缘未到,且尚有尘缘未了,自然参悟不透。” 头发花白的道士不解:“师尊此话何意?弟子已经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哪里还有尘缘未尽。” 道士也不正面回答,只道:“我且送你去一去处,你到了就会知晓。” 说罢,一扬拂尘,那头发花白的老道士就被送到了一处极为热闹的集市的角落里,从他正面走来的正好有三个人,一个年轻公子一个老夫人,还有一个娇俏的媳妇,那媳妇眉心一颗红痣。 老道士看着这三人,只觉得脑海里面多年未想起的记忆在此刻都浮现出来,嘴唇颤抖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那公子觉得有人在看他们,下意识去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人也随着他的目光去看,一看之下,那老夫人松开拉着小媳妇的手上前只问。 “你可是费哥?” 那老道士说不出话来,只狠狠点头,两人抱头痛哭,此时年轻的公子带着小媳妇上前来,两人都有些疑惑。 “岳母大人,这是?” 老夫人拉过小媳妇:“英莲,这是你爹,他是你爹啊!” 老道士心中不能解的结就是那个早年丢失的女儿,此时他从激动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英莲,真的是你。” 此时道士又返回和尚身边:“你且感受一番,可还有你我二人不能炼化的清气在?” 和尚奇道:“你做了什么,果真没有了。” 道士便将他所做之事告知,那和尚身上金光一闪:“原是如此,循规蹈矩,完成既定之事虽可使你我二人境界不掉,但终究既定之事怨由深重,你我二人沾染上这样的因果,怪不得一直卡在这里。” 道士捋着胡须:“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你我二人这些年来只重天意,却忘记了这一丝变数带来的造化,是你我二人着相了。” 和尚也附和道:“然也,然也。” 太虚幻境内,一众仙子正在准备宴席,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世上九成九的女子与她们相比都黯然失色。 “快着些,今日绛珠妹子的生魄要来游玩,莫要遗漏了什么。” “姐姐莫急,我都预备得了。” “别忘了那万花之茗,那是我特意为绛珠妹子准备的,此番下界,她匆匆追那神瑛侍者离去,魂魄自然有损,怕是体弱多病,这万花之茗正好能解她苦痛。” 那绿裙仙子笑道:“警幻姐姐好生偏心,这万花之茗六千年方才得一壶,平时我们讨上半杯都不容易,这回竟然都给绛珠妹子拿上来了。” 警幻仙子笑着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就你贫嘴,还不快去告诉姐妹们准备好歌舞,等下绛珠妹子要来看的。” 第80章 太虚幻境 史溁在送走了薛家的人之后,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擅于搅事的薛家终于走了,好在香菱已经摆脱了既定的命运,史溁的心里稳定不少,怕薛家再抓着香菱不放。 她私下里一直派人看着薛家的动向,并且吩咐了要是薛家有什么异动,就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林如海已经进京,他进京是当今深思熟虑过的,期间还召见过贾赦,询问林如海的事宜,贾赦自知不可多言,只说林如海为人谨慎,至于林如海是如何做巡盐御史的,他只说不知。 召见贾赦之后的几日,当今就暗中派人将林如海调回京城,调回户部做了左侍郎。 林如海接到消息之后喜出望外,当即就带着人进京,林家老太太已经被林如海送回了林氏族中,由林家族长代为照顾虑。 林如海这次回去,为林家族人增添了三千亩的祭田,族长对于林如海的托付满口答应。 林如海回京后就接了贾敏和黛玉回林家在京城的宅子居住,史溁虽然不舍得贾敏和黛玉,但是也知道一家人团聚是喜事,小辈们往后的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哪里有守着父母一辈子的。 这天睡梦中,史溁只觉得自己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处烟雾环绕,只能听见海浪拍击声,此处有雨,但雨丝却不大。 落在史溁脸上,只觉得有一丝清凉,落在身上却又不会沾湿衣衫,是一处好生奇异之地,这里烟雾遮天蔽日,上不见天日,下不见河海。 复又向前行进几步,只见眼前立着一块巨石,上书篆体的四个大字:太虚幻境。 过了此巨石所在之处,烟雾散去,远望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 转到巨石背后,她伸出手触碰这块巨石,却能触碰到实体,正思索间就见前方来一位生的极美的姑娘,她不似寻常女子柔弱,举手抬足之间显露处几分英气。 来着正是太虚幻境的司主警幻仙子,她方下界去寻绛珠仙子的生魄,到了往日探得生魄所在之处竟然未曾寻得,又遇见那宁荣二公之灵拜托。 本欲携那幼子前来,可一见那幼子,后背都是伤痕,身边守着他的人甚是繁多,即便是只召其魂魄,也是不易,便弃了约定,径自回来,她正懊恼间就遇见了史溁。 史溁现在的样子,她自己看不到,警幻仙子却看得真切,是一个看上去温柔而坚定的女子。 原来这幻境虽然渺渺,且名为太虚,但是凡是入此境者,皆会褪去外表掩饰,回归本质,就连那一僧一道在此处也维持不住幻化的虚像,而史溁进来,就显像出了她的内心。 警幻仙子见到史溁也是心生疑虑,心中卜算,却全然算不得面前之人的来历,仿佛这天地间本就不存在这个人一般。 她司此多年,对人心善恶甚为敏锐,心中感得面前之人虽然面冷,但是却是心热之人,又想起今日并未寻得绛珠生魄,觉得许是上天安排遂上前来见史溁。 “居士不知是从何处而来,要往何处去。” 史溁在心中猜测她许是就是那引宝玉来太虚幻境游玩的警幻仙子,也不多说:“本是无意之中到此,见此处景物精妙,故而一游。” 警幻仙子笑道:“既然是无意,便是茫茫之中的缘数了,不知居士可愿意随我一观?” 史溁正愁没有机会进入这太虚幻境呢,得此机会更是求之不得,遂道:“有劳。” 警幻仙子带着史溁转过一道牌坊,便见一宫门立于此处,宫门刻着孽海情天,左右镌刻着一副对联: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接着就是一座雕栏晶莹的桥,桥两边景色不同,桥的左边是清澈之水,桥的右边望过去却是满眼墨色,混不见底。 史溁早过了儿女情长的年岁,故而只是感叹,并未像宝玉见此对联之时,只想领略一番古今之情和风月之债,引得右边邪气入体,混入膏肓。 史溁的表现在身旁的警幻仙子眼中,是极为难得的,多少仙人来此处时,都会被时气所惑,皆有恍惚。 唯有过此桥心无杂念之人,才不会受到邪气侵扰,他们修行之人,以这缠绵情意,视为邪魔之气,故而在这个似真似幻的地界,风月情缘都具显为浓墨之色,凡是了却公案销号之人,在经过此处之时,将悱恻的情意褪去,置于河内。 桥下河流连通着灌愁海,带着诸多情意的河水最后汇聚于灌愁海之中,因为情缘力量强大,灌愁海时常波涛汹涌,众仙特派警幻仙子时常来此巡视访察。 其中单分一处迷津,有黑溪阻路,迷津中因情缘多带有怨气,遂生出许多夜叉海鬼来,若非修道中人,便会被它们拖下水去,众仙恐此处出事,特派木居士与灰侍者在此镇守,若遇尚可救者,便渡之。 史溁随着警幻往幻境深处走去,一路上经过众司,警幻仙子本不欲为史溁讲解,但是史溁记得与贾家有关的这些姑娘,皆挂号在薄命司内,遂在薄命司外停下脚步。 细细看去时,只见薄命司门口的对联上写着,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史溁细细读了,在心中感慨,花容月貌,青春年华,本是属于自己的,为什么偏要其他的人来欣赏呢? 人活一世,就要遵循自己的本心才好,活的自在幸福,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遭,情之一物发自内心,但自己的人生当由自己来掌握才是。 若只是单纯为情爱所累,耽于沉绪,岂不是辜负年华。 警幻仙子见史溁停下,只一愣间就笑道:“居士慧眼,此处乃是我司之中最灵秀女子的挂名之处,我见居士停驻在此,可是对此司有所兴趣?” 史溁亦回道:“方才经过时,便有所感,不知可否方便与我一观?” 第81章 命改 警幻仙子本不欲让史溁进去观看,这里都是天下灵秀女子的过去未来之册,都是已经定下的仙机,待她们从下世回来,了却公案便在此清名得成正果。 但史溁的来历她算不出,这些时日,灌愁海的缠绵之气愈发浓厚,多有变动,不敢妄动,怕是哪位高阶仙人来巡视,遂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史溁观看书册的请求。 一进薄命司,就有看守薄命司的一个仙子迎上来:“警幻姐姐,这位是?” 警幻仙子笑道:“这是今日司中贵客,妹妹可将司中各册与贵客细观。” 那仙子笑着应道:“既如此,客人随我来吧。” 史溁跟着这位仙子走到那司内橱柜前,这里橱柜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史溁按照记忆中的省名取出册子。 那仙子见她专心看册,便出了门去寻警幻仙子:“警幻姐姐,今日不是说是绛珠妹子要来么,怎么换了人来?” 警幻仙子不答反问:“客人观看的是哪处的名册?” 仙子一愣,据实相告,警幻仙子眼中精光一闪,叹道:“果然如此,原来真的是为这桩公案而来。” 薄命司的仙子不解:“姐姐何出此言?” 警幻仙子对她道:“无妨,既是通晓此事而来,我又哪里有权置喙,便让她看罢,我去安排宴席,你在此等候,一刻钟之后唤贵客来后厅赴宴。” 此时司中,史溁打开了册子,开头便是画着两株枯木与雪卧金簪的一页,此时这画与原本书中描绘之物已有不同。 枯木之上生出了嫩绿的新芽,玉带上的美玉愈发晶莹剔透,宝色流转,而那雪堆离枯木也远了些,竟在画中角落,且雪堆已化了一小半,金簪也露出了大半截。 史溁会意,这便是黛玉和薛宝钗的命运皆有变化,现在看这图册预示事情是向着好处发展的,放下心来,接着往后翻去。 下一页是弓和香橼,这便是元春的宫缘了,只是判词中的二十有些模糊,显然是因为元春提早封妃之故。 思及宫里的元春,史溁皱起了眉头,世人皆道天家无情,自入了那宫门,女人似乎就不再是女人,一生都挣扎在争斗之中,她们见到的、听到的,都是家族、背叛和杀戮。 元春既然已经到了那冰冷的去处,没有退路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对于史溁来说,与其他的姑娘相比,最难改变的就是元春的命运。 她再次翻页,象征着探春、惜春、史湘云和妙玉的图册和判词还是原样,唯独象征着王熙凤和迎春的有所变动。 凤鸟身后冰山已然变成了汪洋大海,根根羽毛闪耀着金光,就连判词也模糊不清了,在天边远处,依稀可见飞来一只雄鸟,还带着几只雏鸟,似是来寻迷路的雌鸟的。 史溁看出贾琏与王熙凤的命运已改,笑着点头,合上正册,从橱柜里面取出副册来看。 第一页就是影射黛玉的英莲的画样,此时桂木已然不知去向,枯败的莲藕和荷花已然恢复了生机,判词也消失不见。 再往后翻去,便见了山角盛产美玉之处,烟尘燎起,旁边小河中有刚出的蝌蚪游来游去,又有那被金石压住的白色杨花枝条。 史溁知道这说的是邢岫烟和尤二姐,花为肠肚,雪为肌肤,只是杨花枝条被主枝擎着,似有摆脱之意。 正欲再往下看时,外面守着的仙子进来:“后厅宴席已经备好,还望贵客赏光。” 史溁不便再看,只得随那仙子离去,一路上情景奇异,入目皆是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不似仙灵修炼之所,倒像是上次见到的皇宫。 及待入座,众仙子皆知今日绛珠未来,另有贵客,将舞曲一一演来,警幻仙子亲自倒上一杯茶来,递与史溁。 还未入口,史溁就已经觉得异香扑鼻,待入口便觉出其中奥妙,警幻仙子见史溁眼中只有赞赏之色,心中更定:“居士先前观册可有所得?” 史溁放下茶杯笑道:“贵司安排甚好,待诸事了结必然如愿。” 交谈一会儿,突然有一蓝衣仙娥匆匆跑来:“警幻姐姐,不好了,灌愁海中夜叉海怪闹将起来,将灰侍者打伤了,警幻姐姐快去看看罢。” 警幻仙子听完脸色大变,正欲起身离去,又见史溁还在,从袖中拿出一枚鲜红的果实来,递给史溁:“居士既来得便是有缘,我本不该开口,只是突然要事缠身,不得亲自下界去寻我绛珠妹子。 若是居士有空,便替我下界一趟将此物交与我那妹子,冒昧之言,还望居士不要推脱。” 史溁知绛珠就是黛玉,遂当即答应下来,众仙因变故惊慌,史溁也在一位仙子的带领下出了幻境。 却在她离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有两道金光落在幻境之内,其中一白衣修士道:“还好,那些邪物还未冲破屏障,我们还来得及。” 一披着袈裟的修士拉着他就往里赶:“快走吧,此境中仙子多为草木所化,难以对付邪气,须得你我二人引动天雷来镇压。” 史溁从幻境边缘出来之后,就感到一阵下坠,然后一睁眼她就又回到了荣庆堂内,她迅速起身,却发现枕边放着梦中警幻仙子给的装着果实的盒子。 打开一看,那鲜红的果实已经变成了一颗扁圆的红宝石,上面用细链穿着,史溁知晓这定然是黛玉前生为绛珠仙子时所留之物,思及林家宅子离荣国府不算远,便唤来鸳鸯吩咐自己明日要去林家一趟,让他们做好准备。 史溁不放心将此重要之物假手于人,必得自己亲自交给黛玉才放心。 晚间用膳时分,史溁才净了手,就见王熙凤身边的平儿面带喜色来报:“老祖宗,大喜事,奶奶今日看着账本子突然觉得头晕,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已经有孕两个月了。” 第82章 凤姐有孕 原是贾琏上次见了李神医之后,将李神医的诊断告知给王熙凤,王熙凤也是欣喜万分,但是现在她是当家奶奶,少不得要看顾着些府上事务,她本性也是十分要强,故而有此症状。 史溁听到王熙凤成功怀上孩子之后,也是喜笑颜开,梦中情景竟然当即就应验了,一边又懊恼自己没有细数那画册上有几只雏鸟,不然自己定能知晓王熙凤和贾琏将来有几个孩子。 一诊断出来,贾琏就派人去各处报信,他的小厮昭儿被他派去告知贾赦和邢氏,平儿则来告知史溁,倒是没有人去通知贾政和王氏。 自学堂打架之后,因为没有合适的先生来授课,贾兰就只在自己房内读书,李纨一心里只有亡夫贾珠留下的这个儿子,再者她是书香世家出身,对贾兰的前程看得极重。 故借着来请安的由头来问史溁,学堂何时才能重新开课,史溁也在为先生的人选发愁,贾代儒上次摔伤,还未养好,加之他又借着自己受伤的事情亲自来向王熙凤要人参。 史溁很是不看好这个贾代儒,就派了人出去打听既不迂腐,又有真才实学的人来做先生,要求高了些,所以打听了许久。 安抚完李纨,就听到平儿来报凤哥有了,李纨的脸色就有那么一丝僵硬,随即也笑着让平儿转达恭喜。 史溁感觉到了李纨的不自在,心下也是一阵烦忧,李纨虽然温柔但是眼界太小了些,只看得见家中眼前这些东西。 父母的东西,那是有数的,若是自己没有能力,就算是父母给你留下一座金山也是坐吃山空。 只有自己挣出来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书中贾兰本就聪颖,自己也十分上进,不过是缺少一个展露才华的机会,再者他现在比宝玉还小上两岁,应当注重身体锻炼才是。 在她得来的记忆里,贾珠就被贾政逼着五岁启蒙,六岁半就去上课,起早贪黑的,累的身子骨羸弱,在季节更替之时,多有病痛。 但是贾政教导贾珠极严,即便是病了也不能停止上课,在史溁看来这是极为不科学的。 孩子一辈子,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才要求观点正确,最后追求的才是虚无缥缈的才华。 也不是说,读几本书就是才华,会作诗、作画,通晓乐理都可称之为才华,哪怕是擅于工事亦可。 得知凤姐有孕,贾赦当即就连说三个好字,亲自给贾琏和王熙凤挑了礼物,史溁也是送了很多养身的药材。 王氏是后来得知的,她是王熙凤的姑母,就算她心中不怎么愿意,也不得不做出姿态来。 宝玉的伤还未好全,闻得王熙凤又有了孩子,直嚷嚷着要亲自去看望,袭人等人劝了好一会子才作罢,但仍让袭人去送了礼物去。 经过史何多日的寻找,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找到了符合史溁要求的先生人选,此人是太上皇在位时期,因为丁忧辞官然后经历了前太子被废,当今继位改朝换代,无意再踏入朝堂,只在家修书、弥补典籍。 此次听闻荣国府要整顿家学,想起自己离世的父亲与老国公的交情,便自荐应下了当先生的这份差事。 有了先生家学便再次开始授课,只不过这次按照史溁的要求,将来求学的人分成了两拨,一种是从头学起的,一种是有一些基础的,两批人分别讲授不同的内容。 此时东院内,贾琏从外面回来,脱去了外袍,坐到小榻上,对着自从显怀之后就懒懒得不愿意动弹的王熙凤道:“这次老祖宗找的先生真是厉害,瞧着年岁也就比我爹大上五六岁,偏一身的威严气度,我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熙凤斜着眼看他:“二爷这是怎地了,往日里王侯都见得,怎么一个先生就让二爷变得这般了。” 言语之中满是调笑的意味,贾琏自从王熙凤又有了孩子之后,对王熙凤是愈发地好了,起身亲手给王熙凤换了一杯温热的水来。 “我和那先生的书童套近乎才知道,原来老祖宗请的这位先生早年间曾经位居从一品,可是实打实的权位,虽然不是他们科考那届的一甲,却是二甲之首,当之无愧的传胪。 这次是他自己要求来咱们家当先生的,我问的时候就连他自己的书童都想不明白,他们家又不缺钱,为什么不在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非要要咱们家当这个给小孩子授课的先生。” 王熙凤翻了个身,在榻上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亲眼见到老太太说家里的孩子都要去上学的,连咱们大房的琮儿和二房的环儿都要去,你说咱们家历代都是武将,能有人读出什么名堂来吗?” 贾琏被王熙凤问住:“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早上看到琮儿带着书箱和书童,满脸都是高兴的样子。 但是子孙后辈多读读书总是好的,要是你这胎是儿子,我是定然要他去念书的,将来好给咱们光宗耀祖,最好将来当个大官,也好给你挣个凤冠霞帔。” 王熙凤用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笑骂道:“光指着你儿子了,你怎么不自己去给我挣个凤冠霞帔来。” 贾琏躺在榻上也把手放到王熙凤的肚子上:“我从小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我只盼着将来袭爵,守好你和孩子就够了。” 有了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先生,加之之前众人打架被史溁好生责罚了一番,来上课的贾家子弟都收敛起来。 王熙凤因为要好生养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对府上的事务亲力亲为,荣国府的事情,就摊给了贾赦和贾琏来料理,邢氏只帮助他们处理一些简单的事情。 贾琏自从接手了这些之后,深感王熙凤平日的不易,对王熙凤悉心照料,每次办完事情都急吼吼地要回去看王熙凤,有次王熙凤觉得不舒服,贾琏听到之后直接撂下手里的事情就跑了,气得贾赦在背后骂他。 第83章 凤哥,我要科举! 这天贾琏办完事情从外面回来,已经很晚了,他回东院的路路过贾琮住的屋子,看见贾琮的屋里还是灯火通明,一靠近听到了贾琮的读书声。 心中疑惑,自己从来就没把这个所谓的弟弟放在心上,竟然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好学,就推门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贾琮住的屋子,见房中摆设普通,唯一与房内场景不同的是书案前都是纸张书籍。 贾琮这个时候在屋内一边转圈一边读着今天先生教授的内容,见是贾琏推门进来,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二哥哥怎么这么晚来了,我正在温书。” 贾琏应变能力极强当即笑道:“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偶然路过,见你这屋里还亮着,就来看看。你读到哪里了?” 贾琮从前没有读过书,所以被分到了从头开始念的那批人里面,此时他对今天先生讲的地方还有理解不透的地方,正好碰到了贾琏问他读到哪里就指着自己不懂的地方问贾琏。 “二哥哥,你看这句是什么意思,先生讲的有些深奥,我不太明白。” 贾琏接过书一看,是他小时候看过的,就给他解释了一番,贾琮得了解释,就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子,眼睛亮亮地望着贾琏:“二哥哥,你真厉害。” 贾琏被贾琮的夸赞搞的不好意思,吩咐贾琮早些睡之后就急忙跑了。 等回到东院之后,贾琏躺在床上想着那日王熙凤对他说怎么不自己给她挣个凤冠霞帔的话,想到就连往日只知道和丫鬟们赌钱的贾环这些日子里都不见人影了,又想到刚才见到贾琮认真读书的情景,就彻底睡不着了。 等第二天早上王熙凤醒来的时候,就见贾琏顶着两只黑眼圈顿时笑道:“二爷这是又有什么心事了,不知可否与我讲讲啊?” 贾琏难得没有嬉皮笑脸,一脸正色地对着王熙凤道:“凤哥,我要去科举。” 王熙凤听到他这句话刚喝进嘴里的那口水就喷了出来:“二爷说什么?” 贾琏替她擦掉嘴边的水珠,蹲下来认真地看着王熙凤的眼睛:“我说我要去亲自给你挣凤冠霞帔。” 王熙凤以为贾琏发了什么疯:“二爷一大早说什么胡话。” “我是认真的,凤哥你听我说,我这些日子才知道你平日里受了多少累,咱们府上里里外外多少事都是你在管,以往是我不知道,辛苦你了。” 王熙凤怀着孕,情绪本就比平时敏感,被贾琏的几句话勾得眼泪流了出来,急的贾琏四处找帕子,最后见自己找不到就用衣袖给王熙凤擦眼泪。 “凤哥,你别哭,别哭,我要是哪错了,你打我骂我都使得,别憋在心里。” 王熙凤被他逗乐了,又哭又笑地捶了他一下:“我才没生你气呢,只是有点意外。” 贾琏把王熙凤搂到怀里,轻声道:“凤哥,我想好了,咱们这等人家也是不保准的,爵位一代代下来,再有个几代就没有了,家产再多也总有花完的那天,唯独自己能耐才是正理。 咱们家的子弟现在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去家学念书了,只我一个在外面,现在想来也没什么意思,左右我跟着大老爷也只是给大老爷打下手,还不如就先不管了,我从前没想过,珠大哥哥说想读书,就将国子监的名额给他了。 现在想想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要是我也去读一读,我也许也能和宝玉那般多作几首诗来。” 王熙凤将头窝在贾琏的颈间:“二爷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去试试,只是我亲眼见过我哥哥读书,那可是苦差事,二爷别回来和我抱怨累就是。” 贾琏抱着王熙凤一脸幸福地笑意:“为了娘子,为夫不怕累,什么都愿意。” 于是,当天在书房等着贾琏来的贾赦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等到人,派人去寻,小厮回来之后和他讲琏二爷去读书了,气得贾赦又摔了一个杯子,下厮识相地关上了房门。 没有人知道,坐在书桌背后的贾赦笑了,许久他拿出了一套没使用过的文房四宝,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字。 那个字叫“荣”。 得知了贾琏也去上课之后,贾政仿佛受到了什么非人的刺激,想要将宝玉从荣庆堂后面的屋子接走带回梨香院,但是受到了王氏的阻拦。 贾政想到自己既然够不到嫡子,但是自己还有个庶子,要是将庶子培养好了也是一件好事,遂放弃了亲自教导宝玉,改为亲自教导贾环。 因为王氏与他哭闹,气得他一连半个月都没去见王氏,只在赵姨娘处歇息,王氏见贾政又开始别扭,叫来金钏让金钏与赵姨娘争宠,更是把贾政的喜好尽数讲给了金钏。 果然年轻的金钏比赵姨娘有吸引力,贾政很快就不去赵姨娘屋子里了,气得赵姨娘在自己的房里直骂,和她住一个套间的周姨娘不堪其扰,和王氏说想要回家去看看,王氏正讨厌这些姨娘在院子里烦人,挥挥手就让她去了。 周姨娘回家待了半个月才回来,还是周家自己送回来的,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在哪待着都是一样,只别让她再和赵姨娘待在一起就行了。 贾环突然受到贾政宠爱,让赵姨娘的气焰更胜了几分,与金钏两个人花样百出,一时之间梨香院里的戏可谓是精彩纷呈。 好几次吵吵闹闹的太出格,赵姨娘还跑到了史溁面前去哭诉,气得史溁直接叫来贾政和王氏好一顿训斥。 贾琏这天下学回来对着王熙凤道:“你说奇不奇怪,今天二老爷竟然没去上衙,反而跑到我们学堂来了,还亲自接走了环儿。” 王熙凤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地回答他:“这有什么的,二老爷和我那好姑妈忙起来才好呢,省得总来打我的主意。” 贾琏一听她这是话里有话,忙凑上前去:“二太太怎么惹到你了?你快给我讲讲,我这几天都在看书,实在不知道。” 第84章 又是王氏 王熙凤笑着说:“还不是惦记我手上这点子管家权,我自从有了之后,她就总是找各种借口说我怀着孕,管事辛苦,说让珠大嫂子来帮我。” 贾琏也皱了皱眉:“不是我说二太太,不论说你是不是没有精力管了,就算是凤哥你不能管了,最不济还有大太太在呢。 不论大太太出身如何,总是咱们府里正经的太太,哪里就轮到大嫂子来管了,也不怕你说什么,珠大哥哥总归是不在了,咱们家也不是实在没人,断不能用一个守寡的奶奶来管家,不成体统。” “二爷说的很是,往来宴请,以喜事诸多,真要是珠大嫂子去了,人家还不得以为咱们家对人家有意见。” “那凤哥,你打算怎么办?一次好推,要是总是这样,也不好推辞。” “还能怎么办?去找老祖宗呗,我去老祖宗那求几个老人来,我那好姑妈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贾琏把头贴到王熙凤肚子上:“如此最好,要是二太太还来纠缠,你就告诉我,我就算是不能直接对二太太怎么样,还有我爹呢。” 自从贾赦搬回荣禧堂之后,整日里将贾琏带在身边,父子两个的感情比从前亲厚了很多,贾琏现在也会大着胆子和贾赦玩笑了。 史溁从林家回来之后就叫人暗中查探赖家的动向,林如海在见到史溁之后将他在扬州查到的事情都整理成了证据交给了史溁。 史溁细看之后,气得差点当场就将上面的一干人都捆来,但是仅凭这些证据是不够的,她在气过之后冷静下来命她新提拔上来的人仔细调查。 林如海给史溁的证据上一条条都记得清楚,贾敏嫁到林家的时候带的那几家陪房,多半都在贾敏出嫁前和出嫁之后陆续被王氏收买。 他们几家最开始还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干一些给王氏传递消息的事情,当尝到甜头之后,就变本加厉了起来。 有两个婆子开始在贾敏面前有意无意地说王氏的好话,还在贾敏面前讲她的大哥贾赦又干了什么荒唐事,让贾敏觉得只有娘家二哥和二嫂值得深交。 所以,每次贾敏往荣国府带的节礼,都是给母亲和贾政一房的更为贵重,这些还不够。 就连贾敏的心病加重都有他们几家的影子,贾敏先前没了的那个哥儿就是他们中的一家,将给哥儿治病的药材换成了早就没有药性的药材,这才导致哥儿最后不治身亡。 在贾敏伤心的时候,不开解贾敏,反倒在贾敏面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早夭的哥儿,惹得贾敏心中的难过又加重了几分。 被思绪所累,贾敏的身子骨就又弱了几分,林如海在这次彻查的时候,从这些刁仆口中得知,王氏早就看上了他林家的财产。 林家几代都是单传,当年林家老爷子答应贾敏和林如海的婚事,一是因为自己儿子喜欢,二是他和贾代善的关系确实不错,三就是荣国府这一支一直都子嗣旺盛。 想着自己儿子娶了贾家的女儿,能多多地为林家开枝散叶,让林家不至于百年之后断了香火。 可是当年许是流年不利,林家老爷子没等到儿子成婚就没了,林如海要守孝三年,好不容易等林如海守完孝,准备上京迎娶的时候,偏贾代善又没了,贾敏要守孝。 两个人这婚事也算是好事多磨,王氏这个时候趁着贾赦离子丧妻,得到了荣国府的管家权,知道了林家的情况。 这个在史溁得到的记忆里是有的,她想起来,是原身老太太心疼姑娘,就暗中命王氏给贾敏多添嫁妆,贾敏当年只压箱银子就有二十万两,再加上古董玉器、珠宝首饰等物,足足有七八十万两,而不是嫁妆单子上的估值。 林家作为聘礼的东西也尽数让贾敏带回去了,史溁回来思考了很久,许是自那个时候,王氏就动了心思。 她又想到前段时间,她对王氏不满,但是王氏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自己想办什么事情,王氏总能猜中她的心思,当时她就知道肯定是她身边有人跟王氏透了消息。 现在想想,许是这个她一直记在心里的赖家,因着上次进宫身边的丫鬟不会装扮,自己召回了赖大家的,自那以后赖大家的就常来她面前,自己为了不被人看出,也派赖大家的办了几件事。 当年原身不只是让王氏一个人准备贾敏的嫁妆,她还派了赖大一家去帮着料理。 说是帮忙,其实更应该说是监视,只是现在看情形,赖大一家应该是当年就被王氏买通了,只是原身在王氏办完事的时候自己还亲自去点了一番,那个时候王氏没有做成手脚。 要是原身没说自己要亲自清点,可能王氏就成功了,也不会有后面收买贾敏身边人的事情发生。 这个王氏,贪嗔痴中,最多的应该就是贪,还是贪得无厌。 为着这不能控制的贪念,不惜竭力交结她看不上的人,还妄图害人性命,想到此处史溁悚然自失,思及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工作上的荣誉也曾汲汲钻营过,终究领略到了贪念的可怕之处。 与王氏相比,自己那些竟成了微不足道的贪念,可见王氏欲念之深。 话说薛家自从离了荣国府之后,就一心等待着宫中来人传薛宝钗进宫参选,可是一连等了许久也没有消息。 后来一天薛蟠从外面回来,急匆匆地问在屋内做针线的薛王氏和薛宝钗道:“妈,妹妹,今个我和锦乡侯家的韩奇韩公子一起吃酒,听闻朝廷各位郡主的侍读人选已经下来了,他记在他母亲名下的庶妹就入选了,怎的咱们家连参选都没接到消息?” 闻得薛蟠此言,薛王氏和薛宝钗无不大惊失色,薛宝钗当即脱口而出:“怎么会?” 然后她自知失态,忙用帕子掩面,薛王氏从惊愣中回过神来,犹自不信:“蟠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85章 宝钗落选 薛蟠急的一拍大腿:“这种事情我怎会胡说,是真的,我亲眼见小太监去他家宣旨了。” 屋内三人俱是不语,可巧这个时候薛家的一个管事进门来报:“太太,姑娘,前个儿吩咐下来的按照京城流行重新置办的参选的首饰衣物都做好了,现下都在这了,太太和姑娘看看,要不要再添些什么?” 薛宝钗木然起身,走到那些颜色衣衫首饰面前,一样样地拿起来看去,终究是落下泪来:“办得好,莺儿,赏!” 那管事和拿着盒子、托盘的下人们拿了赏钱都退下了,只剩母子三人对着满桌的衣物首饰发呆。 许久薛王氏才道:“王淑贤,你好狠的心!” 薛蟠和薛宝钗都是蓦然抬头看着咬牙切齿的薛王氏,随即他们就都明白了薛王氏话中的意思,眼中有着愤怒和了然。 他们之前的担心,现在竟成了真的,其实不难想到,薛蟠这些日子上下打点,偏生那些人对他是一点口风都没透露,那封口的人定然是一个身份极高的人。 薛宝钗参选的事,除了王氏之外,没有人更清楚了,而且当初王氏还满口答应自己家肯定会帮忙的,原来这个帮忙竟然是这个帮法。 薛蟠直接站起身:“妈,妹妹,你们别生气,我这就上门去找她要个说法!” 薛宝钗顾不得安慰薛王氏上前扯住薛蟠,薛蟠本在气头上,可以挣脱,但是担心自己手重伤了妹妹,就站住没动。 “哥哥这是何苦来的,你现在去她也不会认的,平白伤了两家和气,坏了咱们几家的交情。” 薛王氏也想到了此处,眼中噙着泪:“蟠儿不许胡闹,许不是她也说不定。” 随即她看向薛宝钗:“没参选就没参选,咱们也不去强求那虚无缥缈的恩德,这下也好,我总能给你妹妹找个像样的人家,不必让你妹妹去那宫里吃苦,将来你和你妹妹都能守在我身边。 我这辈子除了你和你妹妹,再没别的人惦念了。” 一番话说出来,母子三人俱是心酸不已,还是薛宝钗强笑出来,将桌上新置办的衣衫比在身上,拉着薛蟠道:“哥哥,你看这还是你给我挑的花样子做出来的,你看看好不好看?” 薛蟠虽然不曾读什么书,但是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衣料等物熟悉的不得了,眼光更是极高,他给薛宝钗挑的是由一匹喜鹊梅花图样的料子,整体粉调打底,比在薛宝钗身上,将薛宝钗的娇俏显露无遗。 薛蟠看着自己妹妹也是笑中带泪:“妹妹,你放心,我自来京城,认识了许多王孙公子,以妹妹的品貌气度,我定会为妹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 薛宝钗被薛蟠的话羞红了脸颊,只扑到薛王氏怀里不起来。 那宫里的内侍办好了事,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派了一个他在宫外收的用来养老的干儿子来和王氏讨银子,直说要八百两。 王氏心中暗恨,但是又怕那内侍将事情透露给薛家知道,薛家可比她有钱,只将自己素日的两副纯金的头面命黄许家的悄悄拿出去当了,这才打发走内侍的人。 那内侍得了闲出宫,到自己的宅子里,他的干儿子殷勤地将从王氏那得来的银票送上,内侍接过随手丢在桌子上。 “这也就是看在贤妃娘娘的份上,咱家才答应她一个连诰命都不是的妇人,不然谁理她。” “干爹说的是,还是您老心善,总是肯体谅她们的苦楚,出手帮那么一下子。” 内侍喝着今春新供上内廷司的茶,受用地点了点头,忽地他想起一事来,问他的干儿子:“思意居里面怎么样了,我让你送进去的东西可送到了?” “干爹放心,都送到了,一样不少,儿子还选了不少集市上新上的时兴瓜果,跟着一起送进去的。” 内侍点头道:“那就好,你可别忘了咱们主子是谁,将来这天下,还指不定是谁来坐呢,可得小心着点。” “干爹教训的是,咱们做两手准备,无论最后谁赢,咱们都屹立不倒。” 贾琏因着有一些基础,所以不必从头学起,但是先生听闻他想参加今年的科举,另外多给他留了不少功课。 于是,荣国府的东院里面难得地多出了贾琏生无可恋的背书声,其实也不怪他,他去国子监的名额早就在小的时候给了贾珠。 他要参加科举就得从童生试开始考,所以他就被先生搬来的以往的科举试题和策论给淹没了,时常连王熙凤睡了之后,贾琏还在苦读策论。 贾政原本对贾琏突然发疯要去科举的事情嗤之以鼻,以为贾琏是没事找事、痴心妄想,自己和贾珠这么有天分的人都没能考出什么名堂来,现在贾琏要去,简直是自讨其辱。 随着王熙凤的肚子越来越大,贾琏也迎来了他此生第一次进考场的机会,带上王熙凤亲手给他准备的包袱,贾琏就毅然决然地进了考场。 经历了所有的考试之后,终于在贾琏在家苦读的一日,有人来报说是贾琏通过了所有的童生试,现在已经是秀才生员了。 闻得贾琏全都通过王熙凤欣喜异常,亲自给贾琏斟酒,贾琏美美地喝了,接着回去用功。 平儿一进院子就见到了头也不回去书房苦读的贾琏,待见到王熙凤忍不住纳闷道:“二爷如今是魔障了,走路都不看人的。” 自从贾琏和王熙凤的感情越来越好之后,贾琏就再没在平儿身上动过心思,往日里嫌平儿碍事,总是将平儿支走,好与王熙凤两个人待在一起。 故而王熙凤对平儿的脸色也不像之前那般严厉,平儿本是原身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就和给黛玉的丹羽和给史湘云的翠纹一样,后来,随着王熙凤又嫁了回来。 两个人本就是从小一起陪伴到大,情分上比王熙凤的亲堂妹还好上一些,没了贾琏这层隔阂,两个人又回到了原先的样子,时不时地说笑一番,没了王熙凤的压制,平儿也活泼起来。 第86章 贾政调职 王熙凤瞅了平儿一眼,将桌子上新进上来的果子递给平儿,笑道:“随他去罢,怎么你这是心疼了?” 平儿怕王熙凤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忙向王熙凤表忠心,王熙凤本不欲吓她,反而对她道:“我打算放你出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熙凤的话唬得平儿当即就跪了下来:“奶奶这话是何意?可是平儿哪里伺候的不好,惹奶奶不快了?” “你伺候的很好,是我想着你跟我这么多年了,我总想给你找个终身的依靠。但想着咱们两个过得就如同亲姐妹一般,我想给你许个人家,也是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平儿被王熙凤的话震惊地楞在原处,王熙凤知道平儿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件事,也不催她,只自己看着归拢出来的账本子。 随后几天王熙凤都没有提及此事,平儿也还是像往常一样替王熙凤办事,但是平儿总有些恍惚,在一次走路的时候,竟然和贾琏撞了个满怀。 但是平儿只抬头看了贾琏一眼,随即就离开了,疑惑的贾琏基金五就对王熙凤道:“平儿这个小妮子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儿一样?” 王熙凤只定定地看着贾琏:“我有意将平儿许出去,你可舍得?” 贾琏悄悄打量着王熙凤见她神色如常,遂试探性地问道:“凤哥,我心里只有你,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贾琏原本想说平儿是王熙凤的丫头,平日里伺候王熙凤极为尽心,不想放平儿出去,但是一想到当年王熙凤将他屋里人都打发了,还直接将平儿开了脸的举动,怕自己这么回答违背了王熙凤的本意。 他也不清楚王熙凤到底想不想放平儿走,既担心王熙凤是想试探他,又说不准是真的想给平儿放出去配人,所以只一味地对王熙凤表忠心。 “二爷别和我打马虎眼,平儿现在也算是二爷的人,二爷要是不同意,我可不敢打发她走。” 贾琏嬉皮笑脸道:“凤哥,你莫不是寻我开心,我有你一个就够了,平儿随你处置就是。” 王熙凤笑着拿出一个单子交给贾琏:“二爷帮我看看,这些掌柜里面有没有好人选,她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就算是打发她出去,也是要给她挑个好人家的。” 贾琏得知了王熙凤的真实意图,接过单子看了看,随后指着其中一户姓顾的掌柜对王熙凤道:“我看他就不错,今年二十二岁,是我两个奶娘之一的儿子,还未娶妻,人长得周正,如今正是他来掌管着咱们名下的商铺,要是将平儿配给了他,也算合适。” 王熙凤就着贾琏的手瞧了一眼,这人看上去也不错。暗中留意了几日,见他果然办事妥帖。 于是就借着让他来回话的功夫,让平儿与他见上了一面,平儿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于是王熙凤就提出将平儿许给他做妻子的想法。 离开这里给人家当正头妻子,不用再在王熙凤和贾琏之间继续为难,平儿也很愿意,于是就答应了。 得知平儿成亲,平日和她交好的袭人和鸳鸯等丫鬟们都替她开心,并且都送上了各自的贺礼。 成亲之后平儿和那掌柜就负责打理贾琏和王熙凤在外的产业,两个人对贾脸都十分中心,将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是贾琏和王熙凤深知钱财动人心的道理,也知道人心总是难以预料,现在平儿和这个掌柜对他们二人忠心,但保不准一辈子都会如此。 于是另提拔了贾琏另一个奶娘的儿子来共同打理,以起到监督之能。 史溁暗中调查赖家的同时竟有意外之喜,她派去的人发现荣国府内有人在偷着倒卖荣国府的古董玉器,很多外院主子们不常去的屋子里如今摆放的竟然是仿制而成的赝品。 史溁当即大怒,叫来贾赦商议,最终揪出了内鬼,这个内鬼不是别人,正是王氏被发卖的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 当年他和贾雨村关系极好,在贾雨村进京的时候还给他讲解贾家诸事,且娶的妻子虽然是周瑞的女儿,但是周瑞早就求了恩典将女儿放了籍。 而冷子兴不是贾家的奴仆,做的生意明面上看着与贾家没什么关系,故而不在清算之列,只没想到冷子兴倒卖的古董等物,竟然大半都是从荣国府置换出来的。 贾赦将冷子兴和人证物证都扭送到了京兆府,因为证据齐全,很快判决就下来了,周瑞一家在荣国府几十年,暗中转移出来的财物不知有多少,京兆府判决将冷家所有的财物给贾家作为补偿。 贾政得知此事之后,气愤不已,顶着一张黑脸就去了王氏屋里,接着据梨香院洒扫的小丫鬟传出来的话说,贾政和王氏在屋子里吵了一个时辰,然后贾政摔门而去。 自此王氏和贾政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薛家本就因为王氏搅黄了薛宝钗的小选而怀恨在心,从荣国府下人口中得知王氏的遭遇,只觉得大快人心。 贾琏不管府中诸事,只用心读书,又顺利地通过了乡试,得知贾琏过了乡试的消息,贾政深受打击,当天就去学堂将贾环带回了他的书房,好一番教导。 贾环刚刚上学,他能会什么东西,只几句就被贾政问得浑身发抖,贾政气极,但是他忌惮着要是将贾环打伤了,就有一阵子不能读书,强忍着没有动手,只要求贾环在下课后再到他的书房来。 贾政对王氏的印象愈发恶劣,所以在伺候贾政的时候总是为王氏说好话的金钏也被贾政一起冷落了。 眼看着贾环不成器,宝玉他又不敢深管,故而贾政觉得指望子孙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但是可以靠自己,只要自己能做官,就比贾赦要强,所以他拿出了积攒多年的体己,上下打点,终于给自己谋了一个外放的机会。 连官品都往上提了半级,升回了从五品,是一个州的知州,只是那州所在的地界不太好,在边关叫平安州。 第87章 危显 就在贾政收拾了行囊去赴任之后,贾珍终于将律法抄完了,贾蓉原本抄写完一遍之后要给贾珍送去,但是一出门就遇到了正准备出门会友的贾赦,贾赦自告奋勇地要亲自给贾珍送去。 贾蓉自上次被贾赦提溜到荣国府之后,对贾赦就有些惧怕,加之贾赦的辈分是和他祖父一个辈的,没找到借口拒绝。 贾赦还记得贾珍口中的胡言乱语,加之他也知道贾珍是个什么德行的人,转头就将贾蓉抄写的这遍律法给收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根本就没给贾珍送过去。 以至于被锁在院子里的贾珍是实打实地抄写完了所有的律法,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贾珍在心里发誓,他以后再也不要拿笔了。 他现在一想到写字就想吐,一看见文房四宝手就抽筋。 得知贾珍已经抄完了,史溁就命人将贾珍带到了荣庆堂来。 “老太太,我都抄完了。” 史溁看着整整两大箱的纸,点了点头:“嗯,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了,记得以后做事要多想想,如若再犯可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 贾珍闻言一缩脖子,不知怎地他在史溁身上竟然感受到了小时候,他老子拿着戒尺逼他读书的场景,大气都不敢喘,口中只道:“不敢了,再不敢了。” 史溁抿了一口茶对他道:“行了,去罢。” 贾珍行礼告辞离去,一处荣庆堂就蹿了出去,给来请安的贾赦吓了一大跳,刚才是个什么东西跑过去了,定睛一看,原来是贾珍。 一进屋子,贾赦就对着史溁道:“母亲,珍哥儿是抄完了?” 史溁笑着对他道:“明知故问,眼看就是万寿节了,今年年景不好,当今不欲大办,但是太上皇喜爱热闹,下旨一切照常,今年与往年不同,咱们家也在入朝庆贺之列,你可准备妥当了?” 贾赦亦回应道:“寿礼已经齐备,祖父当年有从北境缴获的一对黄金制成的宝塔,乃是北境皇族所用,放在咱们家本就不和规矩,正好借着此次机会,送给当今。” 史溁颔首,随即又问贾赦:“年节将近,各家的节礼可还安排妥当了?别的不说,只那江南甄家,还是离他们远一些的好。” “母亲说的是,甄家行事越发没有规矩了,上次甄家给咱们家的节礼中的东西,竟然比当今赐下来的还要好。儿子在外行走,多听闻他们家违法乱纪的事。 今年与往年不同,总走动的人家俱在京城,只史家一家在外,有些棘手。” 史溁对贾赦笑道:“史家的节礼我已经备好,按照惯例送往史家就是,我另备了程仪礼物连带着云儿的书信去她叔叔上任的地方,必然不会出差错。” * 贾珍一路疾行,终于回到了宁国府的门外,守门的小厮看见贾珍先是一愣,然后揉了揉眼睛,随即上前打千儿:“老爷您回来了?” 贾珍本想给这个守门的小厮来上一脚,但是想起这还是在门外,要是被荣国府的人看见了,别再将他捆去抄书,硬生生收回了抬起来的脚。 “磨叽什么,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小厮想了想,然后在贾珍身边小声地道:“这几月倒是无事,昨个儿上次那个姓夏的小子来递了拜帖,您不在我就收下了帖子,您看?” 贾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肃:“帖子在哪?快拿来给我看看。” 小厮从怀里掏出了帖子递给贾珍,贾珍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回头打量了四周,发现没有什么人之后,拉着守门的小厮到一处偏僻的地方道:“以后,这个人的帖子你接下就送到我这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不能让蓉哥儿知道,你明白吗?” 小厮点点头:“老爷上次就是这么说,我都记得的。” 嘱咐完小厮之后,贾珍径自走进了他的书房,主动忽略了听闻他回来出来迎接的尤氏,被忽略的尤氏也不在意,她是贾珍的续弦,也无子女,平日只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 这大半年,贾珍不在府中,贾蓉白天又被叫到学堂上课,她和秦可卿两个人日子过得自在,现在贾珍回来不理她也好,省得多个人闹心。 因为是皇帝的生辰,各处不敢怠慢,加之太上皇命人在宫中广开筵席,不仅邀请了朝中重臣,官品在三品以上的尽数在列,还邀请了各个有爵位的人家以及各家的女眷。 故而京城之中每家都在忙碌,除王氏之外,原身也有得来消息的渠道,只是史溁过来之后,因着忌讳被盯上,就没怎么用过。 现在各家都在打探,史溁也顺水推舟,命人去打探缘由。根据传来的消息,史溁觉得太上皇此举不像是为了给当今操办生日宴,更像是借着此次机会显示他的存在,告诉诸人他太上皇还在。 太后早就在当今继位五个月之后就离世了,现在宫中地位最高的是一个太上皇的父亲留下的老太妃,这次不知为何这位在深宫将养的老太妃也要出席,史溁听在心里更是谨慎了几分。 身上有诰命的女眷才能入宫,故而荣国府现在只有史溁和邢氏能去,说来也不算奇怪,这次贾政虽然升了官品,但是王氏并没有随之得什么诰命,理由礼部给的也挺充足,王氏的诰命是当今下旨夺去的,他们不敢擅自再给王氏重新册封。 贾政一想到自己要上任的地方,周围同僚的妻子皆有诰命,虽说自己调出去官品不低,但要是带着王氏,总会被人耻笑,遂以宝玉还小需要王氏照看为由将王氏留下了,只带了金钏去赴任。 林如海现在官品也在受邀之列,对应的贾敏也要去赴宴,宫宴上是可以带女儿前去,但是大家惯例都是带即将或者已经及笄的女儿前去,其中多有带着自家女儿相看之意。 黛玉年岁属实太小,林如海和贾敏二人都要进宫,故而林家无人能照看黛玉,遂将黛玉带到了荣国府来。 第88章 宫宴 皇后宫内,当今一屁股坐到了皇后身边:“梓潼,你说父皇他要干什么?明明今年年景不好,好几个州府的税赋都收不齐,北境战事胶着吃紧,哪里不要用银子。 偏父皇非要在这个时候大宴群臣,你说这不是把朕放到火上烤吗?” 皇后看着气鼓鼓的当今笑道:“陛下,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太上皇的心思么,怎么这回火气这么大?” “别的时候父皇想怎么闹,朕这个做人家儿子的自然是由着他闹,可是现在都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份上了,父皇还这样,你说朕能不着急吗?” 皇后瞟了一眼还在气头上的当今,劝道:“所以陛下这次办万寿节,没走国库,用的都是陛下私库里的银子,陛下不忍劳民伤财,体谅万民之心臣妾都懂得。” 当今也就是跟皇后抱怨一番,等抱怨过后也就罢了,之后皇后整理着宫务时看的册子,对当今开口道:“贤妃前段时间伺候陛下次数不少,前个太医院的院判去请平安脉,回来与臣妾说贤妃可能已经怀有身孕了,只是月份尚浅,他不敢妄下断言,就没告诉贤妃,只告诉了臣妾。” 当今一皱眉,他本不怎么对贤妃上心,只是贤妃比那些一见到他就拐弯抹角想要为自己父兄说话的妃嫔好上一些,从不向他要什么,所以才去的时候多了一些,没想到这贤妃竟然可能有孕了。 说是不太确定但是当今明白太医院的院判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他只要是说了那基本上就是确定了。 说实话他心里是不怎么想要这个孩子的,现在局势不稳,太上皇不想放权是一方面,还有其他的几个兄弟在一边虎视眈眈,尤其是他那个二哥,被父皇亲自幽禁在京城一处冷僻的院落里面还不安分。 许多大臣表面上臣服于他,实际上都在观望,更有不少人还做着他那二哥重新上位登基的美梦。 反正他现在又不缺子嗣,贤妃位居高位要是将来生的是个女儿还好,要是生个男孩,免不了起了什么争抢的心思。 高位嫔妃有子与低位嫔妃有子不同,其身后势力往往错综复杂,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意她们有孩子的。 皇后自他皱眉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中满是担忧:“陛下可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当今被皇后说中,脸色有一丝不自然:“怎么会,朕只是想到了前朝的一些事情,觉得有些难办这才想的久了一些。” 皇后也不戳破,只走过来给他揉肩:“陛下,前朝武帝有贵妃张氏,其兄战功卓着,功高震主,但是武帝依旧不在意贵妃张氏有子,其子得以平安长大,后来虽然张氏与其兄长被武帝清算,但皇子依旧活到了终老。 后来曾经有人问过武帝为何留下这个皇子,武帝对着来问的人言:我为帝王,日月同光,岂会因猜疑,就忌惮于自己的子嗣。” 当今长叹一口气,许久才拍了拍皇后给他揉肩的手,对皇后说道:“梓潼的意思,朕知道了,你费心了。 只是父皇他除了邀请勋贵大臣之外,还邀请了各家女眷,朕觉得实在不妥,上次已经塞给朕一个贤妃了,这次不知道还要做什么,朕实在不想后宫再多出几个女人了。” 皇后装作委屈道:“那陛下就让臣妾来做这个恶人?” 当今起身拉着皇后就要出门,急的皇后直问:“陛下这是要带臣妾去哪?” 当今道:“朕刚才想到了个好主意,正好肃太皇太妃还在,何不也请她来,父皇就是再想做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要顾及肃太妃的存在。” * 贾敏在出嫁前和出嫁之后,也参加过不少宴请,但是进宫领宴还是第一次,所以她是过来和荣国府一起进宫的。 史溁也没经历过,原身倒是在贾代善还在的时候经常去,但终究不是自己,所以一路上直到到达自己的座位都很少说话。 邢氏一直是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见史溁不怎么和人说话,她也学着史溁的样子,倒是让不经常见荣国府女眷的众位诰命夫人们以为荣国府的女眷都是好教养。 史溁若是知道了肯定得说一句,这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等到诸人见过老太妃、皇后以及众位妃嫔之后,纷纷落座,在祝过寿之后,皇后提出要带着诸位诰命去御花园走走。 正值深秋,按时节百花已经凋零,皇后便命人用绢布以打结的方式做成各色花卉,挂在御花园里面,倒别有一番美景。 众位诰命夫人都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无不称赞出此主意之人的妙思。 各家时常有来往的夫人们都凑到了一起,史溁就被南安太妃和北静太妃围住了。 “老太太近来身子骨可还硬朗?” 问话的是北静太妃,北静老王爷早年征战的时候留下了旧疾,早就去了,只剩下北静太妃带着如今十岁的小王爷水溶在王府里面过活。 史溁笑着答了,又与各位讨论了不少保养的心得,她极少与其他的人讨论别家的长短,一直谨慎小心。 元春在诸位妃嫔里面也看见了史溁,史溁对着元春点了点头,两个人就慢慢落后众人几步,皇后本来带众人一起离开宴席就是不在乎官眷们与宫嫔相见,各家有女儿在宫里的都借此机会叙话。 “娘娘在宫里可好?” “本宫一切都好。” 朝中大多数诰命夫人家是没有女儿姐妹在宫里的,这些夫人就都凑到老太妃和皇后身边。 正当这些诰命夫人询问皇后这些绢花是怎么打结做出来的时候,突然当今身边一直跟着行走的小太监神色紧张地跑来,跟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耳语一番,大宫女脸色一变,直接将皇后从人群里面拉出来。 还不等皇后说什么,就见四周跳出了许多拿着刀的内侍,直冲着这些妃嫔夫人们跑来。 大宫女见此情形,大声喊道:“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第89章 宫变 随着皇后身边大宫女的叫喊,宫苑中的侍卫赶来与这些不知从哪来的内侍斗在一处。 众诰命夫人养尊处优,虽然突然面对这般惊吓,但是也不至于过于慌乱,聚在一处,许多人也拔下了头上的金簪用来防身。 那些内侍分成两路,一路直冲着皇后奔去,而另一路则冲着元春杀来,却都没有冲到两人面前,就被侍卫拦下。 “老祖宗。” 元春心中害怕,紧紧地抓着史溁的胳膊,史溁一手跨着元春的胳膊,一手环抱着她。 “好孩子,别怕,有祖母在,不会有事的。” 史溁将元春牢牢护住,带着元春往人群里面躲,元春身边的抱琴也是拼命地拦着动乱的人群,那些伺候的下人虽然知道宫里的规矩,但是不知为何,总有一些人要往她们这边跑。 抱琴被这些宫女内侍撞了好几下,身上添了许多处淤青,好在连同她以及元春身边其他的宫人都十分忠心,那些趁机作乱的宫人内侍没有找到机会接近元春。 史溁一边躲一边在人群中寻找贾敏的下落,就见北静太妃正带着贾敏躲在一处柱子后面,那里隐蔽,要是不注意看是看不到的,心中放下心来。 至于邢氏,她和尤氏混在一众夫人里面,长得个子又不太高,很不起眼,好在秦可卿和王熙凤一样,他们的夫君都是捐来的虚衔,故而不在受邀之列。 史溁正带着元春在人群里面尽可能降低存在感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内侍摸了过来,小声地对元春说道:“贤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和老夫人一起过去。” 史溁和元春往皇后所在的地方一看,果然皇后身边宫人众多,皇后正看着她们,还对她们一笑,史溁不敢太过相信,回头看前方那些闻声而来的侍卫已经将那些贼人杀退。 遂放下心来,按照这个速度,侍卫将贼人杀退不会用太长时间,且皇后不在过于隐蔽之处,在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对元春怎么样。 两人随着小内侍到了皇后身边,这场动乱也就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结束了,众人除了几个外围的诰命夫人有些擦伤之外,没有人出事。 众人在皇后宫里依次坐下,心神俱不敢放松,等又过了两个时辰,皇后对着众人道:“诸位现在可以出宫了。” 众人不敢久留,今日之事一看就是皇家秘辛,只有那些想找死的人才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史溁带着贾敏、邢氏和尤氏别过北静太妃和南安太妃之后,回到了荣国府。 一回到荣国府,几人脑中紧绷的弦儿就断了,贾敏执意留在史溁的荣庆堂,两个人都有些后怕,黛玉过来请安,两个人都没有见,只说今天累了让黛玉明天再来。 两人都吓的不清,黛玉还小,要是影响了黛玉就不好了。 史溁是满脑子思绪,却怎么也理不清楚,在心中不免懊恼,要是她穿过来不是一个女人就好了,在深宅里面,想要知道些什么,还得靠男人,真是太不方便了。 她倒是对这些场景没有过于惧怕,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通读史书,知道宫廷斗争的残酷,自得知荣国府境遇之后,她在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这一切。 贾敏是被宫中的意外给惊吓到了,她脸色整个都不好,史溁叫人煎了一剂安神汤给她,她才在荣庆堂睡了。 史溁回府之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直到她听到鸳鸯问是否需要给邢氏也送碗安神汤去,才想起来。 作为荣国府袭爵的一等将军贾赦也在此次赴宴之列,她们几个女眷回来了,可是贾赦呢? 贾赦去哪了?怎么不见有人说贾赦回来? 她们女眷所待之处尚且如此,那么宴请勋贵大臣的那边又该是什么情况。 史溁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都没有听人报贾赦回来,她的心一直悬着,直到第二天下午终于宫里来了一个眼生的太监对她道:“老太太放心,府上赦大老爷还有事情要帮圣上处理,一时半会儿地回不来。 赦大老爷特意让我来给府上报个信。”说罢拿出了一个上面镶嵌有碧玺的束发发簪,交给史溁。 史溁一看到这根发簪,心中的石头就落地了,笑着给了小太监一个大大的红封,客气地让人将小太监送了出去。 史溁自上次与贾赦谋划进献银子的时候就定下暗号,要是有不方便的时候,就用此物来表示平安。 贾赦束发的簪子分为内外两部分,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实际上从中间打开里面还有一根簪子在里面。 得知贾赦没事之后,史溁也放下心来,听闻林如海也未归之后,安慰着贾敏。 “母亲,海哥他不会有事罢?” 史溁抱着贾敏道:“不会的,不会的,他就是个文官,就算是要拼命也是你大哥他们这些武将出身的先上,如今你大哥没事,你夫君肯定也没事。” 安抚完贾敏,贾敏也没有那般惧怕了,此时两个人才发现,府上多了一个孩子。 怎么说呢,是黛玉非要来请安,然后这些孩子就都要一起跟来,等他们都聚到了荣庆堂,才发现除了黛玉、湘云以及宝玉和三个姑娘之外,竟然还多出一个来。 这个孩子生的极好,看着要比宝玉大一些,面容精致,一双眼睛亮亮的,怎么说呢,比就算是公认的美男子贾琏小时候,也不遑多让,只不过贾琏美得有些邪气,这个孩子却是一种空灵的美。 这时跟在宝玉身边的袭人悄悄上来对鸳鸯耳语的几句,鸳鸯走过来告诉史溁,眼前这个孩子竟然是北静小王爷水溶。 史溁只觉得此生,哦不,是两辈子第一次头这么大,谁能告诉她,这个北静小王爷是怎么到荣国府里的! 看几个孩子熟络的样子,肯定是昨天她们就都互相认识了,还相处的不错,自家宝玉这个喜欢女孩子不喜欢男孩子的都能和他相处的极好。 一见到史溁和贾敏,北静小王爷水溶直接上前见过两人。 “老夫人安,林太太安。” 第90章 孩子多了... 史溁看了看面前的北静小王爷,又看了看一脸如常的孩子们,最终还是语气温柔地道:“小王爷是怎么来的,太妃可知道了?” 水溶软软地回答:“母妃入宫赴宴,我觉得在王府呆着没意思,就带人出门逛了逛,恰巧就遇到了宝兄弟,宝兄弟说府上菊花开的好,我就来看看。” “然后小王爷就在这过了夜?” “对啊,昨天太晚了,我就没回去,我昨晚就住在宝兄弟隔壁的屋子里。” 北静小王爷水溶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史溁看了一眼平日里跟着宝玉的袭人,袭人一哆嗦,但还是冲着史溁点了点头,证明水溶说的话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北静王府很可能是不知情,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屁孩并不准备放在心上,而且有可能昨天一夜北静王府可能都在找他! 史溁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屁孩做了个隐晦的深呼吸,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绝对不能生气,这个小孩子是将来的北静王,不能得罪。事情左右已经发生了,再纠结也没用,不再管水溶干什么。 见史溁没什么话要说,几个孩子又跑出去玩儿了,史溁叫来了跟着水溶的小厮问道:“你给太妃报信了吗?” 跟着水溶的小厮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咱们昨晚已经回去告诉府里了,以往小王爷也是这般的,上次进宫就留在了宫里皇后娘娘那,这次是太妃怕小王爷再在宫里乱跑,才没带小王爷进宫的。” 听闻北静王府已经知道了,史溁的心放下去一半,为了防止他们主仆两个人串通起来一起编话,史溁还是命人去北静王府和北静太妃告罪。 结果跟着一起回来的不仅有几个一看就手上有劲儿的老嬷嬷,还有北静太妃本人。 北静太妃亲自来了,史溁自然是要迎接的,“太妃这是?” 北静太妃此时早已换下了在宫里的那套繁重的礼服,现在她身上穿的是骑马用得骑装,头发高高束起,手上还拿着马鞭子。 一见到史溁就率先开口:“老太太受惊了,我这就把他带走。” 随即她转头看向贾敏:“林夫人可好些了?昨日是我拉人的手劲儿大了些,你的手腕不碍事吧。” 贾敏笑道:“太妃还记得呢,睡了一夜早就好了,倒还是要感谢太妃,要不是太妃及时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就被贼人的刀砍中了。” 北静太妃不在乎地摆摆手,“这算什么,当时的情形紧急,不论是谁在我身边,我都是要捞一把的。” 北静太妃与贾敏的岁数相差不大,只是北静王早逝,故而都称其为太妃。 她素来是个爽利的性子,但是却不莽撞,北静王爷生前对其十分钟爱,只可惜佳人总薄命,只留下她们母子。 与贾敏叙完话,北静太妃又对着史溁道:“老太太,我来就是要接那个臭小子回去的,还劳烦老太太帮我去唤一声。不过千万别说我来了,只说老太太您叫就是了。” 许是怕史溁多想,北静太妃又添了几句:“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随谁了,让他读书读的也行,让他练武练得也认真,就是这个性子比别的孩子顽皮许多,总是让我头疼,老太太不瞒您说,今个要是知道我来了,他肯定不出来。” 北静太妃既如此说,史溁只得派人去将几个孩子唤来,没说北静太妃来了等语。 过了一会儿,几个孩子跑进来。 “老祖宗,我们来了。” 带头跑进来的是宝玉,然后是黛玉和几个小姑娘,最后跑进来的是水溶。 他们几个孩子不知道在玩什么,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截树枝,浑身像是从灰里滚过似的,只不过黛玉的小脸更干净些,衣裙上也没多少灰,显然是黛玉没有全部参与他们的行动。 看着几个孩子的样子,史溁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对着黛玉招手道:“黛玉,来外祖母这来,你们这是在玩什么?” 黛玉手上拿着树枝就扑到了史溁怀里:“外祖母,我们抽石子来的。” 史溁眉头一皱,抽石子能抽的全身都是灰,这话怎么水分这么大呢,于是她不死心地追问道:“除了抽石子,你们还干什么了?” 黛玉想了想道:“我们还打赌鸟窝里面有没有雏鸟来着。” 听到黛玉这话,史溁算是明白了,这几个孩子可能去掏鸟窝了,随即她抬头看向跟着几个孩子的丫鬟小厮们,嗯,很好,一个个比几个孩子身上还脏,应该是给这几个孩子当梯子用了。 想到刚才玩了什么的黛玉一脸兴奋:“老祖宗,您看,我这根树枝是最直的,他们的都没我的直。” “那是我给黛玉妹妹折的!” 北静小王爷水溶进来一见到北静太妃就想开溜,但是被早有准备的几个嬷嬷挡住了去路,此时他正被北静太妃拎着脖领子往外拖,听到黛玉提起这根树枝,忙开口喊道。 见史溁和贾敏抬头看过来,北静太妃对着二人笑道:“孩子我就带走了,我定然会好生管教他,不会再让他给府上添麻烦了。” 被拎着脖领子的水溶回头喊道:“黛玉妹妹,我走了,要是掏的鸟蛋孵出小鸟了,记得派人来告诉我,等我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一边给几个姊妹擦手的宝玉闻言,抬头不服气地喊道:“什么黛玉妹妹,那也是你能喊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许你这般叫她,这次是你抢了先,我下次要给林妹妹挑比你找的更直的树枝,将你比下去!还有你别以为就你会上树掏鸟蛋,我也能的!” 史溁总算知道了黛玉没参与的过程是什么了,黛玉能保持这么干净,应该是没上树掏鸟窝,也没亲手折树枝,再看看其他几个小姑娘的衣服明显比宝玉干净一个度,就知道了掏鸟窝的只有宝玉和水溶,至于几个姑娘应该是折树枝去了。 看着几个焕发了活力的孩子,史溁责备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几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多动动总是好的。 只不过这兴趣需要引导引导,于是史溁开口道:“你们今天玩得开心吗?” 第91章 敲打 黛玉点点头,对着史溁道:“当然开心了。” “那你们把鸟蛋掏走了,大鸟回来找不到它们的孩子该多着急啊。” 宝玉拉着史湘云的手道:“老祖宗,那咱们就把它们一家都养下来,正好它们都在一起了,就不会着急了。 地方我都想好了,我住的屋子外面廊下有的是空地方,就把他们一家都安排在那可好?” 宝玉的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刚才被北静小王爷水溶在荣国府吓到的小丫鬟们也都各自憋着笑。 黛玉只捂着嘴笑:“宝玉又胡说了,要是只有两只就罢了,若是它们还有父母兄弟,叔叔伯伯,难不成还都捉来养着,你那里也不知道放不放的下。” 宝玉挠了挠头也不恼,想了半天没能想出办法来,遂对着黛玉道:“那依妹妹之见,我该如何使得?” 黛玉笑道:“也好办,就劳烦宝玉你再跑一趟,将鸟蛋送回去就是了,如此一来便不叫它们一家子分离,也省了你的地方。咱们将鸟蛋掏出来本就是不对了,竟还是别打扰它们一家生活了。” 史湘云想着鸟蛋,不知怎么就想起自从自己记事起,身边的丫鬟、嬷嬷们就告诉她,她父母都已经离世,也觉得因为贪玩而害的鸟儿一家不能团圆不好,心中惭愧遂对着宝玉道。 “二哥哥,林姐姐说的对,这鸟蛋放到咱们手里又不会孵,还是把它们放回去吧,花园子本就离咱们住的地方不远,二哥哥要是想它们了,就拿些食水去喂就是了。” 宝玉向来最听姊妹们的话,见黛玉和史湘云都说要把鸟蛋放回去,当即就答应下来,带着小厮茗烟一溜烟跑了。 几个孩子去还鸟蛋了,史溁就要好好收拾一番府里的下人了,跟着几个孩子的下人就算是不能阻止他们上蹿下跳,那至少也应该知道给大人们一个信,怎么能由着他们胡来。 史溁对着袭人问道:“宝玉玩闹的时候,你在不在他身边?” 袭人本以为不会再追究了,刚放到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看着史溁不敢说话,史溁也不看她,端着茶碗摩挲了一会儿,淡淡开口。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从荣庆堂离开了,我就支使不动你了?” 袭人心下本有毛病,上次宝玉挨打,她就借着王氏在宝玉那的机会,对王氏好一顿表忠心,她比宝玉大三岁,见到赵姨娘和金钏的例子,起了心思,而想成为宝玉的姨娘这件事基本上是贾政和王氏说的算的。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来给史溁请安的次数越来越少,反而几次悄悄地去了王氏所住的梨香院,史溁早对她有所提防,知道她已经起了向王氏靠拢的心思,此时就是要敲打她一番。 “不是的,老太太,宝二爷带着北静小王爷来的时候,我是在的,可是后来我的记得林管事说要找我对宝二爷的衣料,我就出去了,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史溁看着状似乖巧懂事的袭人挑了挑眉,她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借口,府里这几日要准备给各个主子裁剪新衣,特意让王熙凤开了库房给各人挑料子,既然有了正当借口,史溁也不能深罚她。 “我知道了,不过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跟在宝玉身边不是当摆设的,宝玉有什么事情,你要过来禀报。” 说罢,史溁抬头看向了其余几个跟着各个姑娘的丫鬟们,眼中警告意味几乎要凝成实质,众人都不敢大喘气,只都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好了,你起来吧,你们也都散了吧。” 众人闻言心中有如大赦,连忙出了去找各自的主子,鸳鸯和袭人是一起进的荣庆堂,在袭人没有被派给宝玉的时候,两个人是一起在荣庆堂伺候的,还住在一间屋子里,关系极好。 这次见史溁似乎是生了袭人的气,忙来替袭人说好话:“老太太,袭人她素来办事都妥帖,忠心耿耿,这次许是忙忘了,老太太别跟她计较。” 忠心耿耿?史溁在心中冷笑,说什么袭人是一个死心眼的,到哪个主子那伺候就满心满眼地是谁。 这话怎么还有人信呢!那是死心眼吗?那是极为会审时度势才对。 当她还是珍珠的时候,在荣庆堂伺候,能够决定她未来命运的是老太太,她不巴着老太太巴着谁。等到了宝玉身边,她的主子就不再是老太太,而是宝玉了。 她自然要在宝玉身上下功夫,但是她也明白宝玉还小,再者宝玉不管事,对于她以后的去处,宝玉其实是说了最不算的那个,至少在宝玉成亲之前都说了不算。 所以她才没有断了和荣庆堂的关系,但慢慢地她发现,想要在宝玉身边讨生活,她是万万不能得罪宝玉的亲爹娘的。 贾政她接触不到,她就只能在王氏身上下功夫,但她是出身荣庆堂的,身上打了个老太太的戳,贸然接近王氏非但不会获得王氏的好感,还会让王氏对她产生猜疑。 所以,她才表现出全身心地扑到宝玉身上,得了一个忠仆的好名声,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不亲自出手,只在一边挑着性子火辣的晴雯来出手整治那些不守规矩的小丫头子们。 在王氏在宝玉这的时候,她就借机会挑了几个没什么心眼子的小丫头们吵架,晴雯自然去管,劈头盖脸给那几个小丫头好一顿骂,晴雯这些都叫王氏看在眼里。 更是在给宝玉守夜的时候,推说自己有别的事情要忙,只叫了晴雯来替她。 因此,不好相处、刻薄咬尖、没大没小的名声全叫晴雯得了,她在晴雯的衬托之下在王氏眼中就是一个贤良淑惠的好人,当真是好算计。 史溁觉得比起单刀直面冲着你来的人,像袭人这种笑面虎一样的人才是最难防范的。 “鸳鸯,我记得当初袭人是和你同一批进府的吧?” 第92章 眼线 鸳鸯听到史溁意味深长的话一惊,自知失言:“是,回老太太的话,我和袭人几个是一起进府的,都是由赖大娘亲自挑选的。” “你在我身边很好,你们这些人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等过几年你也到了年岁,我定然给你寻一门好亲,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要是看不上府里的这些小子们,我也可以在府外给你挑个好的,断然不会委屈了你。” 那日平儿出嫁,鸳鸯是去了的,她亲眼看到了平儿开心的笑容,在得知了平儿已经是良籍之后,心中更是羡慕不已。 她和袭人都不是家生丫鬟,皆是因为家中过不下去了,家中爹娘才将她们卖了,袭人的情况比她好些,还有老娘和兄长。 前些年她爹娘就没了,她的日子也就是在老太太身边才好些,其实要是真的比起来,她反倒是羡慕那些家生子有爹有娘,只有她在每次节日的时候都只有一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去处,更没有打算,甚至她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就跟在老太太身边哪都不去,现在听到史溁为她打算的话,心中一酸,强忍着没将眼泪掉下来。 “老太太待我这般好,我舍不得老太太,一辈子都在老太太身边才好。” 史溁感觉到鸳鸯给自己按摩的手有那么一顿,也没捅破,只笑道:“哪有姑娘家大了不嫁人的,你陪伴我这么些年,竟是比我那几个孩子陪我的时间还多些,就像是我的亲生女儿一般,哪里能不为你打算。” “赖大家的也是有能耐,不知道她是从哪把你们几个孩子挑到一起的,个个办事我都放心的很。” 鸳鸯想了想道:“当初我爹把我卖给了一个人牙子,好像是姓黎,我们这些女孩子在他那学了不少东西,等后来几年,不断地有女孩子被挑走,后来我和袭人几个就被来挑人的赖大娘带到府上了。” 史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当年这批人里面,除了你和袭人,还有谁,现在在咱们府上都在干什么?” 鸳鸯想了想答道:“一共有六个,我和袭人被送到了老太太您这,您没挑中的有个叫惜云的到了原本的大太太那伺候,原本的大太太没了之后,就被大老爷打发走了。 有两个做了洒扫的活计,前年就被家里来人赎了出去,只说是回家了,别的我也不知道。剩下一个是现在二太太身边的花钿,她现在跟在二太太身边当差。” 史溁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们几个关系要比其他人好上不少,原是是有这样的渊源在,你给袭人说好话我不怪你,只是你这个傻孩子,怎么总是为别人着想,也合该为自己考虑考虑才是。” 鸳鸯只是以为史溁在借机敲打她,见史溁不打算追究她和袭人的过失,心中也放下心来,她在心中暗想,其实老太太不知道的是,她和袭人关系好,但是和花钿关系并不好。 花钿总是事事要抢先,她和袭人不怎么喜欢她的性子,当初老太太没挑中花钿的时候,她和袭人还送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和花钿待在一起了。 只有当年的惜云是最可惜的,她跟了当初温柔贤惠的大太太,大太太怜惜她年幼,就只让她管茶叶的事情,端的清闲体面,只是大太太一没了,大老爷就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将屋内的众人都狠狠责打了一番,然后都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她和袭人当初惦记着惜云,托人去打探,那人回来只说惜云在到庄子上第二天就没了,尸首也不知道埋哪里去了。 而史溁在心里盘算的是,按照上面的惯例和当年荣国府莫名其妙出现的意外,荣国府里肯定是有上头人的眼线的。 而且府里的人可能还不是一拨人,有可能太上皇、当今以及废太子的人都有,这些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区区一个国公府还犯不上用皇家那些暗卫,那么想要光明正大地进荣国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荣国府采买下人的时候,他们将自己的人混在其中送进来,在十个里面混上一半,就算是荣国府选人再挑剔,也总会有他们的人被选中进来。 在她看来,保不齐他们这些主子身边,现在还有上面的人在身边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现在从鸳鸯的口中得知当初训练她们的那个人姓黎,在她的印象里,朝中姓黎的只有一家。 那就是前太子的岳家,当初任九门提督的黎家,要真是黎家得到了前太子的授意,要在支持他的各家安插人手应该是说得通的。 贾家如今要和前太子彻底撇清干系,对可能是前太子安插进来的人不得不防。 现在,鸳鸯和袭人按照情况看来不像是安插进来的细作,倒是那两个被家里人赎走的,还有当初那个暴毙的惜云十分可疑。 而王氏身边的花钿,这个人也需要留意,要不是鸳鸯提出花钿这个人,史溁竟然从未留意过这个人,就算是贾环身边的丫鬟彩霞在她的印象里面都比她清晰。 这个人要么就是一个极为本分的人,要么就是故意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思及王氏和离京赶赴平安州的贾政,史溁在心里为他们想着退路。 但是思来想去,总没有什么好办法,她是想让这两个人逃离这个漩涡的,但是两个人性子摆在面前,一个贪财狠毒,一个追名逐利,要让他们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谈何容易。 思及自家与那平安州节度使张德素有交情,加之最近因为边境混乱、平安州等边关多气匪患,便命人往走官驿给张德写信,请他看在荣国府老国公的面子上,至少能保得贾政本人平安。 写好了信命人送走之后,在宫里待了许久的贾赦终于回来了,随之回来的还有一堆赏赐。 第93章 真相 在北静太妃将孩子带走之后,一直被留在皇宫里的贾赦也回家了,他回来的时候,不仅带上了得来的许多赏赐,还顺带了一个人形包袱——林如海。 史溁听到小丫鬟进来禀告之后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之声,随后就见到贾赦带着一众抬东西的内院小厮们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生无可恋的林如海。 “小心着些,把这个抬进来。” “对对对,这个先放下,那个放到后面去。” “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要是砸了当心你们的脑袋!” ...... 过了一会儿小厮们总算是把东西都放到了贾赦想要摆的地方,贾赦也带着林如海上前来给史溁请安。 “你们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回岳母大人,当时的情况......” 贾赦回头瞪了林如海一眼,抢先道:“没什么,就是在领宴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好在当今英明神武,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林如海被贾赦的话噎的够呛,连着咳嗽了几声将想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大哥说的是,没什么大事,岳母大人,敏儿和玉儿呢?” 林如海想到贾赦在宫里干的事情,再看他一副你敢说实话就削你的眼神,觉得他还是快些从这里闪人的好。 史溁也看出了贾赦的意思,就顺着林如海的话让他去找贾敏和黛玉:“敏儿刚才回她院子去了,玉儿应该还在花园子里玩,碧玺,你去给姑老爷带个路。” 等林如海出去之后,史溁看着贾赦道:“说罢,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你都干了什么,为什么刚才他看你的表情不对劲?” 贾赦本也没打算瞒着史溁,只简单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真的没什么,就是有人想刺杀当今、挟持太上皇,我当时恰巧在太上皇和当今身边,那个内侍冲上来的时候,将那刺客踹到一边去了。” 别看贾赦说的简单,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众人不论是平时一直受到上头重视的、还是这些年都很少入宫谢恩的人家都被邀请来赴宴,场面宏大。 贾赦和贾珍两个人一到宴席所在的地方,就和往日交好的几个国公府和侯府的人打了招呼,四王里面现在只有南安王府和北静王府有王爵。 其余两家现在早已落魄,所以不在他们这些人的圈子内,南安王不知道去干什么了,直到即将开宴的时候,他才悄悄溜进来。 这次宴席办得极为华丽,太上皇上座,当今坐在太上皇略下首的位置,在礼仪祝寿的流程完毕之后。 太上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当众叫了贾赦上前回话,就当贾赦在太上皇和当今面前回话的时候,来换酒的两个内侍突然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把刀,分别冲着太上皇和当今就刺来。 贾赦刚刚被太上皇赐酒,见此情形,手倒是比脑子反应更快些,将手中的酒泼了其中一个内侍一脸。 那内侍眼睛被迷,手中的刀就刺偏了方向,贾赦照着内侍的屁股就是一脚,这个内侍就扑了出去,绊倒了同样来刺驾的另一个内侍,那个刺向当今的内侍距离当今只有一步远了。 整个人心思都在当今身上,哪里知道后面同伙扑过来,扫到了他的腿,两个刺客当即就摔在了一起,滚到了台阶一半的地方。 这两人一击不成哪里还有机会再补救,还没登两个人爬起来就被当今暗中布置的装成内侍的侍卫给拿住了。 就连在殿外埋伏的那些死士,都被当今布置的人手给剿灭,其实贾赦是个意外,当今早就知道有人要在宴席当天搞事情。 所以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仅将宴席上伺候的内侍都换成了侍卫,还动用了一些训练来保护公主的宫女们来在宴席上伺候。 可以说,在场的人里面,可能只有那些臣子们是实力最弱的,就算是贾赦没有在旁边,那些贼人也不可能伤害到太上皇和当今分毫。 别看贾赦在教训贾珍和贾蓉的时候那般理直气壮,也别看他在宫宴上手脚那么利索,其实当时他的脑子都是懵的,他一直到刺客被侍卫们绑走了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感觉脚就软了,感觉后来跟着当今离开去书房的路上,他整个人都在飘着。 贾赦直到见到书案上一摞子奏折的时候才缓过神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当今重用的几个大臣一起进了当今的书房。 南安王就站在贾赦的旁边,在当今低头沉思的时候,还用手肘怼了怼贾赦,对着贾赦竖了大拇指,惹得贾赦一阵无语。 接下来全程就是贾赦在角落里面当蘑菇,听着当今和几个大臣一起讨论事情的经过和解决措施。 南安往霍非和贾赦两个人在后面杵着,左右当今也没指望他们两个能给他出什么主意,两个人见其余几个人讨论的激烈,两个人也小声嘀咕起来。 其实还是南安王霍非先开的口:“赦大哥,你刚才那两下真是帅极了,平时就见你出来喝酒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身手呢,改明儿也教教弟弟我?” 贾赦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王爷说笑了,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是运气好些,那刺客身手极佳,要不是老天庇佑,我也不能解决了他们。” 虽然两个人在小声交谈,但是贾赦还是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义忠亲王和廉敦亲王两个王爷联手策划的此次刺杀。 他们一直对太上皇直接传位给当今不满,暗自培养了不少死士,准备借助此次机会刺杀当今,然后胁迫太上皇将皇位传给廉敦亲王。 不仅如此,还打算将不服他们两个人的臣子们尽数诛杀,连女眷那边也安排了人,准备挟持各府的女眷,用来要挟这些大臣乖乖就范。 毕竟,事实真相只有赢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说的算不是吗?只要他们成功了,究竟是什么样子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第94章 帝王无情 只是他们没想到登上帝位的当今哪里是他们眼中那个畏畏缩缩、避世不出的人,他的隐忍、算计和谋略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在他们一开始动作的时候,当今就已经得知了他们的计划,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是将计就计,得知了这些的贾赦感觉自己的后背直发凉。 想到那些当场就被当今的侍卫给带走的那些大臣和勋贵,自己算是极为幸运的,不仅在这之前对当今表了忠心,还早早就不参与那些纷争,不然自家的下场恐怕就要和那些人家一样了。 几个大臣各自得了当今的嘱咐之后就出去了,剩下南安王霍非和贾赦两个人站在当今面前,南安王霍非倒是没觉得怎么样。 他和当今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和他一比贾赦就有些拘谨了,当今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恩侯今日的表现真是让朕打开眼界啊,倒是越来越有老国公的风姿了。” 贾赦顺着当今的话:“是陛下神机妙算,微臣不过是凑巧,凑巧罢了。” 当今也没多说什么:“事情的经过,想来你们二人也听到了,正巧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朕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七日之内朕要见到你们两人把事情办好。” 说完,将一摞子折子让小太监抬了过来,贾赦和霍非打开最上面的一本一看,就知道了,这些上折子的人都是义忠亲王和廉敦亲王的党羽。 只不过他们这些人品级较低,不在入宫赴宴之列,现在既然要清算两个王爷的势力,就不能手软,须得斩草除根才是。 当今当下就命两人率领一队御林军,去查抄各家,还没等贾赦从当今的书房里面出来,就见人来报说是太上皇请贾赦去回话。 贾赦当时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他面带迟疑地看向了当今,却看见当今对他一笑:“既然是父皇来叫,恩侯你去就是了,只是不能误了朕的事。” 于是贾赦跟着太上皇身边的内侍又去了太上皇的宫殿,到了太上皇的宫殿,见到了面色憔悴的太上皇,太上皇又对贾赦是好一顿赞赏,还赏赐了贾赦很多东西。 太上皇虽然看起来是因为病痛才显得气色没那么好,其实贾赦感受到了太上皇压在心里的伤痛和无奈,无论是当今、前太子还是廉敦亲王,都是他的儿子。 即便是他心中最爱前太子,但对其余的儿子不是没有丝毫感情,今天的事情过去之后,他又要少一个儿子了,这让他如何不心痛。 太上皇明白,在他活着的时候能保住前太子的命,却保不住廉敦亲王,他要么这次失去两个儿子,要么继续保住前太子,只失去一个儿子。 甚至为了大徒,为了保持他和现任皇帝的关系,要亲自下令处决自己的儿子,他明白他的这个当皇帝的儿子没有立刻下旨说明罪状,就是在等他的态度。 这一切对于坐在皇位上四十多年的太上皇再清楚不过了,强撑着见了救驾的贾赦之后,又挣扎着下了处置廉敦亲王和义忠亲王的旨意就病倒了。 贾赦从太上皇宫里出来,就在外面见到了一直等着他的南安王霍非,两个人都是不喜欢文书的,思来想去贾赦就去那些不让出宫的人里面,把林如海给捞了出来。 所以在众人得知可以离开的时候,贾赦、霍非还有林如海三个人还在忙碌,林家的管家看别人家的老爷都出来了,只有自己家没等到人当即吓得不轻,之前就有一伙御林军来将一些在宫门外等候的各家仆人都抓走了,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林家的仆从匆匆来报贾敏,说林如海还未归家的缘由。 史溁只听贾赦寥寥几句就知道其中的凶险,知道贾赦将赏赐搬到她这里来是让她安心,只嘱咐贾赦道:“既然是当今亲自点的你,你还是好好办差,只是你要小心,这次阴差阳错冒头,不知有多少人看在眼里。你办差的时候,要事事谨慎,不可给人落了把柄去。” “儿子晓得了,这次意外虽然发生的突然,不在预料之内,但是儿子如今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由不得儿子不干,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给咱们家在当今心里多加几分重量。 儿子这几次面见当今,愈发觉得朝中任何一个王爷都无法与当今相比,为了咱们家不会败落,咱们还是得抱住当今的大腿才是。” 林如海去见了贾敏,然后找到了和宝玉、湘云等人在花园里面玩耍的黛玉,一起回了家。 后来几日,贾赦几人带着御林军几乎跑遍了京城各处,受到义忠亲王和廉敦亲王两个人牵连的人家众多,平日里空着的监牢人满为患,甚至有一些装不下了,还被南安王霍非给塞进了大理寺的监牢。 林如海看着一众名单,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心惊肉跳,这么长一串名单,其中有不少都是他的同年,可是到后来林如海已经麻木了,只不停地为南安王霍非和贾赦出具文书。 就在京城里面风声鹤唳的时候,思意居里面却来了一个身着黑色兜蓬的人,住在里面的一个即便是身着粗衣依旧掩盖不住其浑身气度的人对着来人道:“事情怎么样了?” 那黑衣人道:“他们......失败了。” “真是没用,那么多人手交给他们,真是可惜了。”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管他们,是他们自己做下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孤现在住在这种地方,就算是怀疑到别人头上,也断然怀疑不到孤的头上,你只要让咱们的人按兵不动就是。” “是。” “孤听人说,你这大半年都在忙?” “殿下说笑了,只是有些事情脱不开身,去外省处理了一下。” “你知道轻重就好,等将来事成,孤少不了你的好处。” 黑衣人与住在思意居里面的人说完话之后,就悄悄离去了,仿佛他从来都没来过,只思意居里面的一个仆从道:“殿下,您真的信他的话?” 第95章 利用 虽无锦衣华服的人冷笑一声:“当然不信,他还有利用价值,他本人没什么用,不过他的堂伯父不是最近很受重用么?” 仆从也笑道:“殿下说的是,他能为您效力,是他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仆从下去之后,那人起身走到窗边,冒着寒冷打开窗子喃喃自语:“原以为他就是个废物,竟然看走眼了......真有意思。” 贾赦几人在将名册上的人尽数投入大狱之后,在查抄各家的时候发现竟然是他原配夫人的娘家张家在为义忠亲王和廉敦亲王两个人联络这些大臣,心中惊骇不已。 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均已过世,现在张家只一人在朝中任了一个散职,怎么就成了联络之人。 这件事原本是林如海在整理证据的时候意外发现,但是不凑巧的是,几人都在场,贾赦和林如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偏此事南安王霍非已经知道了,他就是想瞒也瞒不下来。 看着两人的表情,南安王霍非伸手拿过证据对着二人道:“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别告诉我你们想瞒下来? 再说就算是我不说,你们想瞒,可是你们能瞒得住吗?” 贾赦和林如海两个人闻言都沉默地摇了摇头,按照他们今天看到的,当今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就他们两个送菜都不够当今塞个牙缝的。 贾赦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南安王霍非道:“依王爷看,我们该怎么办?” 霍非毫不在意地道:“还能怎么办?直接跟陛下说呗,陛下又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 林如海咽了口唾沫:“能行吗?” 霍非闻言对着他一挑眉:“那林侍郎还有别的好办法吗?” 林如海也沉默了,别说隐瞒了,就是他们现在查办的案子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件事关系到谋反的罪名。 “这不就得了,要本王说,你们就痛痛快快地带着东西去找陛下,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出岔子。” 林如海带着犹豫看向贾赦,贾赦则想到反正自家已经做出彻底靠向当今的决定了,当即对着林如海道:“王爷说的对,咱们一会儿就亲自向陛下禀报这件事。” 等到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将证据交给当今之后,就亲眼看见当今看都没看他们呈上来的证据,就让他们起身了。 贾赦和林如海两个人都是人精,都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能不明白,当今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之所以要他们去查,准确地来说是让贾赦去查就是要看贾赦的态度。 好在贾赦没让他失望,当今头也不抬地对二人说道:“这件事朕知道,朕也知道张家没参与,是有人故意构陷。” 贾赦大着胆子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这次就是借着机会摸一摸各方的底,没想到朕的弟弟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动手了,倒是朕的好二哥,一直都坐收渔翁之利。 这次张家的事情,是他要舍弃张家,命人在里面做的手脚。” 废太子虽然被废,但是他做太子几十年,深受太上皇宠爱,暗地里培植的人手不知凡几,根本不是一两次清洗就能去除的。 再者太上皇对废太子的态度一直很暧昧,每次节日都未曾忘记过自己这个好二哥,这让他既羡慕又不得不忌惮。 羡慕太上皇对废太子的舐犊之情,又忌惮虽然被幽禁但还是动作频频的废太子,朝中许多事情里还有废太子的影子,包括这次震惊朝野的刺杀,就离不开废太子的人的在两位王爷身边的挑唆。 “可是张家现在根本就没有人能做什么了,陛下也知道张家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还只是一个闲职,前......前太子他为什么要对张家下手?” “张家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也曾经是跟过朕的二哥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心机手段?” 见贾赦沉默,当今又继续道:“他向来是不能为己所用的人,都要毁掉,就如同当初的太子妃的娘家黎家,还有当初作为他最亲近的弟弟的朕。” 贾赦和林如海不想当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当即就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当今也没在意二人的动作,只是自顾自地道:“当初要不是他的授意,那些人怎么敢对朕的长子下手......那可是他的亲侄子,当初朕的长子降生的时候,还是他第一个过来抱的呢。” 贾赦和林如海两个人突然知道这样的皇室秘辛,恨不得将头塞到地面里面去,就听到当今叫贾赦。 “恩侯,你知道吗?当初你的长子贾瑚身边的小厮就是他的人,那次落水就是他命人做的。当初父皇流露出要废去他太子之位的意思,你父亲和张家老爷子准备退步抽身。 被他记恨上,你父亲征战沙场,想直接对你父亲下手难上加难,于是他就对你父亲最疼爱的贾瑚下了手。 包括你妻子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是他通过人安插在你府上的眼线,这点,你应该比朕清楚吧?” 贾赦原本只是猜测,而且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现在听到当今这么说,顿时牵动心中最难以忘怀的地方,当即红了眼眶。 当今又对林如海道:“林家也是这样,你们林家深受父皇重用,可是他屡次拉拢,你父亲也是不为所动,只忠心于父皇一个人。当初他都要被废了,对父皇充满了怨怼,所以在你父亲的药里面多加了一味药,这味药中和了药性,才让你父亲那么快就离世了。” 林如海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当今:“陛下说的当真?” 当今拿出压在桌子上镇纸下的一页已经发黄的纸,对着林如海道:“当年太医郭淼意图谋害太后,事情败露被发现,这些都是在大理寺拷问下招供的,其中就有为废太子提供药材的口供。” 林如海顾不得失仪,膝行到御案前,双手颤抖地拿起了泛黄的口供,待看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96章 贾政又纳妾了? 原来对另一个人的怨恨,也可以加诸到其他人的身上,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是原来得不到的就是错的,不能掌控的就不让他存在。 林如海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虽然知道其中的勾心斗角,但是只是因为一个念头,一个怨恨的念头,就造成了如此猛烈的后果,让他心中也如同装上了一块巨石。 在当今给他的这份口供中记载的,废太子并不只是让郭淼用这样的手段害了他父亲一个人,后面还有很多人,这些人林如海都记得,他们有的是太上皇的心腹,有的甚至是忠心于废太子的人。 只是一场父子之间的分裂,就陪葬了近乎一半人的性命,这就是皇权。 贾赦和林如海带着一肚子的心思走了,当今从镇纸下面拿出了另一份同样发黄的纸,纸上的内容几乎与给林如海看的那张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少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名字是张筠,是贾赦的原配发妻。 贾赦的妻子不是前太子下手的,真正下手的人是他,当初贾家不愿意再继续为前太子做事,但是他们又不愿意答应其他人的招揽,不能为己所用的刀怎么能让它就这么摆在原处。 万一被敌人拾起捅向自己,那就不妙了,当年他跟在前太子左右,对前太子的人十分熟悉,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前太子的打算,他不仅没阻止,还让人顺着机会添油加醋了一番。 从他起了争储心思的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最后赢的只能是自己。 端详着这张纸许久,当今终于将这张纸移到了烛火上方,明亮的火舌将其吞没,最后化作了一撮飞灰,在这场争夺的战争中,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哪里有那么重要呢。 贾赦一回到荣禧堂就钻进了书房里,没有出来,大理寺以及刑部这一个多月是每日都会忙道深夜,太上皇亲自下旨将两位亲王终身囚禁在宗人府里,非死不得出,依附于他们的朝臣也都被一一清算。 此次动作之大,让不少中立的大臣心惊胆战的,不得不在心里思考要不要表态。 京城里面也不复之前的繁华景象,毕竟谁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谁冒头谁遭殃,上头两个主子的心情都不好,可不能顶着风触霉头。 贾赦因为救驾有功,被太上皇直接封了了个协办大学士,被一干朝臣羡慕不已,当今对太上皇此举没有表态,默许了贾赦这个官职。 这在众人看来是当今对太上皇示弱的一个表示,而且这次清算的时候,忠于太上皇的人只查了几个六七品不重要的小主事,并未动太上皇的人,所以这些人还一如往常一般行事。 因为出此意外,当今表示对两位亲王此举大为痛心,而太上皇病倒自己要在床前尽孝,所以将常朝从五天改为十天一次,有着孝义的大帽子扣下来,一些想要反对的朝臣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太上皇病了两个多月,终于在即将过年的时候身体好转起来,连除夕宫宴,太上皇都出席了,就在众人一同祝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时候,前线传来捷报。 战报上说定边大将军王子腾率部将敌人主帅斩于马下,大徒大获全胜,不日将班师回朝。 突然传回的喜讯让诸位朝臣的脸上都多了几分表情,纷纷向太上皇和当今祝贺。 贾赦进宫领宴,荣国府除夕这天也热闹的很,因为贾赦的异军突起,许多之前和荣国府不来往的人家都送来节礼,来走动的夫人诰命也多的很。 王熙凤因为要到产期,史溁不敢让她劳累,亲自带着邢氏和王氏迎接,只几日史溁就觉得要是再多些人来拜访,自己可能要多笑出几道皱纹来了。 贾政远在平安州,不得回京,所以二房就只剩王氏带着李纨母子二人,赵姨娘忙着操持贾环的事宜,将一颗心都扑到了贾环的身上,贾政不在身边,她也歇了对付王氏的心思。 贾政人不能回来,但是依旧给荣国府寄回了书信,史溁拆开看了,开篇是一大段称颂朝廷治下清明的话,史溁直接省略了。 然后是问她安的例话,也被她草草略过,接下来贾政就讲起了他到平安州之后的事情,无外乎都是一些和同僚相处融洽等语,只在书信最后一行,贾政提了一句,他纳了下级同僚送来的一个女子做姨娘,是那个下级的一个庶女,还是良籍在官府上了纳妾文书的。 史溁顿时觉得无语极了,当初贾政赴任平安州的时候,贾政就已经带了金钏去,难不成一个还不够伺候他的,这才去赴任多长时间,就又纳了一个? 看完之后,史溁久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将信递给了王氏,王氏看信的表情也和史溁一样,从最开始的不耐烦到后来的愤怒。 没错,就是愤怒,和史溁感觉到心累不同的是王氏对贾政又纳妾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她紧紧地抓着信纸,好不容易压住了蓬勃的怒火,对史溁道:“老太太,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史溁揉了揉头眉心:“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老爷去任上几个月,我心里不放心,想去探望,不知道老太太您可否允许我去探望老爷?” 史溁听到王氏想要去探望贾政,瞬间就明白了她不是冲着贾政去的,她是冲着那个良妾去的,想到让王氏去也好,就点点头答应了,她也怕贾政在外面再纳上几个妾来,这两个她都管不了,再多几个她怕自己直接暴走。 王氏得了史溁的准许,急匆匆地就告辞离开去收拾行李了,等到第二天一早,史溁就得知王氏已经出发了,她还顺手将赵姨娘带走了,说是她身边缺人伺候,把赵姨娘连推带绑地给塞上了马车。 史溁看着面前畏畏缩缩回话的李纨,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环儿就交给你来照顾了,梨香院的事务你也一并打理着,要是有拿不准的事情,来问我就是,凤哥如今月份大了,你尽量少麻烦她。” 第97章 双喜临门 正月初四,宫中妃嫔可以召家中女眷进宫,史溁早早就起来带着尤氏进宫了,只所以没带邢氏,是因为王熙凤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天,荣国府里面没个主母不合适。 还是先去拜访皇后再到元春宫里的流程,一进到元春所在的内室,就看见元春整个人躺在床榻上,满脸都是温柔的笑容。 “祖母。” 史溁上前坐到元春的床边,眼睛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元春手护住的小腹上,还未等史溁问出口就看到抱琴端着药碗走上前来。 “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史溁满脸惊讶地看向元春,元春结果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笑着对史溁道:“祖母别惊讶,我这是有了。” 元春有喜的时间也不短了,小腹也微微隆起,可是一直都没有听到消息,不仅前朝不知道,后宫里面也未曾听闻。 “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怕前几个月坐胎不稳,一直瞒着人,等过两日就会对外宣布了。” 史溁看着元春笑道:“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就好生养着,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家现在很好,不求你拼命。” 想了想还是对元春道:“有了孩子就要小心着,也别去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御花园那等人多眼杂的地方,千万别去,也别说自己怀的是男是女,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希望是个女儿。 我记得宫中有子的几位嫔妃位份都不低,要是她们想对你动手脚定然比其他人要容易些,你切不可因为怀了孩子就失了谨慎。” 元春一一应下,然后对史溁道:“祖母说的,我都记下了,这些时日,陛下处置了和廉敦亲王暗中有联系的谦嫔,宫里清净的很,祖母放心。” “那你也不能放松警惕,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还有以后肚子越来越大了也不要总在床上躺着,要记得在殿里多走动走动,还有......” 说了许多怀孕的时候注意的事项,探视的时间就要到了,在史溁转身的那一刻,元春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口:“祖母,母亲她......” 史溁回头对元春道:“你母亲一切都好,你父亲现在在外省任职,你母亲不放心,启程去看你父亲了。” 元春含泪点点头,目送史溁离去,但是她还记得史溁嘱咐她的话,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将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忍了回去。 等史溁的马车停到荣国府门边的时候,刚下马车的史溁就看见贾琏一个人急匆匆地往外跑,急忙叫住了贾琏。 “琏儿,你这么慌慌张张地要干什么去?” 贾琏一脸慌张的神色,浑身都泛着不对劲,见到了史溁急忙凑过来道:“老祖宗,凤哥要生了,我要去请李神医。” 史溁喝止住要像猴子一样跑的贾琏道:“胡闹,你媳妇生孩子,你不在旁边守着,乱跑什么?还不快回去。 史何,你带几个人去请李神医来,也别只去请李神医,咱们京城药堂的好大夫都派人去请,多作几手准备。” 史何领着人走了,贾琏也听史溁的话回到了王熙凤的产房外守着,史溁先回了荣庆堂将朝服换掉,也匆匆地赶往贾琏和王熙凤现在住的东院。 一进来就发现,前些日子已经出嫁的平儿,正在院子里指挥者这些小丫头们,院子里面井井有条,只有贾琏一个人在院子里面转圈,身上还穿着湿了一衣角的衣服。 他在院子里面转来转去,时不时还会挡住小丫鬟们的去路,史溁一看他这个状态,当即过去把他领到一边,这个傻孩子在院子里面瞎晃悠,净帮倒忙。 平儿见史溁将贾琏领到一边之后松了口气,上前来给史溁请安道:“老太太。” 史溁嗯了一声,然后细细看了一眼平儿,发现平儿虽然穿的臃肿,但是一看就是也有了孩子:“你们奶奶进去多久了?” “没多久,刚才二爷和奶奶说是要赏梅花,二爷把梅花拿回来插瓶,看着看着然后二爷就把奶奶抱起来了,奶奶就在这个时候发动了,二爷就说要出去请大夫,就冲出去了。” 史溁点点头,对着刚出来的一个小丫鬟道:“产婆呢?叫一个出来回话。” 不一会儿一个产婆就推开门出来,史溁也不绕弯子,对着那产婆道:“情况怎么样?” “现在才发动不久,奶奶的胎位很正,奶奶平日里身体也康健,想来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的,还请老太太放心。” 过了一会儿,史何也将李神医请来了,众人不能一直在外面冻着,于是众人都到东院的正堂里面等消息,李神医则被安排到了产房旁边的房子里。 许是王熙凤身子调理的好,这次生产的速度很快,在夜里子时中的时候,王熙凤生下了她和贾琏的第一个儿子。 当消息送到贾赦所在的书房的时候,贾赦当即起身出门,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将他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抬到东院去。 史溁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头发茂密,虽然脸还有些皱,但孩子一出生李神医就给他把了脉,身子骨极为健康,史溁也极为高兴,在给李神医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封之后。 吩咐阖府上下赏三个月的月钱,还让人将准备好的补品都给王熙凤搬来,贾赦早就盼着王熙凤这一胎,此时心愿达成是个孙子,乐得见牙不见眼,在看了一眼孙子之后就出门和他的那群好友一起去喝酒了。 在喝酒的时候还不忘一直吹嘘他的孙子有多可爱,他那群朋友一直都以他为尊,此时贾赦的身份更上一层,这些人更是什么好话都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说。 等回来的时候,是他的那些朋友们给抬回来的,荣国府这边喜气洋洋,宁国府自然也得知了,贾珍听完小厮的报信之后,让人去准备礼物,等到小厮走后,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句:“什么时候,我府上也能如这般人丁兴旺。” 第98章 贾荀 自从贾赦有了孙子之后,似乎什么都没有他这个孙子重要了。以至于他在见到贾琏的时候都会先问一句,我的孙子呢?你怎么不把我的孙子带过来给我看看。 贾琏对此表示十分的无奈,孩子还小,哪里能这么抱来抱去的,抱出来就是吹风,现在是冬季,外面还很冷,孩子这么抱来抱去的肯定是会生病的。 所以他只能和贾赦解释,通常都会收获贾赦的一记白眼和一声冷哼,贾琏苦不堪言。 王熙凤和贾琏早就给他们的孩子准备好了奶娘和伺候的人,按照荣国府的惯例,但凡有子降生要配备四个奶娘,王熙凤和贾琏早就找好了人,养在府里就等着他们的孩子一降生就用上。 这些人他们都细细的查过各自的身份,十分小心谨慎,然后再生怕给儿子找的奶娘和伺候的下人出什么问题,再伤害他们的孩子。 史溁没有插手这件事情,这些事情还是他们两口子自己办会让人安心的多,而且史溁自己也知道自己虽然知道很多当局者不知道的事情,但终究不是这里的人。 让她出出主意还好,要是让她来选人,她是没有那两把刷子的,还是不要在其中添乱的好。 贾赦自得了孙子之后一改往日的作风,再洗三的时候将亲朋好友们都邀请过来。 听闻贾琏和王熙凤求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了儿子,不少人家的夫人都上门来沾喜气,他们不少都有了儿媳妇,也有女儿嫁到别人家没有生下儿子的,也想打听打听贾琏和王熙凤是用了什么法子,好让自家儿女都去试试。 所以她们都围着史溁和邢氏问个不停,还都在小盆里面添上了祝福的物件,其中以北静太妃和南安太妃两个人给的礼物最为贵重。 北静太妃准备了一有一块整块羊脂玉雕虫的玉锁。南安太妃则是打了一个可爱的小金人。 王熙凤虽然待在产房里面不能动,但是听着外面热闹喧哗的声音,也知道自己的儿子非常受重视,心中十分满意。连带着对贾琏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她早就见过平儿了。平儿自己还怀着孕呢,还来照顾她,让她十分感动。 贾史王薛四家皆有人来,薛王氏更是带着薛蟠和薛宝钗来了,贾赦现在地位高涨,薛王氏早就消了因为王氏对荣国府的一点埋怨。 这喜事自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前来祝贺荣国府没有把他们拒之门外的道理,加之王氏不在府里,她没有怨恨的人,面上表情更为自然了。 这段时间虽然史家在外任职,但是留在京城里面的管家得知消息之后,也派人送来了祝贺的礼物,王子腾的夫人更是面子上做的极好,亲自登门来贺喜。 秦可卿一直与王熙凤的关系好,来了之后一直盯着王熙凤生下的儿子看个不停。 等出了年节,王熙凤月子也要做完了,也出席了儿子的满月宴,满月宴就没有大办了,只是自亲近的几家贾赦便早已准备好的给孙子起的名字给拿了出来,贾赦说给他孙子起的名字叫贾荀。 荀者,山海经记载的一种灵草青要之山有草焉,黄华赤实,名曰荀草,《郭璞·图咏》中也有记载,荀草赤实,厥状如葌。 相传青要山中有一灵草,服之美人色,名曰荀草,千百年来慕名寻草的人数不胜数,却都无功而返,曾有人说,这草须要有缘人才能遇见,且要待到百花齐放的时候,才会现身。 这是贾赦翻阅了好多古籍才找到的,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会在心里腹诽自己家这个姓氏,姓什么不好非得姓贾。别人一听,听起来什么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连带着自己想要给自己孙子起个好听的名字都费劲,你就说吧,他们两府起名字,都相似的很,贾珍和贾政念起来就差不多,自己本来选中的是荣这个字。 但是偏贾珍的儿子已经叫了贾蓉,自己就不能再给孙子起这个名字,自己还想过茂这个字,寓意着子孙后代繁茂,看起来不错吧,可是一加上自家的姓氏就变了味道。 贾茂——假冒啊,听起来就很假,自己还给孙子找了芮这个字,可是贾代儒的孙子贾瑞,他也是个“瑞”! 好在他几乎看沤了眼睛的时候,看到了这个荀字,寓意也好,当即拍板就叫这个名字,随后他又开始发愁,要是贾琏和王熙凤多生几个孩子,自己可怎么给孩子起名字呦。 这真是一个甜蜜的烦恼,贾赦巴不得自己后半辈子都在为这个烦恼忧愁。 等到满月宴之后,贾琏就被先生给抓了回去,马上就是会试了,贾琏这些天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先生也理解贾琏的心情,但是学业不可废,贾琏还没挨上王熙凤的边,就被先生留下来的一大堆作业给绊在了书房里。 王熙凤得了儿子,却没忘记自己的女儿,一出月子回到平日里住的房间就把贾芙给带了过来,贾琏不在这更好,正好自己抱着女儿睡,不知道有多开心。 贾琏提着笔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给自己打气,书中自有颜如玉,一边想着王熙凤出了月子更加匀称的身材,一边低头一看,好吧,自己把四个字写成了两个字,这要是明天让先生看到了,可是会被先生罚功课的。 贾琏在王熙凤有孕的这些日子里可没干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就连爱好美色的贾珍都没干什么,他被那几十遍律法抄得头晕眼花,一想去寻花问柳,就想到律法上的条条框框。 贾蓉是看到了王熙凤有孕,想到自己成亲也很久了也没个孩子,贾珍又不在府里,只整日里缠着秦可卿,也没胡作非为。 尤家老娘见贾珍父子均不来了,又想到了别的主意,几经辗转就勾搭上了薛蟠,薛蟠也素爱美色,见尤二姐和尤三姐生的不俗,也常去厮混,只是两个人不是一开始就跟他的,他也看不上只是去寻欢作乐,半点不提将姐妹二人娶回家的事情。 第99章 贾琏中了 薛蟠因为要出门上下打点,整日都在外面忙活儿,以至于她和尤家姐妹混到一起的事情,薛王氏和薛宝钗根本就不知道,只当是他在外忙着应酬。 薛王氏这些天急着和京中的各家太太们打好关系,宴席也是去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收效甚微,只有一些丈夫是五六品的太太愿意和她来往,而且多半还是看在她拿出重礼的份上。 这让薛王氏心中郁闷不已,薛宝钗最舍不得见到自己母亲因为这个担忧了,一边在心里觉得那些人眼高于顶,一边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妈这么着急做什么,女儿年岁还不大,哪里就要这么着急了,还是等咱们在京城站稳脚跟以后再细细打算吧。” 薛王氏慈爱地抚摸着薛宝钗的秀发,对着薛宝钗道:“这怎么能让我不着急,你不知道京城里的人家都习惯头几年就相看,然后早早地定亲,要是再等上几年,好的人家都被人挑去了,哪里还轮的着咱们,我原本是想从王家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的。 可是你大舅舅的儿子比凤哥还大,他老婆早年就没了,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你二舅舅又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那些旁支的子弟我又看不上,这才想着从别家给你相看。” 薛宝钗闻言不语,薛王氏见她闷闷不乐,还是柔声劝慰道:“宝钗,你也别苦恼,我再替你好生寻一寻定然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后来薛王氏又去了几次宴席,但是依旧如此,薛王氏不得不打消了立刻给女儿定下亲事的想法,准备在亲近的几家里面好生寻找一番。 虽然女儿小的时候有个赖头和尚来家里给了一块金锁,对她说以后找到有玉的才能相配,但是薛王氏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在她看来只要是王孙公子,谁身上没有几块好玉。 至于出生就含玉的贾宝玉被薛王氏一想起来就给否定了,开玩笑,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王淑贤那个贱人的儿子,那贾宝玉的事情她都听说了,什么抓周的时候就抓的胭脂,还只喜欢亲近女孩子,更是整日每个正形,连自己的蟠儿都比不上。 自己的蟠儿好歹还能带着商队跑一跑,也能去底下铺子里收租,那贾宝玉对银钱都没什么概念,贾政和王淑贤一生气,他就直接不吱声了。自己女儿要是嫁这么个人,岂不是又要当老妈子,又得受婆婆的磋磨。 再加上当初薛蟠的一时气话,说王淑贤现在没了诰命,与她之间也不差什么,所以宝玉直接就不在薛王氏的名单上了。 倒是她记得贾赦有个庶子叫贾琮,年岁也还相仿,可是自己女儿嫌弃那贾琮是庶子,故而薛王氏就将目光放到了其余的勋贵人家。 不管薛家在京城里面怎么走动,如何打算,朝廷的会试是正常举行的,经历了之前的事情,许多想要在科举上动手脚的人,都纷纷收了手,以至于这次有很多有真才实学的人没有前功尽弃。 贾琏也按照自己准备的那样进入的考场,考完出来之后也没跟王熙凤说他考的怎么样,只说了一句还行。 然后就被先生揪到了学堂里面,在先生看来,贾琏的资质不错就算是这次考不上,再准备几次总是能考上的。 在各位考生的卷子批阅之后,终于到了会试放榜的那一天。 贾赦早就派了小厮去在放榜的地方专门等着。这一天,许多参加考试的学子都亲自来看榜,随着朝廷将写着各位上榜考生的名字的榜单也出现,这些来看榜的人群也都围了上来。 贾琏说不紧张那是家的,他在心里面也十分忐忑。但是他被贾赦给按在了茶楼里面,不能自己亲自去看。 坐在他对面的贾赦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像是根本就不在乎贾琏考的如何。但是他拿着茶杯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贾家一直都是武将出身,虽然自贾代善起也意识到了不能几代人都握着兵权,想要由武转文。 但是实际行动下来他们就发现了武将世家由武转文是多么的不容易。先不说贾家的子孙有没有读书的这个天赋,就说是寻找合适的老师都十分不易。 那些书香世家的人什么时候看得上他们这些靠着打打杀杀创下家业的人了,而且贾代善也看出了贾家子孙从天生就没有读书的这个天分。这一点可以从贾政和以及其他的贾家子孙的身上看出来。 贾赦心里是极为期待贾琏能考中的,他比任何人都期待自家的子孙有出息,正思索间就见到被他派去看榜的小厮跑了上来。 “恭喜老爷,恭喜二爷,二爷您中了。” 贾琏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去看榜的小厮:“你再说一遍,我真的中了?” “二爷,您没听错是中了,您是榜上的第九十八名,小的瞧得真真的。” 贾琏得知之后当即坐在原处傻笑起来,贾赦看了贾琏一眼,眼中满是嫌弃,但是他终于按捺自己心中的激动,亲自下了茶楼,挤到来看榜的人群中去。 贾赦此时也不端着架子了,比上次打刺客还要拼命地一路往前挤,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一顿不要脸的挤法使出来之后,他成功地到了皇榜面前。 站在原地他揉了揉挤的有些疼的胳膊,抬头满眼期待地往榜上看去,果然他看到贾琏的名字赫然在榜上,贾赦将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随之他的脸上挂上了满脸的笑容,在确定了贾琏考中了之后,贾赦直接告诉贾琏回到家里报信,自己就亲自去找他那些亲朋好友,喝酒去了,儿子中榜了自己不亲自去和人炫耀一下,怎么看怎么觉得亏。 贾琏看见自己老爹又把自己给扔了,也是十分无奈,他还想着自己这次中榜,老爹能将目光从他儿子身上多放到他身上一些,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应该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没在自家老爹面前得到什么夸奖,贾琏第一时间就回到了荣国府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众人。 史溁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心中比当初自己得知了儿子高考考上了目标大学还高兴:“琏儿,你做的好,好啊。” 第100章 闲话 贾琏得到了来自亲人的第一次赞美,心中满心欢喜都要溢出来了,来请安的贾琮也对着贾琏祝贺:“恭喜二哥哥,二哥哥真厉害!” 贾琏故作深沉地对着贾琮道:“琮儿弟弟,你也要努力念书,将来就像你二哥我一样,也能高中光宗耀祖。” 贾琮看着贾琏,双拳紧握,更加坚定了自己读书的想法,多年以后当贾琮的妻子半开玩笑地为贾琮是怎么就突然那么努力读书的时候,贾琮就会想到这一天,他的兄长中榜那天,他觉得他的兄长整个人都在发光。 史溁一脸和善地看着两兄弟对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贾琏道:“琏儿,你考中的事情可去告知你的先生了?” 贾琏一拍脑门儿,显然是忘了:“老祖宗提醒的是,我这就去告知先生,要不是先生这些天给孙儿安排功课,孙儿也不能这么顺利考上。” 于是,贾琏就急匆匆地出去上学堂里面去找先生了,在学堂里面的先生正在给贾家子弟授课,贾琮不在是因为他的亲生母亲是今日的生辰,他特地与先生告了半天假。 贾赦之前在他亲生母亲生下他之后,就将这个姬妾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所以在上次贾赦清理房中姬妾的时候,她成功躲过了清算。 贾琮原本以为没什么,但是最近他跟着先生学了很多道理,知道自己以前的做法实在不对,但他又不敢去求贾赦,在贾赦的书房外面徘徊了许久都没能提起勇气进去。 后来还是来和贾赦商量事情的邢氏看到了他,贾琮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对于邢氏来说,也算是冒犯了,故而他也像邢氏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让亲生母亲再见到贾赦,也不会接她回到荣国府,知晓缘由之后,邢氏挣扎了半天,最终答应了他去庄子上看他的亲生母亲。 先生一见到贾琏,看到贾琏满面红光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是考上了,也是笑着对贾琏点了点头,随即贾琏坐到了学堂后面听先生授课的行为也让先生对他的表现更加满意了。 贾琏高中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王熙凤的耳朵里面,当时王熙凤正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听那些管事娘子来回话。 贾琏的小厮昭儿是个机灵的,刚一进院子就将喜讯喊了出来,王熙凤本来听得不耐烦的表情也被心中的喜悦取代,众位管事娘子都是极为精明的人物,当即都笑着对王熙凤道喜。 王熙凤也不吝啬,大把的赏钱赏下去,凡是下人们没有人说她不好的,只说是琏二爷能耐的很,琏二奶奶也待她们极好。 王熙凤一边高兴,一边往荣庆堂去,走的路上还想起,这就是王氏走的早了几天,要是她那个好姑妈没有离开荣国府,现在指不定脸色是什么样子呢。 当王氏放印子钱的事情败露之后,她就想到了之前,王氏曾经叫她去,说是过一阵子有个好生意要交给她做,当时她还以为是她这个姑妈要拉拔她们夫妻一把。 结果放印子钱的事情一出来,再后来王氏都没再和她提起这件事,王熙凤也明白,王氏说的这桩好生意,多半就是放印子钱,当下王熙凤就对王氏暗恨不已。 这是何等伤天害理的事情,王氏自己做了不说,竟然还想拉她下水,当时恨得王熙凤直想,莫不是因为王氏做的缺德事情太多了,珠大哥哥才早逝,随即想到贾珠对她不错,也不再想这件事。 后来贾琏给王熙凤讲了这些年二房在背后做的小动作,更是让王熙凤对王氏的印象坏到了极点。 现在贾琏争气,她最想看到的就是王氏吃瘪的样子,你二房我的孩子从小读书又能怎么样?我们家的二爷是天资聪慧,刻苦用功大半年就考上了。 可惜现在王氏不在府中,她没有人好炫耀,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李纨,随即叫来自己的陪嫁丫鬟丰儿,耳语一番,丰儿越听眼睛越亮,当下就跟王熙凤保证自己肯定能做到。 贾政和王氏都不在府上,李纨本身又不是一个敢挑事的人,她之前的底气就是她给荣国府生下了贾兰,可是这点子在她看来极为重要的优越感在王熙凤生下儿子之后,被狠狠地打破了。 自王熙凤生产之后,李纨就几乎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了,要不是每个月府里还要发月钱,就连史溁都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要说史溁是怎么注意到李纨的,那是因为李纨除了本身的月钱之外,原身还怜惜她守寡,特意从自己的私房里面拿银子给李纨。 只是史溁也知道原身给李纨银子的目的不是那么单纯的,更像是对李纨的拉拢,但是李纨本身的性格太软了,根本就不敢跟王氏对着干,原身这步棋算是走废了。 李纨因为不常出门很久了,又住的偏僻,所以得到消息就慢了些,于是这就给王熙凤派去的人找到了机会。 “你听说了吗?咱们府上琏二爷考中了?” “什么?什么中了?” “当然是咱们琏二爷中举了!” “那可真是大喜事啊,这下咱们都能多拿几个月的赏钱了。” “可不是嘛,我刚从白嫂子那听说了,说是让咱们干完了手上的活就去领赏钱呢,这可是二奶奶亲口赏下来的。” 两个洒扫的小丫鬟一边扫地一边讨论,不一会就跑来了另一个丫鬟:“你们怎么这么实心眼,还在这干活呢?还不快去领赏钱,这活什么时候干不是干,赏钱领到手里才是自己的。” “云玲姐姐,琏二奶奶赏咱们多少赏钱啊?” “整整三个月呢,加上之前琏二奶奶生产,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能白得半年月钱呢,要我说呀,还得是咱们琏二奶奶厉害。” “姐姐怎么这么说?” 云玲故作姿态地对着两个小丫鬟道:“往日里不知道,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琏二爷才是真正继承咱们府上所有家业的人呢,咱们琏二奶奶生的才是咱们荣国府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孙呢。” “不对啊,不是兰大爷才是嫡长孙么?” “我就说你们不懂吧,咱们兰大爷是嫡出不假,但是他是二房的嫡长孙,算不得咱们荣国府的。” 第101章 李纨的心思 “咱们荣国府本来就该是大房来管家才对,要不是当初前头那位大太太没了,琏二爷还小,没有娶妻,不然哪里轮得到二太太来管家。” “那云玲姐姐,琏二奶奶进门之后,不是也没管家吗?” “说你不动脑子还真傻了不成,琏二奶奶刚嫁进来,对府上事务都不熟悉,可不得有个人带着她,本来老太太仁善,不愿意卸磨杀驴,还让二太太跟着一起看顾着些。 你以为是不重视琏二奶奶啊,我看那是给二太太面子,可是就是这个面子二太太也没接住啊。” “也是,咱们这些人平日里不知道孝敬了二太太多少好东西,她还不满足,这下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丢了,也不知道她后不后悔。” 云玲见李纨的窗户后面有人影闪动,知道她已经成功地将人给吸引来了,故意将话题转开。 “不过就是可惜了兰大爷,那么好的一个人啊,都被二太太给连累了。按照规矩继承二房家业的应该是珠大爷,珠大爷没了,就该是兰大爷来继承才对,偏二太太宝贝宝二爷,根本就不怎么管兰大爷。” “二太太不是对兰大爷很好吗,有了好衣裳布料都不忘给兰大爷和珠大奶奶送去?” “你以为吃好穿好就是好对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太太记得宝二爷读书认字的事情,都没记得兰大爷比宝二爷也就小上那么一点点,还是这回老太太整顿学堂,才让咱们府上的哥儿有了上学的机会。 之前府上的琮三爷和环三爷不都是随便养着,饿不死就行,谁管他们读不读书呢。” “云玲姐姐说的是,我听我妈说过当初二太太最宝贝的可不是宝二爷,是珠大爷,按理来说珠大爷没了,二太太应该更宝贝兰大爷才是,怎么就能这么不放在心上?” 不等云玲回答,就见另一个小丫鬟插嘴道:“你们说莫不是珠大爷是因为二太太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害死的,所以二太太才这么心虚?” 几个小丫鬟还想问,但是见王氏留在梨香院里面的一个陪房走了过来,忙假装给云玲介绍院子里的花草,王氏的陪房见了,过来道:“你们几个凑在这里做什么?” 云玲笑着对她道:“原来是宋嫂子,前个我见彩缎头上的绢花好看,心里惦记着,今天得了空就来找她问问是从哪里买的,也找人帮我带一枝来。” 云玲本名赖云玲,是赖大的远房侄女,因着是赖大的亲戚,在府里得了采办花草的好差,府里的下人们都给她几分面子,这个宋嫂子也不例外,她走进一看是云玲,也是挂上了一副笑脸,扫了一眼小丫鬟头上的绢花,笑道。 “原来是云玲姑娘,这算什么,这些小丫鬟哪里有好绢花,我那刚得了外头新出的绢花,云玲姑娘要不上我那去坐坐?” 云玲心下一转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叨扰宋嫂子了。” 云玲被宋嫂子带走,几个小丫鬟也松了口气,这个宋嫂子不如黄许家的会做人,更比不上原来的周瑞家的,她嫉妒黄许家的得了王氏的青眼,一直想要在王氏面前将黄许家的比下去,没少在平日里找他们这些人的错处,很是讨厌。 见两人走了,几个小丫鬟草草地将手上的活计收尾,转身就去领赏钱了,开玩笑云玲姐姐刚才都提点她们了,这银钱领到自己手里才是自己的,还不赶快领去。 他们几个刚才的话,几乎都被窗后的李纨给听到了心里,李纨听了之后是满心的苦涩,刚才几个小丫鬟的话打破了她长久以来用来麻痹自己的幻想。 她虽然只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但也算是书香世家李家的小姐,对于这些继承的事情比荣国府的人都清楚。但是她嫁的是二房的长子只能为自己的小家和二房考虑。 她能不知道贾兰之前看似是荣国府第四代唯一的一个哥儿的地位是暂时的吗,可是她也没有办法。 正是因为深知她和王熙凤之间的差距,所以才会对王熙凤时不时产生比较的心理,自己嫁了人之后战战兢兢地伺候公婆,侍奉夫君,还给夫家生下了儿子,结果没有王熙凤刚嫁进来的时候风光。 那管家权,她是一点都没摸到手里过,贾珠在的时候,是她的婆婆王氏在管理,等贾珠过世之后,更不可能让她插手。 因为清醒,所以她嫉妒,控制不住地嫉妒,现在不仅王熙凤比她好,贾琏更是坐到了贾珠从来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这让李纨整个人都感觉到了无力。 道理摆在那里没人提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但是这些残酷的事实一旦被说出来,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原本埋在心底的事情被几个小丫鬟的话尽数勾起来,李纨脑海里面最不愿意想起的一幕幕出现,让她感到仿佛回到了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时日里。 那年,贾珠没能考中,贾政时不时将贾珠提到书房里面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还让贾珠在门外跪着,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廊外的雪下得极厚。 她的夫君贾珠就是在一次挨骂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任凭换了多少个药方都没有用,那个时候,她日夜和王氏一起守在贾珠的床前。 王氏忙于照料贾珠,甚至忽略了还小的宝玉,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从一开始的小病到最后的昏迷不醒,这个时候她还要照顾她的小兰儿,有谁能比她还要绝望,她的夫君离去的时候,她才刚刚嫁过来没有几年。 贾珠不同于武将世家的子孙,为人温柔和善,对她更是极好,从未对她红过脸,知道她是书香世家的女儿,还和她一起研读诗词,两个人也曾深夜读书,红袖添香。 正是因为得到过,所以在失去的时候,才会那般绝望,夫君逝去,婆婆又看不上她,往后数十年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那个最近作者垂直入坑的咳咳咳 第102章 嫌隙 李纨满心里都是对日子的绝望,她又不像王熙凤那样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只枯坐在房里,她的丫鬟都去领赏钱去了,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一刻她只觉得,欢喜不是她的,光明不是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绝望是她的,她好似被所有人都抛弃了。 还有那些小丫鬟们说的莫不是王氏干的缺德事太多,才连累的贾珠的话对李纨也是极大的刺激。 她这么些年活的像块木头一样,时常受王氏的冷眼,她何尝不知道王氏一见到她就不开心,就会想到她早逝的夫君贾珠。 她看王氏也难受,王氏一直对她嫁给贾珠颇有微词,只是因为贾政执意如此,这才成就了她和贾珠的婚事。 李纨知道王氏因为贾珠的事情对她有些薄待,但是她从小就受到的教育是要尊敬长辈,她熟读女则、女戒,对王氏的冷待一直逆来顺受。 在这今天之前李纨从来都没有将王氏放印子钱的事情与贾珠的死联系到一起,但是今天她听了小丫鬟的话之后,不得不多想了,难不成还真是王氏亏了阴私的报应? 那为什么会报应到贾珠的身上,报应到她的夫君身上,不是应该报应在王氏身上吗? 李纨觉得这些小丫鬟说的话不可信,但是一旦有了起头,她又忍不住地去往这方面上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中无限地生长,无助、绝望都会是它最好的养料。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边的婢女素云从外面回来见她还直直地坐着,轻声唤她:“奶奶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又伸手摸了摸茶壶,发现里面的茶水早就凉了,不免抱怨道:“这些小蹄子一天天都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奶奶的茶都凉了也不知道换上一壶来。” 素云本事无意,但是听在李纨耳朵里,就想到了自己没了夫君只带着幼子生活,可不就是贾珠人走茶凉了么,触及内心中最伤感之处,李纨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倒是唬了素云一跳。 “奶奶,您别哭可是素云刚才说错了什么?”见李纨不答只是在抹眼泪,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劝道:“奶奶仔细伤了眼睛,兰哥儿也快回来了,早上您答应兰哥儿的要和他一起用晚饭,您这样兰哥儿回来该伤心了。” 其实素云没说的是,现在外面小丫头子们都陆续回来了,要是看见李纨在这哭,传出去还以为是李纨故意给府上找不痛快呢,人家大喜的日子,你不亲自去祝贺就罢了,偏还躲在屋子里哭,这不是给人家找晦气呢吗。 李纨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只听得素云提起兰哥两个字,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凭空生出一股子力气来。 “素云你说的对,我不能让兰哥儿为我担心,快给我端水来,我要净面重新上妆。” 闻得李纨这般安排素云悄悄地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李纨的眼泪止住了就好,心中放下心来,忙替李纨重新收拾妥当。 不一会儿,贾兰就下学回来,一进屋子就先找李纨:“娘,我回来了。” 李纨看到贾兰当下就上前用帕子仔细地擦着贾兰因为一路跑回来,额头上渗出的戏迷汗珠,她擦得仔细,比往日还温柔几分。 母子两个用完膳食,李纨照例问起贾兰上学都学了什么,贾兰想了想回答道:“今天先生讲了李密的陈情表,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懂得孝悌之义。” 随后贾兰一脸羡慕地对李纨说道:“娘,琏二叔叔好厉害,他考过会试了,贾菌跟我说,考过会试再过了殿试就能给家人挣凤冠霞帔了,我以后也要像他一样,也去参加科举,也给娘你挣个凤冠霞帔回来。” 李纨看着生的极像贾珠的儿子,一把将贾兰抱到了怀里:“好兰儿,娘不求你考中什么,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娶妻生子,安稳一生,千万别和你爹一样,那么早就离开娘。” 贾兰虽然年幼,但是他生的聪慧早就知道自己和府里的哥儿不一样,他没爹,很多时候他都不敢出声,只将自己藏在角落里面,也不和其他的贾家子弟一般打架。 “娘,我看到东府的蓉大哥哥给琏二叔叔送了祝贺的礼物,我是不是也要给琏二叔叔送些什么?” “兰儿,你还小手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挑个能表达你心意的东西就是。” 贾兰在自己的东西上左看右看,最终拿起了他不舍得用的一套文房四宝,对着李纨说:“娘,我就送这个了,您看好不好?” 李纨也在想自己送什么好,抬头看了一眼贾兰手里的东西,刚想说太贵重了,再看贾兰怯生生看着她的眼神,便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换成了:“兰儿觉得好就好。” 这套文房四宝是贾政的一个门客送的,当时贾兰受了先生的夸赞,贾政一开心,就直接把这套文房四宝赏给了贾兰,贾兰一直都宝贝着不舍得用,这是贾政给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贾兰的心里把贾政给他的东西看得很重。 李纨看了一下这些年她积攒下来的东西,想到贾琏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贾兰以后要是通过科举入仕,少不得有事情要求到贾琏,一咬牙将她的陪嫁中的琉璃插屏拿了出来,吩咐素云将贾兰送与贾琏的文房四宝连同插屏一起送去东院。 此时,贾琏也回到了东院,正和王熙凤两个人说闲话,贾琏一边玩着儿子的小手一边对着王熙凤道:“凤哥儿,你猜今天先生讲什么了?” 王熙凤撂下账本子斜着眼往贾琏面上一溜:“琏二爷现在可是学问人了,咱们这些个不通诗书的哪里敢再往咱们学富五车的琏二爷身边凑呢?” 贾琏将儿子放到床里面用被子隔着,转过身来搂过王熙凤道:“凤哥儿你这不是在寒颤我吗?我什么学问你还不知道,糊弄糊弄卷子还行,要是真让我上手干,那我可干不来。” 第103章 三双丹凤眼 贾琏将自己的脸埋在王熙凤的肩窝里面,对着王熙凤道:“今天先生讲的东西不是预定好的,是突然换了的。” 王熙凤对贾琏的话起了兴趣,问道:“二爷别卖关子,快和我讲讲,怎么就突然换了内容。” “先生在我去了之后就讲了陈情表,这个陈情表明着是在讲知恩图报,其实是讲的李密婉拒做官的意思,我当时没感觉,现在想想其中的意思,不就和当年大老爷干的事情一样。” 王熙凤听到贾琏这么说,心里也是一阵思量,过了好一会儿才对贾琏道:“那二爷的意思是先生不希望你做官?” “也不是,先生要是真的不想让我做官,他只要不好生给我授课就是了,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我想这是先生给我的一种善意的警告。 凤哥你忘了之前我跟你说过,先生当年就是在前太子被废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涉足朝堂了?我想先生就是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才选择隐世。” 王熙凤也想了半天,但是还是不得要领,只嘱咐贾琏以后要更加谨慎行事,两个人正说着悄悄话就见丰儿带着一个小丫鬟进来,忙掩了口。 贾琏见王熙凤和丰儿之间对眼色,嘴角一勾,知道她们主仆定然又有了什么主意,起身就往里外避了去。 丰儿带进来的小丫鬟是李纨屋子里伺候的一个叫银镜的,她见了王熙凤坐在床边,也不敢看正要出门的贾琏,只对着王熙凤道:“琏二奶奶,只是我们奶娘和兰哥儿送给琏二爷的贺礼,祝贺琏二爷金榜题名,这是我们奶奶和兰哥儿的一点子心意,还望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别嫌弃才是。” 王熙凤听了银镜的话一挑眉,贾琏中榜的消息是一早就知道的,各家的合理早早就到了,连底下管着商铺的管事们都早就知道了,李纨竟然一直等到天黑才派人来,想来是自己安排的人说的话李纨应该都听进去了。 当下也不为难银镜:“珠大嫂子客气了,我原也不图我们二爷能考出个什么名堂来,只当随着他胡闹罢了。” 银镜虽然在李纨房中对着小丫头们很不客气,对着尤氏也是不甚在意,但是终究不敢在王熙凤面前放肆,只和王熙凤说了吉祥话之后就告退了。 贾琏在书房里估么着银镜应该走了,复又回来:“凤哥儿,我刚才见你和丰儿两个挤眉弄眼的,你们主仆又在打什么哑谜?” 王熙凤对着贾琏笑道:“我还没问二爷好端端地为什么出去呢,二爷反倒问起我来了。” 贾琏挠了挠头对着王熙凤解释道:“我最不愿意接触的就是珠大嫂子,一见到她我就想起珠大哥哥,心中觉得好没意思。” 王熙凤的语气也弱下来:“珠大哥哥是咱们这代里面最懂事的,我还记得咱们一起在老太太的荣庆堂闯祸,还是珠大哥哥替咱们两个顶的锅。” “是啊,珠大哥哥一点也不像咱们两个顽皮,要是珠大哥哥还在的话该多好。” “可珠大嫂子,我就不怎么愿意见她,怎么说呢,我也不是对珠大嫂子有意见,就是觉得熟络不起来。”贾琏皱着眉头说道,他一直觉得李纨对他有一种极为客气的感觉,分明一家人不应该如此,李纨每一次看似热情,实则推拒的态度,让贾琏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到贾珠那去。 直到后来贾琏也娶妻,贾珠和贾琏两个一同长大的兄弟就再没像以前那般在一起玩闹过。 王熙凤感觉出了贾琏在提起贾珠之后就极为悲伤的情绪,故意逗贾琏:“二爷别伤感了,你儿子尿了。” 唬得贾琏一个转身就把儿子举起来,然后小小的贾荀极为给自己母亲面子,当即就对着自己亲爹贾琏贡献了童子尿一泡。 贾琏对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哭笑不得,既觉得应该把贾荀交给小丫鬟们换衣服,又舍不得放手,王熙凤则早就笑倒在一边,嘴里还煽风点火道:“二爷,你看咱们儿子多聪明,都能听懂他娘的话了。” 窝在王熙凤身边的贾芙也对着贾琏嘿嘿地笑,贾琏回头看去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双丹凤眼都直直地盯着他,母女两个人此时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果然是谁生的孩子像谁。 贾琏又回头细细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发现又是一双丹凤眼,顿时觉得自己许是努力的不够,怎么两个孩子都这么像王熙凤。 王熙凤笑够了,招呼着门外守着的丰儿等人进来给贾荀换衣裳,在那之后又对着平儿给她送来的账目与贾琏问了一回,让贾琏很是受用。 贾赦与亲朋好友一起吃酒至晚方归,一回到荣禧堂就见到了同样满脸喜色的邢氏和贾瑛,许是因为心中极为高兴,也没对着邢氏冷脸,只问给贾琏的东西都送去了没有。 邢氏笑道:“都送去了,我在老爷准备的东西上又添了不少小孩子能用的上的衣料和玩器,特特为老爷的孙子、孙女准备的,老爷觉得可好?” 贾赦对着邢氏点点头:“你做的很好,没有因为有了孙子就忽视孙女,我从前就喜欢芙儿乖巧可爱的样子,那感觉与她老子小时候一样,你也记住将来绝对不能亏待了芙儿。” 邢氏笑着应下了,贾瑛见贾赦高兴也大着胆子上前:“父亲,女儿也给哥哥嫂子和侄子侄女准备了东西,今个还去和侄子侄女玩耍了半个时辰。” 贾赦冲着贾瑛也点了点头:“你哥哥将来肯定是要在外面忙的,你多去帮帮你嫂子也是正理。” 知晓各处没有别的事情之后,贾赦往史溁那去了一趟,但是他回来的太晚,史溁早就睡下了,于是贾赦就径自回到了书房。 书房里,贾赦打开了博古架上的一个暗格,从暗格的盒子里面拿出了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当年张筠在收到了贾赦送的木瓜之后,回赠给贾赦的。 第104章 若有来生许白首(一) 贾赦回到书房之后拿出了在书房的博古架暗格里面的、原配妻子张筠送给他的玉佩。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句话出自《诗经:国风:卫风:木瓜》,当年贾赦自己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深受祖父祖母的疼爱,祖父更是无论大大小小的宴席都带着他,京城里谁不知道贾赦这个人。 他小的时候和贾政与史家、王家的几个子孙都在一起玩耍过,可巧的是这些家里的女孩子,贾赦都不喜欢。 后来听说贾代善给他定了张家姑娘,还跟祖父抱怨过,说是没有见过张家姑娘,不肯答应。 谁料祖父祖母都说张家姑娘极好,贾赦就记在了心里,想着要是以后有机会定是要瞧上一眼那张家姑娘长什么样。 机会不会自己溜到你身边来,贾赦找来几个好友,细细商量了一番,打听到张家姑娘会到理国公府赴宴。 贾赦便准备借着赴宴的机会好好看一看这位张家姑娘,谁料当天贾赦出门往理国公府去的时候,就在路上看到了一个人正在欺负人家卖东西的小姑娘。 那是一个纨绔子弟,但是身份照贾赦差远了,那个人看上了卖果子的小姑娘的姿色,反复尝了人家好几个果子还不付钱。 小姑娘让他付钱,他反倒说是人家小姑娘赖上他了,就要将小姑娘带走,贾赦眼里哪里能容得下这等事,就上前教训,谁料那纨绔子弟竟然倒打一耙,说是贾赦做好了局要和卖果子的小姑娘一起坑那人。 正撕扯不清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马车上下来了一位温柔娴静的姑娘,只几句就弹压的那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抬不起头来。 贾赦当下就被这位姑娘给迷倒了,等后来贾赦反应过来打听的时候,就只知道这位给他解围的姑娘也是去理国公府赴宴的,只是没打听出来是谁,当天去理国公府的几个姑娘约好了要穿一样的打扮。 贾赦去问的时候,理国公府的门房也不知道贾赦到底要找的是哪个。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京城里面办了隆重的灯会,贾赦这些人也是纷纷上街游玩。 后来贾赦回想起来,那是他第二次遇见张筠,这次不是给人解围,而是她在对灯谜。 京中有富商斗富,只要是能将挂上的灯谜一刻钟之内全都猜中,就可以得到今年新址的一盏八宝琉璃宫灯。 贾赦也去凑热闹,只不过他猜了两个灯谜就败下阵来,这时有一位姑娘大声将灯谜的谜底说出,竟然全对。 贾赦往那姑娘出声的地方一看,竟然是上次为自己解围的那个姑娘,于是就跟上了这位姑娘。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姑娘莫要紧张,在下只是仰慕姑娘才学,见姑娘只带了一个婢女就往人群中来,有些不放心,这才跟来。” 一边的婢女道:“哎?你不就是上回那个为人出头还被人赖上的那个倒霉蛋吗?” “绯烟,休得无礼。” 随即姑娘对着贾赦福礼:“公子莫怪我这婢女多嘴,她心直口快惯了,不是故意的。” 贾赦笑道:“这算什么,她说的也是事实,在下上次确实挺倒霉的。倒是姑娘今日怎么就带了一个婢女出门,京城虽然治安很好,但是姑娘也该小心些才是。” “还不是我那几个哥哥都去找自己的心上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我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没有一个回来的,我在茶楼里面坐着没意思,就出来逛逛,正好赶上那富商出灯谜。” 说罢,还得意地像贾赦展示她刚刚赢回来的宫灯,此时正是夜晚,在无数灯火的照映下,贾赦眼中的张筠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不再是上次见到的端庄识大体,更添了许多活力。 贾赦看着宫灯旁边姑娘娇俏的脸,竟然觉得心跳从来都没有这么快过,他陪着这位姑娘一点点地逛花灯,顺着街道往前走去,只觉得旁边的花灯和人群都不重要了,他的眼中只剩下面前这位姑娘。 在路过瓜果摊子的时候,贾赦鬼使神差地买下了一只雕着精美花纹的木瓜,就在贾赦正犹豫要不要送出去的时候,姑娘突然回头。 “公子你看那个面具好不好看?” 贾赦手中举着的木瓜就到了张筠眼前,见姑娘回头贾赦一咬牙将手中的木瓜顺势递了出去:“木瓜,送你的。” “哈哈哈,你这个人怎么连送人东西都不会啊,人家送东西前好歹也会先说点什么,你怎么这么可爱哈哈哈。” 与贾赦预想的情形相反,姑娘大方地收下了贾赦送出来的木瓜,倒是贾赦被姑娘笑的不好意思起来,一路上只手无足措地跟在姑娘身后。 等到灯会将要结束的时候,姑娘和贾赦道别:“这位公子,我要走了,谢谢你一直陪我逛了这么久。” 姑娘说着还冲着贾赦挥了挥手中拿着的木瓜:“不过公子下次送别人东西的时候,还是先准备一下,不然以公子的做法,可能会被打的。” 贾赦目送着姑娘上了茶楼,然后在茶楼附近等了一会儿,就见是两个公子护着着刚才的那位姑娘上了马车。 贾赦带着被他拉来凑数的背景板王子胜,跟上了姑娘的马车,最后发现马车停的位置是张府,正是父亲给他定亲的人家。 贾赦第二天就打听了张家有几位姑娘,在得知张老爷子只有一个宝贝女儿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张家的两个公子打好关系。 后来,贾赦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张家偶遇了张筠,当时贾赦正一本正经地听张家老爷子讲经,张家大奶奶当时要生了,张筠一着急直接就闯了进来,两个人就这般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等到张家忙完了之后,张家的大哥亲自找上了贾赦,语气酸溜溜地递给了贾赦这块玉佩。 第105章 若有来生许白首(二) 贾赦现在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初张家大哥将这块玉佩交给他时候的情景,张家大哥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是贾赦拿走了他挚爱多年的珍宝一般。 “筠儿给你的,她说你看到就明白了。” 贾赦用衣服擦了擦双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块玉佩,自那以后贾赦就一直将这块玉佩贴身带在身上。 贾家和张家已经定了亲,按照嫁娶的规矩走了礼,贾赦终于娶到了自己几个月以来心心念念的姑娘。 在满堂宾客的热闹与喧哗之中,贾赦的眼里只有面前穿着一身火红嫁衣的身影。 一拜拜天地,再拜拜高堂,三拜鸳鸯成双对; 红烛碧杯交玉液,心中共盼满头霜。 当被众人灌酒灌得迷迷糊糊的贾赦,用喜杆掀开盖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张满含笑意的脸。 这是他爱的人,现在是他的妻子,往后余生他们要一起携手度过,贾赦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往日主意极多的他不知所措起来,双手紧紧攥着喜杆楞在原地。 “我......我叫贾赦!” 不知道说什么的贾赦一开口就报出了自己的大名,然后觉得不对,又添上了一句:“字恩侯!” 张筠看着眼前冒着傻气的贾赦笑了,亲自上前将他手中的喜杆拿下来,对着他道:“我还没有小字呢,夫君可否帮我想想,该叫什么好?” 她今年刚刚及笄,却是在实际定亲之后,当时张家老爷子就想给她起好小字,但是张筠却冲着张老爷子撒娇,说是想要日后夫君来起,张老爷子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但是也为难了贾赦好一阵子,一见到贾赦就冷脸。 贾赦不明所以,还曾像张家两位公子打听过,只是张家两位哥哥串通好一起使坏,就是没告诉贾赦张家老爷子生气的缘由,让贾赦被张家老爷子好一般嫌弃。 贾赦被张筠温柔的动作安抚下来,细细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筠者,青竹也,屈子曾言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不如就叫沅湘如何?” 张筠惊讶地看着贾赦:“你是自己想的吗?” 贾赦不解,望向她:“你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取的和我爹取的名字一样啊!” “啊?”贾赦楞在原处,“这么巧的吗?”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和我爹串通好的?” “没有!这真是我刚才才想到的。”贾赦急忙辩解起来,说着就要举起手来和张筠发誓,却被张筠抓住了就要抬过头顶的手。 “好了,好了,我信你,要是你真和我爹串通好了,我爹就不会一见到我就吹胡子瞪眼了。” “所以......之前我去你家拜访的时候,岳父大人是因为这件事看我不顺眼啊,难怪我那阵子还以为我又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荒唐事被岳父大人嫌弃了。” 张筠甩了甩手,将头上沉重的发饰尽数摘下,然后没有形象地靠在了垫子上,嘴里碎碎念道:“可能这就是缘分吧,上天注定我要叫这个字。” 看得贾赦眼睛都直了,在贾赦的印象里面,张筠一直是一个温婉大方还带着娇俏的姑娘,贾赦为了得到她的欢心,还偷偷自己看了许多书。 不过现在看来,她这样更好,好像更适合自己,贾赦也蹬掉靴子,靠在了张筠身边。 银镜妆台人似玉,金莺枕侧语如花,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文窗绣户垂帘幕,银烛金杯映翠眉,红庄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 成亲不久,他们就有了一个儿子,按照贾家的规矩,贾代善这个做祖父的给他们的儿子起名叫贾瑚。 隔了几年,他们再次又有了一个儿子,这次是贾赦取得名字,他给儿子取名叫贾琏。 这时候贾赦觉得再没有什么人比他过得更好了,他有战功卓越的父亲,与他心意相通的妻子,两个可爱的儿子,他的祖父祖母将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了他,他自己还是太子伴读。 可以说和贾赦一代的那些人里面,就没有几个人不羡慕他。 可是这一切似乎是随着前太子的两次被废化成了一场梦境,太上皇第一次废太子就像是父子之间平平常常的赌气一般,太上皇没动太子一个人,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废太子就复位了。 朝中众臣都觉得这是太上皇对太子插手与北狩的外交事宜的一次警告,当时贾代善还对贾赦分析过北狩与大徒之间的形势,北狩与大徒之间几十年来多有交战。 这次北狩战败派使团来京城,太子与使团之间走得太近了,北狩狼子野心,就算是大徒的八岁小儿都知道,难怪太上皇会生气。 但是两年的时间都没过,贾代善一天突然回府对贾赦说,太上皇怕是有意再次废弃太子,而且贾代善说这话的神色很是凝重。 在贾赦听到了贾代善对太上皇心思的猜测之后的半个月里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帝王之怒,凡是与太子过往亲密的重臣全都被罢免了职务。 许多与太子有钱财往来的臣子都被一一锁拿下狱,太上皇第一次冲着他最爱的儿子展示出了他身为一个帝王的手段,那般凌厉与无情。 在那一刻,太上皇仿佛不再是太子的父亲,而是一个极为陌生的人,他将太子幽禁在京城的一处偏僻的居所里,不许任何人去探视。 贾赦的伴读身份早在太上皇动手的前几天就辞去了,是贾代善和太上皇请辞的,许是太上皇念及贾代善当年的救驾之情允许的,贾赦成功地从那些被清算的人里面脱身了。 与其他人家被下狱抄家相比,荣国府似乎损失的只是贾赦没了身份和贾代善不再掌兵,在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里荣国府似乎是极为幸运的一家。 就连同为贾家子孙的宁国府和贾家的亲家张家都没能逃脱掉,其惨烈情形贾赦至今历历在目。 第106章 若有来生许白首(三) 张家的两个在朝中任职的儿子都被御史弹劾,其中张家的大儿子也就是贾赦的大舅哥被查出为太子私自收受钱财,二儿子虽然没有太大的过错,但是他在任上有疏漏之处,贬官三级。 张家老爷子在张家大儿子被判决流放三千里的旨意下达之后,就当场吐了一口血,没几天就离世了,张家二儿子丁忧,张家众人扶着张家老爷子的灵柩返乡,离开了京城。 娘家出事的张筠也不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脸,贾赦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的情绪,边境就传来北狩再次南下进犯的消息。 之前被罢了兵权的贾代善接到太上皇的旨意再次领兵出征,贾代善到底是多年带兵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再一次成功地将北狩大军击败,不过从战场上回来的贾代善是被几个亲兵抬回来的。 在战场上,贾代善诱敌深入不惜以自身作为诱饵,这才引诱得北狩将领孤军深入,但是贾代善被战场上的流箭击中,引发了旧伤。 贾代善的情况让当时的荣国府陷入了慌乱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长子也是贾代善的嫡长孙贾瑚意外地落水了。 等到被发现捞起来的时候,贾瑚已经呛了好几口水,要是夏季落个水也不算什么,但是那是早春时节,池水寒冷,贾瑚当晚就起了高烧。 当时被太上皇派到贾家给贾代善治伤的郭太医悄悄地给贾瑚开了药,众人都没敢第一时间告诉贾代善,怕贾代善伤心之下更不好了。 但是贾瑚不知道是因为寒气入体还是什么原因,一直卧病在床,到最后竟然昏迷不起。 贾代善因为一直没有见到最心爱的长孙来看他,心中生疑,就趁着夜里众人睡熟了亲自去贾瑚的房间看孙子,可是当他到的时候,小小的贾瑚已经没了气息,周身上下只剩心口还是热的,周边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贾代善当即吐血,昏倒在长孙的床前,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之后了。 贾赦失去了他的长子,原本就因为家人陆续离世病倒的张筠病势也更重了,朝中邸报上说她大哥在流放的途中遇到了歹人,死于非命,她父亲病逝,全家人离京,现在她的长子的病逝成为了压倒张筠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贾代善也因为长孙贾瑚的离世缠绵病榻,临终之前看着面前两个儿子,他挣扎着给太上皇写了最后一封折子。 “臣从陛下岁久,身经百战,只为保大徒子民安乐无忧,别无所求,每每出征,心中惦念陛下恩重,不敢自擅,擒获敌将均交陛下自裁之。今臣将离陛下而去,唯有一事相求,万望陛下准许。 臣之次子政,年少好学但终时运不济,臣心甚忧。臣汗颜,求陛下赏其一官半职,日后也有安身立命之所。 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愿来生再与陛下再续君臣之义。” 贾代善临终上表,太上皇感受到他的心意,终究允了贾代善的请求,赐给了贾政工部主事官职,后来贾政升了员外郎之位,就再没往上升过。 贾赦记得那个时候,他看天空都是昏暗的,没过多久妻子张筠也病逝,他发了疯一样的寻找原因,结果发现一直跟在妻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叫惜云的,在妻子张筠的茶水里面动了手脚。 他当即大怒,将当初在东院伺候的下人们尽数责打,最终找到了好几个别人家安插进来的细作,只是这个惜云死咬着牙就是不招出背后主使,他心下发狠命人将惜云打的只剩一口气,然后丢到了巷子里自身自灭。 贾赦怕再有人来冲着他和妻子张筠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贾琏下手,再加上母亲说是要替他抚养贾琏,就顺着母亲的意思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原身身边教养。 他开始不顾孝期在自己房里饮酒作乐,身边的姬妾丫头也是一茬又一茬地换,就连家里的人都不理解他。 他也不辩解,他一茬又一茬地换人伺候,就是怕再有什么人被安插到他身边来,他开始胡作非为,变得不可理喻。 等到出了孝,他袭了爵,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一等将军,这个时候,他明明还很年轻,但是眼睛已经浑浊不堪了,京城里面开始淡忘有贾赦这么个人,而贾赦也接受了母亲为他挑选的续弦。 那是一个出身极低的女人,也是家中遭遇意外后迅速败落人家的女儿,姓邢,这是贾赦在续娶之前以及续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知道的全部。 他故意在宴席上喝的不省人事,就是不想和这个姓邢的女子共燃红烛到天亮。 等到第二天他醒来后,只看了续弦一眼,随手掀开了盖头,算是全了礼数,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给不了邢氏想要的东西,也没实现和妻子张筠的誓言。 他不想与邢氏有孩子,万一邢氏生了儿子就会威胁到贾琏的位置,于是他对邢氏下了药,让邢氏再也不能怀孕。 他知道邢氏背着他找了很多大夫,开了很多坐胎药,可是他的心里已经装满了那个花灯下对着他笑的姑娘,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他任由府里的人看不起邢氏,任由她大闹,对邢氏随意呵斥,就是为了让邢氏对他死心,这样的话双方的日子都好过些。 他觉得只要是自家再也不掺和进那些事情里面,就不会再有人对他们家下手了,只要他亲手将这份荣耀毁去,就不会再有阴暗的视线注意他的亲人。 他将这些都藏在心底,母亲的不解、弟弟的轻视,他都没有对他们解释过,他不屑与自己的亲弟弟贾政争宠,只是每每深夜在书房里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年,他遇到那个为他解围的姑娘的时刻。 要是时间能一直留在那该多好啊,一切都不会发生,那是他的姑娘。 “筠儿,我还是喜欢叫你筠儿......” “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琏儿,他长大了,出息了,不仅给咱们生了孙子,还考过了会试,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他会继承我们的荣光。” “今生是我对不起你,下一世你等等我可好?” “我还想做那个被你解围的倒霉蛋,还想守在你的身旁......” “筠儿,你在听吗?” 第107章 摆烂的贾赦 在贾琏考中的这晚,贾赦握着妻子留下的玉佩坐在黑暗里哭的像个孩子。 世间往事轰轰烈烈,暗流汹涌,如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我不再是我,亦寻不见你,我还记得我们共同度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还记得与你共同欢笑的时光。 如若今生我们的缘分只有这些,就算是一切从头又有什么用,我再也寻不到你了。 问情深几许,都是虚妄。 * 皇宫里,当今借着烛火在看今年进入殿试的考生名单,他的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留。 “一等将军、协办大学士之子贾琏......” 许久,当今合上了名单,起身往皇后的寝宫而去。 * 会试的人选出来之后,朝廷就开始准备殿试了,按照规矩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其余参加的大臣都是为皇帝服务的读卷官。 大徒历来的规矩,要选择两个大学士以及四位辅助的大臣共同担任考生们的读卷官。 在朝上,就有大臣提出协办大学士贾赦之子今年也在殿试的人选中,贾赦应该回避,贾赦这个协办大学士自从上任之后,除了上次查案,几乎什么建议策论都没出过。 许多大臣都对着贾赦眼红,一边在面上恭喜着贾赦,一边暗暗猜测,莫不是贾赦给自己儿子透题了,不然怎么这么巧,贾赦父子一下子就冒头了。 贾赦也在上朝之列,闻言用眼睛斜了出言的大臣一下,随即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他才不怕这些人说什么呢。 就他这个学问水平,连题都出不出来,还透题?开玩笑吗?你看我贾赦和其余几个大学士熟悉吗?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的。 南安王业霍非缓缓地移动到贾赦旁边,捅了捅贾赦,小声地对着贾赦道:“那是忠顺亲王的人,你怎么得罪他们家了?” 贾赦也小声地对着霍非道:“没有啊,我平时跟他都不来往的啊。” “那他的人针对你干什么?” 贾赦低着头想了想:“好像是我那个侄儿,跟他的主子抢一个戏子来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啊,我那好弟弟还给我侄儿好一顿揍,揍得都下不来床了。” 南安王霍非啧啧两声:“真想不到,你那个斯文的弟弟还有这把子力气呢!” “他也就打自己儿子厉害,要是换成是我,他才不敢动手呢,你不知道......” 当今看着大臣们纷纷附议,觉得这些大臣真是没事闲的,朝廷现在还在对外用兵,各州府灾荒今年才好些,文武百官不去想着怎么找到解决的办法,也不能为国效力奋勇杀敌,就知道盯着自己提拔了谁。 正想看看面对这些人的挑刺贾赦会怎么办,然后一看贾赦这边两个人竟然直接唠上了,不由得气笑了,当初他记得在他二哥身边的贾赦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即对着贾赦叫道。 “贾大学士!” 贾赦和霍非还在小声说着什么,没注意当今在叫他们,后面一个大臣看不下去了,在后面疯狂地咳嗽。 “贾爱卿!” “贾恩侯!!!” “啊?陛下你叫我啊?” 见他回答的没大没小,后面的一个跟贾赦交好的大臣差点把自己嗓子咳废。 当今看着刚反应过来的贾赦,只觉得眼皮有点跳,再看看一脸你看不见我的霍非,罢了罢了,这两个人都是他的亲信,无奈道:“贾爱卿对刚才众臣所议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贾赦先是想了想刚才参奏了什么,好像是参奏自己该回避来着,于是对着当今回道:“回避下,微臣认为刚才众臣所言甚是,犬子参考微臣回避属于朝廷法度,微臣自当遵守,不该例外。” 当今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着那些提出建议的臣子道:“你们都听到了,贾爱卿忠君爱国,对朝廷设下的法度烂熟于心,诸位爱卿的考虑是多余的,还是考虑一下刚才户部尚书提出的问题吧。” 贾赦的一番话让那些早已在肚子里准备好说辞来反驳的大臣一时之间都找不到话来,你怎么就直接同意了呢? 我们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挑衅你啊,你好歹挣扎一下啊,你这么突然摆烂,显得我们是一群小人似的。 贾赦心里:“对,你们就是一群小人,不用解释!” 当今都亲口说了贾赦忠君爱国,金口玉言,底下的众臣就算是有人还有小心思,也不得不附和当今的话,称赞贾赦大公无私。 贾琏中榜,宁荣二府以及贾家族中的子弟都是喜气洋洋的,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妪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找到了荣国府后头下人们住的地方,她拦住一个小厮问道。 “太爷纳福,我找周大爷。” 那小厮本就有事要去办,只推拒道:“我们这没有周大爷。” 老妪不死心又拦住了另一个小厮:“太爷,我找的是府里太太的陪房周大爷,劳烦您老帮我叫他出来。” 那小厮一听是找周瑞的,当即挣脱老妪:“去去去,我们这早就没有姓周的了,别挡我的道。” 一连几人都是这般说,老妪眼中近乎绝望,本来以为这次自己十有八九能成事,现下看来自己连人都见不到。 正在她准备带着孩子回去的时候,史何从外面办事回来,正巧见了她询问的一幕。 上次,他帮了甄家母女之后,对于这些苦命人的遭遇体会更深了一些,在外也经常帮助那些日子过得贫苦的人,此时见老妪满脸绝望,他上前问道。 “大娘是要找人吗?” 老妪一见到他来问,便想着都问了这么多人,不妨再问一回,便将自己为什么来找周瑞细细与史何说了。 史何不意面前这个老妪竟然是与王家祖上连过宗的,想到二太太如今去了平安州不在府上,就算是想回也回不了,又想到王熙凤也是王家的人,就带着老妪去找了林之孝。 林之孝也拿不准怎么办,便叫人叫了他媳妇来,两人一合计就说先让林之孝家的先去二奶奶面前问问。 第108章 初见刘姥姥 林之孝家的看了一眼穿着和田间农户一般无二的两人,心里也犯嘀咕,王家竟然还有这样的穷亲戚存在,不过她还是据实将事情告诉了正看着两个孩子的王熙凤。 “奶奶,外面来了两个人,说是与您娘家祖上连过宗的远亲,原本她们说是来找二太太的,但是现在二太太不在,我们不敢私自做主,就过来请奶奶示下,奶奶是见还是不见?” 王熙凤正给贾芙喂切好了的果子吃,想了半会儿,还是对林之孝家的道:“既然是亲戚,也算不得什么,就让她们来见上一面吧。” 林之孝会意,转身出去叫老妪和她带着的孙子来,王熙凤让丰儿将两个孩子带到里屋去,自己则坐在原处喝着茶。 林之孝家的精明的很,奶奶既然说了要见,那她对这位姓刘的老妪的态度就不能随意了,于是在距离她还有不短距离的时候就对着老妪招手,带着两人往里面而来。 一路上老妪见府里众人都是一脸喜色,还有人在往檐下挂红绸庆贺,便明白荣国府定然有喜事发生,又隐约听见过往的小丫鬟们口中含含糊糊有什么“高中”、“二爷”的字样,心中更明白了几分。 林之孝家的一路上对着老妪连连叮嘱,说是她原找的太太已经不管家了,府中都归了太太的侄女二奶奶管,让她说话之间注意着些,老妪连连称是,却屏声跟在林之孝家的身后,不多言语。 王熙凤因为贾琏中榜心情极好,也没有摆什么架子,让林之孝家的将人带了进来,见了林之孝家的带了人进来,她一看心中就有数了,两人便是和贾家和王家那些依附而来的子弟差不多,府中对这些人向来是有惯例的,自己只要按照惯例来办就是。 当下冲着林之孝家的就问道:“我年轻,不知这是什么辈数,不敢随意称呼?” 林之孝家的忙道:“他们家长辈原是与奶奶娘家老爷子一起连过宗的,奶奶是管称呼她叫姥姥就是。” 刘姥姥知道高门大户的规矩,自己此次前来又是有求于人,自然不肯坏了礼数,当下在王熙凤与林之孝家的说话的时候,就拜了几拜,扭头看了外孙板儿一眼,按着板儿就要给王熙凤磕头。 王熙凤本就不在乎这个,见了只觉得好笑,眼前这两人确实贫困,却也比王家那些仗着自己有王家血脉的颐指气使的子孙好的多,于是笑道:“快别拜了,姥姥坐罢,亲戚之间不太走动这么多年,竟今个儿才知道,知道的是两家常隔远地,不好联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发达了,不认旧人了似的。” 刘姥姥忙口称佛道:“原本也是想来的,可我们家败落了,来不得,就是来了也怕给太太、奶奶们丢脸。” 刚才王熙凤正拿着果子喂女儿吃,小几上碗碟还没收下去,板儿躲在刘姥姥身后,此时见无人呵斥他,胆子也大了起来,便看到了桌上的果子、点心,又觉腹中饥饿难耐,只嚷着要吃。 刘姥姥见外孙板儿这般没规矩,当下着急只拍板儿的手,外孙这般不懂事,一会儿她该如何与这位奶奶开口。 林之孝当下也惊出一头汗来,自己刚才只带刘姥姥来就是,怎么将这半大的孩子也带了进来,直往王熙凤面上看,生怕两人粗俗的举动惹恼了这位琏二奶奶。 王熙凤见刘姥姥识趣知道分寸,也不愿与她多费唇舌,命林之孝抓了一把没切的果子给板儿,只对着刘姥姥问道:“姥姥此来,可用过早饭了?” 刘姥姥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道:“一早就赶过来,还要等着城门开,哪里还有吃早饭的时候。” 她没好意思说的是,家中年景不好,他们家如今每日只吃一顿饭,还是稀粥,哪里还能奢侈地吃早饭。 王熙凤听刘姥姥说,忙命丰儿下去传饭,荣国府的厨房各色席面都是有定数的,招待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客饭。 见是丰儿亲自来传饭,厨房也是费心整治,却是做了一桌二等客饭来,席面上果蔬鸡鸭俱有,刘姥姥看得直咂舌,这等席面,在他们那只有村长家孩子成婚才有的吃。 将刘姥姥送去吃饭,就闻得老太太身边的史何家的来说,老太太要见见这位刘姥姥,王熙凤本想去将今日的事务料理了,听闻史溁要见当下问道:“老太太怎么知道了?” 林之孝家的忙凑到她耳边回答:“这位刘姥姥就是老太太的管事史何带进来的,许是在回事情的时候顺道回了老太太。” 王熙凤点头,亲自对史何家的道:“方才这位刘姥姥去用饭了,等刘姥姥用过饭,我亲自带着她去见老太太。” 史何家的笑着对王熙凤道:“奶奶周到,我这就去回老太太,老太太听闻有这样一位老人家来很是感兴趣,当即就说要见呢。” 王熙凤会意,知道史何家的是在给自己卖好,当下笑着应了,回头就命后提拔上来的一个小丫鬟叫卉儿的给刘姥姥和板儿找件像样的衣服来,去见老太太必然也少不得见邢氏,须得穿的干净些。 原是史何出门去为史溁找合适的庄田,之前京中人家多被入罪清算,就算是保的人命的人家,也是罪名轻,家里人花了大量的钱财,才将将赎了罪。 大徒律法上将赎刑细分四种:纳赎,限军民犯公罪和生员以上犯轻罪;收赎,限老、幼、废、疾、天文生、妇人犯死罪以下者、赎罪,限官员正妻、有钱赎罪的妇女、命妇、例难决者、过失杀人者;最后还有捐赎。 许多人家现在还未凑得银钱,故而将家中商铺、庄田等出售,史溁就是看到了这个机会,让史何物色一些良田。 虽然贾政与王氏两个人不是很着调,但是终究是贾家子孙,他们两个人有罪,但是他们的孩子,宝玉、贾环等终究没什么罪名,以后也要安身立业,这些庄田就是史溁为他们准备的。 第109章 接济刘姥姥 贾政本人不喜料理那些琐事,住在荣国府里平时遇到这些事情大多都是叫贾琏去料理,王氏眼皮子浅只知敛财,宝玉又还没长成,一家子竟挑不出来人来支撑门户。 史溁为二房头疼不已,幸而她想到三丫头贾琛是个极有主意的,将来管家理事的才能不下于王熙凤,想到自己让她历练一些,也好做个准备,至于宝玉史溁不强求他去挣什么官职,只要他明白做人的道理,将来有能力养活自己就是了。 史何就接手了几户人家的庄田,给的价格也公道,不似其余一些人借机压价,故而要卖庄田商铺的人家最近有许多都来找他。 他今日又得了几处好田,回报给史溁的时候,顺带提起了来投亲戚的刘姥姥,史溁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想着刘姥姥的心肠,便说自己也想见。 其实有许多人说刘姥姥就是一个来打秋风的母蝗虫,许多人都说她两进荣国府开口讨要了许多东西贪得无厌,史溁不这么认为。 刘姥姥家境与荣国府千差万别,她自己不说,荣国府哪里会想的起来给她,她从荣国府得的那些子东西,银钱和变卖物件加一起还不够给宝玉过一次生日花费的多。 她第二次来荣国府的原因有人认为是当初平儿对刘姥姥说的那番话,只要将那些地里产的东西带上些来就是了,太太、奶奶们都爱吃,这番话难道不是平儿宽慰刘姥姥的话吗。 刘姥姥得了二十两银子,就觉得自己脸红不好意思,千恩万谢,贾家每次底下管事送来的干菜果蔬等田产不计其数,哪里稀罕刘姥姥那些子东西,倒是刘姥姥一直记得荣国府的恩情,得知巧姐出事之后还变卖田产来救她,这才是患难见人心。 等到刘姥姥和板儿吃过饭,林之孝家的带他们换了衣裳,只说府上老太太要见,刘姥姥听了心下打鼓只推拒道:“我这生像儿怎好见的,别误了老太太的眼。” 林之孝家的笑道:“姥姥只管去就是,我们老太太最怜老惜贫,听闻您来,特意吩咐了要见呢。” 邢氏近些日子过得极好,贾赦最近忙着府内府外的事,见到她也不似之前那般随意呵斥,她天天和房内的丫鬟打算着,怎么给贾瑛做些时兴的衣裳,小孩子长得快,没多久之前的就不能穿了,可不得多备着些。 这日她正在屋内指挥着小丫鬟赶衣服,就听得身边的大丫鬟沫儿进来道:“太太,今个儿可是奇了,咱们府上来了一个姥姥,老太太说要见呢。” 邢氏也对这件事起了兴趣:“是哪里来的姥姥,快说与我听听。” 沫儿也不清楚只说是老太太要见,邢氏一听觉得有热闹可凑,起身对着屋内的小丫头们道:“你们在这里好好做姑娘的衣裳,我回来是要检查的。” 说完就带着沫儿往荣庆堂来,刘姥姥还在换衣服的时候,王熙凤就先往史溁这来,正巧与邢氏就遇到了一起。 王熙凤知道刘姥姥是来打秋风的,一会儿少不了去的人要掏银子出来,她知晓邢氏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她只舍得给二姑娘花钱,上次英莲的事情出了银子,后来邢氏足足两个月没添新胭脂,许是心疼了。 而自从贾赦搬到荣禧堂之后,大房几人的关系愈发好了,连同王熙凤和邢氏之间的关系也是,邢氏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耐,对王熙凤是和颜悦色,王熙凤也不是好歹不分的人。 加之这些日子,邢氏经常与她讨论二姑娘贾瑛的事情,两个同样心疼姑娘的人觉得对方顺眼了不少,于是王熙凤就对邢氏言明了刘姥姥的心思,还答应替邢氏出了这份银子,邢氏果然欢喜。 在邢氏看来很多的银子,在王熙凤眼里都不算事,王熙凤每个月打的新首饰,就上面的珍珠一颗都要三百两,更别提其余的花费了。 史溁自来了这里之后,就感觉出了原身身子骨的娇贵之处,所以也潜移默化地增加了出去散步的次数,体力渐渐地好了起来,见王熙凤婆媳两个人进来,也是微微一笑,叫两个人坐下。 邢氏礼毕坐在往日常坐的位置上,王熙凤则跑到了史溁跟前,笑道:“老祖宗今天好精神。” “可不是吗,这些日子外面冷,我在屋子里不是吃就是睡的,这脸色啊倒是看起来红润不少。” 正和王熙凤说笑间,就见林之孝家的领了两个人进来。 “请老寿星安。” 刘姥姥真是人老成精,不等史溁开口就先上前请安,史溁忙让小丫鬟把她扶起来,算起来这刘姥姥是比原身大的,遂问:“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刘姥姥道:“今年六十九了。” 史溁一听六十九,就算是在现代也年岁不小了,看着刘姥姥因为常年劳作而满是皱纹的脸,消瘦的身躯也是感叹农人的不易。 史溁有心从她口中得知外面的情景,就细细问了,刘姥姥不是普通农妇有些见识,就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 恰巧遇到宝玉、贾兰和贾琮、贾环四个人下学了来请安,见来了一个他们不认识的老太太俱都好奇,史溁也有意让这些孩子知晓外面的事情,就让他们一一落了座,在这听着。 刘姥姥见到这么多哥儿看着她,说的更是起劲儿,其中还带着一些农户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听得几个孩子都入了迷。 时不时还问刘姥姥一些问题,板儿在一边坐不住,贾环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两个人就凑到一起就着贾环带的湖笔玩了起来。 几个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等到孩子们都出去之后,史溁见天色也差不多了就将话引到了正题。 “老亲家,你来的意思我知道,你既然来了我们府上,就是你们来看我们的好意,不能让你就这么回去,这孩子我是第一次见,我这有五十两银子,权当时给孩子的一点子心意罢。” 第110章 孩子要多读书 邢氏见史溁开口了,往王熙凤那感激地看了一眼,也随之对着刘姥姥道:“我在这听了半日,也知您老不易,我这也不多正好有给府上姑娘做衣裳的三十两银子,您老收下也算是咱们今日相见的缘分。” 刘姥姥听得银子数目惊的不清,大徒一两银子能买米二石,凡百姓当役,遇到好差事给做官老爷的干杂活,一年能得二十两银子。 这都是极为丰富之家所得的嚼用了,现下府里老太太和太太一开口,就给了她四年的收成,早魂游天外,鸳鸯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当即就要跪下给众人磕头。 史溁忙让人扶她,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几个孩子又玩了一会儿,刘姥姥的外孙板儿好动,玩了一身泥土回来,刘姥姥觉得脸上有些过意不去直拍他。 史溁看着板儿心中一动,问刘姥姥道:“老亲家,不知你这外孙可读书了么?” 刘姥姥一边给孙子拍灰,一边答道:“我们这等人家哪里读的起书,就连名字都是随口胡诌的,当年他娘生他的时候,正好赶上板栗熟了,他爹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板儿。我们那村子里只有里长和几家颇有田产的人家能送孩子去读书。” 史溁命鸳鸯去取了一套文房四宝来,对着刘姥姥道:“孩子还是要认几个字以后才好生活,正好我府上有先生,不如就让先生给板儿起个大名如何?” 刘姥姥听闻史溁的话喜得发痒,忙不迭地应了,过了一会儿史何来报,说是先生给板儿起的名字叫王宣。 刘姥姥将名字反反复复念了几遍,只觉得好,央了鸳鸯给她将名字写下,小心地收到怀里。 天色不早刘姥姥念着家中女儿女婿,遂向众人告辞,王熙凤也让丰儿将她给的二十两银子和一些衣料交给刘姥姥,还让林之孝去给刘姥姥两人雇了马车,嘱咐务必要将人亲自送到村子里,那车夫见是荣国府的吩咐,一直将刘姥姥祖孙两人送到家门口才返回。 刘姥姥带着银子和布料回到女婿家,女婿王狗儿看着一百两银子眼中冒光,对自己这个岳母更是尊敬,刘姥姥也将板儿得了先生起名的事情告诉给了女儿女婿,一家人欣喜异常,次日就去里长家将户籍上的名字改了。 王狗儿还用银钱买了酒和烧鸡,提着去了里长家用得来的银子置了地,买了足够家里人吃用的粮食,还在原本的屋子旁边起了房子,做了些小生意,因着庄子上都知道他们家得了荣国府的济,都愿意给他们家几分面子。 送走刘姥姥当天用晚饭的时候,宝玉身边的袭人就来报说是宝玉今晚只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东西了,他房里的几个丫鬟轮番劝了几次都不得用,没办法只得来回史溁。 史溁心生疑惑,宝玉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不吃饭了呢,于是她就起身去看宝玉,等她到了宝玉的住处却没见到宝玉人,一问附近的小丫鬟们,原来宝玉是去找贾琮了。 史溁看了一眼宝玉房里的这些小丫鬟,年岁都与宝玉差不多,袭人更是与宝玉年岁差的不多,这么一帮还是孩子的丫鬟能干什么,于是便开口问道:“你们这谁管着宝玉房里的事情?” “回老太太的话,原本是英红管着的,但是英红受了风寒病了,二太太说怕过了病气给宝二爷,就让她出去养病,事情就暂时由袭人来管着。” 史溁眉头一挑,王氏没有点别人,偏偏在一众丫鬟里面点了袭人,又想到袭人似乎就是在宝玉挨打之后巴上了王氏,心里一沉。因为自己的缘故,宝玉没能与幻境中可卿仙子领云雨之事,不知袭人是否已经与宝玉成了事。 思及此处,她看向袭人的目光便凌厉了起来,袭人感受到了史溁身上散发的冷意,却站的更标准了些,一副不惧怕的样子,史溁收回了视线,带着人回到了荣庆堂,只说宝玉回来之后让宝玉到荣庆堂去一趟。 回来之后史溁就在自己的这些丫鬟里面挑选起来,准备给宝玉挑选一个稳重的丫鬟主管他屋子里的事情,看了看发现身边已经有十五岁的玛瑙,觉得她不声张、办事也从不出错,心下属意。 只是现在袭人到底没什么错处,不好直接拿了她的权,只叫人留心袭人与她家人的动静。 又过了约么半个时辰,鸳鸯打着帘子来道:“老太太,宝玉来了。” “老祖宗。” 史溁拉过宝玉,宝玉不愧是神瑛侍者转世,长了几年愈发眉如墨画,面若秋月,唇如涂朱,只望着他还有些恹恹地表情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连晚饭都不好好吃,待会入了夜再喊饿。” 宝玉看着史溁道:“老祖宗,我今个看了那个叫板儿的,心里有些难受。” “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今天在一起玩,他说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也不知道笔墨是何物,今天晚饭的时候,我见到那些比客饭精细不知多少倍的饭食,就没了胃口。” “其实像他们家这样的人在外面还有很多,比他过得更孤苦的人也不少。”史溁叹了口气,给宝玉整理了一下跑过来时腰上缠在一起的丝绦。 宝玉闻言瞪大了双眼,不相信道:“怎么会,我也到外面去过,他们虽然不如咱们家过的好,总也是能念得起书的。” “你去的地方是不是都是茗烟他们带你去的?” “嗯,我闷了就让他们带我悄悄出去玩。”宝玉说完自知说漏了嘴,捂着嘴有些试探地看向史溁,因为他年岁不大,所以史溁和王氏一直不让宝玉随便出去闲逛。 史溁对此事早就知道,也知道宝玉是个耐不住的,要是一味地禁止,搞不好他自己偷着往外跑,所以就暗中让几个小厮将宝玉往依附贾家的人家那里带。 第111章 晴雯的家 宝玉低下头仔细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嗯,每次都是茗烟带我去的,就算不是,我也只是去各个公子家里赴宴,并没有远走过。” “那你可知道你房中的袭人是怎么来到咱们府上的吗?”史溁想了想,直接对宝玉说外面人过得生活,可能没有什么感觉,所以就拿宝玉身边的人打个样子。 宝玉答道:“是咱们府上买来的。” “那宝玉你知道咱们家买她用了多少银钱吗?”史溁继续问宝玉。 宝玉摇了摇头,看着史溁道:“我不知道。” “这是袭人的卖身契,你来亲自看一看。”史溁拿出了一张纸,放在身边的桌子上,事关袭人,宝玉不以为这是俗务,急忙凑到桌子前细细看了,看到最后宝玉的目光落到了最后的银钱数目上。 袭人的卖身契上写着一万钱,按照大徒的金银折算,一千文算一两,那么当初买下袭人,荣国府只花了十两银子。 宝玉想到之前在王氏处住着的时候听到的,王氏单给梨香院的丫鬟做换季衣服就要花费三十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买三个袭人这样的丫鬟了,又想到府中数不清的小丫鬟们,宝玉看着史溁的脸色就有些犹豫。 “老祖宗,这......” “你也知道,当初是她们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将袭人卖了,府上还有好些伺候的丫鬟俱是如此,你读了这么些书,随着先生学习了这么些时日,也该明白孩子都是父母的骨血,要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哪里舍得卖了给别家当牛马一样的使唤。” 宝玉点点头,这些小丫鬟伺候他日常起居,他都看在眼里,就算是这些丫鬟平时偷偷懒、打打牌他都由着他房里那些小丫头们。不忍苛责。 史溁见宝玉已经明白了,心中松了口气,对着他道:“今天你见了那板儿,他们家就像是当初袭人家一般,若不是他们跟你凤姐姐家有旧,怕是也要走上卖儿卖女的路,到时候那板儿就和你身边的小厮一样了。” 宝玉想到他身边的小厮,亦想到自己平时不开心了舍不得训斥小丫头们,只一味地拿小厮们出气,不乏动脚踹上几下,但是那些小厮明明被他踹疼了,还不敢吱声,自己每每见了也就罢了。 “幸好,咱们这回给了他们家接济,他们日子能好过些了。” “是啊,宝玉我原本是想等你再大些带你各处走走,现在提前告诉你也无妨,外头的人日子过得艰难不比咱们这些人家,庄户人家种粮食十分不易,有些连吃饭都艰难,你今天不吃饭,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劳作?” 宝玉念道:“先生也和我们讲过,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的话,我原不甚理解,现在老祖宗一说,倒是有些明白了。 老祖宗,今天不吃饭是宝玉不对,以后宝玉都不这样了。” 史溁笑着对宝玉道:“宝玉明白祖母就放心了”,转头对着鸳鸯道:“你还不快去传饭来?” 鸳鸯笑着应是,独宝玉急急地吩咐:“鸳鸯姐姐,你告诉她们不必新作,只将我那晚膳拿来再热热就是,要是送了新的来,我必不吃的!” 一番话惹得屋内的小丫鬟们都笑起来,宝玉也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起来,终究没改了主意。 第二天下学,宝玉就拉着贾琮说是要出去逛逛,茗烟在后头跟着,刚想带宝玉去常去的几处,但是被宝玉制止了。 “茗烟,你可知道我房里那些丫鬟的家最近的在哪里?” 茗烟道:“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五爷家吃酒。” 宝玉不满,刚想开口喝骂,但想起小厮也是父母生养终究没骂出口,只催促道:“快带我们去,天色不早了,我见了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做,上次三妹妹说我给她在外面带的胭脂极好,我要再给妹妹带些。” 茗烟无法只得带着宝玉和贾琮两个人去离的最近的晴雯家里,晴雯是赖大家的用银子买来的,不知父母所在,只跟着一对沦落在外庖宰的姑舅哥哥过活,他们家过得苦,她哥哥就求了赖大家的将晴雯收去吃府里的工钱,后来见晴雯得了老太太的欢喜,遂起了依附的心思。 又央求赖大家的将他也买了进来,娶了荣国府里的一个家生子,但两人多有不堪,茗烟很是不愿意带宝玉来,但宝玉执意他只得咬牙将宝玉带来。 恰巧他们到时晴雯的哥嫂都不在家,茗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必与晴雯的哥嫂打交道,他求之不得,几人进屋子里来,就见屋内无甚摆设,只有芦席土炕,土炕上的被褥旧得发黄。屋内也没有个像样的桌子,只炉台上有个黑沙吊子并几只粗瓷碗,上面多有油污,只一眼宝玉就皱起了眉头。 茗烟见宝玉皱眉,忙道:“宝二爷、琮三爷咱们还是走罢,您瞧也瞧了,这真没什么好看的。” 宝玉不肯,径自上前忍着油腥之气,倒了黑沙吊子里的东西出来,一看是绛红的液体,一闻没有茶味,想到晴雯在没来荣国府的时候竟然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当即落下泪来,感叹道。 “我那屋子里往常那样好茶,我平时也尚有不如意之处,今日看来,可知课上学的古人所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又道是‘饭饱弄粥’,可见都不错了,那些人得此粥食尚有余力读书,反观这些,竟是不能了。” 一番感叹之后,拉着进了屋子之后就沉默不语的贾琮离开,等回到了自己屋里,不见袭人反见晴雯在做针线,刚想开口劝慰晴雯,又想到晴雯素来是个好强的性子,自己若是说了,晴雯必然恼他,只将今日所见所闻闭口不提,只问道。 “袭人哪里去了,她怎的不在?” 晴雯停下手下的活计,过来给宝玉倒茶:“她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史大姑娘找她,整日里忙的很,哪里像我们这些人,整日就守在屋内。” 待倒出茶来,却发现茶冷了几分,刚想拿出去让小丫头子们来换壶热茶来,就见宝玉拉住了她,将她刚才倒的茶水吃尽:“且歇一歇罢,很不必劳烦你。” 第112章 平安州 晴雯见宝玉不知又发了什么疯,既然宝玉不在意,她也乐得清闲,谁天生就愿意伺候人,回到原处做她的活计去了。 话说袭人早上去找了史湘云之后,就去找了二门处一个小厮,那小厮早就和袭人越好,左等右等一直不见人来,就要离去。正等的不耐烦,见她来了,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走了。” 袭人自当上宝玉房里总管事情的大丫鬟之后,府里的人见她哪个不称一声袭人姐姐,见他这般不客气,在心里也是羞恼,但是还是对着那小厮道:“托你带的东西就这些了,务必送到我妈和哥哥手里。” 那小厮接过包袱随手跨在手上,然后向袭人一摊手,袭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但是却不将荷包一起给他,只将里面的碎银子给他,小厮得了好处,转身走了。 小厮得了袭人的托,但是没有直接就去送,先是拿着碎银子换成了铜钱,又拿着铜钱打了酒,一边喝一边往花自芳家走去。 等到了地方,见了袭人的母亲将包袱交给她,又在花自芳家吃了饭,花自芳家有几间像样的房舍,日常桌子上也有松子等干果待客,那小厮每次送东西来都在他们家待到天黑才走。 王氏带着赵姨娘紧赶慢赶,终于到达了贾政所在的平安州,贾政自上任以来,当地的大大小小的经承、通判等人都对他极为恭敬,他是已故的荣国公贾代善之子,平安州的众人都知晓,对他十分客气。 但平安州地处边关,即便是文官也作风多有彪悍之人,那些人不像贾政行事,但贾政毕竟是主官,也不愿意得罪贾政,故而只捧着贾政说话。 武将不归贾政管,但是多有看着荣国府面子的人,只当是贾政来此镀金,纷纷卖他人情,所以贾政在平安州也算平安,纵使多有匪患,也多绕着贾政所住的地方,贾政派了几队人去剿匪,那些匪徒不愿与贾政纠缠,多作逃跑状,贾政因此更觉得此处知州好做,在邸报上也多称自己剿匪之功。 王氏所乘之马车上面有荣国府的标记,与贾政平日出行所乘一般无二,故而一路平安地抵达平安州州城。 她留了一个心眼,早启程到半路之后,才在半路上命人给贾政去信,贾政收到信之后的第二天王氏就到了,贾政拒绝不得,又怕同僚看出他夫妻不睦,故亲自来城门口迎接,倒是被人交口称赞他体恤妻子。 王氏一到平安州就见到了贾政新纳的良妾,心中暗恨,但是这是良妾,有正经的纳妾文书,可与当家主母称姐妹,不是她能随意欺压处置的,所以她挂上了久违的笑脸。 “这就是李妹妹吧,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照顾老爷了。”王氏假意亲热地拉着李姨娘道,心中却是呕的要死,恨不得挠花了眼前女子的脸。 “太太说笑了,我怎么敢与太太称呼姐妹,老爷自来了平安州,一直都是白姨娘在跟前伺候,老爷怜她辛苦,才又纳了我来,不过老爷最近喜爱与人讨论诗书,白姨娘好像不是很精通此道,我约么会上一些,倒是能解了老爷衙上带回府的疲乏。” 李姨娘一番话看似谦卑,却又将自己的身份做实,还故意将王氏的怒火往金钏身上引,还显摆出了自身的优势,当真是好算计。 王氏自然是听得出来她话中的意思的,不就是说贾政得了她之后,连金钏都没有在跟前伺候的机会了吗,王氏在心里撇撇嘴,她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到底在深宅大院里面出生,对这些手段清楚的很,于是她也不恼,对着李姨娘介绍道。 “这是赵姨娘,她可是老爷身边的老人了,还为老爷生养了环哥儿,是咱们府上的大功臣。” 李姨娘抬眼看去,就发现赵姨娘和自己的样貌差不多,都是削肩膀、水蛇腰,只是赵姨娘到底年岁大些,不如自己娇俏,可赵姨娘正是女子风韵最盛的时候,李姨娘立时如临大敌。 “赵姐姐安好。” 赵姨娘原被王氏强从院子里带走,对王极为不满,但是王氏一路上都没见她,只有几个丫鬟总是说贾政新纳的姨娘怎么出色,不然王氏为什么立刻就起身前往平安州去找贾政,心中底气足了些,她想着王氏是当家主母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依靠自己,遂也不着急起来。 等快到了平安州,王氏见了赵姨娘一次,许了赵姨娘不少好处,还给了赵姨娘好多绸缎、首饰,赵姨娘当即就表示愿意听从王氏的吩咐,一起对付这个李姨娘。 此时见到了李姨娘,赵姨娘眼中了然,果然老爷还是爱她这样的女人,顿时没把李姨娘放在心上:“李妹妹好。” 李姨娘脸上的笑容一僵,她只是跟赵姨娘客气一下,没想到赵姨娘真的和她称呼姐妹,在她看来就算是赵姨娘生了孩子,但是本质上也就是一个通房丫头,还不配和她称呼姐妹,但是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思,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起来。 “老爷衙上还有事情要处理,得两个时辰之后才能回来呢,太太您舟车劳顿,我已经让厨房去准备了接风的膳食,都是平安州的特色,想来太太从前没尝过,不过老爷吃着说好,所以我就擅自命人准备了,太太不会怪罪我自作主张吧。” 王氏看着李姨娘的眼神愈发和善了,笑着对她道:“怎么会,你安排的极好,我们初来乍到,倒是不妨试试。” 李姨娘忙命府内下人上菜,王氏知道有句话叫来日方长,也不和李姨娘计较,当下命姨娘们不必在跟前伺候,将一家主母的贤良淑惠表现个淋漓尽致,府内的下人们都道主母是个和善可亲的。 第113章 诰命 贾政下衙回来,见到王氏身边的丫鬟花钿,想起王氏来了,于是将自己往李姨娘住处走的脚步顿住,叫住花钿。 “太太可安顿好了?” 见是贾政亲问,花钿忙放下手中刚打的热水回道:“回老爷的话,都安顿好了,太太住的是主院。” 要说贾政宠爱李姨娘也罢,终究抵不过他珍惜自己的名声,他虽然娶了李姨娘,但是仍旧将主院的屋子空下,让李姨娘住进了除了主院以外最大的院子里,可谓是将礼法做足了。 贾政点点头,随后抬步往主院而去,他心中就算再不愿意见到王氏,但是这是在外面任职之地,总得做足了面子,要是他今日不去王氏那,必然会传出不利于他官声的纷纷流言。 “你来了也好,我在这没有人打理府中事情,就算是有宴请,没有女宾前去甚是不便,正好明日你给各位官眷发帖子,请她们来府中做客,也算是全了礼数。” 王氏早就想好了要告知诸位官眷自己才是当家主母,贾政的提议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笑着对贾政道:“老爷说的是,不管怎么样,老爷都是这州里文官之首,很该如此办一场。” 贾政沉吟道:“先头武将家在剿匪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你发帖子的时候别忘了将他们的家眷也带上,他们中很有一些是祖父当年的旧部,都是咱们家的底蕴,咱们到底不好疏远了他们。” 王氏笑道:“很是如此,不过我记得平安州节度使好像刚刚新娶了续弦,听闻出身并不高,老爷可要邀请她?” 贾政眯眼想了想,他记得东府贾珍一直与平安州节度使之间有书信来往,自己若是不请他家,怕是不妥,遂道:“节度使是节度使,与他续弦身份高不高没什么关系,咱们要拉拢的是节度使,你且也将她请来就是。” 自从离了王氏,贾政在平安州这么些天,虽然和李姨娘两个人过得畅快,但是终究体会到了府中没有主母打理的坏处,现下王氏刚来就将他想收买人心的事情落实了,心中满意,想着王氏到底是宫中娘娘之母,自己唯一嫡子的生母,对王氏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贾政夫妻两个人商议完毕,当下就派小厮去各家送了帖子,平安州各家的家眷得知贾政之妻到了,也想见见遂都答应前来。 府内下人见王氏一来府里就办得这样大的宴席,不少人都换了巴结奉承的目标,不少没巴结上李姨娘的人都转而想着去向王氏表忠心,还有的已经巴结上李姨娘的人,想着讨好当家主母总是没错,两边都不得罪。 这些下人之间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李姨娘的眼睛,这些下人多半是平安州本地之人,与李姨娘的娘家多有往来,他们的动作都被李姨娘知晓, 而王氏一来,不仅贾政立刻就去了王氏的院子,还大办宴席,抢了她的风头。这让李姨娘心中怒火更甚,招来陪嫁丫鬟纤云吩咐一番,转头纤云就趁着没人注意出了府。 第二日,王氏穿戴整齐,接待了各家的太太,这些太太们虽然各自因为自家丈夫得了诰命,但是因为王氏是贾政的妻子,又是京城王家出身,这些太太们也是对她十分恭敬。 众人正喝茶间就听闻一个经承的夫人道:“知州夫人是从京城来的,身上的绸缎也比咱们的精美,真不知这京城是什么样子,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去瞧上一瞧?” 旁边的一位夫人接话:“正是如此,我原从我那表亲处得了几匹苏绣的料子,做了几套衣衫,一直都舍不得穿,这次知道要来拜见知州夫人才拿出来穿上,我还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可是一见到夫人身上的,才知道这才是真佛呢!” 有了两位夫人的开头,底下诸人皆奉承起王氏来,有的夫人考赞王氏的衣衫华美,有的人称赞王氏今日所佩戴的整套祖母绿的头面,场面好不热闹。 王氏被众人奉承,心中得意,将在京城荣国府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之气尽数吐出,仿佛之前在荣国府里面的四面楚歌都不存在了,正得意间就听得一位夫人开口。 “我听闻知州夫人乃是京城王家出身,家中财物上百万,当年出嫁的时候,夫人姐妹连同侄女都是十里红妆,真是让人羡慕呢!” 王氏听她提起自己出嫁时的风光,眼中尽是流光转动,不料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夫人却用扇子掩面道:“照这么说,知州夫人的陪嫁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可是我怎么听闻夫人原也是有诰命的,怎么就不小心被当今夺了呢?” 王氏听此人提起自己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眼中笑意散去,刚想开口,就见到这位夫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起身赔罪道:“哎呀,知州夫人,您瞧我这张嘴总是这么心直口快的,我是刚想到话就出口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别见怪啊。” 一边的几个夫人忙替她打圆场纷纷道:“知州夫人,她平日里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心眼子,这次是她不对,不该提起夫人的伤心事,我们替她向您赔不是了。” 一连四五位夫人亲身向王氏赔礼,王氏被几人架了上来,要是生气岂不是说自己小肚鸡肠,容不得其他人说话,可是要是轻轻放下,自己心中又气恼的很。 王氏思念流转,还是笑道:“不妨事,几位夫人不必如此,原是我待下人过于仁善,他们做了错事,也是我不曾好生管教他们的过失,当今是借此事告诫世人,要严于治家,我等做主母的,当谨记当今的教诲才是。” 王氏的话缓和了气氛,几位夫人也回归原位,接下来又讨论了些平安州之内的风土等事,诸位夫人之间其乐融融,竟像是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114章 面和 但是王氏的丑事被人当众提及,王氏到底在心中给几人记上了一笔。这些人只不过是一些边远地界里面,一些因缘巧合之下得到朝廷荫封的低品诰命罢了,平常里这些人连见她都不能,更别提与她一起同席相交。 及至宴席结束,诸位夫人诰命等尽数离去,王氏才收回了脸上的笑容,等到了屋内王氏对着黄许家的道:“你去打听打听,刚才那几位出言不逊的夫人,都是谁家的,其夫都担任什么职务?” 花钿端来打好的温水,跪在地上捧着请王氏净手,王氏见花钿跟着她这么长时间还是这般沉稳懂规矩,心中闪过满意,就着盆子净了手,又拿过身边小丫头们捧着的巾帕擦了手,方才叫起。 想起刚才一直站在外面等着给她请安的金钏,叫人将她唤了进来,金钏一见到王氏噗通就跪了下来。 “给太太请安。” 王氏拿眼瞥了金钏一眼,见她身上穿着半旧缎子制成的夹袄,头上也都是极为简单的银饰,想来金钏来见她的时候是刻意装扮过的,遂放下手中茶碗叫金钏起身。 “行了,你起来罢,你跟着老爷这几个月,可有什么要紧之处?” 金钏想了想,贾政平日所办公务一向是不会告与王氏的,就连在荣国府时也是如此,那王氏所问之事必然是与贾政新纳的姨娘有关了,便将李姨娘是怎么入府的细细讲给了王氏。 原来这李姨娘是平安州一位州学正之女,虽说也是官家女儿,但是州学正位居八品,实乃不入流之小吏,更在尚武的平安州多年难以出头。 贾政一来,这李学正就觉得机会来了,要是能巴结上这位来头大的知州大人,将爱他提拔自己一下,少不得直通青云。 然而他家中无甚积蓄,也无名家字画能与贾政这样的大人相交,找不到名目,在家中懊恼,在家长吁短叹之间,见自己的三女儿生的人品模样乃是州中翘楚,便想到贾知州来时未带夫人前来,遂起了献女的心思。 但多日相交下来,这位贾知州不苟言色,实难靠近,便生出一个主意来,说是平安州郊外有一白鸟降世,他不敢自己做主,才回贾政一起去探查,若是传言属实,当将此白鸟捕了献与陛下。 贾政不疑有他,又怕知道的人多了与自己抢功,便与这位李学正一起以家人出游的名义出行,等到了地方,找了几个时辰,只找到一些寻常的锦鸡,野鸭子并未有白鸟踪迹。 既来此处,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众人也做做样子,生火烹茶,贾政正在清澈的溪水边,净手之时,早就准备好了的李三姑娘故意装作被裙摆绊倒,直接摔到了贾政的怀里。 贾政本就没注意,乍时遇到此种情况,脑子当时都蒙了,抱着李家三姑娘楞在原处,这场景被李家和贾政带的仆从人等都瞧见了,无可推脱。 等到回到平安州府衙,李学正倒是沉的住气,他是要巴结上贾政,而不是彻底将贾政得罪了,贾政不说话,他也当没事人一样,仿佛那日的情景并没有发生过。 贾政没没见到这位李学正,心中的愧疚就加深几分,加之当时到底被许多人看见,他不能抵赖,遂在一次李学正报完文书之后,将李学正留下,主动提出纳李家三姑娘为良妾。 贾政此举正中李学正下怀,当即老泪纵横,只说贾政仁义,还将李家三姑娘在家中寻死觅活等事告知贾政,贾政闻言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姑娘,心中对这深知礼法的李家三姑娘印象更好了些。 贾政带着文书亲自去李家拜访,正巧撞见了李家三姑娘上吊,贾政亲手将李家三姑娘救下,并向李家三姑娘承诺会负责她的终身。 随后第二天当即在府衙文书过了明路,还找了平安州最有名的官媒下了聘,迎娶之时大摆宴席,那天知州府入目所及都是红色,贾政给了李姨娘足够的体面。 金钏说到这里,见王氏脸上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嘴角隐隐还有笑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但是她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道:“太太,那李姨娘......她......” 王氏笑道:“她还怎么了,你接着说。” 金钏一闭眼,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道:“她下手太狠了,老爷纳了她第二天我见了她,虽然她穿了高领的衣服,但是我还是看见了她脖子上的勒痕,传闻是真的,太太,她为了能巴上老爷,甚至不惜亲自将自己吊上房梁,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王氏转着佛珠的手一顿,她自上次与贾政不睦之后就每日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念佛上,手上的那串佛珠也不再离手。 “当真?” “是真的,金钏亲眼所见,绝无掺假,太太您要小心她才是啊。” 王氏起身笑着上前扶起金钏,“你能来告诉我,我知道你的心,你现在是老爷的姨娘,不必在我面前这般谨慎,不过我到底是刚来,要是她有什么动作,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才是。” 金钏点了点头,拿了王氏给她的几匹绸缎之后,仍是给王氏磕了头才离开,等到金钏回到所住的院子里后,一个伺候她叫慧儿的小丫鬟对着她道:“姨娘也太小心了,您何苦将李姨娘的事情都告诉太太,该让太太和李姨娘两个人好生斗上一斗才好呢。” 金钏苦笑道:“慧儿,你是在平安州才跟我的,你不知道,太太的手段比李姨娘还要狠毒,更何况今天我不去说,少不了两天太太就能将李姨娘的底给查出来,到时候咱们什么好都捞不到。 两不帮的结果,就是她们会先干掉我,我本来就是太太身边的丫头,没有人不知道的,就算是事事都以太太为先,别人也挑不出来错来。” 慧儿不死心,开口劝道:“姨娘,那您这.......打算什么时候说?” 第115章 浑水摸鱼 金钏看了慧儿一眼,用手无意间划过自己的小腹,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好几次眼中情绪就要爆发出来,但是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不急,等到了好时机,我自然会说的,这么长时间都忍了,还差这么几天么。” 后几天,在黄许家的用大把银钱开路下,终于将各家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王氏在来之前只对平安州五品、六品的人家下了功夫,再往下她就不是很清楚了。 原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夫人都与李姨娘的娘家要好,几家平日里往来频繁,并且在白花花的银子的诱惑之下,有一个洒扫的小厮还悄悄告诉黄许家的,说是王氏刚来那天晚上,看见了李姨娘身边伺候的纤云偷偷出了府,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 且不说王氏在平安州怎么筹谋,这边朝廷殿试的安排已经妥当了,殿试当天,贾赦就像是故意要气这些朝臣一样,直接告假,当今看到了贾赦的告假折子,嘴角一抽,但是还是朱笔一挥,准了。 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夏守忠道:“你一会儿去告诉贾赦,三日之后朕要见到他对兴修水利的看法,要是三日之后交不上来,你让他自己看着办。” 所以,当贾赦见到来传口信的夏太监时,心中就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一样,他有多少年没去关心这些事情了,认命的他换上了官袍,往大学士们平日里待的班房里去。 一进来,就发现其余的几位大学士和协办大学士都埋在案牍中,整个屋子里除了刚进来的他之外,好像所有人都很忙。 在桌子后面坐了半日,也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干点什么,最后贾赦走到了一个看着比其余人都年轻的人身后,用手指戳了戳他。 “那个......” “别碰我,我这字都写分叉了!” 贾赦低头一看,发现这位大学士正在奋笔疾书,所写条陈看起来条条是框,只是这位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癖好,所用的笔极旧,写字的时候不小心的时候未免会出一些差错。 贾赦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打扰他,只得回到自己座位上,翻看相关的书籍,看了一些,又提笔写了几句,结果一看还不如不写,贾赦觉得自己这些东西要交上去,当今能让他当场把自己写的东西吃了。 又苦恼了一会儿,贾赦坐不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太监进来说陛下口谕,众人都停笔,站起来看着小太监。 那小太监清了清嗓子道:“大学士朱文柬,你要是再用分叉的笔写折子,朕就拿你当折子写!” 传完口谕之后,小太监到朱文柬面前苦笑道:“朱大人呦,您可换只笔罢,陛下都因为这件事发了多少次火了,就算陛下舍不得和大人您计较,您好歹心疼心疼咱们这些伺候的奴才呢。” 当事人朱文柬朱大人一脸无奈地道:“我文思泉涌全凭借这只笔,此笔乃是先师所赠,这是先师得了北境特有的雪狼毛所制,世上罕见,我寻了多年,都没寻得更好的,这让我怎么换。” 小太监也没法回答,只赔笑了两声就回去了,贾赦先前就看过他用的笔了,却是好物,想到自己书房里还有当初贾代善没用过的文房四宝,里面的笔好像就是那次在北境打仗回来的时候,用顺手猎来的狼毛所制,与朱文柬手上使的极为相似。 于是他心中有了主意,对着身边跟着他来的小厮耳语的几句,就在座位上喝起茶来,等了一会儿到了吃午食的时间,贾赦故意等着朱文柬出门的时候,将他一把拉住。 “贾大学士,你拉我做什么,我一会儿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没有时间和你闲聊。” 但是他到底是个文弱书生,论力气哪里比得上贾赦,甩了半天没甩开贾赦,反倒被贾赦抱着胳膊抱得死死的,见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朱文柬不想在大门口被人当猴子看,就随了贾赦到了茶楼的雅间内。 “贾大学士,你到底要干什么?” 贾赦不答,反而对提着一个匣子的小厮招了招手,小厮上前将匣子放到桌子上,再看坐在贾赦对面的朱文柬此时已经怒目圆睁。 “贾赦,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稍安勿躁。”贾赦随意地将匣子打开,朱文柬定睛一看,发现并不是什么金银,反倒是一套文房四宝。 当下心中松了口气,但是他随即又傲娇道:“贾大学士可能要失望了,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笔我都用的......你......你从哪来的!” 贾赦不理会他的话,特意将其中的笔拿出来在朱文柬眼前转了一圈,朱文柬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只笔与他已故师长当年赠与他的几乎一模一样,朱文柬的情绪十分激动。 他刚想拿过这只笔,但是手伸到半路又收了回来,但是他面上的表情还是很精彩,见贾赦笑着看着他,他咳了两声,端起茶杯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贾赦也不急,将笔放回匣子里,召来茶小二上好点心来,等到两个人喝了两壶茶之后,朱文柬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 “贾大学士出个价吧,这套文房四宝我买了。” 贾赦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手道:“不卖!” “贾赦!你到底要怎样!我告诉你违反律例的事情,打死我也是不会做的。” 贾赦无奈地扶额:“朱大人不必如此惊慌,实不相瞒,陛下他给我留了任务,当今他老人家让我就兴修水利的事情拿出对策来。 可是我哪里懂这些啊,我都多少年没接触过这些事情了,所以我想请朱大人教教我。” 朱文柬听到当今竟然给贾赦布置了这样的任务,心里有些好笑,兴修水利的对策他们几个前几日就交给当今了,现在已经开始着人办理了,当今如今让贾赦写对策,莫不是觉得贾赦这几日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折腾折腾他? 第116章 我爹没来接我 当下朱文柬就面带古怪地对着贾赦道:“真的是陛下说让你写的?” 贾赦生无可恋地点点头:“对啊,我今天本是告假的,但是陛下特地传了口谕,说要我三日之内交上去。” 朱文柬听到缘由之后心下了然,真是该,你说你自得了大学士之名之后,就没干过大学士该干的活,当今也没找你麻烦,不是挺好的吗。 咱们这些人谁不知道你儿子今天参加殿试,你还在当今面前蹦跶,倒霉了吧,朱文柬突然就觉得面前的贾赦没那么讨人厌了。 “既然是陛下吩咐的,那陛下一定自有考量,不过水利这些不归我管,我如今主管的是田亩计量。” 眼见着贾赦充满希望的目光转为暗淡,而且他还有将文房四宝收回来的架势朱文柬也不再和贾赦绕圈子,直接道:“贾大学士,你别急,别急。 我知道有个人能帮你解决问题。” 贾赦伸出去那匣子的手收了回来,看向朱文柬,朱文柬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当下就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告诉给了贾赦。 “你府上不是有个先生,叫周善宁的,你去找他就是,他是我的同门师兄,当初没退隐的时候,他最擅长水利修建等事宜了,现在他在你府上做先生,你去请教他,他一定不会拒绝你。” 贾赦闻言大喜,当即就起身给朱文柬添茶,朱文柬捂住了自己的杯子,对着贾赦无奈地道:“可不能再喝了,我满肚子都是茶水。” 贾赦乐呵呵地将茶壶放下,转身将桌上放着的文房四宝亲自拿起递给朱文柬,这次朱文柬没有拒绝贾赦,喜滋滋地收下了。 一出茶楼,贾赦和朱文柬两个人就分开了,一个回去接着处理公务,一个忙着回家找先生。 两个人谁都没看到,坐在他们所去茶楼对面的面摊上的一个人在他们离开之后也起身离去了。 殿试要进行一整天,当今只要等着众位考生将卷子答完就是了,他正看着底下送来的请安折子,就见一个小内侍快步走进来,然后小声地对夏守忠说了什么。 夏守忠见当今放下折子,面带笑容道:“陛下,您料得真准,贾大学士真的将笔送给朱大学士了。” 当今也笑道:“朕就知道他有”,将另一本折子看完,当今又对着夏守忠道:“这件事多亏了父皇,上次父皇就说老国公当年神勇,带着父皇从狼群所在的地界回到城下,要不是父皇说,这个朱文柬恐怕还得用一根破笔来糊弄朕。” 夏守忠笑道:“陛下说的是,荣国府满门忠烈,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奴才听说,太上皇也时常称赞。” 当今点头:“是啊,朕也觉得贾赦这个人极好,等他再历练一些时日,朕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 夏守忠本就是太上皇的人,现在看到太上皇重视的贾赦被当今重用也是开心的很,当即拍着当今的马屁。 “陛下目光如电,贾家能得到陛下的赏识是他们家的福气。” 话说贾赦急匆匆地赶回家,到了学堂就发现先生正在给一群孩子授课,打断不得,他又不肯离去,只得在学堂后面找了一处坐下,一直听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先生才将今天给孩子的课业讲完。 “贾将军,找在下何事?” 贾赦上前就将陛下留给他的任务又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还央求周善宁救他,谁料周善宁直接问贾赦道:“贾将军是怎么知道在下擅长此道的?” 贾赦此时早已躺平,就将朱文柬的指点都说了,周善宁听了之后挑了挑眉,心中暗想朱文柬啊,朱文柬,你可真会给我找活干。 贾赦不知道的是,当年朱文柬和周善宁两个人都是大儒陈旭的弟子,周善宁擅长水利之策,可是朱文柬才是那个老师最喜欢的弟子,他虽然性子有些轴,但是才华极高,其余的弟子都是只擅长一面,只有这个朱文柬是什么都会。 只是朱文柬这个人不爱教别人什么,只喜欢自己研究学问,曾经让他们的老师头疼不已,后来他们的老师想了一个办法,就是让朱文柬但凡有什么心得就要用纸笔记下来。 “既然是陛下要求的,贾将军不应该找人代笔才是,这样吧,明日上午,我正好讲到运河漕运的地方,贾将军不妨来听上一听,许是就能写出了。” 贾赦只有儿时上过课,早几十年没上过课了,可是周善宁死活不肯直接帮他写,只说想他帮忙就得来听课,贾赦没有办法,只得也命小厮准备了书箱来,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去学堂上课。 殿试要进行一整天,贾赦因为突然接到了当今指派的任务,顾不上还在进行殿试的贾琏。 贾琏这一天可谓是憋得够呛,一整天不能吃饭,喝水也不能如厕,还得一道一道答题。 书写的时候,必须要用正体,也就是在国子监那些监生口中相传的“院体”、“馆阁体”,字写的必须要方正,乌黑、体大,贾琏写了一天下来只觉得手腕子都要折了。 他和其他的考生不一样,其他的考生十年寒窗苦读,他么,他是个临时抱佛脚的,等到他走出宫门的时候,他以为他来考试贾赦总得来接他一下吧,结果往四周一看,竟然只有小厮昭儿在这等他。 贾琏面上露出与别的考生满面红光不一样的表情来,他心里备感凄凉,浑浑噩噩地上了青布骡车。 和他一同考试的考生则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的表情一定是没考好,唉,可惜了大家都是辛苦读书了这么多年,这位仁兄能一路通过选拔,必然是胸中有物之人,就是这胆识不怎么样,肯定是因为太紧张,然后发挥失常。 周围的几个考生都暗自摇了摇头,古来这些例子不少见,谁都没有办法,只能自求多福了。 贾琏出了里街,换上了荣国府的马车,马车一直将贾琏拉到了荣国府进出的门外。 第117章 贾琏封官 贾琏一下马车就发现门口王熙凤带着史溁派来的人正站在门口等他,这让一出宫门没见到贾赦的贾琏心中稍有安慰,好歹还有人记得今日他去考试了。 “二爷,辛苦了,老祖宗特意吩咐了,让二爷考完直接回来休息就是,不必去老祖宗和老爷那请安。”王熙凤上前迎过了贾琏,两人一起回到了东院。 一进屋贾琏就蹬掉了靴子,将外袍脱去,飞身上了小榻,王熙凤将贾琏脱掉的外袍亲自挂到了架子上,没等贾琏吩咐,丰儿就带着一群小丫鬟将饭食都摆了上来,最后丰儿看了屋内的二人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贾琏见下人们都退了下去,顾不得形象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王熙凤亲自给他布菜,“二爷慢些吃,这些都是老祖宗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二爷爱吃的菜。” 贾琏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东西,一边对王熙凤道:“幸亏这是最后一回了,要是还有下次,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凤哥儿你不知道,那些人是真拼命,在殿上除了动笔,其他的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可把我给累死了。” 王熙凤心疼地看着狼吞虎咽的贾琏,安慰道:“先生早就提点过你了,好在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关,再不必吃这份苦。” “凤哥儿,我爹呢,他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贾琏思来想去还是不死心,想问问贾赦去哪了,王熙凤一听就笑了,打趣道。 “二爷多大的人了,怎么回家还找爹?” “凤哥儿你别闹,我就是想知道大老爷在干什么,之前为了我参加殿试的事,大老爷还被那些个吃干饭的御史上奏,别是这一回又有什么说法。” “大老爷,他呀先是出去了半日晌午方归,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急匆匆地去找了一趟先生,然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许是在忙什么,二爷这是没见到大老爷,心里不舒坦了?” 贾琏夹菜的手一顿,状似不在意地道:“我才没有,见了他不是吹胡子就是瞪眼睛的,谁稀罕见他。”说着说着,贾琏的耳朵就红了起来。 王熙凤知道贾琏没说实话,也不拆穿,只是又给贾琏盛了一碗汤放到贾琏手边,贾琏拿起汤碗一饮而尽,惹得王熙凤只打趣他豪爽。 众位考生交卷之后,按照惯例来说应该是将卷子封存,然后到阅卷日让众位阅卷官评审,只是这次与往常的规矩不同,卷子收起之后,就被负责封卷的两位大学士给拿到了上书房。 而在上书房里面当今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多时了。 “这次,能用的人有多少?” “回陛下,本次情况微臣已经点明,参加最终殿试的人有二百七十人,能为陛下所用的人有一百八十人,其余的大多都是与各家多有牵连之人,而且微臣还查到......” 当今闻言放下名单,抬头看着说话之人,只见另一位大学士道:“回陛下,其中还有四十多人好像与那位有关。” 当今嗯了一声,然后让两人出去了,夏守忠在此之前被他打发去给太上皇送补品去了,找的名头是今年刚进上来的灵芝极好,理应给先奉与太上皇享用。 当今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复杂之色,口中喃喃自语。 “二哥......不......应该是前太子。”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死心吗?” 贾赦在学堂听了一天,周善宁似乎是故意的,一上午都没有直接将大徒的情况放在课堂上说,而是从一些过去各朝各代典型的事例讲起,时不时还停下来解答孩子们提出来的问题。 等到下午的时候,周善宁才展示出了大徒的疆域图,对着坐在底下的各位学生道:“要想对大徒的各处水道有深刻的了解,就要了解他们所在的位置,现在挂在你们面前的就是如今各处水道的制图。 每到一处应商度地势,凿山阜,破砥绩,直截沟涧,防遏冲要,疏决壅积,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 此外各地时气不同,应当遵循各地习惯,对所定计划进行调整,且不可照搬前人治水之法。” 贾赦坐在后面听了个七七八八,等到下学之后。匆匆地向周先生行了一礼之后,回到书房里面奋笔疾书,虽然他还有许多不解之处,但是终归是有东西可以写出来。 贾赦的折子一交上去,就被当今早就安排好的人给直接送到了当今手中,当今拿着贾赦的折子一看,嘴角就露出笑意。 “这个贾恩侯,满京城的人都看走眼了,竟然都以为他是个无能之辈,真是能装。” 自从折子交上去,一连几天都没信,似乎就和根本没交过这份折子一样,贾赦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每日都待在衙上,但是没有什么活交给他,天天坐在那灌茶水。 很快就到了当今亲自接见考生之时,贾琏又一次战战兢兢地进了宫,等到当今点了一甲和二甲前三之后,当今突然说道:“朕听闻荣公之孙此次也在应试之列,不知是哪位?” 贾琏听到当今叫人,心中一突但是还是按照礼节出列:“学生在此。” 当今细细端详了一会贾琏,然后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贾琏此人不说学问如何,就这副皮相生的极好,俊美非常,女子见了一定喜欢。 不禁点了点头,要不是知道贾琏年岁不算小且已经娶妻生子,当今都想将自己那个今年刚及笄的妹妹嫁给他。 当今瞧了贾琏一会儿又拿出贾琏做的策论,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见贾琏应对自如,言谈有度,心中更满意了几分,也算是有才华,夸赞了几句之后就让他退下了。 进士中一甲三人,殿试后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其他进士,按殿试、朝考名次,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职。 所以按照贾琏的名次,他被安排到礼部做了一名主事。 第118章 明哲保身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太上皇的身子也逐渐好起来,在给各位进士授职后不久,宫中就传出贤妃有喜的消息,引得各家对荣国府满是羡慕。 史溁早就已经知道了,故而沉的住气,当下带着邢氏和尤氏进宫请见,等到见到元春,史溁一眼就发现元春已经显怀了。 当下也是笑容满面,此时元春不像上回那样在床上歪着,正在铺了厚毛毡的殿内活动手脚。 “娘娘感觉可好?” “祖母放心,本宫一直都按照祖母嘱咐的没有懈怠,这几日安胎药太医都说不用喝了。” “那就好,那就好。” 元春拉着史溁坐下来,随即命抱琴捧出一堆东西来:“听完堂兄高中,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还望祖母带回去替我恭喜堂兄。” 史溁看来一眼,是例礼,就命跟着来的鸳鸯收下了,赖大家的自上次她跟鸳鸯谈过话之后,史溁就悄悄对她平日里所做的事情查探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但史溁不敢掉以轻心,遂命往日与赖大一家关系淡淡的一家陪房调查赖大一家往年的动向,荣国府里面多有几十年的老人,虽然要避开赖大一家的耳目有些难度,但是对他们家有嫌隙的人家不少,许多事情也有迹可循。 知道元春在宫内必然惦记家人,史溁便将贾政与王氏现在都在平安州,并且安全度日的事情告诉给了元春,但是史溁只说了两人平安,至于贾政在平安州为官等事,史溁一概未说。 在史溁看来只告诉元春贾政夫妻安好即可,至于别的不适合说给元春听,元春只要在宫里安稳度日即可,要是将这些朝局之事尽数告诉元春,让元春有了参与朝政的想法,那才是取死之道。 见元春听到父母平安显然松了一口气,史溁才缓缓将贾政纳妾的事情告知给了元春,史溁在开口前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由她亲口告诉元春,原因无他。 概因贾政纳妾之事不是秘密,别家消息灵通的也早都知道了,自己告诉给元春,元春可能会对贾政纳妾之事有些难受,但是终究在这个年代,男子纳妾是正常事,就在她未入宫之前,贾政就已经有两位姨娘在房中了。 所以现在多了两位姨娘,元春虽然会为王氏担心,也不会太过,要是一直不告诉元春,等到元春要生产的时候,再有哪些居心叵测的人用贾政纳妾的事情来刺激元春,那元春定然会出事,倒不如现在就将事情说了的好。 元春听了久久沉默不语,史溁知她心里不是很好受,开解道:“娘娘,如果实在担心你娘,不如给她送些东西,让她知道你在宫里很好,别让你娘担心你。” 元春似是找到了给母亲撑腰的办法,急急地命人找了东西出来,都是要送给王氏的,史溁在心中暗叹,怪不得原身最后敌不过王氏,女儿哪里有不向着自己亲娘的,即便是在原身身边长大,也抹不掉她们才是亲母女的事实。 等到出了宫,史溁命人将元春送的东西跟着官驿送去平安州,王氏在得知元春有喜之后,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自己女儿有福气,又见了元春赐下之物,更觉开怀。 贾政也得知了此事,摸着胡子道:“甚好、甚好。”各同僚得知贾政之女怀了龙胎之后也纷纷来上门道贺,其热闹程度比之京城的荣国府也不遑多让。 元春有喜的消息阖宫皆知,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当今特意下令,不许宫里的人来打扰元春养胎,这才好些,太上皇知道了此事更是赐下了许多东西,其规格险些就超出了当年皇后有孕的时候,令宫内的众人纷纷羡慕不已。 但是元春经上次史溁教导,懂得藏拙也从不像任何人炫耀自己的身孕,遇到事情多说身子不适,也不借着身孕求见当今,还推荐了几位地位妃嫔,宫内妃嫔见她自己不争气,又不霸占着当今,对她的嫉妒也轻了一些。 又宫中妃嫔多为年纪尚轻之辈,觉得与其盯着别人的孩子,还不如自己生一个好,所以他们未将目标全放在元春身上。 等又过了两月,元春命人放出风去,说这一胎是个女胎,于是乎众人更不把元春这一胎放在眼里,更别说在元春怀孕的几月,另又有了两位贵人遇喜,为她分担了不少算计。 史溁知道元春有喜的事情一旦传出,自家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特地叫了贾赦和贾琏前来嘱咐了好些话,让他们在任上小心些,不要落人话柄,更是处置了几家借势猖狂的下人,一家子显得十分低调。 似乎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突然边关传来急报,说是北狩诈降,主帅王子腾受到敌军埋伏,在与北狩交战之时失踪,生死不明,边关危机,北狩举兵南下,大肆进攻大徒边境各个城池,北境全线告急。 军报传至京城,朝野震怒,当今当即点兵火速支援北境战线,并命边境各州府做好准备,谨防敌军突然出现,措手不及之下失了城池。 贾政也接到了命令,与武将一起加固城防,王氏才因为女儿有孕高兴了几天,又因为娘家二哥遭此劫难忧心不已。 她知道王家现在全族全凭王子腾一人支撑家族荣耀,荣国府之所以愿意庇护她也是因为王家的缘故,要是王家败落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几日不曾睡好,这一日起身对镜梳妆的时候,发现眼角竟然多了几道皱纹,忙让花钿取来脂粉,将皱纹将将掩盖了下去。 得知王家出事,一直被王氏压制的李姨娘来了精神,不仅日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地来向王氏请安,还向王氏夸赞她娘家小弟如今得了秀才的名分,不日就可飞黄腾达。 王氏面上不显,心中见她实在烦躁,路过李姨娘的时候不免脾气大了些,也不闪避,直接冲着李姨娘走去,谁料李姨娘自己闪了过去,将身后的金钏露了出来。 第119章 金钏有了 金钏躲闪不及,被王氏这么一撞,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她本想赶紧爬起来,但是突然感觉小腹绞痛,接着在他身边伺候的慧儿就眼尖地发现,金钏的裙摆上染上了点点斑红,当即大叫。 “不好了,快去请大夫!” 王氏猛得想起,金钏好像有很长时间都是来自己这请过安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里,不出门也不与别人说话。 自己这些日子忙着对付李姨娘,竟然忽略了她在干什么,看着金钏这般模样,显然是有了孩子,心中暗恨。到底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丫鬟,心思缜密,要是不是今日这份意外,竟然连自己都被她瞒了去。 眼下金钏在她面前出了意外,她不得不管,先是叫了人去请大夫,然后又唤粗使婆子来将金钏抬回她自己的院子去,好在院子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金钏运气好,等到大夫来看过行完针又开了药给她服下,虽然见了红但是到底保住了孩子,贾政得知府上出事,急匆匆地从衙上赶回府来,得知事情原委之后,更觉不耐烦。 不过因为公务紧急没时间管几个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对着王氏道:“既然是因你之过导致她如此,接下来白姨娘就交给你来照顾了,你是当家主母,行事要稳重些,莫要再做出这等让人笑掉牙的事情。” 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金钏,想到她肚子里面还有自己的孩子,语气放缓了不少:“你好生养着,好好把爷的子嗣生下来。” 说罢,甩袖离去,径自去处理公务,王氏刚想问贾政端午节礼的事情,可是未等她言语,贾政就离去,待她使唤黄许家的去问,贾政只回给她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再没有别的了。 李姨娘素来妒恨王氏,要不是王氏在上面压着,她也不会由一个官家小姐的身份来做别人的妾室,她早就打听到了贾政曾经要休弃王氏,又在日常相处之间感受到了贾政和王氏之间微妙的关系。 她心中对于扳倒王氏的信心又加重了几分,更赶上这次王家未来不定,她就想到借助贾政心中对王氏的厌恶,将贾政与王氏之间剩下的感情尽数磨尽。 比起王氏,李姨娘虽然不怎么厌恶金钏,但是金钏也是贾政的女人,她才不愿意与其他的女子共事一夫,要是能将王氏和金钏一起除了,她心里反倒觉得痛快。 三人发生冲突的时候赵姨娘不在,她自从到了平安州后,本想与那东施效颦的李姨娘一较高下,但是奈何身子骨不给力,转头就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上吐下泻得折腾了好几日。 等到后来虽然不吐了,但是也是头疼脑热不断,唬得她以为自己是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偷着请了平安州当地的邓神婆好几回,后来又一次带人的时候被贾政撞见了。 贾政是读书人,平日里最奉行圣人之言,并将之奉为圭臬。当即口中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如今行这等荒唐之事,岂不是在丢本老爷的脸!” 给赵姨娘好一通训斥,勒令赵姨娘不许与这些人来往,但是许是邓婆子给她服下的方子有效,赵姨娘吃了邓神婆的药果然没了病痛,仍然在贾政不知道的情况下与邓神婆来往。 这日她与邓神婆一起叙话,就见外面乱哄哄的,赵姨娘见外面情形不对,对着邓神婆嘘了一声,然后叫来守在门外的小丫鬟杏儿,让她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赵姨娘本在荣国府里好生待着,贾政当初不在,贾环又得了上学的机会,她不用去挖空心思讨好贾政,小日子过得正自在,谁料王氏二话没说就将她一个人塞进了马车带走,她身边的大丫鬟彩云也没带上,这个杏儿就是来到平安州之后,新安排过来的。 刚开始赵姨娘也不敢轻易用她,直到后来杏儿的兄弟摔断了腿,她拿了银子给杏儿,杏儿才效忠于她,还将自己原本是李姨娘安插进来的身份告诉给了赵姨娘。 过了一会儿,杏儿神神秘秘地将窗户和门都关好,然后凑到两人跟前小声道:“姨娘,是白姨娘出事了,两位姨娘给太太请安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太撞倒了白姨娘,然后白姨娘就见红了,现在他们正把白姨娘往院子里抬呢。” 赵姨娘大惊,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还是一边的邓神婆见多识广,她在各官家太太、奶奶身边行走多年,早就见过不知多少的阴私手段,更别说还参与了不少,对着杏儿道:“你且去守着,我和你姨娘说几句话。” 见杏儿果然守好了门,她才对惊疑不定的赵姨娘道:“这件事与你并无干系,你慌什么?” 赵姨娘看着不紧不慢磕着瓜子的邓神婆,回过神来,苦笑着道:“好人,你不知道,她的身孕是我看出来的,故意叫府上的李姨娘知道。 现在出了事,定然是李姨娘下手了,若是往下深查,查到我该怎么办?” “你既然将她怀孕告诉给李姨娘,必然是不想她生下来罢。” 赵姨娘点头,“太太生孩子,手段高明,我没办法阻止,可是我得为我的环儿争上一争,要是她们一个个都生下孩子,若是我的环儿不得老爷的偏疼,轮到我们环儿的就不剩多少了。 不瞒你说,太太先前抢了我一个孩子去,我唯有环儿一个孩子了,为了环儿,我什么都不怕。” 说完赵姨娘还叹了口气道:“你瞧瞧我这住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好物,不过是过得去罢了。” 邓神婆见赵姨娘如此幽怨,免不得安慰道:“算起来你比她们强些,你好歹还有个小子可以依靠,将来要是能出息,得个一官半职的,都是你前世的功德到了。” 赵姨娘听邓神婆提起她的宝贝环儿,脸色一柔,浑身散发着为母的光辉,但是还是谦虚道:“罢、罢、再别说起,我就希望他能读上几本书,明白些道理,我就阿弥陀佛了。” 第120章 异心 邓神婆觑了一眼赵姨娘,随后不经意地说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忍着,我这几日瞧着那王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是面善心苦之人,你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可得不了好。” 赵姨娘攥着帕子:“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不只凭他去,我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只对付其他几个人倒也就罢了。” 邓神婆不客气地抓过桌上的好果子,平安州地界,位处边关风沙较多,少见新鲜果蔬,只有这些在州里顶尖的府邸内才能见到这么多新鲜的南道果子。 “要我说,你就是没有本事,她虽然凭借着出身做了正房太太,明着不敢对她怎么样,暗里还不好下手?要是早几年出手,她哪里能有一对好儿女能为她保驾?” 赵姨娘被邓神婆话中的意思惊到,起身去窗边透过缝隙细细瞧了才回来,压低声音道:“听你这般说,定是有暗地里下手的法子,话既然说到这里了,不如你就将那法子教给我,我不求治死她,只求她别再冲着我的孩子下手。” 邓神婆见赵姨娘上钩,故意装作失言:“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只会给人看看吉凶运道,哪里知道这些事。” 赵姨娘已经被邓神婆的话深深吸引住心神,又求了邓神婆好一会儿,邓神婆才松口答应,但是就是这样赵姨娘还舍了一张贾政交给她的,说是以后要留给贾环的地契,乃是上好的水田,赵姨娘拿地契出来的时候,很是舍不得。 但是她被王氏带来的匆忙,除了一身衣物加之她在衣服内层的暗袋里藏的东西之外,就什么都没有,好在邓神婆也知道她的处境,未曾多要。 “要想人不知鬼不觉,这倒也不难”,邓神婆垂眸一思量,拍手笑道:“有了。” 随即从腰里掏出一叠剪好的青白色人形纸并一个纸人来,你将这纸人身上写上她的年庚八字,塞到她房里的角落就是了,我自会帮你。” 赵姨娘接过邓神婆给她的东西,眼中还是有些犹豫,问道:“能行吗,你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邓神婆佯装不悦道:“信不信由你,你明后天就将这些落实了,我后天子时准时起法,到时应不应验,你一看便知。” 金钏被王氏这么一撞,身孕的事情是瞒不住了,所以赵姨娘当天送走邓神婆之后,还去探望了金钏一回,管她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礼数总归是到了。 不过王氏得了贾政的呵斥,不得不亲自守着金钏,生怕金钏再出什么意外,她恼恨金钏瞒下自己的身孕,没有告诉她,又觉得是因为金钏自己才会被贾政斥责,在金钏这的时候也是一副冷脸。 后来王氏实在是不想看到金钏的脸,但是她又怕贾政生气,就将自己带来的心腹丫鬟门都安排到了金钏的房里,原本伺候金钏的几个丫鬟都暂时领了二等丫鬟的活计。 黄许家的和花钿两个人也不例外,王氏这次是下了狠心,命令二人,金钏吃的东西她们两个必须尝过了再给金钏吃,金钏房内的衣物、被褥等换洗不洗上八遍以上,不许近金钏的身。 金钏但凡要起身动作,身边有六个丫鬟一起陪着,就怕金钏再摔倒。 李姨娘虽然觉得王氏的安排好笑,但是也懊悔,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本以为金钏月份不大,应该很好就能流掉,只是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顽强,出了那么多薛愣是没掉。 可王氏摆出来的阵仗太大,自己再想无声无息地下手,怕是不可能了,自己虽然坑了王氏,但是也算是间接保护了金钏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王氏把自己的心腹都放出去照顾金钏,她所住的院子里人就少了很多,赵姨娘借着王氏亲自去盯着金钏喝药的时候,悄悄地溜进王氏的房内,将邓神婆给她的那些个东西,尽数放在了柜子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王氏出身王家,日常所用家具俱是紫檀花梨的好物件,笨重的很,少有人挪动,又因为身边信得过的人少,所以没有人发现其中一个柜子被人移动过,赵姨娘因此得手。 等到后日子时,赵姨娘全无睡意,又不敢点灯,只在自己屋内来回转圈,丫鬟杏儿给赵姨娘放纸人的时候放过风,知道赵姨娘干了什么好事,也随着赵姨娘忐忑起来。 杏儿在心中想着,要是今夜没动静,她一会儿就潜到王氏的院子里将那些东西拿去毁尸灭迹。 金钏刚出事,王氏就是再不愿意,也得时常去金钏屋子里看看,折腾了一天,王氏只觉得异常疲累,刚开口唤了两声花钿,见没有人答应才发觉自己刚才将花钿派去看着金钏去了,只得招呼了一个小丫鬟来给她揉肩捶腿。 她则将百日里积下没看的账册看了,一看之下又是一股子火气上来,贾政来平安州上任的时候是带了银子来的,在平安州虽然贾政自持清高没有收受底下人孝敬的田产,到底也拿了冰炭敬等名目的银子。 这些银子数目不小,加之没有主母管着,金钏又不能做贾政的主,贾政对府里管事的开支,也是任由他们支取,账目多有不清楚的地方。 后来虽然贾政娶了李姨娘,让李姨娘管了一阵子,到底之前的账目她管不到,而且李姨娘也接着掌管府上采买的由头,往自己那里划拉了不少银两,这在王氏看来都是在隔她的肉。 看账册看到深夜,问清楚贾政还在衙上忙着,金钏也没什么问题,王氏宽衣睡下,只是许是心中烦闷,王氏反反复复地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梦中张着大嘴向她咬来。 王氏惊醒,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刚起来招呼小丫鬟来给她倒碗茶来,又想到因为她之前多有失眠的情况,大夫说了不要她在晚上饮茶。 又不见守夜的小丫鬟,只好自己从床上下来,去倒水喝。 第121章 有鬼! 王氏走到桌子前面,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想将杯子送到嘴边的时候,王氏就觉得自己的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举不起来,手不住地颤抖着,茶杯中的水随着手的颤抖洒了一半在桌子上。 不等王氏叫出声来,就觉得脑中像是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头疼的很,随后王氏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花钿被王氏派去看着金钏,故而换成了其他的小丫鬟来守夜,那小丫鬟是后买来的,在王氏到来之前也不知道大户人家这个守夜的习惯,王氏偏上又极为重规矩,给她守夜都要在外间跪着听候使唤。 小丫鬟哪里撑得住,只侧耳听着里屋没了辗转反侧的声音,以为王氏已经睡熟了,就溜到外面直腿。 因为这些日子里加强府衙的防备,贾政这个知州的府上也是要重点保护的地方,调来了不少侍卫。 侍卫虽然不能直接站在官眷所住的后院里,但是也是在院外守着,小丫鬟和一个守卫的侍卫交情好,今天正好是那个侍卫值班,两个人就趁着夜色,在王氏所住之屋外聊了起来。 哪里知道聊着聊着,突然从屋内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口中高声喊着:“还我儿来!” 然后将身一跃,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话中多有:“贱蹄子”,“娶了个丧门星”,“老不死的”等污言秽语。 小丫鬟到底眼尖,看出此人身上衣物乃是王氏,觉得王氏莫不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上前阻拦,可是王氏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她拦不住跌坐在地上。 那和她交情好的侍卫,见此情形也上前去阻拦,只是王氏不知是身后长了眼还是如何,竟然回身将侍卫的刀抽了出来,挥将而来,划破了侍卫的衣袖。 侍卫没了武器,见王氏这般动静,过一会儿必定要有人来查看,自己违规进入内宅,要是被抓到了,那可不是失了差事这般简单,连忙翻墙跑了。 小丫鬟早就在王氏将刀抽出的时候,就吓晕了,王氏也不去找这个小丫鬟,而是径自朝着院外走去。 这般动静早就惊醒了院内的下人们,只是他们都不是王氏的心腹,只当做自己没听见,等王氏一出了门,就迅速出门各自找借口,准备等之后问起来就说自己不在,不知道这件事。 王氏就这般提着刀,走到了几个院子相通的巷道,这里正好有仆从在守夜,此时黑灯瞎火,乍一见有个身着白衣,举着一把钢刀的影子出现,又因为前些天当地赌坊曾逼死了人命,衙门刚处理过这个案子,平安州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 那守夜的小厮便将王氏当成了冤魂索命,当即顾不上拿手上就要熄灭的灯笼,屁滚尿流地往门外跑去。 “有鬼啊!!!” 小厮的喊声犹如黑暗里的一声惊雷,贾政在衙门忙碌了一天,又惦念着胎像不稳的金钏,正疲倦的很,拖着沉重的脚步刚刚迈进院子就听的一个人喊破了嗓子的一声,吓得一个趔趄。 又见迎面一个人影飞速地冲他跑来,躲闪不及被扑了一个正着,滚下台阶来,顿时觉得右腿一阵剧痛,不敢动弹。 “混账,你是谁,大半宿的在府里胡跑什么!” 那小厮撞了人之后,头脑清醒了很多,一看被自己撞到的竟然是老爷,更是心中咯噔一声,但还是哭丧着脸对贾政道:“老......爷,老爷,有鬼......有鬼!” 贾政双眼一瞪:“糊涂东西,我三令五申地跟你们说过,这世上没有鬼,你把本老爷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小厮本想再和贾政解释几句,然而他看到了贾政身后过来的那道披头散发的白影,嘴唇颤抖着对贾政说:“老爷......鬼......就在你身后......” 贾政气急,猛地一回头就见一把明晃晃地钢刀冲着他当头劈下,他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但是身体的本能到底比脑子反应得快,贾政就地一骨碌,到了另一边。 斩下来的钢刀砍了一个空,那白影重新举起钢刀又冲着贾政砍来,贾政抓着身边的一个柱子站起身来,刚要抬腿向前跑,结果右腿一触地贾政就感觉从右腿上传来一阵钻心地疼痛。 贾政在心里想到刚才磕在台阶上的那一下,觉得自己腿一定是断了,但是后面的刀正追着他砍,他咬着牙往前一扑,又躲开了一刀。 这时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高声叫到:“来人那,快来人那!” 内宅里面的丫鬟仆从听得是贾政叫喊,忙不得地跑出来,结果大多数人一出来就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在自家内宅里面,竟然有鬼影在追着自家老爷砍? 许多人还在回想,自家老爷这些日子干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了想好像没有,但是许多人想到要是贾政在来平安州之前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也说不定,看向贾政的目光就奇异了很多。 只有少数几个贾政带来的心腹小厮见贾政似乎是不能正常行走,心下一横,大着胆子冲上前去,将贾政给拖了回来。 贾政这才脱离危险,拿着刀的白影见贾政被拖走,又见周围多了很多人,当即就说着胡话又冲了上来。 登时宅内如乱麻一般,贾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见白影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砍了过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 众人越发慌了,四散逃开,赵姨娘在自己屋内早就听见了王氏院子里闹腾的动静,见王氏果然发疯,心中大定,她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王氏在她上面压制了这么多年,如今有王氏的好戏看,如何能忍得住,遂装作被外面吵闹的声音惊醒一样出门去,她的丫鬟杏儿见她着急去看热闹,摇了摇头,自己往王氏所在的院子里面潜去。 第122章 闹剧 杏儿趁乱溜进了王氏所住的院子,见院子里面还有一个小丫鬟不知死活地在院子当中躺着,她壮着胆子到了屋内,将先前赵姨娘藏在柜子后面的纸人等物给揣进了怀里。 出来之后她探了探院子里面躺着的小丫鬟的鼻息,发觉小丫鬟只是昏过去了之后,杏儿就跑到了宅子角落里面拿出火折子将纸人烧了个干净。 这边赵姨娘装作刚睡醒出来,就见到四散跑开的下人们,然后就看到贾政的两个小厮架着贾政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但是他们哪里有那些自己跑的人跑得快,眼看着就要被举着刀狂砍的白影追上,赵姨娘猛地冲上前去。 “不要伤害我家老爷!” 然后抓起身边的一个守夜的小厮留在原地的筐,将筐掷了出去,绊了那白影一下,贾政得以跑了回来。 贾政看了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面前的赵姨娘一眼,心中感动不已,果然还是自己当初亲自挑选的人,对自己才是真心的。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贾政也冷静了下来,他命一个心腹小厮去外院找侍卫,然后带着赵姨娘和另一个小厮,躲着发疯的影子。 不一会儿,侍卫就被唤来,看到内宅场景也是被吓了一跳,楞在原处。 贾政看着愣住不动的侍卫,急的大喊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妖孽当场斩杀!” 侍卫听了贾政的命令纷纷拔刀就要上前,只见斜刺里蹿出来一个人:“别动手,那是太太!” 侍卫们举起来的刀又放下了,贾政回头看向这个喊话的小丫鬟,见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经常在王氏身边伺候的人,花钿和黄许家的尽数都在,还有几个当初从荣国府跟着王氏到平安州来的粗使婆子。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小丫鬟扑通一下跪在贾政面前,颤抖着对贾政道:“回老爷的话,那个拿着刀乱砍、乱骂的就是太太。 太太本来今天白天都好好的,晚上也没发生什么事,奴婢服侍太太睡下之后就在外面守着,后来太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后来奴婢就被吓晕了,剩下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赵姨娘站在贾政身侧,用力地扶着贾政,听到小丫鬟的话挑了挑眉:“老爷,就算太太突发急症,那太太手中的刀是哪里来的,我瞧着那分明和这些侍卫的刀一样......” 赵姨娘说到这里就突然止住了话头,但是她没说完的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的意思就是说后宅里面大晚上的进了侍卫,还在王氏身边出现,不然王氏不可能拿到侍卫的刀,那大晚上的侍卫进内宅做什么,这其中深意就大了。 贾政眼睛一眯,听着王氏口中叫骂的话,脸色一沉,对着场内看着王氏挥刀的众人道:“都杵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太太送回房里去。” 这个时候花钿和黄许家的也顾不得害怕了,刚才赵姨娘的话它们听的真真的,那分明就是暗示王氏与侍卫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个时候要是王氏被侍卫当众碰到,就算是之后王氏清醒过来,也说不清了。 两个人咬牙带着一众粗使婆子上前,两个人抱腿,一个人从后面搂腰,还有两人按住了王氏的胳膊,终于将王氏手上的刀夺了下来。 见王氏口中还在胡言乱语,花钿一狠心将帕子塞到了王氏口中,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将王氏的手脚都拿绳子捆住,扭回了房里。 贾政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王氏,眼中嫌恶之情难以掩饰,只吩咐了一句:“去请个大夫。” 随即贾政搂着赵姨娘就离开了,等到路过李姨娘的院子的时候,见李姨娘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李姨娘的院子门口点着灯笼,贾政一眼就看出李姨娘的脸上涂了脂粉。 想到现在的时辰,心中不悦,可是李姨娘穿着薄薄的纱衣站在门口的样子确实楚楚动人,贾政想要呵斥的话没说出来,只是扭过头去,带着赵姨娘走了。 王氏被扭回房中之后仍然闹腾不已,急的花钿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黄许家的说,许是太太撞到什么了,让人拿了祟书本子来看。 然后几人急急敲了平安州城里的专司此类事情的人家,买了黄纸等物来,折腾了一宿也不得法,后来忙乱之间,婆子撞翻了王氏的妆奁,从里面掉出了一支宝玉胎毛做的笔来。 花钿知道王氏素来最宝贝宝玉,急忙捡起来,擦干净准备放回去。 不料王氏见了这只笔之后,眼睛一阵发直,然后喉咙中咯咯几声,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众人急忙将王氏又抬回床上,一直过了五六个时辰,王氏才幽幽醒来,一睁开眼,王氏就觉得头痛欲裂,稍微一转头,觉得头疼更甚了些,沙哑着嗓子开口。 “我这是怎么了?” 花钿和黄许家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要是王氏今日再不能清醒过来,贾政就要把王氏送回去静养了,荣国府哪里会留着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儿做二太太,少不得将王氏送到庄子上去。 她们两个也讨不了好,她们两个一直跟在王氏身边,知道王氏的事情最多了,王氏在她们两个还能有几分体面,要是没了王氏,就凭借她们两个人知道的王氏的隐秘,足够她们死上几个轮回了。 “太太您可算醒了。” 王氏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追问,只是事情不好开口,花钿和黄许家的两个人反复了多次,才将事情与王氏说清楚。 听闻自己出了这样大一个丑,王氏只觉得喉咙见腥甜不已,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人暗算了,便命花钿细细查看房内各处,只是在王氏发疯的时候,乱的很,许多东西都被砸的粉碎,屋内摆设也移了位,再有什么痕迹,也查不出来。 第123章 双圣临朝 要说邓神婆的手段也还算有效果,王氏自那之后,只感觉自己浑身乏力,时常头晕目眩,一连几天都起不来床,花钿将整个屋子都翻遍了也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找不到证据加上确实身子难受,王氏只能放弃继续追查此事,贾政到了赵姨娘那之后,觉得右腿愈发疼痛了,连夜唤来大夫一看,说是腿断了,他受了伤就不能上衙,但是作为知州,该他批阅的公文还是要处理的。 自从边境战事情况紧急之后,平安州边界也常有北狩小股兵士袭扰,贾政也想好好处理公务,奈何腿实在是不顶用,李姨娘借着这个机会向贾政推荐了她的兄弟。 他的兄弟得了秀才的名号,虽然不能直接被朝廷授予官职,但是来贾政这个知州府上做个刀笔小吏还是可以的,李姨娘的兄弟李常跟在他父亲李学正身边多年来耳濡目染,学得一手拍马的好本事。 再加上李姨娘早就将贾政的喜好、品性告知了他,他三两句话就将贾政哄得开怀,贾政平日里的公文也多让他挑选之后再看。 李姨娘也因此得了贾政的欢心,时常伺候左右,王氏发疯这次,虽然贾政下了封口令,但是有多嘴的下人传了叫一位衙门里的门子知道,那门子为了讨好贾政,将此事告知给贾政。 贾政大怒不已,将那个多嘴的下人下令责打一番,李姨娘在贾政身边挑唆,说是怕这个下人往后再多嘴,干脆就绞了舌头发卖出去,叫众人都看看,泄露主家机密是何等下场。 贾政最重自己的名声,暴怒之下就同意了,府里其他的下人们见到此人下场均不敢多言,王氏疯魔的事情就这么被瞒了下来。 朝堂之上,听闻边境战事紧急,朝中无将可派,太上皇不顾自己已经退位,重新上朝,当今无法只得将龙椅让与太上皇,自己则在太上皇下首位置上另摆了一张椅子。 朝中众臣见太上皇复出,许多有小心思想要借着当初两位王爷刺驾的事情鼓吹当今不友爱兄弟的臣子不敢轻举妄动,太上皇亲自出山召了那些老臣上朝,倒是解了前线军中无将的难题。 只是太上皇这样一做,让当今在文武百官之间的威信有所损伤,大臣们上奏多向太上皇来讨主意,而非当今圣上。 当今一下朝就找借口到了皇后的寝宫,当今一进到皇后宫殿的内室脸色就阴沉下来,皇后见了忙上前请安。 “给陛下请安——” 不等皇后说完,当今就拉着皇后坐下来,“梓潼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皇后见当今面有不虞,开口问道:“是谁惹陛下生了这么大的火气?” 当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也不倒在杯子里,直接就往嘴里倒去,幸而茶水沏好有好一阵子了,水温不高,不然就凭当今这个举动,不得烫的满嘴都是泡。 自己灌了一壶茶水之后,当今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对着皇后道:“朝中这帮狗东西,朕平日里待他们不薄,如今边疆战事刻不容缓,他们年岁大了,不愿意出征朕也明白,朕也没强求他们出战。 可是,父皇一上朝他们就一个个就什么病都好了,好几个还主动上表要带兵出征,你说,他们这不是完全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皇后见当今说得气愤,知道就算是自己不应该插嘴,却也心疼当今,只劝道:“陛下,能有人替大徒解了燃眉之急就是好事,父皇在位多年,与那些老臣感情深厚,许是他们不忍心父皇操劳,这才咬牙上表的。” 当今哼了一声,随后还是说道:“希望如此吧。” 和皇后说了这么一通之后,当今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他心里知道,不仅是朝中众臣,即便是自己的几个兄弟也多有不服自己继位者,只是除了廉敦亲王外,其余的几个看在太上皇还在的份上没有出手,只是蠢蠢欲动。 这些人不去想着怎么好好去治理大徒,眼睛里面只盯着自己屁股下的这张龙椅,让当今甚是苦恼。 左右折子都被送到太上皇的寝宫,当今也没什么事情可干,索性就借口头疼待在了皇后宫里一下午,惹得众位嫔妃都以为当今是真的病了,送汤水、糕点的贵人、美人等众多。 元春谨记史溁教她的低调行事,与其余的几位高位嫔妃都没有动作,那些个低位的美人、淑女等多为当今还在潜邸时,已经故去的太后所赐,多为宫女和出身不高的待选秀女,故而只知道争宠,没有什么远见。 当时当今还曾经对还是皇子正妃的皇后抱怨过:“你说母妃是怎么想的,送给本王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女人,难不成本王就配的上这些女人?” 一连几日,当今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折子可批,送到他面前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请安折子,当今无聊转身就去了老太妃宫里。 夏守忠被当今派去伺候太上皇,夏守忠巴不得在太上皇面前露脸,整日都在太上皇身边伺候,当今就借着他不在身边的时候,请求了老太妃为他遮掩,他则带着内侍戴荣悄悄溜出了宫。 当今自然是不能走远的,所以就就近去了南安王府,贾赦嗅到了朝中局势不对,索性自家又不在什么实质上的权位上,家中又没有人能真正地领兵打仗,只在早朝的时候装鹌鹑。 贾赦虽然开始学习一些事务,但是当今知道他水平还不怎么样,也没真的交给贾赦什么重要的任务,那些没什么作用的日常请安折子就是由贾赦收拾好递交上来的。 协办大学士是大学士的副职,职责所在就是帮助大学士处理阁务,有一些外办的事情通常都是由贾赦这样的协办大学士去做,更多做一些在内廷行走的事情。 贾赦这日早早就整理好了手中的阁务,又像往日一样悄悄地溜回府准备摸鱼,就见南安王府的一个长史官来。 “贾大学士,王爷有请!” 第124章 风寒 南安王霍非身上还有王爵,王府的长史官也是有品级的,他们的存在多是为了满足维护各位藩王的地位,以及帮助藩王处理宗藩事务的需要。 按照南安王身上的爵位,南安王府的长史品级为正五品。 这也就是为什么贾政不敢对王府长史官不客气的缘由所在,长史为正五品的品级,而贾政的工部员外郎才是从五品,他的品级照比王府长史还要低上半品。 只是王府长史多为藩王信任的人担任,那些以正规科举为己任的人很是看不上这些长史官,但是畏于权势,他们也不得不对这些长史低声下气。 贾政就是这样,他虽然不是正经科举入仕,但是他自恃是国子监监生出身,也不喜欢这些通过关系好才谋求官职的人,在与府上清客的交谈中对这些人多有鄙夷。 贾赦自投靠了当今圣上之后与南安王府的交往愈发频繁了,好在他们史家与南安王府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南安太妃还总是询问在荣国府生活的史湘云生活的是否安好,经常托人给史湘云带东西。 在一次宴会上还半开玩笑地说等到将来史湘云长大了,要亲自给史湘云做媒等语,惹得一众诰命夫人等都笑她管得宽,南安太妃深爱史湘云并不在意别人笑她,只说要是史湘云是她的孙女才好。 再者贾赦之母贾史氏就是出自史家,故而贾赦与南安王府经常走动,勋贵人家都对此事习以为常,得到了消息的贾赦将象征着大学士的紫色官袍以及身上象征着身份的牙牌和穗条等都换下,然后像往日一样老神在在地去了南安王府。 南安王霍非也是一个吃喝玩乐样样都精通的人,与贾赦之间有很多话题可以交流,除了贾赦知道的南安王府为当今揽财之外,南安王霍非几乎别的事情什么都不参与。 “霍老弟,你今天叫我来又有什么好玩的——” “陛下!” “您怎么在这!您不是应该在......” 贾赦看见坐在南安王府书房里的人之后,先是脚步一顿,然后退出书房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屋内的两人,目瞪口呆。 “行了,别在那耍宝了,还不快进来。” 当今一脸无奈地对着卡在门口的贾赦说道,南安王霍非笑嘻嘻地上前把贾赦拉进了书房,然后贴心地将书房的门给关上。 “陛下,您怎么......” “朕为什么在这里是吗?”当今把玩着一块翠绿的碧玉随意地道,“如今朝中事务多为太上皇亲自处理,朕没什么事情做,贾爱卿应该知道才是,朕如今就只剩下看看那些没有什么用的请安折子,清闲得很。” 南安王霍非也笑嘻嘻地道:“陛下刚才还跟我抱怨说批那些请安折子厌烦的很,要我说也是,一连写上近百个\\u0027知道了\\u0027不无聊的发疯才怪。” 贾赦听了他的话,突然在脑海里面想到一个办法:“陛下,关于这件事,微臣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今冲着他摆摆手道:“说罢,这没有外人,况且几本请安折子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贾赦拱手道:“既然陛下批阅请安折子也就回复那几句话,不如陛下就照着您的笔迹刻个章出来,等批折子的时候往上一盖就是。” 当今被贾赦说的话给逗乐了,对着霍非道:“你瞧瞧他想的馊主意,也难为他想出来这难为人的法子。” 南安王霍非笑道:“臣等都是尽心为陛下着想,怕因为这些琐事损伤了陛下的龙体。” 当今笑着点着两人道:“这个办法不行,这些请安折子处理完了是要回收销毁的,就是为了防止朕的笔迹被别有用心的人给集了去。 你这还刻个章,万一遗失了,让有心之人拿去交给那些会模仿他人笔迹的人来仿造朕的手迹,必然会生出祸事来。” 贾赦和南安王霍非两个人一听忙向当今告罪,当今只说无妨,随后又问了一些南安王府所经营产业内的趣事就回宫去了,临走的时候交代贾赦在太上皇复出的时候要行事低调一些,太上皇不日就会召见他,让他早做准备。 王熙凤在贾琏高中当天就派人去李纨面前炫耀了好一番,连带着在给史溁请安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提起贾琏如今出息了,不日就能给她挣个诰命的事。 史溁看出了王熙凤的故意嘚瑟,只觉得王熙凤没了贾琏在外那些糟心事之后愈发向一个小女孩了,为了不让李纨多想还特意在吃饭赐菜的时候,多给贾兰送了一碗菜,让李纨安心。 贾琮或许是通了什么窍,读书读的越来越好,做的功课被周先生夸赞了好几回,贾环也不似原本那般连和丫鬟赌钱了,史溁听了直点头,命人在上课的间歇给这些孩子送了许多吃食小点。 许是季节变换,贾兰被风吹到了,一天下学之后就发了热,李纨身边的素云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叫人请大夫,史溁得知之后亲自去探望了一回,贾兰的身子骨似乎是遗传了贾珠。 只是风寒却来势汹汹,史溁深知古代中药见效的慢,不可大意,请了大夫特意住在府上,只为了让贾兰早些好。 当天晚上史溁亲自过来看望贾兰,贾兰直说自己难受,好不容易安慰好贾兰,却见小丫鬟只给贾兰喂了药,于是便问:“兰哥儿的晚饭用了不曾?” “回老太太的话,厨房晚上给送了粥菜来,兰哥儿说吃不下,就没再吃了。” 史溁眉头一皱,不赞同地说道:“他如今还小,身上难受自然使性子不好好吃饭,你们这些做丫鬟的怎么不劝着些,任由他胡闹。不吃饭,病怎么会好?” 见小丫鬟还哆哆嗦嗦地跪在原处,心中更觉得李纨房里的丫鬟都不中用,“你也别跪在这了,去厨房传份晚饭来,告诉他们,捡着兰哥儿平日里最爱吃的做,等传回来务必劝着他吃些,等兰哥儿吃了饭再来回我。” 第125章 天花 小丫鬟一溜烟跑去了,史溁又叮嘱了李纨几句回了荣庆堂,等到两个时辰之后,那个小丫鬟果然来报说厨房新做的晚膳,贾兰用了好几样,史溁听得贾兰安安稳稳地吃了饭,放下心来。 李纨见贾兰烧退了,也回房休息,待到亥时末的时候李纨卸下钗环,准备上床睡了的时候,就见银蝶冲了进来。 “奶奶,不好了,兰哥儿又烧起来了!” 李纨一听抓起外裳批在身上就跑到了贾兰身边,只见贾兰小脸烧得通红,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口里喊着冷,手还在身上抓着。 她扒开贾兰的衣服一看,发现贾兰身上起了疹子,吓了一跳直问大夫为什么还没来。 素云一听,忙亲自出去找,原来是那大夫已经宽衣睡下了,要给贾兰看病须得穿戴整齐,又住的是客房,离李纨并贾兰住的地方要远上一些,故而来的慢了些。 素云一路顺着找去,就见去找大夫的小丫鬟带着大夫往这赶,顾不得规矩,只带着大夫在府里跑。 这么一来,就把府里的人都惊动了,史溁也被吵醒,一问是贾兰又烧了起来,想到病痛总是在晚上会经常加重或者反复,便吩咐鸳鸯代她去看一眼情况。 贾琏和王熙凤也得了消息,知道是贾兰病情有反复,贾琏皱眉对着王熙凤道:“凤哥儿,风寒不是小事,我记得当初珠大哥哥就是因为风寒总是不好才没了的,咱们也得注意。” 王熙凤点头道:“是了,这样吧,我这就吩咐下去,凡是珠大嫂子住处的管事下人等这两日都不必回话了,等兰儿好了再来。 省得带了病气来伤了孩子们,咱们闺女不比儿子身子健壮,这么些年但凡咱们这屋子里谁有个什么病儿、灾儿的,她都赶得上。” 说罢,王熙凤高声叫了丰儿进来,将所想的尽数吩咐了下去,等到她刚刚合眼,丰儿就又在门外叫。 “二爷,奶奶!不好了!” 王熙凤和贾琏不得不又起身,叫丰儿进来。 丰儿一进来就扑通一下跪下来带着颤音说道:“二爷,奶奶,刚刚珠大奶奶那来人说,兰哥儿的症状不是风寒,是出花了!” “什么!” “什么?!” “你再说一遍!” 本来已经睡熟了的史溁被房里的翡翠喊起来,听到翡翠的话之后,她的心中仿佛激起了惊天骇浪,顾不得被惊醒的头昏脑涨,起身就要往贾兰住的地方去,却被翡翠死命地抱住。 “老太太,您不能去,鸳鸯姐姐刚才得知了消息,怕自己沾上了都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出来,还说了让我们千万拦着老太太。” 史溁挣脱不得,想到贾兰一直都是和几个孩子一起上课,宝玉、贾琮、贾环几个也都是一直待在一起,心中更是焦急,对着守在一边的玛瑙道:“你去唤凤哥儿来,现在就去。” 又对着还死死抱着她的翡翠道:“你还抱着我作甚,宝玉、琮儿、环儿都怎么样?我的云儿呢?” 翡翠一愣,手上的力道小了些,史溁趁机挣脱开来,举步往史湘云住的屋子而去,史溁的举动惊醒了守夜的几个小丫鬟,见这几个小丫鬟不明所以的样子,史溁也不多话,直接跑到史湘云的床前。 掀开帘子一看,果然见到史湘云烧的都迷糊了,吓的史溁赶紧叫人去请李神医,这时宝玉身边的茜雪过了来说宝玉没什么事,史溁稍稍放下心来。 命茜雪不要进屋,想着宝玉那也没个像样的丫鬟,就告诉茜雪让玛瑙暂时就待在宝玉身边,和袭人一起总管宝玉房内的事情。 贾环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伺候贾琮的小厮来说,贾琮也烧了起来,情况不容乐观。 在荣禧堂的贾赦被府上孩子们出花的事情惊醒,见报信的贾琏慌慌张张地不知所措,呵斥了贾琏一句,让他好生在府里守着,随后不顾宵禁就出了府去请李神医,骑马到街上就发现了被巡夜的卫队拦住的史何。 幸而今晚巡夜的将领是贾赦的旧识,听闻贾赦说的凶险,也不敢再阻拦,但是宵禁之后不可随意走动,他亲自跟着贾赦一起去敲开了李神医的门,将李神医和贾赦又送回了荣国府。 见史湘云烧的厉害,史溁喂了她几次水,又怕她烧坏,便命人拿了温水来给史湘云擦拭。 贾琏和王熙凤知道贾兰出花之后就将他们的两个孩子单独放到一个屋子里,并让丰儿和林之孝家的亲自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王熙凤闻得史溁叫自己,急忙赶到荣庆堂,却被小丫鬟拦在荣庆堂外,“琏二奶奶,老太太说了您不能进去,史大姑娘也出了花,老太太在里面亲自看着,出不来。” “那老祖宗怎么样?”王熙凤担忧地问道。 “老太太说琏二奶奶不用担忧老太太,还让奴婢告诉您,让您开库房将府里的药材都拿出来,煮了祛疫的药汤来给下人们服用。 还有一会儿李神医来了先让李神医去给荀哥儿和芙姐儿瞧瞧,要是没事,老太太在府外有一处宅子,史何知道,让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带着孩子去那里躲上一躲。” 王熙凤听了忙叫人来开库房,命茶水房和厨房等开始用药材煮水,好在贾赦动作不慢,没多久就带了李神医来。 贾赦直接就带着李神医到了贾琏的一对儿女所在的地方,让李神医看了确认两个孩子没有染上,又听说史溁给他们准备了去处,当下就命王熙凤带着孩子去躲着。 贾琏对着王熙凤道:“老太太的打算极好,咱们府上不安全,人多眼杂,你带着咱们的孩子去待上几天,等府上好了再回来,我就不跟着你们娘仨去了,府里这样我得留在府上。” 王熙凤犹豫了一会儿道:“宝玉和三个妹妹不是也没染上,老太太没说让他们也出去躲几天?” 第126章 时疾 贾琏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刚才底下人来报,三妹妹也烧起来了,二妹妹和四妹妹虽然没发烧,但是总得等李神医看了才知道。 宝玉和云妹妹、三妹妹接触的最多,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保不齐已经染上了。 老太太怕发病发的慢,说了要是宝玉和两个妹妹要是没事,另有住处给他们,咱们孩子小,又没和他们接触,先躲出去才好。” 王熙凤看着一对儿女,又看了一眼荣庆堂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就跟着史何匆匆地走了。 在等李神医来的时候,史溁就命人用白布巾子遮住了口鼻,带着一干做好了准备的下人将几个发热的孩子,转移到了府里一个幽静的院落里面,没将孩子们都放在一个屋子里,而是一连几间屋子,这样既防止了他们二次感染,又能一起看顾。 李神医一来确认了几个孩子的病情之后,和之前府上住着的大夫一起,开了药方,谁料忠顺王府的长史官来了,面对贾赦他是不敢造次的,只说王府的世子病了,听闻李神医在荣国府,特意来请。 “贾将军。不是下官唐突,确实是世子病的凶险,还请贾将军通融些个,让下官带李神医回去给世子诊治。” 贾赦面上显出不悦的神色来,刚才抬几个孩子的时候,他远远瞧见了,想起了他当时病的糊涂的长子贾瑚,想到那时自己没能将长子的性命挽回,心中的愤怒和无力感充斥了整个心房。 好在如今自己早早带回了李神医,府上这些孩子总不会再出事,现在眼前这个人竟然说要将李神医带走,贾赦的怒火仿佛突然有了突破口一样,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陈长史。 “陈大人,世子病了按理来说可以无视宵禁,第一时间去请太医院的太医去诊治,怎么就一定要李神医来诊病?” 陈长史赔笑道:“别人不知,贾将军您还不知道吗,这京城里面谁不知道李神医妙手回春,无论是多大的病,只要到了李神医手里都不是问题......” 贾赦打断了陈长史的话,“陈长史这个意思是忠顺王府觉得给太上皇和陛下请脉的太医都是草包废物?他们的医术都不如李神医?” 陈长史被贾赦的话一噎,随即就要辩解,但是贾赦没有给他机会再说什么:“陈长史不必多言,我府上孩子病情严重。 我等作为臣子有自知之明并,未占用隶属皇家的太医,只是请了京城有名望的大夫,要是陈长史不知道怎么去请太医,本将军也可以亲自陪陈长史走上一趟,想来有陈大人你在,太医院总会给本将军几分薄面去给府上世子诊治。 要是陈长史知道怎么请太医,那就恕本将军失陪了,如今我府上乱得很,没空陪陈大人在这闲聊!” 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史溁吩咐荣国府上下自今日起闭门谢客,贾赦和史溁禀明之后准备天一亮就出门去请假。 谁料刚送走忠顺王府的陈长史,就见宫里来人说是当今紧急召见,贾赦说自家家人染病不好面圣,但是来人只说无妨,让贾赦抓紧进宫去,贾赦只得换了朝服急忙去了。 好在府中多配丸药,也有药房在,府上药材倒是充足,史溁闻得下人们已经备好药材,心中小小地松了口气。 又见几个孩子不愿意喝水,遂命鸳鸯亲自去拿了薄荷叶来在她面前煮水,准备给几个孩子用。 贾赦急匆匆地进宫之后,就发现是当今叫众位大臣进宫的,只今晚就已经有好几个勋贵府中出现了这种情况,至于百姓里有多少染上的,暂时还不知道,只能等着天亮了之后再查。 当今脸色极差,看着底下这些跪着的朝臣一言不发,镇国公的后人牛臻见上座的只有当今一人,问道:“陛下,太上皇可知道此事了?” 当今看向他的目光瞬间闪过一道杀意,随即毫无感情地回答:“太上皇还在休息,父皇上了年纪,就算是天大的事情,朕也得等父皇睡醒了之后在禀报,难道朕要不顾太上皇身体,事事都麻烦太上皇。那朕还做这个皇帝做什么?” 牛臻闻言身子一颤,他感觉到了当今刚才话中浓浓的不满,不敢接话,只低头跪着。 当今看着被连夜从被子里面薅来的文武百官道:“朕叫你们来不是与你们商议的,时疾来的突兀凶险,朕也不愿和你们多言,朕已经命人调用了库房内所有的药材,只要按照朕的吩咐去办就是。” 随后当今又补了一句:“太上皇年事已高,为保太上皇龙体安康,早朝就免了,等到时疾消了再行恢复,诸位卿家有事可以直接递帖子求见。” 修国公的后人侯会还想说什么,一边的大臣直接拉住了他的袖子,侯会又跪了下去。 当今不欲多言,吩咐完应对事宜之后就让文武百官散了,贾赦惦记着府上,正欲离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贾大学士留步,当今还有事吩咐。” 等到了上书房就见南安王霍非已经等在里面了,随后又进来几个贾赦平时就没注意过的大臣,这回人齐了,当今开口。 “朕叫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这场时疾不是意外,朕安插在各处的线人连夜来报,说是在城中几处的水井中都打捞到了异物。” “陛下,那这么说来,这突发的时疾是有歹人故意而为,那这样一来京城上下人口岂不是都逃不过此厄难。” “百姓倒是还好,在百姓住处的水井里面并未发现异常,只有靠近皇城的几处水井才发现了这些东西。” 贾赦在底下听着,惊出了一身冷汗,真要是如同当今所说的那样,背后之人的目的属实不纯。 要知道能住在皇城附近的不是世家显贵就是朝中掌握实权的重臣,这些府邸多是朝廷御赐,而百姓中没有异常,偏他们这些人住的地方出事,要说不是冲着大徒这些重臣去的,都没有人相信。 第127章 贾兰病危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京城天子脚下投放此等污秽之物。”中书令柳斌道,他是理国公柳彪的后人,年岁不小了,头发也已经花白。 “朕派出去的人还在查探,朕也不清楚。” 正商议间就见门口守着的戴荣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陛下,不好了,三皇子,三皇子他也出花了!” 一时之间屋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当今的嫡子早夭,而且就是因为这种病没有的,现在三皇子也得了,众人回头看向坐在上位的当今,就见到了当今阴沉得要滴出水的脸。 荣国府内贾兰的情况是最不好的,他本来就娇生惯养,也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玩起来恨不得把荣国府的屋顶给掀了,又是第一个发病的,他烧得厉害。 见贾兰已经不愿意喝药,史溁就叫李纨用帕子在药碗里面浸湿了,然后一滴一滴挤到贾兰嘴里面去。 孩子不喝药,尤其是在自我意识不太清楚的情况下是不能随便灌药的,这样容易造成孩子窒息。 李神医听说了之后,想了想对着史溁道:“老夫人不妨让人准备些果汁来,将药兑进去,或许哥儿就能喝下去了。” 这样一试果然比之前强些,贾兰的情况也渐渐稳住了。 贾环和贾琮倒是皮实,只是有些发烧,至少意识还是清醒的,史溁已经盯着他们都喝了李神医开的药。 随后史溁就回来守在史湘云和贾琛的床前,史湘云身子骨好,史溁把她从浑浑噩噩的情况叫醒了,她从襁褓里面就失去了父母,一直在叔叔家生活,虽然有丫鬟和奶娘下人等伺候着,心智比同龄的孩子坚定了不知多少倍。 虽然闻着药汁极为苦涩,但是她还是皱着小脸一口气将碗中的药喝完了,三姑娘贾琛也是如此,她虽然也难受,但要强地一声不吭,史溁守着两个孩子,不敢离开,府内的人员调度全靠贾琏来处理。 贾赦自被叫进宫之后,两日都未归家,史溁心中一跳,叫史何去打听,半晌史何回来之后说许多朝臣家里也是这般,史溁心中暗道不妙。 又见宝玉和两个姑娘到现在也没什么事,史溁便叫贾琏安排将宝玉送走,谁料宝玉死活都不走,说是要留在府里守着她和几个妹妹。 史溁拗不过他,就和李神医讨了让人睡上几个时辰的方子,哄了宝玉说是预防时疾的药,说是喝了就让他见几个妹妹,宝玉不疑有他喝的一滴不剩,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贾琏将没染病的贾瑛、贾瑶和昏睡的宝玉也悄悄带出了府,送到了另一处隐蔽的巷子里面安置,之所以不敢把他们跟王熙凤会合,是因为李神医说这病有的人要十日以上才能发现,贾琏不敢大意。 过了几日,几个孩子身上开始出现坚硬的疹子,李神医和那个大夫期间调整了好几次药方,在这几日内贾赦回来了一次,然后又急匆匆地出去了。 “老祖宗,我痒。” 史湘云看着守在床边的史溁很是委屈,还想去用手抓身上痒的地方,史溁抓住她的手对史湘云道:“不许用手抓,要是抓破了,以后该留疤了。” 一直在边上的邢氏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处,除了给众人安排饭食之外,也不多话,更不往前凑。 史溁见到史湘云身上疹子开始发痒,知道其他几个孩子怕是也要进入这个阶段了,忙叫人叮嘱看顾的小丫鬟们要将几个孩子看住了。 怕这些小丫鬟出现差错,史溁每隔一阵子就要在几个孩子的屋子都转上一圈,就连晚上也不例外,折腾了快一个晚上,她刚吩咐了鸳鸯说是要浅眯一会儿,就就听见外面李纨派人来说贾兰不好了。 史溁一下子从床上起来,冲到了贾兰所在的屋子里,一进去就发现李神医脸色严肃地站在屋内,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李神医,兰哥儿的情况怎么样?” 李神医皱着眉头,半晌才开口道:“哥儿的情况不容乐观,很是奇怪,今日下午老夫来给哥儿把脉的时候,哥儿的情况还好,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就这样了。” 史溁连日奔波只觉得身心俱疲,听到李神医的话之后更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烦躁:“李神医,兰哥儿我就交给您了,劳您多费些心。” 随后她用锐利的眼神,从在场伺候的人面上一一扫过:“伺候兰哥儿的都是谁,都给我出去跪着。珠儿媳妇,你也跟我出来。” 到了院子里,史溁看着跪在地上的八个人,李纨身边的丫鬟,银蝶、碧月,炒豆儿还有贾兰的奶娘和小厮。 “说罢,从今个晚膳之后,你们都干了什么?” 贾兰的小厮先开口:“晚膳后,银蝶说要热水,小的去给烧了三锅热水,之后小的就跟着管事去领今个儿的药去了,之后就回来了。” 史溁点点头,看向了银蝶,银蝶也开口:“奴婢给兰哥儿喂了晚膳之后,给兰哥儿擦了身子,换了几遍水,然后换了碧月来守着,奴婢去吃饭了。” 碧月也跟着开口:“奴婢是吃了饭来替银蝶的,中途奶奶身边的素云来叫,说是奶奶找,我就让炒豆儿替我守一会儿。” 史溁转头看向了李纨,李纨含泪点头:“老太太,碧月说的是,是我让素云叫碧月来的,我记得之前去庙里求了一个开了光的平安符,但是好几年前了,之前一直都是碧月管着的,碧月帮我找到就回去了。” 碧月听李纨将事情经过说的明白,也磕头道:“老太太,就是奶奶说的这样,奴婢帮奶奶找到了东西立刻就回来了。” 见前几个人似乎说的都没问题,史溁将目光看向了跪在最后的炒豆儿:“炒豆儿,你呢?” 炒豆儿跪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史溁见状明白她定然是知道什么,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 第128章 幕后主使? 炒豆儿的身子颤抖着,在史溁的逼问下还是将所知道的事情喊了出来:“碧月说谎,她给奶奶找完东西之后根本就没回来,奴婢左等右等都不见碧月,又内急就跑出去找碧月。 结果就看见碧月和银蝶一起待在茶水房吃点心。奴婢怕让她们知道又要责备奴婢,就没惊动她们两个,自己回来看着兰哥儿。” 史溁大怒:“那就是说,你出来的时候,兰哥儿身边都没人看着?” “是......奴婢......” 碧月急了,开口就说:“老太太,不是这样的,我给奶奶找完东西之后就回来了,是......” “闭嘴!炒豆儿,你接着说。” 炒豆儿又砰砰磕了两个头:“奴婢没有说谎,银蝶和碧月两个人吃的是今个儿厨房新做的奶油松瓤卷酥,奴婢都看见了。 不信老太太您可以让人问问她们身上的味儿,她们都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史溁让碧玺去验证,果然如炒豆儿所说,两个人身上是香甜的点心味道,见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这时银蝶和碧月两个人面上毫无血色,瘫坐在地。 史溁接着盘问,但是几个人都不在场,对于他们不在贾兰身边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他们几个伺候不利,史溁命人将他们都捆到了柴房里,等府里的事情都完了之后再处置。 其实史溁还有一个想法,既然这个人冲着贾兰下手了,那她平时一定是能接触到贾兰的人,要是想要接着藏起来,不被发现,那这个动手的人定然是不会留着这几个跟在贾兰身边的人暴露自己的破绽的。 将几个人关到柴房就是引诱那人出手,以图抓到真正要伤害贾兰的人,这三个丫鬟伺候了李纨有两三年了,李纨面上有些舍不得:“老太太,她们几个跟我好几年了,能不......” “珠儿媳妇!” 李纨刚要说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回头看向史溁:“老太太?” 史溁看着李纨的眼睛说道:“我虽然是兰哥儿的曾祖母,但是府里孩子多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是兰哥儿的娘,心不能太软了。” 李纨眼中犹豫之色褪去,恭敬地说了声是。 这么一来,伺候贾兰的人就没有了,史溁深思了一会儿,最后将自己身边的丫鬟碧玺、玻璃等人都派去照看贾兰,身边只留了一个大丫鬟鸳鸯。 贾兰的情况很不乐观,李纨亲自守着,就见她身边的素云目光闪烁,似乎是有话要讲。 李纨看碧玺和玻璃等史溁派来的人都守在贾兰身边,带着素云到了门外:“素云,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素云四处转头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对李纨道:“奶奶,我刚想起来,我刚才送碧月出去的时候,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脸有点生的小丫鬟从廊下走过去了。” “小丫鬟?你可还记得她长什么样?” 素云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道:“她不高的个头,脖子右侧好像有颗痣,穿的还是葱绿盘金彩绣绵裙,那样的衣服我记得清楚,是琏二奶奶曾经在花朝节的时候穿过一次,当时林姑娘还曾经打趣过琏二奶奶怎么不穿红的来。 现在看来,这件衣服许是琏二奶奶赏给底下人了,只是琏二奶奶的丫鬟到这里做什么,琏二爷都是打发小厮来说话的,从来没使唤过丫鬟。” 李纨听了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只是还不言语,站在原地深思,素云见李纨没有动作,试探性地问:“奶奶,奶奶,您在想什么?” 李纨回神:“没什么,除了这个小丫鬟,你去打听打听可还听说了今天有什么别的人经过,我不相信跟着我的几个丫头能害我的兰儿,定然是有别人。另外,你也去打听打听你看到的那个丫鬟,我总觉得她不踏实。” 素云得了李纨的吩咐,出门打听,出门就听贾兰的奶娘说见过云玲来过,又跟周围人打听了晚上除了两人就没人来过了。 她又使了银子到东院,一个洒扫的小厮告诉素云,那个小丫鬟是贾琏的一个奶娘的女儿,回来告诉李纨,李纨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素云,你说会不会是......她?” 素云脸色大变,忙上前捂李纨的嘴:“奶奶别胡说,怎么可能!” 李纨继续道:“你不是也查过了吗?除了咱们这个院子的人,就只两个人来过,那云玲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虽然疼兰儿不比疼宝玉,终究我和兰儿娘俩这些年在府里,都是老太太在庇护,兰儿是老太太的曾孙子,老太太决不可能害兰儿。 那剩下的就是她了,你忘了上次她男人高中,还特意让人来刺我的心,兰儿又和她儿子都是府上的曾孙,有什么不可能的!” 李纨悠悠的话让素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顾不得主仆之别急急劝道:“奶奶,咱们还是将这些查到的事情告诉老太太吧,都是老太太的曾孙子,老太太肯定能还咱们一个公道的。” “不!”李纨的眼睛里闪着怒火,“不能告诉老太太!” “素云,你以为老太太会帮我们吗?不可能,就算将事情都告诉老太太,老太太最多只会呵斥她几句,最后的结果就是和稀泥。 你也说了,兰儿和她的儿子都是老太太的曾孙,老太太能舍得了哪个? 凭什么我的儿子躺在床上生死未知,她就能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平安顺遂! 依靠老太太,我的兰儿永远都得不到公道!” “奶奶,那您想怎么办?”李纨没发现,这个时候的素云低着头,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面,看不清楚。 李纨冷笑,“老太太不是说了吗,想保护兰儿,要靠我自己啊,她算计我的兰儿,就得付出代价!” “可是咱们没有人手,琏......又远在府外,咱们怎么下手?” 第129章 李家 素云的话让李纨愤怒的表情一滞,随即皱起了眉,攥了几回帕子,似乎是下了什么狠心一样,“我写封信,你悄悄从边门出去,别叫人看见了,带给我住在街外的婶子去,当年我陪嫁的丫头墨书如今就跟着她们一起生活。 素云听完,冲着李纨点了点头,她跟李纨时间也不短了,李纨的婶子寡居,带着两个没成年的女儿。 当年因着族中无甚人等可以作为支撑,遂来荣国府投奔李纨,孤儿寡母的难以过活,李纨就安排了自己配了人的陪嫁丫头墨书与她们做邻居,还给婶子买了几房下人用来伺候她们。 墨书是李纨的陪嫁丫鬟之一,李纨当年打发她配人的时候,给她相看的是外面的人,没有选择府里的管事,如今夫妻两个替李纨管着李纨陪嫁来的庄田商铺,每年的进项也是由她们收了送到府里来,素云与她们也算熟识。 李纨将自己的打算写在了书信里,就让素云送了出去,她自己则是守在贾兰身边。 李纨寡居的婶子来投奔李纨的时候,手上没有多少银钱,概因当初李纨之父离世,她的丈夫在几年后病逝。 李家本家虽有族亲却都早已出了五服,且远在金陵,原本依附于李家的几个近支的人家,见她们只剩一个孀居的寡妇与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在李婶还在给丈夫办丧事的时候就上门大闹,李婶没有办法,将家产舍出大半才将将把亡夫的丧事办妥。 大徒不是没有寡妇带着孩子一起生活的,李婶准备就着剩下的家业带着两个女儿过活,将两个女儿拉扯大,将来嫁了人她也算完成了她的使命,只是天不遂人愿。 李家那几家近支在之前得了好处,如何收得了手,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还美其名曰照顾母女三人。 更有一个不要脸的还将自己八岁的儿子带来,说是要认李婶为娘,要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她做嗣子。 李婶当然知道他们的打算,按照大徒律例,李家的情况若是有嗣子在,家产便由两个女儿和嗣子继承,如此一来他便有了名头来插手李婶自己的家事。 李婶见他们咄咄逼人,丝毫不想给自己个两个女儿活路,就假意用剩下的商田庄铺来安抚他们,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妥协了,然后收拾了些能带走的银两,将自己与两个姑娘化妆成了下人跑了出来,投奔了李纨。 李纨届时刚巧新丧了夫君,心内伤心,又因为身上带孝不得出门,只得将她们安置了,等出了孝再去找时,那几家早就将痕迹抹了,再难查起,只得作罢。 李家。 “你们奶奶是不是疯了!连这种事情都想干!” 李婶看完李纨给她写的信之后,当即就从座位上一下子站起来,她脸上的惊愕不比恐惧少。 “奴婢也劝过了,但是奶奶执意如此,奴婢没办法,只得听从。” “糊涂东西,别的事情你们顺着她就罢了,这等事情怎么好遂了她的心意,这件事我不答应,你回去告诉她,就算真的是那位干的,也叫她忍着,我们李家如今败落了,已经没有能力再做什么了。” 素云面上露出犹豫、后怕和挣扎之色,但是还是开口,“兰哥儿病的要没了,那可是奶奶唯一的指望,奶奶如何能听劝。” 见李婶还是不松口,素云觑着李婶的脸色,发觉李婶的脸色有些许变化,当下就明白,如今这般情况,贾兰不仅是李纨唯一的希望,更是李家最后的希望,自己刚才那番话触动了李婶,于是又加了把火。 “婶子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瞧着奶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出手,若是至亲之人再不帮她,要是奶奶急了去寻那不知根底的人,漏了消息出去,动手不成,反倒被人知道,那才是真的没有了依靠。” 李婶刚开始的面色还是不忿,等素云说到找别人去做暴露的后果之后,她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李婶直勾勾盯着素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罢了,既然她心意已定,我又能说什么,只是这样的事,我只帮她一次,再有下次,我就算是舍了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不会答应了她。” 史溁在府里忙得团团转,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来用,她虽然选了出过花的下人来伺候,但是不代表就不会再有人染上。 最早给贾兰看病的大夫中了招,已经躺下了,还有几个小厮和丫鬟也没能逃过去,这些人也都被史溁安排了屋子照料着。 史溁一直记得赖大一家的不妥之处,故而一直使唤史何去看顾府外两处宅子内的孩子们,为了怕史何也染上病,特意拿了银子告诉史何不必往内院来,一应送瓜果蔬菜等事情由他自己做主。 许是亲娘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比丫鬟们细致些,也许是之前给贾兰灌下去的药起了效果,贾兰脱离了危险,李神医熬了几个晚上,等确认贾兰没事之后,一出门就栽倒在地上。 吓得史溁直叫人去再请大夫来,下人回来时却只将李神医的孙子带了来,说是京城有名的医馆的大夫都被各家请走了,李神医的孙子本来没到可以自己坐堂的程度,又一直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这才没被请走。 好在李神医只是劳累过度,几个时辰之后醒来,倒是无碍,失踪了几天的贾赦终于又回来了,只是脸色非常不好看。 史溁一问之下才知道,三皇子体弱,症状如同贾兰一般,众位太医轮番诊治,收效甚微,当今已经气得骂了太医院众位太医好几轮,那曾经与李神医讨论过医道的张太医见众人实在是拿不出办法来。 私下里拉住了戴荣,和当今提议或许可以问问李神医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贾赦回来就是来找李神医的,没想到李神医劳累过度昏过去了,事情紧急,他也不能耽搁,就抄了李神医开的药方子进宫去了。 第130章 居庸关 京城里被时疾的事情搅得人人惶恐,边境也被北狩不知疲惫的进攻而搅得乌烟瘴气。 当今得了李神医的方子,也没有叫那些个太医们传看,只叫他最信任的张太医看了,张太医说可以一试,于是当今就命人照着方子煎药,不顾三皇子之母齐侧妃的阻拦就命人给三皇子灌了下去。 正焦急地等待结果,就听说传来紧急军情,当今只得看了一眼三皇子所住的屋子,去了御书房。 “陛下,北狩大军攻破了倒马关,紫荆关守将黎北被北狩大军生擒,眼下两关已破,敌军正冲着居庸关杀来,军情万分紧急,各处兵马如何调动,还请陛下立下打算啊!” 当今听闻北狩竟然要打到居庸关下了,双目圆瞪,抓起来报信的兵部尚书道:“你说什么?倒马关朕去过,山路险峻,战马难以行走,北狩多是骑兵,他们是怎么攻破倒马关的!” “微臣也不知,倒马关比紫荆关离得远,被敌军攻下也早,可是兵部一直都没接到倒马关失陷的消息,直到紫荆关被打散的军士回来报信,兵部才知道两关已破。” 兵部尚书被当今抓着脖领子,憋得喘不过气来,又不敢大力挣扎,即将昏过去的时候,当今松开了他。 “北狩大军攻进来的有多少人?目前朕能调动的兵马有多少?” “回陛下,北狩打到居庸关外的军队有十万,京城大营内有尚有八万,因为是农忙季节,陛下您之前命他们各自归家,如今一时半会应该是召不回来的。” “那就先将这八万大军派去居庸关,务必要守住关隘,另外,派人通信给边境的几位将军,让他们放弃边境,立刻回京驰援!” “陛下!”兵部尚书叫住了回身一脚踹在了书案上的当今,“要想将京城大营内的八万军士悉数调出,需要陛下拿出调兵用的虎符来才能调动。” 当今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兵部尚书,然后命夏守忠将虎符拿出来,交给了兵部尚书。 当今看着今日呈上来的奏报,朝中大臣一小半家中都闹时疾,宗室王亲之中,也不乏人染病,其中以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两个人最为严重,他们两个都是自身染病。 掌管着皇室宗族的族长顺成郡王也是,太上皇为此几宿都没睡好觉,现在要是去禀报两关已破,当今怕太上皇撑不住,所以叫夏守忠去备车,他要亲自去几个擅长打仗的老臣府邸拜见,请求他们出山守关。 朝中年轻的将军已经派去了各处边关,无人在京,只能请这些老家伙了。 这几位老将军,最年轻的也有七十多岁了,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紧要关头,没有人会去请他们。 正要往出走,当今就和赶来的太上皇迎面撞见了“你要干什么去?” “父皇,承时还病着,儿子正要去看他。” 太上皇推开扶他的小太监对着当今道:“事到如今了,你还要瞒我,北狩马上就要打到居庸关了。” “父皇怎么知道的?” “满京城都是杀气,我是老了,但不是傻了,时疾之事起的蹊跷,我心中早感觉不对了。” “儿子已经将京城大营的守军调去居庸关了,只是还是差一位统帅......” 太上皇对着当今严肃道:“这个你不用管,统帅的人选已经有了,安远侯如今才六十有五,还能打得动,我待会就下一道旨意,叫他去就是了。” “如此,就多谢父皇了。” 太上皇眼睛一瞪,“谢什么谢,大徒的江山不能毁在你我父子手上。” 荣国府内,几个孩子身上的脓包已经发出来了,为了不让他们抓破,史溁晚上亲自看着几个孩子,邢氏也被叫了过来一起看顾。 李神医说只要疹子能发出来就可以确定没什么大事了,几个孩子发烧的次数也少了很多,荣国府众人的心都放下了不少。 看着孩子的主子连同上下奔波的贾琏都瘦了好几圈,很是狼狈,李神医更是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些。 这天刚给孩子们吃过饭,就见一辆马车直冲到内院来,吓了史溁和邢氏一跳,仔细一看发现是自家的马车,史何在外面驾车,忙上前去,谁料马车刚停下来,就见王熙凤头发散乱地抱着两个孩子冲出来,身上还沾有血迹。 史溁看她这样,瞳孔一缩,忙开口问道:“凤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抱着孩子冲了过来:“李神医呢?李神医在哪?” 正在屋子里面休息的李神医听外面有人呼喊他,急忙出来,王熙凤将怀里的孩子抱过去,对着李神医道:“李神医,您快给我的孩子们看看。” 李神医见她抱了两个孩子过来,脸上神色严肃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女孩子,把脉之后道:“这是吓到了,得喝安神汤。” 随即又凑到男孩子面前,上前碰了碰额头,发现孩子没有发烧,又把了脉,心中疑惑:“孩子现在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可是刚刚他被人把染了病的布条塞进嘴里了。” “什么!” “什么!” “你说什么!” 王熙凤的话惊起的惊涛骇浪,史溁看着小小的贾荀,自然也看见了王熙凤身上的血迹,不可置信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通红着双眼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今天史何家的来送东西,我亲自去检查,回来就发现丰儿被人打晕在外间,我进了屋子里就发现一个人正从荀儿嘴里掏出一个布条,还抓着芙儿想把布条塞到芙儿嘴里。 见到我们进来,他就要逃跑,被史何堵在屋子里跑不出去,然后他就在我们面前自杀了。” 史何在一边开口:“老太太,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检查过那个布条,布条上面有府里下人们脓包破了之后在衣物上留下来的痕迹,应该就是时疾无异了。” 李神医听闻之后,立刻让跟来的药童去煎药,邢氏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接贾芙。 第131章 棋子 王熙凤犹豫着没有松手,邢氏手上使力接过了贾芙,对着王熙凤道:“我是芙姐儿的祖母,你一个人看两个孩子肯定看不过来,你得用的丫鬟现在又受了伤,就让我来看着芙姐儿吧。” 史溁心思一动,随即看向史何:“宝玉和两个姑娘那边呢?有没有出事?l” 两边都是送出府去的,难道只有一边遭到了袭击? 史何急忙答道:“宝二爷和二姑娘、四姑娘那没事,他们住的地方离采买的地方近些,我就顺路先送的宝二爷和二姑娘、四姑娘那里,没有异常,一切都好。” 王熙凤坐着马车一路狂奔到内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府,贾琏正在处理事情,听到小厮昭儿通报的消息之后,撂下一干管事们,飞身跑了进来。 因为两个孩子也算是接触到了时疾,所以,史溁在隔壁的院子里面安置了王熙凤和两个孩子,贾琏得到消息就要往里面冲,看守院子的下人都是出过花的,他们拦着贾琏不让他进。 贾琏气极,抬脚就将门口看着的两个下人踹翻,刚要进门就见王熙凤从屋子里出来高声道。 “琏二爷好本事!一脚一个好生威武,知道的是你教训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琏二爷你力拔千斤,能去战场上擒寇杀敌了!” “你这会子说什么风凉话,我心里念着你们,要看了才放心。” 贾琏被王熙凤讽刺了一脸,但是内心焦急,并不在乎被王熙凤奚落的事情。 “你要是心里还有我们娘仨,就在外头待着,替我们讨个公道来,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我们,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要看等我们好了再看也不迟,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之后有的二爷来看!” 说罢,王熙凤红着眼圈回到屋子里去了,没再看贾琏一眼,只有屋子里的邢氏知道王熙凤转身之后眼泪汹涌而出。 贾琏到底没进去院子,他面色铁青地回到了前院,然后派人出去报官,京兆尹得了荣国府的报案之后不敢怠慢,立刻上门将那自杀的贼人尸体给抬走了。 荣国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京兆尹裴行予不敢隐瞒,当即上报给当今知道,贾赦在他上报的时候,正好在当今面前,得知了消息之后,强忍着怒意听完,不等他说话,当今就对他说。 “贾恩侯,这件事朕立刻命人去查,你府上出事,只剩你儿子一人不妥,朕这里的事情不急,你先回府去看看吧。” 贾赦得了当今的允许,急匆匆地赶回府,他一回来,府内的下人们都不敢吱声,一个个就像是没长嘴一样。 贾赦先是见到了暴怒的贾琏,贾琏拿着一把剑冲着院子里的树一顿乱砍,小厮昭儿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贾赦见贾琏这般模样,上去夺了贾琏手上的剑,一巴掌拍在贾琏脑袋上:“你自己在这砍树有什么用!” 贾琏回头直视着贾赦:“人证和物证刚才都让京兆府带走了,我还能怎么查?” “人证物证没有了,你就不会查了?我告诉你,还有很多都能查。 你媳妇带的那些人虽然都被京兆府叫走了,但是他们平时和谁交好,在离府之前都和谁见过,你总能问出来。 还有你去沿途的人家问问,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还有,你东院的下人要再筛一遍,能这么精准找到位置,应该是府里的下人所为,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贾琏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方向,带着几个心腹就回东院去了,贾赦又到了史溁现在待的院子。 “母亲。” 史溁看着身上几日未曾换过衣服的贾赦,回身对周围的下人道:“你们都下去,我和大老爷有话要说。” 周围的下人们都离开之后,史溁就和贾赦隔着门交谈起来。 “外面怎么样?” “情况不乐观,很多朝臣府上都感染了时疾。” “我说的不是时疾的事情,史何出去的时候跟我说过,外面的气氛不对,宵禁的时间提前了两个时辰,还有很多平时出摊的商铺都关门了。” 贾赦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北狩......北狩大军现在居庸关外,咱们大徒的将士正在居庸关外与北狩大军厮杀,战事惨烈,目前还未分出胜负。” 史溁心中一跳,怎么可能!北狩与大徒是宿敌,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且两国之间有三道最为紧要的关卡。 分别是倒马关、紫荆关和居庸关。 也就是说,北狩想要进攻大徒的皇城,就要先攻破这三道险关,可是大徒与北狩之间征战了几十年,一直互有胜负,更何况早两年前,大徒在跟北狩交战的时候是占了绝对的上风的。 如今北狩大军忽然出现在最后一道关卡居庸关之外,兵临城下。 大徒守将与兵力这两年之内都没有折损,也没有听说北狩出了什么惊世绝伦的人才,怎么会在短短两年之内,存在这样的差距,这其中不对劲。 “陛下是什么打算?”史溁开口问道,这不怪史溁发问,现在他们这些个勋贵人家并未因为战争而乱起来,那就代表局势还有转圜的余地,或许当今陛下有自己的打算也未可知。 而她也注意到了,当日贾赦被宫里来的人请走之后,就回来了两次,每次都是一照面就离开,从未在府上多留。 当今现在重用贾赦,很有可能就是安排了贾赦去做什么事情,不然的话依照贾赦的性子,不会在自家府上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还一连多日都没有回来主里事情,而是放任贾琏一个人自己料理。 “陛下,他确实有安排。” 贾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母亲,家里儿子是顾不上了,都劳烦母亲看顾了。” 史溁心中一紧,知道要有大动作了,告诉贾赦放心,然后就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细细思量。 第132章 居庸关危 能够悄无声息地夺下两处关隘,并且回避朝廷派出的警戒哨,绝对不可能是北狩将领自己能够做到的。 “除非有内应!” 居庸关内,原守将是正四品武将广威将军曹肃,对着军帐中的沙盘道,内三关中,倒马关和紫荆关与居庸关不同,两关守备的人马钱粮全都归距离居庸关很远的宣化府来指挥。 副将闻言刚要说什么就见半个时辰派出去的探子来报,说是北狩主力已至,曹肃当机立断,命令出战的军队回城。 “唐超,你速点兵前去接应徐飞!” “传令,命各营手下军士准备神火飞鸦,北狩主力初至,在我军回关之时,对着北狩前军放出,焚烧他们的人马,阻止他们前进!” 副将唐超带着令箭就要出帐,曹肃忍不住在身后叫住他:“唐超!一定要将出战的将士们带回来。” 唐超回头看了曹肃一眼,“将军放心,若是我回不来,逢年过节的时候将军记得带坛酒来看我!” “来人,准备出发!” 唐超迅速点齐了手下的人出关,关上也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此刻刚刚带人打退北狩前军的徐飞听见收兵的声音,不再恋战迅速而果决地撤退,但是之前为了斩杀敌首,距离关口远了一些,眼见着远处烟尘四起,徐飞带着人飞快地往关下冲来。 此时唐超带兵从关内冲出,接到徐飞:“将军有令,命你速速撤退回营”,徐飞看着冲着北狩主力逃跑的北狩士兵,不甘心地唉了一声。 “嗖——” 一支羽箭冲着徐飞射来,徐飞浴血奋战了许久,反应慢了,唐超一脚踹在徐飞身下所骑的战马上,战马被唐超这么一踹偏了一下,羽箭擦着徐飞的脸颊飞过,钉在身后的空地上。 唐超大喊一声,“快撤!”随后,领着已经合一的两股军队往关下而去,曹肃早命士兵做好了准备,见到两人率部赶到预定位置,当即下令。 “放!” 数百只鸦形与球形的物体飞出砸向紧追在后方的北狩主力,北狩主力正在冲杀,面对突然飞来的东西根本无法躲避,神火飞鸦里面填装的火药在北狩主力上方被引爆。 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响声与惨叫声从后方传来,唐超与徐飞两人顾不得回头,只带着人拼命地往前方赶去,埋头猛冲。 随着火箭的使用,北狩前军的士兵顿时损失惨重,北狩主将见新一轮的火箭再次冲着他们飞来,当即下令,“后退,快后退!” 只是北狩主力多是骑兵,马匹奔跑之时想要及时调头几乎不可能,一时之间乱成一片,唐超与徐飞借此机会趁机入关。 在中军督战的北狩元帅看见这一幕,脸色十分难看:‘都是废物,这样都能让他们逃脱。’ 一旁的军师看着暴怒的北狩元帅,犹豫着道:“元帅,咱们这次行军走的急,战车未到,咱们北狩的勇士们没有地方躲避大徒的攻击。” 原来,北狩对大徒擅长使用的火器专门研究了躲避的方法,正常时候两军对战,都是先用他们北狩特制的战车先挡住大徒的攻击,那是一种四轮带车厢的战车,防御作战时列环阵或者排成一排,士兵躲在内侧,可以很大程度上减少北狩士兵的伤亡。 在躲过大徒火器轰炸之后,才会使用弓箭与骑兵冲杀,只是这次北狩元帅求胜心切,在攻破紫荆关之后,马不停蹄地要赶往居庸关,战车在前两关时有些受损,一部分尚在维修,故而没有第一时间带来。 “不是说居庸关的守将在大徒众将之间并不突出吗?远远比不上紫荆关镇守的武将?” 军师没接北狩元帅的话,却在心中暗自腹诽:“他们也没正面交手啊!”但是他没敢吱声,这位北狩王新任命的元帅是出了名的狠辣无情,他还是少说话为好。 随着徐飞他们返回居庸关,北狩主力从关下撤退,两军暂时对峙起来,但是曹肃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罢了,不出他所料,最晚明早北狩大军就会再次攻关,那时便是一场恶战。 果不其然,第二日寅时,北狩军队果然发起了进攻。 还是先用火器对敌,但是北狩主帅不知为何,竟然丝毫不计较直接冲杀会损失多少人,攻城的云梯也被北狩军队抬了出来。 却被曹肃带人烧了好几次,北狩军队一直未能得逞,连续激战了几天,却连一个援军人影都没见。 “将军,怎么办?要开关应敌吗?” 曹肃咬着牙道:“没办法了,就算是堆命,也必须把他们挡在关外,唐超,你去命人将剩下的火药都藏在城墙各处,要是城破,你就亲手引爆所有的火药。” “为什么是我,将军你要干什么?” 曹肃苦笑一声,朝廷援军不到,再这样耗下去,火药用尽,就只能靠刀剑与北狩军队厮杀,以现在关内守军的能力,就算是拼尽了也未必能阻挡住北狩的进攻。与其,将火药都用在城外,还不如在关内给北狩元帅准备一个惊喜。 “将军,朝廷派来的援兵怎么还不到?这样下去,我们怎么守得住?” “援军?怕是咱们等不到了,这都多少天了,就算是爬,他们也该爬来了,应该是咱们送的消息,被送信的人给拦下了。” “情况紧急,北狩下一次进攻不会相隔太久,你记得我的吩咐,万一我要是回不来,就在北狩军队进关之后引爆。” 说完,曹肃将关内剩下一处存放火药的库房钥匙,交给了唐超,而他则是带着守军出关与北狩军队进行最后的拼杀。 战场上,曹肃骑着战马立在将士们面前,冲着对面的北狩军队拔出佩刀高声道。 “将士们,居庸关是我大徒最后一道关卡,绝对不能让给北狩。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害怕,但是我们的父母兄弟都在我们身后,要是我们怕了,那就是把父母兄弟的命都交给北狩那帮畜生! 为了他们,不要害怕,随本将军杀光他们,只要我们赢了,大徒就不会灭亡,我们的父母兄弟就都能活!” 借用地图 第133章 支援 “杀!” “杀!” “杀!” 曹肃身先士卒,挥刀将一个冲过来的北狩士兵枭首,两方交战,刀刃交加,无数的鲜血从双方士兵的身体里涌出,双方将是也开始伤亡。 曹肃一边砍杀敌人,一边在心中后悔,后悔自己总是觉得兵法重要,总是躲着看兵书,推演阵法,比之其他的武将,练武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可是他现在心中却是十分后悔自己的想法,什么兵法诡计,只能在敌人不知道的时候才能发挥效果,要是直面杀戮,唯有强壮的体魄才能支撑到最后。 可是大徒的士兵照北狩的士兵的体魄弱是事实,虽然一开始凭借着高昂的士气,将北狩军队击退了一些,在那之后就遭到了北狩大军的疯狂反扑。 这次曹肃出战将辅军也叫上了,但是辅军战力极弱,虽然大徒众将士拼力厮杀,但还是没能阻拦住北狩军队的脚步。 好在在他们拼命的打法下,北狩军队也伤亡惨重,众将士把浑身被鲜血染透的曹肃围在中间,此时曹肃的头盔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佩刀早已卷刃不能再用,此时他手上拿着的是不知从谁手上夺下的一把北狩军队使用的弯刀。 围着他的众位将士身上也是遍布伤口,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看着不断向前推进的北狩军队,曹肃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悲凉之感,他虽然心中对这样的的结果早已在心中有了预想,但是他看着大徒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心中也燃烧着炽烈的怒火,他双眼发红,头脑中却是非常清醒。 当他正想着带着剩下的人冲向北狩军队的时候,就远处烟尘四起,隐约之中还能看到大图的军旗,心神一震,这也许是朝廷派出的援兵到了。 等那烟尘越来越近,所有剩下的大徒将士都看清了军旗,正是大徒的军旗,曹肃用尽全力喊道:“兄弟们,朝廷的援兵到了,居庸关有救了” 听到曹素的话,众人的身体中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力气来,拼力的将面前的北狩士兵杀退。援军打头的正是曹肃认识的安远侯,安远侯身边还跟着一个气度不凡的将领,只是曹肃并不认识,他在心中想道,或许是哪位老臣的后人。 由于曹肃拼命的打法,让北狩大军也损失惨重,北狩的士兵也是人,就算是他们有着比大徒士兵更加强健的体魄,也撑不住这样密集的进攻,更何况主动发起进攻的还是他们。 北狩军队孤军深入,后备粮草等供应都跟不上,打的就是一个快仗,想要趁着大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举击溃大徒的三道防线。 但是大徒的援军现在赶到,北狩已经没有了胜算,北狩元帅愤而下令撤军,安远侯却不愿意放过北狩军队,命人追着北狩的军队跑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回来。 好在他追出去的时候,又有了几支来增援的军队到达,杀退了北狩军队之后,曹肃就硬撑着见到了率先带兵前来的安远侯。 曹肃亲自将城门叫开,迎安远侯入内,当大军全都进城,城门关闭之后,曹肃等一众将士都直接瘫在了地上。 在战场上搏命的时候,身体里好像有数不尽的力量,但是一旦心神放松下来,就感觉自己一步道也走不了了。城内的安远侯带来的士兵,见他们如此,急忙把他们几个抬下去,各自休息。 曹肃虽然疲累,但是还是坚持将战况都告知给了安远侯,不肯回去休息,在安远侯之后,另外的几支援兵也都赶到。 关内原本的守关将士都欢欣鼓舞,但是曹肃却觉得这几支支援的军队来的时间太巧了,竟然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陆续赶到,难道是接到消息的时间都差不多,所以才这么凑巧? 所以在和安远侯汇报情况的时候,没有说自己要炸关的事情,他本来想叫唐超将火药都撤回来,但是据他分析,朝中有内应存在,万一赶来增援的人里面......那他至少还有一张底牌。 火药是他让唐超带着心腹暗中布置的,没叫别人知道,要是让全军将士都知道了,或许这些将士能在打北狩军队之前,先砍了他。 心中有事,曹肃睡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惊醒,睡不着的他起身前去见安远侯,却叫唐超悄悄离开,不必再跟着他。 他去见安远侯的时候,也见到了其余几支援军的带兵将领,俱都身着戎装,站在他平时所用的沙盘之前沉思。 而之前跟在安远侯身边之前的那个气度不凡的将领也在旁边,见到人都到齐了,安远后对着众人道。 “诸位,你们是后入军中的,你们可能都不认识,这位是太上皇的第二子。” 安远侯的话让众人都惊讶万分,太上皇的第二个儿子,那不就是前太子嘛。可是,前太子不是被太上皇幽禁在京城里面吗,怎么会跟着安远侯一起到居庸关来。曹肃的心中一沉,京城怕是出大乱子了,但是早就专门练习过两军对骂的曹肃,心智坚定,半分没有表现出来。 前太子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准备开口说话,谁料门外一阵吵嚷,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等到这几个人进来之后,众位将领才发现原来是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两位王爷。 这些后提拔上来的将领虽然不认识前太子,但是多认识两位王爷。 “原来二哥比我们先到了。” 前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是随即消失不见,和煦地开口道:“是比刘迪与九弟早些,我得了父皇的令之后不敢怠慢,与安远侯爷立刻点兵赶来,好在我们赶到时居庸关还在,也算及时,北狩大军已经败退,短时间内倒是不急。” 两位郡王分别点点头,表示赞同前太子的说法,“本王与六哥也是,陛下染病昏迷不醒,父皇重新掌握朝纲,听闻居庸关战事紧急,我们也是奉父皇之命调兵驰援。” 第134章 捷报 “报!安远侯大败北狩大军,我军大捷!” 坐在一起的太上皇和当今听到小太监喊出的捷报,当即面露喜色地站起身来。 太上皇更是连着说了三个好字。 当今笑着对太上皇道:“父皇知人善任,儿子眼力远不及父皇。” 太上皇笑着对当今道:“现在高兴还为之尚早,紫荆关和倒马关还未收回,应该叫安远侯早做打算才是。” “那依父皇的意思是?” “多调动各地守军,前去襄助安远侯,务必要将两处关隘收回。” 当今神色一凝,随后正色道:“父皇说的是,儿子这就写诏令。不过父皇这几日劳累,如今有安远侯为大徒把守关隘,父皇当高枕无忧了,还请父皇主意自己的身子,多休息才是。” 太上皇笑道:“是了,这几日都未曾睡好,如今倒是能睡上一次好觉了。” 等当今送走太上皇之后,脸色阴沉下来,对着戴荣道:“都到位了吗?” 戴荣小声回道:“参与之人俱已查明,只是何时收网还望陛下示下。” 当今思索了片刻,然后对戴荣道:“不急,再仔细核查一番,不着急收网,许是除了这些人,还有别的惊喜。” 戴荣疑惑道:“陛下是说,还有别人?” “只是猜测,朕觉得事情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通知陈裕将京城各处都盯好了,别出什么差错。” * 居庸关内。 听闻当今染病,诸位将领都想起京城里似乎正在流传时疾,明威将军王澈忧心地问道:“末将冒昧,敢问诸位,当今是否是染上了时疾?” 成德郡王面露悲色,点了点头,“起初是三皇子染上的,后来陛下他去探望,不小心也染上了,好在太上皇仍健在,及时吩咐本王与二哥、六哥。” 前太子也面色沉重地道:“当初父皇找上我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直到我在宫里见到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之后的话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什么。 然后王澈又问道:“太....尊驾,太上皇可有封您什么名位?” 前太子严肃道:“战事紧急,我不在乎那些虚名,唯愿大徒安好,我就安心了。” 众位将士听完,对前太子都是肃然起敬。 成德郡王道:“先不说这个,虽然本王与二哥、六哥都是受太上皇之命调兵,但是命符不得不验。” 按照规矩农忙时耕作,农闲时练兵,作为兵士的补充方式,调动军队以兵符或者盖有玺印的命令为检验。 前太子看着众位将士,拿出了兵符,两位王爷也拿出了盖有玺印的命令,双方交换着看了一遍。 “确是父皇玺印!” “兵符也不是假的!” 相互检验过之后,安远侯开口道:“既然确认无误,那就请诸位一起,保卫大徒疆土。” 众将在与北狩大军又交手几次之后,来了穿旨的小太监,命安远侯为统兵主帅率兵出击,收复大徒疆土。 前太子与成德郡王与淳丰郡王都无异议。 安远侯果断带兵出击,北狩军队孤军深入的弊端和连日征战的疲惫,让北狩在与大徒作战的时候,犯下了好几处致命的错误。 安远侯找准时机一举收复了丢失了紫荆关,士气大振,大徒的将士都在传言说是不日就能将北狩军队赶出大徒境内。 但是在安远侯率军攻打倒马关的时候,就受到了阻碍,不过战报传回京城之后,太上皇并未生气,只说让安远侯自己调度,务必收回倒马关。 * 当日荣国府贾赦拿了药方子一出门就遇见了宁国府的贾珍,贾珍自己一个人等在门口,贾赦一看就是故意在这等自己的。 “说罢,你有什么事?” 贾珍也不含糊,附耳对贾赦耳语一番,见贾赦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他急道:“行或是不行,你给个话。” 贾赦看了他半晌之后点了点头,贾珍见他点头,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贾赦孤身一人再次离去,贾琏将府里的事情多半都交给了林之孝,而他自己则是去寻找线索,京兆府查了半天都没个结果,贾琏觉得交给京兆府来查,多半是没有结果,索性自己来。 他不敢像往日出门的时候那样前呼后拥的,只乔装之后带了几个心腹小厮,沿着去王熙凤住处的街道查起。 只是一连查了几天都未有所获,劳累了一天的贾琏眼眶发红,颓然地坐在街道的台阶上,命身边剩下的小厮昭儿去给他买几个烧饼充饥,然后看着巷子发呆。 贾琏心中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查,却觉得后脑一疼之后,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 等到昭儿买了烧饼回来,发现贾琏不见了,吓得他急忙四处去找,府里发生这些事情,他和几个小厮不敢回去告诉府里,找了半日,最后在隔了四条街之外的一个巷子里找到了躺在巷子里的贾琏。 贾琏浑身值钱的东西都被搜走,只剩一身衣物,昭儿上前用力摇晃了一下贾琏,发现没有反应,然后狠下心来,呵了呵双手,随后在贾琏脸上拍了两巴掌。 “二爷?二爷!” 贾琏似乎有所感受,幽幽转醒,捂着后脑道:“这什么地方?” 昭儿兴奋道:“二爷,您可算醒了,小的去买了烧饼回来,二爷就不见了,小的们找了好久才在这找到二爷。” 贾琏表情痛苦地道:“不知是谁敲了我一闷棍。”随后他看向身上,苦笑道:“怕是遇到歹人了。” 说完又晃了晃脑袋,抓着昭儿站起身来,“走,今天就查到这吧,府里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我得回去。” 然后拿过昭儿怀里一直揣着的一袋烧饼,每个小厮都发了一块,主仆几人一边啃着烧饼一边往府里走去。 李纨联系过寡居的婶子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一边希望能成功,却又一边害怕,在复杂的思绪下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众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贾兰的病情才会如此,史溁派去的丫鬟还特意安慰了她。 第135章 查到端倪 只是李纨心中存着事情心神不定,丫鬟见劝她不得也就不再劝了,待了几日芙姐儿没什么事,喜的照看她的邢氏直念佛,倒是贾荀有些不好,王熙凤整宿衣不解带地陪着熬怄了眼睛。 李纨见事情做了这些天都没人来找她,再者贾兰的病情稳定了,她今生唯一的依靠脱离了危险,总算安心了一些,想叫素云去婶子那里送些东西财物好叫他们知道跟着她的好处,但是自王熙凤返家之后,史溁就命人将府上的门都关了,素云出去不得。 “老太太吩咐咱们好生查着,总算得了些眉目,二门处一个上夜的婆子说,她当天晚上见几个人出去过,因着那日不是她当班,又怕得罪人,她就没管。” 史溁听着派出去查探的人汇报,眼中俱是复杂之色,方才史何儿子说的话乍一听足以让人气炸了肺,任凭谁家的下人晚上锁门之时,还在府内府外来回行走,都会气急败坏。 可仔细一想,也不尽然,与其各各都装的和和睦睦、背后里相互算计,还不如就在现在将隐藏的矛盾都暴露出来,找到了应对的法子,也好将事情了结。 史溁对贾兰突然病情加重,以及后来贾荀和贾芙遇袭的事情多有怀疑,但是按照鸳鸯之前所说,与他们同一批进府的人如今只剩下花钿。 而花钿已经被王氏带走去了平安州,而且善于挑事的赵姨娘也被王氏顺手带走了,按理来说是二房出手的概率不大,而且贾兰是李纨的儿子,平时李纨看贾兰比她自己的小命还重要,几个丫鬟也都审问过了。 李纨素来不会轻易挑伺候的下人的毛病,她房里的下人胆子也都大,遇上这么一个主子,偷懒的事情常有,她都一笑置之,顶多说上两句,从不责罚。 史溁之后又命人单独审了李纨房里的那几个丫头,得到的供词与之前审出的没什么较大出入,虽然事实证明有人钻了空子捣鬼,但是抓不到人证也是无用的。 那日晚上云玲来是替赖大家的问史溁要不要他们多找些人手帮忙,自己当初防备着赖家,就没答应,而贾琏奶娘的女儿则是来找邢氏,王熙凤不在,贾琏又时常忙得不见人影,东院的事情很多都是来问邢氏拿主意的。 这一切都很合理,只是事情透出一股子诡异的感觉来,让史溁心神不安,难道真的是外面的人所为?除了当初鸳鸯那批里面藏着别人的人,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各个主子身边? 史溁叹了口气,要是自己有王熙凤那样的手段该多好,自己虽然接受了原身的记忆,但是在潜意识里还是对于这些害人的戏码,是下意识地抗拒。 “你再仔细去查查云玲和翠绣,我要知道他们家一个月内的所有事情。”思来想去,史溁还是觉得两个人有问题,便命人再去查他们的详尽。 史何的儿子得了吩咐,却欲言又止:“老太太,有个事情不好说......” 史溁看了一眼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老太太,前个我老子查到了一样东西,当初袭击琏二奶奶和哥儿姐儿的人,在翻墙进来的时候,衣服被刮下来一道布条。 我老子去绸缎庄托人问过了,这种衣料是最普通的一种,但是碎片上的一道白丝却暴露了其中的不同,绸缎庄的掌柜说,这是在刮裂衣物时刮裂了两层,而那缕白丝不是普通的粗衣,那是至少他们这样大掌柜才能穿的起的里衣料子。 所以我老子大胆推测,说可能是有人要对付咱们府上。”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史溁心中一沉,当日又多往孩子们所在的屋外跑了好几趟,到了半夜,荣国府里面除了守夜的丫鬟和小厮,其余的人都已经歇下了,因为史溁的禁令也没有人走动,屋内屋外是死一样的寂静。 待史溁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史何家的面色极为难看地进来,鸳鸯一件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有事和老太太说,出去守门。 “老太太......” 史溁自用她办事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个表情,见到她这个模样,知道定然是有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说罢。” “先前老太太让查的事情,翠绣的老子在琏二奶奶出事前两日与.....与珠大奶奶的陪嫁丫鬟的男人魏原喝了顿酒,喝酒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提起琏二奶奶的事情。 酒醉之时还见魏原怀里揣着不少银子,翠绣的老子就问他带这么多银子要去做什么。魏原没说,只说自己要去做一个大买卖。等到酒醒,翠绣的老子再问魏原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说到这里,史何家的又开始吞吞吐吐起来,史溁扫了她一眼。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魏原那天之后就病了,经常与魏原一起喝酒打牌的人都说他病了,在家起不来身。我们怕贸然上门打草惊蛇,就没再多问。而且,在兰哥儿病重之后,之前沈婆子说见过素云夜里出去,所以......” 史溁的脑海里面闪出李纨那温温柔柔的样子,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头皮一阵发麻。 “所以,你推断是她做的?” 史何家的浑身一抖,跪在地上,“老太太,我们只是查到了这些线索,但是究竟是不是......还得老太太说了算。” 史溁瞪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史何家的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出声,许久史溁带着通红的眼睛叫她起来。 “罢了,现在证据还不充分,你叫你男人带上信得过的人,现在就去把这个魏原夫妇请到府里来。” “现在?” “对,就是现在,就算是病的昏了,抬也得把他给我抬来!” 眼见着史何家的匆匆出去,史溁只觉得眼前发黑,连日的熬夜和突发事件让她心力交瘁,身体和精神都十分不济,她躺在自己屋内的床上,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睡一会儿,但是心中涌过的无数个念头,让她翻了几下都没能入睡,脑子反而更加清醒了。 第136章 证实 史何家的一回去就将史溁的命令告诉给了史何,史何惊讶道:“老太太现在就要咱们去拿人?” 史何家的点点头:“老太太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连外面宵禁都给忘了,魏原住的地方距咱们不算近,要是现在出门定然得碰上巡逻的卫队。” 史何思考良久,然后对他媳妇道:“这样,咱们先通知人准备好,等明个宵禁一解,咱们就立刻带人去把他们带来。” 他起身晃了两圈,将要做的事情想了半天,然后开口道:“不行,我现在得出去一趟,把他们几个都叫到咱们家来,省得他们走漏消息。” 第二日,史何果然带人将魏原捆来,因为抓他的时候,史何和信得过的几人都是蒙住脸将魏原套在麻袋里面带走的,刚开始的时候,魏原还叫嚣着说自己是荣国府珠大奶奶的人,等到史何将蒙着脸的布巾摘下,他就没了声音。 魏原不经打,得知自己的行踪都已经暴露,再无隐瞒下去的可能,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供了出来。 原来是李纨的寡婶找上了墨书夫妇两个,将李纨的意思对他们两个讲了,墨书是李纨的陪嫁丫头里面最忠心的,先头的几个陪嫁丫头配了外面的人之后,渐渐与李纨都断了联系,能做良籍的百姓,他们再不愿意做认人使唤的奴婢。 只剩下墨书虽然没了奴籍,但是还是奉李纨为主,连带着魏原在尝到了给李纨打理产业的甜头之后,也以荣国府的人自居。 听了李纨的打算之后墨书夫妇两个就开始想办法照做,但是两个人武力不济,就想出了雇人行凶的办法。 可是他们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将时疾放出去,京城里面现在谁不知道时疾猛如虎,那些惜命的人自然不会答应。 于是夫妇两个想到找那些不幸染上的人去做这件事情,正巧他们冒着风险在勋贵人家扔出来等死的下人的兄弟里面找了一个武力好的。 那人见他们夫妇两个鬼鬼祟祟地窥探,就拦住他们发问,一说起来,那人当即就表示他愿意帮忙。 就因为他哥照顾府里公子不幸染病,但是主家不但不给治,还将他哥直接扔到了朝廷准备的一处收容这些人的地方。 这些人家不似荣国府,少有给下面下等仆从治病的,凡是发现染上的,无论是否死亡或者是还有气,都一并扔到朝廷规范之处。 轻的重的都混在一起,缺食少药,这些人根本就撑不过多长时间。 他的哥哥就是这么被主家抛弃的,他没有父母族人只有一个哥哥,现在哥哥死了,他深恨这些权势富贵都滔天的人,现在有机会报复这些把他们踩在脚下的人,他甘愿替魏原夫妇去办成这件事。 只是魏原夫妇要他卖命可以,但是得给他足够多的银钱来厚葬他哥,魏原夫妇两个拿了许多银子,终于满足了他的要求。 于是他就依从魏原的要求,带着沾染了患时疾之人脓液的布条,前去行事,最后自杀在王熙凤带着两个孩子住的屋子里。 史溁带着面巾听完了魏原的话,命史何将他们夫妇看住了,先关起来,等府里时疾过去之后再说。按照魏原所说那人帮他们是处于自身的愤恨,但是史溁一听就觉得那个人没说实话。 他要是怨恨害死他哥哥的主人家,就该自己亲自去报复那家才是,就算是他因此嫉恨勋贵人家,那也得是在报复过害死他哥的人家之后,在对其他人家下手。 至于他答应的另外一个条件,要银子厚葬他哥,更是无稽之谈,朝廷处理这些无法救治的病人,都是只进不出的,他厚葬他哥,葬什么? 要是他真有那个本事,能将他哥的遗骨带出,他也不会少了银子使,真是拙劣的借口,就这样漏洞百出的说辞,墨书和魏原两人竟然信了。 才短短几日,孩子们身上的疹子还没下去,贾兰更是身子骨虚弱,身边离不开李纨,若是突然在这个时候发难,搞不好会害了贾兰,所以史溁得知消息之后并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当她再在院子里看到如往日一般柔弱的李纨,心中厌恶之情就要溢出来。 等到孩子们的病都好差不多了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十天,京城里面染病的勋贵人家也大都好差不多了,正巧此时,前线又传来捷报,说是安远侯大败北狩大军,不日就将收复倒马关。 这次捷报与之前不同,传信的人从城门骑马飞奔进来就开始高喊,这样一下子京城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前线传来捷报的消息。 文武百官都纷纷上表向当今庆贺,当今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陈裕:“那边竟然没有人察觉?” “回陛下,据说当时那三位就只露了一面,随后就将指挥的权力都交与了带兵的将军,那三位只在安远侯的帐中行走,并不与多余的人接触。 军中士兵也只知道安远侯的威名,行事十分谨慎。” 当今沉声道:“此捷报一出,他们怕是要回来了。” “陛下,那怎么办?要不要调动军队将他们阻拦在关外?” “不必,让他们进来就是,原本朕以为他们最多只能调走五万,可是没想到剩余的几万军队他们竟然也能调动。” 陈裕急道:“那万一他们率兵攻入京城,陛下岂不是危在旦夕?” 当今冷笑道:“他们要是还想名正言顺地得到朕身下这张龙椅,就不会将大军开进京城。” 先前感上时疾的孩子们都到了最后康复的时期,府上的下人虽然也有因为染上了症状过重没了的,史溁都命用重金抚恤他们的家人,好容易度过此次难关还少不了那个一天到晚不见人影的贾赦的功劳。 府内存备的一样药材消耗过大,超出了预期,又因为众家之前抢购药材,导致如今就算是拿着银子出去高价购买也买不到。是贾赦求了当今,将调拨来的药材及时送回府中,这才没让众人少了治病的汤药。 为此李神医颇为愧疚,说是都是因为他临时更改药方之故,才至如此,史溁连连安慰李神医说不是。 第137章 如冰水好空相妒 在朝廷捷报传来之后,贾赦也顺势归家,他回来见过史溁之后就开口问了贾荀的情况,在得到李神医的反复保证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 既然孩子们都没有大问题了,史溁就命人将院子里的几人都叫了来,这几日她在心中反复挣扎了许久,对李纨她一直都决定不好怎么处置。 李纨这个人说她可怜,可是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却叫人可恨,但是说她可恨吧,却又让人在无奈中感到可怜。 不说她这个人这次干的糊涂事,其实史溁也没查到李纨为什么会认为是王熙凤派人害的贾兰,这一点还需要李纨来自己解释。 单说李纨这个人,她在最好的年华里面丧夫,对她而言就是在美好的青春里面失去了生活的支柱,带着一个幼子,又不受婆母待见,她在高门大户的日子将会举步维艰。 由青春灿烂到瞬间的槁木死灰,两耳不闻窗外事,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些循规蹈矩的礼教是禁锢她的枷锁。 大徒的情况是允许寡妇改嫁的,尤氏的继母就是如此,带着两个女儿嫁给了还是一个小官吏的尤氏的父亲。 可是李纨不能,她要是改嫁贾兰她是带不走的,贾兰是二房的嫡长孙,注定要留下来。 更何况,大徒虽然允许寡妇改嫁,但是并不提倡,她又没了父母,叔叔的庇护,就算是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也寸步难行,再找也找不到如同荣国府这样的人家。 所以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这是她守节的要求,还要压抑自己的想法,在荣国府这种人家里,他得不到幸福与自由。 在这样的环境压抑下,她的心态逐渐老去,低调行事,宽厚待人,一方面是居于他的本心,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无奈之举。 你看她将她的孩子贾兰培养的也是和他一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 其实都是来自于王氏也对她和她的孩子贾兰有意无意地忽视导致的。在王氏眼中,排在最前面的是宝玉,无论是其他的什么人,其重要性都不能拿来和宝玉来相比。 这种这种明显的差别对待让她愈发的变成了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不去沾染这些是非。 这些年来,她生活的重心只有她的孩子而她满心满眼要求的,也只是她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在这样的环境下,可以说李纨的忧愁与哀怨,几乎没有人能够为她排解。 她自己也曾抱怨过她的那些陪嫁丫头,只两年过去就守不住了,于是她将那些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年轻守节,侍奉公婆,哺育幼子,李纨硬生生的将自己逼成了一个完美的荣国府奶奶形象,变成了三从四德的妇道化身。 底下人都管他叫大菩萨,就连一直看不惯他的婆母王氏,也不得不说他是尚德不尚才,在人多口杂的地方独善其身,史溁明白李纨绝对不像是表面表现出的那般无害。 具体的在于史溁仔细回想过李纨所做的事情之后,发现这份宽厚其实不是李纨的本性。 对于李纨来说,在他的利益没有受到侵犯的时候,他可以与人相安无事,与世无争。但是当他的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他也选择了针锋相对,奋起反抗。 这次她盘算的事情就是这样,无论她的心思是否是偏激了,但是终究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愚蠢至极。 就是说在史溁的心中,李纨是一个可以对人无害,但是绝对不可以被人伤害的一个人。 而对于这样的李纨,史溁颇为无奈。 可是府上出现了这样互相争斗,甚至要伤害性命的事情,史溁不得不严肃处理,若是第一次发生,以后无论是谁都有样学样,那还不乱了套。 在处理之前,史溁与贾赦长谈了一次,将查到的事情告诉给了贾赦,贾赦听了之后良久不语,然后从靴子筒里面拿出了两张供词,交给了史溁。 史溁接过一看,这两份供词居然是当初自己没有想通之处。 “赦儿,这两份供词从何而来?” 贾赦面上神色复杂,但还是据实以告:“是陛下派的人手查出来的。” “陛下?” 贾赦还是一脸复杂地道:“那日儿子不在府中,也不在衙上,府里的小厮没找到儿子。 是儿子去见到陛下的时候,陛下告诉了荀哥儿遇刺的事情,还派了人手去调查。” “等儿子回府之后,也让琏儿去查了,只是那些人将踪迹隐藏的好,琏儿没什么收获。” 史溁点点头,然后问道:“珠儿媳妇,你打算怎么办?” 贾赦毫不意外地对着史溁道:“若是依照儿子的想法,定然是要将伤害我孙子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儿子也知道母亲在担忧什么”,贾赦面露苦笑,“可是这次做错事的是珠儿媳妇,不管她是被人挑唆,还是心生恶念,事情她已经做下断然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史溁也叹了口气:“这正是我如今为难的地方,要是珠儿还在,就好办了,珠儿还在的话,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贾赦沉吟了片刻问道:“母亲如今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我的意思是让珠儿媳妇去家庙抄经,等她将事情想明白了再让她出来,兰哥儿就搬到我这,好生读书。 而兰哥儿读书的这几年,她还是好好静静心吧,至于她和兰哥儿每七日可见一次,如此也不算叫她们母子生分。” 贾赦闻言默默叹气,史溁对着他道:“只是琏儿两口子怕是要受些委屈了,我总不能真的让兰哥儿没了爹再没了娘。” 贾赦一锤桌子,刚想说话,就听到屋外有人开口说话。 “老祖宗,道理我和凤哥儿都懂,珠大哥哥当年对我们百般照顾,此番就当是我和凤哥儿还了珠大哥哥照顾我们的情谊吧。” 史溁和贾赦猛地回头,却看见贾琏满脸泪痕地站在门口。 贾赦心中一跳,话脱口而出。 第138章 不如分家 贾赦看到贾琏出现在门口,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和老太太说话,你插什么嘴!” 贾赦开口道:“珠儿媳妇是被人利用了,她身边的素云是前太子安插进来的人,当晚就是她找准了几个丫鬟的空挡,让潜进来的人在兰哥儿的窗户边说得了这个病十死无生,是治不好的,而且朝廷很快就会上门来搜查得病的人,抬走烧掉。 他们在兰哥儿最脆弱的时候,吓唬他,兰哥儿又是个敏感性子,这么一吓就不好了。 这个素云是故意引导珠儿媳妇往琏儿媳妇身上想的,找的一手好借口。 那刺杀的人陛下也查出了来历,是前太子培养的一个死士,故意等着珠儿媳妇派出去的人上钩,他们早就做好了套子,等着这些人往里面钻。” 史溁转着手中茶水已经凉透了的茶杯,叹道:“前太子心思深重,府里得病的孩子这么多,别的他谁都不选,只选了心思最敏感的兰哥儿,真是好算计。 要是被吓唬的是环儿和琮儿,那两个小子早就想着怎么逃跑了,不会直接放弃求生的心思。” 贾琏站在门口一直都没动,“老祖宗,父亲,既然珠大嫂子是被人挑唆的,她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兰哥儿,我心里虽然怪她,但是也知道她的不容易。 她是被人利用了才会如此,还请老祖宗和父亲念及她守寡多年,轻些处置。” 贾赦直接就将手中的茶杯摔了过去:“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心慈手软,你这样的性子将来怎么继承家业,我怎么放心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 史溁看着满眼疲惫的贾琏,心中心像被什么人给揪住了一样,“赦儿,你别吼孩子,这件事本就是珠儿媳妇做的不对,纵使她被人挑唆,但是事情确实是她做得,要是她不动歪心思,就算是别人再挑唆,也成不了事。” 将事情原委都弄清楚,三个人都感觉一阵窒息。 三个人就这么对着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史溁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分家吧。” “什么?” “老祖宗!” 贾赦和贾琏听到史溁说的话都是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史溁,眼中满是惊异的神色,贾赦从来都没想过史溁会主动提出分家,而贾琏是记得王熙凤跟他说过,老太太说等到她大限的时候,自然会把二房分出去,谁也没有料到史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出分家。 史溁揉着眉心对两人说道:“是我这个老婆子的不是,舍不得儿孙,偏要将你们都留在身边,才闹出现在这样的祸事。 就是因为总共就这么些东西,一大家子有人觉得得的多了,有人认为自己得的少了,才会愤愤不平,互相算计。 既然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了,不如就各自分家单过,自己就着自己的锅吃饭,再没争抢。” 贾赦最先冷静下来,其实分家对现在的大房来说是有利的,真的要是分家了,二房那么一大家子人以后吃穿住都不用荣国府来承担,只要一次性将二房应该得的家产交给他们就是。 甚至,以后也不必再去帮着二房料理他们自己惹上的糟心事,贾赦说此时心中不激动是假的,但是他又想到了现在病还没全好的贾兰和贾环,心中又是一沉。 分家对他们这一房自然是有着万般好处的,只是按照贾政夫妻两个素来的态度,若是草草分家,那其余的孩子恐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更何况现在二房能当家做主贾政夫妻两个都不在京城,就算是按照族中规矩要分家人不到齐,也分不成。 “母亲,现在分家不妥,二弟和二弟妹现在远在平安州,现在又正值多事之秋,实在是不宜在此时分家。” 史溁看了一眼摇头的贾赦,还是坚持道:“既然如此,就按照我之前说的,让珠儿媳妇去家庙里面抄经,等到你弟弟任满回来之后,再提分家的事宜,其实早在你老子去了的时候就该分家,是我糊涂了,现在我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心,断然不会再更改。” 说完,史溁抬头望向贾琏:“琏儿,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你媳妇,等荀哥儿病好了再说,要是现在告诉她,我怕她受不住。” 王熙凤求神拜佛、又吃药调理,辛苦怀胎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遭此厄难,心疼几乎要崩溃,现在要是告诉她,不说她会不会冲着李纨报复,只一点,被亲人背叛的痛苦就已经很沉重了。 史溁看得很清楚,王熙凤和李纨之间的关系,其实没什么,王熙凤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就欺负别人的人,对于李纨她虽然不喜欢李纨的性格,但是该李纨有的,王熙凤也从来没在这些上面说一个不字。 况且,李纨每个月的月钱拿的是最多的,什么王熙凤管家,李纨捞不到管家权,那不是正常的吗?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应该是王熙凤管理,就连王氏都不该是管家太太。 就算是李纨偶尔有一些抱怨,王熙凤也只当做没听到不予理会,这样还不够的话,还要其他人怎么对待。 史溁心里是偏向王熙凤的,不为她们两个人谁会哄人,单按照道理,就该是如此。 贾琏点头答应:“老祖宗,孙儿还有一个请求,请老祖宗务必答应。” 史溁示意他直接说,不必犹豫,贾琏遂开口道:“虽然我不愿意让她受更多的罪,只是这份情谊总是靠着珠大哥哥得的,与她无关,孙儿只求以后别让我们与她见面就是。” 贾琏此番话的意思就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李纨了,这也是,虽然贾琏嘴上说是要网开一面,到底还是看着贾珠和贾珠的骨血贾兰的面子,史溁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他们后辈之间的感情,终究还是因为李纨这次做下的错事断了。 “好,我答应你,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们面前。” 得到了史溁的承诺,贾琏转身默然离去,贾赦喉咙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第139章 通敌? 半晌,贾赦再次开口道:“母亲,此次捷报进京,太上皇和当今必然要准备庆功宴,众位勋贵人家的女眷也要按制入宫领宴,咱们府上孩子们病还没好,我与陛下请了旨,咱们家的女眷就不用去了。” 史溁正在想着要是分家之后,大房和二房该怎么办,宫里的元春又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听到贾赦来了这么一句,将心中的念头整理好,放在一边,开口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贾赦点点头,并未说话,史溁又问道:“娘娘那边,你可有消息?” 贾赦听闻史溁问起元春,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史溁道:“娘娘月份大了,宫宴之上礼数繁多,当今体恤娘娘怀胎辛苦,没让娘娘列席。” 第二日,得了捷报的太上皇执意要早朝,众文武百官也都清楚太上皇心中高兴,都按照例子上朝来,贾赦昨天回家的时候就请了假,因而今日并未在朝上。 谁料,早朝的时间过去后,荣国府突然来了一队禁卫,拿着当今下的圣旨,圈禁荣国府诸人,上到主子,下到丫鬟仆从任何人都不得进出,禁卫更是将贾赦和贾琏父子二人锁拿带走。 圣旨上说明原因,就是在平安州的贾政通敌,勾结北狩,王子腾将军遭遇埋伏失踪就是贾政亲手所为,而贾赦则趁机在京中投放疫病,引人恐慌,意图动摇大徒基业。 这些据说是一位年资极厚的御史老大人亲自带着证据上朝弹劾的,有理有据一条条列的非常清楚,听在百官耳中,惊心动魄。 当今看了证据之后大怒不止,当下没等太上皇发话就命禁军将京中的贾赦和贾琏父子二人下狱,荣国府一干人等全部圈禁,就连宫里的贤妃也被禁足在贤阳宫里面,由层层的侍卫看守。 太上皇对那位老御史拿来的证据提出疑义,认为贾家通敌叛国是无稽之谈,但是被当今陛下给严辞否决了,气得太上皇当场拂袖而去,剩下的文武百官面对大徒最尊贵的两个父子吵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知道当今陛下为了不将太上皇气坏没有直接按照律法处决贾家。 与荣国府乃是一脉同源的宁国府也遭了殃,贾珍和贾蓉父子也被牵连,与贾赦和贾琏一起被拿,剩余的人也圈禁在府中。朝中人都在心中感叹,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这就是。 前一段时间贾赦与贾琏父子多受当今恩宠,贾琏在科考的时候被问话不说,贾赦更是没有经过科举就直接位极人臣,那协办大学士可是从一品的高位,不是什么人想坐上这个位置就能坐得上的。能成为大学士那都是当今十分信任之人,当时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当今提拔贾赦的那道旨意,羡慕得红了眼睛。 凭什么你贾赦整日饮酒听曲,喝酒宴饮,就得到了当今圣上的赏识,而同样的我们当今圣上就看不见。 可是现在一夕之间,由炙手可热的当朝红人变成了阶下囚,这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扣下来,可是连贾家的九族都保不住了,与贾家交好的一些人家,听到了贾家出事的消息之后,急忙将与贾家来往的那些书信烧了。 尤其是那些贾政在去平安州赴任之前常来往的人家与他养的那些清客,都纷纷当众说自己与贾存周不熟悉的话,来撇清自己,生怕被暴怒的当今当成贾家的同党吃瓜落。 其中为首的就有贾雨村、傅试等人,他们都是凭借着贾政的门路成为了一方官吏,此时听闻贾政竟然干出了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傻了眼,纷纷携重礼,各自另找靠山庇护。 贾雨村心思活络、长袖善舞,他早就交好了忠顺王妃的娘家,借助忠顺王妃娘家的引荐,拿着薛家案子的把柄成功地投效了忠顺亲王。 翰林院中的梅翰林听闻贾家出事之后,当即觉得大事不妙,他在未曾发迹之时,曾经与薛家旁支的一家给儿女指腹为婚,他儿子从小定的娃娃亲就是薛家的一个名唤薛宝琴的姑娘。 这位梅翰林是此次科考中当今新点的翰林,只是他考了多年,年岁自然大些,如今熬过了等待的日子,更觉自己以后必然苦尽甘来,对于给自己儿子定下婚事就不满意了起来。 他已是官身,将来他的儿子也必然是官身,怎么能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孩做妻子,将来这门亲事成了岂不是要让别人家笑话自己家穷酸。 他前些日子刚起这个心思,盖因他的一个同年就是娶了锦乡侯韩家的庶出女儿,转头就在锦乡侯的帮助下得了个油水不少的实缺。 他本想着自己儿子现在年岁还不大,还有几年可以谋划,这几年自己好生留心,定然能给自己儿子挑选一个能够带来助力的妻子,好让他们家来往的人家都是上流人家。 可是当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顿时觉得来不及了,贾家的九族之中就包含着薛家,就算是与他家定亲的薛家与本家是远方亲眷,那也不成。 梅翰林当即写了退亲书,并交由官府报备,以防将来薛家获罪之时,以儿女定亲之故攀附于他。 并命府里下人直接拿着公文就去薛家讲明缘由,彼时薛父已经病入膏肓,梅家下人进门就将事由嚷开,丝毫不顾念女方颜面。 声音传到病得只剩一口气的薛父耳中,薛父强撑着一口气打发走了梅家的下人,然后悲愤地喊了一声:“识人不清!”然后就仙逝了。 京城里面的薛王氏母子三人,更是派人传言自家与贾家不和的话来,薛宝钗更是豁出去了,瞒着薛王氏将当初贾家编排她的话传的街坊四邻都知道,薛王氏知道之后,当即就病倒了,薛蟠借着这个机会闭门谢客,不与其他人来往。 王子腾夫人与她的独女得知消息,在家中哭天抢地,只是王家与贾家这两代联姻最甚,就是想与贾家断绝关系也做不到,王子腾夫人只求朝廷能看在王子腾也是被贾政所害的份上,能够放过王家。 第140章 处置李纨 在与贾家素来交好的各家都急着与贾家脱离关系的时候,被禁军层层看管的荣国府内却还是如往常一样生活。 只是有几个人被禁军一起拿了出去,其中就有李纨身边伺候的丫鬟素云。 在小院中,史溁和邢氏带着面巾,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李纨,后面还有之前被史何亲自带人捆来的墨书夫妇两个,以及被请过来的李纨的寡婶。 “李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纨跪在堂中,沉默不语,在墨书夫妇被带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干的事情暴露了,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跪着,听着鸳鸯将她做的事情一句句说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说到她怀疑王熙凤的时候,她眼睛里面一丝波动的情绪都没有,直到鸳鸯说到她身边的素云是前太子安插进来的人,所有的怀疑都是由素云故意引导的时候。 李纨的眼中才闪出不相信的神色,“不可能!” “就是她王熙凤要害我,素云根本就不是什么前太子的人,这些都是她耍的手段。” 李纨似乎是疯魔了一样,用手指着史溁大喊。 “是你们,你们要包庇她!你们为了保她,不惜把责任都推给前太子,前太子他没道理算计我的兰儿。 所以......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骗我的。” “是大太太,还有老太太你,你们联起手来——” “啪!” “啊——” 李纨正用手指着眼前的两人,没想到邢氏上前就直接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邢氏手上用的力不小,李纨白皙的脸蛋上随着邢氏的动作,迅速地肿了起来。而李纨也随着这一记耳光的力道歪在地上。 邢氏的丫鬟沫儿拉起她的手,细细地用帕子擦了擦,还用嘴小心地吹了吹,斜着李纨道:“太太何苦自己亲自动手,仔细手疼,若是不痛快了自有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太太出气。” 史溁转眼冷冷地看了一眼沫儿,沫儿被吓的手上动作一顿,还要说出来奚落李纨的话就被吓回了肚子里。 “以下犯上,你一会儿自去领五个板子。” 沫儿脸上一白,连带着邢氏脸色也是一变,她瞪了沫儿一眼,然后不安地看向了史溁,史溁没有理会她,她就回到了史溁的右边站着。 李纨冷笑着冲着沫儿道:“主子就是主子,即便是我犯了错,也是主子,你一个丫鬟也想来欺侮我,真是做梦!” 邢氏气道:“那你呢,你冲着我大喊大叫就罢了,你竟然还冲着老太太不敬。老太太这些年白贴补你了是吗? 你拿着府里最高的月钱,逢年过节的,老太太赏你的从来都没少过,比我得的都不差什么,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太太惦念你们母子。” 李纨笑的疯狂:“什么惦念我和兰儿,她对我和兰儿不过就是像养只猫儿、狗儿罢了,什么赏下来的东西,不过都是别人挑剩的罢了。 先前可着宝玉先挑,然后是云丫头,然后是三个姑娘,然后才能轮到我的兰儿。后来来了个林姑娘,我的兰儿就得再往后待。 左右有时候宝玉都不及林姑娘,我也就不计较了,可是兰儿呢? 老太太,他可是你的重孙子啊,你就是这么记挂他的,哈哈哈哈,还说对我们娘俩好,你骗鬼呢,哈哈哈哈。” “那你还想怎样?” 史溁平静地看着眼前疯癫状态下的李纨开口问道,她的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仿佛李纨说的话都与她无关。 “老太太,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在演戏了,不就是王熙凤比我这个守寡的人对荣国府更重要吗? 她纵使犯下了逆天大错,老太太你也会为她遮掩不是吗?即便是她要冲着我的兰儿下手,老太太你也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不是吗?” “李氏,证据是当今派人查出来的,我们都没有骗你,而且我们都没有理由来骗你,如果不是你是被人蒙蔽的,你以为你还能完好无损地在这冲着我大呼小叫吗?” “当今圣上?老太太你越说越离谱了,不仅编出了前太子,现在竟然连当今圣上也拉了进来,为了让我相信王熙凤她是无辜的,你们还真是撒了一个好大的谎啊。” 史溁不想与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李纨争吵,只是转头看向鸳鸯:“接着念罢,念出来给她听。” 鸳鸯点头,展开手上的供词:“前太子......安插......命......秘密行事......兰......不得有误......” 在鸳鸯念两份供词的时候,散乱着头发的李纨只是呵呵笑着,任由鸳鸯将她做下的事情说出,而且完全不顾墨书夫妇和李婶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就像是她身后的这三个人自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吧,你可认错?” 邢氏见史溁在鸳鸯将供词念完之后一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随即问道。 李纨现在的样子就像是陷入了癫狂之中,根本就听不见邢氏在说什么,也不理会她的问话。 李婶想要说话,但是被史溁冷冷地看着,还是没敢出声,当初自己为了避免直接的麻烦,就将具体行事都交给了墨书夫妇两人,对着他们说是李纨命他们做的,而她自己顶多算是一个知情不报的人。 她的这个把戏糊弄糊弄墨书也就罢了,她深知自己的这个做法根本就瞒不过荣国府老太太的眼睛,自己在整件事情中的作用,双方都心知肚明。 “珠大嫂子这般作为,就当真不在乎兰哥儿了吗?” 一道男子洪亮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屋内众人一惊,都冲着门口看去,只见贾琏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面色复杂地看向那个跌坐在地上仿佛疯子一样的女人。 李纨听到有人叫贾兰的名字,仿佛从疯魔了的状态清醒了过来,她眼中也恢复了些许光彩,只是她没有和众人一样看向贾琏,只是在口中呢喃着贾兰的名字。 “兰儿,我的小兰儿......” 第141章 又有隐情? 贾琏没有在乎李纨并不看向他的举动,也不在意在场诸人看他的目光,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疯魔了的女人,嘴里却坚持着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珠大嫂子,兰哥儿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呢,你就算不在乎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也该想想要是没了你,兰哥儿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可是无论贾琏怎么说,李纨还是一副失了心魂的样子,邢氏和鸳鸯见她状态不对都上前唤了几声,可是李纨愣是毫无反应,看到这里贾琏似乎是不忍心再看了,向屋内的史溁和邢氏示意之后转身离去,完全不顾小丫鬟看着他惊讶的目光。 要是有人问贾琏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那就得问那些来拿人的禁军了,他们将人带走之后,贾琏就在半夜被人秘密地送了回来。 见到了她,本来惊疑不定的史溁才明白,也许这些都是计划好的,在此之前贾赦是一点都没有透露给她。 邢氏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但是白天刚被抓走,晚上就被放回来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这其实就是做的一个扣,她这些年养成了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也决不打听的习惯,心中安定之后,就要告辞离去。 只不过史溁和贾琏都叫住了他,然后将李纨做的事情都告诉给了邢氏,邢氏听到这一切都是李纨这个蠢货干的之后,气得面上红白交加,差点晕过去,然后她就要去找李纨算账。 她熬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了几天好日子过,夫君突然不宠幸小妾了,即便是还是如以往那般不怎么待见她,她也知足的很。 一直不理睬自己的继子和继子媳妇也对她有了好脸色,更是得了女儿,还搬进了府里最尊贵的两处院子之一,连那些个平日里不怎么尊敬她的下人们也开始恭敬地叫她大太太,吃穿用度好上了几倍不止。 这日子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更何况,继子竟然又生了孙子,而且没有拦着她不让她看望,她看着孙子从小小的一团,逐渐长大,心中压制多年的母爱尽数爆发。 除了将自己这些年撞南墙之后得来的为人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二丫头之外,她最喜欢的就是去王熙凤那里看两个孩子,更是在芙姐儿软糯糯地叫了一声祖母之后,在巨大的幸福感中迷失了自我。 贾芙是贾赦的孙女,长相上自然有像贾琏的地方,二丫头贾瑛是贾赦的女儿,贾琏也是贾赦的儿子,所以贾芙在某些地方与贾瑛是有些相似的,贾瑛虽然未成年,但也大了,而贾芙不一样,有时候看着贾芙邢氏就在心里脑补出贾瑛小时候的样子,没能参与到贾瑛成长的遗憾,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填补上了。 贾瑛之前是庶女,加之一直就是丢给老太太管,她去请安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过这个庶女,一晃多年以后,贾瑛都长大了她们才成了真正的母女。 所以她在王熙凤冲回来的时候,主动接下了照顾芙姐儿的任务,现在竟然证明了是李纨伤害了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气的她就要去找李纨拼命。史溁和贾琏自然是不能任由邢氏去的,将邢氏拦下所以当邢氏上前给了李纨一巴掌的时候,史溁并未让人阻拦。 史溁叹了口气,想到与贾赦商议好的办法现在似乎也不能用了,便对着鸳鸯道:“叫人把她到收拾好的偏院去吧,给她拨两个小丫鬟伺候,另外等风头过了给她找个大夫看看。” 然后史溁对着邢氏道:“你放心,答应的事情我没忘,等她清醒了该她做的一样都不会少。” 邢氏拿眼最后瞧了一眼被丫鬟们半拖半拉带出去的李纨,点点头:“是,老太太。” 史溁转着手上的一串珠子,坐在原处思考,她自然是知晓李纨未必就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脆弱。 她能够在受到伤害之后,这么快就选择反击,怎么可能会因为被人将所做下的事情都翻出来给崩溃呢。 李纨在她和邢氏面前喊出来的话,与其是用来表现自己的神志不清,更似借着机会将自己心中藏了不知道多久的话全都说出来一样。 在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之后,表现出自己已经疯了的样子,让人听了她的话既气愤,但是谁会与她一个疯子来计较,至少荣国府表面上不会,还要好好医治她。 就算是错的是她又如何?纵使史溁对她心存怀疑,又能拿疯了的她怎么办? 李纨的这些心思早就在贾琏冲着她说出贾兰的名字的时候,她看着前方的瞳孔一缩的时候暴露了出来。她当时是感到害怕了,但是随后李纨就想明白了,所以她有恃无恐地继续装傻。 史溁苦笑了一声,既然自己现在不能让装傻的李纨变得清醒,索性就让她在偏院里自己好好想想罢,只是眼前还有三个人,这三个人都是李纨的帮凶,自己能因为贾兰对李纨网开一面,但是对于这三个人,她绝对不能放过。 墨书夫妇见李纨被带下去,知道接下来就要轮到自己了,他们心里都清楚,李纨再做错了事情,那也是贾家的主子,而自己二人根本就没什么好下场,眼看着自己二人就要被人拖下去,墨书猛地往前一扑,冲着史溁拼了命地唔唔着,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史溁命小丫鬟上前将堵在她嘴里的破布拿出来,墨书一下子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史溁不想与她废话,直接道。 “墨书,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不要浪费时间!” 墨书不回答,只贪婪地盯着桌上的茶杯,史溁见状命小丫鬟将已经冷掉了的茶水端到她的嘴边,喂她喝了一口,墨书这才开口道。 “老太太,我知道我这次做下来的事,死个十回都够了,但是我也是个人,自然想活着,我有个秘密,是关乎当年大太太的,不知道老太太你想不想知道?” 史溁面上阴晴不定,这些日子整个荣国府就像是换了一个世界一样,许多古老的似乎已经随着时间尘封了的事情,一样一样冒了出来。 第142章 竟然是这样 许多曾经隐藏在看不见的巨大漩涡中的秘密,在这繁华的京城里面一点点浮现,勾动着无数人的心弦,也牵连着数不清人的命运。 “你都知道什么?” 史溁的心中一动,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墨书,目光中散发出的锐利似乎要将面前的墨书洞穿。果然过去时间中的私隐,只有这些老人才知道些许眉目。 墨书将已经打绺的碎发甩到一边,“老太太,若是我将当初的事情说了,这次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史溁断然拒绝,做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想将身上的责任全都推卸掉:“不行。” 墨书胸有成竹地道:“老太太别急着拒绝,您仔细想想,要是没了我,这世上就没有人再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史溁紧紧地盯着墨书并不说话,墨书也不着急只是嘴角挂着笑看着史溁,当史溁让人把她拖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史溁对她所说的事情是感兴趣的,她只要坚持住,老太太总会松口的。 “你们都退下吧。”史溁看了一眼周围的粗使婆子和小丫鬟们,随后一指李婶,“鸳鸯,你带她去偏房等着,等我问完了再说。” 邢氏也识相地告辞了,她是贾赦的续弦,在前头那位大太太去世之后才嫁进来,要想命长,这等深宅秘事她就不该知道,等到众人都离开,墨书先笑道。 “老太太这是想好了,答应我的条件了?” 史溁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平静:“全脱罪不可能,你做的事情,我总要给全家一个交代。” 墨书眼睛愈发明亮了:“老太太,别这么谦虚,府上谁不知道你的能耐,只要你肯出手帮我,让我离了这个地方,只消对琏二爷和琏二奶奶说我没了,他们还敢真的质疑不是? 老太太,跟我做这个交易,你不亏!” 史溁侧目但是没有否定她的话,只淡淡道:“你说罢。” 墨书见此更加兴奋了:“老太太,你知道吗,当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谁不羡慕跟在你身边的鸳鸯还有大太太身边的惜云,那可真真是府里最好的去处了。 虽然大家都是做奴婢的,可是他们两个不一样,下面有下人仆妇、小丫鬟们孝敬着,只图在你和大太太面前说句好话,好谋个肥差。我们这些跟着奶奶陪嫁过来的丫头哪里比得上她们体面。” 墨书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史溁看着她皱了皱眉:“说重点,我留下你不是听你诉苦的。” 墨书笑了笑,然后毫不在意地道:“大太太的死与二太太有关呢!” 她说了话之后,见史溁没有什么表情,于是呵呵地笑起来:“她们都说老太太被蒙在鼓里,可是现在看来,她们都猜错了。” 说着她压低声音道:“老太太,你丝毫都不惊讶,让我猜猜你是知道呢?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呢?” “接着说!” 墨书见不能挑起史溁的情绪,失望地低下头,可是她随即又讽刺地笑道:“也是,无论事情如何,你都是府里的老太太,谁也越不过你去。也罢,我就将事情都告诉你。 当时大太太病重,我替我们奶奶去厨房要点心,路过二太太房间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二太太嘱咐周瑞家的,给大太太送东西的时候,告诉大太太张家被流放的大老爷死在路上,返乡的张家人也遇了歹人,全家尸骨无存的事情。” “可是当初张家平安返乡,并未全家丧命!”史溁沉声道。 “是呢,当然没有,这一切都是二太太编出来的,就是为了刺激当初的大太太,老太太你想,一个就剩一口气的人,乍然听到这般噩耗,会怎么样?” 史溁不答,但是答案可想而知,人必然是撑不住的,但是史溁知道墨书这样说就是想在她面上看到惊愕的表情,她越想看到,史溁就越不想让她看出来,依旧板着脸道。 “这就是你要说的?” 墨书摇了摇头,笑道:“还有呢,这里面不仅有二太太的事情,还有一个人,老太太你根本就想不到。 在大太太还没病那么重的时候,我亲眼见到惜云从一个小厮手中接过一包药粉,然后惜云就将拿包药粉混进了大太太的膳食里面,那小厮嘴里说的主子是四皇子。 老太太,我要是不说你们都想不到吧?谁能想到当初对大太太下手的人竟然是当时的四皇子,现在的——” “够了!” 史溁似乎被墨书的话影响,脸上也出现了不淡定的表情,墨书看到史溁的反应,哈哈地笑了起来。 “老太太,你说,我说的这些够不够换我一条命?” 史溁没有说话,墨书也不着急,在她看来,老太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不一下子就答应就是想在她面前保持她身为老太太的威严,既然老太太想要,那她就大方给她就是。 史溁闭了闭眼,亲手给墨书松了绑,去外面叫了等在外面的鸳鸯。 “鸳鸯,去将我梳妆台右下角格子里面的匣子拿来。” 鸳鸯虽然不知道史溁要做什么,但是还是按照史溁的吩咐,拿来了匣子,史溁拿着匣子又回到了只有她和墨书两个人的室内。 墨书此时已经活动完了被捆的僵硬的手脚,笑着得意地看向史溁,史溁就好像看不到墨书对她的不敬一样,她从匣子里面拿出了一只五尾凤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将匣子合上整体递给了墨书。 “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路费。” 墨书打开匣子一看,满匣子都是极为昂贵的首饰,眼睛被琳琅满目的珠宝玉石吸引,嘴里不客气回答:“谢老太太。”身子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史溁接着对她道:“你不能再用墨书这个身份了,现在府里又被禁军围着,你出不去,你就在我这待着,等过几日会让史何去给你重新办个路引,你自此远走高飞罢。” 墨书听闻史溁能给她换个身份,更是高兴,嘴里随意地应着,却没看到史溁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第143章 墨书的下场 让史何将墨书安置在靠近荣庆堂的一处平时不住人的房舍之后,史溁一边回想起贾赦当初回来,向她说起张氏是被前太子派的太医害死的事情,一边将刚才墨书说的话以及之前调查王氏的时候发现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要是当今说的是真的,那就证明墨书说谎了,但是王氏确实在张氏的死这件事上扮演了不轻的角色,所以墨书说的不一定是假话。 史溁更够确定的是,墨书这个人绝对不是前太子的人,史溁的瞳孔不可控制地猛烈收缩了一下,那就是说,墨书说的是真的,张氏不是前太子害死的,而是——当今出的手! 坏了! 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贾赦和贾琏父子,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当今圣上生出怨怼之心,所以......墨书夫妇两个谁都不能活...... 墨书的男人魏原早在被拖出去之后就被等着的贾琏带人带走了,贾赦的意思是魏原让他孙子吃的苦头,他也要让魏原亲自感受一番,魏原被同样地塞了沾有脓液的布条之后,被关进了一间柴房里。 至于李婶,史溁让她带着两个女儿到别处去生活,荣国府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庇护她们,只是史溁也没做绝,李纨给李婶的几家下人,史溁并没有收回,相应的钱财也允许她们带走。 得到了大量钱财,又有了干净屋子住的墨书心中十分得意,每日在屋内享用着史何送来的精致的饭食,穿着史溁派人给她送来的华美衣物,想象着等到府里解禁就能出去,换一种活法。 墨书看着平时只有这些太太奶奶们才能吃的食物,心中更加得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是之前当丫鬟伺候人的时候患的胃疾犯了,这几天总觉得胃疼,她跟来送饭的史何说了,史何还给她带了大夫来,大夫说是天气凉导致胃脘作痛,只要多饮用姜茶就好。 听说不用喝药,墨书的心就放了下来,史何请的大夫看来是真的,要是真的给她开药,她断然是不会喝的。而且她还在门后面偷听到史何和大夫的对话。 那大夫问史何剩下两队禁军什么时候能撤离,史何说他也不知道,墨书听了觉得离自己出去的日子不久了,每日在饭食之外多喝了几杯姜茶。 可是似乎是姜茶没什么作用,墨书觉得肚子越来越疼了,她跟史何说要大夫,大夫来看了之后,神色一肃,说是陈年旧疾发作,她这个情况得吃药,墨书顾不得怀疑别人给她下药,当药煎好之后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 喝了药之后,墨书果然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墨书觉得自己再坚持坚持,挺过去就好了。她每天坚持喝药,但是肚子还是会疼,直到这一天她喝药的时候,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会?” 墨书见了血,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不可能的每次送来的饭菜她都试过了没毒,她才敢放心吃的,就算是药她也用银簪子试过,而且那药喝下去确实能够缓解她的病症,几次来给她看诊的都是不同的大夫,给出的诊断都一样,不存在有人买通大夫来害她的情况。 心神震动之下,墨书又呕出几口鲜血来,血迹染红了地面上铺的地毯。 “我不想死......我还没过上好日子,我刚得到那么多钱,几辈子都花不完,我还没过上好日子,我不能死......” 墨书惊愕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最后归寂于黑暗。 诚然她料到了史溁会因为她所说出的真相而愤怒,但是她赌史溁不敢确认是否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个消息,史溁非但不会处置她,还会用钱财来封她的口。 她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挣一条生路,拿着得到的钱财李纨已经不中用了,可是她还想要活着。 史何晚上按照惯例来给墨书送饭,进来就闻到满屋子的血腥味儿,他一看墨书倒在地上,手上还紧紧抓着装满珠宝的匣子。 史何上前一探,已经没了鼻息,史何看着墨书的尸体长叹了一声,随后将食盒放下,转身出去禀告史溁。 史溁没有带鸳鸯,只和史何一个人前来,看着墨书呕出来的血,觉得有些恶心,但是她还能接受,转头不再去看,吩咐史何道。 “拿个草席子裹了,埋了吧。” 史何拿下了墨书直到咽气都紧紧抓着的匣子,问史溁:“老太太,那这些怎么处理?” 史溁瞥了一眼匣子上沾染的血迹,沉默良久:“京中有善堂,你将这些折变了,捐给善堂吧,也算是给墨书积点福分。” 史何答应了一声,按照史溁吩咐的料理,史溁回到荣庆堂之后,谁都不理会,合衣躺在了床上,脑海里中都是干涸的暗紫色血迹。 墨书的死因根本就不是胃病,但是她确实死于胃部的大量出血,每天给她送去的饮食与茶水没有放毒药,而每个大夫来给她开的药也都没有毒,只是在墨书最爱吃的一种点心外面白色的糖霜中混入了金刚石碾成的粉末。 金刚石粉末被墨书吃进去之后,不会立刻致人死亡,却会导致脏器出血,而且金刚石粉末无毒,少量食用都不会出现问题,只是墨书吃进去的太多了,而且她原本胃就存在问题,这才会让效果这么快就表现出来。 史溁知道过去欧洲的一些贵族之间,经常使用金刚石的粉末作为伤人的武器,在得知真相之后,才命史何将金刚石的粉末掺到里面,最后成了墨书的追命索。 随着墨书的死,史溁愈发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个时代,不、是这个世界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仿佛置身于一个越转越快的漩涡中。史溁本来以为她是一个看清一切的局外人,却突然发现她早就已经在这局中无法脱身了。 第144章 凯旋宴 史溁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迷迷糊糊之间,她的眼前浮现了许多东西,有满是书籍的现代图书馆,也有古色古香的庭院,史溁整个人感觉猛地下沉,似乎是在高空不停地坠落。 她喘不过气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她的心口,一股似乎是隐藏在她心中没有发觉的情绪,迅速地生根发芽,在光怪陆离的各种记忆碎片中,史溁的意识在不断沉沦。 最后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涌入车厢的滔滔江水,她拼了命地想离开车子,但是她失败了。 “不好了,老太太发烧了,快去请李神医。” 李神医来了之后给史溁把了脉,提笔写下一张方子,见屋内众人都看着自己,他摸了摸胡子道:“老夫人没事,只是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劳累过度,身子骨虚弱。劳倦过度,导致体内中气不足,因霍内生,故而才引起的发热,不妨事,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 当天贾琏回来的同时,贾赦和贾珍就被人带进了宫,见到了在暗室之内等着的当今圣上。 在幽暗闪烁的烛火映照之下,贾赦发现自己竟然不敢抬头去直视当今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满是洞察一切的深邃,似乎是一个过了好几辈子的人还能拥有的清明,贾赦只觉得自己被当今的目光彻底看穿。 而贾珍直接就把自己当做一个鹌鹑,低着头紧紧地跟在贾赦后面,一言不发。 过了几日,安远侯果然归来,太上皇大喜,当即命此次征战的将士进宫领宴,其中就有主帅安远侯以及他麾下的部将,还有曹肃这个凭借自身力量守住关隘的功臣。 大军归来之后,就驻扎在京城外,按照太上皇的意思,等这些将领领完庆功宴之后,还要嘉奖犒劳这些为了大徒安危浴血奋战的勇士们,等到犒赏完毕,才会返回自己的驻地。 庆功宴当日,太上皇特许安远侯身着征战的铠甲进宫,以示对其的倚重,文武百官都有列席,除了因为通敌被下狱的几个人,原来当初不仅仅是将宁荣二府的当家男丁下狱,还牵连了其他几个人。 当场太上皇身着明黄龙袍,与当今一起站在宫城的城墙上,遥望着远方,太上皇回头对大学士陈煜道:“元淩,你前赴城门,代朕迎接安远侯一干人等!” “是。” 大学士陈煜领命,果然前去,随着礼炮声连响三声,以及三道骑着马的兵士高喊着,“安远侯率领大军,回朝献捷!”宫中的乐师在这个时候,都齐齐奏乐,庆贺大军凯旋。 安远侯以及众位将士骑着马走到了宫城根下,太上皇看到了打头的安远侯,眼中包含热泪。安远侯带人骑马走进,下马叩拜。 真是“闻道凯旋乘骑入,看君走马见芳菲。” “臣孙城林率出征众将向朝廷恭献大捷,拜见太上皇,拜见陛下。” “赐众将士酒!” 太上皇一抬手,早就准备好等候在侧的众宫人列队而出,安远侯与众位将士痛饮此杯。一时之间君臣尽欢,文武百官和归来的众将都移步太和殿,一同入席。 宴席上先是安远侯亲自述说战果,然后由太上皇和当今分别赐下弓矢、干戈和甲胄,众位将士归座之后,歌舞齐上众臣举杯庆祝,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几只歌舞之后,连同太上皇与文武百官似乎都有了醉意,这时就见坐在首席的安远侯拿着酒杯站起身来。 太上皇见他起身,以为安远侯有什么话要说,对着他一挥手:“爱卿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有什么要求就直接提,你我君臣之间不必如此小心。” 安远侯孙城林的眸子在听到太上皇的话之后暗了暗,然后出列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按着腰间特许他带进来的佩刀,高声道。 “太上皇,臣与您相识也有四十余年了,这些年臣兢兢业业,为您镇守边疆,拱卫京城,您说臣可有功劳?” 安远侯喊出这话之后,原本互相敬酒的文武百官都安静了下来,连庭中的歌舞和奏乐都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站在当中的安远侯孙城林。 安远侯此时脸颊通红,站起来的身形也摇摇晃晃似乎是喝醉了,见场上气氛如此诡异,吏部尚书忙出列替安远侯打圆场,毕竟安远侯是大胜归来,就算是他行事有出格的地方,看在他赫赫战功的份上,今天太上皇和当今圣上都不会计较的。 “太上皇、陛下,安远侯是太高兴,喝多了,别和他一般见识。”说完就叫安远侯身边伺候的宫人,“这么没有眼色,还不赶快带安远侯出去醒醒酒。” 宫人们忙上前请安远侯去外面更衣,但是安远侯挥手推开想要将他带出去的宫人,举着杯子对着太上皇道。 “太上皇,您就说臣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功劳?” 太上皇哈哈一笑,示意吏部尚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不必管安远侯:“爱卿为我大徒呕心沥血数十年,当然有功劳。” “太上皇英明!” 安远侯听了太上皇的话之后咧嘴一笑,将手中酒杯中的酒抬头一饮而尽,然后哈哈笑着将空了的酒杯冲着在场的文武百官展示。 文武百官见上头最大的两位都不在乎安远侯的动作,脸上都重新挂上个笑容,纷纷称赞太上皇英明神武。 安远侯走了一圈之后回来,重新看向太上皇:“所有人都说您英明果断,可是您为什么识人不清!” 说着安远侯将用手指着坐在上首的当今,表明他对太上皇将皇位传给当今的不解和愤怒。 太上皇依旧笑着看着安远侯,只是这次他的笑容里已经没了温度:“安远侯醉了,扶他去偏殿休息。” 安远侯身后的宫人们都上前来,抱着他的胳膊想将他从宴席上拖走,安远侯再一次挣脱他们的手。 “太上皇,您不公啊!” 太上皇脸上的笑意刹时间消失不见:“来人,安远侯疯了,将他带走!” 第145章 逼宫 这次上来准备将安远侯孙城林拖走的已经不是在宫宴上伺候的宫人了,而是驻守宫宴,保证宫宴安全的侍卫。当这些侍卫即将触碰到安远侯的时候,从宴席外传来一道声音。 “住手!”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回头看去,在场的文武百官和勋爵亲贵们,大多数人都面色大变。 太上皇也在看清了进来人的面容之后,直接站起身来。 “怎么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今看向来人的眼睛一眯,随即也随着太上皇的起身站起身来,只是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太上皇的身边,只比太上皇错开了半步的距离。 来人正是前太子,也就是当初的二皇子,他身着一身极为简单的衣裳,但是浑身透露出的气势依旧令人心惊,就好像这些年,他被太上皇圈禁在幽静之所的时光,根本就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一样。 他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得到朝野大半的官员支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认出来人是前太子之后,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显然,如今这般情形,谁开口谁倒霉。 “是太子殿下,一路上出谋划策,救万民于水火,两处关隘,都是前太子出的妙计,我军才能这般快地将关卡收回。 这次我大徒全面取胜,其实全是太子殿下的功劳!” 礼部侍郎听安远侯这般说,当即起身怒喝:“孙城林,陛下尚未册立太子,我大徒朝中现在并未太子,你却口口声声都称呼太子殿下,不知你口中的太子殿下从何而来!” 安远侯回身轻蔑地看了礼部侍郎一眼,随后抽出随身带的佩刀,一手甩出,佩刀随安远侯征战四方多年,锋利无比,当场就穿透了礼部侍郎的胸膛。 礼部侍郎的鲜血从胸膛溅出来,洒在宫宴上为大臣准备的桌子上,离他近的几个大臣的衣服上也粘上了他的血,这几个大臣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向其他的大臣挤去。 当今目光一凝,对着突然行凶的孙城林喊道:“孙城林,你要干什么!” 孙城林走过去将插在吏部侍郎身上的佩刀拔出,还将染血的刀在礼部侍郎的尸体上蹭了蹭上面的血迹。 宫宴上看守的侍卫皆用刀指着孙城林,但是孙城林看都没看这些侍卫一眼。 “我要做什么?四皇子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你叫朕什么?” “四皇子啊!” 孙城林嘲讽地看向与太上皇站在一起的当今:“你身上穿的明黄龙袍本来就不属于你,是你从太子殿下手中偷走的,现在该你将它还回来了!” 当今眉头深深皱起,喝道:“御林军何在?” 只是随着当今喝问之后,并没有其余的侍卫冲进来,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惊慌不已,今日宫宴,因为是在宫里,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没有携带武器。 都到这个时候了,在场的人谁都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宫宴,而是一场宫变,他们都陷在里面了。 “别废那个力气叫了,你的侍卫都被太子殿下的人拦住了,根本就不能进来救你。” 当今语气阴沉:“那就是说,今日朕必须要死在这了?” “当然,四皇子挟持太上皇篡位,太子殿下忍辱负重,终于解救太上皇于水火,不仅领兵收复失地,还忠孝两全,乃是千古名君!” 当今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苏城林,朕以往怎么就没发现你竟然有这般口才,你这等本事,要不去街边做个说书先生,多出几个话本子,还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多说无益,左右你今日下场已定,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孙城林见当今一直问他话,不耐烦起来,他们此来就是为了举事的,而不是来吵架的,而且在他看来,当今圣上完全就是对御林军还不死心,想着外面的御林军能够打败他们布置的人手,所以接着说话来拖延时间罢了。 一直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太上皇,突然开口发问:“承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太上皇口中的承宜指的自然是前太子,前太子全名叫李承宜,是他元后所出嫡子,从前太子一出生,太上皇就对其爱若珍宝。 不仅直接将他封做太子,定为未来的储君,还亲自将他带到身边教养,从如何治理国家,到骑射弓马都是太上皇亲自教授。 前太子病了,太上皇亲自去喂药,前太子想要什么了,太上皇每次都会安排人将东西送给前太子。 就连他自己征战在外,缴获了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时间想着前太子,将东西带回去与前太子共同分享。有关于前太子的事情,太上皇都不假手于人,可以说太上皇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父爱都给了前太子。 剩下的诸位皇子,在前太子面前都黯然失色,对于其他的皇子来说,太上皇是一个皇帝,是君主,而在前太子心中,至少是在他彻底被废之前,太上皇一直都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不是皇帝,也不是什么轻易就能夺去他生命的冷血帝王。 太上皇与前太子之间,是父子之间的感情,太上皇问前太子的表情很平静,就像多年前,在上书房里面,一个父亲在问自己的儿子,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的一样。 前太子李承宜垂眼看了一眼地面,随后抬头直接对上了太上皇的眼睛:“父皇被人蒙蔽,孤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让父皇看清歹人的真面目。” 太上皇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接着问:“这里没有歹人,他是你的四弟,他是你骨肉血亲的弟弟!他在你身边帮助你多年,你去思意居住着,也是他念及与你是兄弟,亲自为你求的情,在这之后也是我将皇位亲手传给他的。 你现在带着人来,说是要杀了他,难不成你杀了他之后还要杀了我,难道就不顾兄弟之情,也不顾父子之情了吗?” 前太子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当场哈哈地笑了起来:“弟弟?” 第146章 质问 前太子李承宜看着这位宠爱他前半辈子,却又在最后将他抛弃的父亲,讽刺地笑着。 “什么弟弟?从他背叛我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的弟弟了。要不是他背叛我,我怎么可能无端地被你猜疑,也不至于最终被幽禁!” 在前太子与太上皇和当今对话的时候,外面的死士攻了进来,将文武百官都带了出去,那些宫人也不知被人押到什么地方了,在场就剩下几个人。 当今不等太上皇再说什么,直接插嘴道:“我从未背叛过你!” 前太子目眦尽裂,高声喊道:“你别装了,要不是你去向父皇告密,父皇怎么知道那些朝臣在我府中宴会,原来我以为这些兄弟里面,只有你最乖巧,从不觊觎我的储君之位,还愿意帮我做事,效忠于我,我才对你放松了警惕。 哪怕是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也放心地交给你去办,哪里知道你根本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枉我那般信任你,可是到最后,让我生不如死地待在那幽暗之所的竟然是你!” 当今看向前太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后恢复到之前的寂静无波,他平静地开口:“二哥,你有句话说错了。” 前太子李承宜的冷笑一滞,随即他问道:“孤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孤说的都是事实!” 当今摇了摇头,坚持地说道:“二哥确实有句话说错了。” 前太子不置可否地道:“那你就说说,孤的哪句话说错了?”前太子冷笑着,他觉得他的话根本就没有错,他全败在面前这个阳奉阴违的小人身上。 当今叹了口气,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效忠过你!” 前太子听到当今的话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好像万里晴空突然闪过一道惊雷。 “什么?” “你说你从来都没效忠于孤? 这不可能!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你从来都不问为什么,全都照做,哪怕是再困难的事情,你都会去完成。 现在你说你从来都没效忠过孤,孤不信!” 前太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后他发问道:“既然你说你从来都没效忠过孤,那孤问你,你没效忠过孤,那你效忠的是谁? 是八弟?不可能,你和八弟之间素来不和,你绝对不可能效忠他,是大哥?也不对,他生母出身低微,心计又不够,狂妄自大,你断然不可能效忠于他,那你效忠的......” 当今又叹了口气,他看着陷入否定状态的前太子,他曾经最尊敬的二哥,说道:“我效忠的是忠义!” 随后,当今没管露出惊呆表情的前太子,看着他复杂地道:“二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羡慕你,哪怕是现在也是!” 前太子本以为当今会对他进行什么冠冕堂皇的指责,没想到当今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自己羡慕他,羡慕他什么,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是他这个已经登上皇位的人好羡慕的,他现在分明一无所有了啊。 “我羡慕二哥,从小到大,我都很少能见到父皇,母妃告诉我父皇很忙,我不能去打扰父皇,不然父皇会不开心的。 所以,我只有在功课做的好的时候,能被父皇召见。 而每次父皇召见我,他的身边都有你,我亲眼看着同样是爱吃葡萄,父皇会给你剥皮,喂到你的嘴里,而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得到父皇的赏赐。 二哥,你知道吗?父皇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书,而你就不一样,父皇记得你的每一样喜好,就连上次八弟刺杀,他在病中喊得都是二哥你的名字,我的名字,父皇一次都没叫过。 所以,我就拼了命地用功,我以为我只要用功,在功课上超过你,父皇就能注意到我的存在了。 可是二哥你知道吗?有件事特别好笑?” 前太子被当今的话说的立在原地,眼中露出疑惑:“什么事情?” “我好不容易在一次考核中超过了你,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吗?”当今自嘲地笑了两声,“也许父皇自己都不记得了,二哥,父皇看向我的目光没有赞赏,而是浓浓的警告和不满,他满心里不希望我超过你,你知道吗?” 太上皇听到当今的话之后,也陷入了回忆,但是确是如同当今自己所说,他确实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 “刚开始我还不懂,回去问我的母妃,母妃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庶子,不应该超过身为嫡子的二哥你,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可以。 我不懂,但是我照做了,果然我只要不超过二哥你,我超过谁父皇都不会在意,还会因为我的成绩好,夸赞我几句。 你知道吗?父皇对我最大的那次夸奖,就是替二哥你解决了难题,父皇当时赏了我好多东西呢,还赏了我西域贡上来的蜜瓜,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蜜瓜。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只要我对你好,就能得到父皇的赞许。” 前太子李承宜从惊讶的情绪中脱离了回来,不在乎地道:“说了半天,你不还是有私心地接近孤,想从孤这里得到父皇的目光吗?” 当今接着说道:“不一样,我承认我最开始接近二哥你是想让父皇看看我,但是后来就不一样了。二哥,你真的很优秀,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在所有的兄弟里面,二哥你是最优秀的,我们谁都比不上你。 你也许不记得了,我当初风筝放不起来,是你亲手教我改了风筝的竹骨,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兄长。后来我们长大了,开始进入朝堂,我亲眼见到二哥你提出的一条条建议被采纳,更是仰慕二哥的才华,所以我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事。 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是因为你是二哥,是大徒的储君,我们这些作为臣子和弟弟的,为君上分忧,为哥哥解决难题,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第147章 转折 前太子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嘲的明悟,随后低低地笑了起来:“都不重要了,你是否效忠过孤,羡慕过孤,这些都不重要了。” 说完前太子就对着将文武百官带走之后又刚好回来的安远侯下令。 “动手!” “慢着!承宜,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太上皇从当今与前太子的对话之中回过神来,他拦在前太子与当今中间,眼中满是悲痛之色,只是这份悲痛不知道是冲着他哪一个儿子的。 “他从出卖我的时候就不是我的弟弟了!” “他从对我的弘儿下手的时候就不是我的哥哥了!” 前太子与当今同时冲着太上皇吼出一句话,太上皇怔愣了半晌,随后明白了两人话中的意思,事情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展到他完全不知道的地步了,他面上的神色顿时变的颓然了起来。 “怎么可能?弘儿他......真的是你害的?” 前太子眼眸一暗,随后开口:“是我,不过这都怪父皇你呢,要不是你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我也不会对一个幼子下手!我猜父皇此举,不正是想要效仿当年的明太祖吗?” 太上皇如遭雷击,他颤抖着嘴唇问道:“只为你的一个猜测?” 前太子没有回答他,而是将有些下垂的刀尖重新指向了当今。 太上皇的身形有些摇晃,但是他还是坚持对着前太子李承宜道:“承宜,你这次领兵抗敌有功,父皇会封你亲王爵位,享双倍俸禄,世世代代不得废除王爵,哪怕是你四弟也无权处置你和你的子孙,你听父皇的话,收手可好?” 前太子听到太上皇的话之后,笑的更疯狂了,甚至因为笑得太过剧烈,笑出了眼泪来:“都到这个时候了,父皇您怎么还在说傻话呢,今日局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会再有别的选择了。” “安远侯,动手!” 孙成林上前几步,见太上皇挡在前面,他的脚步有些迟疑,他跟随太上皇多年,如今却要刀兵相向,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迟疑了。 前太子夺过孙城林手中的刀,一步步地走向当今,太上皇眼角的泪水落下,但是还是坚定地站在当今面前,当今看着太上皇因为苍老,但是依旧因为骄傲挺拔的身影,眼睛有些发酸,一把将太上皇护到身后。 就在前太子的刀要刺向当今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太子殿下魄力不比当年了,只处置一个人竟然用了这么久。” 前太子的刀依旧指着当今,他不回头地道:“九弟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将外面的人手都清理掉,我记得那些个酸儒文人里面有很多人都不服气,既然他们不服气,那就让他们永远闭嘴吧。” 进来的正是之前据说在自己家里病的不行的,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两个人,此刻他们各自也都是一身戎装,成德郡王正挂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看着殿内剑拔弩张的几人。跟在他身边的淳丰郡王则是一脸阴沉地盯着四周。 “太子殿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莫不是太子殿下念着往日兄弟旧情,不忍心下手了”,成德郡王用帕子擦了擦染血的刀,随后依旧轻笑着道,“反正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了,太子殿下就算是想多想一会儿,也无妨的。” 随后他又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手下那个叫什么,哦,对了,叫贾珍的真实耽误事,本来说好了让他来引路的,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害的本王多废了好些力气。” 前太子一皱眉:“你说什么,不是贾珍给你们带的路?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成德郡王笑道:“当然是一路杀进来的,不然,太子殿下可就要失败了呢!” 成德郡王一直都是一副轻佻的样子,这让从小就注重仪态风度的其中前太子很不舒服,但是如今他要借助两个郡王手中的力量,只能装作没看见。 “哦,对了,忘了告诉太子殿下,据本王所知,贾珍他确实来不了了。” 前太子转身疑惑地看向了成德郡王:“你知道什么?” 成德郡王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他现在恐怕和你深恨的那个贾赦一起在天牢里面吃牢饭呢,你说就凭借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贾珍,他自己能从有重兵看守的天牢里面跑出来吗?” “孤只命人弹劾了贾赦和贾政,并没有让人动贾珍。” “是啊,可贾珍他怎么就无缘无故地进去了呢?” 前太子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咬着牙道:“是你,是你干的好事!” 第148章 儿臣来护驾 成德郡王终于擦好了自己手上染血的匕首,笑着道:“真是不巧,被我们尊敬的太子殿下发现了,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必再与前太子你演戏了!” 前太子素来温润如玉的表情有一丝龟裂:“你竟然敢动孤的人!” 成德郡王耸了耸肩,眼中的野心在这一刻显露无遗:“李承宜,你以为你用你的庶女暗中许诺宁国府的事情真的做的滴水不漏吗?” 随着身边淳丰郡王射出去的一支令箭,数十头戴黑巾的壮汉从殿下涌入,将在场诸人严严实实地赌在了殿内。 成德郡王冷笑着,嘲讽地道:“你别说的好像你就很重视贾珍一样,你看重的根本就不是贾珍,你是舍不得贾敬对你的忠心,更舍不得宁荣二府在军中的影响。 贾赦固然是背叛了你,可是贾敬可是与他的堂弟不一样啊,他当初可是为了你长居山上道观,不仅放弃了官职,还放弃了爵位,任凭他自己家的爵位下落。 这么多年了,贾敬依旧不改初心,否则就贾珍那样的人,怎么值得向来追求完美的太子殿下你,放下身段去笼络呢? 你别说你不在乎,在朝中固然还有如同贾敬这样一心忠于你的人,但是他们所处的位置都太低了,远没有宁国府有用,跟别提那些表示支持你的人,他们心中早就生出了二心,在你和他之间摇摆不定。” 说着成德郡王不再看向前太子,而是望向太上皇身边那道同样一身明黄的身影。 成德郡王此刻收起了他玩味的笑容,对着太上皇喊道:“父皇,儿子率兵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只是成德郡王笔直地站在原处,既不见过太上皇,也没正眼看当今圣上。 太上皇看着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殿门,沉声道:“李承纪,你到底是来救朕的还是来杀朕的!” 成德郡王哈哈大笑,对着太上皇道:“本王当然是来救太上皇你的。” 随后,成德郡王高声喊道:“前太子意图篡位,在冲突中陛下不幸身亡,太上皇不愿就此将皇位传于前太子,在前太子意图谋害太上皇的时候,吾等及时赶到,诛杀逆贼,救太上皇于水火! 太上皇本就在动乱中受伤,在勉强将皇位传于成德郡王之后三日,驾鹤西去。” 前太子没拿刀的那只手握紧了拳头,只是他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手心,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拳缝滴落。 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被眼前的这两个从来都没放在心上的弟弟给暗算了。 他以为没了老八,这两个人是因为没了支持的人选,才选择支持他的,而且他们两个伪装的太好了,不仅让他知道在朝中听命于他们的人,还帮他联络朝中支持他的朝臣。 而且他们之间联络的时间不短了,在老八还在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开始联络,甚至当初老八在宫宴上刺杀的事情,他也有参与,是他帮助老八安排了刺杀的人,甚至当初刺杀的两个人之中就有一个是他的人。 刺杀当今的人是老八派去的,而刺杀太上皇的那个人却是他的人,他怕老八一下子将太上皇也一起杀了,他就没有机会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所以,他派去的人除了是用来监督老八的人,还有保护太上皇的意思。 只不过,他们的行动失败,被贾赦这个意外给破坏掉了,当前太子李承宜知道他们的行动失败之后,就命令他的人将证明行刺之人是老八的人的证据悄悄地散播了出去。 但是当他得知了行动失败的细节之后,前太子心中对这个背叛了他的贾赦的恨意更深了几分。 背叛了他,然后还得到了高位,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气愤,于是他命人去伪造证据,构陷荣国府的两个人与北狩勾结的罪证,并让听命于他的朝臣上表弹劾。并且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背叛了他的朝臣与勋贵一起解决掉。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贾赦果然被锁拿下狱。 谁料,眼前这两个人竟然敢利用他,还丧心病狂地准备将他与父皇一起杀死,前太子握着手中的刀指向了成德郡王。 “你敢!” 成德郡王恶狠狠地道:“本王为什么不敢!” 太上皇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前太子身边看着成德郡王,当今急忙走到太上皇的另一边,用胳膊护着太上皇,却被太上皇一把推开:“朕自认待你不薄,你这些年不务正业,专心旁门左道,我虽训斥了你几句,但是从未阻止你干自己喜欢的事,你到底是怎么生出这般悖逆的心思的?” 第149章 你们是不是把朕忘了 此时一边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淳丰郡王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太上皇: “没薄待? 父皇,您听听您在说什么? 我等兄弟不可否认地承认您是一个强大的君主,对于你来说,外邦的侵袭你从来都不会在乎,因为您可以轻松的击败他们,对于现在这些朝臣,你也不在乎,因为你知道在他们心中对你的畏惧,比对你的尊敬要更多。 您只要站出来,他们就会下意识地听从您的命令,甚至是我们已经拉拢到自己身边的朝臣,只要您稍加威胁,他们就会离我们而去。 这都是您作为帝王的威严,让我们没日没夜都羡慕的威严啊! 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您真正放在心上的有几个? 这么多年来,您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们,您的心里只有你心里那个女人给你生下的孩子吧。 我们这些人,包括他,都是你用来磨练前太子的工具,在你眼中我们就是一些顺手的工具罢了。” 淳丰郡王用手指向当今,然后继续道: “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我们也是人,我们有自己的情感,凭什么同样都是你的儿子,我们就只能被利用完之后被你抛诸脑后。 凭什么同样流着皇家的血脉,我们这些人就不能登上皇位? 既然您不愿意给,那么我们就只好凭借自己的本事来取了!” 淳丰郡王还想说什么,但是成德郡王打断了他:“别废话了!”然后他向前一挥手。 随着他的招手,那些死士冲着他们的身后汇聚,做出随时冲向宝座的姿态,当今在上首看得很明白,成德郡王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上面包括他之内的三个人。 确切地说主要的目光还是盯着前太子身上,那是长久以来无论做好还是做不好都不会得到夸赞,而产生的敌意和不甘。 前太子见成德郡王要动手,给了在一边保护他的安远侯孙城林一个眼色,就见安远侯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焰火。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根焰火是特制的,这种焰火即便是在白天也会冒出带有醒目颜色的烟雾。 很快,殿外就又出现了一队人,与两位郡王带来的人斗在一起。 两位郡王的脸色此刻都很难看,谁都没想到,前太子被废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在皇宫里面安插这么多人手。 此时前太子突然轻蔑一笑:“你们以为,孤就会真的那般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们吗?你们知道的人只不过是孤人手中的一小部分。” 随后,前太子又摇了摇头,“本来,你们要是能乖乖地助孤成事,至少孤在登基之后,会赏给你们没人一个亲王爵位,可惜了,现在你们倒是替孤省了爵位和俸禄。” 就在两位郡王带来的蒙面人要损失殆尽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了一队人马,这些人都穿着宫中内侍的衣服,但是在场所有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内侍,而是宫中最精锐的侍卫! “是你的人?” “卑鄙,你竟然还有人手!” 前太子和两位郡王互相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询问的话脱口而出。 当今见无论是前太子还是后来的成德郡王以及淳丰郡王,都将他忽略个彻底,就像是只要他们之间决出胜负来,这天下和皇位就归谁了一样。 所以,他不得不轻咳了两声:“咳咳!” “你们似乎忘了,朕还在这!” 似乎是在验证当今说的话的可靠性,那股后出现的身上穿着内侍服饰的侍卫势如破竹,将前太子的人和两位郡王的人都一一剿灭,殿门外开始堆积起来越拉越多的尸体,鲜血也顺着门槛蔓延进来。 “是你?” “呵呵”,淳丰郡王冷笑了两声,“只要能把你和李承宜杀掉,天下就还是九弟的。” 随着他的话,他挥刀直接冲向距离他近的前太子,安远侯孙城林见前太子的生命受到威胁,当即就要冲着淳丰郡王迎上去,前太子见他赤手空拳,才想起来安远侯孙成林的佩刀,现在还在他手上。 前太子急忙把刀扔给孙成林,孙成林接过佩刀与淳丰郡王战在了一起,淳丰郡王也是一位时常领兵出征的王爷,他的武艺并不弱,可以说他的武艺肯定是要比成德郡王要好上许多。 安远侯孙城林虽然是一代名将,但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老了!孙成林的经验是比淳丰郡王要好,但是他在强接了淳丰郡王几下不要命的打法之后,觉得气息有些紊乱。 第150章 别打了,我们投降! 孙城林的劣势被成德郡王看在眼里,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但是他却毫无上前帮忙的意思。殿内和殿外的打斗都处于一边倒的局势,最终安远侯孙成林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拼着与淳丰郡王同归于尽的招式,击败了淳丰郡王。 淳丰郡王被孙城林一刀砍在肚子上,失去了在起身战斗的能力,而以命换命打法的安远侯孙城林也受了重伤,倒地不起,他的身下不断地流出鲜血来,显然是要不行了。 直到这时,成德郡王的脸色才出现了一丝疑惑,他往殿外看了一眼,然而不等他有动作,就听到当今开口。 “你是不是在疑惑,与你们一起进宫的北狩的人,为什么还不来?” 成德郡王一脸震惊地回头:“你怎么知道的!” 当今看着面前的人,叹了口气:“朕当然知道,朕从一开始就知道!” * 此时在宫城的应天门的空地上,两方人马正在进行惨烈的厮杀。 这些人正是化装成禁军的北狩人,而阻拦他们去路的正是与安远侯孙成林一同进宫领宴的曹肃。 此时,宫城的应天们紧闭着,而北狩人想要进入内部的宫城就要先解决掉曹肃带的这些人。 “啊啊啊啊——” 北狩领头人是北狩大军的一位将军,他叫浑庾翰,力大无穷,他此时用的武器就是一把直背弧刃的大刀,大刀冲着曹肃当头劈下,曹肃连忙举刀去接。 “当——” 曹肃虽然挡住了北狩将军浑庾翰的这一刀,但是凭借他感受到的这份力道,便能感觉到他与面前北狩人在力量上的差距。 可是,曹肃也只知道,战争不是仅仅凭借蛮力就能取得成功的,布局与计谋也是制胜的关键,很巧的是他就很擅长这些。 他相信他预料的没错,北狩人是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的,他们那些想法都将会是痴心妄想。 只不过现在他的任务就是拖住眼前之人,不能放他们进入宫城,估计现在当今安排的人和援军正马不停蹄地赶来支援自己,自己只要撑住就好。 曹肃知道现在不能只和眼前这位拼力量了,他开始根据周围的东西,进行巧妙地躲闪,可是浑庾翰一直紧紧追着他不愿意放弃。 “小心左边!” 正在向前狂奔的曹肃听到了一声叫喊,不等脑子反应过来,他的身子当即本能地向右一闪。 在又接了几招之后,曹肃借着石柱一闪身,北狩将军一刀落空,这让他更加愤怒,出刀更快了些。 曹肃一边跑着,一边对在城墙上探出头来的贾赦喊了一嗓子。 “兄弟,多谢了!” 北狩将军浑庾翰见状气得拿下身后背着的弓,举弓搭箭就冲着城墙上的贾赦射去。 “妈呀!” 贾赦见浑庾翰竟然不去追曹肃,还冲自己射箭,当即顺势就地一趴,然后他窝在城墙的角落里面,也不探头,高声喊道。 “曹兄,你自己多保重啊!” 随后他窝在角落里面,手里拽着一根绳子,对着城墙上的其他士兵道:“你们记得保护我!” 士兵们看着贾赦,认真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来的南安王霍非则是拿着另一条绳子,无奈地看了一眼贾赦,你刚才是自己将头伸出去看的,就算是被射了也是活该! 曹肃听到贾赦的喊声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但是看在贾赦刚才救了他的份上,还是高声回了他一句:“知道了!” 接下来,曹肃继续与浑庾翰进行拉锯战,浑庾翰的招数大开大合,虽然威力极大,但是在战斗中也相当耗费自己的体力。 而曹肃不同,他则一直在应对的时候保持自己的体力,很快北狩将军浑庾翰就气喘吁吁,出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见曹肃还是一直躲闪,不愿与他堂堂正正地交手,不禁怒喝道。 “一直躲算什么本事,你们大徒不都是奉行君子之风吗,为什么不敢与我正面一战!” 曹肃冷笑,“遵守君子的协定也是与正义凛然的人才能,你们使诡计意图犯我大徒皇城,还想与我讲什么君子之风,我怎么就没发现你们北狩人这么不要脸呢?” 浑庾翰本来经过这么长时间都没攻下一个小小的宫门,心中有气,现在被曹肃这么一激更是气极,他大喝一声,就准备冲上前来,就听到曹肃高声喊了一声:“别打了,我们投降!” 这洪亮的一嗓子,把连同浑庾翰在内的北狩人都惊的一愣。 什么?你们投降了? 第151章 埋伏 眼前的这个大徒的守将不是在开玩笑吧,刚才还我和我们打的难解难分,现在竟然突然说要投降? 而且你们说要投降的话,为什么不把手里的兵器放下? 见到北狩将军以及北狩的那些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曹肃嘿嘿一笑,冲着大徒这一方的守军大喊一声。 “就位!” 随着曹肃的话落下,所有与北狩刺客缠斗的人都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来,正与那些刺客交手的人纷纷将面前的敌人击退,然后迅速退至边缘。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四散,整个空间内都被爆炸激起的粉尘给淹没,随后又是几声爆炸声响起。 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无数身着红衣与铠甲的士兵从门后涌了出来,为首的将四周围住,接着后面进来的一队,将手中端着的木桶里的水泼了出去。 烟尘散过一些之后,同样被爆炸的余波掀飞变得灰头土脸的曹肃,才渐渐看清眼前的情形。 那些北狩刺客被早就埋在暗处的火药炸的七倒八歪,很大一部分因为措手不及的爆炸被当场炸碎,空气中焦糊的味道钻入鼻腔,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你们能不能看准了之后再拉引信?” 曹肃被地下暗藏的炸药炸的灰头土脸,有些气愤,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他喊完之后,两息才拉响引线吗?怎么现在直接就拉开了。 见到来支援的士兵,将北狩化装意图闯入宫城的人控制住,曹肃对着从城墙上下来的贾赦和南安王霍非两个人抱怨道。 南安王霍非撇了撇嘴,看了一眼眼前形象崩了的曹肃,满不在乎曹肃对他的抱怨。 “分明是你自己跑的慢了,怎么能怪我们引线拉的早呢?” 贾赦上前端详了曹肃一会儿,上手拍了拍曹肃身上的灰尘,却在收回手的时候与他手上的水和成了泥,贾赦一脸嫌弃,随后在曹肃的衣服上又蹭了蹭。 “还行,一个零件都没少!” 曹肃:......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哈...... 曹苏被他的话气笑了,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好家伙,一个他都得罪不起,他也不好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眼前两个人争论。 “北狩之人现在皆已落网,是不是该去见陛下了?” 南安王霍非看了一眼全都被捆的像个粽子一样的北狩人,点了点头,“走吧!陛下那里应该也差不多了。” * 太和殿内。 成德郡王没了之前那般的气定神闲,他摇着头道:“不可能,我们谋划了两年的时间,才将这些人悄无声息地送进京城,我自认做的极为隐蔽小心,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承宜在此时看着成德郡王平静的道:“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 承德郡王闻言,猛地转头看向他,“不可能,你不是一直想要重新夺回皇位吗?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他?你就不怕功亏一篑?” 李承宜看着眼前愤怒咆哮的成德郡王道:“孤是想要皇位,孤也确实恨他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但是,无论是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仇恨,都不应该通敌叛国,不该勾结北狩这等一直觊觎我大徒疆土、狼子野心的异族人。 我们是大徒的皇室子弟,大徒百姓与士兵都是我们的子民,你们与北狩勾结,陷我大徒百姓于水火之中,更别提还想要借助北狩军队攻破居庸关。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北狩大军没有按照与你的约定,攻破居庸关之后并不满足,进而撕毁与你的约定,剑指京城,到时你又当如何?” “不可能,分明——” 李承宜打断了成德郡王的话,“分明什么,分明你们约好了,北狩派兵助你登上皇位,然后你将一关之地划给北狩,还承诺北狩攻打三关途中北狩军队沿途劫掠的钱粮都可尽数带走!” 成德郡王的秘密被前太子当众说出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前太子李承宜接着道:“万一北狩大军攻下京城,大徒百年基业都会尽数毁于你手,孤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你们或者是孤成为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成德郡王脸色青得发紫,“所以,倒马关也是你在其中搞的鬼?” “当然你以为,孤这些天军队里面呆着就是为了露个面,然后借机积攒名望吗? 你错了,北狩确实遵守了与你们的约定,紫荆关是他们自己让出来的,但是倒马关却是我们真真实实打下来的。 你以为北狩会好心地将倒马关也还给你?是不是与你一起进宫的那个北狩人对你说的? 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这么说是因为没有打过大徒,而他们不想将自己折在大徒京城里面,他们还抱着助你成事之后,从京城里面全身而退的打算,可叹的是你竟然信了。” 承德郡王在听到了前太子的话之后,突然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你识破了我们的计策,你就赢了吗?其实你还不知道吧,除了你知道的这些人手,我还有另一张底牌。 你大概不知道吧,之前说是回乡务农的那些士兵根本就没有回去,他们都被我借着兵部尚书之手安排到了极为隐秘的地方。 如果今天我子时还没有出现,他们就会对京城发起进攻,你们谁都没有想到吧?兵部尚书早就被我收买了,当初调兵的时候,他就没对你们说实话。” “恐怕你要失望了”,兵部尚书从殿外走了进来,“见过太上皇,见过陛下!” 当今对着进来的兵部尚书道,“可都安排好了?” “一切顺利,原本属于京营的兵士尽数归位,如往常一样守卫京城。” “你竟然敢欺骗我!” 兵部尚书对着他冷笑道,“下官虽然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但是至少还知道,什么是忠君二字? 陛下既然已经继位,那就是我大徒的君主,身为臣子,就要誓死效忠,仅凭一些金银财宝就想来收买下官,成德郡王,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不可能,我分明抓住了你在任上贪墨军饷的把柄,你就不怕本王将事情都和盘托出?” 第152章 了结 兵部尚书一脸正气地道:“下官在任上从未贪没过军饷,这些其实都是陛下要下官演给你看的,就是为了让你上钩。 王爷都已经和外面勾结好了,若不给王爷一个梯子下,怎么能对得起王爷你呢?” 成德郡王发出了绝望的笑声;“好好好,好一个兵部尚书!好一个忠君爱国!” 说完之后,他又接着哈哈笑起,直到笑出了眼泪,随后他拔出佩刀指向面前众人:“你们迟迟不将我拿下,就是因为你们不确定能不能打败北狩的人吧,要是你们得到消息,就不会和我废话这么长时间了。 消息还没传来,我还没输!” 却是赶巧了,在他说完这句话不久,南安郡王霍非和贾赦带着人赶到:“启禀陛下,北狩人尽数被擒,为首的北狩人被我们埋伏的炸药炸死,剩余活着的人都被生擒,无一人逃走!” “好!” 随着北狩人被消灭,这场宫变也最终落下了帷幕,现在就剩太和殿的前太子和成德郡王两个人了,安远侯孙城林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昏迷,后来的侍卫将他拖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之间,剩下的人都看向了成德郡王,成德郡王苦笑: “既然如此,本王也无话可说!” 成德郡王将身上的佩刀扔到了地上,“成王败寇嘛,我算计不过你们,我认输!” 闻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成德郡王主动认输了,这就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什么暗中埋伏的人手,会突然冲出来了。 在场的众人都放松了警惕,尤其是太上皇,这一会儿冒出来一伙人,确实对太上皇的心神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成德郡王已经扔出了武器,没有了威胁,于是现在只剩下前太子李承宜,只是这时太上皇死死的挡在前太子面前。 “父皇什么都不求,只求你给他一条生路好不好?” 当今眉头紧皱,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太上皇竟然还要护着他这个二哥,当今的心中生出一阵酸涩,分明差点害死他们父子的就有他这位二哥,现在逃离危险之后,太上皇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前太子求情! 当今与前太子都刚要说话,却谁都没有想到,成德郡王此时直接冲了上来,他的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把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锋利的匕首,当今瞳孔急速收缩,就要往太上皇身上扑去。 “父皇小心!” 却因为距离太上皇还有一段距离眼看着成德郡王的匕首就要刺到太上皇身上,面对拿着匕首冲过来的成德郡王,前太子猛地推开了太上皇,自己却来不及避开,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前太子的胸膛。 太上皇错愕地看着面前替他挡刀的前太子,一滩鲜红在他身上穿的龙袍上晕开,“承宜!” 与此同时,行凶的成德郡王被贾赦带人制住,当今气道:“罪人李承纪,行刺太上皇,罪大恶极,当场斩杀!” 谁料沉浸在前太子受伤情绪里的太上皇突然喊道:“慢着!” 拿着刀上前的侍卫一顿,刀停在了半空,当今回头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抱着前太子的太上皇:“父皇?” “留他一命!” “好......” 随着跟随叛逆之人那些死士也被禁军剿灭,混入京城的北狩人也没得逞,原本京城里面千钧一发的氛围散去,皇城之内重新恢复了他历来的平静与肃穆。 “传太医!” “快传太医!” * 上书房内。 “陛下啊,您真的是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盖世无双、惊才风逸、醉玉颓山、雅人深致、风流倜傥、投梭折齿...... 说实话,一听到陛下您的教诲,微臣就好像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真的!微臣现在对您的敬仰就如同滔滔江水,川流不息啊. 陛下——” “停停停!” 贾赦你的意思朕都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还有投梭折齿是在这个时候用的吗?” 当今坐在书案后面听着贾赦突然起来的一溜拍马,嘴角直抽抽,急忙打断贾赦还要接着说的话。 他这个欠儿欠儿的劲儿,怎么就和当初没有被父皇骂过的自己一样呢! “去吧,别在朕面前晃悠了,放你一个月的假,下个月记得去上任,不然扣你一年俸禄。” “谢陛下!” 贾赦似模似样地一拜,然后迅速溜走了,一点都不带留恋的。 当今看着贾赦离去时候轻快的背影,无奈地扬起了一丝笑意,也许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也不错,霍非那小子之前说的不错,生活不应该被政务填满,有些乐子也挺有趣的。 对了,霍非那个小子呢?好像自己有时间没见到他了,此时的南安王霍非早就溜出了宫,他心里想着,不溜等着被人当成骡马来使唤吗? 想到太上皇的情况,当今嘴角刚刚出现的笑意又消失不见,这次叛乱让太上皇本就不多的生机,再次被透支,尤其是前太子在太医赶来之前就在太上皇怀里没了气息。 太上皇虽然没有当场晕倒,却也是被宫人抬走的,只是太上皇手里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二哥的尸体不放手,宫人们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二哥的尸首一起抬回了太上皇的寝宫。 据宫人传信来说,太上皇亲手给前太子整理遗容,还将宫人们都赶出去,自己守着前太子的尸身枯坐了一个晚上。 自从太上皇回到寝宫之后,当今就没去探望过太上皇,他只是按照太上皇的意思封了前太子为顺齐亲王,并将前太子葬入皇陵,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时隔几日之后,边疆传来捷报,定边将军王子腾击败北狩有名的将领阿史德利完颔,得胜归来,这次当今受到捷报之后,派遣礼部一干人等前去慰问,并未在宫中设宴。 诸位大臣勋贵听说,这次捷报没有设立宫宴庆贺,都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有几个听闻消息就准备好高病折子的郡王都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 进宫赴宴,有危险啊! 第153章 元春产子 进宫赴宴有风险,需要谨慎,很快没有被京城动乱牵连的人家都深刻领会到了这个事实,两次宫宴,一次刺杀,另一次差点全军覆没。 王子腾在前线取得胜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京城里面的事情也都在扫尾了,虽然并未处置叛乱的两位郡王,但是对于明确依附他们二人的大臣,都被当今带走审查。 至于那些忠心于前太子的大臣,从成德郡王进宫之后就被杀的差不多了,所以留在外面的没有几个身处高位,当今只授意了一下吏部尚书,吏部就会意地将那些人罢官的罢官,贬去边远州县的贬去了。 大徒朝廷上,只要不超过五品的朝臣的任免,几乎都不用当今自己来决定,吏部有这个权力自己处置,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荣国府以及朝中勋贵可以左右官员任免,或者是为人谋取职位的原因。 在前太子现在的顺齐亲王入葬皇陵之后,太上皇似乎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生机,他躺在床上一直都没起来,当今每天听着太医的回报,吩咐无论要用多么珍惜贵重的药材,都直接用,不必请示他。 夜晚在皇后宫里,当今拖着一身的疲惫躺在了皇后身边,可是翻了半天就是没睡着,皇后感受到了枕边人的动静,睁开眼睛就要起身叫人点灯,却被当今抱住重新躺下来。 “不用叫人点灯,这样就很好。” 外间自然是有灯在点着的,室内也不是一片漆黑,皇后一睁眼睛就见到了当今棱角分明的脸庞,虽然已经染上了岁月的风霜,但是还是如同她大婚之夜事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般心动。 当今的嗓音有些沙哑,语气也不同于白日里的威严,此刻在皇后面前的当今莫名地有些“脆弱”,皇后聪慧感受到了当今的情绪。 “陛下?” 当今抱紧了皇后,却默不作声,皇后知道,也许现在他的夫君其实不想听什么劝解的话,只是需要有个人陪着他,所以皇后不说话,只是离当今的距离更近了,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后沉沉地睡去。 这时,戴荣突然在外呼唤当今:“陛下~陛下~” 才睡下不久的当今被戴荣的呼唤叫醒,本就没有睡上多长时间的当今语气有些不耐烦:“出什么事儿了?” 戴荣在外回答:“陛下,贤阳宫来人禀报说是贤妃娘娘发动了。”当今听完之后,用双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来今夜是不用睡了。” 皇后亦被叫醒,她心疼地看了一眼当今,随后柔声道:“要不,陛下在这休息,臣妾去一趟就是了。” 当今拍了拍皇后的肩膀,摇头道:“不妥,贾家这次刚立了大功,如今贤妃生产,朕不去不合适。” 皇后点点头,也起身叫宫婢们进来给她换衣,既然当今要给贾家脸面,她这个做皇后的自然也要配合好,将脸面给足了,“臣妾也去。”果然皇后从当今的眼神中看到了对她此举的赞赏。 当今和皇后两个人迅速换好衣服出了门,谁都没注意到外间的那两盏灯的灯心都爆开了,燃出了灯花。 等到当今与皇后赶到贤阳宫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中,天逐渐开始变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当当今与皇后走到产房外时,就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头脑昏沉的当今顿时觉得精神一振,皇后急忙派身边贴身宫女进去询问,随后就见产婆抱着一个小襁褓出来。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贤妃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母子均安。” 当今当即大喜,“好!在场之人统统有赏。” 皇后见当今只扒着襁褓看里面还没彻底长开的婴儿,提醒道:“陛下,是不是将贤妃产下小皇子的消息告诉给太妃娘娘和太上皇知道?” 当今似乎是刚想到一般,“皇后说的是,戴荣,你亲自前去报信。” 戴荣得了令就要离开,却被当今叫住,“皇子降生,你也沾沾喜气,朕提拔你做总领内监,你以后就叫戴忠全吧。” 戴荣笑着应了,随后去两宫报信,在那之后他还得跑一趟内务府,将他任职的消息告诉全宫。 宫中添丁自然是欢喜的,至少几个至高位置上的人心中是欢喜的,老太妃人年岁大了觉轻,戴忠全去的时候,她刚醒,听到这个好消息,当即笑得开怀,赏赐了贤妃不少好东西。 太上皇听闻贤妃生子,更是觉得当今对老臣后人的态度不似之前那般排斥,也是欣慰不已,直说等到孩子满月了,要抱来给他瞧瞧。 等到第二日宫门一开,立时就有报信的内侍出宫前往荣国府报信,荣国府早在宫变结束贾赦回府的时候就没有禁军再看守了。 一解除戒严,史溁就命人去林家探听消息,她当日听守在荣国府的侍卫说,许多朝中大臣的府邸都遇袭了,她心中很是担忧贾敏和黛玉,只是之前府上孩子生病,不得相见,如今府上孩子都没什么事情,除了贾环在脸上留了两处印子之外,没有别的事情。 就连荣国府患病的下人们,除了几个症状极为凶险的没挺过去以外,其他的人也都在好转。在疫病刚出的时候,贾赦回来那次就替林如海,准确地来说是贾敏带了信来,说是她和黛玉没有染病一切安好。 如今还没等到去林家探信的人回来,宫里的人就先到了,贾赦得了一个月的假,正在自己房里睡得香甜,就被冲进他房里的贾琏从被窝里面给捞了起来。 “爹?爹!” 贾赦将被子抢回来,又倒下了,还翻了个身,贾琏只得上手摇晃贾赦,“爹,宫里头来人了。” 贾赦闭着眼睛不满地道:“去去去,告诉他们本老爷如今在休沐,没事别来烦人。” 贾琏无奈,上床趴在贾赦头上,贴着贾赦的耳朵说了一句。 太上皇无异是一代真正的千古帝王,他少年的时候就平定朝纲, 第154章 为君难,为储君更难 贾琏凑到贾赦露在被子外面的耳朵旁边,将宫里来人报喜的消息简洁地说了一遍,要说简洁也还是真的简洁,其实贾琏就说了四个字。 “娘娘生了!” 贾赦其实已经被贾琏吵醒了,但是是个人都知道,当你睡得正好的时候,尤其是被窝里面异常温暖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木,通常都是不愿意起床的。 而且贾赦也不是一个事业心特别重的人,他刚跟着当今参与完惊天密谋,正想松快松快,自然不答应,谁料竟然听到宫里的元春生了。 “你说什么?” 贾赦也不再装睡,直接翻起身来,看着贾琏,却因为起的劲头猛了,眼前一阵金星飘过,甩了甩头将眼前发暗的景色扔出脑海,他疑惑地问道:“太医之前不是说还有本个月娘娘才能生产吗?” 贾琏笑道:“哪里就有这么准了,前头我媳妇生孩子的时候,算的时间也有出入呢!” 贾赦闻言点头,笑道:“娘娘生的是男是女?” 贾琏一边亲自将贾赦的外袍拿来,给贾赦穿上,一边笑着答道:“是个小皇子呢!” “陛下算上之前夭折的和还健在的皇子有六位,如今娘娘又为陛下生了一个皇子,按照序齿应该是七皇子了。” 宫里来报信的小太监正等在正堂里面,他是戴忠全的徒弟,来之前戴忠全仔细叮嘱了他半天,要他小心着对待荣国府,断不可在荣国府众人面前轻狂,更不能向还在太上皇身边伺候的夏守忠那样轻易地向外臣索要钱财。 小太监机灵的很,戴忠全如今接替了夏守忠的位置,是宫里最有权位的大太监,他跟着师傅,将来的前途光明着呢,自然是要好好学习他这位师傅的本事。 小太监将师傅的话都记在心里,在荣国府正堂里面等待的时候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甚至在见到被贾琏刚叫来的贾赦的时候先问了好。 “贾大学士,恭喜恭喜!” 贾赦脸上也洋溢出了笑容,“公公客气了,不知娘娘可还好?” 小太监笑道:“娘娘好着呢,宫里老太妃听说了之后开心得不得了,就连太上皇和陛下都欢喜的很。这不咱家就来给贵府报喜来了。” 贾赦凑近小太监往小太监手中塞了一个荷包,随后对着小太监笑道:“娘娘平安生产,咱们府上高兴的很,只是府里先前闹了时疾,为了宫里贵人们的安康,还望公公能替咱们府上给陛下传个话,暂时就不进宫了,等府里风波停了,我自然带着家眷进宫拜谢恩典。” 小太监早就得了戴忠全的吩咐,见贾赦将自己要说的话先说出来,也是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本确实是为了太上皇的身子考虑,当今让他们传话最好不进宫谢恩,他来的时候想了一路该怎么说。 谁料到贾赦竟然早就想好了说辞,此时小太监更是觉得荣国府的人不简单,真不愧是百年公府,要是今天生下了皇子的是宫里别的妃嫔,指不定怎么趾高气昂,想着怎么告诉别人家他们家现在是皇子外家了。 现在谁都知道陛下正值壮年,按照太上皇的寿数来算,距离下一次心新皇继位还得好几十年,这样的话,年长的皇子空有年长的名头,实际上是一点都不占优势的。 你说什么前朝有人说立嫡立长不以贤? 这样的说法在大徒可说不通,大徒皇室在建立大徒王朝的时候,就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他们在律法上都规定要求大徒百姓尊嫡尊长,实际上在皇室里,这里是最不遵守这条规矩的地方。 试问,一个王朝不论继承者的才能,只追求继承者是哪个女人所生,又能存在多久? 要是皇后生出来的孩子无能,岂不是要断送大好江山?先祖就充分意识到了前朝因为这条规矩而导致灭亡的惨痛经验,这个时候就得有人问了,为什么太上皇那么宠爱前太子。 那你就不能忽略一个前提,就是前太子本人真的很优秀,他的治国才能甚至比当今圣上还要好。前太子做储君这么多年,朝中重臣一大半都对他十分信服,这份信服不仅仅是因为太上皇加诸在他身上太子储君这个身份,更是对他本人的一种认可。 如果太上皇早十几年前就没了,没有活这么久,那么继承大徒皇位的一定是前太子,而不是当今圣上。 前太子败就败在他做了几十年的储君,他的势力已经大到让坐在龙椅上的他的君父产生消除不掉的猜疑和忌惮上。 大徒就这么大,朝廷中的文武百官也就这么多,那么就代表权柄就这么多。身为皇帝的太上皇当时手里握着一部分,前太子手中有一部分,剩下的有的是纯臣,其余的各自选择了成年的皇子党附。 一方手中的权力大了,那么剩余的人手中的权柄必然会变少,这个时候又有人说了,只要握在太上皇手中的权柄不减少不就行了? 其实也不对,在皇帝的心中,他所掌握的力量必须是能够绝对压倒另外己方的,如果另外几方的力量加起来能够超过他手中的力量,或者是逼近他手中掌握的实力,那么作为皇帝的太上皇是不能够接受的。 这就会让太上皇感受到深深的威胁,而前太子当年就是这样,在其余的兄弟都没长成的时候,他年长,跟随太上皇处理朝中事务,他往往都追求尽善尽美,极近可能地为太上皇分忧,甚至有的前太子处理过的政务,太上皇都不必再看一遍。 太上皇是非常欣赏前太子的能力的,所以他也交代了前太子去做更多的事情,前太子一如既往地完成的很好,于是太上皇越来越欣慰了,毕竟自己的儿子有能耐,谁不高兴。 朝中重臣都是人精,看出了太上皇对储君的满意,所以对前太子的接触就更多了,大徒说白了是他们李家的天下,别的人都只是臣子。 第155章 君心难测 而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诸位大臣,哪一个人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想要得到下一任皇帝的赏识,为子孙后辈铺一条风光无限地康庄大道,从而延续自己家族的荣光? 所以他们开始向皇帝定下的储君靠拢,当然在太上皇还年轻的时候,是很希望看到这一幕发生的,原因也很简单。 众所周知,历朝历代朝中总有那么几个脑中反骨超过二两的,他们其中也有的人不是真正的要造反,他们就是想搞点事情出来,与皇帝作对,然后让自己青史留名。 还有的人见储君身边的好位置被人占满了,他即便是靠过去,也没有太多好处可以分到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动歪心思了,太子只是储君而已,只要他一天没登上皇位,事情就不算数。 他们就想着扶持有野心,想要谋夺皇位的皇子,万一他们支持的皇子最后当上了皇帝,他们就有了从龙之功,他们就可以轻易地挤掉之前踩在他们头上的人,成为最靠近大徒权力中枢的人。 往往他们都会铤而走险,所以太上皇是很高兴,有一部分人支持他册立的储君的。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他的皇子成年之后,不断地进入朝堂开始,太上皇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意识到了他儿子们的优秀,也意识到了朝中的暗流汹涌,更可怕的是,太上皇意识到了年华的流逝,通俗点来说就是——太上皇,他老了! 每一任皇帝都是这样,他们在是皇子的时候,渴望那把龙椅,渴望作为皇帝更给他们带来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在成为皇帝的时候,亲身体验到了权力的美妙。 这种食髓知味的感觉,让人到死都不愿意放手,一个君主,亲眼见着比自己才能不相上下,而且更有活力的储君是什么感觉,不言而喻。 是恐惧! 一种不知从哪里来的危机感时刻萦绕在他的心上、身边,如果这个时候作为储君的太子能够意识到,将自己的才能收敛,并且放弃一些手中的权力,那么父子二人或许可以相安无事。 可是前太子没有这么做,他将之前获得的权力紧紧地抓在手中,甚至他还想要更多,或许他的目的中根本就没有取代太上皇的意思,他只是想在朝上、在君父交给他的政务上不输给他的那些个兄弟们。 为什么说太子难当呢?其实,太子的确立也无形中意味着皇权的分立,既要被父亲皇上猜疑约束,又要遭受亲兄弟的明枪暗箭,还要被权臣利用,防止他人使绊子。 这让优秀的前太子疲于应付,捉襟见肘之下就产生了差错,进一步加深了太上皇对他的不满。 可是,前太子的心思太上皇不知道啊,随着前太子手里的势力越来越大,太上皇对他就越来越忌惮,其实前太子根本就不应该这么防着他的兄弟们,因为太上皇对他是特别的。 太上皇在前太子和其他诸位皇子中,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他,而前太子更是忘记了,无论是他手中的权力还是其余的皇子手中的权力,这些权力都来自于一个人,那就是太上皇。 是太上皇将权力分给了他们,而太上皇本身不是那些懦弱的君主,只要他想做,就可以轻易地将手中分出去的权力收回来。 前太子对于权力的紧抓不放,彻底地激怒了太上皇,但是太上皇对前太子的舐犊之情,让他原谅了前太子,那是自己的儿子呢,是他亲手带大的儿子啊,所以太上皇第一次废太子只是给前太子一个警告。 若是前太子能够就此收手,或者向太上皇流露出求助的意思,那么就不会有第二次的废太子事情发生。 前太子的悲剧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权力与帝王之心的猜疑,一直以来太上皇都是君父,只是他给予前太子的父爱,淡化了君父这一概念。 君父、君父,顾名思义,先是君,然后才是父。 前太子就是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才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 明白这些就好办了,当年张家和贾代善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知道不能再依附前太子了,所以才谋求脱身,谁料却中了忌讳。 贾家不仅中了前太子的忌讳,更是犯了当时还是皇帝的太上皇的忌讳! 太上皇他除了是一个帝王,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君主,他还是一个爱孩子的父亲。 在他眼中,就算是自己的孩子再有什么不对,那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对自己的孩子责骂处罚,但是其他人不能嫌弃甚至伤害自己的孩子。 所以贾家急于脱身也惹怒了太上皇,前太子对荣国府做的那些手脚,你说太上皇不知道吗? 他是知道的,但是他默许了这样的行为,因为在他的认知中,贾家伤害了他最疼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想要出气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更何况,荣国府并没有被前太子搞的家破人亡,只是死几个人罢了,又不是绝后,他是不在乎的。 要是前太子一不小心下手太重了,他也只是会稍作阻拦而已,毕竟当年贾代善好歹还救过他一命,但是要是真的在他出手之前荣国府被前太子玩没了,他也不会为荣国府鸣不平的。 甚至他还会为自己的儿子擦屁股,处理好之后的一切事宜,只是少了一个臣子罢了,这就是差距。 贾代善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临终上折子也是在赌太上皇是否还能念着那一点情谊,放过荣国府,我一个满朝皆知的救过你命的人,临死之前什么都不求,不求配享太庙,不求别的殊荣,只求你照顾一下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你怎么好意思不答应呢? 当然太上皇还是要脸面的,他同意了,当然他也知道贾政其实就是一个会试都考不过去的废物,不用担心这个读书读的迂腐的书生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如果贾政要是能和宁国府的贾敬一样有能耐,那太上皇就是撕破脸也不会答应贾代善的请求。 第156章 贾敏和黛玉失踪了? 太上皇在年轻时候,以雷霆手段收拾了朝中的势力之后,就开始标榜自己是为仁君,要在史书之上留下仁德的名号,自然是要顾及颜面的,满朝文武都知道他的意思,也都愿意配合坐在龙椅上的人。 但是你要是真的把他当成一个仁慈的人,那么恭喜你,你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所以,太上皇对荣国公贾代善的一点点愧疚,他作为一位仁德君主的脸面,还有贾代善的子孙没有什么能够产生威胁的可能,这三点才造就了贾政这个工部小官。 至于一直以来贾政压在贾赦头上的事情,那就绝对是原身脑子抽了,就算是再偏心,也得有个度,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史溁都在心里不知道吐槽了原身多少次,还有你那孙子衔玉而生,本来就惊世骇俗了。 不知道在上位者眼里,一看好家伙,你家竟然天降祥瑞,是不是你们家就要取代我们皇家,改朝换代了? 好在贾宝玉降生的时候,荣国府已经不怎么样了,否则,即便是贾代善再救太上皇十次命,都不好使。 就这样,太上皇这么多年还是默许了贾家里面不公的局面,只要贾家自己里面不团结,那才没有威胁。 说远了,宫里来的小太监受到了荣国府对他的礼遇,一回宫就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的师傅戴忠全。 戴忠全笑道:“知道咱家提醒你的用意了?看看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派,不仅宫里的贤妃娘娘待咱们礼遇有加,连外面的亲属都是这般,这才叫深藏不露,且瞧着吧,贾家以后即便不是那个,也不然倒不了。” 小太监一边伺候着戴忠全脱靴子,一边笑着应是,他将靴子放下,随后试探地问戴忠全:“那贤妃娘娘那边,可要......?” 戴忠全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对着小太监道:“不必刻意讨好,咱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 你可要记住了,咱们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当今圣上,只有当今圣上的话,才是咱们要听的,你小子可别乱了次序。” 随后他抬眼瞧向了贤阳宫的方向,喃喃道:“贤妃娘娘,那是一个明白人,她会明白的。” 小太监端了净手的水来,见师傅在自己小声说着什么,他没听清,问道:“师傅,你说什么呢?” 戴忠全严肃道:“贤妃娘娘自生产苏醒之后,可有做什么?” 小太监想了想,回答道:“在奴婢出去报喜之前,只知道贤妃娘娘似乎没向陛下求什么,只是谢过了各位主子的赏赐,别的一概没提。” 戴忠全眉头皱了起来:“是了,你记住,以后遇到贤阳宫的事情,多留个心眼,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小太监答应了之后,去给戴忠全端茶点去了,而之前史溁派出去打探林府消息的人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还跟着一个焦急得连路都走的飘了的林如海。 “岳母大人,敏儿和玉儿没在您府上吗?” 林如海进了荣庆堂,直接就是一礼,然后不等史溁说话就焦急地问了出来,当下把见他面色不对产生怀疑的史溁也吓得不清。 “你说什么?敏儿和玉儿不在家吗?” 林如海听到史溁的疑问之后,如遭雷击:“我去报官!” 贾赦一把将他拉住:“你等等。” 林如海急道:“你拽我干什么,现在这个时候我不去报官,还能干什么?” 贾赦拽着他道:“你就没问问你府里的下人?” 林如海道:“问了,我们上京之后,想着多事之秋,就没添多少下人,他们都说不知道敏儿和玉儿去哪了,我也是刚回来,就见到府里的下人们在宅子里面团团转。” 史溁捂着胸口问道:“那他们最后一次见敏儿和玉儿是什么时候?” 林如海回忆道:“是,是宫变的那天晚上,据送饭的婆子说直到午膳时分,敏儿和玉儿还都在府里好好的。” 史溁气道:“那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贾赦一回想,那日午膳时分,那个时候他正躲在宫城的应天门上面准备引爆引信,而林如海好像在宫里,随后一想,他皱起眉头来:“你那日之后没回家?” 林如海颓然道:“陛下命我跟着兵部一起清点京营剩下的钱粮,我今日才回府。” 史溁一听,原本因为长时间疲累加之处理了墨书之后受到的冲击带来的虚弱后遗症压制不住,当下觉得胸口一疼,随后她强咬着牙,冲着外面喊道:“备车,我要亲自出去找!” 等众人准备出门的时候,就在门口遇见了林家的下人:“禀老太太,老爷,舅老爷,太太和小姐都平安回府了。” 史溁当下就从马车里面下来,看着林家的下人道:“消息可否属实?他她们真的回来了?” 林家来报信的下人道:“小的可不敢欺瞒老太太,太太和小姐真的回来了,平安无恙。” 史溁长舒一口气,然后对着贾赦和林如海道:“快,快,咱们快走,不亲眼见到她们,我不放心。” 随后又想到自家贾荀病还未完全好全,又急忙叫住了车夫:“别去了,别去了,敏儿和玉儿身子骨素来不好。” 然后又对着林如海道:“你去远远地瞧一眼她们娘俩就好,你在我府上走了一遭了,在外面住上几天,没事了再回去。” 林如海无奈地应是,然后就听到史溁又嘱咐他:“你回去之后,让敏儿和玉儿都给我写封信,必然要快,最好今天午膳前就给我送来。” 林如海只得回身再次向史溁表示,他一定不会直接住在府里的,也一定将史溁的话带到,岳母大人,您午膳之前一定会看到宝贝闺女和心肝外孙女的信件的。 保证之后,贾赦亲自送了面上既带着喜色,又带着哀怨的林如海出去,见到林如海这个表情,贾赦不客气地笑了他几声。 “怎么了,委屈了?” 林如海:“我不想跟你说话。” 第157章 胡言乱语的贾赦 林如海脸上委屈的神色一松,摇头笑道:“是我一时迷住了,原不该的。” 贾赦一把搂过他,给了他一个熊抱,贾赦本人长的就不赖,加上小的时候他性子活泼,不似贾政那般做什么都追求四平八稳,经常跑跑跳跳,所以贾赦本人比贾政高出一个头来。 林如海的身高不低,但是照着贾赦还是差了一点点,被贾赦这么用力一抱,顿时感觉他好像被勒得喘不过来气了。 “贾大学士,咳咳……你……先松开我……咳咳!” 贾赦听到林如海对他的称呼,眉毛竖起,在林如海看不到的时候挑了挑眉,手上力道加重,不仅没松开林如海,抱着林如海的手还更紧了几分。 “你叫我什么?” 林如海呼吸一滞,半是试探地道:“贾将军?” 贾赦脸上露出坏笑,用手狠狠地捶了林如海后背一下。 “噗…咳咳,大舅兄,大舅兄,这回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林如海的脸上满是无奈,任凭贾赦耍熊。 贾赦总算松开了林如海,露出欣慰地笑容,然后又冲着林如海伸出了爪子。 林如海立刻向旁边跨了好几步,与贾赦之间拉开距离,一脸警惕地盯着贾赦的爪子。 贾赦见薅不到人,周围又有下人进出,也恢复成了平时的荣国府大老爷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对林如海说教。 “妹夫啊,不是我说你,你是个男人不?” 林如海脸上露出可疑的绯红,在贾赦问出来这个问题之后,立时回答道。 “大舅兄,你又胡闹了,我不是个男人还能是个女人不成!” 贾赦嘿嘿一笑,从随身挂着的扇袋里面将扇子拿出来,展开一扇。 嗖~一阵冷风凭空被制造出来。 真冷!(>.<) 一挥扇子产生的冷风扑到脸上,激得贾赦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他煞有介事地又将扇子收了回去。 林如海在他三步远的地方整个人都要无语了,这深秋时节,早就不是随手挥扇子的时候了,唯独他这个大舅兄一天拎着把扇子,四处游荡。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好扇子,也不想想现在这个温度,人人都往身上加衣服,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得了风寒。你怎么还给自己降上温了? 也许是林如海看贾赦的眼神过于犀利了,准确地来说现在应该是林如海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贾赦。 林如海:(??)~ 贾赦终于不再与他开玩笑了,招呼着林如海上马,一边骑着马与林如海同行,一边极为轻松地与林如海闲聊。 “是男人就给我拿出个爷们样来,别让在乎你的人担心。” 林如海骑着马跟在贾赦后面,若有所思,就听贾赦接着说。 “咱们在外面拼搏是累,咱们家人在家料理家事就不累了?所以,别把情绪带到家里去,尤其不能带到至亲之人身上。 在这个世上,没了咱们,其他的人照样活,唯一记得你会为你伤心的,就只有咱们的至亲之人,你怎么舍得她们难过。” 林如海点点头,见林如海对自己的话有反应,贾赦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把你的胸膛挺起来,嘴角给我扬上来,笑着回去,咱们又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咱们是为陛下效力去了,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怕什么。 你瞧我,我府里孩子病成那样,我宝贝孙子还病着呢,我还不是一样出门做事?” “你再看看我,我回府就从来不哭丧个脸,你看我府上多井井有条,哪个敢冲我使脸色! 还有你也别觉得没人关心你,你委屈,关心不只是在嘴上说的,要用心去看。” 林如海看了一眼贾赦的侧颜,随后嘴角露出笑意来,贾赦用余光瞥见了,哈哈大笑。 “这样就对了,你可别忘了,我妹子当初可是最喜欢你这张脸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多笑笑岂不是浪费了。” 随后贾赦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又抽疯地对着林如海说:“把你脸上的笑容收回去,你以后只能对我妹妹这么笑知道吗?” 林如海(??)?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贾赦,从今天得知了贾敏和黛玉没事之后,贾赦就像得了什么病一样,奇怪得很。 贾赦白了盯着他看的林如海一眼,然后嘟哝道。 “刚才你一笑,街边卖布的老婆子看你了……” 林如海:???!!!(▼皿▼#)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啊,不是你让我保持微笑的吗? 贾赦:我让你笑,没让你在大街上笑得这么温柔好吗? 林如海:贾赦(划掉),大舅兄,你最好能给我一个理由! 贾赦甩甩手: 你还记得你是个探花吗? 你还记得你为啥当上探花吗? 你还记得当初你拒绝看上你的公主,也要娶走我妹妹的决心了吗? 林如海:(??)(理亏.jpg) “好好好,我以后只对着敏儿和玉儿笑,行不行?” 在两人眼神一阵火光四射的交锋下,最终林如海败下阵来,无奈地答应了贾赦的不平等条约。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腹诽道:“你府上那是你管的好吗?还不是你儿子媳妇有能耐,我就从来都没听说过你关心过你房里的一根线头!” 林如海回想起,贾敏在家晚上有时还点着灯看府里的账本子,顿时心疼坏了。 转念想到贾赦的儿媳妇,就那个王家姑娘好像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自己要不要早点培养一下黛玉,让黛玉能给敏儿分担点? 嗯,这个想法不错,既能减轻敏儿的负担,还能提前锻炼黛玉,据说那个王家姑娘是个极爽利的人不过了,玉儿从小生下来就爱哭,正好跟在她身边能影响一下。 林如海在心里越想越满意自己的主意,他打定心思,等荣国府的哥儿好了,就把黛玉送到贾赦儿媳妇那去。 重点是那样自己就能和敏儿两个人待在一起了,一想到自己能和贾敏单独待在府里,林如海就兴奋不已。 他可怀念当初他的贾敏新婚的时候,甜甜蜜蜜的日子了。 黛玉(┯_┯):“爹,爱呢?” 林如海:“玉儿,你长大了,要学会坚强!” 改变后的黛玉<(`^′)> :“爹,我娘是我的!” 林如海:??·??·*??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第158章 荣国府被围真相 这边不管贾赦一路上又絮絮叨叨地折磨林如海的耳朵,林如海怎么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能筛选重点将有关于对贾敏好的都刻在心里。 史溁这头是开心了,从京城开始闹时疾的时候,史溁就始终放心不下母女二人,因为她们的身子骨平时实在是太弱了。 即便是贾敏派人来告诉她她们没染上时疾,她也没有完全放心,只是后来荣国府被禁军给围了下人们出不去,史溁就只能干着急了。 林如海还给她来了一场母女失踪的惊吓,这会儿得知她们两个都平安无事,乐得史溁当场吩咐今天午膳她要加菜。 贾赦和林如海两个人一直走到了林府门口,林如海才反应过来,他疑惑地问贾赦。 “大舅兄?” 贾赦回头看看他,同样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你叫我干什么?” 林如海试探性地问道:“您看,我都到家了……” 贾赦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儿,一副比林如海回自己家还要自然地对着林府的门房吩咐。 “去,给老爷我上壶好茶来!” 林府的下人觑了一眼神游天外的林如海,见林如海没有什么表示,急忙去茶水房吩咐了。 随后贾赦就一脚跨进了林家的大门,径自往林府的客堂去了。 林如海也被门房叫回了神,顾不上管自便的贾赦,便要往林府内宅走去。 脑海里面突然想到史溁在荣国府对他叮嘱的那番话,对着管家扶额道。 “你去告诉太太,就说我回来了,荣国府老太太惦念她和玉儿,急得很,让她们赶紧写了书信送出来。” 管家去了没一会儿功夫,在二门处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直转圈的林如海,正烦躁间就一眼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来的正是贾敏和黛玉两个人,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之后,急忙阻止两人上前。 “岳母大人特意吩咐了,不让你们靠我太近。” 贾敏听了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如海,发现他也就是人疲惫了一点,没有受伤,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心里放下心来。 这些天林如海十有八九是不着家的,他纯粹是被贾赦连累的,和上次理由一样,贾赦亲口向当今提议,他跑个腿还行,具体的做不来,让林如海也跟着他一起。 当今一衡量,对啊,有这么一个当年的一甲探花放在那不用,真是浪费。加之当初林家也献了银子,林如海回京之后也一直都勤勤恳恳地在户部办事,当今看林如海还是顺眼的。 也就同意了贾赦的提议,与林如海一起倒霉的还有贾珍,林如海好在还能有点用处在。贾珍那可以算是活该了。 当初前太子可是联络了贾珍要他做内应的,结果当前太子来找贾珍的人被贾蓉给瞧见了。 当时贾蓉正和秦可卿两个人在宁国府的一处高楼上看星星,就见贾珍与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人鬼鬼祟祟地进了书房。 当下就把贾蓉夫妻两个吓了一跳,贾蓉没声张就把贾珍密会神秘人的事情告诉给了贾赦。 也不知道是不是贾赦上次在宁国府那般威武,贾蓉竟然觉得贾赦在贾家这些爷们里面,除了他那个求道的爷爷贾敬之外,属贾赦最靠谱了。 贾赦得知消息当晚就带着人摸到了贾珍的书房给贾珍好一顿揍。 贾珍与前太子一直都有联络,也知道此次时疾是前太子与两位郡王所为,得知了荣国府竟然也有孩子染上时疾之后,贾珍支持前太子的心就开始动摇了。 因为荣国府贾家族人的染病,贾珍一直对前太子的信任出现了不可修补的裂痕,前太子不是说信任他们贾家吗? 那为什么还会对和与他们宁国府一脉同源的荣国府下此狠手? 贾珍是对荣国府这些年压倒身为贾氏族长的长房有很多不满,但是他 若是自己一直跟着前太子行事,会不会将来前太子也会将自己宁国府给处置了?所以贾珍本来就有些犹豫。 在被贾赦带人揍了一顿之后,贾珍气的与贾赦好一番抱怨,随后见贾赦已经知道了,就将与前太子暗中联络的事情都告诉给了贾赦。 贾赦听完之后气的差点又将贾珍揍了一顿,当时贾赦还问了贾敬是否知道他与前太子联络的事情。 贾珍支支吾吾说贾敬不知道,贾赦当即一拍大腿,指着贾珍说他糊涂。当初他们宁国府将前太子的庶女暗中娶回家,贾赦就已经觉得他们莽撞了。 当时他还去贾敬居住的道观里与贾敬理论了半天,只是当时事已成舟,只得帮助宁国府遮掩,但也是因为贾赦与贾敬吵这一架。 秦可卿的身份只有贾家的长辈们才知道,其余的包括贾政、王氏以及贾琏、王熙凤,甚至连娶了秦可卿的贾蓉本人都不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 现在这次,要不是贾蓉来给他报信,贾赦觉得这次宁国府恐怕就要玩完了。揪着贾珍就到了当今面前,将计划说了出来。 不过贾赦没料到的是当今竟然在听到有人要谋反的时候,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当下贾赦和贾珍两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两个人在当今的密室中听到了当今计划中的一部分,但是只这一部分就让贾珍再也没有了继续帮助前太子的念头。 原来,当今圣上早就知道了前太子三人的打算,并在暗中最好了安排。 所以前太子准备诬陷荣国府通敌叛国的安排也被提前知晓,所以明着众人看着是宁荣二府遭难,被禁军围困,其实是当今与贾赦商议好保全贾家族人的办法。 而宁荣二府主要的几个人就装作被带走关押,一个已经被关进牢狱的人,即便是棋子,也会被他原本的主子当做是一颗废棋,不再放在心上。 这样就将贾珍父子从泥潭里面拖出来,只是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宁国府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不仅要将与前太子暗中联络的朝中大臣名单拿出,还有宁国府的后人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为保家人性命,贾珍没敢犹豫,当场直接就答应了当今开出的条件。 第15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今得知了前太子他们的打算之后,决定将计就计。 太上皇最近意图重返朝局,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很多原本已经准备依附当今的人都又开始摇摆不定。 当今虽然在有些时候比不上前太子,但是有一点前太子是万万比不上当今圣上的,那就是当今圣上他杀伐果断,比起前太子多年以来养成的平衡各方的习惯。 当今圣上手段更为凌厉,在处置犯错的朝臣的时候,经常与前太子的做法不一样,即便是对待有功的老臣也是照常处置不误。 而这些老臣与太上皇一起度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多有感情,此外太上皇愈发年迈,多有心软之嫌。 所以当今圣上免不了经常与太上皇因为老臣之间的事情争吵,老臣的势力减少,太上皇所能仰仗的力量也减少,太上皇意图重返朝堂也是有此缘故。 所以,当今圣上就想通过这次机会将三人的势力连根拔起,所以故意引着三人进入埋藏好的圈套。 这一次的出手是让贾赦万万都没想到的,这次当今圣上的计划也算是将江山压上的一场豪赌。 兵部尚书其实是一步险之又险的棋,计划要想成功,兵部尚书必须要瞒过所有人,将京营中的士兵都安排妥当。 万一大徒的军队没能将北狩大军挡在京城之外,那对于大徒来说那将会是灭顶之灾,好在最后计划成功。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中,前太子是蝉,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是螳螂,而当今圣上是那只黄雀。 本来,北狩的人想当黄雀的,但是被前太子这个宁可自己失败,也不让外敌得逞的人在,北狩的谋算落空了。 所以,当今圣上就从那个拿着弹弓准备打雀的人,变成了黄雀。 林如海和贾敏互相见过了,也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安康,都放下心来,听闻史溁要她写书信,贾敏也眼睛里又涌出泪花来。 她听闻荣国府闹时疾,心里也焦急不已,忙问道:“母亲他们可还都安好?” 林如海看着贾敏郑重地点点头,贾敏擦去眼角的泪水,拉着黛玉就回去写信。 林如海到最后也没进后宅,一步一步挪到了贾赦待的客堂,就见到了如同他意料之中的那般场景。 “再给本老爷上一壶茶来!” 还没走到客堂大门,林如海就听到了贾赦洪亮的声音,随后见管家哭丧个脸端着茶壶走出来。 管家一见到贾赦就迎上来:“老爷,您这茶可就还剩一点点了,舅老爷还要,您看………” “……给他上……” “是……” 林如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没有的冷汗,端起一副笑容走了进去。 “我已经见过敏儿和玉儿了,想来她们很快就能将岳母大人要的书信送来,还望大舅兄再耐心等待些许。” 贾赦将桌子上的茶点往林如海面前推了推,“不着急不着急,你也来点?” 林如海见已经下了半盘子的龙井茶糕,嘴角一抽,这龙井茶糕是他最喜欢的茶点,就是因为贾赦在他面前。 现在的他几乎感觉不到这龙井茶糕独有的香气了。 好在没多久,贾敏身边伺候的丫鬟就将贾敏和黛玉两个人写的两封书信送了过来,林如海接过在桌子上将信递给贾赦。 贾赦擦了擦手之后小心地将书信收起,揣进怀里,“既然信已取到,那我就走了。” 说罢,贾赦就真的一点都不留恋地走了,林府的管家端着茶壶回来,就见贾赦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进来将茶壶小心放下,疑惑地问林如海:“老爷,这是?” 林如海摇头无奈地道:“也许他只是想来拿信……” 贾赦出了林府快马赶回来,将书信交给史溁,史溁拿出了信,命鸳鸯将西洋眼镜拿来,戴上细细地读起信来。 这么一看,就明白宫变那日贾敏和黛玉去哪里了。 原来那天,士兵涌入京城的时候,各家都探到了消息,林家也是如此,贾敏心细,也不放心下人们,怕有所疏漏,故而亲自带人到各处巡查。 又恐自己离了黛玉,来不及保护黛玉,遂将黛玉带在身边。林如海不在家中,府里的主子就剩贾敏和黛玉两个人,母女二人都坚强起来,指挥着下人们将门都堵住。 林家的宅子是之前林家在京时买下的老宅,林如海来之后对宅子修缮了许多,但是并未完全翻新,所以多有未曾整理好的地方存在。 就在贾敏和黛玉领着人走到宅子东北角的一处墙根下时,就发现一个小孩子正在往他们林府的宅子里面钻。 这场景登时将贾敏和黛玉母女二人吓了一大跳,跟着来的粗使婆子大着胆子上前,举起手中的棍子就要打下来。 那小孩子急忙喊道:“黛玉妹妹,是我啊,我是水溶啊!” 贾敏一听“水溶”二字,急忙叫住要动手的婆子,她开口试探地唤了一声。 “小王爷?” “林太太,是我。” 那孩子气的声音再次传来,钻动的人影也站直了身子,贾敏和黛玉细细一瞧,可不就是北静小王爷水溶嘛。 “小王爷你这是?” 水溶此时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衣裳,再加上他从墙根处的一个狗洞里面钻出来,身上沾了不少干枯的菜叶和泥土,他现在不像是一个小王爷,活脱脱就是一个淘气的熊孩子。 “林太太,长话短说,是我娘让我钻进来的。” “什么?” 贾敏不可置信地听着水溶口中说出来的话,北静太妃竟然怂恿自己儿子爬狗洞? 就连黛玉都愣住了,她的娘亲就从来没让她干过这样的事情。 水溶看着面前两人,一副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信的表情,解释道。 “真的是我娘让我来的,你们别不相信我啊。” “你们快跟我来,我娘还在墙外面等着你们呢!” “北静太妃真的在外面吗?” 贾敏还是觉得应该小心一点,探探外面的动静。若是真的是北静太妃授意的还好,要是不是,那就麻烦大了。 几息之间贾敏就做出了决定 ,若是真的是北静小王爷胡闹,自己就将北静小王爷一起留下,保护好就是。 水溶看着是个小孩子但是他确实是一个王爷,王爷在他们林家出了事,林家每一个人能有好果子吃。 “北静太妃,您在外面吗?” 第160章 平安符真的有用 贾敏害怕北静小王爷水溶是背着北静太妃自己偷着跑出来的,她对水溶这个小孩子说的话有些怀疑,就小心翼翼地多问了一句,北静小王爷水溶竟然说北静太妃本人也在墙外。 “北静太妃,你在外面吗?” 随着贾敏的话问出,就听到墙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贾敏一听果然是北静太妃本人的声音无疑,心下放下心来,然后她就意识到了真的是北静太妃让水溶爬狗洞进来的这个令人咋舌的事实。 竟然真的是! “是我,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按照关系,你应该叫我表姐,怎么还是改不过来。” 贾敏的声音有些犹豫:“太......表姐,您这是做什么?我林府大门虽然关了,可也是有门房在后头守着的,您要是想来,直接叫门就是,何苦让小王爷......这么进来?” 水溶站在原地撇了撇嘴,小声地道:“我不小了,怎么人人都说我小。” 他嘟囔的声音不大,在院墙外面的北静太妃肯定是听不到的,不过在他面前的黛玉是将他的话全都听到了,黛玉一脸作狭的神情看着水溶,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蛋。 北静小王爷水溶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随后状似一脸高傲地看向别处,只是余光一直瞟着憋笑的黛玉。 北静太妃似乎被贾敏的话噎了一下,随后她毫不在乎地道:“其实吧,无论这个小子怎么进来,咱们都是要不从门出去的,就让他多钻一回吧。” 北静王妃话中的意思贾敏似乎是听明白了,但是又觉得没明白,她问道:“什么出去?” 北静太妃这次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对着贾敏说了一声。 “你们都离院墙远一点,我这边要动手了。” 还没等贾敏反应过来,北静小王爷水溶就伸手将贾敏拉走了,黛玉也跟上,林府的下人们一见贾敏和黛玉都离开了院墙边,也都跟上两个主子,然后就听的“咚”的一声。 林府那个不太大的原来只能让水溶这样的半大孩子通过的狗洞变大了,然后就贾敏就见到了一身男子装扮钻过来的北静太妃。 北静太妃钻过来之后,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环视了一圈,见也没有多少人,直接对着贾敏道。 “走吧,都跟我走。”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可能简单了,于是她又解释了一下:“你们府上离主道太近了,这离主道近是进出方便,但是有什么事的时候,容易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你们这个地方,这里不安全,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王府。 宫里怕是要有一场大动荡,最后情况还不好说,我们王府好歹还有一些府兵在,要是真的有什么人想要借机生事,想要攻击王府他们还得动脑子想一想合不合适。” 随后北静太妃又说了一句:“咱们是悄悄走的,不能叫别人知道,你们现在带的这几个下人也得带上。” 贾敏本来就是有这方面的担忧,她看看跟在自己身边的黛玉,想到北静太妃说的话,想到自己府上确实不怎么安全,林如海现在在宫里,黛玉要是有危险她该怎么办,正好北静王府再怎么也比林府强,就对着身后的下人们道。 “听太妃的,都跟上,咱们走!” 随后所有人都从着凿开的洞钻了出去,悄悄地去了北静王府,北静太妃来的时候做好了全套的准备,她这次出来穿的衣服一点都不华丽,就像是平常的商贾人家所穿的衣服,连准备用来接人的马车上面,都是极为朴素,没有王府的徽记。 接到贾敏和黛玉之后,北静太妃就命人赶紧回王府,贾敏和黛玉在北静王府这么一待就一直待到今天。 因为京城戒严,所有人家不得轻易走动,加之荣国府被禁军围困,林家的下人们不能出门去寻,直憋到林如海回来,京城恢复往常的状态,才将贾敏和黛玉失踪的消息告诉给了林如海。 贾敏还在信中写了,当时宁国府和荣国府的主事之人被锁拿下狱的时候,她万分着急,想着让林如海拿她的嫁妆银子上下打点,想将两府剩下的人给救出来。 但是被林如海给拦住了,林如海只跟她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只是别的话就没说,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如今从下人们口中得知府里已经解禁,之前被缉押的几人也都各自归家,心中担忧已解。 此外她还提到,在北静王府还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就是在他们回到北静王府之后,北静小王爷水溶不知道因为接触了什么,当天吃过晚饭之后就有些难受,据王府里伺候的下人说,许是吹了风,水溶就躺倒了。 正是全城戒严的时候,现在想出去请大夫来肯定是不可能了,北静太妃命人将平时用来治疗风寒的方子拿出来让人熬了药,给北静小王爷水溶灌下,都不好使。 恰巧黛玉听说水溶病了,去看了得病的水溶,将她的护身符挂到了水溶身上,水溶的烧竟然就这般奇迹地退了,等到北静太妃折腾完另一碗药去看的时候,水溶已经好了。 现在北静太妃直说,是黛玉救了水溶,对黛玉好的不得了,贾敏对此哭笑不得,特意写在信里告诉给史溁,好让她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别到时候北静太妃说起来,史溁不知道。 史溁看到此处,突然想起,黛玉的那只平安符,不就是当初她误入太虚幻境的时候,那位警幻仙子托自己带给前世是绛珠仙子的黛玉的吗,自己当初为了这件事,还亲自出府跑了一趟,告诉黛玉一定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现在竟然在这里应验了,原来那平安符竟然有祛病避灾的功效,阴差阳错地竟然救了患病的水溶。 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因为自己这个蝴蝶,原本很多该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完全变了方向。 第161章 来自皇室的忌惮 就像是在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之中,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因为皇室中人勾结外敌意图让当今跌下皇位的事情,也没有因为皇室之争而不顾京城中万民生死引时疾入京的疯狂举动。 原本的荣国府,一直躺在开国的功劳簿上,他们守着祖辈的功勋,认为可以凭借着祖辈与大徒开国先祖一起打天下的功劳也以保证公府屹立不倒。 可是史溁知道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想过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初的宁荣二府的先祖,他们的战功明明比四王的功劳还大,为什么没有被赐封王爵,而是只做了国公。 史溁仔细分析了之后才明白,因为宁荣二府的先祖是亲兄弟,大徒的开国皇帝根本就不敢将二位都封王,大徒皇室对这一对感情极好的兄弟以及他们的后人一直以来都是存在忌惮的。 试想如果两个人一起封王,两个关系极好的异姓王对大徒皇室的压力与威胁将是十分巨大的。 但是两兄弟又实在是劳苦功高,封侯就是对两兄弟的侮辱了,所以大徒的太祖皇帝只能给两位封了一个中间的国公。 这份记忌惮在几代之内一直存在,连前太子与当今圣上也是,不然他不会对贾珍开出那般的条件,他是想让宁荣二府中的一府就此没落的。 谁都没办法去赌,宁荣二府的继承人永远都忠心不二。 前太子更是明白,他之前就在贾敬与贾赦之间调拨了很多,但是贾敬心思清楚,没有理会,但贾珍就不一样了。 他将调拨的话记在了心里,加之宁国府三代单传,荣国府子孙繁茂,宁国府贾敬又不在,就连他的胞妹,都是养在荣国府老太太的膝下,每逢年节都是冷冷清清,每次来荣国府热闹的情景就深深地刺激到了贾珍。 他时常感叹为什么都是贾家血脉,宁国府就是看起来没有荣国府昌盛,前太子一方面顾虑当年荣国府脱离自己势力,定然不好掌控。 另一方面,也是看到了宁国府三代单传,每代只有一个男丁的好处,他要是成功了,将来想解决掉宁国府,下手就容易得多,更好掌握。 而对于当今圣上来说,他觉得先靠过来的荣国府更有价值,也更为识时务,这样他就有了取舍。 既然你的后代没什么本事,不如就将位置让出来,让有能力的人上来。 当今圣上他是一个有野心的君王,断然不会留着这些朝廷的蛀虫一直吸大徒王朝的血。 史溁更是明白了当初开国太祖皇帝降爵世袭的用意,若是当初四王八公的后代没有本事,那每一代各府的继承人的爵位都会降低,降到最后就没有了。 自然而然这些武将后人就没落了,沦落到与平常民众一样,而皇室只要大徒不灭亡,他们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这就是太祖皇帝长远的打算,让这些功臣后人在富贵中沉迷,最后一无所有,等到清醒的时候,为时已晚。 史溁知道相对于一些开国皇帝来说,大徒的太祖皇帝算是较为仁慈的一个了 ,至少他当初答应的富贵荣华没有推脱掉,只是当初说的共享江山,怎么能信呢? 江山从来都不会与人共享,这是一个君王的底线,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而如今,因为他们提前向当今圣上表明心意,明确表明效忠与当今圣上,改变了整个事情的走向。 因为贾赦被当今圣上提拔,意外地救驾,让荣国府逐渐向权力中心靠近,有人在朝,得到的消息就越来越多。 减少了因为信息不对称而带来的风险,而林家因为自己的介入让贾敏并没有病逝。 顺手将林如海也被拖出江南,那前太子的主要势力盘踞的地盘,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黛玉如今有自己的亲爹娘照顾着,性格机灵活泼,在李神医的精心调理之下,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也都消失不见。 更别说因为一个没存在过的平安符,救了水溶,史溁暗想,黛玉的不足之症是不是就是当初在幻境拉下了平安符所致。 经过上次宫宴上的刺杀,贾敏意外地和北静太妃两个人关系开始好上了。 不仅平时有宴请,若是北静太妃和贾敏两个人都在的情况下,北静太妃总是将贾敏拉到自己身边,还总是当着诸位夫人诰命的面,毫不保留地表明自己喜欢与贾敏来往。 这次也不例外,虽然荣国府的人说自家孩子还未好全,不出来参加宴会,但是林家没什么事情,接到帖子的贾敏依旧如往常一般出门赴宴。 诰命夫人们每个人来往的人都不尽相同,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满京城但凡是有些门路的,都知道户部侍郎的夫人贾氏,极为合北静太妃的眼缘。 更有一些有心人,他们早就知道北静王府与荣国府关系好,只是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都以为是当初北静王爷是顾念与荣国府之间的旧情,方才如此。 他们这次让人在私下里一查探,明白了两家之间的关系,才明白为什么北静王府对荣国府这般尊敬。 那北静太妃与贾家是有亲戚关系的,按照辈分来算,北静太妃正好是贾敏的表姐。 也怪不得上次去庙里面,荣国府老太君赁下的是东院,而北静太妃对于自己住西院一点不满之色都没有。 细算起来荣国府的老太君竟然还算是北静太妃的长辈,那荣国府的老太太是超品的诰命,又是长辈,住在大徒向来以东为尊的院子里合情合理。 得知这一层关系后的诰命夫人们都暗自心惊,连忙对自家的爷们们告诫,一些之前想借着荣国府被当今圈禁的机会,对宁荣二府准备落井下石的人的心思也收了起来,。 有的人有心机眼色,自然就有些人没有,就比如朝中有一位年轻的御史,他年岁不大。 但对于贾赦直接当上了从一品的协办大学士极为不满,凭什么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御史,而贾赦直接就成了大学士,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公平。 第162章 有人告我? 而且这次将宁荣二府解禁,当今只是在早朝上简单地说了一句,他已经查明宁荣二府是被人诬告。 现已查明真相,宁荣二府与此次动乱没有关系,就让他抓住了把柄,在早朝上当即上本参奏。 原本朝中没什么事情要处理,当今正想宣布退朝,就见这位年轻的御史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 刚要开口宣布退朝的当今被他这么一句话,屁股准备抬起的动作被同样打断,重新坐回了龙椅上。当今看着眼前的这个御史感觉头有些疼。 因为自从他顺着太上皇的意思将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两人关进宗人府之后,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动作之后,这些朝臣催促当今尽早处置二人的折子就像雪片一样飞到了当今的书案上。 这些上折子催促当今的朝臣里面,不乏一些在成德郡王与淳丰郡王未倒时,向他们二人示好的人存在。 似乎是只要他们上折子要求严惩两位郡王,就好像他们能和两位郡王撇清关系一样,就可以当做从前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一个人风光的时候,无数的人都来巴结你,想从你身上获取好处,可是一旦你落魄了,那些为了利益巴结你的人就变了一副嘴脸。 他们不但不会帮你,还会在你危难的时候,狠狠地在你头上踩上几脚。 在榨干你的最后价值的同时,还会迅速与你划清界限,而那些个讨好两位郡王的朝臣就是这样。 对于他们来说,两位郡王最后的价值就是当做他们上位的垫脚石,怎么才能向获得胜利的当今表忠心呢? 那就是仇恨当今所痛恨的,当今以为这位御史也是那些朝臣中的一个,他皱了皱眉,这些人自以为了解他,认为他一定痛恨两位郡王。 可他们太自以为是了,当今自己心里矛盾的很,要说痛恨吗?他是痛恨两个人的,他恨他们只顾着自己称王称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他看似冷情,实则最重情义。 两位郡王抛去其余的所有身份,他们是他的兄弟啊,虽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是至少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也是在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啊,要说没有感情,那根本就不可能。 再者太上皇老了,他不愿意去见太上皇,但是也每天关注着太上皇的消息,太上皇的情况据太医说很是不好,几乎已经到了暗示当今早作准备的时候了。 当今心里乱得很,他不可能在太上皇还在的时候处置两位郡王,真要是处置了,不仅太上皇会受不了,就连他自己也是极为难受。 所以他选择采用了拖字决,只将此事无限期地拖后,等到不能不处理的时候,再下定论。 因为当今圣上本身就没打算有个结果,所以他对这些上折子参奏的人宽容度也很高。 纵使心中不悦,不过他也没打算对这个御史怎么样,只是准备在这御史开口参奏完两位郡王之后,如往常那般敷衍几句了事。 没想到那御史一开口,就让人不得不对他说的话做出回应。 “卿家有何事要奏?” 当今耐着性子问道。 “臣要参一等将军贾赦。” 随着这位御史的话一出口,朝上的文武百官都悄悄地拿目光瞅着他,甚至不少在他前面站着的人都回头看他。 在他周围站着的人都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的朝靴,省得一会儿打起来,被无辜地溅上一脸血。 为什么说会打起来呢? 是因为,当今在早朝上没有议论别的条臣的时候,就直接命人宣布了对宁荣二府的查办结果。 这是什么? 这是恢复早朝之后,当今圣上下发的第一道旨意,也代表了当今圣上对贾家明确的态度。 这说明当今天子并不打算与贾家为难。 有句话说的好,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啊! 天子都明摆着是宠信荣国府了,你这个时候和天子唱反调,不是找死是什么? 当今扫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深沉地问道:“他犯了什么错,你先说说。” 那位年轻的周御史见当今让他说话,压住心中的兴奋,回答道:“一等将军贾赦的罪名有三,一是他参与了成德郡王府上办的夜宴,成德郡王在朝大肆笼络朝臣,收买人心,共举办了六次宴会,而一等将军贾赦,他去了四场。” 当今语气不置可否:“嗯,你接着说。” “其罪二是贾赦他与平安州节度使之间常有往来,众所周知,京官不可与外臣来往过密,但是贾赦他知晓律法依旧我行我素,其心不纯可见一斑。” 周御史见当今沉默不语,以为是自己所说之事,正中当今心坎,就接着把第三条说完。 “其罪三倒是没有前两条重,但是却是对陛下您大不敬。” 当今用手指敲着龙椅的把手,看向周御史的目光中存在探寻的意味。 “你具体讲讲,贾赦哪里对朕不敬了?” 周御史由站转跪,深深地扣头:“荣国府解禁后,他身为贾家主事之人,却没有进宫谢恩,这就是对陛下您的轻视啊,陛下!” 周御史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有些朝臣没忍住,惊呼出声,结果被鸿胪寺卿当场在本子上面记下一笔又一笔。 “某某大臣,在早朝上喧哗,扣半月月俸,以示惩戒!” 就在鸿胪寺卿低头奋笔疾书的时候,他还不忘留出一只耳朵来听着周御史这边的动静,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众人骚动了一会儿之后,朝堂上又恢复了平静。 众人都抬头看向当今圣上,想知道当今圣上对周御史所参之事是个什么看法。 当今圣上不紧不慢地开口:“朕虽然之前将贾赦收押,但是朕并未革去贾赦身上的职位与爵位,他依旧是大徒的协办大学士,你口口声声称其为贾将军,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周御史觉出当今话中意思不对,但是他还是嘴硬,大徒可是对他们这些言官极为宽容,他想到他所列之罪名。 三条都有据可依,并不怕当今为难,殊不知他们这些言官就是要顶着主子的压力上,这样才能发挥作用。 所以他抬头回答:“臣知晓,臣认为协办大学士贾赦身上的爵位乃是正一品,比其职位品级更高一些,为表臣对其的尊重,所以臣才会称其为贾将军,而非贾大学士。” 当今慢慢地嗯了一声,表示认可了周御史的说法,随即开口道。 “既然周御史提出来了,那就让人叫贾赦上朝,给众人一个解释吧。” 周御史见当今圣上竟然没有直接大怒定贾赦的罪,还要让人去叫贾赦上朝辩解,顿时就要起身劝谏,却被当今一眼瞪了回去。 “陛下,兹事体大,陛下应当严查才是。” 当今眉头紧锁,不满地看着周御史:“你所奏之事,如你所言,事关重大,朕不能只听信你一面之词,贾赦既在,所以朕已经让人去传他来了,你还要如何严查?” 随后坐在龙椅上的当今,不耐烦地拍了拍扶手,一副烦到极点的样子,显然是对周御史有所不满。 底下的众位朝臣,感受到了当今的情绪,都是一个个缩了起来,生怕当今将火气发到自己身上。 几个还想催促当今处置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的人都赶紧闭上了嘴。 与他们这几个言官比起来,周御史才更像是一个疯子,他们是追求直言进谏不假,但是不代表他们不要命啊。 追求直言劝谏,名留青史,那也得值当啊,更何况人活着,这一切才有意义,要是死了,就是一行字的事情,要是你进谏谏错了,那连行字你都混不上。 很多言官也是有私心的,他们既想着名流千古,又不想着真的要去送死。 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两人犯的事情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他们催一催是占着大义的,就算是当今再怎么不想听,那也就能敷衍一番,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而你参贾赦,那才是丧心病狂吧,陛下那番花不就是在提醒你,贾赦是他的协办大学士,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那不就等于是明说,贾赦是他的人了吗?你怎么还顶风往上上呢? 当时,贾赦在事情结束之后就直接溜走了,没有与那些被孙成林带走的那些朝臣们见面。 所以很多人并不清楚,贾赦其实是与当今一起谋划了事情的经过,朝臣们多以为当今对贾赦只是基于太上皇而偏爱罢了。 而不论当今圣上是因为什么选择包庇贾家,当今圣上定贾家无罪的圣旨以下,金口玉言,也就是说,这个结果直到当今圣上驾崩也不会再更改了。 贾家纵使有麻烦,也不会再被扣上通敌等罪名,他们贾家就算从成德郡王两人的一方摘出来了。 你现在还将贾赦往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两人的党羽上面靠,岂不是在质疑陛下的英明神武? 朝中百官在心思回转之间,就听得当今圣上开口:“贾赦就算是论朝职,也位居从一品,大学士领御御史台,他也算是你的上官。 你如今参奏你的上官,属于以下犯上,在你所奏之事查明之前,你就在这跪着吧。” 当今的一句话,直接将想要起身回到原位的周御史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所以现在就是当今坐着,文武百官,连同伺候的宫人内监等都站着,只有周御史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地上。 现场气压一阵压抑,谁都能看出来当今圣上的心情不好。 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记载事情经过的鸿胪寺卿都在角落里面缩了又缩,他本来就在大殿的角落里面,此时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墙上去。 去叫贾赦进宫是需要时间的,等赶到荣国府的内监叫人时,贾赦刚刚起身在用早饭,就闻得小厮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让他赶紧上朝。 贾赦换好官袍,出门见到了来传话的内监,见那内监的脸色并不好看,问道。 “这位公公,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领头的内监早就得了戴忠全的吩咐,要是贾赦问起,就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透露一二给贾赦。 于是,那领头的内监凑近贾赦小声地对他道:“贾大学士,朝上有人参你,与两位郡王有关。” 贾赦点点头,自然谢过了领头内监的好意,之后就随着来人一起进宫去了。 “参见陛下。” 贾赦匆匆而来,一进殿就先给当今请安,当今也不含糊,直接叫贾赦起身,上前回话。 众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周御史今天算是完了,当今圣上是一点都没受到周御史话的影响。 “陛下,臣尚在休沐,不知这般着急唤臣来是有何要事?” “贾爱卿,周御史今日在朝上向朕禀明了你身上所犯的三大罪状,朕只能叫你来了。” 贾赦在得知有人参他的时候还十分诧异的,他自上任以来,就没真的干过大学士该干的活,自然不会是办差出现的错漏。 与其他的几位大学士相比,贾赦就属于街溜子一样,干吃饭不管事,在衙上也是一混混一天的状态。 几个大学士也曾经想过分给贾赦一点事儿干,毕竟他们几个人平时就忙得要死,要是能有个人来分担一下,他们也求之不得。 但是贾赦他十之七八是不正经在衙上的,不是当今找,就是太上皇叫去陪着听戏,几位大学士也明白了。 贾赦这个协办大学士,根本就不是用来给他们协办的,贾赦他就是在他们那里挂个名,当今对贾赦是另有用处。 贾赦仔细想了想他与成德郡王和淳丰郡王两人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一路上心就放回肚子里了。 贾赦人既然已经来了,当今也就让周御史将他之前说的话,又对贾赦讲了一遍。 有道是在背后说人容易,当面说人底气不足,加之贾赦这回亲眼见了北狩与大徒战士之间的搏斗与厮杀,整个人气质都有了改变,周御史见到了贾赦的真人,竟有些心虚。 第163章 升半级! 周御史在早朝上言之凿凿地参贾赦,但是一见到贾赦本人反而有些心虚。 一方面是贾赦身上沾染的杀气还未完全消除,另一方面让周御史如此慌乱,何尝不是与周御史本人的小心思有关。 他弹劾贾赦的主要动力还是其自私的心理作祟,而这种因为私心带来的底气,根本就不足够他支撑到最后。 当今发话,周御史不敢不出声,磕磕巴巴地将贾赦的罪状一条一条当着贾赦冷峻的面孔下说出。 说的时候他还不敢看在他身边笔直站着的贾赦,而坐在龙椅上的当今圣上则像是没看见站的笔直还死死盯着周御史的贾赦一样。 在贾赦冷飕飕的目光下,从开始就一直跪在地上跪的膝盖发麻的周御史终于忍不住,磕在地上不抬头了。 当今面色冷肃地看着下面噤声的朝臣们,口中缓缓说道。 “贾爱卿,对周御史所言之事,你可有异议?” 贾赦收回了看着就就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对着当今恭敬一礼,随后一条一条开始解释起周御史所言之三件事。 “臣有异议!” “第一条,臣去成德郡王府赴宴,那是成德郡王妃生出嫡子,成德郡王举办的乃是为其子专门所设的庆生宴,而且后几次也多为满月,满周之礼。 淳丰郡王与成德郡王之间素来交好,成德郡王断然不会周御史所言第一条实在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听到贾赦的辩解,周御史在原地一动未动,随后当今点了点头。 “正如贾爱卿所言,若是将当时去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算作是他们二人的同党,成德郡王妃产子的时候,朕也派人去祝贺过,难不成这么算来,朕也是他们的同党吗?” 当今的话说的不客气,近乎是诛心了,周御史跪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 贾赦见当今不再说话,接着解释第二三条。 “至于周御史所说的没有入宫谢恩,周御史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回家之前已经当面得了陛下的允准,陛下准我休假一月。” 贾赦说着看向当今,当今坐在龙椅上,对着贾赦点了点头,表示贾赦说的是事实,随后贾赦冷笑一声,低头看向周御史。 “至于周大人你,说的与平安州节度使来往密切之事,我不与你理论,这件事本不该由我来说。” 周御史猛地抬头,眼睛凶狠地看着贾赦,他此时眼睛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因为嫉妒。 “为什么不能解释!” 周御史不顾殿前失仪,愤怒地咆哮着,仿佛他抓到了贾赦的错处一般。 “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 “当然是为了防止泄密!” 随着当今平静地声音响起,众人连同已经红了眼睛的周御史都齐齐地看向了当今。 “传他上殿吧。” 随着当今的吩咐,唱喏的内监高声道。 “传定边将军上殿——” 定边将军,但凡是在朝的都知道,本朝的定边将军指的是王子腾,而之前说在敌军包围下失踪的王子腾前几天刚刚传回打了胜仗。 众人脸色都大变,因为这次王子腾回京,大家都没听说过,王子腾是什么时候进入京城的,当今陛下不是让王子腾在京城外面待着,没让他回来吗? 当时当今发下这个旨意的时候,众人还以为,经此一事,当今是对领兵的将领都心存忌惮,这次王子腾大胜归来。 当今没有让王子腾进京,也没按照惯例对王家大肆封赏,是在敲打身有战功的王子腾,谁料王子腾竟然悄悄地回京了。 不然当今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王子腾给从离京城那么远的云安县找来给贾赦作证的。 在让小内监去唤贾赦的时候,就示意了戴忠全将王子腾一并叫来,太上皇现在彻底离开了朝堂,很多事情是时候表现出来了。 “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王子腾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其实不怪王子腾,他今天天亮的时候,刚忙活完当今交代他去办的事情,和当今当面汇报之后,回府休息。 结果,回家刚吃了点东西躺下,还没睡怎么一会儿就被当今派来的人又给传进了宫。 “是朕以贾赦的名义与定边将军联络,定下合围北狩敌军之计,才最终大获全胜。” 说完当今看向王子腾,王子腾会意,开口道。 “陛下英明果断,才没有错失良机,此次大徒取胜,全是陛下及时决断之功。” 贾赦此时接着王子腾的话开口:“陛下胸内藏天下乾坤,乃万世不遇之明君也。” 贾赦不合时宜的拍马,让当今圣上和诸位朝臣嘴角同时一抽,不过朝臣们反应都快,都开始极力附和起来。 许多善于拍马逢迎的臣子,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对当今顶礼膜拜。 王子腾是常年带兵之人,性情直率,听到贾赦的话,他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是还能接受。 只是那些跟着一起拍马的朝臣们口才太好,听得他只能低着头看自己鞋尖。 当今突然觉得坐在龙椅上有些腿麻,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身子,随后咳了一声,众臣都安静了下来。 “周祜,你不是说贾恩侯的职位比他的爵位还低上半品吗? 那么朕现在提前将旨意宣布,从一品协办大学士贾赦,在此次平叛中有功,特擢升其为正一品掌銮仪卫事大臣,其余奖赏朕会让人送单录到礼部。” 当今此言一出,全场寂静,就连刚刚立了重要战功的王子腾都诧异地看向了当今圣上,这和众人平时认知中的当今有很大不同,要不是当今并没有双生兄弟,诸位大臣都要以为今日坐在龙椅上的当今是仿冒的了。 “此外,朕还有一个事情要告知你们!” 仿佛是觉得给朝臣们的冲击不够,就见当今对着戴忠全使了一个眼色。 戴忠全就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了一张纸,随后开始念纸上的内容。 “御史周祜,于康德五十年与其妻赵氏成婚,赵氏乃其幼年恩师之女。周祜在成为贡生之后,与之成婚。 然在康德五十三年,御史周祜于京中雨春楼中遇见歌姬钱氏,后将钱氏纳回府中,并命赵氏在钱氏身边侍奉。 康德五十四年六月,钱氏与赵氏发生冲突,致使赵氏小月,御史周祜对此未置一词。 长泰元年,因赵氏出门赴宴未曾携带钱氏,御史周祜得知后大发雷霆,将赵氏软禁于府中。 对外称赵氏重病,此后府中来往事宜皆由钱氏打理……直至上月赵氏病重,御史周祜依旧不闻不问……” 随着戴忠全的话,周御史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些事情,竟然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更是没有想到他府里后宅的这些事情,当今知道的比他还多,他的私隐被当今宣之于众,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剥掉了最里面的里衣一样。 “长泰三年三月,钱氏生下一子,乃是与管家周午所生……” 周御史听闻钱氏竟然与府中的管家私见,并且还将与管家所生之子扣在他的头上,顿时如遭雷击。 他满脑子就只剩下,钱氏对他柔情蜜意的样子,其中还夹杂着每一次,钱氏与管家周午之间的见面与谈话。 贾赦虽然对待邢氏不算好,但是至少邢氏衣食无忧,他之前宠爱那些姬妾等也从来都没越过邢氏。 纵使有姬妾在他面前说邢氏坏话,他也只是将那姬妾从此冷落,并未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况且他深爱发妻张氏,虽不算是个好男人,也终究比这御史周祜强上百倍。 听闻御史周祜做出来的这些,背弃发妻之事,这让贾赦对周祜的印象跌到了谷底。 众位朝臣也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周祜,似乎众人都是第一次认识周祜一样,周祜对此似乎是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的回忆里面。 当今看了一眼已经听不进去话的周御史,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戴忠全轻声说了一声退朝吧,就起身离去了。 随着当今的动作,此时的周祜似乎是刚反应过来一样,他看见当今圣上要离开,就想站起来追上去,只是他跪的太久了,两条腿已经不听他使唤了。 他没能站起来,而是向前扑倒在地,当今走得很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在帘子后面。 见到当今的身影消失,周祜知道自己完了,他的身体颤抖着,他感觉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了,他的心中出现了深不见底的恐惧。 而仿佛准备将他淹没,绝望的感觉从他脚底一点一点地,向他头上蔓延,最后他只觉得这份寒意已经将他头上的象征着御史的帽带冻得冰凉。 看到这样一场闹剧,众位朝臣都默默地移开眼,谁都不去看已经算是结束仕途的周御史。 虽然当今没有直接罢免他的职位,但是他经常流连于烟花之地,还宠妾灭妻,任凭一个妾室苛待他的夫人的事情,被当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出,他这辈子的名声也就完了。 况且当今可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摔扑在地上的周御史,就径自起身离开。 当今离开之后好长一会儿内监急忙喊了一声晚到的退朝。 “退朝!” 只剩下朝中百官恭敬地站在原处,今日早朝的信息量太大,待众人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纷纷离去,谁都没管还愣在殿上的周御史。 虽然当今只是让贾赦上朝辩解,并命人将周御史的后宅琐事讲出,但是也让人明白。 能够将这些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就代表着当今在各位朝臣的府上或许都安插了人手。 不至于是所有人,但是至少当今认为重要的位置上的人家里应该都有当今派去的眼线存在。 很多大臣在感叹、鄙视周祜的时候,也有的人心中生出不安、羞愧以及彷徨。 他们有不少家宅都不安宁,妻妾们经常斗在一起,他们不觉得怎么样,很多认为这是妻妾在乎他们的表现。 只要不被外人知道,他们乐得妻妾争抢他们,这近乎是一种同于常人又不同于常人般的想法。 可是如果你内宅的事情被人都知道了,那可就不妙了,很多人都准备回去之后先是好生收拾一下自家的女眷,然后再暗暗查探府中是否有当今安插进来的眼线。 动是不敢动的,当今这般做就是告诉众人,你们干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与你们计较。 但是知道了哪些人是眼线,他们就可以防范,或者借此来向当今表忠心。 被当今愤而升官的贾赦觉得整件事情都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起那么多的作用,他们荣国府的作用其实就是当今体现自己恩德的一种方式。 是当今圣上想要收服老臣势力的一个纽带,是当今推出来的一个典范。 他们贾家得到的好处,就是当今圣上想要告诉那些摇摆不定的老臣后人,你们只有跟对了主子,你们才有荣华富贵可以安享。 虽然这般说有些功利,但是从古至今都是这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不是虚言。 坐在龙椅上的人只要不是你,你就得受着,除非你把他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贾赦深知自己的处境,所以当今让他做什么 他就做什么,能被当今圣上利用,那也是做臣子的福气。 那证明,你还有价值,你还可以接着在这盘棋局里面走下去,要是你连作为棋子的用处都没有了,那么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御史周祜瘫在原地,目光涣散,贾赦虽然对周御史不分青红皂白弹劾他有些恼怒,后来知道的周御史做出来的那么多缺德事更是让贾赦对此人十分鄙夷。 但是早朝已经散了,这些内监们也要打扫收拾,周祜待在这不是个事儿。 他对着看着地上迟迟不走的周御史发愁的那个小内监轻声吩咐了几句,让侍卫进来将周御史连扶带拖地带到了宫外。 做完这一切,贾赦转身面色平静地走了,准备回府接着休假。 “贾将军,等等我!” 第164章 王家老爷子当初的打算 贾赦正准备回去接着享受他的假期,至于他被当今圣上升了半级,成了正一品銮仪卫事大臣的事情,他一点都没有惊讶,这次他在当今的计划中配合得当,早就料到了当今会对他有所赏赐。 现在看来,当今圣上还是对归属于他的臣子很大方,此外,贾赦在知道自己从文职转到了武职之后,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前太子还没被废过之前就是武学的侍读,对于文职类的东西他是真的不喜欢,上次当今圣上让他递交的条陈,还是有了先生帮他,他才将将写出来的,而且交上去就没有了动静。 在贾赦看来,没有动静就是好事,这就证明他写的东西,不是特别糟糕,要是他写的一塌糊涂,估计是会被当今骂个狗血淋头的。 又没被采纳,就表示,当今已经意识到了他能力不行,下次肯定不会再找他做文章、写策论了,这是好事啊。 要是因为是什么特殊的原因,当今忘记了他还写过这篇文章,那就更好了,他是一点也不想干大学士这个活。 转为武职之后,他的时间更为灵活,甚至可以各处行走,不用再整日地守在衙门里面长蘑菇,贾赦因此对着当今的调令其实是很感激的。 “贾将军,你等等我!” 随着后面有人叫他,贾赦也是停下了脚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叫住他的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不是王子腾还有谁? 贾家与史家和王家因为都是在朝为官,互相之间年少的时候都是长在一起的,也可以说,当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是经常会到各家的府上去玩耍的。 贾赦虽然与王熙凤之父王子胜年岁差不多,比王子腾更大一些,但是因为贾赦与王子腾之间都是走的武将的路子,在王子腾的心里一直认为他与贾赦之间说话更舒服一些。 与贾政则不同,还要注意许多细节,所以在贾赦没有被当今赏识之前,王子腾虽然不怎么喜欢贾赦这个人守着家业不上进的态度,但是也愿意与荣国府来往。 毕竟王家获封的爵位是县伯的,王家祖辈上,所立战功是没有贾家多的,在大徒开国封赏的时候,王家的爵位就不如宁荣二府皆被封为国公这般显赫。 加之大徒的爵位是降爵世袭的,到了王家老爷子这,其实就不算高了,等王子胜袭爵的时候就剩下了男爵,再往下就没有了。 也就是说,王子腾之所以这么拼命地练武,学习打仗,其实是受实际情况所逼迫的,他要是不努力,那就是什么都没有。 王家是非常富有,甚至家财万贯,但是王家缺少的不是钱财,而是地位,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王家老爷子很是看好与贾家或者史家联姻。 因为贾家与史家有着他们家特别需要的权势,所以在得知贾代善为其长子贾赦求的了张家的女儿作为妻子之后,依旧没有放弃与贾家或者史家议亲。 王家老爷子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是嫡出,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规矩,就是若是有庶出子女,是可以随意嫁娶,不必只守在家族之内。 毕竟四家也各有其余的人需要拉拢,或者巴结,大徒朝廷势力复杂,不可能只依靠他们四家的力量在朝廷站稳脚跟。 就像是贾代善的三个庶出女儿,都分别嫁给了朝中的一些官员之子,用作拉拢之用,只可惜原身对那些庶女不甚在意,后来那些庶女所嫁给的人家因为没有借上力,渐渐与荣国府疏远了。 王家老爷子原本是打算,将一个闺女嫁给贾家,另一个闺女嫁给史家,可惜史家当初没有适合年龄的男丁,只好作罢。 王家只能与贾家联姻,而贾赦的婚事已经决定了,他就瞄上了据说是读书读得极好的贾政。 武将只有在国家需要打仗的时候,才显得那么重要,其余太平盛世的时候,武将的作用通常都是被忽略掉的。 治世的时候,多用到的基本上都是文臣,这也是文臣总是看不起武将的一个原因,他们认为武将在平时就是吃干饭的,没有什么作用,还跟他们的品级一样,更有高阶的将领,比他们品级高的压在他们头上。 其实这是不对的,真要是发生了危险,还不是他们看不上的这帮粗人,用命往上填,什么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就是。 防患于未然,才能真正的长治久安,文臣武将,少了其中一个都会让大徒的百年基业在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王家老爷子其实选择贾政不仅仅是因为四大家族之中合适年龄的就剩下贾政与薛蟠之父了,他还是有私心存在的。 以当初王氏的身份,王家老爷子完全是可以给王氏说一个别的亲事的,王氏长得绝对是不错的,很漂亮,这样的容貌,加上王家老爷子确实很能打仗,王氏完全可以高嫁。 然后让王家那代的二姑娘,也就是现在的薛宝钗之母,薛王氏嫁给荣国公贾代善的次子贾政,这样看来在当初其实是最为合理的。 但是王家老爷子有他的思量,也就是武将终究还是没有文臣来的保险,毕竟打了几十年仗的王家老爷子自己心里明白的很,武将那是什么,那是用命在搏前程。 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因为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流箭而受伤。 受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就会丧命,将军百战死,就连打仗十分厉害的王家老爷子都不能保证自己每一次出征都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当初战功赫赫的贾代善不也是这样,他身经百战,战功卓着,甚至因为他的优秀与战功,太上皇破格让贾代善不必降爵世袭,而是直接继承了当初老国公的爵位。 就这样,贾代善身上也是满身的伤痕,更是在当年与北狩的那一场惨烈的战争中身负重伤,被麾下亲兵抬了回来。 第165章 贾政与王氏的婚事起源 那一场与北狩突如其来的战争是让大徒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贾代善当初也是被太上皇匆匆派去的。 与以往的交手的不同,兵力以及后续送到大徒军中的粮草和兵器什么的,都不算充足,贾代善当年最后打的那场仗其实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几乎不可能打赢的一场仗。 朝廷已经做好了吃了败仗之后的善后事宜,也就是谁都没有对这场战争的结果抱有期待。 而贾代善硬是在这种危机的状态下,打赢了,虽然是惨胜,大土军队在那一役中损失惨重,但是终究大徒还是赢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荣国公贾代善过世之后这么多年,朝中大臣们甚至是当初的皇子,现在的当今圣上,以及太上皇都对荣国公贾代善念念不忘的原因。 也是当初为什么贾代善临终上表,太上皇对贾代善的愧疚所在,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便是输了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打败仗也不会被太上皇苛责的情况下,贾代善还是打赢了。 他没有因为太上皇对他的疑心与忌惮就故意输掉战争,而是依旧如同往常一般,为了保护大徒王朝而拼命。 这份忠义,就显得当时朝中的权谋与算计是那般的可笑。 还有什么能比,我已经要杀了你了,甚至因为忌惮你的能力,还不打算放过你全家。 你已经对我的想法有所预感了,然后你竟然还能为了我家的东西不被抢走,而和凶徒拼命拼个半死还要好笑? 直到这个时候,贾赦之父贾代善的身影才真正地印在了太上皇的心中,不然也不会知道贾元春是荣国公之后就起了让当今纳其为妃的心思。更是多次与当今提起贾代善的忠义。 对于贾赦也是万般的推荐,以及对于当今夺了贾政之妻王氏的诰命在第一时间表示不满。 太上皇给的不是荣国府脸面,他是在给贾代善颜面,要是史溁没有过来,贾家如同原本的那般再生活下去,只要太上皇不死,荣国府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这是一位君王的庇护,即便是他当初真的想要放弃,但是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已经即位的当今也阻挡不了太上皇要庇护贾家的意思,这是太上皇的积威所在。 也是当今在太上皇意图重返朝堂之后,虽然不满与无奈,甚至还抱怨的情况之下,依旧任由太上皇作为的原因,不是当今不想阻止太上皇,而是他阻止不了。 贾代善这样的武将还会面临这样的问题,所以王家老爷子才决定将自己的长女王淑贤嫁与贾家据说最有可能成为一代文臣的贾政。 而贾代善对于袭爵的贾赦的婚事是十分在意的,甚至没有用贾赦来维持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毕竟一个家主夫人的位置,足以将家族之间的关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但是贾代善没有这样做,他在为整个贾氏家族考虑,能够用温和的手段,保住自家的荣耀不会衰落,这才是他的目的。 而次子贾政,是他做出的尝试,也是他用来告诉后代子孙努力方向的一个例子。 次子的婚事就不是那般重要了,当然,那是相对于嫡长子来讲。 当时四大家族每代都有联姻,史家当代就没有生出女儿来,只有三个儿子,还是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史太君的弟弟也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生下了当初史湘云的父亲,而第二任妻子生下了史家后面两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保龄侯和忠靖侯两个侯爷。 可是偏生就是没生出女儿来,没办法联姻,就只有王家有嫡出的女儿,加之王家老爷子表示十分愿意结亲,并言说自家会给嫁过来的女儿带上丰厚的嫁妆作为结亲的诚意。 贾代善思量了其中的利弊之后,就答应了王家老爷子的提议,因为贾政是次子,就算是他与贾赦一样都是他的嫡子。 贾政是幺儿,又跟在他们夫妻跟前长大,不免多疼爱一些。 贾政因为他的身份,也断然不可能继承到多丰厚的家业,而若是能与王家结亲,以后贾政的子孙后代的生活都不必发愁,而且几家的孩子都是在一起长大的,都知根知底。 王氏本人也生的好看,贾政心中没有喜欢的人,而妹妹贾敏因为身子骨较弱,总是需要人精心注意。贾政将父母二人对贾敏的担忧都看在心里,自然想娶一个身体康健好生养的妻子,他对自己的嫡子还是有很大的期待的。 因为经常见面,贾政知道王淑贤身体康健,长得也很漂亮,若是娶了她,生下来的孩子必然是极为健康的,贾政也没有反对迎娶王淑贤。 这才是贾政与王氏婚事的由来,权衡利弊之后的最好结合,既维护了家族之间的关系,又各取所需。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王老爷子押错了宝,而贾政的打算也有些落空,只有贾代善的思量看起来是最容易实现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王氏这么能敛财。 王家老爷子的想法,王子胜不明白,但是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继承大部分家业的王子腾就十分清楚。 只是后来王子胜能力太差,加之王熙凤之母,也就是王子胜的妻子许氏早逝,府中管家的就便成了王子腾的夫人周氏。 等到王子胜也亡故之后,王子胜之子王仁年龄太小,不能作为家主的继承人,王子腾就此成为了王家的家主。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发生的,王子腾都没有想过,算起来,王子腾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他没有费心去害人,就得到了贾政半辈子都羡慕的东西。 曾经王子腾以为自己与贾政的境遇是十分相似的,他们都是次子,不能继承大多数的家业,只能靠自己的能力拼出一份前程来。 而他自认自己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武艺倒是还行,就一头扎进了军营里面摸爬滚打,想要靠着自己在军中的努力,为自己挣个一官半职,就如同他父亲,王家老爷子那样。 第166章 王子腾的心思 甚至一直到贾政迎娶了他的大妹王淑贤之后多年,王子腾都觉得他与贾政之间是同病相怜的。 他们眼见着承袭爵位和继承家业的王子胜和贾赦,不费功夫就得到了几乎他们祖上打下来的所有家业,他们心里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王子腾比贾政更为郁闷,因为王子胜这个人真的是一事无成,只空占着长子的名分。 贾赦好歹还是前太子的武学伴读,他不说别的本事,就说在京城贵人之间的圈子里面,谁不知道贾赦的名号? 而一提到王子胜,很多人都会疑惑地问,王子胜是谁,似乎没有什么印象存在,只有那些时常不着调玩耍的纨绔子弟才知道王子胜是何许人也。 虽然贾政也曾经跟他抱怨过,在贾政眼里,贾赦就是那个没什么本事,还得到爵位的幸运儿,明明父母更加宠爱他,明明自己读书习字,但是还是得不到应该他得的东西。 因为他是次子,只比贾赦早出生几年,他就只能眼看着贾赦承袭一等将军的爵位。 所以他也经常与王子腾之间抱怨,但是王子腾后来觉得自己以为错了,贾政此人眼高手低。 贾赦将国子监监生的位置都给了贾政,让贾政能够得到当朝名师的教导,可是贾政他考了多年都没考上。 你说一次是你时运不济,所有人都能理解,但是你屡试不第,这就说明问题了。 什么都别说,那就是你的能力不行,你考不上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别赖在别人身上。 而在贾政屡战屡败的这些年里,王子腾一方面借着王家在军中的势力,一方面靠着自己的才能逐渐成为了一个将军,虽然是小将,但是也脱离了底层兵士的范畴。 更别说,在后来的一次对南境的交战中,立下大功,入了上面人的眼,武将世家不是每代人都能征善战,多少武将的后人都不成器。 一方面是因为武将出身的人,都没什么底蕴,对自己孩子的教导也比世家差上很多,一方面尽是因为家里那个顶梁柱,最拎得清的人常年在外打仗,以至于不能亲自管教家中子女。 家中子女野蛮生长之后,所造成的结果多为不利的,能在家好吃好喝,谁愿意点灯熬油,能看帐前美人歌舞,谁愿意头悬梁锥刺股? 所以,武将的后人多有没本事的纨绔子弟,有能力的一直都很少。 随着能打仗的老臣们逐渐老去,以至于再也没有力气能够为大徒披挂上阵,朝廷急缺武将的时候。 同为武将后人,但是与其他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不同,王子腾熟读兵法,擅于演兵布阵,上面的人一看就发现了他。 他自然得以重用,其实王子腾自己明白,他其实就是捡了朝廷缺少带兵将领的漏,他的能力照当初那些老臣差的不是一点,只是他比别人都强,他才得以出头。 从贾赦突然被当家赏识之后,王子腾就感觉出来变化了,荣国府的格局变了,不再是二房得势,而是大房压住了二房。 贾政已经失去了优势,贾赦则重新掌握了荣国府的话语权,只是那时他已经不在京城了,想与贾赦交好的心思就被一直按下,现如今他得胜归来,立下战功,当今圣上还没有明确封赏。 而贾赦这个近两年才被当今启用的人已经位极人臣了,王子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很快就从贾赦晋封的消息中反应过来。 就算是贾赦的职位更高了一些那又如何,贾家与王家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系与贾政与他大妹王淑贤的婚事一身。 从他们的下一代里面就能看出来,王家的嫡长女王熙凤嫁给了贾家的实际上的嫡长子贾琏,这就是家族之间的态度。 贾家与王家的关系不只是儿女亲家那么简单,即便是贾政与王氏彻底失势,也不会影响到贾王两家的关系,这不是还有她那个侄女王熙凤在呢么。 王熙凤的父母双亲,一个在王熙凤八岁的时候离世,一个在王熙凤出嫁不久之后也病逝了,这么些年王熙凤与王家的来往关系,与王氏也差不多。 若是现在王家老爷子或者王家老太太甚至是王子胜还在,或许还有所不同,现在那三个人都不在了,对于王家的两个出嫁女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王子腾现在是王家的家主,自然要为王家家族考虑,荣国府已经复起,太上皇日暮西山,当今开始全面掌握朝堂。 而如今当今圣上的意思,显然是对荣国府宠信有加,新的局面就要开始了。 如果荣国府与当今圣上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那么荣国府至少还能保证几十年屹立不倒,毕竟只要深受当今信任的贾赦还在,荣国府就没有没落的可能。 而王子腾本人,他断然是不会放走这个能够提携王家一把的机会的。 “原来是子腾老弟,你叫我何事?” 贾赦在王子胜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混在一起,他与王子胜之间都是兄弟相称的,所以在见到王子腾的时候经常会唤一声老弟。 王子腾见贾赦在大内还是这般随意,当即神色有一些错愕,但是眼见着周围的宫人都似乎是没听到贾赦这般言语一样,也笑着回答。 “不知赦大哥可否有时间,小弟离京日久,在边关总是想念着京中诸位兄弟,想着回京以后一定要请兄弟们吃吃酒,叙叙旧,不知赦大哥什么时候有时间,小弟好摆宴相迎。” 这个时候正巧一个宫人洒扫到了他们两人的身后,贾赦也在这个时候答道。 “子腾老弟你刚刚回京,弟媳妇应该挺惦记你的,你应该在家里多陪陪弟媳妇才是啊。” 贾赦状似亲热地搂住了王子腾,带着王子腾往前走去,王子腾听贾赦提起他夫人,笑道。 “她一天在家不是绣花就是打理花草,悠闲得很,哪里就惦记我了。” 贾赦悄悄瞄了一眼后面,接着王子腾的话唠了几句,拉着王子腾又往走了几步,这才开口。 第167章 告诫 “你刚才说要摆宴,你是疯了吗?” 贾赦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他们虽然走在宫道上,但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侍卫也离他们有四五米远,贾赦这般小声地说话,那些侍卫是听不见的,只能看见贾赦勾肩搭背地扒在王子腾身上。 但是这些侍卫对此都见怪不怪了,因为贾赦和南安王霍非两个人总是这样出宫,这条道上的侍卫都认识南安王霍非和一等将军贾赦的脸。 因为自从第一次两个人这般不羁地出宫,侍卫长曾经向上面禀告过,但是禁军统领过了一天之后,只对各侍卫队长说了一句,不用管这两个人干什么。 只要他们没在宫里杀人,无论两个人干什么他们都不用理会,所以这些侍卫对两人的态度可谓是无比的宽容。 王子腾被贾赦扒在身上,面上有些尴尬,但是见周围的禁军侍卫都不管他们,也就顺着贾赦的意思往宫门走去。 谁料贾赦竟然说他要摆宴是疯了,王子腾不解地看向了贾赦,他也小声道。 “赦大哥这是何意,我只是想宴请一下亲戚朋友罢了,这怎么就成疯子了?” 贾赦又以正常声音扯了两句别的话之后,随即接着小声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王子腾更加疑惑了,他刚刚回京,按照惯例都是要和亲友们聚上一聚的,这没毛病啊,更别说现在大徒打了胜仗,百姓们脸上都有喜色。 贾赦见他还是不明白,有些恨铁不成钢,“虽然说咱们是武将出身,性情率直,不愿意去向那些文臣一样想些弯弯绕绕的,但是你也不能一根肠子通到底吧?” 王子腾还是没明白,他自认为人还算圆滑,在朝中也算是升迁有度,并不会因为言语得罪人,怎么到贾赦口中自己就成了一根筋的莽夫了? “赦大哥,就凭咱们两家的关系,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小弟确实是刚回京城,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确实不太知晓。 我刚回家就被陛下交出来了,根本没和我太太说上话,就算是有什么大事,也得有人告诉我才是啊。” 贾赦略一思索,随后小声在王子腾耳边飞快地说了两句话,王子腾个听了眼睛中出现了震惊之色。 “赦......赦大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高,四处一看远处的侍卫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刚才说的话,放下心来,小声地对着贾赦询问。 “赦大哥,太上皇他......真的......” 贾赦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后小声继续:“太上皇怕是凶多吉少了,陛下虽然没让太医院放出消息,但是还是暗地了吩咐内务府悄悄做了准备,所以我才让你在家陪你媳妇,别请这个,请那个的。” 见王子腾几息之间就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贾赦接着对他道:“你躲着点吧,你这次立了大功,多少人眼睛看着你,你还不清楚吗。 虽然咱们对文臣那般动不动就参奏的作风看不上,但是总不能给人把柄让他们找到机会参你啊,你请客倒是没什么。 到时候万一,我说万一啊,太上皇不好了,那些个人抓准机会,参你在太上皇病重的时候,不知道悲痛,反而饮酒作乐,不只是你,就连你请的那些人一个都好不了。 你可别忘了,陛下不管怎么说与太上皇之间都是亲父子!” 王子腾脸色一白,他是立了战功不假,但是确是是如同贾赦所说,树大招风,别被那些有心之人借机发挥,反而让陛下对他生出了不满就不好了。 他这些日子在云安县不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当时安远侯挟功当众要挟太上皇和当今圣上,以至于他即便是得胜归来,也没能如同往日那般进城领赏,而是被当今圣上发下来的旨意,支到了京城周边的云安县去修整。 他王子腾在领兵打仗之前做过京营节度使,自然明白,此次大徒的兵马调动出现了严重的漏洞,他在云安县修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当今圣上怕是下一步就要对大徒的军制进行整改。 只是现在诸事繁忙,当今圣上还没腾出功夫来处理,就连他算是执行了当今圣上的命令对此次计划知情的人也是今天天亮才被召回京。 太上皇要是真的在这个时候不行了,他又如平时那般行事,少不得犯了上头的忌讳,所以王子腾真诚地对着贾赦道了谢。 “赦大哥,多亏了你的提醒,我回家之后哪都不去,就陪我家太太。”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宫门,贾赦咧嘴一笑,露出一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对着王子腾道。 “不过,我还得多说你一句哈,你要陪弟妹就陪去,可别闹出人命来,不然你更难办。” 王子腾被贾赦说的老脸一红,伸手就给了贾赦一拳,“去你的。” 王子腾毕竟是真的上战场厮杀的人,亲自上阵斩过敌首无数,他这一拳的力道可是不小,贾赦虽然也练过武,身子骨也比那些个天天之乎者也的文人好很多,但是接下王子腾羞恼下的一拳也是觉得胸腔发堵。 “咳咳咳......子腾老弟,你这手劲儿可是不小啊。” 见贾赦咳的脸色都发红了,王子腾忙上前给贾赦顺气拍背,结果又没控制好力道,把贾赦拍得直躲。 “咳咳......我说子腾老弟......你别拍了,别拍了......咳咳。” 王子腾尴尬地收回手,然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赦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军营里那帮弟兄们开玩笑开惯了,一时之间没控制好,你别见怪哈。” 此时,被当今圣上传召的南安王霍非坐着车赶来,一下车就见到贾赦和王子腾两个人都红着脸,一个咳嗽着,一个一脸不好意思,顿时南安王霍非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好大一场戏。 亏了! 第168章 幽怨的霍非 南安王霍非一到宫门口就见到贾赦和王子腾二人在宫门口红着脸拍拍打打,顿时他就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在王府里磨磨唧唧地拖着时间不来。 现在正好错过了一整场好戏,南安王霍非站在马车旁边都要捶胸顿足了,这情况他应该是错过了五万两黄金。 “贾大…各…学士,王将军,你们这是……?” 南安王霍非一脸探究地看着在宫门口两人,仿佛他只两个人的表情里面就能看出来什么花样一般。 “咳咳……我们没事…南安王爷……咳…咳咳” 王子腾没说话,只是面带歉意地看着咳嗽不止的贾赦。 “你怎么来了?” 贾赦终于平顺了自己胸中的气息,他一边明目张胆地离王子腾远了一些,保持了与王子腾之间的安全距离。 天知道,他再也不想体验一把,王子腾刚才的安抚了,就像是被一头熊拍了一样。 虽然贾赦和王子腾现在的面色都恢复了正常,但是南安王霍非还是狐疑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左看右看都没看出问题来,霍非只好作罢。 “还能因为什么,我命苦呗,我没你有福气,还能休个假。” 说罢,南安王霍非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上下打量了一番贾赦,贾赦身上穿的是整套的朝服,而在大徒,只有大臣们在上朝的时候,才需要穿这般全套的朝服。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看来某些人也没有多少福气啊,说吧,陛下又叫你干什么了,需要我帮你找人不?” 贾赦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了南安王霍非肯定是误以为他被取消假期,回来干活了,想到这里贾赦得意一笑。 “陛下当然派我去干活了,不过就不劳烦你帮我了,这件事我只需要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南安王霍非一撇嘴,“看把你能的,还一个人就能完成,我看你要是做不到的,我等着你到陛下面前挨批。” 不管南安王霍非怎么说,贾赦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什么难题都难不倒我的样子站在原地,南安王霍非心中的想法就动摇了,他心中起了嘀咕,不会陛下真的派了贾赦什么轻省得活计吧。 陛下,您偏心啊! 怎么派给贾赦的就是好干的活,等到了我这,就是又苦又累的,分明我才是跟您最久的啊,陛下,您不能喜新厌旧啊。 就在南安王霍非在心里对着虚构出来的当今圣上大肆控诉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像调色盘一样精彩。 贾赦看不下去他那样惨兮兮的样子了,轻咳了一声。 “陛下派我接着休沐,等下个月就不用去文渊阁了。” “什么?” “陛下……他…他他竟然派你休沐!” 南安王霍非发出一声惨嚎,随后他眼珠一转,意识到了贾赦刚才话中的后半句。 “你不是协办大学士吗?你休沐之后不去文渊阁,还能去哪?” 南安王霍非突然猛地凑到了贾赦面前,因为他没贾赦高,只能仰头看着贾赦,似乎要生生将贾赦看出一个洞来。 “你说实话,是不是陛下终于意识到你不行,然后不派你差事了,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好事呢?” 南安王霍非靠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少女,贴近自己的情郎,对着情郎撒娇一样,加之他的语气中带着浓厚的怨气,活看就像是一个幽怨的小媳妇。 守在宫城门口离他们最近的两个侍卫自然将南安王霍非与贾赦之间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贾赦与王子腾之间说话是小声的,他们听不见,但是贾赦与霍非之间可是没有压低说话的音量。 侍卫们对这一对活宝早有体会,每次在宫里只要出现不一样的声音,那不用想,那肯定有南安王霍非和贾赦两个人。 如果是贾赦一个人还好一些,至少贾赦在他们这些侍卫面前还算是正常一点,可是若是现场出现了霍非,那就不一样了。 贾赦和霍非合在一起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到了热水中一样,每次都能画出一幅与之前每一次,截然不同的画。 他们两个总能碰出不一样的火花,就像是现在,正常人谁会在宫门口逗留,甚至还闲聊啊?又不是你自己家花园子。 要是换作别人,他们两个早就开始撵人了,可是刚开始两个人里面有贾赦,两个侍卫觉得忍忍就好了,他们两个看着贾赦也不是要在这长谈的样子。 结果,贾赦真的没打算在宫门口待着,他们就要大呼一口气的时候,南安王霍非来了,这就坏菜了。 宫城又一次上演了辣眼睛的一幕,但是两个侍卫不能动,他们都知道眼前的两个人他们谁都惹不起。 只是离他们最近的两个侍卫觉得自己已经要憋不住了,他们拼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奇怪。 甚至一些离得较远,只能看到人影但是听不到他们谈话的侍卫都用眼角余光暗暗关注着这的动静,毕竟八卦这回事,谁都爱听,他们这些禁卫也不能免俗不是? “哪有,陛下他能这么好心地放过我,他可是准备在我休沐完之后,给我来个大的。” 看着南安王霍非一副你就说吧,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样子,贾赦无奈道:“因为陛下,他将我升了半级,调我去做正一品銮仪卫事大臣了!” 说完,贾赦也苦着一张脸,他虽然升官了啊,但是就是不怎么开心,上次让他写条陈就好悬没憋死他,这次要是再派给他什么任务,他还不如回家找跟绳子,自我解决一下。 南安王霍非听到贾赦竟然还升了半级之后,也是觉得当今圣上是不是疯了,随后一想,他满眼羡慕地对着贾赦道。 “赦老哥,你赚了,銮仪卫事内大臣那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以后这宫城的防务可都要交给赦老哥你管了。” 贾赦还是一脸苦笑,“可我不想要呢,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接着在文渊阁摸鱼呢,左右他们都不分我活计的,这回……” 第169章 史溁受伤 贾赦正和南安王霍非抱怨,王子腾则是在一旁尴尬地立着,他在心里纳闷着贾赦和南安王霍非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跟在霍非身后一起来的王府管家见自家王爷和贾赦竟然在宫门口唠起来了,看这样子肯定是要没完了。 他不敢直接打断两个人说话,而是在南安王霍非咳嗽了两声,站在霍非对面的贾赦一眼就看出来了,霍非的管家是在提醒他们要注意时间。 南安王霍非嗔怪地看了自家管家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对贾赦道。 “我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找你。” 随后他伸手从管家怀里掏出一面小小地西洋镜来,端的是通光明净。 霍非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冠,满意的点点头,骚包道。 “还得是如本王这般英俊脱俗之人,才能总得到陛下的传召!” 闻言贾赦一脸嫌弃地对着南安王霍非嘲讽道。 “啊,对对对,你赶紧去见陛下他老人家吧,别跟我们这些个俗人在一起,免得拉低了你的美貌。” 说罢,贾赦直接拉着一脸神游天外的王子腾离开,待到岔路口的时候,王子腾刚想与贾赦说些什么,就见到荣国府的管家赖大一脸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 “大老爷,大老爷,不好了!” 贾赦离好远就听到了赖大声嘶力竭地叫喊,他听清了赖大的话之后脸色猛地一变,对着飞奔而来的赖大喝问。 “到底发生何事了?” 赖大上了年岁,一路飞跑过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顾不得将气息喘匀便扑通一下跪在贾赦和王子腾面前,颤着声音说道。 “大老爷,老太太……老太太…她……” 贾赦脸色铁青一把薅过管家赖大的衣领,目眦俱裂地吼道。 “你快点说,老太太她怎么了?” 赖大的眼睛中出现惊恐,他绿着脸磕磕巴巴地说道。 “大老爷,老太太她受伤了,昏迷不醒……” “你说什么!”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太太还在家里好好待着,就算是逛花园子,府里还有那么多下人,老太太怎么会受伤,还这么严重?” 赖大脸上惊恐的神色更甚,只是他看了看贾赦身边的王子腾,然后又看向了贾赦,只闭着嘴不说。 王子腾一看就知道必然是荣国府里面的家事了,他不好再听,就对着贾赦一拱手。 “赦大哥,既然你府上有事,我这也不算急事,就改日再与你说罢,府上老太太的身子要紧,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 随着贾赦点头,王子腾就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去,他得赶紧回家去告诉她夫人,这宴会不办了,自然也不用再去采买宴席要用的果品酒水了。 王子腾一离开,贾赦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惊骇,他拉着赖大就往荣国府赶,路上赖大本人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太清楚, 因而贾赦一路上直抽马屁股,惊得街两边的商贩连连避让。只是纵使都避让,也有躲避不及时的商贩摊铺被撞翻。 贾赦是一路上横冲直撞地过去了,赖大就惨了,那些个能在内街开铺子的,多有门路,拉着赖大只叫他赔钱。 赖大无法只得拿自己的银子先垫上,等回了荣国府再禀报从府内公中账房支取。 贾赦一回到宁荣街就见乌泱泱地在前面围了一大堆人,吵吵嚷嚷的说什么的都有。 “芸五爷,你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还不算是个大人的贾芸对着问他话的一个街坊道。 “我也不太知晓,只知道好像是里面琏二爷和珍大爷起了冲突,具体的我也刚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贾赦本就是随着宫人飞马而去宫里的,现在前面堵得水泄不通,自然不能骑马进去,众人都一个劲儿地往里挤。 宁荣二府的正经主子起了矛盾,可是常年不遇的事情,他们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看见,就只往里面使劲儿,只有在人群后面的人才发现了已经气的铁青脸色的贾赦。 贾赦也不废话,大喊一声。 “都给我让开!” 前面的人被贾赦这中气十足的话一惊,那些个贾氏族人都对贾赦等主子的声音很熟悉,一听就知道是贾赦在后面喊。 加之依附宁荣二府的人谁不认识贾赦这个荣国府的大老爷,一回头众人顷刻间就给贾赦让出一条道来。 贾赦翻身利索地下马,顺着众人让出来的通道冲向最里面,一进到里面他就发现,贾琏死命地拉着贾珍,他身上穿着的锦缎袍子衣摆处蹭的都是泥水。 贾珍也好不了哪去,他被贾琏死死扯着,头上发冠也歪在一边,最让人觉得心神炸裂的是贾珍之子贾蓉竟然在地上趴着牢牢地抓住贾珍的大腿。 贾蓉笔之贾珍的仪容更为不堪,一张俊脸不知是因为什么抹得和花猫一般,他身上更是有多个鞋印子。 贾家三个爷们打架,旁边围着一圈平时跟在三人身边的小厮,他们不敢上手,但是也不敢离开,生怕几个主子打红了眼再多添伤亡。 贾赦一冲过来,贾琏就像是抓到了什么救星一样,他一面加紧了手上抓着贾珍的力道,一边朝着贾赦大喊,了:“爹,快来帮我们拉住这个混蛋!” 贾蓉也附和道:“赦大老爷,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而贾珍一见到贾赦的人影,就是猛地一哆嗦,贾赦上上次将他捆了,上次又带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暴揍了他一顿。 时间不久,他被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贾珍一见到贾赦就感仿佛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所以贾珍只色厉内荏地冲着贾琏喝贾蓉两个人吼道。 “贾琏,我是你堂哥不是混蛋,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贾蓉,我是你老子,你竟然叫人抓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贾琏听到贾珍这么说,顿时气的两眼通红,“珍大爷,你还知道你是我堂哥?那你还记不记得老太太是你叔祖母?现在我爹来了你知道我们和你是亲眷了,你刚才打伤老太太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与我们是亲眷!” 第170章 最坏的打算? 随着贾琏气愤的叫喊,贾珍见贾赦就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更是挣扎得猛烈了起来,脸色也紫涨起来,贾琏他是不敢当着贾赦的面动贾琏的,于是短短的时间之内贾蓉就又挨了贾珍几个鞋底子。 随着贾赦走过,围观的人就又合拢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在小声地和其他后来的人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碍于宁荣二府的颜面那些人不敢特别大声地议论,但是近百号人在一起窃窃私语,这声音也很大,一时之间,嗡嗡声不绝于耳。 听到身后的议论,贾赦直接回头,他如鹰般的目光扫过周围,一些纯粹就是来凑热闹的人被他看得目光闪烁,最后低下头去,最外面的那些人一看贾赦就要发火,急忙在里面的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溜走,只当他们从来都没来过。 贾珍也同样感受到了贾赦赶来的时候那骇人的目光,他冲着宁国府里他素来用惯的几个小厮高声喊道。 “你们都傻愣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上来,把爷拉出来!” 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看了一眼低气压的贾赦,几个人还是唯唯诺诺地不敢上前。 这几个小厮都是贾珍后提拔上来的,之前贾赦在将贾珍捆道荣国府抄书的那些时日里,贾蓉就在贾赦的帮助下,将宁国府的下人们收拾了一番,把之前经常和贾珍出去一起鬼混的小厮给打发了。 等贾珍回到宁国府的时候,他惯常用的人就只剩下来了少数几个,但是他抄律法抄的手都抽筋了,他听说是贾赦亲自带人来的之后,就没说什么,只将剩下的几个心腹都叫到了身边。 贾珍见自己的小厮竟然被贾赦吓住不敢动手,更加愤怒了,他猛地生出一股力气来,给了贾琏一拳。 贾琏没想到贾珍会突然发难,躲闪不及,被贾珍一拳打在眼眶旁边,他抓着贾珍的手也在这个时候松开了,贾琏用手捂着眼眶连连后退了几步,贾珍也借着这个机会挣脱了贾蓉对他的钳制。 他推开面前的几个小厮就想跑,不料半步还没迈出去,就被人从后面薅住了脖领子。 贾赦像提溜小鸡崽子一样将贾珍拎起来,完全不在乎贾珍双手双脚在空中乱抓,径自向荣国府里面走去。 贾琏被贾珍那一拳打的眼冒金星,眼周也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不过好在没有正中眼睛,他一手捂着受伤的地方,一面对着戳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的林之孝道。 “你让他们都别看了,都回家去,在这围着算什么事!” 林之孝答应了一声就让周围的人都散了,还告诫了几个喜欢碎嘴的下人不许到处胡说。 贾赦一进门就将贾珍拎着关进了府里的柴房,亲自上锁拿了钥匙之后,就急急地往荣庆堂而来。 荣庆堂里面现在人人都屏声敛气,不敢发出不该发出的动静,府里现在能主事的人就剩下了邢氏一个人,王熙凤还在小院里照顾荀哥儿,顾不得外面的事情,李纨现在在诸人眼里还是个时常疯疯癫癫的人更不管用。 贾琏又在老太太被人抬回来的时候,直接追了出去,说是要去找贾珍算账,至于被接回来的宝玉以及贾琮贾环等那就是几个小孩崽子,根本就不经事,不得用。 于是在府里一直都不怎么露脸的邢氏就成了府内下人们的救命稻草,好在邢氏虽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但是在荣国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府内的事情处理方式。 邢氏指挥起下人来也算是考虑周道,不仅让人急忙去请了大夫来,还命鸳鸯将荣庆堂内的止血药粉拿出来先给史溁用上。 史溁被荣国府的下人们抬回来的时候,样子吓人的很,她躺在一个长凳上一半的脸庞上都是鲜血,整个人昏迷不醒,一路上走过,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下人们都面露恐惧之色,惊慌不已。 一边跟着来的秦可卿则是哭得像个泪人一样,要不是她身边的宝珠和巧珠两个丫鬟死命地架着她,她就要绝倒于地,起不来身。 邢氏被小丫鬟从荣禧堂里请出来,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刚梳好了发髻,还未上妆饰,就匆匆披了外袍。 她让小丫鬟用干净的帕子将伤口压住,然后普叫鸳鸯去找药粉,为史溁止血,最后安排人打温水来将史溁脸上凝固的血迹洗净。 史何家的是跟着史溁一起出去的,一见到史溁受伤就让外面跟着的赖大去找贾赦报信,还让史何去请大夫,大夫很快就来了,给史溁处理了伤口。 贾赦一进门就见到小丫鬟从屋子里端出一盆被血染红的水来,鲜红的颜色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绕过要和他说话的邢氏,直接进到荣庆堂的内室,就看到了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史溁躺在床上。 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史溁呼出的气息,见呼吸顺畅,他稍微放下心来,然后回到外间细细地问了大夫史溁的情况。 “大夫,我家老太太的情形如何?” 大夫一连写了好些个药材在方子上,随后起身对着贾赦道。 “贾将军,老太太的情况有些不妙,不容乐观啊。” 贾赦急道:“此话怎讲?” 大夫皱着眉,严肃地解释:“老太太这是伤在额头上,且还流了这么多血,虽然现在血已经止住,但是老太太年岁大了,要恢复起来不容易,而且但凡人伤在额头,通常情况来讲。 恐怕会对视力或者记忆造成影响,要是幸运的话,老太太可能就只需要静养一些时日,若是对视力或者记忆产生影响,老太太或者会失明,也可能会不记得一些事情。” 贾赦回头看向了内室的方向,然后艰难地对着大夫发问:“依您所言,老太太能否平安地醒来。” 大夫细细思索了片刻,随后对着贾赦道:“这得看老太太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但是按照老夫医治过的例子来看,将军恐怕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老太太年纪真的不小了。” 第171章 贾将军,你家风水是不是不太好? 大夫见屋子里的当家老爷和太太两个人都不说话,叹了口气,补充道。 “贾将军,就算是年轻人,那身体壮如牛的小伙子伤了头,都有可能醒不过来,或者留下毛病。 老夫给人看伤好几十年了,见到的情况不少,就算是这一下彻底醒不过来的也大有人在。 您要是不相信,老夫也没有办法啊。” 听大夫说,史溁可能会醒不过来,贾赦怔愣了半天,最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住大夫不放手。 “大夫,您说吃药有用吗?” 大夫沉思良久,点了点头,对贾赦道:“会有一点效果,但是不多,主要还是得看贵府老太太自己,只要老太太能自己醒来,就没什么大问题。” 贾赦闻言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对着老大夫激动地道。 “大夫,您尽管开药,就算是再贵对我药,我们荣国府都用的起,不管花多少银子,我们都要治好老太太。” 大夫点了点头,随后又仔细地开了一个更多药材的方子。 直到送走大夫,贾赦才看向了因为脸上抹了药油而面上花花绿绿的贾琏和站在一边面色憔悴的贾蓉。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贾琏看了看贾蓉,欲言又止,随后又看了看被邢氏搂在怀里安慰的秦可卿,最后还是没说话。 贾蓉听到贾赦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抬起头来,他的眼中满是鲜红的血丝,看了看周围伺候的下人们都识相的出去了。 贾蓉这才沙哑着声音开口道:“是我爹……贾珍,他要我休了我媳妇儿……” 贾赦被贾蓉说的话吓了一大跳,还没等他说话,邢氏怀里已经收住了眼泪的秦可卿又哭了起来,忙的邢氏急忙用帕子给她擦眼泪。 “混账!” 骂完贾珍,贾赦又对着贾蓉道:“他可说过是为了什么?” 贾蓉的手将身上的衣服都揉皱了,“说了……” 贾赦看不得贾蓉这一问崩一个字,张嘴就想骂,但是到底贾蓉是他孙子辈的孩子,于是他对着在秦可卿身边的邢氏道。 “你杵在那做甚,还不赶紧给蓉儿媳妇倒杯茶来。” 邢氏去给秦可卿倒茶去了,贾蓉也重新缓和好了情绪继续道。 “贾珍,他…他说我媳妇儿没给宁国府生个一儿半女的,犯了七出无子之过,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所以…” 贾赦替他把话说完,声音还提高了八度:“所以他就要你休了你媳妇?” 正说着哭的不行的秦可卿突然觉得恶心一下子吐了出来,顿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可卿身上。 “媳妇儿,媳妇儿,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叫大夫?” 秦可卿摇了摇头,倒是给她端茶来的邢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随后问秦可卿道。 “蓉儿媳妇,你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秦可卿疑惑道:“已经有七日了,无论吃什么都觉得味儿不对,我以为是吃坏了东西,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但是还是干呕不止。” 贾赦和贾琏相视一眼,眼中都存着询问之色,倒是邢氏突然手脚麻利了起来,她走出房门叫外面守着的下人去请大夫。 然后拎着药箱还没走得大夫又被荣国府的下人给请了回来,那大夫走得飞快,一进门就问。 “老夫人如何了?可是有什么差错?” 贾蓉见大夫被唬得满脸惊慌之色,顿时觉得过意不去,他上前对着老大夫道。 “不是老太太,是我媳妇儿。” 那老大夫惊色未减:“可是又有人磕伤了?” 贾蓉哭笑不得,只得将老大夫引去给秦可卿号脉,老大夫见人不像是受伤,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什么紧急要救命的活计。 老大夫给秦可卿细细把了脉之后,脸上露出喜色来。 “恭喜这位哥儿,这位奶奶是有身子了,就是眼前这位奶奶似乎是情绪有些不定,胎相略有不稳,我这就给你们开一副安胎药,熬上一剂喝下去就是了。” 贾蓉刚经历过贾珍逼他休弃秦可卿的悲痛,又突然被秦可卿有孕的大喜事给砸中,他对着老大夫问了一句。 “真的?我媳妇儿真的有了?” 老大夫佯作不满地道:“老夫虽然专精于外伤,但是简简单单的妇人有喜还是能诊断出来的。” 没等老大夫说完,贾蓉就觉得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后倒去,好在贾琏就站在他后面,接住了他,但是也被贾蓉砸了一个趔趄。 “老大夫您受累了,还劳烦您看一下我这侄子。” 贾琏面带歉意地对老大夫说道,此时老大夫也被这一家人吓得不清,按理来说应该养尊处优都是老太太伤了头,面容俊秀的哥儿青紫了眼眶,开了药刚要走又叫他回来,诊出了府上奶奶有喜。 好在有喜是好事,但是没等怎么着,这府上的哥儿怎么又晕了,老大夫叹了口气,也给贾蓉诊了诊脉,然后对着关切的众人道。 “没事儿,哥儿就是大喜之下气血上涌,才导致的昏厥,一会儿就能醒。” 贾琏一看,贾蓉也没什么大事,就要亲自送老大夫出门,贾赦一看他脸上那像是开了果子铺子的样子,就把贾琏叫了回来,对着老大夫道。 “大夫您这次受累了,我亲自送您出去。” 老大夫就随着贾赦一起往出走,走到半路,老大夫突然叫住了在前面引路的贾赦。 “贾将军,老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赦诧异地回头看着老大夫:“您说?” 老大夫搓了搓手,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对着贾赦说出了他从刚才就想说出来的话。 “贾将军,刚才在屋里老夫就想和你说了,只是一直都没说出口。” 贾赦更是奇怪了,他不解地问老大夫道。“老大夫,您有话直说就是?” 老大夫神神秘秘地凑近贾赦,一副怕被别人听到的样子:“贾将军啊,恕老夫直言,贵府风水最近是不是不太好啊?” 第172章 受伤经过 老大夫神神秘秘地靠近贾赦,还煞有介事地提及了府上的风水不好,贾赦听了之后对着老大夫点头称是,说会请人来看看,老大夫这才停止这个话题。 而在老大夫看不见的地方,贾赦嘴角隐约抽搐了几下,他满脸无奈的表情,显然是不认同这位老大夫的说法。 宁荣二府说是两座国公府,实际上其实在大徒开国之前,这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 而在大徒立国之后,太祖皇帝就将这处亲王府邸赐给了贾源和贾演这一对亲兄弟作为府邸居住。 当然,原本的宅子因为战乱等情况有些破败了,两位国公索性就一人一半,各自在亲王府邸的基础之上重新修建了两处国公府。 能作为一个亲王的府邸,那风水肯定是不差的,哪里就需要找什么风水大师来装模作样。 贾赦心里是不信的,只是老大夫到底年长,对这些神啊鬼啊的就敬畏得多,自己还有求于这位极为擅长外伤的老大夫,犯不上与这位老大夫争论。 反正自己家到底请没请人看风水,那老大夫也不知道不是,权且当自家请了。 等送完老大夫出门,贾赦的脸色由眼睛可见地速度阴沉了下来,他没回荣庆堂,而是命人将醒了的贾蓉和躲在屋内的贾琏都叫了出来。 待两人到了贾赦的书房之后,贾赦重重地一扣桌子,声音中充满了戾气。 “老太太到底是怎么伤的,你们接着说!” 贾蓉闻言猛地一缩脖子,现在的贾赦极为吓人,竟然比那晚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书房的窗子是关着的,但是贾赦的书房窗户上糊的是上好的透光的窗纱,透过的光将窗户上的花映照出来。 光线打在贾赦的脸上,正好是一道亮光照亮了贾赦愤怒的双眼,贾赦剩余的面庞都在阴影之中,一看甚是恐怖,将贾蓉吓得不敢抬头。 “是我爹要我休了我媳妇儿。” 贾赦皱眉,不满地开口:“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问得是老太太!” 贾琏伸手给贾蓉顺了顺气,然后对贾赦道:“爹,你别吓蓉哥儿。” 贾赦冷哼了一声,随后看向贾琏,“他不小了,都娶媳妇儿了,你这般护着他做甚。” 见贾蓉被吓得实在是说不明白来,贾赦只得对着贾琏道:“既然你知道,那就你来说吧。” 贾琏的表情逐渐变冷,“爹您出门以后,没多久东府里面就跑来了一个小厮找儿子报信说,东府里闹起来了。” “那小厮神色极为焦急,将事情原委告诉给了儿子,儿子见事情不妙就去禀告了老太太。 当时老太太因为昨个熬了夜,没了困意,翻了许久才睡下,老太太身边的鸳鸯本不愿意叫老太太起身。 只是东府那小厮说事情等不得,儿子这才叫醒了老太太,将东府的事情与老太太说了。” 贾琏越说语速越快,最后竟是一下子将所有事情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老太太一听,当即大怒,直骂贾珍混账,老太太恐蓉哥儿顶不住他老子贾珍,就急匆匆地换了衣服赶往了东府。” “我们一到东府进了正堂就见到蓉哥儿与贾珍扭在一起,珍大嫂子正护着蓉哥儿媳妇,蓉哥儿不是贾珍的对手,要不是那个叫焦大的老仆也帮着蓉哥儿,恐怕那休书就真的签了。” 贾琏一边说着,贾蓉在他身边跟着点头,“琏二叔叔说的对。” “老太太见此情景就急忙上去拦,儿子也随着上去了,只是那时蓉哥儿被贾珍踹倒在地,儿子只得上前与贾珍撕扯。 贾珍一看老太太来了,抬起手里的棍子就给了儿子一下。” 贾琏说着撩起了袖子,贾赦一看,青紫的一道凛子,显然就是被人用棍子大力抽打所致。 贾蓉也默默地撩起了袖子,他身上也有和贾珍殴斗留下的伤痕。 贾赦看着两个人在他面前的怂样,冷哼一声:“别在我面前装,你们两个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蓉儿打不过他老子也就罢了,琏儿你从小没少打过架,还能让贾珍那混蛋给欺负了?” 贾琏闻言不好意思地将袖管放下,他想借着伤多黑贾珍一层的心思被贾赦给看出来了,“老太太急得很,就过去看蓉哥儿媳妇怎么样。 贾珍与儿子扭打的时候,还喊着若是休不了蓉儿媳妇,就要打死她,老太太自然是对贾珍发了火。 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贾赦在听到贾珍说要打死秦可卿的时候,眉头就已经皱得极紧了,等听到贾琏又开始支支吾吾的时候,不耐烦地问。 “然后,贾珍就骂了老太太,说老太太多管闲事,他们家的事情轮不到咱们家来管,他还说老太太是老糊涂了,还说老太太上次让他抄写律法就是为了羞辱他。 贾珍他将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于是儿子就给了贾珍一个耳光。” 贾赦嗯了一声表示让贾琏继续说下去,贾琏点头。 “然后贾珍就追着儿子打,跑的时候就到了老太太身边,贾珍见咱们家拦着那休书签不掉,就用棍子照着蓉儿媳妇打过去了。 谁料老太太……老太太将蓉儿媳妇一把推开,自己却躲闪不及,那棍子好巧不巧地就打在了老太太的额头,老太太当时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鸳鸯伸手一摸,头发里面都是血,然后血就流了下来,淌了老太太半张脸。” 贾蓉扑通一下冲着贾赦跪了下来:“老太太是为了救我媳妇受的伤,加上上次,老太太救了我和我媳妇两次了。 要是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给老太太赔命去!” 贾赦恨铁不成钢地对贾蓉道:“好生留着你的小命去护着你媳妇吧,老太太要是知道你要给她赔命,保不齐还得起来亲自教训你一顿,老太太的拐杖可是好几年没用过了。” 贾琏将贾蓉拉了起来,然后对着贾赦问道:“之后我们就将老太太抬了回来,焦大来说贾珍收拾了细软要跑,儿子和蓉哥儿就去拦着,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后来的事情爹您都知道了。” 第173章 贾赦的绝活 贾赦听完了事情的经过,知晓了史溁是怎么受伤的,然后对着两个人问道。 “宁国府现在谁管着呢?” 贾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还是贾琏出去叫昭儿去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在史溁受伤之后,秦可卿与贾蓉跟着荣国府走了。 尤氏将一干见了事情经过的下人都拘了起来,难得地发了一顿脾气。现在尤氏正对着满院子被堵了嘴的下人发愁。 贾赦刚想开口叫贾琏去叫王熙凤去帮着尤氏将事情料理了,随后便想到王熙凤还在照顾孩子,就问贾琏道。 “荀哥儿怎么样了?” 贾琏恭恭敬敬地回道:“已经都好了,老太太不放心,让我媳妇多小心几天,如今已经是第四日了,荀哥儿一直无恙。” 贾赦点头脸上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一些,显然是一想到他的宝贝孙子荀哥儿,他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既然没什么事儿了,就让你媳妇带荀哥儿出来吧,还有贾珍他媳妇不顶事,让你媳妇儿赶快去看看。 也不用都管,就将这件事情料理妥当了就回来,如今你脸上这样,我又只是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二太太虽然贪了点,但是她料理家事倒是没问题,谁想她竟然因为一个妾就坐不住去找我那蠢弟弟去了。 珠儿媳妇儿又是……唉,你媳妇要是再不出来,咱们府里连个像样的都找不出来。” 贾赦将话说的十分清楚,王熙凤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好在贾荀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他们总能放下心来。 贾琏就亲自去找王熙凤了,贾赦将贾蓉也赶回到了荣庆堂,史溁那边只有一个邢氏是不够的,因为秦可卿也留在荣庆堂内,需要人照顾,贾蓉去至少能不让邢氏两头乱转。 安排好了事情,贾赦就坐在书房里面沉思,贾珍这般做到底是图什么? 随后他就想到了那日在宫里时,贾珍得知了秦可卿是前太子之女的事实,便明白了贾珍定然是觉得是秦可卿给他们宁国府带来了祸端。 现在前太子已死,那秦可卿的存在就是一个装满了火药的罐子,随时都可能炸开。 要是当今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那还好说,只要在当今察觉之前将所有知情的人灭口就是了。 可是,当初成德郡王为了刺激前太子,将秦可卿的身份抖落了出来。 这就不一样了,别看当今圣上现在没说什么,要是当今记仇,那私娶了前太子之女的宁国府能有好? 想明白了的贾赦苦笑,他知道贾珍心里的毛病。 论爵位现在的宁国府不比荣国府高。 论官职之前贾政好歹也算是个正经的六部官员,宁国府没有。而自从贾赦入朝之后,那更是天差地别。 要说这些都是能挣来的,那还有一点是宁国府一直羡慕的,就是荣国府多子多孙,一个个都很能生。 之前,贾赦被贾政挤在东院,贾珍觉得贾赦与他一样是可怜人,甚至贾珍觉得贾赦还不如自己,空有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府里的事情是半分都不由得他做主。 现在不同了,他被迫答应了当今圣上三代之内不得入仕的条件,只觉得宁国府前程尽毁,自然是多种理由加在一起。 最后才导致了贾珍非要逼着贾蓉休妻,还说出来了若是不休弃秦可卿,就要将秦可卿打死了事的混账话。 “去看看秦家怎么样了?” 忽地贾赦想起了收养秦可卿的秦家,忙让他的小厮去看,谁料那小厮回来就说,秦家的人都不见了,连屋子都空了,里面的物件一个都没留下。 贾赦脸色大变,心道坏了,不会是贾珍还派人去秦家动手了吧,他忽地起身直接往关着贾珍的柴房而去。 一进柴房就见被捆得像个蚯蚓似的贾珍正用背后的手试图打开窗子。 贾赦上前飞起一脚,贾珍顿时觉得一阵剧痛,然后满脸通红地弓着身体跪下地上,活像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贾赦的小厮见到这一幕脸色煞白,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回想起来当初好像听老太太房里的一个丫鬟说过。 当初那林家的轻狂婆子也是被大老爷贾赦飞起一脚给踢废的,后来更是听说大老爷打架喜欢踹人,还一踹一个准,可怕的要命。 小厮斜眼看着贾珍的惨状,悄悄地将自己的身子挪开了老远,生怕贾赦一会儿气急了,给自己也来上一脚。 他可是还没娶媳妇儿呢,可经受不起大老爷贾赦这一记断子绝孙脚。 贾赦这一脚下去是用了死力的,你说贾赦是故意的吗? 对,他就是故意的,还是瞄准了方向才一脚踹出去的。 你不是说蓉儿媳妇秦可卿没给你们宁国府开枝散叶吗?现在秦可卿有了,只要好生养着怎么都能生下来。 能生一个以后都不愁生,那贾珍就不重要了,广生子孙这件事就交给贾珍的儿子蓉哥儿操心吧。 贾赦算是怕了贾珍这个拎不清的笨蛋了,你说你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知道了还敢冲着秦可卿下手,你是怎么想的? 秦可卿是前太子之女不假,但是她一出生就不在前太子身边,纵使是锦衣玉食被养大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也就是说,她仅仅是与前太子有血缘关系而已,是无形之中的一个关系纽带,况且,贾珍不是不知道,当今封了前太子为顺齐亲王,那封号可是寓意不低啊。 贾珍怎么就没考虑考虑其中的意思呢? 亲王的封号中以春秋国名为封号的王爷身份最为尊贵,其中有四个封号,分别为秦、晋、楚、齐,这四个封号非常人可得。 其中这四个极为尊贵的封号里面,属齐这个封号最为尊贵,为封号之首。 其有与王平齐的意思,可显齐字封号尊贵非常。 这就说明,当今对前太子的态度还未定,甚至是还在犹豫,你贾珍急吼吼地就要对前太子的骨血下手,这不是暗示当今不顾手足之情吗? 第174章 问话贾珍 贾赦只觉得贾珍蠢得要命,好不容易逃过了一难不说,他就应该带着家产和子孙躲起来,别让上面的人想起你来,他怎么还自己往上头人的刀上撞呢。 贾珍被贾赦一脚正中要害,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脸上青筋暴起,久久不能言语。 贾赦也不着急和他说话,命小厮将房间的门关上,他自己则是靠在房门上静静地看着贾珍。 等到贾珍缓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冲着贾赦怒吼:“贾赦,你疯了吗?” 贾赦看着满脸愤怒的贾珍,毫不留情地开口:“我没疯,是你疯了吧!你好端端的又在作什么妖?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不在自己家里躲着还出来蹦跶,你是嫌你自己命长是吗?” 贾珍扭动着身子,把自己翻了一个面,然后看着贾赦怒然道:“我这么做,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是你们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成德郡王将事情捅破,恐怕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 说完他的目光骤然落到了贾赦脸上,贾珍突然死死地盯着贾赦道:“看赦大老爷这个样子,你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贾赦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显然就是默认了贾珍的说法,贾珍凄然地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早就知道了。” 然后贾珍眼神一狠,满脸疯狂:“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初定下蓉儿亲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 贾赦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的晚,等我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将她娶进门了。” “那有什么?你告诉我,我早早将她料理了就是,她不过是皇室文牒上都没有的一个野种,就算是没了,我府上说她是病死的,前太子那个被幽禁的情况,还敢与我宁国府为难不成? 贾赦,倒是你们荣国府好打算,我算是看明白了,当初你们就是想从前太子身边离开,才故意坑害我们宁国府的吧,凭什么是我们宁国府娶了她,而你们荣国府在后面充大爷? 现在你们早早地退步抽身,却将我一个人蒙在谷里,当真是好算计,让我们宁国府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坐享其成,见势不妙还能极早地撇清关系。” “你清醒一点,前太子早就失势了,从他被太上皇幽禁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没有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了,我们这些人当年是追随前太子不假,但是我们为的是什么? 我们这般支持前太子,当然不是为了前太子能登上皇位,而是为了我们自己家族的利益,能保住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当初我们两府的先祖为什么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还不是为了让子孙后代成为人上人? 至于是谁登上皇位,那对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并不重要,你爹就是忠君爱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酸腐文章看多了,才会一门心思地忠心那个早就不成了的前太子!” 贾珍虽然爱好女色,且也不愿意读书,但是不代表他本人是个傻子,他被贾赦说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贾赦话中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但是奈何他们宁国府原本就陷得比荣国府深,贾敬又是一根死脑筋,认为忠臣不能事二主。 见贾珍不再言语,贾赦又对着他发问:“秦家的人呢?我派人去看,他们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是不是你把他们都藏起来了?” 贾珍一愣,随后疑惑地道:“我没动秦家,我本来是想先将秦氏休了之后,再去收拾秦家。” 贾赦严肃地看着贾珍:“你当真没有?” 贾珍神色黯然地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觉得我说假话有意思吗?” 见要问的话都问完了,贾赦叫了小厮进来,让小厮将贾珍又捆了几圈,重新扔回了柴房里。 贾珍怒吼:“贾赦,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贾赦回头眼中的寒意彻骨:“我不想把你怎么样,但是你失手伤了老太太,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们几个找木板来,将这间柴房的窗子封死,还有瞪大你们的眼睛,给我一天十二个时辰看好了,不能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他跑了。要是他出了什么差错,你们都明白!” 几个小厮都低头称是,在贾赦离开之后,迅速地找来了木板将窗户封得严严实实,还将柴房里面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就怕留下什么东西,让贾珍再利用上挣开绳子。 贾珍自然是不会放任几个小厮这般作为,他大喊着,试图让柴房外面的人听到,只要有人听到那他被贾赦绑在这里的消息迟早有一天能传出去,只要传出去就好办了。 他贾珍可是身上有着三等将军爵位的,贾赦就算是荣国府的家主,一等将军他也不能将他如此对待。 可惜想法是好的,但是贾赦能没考虑到这一点吗,关押贾珍的柴房本就是荣国府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平时就少有人来,在听闻贾赦发火生气了之后,府里的下人们就更不敢随意走动了,都怕触了贾赦的霉头。 自然就没有人听见贾珍的叫喊,等到了后面,几个小厮烦了,直接就一合计也没请示贾赦,直接开门将贾珍的嘴给用破布给堵住了,这下几个小厮都觉得整个空气都安静了。 等到夜里贾珍只觉得疼痛难耐,但是他嘴被堵住发不出声响来,直到第二日清晨才被送饭的小厮发现。 贾赦和贾珍说完话之后,又回到了荣庆堂,这个时候外间内就只剩下贾蓉和邢氏两个人面对面相顾无言,史溁一直在里面躺着没有苏醒的迹象,连李神医来看过之后都说没有办法。 而秦可卿一悲一喜之间,又哭了一大通,只觉得头脑发胀,强撑着喝完老大夫给开的安胎药之后就在荣庆堂的厢房里面睡下了。 邢氏不敢离开,生怕荣庆堂这里出现了什么差错,没有个人能拿主意,而贾蓉则是守着秦可卿生怕再来个什么人对秦可卿不利。 贾赦一进荣庆堂就见到二人都坐在荣庆堂的椅子上昏昏欲睡,他特意放重了脚步,两个人听见脚步声,一个大点头清醒过来。 第175章 贾蓉袭爵 贾赦一进门就看见了邢氏和贾蓉两个人,他压低声音问道:“老太太如何了?” 贾蓉面带悲色地摇摇头,“老太太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贾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贾蓉道:“你跟我出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贾赦叫起了贾蓉一起到了门外廊下,廊下挂着几个养鹦鹉的笼子,许是感受到府里沉闷的气氛,几只鹦鹉皆闭上了嘴一句话都不说,安静得很。 “蓉儿,如果我想让你袭爵,你可有异议?” 贾赦一站定就对着贾蓉说了这番话,贾蓉被贾赦说的话惊的不行,他一连错愕地看着贾赦,磕磕巴巴地说:“赦大老爷,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随后贾赦那一脸认真的神色告诉他,贾赦是真的有让他袭爵的打算,根本就不是开玩笑,而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才开的口。 贾蓉心中惊起巨浪:“我祖父和我......贾珍都在呢,怎么能轮的到我来袭爵......况且......” 贾赦打断了贾蓉的话,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对贾蓉道:“别的事情你都不用管,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贾蓉面上露出犹豫之色,虽然贾珍很不着调,更是这次非要让他休妻,可是贾珍总归是他的亲生父亲。 贾蓉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当初他的祖父贾敬将爵位让贾珍来继承之后,就住进了道观,再也没回到宁国府来过,这次要是让贾珍再将爵位让出来,那就意味着贾珍很大可能上也要和贾敬一样,再也不能回来了。 “要是我袭了爵,贾......我爹他会去哪?” 贾蓉最终还是对贾赦问出了口,他生母早逝,只剩下一个父亲了,不论这个父亲对他是什么感情,他心里还是记挂的,现在看贾赦的态度根本就不是要与他商量,而是半通知半肯定的状态,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老子贾珍最后是个什么结局。 贾赦目光一闪:“他会回金陵老家,终身都不会再进京城半步。” 贾蓉哑然,随后他神色一松,回到金陵老家,也许是贾珍最好的结局了,他不用丢命,也不会向贾敬一样被限制自由,贾家没有败落,在金陵贾珍依旧可以过得很好,只是不能回京城而已,这点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我可以袭爵!” 贾赦得了贾蓉的准信之后就要离开,却被贾蓉叫住:“赦大老爷,那我媳妇呢?” 贾赦转过身来看着他,“我也不知道。” 贾赦将贾蓉恳求的眼神看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会去尽量为你们周旋,但是她的身份在那放着,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我没有办法给你打包票。” 贾蓉对着贾赦利索地磕了一个头:“我晓得了,多谢赦大老爷。” 贾赦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郎,在这般年轻的年岁,他将要成为下一任家主,也要继承下一任贾家族长的位置,或许只是命运的捉弄吧。 前人的苦果现在要交给他来承担,贾赦的声音威严起来:“站起来!” 贾蓉不明所以,依言起身,贾赦语重心长:“你袭爵之后就是家主了,要有家主的样子,更何况,你们这一脉承担着贾氏族长的重任,以后即便是遇见我也不能这般跪拜,你可明白?” 贾蓉点点头,低头半晌,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岁的成熟:“我明白了。” 贾赦满意地颔首:“好了,你现在就回去守好你媳妇,断不可让她再出什么差池,懂吗?” 在贾蓉保证过之后,贾赦就换了一身衣服进宫去了。 上书房内,浓厚的龙涎香味道萦绕着,书案后面的人手上动作不停,而在他面前立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进宫求见当今圣上的贾赦,他在这里立了有半个时辰了,在听了贾赦的话之后,当今圣上一句话也没说,却也没让贾赦离开,贾赦就立在原地。 一君一臣就这般待在书房里面,一个看着手上的奏章不停地批阅,一个就这般看着批阅的过程一言不发。 又过了不知多久,当今圣上终于看完了桌面上最后一本奏章,放下朱笔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贾赦。 “你决定了?” “是。” “你可知道,帮助别人是要有代价的!” 贾赦面露苦涩:“臣知道,但是那不是别人,是臣的血缘亲人。” 当今圣上的声音中带着低沉,似乎隐藏着许多不易被人察觉的情绪:“你的话朕可以答应......” “谢陛下!” “你别先着急谢朕,朕只是想告诉你......” “一个人的想法远没有这样简单,也许现在他对你是感激的,但是一年以后,五年以后呢?他会不会怨你?毕竟他是贾珍的亲生儿子,他们之间的血脉纽带比你深的多。” 贾赦没说话,当今也不是想要贾赦回答些什么,他继续道:“朕亲身体验过,朕救起的内侍,在几月之后为了他的家人,在太上皇面前诬陷朕,想要置朕于死地。 从那个时候,朕就知道,在这个皇宫里没有救人的道理,威胁那个内侍的人跟那个内侍说。 只要他诬陷成功,不仅可以给他们家一大笔银钱,还会让他的弟弟得到拜入名师门下的资格,然后成为一方父母官,他的家族,就此飞黄腾达。 这场交易太诱人了,所以那个内侍答应了,要不是当初十三弟救朕,恐怕朕就要和二哥一起被幽禁了。” 贾赦沉默良久,对着当今圣上道:“也许,不会所有的人都会在背后拿起刀,这个世上除了利益,还有情谊,陛下的弟弟丰怡亲王不就是吗?” “可是朕还见过很多......十三弟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虽然是少数,但是总归还是有的,陛下不必如此悲观,也许陛下可以试着信任一些人。” “例如说贾恩侯你吗?你会一直站在朕这边吗?” 当今圣上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又一道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情,从小的时候的一次次暗害,到加入朝堂之后的争权倾轧,他在心里建起了高高的壁垒,轻易不会有人突破他的防线。 “杀了你,我全家都能活命......” “四皇子,别怪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他终究不是本宫亲生的孩子......” “他不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本宫一见到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许你碰我母妃,你是贵妃娘娘的儿子,不是我母妃的!” “本王不用你求情,你收起你那惺惺作态的嘴脸吧。” ...... “臣这次来就是要向陛下求情的,求陛下让贾珍之子贾蓉袭爵。” “但是那不是别人,是臣的血缘亲人!” “虽然是少数,但是总归还是有的!” 当今的心里有些触动,也许这个世上有真情的人还存在吧,所以贾恩侯,你会是那个有情义的人吗? 当今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贾赦,贾赦此人他见过不一样的面孔,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荒唐不经,再到现在的油滑,直到那次上密折,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开始接触下来。 一接触,他就看出了贾赦在藏拙,他本想试探贾赦真正的才能,但是又遇到了他的三个兄弟反叛,于是对贾赦才能的试探就暂时终止了。 转而变成了对贾赦此人忠心的考验,所以他才会派贾赦一起去埋伏,要是贾赦这个人贪生怕死,他就不会再继续重用贾赦,但是贾赦没有,和曹肃一起成功剿灭了北狩贼人,向他展示出了他的忠心。 当今圣上看着贾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或许贾赦是对的,这世上不只有交易。 贾赦重重地磕头:“臣愿意誓死效忠陛下。” 当今圣上缓缓开口:“朕答应你了,按规矩贾珍之子贾蓉承袭爵位为五品武职,至于贾蓉之妻秦氏......” 贾赦听当今提起秦可卿,神色不由得紧张了一些,当今看着贾赦的表情,突然笑了。 “朕愿意与贾恩侯你赌一把,就赌这个世上的真情,赌你帮了他们,他们不会回过头来怨恨你。” 贾赦眼睛一亮,追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过两天会有人宣秦氏入宫。” “是。” 当今似乎是想起来什么,问道:“朕听人说,你府上老太太还没醒?” 贾赦脸上神色悲痛,但是心里却在嘀咕,有人,那个人怕不是姓陈吧,但是他还是回答道。 “回陛下,是的,臣的母亲自受伤之后至今未醒。” “朕会下旨,让张太医与你一起回府,为你府上老太太诊治,直到老太太身体康复。” “谢陛下恩典。” “行了,太上皇说过想见你,你自己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和你去了。” 贾赦带着当今的圣旨去了太医院,将张太医以及药材一起打包送回了荣国府,而他自己则是去见了太上皇。 当今当晚又去了皇后的宫里,他对着皇后道:“梓潼,朕今日看着贾赦对家人的担忧,心里竟然像是有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心上,你说他那么着急贾史氏,是不是贾史氏对他很好? 可是朕听说,贾史氏偏心多年,心疼幼子,对贾赦总是忽略。” 皇后闻言一愣,随后温柔道:“荣公之妻是贾将军的亲生母亲,虽然臣妾也曾听诰命夫人们提起过,似乎荣公之妻偏爱幼子,但是母子之间的感情是磨灭不了的。” 见当今还有些不知所措,皇后主动抱住了当今:“臣妾不怕陛下笑话,在臣妾小的时候,臣妾的母亲生了妹妹,当时臣妾觉得臣妾的母亲不要臣妾了,还好一顿闹腾呢。 后来,臣妾去瞧妹妹,才发现臣妾一点都不讨厌她,后来妹妹淘气,总是闯祸,臣妾还总帮妹妹隐瞒。 就像是陛下您一样,不论您的弟弟闯什么大祸,您也不会对他动杀心的。” 感受到当今回抱了过来,皇后知道当今在一点点接受自己说的话,“陛下不知道呢,太后当年还对臣妾说过,她一见到陛下您就会想起来。 您一被生下来就抱走,她当年想去探望都不能的事情,还说您总是冷着一张脸,她不知道该跟您说什么好,生怕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将陛下您推远了。 其实当初臣妾总是闹着要您陪臣妾去看太后,就是想让太后多看看您,说句不敬的话,臣妾认为陛下是做晚辈的,总不好等着长辈放下身段来找您不是,主动一些也不丢人。” 当今闻言整个人都僵硬了,“梓潼,你说什么?”他的语气颤抖,声音中夹着一丝不可置信。 皇后理着当今松下来的一缕头发,低低的说:“陛下没听错,太后娘娘心里一直都是有您的,她还让她身边的姑姑,悄悄告诉过臣妾陛下的口味,其实太后娘娘就是抹不开面子,亲自和陛下您说罢了。” “母后......” 良久的寂静之后,当今开口:“梓潼,明日午膳后,我们一起去看看老太妃吧。” “好,到时臣妾等您。” 贾赦在去了太医院之后,去了太上皇的寝宫。 如今太上皇的宫里充斥着苦涩的药味,贾赦一进去就觉得像是进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停熬药的药房一般,在通报之后贾赦见到了太上皇。 “贾赦,你来了。” “臣贾赦,参见太上皇。” 太上皇命人给他身后垫了几个垫子,坐在床上看着贾赦,就像是看着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你跟你爹贾代善长得是真像啊。” “臣愚钝,才能不及家父十分之一,不能为大徒开疆扩土,实乃惭愧。” 太上皇摇摇头,对着贾赦道:“朕从未想过要你上战场。” 贾赦惊愣在原地,太上皇看他惊讶,笑了起来:“自古以来,将军百战死,有几个将军能得善终,贾代善忠心于朕,朕怎么会让他的子孙后代都上前线拼命。” 第176章 不负苍生唯负君(一) 太上皇看着面前默不作声的贾赦,目光中满是怀念之色,似乎在通过贾赦回忆着什么。 贾赦知道,太上皇必然是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位戎马一生,受世人尊敬的荣国公了。 “咳咳,咳,他的心思朕都明白,他领兵征战的那些年,苦了他了。” 太上皇看着转头看向床边剑架子上的佩剑,眼中流露出满满的追忆,“当年,朕也是与你父亲一起上过战场,杀过外敌的,可是现在他不在了,朕也再挥不动这柄剑了。” “太上皇,您节哀。” 贾赦闻言抬起头,看向了鬓发斑白的太上皇,太上皇坐在床上,头上并没有带上象征着他尊贵无比身份的束发金冠,也没有帝冕为他遮挡已经大半都苍白了的两鬓,一代帝王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功绩,也终究有一天会老去。 太上皇还是有些出神:“朕当年与你父亲之间,关系是那般的紧密,紧密到,朕可以将背后交给他。” 随即他目光一转,看向脸上同样在回忆贾代善的贾赦:“你父亲对你可不算是个慈父,也没有跟朕给你要个职缺,你可有怨他?” 贾代善对他的两个儿子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对贾赦基本上是严肃的,而对贾政,则是多了一些宽容。 “回太上皇,臣没有怨恨过。” 许是觉得自己回答得简单一些,贾赦又开口补充道:“臣是养在祖父母膝下的,家父又经常出外打仗,能够见面的时间少很多,比不得二弟是在父母膝下长大,家父自然是要多疼爱二弟一些。” 贾赦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很快地消散开来,他笑了起来:“其实,说起来臣和臣的二弟是打了一个平手呢。” 太上皇对贾赦的说法感到了好奇,他不禁问道:“怎么个平手法?” 贾赦一本正经地回答:“回太上皇,世人都看到了臣的二弟得了父母的偏爱,但是反过来说,臣不是也得了祖父、祖母的偏爱吗。 臣有的,臣的二弟没有,臣的二弟有的,臣没有,这么一看,岂不是臣与臣的二弟各有得失,是个平局呢?” 太上皇摇头笑着,无奈地道:“真是歪理,不过细想起来,也确实如此。” 贾赦接着道:“其实,真的细算起来,臣还是赢了臣的二弟一筹的。” “这又怎么讲?” “因为最终是臣继承了家父的衣钵,接替家父守护自己的家人,臣的二弟就没有臣身上这个责任,这么一看,家父还是更看重臣的。” 太上皇眼神有些错愕,随即认同地点头:“是啊,当年是你父亲守护大徒江山,现在换成了你来守护了,真实好福气,贾代善生了个好儿子啊。” 贾赦讪笑着回答:“臣可没家父那般本事,这次全凭陛下英明决断,才不至于被贼人算计,其实不是臣守护了大徒的江山。 而是陛下守住了咱们大徒的万里河山,要是按照太上皇您这般想,太上皇您的福气才是最大的。” 太上皇听贾赦考赞当今,眼中骄傲的神色掩盖不住:“那是当然,朕的儿子哪有不能干的。” 话一出口,太上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骄傲的神色中掺杂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是啊,朕的儿子,哪有不能干的......” 贾赦没接话,在场的夏守忠夏太监和其他几个宫女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太上皇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要是太上皇的儿子们能干的少几个,也不至于将朝局陷入前些日子那般险境。 许久,太上皇轻声问道:“好在承燊他没丢朕的脸,能够将大徒江山交给他,朕很放心。” 贾赦跪下磕头道:“太上皇说的是,陛下英明神武,机智果断,只是您这般话,应当对着陛下说才是,要是陛下听到您亲口夸赞他,一定开心的很。” “你起来,怎么说跪就跪,比你那个堂哥贾敬要差远了。” 贾赦闻言起身站好:“臣自然是比不上堂哥的,他才华横溢,早早就中了进士,臣不爱读书,家父也一直因为此事时常犯愁。” “朕记得,贾敬好像还有一个女儿,对吧?” 贾赦一愣,随即点头:“太上皇说的是,堂哥他却有一个老来女,现在就养在臣的府上。” 太上皇点点头,“将她过继到你名下吧。” “什么?” 话一出口,贾赦才反应过来,他失态了,急忙补救道:“太上皇,您说什么?” “朕说,将那个丫头过继到你名下。” “臣斗胆,想请问太上皇,这是为何?” “因为朕准备给她赐婚,你虽然效忠了承燊,但身上到底还是有承宜的影子存在。你与承燊的关系算不上牢固。如果你们做了儿女亲家,自然不会再有人对荣国府下手。” “太上皇,所以您想要赐婚的是哪位皇子?” 太上皇思索了半天,最后开口:“老三怯懦有余,果敢不足,老四的性子活泼,但是出身不好,老六又顽皮,就老七比较合适,年岁上也差不多,他生母出身大家,很是相配。” 太上皇抚掌笑道:“如此一看,这样甚好,朕又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贾赦只得赔笑,连声称赞太上皇慧眼,所许下的婚事必然是好姻缘。 “朕既许了你一桩这般好姻缘,将来嫁女,你打算出多少嫁妆?” 贾赦闻言又是一哆嗦,他试探性地问道:“太上皇,您说要多少?臣的府上刚还了国库的欠银,如今可是精穷了,就算是等到四丫头出嫁,那也攒不上多少,毕竟她上面还有个姐姐,她姐姐出嫁,臣也是要陪上嫁妆的。” 太上皇嘴角含笑:“有钱给承燊送银子,没钱给自己闺女置办嫁妆,你还真是忠君爱国啊。” 贾赦原本就是半开玩笑地试探太上皇的心意,没想到太上皇将他做的这般隐秘的事情就这么说出来,当即唬得又噗通一声跪下。 “太上皇,您如何知晓此事?” 第177章 不负苍生唯负君(二) 贾赦深知太上皇既然能将这件事说出来,那就一定是已经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他即便是矢口否认,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就大方地承认下来。 “就荣国府还欠银那段时间,承燊花出去的银子总数比户部预计的要多得多,但是承燊他私库出的银子数目也对不上,朕一想就知道是你出的银子。” “太上皇如何就这般笃定这银子是臣献给陛下的?” “哼,朕只是老了,又不是傻了,满朝文武都想着怎么往自己的口袋里面捞钱,只有你一个人愿意拿出银子来归还国库,不是你还有谁? 很多事朕不要知道细节,朕只要知道结果就可以了。” “其实,朝臣们心里都装着您和陛下的,只是他们有苦衷......” “他们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清楚,不必朕来明说,朕顾念与他们祖上的情分,给他们拨了很多个可以捞油水的肥缺,足够他们还上欠银还剩上一些了,可是他们一个个得都不领朕的情。” 贾赦苦笑道:“太上皇,那些事您都知道?” 太上皇叹了口气:“朕当然知道,朕想要的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上下完全清廉的朝廷,只要他们能记得忠于皇室,忠于大徒,为朝廷效力,就算是拿上一些银子,只要不过分,朕都可以默许。 可是你看他们都是怎么做的? 朕还活着的时候,能念着他们父辈的功劳,容忍他们。 可是承燊不一样,他是个倔强的性子,从小就是一条路跑到黑的死性子,要是朕走了,还有谁能继续护着他们!” 太上皇似乎是气得狠了,用力地捶了捶床,“最过分的就是江南的甄家,朕的密探告诉朕,他们家现在用的锦缎、器皿比进贡给朕的都要精美,简直无法无天。” “那太上皇您为什么——” 太上皇打断了贾赦的话,“你是想问朕为什么不降罪于甄家吧?” “朕要是对甄家动手,岂不是枉顾了朕的奶母长荣夫人相救于朕的情谊了,当初朕染上天花,是朕的奶母长荣夫人对朕不离不弃地看顾,朕才最后活了下来,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朕,朕如何对甄家下得去手!” 贾赦一直苦笑着,太上皇可以说甄家不好,但是他绝对不能附和,甄家在江南这么些年,做下的违法乱纪的事情不知凡几,太上皇都没管过,就算是偶然有御史上表弹劾,太上皇也都是不咸不淡地申斥几句了事,从未严惩过。 太上皇的这些举措,完全表明了太上皇对甄家的态度,甄家不谋反,太上皇只要还在世,就肯定是死保甄家,所以他这个时候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太上皇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后对贾赦道:“满朝之中,只有你才是真心终于大徒的。” “太上皇谬赞了,臣一直记得家父的教诲,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忠于您,忠于大徒朝廷。” 太上皇的神情复杂,他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放到了身后靠着的软垫上,有些落寞:“有时候朕会想,要是当初没让你父亲去打那场仗该多好,会不会你父亲就不会走的那么早。 当年的老臣们不剩下多少了,与朕关系特别好的老臣这几年也都亡故了,朕待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总是感觉到很孤单。” “您不孤单,天下万民都跟随在您身边,您一直都不是一个人。”贾赦认真地道。 贾赦的心里涌上一阵酸涩,贾代善的死不仅仅是因为受了重伤,而是死于殚精竭虑地谋划,也许战场上受的伤确实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损伤。 但是真正让贾代善感到无力的是君臣父子之间的猜疑与博弈,从太上皇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与太上皇之间就不是单纯的生死之交了,君臣这两个字,永远地横亘在了他们之间,消除不掉。 太上皇用这份情谊换了他父亲出征,而他的父亲贾代善,何尝不是利用了太上皇的这份情谊,为荣国府争取了一丝生机。 情感与算计复杂交错,经过十几年的发酵,现在的人早就说不清楚谁对谁错了。 就像是现在的荣国府,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将这些觉得不公的地方遗忘掉。 太上皇将目光落到了贾赦身上:“是啊,朕一生击败北狩,稳定朝堂,镇服南境,朕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朕从来都未辜负过天下万民。” “只是,这么多年来,朕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贾代善,朕真的对不住他。” 太上皇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周围的内监和宫女们都惊慌地跪在地上,太上皇的眼泪沾湿了衣袖,似乎是要将几十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贾赦依旧在原处听着,太上皇他将情绪压抑得太久了,难过的时候他不能哭,开心的时候又不能都表现出来,郁闷了又不能放声大喊,贾赦第一次觉得哪怕英武如太上皇这样的一代帝王,也如此可悲。 每个人的情绪,或好或坏,都是要发泄的,但是如果将情绪发泄出来,就会让人通过你发泄出来的情绪,感受到这个人内心的想法。 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当然作为君主的太上皇更是明白,所以在他坐上皇位的时候,就减少了情绪的对外表达。 久而久之,这些被压抑的情绪,汇聚在他心口,让将自我情感封闭的太上皇觉得浑身疲惫,哪怕是权力的甘美,也压不住他心中的孤寂,孤家寡人,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词汇。 “家父...家父他缠绵病榻的时候,跟臣说过,他觉得一生里面最珍贵的时光,就是在北境那次和您一起击败北狩大军的时候。” “真的?”太上皇的声音有些沙哑,其中还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希冀。 贾赦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太上皇:“是真的,家父一直都很怀念和您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家父每次出征之前都会用这件事教导臣,希望臣不要忘了太平来之不易。” 第178章 难上望乡台 太上皇良久无语,最终将翻涌而起的情绪重新收回了心底,“罢了罢了,朕就算再为你们谋划,也终究不能保全你们两府的荣耀。” 贾赦有些不明白:“太上皇,您这是?” “不然你以为朕为什么不直接给你的女儿赐婚,这样不是比你过继来的女儿与你更加亲近吗? 你那个女儿到底是庶出改的嫡出,身份上低是一方面,你们与宁国府一脉同源,宁国府可以不再进入朝堂,但是也绝对不能出事,不然必会牵连你们,世人皆知将来的皇子妃是宁国府的血脉,也算是对宁国府的保全了。 朕记得,每逢年节的时候,就算是你二弟所出的庶子女,你都有礼物赏,你可别跟朕说,你对宁国府的人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贾赦这时也不像是刚才那般紧张了,太上皇就好像能看出来他所有的想法一样,他轻声道。 “您说的是,微臣做不到铁石心肠,总想着能拉拔一把是一把。” 此时的贾赦有些丧气,这一口气一松想要回到最初的那样就不容易了,他垂着手低着头,一身的疲惫。 “行了,朕老了,或许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朕要是不对你们这些老臣后人这么纵容,一直对他们做的事情视而不见,现在也许也不会这样。” “太上皇不必如此,其实臣以为,每个人做事情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要是自己不想做。 即便是别人用刀架在你脖子上也不会去做,他们既然做下了这些违背律例的事情,那就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承担后果,其实这些事情,怪不到别人身上的。” 太上皇看着站在下头的贾赦,锐利的眼神从他身上划过,“你是不是恨过朕?” “太上皇您是万金之躯,臣不敢!”贾赦又跪在地上,他毕恭毕敬地跪在太上皇的床前,太上皇看不出他有一丝出格的地方。 “朕就是一问,你起来罢。” 贾赦用手支撑着,无声地站起身,神色恭敬。 “朕最后嘱咐你一句,虽然你投效了承燊,承燊对你也多有纵容,但是不该你做的事情,你要记得,一件都不要做。 承燊与你,终究有着君臣之别,他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朕在这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朕不需要真凭实据,朕只会考虑是否需要。” 说完之后,太上皇就让贾赦离去了,太上皇说了这么多,消耗了恢复的精气神,显得整个人有些颓靡,他看着贾赦离开的背影,眼光复杂。 长久以后,屋内伺候的内监才听见了隐隐约约的一声叹息,是夜包括夏守忠在内的当初在太上皇宫里侍奉的那些内侍和宫女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当今知道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就像是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当今没有再唤贾赦,太上皇也像是从未召见过贾赦一样,荣国府内史溁未醒,一切都安静得很。 当今派来的张太医一直住在荣国府内,带着当今批下来的药材,给史溁调养。 倒是贾赦回来之后,就找了贾氏一族的几个辈分较高的长辈,正式地把贾蓉继任族长的事情给办好了,还让新当了族长的贾蓉开了祠堂,将贾瑶过继给了他。 史溁当初在被贾珍打中之后,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宁国府里面了。 这一次,她到了一个她从来都没见过的地方,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既不是现代的衣衫,也不是她古代所穿的衣服,而是一件她没穿过的。 周围环境烟雾缭绕,看不清自己的去处,只能见到眼前有一道石阶,而她不得不顺着石阶向前走去,因为当她每次想要霆下降脚步,她周围的浓雾就会加重几分。 史溁除了顺着石阶往前走,别无选择,不知走了多久,史溁感觉到石阶的坡度变缓了,周围也出现了几个水池,水池里还生长着暗紫色与金黄色拼接的莲花。 她走到水池边上,低头一照,发现出现的竟然是自己年轻时的容貌,但是倒影随之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漆黑,这池水再不能映物。 眼看着烟雾又有迫近的趋势,史溁急忙抬起脚步,接着往前走去,她经历过生死,现在的心境还算平和,既然她到此地,必然有缘由存在,不妨就顺着这个意思,去看看。 又走了不长的时间,石阶两边的莲池越来越多,所盛开的莲花数量也越来越多,不止出现了盛开的莲花,还有未开放的花苞和已经开败了,落在水中的花瓣。 但是无一例外,无论史溁再怎么照,都没有再照出人影来。 直到最后,史溁面前出现了一个石台,但是这个简单的石台现在却与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上面环绕着两股交错在一起的黑白光芒。 史溁觉得事情有异,不想再向前走,但是她身后的迷雾就像是等不及了一眼,覆盖过来,随着迷雾的逼近,史溁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呼吸了一般。 没办法,即便是眼前的那个石台再看起来不正常,史溁也不得不往前走,既然不能后退,那么还不如就往前走试试。 可巧的是,在史溁真真正正站在石台前的时候,迷雾就不再向前蔓延了,史溁感觉到那一白一黑两道光芒凉凉的,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 于是她抬脚踏上了石台,就在她接触到石台的地面的时候,黑白光芒将她的身子笼罩,原本因为不知名的迷雾给她带来不安的感觉也骤然消失,只剩下非常亲切的感觉,似乎是自己什么时候来过一般。 史溁在石台上打量着,想要探索一下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却只看到石台中间有一个凹槽,直径大约有一个人肩膀那般大小,而石台最外围全是盛开的双色莲花,没有一朵是凋谢的。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石台外面,定然能看到石台的侧壁上闪出三个金漆涂上的字——望乡台。 第179章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史溁谨慎地绕着石台走了一圈,她小心地没有踩进那个坑洞里,但是石台内侧的石壁上只有一些看不懂的古老的复杂花纹,没有史溁能看懂的文字。 月色花台盈语间,飞云难了前生怨,一生夙愿,终是未婵娟; 才结烟灯苦,又逢霜风寒,何处归胭? 执手敲金钗,笑语明珠睐,焉教冷镜瘦朱颜。 环带清绡绮梦回,深知身在情长在..... 就当史溁绕着石台走满一圈的时候,突然四处想起了空灵的歌声,而之前那一黑一白两道光彩,给史溁的感觉也不一样了起来。 黑色的部分,压抑似乎是有无数人无声的嘶吼,而白色的则带给史溁一种温暖的感觉。 史溁暗暗心惊,如同她感受到的那般,这两道光彩代表的力量,恐怕就是一死一生了。 眼看着两道光彩之间不再纠缠而是还是冲撞,史溁就要举步离开这里,突然石台外面的迷雾上出现了景象。 放眼望去,她刚才走上来的时候其实只是一小部分,整个石阶呈现弓型,而除了最里圈开的是莲花之外,最外面开放的是红白两色的曼珠沙华和曼陀罗华。 但是这些都没能吸引史溁的目光,真正吸引她的是迷雾上呈现出的现代社会的景象,她看到了她生活的地方,看到了她家的那个臭小子。 这个臭小子正守在医院的一个病床前,胡子也有很长时间没刮了,长成了络腮胡,身上穿的外套也有明显的油渍。 而病床上带着各种仪器的正是史溁在现代的身体,史溁看着自己的儿子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我,没死?” 史溁惊讶不已,如果自己的身体还活着的话,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还能不能回去。 “18号床,交一下费用,预存的钱不够了。” “哦,好的,我这就去。” 史溁的儿子从睡梦中惊醒,随意地抹了一把脸,找到揣在兜里的手机之后,拿着一个军绿色的书包起身,临出门的时候还给掖了掖床角。 在再次看到现代场景之后,史溁就像是中了什么定身术一样直直地站在原地,双目死死地看着迷雾显现出来的景象,一步也走不动了。 直到史溁的儿子被叫出去交钱,她才反应过来,想要出口喊儿子的名字,可是她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后,她才勉勉强强说出来一句话。 史溁想要接着看下去,但是似乎是迷雾不想让她再继续看下去一般,景象被瞬间切换,出现的是荣国府里面的情形,回到府里的贾宝玉和几个姊妹一起看着碧玺煎药。 林府里面黛玉与贾敏正拿着一本书在讨论着什么,黛玉满脸都是笑意,贾敏看着黛玉的眼神也极为温柔。 邢氏守在床边,贾蓉之妻秦可卿,住在她荣庆堂的偏殿,林如海和贾赦正在外间说着什么,可是具体的却听不清。 正当史溁专心在这些画面里面的时候,突然一个浑身漆黑的怪物扑出,冲着的方向正是史溁。 史溁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到了中间坑洞黑色的那部分,她眼前一花,再看清周围就处在了一处绿色的彼岸花之中。 刚才临消失前,史溁依稀听得有人喊:“抓住它,别让它跑了!”然后好像闪过两道金色的身影。 整理了一下衣服,史溁顺着花丛中的路往出走,两边都是碧绿的花朵,与之前她看到的红白曼珠沙华都不一样。 所以史溁也不知道她这是又到了什么地方,好在这里没有之前那般带有威胁的迷雾,或者长相恐怖的怪物,她可以冷静下来思考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她记得人死后要经过阴间的十三站,才能转生。第一站是土地庙,第二段是黄泉路,而刚才那个能看到世间情景的,应该就是第三段旅程所要到达的地方,望乡台了。 这个石台顾名思义,就是要让亡魂在这个石台上再一次看到自己的故乡和亲人,许多一生都没有见过父母亲人的孤儿,也会在这一刻,短暂地看到自己的骨肉血亲。 刚才自己所在的地方,也许就是这阴间的望乡台了,只不过过了望乡台不应该是在这里才对,难道她如今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不对啊,她刚刚看到的景象里面,她待过的两具躯壳一个都没有彻底死亡,她没道理回不去啊。 史溁迅速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不管是回到现代,还是继续待在荣国府,总要有一个结果。 想到此处的史溁心中一惊,她竟然觉得回到荣国府也行了吗?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一大家子了,她竟然在心里很放心不下那一群孩子。 望乡台,望的是世家间的亲人,史溁苦笑,原来在来到大徒王朝的这些时日里,自己已经将贾家诸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了吗。 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感情的纽带,就说不清楚了。 本来她是想着既然来都来了,要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大家子最终是个那般凄凉的下场,也于心不忍,但是此时此刻,史溁才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 要是现在给她两个选择,一是让她回到现代去,二是让她回到荣国府去,她竟然感受到了为难。 即便是回到现代的心占了大多半,一想到贾家那些个孩子,老祖宗,老祖宗地叫着,她就有些舍不得。 要是她这会儿走了,那具身体要是随之死去也就罢了,以现在荣国府的情况是肯定不会被抄家灭族的,但是要是她走了,原身那个老太太又回去了,之前她做得努力可能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史溁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一看就是在医院守了她很久,这么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不上不下的。 得知自己没死,史溁心里是开心的,可是她又很苦恼,要是自己一边直接没了,就不用面临现在这般选择了。 真是的,死都死不干净,好烦! 第180章 尝试 灵魂离开身体太久,就会回不去了吧,现在史溁觉得自己肯定不是去往转生的路上,既然自己还没彻底死亡,那是不是还能有什么出路在。 史溁整理了一下压抑又烦躁的心情,决定顺着这片绿色的曼珠沙华花田接着走下去。 一路上入目所见的都是翠绿的颜色,花朵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周围漆黑的天空格格不入。 这个地方是没有阳光的,行走在其中史溁能感受到无尽的凉意,好在还有这些花朵在,为史溁照亮了前行的路。 这些花朵散发出来的光芒散发着星星点点,融入到史溁的身体里,为她驱散了一部分周身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尽头,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屋子,由木板制成,而彼岸花田的边缘也在这里。 史溁没有贸然地推开屋门,她看了看,屋子的后面是无尽的黑暗,就算是绿色彼岸花的光芒也不能穿透的那种黑暗。 她谨慎地没有接着走进去,但是她也没有直接进屋,木屋门外有一处石桌。 史溁现在是魂体,其实是感受不到身体的那种疲累的,但是自从在这个完全未知的地方醒来,史溁的精神就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她坐下来休息片刻,缓了缓情绪,随即准备去彼岸花田别的边缘看看。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一个声音在说话,伴随着这句话的同时,史溁的身后传来一阵木门的吱呀声,显然是屋子里有什么人出来了。 史溁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感官也在这一刻异常地清晰,她似乎能看清楚远方花田里面每一朵花的样子。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感受到身后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对她没有什么恶意,史溁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点,她一点一点地转身,还用手挡住了自己大半的视线,就怕身后的东西是个奇形怪状的。 她现在虽然也不算是个活人,但是对于这些东西还是不愿意看见的,声音会迷惑人,看见的东西也会,但是那些个有碍观瞻的东西,史溁觉得自己还是少见为妙。 “呵呵呵,你不用挡着,我不是你害怕的那种样子。” 史溁将信将疑地将手又拿开了一些,她发现在她身后的是一位绝美的女子,女子身上穿着烟紫色的纱裙,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见周围没有出现什么要嗜血的怪物,史溁也站直了身子。 “你一直在这里吗?你叫什么?” 烟紫纱裙的女子一愣,随即走到一株曼珠沙华面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花瓣:“我在这里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至于我叫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史溁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走到现在,她只遇到了一个半鬼,而且在这个地方,只有眼前这个看起来还算长得正常的还能跟她说话,想要从这个地方出去,恐怕还是得问眼前这个女子。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女子想了想,随后开口道:“这些花都是我种的,它们开着碧绿色的花,不如你就叫我如莹吧。” 史溁回想到自己一路走来,彼岸花开放的盛况,漫山遍野,这些都是眼前这个女子种的? 那她得种多久,她又在这里待了多久? 史溁想不出来,许是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如莹对史溁问道。 “我叫如莹,那你叫什么?” “我叫史溁。” 眼前的碧莹眼睛一亮,她笑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呢,我叫如莹你叫史溁。” “是啊,真是有缘。” 史溁勉勉强强地笑了一下,算作是对如莹的回应。 “这里......能出去吗?” “出去?” 如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苦涩和寂寥,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对着史溁道。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了,从来都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 “你就没想过怎么出去吗?” “我当然想过了,不过你看这些花。” 如莹轻轻地掐下一朵来,捏在手里把玩着。 “那些花?” “这些花最开始只有一颗种子,是我来到这的第二天发现的,我本来是不打算种的,可是我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这里。 而且我发现,我在这里不会衰老也不会受伤,更不会饥饿,我在这里出不去,所以我就把那颗种子种下去了,也算是给自己找个事情做。” 史溁沉默不语,她不确定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在骗她,但是她明白,要是有能够出去的办法,眼前这个叫如莹的女子就不会在这里待上这么久了。 想到这里,史溁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指着木屋后面的似乎能将所有光芒都吸收殆尽的黑暗道:“屋子后面是什么?你知道吗?” 如莹带着悲悯的眼神看了一眼史溁,随后毫不在意地道:“那里是过不去的,每次我想要看看那后面是什么的时候,一进去没走几步就会回到花田里面。” 史溁不愿相信,她拿过屋子支撑窗户的木条,冲着黑暗伸了过去,当木条的长度只剩下一半的时候。 史溁停下了动作,动了动手,伸进黑暗的木条没有丝毫的阻碍,然后史溁又将木条拿了回来。 完好无损,似乎黑暗不能对木条造成什么伤害。 史溁回头对如莹道:“你的花能借给我一株吗?” 如莹此时已经坐到了石凳上,笑着对史溁道:“当然可以,这花漫山遍野都是,你想要多少就用多少。” 得到了如莹的允许,史溁用力齐根折断了一株曼珠沙华的花茎,然后将折下来的花茎伸入了木屋后面的黑暗之中。 史溁想着到底木条算是一件死物,而这个能够生根发芽的曼珠沙华,应该在这个地方算是活的吧。 死物没有反应,那么换一样活物是不是可能不一样。 但是结果让史溁失望了,因为伸进黑暗的曼珠沙华花茎与支撑窗户的木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第181章 会发光的石头 看着毫无变化的花茎,史溁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她看向依旧坐在石凳上看着她动作的如莹。 “你真的试着走进这处黑暗过?” 如莹耸了耸肩膀,破坏掉了她身上清冷的美感,“当然去过。” 她看着史溁还有些不相信的目光,起身走向黑暗。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没什么好骗你的。” “你看好了,我给你走一遍看看。” 说完,如莹就抬脚踏进了黑暗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点犹豫都没有。 如莹的身形进入黑暗,黑暗如同刚才一样没有出现丝毫的波动,很快,就如通过如莹讲的那般,她的身形凭空就出现在了花田之中。 “你看,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只要走进去,就会回到这里。” 史溁看到了如莹的起身示范,心中已经信了她八成。 要是她没有看见现代和古代自己现在的样子,她或许就放弃了,可是她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她总是舍不下的。 就算是徒劳无功,也要搏上一搏。 于是,史溁举步踏进了黑暗之中,心中忐忑着预想过可能不同的结果没有出现,她就这般轻易地走进了黑暗之中。 随着她的跨入,周围的景象消失不见,绿色彼岸花发出的光芒也被完全隔绝到身后,这里与现实中史溁经历过的黑夜不同,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史溁伸出双手,却什么都触碰不到,加上失去了视野,史溁心中有些发毛,但是她开始给自己心里打气。 “要冷静下来,找找这里有没有可能有什么东西,万一有什么错漏没发现,你可能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可是,现实总是能血淋淋地打破无妄的幻想。 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史溁无论从那个方向摸索,什么都碰不到。 突然,史溁好像看到了一丝亮光,就在她左前方那个方向。 “是有什么东西吗?会不会这个光亮就是出去的关键?” 想到这里,史溁就开始努力地将双眼睁到最大,但是周围还是一片黑暗,眼前依旧不能视物,无论她在黑暗里面怎么奔跑,是蹦是跳,还是手舞足蹈,都无济于事。 那道光线似乎是她的错觉一般,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她的感知就像是彻底与外界隔绝开了一样,四处的虚无,让史溁心中产生了恐惧,比面对那个望乡台上出现的那只怪物还要深的一种恐惧。 未知总会挑起心中的恐惧。 大量的情绪产生,让史溁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啊——” 随着史溁的声音喊出,她眼前感觉到自己好像换了一个地方,因为有光芒照在了她的脸上,她闭上的眼皮感觉到了光线。 她急忙睁眼看去,发现她已经不再在拿处黑暗中了,而是蹲在了距离木屋不远处的一片花田里。 她闭着眼睛的时候感受到的光芒,其实就是这些发出柔和光线的曼珠沙华发出的,只是因为她在黑暗里面待的时间长了,乍一回到这里,对这些正常看起来柔和的光线都有一些不适应。 如莹看向她,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幽怨。 “你看,我说的话你还是不相信,非要自己走上一遍才肯罢休,你现在相信我说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吧。” 史溁缓了缓心神,却异常的坚定:“不,里面有东西!” 如莹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对着史溁问道:“什么?不可能的,我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东西的。” 史溁站起身来,对着如莹道:“我在黑暗里面见到了一丝光亮,但是我没有追上。” 如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史溁却直接对如莹说道:“我得再去一趟。” “唉!” 史溁说罢就毅然决然地在此走向了木屋后面的黑暗里面,这次她没有随意乱走,而是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她在见到光亮之前都做了什么。 史溁按照刚才的动作与方向在黑暗里面又走了一会儿,果然这次她又见到了那道光芒。 这次她没有着急,尽量放缓自己的动作,她向着光亮所在的地方一点一点挪过去,终于她发现,那是一块发着光芒的石头。 史溁伸手去抓,但是那石头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从她的指缝间溜走了,她急忙去追赶,但是石头跑的飞快,她根本就追不上。 光芒再一次消失,寂静的恐惧再一次席卷而来将史溁吞没,史溁又回到了那片花田之中,只是这一次,她出现的位置是花田的中央。 有了一次面对未知恐惧情绪的经验,这一次的史溁在回来的时候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她自己分析了一下自己在黑暗里面的所见所闻。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似乎是自己的心情越急切,自己越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动作上是,心情上也是。 许是觉得史溁很久都没回来,也许是这片翠绿色的彼岸花与如莹之间有什么能够互相感应的联系。 如莹从小路上走了过来:“你找到了吗?” 史溁没有答话,她还在想,那块能够在这种黑暗里面发光的石头是个什么来历,而她的沉默让如莹误以为她没找到,于是如莹安慰她道。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不是也没见过,许是刚才你说的只是你的幻想呢,它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见史溁还是一脸严肃的神情,两条眉毛都要皱到一处了,如莹索性拍了拍史溁的背。 “其实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在这里不会饥饿也不会衰老,也没有病痛,除了没有什么人在,日子显得孤单了点,不过现在不是有我们两个人了吗,也没那么难过了。” “你种的花,它们凋零过吗?” 史溁的想法明显是和如莹不在一个线上,如莹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没有啊。” “你不是说最开始只有一颗种子,那剩下的你是用什么种出来的?” 如莹一头雾水:“就是它花茎底端长出来的啊。” 第182章 无间——孤独之狱 “如莹,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来到这里之前,你是什么人?” 如莹抓着一株彼岸花的花茎陷入了沉思,她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 “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好像好像我住的地方有着朱漆的高墙,其余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朱漆? 看来这个如莹的身份至少是个官家小姐。 在古代,只有达官显贵之家的大门才可以用朱漆,这种朱漆不是现代的油漆,而是漆叔的汁液,这种汁液在混合了菜色的矿石之后,用在门窗、茶具以及酒盅上面,是身份的一种象征。 史溁没有再询问如莹种花的事情,彼岸花在后世也被叫做石蒜花,确实是以分球种植为主。 但是它还是会结种子的,只是花不凋零,那种子怎么会成熟呢?指望着问眼前这个如莹恐怕是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自己来想。 史溁想了半日,终于想到了好像是地府里面有这么一个去处,与她现在待的地府很是符合,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肯定。 于是史溁觉得她还是得再四处探上一探,毕竟她与如莹的情况不同,如莹在这里不知待了多少时日,恐怕是世家的身体躯壳早就化成了一抔尘土,但是她不是,她还没死,她这样的叫做生魂。 那道亮光恐怕也是因为她还没有彻底死亡,才能在黑暗里面感受的到。 在史溁还想在进去一次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随即便倒在了花田之中,如莹有些慌神,急忙去摇晃史溁,但是史溁没有反应。 就在史溁的魂体沉睡之时,荣国府的院子里面有两个人直接摊在地上。 这两个人是一僧和一道,说是得知府上人有难,特来化解的。 那两个人在看了史溁一眼之后,便对着守在史溁床边的宝玉要了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块通灵宝玉,拿在手中持诵。 贾赦就在一边看着,本来贾赦是不怎么相信他们两人的,原因是他们两个人的面相看起来确实是一言难尽,身上的衣物也是破破烂烂,怎么看怎么像是两个江湖骗子。 但是现在太医、神医都来试过了,老太太都没有醒过来,贾赦也是病急乱投医,想着不管是什么方法都用上试试,就放了那两人进来。 或许是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本事,在他们拿着通灵宝玉念诵经文的时候,史溁的眼睛动了动,让贾赦看到了希望。 可是没过一会儿,这两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双双躺倒在地,而床上的史溁的脸色乍然间变得苍白。 那一僧一道脸色也是大变,“不可能,明明已经要成功了,怎么会......” 红了眼的贾赦直接就过去拎起了两个人的衣领子,也不管两个人身上是不是脏了,“神棍,你们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那僧人急忙解释道:“不是我们,按理来说,我们的办法是没问题的......” 贾赦这个时候已经气极:“没问题?既然没问题,我母亲的情况怎么会不好,都是你们害的,你们没看的时候,我母亲脸色还算红润,可是经过你们的手,我母亲的脸色已经......” 说道这里,贾赦说不下去了,直接将两个人扔出了院门,叫着府里的小厮直接拿棍子将两个人给打了出去。 那一僧一道被荣国府给哄了出去,两个人脸上都是苦笑。 “道友,我明明感觉到了那生魂的所在,那生魂也随着那顽石往出走了,怎么会突然就断了联系呢。” 道人也是满脸疑惑,“道友说的是,那顽石乃是圣人女娲炼制过的七彩石,经你我二人同时持诵,本可天地六界之中随意行走,亦可引那生魂返回尘世,如今断了联系,想要再联系上就难了。” 僧人念了一句佛号,“我来的急,道友可知此时因何而起?若是追本溯源,你我二人或许有破解之法。” 道人掐指一算,脸上露出大惊的神色,那僧人见他如此,不由急忙发问:“道友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惊讶?” “这府上老太太身上有两道命格,命格相冲,方才你我二人联系上的生魂恐怕如今是在那无间里面。” “无间,是无间的何处?” “恐怕是劫之间中的时命无间,那里自千年以前出了一场变故,从哪以后就几乎没有魂魄能进入其中了。” 僧人也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不过这两道命格应该对应这两道生魂才对,为何我等只联系到了一个?” 道人皱眉道:“恐怕其中一道已经不在此方天地之中了,故而你我二人只能感应到一道。” 道人挥手拿出了一本看起来极为古老的书籍,开始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对僧人道:“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将刚才联系上那道生魂寻回,我出门的时候回望了一下荣国府的气运,出现了很大的波动。 现在想来是这府上老太太的意外所致,若是她这次出了什么问题,不仅咱们求的那道转机不见,恐怕原本既定的缘果也要化作泡影。” 闻言僧人也挤过来,和道人一起看着古籍上面的记载,生怕道人老眼昏花,看的时候错漏了什么,让两人的道果有损。 史溁醒来,发现自己应该是被如莹带到了木屋的木床上,她躺在床伤继续想着她之前想到的东西。 她曾经看过一些书,在闲暇时也曾因无聊看过因果论一些书,想到自己从地府走过,那这处地界恐怕也在地府之内。 书中说过地府有一处,受身无间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而无间,又名无间地狱,其义有五: 趣果无间——命终之后,直接坠此狱中,无有间隔。 受苦无间——坠此狱,直至罪毕出狱,其间所受之苦无有间断。 时无间——劫之间,相续而无间断。 命无间——劫之间,寿命无间断。 身形无间——地狱纵横八万四千由旬,身形遍满其中而无间隙。 时无间--劫之间,相续而无间断。 命无间--劫之间,寿命无间断。 第183章 出去的方法 无间地狱,有五处不一样的地方,想要从此间地界解脱,单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 书中讲述,只有佛陀愿意许愿摧毁地狱坛城,才能使得身入无间地狱的灵魂得到一瞬逃离的机会。 但是无间之中存在的业感会在这一瞬间之后将裂开的缝隙重新修补上,时间业力不清,无间地狱就会一直存在。 史溁又回想了起来一路走来所闻所见,这里的描述与书中描写的无间又有所区别,这里只有如莹一个人,没有其余的魂体存在。 而直面黑暗的时候,史溁的脑海里面不是空白的,在黑暗里面,在她所面对那压抑无比感觉的时候,史溁的眼前出现了许多画面。 有对自己做的事情能不能成功的担忧与焦虑,有第一次上讲台的时候的紧张,有对退休后生活的畏惧和烦躁。 而最后,真正让史溁感到情绪失控的是涌进来的滔滔江水,还有墨书死去的时候,那鲜红的血液。 这时如莹感觉到史溁醒了,她走进来端着一碗水,那水里飘着绿色的彼岸花花瓣:“你醒了?” 史溁嗯了一声,然后盯着如莹的眼睛问:“你在那黑暗里面,可曾看到过什么吗?” 如莹将手中的木碗递给她,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曾看见过什么。” 史溁接着发问:“那你生前可曾有过什么害怕的事情?” 如莹依旧是摇了摇头:“没有,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有对生前的恐惧呢?” 看着史溁又陷入沉思,如莹开口催促道:“你把它喝了吧。” “这是什么?” “是我用彼岸花熬的水,能缓解你的情绪。” 史溁将碗端到了鼻子边,轻轻地嗅了一嗅,觉得没有什么味道,如莹见她谨慎,也不恼,转身出去了。 彼岸花,在现实中也有生长,后世也将彼岸花叫做石蒜花,石蒜花有毒,但是亦是良药,有镇定效果,经过妥善处理之后也可食用,极易繁殖,通常一颗彼岸花就很容易生长成为一片彼岸花。 史溁想了想还是将碗中的水喝下,果然感觉被恐惧支配遗留下来的胸肋胀痛好了很多,身体上的不适消失之后,思路也更加清晰了。 很明显,那看起来没有丝毫光亮的黑暗,其实是各种恐惧、焦躁的负面情绪构成的,而每个进去的人应该都会看到自己心中最为在意的那件事情。 这些害怕、恐惧应该都是对她心灵的一种投射,人存活在这世上就会存在欲望,也会因为所经历的事情产生执念,这种执念在没有达成目标之前,会一直存在你的脑海里面。 无间的说法,来自于西方教,即便是已经有境界的僧人,也要面对阿赖耶识里面的恶念 解决的办法就是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好,静心守笃,在面对自己的恐惧与执念之时,不要去害怕,而是要明白静为躁君的道理。 保持缓慢的进步与努力,接受身边存在的各种念头,不要很快地转变自己,要一步一步稳稳地走。 很快的动作,那是急躁之气,不是正道。 思及此处,史溁就想通了之前自己第一次发现光芒的时候,想要脱离此间地界的急躁。 第二次,想要伸手将石头抓住的急切,如果自己不是在心中害怕,认为自己只要将这块石头抓在自己手里,自己就不会如第一次那般失去逃离的方向,也许在第二次的时候,就可以离开这时命无间了。 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是自己的欲望,生的欲望,想要让自己彻底抛弃生死是不现实的事情,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史溁明白,自己必须正视自己的欲望。 不是所有进入无间的人都要走地狱道,慢慢接受自己,正视自己的内心,欲念放不下,情不重不入娑婆世界。 就像是她所曾经畏惧的那些事情,确实给她产生了不好的情绪,换一种角度来看,何尝不是带给了她一种向上的一种压力,促使着她往前走。 因为在意自己做的事情的结果,才会忐忑不安,才会在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有这种对结果的在乎,才会让她在一个个的节点上,不断努力。 滔滔江水带给她直面死亡的那种窒息,又何尝没有在最开始到来此方世界的时候,萌生出的接着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与其说对贾家诸人的结局表示遗憾,还不如直白地讲,是史溁自己不想在这个世界里面,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不然就算是一直到她这具身体最终衰亡之际,荣国府也还在,她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少了她的吃穿用。 到了此间世界的种种做法,不过是史溁心中潜在的那种不愿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心里在作祟罢了。 对墨书的那次下手,也在她心里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虽然在古代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史溁还是不是很能接受这种人没有狗贵的理念。 但是墨书这件事绝对不能送去官府,将事情翻到明面上来,不然所有人都会和她一起陪葬,那粉末是史何下的,但是却是她的授意,归根结底,这果报还是得归结到她身上。 史溁叹了一口气,这次她遭的这场劫,着实不冤。 想通了事情,史溁就不再着急进入那黑暗中去探索了,她思考起如莹和这里的异常来,为什么那黑暗到了木屋之后就没有再进一步,是不是这里的什么东西,与那黑暗之间肯定是形成了对峙。 这里除了如莹、有栋木屋,就剩下彼岸花田了。 刚才如莹给自己喝的那彼岸花熬成的水,对祛除黑暗中的情绪有着奇效,难不成就是这片彼岸花的存在,才将在黑暗之中隔绝出来这么一个地方? 可是彼岸花一直以来不都是只有两种颜色吗,就像是她在望乡台上面看到的,一白一红,曼陀罗华和曼珠沙华吗? 第184章 焦急的贾敏 史溁想到这里走出门,去看了花田里面的彼岸花,她每次从黑暗里面出来的地方,都是在花田里面。 史溁走到一株彼岸花前,伸出手轻轻地抚过花瓣,想象中的冰凉感觉没有出现,反而史溁在花朵上面感受到了一种温度,有别与环境的温度。 这花,竟然是有温度的吗? 此时的荣国府内,一片惨淡,荣国府的下人们,感觉到如今府里的氛围,竟然比当初老太太晕过去了的时候,还要压抑。 当今派了太医来为史溁诊治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太医来荣国府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避讳什么人,所以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了,荣国府的老太太病了。 一些人家在背后笑话贾赦,更是有些对贾赦升任正一品职位的事情不满的,趁此机会在京城里面放出流言来,说是贾赦是个不肖子孙,将荣国府的气运用尽了,连累了自己亲娘。 贾赦对这些流言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现在每日里只在家里守着史溁,一点动作都没有。 没有人管,流言就愈演愈烈,自然同在朝中没有假期的林如海就将事情听了个十成十,当然他听到的都是各色流言版本。 更有甚者,还有人特意去找林如海,想要从林如海那里求证,京中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当真是贾赦与自己的亲娘之间,气场不和,所以才导致荣公夫人长病不起。 林如海也不知道,但是他还是向着荣国府的,对这些来好事打听消息的同僚们,只是推说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贾赦了,他也不清楚。 林府的下人们自然也不是瞎子、聋子,他们得知了这件事,就忍不住在府里议论,所以这件事就被周文音知道了。 周文音知道贾敏的性子,挣扎了两个时辰,才将事情告知给贾敏,贾敏一听当即眼泪就下来了,起身就叫人收拾东西她要到荣国府去看看。 被周文音好一顿劝说才拦下了,说是等林如海下衙回来商议之后再去,贾敏到底已经出嫁,算是林家的主母。 要是林如海不在身边倒罢了,事情都可以随着贾敏的心意来办,但是林如海现在在京城,那贾敏想要做些事情,最好还是和林如海商议一下才好。 虽然林如海对贾敏说的话是无一不从,但周文音知道,要想两个人过日子过得好,夫妻之间还是要互相尊重才是。 互相理解,包容与爱护,才是长久之道。 贾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不能立刻到荣国府去,她也没有闲着,急忙叫人开了府里的库房,将她想到能用上的药材包了许多,还让人早早就将出门的车子备好了。 只等和林如海商议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去荣国府探望母亲。 府里下人们匆忙找东西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黛玉的,黛玉带着丹羽直接去了贾敏住的院子,一进门就见贾敏满脸忧色。 黛玉担忧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贾敏抬头看到了眼前的女儿,一把将黛玉搂了过来,“玉儿......” “娘,你别哭,玉儿在呢,玉儿陪你。” 黛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贾敏这般脆弱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但是她想到上次在北静王府,水溶和她说过,水溶要做一个能够保护娘亲的男子汉的样子。 黛玉就感觉浑身就生出一股子力气来,黛玉将要流出来的眼泪收了回去,用小手轻轻地拍着贾敏的胳膊,安抚着贾敏。 水溶能做到的事情,她自然也是可以的,她可要比那个上蹿下跳的水溶懂事得多。 贾敏哭了一会儿,发现把黛玉肩膀上的衣服都哭湿了,有些不好意思,黛玉感觉到了自己母亲的尴尬情绪,她开口问道。 “娘,周嬷嬷将你要的东西都整理好了,你看看还少什么吗?” 这个时候,还是将贾敏的想法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才好,果然黛玉的话起了不错的效果,贾敏果然不再纠结自己抱着女儿哭,然后还将女儿衣服哭湿了的事情。 开始检查起来要带去荣国府的东西,果然这么一看就发现了之前想到的东西不太周全,急忙又吩咐周文音将自己最近爱穿的衣服也带上,她准备去荣国府住上一段时间。 黛玉则在贾敏吩咐事情的时候,去重新换了一套衣裳出来,自从贾敏上次病重之后,黛玉就经常借着各种缘由跑过来跟贾敏一起睡觉,即便是回到了林家在京城的宅子,这个习惯也不曾改变过。 因此,贾敏住的地方,有着供黛玉日常起居的一切东西,直到这个时候,黛玉才从伺候贾敏的丫鬟口中得知,外祖母病了。 黛玉当时也心里担心了起来,忙拒绝了丫鬟给她选的橙红色的裙子,丫鬟会意,给黛玉挑的头饰也都是极为素净的。 黛玉照着镜子看了一眼,然后亲自将头上的两根素银发簪拿了下来,让丹羽为她换上了两根样式雅致的金簪。 这么一换,黛玉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对着那丫鬟道:“我是去探病,又不是去吊唁,装扮的太素了,岂不是去诅咒外祖母。” 说罢,有细细看了一眼这个丫鬟,之前给贾敏上妆的丫鬟前个被贾敏配了府里的小厮,这个小丫鬟看着不是太熟,定然是贾敏刚刚提拔上来的小丫鬟。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 那小丫鬟忙磕头,“回小姐的话,奴婢叫木樨,前天刚接了太太身边文宁的差。” 黛玉看了一眼这个丫鬟,然后带着丹羽走了,等到外间遇到了忙里忙外的周文音,黛玉才叫住了周文音:“周嬷嬷,那个叫木樨的丫头,您多留些心,我看她不怎么妥当。” 周文音一愣,黛玉乍然这么和她一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随即她就明白了黛玉话中的意思,忙点头应下。 她是看着黛玉长大的,知道黛玉心思灵秀常人不能及,既然黛玉开口了,定然有黛玉自己的道理,甚至有的时候,周文音都不由得感叹,要是敏小姐能有小小姐这般心思,该有多好。 第185章 赶往荣国府 周文音将黛玉的话记在了心里,就打定主意先观察一下这个叫木樨的丫头,要说这个叫木樨的,是到了京城之后才采买的下人,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三等丫鬟,主要管的也就是庭院里面洒扫的活计。 只不过之前是因为她修剪花草的时候,有些心思,得了贾敏的留意,这才被提拔成了二等丫鬟。 后来这个木樨也没出什么岔子,除了贾敏闲来无事作画的时候,与贾敏说了说修剪花草的时候,见过的自然花的配色之外,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地做活。 很多别的二等丫鬟要做的事情,她都帮忙去做,倒是在丫鬟里面混了一个好人缘,这次将木樨提拔上来,也是她跟贾敏提议的,提拔的过程也很顺利,丫鬟们几乎没有反对的。 但是自家小小姐的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还是得留意一下才好,不然要是这个木樨像之前扬州的那个秋月一样,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岂不是她这个做奶娘的坑害了自家小姐。 周文音看到黛玉换好的服饰,暗自在心里夸赞了黛玉一番,得体大方,于是便将黛玉能用上的东西也包了起来。 现在谁都知道史溁第一喜欢的姑娘就是黛玉,第二喜欢的姑娘就是贾敏,自家小姐和小小姐这次去荣国府肯定是要住下的,就不等自家小姐吩咐了。 她觉得自家小姐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亲娘的安危,这些事情还是她给小姐填补好吧。 黛玉换了衣服回来,就看到贾敏在屋里将下人丫鬟们指挥得团团乱转,怕贾敏站在厅堂当中一直不坐下,黛玉上前拉过了贾敏,拉着贾敏一起坐到了椅子上。 很快,林如海就揣着一肚子心事回来了,他下了轿子就差点和抱着箱笼飞奔而来的管家撞了个满怀。 “你这是作甚?” 管家先将手里的箱笼放到地上这才给林如海回话,“是太太吩咐的,太太听说了荣国府老太太病的严重,准备回家探望。” 林如海点了点头,就要往后宅去,就见又重新将箱笼搬起来的管家又叫住了他,“老爷,太太说要等您一起回来商议呢,现在估计还在屋里等着,您快点去哈。” 林如好闻言一愣,随即加快了走向后宅的脚步,管家回头看着林如海的身影,虽然林如海的两条腿都被官袍挡住了,但是管家跟在林如海身边这么多年,对林如海那是相当的了解。 别看林如海看起来走的十分平稳,那官袍掩盖下的两条腿估计都走出残影来了,林管家相信要是此刻林如海能长出来一对翅膀的话,自家老爷一定得飞着去,绝对不会用走的。 林如海飞快地消失在林府的二门处,等到他走到地方的时候,就见贾敏和黛玉都在厅堂里面,一大一小母女俩眼巴巴地看着他,两个人的表情都沉重的很,看得林如海一阵揪心。 妻子和女儿都一脸委屈的表情看着他,林如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安慰谁,犹豫了片刻,林如海直接上前将母女二人同时搂住。 “敏儿,玉儿,我回来了。” 林如海宽广的胸膛为贾敏提供了温暖和力量,她眼睛一卡,将环抱着她的林如海推开。 “夫君,母亲她......” “我知道了。” 林如海也知道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候,况且他这几日就见不少人暗地里对他指指点点,今日又从几个在朝中任职的人口中得知了不少版本的“事实真相”。 他也想抓紧时间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不管外面的流言有多少种版本,值得肯定的一点就是,荣国府的老太太是肯定病重了,每一个版本的流言里面,荣国府的老太太都是以病的人事不省的形象出现的。 他倒是不相信那些人说什么贾赦占据了荣国府所有的气运的鬼话,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荣国府最近的几次大动作,背后可都是荣国府那位老太君,他的岳母大人的手笔。 真要是说道气运,还不如说,是他这位岳母大人为荣国府带来了别家没有的气运,自家大舅子那个人,说他有才吧,也确实有,但绝对没有这位岳母大人看得明白。 于是林如海郑重其事地对贾敏和黛玉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咱们赶紧去看看,要是有什么能帮的忙咱们尽管去帮。” 于是一家三口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一共有三辆马车驶向了荣国府,一辆自然是黛玉一家三口乘坐的,一亮是带的药材和东西,而剩下的那辆里面装的是要随行的下人。 原本这些下人是要跟着马车走到荣国府的,只是贾敏特意吩咐了所有跟去的下人们都上马车,她要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到荣国府,所以周文音和几个丫鬟包括丹羽,都挤在马车里面。 好在因为贾家多的是接人的小厮,他们只带了几个车夫来,剩下的都是丫鬟婆子。 马车里面,林如海见贾敏脸上紧绷绷的,黛玉的双手也攥着帕子,便开口问贾敏道。 “既然这么担心,敏儿你带着玉儿直接回去就是,你走的时候叫管家去衙上通知我一声就行,怎么一直等到我回来。” 贾敏将头靠在林如海的肩上,疲惫地回答:“你是我的夫君,咱们夫妻总是要共进退的,我丢下你,算什么?” 林如海心中一暖,妻子温柔贤惠,还时刻记挂着他,他真是耗尽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娶到敏儿这样的好妻子,之前管家说敏儿在等他,他还有些不信,直到自己亲耳听到妻子的回答,才相信起来。 一想到妻子说的共同进退,他心里就美滋滋的,搂着贾敏的手又紧了几分,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定然是要笑出声来的,得妻如此,真好! 要是在后头马车里的周文音知道她说的事情成真了,一定会双眼泛出泪花来,小姐,文音不容易啊。 您说,您爱老爷十分,为什么平时的时候才表现出五分呢? 爱他,说出来才是啊! 第186章 灌愁海? 就在林家众人急急忙忙带着一干下人和药材匆匆地赶往荣国府的时候,那被贾赦下令赶出荣国府的一僧一道也在荣国府所在的宁荣街外面的一处街道中看完了手中的古籍。 说起来道人手中的古籍也算是一件灵物,别看拿在手中只是薄薄的一本,但是其中记载万千,古往今来的奇闻异志、各方天地基本上都有记录。 而且古籍中记载的事情还不是一成不变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加其中的内容,那道人也是在一处秘境中偶然发现了这本不同寻常的古籍,他当初向古籍许诺会带着古籍云游各方,收录奇花异草、珍稀兽灵等,那古籍才愿意为他所用。 而且,这么多年来,道人与那僧人化作凡体,行走与世间,也为古籍增添了不少记载,也算是没有违背之前的承诺。 之前千年前的那次变故,也赫然被古籍记在其中,只是古籍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主动为一僧一道展现出了记载关联的一部分。 接连出现的几页上面,分明就显示出南国与全是黑水的一片广袤无边的海。 道人的眼眸紧紧一缩,他虽然不知道南国是什么地方,但是古籍中出现的那处奇怪的海不就是之前他们去过的太虚幻境中的黑海吗? 太虚幻境中的黑海又叫做灌愁海,乃是迷津汇聚而成,其中怨气、不甘等气息极盛,前两日就从那灌愁海中跑出了一个精怪出来,循着本能逃往了地府。 他和僧人受警幻仙姑所托,亲去追捕,终于将那精怪净化,怎么这次的事情也与那灌愁海有关,难不成,无间之中也有从灌愁海中逃出的怪物存在吗? 显然在道人身边的僧人也认出了这处地方,圆脸上也眉头紧锁,他和道人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是近些年才与太虚幻境中的警幻仙姑相识的。 警幻仙姑为了能够让幻境中修炼成仙灵的各种奇珍花草,能够顺利通过天道的劫难,与一僧一道约定,共享机缘,一僧一道帮助下凡历世的各个仙子完成既定的命运,帮助警幻仙姑压制灌愁海中不断衍生出的仇怨。 而僧道二人则是在仙子们完成劫难之后,获得一丝由花草们生出的天地间的精纯之力,帮助他们修行。 他们也只是知道从有了约定之后,太虚幻境中发生的事情,而古籍也是如此,在他们没有到达过太虚幻境之前,古籍也未曾来过这里,所以对那之前的事情也没有详细的记载。 僧道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内心的想法,那就是想要解决荣国府这次的危机,恐怕是要去太虚幻境一趟了。 他们知道的千年前的异变,恐怕与太虚幻境有关,既然如此,太虚幻境之中定有相应的记载存在,只要他们去查阅一番,应该就能找出破解之法。 僧道二人下定了决心,准备寻一处没人的地方,直接离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种空灵极净的气息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二人眼中都闪出惊愕的神色,急忙回头去看。 定睛一看之下就看到了疾驰而来的几辆马车,他们感受到的那股气息,就是从为首的那辆马车里面散发出来的。 而且随着这股气息的逐渐靠近,荣国府上面笼罩的极为不稳定的气运也出现了一丝稳定的迹象。 僧道二人尝试将这股纯净的气息引入道心,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两人心中大骇,他二人竟然吸收不了这种力量,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气息不被夺取。 僧道二人感受到一股气息融进了荣国府的气运,两个人都明白,肯定是气息的主人同意,荣国府的气运才能摄取一丝力量,也仅仅是其庞大气息中的一丝而已。 二人想明白之后,不愿意放过此次机会,急忙念了隐身咒,紧紧跟着那辆马车,果然马车在荣国府的门口停下。 两人亲眼看着从马车上面下来几个人,而此时,僧道二人发现,气息是来自一样看起来还小的姑娘,两人掐指一算,原来竟然是当初下世历劫的绛珠仙子,此番公案皆由绛珠仙子引起。 其余的那些仙子,都是陪着绛珠仙子下世的,见荣国府的气运稳定,僧道二人也不多留,还是尽快前往太虚幻境探得缘由才是。 而且绛珠仙子散发出来的力量让他二人看到了突破修行瓶颈的希望,荣国府的气运只得到了一丝力量就能稳定下来,若是他们二人帮助绛珠仙子完成历劫,岂不是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 僧道二人思及此处迫不及待地就出了荣国府,直接在旁边的小巷子里面消失了,唬得一个荣国府的小厮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他分明看到刚才前面有两个人的,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接下来小厮想到四处的传闻,说是自家大老爷败坏了府上的气运,小厮心中一凉,不会是府上气运已经差到妖魔鬼怪都聚集了的地步了吧,他得请个假,去寺里求个平安符带在身上才行,他还没娶媳妇,不能这么早就没了。 黛玉下了马车换上轿子的时候,感觉视乎有人在看她,可是她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那道隐晦的目光发出之处一个人都没有,黛玉疑惑地转回了头,上了府里准备的轿子。 贾敏也是上了另一抬小轿,她心思敏感,黛玉回头的那一眼贾敏看在眼里,于是贾敏掀起轿帘,出声问黛玉:“玉儿,你刚才在看什么?” 黛玉在轿子里面带着一丝迟疑的声音回道:“没有什么,许是刚才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女儿没看到什么。” 贾敏得到黛玉的回答,心中仍然保留了一丝疑虑,但是现在不是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还是赶紧去看看史溁的情况比较好,至于黛玉的情况。 等到他们探望过母亲之后,晚上再问黛玉不迟,因为贾敏当时并没有感觉到黛玉看的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飞过,所以贾敏在心里认为许是黛玉太过于担心外祖母,所以有些敏感。 但黛玉终究是她最在乎的人,贾敏在轿子往前走的时候,又掀起了轿帘仔仔细细地往黛玉刚才看的地方看了看,确认了那个地方真的什么都没有,贾敏才放下心来。 贾敏和黛玉带着药材和几个婢女赶往荣庆堂,而林如海就没有直接进荣国府的后宅,虽然他林如海是荣国府的姑老爷,但是也没有直接大喇喇地往人家国公府后宅里面去的道理。 他在之前的门口出就已经让小厮去给贾赦传信去了,贾赦此时也不在荣庆堂里面,李神医之前说了,老太太昏迷着,不能自己进食,但是他们这些人也不能放任老太太就这么躺着。 除了给老太太喂药之外,也要给老太太喝些汤水,不然没等他们治好病,就把病人饿死了,所以贾赦除了熬药之外,还看着厨房炖汤。 等到传信的小厮周周转转找到贾赦,并告诉贾赦林家人来了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在荣禧堂的正厅里面等上一阵子功夫了。 就在他等候贾赦的时候,荣禧堂里面伺候的人极有眼色地给林如海上了荣国府用来待客的最好的茶点,并有专门侍立在旁边等林如海吩咐的下人。 林如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因为京城里面各种传言而不安的心稳定了不少,不管外面怎么流言漫天,荣国府内部倒是没有乱起来,还是这么井井有条,至少他看到的是这样。 其实林如海不知道的是流言刚起的那天,是王熙凤去宁国府去帮助料理事务的那天,贾赦是一心挂在自己母亲身上,而王熙凤不是。 她人还在宁国府就知道了外面的传言,心中气极,用雷霆手段将宁国府的事宜迅速料理好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心腹下人直接杀回了荣国府。 回到荣国府的王熙凤连贾琏和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没顾得上看上一眼,就直接命人将那些碎嘴子的下人们不论是谁,一股脑地都捆了起来,狠狠地责打了一番。 除了荣庆堂伺候的下人王熙凤没动,其余的府上伺候的人都被王熙凤叫到了庭院里面,看着那些胡乱讲话的下人们被责打。 责打完毕之后,王熙凤对着得到荣国府叫匆匆赶来的人牙子道:“也不必说什么价儿了,就这些人你都带走吧,活的下来,是他们的福气,也是你的利,即便是活不下来,你也不损失什么。” 人牙子就是干这种行当的,她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她消息也十分灵通,外面的传言她清楚的很,也知道荣国府这般是遇上事情了。 可是荣国府来人叫她,她不敢不来,荣国府好歹是百年公府,只要没被抄家灭族,就有起复的可能,她这般小人物只有捧着的份,哪里还能挑剔。 所以王熙凤吩咐的时候,她也是极为奉承,但是却没有满脸堆笑,她深知这个时候,可不能在主顾面前笑出来。 第187章 三人成虎,可足惧也! 眼下荣国府在京城的封口浪尖上,想必府里的这些个主子心中也是十分烦躁,她只要听吩咐办事即可,千万不能搅和进去。 别的不说,就只说带她进府的那个婆子铁青的脸色,她也明白了恐怕荣国府的主子们正在生气,不然就看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平白无故的总不会说要这么大批的发卖下人。 等到了地方一看,果然如她所料,往日里每次见面都要赔上十二分小心的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正坐在庭院内,看着一干小厮拿着板子责打府上的下人,这让她浑身猛地一哆嗦。 她在十多年前,跟着她老子头一次干这行当的时候,就在王家亲眼见过,当初还是一个姑娘的王熙凤,命王家的下人把她的奶娘一干人等堵了嘴责打的场景。 自从那以后,她就在心里给王家这个姑娘印在了心里,这个姑娘可是个狠角色,后来听说王家姑娘嫁去了荣国府,她们家的生意与各高门大户都有联系。 她特意叮嘱了但凡是荣国府那位琏二奶奶来找人,定然要提起小心伺候,不能怠慢,所以她哪怕是现在已经不用亲自去各府走动了,这次也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她细细地看了看地上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那些个下人们,心中揣度了半天,虽然打的不清,但是这种程度被发卖的人她见多了,手上也有家传的秘药,保证这些个人能站起来。 就算是不能干什么重活,但是价钱是少不了的,不少京城周围那些不入流的人家喜欢买这些个高门里面犯了错的下人,他们想着从这些下人嘴里知道高门的规矩,自家学起来,也显得他们不同。 要是能从这些个下人嘴里得知高门主子的一些隐秘、性格、喜好等,那就更好了,他们向往着高门的生活,多有攀附之意。 所以王熙凤让她将这些人带走,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向王熙凤保证,这辈子琏二奶奶都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保证不会再让这些个没眼力见的奴才污了琏二奶奶的眼睛。 王熙凤见她识趣,从手上褪下来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金镯子,扔给人牙子,人牙子急忙伸手接住。 王熙凤将手一抬,林之孝家的马上会意急忙伸出垫着帕子的手让王熙凤搭在上面,王熙凤顺着林之孝家的手上往上的力道起身,冷哼了一声,不再看眼前或是已经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或是低着头、垂手而立的其他人,径自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坐在这里这么就,身上都沾染上了血腥气,待会她还得去荣庆堂看老太太,带了浑身的血腥气就不好了。 王熙凤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荣国府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敢大声喘气的,他们心里面清楚得很,要说之前管家的二太太还会给你找个由头按上再收拾你,这位琏二奶奶可是二话不说直接就将你达成烂羊头的主儿。 贾赦虽然没管过流言,但是不代表他真的瞎了、聋了,他的心腹早就将王熙凤所做的事情告诉给了贾赦,意识是询问贾赦要不要管一下,毕竟这次王熙凤的手段狠辣到他身为贾赦的心腹都在心里发憷了。 往日他作为贾赦的心腹,向来是只对老太太的人才万分恭敬的,王熙凤对于他们这些大老爷的人都不深管,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王熙凤的手段。 谁料贾赦听了他的话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叫他去看看给老太太熬药的药材还够不够,再去清点、清点,断然不能短了老太太的药。 贾赦这个心腹听了心里一凛,他跟在贾赦身边多年,此时贾赦什么话都不说,显然就是在贾赦的心里已经认可了王熙凤这位琏二奶奶的做法,而且看贾赦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显然对王熙凤的做法是默许的。 既然贾赦默许了这件事,那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夹着尾巴做人就是。 然而在贾赦这位心腹离开之后,贾赦古井无波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许久他放下手中的医书,压低声音赞道。 “干的好!” 随即,他冲着屋外喊道:“来人,去将你们琏二爷叫来!” 贾赦的小厮在门外已经等的直打瞌睡了,乍一听贾赦叫他,登时清醒起来,急忙正了正帽子,跑了出去。 也不怪他在这打瞌睡,他足足两天两夜没睡过觉了,贾赦一会儿想起来什么就叫他去传话,一趟趟跑下来,他连吃饭喝水都是在厨房蹲着吃的。 随即贾琏也被贾赦在书房一顿教育,等到贾琏出来之后,竟然不复之前风流倜傥的样子,一举一动之间也威严了起来,一路上处置了好几个犯错的下人。 荣国府的下人们都缩着脖子干事,他们都知道大房的两口子都疯了,任谁也不要上这两位的身边触霉头,就连一些想要勾搭贾琏的小丫鬟们见到贾琏都绕着道走。 这般处置下来,荣国府的下人们便将那些怀疑、八卦以及胡乱的猜测给狠狠压回了心里,毕竟命只有一条,谁都珍惜自己的小命不是。 林如海来到荣国府看到的就是被王熙凤的雷霆手段狠狠震慑过的下人们,而此时正在厨房里面看着厨娘熬汤的贾赦,也被传话的下人给唤了回来。 荣禧堂与荣庆堂之间走回廊就能到,林如海见到的就是贾赦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溜提着食盒的丫鬟,贾赦过来见他,那些丫鬟则是得了贾赦的吩咐,带着食盒去往了荣庆堂的方向。 “大舅兄?” 林如海见到贾赦迈步进来,急忙站起身先问候了贾赦一句,但是他话语中的疑问,暴露了他的想法。 贾赦招呼着林如海一起坐下,不等林如海再次发问,他就对着林如海解释道。 “是不是听说我们府上的事情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面上严肃地看着贾赦,诚恳地问道:“不知岳母大人现在情形如何?要不要我帮着寻寻靠谱点的大夫?” 贾赦摇了摇头,叹道:“太医和李神医都来过了,他们都说不好,京城里药堂的几家有名的大夫,我也都请过了,他们的说法与太医和李神医一致,想来无论再找多少个大夫都是一样的说法。” “这......” 林如海一时语塞,这天下医术最好的、有系统传承的在他们大徒大多数都进了太医院,要是太医们都是这个说法,恐怕老太太确实要不好了。 见贾赦的脸色黑了下来,林如海索性不再和贾赦询问史溁的病情,而是询问起了贾赦对于外界流言的想法。 这流言,你要是不去管它,有可能接下来传出什么离谱的事情的都有,就像是荣国府的老太太病了,身为荣国府家主的贾赦急的不行,这个最初的消息。 传到现在演变成了,荣国府的老太太是被贾赦气的,更有甚者有人传言,荣国府老太太是被贾赦这个逆子打的,就剩一口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咽气了这种一听就很假的传闻。 这些个朝臣自然是不信的,他们这些人家虽然可能会存在母子不和,婆媳不和,嫡母与庶出子女不和,甚至是兄弟姐妹之间互相算计。 但是那都是暗里的,面上大家都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贾赦除非是把脑子丢了,才会跟自己亲娘明晃晃地动手。 这消息一听就知道是在扯淡! 没有几家是相信的,但是百姓们可不是,他们可不管你这消息是不是真的,他们只会关注你的消息能不能刺激人的眼球。 对于那些个热衷与八卦的人来说,即便是消息再离谱,但是只要是能够让他们得到足够的谈资,让他们满足和别人炫耀自己知道的多的成就感,那就足够了。 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那才不重要。 林如海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他心里想法多的是,不然当初贾雨村摆脱他想要让他帮忙起复的时候,他就没有直接答应下来,更是拖延到后来,贾雨村自己离开了扬州。 他深知流言的道理,他也不怕被人议论什么,只是若是流言在这般沸腾下去,万一当今圣上也信了那些传言,那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万一荣国府出事,那身为荣国府女婿的他,也是第一个会受到不好影响的人,在林如海的心中,最为担忧的是家族的命运,其次是自己的妻女,母亲,接下来是贾赦,至于岳母? 可能要排到更后面一些,这是现实,贾赦也明白,他是喜欢她的妻子张氏,但是要是说他过分紧张张氏的母亲,那是不太现实的。 “不知对于外面那些......流言,大舅兄可有什么想法?” 贾赦用手敲了敲桌子,然后对着林如海道:“流言持续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林如海见他胸有成竹,不仅有些捉摸不透,贾赦他好像根本就没在乎过这场沸沸扬扬的流言。 “如海,你知道打败流言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吗?” 第188章 没办法的办法 林如海感觉脑中有一道亮光闪过,他抬头惊讶地看向贾赦,许久才试探性地问出来。 “大舅兄说的是京城里面马上就会有新的流言产生?” 贾赦脸上挂上一道冷笑,他转了转手上带着的成色极其油润的和田碧玉扳指,冷冷地回答林如海。 “都是一群蠢货,他们以为是我想当这个正一品大臣吗,那分明是当今对这些人对当今下令横加阻拦的不满,他们越反对当今做什么,当今就非得要做什么。” 贾赦语气顿了顿,然后无奈地说:“他们怎么就想不通呢,当今不是当初那个极为看重自己储君颜面的前太子殿下,他要的不是你有多少才能,多少想法,他想要的是一群能够为他办实事的人。” 林如海回想起早朝上那群御史一个个不要命的进谏的架势,沉默不语。 其实,别看贾赦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是整个朝堂上现在有多少家人在盯着他,他心里可是清楚得很,他求的不多,只要保全全家就是了。 无论是从一品、还是正一品,都不过是听起来好听罢了,你看当今真的让贾赦拿出什么实际建议了吗? 没有,贾赦不过是当今手里的一把刀,当今让他往哪劈就往哪劈,贾赦从来都没有其余的干涉朝政的想法,一把刀要是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这把刀离被他的主人舍弃的日子就不远了。 得到贾赦的肯定之后,林如海一直高悬的心也落了下来,想着贾敏和黛玉此时应该到荣庆堂见过史溁了,林如海就提议去荣庆堂看看老太太。 贾赦没有拒绝,史溁现在的情况还是得让林如海看上一眼,心里有点数才放心。 其实人就是这样,当周围和你差不多的人都处在一个境遇的时候,互相之间总是会和和美美的,无论是上进还是一起躺在烂泥地里面躲懒要是大家都不怎么样倒是可以相安无事。 但是一旦你与他们不一样了,就会对你产生敌意。 就像是现在的荣国府,之前分明是大家都是一样的纨绔子弟,整日溜猫逗狗,享受着祖上恩荫的好处,怎么就你不安分呢。 要是没有得到什么结果也就罢了,顶多是嘲笑你两句,嘲笑你不自量力,但是贾赦不一样,贾赦直接位极人臣,达到了许多人奋斗一生都达不到的地方,这就惹人嫉妒了。 林如海没有问贾赦接下来的流言是什么,那不重要,他只要知道接下来京城中的传闻只要能压住荣国府的事情就够了。 林如海来的时候,贾敏和黛玉已经探望过史溁了,说来也算是一件奇事,刚才那僧道二人失败的时候,史溁的脸色极为难看,现在贾敏和黛玉来看过之后,史溁的气色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也不似刚才那般随时就能咽气的样子了。 贾敏一见到躺在床上的史溁之后,眼泪瞬间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这几日在史溁床边一直守着的邢氏见贾敏这般悲伤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邢氏以前一直对自己这个婆母有意见,但是随着大房搬到荣禧堂之后,邢氏对这个婆母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史溁不喜欢人在她吃饭的时侯站在那,每次看到她吃完饭之后,这些当儿媳妇和孙媳妇的才能回到自己房里吃饭,心里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所以史溁经常找借口不让邢氏等人在她面前立规矩,邢氏虽然心思不如王熙凤那样的精明,但是她也不是一事不通,自然看出来老太太是有意的,心里也乐得接受。 这样的事情谁不高兴,毕竟在荣庆堂里,她是伺候别人的,在她自己屋里,她是被人伺候的,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大了去了。 两个人你哭我也哭,倒是将两个人心中的悲伤都引了出来,两个人的眼泪就直接忍不住了,这就惊动了在荣庆堂里面休养的秦可卿。 秦可卿顺着哭声寻过来,就发现贾敏和邢氏两个人对着床上的老太太哭,当即也忍不住了。 她心里本就为了连累史溁受伤过意不去,又怀着身子,情绪更是不稳,在荣国府众人不知道的时候,早就对着贾蓉哭了好几次,这次见两个人都在哭,她也觉得心中酸涩不已。 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哭得猛烈,倒是将泪花涌出的黛玉的眼泪给哭了回去。 黛玉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不停地安慰着,又给她们指着床上的史溁道:“外祖母还在呢,你们别哭了。” 贾敏泪眼朦胧中顺着黛玉的声音看了一眼床上仍然昏迷的史溁,紧紧地抱住了黛玉,哭的更严重了。 正巧这个时候,贾赦带着林如海顺着荣禧堂与荣庆堂之间的回廊走到了史溁的门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屋里此起彼伏的哭声。 贾赦和林如海听到哭声一惊,急忙掀了帘子冲了进去,就见到这一幕。 贾赦顾不得什么,看了一眼床前的几个人,将邢氏推到了一边,伸手往史溁的鼻尖探去。 在感受到呼吸之后,贾赦才放下心来,随即他回头对着一抽一抽的邢氏小声地喝道。 “老太太还在呢?没得哭什么,你看看你把敏儿和蓉儿媳妇都带哭了。” 邢氏被贾赦这么一说,本来悲伤的情绪褪去了大半,她擦了擦眼泪,看着典型是在迁怒的贾赦,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这又不是贾赦第一次埋怨她了,她早就练出了充耳不闻的本事,只当贾赦是在骂一块木头。 呵斥完邢氏,贾赦觉得自己情绪平稳了许多,转头看向了其余痛哭的两人,就见黛玉在贾敏怀里脸上带着不是一般的无奈,贾赦眼前一亮,随即他对着周围伺候的几个丫鬟道。 “主子们心情不好,你们怎么不知道劝劝,还楞在那做什么,还不扶了你们各自的主子下去缓缓。” 秦可卿被宝珠连哄带抱地劝回了自己屋子里,贾敏却说她不走,好在贾赦发话,几个丫鬟上来将黛玉解救了出来。 贾赦素来对自己的妹妹是宠着的,见贾敏坚持,他也没反对。 等贾敏重新匀了面出来,贾赦才问:“敏儿,你可好些了?” 贾敏眼眶通红,但是还是点头道:“好多了,大哥,母亲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不知道,”贾赦苦笑地对着贾敏道,“太医和李神医都看过了,说母亲的情况不是很好”,贾赦见贾敏还是没有太明白。 索性一咬牙,对着贾敏道:“他们在诊治过后,并未说母亲什么时候能醒来。” 贾敏闻言如遭雷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此话的贾赦,贾赦的话已经很明显了,他的意思是史溁有很大可能是醒不过来了。 待明白了贾赦话中的意思之后,贾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冲花了刚才补好的妆,贾赦见贾敏又哭上了,心里多有无奈。 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情绪敏感了些,从小到大总是爱哭。 贾敏哭了让林如海看了心疼不已,他一边伸出手抓住了贾敏的手,一边对着贾赦道。 “岳母这个样子,大舅兄可考虑过寻些方外之人来未岳母大人祈福,或许能有改观?” 贾赦一听林如海的话就想到了之前那两个游方的僧道,心中愤懑骤起:“才有人看过了,净是一些坑蒙拐骗的混账东西,那两人看着倒还算是回事,却没什么本事,已然叫我唤人打出去了。” 林如海见贾赦不愿意,也不再说话了,偏贾敏似乎是抓住了什么想法,问贾赦道:“大哥说的可是一个跛足道人和赖头和尚?” 贾赦觉得惊奇,忙问贾敏是怎么知道的,贾敏就将黛玉小时候,那僧道曾上门来拜访说要化了黛玉去做姑子去,才能一生平安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贾赦。 贾赦听了当下大怒,“他们果然不是好东西,好好的女孩子只不过是身子骨弱上一些,竟要让人出家与至亲之人骨肉分离,这般狠毒心肠,不是方外之人才有的。” 贾敏也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儿,我的玉儿那般小,怎么能让她离了我们。” 林如海也想到了当初那两人的疯言疯语,也是一握拳,自从黛玉出生之后,他就将黛玉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按照男子学习的标准教养,断然不会舍得自己万般宠爱的女儿出家。 “若是上那些有名的寺庙、道观请来德高望重的大师,也许和他们不一样呢?” 贾赦本来不信这个,但是现在除了求神问道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施展,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这个提议。 随即问题又来了,他们该请哪处修行的人,总不能一股脑都请来,挨个上来试验吧。 贾赦虽然对这些个事情嗤之以鼻,但是也是见过那些个术士又是点香、又是舞剑、又是烧符泡水的,忙活个不停。 现在老太太可是经不起他们这一顿折腾,有效还好,要是没有效果呢,岂不是白白耽误了自己母亲的病情? 第189章 不过情关,难达彼岸 邢氏见几个人都为难,想到府里经常来往、总添香油钱的几处,清虚观、水月庵以及天齐庙等处。 思来想去半日,邢氏方才开口对着屋内发愁的几人道。 “不如就去原来二太太之前总命人去添香油钱的水月庵看看?” 贾赦听邢氏提起王氏,眉头皱得更紧了,贾赦对于贾政之妻王氏没什么好印象,王氏管家的时候,对大房的忽视让贾赦对她早就积了一肚子的不满。 还不待贾赦对邢氏的话表示反对,就见贾敏不赞成的对着众人道。 “不可。” 许是贾敏拒绝的太过干脆,屋内的几个人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贾敏,希望贾敏能够给出他们拒绝的理由。 贾敏看了一眼正在史溁床前坐着的宝玉和黛玉,对着鸳鸯轻声吩咐让她带宝玉和黛玉离开一会儿,他们这些做大人的有话要说。 等到宝玉和黛玉都离开之后,贾敏犹豫了一下,最后对着跟在身后的周文音吩咐了一句。 “周嬷嬷,你来说吧。” 周文音闻言点头对着屋内的主子们行礼之后从贾敏的身后走上前来,将贾敏要求她讲的话给说出来。 “上次太太和小姐去参加永宁侯家的宴会的时候,曾经在马车行驶到飞云巷的时候,见过那里的净虚师太跟那的一个人牙子说,要寻上几个年轻漂亮的小丫头。” 周文音讲到这里,邢氏忍不住发问:“这水月庵,我没听说过她们从牙行买人啊,二太太曾经和老太太说过,她们那里最是慈善不过的,经常收留一下家里没了亲人的姑娘。” 贾敏的脸上露出不赞成的神色,谁料贾赦直接冷哼了一声。 “王氏,那个蠢妇的话,你也要相信。” 邢氏被贾赦的话打脸,贾敏和林如海都是一阵尴尬,但是邢氏早已习以为常了,她冲着担忧地看着她的贾敏怂了怂肩膀,示意她不在乎。 周文音继续开口,对着众人接着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情,“后来,太太觉得不妥,派了府上的人又去打探过。 结果住在水月庵附近的几处人家一听太太要往水月庵捐香油钱,都急忙劝阻,说是若是太太真想积德,还不如多给城郊破庙里面的乞儿点东西吃来的实在。” “后来,太太派去的人发现晚上这水月庵后门总是有一些爷们们偷着进去,还有那酒坊偷着往里面松了好几次酒。” 说到这里,周文因就没有接着说下去了,她回头看了看贾敏,贾敏冲着她轻轻地点头示意她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周文音说的话已经足够明白了,那水月庵看似是个方外之地,实则全然处于尘世之中,半分都未曾超脱。 那些个不曾明说的事,代表着水月庵背后令人难以启齿的荒唐事。 邢氏反应虽然不及其他人,但是到现在她也明白了,之前那水月庵的净虚师太恐怕是一直在蒙骗荣国府。 至于原因很简单,应该就是想从荣国府捞上大笔大笔的银子。 既然水月庵不行了,那应该还有别的选择吧,邢氏不参与管家理事,知道的东西也少,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来别的地方,倒是贾赦开口提议了。 “我记得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去清虚观,还在那里寻了替身,太上皇曾经给了父亲这个替身御封了一个名号,好像叫什么\\u0027大幻仙人\\u0027。要不去请他来吧,也许能有办法。” 贾敏听贾赦提起这位张道士,眼前一亮,既然有着御笔亲封的名号,还是自己父亲生前信任的人,应当能信得过,当即与林如海相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中对这个人选是极为满意的。 于是贾敏对着贾赦道。 “大哥说的人极好,不如就叫府里管家备车,将那张道士今日便请来罢,母亲的事情可是急不得。” 贾赦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但是那张道士到底是跟上头挂了名号的,平时去清虚观的达官显贵也是络绎不绝,所以贾赦叫了史溁身边的史何亲自带着下人去清虚观接。 话说,之前去太虚幻境里面查阅记载的僧道二人也回来了,果然千年之前有一位早就历过劫难的仙子在帮助警幻仙姑压制灌愁海之中的怪物的时候,被洪流卷走。 当时情况凶险,警幻仙姑分身乏术,眼看着这个仙子被墨色的水流卷走,按照太虚幻境里面的记载,这位仙子也是花草修成的灵,而她的本体是一株绿色的彼岸花。 道人得知之后,对警幻仙姑道了声谢,对警幻仙姑说了一句等到他们解决的事情之后回来再与警幻仙姑解释,就急急地拉着僧人一起再次下界而来。 就在他们走过太虚幻境的桥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桥一边的几株花草上,沾染了墨色的水滴。 两人再次下界之后,结合千年前地府中的异变,顺着这条线索推演天机,加之警幻仙姑将当初那仙子本体所生长的地方的,一块石头交给了二人,这次他们的推演终于没有受到阻碍,终于算出了指向。 僧道二人得知缘由之后,不禁感叹,果然绛珠仙子不愧是千草之灵,百药之长,她一靠近,连着灾厄之气都被驱散了。 只是二人想再进荣国府的大门却是不容易了,荣国府的门房可是记得他们两个呢,见他们两个人又上门来,不由的板起脸来。 “你们两个怎的还在这,还不快些离去,要是让我们家老爷看到了,可不就是把你们赶走这么简单了。” 见门房一副,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拿着棍子赶你们走的架势,道人马上拉着僧人就走了。 僧道二人无法进门,只得想别的方法,毕竟以他们二人的计划,他们还是要用到那块被他们送入红尘的补天石。 正发愁之际,僧人提议,京城之中寺庙道观不少,何不去其中借助凡尘中的力量。 道人点头称是,然后以天目扫过四周,就发现了贵气环绕的一处道观,隐隐有不同于尘世间气息存在。 两个人急忙赶过去,一到门口,两人抬头一看,发现此观名为清虚观。 既到此处,僧人对着道人道,“道友,此处我便不方便进去了。” 道人回应,“道友莫急,我且去去就来,不会耽搁特别长的时间。” 道人一进门,就听得道观中有人在哼唱什么终,什么了。 当下心中大惊,那终了之歌中所蕴含的道理,竟然不比他之前吟唱的好了歌差,心中对此观主人的好奇与景仰之情在此刻占了上风。 待道人见了观中之人,又觉得似是而非,因为这个观的观主人,此时正在给两家将要成婚的小姐和公子批八字。 那才他所听到的,似乎只是出现的幻觉。 正当道人疑惑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耳边响起一道问候。 “道友此来,有何要事?” 道人会意,这是观主不愿意让其他人听到,看来他看到的观主的样子,应该也是幻化出来的。 “不知该如何称呼道友?” “诨号终了真人。” 没等道人再次发问,那终了真人就对着道人道。 “道友莫急,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只是不过情关,终究到达不了彼岸,且待时机便是。” 观主一边将两个新人的八字批好,笑着对等在一边的太太道。 “天作之合,恭喜许太太了。” 一边等待的许太太此时脸上也满是笑容,笑着对张道人道。 “那便多谢了。” 等送走了这位来给自家儿子、儿媳批八字的许太太,张道人才收了那副神态,整个人散发出仙风道骨的气质来。 他亲自将等在门外的僧人请了进来,僧人却执意在门外等候,于是张道人便将缘由传音入密讲给了二人听。 解释完不久,三人就见街上疾驰过来一辆马车,张道人捋着胡须笑道。 “来了。” 史溁休息好了之后,出来与如莹闲聊了一段时间,主要的话题就是花田里面的那些彼岸花。 因为她触碰到的被如莹递给她的花茎和别的花草被采摘下来的时候是没有差别的,都是冰凉的。 但是她上次伸手抚摸上彼岸花的花瓣的时候,感受到了变化的花瓣有温度,这让她心中惊讶万分。 随即她又伸出手试探了一下彼岸花株其他部分的温度,发现只有花瓣存在不同于其他部分的温度。 史溁又到了别的花田里面走了一圈,她发现每一朵花,都是这样。 所以,她又走回了如莹待的木屋外面,她开始和如莹聊天。 “如莹,你是怎么知道给我喝那些水,能够缓解我刚才的症状的。” 如莹用披帛扫过彼岸花散发出来的层层光点,回头看向史溁,平静地说:“我不知道,只是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的。” “哦,那你种的这些花,你感觉到和别的花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如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不明白史溁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在来到这里之前,肯定也见过其他的花朵,你知道你现在种下的彼岸花,与其他的花有什么不同的吗?” “没有啊。” 第190章 出去(一) 如莹顿了顿,然后对着史溁笑道:“要是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肯定是我见过的其余的花,都不会发光。 其实这也没什么,我都到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去处了,种出来的花与凡世有所不同也不算有特别。” 史溁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将手伸向了她身边最近的一株彼岸花,随着她的触摸,翠绿色的光点闪动着却在接触到史溁的手之后消散。 “很有趣吗?” 如莹也伸出手触摸这些花朵,“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有趣,但是一直都是这样,每一朵花都会发光,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它们有趣了。” 在如莹这里得不到答案,史溁也没探索出来什么办法,只是在如莹转过身去的时候,折下了其中的一朵彼岸花。 虽然在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但是如莹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木屋里面休息,而在如莹回去休息的时候,史溁再一次踏入了黑暗之中。 这次她带上了被摘下来还没有凋谢的那朵彼岸花,再一次和以前一样走入了黑暗之中。 史溁本以为这次还会像前两次那样周围是无边的黑暗,但是却有不同,周围不再是全部的黑暗,其中出现了一些画面。 画面上出现的人并不是史溁,而是还处于凡世中的如莹,眼前的情景飞速地流动着,史溁看着凡世的如莹从一个少女,逐渐衰老,到最后生命的结束。 如莹生前生活的地方史溁看起来很是眼熟,她一边看着如莹的经历,一边回想着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地方。 红墙翠瓦,普天之下这样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城,但是不是史溁见过的那座皇城,准确地来说,是千年前的皇城。 大徒王朝的皇城是在之前历朝历代的皇宫的基础之上翻修、扩建的,史溁见过的大徒的皇宫,依稀有着几分如莹生活的皇城的影子。 “听说邀月宫又进来了一个,你们见过吗?” “我见过了,长得还挺好看的。” “别看她们进来的时候有多好看,等过几个月,就和之前进来的那些没什么区别了。” ...... 在漫长又短暂的岁月里,如莹,权且这么称呼她吧,在寂静的院落里面悄然消失,未曾在世上留下一点痕迹。 史溁继续往前走,在经过一段黑暗之后,画面又重新出现,这次是一身纱衣的如莹在无意识地往前走,而前路是一片浓厚的迷雾,根本就看不到。 看到这里,似乎是待在黑暗里面的时间到了,又是一阵熟悉的窒息感,史溁重新出现在了花田里面,这次她出现的地方,是花田的正中央。 这次史溁不是站在花田里,不是那次被恐惧淹没之后蹲在花田里,这次她是躺在花田里面的。 史溁睁开眼睛之后,没有立刻起身,她抬眼看向了天空,因为是躺在花丛中,花朵散发的绿色光芒为死寂的黑暗带来了活力的点缀。 在见过如莹生前的经历之后,史溁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极为孤寂的感觉,就像是什么在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心脏。 她轻轻地走到了正在休息的如莹身边,如莹说是在休息,其实她根本就不需要睡觉,史溁一靠近她,她就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史溁看着如莹的眼睛,许久才出声:“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如莹满不在乎地道:“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呢,左不过是一些烦恼,忘了也好。” “那你还记得福生么?” 这个名字是史溁在刚才如莹那段经历里面看到的,如莹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如遭雷击一般立在原处。 “福生?” 眨眼间,如莹的素白衣裙就变成了墨色,却在下一瞬间变回了白色,黑白之间不断的转换,而此方世界也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颤动。 而那些彼岸花的光芒,由之前的柔和开始变得异常耀眼,史溁都无法直视那些花朵的散发出来的强光。 随着大地的颤动,史溁有些站不住了,她抓住木屋的门框,稳定自己的身形,以保证自己的会在整个世界的颤动中摔倒。 在变换了许久之后,如莹的衣裙彻底变成了墨色,她回头看着史溁道。 “你在哪见过福生?” “不,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史溁稳定了一下心神,回答道“是在刚才的黑暗里面,我看到了你的过去,还有你故去之后的事情。” 如莹的眼睛亮得可怕,她扑过来抓住史溁的肩膀,急切地发问:“那他还好吗?我走以后,他安全吗?” 史溁看着如莹那灵秀的脸庞上龟裂的神色,冲着如莹点了点头。 得到了史溁的回答,如莹松开了史溁的肩膀,嘴里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对史溁问道:“后来呢?” 史溁看着周围散发着强烈光芒的彼岸花,那些光芒虽然刺眼,但是其中的力量却是极为柔和,照在她的身上,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 她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回忆她看到的情景,然后对着如莹道。 “后来,他平安地长大,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如莹听完,眼睛中流下如墨水一般的眼泪来,脸上却是在笑着,随着墨色眼泪的流出,她的衣裙颜色也在不断地变淡。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块闪着金光的石头,金光将花朵散发出的碧绿色的光芒劈开。 随着金光的闪动,史溁清清楚楚地认出了这道金光就是她之前在黑暗中看见过的那块石头,她明白,也许现在是出去的最好时机了。 于是史溁举步站到了金光照射进来的地方,果然在她全身都进入到金光之中后,感受到了来自金光的牵引。 她放松自己的意识,随着牵引的力量往上升起,然而当她升到半空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叫她。 叫她的声音是如莹的,“等等!” 第191章 出去(二) 就在史溁再次看到那能够引领她离开的那块闪着金光的石头,准备跟着石头一起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听到了如莹叫她的声音。 “等等!” 史溁的身形现在已经升到了半空,现在她站在花田的高处,低头看去,就看到了站在花田中央的如莹,和即便是她抬眼望去依旧看不到边的翠绿色的彼岸花。 史溁看向如莹,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如莹都没有再说话,她随着金光来到了天空上的黑色边界,石头进来的时候,在这里开了一个口子,不断有与石头表面上一样的金光从开的口子里面照射进来,维持开口不会关闭。 就在史溁就要穿过洞口的时候,突然那黑色的壁壳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开始撕扯着史溁,不想让史溁出去。 黑色的迷雾抓住了史溁的裙摆,似乎与裙摆之间早有感应一般,史溁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发现上面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上面竟然蹭上了一处漆黑的痕迹。 这不是史溁在荣国府里面穿的衣物,而且在史溁进入到这里之后,也没有关注过自己的服饰。 她不知道是在哪里沾染上了看起来和漆黑迷雾一样的东西,她往返了木屋之后的黑暗多次,也在之前的地府地界看过周围的莲池,是在黑暗里面粘上的,还是沾染了莲池的池水,史溁自己也说不清。 此时的荣国府内,张道士带着两个年轻人正站在史溁的床前,念念有词,突然张道士眉头一皱,手中拂尘一甩,加快了持诵的速度。 与此同时,笼罩史溁周身的金光也开始变得耀眼,只是那漆黑的迷雾依旧死死地抓着史溁不放,一副决不罢休的架势。 史溁有些慌张,她试图伸手去驱赶那些迷雾,但是如同以往那般,她的手伸进黑色的迷雾之中,根本就接触不到黑雾,即便是拉住她裙摆的那部分也是,无法触摸。 两方力量哪一方都不愿意放手,就这般僵持下来,此时的史溁就处于离地百米高空之上,她也开始心急起来。 但是无论是将衣裙包在手上,还是怎么办都没有办法散去迷雾,直到最后,金光渐渐开始减少,史溁眼看着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弱,她更加慌乱了起来。 史溁开始用力挣扎,既然她无法触碰到黑雾,但是她可以借助黑雾抓住她的裙摆的力量,反向撕扯黑雾。 这次,有了效果,于是史溁一点点顺着金光往外面而去,只是当史溁的身体离开黑雾外壳一半的时候,再一次成为了僵局。 这次她是怎么也拖不动身形了,史溁觉得有些无奈,也许真的离不开了吧,她主动伸出手,穿过保护她的金光,接触到了黑雾,既然不能离去了,也许在她还算是没死透的时候,还能再借助黑雾看见她想看到的东西吧。 欲望是无边际的,但是当你执着与一件事的时候,它也可以存在暂时的指向性,就如同现在的史溁,她此刻心中最为牵挂的东西,就在她主动接触黑雾之后,展现在她眼前。 等到史溁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她所惦念的东西,她的儿子和她正在家里待着。 那个时候,她的儿子还在上学,一回家放下书包就冲到沙发上。 “妈,今天晚上吃什么?” “问你爸去,他做饭。” 史溁正拿着今天的报纸,看着报纸上的文章。 厨房里面,她的丈夫拿着锅铲,不满地哼哼道。 “一回家就知道找你妈,也不知道跟我说说话。” “哎呀,我叫你不还是得问我妈在哪,一样的一样的哈。” ...... “妈,我想去西安旅游!” 史溁将手中的辅导书放下,“好好看题,不会做就多读读题。” “妈....m” “我听到了,你毕业就带你去。” ...... “老祖宗醒了,您看我和林妹妹一起去摘的梅花。” “这么冷的天,怎么就跑到外面去了,还不快进来烤烤火。” 史溁的眼前浮现出从前的记忆来,直到后来,她的眼前出现了另一幕。 “妈,你可算醒了,医生说你再不醒就彻底醒不过来了,妈~~~~” 而自己则是揉着眉心看着周围问道。 “这是哪里,我这是到哪里了。” “哎呀,别问这个了,不是在医院还是在哪,你都不知道你出那车祸,把江里一个乘船的和尚给砸水里了,捞上来人都没气儿了,还好,是后面那个人撞得你,要不说都说不清。” 床上的史溁目光还是很呆滞,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什么话都没说。 “护士!护士!我妈醒了!” 史溁看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一惊,原本已经准备放弃的她又着急地伸出手去够自己的儿子,那不是你妈啊,可是黑雾里面就是这样,你越着急,就离你想要去的地方越远。 因为冒牌货的出现,让史溁突然有了和迷雾继续撕扯的勇气,史溁蓦得睁开眼睛,带着一丝怒火看向黑雾,嘴里还念叨着。 “你说你包个壳子不让人家走就罢了,现在人家开了个口子,准备走了,你还生拉硬拽着不让人家走是几个意思。” 就在史溁愤怒地撸起袖子准备再和黑雾大战个三百会合的时候,从袖子里面飘出来一颗彼岸花的种子。 “这......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袖子里面的?” “难不成是刚才如莹叫我的时候,放到我袖子里面的?” 史溁端着这颗彼岸花的种子,那颗彼岸花的种子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开始发芽,然后散发出翠绿色的光点,最后飘起来,扎根到了黑雾之中。 然后再黑雾之中开始迅速地生长,黑雾似乎是被彼岸花的生长激怒了,对史溁的钳制放松了许多,史溁又被金光托着往上走了一些。 随着彼岸花的生长越来越成熟,史溁就越接近于彻底离开这个地方,就在彼岸花彻底长成的那一刻,整株彼岸花突然散发出一股白色的光芒,扯住史溁的黑雾也在这道白光的灼烧下,毁灭殆尽。 没有了黑雾的钳制,金光很快就将史溁带离了这份地方,就在那彼岸花散发出白光的时候,史溁似乎看到了如莹的身影,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如莹的身影消失之后,她看到一个道士从她手里拿走了什么东西,随后就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192章 苏醒(一) 荣国府内,张道士笔直地站在史溁床前已经有一个时辰了,贾赦从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现在已经转换成了麻木的神情。 如果连他们父亲和太上皇都信任的张道士也没有办法,不能将史溁成功唤醒的话,他真的无计可施了,贾赦已经不期待会有奇迹发生了。 就在这个时候史溁的眼皮动了动,一边同样等待的贾琏用手指着史溁的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本来看向别处,心乱如麻的贾赦感觉到站在他身边的贾琏息息索索地乱动。一个巴掌就落到贾琏后背上。 “道长在救老太太,你乱动什么!” 贾琏看着贾赦,激动地抖着手,贾赦觉得奇怪,顺着贾琏的手往他指的方向上看去,就发现了史溁的手指也动了起来。 贾赦当即低声冲着贾琏又呵斥了一句,“老太太要醒了,你怎么都不告诉你老子。” 贾琏把指着史溁的手收了回来,委屈巴巴地盯着贾赦的后脑勺,贾赦则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还是一同等着的王熙凤伸手握住了贾琏的手。 贾琏眼泪汪汪地看向王熙凤,王熙凤看到贾琏的委屈模样,嘴角一抽,不过她还是没有放开贾琏的手。 “二爷,你注意点场合。” 贾琏含着泪点了点头,把王熙凤的手攥得生疼,王熙凤挣脱不得,只得暗地里踩了贾琏好几脚,贾琏就跟没事人一样,死活不放开王熙凤,见踩脚也没用,王熙凤就放弃了,他家琏二爷想抓着她就抓着吧。 宝玉就站在贾琏和王熙凤身后,二房现在贾政和王氏两个人都不在,这样大的事情,二房总得出个正经主子来,李纨就算了,没得让她出面的,也不能让别人瞧见了自家姑娘去。 宝玉看着王熙凤先握住了贾琏的手,然后贾琏死死地抓住了王熙凤的手,他心中生出一阵羡慕来,虽然老太太现在病重,他心里焦急的很,但是不影响他产生别的情绪。 所以,二房就来了宝玉一个人,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张道士一来到荣庆堂,就一脸惊讶,连连说这里有高人做法留下的气息残存,还说之前来人的做法是正确的。 贾赦当时就跟在张道士身边,脸上的神色一僵,之前他刚让府里的小厮将之前来给史溁做法的一僧一道赶出府去。 但是贾赦是个脸皮多厚的人呢,当下就对张道士道。 “方才是有两人来看过,但是他们学艺不精,没能唤醒我家老太太,还差点连累了我家老太太的身家性命,不过我已经将那两人驱逐出去了。” 贾赦此话一出,张道士听完倒是没露出什么表情来,不过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的两个人,他们的脸色就有一瞬间的不好看起来。 想的没错,贾赦不知道的是,跟着张道士一起来的两个人,他们正是僧道两人,他们两人见了张道士,与张道士细细讲述了方法,想起荣国府不许他们二人进门,又不想放弃此次机缘。 若是中途放弃了,那要是张道士将史溁接回来,大部分的功德可就要被划分给张道士了,他们二人就只能分到一小部分,二人自然是不甘心。 他们上天入地的跑了许久,自然是要能回本才行。 遂央了张道士带他们进去,张道士听完两人对情形的描述,并没有反对他们两个人的提议。 张道士看得出僧道二人的修为不俗,感觉到了可能是僧道二人的力量还不够,那无间之狱,本就是个特殊的地界,又有千年前仙子失踪之谜,必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托大解决的。 他细细一思量,僧道二人的修为虽然不如自己,但自己也没超出僧道二人加起来太多。 要是自己盲目托大,恐怕会坏事,不如就带着二人,集他们三人之力,将史溁的魂魄接着补天石引出的可能就大了许多。 再说,他也与太虚幻境的司主警幻仙子相识,他在此处就是为了让各位下凡历劫的仙子们最后都聚到一处,若是这次能将失踪的仙子从无间一起救出,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僧道二人准备幻形,他们之前被荣国府撵出来过,不能还用原来的那般形象,正想重新幻形成另一组僧道,却被张道士阻止。 僧人那光亮的脑袋实在是太显眼了,要是他们二人还是幻形成一僧一道,恐怕会受到荣国府内人的抵制,思考到这层原因。 张道士就让他二人幻化成了两个正常人,对贾赦的说法就是他二人命格与常人不同,他亲自做法的时候,要是有他们二人在一边压阵,就很有可能将老太太唤醒。 贾赦对张道士还是敬重的,自然满口答应,毕竟做法的时候,府里的姑娘们又不会在场,几个太太媳妇儿什么的,那都是嫁了人的,不碍事。 张道士也提出要皆通灵宝玉一用,宝玉虽然不愿意让这些个人拿他的玉,但是想到史溁,也顺从地将脖子上佩戴的通灵宝玉摘下来,放到锦帕上。 张道士早知道宝玉的性子,也没有直接拿那块通灵宝玉,隔着锦帕托着补天石,开始念诵。 于是在张道士做法的时候,僧道二人也将各自的力量放到了补天石上,因为有了张道士的加入,三人的力量汇聚到一起,生生将那黑雾形成的结界撕开了一个口子。 将道法的光芒洒向了被黑暗笼罩了千年之久的无间,史溁得以借助光芒解脱出来。 史溁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是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到躯壳之中,她从黑雾构成的壳子里面出来一半的时候,就看到了外面的样子,那是之前她走到望乡台的时候的场景。 这个时候,就是史溁的身体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的时候,就在这时,荣国府等待的诸人的眼睛都盯在史溁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张道士此人保持着念诵的状态,直直地站在原处。 随着彼岸花的光芒闪过,张道士也将为史溁灼烧干净迷雾的整株彼岸花拿走,由此一来,无间中的黑雾结界也因此破碎。 第193章 苏醒(二) 待到无间中黑雾的结界破碎之后,千年以来,被结界阻挡在外面的魂魄才得以进入其中,而属于他们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张道士在离开的时候,将灌愁海泄露到地府之内的地方重新补上之后,才带着彼岸花回到凡尘中。 而这一切之后的事情,史溁是不知道的,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却被刺目的光线晃得瞬间将眼皮合到了一起。 自己应该是许久都没有睁开眼睛了,眼睛使用不了这种光线。 其实也不怪史溁,原因在于张道士,张道士让贾赦点了许多蜡烛,还上上下下摆了满屋,这光纤就比正常强烈了不少。 还有一部分是史溁自己的原因,她在黑暗中待久了,除了刚才彼岸花灼烧的时候光线刺眼了一些,其余的时候,史溁看到的都是正常生活中夜晚的状态。 等到她适应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的宝玉,随即是嗷的一嗓子:“大老爷!琏二哥哥,老祖宗醒了!” 之前史溁的眼皮动了的时候,宝玉就悄悄绕过前面的人到了史溁的床前,他没什么别的动作,也没有伸手去碰史溁,贾赦就当没看家宝玉的小动作。 宝玉生的好,贾赦对他这个侄子,往日里觉得就是娇气了些,还不算是讨厌。 随着宝玉的一嗓子,史溁就感觉有好多人从旁边挤到她的床前,平时安静的荣庆堂充满了杂乱的声音。 “娘~~娘!!” 史溁正想开口就见一个大黑耗子一样的影子蹿到了她的床前,吓了她一大跳,等她定睛看去,发现,那个像一只大黑耗子一样的影子,不正是她捡便宜得来的好大儿——贾赦吗! 宝玉被贾赦吓了一大跳,直接跳上了床,缩在床角。 史溁瞬间就想到了,她儿子小的时候,早上冲到她卧室之后,飞身扑上床,然后压在她身上,每次都被自家臭小子压得肠子都要被挤出来的那种感觉。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眼角涌出泪花的贾赦,还好还好,贾赦还算正常,虽然刚才那架势挺像的,不过贾赦没扑上来,不然她觉得自己可能还得去那无间之中,再走上一圈。 那种透彻灵魂的孤寂,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不过,她刚才好像似睡似醒之间好像看到了一个道士,史溁透过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缝隙里面向周围看去,就看见了张道士微笑的脸。 张道士用嘴型说了一句无声的话,之后就离开了她的视线。 史溁没怎么看明白张道士说的那句无声的话是什么,张道士的口型后半句分明是在说:“枯木逢春”,但是上半句那四个字,她没看明白到底是什么。 于是她只得打断了贾赦带头的几个人对她的问候,“我这是......” 没等史溁将话说完,史溁本来想问众人她这是昏迷了多久,就被激动万分的贾赦结果话茬。 “母亲,您不知道,您当时直接就昏过去了,已经有五日了,咱们请了多少名医都没有办法,就连陛下也派了太医来看过了。” 贾赦伸手从贾琏的身上掏出一方帕子来,擦了擦眼泪,接着跟史溁道。 “后来,咱们没办法了,就想着找个修行的人来看看,没想到当初父亲出征前太上皇御赐的替身那个张道士,还算是有几分本事,这才将母亲您唤醒。” 贾赦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他急忙用贾琏的帕子又擦了擦,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之后,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到了贾敏身上。 贾赦一边说着,“母亲,敏儿妹妹也来了”,一边将激动的也不停抹泪的贾敏给从身后捞了过来,贾赦将贾敏推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其实也不算是最前面,因为宝玉此时已经上床了。 这位置嘛,自然比贾敏还往前些。 就贾赦突然这么一个动作,林如海正在给贾敏顺气的手,拍在了半空中,然后林如海脸上无奈地笑了笑,尴尬地收回了手。 林如海一转头,就见到了之前被贾赦掏走了帕子的贾琏一脸呆滞的样子,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最惨的,心下安定下来,只嘴角含着笑意,看着激动的妻子。 王熙凤是一颗心当八瓣来用,见诸人都在问候老太太的身体,遂命人去叫了林之孝来,好生款待刚才悄悄出去的张道士。 张道士倒是没有推辞,乐呵呵地跟着林之孝去了,跟在张道士后面扮成普通人的僧道二人都十分诧异,他们为了不沾染上过多的因果,轻易不敢与俗世中的人家有什么瓜葛,怎地这位张道士行事与他们这些真正的修行之人,这般不同。 但是,现在还是在荣国府内,二人不好开口询问,也不能骤然离去,只得跟随,但是荣国府上的茶水点心等物,只有张道士自己一个人享用了,二人未碰分毫。 张道士看出了二人的顾虑,只轻轻地说了一声请,其余的并未强求。 直到贾赦将他们三人亲自送上马车之后,僧道二人恢复了他们原来的样子,他们才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问张道士。 “道友何故与那荣国府牵扯这般深,平白无故地承担了不少业力。” 张道士捋着胡子,笑道:“不然。” “二位道友,不说远的,就说这次救这府上的老太太,我出手救了她,喝了她府上的茶,就是承了她谢我的情,这样与她之间的事情,也就算结束了。 如果我执意不肯接受,那就是与她之间的瓜葛还未结束,若是以后还有什么,也需要我来承担,因此,我才坦然接受了她府上的谢意。 况且,我帮了她,她来谢我,乃是天地之间本来就有的道理,并非有错。” 僧人不赞同道:“道友此言差矣,道友这次帮了他们,难保下一次,他们不会再遇见了什么事情,再求到道友身上,难不成道友次次都要帮他们不成?” 第194章 苏醒(三) 张道士将僧人的话听到耳朵里面,然而他脸上依旧表现出不在乎的神色,“非也非也,贫道此番助她,乃是了断千年前的公案,顺手为之,谈不上与她有什么大的牵扯。” 僧人显然是没有被张道士的话说服,仍要再说,只见道人对着他试了一个眼色,僧人就道了一声佛号之后,不再说话了。 道人也没继续说这个话题,张道士像是没看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一样,老神在在地自言自语道:“此间事了,贫道要出外云游一番,到时若是再出什么变故,还望二位道友多担待些个。” 张道士此言却将道人闹了个大红脸,道人只应声,说天下众生都平等,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二人定然不会弃之不理等语。 张道士只笑而不答,任凭道人向他保证。 倒是在两人告别了张道士之后,僧道二人独自行走的时候,僧人才一脸不解地问道人:“道友,你刚才为何拦我,我等方外之人,当避世才是,我方才也是好言相劝。\\\" 道人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对着道人解释道:”道友别急,你之前劝他乃是一番好意,我怎能不知?只是......” 僧人见道人吞吞吐吐说不清楚,急忙接着问道:“只是什么?你别话说一半呀,快说、快说,当真急死个人来。” .道人被他催的脸上又是一红,但是见僧人说的真切,少不得当时就给他解释清楚,要知道这僧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是道人苦笑不得的,就是僧人可以不说,但是绝不打诳语。 “罢罢罢,我且与道友你直说吧,是这样的,咱们二人与他合力将那生魂与幻境中的仙子救出,他使了主力,自然分得的公德更多,这点我不贪心,道友你呢?” 僧人见道人这么说,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友说的是,要不是他,咱们这次肯定不能成功,他拿大头是应该的。” 道人接着道:“这就是了,要说我阻止你,其实是有私心存在的,我不是因为这个阻止你,我阻止你是因为我觉得要是他知道,你我二人其实和警幻仙子之间有约定,怕是也要来份分上一成。 你这般劝他不要管荣国府的事情,我怕他会做出与咱们想法相反的事情来,还不如就顺其自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为保险。” 僧人听了道人的话,明悟了几分,但是随后他又开口发问:“但是道友,我还有一事不解。” 道人奇道:“道友有何不解之处?” 僧人一脸真诚地问:“那刚才道友脸红什么?” “咳咳”,道人用手虚掩面部,然后眼睛看向别处道:“刚才那是感受到此番作为得到了功德,有些激动。” 天地功德这般,其实在他们修行之人身上感受的最为明显,他们精进修为全靠一身的功德加持,这次解决了长达千年的问题,得到的好处来的也很快,就在他们三人乘坐的马车驶离荣国府的时候,他们就感受到了多出来的那部分功德。 僧人听道人提起这次他们得到的好处,心里也是一紧。这次得到的功德不少,他还没仔细查看,所以也不再对着道人刨根问底,而是急急地查看自己的瓶颈。 一看之下,僧人也喜悦万分,“道友,你感受到了吗,似乎识海又大了不少。” 道人也附和着他的话点头,这般好处,他早就偷着感受过了,所以才起了贪念,不想让张道士来插手太多,只是方才张道士的话,其实是在暗示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 只不过,张道士显然是没跟他计较,在点明他的想法之后,还大方地表示,自己不会与他们二人争抢其中的机缘,这让一瞬间就明白了张道士说的话的意思的道人,内心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羞愧之感。 这次,他好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他的修行不够,竟然面对这般未曾见过的机缘在一瞬间动摇了道心。 这才是道人脸红的原因所在,但是道人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他可不会见内心所有的想法都对着僧人说出来,不然僧人定然会笑他修行的心思不够虔诚。 而且,刚才僧人的追问,让他也悄悄冒了冷汗,幸亏自己找个一个好借口,不然的话,也许真的能被僧人不停地追问给问出什么东西来。 张道士也没闲着,在送走僧道二人之后,他对着清虚观里面的小道童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袖着什么东西离开了道观。 张道士的外出让荣国府来送东西的人扑了一个空,毕竟刚才只是简单的道谢,之前一家子的人心思全放在了史溁的身上,而且大家都很绝望,根本就没想过张道士能将老太太给看好。 所以,之前就连同王熙凤本人备下的也只是,劳动张道士走一趟的礼物,而不是将史溁唤醒之后的礼数。 好在荣国府在大喜之后,反应的也快,王熙凤拿着库房钥匙亲自带人打开了库房,指挥着荣国府的下人们置办出了许多符合张道士这等方外之人使用的物件来,贾赦自真正做了荣国府的家主之后,也不似之前那般行事。 他大手一挥,亲自允诺给道观捐上纹银五千两银子,要知道贾赦准备捐给道观的这五千两乃是官银,与现在大徒市面上通常使用的市银不同,价值更高,道观能用银子置办的东西也更多。 再说,清虚观是有御赐名号的,平时一应用度皆有专门的采买之处,当然可以合理使用官银,这一点上不用担心道观因为使用了王公贵族才能使用的官银而招来祸端,反而是道观拿出这等成色,带有朝廷标记的银子来更为体面尊贵。 史溁苏醒过来之后,依旧感觉到很疲惫,在喝了点牛乳之后,便说自己要再睡一会儿,宝玉当下就着急起来,还和史溁约定,一会儿一定要醒来和他一起吃完饭,闹得众人都哭笑不得,都哄着他说,等到了晚饭时间一定会来叫醒史溁。 第195章 梦中故人(一) 贾赦在确认史溁没事之后就满面笑容地离开了荣庆堂,邢氏不会劝人,见宝玉还是一脸迟疑地不愿意离开,忙求助地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是最会做这些事的,三言两语就将宝玉劝了出去,找的借口自然是在众人眼中看来极为合适的。 无他,王熙凤只问了宝玉一句话,宝玉就听了众人的劝说。 王熙凤是这么问的:“宝兄弟,老祖宗醒了,你要不要告诉几个妹妹去,她们可还不知道呢,可别叫她们几个等急了。” 宝玉一听,当下口里念着,“凤姐姐说的是”,“妹妹们还不知道”,“我这就去告诉给妹妹们知晓”等语,跑了出去。 包括史溁在内的屋内众人都是哄堂大笑,邢氏一边拿帕子捂着嘴,一边指着宝玉飞速离去的背影,笑道。 “且不说别的,就咱们家宝玉对姐姐妹妹这份心思,可是孩子里面独一个。” 王熙凤见众人笑得开怀,也跟着笑道。 “太太这般说可是羞了我们家琏二爷”,随后王熙凤用手点了一下贾琏的胳膊,“琏二爷瞧瞧,那才是关心姊妹的样儿呢。” 贾琏看着满脸坏笑的王熙凤,宠溺地一笑,然后挺了挺胸膛,“宝玉还小,姊妹们年岁也不大,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多看顾他们一些。 别的不说,且将我这个月的月钱拿出来,再由我亲自去给姊妹们挑上些新奇玩意儿顽,不知凤姐姐可还满意?” 王熙凤听贾琏打趣自己,只窝在一边吃吃笑着的贾敏身上,拉着贾敏道:“姑妈快瞧,您的好侄儿消遣我呢!” 虽然她拉着的是贾敏,但是眼睛还是看着床上躺着的史溁的,史溁笑着看着贾琏和王熙凤之间笑闹,也未阻止,虽然刚刚醒过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也笑着不说话。 王熙凤这么一窝,贾敏笑的更开怀了,用手轻拍这王熙凤拉着她胳膊的手,对着贾琏道:“既然你都叫了凤丫头\\u0027凤姐姐\\u0027,那这新奇玩意儿可不能少了凤丫头的一份,要是不好,我第一个不依。” 王熙凤就像是刚想到一般,眼睛发光地看着贾琏,“且看咱们琏二哥哥能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王熙凤的话一出口,贾琏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刚才他确实是在挪愉王熙凤,但是他一时忘形,忽略了王熙凤的厚脸皮,被王熙凤狠狠地调侃了一把。 王熙凤目光炯炯地看着贾琏,贾琏顿时觉得浑身一阵热源从内心里面升起。 可他可没王熙凤这个脸皮厚的本事,而且,王熙凤嘴里那句“琏二哥哥”,他可是自从与王熙凤定亲之后,就再没听王熙凤喊过了。 乍一听到,小时候从初见王熙凤的时候,王熙凤软糯糯地喊他琏二哥哥,到后来王熙凤母亲逝去之后,改了性子,之后王熙凤再次来荣国府之后,带着清脆的声音喊他“琏二哥哥”。 这些记忆瞬间从心里深处涌上来,再想起他与王熙凤之间的一见钟情、日久生情,贾琏的脸红得像个苹果。 在众人的笑声中,贾琏逃也似的离开了,众人又发出了一声爆笑,贾琏的小厮昭儿看着自家二爷从屋里冲了出来,忙叫着。 “二爷这是要去哪,等等我。” 回答昭儿的就只剩下贾琏都要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的背影,昭儿无法只得停止叫喊贾琏,急忙地跟上。 宝玉和贾琏两个人一个去找她的姊妹们,一个近乎是逃跑了之后,众人也都和史溁告别离去。 众人退去之后,史溁很快在柔软的杯子里面又进入了梦乡。 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史溁觉得自己眼前又出现了白雾,这次的迷雾是白色的,不是黑色的,所以史溁还算是冷静,只等待着眼前的情景自己转变。 果然,在史溁耐心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她的眼前逐渐显现出一道人影来,史溁站在原地没动,等着这道人影走到她眼前来。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接近,史溁也看清了眼前这道人影的模样,眼前的人与如莹长得几乎一样。 史溁感觉得没错,眼前这人与如莹确实是同一张脸,但是整个人给史溁的感觉截然不同,眼前人整个人温柔而光明,与之前在黑暗中见到的如莹那种麻木与孤寂不同。 “如莹?” 史溁试探性地问道,眼前的女子笑了,向着史溁行了一礼,是女子常用的礼节,史溁急忙躲开,如莹却走上前来抓住了史溁的双手。 “是我。” “你也从那里出来了?” 如莹点了点头,史溁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问道:“你的记忆都恢复了?” 如莹笑了,“既然已经从那里出来了,自然都记起来了。” 听如莹说她的记忆都恢复了,顿时担忧起来,毕竟之前提起福生,如莹的反应极大,甚至达到了近乎失去理智的状态。 如史溁所见,她和如莹口中提到的福生,是如莹在凡世中生的孩子,当初他们给他们的孩子取名叫福生,只是她当初君恩断绝,没有能力再去抚养自己的孩子。 无数次的怀疑和算计,让她与她所爱的那个人之间横亘了不可跨越的鸿沟,最终相看两厌。 到最后,她看开了一切,唯独记挂的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还小,没有母亲的庇护,在那冰冷的宫城里面,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所以,直到她历劫完成,幻境之中来人接她回去的时候,她久久不肯离去,只因记挂她的孩子。 进入太虚幻境需要走过那段桥,执念被洗去化作墨色的水滴流入了灌愁海中,凡世历劫回来的一生善念,也汇入了清澈的水流中,至此,红尘中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今生已过,前尘往事,尽数化作云烟散去。 如莹的笑容里面有一些怀念,但是剩下的都是释然,“千年已过,当初的王朝,早就已经覆灭,沧海桑田,再寻不到踪迹了。即便是他有后人传到现在,也不是我的福生了。” 第196章 梦中故人(二) 见如莹的语气中还有着对当初事情的怅然,史溁心中一酸,记忆就是这样,即便是当初凡尘中如莹经历过的事情,在漫长的寿命中,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但是每每想起来,还是会带给人一种哀伤的感觉。 可以说,那段时光里面的人,不是现在她面前的如莹,她是如莹,但是如莹不是她,只是带有她的记忆。 史溁想的没错,在怀着淡淡的哀伤感叹过后,如莹又回到了云淡风轻的样子,让还想再劝两句的史溁止住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 “我这次来是专门来看你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如莹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史溁有些惊讶,既然是专门来看她,怎么还不能让人知道,而她是肯定不会跟荣国府的人说的,又能跟谁来说。 虽然不太明白,如莹说的不让人知道指的是什么人,但是史溁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她一定不会将如莹来的事情给说出去。 “我是来把这个交给你的。” 说着如莹将一团翠绿色的光芒送到了史溁的胸口处,翠绿色的光芒一没进史溁的胸口就消失不见。 史溁惊讶地看着如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如莹没有解释,只是笑着对史溁道。 “时辰快到了,我该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史溁急忙叫住如莹,“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如莹回头冲着史溁笑道:“会的。” 随着白色迷雾再次变得浓厚,如莹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史溁在白雾浓密得几乎要成为实质的时候,又见迷雾之中有一人影走来,但是史溁没等看清来人就睁眼醒来。 史溁睁开眼,再次看见的就是荣庆堂她里她的床上面精美的雕刻,从睡梦中醒来的史溁,完全没有多梦之人睡醒之后的疲惫。 而是感觉到一阵神清气爽,就好像是她刚才踏踏实实地睡了好大一觉一样,而且因为头部受伤带来的那些不适感也消失了。 史溁躺在被子里想着,看来这样的改变应该是在梦境中,如莹交给她那团东西的作用。 除了身体上表面的不适感消失了,就连之前这具身体中的一些年轻的时候落下的隐疾也消失不见了。 史溁还可以感受得到,她现在对外界的感知极为敏锐,心思也十分清明,这就是如莹的馈赠么? 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史溁开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鸳鸯,果然就听见了鸳鸯温和的声音。 “老太太可是醒了?” “嗯。” 随即纱帐被一道俏丽的身影拉开,用铜钩钩在旁边的铜扣上,“我睡了多久?” “回老太太,不多的,只有一个时辰。” 史溁醒来的消息飞快地传到了府中各处,各个主子听了之后都松了一大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在自己院子里面待着的贾敏,转头看着从她回到小院之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周文音也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快看看,我的发髻散了没有,我要去见母亲。” 周文音慈爱地看着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的贾敏,笑道。 “太太妥当的很,老太太也不会因为太太的衣饰怪罪太太的。” 贾敏回头嗔怪了周文音一声,“说什么呢,母亲从小就教我,无论在自己房里是什么样的,在人前的时候,这该有的礼数一定是不能丢的。 一会儿大哥和大嫂肯定要去探望母亲的,还有凤丫头肯定也是要来的,我怎么好这么随意就去。” 说完,贾敏嫌弃给她梳头的丫鬟手慢,亲自上前打开了壮着换洗衣物的箱笼,亲手从里面挑出来一件翡翠撒花洋绉裙来,那到一人高的西洋镜面前比了一比,满意地点了点头。 “母亲最爱看我穿这件了。” 说起来这翡翠撒花洋绉裙是金陵特有的云锦才有的图案,乃是极为名贵的衣料,非极为富贵的人家的人才能拥有。 这种云锦几乎都是贡品,当年被太上皇极为宠信的荣国府也只能在太上皇的赏赐里面得来几匹,珍贵异常。 身为王家嫡长女的王熙凤自然也是有云锦制成的衣物的,那是王老爷子立功之后得来的赏赐,王家老太太极为疼爱王熙凤这个孙女,将她房里不少好东西都予了王熙凤。 而原身极为疼爱自己的女儿,将上头赏赐给府上的云锦都留给了贾敏,供贾敏裁衣所用,这一件就是在贾敏出嫁前,做新衣的时候得来的。 她当时穿着这件云锦制成的衣物,得了满堂宾客的夸赞,而她的母亲更是在宾客走了之后,看着她连连说好。 时隔多年,再次将这件衣裙穿上,贾敏的心境却是与少女时期的心境不同了,不过没有改变的是,无论过去多久,她在母亲面前,都还是那个孩子。 就在贾敏要换衣物的时候,她想起了一同留在荣国府的黛玉,就问周文音:“玉儿呢?” 周文音也不知道,她急忙叫跟来的小丫鬟去上黛玉住的屋子里去瞧瞧,过了一会儿丫鬟回来了。 “回太太,姑娘方才就熬不住了,在屋里睡下了,太太唤姑娘做什么,要不要将姑娘唤起来?” 听闻黛玉睡下了,贾敏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来,她这个时候衣服已经换完了,亲自去黛玉的房中瞧了一眼,见黛玉睡的香甜,就没唤醒黛玉。 嘱咐丹羽要好生照顾黛玉,等黛玉醒了之后来告诉她之后,贾敏带着周文音急匆匆地赶往了荣庆堂,这么一来就在荣庆堂外见到了一脸不耐烦的贾赦和邢氏,还有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贾琏和王熙凤。 贾敏一看,原来换上喜庆衣裳的人不只她一个,邢氏这会儿也是好生打扮了一番,贾敏估计邢氏打扮的时间应该不短,不然贾赦也不会是这般表情。 再见跟在二人身后的贾琏和王熙凤,两个人挨得极近,还在后面说着悄悄话,贾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贾赦正在心里埋怨着女人出门就是麻烦,就看见了对面走来的贾敏,快步上前。 第197章 梦中故人(三) “妹妹来了。” 贾赦主动上前跟贾敏打了招呼,随即身后的邢氏和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也与贾敏各自打了招呼。 一同来的几人,就一起进门去探望醒来的史溁。 史溁现在已经洗漱好了,她听了小丫鬟的传报,知晓众人来了,也就在床上靠着软垫坐着,等着众人进来。 宝玉和湘云两个人是跑来最快的,在宝玉将史溁醒了的事情告诉给几个妹妹之后,就和湘云一起待在了荣庆堂里面。 而黛玉和三个姊妹则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宝玉和湘云两个人就一直没走,而贾瑛现在跟着邢氏居住,她知晓了史溁醒来的消息之后,和邢氏见了面,母女二人皆是好生喝了一壶茶。 所以在众人来的时候,宝玉和湘云就已经在史溁的床边等着了,在众人进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就眼巴巴地往贾琏和王熙凤两个人身后看。 王熙凤精明的很,一眼就瞧出来两个孩子的意思了,但是她有心在史溁面前逗笑,装作不知地问宝玉和湘云。 “宝兄弟和云妹妹,你们在看什么。” 王熙凤一边说着,一边还往身后看了看,看得跟在身后的丰儿就是一哆嗦。 “是丰儿今个有什么不对吗?” 湘云最是心直口快,不等宝玉开口就急急地对着王熙凤问道:“凤姐姐,姊妹们呢,林姐姐怎么没来?” 宝玉也附和道:“对呀对呀,林妹妹呢?” 贾敏忙开口道:“玉儿她前两日在家的时候就有些咳嗽,听说了她外祖母病了之后就担忧得紧,方才熬不住,我就让她歇下了。” 史溁听贾敏说黛玉有些咳嗽,也是赶紧发问:“敏儿,玉儿没事吧。” 贾敏笑道:“不妨事的,之前没吃过李神医的药的时候,每年都会病上两回,这次只是咳嗽了两声,没有病的严重,已经很好了。” 许是看史溁还有些不放心,贾敏又解释道:“除此之外,李神医还给玉儿配了润肺的丸药,还开了灵芝汤给玉儿调理身体,这次来的时候我都一并带上了。” 史溁见贾敏准备的周全也是放下心来,贾赦在一边也是关心道:“我这些时日也翻了不少医书,知晓了普通的灵芝与紫芝之间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外甥女的药材不够的话,妹妹你可要告诉大哥,大哥去帮你寻。” 贾敏感激地看着贾赦,“够的,够的”,随即又笑着对史溁道,“玉儿用的不多,且咱们按着李神医嘱咐的,除了平日里在房里看书,也让玉儿在花园子里多走动,效果很好呢。 此番前来,女儿也给母亲带了补身的药材来,母亲这次身子骨有所损伤,应当好生进补才是。” 史溁自然知道如莹已经将她的身体上受的伤治好了,她现在的状态都能直接下地。面不改色地跳一段舞,但是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她也不好说,只得与贾敏道。 “我没什么事,手里也有钱,更是存着不少好药材,你们过日子都不容易,留着自己配药用吧,不必担忧我。” 贾敏想到出嫁前母亲事事尽心地主理家事,劳累不已,心中更是心疼,想到自己直到到了林家做了当家主母之后,才明白母亲当年的不易。 林家人口简单,嫡系只有他们一脉,即便是有林姓之人依附于他们林家,也是与荣国府的情况不一样的。 林如海这一支,其余的人都已经出了五服,但是贾家没出五服的亲眷可是多的很,不说别的,就说贾代善的庶出兄弟,也是由荣国府来帮衬着。 更别说,之前那贾代儒老先生摔伤了,荣国府还特意给他请了大夫,配了不少好药来。这件事是史溁亲自派人去安抚的,自然没差。 还有那些个亲戚,王熙凤也是知道的,就说在西廊下住着的贾芸母子,那也是贾家的亲戚,下人们都得喊贾芸一声芸五爷。 可他的家境却照着荣国府的管家赖家天差地别,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二人也是靠着荣国府来生活,此外如他们之类的人也是许多。 贾敏还未曾出阁的时候,跟在母亲身边学习管家理事的时候,就多少见过这些人来管母亲支银子。 现下看着母亲不用管家了,还这般为自己这些做子女的考虑,贾敏在心中更是感慨。 邢氏是最不会安慰人的,见贾敏面上极为感动,怕是又要落泪,当下急忙询问起李神医那调理的法子。 “妹妹,方才你说的李神医那方子可否也予我一份,我们二丫头这两日也是肺气不顺,我正发愁,不知怎么办才好。” 贾敏笑道:“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待会儿我誊抄一份予嫂子就是,不过,我觉得还是请李神医来亲自走上一趟才好,那方子是李神医比照着玉儿的情况开的,二姑娘想要用这方子还是得调整一番才好。” 邢氏笑着应了,再次谢过了贾敏,史溁便问在一边听着二人对话的贾赦:“赦儿,我听人说,这些日子琏儿一直都告假没有上衙,不妨事吧。” 贾赦瞧了一眼站在地上的贾琏,后者一愣,随后好像是刚想起来之前好像是告假的时候,没说自己要告假多长时间,脸上有点冒汗。 贾赦不曾理会贾琏的窘迫,对着史溁道:“母亲放心,我已经和人打了招呼,再说琏儿所在的地方是礼部,那除了年中年尾,各个节日,平常的时候,比二弟之前待的地方还要清闲些,琏儿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贾赦见自己的话史溁显然是不太相信,清咳了两声,随后对着史溁解释道:“其实这也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是接下来京里恐怕要出一件大事,与礼部有关,琏儿说起来到底是刚入仕,儿子不太想让琏儿掺和进去。” 史溁见贾赦说的严肃,命鸳鸯带着宝玉、湘云和丫鬟们出去,然后认真地问:“京城里面会出什么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198章 北狩和亲? 一问起此事,贾赦的脸上就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在别人眼里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京城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任其发展的样子,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张太医是当今的心腹,每次确切的消息都是他带给贾赦的,包括当今的密旨。 贾赦看着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清咳了一声,然后道:“那个,王家的王子腾不是打胜仗了吗,那北狩的皇帝被他的二儿子趁机干掉了,新的北狩皇帝就和王子腾商议,要送老皇帝的女儿来咱们大徒和亲,当今圣上也不想这两年与北狩开战,就同意了。” 贾赦的话说完,邢氏第一个惊呼出声,随即她就在贾赦冷冷的目光里面用帕子捂上了嘴,贾琏也是一样的震惊,不过他可是比邢氏好上太多了。 他虽然不喜欢读书,但是是个爷们,对大徒以及前朝的历史知道的要比后宅女眷们知道的多,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是十分震惊。 要知道,自从前朝国力衰弱之后,就只有中原往北狩送公主和亲的,这北狩公主送到中原来,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王熙凤虽然能干,但是她终究只是料理后宅的事情,眼界并不开阔,好在她心性刚毅,只震惊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不论是怎么和亲,这北狩公主也只能嫁到皇家,断然嫁不到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家里。 只要是这北狩公主不嫁给贾琏,至于她嫁给谁,那对于王熙凤来说都是一样的。 比起惊讶的其他三个人,史溁的反应是最淡定的,和亲这种事情一直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我朝自与你邦和亲之后,出嫁公主,做你国质婆。 有的是战败之后的屈辱妥协,还有一部分是维持利益关系的纽带,但是更多的都是在为公主所在的国家做反击的缓冲准备。 和亲,或多或少地能够缓和两族人之间的矛盾,但是很多主战的人对此还是不认同的。 史溁不属于大徒,所以她对此事的接受度更高,所以她问贾赦:“既然陛下将此事告知与你,你需要去为陛下做什么?” 贾赦严肃地道:“陛下他不是将我升到了正一品的銮仪卫事大臣吗,他等北狩公主所在的和亲使团进京之后,就会下旨,让我和礼部一起去迎接使团。” “礼部。” 史溁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那这就说的通贾赦为什么要给贾琏请长假了。 这次大徒和北狩之所以这么快地就达成约定,其实是占了北狩二皇子想要篡位的便宜,至于这位北狩新皇在稳定了北狩本国的局势之后,还是不是和现在一样的打算谁都没有办法保证。 贾赦没说的是,当今猜测,不出几年,北狩新皇一定会举兵南下,用和大徒之间的胜仗,彻底坐稳他的皇位。 大徒和北狩之间,在本朝还会有一次宿命之战,这一战将分出至少十年时间的高下。 “这次水深的很,再说多少双眼睛现在盯着咱们府上,儿子就想让琏儿远离这般浑水。” “那当今陛下可有多你此举表示不满?”史溁心中一突,在贾赦说出来这句话的瞬间,史溁就想到了贾赦的行为,现在好比一只避祸的泥鳅,这完全是在推卸责任。 只是在贾赦做出决定的时候,她没有意识,不然肯定要和贾赦好生谋划一番。 “陛下是允了的,儿子身子骨康健,能发挥的作用远比琏儿得来的多,陛下自己心里也清楚,只要儿子还能干的动,陛下是不会过于算计琏儿的。” 听闻当今并未对贾赦将贾琏摘出去的事情生气,史溁放下心来,她抿了一口白水,就见贾赦又一脸犹豫地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说的表情,史溁觉得奇怪,就直接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就见贾赦叹了口气道:“是二弟的事儿,之前咱们家不是被人诬告,陛下当时是下旨将二弟的官职免了的,并且派了人将二弟与家眷一起入京治罪。” “那之后呢,这不是陛下设下的圈套吗?” 贾赦脸上更是无奈,他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两封信,交给了史溁,史溁也没多想,接过信就拆开来看了起来。 这一看才知道贾政在任上发生了不少事情,这两封信都是贾政从官驿稍回来的,只是为何会直接落在贾赦手中。 史溁抬头看贾赦,贾赦会意,解释道:“二弟的信在未曾寄到的时候,就被当做是罪证收缴了,等信件回了京城,是陛下让他的人将二弟的信件交给儿子的,儿子也是这两日刚刚拿到。” 史溁接着看贾政写的信,第一封的内容还好,是贾政报喜的说是姨娘们有了身孕,府上即将再添骨血的话。 贾政写的信每次都是一样的标准,先是歌颂朝廷的功德,再是问候她身体是否康健,最后才是自己的内容,信中都是自己兢兢业业、报效朝廷的决心。 所以在张太医将贾政的信件交给贾赦的时候,还一脸古怪地跟贾赦说,陛下对此事苦笑不得,陛下说要不是知道贾政根本就不知道这封信会落到陛下的手中,他都要怀疑贾政是不是故意在拍马屁。 第一封信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左右贾政就算是再生上十几个、二十几个孩子,他们府上也是养得起的。 关键的信件就是这第二封信,第二封信上,贾政言语之间毫不掩饰他对王氏的厌恶之情,还说王氏与他命里不和,一到平安州,就给他闹出了不少笑话,让他好生没脸。 这次贾政一反常态地写了十多页纸,细细地将王氏不小心险些害了金钏的孩子,王氏提着刀砍人传遍了平安州的荒唐事,还有王氏罚李姨娘抄经,然后李姨娘受不住晕倒,之后查出有身孕的事。 林林总总一大堆的抱怨,信件的末尾还说,要不是贾政他看着宫里娘娘的面子,还有王家是贾家的世交的份上,他早就惩罚了王氏云云。 第199章 被遗忘的贾政 史溁越看越是头疼,等她看到最后,贾政不仅将王氏害他摔断腿的事情写的清清楚楚,还要求史溁再给他派几个得力的人来约束王氏的时候,她气笑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但是她还是压着心里的火气问贾赦,“你二弟的腿好了没有,你可知晓?” 史溁觉得既然贾政的信是直接到了贾赦手里的,她可不信贾赦在听了张太医的话之后,没看过贾政的信,所以也没有跟贾赦废话,直接询问。 贾赦倒是认真地回答了史溁的问题,“二弟的腿还需要休养,因为之前平安州也遇到了北狩的偷袭,他因为不能上衙,在暴乱的时候因为和弟妹他们躲进了地窖,才逃过一劫。 不过,就是平安州的其他官吏有不少都死于兵乱,连带着二弟新纳的那个李姨娘的家人也被北狩乱兵掳去不知踪影。” 史溁脸上一阵惊愕,平安州的兵乱竟然冲击了府衙,那当时得乱成什么样,随即就听贾赦接着说。 “好在后来,二弟妹的二哥,就王家的王子腾率领着咱们大徒的兵马将平安州,后来接到了陛下对二弟无罪的旨意,又将二弟他们送回了平安州州城,所以二弟除了行动不便之外,他还是做他的知州。” 贾敏倒是对贾政很是关心,一连问了贾赦好几个问题才安心,在问完之后贾敏也回过神来,她对贾政的态度一时半会还是改不过来,这在她身上已经成了习惯。 哪怕是她现在已经明白她的二哥贾政真的没有她的大哥贾赦有能耐,但还是下意识地关心。 贾赦自然明白贾敏突然露出的尴尬神情是怎么回事,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对着贾敏道。 “妹妹不用这样,你和二弟都是我的至亲,我虽然与二弟之间有误会,但是血浓于水,听说他受伤,我心里也不是很好受,我毕竟是你们大哥。” 得知了贾政摔断了腿,又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没有好好养伤,史溁忙对着王熙凤吩咐,说是要采买些恰当的药材给远在平安州的贾政送去,还有贾政的姨娘们怀了孩子,按照府里的惯例,该有的东西,还是得送去的。 不过,在贾敏离开之后,史溁还是将王熙凤留下来,给了王熙凤采买药材的银子,之前已经答应了分家,自然不会让大房觉得不舒服,觉得本该早早分出去的二房花用了他们二房的银子。 史溁给了王熙凤自然是收下了,史溁也将王熙凤的神情悄悄记在了心里,王熙凤虽然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对二房的不满,在她醒来之后也问了鸳鸯,王熙凤并未去为难李纨,更没有对贾兰表示出什么来。 但是看王熙凤的态度,能够做到不报复李纨,这应该是王熙凤的底线了,史溁明白在贾政任满回京的那天,荣国府的分家,就一定不可避免了。 贾敏也没闲着,贾赦说的话至关重要,她是一定得告诉她的夫君林如海的,所以她就写了封信,让人将信送回了林府。 显然贾赦说的这些事情,林如海是不知道的,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贾政的消息,平安州王子腾去过他知晓,毕竟当初那些人咬着贾赦不松口,王子腾被传召来给贾赦作证,他在朝上可是亲眼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当初他只关心了平安州以及各边境州府的敌情,忽视了作为一个文官的贾政也在平安州的事实。 毕竟谁也不会让贾政这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去前线指挥打仗,别说指挥了,恐怕战场上一股风吹过,就能给贾政刮跑了。 林如海在一边看着贾敏给他的信,一边将贾赦说的事情一一记在心里,也做好了之后留再衙门加班的准备,毕竟各部的运转,哪一部都离不开他所在的户部。 这年头干点啥不需要银子呢? 这次要是和亲,高低户部还得再拨出一笔额外支出的银子来。 林如海在户部干了不久就深有体会了,别看国库里面那么些银子,还有每年各州府收上来的税子,看起来很多。 但是他们户部花的时候也很多啊,你说南边的水利是不是每年都要修,那北边的边墙是不是也有破损的地方需要修补,还有灾荒的地方是不是还要赈济。 看起来每一样的银子出去的不多,但是架不住所有的都加在一起啊,林如海和他们这些在户部任职的人,每次陛下下旨,他们都得费尽心思,看哪里不是很着急,然后将银子的缺口给补上。 林如海在到了户部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当今在收了他们林家和荣国府的银子之后,允许了他们两家的投靠。 实在是因为朝廷现在太缺银子了,也明白当今为什么看他们这些勋贵人家这么不顺眼,朕都捉襟见肘地拆东墙补西墙了,你们还明知道欠着国库的银子,还不停地挥霍。 朕看你们就是有钱不想还,一个个不为大徒发挥自己的才能就罢了,现在还做大徒朝廷的蛀虫,不仅侵吞朝廷的银子,还插手官吏的任免,让朕的政令推行不下去。 这让当今陛下如何能对他们有好印象,再来几个恃宠生骄的,像江南的甄家不将已经登上皇位的当今放在眼里的,这才是真正的作死吧。 林如海在心里暗暗想着,好在是因为自己素来谨慎,为人谋职缺的事情从来都不自己亲自沾手,也算是给了自己一条生路,只是二舅兄贾政却是干了不少这样的事情。 林如海的眼神闪了闪,最后定格,他想起了他的大舅兄贾赦,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好在荣国府不只有贾政一个人,这不是还有贾赦在呢吗,只要贾赦不想不开背叛当今圣上,依照现在当今对贾赦的态度,荣国府就不会倒。 至于贾政,也许是因为他不在京城,不在众人面前出现,除了得知贾政消息的贾赦之外,其余的人愣是这段时间没有想起贾政来,贾政......好像被遗忘了。 第200章 柳家打算 史溁苏醒的事情不是能够瞒下的秘密,就在史溁醒来的半天里面,这消息就传到了京城里面和贾家素来有交往的人家。 原本这些人家都以为荣国府的老太太可能就要撑不住了,荣国府的牌匾也保不住了,谁料人家老太太竟然挺过来了。 这让不少有心思的人家得到消息之后,有开始盘算起来。 其中就包括理国公府的太太,当消息传到柳家的时候,她正跟回家的柳老爷坐在炕桌前吃着茶点,当传信的丫鬟将事情说出来的时候,这理国公后人柳家的太太白氏差点没端住茶碗。 这没拿住茶碗本来是一个很失礼的行为,但是与贾政对王氏的态度不一样,柳老爷对此并未表现出什么嫌弃与不耐烦,而是亲自将白氏手上的茶碗接过,放在了桌子上。 白氏娘家姓周,是朝中一位书香门第的女儿,当初柳家老爷子对荣国公贾代善是十分地推崇,与王家老爷子是荣国公贾代善的两个迷弟。 只是他没有女儿,想要求娶贾敏又被林家抢了先,很是遗憾。 他见贾代善给他的嫡长子贾赦寻了书香世家的姑娘做媳妇儿,他也跟着学。 与贾代善的两个儿子之间不同的是,明显是他儿子还算成器,于是他索性儿子也寻了书香门第的姑娘做媳妇。 这柳老爷就是柳家老爷子的后人,他心思活络,与荣国府的关系维持的也还算好,这厢听闻荣国府已经平安了,柳家老爷就对着自家太太白氏道。 “不愧是荣国府,就算是一波三折,到底还是这般能耐,不似咱们柳家现在也不过是蒙祖荫,才在朝廷上有些地位。” 白氏皱眉道:“老爷何必这般看轻自己,他们贾家如今的门面也不过是靠着那位老太太的超品国公诰命撑着,他们家的政二老爷,还不是得去平安州那等匪患极多的地界去任职。” 柳老爷少有地反对了白氏的意见,“不然,你忘了前些日子,荣国府的赦大老爷深得重用。” “满京城的传言,我看当今怕是要对这位赦大老爷起疑心了,老爷素来与荣宁二府有来往,可别被他们连累了才是。” 柳老爷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那也得当今真的对他们起疑心了才是,如今那老太太醒了,京城里面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你还是快些备好礼物,去探望才是。” 白氏见自家夫君已经做出了决定,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是她也知道,在柳家,别的事情柳老爷都是依着她的性子来,但是在与其他各家来往的事情上,都还是柳老爷来拿主意的。 白氏应了之后,柳家老爷又想起一件事来,问白氏道。 “我记得那赦大老爷,好像是有两个儿子的。” 白氏一愣,想了一下然后回答:“我记得当初荣国府赦大老爷是有两个儿子,不过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已经娶了王家的嫡长女,之前赦大老爷还派人送了请帖来,请咱们去吃他孙子的酒。 只是当时,老爷您在朝中当差,是我一个人去的,老爷您突然问起这个,是有什么事吗?” 柳老爷听了,眉头皱起来并未展开,他摇摇头对白氏道:“不对,我记得他还有一个儿子的。” 白氏却想不起来,倒是跟在白氏身后的嬷嬷眼前一亮,提醒道:“太太,我倒是记得,荣国府大房是有个庶子的,好像是叫什么宗啊,什么的。” 柳老爷也想起来了,“对,我说的就是大房的这个庶子,我记得他们家的庶子,如今年岁与我那侄女的岁数应该相仿。” 白氏见柳老爷提起那个偏房的侄女,瞬间就明白了柳老爷的意思,于是她便问柳老爷:“老爷这是要给两个孩子定亲?这......会不会早了些,而且,我要说句老爷不爱听的话。 荣国府大房那个可是庶子,咱们这些和他家来往还算多的人家,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在,老爷这么做,可是欠考虑了些。 而且老爷您如果非要与荣国府结亲,还不如说说二房的那个嫡出的哥儿,虽然二房次子到底差了些,但是身份上,和嫣儿也还算相配。” 白氏很是不理解柳老爷的想法,柳老爷这个侄女虽然是偏房的侄女,但是柳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代里面就出了这么一个姑娘。 这姑娘生的好,又聪明伶俐,不说是柳老爷,就是白氏自己也是极为喜爱,不仅收了做干女儿,还将她带到了理国公府教养,就等着她长大之后,为柳家添一门可靠的姻亲。 如今柳老爷竟然还要与荣国府死磕,白氏少不得要提醒一二,这荣国府现在可还是在风口浪尖上呢,自家老爷不仅不躲,还直往上凑。 柳老爷敲着桌子,他也思考了一会儿,白氏说的有道理,那孩子还小,还看不出什么,不过他依旧对和荣国府结亲这件事很是意动。 “既然如此,你此去探望他们家老太太,就别提这件事了,等回来之后,你再去仔细打听打听这个庶子的人品,等打听完了,我在做考虑。” 听柳老爷这般说,白氏也是松了口气,便起身准备礼物,亲自到荣国府来拜访。 待白氏就要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回头对屋内仍在思考的柳老爷道:“老爷,我才想到,他们荣国府的哥儿不多,但是那几个姑娘我往日到他们家的时候瞧见过,老爷要是想结亲,不如我去试试那几个姑娘,咱们柳家别的不敢说,可是就是不缺哥儿。” 柳老爷似乎是被白氏的话一语点醒,对啊,为什么一定要将侄女嫁到荣国府去,要是他们柳家能娶到荣国府的姑娘也是好的,遂眉开眼笑地同意了。 话说,史溁醒了之后,张太医就来给史溁诊过脉,说她这番只是亏损了些气血,并无大碍,他就是当今圣上派来的,自然会回去回报。 第201章 赐婚 当今与太上皇自然都得知了消息,当今的态度还不算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倒是太上皇对此欣喜不已。 当下太上皇就让人拟旨,给现在已经是贾赦的女儿的贾瑶赐婚,当礼部一行人去荣国府宣旨之后,各家都收到了消息。 各家都是在心里感叹,这太上皇还是这般偏袒荣国府啊,这荣国府出了一个贤妃之后,现在又板上钉钉多了一位王妃。 别的人家还算是羡慕,只有理国公柳家老爷着急了起来,这荣国府的姑娘就四个,最年长的已经是当今的贤妃娘娘了,剩下三个。 在柳老爷心里,其实他是想求娶大房的姑娘的,可是现在竟然被太上皇抢了先,将其中的一个给抢去了,这让还想仔细打算一番的柳老爷当下就上了头。 只叫之前去探望过史溁的白氏,再去荣国府拜访,一定要好好打听贾赦剩下的那个姑娘,可有打算。 赐婚圣旨下来之后,贾赦早有心里准备,因而只是淡定地接下了圣旨,其余的人就没有这么淡定了,一同跟着接旨的贾琏整个人都在云里雾里。 待旨意传到荣庆堂,史溁也是一惊,惜春现在年岁还这么小,怎么就让太上皇看在眼里了,她满脑子的疑惑,好在不过一会儿贾赦就过来了,她便问贾赦。 “赦儿,瑶儿这是怎么回事?” 贾赦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在史溁的再三追问下,他才将事情说定,顺便将宁国府的爵位要让贾蓉来继承的事情一并说给了史溁听。 贾赦说完,还心虚地看着史溁,“母亲,儿子这不是想着您刚醒,不宜操劳,想着您养养身体之后再告诉您吗。” 史溁在醒来之后,并未见过贾珍,只当是贾珍在生她的气,不来罢了,而且贾珍终究是宁国府的人,又是将她打伤的人,不来露面也是情理之中,就没多问。 哪成想,贾赦竟然还瞒着她这么多事,当下就不怎么淡定了,她急忙问贾赦:“那贾珍现在何处?” 在问贾赦问题的时候,史溁就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似乎下一秒钟她就会从贾赦的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似的。 贾赦却是认真地对她道:“儿子把他送到京郊的一处庙里去了。” “你把他送到庙里去了?” 史溁目瞪口呆,这贾赦的意思是他把贾珍送去出家了?这......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她只知道通常都是家里的女眷犯了错之后,会让她们到佛堂里面反省。 谁料想,贾赦竟然把贾珍这么一个大男人,塞进了寺庙! 贾赦见史溁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继而解释道:“不是让他出家,儿子只是将他送去念经了,只要母亲醒来,他就能从那庙里出来。” 贾赦解释完之后,又想起来加了一句:“那个,儿子还跟那庙里的主持特地说过了,这段时间他们庙里的柴都交给贾珍来劈。” 史溁对误伤她的贾珍其实没有太多的怨恨,她主要还是对贾珍的凉薄心思感到不舒服,他们投靠前太子,却在前太子失败之后,不想承受自己行为产生的后果。 这份没有担当,是史溁觉得最为难受的,即便史溁也明白贾珍的意图,但是还是感觉到心里难受。 每个人的情感都是复杂的,史溁承认自己也不例外,你要问史溁自己心里是不是对每件事情都问心无愧,史溁自己也是不敢说的。 贾赦还是有点心虚,毕竟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那个,敬大哥哥不是在道观里面修行吗,我想着庙里和道观也差不多,左右我又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还不如就让他吃点苦头。” 史溁听闻贾赦也不过是让贾珍干点苦力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罢了,只说让贾赦既然决定了要让贾珍回祖籍生活,那就尽快去办吧,能将宁国府从谋逆的事情里面摘出来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只是史溁不知道的是,贾赦当初那飞起一脚,给贾珍造成了很大伤害,虽然贾赦给他寻了大夫治好了,却在贾珍回到金陵之后,在贾珍的饭食里面加了伤及子嗣的药材。 贾珍本人又是一个忍不住的,一边刻意为之,一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贾珍直到最后离世,都没再生出来别的孩子来。 这都是后话了,这件事史溁一直都不曾知道,能够当家主的贾赦,恐怕只有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才表现的那般乖巧吧。 既然太上皇已经赐婚,荣国府自然是得入朝谢恩的,史溁表示自己身子无碍,就又带着邢氏进了宫,只是这次,史溁还多带了一个人,那就是秦可卿。 贾蓉已经袭爵,秦可卿身上也有了诰命,加上太上皇早先就嘱咐过,让秦氏进宫,所以这次一共三人先是拜谢了皇恩,就到了老太妃的宫里。 一到那位老太妃的宫里,老太妃就问了史溁恢复的可好,史溁笑着答了,给老太妃请安之后,就看到了一边坐着的元春。 老太妃面目慈祥,满头青丝已成白发,但是目光有神,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养出来的气度,她在客套了两句之后,便对着众人道。 “荣公夫人也是难得进宫,你们家里人见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就不要在这陪哀家这个老婆子了。” 老太妃的话一出,连带着史溁在内,都纷纷表明您不老,老太妃只是笑着不在意。 “你们随贤妃去她宫里吧,这个孩子看着是有身孕了,也不方便多走,就让这个孩子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就是。” 老太妃说着眼睛看向了坐在下首的秦可卿,其实在进了老太妃宫里的正殿之后,史溁就感受到了老太妃的视线,每次都会或多或少地在秦可卿的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自从得了如莹的馈赠之后,史溁的感官就及其敏锐,老太妃打量秦可卿的小动作,都被史溁看在眼里。 此时老太妃亲自撵人,史溁和邢氏就顺着老太妃的意思,跟着元春一起离开了。 第202章 因急生乱(一) 老太妃将秦可卿留下之后,史溁带着邢氏跟着元春一起从老太妃居住的宫殿里面出来。 元春现在是四妃之一,出入都可以乘坐步撵,而史溁和邢氏两人就不能了,只能跟着行走,元春也未上步撵,只是拉着史溁一起走到宫道上。 路过的宫女内侍们见到了元春之后,都默默地向元春行礼,元春未曾理会,只是紧紧地攥着史溁的手。 一路上也遇到了几个地位妃嫔,元春位分高自然可以不甚在意,但是史溁和邢氏就不能了。 那几个结伴而行的低位妃嫔,在互相见过之后,就走远了,只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史溁听到了她们在小声议论元春。 “你还对她那般恭敬作甚,陛下可好长时间都不曾去过她宫里了。” “姐姐还是谨慎些好,她毕竟给陛下生了一个儿子,要是哪天陛下想起来这个儿子了,咱们这么做,她也不会为难咱们。” “妹妹说的也是,要是我也能给陛下生个皇子就好了。” ...... 几个人说的声音不大,但是五感敏锐的史溁自然是将她们说的话都听到了耳中,她往元春那端庄妍丽的脸上看去,只看到了毫无波澜的脸色,只是元春抓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几分。 好在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别的变故,一行人终于到了元春所居住的贤阳宫。 一进贤阳宫,史溁就更加觉出不对来,这贤阳宫里面伺候的宫女和内侍们虽然都在做着自己应该做的活计,但是脸上的表情都极为低落。 更有几个洒扫了小内侍,那角落里面的灰尘都未曾打扫干净,这般不正常,就连慢半拍的邢氏都看出来问题了。 邢氏在史溁身后错开一步的距离,伸手拉了拉史溁的衣服,史溁悄悄侧头,给了邢氏一个我明白了的眼神,示意她等一会儿再说。 身为元春身边大宫女的抱琴见了那小内侍打扫过的地方,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呵斥道。 “小云子,那还有灰呢,你都没看见吗?” 小云子不以为然,“抱琴姐姐,那我刚才打扫过了,肯定是干净了的。” 抱琴脸气得通红,“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那不是灰是什么?等一阵风吹过来,那灰岂不是满院子都是,小皇子还这么小,万一吸进去病了该怎么办?” 小云子顺着抱琴的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那是方才风吹过来的,我之前分明打扫干净了的。” 这般狡辩还不够,他又以更小的声音回了抱琴一句。 “什么事都拿小皇子来做筏子,小皇子那么小,都不出殿门,怎么就能让小皇子吃灰了。” 这个叫小云子的内侍抱怨的声音虽然小,但是还是被离他极近的抱琴听了个真真切切,正要接着呵斥,就见另一个宫女走了过来,打圆场道。 “抱琴姐姐,他们这些做洒扫的也不容易,姐姐叫他们将这块打扫干净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呢。” 说完,这宫女就对着小云子道:“还不快去将灰扫起来,再撒些水上去,省得浮灰飞起来。” 对此,站在庭院里面的元春自始至终都是冷眼看着,一言未发,元春没发话,史溁作为外命妇自然也是不好开口的,几人也未在庭院里面站多久。 等到了内室,屋里没了旁人,史溁才忍不住问出口:“娘娘——” 谁料,史溁刚刚开口,元春的泪就落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祖母!” 元春扑到了史溁怀里,失声痛哭,史溁感受着元春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也紧紧抱住了元春,等待着元春缓和她的情绪。 元春扑到史溁怀里呜呜地哭泣,这时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抱琴,也从外面走进来,端着刚沏好的茶水,放在了内室的桌子上。 见内室的情形,抱琴刚刚强压下去的火气又是蹭的一下子上来,即便刚才那般只是皇宫里面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儿,抱琴仍是气愤地攥紧了拳头。 哭了一会儿,元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从史溁的怀里挣脱出来,她对着抱琴吩咐道。 “抱琴,快去打些水来与本宫净面。” 元春虽然现在不再掉眼泪了,但是她哭的厉害,声音之中透露着掩藏不住的疲惫与沙哑。 抱琴一时之间没有动作,她见元春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异样,才出了内室去打水。 “祖母。” 元春脸红地望向史溁,不是她不知道邢氏也来了,只是邢氏发挥了她在荣国府内的一贯作风,权当自己是个摆件儿,此时她缩到了角落里面,隐身感极强。 史溁慈爱地看着元春,眼睛里满是心疼,冲着元春这个样子,史溁觉得元春莫不是产后抑郁了。 这情绪怎么乱成这个样子,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 “娘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别憋着,跟祖母讲讲,祖母给你出出主意。” 元春犹豫再三,还是将头靠到了史溁的肩膀上,小声道。 “是孙女自己做错了事情,受这些苦也是应该的。” 元春这话说的史溁心中一跳,什么?元春做错了事情,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急忙抚着元春的后背道。 “这是哪里的话,怎么就成了你的错,到底发生了何事,可不能瞒着祖母?” “是孙女在陛下面前说错了话。” 待史溁想要细问的时候,元春确实死活都不肯再说了,急的史溁恨不得撬开元春的脑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时,抱琴端着兑好的温水走了回来,见元春死活不跟史溁说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急道。 “娘娘,您别憋在自己心里,咱们问问老太太,许是老太太能有法子呢。” 元春只咬着唇,不说话,急的抱琴在一边直跳脚,史溁见状抬头看向了抱琴。 “抱琴,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抱琴左看看元春,右看看皱着眉头的史溁,一咬牙跪下给元春磕了个头,然后对着史溁道。 第203章 因急生乱(二) “老太太,是娘娘生产之前,宫里的谦嫔来拜访娘娘,说是咱们府上遭了难了,而且还说二老爷他通敌卖国,陛下已经下旨命人将二老爷连带着家眷一起押解进京。 娘娘一时心急就去求见陛下,给二老爷说情,可是......可是陛下直接就将娘娘送了回来,还将娘娘禁足在宫里,一应用度都是着人单独送来,那段时日,咱们宫里就跟与世隔绝了一样。” 抱琴回想着当初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但是很快她又镇定下来,继续对着史溁道。 “好在,后来咱们府上没事,宫里也解了禁,娘娘正好生产,也得知了咱们府上没什么事。” 史溁疑惑道:“之后呢?” 这宫里要只是这般,不应该是现在这么冷清的样子。 “是二太太,二太太给娘娘送了一封信,说了二老爷他......他对二太太很是不满,于是娘娘就在陛下来看小皇子的时候,提了一句,娘娘说......说......” “你们娘娘说了什么?” 史溁意识到,之前元春为荣国府求情并未触及当今圣人的底线,甚至于元春不顾自己身怀有孕的求情,能够让他们准备好的戏在谋逆之人眼中,更为真实一些。 当今圣上并未对元春求情之事生气,甚至他为了保住元春肚子里的孩子,不想让逆贼伤害到他的孩子,还变相地将元春保护了起来。 那禁足,禁军的层层包围,断绝了武力闯宫的可能,也让想要传递消息的人,没有机会可乘。 那么真正惹当今不痛快的话,定然是元春之后说的这句话了,所以史溁才声音严肃地追问抱琴,想知道元春到底说了什么。 史溁的声音过于严厉,抱琴吞吞吐吐地说不明白,此时元春忽地起身跪在了地上,史溁急忙错开,要将元春拉起来。 元春就是不愿意起来,史溁无法,只得也跪在地上。 “祖母,祖母我也知道母亲她做错了事情,可是她终究是我的生身母亲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这般对她啊。” 史溁心头一跳,且不说王氏到底是怎么将信件送进宫中的,就单单王氏在信中到底跟元春哭诉了什么事情,才让元春能够违背自己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向当今开口的嘱咐的。 史溁思及此处,后背发凉,她是知道元春的性格的,也早有准备,在她和王氏不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元春是谁的话都听的。 但是,这个听话程度,是有优先级的,也就是说,当元春的面前同时站着她和王氏的时候,元春是肯定会去选王氏,不会选她。 但是,现在她和王氏还没有算是真正的彻底翻脸,所以她只能柔声地问元春。 “你母亲的信件可还留着,能拿给祖母看看吗?” 元春见史溁的语气缓和,忙起身去梳妆台下面的一个格子里面将保存好的信件拿出来交给了史溁。 在元春起身后,史溁也终于站了起来,她接过王氏写给元春的信,打开细细看了。 这封信被元春保存的极好,上面墨水的味道还在,一看就是元春在收到信之后,就将信小心翼翼地密封到盒子里面。 王氏在信上写道,她被人暗算,差点误伤贾政,贾政对她多有抱怨,这还不说,贾政纳妾,两个姨娘还都怀有身孕。 贾政还因为王氏没能好好照顾他的妾室,而对王氏大家斥责,甚至将府里厨房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了他纳的李姨娘来打理,不让王氏插手。 王氏更是与元春在信里大倒苦水,说是她亲耳听到贾政跟李姨娘承诺,要将李氏抬为平妻。 还许诺,要是李姨娘这次生的是个儿子,他就要跟朝廷给李氏请封诰命,还说他娶了王氏是这辈子倒了大霉了。 史溁将王氏的信快速地看完,最后得知了王氏写这封信的目的,她就是想让元春给她撑腰,让她在贾政面前不要那么被动。 她还想借着元春这个宫里娘娘的势,打压一下贾政的妾室,主要就是李姨娘,那可是贾政纳的良妾,她是没有权力直接处置李氏的。 其次,最好元春要是能够在当今面前给她多说点好话,让她恢复之前身上的诰命,那就最好了,诰命在身。 不仅贾政不会再对她这般随意与嫌弃,而且平安州那些个夫人小姐们,也不会看不起她。 史溁看完信,拿眼看向了元春,元春的面上更白了,显然元春肯定是在当今面前想给王氏翻案。 “你给你母亲请封诰命了?” 元春点点头,“是。” 史溁长叹了一口气,见元春有些瑟缩,她将信件好好地方在桌子上,随即将元春搂在怀里。 “傻孩子,你以为祖母会训斥你,是不是?” 元春没说话,但是紧抓着帕子的手,暴露了她的想法,毕竟史溁当初可是反复嘱咐过元春,让她千万别掺和到家里的事情来的,现在她的做法,几乎就是在把史溁嘱咐她的话当耳旁风一样。 史溁安抚她道:“祖母知道你的心。” 随即史溁看向了一边紧张看着这一切的抱琴,“去给你家娘娘准备碗蜂蜜水来。” 随即对着元春道:“你心里心疼你娘,祖母理解你,但是你也不想想你娘当初的事情,陛下他发了多大的火。 如今才过了多久,陛下心里还是对当初的事情感到不舒服的,是不是他听完你的请封之后就没来过了。” 元春的脸上由委屈转为惊讶,“祖母是怎么知道的?” 史溁笑着点了一下元春的额头,随后得意道。 “有什么是你祖母不知道的,你看你宫里伺候的宫人的样子,祖母心里就有数了。 你看他们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了,那肯定是因为陛下很久都没有来过了,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放肆。” 见元春明白了,史溁看着元春的眼睛又笑道:“而且祖母还知道你的打算。” 第204章 元春起疑(一) 元春虽然情绪上有些不好,但是她素来聪慧,只一瞬间就明白了史溁话中说的是什么,她将窗子打开,看向了如今没有几个人影的庭院,眼中满是骄傲。 这时候的元春才是那个荣国府悉心培养出来的大小姐,她或许对于亲情,对于朝政上容易心乱,但是这驭下的手段还是不弱的。 她跟着荣国府重金请来的教养嬷嬷还有跟在荣国府老太君身边的耳濡目染,在其中她学到了很多东西。 正如史溁所猜测的,元春虽然对自己惹当今不快的事情存有忐忑和懊恼,但是她也明白,她到底生的是个皇子。 当今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总不会冷落她太久,她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宫里伺候的人好生理顺一遍。 而就在她耐着性子隐忍的这段时日,已经有好几个人忍不住蹦跶出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邢氏才在角落里面弱弱地开口:“娘娘,老太太,不知咱们是不是有福气,能看看小皇子。” 史溁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了一直装作自己不在的邢氏,想到之前抱琴说的话,她略带警告地看了邢氏一眼,邢氏也不傻,知道今日在元春内室听到的东西,是半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的。 元春一听人提起她生下来的儿子,温柔的神色就挂在了脸上,她急急忙忙带着史溁和邢氏出了她的内室,往给小皇子居住的偏殿去了。 一进门,史溁就看到了被放在摇床里面的小皇子,小皇子正睡得香甜,史溁轻手轻脚地靠近小床,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小皇子,就对着看着小皇子这般可爱模样散发着母亲光芒的邢氏摆了摆手。 示意邢氏看完就可以走了,不要吵了孩子睡觉。 邢氏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小皇子,也顺从地跟着史溁出了殿门,自她们进来,几个专门伺候小皇子的宫女都是一声不吭,即便是请安,也是静悄悄的。 元春生的小皇子不难看,反而是因为元春生的白,连带着小皇子长得也不黑,都说儿子像母亲,这话也没什么错。 史溁是没有见过当今长什么样子的,她上次赴宴也只是在后宫的女眷席位,自然不好评判当今的长相,但是综合小皇子的样貌来看,当今长得也不算是特别惊艳。 可能是更有威仪? 史溁在心里猜测着,其实也不怪史溁对当今圣上没有什么印象,乃是因为荣国府之前过得特别光棍,朝中没有人能上朝不说,原身还说自己老了,就不去各府赴宴了。 王氏在长子贾珠离世之后,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赴宴,再到后来就都推给了王熙凤。 荣国府没什么大能为,自然进宫领宴以及谢恩领赏的好事就落不到荣国府的头上了,所以史溁得到的记忆里面,倒是有几个太上皇的印象,对于当今,只能说抱歉了,可能当今圣上站到史溁面前,她都不认识。 接下来,史溁就将贾政和王氏又回到平安州去任职养伤的事情与元春说了,为了让元春宽心,史溁便将那李姨娘家人失踪,多半是遇害了的原委告知了元春。 得知李姨娘没了依仗,元春也是明着松了口气,只要是姨娘们不动摇她亲生母亲王氏的地位,她就都是可以接受的。 在她看来,无论贾政收了多少个伺候人,不过都是如同之前的周姨娘和赵姨娘一般,不需太过在意。 她对着史溁恳求道:“祖母,父亲他素来最听您的话了,您好歹帮帮母亲,不要让母亲的日子这般难过。” 元春的哀求几乎成了实质,史溁没能拒绝,对着元春点了点头,“宠妾灭妻是咱们家绝对不允许的,娘娘放心,我绝对不允许你父亲胡闹。” 说完王氏的事情,元春又问起了宝玉,史溁一想到宝玉那活泼的样子,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难为娘娘还记挂着他,他好的很,整日里蹦蹦跳跳的,身子骨康健着呢。” 元春听闻宝玉身子骨比大哥贾珠强上这么多,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进宫早,走的时候宝玉还那么大点,我要上马车的时候,他拉着我的裙子不让我走,哭的父亲直皱眉呢。” 忽地,元春又想起来王氏之前给她带的口信里面有宝玉被贾政责打的事情,问史溁:“我听母亲说,父亲上次责打了宝玉,这究竟是何故?” 又听见元春说是王氏带给她的消息,史溁的眼神暗了暗,这王氏到底背着府里给宫里的元春传了多少次消息,回府之后一定要查一查。 为何自己那些打探消息的人没说与元春传递消息的事情,让自己对元春和王氏联络一直都蒙在鼓里。 心里做出了打算,史溁的嘴上倒是没闲着,只将上此宝玉和几个纨绔子弟听曲的事情告诉了元春。 果然见元春面露不悦之色,“祖母疼爱宝玉,也要适度才是,宝玉虽然还小,但是也该用功读书,将来像父亲一样,好为朝廷效力。” 元春说着又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看着史溁,“其实祖母,我也是有私心的,要是将来宝玉能高中进士,也是我孩儿的助力。” 元春想起宝玉小时候的样子,想到自己的儿子也会像宝玉一样长大,只是这次小小的孩子不是叫她姐姐,而是娘亲了。 邢氏也笑着道:“娘娘可是错怪老太太了,老太太给咱们府上的孩子们寻了好先生呢,就连大老爷写不出来条陈,还要去请教这位先生呢。” 元春眼前一亮,对邢氏问道:“不知这先生是何人,竟有这般能耐,怎的母亲都未曾与我提起此事,倒是让我错怪了祖母。” 元春脸上有些尴尬,王氏在给她之前的信件中,多有抱怨,抱怨老太太将宝玉拘在身边,自己见宝玉难,还说老太太一味地溺爱宝玉,连宝玉不想读书,老太太也是十分纵容。 她插不上手,老太太是长辈,她一个做人儿媳妇的要经常看老太太的颜色行事。 第205章 元春起疑(二) 史溁从元春脸上一瞬即逝的尴尬里就看出来,王氏在给元春的书信里面一定没少说自己的坏话。 不仅仅是她看到的那封书信里面对贾政的抱怨,在她没看见的信中应该还有自己的逼迫还有王氏她深深的不得已。 不过,自己到底是做祖母的,没有人家亲娘俩亲,就不能过于苛求元春不帮王氏撑腰。 “这个先生是大家出身,现在不想出仕,我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寻得的,娘娘放心,咱们家的子嗣如今都在先生的学堂里面读书,而且我想着男孩子们不能像大姑娘一样养着,总得摔打、摔打。 就想着过一阵子,等孩子们再大些,给他们挑个武学师傅,也不求他们像你祖父那样建功立业,只求他们能强身健体,不生病就是了。” 元春听得直点头,连连称是,她不禁开始怀疑起王氏之前给她写的那些信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怎地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不等元春仔细回想其中的情理,就见抱琴带着小宫女们出来了。 这时抱琴也将元春要给府里诸人的东西包好了,拿了出来,都是一些宫里内务府监制的精巧的顽器,一些新书与例行的金银锭子。 给宝玉的不同,是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为的就是提醒宝玉要好好读书,此外还额外装了好些糖蒸酥酪,府里的孩子们都还小,都爱吃些甜食。 在瞧东西的时候,元春还问起了府里的姊妹们,史溁便将湘云和黛玉二人如今都住在荣国府告诉给了元春。 元春听闻又忙命抱琴再去收拾香扇、珠串来,表明是她这个做大姐姐的特意送给林妹妹的。 因着上次宫宴上,贾敏也出现在了宴席上,元春见过。 元春还询问了贾敏现在的情况,表露出了对黛玉的关心,与书中不同,薛家如今不再借住在荣国府里,王氏与薛王氏之间生了嫌隙,薛宝钗也自然没有被元春看在眼里。 见元春丝毫都没有提起薛家,史溁在心中不仅猜测,是不是王氏和元春嘲讽过薛宝钗也想入宫谋前程的愿望。 不过现在到底几个姑娘年纪还不算大,元春问姊妹们的情况,也许只是想知道将来谁家能为小皇子带来更大的助力,史溁也不深说,为了不让元春过于注意黛玉。 史溁不仅没说北静太妃与贾敏之间关系越来越好的情况,更是说林家到了京城还未站稳脚跟,一切还得靠着贾赦拉拔。 史溁说的煞有介事,元春听了也是皱着眉头,遂问起了史湘云,史溁便将史家外放不在京城,无人看管史湘云等事讲与了元春。 元春听完只长叹一声,与她与黛玉素未谋面不同,史湘云自小就常来荣国府,史湘云小的时候,元春是看过的,也曾带着宝玉与史湘云一起玩耍过,所以元春对史湘云还是有感情的。 得知史湘云被史家托给了史溁,元春眼中更是露出心疼的神色,她将她支使得团团乱转的抱琴叫住,“去将上次陛下赏赐给我的玫瑰清露拿来,送给云妹妹。” 随即又觉得不妥,只是这玫瑰清露当今也没赏赐给她多少,心中犯起愁来。 史溁看着元春对着一堆东西有些苦恼,知道她是想特意多给史湘云点东西,又怕府里别的姊妹们觉得自己不重视她们。 抱琴收拾着又在一边提醒元春:“娘娘,四姑娘得了太上皇的赐婚,这东西不能和其余的几个姑娘一样。” 这下元春更加苦恼了起来,昨个她将抱琴派去领她这个月的月钱,东西是另一个大宫女收拾的,大宫女问她该如何准备,元春心里想着如何与史溁说王氏的事情,就吩咐大宫女一切按惯例就是。 没成想,那大宫女竟然不怎么得用,竟然忘了这件事,如今再想补救倒是乱的很。 史溁见抱琴翻找着东西,急的都冒汗了,便对着同样想着法子的元春笑道。 “哪里就这般见外了,难道得了太上皇赐婚,你四妹妹就和咱们家姑娘不是姊妹了? 你几个妹妹在咱们府上什么都不缺,快叫抱琴这丫头歇歇吧。” 元春执意不肯,史溁便指出了这件事的症结所在,“娘娘不如换件别的东西,不必给她们如此珍贵之物。” 这装着玫瑰清露的瓶子上面贴着鹅黄色的签子,一看就是当今圣上的赏赐,这东西是从外疆流传到大徒来的,甄家上次送来的节礼,其中节礼单子上就有两罐这种清露,只是甄家送来那两罐是木樨清露。 木樨,又被叫做桂花,在大徒达官显贵之家,多攒桂花局,取其“桂”气的好寓意。 桂花是较为常见的商用之物,没有玫瑰清露这般难得,但是其中也显示出了甄家的富贵不比贾家差。 元春已经将东西拿了出来,哪里就肯将东西再收回去,倒是一边看着的邢氏开口道。 “娘娘不如寻些小瓶子来,一个姊妹分上一点就是了,要是娘娘想多疼疼史大姑娘,只用那较大的瓶子装上再塞进同样的盒子里。 左右姑娘们得了娘娘的东西,又不会当众打开,等老太太回去悄悄与史大姑娘一说,史大姑娘自然明白娘娘的心意。” 邢氏的主意一出,抱琴一瞬间看向邢氏的眼神有些错愕,但是随即她就恢复了等待吩咐的样子,等着元春发话。 元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只说她虽然心疼云妹妹,可是剩下的妹妹她也疼,便命掌管器皿的小宫女去找她收着的一套精美的小琉璃瓶子来。 将一大瓶清露分成了等分的小瓶,分送给府里的姊妹们,只是在史湘云该得的东西里面加上了一对碎花金湘镯。 贾瑶的东西里面,多了一副画西洋画的器具,贾瑛多了上好的砚台,而贾琛则是得了一根簪子。 等决定完,元春抚掌笑道:“如此便是了,姊妹们都不一样,料想比所有人都得一样的有趣。” 此时的元春就像是一个刚得了得意作品的孩子一般,惹得史溁和邢氏开怀大笑起来,直夸元春巧思。 第206章 炭火有异(一) 邢氏自然也是开怀的,元春在为贾瑛挑选礼物的时候,选的那块砚台绝不普通。 那方砚台纯净细腻,一看上面还有小如米粒一般形状各异的金星,周围还顺应石品花纹雕刻有花鸟,即便是邢氏这般不通文墨的都看出此砚的珍贵。 对于黛玉湘云她是不敢比的,如今贾瑶也有了身份,她更是不敢轻易肖想,但是一看贾琛得的那根簪子,虽然也是十分精美,但是比不上贾瑛得的,她就心里觉得快活不已。 邢氏一高兴,这话就多了起来,“娘娘,如今你大伯父,得了陛下的赏识,二老爷也外放了实缺,将来回京定然能再往上升上一升,都是天大的喜事。” 邢氏说的没边,史溁急忙咳嗽了两声,谁料邢氏没能明白史溁提醒她的意思,接着道。 “娘娘的二妹妹,如今跟着我,倒是经常与我讲起她记挂着娘娘呢。” “咳咳!!!” 史溁见咳嗽没有效果,只得开口打算了邢氏的话,“听说娘娘生了小皇子,宝玉时常惦记着娘娘,想要见娘娘一面。 可惜宝玉如今过了八岁,已经算是外男了,没有陛下的特许,是不能到后宫来拜见娘娘的。 宝玉为此还特意去了一趟庙里跪了经,说是要为娘娘和小皇子积福呢。” 元春在邢氏说起贾瑛惦记她的时候,只是微笑地听着,等史溁提起宝玉对她的关心,她的笑容直达眼底,掩口笑道。 “祖母也不管管宝玉,他还小,哪里就轮到他去求佛了,仔细伤了膝盖,祖母可要拦着点宝玉,别叫他太顽皮了。” 这么一番折腾,到底耗费了不少时间,只是老太妃那边一直都没有传信,史溁和邢氏也就只能在元春这里等待。 好在两边都不觉得相处的时间长,聊着府里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宝玉的一些趣事,元春也是十分开心。 茶水重换了几次,只是小皇子似乎是有些贪睡,一直都没有醒来,史溁便问元春小皇子是否平日里也这般贪睡。 元春苦笑道:“哪里是他贪睡,应该是有些不足之症,等他自己睡够了,自然就醒了,不吵不闹的,倒也乖巧。” “小皇子自出生一直都是如此吗?”史溁追问道。 “倒也不是,是这半月开始的,不过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问题,就由着他睡了。” 史溁还是有点不放心,便让邢氏待在原处,她和元春悄悄地去小皇子在的地方再看看。 小皇子依旧在摇床上睡着,史溁四处认真地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妥之处。 史溁当下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她在要出门的时候觉得心中一跳,当即回头,却发现了一处刚才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小皇子的屋子里面竟然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安神香的味道,这味道极淡,要不是史溁现在五感敏锐,怕是轻易也感觉不出来。 现在还不算热,元春所居住的正殿上都有几个火盆在,而小皇子所在的偏殿里面,也应该有火盆在的。 只是刚才怎么没有看见,想到此处史溁就问元春:“小皇子屋里的火盆在哪,我方才怎么没瞧见?” 元春面上一惊,当下叫了宫女来问,小宫女便说是宫里的巧韵刚才将火盆端出去了,史溁当下对着元春道。 “快去将火盆追回来!” 元春更是依言,派了贤阳宫的总管去追,不一会儿巧韵和她端走的火盆就被追了回来。 被总管带回来的巧韵一脸惊慌地看着元春和史溁,而她刚才端走的火盆现在被贤阳宫的总管太监亲自端着。 火盆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了,很大一部分已经燃烧完毕。 见元春点头,抱琴则是将火盆中燃烧剩下的一些炭块,从火盆里面拿了出来,嗅了嗅,随即对着坐在上首的元春和史溁摇了摇头。 史溁见状,也是眉头一皱,开口吩咐道:“把剩下的炭拿到外面去烧。” 抱琴依言,将剩下的木炭拿到了外面庭院内点燃,不一会儿,抱琴就带着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进来。 元春问道:“如何?” 抱琴直接跪了下来:“回娘娘,果真有安神香的味道。” 元春当即猛地一拍桌子,瞪着巧韵,巧韵此时更加惊慌了,她急忙开口道。 “娘娘,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元春此时气极,开口问被两个小内侍压着的巧韵:“巧韵,我记得 你是负责小皇子的衣物的,对吧。” 巧韵点了点头回到:“回娘娘,是的。” 元春的声音变得更加凌厉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动小皇子殿内的火盆?” 巧韵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是竹语!火盆向来是由她负责的,她刚才和我说她有些不舒服,让我帮她把火盆换了。” “把她带下去,把竹语叫过来。”元春愤怒地吩咐着,贤阳宫的总管又亲自出马,将在房里休息的竹语找了过来。 不过竹语显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被带进来的时候,她还在问总管到底发生了何事,娘娘为什么要让总管叫她来。 元春在最初的怒火中烧的状态下冷静了下来,她问竹语。 “小皇子殿中的炭火现在有问题,你是我派去专门照看炭火的,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炭火有问题?不可能的,奴婢每日检查过,炭火数目从未少过!” 竹语觉得自己冤枉得很,为自己辩解,但是元春接下来的话让她目瞪口呆。 “数目倒是没少,里面还多了东西,你可知晓?” 抱琴将残留有安神香香味的炭火丢到了竹语面前,“你的鼻子是坏掉了吗?你自己闻闻看。” 竹语不顾那炭火还略有烫人,凑上去闻了闻,当下大骇,“娘娘,奴婢收着的炭火绝对没有这种味道! 娘娘,奴婢没有说谎的,不信您可以派人将奴婢收着的炭火拿出来对比。” 竹语斩钉截铁的样子,让高坐在上位的元春似乎接受了她的申辩。 “去,将剩下的炭火拿来。” 第207章 炭火有异(二) 尽管贤阳宫里面,有些宫女和内侍对元春的态度不甚恭敬,但是那也只是一些三等宫女和内侍。 贤阳宫的总管和几个大宫女对元春的态度还是如从前那般的,二等宫里面虽然也有动了别的心思的人存在。 但是在元春真正发火的时候,她们也是会看眼色的,不会往窗口上撞。 元春在让人去抓巧韵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将剩下的宫人拢到了一处,只有在房内休息的竹语,没有第一时间被带到一起。 总管很快就将剩下的炭火搬到了元春所在的正殿,一番仔细地检查下来,竟然事实还真如竹语所说。 这剩下的炭火里面,没有一块是带着安神香味的,竹语见众人也看见了她没有说谎,急忙向元春道。 “娘娘,您看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史溁盯着眼前的竹语,平静地问:“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让巧韵来帮你照看炭火?” 竹语眼神中有些犹豫,但是最终在史溁的目光下,还是将原因说了出来。 “因为……因为奴婢来了月信”,竹语脸上通红,但是为了摆脱谋害小皇子的罪名,她还是将此事说了出来。 “奴婢在被分到贤阳宫之前,是在内务府打理花草的,奴婢有一次在来月信的时候,在御花园修剪花草,不小心脚滑,掉进了湖里。 虽然一同做活的人将奴婢及时捞了上来,但是奴婢还是落下了毛病,每次来月信的时候,都很不舒服。 这才拜托巧韵,帮我看上一日。” 史溁看向抱琴,向抱琴询问这竹语是否有这个毛病,抱琴点了点头,待抱琴验过竹语确实来了月信之后。 史溁对着元春点了点头,然后史溁让人将竹语带下去看好,接着又将巧韵提了上来。 元春接着问:“巧韵,竹语本宫已经审过了,现在轮到你了,竹语说的没问题,那想要谋害小皇子的人,就只能是你了!” 巧韵大惊失色,“娘娘,绝对不可能是奴婢的,奴婢只是临时帮竹语看上一日,定是有人要将谋害小皇子的罪名栽到奴婢头上啊。” 史溁皱了皱眉,她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分明讯问这几个接触过火盆的宫女是正常的做法。 怎么就让她感觉到这么奇怪呢,竹语给出的理由没问题,连月信这件事也不能作假,一查便知。 正思索间就听元春道:“那巧韵,竹语说的本宫看来没什么问题,你说的本宫也觉得有些道理,你说本宫该怎么办呢?” 巧韵以头触地不起,大声向元春回道:“奴婢请求娘娘搜查奴婢等居住的房舍,若是有人在炭火里面加了东西,那东西定然是会藏在她的房里。 是不是奴婢要害小皇子,娘娘只要一查便知。” 元春严厉的声音响起,“王总管,你亲自带着人去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务必将东西找出来。” 元春听了巧韵的话,派人去搜查房舍,果然在宫女们居住的房舍内搜出来了一个装着安神香粉末的小瓶子。 贤阳宫总管在将证物拿过来之后,史溁将瓶子里面的粉末倒出来了一点,嗅了嗅,果然是刚才在木炭里面闻到的气味无疑。 “你是在何处找到的!” “回娘娘的话,奴才是在誉欢的床铺底下搜到的。” 元春便叫总管去将站在庭院中的誉欢叫进来。 史溁将目光落在了跪伏在原地的巧韵身上,眉头紧皱,脸色更是黑到了极点,邢氏见史溁面色如此难看,宽慰道。 “老太太别急,现下已经都搜查完了,等再审问一番,咱们就知道是谁要害小皇子了,我觉得这个誉欢最有嫌疑,这东西就是从她的东西里面搜出来的。” 邢氏的话就似乎像是一把刀,瞬间劈开了史溁脑海中的迷雾。 是啊,搜完就知道是谁要害人了,那要是这东西……被人藏在别人的东西里面又怎么算呢? 藏在别人的东西里面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全自己,但是被人发现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这又该怎么论呢? 就算是真的从别人的东西里面搜出了证物,那也不能洗脱巧韵的嫌疑,元春就这么接受了巧韵的提议是不是太草率了。 史溁的眼神闪烁,晦暗不明,她开始回想起来当初好像是抱琴过来回元春,说是小皇子还在睡着没有醒来。 她才提出要求再看一眼小皇子的,史溁用余光看了一眼一脸愤怒神色的元春,她面上的愤怒是真实的。 史溁能感受到她并没有作假,那么如果自己刚才没有闻出安神香的味道的话…… 史溁正想着,就听外头有人进来了,一看来人同样是总管样式的衣服,只是那衣服比贤阳宫的总管服饰要华丽许多。 “贤妃娘娘这宫里是怎么了,怎地是这般阵仗?” 元春在见到这位总管之后也已经起身,连带着史溁和邢氏也都站起来,没再坐在椅子上。 “裴公公,本宫这里出了点事情,正在处理,倒是裴公公此来是为了何事?” 裴总管也不含糊,直接道:“太皇太妃娘娘说她与秦淑人十分投缘,而且时辰不早了,娘娘想请荣公夫人和将军夫人与秦淑人在宫里用了晚膳再走。” 见是宫里老太妃的意思,元春也不好推辞,更加上方才的事情还没了,脸上带出尴尬之色来。 裴总管一眼就瞧出气氛不对了,“若是贤妃娘娘这离不开荣公夫人也无妨,不过娘娘总得给奴才一个理由,好回太皇太妃娘娘不是。” “这…还请裴总管替本宫给太皇太妃娘娘陪罪,本宫这宫里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在小皇子所用的木炭里面,加了安神香。 方才本宫的祖母去探望小皇子这才发觉,不过现在还未能找出幕后真凶,一时半会的,可能去不了娘娘宫里了。” 裴总管听说有人竟然想谋害小皇子,脸上神色也严肃起来:“贤妃娘娘且处理着,奴才这就回去禀报太皇太妃娘娘。” 第208章 真凶? 当裴总管听完元春讲述的事实之后,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他匆匆向元春告辞,去回禀老太妃。 果然,在宫里与秦可卿一起有说有笑的老太妃一听闻有人要害她刚出声的重孙子,当下就坐不住了。 自从元春生下小皇子之后,当今倒是没表现出对小皇子太过特殊的喜爱,只是老太妃对这个出生不久的孩子上了心。 时不时地就要让嬷嬷来将小皇子抱到她的宫里去看看,所以即便是元春惹了当今不悦,小皇子该得的东西是一点都没少。 老太妃乍一听闻小皇子有事,急忙就带着人赶了过来,等到老太妃来的时候,史溁和元春已经将想要谋害小皇子的宫女给抓了出来。 在裴总管走了之后,誉欢也被带了进来,誉欢本人倒是淡定的很,被带进来之后,先是给元春请了安,然后就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元春压着心中的火气问道:“誉欢,这个东西可是你的?” 元春的话音落下,抱琴就从身后的桌子上面将她方才挡在身后的那个装有安神香粉末的小瓶子拿了出来。 在抱琴将小瓶子拿出来,放到誉欢眼前的时候,史溁也在观察着誉欢,只是誉欢的眼神一直都很平静,任由抱琴将小瓶子展现在她眼前。 “回娘娘,奴婢没见过件东西,这不是奴婢的。” 誉欢回答的斩钉截铁,她平静的表情,让人觉得这小瓶子真的不是她的,史溁也有些皱眉,在她的感知中,誉欢没有说谎,这个瓶子真的不是她的。 元春也不着急,而是对着抱琴点了点头,抱琴打开了小瓶子的塞子,将里面盛放的安神香粉末撒在了誉欢面前的地面上。 看到安神香的粉末洒落,史溁敏锐地在誉欢的眼神中看到一丝错愕与恐惧。 “抱琴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誉欢强作镇定,但是她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惊慌失措的内心。 “别叫我姐姐,我可担不起你这句姐姐!” 抱琴的声音带着讽刺,她将塞子合上,并把小瓶子摆回桌子上。 “誉欢,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元春盯着誉欢问道,眼中露出难以压抑的怒火,誉欢的表现,已经让她明白了,誉欢的心中肯定有鬼。 “回娘娘出的话,奴婢不知道这是什么。” “本宫看你知道的很!” “娘娘为什么要愿望奴婢,这瓶子本来就不是奴婢的,奴婢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元春气极,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誉欢喝道。 “那这粉末呢,你敢说你不认识?” “奴婢不认识。” “好好好,好一个不认识!” 元春怒极反笑,她重新坐下,对着抱琴道。 “抱琴,你来说。” “上月廿四,你夜里起夜,两刻钟后方归。” “上月廿七,你以同样的时辰起夜,也是两刻钟之后才回。” ...... “本月初五,你——” 不等抱琴将誉欢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说完,誉欢就跪不住了,她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心虚与恐惧。 “誉欢,接下来的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抱琴站在元春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誉欢,眼中满是敌意。 誉欢此时眼珠乱转,忽地她站起来对着元春道。 “不,这瓶子不是我的,里面的东西也不是我的。” 此时,之前被带走的竹语拿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她将这包东西扔到誉欢脚下。 “那么,这包东西总是你的吧!” 誉欢低头一看,顿时往后迈了一大步,她眼神惊慌地道。 “你......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分明将——” “你分明将东西藏到了院子里的花圃里面是吗?” 竹语将誉欢的话打断,誉欢则是浑身紧绷,她的秘密被人当众戳穿,脸上已经由青变紫,又变白。 “你以为在裴总管将众人召集起来的时候,我为什么还在房中休息,是最后一个到的。” “是你,是你将这个瓶子放到我的东西里面的?枉我这么信任你,之前你每次不舒服,我还多给你留热水!” 誉欢一脸伤心,她看着眼前面色复杂的竹语,不可置信地说道。 “我不否认你对我很好,可是你为什么要害小皇子,你不是说过,小皇子狠可爱吗?” 誉欢苦笑,没有回答,随即便是一头往屋内的桌角上面撞去。 “拦住她!” 史溁站起身,往誉欢的方向扑去,竹语一直看着誉欢,见誉欢要撞桌角,她一把拽住了誉欢的裙角,自己反倒被誉欢往前扑的力道带倒,扭伤了脚。 “将她带下去,好生关押!” 元春见史溁扑出去,脸上表情一变,也随着站起来。 誉欢一次自尽不得,就失去了再次寻死的机会,被元春的人捆了个结实。 但是在她被堵住嘴之前还是喊出了一句话。 “我今日没有往炭火里面下药,是你们——呜呜呜!” 老太妃在抓到誉欢之后,也赶到了元春的贤阳宫,一进来就开口问道。 “贤妃,到底是谁,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宫里明目张胆地谋害皇子?” 老太妃一来,元春和史溁急忙向老太妃行礼,老太妃只是一挥衣袖,叫众人起身。 元春便将已经抓到下药之人的事情告诉给了老太妃,老太妃听了之后,严肃地问道。 “这个宫女背后的人是谁?” 元春迟疑了片刻,回答道:“臣妾查到的,是这个宫女与谦嫔多有接触......” “谦嫔?” 老太妃的眉头皱起,随后对元春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去小皇子住的地方看小皇子去了。 史溁在心里也是暗暗记下了谦嫔这个妃嫔,在老太妃去看小皇子的时候,秦可卿走到了史溁的身边。 “老太太?” 秦可卿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担忧,史溁小声地对着秦可卿道:“这没事了,你在老太妃那里怎么样?” 秦可卿欲言又止,她先是看了一眼老太妃的方向,然后在史溁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老太太,老太妃说要收我做重孙女,封了我做乐安县主......” 史溁的心头一动,得知了秦可卿获封县主,便明白了贾赦在她醒来之后,告诉她说的进宫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想给秦可卿一个身份。 史溁的心中一半欣喜一半担忧,欣喜的是秦可卿有了身份,宁国府自然就不能再对秦可卿怎么样了,担忧的是,秦可卿到底是前太子的女儿,这即便是异姓县主,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要入宫的。 她这么大一个活人晃悠在当今面前,当今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正想着,老太妃也看过了小皇子,回来了,“荣公夫人,将军夫人,宫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哀家就不多留你们了。” 史溁急忙带着邢氏起身,见老太妃似乎是要和元春说些什么,史溁便与老太妃与元春告辞,跟着抱琴出宫去了。 直到坐在马车上,史溁的脑子还在复盘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史溁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没有人说话,正好好好想一下。 从下药的人选上看,,邢氏倒是说的还挺准的,下手的人就是誉欢。 原来这名叫誉欢的宫女是宫里一位妃嫔安插到贤阳宫的钉子,她见老太妃对小皇子过于喜爱,生怕元春借着老太妃的手再次得宠,现在她知道了多半是谦嫔。 她因为担忧,就让她安插过来的誉欢不分黑天白夜地在炭火里面,加上让人不停睡觉的安神香。 想让小皇子总是睡觉,到最后就会变得反应迟钝,要是待小皇子长大之后,众人才发现,原来小皇子竟然是个傻子,那元春就将永无翻身之地。 不过,她也算是小心,不仅将药粉特制过,减弱了药粉掺在炭火里面燃烧会散发出来的气味,还叮嘱誉欢一定要一点一点地放,绝对不能让人察觉了。 因为她很小心,誉欢也是,每次下的分量都是精心计算好的,这也让人之前一直都没有察觉。 直到元春觉得不对,悄悄地派了身边的一个得用的二等宫女暗地里面盯着,终于发现了这誉欢,每隔三日就会在晚上起夜出去一阵子。 经过跟踪才发现誉欢与其他的妃嫔有联系,于是元春就将计就计,准备将这誉欢给收拾了。 原本元春是想要邀请个什么人来她宫里的,然后由身边的抱琴来指出气味有异,进而请这个局外人来做个见证彻查。 就遇到了老太妃召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女眷进宫,连一直说小皇子未醒,都是元春和心腹商议好的。 谁料,史溁竟然意外地说出了有安神香的气息,这让元春心中欣喜不已,史溁终究是宫外的人。 由她说出来这件事,自然比抱琴说出来更让人相信。 到誉欢被抓,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史溁才想明白之前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那就是自从发现炭火不妥之后,元春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叫太医。 而是直接开始雷厉风行地去查到底是在背后使坏,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引证了史溁的猜测。 元春她们果然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只是在找一个将事情抖落出来的机会罢了,那元春之前为王氏在当今面前求情的事情,真的如同抱琴所说的那般吗? 元春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史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是她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刚才她离开贤阳宫的时候,老太妃在知道是谦嫔要谋害小皇子之后,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并未表示出会如何处理这件事,这一点上就不正常。 要知道史溁这个贤妃的娘家祖母还在呢,不给个说法,怎么也说不过去,要知道老太妃的态度,也在一些方面上代表了皇室对贾家的态度。 但是,说老太妃不在乎也不对,她紧张小皇子的心情不像是假的,封秦可卿做县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乐意。 毕竟在秦可卿述说的情形里面,老太妃一直都慈爱地看着她,在史溁去贤阳宫之前,已经肯定了老太妃对秦可卿没有任何敌意。 史溁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荣国府,在面带笑容将元春带给众人的东西,分送到众人房中之后,史溁召来了史何家的。 “咱们府上最近都是谁在与宫里联络?” 史何家的有些不明白史溁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但是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史溁问她的问题。 “老太太,这些事情,一直都是赖大家的在管,之前咱们家打听消息的事情也都是赖大一家办的,老太太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提起赖大一家,史溁就突然想到,之前府里知晓的几个安插进来的眼线,可都是赖大一家选进府里的,这赖大一家,背后的水很深啊。 “你让你当家的留心些二房留下的人的动静,去查查在二太太离开之后,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史何家的心中一凛,当下应是,史溁又添了一句,“如果查到有人和赖大一家接触,不要隐瞒,将事情一并告诉我。” 史何家得带着一身冷汗离开了荣庆堂,她出来的时候还遇到了王熙凤,史何家的给王熙凤问了安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倒是让王熙凤多看了她好几眼,这史何家的往日见了老太太最喜欢的王熙凤总是笑嘻嘻的,这次倒是有些反常。 王熙凤是带着丰儿来的,丰儿也是个爽朗的性子,问道:“奶奶在看什么?” 王熙凤回过头来道:“没什么,快走吧,今日晚上我还没给老太太请安呢。” 此时宝玉房里,众丫鬟都围在桌子周围看着元春给宝玉的东西,宝玉则是在一众丫鬟堆里,将东西一样样都拆开来看。 那些个新书金银锞子丫鬟们看了一会儿就不觉得好奇了,上次元春封妃,就给了宝玉不少这种宫里赏人用的锞子。 最吸引丫鬟们的就是元春赏赐下来的糖蒸酥酪,和那一瓶子玫红色的和蜂蜜一样的液体。 第209章 赏李嬷嬷酥酪(一) “这是什么啊,看起来好漂亮啊。” 宝玉房里的麝月把手伸向了装有玫红色液体的琉璃瓶子,袭人拍了一下麝月的手。 “看着就行了,别乱动,这些可都是宫里的娘娘赏下来的。” 麝月看着严肃的袭人,讪讪地缩回了手。 但是在麝月低下头的时候,没有看到袭人看着元春赏下来的糖蒸酥酪悄悄咽了咽口水。 宝玉对此并未在意,得知了元春还这般惦记他心里正高兴着,况且平时就是袭人带着底下的几个小丫鬟,教导她们也是袭人经常做的。 所以,宝玉拿过了记载着赏赐之物的单子,翻了翻,念道。 “玫瑰清露。” 宝玉脸上露出一丝明悟的神色,“怪不得我看着这般眼熟,上次我在老祖宗那里看到过,不过我在老祖宗那看到的是木樨清露,后来老祖宗还将一瓶木樨清露给了我。” 袭人也想起来了确实宝玉有这么一件东西,急忙拨开人群去柜子里面找了找,果然找到了盛放着木樨清露的瓶子。 拿过来一比,玫瑰清露显得更为纯净与珍贵,宝玉开心的很,对着袭人道。 “大姐姐赏下来的东西果然是顶好的,袭人,你快舀上一勺来与我尝尝味儿,要是好,就留下来,等林妹妹来的时候,给林妹妹带走。” 袭人依言和水冲了一碗,亲手送到宝玉面前,宝玉接过细细品了,觉得心中爽快,头目清凉,宝玉连声称好。 “果然比我那木樨清露好,我尝这一点也就罢了,剩下的都给林妹妹留着,林妹妹入夏时分,总是经不住暑热,这个给她正好。” 袭人得了宝玉的令,将盖子拧紧,小心翼翼地收了,这装玫瑰清露的瓶子的瓶盖也是极为精巧,竟是累丝的,工艺繁复。 宝玉得了能送给黛玉的玫瑰清露,心里畅快,便开口赏房里伺候的丫鬟们一人三百钱,因为宝玉已经将话都说出去了,丫鬟们又都在场,袭人就是想阻拦也阻拦不了。 这不是年节,有赏钱拿的大好事,要是被她阻拦了,她可如何在丫鬟们面前立足呢,只得顺着宝玉的意思,拿出了宝玉房里钱匣子的钥匙,一人发了三百钱,围着的丫鬟们才都散了。 等到人都走了,宝玉房里就剩下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晴雯拿着针线仔细地绣着,麝月和秋纹两个人整理宝玉的衣物,袭人则是拿着钱匣子,在那数钱。 “二爷,再有下次可不能这么打赏小丫头子们了,这一下子,这个月的月钱去了大半呢。” 袭人的语气里面很是不情愿,似乎是在埋怨宝玉一下子花了太多的银钱。 宝玉拿着一本茗烟给他带进来的书,津津有味地读着,头也不抬地道。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们几个也知道,我平日里也不靠着月钱过日子,老祖宗给的,太太准备的,什么都有。” 许是觉得袭人管得宽了,宝玉有些不悦地放下书来,看着袭人的方向。 “你们平时闲了,没意思了,玩上几把寻些乐子,我哪次没任你们用,怎的我赏赐她们几个钱使,你就开始抱怨我了。” 宝玉一席话说的袭人脸上尴尬不已,宝玉并未进入太虚幻境,自然也没了那梦中与可卿仙子共领风月之事,自然没有被袭人找到机会。 宝玉与袭人之间还没有首尾,虽然觉得袭人安排事情妥当,伺候他的时候尽心,但没有浓情蜜意在,自然不太顾及袭人。 宝玉觉得烦,说了袭人几句,正欲出门去透透气,就见他的奶娘李嬷嬷来了。 “哥儿这几日可还好,我前个回家去了一趟,如今才回来,就先来看哥儿了。” 李嬷嬷看到宝玉也在房内,急忙上前来问候宝玉,满脸笑容,但是她的笑容之间也透露着一丝心虚,在她余光看见屋内的袭人、晴雯等丫头的时候,又有了几分得意。 宝玉本来十分不耐烦这些个老婆子们,但是这些时日里面到先生哪里上课,先生讲课比之前贾代儒讲课要有趣的多。 他一开始并不直接让学生们读那些晦涩难懂的经史典籍,而是将这些经史典籍都转化成一个又一个故事,讲给这些个学生们听。 故事生动有趣,就连宝玉这般不爱上课的孩子,都喜欢听先生讲故事,自然而然地就在故事里面明白了很多道理。 等回来,一看先生留的功课,显然就是先生在课上讲的故事,宝玉曾经还和贾琮抱怨过。 明明是那般简单的一件事,非要写的那般枯燥无味,晦涩难懂,令人读起来头晕眼花。 而宝玉就在先生日复一日的教学中,明白了很多道理,所以现在的宝玉虽然也不怎么喜欢这些个老婆子们,也不会叫着赶她们走了。 宝玉正想将李嬷嬷应付过去,就见到李嬷嬷因为走的快有些起伏的胸膛,不由的想到自己小时候,虽然是有八个奶娘,但是喝这李嬷嬷的奶水最多,口气也就软了下来。 “我挺好的,李嬷嬷你这次回家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李嬷嬷不意宝玉这次不仅没有不耐烦她,还问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喜,便将家里的事情说了。 “劳哥儿惦记,是我生的那哥儿,他在家也没个人看顾,淘气爬树,摔了下来,我着急,这才急着回去了一趟。” 宝玉心善,听李嬷嬷说她的孩儿受伤,当下也不管是不是对李嬷嬷的靠近有些不舒服了,急忙问道。 “可请大夫去看过了?” “看过了,说是扭伤了骨头,大夫说要好生养着,不能着急行走,我特意拜托了邻居,好歹看着他些,不让他再这般胡闹。” 听闻大夫已经看过了,宝玉松了一口气,再看李嬷嬷的时候便认真了许多,自然就发现了李嬷嬷眼角存在的细纹,想到她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生了恻隐之心。 想到李嬷嬷在照顾他的时候,肯定是顾不上自己的孩子的,更是觉得自己平时对李嬷嬷这几个奶娘是太不好了些。 第210章 赏李嬷嬷酥酪(二) 思及此处,宝玉心中对这些奶娘们也略微上了心,他将李嬷嬷叫了进来让李嬷嬷坐下,吩咐正在整理钱匣子的袭人给李嬷嬷拿上十两银子来。 另外,还让袭人给他剩下的几个还在府里当差的奶娘一人赏赐五两银子,用以做感谢之用。 袭人刚被宝玉说过,此时也不敢再出声,默默地将十两银子给包好,笑着递到了李嬷嬷的手上。 宝玉给的银子李嬷嬷哪有不收的道理,她从袭人手上接过银子揣进了怀里,满脸感恩地对着宝玉道谢。 宝玉给她银子又不是为了这一声感谢,只说回去好生给李嬷嬷的儿子看病,转头就看见了桌子上面的糖蒸酥酪。 元春上次赏赐过宝玉,宝玉吃过,知道那是由上好的水牛乳精心烹制而成的,想到李嬷嬷的奶水多半都给自己喝了,先生又经常教导他们要尊重自己的母亲。 这生养自己的母亲现在和父亲都不在府里,这李嬷嬷好歹小的时候也不分黑天白日地伺候过自己,自己莫不如就将这糖蒸酥酪赏给李嬷嬷,好宽慰她担心自己儿子的心情。 “李嬷嬷,这是大姐姐赏给我的酥酪,我才吃了,正巧吃不下,就给嬷嬷你吧。” 李嬷嬷拿了宝玉给她的赏钱,正要离去,没成想宝玉竟然叫住了她,还将宫里贤妃赏赐给宝玉的吃食给了她,脸上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 但是她还是极快地反应过来,接过麝月送上来的碗,眼中隐隐有泪花浮现,宝玉看不得她这样,加之对李嬷嬷多有赏赐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便也不做声,只回到书案前拿起书来,略略地翻着。 李嬷嬷拿着碗千恩万谢地走了,宝玉的事情向来是府里头等重要的大事,即便是大房成了真正的掌权人也是如此。 不一会儿,宝玉赏赐奶娘李嬷嬷,以及其余的几个奶娘的事情就传遍了荣国府。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在荣庆堂里与王熙凤说着话的史溁耳中,王熙凤来找史溁是为了回禀之前史溁吩咐她去做的几件事。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一向处理问题老成稳重的玛瑙走了进来,史溁看她一脸惊奇之色,笑着问道。 “玛瑙,你过来,什么事情把你惊讶成这个样子?” 玛瑙走进来本就是要将事情告诉给史溁的,自然依言前来,走到史溁和王熙凤面前笑道。 “回老太太,真是奇了,咱们府里今个儿可是出了一件大事儿呢!” 王熙凤也被玛瑙吊起了胃口,当下笑着催道:“好丫头,快说说是什么事儿,咱们府里究竟出了怎样的奇事儿,难道还能比宝玉衔玉而生还要出奇吗?” 玛瑙听王熙凤提起宝玉衔玉而生,也是笑了,她回王熙凤道。 “这件事自然是比不得宝二爷衔玉而生出奇,不过却也是与宝二爷有关呢!” “快别卖关子了,将宝玉又做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们吧。” 王熙凤等不及,就要知道宝玉到底做了何事,值得玛瑙来报,急急地催促。 玛瑙见她已经勾起了史溁和王熙凤两人的好奇心,便也不再吊两人胃口,便将宝玉破天荒地赏赐了李嬷嬷还有一众奶娘的事情。 一番言语下来,史溁与王熙凤听得也是惊讶不已,其中史溁心中的惊奇更甚,宝玉是个什么性子她清楚的很。 更知道在书中宝玉接着喝多了酒的借口说要将李嬷嬷等人都打发了出去,更是在原身面前抱怨李嬷嬷贪恋口腹之欲,将李嬷嬷最终赶了出去。 这回宝玉竟然赏赐了李嬷嬷,确实是让史溁感觉到十分惊讶。 “老祖宗,宝兄弟如今是懂事了,恭喜老祖宗!” 王熙凤反应极快,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她笑着对着史溁恭喜,史溁也从心中的惊讶情绪中脱离出来,脸上也是笑容满面。 “宝玉长大了,这是好事,难为他记得李嬷嬷的功劳,鸳鸯,你去封上三百两银子给宝玉,他有这份心就好了,他还小手里能有几个钱,让他留着自己的银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鸳鸯笑着应了,果然拿了银子去宝玉房里,没想到不一会儿鸳鸯就回来了,手里还托着史溁让她送到宝玉那的银子。 “老太太,宝二爷说了,不要老太太的银子,他手里银子够使,而且这个月老太太额外贴补的银子,还没用完,不用老太太再给他银子用。” 史溁和王熙凤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王熙凤笑道。 “老祖宗,好福气。” 史溁也笑,命鸳鸯将银子收了,说等到下个月,再多给宝玉补些就是了。 宝玉的插曲过去,王熙凤也将史溁吩咐她的事情接着回给史溁,史溁因为看见了清虚观的张道士说了一句话。 但是她只猜出了后半句,又在彻底恢复之后从贾赦口中得知了是张道士过来将她唤醒,所以史溁一直想见见这个张道士。 张道士既然能将她从那无间之中救出,自然是知道什么,也许知道如何让她回到现世之法。 但是人家好歹是救了她,她总不能再跟叫个小人什么的一样将张道士叫到府里,再加上史溁自己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亲自去一趟清虚观。 所以她就让王熙凤去安排出行事宜,但是王熙凤派人去清虚观之后,才得知,那张道士竟然说是出外云游去了。 王熙凤派去沟通的人扑了一个空,所以史溁得知了之后,知道张道士应该是对她故意避之不见,因而才选择外出,而且没有说出出外云游的时间。 但是史溁也不肯罢休,在贾赦的描述中,赖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两个人也是来过的,他们虽然没成功,但是也是关键人物。 史溁自然也是不肯放过,她在让王熙凤关注张道士的时候,也悄悄地命人去留意僧道二人的行踪。 王熙凤来跟史溁说的其中的一件事就是张道士的事情。 “老祖宗,之前您让我留意的张道士有消息了。” 第211章 秦家消失 王熙凤让人留意的僧道二人倒是有消息了,史溁便问王熙凤这二人现在何处。 王熙凤道:“说来也巧,我前些日子吩咐了林之孝,让他留意着,哪成想今个来回话的时候我问了,从甄家来送礼的几个婆子说起了他们从他们家出来的时候,恰巧有一僧一道去他们府上。” 史溁算算时日,竟然是这二人在来过荣国府之后就去了甄家,因为知道二人是有大能为的人,史溁也没有对二人一下子就从京城,直接到江南的甄家表示出什么好奇。 王熙凤接着说:“老祖宗,那甄家的婆子说,这两个人还见了甄家的太太,说是要给甄家的那个哥儿说一门好亲事呢。” “这倒是奇了,咱们这等人家,即便是要给儿女相看亲事,也是要请官媒登门的,哪里就用到他们了。” 史溁漫不经心地说道,面上没有表现出她心中骤然升起的一股警惕。 王熙凤对史溁说的话也是深表赞同,“老祖宗说的是,早他们来咱们府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失礼,没想到他们到甄家竟然也是这般行事。” “甄家太太对他们二人说的亲事可有什么表示吗?” “这倒没听说,那几个婆子只说甄家太太命人去打听了他们二人说的人选,她们来得急,也不知道甄家太太到底听了没有。” “老祖宗,寻他们二人可有要事?” 史溁抿了一口茶,随口道:“我老了,这次又经了这般磨难,就想广结善缘,他们二人虽然没能做成,到底是尽了心了,我原想着他们二人这般周游不定,应当是没有什么善款,想给他们建个容身之处。 听你这般说,他们倒是乐在其中,是我想左了。” 史溁话里尽是遗憾之色,王熙凤急忙劝慰道:“老祖宗不必苦恼,咱们家每月往京里各个寺庙、道观都送香油钱的,您的心思,天上的神佛定然是知晓的。 不过说起来京里的佛寺庙宇,倒是有一件要紧事,老祖宗您听了可别生气,不然耽误了老祖宗休息,可就是我的过错了。” “出了何事?” “是水月庵的事,说起来这件事还与姑母有关呢。” “与二太太有关?” 史溁有些摸不着头脑,王氏如今不在京城,莫不是王氏之前做的什么缺德事,现在又被人翻出来了? 王熙凤见史溁会错了意,急忙解释道:“老祖宗,不是二太太,是我家琏二爷的姑母,咱们府上的姑太太。” 史溁一听,才反应过来,是了,按照贾琏那边算,王熙凤跟着贾琏称呼贾敏一声姑母也算是应当,当下嘴角一抽。 是在是王家这对姑侄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一提起王熙凤的姑母,恐怕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以为提到的人是王氏,而非贾敏。 “是我想岔了,凤丫头你接着刚才的话说。” 王熙凤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接着她没说完的话茬说道。 “是老祖宗您昏迷的时候,姑母说她上次意外撞见了水月庵里面,不太干净,大老爷对此是愤怒的很,就连太太也是跟我说,让我别再和水月庵有来往了。” “这......不与她们来往了也好,记得让府里的人都离水月庵的人远一些,省得平白惹一身的是非。” 史溁转了转手上拿着的珠串,斟酌地开口:“另外,与跟咱们来往较为亲密的几家也放个口风出去,也不必说的清楚了,只让他们的主母知道水月庵的事就罢了。” 史溁本来是想问王熙凤为什么知道了水月庵行那不轨之事,却在还未问出口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与水月庵来往的人家都是如荣国府这般的公侯有爵之家,荣国府贸然指证,恐别人不信。 那晚上常去的纨绔子弟里面肯定是多有这些人家的爷们,这贸然得罪了他们,要是给家里的子嗣使坏就不好了。 水月庵里面主事的师太在各家主事的太太、奶奶们面前都是极近谄媚之色,这些给她掏银子的主母们应该都不知道此事,不然绝对不会容许自家与水月庵有这般来往。 这回荣国府只需要给她们放一个风声出去,这些个太太、奶奶们自己心里起疑就会派人暗中探查。 等她们知道了水月庵里面的不妥之后,自然会有所动作,水月庵没了这些人家给的银子,自然是难以成事。 史溁其实还有个想法就是,要是哪家的奶奶知晓了自家爷们去那等地方,来个当门对证,那就有乐子看了。 王熙凤虽然事事要强,但是也不是那等直来直去之辈当下就明白了史溁的意思。 “老祖宗放心,这件事我晓得怎么办才好。 只是老祖宗,林之孝还与我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蓉儿媳妇儿的娘家秦家,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人了,蓉儿媳妇儿她弟弟与老子,都没了踪影。 老祖宗,咱们府上可是要派人去瞧瞧?” “不必,秦家定然是老家遇见什么事情了,回乡了也未可知。” 史溁当下就回绝了王熙凤想要派人去寻找秦家的想法,秦家消失肯定是上头的人动的手,可不能平白地惹了上面的嫌弃。 “那过两日先生就要开课了,秦家的哥儿不在,宝兄弟可是要不高兴了,我们家琏二爷可是回来说过,说宝兄弟与秦家哥儿的关系极好。 老祖宗,我怕宝兄弟到时候找不到人,再闹起来。” 史溁思考了片刻对着王熙凤道:“其实想将宝玉糊弄过去也不难,左右不过是瞒他一阵子的事,你一会儿就去跟宝玉说,秦家回乡探亲去了,问他有什么要给秦家哥儿带上的。 宝玉知了定然不会怀疑,等过些时日要是秦家回来了,就先将人叫到我这里来,定然不会露馅。” 史溁说秦家要是回来了的时候,说的语气重了些,王熙凤的眼睛就是一眯,当即就明白,秦家的人怕是回不来了,也不多问,说一会儿就去办。 第212章 糊弄宝玉 王熙凤得了史溁的吩咐果然依言去寻宝玉,一到宝玉门前就撞见了满脸心事的袭人,袭人低着头往前走,没看到王熙凤过来了,还是丰儿拉了她一把,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给王熙凤请安问好。 “请琏二奶奶安。” 王熙凤也不在意,笑道:“你今个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与宝玉拌嘴了,宝玉呢,现今可在房内?” 袭人将脸上愁云遍布的脸色收起,笑着回答王熙凤道:“回琏二奶奶的话,宝二爷在屋里看书呢,琏二奶奶可是找宝二爷有事?” 袭人的话问出口,方知自己失言,王熙凤来有什么事情怎么是她这个做丫鬟的能问的,当下心中一突,不安地往王熙凤脸上看去。 这一看可不就发现,王熙凤正用似笑非笑地眼神看着她,袭人当下就觉得坏了,袭人正想向王熙凤请罪,不料丰儿却笑嘻嘻地上来,抱住了袭人的胳膊。 “好姐姐,你这是累迷糊了不是,宝二爷房里那么多小丫鬟在呢,你只管叫她们去做事就是,何必什么事都自己上手,可累的慌呢。 要是哪个小丫鬟做的不好了,袭人姐姐只消过来跟咱们奶奶说上一句,准没有她们好果子吃,袭人姐姐,你说是不是?” 袭人被王熙凤看了那一眼惊得背后一下冷汗,此时哪里敢反对丰儿的话,只连声说是,若是有了差错定然第一时间回琏二奶奶。 丰儿这才又笑嘻嘻地放开她,王熙凤自始至终没有再和袭人说上一句话,袭人在丰儿放开她之后又瞧了一眼王熙凤面上的神色,王熙凤的笑容还是如同往常那般明媚,好像刚才她看到的只是她的幻觉罢了。 不,那绝对不是幻觉,那是对自己的警告,袭人在心里这般想着,也怪自己被总管宝玉房里的事情的权力迷了眼睛。 自己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鬟,怎么就能和王熙凤这样的正经主子相比。 袭人看着王熙凤身边丰儿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以王熙凤的能耐,这丰儿是肯定不会成为贾琏的同房丫鬟了,之前的平儿有名无实,且也被打发出了门子。 府里倒是只有政二老爷面前的丫鬟最得意,自己若是也能成为宝玉的姨娘,那以后的日子...... 袭人想着想着就想多了,一直站在原处没有动弹。 王熙凤可没管站在原地发呆的袭人,径自往宝玉房里进去。 “宝兄弟,你在房里做什么,怎么不出来接我?” 王熙凤笑着走了进去,宝玉听出是王熙凤的声音急忙将自己手中的书合起来,放到书案上一摞书的下面,起身笑道。 “凤姐姐,什么时候这般见外了,快给凤姐姐上茶。” 王熙凤笑道:“茶就不必倒了,我来找宝兄弟是有件急事,你侄儿蓉儿媳妇儿娘家的兄弟他们家来了族人找,已经准备要回乡了,我来问问宝兄弟可有什么要给秦家哥儿准备的,我好叫人给他们带上。” 宝玉一听脸上玩笑的神色也收了起来,“凤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鲸卿从前与我说过,说他们在京城的这一支只他们一家人了,难不成是他们老家来人了?” “正是呢,说是有要事要他们父子二人回去,走得急,正巧叫我的人瞧见了,我从老祖宗那来,就顺便过来告诉宝兄弟一声,另外也是来问问宝兄弟可有要带的,他们老家离京城远的很,一时半会的回不来。” 宝玉不疑有他,急忙将自己收着的几把扇子拿了出来,“凤姐姐,他们现在何处,我亲自去交给他可好?” 说着,宝玉就唤屋内的晴雯等丫鬟给他换衣,准备出门,王熙凤一见急忙叫停,“宝兄弟,他们走得急,我的人遇见了也是在街上遇见的。 宝兄弟,你又不会骑马,只能坐车,等底下人套了车来就迟了,不如你交给我,我派人骑了快马去追,应该还能追的上。” 宝玉一听,便将扇子交给王熙凤,只说让王熙凤快些,王熙凤让丰儿接了,丰儿也知道王熙凤的意思,急忙拔腿跑了出去,宝玉尚不放心,在后面高声叫道。 “快些,快些,晚了就来不及了。” 丰儿也是个伶俐的拿了扇子去她自己家里,让她老子骑着快马,在府里人多的角门出去,上京城里面转了一圈才回来,一来一回许多荣国府的人都看到了。 宝玉怕丰儿追不上,特特让他的小厮茗烟出去看了,茗烟亲眼看着丰儿的爹骑着马出去,隔了一阵子才回来,等王熙凤这边派丰儿来说追到了,茗烟在那之后也回来说了所见所闻。 宝玉放下心来,因为王熙凤说秦家事情重大,且路途遥远,许是要很久才能回来,宝玉就将秦钟的事情放到了脑后,专心想着要跟贾琏一起上街的事情。 贾琏在史溁面前夸下海口说是要给姊妹们都准备些好顽的玩意儿,回到自己房里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新奇点子来。 便厚着脸皮求王熙凤,让王熙凤给他透透口风,看看各位姊妹们都喜欢什么。 谁料王熙凤当即横了他一眼,“琏儿弟弟,你可是问错人了,我又不常和姊妹们在一起,怎么知道她们都喜欢什么。” 贾琏被王熙凤一句“琏儿弟弟”叫得满脸通红,乍一见王熙凤一脸调笑着看着他当下心痒难耐。 许是为了报这一声“琏儿弟弟”之仇随即他不甘心地扑了上来,将王熙凤拉到了房里。 丰儿是王熙凤从王家带来的丫鬟,比平儿跟在王熙凤身边的时间还要早。 当下极有眼色地替两个人关好了门,贾琏的小厮昭儿这时进了院子,准备找贾琏回话,就看见了在门口望天的丰儿,随即昭儿笑道。 “丰儿姐姐,您这是瞧什么呢?” 丰儿百无聊赖地瞅了昭儿一眼,懒懒地说道。 “来找二爷的吧。” 昭儿急忙点头,谁料丰儿依旧是刚才那般就要睡着的模样,“等着吧,且得有一会子呢。” 第213章 袭人被刺 昭儿往紧闭的房门一瞧,当下明白了丰儿的意思,也就在门口找了一个台阶坐下。 丰儿和昭儿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期间来了好几个要回话的管事和婆子,都被丰儿劝回去了。 贾琏和王熙凤这边自行厮闹着,宝玉那边倒是难得有半日是清净的,盖因宝玉想了一会子该给姊妹们挑些什么,想到上次四妹妹贾瑶去年曾经跟他抱怨过,府里采买的作画用的颜料,总是滞涩。 又记得贾琛的衣裳用的料子看着旧了,贾瑛现在练棋用的棋子还是三年前才得的,急匆匆地拿着自己写的单子出去找烘茗。 烘茗平日里伺候他读书,最知道这些东西该上哪挑得最好的。 宝玉一出去,屋内的晴雯便将手里拿着的针线活计重新丢回了筐里,自己到了外间的小榻上歪着。 其余的几个人也都放满了手里的速度,能偷一会儿懒,谁不乐意呢,几个人看似在干活,实际上是在休息。 宝玉出去过了好一阵子,袭人才魂不守舍地进了屋来,平时袭人要是见几个人这般躲懒,总是会说上两句,但是这次袭人就像是完全没看见一般,只自己找了地方坐下,怔怔地发呆。 她如同一块木头一样的身影让半眯着眼,歪在小榻上的晴雯瞧见了,晴雯冷笑一声,冲着袭人道。 “咱们这位老好人今个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把心丢在了哪,找不回来了?” 麝月正在晴雯躺的小榻边上擦拭博古架上面的碎冰纹路的花瓶,闻言悄悄伸手扯了扯晴雯的衣服,让晴雯别这么刺袭人。 晴雯扫了麝月一眼,无趣地道:“二爷的东西,二爷想赏给谁就赏给谁,哪有咱们这等下人插嘴的道理。” 说罢,晴雯就从小榻上面起来,拿着自己的针线活计回自己房里去了,再没看脸色更白了几分的袭人。 晴雯这话明着是在说袭人对宝玉赏小丫鬟们钱的事,但是袭人觉得晴雯是在讽刺她,竟然想要宫里贤妃娘娘赏下来的酥酪,可是宝玉根本就没想到她,而是赏给了她们素来都不怎么理会的李嬷嬷。 袭人觉得脸上是一阵热,一阵冷,内心里翻腾不已,久久都没动地方,麝月和秋纹见了,互相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只有整理茶叶的茜雪开口,“袭人姐姐,晴雯她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别往心里去。” 劝完茜雪还给袭人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袭人姐姐在外面那么长时间,肯定是渴了吧,这是我方才冲好的茶,姐姐润润口。” 袭人任凭茜雪摆布,举起手里被茜雪塞进来的茶杯,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宝玉屋里用的茶叶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喝在满怀心事的袭人嘴里,往日的回甘尽皆不见,嘴里满是茶叶的苦涩。 晴雯方才走的时候,忘记了拿她惯常用的剪子,此时过来寻,就见袭人坐在那里,而茜雪就像是一个小丫头子一样伺候着袭人喝茶,少不得又啧啧了两声。 “茜雪,你茶叶盖子还敞着呢,怎地就巴巴地去她身边待着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宝玉可是说了,这茶叶最怕进了水气,你可仔细着些,要是惹了宝玉生气,可没人护得了你。” 茜雪被晴雯这么一通抢白,脸上也是讪讪的,但是晴雯说的在理,她急忙回来,将茶叶罐子都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错漏这才罢休。 袭人心里本就有事,现在被晴雯连刺两回,更是羞恼,又听见晴雯口中不称呼宝玉为“二爷”,而是叫了宝玉,这般亲密,竟显得与她们这些个伺候宝玉的丫鬟不同。 袭人看着晴雯的衣角消失的门后,眼神悄悄发生了变化,她起身默默地将该她做的活精心做好,也回她自己的屋里休息不提。 史溁在王熙凤离开之后,也将头上带着的钗环等卸下,随着头上戴着的金钗被一件件摘下,史溁感觉头上轻松了不少,不由得轻声叹道。 “还是这般松快些。” 鸳鸯在她身边,拿着刚为史溁摘下来的金步摇笑道:“虽然感觉上沉了些,但是您戴着格外好看呢。” 史溁笑着摇摇头:“就你会哄我这个老婆子开心,上了年纪的人,再怎么打扮,这脸啊,都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了。” 鸳鸯却一本正经地对史溁道:“您说哪里的话,上次敏姑太太在来的时候还说,她和您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和她是姐妹呢。” “就属你们嘴甜,我哪里就能和敏儿比了”,见鸳鸯提起贾敏,史溁就有些想念黛玉了,这几日从进京以来,被调养的身子骨极好的黛玉突然就有些咳嗽。 故而贾敏就和史溁来说过,等黛玉好了,再来看她,她便问鸳鸯:“说起来,我的宝贝玉儿这两日可有好转了?我记得玉儿最喜欢吃浇了热牛乳的燕窝了,你拿我房里上好的燕窝去,吩咐厨房做了给玉儿送去。” 鸳鸯忙说自己记下了,史溁又吩咐道:“玉儿这两日嗓子不舒服,记得让他们少放些糖,对玉儿的病不利。” 鸳鸯笑着道:“我都记得了,一定好生吩咐她们去做。” 见鸳鸯细心记下了,史溁点了点头,荣国府里面的这些下人们都是最会看人眼色的,自己多疼那个孙辈几分,这些下人就会对那个好上几分。 从贾敏和黛玉来到荣国府之后,自己就表现出了对贾敏和黛玉的重视,连带着底下的人都不敢怠慢二人。 正吩咐着鸳鸯,就见一个小姑娘跑了进来:“老祖宗,大姐姐给我的这对镯子真好看。” 跑进来的小姑娘正是史湘云,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裙子,飞奔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团流动的火焰,明艳耀眼。 史湘云对着史溁伸出戴着双镯的手,给史溁看,史溁就着史湘云举起来的胳膊看了,果然元春挑选的这对金镯极衬史湘云。 雪白的手腕上,金灿灿的镯子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在发黄的烛火的映照间熠熠生辉。 第214章 云中‘雪客\’ 史溁伸手刮了史湘云的小鼻子一下,“我的云儿就是好看。” 史湘云咯咯地笑了起来,“老祖宗,林姐姐病了,我一个人住着没什么趣儿,就让我在老祖宗这留几日吧。” 史溁佯装失落道:“原来云儿是因为没有了林姐姐才来找我的呀,云儿有了林姐姐就不要我了。” 史湘云急了扑过来搂着史溁的脖子道:“才不是呢,林姐姐对我好,总给我讲我读书看不懂的地方。 可是老祖宗对我更好啊”,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想法一样,史湘云的小脸皱着,认认真真地反复重复了好几遍,然后对着史溁道。 “云儿最喜欢老祖宗了!” “那云儿最喜欢老祖宗了,林姐姐怎么办呢,林姐姐会不会吃醋啊?” 史湘云皱着眉头,“林姐姐不会的,林姐姐也顶顶喜欢老祖宗的,不过,是我最喜欢。” “好好好,我的好云儿,别皱着眉头了,改明儿长成了八字眉,可有你两个叔叔愁的。” 史湘云不懂史溁话里的意思,“老祖宗,什么是八字眉啊,还有为什么云儿要是长成了八字眉,叔叔们要发愁啊?” 史溁紧紧地搂住史湘云,“傻丫头。” 等到了晚上要睡觉之前,史湘云抱着枕头在史溁的床上坐着,“老祖宗,您还没告诉云儿,八字眉是什么样呢。” 史溁苦笑不得,果然就是不能和小孩子说一些她们不知道的事情,这不就惦记上了。 史溁拉开已经放下来的纱帐,对着守夜的丫鬟道:“去拿笔墨来。” 守夜的丫鬟依言去找了笔墨来,交给史溁,史溁便就着丫鬟端着的托盘现场给史湘云画了一幅人要是长八字眉该是什么样。 史溁画的八字眉 史溁这边画着,史湘云就歪着头在一边看着,等到史湘云看到最后的成品之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原来八字眉是这个样子啊”,随即史湘云又道:“老祖宗哄云儿玩呢,云儿再怎么皱眉,也不能长成这个样子啊。” “不过,老祖宗,世上真的会有人长成这样吗?好奇怪啊。” “当然有了,在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很多长相有特点的人,不过人的相貌大多都是生来就带的,云儿可不能因为别人的长相就取笑人家,知道吗?” 史湘云若有所思,随即她脆生生地答应道:“老祖宗,云儿知道了,这就是林姐姐教我的人不可貌相,对不对?” “云儿说的对,一个人的好坏,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切不可因为一两件事就对一个人产生确定的看法,要仔细观察。” “云儿懂了,云儿下次见到老祖宗房里的大姐再也不取笑她了。” 史溁一想也是,这大姐是原身从史家带来的下人的女儿,因为生的格外结实,容貌平平,因而只是被挑来做洒扫的活计。 她生来就没什么心眼,说话直来直去,经常不在规矩之内,因为众人都知道她是个痴的,所以也都不和她计较,如今她年岁也不大,说的话更是给大家带来了很多欢乐。 “那咱们就给她改个名字好不好?”史溁躺在枕头上,搂着窝在她腰间的史湘云道。 “好呀好呀。” 史湘云停止了钻动,安安静静地想了起来,随后她便笑道。 “老祖宗,大姐是在您住的院子里面做活的,名字自然不能太随便了,不如咱们就叫她雪客吧。” “哦?云儿这\\u0027雪客\\u0027是从和而来,可是有什么典故?” 史溁好奇地问道,史湘云用脑袋往上拱了拱枕头,将自己与史溁的肩头齐平,才笑着说。 “我和林姐姐一起读诗,其中就有一句是唐时,李洞所写,叫‘挑灯雪客栖寒店,供茗溪僧爇废巢’,里面说的雪客就是鹭鸶。” “老祖宗您房里的丫鬟名可都是鸟儿,鹭鸶不似莺歌等小巧,不是正对着大姐的身量。” 史溁听了也觉得有理,便同意了史湘云的提议,“等明天起来,咱们就把新名字告诉她好不好?” “好啊。” 史溁和史湘云闹了半晌,熄灯睡下了,然而宫里皇后宫里,皇后最近身子骨不太高已经熄了灯躺下,就见内室进来一个人影。 皇后当即就要喊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 “是朕。” 皇后准备喊人的话堵在了嗓子里,她定了定心神,准备走到桌边去点灯,却被当今阻止。 “不用点灯。” “陛下这么晚来找臣妾是为了什么?” 当今也不脱衣服直接就倒在了皇后的床上,“朕今日给礼部下旨,让他们准备册封二哥的女儿为乐安县主。” 皇后坐在床边,拉着当今的手道:“是今日进宫的秦氏?” “嗯,虽然未入皇家玉牒,但是她终究是二哥的血脉。” 当今的声音存着一丝回忆,“二哥他,也许就只有这一条血脉留在世上了。” 皇后握着当今的手一抖,随即恢复正常。 “云沂年幼,身染重病许久,太医多番诊治都不得其法。” 在黑暗中皇后的眼神一怔,随即重新变得柔和起来,“云沂这个孩子实在是可惜了,太医怎的这般无用,不过是一场风寒,怎么就拖了这么久。” “太医已经尽力了,是云沂的命不好。” 皇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柔声问道:“那秦氏?臣妾听说是太皇太妃认了她做重孙女......” “那是朕的意思。” “陛下为何......” “他与前些年的朕实在是太像了,朕也不知道当时朕是怎么了,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皇后只是在床边坐着陪着当今,此番情景,皇后早已习惯,当今说的话,她只要在一边听着就好,至于当今说的东西,她不需要全部了解。 当今在没头没脑地说出来这句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梓潼,你说顺宁郡王的爵位要不要往上提一提?” 皇后一愣,随即回答道:“这件事陛下拿主意就是,臣妾不太懂。” 第215章 元春心思 顺宁郡王是当今的胞弟,是已经故去的太后所生,也就是说在诸位兄弟里面,这顺宁郡王与当今身体里面流的是一模一样的血。 “那就以后再说吧。” 当今随口就将此事揭过,他也只是一时起意,随后就觉得不妥,也不是故意地要为难皇后。 “那谦嫔......臣妾不好拿主意,本来按照宫规,谋害皇嗣应该赐死,只是太皇太妃娘娘说要给小皇子积福,不可造下杀孽,所以臣妾便来问问陛下,这谦嫔到底该怎么处置。” “谦嫔?哼。” 皇后提起谦嫔来,当今就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位谦嫔多有不满。 “这么多年,她做的蠢事还不少吗?现在竟然敢将手伸到朕的子嗣上了。” 当今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但是随即又叹了口气,对着皇后道:“罢了,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先降为贵人,禁足半年。” 皇后也是跟着当今一起叹了口气,“臣妾知道了,但愿她能明白陛下的心思,不要再生事了。” 贤阳宫里面,元春正抱着小皇子,小皇子的奶娘们都被元春叫了出去,内室里面就剩下抱琴一人。 “小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 小皇子不哭也不闹,还在沉沉地睡着,元春将小皇子放到自己的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眼中露出一丝不舍之意。 但是她眼中的不舍很快被平静和决然取代了,“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老太太会不会知道整件事都是咱们做的局啊?” 抱琴一脸担忧地问道,元春将头上戴着的发簪取下,满头的青丝垂落。 “会,一定会。” 抱琴听元春确定地说会之后,更加着急了,“小姐,那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要是惹恼了老太太,岂不是就是和府上翻了脸。” 元春依旧是那般平静的模样,她对抱琴所担忧的神情似乎根本就不在意。 “老太太会明白的,抱琴你真的以为老太太是面上看到的那般和善吗?你难道忘了当初祖父房里那几个姨娘,后来都是得了病送到庄子上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元春回头看着抱琴,忽视了抱琴脸上的惊慌神色,“你以为祖父的那几个庶女,为什么出了嫁之后就没怎么和府里联系了。 母亲与我说过,老太太给那几个姨娘生的庶女找的人家,都是看起来极好,实际上她们的夫君都是没什么能耐,在家里也说不上话的那种。” 抱琴的身子微微发抖,她从未想过竟然能够在离开荣国府这么久之后,得知当初的隐秘。 元春没有管她的反应,只自顾自地说道:“我虽然没亲眼见过祖母的手段,但是祖母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祖母告诉我的话我明白,但是我既进了这深宫,就没有我选择的余地了,真的在宫里无争,那就是任人欺凌。” “那也不必利用老太太啊。” 抱琴还是不赞同元春的做法,她劝道:“小姐您还需要府里的助力,这次就罢了,老太太当时也没说什么,只是可不能有下次了。” 元春眼中闪过一丝凄然,“抱琴,你有心吗?” 元春的话题突然改变,抱琴一时之间不知道元春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面带疑惑地看着元春。 “小姐,您说什么?” “我是在问,你知道什么是伤心吗?我自然知道进宫是为了谋前程,可是我是给谁谋的前程?” “小姐何出此言,自然是给咱们荣国府啊。” “是给大房还是给父亲母亲?” 抱琴哑然,不等抱琴再说什么,元春就借着往下说道。 “当初进宫的时候,府里都由母亲管理,祖母她与我说,我在宫里得了好前程,将来能帮衬我的兄弟,我大哥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就忽地没了呢。 这些还不算,左右还有宝玉,他天资聪慧,等到将来科举,定然能金榜题名,这我倒是不担心。” “可是,现在我是封了妃,在别人眼里风光无比,那我的母亲呢,她被夺了诰命,也许母亲信中有夸大的意思,但是父亲他怎么就可以那样对待母亲。” “老爷不会的,小姐,您别乱想,咱们四大家族历代联姻,从未有过抬平妻的先例啊,老爷不会的。” 抱琴见元春的情绪有些不对,急忙劝着,其实在抱琴眼里,元春不仅不应该得罪老太太,更不应该对贾政存有怨愤的心思,宫里的娘娘,哪一个不是靠着自己的亲爹、亲兄弟在外朝打拼。 “如何不会,没有先例不代表事情就不可能发生。父亲他纳良妾,总不会是假的吧,要是真的一点苗头都没有,母亲又怎么会凭空编出父亲要抬平妻的话来。” 抱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与元春一样,在深宫里面,与外界联系的通道也就只有在元春封妃之后,偶然传递进来的信件,而且多半都是王氏,这个二太太来和元春诉苦的。 只得再从别的地方劝导元春,“那这与老太太又有什么关系,老太太一直以来最看重小姐了。” “抱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老爷现在官居一品,就连琏儿也是高中得了职缺,而父亲虽然是外放升了品级,但哪有在京城做官来的尊贵。 老太太如今不管家,母亲与父亲之间闹成这样,宝玉还这么小,万一父亲真的如母亲所言,抬了平妻,再有个一儿半女的,岂不是要对宝玉的地位产生威胁,这让我如何放的下心。” 元春将手里攥湿了的帕子扔到梳妆台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和陛下提给母亲恢复诰命的事情的时机不对吗? 是我没办法啊,宝玉现在京城,他又小,说的话父亲定然不会听,能帮助母亲的人,就只有我了,我要是再不为母亲争取地位,那该怎么办呢。” “小姐,舅老爷如今得胜归来,有王家在一边看着,老爷他不会对太太怎么样的 。” 元春闻言一愣,随即面上露出欣喜之色。 第216章 黛玉之病 “忙了这么些时日,我竟然将二舅舅给忘了。” 抱琴见元春不再执拗,当即松了一口气,笑道。 “也不怪小姐不记得,二舅老爷是才回的京,行事低调的很,不仅小姐没想起来,就连太太也没想起来呢。” 元春经抱琴这么一说,也绝的对,王氏在与她的信件里面都未曾提过王子腾,想来也是没想起来。 “二舅舅这次回来,肯定有一段时间不会走了,抱琴,你说我要不要给二舅舅也送些东西?” 抱琴听了既忙阻止元春,“不可,二舅老爷如今刚立了功,咱们这个时候找上去,岂不是要让二舅老爷以为咱们也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 元春点了点头,对抱琴的说法表示赞同,“抱琴你说的对,左右这几年北境是不会再有战事了,等到陛下的千秋节宫里举办宴席,再找机会见见二舅母就是了。” 荣国府里,史溁吩咐的牛乳燕窝,厨房的人做了,管事亲自装进食盒里面送到了贾敏住的院子。 因为黛玉这几日不舒服,贾敏放心不下就将黛玉搬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方便看顾。 丹羽接了厨房管事送来的食盒,将燕窝放到了桌子上,黛玉见了笑道。 “难为你花了这么些心思,丹羽你去取三百钱来,给刘妈妈打酒吃。” 管着厨房差事的刘妈妈得了赏钱,喜笑颜开,忙对着黛玉道。 “谢林姑娘的赏,咱们也是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只是多开一口锅的功夫,不算什么的,老太太惦记着姑娘,咱们心里也是,能为姑娘做些事情,是我们的福分。” 黛玉亦笑言:“等我好了,必然亲自去向祖母道谢。” 待刘妈妈走了,丹羽便问黛玉:“姑娘,可是要现在用些?” “嗯,外祖母想着我,我也不能白费了外祖母的心思,待会晚睡些就是了,这几日睡得多,都觉得我要粘在床上了。” 贾敏自然得了消息,过来看黛玉,“玉儿,这会觉得怎么样?” 黛玉见贾敏来了急忙放下勺子,走到贾敏面前,将贾敏拉过来坐下。 “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爹不是说明日要来看咱们吗,娘要是不早点睡,明日起来怄了眼睛,爹爹该担心娘在外祖母家待的不好了。” 贾敏被黛玉逗笑了,她慈爱地扶着黛玉两鬓垂下来的头发,笑道。 “就你鬼灵精,原先好不觉得,如今有了几个小姊妹,倒是越来越调皮了,这长大了以后,太调皮了可怎生是好。” “哎呀,娘,你怎么老是说我啊,我在别人面前也不这样啊。” 黛玉低着头用勺子喝燕窝,眼中闪过一道别样的情绪,不过这丝情绪转瞬即逝,快到连是黛玉亲生母亲,情绪又敏感的贾敏都未曾发觉。 “早点休息,不要熬得太晚了。” 贾敏又细细地叮嘱了黛玉几句,便去休息了,而黛玉将燕窝用了半碗之后,便到了桌案前面,提笔作画。 画中竟然是挂着一根玉带的两截发了新芽的枯木。 黛玉看了那幅画许久,将所作之画放到了屋内的火盆里面烧成了灰烬。 早画烧的看不出什么的时候,丹羽从外面冲了进来,“姑娘,姑娘,什么东西着了,你在哪?” 黛玉微微一笑对着一脸焦急的丹羽道:“没什么,我方才想画幅画,只是画到一半,没压住纸,掉到火盆里面了。” 说话间,画作已经完全被火舌吞没,化作了灰烬。 丹羽见黛玉没事,低头一看,又是一惊:“哎呀,是哪个不小心,怎么将火盆放到了桌案旁边,烫了姑娘可怎生是好。” 说罢,丹羽也不叫小丫鬟进来,自己将火盆搬到了屋子的角落里面,黛玉从来都不去的地方,这才安心。 又过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黛玉才解衣睡下,谁也不知道她病的原因是什么,只有黛玉自己知道。 黛玉在那日觉得累之后只想睡一会儿,就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失了母亲、又失了父亲,就在她随着贾琏料理林如海的后事时,她哭的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到了一处不知是何处的地界,那里的人都看不到她,她有很多地方都进不去。 后来她进了一处装满了画册的地方,见到了本省的名字,好奇之下,她拿出了册子看。 这一看不要紧,黛玉本性灵慧,一看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她细细地翻了册子 ,隐隐猜出了上面所指代的是何人。 她又拿出副册,和又副册来看,只是这次,她便少有猜出其中指代之人,待她就要将册子放回柜子里的时候。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何人在里面?” 黛玉只觉得头晕目眩,待再睁眼就回到了荣国府里她的住处。 她醒来之时,觉得浑身难受,贾敏更是在她身边急的发疯,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发烧了。 不过她没有将自己梦中所见告诉给别人,病中的时候,黛玉也仔细回想了在那不知何处的所见所闻,想到自己这次肯定是窥探到了天机。 黛玉深知自己若是要讲给别人听,自然是要告知自己最为亲近的人,自己最为亲近的就是自己的家人,黛玉不愿意让家人也担上泄露天机的风。 自己生病,多半也是因为词此等缘故,黛玉便不打算将自己领悟到的东西讲给别人听,只放在自己心里便罢了。 宝玉房里,宝玉从小厮焙茗那里得了好几个好去处,想着出门定然能在贾琏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能耐,心满意足。 又想着自己能给姊妹们带好些新奇好顽的东西,更是觉得方才在屋内惹得那一肚子不快一扫而空,满心欢喜地回了住处。 小丫鬟们对此是习以为常,她们都知道府里这位金尊玉贵宝二爷的性子,你说他脾气好吧,那公子哥的脾气,可不比贾琏要少。 但是宝玉素来是个不记仇的,若是谁惹了他不快,只自己生一会子气也就罢了。 第217章 甄家来人 故而,宝玉房里的各个大小丫鬟们都没什么异常,袭人在自己房里休息盘算了半日,也做好了打算。 见宝玉兴冲冲地回来,她也如同往常那般迎了上去,亲自给宝玉将外裳都脱下来挂好,还是一样地伺候宝玉。 宝玉早就不生气了,对于袭人的服侍,宝玉习以为常,很自然地回到了自己房里睡下,袭人暗自觑了好几次宝玉的脸色都没发现什么端倪,心中暗笑自己多想。 袭人被宝玉表示不满的事情也就这么悄声过去了,袭人现在管着宝玉房里的事,除了晴雯有时看不下去会当面说上那么一嘴,但晴雯性子爽利,不会在背后说人。 所以,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别的人都不知道。 老太妃下懿旨册封秦可卿为乐安县主,是要在礼部走行文审批入档的,有了当今的点头,礼部的人也不敢怠慢。 在忙碌之余,连夜加了个班,第二日一大早就将县主品级的东西送了过来,还和秦可卿言道,说是县主的朝服等晚几日才能送来。 得了册封可谓是一件大喜事,只是宁国府的下人仆妇们都不敢多说什么,即便是有那与他们平日里交好的别家的人来向他们打听。 他们都闭口不言,不敢多说半个字,所以对于秦可卿的获封,京中的人家都是心里画着魂儿,只好接受了宫里传出来的说法。 秦可卿一回到宁国府就称要安心养胎,不见外客,一些想要来结交的人家被堵了正着,却也没有办法,人家不见客,只得作罢。 不过,一切都如贾赦所说的那般,宁荣二府的事情很快就没有人议论了,而是北狩派了先遣使者,送来了和亲书。 这下不仅仅是京城,但凡是得知了此消息的州府都对此次北狩送公主来和亲是议论纷纷。 茶馆、书肆,很多读书人也在此对和亲之事争论不休的,朝中文官纷纷上奏,有的说不应该接受北狩和亲的,有的说要警惕北狩借此缓和战机的,还有上折子鼓吹当今圣德齐天的,可谓是热闹至极。 与朝中的热闹不同的是,后宫之内对将要到来的这位北狩公主都是十分忌惮。 不过,皇后对此倒是不是十分在意,在各宫来请安的时候,稍微说了两句就不再提起了。 从史溁进宫之后,当今对元春的态度就好了许多,不仅经常去她的宫里,还将那些个偷懒耍滑的宫人都发落了。 一切恢复到了从前元春从未提过自己娘家的时候。 而史溁也确认了那谦嫔的身份,谦嫔乃是江南甄家旁支送进宫的一个女儿,这名字说来也讨巧,竟然叫甄桂。 这谦嫔是在当今刚登基的时候,太上皇钦点给当今的,当今对这位谦嫔也多有纵容。 史溁派史何去和府里与宫中联络的内监那里得知了,当今对谦嫔谋害皇子的罪过只是降了一级位份,罚了禁足了事。 史溁的心中就有数了,暗暗叹了口气,对着同样坐在她屋里的贾赦道:“竟然是他家。” 贾赦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荣国府大房和二房还未分家,元春就是代表着他们荣国府,是荣国府的娘娘。 谦嫔这般处理,让他的脸上也不好看,想到上次太上皇与他说的话,贾赦只得将气忍下,劝史溁道:“母亲还是别为此事担忧了,陛下已经对此做出了决断,况且娘娘和小皇子并未真正出事。 陛下他终究还是要顾及太上皇的感受的,我瞧着甄家做的事是越发不规矩了,当今的忍耐恐怕就要到极限了。” 史溁也随着附和道:“是啊,上次他们家送节礼来我就觉出不妥来了,他们家送来的东西,竟然比进上的还要精致些,官用的竟然比御用的还要好。 光是送给咱们一家就是这么些,那别的走动人家应该也是如此,可见他们暗自昧下了多少好东西。” 贾赦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也是语带感叹道:“果然如此,他们家的老太爷原本任的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像咱们家,但凡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还要去和京里的人家拿着银子去抢。” 贾赦感叹过后就不再说甄家违制的事情了,可是没料想没几日,甄家的人竟然自己上了门来。 原来是甄家的老太太听闻史溁病倒,心内焦急,惦念着两府从前的交情,派了身边的老嬷嬷亲自带着上好的药材来看望,谁知路上因为天气不好,耽搁了几日,直到今日方到。 甄家派了人来,王熙凤不敢怠慢,将人留下,转身就过来回禀史溁,史溁少不得穿戴整齐,在荣庆堂的正厅里面接见了甄家老太太派来的老嬷嬷们。 甄家来的老嬷嬷们一进来就给坐在上首的史溁见了礼。 “请老太太安。” 史溁笑着让丫鬟们扶眼前这几位起身,给他们搬了小凳子来坐,还让人给他们上茶。 “劳烦贵府老太太挂念,您们府上老太太身子骨可还好,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实在是想念。” 甄家派来的为首的老嬷嬷笑着回答:“我们家老太太如今年事也高了,总说惦记着京中的老太太、太太们,只是我们家老爷担心,贸然上京再累着了老太太,故而不让老太太回京呢。” “是你们家老爷有孝心,不像我这两个冤孽,净给我惹事,倒是惹得我好生苦恼。”史溁佯装头疼说道。 甄家来的老嬷嬷姓刘,是甄家老太太身边有资历的老嬷嬷了,她极会看人眼色,史溁说的链各个冤孽,就是贾赦和贾政。 不过谁不知道,贾赦如今发迹,位极人臣,贾政也外放任了一府的知州,史溁这般说法,也不过是在客套。 “老太太就是太过操劳了,其实要咱们老太太看,老太太您可是最有福气的,不仅孙女如今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就连隔房的重孙媳妇,都成了县主,当真是顶顶顺遂的。” 第218章 甄家来人(二) 甄家的这位刘嬷嬷在进京当日就和甄家在京里的人打听了贾家近日发生的事,自然就得知了秦可卿被封县主的事。 甄家在京留着的人还劝这位刘嬷嬷:“嬷嬷,怎地在此时要去拜访他们家,他们家如今关了大门,说是不见客呢,况且咱们已经往荣国府送过礼了。 事发突然,太太又急着赶去江南与老太太说那僧道给哥儿说的婚事,老太太素来礼佛,太太怕老太太就这么信了那僧道说的浑话,走的急。 咱们几个留在京里的管事就与太太身边留下的几个人,合计着挑了礼物送去,许是给咱们本家送信的人还没到,竟然累的嬷嬷你亲自跑一趟。” 刘嬷嬷思量了一会儿,便对自家那个下人道:“无妨,咱们家与那些个想要攀附权贵的人家不同,咱们甄家与贾家乃是老亲,是世交。 而且,荣国府这两年的势竟然比之之前更胜了些,即便是多走些礼也无妨的。 我去找往年咱们家在京城里与我交好的那老姐姐,让她回了他们府上,自然没有不见的。” 于是,这位刘嬷嬷就找到了现在已经在外面置了家业的赖家,找到了赖大家的,赖大家的仔细瞧了好一会儿眼前的刘嬷嬷。 满面笑容地将刘嬷嬷请了进自己家门,将捐了官的赖尚荣介绍给刘嬷嬷认识,还将子孙都叫来,热热闹闹地说了好一会子话。 赖大家的精明的很,没有直接就越过王熙凤将人带到史溁面前,先将刘嬷嬷带到了王熙凤面前说明了来意,这才有了之前王熙凤引见的事。 史溁也搜肠刮肚地从那份记忆里找出了这位刘嬷嬷年轻时候的样子,幸亏是在这种场合见面,要是没有提醒,一时半会,史溁恐怕自己是想不起来的。 史溁在听了刘嬷嬷的恭维之后,也是口中谦虚,荣庆堂内一阵欢笑,邢氏每日不是看看贾瑛,就是闲来打打络子,清闲得很,如今有了这般热闹,哪有不来的道理。 说来,上次王熙凤说那僧道二人要给甄家的哥儿说亲的事情被史溁放在心里,一直是个记挂。 如今甄家老太太亲自派人来,定然对此事知道的清楚,不妨一问,看看那僧道二人是否是当初保媒拉纤,硬是要凑成金玉良缘那般有心计。 思及此处史溁便开口问道:“嬷嬷,我听闻府上曾经来过一僧一道,说是要给贵府的哥儿说亲,可有此事?” 刘嬷嬷惊奇道:“老太太如何知晓?”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定然是之前过荣国府送礼之人所说,心中对甄家太太身边的人嘴不严有了想法,想到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和老太太说一下这件事。 怎地自家的事情竟然这般就传出去了,太太身边的人都是这般不中用,哪里有老太太身边的人,嘴严又可靠,心中充满了对甄家太太的不满。 不过她心中想归想,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出一分一毫,依旧是笑着对史溁道。 “老太太说的是,前些日子是有两个穿的破破烂烂,不修边幅的人来过,我们家老太太最是心善的,供了他们饭食,谁料,这二人竟然要给我们家哥儿说亲。 我们家老太太最是善良不过了,让两人把话说完了,就请他们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也别怪我老婆子多嘴,我想问问那两人给贵府哥儿说的是哪家的小姐。” 史溁恍然大悟道,不过没等刘嬷嬷露出什么表情,史溁就一脸无奈地对刘嬷嬷道。 “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病倒的时候,那一僧一道也曾到我府上来过,他们二人想要医治我,却没成功,被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给打了出去。 这听说他们到你们家了,这才想着多嘴问一句。” 李嬷嬷原本听史溁问僧道二人给自家哥儿说亲的人选,心里面还有些不痛快,毕竟这已经是在打探他们府上的私隐了。 没想到史溁接下来的话,将她心中的不悦打消了,她听闻僧道二人也来过荣国府,急忙追问道。 “此话当真,那两个人竟然也来过贵府,这可真是巧了。” 邢氏对那两个人的印象也极为深刻,此时她插嘴道:“怎么能不当真,该是千真万确才是,是我们家老爷亲自吩咐的小厮,拿着棒子将他们一路打了出去。 这来来回回的,府里多少人都见了,我们家老爷可是说了,不想在宁荣街上面再看见他们呢。” 刘嬷嬷听了心中仅剩的几丝疑虑也消失了大半:“太太这般说,那这两人可是没什么本事,倒是些市井上招摇撞骗之徒了。” “可不是,还是咱们国公爷的替身道人有本事,一来就将老太太治好了,可比这二人强上百倍不止。” 刘嬷嬷当下称奇,就问邢氏:“太太说的是哪位老神仙,给咱们也指个道儿下来,好让我们家老太太也去拜拜,不怕您笑话,让我们家老太太拜拜真佛,总好过信那些个装神弄鬼的人好些。” 邢氏望向史溁,眼神见是在询问史溁要不要将人告知,史溁点了点头,邢氏才道。 “既然你问了,我们家老太太也让我说,那我就告诉你,是清虚观的张道士,他可是有太上皇御封的,还是我公公的仙家替身,最是有能耐了。” 刘嬷嬷将张道士记在心里,决定等一会儿回去,就派人快马给自家老太太传信,让老太太寻上这位灵验的张道士。 她还笃定了心思,等回去之后自己也要加急赶回去,这哥儿的亲事可是大事,一定要劝阻自家老太太千万别信那一僧一道二人说的半个字。 “多谢太太告知”,刘嬷嬷面带感激地看向邢氏,随即又叹了口气,对着史溁道。 “老太太问了,我也不好瞒着老太太,那两个人给我们家哥儿说的人家是苏州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他们家原是督陶的,是太上皇在位时候的督陶官,家里姓郎的。” 第219章 妙玉? 王熙凤听得甄家来的这位刘嬷嬷说起是一位姓郎的督陶官,便带着好奇的神色问道。 “嬷嬷说的可是郎廷敬的郎家,他家老太爷当初可是官至漕运总督,是太上皇面前一等一的能耐人呢。” 刘嬷嬷惊奇道:“奶奶是如何得知的,竟然这般清楚。” 王熙凤笑道:“嬷嬷忘记了,我娘家祖父管的就是各个番邦来的进贡之事,我娘家祖父在任的时候,与他们郎家多有来往。” 随即王熙凤又笑着看着史溁道:“其实咱们国公府与郎家也是故交呢,当年咱们府上两次接驾,需要准备供皇家规格使用的器皿等,可都还是这位郎总督帮忙协助料理的呢。” 刘嬷嬷听得郎家与贾家、王家都有旧,便也笑着附和:“原来如此,既如此那僧道二人也不算是说胡话。” 说着这位刘嬷嬷又忖度了半天之后,接着方才的话道:“说起来这位姑娘出身也算是大家,只是......” 史溁见她说话见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忙追问那刘嬷嬷:“只是怎么,嬷嬷如何这般犹豫。” 刘嬷嬷面带踟躇之色,犹豫了半日,才将心中的话说出,“老太太有所不知,那郎家如今败落了,自郎家那位官至总督的老太爷离世之后,郎家的老爷就不怎么能压的住底下那些个人了。 而且,那郎家老爷在任上出了点粗漏,被贬了官,回家心思郁结,没几个月就没了。朗老爷本就不怎么能管的住底下那般人,那郎夫人更是因为族中人的逼迫,于郎老爷离世几月后也没了,只剩下朗姑娘一介幼女。” 听闻郎家出此噩耗,史溁的心中也是难受万分,王熙凤也收敛了礼啊上的笑容,只在那静静地听着。 邢氏自刘嬷嬷开始讲述就唏嘘不已,追问道:“后来怎样了,嬷嬷可知道?” 刘嬷嬷叹了口气,语气中多是感叹与无奈:“是了,咱们这回可不就是知道了。” “自从那僧道二人说完之后,我们家老太太就对此事留了心,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是郎家那位太太。 她在临终之前想着这郎姑娘一介幼女,落到族人手里定然讨不了好,便一狠心将姑娘送到庵堂里面,拜了里面的师太为师,代发修行,因此避祸。 也好在是当初这郎姑娘体弱多病,找了好多替身都不管用,这位郎太太在面对家族如此祸端之时,便将姑娘送出了家,这才得以保全。” 邢氏听了心中一惊,攥着手帕捂着心口不再言语,她这几日带着贾瑛、贾瑶,就连贾琛也经常往她那里去,最是怜爱这些个女孩子们,此时听不得这个。 刘嬷嬷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了嗓子才接着道:“这还不算完,因着郎家老爷任上出了错,上面追查下来,竟然查到郎家老太爷在任上也有不妥,郎家族人多受牵连。 多半人都主动与郎家老爷这一支断了关系,这朗姑娘只带着几个老嬷嬷和伺候的下人,整日在庵堂里面过活。” 刘嬷嬷叹息道:“老太太,其实也不是我们家挑剔,只是这郎姑娘年纪轻轻就失了父亲双亲,有道是“丧母长女不娶,世有刑人不娶”。 朗姑娘年幼丧母,家中又无高堂可以抚养,他们家里还犯了事,无尽又入了庵堂,体弱多病为先,我家求媳是为了给我们家绵延子嗣,这郎姑娘实在与我家哥儿不是良配。” 史溁心中大为感叹,古时这些礼教实在是造就了多少苦命的女孩子,丧母长女不娶,是人家觉得没有家中长辈教导,不懂的管家的礼数,犯了事的人家的女孩子,人家多为了家中子嗣的前程,是断然不会与这样的人家结亲的。 哪怕是现在,但凡是小时候多病的女孩子,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对此也是绝口不提的,可见世人忌讳不已。 她心中揣度良久,最终开口道:“不知如今这位郎姑娘,现在那个庵堂,也好叫我们知道,我们与他们家是故交,断不会看着她这般孤苦伶仃,一个人苦熬日子。” 刘嬷嬷开口道:“她修行的地方,乃是泰宁县的玄墓蟠香寺,那地方少有人去,寺庙后头乃是一处周围人家未出嫁女子,或者是早夭女子的埋骨之处,蟠香寺里面没有和尚,只有几个修行的女尼。” 邢氏抹着眼泪,听刘嬷嬷提起这处寺庙,眼中一亮:“泰宁县,竟然是泰宁县。” 史溁见邢氏如此惊讶,便问她:“你这般奇怪是和缘故?” 邢氏答道:“老太太不知道,前个我叔叔家来给我了信儿,说是在家里过不下去了,要来投奔我,我父亲就将这些年里攒的些银子拿出去找了临近咱们府上的一处房舍,送了信好歹让他们先来了再说。 昨个才送了信去,还未来得及告诉给老太太,只一件奇事,我这叔叔家就住在泰宁县,竟然与这郎家姑娘出家之处是一个地界,这才想着问问。” 王熙凤看出史溁想要照应这位朗姑娘的意思,也接着话道:“这真是奇了,我倒是想问问嬷嬷,这朗姑娘出家可有法号,我们既得知了她的苦楚,不能旁观,但也总得知道个名号才好相见。” 刘嬷嬷道:“听人打听来说,她的法号是叫作妙玉。” 听到这里,史溁霍得起身,惊了身边的鸳鸯一大跳,急忙上前伸手扶住了史溁:“老太太。” 鸳鸯的一扶,让史溁发觉出了自己的失态,随即笑着坐下:“这法号竟是与咱们京城里的一处尼庵里面上了年纪的人是同一辈分,是我惊奇了些。” 刘嬷嬷也随着史溁重新坐了回去:“其实老太太乍然听见惊奇也非怪事,天下空门都是这般传代。 所用字辈,皆出自同源,那蟠香寺自从建立起就人烟稀少,自然传代要慢些,老太太一时没想到也是有的。” 邢氏和王熙凤也在一旁点头称是,都说朗姑娘命苦。 第220章 学堂讲戏 既得知了妙玉的去处,史溁又与刘嬷嬷多说了好些子话,都是问候甄家老太太的。 待叙话完毕,史溁命人拿了上等封给刘嬷嬷和刘嬷嬷带来的人,刘嬷嬷也心满意足地离去,回甄家复命去了。 史溁自然派人前去寻找妙玉,要接妙玉进京看顾,等吩咐完了,宝玉等几个孩子也下学了,齐齐过来荣庆堂给史溁请安。 宝玉自不必提,他生的白皙,模样也算好,平时就极为得人意,贾兰也不用多说,他素来喜爱读书,文文静静很是乖巧。 整下的两个,正是贾琮和贾环了,贾琮原在这府里是个透明一样的人,平时众人听不见人说他半点好事与坏事。 因为之前没人管教,她生母又不在,只有个奶娘带着几个小厮丫鬟跟着他,又因着年岁小贪玩,总是弄得一身灰。 可自从进了学堂读书以后,贾琮分外爱护自己的那份文房四宝,加之贾琏高中,他也想成为像贾琏那般的人,于是用功读书。 他天分不足,但是好在刻苦,贾赦搬到荣禧堂之后,他的住处也跟着挪动了,史溁将学堂整治完之后,贾赦时不时也会在先生嘴里听一耳朵贾琮用功的话。 对贾琮这个庶子也不算是原先那般忽视了,见到贾琮的时候,也能问一句读书读的如何了,贾琮得了父亲贾赦的问候,是更加用功了。 他这般作为,便刺激着了与他一样是二房庶子的贾环,贾环见往日与他一起玩耍的贾琮突然间就不理会他了,心里着急,便也看起书来。 加之先生的教学虽然有趣,但是功课做不上来也是真的惩罚,贾环就厚着脸皮找上贾琮。 两个人之前虽然也念了些书,到底没剩下多少,很多功课都做不完,贾琮和贾环两个人就凑到了一起做功课。 你抄抄我的,我抄抄你的,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的关系反倒比之前还好上了许多。(互相抄哈哈哈哈) 多读些书总是好的,经过先生的教诲,两个人现在都是衣冠整洁,行动之间颇有章法,好是将荣国府交他们的礼仪都展现了出来。 几个孩子走在一起,很有风范,到了史溁的房里,几个孩子依次与史溁请安,便去做功课,哪怕是宝玉也不例外。 这一点上倒是叫史溁称奇,不知先生是用了何等手段,让宝玉这等不爱读书的人也能乖乖地做功课。 史溁便派了史何去学堂守了几日,等史何回来之后,将事情禀告给史溁,这才知道。 原来这位周先生也是一个妙人,他上课的时候,不仅讲经史子集,更是将自己历年游历四方求学的趣事,所见所闻都讲给这些孩子们听。 其中不少为人处事的警示,都被先生以玩笑话的语气说出,这些个孩子在听的时候,也可与先生随意发问。 在与先生的讨论中,自然就明白了与人交往,察人断色的本事,在先生讲解戏文时,更是将一些原型说出。 比如那话本子里,因为嫉妒人家夫妻和顺,就将人写的纬缩,风流的,就受到了宝玉等一众孩子们的嘲笑,说是那写故事的人见不得人家过得好,特意来诋毁。 宝玉因此得知,茗烟平时给他从外面市井书摊上面淘来的话本子,里面讲的东西,不过是惹得看书之人一乐罢了,当不得真。 最有趣的是一次先生竟然在课上拿出了宝玉现在正看得一个话本子,名叫会真记的。 先生在讲述的时候,宝玉的眼睛整堂课瞪得如铜铃一般,先生在讲到那张生与崔莺莺所住之处仅一墙之隔,崔莺莺烧香祷告,张生却隔墙吟诗,两人隔墙对诗之时。 便发问:“诸位在坐之人,可有觉出其中不妥之处?” 经常随家里长辈一起去寺庙里面小住的宝玉西斯片刻,回答道:“崔莺莺本是崔相国之女,且和母亲和下人一起同行,随行人等有三十余人。 这小姐的住处,隔壁竟然住着一位陌生男子,实在是于情理不合。” 先生捋着胡子赞道:“正是如此,这便是那些话本子的人不通之处了。” 贾环听得也是极为认真,他手里难能得到这些消遣时光的话本子,自然听得不比宝玉差上什么,他也忍不住问道。 “先生,那这是何故?” 先生笑道:“这些个写话本子的人,多是一些家境贫寒,靠写话本子为生,或者是一些个赶考不及,落魄之人。 他们本就不了解这富贵人家的行事作风,怎么能写的理顺。” 宝玉接着问道:“既不合情理,那为何看起来确实引人入胜,看了一折还想看下一折呢?” 先生笑答:“这些东西,若是不写的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或者是读之引人泪下,怎么会有人买来看呢?” 说到这里先生反问宝玉道:“如若他们将话本子写的如同那八股文一般,你可还愿意读它?” 宝玉也是一笑:“那自是不能,读这些个东西就劳心劳力了,如何再多些,可饶了我罢。” 宝玉此言一出,顿时哄堂大笑,宝玉自己也跟着乐起来,先生在笑过之后,对着听课的诸人道:“了解就是了,那些个人自己梦想着能一跃众人之上,做相国、乃至圣人的乘龙快婿。 然而事实上却做不到便在此编排故事罢了,哪里知道他们自己没有张生坚定之心,亦无张生之才学,这些所思所想,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只是苦了那些个公主、小姐们,被他们无端编排成这样,何苦来哉!” 宝玉素来最怜女儿家,听先生这般言语,也是急急附和:“先生说的是,好端端清白女儿家,竟被无知之人这般说来言去,当真是不该。” 贾环也道:“若是有这般的人,眼高手低,不思进取,我断然是不会让家中姊妹与这样的人定下终生的。” 贾琮也附和道:“环儿说的对,我倒羡慕琏二哥哥还琏二嫂子,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恰逢贾琏来寻先生,一走到门口就听见贾琮这句话,当下笑道。 第221章 女儿红 “呦,让我瞧瞧,是哪个在背后说我。” 贾琏的声音学堂自然学堂里面的孩子们都认得出来,此时都笑着看着刚才说话的贾琮,倒是给贾琮闹了一个大红脸。 贾琏一进门就见贾琮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只摇了摇头,并未就着这个话题接着说下去,而是将先生请到一旁,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贾环坏笑着用手捅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贾琮,“哎,让你多嘴,说到正主了吧。” 贾琮压下心中火烧一般的感觉,横了一眼坏笑着的贾环,“环儿弟弟,我又没说错,那是我哥哥嫂子,说说怎么了。” 宝玉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凑热闹,他还在想之前先生的话,认为先生之言很是有道理,真正疼爱女儿家,可不是要将女儿家的名声都保护好,不许别人说嘴。 想到此处宝玉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挂着的荷包、香囊等物,其中有湘云做的,也有贾琛做给她的,顿时觉得不妥起来。 往日那一次不是一时兴起,就任凭这些个旁支子弟从他身上摘走这些东西,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竟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家里女孩子的针线流落到外面,实属不该。 宝玉也不叫陪着他读书的焙茗,自己上手开始解身上上次从史湘云那里得来的荷包,就听得先生说。 “今日就讲到这里,我给你们留的功课就是对戏文的看法,下次来的时候交上来。” 说完先生就跟着贾琏一起离开了学堂,宝玉心中对此大有想法,与贾琮、贾环等人告别之后,便匆匆离去。 等宝玉来到荣庆堂,就发现荣庆堂的庭院里面有好几个小厮在抬箱子,忙忙碌碌极是热闹,宝玉心生好奇,叫住一个小厮一打听才知道。 原来是林如海来了,此番林如海来接贾敏和黛玉回家的,他绕过一干做活的人等,抬步就进了荣庆堂,果然见到在屋内坐着的林如海。 “见过姑父。” 林如海是客,宝玉见客时礼数周全,林如海笑着见过,然后拿眼打量走带史溁身边坐下的宝玉,瞧见跟着宝玉的小厮带着的书箱,心里点了点头。 贾敏曾经与他说过多次,这岳母家二舅兄的这位公子,是个混世魔王,性情乖张,可他没瞧见过几次,上次史溁受伤,他的注意力又都在贾敏身上,也没好好看看宝玉。 这次细细看来,倒也不是那般不妥,想着林如海便开口问道 “宝玉,你这是下学了吧。” 宝玉也是彬彬有礼地起身回道:“回姑父的话,是的,今日先生临时有事,我们就下学早了一个时辰。” “那你觉得先生讲的怎么样?”林如海与贾政来往的多,总听贾政抱怨过自己的这个嫡次子,说他贪玩,不学无术,便想着亲口问上一问。 宝玉笑道:“先生授课有趣的很,听起来不像是之前太爷讲的那般枯燥,功课也不多,不像是之前太爷留的功课,净是一些练大字,乏味的很。” 史溁听了宝玉爽直的言语,笑道:“别胡说,那终究是你太爷”,随即又笑着对林如海道。 “自从换了先生,府里的这些孩子就都去读书了,我瞧着还好,倒是不像之前那般顽皮了。” 宝玉背对着林如海,听史溁这般说,不由得对着史溁扮了一个鬼脸,史溁笑着拍了他的额头一下,将宝玉搂过来,让他正对着林如海。 “我听大舅兄说过,先生颇有能耐,在府上授课,有些大材小用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先生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只要先生愿意,我是乐得让先生多管管我府里这几个皮猴儿。” 说了会子话,就见小丫鬟来报说,贾敏和黛玉来了,待贾敏和黛玉拜别了史溁,黛玉又和宝玉打完了招呼,林如海就将贾敏和黛玉接回了家。 送走了黛玉,宝玉面上有些闷闷不乐,史溁笑着问他道。 “怎么了,宝玉可是不开心?” “嗯。林妹妹这次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原本还想着将今日先生讲的东西,和她说说呢。” 史溁好奇:“先生今日给你们讲了什么,值得你和你林妹妹去说?” 宝玉便将先生今日所言讲给了史溁听,讲着讲着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 史溁便问宝玉他惊呼所为何事,宝玉一脸懊恼地道:“老祖宗,我是现再才发觉,之前我见林妹妹绣的香囊好看,就问林妹妹要,林妹妹说那是给老祖宗的,没得功夫给我做。 今个我才明白,林妹妹为什么不给我她做的针线,也是林妹妹大度,我管她求了几次,她都没恼,只说没功夫做,让我等等。” 史溁将宝玉松了的辫子系好,对他说:“是啊,你如今到了年岁,就要注意起来了,姊妹们的屋子你都不能像以前那般,冒冒失失地就进去。 再说咱们这种人家,女子本不是以针线为生,不是第一要务,没得整日闷在家做针线,惹人笑话的。 也就是你三妹妹和四妹妹年纪小,不到出去赴宴的年岁,等过了几年,他们可是要跟着太太出门应酬的,到时候多认识几家小姐,得了几个手帕交,这才是正理儿。” 宝玉点头,说道:“我也想姊妹们多几个玩伴”,转眼见鸳鸯拿着个小戥子在称一些碎金子,便好奇地问史溁。 “老祖宗,鸳鸯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你四妹妹得了赐婚,这就算是定了,太上皇的意思咱们家违背不得。 咱们京城人家的规矩,生了女儿就要从小给姑娘攒嫁妆,我一问,他们府上也没个有正事的人带着,竟然没给你四妹妹准备一分半毫,真是过分了。 现在她成了你大老爷的女儿,父女一场,自然这嫁妆也得咱们府上来,你大太太出身不算高,不太懂得,求到我这来,我就亲自看着她们开库房找东西。 从前你四妹妹少的东西,如今都得给她补上,这不就忙乱了些。” 宝玉听了也是好奇道:“老祖宗,为什么要从小就攒啊,不是可以直接让府里的管事们到时候一起出门采买,不就够了吗? 而且我也没听说太太给大姐姐攒嫁妆,就连大太太和赵姨娘都没给二姐姐和三妹妹攒嫁妆。” 史溁看着鸳鸯一笔一笔将匣子里的金银称出来,写在纸上记着,开始给宝玉解释其中的缘由。 “那是因为你大姐姐要进宫,她样貌出众,小选是肯定不会被刷下来的,故而你太太就没给你姐姐攒嫁妆。 至于你二姐姐和三妹妹,从前她们是庶出的女儿,咱们家的惯例是在庶女出嫁的时候给一万两银子的嫁妆,没有从小就攒的道理。 现在她们都记到了各自太太的名下,是咱们府上正经的嫡出女儿,自然是不能如以前那般看待了。” 见宝玉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史溁认真地对宝玉道:“在姑苏地界,但凡是生了女儿,都要在庭院里面种下一棵香樟树,等到女儿出嫁的时候,将随着家里姑娘长成的香樟树伐了,做成樟木箱子。 在箱子里装上他们那独有的丝绸,两箱丝绸,又叫做两厢厮守,求的是将来婚姻和美。” “还有的地方,家里但凡是生了女儿,在女孩子满月的时候,就会选上数坛上好的酒,以泥封口,将酒埋在底下或者是藏在窖内,待女儿出嫁的时候,将酒取出招待客人,这便是女儿红了。” 宝玉道:“老祖宗,这个我知晓,上次去锦乡侯他们家,席间就听陈老爷说他近日得了几坛四十年份的女儿红,还拿出来和赴宴的老爷们品尝来着。 只是我和陈也俊他们几个岁数小,席间不许我们吃酒,倒是没落上尝上一尝。” 史溁听宝玉说起四十年份的女儿红,眼睛一愣,随即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忧伤,这份忧伤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那个埋下女儿红的人家。 宝玉感受到史溁不似之前开心,便问道:“老祖宗在想什么,怎么不理宝玉。” 史溁摸了摸宝玉乌黑的头发,轻声道:“女儿红贵就贵在它\\u0027因爱而生\\u0027的使命,就这么几小坛子酒,承载的可是父母对女儿的美好祝愿,因而女儿红的年份大多都是十多年。” “你想想这四十年的女儿红,他们家的陈老爷是怎么得来的。” 宝玉摇头说自己不知,史溁便解释道:“这女儿红经了四十年份,就是四十年前,被埋下的。 如今被人从地下起出来,要么是那家的女孩子四十多岁才嫁出去,要么就是那家的女孩子没活到出嫁的年岁,就早夭了,那家人伤心就没再挖出来,因而才能保存这么久。 这才叫陈老爷这等追求美酒的人得了去,所以这酒虽好,我只是怜惜那家的女孩子。” 宝玉心中也有着哀戚,问道:“要是,这几坛酒,只是在底下埋了几十年呢,与女孩子没什么关系呢?” 宝玉最爱女孩子的人品,打心里就不愿意认为史溁说的情况是真的,史溁叹了口气道。 “陈老爷出身锦乡侯府,他拿出来与诸人分享的酒怎么会是仿冒的,定然是真的女儿红,就不知其背后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伤心事了。” 宝玉一时也被哀伤充满了心头,沉默不语,说起女儿红,史溁不由得想到了太虚幻境中的万花之茗。 单茶水也就罢了,只她们所饮之酒乃是以百花之蕤,万木之汁,加以麟髓凤乳酿成,名为‘万艳同杯’,却指代了万艳同悲之意。 世家有才情的女子千万,却命运多舛,能有几人得一生之挚爱,相携到老? 史溁感觉眼眶一阵发酸,世人多赞陈年女儿红的芬芳香醇,又有几人能去明白此酒背后的伤情,就连在一旁拿着戥子的鸳鸯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些,不知是否也在感伤女子的命运。 世人都说陈年女儿红难得,就难得在此处了,至于那些个打着女儿红做噱头的酒水,喝喝也就罢了,哪里是真正的女儿红。 宝玉孩子气的道:“若是一切如同老祖宗所说的这般,那席间之人当真是辜负了此酒。” 宝玉说着直捶桌子,倒是将有些伤感的史溁逗笑了,“好了好了,不知不觉竟然说到了这么远,倒惹得咱们宝玉伤心了。” 史溁对着鸳鸯道:“行了,一时半会的也打点不出这么多东西,你且将整理出来的拿过来与我瞧瞧,宝玉下了学,定然饿了,又不到晚饭时候,你去拿上回粤东送来的茯苓霜来给宝玉垫垫肚子。” 鸳鸯便将写了数目的纸呈给史溁,自己去拿茯苓霜去了。 宝玉忙道:“还是老祖宗留着吃罢,上次送来的时候,我去找凤姐姐,听到了,总共咱们府里才得了四篓,金贵的很。 茯苓霜最是滋补,该是老祖宗多吃一些,我年岁轻,不必吃这等东西。” 史溁笑道:“无妨,如今外头不算热,总有凉风,你们上学做功课不说,但凡兴头上来了,熬夜是常有的事,少不得体虚。 这茯苓一味补气益血健脾,就连李神医也多嘱咐你林妹妹平时吃些,她身子弱,她回家的时候,这茯苓霜我还给她带了不少去。” 提起黛玉,宝玉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事,他一拍脑袋,懊恼地道:“哎呀,我竟忘了。” 史溁忙问宝玉忘了何事,宝玉道:“上次大姐姐给我的玫瑰清露,我尝着好,若是夏日吃定然清爽,我本留了下来要给林妹妹的,却因为想着别的事情给忘了。” 史溁还以为宝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原来竟是这个,笑道:“宝玉你不用急,你大姐姐惦记你们姊妹,你和姊妹们都有,你林妹妹早就得了。” 宝玉知了黛玉也有心中欣喜不已,也不着急此事了:“林妹妹也有就好,不过我的也给林妹妹留着,等下次见了林妹妹我再给她。” 第222章 水月庵散(一) 宝玉闻得黛玉也吃这个,便也不再推辞,将鸳鸯端来的牛乳兑的茯苓霜吃了,便辞了史溁,准备回去写今日先生留的功课。 贾琏来寻先生是贾赦的授意,许是南安王霍非的怨念太过深重,当今把还在休假的贾赦又叫了进宫去。 贾赦这个正一品銮仪卫事大臣就这么苦哈哈地上任了,贾赦还没说什么,倒是将其余的朝臣们羡慕个够呛。 盖因这銮仪卫事大臣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武职,大徒朝内的正一品武职有领侍卫内大臣和銮仪卫事大臣两种。 但是从某些程度上来将,銮仪卫事大臣比之领侍卫内大臣受到皇帝的信任程度更高。 领侍卫内大臣的名额有六人担任,这些担任的人之间互相制约,互相提防,通常由见解不怎么相合的人家的人来担任,为的就是防止这些人联合起来,将皇帝置于危险的境地。 而銮仪卫事大臣则不同,名额只有一个,也就是说满朝文武只有一个人能坐上这个位置。 而且每当皇帝出行,举办朝会、祭祀等活动时,贾赦的这个銮仪卫事大臣就要安排一应防务事宜,此时,领侍卫内大臣就只能在旌门之外等候了。 自从当今的圣旨下发之后,不少人家红了眼睛,更有嫉妒之人私下里叫贾赦就是个侍卫头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北狩和亲国书已经天下皆知,北狩和亲的使团也进了大徒边境,往京城而来,当今要接见北狩使团,却不愿意在皇宫里面接见,说是安排在了行宫。 这就代表着当今要出宫了,贾赦自然没得清闲,贾琏来请先生,就是贾赦授意,他此时正拿着一大厚叠的规章仔细研读。 贾赦和先生在书房里面彻夜长谈,贾琏就在一边伺候着,顺带学习着,王熙凤在东院里面左等右等等不到贾琏回来,就遣了丰儿来问,得知几人在书房里面忙碌,便吩咐厨房煮了宵夜送去。 第二日,史溁用过早饭,接着看着鸳鸯整理东西,就见邢氏一脸兴奋地来了。 “见过老太太。” 史溁见她奇异的神色,便心生好奇,问她:“外头发生了何事,你怎么这样急着赶来。” 邢氏在座位上坐下,也不喝鸳鸯上的茶,急急地道:“老太太,京里可出了大事了。 京兆尹亲自带着人,去京里各个道观、寺庙和庵堂里面好一顿搜检,查封了不少寺庙呢。” 史溁也觉得奇怪,大徒子民多崇尚神鬼之说,勋贵人家往寺庙里面寻替身,填香油钱等事几乎是风尚了,谁家不和几个道观啊,庙宇啊有关系,都会让人看不起。 就连当今在还是皇子的时候,也多去寺庙里和里面德高望重的僧人讨论佛法,怎么就突然想到要肃清这些寺庙了。 “这是为何,怎的一点风声都未曾听闻?” 邢氏用帕子捂着嘴道:“我听说是顺宁郡王妃的缘故呢。” “怎地与顺宁郡王妃扯上关系了?” 邢氏一脸神神秘秘地道:“是顺宁郡王妃昨夜去了天齐寺,亲自将在歇息在那的顺宁郡王给揪回了家,后来据说是王爷和王妃两个人打了好大一架,随后顺宁郡王妃就哭着进宫了。 也不知顺宁郡王妃在宫里说了什么,今个一大早天不亮,陛下就派人整治京里的寺庙。” 不等史溁问什么,就见外头人来报说,京兆尹亲自来了,说是要查探荣国府上的一众家庙,大老爷贾赦不在,贾琏已经带着人亲自跟去了。 史溁忙派史何带着人跟上,务必仔细,不要让人寻了错去。 荣国府的私家庙是铁槛寺,是最早的宁荣二公贾演和贾源两个人修建的,因为他们两兄弟以及他们的后人远离家乡金陵,生活在京城。 建造这么一处妙语的目的是以备将来子嗣有人老了,离世了好在此存放棺椁,等到做好了祭拜,再将遗骨送灵回乡。 大徒的富贵人家的门槛多包铁皮,且门槛较高,寓意着府中人丁兴旺,贾演和贾源两兄弟将私庙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宁荣二府基业不倒。 就像是任凭人来人往也踩不烂的铁门槛一般,基业永存。 不过也有人做过这样一首诗,其中云道: 家山随处可行楸,荷锸携壶似醉刘。 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 纵观古往今来,也没那家能保证自己家基业千年不倒,即便是最为长命的周朝,尚且还分了东周与西周,虽都是称周,也到底不是一个“周”了。 这厢贾琏带着人去了铁槛寺,王熙凤也将一干管家婆子撂下,急急地赶来荣庆堂。 “老祖宗。” “我知道了。” 王熙凤一进来,史溁就对她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不过见王熙凤的脸色不似寻常,便心下一沉问王熙凤道。 “凤丫头,你急着赶来,可是其中有不妥之处?” 鸳鸯一看史溁和王熙凤有话说,便招呼着屋内的小丫鬟们下去,等丫鬟们出去了王熙凤随之正色道。 “老祖宗,是之前二太太还在的时候的事儿了,倒是和咱们家的铁槛寺没什么太大关系,是铁槛寺不远的那个水月庵。” 王熙凤一提到水月庵,连带着邢氏都皱起了眉头,邢氏面带厌恶地问道:“不是说咱们家不跟他们来往了吗?” 王熙凤回答:“是了,这个月咱们府上就没往他们那送银子了,只是终究是咱们府上才不和水月庵来往,怕是摘不干净。” 史溁严肃地道:“到底是何事,凤丫头你细细说来,不可遗漏了。” “是。” 王熙凤应声,细细道来:“当初二太太还在府里的时候,咱们家经常请了庵里的姑子来讲经,二太太素来礼佛,与她们来往的密了些。 因为老太太您带我和我们家琏二爷去了李神医那,我就不烧香拜佛了,倒是不如二太太见的多。” 王熙凤理顺了一下,接着道:“那日我按例给她们添香油钱的时候,那水月庵的净虚师太曾经借机求我一件事,我不耐烦管,就给推了。” 第223章 水月庵散(二) “倒是后来,我去找宝兄弟的时候,见着了这位净虚师太从二太太的房里出来,周瑞家的亲自将她送出去的,我瞧着,她一脸喜色,怕是二太太答应了她。” 说到此处,史溁只觉得满脑门子都是官司,怎么这处处都有王氏的影子,王氏人不在京城,京城里怎么到处都是她干的事儿。 “二太太答应了她什么?” “是说和人家退亲的事儿。” 邢氏不解:“只是退亲罢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要是一般人家退亲,也不算什么,哪里轮得到那净虚师太来咱们府上说嘴,是长安府太爷家的小舅子看上了他们长安县一个姓张的财主家的女儿,想要求娶。 要是只是一个县里的财主也就罢了,只是这张家姑娘已经许了人,配给了长安守备家的公子,人家相看好了姑娘,自然不同意就这么退亲。” 邢氏道:“这可就过分了,已经商议好了,过了礼数的婚事,如何退得了亲,被女方退了亲,要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倒也无妨。 只是这好好的姑娘,刚退了亲转头就嫁给了别人,这让人家的面子往哪里搁呢,保不齐那嘴碎的人就编排他们家的公子有什么暗疾,或者是因为德行不修,才被退亲。” 王熙凤也点头道:“太太说的是,我想着净虚师太求的事不妥,加上我只顾着自己保养身子,想着好歹积些阴德,还让我的孩儿快些到我的肚子里,就没答应。” “不曾想,她求我不得,反倒寻上了二太太,后来我派人去长安县打听了,说是守备家给女方签了退亲书,那张家的女儿到底嫁给了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 邢氏一脸鄙夷:“我只知道在玉珍阁有抢首饰的,第一次听人有明知道人家已经行了三书六礼,还要抢亲的,当真是不知羞耻,这张财主的做法与将女儿典给人家有何异? 不过二太太为什么要接这样的事,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终究不合情理吗?” 史溁心道,没了秦可卿停灵的事情,竟然没逃了这件事,到底净虚师太还是找上了王熙凤,不过好在这次王熙凤没有做下这等缺德之事,却是让王夫人给接手了,见邢氏发问,史溁便道。 “想来是净虚许下的好处颇多,她不愿意错过吧。” 史溁说到办成此事能够得到不少好处,王熙凤的脸上少见的一红:“老祖宗说的是,不瞒着老祖宗,只净虚来找我时,就说了若能帮着张家那财主将亲事退了,张家愿意孝敬我这个数。” 说着王熙凤伸出了三根手指,嘴型则是说着:“三千两。” 邢氏看见了王熙凤的口型,心中惊叹,不过倒是比之前史溁说是要还国库银子的时候好些,上次她只按照贾赦的意思发卖贾赦的那帮子乱七八糟的姬妾,就得了不只三百两银子的数目。 加之后来,明着得知了府上还上的欠银数目,邢氏不大的胆子也被练得大了些,不过她还是有些震惊的,她的嫁妆算上荣国府给的聘礼,也就五千两银子。 只这一件退亲的事,办成了就能得到三千两,邢氏心里就很是感叹,随即就想到王熙凤竟然能忍住诱惑,不答应净虚的请求,当真是大家族出来的女儿,就是有胆识。 右想到了前个儿史溁问东府之前可给四丫头备了嫁妆不曾,得知了府里即便是不招人眼的庶女,嫁妆也有一万两之数的时候,自己更是连喝了好几盏茶才稳当下来。 自己以后还是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去管王熙凤做什么的好,这左三千两,右一万两的,自己的心脏承受不起这个。 正当邢氏心中胡思乱想之时,就听史溁道:“想来,这三千两如今应该是进了二太太的荷包了,凤丫头你去打听的时候,可知二太太用的是谁的名头促成的此事?” 王熙凤回道:“这个我也查了,二太太没用二老爷的帖子,好像是拜托了当初拜在二老爷门下的一个门生,已经得了门路补了缺的人去说和的。 因为事情过去的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姓傅,具体叫什么名就不记得了。” 邢氏在一边插嘴道:“可是叫傅试的,我记得他有一个妹子,叫傅秋芳,有次年节走动,我还见过。” 王熙凤道:“对了,就是叫这个名儿,只是事情到底过去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史溁思考片刻道:“既然不是直接拿着咱们府上的帖子出去的,那就有转圜的余地,你才说经手的是二太太身边原来那个周瑞家的?” “是了,当时我亲眼瞧见周瑞家的与净虚之间有说有笑的,是她没错。” “那就将事情都推到周瑞夫妇头上,要是京兆尹派人来问起此时,就说不知,再深查就说是周瑞夫妇自己做的主,与府上无关。 若是没人问起,就不要说,只当咱们不知道这件事。” 那周瑞夫妇连带着他们一家子被荣国府叫了人牙子嘱咐了,发卖到南地那经常有着蛇鼠虫瘴之处,又过了好几年,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找回来了。 王熙凤得了史溁的话,便去叫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叫他们做证人,其实也不难,净虚经常到荣国府来与王氏讨论经文,早不知多少人都瞧见过,净虚与周瑞家的在一起说话,取个证倒是不难。 到底是心里有事情,史溁在自己房里看了几回账册都觉得心神不安,连带着荣庆堂里面的小丫鬟们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惹了老太太心烦。 不齐一段时候,就见通报贾琏来了,史溁急忙将手里的账册扔下,问匆匆赶来的贾琏道:“如何?” 贾琏一抹脸上的汗水道:“老太太,铁槛寺没什么大事,那些人搜了僧侣所住的房舍没发现什么,倒是孙儿回来的时候,听说水月庵那出了好大的丑事,孙儿将小厮昭儿派去打探消息了。” 第224章 水月庵散(三) 贾琏回来的时候没说是与自家有关,史溁也就稍微放下心来,只待贾琏的小厮昭儿带消息回来,好知晓那水月庵所出的事是否与自家有关。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外头来人传说是昭儿回来了,史溁忙叫他进来回话。 昭儿跑的一脸的汗,在门外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就按照史溁的吩咐进来回话。 “老太太,水月庵出了大事了。” 贾琏着急道:“咱们都知道那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到这来反倒吞吞吐吐,说个不清。” 小厮昭儿抬头瞧了一眼贾琏的脸色,又瞧了瞧坐在屋内的史溁和邢氏,一咬牙道。 “京兆尹的人到咱们府上铁槛寺的时候,也让一队人去了水月庵查检,没想到那庵里的姑子一开门见到是官差就慌了神,带路的时候也不利索。 带头的官差觉得其中定然另有隐情,就推开那带路的姑子自己往后头去了。 哪料想,进到后院便见庵里后院里面一溜的客房,那半掩着门的柴房里面还装着一坛坛的酒,还有几个姑子正端着果品等物在后院里行走,一见到官差进来吓得顿时丢了手中的东西,抬腿就要跑。 那些个官差在这之前就已经查了不少这样的寺庙庵堂,如今一见到这般情形便知道他们庵里定然有鬼,当下就将那几个姑子给抓住了。 院子里抓人自然是有声响的,那些个在屋里的人就有人听到了,也有没听到的,忙不迭地闯出来,和官差冲到了一处,那些个没听到动静的,也被官差踹了门,揪了出来,一起扣下带走了。 就是......就是其中有不少都是朝中勋贵家的子弟,官差将他们带走的时候,很是有一些人衣衫不整,带人走的时候,街上的铺子都开张了,很是有一些认识他们的人,这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史溁听闻竟然有勋贵人家的子弟被带走,也不管其中之事听着有多腌臜,急忙问道。 “你可打听过了,可有咱们贾家的族人牵扯其中?” 史溁原想着不要使王氏弄权之事败露,倒忘记了这水月庵中最常见的一种营生,这水月庵离铁槛寺不远,保不齐有人也去了。 昭儿道:“这倒是没见那人说见着咱们府上族人,不过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周边的房舍,瞧见之前给咱们族学里面讲经的太爷在教训他孙子,怕是与这件事有所关联。” 史溁听了忙派人去问贾代儒教训其孙所为何故,不一会儿派去的人就回来说,那贾代儒的孙子贾瑞昨个夜里前半宿去水月庵鬼混喝酒了,不过他怕贾代儒发现他偷着跑出去,就在半夜里翻墙回来了。 是今个听到水月庵出了事,脸上没藏住事,又被贾代儒一阵吓唬,唬得说漏了嘴,因为知道了孙子不务正业,贾代儒一气之下就教训起贾瑞来。 “可问了为何贾瑞昨个去吃酒?”史溁强忍着怒意问道。 问的人急忙答道:“老太太,问了,瑞大爷说了是昨个先生在堂上讲了戏文,又放的早了些,瑞大爷说自己听了戏文中张生夜会崔莺莺心里发痒,就去寻了酒喝。” “糊涂东西”,史溁骂完又问:“这件事知道的人可多?” 那人忙回道:“不多,太爷住的地方清净,没几个人,早上都出门做活计去了,倒是没两个人知道。 史溁点点头,对着那人道:“你去叫你们太爷别在这个时候教训孙子了,乱哄哄的,要是让人听见了像什么样,他不要脸面,他孙子还要呢,也不是就这么算了,等我料理了这边的事,亲自去管教。” 那人走后,史溁气不过将手边的茶碗摔在了地上,只觉得事情无奈的很。 先生讲戏文是为了告诉他们道理,宝玉知了其中的差错,其余的几个孩子也有所悟,怎么偏上到了同样听课的贾瑞身上,这事情就变了样子,难不成他做下的事情,还要怪先生讲了个故事? 真是不同人对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反应。 贾琏管着府里外面的事,对这个贾瑞也是早有耳闻,贾瑞喜好寻花问柳,贾琏觉得他们这你情我愿的,这么多年又从没人管过这样的事,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现下见史溁这般生气,劝道:“老祖宗别跟他一般见识,仔细伤了自己的身子。” “好在他夜里回来了,没被人按在那里,老太太我说句糙话,其实这等事情,只要不当场被人拿住,都不算事的,没什么证据在那,谁又能说是他去了。” 史溁白了贾琏一眼,就连邢氏也是扫了贾琏一眼,贾琏接受到两道不善的目光,咳了咳,不再说话了。 史溁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接着问道:“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昭儿急忙上前道:“回老太太的话,没了,没了,只这一件。” “那就好。” “既然京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理,琏儿,你是府里的嫡长孙,合该由你来管教这些个人。 你就去告诉他们,以前做过这等糊涂事的就罢了,但是从现在开始,贾家的子孙不许有人再坐下这等错事。 如果有人不听,便直接让大老爷请东府开了祠堂,将他从族谱上面踢出去,我贾家容不下这等不肖子孙!” 史溁话说的坚决,贾琏心头一凛,忙垂手应是。 当今派去查检寺庙的人极多,不少庵堂、寺庙里面都是如同水月庵中那般场面,更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寺庙里面,竟然搜出了了不少乌七八糟的药物。 更是有一处寺庙里面,查获了大量的有毒药材,还有未制成成品的毒药,也不知是要供给哪里用的,令人心惊。 虽然京兆尹往四方都派了人,但是也有那消息灵通的,得了要查检的消息,提前将人散了,销毁证据的,倒是没查出来,这样的寺庙、道观等倒是只有少数。 一时之间,京兆尹的大牢里面关满了人,还有不少因为没有地方关押,被京兆尹辟了几处柴房出来,叫人轮流看押着。 第225章 水月庵散(四) 因为是当今下的死命令,京兆尹是硬着头皮抓人,不论是哪家的什么人,只要是当场逮住的,就直接带走。 不少人家都是听了消息急忙出去找自己家晚上没回家的爷们,其中多有官位比京兆尹高的人家,派人去给京兆尹送信,询问事宜。 京兆尹不堪其扰,便将京兆府的大门关了起来,对着门房说除了宫里来人,其余的谁来他都不见。 京兆尹邹彬在京兆府衙里面待的是满头大汗,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官宦人家来找他,他又怕一会儿当今传召,便将官服解下放在身边,生怕汗水流下来在沾污了官袍,等到进宫回复当今圣上的时候失了礼仪。 邹彬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去门口看看外头的天色,已然是天色大亮,可是宫里依旧是没有人出来告诉他之后该怎么办。 邹彬的小厮端来茶杯:“老爷喝口茶吧。” 邹彬不耐烦地一甩袖子,“去去去,我已经喝了一肚子茶了,到一边去,别来烦我。” “卫伯家的二公子嚷着肚子疼,说是要找大夫,老爷您看?” 邹彬脸上的肉一抖,“那就去请个大夫来坐镇,但凡是说自己病了的,一律叫大夫给他们看病。” “是......” 小厮不敢再上前劝说,只得在一边垂手立在角落里面,看着京兆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烦心。 又等了很长时间,眼见着就要正午了,宫里还没人有个准信,邹彬坐不住了,他吩咐小厮给他打水来,他要收拾收拾自己进宫去求见当今。 他不敢直接露面,躲在一辆运水的马车上才从京兆府的后门出来,一出来,他就直奔宫门而去。 一到宫门口,不等他通报来意,就见一个龙禁尉对他道:“邹大人,是来求见陛下的吗,快进去吧。” 显然是当今早就派人嘱咐过了,要是京兆尹邹彬来,就直接让他进宫,那龙禁尉说完,便带着邹彬往当今的御书房而去。 “臣邹彬,参见皇上。” 当今坐在御案后,放下手里的折子,抬头看着他道:“起来罢,查的如何?” 邹彬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回道:“回禀陛下,经过臣仔细查检,共查得城内存有不妥的道观、寺庙二十一处,搜出证物已经悉数在府衙内封存,抓获的人等也都暂置于京兆府衙看押。” 见当今没说话,邹彬只得继续言道:“陛下,其中有两处大不妥,一处是京郊的一处道观,臣在那搜查出了好几十斤已经配成了的毒药,还有两间房子那么多的药材。 还有一处......” 当今见他不敢说,便催促道:“还查到了什么?” 邹彬额头上的汗珠如雨,“是一处叫水月庵的地方,那里的姑子不守佛法,竟在庵内私设蓭酒馆,行那风月之事,臣在查检的时候,抓了十几个勋贵人家的公子,还有几十朝中任职之人家的亲眷,这臣该如何处理,还请陛下示下。” “哦?那你说说都有谁家的?”当今没有惊讶,他语气平淡,却是对所抓之人有些好奇。 “其中身份最高的是卫伯家的二公子,轻车都尉家的四公子还有礼部尚书家的六公子,剩余的几人都是朝中有职之家的男丁。” “卫伯?可是卫时有的儿子?” 当今发问邹彬不敢不回,“正是,他是卫伯续弦所生,是卫家嫡次子,很受家中宠爱。” 当今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怎么礼部尚书的儿子也在,你可是抓错了?” 邹彬原已经站起来,现在闻听当今问他是否是拿错了人,便跪下口头道:“回陛下,这礼部尚书家的六公子是臣亲自带人在水月庵中抓的,陛下不知,这水月庵与宁荣二公建造的贾家私庙铁槛寺挨得较近。 臣去查完了铁槛寺之后便顺带去查检了水月庵,这礼部尚书家的六公子臣说句不该说的话,臣在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水月庵的一间客房里面安睡,身边还有两个庵里的姑子在一旁伺候。” 当今皱眉,随后对着身边的戴忠全道:“去传礼部尚书到御书房来,让他来看看他生的好儿子。” 戴忠全得了当今的命令就要出门,就听得当今说道:“慢着!” 戴忠全便垂手立在原处,等待当今的吩咐,当今却问跪在地上的京兆尹邹彬,“邹彬,你说你在哪抓到的他家儿子?” 邹彬重复道:“是宁荣二公所建私庙铁槛寺附近的水月庵。” “嗯,对了,那铁槛寺可有异样?” “这倒没什么不妥之处,臣去查检之时,铁槛寺内的僧人都很守礼度,只是寺里的寺院田比之册子上多了些,想来是原有之册老旧,近些年新增的寺院田并未及时归拢在一处所致。” 当今点头问道:“具体多出多少,你可有记录?” 邹彬自己回想了一下,对着当今肯定地道:“臣记得应该是多了六百亩。” 当今道:“不多,是他们两府该有的,这样吧,戴忠全,你去叫礼部尚书的时候,看看贾赦在不在,要是他在,便将他一并叫回来,我有事要他去办。” 这么一抓,京城里面被抓了人的人家都惊慌起来,其中当初因为流言愤而搬离荣国府的薛家更是如此。 薛家的下人来报信时,薛王氏正带着女儿薛宝钗在房里清点来往账目,之前薛王氏急着给薛宝钗定亲不成,便在京城安定下来,给薛宝钗置办了许多华美的衣裳首饰。 在与薛家有关系的一些官宦人家,来往应酬的时候,薛王氏都会带着女儿薛宝钗一起前去。 薛宝钗人生的雪白,容貌又好,加之她极会察言观色,很快就讨得几家太太的欢心,但凡是他们几家参加的宴会,都会约了薛家母女一起前去。 既带了人自然就是要互相介绍的,众人自然几番来往下来,众人也都知道了这是当初的紫薇身薛公之后的薛家,薛家母女因此也在京城里面有了名号。 第226章 薛蟠被抓 薛家在进京的时候直接就奔着王氏所在的荣国府去了,并未上王子腾家里拜访,因而王子腾夫人除了不喜欢在金陵地界惹是生非的薛蟠之外,对薛家的礼数也颇有微词。 盖因王家乃是薛王氏正经的娘家,在王子腾夫人看来,薛王氏带着一双儿女进京就应该先到王家拜访。 即便是王子腾夫人对薛王氏多有不满,但是在薛王氏带着薛宝钗来王家的时候,却不能将薛氏母女拒之门外。 在宴席上见到薛家的时候也不能装作不认识,故而多有命妇认识了薛家母女。 只是如今京城中的寺庙突然被查,薛家这边也乱了起来,是因为薛家的一个下人一大早到薛王氏的院子里面神色慌张地来报说是薛蟠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 薛王氏正在用水漱口,闻得小厮来报的消息,当下没拿住手中的瓷杯,瓷杯摔在地上铺的波斯地毯上,温热的水浸湿了一大片。 “大爷他如今被抓到了京兆府大牢里面,夫人快想想办法,将大爷从牢里捞出来啊!” 小厮面如土色,急声催促着,薛王氏生平最重这一双儿女,现下薛蟠被人抓走,顿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快!快给我备车,我要去王家!快!” 薛家的下人们不敢含糊,急忙套了车,薛王氏便带着身边的同喜、同贵坐了车急匆匆地赶往了王家,整个人全然没了平时慈眉善目的样子。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一边看着账目的薛宝钗是一句话都没插上嘴,就见着自己的母亲离去。 她站在原处定了定心神,眼睛一狠,对着院子里面面面相觑的下人们道。 “都楞在那做什么,还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等着我亲自叫你们去吗?” 平时薛蟠不在家的时候,薛府里面的事情就是由薛宝钗做主的多,此时见薛宝钗动了真气,下人们急忙散了。 “你留下,给我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宝钗叫住了回来报信的小厮,回头看了一眼面上焦急的莺儿,“去我那拿四百两银子出来,我要用。” 自家小姐问起,小厮不敢隐瞒,便将水月庵发生的事情系数告知。 薛蟠被带走的时候,他不在庵里,他被薛蟠派去薛家在京城里面经营的铺子里面去取好酒了,故而不在,等回来之后,发现薛蟠所在的客房已经没了灯亮。 这个小厮就没敢再打扰薛蟠的雅兴,将酒送到了自家里又赶回来,一路上还遇见了一队夜里巡查的侍卫,这小厮拿了银子,巡查的兵丁才放他离去。 好容易又回了水月庵,不等小厮擦一擦头上的汗水,就见京兆尹带着一队衙门口的差役径直敲开了水月庵的大门。 小厮觉得事情不妙,又说不准是个什么情况,就在一边看着,好在街道两旁的一些铺子在天亮之后都开了门,很是有一些铺子的掌柜活计们在周围看热闹。 这个小厮就将自己隐藏在这些人里面,看着接下来的情形,薛蟠不是第一次来水月庵这边,故而有几个认识这个小厮的,看见他这般作为,也是不屑地撇撇嘴,到底记挂着薛家的势力没敢多说。 就这般,小厮就见着京兆府的差役们,将一个个在水月庵里面眠花宿柳的公子哥们揪出来,小厮见事情不妙就要上前给差役塞些银子。 想要把薛蟠带走,谁想到,最先被带出来的那个公子哥儿一边撕扯着挣扎,一边高声喊着。 “你们敢抓我?我可是卫伯的亲儿子,你们敢抓我,我爹知道了一定把你们统统都丢到大牢里面去吃牢饭!” 被他挣扎烦了的一个差役没好气儿地道:“今个抓你们这事儿,本就是上头的命令,怪我们不得,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咱们也得把你们带走。” 那差役看着这位自称是卫伯之子的公子哥儿还在不停地挣扎,不耐烦地给了他屁股一脚。 “老实着点儿,抓的我手疼。” 卫伯之子气道:“你是哪个门面上的东西,竟然敢动我?” 差役彻底没了耐心,和另一个拉着他的差役对视了一眼,齐齐地将这个闹腾得最欢的给胳膊卸了环,卫伯次子痛呼一声昏死了过去。 两个差役就架着他的肩膀将人带走了,有了这么一个先例在这里,其余的几个公子哥儿都消停了不少,不是那么敢用力挣脱差役们的钳制了。 薛家的下人见此情形,不敢再耽搁,急忙跑回了薛家,将薛蟠被抓的事情告知薛王氏。 在薛家下人走之前,不是没想过用银子将人带出来,实在是他身上没有多少,薛蟠的银子都带在薛蟠身上。 而薛蟠本人小厮也见到了,他一身的酒气,醉着未醒,就是想做什么,都做不成,隔着重重拦路的差役,小厮进去不得,只得作罢。 被抓的人不是没有想过使银子买通差役,也确实有人这么做了,只是在京兆尹还在场,如此严令之下,哪里有差役敢私自放他们离去。 有个公子觑着旁边差役们的脸色,从怀里掏出一卷银票来,塞进差役的手里。 “官爷,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被他塞了银票的差役瞧了一眼他那若有其事的表情,余光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京兆尹本人,将银票塞回给了他,口说:“得罪了。” 便将人也拉走了,不过好歹比那卫伯之子好些,没有动粗,那个公子见自己送银子不得,也就认命了,也不再挣扎跟着押他的差役走了。 他倒是个灵巧之人,趁乱又将银票塞进了那差役的怀里,等到这些个人被送进了京兆府的牢房,那差役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胸口的衣襟里面被人塞了银票。 待这个差役到没人的角落里面拿出来一看,就看出来是之前他押送的那个公子哥儿想给他的那些。 数目不少,足有二百两之多,差役略一思索,最终还是没将这卷银票收下,带着银票去找了京兆尹邹彬。 邹彬看着面前这个将银票上交了的差役,略一沉吟,便道:“你做的很好。” 邹彬转头对他的管家道:“拿五十两银子来。” 管家将银子拿出交给邹彬,邹彬则是拿着银子走到了这个差役面前,将银子放到了差役的手中。 “你能不收受他们私自给你的银子,这份心思极为难得,那二百两是藏款,你确实不该拿,不过这五十两,是本老爷赏你的。” 差役不想有此意外之喜,忙口头谢过,邹彬受了他的礼,对他道。 “既然今日是你的班,你就去多看着那几个公子去吧,但凡是他们要的不出格,你就告诉我的管家,满足他们,除了他们不能出去,其他都好说。” 邹彬也不敢将这几个公子哥得罪狠了,他们的父辈不是有职,就是有爵,他吃罪不起。 薛王氏急匆匆地出门赶往王家,好在路途不算遥远,她到的时候,王家的人也开了门,许多下人正在洒扫。 见门口有马车前来,门房急忙上前问是谁家来访,最近上门想要来拜访王子腾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 很是朝中一些四五品职位的人,见着王子腾得胜归来,想要来交好一二。 只是王子腾得了贾赦的提醒,一直都说自己在战场上受了伤,虽然如今已无大碍,到底还有余伤尚未好全,所以吩咐了门房将拜帖一一在人多的时候,转送了回去。 在朝上,王子腾也和当今递了折子,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再京营统兵。 就这般,来王家拜访的人少了许多,不是谁都是被拒绝了拜访,还不要脸皮地硬往上凑的。 只是还有一些人家不死心,总是来递拜帖,一副死皮赖脸也要见王子腾一面的。 薛家的管家见王家的门房上来,转过身来,门房见了知道是王家嫁出去的姑太太来了,急忙去通报王子腾和王子腾夫人。 “老爷、太太,姑太太来了,可见着姑太太的脸色不好,许是有急事。” 此时王子腾在家闲着,正与其妻方氏在一起用饭,因为王子腾不用上朝,难得放松,自然在家睡得久了些,方氏许久不见王子腾。 如今王子腾归来,也不忍心叫起,只由着王子腾不起来,自然而然这王家的午饭就晚了些时辰。 好在王家没有老太太、老爷子,也没个什么别的姨娘什么的,两口子乐意,底下人谁敢说什么。 见来人报的急,王子腾夫人方氏瞧了瞧王子腾诧异的表情,问道。 “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那人回答道:“不知,姑太太一下马车就说要见老爷,我们给姑太太上茶,也不见姑太太喝上一口,至于是为了什么,姑太太确实没说。” 王子腾放下碗,对着方氏说道:“既如此,我去看看,你慢慢吃,不必着急。” 方氏道:“老爷何不吃完了这碗再去,就几口的功夫,让小姑等上片刻,也不妨事的。” 王子腾已然起身,将衣服抖开,听方氏如此说,他道:“不了,我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再者我也许久未见过我二妹了,她来的着急,应该是遇见了什么难事,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见王子腾坚持,方氏只好道:“老爷说的是,只是如今老爷在朝中招眼,若是小姑说了什么事,老爷可是要斟酌着答应,切不可大意了。” 王子腾知道方氏是为了自己好,笑着答应了,才出门去寻在大厅里面焦急等待的薛王氏。 “二哥!” “二哥,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一见到门口出现的王子腾,薛王氏就忍不住站起身,往前迎了好几步。 王子腾自薛王氏他这个二妹出嫁之后,也只见过三四面而已,一时见自家二妹已经染上了风霜的容貌,也是胸中多有感慨。 “妹妹快坐下。” 随即王子腾就见了桌子上已经快凉透了的茶水道:“谁教你们的规矩,姑太太的茶都冷了,你们都不知道给换一杯吗?” 薛王氏此时倒是无心在乎这等微末小事,她见了王子腾本人,只觉得王子腾比之前所见之时更加威严了几分,身上露出来的压迫气息,竟然与已经离世的王家老爷子子有几分相似。 实际上确实是如此,王子腾亲自带人领兵打仗,是见过沙场铁血的汉子,也亲手斩杀过不少敌将。 身上带着的杀气和在高位的气度加在一起让人能够意识到他绝不是那些个在平常州府守卫的将领可以比较的。 “二哥不必怪他们,是我没有心思喝茶。” 顺着王子腾的意思坐下,薛王氏脸上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王子腾的感觉此刻太像之前的王家老爷子,薛王氏的父亲了,薛王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好在兄妹之间即便是多年未见,到底是互相之间有所了解,薛王氏的一些心思,王子腾是能一眼看出来的,薛王氏不知如何开口,王子腾却先问了出来。 “妹妹此次回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子腾问了薛王氏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地说了:“二哥,是蟠儿出事了,蟠儿他......他被京兆衙门给带走了。” “什么!” 王子腾的眼睛霍然睁大,满眼不可置信的神色:“京兆府好好的,抓蟠哥儿作甚?” 薛王氏哀戚道:“蟠儿他昨夜并未归家,我以为他是在我们家哪个铺子里面歇下了,哪里想到他竟然跟人去了水月庵。” 王子腾闻言皱眉道:“水月庵是何处,听着是个姑子修行的地方,蟠哥儿怎么会去那离,还夜宿。” 薛王氏心中焦急,加之见了自己的骨肉血亲,不耐心中悲伤,流下泪来:“我原也不知晓,只是我昨个去赴宴,听几个官太太说那水月庵明着是个修行的去处,实则经营一些见不得人的营生。 我想着回来之后,叮嘱蟠儿可离着那里远些,不料蟠儿昨夜未归。” 第227章 打探消息 薛王氏对着亲哥王子腾述说着薛蟠被人抓走的事实,声泪俱下,满面愁容,眼底积累多年的疲惫也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王子腾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眼中也充满了心疼,王家他们这一代四个孩子,属薛王氏最小,上头几个兄弟姐妹谁在家的时候,都很是让着这个妹妹。 “我原想着,等蟠儿回来之后,再仔细与他分说分说,好教他别惹了什么累赘上身,没想到他夜不归宿竟然是去了那等地方,还偏就赶上了全城搜检,二哥我该怎么办呀?” 王子腾思索片刻问道:“妹妹可遣人去京兆府打探了,他们那里怎么说?” 薛王氏只顾着用帕子拭泪,带着哭腔掩面道:“哪里容得人打探,回来给我报信的人说了,说是连同卫伯家的公子一起都抓了呢,哪里容得我们家这等无爵之家置喙。” 没有敕封,亦无诰命一直是薛王氏心里的一块心病,虽然她嫁给薛父,夫妻恩爱和顺,成婚多年从未红过脸,薛父也对薛王氏是敬爱有加,也养育了一双儿女。 只是现下世人皆推崇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她的身份比之未出阁的时候,竟还低些,这让薛王氏时常对自己的姐姐王氏多为羡慕。 王子腾骤然一听京兆尹连卫伯家都未曾留下情面,知晓事情大了,本来想说帮薛王氏前去京兆府打探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但见薛王氏悲伤不已,又不好说自己不能插手此事,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就这么看着出事也不是回事,便开口安慰薛王氏道。 “妹妹别急,哭坏了身子对救外甥出来没什么用处,要是外甥在牢里知道了保不齐要担心,这样,既然此事事关重大,我这就让人出去打探消息,好教咱们安心。” 薛王氏见王子腾愿意出手相助,也是略微放下心来,王子腾又对薛王氏道。 “妹妹就在家里等着罢,只是牢里阴寒,妹妹可遣人给蟠哥儿送了保暖的衣物的被褥去?” 薛王氏一愣随即一慌,起身就要回家,却被王子腾叫住,“妹妹只使唤人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声便罢了,他们都是素来做惯了的,只消告诉他们打叠了东西送去就是。” 随后王子腾唤来自家的管家吩咐道:“你跟着到薛家去,看着他们整治东西,然后跟着一起去京兆府,又不是什么通虏谋叛的大罪名,断然没有不让人送东西进去的道理。” 管家应是,急忙跟着薛家的小厮骑马走了,王子腾有叫来几个心腹下人,吩咐他们去各家悄悄问问是个什么缘由,却严令不让他们到京兆府问东问西。 等到了薛家一瞧,薛家的下人就像是没有经过自家哥儿被带走一样在做活,薛家的门房见薛王氏带走的小厮回来,急忙上前问道。 “夫人可有消息了?” 薛家小厮道:“咱们家夫人已经求了舅老爷帮咱们家打探,这是舅老爷家的管家,我们回来是给大爷准备铺盖和换洗衣物的。” 门房忙对着王子腾府上的管家见礼,随后他道:“姑娘早就派人整治了送去京兆府了,只是派去的人去了许久还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在哪绊住了。” 王子腾的管家便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去京兆府看看,许是回来的路上就能遇见他们,听说这次被抓去的人多,一时忙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薛家的小厮连连道谢:“劳烦您了,若不是您在,我们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待到了京兆府,便见着紧闭的大门,还有外面许多要问是怎么回事的人,其中就有卫伯家的管家。 见着王子腾府上的管家来了,他心下纳罕,这王子腾听说这么多年来就生了一个独女,也没见王子腾有儿子,怎么他家的管家也来了,想着自家也进不去,便从人群里面挤出来,到了王子腾的管家身边。 “王兄何故来此?” 王子腾家的管家叫做王善,他既带着薛家的人来了也不好隐瞒,便将王子腾的外甥也被抓了的事简单地说了一嘴。 就当王善和卫家的管家说话之际,薛家的小厮便见着了薛家之前被薛宝钗派来送东西的人,那几人端着东西挤在人群里,还在与门口的一个差役纠缠。 周围还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端着东西想要送进去的人,显然都是家中被抓了人家的下人们,只是那差役似乎是得了什么命令一般,不敢让这些人进去,只是拦着。 “让开,都让开。” 一个差役奋力地推开众人,护着身后一个拿着药箱的中年大夫,两个人在人群里面穿行,极为艰难,皆挤出了一身汗。 前面的人都记挂着自家的公子哥儿,哪里肯相让,那差役急了,大喊一声:“你们快让开,我们老爷请大夫来就是给里面的公子治病的,你们要是耽误了,伤了你们家哥儿的性命,你们家的老爷、太太知道了,岂不是要拔了你们的皮!” 众人听了这才勉强互相推搡,给差役和他带来的大夫让出了一条路。 薛家的小厮也上前将自家那几个送东西的人给叫了出来,王家的管家王善也趁机寻了一个平时交好的差役问了问。 那差役苦着脸道:“您可就别为难我了,我们老爷吩咐了,谁来送东西都不能收。” 王善将此事记在心里,问道:“那此事可真是严重了,不知你们老爷想怎么办啊?我瞧着你们这么拦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差役擦着汗道:“还能怎么办,我们老爷说他也是听命行事,你当我们家老爷愿意得罪这么多人。” 差役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到他,附在王善的耳边悄悄说了声:“也就是我了,我告诉你我们老爷如今可不在衙门里,你要是想见我们老爷可是见不到的。” 王善的心思一转,低声问道:“那仁兄可否告知你们老爷去哪了?我们家对仁兄可是感激不尽啊。” 第228章 方氏告知王子腾 那与王善交好的差役欲言又止,面带这深深的歉意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我实在不能......老兄你只要知道,咱们也是无能为力就是了。” 王善心里有了数,也不强求这个差役,他对差役道:“我明白了,多谢仁兄,今日衙门忙乱的很,我也不多叨扰,改日仁兄得了闲,我请你吃酒。” 差役今日只觉得将大半年要干的活都干完了,累的不行,这些来送东西的各家下人既不能将东西送进去,又没能得个确切的说法,自然不肯散去,他还得去拦着这些人别闯进府衙。 没有时间和王善多说,差役回去之后,薛家的两伙人也合到了一处,王善便对和他一起来的那个薛家的小厮道。 “我已经打听了,事情有些棘手,我看在这跟他们僵持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不如先回家禀报我们家老爷,请我们家老爷再想想主意。” 薛家的小厮也从之前来送东西的人的口中得知了情况,对王善提出的做法也没有感觉到不满,便对着王善道。 “既如此,就劳烦舅老爷了。” 王善到底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吩咐王家的一个小厮等在京兆府门口,也不用做什么,只等着若是有什么别的消息,及时回来禀报就是了。 等他们回到王家,将事情与焦急等待的薛王氏与王子腾说了,薛王氏当即愣在了原处,王子腾则深深皱着眉头,没有出声。 霎时,薛王氏突然起身噗通一声跪在王子腾面前:“哥哥,哥哥你救救蟠儿,他还小啊,怎么吃的了那牢里的苦啊。” 王子腾急忙调到一边错开薛王氏的这一跪:“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咱们从长计议啊。” “不,我不起来,哥哥你答应我救救蟠儿,我和元植就蟠儿这么一个儿子啊,蟠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这让我怎么和已经过世的元植交代啊,若是蟠儿没了,我们薛家哪里有能鼎立门户的人了呀。” “妹妹,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打听到上面究竟要怎么办。” 王子腾也是十分头疼,他从来都不去这等烟花之地,家里也没有这等不成器的男丁需要管教,他一面觉得丢了颜面,一面又觉得妹妹可怜,陷入了两难的余地。 此时王子腾的夫人方氏从后宅到了薛王氏和王子腾所在的堂上,她一来就见到薛王氏跪在地上扒着王子腾,王子腾是拉薛王氏也不是,不拉他也不是。 方氏急忙上前给王子腾解围:“哎呀,妹妹这是做什么,真的有什么事,咱们一家子人坐下来慢慢商议才是,妹妹这样子岂不是要让人看了笑话去。” 方氏忙上身边跟着的嬷嬷们上前将薛王氏从地上扶起来,自己则是在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瞥了瞥嘴。 王子腾一心都在眼前哭的凄惨的薛王氏身上,没注意到方氏的表情,方氏既来,了解了事情的事实之后,方氏道。 “老爷,妹妹,你们听我一言,外甥这个史儿,咱们干着急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先耐得下心来,好生打听到这件事归谁处理才是。” 说着方氏看向王子腾,“老爷要是管这件事,不如先等上两日,那些个有爵之家的人心疼自家的儿子和亲眷自然是要上表向当今圣上询问的,不可能任由自家的人在牢里待着。” “依妾身所言,还不如以静制动,先看看其他人家是怎么打算的,俗话说出头的橼子先烂,咱们家不比他们那些人家来往有亲,还是谨慎些才好。” 薛王氏目露不赞同的神色道:“那蟠儿岂不是要一直待在牢里,这教他如何受得住呢。” 说着薛王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王子腾心疼妹妹,却又不肯责怪妻子,只得自己上来劝着。 “也不是就这么将蟠哥儿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里面,我这管家与京兆府的差役素有交情,让那差役给蟠哥儿送些恰当的吃食也是使得的。” 因为王家也没有办法,王子腾也答应了会帮着她捞薛蟠,薛王氏只得满面愁云地坐车回了薛家。 薛家还有她的女儿在呢,她就算是再着急薛蟠的事情,也不放心将自己的女儿一个人扔在现在薛家住的宅子里。 等薛王氏带着薛家的下人走后,王子腾与方氏回到了内室,方氏满眼心疼地吩咐人再热些饭菜送来。 方才王子腾说是吃好了,她却是知道王子腾乃是从军之人,饭量到底是大的,就吃那么几口,怎么就饱了。 王子腾并未阻止方氏,却在进了内室之后脱掉了外袍,扔到一边,方氏过去将王子腾胡乱扔下的外袍捡起,整整齐齐地理了,放到衣架子上。 “老爷可是真的要管蟠哥儿的事?” 王子腾歪在塌上,闭着眼用手揉着眉心,疲惫地道:“不管又能如何?他是我的外甥,妹夫又去的早,就剩她们母子三人,我不管谁管?” 方氏踌躇道:“老爷,蟠哥儿不是第一次这般胡闹了,其实这次的事也能给蟠哥儿一个教训,让他进去吃吃苦也是好的。” 王子腾睁开眼,就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看向方氏的目光夹带了一丝审视,却在那一瞬间之后,消失不见,看着方氏的目光一如往常。 “听你说蟠哥儿之前也闯过祸?” 方氏没察觉出王子腾的异样,亲自去沏茶,在沏茶的同时说道:“可不是不是第一回了。 当时老爷在外面带兵打仗,蟠哥儿在咱们老家那地界,强买了一个婢女,还给人家打了,人家气不过告上了衙门,咱们妹妹就写了信求到了咱们家。 老爷您那时候远在边关,我也没什么办法,就寻上了老爷您的大妹,当时政老爷还在京城任职,手下门生众多,还是他们家有办法,替蟠哥儿了结了这件事。 没成想蟠哥儿到了京城这两年全然没改过,竟然又惹上了这等麻烦,也不知道妹妹是怎么带的孩子,怎么敢这么胆大妄为。” 第229章 悖礼 方氏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她的话落在王子腾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轻巧了,王子腾直接从塌上坐了起来。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给我来个信儿,倒叫我如今才知道。” 王子腾又琢磨了一会儿,结果方氏的茶抿了一口,皱眉道。 “不过是一个婢女的事,怎么就给二妹吓成这样,这种事情不难断,只是一个入了奴籍的婢女罢了,根本就不必咱们家自己出面。” 方氏瞧了眼王子腾,语气低沉道:“是老爷的好外甥抢了人家已经摆了宴纳进了门的婢女,还带人上门将那家主人打的就只剩一口气,我听说那家也算是当地的一个乡绅,如何肯咽的下这口气。” 方氏的话里已经对薛蟠惹出来的事有嫌弃和埋怨之感了,王子腾听了薛蟠往年的所做所为也是怒火中烧。 他将茶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怒道:“真是胡闹,人家已经过了明路的人怎么还沾手,真是没有大家的体统规矩,怎么就将他父亲教他的东西都混忘了。” 方氏见已经成功地引起了王子腾的怒火,也顺水推舟道:“之前那次我就觉得没脸,没有用咱们家的帖子去强压下事情,好在大妹妹说她有门路正好能管,这才保得蟠哥儿平安。 方才我也叮嘱了老爷了,二妹妹说什么,老爷要斟酌着答应,可巧老爷竟一口答应了,不是我说嘴,二妹妹也该好生管教一番蟠哥儿了。 老爷答应了二妹妹,可是要打算怎么办呢?是拿着咱们家的名帖去周旋,还是要替蟠哥儿上下打点? 老爷说个准话,我好吩咐人去安排,无论哪一样都是要花银子的,都得入账呢。” 王子腾叹了口气道:“花银子倒是小事,咱们王家什么时候缺过银子使,我愁的是上头如今对此事过于重视了。” 气归气,人还是要救的,王子腾虽然不敢擅动,却也悄悄联系了差役,说是给薛蟠一些干净的吃食和水。 京兆府内的差役得了京兆尹邹彬的吩咐,说是也不要过分苛待了这些人,那些差役也没给这些人吃正常犯人吃的牢饭,而是从外面买了细面馒头给里面的人吃。 只是这些人都是王孙公子,平日所吃所饮莫不精细,哪里就看得上这简单的细面馒头了,只丢在一边不吃。 这边当今叫了礼部尚书和贾赦来御书房,邹彬早就在一边垂手等候了,礼部尚书来的时候去传话的小内侍根本就不敢与礼部尚书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故而,礼部尚书本人心情惴惴,满怀慌张地进了御书房,却在御书房内见到了一头大汗的邹彬,还有一脸纠结的贾赦。 “臣参见陛下。” 当今没说话,就让礼部尚书这么跪着,在场的其余人等也不敢开口,直到过了许久,礼部尚书的老腿都要跪得没有知觉了,当今才幽幽开口。 “霍爱卿,近来可还忙碌?” 礼部尚书跪在地上心神紧张不已,他以为是他任上出了什么错漏之事,惹得当今圣上不快了,跪在地上苦思冥想,一遍又一遍理了自己最近干的事情。 却没找到什么错处,他心里焦急不已,越发慌乱了,乍一听到当今问话,他竟然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 邹彬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不敢开口,也不敢给出暗示,只将头埋得更低了。 贾赦就站在礼部尚书旁边,他装作站得时间长了,活动活动脚,一脚踹在跪在地上的吏部尚书身上。 礼部尚书从思绪中惊醒,就听到当今问的第二遍话:“霍爱卿,可是因为近日事情太多,劳累过度了,竟没听到朕的问话?” 礼部尚书心中一紧,磕头道:“回陛下,臣一直在安排陛下交代的事宜,已经有许多时日都住在衙门里未曾离开,臣自领命以来战战兢兢,并未敢有丝毫差错。” “你倒是一心一意为朕办事去了,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在你不在家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当今将手边的一个奏折拿起来,直接扔向了跪着的礼部尚书,礼部尚书膝行前进几步,将扔到地上的奏折拿到手,顾不得什么,急忙打开来看其中的内容。 一看之下,礼部尚书几近昏厥,眼前冒了一阵金星,“陛下,此时臣全然不知,这......臣的儿子......他怎么会......臣没有教导好儿子啊,是臣的错,是臣平时没有好生管教于他。” 礼部尚书家的六公子是礼部尚书与其妻子的老来子,虽然上面还有几个哥哥,礼部尚书与其妻还有嫡出的儿子,只是老来得子毕竟宠爱,凡是不忍苛责。 虽然不算成器,但是又不用他来继承家业,礼部尚书也就对其妻溺爱幺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想到竟然跟着人学坏了。 “自然是你的疏漏,你抵赖不得。” 当今没好气地说道,随即他便问礼部尚书:“此事说来也属于你礼部应该管辖的范围,此事虽出自世外修行之处,却也在大徒王法之下,他们虽然出了家,也不代表着无人管束于他们。 朕于潜邸时,便深知父皇意图寓教于万民、全天下之喜乐的用意,可是你看看,这些人阳奉阴违,不顾父皇旨意,行如此悖乱之事。 竟然在天下清净之处,犯下十恶之大不韪,不仅容隐相盗、犯无夫监,最终要的是,竟然有这么多朝中有职之家的子孙都违反教令,违背父皇圣裁,违背朝廷礼教法度。 霍仲余,你担任礼部尚书之位,对礼教诸事是最为了解的,你说说,如今京城里面出了这样,让人听起来脸红心跳之事,让朕该怎么处理? 你一个礼部尚书的嫡子,竟然也在这些人之中,你说让朕该怎么信任于你,认为你能做好朕交代下去的事情,你说说,朕,该怎么办!” 当今越说越气,他抓过桌子上一叠摞起来的奏折,全扔了出去。 第230章 贾赦你怎么看 当今发怒,在场之人都不敢上前劝说,门外戴忠全突然传道:“陛下,顺宁郡王到了。” 当今冲着门外大喊一声:“让他给朕滚进来!” 吓得在场和门外等候的人都是一哆嗦,就见外头进来一个人影,正是顺宁郡王。 此时他身上穿着郡王的朝服,身上的酒气也因为换了衣物散去了,只是酒醉哪里是那么好醒的,他昨夜与顺宁郡王妃吵架之后,又觉得心中大为不快。 便叫了王府里面的下人再给他拿酒来,又喝了一通,喝了个大醉,等到当今叫人去传他进宫的时候,他正醉的不省人事。 当今被人半夜里面吵起来就带着一股气在了,听派去的人回来说,顺宁郡王醉成了一滩烂泥,又是发了好一通火,当即派人去将顺宁郡王不论是醉着还是醒着都带进宫来。 王府的管家没办法,就带着顺宁郡王的换洗衣物跟着顺宁郡王一起进了宫,此时顺宁郡王酒醒,才来见当今圣上。 顺宁郡王酒虽然醒了,但是酒醉的后遗症他是逃不过了,不仅现在觉得头重脚轻,头痛欲裂,还十分恶心,想吐。 见了当今背对着众人,顺宁郡王看了眼屋内乱糟糟的地面,也知道当今定然是生气了,于是他也没敢太放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臣弟,见过皇兄。” “你还记得朕是你的兄长,朕还以为你只记得昨夜那个沉花楼头牌嘴上的胭脂是什么颜色的呢!” 邹彬和贾赦听得当今这句话都是老脸一红,各自低头,不去看兄弟二人。 顺宁郡王酒醒了,也恢复了神智,被当今直接点破自己昨夜所行之事,有些脸上挂不住。 “臣弟......臣弟就是一时贪杯......而且臣弟也只是糊涂了这一次而已......” “你还敢狡辩!” 当今刚才摔了一摞奏折之后,觉得不解气,看见桌子上的另一摞奏折手一转,将桌上带着朱砂墨的砚台扫了下去,飞溅的朱砂墨溅道了顺宁郡王脸上,胸前的衣襟上,染红了一片。 当今的袖子上也染上了红色的墨汁,他用手指着顺宁郡王道:“你的王妃,昨夜哭着进宫,说你去那里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说你是第一次,你当朕是傻子吗,第一次,沉花楼的头牌不在沉花楼里面好生待着,跑到那么远的天齐寺作甚? 你别告诉我那沉花楼的头牌是突然之间看破了红尘,想要出家,她出家也是找个尼姑庵出家,去一个都是和尚住着的寺庙出家做什么? 你还恰巧去了那,然后她又不想出家了,看上了你!” 贾赦听得以脚趾扣地,好悬没在御书房里面扣出个三进的大院子来,他心里想着,我的陛下呦,您瞧瞧您说的这个故事,他能有人信吗? 然后贾赦又悄悄拿眼睛瞟了当今一眼,见当今还在说,他复又低头,陛下您接着往下编,接着往下编。 顺宁郡王也觉得当今编的故事很是离谱,难得地没顶嘴,只低着头跪在原地不说话。 当今平复了一下心绪,看顺宁郡王不说话了,也是缓了一口气,语气逐渐平稳下来。 “你看看你!从小,你但凡做了错事,就是这个样子,怎么不梗着脖子跟朕喊了?啊?” 贾赦:“合着,跟您喊和不跟您喊都不对呗!这玩意儿真难伺候!” 顺宁郡王还是闭着嘴不吱声,当今接着教训他道:“你的王妃,哭哭啼啼进来找皇后,一路上多少人家都看到了,这让朕想为你遮掩都不能,只能严办! 现在朕还让人瞒着父皇,不让父皇知道你做的好事,要是朕瞒不住了,让父皇知道了,不知道父皇会如何生气。 你做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动脑子想想,父皇他的病一时好一时坏,你现在将他气到了,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当今又看向了跪在另一边跪伏于地的礼部尚书霍仲余,“你也别给朕在这里装死,朕竟然不知道如今这清净屏念之处,竟然被人弄得乌烟瘴气,这都在于你的失察。” 贾赦:“这事儿,好像是该御史或者刑部管吧,和礼部好像没啥太大关系......但是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的......陛下您说的都对呢!” “贾赦!” “哎,臣在呢!” 听到当今突然叫自己贾赦当即应了一声,一副任您吩咐的样子,当今扫了他一眼。 “你说,朕此番该怎么办?” 贾赦略一沉吟,便答道:“臣以为朝中对道观、寺庙、庵堂等处皆有成文的条例作为参考。 僧尼等人坐受供养,游食四方,大徒开国先祖怜其等无所安身,特赐其等诸人可与大徒境内置田立庙安置,朝廷遇纬甚厚,无不优待。 太上皇对他们更是多有封赏,望其能助朝廷抚慰民心,不料他们不念及皇室恩典,反行荒唐之事,乱做一团,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蝇营狗苟,以致胡作非为。 臣认为当按照朝廷律例,以律惩处,同时陛下应下诏告知天下,好生纠一纠这天下道观、寺庙的不正之风,德被万民。” “只是......”贾赦犹豫了一下,当今便摆了摆手道:“贾爱卿但说无妨,你说的都在理,朕也觉得该好好彻查一番了。” 贾赦斟酌了片刻后才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全部打压,须得选出一个来,作为标榜,这样才更好推行陛下之命。” “那贾爱卿以为,朕该选择哪个作为典范,供我大徒子民依托呢?” 贾赦道:“臣也不是要让大徒百姓都信奉这个,只是臣凭自身经历以为,世人多供奉娘娘庙、土地、山神等,况且他们多有给当地之人医病、施药的行为,造福一方。 这些都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深入百姓生活,若是直接封禁,必然会引起各州府的民众不满。 臣以为留下那些我大徒境内历来就有的,将那些个后来者压制一番,使其不至于行歪风邪气,这样便可无虞了。” 第231章 贾赦献计 当今圣上沉吟片刻,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他们不事农耕,又不能为朝廷出力,留他们在民间作威作福,朕心里总觉得不安心。” 贾赦道:“自道、释两家出现之后,从古至今皆是如此,陛下禁是禁不住的,倒不如选一家控制在手中,使其为陛下所用。” 当今在御书房里面来回走了几圈,他侧对着屋内的几人,袖子上染上的朱砂如血般鲜红,屋里的人皆恭敬侍立,跪着的也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 当今阴沉的脸色,看在众人眼里,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礼部尚书更是没计较刚才贾赦踢他的那脚,虽然他的屁股还有些隐隐作痛,只悄悄伸手拽了拽贾赦的衣角。 贾赦的神色却一如刚才说话时候的样子,平静如水,似乎根本就没感觉到礼部尚书的动作一般。 当今走了两圈之后,直接忽视了跪在地上的顺宁郡王,将目光落在霍仲余的身上,“你说,他说的办法是否可行?” 霍仲余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做下如此错事之后,就脸色煞白,心中惊惧不已,此时有了解决办法,哪里就敢再说什么。 他扣首道:“回陛下,臣以为贾大人的话可行,且此事与古之治水相通,堵不如疏,给予他们一个出口,总不会狗急跳墙,危害朝廷,若能将其中一股力量掌握在陛下手中,或大有可为。” “嗯,既如此,便这么办吧”,当今依旧没有放过礼部尚书,“不过那些个僧尼倒是好处理,你说说这些个与僧尼一同做下悖礼之事的人该怎么办,朕该如何惩治他们?” 礼部尚书心中一凉,这些人里面可是包括着自己的儿子,这让他怎么说,但是当今圣人既然问了,他又不能拒不回答,否则便是御前失仪,磕磕绊绊地道。 “臣......臣认为......凡与不守礼教的僧尼有私的......人,应该......按律惩办。” 霍仲余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随即磕在地上不曾抬头,大徒律法上面规定,凡犯此为者,杖四十,流放三百里,充苦役三年,三年后按照各自表现情况,择定是否可以归返原籍。 他这般选择,其实已经是大义灭亲,只是到底是自己心中疼爱多年的幼子,未免心中疼痛万分,泪如雨下。 当今不为所动,却在转身的时候,给了贾赦一个眼色,贾赦精准地接收到了当今内里隐藏的意思。 “陛下。” “哦,贾爱卿有什么话要说?” 贾赦恭敬地上前一步弯身行礼道:“陛下,臣以为,如今战事刚过,正是用人之际,太上皇也病重,若用重典恐怕会惹得人心不安。 况陛下才下令让人在皇寺里面给太上皇诵经祈福,这般作为也不利于为太上皇积累福祉,不若酌情处理,教育一番各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如此,太上皇知道了,也会赞许陛下仁厚,体恤下臣。” 话中意思便是与这些个被抓进牢里面的各家子弟求情了,当今本就不想真的处置这些个勋贵人家的男丁,便顺水推舟道。 “贾爱卿说的也不无道理。” 闻言,礼部尚书霍仲余心中一喜,只是当今毕竟大为震怒,他即便是心中欢喜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 “不过——” 霍仲余高兴的心还没飞起来,又被当今的一句话给按了下去,他只得竖起耳朵细听当今的决断。 “那些个主谋之人是断然不可饶恕的,朕虽然念及朝中各家的亲眷多年幼,免这些人流放之刑,但是也不能让他们以为朕毫无作为,否则朕该如何立威于朝廷,立威于天下。” 此话说出,霍仲余心里的一股火又被突如其来的一盆凉水给泼灭了,他惶惶不知该如何是好。 贾赦见状又是一脚踹在了霍仲余的屁股上,踢得霍仲余一个激灵,霍仲余抬头看向贾赦,就见贾赦正朝着他挤眉弄眼,那揪起来的嘴,还一个劲儿地往背对着他们的当今身上撇。 霍仲余只觉得脑中有一道光亮闪过,瞬间就明白了贾赦的用意,他对着被对着诸人的当今道。 “陛下,臣自知教子无方,不该开口,但是那些孩子年不过十三四岁左右,他们做下错事,自当有咎,臣请陛下从轻教训,减少杖刑数目。” 当今的语气透露出一丝不耐烦来,“朕念及你为朝廷效力多年,便允你之请,便杖十以儆效尤吧,你回去之后要好生管教你的儿子,若有下回,朕连你一起收拾。” 说完,当今又看向了一直在御书房里面装死的顺宁郡王,“到你了,跪了这么久,你可知道自己错哪了?” 顺宁郡王道:“臣弟错了,臣弟错不该贪恋美色。” “不对。” 当今刚要喝口茶,又把茶水放下,对着顺宁郡王道:“你错不错在贪恋美色,你身为王爷,捧个头牌花魁有什么要紧的。 你错就错在父皇病重的时候,还如此行事,竟然还在寺庙里面,你这样,置父皇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当今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指着顺宁郡王责骂,看着倒是比之前得知各家子弟闯祸更加真实一点,当今怒吼着,连脖子都红了大半。 “臣弟知......” 就见外面一阵喧闹,“王妃,陛下未曾传召,您不能进去啊。” 几息之间,就从御书房外闯进来一个女子,一进来她就看到了当今和顺宁郡王身上溅上的朱砂墨水,当下冲到顺宁郡王前面跪下。 “陛下,陛下一切都是妾身的不对,妾身不该进宫求见皇后,是妾身惹出的祸事,陛下要惩罚就惩罚妾身吧。” 说着疯狂地给当今磕头,门外守着的戴忠全也手足无措地跟了进来,当今不满地看了戴忠全一眼。 “还不赶紧把郡王妃扶起来。” 戴忠全只得将拂尘往腰上一别,上前去扶冲进来的顺宁郡王妃,不料顺宁郡王妃此时力气大得很,一把给戴忠全推了一个趔趄。 第232章 使团结伴而来 “陛下,求您饶恕王爷。” 戴忠全不敢深扶,尴尬地在一边立着,就见御书房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陛下,哎呀弟妹你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来的人正是皇后,原来是昨夜进宫的顺宁郡王妃听说顺宁郡王进了御书房之后直到现在也没出来,心内担忧不已。 皇后便派人来打听,从戴忠全那得知了当今发了很大的火,里面好像还传来打斗之声,顺宁郡王妃便坐不住了。 待皇后去更衣的时候,顺宁郡王妃说自己去散心就自己跑了出来,一路上顺宁郡王妃快步疾行,路过的地方的侍卫都认得她王妃的服饰,皆未曾阻拦,竟然就这般让顺宁郡王妃找到了御书房来。 直到皇后更衣后,又换了一套衣服回来,才觉出事情的不对来,急忙派人去寻找顺宁郡王妃的去向,得知顺宁郡王妃不在御花园,皇后便知道她定然是去找当今了。 便叫了内侍备车赶来,果然赶来就见顺宁郡王妃已经闯了进去,她怕当今盛怒之下再控制不住自己,急忙进去劝解。 皇后一进来就见到了发了疯的郡王妃,戴忠全又在一边不好上手去扶,皇后便亲自过去将顺宁郡王妃拉了过来。 顺宁郡王妃哭的狠了,涕泪俱下,她抱着皇后依旧止不住自己的哭声,当今看着皇后被顺宁郡王妃紧抓着的地方,手腕上已经出了红印,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嫌弃。 顺宁郡王跪在地上,在顺宁郡王妃扑进来的时候,还向右边躲了一下,此时见郡王妃哭的不成样子,开口道。 “这是在皇兄的御书房里面,你哭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随即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是丢脸。” 语气欠揍简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上去给他一巴掌,皇后眼神不善地瞥了一眼顺宁郡王,默默地将顺宁郡王妃往旁边带了带。 “够了。” 当今本就心里烦的很,一声下去,就连顺宁郡王妃都吓得哭得小声了点,因为一下子收不住,哭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嗝。 这一个嗝把当今心中的怒火给浇灭了大半,觉得有些无奈,他这个弟弟因为是太上皇的小儿子,太上皇对顺宁郡王多有纵容,就连给他选的王妃,也是高门贵女,不过因为朝中重臣的嫡长女不是进宫为妃,就是出嫁多年。 太上皇就在重臣的嫡出女儿中给顺宁郡王物色了王妃,顺宁郡王本是桀骜不驯,一副太上皇最大,他老二的性子,为了能让顺宁郡王和王妃过得好。 太上皇和已经过世了的太后,给顺宁郡王挑选的人选是个率直、脾气爽利的女孩子,哪里想到顺宁郡王自己是这样的人,却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两个人之间过的总有磕绊。 在当今并未即位的时候,就时常听说他这个弟弟家是精彩纷呈,惹得当初的太后很是忧心。 当今心中的气总不能对着顺宁郡王妃发,毕竟这也不是人家的错,是自己家弟弟混账,于是当今便对着顺宁郡王道。 “你,是我大徒皇室血脉,自然要以身作则,如今这件事虽然不是你教他们行如此荒唐之事,到底彻查是因你而起。 朕若是对你轻拿轻放,对其余人等从重处罚,外面恐怕就要议论朕徇私,于朝政不利。 所以之前朕对犯事之朝中家眷的处罚,你也要有,断不会因为你是朕的弟弟,大徒的王爷而减少什么。 如此这般,你可服气?” 顺宁郡王妃听了,就要上前求情,却被皇后一把拉住,用力拽到了身后。 顺宁郡王也知道,事到如今若是不答应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也没推脱,只闷声道。 “臣弟自领受。” 当今回到御案前坐下,提起笔来想要蘸墨,却发现砚台已经被他砸到地上去了。 便看向戴忠全:“糊涂东西,还不赶紧给朕研墨。” 戴忠全慌忙上前,拿出了另外一方砚台,上前给当今研墨。 “邹彬!” “邹彬!” 当今终于想起来了刚才一直把自己充当壁画的京兆尹小透明邹彬,“朕刚才的决定你都听清楚、记明白了吗?” 邹彬恭敬地迈步上前,站位却没超过同向的贾赦,回答道。 “臣已经记清楚了。” “三日之内,你不必回去了,一会儿戴忠全会给你找个地方住,等三日之后你再按照朕所说的办理。” 随后当今对着顺宁郡王也道:“你也是。” 邹彬哪敢拒绝,顺宁郡王也只是嗯了一声,随后当今就让除了贾赦所在的所有人都离开了。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当今从之前没有被扫到地上的那一摞奏折抽了三本出来,放到了御案的旁边。 “你看看这个。” 贾赦狐疑着上前,试探性地先伸手拿起了一本,余光瞟着当今并没有因为他拿了奏折生气,或者是有什么异常的情绪,贾赦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奏折。 他看了几行之后,惊讶道:“陛下,这......这......” 当今用眼神示意他接着看接下来的基本奏折,贾赦抓过奏折,迅速地看了里面的内容,目光中的神色已经由惊讶转为了复杂。 “爪哇国,洪沙瓦底、还有南境的蒙舍诏都要来朝拜?” “对。” 当今的脸上的神色也是十分严肃,“他们这个时候说要派使团前来朝拜,居心不良啊。” 贾赦斟酌了片刻问道:“如今我朝处于多事之秋,他们说是来进贡,其实还不如说是来我朝试探虚实,不如不让他们来捣乱?” 当今白了贾赦一眼,没好气地道:“贾恩侯,你别跟朕装蒜,刚才出的主意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开始装糊涂了,就算是事情再多再繁杂,他们派了使团来,朕也不能不接见。” “那陛下的意思是?” 贾赦试探性地问道,当今将手里拿着的奏折重重地放在御案上。 “既然他们要来,就安排他们在行宫与北狩的使团一起觐见吧。这件事朕交给你了,霍仲余经此一事,恐他心有杂念,办事的时候,你要替朕多看着他些,万不能出了错漏。” 第233章 起什么好呢 “是。” “时候也不早了,今天的事情就办到这里吧,还有你一会儿出宫去京兆府转一圈再,若是因为家中亲眷入狱的事情找到你,你不必直接回绝。” 贾赦讶然,他抬头一脸不解地看向当今,却见当今说道。 “正好,之前他们不是对你府上的流言推波助澜,想要置你于死地吗,朕就偏不如他们的意。 这次,他们自己家的人犯了事,应该好好让他们着急一回,他们贬低于你,那朕就让他们来求你,让他们知道你在朕心中的位置。” 贾赦闻言跪下,“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厚爱。” 当今瞟了他一眼,“朕又不是不通世故之人,你瞧瞧这几家,都是父皇当时用的老臣。 父皇这么些年的用意,朕约么也能猜到一些,朕虽然不赞同父皇的做法,但是朕不得不承认,父皇的手段很有效果,只是父皇这般作为,不是长远之计。 我朝能在开国之初击败北狩,就是依仗跟随之人的才华,这般损坏他们的根基,若是能及时选出人来替代他们的位置还好,若是不能,岂不是要将我朝基业毁于一旦。 朕观史书,历朝历代,多为狡兔死、走狗烹,父皇虽然没有直接杀了他们,但是父皇的做法在朕看来,却是比之更为狠毒了些。” 当今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说,贾赦却是不能跟着一起说的。 “承浈真是一点都不给朕省心,罢了,朕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去吧。” “是。” 贾赦深深一礼之后,便就出了宫。 不料礼部尚书霍仲余竟然还在宫门处等着,他身边的侍卫早就不耐烦了,宫门口岂是任人逗留之地,本来侍卫是要将礼部尚书驱逐的,只礼部尚书霍仲余说了一声,等待贾赦,侍卫才让他在这等着。 但是当今与贾赦之间又说了一会子话,门口的侍卫就不怎么耐烦了,正准备让霍仲余离开,就见贾赦快步走了出来。 宫门口的侍卫急忙收敛了之前面对霍仲余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对着贾赦行礼。 贾赦一摆手,他们又站回了原位,其实贾赦早就见到霍仲余在宫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便走上前问道。 “霍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霍仲余见了贾赦也不顾礼仪,上前将贾赦拉住,“贾大人,方才真是多谢你了。” 贾赦将自己的胳膊从霍仲余的手里抽出来,笑道:“霍大人客气了。” 霍仲余还想说什么,贾赦急忙开口止住了他就要说出来的话,“霍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且我还要去京兆府一趟,霍大人您看?” 霍仲余一拍大腿,也道:“是了,是了,贾大人您看我老糊涂了,竟然没想到这些,正巧我也有事情要与贾大人说,不如与贾大人同行?” 贾赦也笑道:“既如此,霍大人便随我一起前去京兆府如何?” “甚好甚好。” 于是贾赦和霍仲余两个人就一起上了刚才来的时候贾赦所乘坐的马车,霍仲余来的时候乘坐的马车,则是自行回了衙门。 进了马车,待马车行驶出一段距离之后,贾赦便脸带歉意地对着霍仲余道:“霍大人,刚才真是对不住了,您的......还好吧,我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 “哎呀,贾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要不是贾大人你提醒我,我恐怕也不能在陛下面前应对得当。” 之后霍仲余看着贾赦,犹犹豫豫地开口,在开口的时候低声问道:“贾大人,陛下又留你这么长时间,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虽然马车里面就只有贾赦和霍仲余两个人,但是霍仲余在话问出口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知道他打探圣意。 贾赦若有所思地看了霍仲余一眼,随后便笑道:“陛下留我是叮嘱我一定要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此次在行宫接待使团,必得显示出我大徒天威才是。” 霍仲余被贾赦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吓了一跳,再听到贾赦这般暗示、不,是明示般的言语,不由觉得汗毛竖立,连连应是。 不意贾赦突然坐得离他近了一些,小声道:“陛下说了,霍大人劳苦功高,只消霍大人在此事过后,好生教导霍公子就是了,陛下还是很看重霍大人你的。” 霍仲余闻言一喜,“贾大人此话当真?” 贾赦脖子一歪,“霍大人这是在怀疑我了,陛下亲口说的话还能有假,陛下与我说,霍大人此番准备事宜做的极好,想来其余周边几个小国要来进贡的事情,是霍大人你报上去的吧。” 霍仲余脸色一肃:“正是,礼部才接到边驿送来的国书,我已经加急送给了陛下知道,怎么陛下竟将此事提前告知于贾大人你了?” 见贾赦只微笑不语,霍仲余嗨的一声,道:“瞧我今天,真是不该,贾大人既然说了,那定然是陛下告知的,是我失态了,不过陛下对贾大人可真是器重啊。” 贾赦道:“哪里,哪里,虽然贵府公子出了点小差错,但是陛下对霍大人你也没有十分苛责,就连事情也是单独传召来说,并未在朝会上直接点明,霍大人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霍仲余觉得肩上的压力又松了一些,“我自当为陛下尽犬马之劳。” 马车到了京兆府,贾赦从马车上下来,霍仲余没有还留在马车上,贾赦到了门口拿出了当今交给他便宜行事的令牌,持有此令牌者,能在京中衙门各处自由进出,是为了方便贾赦调动人力才给他的。 京兆府的人见此令牌,自然不敢阻拦要进去的贾赦,急忙将贾赦迎进了衙门内。 门外这些个要送东西和拜帖的各家下人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人,直接进了府衙,都着急起来,纷纷使力往前挤。 拦着的差役都要拦不住,更是有人喊道:“刚才都有人进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之前就是他往前挤得厉害,更是之前在慌乱的时候,给了这个差役脸上一巴掌,差役见他叫喊,更是来气,不带好气地道。 “乱叫什么,你眼睛瞎了?看不出那是官老爷,你们是什么身份,还敢跟人家比?” 一边另一个人家的人见此人被怼,好声问道:“这位大哥,可否告知我们,方才进去的那位老爷是谁,我们感激不尽的。” 差役瞥了他一眼,“没事瞎打听什么,我跟你们说,你们就是再在衙门口堵上三天三夜,咱们也不能让你们进去,你们都省点力气吧。” 有不认识贾赦是谁的,自然就有知道贾赦是谁的,这些人家的下人多比剩下那些要好。 几家认识贾赦的人,也不声张,见其余人还在那吵闹,便悄悄带着自家的人离开,回去各自禀报他们的老爷、太太去了。 贾赦进了门找到了京兆府的人,他不想多在这停留,不等差役上茶,直接对着其中的头道。 “废话本老爷也不多说,你们老爷被圣上留在宫里了,要待上三日,等三日之后,你们老爷自然归来,你们且安心。” 一个京经大着胆子问道:“大人,那牢里那些人该怎么处理,咱们给他们送了吃食和水,却都被他们砸了,一个个闹着要见我们老爷,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贾赦干脆利索地道:“进了牢房还不老实,当牢房是他们家吗,想见谁就见谁,你们不必理会。 他们不想吃东西也由着他们,本老爷看他们就是平时吃的太饱了,才没事找事,做下这等违背纲常法度的事。” “可......可他们都是一些公子哥,要是在咱们牢里磕了碰了,咱们也吃罪不起啊。” 京经一脸为难地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吏,论品级他也就是个从七品,这品级在京城里面,一板子砸下去,不知道要有多少,哪里敢得罪牢里那些个凤凰蛋儿。 贾赦不满地看向他,“你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你们老爷在上面撑着呢,再说天也没塌下来。 本老爷告诉你,陛下的意思就是天,陛下留你们老爷在宫里三天就是要让他们这些个倒霉蛋在牢里待三天,你们只要保证他们这三天在牢里没死就行,剩余的不论。” 这个京经被贾赦喷了一脸,不敢再言语,贾赦听说牢里那些个人不肯吃东西,便问道。 “你们给他们准备什么吃的了?” 一个差役忙道:“没给他们吃牢饭,是咱们几个凑钱上街上买的细面馒头和水。” “拿来我瞧瞧。” 差役中的一个人急忙跑到一边将一个筐拿了来,打开上面盖着的棉布,露出了筐里剩下的没有发完的馒头。 贾赦凑过去看了一眼,挥手让差役们将东西拿下去,“便宜他们了,你们几个心是好的,但是他们不领情。 既然他们不领情,你们几个也不必给他们再买馒头了,平时牢里的人吃什么,就给他们上什么,咱们大徒战事刚过,什么都紧俏的很,由不得他们浪费。” 倒是京判明白了贾赦的意思,上前道。 “大人说的是,下官们明白了。” “你们明白了就好。” 贾赦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道:“本老爷来就是传达陛下的旨意,你们这几日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即可。” 嘱咐完贾赦便离开出门上了马车,那些个还挤在外面的下人们还想往贾赦身边扑,却都被拦下,从始至终贾赦连看一眼这些人都不曾。 宫里顺宁郡王被戴忠全领到了一处院落里面,身边还跟着几个掌刑的内侍,戴忠全对着顺宁郡王道。 “王爷,得罪了。” 顺宁郡王也知道他的意思,挨了十杖之后,他就在院落里面住下了,十杖不多,宫里掌刑的内侍都是有眼色的,打得根本就不重,只是面上看着唬人了一些。 顺宁郡王趴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就见外面进来一个人,“王爷,王爷,您怎么样,妾身带了药来,您先忍忍,妾身净了手就给您上药。” 说来也奇怪,顺宁郡王被戴忠全带走的时候,顺宁郡王府的管家就不知道去哪里了,直到顺宁郡王挨了板子,他也不见人影。 顺宁郡王妃带着她带进宫来的侍女,急急地去要了温水净了手,就开始给顺宁郡王上药。 屁股上红肿一片,顺宁郡王也没了昨夜跟自家王妃叫喊的脾气,乖乖趴着,任凭顺宁郡王妃处置。 夫妻两个在这个时候倒没了往日在王府里面鸡飞狗跳的样子,难得地气氛和顺了起来。 药膏涂在患处,微微的刺痛中带着清凉之感,顺宁郡王妃的指肚上传来的不同于药膏的温热的触感,让顺宁郡王觉得气氛有些诡异,顿时不自在起来,奈何药还没上完,他不能乱动。 “咳咳。” 顺宁郡王咳嗽了一声,郡王妃急忙问道:“王爷是要喝水吗?妾身即刻去倒。” 顺宁郡王妃的话将顺宁郡王即将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顺宁郡王闷声道:“不用了,本王还是少喝点水吧,省得一会再麻烦你。” “哦,好的。” 顺宁郡王妃便拿起药膏接着给顺宁郡王上药,那种违和的感觉又用上心头,顺宁郡王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看到顺宁郡王妃脸上厚重的脂粉,眼神暗了暗,却又不想和顺宁郡王妃说话,趴在垫在身下的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顺宁郡王妃给他上好药之后,见他合目而睡,轻手轻脚地吩咐侍女拿来了棉布单子,给顺宁郡王盖上之后就悄悄出去了。 戴忠全在忙完之后,回到了当今身边,当今道:“都办妥了?” 戴忠全弯着腰道:“办妥了,办妥了,都办妥了,邹大人已经安排住下了,顺宁郡王也如往前那般住在留燕阁了。” “他没闹腾?” “哪能呢,奴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没给留燕阁配伺候的婢女,郡王妃已经去了。” 第234章 邢氏为王熙凤说话 戴忠全低头恭恭敬敬地回答,当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地感叹了一句。 “那就好,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希望他这次能长点教训,能不让父皇再为他操心了。” 戴忠全瞅着当今的脸色笑道:“陛下您就瞧好吧,有了这回,王爷就知道谁才是真正为王爷操心的人了,自然知晓郡王妃的好处,哪会再去寻那些不知来路的人,惹得郡王妃伤心呢。” 当今语重心长地道:“但愿如此。” “父皇最近如何了,你们看着点,别让人扰了太上皇养病。” “回陛下,太上皇那头咱们都盯着呢,保证不会让这些杂事烦扰了太上皇。” 贾赦从京兆府出来之后就回到了荣国府,他一回来就见鸳鸯亲自等在二门处,“大老爷,老太太找您过去说话。” 贾赦便加紧换去了身上的官袍,来到荣庆堂见史溁。 “母亲,儿子回来了。” 见到贾赦全须全尾地回来,似乎是没受到一点影响,在场的几个女眷都松了一口气。 史溁便问道:“外面如何了,我不放心派琏儿出去打探消息,偏上什么都打探不到,赦儿你可有什么消息?” “母亲不必为此事着急,如今这件事与咱们府上没有关系,只是与咱们家之前交好的几家老亲可能就有麻烦了。” 史溁听说自家没被牵扯进去也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又问道:“你在外面用饭了不曾,要是没吃,你媳妇早给你在房里备下了,你若是饿了就先回去吃饭,等你吃了饭再来。” 邢氏听史溁说急忙冲着贾赦点头,贾赦抓到了其中的重点:“母亲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史溁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是你弟弟还在京里那时候的事,确切地来说,是政儿媳妇的事。” 贾赦一听史馆王氏,眼中的不耐烦骤然出现,他只觉得老二家的事情怎么层出不穷,他现在都有些怀疑他这个弟弟是不是生来就是来给他添麻烦的。 “又是什么事,怎么就跟二太太有关了?” 王熙凤瞧着贾赦的脸色不好看,也收敛了些,严肃道:“是二太太替人平了一件官司,做的事情有些不地道,与今个被查封的水月庵有关。” 贾赦皱着眉头问:“怎么就跟水月庵扯上关系了,那里乌烟瘴气的,最是污糟不过的一个地方。 我瞧着自从珠儿走了以后,她整日里吃斋念佛的,那些经文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曾?” 随即转头看向邢氏,眼中又是无奈闪过:“你也是,要不是你没什么能耐,哪里轮得到让她在府里操持事务,如今惹得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令人心烦。” 史溁见贾赦动了真火,又喷了邢氏一回,急忙劝贾赦道:“好好的说政儿媳妇的事,怎么就扯上你媳妇了,你听凤丫头把话说完,不许胡闹。” 邢氏在一边尴尬地笑了笑,并未吱声,倒是王熙凤面色如常地对着贾赦继续说事情的经过,在得知了王氏所为之后,贾赦霍地站起身来,对着史溁道。 “母亲,咱们家以往也有帮人平官司的先例,可那都是咱们家底下托庇的商贾,因为那些人处事不公我才让琏儿拿着我的名帖去分说一二。 可是二太太这事不是小事,她上次放印子钱就犯了重利盘剥的罪名儿,陛下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从轻处理。 有此先例在前,她身上没了诰命还不思己过,竟然转头就又做下包揽诉讼的错事,儿子觉得她不是被油蒙了心,她是愚蠢至极!” 说着贾赦便一指王熙凤:“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乍然一惊,不敢造次,答道:“是。” 此时贾琏从外面进来,没等丫鬟通报他就急急地进了来,就见着他老子身形颀长站在当下,王熙凤用手拎着帕子举在胸口站在史溁旁边。 他上前道:“老祖宗,父亲,这是在说什么?” 说着悄悄地移了步子,用自己的身影插在贾赦和王熙凤两个人的中间,挡住了贾赦咄咄逼人的视线。 贾赦白了一眼贾琏,教训道:“冒冒失失得跑进来,也不知道先给老太太行礼问安。” 贾琏急忙给史溁问好,史溁苦笑不得,这王氏所做之事给贾赦惹起来的怒火,全被贾赦亲用的两个出气筒给接收了。 贾琏被贾赦教训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见贾赦不再针对王熙凤,贾琏在心里悄悄地唱了一个曲儿,他拿眼瞧向王熙凤给了王熙凤一个,“放心有我呢”的眼神。 王熙凤则是如同贾赦一般白了贾琏一眼,贾琏也不觉得恼,为自己给王熙凤挡下了贾赦的怒火暗暗得意。 气出了大半,贾赦也觉得胸中顺畅了许多,便问道:“除了二太太与水月庵有联系,其余的人呢,还有谁与水月庵有瓜葛的,不许隐瞒,都说出来。” 说话间,贾赦的目光从邢氏脸上划过,邢氏急忙摇了摇头,随即重新望向王熙凤,却看见了挡在前面的贾琏的那张大脸,王熙凤扒拉开贾琏,恭恭敬敬地对着贾赦行礼道。 “老爷,我在此发誓,我不曾与水月庵深交。” “嗯,那就好。” 史溁问道:“你也不必这么苛责他们,他们都在家好的很,倒是政儿媳妇的事怎么办,我得到的消息是衙门还未审理此案。” 贾赦道:“其实也不难,要是之前,儿子只要让人拿着儿子的名帖出去,到衙门口说一声,保证那知情的净虚老姑子的供词递不到上面去,这案子咱们想压下来,易如反掌。 只是如今这事,牵扯到了陛下的亲弟弟顺宁郡王,这才惹得陛下如此震怒,倒是不能这般作为。” 史溁道:“若是她不说还好,若是京兆府严加审问,一股脑地说出来,怕是要给咱们家惹麻烦上身。” 贾赦沉吟片刻,随即凑到史溁身边在史溁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史溁的面上神色惊异不已,随后脱口问道。 “此话当真?” 贾赦点了点头,“若是有人上门来求,还劳母亲帮儿子周旋片刻。” 史溁颔首答应,她心中惊讶不已,当今圣人竟然这般信任贾赦?事情有些不敢相信,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绝对不能拖贾赦的后腿。 贾赦对着屋内的人挥手道:“行了,都别在老太太面前戳着了,天色都不早了,都各自回房,二太太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自会处理的,你们都不许管了知道吗?” 说完贾赦也确实饿了,之前史溁和他说他房里备着吃食,他便走在前面和邢氏一前一后地回到了荣禧堂。 一回到荣禧堂便有屋里的侍女上前来给贾赦将外袍褪去,邢氏则是叫人传饭来,又回屋换了衣裳,回来她望着休息的贾赦,还是没憋住自己的嘴。 “老爷,不是我说,弟妹这回是真的过分了,凤丫头今天跟我们说的时候,我实在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老爷那可是三千两银子啊,她就这么敢动手?” 贾赦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口菜放在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对着邢氏说:“她从小就胆子大,这些年由她管着府里的事情,她捞了多少油水,我心里有数。 你虽然没有她有本事,但她收底下人孝敬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别告诉我,你就没眼红过她。” 邢氏给贾赦倒酒,不料贾赦却拦住了邢氏的手,“明个我还要起早,就不喝酒了,省得误事,我瞧着那火腿鲜笋汤不错,你且给我盛上一碗来,我奔波了半日,没喝上一口水,早就口干舌燥。” 邢氏闻言急忙放下酒杯,拿空碗给贾赦盛汤,汤和菜一样都是早就做好了送来的,放在荣禧堂的小炉子上面温着,倒是不烫,贾赦喝了一口只觉得心中舒泰。 “老爷说的是,好在现在咱们日子过出头来了,凤丫头管的极好,我这就从未短过什么东西。” 邢氏提起王熙凤是满眼的夸赞,王熙凤有着她没有的能为,又比她有见识,从上次她帮着带贾芙,与王熙凤之间的婆媳情分更深了些。 就几句话的功夫,贾赦已经吃下去多半碗饭,“她的性子是好的,只是二太太终究是她的姑母,人人都说生女儿像姑。 王家老爷子我见过,你要他教养儿子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看着习武,他可没读上几本书,他们家也不注重女孩子读书,认得账本也就罢了,你瞧瞧琏儿媳妇那浑身上下的装扮。 你再想想珠儿还在的时候二太太的打扮,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我是怕她和二太太一个样,私下里也做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要是带累了琏儿和我的宝贝孙子,我就算是哭我爹都没用,这让我怎么不担忧。” 邢氏忙活完在贾赦对面坐下,神态放松,“老爷竟是不必担忧这个,琏儿媳妇都说了她为了要老爷的孙子,今个这事半点儿都没沾手。 何况老爷我瞧着孙子出生之后,琏儿媳妇和琏儿两个人感情愈发地好了,定然不会偏向二太太的,老爷别怪我说一句出格的话。 我得了二丫头之后,就天天想着怎么给二丫头谋划,将来好给二丫头找个能耐人做为终身的依靠。 二丫头还不是我亲生的呢,我就这般为她着想了,芙姐儿和荀哥儿是琏儿媳妇亲生的,她心里哪能不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打算? 我瞧着琏儿媳妇对芙儿和荀哥儿看得极紧,就连上次我给她看芙姐儿,好悬没答应我,琏儿媳妇就是为了孩子打算,也断然不会和二太太一条心了。” 贾赦没成想平时几棍子都吓不出一个字的邢氏突然开口和他说了这么多,心里纳罕。 恰逢自己碗空了要添饭,一抬头见到邢氏头上戴着一个足新的金簪,上面镶嵌的宝石都是大颗的,价值不菲,不似从前她戴的那些旧物。 便明白了几分,将空碗交给邢氏,问道:“你头上这根簪子不错,是府里新置办的?” 邢氏一愣然后笑道:“现在又不逢年过节,哪里有府里的定例来做衣裳首饰,这是琏儿和琏儿媳妇在我过生日的时候孝敬我的,是一套呢,我瞧着这跟簪子做的精致就平常也戴着,老爷不知道,芙姐儿也说我戴着这跟簪子好看呢。” “芙姐儿?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眼力倒还好。” 说起来夸奖自己的孙子孙女,贾赦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自从芙姐儿身子骨好多了之后,也不似之前那般安静,倒是有几分王熙凤小时候的性格模样。 贾赦虽然喜欢柔美、温婉的女子做妻子,做妾室,但是对于自己的孙女,这个性格正好,用贾赦看孩子时候说的话来讲,那就是“我们荣国府的女孩子,就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提起芙姐儿,邢氏也是笑容满面:“难不成老爷忘了,荀哥儿学说话的时候,芙姐儿在一边教他叫祖父呢。 芙姐儿说了,老爷上次赏给她的那只天青色的双龙双凤壶,她喜爱得紧,宝贝得不行,就连老爷的儿子琏儿想摸一下都不行。” 贾赦听得嘴角上扬,纠正邢氏道:“什么天青色,那是天青釉的,还是当初太上皇赏赐给父亲的。 后来父亲将它留给了我,我瞧着芙姐儿那日身上的衣服与这壶极配,知道她们有缘,这才予了芙姐儿。” 邢氏改口道:“是天青釉的,任凭它是什么金贵东西,老爷的孙女用不得,这些日子,我瞧着四丫头和芙姐儿玩的好,就连林姑娘在的时候,也经常来看咱们芙姐儿呢。” 贾赦脑海中闪过黛玉的样子,也衷心地夸赞道:“我那外甥女自然好,你别看元姐儿的品貌出众,我瞧着我这个外甥女如今的气度,比之当初的元姐儿还盛些,咱家几个同龄的女孩子都比不上她。 若是将来她长成了,保不齐是什么光景呢。” 第235章 王子腾来访 邢氏笑道:“老爷这话可是说着了,说起林姑娘,宝玉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总是将林姑娘挂在嘴边,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较之咱们家的几个姑娘都不让呢。” 贾赦一碗热汤下去,五脏六腑都顺畅了,他咽下口中的饭,对邢氏道:“黛玉那丫头是我妹妹的女儿,就是咱们家的孩子,你别看着她小小的一个人,在敏儿妹妹伤心的时候,将院子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咱们家那些个下人,哪个敢蒙她。 宝玉又不是只和她一起玩,还有咱们家的三个丫头一起呢,都是极亲的姊妹们。 他们姊妹在一起玩闹最是正常不过了,就连二太太和她妹妹,小的时候也经常来咱们家玩,互相之间都是极为熟悉的,不算什么。 倒是你与往日不同,怎么总为琏儿媳妇说话?” 邢氏今日身子骨好的多了,加之天气渐暖,气息壮了些也不怕冷,只穿着单薄一件,贾赦不喝酒,她倒是给自己倒上一杯,如今酒意上脸,更映得气色红润。 “真心换真心呢,头前凤丫头赶着叫弟妹太太,我虽知道她是奉承弟妹才有此言语,但是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 也不知怎地凤丫头心里明白了她是咱们一房的媳妇,连着帮了我好几次的功夫,待我也亲近了许多。 说句不怕老爷笑话我的话,我自己是没得做生身母亲的命,也不算是凤丫头的正经婆母。但她要是对我好,我必然将心肝掏出来给她的。” 贾赦的目光一闪,随即低头吃菜,半晌才道:“她既对你好,你们就好好相处着,只一点你要记清楚了,无论你们婆媳如何亲厚,都得看着她点,别因为她年纪轻就做错了事,我在外面拼搏,你们在家也得守好家业才是。” 邢氏自然答应,贾赦又道:“这几日府里肯定有人上门来拜访,你跟着老太太,不许随便说话,也别应承什么,还有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她们累着了老太太,事情说完就让她们回去。” “是,我都知晓了。” 吃完了饭,贾赦困劲儿上来,邢氏瞧着贾赦累了,招呼新补上来的一个丫鬟上来伺候贾赦,这个小丫鬟今年不过十四五岁,青涩得很,贾赦瞄了一眼,面对小丫鬟的时候毫不在意。 待小丫鬟伺候好贾赦洗漱等事后,贾赦就出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觉,邢氏看了一眼新补上来的小丫鬟,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安排她去做别的事。 邢氏身边的沫儿有些不解:“太太,老爷这是彻底转了性子了?” 邢氏打了个哈欠说道:“哪里就改了,你看老爷在乎过谁,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出来老爷喜欢什么样的,她这模样还没长开呢,老爷哪里瞧得上她。” 沫儿明白了,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她能一举得老爷垂青呢,从来了咱们荣禧堂就见她上下讨好个没完,该她做的活没做几件,倒是拉关系走的勤。 太太您看,这就是她为了今晚上的差,送给浅儿的,浅儿嫌弃她聒噪,直接就告诉了我。” 邢氏往沫儿手上看去,原来是一个小巧的荷包,针脚倒还算密,就是用的料子不好,不怪浅儿看不上。 邢氏因而笑道:“她求了浅儿,怎么不见她来求你,你可是比浅儿在我跟前得脸。” 沫儿嘻嘻地笑道:“她一来我就瞧出她的心思了,想学着二老爷身边的赵姨娘往上爬呢,我又不是个傻子,能让她如愿? 太太,上次二老爷寄信回来,说是又添了哥儿,咱们老爷与二老爷相差的年岁也不多,太太就没想着和老爷生个孩子?” 邢氏叹了口气,良久不语,之后轻声叹道:“他哪里肯要我生孩子。” 邢氏话语极轻,不是近在咫尺之人断然是听不到的,沫儿领会到了邢氏话里的涵义,只觉得从窗户缝里面吹过来的一阵微风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 凑到火盆旁边将火盆上的铜罩子拿了起来,又添上几块炭来,让炭火的热意驱散心中的寒冷。 转头看向邢氏,却见邢氏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拿着帕子擦留的好长的指甲。 沫儿默不作声地回到邢氏身边,邢氏收起了帕子,“都做好了?京里一整天也没个安生日子,我也乏了,咱们回去吧。” 不等第二天,贾赦才回房不久,就有人来了,好喜还未曾宵禁,倒也是走的了路。 荣国府的门房一瞧便知来人是谁,原是王子腾本人,他倒是低调,只自己一人带着管家就来了,也未曾坐马车,门房哪里敢怠慢,急急地迎了进去,听王子腾说是来找贾赦的急忙派人去荣禧堂报信。 贾赦已经睡下了一时半会地出不来,可巧贾琏还没睡,下人们就先请了贾琏来招呼王子腾。 王子腾征战在外积威甚重,一进门就先见过了王子腾,王子腾心中焦急,但也不在这一会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贾琏,许久不见,贾琏竟然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了。 浑身透着一股子精干让人舒爽的味道,比之之前的风流公子的形象有很大的改观,王子腾个是长辈,又是客,贾琏自然先问好。 “家父今日劳累早早就歇下了,还望叔父稍等片刻。” “不急,原是我来的唐突。” 王子腾此来本就是有求于人,见了贾琏不外乎就要问候一下王熙凤,他是王熙凤的叔父,与贾琏之间也算是亲属,这样更能拉进关系。 “凤丫头最近可好,可巧她生产的时候我不在京城,不然洗三满月我定然是要亲自来贺上一贺的。” 贾琏笑道:“叔父客气了,咱们两家亲厚非常,不拘这些俗礼的。” 王子腾却道:“真是因为咱们两家亲厚,才更是要注意这些,不使咱们两家生疏了,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我那侄孙呢”,说着王子腾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红布抱着的东西出来,递给贾琏。 “这就是我给侄孙的见面礼了。” 贾琏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惊愣在原地,那红布包着的正是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琥珀,贾琏不是没见过琥珀,只是这块琥珀不似寻常勋贵人家所鉴赏把玩的琥珀。 这块琥珀里面竟然有两只相斗的虫子在对峙,清晰可见,又是血珀,乃是当朝推崇琥珀中之最贵者,其中无草木、碎石的杂质,品相极佳。 贾琏震惊过后,便将琥珀往王子腾身边的桌子上一放,“叔父,此物太贵重了,荀哥儿小孩子家家的承受不起,这我不能收。” 王子腾佯装不悦,“只是一块琥珀罢了,什么承受不承受的,凤丫头还在家的时候,家里的孩子我就最喜欢她了。 如今她得了儿子,我心中更是觉得喜爱非常,你快拿着,回去给凤丫头瞧,这也算是我这个做叔父的心意了。” 贾琏急忙推拒,贾赦被人叫起来就看到王子腾和贾琏二人站在屋子当中,推推搡搡,一个非要让人收下,一个坚决不收,好生热闹。 “子腾老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子腾的一只手抓着贾琏,贾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让王子腾把东西塞进他怀里,此时一见到贾赦,王子腾的力道松了下来,贾琏顺势便退到贾赦身后。 “爹!” 贾赦一横眼,贾琏随后一眯,“父亲。” 王子腾瞧见了笑了起来:“赦大哥,真是对不住,这么晚了还劳动赦大哥你。” 贾赦揉了揉眼睛,随意地走到桌子前坐下,眼睛瞟到贾琏与王子腾所推搡之物,眼睛一亮。 “这是子腾老弟从哪里得来的,凡琥珀者,血珀最佳,金珀次之,这块琥珀红如鸡血,且不沾泥石土屑,通体光滑无绺,是难得的佳品。” 王子腾得意一笑,“这是我这次缴获的北狩的一个将领之物,赦大哥的眼力还是一等一的好,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人就再没有一个有赦大哥你这般本事。” 贾赦不觉一笑,“都是祖父所教,当不得什么重要本事,不过是让自己不被人啄了眼罢了。” “我方才说要把它送给荀哥儿做表礼,琏儿死活都不收,赦大哥,你看?” 贾赦拿起来琥珀把玩了一会儿,将琥珀放下,笑道:“子腾老弟疼爱孩子,不在这些礼上面子情儿,这琥珀贵重,真个少有,老弟你还是留在身边把玩的好。” 被贾赦将表礼退回,王子腾面不改色,解下腰中佩戴的一把匕首,放到桌子上推到贾赦面前。 “这是我家里珍宝铺子出的新样,用这个给荀哥儿做见面礼,赦大哥觉得如何?” 贾赦颔首笑道:“既如此,我就代我们荀哥儿谢过子腾老弟了。” 说罢,将匕首带鞘扔给贾琏,“去,拿给你儿子瞧瞧。” 贾琏接过匕首就回东院去了,一回到东院,贾琏拿着匕首去找了王熙凤,王熙凤独卧在炕上,身边只有丰儿伺候着,见贾琏进来,便起身问道。 “是个什么事儿,偏这么晚来,你们在前院我不好见,说了什么?” 贾琏将匕首拿给王熙凤看,“喏,你叔父给荀哥儿的。” 王熙凤就着贾琏的手瞅了一眼,笑言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我记得我也有跟这个差不多的一把,不过那是我祖父给我的,是暹罗国进贡上来的一件东西,无论是宝石成色还是精致程度,都比这个强上百倍不止。 拿这么一件东西搪塞人,我叔父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贾琏笑道:“难得你说上几句典故,你叔父见了我半个字都没提来咱们家作甚,三言两语就扯到了荀哥儿身上,我竟没打听出来,你们王家的人都这么能言善道的吗。” 说着贾琏就要脱靴上炕,王熙凤冲着熏笼努努嘴,“烤热了再来,从外面回来不知带了多少寒风。” 随即笑道:“也不是,我父亲就不会这些个哄人的本事,经常气得我祖父跳脚。”身上行动却依着王熙凤所言,走到熏笼旁边,往里面加上了两块素香。 “我是被我爹赶出来的,他让我拿匕首给荀哥儿看,这不是开玩笑呢吗,荀哥儿现在哪里认得匕首,不过是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愿意让我听罢了。” 贾琏有些烦闷,一脚蹬在熏笼的脚座上,王熙凤见了他赌气的样子,觉得好笑,却也开口哄道。 “大老爷是为了二爷好,不卷进这些个事情里面,是在保护二爷呢。” “我都有儿子了,还不放心我”,贾琏面上委屈不已,随即疑惑地问王熙凤:“今天大老爷那般问你,你就不恼?二太太是二太太,你是你,怎么她做错了事情,要你来承担。” 王熙凤好笑道:“二爷这是心疼我了?不怪大老爷有此疑虑,就连我自己这半日也在想自己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与二太太纠缠不清的,想着早点撇清了才好。 自二爷入朝以来,我经常研习朝廷的礼仪规矩,发觉出二太太许多不是来,我瞧着她除了娘娘赏下来的东西,竟然暗自藏了鹅黄的整块衣料在箱子里,要是让人知道了,恐怕要连累咱们一起获罪,觉得总得寻个法子脱身才好。” 贾琏笑道:“这还不好办,她如今不在,我使唤个人来将东西悄悄拿出来就是了,想来等二太太回家的时候,即便是发现少了东西,她也不敢声张,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王熙凤抚掌笑道:“二爷好促狭的主意,我只求被连累咱们,至于他们想怎么过日子,我是管不得的,你也别埋怨大老爷,大老爷为咱们府上奔波,咱们得体谅大老爷的难处。” 贾琏不好意思道:“还是凤哥你大度。” 王熙凤用手拍了拍身边的空,笑道:“我也只对二爷你小气。” 荣禧堂正堂内,贾赦和王子腾叙旧完毕,相对饮茶,王子腾前事都已做完,便开口言及正题,“赦大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来确实是有事要拜托赦大哥。” 第236章 贾赦答应照顾薛蟠(一) 贾赦本就看出了王子腾的意思,正等着他说这句话呢,笑道:“子腾老弟今日愈发得意了,有什么事情能求到我身上?” 王子腾赶忙道:“此事我使不上力,只有劳烦赦大哥了。” 贾赦心中有数,怕不就是今日京兆府捉人之事,只是他也在心中惊异不已,他知道会有人到他面前打探,求情,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贾赦以为要到明日早上才能有人来呢。 “到底是何事这般要紧,竟让子腾老弟你亲自上门?” 王子腾面上难得出现一丝惭愧,他对着贾赦道:“是我外甥蟠哥儿,赦大哥你也认识的,他们家上京来还在贵府住过一段时日。” 贾赦想了一会儿,想起来王子腾口中的蟠哥儿是谁,口中道:“原是他啊,他自来了之后见的是我二弟,我也只是见过他几面而已,他怎么了,自他家说要回自己家住,便不与我府上有什么来往了,我就没见过他了。” 这话是假话,薛家当初急吼吼地从荣国府搬走,还在荣国府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散布谣言,甚至不惜自家姐儿的名声,也要和荣国府脱离关系的做法,贾赦都牢牢地记在心里,早给他们在账本子上面记上了一笔。 王子腾要开口说话的动作一顿:“唉,说起来都是冤孽,我那妹夫早早就没了,我妹子日子过得苦,好容易将两个孩子拉扯大。 哪里想到竟然有人将我那外甥带坏了去,竟也做起那没羞没臊的事情,如今犯了事,关在京兆府的牢里,里外连东西都不让送,我妹子哭着上门来求我,偏生我也没办法。 听说赦大哥你有门路,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找赦大哥你,看看是个什么光景,就是捞不出来,让咱们给蟠哥儿送点衣裳被褥也是好的。” 王子腾烦躁不已,贾家复起,他正想着和贾赦搞好关系,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呢,薛家就给他惹这么大一个事儿。 此次用了贾赦的人情,自己该怎么还呢,天下从来都没有白得的东西,未曾明码标价的东西,往往要付出的代价更多。 贾赦故作惊讶地道:“怎么薛家哥儿也进去了,老弟你怎么不早来说,我早知道就吩咐他们照顾一下了,这时候不好出去了,还是明日我去与他们言道言道,好免去他一番苦楚。” 王子腾感激道:“那就多谢赦大哥了,只是,上头如今是个什么章程,只关着人,也不说审理发落,咱们心里没底,到底不好运作。” 贾赦摇摇头,迟疑片刻,这才对陪笑的王子腾悄声说,“哪有什么章程,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气,邹彬都被拘在宫里没让出来呢,我瞧着陛下的意思是让他静思己过。 京兆府的主官都不在,审理什么。” 王子腾在心里揣度了一会儿,也悄声道:“那就这么晾着不管?陛下大可交给刑部来主审,只这么拖着,我瞧着那几家不是能沉得住气的,定会与陛下上表。” 贾赦冷笑道:“他们这般做就不怕惹得陛下更生气?你也知道陛下,他可不像是太上皇那般好说话,任凭什么事都是一丝不苟,上表逼迫的紧了,陛下不顾念旧情,下了狠手处理,那可都是自己的亲子,子侄,他们往哪哭去?” 王子腾抓到话中的要点,纳罕道:“赦大哥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他,不想从重处理?” “可不是?要是真想要办他们,早就让邹彬铁面无私了,你别看邹彬一副胆子小,谁都不愿意得罪的模样,他要是什么能耐都没有,太上皇能让他一个没权没势的人坐这个位置上? 这本就是个不讨好的职缺,邹彬能坐稳位置这么多年,靠得是他的审时度势的本事,他背后的主子是太上皇,太上皇如今无力朝政,他这才在这两年愈发瑟缩了手脚。 要是他背后靠着陛下,底气足了,你看他敢不敢办?一句圣命难违就堵得人挑不出理来,只是缺了时机罢了。” “那可怎么办,我总不在朝中比不得赦大哥你经常能得见天颜,陛下究竟想怎么办?” 贾赦也作沉思状,良久才道:“陛下心思深沉,我即便是跟在陛下身边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非点到我头上,万事都不插手。 我只是看出陛下不愿意深究这几个孩子的过失,但也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至于究竟会怎么处理我就不知道了,以我的能为,也只能保证蟠哥儿在牢里少吃些苦头就是了。” 贾赦也说不出什么,王子腾只得换一种心思来想,突然他眼睛一亮,急急地问贾赦道:“难道是因为顺宁郡王?我听说这件事,起因就是因为顺宁郡王妃进宫哭诉。” “你哪里得的消息,陛下分明叫戴忠全严令下面的人不许乱说了,别人都不知,你怎么知晓的。” 王子腾苦笑道:“消息早传出去了,都知道了,这种消息封不住。” 贾赦因言道:“别多插嘴了,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那蟠哥儿的东西,我明个早上叫人送去。” “别了,京兆府一套像样的被褥还是能拿出来的,你大喇喇地拿进去,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王子腾歉然道:“是我糊涂了,都指望赦大哥你了。” “我也只能在小事上面周旋些,真正做决定的人在上头呢。” “那也很不错了,赦大哥多谢。” 贾赦用手指了指上面,王子腾面色一肃,不再多言,贾赦已经答应帮他照看一下薛蟠,这已经不错了,他也不算是白来一趟,对自家妹妹也能有个交代。 “既如此,赦大哥那我就告辞了。” “好,我送送老弟。” 两人都起身,往外面走去,贾赦在前面走,王子腾错后一步在后面跟着,到了院落中,王子腾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回头便见到荣禧堂的赤金九龙青地大匾,那三个荣禧堂的大字越发耀眼起来,就连那些小字也在夜色下极为清晰。 第237章 贾赦答应照顾薛蟠(二) 王子腾看了一眼之后迅速回头,跟在贾赦身后出了荣国府带着自家的管家离开回家。 一回到王家,方氏就凑上来,心疼道:“老爷回来了,快歇歇。” 王子腾也是一脸的疲惫,依着方氏上上下下地安排,“好在赦大哥够意思,我一说,他就答应帮着照顾照顾蟠哥儿,这下我也能给妹妹一个交代了。” 方氏奇道:“赦大老爷真的答应了?这么棘手的事情,轻飘飘地就答应了?当真能办成?” 王子腾灌了一碗茶水,对着方氏道:“赦大哥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能办成,他几时骗过人,说是能让蟠哥儿在牢里好过一些,至于脱罪,如我所料,谁都不敢答应。” “那也是超出朝中诸人许多了,我派出去的人回来说,那些人还在京兆府外面围着呢”,方氏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西洋落地钟,“差一刻钟就宵禁了,他们不走,少不得要被巡逻的人赶回去。” “是了,我也是今年赶慢赶才回来,就怕你担心。” 薛家宅子里,薛王氏焦急地在屋子里转圈,薛宝钗则是沉默地坐在桌子前面一言不发,她知道母亲在这个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多说话也只是在浪费自己的唇舌。 母亲回来的时候,说已经拜托了二舅舅,后来回来的薛家小厮说亲眼见着荣国府的赦大老爷进了衙门,过来一会儿又出来了,王家的管家已经回王家去禀报王子腾了。 薛王氏一听,当即就跌坐在地上,薛宝钗急忙将她扶起来,薛王氏面带绝望道:“完了,怎么是他,莫不是上头让他来审理此案。” 薛宝钗的情况比薛王氏好些,劝道:“兴许不是呢,父亲还在的时候教导我说,衙门各司其职,荣国府的赦大老爷的职位,不能随意插手京兆府的案子,许是有别的事去衙门也未可知。” “不行,宝钗你快去让人准备礼物,我要去荣国府拜访贾家老太太,要是他们家大老爷真的能救蟠哥儿呢?咱们贾薛两家素有交情,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去,也得求上一求。” 薛宝钗急道:“妈,你忘了不曾,当初他们荣国府出事时,咱们家没少放流言撇清关系,咱们家这般作为,怕是荣国府早就记恨上咱们了,哪里还能帮咱们,妈去求了也是白求。” 薛王氏闻言心凉了半个,绝倒于地,薛宝钗一个女儿家哪里扶得住她,被一起再次带倒,薛宝钗只得大声叫小厮赶紧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看过,说薛王氏这是急的,开了药,下人煎了药,薛宝钗亲自服侍薛王氏喝下,薛王氏喝了药,躺在床上眼泪簌簌地流下,薛宝钗在她身边也是垂泪不止。 见薛王氏脸色愈发不好了,薛宝钗只得将心中的悲伤压下,轻声劝道:“妈得坚持住,哥哥的事现在还没怎么样呢,万一审理的时候要上下打点,还得妈亲自来拿主意。 女儿年轻,很多都不明白,怕再错了礼数,倒对哥哥不好,再说二舅舅都答应妈了,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呢,肯定能救出哥哥的。” 薛王氏顺着薛宝钗的话想到了王子腾,眼睛里出现了生气儿,“对,现在咱们就等等你二舅舅的消息,咱们还有你二舅舅撑腰,想来那荣国府的赦大老爷不会毫无顾忌,公报私仇伤害你哥哥。” 说完,薛王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掀开被子下了床,吩咐同喜、同贵道:“同喜,你去将这季新收上来的租子都拿出来,留作打点使用。 同贵,你按照咱们家平素往王家送的礼,加厚三倍,再将我库房里面的一件紫檀雕花琉璃大插屏拿出来,明个带着礼物我要再去一趟舅老爷家。” 薛宝钗见薛王氏振作起来,松了一口气,能有事情做就好,现在她就怕薛王氏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没等薛蟠出来,反倒自己病倒了,那样她就一点依靠都没有了。 贾赦送走王子腾之后回来,却没了睡意,独自往书房看了会儿书,草草地在书房歇下了。 次日,天未明时,贾赦就已然醒了,过来荣庆堂见史溁已经起身了,奇道:“母亲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史溁道:“人老了,觉轻,不像他们小孩子总是睡不够,你说话轻点别吵醒了孩子。” 说着史溁给在身后沉睡着未醒的史湘云掖了掖被子,贾赦会意,轻声道:“云丫头怎么睡这了,算起日子来表弟的任期也要满了,等他们回京了,母亲就不必劳累带云丫头了。” 史溁将史湘云额头的碎发拨到一边,招呼着贾赦往外间去,到了外间才说:“云丫头命苦,他父母走的早,她两个叔叔一个自己有亲生女儿,自然紧着自己姑娘,一个从小就在军营里面摸爬,不总见云丫头。 与云丫头的情分都不深,她身边只几个老嬷嬷也不像样子,要不是我将我房里的丫头给了云丫头使唤,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 可见他们没真心将云丫头放在心上,这次来的时候,云丫头说竟然要她亲手做针线活计,我怎么不记得我娘家有这个规矩。 就算是想要节俭府里开销,也不必革了针线房,一家子女眷都行绣娘的事儿,说出去没得让人家笑话。 你瞧瞧同样是节俭开支,琏儿媳妇是怎么做的,咱们家还了银子之后,我就跟琏儿媳妇提了一句,琏儿媳妇就办得极为妥当。 她们两口子以身作则,但凡没有浪费的,月底都有赏钱拿。 府里浪费的事情少了七八分,咱们家还给哥儿们寻找书籍,供府里、族里的哥儿们读书,竟还有富裕,不然仅凭这两年来租子收上来的东西,怎么够原先那般使费。” 贾赦也道:“母亲说的是,该节省的时候节省,但要用银子的地方也不能含糊了,待表弟回京,我与他多分说分说,别累了史家的名声。 我表弟也有儿子,过两年就能议亲了,要是人家听说了他们家的媳妇、姑娘连件衣服都要自己亲自动手,京里哪个人家愿意让自家养得金尊玉贵的姑娘嫁到他们家。” 第238章 贾赦答应照顾薛蟠(四(三) 史溁闻言笑道:“就是这个理儿,不能让咱们云丫头吃苦。” 给史溁请过安,贾赦便说要出门了,转身离开,走至门口,史溁又叫住贾赦,“忙得时候注意着些时辰,记得按时吃饭,早点回来。” 贾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头冲着史溁道:“母亲我知道了。” 然后一路哼着歌儿,走出了荣国府的大门,一路上干活的下人们都奇怪,今日大老爷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贾赦一出了荣国府大门没有去料理行宫事宜,而是先去了京兆府。 此时一大早,街道上十分清净,京兆府门口却是热闹非常,昨个被赶走的各家下人在解了宵禁之后又围在了京兆府门口。 贾赦一来就见到正门处乌乌泱泱一大堆人,随后他就吩咐小厮,“走,去后门。” 马车一转,到了京兆府的后门处,果然只有往京兆府送蔬果的人在此交接,贾赦便从后门进了京兆府。 京兆府的京经昨个忙了一宿,刚想睡个觉,就见到了贾赦,他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来问安。 贾赦身上还有别的事情,也就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本老爷听说你们抓得人里面有个叫薛蟠的?” 京经昨个整了一宿的文书,见过薛蟠的人名,立刻就想起来了,急忙点头道。 “老爷说的是,里面却有个叫薛蟠的。” 贾赦捋着胡子道:“你们府里牢房还富裕吗?” 京经一脸苦瓜样,答道:“回老爷的话,咱们京兆府大牢已经住满了,再没空闲的了。” 随即京经脑中灵光一闪,笑着上前询问贾赦:“老爷可是要给这个薛公子,换上一间单人的牢房?咱们虽然住满了,但是挤上一挤,也还是能挪出来的。” 贾赦阻止道:“那倒不必,怎么好劳烦你们,你们只需给他一床干净的被褥和一身干净的衣服就行,还有吃的东西,你们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这点要求,不算什么吧。” 说罢,贾赦看了一眼跟着他的小厮,小厮会意,从袖子里面拿出一个荷包来,交给京经。 京经口说不敢,但是他左右瞧了瞧,只有几个在打扫的差役,没人注意到他,便将荷包收下。 得了好处,京经笑得更灿烂了,“老爷吩咐的事情,不是什么难事。 原咱们也是得了咱们老爷的令,说别让他们出事,和老爷您吩咐的没什么两样,下官一定原样为老爷办到。” 贾赦笑着拍了拍京经的肩膀,“这就对了,本老爷很看好你。不过其余的人,你们便按照正常犯人的规矩来,不必太用心。 我也知道你们差事难办,这种事情,能少一件是一件。” 随后贾赦状似感叹道:“这子子孙孙,侄男弟女都是冤孽,哪怕是本老爷,也不能免俗,你明白吗?” 京经本不是个蠢笨的,昨天是一时出了事,脑子没转过来,如今明白了这位位高权重的老爷,定然是让自己多关照他的亲眷。 这位老爷人好啊,没有为难自己给亲眷腾牢房,只是一些用品,府衙里面多的是,很容易就置办出来。 至于吃食,不如就将今日家里夫人派人送来的饭菜给他就是了,方才掂了掂那荷包,沉甸甸的,至少有五十两,都够他一年的年俸了。 得了赏,自己不如今日出去奢侈一把,打个酒再来点小菜,两百钱都用不上。 到时候把要好的几个同僚叫上,联络联络感情,岂不美哉,剩下的就充作自己的体己钱,最好不过了。 于是京经美滋滋地去安排了,安排人将衣物被褥送进去之后,他就回自己屋子好生睡了一觉。 荣庆堂内。 鸳鸯带着一众小丫头们端着早膳进来,却不见贾赦人影,奇怪地问史溁:“老太太,大老爷就这么走了,这还没用早饭呢。” 史溁笑道:“别管他,他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能饿着自己?” 随即往内室里面瞧了一眼,叫碧玺道:“碧玺,你去瞧瞧云丫头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让云丫头一起吃饭。” 碧玺进去瞧了一回,回来秉道:“姑娘还没醒呢。” 史溁便道:“那便罢了,今儿本就是我起的早,让她睡吧,睡好了好和姊妹们一起去读书。” 碧玺听了,上前来将送来的大漆捧盒打开,将里面的膳食拿出来,摆到桌子上。 史溁瞧了一眼今日送来的早饭,指着那碗糖粳米粥说道,“把这粥温着,留给云丫头吃,她喜欢吃甜的。” “是。”碧玺笑着应了,拿了房里的一个小银铫子出来,将粥放到里面温着。 用饭用到一半,史溁吩咐鸳鸯道:“鸳鸯,你待会去一趟厨房,告诉他们给大老爷准备的早膳,明日提早一个时辰做,他出去的早,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走。” 鸳鸯忍住笑:“老太太是刀子嘴豆腐心,最是慈爱心肠了,之前还说大老爷人饿不着呢,这会子倒心疼起来了。” 史溁笑着点鸳鸯道:“好个鸳鸯,竟在这编排我,这碟豆腐皮包子就给你吃罢,好堵一堵你的嘴。” 鸳鸯笑着谢过史溁,将豆腐皮包子递给小丫鬟,让她放到自己房里去。正巧史湘云已经醒了,洗漱好出来,便见到这一幕,笑道。 “老祖宗和鸳鸯姐姐说什么呢?也让云儿听听。” 史溁见湘云起来,忙让人把温着的粥拿上来,顺带还有湘云素来爱吃的栗粉糕。 之后祖孙两个吃饭,没再说话,寂然饭毕,史湘云去上学。 而吃完早饭,邢氏和王熙凤也来了,因为之前史溁说想要清净,近些日子都不用她们来了,所以邢氏和王熙凤是在自己房里吃了饭才来的,只是今日瞧着所有人都起早了些。 史溁纳罕道:“你们今天怎么都来的这样早。” 邢氏笑道:“还不是我们老爷闹得,他一早上就爬起来,连累我们荣禧堂的人都起的早。” 王熙凤略带尴尬地看了邢氏一眼,接口道:“荀哥儿昨日睡的早,天刚亮就醒了,奶娘哄不住,我和二爷亲自哄了一阵才好。” 史溁便道:“难为你们两口子了,小孩子这时候不懂什么,弄性也是常情,等大一些就好了。” 王熙凤笑道:“是我们两口子经验不多,不如老祖宗会养孩子,不是我说,就看看咱们家的孩子,经过老祖宗的手一带,端的是聪敏非常,任凭谁家的也比不上。” 史溁笑指着王熙凤,对邢氏道:“你听听,凤丫头这张嘴巧得很,谁都比不过她。” 邢氏也笑道:“凤丫头也是老太太一手带出来的,我是没这个本事,只希望我们二丫头能多跟她嫂子学学,将来才不会吃亏呢。” “你瞧你太太,如今也是有女儿的人了,也费心耗神起来了。” 邢氏拿着帕子笑道:“都是为了子孙后辈,我只愿他们平平安安的才好。” 正说的高兴,这麻烦就上门来了,门外的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有人登门拜访,马车等已经停到荣国府门口了。 史溁知晓事情来了吗,便问是谁家,小丫鬟抬头看了一眼史溁,犹豫道:“回老太太,是卫家和张家,他们两家的马车齐齐地停在门口。” 王熙凤道:“还不赶紧让人进来。” 小丫鬟道:“传信的人来说,卫家的老太太亲自来了,人咱们已经往老太太的荣庆堂带了。” 史溁一听,便道:“糊涂东西,怎么不早来说。” 随后看向邢氏和王熙凤:“快跟我一起出门迎接,不可失了礼数。” 出了院落不远,就见到了来拜访的卫家和张家女眷,面对来客,史溁自是不能失礼,因笑道。 “老姐姐,咱们可是许久未见了,身子骨可还硬朗?” 卫家老太太也是跟着笑道:“是许久都未见了,我如今不比从前了,上了年纪也不爱出门走动,好在我的后辈们都十分孝敬,所以这身子骨也还算康泰。” 史溁道:“那便好,儿孙满堂都是福气。” 说着又瞧向了另一边站着的一个妇人,却是在原身记忆里面未曾有的,因而不认得,故发问道。 “这位太太不只是……我原不曾见过。” 卫家老太太急忙道:“这是我们家老三继娶的夫人,没见过才对,要是见过才是怪了。 今个我本是要带老大媳妇来的,不巧她病了,起不来身,我又想着你家屋舍巍峨,我这三儿媳妇才来我们家,就带她来见一见世面。” 卫家三房太太忙上前问好,史溁笑着应了,然后就是张家太太上前来问,史溁一并笑答了。 众人亲亲热热地一起进了荣庆堂,纷纷落座,小丫鬟们为来客上茶。 众人皆抿茶不语,史溁也不着急,只等着来客开口,卫家老太太和张家主母没想到竟然求人撞到了一起。 都在思量怎么办,还是卫家三太太没沉住气,开口道。 “贵府老太太,咱们这次来……” 卫家老太太横了卫家三太太一眼,卫家三太太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止住了话头。 史溁若有所思地看了王熙凤一眼,王熙凤便笑着开口道。 “卫太太若是有什么事便直说吧,我们老太太是最和善不过的。” 卫家三太太闻言面上一喜,随即又瑟缩了一下看向卫家老太太,见卫家老太太依旧有些不悦,不敢再说。 倒是卫家老太太开了口:“唉,溁妹妹,你有所不知啊,如今,在这京城里,咱们这些人里最受人羡慕的老姐妹就是你了。” 史溁急忙推辞道:“哪里就受人羡慕了?我这两个不成器的,成日的给我惹事儿,我这一头白发都是为他们愁出来的。” 卫家老太太笑道:“妹妹谦虚了,咱们谁不知道妹妹的大儿子,如今深得陛下器重,委以重任,妹妹,你的福气是我们怎么想也想不来的。” “老姐姐的儿子也深得陛下器重呢,我听我那大儿子说,你们家如今管着兵部的运送钱粮的差事,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实缺。” 提起如今的卫伯,卫家老太太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来,卫伯手里有权,比那些个空有爵位的故交好不知多少倍,她对她的大儿子极为满意。 “他也是为陛下做点子杂事,算不得什么,倒是我那孙子令我发愁。” 史溁早就知道了卫伯家的嫡次子此次也被牵连其中,但是此时他佯装不知,问道。 “是兰哥儿吗?我瞧着他平时行事稳重,样貌极好,如今,在国子监里面,念书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老姐姐倒为他发起愁来?” 卫家老太太眼神闪了闪,随后才若无其事的说:“不是兰哥儿,我的另一个孙儿莘哥儿。” 史溁犹作不解之态,“原来是莘哥儿,我记着他今年不过十一二岁,比兰哥儿还小上两年,正是顽皮胡闹的时候,老姐姐,怎么愁起他来了?” 卫家老太太脸上浮现悲伤之态,口中言道:“溁妹妹你不知道,莘哥儿素来乖巧的很,对我孝敬非常。 这次不知是谁竟然引着他学坏,竟赶上陛下整治寺院等处,莘哥儿就一并被差役带走了。” 邢氏讶然:“莘哥儿这般年岁,身子骨还没长成,谁这么没轻没重的,就带着他去了那不得见的去处?” 卫老太太说着心疼地落下泪来,“正是呢,若是没人招惹他,他是怎么知道那等去处的。 我也是这般猜想,所以我当即就查问了莘哥儿身边的人。 原是他的奶兄做出来的事情,都是他将莘哥儿往那腌臜地方带。 我在家的时候,已经将人责打了一番,连带着他们一家子给打发了,我府里断断留不得这样的人。” 史溁闻言用帕子掩住自己的嫌弃之色,自己的孙子做错了事儿,一切的错都归在他身边人的身上。 真是好没道理,别人都是错的,只他孙子一个清白无辜,是被他人连累的,值得原谅和同情,溺爱孩子也没有这么个溺爱法。 第239章 贾赦答应照顾薛蟠(四) 听到卫家老太太这么说,在场的几个人都用手帕掩了掩嘴,掩饰掉自己眼中的鄙夷神色。 邢氏接口道:“真是好可怜的一个孩子,也不知犯了什么阴鸷,平白遭此无妄之灾。” 史溁将脑海里面悲伤的事情想了好几遍,在他看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就该好生教训一番,只一晚上就将他们捞出来,真是不解气。 要是按史溁自己心里的态度,那对陛下这种行为是拍案叫好,拍手称快。 想悲伤的事情是有用的,史溁调动了心中的情绪,终于在眼眶中盈出了泪水,他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对着卫家老太太道。 “老姐姐,快别说了,我最听不得这些事。” 说完,史溁静起身,扶着鸳鸯就要回到内室去,似乎是真的为所见所闻感到伤心不已,卫家老太太和张家太太哪里肯让史溁就这么离去,急忙站起来劝说道。 “是我们的不是,不该说这些惹老太太伤心。” 史溁转身,犹未控制好情绪,“不怪你们,不怪你们,原是我自己承受不住,哪里是你们的过失? 你们想来也知晓,京城之前经常闹的那一场时疫,我们家的几个孩子不幸染上了。 看着他们受苦的样子,我恨不得当场就随着瘟神大人去了,好换得我的孩子们不要受到如此苦楚。” 想到京城那时候的时疫,几个人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变,即便是邢氏和王熙凤两个人也是沉默不语。 哪里是天灾,其实谁心里都明白,那是一场人祸。 众人急忙安慰道,“老太太莫要伤心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几个孩子都健康成长,也都是老太太看顾的好。” 史溁这才收住了泪水,随着鸳鸯的搀扶,慢慢的落座,既然史溁不再想要离去,卫家老太太和张家太太纷纷松了一口气,没走就好,要是真走了,他们也留不住,那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该怎么办? 卫家老太太:不敢再说,却不死心,用眼神瞄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张家太太,张家太太会意,对着史溁开口道。 “太太,我也不怕您笑话,我们家的哥儿也是被那起子不务正业的小子们给挑唆的,如今和卫家哥儿一起被押在牢里,咱们听说赦大老爷极为得陛下看中。 别人都去不得的地方,他都可以进的去。就想着来求上一求,咱们也不求别的,只求给里头的哥儿带个信儿,看看咱们自家的孩子在里面有没有受委屈?” 史溁诧异道:“就有这事?我竟不知,这家眷人探望本是常理,怎么这次连家属探望都不让?” 又连连摆手道:“我们家那个老大哪有你们说的那般灵通,他现在就管着陛下交给他的事儿,天天都点灯熬油的焦头烂额。 我几次都瞧见他整宿整宿的在书房里面熬着,想来是陛下交给的差事不容易。他哪有就有这般能为了,老姐姐,张家太太,你们太抬举他了。” 卫家老太太怕史溁开口拒绝,急忙道:“溁妹妹,你不知道,从京兆府抓人开始,咱们无论是谁家都没法再进那京兆府衙门,只有您家的赦大老爷,进了那衙门的大门。就连京兆府的邹大人也不知去向。 咱们之前不知道忙的乱转,守在那邹家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哪里知道真佛在这儿呢? 妹妹,咱们两家是老亲,好几十年的交情,互相之间守望相助这么多年,妹妹就替我跟赦大老爷说说,好歹问问我们家哥儿现在情况如何了?” 史溁面上带出犹豫之色,似有心思松动之意,张家太太见了,心中一喜,忙补充道。 “老太太,您是过来人,知道咱们带大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小的时候要提防着,别病了,摔了,等人长大了,咱们也不放心,总得为他们的将来谋划,他们能一生顺遂无忧。 这其中的酸楚老太太心里明白,竟然能有这个机会,还望老太太体谅我们怜爱子孙的心思,好歹帮帮我们。” “这……” 史溁的表情更加迟疑了,卫家三太太见史溁便要被说动,急忙上前道。 “老太太可是怕托关系花钱,咱们家不怕的,哪怕是上下打点要使多少银子?我们两家都出,不必耗费老太太家的银子,这要是事情办成了,咱们必有重谢。” 史溁不想就这么答应,所以做出此般态度,此时,卫家太太沉不住气,竟将求人办事说成了一场交易,更是给了史溁拒绝的理由。 “哪里是银子的事情?三胎了的话,好没道理。” 史溁的脸色变了,变得极为愤怒,在场的众人都看出,他在强压自己心中的怒火。 “卫家三太太,你这话在我荣国府说过了便罢了,我们都没听见,若是下回再说,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是个聋子,今日时辰不早了,家中的事物繁多,不像是我老婆子,不管事儿,日子清净,还请三位各自回家吧。” 说罢史溁拂袖而去,王熙凤和鸳鸯两个人急忙上前去搀扶,座位上只留下来了一根檀香木的拐杖立在原处。 邢氏尴尬的笑了笑,没有王熙凤和鸳鸯两个人机敏,在第一时间跑掉,此时再走,便有失主人的礼数了,他也不能说什么,屋里的几个人就这般无措地对立着。 此时,卫家三太太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卫家老太太和张家太太更是对卫家三太太不满,纷纷对她透出责备的眼神。 卫家三太太顿时慌了手脚,“我……不是……我………” “你闭嘴!不会说话,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卫家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呵斥了她一句,但是随即便止住了想要责骂他的话,这里到底不是卫家?而且还有除了贾家的下人和张家人在,实在不是训斥卫家三太太的地方。 张家太太脸色阴沉的吓人,他们张家与贾家的交情本就不深,今天一来见到了卫家的人,就知道事情有可能办不成。 第240章 贾赦答应照顾薛蟠(五) 张家太太原以为荣国府能够帮助与他们家素来有交情的卫家,而自己就说不定了,她从进门的时候起就深恨卫家的人,先来搅局。 如今倒好,他们好不容易将荣国府的老太太说动了心思,眼瞧着事情就能办成了,偏生卫家三太太一句话,惹得人家老太太不快了。 因为这个蠢货说错了话,而导致她不能救自己的儿子,张家太太对卫家三太太是恨的牙痒痒。 到底他是书香世家出身,礼数周全,对着卫家老太太道了声先走了,便带着自己家的人离开。 张家太太身边带着的丫鬟悄声问张家太太道:“咱们就这么走了,那咱们带来的东西呢?” 张家太太回头白了小丫鬟一眼说道:“自然是让人带回去,你还嫌咱们在这不够丢人显眼吗?” 丫鬟不赞同道:“太太若是咱们将东西带回去了,不是实打实的得罪了荣国府,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下次怎么登门呢?大爷,他还在牢里呆着呢,不知受了多少罪,太太可得为大爷考虑考虑呀。” 张家太太急匆匆往前走的步伐一顿,显然是丫鬟的话说进了他的心里,这回是卫家的人惹得荣国府的老太太心里不畅快,关他们张家什么事?觉得让他们张家的人也跟着卫家吃瓜落的道理。 随即,张家太太便笑着对为他引路的荣国府的小丫鬟道:“不知你们二奶奶的住处在哪里?我还有些话想同你们二奶奶说,还劳烦你帮我们引个路。” 小丫鬟本来就是个引路的丫鬟,闻言,便引着张家太太往东院而去。 此时王熙凤还在荣庆堂里面待着,根本就没回来,有的张家太太在东院里等着了。 史溁本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找个借口离开,不答应他们所请之事罢了,一进到内室,他便松开王熙凤和鸳鸯搀扶她的手。 “好了,你们两个也不必担心,我没生气。” 王熙凤恨恨道:“卫家三太太真是好教养,这不明摆的说,咱们家是贪图名利之家吗?” 史溁心中也有不满,虽说求人办事,总没有空着手来的,但也不会说的如此直白,这卫家三太太是卫家新进门的媳妇。 也不知道这卫家老太太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么个人,竟全然不知他们两家来往互相之间的礼数,粗鄙非常。 莫不是也如原身为贾赦寻找续弦支持的标准一样,害怕续弦的身份太高,影响了原配嫡出的孩子,才如此作为,只是这人品高低相看的时候,也实在是马虎了些,便是寻常农户家也没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说法。 不过想来也是好笑,如果不是这卫家三太太这般说话,自己也没有机会寻找到拒绝他们所请之事的理由。 不一会儿,碧玺进来回道:“老太太,二奶奶,张家的人走了,卫家的人也跟着走了。” 史溁笑看王熙凤,“行了,他们走了咱们也清净了。” 王熙凤突然想起来什么,捂着嘴道:“老祖宗,咱们把太太留在外面了。” 史溁脸上也笑容也是一僵,转头对着鸳鸯道:“咱们只顾着自己跑了,你快出去看看,把大太太叫进来。” 岳耀文演急忙去外室找邢夫人,不一会儿,便将邢氏带到了里面来。 进门邢氏瞧着,与往常神色无异的两个人,面上浮现惊奇之色:“唉?老太太,您没生气啊?” “不过是不想答应她们,寻个由头跑了罢了。”史溁摇头道。 邢氏才笑道:“那老祖宗和凤丫头跑的可真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你们就没影了,只留我一个面对他们。 史溁笑了:“此番是我们祖孙两个对你不住,凤丫头,你还不快去哄哄你太太,省的她瞧你不顺眼,给你小鞋穿。” 王熙凤急忙笑着上前来和邢氏告饶,牛皮糖一样缠在邢氏身上,邢氏无奈:“凤丫头这般好,我哪里舍得。 老太太有了岁数,凤丫头年纪又轻,只好我这个中间不上不下的人来挡着罢,便是看在我们老爷的面子上,她们也不会十分难为我。” 笑闹过后,史溁问王熙凤与邢氏:“我拒绝她们所求,你们可否觉得我不尽面,伤了老亲的情分?” 王熙凤嘟着嘴:“才不会呢,她们自己家的子孙行事不端,如今见她们行事也是一样,想来他们家子孙犯事,必然是因为她们素来言传身教,陶冶教育。 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她们家的道理。 况且她们出言无状,辱没咱们家的人,咱们家人又不是剪出来的纸老虎,庙里泥捏的塑像,任凭他们说什么都要答应。 要我觉得,老祖宗做的对。 便是借着生气离席,也是很给卫家颜面了,要是他们在我面前这般说话,我早叫人拿棒子来将她们打出去了。” 邢氏也说:“凤丫头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动了真火,他们自己家犯事不说,还想拉咱们家下水,我们家老爷好容易得了当今圣上的信任,得蒙天恩,他们便盯上了咱们。 酸倒了牙不说,竟看不得咱们家好一样。 之前传了不知多少流言蜚语出来诋毁,现在顶着一顶老亲的帽子上门,就想求老爷办事了? 就是老爷抹不开情面答应了,我也不答应,为着我们老爷的仕途着想,还是少做出格的事好。” 史溁满意地点头,“你们两个能通晓情理就是最好的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品行不端,有此祸事也是报应不爽。 想来除了他们两家,恐怕还有人会上门拜访,咱们得商量个对策,好及时脱身。” 王熙凤扶掌笑道:“这还不容易,只消说云妹妹和宝玉拌嘴了,两人闹得天翻地覆,只有老祖宗才能劝和,这不就成了。” 史溁笑道:“你少编排你云妹妹,这和兄弟拌嘴让外人听进去了,能是好话?不论是说你云妹妹小性,还是说你宝兄弟不知道怜爱姊妹,都不行。” 第241章 贾赦答应照顾薛蟠(六) 王熙凤闻言脸色一肃,随即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老祖宗说的是,是我不小心,没有考虑周全,差点连累云妹妹和宝兄弟的名声。” 史溁笑道:“也不是就怪你了,咱们几家的孩子向来都是在一起长大的,互相之间也没个忌讳,在咱们几家人眼里看着是没什么,可是别人家都在乎的很。 孩子们大了,少不得要为他们的将来打算打算,也得顾及点名声体面。” 随后史溁又望向邢氏:“二丫头是孩子里面最大的,你平时的时候也得注意。 上次理国公府的大太太来,我瞧着她话里话外有和咱们家结亲的意思,先不说她家。 要是有人上门来说亲,你得多想想,别露出风声让人觉得咱家治家不严,连累了你老爷。 再有一点,咱们家的女孩子成亲的都晚,该好生琢磨一番,给姑娘寻个好归宿,不需要像小门小户那样要拉拢权贵,或者怕姑娘找不到婆家,急吼吼地出门子。 就是来人到咱们府上拜访,轻易也别叫咱们家姑娘出来,显得咱们家的姑娘不稳重。姑娘家的名声都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不容有失。” 邢氏认真地点点头,将史溁的话记在了心里,她与二丫头之间情分愈发厚了,也为贾瑛惦记着多捞点好处。 平时的东西也多为贾瑛争取,邢氏和贾瑛之间越来越像是母女了,对此史溁乐见其成。 等王熙凤在史溁这说了话,一出门就见到在门口抻着脖子等的小丫鬟,这小丫鬟是东院的,原本就跟在丰儿身后做活。 等王熙凤和贾琏搬到了东院,要管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平儿出了门子之后,就将她也提拔起来,王熙凤见她在门口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笑骂道。 “做什么这么猴急的样子,让人看了笑话,你过到我身边来回话。” 枂儿便走上前来,趴在王熙凤耳边上,将张家太太还没走,转头说要见王熙凤的事儿告诉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柳眉一挑,脸上带出玩味的笑容来,“不急,我记得花园子里新松了土,栽了今年新从南面采买来的花,咱们去瞧瞧他们捯饬完了不曾。” “可张家太太还……” 跟着枂儿一起来的那个小丫鬟还有些着急,枂儿不吱声,她倒急起来。 丰儿见状走过去一巴掌拍到她脑门上,那小丫鬟急忙用手捂着额头。 “让你学着你不学,整日游手好闲,那张家来的人有什么要紧的,哪有奶奶想逛园子要紧。 你也别在这儿跟着了,你回去跟张家来的人说,咱们奶奶忙着伺候老太太不得闲儿,还得有一会子才能回去呢,她们要是有耐性儿,就让她们再等等。” 王熙凤听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是你明白我的心意,不枉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王熙凤果然在花园子里面逛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带着丰儿和枂儿两个回到东院。 “张家太太,是我迟了,劳烦您久等了。” 张家太太在东院的厅里待着,心中焦急不已,但是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这里是荣国府不是她张家,只能带着身边的侍女在这里死等。 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就是不见王熙凤的人影,张家太太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但是礼仪教养将她牢牢地钉在椅子上。 王熙凤嘴上说着歉意,眼中却一丝愧疚的神色都无。 “我家老太太那缺人,我实在是走不开。” 即便是再着急,再怎么咬碎一口银牙,张家太太也不等不扬起笑容来面对面王熙凤的托词。 “孝敬老太太是应该的,我家老太太在的时候也是每日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这都是奶奶的孝心。” 两人脸笑心不笑的客套话说完,张家太太便忍不住一语进了正题,之前耽搁了那么些时间,她实在是等不得了,今日若是没个什么说法,她也没办法和家里的老太爷交代。 “二奶奶,我也就不和你客套了,我家哥儿如今还在牢里关着,能不能求贵府通融一下。” 王熙凤也收敛了脸上挂着的假笑,沉思良久,面带为难地向张家太太诉苦。 “张家太太,我也不是跟你说那官道上的混话,和咱们府上来往的人家,但凡是熟悉一点的,谁家不知道。 我和我家琏二爷说是家里的嫡长孙,嫡长媳,可这么多年来做的都是管家和管家娘子的事儿,这等大事,我哪里能做的了主。” 张家太太听了思及之前从别家太太口中听得的传言,再加上王熙凤那般神色不似作伪,一心想和王熙凤苦求的心思也动摇起来。 “家里的事情,原本是我家琏二爷的婶娘,也就是府里的二太太管着,她做错了事儿,被当今夺了诰命,府里的事情就不由她做主了。 可张家太太,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呢?” 王熙凤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拭泪,她伏在案上,哭诉,“你们都以为二太太不管家了,这大权该落到我手里了吧,哪能呢。但凡是府里有什么大点儿的事情要做主,都得先问明了我们家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不管内宅的大老爷,也时时遣人来查账呢。” 张家太太惊异不已,急忙问是何故,这当家做主的老爷,没几个人是这么看重府里的银钱的,至少不会是这么个看重法。 王熙凤掩面不说,张家太太再三发问,王熙凤才用帕子掩口小声说。 “还不是因为我们府里的二太太,她管家的时候,做的账本子多有不尽不实之处。 原是我们不知道,是二太太出了事儿后来才知,府里的一些子古董玉器,都被二太太用了仿的来掉包,交给她的心腹陪房出去变卖成了银钱,中饱私囊。” 张家太太顾不得给自家儿子谋路,也小声道:“二太太胆子这么大?每次见她,她都和我们说些行善积福的事儿,我们几个人家还和你们府上二太太一起去庙里听经念佛,你们府上二太太佛理精通,能和讲经的姑子说起来,我们一干人等都不能呢,她竟能做出这等事儿来?” 见张家太太一脸将信将疑,王熙凤继续道:“怎么不能,我就是她的亲侄女,和她是嫡嫡亲的人,要不是她做下这么多糊涂事儿,我还能不向着自家姑母?” “我跟你说,她除了做下这些事儿,还纵容底下人搜刮油水,倒卖了好些我们家上等的田地和铺子。 不仅如此还将一些公中的店面做了亏损,其实赚的银子都进了二太太自己的荷包,我们家大老爷听了气恼不已,这才时时遣人查看。” 说着王熙凤又恐让人觉得贾赦是个吝啬小人,又满面哀容地道。 “我们家大老爷当众发了火,我们两房还没分家,一切都在公中使费,我们家大老爷从未管过二房支取多少银子,二老爷养那么些门人清客,也都是咱们府上公中出的钱。 就是宫里娘娘要贴补,我们大老爷也是二话不说往外掏银子,说句对我们家老太太大不敬的话。 万一哪年我们家老太太最后过身了,我们家大老爷也是早就想好了,在律法规定之上多留给大老爷一些,哪里想到被二太太这般作为凉了心,再不想做那糊涂的人。” 张家太太原是一脸愕然,随后是将信将疑,最后是低声感叹,将王熙凤的话信上了八分。 大户人家多有这样使用心机手段的,荣国府的二房不能袭爵,在银钱上多用心也是有的。 张家太太在心里想着,自己要是处在荣国府二太太那般处境里面,她也忍不住想要捞上几笔。 思忖间张家太太就听王熙凤道:“不是我不答应太太您,是我实在是做不了主啊,太太您也要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啊。” 王熙凤好一番诉苦,张家太太更不好开口了,但是她还是咬着牙道。 “那二奶奶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这要是不能求得贵府帮忙,我们就没有路可走了。” 王熙凤已经瞧出来张家太太不似来的时候那般意志坚定,便也装作为张家太太考虑的样子。 “不如太太您让您家老爷亲自找我们家大老爷分说分说,我们家大老爷日日忙的很,我们都见不着面,您家老爷与我们家大老爷同朝共事,说话比咱们这些女眷有份量的多。” “那……好吧,我让我家老爷试试。” 张家太太的神色愈发迟疑起来,王熙凤见状,更加情真意切地说。 “太太快回去给您家老爷带个话儿,我们家大老爷这个时候定在衙上,去寻人总能寻到的,要是晚了岂不是连累哥儿多受一日的苦?” 此言一出,张家太太当即坐不住了,起身对着王熙凤道:“今日事实在是多,便不和二奶奶多说话了,改日,我做东请诸位太太奶奶们赴宴,你可一定要来啊。” “好说,好说。” 王熙凤起身将张家太太送出了院子,转身回了来,一回来她便将头上戴的珠钗拆下来,扔到桌子上。 “丰儿!” “快给我倒茶,这龙井还是去年陈的,今年的还没送来,我最不耐烦这个味儿。” 丰儿急忙将茶水撤下,回身问道:“奶奶喝什么茶?” 王熙凤想了下道:“就上次我从老祖宗那得的普洱焖上一壶来就行。” 丰儿答应着去了,王熙凤又忙叫她道:“多放两勺糖。” 外间多少人家盯着荣国府的动静,有几家看着卫家和张家进去了,便想着这等事人多了不好开口,主家也不好答应,便留了人在荣宁街借故观望。 此时见卫家的人走时脸色黑如锅底,来打探消息的人便心中有数了,待张家再次出来时行色匆匆,一副焦急的样子,也是不见喜色,这些人家便都觉出不妙来。 卫张两家上门均未成功,可想其他人家上门也多半不会答应,当想其他办法才是。 京兆府大牢里面,贾赦的话那些个人不敢怠慢,差役从给邹彬备下的被褥里面拿出来一套洗好的,又寻么了两套衣服给了薛蟠。 差役带着东西一进来,那些个被关起来的人都不老实起来,一个个都将手臂从牢门的缝隙里面伸出来,想要抓住差役的衣服。 差役们不堪其扰,好容易走到了薛蟠所在的牢房,那一屋子的人,他们上哪里认识谁叫薛蟠,便高声喊道。 “谁是薛蟠?” 便见角落里面一个满身灰尘的少年过了来,“我是,是我家里来接我了吗?” 差役看了一眼他,将被褥衣服交给他,“从抓人进来,就没人能出去,这些是给你用的,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说罢,差役就离开了,薛蟠则是拿着他的东西,回到了角落里面,酒醉的感觉早就被阴冷潮湿的牢房给压下去了。 他现在满脑子里面已经没有了智文小姑子的美色,而是满心满眼地盼着薛王氏和薛宝钗来将他保出去,若真论起来,这可是他第一次进大牢,知道大牢到底长什么样。 薛蟠将被褥铺在地上,暂且隔绝了潮湿的地面,衣服他没换,而是打算把衣服那被子盖。 一个跟薛蟠关在一个牢房的人凑过来,他满身都是泥土,显然是在差役抓他的时候,因为不配合才打的滚,落得一身泥水。 “这位兄弟,你知道是谁给你送的东西吗?” 薛蟠因为不能出去而失落不已,也没在乎这人身上脏,而且在这牢房里面关着,谁身上不脏,他随口答道:“应该是我妈和妹妹吧,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惦记我。” 那人一愣眼睛里闪过一道惊喜,“那你爹呢?” “我爹?”薛蟠摇摇头,“我爹他早就没了,这么多年都是我妈把我和妹妹带大。” “那你认识京兆府的人吗,就刚才来给你送东西那个?”另一个人也凑了过来问道,说话间还冲之前那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不认识,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第242章 薛蟠挨揍(一) “应该是我妈和妹妹使了银子送来的吧。” “哦,那你家人对你还真挺好的哈。” “你说是不是?” 最开始过来搭讪的那个浑身都是泥土的人拍着后面过来的人,挤眉弄眼地问,后面那个随声附和,“可不是,我要是有这样的妈和妹妹该多好。” 薛蟠脑海里面乱乱的,也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他如今酒醒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妙,只是没什么好办法离开,虽然他心中并无太多的惧怕,但是他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家人能将他尽快捞出去。 他本不想理会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是因为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来的,但是现在他还没什么着落,他又不傻,在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出去的时候,薛蟠自然知道要和善一些,不能如同在金陵城那般作威作福。 薛蟠自己一个人坐在牢房角落里面发呆,没人再和他搭话,牢房里面关的都是人,牢房里面的恭桶许多人都在里面泄溺,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看管牢房的狱卒也忍受不了这般感人的气味,都在牢门口外面待着。 薛蟠强忍着不适,想着自己该怎么出去,现在的他有些后悔,他想起了薛王氏和薛宝钗两个人,两个人现在的状况,薛蟠都能想象的到。 他的亲娘,薛王氏定然是泪流满面,他最疼爱的妹妹薛宝钗定然是急于整治家里下人,派管家上下打点,两个女眷在家急的不行。 说实在的,在牢里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薛蟠心里后悔了,他是真的后悔了,算起来住进牢里这么长时间,自家都没给自己捞出去,想来事情不会小。 自己怎么就顺腿去了那水月庵了呢,自己本是想给妹妹挑几件时兴的衣料做衣服的,挑好了衣料,便一时高兴忘了形,现在想来正是不该。 坐了这么久的牢,薛蟠脑子里面都是蒙的,一会儿想起家里的薛王氏和妹妹,一会儿想起来自己的还有几个铺子还没去查探,一会儿又担忧自己出不去牢房,母亲和妹妹该怎么办,以后该怎么生活,就这么胡思乱想地想着。 薛蟠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一定不会在牢里待很长时间的,可是骗人容易,骗自己却难,越想薛蟠心里就越担心,有那么一阵,薛蟠看着牢房那高高的窗子漏进来的光亮,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众人忙活着,薛蟠发呆后怕着,时间就到了晚上牢里放饭的时候。 京经惦记着贾赦的嘱托,将自家娘子送来的饭菜留了下来,让京兆府衙的差役送给薛蟠。 差役捏着鼻子进去,将装着饭菜的食盒交给了薛蟠,转身就出去了。薛蟠恍惚地接过了食盒,坐回原处,打开食盒,里面是极为简单的几样菜蔬,一碗熟米饭,还有一碗汤。 薛蟠没心思吃,端着碗愣愣地出神,倒是之前来搭讪的那两个人凑了过来,看着食盒里面干净的饭菜,眼中冒出贪婪的神色。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人猛地夺走了薛蟠拿在手里的碗,另一个人则是眼疾手快地将整个食盒抱走。 薛蟠自己不吃,不代表别人抢了他的东西他会这么受着,当下大怒,这两个人竟然敢抢他妈和妹妹送给他的饭,绝对不能忍。 薛蟠猛地向着两个人扑去,“你敢抢本大爷的东西,你活腻了!” 两个人将抢来的饭食放到一边,随即冲向薛蟠,三人扭打在一起。 “呸!” “就你这样的,还敢在京城地界充大爷?咱们怎么不认识你,别以为你家里能送进来东西,就有十分的能为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就你们家送来的这些东西,不过是平常市井上常见的,你那套被褥倒是不错,咱们还以为你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可瞧瞧你家里送来的饭菜,咱们真是高看了你。” 两个人都是市井上面上不得台面的混混,薛蟠武艺不行,在外打架多靠家里豢养的家丁上手,力气比不得两人。 没几下就被两个人按住,他心中有着富家公子哥的傲气,两只眼睛瞪圆了盯着两人,仿佛要将两个人的样貌深深地烙印在心里一样。 “瞪什么瞪,再瞪老子戳瞎了你的眼睛!” 薛蟠哪里肯低头服气,听了混混的话之后眼睛瞪得更圆了。 浑身是泥的那个混混一看薛蟠这样,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冲着薛蟠的眼眶就是一拳,打得薛蟠“哎呦”的一声,急忙想用手去捂眼睛,但是他两只胳膊都被人控制住,捂又捂不得。 只叫唤着,两个混混一看他这个样子,啐了一口,将薛蟠像扔死狗一样扔在地上,就过去将抢来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就那一碗汤两个人互相之间也不嫌弃,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个精光。 吃完饭食,两个混混心满意足起来,这吃饱了肚子,自然就困了,牢房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地上的稻草也是受潮发霉的,睡在上面只比睡在阴冷的地面上好上一点。 两个混混就将目光落在了薛蟠的那床被褥上,两个人起身走过去,将薛蟠铺在角落的被褥拖了过来,干净的被褥上粘上了许多污泥。 薛蟠被两人暴揍一顿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此时也缓过来不少,见两个杀千刀的小混混抢了他的饭还不够,还要抢走家里人给他送的被褥。 当下身体里面生出力气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汗水,嗷得一声冲上前去,抱住了一个小混混的腿,那小混混被薛蟠突如起来的动作,带倒在地上。 “混蛋,你找死!” “打他!” 薛蟠却没有硬抗两个人的打,而是瞅准了被他带倒的那个混混,和他扭抱在一起,两个人扭在一起在牢房里面翻滚着,另一个小混混本来是要上前帮忙,结果两个人缠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第243章 薛蟠挨揍(二) 薛蟠用手使劲儿抓着混混的头发,疼的混混嘴里直骂薛王氏,薛蟠心里除了妹妹就是自己母亲,更是死死拽着不放手,混混一挣,头发便被薛蟠生生扯下一绺来,疼的他大喊。 当即一脚踹在薛蟠右腿的小腿上,只听咔吧一声,薛蟠的腿断了,薛蟠痛呼一声,当下就松了手,抱着腿疼的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掉。 两个小混混也是打红了眼,你一拳,我一脚,打在薛蟠身上,这时,突然有人高喝一声。 “住手!” 声音中带着威严与寻常的差役呵斥犯人不同,混混被喝声一惊,挥下来的拳头也慢了下来。 回头一看,就见到一身紫色官袍的人带着几个差役走了过来,薛蟠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他撑着往来人那一看,当即就认出来人是谁。 正是贾赦,贾赦今日办完了事情,便来京兆府说是要亲自看望薛蟠,底下的人哪里有不答应的,就带着贾赦进来,谁料一进来就听见殴斗之声,贾赦面上焦急,但是脚底下的方步却还是不紧不慢,端得好一副位高权重的架子。 到了附近,便见到薛蟠与两个小混混打在一起,当下高声呵斥,紧走几步上前来,正义凛然地训斥起来。 “你们就是这么看守犯人的?” 差役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贾赦见此更加气愤了,“你们还嫌不够乱吗?还不赶紧把人抬出来,等着本老爷自己亲自动手吗?” 差役们急忙打开牢门,将被打的凄惨不已的薛蟠用已经脏的不像样子的被子给抬出来,薛蟠被差役们抬着经过贾赦身边的时候,拼尽力气叫了一声。 “赦大老爷,我......” 贾赦面带慈爱地看着他,安抚薛蟠道:“你先出去,有话一会儿说。” 随即贾赦指着罪魁祸首的两个混混厉声道:“这两个人在牢里依旧不思悔改,枉顾朝廷法度,按照律例该怎么办啊?” 差役急忙回答,“回老爷的话,按律当杖三十。” 贾赦用余光扫过没离开多远的薛蟠,高声道:“既如此,便按照律例进行吧,律法上面明令条文,本老爷行的是青天之事。” 吩咐完,不去看那两个已经面如土色、不停求饶的两个小混混,转身捂着鼻子出了京兆府大牢。 等出来,贾赦深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刚才牢里的气味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本来里面的空气就浑浊不堪,薛蟠与两个混混之间打斗又撞翻了牢房里面放着的恭桶,这气味就香飘万里了。 几个抬薛蟠的差役好悬都没吐出来,但是他们还是尽职尽责地给薛蟠好好地清理了伤口,还将之前京兆尹邹彬让人请来的大夫叫了过来,专门给薛蟠看病治伤。 好一顿折腾,薛蟠终于看上去不像是个逃难的难民了,差役们便请贾赦去看看薛蟠。 贾赦便跟着带路的差役到了供薛蟠暂住的地方,是一处空屋子,里面长时间都不住人,是差役们刚才急急收拾出来的,里面有张床,床上面铺的是守夜的差役们自己的铺盖。 薛蟠就躺在上面,眼巴巴地看着贾赦,脸上因为开了果铺子分不出他的表情来,不过即便是贾赦用大拇脚指头来想,都知道薛蟠要么是委屈的表情,要么是气愤的表情。 看着屋内的情形,贾赦点了点头,难得地夸赞了差役们几句,随即快步走到薛蟠床前,关心道。 “贤侄,你可好些了。” “赦大老爷,多亏您了,不然我......” 说着薛蟠就要挣扎着起身,贾赦急忙将他支起的身子按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按住薛蟠的时候,贾赦按到了他肩膀上的青紫之处。 “别起来,好好躺着,其余的事情你都不需要操心,都交给我。” 贾赦站在薛蟠床前,对着差役道:“之前那两个混混你们可掌刑了?” 差役将手里的热水放下,垂手回答道:“咱们忙着救治薛公子,还未曾理会他们。” 贾赦便道:“把他们提出来,就在薛公子外面的院子里面打,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不是什么人他们都能随意招惹的。” “是。” 不一会儿,外面果然响起了两个小混混哭爹喊娘、杀猪般的叫声,贾赦没让差役将他们两个人的嘴堵上,故而薛蟠能听到外面鬼哭狼嚎的声音,刚开始薛蟠心里还有些得意,心里觉得,就你们还敢对小爷动手,看遭报应了吧。 心中觉得解气不已,就连身上的伤痛都好了几分,可是听到后面,两个小混混喊破了喉咙的声音,薛蟠就觉得心里发毛。 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他试探地向贾赦道:“赦大老爷,是不是太狠了点?” 贾赦捋着胡子道:“他们枉顾朝廷律法,公然在牢房里面行凶,这般判决都已经是轻的了,再说他们今日对贤侄动手,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抵赖不得。” 语气平淡得如同平日饮茶一般,薛蟠便从心里后背都生出一股凉意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酒气满身,目光浑浊的荣国府赦大老爷吗? 待三十杖打完,差役进来回话:“回老爷,三十杖已经行完,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贾赦随口道:“给他们上药,他们犯的事上面还没有意思发落呢,别让他们就这么轻易逃过去了,还有,他们不是将牢里的恭桶撞翻了吗?正好,他们这一众人牢房内的恭桶就归他们倒了,正好省了夜香郎一个牢房一个牢房走的麻烦。” 差役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还是老爷您有法子。” 事情吩咐的差不多,贾赦便对薛蟠道:“贤侄,你且在这养伤,外头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会尽力为你周旋,你这几日在这里小心谨慎一些,别再让人抓了把柄。” 薛蟠对贾赦千恩万谢,贾赦只摆摆手,做不在乎的样子,只说让薛蟠安静养伤。 第244章 贾政来信了 薛蟠身上的伤不少,涂了药也没缓解几分,差役们都有自己的活要干,自然不会一直在屋里守着他。 薛蟠就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直哼哼,但是每次差役进来的时候,他都装作自己一点都不疼的样子,闭紧嘴巴,不让自己哼哼出声。 贾赦在看望完薛蟠之后就离开了京兆府的衙门,他出了门之后上了马车,冷笑了几声,薛蟠在牢里经历的这一切,其实都在贾赦的计算之中,是他故意让人对薛蟠好,但是又不是将人当祖宗一样供着的那般好。 这样自然有人会以为薛蟠是个好拿捏的主儿,对他下手,就连时机也是贾赦想好了的,在薛蟠挨揍之后,他再像救世主一样在薛蟠眼前降临,再借着收拾两个小混混好好地震慑薛蟠,将一切归为意外。 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教训了薛家的人,这才是贾赦真正的目的,贾赦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君子,他更喜欢有仇必报,这样才不会将事情都堆积在心里,空惹不快。 薛家之前做出来的事情,贾赦都知道,他心里给薛家记了不止一笔,这次就算是暂且收些利钱吧。 贾赦在回到荣国府之后,当即就派了人去王子腾家里报信,说是自己已经亲自为薛蟠撑了腰,让王子腾不必再为此事忧心。 时隔多日,远在平安州任职的贾政也给荣国府写了回信,贾赦见了便一并将信件拿在手里,去往了史溁所在的荣庆堂。 “母亲,二弟来信了。” 贾赦一进门言简意赅地将贾政来信的事情说出,史溁正带着西洋眼镜翻看府里下人们的清单名册。 “哦,拿来给我看看。” 史溁将手中的名册放到一边,将贾政的信拆开,别的不说,贾政的字迹很是工整,就跟他本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就像是被条条框框给束缚成一个木偶一样的感觉。 依旧是八股文一般的格式,先是称颂当今圣明贤德,然后是问候府中诸人可还安好,最后是自己的一些琐事。 (真的,哪个人没事在自己的家信里面长篇大论地拍马屁啊,谁看得到啊,唉,不对,好像上次当今已经看到了!!!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 史溁依旧是草草地扫过前面几张纸,从倒数第二张信纸开始看起来,“儿子听闻母亲身体有恙,焚感五内,恨不得立时脱此乌纱,急奔回京。 然圣命难违,外放之人必得任满方可回京,万般无奈,儿子只能在平安州为母亲祈福,唯愿母亲身体康健。 儿子在平安州一切安好,断腿虽时有疼痛,但是也逐渐好转,望母亲保重身体,不必挂怀。 王氏近些日子十分安分,对儿子房内诸子多加照拂,也时常与儿子提及担忧宫中娘娘的安危,有悔过之心,儿子亦担忧娘娘在宫中忧心。 二舅兄得胜归来,儿子未曾当面祝贺,随信奉上礼物,望母亲着人将礼物转送与二舅兄,聊表儿子心意。 儿子再三思虑,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望她能够恪守本分,常省己身,万不可再凭空生出事端。 宝玉年岁渐长,应当多读圣贤书,明事理,通晓经济,结交有识之人,儿子往年所交之翰林梅家,人品清流,且曾托庇在儿子门下的傅家之嫡出长子,人品贵重。 母亲在闲暇之余也当嘱咐宝玉,经常与此二人来往,不至于将来失了分寸,或者孤立无依。 此外,儿子所纳妾室李氏,族人尽丧贼人之手,儿子听闻甚是痛心,便自行做主将儿子现存名下的一半田产庄铺,划归李氏与李氏所出之子名下,以保她们母子将来能够保全自身,手中有钱得以依靠。 儿子知晓此事大不妥,但是儿子实在不忍看见李氏整日怀念父母兄弟,以泪洗面,特此与母亲告罪,请母亲原谅儿子私自决定之为,儿子再三叩首,拜谢母亲。” 短短的几段话,贾政将自己的心思写的是一清二楚,听闻王子腾得胜,加上宫里元春的缘故,贾政不会真的将王氏休弃,加上李姨娘此番娘家助力已无,想来是想将李氏抬为平妻的想法也打消了。 王氏依旧是正经的太太,原配发妻,她生的宝玉,衔玉而生,将来必然有大造化,贾政心里对嫡子宝玉的厚望一直都没有消退过,所以他才会提醒自己不要过分溺爱宝玉。 要让宝玉读书上进,只是宝玉这般年岁,你让他死背那些个经史子集,岂不是要将宝玉读书的兴致都给消磨没了 ,将来等到可以看懂那些书的时候,宝玉一看到这些书就头疼,形成了恶性循环,这不就遭了!!!! 填鸭式教学不可取啊,史溁深知这个道理,而且童生试才要默写那些个经书,宝玉就算是将来要参加科考,也断然不会从童生试开始考,所以贾政给宝玉建议的话她决定一句都不听,按照现在先生教学的节奏来。 史溁觉得现在的宝玉一提起去学堂读书都不排斥了,还说先生讲的有意思的紧,这样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浓厚兴趣可不能让贾政给败坏了。 而且贾政在书信里面推荐的那两个人,史溁心里清楚的很,梅翰林就是那个嫌贫爱富,硬拖着逼薛宝琴放弃亲事的梅家。 傅家就更别说了,他们家更为混蛋,他们跟那个乱判葫芦案的贾雨村贾化是一丘之貉,更别说,此番那张家退亲之事,便是傅家一力促成。 思及此处,史溁便急忙问贾赦。 “赦儿,你知道你二弟还要在平安州待多长时间?” 贾赦一愣,随即在心里盘算起时间来,过了一会儿贾赦才肯定道:“还有一年零九个月。” “那就好。”史溁听说贾政一时半会回不来,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回来碍事就好,现在府里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多的很,要是贾政和他那个倒霉媳妇儿王氏回来,指不定要出多少事情来,她没精力管他们那一堆堆的事。 “呃,母亲,您刚才说什么?” 贾赦两眼睁得极大,史溁刚才小声嘟囔的那句“那就好”,让贾赦惊疑不定,他怕是自己年纪大了 耳背听错了,所以问了一句。 “啊?” 史溁还在看贾政那纯粹是在浪费纸张的信,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贾赦在问什么。 “赦儿,你刚才问的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儿子听错了。” 贾赦状似不在意地转移话题,“母亲,二弟的信上可说了什么,二弟是想要回京吗?” 贾赦还是多想了,之前李纨做出那等错事之后,史溁便同意了待贾政那一家子回京之后给两房分家,刚才史溁随后说的那句“那就好”,让贾赦的心思翻滚起来。 母亲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刚才母亲问二弟什么时候回来,听说还有将近两年的时候,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是不是母亲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给两房分家的,怕我在分家的时候欺负了二弟? 母亲心里是不是还在偏心二弟,母亲这些日子以来对我关心备至,按理来说,我是不该这么想母亲的,可是母亲偏疼了二弟那么些年,我也不能确定母亲不会再次偏心二弟。 想着想着贾赦就觉得委屈起来,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蔫吧起来,这人就是这样,以前的时候母亲一直都偏心贾政,不怎么考虑贾赦,可是这些时日里来,史溁一直对贾赦都是像正常母亲记挂孩子那样关心。 这就让一直心静如水的贾赦的心湖泛起了涟漪,他有些接受不了一切回到之前那般的样子,得到的母爱,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想要更多。 一直都未曾得到的痛苦,远比得到了,然后再失去轻得多。 史溁摘下西洋眼镜,闭着眼睛揉了揉被镜框压的发疼的鼻梁,鸳鸯急忙上前来将眼镜后面拴着的量子摘下。 “你自己看看吧,你二弟将自己名下的铺子划了一半给李姨娘和李姨娘新给他生的儿子。” “什么?” 贾赦原本暗淡的面容,骤然被满面的惊讶取代,“二弟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怎么可能?” 史溁扶着自己的额头道:“你看信就知道了,你二弟自己说的,那还能有假,一些在平安州后置办的产业,你二弟已经过了文书,剩下的等他回京之后便会办理。” 贾赦不相信贾政竟然能做出来这么令人吃惊的事,找到贾政素来写自己的事情的地方,逐字逐句地看完,脸上被哭笑不得与我弟弟是个榆木脑袋的情绪充斥着,他脸上神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这......这......” 饶是近日以来嘴皮子愈发利索的贾赦也卡词了,史溁无辜地看着贾赦,眼里的目光就是在说,你看,我没骗你吧,这事情真的是你那个傻弟弟做出来的,而且你那个傻弟弟还十分感动,认为自己真的是个极好的夫君。 贾赦好悬没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弟妹她也同意?” “想来是同意的,你二弟在信里没说她不同意。” 贾赦再次沉默了,谁不知道王氏是个贪财的性子,贾政手里的庄田商铺可都是好地界的东西,从前贾政交给王氏管着的时候,王氏对每年能收上来多少银钱心里是有数的。 而且大徒历来,父母的东西九成都要交给嫡子来继承,也就是说贾政的这些庄田商铺 ,将来都是宝玉的,乍然损失掉这么一大笔银钱,王氏竟然没闹? 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啊,史溁有些疑惑,莫不是王氏去了平安州之后转了性子?这也不应该啊,要是王氏能轻易地转了自己的性子,便不会再做违法之事。 那是什么转变了王氏,让她甘愿放弃这么一大笔财富呢? 对了,是李姨娘,元春在宫里给自己看的那些王氏递进去的书信,最后一封书信上面,王氏分明写着贾政想要将李氏抬为平妻,贾政给府里的信里也曾说过,想要抛弃王氏。 史溁的脑海中灵光一闪,那么一定是贾政与王氏之间互相做出了妥协,贾政不再给李氏更高的身份,而王氏则不能计较贾政手中握着的体己,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场交易。 王氏不想被贾政休弃,在贾政面前时常提起娘家兄长,和在宫里做贤妃的亲生女儿,贾政对此亦有忌惮。 史溁蓦地发现,贾政说嫌弃王氏的感情最浓重的那封信,正是王子腾率兵失踪的那段时间写给府里的,莫不是觉得王氏失了靠山,对他没有用处了,所以才敢这般作为。 而现在王子腾得胜归来,元春又产下皇子,她们都与王氏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贾政才又重新审视了一下王氏的价值。 贾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憋出来一句:“二弟自己手里的东西,想给谁是他自己的事儿,二弟妹细论来也不该置喙的,他开心就好。” 说话的时候贾赦嘴角直抽抽,在贾赦心里,贾琮是半点都比不上贾琏的,而现在他最喜欢他的金孙荀哥儿,还有对他一点都不惧怕的宝贝孙女芙姐儿,他手里的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贾琏和贾琏的子孙后代的。 至于贾琮,到时候按照府里的例子办就是了,贾赦有点想不明白,也不理解贾政的脑子,贾政总是一阵又一阵地对着庶子使劲儿,上次发了疯地训斥了一番贾环,此番又对一个奶娃娃大加怜爱。 贾政的脑子出奇的和他不一样,史溁将信折好,让鸳鸯放进平时装贾政书信的匣子里面收好,之后便对贾赦道。 “你二弟的事情,咱们离得远管不着他,就算是我不同意,你二弟想来多半也不会听。 既然如此,我就不操心他的事情了,左右庄田商铺已经给了他,就随他自己处理吧,他想怎么折腾都随他去,只要他往后别后悔就是。 我跟你说另一件事,今日卫家和张家来过了,为的是给她们家的哥儿们求情,我没答应。” 第245章 贾政来信了(二) “今日卫家与张家的人来过了,为的是给他们家的哥求情,我没答应。” 贾赦心中对可能来寻门路的人家心中有数,一听便知是谁家,他冷笑道:“之前不约束自家的子孙,现在犯事了开始着急了,母亲知道昨夜王家的王子腾来找儿子了吧。” 史溁看向鸳鸯点头道:“你派来的人告诉了鸳鸯,鸳鸯已经告诉我了。 鸳鸯,你带上我房里的枇杷露,亲自去宝玉那瞧瞧,我记得他今早来的时候有些咳嗽,他房里那些小丫头子们也不像话,凉到了宝玉也不知道。” 鸳鸯得命拿着装着枇杷露的小瓶子出去了,然后史溁才对贾赦道:“我已经知道了,是为了之前见过的那个薛家的哥儿。 他先前便抢了人家的妻子已经很是不妥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也有他,我听说王子腾走的时候脚步轻快,你今日去关照薛家哥儿了?” 贾赦瞅着鸳鸯离去的方向,随后对史溁道:“儿子在外忙着也觉得嗓子不舒服,母亲若是有剩下的枇杷露,也赏儿子些,好不好?” 史溁笑道:“有有有,一点子琵琶露我还是能拿的起身为,待会和那道火腿炖肘子你一起带回去,是今日庄子里头新送来的火腿,厨房来人说鲜的很。” 得了枇杷露,贾赦这才收起眼巴巴瞧着的神色,“不过是多说几句话的事儿,而且儿子也不算是关照他。” 之后贾赦便凑到史溁旁边,小声将使的阴招告诉给了史溁,史溁听了嘴角微微翘起,“没打出问题来吧?” 贾赦得意道:“儿子掐着时间去的,断不会出什么差错,而且大夫也给他看过了,只是一些皮外伤,没伤及脏腑,养上几天就好了。” 想到薛蟠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天天胡作非为的人成了倒霉蛋,史溁就觉得他活该。 贾赦又道:“儿子也是借着这个事情给他点教训,省的他在外面惹是生非。” “很是,可惜了薛公的大才,后人这般是丢脸了。” “张家的家主今天来找儿子了,儿子也没答应,他们家这两年来愈发不像样子了,全族只有他一个人撑着门面,早就不行了。 而且别人不知道不代表儿子不知道,他们家给成德郡王提供了许多钱财上的助力,虽然做得隐蔽,但是没逃过陛下的法眼。” 史溁一惊,随即又释然,当今对那些支持两位郡王和顺齐亲王的人轻拿轻放,全是看在病重的太上皇的面子上,这才有这般作为。 其实心里给他们都记着账呢,只待一笔一笔收回。 “陛下不动手,你就当做不知道,不过你此番作为也是有理可说的,不徇私枉法,总不是什么错事。 对了,赦儿,卫家可去找你了?” 贾赦摇头,“没有,儿子今个见了许多人家,都没有卫家的人。母亲的意思是?” “人家求上来你都不答应,岂不是白费了陛下的心思,陛下有让你拉拢一些人的意思,你如今入朝办差,不能全凭着陛下的命令。 想来你自己心里也知晓的,就连咱们府里底下那些下人多有阳奉阴违之事,更何况是在朝堂。 赦儿你如今在外行走忙碌,身边也要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卫家的二哥儿不成器,但是我暗自瞧着,卫家的大哥儿人虽然年轻,但是为人处世都属上乘,将来必定有所作为,卫家应有维持家族荣耀的机会。 如若卫家去找你,不妨卖给他们家一些情面,咱们家与卫家也曾有亲,适当给他们家一些帮助,不至于让他们家记恨,卫伯在朝中有职,你往后行事也方便些。” 贾赦沉思之后点头道:“母亲说的是,若是卫家来人寻儿子,儿子就与他们行个方便,只是我才进来的时候听说,他们家的三太太今天对母亲您出言不逊?” 史溁叹了口气道:“她们家选媳妇儿的眼光不好,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样子,她是卫家新进门的媳妇儿,着急想在婆母面前办成事情。 这些我都能看出来,她定然是听说了咱们家之前归还欠银,觉得咱们家整个府邸都精穷了,所以才说银子他们出的话。我听着刺耳,更不想与她再说话,这倒是真的。” 贾赦眼中怒火生起:“好没见识的东西,咱们府上是掏出那些银子不假,哪里就穷了,再说她是如何得知的,还不是卫家的那些人在背后嚼舌根。 母亲,儿子改主意了,就算是卫伯亲自来找儿子帮忙,儿子也不会就这么爽快答应了。” 史溁失笑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与一个女眷计较什么,心性愈发像个小孩儿了。” 贾赦尤觉得心里不平衡,史溁劝了好一会儿贾赦才答应不会为难卫家。 鸳鸯去给宝玉送琵琶露,还未等进门,就看见整个房门大敞四开地在那,也没个小丫头守门,鸳鸯当即皱起了眉头。 她拿着瓶子走到宝玉屋里,就见到两个小丫鬟正睡着,统管宝玉房里诸事的袭人不见踪影。 就连麝月,秋纹,茜学等都不见。 鸳鸯心中纳闷,这人都去哪了?不过她素来心细谨慎,没有再往里走,而是退到门口大声喊了一声。 “有人吗?” 没有人答应,随即她便又喊了一声,却一双脚都在门外,这时有个小丫鬟揉着眼睛从里面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了鸳鸯,急忙迎上来。 “哎呦,鸳鸯姐姐,外面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来了,您手里这是,哎呀这是给宝二爷送东西来了? 姐姐快进来,门口风冷,别让风吹了姐姐。” 鸳鸯压下心中的奇怪,问小丫鬟道:“宝二爷屋里的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小丫鬟回道:“麝月和秋纹姐姐去找史大姑娘身边的翠缕去了。 宝二爷早先吩咐过了,说是林姑娘的生日要到了,史大姑娘想给林姑娘准备礼物,偏人手不够使唤,宝二爷就让麝月和秋纹两个去帮上一帮。” 第246章 宝玉房里没人看守 鸳鸯心道:“原来如此。” 但是随即她便又感到疑惑,“她们两个是有差事在身,那其余的人呢?” 小丫鬟道:“茜雪姐姐感了风寒,在自己房里闷汗,这两日都不在宝二爷跟前伺候,唉对了,袭人姐姐呢? 袭人姐姐说让我们放心睡觉,说她在这看着,怎么不见袭人姐姐的影儿。” 小丫鬟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袭人并不在屋内,这才喃喃道:“袭人姐姐许是肚子疼,去如厕了也未可知。” 鸳鸯点头,袭人她是知道的,做事稳重,必然不是擅自离开,定是有缘故的,她与袭人情分好,自然在心里为袭人开脱。 “应该就是了,天气凉,许是坏了肚子,咱们不说她们了,只是宝二爷呢?大老爷都下衙回府了,宝二爷应该回来了才对。” 小丫鬟惊讶道:“鸳鸯姐姐不知道,宝二爷说是经常来往的几个公子在锦乡侯府设了席,宝二爷说今个就在外面吃了。 宝二爷差了茗烟回来报的信儿,袭人姐姐是知道的啊,怎么袭人姐姐没让人去告诉老太太吗?” 鸳鸯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还是为袭人开脱道:“许是告诉老太太的时候,我在库房找东西,所以才不知道。” 顿了顿又说:“宝二爷回来之后,记得提醒宝二爷来跟老太太说一声,老太太记挂的很,这是老太太吩咐我找的琵琶露,专门治咳嗽的。” 鸳鸯将枇杷露放到了桌子上面,状似不经意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就这么一打量,鸳鸯就看出不妥来。 宝玉房里的窗户竟然有个是开着的,正往屋里灌凉风,皱眉道。 “宝二爷屋子里的窗子怎么还开着,冻着了二爷可怎生是好,袭人不在,你们就都没了规矩了。 怪不得老太太说宝二爷今天早上咳嗽了,你们伺候着宝二爷也该精心些,还好今天来的是我。 能替你们遮掩遮掩,要是哪天老太太亲自来了见你们这么散漫,还不打发了你们。” 说着也不叫小丫鬟,自己上前去关窗,却在关窗的时候看见了窗沿上有着半个脚印,当下就吓了一跳。 随即她也不关窗了,对着小丫鬟道:“小红你来。” 叫小红的小丫鬟走过来问道:“鸳鸯姐妹,你叫我要做什么?” 等小红走过来之后,她也看到了窗沿上的脚印,当下脸色大变,“鸳鸯姐姐……这……这……” 鸳鸯急道:“不行,这定是屋里进了贼了,我得去回老太太。” 说着就要往外走,小红一把拉住急匆匆要走得鸳鸯,“鸳鸯姐姐,你别急,你这么一去,这事儿全府里就都知道了,不说宝二爷的脸,就连咱们府上的脸面就都没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鸳鸯心里焦急,小红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对着鸳鸯道:“不如鸳鸯姐姐就守在这里,我去找我爹和我妈先将院子围起来,别走漏了风声,然后咱们再悄悄地回禀老太太,让老太太来定夺如何? 这样咱们一是将证据保护了齐全,二是没让事情闹大,两全其美。” 鸳鸯奇道:“你这法子倒是稳妥许多,你是谁的女儿?” 小红脆生生地答道:“我爹是林之孝。” 鸳鸯了然:“原来如此,那就请你爹赶紧来将事情办了,办完我好去带你一起回老太太。” 不一会儿,正在家的林之孝就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小红,然后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过来,也不是死死地将院子围住,二是这几个人一直在附近溜达,观察来往的人。 鸳鸯不敢怠慢,在林之孝带人来之后便带着小红一起回到了荣庆堂。 一回来就见晚饭已经摆上了,史溁正在吃晚饭,史溁的心情不错,鸳鸯见次情形有些犹豫,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说。 史溁抬头的时候,看到鸳鸯站在门口一脸纠结又脸色发白的样子,问道。 “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鸳鸯没法子,史溁叫她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小红进来。 鸳鸯往前一走,就露出了身后跟着的小红,史溁自然也发现她身后跟着的这条小尾巴。 “你是?” 小红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丫头,上前行礼:“回老太太,我叫小红,是宝二爷房里伺候的丫头。” “哦,你怎么跟着鸳鸯一起回来了。” 不等小红回答,鸳鸯就凑到史溁耳边嘀咕了几句,史溁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她对着屋内的其他人道。 “你们都下去,没我的话不要进来。” 屋内伺候的人散尽,史溁才急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详细些,你们怎么发现的,宝玉呢?宝玉可还好?” 小红忙道:“老太太,宝二爷今个出去应酬了,不在屋内,是鸳鸯姐姐来之后咱们才发现屋里进了贼人了。” “宝玉的住处那又不临街,怎么会进贼人呢?你将事实经过一五一十地和我说来。” “回老太太是……” 鸳鸯不忍心让小红一个人说便抢着开口,“老太太,我按照您的吩咐去给宝二爷送枇杷露,一进门就见大门敞开着,我就没敢直接进去,在门口喊了几声,小红就出来了。 我就和小红一起进了屋,宝二爷屋里的几个大丫鬟去给史大姑娘帮忙了,不在屋里,屋里除了小红还有一个守着的小丫头,我来之前她们两个在睡觉。 因为老太太记挂着宝二爷着凉,他们屋里开着窗,我就去关窗,走到窗户旁边才发现窗户上有脚印。” “那你可有受伤,可见到是什么人了吗?” 史溁关心的话让鸳鸯的心中一暖,随即答道:“老太太,我去的时候那贼人已经走了,我不曾与那贼人打照面,也不曾受伤。” “没当场撞见就是好的,小红是吧,你呢,你在屋里睡觉,就没感觉有什么动静?” 小红低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曾有什么动静,我一直睡的深,直到鸳鸯姐姐在门口喊人,我才醒。” 第247章 府里进贼了(一) 府里出了贼人史溁心急焦急不已,但是她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便耐下心来问。 “你在仔细想想,当时屋里就你们两个人吗?有没有什么人来过,你也想想是不是有生面孔今日在周边来过?” 小红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迟疑道:“没有,今日该我当差,我是五鼓时分起来的,因着宝二爷说要开箱子给林姑娘准备礼物,房里咱们这些伺候的人,大大小小都忙得很。 咱们找了大半天,所有人都累得不行,所以宝二爷去上学之后,就都歇息去了,留了我们两个在厅里等着。” 史溁听了,认为也是常理,宝玉房里伺候的丫鬟们大都年岁不大,没什么力气,折腾半日,累了去休息也是正常,只是只留两个半大的小丫鬟守门是在是行事不妥。 “我记得平时一直都是袭人管着你们宝二爷房里的事的,她今个去哪里了,你们方才与我说的时候,提到了麝月、秋纹、茜雪三个,怎么不见你们提袭人?” 一提到袭人,小红尚没什么感觉,鸳鸯的脸色瞬间就有一丝的难看,这一切都没逃开坐在上首的史溁的眼睛,史溁心念回转,知道袭人定然是今日有所不妥,鸳鸯与袭人的关系平时就很好,想来是有所隐瞒。 小红瞟了一眼鸳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刚才鸳鸯已经帮了她,她现在说出袭人擅离职守,是不是对不起鸳鸯回护她的心思。 “怎么都不说话,袭人到底去哪了?” 书中薛宝钗来了之后,袭人就总是与薛宝钗在一起,现在薛宝钗一早就离开了荣国府,她还能去哪?史溁有些想不通,见两个人之间交换颜色,当下怒道。 “怎么,我平日里教导宝玉他们几个姊妹要诚实守信,你们都在旁边,全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曾,袭人是给你们两个灌了多少迷魂汤,她的去处,我竟然是听不得了?” 史溁这话说的极重,小红和鸳鸯两个人心中一惊,急忙跪下口称不敢,鸳鸯见实在是无法为袭人隐瞒,只得迅速整理好心中所想的话,慎重道。 “老太太,袭人素来行事稳重妥帖,我今天去的时候,没见到袭人,也许是天冷了,坏了肚子去如厕了,当时她并不在宝二爷房里。 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会儿,想来她应该回来了,老太太要是想见袭人,不如叫人去将她唤来。” 小红也是磕头道:“我们睡着之前原是袭人姐姐也在的,但是我们醒来之后就没见着袭人姐姐,袭人她的去向也是不必与我们说的,我们实在不知道当时袭人在哪里。” 史溁听了,将手中的筷子顺手往地上一摔,象牙镶金的筷子分量不轻,磕在桌角上,发出响声。 “也不必让她来见我了,合该我去见她,幸亏今日宝玉不在府里,要是宝玉有什么差池,也是她一个人能承受的起的吗?” “你们两个起来,碧玺你去叫史何家的,带上几个得力的人来,玛瑙,你跟着我来,去宝玉房里,我倒是要瞧瞧,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府里哥儿的房里乱窜。” 玛瑙闻言,上前来扶着史溁,史溁拿起了放到一边乌木架上面,许久不曾拿在手里的沉香拐杖,往门外走去。 鸳鸯在史溁叫玛瑙和碧玺的时候,便愣在原地,这时见史溁就要走出了房门,她顾不得什么,喊道。 “老太太。” 史溁向前走的脚步一顿,未曾回头,口里淡淡道:“跟上。” 鸳鸯如蒙大赦一般,急忙跟上,未等史溁走出院子,小红大着胆子在后头道:“老太太,我有一言,还望老太太听听。” 史溁回头看向她:“你要说什么?” 小红咽了咽唾沫,开口道:“老太太,事关重大,我已经通知了我爹娘,让他们将院子守住了,不让别人知道,老太太带着人大张旗鼓地去,怕是府里没一会儿就全知道了。” 史溁脸色一变,关心则乱,这个丫鬟说的有道理,便想起她叫小红,心中一动,“你老子姓林?是林之孝吗?” 小红不意史溁能知道她,急忙答道:“林之孝正是我爹。” 史溁点头,招手将小红叫到跟前来,“你很好,难得你爹娘他们将你教得这般好。” 史溁回头吩咐身后的碧玺,“去让跟着的人拿我收着的上回苏州送来的缎子来,一路上不必理会别人,要是在这之后有人打探,就说我见宝玉着凉了,亲自去看看他。” 众人乔装了一番之后,这才往宝玉房中去,史溁拄着沉香拐杖,一过来,就见林之孝家的上前来请安。 史溁叫她近前回话,林之孝家的极有眼色,上前小声回道:“老太太,咱们将院子看住了,但凡是要来的人,先说是要来做什么,一律许进不许出,如今人都在里面了。” 带着一干人等进去,就见到院子里面站了一圈的人,天气寒冷又是天色将黑,站着的人身上虽然身上也穿了袄子,但是不经在外久站。 史溁看着一众人冷哼了一声,自己坐到了厅堂里面,鸳鸯一进门就发现火盆里面的炭火都要烧完了,急忙亲自添了新的炭进去,拢了拢,又招呼小丫头去拿了汤婆子来交给史溁身边的玛瑙。 “叫她们进来。” 屋子外的人都进来,都低着头不说话,史溁见他们现在一个个老鼠见了猫一般,冷笑道:“你们也不必在宝玉房里当差了,我如今替你们都寻好了去处,依我的话,你们竟都玩你们自己的去才是正理。 府里是断断用不得你们了!” 众人都跪下,纷纷磕头,“你们不必磕头,就是磕倒在这,我也是不管的。” 史溁坐在厅里看着跪在第一排的袭人,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百子缂丝银鼠袄子,青色缎子制成的褂子,里头是葱绿色的盘金线绣花样的绵裙,是宝玉房里这几个丫鬟里面穿的最好的两个人之一。 第248章 府里进贼了(二) 宝玉房里另一个穿的最好的是晴雯,自晴雯到宝玉房里伺候,原身就经常赏赐晴雯,宝玉也爱她那敢爱敢恨的性子,任是什么好缎子由着她用。 她自己手里有钱,也爱那些花朵等饰物,故而显得她穿戴的比袭人还好些,只是史溁仔细看着,晴雯虽然爱俏,但是所用之物都还在本分之内,不像是袭人身上的衣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好长的花纹。 至于其他的几个丫头,都还算规矩,没有逾距的打扮出现,史溁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袭人,你身上这件衣服我看着似乎不是府里做的。” 袭人面上神色如常:“回老太太,这件衣服确实不是府里份例做的”,说着她顿了顿,“这件衣服是太太旧时赏的。” “哦?原来是你太太赏的,那之前怎么不见你穿过,今日就穿了呢?” 袭人磕头道:“回老太太,我妈今个生日,我才抽空回去了一趟,因为平时穿的衣服颜色素了些,就翻出了这件太太赏的,也是讨个喜气。” “这么说,你是回家去了,那你回去的时候,怎么没跟人说你去哪了,这整个屋里都没人知道你人在哪? 莫不是觉得今天宝玉晚归,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还有没有将府里的规矩放在眼里!” 袭人被唬了一跳,冷汗从她的后背洇出,透了里衣一大片,“老太太,不是的,我是见小红和紫绡两个人睡着,想着就去一会子,到了家看一眼就走,用不了多少时候,就没忍心叫她们起来。” “那你可知,就你不在的时候,宝玉的屋里进了人?” 此言一出,宝玉房里的大小丫鬟们都齐齐变色,她们都惊讶的很,袭人更是直接脱口道。 “怎么可能?” 史溁冷笑,“怎么不可能?鞋印子现在还印在窗沿上呢,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袭人跌坐在地上,晴雯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快速地看了一眼,然后又急速地回头。 史溁顺着她回头的方向看去,就见那个方向上跪着几个宝玉房里的小丫头。 “宝玉房里的清单册子在哪里放着,拿出来给我。” 袭人没说话,倒是晴雯说了,清单册子就放在宝玉床头柜子里面的匣子里,史溁让玛瑙将册子拿了出来,另点了史何家的还有林之孝家的为首几个能信的过的人,一起去按照清单册子清点宝玉房里现在有的东西。 宝玉房里东西多,古玩玉器,书籍,金器等都要一一查验,几个人分了几个方向,连带着丫鬟们的房间也都清清楚楚地查了。 史溁没说让丫鬟们起身,所以这些人都还跪着,只是其中有几个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眼睛余光总往丫鬟们住的房间那个方向看,神情多有不安。 史溁便将这些面色有异的丫鬟一个个都记在心里。 “你们都在这做什么!” “宝二爷!宝二爷!哎呀,您还是一会儿再进去吧。” “我自己的院子,我竟不能进了,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你让开,我要进去。” 外面传来宝玉的声音,是看守院子的人在阻拦宝玉,可是他们拦不住宝玉,宝玉快步走进来,一进来就看见史溁和跪了一地的人,他奇道。 “老祖宗,这是在做什么?” 见到宝玉过来,史溁冷冷的面色缓和下来,“宝玉来,你今天去哪了?” 宝玉道:“锦乡侯家的韩奇设宴,约了我们好几个人去,我答应了,便去了,只是忙的很,忘了和老祖宗说,老祖宗你不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吧。” 史溁替他整理头发,慈爱地道:“没有,祖母怎么会生你的气,还好你今天不在府内。” 宝玉不解道:“老祖宗说什么呢,怎么我不在倒好了。” “咳咳咳,咳咳。” 茜雪染了风寒,这次又跟着众人在院子里面冻上了一回,压不住咳嗽,史溁看了她一眼。 从之前小红说的话里面,史溁就知道茜雪已经好几天没出自己的房门了,这件事与她多半没有关系,就让她到一边等着。 小丫头坠儿见茜雪病恹恹地起身,就要站不稳,急忙上前去扶,不料起的急了,被自己的裙摆绊倒,一把抓住了茜雪的衣服,两个人重叠地摔在一起。 两个人,一个病得不轻,一个又摔的眼冒金星,一时都起不来,史溁看着他们两个皱眉道。 “还不快把她们两个扶起来。” 史溁发话,周围的人才纷纷起身将两个人拉起来,带到了一边,坠儿和茜雪让开以后,晴雯眼尖,看见了刚才两个人摔倒的地方掉了东西。 走过去将东西捡起来,却是一个手牵着手的木头雕刻成的一对小人。 晴雯一看,便知道东西不对,她下意识地就想将东西揣进袖子里,但是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来这个物件的,,此时想要将东西藏起来,怕是不能了。 果然,宝玉也看见了,他道:“晴雯,你捡了什么东西,快拿来我看看。” 晴雯无法只得将东西递了上去,只是她没有交给宝玉,而是交给了史溁身边的碧玺。 碧玺在接手的时候,自然也看出了这个物件的不妥,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放到了史溁身边的桌子上,好让史溁看清楚。 史溁定睛看去,她发现这木雕不算稀奇,看着也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用料也是极为普通的木料,甚至上面的雕工也极为粗糙,有几处甚至存在雕刻有误,修改的痕迹。 在看到木雕的造型时,史溁便知道定然是宝玉房里的丫头有不妥的人了,对着身边的宝玉道。 “祖母这还有事要跟她们说,你先去你凤姐姐那替祖母看看荀哥儿和芙姐儿好不好?祖母这两日忙怕是不得空见他们姐弟两个了,你去帮祖母看看他们,回来告诉祖母他们两个的情况,好让祖母安心。” 宝玉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知道史溁定然是有事,自己不好在这里待着。 第249章 吃如意糕真的能如意吗 宝玉知道史溁是不愿意让他在这继续看着了,但他素来为人善良,对待自己房里那些丫鬟们都是极为温厚,脸上不免带上一丝担忧之色。 冲着门口迈出两步之后,犹豫了一下回头对史溁道:“老祖宗,她们在府里伺候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她们没什么大的过失,还望老祖宗饶她们一回。” 史溁微微颔首,宝玉见了,转身带着刚才他带回来的李贵一起离开,往东院而去。 史溁望着宝玉离开的背影,想起他和去年相比,行事大有长进,遇事也不似原先那般急躁,心里宽慰了不少,从宝玉回来之后,史溁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宝玉出了门,心里有些低落,他原不是什么蠢物,心思细腻,一路上面色沉重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东院,东院的下人看见宝玉来了,都上来请安,宝玉不耐烦,随便应了几句,将围上来的人都打发走。 王熙凤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拿了手炉出门口一看,就见到宝玉来了,忙道:“快进来,丰儿快给宝玉拿个手炉来,跟着你的人呢,也不知道给你们爷多披一件衣裳。” 回头伸手探了一下宝玉手上的温度,又呵斥了跟着宝玉过来的李贵一番,宝玉心里惦记着他房里的事情,急忙阻拦道。 “凤姐姐,竟是别说他了,是我自己走得急了,不怪他。” 王熙凤闻言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宝玉,笑道:“好没良心,可怜了我这份关心你的心肠,我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你就不待见我了,急急给他分辨,哎呀,明儿我再不在你跟前操心。” 李贵是宝玉奶娘李嬷嬷的儿子,性情却不像李嬷嬷那样要强,王熙凤这么一大篇子话下来,站在廊下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也不敢回话。 宝玉见王熙凤作势就要转身,急忙拉住了王熙凤笑着求道:“凤姐姐。凤姐姐,都是我的不是,姐姐别恼了。” 王熙凤不是真的与宝玉置气,早在宝玉第一声凤姐姐说出口的时候便绷不住笑开了。 此时贾琏亦在屋内,他回到东院就听王熙凤说了府里的事情,便留了心,与王熙凤一起等在东院内听消息,见王熙凤和宝玉两个人都在门口,一直说话,便唤二人道。 “你们姊弟两个要说话怎么不进来说,都堆在门口作甚。” 王熙凤笑道:“我和我宝兄弟说会子话,你急什么,还不快腾个地儿,让宝玉上炕上暖和暖和。” 贾琏早在王熙凤说的时候就下地穿好了鞋,此时他背对着宝玉,像王熙凤使了一个眼色,王熙凤摇了摇头。 贾琏便没有出声,宝玉一路走来不曾觉得冷,顺着王熙凤的话上了炕,反倒觉得热了起来,因为是在贾琏和王熙凤屋里,便忍住了没脱,而是往另一边挪了挪。 贾琏瞧出他的窘迫来,笑对宝玉道:“宝玉,你到我身边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贾琏坐的地方温度没有宝玉现在做的地方高,宝玉有了理由,急忙过去,又想到贾琏才问他的话,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迟疑了片刻然后道。 “老祖宗让我来看看荀哥儿和芙姐儿,”说完四处看了看,奇怪地问道:“琏二哥哥,我小侄儿和小侄女呢?” 贾琏侧脸看了一眼宝玉,无奈道:“都在里屋睡着呢,他们两个今天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今天闹腾了一天,这会子累了睡着了倒是安静,你凤姐姐才能偷会儿闲。” 王熙凤招呼着人给宝玉拿了一盘子如意糕来,亲自拿着放到桌子上,宝玉见了怔怔地出神,要与贾琏说的话也没了下文。 贾琏见宝玉的呆病又犯了,轻轻推了宝玉一把:“宝玉,你想什么呢,如意糕趁热吃才好吃,这是给你小侄女预备的,她睡了恐怕今天晚上都不能醒,你就替她吃了吧。” 宝玉眼睛直直地盯着如意糕,嘴里叹道:“如意糕,吃了如意糕就真的能事事如意么?” 贾琏不妨宝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怔愣了片刻,然后又笑又叹道:“还以为你今年长大了,没想到这性子竟然左了起来,只是一碟子垫肚子糕点罢了,哪里就值得想那么多了。” 宝玉对贾琏说的话充耳不闻,伸手拿了一块如意糕咬了一口,眼泪滚滚地就流了下来,方才与王熙凤玩笑的时候,宝玉只是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暂时压下,现在想起来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王熙凤横了贾琏一眼,走过来把贾琏推到一边,对着宝玉道:“宝兄弟心里有什么难受的,就跟凤姐姐说,依我看,这天下的事情未必都能遂心如意。” 闻言,宝玉连手里的如意糕都丢了,“凤姐姐,那......那就真的没办法如意吗?” 王熙凤拿出帕子,给宝玉擦眼泪,“也不是,真的要是事事都有定数,那还有什么时来运转、否极泰来的说法了。 照我说,事事大都靠人为,这人行的正,自然坐得直,行动之间没有坏心,便事事自然如意。” 宝玉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王熙凤:“真的?凤姐姐没骗我。” 王熙凤笑道:“当然,我骗你作什么。” 宝玉破涕而笑,没一会儿便见一个小丫鬟来传话:“见过琏二爷,琏二奶奶,宝二爷。” 问好之后,小丫鬟看向宝玉:“宝二爷,老太太说,您的院子今晚上是回不去了,今个就让您去梨香院的住处暂且住上一晚。” 宝玉听了沉默不语,王熙凤细瞧了一眼宝玉的脸色,对着小丫鬟道:“既然话都传到了,你就回去吧,跟老祖宗说不用担心宝玉,且有我呢,委屈不了宝玉。” 小丫鬟回去之后,王熙凤便安慰起宝玉来,不过每次宝玉好一点儿之后,贾琏总是能说出一句,让宝玉接着伤心,气得王熙凤一掐腰,提着贾琏的袖子就将贾琏给赶去和睡着的两个孩子作伴了。 第250章 银钱数目不对 王熙凤:“宝玉你听我给你分辨......” 宝玉:(tat)→(o.o)→(∧.∧) 贾琏:“我觉得这事情得这么看......” 宝玉:(0o0)→(tat)~~~ 以上情形次数xn 王熙凤:“闭嘴吧你!” 贾琏(被提溜走人~~) * 宝玉的院子里,史溁在宝玉走了之后,史溁的脸色便再次严肃了起来,那只粗糙的木雕小人就摆在桌子上,史溁敲了敲桌子,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说话,史溁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你们都不说话,难道这东西是凭空跑出来的,我看都不用说了,来人,把她们都拖出去。” 等在一边的仆妇们见史溁动了真火,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来拖人,就连袭人和晴雯两个都没落下。 袭人被粗使婆子伸手一碰,便耐不住了,高声喊道:“老太太,这个东西是茜雪的,我在她屋里瞧见过!” 袭人此言一出,茜雪本就发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晴雯盯着袭人看了好几眼,然后没有出声。 史溁对着上来拽人的粗使仆妇们道:“松开她们。” 粗使仆妇虽然松开了所有人,但她们并未从堂上离去,茜雪被袭人说出木雕是她的东西之后,挣扎着就要往史溁身边扑,被她身后的仆妇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老太太,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没见过。” 见茜雪否定,史溁皱眉,转头看向袭人,问道:“袭人,你的话可有假?茜雪说她没见过,你当真是在她屋里看到的?” 袭人跪得笔直,伸出手发誓道:“老太太,千真万确,我确实是无意之间在茜雪的屋子里看见过的。” 茜雪急的要哭了,“老太太,这真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袭人说在我屋里看见过。” 可巧之前派去查检院子里房间的人回来了,史何家的打头端着一个盒子,玛瑙和林之孝家的两个人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人捧着一本账册,一个捧着个比史何家的手里大的匣子。 史何家的走到史溁面前,将盒子打开。 史溁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还有许多木头雕的物件,还有手指头大的小泥人,此外里面还有几根金簪和首饰。 史溁看完小盒子里面的东西,玛瑙和林之孝家的将手里捧着的账册与匣子也打开,就见匣子第一层里面,一个匣子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和一些散碎铜板,总共没有多少。 第二层里面的金银锞子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玛瑙上前回道:“老太太,这是宝二爷房里存放银钱的匣子,其中数目与账册上面记载大有出入。” 史溁问道:“这个盒子是从哪里找到的?” 林之孝家的回道:“是从碧痕不用的枕头里找到的,藏的极为隐秘,要不是开了箱笼,想来是找不到的。” 碧痕在盒子被拿进来的时候就浑身颤抖,见史溁看向她,她哆嗦着扣头:“老太太,老太太......” “好生说话!” 碧痕一噎:“老太太。” “你只说东西的来处。” 碧痕咬牙道:“这是我表哥送我的。” 鸳鸯见她说不清楚,便开口道:“你表哥是谁?我记得你是府里的家生子,你表哥如今在哪里当差,他是怎么把东西带给你的?” 碧痕哭道:“我表哥叫马千,他没福气,不在府里当差,他跟着我姨在庄子里面做活。 因为去年我妈和我姨说定了亲,所以从去年开始就不是我姨来看我,是我表哥来,东西都是他跟着庄子里的管事送东西来的时候,给我的,我们一共也见不上几次面。” 史溁一沉吟,看向史何家的,“去查查今天有庄子上的人来送东西吗?” 史何家的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回话:“老太太,今天确实有庄子上的人来送了些庄子自己养的鸡鸭,不过交接完之后天晚了,他们就没走,等着明天才回去。” “那来的人中你可问过有没有叫马千的?” 史何家的点头:“回老太太,问过了,确实有个十三岁的小子叫马千的。” 骤然史溁回想到了刚才看了一眼的脚印,却细节上记不清了,起身到窗子旁边看了一下,那鞋印子上确实有泥,仔细看看像是经常侍弄鸡鸭的人脚上能沾带的泥。 当下叫门外的一个小厮道:“去将今天来的庄子上的管事和马千一起叫来,就说他们此来送的东西合我心意,想见见他们。” 小厮领命而去,碧痕则哭着求情道:“老太太,我表哥只是送了我几个东西,而且我们没在院子里面见面,不会是表哥的,真的不是。” 史溁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是与不是,叫他过来问个话就知道了,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不论宝玉房里的钱是不是他拿的,你都不能再在府里当差了。” 小厮去叫人,庄子上的管事和马千两个人听了都欣喜非常,他们这些个在庄子上的人,平时很少有人能见到府里的主子,就是想要巴结,也得转好几个圈。 现在听说府里老太太要见他们,两个人二话没说就跟着小厮就来了。 一路走着,庄子里的管事还小心翼翼地向小厮打听,他们怎么就得了府里老太太的青眼了,小厮说他也只是一个传话的,等到了老太太面前就都知道了,丝毫都未跟两人透露其中的缘由。 管事笑了两声便不再打听,一路走来,管事尚且没有什么反应,马千却开始局促不安了起来,因为他认出来,小厮带着他们走的路,不是往老太太所住的荣庆堂的路。 而是往府里宝二爷的院子,也就是他表妹碧痕所在的地方的路,随着一点点往前走,目标就越来越清晰,马千觉得事情不妙。 马千心里打鼓,他开口问道:“这位大哥,这好像不是去老太太屋里的路啊?” 第251章 抓贼(一) 传话的小厮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带你去就跟着,没人教过你规矩吗,进了府里不该问的别多问,老太太等着见你们呢。” 马千还想再问,庄子里带他来的管事急忙打断了马千的话,从怀里拿出来两块碎银子,走到传话的小厮身边,将银子塞进小厮的手里,然后赔笑道。 “是我们这个小子不懂事,您多担待些,多担待些。” 小厮瞅了他半晌,将手收回袖子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管事道:“你倒是对他好,不过我可提醒你,这世上最长久的,只有公正二字。” 小厮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话,管事一愣随即还想问,就见小厮径直往前走了,管事只得作罢,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落下好大一截的马千,招呼他道。 “你小子平时腿脚是最快的,怎么今天走这么慢,快跟上,这里院子多,岔道也多,别一会跟不上,在这迷了路,我跟你们都说过的,这里不是咱们庄子上,走错了地方可是会被罚的。” 马千默默地跟上了,只是还是左顾右盼,四处看了又看。 一路上小厮没再说话,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宝玉的院子,马千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难看了,院门是半关着的,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一进院子,见院子里面站了七八个小厮,还有几个膀大腰圆马千顿时觉得不妙,转身就要往院子外面冲。 传话的那个小厮离院门口最近,且他心里多有防备,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院门带上,眨眼间就用自己死死地挡住了院门,不让马千逃跑。 原本院子里面站着的七八个小厮也反应过来,上前将使劲儿扒拉独门小厮的马千七手八脚给按住。 这时跟着一起来的庄子上的管着马千的管事,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吓傻了,所有人都冲着马千去了,还有几个人在经过他的时候,还嫌他站在那碍事,推了他好几把。 马千被众人按住,心中大骇,一边死命地挣扎着,一边高声呼喊道:“你们为什么抓我!” 抓住他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林之孝手地下的一个心腹是他们几个人的头,叫潘宁的,他呸了一口,一边指挥人将马千用准备好的绳子捆上,一边轻蔑道。 “我们要抓的就是你,为什么抓你,你做了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儿,那你方才跑什么?” 抓住了马千,潘宁亲自提着马千进了屋里,“老太太,他一进来就想跑,我们就将他捆了。” 史溁点头,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半大小子,不同于府里常见的小厮们个个都生的白净,他因为在庄子上干活,整个人比之府里的小厮黑两个度,与碧痕常见的小厮们不同。 碧痕刚才一直低着头,根本就不敢抬头看,直到马千被人捆了进来,她才又开口冲着史溁喊道。 “老太太,老太太,这件事与我表哥无关啊。” 林之孝家的见史溁皱眉,急忙喝道:“乱叫什么,老太太还没问你话,你就在一边等着。” “你就是马千?” 马千从进来之后便瞧见了同样跪在地上的碧痕,四周站着的人都是一脸肃穆的表情,沉重的气氛让马千不敢再像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那样叫喊。 一同来的管事上前道:“见过老太太”,又怕史溁不知道他是谁,急忙又加了一句,“老太太,我叫沈忠安,是京郊广元庄的管事。” 史溁点了点头,问道:“你姓沈,碧痕也姓沈,你与碧痕是什么关系?” 沈忠安不敢看屋里跪着的碧痕,恭敬地答道:“碧痕是我弟弟的女儿,是我的侄女。” 史溁转了转手里拿的珠串,缓缓道:“那这么说来,这个马千和你也算是亲戚了?” 沈忠安不敢隐瞒,低头称是,史溁便问道:“我听说她们两个说亲了?可有此事?” 沈忠安道:“老太太说的没错,是去年两家在走动的时候说的,咱们也是想着两家孩子都大了,想着先两家父母说好,等过两年,求了主子的恩典,让碧痕回家来。” “所以,从去年开始你就开始带着马千来送东西了?” “是的,碧痕她姨说让我带着他出来见见世面。” 史溁冷哼一声道:“只怕不只是见世面吧,还想让马千和碧痕先见见联络联络感情吧。” 沈忠安脸上闪过一阵被人说中了心思,他们确实是这个打算,碧痕从小进府,马千是在庄子里长大的,沈忠安知道自己弟弟怕碧痕眼界高,看不上马千,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 便撺掇着让马千先以探望为由,慢慢接近碧痕,然后再提亲事。 碧痕在宝玉房里养的好,马千一看便相中了,每次来的时候,都对碧痕十分费心,果然在马千的讨好下,碧痕也对这个小时候见过面的表哥很是满意,之后碧痕的母亲便将亲事说了,碧痕也同意了。 “老太太,他们两个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既然碧痕说的都是事实,你也算是他们两个人的长辈,那我便直接告诉你吧,你是知道他每次来的时候都给碧痕送东西的,那你看看这个。” 史溁说完,林之孝家的便将桌子上面的木雕小人和一盒子各色顽器拿给沈忠安看,沈忠安看到木雕小人的第一眼,脸就红了。 “这......这......老太太,这我不知道他们两个竟然送这个,这事是马千不对,是我们没有教好孩子。” 史溁没接话,示意林之孝再将钱匣子端给沈忠安看,沈忠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问道:“这是?” 林之孝家的答道:“这是咱们宝二爷屋里的钱匣子,今天宝二爷屋里进了人,咱们检查了一遍便发现房里的钱少了许多,宝二爷平时不花钱,钱匣子也没人动,这银钱少了,必然是进来的人所为。” 第252章 抓贼(二) 沈忠安惊疑不定,他迟疑道:“就算是马千和碧痕两个之间送的东西有些不妥,那也不能说宝二爷房里丢钱就是马千拿的。” 林之孝家的将钱匣子放回去,对不敢相信事实的沈忠安道:“你别急着分辩,还有别的证据呢,窗沿上面的脚印上面的泥,分明是侍弄鸡鸭的人才能沾上的。 叫你和马千来一是想弄清楚碧痕的事,二是今天只有你们庄子来送鸡鸭,偏巧府里偷钱的就是侍弄鸡鸭的人,总得查一查,若是是别人,也不叫他们两个多一项罪名出来。” 沈忠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后他铁青着脸踹了马千好几脚:“说是不是你干的,我看着你平时人伶俐的很这才同意了带你出来,想着等我老了干不动,你来接替我的差事,没想到我竟走了眼。” 刚才只看着林之孝家的与沈忠安分说,史溁没有说话,很多事情不必费她的口舌,但是沈忠安的举动她也不喜,便开口道。 “是与不是,拿着他的鞋去比对就知道了,你不必在我面前打人。” 史溁发话,等在一边的潘宁便将马千的鞋脱下,拿到窗沿上的脚印边比对了一番,回来道。 “回老太太,窗沿上的脚印确实是马千的。” 此言一出,碧痕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道:“怎么是你,从去年开始,我每个月的月钱都给了你,素日得的赏赐也多让你带回去,你怎么好偷二爷的钱!” 马千见事情败露,他便冲着碧痕道:“咱们两个家里说了亲,等你回家还上哪有月钱可拿,你在他房里伺候了这么长时间,我拿他几个钱算什么,都是你该得的。” 说完他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冲着碧痕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和他讨点赏钱,你都不肯,难道你回家了就凭着这两年的银子过日子,起房子置地哪一样不需要花钱,给你准备礼物要不要钱。 你在府里金尊玉贵地养着,见惯了好东西,庄子里的屋子你能看得上?我不得给你建屋子,就那么一点子哪里够用。” “那你也不该偷拿宝二爷的钱。” 碧痕是又羞又急,整个人急的眼泪哗哗地落下:“我虽心气儿高,与你说过想要将来住的房舍好一些,但是也不是个不明白道理的,不是我的银钱,我才不要。” 说完碧痕对着史溁磕了一个头,恳求道:“老太太,我房里柜子里面还有一个盒子和一个布包,求老太太允许我拿来。” 史溁冲着林之孝家的点了点头,“你去将碧痕说的盒子拿来。” 林之孝去了碧痕的屋子,没多久就按照碧痕说的地方拿回来一个比刚才大一点的盒子,史溁点头,林之孝家的便将盒子交给了碧痕。 碧痕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将盒子打开,冲着马千的方向直接将盒子翻过来,底朝天地往地上一倒。 里面的铜钱,金银锞子掉落在地上撒了一地,然后又从布包里面拿出来三张银票,她直直地盯着马千道。 “这些都是我六岁进府以后攒的,有四百两左右,里面有我的月钱,我妈卖我的时候说,家里是急着给我祖父看病没钱使才卖了我。 我妈说我在府里用钱的地方多,她不图我给家里拿多少银子,只要自己过的好就是了,宝二爷怜惜我们,吃的东西剩下的都赏给我们,所以月钱没用多少都攒下来了。 还有我们跟着宝二爷,平时得了老太太、太太、奶奶们不少赏,还有一些我其他的衣服首饰等东西,总共算起来也有五百多两,这些我都打算将来带回去,就算是不置房子,置地,也足够咱们二十年的花费了。 你说我为什么不肯像二爷讨赏钱,那是因为二爷待我们这些人好,心疼我们,我本就不缺钱,自认也没有脸面开口跟二爷要钱,不该我拿的,我决不会拿。” 说完碧痕不去理会马千又懊悔又震惊的神色,向史溁磕头道:“老太太,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和他越了规矩,也是因为我,才让府里丢了钱,老太太看看少了多少,就拿我攒的钱补上,老太太对我有什么处置,我也都没有不服的。” 马千道:“你疯了吗,那都是咱们的钱,你拿出去了,以后咱们怎么生活。” 碧痕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马千:“马千,你我的亲事还未过礼,只是父母嘴上说的意思,未过明路。 原先是我当你是个好人,当是我终身的依靠,想着也不算什么,是我看错了你,不过我用我攒下来的钱,替你还上,不枉我姨之前帮着我妈照顾家里,也算是了了你我表兄妹之间的情分。” 然后碧痕对着沈忠安道:“大伯父,还请大伯父为我做主,与我姨说不结这门亲。” 马千听说碧痕不想和他成亲,目眦俱裂:“你怎么敢,你我亲事是说定了的,你真的以为当初就卖你得的那几两银子,就够用了,还不是我妈去庙里求了方子,这才给你祖父治好。” “还有你,沈忠安,碧痕的祖父也是你老子,我妈对你家的大恩,你也有份,碧痕已经许了我了,你没权退亲,就算是为了报恩,你也得将碧痕许给我!” 史溁最是看不得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当即喝道:“来人,把他的嘴堵上。” 潘宁急忙上前去堵了马千的嘴,史溁便对面色难看的沈忠安道:“事情已经查实了,是马千所为,按照规矩,他偷盗主家财物,按律凡奴仆偷盗家长财物者,照窃盗律计赃治罪,当送官查办,这些你都知道吧。” 沈忠安面色一变,随后道:“若是移交官府,当杖六十,犯两次者刺字,若犯三次者当绞杀,以正典刑。” 马千一听,当即猛烈地挣扎起来,奈何他嘴被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碧痕面上有些不忍,虽然今日她已经知道了马千此人的人品。 第253章 抓贼(三) 即便是今日已经知晓了马千此人的人品不堪托付,碧痕终究还是念及了往日的情分,她虽然已经不愿意再与马千有所牵扯了,但是她也也不忍心看着马千丢了小命。 碧痕不知道马千到底拿了几次银子,但是看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今天绝不是第一次进府拿银子,从去年到今年,几乎每次马千都会来,两个人偷偷见面不下二十次,碧痕心里知道若是交给官府来查,马千定然会顶不住将所作所为都说出来。 所以碧痕想要给马千求情,却被沈忠安一眼瞪了回去,随即沈忠安急走上前两步,他苦笑着对史溁道。 “老太太,我知道我不该开这个口,可是他们两个都算是我的后辈,如今犯了事不能放任不管,不知老太太可否不将马千交给官府,他是我手下做活的人,还是让我来处置他吧?” 史溁略低了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在史溁思考的时候,沈忠安忐忑不安地搓着手,不安地看着思考的史溁。 沈忠安确实是想给马千求情,想让史溁答应他的请求,但是他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如你所愿,史溁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拒绝了沈忠安的提议。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不知道细节,他肆无忌惮地翻窗进来之时,房里就只有两个熟睡的丫头,他鬼鬼祟祟地进来,幸亏只惦记银钱,未曾做下其他的恶事。 倘若他一时错意,犯下更加不可饶恕的事情,到时沈管事还要接着庇护于他吗?” “这.......老太太可是不放心?我定然会狠狠地罚他,让他再不敢做下这等事情” 史溁接着说道:“幸而是发现的早,及早地发现匣子里的银钱不见了,我带着人小心地查访,这才未曾吵嚷起来,若是马千偷盗的消息传出了府,别人家都知道了,给府里抹了黑,岂不是要叫人家看笑话。 别的不说,累了府里老爷们的名声,你可一力担当得起?” 说话间看了一眼笔直跪着的碧痕,叹道:“碧痕这丫头当初进来的时候,我看着她不错,这才挑了她给宝玉使唤,她平时做活留心用意,也是个要强的性子,这一点我很喜欢。 只是碧痕是碧痕,马千是马千,前两年二太太的陪房周瑞一家就是暗地倒卖府里的古董玉器,将调了包的东西放到她们女婿冷子兴的店里去贩卖。 事情刚冷了一二年的时间,你们应该也都还记得,还有人经常那这个提起来说荣国府的不是,之前大老爷平白因为她们做下的事情受了多少不知道从哪来的编排和诋毁。 这会子没人记得前事,反倒出来一个偷银子偷到哥儿屋里来了,偷盗之风愈发难控了,世人都说事不过三,今天他偷盗之事,我是断然不会姑息的。” 沈忠安慌了神,开口道:“可是若是将马千送到官府,府里的名声就更不好看了,不如......” “沈忠安!” 史溁的语气中带着恼怒,她看出沈忠安想要保全马千的意思,但是若不将规矩做起来,后头的人都以为自己是个和蔼的,将来你拿一件,我拿一件,反正不会重惩,府里还不乱了套了。 “念在你多年来管着庄子劳苦功高的份上,沈碧痕,和马千,他们两个人,你只能保一个,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他们如今就在这里,你选一个带走吧。” 马千听了史溁的话,心中更是害怕,他在地上扭动着向前,想要到沈忠安身边去,呜呜呜个不停。 沈忠安闻言,看了扭动不已的马千一眼,又看着低着头的碧痕,他深知哪怕是搭上自己也保不住两个人,他叹了口气,不去看拼命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马千,回过头来对着史溁道。 “老太太,我选带碧痕家去,她老子、娘一直都惦记着她,原也是想将她赎回去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承蒙老太太给的恩典,我今天就将她接回家去吧。” 说完,沈忠安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了碧痕的身边,史溁见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也是点了点头,“既如此,马千偷盗客房里面的财物被人所获。 念及碧痕愿意用自己攒下的体己为其填补亏空,现断其杖二十,挂在府里二门外三日,以儆效尤,往来之人要以他为戒,三日之后,也不必在庄子上面做活 了,府上用不起这样的人。” 随后史溁眼神锐利地看向其余伺候的下人,“我许久不曾管事,竟不知你们都如此懈怠了,此事虽说是马千见财起意,但是也是你们平日里疏漏所致,这才让他有机可乘。 如此,少不得给你们重新立立规矩,宝玉房里所有人罚三个月月钱,你们以后做事也警醒着些,哪日要是因为你们的疏漏伤了宝玉,到时候也不用让你们家里的人来领你们出去了,一并都打发了事! 还有,马千是偷盗所住之处的财物因而受罚,你们都记好了,要是你们敢将实情传出去半个字,你们自己心里知道后果!” “袭人,他们的事情结了,现在来说说你的事。” 刚才众人的心思都在马千和碧痕身上,此时史溁开口才忽地想起之前袭人诬告茜雪的事来,众人看着袭人的目光都变得很奇怪。 袭人浑身一个哆嗦,顾不得众人异样的眼光,急忙开口为自己辩解道:“老太太,茜雪和碧痕是住一个屋子的,是我看错了。” 史溁抬头看向晴雯:“你说,袭人说的话可有假?” 晴雯抿了抿嘴答道:“回老太太,茜雪和碧痕确实是住一个屋,要是真是看岔了也是有的。” 史溁哼了一声,口中道:“即便是你不小心看错了,那终究也是你的过失,茜雪平白无故被你泼了一盆污水,即便是现在查明了,你的错也抹消不了,如今众人都在这,你现在就和茜雪道歉,让她原谅你的过失。” 袭人脸色难看,她自宝玉挨打之后,得了宝玉之母王氏的赏识,管着宝玉房里的所有事,其余的丫鬟都比不上她,茜雪更是。 与晴雯碧痕不同的是,茜雪是个有心思的,没少巴结宝玉的奶娘等人,显然是心里不甘心只做一个二等丫头,即便是茜雪对她一直都十分奉承,但是她始终都将茜雪放在心上,时时提防。 她咬了咬牙,一转身对着茜雪所在的方向,直接跪下,“茜雪,是我看错了,冤枉了你,还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茜雪被坠儿一直扶着,见袭人对她行大礼,顿时慌了手脚,她挣扎着去扶袭人。 “咳咳......袭人姐姐,只是看错了罢了,不要紧的,咳咳......事情都查清楚了,并没有真的冤了我,咳咳......咳。” 袭人已经跪了下来,自然再说出几句道歉的话就容易了许多,“不不不,茜雪,我错了就是错了,茜雪,你原谅我吧。” 茜雪一边说着话,一边咳嗽着,她本就在病中,如今说多了话,更是咳嗽了个不停。 袭人坚持要她原谅,她也没办法,只得点了点头,“袭人姐姐,我原谅你了。” 袭人道歉之后,史溁便史溁站起身来,带着人离开了宝玉的院子。 临走过碧痕身边的时候,史溁淡淡道:“今晚允你收拾一晚,明日就跟着你大伯回去吧。” 史溁离开之后,马千便被人给拖出去了,沈忠安把碧痕从地上拉起来,对着她道。 “我明日才走,你今天晚上抓紧收拾,明天我带你回家。” 碧痕点了点头,她神情失落,沈忠安叹了口气,又劝道:“我知你是个伶俐的,其实离了这里也不算什么坏事儿。” 见碧痕依旧没答话,沈忠安叹着气离开了,一出门见到了刚才去给他们传话的那个小厮,急走几步上前道。 “这位大哥,多谢你之前的提醒,这是我答谢的一点心意,别嫌少。” 小厮看了他一眼,“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还要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是不是蠢。” 沈忠安苦笑道:“都是亲戚,我不保还能怎么办呢?” 小厮也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碧痕姐姐,被他给连累了。” 沈忠安心思一转,“这位大哥,你与碧痕可是有交情?” 小厮道:“碧痕平时对我们都不错,你是碧痕的大伯,瞧着至少比我得大上二十多岁,你就别叫我大哥了,叫我钱锄药就是了。” 沈忠安一愣,“锄药,你怎么叫这个名?” 钱锄药道:“这是宝二爷给我起的,我被选上来伺候宝二爷的时候叫钱喜,宝二爷说我的名字俗气。 恰巧当日宝二爷读了一个叫钱起的写的诗叫锄药咏,说巧了,我也姓钱,因而就做主给我改了名字叫锄药了。” 沈忠安道:“原来如此,竟是我俗了不知道这名儿风雅,既然你与碧痕有交情,我就厚着脸皮托你一件事,是有关碧痕的。” 钱锄药道:“既然是碧痕姐姐的事,您直说就是,我无有不答应的。” 沈忠安道:“这是内宅,没有传召我进来不得,碧痕明天就要和我回家去了,今天晚上还望你帮着照应一下,我也不求别的,只求碧痕这个孩子平安就是。” 钱锄药闻言拍着胸脯保证道:“碧痕姐姐对我极好,您就放心吧,今晚上本就是我值夜,我多留意碧痕姐姐的动静就是,管保明天将碧痕姐姐完好无缺地送到您面前。” 史溁走后,宝玉的院子里就剩下一众丫鬟等,茜雪支撑不住碧痕亲自拿着账册比对着,将亏空的地方补上,好在缺口只少了二百两银子,碧痕拿了自己攒下来的东西将账目给平了,倒是没出赔不上的情况。 碧痕将地上散着的东西收好之后就默默地回到了自己屋里,袭人从史溁走后就一直站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余的丫鬟们也不怎么理会她,纷纷散了。 独晴雯和绮霰在屋里收拾东西,绮霰瞧见袭人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撇嘴道。 “就知道死站在那,当自己也是千金小姐么,咱们真是看错了你,茜雪姐姐平时又给你端茶,又让着你的,到了也不见你说她一句好,要不是老太太查出来那东西到底是谁的,茜雪姐姐就要平白担了罪名去。” 晴雯皱眉道:“抓紧时间收拾罢,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咱们去看看碧痕,她如今要出去了,我手里还有一些体己,该给她带上一些,外头的日子不好过,好歹姐妹一场,该为她谋算一些才是。” 绮霰道:“晴雯姐姐说的是,这才是真的姐妹呢,平时就见有些人对茜雪姐姐和碧痕姐姐淡淡的,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袭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开口道:“原是我看错了的,是我不对,若我不说是谁,老太太就会将咱们一并都打发出去的,我手里也很是有些银子,我找出来,你帮我带去给碧痕。” 绮霰冷笑道:“可别了,咱们可不敢拿你的银子,保不齐后面还有什么别的招数等着我们。” 绮霰擦完桌子,将抹布往盆子里一丢,转身出去找碧痕去了,丝毫没理会盆子里溅出来的水,溅了袭人一身,有几颗水珠甚至飞到了袭人脸上,迷了她的眼睛。 晴雯也干完了手里的活,也要出去,袭人叫住她道。 “晴雯,你今天为什么替我说好话?” 晴雯回头诧异道:“再者碧痕的东西,我们都没见过,才已经折了一个碧痕进去了,难不成还要折了你进去,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无关,我算不得为你说好话。 折腾了这么些时候,所有人都累,这里的活我们都做完了,没什么要做的了,你也回去吧。” 袭人眸光闪烁,从贴身的荷包里面拿出来一张银票来,递给晴雯:“这是我攒的月钱,你帮我带给碧痕吧。” 第254章 众人送碧痕(一) 晴雯瞅了她半晌,接过袭人递过来的银票去找碧痕,碧痕已经回了自己的屋,茜雪躺在床上,满面通红地咳嗽着,她见碧痕回来,就要起身,碧痕见状顾不得自己伤心,将茜雪重新按到床上。 “我的好姐姐,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是快些躺好吧。” 茜雪犹自挣扎着,“咳咳,不妨事,从咱们来宝玉这,咱俩就住在一个屋,多少年了,你这一去将来不知道何时才有再相见的机会,左右我还能撑得住,你就由着我吧。” 碧痕听了,回想起自进府以来的种种,那些平常的记忆都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哪怕是与身边的人拌嘴,现在回想起来,碧痕也是觉得格外亲切,她抬头看向窗户,窗子紧闭着,看不见外面如墨的夜色,屋里就只有她和茜雪两个人。 茜雪动作大了点,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碧痕见了只掉眼泪,“你这病了几日,药喝下去也不见好,来看病的还是宝玉派人去请的什么王太医呢,都是庸医,不见效,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 茜雪咳嗽了许久脸色看着比正常人还要红润:“你骂大夫作甚,许是再喝两次药就有效了。 咳咳,说到这我必得提醒你了,你的性子我知道,急得很,在咱们这还好,就算是与晴雯拌嘴,也没什么大事。 活计也轻省,宝玉素来都是心疼咱们的,不与咱们计较。 你明个出去以后,得收敛收敛脾气,不说外面了,就说出了咱们这,哪里容得咱们这样的人说话。” 碧痕哽咽道:“姐姐说的是,我定会好好注意的,倒是姐姐还得留在这里,别人不说,只那一位,谁看不出来她的心思,我早离了这里,也算是早一日得了清净。” 碧痕捞起茜雪的手道:“姐姐往后得多多留心才是,别让那位抓了把柄,底下的小丫头们不清楚,你我还不知道,她那总管宝玉屋里的差事,是当年巴结太太得来的。 宝玉挨打,咱们谁伺候的不尽心?只她一个人在太太来的时候,什么都抢着去做,倒在太太面前显得咱们这些个人,几个都比不上她一个人得用。 我那东西得了来一直都是仔细收着的,连你也没见过,怎么她就见过了?若不是她真的见过,便是她故意诬告。” 茜雪皱眉道:“诬告倒是不怕,经过这么一遭,都得防着她了,即便是将来她再说什么,也自然有人替我辩解,只是......” 碧痕问道:“只是什么?” 茜雪掩口道:“只是若是她真的见过,这才不好。” 碧痕脸色一变,若是袭人连她半藏起来的东西都见过,那岂不是说......碧痕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动,陷入沉思的碧痕和茜雪两个人都被唬了一跳,急忙回头,发现竟是拿着一个大包裹的晴雯。 碧痕急忙收起刚才的心思,对晴雯道:“晴雯姐姐......” 晴雯眼带心疼地道:“我家里没什么能为,我那哥嫂在外面扑腾,多少没羞的事也干过,我都知道。 我虽然不喜他们所为,也知道外面的日子不好过,这些都是我素日积攒所得,因着怕赶不及你收拾,我索性一并拿了来,你看看能用上什么,就都带了去,总能抵得上一阵子花销使费。” 说着晴雯亲自使力,将桌子搬了过来,将包裹摊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晴雯攒下来的衣料,首饰还有一些子外面难买的药物等林林总总铺了一桌子。 晴雯拿起半匹衣料来:“这是去年给宝玉做衣服剩下的,宝玉说我衣裳旧了不好看就赏给我了,我做了一件剩下的在这里,花样子雅致得很,你别嫌弃。” 说着晴雯又拍着剩下的那些成叠的料子,说道:“这些是我攒下来的府里的惯例,如今都给你带了去,咱们府里的东西好,外面不知多少人都想要这样的料子做压箱底充门面,若是将来有难处,一时银钱不凑手,就寻人出手。” 又拿着几个精巧的瓷瓶子,“这是一些丸药府里自己拿着方子配的,用的药材都金贵的很,外面不得的”,又拿出一个鼻烟壶来,“这里是上好的鼻烟,若是鼻塞,沾那么一点子粉末出来,打上几个喷嚏就能松快不少。 剩下的就是我攒的月钱,我哥嫂他们自己能挣,也怕他们为非作歹不改本性,就不给他们了,现在给你拿上。” 碧痕眼中涌出泪花来,“晴雯姐姐,这些是你全部的体己了,在外头不比在府里花钱多,我靠着自己的体己以后俭省着过,已经比许多人都强了,你得自己留着点钱,我不能收你的。” 晴雯竖起眉毛,佯装生气道:“碧痕,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晴雯姐姐......” “不止你晴雯姐姐,还有我们呢。” 碧痕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群人,打头的正是刚才甩了袭人一身水的绮霰,剩下的都是宝玉屋里的大大小小的丫头们,各个都捧着东西。 碧痕面上惊讶,随即感动得不能自已,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你们......” 绮霰带着人进来,将东西放到碧痕的床上,道:“咱们没什么能耐,也就只能给你凑上点钱,以后好生活就是了。” 碧痕哭道:“原是我做了没脸的事,何德何能受姐妹们这般照拂,你们快将东西收回去,我自己的钱够使的。” 晴雯拉住碧痕道:“别逞能了,你给你那糟心的表哥平了账之后,现钱还剩多少?殊不知,外头常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你我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却也需要银子来安身立命。 这都是我们的心意,你就安心地收下吧,就算是将来遇到难处,也别自己一个人死扛,托个人给咱们姐妹带个信儿,就算是咱们姐妹办不成事,好歹也能告诉宝玉,让宝玉替咱们想办法。” 春燕、佳蕙、坠儿、良儿、媚人和谭云等都齐声道:“是啊,碧痕姐姐,你就收下吧。” 第255章 众人送碧痕(二) 碧痕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娘没给我生个姐妹,我不想有这层缘法,有你们这些姐妹,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晴雯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柔声安慰道:“别哭了,哭肿了眼睛,明天回家你老子娘该心疼了,咱们也不是永远都没见面的时候了,等过几年我们出去,咱们就做邻居,一辈子不分开。” “对,不分开。” “咱们都念着碧痕姐姐,到时候一起去找碧痕姐姐。”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然后晴雯便亲自指挥小丫头们帮碧痕收拾打叠东西,一样样都十分仔细,安排的妥妥当当,丝毫不输袭人。 众人收拾东西,晴雯拿出袭人让她交给碧痕的银票,“这是袭人给你的。” 此言一出,屋里的众人原本热闹的氛围忽地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 碧痕看着这张银票,上面的金额竟是一百两,碧痕伸出手推拒道:“她的......我不要。” 晴雯道:“别人的你都收了,只不收她的,该让别人怎么想她,听我的,她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 坠儿和茜雪好,听了小声嘟哝道:“要来送人,她怎么不亲自来,不说帮着干活,就是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她怕是没脸来这屋子里,是心里有鬼吧。” 晴雯道:“别说她了,好生小心你手里的东西,上面签子贴牢了,里面都是药,可不能混了。” 似乎是商量好了,众人没让碧痕闲下来去想别的什么,一个接一个拉着碧痕看东西,众人没睡觉忙活了一夜,茜雪特意吃了提神的药,看着屋里众人忙活。 第二天一早,碧痕要走了,之前沈忠安拜托的小厮锄药自告奋勇要送碧痕出去找沈忠安,扛着四个大包裹,没让碧痕伸一把手。 沈忠安接到了平安的碧痕,便带着碧痕回家去了。 宝玉早上回来之后,见一屋子的丫鬟从上到下都趴在桌子上,奇道:“你们这是都怎么了?” 晴雯抬头看了一眼宝玉,忍着困意上前来给宝玉倒茶,拿了茶壶一晃,发现里面早空了,便去推搡檀云,“快去弄些热水来。” 宝玉道:“别麻烦了,瞅着你们这是一宿都没睡吧”,说着宝玉自己也打了一个哈欠,显然是昨天夜里他也没睡好。 “老祖宗,可为难你们了?碧痕怎么不见?”虽说是问话,宝玉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晴雯道:“老太太嘴上说的话狠,其实也没把碧痕怎么了,只是让她家里人来带他出去了,咱们替碧痕收拾了一宿,这才都没精神。” 随即晴雯瞧着宝玉的脸色,“二爷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要不让李贵去和先生告个假,今天不去上学了。” 宝玉忙阻止道:“不可,我没什么要紧的,一会给老祖宗请安后,就去上学。” 又见所有人都困得很,宝玉便道:“你们都歇着吧,不必忙活我了,早饭我去老祖宗那吃。” 等到了荣庆堂,宝玉却从鸳鸯口中得知史溁今天身子骨不爽利,没起身,还在睡着,宝玉轻手轻脚地进来瞧了一眼就出了内室,小声问鸳鸯。 “鸳鸯姐姐,可有吃的,我没吃早饭。”鸳鸯一听,急忙将炉子上温着的早饭取了一些出来,是宝玉常吃的碧粳米粥,还佐了两块腌鹅脯,吃完宝玉便去上学了。 等史溁醒来之后,知道宝玉来过了,也吃了饭,便也罢了。 当日下学回来,宝玉来见史溁的时候有些低落,问话也不说,显然是心里有心事,史溁悄悄对王熙凤努了努嘴,王熙凤会意道。 “宝兄弟,你琏二哥哥方才派人来说,他给我带了外头做的一道叫\\u0027山海兜\\u0027的菜来,说是他吃着觉得鲜美。 我想着若是好,咱们去看林妹妹的时候,顺带给她带上尝尝,你要不要来试试,我知道你最知道林妹妹素来最爱的口味,来给我评说评说可好。” 宝玉听了急忙答应,跟着王熙凤去了。 进了东院坐下,王熙凤命人将菜品端上来,宝玉定睛一看,原来这\\u0027山海兜\\u0027竟然是虾鱼炒笋蕨,宝玉急忙夹了一筷子尝了,果然说味道好。 不止这一样菜,陆陆续续丰儿又带着小丫鬟们拿了好几样出来,王熙凤指着另一道竹笋做成的菜道。 “这道我觉得和刚才那道差不多,叫\\u0027傍林鲜\\u0027。” 宝玉依言尝了,说道:“听着名儿好,吃着倒是和咱们家的鸡髓笋差不多,不如之前那个。” 王熙凤笑着对丰儿道:“听到了,还不快记上,倒时候让你琏二爷去准备。” 吃完饭,宝玉依旧不想走,王熙凤也明白宝玉是有话说,所以耐心地等着,自己看账本子。 宝玉过了一会儿果然道:“凤姐姐,我有件事想问你。” 王熙凤心道,果然是小孩子,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正色问道:“你说。” 宝玉道:“我今天见着了被挂起来的那个马千,觉得不舒服。” 王熙凤道:‘是哪里不舒服,可要我着人请大夫来?’ 宝玉道:“是我心里觉得不舒服,我知道他拿了我屋里的银子,可是凤姐姐,你说老祖宗的处罚是不是重了点?” 宝玉脸上低落之色愈发重了,王熙凤道:“宝兄弟,你是不是觉得老祖宗下手狠了,有些害怕?” 宝玉点头,王熙凤叹了口气道:“宝兄弟,你知道吗,当初我小的时候,在娘家的时候,就见过府里下人偷盗财物的,当时我祖母还在世,也是重惩了那个下人。 我当时也是觉得不理解,可是后来我看到府里的人好一阵子都不敢偷拿府里的东西了,这才明白。 与我娘家王家一样,咱们府里人多,若是不拿一个人出来作法,其他人见老祖宗待人宽泛,今个你拿一串铜板,明儿他拿一块银子,任凭是咱们家有偌大的家业,都得备搬空了去。 宝兄弟我知你不喜经济事务,也知你爱与真性情的人来往,只是现在我也得和你说了,经济不只有\\u0027行会贪沫\\u0027等事。 第256章 王熙凤谈经济 宝玉听了急忙问王熙凤为何,王熙凤解释道。 “林林总总方方面面的,太多了,我说多了你必定不爱听,我且捡一件你感兴趣的与你说。” 宝玉果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仔细听王熙凤说话。 “从前我也不知道经济一词是什么意思,直到你琏二哥哥开始读书,我偶尔在他旁边听他读上那么一会子书,这才明白些。 你琏二哥哥说叫做\\u0027经世济民\\u0027,我笑他满脑子都是报效朝廷,咱们不懂你们爷们心里想的东西,只说一点我们管着的后宅里面的。 咱们府上人一天要吃多少东西,做什么样的东西能够和府里人的喜欢,你们姊妹嘴都刁的很,连带着你们姊妹还有你们房里那些个丫鬟们的餐食,一日也只管要两只鸡,两只鸭子,十来斤肉,一吊钱的菜蔬。 宝兄弟,你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宝玉脱口答道:“每月二两。” 王熙凤抚掌叹道:“这就是了,每日只定例的菜蔬,就有一两了,你们平时不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另点了别的都是额外的开销。” 听王熙凤将用度拆开来分说,宝玉心里也算了起来,“那岂不是一日就超了二两银子了?” 王熙凤道:“可不是,这府里所有人加在一起又是多少?” 宝玉头疼了,他摇头道:“不知道。”但是旋即他便开口问道:“那这又与经济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是说,经济不只是指代为官作宰,还包括咱们素日来的一饮一食。” 王熙凤说完,宝玉若有所思,丰儿进来回道:“奶奶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吗?” 王熙凤拿过丰儿递过来的单子,细细瞧了一番,对着丰儿道:“把这只金钗拿掉,换成碧玉的,等到了夏天上身,最衬林妹妹。” 宝玉也道:“凤姐姐已经准备好了,可能先借我看看,我头疼的很,看着一众东西,哪个都想送给林妹妹,早挑花了眼睛。” 王熙凤却将单子扣在桌子上,“宝兄弟,这就是你不地道了,要是你想打听私底下问丰儿她们呢,哪有你直接问本人的,你想看,我偏不告诉你。” 王熙凤回手就将单子塞进了丰儿怀里,“快拿走,仔细让宝玉瞧见了,我可是费尽心思准备了许久,不能让他白瞧了去。” 宝玉着急,急忙看向丰儿:“快拿来给我看看。” 丰儿笑嘻嘻地将单子收好,对着宝玉道:“宝二爷,这可是我们奶奶吩咐的,不是我不想告诉你。” 丰儿说完便跑出了屋子,却在门外好悬撞上了归家来的贾琏,贾琏灵巧地一个闪身,躲过了丰儿,口中道。 “你们奶奶这几日忙着脚不沾地,连带着你们”也一个个急躁起来,走路也不看人,跟着个急脚鬼一样。” 丰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对贾琏平时也不惧怕,只是吐了吐吐舌头,冲着屋里头喊了一声。 “奶娘,我这就去准备。”然后一溜烟儿地跑了,贾琏瞅着丰儿的背影笑道:“真是和凤哥一个样子,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我今个儿算是真的见了。” 叹罢,径自进门,一进门就看见王熙凤和宝玉姊妹两个人在炕上坐着,桌子上杯盘狼藉,不由开口道。 “果然是我没福气,还想着晚上回来和你一起吃,你们不必说,我就知道了,你们姊妹两个定然都吃过了。” 王熙凤笑道:“都没有了,我们姊妹两个大肚皮,没剩二爷的份。” 宝玉急忙道:“琏二哥哥别听凤姐姐胡说,凤姐姐每样都让人给琏儿哥哥留了大半盘子,我亲眼瞧见的,如今都在院子里面的茶水房的炉子上面温着,琏二哥哥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瞧。” 说着宝玉就要下地,王熙凤急忙捞住他道:“你好生坐下,我和你的话还没说完呢,别急着走。” 然后王熙凤亲自下地穿了鞋,走到贾琏身边道:“二爷先去吃着,我和宝玉姊妹两个还有话要说,一会子我们姊妹两个说完了,我亲自去陪二爷喝上两杯,如何?” 说着王熙凤挑眼看向贾琏,手上摇着贾琏的胳膊一副撒娇的姿态,贾琏面上不显,犹不时拿眼睛觑着凤姐儿,心里却是极为受用,但是他琏二爷哪能就这么答应了,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岂不是显得他琏二哥太好说话了。 贾琏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装作大度地答应了,“既如此,你们就说罢,我去书房。” 王熙凤用力地抓着贾琏的胳膊一下,“那就多谢琏二爷体恤了。” 贾琏面不改色地走出去好远才,用手揉着刚才王熙凤掐他胳膊的那处地方,摇着头自言自语道。 “最难消受美人恩那!唉~~~~” 贾琏离开之后,王熙凤回来,接着和宝玉说话。 “咱们接着说,除了吃穿用度就是你给林妹妹准备礼物亦是经济之谈,难道你连这个也觉得俗不可耐了? 宝玉摇头道:“我心里觉得姊妹们亲近,并不觉得?那凤姐姐,除了这一件事,还有什么,都一并与我说了罢。” 王熙凤想了一会儿,笑道:“远的不说,就之前薛家在的时候,冯家来找人的那件事,宝兄弟还记得吧。” 宝玉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我记得,那个丫鬟我还有印象的,她眉间的胭脂痣见了的人,一般都不会忘了的,只是那个时候,我躺在床上,没见到最后,只听说她家里来人将她接回本家了。” 王熙凤道:“这就是了,她们一家子走的时候,老祖宗可怜她娘家风云迹散,给了二百两,我和你哥哥也一人给了她三十两。” 宝玉道:“是啊,我听了也觉得她可怜,是该帮她们娘俩,可惜我那时候起不来,没能帮她们。” “那宝玉,你说你要是那时候在的话,你出多少两?” 宝玉想了想然后道:“我出二十五两。” 王熙凤笑道:“果然是聪慧灵性,老祖宗真没说错,宝玉,没人教过你,你怎么就知道大致要拿出来多少银子?” 宝玉挠挠头道:“我是晚辈,拿的银子自然不能超过长辈们的,凤姐姐,你和琏二哥哥是我的姐姐和兄长,我自然也不好越过你们,即便是心里想着能多帮衬着他们些,也不能拿太多,只能在自己所能给出的范围之内尽力罢了。” 王熙凤道:“这就是了,这也是‘经济’里面的一种,所以宝兄弟你瞧,经济不只是指的是朝廷里面那些个人追名逐利的事情,还有咱们平时看不见的小事。老祖宗严惩那个偷盗的人也是在为咱们整个府里的人考虑,是为了咱们一干人等的生计着想,是为了保全咱们。” 宝玉沉思片刻,面带愧疚地对王熙凤道:“是我错怪老祖宗了,老祖宗也不容易,我不该在心里怪老祖宗。” 王熙凤笑道:“宝兄弟,就说你还是个孩子,一时想不明白事情是最正常不过的了,不过宝兄弟我最喜欢你的就是,你心里有事知道来问我,而不是将事情都放到自己心里搁着。 咱们一大家子人都是骨肉至亲,最怕的就是互相之间自己斗起来,你的性子好,不像当年的珠大哥哥,他心性纯良,对我们这些兄弟姊妹与宝兄弟你一样都是极好的。 可就是心思太沉了些,心里无论是什么都偶在自己心里,咱们那时候小,不知道珠大哥哥是在让着我们,挑东西也都捡好的拿,珠大哥哥从来都没怪罪过我们。” 提起贾珠,王熙凤的面上尽是回忆之色,宝玉在一边陪着,过了一会儿,王熙凤才抬头对宝玉笑道。 “宝玉,你说我好端端的提珠大哥哥做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挂念着碧痕那丫头,我跟你说,我知道咱们府里底下人做事都是瞒上不瞒下。 碧痕出去了,宝玉你要是真的挂念她,不如让人给她带些银子去,只一点,你自己不能去。” 宝玉急道:“凤姐姐,为什么我不能去?我还想亲自去她家看看她呢!” 王熙凤小声道:“我听晴雯悄悄告诉我,当时碧痕说了就是因为她不肯向你要钱,这才让马千起了偷钱的心思,要是知道是你送的,她定然不收。 要我的意思,你回去想个法子变个名头送过去就是了,你要是真的想看她,不如等一两年,这件事过去了,你再寻个由头路过,这样顺理成章,也不会让碧痕受到风言风语的困扰,岂不是两全其美?” 宝玉点头道:“是了,终究是我连累了她,我不该再惹她被人说道。” 王熙凤听了宝玉的话哭笑不得,她急忙安慰宝玉道:“说的什么胡话,这件事本就与你不相干,你好好的,就是报了碧痕对你的忠心了。” 宝玉听了就要亲身回去安排,王熙凤却叫住他道:“宝玉你先别急着走,你每个月的月钱本就不多,手上又不像我和你哥哥名下有自己的庄田和商铺,每月都有进项。 你如今又要给林妹妹准备礼物,又要拿钱给碧痕,手里银钱定然不够,我才收了底下铺子的银子,这些是我支援宝玉你的。” 说着王熙凤拿了三张银票出来,要给宝玉,谁料宝玉却道:“碧痕不肯要我的钱,我才还在感叹她的人品,这下凤姐姐的钱,我也不该拿,碧痕说的对,该是我的,我拿,不该是我的,我分文不取。” 随即宝玉站起身,对着王熙凤作揖:“凤姐姐,这钱我不能要,我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自己房里也有好些东西,就是缺钱使了,也总有办法。” 然后宝玉穿上鞋,带着门外的李贵迅速地跑了,生怕王熙凤追着他给银子,走到半路就见到玛瑙迎面走来,玛瑙见了宝玉急忙上前来道。 “宝二爷,老太太说让我来瞧瞧琏二奶奶和宝二爷说话说完了没,要是说完了就来见老太太,宝二爷老太太刚才一直念着宝二爷您呢。” 宝玉心里本就觉得愧疚,如今见史溁找他,自然满口答应,跟着玛瑙就回到了荣庆堂。 “老祖宗!老祖宗!我来了!” 不等门口的小丫鬟掀帘子,宝玉就自己快步进来,史溁见他走的急,急忙道。 “慢点走,仔细脚下。” 宝玉见了史溁,直接凑到史溁跟前,撒娇道:“老祖宗找宝玉什么事儿?宝玉听老祖宗叫,心里也记着老祖宗。” 史溁被宝玉的话撞在心坎儿上,由不得将宝玉搂在怀里笑道:“没什么大事,我想着你经此一番,手里银钱定然不够使,让鸳鸯拿了点银子出来,你且花着,不够再叫人来我这拿。” 宝玉闻言起身正色道:“老祖宗,这钱我不能要,方才凤姐姐也说要给我拿钱,我没要。” 史溁奇道:“怎么,你凤姐姐也要给你银子了?” 宝玉道:“凤姐姐说想着我银子不够使要给我钱,我说我自己不是山穷水尽没了出路,便是遭了变故,也该自己精打细算才是,不能一味地伸手。” 宝玉这般言语,与之前是大不相同了,很有长进,道理也明白的越来越多了,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淘气,只是男孩子到底是好动、能闹腾一些才能身子骨结实。 所以史溁拉着宝玉笑道:“你说的在理,不过,眼下你自己没有营生,还是得靠家里,你能明白不平白受人钱财的道理就证明你已经长大了,所以你也该担当起你该有的责任来,你可愿意?” 宝玉道:“孙儿自然是愿意的,老祖宗有什么事情要托付我尽管说,我定然给老祖宗办好。” 宝玉信誓旦旦,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史溁忍住好笑,拿出四张地契来,一张一张地拿给宝玉看。 “宝玉你过来,我讲给你听。” 宝玉依言上前瞧了一眼,扫一眼的时候看见上面盖着印章,与上次在史溁这里看见的当年袭人进府签下来的契纸格式差不多,又定睛一瞧是一处房舍的契纸。 地契 第257章 安德郡王府子嗣被害 宝玉见到了最上面那张盖着红色印章的契纸,上面是一处三进的小院子,在离荣宁街不远的一条街道上,宝玉好奇道。 “老祖宗,这是一处院子?” 史溁笑道:“正是,你过来仔细看,这是离咱们家很近的一处院子,是我前年命人寻么着买下来的,原是想着等两年再交给你来管理。” 说着,史溁将房契拿起放到一边,剩下的三张契纸,史溁分别将它们放到桌子上面对着宝玉一字排开。 “这是三家铺面,分别经营着笔墨、书画、还有首饰,铺子是我租给外头的人的,每个月固定有租子收上来。” 史溁看向宝玉,满是期待,“宝玉,祖母年岁不轻了,逐渐管不动了,交给底下人打理又不放心,宝玉你可愿意帮祖母去管管?” 宝玉原没做过这种事情,乍然听了面上露出愕然之色,“老祖宗,我不会......” 旋即宝玉开口道:“老祖宗,琏二哥哥经常在外行走,这些事情他都熟悉的很,不如老祖宗交给琏二哥哥,让琏二哥哥去看顾,必然比我来做的好。” 宝玉说的不错,要论打理家业,确实是贾琏做的好,只是学会管家理事,不仅仅是后宅主母要学的,作为家里的子嗣或者是将来要成为一家之主的人也该学会这些的。 史溁当然不会同意宝玉的提议,她不赞同地对宝玉道。 “你琏二哥哥会是不假,但是他如今也要每日去礼部做事,家里的事情要是都交给他岂不是要给你琏二哥哥累出个好歹来。” 宝玉闻言抬头,正好和史溁的目光对上,看着史溁眼睛里满带期盼的神色,以及脸上露出来的温和的笑意,宝玉想要再找借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 “那......那老祖宗,我试试?” 见宝玉答应,史溁欣喜地将契纸放到宝玉手里,“那祖母就放心了,家里的男孩子除了你琏二哥哥就你最为年长,祖母将来就指望你们这些个孩子了。” 史溁又问道:“最近你们在学堂怎么样,有没有打架?” 一提到打架宝玉便想到了之前先生还没被请来的时候,学堂里面打的那次架,想到打架的缘由只是因为一副琪官的小像,宝玉比那时的自己懂事了许多,也知自己与伶人厮混不是正经人做的事,脸上也红了起来。 “先生平时多教导我们礼仪,我们那时候小,不知道轻重,现在早就不打架了。” 史溁笑道:“那就好,都是兄弟总该互相扶持才是。” 宝玉得了史溁的嘱托,果然上心,第二日,趁着下学之后天色还早,便亲自带着身边的小厮们出了府去。 按照史溁给的地契与铺子所在的地方,亲自那里去转了一圈,熟悉了里面的人,也说明了以后都由他来负责收取租子,宝玉虽小,但是出行的时候带着一众小厮,前呼后拥的,那几家人都不敢怠慢,心知这必然是主家的公子。 时隔三日,京兆府尹邹彬终于得以出宫,这三日他待在当今为他选的地方,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事情他都不敢做。 他就只能在想,他出宫以后该怎么将案子尽快办好,所以他一回到京兆府衙门,便立刻召唤底下人拿来案卷文书,准备开始审理此案。 正当京兆府尹邹彬紧锣密鼓地准备的时候,原本看着一堆上表的朝中官吏的折子,十分头疼的当今却又遇见了另一件让他又怒又糟心的事情。 因为除了之前顺宁郡王的小打小闹的事情,又来了一个皇室宗亲,虽然这位来的皇室宗亲与当今的血脉关系不是很相近,但是这回来的人身份很高。 乃士李家现如今担任李家族长一职的安德郡王,安德郡王平时也不参与朝政,只一心做着自己的族长,此番急着求见进宫,当今一开始还以为是想要来求什么,没想到安德郡王来说的事情也与之前的僧道作乱有关,当今当时就怒火四起。 安德郡王年过五十,论起辈分来也算是当今的叔父,所以安德郡王行完君臣之礼之后,当今对安德郡王大加礼遇,以显示出他作为君主对皇室宗亲的仁慈宽厚。 “皇叔有何要事,这么急着见朕?” 安德郡王从进来的时候脸色就十分不好看,此时见当今发问脸色更是悲伤加愤怒,他忽地起身跪下,哭着对当今道。 “陛下,承惠和承胥他们被人害了啊!” “你说什么!” 当今蓦地从龙椅上面站起身来,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胆敢谋害宗室子嗣?” 安德郡王咬着牙道:“是臣的侧妃徐氏,她在承惠和承胥他们的饭食里面下了毒,虽然臣及时请了太医来,但是徐氏下的毒乃是无解之毒,就连医术高超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臣......臣是亲眼看着臣的两个儿子最后死在臣的面前的啊!” “那皇叔是怎么知道是徐氏下的毒呢?” 安德郡王眼中闪出一道恨意来,“是臣搜查府中各处所得,毒药就藏在她住的屋子的梁上,她藏的隐蔽,那梁上开了两指长的一个小洞,毒药就被她藏在里面。” 当今惊讶不已,却马上起了一丝怀疑,如此明显的下毒,还有此般隐秘的藏药地点,怎么会这么快就被人发现。 “这般秘事,皇叔是如何探得的?” 安德郡王道:“臣不只是让人搜检了王府,还命人将后宅伺候的人都重刑逼供,是徐氏屋里的一个小丫鬟,扛不住招出来的!” 说罢,安德郡王给当今磕头,“臣在府里动用私刑,还望陛下治罪!” 当今急忙从书案后面出来,亲手扶起安德郡王道:“皇叔是为了稽查真凶,何况皇叔身为王爷处置自己的家奴本就不算什么事情,何来请罪一说?” 话风一转,当今便问安德郡王道:“既然皇叔知道徐氏之过,皇叔想如何处置?皇叔身为咱们李家族长,交由宗人府一同审理,处置之后再上表与朕知晓就是了。” 说到这里安德郡王突然又面面悲伤,他颓然道:“正是因为臣处置不了,这才来求陛下。” 当今疑惑:“这是为何?” 安德郡王道:“这毒药,乃是从天齐寺传出来的,原本徐氏不知怎的,这两年来突然爱上了礼佛,十天半月就要去天齐寺进香,我只当她年岁大了,想着依靠佛法修身养性。 哪里知道她去礼佛是假,去求药才是真,那药只消一点点就能致人死地。最为让臣愤恨的是,这事情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他的娘家兄弟,如今的归义侯徐霄也一起参与其中,这拿毒药害死臣的两个儿子的主意就是归义侯徐霄为徐氏出谋划策。” 说到这里就必须得说一下这安德郡王王府里面的事情了,安德郡王有一个正妃与两个侧妃。 安德郡王妃只有一个女儿,早年间太上皇做主,特意封了郡主已经出嫁,去年安德郡王妃染疾去世,安德郡王正妃之位已经空了。 剩下两个侧妃一个是陈氏,一个是徐氏,安平郡王的孩子除了出嫁的女儿,剩下的就是两位侧妃生下的三个庶子。 三个庶子里面有两个是侧妃陈氏所生,一个是徐氏所生,而此番徐氏谋害的就是陈氏所出二子。 “归义侯也参与其中?” 当今惊讶不已,这归义侯徐霄如今不在朝中任职,只是空袭一个爵位罢了,平时很少有人能想起他来,当初太上皇怜惜老臣后人,多为老臣所出子女给宗室指婚,这侧妃徐氏就是太上皇指婚给安德郡王的。 “正是,王妃当年小产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原本臣就知道陈氏与徐氏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可是臣觉得孩子们不大,看不出优劣,就想着等他们长大了之后再考较。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臣的王妃没有给臣生下嫡子,臣也怕庶子成为世子之后将来继承王府之后苛待王妃,就一直思量着没答应。 臣的王妃因为之前的时疾不幸西去,臣的三个儿子也长大成人了,所以臣就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起了请封世子的心思。” 说起时疾,当今也是面上一肃,当时时疾来势汹汹,皇室宗族之人不少也相继染病,好在皇室宗亲各自府上药材都充足,也没死太多人,只是也有因此病亡的,这安德郡王妃就是其中不幸的一位。 “哪里想到,臣的想法被徐氏看出,她多次在臣的面前说她所生之子的好话,臣都知道,只是臣属意之人乃是由陈氏所生的承胥。 他年少聪慧,为人处事都十分妥当,陛下你是知道的,李家族长之位一直是由我们安德郡王府来继承,承胥他稳重,办事不急躁,正是继承族长之位的最佳人选。 徐氏月前对臣再次提起立她所生之子为世子,臣没答应,没想到,她竟然......竟然下此毒手!” “那......皇叔的意思是?” “臣请陛下,严惩归义侯徐家,为臣往死的两个儿子报仇!” 当今眉头深皱,半晌才道:“可是皇叔现在唯一的子嗣乃是徐氏所生,即便是皇叔心中再恨徐氏,将来的王府......” “不给他!” 安德郡王情绪激动,“若他自己也不想要,何不自己来与臣说,他不想要这世子之位,又何必听从他母亲的话,在臣面前百般表现,这次徐氏下毒的事情,他就敢说他一点都不知道情况。 他知道情况,但是他又未曾阻拦,甚至都不曾对臣提起,可见他心思也不单纯,甚至是凉薄的可怕。 他现在因为世子之位,可以漠视别人害死自己的两个兄弟,那将来呢? 是臣不想将世子之位传给他,莫不是臣再阻拦就连臣这个亲生父亲,他也要一并除去。” 说着,安德郡王又是一个叩首:“陛下,臣虽然没什么大的能耐,但是臣也知自身这一支乃是李家重中之重,李家宗族细数往上都是李家的血脉子孙。 将来做族长的,绝对不可以是一个自私凉薄之人,他得能为宗族考虑啊,若是将来有什么祸事,他舍族人而保全自己,岂不是要我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啊,不是臣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族长之位,实在他不配啊!” 安德郡王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丧子之痛,在当今面前痛苦失声,他口中还念道。 “承录啊,你怎么能看着你的两个兄弟去死呢,你怎么会这么狠心呢, 承录啊,不是为父狠心,是你实在不适合啊,也是为父没有教好你,才让给你走了歪路啊!” 言语之中,有着对儿子的失望,还有对自己的自责,更是有对儿子的心疼和愧疚,当今看着安德郡王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眼睛中也出现了泪水。 他。 他好像突然能够理解太上皇当初的感觉了,当初他们几个兄弟相残,在太上皇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想来就应该是现在安德郡王的想法吧。 只是安德郡王只是一个郡王,他可以在自己面前大声地哭出来,而太上皇不能,太上皇是帝王,他是不可以落泪的。 更准确地说,他是不可以在人前落泪的。 当今想着,太上皇是否也曾像安德郡王这般落泪呢? “皇叔,节哀。” 当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劝安德郡王节哀顺变,安德郡王哭了好一会儿,最终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陛下,此番承惠和承胥被害,乃是臣一直以来的错误所致,王妃无子,但臣不想让庶子离开生母,更是在三个儿子里面犹豫不决,这才让他们起了互相争斗之心,这一切的缘由都因臣所起。 只是徐氏伙同归义侯府害死王府子嗣罪大恶极,臣请陛下不要姑息,定要严惩,不然将来受害的恐怕就不止臣一个人的儿子,但凡得不到继承家业就要杀人,那我咱们李家子孙恐怕就要断子绝孙啊!” 第258章 重惩(一) “臣请陛下严惩凶手,切不可姑息啊!” 安德郡王言辞恳切,当今不住跟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安德郡王的请求,其实就算是安德郡王本人不提出来,当今对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也是要重办的。 安德郡王失了两子,心中悲痛不已,然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对着当今道。 “陛下,臣无其他血脉,还往陛下亲自为臣选择一位嗣子继为世子,至于承录,臣会给他一笔银钱,让他将来安稳度日,他虽然可恶,但是到底是臣的亲生儿子,臣还是得为他打算。” 当今点头道:“既如此,朕便只追究徐氏以及归义侯府的罪过,不会牵扯到他,只是皇叔可要想好了,皇叔一旦今日出了这个门,便不能再更改主意了,他不能承袭王爵,亦不会有其他的爵位加封,更不会入朝担任差事,他这一生都只是一个闲人了。” 安德郡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十岁,他疲惫地说道:“如此最好,他没了念头,自然好好过他的日子,王爵于他,乃是至毒的毒药,不碰才能保得平安。” 随即安德郡王对当今又是一个叩首:“陛下,臣回去会好生关键于他,还望陛下仁慈,只当他是李家血脉,养他一生吧。” 自大徒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让人不可置信的消息,当今对此事的态度也是十分重视,在让戴忠全将安德郡王送出去之后,即刻将今日早晨刚刚出宫的邹彬给又叫了进来。 邹彬回到京兆府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想着尽快将事情料理干净,该重惩的重惩,该轻拿轻放的轻拿轻放,他命人给他沏了一壶参茶,一饮而尽,正精神抖擞地翻阅案牍。 就见传旨的人又到了,面对又突如其来的圣旨,邹彬的心里就是一咯噔,不会吧,自己又摊上什么事了? 所以他在放下手里的文卷,急忙整理仪容去接旨的时候显得有些慌乱。 “陛下急召,宣京兆尹邹彬即刻进宫觐见!” 听闻是急召,邹彬的心里愈发觉得惊疑不定,但是面上他强作镇定,凑近来宣旨的内侍问道。 “这位公公,陛下急召所为何事?” 小内侍瞅了他一眼道:“陛下急召,邹大人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快些跟着咱家走吧,要是去晚了,咱们可是一起倒霉。” 邹彬不敢多说,回头吩咐了一声他看的文卷放在桌子上面不要动就跟着小内侍走了。 不说邹彬是如何的心情急切,单说贾赦这两日也是忙的昏天黑地,宝玉房里失窃的事情在当天晚上,贾赦这边就得到了消息,可是他听说史溁亲自过去将事情料理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他第二天看见被挂在二门外,用来警醒下人的马千的时候,还让自己荣禧堂的院子里面的下人们,都去二门处好好看了一下马千。 警告他们这就是在府里偷盗的下场,据王熙凤身边的丰儿打探消息回来说,荣禧堂的下人们,好几个时辰之后那发白的脸色才缓和过来。 并且他还就着此事,对邢氏好一番教导,贾赦告诉邢氏如果以后府里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不必回禀老太太,直接照样自行处理便是。 邢氏唯唯诺诺地听了,表示自己一定做到,贾赦这才满意地去上衙。 贾赦白日里劳累,晚上回来之后。也不和什么人说话,更是顾不上见来请安的贾琏,告诉贾琏这些天都不必往他这来了,即便是来了也没有功夫见他。 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下,等到第二日清晨,小厮进来喊他,再翻身爬起来。 不过史溁之前与他说的,若是卫家找他来求情,他倒是可以给一些方便的事情,他也记在了心里。 所以,在衙门办事的时候,他也都命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仔细留意着,若是有了卫家的来人,便不用阻拦直接来通报他。只是卫家一直都没有消息,似乎是因为上次卫家三太太失礼的缘故,卫家不好意思再上门寻他做人情。 贾赦之所以这般忙碌,那是因为。当今为显示我朝威严,将在汇同殿召见外邦以及番邦来使的规矩做出了更改。 大徒在开国的时候就承袭了前朝对外邦来使的礼仪规矩,在接待使节的时候,按照礼数上面的规定,需要先将礼文交与礼部,再由礼部上书呈到皇帝面前,由皇帝批阅。 皇帝决定召见使节之后,再安排来使进宫,在朝贡或者是觐见的时候,文武百官皆在两旁站立,使节上殿之后要按照大徒的规矩,对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皇帝按照规矩,将会在宫中设宴招待来使,而后来使出宫返回本国。 此外,如果本朝已经册立了皇太子,那么来使也要在拜见皇帝之后去拜见皇太子。 这次大徒属于战胜者,不在皇宫里见召见北狩来使也是要给北狩一个下马威的意思,意思是你不配踏入我大徒皇城,只配在皇城之外见面。 皇帝出行,文武百官随行,还有一些上朝的勋贵都要跟着前去,人员之多混杂不已,贾赦要安排防务,安排得力的侍卫保护皇帝的安全,故而废寝忘食。 刚刚确定好了侍卫的名单,贾赦便见小内侍来传当今的口信,贾赦听了略一思量从自己的一本书里抽出了夹在里面的一个对折纸张,又叠了几下来揣进怀中,然后跟着进宫。 贾赦所在的地方离皇宫近,所以是他先到,他正巧也有事情要与当今说,故而请安之后便开口道。 “陛下,臣有一事要禀报陛下。” 当今点头,贾赦才道:“陛下,随行侍卫名单臣已经拟好,请陛下圣观。” 说着,贾赦从怀里掏出了他叠成方块的那张纸,交给戴忠全,戴忠全检查过后,才将纸张放到了当今面前。 纸上有名的都是武艺高强的龙禁卫,是贾赦让人互相分组比试挑选出来的,那些个得了恩荫进宫当侍卫的,还有一些武艺不突出的都不在挑选之列。 第259章 重惩(二) 要说这大徒的龙禁尉,其实互相之间也是不同的,龙禁尉是皇城里面的侍卫,侍卫分为一等、二等、三等以及底下的一些其余的侍卫。 一等龙禁尉须得武功高强,出身要好,他们是最常见到当今圣上的人,当然他们也负责保护当今圣上的安危防止当今被人刺杀、暗害等。 一等龙禁尉品级为正三品,总共有六十人,他们跟在皇帝身边保护皇帝的安全,所以当今圣上要去行宫,别的人不说,他们六十个人是一定要跟着去的,还是在最内层保护。 而二等龙禁尉的人数要多一些,为一百五十人,这些人的武艺虽然没有一等的那些高强,但是也都是挑选上来的精英,二等的龙禁尉品级为正四品。 至于三等龙禁尉,这其中的人就复杂许多,里面有凭借武艺选上的人,还有一些是皇帝怜惜老臣故而赏赐老臣后人,让其来当侍卫的,更有的是朝中勋贵,花上银子,给子孙捐的职位。 在当今国库吃紧的时候,当今也曾经授意当时还叫戴权的戴忠全往外标价,朝中不少人家都为家中子弟捐了龙禁尉的职缺。 至于价格嘛,一千五百两到三千两不止。 三等龙禁尉属于正五品,有三百人,加上剩下的其余普通侍卫,更是许多,贾赦主要挑选的就是三等龙禁尉和普通侍卫中的武艺高强者。 另外说上一句,这些龙禁尉在得到当今圣人允许之后是可以出去任职的,而且外出任职的时候,他们的官品通常会高上一品。 比起从科举考试来谋前程,对于荣国府这样的勋贵人家,成为皇帝的近卫,比科举出身要更加靠谱的多,一方面显示出了与皇帝的亲近,一边又能延续家族荣耀。 贾赦当初就是明白父亲想要韬光养晦的心思,没给贾琏捐龙禁尉的职位,一是贾琏的武艺,简直低得令人发指,二是贾琏当初也没有上进之心,只想在家打理家业。 所以贾赦给贾琏捐的是个五品同知,是个在家的虚职,没有实权,比不上龙禁尉,算是个实权的职位,而且龙禁尉还可以给妻子请封诰命,即便是三等龙禁尉之妻也可以成为五品宜人,凤冠霞帔加身。 这就是王熙凤身上为什么没有诰命,不能跟随史溁进宫赴宴或者去见元春。 不过,现在好了,贾琏得了礼部的职位,上个月也趁着礼部事宜清闲,为王熙凤请了一个正六品的安人敕命,喜得王熙凤一连半个月对谁都是笑嘻嘻的,即便是底下人办错了事情也不像之前那般苛责。 (五品上是诰命,六品下是敕命,且礼部登记在案,并有相应文书) 贾琏还嘲笑王熙凤眼皮子浅,一个正六品的安人就给她乐成什么样了,邢氏身上是一品诰命都没说什么,而且将来等他袭了爵,王熙凤身上自然就有正三品的诰命了,王熙凤当时也不恼,笑着依偎在贾琏身边,笑道。 “正三品的诰命我不稀罕,我就稀罕二爷亲自给我挣的。” 当今细细瞧了,心中满意,贾赦给出的名单上面多有凭借真本事上来的,虽也有勋贵子弟,但都是身上有能耐的,其实当今不是一定要置这些朝中勋贵于死地,只要后代子孙有能为,当今是很愿意用他们的,毕竟知根知底,忠心上是有保证的。 贾赦挑选的公正,当今的眉头稍微松了一些,他将名单收好,对着贾赦道。 “这件事办得不错,不过朕叫你来不是因为这个。” 贾赦不解,“那陛下急召臣来是所为何事?” 当今叹了口气道:“安德郡王家的两个子嗣被害,是毒杀,毒药来源于天齐寺。” “天齐寺?那不是顺......” 贾赦差点就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贾赦想要说的是顺宁郡王胡作非为的那个寺庙,不过他及时地反应了过来,用手捂住了嘴。 “对,你想的没错,就是那个天齐寺。” “起初朕只是以为那庙里只是给一些人提供便利,不成想,他们竟然在那里私炼毒药,真是胆大包天!” 当今拿出了安德郡王来的时候带来的那个证物,让贾赦看。 “这就是天齐寺出的毒药,只是上次查抄的时候,只查出了一家道观里面有大量的毒药,朕没想到天齐寺出的毒药竟然比那道观之中的还要精细,下到水中无色无味,全然看不出来。 上次查检竟然一点都没发现,这天齐寺隐藏的很深啊,若不是这次安德郡王府出的事,朕还不知道就在朕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贾赦之前风花雪月多了,也知道一些个乌七八糟的药物,只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敢公然给人提供毒药,也是惊讶万分,天齐寺名为天齐,乃是有名的寺庙,勋贵人家以及不少皇室宗亲也多去那里上香礼佛。 香火之旺盛少有别家能与之比肩,传了不少灵验的故事出来,人人都以为那是佛法深厚之地,任凭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寺庙会在背后隐藏着这般污垢之事。 对此贾赦不敢多说,当今拿着毒药深思,然后突然问贾赦道。 “贾恩侯,你说顺宁郡王他会不会......” 贾赦心中一惊,自古皇帝都多疑,眼前这位更是不例外,贾赦只低着头默不作声,但凡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有可能被皇帝认为是你在故意给他引导,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也许皇帝问你也不是让你说出什么答案来,果然半晌,当今才自己摇头道。 “不会,就他那个性子,向来莽撞异常,他定然是不知道此事的。” 随后当今对贾赦道:“贾恩侯,你如今担着皇城以及行宫的防务,且记要严查,不可在各国使臣来的时候,出了差错,更不能出现什么毒药。” 贾赦跪下恭敬称是,当今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随后往外头问了一句:“邹彬人呢,他到哪了?” 第260章 查抄归义侯府(一) “邹彬人呢,他到哪了?” 与贾赦说了许久的话,还不见邹彬前来,这让心中烦躁的当今忍不住想要发火,面对当今不耐烦的喝问,门外守着的戴忠全不敢怠慢,急忙进来回到。 “启禀陛下,邹大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只等陛下传召。” 当今嘴里低声地嘟囔了一句,“人来了也不通报,真是不懂规矩。” 当今嘀咕的声音极小,只有同在屋里的贾赦听见了,贾赦的眼角张大了些许,心中多少为戴忠全和邹彬点了根蜡烛,当今嘀咕完见邹彬还没进来,不由得气道。 “还不赶紧让他进来,在门口杵着算什么!” “哎~哎~哎~奴才这就去传他。” 戴忠全弓着腰飞快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传邹彬觐见的声音。 邹彬一脸急切地走进来,贾赦琢磨着当今叫邹彬定然是有要事要吩咐,自己手里还有活没完成,心中放心不下,还不如就此告退。 “陛下若是有事,臣就此告退......” 谁料当今却摇了摇头道:“你留下,朕还有事要你去办。” 贾赦的算盘落空,只好揣着手站在一边等着,他稍微一转头,就发现了邹彬正在和他使眼色,目的是为了询问到底因为什么当今圣上才会这么急着传召于他。 贾赦在心里一阵吐槽,他就算是知道为什么,那现在当今圣上就在上面看着,他怎么跟眼前这位邹大人通气? 那么多的话,只用一个眼神就能表示清楚了?贾赦现在非常想将这个邹彬的脑子给打开看看,他的聪明机智呢?他的八面玲珑呢?他的临危不惧,老油条性格呢? 救人一次可以,可是次次就不行了,毕竟当今圣上又不是傻子,没长眼睛看不见,所以贾赦只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未曾理会邹彬向他投来的求救眼神。 “啪!” 当今重重地将手里拿着的证纸拍在了桌面上,邹彬吓得一个哆嗦,御座上的当今圣上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就要凝成实质,洞穿他整个人,邹彬吓得将脖子都缩了起来,一声大气都不敢出。 当今见它如此,深深皱眉,只这样就害怕成这个样子了,心里对邹彬的不满再次加大,他第一次开始怀疑邹彬的能力,他有些不放心将事情交给这样的人去办。 还不等邹彬说话,就见门外的戴忠全有进了来,还带着当今派到太上皇宫里伺候的夏守忠进来。 夏守忠一进来,当今就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来,“是父皇有什么事情找朕吗?” 夏守忠本是太上皇安插在当今身边的人,在宫变之后,当今借着关心太上皇病情的缘故将夏守忠送回了太上皇身边,离开了当今身边回到了太上皇那,夏守忠的处境就极为微妙了。 太上皇对夏守忠淡淡的,只有在给当今送消息的时候,才传夏守忠上前,夏守忠的地位与权势早已不比之前了,连带着他手下的几个徒弟也受人排挤。 当今是知道他是太上皇的人,送他走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跟在身边伺候了,太上皇也知道当今知道夏守忠的身份了,一方面是不再如原先那般信任夏守忠,一方面冷落夏守忠则是在像当今表现出在意他的意思,用来维护父子之间的关系。 “太上皇说,听闻安德郡王今日进宫了,走的时候面上不好看,特派遣奴才来问问,可否有要事发生?” “哦,没什么大事,是安德郡王的侧妃病了,他府里少了几样稀缺的药材,这才进宫来找朕,朕已经命人去给安德郡王拿了,皇叔他出宫的时候脸色不好看,应该是担忧侧妃病情的缘故。” 夏守忠跟在当今身边多年,不说对当今的性子十分了解,也是觑见一些端倪的,他见当今在说话的时候,一边从一大摞折子上面随手拿起来一本看,也没看他,就说了事情的经过原委便明白了,当今说的必然不是实情,若是不是全部的谎话,那么这个说法也不是最为真切。 夏守忠苦于自身的处境许久,他不甘心就此被其余的内侍踩在脚下,早想了许久的办法,太上皇已经行将就木,如同一只病虎,而当今如今正当壮年,恰似头狼,应该听谁的话,明眼人一看就能看清楚。 夏守忠直到现在才看明白局势,他给自己想好了去处,就是重新投效当今,就算是不能像从前那般在当今面前行走,也可以凭借着自己多年来积累的经验,混个不错的日子。 所以他虽然听出了当今没有说出实情,但是还是急忙躬身道:“原来是这样,倒不是什么要紧事,这人吃五谷杂粮,便会生病,安德郡王侧妃年纪不小了,生病也是常事。” 夏守忠明了地笑了笑,然后对当今道:“陛下,既如此,奴才就回去劝太上皇不必忧心,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他的意思,当今自然明白,听他识趣不免抬头看了夏守忠一眼,“你倒是识趣,去吧,别让父皇再空等再忧心。” “是。” 夏守忠出去之后,当今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命人叫来陈裕,进了偏殿然后低声道。 “去查查,是什么人将消息泄露给了太上皇,朕之前不是清理过了吗,怎么还有太上皇的人。” 说罢,又道:“还有,顺宁郡王的事情你也去查查,太上皇既然知道了安德郡王进宫,必然不会不知道顺宁郡王也进宫来的事,朕要知道隐藏在背后的还有谁。” 吩咐完陈裕,当今才又回来,这时当今也不想对邹彬发火了,他只想抓紧时间讲事情解决,所以他对着邹彬沉声道。 “邹彬,朕这里有人告诉朕,天齐寺有人私炼毒药,且证据确凿,你上次带人去查检,查的并不彻底。” 闻言邹彬急忙跪下,“是臣办事不利,臣......” “行了,废话朕也不想听你说,朕现在命你务必查清此事,找到之前没有查到的毒药,此事兹事体大,不容有失,务必彻查到底。” 邹彬忙领命,不过天齐寺之事与之前查出的道观、寺庙中的诸多不妥之事乃是一件事,所以他开口问道。 “陛下,臣有一件事要请陛下决断,之前说的那些个小子们,臣是否要在今日将他们放出?” 贾赦听了有些着急,这邹彬的脑子莫不是真的进水了,这好端端的请示这件事做甚? 然而不等贾赦开口,就听到当今说道:“不必,你什么时候查完所有的案子,什么时候再把他们放出来,朕看着他们各家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贾赦!” “臣在。” “你给邹彬派去一些侍卫,保护他的安全,此事牵扯甚大,须得有人保护主审之人才行。” “是,一会儿臣便派人去京兆府。” “还有,朕命你带人将归义侯徐霄收押,其余归义侯府其余人等都锁于府中等候处置,此外,查抄归义侯府,搜查证据。” “是。” 贾赦一一答应,邹彬亦领命谢恩,两人临走之前,当今便将安德郡王带来的证据让邹彬带上了,邹彬出宫之后看了证纸之后,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来向当今圣上揭发天齐寺的私隐的竟然是安德郡王。 “贾大人,这......这事......” 贾赦却是一脸的平静,面对贾赦的淡然,邹彬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贾赦善意地拍了拍邹彬的肩膀,然后说出来了一句让邹彬差点坐地上的话。 “邹大人,留给你断案的时间不多,最长也就半个月左右,你自己得小心着查。” 邹彬一哆嗦,他差点没找到自己的声音,“贾大人,容我问一句,这是为何,陛下他没说时限啊?” 贾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飘飘地道:“最多过半个月,各番邦就要陆续来到京城了,难道邹大人想要让他们亲眼见证这件事水落石出,好让咱们大徒朝廷的颜面扫地?” 邹彬整个人一噎,随即便问贾赦道:“那下官该怎么办?” 贾赦苦笑不得地道:“邹大人,这审案的事情可不归我管,我只是受命查抄归义侯府,之后的事情还得靠邹大人你。” 邹彬还想再问,贾赦却阻止了他,“邹大人,这样,你也别一直问我,归义侯府与此事有关,不如邹大人就带人与我同去归义侯府查抄,若是抄出了什么确切的证据,便正好移交给你。” 邹彬闻言喜出望外,急忙对贾赦道谢:“如此,便多谢贾大人了。” 从归义侯府查起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若是能在归义侯府找到人证,拿到证词,便可以知道天齐寺里面到底是什么人在做此等营生,这样到天齐寺抓人的时候,也可以防止重要人物逃脱。 因为当今下的旨意急,贾赦怕归义侯府得了消息然后逃脱,或者是毁去罪证,便请了当今圣上直接将圣旨盖了章,并未按照下发圣旨的流程传到文渊阁找大学士等记录。 贾赦这几日经常调动禁卫,所以在贾赦点人的时候,都习以为常,贾赦也不多解释,点好了人,然后与邹彬带的人一起汇合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归义侯府。 直到这些禁军到了归义侯府,贾赦才拿出圣旨来当众宣读,禁军听了旨意之后,虽然诧异但是都按照圣旨所言,进归义侯府查抄。 贾赦是有些混不吝在身上的,他不仅派人堵上了归义侯府上的各个门,还在第一时间派人去找归义侯府围墙上的狗洞,为保归义侯府的人不逃脱,他将整个归义侯府围得是水泄不通。 邹彬带人和贾赦站在外围看着贾赦发号施令,他心有余悸地问贾赦道:“贾大人?” “嗯?” 贾赦正在吩咐禁军一定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便听邹彬唤他,他回头疑惑地看向邹彬,问道。 “邹大人叫本官何事?” 邹彬面上神色不明,说话的时候还有些迟疑。 “贾大人,这是你......第一次抄家吗?” 贾赦好悬没被邹彬这句话给问个跟头,不得不说,这邹彬倒是在无意中报了贾赦吓他之仇,贾赦嘴角一抽,对邹彬的话不与理会。 归义侯徐霄在朝中无职,他昨夜喝了顿酒,今日未曾出去花天酒地,所以禁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见他在家中拿下。 “你们是谁,也敢在我的侯府里面撒野!” 押解他的禁军冷笑道:“奉陛下旨意,查抄归义侯府。” 徐霄双眼瞪得极大,不可置信地道:“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 随即他高声喊道:“谁是你们主官?我要见你们主官!陛下不可能随意地查抄我们归义侯府,到底是谁在诬告我归义侯府!” “老实点,我们主官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贾赦在外面就听见了徐霄在里面大呼小叫,一副被人冤枉到家的样子,贾赦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一本正经地走了进去,邹彬也想要跟上,却被禁军拦住。 “邹大人,这不合规矩。”邹彬只得继续在外等候。 贾赦进入归义侯府之后,便见到了被禁军压着的徐霄,“没有人诬告你!” “贾赦?是你!” 见到贾赦走进来,站在他的面前,徐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不过是一条背主的狗,如今也套上人\\u0027皮\\u0027,装模作样起来了,呵呵呵呵。” 贾赦对徐霄嘲讽他的话毫不在意,前一段时间里京城里面的人如何说他的,他早就心里有数,徐霄说他是当今圣上的一条狗,说的也没错。 只是在大徒,只有坐在皇帝宝座上面的那个人才是主子,其余的人,不管你的身份高低,那都是奴才,徐霄,他连成为当今的狗的资格都没有,也敢在这嘲讽他。 贾赦心中冷笑不已,面对着归义侯徐霄的嘲讽,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只会光明正大地回报。 第261章 查抄归义侯府(二) 归义侯徐霄被两个禁军押着,头发散乱,用来束发的金冠也不知道在挣扎的过程中飞到了哪里,加之他本身长得也不怎么好看,竟是看着完全没有一个侯爷的样子。 与身着紫袍身姿挺拔、容貌俊伟的贾赦比起来是天差地别,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还在辱骂贾赦,说贾赦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路过的禁军对此都纷纷侧目。 贾赦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禁军押着的徐霄,一本正经地道:“徐霄,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又何必在此喊冤呢?” “我做什么了,我......” 徐霄一边说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瞪得极大,“不可能,这不可能......” 贾赦无意与徐霄当众争吵,与一个阶下囚争吵只会给别人徒增谈资和笑柄,他只是看着远方幽幽地叹了一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爹!” “爹!救我!” 抄家除了要查抄家产,还要将犯人的家眷、奴仆等一干人等都按照名册点清,收押,不属于犯人家里的人要逐出。 此时高声呼救的便是徐霄的儿子,徐霄此人混蛋,不务正业,但是求救的是他的儿子,在听到求救声之后,他下意识地回头,就见到一个禁军正拖着他那十二岁的儿子,他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喊着,徐霄见此情景,心中痛苦万分,急忙喊道。 “你们放开我儿子!”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话,禁军们还是各自做着自己手上的活,仿佛他方才的喊声没有人能听到一般。 “老爷!老爷!这是怎的了?为什么来了这么多兵丁?” 徐霄最爱的小妾也被禁军推搡着往前走,不过徐霄现在顾不上他,徐霄浑身发抖,眼睛四处看着,忽地他的目光落在了贾赦身上,他苦苦地哀求贾赦。 “赦大老爷,贾将军,贾大人,即便是有罪,那也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过错,与我儿何干,您放过我的儿子吧。” 贾赦见幼子哭嚎,也心有不忍,但是皇命就是如此,不容脱逃,便也不理他。 徐霄心中明了自己府上是在劫难逃了,心中如同刀绞,口中便喃喃道:“完了,完了,不料我竟然一败涂地如此。” 归义侯府的家眷们都被按照男女各自分开关押,府里的丫鬟、仆从等也被禁军按照府里的花名册看管起来。 归义侯府中搜出的东西多有违制之物,禁军便按照数目种类一一登记在册,忽地又有禁军提了两个木桶走到贾赦面前来。 “大人,大人请看。” 贾赦伸头往里面一看,赫然是六条还活蹦乱跳的鲟鳇鱼,当下便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提木桶过来的禁军道:“这是才从厨房里面搜出来的,属下觉得看着不似寻常鱼类,故而特特拿来与大人一观。” 贾赦严肃道:“这是纪林才有的鲟鳇鱼,是进上的,每年才得三尾之数,专供陛下与太上皇与老太妃享用,除非赏赐,别人家断不得的,你搜出它来,可见你忠心,给你记一功。” 禁军闻言咧嘴一笑,然后便听贾赦道:“既然是你搜出来的,那我就命你带着鱼进宫,让戴公公禀报陛下,顺带将鱼交给内务府。” 禁军知道贾赦这是在给他露脸的机会,急忙抱拳感谢道:“多谢大人。” 徐霄虽然没什么能耐,归义侯府里面也是早就开始寅吃卯粮,但是剩余的家产亦有不少。 金银器皿、妆锻纱匹、各色狐皮、貂皮等汇总在一起也都有上百之数,此时都被禁军翻出,大大小小的都列在院子里,将归义侯府偌大的院子摆得满满当当。 本来徐霄在被拿下之后就应该直接下狱的,但是贾赦却不着急,让两个禁军看着徐霄,他的意思是让徐霄亲眼看见自己家是怎么一点一点被抄没的,贾赦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的宽容只对自己的家人。 对于徐霄,不好意思,那是绝对没有,贾赦还记得徐霄骂他是狗这件事,还有什么比让一个人亲眼看见自己最在乎的东西离他而去更为让人绝望的。 当所有的东西都登记在册之后,徐霄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地上,禁军走动带起来的灰,呛到他脸上,他一边咳嗽一边落泪,连最后禁军将他拖走都未曾发觉。 京兆尹邹彬一直站着他原就心中焦急,再让贾赦那么一吓,心里更是存着事,在禁军查抄这么枯燥的过程边上等着,他竟然丝毫困意都没有,待贾赦拿到最后的证据——与安德郡王呈交给当今的那瓶一样的毒药,两者之间的不同就是在归义侯府搜出的毒药瓶子比安德郡王提供的大一些。 邹彬在拿到证据之后激动地对贾赦道:“多谢贾大人,多谢贾大人。”邹彬喜悦道:“如此这般,只要再去天齐寺搜查证据,找到私炼毒药的人便可以结案了。” 说着邹彬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遭了!咱们大喇喇地查抄归义侯府,想来各处都应该得到消息了,那天齐寺会不会也受到消息了? 不行,贾大人,咱们快去天齐寺,要是去晚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查不到了。” 说着招呼着自己带来的一众衙役,就要往天齐寺去,贾赦白了一惊一乍的邹彬一眼,叫住了他:“你等会。” 邹彬不听还要往前走,贾赦便也不卖关子了,喊道:“天齐寺我早就派人守着了,管保一个都跑不了。” 邹彬脚步一滞,随即不好意思地回来:“贾大人,您是什么时候派的人,我竟然不知道?” 贾赦没好气道:“就在你带着你的手下啃烧饼的时候。” 为了早点查抄完毕,找到相应的证据,贾赦指挥着人可是一直干到太阳要落山,这还是粗略的查抄,等到接下来的几日,贾赦还得得人更加详细地检查。 邹彬闻言尴尬地一笑,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他们剩的半个烧饼递给贾赦,“贾大人,抄家累了吧,吃个烧饼。” 第262章 重查天齐寺(一) “贾大人,抄家累了吧,吃个烧饼!” 贾赦瞧了一眼那带着邹彬体温的掉了渣的烧饼,这烧饼干巴巴的,吃了得喝多少水,贾赦一脸嫌弃的将半个烧饼推回去,“邹大人,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邹彬将烧饼重新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不吃就不吃,等会查天齐寺,保不齐要干一宿,你不吃我还得留着,省得饿肚子。” 邹彬嘟嘟囔囔地将烧饼收好,然后见贾赦有条不紊地指挥禁军在归义侯府上面贴上封条,只待明日再带人来整理,他禁不住又问了一句。 “贾大人?” “嗯?”贾赦疑惑地回头。 “您真的是第一次抄家吗?” “......” 因为事情重大,所以贾赦和邹彬在查抄完归义侯府找到证据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天齐寺。 天齐寺离归义侯府的路程不近,走到半路的时候天便已经黑了下来,贾赦便让禁军点了火把照明,到了天齐寺,果然有禁军前来报说天齐寺他们已经按照贾赦的命令都看守起来了。 贾赦便和邹彬一起带人进去了,忙活了一天贾赦其实早就疲惫不已,好在他也知道可能要干一宿,所以在路上的时候贾赦便敲开了一家点心铺子,买了许多点心,给跟着他一起来的禁军每个人都发了,还承诺说干完这一遭,他出钱请在场所有人去京城里面有名的酒楼吃饭。 所以,众禁军虽然都疲累,但是也少有抱怨的人,都跟着贾赦赶路。 进了屋子,贾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着依旧双目炯炯有神的邹彬道:“邹大人,这查抄什么的我在行,这寻找蛛丝马迹的事,我就不行了,还得邹大人你亲自出手。” 说着贾赦打了一个大哈欠,邹彬笑道:“那下官便却之不恭了。” 邹彬回头看着自己手下的那一帮衙役们,严肃道:“现在轮到咱们了,你们在寺里分散开,一处角落都不要放过,本官知道你们有的人在上次搜检寺院的时候,就已经来过了。 但是本官要求你们,不要凭借着上次的经验,随随便便就过去了,一定要查的仔细,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查不到证据,本官头上的帽子保不住,但是本官会在摘下头顶上这顶帽子之前,先让你们卷铺盖滚蛋!” 众衙役都是心中一凛,他们中虽然也有家中有私产,只是想混个管事的名头的,但是大多数衙役家中都不富裕,都靠着衙门口发的俸禄还有时不时地有人打点多拿些贴补家用,谁都不想丢了活,所以当下便四散开来来搜查。 因为这次来的时候知道天齐寺里面有隐情,所以这一次比上次来的时候搜的仔细,耗费的时间也长。 邹彬没有亲自下场,他回到贾赦身旁坐下,看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贾赦,想问的话没问出口。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贾赦自己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清醒过来,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还是精神抖擞的邹彬,奇道:“邹大人啊,你怎么不困啊?” 邹彬也不太清楚,然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道:“难不成......是我来的时候喝了一壶参茶?” 听到邹彬这么说,贾赦就更不想和邹彬说话了。 搜了两个时辰之后,派出去的衙役们陆陆续续地回来禀报,都说没有发现异常,邹彬的脸色也越来越差,直到最后的一个衙役也回来禀报说一无所获,邹彬的脸色黑到了极点。 “你们确定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你们都搜查到了?” 衙役们都点头说查到了,邹彬便坐不住了,现在只要在天齐寺发现炼药的证据,这件案子便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了,他也能给当今圣上一个满意的答复了,可是偏偏在天齐寺,他们一点东西都没搜出来,这让邹彬恨不得现在就将头发扯下来。 贾赦在一边看到了整个过程,他也在心里暗暗思量,其中的差错到底出在哪里,安德郡王的侧妃徐氏坚称自己是在天齐寺拿到的毒药。 她在重刑之下必然不会说谎,那么毒药是肯定在天齐寺里面出现过的,怎么就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呢? 苦思无益,还不如亲自出去看看,所以贾赦便起身对着邹彬道:“邹大人,不如你和我一起出去转转。 许是刚才还有什么不易发觉的地方,现在毕竟是晚上,天黑了看不清楚也是有的,咱们再仔细查一查。” 听到贾赦如此说,一众衙役都感激地看着贾赦,他们这次可都没偷懒,细细地将整个寺庙都检查了一遍,贾赦说的话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这让他们心中很是感激。 果然,邹彬也道:“应该就是这样,那就麻烦贾大人一起与下官一起出去看看。” 贾赦与邹彬按照顺序每个房间都进去检查,还着重查探房间中是否藏有不曾被发觉的密室,不过,就如同方才衙役们搜查的结果一样,寺庙之中并未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密室,他们的想法被推翻了。 查不到证据,贾赦和邹彬两个人都觉得心情烦闷,不想再待在屋子里,贾赦便提议到院子里走走,邹彬也同意,他的心情比贾赦还要糟糕,所以两个人便在天齐寺的院子里面闲逛起来。 一出门,冷风吹过来,贾赦与邹彬因为烦躁发木的脑袋也感觉清醒了不少,好在两个人身上穿的衣物都还算厚实,能够挡住一部分夜晚的冷风,不至于把两人给冻回屋里去。 贾赦站在廊下搓了搓手,然后突然看向了门外的走廊,对着站在一边的几个衙役说:“你们刚才都在屋子里面查的吗?” 衙役回答:“是啊,大人不是说要查做成的毒药吗,咱们试过了那毒药不能沾水,一沾水就化,就算是用纸包或者瓶子装那也怕水,肯定不能藏在外面啊!” 衙役的话给了贾赦一个提醒,然后贾赦便叫衙役们沿着屋子外的长廊查了一圈,却如方才一般一无所获。 第263章 重查天齐寺(二) 在众人重新将天齐寺的房间外檐、梁上都查了一遍毫无所获之后,浓厚夜色笼罩下的天齐寺又恢复了平静。 贾赦和邹彬都是眉头深锁,他们两个索性也不进屋了,招呼人给他们两个人搬来两把椅子,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沉默不语。 屋檐下的灯笼散发出黄色的暖光,照亮了两个坐在屋檐下的人的半张脸。 “屋子里也查了,屋外也翻了,就连院子里面的树根地下都掘开找了,就是没有,” “贾大人,你说该怎么办啊?” 邹彬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刚才因为在屋檐下没有发现异常没了耐心,一急之下抢过衙役手里的东西,亲自上阵去挖地。 当然,白挖了,除了蹭了他自己一身的尘土和一手的泥,什么也没挖着。 贾赦也觉得奇怪,眉头紧皱,面对邹彬近乎是在自言自语的问话,贾赦也没有回答,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一起吹着冷风。 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快刀斩乱麻找到证据是不太可能的了,可是毒药是真真切切在天齐寺里面出现过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齐寺给人提供毒药,必然不止归义侯府一家人知道,这天齐寺所炼出来的药一定不止有一个人拿到,看来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再次拷问天齐寺里面的和尚,逼他们吐露实情。 贾赦与邹彬两个人不是没问过那些和尚,只是那些和尚似乎早就想好了事发之后的应对方法,口供如出一辙,都说天齐寺从来都没有给人提供过毒药。 贾赦也明白那些和尚的想法,给人提供花前月下的地方与私炼禁药相比,那罪名可是轻了不止一层,如果没有实际的证据,那么这件案子就查得不彻底。 一番折腾,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即便是喝了参茶的邹彬也撑不住了,贾赦与邹彬两个人找了两间看起来还算是整洁的屋子休息。 睡了一会儿,贾赦觉得床不舒服,就披着衣服起身,想要找点水喝,门口值夜的禁军急忙给贾赦上了一壶热水。 贾赦倒了一杯水,略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便出门到了隔壁邹彬所住的屋子想要找邹彬再聊一聊查案的思路。 他推门进屋一看,发现邹彬也没睡着,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大饼,一见贾赦来了,急忙起身迎贾赦进来。 “你披件衣服,出去走走。” 贾赦倒是干脆,邹彬也没但隔多长时间,两个人就在天齐寺的大大小小的院子里面走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走到了寺庙后院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贾赦抬头一瞧,推了身边的邹彬一把。 “哎,别走了,咱们这是走到哪了?” 邹彬心里想着事情,被贾赦这么一推才发觉走偏了,他转头四处看了看,疑惑道。 “这天齐寺我也来过,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院子了?” 于是他叫来一个上次来过查检的衙役来问道:“这是哪?” 那衙役往四周看了看,答道:“这是天齐寺说是要翻修重建的一个院子,才建了一半,上次和这次来的时候咱们都查过了,里面除了一些土石等物,没有别的。” “好了,本官知道了,你在后面跟着,一会儿有事再问你。” 吩咐完衙役,邹彬回身去寻贾赦,想要叫贾赦一起离开,一个建了一半的院子,且翻了两次,没什么好看的。 不料他一回身,原本还好好站着的贾赦不见了踪影,吓了一跳急忙高声呼唤贾赦。 “贾大人,您去哪了,咱们该回去了!” “贾大人!” “别瞎喊了,我在这!” 贾赦的声音从一截断墙后面传来,邹彬听到贾赦的声音后松了一口气,急忙带着人拿着灯笼赶了过去。 “贾大人,你在这干什么呢?这地方多不安全那,快从后面出来。” 说着邹彬将灯笼交给身后的人,亲自伸出手想把贾赦从断墙后面拉出来,贾赦伸手拍开了邹彬的手,然后示意过来的邹彬看断墙的墙根。 邹彬顺着贾赦的目光看去,那断墙的墙根下黑压压、密密麻麻地堆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邹彬回头叫了人来,走过去一照,过去的衙役回头喊道:“大人,是一堆死蚂蚁。” 说着衙役就要用手去碰那堆死蚂蚁,贾赦急忙喊道:“别动。” 衙役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的手比脑子反应的快,还没想明白就顺着听到的话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退回来。” 衙役听从贾赦的话回来,贾赦便接着吩咐道:“去抓一只老鼠来,要活的,快点。” 邹彬也明白了定然是这里有问题,便也点了点头,催促道:“快去。” “贾大人,这......” 贾赦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得验证一下。” 贾赦站起身,对着一个禁军道:“你带招呼两个人去城西的成记绸缎庄,就说我要找他们主事的,他们主事的在的话,你们就和他一起回来。” 衙役抓老鼠也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贾赦命禁军重点将这个院子给围住,又点起了许多个火把,之前还半隐藏在夜色里面的小院子瞬间被火光照亮。 等到老鼠抓来了,贾赦命人将墙根底下的灰扫了一点出来装进一个大罐子里面,再将老鼠放到里面。 贾赦从邹彬怀里掏出剩下的那半张烧饼,将烧饼掰碎成几块放到罐子里,刚开始被装到罐子里的老鼠还有些不安,想要逃出去,只是它每次想逃跑,都会被人打回罐子里。 几次之后,老鼠便不想逃跑了,烧饼就在罐子里,许是嗅到了烧饼的香气,老鼠凑到烧饼边便啃食起来。 听到了老鼠啃食的声音,贾赦和邹彬两个人将脑袋凑到罐子上面,死死地看着里面的情况。 结果果然不出贾赦和邹彬所料,老鼠在啃食了粘上墙灰的烧饼之后,挣扎了一会儿就蹬了腿儿。 第264章 重查天齐寺(三) 贾赦和邹彬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喜之色,两人当下命人将被看押在寺里后院房间中的一众和尚都带了过来。 很快禁军便将和尚们带了过来,这件事本就该邹彬负责,所以审问的事情便由邹彬开口,贾赦只是带着一众禁军看守证物,并在旁旁听。 “你们谁来告诉本官,这个院子是怎么回事?” 天齐寺的一众和尚都低着头不说话,邹彬冷笑道。 “怎么了,是本官长得太惊世骇俗了吗?你们怎么都不敢抬头看本官?” 和尚们依旧闭口不言,邹彬怒道:“既然你们都在这装鹌鹑,那本官不介意找一个鹌鹑提出来杀!” 说完,邹彬便一抬手指向了一众和尚里面一个年岁看起来最轻的小沙弥道。 “把他带过来。” 被邹彬点中的小沙弥闻言脸色变得煞白,转身就想跑,被衙役们一把抓住扭到了邹彬和贾赦面前。 邹彬冷笑道:“你们不肯说实话,那本官就帮你们说,想来你们这些人平时慈眉善目地骗了不少银钱,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应该是没见过咱们俗世间的手段吧。” 说着邹彬一挥手,衙役们会意,将小沙弥按倒,就地责打起来,因为没有堵嘴,小沙弥叫的凄惨,许多和尚光秃秃的脑袋上都见到了冷汗,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地亮。 小沙弥不抗打,没一会儿便昏死过去,然后邹彬便顺手指向了下一个,衙役们将小沙弥丢到一边,上来如法炮制。 邹彬也不问,其实也不需要问,邹彬想要问什么,在场的人都清楚,一连几个和尚都被打的嗷嗷叫,但是都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 邹彬也不在意,只命人继续打,什么时候昏死过去什么时候算,有几个和尚想装昏,邹彬也有办法,每个昏过去的都接着再打几下,数量不等,要是真的没了反应,再丢到一旁。 天齐寺的这些个和尚里面固然有不知道此事的,但是也有深知内情,甚至还大加参与了的,邹彬现在找到了证据,不怕他们再耍什么阴招,只叫人挨个打。 打了一会儿之后,邹彬听和尚们的惨叫听得不耐烦,正要换个法子问,便听得院子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我原以为这里属于京郊,又是夜晚,能寻个清净,不想这里竟这般热闹!” 说话间,来人便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禁军,还有一个像是方士一样打扮的人。 贾赦一见来人便知是谁,起身迎道:“陈大人,这么晚了打扰你实在是不该,不过事情紧急,还望陈大人莫要怪罪啊!” 来人正是陈裕,京城中的消息多数都要送到他这,而且当今有一些隐秘的事情也都是派这个陈裕去办,贾赦寻他便是有事要求。 陈裕生的白白净净,与他做的事情见不得人不一样,他整个人长得就如同贾政一般,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凛然。 走在大街上,任凭是谁一看这个人,都得夸上一句,这个人一定忠厚老实,可是实际上却是不然,朝中谁不知道,宁可得罪王爷,也不要得罪这个陈裕。 陈裕一进来便与贾赦之间作揖,贾赦急忙避开将他扶起:“陈大人这是做什么,本是我不好,我这怪不好意思的。” 陈裕笑道:“贾大人这不就见外了?贾大人深夜来唤下官都是为了公务,下官怎敢不放在心上。” 寒暄完毕,陈裕便指着那个方士打扮的人对贾赦道:“这是我手下一个炼药的好手叫白偱,我想着你查案,他应该能派上用场,就顺手把他也带来了。” 贾赦一听,感激地道:“还是陈大人你考虑的周全,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确实是有一个难题想要他帮忙解决。” 说着贾赦便叫人去一边看那些有毒的墙灰,问白偱道:“白大人,这就是这次查出来的有毒的墙灰了。” 听到贾赦叫他白大人,白偱急忙摆手道:“贾大人折煞小的了,小的无职无品,怎么担的起贾大人一句\\u0027大人\\u0027,贾大人如不嫌弃,叫我本名白偱就是了。” “那好,白偱,你看看这个”,贾赦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个装有无色无味的毒药粉末的瓶子,递给白偱看了一眼,“这应该就是那些墙灰里面掺杂的毒药了,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白偱闻言问道:“不知大人所想是何事?” 贾赦答道:“我想着,能不能再将毒药从墙灰里面分离出来,这样的话,证据便更加切实了。” 白偱拿出随身带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长柄的铲子,上前扒拉了一下墙灰,“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贾赦道:“能不能想想办法?” 白偱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对贾赦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不过恐怕想要做成瓶子里这样的,需要至少半天的时间。” 贾赦闻言一喜,对着白偱感谢道:“既如此,就劳烦白兄弟你了。” 那边贾赦带着白偱去看墙灰,这边陈裕也没闲着,他云淡风轻地扫了瑟瑟发抖的一干和尚,还有那边昏死过去的一堆和尚,笑道。 “邹大人倒是好手段。” 邹彬急忙笑道:“雕虫小技,不敢当,不敢当。” 陈裕自顾自地在一块石墩上面坐下,不在意身上的衣服被灰尘染脏,见自己来了之后邹彬一直看着自己,便笑道:“我这次来只是应贾大人的邀约,没什么事,既然来了,我马上回去又无趣,便在一边瞧瞧,邹大人皇命在身,您继续审案吧。” 邹彬这才叫衙役们继续,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个和尚昏过去,邹彬抬手示意下一个,却被一旁观看审案过程的陈裕叫住。 “邹大人,你这么做,好像不怎么有效啊?按你这么打下去,就算是打到明日中午,也审不完啊!” 邹彬闻言急忙起身问道:“陈大人,您有什么好办法吗?若是有好办法,还望陈大人不吝赐教。” 第265章 重查天齐寺(四) “还望陈大人不吝赐教!” 邹彬一脸虔诚,双目炯炯地看着陈裕就等陈裕开口,陈裕面不改色地转身点了一个衙役道。 “这平常的板子,打起来甚是乏味,你,对,就是你,你听过曲儿罢?” 衙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听过的。” “那就好办了,不拘你听过什么曲儿,一会儿你就按照曲的拍子打。” 说着陈裕面对着剩下站着的和尚们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审案子太枯燥无味了,就劳烦各位给我们添个乐子了。” 本来天齐寺里面的这些和尚平时就细皮嫩肉的,不曾吃什么苦,而且剩下的几个和尚都是年纪较大一点的和尚,邹彬其实也使了一个心眼子。 私炼毒药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绝对不是天齐寺里面的小和尚能做主的,定然是在天齐寺里面能掌握权力的和尚或者是老和尚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所以他选择从年轻的和尚开始打,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邹彬听了陈裕的话,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变态,但是嘴上却恭敬地道:“陈大人说的是,正巧本官也觉得有些累了,不如就劳烦各位给本官演奏一曲怡情如何?” 见邹彬也这么说,剩下的和尚们都脸色发白,神情中大有惊恐之色,这是个什么玩法,打板子就打板子,竟然还要听曲。 邹彬也发话了,衙役们自然照做,不顾和尚们的推搡和阻拦,硬是又从剩下的那些和尚里面揪出来一个,按倒按照陈裕和邹彬的吩咐打了起来。 由于这次有了节拍,人昏过去的时间就延长了许多,相应地承受痛苦的时间也相应多了许多,一声声地哭号刺激在剩下的和尚们的心上。 哭号的声音一次高一次低的,偶尔衙役换胳膊使劲儿的时候,还会停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开始的时候又会是一声惨叫传出来。 “啊——” 正在和白偱捯饬墙灰的贾赦被这边的动静吓得手一哆嗦,连带着墙灰也撒了许多,贾赦高声喊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换个地方!” 许多人都不敢再看,虽然昏过去的过程变长了,但是总会有昏过去的一刻,衙役们看了一眼邹彬,邹彬点头,于是衙役们不由分说又押过来一个。 刚打了一下,陈裕便道:“没听到你们贾大人说的话吗?换个欢快点的曲子来!” 衙役明白了陈裕的意思,加快了下板子的速度。 “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打我了!”正在被打的和尚高声喊道。 “停下!” 衙役们住手,邹彬走到和尚面前问道:“你叫什么,你平时在天齐寺都做什么活计?” 和尚咬牙咧嘴地回答,“我叫惠清,平时主要接待来寺里上香的贵客。” “那你管的是后院吗?” “是......是的。” 邹彬闻言继续问他:“那你见过安德郡王府的侧妃徐氏吗?” 和尚迟疑了一刹,然后回答,“没有,我没见过。” 邹彬冷笑,对着衙役挥了挥手,“他不老实,没说实话。” “给本官接着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于是,衙役们又开始动手,慧清的惨叫声再次不绝于耳,这是剩下的那些和尚里面有一个和慧清差不多岁数的和尚满头大汗,紧闭着双眼,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 “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邹彬用手指了指那个紧张到不行的和尚,对着衙役道:“把他给我带过来。” 衙役便上前抓人,那双眼紧闭的和尚还在哆嗦着就被衙役们推到了邹彬的面前。 “你叫什么?” “我......我叫慧远。” “慧远?” 邹彬思考了一下,然后问他,“你和这个慧清是什么关系?” 慧远哆哆嗦嗦地回答:“慧清......慧清他是我师兄......” “本官听你刚才在那说什么,什么事和你没关系,好像还说了什么你没看见,你看见了什么?” 慧远急忙摇头,“没......没,什么都没,我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邹彬一听慧远就是没说实话,不过见到慧远这样的人,他知道慧远这种人最经不住吓,因而冷冷地对慧远道。 “慧远,你当本官是傻子吗?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当本官看不出来你的满口谎言吗?” “来两个人,也让他尝尝咱们新学会的玩意儿。” 慧远见上来两个衙役就想要将他拉走,吓得急忙大喊:“别打我!别打我!我说......我说......” \\\"放开他! 衙役一脸嫌弃地扫了眼慧远,松开他之后往旁边站了好几步,还捂住了鼻子。 邹彬站的位置离慧远不远,然后他也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当下也像那两个衙役一样退后了好几步,他用袖子捂着口鼻。 “你......哎呀,你离我远点儿。” 邹彬转头去看刚才与他一直站在一起的陈裕,却发现陈裕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他身边默默地挪到了后面。 “邹大人,接着审案。”陈裕笑着指了指慧远,邹彬只得忍着味道,对着慧远道。 “你都知道什么,快点说。” 慧远也意识到了自己因为惊吓过度而不自觉地失禁,脸上也红了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就知道一件事。”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啊~~~” “你......嘶......大人,这位大人,您别听慧远胡说,我们寺里真的没有毒药啊!” 慧清还没昏过去,所以衙役也没停手,他见到慧远经不住吓,就要说出来点什么,他虽然心里也拿不准慧远知道些什么,但是总不会是好事,所以他即便是身上疼痛,也要阻止慧远接着说下去。 “别打了,让他闭嘴。” 衙役闻言,停了板子,找了一条汗巾将慧清的嘴堵住。 第266章 重查天齐寺(五) 在堵上慧清的嘴后,整个院子也安静下来,天早就亮了,院子里的情形也都在晨光中看得清清楚楚。 邹彬想到接下来这个叫慧远的和尚说的事情很有可能是本案的突破口,稳了稳心神,然后对着慧远问道。 “你现在说罢,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是。” 慧远眼睛一闭,狠了狠心,然后不去看其余和尚阻拦他的眼神,开口说道。 “慧清他......是我师兄,平时他就嘴甜,很得那些达官贵人们的赏识,每次在他接待完香客之后,来寺里的香客们都愿意拿出很多香油钱,于是寺里就让慧清专门接待来寺里的香客。” 慧远咽了咽口水,然后接着道:“我原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平时就是在寺里念经,或者跟着大家一起做法事,直到有天夜里。” 说着,慧远又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加快了语速。 “那天夜里,我喝水喝多了,想要出门解手,一出门就看见回廊尽头有个人影,寺里的人我都熟悉,那天晚上月光也亮,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人影就是我的师兄慧清。” 慧远极力地回想着那晚的所见所闻,“我见到我师兄,他神色匆匆地往回廊处转过去了,那天白天,他忙得很,所以在晚饭后早早就回房睡了,可是半夜他不在屋里睡觉,我就觉得好奇,就跟上去看了一下。” “然后......然后我就看见慧清他,他在庙里私自见一个贵人家的小厮,我亲眼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邹彬追问道。 “我看见了师兄给那小厮拿了一个瓶子。” 听到此处,邹彬急忙走到贾赦那边,拿来了装着毒药的瓶子,回来之后将瓶子给慧远看。 “你见到的瓶子是像这样的吗?” 慧远看了一眼,点头道:“是这样的,我记得清楚,瓶子的口上有一圈红色的颜色。” 邹彬早将瓶子的样子记住,此时不用看也知道这个瓶子和慧远所描述的一样。 “那你知道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慧远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 邹彬看向后面那些神色各异的和尚们,问道:“谁知道是什么,说出来,本官可以对主动说出实情的人从轻处罚。” 几个和尚互相看了一看,然后其中的一个老和尚站出来道:“我是寺里的主持,我们寺里平时也炼药,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我们寺里传下来的生子丹,灵验的很,许多人家的太太、奶奶们都指明要,这也是我们寺里香火旺盛的原因。 这件事京里的许多人家都知道,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 许多太太、奶奶们自己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求药,就会派遣家里的人来在夜里拿药,慧清就是负责这件事的。 他管着药方子,深知其中的药理,和太太、奶奶们说的明白,还有一些服药之后的禁忌,都要解释清楚。 恕老衲多言,慧清他给人拿的药应该就是哪位太太或者是奶奶求的生子丹。” 剩下的一个老和尚也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寺里炼的药都是对人身体有益的药,从来都没炼过毒药啊。” 邹彬道:“那这个院子里面有毒的墙灰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给本官一个确切的解释?你们寺里没有毒药,难道这些毒药是本官带进来的不成?” “这......老衲实属不知。” “那你说的生子丹的药方子可还在?拿出来给本官瞧瞧?” 老和尚道:“药方子都是慧清管着,大人问慧清就是了。” 邹彬皱了皱眉头,对着身边的衙役道:“去,给他嘴放开,问他生子丹方在哪,得知了所在之地之后,即刻拿来给我。” 堵住慧清嘴的汗巾被取出,慧清便大喊道:“就是主持说的那样,方子我藏起来了,不是记在纸上,而是刻在我屋里左数第一块墙砖的背面,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把墙砖拿下来看看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去,把他说的那块墙砖完完整整地撬下来,不能有所损伤。” “是。” 墙砖都是砌好的,邹彬又说不许对墙砖造成损伤,所以衙役们撬的小心翼翼,最后将墙砖搬到了邹彬的面前。 邹彬上前一看,便看见了墙砖上面确实是刻了密密麻麻的字,上面也都是一些药材,邹彬不懂药理,分辨不出药方的真假,他回头看向陈裕。 陈裕笑眯眯地道:“邹大人,你看我作甚。” 邹彬道:“下官想借您的手下一用。” 陈裕笑道:“他现在归贾大人管,你去和贾大人说就是了。” 原来这会儿,贾赦已经带人将有毒的那部分墙灰扫起来带走了,并且与白偱两人去了另一个院子,准备从墙灰里面将毒药再重新显现出来。 邹彬急忙派人去问,派来的人去贾赦那去了之后,看见贾赦和邹彬两个人点了个火堆,正在煮着一锅水。 便上前对贾赦说明了来意,白偱急忙去邹彬那里仔细看了墙砖上面的药方,然后对陈裕和邹彬点头道。 “是养身温补的好方子,他们没有说谎。” 药方得到了印证,从寺里查出来的药丸也都一一试过了,没有毒性,或者说是没有立刻就能将老鼠毒死的药丸。 现在事情回到了原点,依旧没有人说出毒药是哪来的,案子依旧没有彻底查清楚,慧清不顾自己屁股上的疼痛,喊道。 “大人,您都看到了,不是我们不说实话,是寺里真的没有毒药啊。” “让他闭嘴!” 衙役闻言急忙把那汗巾子又塞回了慧清的嘴里,慧清不甘地又呜呜了两声,来回翻腾了这么久,还熬了一个大夜,不止邹彬累,衙役们也累,见他不老实,于是又踹了他两脚,慧清这才停止了挣扎。 想不出办法,邹彬回头看向陈裕,一脸苦笑地问道:“陈大人,不如就先查到这里,让众人都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再继续如何?” 第267章 重查天齐寺(六) “陈大人,不如就先审到这里,要不让众人都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再继续如何?” 陈玉看了看邹彬,依旧是挂着笑容说道:“邹大人,审案是你分内的事情,既然你说想要休息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正巧本官听曲也听困了,正好睡一会儿。 邹大人,那咱们就两个时辰之后再见。” 听说可以休息两个时辰,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夜下来,衙役们轮流打人,也都觉得胳膊酸了,因为是大事,所以衙役们都没敢偷懒,加之两个大人竟然在打人的时候还想听个曲,衙役们心里直叫苦。 不止衙役们,还没有挨过打的和尚也觉得自己暂时逃过一劫,邹彬命人将剩下的和尚看守,并且让人去城里唤个大夫过来,给那些被打过的和尚医治。 以防他们挨不住打,要是没熬过去,那他就没有人证了。 邹彬没有马上就去休息,他去寻刚才就带着人离开的贾赦,到了地方就见到贾赦整个人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上面还盖着从寺里找到的厚棉被,廊下陈裕带来的那个手下正在煮着什么东西。 邹彬一走进,白偱便对着他比了一个“嘘——” 邹彬颔首,放慢了脚步走到白偱身边问道:“有结果了吗?” 白偱小声道:“还没,这些水蒸干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也快了。” 邹彬点头,“那就好,完成之后将东西包好。” “好。” 随后邹彬看了一眼贾赦,“贾大人一直在这里吗?” “嗯,贾大人说是要第一眼见到东西,不肯回去休息,就在这搬了个椅子。” 得知了贾赦这边的进度之后,邹彬也回去休息了。 两个时辰之后,一直看着时间的衙役过来叫起了假寐的邹彬,邹彬带人重新回到了审案的院子,又将和尚们又带了进来。 之所以还要接着在这个院子里面审案,就是因为邹彬想要在物证被发现的地方,给这些人造成心中的压迫感。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就绪了,陈裕也被邹彬亲自请来,正要开始审问,就见贾赦命人抬着一个大箱子来了。 他身后的人还都端着不同样式的匣子,“呦,人挺齐啊!” “贾大人。”邹彬起身与贾赦见礼,陈裕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贾赦点了点头。 邹彬亲眼看见贾赦亲自与禁军一起将箱子摆到了众人面前,然后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对邹彬道。 “看看这些。” 邹彬过来看了一下,发现箱子里面都是一个个样式相同的小罐子,这些罐子被整整齐齐地摆在箱子里面。 “贾大人?这是什么?” 贾赦笑道:“听说你审案有点麻烦,我这是给你来给你帮忙的。” 说着便转身对着站成一排的和尚们道。 “看见你们面前这口箱子了吗?” “想来本官不说,你们也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本官也不想瞒着你们。 本官在你们寺里找到了许多药丸,当然上面都写着名字和功效。 这里面的每个小罐子里面都装着从你们寺里搜出来的药丸化成的水。 当然每个罐子里面装的,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 “现在,本官不相信这些药丸的功效,想让你们帮本官试一试,毕竟里面也有不少好药,就这么一起毁了,本官看着也觉得可惜。” 说着贾赦忽然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里面也被本官不小心装了一些用刚才墙灰泡的水,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觉得是肯定不会喝到这些水的。 本官也明白你们的想法,你们不是想用墙灰泡的水,颜色和味道都其他的不一样吗? 这点本官早就想到了,而且早有准备,本官自小就知道有句话叫‘良药苦口’,命人特意在水里加了墨汁,都是一样的颜色,你们就别想取巧了。” 刚刚两个时辰之前还觉得他们躲过一劫的人,全都在听到贾赦的话之后目瞪口呆,他们本来以为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严刑拷打,或者是利诱逼问,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贾赦会突然出这么一招。 顿时都慌乱起来,贾赦面对慌乱的和尚们,毫不在意,他猛地抽出了身边禁军的佩刀,砍在邹彬刚才坐的椅子上,刀刃锋利,加上贾赦用了十成的力气,椅子被分为两半。 “不想死的就都给本官站好,要是谁还继续推搡,看见本官手里这把刀了吗?那就不是试药,而是试刀了!” 和尚们被贾赦明晃晃的长刀吓住,脸上一阵惨白,但是都不敢再动了,贾赦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对了,非得让本官给你们讲道理,你们才听。” 早在贾赦说让这些和尚们给他试药的时候,在后面站着看热闹的陈裕眼睛就亮了,现在听贾赦说自己讲道理,也是嘴角往上一勾。 只有邹彬自己在心里抱怨,“贾大人那,您说您要讲\\u0027道理\\u0027就讲道理,您劈我的椅子做什么,院子里面就三张椅子,现在只有两张了,您说,您和陈大人,我这个做人家下属的,哪里敢让您二位祖宗站着。” 贾赦对自己造成的效果表示很满意,所以他忽视了身后邹彬那一瞬间幽怨的小眼神。 见和尚们都站在原地没动,贾赦冷笑道:“都站在那干什么,还要本官请你们吗?” 和尚们还是没动,衙役们上前按照之前的办法,从里面揪出来一个和尚,将揪出来的人推到箱子前面。 那个被揪出来的和尚见实在是躲不过去,而且贾赦也说了,这里面的罐子里装的,不一定是毒药,还有别的,他便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用另一只手伸出去摸索。 因为眼睛被捂住了,看不见,和尚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罐子,衙役伸手推了他一下,他便抓到了一只罐子,他刚想放手,但是衙役哪里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不由分说地将罐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 第268章 重查天齐寺(七) 衙役将罐子塞到和尚手里之后就牢牢地抓着和尚的手,不让他松开,邹彬在这个时候,厉声道。 “罐子你都选完了,现在该喝下去,看看是什么效果了。” 衙役们也有佩刀,上前将刀从刀鞘里面抽出一半来,寒光照在他的脸上,和尚又吓了一个哆嗦,用手颤颤巍巍拧盖盖子,然后闭眼一口闷了进去。 他喝进去的时候,除了贾赦都是心中一惊,包括陈裕也不例外,眼神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只有贾赦老神在在地做在椅子上,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陈裕起初还觉得贾赦玩的有点大,但是看见贾赦丝毫不担心的样子之后,心中明白了几分,想通了之后,陈裕也不紧张了,只同样做在椅子上等着看好戏。 倒是邹彬急的一下子从才重新让手下搬来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和尚喝下去之后,猛地吐了出来,然后他脸上的五官不知道因为什么挤成了一团,表情也极为扭曲。 众人都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和尚甩了甩头,然后心有余悸地长舒了口气。 “我......我没死?” 随即他高兴地喊道。 “嘿嘿,我没死!我没死!嘿嘿嘿......” 整个嘴都被墨水染黑的和尚手舞足蹈地在原地高声喊叫着,动作十分滑稽。 “让他上一边去,别在这堵着!”邹彬看不下去了,不就是没死吗?至于在这这么嘿嘿嘿的,让人觉得瘆得慌。 衙役就将还在嘿嘿地庆幸自己没有选到毒药的和尚给推到了一边。 “下一个!” 又是一个和尚上来,同样大着胆子选了一瓶,他也是被苦的一皱眉,不过他没吐出来,而是在衙役明晃晃的刀刃的逼迫下咽了下去。 他也没事。 然后又是下一个和尚上来,所有人都选了一个罐子喝了下去,虽然所有人都被罐子里面装的药水苦的不行,但是没有一个人被毒死。 一开始的人在喝了药之后没有死,和尚们都觉得庆幸,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和尚喝了没死,后面的人心里就嘀咕起来,其中也有几个聪明的,觉得这些罐子纯粹就是为了来吓唬他们的,其中肯定没放毒药。 在轮到他们的时候,拿罐子的手也没因为心中的害怕而发抖,果然他们所有人都喝过了,没有一个人死,于是之前心里十分害怕的和尚也开始怀疑起在他们面前的这些罐子里面是否真的有毒药了。 邹彬见所有人都喝过了,看向贾赦:“贾大人,这......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贾赦笑了一下,对着邹彬道:“不急,不急。” 随后,贾赦看向那些和尚,幽幽地说道。 “苦吧?” “刚才本官忘了告诉你们,本官觉得气味不佳,就特意在里面加了黄连,怎么样,本官调的味道不错吧?” 一众和尚们都苦着脸,黄连水,怎么就好喝了。 见箱子已经空了,贾赦便对身边的禁军一挥手,禁军出了院子,然后又进来一口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箱子被禁军搬了进来。 “这一箱怎么够呢,还有许多都没试过呢。” “咱们,继续!” 有了刚才的试药经验,和尚们中有很多人都觉得贾赦就是想吓他们,不由得在心里对贾赦轻视起来,他们这些人肯定不敢让自己随随便便地就没了命,不然还怎么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般,只不过是在诈他们罢了,只是这个叫贾大人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个招数第二次用就几乎没有作用了吗? 和尚们依次走上去,选择一瓶喝下,然后被苦的面容扭曲。 刚开始的人依旧是被苦了一下,后面的和尚们就更加确定了,上去拿罐子一饮而尽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喝了药水的和尚人数过了一半之后,突然有一个和尚在扭开盖子喝下里面装着的药水,并到了另一边之后突然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邹彬当时就要上前查看情况,却被贾赦用刀阻拦住,“拖出去!” 两个禁军便依照贾赦的吩咐,将不知死活的和尚给拖了下去。 “继续!” 正站在箱子口,已经选了一个罐子的和尚闻言,忙将罐子扔到地上,用变了调的声音喊着。 “我不喝,我不想死......我不喝。” 然后他就想跑,被贾赦身边的禁军冲过去,从箱子里面随便拿了一个罐子将里面的药水给他灌了下去。 “别给我喝......咕嘟......咳......咳咳咳,我不想死啊——” 灌完之后,禁军便将他丢到了一边。 在他之后的和尚在选罐子的时候,心情就比第一次选的时候更加害怕了,毕竟人心就是这样,在有了一次侥幸之后,就想着第二次侥幸。 第一次的时候,能下定决心无论生死都会选择一种,可是第二次就不是了,同样是有机会活,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后面有不少人都是被衙役用刀逼着将药水喝下的。 之后,过了一会儿,又扑通、扑通倒了好几个人。 和尚们的脸色现在真的是白的没有血色了,贾赦看都没看那些倒下去被人抬走的和尚,只挥手让禁军又抬出来一个箱子。 “继续!” ...... 不知道过了多少轮,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和尚在选罐子的时候,伸出去的手也越来越迟疑,越来越颤抖。 最后终于有一个还算年轻的和尚情绪崩溃了,他在拿起罐子之后,将罐子摔在了地上,哭着喊道。 “我说,我都说,这位大人,我不想再喝了,是刀是剐,任凭大人您处置,只要您别再让我喝了。” 贾赦微微一笑,禁军便将装着罐子的箱子抬了下去,随即他对邹彬道。 “邹大人,问吧。” 听到这个和尚说要如实招供,心中也是振奋不已,他起身对贾赦深深一礼,“多谢贾大人。” 随后他直起身,高声道:“把其他人都带下去,把他留下。” 第269章 事定,薛蟠再遭劫 其余的还站着的和尚被人带了下去,只剩下刚才那个说要招供的和尚,贾赦也让人将他带来的那些瓶瓶罐罐给拿了下去。 邹彬负责审案,他看着眼前这个还算是年轻的和尚,眼中闪过一丝就要真相大白的轻松之感,案子就要告破,他也算是了了这桩差事,于是开口询问那个和尚的时候,也没有如同贾赦那般让人不寒而栗。 “好了,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先说说你叫什么,在天齐寺是做什么的?” “我是法净,我是负责寺里药材采买的。” 邹彬心中了然,于是接着问道:“那你们炼制毒药的药材也是由你来经手吗?” 法净点头,“是的,这些药材不常进,也不是和寺里其他的药材在一处采买,却是一起送进寺里的,做的是两本账目,一份放在寺里,一份则是放在偏殿佛像的莲花座下面。 所有偏殿佛像底下在做的时候就做了一个刚好能放下一本账册的凹槽,所有写好的账目就放在下面。” 法净说了,邹彬立刻命人去核实,贾赦也派了禁军去协助。 “那院子里有毒的墙灰是怎么回事?” 法净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将事实说出:“其实从上次大人你突然带人来查检的时候,寺里就知道出事了,好在当时没有查出来什么东西,所以只是呵斥了寺里。 主持就说,已经制成的毒药都不能留了,但是顺宁郡王的事情又在京城里面闹得沸沸扬扬,不好往外运东西,所以主持就索性将毒药都化在了水里,连夜带着寺里的人将水泼在了这处未建好的院子里。” “你们就不怕毒死什么野猫野狗什么的?” 法净苦笑道:“寺里炼药,哪里还有野猫、野狗什么的愿意来。” “也是,那你们总不能一点药材都不剩吧,那些东西你们藏哪了,本官问了住在附近的人,他们都说你们寺里这几天没烧过东西,那剩下的药材定然还在寺内。” 法净道:“大人说的是,这次刚炼好一批不久,够寺里用很长时间了,也没再采买新的,剩下的原本就不多,所以就被我们沉到寺里的茅厕里面了,你们搜查,定然是不会到茅厕里面打捞。” 邹彬闻言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应该夸这些和尚足够果断呢,还是该反思自己在查抄的时候忽略了茅厕这种地方呢? 不过既然法净已经将剩下药材的地方说出,他便要取证,邹彬叫来手下的衙役,让他回去将负责他们京兆府的夜香郎叫来,别的他信不过,还是总用的人能够让他放心。 在夜香郎的一阵“打捞”之后,从一堆不可描述之物里面,找到了法净所说的他们扔进去的剩下的药材。 邹彬用帕子捂着口鼻上前瞧了一眼,然后对文书道:“记下来,然后抓紧时间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得到了证据,又让寺里的和尚们签字画押,邹彬便让人压着人送进了大牢,而他自己则是在回到京兆府之后,直接写了折子,进宫面见当今。 其实当今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得知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御书房内。 戴忠全从门外进来,走到当今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陛下,陈裕回来了。” “哦?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让他进来。” 陈裕进入御书房之后,立刻给当今问安,他全然没了在外面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温顺的就像是一只绵羊。 一刻钟后,当今不经意间抬头,扫了一眼,陈裕还是如同刚请安时候的样子,这才开口叫起。 “来了怎么不起来,你也不是第一次向朕禀报,不必如此。” 陈裕道:“臣向陛下请安,陛下未曾叫起,故而臣不敢起身。” 当今笑道:“这除了戴忠全就没有别人,如常即可”,见陈裕好保持着请安的动作,这才无奈道。 “起来吧,别跪着了,给朕说说,贾赦为什么大半夜去找你。” 陈裕顺着当今的话起身,将他在天齐寺的所见所闻说出,当说道贾赦给那些和尚们喝加了墨汁的黄连水的时候,当今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转化成笑意。 “他倒是鬼点子多”,当今笑着对陈裕道,“如若是交给你来查,你会采取什么办法?” 陈悦也笑道:“严刑拷打,或许......总之,臣一定不会这么空吓唬人。” 贾赦给那些和尚喝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寺里炼制的丹药化成的药水,而是单纯的加了墨汁的黄连水,在贾赦命人准备的时候陈裕就在场,所以他是亲眼看见贾赦将墨水倒进去的。 有了供词,又有了贾赦让陈裕带给当今的那瓶被重新变成粉末的毒药作证,案子就此了结,归义侯徐霄谋害安德郡王府子嗣,判斩立决,其家眷一律没为官奴,家产充入国库。 天齐寺与一干私自炼药的道观中的和尚道士,一律发往北境修边墙,往后遇赦不赦,一直修到死为止。 当今圣上亲自在宗室里面选了一个八岁的男童册为安德郡王府世子,至于安德郡王府侧妃徐氏所生之子,责令其返回李家祖籍,终生不得入京。 半月后,安德郡王府侧妃徐氏久病不治,撒手人寰。 归义侯府被查抄,着实让京城里面不少人家都心惊不已,首当其冲的就是家中子侄还在狱中的各家,其中以卫家和薛家最甚。 卫家原是想着自家素来有功,卫家老爷也是在朝中有权之人,不想亲自上门求贾赦帮忙,在得知卫家三太太得罪了荣国府的老太君之后,更加勒令卫家的人不许再去贾家。 卫家老爷亲自写了折子上表,向当今表示自己的忠心,试探当今的心思,但是折子一直留中,未曾得到回复,卫家老爷只说再等等。 可是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不仅第一次递上去的折子没有答复,就连后来上的两次折子也杳无音信,承袭了爵位的卫伯便慌乱起来。 这时,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脸面了,亲自去寻了贾赦,可是贾赦忙的很,已经是整日里待在行宫里面了,他去荣国府几次都没见到人,只见到了贾琏,但是贾琏毕竟不是贾赦,对他所求之事起不到什么用处,他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而薛家比卫家还不如,薛蟠在府衙里面倒是没什么事,上次打架身上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邹彬给他找了一件单独的牢房出来,所以他也没什么大事。 只是,他身上又多了一件案子,乃是因为他薛蟠又被人给告了。 薛家在得了王子腾说打点妥当的消息之后,心里才安稳了不少,薛王氏对王子腾是万分感激,然后她也知道了是贾赦去出了力,亲自上门来答谢,史溁推说着了凉没见她,所以薛王氏只见到了邢氏和王熙凤。 有人送来重礼,邢氏和王熙凤自然是笑脸相待,王熙凤嘴甜,一口一个小姑母,哄得薛家太太直说府上仁善。 薛宝钗心里记着上次荣国府的下人说她肖想嫁给宝玉的事,觉得难受便没有跟着薛王氏一起来,薛王氏心疼女儿,所以也没强求,所以来荣国府道谢只薛王氏一人。 等回家之后,薛王氏直觉得薛蟠不日就能从牢里出来回家,直夸荣国府的能耐,还说自己之前是想错了,早知道便不奉承她姐姐王氏了,而是应该一开始就和王熙凤交好,毕竟王熙凤是贾赦的儿媳妇,她说话是一定有用的。 薛宝钗听薛王氏反反复复地说荣国府怎么怎么好,还说下次一定要带薛宝钗去见王熙凤,说什么王熙凤是薛宝钗的表姐,她们姐妹俩就该好生亲近,将来好有照应。 说的多了,薛宝钗心里就越来越觉得不痛快,她在金陵的时候就听薛王氏说过王熙凤十分能干,到了荣国府她也亲眼见到了王熙凤管着整个国公府中馈的风光。 但是她有自信王熙凤能管明白的,她也能坐到,故而不想听薛王氏一味地说王熙凤的好处。 “要我说,妈还是不要高兴得这么早才是,哥哥还没出来,咱们等哥哥从牢里出来之后再庆贺也不迟。” 薛王氏微微一愣,随即不在意地道:“你舅舅都说了,不会有大事的,我的儿,你将心放回肚子里就是。” 从薛蟠入狱之后,薛王氏难得这么开心,薛宝钗不忍心让薛王氏再伤心,就撇了撇嘴,没多说这件事,而是向薛王氏说了另一件事。 “妈,这个月咱们家的铺子上的银钱收支、入账与银钱数目有些对不上,少了八百八十两”,薛王氏闻言凑过来一瞧,疑惑道。 “是不是算错了,不如再核一遍?” 薛宝钗摇头,“不是算错了,妈没回来之前,我叫账房来一起核了三遍了,都是这个数,不是我算错了。” “那就奇了,咱们家带进京里这些人,都是咱们家里信得过的老人,绝对不会擅自动用铺子里的钱的。” 薛宝钗也经常与这些人见面,故而她也是知道这些人是很大程度上不会有问题的。 突然,薛王氏小声地对薛宝钗道:“宝钗,会不会是他们见你哥哥进去了,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想要欺负咱们母女?” 薛宝钗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摇头,“我觉得不像,哥哥没有确切的罪名定下来,将来谁也说不定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是聪明人,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乱。 以女儿看,就算是他们生出了二心,那也得是哥哥出了什么大事之后。” 薛王氏急忙去捂薛宝钗的嘴:“我的儿,猜测就猜测,说你哥哥作甚,仔细好的不灵,坏的灵。” 薛宝钗不以为意,说道:“我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值得说一句话就灵验了,要真是如此,咱们还能在家苦等着,早就遂了心愿了。” “不过,说起哥哥,我倒是记得哥哥有段时间经常是第二日天亮才回家,甚至有一天在外面待了三日,妈,你说会不会是哥哥拿了钱,却没记在账上?” 薛王氏也想了想,没有否定薛宝钗的话,“这就不知道了,许是你哥哥急用了也未可知,这件事就先记着罢,你哥哥现在不在家,咱们也没法子问,只命你我心腹多留心就是了。” 薛宝钗闻言点头,但是心中还是有所疑虑,她找来缺少银钱的铺子管事来问,管事说他并不知道,因而只得作罢。 贾赦告诫了王子腾,所以王子腾没有设席宴请宾客,京城里面得胜归来的人多,得了军功的人也多,不乏有许多人家摆宴特意来炫耀。 一个五品的游击将军家便摆了宴,王家和薛家都收到了请帖,王子腾推说养伤,没去,王子腾夫人方氏也说在家照顾王子腾因而不去。 但是薛王氏正处在想要结交更多的人家的时候,她应下了帖子,带着薛宝钗去赴了宴。 京城里面宴席的规矩与金陵不同,好在薛王氏自小在京城长大,也就算是半个金陵人,对京城的规矩也有了解,薛宝钗心思周道,赴宴了几次之后,便也轻车熟路了。 那五品游击本来是想邀请王子腾以及他的家眷过来,想显示自己与王子腾的交情的,不料,王子腾是命人给他带来了礼物,人却未曾到场。 这位五品游击便有些失落,但是他的夫人没有就这么气馁,而是命人将王子腾送来的礼物高高地放在了礼物架子的最上面。 上面王子腾的名号极为显眼,但凡来的宾客都看见了,都知道他家与新贵王子腾有交情,倒是也达到了给自己造势的目的。 王家没有人来,但是作为王家极近的姻亲薛家来了,游击夫人自然不能错过和王家交好的机会,便热情地招呼起了薛家母女两人,还给薛家母女两人的席位安排到了女宾这边的前面,和几个和他家夫君一样品级将军家的诰命夫人坐在一处。 第270章 好为人师薛宝钗 可巧的是王家人没来,却来了一位三品将军的夫人,乃是本次宴席赴宴之人中品级最高者,宴席中也自然坐在首位,她与这位新获封的五品游击将军乃是表亲,故而才来赴宴。 薛家母女的席位便与这位夫人位置极近,宴席一开在游击将军夫人程氏说完之后,诸位夫人纷纷都和身边的夫人们说起话来,后宅之事不仅仅是打理好家中事务,还有交好各位夫人,给自己的夫君、孩子们笼络关系等。 用完宴席,诸位夫人便在一起喝茶说话,随着自家母亲一起出门赴宴的各家姑娘们也都到了另一处,或谈作画,或比书法,争锋中不失和睦。 三品将军夫人程氏此番前来带了自己的小女儿出来,名字叫许莺梦,来年便要及笄,她生的明艳绚丽,气势上完全不输其母。 她本是不愿意来的,只是母亲说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等到将来出阁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所以才答应前来,不过来的时候带了四个丫鬟,分别带着她的妆奁、换洗衣物、常用的首饰等物。 其母并未阻止,因为这是他们这些达官显贵家夫人、小姐出门应有的规矩。 许莺梦的身份摆在那里,来赴宴的各家姑娘们都围在她身边,说着好话,这让许莺梦因为不得不出门而郁闷的心情好受了许多,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捧得许莺梦十分受用。 “表姐,我听说上次你在顺宁郡王妃举办的赏梅宴上做了一副寒梅图,得了在场王妃、夫人们一致的好评呢,就连理国公府的那个也不如表姐?” 说话的是游击将军的女儿贺竹,她父亲与许莺梦的母亲是远房表亲,所以她叫许莺梦一声表姐也是应该的,只是一表三千里,不知表了多少个弯,全看人家愿不愿意认而已。 许莺梦闻言得意一笑,口中却道:“这有什么,梅花不是我最擅长的,等过几月牡丹开了,我亲自请你们来,到时候也让你们看看我的牡丹。” 此时,有一位姑娘大着胆子拿着刚才画得的画作,凑到许莺梦身前,“许姑娘,您技艺超群,能否为我等指点一二?” 许莺梦正在得意,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便说:“这有何不可。”遂接过姑娘手中的画作,放在桌子上,点评起来。 “张姑娘画的是大雁,大雁振翅高飞,凌空而起,实为难得的佳作,不过有一点还欠火候。”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皆言许莺梦说的是,薛宝钗也在画前,笑道:“许姑娘说的是,平时作画咱们或用长卷、或用立轴,不比一些写意之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不欺世也不媚俗。 张姑娘画的大雁气韵生动,章法独具,只是在笔力上尚有欠缺,许是手腕不适所致。” 张姑娘闻言眼前一亮,笑道:“薛姑娘说的是,我昨个抱我弟弟,不小心扭了手腕,虽然不是什么伤,但是终究在使力时有些隐痛,我方才也没说,不想薛姑娘只从画作上便看出来了。” 薛宝钗笑道:“只是见得多了,总能看出来一些,也不算什么本事。” 许莺梦在薛宝钗插话的时候,眼中便闪过一丝恼怒,见诸人都被薛宝钗吸引,不甘示弱道:“起运兼力,彩绘有泽,也就是张姑娘妙思,将这一对大雁画的传神。 我要是没料错,张姑娘定然是见过高飞的大雁吧,不然要是换作没见过的人来,恐怕早就文思枯竭了。” 张姑娘忙道:“正是如此,小的时候,我随祖父在边疆,见过秋去的大雁。” 看完张姑娘的画,众人也将自己的画作展示了出来,薛宝钗画的是一个人站在高山上,远眺层云,画意大气恢弘,与许莺梦的魏紫牡丹不相上下。 点评完画作,见主厅的各位太太依旧没人来说结束,众人便又想出了一个玩法。 贺竹道:“只这么坐着也没意思,可巧花园子里面的花都没开,咱们也没得看,不如咱们投壶如何?” “这个倒好,咱们方才吃了许多酒果,这会子正好活动活动。” 许莺梦一口将贺竹的提议答应了下来,她在答应下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薛宝钗,她早知道薛宝钗是商户之女,之前在尚书府里赴宴,见过薛宝钗一回。 之所以答应投壶,是因为她觉得薛宝钗出身不高,能够精通一门画作便已经是极限了,在她的印象里面,商户都是满眼黄白之物,粗俗不堪的。 她们这些贵女从小在闺中的时候便会有长辈专门教习她们投壶、配色一些必须要学的东西,这个薛宝钗可不一定会,她投壶常常能够得到好名次。 许莺梦在心中想着,待会儿一定要给薛宝钗一个没脸,让她在她面前显摆自己的才学,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给了两份颜面就在这里公然卖弄起来。 等下人将投壶所用的器物摆好,选了手腕不舒服的张姑娘作为见证,其余人都一一下场。 许莺梦有意羞辱薛宝钗便在开始之前道:“这么玩总是没趣,既设了局,不如添个彩头,赢的人得去也不算辜负。” 听了许莺梦的提议,众人也觉得有趣,便问许莺梦这彩头该选什么为好,许莺梦心中早有算计,别人一问她便不假思索地开口道。 “若是只设一个,怕是要所有人都互相赛过才行,咱们不顽那个,不如就各自寻一个人,两两为试,输的人要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作为彩头,送给对方,你们说这样如何?” 贺竹对许莺梦的话是言听计从,急忙表示同意,“表姐说的办法好,都是闺中的姐妹,顽的时候输给对方一个簪子算什么,我看咱们就这么定了。” 贺竹是主家,既然她都同意了,其余的人自然不好反驳,何况就是一根簪子,谁都拿得起,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她们平时自己顽时,也经常如此,便都道:“如此甚好。” 第271章 比赛投壶 既然众人都同意了在比赛投壶中增添彩头,那么便就此开始。 每个人有八只箭, 面前摆着的壶有三个壶口,中睁御间的口直径比较小,两边的嘴稍大,如果投壶人将箭投入到中间的壶口中得分会更高。 比赛的两个人投壶投中较多的人获胜。 既然是玩,几个好动的早就凑到了一起,让张姑娘给她们记分,便上手了。 许莺梦也不遑多让,她早就选好了目标,那就是薛宝钗,她走到薛宝钗面前,笑意盈盈地说。 “薛姑娘,早听闻薛姑娘博学多才,不如你我赛上一局?” 薛宝钗笑道:“许姑娘邀请,自是不能推辞,还请许姑娘先。” 薛宝钗让出了先手,许莺梦觉得理所当然,走上前挥袖将八只箭拢于手中,动作优雅中不失英气,让许多自己还在比赛的姑娘们都不自觉地往她身上瞧。 电光火石之间,许莺梦便掷出一箭来,正中中间的壶口。 张姑娘大声道:“有初!” 随即许莺梦又随手一掷,又是正中中间壶口。 张姑娘大声道:“连中!” 所有人都停下来自己手中的动作,来看许莺梦投壶,许莺梦早就习惯了看她投壶人的目光,之后的六箭,箭箭箭无虚发,全都投中到了中间的壶口。 张姑娘激动道:“全壶!”随即她便走到许莺梦面前笑道:“许姑娘好厉害。” 许莺梦报以一笑,其余人等也都惊叹不已,投壶全壶的意思就是箭箭都中,投全壶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能全中中间壶口的人还是极少,众人对许莺梦都是心悦诚服。 许莺梦投壶完毕,看向与她一组的薛宝钗:“薛姑娘,我投完了,该轮到你了。” 此时听了许莺梦的话,众人才想起来薛宝钗还未曾投壶,看着薛宝钗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原因无它,许莺梦这一手露得漂亮,薛宝钗投中全壶也有可能会输,即便是薛宝钗投中与许莺梦一样的全壶,那也才是平手,薛宝钗想赢许莺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薛宝钗自然是感受到了众人复杂的目光,不过她依旧举止娴静,没有因为别人看她异样的目光而表现出丝毫的不自然。 她笑着对许莺梦说道:“许姑娘的投壶让我心悦诚服,不过,许久不曾在家顽过这个了,今日倒是想上手试试,要是投不中,还望徐姑娘不要笑话我技艺生疏。” 许莺梦见薛宝钗见了自己的全壶之后,还不产生羞愧之意,不直接对自己认输,竟然还要在她之后投壶,将头上的簪子送给自己,自取其辱,便也假意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谁都有会的东西和不会的东西,薛姑娘尽管投就是,我必不笑话你。” 薛宝钗坚持投壶,不少姑娘都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她还真敢上啊,许姑娘都投了全壶了。” “可不是,就算她都投中,那也不会赢啊。” “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你看她要是一会儿还不是要输。” “我觉得即便是会输,薛姑娘敢于出手的态度也很好啊,这点上我还是愿意高看她一眼的,一个商户出身的,能会这么多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 薛宝钗一笑,对那些灌入耳中的话充耳不闻,她上前将八只箭拿在手里,她的动作不似许莺梦那般飘逸,但是却是沉静淡泊,让看见她动作的人觉得赏心悦目。 张姑娘也早就准备好了,薛宝钗掷出第一箭,箭支飞越在空中,划出一道简单的弧线,最终落到了中间的壶口里。 张姑娘见薛宝钗也投中中间的壶口,浑身一震,高声道:“有初!” 许莺梦拿着茶杯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变为原样,眼中的笑意加深的几分。 接着薛宝钗又掷出第二箭,这第二箭薛宝钗脸上神色郑重,投出之后竟然还是中间的壶口。 这时,背后议论的声音小了许多,大多数人都不再说话,而是安心看起了薛宝钗投壶,薛宝钗开始的两只箭勾起了她们的兴趣。 见薛宝钗第二只箭也投中了中间,许莺梦端着茶杯的手便放下了,她心中也在暗暗吃惊,这个薛宝钗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看来方才薛宝钗说她在家里也曾玩过投壶,不是说的大话了。 不过,即便是薛宝钗连中两壶,她也不担心,后面还有六只箭呢,她看薛宝钗那副紧紧看着壶口的样子,心道,前两下只是侥幸而已,后面六只箭,可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然后接连两箭,薛宝钗又是歪打正着地投中了中间的壶口,此时许莺梦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但是所有人都在看薛宝钗如何投出下一只箭,没人看到她的表情。 许莺梦心思一转,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婢女,那个婢女会意,走到一边拿起茶壶准备往里面添些热水,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在薛宝钗就要投出箭支的时候,那个婢女从炉子上把滚烫的茶壶拿起来后,手上一个不稳,将茶壶摔在了地上。 热水飞溅到四处,婢女吓得尖叫一声,众人都在摒心静气看薛宝钗,均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众人回头后都发现是许莺梦的婢女,都觉得心中不满。 有心思转得快的,立刻回头去看许莺梦,可是她们在看向许莺梦的时候,只见到许莺梦也是紧紧捂着胸口,一副被吓得不清的样子。 “你这丫头,手脚也太不伶俐了些,还不快给各位姑娘道歉,你等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婢女急忙跪下给诸位姑娘道歉:“各位姑娘,对不住了,是我没端稳茶壶,吓到了各位姑娘,还望各位姑娘责罚。” 她是许莺梦的婢女,在场诸人谁会真的罚她,贺竹抢先道:“不妨事的,不过是砸了一个茶壶,我叫人再换上一个就是了。” 说着吩咐府中的下人们再拿一个茶壶换上,许莺梦也是带着歉意说道。 第272章 投壶获胜宝钗说理 “是我的丫头毛手毛脚的,对不住了。” “哐啷!” 一声清脆的箭支入壶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又都拉了回来。 承担郑旦职责的张姑娘回头看见了这一幕,愣神了片刻,张姑娘才反应过来,宣布薛宝钗投中。 箭支不偏不倚,正中中间的壶口,在场所有见到的人都没有说话,薛宝钗似乎没有受到屋内冷气压的影响,自顾自地接着投壶,往后的三支都精准地投入。 直到最后一只箭,薛宝钗眼神坚定,动作利落,顺利地将箭支投出。 箭支如众人所料,径直落入中间的壶口,张姑娘口中的全壶刚想喊出,却见到箭支在被投入壶口之后,又被弹出。 众人心中同时抽了一口凉气,心中为剩下的这一支箭感到惋惜,许莺梦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这一支箭没投中,那就是薛宝钗输给她了。 就在众人心头为之一叹的时候,被弹出来的箭支自己弹回到了薛宝钗的面前,薛宝钗将箭支揽过,重新掷向壶口,投入壶口后复又弹出回到薛宝钗手中,如此反复十次,方才最终落在壶中。 在看见箭支返回薛宝钗手中的时候,张姑娘脸上失落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的表情。 在薛宝钗连续投掷的过程中,众人都屏声静气,不敢出一丝动静,就连在众人身后坐着的许莺梦也是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薛宝钗投完,张姑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在箭支完完全全落回壶中不动之后,立刻高声道。 “骁箭!” “全壶!” “薛姑娘胜!” 听到薛宝钗获胜的消息,之前还在心里嘲笑薛宝钗的那些人,都哑口无言,只有几个真心佩服薛宝钗本事的姑娘上前对薛宝钗祝贺。 张姑娘在薛宝钗品评她的画作的时候,就已经因为薛宝钗的才华对薛宝钗有所改观了,现在见薛宝钗不仅会作画,还有一手高深的投壶技术,心中已经对薛宝钗产生了佩服之情。 见众人都不做声,她是做郑旦的,必须要做到公正,所以她开口对许莺梦道。 “薛姑娘赢了,按照规矩,许姑娘你要送给薛姑娘一根簪子。” 许莺梦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这次投壶比赛确实是薛宝钗赢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绝对抵赖不得,刚才她的婢女已经在薛宝钗投壶的时候出了意外,现在如果她不认账的话,她的名声就不能要了,所以这根簪子,许莺梦必须得给。 许莺梦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从自己头上摘下来一只镶着白玉的孔雀样式的簪子来,让身边的婢女拿着去送给薛宝钗。 “薛姑娘。” 许莺梦的婢女将簪子捧到了薛宝钗的面前,薛宝钗倒是不在意许莺梦让婢女递簪子过来的举动,笑着将簪子拿在手中。 “许姑娘这根簪子是仿宋代的白玉孔雀柄做的吧,选用的也是上好的和田玉,只这一根簪子恐怕要价值五百两了,许姑娘不妨换一支来,这么贵重的簪子,我不好收。” 宋.白玉孔雀柄 许莺梦输了投壶,心里就觉得恹恹的,没什么意思,不想再多跟薛宝钗说话,见薛宝钗说了她这根簪子的来历,又说簪子价值几何,更觉得心中不耐烦了。 而且开口闭口就要让她换一根簪子,心里暗自抱怨薛宝钗多事,她往日来往的多是公主、郡主、县主等,若是穿的素了,岂不是惹人笑话,也在心里嘲笑薛宝钗见识浅,随口道。 “这样的簪子我还有许多呢,不算什么,倒是薛姑娘你身上穿的还是去年时兴的花样,看着你头上戴的首饰,也是去年珍玉阁出的旧款。 薛姑娘你看着也就比我小一些,该好生打扮才是。” 因为来京里的时候,带的银子又买了许多京中的商铺和田地,剩下的又要打点上下,来京之后,许多生意都要重新打算,家中账目入不敷出,薛宝钗就没让薛蟠再给她置办什么衣裳首饰,只穿了旧的。 没想到被许莺梦点破,薛宝钗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是她是个会做人的,即便是许莺梦话中多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她也当做没听出来一样。 “许姑娘,咱们身为女子,所穿衣物,所佩戴的首饰都是来自于父母兄弟,是他们在外拼搏,咱们才有锦衣玉食可用,咱们做女儿、姐妹的应该体谅他们在外面做事的难处。 应当适当地为他们俭省一些,衣裳首饰够用就可以了,不必过分追求奢华。” 在场的姑娘们只有许莺梦是出自高门,剩下的人家里几乎都没有太多的家私,平时她们想要衣裳首饰,家中也多满足她们,现在听了薛宝钗的道理,心里暗暗思量,自己是不是有的时候过分了。 甚至还有几个人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发间或者腕间今年流行的首饰。 正当妙龄的姑娘哪个不爱金银首饰,以及华丽的衣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点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购买这些东西终究是需要有个度的,需要量力而行,不能过分奢侈。 当然,如果人家比你的能力要高出许多倍,那就另当别论了,人家的一件衣服,就顶你十年辛辛苦苦挣得钱,这样的差距,咱们就别瞎说话了。 许莺梦知道薛宝钗说的意思,但是她手上有着父亲母亲给她的商铺,每个月的进项足够她开销,甚至还有剩余,她没得为了与人争辩就将手中有钱的话说出,只笑道。 “薛姑娘说的也对,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你家里过得不容易,节省一些也是好的。” 说罢,不等薛宝钗再说什么,她便拉着贺竹和其余几个姑娘到一边去了,明显是不想再理会满口都是大道理的薛宝钗。 这件事告一段落,姑娘们继续说着话,只是多数人都在许莺梦那边,与薛宝钗一起说话的除了真心敬服薛宝钗的张姑娘,剩下的就是挤不进许莺梦那边的人。 第273章 薛蟠被告(一) 薛宝钗身边的人只有几个人,而许莺梦身边则围着一圈的人,这不算什么,也算是正常的人情世故了,毕竟谁都想交好一些比自己好的人。 张姑娘钦佩薛宝钗的才学,那是她自己的真性情,是由自内心的,但是在这之前她找许莺梦品评画作,也是为了在许莺梦面前留下好印象,这是现实。 两者之间并不冲突,知世故而不世故,很多人都做不到,所以才更加难得。 宴席接近尾声,姑娘们这边只是多了两个小插曲,而夫人们这边才是真正的热闹,一众夫人们各自有各自认识的夫人,她们互相聚在一起,多谈的是儿女的事情,还有家中其他的一些琐事。 薛王氏与游击夫人同坐,也是笑容满面的说话,气氛也是极好的,只是似乎是老天看不过去宴席这么和乐的气氛,偏生要与人作对一般。 在就要结束的时候,游击将军府门外突然来了一辆马车,乃是薛家的一个小厮驾着车赶来的,他驾车到门口,停下来之后便急急地跳下车,就要往里面冲。 游击将军家的门房急忙上前将人拦住,“哎、哎、哎,你是谁啊,咱们这可是将军府,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地方。” 薛家小厮道:“我是薛家的人,我们家夫人来了府上赴宴,我们家出了急事,必须要第一时间见到我家夫人。” “薛家?” 门房听说他是今日来府上赴宴人家的小厮,便对着他道:“你且等上片刻,我去查一下请帖。” 说着,疾步走到近处的一间屋子里,从一个筐里找出了来参加宴会的人拿来的帖子,细细地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写着薛家名号的请帖。 “金陵薛家?”门房对着小厮问道。 “正是。” 见门房找到了自家的请帖,薛家小厮急忙点头,说自己正是薛家的人,门房见对的上,神色便也和缓起来,对着小厮道。 “我方才见了请帖上是你家夫人和小姐来赴的宴,那她们现在应该是在后厅女眷所在的地方,咱们这等小厮是进不去的,你就是着急也没用。” 薛家的小厮闻言,脸色变的煞白,“这位大爷,您行行好罢,我家出的事是天大的事,必须得告诉我家夫人啊,不然万一晚了就完了。” 门房本来是想稍微拿一下架子,好显示一下他将军府门房的威风,要是有那心思活络的再给他一点孝敬,那就更好了。 不料他的心思还没实现,就见这来的薛家小厮一屁股坐在地上,抹泪道:“家里出了事,咱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 门房见他是真的有事,薛家小厮是真的急哭了,于是也不再拿乔,将薛家的小厮拉起来,一起走进院子,然后道。 “哎呀,今天是咱们将军府办宴席的好日子,你别在我们府门前哭,这也不是没有办法不是?” 听门房说有办法,薛家小厮停止了抽噎,定定地看着门房道:“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大爷快帮我想想”,说罢,想起来什么,从自己的荷包里面拿出了两块银子,塞进门房的袖子。 门房不意有这等意外之财,便也不再含糊,他拍了拍薛家小厮的肩膀,安慰道。 “我瞧着你能从你们家里来找你们夫人拿主意,那便也不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事,又不是让你等一天,就算是咱们现在不管不顾地进去传信,那也得等上一时半会。 你也先别哭,虽然说我进不去内宅,但是总是有人能进的,你等着我,我去叫人往里头送信,就说是要人命的事,想来断然不能有人给你怠慢了不说。” 薛家小厮闻言,急忙对着门房作揖,“这位大爷,实在是劳烦您了,您人好心善,小的这事便拜托给大爷您了,别的不说,只消将家中出了大事的消息告知给我家夫人就行了。” 门房对着他道:“一定办到”,随即便去找人往里面传信,门房找的是一个小厮,小厮再找后宅的管事婆子,后宅的管事婆子再进门去找游击将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层层叠叠的一圈圈找下去,终于将薛家出了大事的消息传到了夫人们所在的花厅里面。 就在管事婆子与游击将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巧被出门来去如厕的薛王氏身边的同贵给听见了。 她顾不得自己肚子不舒服,急忙上前问:“方才听两位说的是薛家出事了,不知是哪个薛家?” 大丫鬟听话听了一半,对事情不是太清楚,于是管事婆子便开口对同贵说:“这位姑娘,还能是哪个薛家呦,咱们府上今日来赴宴的只有一家姓薛,就是那才进京没两年的金陵薛家。” 同喜一听,金陵薛家,不就是自己家,当下心中一个咯噔,忙对管事婆子道:“好人,我就是薛家夫人身边的丫鬟,我们家出了什么事,您告诉我就是了。” 游击将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见正主就在这里,也道:“既然是薛家的人,便直接与她说罢,等说完了,我好去回太太。” 于是管家婆子便将人传进来的话讲给了同贵听,话也不多,只有一句,“人命关天!” 同贵不敢耽搁,当下就转身进了花厅去找薛王氏,此时薛王氏正笑着与一边的游击将军夫人说话,同贵带着一脸难看的神色进来,薛王氏和游击夫人当下就明白了定然是出事了。 薛王氏见同贵在别人家哭丧个脸,心中不悦,但是这里不是呵斥人的地方,又见同贵凑了过来,便耐着性子听完了同贵附在她耳边说的话。 听完同贵说话的薛王氏,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下来,随即消失不见,因为没有知道具体什么内容,薛王氏还稳得住,便悄悄与游击夫人道。 “唐太太,实在是抱歉了,家中突有急事,须得回家处理,我得先离席了。” 唐太太此时也听了身边大丫鬟的汇报,明白了事情不小,故而也不多留薛王氏。 第274章 薛蟠被告(二) 唐太太送了薛家母女出门,薛王氏直到坐上了马车,走出去一段路之后停下车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之所以不在刚才就问来报信的小厮,是不想将家中的事情弄得谁都知道,丢了自己家的脸面。 马车停下后,薛王氏掀起马车的帘子,听完了小厮的话。 “你说什么!” 薛王氏失声叫了出来,声音有些大,街上恰巧路过的两个买菜的妇人都诧异地看向露出来半张脸的薛王氏。 一个妇人当即就走不动路了,停下来想听听出了什么事情,能够让人这么吃惊,她身边略微年长一点的妇人急忙将她拉走了。 “哎哎哎,你拉我作甚,我还没听明白呢!” 那位略年长的妇人不顾自己刚才才用手磕过鞋底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道。 “什么人的八卦你都敢听,你不要命了!” 等到薛家的马车走了以后,那妇人才放开手,说道。 “你没看见那家的下人身上穿的都是绸缎做成的衣裳,咱们后街的老白家上个月才嫁了他家的大女儿。 他家里好像是和什么荣国府里面的一个姨娘有亲戚关系,拜托着他们那家亲戚买了两匹绸缎做压箱,听说足足花了二十八两银子呢。 那白家姑娘的婆家人见了都觉得脸上有面子,他们家女婿来接亲的时候笑容满面的,就连白老爹都说心满意足。” “这么贵?白老爹是将半辈子攒下来的银子都拿出来了吧,他们家嫁个闺女而已,竟然肯这么下血本。” “哪里就是伤筋动骨了,你不知道,他和那个荣国府姨娘的爹是同族兄弟,去年就借着这层关系,到了荣国府的铺子里面做活,得了不少好处,这些银子如今对他们家不算什么了。” “唉,那些人家的下人随便从手指缝里面漏出来那么一点子,就足够咱们置办好些田地了。 我娘家婶子上次来走亲戚,就说过在我老家那,一两银子就能买下村里的一亩荒地了,咱们自家再好好打理一下,就能种粮食了。” 不说平民百姓过得生活如何,这边薛王氏听说了薛蟠又被告了,心中就是急火攻心,当下呕出一口血来。 薛王氏不是第一次呕血了,她将染了血的帕子折叠握在手中,冲着赶车的小厮道。 “不回府,去王家。” 然后薛王氏便在帘子落下来之后,毫无形象地瘫坐在马车的轿厢里面,薛宝钗自然也是听到了薛蟠再次被状告的消息,她脸色煞白,心中也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宴会上赢了贵女的得意,剩下的只是焦急。 因为薛王氏催的急,马车很快就到达了王家,一到王家,薛宝钗就要扶着薛王氏下车,不料却被薛王氏甩开了手。 薛王氏整理好衣服之后,自己下车,完全没看见在她身后薛宝钗脸上的错愕和受伤。 不管薛王氏刚才对薛宝钗是什么态度,薛宝钗还是紧紧随着薛王氏下了车。 王家的门房上次就将薛王氏记在心里,这次她来,门房没有阻拦,而是赶紧找人去通知王子腾和方氏。 不料王子腾今日不在家里,来见薛家母女的只有方氏一人。 “妹妹这次回来是又有什么事吗?” 王子腾不在家里,方氏说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见到薛家母女直接上门,便知定然是有事来求,她本就不愿意搭理薛家的事情,所以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将话说出了口。 薛王氏顾不得方氏话中的讽刺,急急地开口道:“二嫂,我二哥呢?” 方氏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随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外子不在家,他去找岳家商量事情去了。” 然后她又眼带笑意地看向薛王氏,“妹妹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姑娘有了,大夫诊脉,说十有八九是个男胎,不出十个月,我就要当外祖母了。” 听到方氏与她炫耀,薛王氏勉强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那可真是个好事啊,想来二哥就是去探望侄女的吧。” “正是呢,妹妹来的不巧了,不过妹妹有什么事可以先与我说说,等外子回来,我亲自告诉他。” 薛王氏便将薛蟠被人状告的事情说出。 薛蟠被人状告不是无缘无故的。 先前他与贾珍来往之后认识并经常假借出门应酬,实际上是去厮混的尤二姐。 这次便是那尤二姐的未婚夫将薛蟠给告了,说是状告薛蟠仰仗其外祖王家的权势强逼着他与从小指腹为婚的尤家姑娘退婚。 不仅这一桩事情,还状告薛家当初为了抢夺采买皇粮的差事,诬陷其父,害的他们张家吃了官司,赔光了家产,落了个衣食不周的境地。 张华是直接到京兆府衙门状告的,邹彬听说是状告薛蟠,心中心思百转,本不想理会,但是张华似乎是早有准备,事先在府衙门口纠集了一帮诉说此事的人。 声势浩大,邹彬不得不升堂受理此案,张华以与尤二姐之间长辈曾经交换过的信物为证,在众目睽睽之下,邹彬只得来传尤家老娘上堂对峙。 不料,他派人去找人却没找到人,尤家老娘去了宁国府寻尤氏,去家里叫人的衙役们扑了个空,回来禀告邹彬,邹彬正巴不得找个借口拖延此事,便对张华说来日再开堂审理,便离开了。 张华无法,只得回家等候消息,因为薛蟠此人,贾赦曾经交代过略微照顾,薛蟠从始至终在短短的审案过程中,邹彬就以薛蟠身上有要事,不可轻易提审为由没有让薛蟠上堂。 薛家一直派人盯着京兆府的消息,所以在张华纠集人状告薛蟠的时候,便得到了消息,急着赶往贺家报信。 方氏听了薛王氏所说之话,用帕子掩鼻,轻声道。 “这个尤家二姑娘,妹妹可曾见过?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户人家?” 其实,薛王氏也是第一次知道有尤二姐这个人,听说了薛蟠做下的混账事心中一边觉得愤怒不已,一边又为自己的儿子心疼。 第275章 薛蟠被告(三) 此时听方氏问起,薛王氏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遮羞,便讪讪地对方氏道:“见过的,蟠儿回家曾与我说过,他在行商的时候见过尤家的二姑娘,心中便欢喜不已。 回来与我说了好几次,但是二嫂你也知道,那尤家确实是寒酸得很,我一心想给蟠儿找个出身高贵的媳妇儿,就没说上门提亲,没想到蟠儿这个孩子,倒是个有情之人,心里惦记着这尤家二姑娘。 不过这么久,我竟不知道这尤家二姑娘竟然是早就在出生前就指腹为婚,许了人家,如今人家闹上公堂,我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方氏听了,在心里暗暗思索了一会儿,便问:“那状告蟠哥儿的张华,他们家是什么人家?” 薛王氏道:“听我家管事说,就是一个酒糟烂透了的人物,家里早就败落得不成样子了,他竟然还状告我公爹,说是我公爹出主意诬告,害了他们家,抢了他们家皇商的差事,真是匪夷所思。 薛家从开国之初,就承办各种内办采买差事,何曾看上过他祖上管的那几样小事。” 方氏心里暗笑,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薛家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不假,历代也都是皇商,可是自薛父死后,家里剩下的这个薛蟠根本就不能鼎立门户。 若是他能够守住现有的家业也还就罢了,可是他不走正路,竟给家中惹祸,害的作为薛家的亲戚的她家都要受到拖累。 薛蟠如此,外面的人说起来王子腾有个作奸犯科的外甥,总是不光彩的,方氏在上次王子腾去为薛蟠找贾赦说情的时候,对薛蟠的成见就已经加深了,这次还未曾将因为喝花酒,与庵里的姑子寻欢作乐的薛蟠成功捞出,就又平添了桩官司。 方氏对薛家的态度就更加不耐烦了,从前薛家刚从荣国府搬出来的时候,方氏还曾经带着薛王氏母女一同参加宴席,现在薛家的乌糟事层出不穷,她有些后悔了,悔自己不该对薛家这么好。 虽然在心中有了很大的成见,但是面子上面也要过得去,不过她不想让薛家再来麻烦王子腾,便一副关心的神情对薛王氏道。 “就是,他是个什么人咱们都从来没听过,不过,妹妹,我跟你说句实话,你二哥他常年征战在外,与朝中的人不是太熟,就连前些日子托人照顾蟠哥儿,也是你二哥亲自去荣国府登门求的他们家的赦大老爷,这才让蟠哥儿,如今又有吃又有穿。” “唉。” 方氏叹了一口气,随后道:“你二哥呀,就是看不得妹妹你伤心,他当天晚上就去了荣国府,回来的时候险些被巡防的人给堵在路上。” 薛王氏也知此事,只是心中因为薛宝钗与自家对荣国府所做之事有些疑虑,荣国府此番不计前嫌的帮助他们家,真的是好心吗? 故而,这次出事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找王子腾,而不是去荣国府上门求助。 听说王子腾是真心在为薛蟠奔走,薛王氏心中也是极为感动,心中感动,求人的话就更加难以开口。 “二哥对蟠哥儿的爱护之心,我都记在心里,只是如今蟠哥儿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儿子即便是再难以启齿的话,她也说的出口,方氏恳切道:“妹妹,即便是再难,咱们做蟠哥儿舅舅舅母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等你二哥回来,我会让你二哥再去试试,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方氏的态度迟疑,之前说的话也多是推诿之言,薛王氏与薛宝钗原以为方氏是不想答应此事了,但是没想到方氏话风一转,竟然将事情应下了。 薛王氏和薛宝钗的脸上都露出感激之色,薛王氏带着薛宝钗起身,向方氏行礼。 “那就多谢二嫂了。” “多谢舅母。” 方氏急忙起身躲避,她笑道:“都是一家子,这么见外做什么,没得外道了,妹妹和外甥女快起来,咱们不用讲究这些的。” 薛王氏和薛宝钗来王家的目的已经达到,而王子腾一直没有归来,母女二人不便久留,便与方氏起身告辞。 待薛王氏和薛宝钗要离开的时候,方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叫住跟在薛王氏后面的薛宝钗,叮嘱道。 “你们回家之后,记得先去将尤家的情况探听明白,好做打算。” 薛宝钗一愣,随即感谢道:“多谢舅母提醒。” 方氏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府内。 在薛家母女走了以后,王子腾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浑身酒气,显然是在岳家喝了不少的酒,脸上也是压抑不住的笑容,尽管贾赦已经提醒了他要小心行事,但是他唯一的女儿有了孩子,他心里就是高兴。 一回来,王子腾便见到下人正在打扫府上待客用的厅堂,他疑惑地走到了堂中,问道。 “今日府上有客来?” 一边打扫的丫鬟忙回答道:“回老爷,是小姑太太带着表小姐来过。” “哦,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王子腾发问,但是这个丫鬟并不知晓,因而只回答道:“回老爷,小姑太太和表小姐是太太亲自招待的,具体谈了什么,咱们不在身边,不知道。” 王子腾点头,对丫鬟挥手道:“行了,我看这也没弄脏,你下去吧,不用在这忙活了。” 丫鬟闻言,便退了出去,不再打扫。 王子腾心中疑惑,故而他也想尽快见到方氏好问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心里对薛蟠还是记挂的,薛蟠一天没出来,他的心里就始终有一件事。 他转身要往正房走去,不料却在椅子后面角落里面,发现了一块手帕,王子腾走过去,搬开椅子,将手帕捡起。 原来王子腾以为这个手帕是方氏或者是哪个丫鬟不小心落下的。 却在捡起手帕的时候,发现上面有着已经变成了暗紫色的血迹,他将帕子收起,出了门叫来了专门负责给府上来客上茶的丫鬟,他想要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老爷,您叫奴婢来是什么事?” 第276章 薛蟠被告(四) 王子腾发现了厅里面的沾染了血迹的手帕,他叫来负责厅里的丫鬟问道:“姑太太走的时候,可有受伤?” 丫鬟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回答,“姑太太离开的时候,我就在院子门口,姑太太和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步子比来的时候放缓了一点。” “你确定?” “奴婢确定,姑太太和表小姐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 王子腾沉思了一会儿,挥手让丫鬟下去,在厅里坐了一会儿,这才往他的书房里面走去,他在书房里面拿出来帕子,好好看了一遍,上面绣的是薛王氏最爱的玉兰花。 他记得小时候,他便知道两个妹妹在荣国府与同龄的女孩子们一起行酒令抽花签,他大妹抽的是霸王草。 签文是管领群雄,力拔山兮气盖世,签背后的注解为:既管群雄,当可随意命席上人献一曲。 当时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说他大妹王淑贤抽到的花签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名字。 而他小妹则是抽到了玉兰签,芳范绝尘,占香上国幽心展,注解为:朝饮木兰露,西餐秋菊英,得此签者最是饕餮,着出钱买饼飨众人(三声xiang)。 他的小妹淑德最爱的花就是玉兰,她抽到自己爱的花,心中欣喜,回到家之后,拉着父亲和母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连带着他和大哥王子胜也不得不跟着听了一耳朵。 方氏最喜欢的花是蔷薇,不是玉兰,这个绣着玉兰花的手帕一定不是方氏的,而是小妹的。 小妹日子过得不好,外甥总是惹事,小妹的年岁比他小五岁,竟然身子虚弱成这样了,吐血之人,寿命比有所损伤。 知道薛王氏吐血的事实,王子腾为自己即将能抱上外孙而产生的喜悦,都被冲淡了许多。 书房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太太派人来说准备好了解酒汤,问老爷回去喝吗?” “去和太太说,我马上就去。” 王子腾将手帕放到盒子里面收好,放到书房内博古架最上面那一层上,然后走出了书房。 回到正房之后,方氏如往常一样,走过来,替他脱下外裳,然后在他洗手之后,温柔地拿起一边的手帕为他擦手,在见到洁白的手帕的那一瞬间,王子腾的动作有那么一丝的僵硬。 方氏转身吩咐丫鬟,并未看见,王子腾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了桌上温度正好的解酒汤喝下,不经意地问方氏道。 “小妹和我那外甥女今天来了?” 方氏一愣,心中有些责怪多嘴的人,薛王氏和薛宝钗来她还没对王子腾说,怎么就有人嘴快将事情说了出来,要是王子腾认为她对薛家的事情不上心该怎么办。 方氏暗自恼恨,却在转过身的时候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可不是,妹妹和宝钗来还是为了蟠哥儿,老爷不知道,今个妹妹来与我说,又有人去京兆府告了蟠哥儿。” 王子腾将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是谁,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蟠哥儿才进京没两年,平时与人相交都是陪着笑脸,怎么会得罪人?” 方氏看向王子腾,面色有些迟疑,王子腾看着方氏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不由得软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对方氏道。 “我不是对你,那人到底告了蟠哥儿什么,你先与我说说,让我心里有个数。” “老爷是还要为蟠哥儿周旋?”方氏试探性地问道。 王子腾想了一下,对方氏道:“想说说情况吧,上次的事儿,当今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的意思,京兆尹邹彬一直都含糊其词,我寻机会私下里问了几次,他都没有明说,想来情况不妙,现在蟠哥儿身上又背上了另一桩案子,恐怕事情就更棘手了。” 方氏松了口气,将薛蟠与尤家姑娘勾搭上来,人家未婚夫来状告的事情先说了,王子腾闻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糊涂,看上了就让他母亲说亲就是,这么自己勾搭上成何体统!” 方氏见王子腾动怒,忙过去给王子腾顺气,“老爷别为了蟠哥儿生气,蟠哥儿年岁小,被那尤家给骗了也是有的。” 王子腾抓住方氏为他抚胸口的手,继而道:“你可知是哪个尤家?” 方氏早就让人去打探了,已经给知晓这尤家乃是宁国府贾珍的续弦尤氏的娘家,但是她选择了三缄其口,只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明早便能有消息了。” 王子腾怒道:“蟠哥儿贪恋美色,是有错,但是这个尤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家未出嫁的大姑娘与人暗许终身,他们家竟没人管?” 方氏不语,听得王子腾又道:“左右我不用上朝,我明个就待在家中,等着消息。” “是。” “不过,老爷,那个叫张华的好像还状告了薛家,说薛家早就过世的老爷子使计害了他们家,让他们家丢了皇商的差事......” “无稽之谈!” 王子腾实在是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了,他高声道:“薛家从来就没和什么姓张的皇商有过联系,况且,几个管着不同类别采办的人家里面也从来都没有姓张的人家,他告的是什么胡咀出来的事!” 王子腾暴怒之下,手劲儿也加大了不少,方氏吃痛往回缩了缩手,王子腾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疼了方氏,急忙把手松开。 方氏将手抽回,将手掩在袖子里轻轻活动了一下,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老爷说的是,我想着定然是那个叫张华的,看着妹妹家有钱,这才寻由头随便编造了这些,薛家老爷子我没见过,但是妹夫我还是见过的,那样温厚仁义的一个人,断然不可能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情。” 王子腾点头叹道:“是这样,自从妹夫没了,薛家出了多少事,他们都欺负我妹妹和外甥孤儿寡母,想要从薛家咬下些好处来,这次恐怕那张华也是想从妹妹家多要一些钱财来。” 第277章 薛蟠被告(五) 见王子腾这般说,方氏便道:“现在只是京兆府受理了而已,还没有判决,不如咱们就叫那张华来府上问问,他到底想要多少银子,咱们府上拿银子将事情平了,他撤了状纸,蟠哥儿身上就不会多一件麻烦了。” “不可!” “这次若是咱们给了,那下次想要钱财的人,都来找咱们的晦气怎么办?要是再来什么赵华,李华,那时又是如何? 他们都来告蟠哥儿,到时候让蟠哥儿该如何在京城里面立足?你说的办法不妥。” 方氏紧皱眉头,应道:“是我想岔了,我想着尽快将事情了了,这才说要拿钱消灾,没想到以后的事。” 王子腾道:“张华所指之事,我觉得也就是和尤家那个姑娘的事是真的,其余的本就与薛家无关,上次赦大哥找过邹彬了,他做京兆尹这么多年,知道轻重。” 方氏点头,随后又担忧地看向王子腾,“不过老爷,咱们也不可不防,万一让歹人趁机得逞,咱们岂不是手忙脚乱。” “你说的是,是该早做打算”,随即王子腾想起来那块沾血的帕子,问方氏道:“妹妹来的时候,她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 方氏有些诧异,她只觉得薛家母女来的急切,并未觉得薛王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见到薛家母女的情形,不确定地道。 “我只顾着想蟠哥儿的事,没注意妹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我瞧着妹妹的脸色比平时白了些,似乎今日脸上涂的粉也不均匀,老爷为什么这么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子腾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在自家厅里捡到了沾血无得手帕,只道:“我是怕妹妹一急之下急出什么病来,故而才来问你。” 方氏道:“唉,老爷爱惜妹妹,我也想我的兄长了。” 王子腾道:“既然想念亲人,过几日便去看看,我陪你去。” 与此同时,荣国府里面也得了京兆府有人状告薛蟠的消息。 薛家上京之后第一站便是来的荣国府,早有好事之人将消息传来。 “什么?有个叫张华的状告薛家哥儿?” 史溁听了消息之后大吃了一惊,这张华不是尤二姐嫌贫爱富之后抛弃的未婚夫吗?怎么薛蟠竟然与尤二姐扯上了关系? 想起尤二姐,史溁便坐不住了,她问来说消息的王熙凤,“琏儿呢?最近在忙什么?” 王熙凤道:“我也不知,他只说衙上多了许多活,可他的主官也不说让他做什么,只让他休沐,他闲不住,又逢林妹妹快要过生日,他说要给林妹妹准备礼物,便往咱们府上京郊的庄子里面去了,老祖宗找他做什么?” “奥,没什么,就是好像一连几天都没见到他,想问问他。” 听说贾琏近日并未在京里,史溁略微安心,随即又想到自从荀哥儿落草后,贾琏整个人都不似先前那般轻佻了,隐隐有了为人父,为人夫的沉稳,尤二姐定然与贾琏没什么关系,是自己多心了。 “对了,你说那个张华的未婚妻姓尤?” 史溁说着往东指了指,脸上也是询问的神色。 王熙凤脸色一变,用帕子蹭了蹭鼻子,脸上闪过一丝浓厚的嫌弃之色,“老祖宗说的是,就是她那个尤。” 史溁故作错愕,“他们两家怎么混到一起去了,我记得尤家离后来薛家所住之宅甚远,不该如此亲密才是。” 王熙凤捂嘴小声道:“听说,是在东府珍大爷还在的时候就勾搭上了,是珍大爷带着去的,珍大嫂子还试图阻拦过,但是没成功,后来珍大爷没空理会他们家了,他们家的二姐儿反倒攀上了薛家。” 说着,王熙凤只觉得自己心里一阵恶心,她虽在后宅,但终究不是大姑娘了,还有什么事儿不懂? 且贾珍误伤史溁的时候,她便将尤家的家底都摸清楚了,那尤家老娘嫁的不过是一个小吏,在之前守寡的时候,便经常借着自己生的不错,差使一些人帮她们孤儿寡母干活。 后来勾上了尤氏的父亲,带着自己生的两个女儿过来不说,还将两个女儿都跟了尤老爹的姓。 只是后来尤老爹过世了,她便带着两个女儿靠着尤氏过活,尤氏是贾珍的续弦,在众人面前也总是矮一头,尤二姐和尤三姐终究与尤氏没什么血脉之间的关系,故而尤氏帮着娘家也是有限的。 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也能给一些银子,却不能让尤家真正地做宁国府的岳家,京城里面物价又贵,尤老娘便起了重操旧业的心思。 而且,还来者不拒,即便是贾珍来了,尤老娘依旧招呼自己的两个女儿上来敬酒、奉茶。 贾珍此人,喜欢热烈张扬的女子,尤氏温柔,自然不怎么得他的心意,尤三姐泼辣的性子倒是很对他的胃口,在尤二姐与尤三姐上酒的时候,经常与尤三姐调笑。 对尤二姐倒是淡一些,而薛蟠不同,薛蟠喜欢的是柔美的女子,之前他喜欢香菱就是如此,所以在他一见到尤家的两姊妹的时候,便一眼瞧上了尤二姐。 尤二姐性格柔顺,容貌绝美,肤色极为白皙,薛蟠一见就爱的不行,当下就将丢了香菱的郁气散了,只一心想着尤二姐。 薛蟠没有贾珍的心计,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人,比不得贾珍老奸巨猾,尤二姐只消几日就将薛蟠哄得服服帖帖。 薛蟠为了讨美人欢心,特意找借口支了薛家铺子里面的银子,给尤二姐置了尤家之外的院子,一应屋内所用之物,都是由薛家的铺子里面搬来,办的齐备,比平常百姓娶妻之例,好上几十倍。 薛蟠从薛家经营的首饰铺子里给尤二姐打了各色头面,尤二姐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珠光宝气,身边又有薛蟠出钱买来的下人伺候,什么都不必自己亲自动手,便如同做了正经夫妻一般,倒是他们到底惦记着颜面,未曾大喇喇地在门外放鞭炮,挂红绸。 第278章 薛蟠被告(六) 因为并未请媒人上门,也未曾过三书六礼,一般人家也不会有人去注意薛蟠,故而知道的人还是少,王熙凤只对贾琏使劲儿,至于其余的什么人,找了多少个红颜知己,或者是养了多少个外室,她一概都是听到心里也就罢了。 而且王熙凤从来不会在和贾琏相处的时候,提起这种不光彩的事情,王熙凤在和贾琏关系好了之后,嫁了平儿,在夫妻和顺的氛围后面,还有些许不安。 原因在于贾家的这些爷们们每个房里都或多或少有伺候的丫鬟,而在平儿出去以后,他们院里就没有伺候贾琏的丫鬟了,她得意于贾琏对她的心意,但是又担心老太太或者是谁再给个丫鬟来,打扰她的日子。 更怕贾琏看上谁,拽进屋里来,好在看着老太太在她生了儿子之后什么都没说,加上贾赦之前命邢氏打发了房中的妾室之后,也未曾再有新的姨娘,王熙凤也在心里安慰自己,要是老太太真的要塞人也得是先给贾赦塞,轮不到贾琏。 史溁的心里有些怅然,有句话叫“笑贫不笑娼”,在尤家母女的想法里,锦衣玉食,真的比脸面、名节还要重要,即便是十分不光彩,也甘之如饴,世风日下。 “珍儿混账,即便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他的小姨。” “唉,说来就是呢,珍大嫂子也是不容易,要是换了琏儿这般胡闹,我早打上门去了。” 史溁笑道:“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有这般胆量,这些年你珍大嫂子也没个 孩子,现在珍儿回了金陵,我瞧着她与蓉儿媳妇两个人的日子过得松快,只是娘家不省心罢了。” 王熙凤也道:“老祖宗说的是,蓉儿媳妇儿如今怀着孩子,肚子也起来了,我都有一阵子没见着她了。” 两人说着话,就见门外小丫鬟一脸慌张地进来,王熙凤忙问是出了什么事儿,小丫鬟急道。 “老太太,奶奶,外头来人说东府里珍大奶奶今个儿回了娘家之后就没回来,小蓉大奶奶坐等右等不见人,就派人去看,结果去了珍大奶奶的娘家一看,那里被人围住了,珍大奶奶的娘家门上让人泼了粪。” 听说尤家被围,尤氏也在其中,史溁忙问:“报官了不曾,他们聚众闹事,合该官府来人驱赶。” 小丫鬟道:“小蓉大爷回来之后,听说了这件事,已经带着府里的小厮们去了,小蓉大奶奶不放心,想向老太太借几个人,好歹先将珍大奶奶接回来。” 事情紧急,而且史溁也知道这衙门口的一贯做派,都是等人家打的差不多了,他们才上门,便对王熙凤道。 “蓉儿年轻,那张华是个混不吝的人物,胡闹起来没个分寸,就是咱们这等人家,在他气头上,恐怕也不一定怕的。 蓉儿对上他恐怕要吃亏,上次去扬州,林之孝带的那些个好手,我看就不错,你让林之孝带人去,把珍儿媳妇和蓉儿带回来。” 王熙凤点头,然后便回去让丰儿出去去找林之孝。 王熙凤离开之后,史溁在心中琢磨,这上京兆府状告薛家的张华有些不对劲,他是个欺软怕硬的无赖,往日里并不敢得罪达官显贵。 这次他不仅状告薛家,而且还敢聚众闹事,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不然他必不敢这么嚣张。 只是,史溁思来想去拿着写着各家官爵的册子,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都未曾想出到底是谁在后面使得坏。 史溁原是在看府里下人的名册,史何去调查赖家有了些许眉目,这些年来采买下人的事情都是由赖家一手包办的,而且史何探知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赖大在十年前曾经失踪过几天。 那几天几乎所有与赖大经常来往的人都提起过这件事,史溁算了算时间,和当初惜云等人进府的时间一前一后,赖大失踪在前,惜云进府在后,这般巧合让史溁不得不怀疑赖家已经背叛了荣国府。 秦可卿现在是双身子,最经不得一惊一乍的消息,现在这等时候,要是身边有个长辈在,秦可卿也能安心一些,想到此处,史溁觉得还是去看看为好,所以叫上了邢氏,一起去了宁国府。 一到宁国府,就在屋门口见到了被丫鬟小心翼翼扶着的秦可卿,史溁急忙拉过秦可卿的手。 “好孩子,你怎么出来了,还站在风口里,仔细别着了凉,快回屋待着。” 今天的风很硬,史溁在出门的时候身上都裹了披风,一进屋,史溁便问秦可卿。 “我听说你太太回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可卿低着头说道:“是早饭后的事,我们太太的母亲来了说是手上没钱了,让太太给两个钱,好养着太太的两个妹妹。 太太虽然不耐烦,但是还是拿了银子给她,然后就听人来说,官府的衙差上门了,说是要找太太的母亲上堂对质。” “我听说你们太太的母亲并未上堂对质,却是什么缘故?” 秦可卿答道:“太太的母亲得了消息,听说了状告她的人,当下就跳脚起来怒骂,说转告他们家的那个张华,已经得了二十两银子,也是当面同意写的退亲书,两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又说,当时张华收了银子,还给他们家写了字据为证。” 秦可卿说到这里神情有些为难,史溁也没有催促,半晌秦可卿才接着说道:“太太娘家母亲在骂人的时候,我的丫鬟瑞珠听见了,也听见了太太与她娘家母亲争吵。 说是太太说她知道他们家的事情好几年了,当初就回家管过的,是他们不听,依旧我行我素,当初不听劝,如今出了事情来反倒来找她解决。 太太只是自己不管,太太的母亲就骂太太不顾一家人的情分了,要看着他们家的人上公堂。” “然后......然后......” 秦可卿说着说着又卡住了,邢氏皱眉问道:“然后什么?” “然后,太太就说太太的母亲指使两个女儿勾引老爷......” 邢氏不妨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当下也是一脸的惊讶,半晌没说出话来,王熙凤是自己出去查的,只对史溁说过,邢氏并不知道此事。 “姐夫的小姨子?这是什么事儿啊,这......这如何使得?” 邢氏惊讶之下将事情直白地说出了口,史溁回头看了邢氏一眼开口道:“注意言辞。” “然后太太的母亲就闹着要走,说是尤家白养了太太这个大姑娘,家里遭难的时候也伸手。” “太太也生气,说她每个月都会给娘家银子,给的钱足够她们母女三个人好好生活了,而且太太的母亲还总上门来讨要,太太说她每次都看在两个妹妹都姓尤的份上多给了。 竟然这些银子还不够花,惦记着更好的,还指责太太的母亲为了银子,带着两个姑娘做下一些不耻之事,是丢尽了尤家的脸,还说当初就不该让两个姑娘改姓尤。” “既然生气了,你们太太怎么又去尤家了?” “太太的母亲被太太气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人来报说是太太的母亲上吊了。 太太一听就急了,带着两个丫鬟就套车回去了,过了很长时间人都没回来,我怕出事,就派了府里的小厮去看看,就见到尤家那条街堵上了,人山人海的。” 说着秦可卿担忧地看向史溁:“老祖宗,不会有什么事吧,太太的母亲不会......” 史溁安慰她道:“别瞎想,说不定没事儿呢。” 秦可卿还是担忧,史溁和邢氏便在旁边陪着她等消息。 尤家所在的街上。 张华带着一众汉子,在尤家门口叫骂。 “你们尤家欺人太甚! 我祖父和你们家乃是故交,当初两家就约好了的,但凡是生了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 我知道是我们家如今败了,没有祖上那般风光,你们家瞧不上了,可你们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偏就嫌弃我了。” 附近两条街上的人都听说了尤家门口有人在闹事,来了一听都觉得里面有故事,有那好事的人跟着起哄,也有见这里人多的,后来凑热闹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咱们来的晚,没听见来龙去脉,他们家怎么你了,你在这里骂人。” 张华一听有人问更加来劲儿了,他一脸的委屈,对着围上来的人,就开始大倒苦水。 “众位街坊四邻们,你们给我评评理!” “他们尤家老娘是后嫁过来的,你们都知道吧。” “对,咱们都知道,尤老爹当初娶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 一个卖馒头的贩子答道,他刚说完就让和他一起来看热闹的婆娘给踩了一脚。 “我家原来与那尤老娘的第一个男人家是故交,当初我祖父和他们家定下婚约,将她的女儿许我做老婆。” 张华才说两句,就被人打断了。 “你说你和他们家是故交就是故交了,还说人家姑娘许了你做老婆,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人家尤老爹的大姑娘现在可是宁国府的太太,咱们瞧你这等穷酸模样,怎么能和人家扯上关系,别是你胡说的罢。” 听到有人质疑,张华咬牙切齿,怒道。 “你们知道什么,怎么就是我胡说了,他们家将人许了我做老婆是千真万确了的。” 尤老娘在屋子里听到张华在那浑说,气得在屋里冲着外面喊道:“你放屁,那都是哪门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众位街坊你们别听他胡说。 当初他自己在那私下里的钱庄里面输了钱,让人家讨债的追上门来,他将家里的房子抵给人家都不够,还是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帮他还上的,给他还清了债务。 张华一听,在外面叫道:“你胡说,我那是做生意赔了钱,你休要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 听说张华由此恶习,一旁看热闹的人一脸嘲讽地对他道:“你急什么,让人家把话说完,你要是真的没有,还怕人家说吗?” 尤老娘见此机会忙接着说道:“众位街坊评评理,我们两家原是故交,我不忍心见他被人抓去殴打,这才选择帮忙。 但是我是个做娘的,我们两家之前有婚约不假,他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个像样的营生,还有这等癖好,我怎么忍心让我的女儿跟着他这样的人受苦。 街坊们你们也理解理解我这个做娘的心思,我就和他说,我替他还债,他给我谢退亲书,消了两家之间的婚约,他当初是同意了的,还给我立了字据,白纸黑字在这里写着呢!” 张华确实是签过这张纸,当初他被叫到尤家,薛蟠便借着王家的名,让他签字,他当时不敢得罪王家的姻亲薛家,便咬牙签了,也确实拿了二十两银子。 不过他想起来那位大人说过的话,顿时心中有了底气,想着他得知的尤老娘在嫁到尤家之前做的那些事,心中便生出一计来。 “我那是被你逼着写的,你哄我到你们家里,结果从你屋里出来四五个精壮的汉子,各个手拿棍棒,我要是不给你写退亲书,乖乖地拿银子走人,我还能有活路吗?” 张华的话中隐隐说着尤老娘的不妥,暗指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屋里也能不避讳地放四五个男人,附近的街坊们不是没有明眼人,知道他们家常来人,听张华这么一说,看向尤家门后的眼神就耐人寻味了。 “啧啧啧,你不是做生意赔钱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人家强迫你收下,要是人家想要强行退亲,人家还给你钱作甚! 直接把你打上一顿,让你签字就是了,哪里就这么麻烦了。 那可是二十两,不是二十文,她们家是疯了,才会给你钱罢。” 二十两对于这些普通的讨生活的人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张华的话立刻就在众人心中不可信了起来,比起事实真相,所有人都会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第279章 张华泼粪 因为尤老娘本人在屋内并未当众露面,围观的众人就只能看见张华一个当事人,加之张华本人带着一干人等来此叫嚣,看着就不像是弱势之人,众人心中大多数的人都认为是张华在胡扯。 世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偏向看起来弱势的一方的。 有些明眼的街坊知道尤老娘背地里做的营生,便以为这个张华应该是尤老娘在家中暗中接待的人,去她们家之后看上了尤家未出阁的姑娘,这才上门来逼迫。 同巷子里面卖豆腐的朱大婶子叹了口气,摇着头回自己家去了,除却朱大婶子这样不愿意多嘴他人是非的人,还有好事之人。 张华听有人质疑他当初被迫写下退亲书之事,当下便忍不住跳脚道。 “千真万确,你们刚才也说了,他们家大姑娘嫁到了宁国府做人家的续弦,我的乖乖,那是什么人家,那可是国公府啊。 府里动辄就是千八百个下人伺候着,他们家大姑娘手底下多少个能干的小厮,只要一句话,我就得乖乖地照办啊。” 张华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讲话,从街边搬来沙袋站在上面,高出众人一个头。 “你还知道人家是国公府?你现在这般闹,就不怕人家尤家的大姑娘对付你,咱们全当你说的是真的,当初他家强迫你签下退亲书,难不成就不会再故技重施?” 张华冷笑着,冲着尤家的大门猛地吐了一口痰,“老子说一声国公府是给他们面子,谁不知道宁国府换了下一代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继承,他们家早就不是国公府了。 就他们家的原来的那个贾珍,如今都不在京城了,他做错了事情,被当今圣人撸掉了家主之位,送回老家再也不让他回来了,他儿子孙子也不许再当官了,他们家完了,你们知道吗。” 张华说起刚刚得知的宁国府的私隐,脸上一副得意的神色,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围观的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觉得这是自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关注的目光。 一时之间,张华飘飘然起来,他已经想到了他状告薛家成功,尤家不得不将她家的二姑娘嫁给自己的情形,张华回想起自己上次来尤家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看见尤家里屋有两道绰约多姿的身影,回味无穷。 尤家应该为他们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只将二姑娘嫁给他哪里能够,他们尤家至少得陪嫁四百两,不,虽然说宁国府已经不是国公府了,但是家财万贯,那尤家大姑娘要想让他放过尤家,得给他三千两银子才行,然后还得把三姑娘也嫁给他做妾,不然他定然不罢休。 趁着众人都在消化他说的劲爆的消息的时候,张华喜滋滋地想着,不妨,尤家大门忽地开了,里面冲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 “是谁告诉你这些消息的?你怎么会对宁国府上的事情这么清楚!” 冲出来的正是得知了尤老娘上吊消息,回娘家来看情况的尤氏,她是被尤老娘骗回来的。 只是既然已经来了,尤氏也不得不与尤老娘与姐妹三人商议之后的对策,张华在门口大肆宣扬宁国府的事情,尤氏不能忍,当下便冲出来质问张华。 张华眯着眼,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尤氏一番,然后开口调笑道:“呦,你是哪来的妇人,我在尤家从来都没见过你,莫不是尤寡妇的私生女,瞧你这个样子,是嫁了人的,嫁了谁? 不管是嫁给了谁,肯定都不如我,不如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张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尤氏哪里听过这等污言秽语,脸上通红,羞愤不已,指着张华怒骂道。 “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 就凭你也敢对我这么说话,你算哪个名牌上的人物,一裹脑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也不想一想是奴几的身份,也配来我面前碍眼!” 张华被尤氏劈头盖脸的一顿指摘,脸上躁红一片,他家里虽然败落,但是他却不是这样认为,见尤氏话里处处指着他的身份说事,心中羞愤不已。 他恼羞成怒,从沙袋上面跳下来,伸手捞起之前来的时候就带着的一个盖着木盖的桶,将桶中之物尽数冲着站在尤家门口的尤氏泼去。 那木桶中的东西,乃是五谷轮回之处,打来的,骚臭无比,尤氏来不及躲闪,被桶中之物泼了满身。 尤氏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稀溜溜的东西看了一眼,然后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尤老娘以及尤二姐尤三姐三人,在尤氏冲出去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而张华在外面带了许多人堵着,她们不敢出去,只得躲在门后偷看。 尤氏大骂张华的时候,尤家三人都觉得心中解气,尤三姐更是对尤氏这个异父异母的姐姐产生了一丝钦佩之情,不料张华恼羞成怒,竟然泼此污秽之物,尤氏被泼了个正着。 尤氏晕过去的时候,尤家三人亦惊呼出声,尤二姐急道:“妈,快开门,把大姐带回来。” 尤老娘心有戚戚,她怕那张华还有另一桶,不敢开门,倒是尤三姐一手从尤老娘手里抢过了钥匙,打开了门里面的锁,对着已经傻掉了的尤氏带回来的两个小丫鬟道。 “还不快跟上,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太太躺在外面吗?” 两个丫鬟被尤三姐这么一喝,猛地一哆嗦,如梦初醒,急忙跟上,其实也不怪尤氏的两个丫鬟没反应过来,荣国府里面的下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两个丫鬟一出门,就被外面的气味猛地一冲,两个丫鬟都一下子yue了出来,呕吐之物与张华所泼之物混合在一起,那气味差点让出门的尤三姐也晕过去。 但是她坚强地挺住了,两个丫鬟在一边呕吐不止,算是指望不上了,尤老娘不肯出门,尤二姐,唉,已经被开门之后的气味给熏得不行。 尤三姐只得亲自上手,她咬牙将尤氏拖回了屋内,整个过程并未有人阻拦,盖因张华在泼粪之后,便自己也退后了很远,围观的人都一哄而散。 其实尤氏是被尤老娘匡回来的。 当时,京兆府的衙差得了邹彬的眼神,并未认真地来传尤老娘,听说尤老娘不在家便回去复命了。 尤老娘在与尤氏大吵一架之后,回到家见到了被衙差问完问题之后,怔愣的尤三姐,尤老娘只觉得心中一片刺痛。 转眼间又想起来尤二姐那温温和和的性子,顿时就开始担心起张华上门去找尤二姐的麻烦,尤二姐必然不能自己应对。 便扯着小女儿尤三姐一起去将住在薛蟠所置宅院内的尤二姐接回了家来,三个人总好过一个人,毕竟人多力量大吗。 那张华,就算是个无赖,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们母女不轨吗。 尤老娘去找尤二姐,就见尤二姐正在以泪洗面,当下就慌了神,问道:“我的儿 ,你这是作甚,是哪个惹了你不顺心,娘给你出气去!” 说着尤老娘便撸起袖子就要出门叫骂,尤二姐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水,急忙起身拉住尤老娘。 “不关他们的事,妈去找他们做什么?” 尤老娘心疼地抓住尤二姐冰凉的手,“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为娘怎么放得下心呢?” 说着,尤老娘状似无意地四处看了看,见在屋子里伺候尤二姐的丫鬟们都不在身边,便悄声对尤二姐问道。 “姑爷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对你可还算尽心吗?有没有偷奸耍滑,对是甩脸子的人在?” 尤二姐摇头,柔声道:“妈多心了,他们终日里做事,都勤勤恳恳的,并未怠慢于我。” “那你是因为什么伤心,我几日不见你,你竟消瘦了好大一圈,连下巴都尖了。” 尤二姐低头不语,尤三姐是个爽利性子,在跟着尤老娘来的路上她就想明白了,自己亲娘年岁已高,大姐姐说来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二姐又性子孱弱,遇事不能决断,常常忍气吞声,他们家只有自己还能拿出来看一看。 在尤老娘发问之前,尤三姐早就在院子里面里里外外地看过了,此番进屋来见尤二姐面对尤老娘的询问只垂泪不语,也急道。 “到底是因为什么,姐姐好歹说出来,咱们娘仨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无话不说了,即便是姐姐心中有什么打算,也讲给咱们听,咱们好给你出出主意。” 亲娘和妹妹都相劝,尤二姐不是个有自己主意之人,在两人的追问之下,便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妈,大爷他进了牢,快要一个月了,还没有消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该怎么办呢?” 听尤二姐问她该怎么办,尤老娘是又好气又心疼,尤二姐的担忧在她的心里就不是个事儿。 她不将世俗眼光放在心上,在前夫没了之后,独自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女儿,还在遇见丧妻的尤老爹之后,毅然决然地带着两个女儿改嫁,从来都不去和大徒其他的寡妇一样,想着为死去的丈夫守一辈子。 为着清洁名声,求个什么贞节牌坊,而是极为务实,谁能让她的日子过得好,她就靠着谁,仰仗着谁。 这样的想法,在大徒这样的环境下,其实是十分大胆的,她做了许多寡妇都想做的事情,她的勇气,是多少女人都没有的。 她也是所知中唯一一个改嫁的寡妇,她能够顺着自己的内心而活,不管手段是对是错,她的决断和勇气,实在可叹。 不说尤老娘看着自己两个女儿勾搭贾珍或者是薛蟠,看似是狠心,其实也是有缘法的。 在当时,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她当初就是用这些手段,迷了尤老爹,让尤老爹一个官身之人,不顾风俗,娶了她一个寡妇,她因此带着两个姑娘,过上了较为安稳的日子。 她是成功的,所以在他看来,贾珍这些人,是她们尤家能够接触到的最为显贵的人家,她自然是希望两个女儿能够进入这样的人家,即便是做妾,那也是他们这些底层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机缘。 这个想法与现在不同,是时代使然,亦是观念使然。 “我的儿,你就为这个伤心成这个样子?” 尤老娘理了理尤二姐松了的鬓角,薛蟠出事,尤二姐已经许多日不曾好生梳理自己的头发了。 “唉,从小你就性子柔,许多事情都放在心里不说。原本我以为遇见姑爷那样的人,几乎是张着嘴就能看见肠子,你跟着他,必然不会吃亏,没成想他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朝廷没有论断,想来罪名不会轻了,你还年轻,与他又不是真正的婚嫁,你且随我回家去,为娘定然再给你找一个,不输于他的人。” 尤二姐惊得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对着尤老娘道:“妈在胡说什么,我已经嫁给了她,断然没有在他遭难的时候,抛弃他的道理。” 尤三姐怕自己二姐是一根筋,想要一条路走到黑,急忙开口劝道:“二姐,妈说的有道理,他若是能出来还好,若是出不来,最低也是判流放,难不成,二姐要随他一起去那边远苦寒之地不成!” 尤二姐听了心中也是念头翻滚,半晌她瘫坐在椅子上,一双美目中泪珠滚滚落下。 尤老娘看不得这个急忙上前用手给尤二姐擦拭眼泪,“我的儿,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哭什么,左右还有转机,他们薛家尚有几家极为显赫的亲眷,不会落到你妹妹刚才所说的境地。” 尤二姐哽咽道:“妈,我肚子里......有了......” “什么!” 尤老娘为尤二姐擦眼泪的动作僵在了原地,随即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尤二姐还是平坦的小腹。 “你不是骗我的吧。” 尤二姐哭道:“这么大的事,我骗妈做什么,是半个月前我发现这个月的月信迟迟不来,心里就觉得不好了,前天我借着出去选衣料的机会,偷着去找大夫把了脉,大夫果然说有了,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第280章 尤二姐的回忆(一) “你们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和你们走,现在这个情形,我如何走得!” 尤二姐的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肚子里面是她和薛蟠那还没见影的孩子。 她双眼含泪地看着面前的尤老娘和尤三姐,心里头慌乱的要命,她是真的对薛蟠动了心的,只是如今她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尤老娘和尤三姐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给惊呆了,屋子里安静下来,遇到事情之前,自然什么都不会想,可是最近一阵子以来,原来的那些事情就不受控制地一股脑一样地往脑海里面钻。 之前,尤二姐知道了作为皇粮庄头的张家败了,作为张家唯一的一个男丁,张华一无所有,她便不想嫁给张华这样的人。 正巧尤老娘也是这个意思,在她与自己母亲说不愿意嫁给张华的时候,母亲没有怪罪她,还支持她的做法。 有了母亲的支持,她也心安理得地将这桩婚事抛诸脑后。 尤二姐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当初,她们去宁国府看望大姐尤氏的时候,便被宁国府齐整的院子,数不尽的身着绫罗的下人给惊呆了,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根本不像是人间该有的地方,更像是戏班子里面唱的碧水龙宫、瑶池仙境。 得知可以去宁国府看出嫁的大姐姐,她们母女三人明明已经将家里最好的衣服穿在了身上了,但是与宁国府下人的衣服比起来,还是显得难看和土气,似乎她们就像是从烂泥里面爬出来的一样。 尤二姐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看着宁国府的管事娘子头上都是珠光宝气的,而自己作为一个小官的姑娘,竟然如此穷酸,当下就羞愧地低下了头。 当时,来接他们的管事娘子带着母亲和他们姐妹两个走过长长的回廊,绕过一个又一个院子,最后才到了大姐姐的住处。 尤二姐清晰地记得,进屋之后,她是第一次看见嫁了人之后的大姐姐,她那个论长相、个头什么都不如她的大姐姐,在嫁到宁国府之后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华贵的金钗插在她的发髻边,脸上涂的粉带着好闻的茉莉花的香味,身上穿着的衣服她看不出来是什么料子,只觉得摸在手中极为顺滑,上面还用金线、银线绣着好看的图样。 大姐姐的屋子里有着十二个丫鬟伺候,大姐姐做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甚至都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眼神,那些丫鬟就会将大姐姐想要的东子拿过来,交到大姐姐的手上。 屋子里肃静的很,她站在大姐姐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大姐姐还是像在家的时候那样,温和的很,大姐姐拉过她和妹妹,吩咐身边的丫鬟给她和妹妹找了新的衣服,还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面拿出来了漂亮的首饰,给她们戴上。 她记得非常清楚,大姐姐给她戴上的是一支鎏银的喜鹊珠花,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么精美的首饰。 娘好像和大姐姐有话要说,于是大姐姐就让丫鬟带她和妹妹到宁国府的花园里面去看看花。 得了新衣服、新首饰的妹妹一路上都拉着她说个不停,然后她们就在赏花的时候见到了她们的大姐夫——贾珍。 那时候她十四岁,小妹十一岁。 后来,大姐夫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尤家,那时候后爹还在,大姐夫每次来都会和这个后爹说话,还给家里拿了许多东西,只是银钱后爹一直都没收过,都退给了大姐夫。 她是在及笄的时候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的,叫张华,是个家道败落、好吃懒做、还偷奸耍滑的无赖。 见过了宁国府泼天富贵的她,如何才能看得上张华这样糟烂一样的人物,她失眠了,十几年来,即便是当初亲爹去世之后,家里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她都没有失眠过。 她竟然与那样的人有婚约,那岂不是以后自己就要过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她从心里害怕起来。 明明在娘亲带着她们改嫁之后,她们已经摆脱了那样辛苦的日子了,当初因为要帮着娘亲干粗活的手,这些年来都养的如鸡蛋一样顺滑。 难道自己又要成为一个农妇?不,嫁给张华这样家里连个像样的家业都没有的人,连农妇都不如。 她不要嫁给张华,其余谁都行,只有张华不可以。 第二天醒来,她就壮着胆子找到了娘亲,和娘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在大徒,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一个姑娘家自己挑选的道理,她忐忐忑忑地和娘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本来以为娘亲听了她的话会生气,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娘亲竟然对她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娘亲当时对她说的那句话,她至今还记得。 “我的儿竟然有这样的大志向,好好好,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娘亲没有生气,还答应了自己,说是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好人家,绝对不嫁给张华。 只是,尤家来往的人家,多是一些衙差,或者是朝中七八品的小吏,许多人家里还没有她们家过得好,娘亲每每见了都不满意。 就这么过了两三年,那年小妹也长大了,她不得不开始说亲,不然再在家里留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 两个女儿的婚事,让娘亲直发愁。 可是那年,后爹早年积下的病犯了,为了给后爹治病,娘亲也没顾得上给她和小妹说亲。 后爹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离世了,日子似乎变回了许多年前,她和小妹又没有爹了。 后爹没了,大姐姐和大姐夫回了家,大姐姐哭的很伤心,根本就管不了事,后爹没有儿子,所有的后事都是大姐夫一个人带着一众从宁国府带来的下人们办理。 后爹的丧事办得极为风光,棺材都是用的棺材铺子里面上等的好板,许多人都来到他们家吊唁。 她们姓了尤,自然是要为后爹守孝,只是她在一天晚上,又见了娘亲偷偷出了门,就如同好多年前的那天一样,娘亲偷偷溜走的事情简直与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她便知了,娘亲开始为她们以后的生活打算了,只是这次,娘亲还是背着她们做的。 而她,依旧选择了沉默,好多年以前她就懂得不能声张,到了现在她已经长大了,更不会将这种事情宣之于口。 大概过了一个半月左右,大姐夫就上门了,她在里屋偷着从帘子缝里面看见了,大姐夫给了娘亲许多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极为耀眼,那光芒想让偷看的尤二姐忽视掉都难。 一连几次,大姐夫总是来送钱,娘亲都收下了,她们的日子也是如同往常一样在过。 半年以后,大姐夫又来了,这一次他上门来与娘亲说完话之后,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坐在家中。 她正在里屋偷看,见娘亲走过来,急忙回身装作在绣花,就见娘亲进来之后,对着她和小妹说道。 “你们两个别绣帕子了,屋子里有我上次从你们大姐那里讨回来的好茶,沏上一壶,给你们大姐夫送去。” 听了娘亲这么说,她当时就愣在了原地,屋子里面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大姐夫,他是个成年男子,而她和小妹都还未曾出阁,娘亲不是不知道未曾出阁的姑娘是不能私下与成年男子独处一室的。 骤然间,她的眼睛瞪大了,莫不是......天哪,娘亲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大姐的夫君,大姐姐对她们那么好,总是会给她们家送银子,她们怎么能...... 她没有动地方,而小妹尤三姐则是利索地拿出了茶叶盒子,沏了茶送了出去。 她觉得不合情理,拉住了小妹,低声道:“你别去。” 谁料小妹竟然甩开了她的手,“娘不舒服,让咱们沏茶不是正常的吗?” 她阻止不及,就只好跟着小妹一起出去。 小妹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而大姐夫则是眼带笑意看着她们姐妹俩,大姐夫眼中的笑意中似乎带着别的东西,在她的感觉中,大姐夫看她们姐妹两人的样子,就像是小时候,那个村里的徐屠户看娘亲的眼神一样。 带着霸道,和浓浓的占有。 面对这样的眼神,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令她震惊的是,小妹面对贾珍这样的目光,竟然像没事人一样,任由贾珍打量。 对的,在察觉到贾珍对她们姐妹的心思之后,贾珍就只是贾珍了,而不是她们的大姐夫。 好在当时贾珍没有对她们做什么,只是问了问平时生活过得怎么样,家里少不少什么东西,小妹一一答了,她没怎么吱声。 不说话的好处就是,贾珍打量她的时候变少了,等到贾珍走了之后,她拉住了小妹,悄悄与小妹说道。 “下次他再来,你离他远点!” 谁料小妹对她道:“我离她远点,难不成二姐想要自己去?” 这话让她大惊失色,小妹竟然明白了娘亲的意思,她顾不得羞,问小妹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未出嫁,不对,即便是出嫁了,也不能这么作为,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小妹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在咱们原来住的那个村子里面,多少个婶子和叔伯都是这样。” “就连咱们娘,不也做过这样的事?娘做这样的事,都能再嫁给尤家爹爹,为什么我不能?” 她心中大骇,小妹竟然知道娘亲的事情,她急忙问道。 “三姐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妹撇了撇嘴,回答道:“就在你偷偷跟着娘出门那回,我原本是想找二姐给我折蛐蛐的,没想到二姐你猫着腰出门,我觉得好奇,就偷偷跟在你后面了。”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不止这些,我还见过村长和咱们村的一个婶子一起去了后山,许久都没回来。” 她听到小妹的话之后,颓然坐在炕边,“那你真的想好了吗?” 小妹尤三姐道:“尤家爹爹去了之后,咱们家的生计都靠着他,如果没了他,咱们娘三个住哪,吃什么。 二姐也别怪我说你,咱们的日子都过的艰难了,还挑那么多做什么,那高门显贵里面,爷们们身边放出来配人的丫鬟,有几个是完璧的,那都是伺候过老爷或者哥儿的。 你见她们怎么了,不是照样嫁人生子,还能依靠在主家得来的银钱,好生过日子。 我也不图什么,我就只图将来他够了以后,多给我一些个银钱,让我能用这些钱找个好人,这样一辈子就好过了。 当初要不是娘带着咱们两个改嫁,咱们早就在村子里面过不下去了,你不知道,当初村长就来和娘说过,说有个大户人家看上了我,想要买了我去他们家做丫鬟,娘没同意,把村长抓花了脸。 就这么得罪了村长,咱们有好一阵子都没有东西分,后来尤家爹爹带着几个官差来咱们村里收粮,娘扒上了尤家爹爹,村长见惹不起尤家爹爹,让娘将咱们带走了,这才有了咱们的活路。 不过即便是这样,当初村长说咱们是村里人的血脉,不让娘带走咱们,尤家爹爹还多出了六两银子,说是算他将人买下了,咱们才走。” 她沉默了,人总是要为了生计活着的,可是尤家爹爹多给了银子,又将她们养大,这份情谊,她不能忽视。 “可是咱们这么做,对的起尤家爹爹吗?大姐姐是尤家爹爹实打实的骨血,咱们两个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叫他爹,贾珍他......他终究是咱们的大姐夫啊。” 尤三姐顿了一下道:“咱们又不是和大姐抢正妻之位,哪怕是进他们府里做妾,我也是不愿意的,那里规矩多的很,又不自在,我才不稀罕,我奉承贾珍,只是想要钱罢了。” 尤二姐无言以对,母亲和小妹心意已决,她也没法子,只顺着两个人的意思去了。 只是每次贾珍来,她都躲在里屋,只当做自己没听见,也没看见。 第281章 尤二姐的回忆(二) 与设想的不同,贾珍此人贪财好色,他一开始就是冲着她们两姐妹来的,没有完完全全得到两人,他始终是不甘心。 隔了大约两个月,贾珍再次来,坐在尤家的桌子前,眼神不自觉地往尤二姐所在的里屋的方向上瞟。 尤老娘与尤三姐与贾珍相处的时间久了,也知道贾珍是个什么意思,两人只说到邻居家去借针线,将尤二姐和贾珍独自留在了屋内。 尤二姐做着针线,忽然回神的时候,感觉屋里没了说话的声响,心道不好,没等她出去就见贾珍掀了帘子进来,一脸讨好的笑容。 她往贾珍身后望了望,没见到自己的亲娘和妹妹,心思敏感的她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心中苦笑着。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无法反抗,更无法拒绝,她不愿意嫁给张华,或许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依附贾珍了吧,只是她不愿意呢...... ...... 尤二姐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她看着面前的尤老娘和尤三姐两个人,坚定地说道:“我要等着他出来,他一日不出来,我就等一日。” 听尤二姐这么说,尤老娘捂着心口,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就不知道你是个死心眼的性子,你何苦为了一个男人,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啊。” “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他不行了,你可以再找,你何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呢?” “那就不顾名声,不分黑白,只追求享乐,只要身上这些冷冰冰的珠翠和绫罗吗?” “人人都觉得女儿家生的模样标志齐整的好,可是在我看来,生的标志就是一切祸根的来由,像我和妹妹这样的,虽然生的标志,却无品行。到底还是不标志的好! 你们以为当初贾珍那件事我不知晓,你们拿我作愚人待,什么事我不知? 我好容易从他手里解脱出来,有了安生日子可以过,日子虽浅,但是我既然已经与大爷做了夫妻,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无论他如何,都是我终身的依靠!” 尤二姐的情绪彻底在这一刻爆发,不是近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情绪,而是长久以来积压在她内心里面的的,不为人知的,最深处的无奈和恐惧。 尤老娘和尤三姐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尤二姐,她们惊愣在原地,那些想要接着劝的话也都被堵在了肚子里说不出来。 在吼过自家亲娘和妹妹之后,尤二姐也觉得自己情绪失控了,她张了张嘴,但是心里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看着亲娘和妹妹愣住的样子,她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突然涌起的勇气也只能坐在那里,捂着肚子默默地流泪,她这副样子,让尤老娘和尤二姐心里只剩下心疼了。 自己生的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而且尤二姐的性子看起来软,即便是别人欺负了她,只要当面不戳破,她也都会给自己一个借口,催眠自己,让自己认为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尤老娘上前抱住了尤二姐,哭道:“那怎么办?我们不靠着男人,不靠着他们得来银钱,恐怕咱们娘三个都会饿死啊。” 尤三姐站在一边不语,方才尤二姐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似乎狠狠地砸中了她的心脏。 “那就不顾名声,不分黑白,只追求享乐,只要身上这些冷冰冰的珠翠和绫罗吗?” 尤三姐感觉浑身酥麻着,她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明明她从小看见的,就是女人可以凭借自己的美貌,从男人那里得到吃的、用的,还有能够维持生活的银钱,村子里的几个婶子是这样的,自己的亲娘也是这样的。 甚至在随着亲娘和姐姐到了后爹家,她看到的也是这样的。 所以,她们的做法,真的是错了吗? 那如果她们真的做错了的话。 那么她们能走的正确的路,又在哪方天地的脚下呢? 尤三姐想不明白,也想不通。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之前的想法和做法产生了怀疑,可是现在不是她们可以坐下来自己反省自己的时候,她上前拉开抱头痛哭的尤老娘和尤二姐。 “妈,姐姐,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如今薛家大爷被张华告了,官差都来咱们家问过了,咱们总该想个办法啊,难不成真的要任由张华在公堂上胡说,要知道张华就算是个无赖,他终究也是个男人。 即便是他站在公堂上面什么都不说,那些太爷们都会下意识地相信他几分。” 尤老娘听了尤三姐的话,也反应过来,她常年混迹在街坊里面,对这些个事儿里面的弯弯绕绕最是清楚不过,急忙道:“是了,二姐儿,你妹妹说的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那个张华上来凭空诬陷咱们。” 尤二姐抬起泪眸,看向尤老娘道。 “妈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办法。” 尤老娘急得在屋子里面直转圈,有些人人一着急,就喜欢嘴里磨磨唧唧地念叨。 “原来以为能借上薛家的力,咱们以后遇见什么事儿都不用愁了,我也没再多找几个,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靠山来。” 尤二姐听了,心中更是悲痛,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尤三姐见了急忙上前去给尤二姐抚背,她姐姐现在肚子里还有着她的小外甥呢,可不能这么一直哭下去。 尤老娘站在屋子当中,双眼急的通红。 “三姐儿,你二姐不顶事了,你来帮娘想想,咱们该求谁好!” 事关他们尤家娘三个,生死存亡的大事。 尤三姐也不敢怠慢,脑筋急速地飞转着,从她所认识的人里面想着能救她们尤家的人。 奈何她们往日经常来往的几个贵人家的公子,现在都如同薛蟠一般,皆被京兆府收押在大牢里面不得见面。 就算是机敏果决如尤三姐这样的人物,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去找何人来作为拯救她们尤家的那根救命稻草。 尤三姐急的直跺脚,她心下一横,决定自己带上家伙,亲自去找那个天杀的张华去将事情理论清楚,撕撸个明白,好让自家娘亲和二姐安心。 心中想着,脚上的动作就大了,她猛地一转身,回头就撞翻了尤二姐的妆奁,里面的首饰钗环撒了一地。 尤老娘没想到尤三姐这么大的反应,见尤三姐冒冒失失的,急忙蹲下来捡掉落在地上的首饰和金银。 薛蟠给尤二姐买的几个丫鬟原是在外面院子里面做活,忽地听见屋内哐啷一声,急忙进来问。 “奶奶有什么事儿吩咐吗?” 尤老娘顾着捡地上的金银,没顾上进来的小丫鬟们,尤二姐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起身对着门口进来的两个小丫鬟说道。 “没什么,我刚才不小心撞翻了东西,你们下去吧。” 两个小丫鬟闻言,瞅了一眼屋里的人,知道那是她们奶奶的家人,也听话地下去了。 屋子地上散落的首饰极多,尤老娘捡了一会儿都没捡完,尤老娘上了年纪,平日里腰就不好,现下蹲在地上弓着腰,额头上早出来汗珠,只是她不愿意放弃捡地上的金银。 尤三姐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家娘亲最看重安身立命的钱财,这些东西,不捡完,她娘是不会罢休的。 她心疼自己亲娘,便蹲下身子帮尤老娘一起收拾起来,捡着捡着,她便看见了一支鎏银的喜鹊珠花。 这只珠花与其他的金银首饰不同,银子已经暗暗发黑,失了光泽,但是上面的由小银珠做成的流苏,却是一根都没掉,显然是被人长久地收起来,不曾随意佩戴。 尤三姐自然是认得这支珠花的,因为她也有一支,是大姐送给她们姐妹两个人的第一件首饰。 对了,大姐! 尤三姐终于想到了与她们异父异母的大姐,那个嫁到国公府做正头太太的大姐。 尤三姐将那支珠花捞在手中,递给尤老娘看,“妈,我有办法了,咱们有救了。” “什么?” 尤老娘正在专心地看着满怀的金银首饰,一时没反应过来,尤三姐见状急道。 “妈,咱们可以去找大姐,让大姐帮咱们。” “对对对,你们大姐如今是攀了高枝了,她可是宁国府的太太,他们家多的是家丁奴仆,家中亦有权势,只要她说上那么一句话,下面多少人等着上去巴结。 三姐儿,咱们家多亏了有你,不然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地上散落的金银已经被全部拾起,尤老娘将金银恋恋不舍地放回了妆奁里面,对着一边的尤二姐道。 “二姐儿,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我和你妹妹也不放心,尤其是那个张华,万一他上门来找你,你这里那几个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如你跟着我和你妹妹回家住上几天,咱们娘三个在一起,但凡出了什么事情,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尤二姐抚着自己的肚子,眼中闪过浓浓的担忧,她是不怕张华的,只是她心下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受到损伤,尤老娘这样提议,尤二姐只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尤二姐怕下人在她不在的时候,私拿了屋内的东西,便将自己平日里待的金银首饰以及薛蟠素日里交给她保管的体己,都装了一个大包裹。 随后她叫来了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小云,跟着尤老娘和尤三姐一起雇了一辆马车,回了尤家。 在马车上,尤二姐看着抱着包裹的尤老娘和已经长大的妹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的时候。 在亲爹去了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家里就多了许多米面,甚至有几回,娘竟然拿出来许多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肉。 还给她和妹妹做了好几年都没做过的新衣,即使那新衣是麻布做的,穿在身上有些硌人,但是那也是她们许久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了。 她比小妹大上三岁,已经略微懂事了,明明没见娘去做什么活计卖钱,也没见家里来什么人给娘送东西,娘怎么就拿出来这么多东西了。 她心中好奇,就在一次娘亲出门之后,悄悄地跟在了后面,结果,看见了娘亲与村子里的徐屠户,抱在一起,拉拉扯扯的。 她当时就差点喊出来,她不小了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知道自己娘亲与徐屠户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是她不能说出来,那是自己的亲娘,要是说出来,她和妹妹就可能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得知了自己娘亲的行为,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搂搂抱抱的事情,不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吗? 后来,她娘亲与尤家爹爹好上了,尤家爹爹雇了马车将她们从村子里面接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尤家爹爹坐在马车外面,她们娘三个坐在马车里面。 那是她们第一次坐马车,如今回尤家的景象,与小时候是多么的相似,尤二姐想着过去的事情,独自出神。 难道,这世间万物都是一次次的轮回,她们母女三人的命运,难道真的无法改变,终究要一生孤苦无依吗? 回到尤家,尤三姐就要让人去宁国府传信,尤老娘却在这时,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 “哎呀,不好。” 尤二姐和尤三姐都疑惑,尤老娘满脸懊悔道:“哎呀,这个事儿不成,我刚才回家来之前与你们大姐在宁国府吵了一架,现在如何去开口求她!” 尤二姐担心道:“妈和大姐因为什么吵的架?” “还能有什么,还不是为的张华状告你男人的事儿!” “那时咱们家给我报信儿的人到了,我正好在她旁边,我跟她说,让她出手帮上咱们一帮,她说早就知道咱们家做下的这些事儿,说她劝了咱们好几次都不听,如今咱们家出了事,她不想管。” 尤三姐好不容易见了得救的希望,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心里焦急得如同火烧,对着尤老娘急道。 “那妈就跟大姐吵上了?” 第282章 尤氏被诓回家 尤老娘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这不是没忍住吗......” 尤三姐道:“妈发脾气也该注意场合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妈还跟大姐吵,妈一时嘴快,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听闻此话,尤二姐整个人只觉得天昏地暗,绝倒在地上,尤三姐见她如此慌忙去扶,又见尤老娘也哭着坐在地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去扶哪个好。 两个人俱是痛哭,尤三姐只觉得心中烦闷非常,当下大吼一声。 “够了,都别哭了!” “现在来哭有什么用,还不如都给我站起来,好好想想办法!” 尤三姐此时原本经常松松挽着的头发也被她紧紧地束起,她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两人,宛若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尤老娘和尤二姐被她的气势所摄,连哭声都憋了回去,屋内又安静了半晌,尤老娘一抹鬓边散落下来的头发,咬牙道。 “咱们家如今能说的上话的,也就是你们大姐,她要是真的不管咱们,咱们就真的完了。 我想好了,咱们现在这么去你们大姐家,她定然不会见咱们,不如索性你们就去你们大姐家说,我回家来一时想不开,一头吊死了,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去找她帮忙。” “这能行吗?”尤二姐踟躇了半天之后,小心地问道,他们家已经当面将大姐给得罪死了,大姐如何能再管他们家的事情。 尤老娘道:“怎么不能行,你们大姐看着冷漠,其实她自己心里什么都有数。 她要是真的想和娘家断了,早就在贾珍来咱们家的时候就爆发出来了。 她知道了这么久,都未曾深管过,想来她是不愿意在别人眼里成为一个和娘家决裂的人,你们只管叫人去给她送信,我管保她得知了消息之后,一定会赶回来。 到那时,她人来了,咱们自然有办法求她答应咱们的请求。” 尤二姐和尤三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听从尤老娘的安排,尤三姐没有找经常帮她们家送信儿的人,而是直接自己上街去雇了一辆骡车,赶往宁国府。 宁国府因为换了继承人,与当今达成协定之后,想着低调淡出世人的视线,便自己请了礼部的人来,对国公府的规制,进行改制。 礼部按照规矩,派人来将要修改的地方一一指明,当今得了礼部的奏报之后,下旨特许改制后的将军府的占地依旧不变,只是房屋以及里面的摆设需要改换。 宁国府极大,需要修改的房舍数量也极多,这些都要推倒之后重修,贾蓉请了工匠来整理了许久都未曾改完,宁国府门口许多砖瓦石料等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是常事。 尤三姐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特意在骡车的车厢里面弄乱,连同脸上的擦的粉和嘴上涂得胭脂都被她用手在抹花了,整个人在骡车在宁国府门口停下之后,直接不管不顾地跳下了骡车,往宁国府的门口冲去。 一边冲,一边还高声喊着,“我是你们府上太太的三妹,家里出大事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门房正在打瞌睡,他被尤三姐高声叫喊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点着头的他猛地一哆嗦。 然后他定睛一看,发现骡车上冲下来一个衣衫不怎么整齐的绝美女子,嘴里还喊着是府上太太的姐妹,急忙上前问道。 “姑娘是......” 尤三姐最知道这些男人的心理,一边哭的梨花带雨,一边嘴里飞快地将事情说出。 “我姓尤,是太太的三妹,家里出了老大的事情,我要见我的大姐姐。” 门房见尤三姐模样,心中怜惜之情顿时占了上风,加之府上诸人谁都知道太太的娘家姓尤,又见此女是坐着骡车来的,身上的衣料又是极好的,便在心里对尤三姐的话信上了八九分。 况且,正常哪个骗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来装作是太太的亲戚,口口声声地要求见太太。 不然到了太太面前,岂不是就全都露馅儿了,于是门房不敢怠慢,急忙叫了人来带尤三姐去找尤氏。 尤氏与尤老娘大吵一架,心中愤怒之情许久都没消下去。 她是不愿意见她爹后娶的这个后娘的,她娘去的早,爹会再娶妻她是心里清楚的,只是尤氏自己心里也不知道她爹会娶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寡妇。 不过,他爹已经将人领回家了,她这个做女儿的也就只好接受了。 好在有了后娘之后,家里的日子开始过得规律了许多,里里外外,尤老娘也都尽力操持。 她爹性子软顺,许多时候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说话,受了什么委屈也都只往自己肚子里咽。 有了后娘之后,每当爹受了委屈,尤老娘都会亲自出门去和人撕掳了明白,替尤老爹摆明了许多公道。 尤氏冲着这一点,也逐渐接受了尤老娘,也将尤老娘带来的两个小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妹子看护。 只是,这一切平静而安稳的日子,在尤老爹去世之后就变了,她那阵子发现贾珍比之前夜不归宿的时日变多了许多。 府里账上的银子也少了许多,她想问问贾珍最近在外面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头牌,想着叫来贾珍身边跟着的小厮问问,却总是找不到人。 找其他的人一问,就说是往常跟着贾珍的那几个人都被贾珍亲自遣出去了,不知道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想起来之前有一支金银错的簪子,想要拿出来戴上,却怎么也找不到去哪了。 她以为是府里的人偷着拿走了,暗中派自己的心腹查了几日,没想到竟然查出来这么一个结果。 丢了簪子的那几日,只有贾珍出入过她的卧房。 尤氏有些不敢相信,拿走她首饰的,不是下人,竟然是贾珍,贾珍手上不缺钱,怎么就惦记上她的首饰了? 于是她就在贾珍再出门的时候,叫了自己的心腹也装作出去采买,在贾珍后面远远地跟着,就发现贾珍带着几个小厮,大咧咧地去绸缎庄扯了几匹衣料,然后去了她的娘家尤家。 贾珍一直在尤家待了一个晚上都没出来,她的心腹大着胆子去尤家听了墙角,发现里面发出了许多不堪的声音。 心腹回来之后,将听到的不妥都告诉给了尤氏,尤氏当下心中就凉了一半,想着莫不是心腹听错了。 她便叫来了尤老娘旁敲侧击地问尤老娘最近银子够不够使,尤老娘刚得了贾珍不少银子,心中得意,便说自己手上还富裕着。 尤氏心中疑惑更甚,直到再一次,尤老娘带着尤三姐进来见她的时候,尤氏见到自己失窃的那根簪子赫然戴在尤三姐的头上。 她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尤三姐好歹是个姑娘,尤氏不忍心对尤三姐恶言相向,就私下里用得知了一些寡妇借助男人来生活的例子,劝尤老娘,希望她能够罢手。 尤老娘答应了说是,自己一定不会让家中两个姑娘做下这等可耻的事情,尤氏以为尤老娘听进去了,便没有将事情闹开。 毕竟,贾珍也是要脸的,她更是要脸的,绝不可能撕破面皮。 只是,她到底是留了一个心眼,在她找尤老娘说过之后,心腹依旧说见了贾珍带着东西去尤家,还定期从府上支了相同数额的银子,显然就是没有断了这层关系。 她与贾珍之间的关系淡淡的,没什么情分,她后来又找了尤老娘说了几次,都没有效果。 且她总是叫尤老娘进府说事,引起了贾珍的警觉,一日贾珍回府之后寻者一些小事,找了她许多麻烦,还说她在府里不知道管事,只知道找自己娘家人说话,岂不是要将宁国府的家业都搬到娘家去。 劝说不成,反倒被自己的夫君倒打一耙,为了息事宁人,保住最后的脸面,尤氏便不再管他们了,只对贾珍说,每个月给的银子不能太多。 贾珍只是想寻个乐子,而且,尤三姐不似尤二姐那般软弱和顺,许多时候,她也厌恶贾珍这等只垂涎与她美色的人。 一不顺心就,扯了贾珍派人送过来的料子厉声痛骂,唬得贾珍不敢经常来寻她们姐妹。 尤三姐将贾珍骂走,尤二姐也在心中松了口气,总能松快一阵子。 贾珍许多时候,不曾十分随意,花了许多冤枉钱,只是尤三姐俏丽远胜常人,贾珍不舍得丢开。 尤氏几次说要给自己的两个妹妹说亲,贾珍总是推诿,尤氏无法,想着他们不答应也罢,又不是扯进他们府里来。 自己老爹对这两个妹妹也好,总和她说,两个妹妹可怜,总得给两个妹妹一个活路。 尤二姐和尤三姐两个人不说亲也没什么,自己只当拿银子养着就是,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子。 等到尤二姐和尤三姐老了,贾珍自然不会再对二人留恋万分,到那时自己只需要出两副妆奁将两人打发了就是。 另一层贾珍这般作为,在她心里总觉得恶心,贾珍能够后少在她面前晃悠,尤氏也是求之不得,故而再不曾管她们。 只是尤老娘她们勾了贾珍去还不算,又找了其他的人,闹出事情来找她来求救,还理直气壮,不以为自己有错。 尤氏心中气得不行,在府里破天荒地改了她温温柔柔的做派,砸了连着砸了两套茶碗。 贾珍被人送回金陵之后,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敢十分造次,见她发脾气,都大气不敢喘。 尤氏正在气头上,忽得见了一个人引了衣衫凌乱的尤三姐进来,当下觉得心口堵得不行。 “你来做什么?” 尤三姐猛地扑过去,抱住尤氏的大腿哭道。 “大姐姐,娘她出事了。” 尤氏看了尤三姐一眼,挣了挣,没挣开尤三姐,只能淡淡道。 “她刚才在我院子里面骂我的时候,中气十足,也没听说她平时身上有什么毛病,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她能出什么事儿?” 尤三姐哭道:“二姐姐回家来,说是身上有了,娘就愣愣的,说是累了要回屋歇一歇,谁知过了一阵子,我去叫她,进屋就......就见到......” “见到什么?” 尤氏有些不耐烦,当她不知道她这个便宜得来的三妹妹是个什么性子,说话这么不利索,一看就知道是在演戏给她看。 “娘她吊在房梁上,我找人将她抬了下来,一探鼻息,已经没气儿了。” “大姐姐!” 尤三姐死死地抱住尤氏的腿,似乎是一个极为无助的姑娘。 “大姐姐,二姐姐一见到娘的尸首,她就晕过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来求大姐姐。” “大姐姐,你救救二姐姐,救救我。” “什么!” 尤氏双眼瞪得极大,尤老娘刚才还在府里指着她的鼻子痛骂,怎么没两个时辰,人就没了。 尤氏低头看向哭诉的尤三姐,就见到尤三姐糟乱的发髻,和沾了泥土的衣裙,这样子看着不像是装的,便对着尤三姐道。 “你起来,跟着我的丫鬟下去收拾收拾,我命人叫车,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听闻尤氏提出要亲自回尤家看看情况,尤三姐喜出望外,当下就给尤氏磕了一个头,起身跟着尤氏的丫鬟下去梳洗了。 梳洗完毕,尤氏吩咐的马车与准备好了,尤氏就带着尤三姐一起上了马车,急匆匆赶回尤家,因为走的匆忙,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赶车的小厮。 尤氏带着人匆匆赶到尤家之后,本来以为会看见一团乱的景象,没想到她来的时候,在门外就感觉屋子里面静悄悄的,连个哭声都没有。 尤氏觉得事情不好,害怕尤老娘咽气了,那个性子柔弱的尤二姐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急忙带着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正堂里面没有人,尤氏心中更加焦急,便往里屋走去,不曾想紧跟着她进来的尤三姐,直接在后面将屋子的门紧紧的锁住,钥匙也被尤三姐死死地捏在了手心。 第283章 善良不是被人利用的理由 一进屋尤三姐就将大门给从里面锁上,连同开锁的钥匙都被尤三姐紧紧地抓在手里,听到动静的尤老娘和尤二姐也在这个时候从里屋出来。 尤氏心内原本焦急不已,现在一见到一点事儿都没有,完好无损的两人,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尤家母女三人分明是做了扣,想要把她从宁国府骗出来。 当下尤氏便转身,对着尤三姐道。 “把门打开!” 尤三姐拿着钥匙退后了几步,靠在门上,摆明了尤氏要是不听她们说话,是不可能让尤氏走。 尤氏早有预料,对着跟着自己来的两个小丫鬟道。 “去,把钥匙给我抢过来!” 尤氏在宁国府做太太多年,怎么能一点脾气都没有,见尤家母女不想放她走,便让小丫鬟去抢钥匙,只是她身边的小丫鬟养尊处优惯了,不是尤三姐的对手。 只消几下,两个小丫鬟便败下阵来,捂着脸回到了尤氏身边,见两个丫鬟失礼,尤氏开口骂道。 “没用的东西,两个打一个也打不过,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两个丫鬟不中用,不是还有两个人在外面吗,于是尤氏立刻对着在外面跟着来赶车的两个小厮,高声喊道。 “思礼,思义,你们两个过来给我把门砸开!” 外头看着马车的两人听了尤氏的吩咐,急忙在院子里找称手的东西来,然后不知是哪个说了一句。 “这有个榔头,你让到一边去,我来开门。” 说着,对着尤家屋子的大门就是猛地一下子。 外面小厮砸门的巨响,吓了屋子里头的尤二姐一跳,随后又是几下重击,尤家这个大门还是尤老爹在的时候建的木头做成的,那时候银钱不凑手,用的不是什么上等好木。 故而砸了几下之后,屋内的众人就见到大门上面出现了裂痕,显然外头尤氏带来的那个小厮只消再多砸几下,这门就顶不住了。 尤氏见门快开了,眼中看着尤家母女三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她举步往大门口走去,两个丫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随着又是一声巨响落下,尤家的大门被砸出了一处缝隙,尤二姐再也稳不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娘和妹妹,又看了看神情淡漠的大姐尤氏,最终急急地对着门外喊道。 “别砸了,咱们找到钥匙了。” 门外正在砸门的人顿了一顿,没了声音。 话已经说出了口,要是这时再反悔那就是真的撕破脸皮了,所以尤二姐难得的强硬了一回。 她不顾尤老娘和尤三姐的不愿意交出钥匙,拼命给她使眼色的行为,亲自走到尤三姐面前,将手往尤三姐面前一摊。 “把钥匙给我!” 她们尤家的事情还没说,尤三姐不想放走尤氏,尤二姐见了,气得直接上手抢夺尤三姐手中攥着的钥匙。 尤三姐到底念着尤二姐肚中已经有了孩子,不敢过分与尤二姐撕扯,在尤二姐的坚持下,不情愿地交出了钥匙。 尤二姐上前将门打开,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门外的思礼和思义两个人道:“方才是我们记性不好,一时之间忘了钥匙放在哪,劳动二位了。” 尤氏心中烦闷,不想再和尤家母女几人纠缠,抬脚就要出门,尤二姐见状急道。 “大姐留步!我还有要事要与大姐详说!” 尤老娘见状也顾不得矜持,直接上前来拉住了尤氏的袖子。 “大姐儿。” “别叫我这个。” 尤老娘脱口而出的小名儿,骤然间刺痛了尤氏的心,当初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她爹娘便去寺里求了师父,说是有个诨名好养活。 所以,从那以后,她就不叫原本的名字了,所有人都叫她大姐儿,连带着后来尤老娘带着两个姑娘嫁过来,也是顺着她叫了二姐儿和三姐儿。 如今尤老娘的这一声“大姐儿”,让她直接就想起来尤家还有两个姑娘,还会勾引了她夫君的姑娘,心头闷痛的很。 “那行,太太,咱们叫你太太还不成吗?” 尤老娘当即就改了口,“太太,咱们家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二姐儿从前那个被退了亲的未婚夫,盯上了二姐儿的姑爷,现在都闹上公堂去了。” 尤氏对着思礼、思义两个人一挥手,转身盯着尤二姐细细瞧了一番。 “二姐儿如今眉毛顺滑,又已经开了脸,虽然还梳着姑娘头,到底不是什么平常人家正经的大姑娘。 她又没正经说亲,哪里来的女婿好姑爷。 毛氏,我念着你照顾父亲,在尤家操持多年,才对你的作为百般容忍,可是不代表我是个瞎子、聋子。 你一般儿没了银钱,就只知道从人手里要,来寻我也就罢了,当初进府咱们家给我备了十八台嫁妆,那是我自己的银钱。 就算是我将嫁妆一分不剩都贴补回了娘家,也算是养了你们,别人总不会说我见死不救,见灾不管。 是我平时给你们的不够花,还是怎的,知道的以为你们图几个钱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寻么着要打进我府里来,要暗地里治死我。 毛氏,论理我也该叫你一生尤毛氏,她们两个虽然与我父亲没什么血脉联系,到底也是进了我尤家的谱,姓了我们尤家的姓,就是不念及什么情分,也该为我父亲守了三年孝期。 打量着我不知道呢,父亲重孝之期没过,你们就在暗中苟且了。 还好是没遇见什么脏心烂肺的、爱乱嚼舌根子的长嘴婆子,不然就吵嚷的什么人都知道了。 如今我实话撂在这里,你们自己作出来的这笔烂账,我不管!” 尤氏将心中几年积攒下来的话当着尤家母女三人面前说出,只觉得心中畅快,往日的郁结之气也都借着这番话尽数吐出。 她忍了这么些年,忍了贾珍在府里请了头牌来,夜夜笙歌,也忍了贾珍在府里领着一群纨绔斗鸡做下重重暗自开盘之事,忍了自己的夫君,自己的丈夫和自己名分上的姐妹忍到了贾珍被扭送回金陵。 第284章 我现在想好好过日子(一) 没有子嗣,没有夫君的疼爱,甚至是没有夫君的敬重,尤氏自己深知自己的处境。 她的处境甚至比不上同为续弦的邢氏。 邢氏不管怎么说,她还有娘家的胞弟,上次得到了消息据说还有族中的兄嫂给她写了信说是要来见她。 家里剩下两个妹妹,一个妹妹已经出了阁,还有一个妹妹也已经说了亲,不日就要出嫁。 不与宁荣二府的家私富贵来比,单论她们二人的娘家来看,邢家远远比她的娘家尤家要强。 邢氏进门的时候,嫁妆总共有五千两,而她,只不过带了宁国府给的一半聘礼,还有一些是大徒寻常的人家出嫁准备的东西。 宁国府的下人们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她手里没什么钱,贾珍对她又当成没这个人一般,她说话也只有几个心腹听。 在这样的条件下,她谈何管家理事,做一个真正的当家主母? 她不如贾珍的原配妻子,贾珍的原配妻子是同样出身于国公府的陈氏,她的娘家也不是宁国府贾珍的正经岳家。 她在宁国府里面,只能藏着自己的心思,唯唯诺诺,装愚守拙,面对府中乱象,她就当做自己看不见,做一个锯了嘴儿的葫芦。 任凭是什么荒唐事都只被她藏在心里。 贾珍欺负她,尤家的便宜娘和妹妹也欺负她,府里的下人也欺负她,她有的时候,在晚上熄了灯之后,就觉得她就是天下第一受气包。 如今贾珍不会在她眼前晃悠了,贾蓉和秦可卿小两口对她还不错,在见到她的时候,不会红脸,府里的下人被西府的赦大老爷给收拾一番过后,也都老实了不少。 她与秦可卿婆媳两个日子过得顺畅,早不想再理会这些烂人、烂事了,也就是说,她忍够了。 “大姐,不可啊!” “哎呀,这是说的什么话!” 尤氏猛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尤老娘手中扯了回来,叫上了两个小丫鬟就要抬脚走人,尤老娘已经红了眼睛,她被尤氏抢白了一顿,连带着自己亲生的女儿也顺带着吃了排头。 她看在尤氏可能答应的份上忍了下来,可是尤氏竟然要走,这哪能行呢? “大姑娘,你别走啊,你救救你妹妹吧。” 说着,尤老娘拉过尤二姐直接就给尤氏跪下了,尤氏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会,只说。 “想来你也知道,我虽然不管事,但是我也不是什么糊涂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人才,你们又何必作出如此景象,你们娘几个从前是如何样来,我心中尽知。 今日种种事由,也都因你们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若你肯找个好人家将她们两个聘了,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尤二姐和薛蟠之间没有过明路,如今不过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她不明不白地跟着薛蟠,心里也有鬼,可是她心里如今认定了薛蟠,不肯放弃,含羞忍耻地上前,对着尤氏道。 “大姐,原本是我们的不对,只是我现在已经从良了,只想和薛家大爷好生过日子,大姐你看在咱们一起长大的份上,好歹帮帮我。” 尤氏低头看向了尤二姐,尤二姐本性不掐尖要强,原本在她未曾出阁的时候在家的时候,也是和尤二姐之间的关系更好,两个人之间更合得来。 现下尤二姐这般哭求于她,尤氏有些不忍心,尤二姐从来都没针对过她。 见尤氏的眼神有那么一丝回忆,尤二姐急忙抓住机会,接着对着尤氏求道。 “大姐姐,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这一次,唯这一次了,只要那个张华别告了,大姐姐,你帮帮我吧。” 尤二姐正哭着,就听闻外面一阵哄乱,似乎是有很多人从巷子口那进来了,他们尤家不在巷子口,在偏里面的一点地方。 不过,巷子里面传来的声音还是能听到的。 “太太,太太不好了,外面来了许多拿着棍棒的精壮汉子,瞅着是冲咱们这里来的。”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尤氏淡漠的脸上也出现了慌乱的神色,她一把将尤二姐护在怀里,往里屋带去。 尤老娘和尤三姐则是冲出了屋门,往外面望了望,见到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往这走来的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张华,心中暗叫不妙。 尤三姐见着尤氏带回来的那两个小厮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急的直骂,“你们两个还戳在那里做什么? 这巷子就一个出口,就算是咱们现在上了马车,也断然是出不去的。 我们尤家没个什么人,你们家里就没有人了? 你们两个赶紧躲起来,好回去给你们府上报信儿。” 两个小厮依言,迅速地蹿到了巷子里别的人家院子里面,幸喜那家人都出外做活,院子里面没人,两个人翻进去没被人发现。 于是后来的事情就知道了,尤氏还没答应尤家的请求,张华便带人将尤家围住。 等到张华泼了粪之后,带着人忍不住气味离开之后,尤氏带来的那两个小厮才敢出来,尤氏身上一片腌臜。 两个小厮急忙帮着尤三姐打了几桶水,途中,还因为是在是气味不佳,吐了好几次,尤三姐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夺过其中一个人手中的水桶。 “行了,什么都指望不上你们,这有我们呢!你们两个还是快回去报信吧。” 说着,尤三姐又回头望了一眼屋内,加了一句。 “再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个大夫回来,你们太太晕了,瞅着脸色煞白,还是得看个大夫才能放心。” 两个小厮应了,赶着马车往宁国府回赶,因为马车是停在尤家院子外面的,一来一回也沾染上了粪水的气味,往回走的路上,街道两边的人都纷纷捂着鼻子。 两个在街上巡街的衙差,刚吃了饭,被熏得差点将昨夜的饭也吐出来,刚想开口喝骂,抬头见到马车上面的标记,生生止住了嘴。 心里纳罕道:“勋贵人家的马车不都是熏的香香的吗?这个宁国府的马车怎么偏不走寻常路,一股子拉夜香的味道?” 第285章 我现在想好好过日子(二) 不管这两个差役是在心中如何的纳罕,两个小厮知道今个儿这件事情是兹事体大,他们两个是绝对不能隐瞒实情的,只能回去和宁国府的主子如实相告。 主子带着他们出门,他们没有保护好主子,让自己的主子遭到伤害,而自己完好无损,回府之后定然是会受到惩罚的。 好在现在府里主事的是大奶奶秦可卿,秦可卿本人不是一个刻薄下人的性子,他们就算是如实说了,秦可卿也不会对他们有过重的惩罚。 所以,两个小厮架着马车,不管不顾地往宁国府的方向跑,路上就遇见了带着人要到尤家去看看情况的贾蓉一干人等。 贾蓉知道秦可卿心急,特意带着手下的人都骑了马,正骑着马火速往尤家赶,就见到迎面飞驰过来一辆马车,正是他们府上经常用的。 于是贾蓉便带着人上前询问:“里面坐着的可是太太?” 秦可卿在府里,他出门只骑马几乎从不坐马车,他们府上的马车外出就一定是尤氏出门所坐了。 两个小厮也在冲过来之前认出了前面骑着马的一众人都是宁国府的人,在马车往前冲的时候减了速。 马车减速之后,在经过贾蓉之后的几米处停下,两个小厮在马车停下之后都急忙从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贾蓉面前回道。 “大爷,太太现在还在尤家,咱们是回来报信儿,请大夫的。” 贾蓉听到尤氏还在尤家的时候,表情尚可,只是听到后面,什么报信儿,竟然还要请大夫,脸色就不好看起来。 他心道:“莫不是尤家那几个人和太太打起来了?” 贾蓉是见过尤家老娘和尤家姐妹的,只是秦可卿不喜欢尤家姐妹,所以每次听说尤家姐妹来,或者是尤家老娘来府上,都会给自己找个借口不去相见。 他不是一个蠢笨的,从寥寥几次见到尤家的人,还有听秦可卿提起尤氏见尤家人的情形,他便不难猜出,尤氏对自己娘家这几个人的态度。 想到这里贾蓉心中便更加焦急,他深深地挖了一眼两个小厮,然后就见两个小厮战战兢兢地回道。 “回大爷的话,太太没和尤家的人打架,也没受尤家的人欺负,就是......就是太太被那个状告尤家的那个泼皮无赖给......给......” 听说尤氏没被那个素来看着就精明刁钻的老婆子给欺负了,贾蓉心头稍安,可是随后又听见了小厮提起了状告尤家的张华,心头一紧。 见小厮只一味地发出“给”、“给”的声音,心头烦闷,上前就想给眼前两个人一人一脚。 只是现在是在大街中间,他们一队骑马,一个马车就这么大喇喇地横在道路中间,本来就已经有许多人对此产生不满了。 只是那些人多是平常的商贩、走卒,在抱怨之前,看见他们身上华丽的穿着,知道他们这些人,至少是个大户人家,他们断然是惹不起的。 故而都不敢上前来驱赶,更不敢在旁边抱怨,只能拿眼睛侧目瞅着,在心里骂骂咧咧。 贾蓉稍微瞟了一下周围人,发现他们虽然都在忙活自己手里的那些活计,其实眼角余光都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有家卖布匹的,把拉货的牛车就停在一边,就等他们走了以后,好将摊子支起来。 贾蓉收回刚才要踢出去的腿,对着小厮低声喝道:“快说,与那张华又有什么关系?” “是那个张华带人上门找太太娘家的麻烦,刚开始还好,只是和太太娘家的尤老娘吵架,后来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扯到了咱们府上。 那张华开口闭口之间,说了许多咱们府上的事,太太一时冲动,就从屋子里面冲出来亲自质问张华,那张华不知好歹,言语之间对太太多有折辱。 太太气极,就开口骂了他,那张华本就是个泼皮无赖,被太太一顿抢白之后便恼羞成怒,泼了太太一身的粪水,太太承受不住就晕了过去。” “你说什么?那个连狗屁都不是的张华,竟然敢这么做?他在哪,我要去找他算账!” 贾蓉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对他们家的人这么不尊敬,平时里,他们两府的亲戚,贾氏族人和亲眷,以及家生的奴仆在外面只要报了宁荣二府的名号出来,就绝对没有人敢惹他们了。 现在竟然有个明着欺负他们府上主子的人,贾蓉心中怒火中烧,招呼一声带着的人就要上马去寻张华要个说法。 不是因为他和尤氏的关系有多好,而是尤氏是他们府上正经的太太,张华这么做就是在明着打他们府上的脸,这让刚接下族中重担的贾蓉心中实在是无法容忍,也无法接受。 “大爷,大爷,您听小的把话说完啊!” 贾蓉面带怒色地回头,对开口的思礼问道:“还有什么,一并说完,若有半点迟疑和隐瞒,你就不必在府里伺候了!” 思礼猛地一缩脖子,他开了开口,着急的抓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凑到贾蓉的面前,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大爷,那张华说咱们府上以后出生的哥儿都不能入仕,这是真的吗?” 思礼胆战心惊地向贾蓉问出这句话,然后就一直一脸担忧地看着贾蓉,贾蓉听了小厮的问话之后,心中波涛翻滚。 这件事只有当今天子、西府的赦大老爷,他老子贾珍,尤氏、还有他一个人知道,就连秦可卿,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这消息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泄露出去了。 不过不管心中是怎么惊讶和猜疑,贾蓉都始终记得,贾赦对他的那番教导,他现在是他们这一脉真正的家主和掌权人了,遇见难题首先一定不要慌乱,要保持冷静,来寻找解决的办法。 他强压住自己心中的惊骇,问思礼道:“这难道也是张华那个无赖说的?” 思礼点头。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思礼强盯着贾蓉要吃人的目光又点了点头。 贾蓉只觉得身体里面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好不容易想以后守着秦可卿和剩下的家业好好过日子,怎么偏就不能如意呢? 第286章 我现在想好好过日子(三) 贾蓉甩了甩发昏的头,期间看见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在得知自家的隐秘之事被人当街爆料出去之后,贾蓉现在觉得街上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里面都带着一股鄙夷。 每个人有意或者是无意间扫过来的目光都会让贾蓉心里颤抖一下,他恍惚之间似乎听见满街的人都在议论他们宁国府败落的事实。 “瞧,那个就是宁国府的公子哥儿!” “什么宁国府,你没听说吗,他们家早就败了,早几十年前就不是国公府了!” “有万贯家财算什么,后辈子子孙孙都不能入仕了,早晚坐吃山空!” ...... “听”进耳朵里面的这些话,就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重拳捶在贾蓉的心上,他突然就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喘不过气起来。 思礼见贾蓉脸色都白了,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刚才问出来的话,有九成九就是真的,不然自家大爷不会是这个反应。 他小心地拍了拍贾蓉的后背,贾蓉从自己的思绪里面猛地惊醒。 他顾不上去尤家亲自看情况,伸手一探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圈,没找到帕子,心急之下用随身佩戴的匕首将自己的袖子撕下来一块,蒙在脸上,上马就疯狂地往回跑。 至于他带来的那些人谁都没带上。 贾蓉突然像发了疯病一样跑了,留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思义比思礼年长,凑到思礼旁边小声问道。 “你都跟大爷说什么了,大爷怎么听了你的话就丢下咱们跑了?” 思礼瞅了瞅围上来的诸人,心道这件事绝对不能现在让这些人知道,于是他顾左右而言他道。 “思义,你快去给太太请大夫。” “思全,大爷一个人策马狂奔,必定是不安全的,要是途中撞坏了什么,咱们也还得赔付,你在咱们之间骑术最好,快追上去,别让大爷在路上出事儿。” 吩咐完两人,思礼面色沉重地看向剩下的人,开口道。 “不是我不跟你们说,实在是今天的事儿,你们现在知道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就不先和你们说了,免得你们平白无故地惹上祸端。 我和思义不幸撞上了,是我们自己运道不济,和该我们搅进这滩浑水,咱们现在兵分两路,一半人去尤家,去保护太太。 剩下的一半,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出来一趟,什么事情都没办成,回去也不好交代。” 听他这么说,一个小厮忙问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思礼扫了周围的人一眼,然后坚定地开口说道。 “咱们剩下来的人,去打听打听那个该死的张华,现如今在何处落脚,可与什么可疑的人有过亲密的往来,要是能打听出来什么可靠的消息,也能为咱们大爷分忧。” “这个主意好,咱们是新挑上来的,要是做好了,也向大爷展示咱们比那些被打发了的人,不差什么,好让大爷放心地用咱们办事。” 既然没有人不同意思礼的提议,众人便行动起来,一队人骑着马直奔尤家,剩下的人则是迅速地散入了各处街巷。 这边贾蓉骑着马一路狂奔,路上丝毫都未曾减速,思义一边向道路两边的人打听贾蓉的去向,一边还要追赶,故而未能在贾蓉回到府上的时候追上他。 贾蓉蒙着脸,进门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回来之后直接一头扎进了府里的书房,将门反锁。 贾蓉回来,府里的下人都看在眼里,自然有人将消息告诉给等着消息的史溁、邢氏和秦可卿。 “老太太,太太,奶奶,大爷回来了......” “回来了?” 秦可卿眼前一亮,急急地问道:“太太呢,太太可是和大爷一起回来了?” 进来报信的丫鬟语气一顿,摇头道:“没见到太太,大爷是一个人回来的,而且......而且......” 丫鬟说话声音有些小,秦可卿见了皱了皱眉,厉声道:“而且什么,府里的主子面前,你一直都是这样回话的?” 说完,秦可卿喝了口水,压了压自己突然上涨的脾气,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从前脾气一直都很温柔,自从有了这胎之后,这性子就有些改变,而且变化的幅度不小。 因为她这个性子变化大得不止是别人,就连她自己都清晰地感觉到了,似乎是稍有不顺心的事儿,自己就有点压不住火,总想发脾气。 “听传话来的人说,大爷回来的时候,脸上蒙了一块布,瞧着像是从袖子上面扯下来的。 大爷回来后,谁也不理,直接飞奔去了书房,咱们都不知道大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敢上前去问。” “你去叫大爷来,就说老太太来了,想要见他。” 丫鬟应是,然后去叫人,不料过了一会儿,丫鬟就一脸慌张地回来,对着秦可卿道。 “奶奶,不好了,大爷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任凭是谁叫都不出声。” 秦可卿提前端起来的茶杯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她猛地站起身来,却因为起的猛了,眼前一阵发黑,史溁就坐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捞住。 “老太太?”秦可卿不安地看向史溁,史溁安慰她道:“别担心,咱们一起去看看。” 史溁握住秦可卿的手,手上的热度给了秦可卿一丝力气,秦可卿点头道:“好。” 史溁回头看了一眼邢氏,嘱咐道:“一会儿,你多看着点蓉儿媳妇,她现在是双身子,得紧着些。” 邢氏郑重地点头,走过来紧紧地跨住了秦可卿,给了史溁一个你放心,有我在的表情。 就在众人一起去贾蓉书房的路上,遇见了方才一直在后面追贾蓉的思全也匆匆赶了回来,他一回来顾不上歇口气,就急忙抓了一个人问道。 “大爷呢,大爷回来之后去哪了?” 被他一把抓住的小厮见是他,答道:“大爷一回来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大爷刚才跑进来,你也累的气喘吁吁的,到底是怎么了?” 第287章 贾蓉的心病(一) “哎呀,十万火急,你就别问了。” 思全伸手将好奇的小厮一把扒拉开,将骑回来的马也一并丢在角门口,拔腿就往书房冲去,在半路上就见到了秦可卿与史溁一众人。 “你们大爷是怎么了?” 思全没全程跟着,对贾蓉因为什么发疯是一点都不清楚,他只支支吾吾道。 “是跟着我们太太出去的思礼跟大爷说了会子话,大爷就突然疯了起来,骑上马就跑了。” “那剩下的人呢?” “那张华闹完就跑了,剩下的人都让思礼安排出去了,思义去给太太请大夫了,剩下的人思礼带着去打探消息了。”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个知道事儿的回来报个信儿,等他回来让他来我跟前回话。” 秦可卿站在史溁旁边不满地道。 史溁见秦可卿又要发火,急忙阻拦:“好了,好了,别动气。” 随后又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怎么要给你家太太请大夫?” 思全想了想,抬头看见了秦可卿难看的脸色,回答的时候只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句。 “太太在尤家晕倒了,一时之间挪动不得,咱们得了信儿之后,就急着去请大夫,先给太太看看。” 秦可卿听了心情更是急切,回头看向史溁,眼泪唰得一下就下来了:“老太太,太太她......” 史溁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拍打安抚着,“没事的,没事的,思义已经去请大夫了,咱们两府惯用的大夫医术都不差的,你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然后史溁看向思全:“你还知道什么?” 思全摇了摇头,说道:“就这些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得等思礼或者是思义回来才知道。” 见问他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史溁便道:“蓉儿媳妇,咱们还是赶快去看看蓉儿怎么样了。” 秦可卿才一抹流的止不住的眼泪,点头道:“好。” 秦可卿的反应在孕期里面是常见的,并不是大惊小怪。 史溁自己也怀过孕,当时她的孕期情绪反应也是极大,最令她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的一回就是,十二月份突然要吃树上刚结的那种青涩的桃子。 吃不到就想哭,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她也不是什么贪嘴的人。 就是想吃那个味儿,当时给家里人急得不行,后来还是托了人从南方找了一个反季培育果子的地方,买了一箱回来,史溁吃到了情绪才回缓过来。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故意地借着怀孕来找事,而是因为怀孕之后身体内分泌的激素水平不稳定导致的。 解决的办法也有很多,比如听一听舒缓的音乐,或者是做一些喜欢的事情,让心情开朗起来。 如果心情还是很糟糕,也可以找一个十分信的过的人倾诉一下自己想不开的问题,毕竟长了嘴不只是用来吃饭的,有话就说,有事情就想办法解决这才是生活中该懂得的道理。 但是如果实在是自行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也别自己硬扛,医生就摆在那里呢,去找他,别端着! 因为有过这样的经验,史溁对秦可卿的脾气转变是见怪不怪的,只拉着秦可卿去找贾蓉,一边走一边还和秦可卿说。 “一会儿见了蓉儿,你记着别着急,但凡是出了什么事,这天也塌不下来,他要是混账,我来替你教训他。” 好容易哄好了秦可卿,当史溁带着秦可卿邢氏赶来的时候,贾蓉的书房外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了,院子里干活的丫鬟和小厮们都聚在一起围着书房,还在小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虽然每个人都是在小声说话,但是因为人多,所有人的声音加在一起,就很嘈杂了。 史溁带着秦可卿和邢氏刚转过回廊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书房里面传来怒吼。 “都给我滚!”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滚啊!” 门外聚集的丫鬟和小厮都互相看了看,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史溁见状开口喝道。 “没听见你们大爷说的话吗?手上的活都做完了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院子里面不用留人了。” 等到丫鬟的小厮们都离开之后,院子内原本喧闹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秦可卿走到书房门外,仔细地往屋子听了一听,就听见了男人低低的啜泣声。 同样,走过来的史溁也听到了,秦可卿一路上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史溁看着一阵心疼,上前拍门,对着屋里的贾蓉道。 “蓉儿,你把门打开!” 然而,屋里并没有人答应。 史溁只得再次开口:“蓉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把门打开,跟我们说说,好不好?” 贾蓉依旧没有回应,然后史溁又问了两遍。 “别来叫我,我不出去!” “你们都走!都走!” 许久,贾蓉又是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突然之间的喊叫吓了史溁和秦可卿一跳,秦可卿方才情绪就不稳当,现在又被他这么一吓,顿时就觉得自己不舒服了。 秦可卿身体不舒服,贾蓉还在屋里自己憋着置气,史溁心头的火气又上来了几分,她猛地一拍门。 “贾蓉,你给我出来,你看看你给你媳妇吓成什么样了!” “她肚子里面怀着孩子你不知道吗?” “你也别在里面哭了,给我出来!” 可是无论史溁怎么叫,贾蓉就是不出来,史溁没办法,回头见角落里面还剩下一个老仆,便对他道。 “你是谁,去找几个人来把门撞开!” 那老仆急忙上前回话:“老奴名叫焦大,老奴这就去叫人。” 不一会儿,焦大带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来,在得到史溁的准许之后,焦大对着书房里面喊道。 “哥儿别在门后站着,往边上靠一靠,咱们要踹门了。” “哥儿听到了吗?听到了也不用说话,弄个动静儿出来,咱们就知道了,好安心开门。” 焦大喊话过了一会儿,书房里面传来一声椅子的翻倒声。 第288章 贾蓉的心病(二) 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焦大就放心了,他退后让两个小厮踹门,书房的门里面的门栓本就不是太粗。 两个有气力的小厮只消几脚上去,书房里面划着的门栓就撑不住了。 史溁回头吩咐邢氏照顾好泪流不止的秦可卿,抬脚走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她就看到书房里面的一片狼藉,桌子移了位置,椅子东倒西歪。 常用的书架上面的书籍也有多半数都散落在地上。 史溁小心地捡起地上的一本翻开的书,看了一下,发现那是一本讲如何治家的书。 是司马光的家范,在狄仁杰所着的家范的基础上,归纳添加了自己的看法,后人称司马光写的这本书为齐家通鉴。 史溁的目光一凝,又弯腰捡起了一张扣过来的字纸,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又云:“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然则可俭而不可吝已。俭者,省奢,俭而不吝,可矣。 这是颜氏家训里面的治家篇,说的是节俭,节俭自然是美德,只是不可过分的节俭,虽然节俭但不吝啬,该花的花,该省的省,这才是持家之道。 看来,在亲自接管了家业之后,贾蓉是真的很用心,想要管好这个家。 “唉。” 史溁叹了口气,做长辈的做错事,连带着后人也要受到连累。 宁国府的贾珍不服管教,积习难改,迟早有一天会惹出祸来,只是她也没想到,发作的竟然这么早。 原着里面,明明是到了最后,宁国府办的那些违反律法的事才被人翻出来。 不过,现在也好,至少人命得以保全,家产也未曾充公,是这个结果,已经照当初好上千百倍了。 地上一片狼藉,史溁小心地下脚,走到了缩在角落里面的贾蓉面前。 贾蓉待在书房里,低着头,但是围着脸的衣袖一直都没有拿下来。 史溁也不直接上去拉扯贾蓉,而是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蓉儿,蓉儿?” 贾蓉不抬头,反倒更加紧紧地抱着肩膀,更往角落里面缩了进去。 “蓉儿,你听我说,你遇到了什么事儿,你跟我说,家里人都在这,真的有什么事儿,咱们一起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贾蓉也不回答,史溁就耐心地等着,许久过后贾蓉才从深埋的肩膀里面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地看向了史溁。 “老太太,真的吗?” 史溁伸手摸了摸他的鬓发,完全没有嫌弃他已经被汗油湿了的头发。 “真的,你是咱们家的子孙,有什么事儿还有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在呢?你别怕。” 贾蓉抽抽噎噎地道:“可是赦大老爷,嗝……他说我以后就是大人了,要能自己管好府里上上下下的的人和事,要能自己拿主意,不能立不起来……嗝!” 贾蓉一边说一边哭,还一边打嗝,很是狼狈,史溁只觉得一股燥气直冲天灵盖。 这跟贾赦又有什么关系,贾赦这个混球又教人家孩子干啥了,怎么就给孩子搞这么大压力了? 然而,贾赦现在忙的是不见头也不见尾,已经好几日都没有来请过安了,她找不到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就只能从贾蓉这里单方面下手了。 “他就是个混蛋,你别太听他的话,你老子和祖父虽然都不在家了,以后你要当筹断的主子了。 但是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儿,之前他们两个又管过多少? 他们接过家里的这些事儿的时候,你看他们一开始就什么都会吗?” 贾蓉依旧在哭,“老太太,我们这一支以后子孙三代内都不能入仕,我原本以为没什么,左右我老子和我都没入仕,身上也没谋个职位。 我想着将家业打理好,多给子孙后代留一些,撑过了三代,我的重孙子就能入朝了,也不算难熬。 可是今个儿,我听人一说,他们说子孙后代不能入仕,我家就算是毁了,我们这一支的前程是毁在我手里的。 老太太,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子孙三代不能入仕,那是当今圣上的金口玉言,断然不可能更改的。” 贾蓉哭成这样竟然是因为这个?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怎么到现在才起反应,他今年才多大?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 这反射弧不会这么长吧,孩子看着也不傻,史溁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贾蓉说的话,很快就抓到了其中的要点。 “他们说”,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宁国府的协定是口头协定,根本就不成书文的,朝中上下人等没人知道,那贾蓉是从谁的口中听到了关于这件事的闲言碎语? “这件事不是没人知道吗?你是听谁在外面说的,他怎么对咱们家的事情这么了解?” 贾蓉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是思礼告诉我,张华在尤家门口公然叫骂,说我们府上败落了,以后都完了,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知道了!” “胡说,就算是三代之内不能入仕,那有什么,你看天下有多少人是代代入仕的? 什么叫不能入仕就完了?不能入仕的人,大有人在,你看他们一天天日子过得苦大仇深了吗?不都是在好好过日子吗? 那些个街坊里面的小摊贩,掌柜,或者是不能入朝当正经官儿的商人,不都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努力吗? 那个张华说的话好没道理!” 听史溁这么说,贾蓉渐渐止住了哭声,他哑着嗓子问道。 “老太太,真的是这样吗?” “可不是,就说咱们两府的祖上,细数十代上去,不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稍微有些家业的人家。 可是咱们家是怎么发达的,不都是咱们的祖宗一点一点努力得来的,要是他们觉得自己家不好,自暴自弃了,早就没有咱们现在这样的事儿了!” 贾蓉被史溁的言论惊到,一般人提起宁荣二府,从来只说大徒开国以后的事情,说他们两府的贾演和贾源两兄弟,两位国公的赫赫战功和威名,从未有人说过两位国公爷以前的事。 第289章 贾蓉的心病(三) 外界诸人一提起宁荣二府,首先想到的就是宁荣二府,最初立府的两位国公,京城里面的人熟知的也是四王八公随着大徒先祖四处征战的丰功伟绩,在到现在这一代人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人去关心,贾家在从金陵来到京城之前,是做什么的了。 宁荣二府在金陵的时候就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两家子孙在前朝也谋得了武职,手中有权,与当今皇室的先祖交好。 虽然富裕,但是也不是在前朝一手遮天,直到贾演、贾源兄弟这才达到真正的鼎盛之态。 史溁也不挑,将书房地上的东西随意地扒拉到一边,找了几本书垫屁股,就坐在了贾蓉面前。 史溁是随手拿的几本,根本就没看到书名,贾蓉见史溁熟练地将书垫着坐下了,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史溁垫在屁股底下的正是四书中的中庸那本,她坐下来,对着贾蓉讲起了先祖们在金陵发家的事迹,从最开始的一个种地的农户,到找到了机会做了买卖,包括买通人,不立商户,开始逐渐积攒起一部分家业。 为了家族的进一步发展,贾家的祖辈,变卖了家族中的田产和房屋,谋了一个把总的职位,从此贾家走上了从武兴家之道。 子孙后代皆寻了武师来家中教导,一步一步将武职做到了京城,一路走来可谓是步步为营。 因为精打细算,性格上也不是过于率直的那种,与诸人交好,加之确实有真本领,贾家的先祖才在京城里面初步立脚。 “所以,蓉儿,你认为咱们两府能够得到现在的权势和地位是因为什么?” 贾蓉沉思了片刻之后,不确定地回答。 “是因为先祖们有本事,才拼下如今的家业。” 史溁点头,“还有呢?” “还有?” “对,还有的。” “我不知道。” “咱们两府的先祖啊,除了脚踏实地地努力,还有他们遇见事情的时候,沉着冷静,能够在最适合的时候做出最适宜的判断。 就像是咱们大徒的开国皇帝,准备起兵的时候,咱们祖上就看准了人,抓住了时机,跟了上去。 而且在各种失利与紧要关头,咱们的祖上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正确的那一边。 这才有了咱们现在的锦衣玉食。” “那......那为什么现在,我们家......” 贾蓉对如今宁国府的现状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他从一开始记事起,就被灌输的概念就是,他们家是国公府,是京城乃至天下,顶顶富贵的人家之一。 在成长的过程中,所见到的人,都对他十分奉承,任何时候都不会违背他的心意。 现在乍然从国公府变成了五等将军府,贾蓉的心里,一直都很无法接受。 “现在是因为,当初咱们两家站错了队。” 史溁见贾蓉脸色变的更加暗淡,便小声地给他分析。 “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两府的权势富贵,不是一直都在的,历朝历代都会有新贵出现,也会有原本极为富贵的人家败落。 你也在学堂里面读过许多时日了,想必先生也给你们讲过,兴衰更替乃是常态。” “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什么事情过度了,明明是一件好事也会乐极生悲转变成坏事。”贾蓉附和道。 听到贾蓉的回答,史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个先生她没白请,还是挺有成效的,不仅宝玉、贾琮和贾环看上去都改变了不少,连同跟着一起听课的贾蓉也逐渐改变了自己内心固有的想法。 “所以,蓉儿,你看,你自己心里不是都明白吗?” 贾蓉也在口中喃喃道:“是啊,原本,宁国府的富贵已经到了顶点,就站在风口浪尖上,一不小心就会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是啊,我朝国公之上,便是异性郡王,这是咱们大徒臣子,能够得到最高的荣耀,可是,蓉儿你看,四王之中除了南安王和北静王两个,还是王爵,除了他们两家,你看,剩下的那两个早就风流云散了。 蓉儿,我且问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贾蓉摇头,史溁叹道:“因为人心,人心总是贪婪的,得到了一样东西之后,就想要得到更多,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老太太的意思是,因为祖父和父亲贪权,所以,这是我们贪心的报应?” 史溁没有回答,只是温和地看着贾蓉,贾蓉读懂了史溁眼中的意思,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贾蓉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情绪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失控,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多有萎靡颓唐之感,就连神情也像是一下子年长了二十岁。 “蓉儿,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悲观,事情不是没有转机的。” 贾蓉缓缓地抬头,“老太太,还能有什么办法,短短十年不到,我家就从一等将军府,变成了五等,将来再传下去,不出三代,就成白丁了。” 史溁知道,贾蓉心里还是在意身份上的落差,开解道。 “我之前与你说了不能科举入仕,不是世上唯一一条成功之路,你现在面临的情况还不是最糟糕,该振作起来才是。 你与我实话说,你这些天是不是在心里很是埋怨你祖父和你父亲?” 贾蓉没有回答,但是答案显而易见了,贾蓉的内心是怨恨的,不止是怨恨贾敬和贾珍,他心中定然对皇家也是怨恨的。 所以,史溁今天必须得把道理给他说清楚,贾敬是一根筋,认准了前太子就不改了。 贾珍更是偏执,要不是他非要与秦可卿过不去,也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史溁生怕贾蓉也随了那两个人的性子,万一再闹出什么意想不到事来,恐怕是会连累到荣国府。 想要劝说贾蓉必须得找一个合理的道理,史溁拼了命地搜刮自己肚子里面的墨水,好在最终想到了一个法子。 “蓉儿,我记得你们先生给你们讲过中庸了吧。” “嗯。”贾蓉嗯了一声。 “那就好办了,书呢?我指给你看,其实你发愁的事情,前人早就告诉过我们怎么办了。” 贾蓉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眼睛瞟向了史溁的屁股底下。 史溁犹未明白他的意思,只对着他问道:“书呢,你书房里面这么多书,怎么会没有这个?” 贾蓉实在是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轻咳了两声,然后面色尴尬地开口道:“那个......那个老太太......书在您屁股底下坐着呢!” “啊?” 史溁听了贾蓉的话,急忙挪动了一下,将垫在屁股底下作为临时坐垫的书给抽了出来。 然后迅速地打开书页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行,然后指着那行字给贾蓉看。 “来,蓉儿,看这句。” 贾蓉闻言凑了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念出了上面的字,“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这句话,说的就是为人处世,应该端正自身的品德,不要随意地苛求别人,只一味地将自己遭受的困难归类于别人,不看清自己身上的不足之处,这样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只有看清了自己应该改进的地方,才能谋求更好的发展,不随便抱怨天地,也不随便抱怨他人。” 贾蓉乖巧地听着,没说话,然后史溁又往下翻了翻,将要给他看的下一句指出来。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宁国府现在的情况,要我实话来说,确实是不容乐观,但是不是丝毫没有转机。 首先,咱们就从治家开始,我看你看了许多治家的书,你可有什么心得?” 说了一堆道理,贾蓉的情绪已经彻底平稳下来,这个时候,就可以缓缓地给他一些建议,最重要的是。 如今宁国府的现状被人在外面说出来,必然会流言不少,他若是一味地关注流言蜚语,恐怕这情绪会再次失控,须得好好引导,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给他安排许多课业,让他忙起来。 提起最近他做的准备,贾蓉眼神也不似刚才那般浑浊,他开始讲起来他最近想到的办法。 “老太太,我早就琢磨许多时日了,自上次我老子追着打我,家里就打发出去了许多下人,因为事情多,一直就没按照惯例补上来。 我原本以为,少了人做事,府里会乱,没想到少了他们,府里的事情也还是有人做,其他人做的也更好。” 说着,贾蓉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史溁道。 “说到这里,老太太,我还有件事情,一直想求老太太。” 史溁笑道:“你说,咱们本就是一家人,理应互帮互助。” 贾蓉不好意思道:“就是我媳妇有了身子之后,我就怕累到她,就自告奋勇地把账本子都拿到自己这来看了。 原先没看过不知道,现在看了只觉得眼花缭乱,我往往好几天才能看完一本账来,我去问太太,太太只说她管不明白,看了头疼,我是没办法了。 所以,我想的是,老太太能否割爱,先将琏二婶子借到我们这里几日,琏二婶子的管家管的极好,咱们谁不知道,故而,我想跟着琏二婶子学着如何管家,这样我学会了,就能自己处理府上的大小事宜了。” 贾蓉说有事相求,只是史溁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件事,让王熙凤去教导贾蓉,这本心本来是好的。 只是,宁国府那边究竟是长房,王熙凤过去,总有欺人之嫌,更何况,贾蓉毕竟是男子,王熙凤则是一个妇人,虽然两人乃是侄儿与婶娘的关系,但是两个人年岁相差不大。 教导之中,不免要同屋而坐,时间短了倒是没什么,若是两人在一处时间长了,不免要让人诟病。 史溁心中还有一个不该的念头,就是有人批注过,说是原稿里面,王熙凤与贾蓉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史溁对此是不相信的,王熙凤是当家的媳妇,若是身上不清不楚的,岂不是不小心就会给人落下话柄,这样一来,就会因小失大,王熙凤本人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她自己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做亏本的买卖。 再一点,王熙凤眼里不容沙子,她平时都不容许贾琏在外面拈花惹草,自己怎么会去做自己心里十分厌恶的事情,这个说法于情理不合,只是一男一女,待久了,史溁也不能对此事打包票,人心无常,虽然史溁相信王熙凤不会,但也最好不要给人话柄。 故而贾蓉的请求,史溁不能答应,不过她想了其他的办法,“我年纪大了,二太太有不在府里,大太太与你家太太一样,也是个不能管事的。 府里的事情,都压在你琏二婶子一个人身上,她也怪不容易的。” 贾蓉闻言,低下了头,对着史溁道。 “老太太,是我唐突了,是我遇事没考虑周全。” 史溁急忙打断他的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知道帮你媳妇管家,就已经超出世间许多为人夫君的人了。” “老太太说的是,夫君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每日里只想着夫君不要太过劳累的好。” 进来的正是秦可卿,在史溁开始与贾蓉说上话的时候,秦可卿就已经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史溁和贾蓉谁也没从书房出来,这就证明贾蓉应该没出什么大事,秦可卿的心就略微放下来一点。 后来,她不顾邢氏的阻拦,亲自到书房的窗户根底下听墙角。 急的邢氏直用口型告诉她,这不符合规矩,哪有女子听墙角的,只是秦可卿充耳不闻,只想听里面说了什么。 史溁一看见秦可卿就笑了起来,“蓉儿媳妇,你过来的时候,不必着急,仔细脚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耗子,竟弄得满地几乎无处下脚。” 听到史溁的打趣,贾蓉又环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书房,最后目光落到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的秦可卿身上,他的脸唰得一下子就红了。 第290章 衰败在于后继无人(一) 史溁将贾蓉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于是她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贾蓉和秦可卿的感情看着很好,低调一点,避开京城里面这些是是非非,对他们以后的生活大有好处。 史溁拉住秦可卿的手,对秦可卿细细嘱咐道。 “蓉儿没事,他就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心里不痛快罢了。” 秦可卿看了一眼贾蓉,贾蓉的眼神有些躲闪,秦可卿知道这必然只是表面上的说辞,她心内担忧,口中便随之发问。 “可是老太太......” 史溁拍了拍秦可卿的手背,回身将贾蓉的手拉了过来,搭在秦可卿的手上,让两个人的手紧紧地贴在一起。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具体的你等蓉儿晚上没人的时候仔细与你详说。” “你说是吧。蓉儿。” 史溁回头看向贾蓉,贾蓉看着秦可卿深深地点了点头,秦可卿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焦急,说道。 “那我等大爷。” 见到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再惊慌了,史溁想起来还未有消息传回来的尤氏,往外面看了一下天色,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 也是,之前贾蓉近乎自闭了的状态,史溁坐在他面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事,也给贾蓉说了许多贾家先人祖辈的举措,还有一些来到大徒之后,看得许多地志闲文中的一些历朝历代励志的故事。 这时间就用的久了一些,史溁开口问跟着秦可卿一起过来的瑞珠道。 “你们太太可有消息了?” 瑞珠道:“方才思义回来了一趟,说是太太已经醒了,只是时有呕吐,也无甚气力,一时之间还回不来,还在太太的娘家歇着。 太太也和思义说了,让咱们府里不要挂心,她没事的。 思义回来之后,咱们又叫了人去给太太送换洗的衣物和被褥。 寻的大夫也给太太开了方子。 咱们按照大夫开的单子找了许多药材去,只是咱们府上药房里面多的是一些补气的药材,那方子上很有一些都没有,我们奶奶已经吩咐了账房给思义支了银子,让他去买。” 史溁满意地点头,秦可卿也道:“老太太不知道,我这些时日身上不爽快,都是瑞珠和宝珠两个帮着我,夜里也不肯休息。” “嗯,她们两个知道护主,倒是两个好丫头。” 邢氏也道:“刚才蓉儿媳妇觉得胸口闷,还是保住那丫头随身带了薄荷,行事很是稳妥呢。” 史溁笑着点头,对秦可卿和邢氏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蓉儿,你们先回去等一会儿。” 见史溁与贾蓉还有话要说,秦可卿与邢氏带着人回到了里院,史溁便接着方才的话题与贾蓉说了下去。 “蓉儿,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只是,你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一个人的心能有多大,怎么能装下所有的责任。 你只要坚定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为之努力就是了。 我知道你是觉得面上无光,心里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你很在意外面人对你的看法。” 史溁见贾蓉又低下了头,他弄得浑身都是灰,头发上也毛毛草草,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可是蓉儿,他们的看法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们一不是你的亲眷,二他们也管不了你怎么生活,甚至,你可能好几个月都不会去见上他们一面,他们在你的生活中原本就无关紧要,不是吗?” “可他们终究会说的。”贾蓉沙哑着嗓子说道。 “那就让他们说去!” 贾蓉惊讶地抬头,不解地看向史溁,他不明白史溁为什么这么不在意外面人的看法,明明在他的认知里,名声是重于自己身家性命的东西,一个人要是没有了名声,那他以后该怎么生活呢? “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吧,他们又不会指着你的鼻子来骂你。” “就算是来骂,他们又能骂你什么呢?” “你是自己品行不端,还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世人难容?” “历朝历代被抄家流放的人极多,你看他们不都是在努力着,要么为自己家寻别的出路,要么暗中蛰伏等待时机。” “你比他们的情况强上百倍,他们尚且没有放弃,你又何必自苦。” 贾蓉若有所思,史溁接着道。 “远的不说,你是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你赦大祖父,在我昏迷的时候,是怎么被外面的人说道的,你看他在意了吗?” “还不是一天到晚,老神在在的,该吃吃该喝喝,哪怕是被人质疑,被人中伤,他都没有气馁。” 贾蓉闻言想起贾赦的做法,也是点了点头,“在面对突发事情的时候,是我想不开了,我应该多向赦大祖父请教。” 史溁走到被推的歪歪斜斜的桌案旁边,伸手理了理桌案上的东西,发现桌角上摞着一厚摞的账册。 她打开略扫了一眼,发现也就是府上平平常常的一些采买支出,其实也不难,就是有一点,太繁琐了,需要重复计算的流程太多,这才让才开始学习看账本的贾蓉觉得无从下手,十分头疼。 “你府上的事务,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一时间堆在了一起,所以才显得那般艰难。 这样吧,你琏二婶子是没有空了,可是你琏二叔叔,平日里倒是不忙。 蓉儿你到底是爷们,也该好好和你琏二叔叔学一学,怎么管理府上那么多下人。 他们一个个都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即便是咱们两家府上的家生子,他们自己心里的心思也多,你要是时时刻刻要与他们勾心计较,那可不是长远的治家之道。” 贾蓉嗯了一声,然后低垂着头,史溁接着说:“你作为一家之主,本不用事必躬亲,你只要找准了方向,剩下的事情找自己信任的人去打理就是。” “你琏二叔叔,成亲这么多年,和你琏二婶子两个人手里也多有一些自己置办的产业,你看他们也不是自己亲自去打理的,都是交给手底下有能耐的人,松紧相宜。 让才华的人协助于你,让底下的人不敢欺瞒于你,这才是一家之主的气度。” “那等琏二叔叔下衙了,我亲自上门去向他请教。”贾蓉听了觉得有理,急忙应下。 “对了,蓉儿,内宅的事情本就是你媳妇来管的,我知道你心疼你媳妇,不想让她劳累,想为她分担一些,这是好心。 但与其让你自己头疼,不如给你媳妇找几个得用的人,她在内宅的事务上一定比你强上许多,你和她商量着来,总比你自己将事情办成一团乱麻好的多。 我刚才粗略地看了一下,许多事务本来是要在七日以前就做出决断的,要是以你的进度来,恐怕是要误事了。” 贾蓉不好意思地点头,“老太太说的是,我这就选几个得用的,我也在一边跟着学。” 史溁笑道:“这就是了,要是你不放心下人,你可以多找几个互相之间没关系的人来帮你核对账本,毕竟府上的账房先生可不是找他们来白拿月钱的。” 说完,史溁又想了一想,说道:“我陪房里面,史何一家办事牢靠,在你没选定好人选的时候,就让他们来帮你处理府里里里外外的事情吧,这样你也不至于一下子手忙脚乱。” 贾蓉没有借到王熙凤,原本以为剩下的事情还是都要自己一个人扛,不想有此意外之喜,忙谢道:“多谢老太太。” 史溁笑道:“你也不必这么谢我,我这么大年纪了,就想看着你们这些小辈们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别的我是一无所求了。” 见秦可卿没什么事,贾蓉也不哭着喊着发脾气了,史溁心头松了一口气,原先在教学过程中,她就遇见过一个女孩子。 她先是到了一个心的班级里面不是很适应情况,她的性格又是一个敏感的。 到了新环境里面,没有熟悉的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本来就很迷茫,加上学习任务加重。 她的心情一边焦虑,一边压抑,就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只一味地忙活自己的事情。 所以,她不算是真正地融入到新的环境里,人是具有社会性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团体。 她没有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栖身之处,所以,她成为了大多数人排斥的公敌。 他们看不惯她的做派,不明白她的想法。 她不爱看电影,不追星,竟然也成为了不合群的过错。 在一次考试失利之后,他们就开始忍不住了。 “不是说她来咱们这之前,成绩一直很好吗,原来就是这个好法啊!” “也没什么啊,你看看他天天那个样,不知道的以为她次次考第一呢!” “呵呵,假清高呗,装样子谁不会啊!” ...... 知道最后,演变成了他们往她的座位里面放垃圾,开始传她的谣言,在背后对这个女孩子指指点点。 最终,这个女孩子心理压力太大,开始不想去上学,开始觉得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她。 甚至是走在大街上,听到孩子说话,都听到的事,她是个坏人。 史溁不希望贾蓉也变成这样,所以,她才会耐着性子一点点开导贾蓉。 就像是二十年前,她对那个女孩子的引导一样。 她先是带着女孩子离开了学校,到家里住了半个月,期间停掉了女孩子所有的功课。 她开始带着女孩散心,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去,让紧张到几乎崩溃的心情得到放松。 期间,她与女孩说话,讲过去的事情,一些有趣的见闻。 在女孩的心情缓和之后,在打开新闻,让女孩子了解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或者富裕,或者贫穷。 有的人是健康的,有的人则躺在医院里,重病缠身。 有的一生兢兢业业,努力拼搏。 有的从出生就站在了顶端,有着其他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地位和财富。 可是,只要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谁人没有苦恼呢? 不管是,商场失利,还是发愁于柴米油盐,总归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还有的人,出现了“门”的事件,他们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们的名声当然收到了影响。 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议论过,或讽刺,或怜悯。 可是她们不还是好好的生活着吗? 时隔多年,不还是有新的作品出现吗? 有多少人是因为一个人有什么过往,而去生生指责的呢? 有趣的人,更加热闹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层出不穷。 有几个人还会在风头过去之后,再提起当年的事情呢? 世界上谈资极多,记忆更新也快。 如果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在意了。 还有谁会自讨没趣呢? 女孩开阔了眼界,也打破了原本只有单调读书的桎梏。 一个人的成长与优劣,不只有成绩的好坏。 更有品行的优劣。 一个人的才华,不只是体现在科目试卷上,难道只有拼命成为高墙之内的人才是人上人吗? 难道知名的珠宝设计师,工程师,还有做出精美雕刻的手艺人,他们就没有才华了吗? 当然不是。 人这一生更重要的是要学会做人,做一个能够将自己生活过好的人。 先是人,做好自己,才有人从,有人与你志同道合,跟从。 最后,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合为众。 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与你一样的人,始终都在。 女孩后来,调整好了自己,她也帮助女孩换了一个环境,因为女孩本身就很优秀,女孩有了很高的成就。 这不算是什么救赎,而是在迷茫时候的一次合适的引导。 史溁希望,贾蓉也能清楚地认识到一点,他想实现自己的愿望,不只有科举入仕这一条路,也不是说,一个人最后封王拜相,那才是成功。 史溁希望,他能活出自己的人生。 家族的衰败,在于后继无人。 子孙后代,不仅才华浅薄,品行还不端正,这才是祸家之源。 也是宁荣二府衰败的真正原因。 第291章 衰败在于后继无人(二) 宁荣二府的衰败,在于后代子孙的无能。 要想从根上解决问题,首先就要教育好后代子孙,因朝中无人任职,所有的人都指着祖辈们留下来的家产来过日子。 寅吃卯粮! 史溁这些日子在府里借着清点库房的机会,查阅了多年以来的所有账册,账上的银钱数目都是入不敷出的,府里维持现在的用度,不知道暗中典当了多少东西出去。 古董玉器这些东西,都是一个家族留下来的底蕴。 在家族发达的时候,搜集奇珍异宝,填充库房,等到家族遇见难题,或者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再将之卖出,用来筹措银两。 先前,史溁已经查到了王氏的陪房周瑞一家暗中倒卖府中财物,中饱私囊的罪行,其倒卖的数目令人闻之咋舌。 被王熙凤亲自抓管的荣国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几乎没有什么人精心打理的宁国府呢? 宁国府也一定有这样投机倒把的人存在。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说的就是想要参与治理好国家,就要先管理好自己的家族,家族内部后患无穷,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兴国的栋梁之材。 教育,在于让人明理,知是非,懂进退,不退缩,不逞强。 史溁在宝玉、贾琮、贾环等上课回来给她请安的时候,经常问他们课上讲了什么,他们各自都有什么想法,在几个孩子不懂的时候,给他们一些解释和启发,现在看来颇有成效。 宁国府的私密之事外泄,多半是下人嘴不严导致的。 见贾蓉将她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史溁压低声音说道。 “蓉儿,你可有与别的人说过三代不得入仕之事?” 贾蓉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贾蓉在听到了史溁的问题之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这般态度,证明贾蓉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是没有将事情与任何人说过。 宁国府同样知道此事的尤氏,几乎不出门,她不是一个碎嘴的人,几乎所有的事情到了她的面前都会到此为止,绝对不会再外传。 而且,尤氏基本上也不外出赴宴,要说是她泄密,是绝无本分可能。 那么,问题就不出在宁国府了! 史溁在心里仔细盘算着,荣国府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她和贾赦,她从未与人说过半句。 贾赦为了保全宁国府的族人,也不会做出自毁根基的举动,加之贾赦忙的不见人影,所以,也绝对不是贾赦所为。 那么,知道此事的人,就剩下一处了——那就是皇宫! 消息一定是皇宫里面泄露出来的。 想到这里史溁的面色一肃,难道当今圣人对秦可卿的身份,依旧介怀?只有将人死死地踩在泥里才肯罢休? 当今圣人,真的这般计较吗?那他之前同意册封秦可卿,不是多此一举吗? 所以,现在宁国府要沉的住气来,小心地看上面的态度。 但是史溁心思回转,发现其中有些不简单,因为真正将宁国府现在的境遇挑到明面上的人,是张华! 用张华这个市井无赖来办事,与当今的手法极为不同。 也许,是皇宫里面人多眼杂,这才走漏了消息。 思来想去,史溁觉得这种情形是最有可能的,不管到底是当今圣人要将约定过到明面上来,还是这件事真的是皇宫里面不慎泄密,东府现在是真的要好生梳理一番了。 “蓉儿,你这几日,将府中的人好好查一查,看看他们行事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该收拾的收拾了,不要留手。 还有,就是一定要管好他们,不要在外面耀武扬威,事事都要低调。 你也待在府里别出门,省得一些心思不轨的人,在外面找你麻烦,更重要的事,你与张华不同时在张华面前出现,那么那些看热闹的人,对你们府上的猜测,就只能是道听途说。” 不让贾蓉露面,就是不想让事情再次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 张华本人没什么能耐,要是没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即便是宁国府的爵位降到五品,他也绝对不敢跳出来状告,毕竟贾赦这个一品大臣,还有薛家的姻亲王家,都是炙手可热的人,他心里知道他得罪不起。 只要贾蓉不再人前出现,张华与张华背后的人的这一招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泛不起什么水花来。 自己在让荣国府的人格外留心外面的动向,只要有人安排做事,那就一定有迹可循。 这是洛卡德物质交换原理。 贾蓉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心里早没有了主意,现在史溁说什么,他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疯狂点头。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毕竟当今现在还用的上咱们家,不会太过为难你们夫妻,不然,当今为什么要册封你媳妇做县主。” 贾蓉想到上次秦可卿进宫之后,当今降下的皇恩,心中稍定,就听得史溁又说。 “不过,依我看来,朝中令三品以上诰命,跟随皇后一起去行宫的事情,你们还是找借口推掉的好。” 贾蓉当即答道:“就听老太太的,我媳妇孕中本就辛苦,去行宫舟车劳顿不说,还免不得各种行礼,我舍不得累到她。” “好,张华的事情你就不要派人去调查了,我会找人去打听的,等有了消息,我会让史何来告诉你。” “一切,听老太太的吩咐。” 与贾蓉谈完话,带人去给尤氏送换洗衣物的思义回来了,史溁急忙问思义:“你们太太可好些了?” 思义答道:“回老太太,我们太太比之前瞧着脸色更好了一些,而且太太说了,她留在娘家不合规矩,再略微歇一会子就回来。”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尤氏回了家来,史溁瞧着她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是整个人的精神头还好,便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就带着邢氏告辞了。 史溁回了荣国府,急忙叫来了自己提拔上来的两家人,一边吩咐史何带着信的过的人去帮贾蓉的忙。 一边吩咐人去打探张华,留意张华的动向。 尤氏回了府,秦可卿一直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在史溁离开后,一边红着眼睛,一边上下左右地查看,生怕尤氏出了什么差错。 尤氏见秦可卿如此,眼神愈发柔和了,秦可卿的性子好,她们之间从来都没红过脸,自然相处的不错。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外头又进来了一个人,看着正是尤氏今个出门带走的那两个丫鬟中的一个。 她神色焦急,一进来,顾不得给屋里的主子请安就开口道。 “太太,奶奶,不好了,薛家的人找上太太的娘家了,先说是让太太的娘家二姑娘出面作证,说她与薛家大爷无关。 被拒绝了之后,又说是要将太太的二妹妹带走,太太的母亲和三妹妹不同意,两家吵了起来,然后推搡之间,太太的三妹妹将薛家大姑娘给推倒了,摔伤了胳膊。” 尤氏一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经历了张华上门叫骂,现在薛家又找上门来,急忙问道。 “我不是将你留下来照看二姐儿了吗?事情经过到底如何,你快说来与我听!” 丫鬟不敢隐瞒,将尤氏离开尤家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出来。 “太太离开娘家之后,我奉太太的命,先是给二姐儿梳洗了一番,然后跟着太太的母亲一起收拾了庭院。 咱们还没收拾完,就见到巷子口驶进一辆马车来,直冲太太娘家的院子来了。 太太的三妹妹眼尖,早瞧见了,急忙锁上了屋门,还让二姑娘待在里面别出声。 然后,那马车上就下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还有一个姑娘,里里外外跟着三个丫鬟和四个小厮。” 丫鬟努力地回忆着当初的情形,然后接着道。 “他们一下来就径自进了太太娘家的院门,然后点名就说要见太太的二妹妹,太太的母亲和三妹妹说二姑娘不在家。 薛家的那个妇人就说,听说太太的二妹妹与他们家大爷之间被人诬传了一些谣言,希望太太的二妹妹跟着他们家的人一起去京兆府衙门公堂上作证,指认状告薛家大爷的张华说的是假话。 太太的母亲和三妹妹不同意,说是薛家大爷与太太的二妹妹情投意合,此番张华状告,已经耽误了太太二妹妹的名声,若是薛家大爷就这么将太太的二妹妹抛弃了,太太的母亲说她就亲自上门去吊死在薛家大门口。 太太的母亲见薛家来的两个人似乎是不信,于是就顺手抄起院子里面的绳子,对着家放四邻们喊了起来。 说着,就要直接吊死在院子里,街坊们听到了吵闹声,就都探出头来看,太太的母亲这么一来,薛家来的人就信了。 只说不必如此,然后薛家来的那位姑娘就劝那位妇人,说已经这般了,不如就让太太的二妹妹进门做妾。” 说着丫鬟抬头瞟了一眼尤氏,尤氏急道:“你看我作甚,然后是怎么回事?” 丫鬟咬了咬嘴唇,才道:“薛家那妇人起先是不同意的,后来耐不住薛家那位姑娘在一边求着,就松了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点说,你要急死我不成!”尤氏心里急的想起身给这个丫鬟一下子,但是想到只有她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生生忍住了。 “只是,薛家那位妇人说,太太的二妹妹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私自跟了薛家大爷,按照他们薛家的规矩,进门可以,但只能做妾,还得如同咱们家的那些个姨娘一般,签了身契,进门做最低等的婢妾。 往后等薛家大爷的正头奶奶进了门,太太的二妹妹都要归以后的薛家奶奶来管。 这等条件,太太的娘家母亲和三妹妹断然没有答应,太太的母亲当即就指着薛家那个妇人破口大骂,说当初是薛家大爷强占了太太的二妹妹,现在又借势凌人。 太太的母亲还说,太太您的娘家就没怕的,若是薛家强逼着他们家就范,她就亲自上京兆府衙门告薛家大爷强占良家妇女,看到时候是谁吃的消。 太太的母亲这么说,薛家就不愿意了,在门口里里外外的说是太太的二妹妹诚心勾引他们家大爷,他们薛家认了,要么太太的二妹妹签了身契去他们家做妾。 要么,他们薛家从此与他们家再无关系,他们薛家的大爷,也从来都不认识什么尤家二姑娘,那张华所说之事的一切罪过,其实都是尤家自己的托辞罢了。 就这样两边都动了真火,互相撕打起来。 街坊里面有好几个住在太太娘家旁边的人家,见薛家人多,欺负太太的母亲和三妹妹两个女流之辈。 就过来帮着太太的娘家人一起对付薛家。 互相推搡之间,太太的三妹妹就将薛家大姑娘给推倒了,薛家大姑娘倒在了院子里的井沿边上,瞧着是摔折了胳膊。 太太,事情现在就是这样,现在薛家还在尤家闹着没走呢。 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啊,太太,您快拿个主意出来。” 听说扭打之间,薛家的大姑娘受了伤,尤氏急忙追问道。 “那薛家大姑娘还在我娘家待着?她摔伤了胳膊,可找人请了大夫来?” 丫鬟忙回道:“请了的,薛家那个妇人很是疼爱薛家大姑娘,我往咱们府上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说完,丫鬟往前上了一步,对着尤氏小声说道:“只是,太太,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太太。” 尤氏面上神色一滞,随即也小声道:“你说,我听着。” “那薛家妇人在薛家大姑娘受伤之后,原不打算今天在太太的娘家纠缠了,要带着薛家大姑娘回家,却被薛家大姑娘给劝住了。 薛家大姑娘执意要在太太的娘家治伤,说是正好可以叫大夫给她作证,她要状告太太的三妹妹,恶意伤人!” 第292章 贾珍留下的烂摊子(一) 尤氏听了小丫鬟的回报,当下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秦可卿看见了尤氏的脸色,暗叫不妙,尤氏刚在尤家吃了亏回来,乃是因为张华拿住了尤家把柄,故而而嚣张之故。 如今,那个张华才去,又马不停蹄地来了一个薛家要来欺侮尤氏的娘家,现在的情形,即便是尤氏平时对尤家的人多有不满,也断然不会再忍受下去。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尤氏这个在诸人看着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当真发起火来,怕是也不小。 秦可卿刚想出言劝说尤氏要沉的住气,却在听到尤氏问话的时候聚,不住地愣在了那里。 “他们薛家在我娘家胡闹的时候,你应该在场吧!” 小丫鬟脸上哀戚的神情一滞,随即看向尤氏的时候,那一张俏生生的脸上满是疑惑之情。 秦可卿身后的宝珠和瑞珠两个丫鬟也是同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秦可卿却是在尤氏侧面用一种隐晦的目光在审视她这个名义上的婆母。 “回太太的话,我当时在场,不然我怎么能回来求太太快去拿主意呢?” 丫鬟满头雾水地答完,方才还一脸焦急的尤氏,突然“嗤”得一声冷笑了出来,她用手转着手上拿着的菩提珠串,一脸冷意地看着小丫鬟。 “好个忠心的丫头!” 说完,尤氏又接连冷笑了几声,秦可卿与尤氏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知道尤氏这样不是装出来的,却是动了真火。 “太太说的话是何意,花乔不明白。” 叫花乔的这个小丫鬟抬头看向尤氏,她的脸因为尤氏的嘲讽而苍白着,眼中满是迷惑和恐惧,一张樱桃小嘴紧紧地抿着,屋里的人瞧着,都觉得她可怜。 “你当真不明白?” 尤氏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见花乔用那双真诚的眼睛看向她,尤氏只觉得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一边的秦可卿倒是直接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但是花乔是尤氏身边的侍女,她这个做儿媳的,不好出声。 宝珠见到素来与她们交好的花乔被太太莫名地来了一顿排头,刚要上前一步为花乔说话。 秦可卿便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伸手一把拦着了要急着说话的宝珠。 拦住宝珠后,她回头对着宝珠和瑞珠两个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两个和她一样安静地看着,静待事情的发展。 “你不明白?” “呵呵!” “你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就不信你当真不明白!” “我——” “我且问你,你当时既然在场,薛家和我的娘家人互相撕扯,甚至还有人受了伤,都闹得灰头土脸一般。” “而你!” 尤氏说着站起身来,绕着面前站着的花乔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我从尤家回来的时候,即便是换了衣服,那裙摆上也沾染上了院子里面的浮尘,而你,身上却是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无!” “你别告诉我,她们打起来的时候,你在天上飘着!” 花乔一听尤氏的话,当下就跪在了地上,伸出手指着天发誓,信誓旦旦地道。 “太太说的是什么话?我奉您的命,紧紧地守着二姑娘,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了闪失,故而只能在屋内拼命地抵住房门,不让那薛家的人突进来,抢走二姑娘。” “后来,见她们停手了,我才偷着跑回来报信儿的!” “我一心一意地护着二姑娘,没想到在太太眼里,我竟然是那等临阵脱逃的逃婢。” 花乔的眼神满是受伤,在将低未低头的时候,露出了凄然的神色,像是对尤氏不相信她的话,很是心灰意冷。 秦可卿听了花乔的话,心中就是一突。 尤氏的两个妹妹不都是没说亲呢吗? 怎么会凭空地有了孩子? 随即她又想到了有一次她的公爹贾珍,出门回来,似乎是喝醉了酒,贾蓉上去扶,贾珍就嘀嘀咕咕了一句什么,“小姨,我就在这,你别跑!” 当时,秦可卿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以为是“小仪”、“小怡”或者什么相近的词,以为是贾珍又去了哪个烟花酒巷回来。 因为贾珍当时说的太模糊了,她也没怎么听清楚全部,现在这么一听,难不成贾珍说的“小仪”,竟然是“小姨”么! 秦可卿不禁低头思索起来,贾珍的小姨,指的应该是尤家三姑娘,这个二姑娘她也听过缘由,原是与那薛家大爷不清不楚,没想到竟然到了,有了身孕这一步! 尤家,竟然放任两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行那等不可告人之事,这尤家,当真是让人好生嫌恶! 秦可卿忽地抬头看向了尤氏,就看到眼前的尤氏,尤氏本人不似她羡慕的王熙凤那样,两弯柳叶吊梢眉,看着就光彩夺目。 可是她身上有一种岁月积淀而成的娴静之感,也正是这种温和的感觉,让秦可卿很是喜欢与她在一起生活,在贾珍被罚抄书,贾蓉白日里去荣国府开的学堂上学的时候,她们婆媳两个人,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几乎成了姐妹一般。 尤氏,肯定与尤家那两个姑娘不一样,秦可卿不禁为自己方才心中突然升起的念头惭愧了一下。 天下人,不是所有人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 更何况秦可卿也想起来了刚才她一直忽略掉的一个很重要的盲点——那就是,尤氏并非是尤家老娘所生,而这两个尤姑娘,其实与尤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们原本就不是尤家的孩子! 秦可卿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心头突然一松,这就好办了,那尤老娘纵容自己的两个女儿生事,保不齐自己也不干净。 要是能给尤家保一层遮羞布也好,要是不能,她也有法子。 尤氏完全可以以尤老娘不守妇道等理由,将尤老娘和那两个姑娘给从尤家的族人中除名,收回他们的姓氏。 既然不是尤家人了,那么,她们的罪名,也牵连不到尤氏身上,尤氏还可以对官府说,自己是深明大义,还能图个治家严谨的美名! 不过,这样做,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秦可卿看着尤家的人上蹿下跳的,不由得想起来了那个养父和弟弟秦钟,她有许多时日没见了,每次问起就听下人说,秦家回乡了,没回来。 秦家收养她之后,就将她带到了一处别院里,并未在秦家待多久,但是对于秦钟这个弟弟,她心中还是有些挂怀的。 不知道,她那个弟弟现在怎么样了,不过秦业好歹是秦钟的亲爹,她听说他们父子两个是一起回乡的,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只是,秦可卿未免心中有些遗憾,自己家虽然遭了变故,但是她现在获封的县主,按理来说,也能照拂秦钟一二,只是没等她去照拂,秦家父子就走了,竟然未能让他们父子二人沾光。 秦可卿想着自己娘家的事儿,没有注意尤氏和花乔的对话。 “罢了,我本来就是个没人要的,我的亲爹娘为了一口吃的,把我给卖了,原以为跟着太太,我只要一心一意地用心伺候,就能有个好日子过,不必再吃苦。” “没想到,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过了这么些年,等来的,竟然是太太的质问。” 花乔一边说,泪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落下,配上她心灰意冷的说辞和倔强的神色,让人看了无一不为之动容。 当然,没有受到花乔这般手段影响的人也是有的,尤氏心中知道她必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形象,不会因为她哭的梨花带雨而生出怜悯之心。 而同样看出端倪的秦可卿被她的哭声叫回了神,她看了一眼花乔的表情就觉得花乔这戏演的是极好。 不过她还是没出声,而是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个花乔,心中盘算着方才做法的可行性。 “好,既然你敢发誓,说这就是事实真相,那我就姑且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 “就当做你是在屋里看顾我二妹妹,你不便出去帮忙我也能看在我二妹妹的安全上理解。” 听尤氏这么说,花乔瞬间收了眼泪,诚恳地看向尤氏道。 “多谢太太理解,当时情形一片混乱,我只能先保护二姑娘。” 尤氏怒极反笑,“花乔,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没想明白,你能在这告诉我吗?” 花乔如同往日一本乖巧地说道:“太太您说,但凡是您问的,我定一字不落地回答。” 尤氏用锐利的眼神看着花乔,“你说,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是咱们府上的人。 我自认没什么别的能耐,但是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你打着我的名号,他薛家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得给我几分薄面。” “只要你在屋里喊上那么一句,薛家和尤家的人就打不起来。” “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花乔你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呢?” “还是说?” “你是故意不说的,就像让薛家和尤家起冲突呢?” 闻言,花乔楚楚可怜的神情一僵,然后她就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半天没说出来个所以然来。 就当尤氏要命人将花乔看管起来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呦!太太这好生热闹!” 然后她煞有介事地在屋里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后目光落在屋中跪着的花乔身上,用帕子捂着嘴说道。 “这不是太太身边的花乔姑娘吗?这是怎地了,你快说说,是哪里惹太太不快了,还不赶快给太太道歉,太太是最心善不过的人,你在太太身边伺候多年,不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 “只要你诚心与太太认个错,太太必定会念及旧情款宽宥于你的。” 来人是一位娇俏的女子,年岁不大,比尤氏要年轻许多,她的嗓音极为动听,喉清嗓嫩,若是温香软语起来真令人魄醉魂飞。 “原来是吕姨娘,你不在自己房里待着,到我这里作甚。” 尤氏看着眼前的吕姨娘眼中闪过一道不耐烦的神色,这个吕姨娘,名叫文花,是贾珍从外面带回来的,天生生的一副好嗓子。 贾珍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叫这个吕姨娘出来给家中的宾客们唱曲儿助兴,贾珍自去金陵之后,他的四个姨娘就都留在了府里,并未带走。 这是贾赦当初决定的,他说贾珍回金陵是去思过的,不好带小妾、姨娘什么的回去,不然就不算是对他的惩戒了。 至于,尤氏,贾珍的事情,关尤氏什么事儿? 秦可卿有身子,几个月过去就生了,到时候,府里的琐事不还是得有人管着,尤氏这个做婆母的走不开身。 其余的三个姨娘都未曾对贾珍离开说什么,也没出来闹,平时就在自己的屋里过日子,只有这个吕姨娘,还是与以前那般,今天挑料子,明天挑衣裳,后天挑菜色。 但是,宠爱她的贾珍已经走了,剩下的人没有一个把她的要求放到眼里,她向人要的东西,几乎没有一样得到。 包括之前,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尤氏,都与府里的管事吩咐过。 但凡吕姨娘开口要什么,就说府里用光了。 要是非得要,让她自己拿钱出来,府里自然会安排人为她上街采买。 其实按照尤氏的想法,恨不得在贾珍被送回金陵的当天就给这四个姨娘打发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吕文花! 只是贾珍一走,她就这么做,显得她善妒。 所以尤氏想着等翻过了年来,让这几个姨娘自己提出来要离开,而她刚好可以淋漓尽致地体现一个当家主母对丈夫的小妾的仁慈大度。 不想,自家一朝出了要紧事,这个吕文花又来她面前碍眼。 “这没你的事,我也没空见你,你还是回你自己屋待着去吧!” 尤氏不耐烦与吕文花多费唇舌,只下了逐客令,让她哪里凉快到哪里待着去,别来搅乱。 不料,这个吕文花似乎是做好了准备,专门冲着花乔这件事来的。 “太太,怎知我没有事?” 第293章 贾珍留下的烂摊子(二) 尤氏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之色,白了一眼吕文花。 “既然有事,就快说,没见到我这正忙着呢吗!” 吕文花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但是随后便消失不见,她扭着腰肢走到屋中跪着的花乔面前。 掏出自己怀中的手帕,为花乔擦掉了眼角的泪水,花乔顺着吕文花的手泪眼朦胧地看向了她,两个人对视着,一个楚楚可怜,一个心怀怜悯。 尤氏记挂着尤家与薛家的冲突,不想在这看这两个人演戏,骤然开口打断道。 “够了,我现在没工夫与你闲扯。” “来人,送吕姨娘回房休息。” 贾珍离开了宁国府,剩下的下人们都极有眼色,平时生活里,对原本奉承的那两个姨娘,立刻就换成了爱理不理的态度。 尤氏一开口,当下就有人站出来,上来想要给吕文花拉走,吕文花没有达到她的目的,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一挥手将上来拉扯她的两个丫鬟给甩开,飞速地对着花乔道。 “老爷生了病,我心里头惦念着老爷,想给老爷寻个靠谱的佛像来,好消除老爷身上的病气。” “可我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都年纪太小,不懂这些,我就厚着脸皮,求了太太身边的花乔姑娘。” “我虽然不知道太太是因为什么恼了花乔姑娘,但是前些日子梦见老爷和我说,他病的不行了。” 说着吕文花还从怀里又掏出来一条帕子拭泪,一边呜咽着一边说。 “老爷还和我说,他原来是想要见太太的,可是老爷说太太您睡得太熟了,他拖着一副病体,唤了太太许多声,愣是没叫醒太太您。” “老爷,无奈之下,才入我的梦中,将老爷的实际情形告知与我。” “听老爷说他过得不好,我这一来好多天晚上都是辗转反侧的,正巧今个儿就是花乔姑娘答应将佛像带回来的日子。 我就想着快些将佛像拿回来,尽早地供上,这样老爷的病也能快些好起来。” 吕文花盯盯地看着坐在上首座位上的尤氏,眼底划过一丝嫉妒,眼前这个人,分明没比她大上多少,就连娘家也是那么的不堪,真是可惜了正头太太这个位置。 她比尤氏貌美,也比尤氏得贾珍的心,可惜自己的出身不争气,想着想着吕文花就想起来,当初他们整个村子分明是一起逃难的。 她爹娘走的早,她跟着她的叔叔一起逃命,结果走到宜安城的时候,他堂弟病了,她叔叔就把她卖给了戏班子。 自那以后,她就知道,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才能过上不被人摆布的日子。 “太太,事关老爷的身家性命,即便是花乔再惹您不开心了,也得容许我将东西带走吧?” 尤氏听了吕文花的一席话,胸中生气一股无名火来,她突然觉得她当初就不该顾着自己的名声将几人留下。 不然这个吕文花就不能在她面前又蹦跶了这么久。 花乔这时也是像是在吕文花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件事一样,先是冲着吕文花磕了一个头,然后看向尤氏泫然欲泣道。 “吕姨娘说的都是真的,我昨个儿得了空就去求了佛像回来,就放在我住的屋子里,太太,就算您不信我,但是吕姨娘对老爷的一片真心,是天地可鉴啊!” 尤氏拧眉,贾珍那个混账,身子骨可没那么弱,之前他暗中带了许多人回府里来喝酒耍钱,往往都是一夜都不睡的。 怎么换个地方就不行了?就病的要死了? 还搞什么托梦! 不是只有神、佛、妖、道、和死人才能给人托梦吗? 别的不说,就贾珍这个人她与他这么多年的夫妻,也是对这个人有一丝了解的。 他好大喜功,贪慕权势,最重要的一点是,贾珍他足够惜命! 要说贾珍因为此次挫折,就那么抑郁成疾了,她尤氏第一个不信! 不过话说回来,吕文花当众说出是为了贾珍的性命考虑,那自己就不好拒绝她的请求了。 她也不是妥协吧,就是为了避免麻烦。 要是她这边刚拒绝完这个吕文花,那边就传来贾珍重病身亡的消息,岂不是有嘴说不清? 尤氏在心里劝着自己,算了,再忍忍吧,等过两个月,自己第一个就打发了这个吕氏。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自己去花乔屋里去找吧,找到之后就回你自己屋里待着去。 你不是说要给老爷祈福吗,就带着你求回来的佛像好好礼佛,近些日子,你就不必出来了。 我想,佛祖一定会感受到你的诚意,让老爷尽快好起来的。” (贾珍:猛打了一个打喷嚏!什么玩意儿?谁说我病了?我没病,我吃好喝好的,过得挺好啊。 王家的那个小娘子看着身段不错,不知道我能不能......好像那个徐家的也不错......嘻嘻嘻……呃……怎么回事,我好像………不会吧,我才多少岁啊!大夫呢?大夫呢?我要看大夫! 大夫:摇着头叹息,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吕文花在听了尤氏的话之后,对尤氏对她变相禁足的话丝毫都没在意,她只对着尤氏笑着。 “太太说的是,我自然是期盼着老爷好的,不过,太太,我既然来了,也是要说句公道话的。” “这花乔跟了太太许久了,一颗心都扑在咱们府上,太太可别因为自己的私心,冤枉了花乔。” 吕文花眼睛往右上方转了转,恍然大悟道。 “莫不是太太嫉妒上次老爷夸了花乔姑娘伺候得当,想着借老爷回乡养病的时候,将花乔姑娘给处理了,等老爷回来之后,见不到花乔姑娘的人,就自然不会再惦记太太身边的丫鬟了。” “吕文花!” “你给我闭嘴!” 吕文花猛地一缩,似乎是被尤氏的怒吼给吓到了,不过秦可卿却眼尖地注意到,吕文花在被吓得偏头的时候,冲着靠着门口角落里面站着的一个小丫鬟打了一个隐晦的眼色。 而那个小丫鬟则是站起身来,在尤氏气得眼前发黑的时候,悄悄地溜了出去,秦可卿略一思索,随即便捂着自己的肚子,对着指着吕文花一句都骂不出的尤氏道。 “太太,太太,我肚子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涉及到秦可卿的肚子,尤氏瞬间就将胸中的怒火给扔到了一边,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秦可卿的身子重要。 尤氏担忧地问秦可卿道:“我的儿,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回去。” 秦可卿只是想要找个借口出去罢了,她瞧着那个小丫鬟与吕姨娘之间肯定是有什么动作。 若是尤氏也跟着她一起离开了,这场戏该怎么唱下去呢? 秦可卿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贾珍的这个吕姨娘没少给她和尤氏添堵,更是在府里不安分地生了不少事。 连带着几个姨娘有时候也有样学样。 咱们都是姨娘,不能吕姨娘有的,我们就没有吧! 就因为尤氏和她做不了主,她们不情愿地多分了许多东西出去。 原本是她说话没有份量,可是现在不同了,她手里握着府上中馈,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怀孕了。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的孩子,所以秦可卿无意间看向吕文花的眼神就带了一丝冰冷。 “不用了,许是我今日没有午睡,他不开心了,我回去睡一会儿就好。” 尤氏细细地端详了她的脸色一番,看她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中放下心来,嘱咐道。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你放心,就她们两个人,我只需一根手指头就应付得来。” 尤氏说话间,根本就没有避讳眼前戳着的两个活人,而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秦可卿也都是愣了一下。 尤氏今天是中邪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尤氏这么说话! 想到那个小丫鬟也去了一会儿了,再不出去,真的要让这个吕姨娘准备的后手成了,恐怕就晚了。 虽然尤氏今天一反常态,变得雌威阵阵! 但是秦可卿还是不放心由尤氏一人处理,秦可卿叹息。 我可爱的太太呦,我还是帮着点你吧! 秦可卿点头乖巧地应下,出了门,不过,她出门之后,没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带着瑞珠和宝珠两个丫鬟去了后头大丫鬟门住的地方。 主仆三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隐藏住了身形。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刚才出去的那个小丫鬟,拿着一个包袱,急匆匆地进了院子,要往花乔住的屋子里去。 秦可卿知道,时机就是现在,她当即从隐藏身形的地方走了出来,高声喝道。 “站住!” 小丫鬟原本就心里紧张的不行,被秦可卿这么一喝,手中拿着的包袱不稳,脱手摔到了地上。 包袱包的不严,从中露出一角来,秦可卿留心看着,看出来那是一个木头雕成的物件。 小丫鬟慌张不已,回头看向站出来的秦可卿,又低头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包袱,一狠心,蹲下来就要捡掉在地上的东西。 秦可卿急中生智,大喊道。 “快来人那,奶奶晕倒了!” “有没有人那!” 丫鬟惊骇地看向秦可卿,她被秦可卿的给惊住了,双手抓住包袱,愣在了原地。 不过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里,从院子里的其他屋子里冲出来五六个大小丫鬟。 “奶奶呢?” “奶奶您在哪,奴婢来了!” …… “奶奶?!” 原本听到秦可卿晕倒了的喊声焦急跑出来的几个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假山后面完好无损的秦可卿,满头的雾水。 奶奶不是摔倒了吗? 刚才是谁乱喊的啊! 害的她们吓得(画歪了眉毛\/换了一半衣服\/藏了一半的银钱……) 同样,站在院子里面愣神的小丫鬟也被她们看到了,几个丫鬟在原地就给秦可卿行了礼。 然后为首的洵珠就不满地指着抱着包袱的小丫鬟骂道。 “说,是不是你刚才瞎喊的!” “奶奶分明好端端地在这呢?你胡叫什么?” 小丫鬟:“不是,不是我喊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喊的,刚才那声音明明就是奶奶自己的,你们在奶奶身边伺候这么长时间,就连奶奶说话是什么动静都不记得吗?” “不是我……” 小丫鬟刚想反驳,就见洵珠理都不理她,直接走到了秦可卿的面前道。 “奶奶,就是这个小蹄子胡咀奶奶摔倒了!奶奶可要罚她?” 秦可卿:……(说的信誓旦旦,好像你真的看见了一样) 不过秦可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着小丫鬟冷声道。 “你手里拿的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丫鬟一惊,就要将包袱往身后藏,不料刚才和洵珠一起出来的碧湖,眼疾手快地从小丫鬟手中将包袱劈手夺了去。 当众打开一看! 那包袱里面裹着的赫然是一座木头雕刻的佛像! 秦可卿冷笑道:“津月,我记得刚才你应该是在正堂里面伺候的,太太还没料理完事情,你怎么就出来了?” 秦可卿上前一步,眼神扫过那佛像,“让我瞧瞧,这好像是个佛像。” 随后,秦可卿回头看了一眼花乔住着的屋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津月,府里并未设下佛堂,你是从哪拿到的佛像?” 津月本就是一个三等的小丫鬟,没见过什么世面,被秦可卿严厉地问起话来,连瞎话都编不好。 “是……是奴婢娘给奴婢求的!” 一边听着的洵珠开口道:“你撒谎!上个月你才接到家信,说你老家遭了山洪,一家子都埋在山底下了,你哪来的娘给你求佛像!” “是……是……” “是你从吕姨娘那拿来,准备放到花乔屋子里的吧!” 秦可卿不愿与她废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佛像的来历,小丫鬟的脸色唰地变得毫无血色。 “奶奶,不是的,真的与吕姨娘没有关系……” “奶奶真的是奴婢的娘给奴婢求的……” “是与不是,你与我说不着,回去当着太太和吕姨娘的面再分辩吧。” 第294章 贾珍留下来的烂摊子(三) 秦可卿说完,便命人将津月押住,带着瑞珠和宝珠两个人进了花乔的屋子里面搜了一圈,并未在花乔的屋子里发现任何其余的佛像。 显然,吕姨娘与花乔在尤氏面前说的多半是假话。 亲自搜过花乔的住处,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秦可卿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人证物证并获,秦可卿就命人将津月看着带走,剩下的那几个听到她叫喊的丫鬟也都被秦可卿命令跟上。 秦可卿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而且回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刚才离开时难受的神色,而且进来的时候更是走出了一股飒爽之感。 “太太,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凭借自己的猜疑,怀疑一个在您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这可不像是太太的做派啊!” “吕姨娘慎言!” 秦可卿大步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看了晃着自己手中帕子的吕姨娘一眼,然后转身对着宝珠吩咐道。 “去,把人给我带进来!” 津月被洵珠几个看着,不敢抬头,一进来感觉到屋内异常紧张的气氛,心中害怕,就谁都没看一眼,扑通一下子给跪下了。 尤氏可能 不认识他,但是站在一边的吕姨娘是肯定认识,下面跪着的津月的。 津月被秦可卿这么直接地带进来,她就在心中暗叫不妙了。 更何况她还看见了瑞珠手上还拿着一尊佛像,就是自己屋里里面私藏的那尊。 就知道自己安排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原先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她的眼珠飞速的转着一看就知道是在为自己的脱身想办法。 不过,秦可卿怎么会给她留够组织语言的时间,好让她来狡辩,当即开口。 “瑞珠,你来说,咱们方才到底看到什么事儿了?” 吕姨娘见秦可卿点了瑞珠出来,就要张嘴说话,秦可卿直接打断了她的动作,在余光瞟向吕姨娘的时候,稍微点了点头,瑞珠会意,知道秦可卿的意思,就是要在今日抓到吕姨娘的错处。 “记得,要一五一十地说,不许多说,也不容错漏!” “是!” 瑞珠得令上前,她冷笑着看了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不出声的津月。 “太太,奶奶刚才出去,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看见了津月这个小蹄子,在吕姨娘为太太身边的花乔说完好话之后,就偷偷地溜了出去。 咱们主仆几个乃是亲眼所见,奶奶就觉得其中大有不妥,咱们就怕是吕姨娘好心给花乔求情,将她保下来,一片好心救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舌。 将来不仅算计太太,还连带着算计吕姨娘,就不好了,毕竟咱们奶奶对吕姨娘对老爷的一片赤诚之心很是感动。 所以,咱们就亲自去看看,谁料,咱们跟上去才发现,原来是这个丫头,她慌慌张张地抱着一个佛像,要往花乔的屋子里走。 咱们就将她给逮住了,只是,咱们发现的事情与吕姨娘所说的好像不太对的上。” 津月听到瑞珠的话之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事实根本确实是这样的,这个吕姨娘之前帮过她,对她别无所求,只求在必要的时候要帮吕姨娘一把。 瑞珠接着说道:“咱们看见津月抱着佛像,似乎是要将佛像放到花乔的屋子里去。” 说着,瑞珠狐疑地看向了吕姨娘,“莫不是津月是得了吕姨娘的令,要现给花乔变出来一个佛像,好让太太相信,她们两个之间的清白无辜。更要坐实了花乔是个忠仆的身份,如此便可以为花乔脱罪了?” 瑞珠的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看向吕姨娘和津月两个人的目光就带着审视和猜疑了。 感觉到数道打量她的目光,吕姨娘心头一惊,她心中忐忑起来,瑞珠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小丫鬟,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不行,她得把事情推掉,不管是推到谁身上,只要不在自己身上就行。 吕姨娘毕竟是半个主子,底下人打量她的目光不会那么直接,而津月就不一样了。 津月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感觉叫做如芒在背。 津月飞快地看了吕姨娘一眼,想着她与吕姨娘之间的那些承诺,心中一横,突然间膝行上前对着尤氏碰碰地磕了好几个头。 “太太,是我的错,是我想陷害吕姨娘。” 津月突然的“认罪”,打了秦可卿一个措手不及,她刚坐下拿起水杯的手又放下了,皱起了眉头。 尤氏更是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这个津月,她没什么印象,平时也不见这个丫鬟上前来。 更是别提她能够看出这个丫头越来越娘之间有什么关系了? 而同样成为众矢之的的吕姨娘,却在听到津月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个小丫鬟津月没有在危急的时候背叛她。 “那你是为什么要陷害吕姨娘啊?你又不是伺候吕姨娘的丫鬟,吕姨娘又不会苛待你,你与她之间是有什么过不去的过节?” 津月颤抖着身子说道:“是因为奴婢在打扫的时候,弄脏了吕姨娘的衣服,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用来赔给吕姨娘。 而那段时间,奴婢刚刚接到族人来信 说是奴婢的父母亲人都被山洪给埋了,族中说可以给奴婢的父母亲人立个坟,但是必须得给里长二两银子。 奴婢被罚了月钱手里没钱,连给父母立个坟都不成,因而记恨上了吕姨娘。” 秦可卿一直关注着吕姨娘的表现,发现在津月上去顶罪之后,吕姨娘明显轻松了不少,就连攥着帕子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开口道:“吕姨娘,她说的可是真的?” 吕姨娘立刻回答道:“是真的是真的,我记得有一次有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打扫的时候,就弄脏了我的裙子,不过我记不得是哪个小丫鬟了。” 吕姨娘故作惊讶地看向津月,“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你竟然敢记恨我,还要往我身上泼污水!” 津月原本就是想帮着吕姨娘说话的,只是在听到吕姨娘直接就这么说她是个小蹄子,面上的神色未免暗淡了几分。 但是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抬头恶狠狠地看向了吕姨娘。 “要不是你,我爹娘怎么能不得入土安息,都是你!” 这边,津月表现出了对吕姨娘的恨意,但是她心里在飞速地回想着当初的情形。 她是个三等丫鬟,为了不做那些个一看就累人的活计,几乎每个月的月钱都存不下来,几乎所有的眼钱都被他用来上下打点管事和安排活的大丫鬟们。 她只是一个三等丫鬟,别的人对她都是十分不在意的,他们只会从他的手中拿钱,不会管她的死活。 更没有关心过她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家老家遇到了山洪爆发,全家都没了。 她想给自己的家人立一个衣冠冢,可是即便是立衣冠冢,要是要钱的,她的月钱已经不剩了,手上没有钱,就没办法给父母亲人安葬。 而且村里的里正都说了,最晚不得超过半月,否则就不管了,她距离发下次月钱的时候,还有大半个月。 根本就等不到下次发月钱的时间,她没法子就在院子里哭。 吕姨娘看见了,便问她是怎么回事? 别的人都不在意他只有这个吕姨娘愿意停下来倾听一下他的心事,我且在最后还给了她五两银子,让他稍回家去,为她的爹娘安葬。 她当时办完了事情回来之后,就去见过了吕姨娘,吕姨娘却大度地说,不要求她做什么,只求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及时拉她一把。 显然,刚才吕姨娘看她的那一眼,就是现在需要她做什么了。 而她虽然一直站在门口,但是里面发生的事情,她听得是一清二楚,吕姨娘是不会平白无故地说起佛像的。 更说一会儿要去花乔那里去取求来的佛像,按照她的猜测,花乔那肯定是没有佛像的,吕姨娘的意思就是让自己赶快去赶在太太前面将东西布置好。 于是她就去了吕姨娘的屋子,成功地从柜子里面拿到了佛像,接下来只要将佛像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花乔的屋子里就大功告成了。 可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失败了,津月的心中也是极为不平静。 不舒服归不舒服,不过津月到现在还是选择了帮助吕姨娘。 “不过,瑞珠的话,有一点是说错了的! 她说看见我拿着佛像往花乔的屋子里去,其实是说错了的,她看见我的时候,我已经从花乔那将佛像拿出来了。” 秦可卿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觉得是我看错了你走的方向,津月,你说谎也要有个限度。 我是亲眼看见你从院子外面拿着佛像进来的。 怎么,要是按照你的说法,你拿了佛像不赶紧走,将佛像藏起来,反而又拿着它折返回来,你不会说,你事情做到一半,良心发现了吧!” 津月也不顾秦可卿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只磕头道:“太太明鉴,我确实是想陷害吕姨娘的,可是花乔姐姐平时对我很好,我要是陷害吕姨娘成功了,就会连带着将她一起折进去。 太太,奴婢说一句实话,这活着的人,总比已经死了的人重要,奴婢断然不能只为了惩罚吕姨娘一个人,连累了无辜的别人。” 津月说完这些话以后,还怕尤氏不相信,对着洵珠他们几个丫鬟问道。 “几位姐妹,虽然我平时与你们几个人都不怎么熟,但是你们听到喊声的冲出来的时候,你们可有人记得我那个时候站在哪里? 我是不是正巧站在院子的正中央?” 秦可卿急得要开口,不料尤氏伸出手来,搭着秦可卿的手,用眼神给了秦可卿一个“我信你,你放心”的信号。 “那洵珠,津月说的话是属实的吗?” 以洵珠为首的几人都是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那时她们听到有人叫喊,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都是第一时间去找秦可卿的下落,并未有人将津月的站位记在心里。 “回太太的话,似乎,似乎津月她没说谎,她当时就站在院子中间。” 宝珠急道:“那也不能说明,是她第二次回来!” 津月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道自己不能自证,只求太太一个公正的处理。 奴婢想要陷害吕姨娘是真,即便是没成功,奴婢也是犯了错的,请太太责罚奴婢,放过吕姨娘和花乔姐姐,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说话的时候,津月浑身发抖,吕姨娘再怎么身份不高,也算是半个主子,她一个三等丫鬟妄图陷害主子,便已经是极大的罪过了。 不过,能帮到她的恩人,她也算是值了。 坐在上首的尤氏看着浑身发抖的津月,慢慢开口道。 “你说的对,你在院子中间,不能说明什么,你说的话,我不信。” 听到尤氏说的话,津月错愕地抬头,“太太为何不信?奴婢的爹娘确实是葬身与山洪这一点,洵珠她们都知道的,她们还教训了我不然我哭。” “这个好办,你不是说,你弄脏了吕姨娘的一件裙子吗?你来说说,被你弄脏的那件裙子,长什么样?” 尤氏没和她纠缠为什么不相信她说的话这个话题,而是揪着她说的话中的细节问了起来。 “额……” 津月开始卡壳了起来,原本她与吕姨娘之间的冲突就是假的,根本就没有那条被弄脏的裙子,更何谈什么颜色,是什么款式呢? 津月半天说不出话来,秦可卿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提醒道。 “太太,眼瞧着外面就要黑了,花乔不是说,薛家带人上门了吗? 我想着,她原本的用意就是想让太太带着人去找薛家算账,想来她的话虽然有水分,但是也不一定都是虚假的。 反正这里一时半刻的也问出来个什么结果来,不如太太先回家看看,太太亲自出面,薛家总要看在太太的面子上收敛几分的!” 第295章 尤氏再去尤家 秦可卿考虑的没错,她们都看出来了花乔说的话其中有假,因而才有了后面的调查和追问,只是不论是处理花乔还是收拾吕姨娘,都不是第一要紧之事。 尤家和薛家之间的冲突才是真正应该担心的。 吕姨娘和花乔两个人唱的双簧,已经让今日饱受冲击的尤氏感觉到烦躁了,而后来牵扯出来的津月更是耗尽了尤氏所有的耐心。 尤氏带着满满怒意的眼睛从三个人面上冷冷地划过,冷笑着开口道。 “你说的对,本太太是不该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纠缠。” 尤氏冷笑着看着吕姨娘,特意用了“本太太”这个平时不会用的称谓,而且在说的时候,也加重了语气,果然,在听到尤氏的话之后,吕姨娘的眼神中出现了明显的嫉恨和不甘。 不过,谁都没看到的是,跪在地上的花乔,看向尤氏的眼神中也出现了浓浓的怨恨。 “你们几个在我面前唱的好一出大戏,是很精彩,不过可惜的是,我没有兴趣再陪你们几个玩下去了。” “花沁,你带着人将她们三个都给我看好了,在我回来之前,她们三个谁都不许出这个屋子。” 说罢,就摔袖离开了,尤氏心里惦记着尤家,只叫架着马车的小厮将马车赶得更快些。 因着白日出门时吃了亏,也是害怕尤家的人被薛家的人给欺负了,尤氏此次出门的时候,特意叫上了二十多个能打的小厮,每个小厮都配上了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冲向了尤家。 因为花乔的背叛,平时她最信任的花沁又被她留下看守几人,故而,她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二等丫鬟。 尤氏在马车里很是焦急,她虽然不怎么相信花乔的话,但是她心中始终有一个疑影在,万一,花乔说的话里面有一半是真的呢? 哪怕这些话里面只能相信一半,那事情也是非常严重了。 事情就是这样,关心则乱,尤氏越想就越觉得害怕,她甚至都在心中脑补出了,尤家母女三人被薛家痛打一番,之后,绑在院子里。 最后尤二姐儿为了保住尤老娘和尤三姐儿,迫不得已地含着泪在卖身契上亲自画押,按手印儿。 尤氏担心着,飞速地赶到了尤家,一进到巷子,尤氏就将马车的帘子掀开,担忧地望向了尤家所在的方向。 等马车赶到,尤氏不用丫鬟搀扶,自己就跳下了车,一下来,就见到尤家院子的大门紧闭,往屋子里面看去,也看不出什么。 最让人觉得不安的是,整个尤家是雅雀无声,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尤氏当时就急红了眼睛,她大喊道。 “二姐儿,三姐儿,你们在家吗?要是在的话,应我一声!” 可是,没有人回答,尤氏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不过,她及时看到了院子边还未清理干净的五谷轮回之物,生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让自己身上粘上这些东西了。 “你们,把门给我打开!” 尤氏回身指了两个跟着她来的小厮,让小厮把门打开,小厮小心翼翼地问尤氏道。 “太太,这院门是锁着的,咱们不会开锁,要是开门就只能硬踹了!” “那就硬踹,踹坏了门,再修一个就是,快点给我把门打开!” 得到了尤氏的允许,小厮上前冲着院门就是一脚,不得不说,尤家的院子虽然没花多好钱,但是尤老爹在的时候,经常和他们几个女人家强调,省什么,也不要省做门的材料。 (ps:友情提示,装修的时候,选择防盗门的时候,一定要选一个结实的!至少能防御暴力砸门半个小时的那种!!!!) 小厮上去踹了好几下都没踹开,反倒踢疼了自己的脚,尤氏见了,叫住了还想要上去踹的小厮,“你回来,换个人继续上去踹,务必将门踹开!” 于是又有两个小厮出来,上前踹门。 “咚!” “咚!” “咚!” “谁呀!她们家人都不在家,踹什么门啊!” “也不知道他们家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一天接二连三地来人,都是来闹事的。” 尤家的街坊朱婆子在自家院子里面念念叨叨地说着,尤氏刚想让人去问问朱婆子,是否知道尤家母女三人的去处,就听见朱婆子在自家院子里面骂朱老头道。 “当初跟你说了,这个巷子里面干什么的都有,祖上还多半都不是京城本地的人,关系复杂的很,不要买这的屋子,你偏不听!” “现在你看看,这祸自己找上门来了吧。” 随后,尤氏就听见,唰得一声,朱婆子好像是在自家院子里面泼了一大桶水。 “你别不服气,你自己也长眼睛了,你来看看,这泼的什么,都溅到咱们家院子里来了。” “别在那干看着,再给我打桶水上来,我冲了许久都没冲干净,还需得再来几桶水。”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当初我要买这的院子,你不是也来看过,这里在咱们看的院子里面是最便宜的了,地方又大,咱们家的孩子多,不买个地方大的,怎么住的下。 你不还说,隔壁就住着一个有官身的,不怕出事吗?” “去去去,上一边待着去,我才冲好的地,又叫你踩脏了。” 又是一桶水泼下,然后传来哗哗的洒扫声。 “哼,早在尤老爷要带那个寡妇回来的时候我就劝过了,他当初那个条件,就算是再娶个三十多未出嫁的黄花闺女都富余,谁料他竟然看上了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真是可惜了尤老爷这个好人了。” 尤氏听了,脸上尴尬不已,她放弃了去问朱婆子的想法,想看看另一边的邻居家有没有人,好问问尤家人的去处,不料,另一家似乎今天就没回来人。 不得已之下,尤氏只得亲自走到了朱家的院门前,在叩门之前,她想了想,从荷包里面拿出了十两银子攥在手中,才敲响了朱家的大门。 “谁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叫门!” 尤氏尴尬地开口答道:“朱大娘,是我!” 朱婆子听到外面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心中纳罕,这街坊四邻家的无论是妇人还是姑娘,她都熟悉的很。 可是门外这个女子的声音,自己似乎从未听过,朱婆子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给门外的女子开门。 尤氏见朱婆子就问了一句,就不出声了,便再次开口。 “朱大娘,你开开门啊,我有很重要的事!” 朱婆子看向了院子里面被她嫌弃得上了院子里头石凳上站着的朱老头,小声地问道。 “老头子,咱们要不要开门啊?” 朱老头不在乎地道:“来了人找你,你就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呗。” 说完之后,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想见你刚才答应那么快干啥,这下想装家里没人都装不了了。” 朱婆子显然也想明白刚才自己的不妥,只是刚才自己正说的起劲儿,一时之间嘴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等到脑子转过来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既然已经不能装作没人在家了,朱婆子放下泼水的木桶,双手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抹了两把之后,才谨慎地走到了院门后,从门缝里面往外瞧着,就见到了门外面站着一溜的人。 一看服饰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朱婆子当时就吓的一哆嗦,别看她刚才在自己家院子里面念念叨叨,那是因为所有人都走了,连尤家的三个人都不在家,她才敢抱怨两声的。 她可不敢当着人的面说,尤老娘可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尤家的三姑娘更是一个一点就着的脾气。 要是让尤家的母女听到她刚才说的话,肯定要上她家院子里面来撕掳起来,她一把年纪了,不比尤老娘平时养尊处优,不用在家干活,身子骨早就不行了,浑身上下即便是晴天,也没有个好地方不疼,她可打不过尤家那对母女。 “敢问,门外的贵人找老婆子我有什么事?” 尤氏见自己叫了几声之后,朱婆子终于有了回应,忙开口道。 “朱大娘,是我啊,我是大姐儿啊!您忘了,小的时候,您经常给我饽饽吃呢!” 朱婆子知道这句话是为首的那个女人说的,她透过门缝,仔细瞧了一瞧那女子的模样,细细打量了半天,眼前人的容貌逐渐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重合起来。 “原来是大姐儿啊......” 朱婆子说话的底气有些发虚,毕竟她刚才还在家里说她们尤家的事,没想到还没等她念叨完,这尤家的大姑娘就上门了。 “不知道大姐儿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尤氏忙赔笑道:“朱大娘,您说我就这么隔着门和您说话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大娘您将门打开,让我进去和您慢慢说?” 朱婆子顺着门缝,又看了尤氏半晌,见尤氏脸上一直都是温和的笑意,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大姐儿,你进来可以,不过你带来的这些人可不能进来啊!” 尤氏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我要和大娘说事儿,他们进来算什么,大娘放心,他们不会进来的,您还不相信我吗,除了我爹娘的话,我就只听朱大娘你的话了。” 尤氏话中的娘不是指尤老娘,而是指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在尤氏的亲娘病逝之后,很有一段时间,是她和尤老爹两个人在家过日子的。 尤老爹虽然对尤氏也很上心,但是这尤老爹终究是个男子,尤氏一个女孩子,有许多事情都对尤老爹说不出口,这个时候,隔壁住着的朱婆子,看见她还未成年便失了母亲,心中怜爱。 便经常叫了尤氏家去,给她吃自己烙的饽饽,还与尤氏说一些悄悄话。 朱婆子显然也是想到了两人之前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一咬牙,对着门外的尤氏道。 “那我就开门了?” 朱婆子先是将院门开了一个缝,见门外那些小厮们都没有动作,才缓缓地将门打开了一个仅能容一个女子进门的缝隙,尤氏见了,便一闪身从缝隙里走了进去,在她进来之后,朱婆子急忙将院门又重新划上了。 “大姐儿,你怎么来了!” 说着,朱婆子就要拉着尤氏到院子里面的石桌石凳旁边坐下,不料却见到了石凳上面有着刚才朱老头才踩出来的一个明晃晃的脚印。 “你看看你上凳子干什么,还不赶快找抹布来给我把凳子擦干净!” 朱婆子冲着朱老头吼道,朱老头忙点头应了,去屋里找抹布。 尤氏不欲在朱家多待,急忙叫住了朱老头,阻止了他去找抹布的动作,“朱大娘,不碍事的,我也是有急事,就不坐了。” “朱大娘,您可知道尤家的人去哪了?我今日回来的时候,她们三个人还好端端地在家里待着呢,怎么过了几个时辰,她们人就没影了?” 朱婆子一愣,急忙问道:“大姐儿,你今日回来了?哎呀,都怪我,我和我家老头子去看我外孙子去了,不在家,竟然现在才见到你,我可是从你出嫁以后就没再见过你了。 让我看看你啊,人白了,也没瘦,看来你夫家没......” 说着朱婆子瞬间住了嘴,她回来之后就听同巷子里的人说了,尤家大姑娘的夫家好像是什么降了爵,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自己说起大姐儿的夫家,这不是往大姐儿的肺管子上插吗? “朱大娘,我都好,您放心吧。” “朱大娘,我后娘和两个妹妹都去哪了,您可知道?” 朱婆子看了尤氏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对尤氏道。 “知道,我和我家老头子回来的时候,你后娘带着你那个后来的小妹子正在院子里和好些人在说着什么。” “那家人咱们没见过,但是看着她们的打扮就是富贵人家,我回家之后,她们就进屋了,具体后来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只知道后来,又有了三个人来,那三个人来了之后,你后娘还有你后娘带来的两个妹子,以及那家富贵人家的人,就全跟着那三个人走了。” 第296章 世上总有人会惦念你 尤氏一听说尤、薛两家的人都跟着人走了,心内焦急,脱口问道。 “那三人是什么样子?大娘您可还记得?” “瞅着是个富贵人家,那三个人身上的料子,看着与你后娘和两个妹子身上穿的差不多。 应该是个极富贵的人家,至于具体是哪家来的,老婆子我就不知道了。” “极为富贵的人家?” 尤氏在心里迅速回想起了京城里面极为富贵的人家,不外乎就是四王八公以及朝中的二品以上的大员了。 朝中任职的人家一般处事都十分圆滑,不说是别人家起了冲突,即便是自家人闯了祸都要回避三分,生怕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若是与他们没有什么直接利害的关系,他们是不会管的。 能够管这件事的,应该是与薛家或者尤家有旧的人家,缩小了范围之后就好想了。 尤家是个末流小吏,平时除了宁国府不认得什么顶级的富贵人家,而薛家…… 与薛家关系好的...... 王家! 薛家这代与王家之间走的极近,尤氏猜想大约是王家将人叫走了,想到这里,尤氏就在这待不住了,要是真的是王家人将两家人叫走了,那可就真的不妙了,王家是肯定会看在薛家太太的面子上偏袒薛家的。 这尤家虽然可恨,可是尤氏就是不能见死不救。 “朱大娘,我这么多年来都没回来看过你,一回来还向您问东问西的,实在是不该,我这有个荷包您收着,全当是我对您的一点子心意了。” 说着尤氏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个荷包,放进了朱婆子的手中。 “不,不,不,大姐儿,大娘不能要你的钱。” 朱婆子用力地推拒着,手劲儿之大让尤氏感觉自己的手腕处一阵发麻。 朱婆子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心不想收,她见尤家出事,虽然心里不齿尤老娘的作为,但是并不真的希望尤老娘她们出事,毕竟都是十多年的街坊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咒人去死呢。 朱老头也过来劝道:“大姐儿,咱们家虽然不富贵,但是我和你大娘自己支了一个馄饨摊子,自己挣口饭吃也是没问题的,这钱我们不能要” “大娘,您就收下吧。” “别,别,别,说了不能要,就是不能要。” “老头子,去把咱家灶台上早上烙的饽饽给大姐儿包点来,现在时候不早了,我看大姐儿定然是没吃饭,拿上几个在路上垫吧垫吧,省得饿肚子。” “哎,大姐儿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包。” 朱老头扔下手里准备劈柴的柴刀,急忙转身进了屋,朱老头一个箭步冲到灶台边上,就要伸手去拿饽饽,就发现自己手指缝里面有因为干活积下的泥。 急忙从一边家里用来装吃的水的水缸里用瓢舀水冲洗了一番。 不过,陈年老泥一时半刻冲不干净,朱老头又是一个猛子扎到了堂屋里面。 从给小外孙女准备小肚兜剩下来的干净布料中拿出来一大块来,用这块干净的布垫着,给尤氏包了七八个饽饽。 最外面用过年买的糕点外面来的油纸细细地裹好,这才出门交给朱婆子。 在朱婆子让朱老头去给包饽饽的时候,尤氏就推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多留,要离开,没想到朱婆子发挥出了刚才推拒银钱的手劲儿,紧紧地拉着她不让她走。 直到朱老头将饽饽包好,交到她手上,这才一把将一个硕大的油纸包硬塞到尤氏怀里,并推着尤氏往外走,就这么将尤氏推出了院门。 “大姐儿,你有事就去忙,你得多吃饭,咱们街坊里面像你这样年纪的,身子骨可都比你壮实得多,你还是太瘦了。” 在把尤氏推出去之后,朱婆子迅速地关上了院门,身手好的不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尤氏一晃神的功夫,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院门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就已经是紧闭的大门了。 尤氏只觉得心中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出来,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她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出阁那天,她爹目送她上花轿。 尤氏看了一眼门外诸人,低声说:“走吧,上马车。” 却在背过身去对着思义小声道:“你一会儿从巷子口转一圈回来,把这个荷包扔到朱家院子里去,记得别敲门,只扔进院子就行。” 思义点头答应:“是,太太,小的明白。” 然后,尤氏便上了马车,带着众人走了,她要急着去王家问问,尤家的人在不在他们府上。 虽然是关上了院门,但是朱婆子可没走,她一直在门后面一眼不眨地看着尤氏,眼看着她抱着一大兜饽饽上了马车,眼中满是不舍。 等到马车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朱婆子才佝偻着腰转过身来。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过身去之后不久,尤氏将头伸出了马车的窗户,回头看向了朱家的小院落,眼中明满是泪花。 许久,直到看不见朱家的院落了,尤氏才将头缩回到马车里,她含着泪水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是一块干净的红布。 尤氏本不是什么贵女出身,自然看得出来,这种手感极细的布料是用来给小孩子做里衣的,小孩子皮肤嫩,但凡是爱惜孩子的人家,都用这种布料。 而且刚才朱婆子话中也说了,她今天是去看她的小外孙女去了。 打开红布,里面是一些不是很白的饽饽在里面,尤氏拿了一个在手里,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干干的,甚至这个饽饽有些剌嗓子。 是小时候的味道! 是许久都没吃过的味道! 是她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味道! 尤氏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真心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笑容,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失去亲生母亲的那段岁月。 朱婆子的饽饽,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被人记挂着的,难以忘怀的温暖。 夕阳的光辉,顺着马车帷帘的缝隙,偷偷地照在了她的脸上,带来一道闪耀的光辉。 朱家的小院不能跟尤家的院子比,但是难得地齐整干净,一看这家人就是好好过日子的,只有时常有人整理打扫,才能保持成这样。 * “哎呦,老头子,快过来给我捶捶腰,刚才关门劲儿没使好,我好像闪着了。” “哼,你也不看看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的,你这样,等儿子媳妇回来了,又得担心你了。” 朱老头嘴上抱怨着朱婆子不知道自己注意自己的身体,手上可没闲着,走过来将朱婆子扶到石凳旁边,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了石凳上的脚印子,让朱婆子坐下。 朱婆子感叹道:“咱们有多少年没看见大姐儿了,也不知道她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唉,她婆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让她该怎么办呢!” 朱老头将自己的一双手反复搓热,然后捂到了朱婆子的后腰上,用手上的温度给朱婆子烤着,果然朱婆子的腰疼有所改善。 “你呀也别太担心大姐儿了,她今天来,我在一边仔细瞧着,她虽然脸色发白了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咱们没见过的好东西。 她身边又跟着这么多伺候的下人,这日子肯定是不难过的。” 朱婆子闻言横了朱老头一眼,不赞成道。 “你懂什么! 哪里就好了,要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婆子来看,大姐儿的日子才不算好呢。 不愁吃穿,不缺穿戴算什么,咱们没有那金银绫罗,不是照样过日子? 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人心,这家里的人心在一处啊,所有人的劲儿就能往一处使。 老头子你忘了? 大姐儿那个贵人夫婿,可是隔三差五地来隔壁找她这两个后娘带来的妹子。 在隔壁留宿的日子,我都数不清! 老头子,你问问你自己,哪次大姐儿的夫婿来,你没见过? 这做姐夫的惦记小姨子,能是个什么模样的好人? 我见了他就觉得恶心,当初大姐儿出嫁的时候,我看着迎亲的队伍那么气派,还以为大姐儿是苦尽甘来了,得了福报,尤婶子在天上也该放心了。 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这也就不是我的女婿,要是我的女婿,我不亲自拿着扁担上门把他脑袋打开花,我就不姓朱!” 朱婆子说了一通之后,才稍稍觉得解气,不料说话的时候一个劲儿没使好,腰部又隐隐作痛。 朱老头急忙将她摆正,“你说话就说话,别乱动,你走了一天的路了,我说花五个铜板雇一辆牛车回来,你偏不听,非得自己走回来,你当你还是二十年前那个身子骨呢?” “五个铜板不也是钱,得卖四个饽饽才能挣回来呢! 我反正也不是那么老,能走回来就走回来吧,剩下的钱,可以攒起来,下次等咱们外孙女周岁的时候,给她打一个长命百岁的银锁,再找清虚观的那位道长点拨一下,好保佑咱们外孙女一辈子平安顺遂。” 听说朱婆子是为了这个省钱,朱老头也不再坚持,“那好,我这些时日多走几条街,多卖些馄饨出去,再给咱们外孙女买两块上好的料子做衣裳,小孩子长得最快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已经染了风霜的鬓发在傍晚的微风中颤抖着,被红火的落日映得通红。 “好了,我没那么娇贵,眼看着儿子儿媳就要回家了,咱们晚上吃的还不够呢,我再去给他们烙上几个饼,你把干菜泡一把来,我烧个汤,他们两个回来之后,喝上一口汤就着饼子,身上就不冷了!” 思义则是按照尤氏吩咐的,在巷子口待了一会儿,然后又折返回来,他原本是打算按照尤氏的吩咐做完事就走人的。 不料,走到门边就听到了院子里朱婆子和朱老头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他屏住呼吸,扒在门边听着,脸上神色逐渐动容。 听到朱婆子招呼朱老头回屋,他急忙拿出荷包,放到嘴边呵了一口气,然后手臂一个使力,将荷包扔进了朱家的院子。 不巧的是,因为过于激动,思义用的劲儿大了一些,荷包呈一道弧线飞进了朱家的院子,精准地砸中了朱老头的脚后跟。 朱老头“哎呦”一声,抱起了脚,却因为单腿站立失了平衡,就要往一边倒去,朱婆子眼疾手快地回身将朱老头整个身子顶住。 朱老头不管怎么岁数大,他也是个成年男子,朱婆子用尽全力才顶住朱老头,没让他摔倒。 这年岁大的人,就是怕摔! 平时看着挺硬朗的一个人,要是哪天不小心摔了一下,很可能就此就倒下了。 “什么东西砸我后脚跟上了!” 思义一听吓了一大跳,害怕被人知道,他没听后续直接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反正尤氏交代他干的事,他都干完了,他可以走了。 朱老头痛呼出声,然后找到了平衡,在朱婆子的帮助下扶着墙站好。 “院子里就你我两个人,哪来的什么东西,多大岁数了,走路也不当心,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啊!” 朱婆子见朱老头没什么大碍,又开始数落起朱老头来,似乎刚才两个人之间的温情,是不存在的一般。 “哎呀,是真的有东西砸我脚了”,朱老头说着就开始找刚才砸他脚的东西,然后就看见石凳下面有一个青色的荷包。 他脚还疼着,一时不能走路,便叫朱婆子上前去看。 朱婆子快速地走到那从院子里面飞进来的荷包旁边,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尤氏刚才要给她,她没收下的荷包吗? 朱婆子一件箭步冲到了院门边,猛地打开门,而门后却是空无一人,似乎这荷包是凭空飞进来,砸到朱老头的。 朱婆子往门外仔细看了看,确认是没人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院门。 她走回来拾起荷包,用力拍打了一下上面的灰尘,然后拿着荷包去给朱老头看。 “老头子,你看,咱们都说了不要,大姐儿还是给咱们留下了。” 第297章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朱老头就着朱婆子的手看了一眼那个荷包,也道:“这个大姐儿,咱们都说了不差她这点银钱,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老婆子,你打开看看,看看里头是多少银钱,咱们好生收起来,等大姐儿再回来之后,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她的钱,咱们家不能要。” 朱婆子依言打开荷包,将荷包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屋内的桌子上,随着哗啦一声,几块银子就从荷包里面落了出来。 朱婆子用手捏了一捏,发现里头还有东西,用手指将荷包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竟然是两张银票,朱婆子打开一看上面的金额,每一张都是一百两。 加上那几块碎银,足有二百二十多两两银子。 朱家所有人一年的花用,也不超过十六两,这二百多两银子,足够他们朱家维持过上十年了。 “我的天呐!” “老头子,你快过来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 “这上头写的数目是多少?” 朱婆子一手拿着银票,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心里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银票上的银号正是大徒最大的银号,由不得她不信。 “一百两......唔唔唔~呜~~” 朱老头的声音变得尖细,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 “你闭嘴!” 朱婆子在朱老头叫出声来的时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干什么!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朱婆子从朱老头手上将银票抢回来,迅速地和那几块碎银子一起重新塞进荷包里面。 “你小声点,现在这个时辰回家的街坊不少,你想让他们都听到啊!” 朱婆子迅速地将荷包在她和朱老头住的屋子里面藏好,然后小声地叮嘱还在震惊中的朱老头。 “儿子、儿媳回来你也不许告诉他们,这笔钱是要还给大姐儿的,不告诉他们也是让他们别惦记这笔钱。” 朱老头好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了朱婆子的嘱咐,急忙点头。 “我晓得的,肯定不和他们透露半个字儿。” 朱婆子满意地笑了,随后望着尤氏离开的方向叹道:“大姐儿怎么就不是我闺女呢,这样她就不会受隔壁那三个连累了。” 尤氏带着人往王家去,走到街面上,还未曾走到往王家去的拐角处,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尤氏觉得奇怪,打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去,就见到林之孝带着两个人,都骑在马上。 见尤氏掀起了帘子,林之孝急忙纵马上前,凑到尤氏的马车窗旁边,小声地对尤氏道。 “太太,咱们老太太请您过府叙话。” 尤氏闻言一急,她心里头实在记挂着尤家母女三人,开口拒绝道。 “实在是不巧了,我现在有要事要去办,好劳你与老太太替我道个歉,我就不去了,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访老太太。” 林之孝却道:“太太,老太太请您去,怕是与您现在要去办的事有关,依小的看,您还是去见老太太一趟的好。” 听林之孝这么说,尤氏怀疑地看向了林之孝,上下打量林之孝片刻,林之孝心内无鬼,自然是不怕尤氏看的。 看了一会儿,尤氏见林之孝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异常,心中一动,想到坐在朱家的时候,朱婆子就说,带走薛、尤两家所有人的也是三个人,莫不是,朱婆子说的三个人就是林之孝三人,便答应了,马车改道去荣国府,林之孝三人则是跟在马车后面。 及到了荣国府,史溁所在的荣庆堂,尤氏进门一眼就瞧见了满屋子的人。 不只是荣国府大大小小的几个主子在,就连薛家的太太、薛家的大姑娘还有尤家的三个人也都在。 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尤氏的目光从薛王氏与薛宝钗的面上扫过,见她二人只是肃着一张脸,便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偏头看向另一边坐着的尤家母女三人。 这三人面上的神色也不好看,尤二姐看见了她的到来,刚想起身对尤氏说什么,一抬头见到尤氏因为连续劳累奔波而苍白的脸色,她便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尤氏。 尤三姐见到了尤氏之后,也是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只有尤老娘看见了尤氏,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开口。 “你来了,好点了吗?要不要紧?” 尤氏没有理会她献得殷勤,走到史溁面前,问候道。 “老太太身子可好,我府上最近事儿多,许久都没来看望老太太了,实在是不应该。” 史溁笑道:“我身子好着呢,劳你惦记了。 你府上事情多,多忙活一阵子也是有的,你不比我这个老婆子,没什么大事要我处理,整日里清闲。 再说你正当年岁,该是为他们后辈操心的时候,不过也要适可而止,你看看你这脸色,平时也该好生保养自己才是。” 听到史溁说尤氏的脸色不好,尤二姐低着的头就更加低了,她不禁想着,要是她们没有贪慕富贵,惹来这等祸事,大姐尤氏岂不是不会被连累成这样。 尤氏苦笑道:“也就我是个劳碌命,不仅仅要为后辈打算,还要去管着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说着,尤氏的目光又一次扫过了尤家母女三人,尤二姐低着头,没有看见,尤老娘和尤三姐看见了,都是一阵抿唇。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 尤氏听了依言坐到了上首留给她的空位上,人都到齐了,史溁便扫过在场诸人,发现她们脸上什么表情的都有。 邢氏自然是不用说了,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脸上当然毫无焦急之色,眼神里面是显而易见的好奇和探究。 与她相比,王熙凤眼中的好奇就隐晦多了,她更多的是在注意薛王氏身上,不过史溁看不出来,王熙凤是在对着薛王氏脖子上挂着的那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使劲儿呢? 还是对着薛王氏手中那只一看就至少有二两重的金镯子使劲儿呢! 薛家的两个人的表情是最严肃的,薛王氏坐在椅子上,右手不停地摩挲着椅子扶手,显然是在心中思考问题,权衡利弊。 而薛宝钗也是板着一张脸,她脸上的脸色与尤氏的有一拼,现在坐着看不出来,但是要是行走几步,那就能看出来了。 薛宝钗确实是受伤了,她不仅伤了胳膊,还伤了左脚。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也不多废话了,就说说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儿!” 见所有人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史溁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薛家太太,尤夫人,你们两家与我们府上,也算是极为亲近的亲眷了,今天这事儿,你们两家可想好了怎么解决? 这要不是我家的人刚好路过,到那巷子里去办事,瞧见了你们在院子里面拉拉扯扯,你们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辰去呢!” 在听到史溁说两家都是关系极近的亲眷的时候,尤老娘冲着薛王氏暗暗挺了挺胸,不过薛王氏的注意力都在史溁身上,她的动作,全被薛宝钗看在了眼里。 尤老娘这一示威,就失了先手,薛家太太抢先开口回答道。 “老太太说的是,我们两家算起来也就算是相识了,其实,这事情也就是我们家蟠儿性情直率,看上了尤家的二姑娘。 我之前说,要给他挑一门官眷家的亲事,他害怕我不同意,这才背着我,偷偷和尤家姑娘见面的。 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应该,我该注意到他心里的想法的,蟠儿这孩子也是的,这心里有了中意的姑娘也不和我说一声,这才闹了误会。” 薛家太太话说的漂亮,先是将薛蟠从这件事中的责任给降低了,你瞧瞧,两情相悦呢,又是害怕长辈棒打鸳鸯,这两个小儿女才私自见面的。 更是一句误会,就将她们薛家去尤家的责任给一笔带过了。 尤老娘听了,不想让薛家太太一个人将话给说死了,急忙也对着史溁开口道。 “老太太,我们家二姐儿确实与薛家的哥儿互相定了情,可是咱们也是在给二姐儿退亲之后,才允许她们私下里见面的。 我这里还有那泼皮张华亲笔所签的退亲书在,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楚,上面还有张华他自愿按下的手印儿呢,这要是上了衙门去找了专门的人来一验,必定做不得假。 我们家二姐确实与那个张华没有关系了的,那张华就是在诬告,平白毁了我们家二姐儿的一些名声。” “嗯。薛家太太,你怎么看?” 薛王氏听到史溁又回来问她,急忙开口道:“那张退亲书我见过的,瞧着不是假的,只是......”,薛王氏隐晦地瞟了一下尤二姐的肚子,然后才苦笑道。 “只是,老太太您也知晓,我们家蟠哥儿他如今,人还在京兆府大牢里面呢。 这进了大牢的人,哪里就有好日子过,更何况如今那张华又来诬告他,这人在衙门手里,咱们还不是任由人家捏扁搓圆了的。 真是可怜儿我们蟠哥儿了,他在牢里待了这么多时日,早不知道在里面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 现在那张华又说是我们家诬告了他们家,我嫁到薛家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我们家与哪个张家有过来往或者是过节,怎么会诬告他家。 老太太,这一桩,我们薛家可是冤枉的很啊!” 两边的人都同时冲着史溁倒苦水,史溁不由得皱眉,这两个人是都说了一大通,大体意思史溁都明白。 一个人说前事已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张华在胡搅蛮缠,想要更多好处,一个说自家儿子清白无辜,只是至情至性,万般没有错处。 可是,史溁的意思,是想问她们今日在尤家冲突的事情,而且刚才就薛王氏看尤二姐肚子的那一眼,加上之前两家人进来,给她问安的时候,尤三姐是扶着尤二姐的,史溁心里就有数了。 这尤二姐肚子里定然是有薛蟠的孩子了。 这种纠纷,最要命的就是女方肚子里面有孩子,一般来说,女方都是处于弱势的。 无论是选择接受,或者是拿掉孩子,受到最大伤害的都是女方! “说说,你家蟠哥儿和二姐儿的事吧,她们两个,你打算怎么办?” 史溁的话问出来,薛王氏的脸色就是一僵,按照薛王氏的想法,是先在京城里面站稳脚跟。 然后,自己带着薛宝钗去各家官眷的府上赴宴,多结交一些达官显贵人家的太太。 这样不仅好给薛宝钗谋算亲事,更好给薛蟠挑一门能够为他带来助力的妻族。 按照她的预想,薛蟠将来的妻子,就算不是出身有爵之家,那至少也得是个朝中三品以上的人家的好女儿,而且,最好是嫡出的女儿,这样薛蟠将来可以依仗妻子娘家的势力,好生将薛家的生意做大。 可是,连出的两件事,将薛王氏的小算盘给踩了个稀烂。 虽然说,在当今抄家之后,各家都不敢再上书求情了,但是谁家的公子、亲眷进去了,各家还都是有数的。 有好几个家中已经定了亲的公子,都在半个月内,被女方家寻了各种由头退掉了原本已经说定了的亲事。 有说大师算命说不适合的,有说不敢高攀的,总是理由都很充分,让人不能拒绝。 那些女孩子家里的想法也不难理解,谁愿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坐过牢的人,还是因为眠花宿柳而坐牢的人? 薛蟠比这些公子还要不如,他不仅仅是因为喝花酒坐牢,这回,又将他与尤家二姑娘厮混的事情给翻到了明面上来。 这下,薛王氏的心拔拔凉了,今日公堂上这么一闹,本来就不好给薛蟠说亲,这次更不好选了。 真的是,任凭你怎么努力,你这内里坏掉的果子,再怎么打蜡包装,磨破了嘴皮子和其他人介绍,那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他还是个烂掉的果子嘛! 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第298章 你愿不愿意? 薛蟠出事,京城中的重臣、勋贵家都知道,而原本有意贪图薛家家财,准备谋算着将家中庶女许配给薛蟠的几家三品大员在听说了消息之后,都暗暗歇了与薛家结亲的心思。 不过,朝中也有想要贪图薛家家财万贯,而不在乎薛蟠人品模样的人家,对此事是毫不在意,甚至还因为薛蟠出了事,而在心中沾沾自喜。 他们认为薛家遭此劫难之后,必定元气大伤,而且若是没人相帮他们薛家就更好了,自家可以在最后,以恩人的形象出现,救薛蟠一把。 自家再提出以女许之,不怕薛家不答应。 现下,薛家又因为张华的状告狠狠地在京城里面刷了一波存在感,这回不仅是那些关注消息的达官显贵知道了,底下的平民百姓也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薛王氏听了史溁的话之后,先是面带为难之色地看了史溁一眼,在发现史溁严肃的表情之后,又回头去看尤二姐儿,尤三姐眼尖看见薛王氏看过来,急忙瞪圆了双眼看向了薛王氏,眼神里面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王熙凤看见了尤三姐的动作,低下头勾了勾嘴角,她素来最讨厌那些个丫头、老婆子们逮着个爷们就想着凭借自身的几分姿色,套得银钱,对那些个见了一点腥味儿就凑上去的男人更是不喜。 她本人多精明呢,岂会看不出薛王氏心中对给尤二姐一个说法很是不情愿,照着她这个小姨母眼高于顶的想法,怎么能看得上尤家姐妹。 她在得了史溁的授意后,与京城中各家的太太、奶娘们多有往来,在贾琏入仕之后,也经常出府参加贾琏同僚夫人的宴请,对外面的消息很是灵通。 薛王氏看到了尤三姐的表现,心里又是一阵郁闷,在心中想道。 “蟠儿真是糊涂,怎么就让这尤家二姑娘肚子里面揣上了?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她只要多赔给尤家一些银钱,然后给尤家二姑娘找门好亲就行了,可是......眼下,这人家姑娘大着肚子就坐在眼前,这简直是让她的脸面不知道该往哪搁!” 薛王氏绕开尤三姐的目光,又将眼神放到了尤二姐的身上,眼前的尤二姐身着一件柔粉色的衣衫,下裙是浅青色的,皮肤雪白,唇不画而朱,即便是现在已经怀孕,但是还未到显怀的时候。 尤二姐身量纤纤,竟不似北方长大的女子,一举一动之间的气质,活像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儿,温婉多情。 薛王氏在心中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女子,就算是她这个不喜之人见了,都觉得她可怜,更别提自家那个喜欢美色的愣头青,大冤家儿子了,尤二姐这样柔顺,自己都不舍得多斥责她了。 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自家儿子的事重要,这尤家二姑娘怎么就姓尤呢,还偏偏是原宁国府珍老爷的太太娘家妹子,薛王氏不禁在心底郁闷着。 这要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即便是肚子里面有了,自家也有办法处理,可这人不一般,宁荣二府都姓贾,对各个嫁到他们两家的女子的娘家多有帮衬,眼瞅着,这次她刚到尤家与尤家母女有所冲突,这就被荣国府的老太太给请到了荣国府来。 按照原本两家祖上的交情,贾薛两家原是极为亲厚的,就算是薛家与尤家同时上门,那贾家也必定是更加偏向薛家。 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形,贾珍的太太尤氏肯定是要偏帮尤家的,而且看这一屋子的人的感觉,都是以荣国府的老太太为尊。 若是之前没出宝钗那档子事,后来薛家又没有为了自保而与荣国府划清界限,自己也未必如现在这般苦恼。 这么一打量,用的时间就长了,坐在薛王氏身边的薛宝钗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的母亲,而自己的母亲只盯着人家姑娘看,不由得伸出手,悄悄里拉了薛王氏的袖子几下。 薛王氏在薛宝钗的提醒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轻咳了两声,然后对着史溁开口道。 “老太太,既然尤二姑娘与我家蟠哥儿是两情相悦,那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好棒打鸳鸯。 按理来说,蟠哥儿既然对尤家二姑娘有意,那我们家上门提亲就是了。 只是,我早给蟠哥儿相看好了一门亲事,已经与那家交换了信物,就等着天气暖了,就正式走礼,这已经是定好了的,倒是不好悔婚,不然人家姑娘被退了亲,将来这名声该怎么办呢。” “不如,我在此请老太太、太太、奶娘们做个见证,向尤家二姑娘提亲,委屈尤二姑娘,给我们蟠哥儿做二房如何?” 见诸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向她,薛王氏一顿,又急忙加了一句,“是良妾,是在衙门有备案,有正经纳妾文书的二房。 将来可以和蟠哥儿的正房太太互称姐妹的那种,不是通房,也不是能任由正房太太随意打骂发卖的那种婢妾。” 尤二姐自跟了薛蟠之后,一个人整颗心就扑在了薛蟠身上,薛蟠在与她柔情蜜意的时候,多次向她许诺,等他手上的事情忙完之后,必然会与自家母亲和妹妹说起这件事,一定会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将她明媒正娶进门做正经奶奶。 听到薛王氏要她进门作妾,她骤然间抬头,一双美目不可置信地看向薛王氏,她颤抖着身子,就要起身,却被坐在她右手边上首的尤老娘给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不知薛家太太,说已经给贵公子定亲了,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这要是按照规矩,你们薛家也算是没正式与人家说定婚事,想来其余的人家也应该是不知道的,这没实在订亲,就谈不上什么退亲。 薛家太太,我说一句难听的话,你听了可别往心里去,莫不是你们薛家嫌弃我们尤家寒酸,这才不愿意娶我们家二姐儿?” 薛王氏见尤老娘这么直白地将话挑明,也是头疼,她从小与人相交,或者是与其余的太太、奶娘们来往,从来都没有与人这么直白地说过话,而且这说出来的话,竟然还是这么不客气。 她飞速地看了坐在最上面的史溁一眼,见到史溁面上也露出不赞成的神色,急忙开口解释道。 “尤家太太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哪里就看不上你们家二姐儿了?” “二姐儿这等人品模样,我一见了就心里喜欢,奈何我早就已经和人家姑娘家的长辈定下了,这是事实。” 说着,薛王氏将今日在席上收着的一个四品官员家夫人赠予的玉佩拿了出来,给屋子里的人看。 “蟠哥儿的亲事是大事,我一直都记挂在心里,半分都不敢马虎的,就连信物也怕丢了,随身带着,你们瞧,这就是我给蟠哥儿定亲人家夫人给的玉佩。” 薛王氏将玉佩小心地拿在手中,起身转着给众人看,她宝贝似的拿着这块玉佩,就像是这块玉佩真的如她口中说的那般重要一样。 众人见了她这般动作,且她说的真切,也都勉强信了七八分。 尤老娘见薛家太太已经将东西都拿出来了,心内懊恼,本来来到荣国府的时候,还以为能够仰仗着荣国府的权势,压住薛家,好让薛家开口迎娶尤二姐儿。 眼下这般情形看起来,竟是不能了,她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还大着肚子呢,这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成了庶子,自己的女儿就要成为人家的妾室了。 尤二姐儿也看见了薛王氏拿出来的那块玉佩,她这些日子,得了薛蟠十分的照顾,加之之前贾珍也没少往尤家送好东西,自然眼力非凡。 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薛王氏所说应该不是假的,她低下头,眼中的泪水就要忍不住流下,她急忙掏出了自己的帕子,将眼中的泪水擦去。 尤老娘不甘心,但是现在这般情形,她是知道的,她心里明白,尤二姐心里认准了薛蟠,为了不让女儿担上未婚生子的名声,她也就只能咬着牙认了。 “既然薛家太太说的明白,那我们就答.......” “尤家二姑娘,你自己可愿意?” 尤老娘刚想答应,就听得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薛王氏也惊讶地回头,所有人都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坐在上首位置上的史溁。 没错,这句话是史溁问的,这谈婚论嫁,说到底还得是人家男女双方的孩子同意才行,即便是现在都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个开明的人家也都会在子女成亲之前,先问过自家子女的意愿的。 史溁在回荣国府之后,就立刻命人出去打探事情的原委,以及其余的各种消息,自然就轻而易举地得知了薛尤两家起了冲突。 她因为将史何借给了贾蓉,所以,她派了林之孝带人去办的这件事,在听说了两家争吵,甚至在院中推搡请了大夫之后,史溁便让林之孝带人去将两家人请到了荣国府来。 两家人来了之后,也向她言明了事情的经过,既然薛蟠和尤二姐儿之间的事情已经发生,那就只能为他们争取一个最好的结局。 只是在史溁知道消息的时候,不免郁闷。 明明贾珍已经不去了,贾蓉也因为心中都是秦可卿而未曾与尤家有说明不轨之事发生,她以为在尤氏的庇护下,尤家姐妹可以不受贾家爷们的迫害,过上正常日子了。 怎么也没想到,去了贾珍、贾蓉、贾琏,竟然又来了一个薛蟠,史溁都不禁想着,若是没有薛蟠,是不是还会有别的什么人? 这......不依靠男人,这尤家就不能过日子了吗? 现在薛王氏既然已经给薛蟠相看好了亲事,这尤二姐若是还想着要跟着薛蟠,就一定得去薛家做妾了,只是不管是有了衙门认定的良妾,还是那种签了卖身契的婢妾,终究都是妾。 进门之后,永远都照着夫君的正头妻子矮了不是一截,这做妾的日子,不好过啊,故而,史溁有此一问,若是尤二姐儿愿意就罢了,若是她心里不愿意,其实也是有办法可寻的,不一定非得嫁到薛家。 尤二姐听到了史溁的问话之后,原本忍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从小道大,无论是学习什么,还是做什么事,就连去伺候贾珍,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心里愿不愿意。 就连她最亲近的亲人尤老娘和尤三姐儿,都没问过她,只替她做了决定,将她推向了深渊。 她心中酸楚被彻底激荡起来,眼泪更是止不住。 薛王氏见了尤二姐儿这样,以为尤二姐儿是心里不愿意做薛蟠的妾室,心里恼怒。 合着最开始她不知道,但是后来她知道了,这所谓的尤家二姑娘与宁国府的太太尤氏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根本就不是尤氏的亲妹子,而是一个别人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种。 这样身份的女人,虽说长得模样确实得人意,但是这身份,在她们薛家做个婢妾都是抬举她了,现在她愿意看在宁荣二府,两个贾家的面子上,收她进门做良妾已经是很宽容了,这竟然还不知足? 一方面,薛王氏在愤怒过后,心底里又开始窃喜,若是这尤家的二姑娘当真不愿意,她就可以收回刚才的话,她不愿意嫁,她们薛家还不想娶呢,趁早拿了她们家的银子消失,不要来耽误她儿子薛蟠的前程。 尤二姐儿一哭,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她们两个人也急忙起身,站到了尤二姐儿的身边,准备劝说尤二姐儿 ,这现在看起来是对她们利益最大的一个办法了。 既满足了尤二姐儿想跟着薛蟠的心愿,又没让薛蟠的儿子流落在外,孩子得以认祖归宗,而且,尤二姐是二房,将来薛家的财产,她生下来的孩子也有一份,尤二姐儿的后半生吃穿都不用愁。 两个人生怕尤二姐儿脑子一热,计较那些个什么虚无缥缈的名分,将这个好机会给错过了。 第299章 事定,邢氏尤氏谈心 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两个人撺掇尤二姐儿与她们一起做下那等不得见人的事,其实就是为了逃离她们只是平头百姓的处境。 在薛家母女刚来到她们家的时候,那可说的是,让她们尤家去衙门证明,尤家与薛家无甚关系的,现在薛家看在了宁荣二府的面子上松了口,答应了要尤二姐儿进门做良妾,这对于她们急于找一户达官显贵上门依靠的心思是不谋而合。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到了尤二姐儿的两侧,一人抓住了尤二姐儿的一只手臂,对着她猛点头,尤二姐儿性子本就偏软,见自家母亲和妹子都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她眼珠不受控制地来回转着,显然是在心里挣扎不已。 史溁见状,深深皱眉,她开口道:“尤家太太,尤家三姑娘,又不是你们自己嫁到薛家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放开二姑娘,让二姑娘自己好好想想!” 尤老娘听到史溁的话之后,面上一阵尴尬,随即松开了紧抓着尤二姐儿的手。 随后,史溁又对着尤二姐儿伸出了手,招呼她道。 “尤家二姑娘,你别在屋子中间站着,你到我这来。” 尤二姐儿抬头看向了史溁向她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然后不顾尤老娘和尤三姐两个人的拉扯,毅然决然的走上前,来到了史溁的身边。 “老太太......” 史溁则是拉过尤二姐儿,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色,见她因为今日的惊吓,和疲累已经发白了,在拉过尤二姐儿的手的时候,尤二姐儿的袖子往后褪了几分露出了雪白的凝腕,手腕上多出了两道被人掐出来的印子,史溁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 她伸手拉开尤二姐儿的另一只衣袖,见另一个手腕上也有,不免心疼,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劲儿,才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没有消散的印记。 这尤老娘,还真的是唯利是从啊! 这肯定是刚才尤老娘抓的! 尤二姐儿脸色不好,手腕上又有了伤,而她的亲生母亲和妹妹,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在催促着她做决定,史溁的心中恼怒。 于是越过尤二姐儿看向下面两个人的目光就极为不善起来,吓得看见史溁眼神的尤老娘面上就是一阵惊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这荣国府的老太太,才惹了老太太这么一眼。 尤三姐儿倒是不是很怕,但是她自小就会看人脸色,她清楚地看见了周围人,邢氏、尤氏、王熙凤、甚至是薛家太太,在见了史溁脸上出现怒色之后,都是猛地一个低头的动作,也知道情势不对,只也跟着低着头,不做声。 “孩子,你别怕,有我这个老婆子在呢,委屈不了你。” 史溁往旁边挪了挪,拉着尤二姐儿坐在了椅子的另一边上,安慰着她。 “你不要考虑那么多,只消告诉我,对于薛家提出来的这个条件,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你可愿意?” 尤二姐儿没有立刻回答,史溁也不催促她,只用手捂着她冰凉的手,耐心地等待她给出的最终答复。 尤二姐盯着自己脚上穿的桃粉色的绣花鞋一会儿,最终才抬头,对着史溁哽咽道。 “老太太,我愿意的......” 史溁一见她是哭着说的,生怕她是迫于形势,这才答应,又急急地追问,“好孩子,你和我说实话,你当真愿意? 你要知道,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能好好安排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找你或者是你家人的麻烦,她们不敢!” “我愿意的......” 尤二姐儿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愿意,然后一把扑到史溁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老太太,让您费心了,我心里头认定了薛家大爷,此生非他不嫁。” “我也知道,老太太是为了我好,得知了我的事之后,没有嫌弃我,还愿意为了我这个卑贱之人周旋,老太太,我心里都明白的。” 尤二姐哭了一会儿,之后抿着唇瓣对史溁道。 “老太太,这件事不怪别人的,要怪就只怪我没早点遇见薛家大爷,不过,能与薛家大爷共度此生,已经是我八辈子攒下来的福气了。 至于是做薛家大爷的妻子,还是做他的妾室,都不重要的,只要他心里惦记着我,我心里惦记着他,这就足够了,其余什么的,我不强求的。” 说完,尤二姐儿起身,面对薛王氏所在的方向深深一礼。 “多谢太太的成全,二姐儿感激不尽。” 薛王氏提出做妾也是还有一点点心思,赌尤二姐儿自己心里不愿意与人做小,这样主动权就又能回到她们薛家的手中,方才尤二姐儿甩开母妹,哭着上前,也让薛王氏觉得胜利在望了。 不想尤二姐儿竟然答应了,而且礼数还这般周全,这让她实在是有些意外,只是刚才问话已经说了出去了,是断然不得再反悔了的。 不然要是她反悔,不论是尤家,就算是作为中间人的贾家都不会答应了的。 况且,薛王氏从王子腾口中已经得知,薛蟠在狱中,多受了贾赦的照拂,要是在这里驳了荣国府老太君的面子,那深的皇恩眷顾的荣国府赦大老爷,要是给自家那个混账在狱里随便使个绊子,都是现在他们薛家无法与之抗衡的。 思及此处,又得了王熙凤身边的丫鬟丰儿悄悄绕到她身后戳的那一下子,原本面上严肃的薛王氏重新在脸上挂上了笑容,“好孩子,你到我们家来,是肯定不会吃亏的,等蟠儿回家来,你与他的事,咱们保证给你们两个办得风风光光的,不叫你遗憾。” 尤二姐儿又是一礼,就要走下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料却被身后的史溁拉住,史溁从手上摘下一只碧玉镯子来,套在了尤二姐儿的手上。 “好孩子,去吧,记得,遇见什么事儿,不要只都往自己心里搁,凡是与人说将出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尤二姐儿再次红了眼眶,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被尤老娘和尤三姐儿给扶回了座位上。 既然已经说定了,尤二姐儿本人自己也点了头,这件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接下来,就是尤家老娘和薛家太太商议一些事情,说是什么时候去府衙报备,取了加盖了衙门公戳的纳妾文书。 又说,薛家愿意出多少纳妾之资,将来安排尤二姐儿如何居住等事,薛家不差银钱,也是因为是在荣国府和尤氏的眼皮子底下商议,在许多事情上多有让步。 这次就没什么争吵的了,薛家不肯在这种事情上丢了面子,显示他们薛家不比从前,给的银两数目很得尤老娘的心意,即便是心中还有遗憾的尤二姐儿听了也跳不出理儿来。 让史溁最为意外的是,薛王氏竟然说让尤二姐儿在尤家先待着,没有着急将尤二姐儿带进门做实这件事的急切,要知道史溁在见到她们两家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尤二姐儿肚子里面已经有了。 不过,薛家也说了,只等薛蟠人一出来,就立刻为她们举办酒席,如此这般,也算是合乎规矩,史溁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已经管的够多了,有些事,她已经不能再开口了,不然就让人觉得她烦了。 薛尤两家在荣国府讨论到了很晚,最后过了宵禁的时间,谁都不能出门了,最后两家都在荣国府的客房里面住了一宿。 当然,晚饭也是荣国府提供的。 尤氏没有住在客房里,她被邢氏带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邢氏和贾赦素来是分房睡的,即便是贾赦不是忙的人影都瞧不见,就算是在府上,贾赦也是几乎从不在她房里歇息的。 这一点,邢氏早已经习惯了,夜里,邢氏招呼着尤氏一起洗漱,然后就看见了尤氏对带来的那个小丫鬟吩咐,自己那包饽饽得看好,别丢了,不免对此有些好奇。 “珍儿媳妇,你在说什么饽饽?你可是晚上没吃饱,什么饽饽值得你这么惦记着? 你要是没吃好,我这就叫厨房给咱们上个锅子来,咱们再吃点!” 随后,邢氏就见到了尤氏口中饽饽的样子,她不由得惊呼出声,“哎呦,珍儿媳妇,你是从哪得来的这么干的饽饽? 快别吃这个了,沫儿?沫儿!” “哎,太太叫我有什么吩咐?” 沫儿听到了邢氏的叫喊,急忙将手里的活放下,走到里屋来。 “你快去厨房,吩咐他们送一个羊肉锅子来,并各样菜蔬,再来一壶上好的惠泉酒,我要和你们珍大奶奶,再吃点东西!” 沫儿听了,急忙转身去叫了传话的小丫鬟去办理。 尤氏听从邢氏的话,将饽饽收好,随着已经卸了钗环的邢氏一起到了邢氏的卧房。 邢氏蹬掉鞋子,直接就上了床,那是一张很大的床,就算是在上面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尤氏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大的一张床。 就见邢氏对着同样已经穿着中衣的她招手道。 “珍儿媳妇,你还楞在那干什么,快上来,我特意让她们用汤婆子捂过了,一点儿都不凉,快上来。” 尤氏在出嫁之后,除了与贾珍同床,就没再与别人同过床,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一张床睡觉,在听从邢氏的话上了床之后,就有些不自在。 她虽然认识邢氏,但是从未如此不见外,而亲密地相见过,确切地来说,就连秦可卿都没见过她穿中衣的样子。 她有些尴尬,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到沫儿抱着一张很大的炕桌走了过来,一把将炕桌摆在了邢氏这个看起来大的没边的床上。 “呼~~太太,我搬来了。” 然后,在尤氏惊奇的目光中,邢氏从床边的妆奁下面的抽屉里面,熟练地拿出来一包瓜子和橘子糖。 又从打开下面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两个盘子,将瓜子与橘子糖块倒进了盘子里。 “珍儿媳妇,锅子一会儿才能做好呢,咱们先吃点这个垫垫!” 尤氏:惊呆.jpg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邢氏这一番操作,然后弱弱地说了一句。 “赦大婶子?你这是......” 正咔吧咔吧磕上瓜子的邢氏一顿,随后不在意地回答道。 “嗨~还不是我府上小姑娘多,她们白日里疯玩了之后,晚上总是会觉得饿,我就在屋子里面藏了点吃的。” 说着,邢氏亲手拿起一块橘子糖贴身过来一下子塞进了尤氏的嘴里,“你尝尝,这可是我特意派人出去,找了我小时候经常吃的那家人做的,与府里平常采买的那些人家的不是一个味儿呢!” 尤氏猝不及防地被邢氏塞了一个糖块,刚想开口说话,就想到嘴里含着东西开口说话是不礼貌的,就没有吱声,这时橘子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瞬间刺激到了尤氏的味蕾。 尤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这个橘子糖的味道真的与她平时吃的不一样哎! 邢氏看见了她的表情,心内得意不已,这瓜子是给她自己无聊的时候,晚上看话本子准备的,她不仅偷藏了吃的,还藏了不少话本子在柜子里,只是没在尤氏面前拿出来罢了。 而橘子糖则是给贾瑛、贾瑶以及贾琛和常来府上的黛玉和史湘云这些小姑娘准备的,小孩子吗,只要有好吃的,总是会很开心。 就连贾芙她也背着贾琏和王熙凤给贾芙吃过,不过她吃的少,因为基本上贾芙来的时候,王熙凤总是跟在身边,她不好当着人家亲娘的面哄人家姑娘。 “好吃吧,你要是喜欢,我告诉你在哪,你想吃了就去他家买,不用担心买不着,我找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家因为不怎么挣钱,都不想干这门生意了,我可是每个月都给他们家银钱,才让他们家的生意得以支撑下去的。 他家呀,也就是这一个橘子糖做的好,后来,我就干脆给他们家盘了一个铺子,就组给他们家专门卖橘子糖,你别说,自从只卖橘子糖之后,他家的生意就火爆起来,很多人专门去他家买糖呢!” 第300章 邢氏、尤氏一起涮锅 “就这么,他们家就依靠着这门独特的做橘子糖的手艺,不仅养活了一家七口人,上个月还和我说,他们家把挣得钱拿出来在北城又盘了一个铺子,在北城也开始卖他家的糖了。” 邢氏在喂完尤氏糖之后,自己也拈起来一块,享受般地扔进了嘴里,沫儿一进门就看见邢氏自己在悄悄吃糖,快走几步,上来就将装满糖块的盘子给抱在了怀里。 “太太~~” “上回李神医来给您把脉的时候,都叮嘱了,这糖会勾痰,您嗓子还没好呢,怎么能吃糖呢!” “我没偷吃,这不是要给你们珍大奶奶,介绍一下我从小就爱吃的东西么......” “太太,您可别糊弄沫儿,奴婢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从上次李神医嘱咐过太太之后,奴婢就将橘子糖都收到了奴婢的房间里面。 太太! 您就说,这包橘子糖是您从哪得来的? 莫不是您背着奴婢偷偷让人又去买的,要是让奴婢知道是谁这么不爱惜太太的身体,奴婢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不听话的丫头,这不是胡闹呢吗?” 邢氏面上一阵尴尬,但是沫儿说的是事实,确实邢氏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吃很多糖,所以她也是有点心虚,没想到沫儿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沫儿带着锅子回来还得一会儿。 她正好在这个空档里面多吃几块,然后再沫儿回来之前就收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计划,至于向尤氏介绍,那只是顺手为之。 沫儿抱着装糖的盘子,一脸警惕地看着邢氏,邢氏偷偷吃糖被沫儿给当场抓包,目光中竟然显露出一丝心虚来,看得一边坐着的尤氏心中觉得十分好奇。 这对主仆平时的相处模式,竟然是这样的,邢氏和沫儿两个的关系,在她看来,竟不像是一对主仆,而是一对互相惦记的姐妹了。 不知道为何,尤氏看着两人一个尴尬笑着,一个气鼓鼓地指责,心里头竟然涌现出一股油然而生的羡慕之情。 要是自己也有这样能够处成姐妹的丫头该多好啊! 然而,在羡慕过邢氏主仆之间的情谊之后,尤氏满含笑意的目光就暗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抹不开的忧愁。 邢氏虽然还在与沫儿调笑着,可也是时刻在意尤氏的表现的,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尤氏的异样。 她将尤氏神情的转变看在眼里,便趁着尤氏低头的时候,疯狂地冲着沫儿打眼色。 沫儿跟在邢氏身边多年,对邢氏的意思,那领会的是融会贯通,不带有一点差池的。 她站在地上,看尤氏的表情更是清晰,她眼珠一转,然后直接就将自己手上的盘子塞进了低头不语的尤氏手中。 “珍大奶奶,您快帮奴婢说说太太。” 尤氏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手中的盘子,其中有几块橘子糖,还因为沫儿的动作幅度偏大,而掉落到床上。 不等尤氏反应过来,沫儿就一个猫腰,躲在了她身后。 “珍大奶奶,您快看,太太生气了,您是最最最良善的人了,快救救沫儿,不然太太生了气,要撵沫儿出去该如何是好?” 说着,沫儿紧紧地抓住了尤氏手肘处的衣服,尤氏无奈,她先是抬头看了对面的邢氏一眼,发现邢氏的脸虽然板着,但是望向她身后的沫儿的目光里面,是一点恼怒都没有,更多的是无奈和宠溺。 她又细细感受了一下抓着她衣服的沫儿,那双手是一点都不抖,哪里是真正害怕的样子。 尤氏自然不是一个傻子,连这么明显的局都看不出来,哪里不知道这邢氏主仆两个是在故意引自己说话呢。 “珍大奶奶,救救沫儿!” “珍儿媳妇,你让开,看我不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丫头!” 尤氏无奈地看着邢氏只动嘴皮子,身上却丝毫没动地方的屁股一眼,笑着开口。 “沫儿也是为了婶子的身体着想,婶子就听我一言,今天就不要和沫儿这个小丫头计较了吧。” 说完,她又将故意躲在她身后的沫儿给拉出来,轻声道。 “沫儿,你也是,说起来我还在你们太太面前呢,你怎么就开始数落上你们太太了? 要我说,沫儿,你这样做还是欠考虑的,今儿也就是在我面前,你说了就说了,要是来日到了其余人家的太太、奶奶面前,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得顾着你们太太的面子。 万不能仰仗着你们太太对你的情谊,恃宠生骄,知道吗?” 虽说是说教的话,但是尤氏说的极为轻松,面上促狭的笑意,让邢氏和沫儿都知道她不是在真的说教。 沫儿向着邢氏和尤氏都是一礼,“谢珍大奶奶的提点,奴婢晓得了,以后断不会犯下这个错。” “太太,是奴婢刚才嘴上没个把门的,是奴婢不好,太太别往心里去。” 见沫儿煞有介事地回答,邢氏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沫儿对尤氏道。 “你瞧瞧她这个伶俐的模样,我平时就疼她如心头肉一般,怎么下的了狠心罚她,罢了罢了,看来我今天是没得口福喽。” 说罢,邢氏好一番的长吁短叹,就好像是真的极为在意那一口的吃食一样。 沫儿见了急忙上前去规劝,邢氏拉着沫儿的手,只是一味地低头叹息,不肯抬头,也不肯放开沫儿。 尤氏见邢氏如此,心里知晓她是装的,但是转念又想了想,这主仆二人之间耍宝是真,但是恐怕沫儿不让邢氏吃糖也是真。 她思索片刻从盘子里面又拿了一块橘子糖出来,亲自起身,放到邢氏面前,“婶子快别伤心了,今个儿左右我在这了,我就斗胆在这里做一回主,允婶子再吃一块如何?” 她又看向沫儿,对着沫儿说道。 “只一块,就当是给我这个人一个面子,不耽误什么事儿的,剩下的你都拿走,不给她吃,好不好!” 沫儿笑的极甜,应道:“还是珍大奶奶好,就依奶奶的话,只允许太太在病好之前,最后再吃一颗,剩下的奴婢就先收起来,等太太身子大好了,再拿出来。” 邢氏闻言露出了一个苦瓜脸,她眼巴巴地看向了盘子里面剩下的糖果。 “能不能,再让我多吃一块?” “不能!” “不行!” 尤氏和沫儿两个人同时吼出声,却都是同一个意思,邢氏讪讪地笑了笑,说道。 “一块就一块嘛,别凶我啊!” 说着,直接伸手将面前的那块橘子糖抓起来,放入口中,像是生怕动作慢了,就连这一块她都吃不到嘴里一样。 “沫儿,锅子是不是好了,快拿上来,咱们家庄子上今日刚送来的上好的羔羊,中午的时候,就着咱们家的厨子片了极薄的羊肉来涮锅。 偏众人都在,我这几个姑娘都喜欢吃,我就把我那盘子都给她们几个小姑娘了,晚上又忙了这会子,我看你也没好生吃好,咱们正好再来点!” 尤氏笑着点头,她怎么就没发现邢氏之前还有贪恋口腹之欲这个癖好呢?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锅子就被丫鬟们端了上来。 荣国府历来都是主张分食的,邢氏和尤氏面前都有一个底下盛了炭的小铜锅。 桌子上也摆了许多新鲜的菜蔬,以及两大盘子堆得实实在在成了山的嫩羊肉。 那肉红白相见,一看就肥瘦相宜,夹一块在滚了的汤底里面烫上些许时候,拿出来再蘸上调好的料来,送入口中,必然是极为美好的口感。 尤氏本来晚上就没吃多少,现下被滚热的汤底的香气一激,顿时觉得腹中饥饿,口舌生津。 “咕噜!” 她的肚子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尤氏觉得有些尴尬,她刚想抬头跟邢氏解释一下。 就看见了邢氏已经不顾形象地吃开了,这个时候,她已经烫好了一片肉,蘸了自己喜欢口味的料汁,啊呜一口咬下去,双眼上尽是满足之色。 在吃下一口肉之后,邢氏见到坐在她对面的尤氏才刚刚拿起来筷子,不由得劝道。 “珍儿媳妇,你在我这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快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尤氏笑着,学着邢氏刚才的动作,也涮了一片肉放入口中,羊肉的独有的香气,还有热到微烫的口感,在她的嘴里炸开。 果然好吃! 尤氏将口中的肉吞咽下去,才道。 “婶子好福气,这微冷的天儿,凑一起吃锅子果然是最合适的!” 邢氏见她喜欢,得意一笑,伸手拿起已经温好的惠泉酒来,给尤氏满上一杯。 尤氏急忙就要起身,“婶子,这使不得,使不得啊,婶子是长辈,这要论倒酒也得是我来。” 邢氏用手一护酒壶,双眼一瞪,“珍儿媳妇,你坐回去。” 尤氏不敢惹邢氏,只得坐回,就听得邢氏道。 “什么长辈不长辈的,管它作甚?” “你我年岁差不了多少,要不是嫁到了这里,咱们但凡出去相见,也就是姐妹论称,差不了什么。” “今个儿是在我屋里,咱们两个不论那些个虚礼,你就好好吃饭,我跟你说,这人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件是睡觉,另一件就是吃饭,缺一不可。” “来,咱们俩干一杯!” 邢氏在给尤氏倒完酒之后,立刻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看得一边的沫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神医还嘱咐了,太太不仅不能大量吃甜食,还不能饮酒啊! 失策了! 可是,刚才珍大奶奶也说了,在别人面前是不能数落自家主子的,她虽然知道,这不是珍大奶奶教训她的话,可是这也是她们做奴婢的,平时就应该记在心里的啊。 “太太,沫儿的命苦啊,您要是明个儿早上起来,嗓子更不舒服了,可别怪沫儿没拦着你啊!” 就在沫儿在心头疯狂跳脚的时候,邢氏已经与尤氏共同饮下了一杯。 她再次将两人的杯子满上,对着尤氏道。 “来,我教你怎么吃更爽快!” 说着,邢氏夹起一片肉,涮熟了,整片卷起来蘸了料之后放入口中,然后拿起酒盅滋溜一口,将杯中酒水吸入,然后大嚼起来。 一边嚼一边还对尤氏,含糊不清地道。 “看见了没,快试试,可过瘾了!” 尤氏被她这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气所吸引,也夹起肉,端起酒杯,依样吃起来,这一尝试,尤氏就感觉到了以前没感觉到的快乐。 这回也不用邢氏再苦口婆子地劝说了,自己就一筷子一杯酒地大吃起来。 邢氏自然也不遑多让,什么\\u0027美味不可多食\\u0027,她今天可是不管这些个道理了,吃过瘾再说。 沫儿站在一边,眼看着两个人都没了人前贵太太的样子,只想抚额长叹。 这是造的什么孽呢? 我辣么大一个端庄持重的太太,和温柔似水的奶奶呢! 及吃到尾声,桌上的菜蔬下去大半,整整一壶惠泉酒也见了底儿,装肉的盘子里也就邢氏那份剩下最后一片肉。 就见邢氏打了一个嗝,然后拿出公筷,将最后这片肉夹给了尤氏。 “给,珍儿媳妇,你吃!” 尤氏酒量没邢氏好,她已经有些迷糊了,见邢氏夹给她肉,她也不推辞,接过肉片胡乱地在锅子里烫熟,就一口将肉吃下了肚。 “嗝!” 继邢氏之后,尤氏也打了一个饱嗝。 “吃饱了,不吃了!” 尤氏将筷子扔下,身体一个后仰,躺到了床上。 邢氏这个时候,也有了几分醉意,不过她意识还是清醒的。 她先是找了白水来给自己灌了一杯,然后下床,到尤氏身边,将尤氏拉了起来。 “走,珍儿媳妇,刚吃完不能躺下,咱俩出去走走,吹吹风!” 尤氏身上喝多了酒,正在发热,见邢氏来拉她,也是顺从地起身。 “好,就听婶子的!” 两人互相搀扶着,就要去院子里面闲逛。 她们俩的举动着实吓了沫儿一大跳! “太太,奶娘啊,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现在身上只有一件中衣啊!” 第301章 邢氏的剖白 邢氏和尤氏两个人身上只穿着中衣就要出门,两个人许是喝了许多酒的缘故,全然没有在意自己的穿着。 邢氏亲热地拉着尤氏的手,直接就到了门口,沫儿见了,对着在外间守着的小丫鬟就是一大通吩咐。 “快,太太的斗篷呢?快拿来!” “哎呀,你怎么就拿一件过来,这不还有珍大奶奶吗?你就拿一件过来怎么够穿啊!” ...... 沫儿此时又要指挥小丫头们,一边又要眼错不见地盯着已经有些喝高了的邢氏和尤氏两人,她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八瓣来使。 沫儿那边忙乱着,邢氏和尤氏两个人倒是满面红光地站在窗前吹冷风。 沫儿本来想过来将两人给按回来的,但是她转念一想,万一要是自己把两个人给拽回来之后,两人更不好管怎么办! 于是,沫儿看着在窗户旁边\\u0027赏月\\u0027的两道人影,一咬牙,不去看她们两个,而是去叫人将姜茶什么驱寒的东西都准备好。 窗边的两人。 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了两人乌黑的鬓发。 “珍儿媳妇,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儿。” 邢氏搂着尤氏开口,尤氏则是点头,其实邢氏平时自己私底下也会喝上几杯,没有什么浓厚的醉意,而尤氏就不行了。 尤氏以往在自己府里的时候,只有贾珍叫她和几个小妾出来饮宴的时候,她才会浅浅地喝上那么一小杯。 剩下的时候,她就冷眼看着贾珍的几个姬妾围在贾珍身边,与贾珍饮酒调笑。 而尤氏自己在用饭的时候,基本上是从不饮酒的,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嗜酒之人,也没有重口腹之欲这个癖好。 她今日心情不好,又因为遭遇意外,搞的一身狼狈,贾珍留下来的吕姨娘又明着给她添堵,她心里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摞到了一起,汇聚在心头,让她心力憔悴。 一个人无论平时酒量有多好,在她心里面装着事儿的时候,都是会很轻易就醉倒的。 酒量好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酒量不好的尤氏。 此时,她整个人就已经处在一种玄妙的状态下了,邢氏拉着她说话,她都能听明白,也都听不明白。 只顺着邢氏的话头,嗯嗯地应着,一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的表情。 她带来的那个小丫鬟早就吓坏了,小丫鬟不是经常跟在尤氏身边的,对尤氏的一些习惯也都不是特别了解,尤氏这么一胡闹起来,她的表现比沫儿是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那家卖橘子糖的人家那么上心吗?” 邢氏开始拉着尤氏讲她的故事。 “不知道。” 尤氏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来都没有现在清醒,她听到邢氏问她话,她随口就答了出来,干脆利落,一点都不带迟疑的。 邢氏也不在乎,其实是邢氏也知道尤氏肯定不知道,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已经入土不知道多少年的她的亲生母亲才知道,也或许,她的亲生母亲也早就忘了这件事了。 “我记得,我第一次吃到他家的橘子糖应该是七岁,那年过年,族中的远亲来我家做客,我爹为了招待客人,特意买了许多我见都没见过的零嘴。” “婶子家不是官宦人家吗?怎么会吃不起零嘴?” 尤氏听了在心中纳罕,按理来说,邢氏的娘家比她们家要好许多,怎么会连零嘴都吃不起。 邢氏也不回头,只幽幽地道:“谁说官宦人家,就吃的气零嘴了?” “我娘家祖业不丰,即便是得了些许银钱,那也是不能随便花用的,那些要攒起来,等到年底吏部考绩的时候,用来打点父亲的上官! 其实,也是我父亲执拗,当初有一家商户人家,极为有钱,看上了我父亲,然而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有了心上人,就是我娘。 他心里惦记着我娘,死活没肯答应那家商户人家的提亲,我娘家里也没什么银钱,所以我们家也是只靠着我爹那几两俸禄来过日子。” “这一点倒是和我家挺像的,我记得我爹也是,那几两俸禄,买了粮米蔬果之后,就不剩下什么了,有的时候,有些个过得不如我们家的亲戚来,我们家还需要典当家里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就这么费心积攒,我爹又可着劲儿地和上官说好话,每年的考绩不说次次都是优,也差不得什么。 我记得,有一年,我娘下了狠心,将攒了多年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交给了我爹,我爹拿了这些钱出去上下打点,最终我爹补了个五品官的缺儿,手里也有了一部分的实权,我们家到这个时候,日子才逐渐好过起来。” 尤家老爹在生前也曾这么做过,只是尤氏的母亲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家里的银钱总用在请医问药上面,这么一来,便很难攒下钱来打点。 谁都知道,无论你干活干出朵花来,人家上面不愿意提拔你,你也白搭不是? 大徒五品以下的职位,升迁任免,都不必经过御前,所以,给了底下人很多的操作空间。 尤家老爹银钱没到位,所以终其一辈子,都只是个微末的小官。 要不是贾珍的原配夫人死的早,当时宁国府又因为站队失误而需要避祸,不然,以贾敬的才学和见识,怎么能看得上尤家,也断然不会挑选尤家的大姑娘作为贾珍的续弦。 尤氏嫁入宁国府,其实一多半来说,就是她既得的命运。 而邢氏也是如此,她们两人都是时势下的牺牲品。 尤氏的娘家家庭组成复杂,这让她比邢氏更能明白她的悲哀和不得已,也更能明白那些个上下打点时,人可恶的嘴脸。 故而她毫无意外地听着邢氏诉说她家里的事。 “话扯远了,我说的是我们家还没过上好日子的时候,我那次吃到了橘子糖,心里头就惦记上这个味儿了。 来年过年的时候,我就问我娘,说今年有没有橘子糖吃,你猜我娘是怎么跟我说的?” “怎么说的?” 尤氏有些好奇,所以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唉,我娘跟我说,做这个橘子糖的人家得了重病,全家都没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做这个橘子糖了!” 说着,邢氏冲着尤氏一展手心,她手上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块橘子糖。 尤氏即便是醉了,也感觉到了惊讶。 “婶子?” “嘿嘿,我和沫儿斗智斗勇了这么久,还能没个绝活?” “那婶子,你还有吗?” 突然间,尤氏心里头也涌出了想吃一块的心思,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自己从前也从来都没有这么贪嘴过。 不过,偶尔这样一次,好像也挺好的,不是吗? “有,不过我也就剩两块了,沫儿今天看得太紧,我就藏下来两块。” 说着,邢氏又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块来,两个人将糖含在嘴里,又一起看向窗外。 窗外的月亮因为时间到了下旬,已经是残月了,不过,即便是只剩下一个月牙,也掩盖不住,它在夜色中散发出来的银色清冷的光辉。 “后来,直到我出嫁,在荣国府过了这么些年,我都没吃过这个味道的橘子糖。” “在这府里的日子,说好也是好,不缺吃穿,至少比在家里的日子好些,就是没什么趣儿,我说句人家不爱听的话,就我这个身份,嫁给我们家老爷绝对是实打实的高攀了。 这满府的下人丫鬟们,哪个是真心里服我的?” 尤氏被她这一句话将酒都吓醒了几分,她急忙上手就要捂住邢氏的嘴,“婶子是醉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 邢氏将她的手给拨开,斜眼瞧着尤氏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口中不在乎地道。 “你怕什么?她们如今可不敢将话说出去!” 随后,邢氏对着几个收拾残羹的小丫鬟双眼一瞪,“行了,收拾差不多就下去,别在这耽误我和你们珍大奶奶说话!” 几个小丫鬟听到刚才的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妙了,她们是八卦不假,但是那也是下人之间说话才行,她们现在站在屋里,可是与在场直接打听主子的私隐别无二致了。 何况,现在的邢氏,早就不是两年前,那个小气到克扣下人月钱的邢氏了,经过好几件事情,邢氏已经在下人心里逐渐有了一些威仪,这让她们怎么能不慌呢! 只是,她们分内的事情,就是要打扫屋子,没干完活,她们也不敢私自走,自从史溁支持王熙凤对府里下人进行整治以来,没有多少个人敢偷奸耍滑了,她们撂挑子不干,就是顶风作案。 现下,邢氏开口赶人,几个小丫鬟急忙将锅碗盘子等摞起来,飞一般地跑走了,然后差点将拿了两件斗篷的沫儿给撞倒。 “珍儿媳妇,你不知道,我原以为,我就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地这般过了,没成想,我竟然得了二丫头,我呀觉得我这日子,一下子就有盼头了。” 邢氏越说越兴奋,自从得了这个女儿,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跟谁说话,三句话不离,就要提起贾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女儿了。 “这不,我一次出去,想着去清虚观,给二丫头求个平安符戴着,一走一过,就见到了这家人在卖橘子糖。 你都不知道,他家那时候,不想干了,两文钱一斤,我一见他家卖糖的媳妇那张阴沉的脸,心就软了,想着,左右没几个钱,买了这些橘子糖也算是给我们家二丫头积福了,就命人将他家卖的糖都包了。 我也是好信儿一吃,没想到就真的是我小时候吃的橘子糖的味道,这就是我做好事的福报吧。” 尤氏见邢氏笑得像个孩子,也跟着吃吃地笑了起来,与邢氏眼中的轻松不同,尤氏眼中满是羡慕,“这还真是奇了,谁也想不到,都过去将近二十年了,还能找到这个熟悉的味道。” “可不是?在发现之后啊,我就去清虚观求了平安符回来就命人去打听他们家在哪了,这不就有了以后的事儿。” 说完,两个人的酒也醒差不多了,身上也感觉到了夜晚冷风的寒意,两人急忙将胡乱披上的斗篷裹紧,关上窗户,退回到了床上。 沫儿眼疾手快地一人给塞了一个汤婆子,然后将两人用被子给裹了起来。 及至裹进被子里,感觉不到冷了,邢氏才对着身边同样裹成一个粽子的尤氏问道:“珍儿媳妇,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点什么想法吗?” 尤氏也感觉身体逐渐暖和了过来,她笑着答道。 “婶子好福气,不仅能找到过去喜欢的东西,还有了自己的女儿,说实话,我听婶子说,心里羡慕的紧呢。” 邢氏雇佣着靠近了她,说道:“只羡慕有什么用?不如,你和我一起打理铺子吧,你回去也挑两样自己喜欢的东西,让人去做。 我可跟你说,你眼瞅着也是要有孙子的人了,我也是凤哥儿生下了荀哥儿之后,才知道的,只那么小的一团,要耗费的银钱,竟然比我这个大人还要多。 你也知道,我是个没有生养过的人,看着我们荀哥儿,我就像是看见了我自己的孩儿一样,我们芙姐儿也是,她与二丫头的下巴长得像,我呀,每次看见芙姐儿,就像是看见了二丫头小时候,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之前,只以为儿子才是我终身的依靠,从来就没想过对二丫头好一点,现在,我恨不得将以前亏欠二丫头那些都给补回来。 蓉儿媳妇如今肚子里有了,生下来就是你的孙子,你可得做好准备,别跟我似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想多给点尺头都得当了旧衣服才凑齐。” 尤氏听到邢氏提起起秦可卿的身子,眼神也是一柔,看向邢氏的目光也不是那么羡慕了。 要知道,比起儿媳妇让人顺心这一点,秦可卿可是比王熙凤好上一千倍不止。 别看,王熙凤对邢氏客客气气的样子,那是邢氏知趣,从来都不在王熙凤面前指手画脚,要是邢氏多几句嘴试试,王熙凤不把邢氏的一把骨头给拆了,她就不姓王! 第302章 薛家母女商议 正是因为有王熙凤这样的儿媳妇打样子,其余的有儿媳妇的,都在心里给自己的儿媳妇打上了一个好相处的标签。 原因无她,盖因王熙凤是在是太凶残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什么想法没?” 见尤氏听了她的话只低头深思,邢氏不由得催促着,想知道尤氏心里真实的想法。 尤氏低头想了想,脑海中闪过尤家母女的脸庞、贾蓉凌乱着衣襟,沮丧地从书房里面出来的身影,还有秦可卿因为担心她,而噙着泪花的眼角,她咬了咬牙。 “婶子说的对,等我回府,就按婶子的提议办,给我还未出世的孙儿,攒点体己!” 说来也奇怪,自从尤氏下定了决心之后,她的神情就轻松了很多,不似之前那般失落与愁苦,看得邢氏悄悄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老太太交代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明日便可以交差了。 她借着去更衣的时候,叫来了另一个信任的小丫鬟,对小丫鬟道。 “去告诉老太太,事儿成了,让老太太放心。” 邢氏拉着尤氏到自己屋里其实是史溁授意的,在贾赦将贾珍的下落,和贾蓉袭爵之事告知于她的时候。史溁就开始为宁国府的这些人寻个出路,毕竟家业虽多,但是坐吃山空。 只一味地花用,而没有进账,任凭它是个金山、银山,也是要用尽的。 从尤氏下手,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史溁知道尤氏不笨,她更多的与邢氏一般都是心凉,现在她就要让她们的血再次热起来,史溁也有私心,保宁国府也是保荣国府自己,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小丫鬟传来消息的时候,史溁也没休息,她正在见薛王氏,为的不是薛蟠和尤二姐儿之间的亲事,而是薛蟠什么时候能放出来的事。 薛王氏从王子腾那知道了是贾赦庇护了薛蟠,而今日,她来到了荣国府,便忍不住心里的焦急,在众人都安顿下来之后,便自己来了史溁这里。 “老太太,不知道当今什么时候,才能降旨查案,咱们这一直都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史溁面上淡淡的,并不显现出热络,薛家对荣国府做下的那些落井下石的事情,还没和薛家清算呢,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 “薛家太太慎言!” “当今圣上是什么想法,岂是咱们这些做臣民的能够随意揣测的!” “薛家太太可别坏了规矩,蟠哥儿如今还在人家手里握着呢,可别再惹出什么事儿来,平白让蟠哥儿身上再多出什么罪名儿来!” 薛王氏脸上讪讪的,她那里看不出,史溁这态度分明是不想管薛蟠的死活,但是又碍着两家多年的情面,不得不出手捞上一把。 “老太太说的是,是我心急了,只是......蟠哥儿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的苦,我怕他在里面经受不住啊。” 听了薛王氏的话,史溁忍不住用帕子掩去了嘴角的那丝嘲讽,怎么,你知道你家儿子承受不住,怎么就不好好教育,给他养成了这样为所欲为的性子,等到他真的犯了错之后,才知道心疼儿子? 话虽如此,史溁还是开口为薛王氏讲明事实。 “当今圣上并无明旨降下,而且此次牵连的官眷、宗室众多,想来这件事在当今圣上心里也是不好处理的,你不要太过急切了。 依我看,当今圣上之所以将事情拖了这么久,蟠哥儿在里面受苦,乃是受了归义侯家的连累。 想来这段时间,薛家太太,你也不少在京城里面打探消息,难道就不知晓,归义侯是对安德郡王府起了不轨之心,才落了个抄家的下场吗?” 薛王氏听了脸色当即就变了,归义侯府被查抄那日,也有薛家的小厮在场,亲眼看见了归义侯府被查抄时的惨状,薛家的小厮回府与薛王氏学了所见所闻,描述的真实可靠,当场就将薛王氏和薛宝钗给唬得不清。 只是,到底是为着维护皇家的颜面,不曾将事实经过尽数多外提起,但是诸人眼见,安德郡王死了两个儿子,后脚归义侯府就被查抄了,心里都有数。 史溁见薛王氏脸上为薛蟠处境的担忧更深了,眼眶也红了,也是叹了口气。 “薛家太太!” “嗯?” 薛王氏听说薛蟠是被归义侯府的事情牵连了,落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正觉得心里发慌,就听见史溁在叫她,她急忙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抬头看向史溁。 “薛家太太不必过于忧心,按照教程来算,北狩使团不日便可抵京,其余几个小国派来的人也会陆续赶到。 当今圣上是不会将这件事拖的太久的,毕竟接待外宾乃是朝中大事,与蟠哥儿一起在牢里待着的,多有朝中勋贵家的亲眷,就是为了国事,也会安抚朝中勋贵,不会下手过重的。” 听到史溁的解释,薛王氏双眼都要射出光来,她激动地都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老太太说的可是真的,真的不日蟠哥儿就能回来?” 史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薛王氏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不住地道。 “是真的就好,不,肯定是真的。” 得到了一颗定心丸,薛王氏瞬间就感觉自己胸也不闷了,背也不疼了,连这两日,因为担心薛蟠而痛哭得视物有些模糊的眼睛也能看得清楚东西了。 她满脸喜色地起身向史溁道谢,“多谢老太太提点,天色已晚,我就不在这打扰老太太休息了。” 史溁微微颔首,房中的碧玺将薛王氏送出了荣庆堂。 及到送走了薛王氏,史溁这才松快下来,她叫来鸳鸯,帮她将头上戴着的头饰都拿下来,顿时觉得整个头都松快了不少。 这些东西插在发间,压得整个人都不敢多动,史溁平时不见客的时候,头上个也就只有用来盘发的两根簪子,并不多戴,只有在见外客的时候,才会佩戴成套的头面。 薛家太太走了之后,小丫鬟才找到了消息,将邢氏交代的话,告诉给了史溁,史溁听了点头,然后对小丫鬟道。 “你们太太辛苦了,今日不便说话,明日见了再详谈。” 说完,史溁便躺下休息了。 薛家太太这时也跟着引路的丫鬟回到了她们住的客房,引路的小丫鬟一离开,薛家太太就直接关上了门,走到了薛宝钗身边。 “宝钗,宝钗,你大哥他不会再在牢里待多就了,他很快就能出来了!” 薛宝钗伤了腿和胳膊,不怎么能动地方,故而她坐着问薛王氏。 “妈这是又从哪得来的消息,准不准确?可别又叫人给骗了!” 薛王氏自薛蟠进去之后,便着了魔一样,各处打探消息,这银钱是花了不少,薛家反正家底丰厚,不在乎那么一点子打点银子,但是这银子也不能白白浪费了的。 人人都知道薛家着急,那些个朝中有职有权人家,那些想借助消息套得银钱的人不敢招惹,而薛家,那些人则是像闻到了腥味儿的猫一样,纷纷凑了上来,都说自己有消息。 薛宝钗是不怎么相信这些人说的话的,她更相信与薛家是世交的人家打听出来的消息,但是薛王氏整个人都被对儿子的担忧给遮住了眼睛,一心只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许多人给出的消息都是不尽不实的,只薛王氏拿着这些消息当做宝贝一样,每日都要翻来覆去地琢磨,想从这些消息里面,找出救薛蟠出狱的办法来。 久而久之,即便是心急如薛王氏,也感觉出来一些消息,纯属是被人部编乱造出来的。 可是,她没办法,为了薛蟠,即便是明知道自己可能会上当受骗,也认了。 薛王氏见自己的女儿薛宝钗质疑她,急忙辩解道。 “这次,与那些人的不同,这回可是荣国府的老太太,亲口对我说的,必然做不了假。” 薛宝钗听了,眼前也是一亮,“妈快说说,是怎么回事,要是真的能救大哥出来,咱们就有盼头了。” 于是,薛王氏便将史溁说的那些话,尽数告诉给了薛宝钗,薛宝钗听得直点头,口中叹道。 “还是老太太睿智,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担心大哥身上原来的那个案子了,只是......” 薛宝钗说着说着,突然皱起了眉头,薛王氏见了心中不解。 “我的儿,这本是件好事,你怎么皱起眉来了,可是其中有什么不妥?” 薛王氏也怕史溁的话里有坑,自己也在心中细细地又回想了一遍,但是左想右想,都没想明白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宝钗,我觉得没问题啊?” “妈,你仔细想想,荣国府的老太太只说了大哥在水月庵的案子,没说这次张华状告咱们家陷害他家的案子啊,即便是当今圣上不追究大哥原来的案子,那这件呢? 这件可不是简简单单地贪慕美色了,而是涉及到了咱们全家,甚至牵扯到了父亲和祖父,这件案子,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那!” “哎呀,我真的是急糊涂了,竟然将这件事给忘了。” 薛王氏急的一拍大腿,“可是咱们今天晚上在荣国府,派出去打探那个张华消息的人是见不到了,只能等明日回了家之后,再做打算了。” 薛宝钗也点头道:“只好这么办了,唉,大哥出事,咱们家但凡办点什么事儿都难,要是我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出门为大哥打点,也不用在这干着急。 而且,我要是个男孩,他们就不会这么算计咱们家。” 薛宝钗懊恼地一锤床,不料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受伤的地方,疼得她嘴里“嘶”的一声,脸上的表情也痛苦起来。 薛王氏吓了一大跳,急忙站起身来查看薛宝钗的情况。 “宝钗,你感觉怎么样,唉,我该再多请几个大夫再给你看看的,你说你也是,怎么就这么傻,扑出去给人家当了肉垫子。” 薛宝钗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臂按住了薛王氏想要查看她情况的手,“妈不用紧张,那个大夫说了,我只是拉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的,骨头也没事,只需静养一阵子就好了,不妨事的。 而且,那尤家二姑娘肚子里的,可是大哥的孩子,我身为孩子的姨母,怎么能看着他还未出世就受到损伤。” 薛王氏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口中不赞成道。 “话不能这么说,他是你哪门子的侄子,还没见出来个影儿呢,在我心里啊,他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看着你受伤,我心里疼的很。” 薛宝钗笑着安慰薛王氏道:“我知道妈,您的心思,只是,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妈,要早做准备。” 薛王氏不解地问道:“除了张华那件事,还有什么要紧的?” 薛宝钗冲着薛王氏身上挂着的那块玉佩努了努嘴,“这块玉佩,是人家送了我做见面礼的,大哥身上可没有什么已经定了亲事,未过门的未婚妻子。 这一日两日的,咱们还能瞒得住,要是时间久了,那尤家知道了,就尤家老娘和尤家三姑娘那个性子,保不齐还会闹起来的,到那个时候,就是咱们家理亏了。” 薛王氏将为了让人以为她非常重视这门亲事,而特意在拿出玉佩之后,便将玉佩直接系在了腰间。 此时,薛王氏将玉佩解下,看着它发愁,不过,不一会儿,她面上的愁云就消失不见。 “宝钗,有办法了。” 见薛宝钗疑惑地看向她,薛王氏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这个陈太太他们家里,正巧有个没出阁的姑娘,我听她说是陈大人之前原配所出的女儿。 陈太太正发愁怎么给这个姑娘寻一门亲事呢,你说,我现在要是上门去求,那个陈太太十有八九是会答应的。” “这陈姑娘的母亲早逝,不会对这个陈姑娘造成影响吧?” 薛宝钗听薛王氏竟然要给薛蟠定这么一个亲事,心里有有些不愿意,这有说法叫长女无母不娶,这陈姑娘虽有继母在,但是到底有些说道。 第303章 薛宝钗的质问 薛宝钗知道这个陈姑娘的情况之后,心中很是不快,但是薛王氏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宝钗,你不知道,虽说这个陈姑娘你看着可能照着别的人家差了一点,但是陈大人手中可是有实权的,而且还是在刑部,咱们家要是能与他们家结为亲家,你哥哥的事情,只要他们陈家稍微使上那么一点子力气,你哥哥就能无罪出来。 而且,我听人说过,陈大人今年才三十有三,正是能往上升的年岁,将来谋个三品,乃至二品的职位都是极有可能的,你哥哥能有这么一个岳家帮衬着,金陵族里那些个蠢蠢欲动的,都不敢再算计你哥哥。” 薛王氏说着就觉得陈姑娘这个人选是真的适合薛蟠,心里头对自己急中生智的想法更加满意了,只是薛宝钗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明明,他们家可以再多挑选一些时日的,不急于这么快就给哥哥定下来。 但是她现在年岁还不算太大,很多事情她也只能听从自己母亲的,只是,薛宝钗对此事,心里还是不赞同的。 见薛宝钗不说话了,但脸上还是满面愁云,薛王氏搂着薛宝钗安慰道。 “我的儿,你放心,那个张华诬告的东西,咱们家都没做过,就算是衙门真的查下来,咱们家也不怕,而且,你舅舅之前也和咱们保证过,不会看着你哥哥身陷囹圄袖手旁观。” “二舅舅不是说,是荣国府的赦大老爷出手帮忙的吗,二舅舅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妈,我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真的心里头没有个着落。 咱们家自在金陵出事以来,就一直是求着这家,又求了那家,悲欢喜乐,都是看着别人家的脸色过日子。 不管是二舅舅家,还是荣国府,都不是咱们自己家的能力,这么一味地求别人帮忙,咱们家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的,而且,他们能帮咱们家一次,还能次次都出手相助吗?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教导过我,咱们四大家族,互相之间联合起来就是守望相助的。 可那也是在咱们四家实力都相差不多的时候,咱们四家才能安安稳稳地和睦下去。 可是,一旦有一家败落了,没有什么用处了,妈,你说他们会不会舍弃了这家最弱的,甚至是将这家人赶尽杀绝,然后瓜分其中的好处?” 薛宝钗见薛王氏面露不赞成之色,不由得在薛王氏开口劝说之前抢先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妈不用着急反驳我,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即便是我自己想了都不敢相信,何况您还是才听到这些东西,当然心里无法接受。 只是,我也只是想要给妈和哥哥提个醒儿,咱们不能只将目光放到四大家族上,也应该多和其他的人家联络起来。 咱们这么做,不是说要背叛四大家族之间的约定,而是给咱们自己家留一条退路,要是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家也好有自保之力,不被其他的人觉得咱们是一块肥肉,一口吞了。” 薛王氏刚开始是想说不可能的,贾史王薛在一起多少年了,从来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但是随着薛宝钗的话越说越多,薛王氏的心里对自己的想法就越动摇。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宝钗,不会的,咱们几家不是每一代都互相有儿女婚嫁......” “真的是这样吗? 妈你好好想想,自从大徒立国以来,他们史家和贾家可是从来都没跟咱们薛家结过亲啊。 他们两家倒是很是亲厚,甚至是妈您的娘家当时也是紧着求着贾家才将您的大姐给嫁到贾家的啊,而且嫁的还是次子,根本就不是能够继承家业的嫡长子。 至于史家,他们家就更是这样了,他们家男丁说的亲事,都不是从咱们几家里面出去的,都是求娶的朝中其他有权之家的千金小姐。” “那是因为咱们薛家当初没有适龄的姑娘,所以史家和贾家才在其他人家寻么人选的。” 薛宝钗没想到这一层,低下头半晌都没说话,忽地她抬头问道。 “那荣国府的敏姑太太,她可是贾家的嫡女,她为什么没嫁给史家王家或者是咱们薛家,而是选了朝中当时刚金榜题名的探花郎,嫁去了姑苏林家? 我记得那个时候,二舅舅分明还未娶亲,史家年纪稍小的那位侯爷,也未曾说亲,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妈您当时也未曾出嫁,那史家也没注意到王家还有您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吗? 王家可是比咱们薛家要好的多,他们史家恐怕连王家的人都没看得上吧。” 薛王氏不想薛宝钗竟然问出这样一句话,她当即哑口无言,因为这件事根本就没法解释,事实摆在眼前,就算是她再辩解,似乎也是苍白无力的,她的说辞,根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 薛宝钗也知道薛王氏一时之间怕是接受不了这个隐藏在背后许久都没有被发现的事实,但是她到了京城之后,已经明显低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从朝中其他勋贵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人家只认战功赫赫的贾家,一门双侯的史家,还有就是刚立下新功炙手可热的王家,至于他们薛家,一说起来,人家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户人家。 很多都是门房看了帖子之后,回报了主家,他们家的人才能进去,而其余人家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只消在门口报上名字,里面的人就会来人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去。 薛宝钗也曾以为是他们在金陵待久了,很多人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们薛家,但是很快在出门赴宴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原来,不是人家一时之间不习惯有个薛家。 而是,因为她们薛家乃是商户,那些人从心底里就觉得自己的身份比薛家高出一等来,是否与他们家结交,全凭自己的心情。 很多夫人明明见了她的模样才学之后,都觉得很满意,但是一问起她家的情况,这脸色就变得淡淡的了,这让她如何不恼怒? 细想一下,这么些年,贾、史、王三家都在京城,只薛家一家还在金陵,恐怕是嫌隙早生了。 他们薛家未曾合群,到现在也是自食苦果。 “妈,您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吧,我觉得咱们该早做打算了。” 薛宝钗说出了自己近期来的想法,心里也觉得惆怅不已,只脱了鞋子,翻身上床,想借周公的一席之地,来暂时逃避这血淋淋的事实。 薛王氏见自己的女儿不理会自己了,急忙伸手想拉住薛宝钗,但是她心里记挂着薛宝钗身上有伤,不敢使劲儿。 “宝钗,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就算是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现在的情形也是如此了,一时半会儿地改变不了,只能等这次事情过去了以后,咱们再重做打算了。” 薛宝钗翻过身来,直直地看了薛王氏一眼,见薛王氏虽然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是她已经开始动摇了,故而回答了一句。 “那就从给哥哥选亲事做起吧,左右咱们家现在还能拿出手的,除了家里父亲攒下来的那些银钱,就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的亲事了。 要是哥哥能与陈家的姑娘成为夫妻,咱们也算不是这么孤立无援了。” 听到了薛宝钗的话,薛王氏先是一阵错愕,然后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惊喜地看着薛宝钗。 “宝钗,上陈家提亲的事儿,你这是答应了?” 薛宝钗背过身去没有回答,只是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我要睡了,妈也早点休息吧,咱们明日还要想办法,找到张华,看看怎么让张华将状告哥哥的案子撤了,早点了结,也早点接哥哥出来。” 见薛宝钗如此,薛王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她担心薛宝钗,就在薛宝钗所住的外间悄悄睡下了,并没有惊动在里间休息的薛宝钗。 只是,这一晚上薛宝钗和她说的话,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振聋发聩,薛王氏一宿都没怎么睡着,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 不说薛家母女之间是如何说话,就连尤家老娘和尤二姐儿、尤三姐儿那边也是如此。 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两个人都聚在了尤二姐儿的屋内,尤二姐儿一跟着到了客院,便被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两人给按在了床上。 “妈,妹妹,你们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尤二姐儿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也是,今日她先是忧心薛蟠,随之又被张华所做之事惊吓,后来,薛家母女上门与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争吵。 还是她从屋里出来,以自己身上有了身孕的事情说出,这才让薛家那对母女松了口。 当时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让她感觉到后怕。 她本是与尤氏留下来的那个叫花乔的丫鬟一起守在屋内的,并未出来。 但是,薛家母女上来就要拉他们家的人去衙门证明薛蟠无罪,尤家老娘自然不依,这么一来,他们家便与薛蟠再无干系了,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两家便争吵起来,争吵起来,尤家老娘和尤三姐儿两人不是什么软柿子,当场就上手推搡起来,薛家的下人当然是不能让薛家母女吃亏的,也反上来挡了几把。 要是只是说话还好,骂得难听也罢,但是一旦动起手来,这情况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她眼见着薛家的小厮就要上前去拉扯尤三姐儿,她急的不行,就自己打开门出了来,上前去劝说。 但是,两方刚才没见面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攒了火了,这一动手,更是止不住。 她被人混乱之中推了好几把,因为在人群里面,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推得她,她只得大吼一声,她怀孕了! 薛家的人才惊愣了一下,随即住了手,她本想着要走到尤三姐儿面前去,看看在刚才的推搡过程中,尤三姐儿有没有受伤,不料,不知是踩到了什么,还是有人故意绊她,她一个不稳就面朝下往前扑去。 这个时候,是薛家来的那位姑娘,及时地垫在她身子底下,这才险险地接住了她。 就这样,薛家那位姑娘以自己受伤为代价,换来了她的平安无事。 其实在她心里,对薛家这位大姑娘是感激的,要不是她,自己今日恐怕就保不住与薛蟠的这个孩子了。 尤老娘眼里都是谈成了亲事之后的喜色,薛家已经答应了,迎娶尤二姐儿的银钱不下三千两之数,而且,尤二姐儿进门当日,薛家会摆下宴席,邀请宾客来喝酒。 这在平民百姓心中,与嫁人做正头夫人没什么区别,许多嫁给小吏做官太太的人,还没有尤二姐儿这般风光呢。 尤老娘现在看着尤二姐儿的目光中满是慈爱,看向尤二姐儿的肚子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温柔了。 “二姐儿,你好好歇着,别的事情都不用想,咱们现在有了比宁国府还有权势的荣国府做靠山,再不怕那混账张华来找麻烦了。 不过,二姐儿,我还有件事要与你商量一下。” 尤二姐强撑着精神,不解地望向了尤老娘。 “妈还有什么事儿,快些说罢,我觉得头有些疼,想睡了。” 尤老娘当下也不推脱,直接对着尤二姐儿道。 “二姐儿,虽说咱们现在不怕那张华,但是到底不能再在咱们家原来的院子里住了,不如,咱们明日与那荣国府的老太太说项说项,好让咱们在这里的房舍里面借住几日,等张华的事情料理完了,咱们再回自己家。” 说着,尤老娘又急急地补了一句,“二姐儿,你别多心,我只是担心我的宝贝金孙,咱们回家事小,要是那张华再来咱们家闹上一遭,恐怕会伤了他。 姑爷现在还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孩子,等他出来,二姐儿你还不是要给他一个惊喜的,毕竟这可是姑爷的长子,肯定是要重视的。” 第304章 尤老娘劝尤二姐儿 尤老娘口口声声中都是为了尤二姐儿肚子里这个孩子着想,让本不欲理会她的尤二姐儿不得不开始想起来尤老娘所说之事的可行性。 尤二姐儿先是仔细留心了一下尤老娘说话的脸色,又看了看站在尤老娘身边颜色殊丽的尤三姐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 “竟是别得陇望蜀了,人家荣国府也是看着大姐的面子,这才插手一二,而且,妈应该也看见了,荣国府只管咱们与薛家的事,对于张华,荣国府老太太可是一个字儿都没提,显然就是不想管的。 人家今天也是刚帮了咱们,可别去人家面前自讨没趣了。” 尤二姐儿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尤老娘的提议,尤老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当然不肯罢休,急道。 “那咱们母女三个还能去哪呢?” 尤二姐儿显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嗫嚅道。 “即便是没有地方去,咱们也不能打扰荣国府。” 尤三姐儿见姐姐和母亲意见产生了分歧,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她忽地想到一个办法。 “不如,咱们先躲出去,躲到乡下去,到一个张华找不到咱们的地方,等张华和薛家把案子结了,咱们再回来?” “不行,咱们家要是走了,你二姐儿的亲事,薛家万一反悔怎么办?” 尤三姐儿不赞同道:“有宁荣二府为证,他薛家还能抵赖不成?” “三姐儿,你别忘了,他们薛家心里可是不情愿娶你姐姐进门的,要不赶快将此事做实了,将来万一姑爷腻了你姐姐,到时咱们就不好办了。” 尤三姐儿听了,也怕她们这一躲起来,薛家再翻脸不认账,搅黄了尤二姐儿的亲事。 说着,尤老娘坐到尤二姐儿的床边,对着尤二姐儿柔声细语地劝道。 “二姐儿,娘这么些年,见过的男人多了,任凭他们哪个不都是喜新厌旧的,得意你的时候,对你甜言蜜语,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等到他们厌烦了,有了别的新欢了,他们就是又一副嘴脸了,你这个时候就算是跪下来求他们,他们都不会心软的,他们心里恨不得从来都不认识你,一心只想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薛郎,他不会的......” “哎哟,我的傻姑娘啊,你就听我一句劝,你在心里多留个心眼,总是没坏处的。 左右你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我也就将话都跟你说明白罢。 这个薛家大爷和之前的贾珍不一样,咱们笼络那贾珍,就是图他能拿出银钱来,你也知道,你们大姐在一日,你们姐妹两个,肯定是进不去宁国府的。 从一开始,我就没动让你们和贾珍有什么结果的心思。” 说起贾珍,尤二姐儿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漠起来,她将头拧到一边,嘴里怨道。 “妈,既知道没有什么结果,为何还偏要我和妹妹去见他?” “那不是那时候咱们家的日子没个着落吗?要不是靠着贾珍,咱们哪里有吃用的钱来。” “哼!” 尤二姐儿冷哼一声,根本就不想接尤老娘的话茬,在她看来,大姐尤氏给的银钱,已经够她们娘三个,平日生活所用了,即便是没有尤老爹在的时候,手头宽裕,好歹也能生活。 只是,自己不好反驳自己的母亲,只能冷面以对。 见惹恼了尤二姐儿,尤老娘也不再诉苦一般提起没钱过日子了,只将话题转回来,接着说薛蟠与尤二姐儿之间的事。 “咱们不说那贾珍了,他如今也回不来了,只说薛家大爷与你的事儿,好不好?” 尤二姐儿不吱声,也没开口赶人,尤老娘就知道了,尤二姐儿现在还能听进去她说的话,毕竟自己生的姑娘,自己是最了解她的脾性的。 “二姐儿,你听我的,薛家大爷只看着就比别人身上多出一股子呆气,他这个人,要是心里头一直有你,那你将来的日子都不用愁,要是他见了其他美貌的女子,怕是多半会移情别恋。 所以呀,二姐儿,我这个做娘的得提醒你,你现在最主要的事儿就是保养好身子,最好是一下子就给薛家添个哥儿,这样你到了薛家之后的地位就稳了。 即便是这一胎不是个哥儿,你也得缠着薛家大爷要个哥儿,在身边养着。 将来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不理会你了 ,你生个哥儿,哥儿也能给你养老,成为你终身的依靠。 二姐儿,我知道你心里看重你与薛家大爷之间的情义,但是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你的立身之谈,你不能不听。 何况,你还是衙门里头有备案的,即便是薛家大爷将来娶了妻子,她也不好对你怎么样的。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一定得将薛家大爷的心抓住,这男人啊,只要他心里头向着你,你的日子就能过得好。 我多嘱咐你一句,上几次他到咱们家来,我就看出了他虽然自己不识得几个字,但是在二姐儿你说出诗词的时候,眼中都是赞赏之意。 可见他是喜欢有才的女子的,等你到了他家,我给你寻上几本子通俗易懂的诗词,你也多看看,笼络住他才是正经。” 尤老娘说的没错,薛蟠对柔弱风流、且知书达理的女子更有好感,盖因他从小看着体有热症的妹妹读书,觉得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比她妹妹更好了,这才养成的习惯。 他见了会读书,且姿容姣好的女子都是极为赞赏的,更何况尤二姐儿本人美的不俗,更是对了他的胃口。 尤二姐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在尤老娘说完之后,也没说话,整个过程里面,就只听尤老娘一个人说来说去。 尤老娘伸手推了推尤二姐儿,问道。 “二姐儿,我刚说的话,你记得了吗?” 尤二姐儿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看了尤老娘一眼,开口道。 “知道了。” 然后,尤二姐儿猛地一扯尤老娘压住的被子,翻身到了床里,不再理会她。 尤老娘见今日尤二姐儿肯定不会再听她讲话了,便招呼着尤三姐儿起身离开。 荣国府给她们安排了三间客房,与薛家住的不是一个客院,也算是让才有摩擦的两家各自分开,避免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在荣国府闹出什么冲突来。 等尤老娘出了尤二姐儿的房门,要回自己的屋子,就见到守在院子里面的小丫鬟上前来问。 “太太、姑娘,洗漱的水已经给三位备好了,不知三位可否现在就用?” 小丫鬟说话的时候,表现的极为和善,丝毫都没有豪门贵族家的使婢那份眼高于顶的傲气,这让憋了一肚子气的尤老娘瞬间就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也不和小丫鬟客气,只道。 “给我和你眼前这位姑娘送来就行,里头的那位姑娘已经睡下了,你们就不要去打扰了。” “是,那两位先回房稍等,我这就叫人去给二位送到房里。” 说罢,小丫鬟恭恭敬敬地就是对着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一礼,行过礼之后,小丫鬟这才离去,到茶水房去吩咐。 尤老娘感叹地瞧着小丫鬟出了院子,对着同样站在廊下的尤三姐儿感叹道。 “三姐儿,你看看,要不说,荣国府的能为大呢。 你单瞧这伺候的下人就比你大姐家的要好,看咱们的眼神都是恭恭敬敬的。 不似你大姐那的丫鬟,见了我,连说句话都不情愿,夹枪带棒的。 真是可惜了,咱们竟是不能留在这荣国府里。” 尤老娘回过头来,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儿,小女儿的样貌比自己的大女儿的样貌还要出挑,她不似大女儿那般柔情似水,让男人一见了就酥软了骨头。 而是美的英气,尤三姐儿的美貌是尤老娘始料未及的,她美的艳丽,有万人不及之感,即便是身着荆钗布裙也掩盖不住的美貌。 尤老娘对这个姑娘,心里头是得意的,但是也是心中打鼓的。 美貌,是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得到美貌不仅仅是愉悦了别人,更多的是愉悦了自己。 但是,美貌于平常女子来说,更像是害人的毒药。 尤其是自己这两个姑娘的美貌,落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中,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惊人的美貌,惹来的是无数人的觊觎,终究自己之力不能守护住女儿的美貌,就例如贾珍之流,生平见过多少绰约风流的女子,见了姐妹二人便心下惦记着,只想着一亲芳泽。 即便是已经成为大女儿的夫君的薛家大爷,那也未曾没有对自己的三女儿动过心,只是自己的大女儿更加和他的心意罢了。 好在自己的小女儿,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小女儿的性子如她当年一般果决,看准了目标就会出手,即便是没了自己,她相信自己的小女儿将来也能谋出一条生路来。 可是,现在自己还在,大女儿已经有了着落,那小女儿的事情也该放到心上考虑了,若是也能攀上一个富贵人家,她将来便可以含笑九泉了。 屋子里面油灯的光芒透过窗棂打在尤三姐儿的两旁上,柔和朦胧的夜色,让尤三姐儿那张美艳绝俗的脸显得更加深邃和美好。 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恐怕就是自己的小女儿了。 “三姐儿?” “嗯?妈你叫我做甚?” 尤三姐儿心里头担心尤二姐儿的安危,正扒着门缝,仔细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呢,不想尤老娘突然开口唤她,差点吓了一跳。 见尤三姐儿直起身子,走了过来,尤老娘便试探性地问道。 “三姐儿,要是有机会能让你留在荣国府,你愿不愿意?” 尤三姐儿听了尤老娘的话,心中就是一颤,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留在荣国府? 她又不是荣国府的正经亲戚,如何能留在荣国府不走? 忽然,尤三姐儿心中的念头一闪,莫不是自己的母亲见了姐姐嫁去的薛家,也想让她与姐姐一样,也扒上荣国府? 可是,这可能吗? 她可是在贾珍还在的时候,就听贾珍提起过,荣国府的那几个老爷和爷,可和贾珍不是一路人。 “唉,他们几个木头,偏执得很,一个从不去烟花柳巷之地,为人枯燥无趣,满口都是圣人之言,孔孟道理,端的一派正经儿人的模样。 你就是叫谁都不能叫他,我最受不了他那一副酸儒的脾气,臭的很! 一个只去勾栏瓦舍,持久听曲,再不就是买回自己府里,等过两日厌倦了就再卖出去,无情无义的很。 他只玩自己的,断不愿意沾染人家里的,叫不来。 还有一个,就愿意在家里守着一个母老虎一样的泼妇,当初一到家里来,就牢牢地把着爷们不让别人看。 但凡是,爷们多看几眼别的小丫鬟,都能当着爷们的面,将那小丫鬟打成烂羊头。 可偏偏就奇怪的是,人家就好那母老虎那一口,说什么都依。 为了生个孩子,天天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设宴请了多少次,只推脱不来,说是什么修身养性。 这子嗣的事儿,岂是他们两个这般折腾就能求来的? 真是胡闹,偏那府里上下都对他们两个胡闹置之不理。 那几个人,我可登对不来!” 这是贾珍评价荣国府这几个爷们的原话。 每个人的脾性都说的清楚明白,尤三姐儿记忆十分深刻,所以在尤老娘说出想让她扒上荣国府的时候,尤三姐儿感觉到十分诧异。 贾珍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未背着尤老娘,按理来说,自己母亲应当是了解荣国府的情况的,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不说别的,就说她扒上荣国府,能靠什么? 自己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这副皮囊,可这府里的人,她能攀得上哪个? 尤老娘在话说出口之后,便一直细心地留意着尤三姐儿的表情,见尤三姐儿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她急忙问道。 “三姐儿,你是个什么想法,难道留在荣国府里不好吗?” 第305章 留在荣国府不好吗? 难道能留在荣国府不好吗? 难道能留在荣国府不好吗。 难道能留在荣国府不好吗! 尤老娘的话犹如一道被僧侣们敲响的铜钟发出的声音一样撞在了尤三姐儿的心上。 尤三姐儿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她脑海里面在飞速地思考着,拼尽手段留在荣国府,还是规规矩矩地明日就离开荣国府,毕竟人家荣国府可没留下她们,让她们母女在府中居住。 “三姐儿,你想想看,宁国府现在已经名不副实了,只有荣国府还繁荣昌盛着,你要是能在荣国府取得一席之地,那将来的日子,就一点儿都不用发愁了。” 尤老娘在见到了荣国府说话,哪怕是之前她觉得不错的薛家人都要言听计从,不敢触荣国府的霉头,深刻地感受到了贾、薛两家的差距。 要说薛家对于他们尤家是一条有力的胳膊的话,那荣国府对于她们尤家来说,那就是一条粗的不能再粗的大腿了。 荣国府为什么敢置喙他们尤家和薛家之间的纠纷,还不是有着说话有人听,调节了有人信的资格和不俗的底气? 只要能扒上荣国府,他们往后一辈子就能高枕无忧了。 至于那些个垂涎于她们美色的人,能死多远,就死多远去,真以为他们家看得上那些个须眉浊物了? 尤老娘靠着这些人生活,但是心中对这些想来占便宜的人也是厌恶的。 想着想着尤老娘就更加坚定了让小女儿尤三姐儿,进入荣国府的心愿,小女儿与自己的大女儿不同,与她那个继女更是不同。 小女儿本身自己就是一个心中极有成算之人,就是真的进了荣国府,她也不担心小女儿能被人给欺负了。 她见尤三姐儿还在那迷茫地思考,不由得开口劝道。 “三姐儿,你就听......” “太太、姑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啊?” 小丫鬟就是刚才给她们送来洗漱用的水的丫鬟,她在送完水之后,便被王熙凤身边的丰儿给暗中叫住了,又吩咐了几句,小丫鬟依照着丰儿吩咐的,拐道厨房,拿了几盘子点心回来。 “哦,我们刚才在屋里觉得有些闷了,就想着在外面透透气,这就回去了。” 尤老娘眼尖,见到小丫鬟手中端着食盒,便开口询问。 “你这是拿的什么?” “太太,姑娘,这是我们奶奶命厨房给您和姑娘们做的点心。 奶奶听说几位在晚饭的时候就没吃多少,担心太太和姑娘们晚上肚子里闹起来,不好受,偏客院里面没有能生火的小厨房,所以就特意吩咐了厨房多备几份点心。” “你们奶奶倒是客气了,我们便承你们奶奶的好意,收下了,还望姑娘回去的时候,替我们谢过你家奶奶。” 小丫鬟亦是满面笑容地回答,“这是自然。” 荣国府最近按照史溁给出来的方子,琢磨出来许多入口即化,绵软松甜的点心,即便是装在食盒里面,也阻隔不住点心散发出来的香气。 尤老娘离小丫鬟端着的食盒近,一下子就闻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味儿,她的眼前瞬间一亮,脸上也露出笑容来,想来这荣国府主子们吃的点心,定然是好东西,还没见着样呢,这味道就出来了。 尤老娘一时之间迫不及待地就想要试试这点心的味道。 “三姐儿,别在那发呆了,外头更深露重的,仔细着了凉。” 说着,尤老娘回身一把将尤三姐儿拉上,跟随者端着两个不小的食盒的小丫鬟到了给她安排的房间。 小丫鬟们在放下食盒之后,便告退离开了,尤老娘先是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动静,又去窗子旁边,假装给屋子开一下窗子透气,看了看他们的门口是否有荣国府的下人,在这附近。 这一瞧,刚才那个小丫鬟根本就没想过要打听她们的隐秘一样,已经带着另外一个小丫头走到院子门口了。 尤老娘稍稍放下心来,但是她还是极为谨慎的,特意将窗子留了一个缝隙,自己则走回来,亲自打开了两个食盒。 红色的漆盒在烛火下颜色更为艳丽,两个食盒里面一共装着三盘点心和三碗温热的牛乳。 那点心被做成原型,上面点缀着的花样乃是那些古画中的仙鹤,祥云,甚为雅致。 这点心的精致,让尤老娘一见到就惊讶地发不出声音来。 “这......真的是能吃的点心吗?” (详情,请自行参考翻糖蛋糕!!!!) 在尤老娘将食盒打开口,食物甜香的气味也将脑海里面从刚才就开始天人大战的尤三姐儿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毕竟,吃东西是人生命的本能,谁也拒绝不了食物散发出来的诱惑,更何况还是一个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呢? “妈,这是什么?我从来就没见过,太漂亮了。” 尤三姐儿刚一走过来,便被精致的点心所吸引,她也惊讶于荣国府点心的精致。 “我也没见过,不,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点心。” “这个好像是牛乳吧,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几乎闻不到膻味。” 尤三姐儿好不容易将目光从点心上面移开,然后就见到了另一个食盒里面放的牛乳。 “是牛乳,还是水牛乳,我记得朝中勋贵人家都称加了糖蒸出来的牛乳为酥酪,金贵的很,就算是在京城里面,能吃的起这酥酪的人家也没有多少,而且太祖皇帝,曾经将酥酪定为宫中御膳房的点心。 现下,这牛乳就算是没用糖蒸过,那也是顶顶珍贵的东西。” 尤老娘面对着美食,没留神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尤三姐儿也是跟着点头,她不知道只是咂舌感叹,她正想将食盒里面的东西端出来的时候,就见尤老娘伸手阻止了她。 “三姐儿,去,把你姐姐叫起来,这牛乳尚温,这个时候喝最好不过了,咱们不能自己吃,得让你姐姐也来尝尝。” “哎,妈说的是,我这就去叫姐姐过来。” 尤二姐儿在自己房里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是一点儿都没睡着,刚才尤老娘直白地说出来的那些话,乍一听是让人觉得很丧气的,要是谁嫁的男人都这样,那还嫁人作甚? 可细细想来,万一自己选的人,没有那么不堪呢? 这日子不是还得接着过下去,尤二姐儿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脑子里面想的都是薛蟠和她之间的柔情蜜意,心里头一颗心,始终都没有凉下来。 薛郎,薛郎出来之后就好了,这回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薛郎在一起了,只要自己再等上一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个时候,薛郎就会知道他和自己有了孩子,再等上几个月,他们就能见到孩子了。 正在尤二姐儿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尤三姐儿一把推门走了进来,她先是在屋子中间停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尤二姐儿的床边,招呼着尤二姐儿。 “姐姐,姐姐,你快起来。” 尤二姐儿听得门哐啷一声,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定睛看去,发现进来的是尤三姐儿,瞬间就松了刚提起来的一口气。 “什么事儿,你不去休息,又来闹我。” 刚才不理人的态度是冲着尤老娘的,尤老娘一直跟她强调一些什么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为了那些个利益,蝇营狗苟地不知道翻来覆去地说了多少次,尤二姐儿的心里对尤老娘的那些个说辞早就感觉到不耐烦了。 而且,她也知道尤老娘的脾气,只要自己彻底不理会她了,她总能消停一阵子,不会再在她耳边聒噪不休。 可是,面对尤三姐儿这个妹妹,尤二姐儿可是狠不下心来不理会她,言语之间,有了些许别的意味,不再是冷冰冰的话。 “有好吃的点心,姐姐陪我去吃点儿,我一个人自己吃怪没意思的。” 尤三姐儿也知尤二姐儿心里正与自家亲娘闹别扭,故而话里话外也不提自家娘亲,只说自己夜里吃东西没人陪,寂寞的很,尤二姐儿果然中计,当下便答应下来。 “可是晚上吃的少了,这会子饿了?不过你也是的,要是在家夜里饿了找点东西吃就罢了,咱们现在可是借住在别人家,怎么就好意思管人家家里要吃的了?” 尤二姐儿下地,正穿鞋,就见尤三姐儿听了她的话默不作声,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她便觉得也许是自己说的话重了。 不过是饿了,要了点儿吃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今日妹妹为了保护她,事事都冲在前面,自己是不该在今日说教妹妹的。 “好了好了,三姐儿是我不好,你说的点心在哪,咱们这就去吃。” 尤二姐儿伸手摇了摇尤三姐儿的胳膊,尤三姐儿回过来了神儿,笑着对尤二姐儿道。 “姐姐跟着我去就是了,都是顶好的东西,要是平常的,我才不叫姐姐起来。” 说着,便在身后,推着尤二姐儿走到了一个亮着灯的房间,尤二姐儿推门进去,一眼就见到了在屋内等着人来的尤老娘。 尤二姐儿脸色一冷,转身就要离去,尤三姐儿急忙将尤二姐儿抱住,关上了房门。 “姐姐别着急走,咱们先看看再说,好不好。” 尤二姐儿最终还是败在尤三姐儿那真挚恳求的眼神下,回身往屋里走了过来,不过一过来,她便如刚见到点心样子的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一般,愣在了原处。 尤三姐儿嘻嘻笑着,走了上来,将尤二姐儿按到了加了垫子的凳子上。 “姐姐,看了是不是也觉得好奇,我刚才见了也是像姐姐这样一般,我当时想着,这莫不是从神仙境里带回来的物件,都不敢上手动,生怕得罪了仙家。” 尤二姐儿听了噗嗤一笑,对着尤三姐儿道。 “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喜欢说什么仙儿啊、神儿啊,咱们没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不是。 荣国府赫赫扬扬的已经有将近百年之久了,府里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好东西,咱们这一路走来,也见了府里各处的装饰,没有一件是凡品的,咱们都没见过。 眼下这点心,怕也是国公府的底蕴所得,按你这么说,这荣国府的厨子莫不是什么隐世的高人,想想就觉得不是。 既是荣国府厨子做出来的,必然是凡物,不是仙品。” 尤二姐儿见尤三姐儿只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刚才尤三姐儿所说的话,乃是故意引自己发言。 转头一看,自家亲娘也是笑着看着自己,顿时双颊绯红一片。 尤三姐儿则是笑着,将点心和温度最热的那碗牛乳端到了尤二姐儿的面前。 “姐姐快尝尝,好告诉我,这点心到底是个什么味儿,我有一点没框姐姐,这点心我是真的不忍心下手。” 尤二姐儿怀了孕,消耗的也大,晚上也容易饿,点心如今就放在她的面前,散发出来的气息勾着她,让她觉得腹中一动,竟是有些饥饿之感。 稳了稳心神,尤二姐儿低头看了看,没见到筷子,只见到了一个精巧的银叉。 这银叉比用来吃西瓜的那种小一点,想来这个点心就是用这叉子叉着吃的,故而拿起叉子来在点心边上,小小地叉下来一块,放入口中。 甜蜜的奶香在口中化开,瞬间征服了尤二姐儿的味蕾,没有几个女孩子不喜欢吃甜食的,尤二姐儿自然不是例外,她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又拿着叉子精准地叉下来一大块。 尤三姐儿见了自家姐姐的动作,便也知道肯定是很好吃了,便也学着尤二姐儿的动作,拿起叉子吃起来。 这一尝之下,果然是极为新奇的体验,她在吃了一块点心之后,觉得有些噎,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牛乳,牛乳和点心在嘴里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尤三姐儿急忙将这个吃法,告诉给了尤二姐儿,可她没抬头的时候,尤二姐儿已经自己找到了这个方法,她的提醒便是多余了。 尤老娘在尝了一口之后,便不再动她那份点心了,而是拿起勺子喝起了牛乳。 第306章 我只求得一心爱之人终老(一) 尤老娘在尝了一口点心之后,便径自喝起了牛乳,她只尝了自己那份点心的一小块就不吃了。 虽然大家都按照尤老爹的辈分,叫她一声‘尤老娘’,但是实际上她的真实年岁也就三十六七,因为注重保养,脸上没有皱纹,身量保持的也好,看起来就是一个美妇人。 她善于保养自己的皮肤,注意自己的身材,很少大量地吃会令人发胖的甜食,这点心,吃起来虽然松软香甜,但她一口便尝出来,里面加了许多油和糖,所以她浅尝辄止,并未多食。 而且,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那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都很喜欢吃这个点心。 牛乳虽然难得,但是要是寻上经验丰富的猎户,或者是专门饲养水牛的人家,花上银钱,也是可得的。 但是点心不一样,荣国府做点心向来小巧精致,这几块点心也是小小一块,纵观京城里特就只有荣国府才有这样的点心,既然是好东西,那便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多吃一些,自己素来谨慎甜食,少吃一点正好。 所以,等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将自己那份点心吃完后,尤老娘将自己的那份点心推到了两个女儿面前。 “这儿还有,你们姐妹俩分着吃了吧。” 尤二姐儿不赞同道:“这份点心不该我们吃,我们已经吃好了。” 尤三姐儿也跟着尤二姐儿说的话道:“对啊,妈您快将点心吃了,我和姐姐都已经吃好了。” 尤老娘笑着摇头道:“我素来不爱吃甜的,你们也都知道的。 哪回逢年过节,不管是买回来的点心,还是别人家送来的,我都不吃的。 这东西虽然看着新奇,但是我方才这一口下去,满嘴都是甜味儿,有些经不住,竟觉得口中发苦,竟是吃不得它。 但我见你们姐妹两个吃起来还好,便也不想浪费了,你们就替我吃了吧。” 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哪里不知尤老娘这句话乃是虚言,分明是自家娘亲不舍得吃,想要留给她们,都说自己吃不下了。 尤老娘想了想,用叉子将点心分成了三份,自己叉走了其中最小的一块。 “我只替你们分担这些,再多我是不能了,剩下的你们姐妹俩一定要吃完。” 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见尤老娘已经做出了让步,便也不再与尤老娘推辞,各自叉了一块到自己的碟子里。 尤三姐儿看了看自己叉过来的这块点心,又用叉子将自己的那块叉下来一大半,将这一大半点心,放到了尤二姐儿的碟子里。 “姐姐如今身上是双身子,自然应当多吃点。” “这怎么好。” 尤二姐儿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尤三姐儿笑道:“我这块可不是给姐姐的,我这块点心呀,是给我的小外甥吃的。” 尤三姐儿拿过尤二姐儿手中的叉子,叉了点心送到尤二姐儿的嘴边,“姐姐快吃罢,咱们吃完了好睡觉,这一天乱糟糟的,我都累了。” 在尤三姐儿的撒娇攻势下,尤二姐儿败下阵来,几人将点心吃完,尤二姐儿便被尤老娘和尤三姐儿给送回了房中休息,两人看着尤二姐儿睡下,然后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关上了房门。 从尤二姐儿屋子里出来,尤三姐儿便打了一个哈欠,不知是刚才吃了宵夜的缘故,还是忙了一天劳累,她揉了揉含了眼泪的双眼,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屋子里面去休息。 另一边,东院里头,同样是忙碌了一整日的王熙凤也没睡,她在油灯旁边,仔细地翻着一个厚厚的账本子。 贾琏已经回来了,见她不睡,也跟着在一边熬着,不过,王熙凤是坐着,他则是抱着贾芙躺在一边。 至于贾荀,他还小,早就被乳母给带去睡了,不在这里,贾芙也是因为晚上吃多了些,王熙凤怕她睡早了肚子里面积食难受,故而让她在这多玩上一会子,等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回去睡。 贾芙的身子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些弱,贾芙从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的时候,王熙凤简直为贾芙操碎了心,十天半月就要寻来王太医给诊治一番。 可是,贾芙年岁小,那些药根本就不能喝,即便是乳母喝了,然后影响到孩子,那药效也是大打折扣的。 久病的孩子,身子骨自然不强健,气血也不盛,便会在季节交错,天气变化无常的时候,被时气所惑,感染风寒。 然后便又是一场惊动人心的病,病后气血更亏,根骨更为虚弱,下一次的时候,病就会更加重。 如此循环往复下来,就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总这么病着,这身体又怎么会好呢? 好在后来,荣国府请王太医来的次数少了,而是经常去请给王熙凤和贾琏调养好身子的李神医来给贾芙看了几回。 李神医仔仔细细地为贾芙把了脉,又让贾芙伸舌头出来,看了看她的舌苔,最后又看了之前王太医给开的方子,看得李神医直皱眉头。 “这些都是大人才能用的药方子,怎么也不给改改剂量,就给孩子用了,这不是庸医吗?” 王熙凤和贾琏当时听了李神医的话之后,心下大惊,急忙将身边的下人遣了出去,忙问是何故。 这王太医乃是太医院的院正,是太上皇都推崇的杏林妙手,怎么会犯这等低级的错误。 李神医皱眉,听王熙凤和贾琏两口子说这是太医院的王太医开的方子,自知失言,但是他向来医者仁心,觉得行医不能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不然,借着自己所掌握的医道害人,必定会遭到报应。 李神医不再说王太医开的方子怎么样,而是重新叮嘱了王熙凤和贾琏,将他的调理之法,讲给了二人听。 李神医没给贾芙开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药,而是但给贾芙开了一个开胃的山楂丸,很是普通,但是在李神医嘴里却是,小孩子家家的,五脏六腑没什么毛病不用吃药。 就是胎里弱了些,在长大的过程中,后天补齐就是了,吃那么多药下去,反倒会将胃给吃坏了,更加难受。 药补不如食补,首先的就是要让贾芙能好好吃饭,吃的东西多了,这身上就有力气了,也不容易得病,还能好生成长。 王熙凤和贾琏因为李神医得了儿子,自然对他的话奉为圭臬,立刻就将王太医的方子停了,又专门照顾贾芙的日常饮食。 果然,贾芙爱吃饭之后,这身子骨也强健起来,也不总是因为自己身上不舒服而哭泣了,脸上笑容变得多了。 上次,几个孩子在花园子里面玩,王熙凤抱着贾芙去看热闹,贾芙还主动要下地去,跟着宝玉他们几个玩儿。 最后,抓了一手泥,带了一大束宝玉给她摘的花,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王熙凤回去。 贾芙的身子日见强健,王熙凤心里也越来越安心,只是,贾芙到底身体底子差了一些,王熙凤平时还是极为注意她的。 贾琏抱着贾芙,手上却是十分不安分,不肯老实地躺在那里,他用手抓着贾芙的小手,用贾芙的小手,去戳王熙凤的腿。 王熙凤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账本子,没想到贾琏今日竟然这般调皮,她没抬头随口道。 “我看账呢,二爷别闹!” 贾琏偷着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用贾芙的小手戳王熙凤的腿。 王熙凤觉得腿上一阵发痒,她鼻孔里面出了一股气,伸手将账本子夹了一张木质签子在她看的位置上,然后“啪”的一声将账本子合上,回头看向贾琏。 “二爷!” “嘻嘻嘻!” “哈哈哈!” 贾芙和贾琏的笑声同时从她的身后响起,王熙凤竖起的丹凤眼在看见自己女儿的笑脸之后,瞬间柔和下来。 “芙儿,到娘亲这里来好不好?” 王熙凤向贾琏怀中的贾芙张开了双臂,贾芙则是毫不犹豫地挣脱了贾琏的怀抱,直接扑到了王熙凤怀里。 感受到自己女儿软软的一团扑在怀里,王熙凤只觉得自己连日的劳累都不算什么了,有夫君和孩子在身边的日子真好。 不过,在贾芙扑过来的时候,王熙凤得意冲着看着自己怀里空荡荡的贾琏,就是一笑。 仿佛在说,看,咱闺女还是跟我亲吧! 贾琏失笑,不和王熙凤争这个长短,不过他也在心里反思了一下,上次贾荀也是如同贾芙这般,毫不犹豫地从他怀里扑向王熙凤,是不是自己这个做人家俩孩子亲爹的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怎么,自己的姑娘,儿子,一个两个的都和亲娘这么亲。 一定是自己陪两个孩子的时间太少了! 想了想最近,他因为礼部的事情多,回府的时间总是很晚,要不是今日贾芙没王熙凤看着,吃多了东西,没有回房睡觉,自己也是看不见孩子的。 这么一想,贾琏就意识到了,自己确实是忽视了和孩子之间打好关系,这小孩子嘛,他们还小。 没有形成独立的自我意识,就是身边的人,如果不总在他们面前出现,就会下意识地忘掉这个人。 就是因为自己多日不在一双儿女面前出现,而王熙凤则是总在府里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自然是要与王熙凤更亲近一些。 而自己小的时候,不就是这样,贾赦不总在他面前出现,他见到的都是王氏和贾政,对贾政和王氏竟然比自己的亲爹贾赦还要亲些。 现在想来,无论当初是不是贾政和王氏故意想让自己与贾赦生分,还是阴差阳错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事情都成了事实,好在自己的亲爹,没有在乎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不懂事,还总是愿意在自己不懂的时候,教导自己。 虽然教导自己的时候,显得总是有那么一点暴躁,但是结果都是好的,自己跟着亲爹学会了不少东西。 他第一次感受到血脉之间浓厚的情意,斩不断割舍不了,于是再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的时候,他便感受到了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 想通了的贾琏,便在自己心中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早日忙完手上的公务,回家来陪孩子。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女,重蹈当年他所经历的覆辙。 “别看了,晚上看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字,容易伤眼睛。” 贾琏柔声对着王熙凤劝道,王熙凤也笑了起来,对着贾琏道。 “我看的可不是咱们府里的账,那些个账我早就看完了,我刚才看的是咱们俩让平儿给咱们看管的庄田商铺的进项。” “哦?怎么样?我自去上衙,就只下去走了咱们府上公中的庄子商铺,竟还没顾得上去咱们自己的庄子铺子里面去看看,你快说说,挣了没有?” 贾琏一听,也是来了兴趣,这可是他们自己的体己,和荣国府那些个还没有确切归属的不一样,这些可是实打实是他们自己的钱。 王熙凤笑着瞟了他一眼,低头摸着贾芙的头发,说道。 “平儿做事你还不放心?” “她为人稳重着呢,事事做的周到,许多咱们没吩咐下去的事情,她都替咱们想到了,事办得漂亮,钱也没少挣。” “多少?凤哥儿,你好歹告诉我个数,让我也乐呵乐呵!” 贾琏听说挣了,双眼放光,银子是个好东西,世人谁不爱呢,他贾琏虽说是一等一的王孙公子,但也不能免俗啊。 “嗯......” 王熙凤开始回忆起刚才看的账目来,她还没看完全本,只看了一部分,便将自己看的那些在心中草草地加了一下,然后对着贾琏道。 “只我看见的,就大约有四百二十两左右。” “什么!四百二十两!” 贾琏被这个数字惊的不行,就他现在这个职位,所得的俸禄,就是一年也挣不回四百二十两,就算是府里支出四百两,那也够给全府的丫鬟小厮们做上好多件好衣服了。 贾琏有些迷糊了,他都用上次从老太太那里得来的银钱干什么了,怎么他心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307章 我只求得一心爱之人终老(二) 贾琏当初只是将银票都交给了王熙凤,并且知道平儿夫妇在外面为他们打点看管,本来他应该对这件事多上点心的,但因为府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他忙的脚不沾地,就并未对这些太过关注。 “凤哥儿,当初老祖宗给的那些银钱,你都投出去了?” 贾琏在被王熙凤所说的他们夫妻两个手中的私产的进项数额吓了一跳之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毕竟,如果只是往外面投出一小部分,是不会有这么多的银钱进账的,也许是王熙凤一时开心,便将之前老祖宗给的钱都拿出去了。 “嗯。” 得到了王熙凤的回答,贾琏瞬间就放下心来。 果然事情如他所想,既然那些产业这么挣钱,自己就不要插手了,让王熙凤全权管着就是,自己就在家,好端端地等着每隔一段时间有银两进账就是,岂不是美滋滋! 不料,王熙凤的下一句话,就险些让贾琏的血压升高。 “不仅是上回老祖宗给的那些,还有二爷和我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大半积蓄,我都拿出去运作了。” 听到王熙凤这么说,贾琏瞬间就被自己本要咽下去的口水给呛了个正着。 “咳咳,凤哥儿,你说什么,咱们之前攒的那些,你也都投了?” 王熙凤瞅了贾琏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一眼,随后纠正道。 “不是全部,大约十之七八吧,怎么,二爷心疼了?怕我用慌了那些银钱?” 贾琏顿时一个激灵,“凤哥儿,你说什么呢,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怎么会心疼呢。” “再说,我难道还不知道凤哥儿你的能为,那些钱是肯定不会亏损的,实际上不也是这样吗,之前的账目我都不知道,就这两个月,就收进来四百多两,咱们只消再多上几年,本钱就都挣回来了。” “哼,算你识相,既然今天说起来那些产业,我不妨就和二爷在这儿透个底,从咱们开始运作至今,已经有了两千八百两的进项了。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不多的,但是平儿这个小妮子,别看她一天在我跟前默不作声的,这出去了以后,脑子动的快。 手底下笼络了一群人帮她办事,这效率就比她们夫妻两个自己给咱们跑腿进账得多,二爷这些日子忙没见着平儿这回回来。 她如今在外面也算是富贵了,身上穿的戴的,比那些个朝中职位低的太太们都要好。” 得知了真实进项的贾琏,心里头已经彻底服气了,他自认没有这个挣钱的本事,他从小到大,就没从外面往自己家里拿什么钱过,都是他从账上支银子,然后往外花。 就是那些体己,也是为了不时之需,刻意从之前每次为贾政和王氏办差的空隙中暗暗扣下的。 “凤哥儿?” 贾琏爬了过来,凑到了王熙凤的身边,对着王熙凤笑着问道。 “能告诉我,这都是开的什么铺子挣得吗?” “不是我多嘴问,我也不是想自己在外面也盘和这个一样的铺子,就算是我盘了,那早晚也得让你知道,我才不干这等蠢事。 我就是想问问,这钱的来路,它正不正?” 见王熙凤的眼神冷飕飕地瞟过来,贾琏急忙解释道。 “哎呀,凤哥儿,我不是怀疑你,就是之前二太太,她不是在外面偷着放银子钱,还指使她手下的周瑞一家,暗中倒卖咱们府中财物,中饱私囊,我这心里头就对这些事有了警醒。 后来,大老爷让我也看律例,我才明白这些都是一些什么罪名儿。 这些罪要是犯下了,就算是将咱们府上的太祖活过来都没用,我多嘴问这一句,就是想提醒凤哥儿你。 咱们府上如今得了当今圣人的重用,可千万不能像二太太那样,做下那些个伤天害理,伤及自身以及后代子孙的事儿。” 王熙凤原本就没和贾琏生气,在听说了贾琏问她是在外面具体经营着什么的原因之后,也收敛了脸上佯装作不悦的神色。 严肃地看着贾琏的眼睛,伸出手放在头顶郑重地发誓。 “我在外所做之事,一丝一毫都没有违背律法,也没作什么伤阴鸷的事情,自我与二爷有了这一双儿女之后,就一心想要两个孩子好,也想要咱们这个家好。 二爷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个最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的人。 先前我什么事情都听二太太的,那是我手里没权,什么事情都只能仰二太太的鼻息做事,看似这府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是我最后下的令。 可,这一切都不是我的主意,要说二太太才是背后的真正决策之人,我充其量不过就是她手里的一把刀,被她忽悠的乱转。 可现在不一样了,府里的事情,老祖宗虽说还管着一些,不过那都是给出建议,老祖宗都和我说过了。 要我趁着她还不糊涂,多历练自己,将来等二爷袭爵,这府里的事情,就得我全拿主意了,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好。 娶妻不贤,会毁掉整个家族的三代人,她说,她很欣慰二爷能有我这个枕边人,老祖宗说了,她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总是逗她笑,而是因为我的性格。 她说我这个性格,能撑到住偌大的府邸,能管好底下的人,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该有的能力。 二爷,我心里头,当初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不瞒着二爷,我心里就只有二爷还有二爷的孩子们,再没有别的了。” 说着,王熙凤的眼睛中就出现了因为情绪激动而产生的热泪,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落在了怀中贾芙的头发上。 “娘亲,你怎么哭了?” 贾芙感受到王熙凤的泪珠滴到了她的头顶,她抬头看过来,就见王熙凤的眼眶都红了,泪水也从脸上落下。 王熙凤没有回答贾芙,而是将贾芙小小的身子抱住,搂在怀里。 贾琏没想到他的随口一问,竟然惹了王熙凤这么一大堆话,最重要的是,是他,将王熙凤给惹哭了! 上次见到王熙凤哭,还是两个孩子被李纨暗算的时候,这会子,贾琏都有些不敢看王熙凤的脸了,他心里慌慌的,脑子里面有一大半的声音都是在告诉他。 “快跑!再不跑,你就没机会了!” 剩下的那小半则是在疯狂地阻拦他想逃离这个屋子。 “你别走,你要是走了,你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贾琏眼前都是王熙凤的光影,模模糊糊的,都看不清了。 是了,在听到王熙凤说的话的时候,在亲眼看见王熙凤哭了的时候,他也哭了。 眼泪在他的眼前糊住,让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是,他好像又能看清了,眼前之人,是他的青梅,是他从懵懂的时候,就动了心要一辈子保护的人。 眼前之人,是与他风雨同舟,将来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妻子。 他心中除了血脉至亲之外,最爱之人! 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动作了,他只感觉到,自己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将眼前之人抱在了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凤哥儿,我这辈子,只想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珠大哥哥还在的时候,我就去他书房里面捣乱,就看见珠大哥哥当时看的一篇诗文,‘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我当时脑海里面浮现的就是凤哥儿你。” 王熙凤被贾琏抱住,眼泪汹涌地自己跑出来,她抽噎地回应这贾琏。 “我......我也是,呜呜呜。” “奶奶,您吩咐的事儿我都做完了,那边院子的人来了,就在屋外候着,奶奶您现在见她吗?” 丰儿得了客院那个小丫鬟的回报,记得王熙凤叮嘱过她,得到了消息要第一时间进来回报,谁料,丰儿一进来就发现,她素来要强的琏二奶奶正和妻管严、大怂包琏二爷抱头痛哭。 丰儿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这是怎的了? 一定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她急忙开门又退了出去,半晌她又推门进来,看见王熙凤和贾琏还抱在一起。 丰儿又退了出去。 这回一定是她进门的时候,先迈的是左脚,所以才不对的。 丰儿就又转身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她又推门进来。 这回,王熙凤和贾琏没抱在一起哭了,而是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再次进门的她,就连小小的贾芙也是,刚才她被王熙凤和贾琏架在中间,差点没上来气儿! 这回自家爹娘终于分开了,她便可以活动了。 自家爹娘没反应过来,她可是注意到了,一直在门那反复进出的丰儿,所以,她也顺理成章地在丰儿再次进门的时候,和王熙凤、贾琏一起,看向了丰儿。 “呃......” “奶奶,二爷,你们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作甚?” 丰儿被屋里里的三道目光锁定,心里顿时发慌,冷汗也落了下来,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 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还来回看了好几遍! 好几遍啊! 丰儿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那副场景,她的脸唰得一下子红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自己看到的都是啥啊! “奶奶,二爷,你们继续,继续哈......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没” “丰儿。” 王熙凤的声音在丰儿转过身去,想要逃跑的时候响起,丰儿吓得浑身就是一个哆嗦,口中忙道。 “奶奶,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刚才我烧水烧了一半,壶还在炉子上,那没人看着,怕是要扑了,我这就去......” “丰儿,你刚才说什么?那边的人有消息了?” 丰儿是要逃跑的,可是王熙凤已经开口问起了刚才她所说之事,丰儿不敢不答,她低着头转回身来。 丰儿相信,只要她不抬头,不看到王熙凤和贾琏的脸色,她就没看见! “嗯,客院那边的人回话了,现在人就在外面,奶奶可是要见见?” 丰儿弱弱地开口,语气很是不正常,但是话里的东西还是十分清晰的。 王熙凤瞅着丰儿那明显地装鹌鹑的样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丰儿,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样你没见过?” “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去给我和二爷打两盆水来,我们净了面之后,再叫她进来回话。” 客院这边。 尤三姐想回房休息,不料,就在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尤老娘一把抓住了她。 “三姐儿,我还有话跟你说,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尤三姐儿无法,她已经困得不行了,只想睡觉,尤老娘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尤三姐儿只得跟上,她在心里腹诽着。 年岁大的人是不是觉都少啊? 怎么同样劳累了一天,她就累的不行了。 按理来说,自家娘亲的体力应该没自己好才对,怎么自家娘亲还是这样神采奕奕的,丝毫不见疲态呢? 无奈之下,尤三姐儿只能跟着尤老娘到了尤老娘住的房间,一进房间,尤三姐儿就见到尤老娘急急地凑了过来,开口便问。 “三姐儿,我方才与你讲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想法吗?” 尤老娘的问话,一下子就将尤三姐儿才好了一会儿的心情又给打乱了,刚才尤三姐儿就在心里想了半天。 她心里是很想过上好日子的,可是她心里头又很清楚,她不喜欢高门大户的那些看不见,却实际存在的束缚。 那些个一进门就能感觉出来的无形的压力,让她很是不适,每次进宁国府的时候,看见那些个在庭院里面默不作声或是洒扫,或是修剪花枝,或是抬水的丫鬟和小厮们。 再有见了她也行礼问安的小丫鬟们,心中虽有得意,但是更多的是惶恐,仿佛这一切,原本就不该属于她。 她就像是一个窃贼,盗走了不该属于她的东西一样! 第308章 我只求得一心爱之人终老(三) 她不喜欢那些规矩,礼数,亦从她小时候见到有人想把她买走就恨死了这世上的法门。 更讨厌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些人想买她走,不就是看上了她的容貌,将来好把她变成一棵摇钱树吗? 她打从心底里面反感那些不把人当人看的人。 更讨厌那些觉得只要花上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人。 所以在尤老娘急切的问话下,尤三姐儿的脑海里就突然出现了她之前所经历过的那些事,画面在她的眼前不断地闪烁,最后定格到了薛家人上门,质问她们家的那一刻。 薛家的嘴脸,可是真的不客气啊,要不是她和母亲不是好惹的人,恐怕坚持不到荣国府来人找,就会在薛家的威逼利诱下,答应薛家的要求,而到那个时候,自己姐姐腹中的孩子,恐怕很大程度上就保不住了。 从尤二姐儿身上发生过的经历,可就活生生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尤三姐儿的心砰砰地跳着,她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疑惑。 这回,荣国府选择了帮她们尤家,那下回呢? 会不会再次出手相助? 尤其是,若是自己算计了荣国府的人,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荣国府老太太,可还会像对待姐姐那样,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尤三姐儿素来聪慧,她早就将这一切看透了,要是她真的动了歪心思,恐怕,她们尤家就会真的完蛋了吧! 不仅仅是她,她们尤家所有人都讨不了好。 到那时,荣国府一定会取消今日,对姐姐许下的承诺,收回对姐姐的庇护。 而背后没了人撑腰的姐姐,一定会被薛家那个太太,磋磨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自己,绝对不能留下! 就算是留在荣国府对自己有千般好处,也不能留下! 她使手段留下,就是在将姐姐推向万丈深渊! 想到这里,尤三姐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里的想法,她抬起头,盯着尤老娘说道。 “我已经想好了。” 尤老娘听说此语,脸上瞬间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三姐儿,你是不是也想留在这儿?” “我就知道肯定是喜欢这儿的,你当初说过,想要很多银钱,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这要是能留在荣国府,哪怕就是像你姐姐那样,做个二房,那银钱还不是都可着你的心意使。 你将来也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我不愿意留在这!” 尤三姐儿看见尤老娘的神色变换,眼神中幽幽一暗,随即说出了后面那句话,我不愿意! “什么?” “你为什么不愿意?在荣国府生活不好吗? 这里就连个最低等的小丫鬟都要比外头的小姐,好上千百倍。 而且,我又不是让你去真的当丫鬟,而是去做这府里的主子,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尤老娘此时急的不行,她甚至想将尤三姐儿的脑子打开,看看自己这个平时极为聪慧伶俐的小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眼前,这么一大块肥肉摆在面前,不仅不想抓紧时间上去撕咬一块下来,反而决定要伸手推开。 她不理解! “我不愿意。” 尤三姐儿再一次开口,说的还是不愿意,还用的是比上一句不愿意更加坚定的语气,仿佛这件事她不是刚想出来的结果,而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最终做出来的决定。 尤老娘气得就要跳起来质问尤三姐儿,但是她到底顾及着,这还是在人家家里,还是她们想要谋算的人家家里。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自己心中的不解和疑惑,在瞄了外面一眼之后,将尤三姐儿从桌边的凳子上面捞起来,拉着她压低声音问道。 “你就是不愿意,也得说个理由出来,这是多好的事儿,你为什么不愿意?” 尤三姐儿看见自家母亲这样急切的模样,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一件好事,不由得重重地一叹。 看来今晚要是不能给自家娘亲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她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于是她带着一脸真切的目光看着尤老娘,缓缓地将自己的担忧说出。 “妈,我不愿意是因为姐姐。” “怎么就扯上你姐姐了?现在我问的是你将来的终身大事,你别给我打岔,你两个姐姐,现在都有了好归宿,就剩下你了,让我心里怎么不为你着急! 我可跟你讲,在这京城里头,不,在整个大徒天下,就再没有几个比荣国府还要富贵的地儿了。 平日里,你使使小性子,或者是发发脾气,我都可以忍你。 可是这件事不行,你得听我的,咱们得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再难找比这还好的人家。 你那个大姐,嫁给了宁国府,现在身上三品的诰命在身,出去见了谁,谁不尊称一句太太。 即便是贾珍没了,她也是那么大一个府邸的主子,荣耀得很。 她的品貌、气度我觉得哪一样都比不得你们姐妹俩,你嫡亲的姐姐,她我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攀不上这等好人家,好在现在和薛家大爷结成了姻缘,也不算辜负,以后是不愁了。 可是你不同,你这样的人品,以后嫁的夫家,怎么能比那个样样都不如你的差? 好在,这荣国府是比她嫁过去的宁国府要好上十倍,你要是嫁到荣国府里头来,以你的能为肯定是过的日子比她还要风光。 你要是真的不如她,我就算是夜里睡觉,那也是睡不安稳的!” “妈,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尤老娘不等尤三姐儿说下面的话,就急着说教了一番尤三姐儿。 尤三姐儿听了也心生恼怒,不说是说荣国府怎么好的话,就是尤老娘后面这番话,就已经在家的时候,念叨给她和尤二姐儿听不知道多少次了。 还说,就是当初宁国府来尤家提亲的时候,她们姐妹年纪实在太小,不然,现在做宁国府的太太的就是尤二姐儿,或者是尤三姐儿等语。 这些话说一次还好,说多了,就算是被这些话说的动了心思的她和姐姐,都觉得烦。 心里头不平又是怎么样? 难道这年纪不符合人家的择媳标准,也是她们姐妹的错儿了? 尤三姐儿在没去过宁国府的时候,也因为自家娘亲的话,悄悄地在心里抱怨过,嫁去宁国府的人为什么是大姐,而不是自己。 那样的富贵,就连下聘的聘金都是那么多,是她们家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银钱,大姐为什么就那么好命,能有这样的好姻缘。 尤三姐儿心里还想过,是不是因为她和二姐姐不是爹亲生的,所以人家才没看得上她们姐妹,从而选了大姐。 但是后来在去过宁国府,探望过大姐之后,她就没这么想过了。 那哪是什么神仙福地,分明就是一座牢笼,里头的人都被这座华丽的牢笼,死死地困在里面。 一旦进了那里头,恐怕是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吧。 不能上街,不能出来挑选自己的心爱之物,不能随便说话,更不能随意地大说大笑,时时刻刻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或端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子来,或是卑微地向别人低头。 这些她看到的,让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这让她第一次觉得那些戏本子里面唱的王公贵族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直到后来贾珍的上门,让她更是彻底地厌恶了这样的地方。 这些人,就像是小时候想用几两银子就将她买走的那个人一样,把不如自己的人,当做是粉头儿一样取乐,全然不管那些不如他们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自己听巷子里头之前那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在黄昏的时候里吟过诗,那次是贾珍的小厮来找,贾珍不得不离开,自己心情好,出门送他,便想着出门走走。 就听到那个书生,在借住的院子里面念诗,便停下来听了几句,好像是说的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 说完之后,那书生脸上还满是泪痕,想来是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姑娘,那时候的自己不知怎的,好像是着了魔一样,不仅没有就此离去,反而在院门外,问了那书生一句。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那书生见自己撞破了他狼狈的样子,竟然也没恼,反而同自己说了许多话。 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句就是,“人间自有真情存在,不能因为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就不相信别人也没有。 这世间的地方很多,各地的风土人情也不一样,不能以偏概全。” 话既然说开了,她便问那书生,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想要一生一世守护的人,不然他为何会一边吟诗,一边落泪。 书生苦笑道。 “佳人已入别家,此生不复相见。” 书生叹息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用手小心地摩挲着。 她再问时,那书生便什么都不回答了,她只得离去,然而就在不久之后,巷子里面突然来了许多大户人家的下人,那些人是专门来寻这个书生的。 说是那是他们家的少爷,还说是什么长安守备家的公子,呼呼啦啦地来了许多人,想要将书生给劝回去。 那书生不从,只说自己要考得功名,到时登了殿试,得见天颜,便要为自己与心爱之人讨个公道。 那书生执意不走,还拔刀以自身的性命相要挟,那些个家丁无法,只得也在巷子里面住了下来,只为劝他们家少爷,回心转意,放下心中对那张姑娘的执念,跟着他们回家。 她心下不忍,便趁着夜色,偷偷地帮了那书生从这些家丁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还将自己几年金首饰都给了那书生做盘缠用。 现在如此情形,她竟然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个时候,眼神忧郁而坚定的书生了,一生一代一双人,要是那书生与他所爱之人得成眷属,恐怕,那个书生,是真的会实现这个世人都不相信的誓言吧。 那自己呢? 自己也好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对待自己,将自己视为终身唯一的伴侣的人啊。 只是,尤三姐儿看着眼前自家娘亲的目光,这句话,却是说不出口来。 最终,她还是从尤二姐儿的事开了个口子,借助尤二姐儿的事儿,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掩盖了下去。 “妈,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在故意打岔。” “妈好好想想,二姐姐与薛家大爷的事情,要是没有荣国府在上面看着,哪里能成。 妈想让我这个时候留在荣国府,必然是要扒上荣国府其中的一个人才行。 那荣国府的老爷、少爷但凡是成年了的,哪个没有正头太太、奶奶在房里把持着。 剩下的几个,年岁又都太小,根本就不能成事。 而且,我之前听贾珍说过,荣国府的几个老爷,少爷,可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上面那两个老爷,一个正经的洁身自好,是勾引不得的,她的太太咱们都听过了,是那年那个被人捅出来放印子钱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虽不怕,但是到底忌讳着那个人狠毒,咱们想进荣国府可是去享福的,可不是找个仇家去斗的。 另一个就没将妾室当过正经人看,多少个人都在他手里捞不着好,怕是女儿今儿个刚进府,明个就被他找了什么由头给打发了。 妈别和我说什么二房的名头,人家不敢动我什么的话,我是不信的。 再怎么说出花来,做二房也是给人家做妾,少不得要在正头夫人面前讨生活,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不说两个老爷,那就剩下了一个少爷。 那个人,妈也是知道的,就是贾珍,也不愿意去招惹他的媳妇儿,那才真的是个狠角色。 不知道妈注意到没有,在咱们进荣国府老太太所住的地方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咱们了。 还不着声色地打量了二姐和我好几眼,那眼神,说是柔和,但是我总觉得她看人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刀一样,难受得紧。 想来是最不好对付的一个人,就算是我,也想不出什么招来能比过她。 这想进荣国府,就得先选一个人选算计,不然怎么能轻易地留下。” 第309章 我只求得一心爱之人终老(四) “要想进荣国府,咱们就首先得选一个人算计,不然怎么能轻易地留下。 而荣国府的三个人选,他们都已经娶了妻子,一个在外省任知州,短时间内回不到京城。 而且,他在圣人下旨之后,匆匆出任外职,应该是受了圣人嫌弃的缘故。 恐怕此生前程,也就那样了,他又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人,将来要离开荣国府自己过生活的。 纵使他的女儿成了宫中的娘娘,也没见得了几分的济。 再有,那宫里的娘娘可是他夫人的亲生女儿,即便是不得圣心,那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亲生母亲,被自己父亲的妾室欺凌。 虽说身为子女的,管不到自己老子的房里来,但是咱们可别忘了,一旦人进了宫,那就是君臣之别。 宫里头的那位就算是让人出来传一句话,咱们就铁定得吃亏。 他辉煌的时候早就过去了,将来也肯定不好。 要是跟着他,我还不如在外面找个殷食人家,自己做主过得松快。” 听尤三姐儿这般贬低荣国府的政二老爷,再有后来宫里娘娘的一番解释,尤老娘不得不叹着气,将自己心里最为合适的那个人选给勾了下去。 是的,在尤老娘的眼里,这个政二老爷,才是真正好对付的人选,她在打听宁国府消息的时候,就打听过与宁国府一本同源的荣国府里面人的情况。 知道这个政二老爷,最是讲究礼数,也最为好面子,他从来都不打发自己房里头的通房丫鬟,最差也是用银子养着,让小丫鬟伺候着。 而这个政二老爷,是喜欢风流标致的女子的,最得那个政二老爷心的女人,不就是那个赵姨娘吗? 听宁国府的婆子说,那个赵姨娘削肩膀,水蛇腰,生的好一副相貌,可真的是个美人呢! 就是吧,这个赵姨娘,美是美,就是这眼界不怎么样,得了一双儿女,偏没有一个能借的上力的,真的白瞎了她的这番好运道。 而政二老爷与他的正房夫人之间,有了不可修复的间隙,这就让人可以大方直接地走入他的生活。 本来在生出让自己的小女儿留下的念头以后,就直接想到了这个政二老爷,他是最好下手的,至于自己的小女儿说的什么,宫里的娘娘会偏帮着那个王氏。 可是,万一,这王氏病死了呢? 没有了王氏,那就只剩下其余的人,那政二老爷,那时候都许多孩子了,除了嫡子,还有庶子、庶女在膝下,就算是要再娶续弦,也没有人家能答应的。 自己的女儿本就是良妾,过两年,哄得那政二老爷将自己的女儿扶正,不就成了,那先头的王氏已经到九泉之下去了,宫里的娘娘还能说什么? 自己的女儿做了正室,那就是宫里娘娘的继母,将来进宫求见,少不得宫里的娘娘就得看在娘家的份上,帮衬一二。 什么不得圣心,那娘娘可是生了个皇子呢,将来圣人就是想着给自己的儿子脸面,这政二老爷的前程就不会错的。 等自己的女儿成了正室,那女儿生下来的孩子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嫡子,也是宫里那位娘娘的兄弟,到时候再给女儿请封个诰命,那女儿此生就发迹了。 将来孩子长大了,只要先头那个嫡子再出个什么意外,这家业不就都是自己家的了? 再说,那些个看起来老实,满口礼仪道德的人最好忽悠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个政二老爷就算是顾及着自己的名声,也得将自己的女儿娶进门。 当她不知道那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分明心里已经痒的如猫挠一般,面上仍然是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假正经罢了。 多少个朝中有职的儒生出身的大人,都是城里那些个场所,私下里的常客。 小女儿说的那些个理由,都不是什么问题,只一点,这个政二老爷不在京城,人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自己的女儿正当妙龄,怎能为一个谋划,平白地耽误了佳期呢。 女子的青春美貌,可就是这短短几年,可不能浪费了。 眼下看来这个政二老爷,竟是不能作为人选了。 尤老娘思及此处,只觉得这个浑身都是筛子的政二老爷万分可惜,不料她就又听见尤三姐儿接着往下说了别的。 “没了他,就剩下两个,荣国府的大老爷是当朝新贵,那可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还帮助当今圣人平定了叛乱。 妈以为就凭我,只用美色,就能掌控住这样的一个人吗? 他如今是荣国府真正意义上的家主,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他开口了,谁都得听他的。 而且我听说,这个赦大老爷,房中姬妾那么多,已经有七八年,房里没有任何人传出喜信儿来了。 前年,这个赦大老爷突然就翻身了,不仅人变得清明了,连同屋里的那些人都被他尽数发卖干净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回他将小妾一干人等全数打发走,还没重新纳妾的做法,是不是意味着,这个赦大老爷其实是不行了。” 贾赦:我没有,我好着呢!你胡说! 呜呜呜呜~~~被人拖走ing 尤三姐儿说到贾赦可能不行的时候,尤老娘蓦得一惊。 是啊,这么一下子将房中的女子都赶走,恐怕是那方面确实有问题,不然,这些富贵人家,屋里头多少都会放人的,怎么这个赦大老爷,房里竟然比新婚的少爷还要干净。 这要是这个赦大老爷真的不行了,那自己想让女儿嫁给他,不就是毁了女儿的一生吗? 这男人最好面子了,自己的女儿想要行事,必然得先有首尾,这样才好入门,这要是女儿知道了那赦大老爷最私隐的事情,还能有好? 自己的女儿进门是必定要生下孩子,用来稳固地位的,这要是跟了一个不能生的,那不就是湖中的浮萍吗? 一点根基都没有的。 不行,不行,这个赦大老爷也不行。 尤老娘在排除了两个人选之后,便将思绪放到了唯一剩下的人选身上。 那位荣国府老太太的嫡长孙,琏二爷呢? 他肯定是行的,他可是刚抱上儿子不久,总不会像他老子,赦大老爷那样悲惨吧。 贾赦:你胡说,我怎么就不能生了,那是我自己不愿意再有孩子!!!!!呜呜呜呜~~~再次被人拖走ing 而且,房里也干净,没人,只有一个正室,他将来还是整个荣国府的继承人,以后所有的家业都是他的。 尤老娘在心里暗暗比较着,其实荣国府里这三个人选里面,这个年轻的琏二爷其实是第二合适的人选,远比他老子要合适。 贾赦:你竟然说我不如那个小兔崽子,你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个臭小子了,我分明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咣啷,某人被砸晕拖走的声音! 而且,贾珍说过,那个琏二爷,是喜好美色的,当初娶妻的时候,就说过自己娶的是天下第一美人。 这不正好入自己的下怀吗? 听说,这个琏二爷就喜欢性情直爽、泼辣的女子,自己这小女儿的脾气,怎么看怎么符合这个琏二爷的审美啊。 而且,跟了这个琏二爷,自己的女儿都不必收敛性子,做小伏低,只要保持本性就好了,这多简单的一个事儿啊。 那就是他了,正好,自己也不愿意让女儿跟年岁大出女儿那么多的男人。 尤老娘念头飞转,电光火石间想好了,回过神来就听得尤三姐儿,说起了最后一位人选。 “这三人里面,唯有那个少爷还算当年,只是妈应该听说过他娶的那位奶奶,就今日我见了她之后,觉得她一定是个狠角色。 我实在不愿意与她正面对上。” 尤老娘在听了尤三姐儿的话之后,也陷入了沉思,尤三姐儿说的对,她刚才只想到了荣国府泼天的富贵,没想到确切是否适合,但是她又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只犹豫着劝道。 “我看那个琏二爷挺好的,年岁轻不说,听说他喜好性情泼辣的女子,与你可刚好是对路子,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听自家亲娘亲口说自己的性子泼辣,尤三姐儿整个人气息就是一滞,自己的亲娘说的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自己往日里表现出来的也是这样没错,可是自己真的想要这样吗? 都看到了她骂人时候的爽快,谁知道这骂人也是很累的。 尤其是,自己也不是一个喜欢骂人的人啊! 还不是那些人本身就该骂么? 对于外面的人来讲,自己是个泼辣的人,可是扪心自问,她,尤三姐儿,什么时候对自己的亲人也是那般泼辣了? 可是现在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认为她是一个性情泼辣的人,自己断然不可能是像姐姐那样的人,是能提着棍子打在前面的人! 尤三姐儿只觉得一阵混乱的气息,直冲天灵,她可以不在乎外面人的看法,左右那些人与自己无关,可是自己至亲之人呢? 她们的看法,自己是控制不住地会去在意。 如今自己的亲娘这么看待自己,那自己的姐姐呢? 她的心里也是如同这般看待自己的吗? 尤三姐儿强忍着自己心里的烦躁,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将姐姐的亲事忙完,我不能只顾着自己,不顾姐姐的安危。” 说着,尤三姐儿满眼担忧地望向了尤二姐儿所住客房的方向。 “姐姐是咱们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好处,就罔顾了这件事对姐姐的影响。” 见尤老娘在自己一顿分析之后,不是那样着急了,而是同样思考起来,尤三姐儿眼中眸光一闪,想出了一个今晚的脱身之计。 她起身,走到尤老娘的身后,为尤老娘捏起肩膀来,小声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妈这样打算,是为了我好呢,只是,现在姐姐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而咱们想算计进入荣国府,哪里就能当场就办了,那样岂不是漏洞百出? 没谋划好,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了。 竟是不能在近些日子动手的,不如咱们就先搁置下来,也好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对策。 咱们先将姐姐的事情完全落定了,没有后顾之忧,我也好施展不是?” 见尤老娘似有意动,尤三姐儿急忙又在上面加了一把火。 “我比姐姐还小几年,不愁嫁呢,而且,要是咱们先和荣国府打好关系,让荣国府的主子不排斥咱们。 甚至里面的人要是能为咱们在荣国府那位老太太的面前说上几句好话,让荣国府的老太太点头同意了这件事,不是更好? 咱们这样一来既得了名正言顺的名头,又不必被人说什么难听的话,顺顺利利地来,更好在府里立足。” 尤老娘此时已经被尤三姐儿的话说动。 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都是她的女儿,她心里都疼。 她在反应过来之后,也怕当即就得罪了荣国府会牵连到尤二姐儿,故而将尤三姐儿后面说的话,都给听了进去。 “你说的能成吗?平白无故的,府里的人能说你的好话?” 尤老娘还是觉得不信,认为尤三姐儿的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了,你是有多大魅力呢,还是多高的地位呢? 能让人不遗余力地在别人面前为你说好话。 “当然能成啊!怎么就不能成了?” 尤三姐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就好似她已经兴奋起来了一样,开口道。 “今天荣国府老太太对姐姐的态度,妈您也是见到了的,那给姐姐撑腰的样子,可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真心实意想帮姐姐的。 我虽然不知道,荣国府老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偏帮姐姐,不顾世交情分的薛家脸面,但是我知道她向着咱们就成了。 妈您想想,这不就代表着,荣国府的那位老太太心里其实不讨厌我和姐姐两个人吗? 这不讨厌,里头的意思可就大了。” 第310章 我只求得一心爱之人终老(五) “荣国府的老太太,只要她不讨厌我,那么从今日以后,我都可以借着姐姐的名义,到荣国府来拜访。 咱们先得了荣国府老太太的喜欢,然后再稍稍动一下手脚,咱们所求之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毕竟,她不讨厌咱们,甚至喜欢与咱们来往,就在很大程度上就不会不同意咱们结亲的想法。 更有甚者,她甚至会觉得咱们更好,主动提出也说不定呢?” “三姐儿,你说的有理。 若是咱们真的能讨得她的欢心,你就不用愁了。 唉,我老了,这脑子也没你们年轻的人,转的快,只想到要你抓紧机会尽快成事,竟没想到还有这么稳妥的一层办法。 是娘刚才心急了,这件事咱们得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 尤老娘说话之间频频点头,看起来很是赞同尤三姐儿的观点。 见尤老娘终于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尤三姐儿在心里悄悄地长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套说辞里面漏洞很多。 只要冷静下来细想,很难不发现其中的问题,但是她的目的不是真的想要留在荣国府,而是单纯只想将自己的母亲给应付过去而已。 许是彻底想明白了,也或许是有了更多的想法,尤老娘伸手拉过尤三姐儿仔细地叮嘱道。 “我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可咱们如今已经在荣国府里了,这不做点什么,总是觉得亏了。 咱们明日早上还要与荣国府老太太辞行,你得给老太太留下个好印象。” 尤三姐儿笑道:“这是自然,我无有不应的。” 尤老娘得了与自己心里所想相符合的想法,心满意足地到了房间里的床上面躺下。 “三姐儿,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尤三姐儿脸上挂着笑,离开了尤老娘的房间,一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 “我才不要留在这呢,我就是要嫁人,也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终老一生。” 尤三姐儿在尤老娘的门口赌气般地嘟囔了一句。 她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灯熄了,她撇了撇嘴,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柔软的床上,已经很累了的尤三姐儿,翻来覆去的竟然睡不着了。 “唉,得一心爱之人终老,终究是痴心妄想了吗?” “可我真的不想入这高门大户,我更想逍遥一生!” …… 东院内。 那个被丰儿叫进来的回话的小丫鬟,此时正恭恭敬敬地站在贾琏和王熙凤的面前,仔细地描述着,尤家母女住进来之后的情形。 “回二爷、奶奶的话,咱们按照奶奶的吩咐,一直留心着薛家人和尤家母女的动静。 不知道二爷和奶奶想先听谁家的。” 听到这里贾琏就有些疑惑了,他最近忙的很,直到要宵禁才回来,自然就没遇上史溁见薛、尤两家的场景。 回来的时候听下面的人说了一耳朵,具体的他是不知道的。 见王熙凤突然严肃起来的神色,他也正正经经地坐好,只不过,他认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许是王熙凤想要八卦一下两家,好找些乐子,嘴角不免略微有些抽搐。 但是在觉得王熙凤有闲心听这等八卦趣闻的时候,他心中也有那么一点小兴奋。 毕竟有八卦可以听哎(●°u°●) 」! 还是自己都知道的两家的私事,这难道不让人感觉到兴奋吗? 王熙凤没看到贾琏的表现,确切的来说,她根本就没在乎贾琏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都是最亲密的两口子了,还有什么八卦不能一起听? 她不同于贾琏的怪异表情,则是兴致极高地开口道。 “先说薛家的吧,她们可还老实?” 听得王熙凤用“老实”二字来形容薛家人,贾琏的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了。 在他的印象里面,虽然直到薛家进京才真正认识薛家的人,见了这一代的薛蟠。 薛家虽然在后来做的事情,对不起他们荣国府的要多一些,可无论怎么说,也不该用“老实”二字来形容薛家吧。 “回奶奶,薛家太太和薛家大姑娘进了客院之后就没出门,我安排人去听了,好像是说了薛家大爷的婚事,因为薛家带来的下人多,咱们不敢太近,只能在送水的时候,约么听了那么一两句。 薛家太太和薛家大姑娘商量事情的时候,声音大了一点,好像说了一个姓陈的姑娘,听那意思是薛家太太要去陈家提亲。” “陈家……可听清楚说了是哪个陈家不曾?” 王熙凤听说薛王氏要给薛蟠娶正室妻子,还真真切切地敲定了人选,急忙仔细问了起来,生怕自己错过了消息,没提前知道。 “不曾听说,我安排的人只听到了一点点,然后薛家太太的丫鬟就出来站在门口替薛家太太和薛家大姑娘守门了,我安排的人就不好再听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知道是姓陈的,那就好办了,朝中姓陈的人不少,可是能入我那小姑母眼中的人家不多。 只消稍微派人一查探,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家。” 小丫鬟听王熙凤这般说,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 “奶奶,还有一个情况。” “哦?是何事,你但说无妨。” “就是咱们的人第二次去送点心的时候,听薛家太太问薛家大姑娘是答应她去陈家提亲了,这么一句话。 所以,奴婢猜测,也许,薛家太太想要给薛家大爷提亲的人选还没确定,这婚事……应该也不是像薛家太太口中的那样,应该是还没成。” “此话当真?” “当真,我安排去的人,听得真真的,薛家太太就是这般问薛家大姑娘的,那人与我关系极好,她说的话不会有假。” 王熙凤柳眉一竖,随后高声道。 “你的意思是说,薛家大爷身上原本就没有已经相看好了的亲事,之前在老太太面前说的,都是她胡扯出来的? 她的目的就是不想讲尤家姑娘作为正室娶进门?” 丫鬟点头不语,这个回王熙凤话的丫鬟,是史溁在时疾之后,新挑上来当差的。 平素里做活细致,也没什么父母亲人的牵挂,为人低调,不怎么与人碎嘴,也不往各个主子跟前晃悠,要不是史溁说要换人,她还真没注意到她。 她将这个丫鬟送到了史溁面前,史溁看着她是个稳重的,就提拔了她做荣庆堂的二等丫鬟,起了个名儿叫雪鹑。 雪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显然明眼人在得知了薛家太太的做法之后,都明白薛家太太得意思。 “呵。” “管她是怎么想的,这事儿不穿帮才好,要是走漏了消息,那尤家才不会轻易罢休呢!” “奶奶,还是不要让尤家知道这件事的好,这么一来,尤家知道了直到现在薛家还在欺骗她们,怕是又要闹起来。 薛家大爷的亲事,咱们原不该管的,只是看着东府的面子,才愿意调停一二,这薛家这般作为,实际上是将咱们府上都给装进去了。 奶奶不妨想想,尤家与薛家翻脸,咱们府上作为保山,不得也跟着吃瓜落吗? 别的不说,咱们老太太本来是一片好心,想帮着两家,别伤了和气,现下他们这么一来,反而会说是老太太的不是。 他们是否翻脸事小,影响了咱们府上的名声,让老太太被人说道事情才是大的。” 王熙凤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说完了,王熙凤转头对着在一边作侧耳倾听状的贾琏道。 “那这件事就麻烦二爷亲自看着点了,最好在我小姑母办完事之前,别让尤家知道消息。” 贾琏:呆…… 王熙凤听完了薛家的,便又问起了尤家。 “那尤家是什么情况?我听老太太说了,珍大嫂子在尤家吃了好大的亏,这尤家人素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们住下之后可有异常?” 雪鹑略一思索,便整理好了语言,回答道。 “回奶奶的话,按照您的吩咐,尤家格外重要,是我亲自去的。 我亲眼见了那尤家的人,先是都进入了尤家二姑娘的房间,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因为她们没有带伺候的下人,所以在尤家的三个人都进了房间之后,我就去听了。 说的都是尤家三姑娘和尤家太太劝尤家二姑娘好好过日子的话,还教了尤家二姑娘在薛家的立身之道。” “这倒是他们的做派。” 王熙凤随口道,不过雪鹑接下来说的那番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们后来说了一句,没有地方去,想问问能不能借住在咱们府上,只是尤家二姑娘没答应,她们后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留在荣国府?” “她们还倒是真敢想,咱们家能帮她们一下子,已经是看在珍大嫂子的情面上了,不然老祖宗哪里有闲心管她们是死是活,得了好处竟然还不知足。 凤哥儿,要我说,明日我就在府里闹上一通,就说咱们荀哥儿撞客到了,要做法事,不得有生人在府上,将她们赶走如何?” 贾荀:你最好有事……… 王熙凤斜眼狠狠地瞪了贾琏一眼,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为了将人赶走,竟然拿一个不大点的小孩子来当筏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贾琏在接受到了王熙凤想要掐死人的目光之后,怂了。 “要不,我牺牲一下,装个疯,不用咱儿子了行不?” 王熙凤被贾琏彻底气的无语了,扭过头不去看贾琏,并对着贾芙道。 “以后长大了,别学你爹,你爹脑子不好使。” 已经心绪平复下来的丰儿,又是悄悄地捂了捂脸,果然,下次自家奶奶和二爷在一起的时候,千万不要在旁边待着。 见王熙凤没有回答自己,贾琏锲而不舍地接着问了一句。 “要不行,说是琮儿也行,这个小子进来愈发地听我的话了,我要是让他装病,他一定听的。” “说罢,在打消这个念头之后,尤家人还说了什么?” 雪鹑回想道:“奴婢在送点心的时候,见到尤家太太和尤家三姑娘,就站在廊下,而尤家三姑娘,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好像在出神儿,而且出神儿的地方就是尤家二姑娘的门外。 两个人显然是已经在外面站上一会子了,就是不知道在奴婢没看到的时候,她们又说了什么。 尤家三姑娘跟着尤家太太回了尤家太太的房里,不过尤家太太谨慎小心的很,即便是关上了门窗,也要在门窗处留下可以观察院子里面情况的缝隙。 奴婢一靠近,就会当即被发现,所以,奴婢听到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些了。” “好,你做的不错。” 王熙凤见惯了鸳鸯的条理清晰,这次见到雪鹑的判断,更是见猎心喜。 后悔一开始将人给史溁送去了,应当自己悄悄将人调走才是。 平儿出去以后,她手边虽然有了林之孝家的,管着荣国府那些个管事婆子们,也没出什么差错。 但是屋里的事情却有那么一点不顺心,丰儿虽然对她的忠心与平儿一样,但是天资不足,许多事情没有平儿想的周到。 有的时候,做事还很跳脱,在这一点上,她有点后悔当初那么早将平儿放出去了。 罢了罢了,自己总不好跟老祖宗抢人使唤,以后再物色就是了。 话已问完,王熙凤便命雪鹑回去了,还要着重关注一下尤家的动向。 雪鹑一走,丰儿见屋内又只剩下两个主子,并一个已经困了的贾芙,急忙将贾芙抱起来,对贾琏和王熙凤说了一声。 “二爷,奶奶,姑娘困了,我带她去睡觉。” 然后她便如同脚底抹油一般,瞬间溜出了房门,在离开的时候,还彻底将门给带了一个严严实实。 见无关人等都已经离场,贾琏靠过来,扒在王熙凤身上,问道。 “尤家的异常,你可需要我去帮你查查?” 在贾琏提出要去调查尤家的时候,王熙凤的心里没来由出现了一阵心慌。 这感觉就好似贾琏要离她而去了一样,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就是感觉到很不舒服。 第311章 要相信他吗?(一) 王熙凤在听到贾琏主动提出要为她去调查一下尤家的事情的时候,心中竟突然出现了一种贾琏会变得很陌生的感觉。 王熙凤自己也说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好像是一种冥冥之中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一样,所以她当即便拒绝了贾琏的提议。 “不用二爷出手,只是派几个人去看着尤家而已,我只需叫我的陪房去留心就成,他们在外面素来都是老道的,不必担心出什么岔子。” 贾琏嘻嘻地笑着,对王熙凤搂得更紧了,“既然你说不用,我就不管了,这件事真说起来,是他们东府自己找的麻烦,要不是珍大嫂子管不住娘家人,哪里会出这样的事。 珍大嫂子也是的,怎么就没警告过尤家,不要胡乱惹事呢。” “娘家人哪里就像二爷说的那般好管了,我猜珍大嫂子是管不了,她那娘家人二爷没见过,真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凤哥儿,连你也不能应付?” 贾琏神色怪异地看向了王熙凤,眼神中流露出来一丝不可置信,王熙凤这个人他是极为了解的,驭下的手段比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有好多件事,王熙凤处理的极为果决,雷厉风行的态度让他都觉得不寒而栗。 “我?就那么几个人,也值得我出手对付?” 王熙凤重新拿起了账本,接着刚才没看完的地方默算着,看得极为认真。 “她们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只要她们不惹到我头上来,我只想躺着看好戏。 二爷莫不是忘了,薛家对咱们家做的那些事,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贾家与他们薛家相交百年之久,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吗? 薛家这般落井下石,真是让我看不起。” “能有一线生机,谁都会这么做的。 换成是咱们,要是到了舍弃薛家就能保全自身的时候,凤哥儿你说,咱们是不是也会像薛家当时做出的选择一样。” 王熙凤的疑惑在贾琏说出这句话之后便被解开,随即她也默不作声了,要是换成是她,放弃薛家就能保住她的家人的命,她或许会比薛家对贾家做出来的这些事还要狠。 以她的性格,不仅会立刻与薛家划清界限,还会主动搜集薛家违背律法的证据,去当做首告,用注定会成为炮灰的薛家,为自家谋求一些好处。 “这莫不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王熙凤迟疑着问道,这样的情形,她记得书上好像有句话可以形容来着,但是她在贾琏书房里面也就是随意地看了两眼,现在有些记不清了。 “是树倒猢狲散!” “凤哥儿,你真的要多看几本书了,我想着等咱们芙姐儿再打一点,就要给她启蒙了,更是得按照咱们姑母的例子,给咱们闺女寻个好先生。 咱们闺女都读上书了,你也得抓紧了,别几年下来,和咱们闺女说话的时候你还这样,岂不是要让人嘲笑了去。” 贾琏笑着纠正,脸上露出的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王熙凤见贾琏笑得贱兮兮的,没忍住,一巴掌拍到贾琏的后背上。 “让你笑我!” “哎哎哎,别打,别打,我错了,凤哥儿,我以后不笑你了行吗?” 贾琏一边扭动着身子躲开王熙凤的巴掌,一边告饶,然而王熙凤也不是真的要打贾琏,这巴掌也是专往空处去拍,两个人闹了一会儿,都觉得累,双双躺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二爷不是不知道,我们王家就没有让女儿看书作诗的,只要是认得字,能看得懂账本子就行。 不像府上,所有人都好像忘了咱们几家都是武将出身,只一门心思,想要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当初二爷娶我的时候,我的情况也都知道,怎么这才过了几年,二爷就嫌弃我不能红袖添香了?” 贾琏躺在王熙凤的身边,与王熙凤十指紧扣,他笑道。 “我哪里就嫌弃你了,你可别胡说。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祖父突然就这么重视政二老爷读书,花了不知多少银钱,给政二老爷,筵请名师教导。 就是政二老爷实在是不争气,平白地辜负了祖父对他的期待。 要是那些东西给我爹,我爹肯定也能和我一样高中,绝对不会输给政二老爷的。” 贾琏在说起自己高中的时候,语气之中满是骄傲,王熙凤宠溺地看了贾琏一眼,依偎在他身边。 “二爷聪慧,政二老爷是绝对比不上二爷你的。” 贾琏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王熙凤道:“说起政二老爷,也不知过去了这么久,他腿好了没有,我听说腿断了的人,要是恢复不好的话,以后可能会出现高低脚的毛病。” 王熙凤因着贾政在信中背弃正妻,宠爱妾室,竟想要将妾室抬为平妻,这等荒诞的想法,让王熙凤决定以后一定要离贾政远一点。 不说王氏她这个姑母与她的关系怎么样,但凡是正妻还健在的,就没有什么人,能将妾直接抬成平妻的。 贾政的想法,王熙凤表示自己不理解,加之贾政左一个、右一个地往房里纳姨娘,王熙凤生怕贾琏见了贾政这般作为,也有样学样。 别看她强势,要是贾琏真的要纳妾,她也是拦不住的。 因此缘故,王熙凤对贾政心生不满许久,忽地听贾琏说起贾政,只淡淡地回道。 “谁知道呢?政二老爷远在平安州,他的情况也只有他自己来信告知,咱们府上才能知道,二爷不用担心,平安州亦有好大夫在,政二老爷定然会无事的。” 贾琏听出了王熙凤语气中的疏离,想到贾政的几次作为,他也是心生厌恶,房里搞的乌烟瘴气的,贾政还是人不在府里好。 没见,贾政和王氏以及赵姨娘都离开了之后,府里的事情都少了吗? 就连之前平日里见到他,都不怎么说话的贾环都亲亲热热地跟在加琮后面叫他哥哥了。 没了搅事精,他觉得荣国府现在过得日子,还挺好的。 生怕自己提起二房那些糟心事,惹王熙凤不快,他急忙转移话题。 “政二老爷都一把年纪了,想来这些年他吃的饭应当没白吃,肯定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咱们不用担心他在外面过的好不好。 咱们继续说读书的事儿,我觉得女孩子家多读些书还是很有用的,就说尤家那二姑娘做的事儿就很是不妥,她要是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是断然不会和薛蟠私定终身的。 现下虽然进了薛家门,但也着实将脸面都丢尽了,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儿,我就算是死了都得掀开棺材板出来,教训与她。” 王熙凤嗤得一乐,笑道:“恐怕二爷是没有这个福气了,将来也不会被气得死而复生,掀开棺材板回来。” 贾琏亦笑道:“没有这个福气最好,这个福气谁爱要就让谁拿走,反正我是经受不住的。” 王熙凤和贾琏两人都知道这句话是玩笑话,只是平常的说嘴罢了,没什么好深究的,贾琏略一思索,便对王熙凤提起了另一件事。 凤哥儿,读书是大事,我就多说一句,咱们得早点给咱们闺女物色先生,咱们家芙姐儿和几个妹妹不同,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女,教养问题是绝对不能像几个妹妹这样松懈的。” 听贾琏提起府里几个姑娘的功课,王熙凤转过头,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贾琏。 “二爷不知道?” 贾琏闻言也是一阵疑惑,“我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老祖宗,特意请了江南最有名的一位女先生来咱们家讲学,还各处搜集了许多书籍,专门给几个妹妹平时看?” 贾琏诧异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人来告诉我?” 面对贾琏满脑子都是问号的表情,王熙凤嫌弃地将头转回来,看向屋顶。 “应该是二爷去给林妹妹准备生辰礼那天,先生到的,先生喜静,便选了一处幽静之处下了,除了老祖宗叫她,她是不会在府里乱走的。” 贾琏侧着身,看着王熙凤问道:“听你这么说,这个先生的脾气有些古怪,她能教好几个妹妹吗? 可别因为她的性格,把咱们好好的妹妹给带偏了。” “不常出来走动就是脾气古怪了?当时元大姐姐,不是也不愿意在府里各处乱跑吗?难不成二爷还认为元大姐姐也性子古怪?”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想几个妹妹整日里都拘在屋子里面,应当多出来动动才是,你不知道我这次去底下几个庄子里面走了一圈,发现庄子里头那些孩子身子骨都好的很。 往往整年都不会生病,即便是浑身滚得都是泥,也不会像咱们小时候,有点寒风、潮湿就生病,起藓的。 凤哥儿你说,咱们芙姐儿和荀哥儿,要是也如庄子上的孩子那般放养,能不能也有那样康健的身子骨呢?” 说到了两个孩子身上,王熙凤也重视了起来,这可是她的亲生孩子,应当好生谋划一番才是。 王熙凤在脑海里面想了几圈,最后觉得贾琏的提议,也是有一些道理的。 “二爷说的是,正巧我小时候我祖父给我准备过,小鞭子,小弓箭等物,我一直都收着,出嫁的时候,我也命人将东西都随着嫁妆一起带过来了,就在我的库房里。 等芙姐儿再长大点儿,我就教她射箭,使鞭子,管保还给二爷你一个疯丫头。” 贾琏:“其实,也大可不必如此......” 刚才王熙凤提起她小的时候的宝贝,贾琏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某些不好的画面。 男孩子长个都是后长,很有一段时间,王熙凤的个头是比他高那么一点点的,那个时候,他养在荣庆堂里面,也没上过骑射课。 男孩子嘛,总是有段时间特别惹人烦,调皮捣蛋,无所不为。 加上,贾珠的性子本来就不怎么淘气,也总是让着弟弟,不计较贾琏的胡闹。 然后,这位玉树临风,俊逸绝美的琏二爷就飘了。 他,成功地惹恼了来荣国府小住的王熙凤,他在王熙凤走到池塘边上的时候,用泥巴糊了王熙凤的新裙子。 王熙凤当场就发飙了,追着贾琏跑了大半个花园,手里鞭子挥舞个不停,贾琏就在前面抱头鼠窜,最后,他躲到了练字的贾元春身后,这才躲过去。 贾琏回想起当初被王熙凤当狗撵的时光,悄悄地回头,看了王熙凤一眼,谁能想到,当初大吵大闹的两人,现在竟然成了恩爱的夫妻呢? 贾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他见王熙凤已经陷入了设想,他便不打扰王熙凤的想事情了,毕竟,少惹自己媳妇生气,也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不是? “我的器具这么些年没用,肯定是旧了,这东西不比常物,万一力道不合适,也不好,二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咱们请了匠人来,专门为咱们闺女定制上一套如何?” 说话之间,王熙凤看向贾琏的目光中别有深意,贾琏看着就是一个哆嗦,不知道王熙凤为什么这么看着他,他急忙将事情给揽到自己身上。 “凤哥儿你放心,我肯定请咱们京城里最出名的匠人给咱们闺女定,不用你操心。” 王熙凤得意一笑,她刚才也想到了小时候追着贾琏胖揍的事情,想着要是她的女儿也能继承她小时候的风姿,那肯定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不过,自己眼看着身边这个憨货,肯定是将她们小时候这件事给忘了,不然怎么是那个表情看向自己,男人啊,还是最不靠谱了! 继而第二日,王熙凤起身的时候,贾琏就已经出去了,丰儿进来回话说,贾琏一早就不知道出门去做什么了,王熙凤忙让人去叫素来贾琏喜欢使唤的小厮来问话。 不料,这些人也都不在府中,据知情人说,这些人一早就被贾琏给带走了,他们确实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第312章 要相信他吗?(二) 因着今日是贾琏休沐的日子,贾琏昨日才在衙上忙了许久,晚上回来的时候,都和王熙凤说过了,他今日能在家待一整天,他打算用一整天的时间来陪王熙凤和两个孩子。 不料,贾琏早上竟然好似忘记了昨夜的承诺一般,自己出门了。 王熙凤的心里顿时生出极大的失落来,这人就是这样,要是没有得到承诺,贾琏哪怕今日休沐,去外面跑一天,王熙凤也不会将事情放在心上,可是,贾琏已经答应过她了。 即便是要出去,好歹也和她说上一声啊,她不是什么只知道依靠男人的小女人,但是也不能这么不考虑她的感受吧。 王熙凤没找到人,只得将此事搁下,叫了丰儿来给她梳头换衣,略吃了口东西,便赶到的荣庆堂。 但是在赶往荣庆堂的路上,王熙凤的整张脸都是阴沉着的,路上遇见的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都不敢上前来巴结。 任凭谁都看得出来,今天的琏二奶奶,心情不好! 直到走到荣庆堂,进了荣庆堂的院子,王熙凤才觉得因为生气被气得晕晕乎乎的脑袋突然清醒了起来,内心里面涌动的那些不安和担忧才平静下来。 王熙凤停下脚步,理了理身上穿的衣服,在心里对自己悄悄劝解。 没必要这么担心,贾琏这些日子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贾琏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做,才来不及告诉她的。 王熙凤又苦笑了一下,自从生了儿子之后,自己就时常觉得自己的心思越发地沉重了,很多事情都会忍不住多想,然后为很多没有必要的事情去担忧,去耗费心神。 就像是今早贾琏出去的这件事,要是换成之前的她,可不会这么患得患失的。 按照她之前的性格,要是贾琏是去忙公事儿了,她顶多给贾琏甩一个脸子,调笑般地说两句也就罢了。 要是贾琏是出去\\u0027闯祸\\u0027的,那她就会找出贾琏闯下来的‘祸’,然后将其掐灭,随后,再狠狠地给贾琏一个教训。 顺带着贾琏手下那些人,一个都讨不了好,最轻的限度就是挨骂! 从主子到底下人,谁都别想要脸! 但是王熙凤也感觉到如今的自己与之前的不同了,很多时候,她会首先想到她这样做是否会损害他们自己这个小家的利益。 对于伤及自己儿女或者是对自己大房不利的想法或者行动,她都会下意识地忍住不提、不做。 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在贾琏面前翻过脸了,无论是针对贾琏,还是针对别人的,都没有。 王熙凤眼神暗了暗,她不是今日才发现自己的变化,而是已经发觉有一段时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改变是好是坏。 要说是好的吧,也算是有好处。 日子里不吵不闹的,和顺得很,没有争吵,心情也平和许多。 要说不好吧,就是自己的思虑愈发重了,很多事情压在心里,排解不出去,觉得难受。 “别想那么多了,日子朝着好的方向去了不就是好的吗?” 王熙凤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丰儿站在她身后,听到她以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丰儿急忙问。 “奶奶,您刚才说什么了?” “哦,我刚才想到我应该戴另一只钗的,现在头上这只还是有些轻了。” 丰儿眼睛一突,她站在王熙凤的后方默默无语。 王熙凤头上带着一只由纯金为底打造的正钗,上面还按照王熙凤的喜好,镶嵌了许多圆润的珍珠。 当时为着打这只钗,王熙凤动用了不少从王家陪嫁带来的嫁妆里面的东西,这只钗一被取回来,就被王熙凤定为重要场合出行所必戴之物,富贵异常。 只这一只钗,便值四千多两银子,十分骇人。 丰儿在心里悄悄想着,要是大太太知道王熙凤将可以堪比她所有嫁妆的钗戴在头上,是不是得被唬得绕着王熙凤走。 王熙凤不知道跟在她身后的丰儿的真实想法,只吩咐道。 “今日与昨日一样,咱们就只当自己的嘴被糊住了,什么话都不要说,只听着就好。” 丰儿点头应是,王熙凤都这样吩咐了,她是一定会照办的,无论是谁叫她,她今日都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今日薛家与尤家都要离开,作为当家奶奶的王熙凤,是必须要在这个场合里面出席的。 为了表示出自己的地位,王熙凤的装束,要比平时更加艳丽几分,头上戴的都是金器,身上穿的料子也都是千金难买的好衣料制成的,一眼看过去,光彩夺目。 史溁此时正在鸳鸯的伺候下洗漱,抬头便看见了王熙凤这身装扮,她不由得失笑了几分。 “凤丫头,你这是昨日在路上捡到金子了?” 王熙凤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史溁是在说她今日的装扮,遂笑着回答。 “老祖宗怎么知道我和我们家二爷发财了?” 史溁闻言也是一阵惊讶,王熙凤和贾琏两口子,什么时候竟然闷声发大财了? 史溁看着王熙凤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满意,不错不错,孩子长大了,知道自己挣钱了。 唉?! 不对! 这两个人是怎么挣的钱,这个可得好好问问,可不能像王氏那样,不管是什么黑心钱,都敢伸手。 想到这里,史溁颇有兴趣地向王熙凤发问,“难不成还真的挣钱了?” “可有困难,需不需要我帮忙?” 王熙凤笑道:“就一个小摊子,哪里就值得老祖宗您亲自过问了,就是我也是交给平儿那妮子去办,我只管每两个月看账收钱。 我呀,现在可是明白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去办,不然我就算是有那话本子里面写的孙猴子的七十二般神通,怕是也不够我用的。” 史溁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儿,要是都是咱们自己干了,要那么些个管事婆子作甚,还不是因为只靠咱们几个人是管不过来的。” “不过,琏儿现在也算是正正经经的有职之人了,你们行事要比之前更加小心一些。 这几次事情下来,我总是感觉上面恐怕这几年要有大动作,咱们这位当今圣上是个心里头有成算的,与先前总是庇佑咱们家的太上皇行事不同,温良的表面下透着一股子锐利。 万一做不好事情,就得被他盯上,到那时,即便是咱们家拿出再多的钱,也断然换不回来现在圣人对咱们的那一丝信任。” 王熙凤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出声说道。 “正是因为琏二爷出仕,我读了许多律例,也跟着琏二爷看了不少书,明白了许多道理,也知道违法乱纪的厉害,我们承受不起。 咱们这等人家,首要的就是来求咱们办事的人多。 老祖宗都不知道,自从这回二爷出门上衙不久,连自己该干什么事都不知道,在衙上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就有人专门来拜访了二爷,说是有人仰慕大老爷已久,想投到大老爷的门下,为大老爷效力。” 王熙凤无奈地笑着,叹着气说道:“这些人也是真敢想,才像是不要命地诋毁了大老爷那么长时间,便换了一副嘴脸,转头来恭敬大老爷了,这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我们家二爷心疼大老爷,便都找借口推脱掉了,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 还有几家的太太,在宴席上见了我,亲热的跟什么似的,一看肚子里面就没揣什么好心思,我都借更衣什么的躲过去了。” “嗯,你们做的对,不贸然打肿脸充胖子,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还是不答应的好,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咱们顺手能帮的帮了也没什么,只要不违反律例还有人心,也没什么。 要是自己做不到,还要求着别人去办,这种事情,是一点都不能碰的。 事情办成了,也不是你的功劳,人家不记得是你的人情,心里感激的是真正将事情了结的人,将来就是要谢,也是主要谢人家,不是谢你。 这回因你而得了门路,下次他便会越过你,直接扒上你所求之人,你这个人,在他们眼里便不重要了。 要是事情办不成,你平白耗费了不少力气,欠了你所托之人的人情不说。 那求你办事的人,你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便会在心中埋怨你,认为你没有认真地去为他们办事。 却不会想到是他们最初拿着大笔的好处,卑微地来求你出手的,他们只会看到结果,一个不能令他们满意的结果,便会心生怨恨。 甚至有的人还会想着,如果办事之前,被他找上门的不是你,是别的什么有能力的人,是不是他们心心念念所求的事情,就能办成了,不会失败。 要知道,有些事情第一次办成的几率,要比之后办成的几率大出很多。 很多事情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第一次失败了,就是永远失败了,无可挽回。 而越过常规,去办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付出的是人情,求你办事的人付出的是金钱与财物,那替你们办事的人呢? 他们付出的是什么? 当然是被人弹劾,或者是被人参奏的风险,若是再遇到一个像你一样,愿意接下不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麻烦的人,那情况就更加糟糕了,人情撘人情,更是复杂。 这时候,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因为掌控权,你们已经完全交出去了。 没好处还惹了一身的埋怨,这样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干。” 王熙凤听了也很是赞同,随即她就想到了一件事,开口问道。 “老祖宗,宝玉最近总出去,平儿说,有几次,她在街上看着了宝玉,说宝玉带着他的书童小厮们,一伙人在街上走。 平儿见了不放心,就亲自跟上去了,结果发现宝玉进了几家铺子,过不长时间就出来了。 后来她去铺子里头旁敲侧击地问了那铺子的掌柜,掌柜精明,不肯与她说实话,最后还是她拿出了我家琏二爷的名头,那掌柜才说实话,说他们是咱们租的是咱们府上的铺子。” “哦,那是我让宝玉去管的,他现在渐渐长大了,也该接触这些事情了,不然都等了将来一起学,一下子哪里就能学的会。 凤丫头,你是最有体会的,这管理下人,还有整治家产的本事,都是一点点才能熟练的。” “现在就让宝玉学这个,是不是还是太早了,宝玉才多大,他连自己房里的事情,都是由大丫鬟管着,宝玉他能做好吗?” 王熙凤听到是史溁在历练宝玉,不由得担忧地皱起了眉头,王熙凤经常与宝玉在一起说笑玩闹,怎么不知道宝玉是个什么性子,这些俗务,宝玉向来是姊妹中最不耐烦听这个的。 都不用多,只半句,宝玉就要逃跑了。 说实在的,王熙凤不是很看好宝玉。 “不早了,琏儿当初在宝玉这个年岁,都能开始上手一些事情了,宝玉才开始接触,已经是迟了的,也就是宝玉房里的那些个丫头们没有什么坏心,这些年才未出事。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问题。” 王熙凤点头称是,“老祖宗的担心的对,自从上次出了马千这样的人,我已经重新梳理了府里的下人们,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防患于未然才是好的,要是宝玉对这些稍微懂一些,也不会出现这件事,好在没伤及人命,这就是最好的了。” “那,老祖宗,我要不要只会平儿,让她悄悄地帮一帮宝玉,给那几个铺子的掌柜支支招。” “不用你麻烦,我本来就是想练练宝玉,你要是让平儿去帮忙,那些个掌柜肯定不敢乱来,那我想让宝玉出去历练一番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史溁失笑,自从李纨闹过以后,王熙凤对二房的人态度都是淡淡的,唯独对宝玉的态度,是与从前一点都没变。 还是这么宠着他,生怕宝玉在外面吃亏。 第313章 要相信他吗?(三) 王熙凤对于宝玉的态度,一直都是史溁极为关注的点,王熙凤对于宝玉的宠溺,不是她之前所想的那般。 是因为荣国府最高的话事人最为疼爱宝玉这个孙儿,王熙凤表露出的感觉,更像是一种从内心,无意识选择的亲近。 因为在每次两人提起宝玉的时候,王熙凤就会下意识地弯起嘴角而不自知。 “那就让宝玉自己上手吧,不过即便是不插手,也得告诉平儿一声,看着点宝玉的安全,虽然宝玉每次出门,身边都跟着许多人,到底可能存在有疏漏的地方,不得不小心防范。” 史溁笑着应下了,她已经暗中安排了人在背后去保护宝玉,不过平儿是出了府的人,自然与府里这些人手的眼光不一样,让平儿也小心些,总没有错。 至于王熙凤在外面做了什么生意,史溁觉得没有必要当面询问,既然已经知晓了是平儿在外面给她管着这些产业,自己只需要让人多留心就是了。 王熙凤来了没多久,早饭便已摆上,两人吃过了饭,这薛家和尤家的人也都陆续地过来了。 不过,相比于早早就赶来的薛家母女,尤家算是姗姗来迟了。 尤家来的不是晚了,而且算是很有些迟了,尤家的三个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荣庆堂里面坐着喝茶了。 就连在邢氏房里歇下的尤氏,宿醉得头疼,那也起身过来了。 在尤家母女出现的时候,她的脸色瞬间就黑成了锅底。 不为别的,就为尤家母女的态度,人家荣国府昨天刚帮了你们一个大忙,你们今天不早早来,趁着某些人不在的时候,好好地向荣国府表示一下谢意,那至少也得是正常的时间来吧。 怎么就像宫里的娘娘那般,需要人三请四请,才能到吗!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她可是注意到了,尤家三人在进屋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可不是很好,尤其是尤二姐儿,她这个二妹妹,那脸上的表情恨不得写着,我心里不舒服,你们快来看! 剩下的两个人的神色也是极为古怪,总之与她想象的反应截然不同。 尤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要在荣国府老太太住的地方发火,一切等她们出了荣国府再说。 但是,她看向尤家三人的目光比之昨日,要没有温度得多。 就连在来的路上,她搜肠刮肚地想出来的那些,为尤家母女三人说好话的腹稿,也尽数被她藏在了肚子里。 要是她们不知道感恩,那自己就没有必要再帮她们了,所有的后果,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尤氏在邢氏昨晚那几乎是耍酒疯一般的开解中,也想明白了自己以后该怎么生活,她活的好,那些在乎她的人,无论是在世的还是已经过世的,都会真正为她开心的。 之前的她,是被长期以来,她那个继母灌输的思想给禁锢了,什么一切都要先考虑尤家,做什么事情都要向着尤家,拉拔尤家。 自己父亲在的时候,自己给银子赡养父亲,免于父亲晚年吃苦,那是自己应该做的,在父亲过世后,善待继母,还要继母带来的子女,那是仁义。 但是你们至少也得听话吧,我出钱养着你们,你们还在背后拆我的后台。 拆我后台不说,还胡作非为地要败坏我家的名声,是可忍孰不可忍。 尤氏想到了昨天晚上最后睡前,邢氏对她说的那句话。 “珍儿媳妇,我且问你,她们每犯一次事儿,你就帮她们料理完尾巴,那要是她们不把这些当回事,下次再惹麻烦怎么办? 你还要管她们吗? 你能管她们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四次,可是你能每次都管吗? 你能管她们一辈子吗?” 尤氏记得自己在听到邢氏的问话的时候,便收起了对尤家母女最后的那点期盼,是啊,这回是薛家,还算是与贾家有一些渊源的人家,而且整体的实力不如贾家,这才愿意接受贾家的调停。 要是下回,尤家母女三人惹上的是什么别的人家,那些人根本就不买贾家的面子呢? 到那时又该如何? 所以,尤氏选择了在薛家这件事上,要给尤家母女三人一个教训,好让她们不要再做一些,令人心烦,让人看不起的事情出来。 尤家母女在见到了屋内众人之后,脸上也出现了几分尴尬之情。 尤老娘率先开口道:“老太太,太太,奶奶,是我们昨日累的很了,这才略来迟了一会儿,还望你们能够谅解。” 史溁瞧了瞧尤老娘脸上那似有许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的奇怪的小表情,没有说话。 反而是在她身边,给她揉捏肩膀的王熙凤开口说道。 “既然尤家太太和姑娘们也来了,那就坐吧,雪鹑,你去给尤家太太和姑娘们换杯茶来,之前给她们准备的,现在应该都凉了。” 雪鹑领命,走到尤家三人面前,将三人面前的茶杯收走,走到后面去重新沏茶。 一时间屋子里坐着的人面前都有茶杯存在,就连正在给史溁捏肩膀的王熙凤,身边都有小丫鬟端着茶盘,在一边恭恭敬敬地候着。 在场的人,只有她们没有茶。 虽然在那之后不久,雪鹑就将重新泡好的茶,给端了上来,可是那也让尤老娘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同。 屋子里面的气氛让她将刚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拿手去捅坐在她身边的尤三姐儿,想让尤三姐儿替她开口,将想要说的话给说出来。 “三姐儿......三姐儿,你说话。” 见自己叫尤三姐儿的动作没有回馈,尤老娘只得用帕子掩住了嘴,小声地提醒着,希望尤三姐儿不要因为她们刚才的争吵,而坏了她们的大事。 尤三姐儿这回是不能装作没感觉到了,因为来给她上点心的小丫鬟都听到了,诧异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若是自己这个时候再不做出一点反应来的话,恐怕那个小丫鬟就要将自己认为是个聋子了。 不过,尤三姐儿身子往前一动,张了张嘴,还是没发出声音来,她想到刚才尤老娘在路上嘱咐她们姐妹二人的话,就有些开不了口。 见尤三姐儿突然不争气,尤老娘顿时心急如焚,如果她们不先开口说话,等一会儿薛家要是先说了告辞,她们就没机会说话了。 她一狠心,用不可拒绝的目光看向了尤二姐儿,面上还残留着不开心的尤二姐儿顿时就是一个皱眉。 但是尤老娘没有放弃,还是紧紧地盯着尤二姐儿,尤二姐儿无法,只得开口说道。 “老太太,我们......” “老太太,我们昨日休息得都很好,多谢贵府的招待了。” 尤二姐儿的话刚起了个头儿,突然间便被尤三姐儿给打断了,尤三姐儿接过了尤二姐儿没说完的话,直接对史溁表示出了感谢。 史溁已经看见了在尤三姐儿将话头抢过去之后,尤二姐儿和尤老娘脸上不可避免闪现出来的一丝惊愕,随即她便明白了。 尤三姐儿这句话非常生硬,显然就是故意要将真实想说的话给岔开,不让尤二姐儿将话说出口,而尤二姐儿没有说出口的那后半句话,一定是对荣国府没有什么好处的。 坏处不知道,但是绝对没好处是可以确定的! 果然史溁马上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眼看着尤二姐儿在不用说话之后,松了一口气,就连刚才紧绷着的后背都松了下来。 而且还似有似无地看向自己,那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愧疚之意,这就让史溁有些不解了。 自己昨日刚帮了尤二姐儿,她对自己的感觉应当是感激才对,怎么到今日就变成了愧疚,难道,昨夜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府里没有人告诉自己呢? 不等史溁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尤三姐儿又说道。 “大姐姐,今日那张华恐怕是还会来闹,我和妈,还有二姐不能回家里住了,我们......能不能暂时住到你那里去?”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尤氏和尤老娘同时楞在原地,尤氏和尤老娘都没有想到尤三姐儿会提议住到宁国府去。 尤氏惊讶自己原本想着等一出荣国府便将三人带回去,不想尤三姐儿先说了,正中下怀。 而尤老娘则是惊讶于尤三姐儿要留下的地点,分明刚才,她是嘱咐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两人,要卖惨留在荣国府的,即便是不住她们昨晚住的那样齐整的客院。 就是住荣国府下人住的房子,那也行,总之就是一个目的,就是要先留在荣国府里。 是的,昨夜答应了尤三姐儿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的尤老娘在今天早上变卦了。 就是因为,她早上起来之后,出了客院在荣国府通往侧门的路上闲逛,想着先不留痕迹地看一眼富贵荣华的荣国府各处是什么样子,以后好来谋算。 然后她就看到了带着人急匆匆地往出走的贾琏! 只是贾琏并未对她说话,贾琏惦记着自己心里的事情,没有心思搭理一个没见过的人,至于眼前这个妇人没向自己行礼。 那有什么的,自己又不是什么天王老子,谁人见了都要顶礼膜拜,五体投地的,不行礼又没什么关系。 贾琏现在是活明白了,在府里没有大事的时候,只有他哄自家媳妇开心最重要。 尤老娘在看到贾琏的第一眼便惊讶于贾琏生的俊秀美貌,甚至觉得此生见了这般俊俏的男子,不枉此生了的感觉。 见贾琏带着很多下人,身上穿的也都是极好的衣服,那样的气派,只念头一转,尤老娘便知道他肯定不是荣国府里面的管事,定然是个主子。 于是,尤老娘便问在一边洒扫的丫鬟,这是府里的那位主子,洒扫的丫鬟低着头看着脚下,头都不敢往贾琏走的方向看,只低声告诉了尤老娘一句。 这是府里的琏二爷。 小丫鬟说完,便悄悄地离开了这里,似乎她刚才从来都没在这里打扫过一样。 听说此人正是她想要计划的贾琏,尤老娘好悬没当场就就高兴地拍手乐起来,还有什么是比你瞌睡了,有人给你送枕头来的舒心。 她昨日刚想着要让自己的小女儿嫁给荣国府的贾琏,今日便见着了真人,这不就是老天爷也想让她的小女儿的亲事说成的预兆吗! 尤老娘当时就按奈不住心中的兴奋了,也没注意到小丫鬟逃也似的走开,她直接便回了客院里面。 到了尤三姐儿住的房间,一下子就推门进去,将还在熟睡的尤三姐儿给从被子里面挖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看着尤三姐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她的睡姿一直都很谨慎。 但凡睡觉,无论是在哪,是在家还是在外面,她都是直接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缩成一个球一样的形状,还要靠着床里头的墙,才能熟睡。 “三姐儿,三姐儿!你快醒醒,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尤三姐儿昨夜便熬到很晚,后来在胡思乱想中好不容易睡着了,梦中她又看见了许多东西。 似真似幻的,她好像是终于逃离了京城,在外面游山玩水好不快活,正得意间,就感觉有人在叫她。 发现自己被亲娘不管不顾地叫醒,尤三姐儿心里就是一阵烦躁,她感觉自己的胸腔此时都在隐隐作痛了。 见尤三姐儿还是一副随时就要睡过去的样子,尤老娘不由得上手晃了晃尤三姐儿的身子,然后满脸笑容地说道。 “三姐儿,我刚才见到荣国府的那个琏二爷了!” “哦。” 尤三姐儿只想再躺会,便随口应了一下,便要躺回去,却被尤老娘一把掀开了被子,硬生生地给拽了出来。 “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我说的是琏二爷! 就是咱们昨日说的那个贾琏!” 尤三姐儿打了一个哈欠,眼神迷离地说道。 “见到了就见到了呗,有什么值得妈大惊小怪的。” 第314章 要相信他吗?(四) 尤三姐儿心中对贾琏无意,自然对自家亲娘见到了贾琏的事情没有什么较大的反应,不过她的表现看在尤老娘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好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心这么大呢,那可是你以后过好日子的根,你怎么就不知道上心呢! 快点起来,梳洗打扮,然后咱们好去见荣国府的老太太,我听说他们这样的人家,每日晨昏,家里的晚辈都要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咱们早早地就过去,不仅能给荣国府那位老太太留下一个好印象,还能趁着机会,让这位琏二爷见见你的模样。 不是我夸口,你的模样,那那个琏二爷见了一定喜欢。” 尤老娘在和尤三姐儿说话间,就已经在心里想象出了好多种尤三姐儿得到了荣国府老太太的赏识,夺得了贾琏的真心,成功地嫁给了贾琏,然后一路披荆斩棘,拔除隐患,最终生下荣国府下一任继承人的样子。 当然,所用的手段不一定相同,不过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她的小女儿,成为了京城里面说话极有分量的太太,而她这个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之母,也备受人尊敬,金奴银婢得使唤不完。 尤老娘在屋子里面絮絮叨叨不说,还一个劲儿地催促尤三姐儿起来梳洗,闹得尤三姐儿原本还有很多的睡意都消失不见。 尤三姐儿见自己肯定是没办法再睡了,便起身洗漱,不过因着她们起来的太早,送梳洗用水的丫鬟刚才只准备了自己的,还没等丫鬟自己用,便被早起的尤老娘给用掉了。 丫鬟只得在客院的茶水房里面重烧,尤三姐儿要用水的时候,她刚刚烧好,因而尤三姐儿要用水便将她后烧的这些又拿了去。 后起来的一个小丫鬟正巧就撞见了这个场景,也看出了被抢了两回洗脸水的丫鬟眼底的愠色,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过来,帮着重新置办了许多。 见对方脸上仍然不好看,她便轻声劝说道。 “唉,不是我说你,你今儿起这么早作甚?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想上赶着去伺候着院子里住的三位。” 小丫鬟闻言赌气道:“我又不蠢,那三位又不是咱们府里正经的主子,我那么殷勤地去伺候她们作甚? 我前个儿得到消息,说是我娘今天要带着我弟弟来看我,我就想早点起来,一是赶快将自己手里的活做完,好多陪陪我娘和我弟弟,我弟弟刚出生那会子,我就离开家了,也不知道我弟弟长多高了,我娘和我爹在家过得好不好。 再者,我如今在府里做活,比之前在家的时候过得好的不是一星儿半点,我就想着不让我娘担心,我好歹得打扮的光鲜亮丽些,才好和他们见面。” “你进府也有将近三年了吧,怎么着,三年你家里都没给你来信儿?” 小丫鬟摇摇头,然后低下了头,语气中满是落寞。 “没有。” 后来的那个丫鬟一下子就将自己手里已经沾湿了的巾子给扔进了面前的水盆子里,溅出了许多水花。 “我告诉你,今个儿你要是去见你娘和你弟弟,千万别穿的太好,最好是衣服选个带补丁,或者是磨得糙了边儿的穿上。 头上你就用麻布条缠上就行,也别戴奶奶赏给咱们那些个首饰,脸上也别擦什么东西素着一张脸就行了。 你记得我的话,你在你娘和你弟弟面前,千万别让她们觉得你手里有钱。” 说着,劝人的小丫鬟的眼中就闪过一丝恼恨和浓浓的哀伤。 显然另一边被她劝解的那个小丫鬟是被她突然变硬的语气给吓到了,只点头应着。 等到两人情绪缓过来之后,急忙准备客院要用的东西,包括给还未起身的尤二姐儿准备的梳洗之物。 尤三姐儿拗不过自家老娘,便跟在她身后去尤二姐儿的屋子,尤二姐儿犹在熟睡,两人一见,就不舍得叫醒尤二姐儿了。 这么一来,现在就不能去荣庆堂,尤三姐儿倒是不在意,与其早早过去装成个闭口不言的样子,她还是喜欢待在尤二姐儿面前,至少心里没什么别扭的。 尤老娘就不行了,她眼珠提溜一转,计上心来,一把抓过尤三姐儿的手,小声道。 “你跟我到那才那个地方去,我回来的时候瞧了,瞅着那是主子们出入的必经之路,这么早,想来那琏二爷必然还未曾向老太太请安,一会儿他是一定要从这回来的,你和我就在那,装作散心。 等琏二爷回来了,你就上前作偶遇他的样子,与他见上面,让他心里从此记住有你这么个人。” 尤三姐儿闻言皱眉,她没想到自家亲娘昨天是一点都没把她的话给记到心里去,记住的都是怎么算计人,自己明明都告诉她时机不合适了,怎么自家亲娘还要一意孤行地往上上呢! 自己本来就是想要用那些话,先稳住自家亲娘,怎么反倒成了促使自家亲娘更加迫不及待的引子了。 尤三姐儿无奈,只得小声推脱。 “妈,我昨天不是说了吗?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办这件事,咱们这才刚和荣国府接触上,什么都不熟呢,就去见人家家里头的爷们,这让人看见了得怎么看咱们家。 妈,你听我的,咱们等姐姐醒来之后,再出门。” 尤老娘见她推脱,心中更是焦急,在她眼里,想要促成此事,根本就不能像尤三姐儿说的那般做。 要是不先将自己的小女儿让贾琏看到,那之后,什么专门上门来感谢老太太,人家能让你进门吗? 她可是听人说了,荣国府现在是那位琏二奶奶在当家,她们即便是进了荣国府,在没有荣国府老太太的特意关注下,她们是不能到荣庆堂来的。 这位琏二奶奶的作风,她略有耳闻,是出了名儿的善妒,听说琏二爷对此很是无奈,只是因为这位琏二奶奶的娘家有权有势,这个琏二爷才纵容她这么些年,在爷们房里称王称霸。 既然这两人的关系没那么好,那正好给了她们家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在这个时候出手将琏二爷拿下,岂不是要亏了。 于是尤老娘当即拒绝了尤三姐儿的说法,只拉着尤三姐儿就要出门,尤三姐儿不愿意去,便从尤老娘的手中挣回自己的胳膊,尤老娘哪里肯放手。 两人拉拉扯扯间便不小心撞翻了屋里放着铜盆的架子。 咣啷一声巨响。 当场便将还在黑甜梦乡里面的尤二姐儿给吵醒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整个胸膛剧烈起伏着,头上冒出了许多冷汗。 “妈?” “三妹!” “你们在做什么?” 尤二姐儿定了定心神,便看向了刚才巨响发出来的地方,一看是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两个人站在那里,于是她便开口发问。 “看着天色也还早,妈和三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然后,她便看见了翻落在地上的水盆,眼瞧着尤三姐儿身上穿的衣裙已经被水盆里的水给溅湿了一大片,而尤三姐儿一脸倔强神色地站在原处,自己的娘亲也站在一边气鼓鼓地不说话。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着两人都已经脏了的衣服,还是开口劝道。 “好了,一大早的,都是自家人拌什么嘴,还不快将盆子捡起来放回去,再叫人来收拾一下。” 尤老娘和尤三姐儿听了尤二姐儿的话之后,两个人谁都没有动作,既没有去将打翻的盆子捡起来,也没有出去叫人,只还是赌气般地站在原地。 素来有经验的尤二姐儿一看这般情景便知道了,自家娘亲和妹妹,这次肯定是吵架吵的很大,不然不会两个人一个听自己说话的都没有。 她穿好鞋子下地来,准备亲自弯腰去收拾。 尤二姐儿的心里很清楚,她们现在可不是在自己家,而且将人家家里的东西撞翻了,就应当帮着将东西收拾好才对,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见尤二姐儿亲自动手了,尤老娘自然不能在如刚才那样的赌气不说话,她止住了尤二姐儿的动作。 “二姐儿,你别动了,我来就行,这地上都是水,你快离这里远一点,仔细脚下别滑了,你身子金贵,回去歇着就是。” 说着,尤老娘便将扣到地上的铜盆给捡了起来,而方才还在与尤老娘闹别扭的尤三姐儿也是默默地走到一边,将同样倒在地上的架子也给扶了起来。 屋子里发出这样大的响声之后许久都没有荣国府的下人来看屋里是怎么回事,那是因为客院里头今天当值的两个小丫鬟,现在正在茶水房里面说体己话。 因为弄湿了衣裙,不仅尤三姐儿需要重新梳洗,尤老娘也要,不巧的是,她们昨日来的时候,只有身上穿的这一套衣服,而所有人都想着她们只在荣国府待一晚,便会离开。 所以,她们没要换洗衣物,王熙凤也没吩咐人准备,这就闹出了乱子。 尤老娘和尤三姐儿衣服湿着不能出门叫人,尤二姐儿只得自己小心地出去,到了外面喊人。 那个烧了好几遍水的小丫鬟一看,衣服湿的地方太大,就算是放在火上烤一时之间也干不了,便将自己准备今日要穿上去见自己家人的衣服给拿了出来,给尤三姐儿替换。 因为刚才与她共同当差的小丫鬟告诉了她一些那个小丫鬟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她也打消了将自己准备的一套给自己亲娘穿的好衣服也拿了出来,给尤老娘换洗。 尤老娘虽然有些嫌弃这个衣服的料子不够好,但是好歹是件没有人穿过的新衣服,颜色什么的看着也还行,再加上她着急换了衣服之后,好好地说一顿尤三姐儿,便也没有为难小丫鬟。 尤三姐儿本来就不想去勾搭贾琏,她见了小丫鬟给她拿来的衣服,心中倒是很乐意穿上。 尤三姐儿心中想着,一会儿自己就什么妆容都不画,再穿着这身朴素的衣服出门。 这样的她即便是遇见那位琏二爷,也不会被那个琏二爷看上的吧? 堂堂荣国府的琏二爷,将来要继承整个荣国府的人,应该是不会看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她的吧?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尤三姐儿迅速地换上了丫鬟的衣服,好在她与那丫鬟的身量差不多,也还算是勉强合身,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不算突兀。 尤老娘就不行了,她虽然身材好,但是那丫鬟是按照记忆给自家亲娘准备衣服的,她们家之前的日子过得很不好,所以记忆中的人很瘦,所以做的衣服,也不是那么宽松。 适合丫鬟亲娘穿的衣服,对于尤老娘来说,就不一定合适了。 尤老娘将衣服穿在身上,着实感觉有些紧了,不过尤老娘将自己的腰封扎得紧了一些,将自己塞了进去,看着也算还行。 两人在尤二姐儿的房间里面换好了衣服,尤二姐儿也在这个时候用丫鬟再次端进来的水洗漱完毕。 尤老娘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心中失望不已,时候已经不早了。 那位一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出门的琏二爷恐怕早就回来了,这个时候,她们再想出去,装作不小心偶遇琏二爷的计划是肯定不能实施了。 想到平白无故地就失去了最佳的机会,尤老娘就不免对尤三姐儿刚才的不配合心生不满,要不是她一直推三阻四的,恐怕人家琏二爷早就看上了三姐儿,现在可倒好,人是一面都没见着,那以后该怎么办。 看着依旧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一样的尤三姐儿,尤老娘是在心里强忍着自己的闷气。 见自家亲娘的状态不对,尤二姐儿便开口问道。 “到底是怎么了,昨个儿回去睡的时候,不是都还好吗?” “今天早上是怎么了?没来由地这样,好没道理!” 尤三姐儿撇撇嘴回道:“还能是怎么了,妈想要我留在荣国府里,刚才妈见了这府里的琏二爷,想要人家做她女婿呢!” 第315章 要相信他吗?(五) “什么?” 尤二姐儿听了尤三姐儿的话,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弯来,她满脸的惊讶和疑惑。 自家妹妹和荣国府的琏二爷? 往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就被自家娘亲给凑到一起了。 蓦地,尤二姐儿突然就想明白了,自己的母亲怕是看上了荣国府的银钱和权势,这才有这么一说。 尤二姐只觉得心累,经此一遭,她早没了算计别人的心思,只道。 “这怎么可能呢,妈你是不是糊涂了,人家荣国府的琏二爷怎么能和妹妹有什么,别胡说了,咱们一会儿好生谢过老太太便离开吧。” 尤二姐儿无奈,要是听从尤老娘的谋划,那必然会再起风波,她记得荣国府的好,不想因为自己,反而给荣国府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尤老娘心中生着气,在回答尤二姐儿话的时候阴阳怪气、若有所指。 “是啊,咱们就像是一个外面没人要的狗一样,得了点人家的残羹剩饭,便在心里记得人家的好了,根本就不知道人家是拿你做筏子,戳点别家呢!” 尤二姐儿一听便怒了,“妈这是在说谁?莫不是在骂我是那没人要的,人家荣国府好心好意地帮了我,我难道就该不感激人家? 什么残羹冷炙,人家说话好使,在妈的眼里,竟然也成了过错? 荣国府老太太对我是何等的和善,她没有嫌弃我是个没成婚就和人有了首尾的,体谅我的难处。 对于她来说,我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她可以毫不留意的一个人,但是她还是选择了善待我,难道这也不对吗? 再说,我是怎么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这一切的一切,最开始的时候,不都是妈您默许了贾珍来家里,后来才出的这些事情吗! 要是您不开这个头,我和妹妹也不至于那样看人家脸色过日子,我也不会遇见薛家大爷,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 之前我不想与妈争辩,可是事到如今,我是不能不说了。 这么长时间,我厌了!乏了!我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就算是我没有锦衣玉食可吃,没有绫罗绸缎可穿,我也不想再继续了。 我只想以后的生活里面好好过日子,再不理会这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 原本是我自己不明白,这才走了弯路,我谁都不怨,只恨我没那个安稳的命,我命该如此。 现在终于有了人,想要救我出这个苦海,您也不想看见,不想我解脱吗?” 尤老娘见尤二姐儿口口声声都在说荣国府的好,后面的话里多是对她的指责,指责是她让自己的女儿失去的清白,才有今日之祸。 她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指责,埋怨她,她气得满脸通红,只吼道。 “你现在是有了靠山了,翅膀硬了,想要自己飞了是不是!你以为你得了荣国府老太太的赏识,就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地和我说话了是不是! 你也不好好想想,那荣国府的老太太是真心对你好吗? 她分明是借着咱们的由头,给薛家没脸呢! 前头薛家派人说了多少荣国府的不是,就连昨日救你那个薛家大姑娘,为了抹黑荣国府,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 要我说,她们荣国府和薛家没有一个是良善的,你趁早别记得那些有的没的,只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 “既然妈也说了不去掺和荣国府和薛家的事,那为什么还要把妹妹也扯进来。 您也别瞒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人家荣国府的琏二爷究竟是怎么样才能知道有妹妹这样的一个人。 还不是打算着让妹妹主动去人家面前,好让人家贪图妹妹的容貌,引人上钩! 打量着我不知道刚才妹妹的话是什么意思,涉及到妹妹,我不愿意明说,但是妈心里应该有个数才是。 我也是不明白了,只在荣国府待了一宿,便不知怎的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难不成妈是眼看着我卖了一个好价钱,您尝到了甜头,所以觉得妹妹亦可待价而沽!” 尤二姐儿一口气将自己昨夜所想的话都说了出来,只觉得畅快淋漓,胸中再无郁气。 她不给尤老娘说话的机会,直接对着尤三姐儿问道。 “三姐儿,我也不和你说是非对错,想来你早已长大,自己心里头是有想法的,我只问你,刚才让你去偶遇荣国府的琏二爷,你愿不愿意去!” 尤三姐儿在尤二姐儿叉腰说出刚才那般言论的时候,眼神就变得奇异起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姐姐,有些陌生,但是她现在更喜欢她的姐姐了。 所以在尤二姐儿问她话的时候,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从来都没想过留在荣国府,当然也不愿意去私下里见荣国府的琏二爷!” 尤三姐语气坚定的,让人无法怀疑她说出来话的真实性。 尤老娘在尤二姐说出她的心思的时候,便已经恼羞成怒,现下听了尤三姐儿的回答,她口中直 。 “逆女!我这般思虑,都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你竟然从一开始就戏耍于我。” 尤老娘气极,抄起掸灰的掸子就朝着尤三姐儿身上抽去,尤三姐儿哪里会站在那里让自家亲娘来结结实实地打到,她眼看着尤老娘扑过来,直接一个箭步蹿到了尤二姐儿的身后。 “妈,我身上可是有您的宝贝金孙,您就是要打也得看着点,要是没了这个孩子,我想薛家是肯定不会按照她们答应的条件让我进门。 您让妹妹去找荣国府的琏二爷的算计还没成,若是再失了薛家的好处,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妈,你就听姐姐的话吧,咱们好好地先过了这关,我的亲事不急的,我就不信了,这世上就没有了能让妈看得上的好人家,非得和宁荣二府扯上关系不成。” “你......你们!” 尤老娘被姐妹两个人气得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眼看着就要晕倒,尤二姐儿后面这句话确实是故意说出来气她的,但是见自家娘亲就要晕倒,也慌了神,急忙上前去扶。 尤老娘只是一时生气,并无大碍,她见了尤二姐儿已经穿戴好,便催促着两人出门。 只是在看向尤三姐儿的时候,那眼神充满着失望和不满,尤二姐儿心思细腻,当然能感觉出两人之间与往日不同。 就这么走到半路,经过一个花园子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约么有十一二岁的孩子,个个身边都带着拎着书箱的书童,还有伺候的小厮。 其中有两个生的比其余的好看,剩下的虽然没有给人极为俊俏的感觉,但是也算是周正齐整,因着是面对面走来。 尤老娘三人需得避让,几个孩子为首的走过的时候,向她们说了一句多谢,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远了。 尤老娘虽然没见过府里的这些哥儿,但是也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因为吃的比外面那些个平民百姓要好,几个男孩子身量自然也比外头同龄的孩子要高。 看着衣着华丽的程度,尤老娘只略一思索便认出了为首的正是据说荣国府老太太极为得意的那个孙子宝玉。 她回头看着几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感叹道。 “若是能生在这般人家,即便是不上进,一辈子也尽够了!” 尤三姐儿在她身后小声地嘟囔道。 “哪里就十分的好了,不知道那些个庶子将来分家出去的时候怎么难过呢,多少都是给继承了家业的嫡子做管事谋生计的。 一辈子仰人鼻息,就算是侥幸将来有了大造化,不必每日在主家面前奴颜婢膝,那回来也照样也是在主家面前低上一头的。 这样的人家,最是注重这些礼数规矩,只消家主一句话,顿时多少想法抱负都要咽回肚子里。” 尤老娘将尤三姐儿的话一字不差地都听到了耳朵里,再忍不下去,开口呵斥道。 “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精明,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儿,你以为都是世人胡咀的? 看到没有,只要进了这个门,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进了门之后又是做什么。 只要你从门外人变成了门内人,你就比外头那些个人高出一等来。 这门内,还有许多门,什么时候你跨过这么多门,坐到了现如今荣国府那位老太太的那个位置,就算是真正的成功了。 三姐儿,你也别任性,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不想降低自己的身量去迎合人。 可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可能不理解,可是等你往后身上穿上凤冠霞帔之后,你就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不管尤老娘是如何地苦口婆心地劝说,尤三姐儿只倔强的不发一词,脸上明晃晃的表现出自己的不愿意。 这里毕竟是荣国府不是尤家,时不时地就有人从她们身边经过。 有人经过时,尤老娘就会止住话头,待人离开之后,再小声教导尤三姐儿。 就这么走走停停,加之尤家母女三人的心思都不在走路上,竟然在荣国府七拐八绕的院子里面迷了路。 直到这时,她们才赫然发现,按理来说,她们前往荣国府老太太住的荣庆堂,是应该叫上客院的那个小丫鬟,让她引路的。 她们只顾着生气,竟然忘了这一茬! 既走错了路,三人便急急地寻了路过的小丫鬟问路。 小丫鬟便给她们指了路,本来往荣庆堂的路应该是出了客院往北走,但是她们是一直冲着西走得,还是走的外圈。 故而等她们走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许久。 直到看见了荣庆堂的院门,尤家母女才集体地松了口气,尤二姐儿道。 “妈,妹妹,你们也别互相呕气了,一会儿进去,让人看见了不好看。” 尤三姐儿点头,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没那么苦大仇深。 不料尤老娘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对着尤二姐儿恳求道。 “二姐儿,你答应我一件事,就一件事,我就不求让你妹妹留在荣国府了,行不行?” 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两人闻言都是一喜,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来了惊喜之色。 尤二姐儿开口问道。 “是什么事?只要我答应了,妈就不让妹妹去做那难为情的事?” 尤老娘肯定道:“当然了,只要你答应,我就再不提此事。” 尤二姐儿点头,“那妈说出来我听听。” “还是你肚子里孩子的事儿,我想着咱们一会子见完荣国府老太太就得和薛家一起离开了。 咱们家那个房子肯定是不能回去住了,薛家我看着他们薛家虽然有护院家丁在,到底能主事的主子,只有一对母女。 那张华主要控告的就是薛家,保不齐今日也会上薛家去闹上一闹。 加上咱们是占了薛家便宜的,便不能向薛家开口寻求庇佑。 拿着钱去住客栈是极为不安全的,那张华素来混迹在街巷里面,认识好多那些游手好闲之辈。 现在他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底气,竟也笼络了一伙人听他调遣,咱们就更不能出去露面,羊入虎口。 这样一算起来,咱们母女竟是无处可去了,所以,我就想让你开口,问那荣国府的老太太寻一处安全的房舍来给咱们居住。” 尤二姐儿听了尤老娘后面这话,眼神瞬间冰冷下来,说来说去这不还是想要留在荣国府吗! 尤二姐儿当即开口拒绝。 “妈这是还想着留下,荣国府老太太对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妈说的话,我不答应!” 尤老娘被尤二姐儿拒绝,急忙解释道。 “二姐儿,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留在荣国府里头。 咱们不求住在荣国府里,就算是将咱们安排到荣国府的庄子里面也成,我只求避祸,不求别的!” 尤二姐儿听尤老娘这般说,低下头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郑重地抬头问道。 “真的没骗我,妈真的只想求一个庇护?” 第316章 要相信他吗?(六) 尤老娘见尤二姐儿的面上似有松动之色,表示拒绝的意思也没有之前那般强烈,心中便明白自己这个女儿还是在意她这个孩子的,便信誓旦旦地发誓。 “我在这和你起誓,要是我此刻有半分虚言,就叫我以后脸上生疮!” 尤老娘最在乎自己的容貌和身材,现在她用毁容来发誓,已经算是极为狠毒的誓言了,尤二姐儿想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三人这才姗姗来迟,尤二姐儿刚想按照尤老娘的嘱托来说,便被尤三姐儿抢去了话头。 在尤三姐儿向尤氏说完想要去宁国府暂住的想法后,尤老娘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一脸惊愕地看向了尤三姐儿。 尤三姐儿见尤氏楞在原处,便笑道。 “大姐姐,我也知道,我们也是我们没法子了,我们几个女流之辈实在是抵不住张华再去我们那里闹,所以才求着大姐姐,再多帮我们一些。” 尤三姐儿的话说出口,尤氏尚且还未曾反应过来,坐在众人身后的薛宝钗突然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尤家母女,不知道在想什么。 邢氏就坐在尤氏身边,她看着尤氏呆愣的样子,动手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在尤氏回过神来,看向她的时候,冲着尤三姐儿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她去回答尤三姐儿的话。 薛宝钗莫不做声地拉了拉薛王氏的衣角,薛王氏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她的眼中满是关心,低声问道。 “宝钗,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要是撑不住,你就和娘说,我让莺儿扶你先走,本来这件事与你一个姑娘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回去也没什么,娘一个人就能处理好。” 薛宝钗摇了摇头,小声回答道。 “我没事,妈不用担心,妈还是看看接下来尤家要说什么吧。” 薛宝钗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和薛王氏说实话,薛王氏自然也看得出来,薛王氏便将薛宝钗的举动记在心里,想着等一会儿,她们告辞出了荣国府之后,再好好问问薛宝钗。 尤氏在邢氏的提醒下,回头看见了尤三姐儿一脸真诚的表情,她又是一愣,她与邢氏坐在靠前的位置,自然在看向尤三姐儿的时候,便看见了薛家母女之间的动作,再开口的时候,她的脸上和挂上了一丝笑意。 “其实,三妹妹你不提,我也是要和你说的,你们现在住的宅子是不适合了,我手里还有几处齐整的房舍,妹妹和母亲要是不嫌弃,就尽管搬过来住。” “大......太太,其实我们......” “其实我们也不好意思占大姐姐的便宜的,咱们到大姐姐家里住是暂时借住,等事情平息了,也还是要搬回去的” 尤三姐儿甜甜地笑着,直接就替尤老娘做了主,再次将尤老娘的话给堵了回去,尤老娘被自家小女儿的话给噎得直瞪眼,奈何结果已定,她再出口反对,便是下了自家的面子,只得作罢。 “既然人都来了,那老太太,我就带着我娘家人回去了,叨扰了府上一日,真是不该。” 尤家方才的识趣让她的心情很不错,至少没有让她主动开口提出,她昨夜与邢氏说不管尤家母女的话,今日醒来之后,便觉出不妥。 想到到底多年的姐妹情分,还有若是她袖手旁观,必定会惹人非议,说她凉薄,进而连累到贾蓉和秦可卿。 所以,无论如何,尤家母女三人她现在还甩不掉,只能善待。 “这样也好,你回去之后也该小心些,下次出门,多带点人出去,别只带着两个丫鬟走。” 说着史溁看向薛王氏,“薛家太太,听说了宝钗身上有伤,我特意命药房找了许多治伤的药来,一会子让人给你们送去,这里面有两瓶子药丸,专门治跌打损伤的,效果奇佳,回去之后一定要给宝钗用上。” 薛王氏急忙赔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还劳老太太费了这么些心思,宝钗就是抻了一下,不妨事的。” 史溁笑道:“伤筋动骨的,怎么就不是大事了,如今年纪轻,扭了磕了都不当回事,这个时候不注意,等上了年纪,这年轻时候落下来的毛病呀,就都找上来了,可不能不好好将养。 听我的,这些日子就让宝钗好好养着,天气还未暖,出来让身子骨进了寒气,反倒更不易好了。” 王熙凤在史溁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现下接了话,笑道。 “小姑母,如何这般客气,这些药用的药材虽然名贵,但是如咱们这等人家也是不算什么的,那些个药材放在库房里头,想要什么丹药配不得。” 王熙凤今日穿的府里堂皇,头上那金钗更是闪耀着光芒,晃得同样是一头金饰的薛王氏黯然失色。 “凤丫头,说的是,薛家太太就别推辞了,给孩子养伤要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宝钗,快谢谢老太太。” 薛宝钗闻言就要起身,史溁急忙叫住了她,“好孩子,你就好好坐着,别乱动,咱们不讲那些虚礼,我本来是想着你好,若是因为我,再错着了,倒不好了。” 薛宝钗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多谢老太太。” 给薛家送药此举不是平白无故地就烂好心的,盖因昨日,她做的那些举动,实在是在尤家面前,没有给薛家留什么面子。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那今日对薛家就不应该是昨日那般态度了,雪鹑在昨夜是先回了她之后,再去回的王熙凤,她自然知道两家人的心思。 加之,后来,尤家母女在房内又说了许久的话,雪鹑虽未完全听到到底是听到了一部分,也听到了尤老娘想要留下来的话。 心中便防着这一遭,尤家人来的晚了,面色又有异,史溁便猜到了定然是尤家的三个人肯定是在今早又发生了争执,而且很大的可能就是,昨日打消念头的尤老娘可能又想留下了。 毕竟,尤二姐儿是拒绝了的,她们别扭的也应该就是这件事无疑了,这样一来,给薛家准备的药便是一定要拿出来的,好压一压尤家的气势,别让尤老娘太过得意。 她一力促成尤二姐儿和薛蟠的婚事,一方面是心疼尤二姐儿这个人,不想看见她,再次成为了人家养在外面的外室,最后落到伤了自身性命的地步,一方面她也有她的私心。 尤二姐儿若是嫁了人,那便是彻底落了地,与贾琏便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 原本贾琏与王熙凤之间的情分变淡,固然有多姑娘、鲍二家的那些做底,而真正彻底破裂,确是在贾琏遇到了尤二姐儿之后。 强势的王熙凤让贾琏感到窒息,连自家族人想要求个差事,自己给王熙凤说话都不好使,一句“叔叔不能,婶婶才行”,更让贾琏觉得心中气恼。 现下尤二姐儿早早嫁了出去,贾琏也未曾与那些个人胡闹,贾琏和王熙凤两人自然好过日子。 尤氏见两家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正想起身,就见小丫鬟进来传话。 “老太太,琏二爷来了。” 来通报的是正是雪鹑,屋子里面有客,还有未出阁的亲戚家姑娘,她便将里头的情况告诉了贾琏,没让贾琏直接进来,而是先进来通报一声。 听说贾琏来了,王熙凤的手没来由地一紧,那尤家老娘除了刚进门哪会,因为来迟了面上有些讪讪的,剩下的时候,几乎是隔一会儿便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瞟她一下,尤老娘的举动让她很是舒服。 她便也对尤老娘更加注意了几分,果然就发现,尤老娘在打量她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看上尤三姐儿几眼,似乎是在拿自己在与尤三姐儿对比。 王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在她似笑非笑地盯了尤老娘好几眼之后,对方便不再打量她了,但是尤老娘的行为已经引起了王熙凤的警觉。 王熙凤便将目光投向了尤三姐儿,尤三姐儿还是如昨日那般的样子,没有什么改变,在注意到王熙凤在看她的时候,还点头示意了一下。 王熙凤没有从有三姐儿的目光中看到任何野心,这让王熙凤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听说贾琏来了,王熙凤下意识地就不想让贾琏进来,她还没开口就听到史溁说道。 “让他先在外头等一会儿,我这有客,不方便见他。” 王熙凤的眼中瞬间就浮现出了感激之色,她急忙对史溁说道。 “老祖宗,我们家二爷一早就出去了,想来是有什么事,不如我去看看?” 史溁点头,说道:“你去看看也好,我这有人,你们等会儿再来。” 王熙凤应是,快步走了出去,就怕出去晚了,让贾琏和屋子里头的尤三姐儿撞见。 王熙凤出去的时候,就见到贾琏带着人,院子里头还捆着一个人,堵了嘴在地上挣扎。 她急忙走到贾琏跟前,将他拉到了一边问道。 “二爷这是做什么去了,这个人是谁,二爷怎么捆了他来见老祖宗?” 贾琏严肃道:“我一出了宁荣街,就见到这个人在摊子上面,大说特说,隔壁东府的事,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就上前与他说话。 没想到,他见到我是从宁荣街里面出来的,身边又跟了七八个小厮,他扔了手里的馒头,转身就跑。 我自然是不能放过他的,就让人将他抓住,想着带回来审问一番,到底是何人在故意针对东府!” 王熙凤闻言也是眉头一皱,赞同道。 “二爷做的对,这次的事情看着是冲着薛家和尤家来的,其实,我瞧着更像是想要搞垮东府。 老祖宗去隔壁东府的时候,我没去,后来老祖宗和我说了,那状告尤家和薛家的张华在外头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个张华对隔壁东府的事情,比我知道的都详细,这事情就不对了。 那个张华我也听尤家的人说了,不是一个有能力做到这些谋划的人,还有他怎么就这么了解内情,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真是可恶,要是让我知道了背后之人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珍大哥哥丢下蓉儿一个人收拾烂摊子,蓉儿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听琮儿说,蓉儿很多天都没去学堂上课了,而是和先生告了假,在家料理家事。 他媳妇儿现在还怀着孕,更是需要小心的时候,最是受不得刺激,要是因为这件事惊了胎,就不好办了。 哎?凤哥儿你说,背后之人是不是就是冲着蓉儿媳妇肚子里这个孩子来的?” 王熙凤闻言心中一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真的有可能,那背后之人莫不是想要隔壁东府断子绝孙? 但是王熙凤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对,似乎里头另有隐情。 “二爷,我觉得不太可能,你想,要是那背后指使之人,想要宁国府断子绝孙,想要惊了蓉儿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那他直接冲着蓉儿去不好吗? 这样一来,不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可一并除去。 我要是背后那个人,我一定会让蓉儿出事,或者是坠马,或者是其余的什么意外,最好是看起来血淋淋的那种,这样蓉儿媳妇儿一见了蓉儿的样子,肯定会被吓到。 孩子不会被吓掉了,也会胎气不稳,所以我最好的做法就是让蓉儿意外去世,剩下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那还不好对付? 我都能想到的法子,那背后之人下心思算计这么大,是肯定也能想到的。 所以,二爷,我觉得背后主使之人肯定不是冲着让宁国府绝后来的,肯定是另有图谋。” 王熙凤这么一分析,贾琏也觉得很有道理,他疑惑地问道。 “那凤哥儿你说,背后之人图的是什么?” “肯定不是银钱,也不是什么身外之物。” 王熙凤肯定地说道,贾琏不解,追问道。 “为何?为何不是图财?” “要我是谋划之人,我既然得知了这么隐秘的事情,想要敲隔壁东府一笔银子,我只消用一张纸写上得知的消息,然后扔进隔壁的院墙里面就行了。” 第317章 要相信他吗?(七) “或者是只想要蓉儿一个人知道,便将纸条寻个机会放进蓉儿身上就是了,蓉儿不出门,那也无妨,又不是蓉儿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出门,只逮住一个,让他传话都成。 反正都是要钱,不管是暗地里威胁还是闹得人尽皆知,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若是不将事情闹大,得手的机会便更多,那求财的人才不会这么行事。 倒是二爷之前的想法有几分道理,只是咱们现在实在不知道那背后之人,为什么要针对东府。” 贾琏俊秀的脸上都是担忧之色,他听了外头流传的那些话,心里头总觉得惴惴不安,因而他下意识地对王熙凤嘱咐道。 “凤哥儿,这几日,你可千万不要轻易出门,左右现在没什么要紧事,那些出门应酬的帖子,咱们只做从前那般,尽数推了就是。 若是实在推不掉,那出门的时候,也多带一些小厮护院。” 王熙凤见贾琏说的有理,便也没有反对,只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记得了,不过她转念一想,惊呼出声。 “二爷,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贾琏一颗心早都牵挂在王熙凤身上,见王熙凤肃着一张脸,便急急地发问。 “二爷,你说,那背后之人这次针对的是东府,那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咱们了,咱们家与东府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府的日子难过,怕是会波及到咱们。” 贾琏想了一下,王熙凤说的都是事实,宁荣二府自第一代国公起,在大事上面就是共同进退,直到本朝,才产生了分歧。 不过,两府乃是同胞兄弟的后人,关系极近,外人称呼他们都是称他们两府为贾家,却很少分开而论。 贾琏见王熙凤的脸色愈发严肃了,此时的他也在心里想着各种办法,但是在他看来,只有将府里的人派出去调查,才有可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今日抓了人,走到了府门处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么一抓,且不说能从此人嘴里挖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一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直接抓进府中便是落了下乘。 这人就算是游手好闲的混混,那也不是可以随便打骂,处置的,要是有人暗中在监视着宁荣二府,自己岂不是亲手给人家送上了一个还热乎着的把柄? 贾琏幽幽地目光落在了地上扭动着的人身上,那人感受到贾琏冰冷的目光,扭动的动作一顿,将头转到了一边,不敢再直视贾琏的眼睛。 贾琏收回目光继承思索,他应该先命人跟上这个人,等周围没人的时候,再将人“请”到府上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己应该尽快从此人口中得到消息。 然后将此人远远地丢出去,撇清关系。 其余的,他也是想不出法子来了,觉得自己头疼的贾琏,现在十分想念他消失了几天的老子贾赦。 他不由得想着,要是他老子这几日在府上,定然不会这般为难 想好了一会儿问完话,就将人给丢到城西,贾琏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安慰着王熙凤。 “没事儿,凤哥儿,咱们只要多注意就好了,这几年来,咱们府上经历了多少事,还不是每次都逢凶化吉,这回也肯定行的。” “好,我都听二爷的,这几日不会出门,只在家看着咱们的一双儿女。” 王熙凤哪里听不出贾琏说的是安慰人的话,她也不想让贾琏担心她,便也露出笑容,心下却想着,应该将自己手里那些小巧金贵的东西,暗中转移到平儿那里去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对了二爷,老太太屋里有客,二爷不便进去,咱们还是先去旁边的厢房里面等一会子,等薛家和尤家的人走了再回老太太。” 贾琏应道:“说的是,我就是因为听你说,那薛家和尤家都有未出阁的姑娘家在,我才让小丫鬟进去回报的,要是里头只是咱们自家的姊妹,我哪里需要这么小心。” 贾琏话说的坦诚,看向王熙凤的眼神里面也是异常的坚定,王熙凤心头一暖,方才担忧的心情也舒缓了大半。 是她想多了,贾琏应该是不会看上那个尤家三姑娘的吧。 “哎呦!” “妈,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事吧?” 忽地两人背后突然传来几声惊叫,贾琏和王熙凤下意识地回头,就见到一个妇人跌坐在台阶下,面露痛苦之色,她的手还捂着自己的屁股尖,显然是摔得不轻。 她身边有两个年轻的姑娘正焦急地问候着她,其中的一个姑娘还将裙子夹了起来,伸手想要将那妇人从地上拽起来,动作有些不雅。 贾琏只瞟了一眼,便将身子转了回去,命小厮将地上那个人捆得再结实一点,顺带检查了绳结是否被挣开,全然一副刚才我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的样子。 王熙凤则先是被惊了一下,荣国府的台阶那都是专门有人打扫的,今日也未曾下雨雪,地面十分干燥。 而且,当初在建造国公府的时候,那匠人便将专门给府中老人居住的荣庆堂的台阶修的比正常的台阶的坡度要缓,而且,还在台阶的两边特意修了扶手。 按理来说,满府里就这里的台阶是最不会滑倒人的。 见到滑倒的是尤老娘,而尤老娘一手揉着自己刚才摔疼了的部位,一边则是若有似无地冲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打量。 王熙凤在最初听到有人摔倒的惊愕过后,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个尤家果然不出她所料,是个不安分的。 先前王熙凤只是从打听来的流言里面听说了尤家背后那些不堪,还不曾亲眼见过,自然只是在心里很是厌烦这样的人,现在亲眼见了,而且算计的还是自己,心中怒火中烧。 王熙凤先是回头甩了一眼身后的贾琏,一回头发现贾琏压根就没看向这边,即便是距离贾琏最近的她,看到的也是贾琏忙着办事的背影。 一眼没挖到人,王熙凤心中的酸涩也算是减轻了许多,她给贾琏身后看热闹的小厮昭儿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把贾琏再往旁边带一带。 不料,昭儿在看热闹的时候,看清楚了尤家两位姑娘的容貌,满心里都是惊叹,想着要是自己能够娶上这等姿色的女子为妻,那该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一想到这样绝色的女子,在家替他操持家务,他便浑身发痒,飘飘然起来。 幻想之余,他又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小厮,现在连个管事的位置还没捞到,即便不是如天仙一样的女孩子,只是府里的大丫鬟,也不会跟他成亲,便内心沮丧。 他老子娘在他进府伺候的时候,就与他说过许多次,好好讨好主子,将来有幸求得了主子的恩典,讨个太太、奶奶面前的红人做老婆。 以府里赖家为先例,管着府里最重要的差事,风光无比,现在儿子做了官,更是在荣国府的庇护下,无人敢给他穿小鞋,两年时间,便升了一级,外头那些个来求他办事的人,口口声声都叫他老爷。 不只是他家这么想,府里的家生子们都这么想。 昭儿回忆了这些时日自己的表现,心内懊恼,自己这些日子只想着二爷得了实缺,不似之前那般需要他上上下下地跑动,时常有趁贾琏处理公务的时候,自己出去上茶馆里面听人说书躲懒。 竟是忘记了多讨好主子,这回自家二爷要抓人,都没叫自己上去动手,还不是说明了问题,自己这是要在自家二爷面前失宠了啊! 这可不行,自家二爷身边第一小厮的位置,一定得是他的! 言或间,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的身形在远处晃着,昭儿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他脑子里头都是美人,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没有真实地领会到王熙凤的意思,竟是开口道。 “奶奶可是有事要叫二爷?” 贾琏听到了昭儿的声音,以为是王熙凤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便急急地转身,一回身便见到了王熙凤已经青得要发紫的脸色。 面对王熙凤的黑脸,贾琏的呼吸就是一滞,他不明白,刚才还对他笑的王熙凤,为什么只这么一会子,就对着他一副铁青着脸的样子。 莫名地,贾琏就有一些心慌。 他心思急转,思来想去也摸不着头脑,就四下看去,一眼便看见了将尤老娘从地上扶起来的尤家两姐妹。 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正巧脸是冲着这边的,不可避免地贾琏的视线便和两人对上了。 尤二姐儿一身桃红色衣裙,尤三姐儿则是穿着丫鬟的那套青色的衣裙,一粉一青之间,就如同三月开放的桃花般,绚丽耀人。 纵使见惯了王熙凤美貌的贾琏,也是在看清两人容貌之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有那么一瞬间,贾琏觉得自己对那位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很是熟悉,那种感觉就好像前世相识一般。 贾琏心中疑惑,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子,那这份熟悉感是从何而来呢? 贾琏无论怎么想,都没想起来,这确实是第一次与那个女子见面。 王熙凤面对着贾琏,自然将贾琏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不等贾琏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对那远处的女子熟悉,就开口对着昭儿道。 “我看二爷出去转了一圈,这衣服都脏了,你还不拉着家二爷去换身衣裳再回来。” 昭儿闻言就是一哆嗦,他顺着贾琏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与贾琏对视的尤二姐儿,心里暗叫不妙。 伸手抹了一把鞋底沾的灰,然后在拉贾琏的时候,将灰全都蹭到了贾琏的衣袖上。 贾琏没想明白,就不想再想了,他在外行走,见的人多了,许是在街上见过也未曾得知,贾琏回神,他的眼神一聚焦就发现了站在他对面王熙凤的脸色,那是青中带黑,黑中透紫。 他许久都没在王熙凤脸上见到这么有杀气的眼神了,心瞬间不争气地一跳。 昭儿抓着贾琏,感觉出来贾琏僵硬的变化,开口道。 “哎呀,二爷的袖子怎么脏成这样了,二爷咱们快回去换一件。” 说罢,昭儿便推着刚刚发现王熙凤眼神中杀气的贾琏离开,贾琏被昭儿拉了一个趔趄,他顾不得呵斥昭儿,对着王熙凤道。 “凤哥儿......哎呀,你松开我!” 贾琏用力将拉扯他的昭儿甩开,疾步走到王熙凤跟前,小心翼翼地看着王熙凤的眼睛说。 “凤哥儿,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贾琏因为紧张,离得王熙凤很近,王熙凤眼前的景色都被贾琏整个人挡住,入目所及的都变成了贾琏那张俊俏的过分的脸。 王熙凤能从贾琏的眼中看出浓厚的不安,担忧还有懊恼和迷茫,王熙凤低头,便看见了贾琏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还在不停地错着手,甚至搓出了一些白色的泥巴。 “没有。” 王熙凤开口否定了贾琏的问话,但是贾琏没有就此放心下来,他伸出双手,将自己的一双手搭在王熙凤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凤哥儿,你抬头看着我。” 王熙凤不想抬头,贾琏索性便蹲在她面前,从低处抬头看着王熙凤。 “我这段时间总觉得你有些不对,不仅总是爱哭,很多时候都不像从前那般果断。 我原本以为你是累了,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好像你这样有一阵子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或者是府上有谁故意难为你了? 还是岳家出了什么事? 凤哥儿,大舅兄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都没有。” 王熙凤回到,但眼神中出现了躲闪,她并不敢在这个时候,直视贾琏的眼睛,见到王熙凤的反应,贾琏的心就是一沉,从王熙凤的表现中,他已经判断出来,王熙凤这两句话都不是实话。 “凤哥儿,你和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18章 有内鬼 “尤家太太,行走之时,应该时时当心才是!” “老太太!” “老太太!” 丫鬟们的声音,打断了贾琏和王熙凤之间那低沉的气氛。 尤老娘的眼神正在向贾琏所在的方向上瞟,听到丫鬟问好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了史溁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警告。 尤老娘装作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面上略显尴尬的地笑了笑,暗暗往贾琏所在方向上推搡尤三姐儿的手也收了回来,在衣服上蹭着。 “老太太怎么出来了,原是我人老腿滑,又累了许多时候,不曾想跌在此处,惊扰了老太太,是我的不是。” “三姐儿,我没事儿,快扶着点你姐姐,仔细脚下。” 尤三姐儿听了忙走到尤二姐儿的身边伸手紧紧扶住了尤二姐儿,那尤二姐儿在与贾琏对视了一下之后,就一直愣在原处。 她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但不知是何缘故,远远一件,那道人影竟熟悉得很,好似冥冥之中,就是要遇见这个人一样,她不由得看得痴了。 尤三姐儿见她行为不妥,在衣服挡着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掐了一下尤二姐儿 ,尤二姐儿吃痛,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胡乱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然后低下头去。 史溁虽然不用亲自将人送出来,但是也没有坐在原处,她起身两步,便听得外面一阵叫喊,便出门来,实打实地见到了尤老娘的小动作。 “尤家太太无事便好。” 史溁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台阶,转头对身边的鸳鸯吩咐道:“我这儿的台阶是谁打扫的? 不曾想摔了客人,她们整日里念着我性子柔和,竟这般偷懒耍滑,也该整治整治,你一会儿将她们叫来,好生教导一番,再不可出此疏漏。” 鸳鸯急忙回道:“老太太说的是,回头我说说她们,好让她们记在心里醒着神儿,我亲自下去查上一遍,叫她们再不敢如此糊涂了事。” 薛王氏和薛宝钗跟着尤家人之后出来,将尤老娘假摔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薛王氏心中不满答应尤二姐儿进门,见尤老娘自己办了件这样愚蠢的事,忍不住出言嘲讽。 “老太太,不是府上地面滑,想是尤家太太她走不惯这整块平整青石雕刻出来的路,一时失了脚也是有的。” 尤氏走在最前面,原没见后面的小动作,但她回身的时候见到了尤二姐儿怔愣的样子,心下忐忑,便也开口催促。 “ 母亲还是快些走吧,早日安顿下来,也早些休息,二妹妹,你到我身边来,和我一起走,让三妹妹扶着母亲。” 尤二姐儿闻言便来到了尤氏身边,不出一言,只低头不语。 “薛家太太,今日午时后,我会让人过去,还望薛家太太做好准备,今日便去衙门过了明路,我二妹妹的亲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薛王氏眼角得意的表情一收,郁闷地回道。 “这是自然,这已经说定的事,我们家断不会推辞的。” “那就好。” 尤氏语气淡然,说完之后冲着史溁一礼,便带着尤家人离开了并未与薛王氏多做纠缠。 薛王氏暗暗攥紧了帕子,看了一眼尤二姐儿的背影,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薛宝钗见尤家人离开之后,史溁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虞之色,开口圆场。 “妈,时候不早了,叨扰了这么久,已经很是不该了,咱们今日也有要事要去办。” 薛王氏接口道:“是了,老太太,我们也都回家去了,只是我那蟠哥儿的事情,若是有了消息,还望老太太告知给我们知道。” 史溁颔首,“薛家太太,惦记着孩子心内焦急我都能理解,只有一事,但凡想保家业,须得兢兢业业,才可执事保全,一味投机取巧,恐非常计。” 史溁从雪鹑口中得知薛家意图在这几日便匆匆地将薛蟠的亲事定下来,听雪鹑说,薛家看上的人家,亦是朝中实权人家,便有此提醒。 近些年来,京城中风气不好,与权贵结亲的商贾人家多有被阖家吞并的,去年间,江南胡家就是只剩下孤儿寡母,娶了朝中一位高位人家的庶女为妻,没出两月,那胡家的少爷便染病离世。 那胡家老太太突然丧子,悲痛欲绝,没出半个月便也没了,胡家百万家业便都随着怀了身子的那高位人家的姑娘回了京。 今年年初的时候,听说那嫁去胡家的姑娘,身子弱便一场风寒去了,连腹中的遗腹子都未曾留下。 胡家的家产便都落入了户部那人家的手中,胡家家产倾覆的事情传出来后,京城中多有一些没落有爵之家,特意与商户结亲其中图谋可想而知。 虽然薛家想要结亲的人家出自刑部,史溁也不得不多想。 薛家若是不小心,亦会步江南胡家的后尘,故而史溁有此提醒。 薛王氏听了以为史溁是在提醒她小心行事,便笑着回道。 “老太太说的是,事关蟠哥儿我们不会胡来的,而且我早就替蟠哥儿寻好了人选,品貌德行都属上乘,待蟠哥儿回家之后,成了亲,房里有了人管着他,有了长进,便懂事了。” 史溁见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不免一叹,再多便不可多言。 她见到贾琏和王熙凤站在回廊下,便冲着二人招手道。 “琏儿,凤丫头,你们过来。” 贾琏和王熙凤依言前来,史溁见两人面上有异,没在院子里多说,将两人带进了屋内,让鸳鸯重新上茶,便开口问道。 “琏儿,刚才你差人进来说,有事要说,究竟是何事?” 贾琏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王熙凤,见王熙凤只低头,心不在焉,也不回史溁的话,只得开口回道。 “老祖宗,是我今早在外面拿了一个人,那人就如同昨日在尤家门口大言隔壁东府的不是的张华一样,我将他绑了来,想借由他的口问出点什么来。 凤哥儿刚才也和我说,这次的事情看着不像是冲着薛家来的,而是有人想要算计东府。” 史溁点头,说道:“今天早上,我起来之后,史何也托人来和我说了消息,他昨日出去查,得知那张华是五日前,不知从哪得来了大笔的银钱,在他所住的酒楼里面,宴请了许多结识的偷鸡摸狗之辈。 因为赶到的时候天色不早,便只派了跟着他出去的人回来先将此事告知于我。 那张华先前因为忌惮王家,不敢与尤家人为难,现在突然反咬一口,想来是寻了极为得力的靠山。 只是这靠山到底是谁,咱们现在猜不到。” 史溁低头眼神一闪,对于背后之人她已经有了想法,但是贾琏行事尚属稚嫩,她不能在贾琏面前说,于是她便开口问道。 “琏儿,你老子什么时候回来,你可有消息?” 贾琏一愣,随即摇头道:“我也不知,我爹他将他身边使唤惯的人都带走了,剩下的也不知,也没见人传回来信儿,不过,东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爹他应该得到消息了吧。” “不错!” “我昨日忙完都要睡了才知道这件事,你小子干什么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派个人来告诉我!” 贾赦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进来,先是瞪了一眼贾琏,然后对着史溁请安。 “母亲,儿子回来了。” “嗯,你也辛苦,快坐下说话。” 贾琏在贾赦进来的时候便已经起身,从鸳鸯新沏的茶,里面倒出一杯来亲自递给贾赦,贾赦随手接过,端在手中。 “我昨个下午,得到京兆尹派人来报的信儿,听说薛家又让人告了,原想着没什么,等我忙完了回去再说。 不想晚上,陛下身边的陈大人竟然也来寻我,说是东府的事情泄露了出去,陛下让他来问我,是不是我这边有人说漏了嘴。” 史溁回想了一下自己,摇头道:“我虽知晓,但是我只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从未与人提起,这件事是你与陛下商议的,想来你也知道轻重,是断然不会对人讲起的。 蓉儿袭爵的时候,礼部也只是按照惯例宣旨,并未露出什么别的意思来,蓉儿不是个嘴快的,我昨日问过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了,她们都不知道。” 贾赦闻言皱眉,“既然这么说,那走漏消息的竟然不是咱们,搞不好便是陛下的内宫出现了问题。 陛下还特意差人来问我,就是不知陛下自己有没有查一下宫里的情况。” “难道是他?” 贾赦仔细地回忆着当日为宁国府求情那日的情形,想到当时与当今说完之后,他便只对太上皇一人讲过。 莫不是事情是从太上皇那里漏出去的? 可是不应该啊! 太上皇与他说话的意思里面明明是想要保全他们这些老臣,还嘱咐了他,让他们贾家好好地辅佐当今,为当今办事。 这样的话,太上皇怎么会出尔反尔,一边告诉自己要忠心,然后转头就给自己捅刀子呢? 贾赦有些想不明白,在太上皇与他交谈的时候,他便知道太上皇是个将朝政大事,看得比亲情还重要的人,太上皇不糊涂,怎么能让大徒天下安稳的事情,他心里是清楚的。 不然也不会几乎是铺路一般地对自己开解教导,还拿已经故去多年的父亲打感情牌。 “是不是太上皇身边的人,有别人的钉子?是那个人将事情说了出去?” 史溁对着贾赦说道。 贾赦霍得起身,然后惊呼:“这不可能!” * 出了内宅的门,荣国府给准备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处,尤氏便先将尤二姐儿推了上去,然后才自己登车。 荣国府的人得了吩咐,都恭敬地侍立在一边,就在这时,一声急切地喊声传了过来。 “快去通知老太太,咱们府上派去接人的回来了!” 然后就见一个小厮满脸通红地跑进来,二门处的一个小厮急忙上前迎住他,那小厮是外面的,不能进二门,跑到了这,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 “快回报老太太,是老太太上次专门派人去接的人回来了。” 门内的年岁很轻的一个小厮急忙转身冲着里头疾行而去。 尤老娘在刚迈上了马车,就见到了这般景象,她惊讶于荣国府这些下人对来人的态度,小声嘀咕着。 “这人是什么来历,竟让荣国府这般重视,竟然不是去回当家奶奶,而是直接去回老太太?” 尤氏已经登上了马车,她坐在马车里面,闻言只是挑起了一点马车的帷帘,冲着荣国府的侧门处仔细地瞧了一眼。 就见外头行驶进来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周围有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跟着,那嬷嬷和丫鬟的服饰都不是荣国府的,想来是来人带来的。 剩下的那辆马车就是荣国府自己的仆妇跟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尤氏瞧了一眼便将马车的帷帘放下来,她心里已经明白了,那不一样的马车上坐的定是一位姑娘,只有女眷才会用的上丫鬟、嬷嬷。 尤老娘的嘀咕被她身后的尤三姐儿听到,尤三姐儿抬头看去,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只说道。 “不知道,应该是府上的亲眷吧,不然底下人也不会这么重视。” 尤老娘听了羡慕道:“若是咱们也是荣国府的亲眷该多好。” 尤三姐儿不愿意接她的话,只将尤老娘推进了马车,她自己也坐了上去,只尤三姐儿心中究竟还是好奇,便从马车里往外看着。 后头的薛家母女也上了自家的马车,四辆马车,形成两列,两个进门,两个出门,擦肩而过。 就在侧过去的时候,尤三姐儿看见了先进来的那辆马车的帷帘,被人掀起了一点点,里头露出了半张绝美的面容。 尤三姐儿一看,便愣住了,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只露出半张脸,便感觉到气质如兰的女子。 尤氏带着尤家老娘和姐妹两个回府之时,秦可卿已经将府内的人都理在了一处, 第319章 尤氏与尤二姐谈薛蟠 其余的人查到与吕姨娘有关的都被她、命人看管起来。只待尤氏回来接着审问,不曾想得知了尤氏与薛家都去了荣国府,便依从贾蓉的意思,关紧了家门。 尤三姐儿在马车里面,呆呆地坐着,自到了荣国府里来,她整个人的震撼便多出许多来,她与尤二姐儿一样,面上神色呆滞。 只是尤氏将尤二姐儿带进了自己的马车里面,没有和尤老娘和尤三姐儿坐在一处,尤老娘便不知尤二姐儿此时情状。 尤氏在尤二姐儿心思回转之初,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她见尤二姐儿像是魂儿离了天外一样,久久不能自拔,她眯了眯眼睛,对着后背僵硬的尤二姐儿说道。 “二妹妹!” “啊?” 乍然听到尤氏叫自己,尤二姐儿从自己的层层思绪里面惊醒,浑身一个哆嗦,她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大姐姐?” 尤氏见她紧张,便笑道:“二妹妹,我没见过薛家大爷,你可否与我说说那薛家大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长得如何,可还周正?” 尤二姐儿见尤氏没有问她刚才所见那人的事情,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竟然对一个没有见过正脸之人的背影,念念不忘了这么久。 她将那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背影甩出脑海,开始仔细思索尤氏问她的问题,半晌才开口回道。 “薛家大爷他生的不似咱们京中男子,个子不如京中男儿高,样貌也不似京中男子崇尚阴柔之美。 若是让我来形容,他行事不拘小节,仗义直言,是个多有豪气的人。” 尤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她的了解中,可听说的都是薛蟠又惹了什么样的事儿,给薛家添了许多祸端,惹得他的母亲不得不放下身段,四处送礼求人。 没想到那个被众人皆嫌弃的薛蟠,在尤二姐儿眼中竟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尤氏在惊讶之余,便也对薛蟠这个人起了兴趣。 “可是我听说他四处惹祸,就是上京城来,亦是为了避祸。” 尤二姐儿顺着尤氏的话,一下子就想到了尤三姐儿当初当做乐子讲给她听的,薛家刚入京之时,那甄姓人家找到了来京城避祸的薛家,将自己家的女儿赎回的事情,心里未免对那未曾见过一面的那个甄家小姐,生出了几分嫉妒。 若是当初那甄家小姐还在,那薛蟠可还能看得上她? 只是现在那甄家小姐早就与自己的意中人远离这是非之地了,人都走的远远的了,她即便是心里有想法,也不会与一个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计较。 想到薛蟠与她之间的柔情蜜意,她虽知晓此事是薛蟠做的不对,但是对于她来说,眼前之人更为重要,这心内的秤便偏向了薛蟠更多一些。 见自家大姐说起薛蟠的不是来,尤二姐儿为了让薛蟠在尤氏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便出言为薛蟠辩解起来。 “大姐姐,那都是那年月的陈年旧事了,早不该提起了,那时大爷是被那黑心肠的拐子给骗了,这才气愤之下,鲁莽行事。 后来,人家来寻亲的时候,薛家也是出了银子安顿人家的,并不算什么。 即便是后来大爷知道了,与我言起的时候,也是多加叹息,担心那甄家小姐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就是薛家太太一直不肯他派人去打听,这才挂心了一阵子。” “不曾想,他竟是一个念旧的人!” 尤二姐儿见自己的叙说似乎有效,尤氏不似方才那般但凡是提起薛蟠,必然是露出嫌弃的神色,急忙又说了她知道的一件事。 “薛家大爷,他对手下的人也是极好的,有一日,他家里的小厮来说,家里老娘重病,他即可便将自己荷包中的银钱都予了那小厮。 还说那小厮与他是一样的人,父亲早逝,只剩下老娘相依为命,若是做人儿子的再不孝顺些,便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尤氏听了尤二姐儿这话,面上露出奇异之色,喃喃道。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若是此劫过后,他能诚心悔悟,你与他之间未必不是个好姻缘,只是他行事已经成形,想改着实不容易了。” “大姐姐,莫担忧,若我真能与薛家大爷此生长相厮守,我必然会在他身边时常规劝于他,让他走上正途。” “我见你今日在荣国府老太太处,有些出神,你可是看见了什么?” 尤二姐儿不妨尤氏一下子转变了话题,手一松,手里的帕子掉了下来,她急忙附身去捡。 “并未看见什么,是我当时在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不到两日的时间,就有这样大的改变,心里有些不知所措,可能就会让人看起来,心不在焉吧。” 尤氏意味深长地看着垂下眼睑,不敢与她对视的尤二姐儿,语气平常地说道。 “没有什么最好,虽未过完礼,但是两家已经说定,你如今也算是薛家的人了,往后出嫁到了薛家,切记要事事以自己的夫君为先,不能生出别的心思,知道吗?” “嗯,我都明白的。” 尤氏见尤二姐儿在她暗示过后,神色好了许多,便也不再多言。 后边,尤老娘与尤三姐儿同乘一车,自然也见到了那马车中姿容绝世女子的容貌,心中大惊,她心思活络,便小声地在马车里面细数着宁荣二府的亲眷,以及那些素来与宁荣二府交好的人家。 “史家、张家、柳家、王家......” 尤老娘生怕自己数漏了,扳着自己的手指,每说出一个人家,便弯曲一根手指,很快一双手十个指头都用完了,她也没数完,只得将刚才弯曲的手指又一根根展开,用作计数。 “唉,这与荣国府有往来的人家多的很,那小厮来报的样子,我见了总觉得不是京里人家的女儿,想来是从外省接来,只是不知那荣国府老太太将这位姑娘接到府上来是要做什么?” 第320章 妙玉邢岫烟进京1 尤老娘只自己一个人在那碎碎念叨着,突然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把抓住尤三姐儿的手,神神秘秘地对着尤三姐儿说道。 “三姐儿,你说,那个姑娘是不是那荣国府老太太的娘家远亲,不然那府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看人眼色的,怎么会对这个接来的姑娘这么好。” 尤三姐儿听了,只想想自己的事,不做理会,她将头瞥到一边,从帷帘的缝隙里面望出去。 发现,现在已经马上就要走出荣国府的门了,门外还有一群小厮在搬东西。 “我告诉你们,这东西可都金贵的很,你们搬起来的时候要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 “谁叫你这么拿东西的?你手要放平,一手扶住上面,一手稳稳地托住底,这样才能不摔了东西。” 一个看着就像是一个小管事的人在指挥着人搬一箱又一箱的物件,那些箱笼大小不一,但是都极为精致。 不少沉沉的大箱子,一看就知道是千金难求的木材打造,价值不菲。 许多箱子叠在一起的时候,还发出金石之声,更显不凡。 那小管事一双眼睛锐利的很,见到有人拿法不对,便亲手上去纠正,十分尽职尽责。 人来人往的,门厅里面热闹非凡。 尤三姐儿看了几眼,从这些人的话中便得知那是荣国府来客的行李,便不再多看。 “三姐儿,你说,那荣国府老太太将自家的远房后辈接进京来,是不是想要给自家孙子做二房的?” 尤三姐儿好容易被自家亲娘这句话给当场噎死,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尤老娘。 “妈,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荣国府老太太的远房亲眷?怎么就扯到给人做二房上头了?” 尤三姐儿第一次觉得自家母亲有一些不靠谱,许是见尤三姐儿对此很是不在意。 尤老娘开口道:“我什么没见过,我吃的米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呢,那姑娘的姿色,决不在你们姐妹之下。 荣国府老太太千里迢迢地将人给接来,不是留给自家子孙做媳妇的,还能做什么?” 尤三姐儿实在是不耐烦了,她伸手将帷帘全都拉开,指着外面忙活着的人说。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给人家当二房好的,且不说那姑娘是不是人家老太太的远房亲眷,就算她是。 那她的身份,也是比咱们这等人要尊贵的,也定是大家出身。 妈你问问自己的心,像这等高门大户,哪有将自家正正经经的姑娘,低三下四给人做二房的? 妈自己往外头瞧瞧,那些东西可都是人家姑娘带来的东西,只看表面就知道都是好物,我有许多见都没见过。 能有这么多稀罕的物件的人家,又能是什么简单之辈,我看这姑娘定然不是妈猜测的那般,就算是来投亲,人家的底气也足着呢。” 尤老娘也见了那群搬东西的人,东西多了,自然搬东西的小厮也多,两个小厮正搬着一个极大的箱子。 走到假山石旁边的时候,因为那箱子太沉,两个小厮没拿稳,箱子落在了地上,震开了箱盖。 只那一瞬,尤老娘和尤三姐儿便看见了里头装的东西。 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一本本整齐的书。 “这样大的箱子,都是书?是不是我眼花了?”尤老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没看错,那里头装的都是一本本装订好的书籍,我在书摊子里面看见过,这样装订的书,一本极为普通的,也要十两银子。” “那这箱子大概能装个,百八十本吧,那岂不是只这一箱就值上千两银子?” 尤老娘惊呼出声,她刚说出话来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后面一共有四五十口这样的箱子,若是有一半是书,那都是好几万两。 更别提那些别的模样的箱笼里头的东西了,价值更不知几何。” 见到那么多书,尤三姐儿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羡慕,她不是个大字不识的人,那些个坊间流传的话本子她都看。 她枕头旁边的妆奁下面,摞了许多这些年攒下来的戏文和志怪趣谈,她觉得无趣了就会拿出一本来翻上一翻。 好进入那戏中的故事,过一遍里面小姐,或狐仙的一生。 “你们两个混账小子,我刚才嘱咐你们的都当成了耳旁风不曾?” 那个小管事见这边出了状况,急忙跑了过来,还没跑到地方,便开始呵斥起犯错的两人来。 他跑到地方,俯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箱子并没有开裂,或者是损坏的痕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万幸,这东西没坏,不然就算是卖了你们两个,也赔不起……” 小管事还在训斥搬东西的小厮,马车则是渐渐走远了,他的声音也随着距离的拉长,变得轻不可闻。 尤老娘猜错了,也不吱声了,尤三姐儿心内情绪涌动,自然也不想说话,马车里面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她美貌,家世,人品,气质都比她要好的人存在! 尤三姐儿自进了荣国府里面之后,得到的震撼极多。 从荣国府老太太身边丫鬟的样貌一个个都不俗,到见了如神仙妃子般的王熙凤,就算是她之前一直未曾仔细打量过得薛家大姑娘也是一个绝美的人。 到如今更是见了这不知名姓的姑娘,这些人都不比她逊色。 尤三姐儿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容貌,竟然这么不值得自己骄傲么? 及过了不久,马车进了宁国府停下。 听到外面的人说到了,她便准备下马车,一抬头便见到了更不似世间人物的秦可卿,她直接便惊愣在那,连要迈下来的步子都悬空了。 “太太,您刚才让人回来传的信儿我都收到了,也让人给您娘家的人都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秦可卿微微笑着,身上一袭淡紫色的衣裙,为她本就不似世间俗胎的气质上,更添了几分神秘。 秦可卿身上有二品县主诰命,自然可穿紫衣。 第321章 妙玉邢岫烟进京2 尤氏这边从荣国府出来,便有那小厮回去给秦可卿回话,故而出来迎接。 贾蓉因为担心秦可卿会累到,便与她一起在外等待,尤氏与尤二姐儿、尤老娘和尤三姐儿都下了马车,贾蓉站在秦可卿身边,见了其余的人,只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就对着秦可卿道。 “我还有事要忙,等一会儿我回来陪你。” “嗯,我等你回来。” 贾蓉看向秦可卿的眼神中满是柔情,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他的眼中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只有秦可卿一人,秦可卿亦是。 尤氏见了嘴角微微勾起,贾蓉与秦可卿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对此她喜闻乐见,看见贾蓉和秦可卿两个人日子过得畅快,尤氏便好像是在心底完成了没完成的心愿一般,从不在贾蓉与秦可卿之间挑拨是非。 贾蓉对着众人点头示意,又冲着尤氏一礼,然后便离开了,自始至终贾蓉都未多看一眼尤氏姐妹。 “只是回家罢了,不必如此,外面风冷,你快随我进屋。” 尤氏说罢,亲热地拉过秦可卿进了屋,尤老娘见了便想跟上去,却被一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婆子拦住。 “客人请随我来。” 尤老娘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胳膊,又不甘心地往尤氏与秦可卿的方向上看了看,想要对尤氏说些什么,但是尤氏已经走远,就算是她想说,也没有机会了。 只得跟上在前引路的那个略微有点胖的婆子,荣国府送人回来的马车早就回去了,尤氏和秦可卿又没有什么特殊吩咐,故而,尤老娘和尤家姐妹都只是走路前往。 走了一会儿,尤老娘见前面带路的婆子带着她们越走越远,行走的方向更是与住院是两个方向,便犹豫着问道。 “敢问如何称呼,我们这是要往何处去?” 领路的婆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尤老娘说道。 “我夫家姓焦,如今得了府里奶奶的看重,管着一应下人仆妇,里里外外的事情,也都由我总领之后,回报给奶奶知道。” 见面前的人都记得了,她这才接着说道。 “太太传话回来,说是将咱们墙根外的一处三进的院落收拾出来与你们居住,我们奶奶知道了,吩咐人紧赶慢赶地收拾了出来。 一应伺候人等也都拨人配齐了,但凡你们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让她们来说就是了。” “既留我等,为何不让我等居于府中,反倒让我等去别院居住?” 尤老娘听了心中烦闷,眼前之人只是一个下人,但是她说话虽然客气,只是话里话外的做派实则强硬,不容人反对。 她们来到宁国府,竟比之前来的时候,更无人问津,果真是求人,未见面气便矮三分。 焦婆子仿佛没有听到尤老娘口中的不满,只和善地笑着解释。 “那墙根外亦是属于我们府上的地界,周围院落住的也是与府上同宗同源的族人,你们在此居住,那张华必然不敢来此惊扰。” 尤老娘还想抱怨,便听那焦婆子又道。 “太太命人传回来的信儿中说,二姑娘即将出门,按照规矩,须得在自己家才好。 不然不日过礼,让人见了,总不成体面,倒显得家中无人,平白累了你们家的名声,让人看轻了去。” 听说事关自己,尤二姐儿早绯红了一张脸,她急急劝尤老娘道。 “妈,就听大姐的吧,大姐既带了咱们来,肯定不会亏待了咱们的,咱们听大姐的,安心住下便是。” 尤三姐儿对居住之地不感兴趣,只随着尤老娘和尤二姐儿做主,尤家三人便在宁国府外墙根下那处院落里面安顿下来。 后张华果然去了尤家原来住的地方,但人都不在,家里但凡值钱的也都被搬空。 那张华寻不到人耀武扬威,自然心中更为恼愤,细细打听过尤家人的去处之后,念及贾氏宗族人丁众多,思索良久,终究未敢上前来找。 * “这不可能!” 贾赦在听史溁说出是太上皇那里走漏了消息,这才让有心人拿来算计的猜测之后便当即惊呼出声。 史溁忙问贾赦这是何故,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不可能,贾赦扫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贾琏,还有一直低着头的王熙凤,最终还是苦笑着开口说道。 “太上皇宫里在那日当值的宫人内侍,在当日我离开之后,尽数消失不见,那些人想来,应该是被太上皇给秘密处死了。” 贾琏屁股一个不稳,滑下了凳子,王熙凤在她身边,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捞住,但是成年男子重量不是王熙凤一个人就能拖住的,贾琏到底还是跌坐到了地上。 贾赦嫌弃地瞥了贾琏一眼,呵斥贾琏道。 “没用的东西,你给我起来站直了,腿不许发抖。” 贾琏不敢违背贾赦的意思,急忙爬起来,也没有仔细整理自己的衣服,像个鹌鹑一样,站在了贾赦身边。 贾琏站着,王熙凤也不好坐着,她跟着站起来,走到了贾琏的身边,贾赦余光看到了王熙凤的动作,暗暗点头。 史溁见到贾琏的表现,微微皱眉,贾琏处理别的事情看起来还好,应该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怎么会一听到那些宫人全都被处置了的时候,就这么害怕? 等会儿一定要问问是怎么回事,见贾琏那个样子,必然是知道一些什么隐情。 教训完贾琏,贾赦重新对着史溁说起了自己的看法,“母亲不知,我这消息来源十分可靠,当今圣上命我安排禁宫的侍卫调动,我是听一个侍卫说的,那侍卫与一个内侍交好,时常会为那内侍带一些东西出去。 但是在那日之后,他便再没见过那个内侍,他辗转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道,不仅是他一人遇见了,还有几个侍卫都是突然之家找不到相识的人。 后来他们打听到一个资历深的老内监面前,那老内监警告他们,不要再寻这些人了,不然他们也会像这些人一样在世上彻底消失,他们这才知道那些人是被处死了。” “这件事这么隐秘,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贾琏在贾赦身边弱弱地问,贾赦白了他一眼,随后对史溁解释道。 “我接手了防务之后,请了这些人吃过许多次饭,结交了其中不少人,更有几个对脾气的,这些都是他们私下里告诉我的,他们劝我,以后要是遇见了这样的事,一定不要刨根问底。” 史溁点头对贾赦所说的话表示赞成,“你做的对,不该你知道的东西,你千万不要好奇,非要了解个透彻才罢休,伴君如伴虎,太上皇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的心思,不是你我能真的看清的。” “正是,所以儿子才觉得最不可能透露消息出来的就是太上皇的宫中。” 既然不会是太上皇的宫中,那会不会是当今圣上的身边出了问题,想到这里,史溁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那莫不是当今身边......” 贾赦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他细细回忆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对史溁道。 “也不可能,陛下与我说此事时,屋内并无旁人。” “那会不会是当今对什么人提起过?” “那儿子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当今让陈大人来找我看,当今身边的人应该是没问题的才是。” 讨论了一阵子,也没得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史溁便对贾赦道。 “一直在这猜测没什么用处,咱们不如从自己能查到的地方做起。” “琏儿今早拿了一个在外散布流言的混混,你不若从他入手,兴许能查出些什么,若是能借助此人找到买通他们散布流言的背后主使之人,想来真正不想让东府好过的人便会有蛛丝马迹可偱了。” 贾赦思索片刻,也是点了点头,“只好如此了。” “那个混混在哪,将人交给我身边的人,我来审问。” 贾琏急忙回道:“人刚才已经被我叫人押到了老祖宗院子里的柴房关着,父亲既是要见,我这就带人去将人提来。” 说罢贾琏就要跟着贾赦一起出去,史溁想到刚才贾琏的不妥,叫住了他。 “琏儿,你叫你身边的小厮去就行了,我还有事要问你,你留下。” 贾琏不解,但是还是应下,他叫了小厮昭儿跟随贾赦一起去,自己则是又回到了史溁面前。 史溁刚想问他便见到出去送尤氏出门的邢氏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忍不住开口道。 “老太太,你猜咱们府上今儿出了什么样的喜事?” 史溁不解,疑惑地看向邢氏,一团乱糟糟的,府里哪里有什么好事儿。 “真是巧了,老太太命人去接朗姑娘的人和我让人去接我兄弟一家进京的人赶在一处回来了,人现在已经进了大门了,一会儿便该到老太太这里了。” 史溁将想要问贾琏的话给咽了回去,惊讶了一下,然后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一去一回,这日子是正好,也是今日忙碌,竟然忘记了自己派人出去。 “琏儿媳妇,你快去命人准备待客的宴席,将府里景色雅致的小院子收拾出来一个,一应东西都要换成新的,没人用过的。” 王熙凤也知待客之礼,遂急急出去安排,那些东西平时都压在库房里头,她得回去拿钥匙和对牌,才好让人料理。 史溁又命鸳鸯去几个姑娘上课的地方去说,今日家中来客,便歇课一日,让姑娘们都来是重视来人的礼数。 一阵吩咐下去,总算是应了急,因为事出急切,邢氏也被史溁派了出去,人来到荣庆堂还有一段时间。 史溁便问唯一一个还在身边的贾琏,“琏儿,刚才你老子说,太上皇宫中内侍尽数被处死之时,我见你神色有异,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贾琏闻言一愣,随后苦笑道:“老祖宗,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老祖宗。 是这样,我之前总是去二老爷处,听二老爷的吩咐,有此我路过二太太住处时,听见了二太太似乎是在吩咐人给宫里的一个人送银子,听话头,那是位有权势的太监,就是在太上皇宫里当差的人。 二太太此举乃是刺探宫帷之罪,我原不敢说出,恐让人知道了,再给她多添罪名,更怕连累了咱们一家子。 只是二太太如今不在府里,也不知那与她有所往来的内监,是否在这次被太上皇秘密处死的人之中故而惊慌。” 史溁看着贾琏,发现贾琏说道最后,还有犹豫,便追问道。 “还有什么,今日在这里就一并说完,也好让我心中有数。” “唉,老祖宗,凤哥儿说,她之前在元大姐姐刚封妃不久的时候,在二太太那里见到了二太太私自藏了逾制的鹅黄衣料在箱子里。 不知二太太是从何处得来,我与凤哥儿合计过几回,想要将这东西给拿出来,又怕被人知道,想了许多回都没能动手。” 史溁听了亦在心中叹息,元春才封妃王氏便得意忘形了,竟然私藏了这等逾制之物,她一把拍在桌子上。 “糊涂,那鹅黄色只有君恩赏赐下来,才可使用,就算是你祖父,有救驾之功,也才有一匹太上皇赏赐下来的鹅黄缎子,和两个鹅黄的荷包。 如今荷包已经随了你祖父入棺,那缎子都收在我这,我前些日子清点东西,都想将此物送到家庙里面,和当初太上皇赏赐的圣旨一起供起来,她竟然敢私匿,真是胆大包天。” 贾琏见史溁勃然大怒,知道此事必然不能再当做没发生过了,他小心地问道。 “那老祖宗,二太太那里该怎么办?” 史溁想了想,最后说道:“明日我就说我梦见了好兆头,应当去清虚观还愿,你今日夜里趁着人都睡熟了,去将那东西拿出来。 我带到府外去烧了,将灰都散尽,不在府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只要咱们祖孙三人将嘴闭严了,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即便是二太太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知道,空口无凭,只要是敢说,咱们就说是二太太身边的丫鬟诬陷就是了。” 第322章 妙玉邢岫烟进京3 “那我今夜便去将二太太那里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拿出来,明日我告假,和老祖宗一起去清虚观。” “如此便好。” 贾琏亦点头称是,史溁与贾琏之间便定下计来,准备给王氏所私藏的违制之物统统都来个毁尸灭迹,到时候一把火将那些东西尽数化作了飞灰,任凭谁也找不到东西存在的痕迹。 王熙凤得了史溁的吩咐,带人去收拾房舍,她一边使唤人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看着里里外外忙碌的人影,王熙凤寻了一张椅子坐在屋子中间,心里却是在想着贾琏刚才那一愣神。 她与贾琏自小相识,贾琏的情绪稍有变动,她便感觉得出来,因着刚才有事岔开,当着人她也不好去问贾琏,到底心中是个什么想法,心中实在是记挂不已。 她觉得贾琏与她信誓旦旦说心内只有她和孩子的话不似作假,但她心里仍然惴惴不安,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贾琏。 她担心她将事情全都交给底下人做,再出什么纰漏,也恐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人,做事有延迟失误之处,惹了人家远道而来的姑娘笑话不成,更怕失了自家的颜面,故即便心中焦急,仍在此坐镇。 她遂命下人加紧整理,好留出空闲出来,待诸繁杂事务完毕,回去细问。 “要相信他吗?” 丰儿恰巧刚搬了一个瓶子出来,路过的时候听见王熙凤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不由得发问。 “奶奶说什么?什么相信谁的?” 王熙凤回神,面色如常地对着丰儿道。 “没什么,我见你刚才搬了一个天蓝釉的汝窑花瓶,那是玛瑙做的釉,是个稀罕物件,咱们府上成套的也只有三对,你拿下一个的时候小心些。” 丰儿闻言郑重地点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问王熙凤。 “奶奶,那这对花瓶价值几何?” 王熙凤无奈地看了丰儿一眼,摇摇头,因为她素爱金器,连带着跟着她的丰儿所擅长的也是对金子做成的物件估价,对于其余的玉器、瓷器等物,知之甚少。 以往平儿在身边,丰儿不用做这些,只着重打理她从王家带来的嫁妆东西,现如今平儿出嫁,丰儿做了她身第一丫鬟,这其中的差距就大了,虽然丰儿也在细心学习,但是她天资不如平儿,进展甚微。 但是她勤勉,遇见自己不懂的地方总是向王熙凤发问,王熙凤每每无奈之余,也尽心教她。 “大约这个数!” 王熙凤伸出右手五指,丰儿顿时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五......千两?” “嗯。” 丰儿当场便被惊得如同被扣进铜盆中用木棒敲击后的鸡一样,她看着剩下的那只小巧的花瓶,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伸手,生怕她手上一个不稳,两千五百两就没了。 王熙凤见到丰儿的呆样,失笑道。 “这可是你自己偏要问我的,不是我故意要说出来唬你,你在我跟前见过那么多千两、万两的首饰、家具东西,怎么能做出此等模样,快收了心来,将这花瓶摆上去。” 丰儿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奶奶笑我,这瓶子哪里能和那些个不怕磕碰的笨重东西相较,那些东西就是摔了那么一下子也没什么要紧的,可是这花瓶,万一手不稳,摔在地上,便只能听一个响儿了,这让我如何不惊慌。” 王熙凤见丰儿踟躇在原地,久久都没伸手,低头轻笑,她起身来,出去叫了一个在院子里面做洒扫活计的三等丫鬟进来,吩咐道。 “你来将这个花瓶,摆到里屋与它成对的地方去。” 小丫鬟因着是被王熙凤亲自叫来,心中兴奋不已,她急切地想在王熙凤面前表现自己,便双手抱住花瓶,进了里屋。 没一会儿,小丫鬟便出来回王熙凤道。 “奶奶,花瓶已经摆好了。” 王熙凤笑着点头,她上下打量了这个小丫鬟几眼,见她虽然是做洒扫这等粗活,但是衣衫整齐。 难得的是她即便是做洒扫这等沾灰的活,那手指缝里面,也还是干净的,知道这是一个爱干净的丫头。 王熙凤联想到史溁与她说过,郎家的人都喜洁,眼下这人或许那位朗姑娘见了应该会喜欢,便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可有亲娘老子在府上做活?” 小丫鬟恭恭敬敬地答道。 “我叫溪源,是五岁时,赖嬷嬷从人牙子处挑来的,我没有家人父母,也早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王熙凤听到了眼前这个小丫头是赖嬷嬷选进来的,目光一闪,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小丫鬟一阵子,小丫鬟没有胆怯,她低垂着目光站着,很是稳重,与刚才急于想在王熙凤面前立功的表现不同。 王熙凤看了在心中默默点头,不得不说,直到去年还总管着府里下人采买事宜的赖嬷嬷看人的眼光是不错,只瞧从她手里上来的人,都很是能干。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赖嬷嬷去年突然就和老太太说人老了想安度晚年,辞了差事。 王熙凤心思百转千回,但是却都是在一瞬间便想到,她不出声,那溪源也就静静地等在一边。 时而,进屋布置的人都出来说整理完了,王熙凤便亲自到了屋子里头走上了一圈,见帷幔之色与被褥不搭,急命人去更换,又在丰儿的陪同下,细细追想,这屋子里头还差什么东西。 就听闻外头来人,却见是史溁身边的碧玺,她拿着一个紧扣着盖子的箱子进来,说道。 “奶奶,这是老太太让我送来的,说是给远道而来的朗姑娘准备的,老太太说了,这东西放到屋子里头的书案上就好。” 王熙凤急忙亲自将箱子打开,却见箱子里头是一件由紫檀雕刻而成的菩提树,并一罐子不知是何物做的蜜。 王熙凤骤然感叹了一声,“哎呀,我说差了点什么,听说那朗姑娘是代发修行,我竟忘了此事,还是老祖宗细心,这菩提放到这里极好。” 恰巧贾琏从史溁处出来之后 第323章 妙玉邢岫烟进京4 见屋子里头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王熙凤便将此处院落之人聚齐,提拔了溪源做这的一等丫鬟,总管这院子里的诸事,便带着丰儿匆匆回到荣庆堂。 此时,史溁也已经穿戴完毕,几个姑娘也都与先生告辞,来到了荣庆堂。 “老祖宗,听说这回又来了两个姊妹,不知道她们长得好不好看?” “有没有林姐姐好看?” 史湘云与其余的几个姑娘不同,她一进来便窝到了史溁身边,听史溁告诉她来的是两个姐姐,便好奇起来。 说完不等史溁回答,她便又自顾自地说开了。 “我想林姐姐了,也不知道林姐姐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史溁笑道:“快了,你林姐姐不是专门给你们姊妹下了帖子,邀请你们去她家里参加她的生日宴。 到那个时候,我带着你们姊妹几个一起出门,去闹你林姐姐,咱们不到天黑不回家,最好能在你林姐姐家蹭上一顿晚饭。” “当真?” 史湘云脸上不开心的神色一扫而空,她兴奋地挥了挥拳头,露出白皙的小手腕。 “我早就准备好了给林姐姐的生辰礼,只待到了那日,我定要压倒众人。” 几个姑娘早就知道史湘云在收了帖子之后,便如疯魔了一般,在自己的住处点灯熬油地捣鼓着什么,闻言都是一笑,却都在心里暗暗下定心思,定然不要让史湘云将自己等人给黛玉准备的生辰礼比下去。 可是兴奋劲儿过后,史湘云却又生无可恋一般,叹气起来。 “哎呀,这二月十二怎么就还不到呢,我都盼了许久,只觉得度日如年。” 贾瑛见她做出一副叹息之色,不由得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开口对着她揶揄道。 “云妹妹这心思呀当真难猜,我记得前两日,云妹妹和我们在一处顽的时候还说,幸亏林妹妹不在,不然肯定是又要查她功课。 我呀,今个儿就做一回恶人,在老祖宗面前露个底儿,林妹妹临回家的时候,给云妹妹留的那些书目,云妹妹到现在可还是没看完呢。 等下咱们去了林妹妹家,看林妹妹问起她来,她怎么应对。” 说罢,贾瑛拿出一把折扇来,顺手打开就是一扇,不料扇子扇出一股冷风来,反倒将她激得一哆嗦,急忙将扇子又合上拿在手中。 史溁见了笑着问她,“瑛丫头,这么冷的天,你拿着一把扇子做什么。” 不等贾瑛回答,贾瑶便抢先说道:“老祖宗,这扇子是爹爹刚才命人送给二姐姐的,爹爹说他路过一个人家,那人穷困潦倒,却在衣襟上挂了两把精美绝伦的扇子。 爹爹说他一眼就看出两把扇子的不凡,便上前求购,那人先是任凭怎么说都不卖,爹没法子,便打算放弃了。 这个时候,有人循着路来找爹,称呼爹爹为贾将军,那人便问是哪个贾将军,当得知了爹领人全数灭掉了北狩混入京城中的细作的时候,便改了主意,愿将这两把扇子送与爹爹。 爹爹说不肯白拿他的扇子,但是那人执意相送,爹爹便聘了那人到咱们家的一个铺子里面当掌柜。 方才爹爹回来,路过我们学堂,正巧见了先生在夸二姐姐心思机敏,还有云姐姐的诗作大气,三姐姐的文章也好,比她教过的女孩子都好。 爹爹很是开心,就将其中一把扇子送给了二姐姐,还说二姐姐以后要是缺了什么书,尽管叫人去告诉他,不管是多难得的,他都能给二姐姐寻来。” 贾瑶的话,让贾瑛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说道。 “老祖宗,别听四妹妹胡说,爹爹又不是只给了我东西,在场的人都有份,爹爹从学堂离开的时候,身上挂着的东西,几乎都没了,出去指不定要叫人笑话呢。” 史溁惊奇道:“这是何故?” 说完便见到几个女孩子纷纷从自己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了一些东西,史溁定睛一看。 嚯! 这东西还真不少,很多她看着都很眼熟。 坐得离她最近的史湘云手里拿着一块玉佩,好像就是刚才她见到贾赦身上今日佩戴的。 贾琛手里则是一个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看着应该是贾赦出门带的钱。 而贾瑶手里的那是什么! 也是一把扇子! 看着与贾瑛手里的那把没什么不同,甚至看起来,上面的雕工更为精美细致一些。 瞬间,史溁就不想说话了,感情好,贾赦才得了不久的两把扇子,可能都没在手心里捂热,就都送出去了! “嘻嘻,老祖宗,我爹对我们可好了。” “二姐姐,你说是不是?” “嗯,爹爹对我们特别好。” 贾瑶开心地笑着,手中的扇子晃着,与贾瑛脸上的笑容,尽数印在了史溁的心中,看着贾瑶和贾瑛灿烂的笑脸,史溁也露出了由心的笑容。 这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模样啊! 史溁转头见史湘云转圈甩着贾赦给她的那块玉佩,贾琛也极为喜欢贾赦给她的荷包,便问道。 “云儿,琛儿,我听你们说,先生说你们的功课不相上下,你们没拿到扇子,就没有不开心?” 史湘云先是爽快一笑,她摇头道:“没有不开心啊,这回先生出的题目,就是二姐姐做的好,大老爷给二姐姐扇子是应该的啊。 再说我不是也得了大老爷给的玉佩,大老爷平时就总给我们带一些外头稀奇古怪的东西。 老祖宗,我瞧着大老爷这回应该是没给我们带什么好顽的东西回来,他那老大一个人从门口经过,不好意思装没听到,这才将身上的东西拿出来送给我们。” 史溁笑着用手点着史湘云的脑袋,“你呀,就是个机灵鬼,不许这么编排大老爷。” 史湘云笑道:“大老爷这回可是赔死了,老祖宗不知道,四妹妹手里的扇子不是大老爷主动给的,大老爷原是想要给四妹妹另一块玉佩的,四妹妹没要,反倒看上了大老爷身上另一把扇子,大老爷无法,便将剩下那把扇子也解下来给四妹妹了。” 第324章 妙玉邢岫烟进京5 贾琛也跟着附和,“唉,原不是大老爷送我们东西,竟是我们,‘打结’了大老爷,也不知大老爷事后想起来,会不会躲在书房里头,捶腿叹气。” 贾琛穿着新做的一身簇新的葱绿色袄子,坐在那老神在在地装作大人,像模像样地摇头晃脑。 她的动作惹得史溁开怀大笑,“你们大老爷是咱们府里一等一的富贵人,手里东西多的是,不用担心他,他给你们什么,不用过分推辞,受了就是。” 几个姑娘又是一阵大笑,亲自在门口等着来客的鸳鸯听见了,将头伸进来瞧了一瞧,便见屋内诸人皆笑容满面,她亦笑着摇摇头,回首静待来人。 不多时,便见一溜五顶小轿被府里的粗使婆子抬着疾行而来,到了跟前,一直跟在轿子旁边的邢氏的贴身丫鬟沫儿便迎了上来,对门口的鸳鸯道。 “鸳鸯姐姐,客人到了。” 一时之间轿中人纷纷下轿,由鸳鸯引进门来。 时屋内正当欢声笑语,几人进来,史溁笑着看去,便见邢氏带进来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并三个姑娘。 那妇人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水红色袄子,下缀石青色的衣裙,举手投足之间便可看出此人性情定然温和。 紧跟在妇人身后的,是一位约么有十七八岁的姑娘,史溁一眼便看出,这姑娘竟然与邢氏很是相似,心中便知这肯定是邢氏娘家小妹。 不过,那妇人对跟在她身边的这位姑娘的态度,看似关心实则有些淡漠疏离。 妇人在进来的时候,注意力一直放在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姑娘中看起来较小的一位身上。 不过,眼前人中最出众的是一位头上带着妙常髻的姑娘,她不似史溁身边的姑娘个个衣着华丽,她穿着一袭水墨画的裙子,大俗之间透露着大雅。 外头罩着一件青缎子镶银边的比甲,行动之间颇有清虚观中张仙人的步态,却又有所不同。 浑身气度,缥缈非常,竟不似人间中人,她眼神淡漠之中,带着些许诧异。 不过,那丝诧异转瞬即逝,史溁却注意到她拉着身边姑娘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人一进来,邢氏便上前来站在史溁身边为史溁介绍。 “老太太,这是我娘家嫂子、妹妹和侄女,我这侄女乳名唤作岫烟,这年纪比我们瑛姐儿小一些,我一见了就喜欢。” 史溁笑着点头,客套了几句,便命鸳鸯给了邢岫烟见面礼。 就见邢氏走到了那位出尘姑娘身边,将人推到了史溁跟前,笑道。 “老太太,快瞧瞧,这就是老太太整日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这回可算是来了。 郎姑娘不知,老太太每日必问上好几遍消息,若三日没有新的消息来,老太太便急的不行,直叫人出去迎呢。” 那姑娘被邢氏拉过,又见史溁并身边几个小姑娘都看着她,红了一下脸,开口道。 “见过老太太,我俗家姓郎,可我如今已经出家,便不好再用此称呼了,如今我法号妙玉,诸位叫我妙玉便是了。” 说罢,她低头歉意一笑,史溁知她心思,笑道。 “佛云,世人无相,修行之人,既已跳出这方寸红尘之地,称呼法号才是正理,你们以后都记得,不要出错。” 邢氏并身后一众丫鬟都称是,妙玉见史溁并没有因为她的话生出不悦之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鸳鸯便将史溁准备好的一个匣子拿了上来,史溁笑道。 “修行之人多用檀香,不过我觉得终日里闻着檀香总是无趣,这沉水香我点着觉得好,你平时亦可试试。” 妙玉命身边的侍女接了,笑着答谢,在见到沉香之时,眼中并无好奇惊讶之色。 “妙玉?林姐姐叫黛玉,眼前这位妙玉姐姐,也叫玉。难不成但凡是如仙子般脱俗之人的名字,都叫玉吗?” “云儿!” 史溁嗔怪地看了一眼史湘云,示意她不要心中想到什么,便要说出来什么,果然在史湘云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史溁就见到眼前的妙玉身子稍微一僵。 神色也有些古怪,史溁急忙把话岔开来,指着史湘云对妙玉道。 “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女,她名唤湘云,你唤她云儿,或者是随便什么都行,她生来性子爽直,身上最快的就是一张嘴,是出了名儿的心直口快。” 史湘云笑着对妙玉道:“妙玉姐姐,唤我云儿就行,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妙玉微笑点头,谁料史湘云直接上前来,双眼闪着光看着妙玉,说道。 “妙玉姐姐,你真好看,唉,老祖宗给妙玉姐姐你准备的院子不在我隔壁,不然我今晚上必然要搬过去和你一起住。” 贾瑶心中这些日子里头时常惦念着黛玉,骤然间见了一个和黛玉气质极为相似的女孩子,心里早就安奈不住了。 她走上前,挨在史湘云旁边,说道:“云姐姐贪心,上次你已经和林姐姐住一个房间了,这回又来了一个神仙模样的姐姐,竟然还想占了去,我偏不依。” 说着,她直接拉住了妙玉的手,用一双极为清澈的眸子望着妙玉。 “妙玉姐姐,你别答应云姐姐,我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见两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剩下的贾瑛和贾琛也都起身来,加入了争抢妙玉的队伍。 “妙玉妹妹,我屋子旁边没人住,你来我这好不好?” “妙玉姐姐,我如今就住在老祖宗院子后头的屋子里,平时也都是我一个人住在那,你索性就留在老祖宗这,咱们下了学,也好来找你一起作诗。” 妙玉看着眼前,这些热情的同龄人,一下子就楞在了那里,她那素来淡漠的眼神中,出现了明显的不可置信。 从她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重视,这些条件优渥的姑娘,竟然纷纷要亲近自己,妙玉有那么一瞬间是慌乱的,竟不知如何应对。 史溁将妙玉的神色尽收眼底,但是她对此乐见其成,所以便拿起茶杯装作喝茶,任凭这几个小丫头,在妙玉跟前玩闹。 眼见着妙玉就要顶不住这些小姑娘的恳求,一直站在圈外的邢岫岩,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见妙玉的双手都被人拉住,她便伸手拉住了妙玉的衣角。 “妙玉姐姐平时就教我读书,也算是我半个老师了,我们师徒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闻得此语,众人都是一阵惊讶,邢嫂子见自己的女儿竟然上前与荣国府的千金小姐们争抢,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急忙上前,伸手就拍了邢岫烟一下,口中呵斥道。 “妙玉的住处,人家府里早就已经备好了,你跟着胡闹什么!” 邢岫烟被自家亲娘拍了一巴掌,心中委屈,明明妙玉与她一起生活了有四年多了,两个人在一起读书、作画、煮茶,她感觉妙玉就像是她的亲姐姐一般。 现下突然来了许多人要抢走她心里最重要的姐妹和玩伴,她如何不着急。 自己的姐妹是说什么都不会让给别人的,邢岫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但是拉着妙玉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反倒是越来越紧了。 见邢岫烟不松手,邢嫂子更是急切,她往后使劲儿拉着邢岫烟。 妙玉见了,将邢岫烟一把护到身后,口中严肃道。 “伯母这是何意,从前,岫烟妹妹就是和我一起同吃同住,妹妹舍不得我也是常理,伯母莫要平白拉扯于她。” 史溁不想这邢嫂子看着人温温和和的,这胆子也太小了一些,只是姑娘们之间的事情,让她这么一说,竟到了大人的层面上来了,脸色也沉了下来。 刚收拾完东西回来的王熙凤一进来便见到史溁面色不愉,心中一惊,转瞬间将屋内所有人的脸色瞧了一遍,最后定格在满面紧张地邢嫂子的脸上。 她微微一笑,高声道。 “老祖宗,我来迟了,竟然没赶上见客!” 王熙凤笑着过来,面上尴尬不已的邢氏就好像一瞬间找到了救星,一时之间便想上前来与王熙凤言明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熙凤刚才在心里就已经将事情猜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拍了拍邢氏的胳膊,给了邢氏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走到史溁面前笑道。 “老祖宗这好生热闹!” 见王熙凤前来,史溁也笑了出来。 “别在那贫嘴,快来见过你新来的两个妹妹。” 王熙凤早已经打量了妙玉和邢岫烟两人好几圈了,此时闻得史溁让她来见,忙装作才见着的样子,口中赞道。 “怪不得老祖宗惦念,两位妹妹都是世间少有的人物,亏得我紧赶慢赶地催促她们干完活了,不然就错过了。” 言毕,她便从自己的手上褪下来一串佛珠来,递给妙玉。 “妙玉妹妹,这是我祖父在我小时候从咱们京城里皇家进香的庙里求来的,说来也巧,我小时候虽然身体没什么毛病,但是也总是有些病痛。 自从戴了这串佛珠之后,我这身子骨便康健起来,极少生病。 如今,我便将这串佛珠送给妹妹你,好叫它庇佑你,一生无忧。” 妙玉听了忙将王熙凤伸过来的手往回推,“这使不得,既是长辈所求之物,不好轻赠他人。” 王熙凤却执意要送,她将佛珠串套在了妙玉的手上,对着妙玉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都说修行之人都讲求一个‘缘’字,要不是妹妹要来,我也想不起来它,可见它是与妹妹有缘的。 既是有缘,妹妹便安心收下,它在我手里蒙尘多年,这回若是能在妹妹手中粘上些许香火气儿,也算是全了它的用处。” 妙玉见王熙凤说的诚恳,便收了一并交予侍女拿着,只是她不论是如何与王熙凤说话,手上依旧护着邢岫烟,拉着邢岫烟不松手。 王熙凤自然也将此事看在眼里,她从头上拿下来一根镶嵌着羊脂白玉的簪子,亲自给邢岫烟戴到了头上。 “这位便是岫烟妹妹吧,我们太太总是和我说起你。” 邢岫烟微微低头,对着邢氏行礼道:“劳姑母记挂。” 邢氏急忙摆摆手道:“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们家竟然过成了这样,不过如今从那里出来了就好了。” 王熙凤见史溁的面色有所和缓,眼珠一转,笑道。 “我一见面就给了两位妹妹见面礼,不知老祖宗可给了,若是没我的好,我可是要为两位妹妹打抱不平的。” 史溁笑骂道:“好你个凤辣子,竟看起我来了。 我能忘了别的,怎么能差了你两个妹妹的东西。” 妙玉也是笑对王熙凤道:“二奶奶不知道,老太太给我的,着实珍贵。” 王熙凤不信,只说要瞧,又是好一顿闹腾,其间,没有一个人理会邢嫂子。 最后众人笑够了,王熙凤才板着脸对妙玉佯装不悦道。 “妙玉妹妹,你不用这么见外,叫什么二奶奶,听着生分得紧,你要么跟着她们一起叫我嫂子,要么叫我姐姐,左右咱们几家都是世交,不论是从哪论都使得。” 妙玉笑得开心,便依着王熙凤的意思叫了一声姐姐,王熙凤好似心满意足,连着答应了好几声,史溁直说她作怪。 王熙凤还要闹,史溁顿时制止住了她,笑道。 “好了,凤丫头,我命你收拾的院子都拾掇妥当了吗?” 王熙凤笑道:“回老祖宗,都好了,我刚才又亲自去看了一番,里头的帐子什么的,我都换成了这个月新作的,里头各处人也都齐了,管不会出什么差错。” 史溁满意地点头,回头对着邢氏笑道:“这就是了,我记得那处院子不小,不如便让你侄女儿,也跟着妙玉进来住。 我看她们姐妹之间感情深厚,不想因我之故拆散她们。 你方才与我说,因为来的突然,你那处房舍还没整理好,便留在咱们府上小住几日吧。” 邢氏笑着应了,因为按照时间,邢忠一家子,还有妙玉应该是还有三日的路程才到,她这两日在命沫儿带着人晒被子,一应炭火等物,也没齐备, 第325章 邢家过不下去的原因 她给邢忠一家准备的房舍还没准备好,史溁开口将人留下,总好过自己让亲戚去住没收拾好的屋子。 因而邢氏笑着对史溁感谢道。 “多谢老太太,嫂子还不赶快谢过老太太。” 然后她看向邢嫂子,对着邢嫂子打眼色。 这邢忠夫妇不是邢氏的同胞兄弟,只是老家的一个堂兄,邢氏的同胞兄弟叫邢德全,这次来,邢氏便在邢德全住的院落隔着一条街,寻了房舍来,给邢忠一家住下。 这邢家与荣国府之间家境相差太多,邢嫂子刚来,自然谨慎过了头。 邢嫂子见了,如梦初醒,急忙向史溁又是答谢,又是道歉,史溁笑了笑并未与她多作计较。 听说史溁命人给她收拾了院子出来,妙玉微微皱眉,她小时便见了高门显贵人家,子孙后代之间算计重重,恬不知耻的嘴脸,自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到荣国府中与她记忆中还没有衰败的郎家,给她的感觉相似。 心中便有些忐忑,心内原不想住在荣国府里,只想在京城内另找住处。 她刚想开口谢绝史溁留她住下的好意,便感觉到邢岫烟拉着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心中一软。 将到嘴边想要离开的话,收了回去,转而向史溁道谢。 “多谢老太太,只是我乃修行之人,素日饮食与贵府不同,不知老太太可否与我行个方便,让我在院子里面单开一个厨房,用来做日常饮食。” 史溁见妙玉答应住下,笑对着她道。 “你放心,我早考虑到了,你那院子里面一应俱全,你安心住下就是。” 妙玉听了,命身边的侍女拿了银票出来,与史溁说道。 “老太太,我住在贵府,自然不能白吃白住,都说佛门讲求‘化缘’,可那是苦修之人万不得已而为之,剩余的大有人,只讲‘化缘’而不论修行,我却看不上他们。 我既住在此处,便是要拿出银子来的,不能一应物件都要府上出。” 妙玉的侍女在妙玉话音落下后,就走到了史溁的面前,将银票递上,史溁刚想说自家不差她那些个用度。 但是余光中见到邢氏、王熙凤与众人都看着自己,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更是眼巴巴地看着,便说道。 “这是自然,凤丫头,还不快收下,妙玉的钱,专门开一个账目,一应支出使费,都记得明白,不能和咱们家里混在一处。” 王熙凤闻言忙让丰儿去将银票接了,妙玉浑身紧张的状态才好了许多。 史湘云早就不耐烦,史溁等人说这些事,上来将妙玉和邢岫烟搂住,笑嘻嘻地对着史溁道。 “老祖宗,我们几个要借妙玉姐姐和邢姐姐去说话,可还使得?” 史溁笑着摆摆手,叮嘱她道:“你们姐妹一起好好地玩,不许像刚才那样胡说。”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妙玉姐姐,邢姐姐快走,咱们都等急了。” 妙玉与邢岫烟便被史湘云带到了几个姑娘处,不一会儿史溁就听见了她们那边传来开心的笑声。 史溁状似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就见几个姑娘相谈甚欢,就连清冷的妙玉,也拿着帕子捂着嘴微笑。 互相见过,众人便按照次序落座,邢嫂子是客,她便坐到了邢氏的旁边,因为史溁的招唤,王熙凤便也不站着,坐到了史溁身边来。 邢嫂子自是听说过荣国府内之事,知晓这位连二奶奶乃是堂妹邢氏之媳,她见王熙凤直接就被史溁叫到了身边,而身为婆母的邢氏依旧坐在下面,觉得有些不妥。 她用隐晦的目光打量了邢氏好几眼,却见邢氏似乎是司空见惯了一般,面上如常,竟是一丝异动都没有,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都暂时按了下去。 史溁早知邢家在老家地界日子过不下去了,心中疑惑,按理邢家也算是出了邢氏之父一个人物,对家中应当多有照拂才是。 即便是邢氏之父已经病故多年,对族中之人的余荫不在,但是邢家仍然有荣国府这门贵亲在。 邢家便是略微拿荣国府的名号出去应事,也不该落得连一处房舍,几亩田地都守不下的地步。 史溁心中好奇,在互相寒暄过后便问起了邢家老家的事情。 一提起此事,史溁便见到邢氏身边,只做了三分之一个身位的邢嫂子脸色瞬间变成了一湖的苦涩。 她叹着气,将事情的始末、缘由细细道来。 “唉,老太太既然问起,我也不好隐瞒,便将此事说与老太太知道。” 史溁、王熙凤和邢氏都收敛了笑容,等着她开口。 然而,邢嫂子思索再三,又看了好几眼妙玉和邢岫烟的方向,踟躇着不敢说话。 史溁见了,便让鸳鸯将几个姑娘都带去后院,等不见了几个孩子的身影,邢嫂子这才开口将事情说出。 “唉,还不是我们那处的知州做的好事!” 邢嫂子几次开口都是叹气,史溁便知事态严重,也不催促于她,只等她细细说来。 “我们家原在我们那里,也算是个富户,家中有房有地,也雇了许多人来替我们耕种。 我虽然多年未曾为邢家添丁,我那当家的,也没寻我什么不是来。 我原想着,这日子便这么过罢,我将岫烟这孩子养大,将来寻个开明的好女婿,也能有所指望。 哪知道,我们当家的有一日,出了门便没回家,到了掌灯时分,有两个官差来了我们家,与我说,我们当家的与知州大人相谈甚欢,说是要出五百两给州里修路。 那两个官差看着就凶神恶煞,对我说话时也不甚客气,我一件他们的样子便知,定是我那当家的得罪了人。 我们家里没人,只有我和岫烟两个人,我就拿了银子,跟着官差去了,银子递进了衙门。 我当家的这才被人从衙门后头的小门里头给推了出来。” 史溁听了一阵皱眉,邢嫂子说的不难理解,定是那知州不知怎么地瞧上了邢家,寻岔子,管邢家要钱。 邢嫂子一口气说了许多,但是她越说越气愤,竟是狠狠地一捶自己的大腿。 “我当家的从衙门口出来,我就见他头发散下来一绺,像是与人撕扯所致。 我当时不敢在人家门口细问,只急急地将我当家的拖回家。 我当家的一进了屋门,便抱头痛哭,直说,是造孽了。 我不明白,便问他是怎么了。” “唉!” 邢嫂子说到关键的时候,又是一声叹息,邢氏急了抓住了她的手,催促道。 “别叹气了,快接着说,到底是怎么了?” 史溁也道:“邢太太快说,如今到了我们这里,不必害怕。” “他说,知州大人将与我们家差不多的人家的当家人都叫了去,让他们拿钱,只说衙门要修路,修水利没钱。 在场的人,每人都要摊三百两。 我们这等人家,都是中等人家,虽然过得比一般人家强些,但是三百两对于我们家来说,拿出来,也不容易。 于是他们就都和上头坐着的知州大人说,家中实在没有那么多银钱,希望知州大人能给他们减少一些数目。 不料,他们刚提出来这个建议,知州大人便勃然大怒,说他们都是刁民,平时得了朝廷的恩惠,衙门的庇护,得了不知多少好处。 现在衙门有难,让他们出些周转的银子就一个个推三阻四,不知感恩起来。 我当家的说,知州大人这话说出来,他们底下人就有人喊开了,大骂知州,说知州大人是个坑挖民脂民膏的蠹虫。 然后知州大人就生气了,命人将辱骂于他的人拿下。 底下人自然不会眼看着知州大人颠倒黑白,便上去与衙门里头的差役对峙。 互相之间便撕扯了起来,只是他们打不过衙门里头的差役,一个个都被捆了起来。 知州大人说,先前他给我们恩惠,没让我们拿太多的银子,我们不知道珍惜,这回他便实打实地与我们这些人家计较一番。 说,每人要拿五百两银子出来,不然,就让我当家的这些人,充作徭役,发去边疆。 没有人想要去做苦活的,我们这些人家,每次要出徭役的时候,都是拿银子代替的,我们出了钱,家里的人便不用去了。 现下骤然间说是要拿我们这些人家去当徭役,岂不是要我们的命,我当家的那些人便只得点头同意了。 然后知州便派了人去各家拿钱,只有见到了银子,他们才放人。” 听到这里,史溁当即一拍桌子,怒道。 “真是混账!这分明是巧取豪夺,朝中并无这等说法,即便是需要乡绅捐献银两,也会公开张榜告知,他这就是明抢!” “谁说不是呢,我们当家的回来痛哭过后,便清点了剩下的家业,想着我们家失去那么多银子,这日子该省着过了。 我们卖了原来的大屋子,换了一处小宅子居住,平时也不出门,便是怕再被盯上。 我当家的先搬进了我们后找的宅子,带着一个小厮住下了,可哪里想得到,晚上翻墙进来了七八个强人,绑了我们家当家的,还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就连地契也被他们按着,签了过契书。 我们家没了钱财,又没了屋舍,只剩下我和岫烟贴身带着的一些银子。 我们一家人走投无路,就想着干脆跳湖死了便一了百了,是蟠香寺路过的老尼,带人将我们一家人救起来的。” 说道蟠香寺,史溁便将心中疑惑说出,“邢家太太,你方才说救了你们一家的老尼,是住在寺庙里? 可是据我所知,出家修行的女尼,不都是应该住在庵里吗?她们怎么住在寺里?” 史溁提出疑问,邢嫂子忙回答道:“老太太不知,这老尼,原是从别处来的,咱们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与知州大人的母亲关系极好。 整个州的太太、奶奶们都记得她,也愿意请她去家里讲经。 我听人说,那老尼来的时候,身边只跟着一个弟子,知州大人的母亲想要为她建造一座修行的庵堂,却被她制止了。 她说,修行在心,不在于外物,她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发现这蟠香寺竟然空着,怪可惜的,她便定居在此。 她搬进蟠香寺的时候,还特意自己募了许多银钱来,修理了蟠香寺后面那些,不知多少年的坟墓,咱们在她修这些坟茔的时候,才知道,这里头埋的都是一些命苦的女子。 是她整理了那些个苦命人的遗骨,还给她们做了法事超度,我们那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善心的。 哦,我记得,她还给寺庙后头的那座墓园,提了一个名字,叫什么,栖芳冢。 我们被她救了之后,便在寺里的房舍里面住下,也是她出面去找了知州大人的母亲,我们往后的几年里头都没再受人欺负,这日子也就安安稳稳地过了。” 邢氏点头,喃喃道:“确实是个善人,不知比我们京城里头那水月庵里头的姑子强上多少倍。” “不过,既然是那老尼,愿意庇护你们,你们为何会托人带信儿,向我求助?” 邢嫂子神色黯然,而她的一双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那老尼,去年便在睡梦中去了,没了她,寺里头的姑子也都各寻了出处,只有在寺里代发修行的妙玉姑娘,还愿意留在这里。 没了那老尼的庇护,也是我们家没钱了,所以这刚开始的几个月我们过的一如往常。 但是后来,朝中出了变故,我们就跟着遭了殃。” 听了这样的变故,史溁微微叹息,这邢忠一家的遭遇,竟是如此坎坷,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推手一般,不容他们在原处生活。 史溁想到了邢岫烟,眼神一闪,莫不是邢岫烟的命格所致,她命运既定,是一定会和绛珠仙子相聚的。 这些个仙子下凡来,皆因绛珠仙子与神瑛侍者二人之故,必然会汇聚在二人左右,帮助二人应劫。 这邢家的别人,应该是被气运牵连了。 第326章 巧取豪夺是陶范 世上诸事,前路渺渺,谁都不知道冥冥之中,你会遇见谁,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也许,你以为你做的努力,或者是反抗,也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邢嫂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息,她悲愤的话语,不断地向史溁以及在场诸人,述说他们家在过去几年里受到的种种不公。 “那些......逆犯被上面......肃清之后,我们那地界的知州,他就慌了,他原是跟着那些逆犯的人,上面的主子没了,便想着保全自己的乌纱帽。 他听说了上头因为太上皇的病情,取消了朝中大选,认为上面就是做给下面人看的,背地里还是要选美女,以充实后宫,就四处寻找美貌女子,准备暗中进献。 连理由都想好了,便是宫中小选。” 史溁听了问她,“既然是准备暗中进献,为何其中隐情却让你知道。” “他就不是个东西!” 邢嫂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气得更狠了,更是不顾体面地在史溁面前骂起来了那不干人事的知州。 “原他家那老太太在的时候,他不论怎么说还知道收敛着点,即便是贪恋美色,也不过是收了几房妾室,作出一个人模狗样出来给人看。 他家老太太一去了,他就原形毕露,不仅在他家老太太去了没几日,便往家里抬了两个勾栏瓦舍里面出来的风尘女子,气得他太太直接就病倒了。 他仍不以为意,抛开他这回心中忐忑,想要进献美人的心思不说,他四处搜罗样貌姣好的女子也是为了他自己玩乐。 他不知是听了那个人胡说八道,觉得我们家岫烟,将来一定出头,便上门来,说是我们家岫烟正值小选宫女最好的年岁,要带了我女儿去。 我和我们当家的,多少年来生平唯有岫烟一个女儿,若是真的是朝廷下旨采选,那便罢了。 可是,这完全就是他一个人所为,我们两个人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也不能一味地躲避。 更别说如何能遂了他的意,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交出去叫人家作践!” “他背后的主子都没了,如何行事比之之前更要大胆,这仿佛不合常理?” 史溁细细思考着邢嫂子说出来的话,这人能坐上知州的位置,定然不是一个文墨不通的废物,从他想要换个靠山的想法便能看出,此人颇会钻营。 怎能在这等不合时宜的时候,这样行事,这背后定有蹊跷。 “唉,我听人说,他和我们那大营里头的将军,是一伙的,底下的人也基本上都是他的亲信,我们就算是想要找一个能为我们这些人说话的都没有。 我们那的一个县令,是朝廷新派的,就是因为不愿意给治下的人加税,才遇害的。 那县令所在的县,距离府城之间也没什么险要的地方,更没有什么山头藏着土匪,偏他在去府城调粮的时候,被人所杀,死状极为凄惨。 后来我们那就再没人敢和他对着干了。” “朝中新派去的县令应该是最新恩科出身的吧,怎么上任不久就暴毙,朝中竟然没有人表示过怀疑吗?” 邢嫂子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上面来了个人,说是来查探情况,知州还亲自带人去剿匪来着,当时在城门口挂了许多人的脑袋,说是平定山匪斩获的。 上面的人看过之后,就走了,后来也没有人来接着查过。” 史溁默默无语,新朝更替,看来当今圣人对各地的情况掌握的还不够,很多人还是怀有二心,对当今圣人并不忠诚。 细想史溁便明悟了,为什么当初,当今圣上明知荣国府之前是支持前太子的,依旧接纳了荣国府的投诚。 不仅是看在荣国府进献上去的银钱的份上,更深一层的关系,应该是想借助荣国府掌握一些势力,当今圣人手里的力量还太少了些。 “那既然消息都被封住,你们是怎么送出信来的?” 邢嫂子答道:“是我们托了一个经常进山打猎的猎户,拿了我们家剩下的银子,求了他从山里翻到别的府城去,找人寄的信。” “唉。” 不等史溁再问,邢嫂子又是一声叹气,说道。 “我们原没想着要来求堂妹的,我们也知道我们这一家子,与当初的大伯其实关系没有那么亲近的,我们这不知道拐了多少代的亲戚,怎么好舔着脸说,想要堂妹来帮我们。 大伯他在世的时候,没少照顾我们这些在老家生活的族人,他故去之后,我们这些人各奔生计,也没说帮上堂妹还有堂弟一些,已经是忘恩负义了。 若不是我们实在是要被人逼得活不下去了,也不会来投奔。” 邢氏听了想起自家老父还在世时候的音容笑貌,不免眼泪纵横,她哭道。 “你们过得这般艰难,如何不对他们报上我的名号,好歹也能压他们一阵子,不叫他们将你们逼迫到这般田地。” 邢氏只顾着伤怀,王熙凤看了她一眼,转头又去看史溁的脸色,见史溁没有什么反对之意,便放下心来。 “我们刚开始是没说的,后来,他们不仅打我们家岫烟的主意,竟然想要将与我们同住的妙玉姑娘也掳了去。 我们不能因为我们家连累了妙玉姑娘,便抬出了妹妹你的名号,只是他们不信,说既然是荣国公府的亲戚,如何是一介草民。 有这等关系,何不早说出来,让人知道,还说我们一家过得穷酸模样,必然是胡乱攀扯。 他们听了之后,更是不管不顾,变本加厉。” 邢嫂子将自己的袖子撸起来,众人看去,便见到好长的一条疤痕,绕着胳膊,众人心头都是一跳。 史溁急忙问这是如何弄的,邢嫂子道。 “是我将我们家岫烟和妙玉姑娘藏起来之后,出门与他们争执的时候,被那个领头的管事抽了一鞭子。” 史溁听到这里愤怒不已,这知州是一府之长,应当勤勉克己,体恤下情,整顿州务,为治下之人谋求安居乐业的。 到了他这里,一切便都反了过来,最大的庇护,竟然成了最大的祸害。 鱼肉乡里,尸位素餐,便是这位好大人,在自己的地界做下的天大的好事! “这知州叫什么名字,你可知晓?” 邢嫂子将袖子放下,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乃是苍暮州人氏,唤作陶范。” “我看他不是什么标范,他就是一个朝廷的漏网之鱼,是个彻头彻尾的‘逃犯’! 去年当今圣人诛杀逆党之时,便应该将他一并处置了。 如他这等人留着就是个错误!” “我们那,底下人也多是如老太太这么说他的,我们每日只盼望着他早日归西才好!” 说着邢嫂子突然起身,对着史溁就是深深一拜,转身又是冲着邢氏一礼,邢氏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史溁也惊讶急忙命鸳鸯上去将人扶起,问道。 “邢家太太,你这是作甚?” 邢嫂子满脸感激地对史溁说道:“我这一拜,是为了感谢老太太,堂妹,救我们一家人于水火之中。 若不是老太太和堂妹派来的人及时赶到,怕是我们一家人现在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首了。 就连岫烟和妙玉姑娘,恐怕也落入和奸人的手中,处境凄凉。 我不为别的,只为感谢贵府的救命之恩!” 史溁叹道,“邢家太太,不说咱们两家也算是有旧,即便是平白遇见一个陌生人,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放心,我们家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就不会冷眼旁观,要是再放任那个混蛋在你们那待上两年,岂不是要饿殍遍野,成为人间地狱了。” 史溁转头吩咐鸳鸯道:“鸳鸯,你出去,亲自到大老爷面前去传我的话,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让他审了人之后,立刻到我这里来。” 鸳鸯得令出门去找贾赦,史溁见邢嫂子说了这么多话,又是愤懑,又是流泪的,脸上尽是疲惫之态,便对着邢氏说道。 “赦儿媳妇,你带邢家太太回去好生休息,你好好陪陪客人,今日就不用再到我这里来了。” 邢氏便带着邢嫂子回去安置,走的时候,邢嫂子见自己的女儿和荣国府的几个姑娘玩得开心,便也没将人带走,只说玩够了之后再回来。 邢嫂子一走,史溁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她沉声吩咐道。 “去把去接人的几个管事和跟着去的小厮婆子都叫来,我有话问。” 过了一会儿,去接妙玉和邢家的人就都到了,史溁一眼便看出了那个管事的腿好像是受了伤,心中更加愤怒了。 “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那管事被史溁点到先是一惊,随后听到史溁问他的腿,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史溁说道。 “回老太太,这是我们翻山路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山路?” 王熙凤疑惑地问道:“我才从妙玉姑娘的院子里回来,见到了许多庙宇姑娘带的行礼,那么多箱笼,你们难不成都是用人从山路上扛回来的?” “不是,不是。” 那管事见王熙凤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急忙将事情细细地说明。 “回老太太,二奶奶,我们进城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府城守门的人见了我们的路引是京城的,虽然有些诧异,但是还是放我们进去了。 我们一进了城,便直接冲着老太太您给的地方去了,便见到有一伙看着像是地痞无赖一样的人,在拉扯着寺里住着的人,咱们怕这就是老太太您要找的人,就上前制止。 他们见咱们人多,又都是精壮小厮,便也没硬碰硬,散了去,我们这才见了人,我们得知了情况,便劝她们跟着我们一起回京。 可大太太的亲戚说,我们带着她们肯定是出不去城门的,所以我们就商量着,怎么从别的地方出去。 邢老爷就说,上次给咱们府上送信儿便是那猎户翻山出去,寻得别的府城的驿站,我们便说,人从山上走,至于这些东西,就权当我们是别处来的商贾,来此进货。 我们怕说了是咱们府上的人,再惹来祸事,便一个字都没提。 我们将那些东西,分了类,一些贵重的东西,金银细软等都让咱们的人随身带着,剩下的箱笼等物,便在外头包了东西,刷了黑漆,那府城门口的人,只查金银,看见咱们带的东西,只是一些书卷。 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们又使了一些银钱给守门的人,就将这些书籍都带出来了。 我们怕您和大太太要接的人有失,便跟着一起爬山。 老太太,二奶奶,他们,他们身上也都有伤。” 那管事指着剩下的人,对史溁诉说着他们一路回来的不易。 史溁看向后头的几个人,那些人有的卷起了袖口,让史溁看见了手上被树枝划伤的痕迹。 “唉,你们辛苦了,是我没想到这一路竟是这般艰难。” 史溁拿出了钥匙亲自走到后头,从装钱的匣子里头,拿出来一些银子,装了鼓鼓囊囊一袋。 回来,亲自走到诸人面前,从里头拿出银子来放到他们手中。 “你们这一趟辛苦,每人我给你们二十五两银子,伤筋动骨的,另外我再给你们五两银子作为养伤的钱。” 那管事颤抖着手接过了史溁亲手递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不顾自己的腿脚还未好全,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多谢老太太,为老太太办事原是我的本分,实不该受这等赏赐。” 剩下的人也跟着他的动作,集体跪下。 史溁将他搀扶起来,对着众人道。 “你们都起来,你们在府里做活,事事都惦记着,为咱们府上好,你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现如今你们平安地将人接了回来,便是立了大功,既然立了功,那便该有赏钱。 我给你们的银子,你们拿着,不论是你们自己买些什么,或者是攒着将来用来养老,都随你们,不只这一回,若是以后你们再立了功,便也是如今日这般赏赐。” 第327章 张华的来历 听说以后也会有这样的赏赐,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 财帛动人心,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要肯出力气,便可以拿到丰厚的赏钱,就算是屋里没有去接人的丫鬟们,也都纷纷侧目,对着她们拿到的赏钱眼热不已。 史溁悄悄地打量了底下人的反应,在心中暗自点头。 这使唤人就是这样,你不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怎么会尽心尽力地为你办事呢。 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 就是这样的道理! 知道了缘由,也给下面的人发了赏钱,史溁便让他们都各自回家休养几日,人散了之后,史溁对身边的王熙凤道。 “凤丫头,你派人注意一下这些人的动向,看看他们拿了赏钱之后是什么样子。 记得,一定要仔细,但凡是成熟稳重的,便记下名字,等以后有重要的差事要找人去办的时候,先找他们。 剩下的,若是一拿了钱,就大肆挥霍的,想来这些人也不靠谱,以后,便找个由头,将人放出去,这样的人,品行不定。 一有了钱就全都花掉,花顺了手,等他们没了银钱的时候,便改不掉自己这个习惯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难保他们不会因为几两银子,就将咱们给卖了。” 王熙凤闻言心头一凛,急忙应是,下去命人料理。 “鸳鸯,姑娘们如今都在何处?” 刚才史溁说的话还萦绕在耳畔,她听了史溁的话,心中更是翻腾不已,想到自己之前为自己交好的几人在史溁面前开脱,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犯了史溁的忌讳。 自己父母皆不在了,又没有姊妹兄弟,若是再失了主子的心,将来可怎么过呢。 上次老太太便有一次,连着两天什么事情都不叫她,即便是她上前去,老太太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那次是因为什么来着? 好像是给袭人求情,鸳鸯想到这里,心中猛然一惊。 幸亏自己当时没有过多地在老太太面前提起袭人的好,不然,自己算是真的自掘坟墓了。 袭人...... 她已经很久都没来和老太太汇报宝二爷的情况了,难不成...... 袭人她真的背叛了老太太,转而投向了二太太? 鸳鸯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她身子有些僵硬,呼吸也艰难了起来。 袭人。她不知道自己是从老太太这里出去的吗? 她怎么敢的! 鸳鸯心中正五味杂陈,忽地听史溁问她,稍微一愣神,反应过来史溁问的是什么之后,急忙答道。 “老太太,我一直在您身边,不是很清楚,容我去问问。” 史溁点头,鸳鸯便出们去问,不多时,鸳鸯回来对着史溁道。 “老太太,姑娘们临走的时候,史大姑娘吩咐了,说是她带着人去史大姑娘的住处去参观了。 听门口的人说,史大姑娘很是向两位新来的姑娘说自己那有许多书,于是,她们就都往后头去了。” 史溁听了脸上露出笑意来,“这就好,你记着点时间,晚上叫她们来我这里吃饭。 她们小孩子家喜欢吃甜食,我记得去年用糖腌了许多荔枝,你去取出两罐来,叫厨房今日做个荔枝宴来。” 鸳鸯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史溁的脸色,见史溁虽有不快,但是整个人心情还算可以,便放下心来,按照史溁的吩咐,亲自拿了两罐子荔枝去告诉厨房准备。 鸳鸯是出去了,可是鸳鸯暗地里打量她的那一眼,史溁清楚地感受到了,她望向鸳鸯出去的方向,想了许久,鸳鸯对她,很是照顾,自己但凡想要去做些什么。 鸳鸯也是第一个能看出来自己要做什么事情的,因而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史溁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原身给鸳鸯留下来的习惯。 让鸳鸯以为是主人的喜好变了,可是史溁却一直都无法真正地全心全意地相信鸳鸯,即便是很多这里的银钱,地契以及很多事情,鸳鸯也都知道。 聪明如鸳鸯,她到底有没有对自己产生怀疑过,史溁不得而知。 鸳鸯的这一眼,让史溁的心中产生了少许不安的情绪,她走到屋子外间窗棂边,给那株盛开了的绿色花朵松了松土。 史溁这边得知了邢家和妙玉不得不依从自己的心思进京的缘由,那边贾赦也对着贾琏捆来的人好一顿审问。 “说,到底是谁让你来散布谣言的!” 贾赦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他连日忙碌,就是为了不在当今交办的事情上面出现纰漏。 贾家下一代根本就没起来,贾琏里里外外处事尚显稚嫩,还需要自己悉心教导,贾蓉那一支,又是立下了不得出仕的约定,现在的贾家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在朝中拼得一席之地。 他满心里都是保住所有的家人,延续祖辈的荣誉。 没想到他在前面冲锋陷阵,这后军,竟然烧起了火来。 这一切让他整个人愤怒不已,刚开始还是按照规矩地审问着,但是那人就是个无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谁交代过,无论是贾赦好好地发问,还是威逼利诱,只什么都不说。 贾赦便气得直接从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手上夺下了马鞭子,冲着那人身上就是一鞭。 “你们竟然敢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贾赦不说话,只一叠声地吩咐小厮们,将这人的嘴堵了,然后将鞭子扔给身边的人,叫先打二十鞭子再说。 因为是堵了嘴,那人发不出声来,不能喊叫,脸上的泪水和汗水都顺着脸流到了地上,形成了一个水滩。 那人先是恶狠狠地瞪着贾赦,用眼神咒骂着贾赦,但是随着十鞭过去,便不敢再露出这样的眼神来了。 贾赦看着差不多了,命人将堵了嘴的破布从那无赖的口中掏出,拿出了一锭金子,在那无赖的眼前晃了一晃,金光照耀在无赖的眸子里,那无赖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 贾赦见他模样,知道他已经心动了,只是还在犹豫,口中接着说道。 “你若是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我,本老爷不仅放你走,我手里这锭金子也是你的。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想好了之后再回答我! 是要命还是拼死保守你那些秘密。” 那无赖开口想要说话,贾赦却抢在他开口之前,说了一句。 “丑话说在前面,本老爷忙得很,没时间和你在这里扯皮,要是你这次给出的答案,不能让本老爷满意,也就不用说了。 本老爷觉得郊外那个湖不错,本老爷就做主给你在那选个风水宝地,想来里头的龙王很是喜欢和你做后半辈子的邻居,也愿意保你下辈子投胎做个识时务的人。” 那无赖听了就是浑身一个哆嗦,见贾赦果然命人去找麻袋来,他吓得急忙开口喊道。 “别去,别去,我说,我说。” 贾赦见他开口,便叫住了去寻袋子的小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 “说!” “是。” 那无赖咽了咽唾沫,张嘴的时候,因为口水粘稠,还拉了丝。 贾赦嫌弃地用怀中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那个......”,那无赖眼睛贪婪地盯着贾赦手中的金锭,试探地问贾赦道。 “老爷,您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要是说了全部的实话,这个真的能给我?” 贾赦冷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狼狈不堪的人,直到现在,他心里头想的竟然不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竟是还想着银钱。 不由得冷笑出声,他蹲下来,将自己拿金锭的手伸出,放到那无赖的眼前。 “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本老爷承诺给你的自然算数!” 那无赖的眼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喜色,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锭,口中说道。 “我叫周要,本是乡里的一个家里没田的人,也没老子娘。 我们乡里的地多是被乡里的张财主占去了,我们没什么用来生活的东西,就靠着偷鸡摸狗来填饱肚子。 我们乡里有一个叫张华的,先前不知道从哪得了一大笔的钱,回来之后请我们喝了酒。 说是自己发达了,正巧有了底气可以一雪前耻,就叫我们这些乡里的人跟着他一起来,给他充场面。 说是,他如今翻了身,要到退他亲的人家面前去炫耀。 还说我们只要跟着他来,就包我们这几日吃香的喝辣的,所有的一切都不用我们自己花钱。 我们见他有钱又听说他是为了在嫌贫爱富的退了亲的未婚妻家面前打脸,便都跟了他来,住的就是外头一个花枝巷。 就是那个张华,是他和我们说了这些事,还要我们到京城里头各处去说,只要我们将话说完,便有一两银子可以拿。” 贾赦冷笑,对着周要问道:“只一两银子,你们就愿意到处说这些听起来就能要人命的话?” “只一两银子?!” 那周要惊讶地高声叫道:“这位老爷,您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出去到牙行把自己卖了,也就只能卖上三两银子。 这一两银子,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只要动动嘴皮子,不用耗费什么力气就能挣来,已经很多了。” 贾赦不管府中采买下人,即便是之前府中那些个姬妾,也都是他身边的小厮去选了极为上等的来买。走的都是大房的公账,具体数额,贾赦并不知晓。 这时听了周要的话,心中颇有尴尬,不过他面上依旧是保持着冷峻的神色,对着周要道。 “就算是很多罢,你们就为了钱,说这些话?” “那当然了,给钱的营生,谁不干呢!” 周要虽然被绑在地上,但是他好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贾赦,就好像在说,有钱不要,王,八,蛋! “那本老爷要是给你钱,让你带着本老爷去找那个张华,你肯是不肯?” 贾赦见他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有心想要吓吓他,开口问道。 “咳咳......咳咳咳!” 周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他惊慌地看向贾赦。 “这位老爷,您是在和小的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贾赦认真地回答,他确实是没在开玩笑,纵然他一开始确实是想要吓一吓这个人,但是转念间便想到,这样未必不是一个好计策。 若是能借助眼前这个周要,将张华给捉住,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他觉得那张华与眼前这个周要是一样的人。 只要是性命受到威胁,或者是给出的利益足够大,必然会反水。 “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给你们带路!” “为何?”贾赦沉声道,语气中满是冷意。 “是因为,早上他交代我们说完话之后,便回乡去等着他,他还将之前答应我们的那一两银子先给了我们。 他自己则是退了花枝巷的房舍,不知道往哪去了。 我们几个,后头走的,想看看他去哪,不料,转头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来,警告我们,要是敢跟踪张华,便要了我们的小命。 不是小的不给老爷您带路,实在是小的,我不敢啊!” 贾赦听了觉得还算合情合理,便对周要道。 “本老爷只是想听消息,并不想要你的命,既如此,本老爷便姑且先信你一回,你也不必带路去找张华。 我只问你,你对张华这个人,了解多少?” 周要见不用自己去带路,心里放松了些许,他皱起眉头,仔细地回想起张华的事情来,贾赦见他苦思冥想,也不加催促,只在一边等着。 过了半晌,周要才开口说道。 “其实那张华的来历,我们都不是特别清楚,他不是我们本乡的人。” 周要对张华的出身来历有些不确定,瞬间勾起了贾赦的兴趣。 “哦?你详细说说,不要怕,也不用管对错,只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是了。” “张华,他是后来才来我们乡里的,来的时候,好像是他和他老娘两个人来的,说是到我们乡里头来投亲。” 第328章 人为财死 “我记得那张华刚来我们乡里的时候,是和他老娘一起来的,说是来我们乡里投亲。 刚开始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投奔的人。” “他们想要投奔的是谁?”贾赦问道。 “是一个叫张狗蛋的,我们这里姓张的多,但是找遍了我们乡里头,所有姓张的叫狗蛋的,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们走到这,身上带着的盘缠什么的,都用尽了,而且他们母子二人得到的消息,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找不到人,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去,索性就在我们乡里落了户籍,我们乡里的人可怜他们,那些姓张的人,看在他们两人也是张姓的份上,分了一间茅草屋与他们,作为安身之所。” 周要一五一十地说道,贾赦看他表情,应该是没有说谎。 “嗯,然后呢,你接着说。” “后来,他们来了我们乡里之后,张华便和他老娘编一些草筐卖点钱,简单度日,只是因为编草筐费手。 做过这个活的人都知道,只要一不小心,那手上便会被草叶划出一道道的口子。 张华只编了几天的草筐,就不愿意动手了。 倒是张大娘一直勤勤恳恳,那些卖得银钱的草筐,多半都是张大娘做的。” 贾赦最是看不上世间那些不孝顺父母的人,听了张华所为,心中对张华这个人印象更差了,他鄙夷地说道。 “不知体谅自己的生身母亲,还心安理得地接受年老长辈的血汗钱,整日游手好闲,还惹出这样的祸事,不是人子所为,他枉为人子!” “谁说不是呢,家里什么活他都不干,就知道吃喝玩乐,他就是枉为人子!” 周要义愤填膺地说着张华的不好,似乎全然忘记了他与那张华,早在一个时辰之前,还是一伙的,贾赦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开口说道。 “那你呢?” “我?我当然和他不一样!” 周要见贾赦面上明显不相信的神色,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我才和他不一样,我家里有地,有房子,还有老婆和孩子,我平时都下地干活的。 不像他,在被我们乡里头的张财主给认了亲之后,就整日在外闲逛,我每日可是都会回家的。” “这么说你还是一个好人?” 贾赦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玩味的表情,不等周要再次指天说地地表示自己的好处,贾赦便就着他刚才说的话问道。 “你说那张华被你们乡里的张财主认了亲,认的是什么亲,你方才不是说,那张华是认亲不成,走投无路了,才在你们乡里留下的? 莫不是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在诓骗本老爷,觉得本老爷是个糊涂人,好说话,只用一些谎言,便可以将我糊弄过去?” 贾赦看向周要的眼神又冰冷了起来,贾赦身边的小厮见状也拿着鞭子走了上来,看那架势,只要是周要敢说一句,他说的话不尽不实,那便又是一顿鞭子伺候。 “不是,不是。” 见贾赦又变了脸色,那周要急急地解释道。 “哎呀,这位老爷,您别心急不是,这张华他家事就是多,咱们不得一件件说,才好明白么。” “捡重点的说,别耍滑头!” 贾赦一说话,他身边的小厮就极为配合地在空地上,抽了几下响鞭。 “是。” 周要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开始接着说张华的事情。 “刚开始张华和他老娘两个人是没找到人,他们找的人也就是叫张狗蛋,只是那人后来改名字了,咱们这也没有人知道他之前就叫狗蛋,他们这才沦落到这了。” “那个张狗蛋,就是你们乡里头的张财主吧?” “哎,我就说老爷你神目如电,一下子就看出来,他们母子两个要找的张狗蛋,是我说的张财主。” “别拍马屁,快说。” “哎,唉,哎”,见贾赦并不为他的好话打动,周要也没表现出有什么失望之处,只是在心里暗叹道。 “果然是大户人家里头的老爷不好糊弄,往日他要是这么一对着他们村里头的里正这样溜须拍马,里正早就喜笑颜开,直夸他有出息了。”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感叹从心里抹去,周要接着说道。 “要不是张华,我们还不知道那看起来,整日威风凛凛的张财主,他原名就叫狗蛋的。 张大娘有一次将自己的脚扭伤了,不能上集去卖草筐,就让张华代替她去,张华在集上叫卖。 因为他不常来,没人认得他,就都排挤他,将他挤到了路上去摆摊子。 正巧张财主的坐着骡车从路上经过,踢了他的摊子,张大娘编的草筐也大都被损坏不能再接着卖了。 张华自然不依,这些草筐没了,就代表他们家要断粮了,他就薅住了张财主的骡车,不让张财主走。 几番争吵之间,那张财主不耐烦了,打开帘子便见到了张华。 我听那日去赶集的人说,我们乡里头的这个张财主,一见到张华便愣住了,不仅当场给了张华赔偿,还问张华的父亲是谁。 就这么说来说去,等赶集回来的时候,张华就成了张财主的侄子。 他和张大娘两个人不仅搬离了里正给他们的茅草屋,住进了大房子,划了上好的水田,还得了许多银钱,更是盘了一个铺子,就卖张大娘编的草鞋、草筐。” 周要说起来张华得了张财主的资助时,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羡慕之色。 “竟是这样,那个张华既然有这样的人愿意照拂他,为什么现在手里没房,没铺子,连一分田都没有了?” 周要从羡慕的情绪里面脱离出来,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脸上竟然浮现出惊恐之色。 “死了,都死了。” “什么死了?” 贾赦疑惑地问道,觉得其中似有不对。 “张华得了张财主的济,很是过了一段好日子,后来张大娘去了,他们家给张大娘办丧事,我们村里头的人都去了,很是风光。 张大娘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用得起好木料做棺材的,据说还是张财主亲自命人打的。 只是好景不长,北狩打进来的时候,我们乡正好在四通八达的位置上,那张财主和府城里头的太爷,还有那些有钱人都被那些个北狩鞑子给抓了去。 我们跑的快,等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人头都被北狩那些鞑子给砍了下来,摞到了城门口。 上千个人头堆在一处啊,我们除了认出了最上面摆着的人头是谁,其余的就都分不清了。 那些值钱的财物,也被那些鞑子给抢了去,我们回来的时候,家里是一点好东西都没剩,是粮也没了,家里养的牲口也没了,我们村里唯一一头用来耕地的耕牛,也让他们给宰了吃了。 张华他家更是什么都没剩,就剩了一个屋子。 不过,我们那有聪明的人家,我听说隔壁一家姓王的,他家婆娘的亲娘,人家都唤她叫刘大娘的,就是一个有主意的,早就藏了一部分家私在隐秘的地方,愣是躲过了北狩鞑子的搜查。 我们两个村子,就他家情况还好,要不是他们家里拿了银子买了米,赁了我们这两个村子的人去给他家干活,我们这两个村子里头,将近一百号人,大大小小的可都要饿死了。” 贾赦本想打听张华,没想到竟然听到了上次北狩人进犯大徒犯下的罪行,他手紧紧地攥着,骨节被他捏着嘎嘎响。 这些丧尽天良的强盗! 终有一日,要让北狩那些个鞑子好看! 不过,那个王姓人家倒是一家子心善的,那家的老人家,一看就是有见识的,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个老人家活的年岁久,知道的肯定多。 自己派人查探的时候,可以去他家问问,说不定能打听出来什么,也未可知。 贾赦将王姓人家记在心里,便听到周要感叹道。 “不过,即便是只剩下一个屋子,那也比我们这些人好多了。 因为张财主家的人都没了,那张财主家的女儿嫁的男人也在这回一起被杀了,张财主的女儿,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书生给救了,张财主的女儿,将张财主留下来的宅子卖了,然后跟着书生一起不知道去哪了。 张华得知消息晚了一步,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只好卖了两亩地,凑了点钱,做了点小生意。 但是因为心中郁闷,他在一次醉酒过后,就宿在了青楼里头,第二天醒来,便见到那青楼里头的姑娘说,是张华强占了她,还说自己是卖艺不卖身的,这般便要张华拿钱来赔。 张华被青楼里头的打手威胁,便只得将家里的铺子拿出来,抵给了青楼。” “本老爷听说张华是因为去赌坊,输光了钱,还倒欠了人家的钱,这是因为什么?” 周要回忆道:“我们这些跟着张华来的,不是所有人都去赌坊的,我家里可是有老婆孩子的,要是让我家里的那个知道我出去和人耍钱,可不得拿刀劈了我。 但是里头也有拉着张华去赌坊的人,我们村里的人只知道张华失了许多银钱之后,就急着将失去的银钱都给赚回来。 至于张华是怎么去赌坊的,怎么输光的,我就不知道了,张华也没跟我们讲过,我们只知道他家里头的房子被别人住了进来,这才知道他输了地契。” “那你可知,张华后来是从什么人那得了这么多钱的吗?” 贾赦想了想,周要所说的事情都很是合理,这些也不难查,只寻个同乡的人问问,大概的事情就能知道了。 “不知道,咱们只知道他发了财,也愿意和大家共享,咱们村子里头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钱,听说能白得一两银子,还能给家里省下几顿饭,我们就都跟着来了。” 贾赦听了,心中对眼前这个周要的嫌弃之心也淡了许多,他自上次给当今交了兴修水利的奏疏之后,又带着林如海处理了很多事务,更是在这次调动侍卫的时候,路过了许多京郊的村落。 见到了那里的人过得日子,贾赦便也知道了底下人过得是如何不如意。 自己平日里都嫌弃的秋叶白都要十两,底下的那些个农户,因为一两银子便不管不顾地做明知不怎么保险的事情。 因而,贾赦在知晓了张华的来历之后,便将那锭金子扔给了周要。 眼前这个周要看着虽然有些滑头,但是他话里话外,没忘了惦记自己的妻子孩子,贾赦在这一点上,很是看好他。 便兑现了之前,他对周要的承诺。 周要被捆着,但是他还是努力地翻身,将金锭攥在了手里。 “谢谢这位老爷,谢谢!” “给他松开,让他从后门走罢。” 贾赦在临出门的时候,吩咐身边的小厮道。 得到了张华的消息,一出门贾赦便见到专门有人在这里等他,他看出是等他的人是在史溁身边伺候的人,便问道。 “老太太寻我何事?” 小丫鬟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大老爷,老太太说,让您审完人之后,即刻去老太太那一趟,老太太有重要的事情找您商议。” “知道了。” 得知史溁找他有要事,贾赦也想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给史溁,贾赦便跟着小丫鬟一起来了荣庆堂。 一进门,贾赦便觉得头脑一震,他心中不免有些疑虑,那才来的时候,他便是如此感觉,怎么这回一进门,也是这般。 “母亲,这屋里可是用了什么提神醒脑的熏香吗?我这两次一进来,就感觉不一样,似乎在母亲这里,我总能将心情平复下来。” 史溁原是坐在桌前思考着对策,乍然听到贾赦的话,便随口答道。 “我这里都是用惯了的香,许是府里经常采买的那处人家,换了香料的配方吧。” 贾赦只是随口一问,这件事在他看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自己到了母亲身边,心中安稳。 他走到桌前,见到了史溁在纸上画了许多符号,疑惑地问道。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这图上画的是何物?” 第329章 皇帝在用王家分权 原身虽说不擅诗词,但是也并非大字不识,不通文墨之人,史溁这几年一直都在模仿原身的笔迹,但是终究有所出入。 所以,在复盘情况的时候,史溁便放弃了用文字,只用一些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符号来代替。 一是保险,保证自己的身份不会被人戳穿,二是这种做法也能在最大程度上保密。 因为这些符号代表的意思只有史溁自己一个人知道,即便是其他的什么人,看到或者得到了这些纸张,也看不明白这纸上记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赦儿,你来看。” 史溁用手指向纸张正中间的那两个圆圈,对着贾赦道。 “这是东府和咱们府上。” 贾赦点头记下,随后跟着史溁手上的动作看向纸上其他的符号。 “这个方框指的是当今。” “底下的其他的是实心点,代表着与咱们两府现在还交好的人家。” “半空心的点,指的是原先和咱们家交好,但是现在关系淡下来的人家。” 史溁说到这里,其实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就是要用图示的方式,让自己可以对于周围的敌友,能够一目了然。 “柳家、王家、林家、北静王府……、南安王府……” 这些人家应该是母亲所画的实心点吧,史溁先是点头,后是又摇了摇头,纠正贾赦口中存在谬误的地方。 “别的都算,只王家与南安王府不算是咱们贾家真正交好的人家。” “为何?母亲为什么说,他们两家不是,他们分明在咱们家出事时,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和咱们来往如初的人家啊? 而且,他们两家与咱们都是世交,而王家,更是与咱们家两代联姻,咱们与王家之间,早就分不开关系了。” 贾赦自入朝以来,与南安王霍非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甚至超过了之前他交好的王熙凤的父亲,王子胜。 他和霍非两人,从一开始的客套,到最后在一起称兄道弟,两个人经常一起在当今面前互相打掩护,还经常一起出门去喝酒,好的就要穿一条裤子了。 而王家王子腾就不用说了,他们是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王子腾还一直都叫他大哥,这关系之近,谁人不知? 贾赦自然知道人言可畏,也知人心之险恶,所以在面对没有在贾家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出手拉踩的人家,都是带着好多感激的。 对那些个人的信任,更是加重了几分。 怎么到了这里,这两家对他最好的,竟然不算是对他真心的人家了? “赦儿,你可知京营节度使的重要?” 史溁知他心中一定疑惑,便耐心地与贾赦将事情展开,剖析里面的东西。 “当然知道,京营节度使,是为大徒看守京城门户的最重要的位置。 可以说,万一京营节度使起了二心,那咱们大徒王朝的江山,便会被瞬间毁去一半。 这个位置极为重要,素来都是由当朝皇帝安排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来任此职。” 史溁点头,用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缓缓地问道。 “那赦儿,你可知历任京营节度使都是由谁来担任的?” 贾赦回想了一下,开口回答道。 “宁国公贾源,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还有王子腾……王子腾?!” 贾赦在细数之后,在说到王子腾的名字的时候,他的语调突然拔高。 史溁早有准备,并未被贾赦突然一惊一乍的声音吓到,而是对着突然满脸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贾赦,轻描淡写地问道。 “想到了?” “这不可能吧!” 史溁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对贾赦道。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容不得你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要是觉得不对,便当我今天没说过这样的话吧。” 贾赦本人如遭雷击,他呆愣在桌子面前,死死地盯着纸上离宁荣二府最近的那个半空心的点。 “母亲,太上皇和当今之间,当真感情不和吗?” 史溁见贾赦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自我怀疑,最后到了现在的阴晴不定,知道他已经多半接受了自己的想法。 便回答他道:“在江山面前,他们一直感情都很好!” 贾赦会想到太上皇寻他去深谈的那次,太上皇对他说的话,话里话外,都是让贾赦安心地辅佐当今。 可那个时候,太上皇分明在为前太子的离世而悲痛,甚至还因为追封前太子之事,与当今之间的关系,骤然下降。 “在合格的君主面前,个人情感,往往是最微不足道的。 他们可以牺牲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可以背叛自己最亲密的朋友。 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胸中的宏图伟业。” “可……这太残忍了。” 贾赦红了眼睛,“不管会牺牲多少人,只要他的天下?” “太上皇,他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赦儿!” 史溁唤了一声贾赦,在贾赦与她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史溁发出了让贾赦心头为之猛烈疼痛的一问。 “你父亲的死,不就是太上皇,他下的狠心吗?” 随着史溁将所有人隐藏在黑暗里,谁都不愿意重新拿出来的那份真相在贾赦面前血淋淋地撕开。 时隔许久,贾赦几乎已经在平常的生活中,不会再想起那段令人绝望的日子了。 尤其是在取得了当今圣上的信任之后,他一心只想着要努力给当今卖命,好保全他的后代子孙一世无忧。 “是啊,父亲当时对太上皇是那般的忠心,可最后……” “可最后,你父亲触碰到了他心中的逆鳞,他便变了模样。” 史溁嘴上说着贾代善,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已经故去的丈夫,一生之伴,早早离世,黄泉路她已经去过了,可是没见到任何一人的踪迹,想来他已经早已投入下一次的轮回了。 想到这里,史溁的眼眶中涌出了泪水,止也止不住,即便是人已经故去多年,那些离愁,伤感会随着时间变淡。 但是曾经存在的温情和欢声笑语,会悄悄化作一把最锋利的刀刃,在你不经意回想起它来的时候,狠狠地刺痛你的心。 史溁一直都记得,她是最先是史溁,然后才是为了后辈谋划的史老太君。 今生已然缘尽,来生谁又说的准,是否还会见面呢? 就算是再见,物是人非,也不再是上辈子你遇见过的那个人了。 “母亲……” 贾赦看见史溁哭了,心头的悲伤怎么也压制不住,也呜咽地哭出声来。 鸳鸯回来,一走到门边,便听见了屋内隐隐传来的哭声,脚步一顿,便往荣庆堂后头,宝玉住的房舍里走去。 离开的时候,还吩咐了所有人,不得靠近主屋。 史溁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将自己心中的悲伤压下,伸手抚着贾赦的后背为他顺气。 贾赦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感受到了背后有一只手在为他抚着后背,便知是自己母亲在安慰自己。 于是他哭的更凶了,眼泪不要钱般地往下流。 史溁看见他这个模样,想起来了在望乡台见到的自家臭小子的样子,便另拿出一块帕子,伸手给贾赦擦起了糊在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因为史溁和贾赦都是站着的,史溁的个子不高,伸手给贾赦擦鼻涕和眼泪的手,高度明显不够,很是有些吃力。 贾赦感觉到了,乖巧地蹲下了身子,好让史溁能够到。 见贾赦这般模样,史溁心中还剩下的一些伤怀,便被贾赦一下巴胡子,还让自己擦脸的动作给逗没了。 史溁在心里叹了口气,贾赦,他也是个缺爱的孩子啊! 史溁把贾赦脸上的不明物体给擦干净,然后又拉着他到水盆旁边,用干净的巾子沾水仔仔细细地又给贾赦来了一遍,这才算收拾好。 整个过程中,贾赦极为配合,史溁手伸到左边,他便将右脸迎上去,史溁换手,他便跟着换脸。 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将脏了的巾子扔进水盆,史溁见贾赦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便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们贾家,与皇家之间的关系,你认认为该是什么样的,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君臣关系,才最好?” 贾赦收起心中的满足,用心地思考史溁提出来的疑问。 他想到了史溁刚才问他前几任京营节度使的人选,明白史溁既然提到了,其中必然有它的道理。 又联想到自家,与皇室关系的密切,便暗暗心惊,所以,权衡再三,贾赦说道。 “应当离皇家远一点。” “远一点,是什么程度呢?” 贾赦又陷入了思考,他这回便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了,于是他冲着史溁摇摇头,表示自己想不出答案。 史溁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若论程度,若即若离之间最好。” “若即若离?” 贾赦很是不解,他问道:“什么是若即若离?” “是一种平衡。” 史溁起身将桌子上面的纸挪开,重新拿出了一张没有用过的白纸。 提笔在上面画了两个极为接近,但是又能明显看出来缝隙的圈。 “就是这样!” 贾赦看见这两个圈竟然是一般大小,心中一惊,小声问史溁道。 “母亲这是何意,咱们贾家如何能与……一样。” 史溁不答,只又在其他的地方上画上了许多小圈,有的与代表贾家的圈相交,而有的则是与皇家的有重叠。 更有一些,是与两个大圈都有交集的。 然后,史溁突然将最中间与两个圈都相交的圆给涂死了。 “这里代表的不是人家,而是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势力。 原先它属于贾家,而这个势力为的是给皇家提供安全保障,更是咱们贾家与皇家的平衡点。 东府是长房,东府承担的家族责任比咱们府上要重。 当初皇家将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交给东府,而不是咱们府上,也是觉得只要拉拢了一族之长,便能号令咱们贾家所有人。 敬儿卷进去了,底下的人又起不来,咱们贾家失去了这个实权之位,与皇家之间便落了下乘。” “那太上皇将这个位置许给了王子腾,王家,王家与咱们贾家的关系,比之李家更好,就不怕王家和咱们贾家一起联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势力更大了吗?” 史溁笑了笑,反问贾赦道。 “那如你所认识的那样,王家与咱们家好,事事都以咱们家马首是瞻,那咱们贾家的势头,应该更盛了,怎么到如今,反而不如以前十倍不止? 我记得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即便是正四品的职位,只要你父亲递折子上去举荐,便没有不准的。 怎么到了现在,你二弟想给手下门客,求个起复的机会,都不成了,反倒是王子腾将此事办好了。 赦儿,你难道想承认,咱们家现在,比无爵的王家要差?” 贾赦摇头,“不想,但是要是儿子去办此时,吏部不会不答应的。” “那你最多可左右多少品级人选的决定?” 贾赦面色一滞,低着头不说话了。 “在当时,你也就只能给人谋个从五品以下的职位。 要知道,五品可是朝中任职的分水岭,我从这些事情上,便见到了咱们家的颓势。 咱们家要一直躺在过去的功劳上面,醉生梦死地过日子,怕是不等几年,上面便会对咱们家动手。” “应该不会这么快吧,那些听从咱们家指派的人家,咱们联合在一起,上面也一时之间动不了咱们家吧。 而且,他们王家的姑娘,多半都嫁到了咱们家,咱们家要是出了事,他们王家也脱不了干系的。” 见贾赦依旧不敢相信,史溁便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 将咱们贾家最大的实权,转交给王家,就是要分咱们贾家的权势。 王子腾再怎么和你们熟识,他最终还是姓王,而不是姓贾! 等咱们手里彻底没了权,又犯下了多少错事,上面便可以挥泪斩马谡了!” 第330章 史溁猜测王子腾无子原因 “到那个时候,上面的人就会摆出一副不舍,或者是大义凛然的姿态来。 我查抄你们家,不是不顾念与你们家之间,近百年的君臣情分,而是因为你们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皇家的心是向着天下万民的,绝对不会徇私。 然后咱们家家破人亡,满门获罪,而皇家便得了励精图治的好名声。” “王家呢,那个时候,王家去哪了?” 贾赦沉默良久,开口问道。 史溁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缓缓说道。 “当然是一起被清算,赦儿,我问你,如果是你,要处置一个不听话的下人,你还会留着,知道你所有手段的另一个下人吗?” 贾赦咬牙回答:“不会!知道了我那么多阴私的事情,我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这就很明白了,上头其实在拉拢王家的时候,也提防着王家了。” “这是怎么说?” 贾赦听说王家也有太上皇和当今留下来的后手,急急地问道。 “王子腾有孩子吗?” “有啊,他家的闺女不是出嫁有两三年了吗?” 贾赦不解,尤在继续往下说,不过说到一半便卡壳了。 “母亲,您是说......王子腾他没有儿子!他只有一个出嫁了的女儿,他没有儿子,将来的王家,就没有继承的人。 不.......还有王子胜生的儿子王仁呢,王家不是没有男丁可以继承家业。” 贾赦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但是转念一想,王家还是有男孩的,而且这个男孩还是长房嫡出,是货真价实的王家嫡长子,将来只要王仁不出意外,王家这些家业是要给王仁的。 “王仁?” 史溁冷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可没有那个本事继承家产,真要是王子腾因为什么没了,王家不出半年,必败。” 贾赦一惊,便听史溁对他说:“你们都不知道,那王仁,已经被王子腾之妻方氏给养歪了,他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不是出去溜猫逗狗,便是往那烟花柳巷里面钻。 家里的事情,是一概不知,一律不晓,只要不断了他的银子,不论是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方氏都拖着她的娘家给在背后收拾。” “竟有这样的事!子胜去了之后,我因为想起子胜心中总是伤怀,便内心不忍相见故人之子,这才几年的功夫,仁儿那孩子竟变成这样了! 真是混账,王子腾娶的好妻子。 那个方氏也是蠢妇,养坏了王家下一代唯一的哥儿,将来谁给她养老送终!” 贾赦一捶桌子,气鼓鼓地怒骂王子腾之妻方氏愚蠢。 “她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养老,她不怕的。” “出嫁的女儿,怎么好管娘家的事,她未必太异想天开了。” 史溁皱眉道:“可是万一将来,王仁出了什么意外,王家没了继承人,那即便是已经出嫁的女儿,也断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因为没人管而出事。 方氏只要不死,那王家便还是有主事之人,她只需将王家的家产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走,谁知道。 到了最后,衙门上门,也是清点剩下的财物收入国库,能剩下些什么,只一个空架子罢了。” 史溁见贾赦陷入了沉思,摇摇头,接着分析其中的隐秘之处。 “王子腾与方氏这么多年只得一个女儿,再没生出孩子来,你就不觉得奇怪?” 贾赦张开嘴,想要辩解,说王子腾对其妻子方氏是出了名的情根深种,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其他的女子,自然不好有孩子,史溁看出他的想法,在他将话说出口之前,阻拦住了他。 “你听我先说。” 闻言贾赦乖乖闭嘴,史溁便言道:“他成婚这么多年,你见过他有多少时间是在家里待着的? 据我所知,他不是去大营里面练兵,就是出门戍边,这次要不是上面担心他这次立了大功,怕他威望过甚,怕也不会这么让他在家休息。 夫妻两个,不在一起生活,常年分居两地,怎么会有孩子?” “可是,那王子腾也有回来的时候啊,我记得有几次,他在家也待上快一年左右的,按理来说,应该会有好消息的啊。” “子嗣之事,虽然讲求一个缘字,但是也需要努力,不是你希望有就可以有的,就似琏儿和琏儿媳妇,他们两个。 生了芙姐儿之后,多少年夫妻之间都在一起,你看他们生出孩子了吗? 你不知道,那王老太医给的方子有问题,会拖延人生出孩子的时间,琏儿媳妇越是着急生孩子,越是生不出来。 直到咱们家因为敏儿,认识的李神医,换了李神医开的方子,调理了那么些时日,这才让你抱上冰雪聪明的孙子。” 说着,史溁从自己妆奁里的暗格里面,拿出了之前王老太医给王熙凤补身所用的补药方子。 “这方子,李神医说不妥之后,琏儿媳妇便将这方子给了我,你若是觉得不信,大可自己拿着方子出门,寻了靠谱的大夫来看,看看其余的大夫所说,与我们说的是不是一样的。” 史溁大大方方地将方子拿出来,就是不怕贾赦去查的,这个方子她已经找人看过了,就在结果了墨书的那会儿,府里请了不同的大夫来,史溁便请他们验看方子,都说这方子里头几味药的分量是调过来的。 所以,即便是贾赦不信她的话,真的拿了方子出去,那也是会得到相同的答案的。 “竟然是这样,王老太医他......可是和父亲生前最要好的太医啊,父亲还为他的三子,举荐了不低的职位,他竟然......” 贾赦只略微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方子,便移开的视线,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比自己还急切地想要抱上重孙子,在这种事情上,自己的母亲根本就没有可能来欺骗于他。 据史溁得知,那王老太医,是王家一个庶支出来的子弟,王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也很是相信他,他们家也有请太医的资格,他们为了保险起见,用的最多的便是这位王老太医。 第331章 周要遇险 所以史溁才会如此进行合理推测,这王子腾无子的根由,应该也是来自于这位尽心尽力的王老太医。 这一切,也许,便是上面的人指使王老太医做下的杰作。 听史溁说完,贾赦刚才想要开口反驳的话,全都被他给扔出了脑海。 原因很简单,史溁给出的都不是空穴来风的谣言,而是实打实有理有据的分析。 因为当今曾经向贾赦透露过,张氏的死因,贾赦便对这些太医留了心,所以,史溁一将,王太医的事情说出,贾赦便立刻相信的史溁说的所有的话。 “无子,王子腾他......就算是功高盖主,所得的一切荣华,便都是镜花水月,真是好算计。” “所以,我要你从现在开始,事事都要多想几层,不可因为一时的得意和信任,而彻底放下所有应当有的戒心。 长伴君侧,亦是与虎谋皮,不得不小心谨慎。” 贾赦重重地点头,史溁也是微微颔首,两个人在这一刻,对于守住贾家,达成了一致的想法。 “对了,你审的人怎么样了?” 警示完了贾赦,史溁便问起了贾琏抓回来的那个人的情况,想知道贾赦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贾赦略一沉吟,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尽数说出,听说那个叫周要的人已经被贾赦命人放出府去,史溁心中不安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了,她蓦地想到一件事,对着贾赦脱口道。 “快,派人去保护这个叫周要的人,至少不能让她在薛蟠之案了结之前出事!” “为何?” 史溁的话吓了贾赦一跳,他急忙问史溁这般作为乃是何故,史溁见他还在问,急忙催促道。 “别问了,我感觉不好,只怕这个叫周要的人有危险,等你派人保护了人之后回来我再与你细说,你现在赶紧叫人去,我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贾赦不再多问,急忙飞奔出去叫人去找人。 却不知那周要一出了荣国府的后门,就被人盯上,但是他却对此浑然不知。 他得了一锭金子,又得了张华给的一两银子,满心满眼地开心,准备去钱庄,将金子换成碎银子,带回去交给自己的媳妇,作为家用。 他打算好了,这锭金子,他回去之后,只对自己的媳妇一个人讲。 反正满村的人都跟着张华得了额外的一两银子,自己就用这两银子折变成铜板,去张屠户那里割上二两肉,回家给老婆孩子们打打牙祭。 日子这两年过得艰辛,自己最小的孩子,已经许久都没尝到肉腥味儿了,孩子还小,听他哥哥说,煮的肉是怎样的好吃,便问过他好几次,家里什么时候再能吃上肉。 自己也想过,去山里头做个陷阱,好套个野鸡什么的回来,但是一连几次都打不到,后来听隔壁村的猎户说,上次那些鞑子来的时候,杀生杀的太狠,就连山上的几匹野狼,都被那些鞑子给杀光了。 剩下的什么兔子、野鸡的,都怕了这个地方,轻易不冒头,就是他这个好几十年以打猎为生的人,都很难在这里抓到,不得不往远处的山里走。 所以,周要定好了这银子的用处,先是买点肉,给自家老婆扯上几尺新布做衣裳,好让村里那些个婆娘们闭嘴,说自己老婆跟了自己,是亏了的。 这回该让她们好生羡慕一下自己的老婆。 这些也用不了多少,剩下的收起来,等大家都缓过来元气,不起眼的时候,起个房子,将来自己的几个小子成亲的时候,好有屋子住。 人家姑娘听说,不必与公婆,小叔子等人住在一起,肯定愿意嫁到他们家来。 手里有钱,也能出一份像样的聘礼,几个儿子的亲事便都有着落了。 想到以后,几个儿子都纷纷成了亲,生了孩子,聚在一起叫他祖父,周要就觉得,此生圆满了。 他嘴里哼着不成文的小调,心情极好地走在去钱庄的路上,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就在他拐过一个没有人的巷子的时候,周要突然觉得后脑一痛,然后眼前发黑瞬间便没了知觉。 “老大,他身上竟然有金子!” “呵,大人说的果然没错,这些人一旦进了宁荣二府,但凡是能出来的,肯定都是被宁荣二府收买了的。 你拿上他身上的钱,咱们赶紧走。” 其中一个人在周要的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将周要身上的银钱全都搜刮干净,就连一个铜板都没剩下。 至于周要,他们二人没管,周要仰面躺在地上,脑后渗出一滩血迹来,呼吸几乎消失不见,两人一看,便觉得这个周要应该是活不成了,便扔下打人用的木棍,飞也似的跑了。 等贾赦派出去的人,一路问过来,找到在巷子里头被打的周要的时候,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贾赦派去的人,早就被贾赦嘱咐过,这个周要一定要活着。 所以一看这样的情况,他们不敢耽搁,抬上人就寻附近的药堂,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人抬到了附近的药堂里,亮出了自家荣国府的身份,只叫那药堂里头看诊的老大夫过来将人救活。 那老大夫听说是国公府的人,吓的手颤颤巍巍,他这一辈子,没给达官显贵看过诊,看得净是一些平常的人,在京城里头,他开的药堂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现在突然来了国公府的人,心中很是忐忑,就怕自己没给人家治好,然后国公府的人来追究自己的责任。 下手之间,便有些迟疑。 贾赦派出来的小厮见了,心中焦急,只对着这位老大夫说道。 “人我就给你放这了,你赶紧治,我们只求他不死,至于用了什么样的药材,我们都出得起,你只管将他救活。” 说罢,那小厮拿出了自己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往药堂的桌子上一放,砸出了一声响。 老大夫见今日必定是躲不过去这道坎了,也狠下心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 第332章 去晚一步,周要昏迷不醒 老大夫见自己实在是躲不过去,心中一横,下定决心来,挽起袖子,上前去认真查看了周要的情况。 周要因为是被人用木棍击中了后脑而导致的昏厥,然后他在失去意识之后,是仰面倒下的,所以他砸到地面上的时候,便撞破了脑袋,出了许多血。 老大夫先是让自己的药童上来,帮助自己将周要的头悬空托住,而他则是伏在地上看了一下周要后脑的伤口。 “先清理伤口,去准备烧开的水来,再拿我的药箱来。” “你去拿药箱,我去找水。” 药童一愣,随即手脚麻利地给老大夫取来了药箱和一些常用的外伤药。 贾赦派来的小厮见这老大夫身边只有一个药童在,担心因为药童取来东西的不及时,导致最后不能成功救活周要,便也出手帮忙。 在给周要清理伤口之前,老大夫去里屋拿出来了一株人参出来,当着贾赦派去的人的面,就是手起刀落,给那人参给片了。 拿着参片,掰开周要的嘴,放了进去。 “这是百年山参,老夫先用它把这人的命吊住。” 小厮点了点头,对老大夫说道:“尽管用,咱们只要他活下来。” 老大夫见了,心中更加谨慎小心,下手清理伤口的时候,也更加认真。 随着老大夫的动作,淡红色的水盆一次次被人端出去,倒在了外头,将地面上的浮土也染成了朱色。 药堂外头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咋舌不已。 京城脚下,天子福被之地,即便是街巷中的冲突,也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了。 “那人是谁啊?” “不认识,看着不像是咱们这两条街上的人,应该是个外乡人。” “作孽呦,谁下手这么狠啊,这哪都能打,就这脑后不能打啊,这不是要人家命呢吗!” “这几个人看着身上穿着这么好,那里头躺着那个是不是他们家私逃的下人啊?” “我刚才就在这,听那个端水盆的人说,他们是荣国府的人,我看你说的八成是真的!” “这位兄弟,我觉得不像,你看,要是他们家私逃的人,这人都伤成这样了,看着十有八九是救不活了,反正进他们这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的,都是签的死契,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他死了反倒了了主家一个麻烦,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救人呢,那人 可是说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将人救活,反正我觉得不像。”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当初抬着人来药堂寻大夫的时候,紧急之下,也没避着什么人,一路上的人都看见了。 药堂外面除了半路跟上来凑热闹的,还有听人回去说了消息,好信儿出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的,药堂外面短时间内便被人围得是个水泄不通。 听着这些人肆无忌惮地议论,还有许多人对着荣国府指指点点,贾赦派来的小厮眉头皱了皱。 他面上不悦,但是却没有站出来与人争吵。 他是去年新被贾赦挑中跟在身边的,之前荣国府被京中人大肆议论的时候,他们几个下人都听不下去了,要出门找人理论,但是贾赦教导他们,面对这些,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不去理会。 他们愿意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你只要不对他们的话,表现出什么过激的情绪来,他们自己觉得没趣,自然就不会抓着你不放了。 老大夫用衣襟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他看见对面的小厮即便与他一样,也没有挪动水盆的位置,感叹不已。 他自然看见了小厮脸上的神色,站起身来,对着围在外面的人高声道。 “都散开一些,不要在老夫这里看热闹。” 一个浑身都是汗味的脚夫汉子,拎着一条看不出原本颜色来的巾子叫道。 “咱们就是在这看看,不耽误你救人。” 一阵风吹来,那汉子正好站在上风向的位置上,随着风,他身上的味道顺着风飘过来,直打鼻子。 老大夫眼睛一瞪,不客气地说道。 “犟什么嘴!” “老夫说的就是你,你看看你身上整的都是什么。” “病人最忌讳的就是气息不通畅,他伤得有多重,你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不见情况。 老夫在这告诉你,要是他因为你挡住了清气,让清气进不来老夫这药堂,连累死了人,老夫第一个不饶了你。 你以后若是再伤了筋骨,就别到老夫这看病!” 老大夫再接再厉,说完了那汉子,又冲着别的人道。 “你们也是,还不快给老夫清出一块空地来,不要耽误了老夫。” 周围的人,大多都受到过这位老大夫的恩惠,纷纷让开。 老大夫见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到周要身边,此时,药童也将周要后脑伤处周围的水给擦干。 老大夫给周要上了一些药粉,又将周要的头给用布包了起来。 “他......能活吗?” 小厮看着周要此人面无血色,担忧地问老大夫,老大夫叹着气,脸上也是满面愁云。 “实不相瞒,这是老夫这几年行医遇见的伤的最重的,他能不能活,老夫也不敢十分保证,我刚才为他把脉,觉出他脉象确实虚弱。 不过好在,此人正值壮年,身体没什么别的毛病,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所以,老夫认为,若是他能平安地撑过两天,便应该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 “多谢您了。” 小厮闻言,真心实意地感谢了一下老大夫,转念间,他看见了老大夫切剩下的那珠人参。 “大夫,这株人参,能不能卖给我们?” 说完,他怕老大夫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便又急忙解释道。 “我是怕万一,万一他情况不好了,我好用这人参给他吊命,这人对我们家主人实在是非常重要。” 老大夫头发都花白了,什么没讲过,自然看出他不是想要自己私藏人参,便对着他说道。 “这有何不可,可惜老夫这人参,只有这多年之前,偶然得来的这一株,用了就没有了。” 老大夫的话音刚落,小厮便感觉到周围看着他们的目光明显地减少了,心中了然。 老大夫拿出人参救人,自然会被外面围观的那些人看见,这百年人参,就算是放在荣国府里头,即便是有处可寻,那也是极为珍贵之物。 这老大夫拿了出来,便没想着再将这人参收回去。 还是那句话,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拿出人参来,便是向外显露了财力,就怕被什么人给惦记上。 现在老大夫说只有这一株,再没有了,又将这人参卖给了荣国府,自然便断了那些,险中求财的念想。 “我手里的钱,买不下这整株人参。但请老大夫跟咱们去府上一趟,一是我们的人还需要人看护,二则是好给老大夫结清剩下的银两。” “这是自然。” 老大夫也领会到了他的好意,老大夫没有子息,只收了一个药童作为将来药堂的传人,他命药童收拾了看病施针用的东西,提着简简单单一个药箱,便跟着人走了。 * 吩咐完人出去找周要,贾赦便回了来。 在这来回的路上,贾赦便想明白了史溁为什么一定要贾赦保护好这个叫周要的人。 这个周要,是直接接触过张华之人,也是同时与荣国府有直接牵连之人。 贾琏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绑了人进来,谁都知道是荣国府拿了人,然后人马上就死了,难保不会让人怀疑,这个周要的死因,是荣国府为了泄私愤,而杀人灭口。 想到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贾赦气得牙根痒痒,只想立刻将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然而,不管是史溁一听说便立刻反应过来其中的关键,他们派去的人,还是去晚了一步。 史溁和贾赦,还是得到了两个人心中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消息传进来时,史溁与贾赦正在一处,史溁当场就是一拍桌子。 “真是丧心病狂!” 贾赦也道:“没想到他们竟然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看出了背后谋划之人对付贾家的手段,史溁便有些担心东府那边,别让人寻了机会,钻了空子。 所以在贾赦派人出去找周要的时候,史溁也派人出去询问东府那边的情况。 “东府那边问了吗?他们今日可抓了人进府中?” 史溁满面阴沉地问,贾赦回答道:“派人去问过了,东府里头里里外外的事情,现在蓉儿和蓉儿媳妇,将事情都交给了母亲拍过去的史何一家打理,赖二那小子在一边跟着协助。 蓉儿记得母亲说的话,今日府中之人除了送夜香的出了角门一刻钟,剩下的人,一个不少都窝在府里没出门。” 听说贾蓉没有那么冲动,心中略微放心,只对着贾赦道。 “好在,刚才的时候咱们就派了人去接周要的老婆和孩子去咱们家的庄子上面避难。 我料想他们肯定是盯着咱们府上,只知道咱们府上抓了人,但是究竟是谁,他们也不一定能对得上人名。 这就给了咱们补救的机会,只要周要的家人不被他们用来做文章,咱们就不怕他们用这件事,来诬告咱们家。” 说着,史溁眼中寒光久久不退,她冷静地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个张华了!” “他身边定然有人跟着保护,也会有人帮着他遮掩行踪,实在不好打探消息。” 贾赦亦皱眉思索,“母亲说的是,这一切事情,都由张华这个人而起,儿子从周要的口中得知。 最近,那张华染上了许多不好的习气,经常出没在一些场所里面,儿子便准备从这些地方查起。 背后之人没有应该是没有限制张华的行动,他们还需要这个张华在明处牵制着咱们。 那便给了咱们找到张华的可能。” 史溁点头赞同,对贾赦道:“你说的很是,我也是这般以为,咱们大张旗鼓的派人出去,肯定是找不到人的。 不如,便用咱们信得过的人,让他们来帮着咱们寻找。 这样咱们便可以暗度陈仓,将张华控制住,先发制人。” 贾赦眼中精光一闪,急忙问道。 “不知母亲说的是何人?” “是上次凤丫头他们家的一个连了宗的亲眷,他们家也姓王。 上回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来咱们家求助,后来,不多时候,便托人往咱们家送了一回地里新收上来的瓜果。 我看他们家就很好,是个通透明事理的人家。 而且你刚才说了张华和周要两人所在的村子,我记得那个地界,离他们家不远,从张华的根上入手,也许能知道更多不容易打探出来的消息。” “姓王的人家?” 贾赦惊呼:“母亲所说的人家,那家可是有一个老妪,姓刘,那王姓人家是她女儿、女婿家?” 史溁惊讶道:“你如何得知,我记得你并未见过他们家的人,只是一个亲戚上门走动的小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贾赦闻言挠了挠头,面上不好意思道。 “儿子并不知道他们家与王家有亲,只是周要在感叹之间,说了一家人与母亲所言,极为相符,那家在村子里头遭了鞑子之后,过得依旧是当地较为富裕的人家,儿子觉得那家人有趣。 便想着将来,找个机会去认识一下,这样有能耐的人家,儿子也想见见。 不曾想,那姓王的人家,竟是与咱们家有关系。” 贾赦又补充道:“既然母亲所说的人家是他们家,那儿子没有意见,他们家极好。 他们家与那张华就在隔壁的村子,乡里乡亲之间,没什么戒备,比咱们贸贸然派人出去强。 按照周要所说,那张华村子里头的人,这回多半都拿了张华的好处,见咱们去打听张华的消息,必定不说。” “那便由我来派人出去,我身边的人认识他们家的人,你让人专门盯着京城里头的消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务必找到张华!” “是,儿子这就派人去安排,暗中查访张华可能出现的地方。” 第333章 背后之人阴险狠毒 因为周要是贾赦点了名要的人,小厮不敢大意,他知道外面局势紧张,即便是周要受伤,不应该随便挪动。 他也招呼着跟他一起出来的人用凳子将周要抬了回去。 就当他带着老大夫一行人,走过两条街的时候,从巷子口突然又冲出来一伙人,那些人用布蒙着脸。 二话不说就对着小厮身后凳子上面被人抬着的周要冲了上来,手里还拿着棍子等物。 这伙人一共七八个人,凶神恶煞地冲出来,小厮见了急忙去周围的小摊贩上,抢了人家手里的杆子,与这伙人迎在一处。 “你们留下一半的人跟着我挡住他们,剩下的带着周要先跑。” “我不管你们是走哪条路,只记得一点,一定要将人安全地送回去。” “把人保护好,要是人出了事,大老爷那没办法交代!” 小厮顶住一个人的攻击,大声喊着,让人带着周要先走。 他是跟着贾赦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底下的人都听他的话,听了他的吩咐之后,抬着周要从后面的方向逃走。 老大夫带着他的药童,自然也是随着他们一起跟上。 人已经被抬走,蒙着脸的那伙人下手更加猛烈,小厮他们只是寻常的家丁,纵使会一些武艺,也挡不住这些人的攻击,纷纷被打倒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 小厮肿着脸,嘴角流着血问道。 不过那些蒙着脸的人,好像是集体哑巴了一样,谁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在把所有人都撂倒之后,那些人便冲着带着周要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小厮眼看着这些人离开,但是因为身上传来的巨痛,而瘫倒在地,不能阻止,深恨不已。 等疼痛过去,他抬头看了一眼身后,剩下的人也都在地上慢慢往起爬。 “你们都有事吗?” “嘶!” “嘶!” 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只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所有人肯定都伤的不轻。 “没事儿。” “没事儿,头你怎么样?” 有两个看起来伤得看起来没那么严重的,已经爬了起来,走到小厮的身边将他从地上给拖了起来。 小厮一动自己的胳膊,便感觉又是一阵猛烈的疼痛传来,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 “啊啊啊!” 一个年岁看起来稍微大一点的见他这样,看了一下,面带忧色地说道。 “看这情况,应该是骨头折了,得赶快找个大夫,不然晚了等胳膊肿起来,就不好办了。” 小厮脸色阴沉,他看着剩下的人都爬了起来,虽然看着都有受伤,也有几个像他一样折了胳膊、腿的,口中狠狠地说道。 “你们但凡没伤筋动骨的,都跟我走,这帮人不是什么好人,看着应该就是想要周要命的人派出来的。 他们肯定是追着去找人了,咱们不能在这耽搁,一定要将周要活着带回去。 我看你们身上也都有伤,受伤的都去找大夫。” 听了他的话,有人便问:“头儿,你身上伤的最重,你先去看大夫吧,我们去追。” 不料小厮却拒绝了他的提议,对着他们说道。 “大老爷既然将这件事交给了我,我就该把事儿办好,不能辜负了大老爷对我的信任。 我不过是伤了胳膊,没什么要紧的,又不是要命的伤。 倒是你们快去看大夫。” 说罢,他便轰走了那些人,自己则是捡了两根根子,给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看着他们离开之后,从自己的钱袋里面,拿出了一些银子,放到了地上,对着周围紧关大门的铺子喊道。 “我们在这里起了冲突,是我们的不对,我这里有一些钱,足够赔偿你们的损失了。” 做完这些,他便冲着看着没什么大事的人一挥手,带着人追了上去。 周围那些铺子里头有胆大的人,听外头脚步声远了,便大着胆子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看了看,见刚才还在这里打的你死我活的人,竟然一个都没剩下。 地上也真的有刚才那人口中说的银钱,便试探地走了出来。 没有人再冒出来,他没自己贪了这些银子,因为他知道,保不齐周围的人,都和他一样在门缝里头看着。 他多拿不了,还会平白受人抢白,不如便大大方方地喊人出来,见者有份一起将银子分了,不受人埋怨。 他先是后退了几步,走到自家门边,离地上的银子远了一些,才开口喊人。 “都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听到他的喊声,周围的铺子里头的人才纷纷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怎么冲出来就打人啊!” “幸亏他们走了,不然我的东西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再霍霍多少去。” 一个老头走了出来,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摊子,他卖的是木雕的小玩意儿。 摊子被撞翻之后,这些精巧的木雕摔下来,砸到地上,基本上都碎成了好几瓣。 与那些卖布的只是麻布染上了灰尘,或者是出了褶皱相比,这位老汉的损失是最大的。 而刚才第一个出来的人,他的损失最小,他是卖吃食的人,他刚在外面支了一个摊子,东西还没摆上来,外头就打起来了。 有一些因为来不及走,进了铺子躲避的人也都跟着出来。 众人围着一看,地上的碎银子,大概是两吊钱,都不做声,谁都没伸手拿,但是也都没走。 见状,第一个出来的卖吃食的那个人便开口道。 “各家都上来看看自己损失了多少,报个数出来,还有谁刚才在推搡中受了伤的,也都出来。 这些银子不好分,等你们说了总数出来,咱们去换成铜板,分给大家,要是不够,那就按照损失多少来分。” 听了他都是话,众人细想都有理,一些想跟着占便宜的人,见他分的如此公允,便也找不出错处,便悄悄走了,故而来分钱的人,都是有损失或者无故受伤之人。 那头,几个人抬着周要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出了一会儿,见到一个装着货的牛车,他们上前将货都放到了地上,在那赶牛车的人开口怒骂之前,及时地塞了银子。 有了车,跑的就快,后面追上来的那伙蒙面人,眼见一个发了疯的牛车,冲进了宁荣街。 “撤,回去告诉大人,咱们失手了,让大人早做打算!” “让一让,让一让!” 牛车冲进宁荣街,吓得街上的人纷纷往两头跑,只瞬间就给牛车让出了一条道来。 那牛车的主人见到了目的地,急忙命牛停下,牛刚才被狠狠抽了几鞭子,跑的飞快,停不下来,到了门口冲出去好远才刹住。 “快,将人抬进去!” “我去告诉大老爷!” “大夫?大夫?您怎么样?” 老大夫年岁已高,经不得太剧烈的运动,刚才在牛车上,一路猛奔飞撞,颠簸得老大夫头晕眼花。 他的药童也好不到哪去,伸头出去一阵干呕。 老大夫急忙制止住摇晃着他的小厮。 “别晃了,老夫没事儿,我要去看看这个人有没有事,这么一顿跑啊,就算是个好人都遭不住。 别因为这个再动了已经包好的伤口,那可就麻烦了。” 老大夫推开小厮,到了周要的身前去查看,见后脑处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他急忙喊道。 “哎呀,快将人抬进去,要平稳地抬,他再也经不起颠簸了。” 时而,史溁和贾赦已经从回来的小厮嘴里知道了周要被打,他们对此都是焦急万分,生怕周要一个挺不住凉了。 周要是他们收集背后指使之人罪行,最为重要的证人,他可不能死。 所以,人一回来,史溁和贾赦两人便都急急地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史溁看见了周要现在的样子,心中就是一沉,见了跟着一起回来的老大夫,便开口问道。 “大夫,他的情况……” “不容乐观!” 老大夫一听史溁开口,便知道史溁要问的是什么,直接将自己的判断给说了出来,一字都没有隐瞒。 “难那,依老夫判断,下手之人是一点情都没留,只想置他于死地。” 史溁转头对跟着来的碧玺道:“你去看看鸳鸯回来了没有,去找她让她取我收着的人参来。” 碧玺应下,便要回去,老大夫急忙说。 “老夫已经给他用了百年人参的参片吊命,今日已经足够,不用老夫人费心寻找了。” 史溁听了点头,对着老大夫说道:“大夫,医治此人需要多少银两,我这就命人给您结算。” 老大夫看了一下周围,发现答应他买下整株人参的那个人不在,脸上有些踌躇,连带着说话也迟疑起来。 “呃……这个……” 跟着回来的小厮急忙上前,将事情小声告诉给了碧玺,碧玺又将话转给了史溁。 “是这样,那老大夫,这个人便麻烦您来看顾了,吊命的人参,既然是他花费的,我们依照与您的约定买下来。 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得住,用人参吊命总得接着耗费。 只是这人对我们实在重要,还望大夫您一定要尽可能地将人救过来。” 老大夫见史溁没有赖账,在心中暗暗送了口气,他就怕那人不在,什么都说不清楚。 安置好了周要,史溁便招呼着贾赦一起出了门。 “虽说周要如今在咱们府里应该是没什么危险,但是咱们府里人多,保不齐出什么拎不清的人。 你我各派心腹来,将这院子看住,一定不要让他再出什么意外了。” “是。”贾赦极为简短地回答。 “老太太,大老爷!” 贾赦派出去的小厮带着剩下的人赶了回来。 这些人衣服破烂,浑身都是泥土,脸上身上露出来的地方多有青肿,极为狼狈。 尤其是当面得了贾赦吩咐的那个小厮,他的一只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史溁和贾赦看见他们这样,心中怒火更甚。 “老太太,大老爷,周要可还活着?” 史溁没有作答,贾赦则是冲着他点了点头,他听了,整个人紧张的神态松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史溁看着他身上的伤沉声对碧玺吩咐道。 “去请刚才那老大夫出来,给他们看看,该吃药的吃药,一应花费,从公中的账目上支。” 老大夫出来给众人看伤,史溁便在这里问那小厮的话。 “我听之前回来的人说,袭击你们的人,都蒙着脸。 你们与他们打斗的时候,可看见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小厮回忆道。 “他们是都蒙着脸,打起来之后,我们也扯掉了他们几个人脸上的面巾。 只是,他们长相都很普通,没有什么明显的特点,若是老太太想靠特殊之处来找人,应该是不能的。” 另一个已经自己涂了药的小厮道。 “咱们伤成这样,他们身上也不少伤口,应该能在城里的医馆和药堂里面找到人吧,他们受了伤应该会去找大夫。”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怕是查不出来什么。” 小厮见自己说话说错了,有些不安,但是史溁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史溁没有因为他的插嘴而生气,他肯动脑子想办法,已经很是不错了。 “是啊,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人,多半都是豢养的杀手或者是死士,这些人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长相极为平凡,扔进人堆里面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这样的人,在刺杀之后,可以尽最大可能地掩饰自己的行踪,因为没什么值得人记住的,逃脱之时,便可以减少相当多的麻烦。” 问不出什么,嘱咐了这些人安心养伤,并发了赏钱之后,史溁和贾赦便离开了这里。 “赦儿,你发现没有?” 史溁和贾赦走在回廊下,心情都很沉重,史溁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问。 贾赦一惊,下意识地反问道。 “发现什么?” “咱们府上派出去的这些人,都只是受伤,一个因为打斗死亡的都没有。 我刚才仔细看了他们的伤处,要害的地方,都是完好无损的,下手如此精准,每个人的情况都是这样无一例外。 显然那伙人的目的只是要将周要杀死,并不想杀死咱们府上的人!” 第334章 袭人受人排挤 “那些人的目标就只是周要,其余的人他们只是将人打伤,却不危及性命!” 史溁对着贾赦肯定了自己对这群人的判断,贾赦也突然明白过来,他惊讶地说道。 “母亲的意思是,这些事都只能在背后动作,不能翻到明面上来,他们一击不成,便不再恋战,是因为背后之人对咱们家还有所顾忌。” 史溁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你说的对,我想如果不是你现在不仅仅有从你父亲那继承来的爵位在身,而且还深受当今信任,是当今圣人面前的红人。 他们对付咱们家的手段,就不会是仅仅用周要的死来指摘咱们家这般温和了。 毕竟周要出事的地方,是个无人而且偏僻的巷子,没有人亲眼看见,便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表明是咱们家将人暗地里害死。 即便是他们指使一些人来状告咱们家,那证据也是不充分的,便是京兆府也难以受理此等官司。” 贾赦闻言冷笑,“若不是我现在的位置,他们恐怕是想要将咱们家人的骨头都给吞了去吧!” 史溁伸手捏了捏贾赦的胳膊,淡淡道。 “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不是咱们家冒头,也许,咱们贾家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贾赦听了,低头不语,树大招风,他明白这样的道理,也知道自从他真正地开始掌握实权,必然会有这么一遭,只是没想到,那些人不敢直接冲着他来,而是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了隔壁东府。 史溁的话不是无的放矢,如果荣国府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也不会卷入这些事情当中,只会在别人为他们编织的美梦里面,逐渐腐烂、衰败,直至梦醒之后,带着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在无尽的骂声中全数消亡,这便是醉生梦死的结局。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荣国府既然做好了奋力上游的准备,便要承受即将随之而到来的风险。 “多说无益,你心里明白就好,还是应该在当今对你的信任还未消减的时候,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才是,君臣之间的猜疑少上一分,便安全十分。” 叙话完毕,贾赦急急地出去,寻找线索,史溁则是回到荣庆堂,却见鸳鸯不在,便问院子里正吩咐小丫头子们洒扫的翡翠。 “鸳鸯去哪了?” 翡翠上前来据实回答道:“鸳鸯姐姐中间回来过一次,老太太您和大老爷在屋子里头说话,鸳鸯姐姐就没进去。 我瞧着,鸳鸯姐姐是往宝二爷的院子的方向去了。” 想起鸳鸯与宝玉房里的袭人关系好,史溁眼中闪过一道不明的神色,她状似随口问道。 “她可说了是去做什么?” 翡翠不疑有他,只当史溁是一刻都离不开鸳鸯,笑着回答道。 “咱们谁不知道,当初鸳鸯姐姐和袭人她们两个是住在一个屋子里头的交情,鸳鸯姐姐以前便喜欢去找袭人说话。 现在玛瑙又被老太太您指去了宝二爷的院子里,鸳鸯姐姐熟悉的人就是那么些,所以鸳鸯姐姐应该是去寻他们两个说悄悄话去了。” 听到翡翠最后的用词,史溁颇有兴趣地看了翡翠一眼,也是笑着问道。 “都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有自己想说的话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我老了,不能与你们这些孩子们比,你们有话也不愿意对我这个老婆子讲,唉。” 翡翠的能力不比玛瑙逊色,玛瑙离开之后,原来玛瑙管着的事情,史溁便一并交给了翡翠来管,她见史溁笑着叹息,便柔声细语地劝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老太太,他们几个说的话,我大约么也知道些,正巧她们几个都不在,我就说给老太太您听。” 史溁笑道:“你呀。” “这外头寒气重,你跟我一起进屋来,咱们两个慢慢说,不叫她们几个促狭鬼知道。” 待进了屋子,史溁换下了外面披着的斗篷,手里又拿上了添了新炭火的手炉,翡翠才坐在史溁面前的小杌上,把她知道的关于三个人的事情说给史溁听。 “老太太,您可能不知道,宝二爷屋里头的茜雪前一段时间病的很了,按照之前太医给开的方子,灌了许多药下去也不见好。 后来,两日水米都不进了,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玛瑙姐姐就急了,寻了宝二爷拿了银子出门去重新找了一位大夫进来,给茜雪诊治,另开了药,这才逐渐好了起来。” 史溁回忆起了当初在宝玉院子里头见到茜雪的样子,点头道。 “我记得她,上次我看见她的时候,确实病着,怎么她竟然病得这么重,你们为什么瞒着消息不告诉我?” 翡翠面上一白,忐忑不安地去看史溁的脸色,却见史溁面上只有因为没有得知消息的不悦之色,眼中还有很多担忧,便支支吾吾地说道。 “玛瑙姐姐本来要将此事告诉给您的,只是宝二爷不让,宝二爷说了,要留茜雪在院子里头养病。 说本来茜雪得了就不是什么会传人的病,要是将茜雪生病的事情告诉给了您,怕您担心宝二爷,直接命人将茜雪挪出去。” 史溁听了,面色严肃道:“人都有个生病的时候,怎么就因为怕我,就瞒着病情不说,要是你们这次找来的大夫不中用,你们岂不是耽误了茜雪的一条命去!” 见史溁有些生气,翡翠急忙认错。 “老太太,是我们不好,只是咱们府里公中的惯例就是这样,一旦我们这些人生了病,就要出去养病,就算是等病好了,也都是回家去,进不来了。” 说起这条规矩,翡翠的脸上涌现出一股哀伤来,她想到了前段时间出去的碧痕,也不知道碧痕回了家去,日子过得怎么样。 不过,不管碧痕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肯定是没有在府里的日子舒心了。 她们几个心里记挂着碧痕,很多次都想要去探望。 只是琏二奶奶和宝二爷说了,让等个一年半载的再去寻人,她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硬是压着自己心里的担心,没托人去问。 史溁亦是惋惜地点点头,不过她转念便问翡翠。 “你方才说,要和我说鸳鸯她们的事,怎么就说道茜雪身上了? 怎么,她们三个的事情,就是和茜雪有关吗?” “是,确实和茜雪有关。” 翡翠承认了事情确实与茜雪有关,她脸上露出了感叹的神色。 “碧痕出去了以后,老太太您将玛瑙指了过去,总管宝二爷房里的一切事宜,袭人就只能去干碧痕的活了。 再加上,袭人当初错怪了茜雪,宝二爷院子里的人,看着袭人的眼神好几日都是怪怪的,就连两个人正说着话。 只要是见到袭人进来了,就都走开,去一边说,或者是直接就不说了。 还有碧痕出去以后,跟袭人一个屋的秋纹就和宝二爷说,茜雪病着,不能没人在身边照顾着,从和袭人同住的屋子里头搬了出来,住到了茜雪那。” “那就是说,袭人现在是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屋?” 史溁皱着眉问翡翠,翡翠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解释道。 “没,现在玛瑙和她住在一起,她不是一个人住的。” 听说玛瑙住进了袭人的屋子,史溁心中满意不少,先是听说了袭人竟然被人排挤成这样,还有茜雪病重,玛瑙竟然私自将消息瞒下,不上报府里,史溁觉得玛瑙竟然还不如有私心的袭人。 至少,袭人管着宝玉院子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的排挤人的事情发生。 史溁悄悄地在心里给玛瑙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玛瑙这两个举动其实对玛瑙在宝玉院子里面站稳脚跟,能起很大帮助。 对于茜雪,她尽心尽力地给茜雪治病,对于袭人,她亲自站到袭人身边,也是给了袭人一个接着在宝玉院子里面待下去的机会。 抛开她违反的规矩而言,玛瑙的做法,很是符合她现在总管的身份,公正仁义,没有因为一个人犯错就让人万劫不复,作为宝玉院子里头的第一大丫鬟,玛瑙是合格的。 “玛瑙住进去之后,袭人的日子好过不少吧?” 史溁摩挲着椅子上的扶手,话家常一样和翡翠说着话。 “是的,至少宝二爷院子里的人,不像是防贼那般,放着袭人了。” 三个人中已经有两个,被翡翠提及了,史溁便知道,接下来翡翠要说的,应该就是剩下的鸳鸯,在这件事情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鸳鸯,她应该是心里看得最清楚的人吧。 果然是史溁所料想的那样,翡翠下一句,便说起了鸳鸯。 “宝二爷私下里来了几回,都是来找鸳鸯姐姐,我听鸳鸯姐姐说,宝二爷都是来向她打听林姑娘的喜好,上次宝二爷在琏二奶奶处,不知是吃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只说要回来自己也试试,咱们小厨房里头一连烟火缭绕了许多日,在打探完林姑娘的喜好之后,又是连着捣鼓了几天,最后才捣鼓出了一样菜。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鸳鸯姐姐没告诉我,想来是宝二爷央了她,不让她说。” 听到宝玉这般闹腾,史溁失笑,“既然是他要保密,你们依了他就是,他们姊妹之间,不必太过苛责。” “其实,上回老太太您不理会鸳鸯姐姐那半日之后,鸳鸯姐姐就和袭人来往得少了很多,每次鸳鸯姐姐寻袭人,都是有宝玉院子里面别的人在场的。” 史溁挑了挑眉,问道:“这件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翡翠嘻嘻一笑,解释道:“老太太问着我了,我实话和老太太您说了罢,我妈和宝二爷院子里头的四儿,是老姊妹了,她们两个关系好,我和四儿关系也不错。 这些,都是四儿告诉给我的。” 史溁伸手一点翡翠的额头,笑道。 “原是我小看你了,你竟然这般能耐,人不在事情倒是都知了,这回我知道了你的耳报神,要想知道什么,只找你来说。” “只要老太太开心,您想知道什么,我都给您去打听来。” 史溁闻言大笑起来,翡翠也跟着笑,主仆两人笑着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史溁表示对翡翠的进一步信任,而翡翠则是借此来向史溁显示自己的作用,彻底取代玛瑙在史溁身边的位置。 笑过之后,翡翠压低声音对着史溁道。 “其实最重要的事情,我还没说,这个原不该我知道,是我不小心听见的。” 史溁见她说的神秘,便也压低声音道。 “是什么事?” “茜雪,茜雪她来月信了,四儿回家和四儿的妈说话,我正巧回去找东西,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四儿说,整个院子,除了那些个老婆子们,只要茜雪一个人到了年岁,来了月信。 她们底下的小丫头们都猜测,就是因为茜雪第一个来了月信,袭人才防着她的。” 史溁听了翡翠的话,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些在宝玉院子里头伺候的丫鬟们,基本上都是家生子。 从小就见惯了,丫鬟被府里的主子爷们们收房,成了姨娘,做了府里的半个主子。 不免有人从小就有这样的打算的,即便不是从小就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在府里伺候多年,也未免不会在之后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女子来了月信,就代表已经成年。 史溁想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袭人比宝玉大两岁,虽然还没到来月信的时候,想来也快了,不怪袭人着急。 没有太虚幻境中的教导,宝玉现在还不是很明白这样的事情,加上秦钟消失,宝玉并未沾染上那些不好的事。 只上次便可以看出了,宝玉对袭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反倒是对着离开,难以见面的碧痕生出了同情之心。 虽然心里已经对此事信了能有九分,史溁嘴上却不这么说。 “当真是乱猜,宝玉才多大,再说,宝玉将来有没有姨娘,也不是她们自己说的算的,我觉得你们都是胡想。 女子来月信是正常的事,将来她们每个人都会有,照她们这么说,难不成只要有一个人来了月信,袭人就要将她们赶出去不成? 都是胡说,都是胡说!” 第335章 教导玛瑙 翡翠见史溁说自己不相信这个猜测,她也不在乎,只随着史溁一起笑着,仿佛刚才这种诛心的话不是她说出来的一样。 史溁和翡翠说了好一会子话之后,鸳鸯竟然还没有回来,史溁便觉得奇怪了,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身来对着翡翠道。 “翡翠,你鸳鸯姐姐和人说体己话,忘了时辰了,咱们去找她!” 宝玉的院子离史溁所住的荣庆堂不远,出门也不用坐轿,史溁便带着翡翠还有两个小丫鬟走着去了。 这个时间算起来,宝玉他们几个哥儿都还在学堂里头上课,宝玉是不在院子里的。 史溁出去的时候,没有让小丫鬟提前去报信儿,说她去了,就是想看看,宝玉的院子在经过整治过之后,现在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照之前好一些。 一走进院落,在门口端着布料的茜雪便要开口向史溁问好,史溁急忙抬手制止了茜雪的动作,并用手指竖起来放到嘴边。 “嘘!” 史溁不让她出声,茜雪只得听从。 史溁迈步走进了院子,茜雪便跟在她身后。 看着史溁的后脑勺,茜雪不安地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翡翠,翡翠看了她一眼,读懂了她眼神代表的意思,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茜雪是知道鸳鸯来这找玛瑙的,也知道两个人在说话,只是鸳鸯和玛瑙两个人是在屋子里说话的,她为了避嫌,就在一边待着,而是出去领了一些衣料,准备完成玛瑙的吩咐,与晴雯一起给宝玉裁制夏衣。 眼看着史溁离正屋越来越近,茜雪的心中不免开始焦急起来,她们这些人平时都熟悉,关系也都好,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总是嘴上没个忌讳。 现在老太太突然来了兴致,不叫人通报,茜雪只在心里祈祷着玛瑙和鸳鸯两人别正巧说出来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让史溁听到。 进了院子,院子里头的小丫鬟自然也看见了史溁,同样史溁也没让她们出声,自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史溁一进来,正坐着整理针线的鸳鸯和玛瑙两个人就愣在了原地,史溁清楚地看见,玛瑙在看见她身后的茜雪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慌乱。 然而在看向另一边的翡翠的时候,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怀疑和不敢置信,她情绪一瞬间变化急转,都被史溁看在眼里。 史溁笑着开口询问,“你们两个如今在一起,反倒留我一个老婆子没人管,让我看看,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史溁笑着走到两人面前,拿起缠了一半的丝线仔细端详了几眼,是上好的五色丝线,用这样的丝线做出来的刺绣,或者是用来缝合衣服,都不容易断线。 史溁微微点头,对着玛瑙道:“宝玉的夏衣要提前预备起来,不要等着到了眼前再做。 府里针线房那里,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贴身的衣服,更是要仔细,你们几个亲自动手,我很放心。” 玛瑙小心地看了一下史溁的脸色,见史溁只是关注她规整的针线,压下心里的不安,笑道。 “是,我的针线远不及宝二爷这的晴雯好,我也只是帮着整理一些丝线,剩下的缝补裁衣,还是得晴雯来才妥帖。” 史溁是知道晴雯的手艺的,笑道:“她做这些天生就有一股子灵气,我之前瞧上她就是因为这一点,你知人善任,这点很好。” 史溁既然来了这里,小丫头们也都过来请安,史溁粗略地扫了一眼,这里人几乎都在,唯独不见了袭人。 “袭人去哪了?” 史溁的话一问出口,在场所有人瞬间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有几个小丫头互相看了好几眼,史溁便知她们都不知道袭人去了哪里。 史溁问话,自然不能冷场,鸳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玛瑙知道她的难处,便主动开口上前。 “老太太,史大姑娘前个儿来,说是有一些活计,她们院子里头做不完,袭人正巧没什么事,宝二爷说就让袭人帮着史大姑娘她们做一些,袭人赶工了好几宿。 想来这会子应该是做完了,要给史大姑娘送去,故而不在。” “嗯。” 史溁简单地嗯了一声,并未对此说什么,反倒是转问起玛瑙来。 “你来了宝玉这里,宝玉有没有给你改个名字?” 玛瑙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回答道。 “并不曾,宝二爷这两日下了学回来,不是看书,就是写东西,忙得顾不上,故而现在我还是按照之前的名字,他们都叫我玛瑙。” 史溁颔首,“那你暂时还叫这个罢,什么时候等宝玉给你换了名字,我这边再补人,这样也不好冲突。” “是。” 玛瑙应道,自整顿内宅以来,史溁便将府里各个院子里头伺候的人,精简了许多。 正是应了那句‘人多眼杂’的话,府里的人越多便越不好管理,一件事情本来只需要两个人就能办妥,非要放上六个人来。 这样就会极大地降低了府里各处办事的效率,虽然史溁很相信自己没有说漏嘴,但是不能保证别人没有,即便是对于贾赦,她知道贾赦在这种大事上不会和她说谎,但是她也怕贾赦是无意之中走漏了消息出去。 这府里其实是不干净的,史溁很清楚,府里有多方的眼线在,玛瑙被她放到了宝玉身边,她身边暂时就不要进人了。 “行了,你们也不必都留在这里看着我,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一切如常即可。” 众人散去后,史溁留下了玛瑙和鸳鸯。 “茜雪的病都好彻底了吧?” 随着史溁的问话,玛瑙的身子就是一僵,她小声回答。 “是,茜雪现在已经大好了。” 鸳鸯从桌上拿起茶壶,给史溁倒了一杯,史溁低头一看,是枫露茶,颜色正好,想来是已经冲好了的。 见到枫露茶,就想到茜雪因为没能阻止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吃茶,惹了宝玉不快,心中一动,问道。 “茜雪病的时候,李嬷嬷可曾知道?” “呃,李嬷嬷自然是知道的,不知老太太问起李嬷嬷是要做什么?” “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史溁见玛瑙回答的有些迟疑,便转头问她,玛瑙急忙回道。 “也没什么,就是宝二爷上次赏了李嬷嬷之后,李嬷嬷就三不五时地给宝玉从外头带一些新奇的顽器来,宝二爷也都命我们收下了。” “嗯,她对宝玉倒还是用心。” “茜雪呢?” 史溁的表情如常,只是说话之间只说人名,并不说是什么事情,就是要玛瑙自己来说。 若是两人之间没什么,自然玛瑙就会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若是有事,玛瑙摸不清楚自己到底知道多少,便会将事情和盘托出。 史溁此举,其实是在诈玛瑙的话,果然,史溁便听见玛瑙说道。 “茜雪治病的那个大夫,就是李嬷嬷帮着去找的,说是在外头治病救人是一把好手,后来果然药到病除。 见茜雪好了,宝二爷更是高兴,当场就赏了李嬷嬷和将大夫带进来的李嬷嬷的儿子李贵。” “听你的语气,似乎对李嬷嬷帮着救人,感觉到有些意外?” 史溁忽略了玛瑙屡屡瞟向翡翠的目光,自顾自地问着。 “也不算是意外吧,就是之前李嬷嬷从来都没有管我我们这些人头疼脑热的。 其实,我们也不敢让她知道,李嬷嬷她对宝二爷比对她自己的儿子都好,宝二爷但凡有个什么咳嗽的,李嬷嬷得知了都会来这儿数落我们。 这回茜雪病了,我们原都是瞒着她的,只是我们给茜雪煎药被来给宝二爷送东西的李嬷嬷,正巧给闻见了。 李嬷嬷没说我们,不仅帮着我们给茜雪降了烧,还帮我们请了大夫,这......” “这确实不是李嬷嬷的做派吧?” 提起这件事,玛瑙的神色先是有些心虚,史溁一来便点出知道茜雪病好了,就是已经知道了她隐瞒事情的事实,后来在提起李嬷嬷的时候,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以往看她们十分不顺眼的李嬷嬷 ,竟然能好心肠地去帮着她们找大夫,还全程都没有拿出宝二爷奶娘的身份来骂她们,这让玛瑙心里对李嬷嬷很是疑惑。 “嗯,李嬷嬷好像是换一个人一样,我们大家都有点不太适应。” “既然她愿意对你们好,你们也都尊敬她一些就是,她活的时间比你们久,见过的世面也比你们多,她有些东西,你们还是要学的。” “是,若不是李嬷嬷,这回茜雪怕是真的要出事。” “老太太,是我不对,宝二爷说要瞒着的时候,没有告诉给您。” 玛瑙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鸳鸯脸色一变,也跟着跪下。 “老太太,这件事我也知道,瞒着您的这件事,我也有份。” 玛瑙和鸳鸯两人都跪下了,翡翠看见了,想了想,她也跪下了。 史溁坐着淡淡地看着跪下的三人,许久都没说话。 其实史溁心里没那么生气,只是若要管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你网开一面,明日他法外开恩,人人做了错事,都不会受罚,那这规矩,便形同虚设。 所以,罚是肯定要罚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史溁才对着三人开口。 “我知道你们几个关系好,但是私交是私交,但是你们也知道,遇见了事情隐瞒不是好作为,我知道你们知道错了,虽情有可原但是我也不得不罚。 宝玉房里的人对这件事应该都知道吧,那就除了你和茜雪之外,所有人罚一个月的月钱。 你和茜雪两个人罚三个月的月钱。 鸳鸯、翡翠,你们两个在我身边知情不报,更是不该,你们比玛瑙多罚一个月,你们可服?” 鸳鸯等人都说服气,史溁见她们态度良好,将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便语重心长地对玛瑙说道。 “玛瑙,我让你来宝玉这,就是看重你的能力,宝玉房里上上下下几十人,得有个稳重妥当的人管着。 所以,你做事首先得公正才能服众。 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姊妹,所以才瞒上不瞒下,可是你想过吗? 你一个打头的人都这么做,那你吩咐下去的事情,会不会有人照样学样,也学着你的作为来搪塞你? 次数多了,你还怎么好管好下面的人? 你觉得事情是瞒住了,可是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你们往府里带那么大一个人进来,你们觉得会没人知道? 只是他们都顾忌着你们是宝玉房里的人,不敢得罪你们罢了。 将来万一你们出了什么纰漏,你们说,会不会有人将此时拿出来,用来落井下石? 这次是我偶然得知,也就罢了,要是你们再瞒着我什么,我不知道,将来万一真的出事,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让我如何保住你们?” 玛瑙面带愧色,她初来乍到,心知会有人不服气,也会有人看她的笑话,她便急于和底下人展现她的好处,收拢人心,这才做下了这等违背府中规矩的事情来。 “老太太教训的是,是我做事不周了。” 史溁见她受教,便上前亲自将三人拉起,对着她们道。 “你们三个,都在我身边多年,是我最相信的人,我自然希望你们以后的日子能过得更好,趁着在府里的时候,多看多学,将来好能用上。 你们三个都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子,父母祖辈为了活命,或不被人欺压自卖自身给咱们府上做活。 这都是乱世的无奈之举。 现在世道好了,等你们到了年岁,我便做主,还了你们良籍,你们的子孙都不必为人奴婢。” 鸳鸯三人闻言都瞪大眼睛盯着史溁,有些不敢相信史溁说出来的话。 发还良籍? 这可是老太太身边,最为倚重的赖嬷嬷的孙子才有的恩典! 这等殊荣,多少年来,在荣国府里只此一份。 也就是最近两年,琏二奶奶将平儿放了出去。 可谁不知道琏二奶奶的脾气? 第336章 袭人去哪了 多半是觉得平儿在眼前堵心,她们是万万不敢想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待遇的。 现在听史溁说,自己三人也能得到这样的恩典,不用祖祖辈辈都伺候人,生死不由自己说的算,三人瞬间都红了眼眶。 “多谢老太太,我们必定尽心尽力,再不出错。” 收拢了三人的心,史溁笑容和善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随即笑道。 “便是他们小孩子家,不怕麻烦,喝茶也凑趣,不过这味道我喝着淡了些,不适合我的口味。 正巧这枫露茶我嫌麻烦,没让你们泡,今年新上来的就都拿给宝玉,他是自己留着喝,还是拿出来招待姊妹们都好。” 放下茶杯后,史溁便在宝玉的院子里面看了一圈,也仔细检查了墙角等处,便见到那些角落里面都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 史溁见此情形,便知她们的用心,满意地带着人离开,却在出了院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和贾赦说。 便是史溁想要贾赦去打探一下邢家与妙玉所在州府的消息,一州之务,竟然被朝廷选出的人给扰乱成这样。 若是剩余的州府都有样学样,那天下不久就会再起战火。 史溁思索良久,最终决定回去之后,让王熙凤将贾琏寻来,将邢家所说之事,尽数用纸笔记录下来,然后再交给贾赦。 史溁一直到离开宝玉的院子也没有见到袭人,她状似无意地往小路上面多看了两眼,也没看见袭人的人影,确定了袭人不是躲在哪里偷听。 她记得上次来,袭人也是不在,便对着鸳鸯道。 “史何家的在不在?要是她在的话,你叫她过来,我有话与她说。” 鸳鸯点头,“是,我这就去。” 在史溁去宝玉院子里的时候,府中花园角里,袭人正与上次为她传递东西的一个小厮说话。 “这些,还望你按照之前的例子交给我妈和我哥哥。” 小厮只答应着,心思却全然不在袭人所说之事上,那小厮随手接过袭人递过来的包袱,把手往袭人面前一伸。 “老规矩。” 玛瑙来了之后,宝玉装钱匣子的钥匙就不在她手里了。 院子里头的丫鬟们谁都不是个傻子,这院子里在宝玉长大以后,正经的宝二奶奶进门之前,谁管钱,谁才是这里的第一人。 那些巴结袭人的人,见玛瑙来了,都一窝蜂地去讨好玛瑙,言语之间,也多有挤兑袭人的地方。 袭人之前是老太太面前的一等丫鬟,后来成了宝玉院子里的大丫鬟,她又在英红之后,总管了宝玉院子的所有事,平时听的都是赞美她的好话,突然之间的反差让她的精神很是敏感。 小厮一贯在门口吃拿卡要惯了,对谁都是一个态度,但是袭人心里有事,他的动作,狠狠地刺痛了袭人的心。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就知道管我要钱! 袭人在心里咒骂着这个贪得无厌的小厮,似乎骂两句这个小厮便能疏解最近她心中的郁气一样。 她总是托人给家里稍东西,多半都是这个小厮去传递,同样小厮也从她手里收了许多钱财。 不愿意是不愿意,但是若是不给这小厮钱,府里头没有人愿意做这样有风险的事,袭人再不想与此人打交道,也得托他办事。 她从荷包里面拿出两块碎银子,交给了小厮。 “喏。” 袭人往外掏银子的时候,那不情愿的动作让小厮都看在眼里,他看着袭人光滑的脸颊,忽然,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戏谑地笑了出来。 “这么点儿,你打发外头穷巷里头的叫花子呢!” “不够,你若是真心想要我替你传递东西,你得多给我点儿。” 袭人原不想与她多说话,见他得了银子还不知足,还想要更多,便气恼道。 “怎么不够,我给你的银子比上次还多些,只是让你顺路稍回去点东西,也不妨碍你什么事,你还想要多少?” “不妨碍什么事?” 小厮一听袭人说的话,当场便不满起来,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袭人几眼,见她身上穿的都是极好的料子制成的衣裳,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这些主子跟前伺候的人,哪个不比他们这些出力气的强,月钱比别人高不说,每当主子高兴的时候,总是能得到主子的赏赐。 在他看起来很多的钱,在袭人这等大丫鬟的眼里,都只不过是一点点罢了。 小厮的眼神晦暗不明,在看见袭人因为锦衣玉食,养得比平常富贵人家的小姐还要气派的时候,他心中的不公瞬间达到了顶峰。 同样是进了府的人,凭什么你就能比我过得好! 就你们在好屋子里头吃香的喝辣的,有了好差事在手里,即便是一个翘脚也赶不上石头高的小丫头,也敢冒充管事,随意支使人充主人。 我们这些人就得累死累活地在外面做粗苯的活计,凭什么! “我每次冒着多大的风险,给你往外带东西出去呢!” “府里不许下人私自传递东西,更不允许有人拿着府里的财物出去变卖。” 小厮靠近袭人,贪婪地闻着衣服上带出来的暖香,压低声音道。 “你每次私自在包袱里头藏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听到小厮这般言语,袭人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脸上花容失色,失声叫道。 “你怎么知道!” 惊呼出声后,袭人立刻就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她先是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四周没人,这才小声怒道。 “你翻我的东西!” 小厮看着袭人恼怒的样子,不在意地笑着。 “什么翻你的东西,我才没有,就你那几样东西,我还用打开包袱来查看?”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你那包袱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我用手一拎就知道了,你好多次交给我包袱的时候,说里头就是一些碎布、用来糊鞋面子的边角。 可是碎布是什么分量,里头夹杂了别的东西是什么分量,我还是能分清楚的。 再说就算是你是一等丫鬟,手里有钱,能够省出钱来贴补家里,你能拿出来多少? 别说什么糊弄人的话来搪塞我,我不吃这套!” 袭人急着想要给自己辩解,想说那些银两都是她攒下来的月钱,小厮是个人精,只看她眼色便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小厮直接打断了袭人要开口说的话,不耐烦地说道。 “我也不管你这银钱是从哪来的,只一点,今时不同往日,府上查的越来越严,我往外带东西都不像原来那般容易了,要不是我和你家的关系还算好,我早就不来见你了。” “那你想怎么样!” 袭人在被小厮点名银钱的来路之后,已经从最开始的慌乱状态下冷静了下来,面对小厮对她的勒索,她不信眼前这个小厮敢直接告发她。 不说自己虽然一时不得势,但是自己认识的管事那么多,她相信这个小厮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只要托底下的管事给他找点麻烦,他还是得喝一壶的。 更别说,若是告发了她,小厮自己也得跟着吃瓜落,毕竟她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出了事,谁都跑不掉。 “得加钱!” 小厮的回答果然不出袭人所料,磨叽这么长时间,又是威胁,又是耍无赖,最后还不是想要从她手里得到更多的银钱吗! “多少?” 袭人不愿意与他多作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他想要多加的数目。 小厮冲着袭人伸出了一根手指,在袭人的眼前晃了一晃。 袭人咬牙问道:“一百文?” “不,不,不,一百文怎么够,我这可是做的极为危险的买卖,只多收你一百文,我也太不值当了吧!” 小厮嘴上这么说,但是小厮那根竖起来的手指一直都没放下。 “一吊钱!” “什么?” “只是让你稍个包袱而已,你竟然还要再加一吊钱?不行,我不答应,我一个月的月钱也就只有一吊,你要的价格,我给不起。 我不求你送了,你把包袱给我!” 小厮狮子大开口的举动惹恼了袭人,她不想再用小厮给她家里送东西了,说着就要伸手去将小厮手里的包袱给拿回来。 不料小厮直接将包袱举过头顶,袭人是个女孩子,且也年岁不大,身量也没长开,那小厮已经有二十岁了,他伸直了胳膊,袭人哪里能够的到。 “这东西已经到了我手里了,怎么能拿回去呢?” 小厮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想你也知道了,现在咱们府里如今就我一个人敢做这样的事,你可要想好了,这次你将东西拿回去,下次若是想求我,可就是不能了。 我这里也不是京里头的善堂,只帮人做事,不求回报的。” 听他说若是这次不成,下次就不帮她送东西了,袭人也不敢上手抢包袱了。 “你想想你妈,你再想想你哥哥,我听你哥哥说,你姨母要带着你的两个表妹来了,你们家现在那样的屋子,可是腾不出地方来给你姨母还有你妹妹们住。” 袭人忽地得了亲戚来投奔的消息,先是不信,但是她看见小厮那笃定的神色,心中不免相信了些许。 一想到姨母带着两个表妹来,多半是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自己家还得贴补点姨母家,哪里都要银子使,语气也软了下来,态度也没有刚才那般坚决了。 “一吊钱太多,你也不用拿着聪明装糊涂来蒙我,如今外头的情形,一吊钱实际上能买到的东西,可比一两银子能买到的还多,我是不能给你这个数的。 不过,你既然愿意帮我,我也不好难为你,不如按照原来的那些上头,再加二百文给你,也算是报了你肯帮我的情了。” 听说又加了二百文,小厮心中已经十分满意了,不过看袭人这样,他便知道,自己拿捏住了她的软肋,这价格,还是能再谈一谈的。 “五百文,我也得攒点老婆本。” “三百文,不能再多了,宝二爷和林姑娘赏人,也都只赏底下人三百文。 今个儿,就算是你说破了天去,我最多也只再多给你三百文,你若是执意要五百文,那我宁愿以后再不用人送东西回家,他们若是短了银子,那就自己去想办法。 他们当初过不下去日子,卖了我,我就该和他们一刀两断才是。 若不是我不想看着他们死在我眼前,我是断然不会这样帮他们的。 这些年来,我里里外外给了他们多少银子,不仅让他们起了房子,置办了许多家业,也算是我对得起他们了。 你到了他们那,就说我说的,让我妈找人给我写封家信来,每次都是缺了钱来找我,其余的也都不说。” 袭人越说越气,说道最后,那语气中,竟是带着一丝对其母和哥哥的怨恨之气,小厮见她模样,知道事情到这里便已经是顶天了。 他这额外的收入,可全凭袭人这里是大头,若是真的让袭人对家人生出了怨恨之情,不想再管家人,他可就一文钱都拿不到了。 “三百文就三百文,你说的事情我都记下了,等我一见了他们,就让他们给你回信,到时候我再来寻你。 我办事你不用担心,我帮你送过多少次东西,里头的东西我都没动过,你要给你家里的,都是全数到他们手里,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 谈妥了价钱,袭人看了看自己的荷包,里面也只有五十文,便对着小厮道。 “我手里只有散着的五十文,你先拿着,剩下的二百五十文,你将家信拿回来,我再给你,你也不用着急,我往后还得用你送东西,不会赖掉答应给你的钱不给你的。” 袭人怕小厮不高兴,急急地解释了一句,那小厮本就不觉得她会赖账,笑着答应了,拿着袭人的包袱出了门去。 袭人见他消失在门后,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之后,才从角落里面走了出来,不料她没听到门后传来的一句问候。 “史大娘,您这是去哪啊?” 第337章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啊!!! 袭人将包裹交给了小厮带走,自己便顺着回廊往回走,她没有直接回宝玉的院子,而是往别处走了一圈,然后从相反的方向走了回来。 两个小丫鬟原本正在对府中新来的客人表示好奇,两个人说的是火热非常,但是一见到袭人的影子,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了起来。 与之前见到袭人会亲热地上前来叫袭人姐姐不同,她们就好像没看见袭人这个人一样,拿着手里的东西,往旁边走去。 袭人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酸涩不已,之前,她身边从来就没缺少过小丫头们的奉承,现在她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那些从来都没干过的活儿,现在也只能自己上手去做了。 袭人低头看了看这段时间,已经略显粗糙的手,心中愤恨不已。 那个茜雪算什么,平时也没见你们与那个小蹄子那么好,现在在那小蹄子面前装什么好人。 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已经起皮了的下嘴唇,却因为嘴唇上实在太干,而出现了伤口。 血的咸味儿刺激到了袭人的味觉,她用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晴雯这个时候正巧端着一个茶盅从外面走进来,她一进来就看见了袭人怔愣地站在院子里吹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晴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袭人以前就借着自己总管宝玉房里的事情,悄悄为难了茜雪好几次,她都记在心里,见袭人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心中未免为茜雪感到高兴,只是在她见到袭人那般失落的眼神之后,心头的高兴也逐渐熄灭了。 在这府里,从最底下的小丫鬟都在互相提防算计,她心里也不愿意宝玉去接触外头那些做粗活的小丫鬟吗?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袭人呢? 想到了这些,晴雯便把自己想要看袭人笑话的心思歇了,只做自己没见过那些排挤。 现在见袭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冷风口里,想到袭人这几日一直都有些咳嗽,她便开口打断了袭人的思绪。 “袭人,你做什么去了,老太太刚才来了咱们院里,满院子的人都在,唯独少了你一个,老太太还和玛瑙问你呢!” 袭人听到有人突然喊她的名字,吓得猛地一哆嗦,她因为是背对着晴雯,晴雯并没有看见袭人脸上刚开始那阴沉沉,后来又害怕别人看见她表情的慌乱神色。 见袭人不答话,晴雯便走到她身边问道。 “袭人,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是觉得难受,就别硬撑着了,左右宝二爷今日一定得去老太太那,很晚才会回来。 你要不回屋去歇歇,等明早再来宝二爷跟前?” 袭人在慌乱之中,迅速地整理好了表情,等晴雯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挂上了一副平常的模样,笑这回答晴雯。 “没有......我没事,我就是突然想我妈了,也不知道她在家过得好不好。” 晴雯从袭人眼底的情绪里面看出了她今日心事重重,便也信了袭人的话。 她们这些人里头,多数亲人还在,自己虽然有个远房的哥嫂,但是那等人还不如没有,上次袭人回家给老娘过生日,晴雯在心里是羡慕袭人的,她老子娘早就没了,就是想喊一声妈,也没出去喊。 想到自己已经记不得样子的爹娘,晴雯的语气中也浮现出一丝落寞。 “肯定会过好的,好歹你哥哥还在她面前,你哥哥肯定会替你照顾好她老人家的。” “希望如此吧......”,袭人感叹了一句,上次回家,她亲眼看见了自家的房舍,还有家中的样子,都比其余的人家好上很多,心中稍定,她便就着晴雯刚才的话问道。 “对了晴雯,你刚才说老太太来过了?老太太来这里做什么,是宝二爷出了什么事吗?” 说着袭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担忧,她自知老太太已经得知了她的背叛,这次借着机会撤了自己总管的差事,还亲自指了身边的玛瑙过来,就是已经彻底不信任自己了。 现在,二太太不在府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自己一定得抓住宝二爷这个唯一还肯将她放在眼中的主子,不然她这辈子都别想出头了。 所以她一听说史溁没有在荣庆堂里面和新来的客人在一起,而是突然到了宝二爷这里,便误以为是宝玉出了什么事。 毕竟,在袭人看来,老太太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金孙宝玉,也只有宝玉的事情才能劳动老太太亲自前来。 晴雯是宝玉院子里头伺候的丫鬟,心中也惦记着宝玉的安危,听到袭人担忧宝玉,她眼神暗了一暗,但是她见到袭人的担忧不似作伪,知道袭人对她们这些人虽然不真心,却对宝玉是实打实的好,便安慰她道。 “宝二爷没事,是鸳鸯姐姐今个来咱们院子里头找玛瑙说话偷闲儿,老太太那里等着鸳鸯姐姐,但是左等右等就不见鸳鸯姐姐回来,这才来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还好你知道缘由,不然好悬唬了我一跳。” “哎?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咱们这个月的东西,不是早就去领过了?” 晴雯见袭人问,笑道:“还不是老太太心里惦记着咱们宝二爷,老太太今个儿来,看见咱们宝二爷喜欢枫露茶,就将手里有的都给了宝二爷。 我方才是跟着老太太回去拿这茶叶的。” 听说史溁一如既往地宝贝宝玉,袭人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宝玉可是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只要宝玉一日在史溁面前不失宠,那自己就可以一日有好日子过。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袭人便和晴雯一起进了屋子,其间玛瑙见到袭人又如刚才晴雯那般问了一回,袭人便按照应付晴雯那般,只说自己想到家中母亲,觉得心里闷得慌,就出去走了走,应付完了玛瑙。 这边史溁回来就见到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在屋子里头等她。 “你们都来了?” 贾琏和王熙凤急忙应是,史溁点了点头。 “都做罢,现在没有外人,你们也不必拘礼。” 贾琏和王熙凤都依言坐下,史溁看见了王熙凤的眼神一直若有似无地看向贾琏,那眼底里竟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想到早上那一幕,史溁心中对此便已经有了答案。 她轻声问王熙凤道:“凤丫头,你太太可把邢家的人安排好了?” 见史溁问话,王熙凤瞬间将自己心中那些如同乱麻一样的情绪给压到心底,笑着回道。 “回老祖宗,太太已经带了人回去,现下邢家太太还有太太的妹子都已经在厢房里头歇着了。 太太坐了这半日,觉得身上乏了,说是要回去睡一会儿,还吩咐我一会儿一定要记得叫她起来,不能误了晚饭的时辰呢。” 史溁点头,然后突然对着贾琏问道。 “琏儿,我早上看你似乎是看了尤家二姑娘好一会儿,你之前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史溁虽然笃定贾琏是没见过尤二姐儿的,但是保不齐她也有猜错的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贾琏真的和尤二姐......而尤二姐儿现在又算是过了明路一样的嫁给了薛蟠。 那贾琏会不会因此心中不好受? 所以,他才会在看见尤二姐儿的时候,愣神了那么长时间。 王熙凤在听清了史溁的问话之后,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不敢回头,害怕从贾琏脸上看出什么,她不想知道的东西。 但是她还是想知道贾琏对那个尤家二姑娘是什么感觉,于是她悄悄用自己的眼角余光瞄着贾琏,就等着贾琏开口。 贾琏先是一愣,怎么刚才还在说邢家的客人,现在着话题就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不过他只是愣神了一瞬间,便对着史溁开口说道。 “老祖宗,尤家二姑娘是哪个?我早上见到了两个姑娘,但是我根本不认识她们啊?” “你是说你不知道哪个是尤家二姑娘?” 不等史溁说话,王熙凤在听见了贾琏这句话之后,疑惑的话便脱口而出。 她睁着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盯着贾琏,贾琏甚至可以从王熙凤的眼眸中看见自己那张俊秀的脸。 “不认识啊,你都知道的,我与珍大嫂子不怎么熟悉的,我也从来都没见过珍大嫂子的家人,再说我一个爷们,怎么认识人家的姑娘......不是!!!” \\\"凤哥儿!” “你跟我说,你早上突然看我的眼神不对,是不是以为我认识尤家二姑娘了!?” “天哪!老祖宗,您是不是也以为我认识尤家二姑娘!?” “这怎么可能呢!” 贾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史溁问他话的用意,他急的瞬间就从椅子上面跳到了屋子中间。 “你们也太能想了吧!” 贾琏双手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指着问话的史溁,但是想到那是自己的祖母,手刚抬起来就被他用另一只手给狠狠地拍了下去。 “天地良心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想我!” 贾琏就像是一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咪,在屋子里上蹿下跳。 他一会儿走到史溁面前,面带无奈地看一眼史溁,一会儿又走到王熙凤面前,张着嘴叹息,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圈,最终才开口问史溁和王熙凤。 “老祖宗,凤哥儿,难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专门盯着人家未出阁大姑娘的混账?” 史溁闻言,往下一低头,不小心叠出了双下巴,而王熙凤则是心虚地对着手指,也不敢直视贾琏看向她的目光。 “咳咳!” 还是史溁率先打破了这样尴尬的气氛。 “那个......琏儿啊,你先听我说......咳咳......” 史溁也没想到得到的是贾琏这样一个回答,属实上史溁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但是她还是尽力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是这样的,我今天看见那个尤家太太在看见你之后,突然就自己左脚绊了右脚一下,然后她就摔倒了,然后你回头就看见尤家二姑娘了。 你当时看见尤家二姑娘的时候,有点愣神,我就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毕竟,尤家二姑娘已经是薛家定下来的妾室了,你那般看人家,要是被人说出去,可是对你的名声有很大的影响的。” 贾琏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之前他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认识了好久的那个女子就是尤家二姑娘。 在不知道尤二姐儿身份的时候,贾琏还在心中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在哪个铺子里头见过此人,但是一听到这个人就是尤家二姑娘,贾琏瞬间就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人我没见过! 根本就不认识! 那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觉得那个尤家二姑娘这么熟悉呢?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贾琏的脑子转得飞快,无数画面从他脑海里划过。 哦!对了! 想起来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见到尤家二姑娘就觉得很是熟悉了。 那尤家二姑娘穿的桃红色的衣服,好像和他第一次见到王熙凤的时候,王熙凤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人的气质也是一样的,想到这里,贾琏就觉得,他好像看见了当初那个温柔可爱的妹妹。 “琏二哥哥!” 眼前那道小小的身影,和如今坐在原地心虚地玩自己手指的身影渐渐重合到一起。 原来那种熟悉感,是来自于自己的妻子啊! 因为觉得熟悉而有些心里发虚的贾琏瞬间心神就定了下来,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祖宗,我是真的没见过,我愣神是因为,尤家二姑娘身上穿的衣服,和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凤哥儿时候,凤哥儿穿的衣服几乎是一样的,我想起来我和凤哥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才愣神的。” “呃......” 史溁有些不可置信,她看着贾琏,发现贾琏说的都是实话,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真诚,根本就不可能作假! 第338章 只活三个 听到了贾琏的回答,史溁在他来之前准备好的一肚子劝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这......贾琏连人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有事儿!!! 面对一脸无奈的贾琏,史溁词穷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二爷就没觉得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外头的那些人都拿这个说道你?” 王熙凤满脸纠结地问贾琏,贾琏则是瞬间瞪圆了眼睛。 “谁啊,谁说我什么了!” “怎么就这么闲呢?” “整天就没什么事儿给他们做了吗?” “我有几个老婆他们也管啊!” 贾琏高声喊着,吓得被史溁派去沏茶,刚回来的鸳鸯在门口就是浑身一抖,差点砸了手里的茶盘。 鸳鸯听到贾琏喊出‘几个老婆’,瞬间爆红了一张脸,她转身就下了台阶,幸而史溁为了不让人知道她问贾琏什么话,将那些下丫头们打发去做别的活,鸳鸯脸红没人看见。 “不是,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贾琏依旧感觉到自己心里非常烦躁,忽地他看见王熙凤的脸色,联想到之前,王熙凤出门应酬了好几次,瞬间便想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定然是在出门赴宴的时候,那些个整日在后宅里没什么事情做的妇人们,在王熙凤面前说嘴了。 真是的,这些人不去管自己家的爷们,单看我不顺眼做什么! 贾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一下子蹲到王熙凤面前,用手将王熙凤的身子扳过来,让王熙凤能够看到他。 “凤哥儿,是不是前段时间,宴席上那些太太和奶奶说家里得有什么妾室、通房,要是没有的话,就会让别人笑话我? 不仅如此,她们还说,这样也会让别人说你这个做正头奶奶的善妒,不容人?” 王熙凤抿着嘴,点了点头,事情确实是像贾琏说的一样,甚至那些人说的话,现在还时不时地萦绕在王熙凤的耳边。 “贾夫人,我听说你家贾大人房里一个通房都没有,这是真的吗?” “贾夫人,你这可做的不对啊,这男人正常都是三妻四妾的,你看看满朝的老爷们,谁家后院里没几个得用的人伺候着,你可不能一时想左了,紧扒着爷们不放手。 后院没人,这让爷们的面子往哪搁呢?不是得被人嘲笑他不行啊!” “就是,就是,我家老爷今年才得了经承,我就张罗着给我家老爷,纳了两个通房,来伺候我们家老爷,我可不想让我们家老爷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 “贾夫人,你不要怕那些庶子庶女的,那些东西都不算什么事儿,将来这些人还不是你来说的算,得你心意的你就散两个银子,打发了他们,要是不得你心意,你就将他们送出去,给你自己的儿子谋前程。 我跟你说,我就是这么做的,我家老爷一共四个庶女,我把他们都嫁给了比我家老爷品级高的做妾,我们家老爷就是因为这样,才能一直升到从五品的位置上呢。 正巧,我家里还有一个庶女,今年也有十四了,我已经给她相看好了亲事,锦乡伯韩家愿意纳我们家那个做二房呢,还能跟当家主母互称姐妹,我也算没辜负她们叫我一声母亲。 贾大人起步就是六品主事,以后自己升上一些,你再肯为他谋划,将来就是四品的位置也是坐得的。” 这些话时时刻刻地在王熙凤耳边转着,她只觉得自己胸闷到喘不气来,但是贾琏近在眼前,她不能表现出自己有异常,只自己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史溁一直关注着两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王熙凤的不对劲儿。 “琏儿,你扶着你媳妇往门口走一走。” “啊?” 贾琏不明白史溁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他还是低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王熙凤的意思,王熙凤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并没有看到贾琏的眼神。 史溁在吩咐完贾琏之后,便去门口的花架上,拿下来一盆开着绿色花朵的盆栽来。 然而她一转身,就见贾琏和王熙凤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两个人根本就没动地方,史溁仔细瞧了一下王熙凤的脸色,发现她满头大汗,嘴唇也变的极为苍白,她不禁大喝一声。 “贾琏,你闪开!” 史溁这么一喝,惊醒了已经愣住了的贾琏,贾琏急忙一个跨步闪到一边,给抱着盆栽冲过来的史溁让出了位置。 听到了史溁的喊声,在外面端着茶水的鸳鸯急忙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史溁便喊道,快给我拿水来。 鸳鸯皱着一张脸,“老太太,我这只有滚了的热水,没有能喝的。” “哎呀!” 顾不得再等能入口的水过来,史溁飞速地跑到了王熙凤身边,掐了花朵的叶子,用手碾碎就塞进了王熙凤的嘴里。 “凤丫头,凤丫头,你感觉样?” 史溁不敢松懈,一遍一遍呼唤着王熙凤的名字,就见王熙凤慢慢地转醒了过来。 “老祖宗?” “凤丫头,你好点了吗?” 王熙凤感觉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之后,点了点头,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差点昏过去了。” 史溁回答了王熙凤的问题,王熙凤感觉到嘴里有一些渣子,就想要将那些渣子吐出来,史溁急忙阻止她道。 “凤丫头,别吐,这是我刚才给你吃的药。” “是啊是啊,凤哥儿,要不是老祖宗给你吃了药,你现在可能就昏过去了。”贾琏也跟着附和道。 但是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这株盆栽,实在是认不出这盆花是什么,贾琏在心中暗暗地想着,这盆花,难不成是什么很难找到的药材,而且是还没做成药的时候。 不过,这种药材的效果真好,只一点点,就能将人治好。 看老太太平时就很宝贝这盆花,想来一定是什么世上罕见之物,自己一定得把嘴闭严实喽,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家还有这么一样宝贝。 见王熙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史溁便对着王熙凤轻声地说道。 “凤丫头,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的难处,更知道你性子要强,不愿意让人看见你柔弱的一面。 你刚才是不是不想让琏儿看见你身子不舒服,所以在那硬撑着不说话?” 王熙凤点点头,史溁便接着说,“这可不行,身体才是咱们过日子的本钱,你跟我说实话,你这种情况是不是不是第一次了,已经有好几回了吧?” 王熙凤又是点了点头,史溁见状满眼心疼地对她说道:“傻孩子,你强忍着做什么,我和琏儿都不是不分是非善恶的人,也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有事应该告诉我们才是,咱们都是一家人,遇到事情,理应一起想办法。” “我......我怕......”王熙凤嗫嚅着说道。 “你怕我也是和外面那些人这么想的是吧?” “嗯......” 王熙凤不敢抬头了,她害怕看见史溁责备她的表情,不料想象中那种不满、冰冷的眼神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则是在猝不及防间被人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吃过了那些妾室通房带来的苦楚,怎么会理所应当地觉得别人也该过这样的日子呢?” 王熙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完全没想到史溁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她被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凤丫头你听我说。” 史溁坐到了王熙凤的旁边,随即她对着在屋子里头傻傻站着的贾琏招了招手,“琏儿,你也过来。” 见王熙凤和贾琏都看向自己,史溁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你们两个听我说,我是过来人,你们也知道你们祖父当年屋里也有三个姨娘在身边伺候吧?” 王熙凤和贾琏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她们三个,两个是当年老国公夫人给的,一个是我的陪嫁丫头。” 王熙凤和贾琏又是点点头,一般陪嫁丫头,大多数都会在自家小姐身体不方便,或者是怀孕的时候,被开了脸,抬成通房,用来笼络住爷们的心。 李纨当初如此,即便是王熙凤也是这么做的,平儿在被放出去之前,名义上就是贾琏的通房丫鬟。 “她们一个没生孩子,剩下的两个一共生了五个孩子。” “五个?可是......” 史溁淡淡地看了出声的贾琏一眼,然后平静地说道。 “活了三个!” 贾琏猛地一哆嗦,他瞬间就明白了史溁话里的意思,王熙凤的瞳孔也微微收缩。 “你们不用紧张,不是我动的手。” 史溁微微叹息着,她得到了原身的记忆,自然是知道这些姨娘和孩子背后是怎么回事的,确实原身并没有直接动手,但是很多时候,不直接动手的人才最为可怕。 听说不是史溁动的手,王熙凤和贾琏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是史溁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二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虽然我没有直接动手,但是那两个夭折的孩子,确实也与我有关。” “那两个孩子,是男孩!” 史溁接着抛出让贾琏和王熙凤无比震惊的消息,贾琏颤抖着声音问道。 “老祖宗,您的意思是说,男孩子都夭折了,只有女孩子活了下来?” “对!” 看着贾琏惊讶的表情,史溁淡淡地说道。 “当初你老子刚出生不久,你祖父的姨娘就生下来了一个男孩,两个孩子年岁相差这么近,你觉得,他长大之后,会不会对同样年岁,但是身份与他天差地别的嫡出哥哥生出嫉妒之心?” 贾琏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会!” “所以,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是这一切还没有彻底让我下定决心,我当初看见你老子在襁褓中的模样,即便是知道这个庶子来的不是时候,也狠不下心来了结他。” “那......那后来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生下这个庶子的姨娘在老国公夫人面前进言,说你老子只有养在老国公夫人身边才能有出息,才能成才!” 史溁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怒色,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勾心斗角,让她十分心烦。 “啊?” “当初我父亲被太祖母抱走就是因为这个?” “对,老国公夫人当初看不上我,觉得我娘家史家拖了贾家的后腿,要知道我嫁给你祖父的时候,我们家当时是没有侯爷爵位的,这一点,琏儿媳妇,你应该知道吧?“ 王熙凤点点头,回答道:“老祖宗与我说过那时候的不容易,我都记得的。” “嗯,就是这样还不算完,我的孩子不再身边,但是她的孩子在,而且,你祖父当时一回来,她就借着孩子请了你祖父去她屋里,我就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发呆。” “那......老祖宗,您不是可以去太祖母那看我爹吗?” 贾琏觑着史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谈何容易?我每日除了要在你太祖母面前立规矩,还要亲自去给你太祖母抄经祈福,每日捡佛豆就要一个时辰,等我好容易忙完了,想要去看看你爹,你爹已经睡下了,我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后来,我又怀了你二叔,接着又生了你敏姑母,这身边孩子多了,自然对你爹的关注就少了。” “这......” 贾琏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之前只知道自己老子是因为没有养在祖母身边,所以才与祖母几十年都不亲近,没想到,不是祖母心里不惦记,而是因为长时间不在一起生活,才导致了好好的母子之间产生了隔阂。 “她总借着那个孩子将你祖父请过去,你祖父与她待久了,她生下那个庶子不久,便又怀上了一胎。 有了两个孩子,那个姨娘便张狂起来,什么东西都要用最好的,后来张狂到,虽然她是你太祖母给你爹的,但是你太祖母看她也十分不顺眼。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收买了你太祖母身边一个老嬷嬷,让她有意无意地在你太祖母面前说起她逾越之处。” 第339章 后院的祥和都是假的 “不仅如此,我还设计让你太祖母亲眼看见过几回她张狂的样子。 她闹这么几次,便让你太祖母对她彻底没了好感和信任,你太祖母虽然看不起我,但是有一点,你太祖母很明白,就是她可以嫌弃我这个正妻,但是妾室是不能越过正妻的,这是她的底线!” “那后来呢?就算是她不守规矩,只要派人教导就是了,要么禁足要么派个嬷嬷来教规矩,当初二老爷不就是这么......” 贾琏正说的起劲儿,就感觉到他的大腿被王熙凤狠狠地掐了一下。 “嘶~~” 贾琏疼的猛抽一口气,然后他就看见了王熙凤警告的目光。 那好歹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么揭短呢? 哪怕是当事人还远在千里之外啊! 贾琏瞬间读懂了王熙凤眼神中的含义,直接闭上了嘴巴,就听见史溁回答他道。 “是的,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祖父的骨血,是她的亲孙子,她再怎么对那个姨娘不满,也不会在那个姨娘大着肚子的时候收拾她。” “所以,你太祖母只是将她禁足,一切都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 “不过!” 贾琏和王熙凤的心又吊了起来。 “她消停了,不代表别人没动作,另一个姨娘也怀了孩子,月份也不小了,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时疾,那个庶子染上了,没撑过来,就没了。” “时疾?竟然是时疾?几十年前,京城也有过时疾?” 王熙凤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她一听到有人提起流行的时疾,就想起之前,李纨借此机会来害她的一双儿女。 “有,只不过,没有大范围地出现,甚至......只有咱们家和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才有人染病。” 说到这里,史溁也感觉出不对来,几十年前是这样,几十年后也是这样,只不过几十年后,是有任特意将时疾传开来。 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还是,从几十年前,这危机便已经出现了苗头? 那个时间,应该是太上皇极为信任贾代善的时候啊,前太子也还是太上皇最为宠信的儿子,这一切不应该啊。 史溁苦苦思索着,忽地她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贾代善刚刚击败了西戎的一个小国,而荣国府染上时疾的时候,贾代善还在外面带兵,而在时疾爆发出来的前半个月,贾代善的捷报频频传入京城。 在与西戎作战的每一次战役中,贾代善都是大获全胜。 史溁心头一惊,原来是这样吗? 竟然还是那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功高震主! 史溁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接着给贾琏和王熙凤讲下面的故事。 “那个庶子死了,是这一代死的第一个孩子,她没了一个儿子,便更加看重肚子里这个。 别人不能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点都不可以,府里安排伺候她的两个小丫鬟稍微有不顺她心的,她便亲自上手打骂。 动静闹得大了,自然就传进了你太祖母的耳朵里。 你太祖母知道了她的人品便自然不会再保着她,在她生下女儿的时候,你太祖母就将她挪出去,到外面的庄子里去了。” “那我祖父就没说过什么吗?” 贾琏一脸惘然地问史溁,他其实是在贾政和王氏面前长大,见过的都是贾政说不能随意将伺候过自己的人打发走,要一辈子留下来供养,王氏不得不忍着周姨娘和赵姨娘的存在。 听到贾琏的疑惑,史溁饱含深意地笑了一声,“你祖父?” “对啊,就是我太祖母,也不好不问过我祖父就将他后院的人给打发走吧?” “她生下孩子的时候,你祖父根本就没在家,等转过年来你祖父回家了之后,还有一堆朝廷的事情要忙,你太祖母只说那个姨娘生了孩子之后身子骨不好,她送她去静养了,你祖父就再也没提过她。” “呃......” 贾琏听出了贾代善对姨娘的不在意,又想到了他亲老子贾赦也是这样,对那些个姬妾、通房就像是自己屋子里的一个物件一样,腻了就换,不开心了也换。 果真,父子就是父子,在某些事情上也是一脉相承的。 唉? 不对! 二老爷贾政也是祖父的亲儿子,怎么就不见贾政也是这样呢? 嗯! 好像二老爷贾政比祖父和他老子还要混蛋,至少他祖父和老子没有宠妾灭妻啊! 贾政他可不一样,甚至要将良妾抬成平妻,与自己的正妻平起平坐啊! 贾琏浑身一个哆嗦,他在心里下定决心,还是离二老爷贾政远一点吧。 贾琏不说话,倒是王熙凤开口向史溁提出疑问。 “老祖宗,那剩下那个庶子呢?他是怎么没的?” “至于剩下那个,是第二个姨娘她自己太小心了,我按照府里惯例送去的补品,她一概不吃,以至于孩子从娘胎里面就不足。 她什么都不吃,连生产之前,府里送来的饭都不吃,根本就没有力气生孩子。 真到要生产的时候,难产了,折腾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将孩子生下来。 但是那孩子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生下来没活两天就夭折了。” 说倒这里,史溁脸上浮现出一股哀伤。 “她没了儿子,便将一切罪责都记在了我身上,她认为她自怀孕以来一直都很小心,应该能正常产下孩子的。 她难产是因为我在其中动了手脚,所以她记恨上了我。 于是在我生你们敏姑母的时候,她动了手脚,你敏姑母因为这个,身体从小就不是很好。 要不是她,你们敏姑母也不用一生下来就汤药不离口。 而且,就是这次生产我伤了身子,大夫说我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说着,史溁的脸上眼泪直接就流了下来,她狠狠地一拍桌子,手掌与桌子相撞,发出响亮的声响。 王熙凤见状急忙上前去查看史溁的手,见到史溁的手只是拍红了,并没有受伤,王熙凤才松了一口气,她细声劝道。 “老祖宗,事情都过去了,那些做错事情的人,也都不在了,您不用十分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以后的日子,我和琏二爷一起孝敬您。” 贾琏也急忙起身,向史溁表孝心。 史溁擦了擦眼泪,摆摆手道:“我跟你们说这些,不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年轻的时候过得有多么不容易,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 这后院的纷乱的根由,便是妻妾之争。 琏儿,你知道从古至今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妻妾之争是什么吗?” 贾琏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史溁便开口告诉他。 “你读过史书,那你该知道吕雉与戚夫人的恩怨吧?” 贾琏点头,在得知了什么是人彘之后,他还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好端端的一个人,没手没脚,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当时还吓得不行。 “这便是了,吕太后不仅杀死了戚夫人,而且还将戚夫人所出之子一并除去,可惜了,这样一个意志坚定的女人,她的孩子却因为太过善良,而被亲生母亲的手段吓得郁郁寡欢,年岁轻轻就丢了性命。 琏儿,你说,吕太后她赢了吗?” 贾琏沉思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孙儿认为她非但没赢,而且还输得彻底。” “她是报仇雪恨了,但是她也失去了她的儿子。” “是啊,她没得到夫君的偏爱和情谊,自己的儿子也不理解她,觉得她狠心,除了那冰冷的权柄,她一无所有。 也不知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可曾怀疑过自己?” 王熙凤也沉默了,她想到了自己一嫁进来,便将贾琏屋里的通房都给撵出去了,要是贾琏以后,也有姨娘,自己会不会像吕太后那样,出手将人弄死。 自己要是真的那般做了,贾琏会不会怪她,她与贾琏之间的情分,会不会就此烟消云散? “吕太后不仅杀了戚夫人的儿子,剩下的刘邦宠妃生下来的孩子,她也都纷纷杀掉。” “琏儿,那你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吗?” 史溁又发问,这次贾琏则是想了很长时间,最后他抬起头,不确定地问道。 “是因为刘邦......是因为刘邦的偏爱,来源于刘邦对那些宠妃的偏爱?” “对,琏儿你想,如果他能够保持住对妻子最起码的尊重,不想因为偏爱就轻言废立太子,吕太后可会在他死后,将自己心中压抑许久的不甘和愤怒都发泄在他的妾室和庶子身上?” “不会,若是那些人不与她相争,吕太后应该不会做这么绝的。” “是啊,就像是这样的例子,历朝历代比比皆是,只看文字读起来,便让人触目惊心,我们后世之人能看到的,只是是书上的只言片语,但是在他们所生活的那个时间,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老祖宗,我明白了!” 贾琏对着史溁就是深深一礼,然后他走到王熙凤的面前,蹲下来,看着王熙凤,认真的说道。 “凤哥儿,你不用担心我,我贾琏在这里发誓,我今生今世心里只有你一个,再无别的什么人,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外头那些人说了什么,起了纳妾的心思。 凤哥儿,我今天在老祖宗面前跟你保证,要是我有一天那么混账,你就那咱们屋里的剑砍了我。”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琏二爷又哄我呢,老祖宗还在旁边看着呢,二爷就说这样的话,快收了回去,我就当做没听到二爷的胡话。” 史溁抚掌笑道:“这个可不行,我一双眼睛看见了,两只耳朵也听见了,做不得假。 琏儿,你记得,不许学你老子和你二叔,否则我是要生气的。” 贾琏急忙又是一阵赌咒发誓,史溁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都想故意拖一下贾琏,两个人都只是板着脸不说话,任由贾琏在那一个人猛说。 “老祖宗,凤哥儿,你们得相信我啊!” 史溁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但是她仍然若有其事地开口。 “既然你都这么保证了,那我和凤哥儿就要看看你的诚心了,你口说无凭,怎么也得有实际行动才是。” “可我已经将我的体己都交给凤哥儿了,我还能用什么表示诚意啊?” 贾琏记得在屋子里直转圈,史溁看着贾琏一副想不出来办法,抓心挠肝的样子,便对他说道。 “我和凤丫头也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想出来,让我们相信你,你再说。” 贾琏露出了一个苦瓜脸,“好吧,左右我这个人就在这,也跑不掉,老祖宗,凤哥二,你们且看我的诚心便是。” 解决完了王熙凤的心病,史溁便提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她问贾琏道。 “二太太那件事,你可有把握?” 王熙凤疑惑地望着史溁和贾琏,史溁和贾琏说的事情,她并不知道。 “我觉得没问题,毕竟二老爷和二太太两个人都不在府里,他们两人的心腹也大多都跟着他们一起走了,梨香院现在人不多。 咱们府里我都熟悉的很,很是知道几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梨香院的地方。 而且孙儿小时候淘气,没少去那些没人上锁的屋子里一探究竟,就算是二太太锁了箱笼,孙儿应该也能打开。” 贾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怪他不好意思,当初府内空着的房舍极多,都锁了没有人居住,府里的大人们也都告诫过他们,不让他们去那些久不住人的院子里,害怕他们这些小孩子家出危险。 但是小孩子不就是这样,你越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偏要做什么,贾琏就是这样。 史溁没想到贾琏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挑着眉看着贾琏久久无语,就见王熙凤脸上也红了起来。 “老祖宗,其实当年是我提议的,我祖母就喜欢在上锁的屋子里面藏好东西,我每次都看不到,我见那些屋子上锁了,便觉得好奇,想要看看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第340章 贾琏潜入梨香院 贾琏也在王熙凤身边垂下头,红着脸说,“老祖宗,那个......那个锁是我撬开的......” “你们......唉,行了行了,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快别说了,我就当做你们今天从来都没说过这些话。” 史溁颇为无奈地说道,随即她便正了脸色,对着王熙凤和贾琏叮嘱。 “这样吧,凤丫头,左右明日就是发月钱的日子,你一会儿就让告诉底下,今日来客,我高兴,月钱便提前半天发放。 琏儿你趁着梨香院里头的人都去领月钱,人少的机会,去将事情办了,这件事必得早早处理完,晚了是要出事的,更何况现在,还是这样一个时候。” 史溁最后的话含糊不清,但是她却伸出了手指,指向了东边和上面,贾琏瞬间便明白了史溁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郑重地说道:“老祖宗放心,一会儿我就将人都叫去,管保没半个时辰一个人都回不来。” 果然在王熙凤回去之后不多时,荣国府里便传遍了提前发月钱的消息,能早点将钱拿到手,不论是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们高兴,就是做粗活的小厮和丫鬟们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走啊,快走啊,你还在这磨蹭什么呢?” “去哪啊,我这还有点活没干完呢?” “你不知道啊,琏二奶奶刚才派人来传话,说是老太太今个儿高兴,说是提前给咱们发月钱呢!” “真的假的,咱们府上发月钱,不是晚好些天发,就是按照正日子发,什么时候提前发过月钱?”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是琏二奶奶身边的丰儿亲自到各处传的话,而且......我跟你说,听说老太太还吩咐了,说是这些天表现好的,今天还要发赏钱呢! 你辛苦做活这么长时间,从来都不请假的,而且我听说老太太对新来的两个姑娘很是喜欢,你给新来的两个姑娘办差,肯定是顺了老太太的心意。 这回给新来咱们府上的姑娘收拾院子也有你,我看保不齐,这能得赏钱的人,其中就有你一个。” 听说自己有很大的可能能额外得到赏钱,小丫鬟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勤勤恳恳地在府里做活这么久,除了老老实实领每个月的月钱,她从来都没额外得过什么赏钱。 “走,咱们两个一起去,等咱们领了月钱,我再回来把剩下的活干完,快走。” ...... 这样的对话在府里很多地方,大同小异地发生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 王熙凤看着平时找人的时候,一个个不是手上有活,就是头疼脑热的那些人,在心中冷笑。 干活的时候,没见他们跑这么快,一听说发钱了,跑的比谁都积极。 那些个真正好好干活的,现在可还都没到呢,他们就已经在自己面前堆着笑,巴结上了。 眼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王熙凤不着痕迹地看了身边的丰儿一眼,丰儿便回屋去拿东西去了。 守在门边的小厮昭儿,站在人群的最后,看着没有人再过来了,便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消失在了门外。 “二爷?” “二爷!” 昭儿一溜烟地小跑着,出来寻贾琏,他一路上生怕自己被人发现,狗狗祟祟地猫着腰跑着,没看见贾琏就站在拐角处,挑着眉看着他。 “哎呀!谁绊我!” 昭儿惊呼一声,然后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嘴不知道被谁给堵上了。 “呜呜呜——而也?” 小厮昭儿正要挣扎,便认出了贾琏手常带的戒指。 “呜\\\\呜\/呜\\\\呜\\\\呜?” “二爷是你吗?” “别出声,奶奶那人可都齐了,二太太和二老爷留下来的那些人都到了吗?” 贾琏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飞速地问他。 “到了,都到了,我就是看着他们进了咱们院子才离开的。” “那就好,行了,你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所有人都在,就你不在那,太显眼了。” “哎。” 昭儿答应了一声,便要离开,贾琏在后面再次嘱咐道。 “你只记得一点,要是半个时辰过去之后,奶奶那完事了之后,你还没见我回来,你得寻个由头,将他们尽可能地再拖一会。” 昭儿点头,一溜烟又跑了回去。 贾琏便看了看四周,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三下直接从墙头翻了过去。 一落地,贾琏就瞬间起身,将自己隐藏在了角落那棵树的后面。 他四处看了看,见院子里面并没有人,这才蹑手蹑脚地往屋子里面靠近。 贾琏贴着墙,凑到开着的窗子旁边往屋里瞅了一眼,就见屋里也没人,而且,这些人出门的时候,竟然连窗子和房门都没有关。 贾琏的肩膀瞬间就泄了气,合着他之前的紧张都白紧张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院子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六七岁的小丫鬟也应该知道,这人要是要出门,也得关门关窗吧,这么大敞四开地就走了,是对府里的情况太放心了,还是因为贾政和王氏这两个老爷、太太人不在,所以才松懈了? 见到梨香院的样子,贾琏心中对贾政和王氏生出了一丝鄙夷。 这下人是怎么管教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不过,这些人可不归他管,现在他要潜进二太太王氏的内室,一个人都不在才好呢! 屋里没人,贾琏顺顺利利,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王氏的卧房。 整个过程,贾琏只用了很少的时间,王熙凤在得知了贾琏要去做的事情之后,便详细地回想了当初她看见王氏藏东西的箱笼是什么样子,具体位置摆放在哪。 并且将这些都事无巨细地告诉给了贾琏,甚至要不是因为她要在东院里面将这些人给拖住,她都想和贾琏一起来。 贾琏找到了那个箱子,那个箱笼就放在距离王氏的床铺最近的一面墙那里,贾琏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个铁片,用手扳了扳,然后将铁片伸进了锁孔里面。 “咔咔!” 没用两下,贾琏便打开了王氏锁着的箱笼,他再次抬头,从开着的窗子看向了窗外,见依旧还是没有人回来,他迅速地将手伸进了箱子里。 果然,在王熙凤说的那个差不多的深度,他看见了一整块鹅黄色的衣料。 听说的东西,远没有亲眼见到的更让人震撼,贾琏看着那块鹅黄的衣料,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不过,他心里记着自己这次是来做什么的,他小心翼翼地将衣料抽出来,装进了他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包袱里面,包了个严严实实。 他快速地将箱笼锁上,然后从院子里的另一个方向再次翻墙出去。 “谁!” 贾琏像一只大黑乌鸦一样,从墙头翻下来,正好落到了要出门的贾赦面前。 “爹,是我。” 贾赦看了一眼他的装扮,又那眼扫了他那个一样黑的包袱,瞬间便明白了贾琏肯定是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我的书房里面等你。” 话毕,贾赦就从贾琏手中拿走了那个包袱,然后自己一个人迈着大步离开了。 贾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然后一脸郑重地在花园子里面转了一圈之后,急匆匆地赶去了贾赦的书房。 他一进门,便见到贾赦一脸阴沉地看着他,贾琏心中就是一个突突,眼尖的他已经看见了贾赦面前的桌子上,他那个黑色的包袱已经被翻开了一角,露出了耀眼的鹅黄色。 明亮的鹅黄色,在黑色的包袱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个不是......” “我知道这个不是你的东西!” 贾琏刚想跟贾赦解释,这等逾制之物并不是他的,就被贾赦抢先开口,贾琏闻言就是一愣,便听贾赦接着说道。 “这东西是那个脑子蠢得不可救药的王氏藏的吧!” 贾赦的话虽是疑问,但是他说的语气斩钉截铁,就好像是已经亲眼看见了事实一般。 “是。” “这个蠢妇,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鹅黄色的东西也是她能消受得起的? 咱们家除了你祖父有几个鹅黄色的荷包,就连老太太都没有。 你老子身为一家之主,即便是得太上皇与当今圣人赏识,也没有得到这等赏赐。 贾政那个蠢货现在也就五品的职位,她都不如你媳妇,身上连个敕命都没有,竟然敢妄想穿上鹅黄色的衣服,她难道不知道,鹅黄色只有宫里从一品以上的娘娘,身上才能穿鹅黄色?” “哼!” 不等贾琏说话,贾赦就是一声冷笑。 “她以为她的女儿得了一品贤妃的位置,她就比一品贤妃还要尊贵了?” “君臣有别,都是痴心妄想!” 贾赦骂过之后,便对着垂手站着的贾琏道。 “你想要把这个东西拿到哪里去?” 贾琏不敢隐瞒,只得据实相告,贾赦听了就是一急。 “你和老太太商议此等大事,为什么不告诉给我知道?” 看着贾赦好像是生气了,贾琏就是一个缩脖。 “老太太说,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多了,就容易走漏风声,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就自己做了决定,一点儿都没告诉我?” 贾赦越说越气愤,一整个人从座位上面起来,在屋子里头转圈。 “琏儿,我在你和老太太心中,就这么不值得信任的吗?” “不是......是......” “行了,你别说了,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你要说什么。” 贾赦一脸嫌弃地看着贾琏一身黑色的衣装,“我这有套衣服,你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天色才傍晚,你穿一身黑,任谁看你都觉得显眼。 要不是没有几个人在周围,你早就被人发现了,还去拿东西呢,别叫别人把你拿了! 喏,快点去屏风后面换了。” 面对贾琏,贾赦瞬间化身成为一个碎碎叨叨的老妈子,一会儿数落贾琏做事不过脑子,一会儿有催促贾琏说贾琏换衣服换得慢。 “你是不是不会穿衣服啊,我进来帮你。” 正在蹬鞋子的贾琏听了贾赦这句话,险些直接坐地上,他急忙从屏风后探出来一个脑袋,坚定地拒绝道。 “爹,我马上就好了,不用你帮忙。” “那你快点!” 贾赦也看见他差不多了,又放心地走了回去,贾琏不敢耽搁,他也怕贾赦真的过来帮他穿衣服。 一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多岁,还是已经有了一双儿女的人,还要老爹帮自己穿衣服,贾琏就莫名其妙地感觉脸上发烧。 他换好衣服跟在贾赦后面就出了门,一路上,他看着自己身上贾赦扔给自己穿的秋香色衣服,这衣服出奇地合身,似乎这件衣服不是贾赦的,而是他平时所穿的一样。 贾琏抬起袖子闻了一下,上面还有淡淡的木香萦绕,贾琏抬头看着贾赦那宽大的背影,眼神复杂中又带了一丝期待。 我爹没帮我穿过衣服,要是刚才爹帮我穿衣服,那得是什么感觉? 只想了一下,贾琏就将这个念头给抛到脑后,还是别想了,自己都这么大了,不过,自己可以给荀哥儿穿衣服啊。 只要荀哥儿没成人,自己就能一直帮荀哥儿穿衣服。 此时,被奶娘带着的荀哥儿,突然打了一个打喷嚏,吓得奶娘急忙去摸了一下荀哥儿的额头,感觉到荀哥儿额头的温度正常,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爹!” “爹!” 荀哥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开口唤着贾琏,奶娘听了,急忙安抚道。 “哥儿不着急,爹爹去忙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哥儿等一等好不好。” 贾赦和贾琏都走到荣庆堂了,王熙凤这边还没有完事儿,凡是领到钱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没领到的人也是翘首期盼,希望下一个被叫到名字的就是自己。 “宋云家的,上来领钱!” 丰儿拿着名册,冲着满院子的人高声喊道。 第341章 贾琏开始跟贾赦学习 这个宋云家的也是在梨香院里头干活的,原咱们就在李纨听谣言的时候提起过,她本事不及王氏后来提拔上来的黄许家的,跟别说和已经没了的周瑞家的一样能耐。 只是黄许一家都跟着王氏离开去了贾政所在的平安州,这梨香院里面再没有比她资历还老的人了,加之王氏当初走的急,便将梨香院里头的事情都托付给了她。 王熙凤之前与王氏之间走的近,自然也认得这个宋云家的,知道这宋云家的是个脸酸心苦的,她为人多斤斤计较,只是仗着自己得王氏的信任,得了管理花草的差事,人人都叫她宋嫂子。 她听说了今日要提前发放月钱,脸上便笑得像朵菊花一样,此时听见丰儿叫到了她的名字,急忙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汗水,挤开身边的人迎上前笑道。 “哎,我在这儿呢!” 王熙凤慢条斯理地拿着茶碗的盖子,刮着碗中的茶水,抬眼扫了她一眼,便对着丰儿点了点头。 丰儿随即笑道:“宋嫂子,这是您的月钱,您老拿好了。” 小丫鬟从一边的桌子上拿出一串铜钱出来,递给了宋云家的,宋云家的接过,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却听丰儿叫住了她。 “宋嫂子等等,还没完呢,您老急着下去做什么?” 宋嫂子闻言一愣,随即她便反应过来,自己只领了月钱还不够,莫不是那得了赏钱的人里头,还有她一个? 她笑着转身想问丰儿还有何事,便见丰儿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了另外两串钱过来,便知自己的猜测是准了,听着底下人发出的羡慕声音,宋云家的直接笑的见牙不见眼。 她伸出双手接过丰儿手上的钱,笑道:“敢问丰儿姑娘,这是何意?” 丰儿笑着搭上了她的胳膊,故意拉着她不让她走,笑道。 “宋嫂子这不是寒颤我呢吗?您老这是明知故问了,咱们奶奶知道您老这段时间辛苦,特意多赏了您两吊钱,慰劳您老的功绩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宋嫂子一听说自己得赏钱是因为自己管理梨香院的事宜,脸上便露出得意之色来,捎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底气。 “承蒙太太、奶奶抬爱,看的上我,让我来管着事情,我又怎敢不尽心尽力,请奶奶放心,我必定接着好好办差,不叫奶奶心烦。” 王熙凤抬头冲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宋云家的见了,心中更加安稳。 她怀揣着刚得的银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着,一会儿她定要回家去,叫上几个相熟的老姊妹来,一起吃酒打牌。 好叫她们也知道知道自己如今不仅得了太太的赏识,更是得了王熙凤这个管家奶奶的青眼,也让她们羡慕羡慕自己。 因为要拖时间,王熙凤索性就将各个院子里的管事,以及一些大丫鬟都发了赏钱,从一百文、三百文到五百文不止。 因为没有说完事,人都是不能走的,所以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站着,得到了赏钱的人面上也都喜气洋洋,比之史溁那边的气氛,却是要热闹上百倍。 自贾琏去梨香院之后,史溁便在荣庆堂里面焦急地等着,她不能往梨香院派人,恐怕让人看出她和贾琏的意图,只能派小丫鬟远远地去查看东院的人都散了没有。 听见与贾琏约定的时间到了,东院王熙凤那边依旧没有结束,史溁稍稍松了一口气,就见外头来人传道。 “老太太,大老爷和琏二爷来了。” 史溁听说了贾赦也来了之后,就是一阵皱眉,及待见了贾赦和贾琏两人,史溁便让身边的小丫鬟都散了去,只留鸳鸯一人在外守门。 “母亲!” 贾赦将他拿在手里的包袱放到了史溁身边的桌子上,便急急开口。 “这便是王氏所藏之物,母亲请看。” 史溁便上手将扎的极严的包袱拆开,看见了里面的衣料。 “你去寻时,可看清楚了,只有这一件?” 贾琏上前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凤哥儿说,她只见着这一件,若是还有别的,也许,现在并不在府上,可能是二太太自己随身带走了。” 史溁点头,随即问贾赦道:“你不是去令人找张华么,怎么又见了琏儿?” 贾赦嫌弃地瞥了贾琏一眼,回道:“还不是这个小子做事不周全,外头连个放风的人都不放。 他当着我的面,从梨香院的院墙处翻出来,这叫我如何不得知此事。” 见史溁脸上有些迟疑,贾赦又急忙解释道:“我怕人盯着我,便去二弟经常出入的那个门去安排的人,那些人必定知道二弟不在家,不会十分盯着那里,我正好能有所作为。 不知母亲说的人可也派出去了?” 史溁微微颔首,对贾赦道:“已经安排了,明日一早,我带着人去清虚观,他们就从清虚观的后门出去,直接往张华所在的村子去。” 史溁见贾赦面上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贾琏又除了回话,其余的时间都低着头不说话,便知道贾琏一定被贾赦骂过了笑道。 “你也应该适当放手,让琏儿去办了。 他如今正是好年岁,你不能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琏儿最近办了好多件事,我瞧着都极为妥当,你该对他有信心才是。” 贾赦面上还是一脸的担忧,他回答道:“母亲,现在的情形不好,儿子很是不放心让琏儿也卷进来。” “赦儿,不管怎么说,琏儿将来是你的继承人,如今府里人少,政儿和王氏都不在府里,现在人少,正是好让琏儿立威的时候,若是在这个时候,收拢人心,将来他当家的时候,那就好办很多。 所以,我也是想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他二叔回来还有一年多,这一年多足够琏儿在底下人面前,树立起威信了。” 史溁的话让贾赦陷入了沉思,他一直都觉得贾琏还是一个孩子,对贾琏他不忍心苛责,他虽然也经常教训贾琏,但是并未有真正动真格的时候,多半都是没事找事,想多和贾琏说两句话罢了。 但是,史溁说的话,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一个家族的继承人,绝对是年纪轻轻就要挑起大梁来的,贾琏现在,也确实不合格。 史溁见贾赦已经开始思考了便静静地等着贾赦做出决定,毕竟,前院和后宅,所要打理的事务不一样。 这些年来,贾琏和王熙凤两口气,基本上忙活的都是后宅里面的事情,对于前院那些,贾琏并不十分涉猎,便是与人结交走动,也多半是相熟的人家。 贾赦沉思良久,然后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贾琏好一会儿,见贾琏看着他的眼神中也多有期待,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好吧,就依从母亲之言,我会将我会的一一都教给琏儿。” “只是有一点,琏儿,你得知道,若是你开了头,便这辈子都不能从这里面脱身了,你可知晓?” 贾琏对外面的事情在心中也多有猜测,很多事情,不用史溁和贾赦明说,他便已经觉察出其中的不对,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早晚有一天得落到他头上。 他对着史溁和贾赦分别深深一礼,郑重地说道。 “老祖宗,父亲,我都想好了,这些是我怎么想躲也躲不掉的东西。 我心里感谢老祖宗和父亲这些年对我的爱护,让我能无忧无虑地活了这么些年。 但我现在已经成家立业,自然不能再躲在老祖宗和父亲身后享受荣华富贵,我也该像父亲一样为咱们家做事,为我媳妇和我的一双儿女撑起一片天了。 所以,还请老祖宗和父亲多让我接触府里的事情,我一定能学会的。” 见贾琏已经下定了决心,史溁和贾赦都是点了点头,贾赦欣慰地说道。 “琏儿,你能这样想很好,你得拿出个男人样来,好好保护好你媳妇和你的孩子们,别学为父,当时没能保护好你娘和你大哥。 你记得,一切事情都不要贪功冒进,一切都要以咱们家人的安全为先,什么都没有咱们家人的性命重要。 你现在也是有朝职的人了,将来你就在礼部好好干。 不过,这入朝进了六部,不比身上套个闲职那般轻巧,你要记得时时谨言慎行。 切记不能因为别人的一时吹捧,或者灌了几口黄汤,便信口开河起来,要知道自己的分量有多重,不要去做那些能力之外的事情。” 贾琏垂手而立,将贾赦的话一一记在心中,史溁见他父子二人之间关系十分亲近,心中开心,正巧贾赦来了这里,她便将邢嫂子说的那些州府中不妥之事细细地与贾赦说了。 贾赦听了果然皱眉,“太上皇和当今励精图治多年,竟然还有人敢在现在行如此狂妄之事,真是胆大包天! 母亲放心,儿子既然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坐视不理,待会我就去将邢氏那个兄弟叫来,细细地将此事记录清楚,等儿子下次面见当今,必然要将此事告知给当今知道。” 贾赦转了转自己的扳指,又说道:“也不知道那个知州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这么好揣度上意。 当今和先成德郡王他们不同,最讨厌底下的人去猜测他的心思,更是讨厌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人,他所做之事,十之八九都踩在当今的忌讳上,这个人没救了。” 想到贾政如今也坐在知州的位置上,贾赦不禁觉得一阵胸闷,他清楚,只贾政一人,是断然不会做出收人钱财的事情的,只是,那贪财的王氏去了,保不齐可能会出事。 一想到王氏可能给贾政以及荣国府带来麻烦,贾赦便坐不住了,他起身向史溁告辞道。 “母亲,儿子还有要事去办,就不在母亲这里久留了,母亲明日去清虚观,就让琏儿跟着母亲一起出门。” 史溁点头道:“你自去忙你的去,有琏儿陪着我足够了。” 一回到自己的书房,贾赦便也不叫人给自己研墨,自己动手,不多时便写出一封书信来,叫人加急送往平安州贾政处。 他在信中言明了,在任上一定要清正廉洁,绝对不可以因私废公,罔顾大徒律法。 因为贾赦走的是加急的信件,不多时,贾政便受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 贾政听说是京中来信,便急急地拆开,没想到,不是什么老太太对他的关心之语,而是他那个大哥对他的一顿训诫。 他当即冷笑,他那个好大哥才读了几本书,现在反倒充作先生教导他了。 贾政冷笑不已,谁不知道他在任上最是公正不阿,从来都不收别人送来的东西,是全平安州出了明的公正无私之人,在他看来,贾赦所担忧的东西,都是多余的。 自己才不会犯这等错误! 贾政看完信件之后,仍然觉得那信件十分碍眼,便随手丢进屋内的火盆里面焚了,不做理会。 不料,他那信件刚在火盆里面化作纸灰,就见王氏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 “老爷,我听说京中来信了,信上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宝玉在府里可好,我有很长时间都没见到宝玉了,也不知他在京城里面过得舒不舒心?” 贾政见她进来,就是下意识地一皱眉。 “信中并无大事,你回去吧,几个孩子这几日身子都不好,你记得再找大夫来看看。” 王氏却不依,她闻见了屋里似乎是烧了什么东西,疾步走到火盆旁边,就见到了几片残余的还未烧尽的纸灰。 只是,贾政对她一直都是极为冷淡的态度,她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很是避让贾政的脾气,故而,即便是知道了贾政没对她说实话,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发作。 她回去只秘密地叫了自己信任的人,打发心腹回京,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坐在自己的房里,一想到贾政看她就像是看一件死物的眼神,王氏心中就是一阵气恼,她拿着一只坠着鹅黄色丝绦的荷包,从里面拿出来一绺胎发来,静静地出神。 第342章 荔枝宴 对于信件到达平安州之后的事情,贾赦一无所知,他整日忙着手上的事情,也没有在意贾政是否给了他回信。 商量完事情,史溁便派鸳鸯去问王熙凤晚饭准备的怎么样,王熙凤一见是史溁身边的鸳鸯亲自来了,便知道史溁与贾琏所谋之事必定已经得手。 笑着对鸳鸯道:“我这里就完了,等一会儿我亲自去和老祖宗说,保证出不了岔子。” 史溁这边气氛紧张,但是在史湘云的住处,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妙玉和邢岫烟两人被几个姐妹拉着,在史湘云的住处参观。 史湘云除了住在荣庆堂里面,平时也会去她和黛玉的房间里去。 她与黛玉的住处,原是在贾敏所住之院中,精致非常,妙玉和邢岫烟一进来,便被整个院落的格局和设计所吸引。 院子不似荣禧堂和荣庆堂那般四四方方的两边对称,极为工整,处处彰显着恢弘大气,里面先是曲折的一处游廊,脚下的甬路用被河水自然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鹅卵石铺成。 再往前走,便是一处有明有暗的房舍,此时院中树木还未生出新芽,未对房舍造成遮映,从稀疏的树枝缝隙间,众人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修舍。 众人顺着甬路走向那数楹粉垣,妙玉不禁感叹。 “这真是个好自在的所在!” 史湘云听了微微一笑,她之前搬过来之前,也不知道这里的景色这么好,着实也吃惊了许久。 众人接着往里走,便见到从后面院墙的角落处引出来一个水道,只是因为天气寒冷,水面已然结了一层薄冰。 等走到近处,便见廊下有几个挂鸟笼的地方,史湘云见到邢岫烟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她便笑道。 “这里是用来放林姐姐养的鹦鹉的,只是现在林姐姐回家去了,鹦鹉也跟着林姐姐走了,等林姐姐过来住,便会再带来的。” 听到史湘云的话,邢岫烟的脸上闪过一道失望,她家里能保证温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次为了能顺利出来,几乎舍掉了家中剩下的一切,她只带了几件必要的衣服。 她暗暗看了周围几个姑娘身上穿的袄子,都是新的,只有她身上穿的还是五年前做的样式,心中有些发酸。 妙玉感受到了身边邢岫烟的异样,伸手招呼邢岫烟到前面来,对着她笑道。 “快来,你从这里看出去,落日映枝,虽然现在万物还未复苏,但是这样一眼望过去,却在清净孤冷中带给人以温暖之意,此情此景若是能入画,必定是极好的。” 邢岫烟抬眼望去,便见一轮红日,将天上的云彩都映成了橘红色,距离远的地方也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子一样。 她也笑道:“我在南方生活,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我们那里即便是冬日里,这树啊草啊的,也都是绿的,很少有树会落叶。” 贾瑶好奇道:“还有这样的树?我一直以为只有松树在冬日里面不落叶,竟还有别的树也是一样。” “这是自然,我从我爹给我从外面带出来的志怪趣闻里面看见过,其实就算是松树,也有落叶的,就在北方很远的地方,只是咱们府里没有,所以咱们都没见过。”贾瑛回答道。 “北方,难道是北狩才有这种松树?” 贾琛也凑过来问道,她始终记得北狩与大徒打仗时候的紧张气氛,一提到北方,她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北狩。 “应该是比北狩还要往北的地方,那里一年中常年落雪,极为寒冷,比咱们冬日里最冷的时候还要冷。” “哦,唉,咱们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去看看。” “我反正是不想看见。” 与贾瑶不一样,贾琛摇着头说道,贾瑶不理解,便问她。 “你为什么不想看看啊,我就很想去各处走上一走,要是咱们这一辈子,就只能待在一处,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贾琛摇头回答:“我不想,你想想,要是真的能看见这种树,你岂不是要远离咱们大徒,去到那极北极寒之地? 一想到远离家乡,我就觉得害怕,我只想着将来能够好好待在京城里面,有咱们家的庇护,这一辈子也能过得平安顺遂。” 史湘云见她们越说越远了,便又指着门口的一个小窝说道。 “你们快别说这个了,咱们几个是要做一辈子的姊妹的,怎么会分开呢? 妙玉姐姐,岫烟姐姐,你们来看这个。 其实林姐姐还有一只白狐狸,那是林伯伯在林姐姐生辰的时候送给林姐姐的,我平日里最爱喂她。” “唉~只是它也跟着林姐姐一起回家了。” 贾瑶接了下一句话,惹得众人都笑起来,妙玉也随着她们一起弯了嘴角。 到了门前,几个人自然先去的是书房,卧房是极为隐秘的地方,就算是贾瑛她们都基本上不会到各自的卧房里面去。 一进书房,入目便是放满了藏书的书架,琳琅满目,根据分类,各种书籍被分开摆放。 桌子上的笔架上挂着将近三十支大小用处不一的笔,都是开了锋的,一看便知这里的主人经常用这些笔写字或者作画。 看过书房,史湘云便招呼人坐下来喝茶,闲聊,不多时便有小丫鬟来报,说是请诸位姑娘到荣庆堂吃饭。 众人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果然是了晚饭的时间,妙玉和贾瑶从史湘云的屋子里出来,携手同行,后面跟着笑着拉着邢岫烟手的贾瑛。 史湘云则是与贾琛走在一处,她爽朗地笑着,对贾琛道。 “我不是说老祖宗不好,只是你这后改的名字,我总是记不住,觉得还没原来的好听!” 贾琛亦笑道:“云姐姐是不习惯吧,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反应不过来,原本的名字用了那么多年,我自己也不太习惯的。” 邢岫烟听到身后他们的对话,回头好奇地问道:“怎么你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吗? 我听你们的名字好像是一样都是带着玉字旁的,怎么这还有什么典故吗?” 不等贾琛回答,史湘云便抢着说道:“她们家都是这样,但凡是嫡出了女儿,名字都要跟着家里的男孩子一样从字辈来取名。 我和你讲,她们两个的哥哥叫贾琏,是论语里面那句,曰:瑚琏也,中的琏。 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这样很好,男子和女儿家一样起名,便是显出了你们家不似别家,对女孩子都不重视。 我听说我们家那的知州家里,但凡是男子取名都极为雅致,但到了几个女孩子这里就不行了。 我们听说,他们家的女孩子名字土气的很,生在哪个月份,就叫什么花,听起来,就像是乡下人随口胡诌的一样,没少叫人在私底下笑话。” 听到她这样说,贾琛想到了之前她们姐妹三个,加上已经入宫的元春,他们姊妹四个,一顺水的四个春,原来她觉得自己能和大姐姐元春取差不多的名字,心里一直都很高兴。 后来,得知了黛玉的母亲,是随着嫡子的名字一起起名,便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在,老太太给她们都改了名字。 现在旧事重提,她突然就觉得之前起的几个春,听着就像是邢岫烟口中说的那些花一样俗气。 贾琛不敢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只笑了笑,然后将话题引开。 “云妹妹,咱们快些走,别让老祖宗等急了。” 今日史溁吩咐厨房准备的是荔枝宴,荔枝宴毫无疑问,就是几乎每道菜里都放有荔枝。 几个姑娘来的时候,邢氏已经到了,邢岫烟默默看了一眼,发现邢嫂子并未来这里,她便小声地问身边的贾瑛。 “我娘呢,她怎么没来?” 贾瑛亦小声对她解释道:“方才太太来和我说过了,你娘说不放心你爹,去找你爹去了,说让你好生跟着妙玉一起住,不用担心家里。” “哦,那行。” 随后,邢岫烟就紧紧地跟在贾瑛身后,寸步不离,贾瑛往前走,她也跟着一起往前走,贾瑛喝茶,她也端起茶杯来喝茶。 妙玉不似邢岫烟这般,紧张的神情都挂在脸上,她一进来便感觉到浑身就是一阵清爽,她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东西。 便发现,门口那株开着绿色花朵的盆栽,叶子好像是被人摘掉了很多,原来满是叶子的枝干现在显得光秃秃的。 所以,在落座后,她便对着史溁问道。 “老太太,门口的那株盆栽,竟然开着绿色的花朵,我以前都没见过,不知它叫什么名儿。” 史溁看见了妙玉刚进门时候的动作,她笑着答道。 “是我偶然从南边寻来的种子,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儿,只当初得来的时候,那人与我说,这种子稀奇,我便买下了。 这花咱们这里是没有,放了几年在匣子里,前儿收拾东西,寻了它出来,养了好些时日才开出花来。 这两年咱们与南边那些人不通商了,便是想再多寻一些,也不能。 若是以后朝廷的令变了,也许还能派人去寻一些别的来,我听当地的人说,这花,还有红、白两种颜色,却也是没见过的。” “南边?可是身毒国处?我听说那里有花名为曼珠沙华,形容却是与老太太这里的这盆极为相似,只是,我听说曼珠沙华,见花不见叶,老太太这盆,花叶同存,却也与书中描述不同。” 史溁回想了一下身毒的方向,曼珠沙华在南方各处都有生长,便笑着回答。 “大约是了,那时咱们两朝互相都有商人往来,府里购得此花种的人也没怎么听懂那人的言语,若是书中有记载,大约就是那里了。” “唉?” “老祖宗这何时多了盆花,我竟然没注意到它过?” 史湘云听见妙玉问起此花,便伸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口中啧啧称奇。 “云妹妹这些时候,天天都闷在自己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哪里能注意到老祖宗这里多了什么。” 贾瑛笑道,随即她又对史溁说道:“这盆栽没开花的时候不显眼,就连我们几个每日来给老祖宗请安的,都没留意过。” 史湘云又是仔细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印象,也笑道:“是了,二姐姐说的对,若是不看上面的花,只看下面的茎叶,自然不如老祖宗花架上面的月季显眼。” 众人顺着她的话看去,果然,鲜红色的月季在碧绿叶子的衬托下,显得娇艳欲滴。 不多时,鸳鸯进来对着史溁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问史溁是不是现在就摆饭,史溁点头,鸳鸯便叫小丫头去传饭。 众人都移步到后房,那里早有丫鬟安了座椅。 史溁便招呼着众人坐下,史湘云拉着妙玉坐到了史溁身边的位置上,妙玉急忙推辞,史湘云笑道。 “今个你是咱们家的客人,你理应坐在这里的。” 说儿按不有分说,将妙玉按到了史溁身边的椅子上,笑着对史溁道。 “老祖宗,我可是听说了今个儿有好东西,我可不和老祖宗您客气了。” 史溁因笑道:“就你贪嘴,我什么时候少了你东西吃,还不快坐好,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史湘云依言坐到史溁另一手边,和诸位姊妹一起,等待晚饭开始。 不多时,就见邢氏亲手端着一碗汤羹上来,妙玉拿眼看去。 却看见碗里红白相间,红色的是杨梅,白色的是荔枝,心中便对此有了猜测,知道史溁拿出来待客的是书中的荔枝宴。 这道汤羹,是杨梅荔枝汤。 王熙凤在邢氏进上汤羹的时候,给史溁递来汤匙。 各人身后的小丫鬟也都将汤匙、筷子等都拿上来放好。 邢氏进汤完毕之后,诸位使婢鱼贯而入,将剩下的菜色一一摆开。 贵妃出浴、贵妃云胜花胶、荔枝菌炒皇塘头菜、荔乡春色...... 一应菜色都和荔枝有关,但是因为照顾妙玉是个出家修行之人,一应菜色挑的都是素菜,并无荤菜,否则,还有很多可做。 第343章 槛外?槛内? 荔枝宴上的菜不是只有素菜,荔枝全宴上菜品的中煎炸炒蒸的做法齐全。 荔枝脆皮烧鹅、荔枝虾球更是其中最受人欢迎的两道菜,将荔枝中的果核取出,再往里面塞入用鲜虾调制成的馅儿,一口下去,荔枝清甜的味道和虾肉的脆滑在口腔里面结合在一起,保持住了食材本身的鲜甜。 因为妙玉是修行之人,厨房便将荔枝虾球中本应该放入虾肉的地方,换成了腌制好的梅子。 雪白的荔枝中包裹着乌色的梅肉,外面包裹的荔枝被小心地用刀划开,分成五瓣,梅子则是被点缀在其中。 荔枝和梅子被细心地摆放在白色的瓷盘中,宛如一朵朵盛放的白梅。 用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但是众人脸上的表情便将她们的心思都表现了出来。 史湘云支使着她身边的丫鬟翠缕给她夹菜,与她有一样动作的贾瑶也不甘示弱,史溁看着她的丫鬟入画的手就没闲着过。 邢岫烟也是,只是她不好意思叫身边伺候的丫鬟给她多夹,还是贾瑛看出了她的心思,用眼神示意了小丫鬟好几次,让小丫鬟给邢岫烟多夹菜。 妙玉身边有伺候她的丫鬟,她吃的不疾不徐,史溁看到了她在吃东西的时候,还在暗暗打量每个人,若是那道菜已经所剩不多了,她身边的丫鬟要去夹那道菜的时候,她就会悄悄制止,让丫鬟去夹剩下多的菜。 史溁年岁大了,不能吃太多的甜食,但是看出了几个孩子都爱吃,便特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这一顿饭,竟然吃了能有一个时辰才算完。 待漱口完毕,可以说话,史湘云好似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史溁的身边,她夸张地抚着自己的肚子,笑道。 “还是老祖宗这里好东西多,我在家的时候,也就是夏日里,我婶子才能给我们分上几个荔枝,也就是能尝尝味儿,要是想要再多,却是不能的。 今个儿我可算是心满意足了。” 史溁笑着点她的额头,“你呀,这两年的光景不好,你叔叔婶婶也是为着长久的生计考虑,不想铺张浪费,现在不是先前辐辏的时候了,就是我这里也蠲了许多出去。 你只知没了好东西吃,怎么不知道这两年旱涝交替,底下那些庄田连细米都不得多少。” 史溁说了这些,史湘云也不恼,只笑道:“我都知道的,我也体谅叔叔婶婶的难处,除了公中按例添置的东西,余的我什么都没要,也算是能给叔叔婶婶省些。” 史湘云搂住了史溁的胳膊,“这不,我来了这里,也算是省了家里许多口粮。” 史溁大笑着说道:“你只管来,就算是在我这住上一辈子,我也养得起你。” 见妙玉不说话,史溁便问:“妙玉,你可是觉得乏了,要不要去休息。” 妙玉闻言笑道:“我还好,只是我瞧着,四姑娘好像是撑不住了。” 众人便顺着她的话看向贾瑶,只见贾瑶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见此情形,众人都捂着嘴笑起来。 贾瑶的年岁最小,今日又没有午睡,又吃了许多饭,腹中饱食便泛起困来。 众人发笑,迷糊了一会儿清醒过来的贾瑶抬头见众人都抿着嘴笑,奇怪地问道。 “老祖宗,姐姐们,你们都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 第一个忍不住的人是王熙凤,她率先大笑起来,受到她情绪的感染,在场的所有人都绷不住了。 史湘云更是直接笑得滚进了史溁的怀里,贾瑶依旧不明就里,她依旧疑惑地问道。 “你们都怎么了?” 贾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我们刚才说道一只鸟儿,累了飞到林子里,连自己的窝都不找了,直接寻了一个树洞,便钻了进去。” “这世上真的有没回自己的窝就忍不住睡着的鸟吗?” 贾瑶奇道,“这是什么鸟儿?我竟没听说过,那鸟儿在何处,可能寻的来?” 众人见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王熙凤笑着走到她跟前,将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笑着对她说。 “傻姑娘,你还没听出来,你二姐姐是在打趣你呢!” “啊!” 经过王熙凤的提醒,贾瑶这才反应过来,她嘟着嘴,转过身去,不看众人。 “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不理你们了!” 说罢,真的赌起气来,史溁见了觉得好笑,急忙给王熙凤打了一个眼色,王熙凤会意,笑着将贾瑶推转过来。 “好妹妹,是我们的不是,我们不该拿你去比作鸟儿。” “好妹妹,快别生我们的气了,你看你姐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贾瑶没真的生气,只是对刚才自己的行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到王熙凤这么说,她急忙抬头去看贾瑛,就见到贾瑛刚刚张开的嘴,慢慢地闭上了。 贾瑶:...... 众人又笑闹了一阵子,便见外面小丫鬟掀了帘子进来说道。 “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宝二爷他们下学回来了。” 说毕,就见到一个身上穿着大红箭袖的少年疾步走进来,他先是对着史溁和邢氏一礼,问过安后,这才抬起头打量众人。 妙玉和邢岫烟来,宝玉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史溁并未让人来说提前散课,先生也没说,便一直都得在学堂里面煎熬着。 现在可算是下了学,他没有换掉外衣便过来请安,想看看新来的两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宝玉对家中的姊妹都很熟悉,所以,只一眼,宝玉便认出了多出来的两个女孩子。 他上前对着妙玉和邢岫烟就是作了两个揖。 “见过妙玉姑娘,见过邢姑娘!” 妙玉见宝玉走过来,亦起身还礼。 邢岫烟在一边起身微福之后,便在贾瑛的呼唤下坐回座位上。 妙玉因是在史溁身边,和宝玉是正对着脸。 两个人一人身上穿着大红色的穿花着锦箭袖,一人穿着泼墨白绫裙,就好似红尘俗世与世外清净无尘之间的对撞。 众人见此情景,都被这种反差给吸引住,没有一个人发声。 史溁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眼神暗了暗。 都说红楼梦中,所有的描写实际上只有两人,女子映射的都是不同命运的黛玉,而里面的男子也都是用来映衬宝玉的。 与晴雯、甚至是同样暗地映射黛玉的袭人不同,妙玉所代表的,就应该是听了那和尚道士所言,出了家的黛玉。 书中但凡是玉的,有林黛玉、林之孝的女儿林红玉、白金钏的妹妹白玉钏、接下来就是代表着绿玉的妙玉了。 两人的气度,有相似之处,只是相较与黛玉如今的洒脱出尘,妙玉的身上多出了清冷孤寂之感。 史溁见宝玉看着妙玉有些愣神,担心宝玉胡说失了礼数,再让妙玉多心,便出声招呼宝玉道。 “宝玉,过来我这儿,让我看看,你今日可用心听先生讲课了?” 宝玉回神过来,走到史溁身边坐下,笑着回答道。 “我都用心了的,只是听说今个儿家里来了客人,心中总惦记着,有好几处都有些不明白。 不过,老祖宗您放心,我不会落下功课的。 等会儿我去找琮儿,我看见先生讲的他都写下来了,让他借我抄抄,我晚上好温习。” “晚上温习功课是不错,不过,你也不许看太晚,仔细你的眼睛。” 回答完史溁的问话,宝玉看向了另一边的妙玉,笑着问道。 “不知妙玉姑娘这次进京是要在京城长住吗?” 妙玉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我才进京,还不知是何打算,只是我们那里不安稳,我想着在这暂住几日,再做打算。” 回答完宝玉的话,她便对着史溁说道:“老太太,我师父临终前曾经交给我一个信物,是我师父的师妹的,说是我师父的师妹,在京城里面修行。 府上虽好,但是终究是红尘之地,不适合我等修行之人居住,还望老太太能准许,在我寻到我师叔的时候,放我离去,跟着我师叔修行。” 史溁见她眼神清澈,对一众红尘俗事的留恋都没有,便也知妙玉此人不能强留,便点头笑道。 “这是自然,若你真的找到了可以容身之处,自然可以随意行走,只是我们家与你们家是世交,你若是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可要和我们开口,我们没有不帮的。” 妙玉听说史溁不会强留她在府上,心中松了一口气,想到京城中确实人多眼杂,各路人蛇混杂,而自己在蟠香寺时,便是吃了没有靠山的亏。 她原是极为厌恶这些俗务的,只是孤身一人,便是对别人说自己柔弱可欺,她对那知州心中既厌恶又惧怕。 在京城里面生活行事,还是得有人帮着才是正理,荣国府又是将她从那等处境里面解救出来的,应当可信,妙玉只稍微想了想,便答应了。 因为诸人都累了,史溁明日还要起早,众人便早早散了,妙玉则是和邢岫烟一起,在碧玺的引路下往史溁为她们准备好的院子去了。 只是史溁注意到,妙玉在出门离去之时,下意识地又看了那株彼岸花一眼。 这株彼岸花乃是如莹给她托梦之时所赠,说是待到花朵成片之日,便可再次相见。 史溁从睡梦中醒来之后,便见枕边有一颗花种,她便命人寻了花盆来将花种种下。 只是种下种子的很长时间,花种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后来黛玉给它浇过水之后,才发出嫩芽。 逐渐长出根茎,然后开出了翠绿的花朵。 对于如莹的身份,史溁已经给有了猜测,这如莹必定是太虚幻境中的仙子之一,自己与她也算是有缘。 她看着那翠绿的花朵,想到等天气变暖,便可将院子中的花圃清理出来,将这株曼珠沙华移植到院子里去。 这样一来,花开遍野的景象便可出现了。 史溁洗漱完毕,又等了一会儿,给妙玉和邢岫烟引路的碧玺方才回来。 史溁便问她,两个姑娘的情况,见史溁问及二人,碧玺便将她将人送回去后发生的事情说与史溁知道。 “老太太,妙玉姑娘和邢姑娘对您准备的院子很是满意,我见邢姑娘许是没见过那些东西,她一直到坐到床上神情还是呆呆的。 不过,妙玉姑娘就不似邢姑娘那样了,她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答了,这才放我离开。” “哦?她都问你什么了?”史溁颇有兴趣地问道。 碧玺笑着回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问为什么,宝二爷的名字直接便叫了宝玉,而不是如府里的人一起用玉字旁的字做名字。 还有老太太您是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来请安合适,我都一一答了。” “那你是怎么和她说的?” “就是说了宝二爷胎中带玉,故而二老爷一时喜上眉梢,咱们宝二爷就到了这样一个名字。” 想到什么,碧玺不由得一笑,对着史溁道:“老太太,有件事您一定猜不出来。” “是何事?我怎么就猜不出来了?” “邢姑娘听了宝二爷名字的由来,惊讶得很,她还问我们,说咱们府上二老爷是不是一个率性直肠之人,这起名字率性的很,完全不被规矩所累。” “呵呵,她竟然是这么说的?” 史溁不禁笑了出来,贾政他哪里是个率性直肠之人,为人最是迂腐,若是邢岫烟将来真的见了贾政本人,她那点子好奇心,怕是要碎上一地,扫都扫不起来。 “是啊,所以我和她说咱们二老爷最是看重规矩的时候,邢姑娘还不信呢!” 史溁摇头笑道:“这个不管她,以后必然有相见的时候,她只需自己瞧上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总比咱们这么红口白牙地说的好。 你也跟着我忙活一天了,我夜里不总起夜,你也放心地睡罢,不用一直守在我跟前,怪累的。” 碧玺依言去了外间的小榻上面睡下,果然一夜无事。 次日起来,史溁一睁眼便见到了招呼她起身的鸳鸯,待用过早饭,便有人来报说是去清虚观的车马等都已经备齐全了,只待史溁吩咐,众人便可启程。 第344章 清虚观 史溁嘱咐了邢氏和王熙凤几句,便带着也告了半日假的贾琏一起前往清虚观。 因着是史溁第一日派人去说了要去清虚观打醮,清虚观今日便谢客,只静待史溁的到来。 去清虚观打醮,乃是大事,史溁怕被人看出其中的端倪,故而吩咐底下人一切事宜都按照惯例出行。 一到荣国府的大门前,虽然只有史溁一人出门,但是按照惯例依旧准备了许多车辆。 未等史溁下车,荣国府底下跟过来的一并管事、执事纷纷在候在马车旁边边。 众人在车旁站毕,史溁才在鸳鸯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因为清虚观大门与里面还有很长的距离,故而除了马车之外一旁也准备好了下车之后要乘坐的八人大轿,鸳鸯以及跟着来的其余两个小丫鬟也都上了车。 贾琏则是骑着马跟在史溁的马车旁边,史溁坐在车上打开帷帘的一角,便看见街两边站着看热闹的人极多,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在路的两边,没有一个人在路上挡路。 等到了清虚观,清虚观里面钟鼓齐齐地响起来,清虚观的大门外早有往日跟在张道士身边的一众道童候在门外。 史溁见到了观门口,便让人停下马车,走了下来。 清虚观的门开着,里面的堂上,史溁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供奉着众多神像,每个神像面前都有香炉。 而在道观的院子中间还有一个极大的香炉,里面燃烧的是成人手臂粗的香,整个道观香火味道极厚。 史溁便对跟在她身边的贾琏说道:“既然来了这里,便不要不敬神仙,咱们一众人走着进去。” 贾琏急忙答应了,一并跟来的管事等人也都纷纷跟在史溁和贾琏身后,史溁明着是来打醮的,故而按照参拜的流程,对着清虚观里面的一众神像一一参拜。 跟着来的人也都在史溁身后跟着行礼,参拜完外院供奉的那些个城隍等神像,道童便引着史溁往清虚观的第二层山门处去。 又是一阵参拜,便进了清虚观中准备好的房间休息,史溁刚刚坐下,便听见鸳鸯来说:“老太太,张道士的徒弟朱道士来了,现在在外候着,琏二爷让我来问老太太示下,是否要见见这位朱道士。” 史溁思索了片刻,然后对着鸳鸯说道:“我记得往日,我并没有见过他,你出去让琏儿问问,他来见我可有要事?” 鸳鸯忙答应了出去,不多时鸳鸯便疾步走了回来,对着史溁说道。 “老太太,琏二爷问过了,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张道士出外云游去了,现在观里的事情张道士都交给他来管理,他是来问问老太太这里可少了什么,若是少了什么,他立刻叫人去补。” 史溁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让他进来罢,我正有事要问她。” 得到了史溁的准许,朱道士方在贾琏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贾琏在前先走到史溁面前,笑道:“老祖宗,这位便是张爷爷的徒弟了。” 朱道士在史溁面前站定,笑着请安道:“无量寿佛,我师父不在,便由我来和老太太道一声安吧。 老祖宗一向身子骨可康健? 府上的太太、奶奶们纳福? 师父经常跟我们这些人提起府上的恩德,若是贵府有事,让我们第一时间便要去呢!” 史溁亦笑着回道:“承蒙仙人照拂,我如今身体大安,如今来便是来还愿的。 你师父他老人家可好,我早便想要见上你师父一面,不想他出去了,只能等待有缘再见,甚是可惜。” 朱道士听了笑着回道:“多谢老祖宗关心,不是我夸口,我师父那身体常年一个小病都不生,甚是康健。 反倒是我们这些小辈,虽然年轻力壮,筋骨强壮,但是也远不及师父,时常也会有病痛发生。” 史溁听见朱道士说起张道士的奇异之处来,眼神中闪过一道了然,据她猜测这个张道士应该不是俗世中人,自然不会受到五谷病痛的袭扰。 “你师父乃是得道之人,自然超出旁人许多,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我多嘴问一句,你可知道你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有许多疑惑,想要他来为我解答?” 朱道士脸上闪过一道错愕,然后急忙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面镜子,走到史溁面前,将镜子双手奉上。 史溁虽然不理解他的做法,但是还是依照他的意思,将镜子拿在手中。 “这是何物?” 朱道士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对着史溁郑重地回答道。 “老祖宗,这面镜子叫风月宝鉴,是我师父手中最重要的几个法器之一。 老祖宗有所不知,我师父在出外云游之前的那天夜里,将我叫到了他的房中,嘱咐我。 要是老祖宗您来到清虚观,他还没回来的话,便将这个风月宝鉴交给老祖宗您参详。” 史溁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镜子,却见镜面上一阵模糊,并不能映照出人的面容,她又将镜子扣过来,观察了一下,发现后面与前面不同,中间的小镜面周围有一些看不懂的繁复花纹。 只草草一眼看过去,史溁便觉得玄之又玄,她不敢在现在多看,便急忙将自己的视线从这风月宝鉴上移开。 “你师父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嘱托?” 史溁知道这个风月宝鉴正反两面都能照人,既然张道士将这面镜子留了下来,让自己观看,肯定是有他独特的用意,故而怕眼前这位朱道士遗漏了什么,便谨慎地又询问了一番。 朱道士摇头道:“师父临出门的时候,就只嘱咐了我这些,还说要是老祖宗您来,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但凡是老祖宗您要的,我们必然要准备好。” 史溁点头,便见朱道士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将镜子放在桌面上,静待朱道士开口。 果不其然,史溁等了一会儿后,朱道士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祖宗,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史溁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道。 “你说就是,我们家与你师父之间关系极熟,你若是有什么难处,直说便是。” 朱道士闻言,先是谨慎地看了一眼史溁身边站着的贾琏,然后才红着脸开口,说出了他的缘由。 “老祖宗,我虽然经常跟在我师父身边,但是以往贵府来的时候,都是师父进来伺候,我等一些师父的弟子们,只能在外面做些杂事安排。 我听师父常说,贵府上有一位奇公子,口中衔玉而生,仙缘极厚。 怎料一直不得相见,也不知老祖宗今日来打醮,他来了没有,可否让小道见见,也沾沾公子的福气?” 史溁听了他的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可是不巧了,他在我们家里有事,我今日并未带他来,若是你想见,恐怕得在下一次了。” 闻言,朱道士脸上一阵落寞,口中道。 “我听说此事多年,却一直无缘相见,本以为这次可以如愿,没想到还是不能,果然时也命也,师父早告诉我不可强求,我不听,只想试试。 不料,事情真如师父所言的那般,我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的。” 史溁笑道:“只待时机罢了,倒可关心一些,没准将来‘柳枝成荫’也说不定呢。” 史溁听说朱道士现在代替张道士管理清虚观,便知这个朱道士定然不是常人。 只是据这朱道士所说,他还会有病痛的困扰,便知他是俗世之人,但并非寻常来历,便试探地问道。 “你师父将事情都托付给你,可见你也是个极为有仙缘的人,你是怎么跟着你师父修行的,我听你口音中掺杂着别地方的话,你俗世的家乡,竟不是京城本地么?” 朱道士闻言,就是一愣,然后淡笑道。 “老祖宗果然眼明心亮,我出家之前,确实不是京城本地人氏,我家祖籍在安庆府钟离太平乡,年景不好,我家就剩了我一个。 我师父当时路过,觉得我可怜,便收了我做弟子。 这些年来,或是跟着师父一起出外云游,或是在京城里面给贵人家做法事,也算是无忧。 不瞒老祖宗,我师父说我修行已经入了瓶颈,我苦死多日,也没想到办法,故而方才才斗胆问老祖宗,那位公子可在。 若是见了师父所说大气运之人,或许能有所顿悟。” 安庆府钟离太平乡? 那可是龙气曾经隐藏之处,眼前这人又姓朱,史溁不着痕迹地悄悄打量了一下,朱道士,见他甚英俊,面容虽然方正但是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奇异之感,便也笑道。 “世间之事,都讲求一个缘法。 经书上说,无为胜过有为,你不妨将心态平和下来,气理通顺,便可心想事成了。” 闻听史溁之言,朱道士恍若茅塞顿开,他笑道。 “竟是我误入迷途了,多谢老祖宗点拨。” 史溁亦笑道:“谈不上点拨,只是万事旁观者清,入局之人容易自误便是了。” “既如此,小道便告辞了,师父说,老祖宗来了,待会戏班便要演上半日戏来,以敬诸天仙人,小道还需准备,一会儿一切都妥当了,再来请老祖宗移步。” 史溁笑道:“不急,我备了经书,要在这清净之处,好生研读一番,左右离观戏还早,你自去准备就是。” 朱道士便笑着告辞了,他转身出门,走出去到了外院的一处房舍门前,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没人这才进了屋子。 里面正有两个在屋内等候,却都不是道士的装扮,看起来,也都是平常的市井人士。 “怎么样,你可见到了?” 见朱道士前来,一人忍不住率先发问道。 “没,贾家那个哥儿没来,我没能看见。”朱道士也面带郁闷地说道,只是他虽然面带郁色,低下头的眼神中却露出一丝庆幸。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没见到,咱们怎么确定那块玉是不是就是......” 另一个人直拍大腿,似乎对没看见那块通灵宝玉很是懊恼。 “要我说,什么事情就不能着急,他们贾家经常来我们观里做法事。 咱们一次不成,也可以等下次。” “下次,下次!” “什么都是下次!” “我问你,你这么拖拉,是不是这辈子就只想做个道士,终生躲在这等地方,再不出去?” 朱道士被他说得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拖拉?” “今个儿情况你又不是没亲眼看见,贾家二房那个哥儿没跟着来,难道还是我的罪过? 这件事本就是你们临时起意,非要去验证那个不切实际的传言。 我已经冒了险帮你们了,事情不成,你也不能怪我。” 那人没了言语,久久才问:“那你说怎么办?若是没有那个东西,咱们的谋划,有一多半都实行不了。” 朱道士闻言冷笑:“你们就是太心急了,要我说,还没确定那东西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你们就已经开始想找到之后要做什么事了。 我的话可是说在前面,若是验证了东西不是,你们只能按兵不动。 他们李家最近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我听墙里的人出来报信说,李家有心想要减少庙宇道观的数量。 若是真的拆到咱们的人待的观里来,咱们就没处可藏了。” “此话当真?李家不是一直都相信神仙、佛祖的警示么?怎么会突然变卦?”其中一人慌乱地说道。 “不知道,我也是突然得到的消息,那人告诉我说,李家的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只告诉我要防范李家的动作。 他们李家这些年将位子坐稳了不少,咱们的处境越发地危险了,所以我再重申一句,你们在外面做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让人找到蛛丝马迹。” 屋子里其余的两个人听了脸色都不好看,他们没想到最近事情这么不顺利,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一样。 “这件事不好办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他们,最近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了,若是不小心将事情泄露了,所有人都讨不到好。” 第345章 风月宝鉴(一) 屋中的另一人也是这么认为,他也跟着附和道:“你说的对,我也应该传信,让他们撤到州府底下的乡村里去,咱们藏兵器的地方,千万不能被人找到。” 朱道士皱着眉听完,然后神色不清地说道。 “行了,反正你们这次想要做的事情也没成功,一会儿我叫戏班子进来唱戏,人多混乱,你们两个就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出去,注意别让人将你们的样貌记住。” 说罢,朱道士便端起了桌子上面空着的水杯,拿到唇边虚晃了一下。 两人知道他这是端茶送客了,便也都起身,开了门在门缝里面瞧了一瞧。 确认外面没有什么人之后,出门拿起了角落里面的菜筐和扁担,装作送菜之人,往院子里面逛了一圈之后,等到戏班进来的机会,悄悄从清虚观的后门离开了。 因为明着史溁和贾琏两人是来拜神还愿的,贾琏便在从史溁休息的房间中出来之后,去寻了观里的道士,问之前他和王熙凤给一双儿女要的寄名符可换好了。 那道士知道贾琏的身份,急忙带着贾琏去取,原来张道士将两个寄名符供在了神像脚下,贾琏不敢怠慢,忙用红布接了,小心地包起来,揣在怀中。 既拿了寄名符,又来拜了神,贾琏便在道士的引领下,到观里面的功德箱处捐了一些银两。 贾琏出去办事,史溁便让鸳鸯守门,拿出了带来的鹅黄衣料。 那衣料昨夜已经被史溁偷偷剪成了小块,因为天冷,屋里有用来取暖的火盆,史溁便将衣料一块一块放到火盆里面烧成灰烬,从始至终,鸳鸯都在外面给史溁守门。 全都烧完后,史溁还特意用火钩子扒拉了一下火盆里面的灰烬,反复确认里面没有一丝鹅黄色的痕迹之后,又将自己今日所穿的披风的一角点燃,烧了一会儿之后,才将披风上面的火给扑灭。 一切都做完后,史溁这才拉开房门,将屋子里的烟气全都散了出去。 “咳咳!” 鸳鸯被房间内的烟气呛到,她急忙将史溁给从屋子里面扶出来。 朱道士此时转了一圈后回来,见史溁并鸳鸯两人都站在门外,他疑惑地问道。 “老祖宗,在这做什么,可是屋里出了什么事?” 史溁略微尴尬地说道:“方才不小心将披风撩到了火盆上,烧了些个地方,好在火已经扑灭,并未出什么大事。 我在这,便是等屋内的烟雾散尽,再做休息。” 朱道士往鸳鸯怀里抱着的一件披风看了一下,果然是衣角处被烧了一片,这披风都是皮毛真丝制成,经不起火烧,空气中还散发着衣服被烧了之后才有的烧焦味道。 心中疑惑尽消,他急忙赔礼道:“老祖宗受惊了,是我这观里的人毛手毛脚,没能放好火盆的位置,这才险些伤了老祖宗,还望老祖宗莫怪。” 史溁不在乎地挥挥手,对他说道:“不怪他们,原是我们也不够小心,还在没伤了人,便是这观里的神仙保佑。” 即便是史溁这么说,朱道士还是带着歉意地说道:“老祖宗,这间屋子走了水,已经不适合继续在这休息了,不如便由我来为您另选一个住处?” “如此,便麻烦道长了。” 朱道士先是走到屋子中央,然后从他宽大的袖袍里面,拿出来一个精巧的罗盘,他先是走了几遍史溁看不懂的方步,一边走还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他突然睁开双眼,看向了其余的一间屋子,口中道:“就是这里!” “老祖宗,我方才根据您的情况进行了推算,除了一早为您准备下的屋子,这间屋子也适合老祖宗您到里面休息。 不知老祖宗看这间屋子怎么样?” 史溁那眼瞧了一下,笑道:“既然你都已经算好了,那必定是好的,我看这间很不错,鸳鸯,扶我过去,我今日便在这歇息了。” 朱道士见史溁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心中稍安,在史溁进门之后,他急忙唤来了布置房间的小道童,劈头就是一阵训斥。 “我是怎么嘱咐你的?我说没说过,东西摆放要格外小心!现在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听到朱道士这么骂他,小道士满脸的委屈,他嗫嚅着为自己辩解道。 “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摆放的东西,您今个儿天刚亮还来检查过,您当时还夸我收拾的好呢! 怎么......怎么这才几个时辰,您就变卦了......” 朱道士闻言眼睛一立,伸手就给了眼前的小道童脑袋上一个巴掌。 “做错了事还狡辩,是谁教你的规矩,今天罚你将观里上上下下的各处台阶都打扫干净,不扫干净,就别吃饭了!” 小道士没有犯错却无故被训斥,他委屈得眼睛里面噙着泪水,只低着头站在原处没动。 他们观里就是这样,观里一切事务,最后点头的都是张道士,张仙人,然后是张道士的亲授弟子等人。 似他们这样的小道童,也就只有听吩咐的份儿,万事都不由得他来做主。 所以,面对张道士的亲传弟子朱道士的指责,他只能选择沉默,什么话都不说。 不过,虽然不说话,但是他的眼泪还是流下来砸到青石板上。 朱道士本就是因为自己的目的没有达成,而感觉到内心烦躁,此时见小道士这般模样,心中火气更大了。 他怒喝道:“哭什么哭!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还不快去打扫。 跟个桩子似的杵在这儿,难不成还等着我替你去吗?” 小道士闻言哭的更大声了,因为害怕,他浑身还颤抖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史溁在屋子里将朱道士骂小道童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她皱了皱眉,那小道童收拾的并无差错,是因为自己想要暗中销毁东西,这才连累他挨骂受罚,不由得长叹一声。 她转头对鸳鸯道:“你去和那个朱道士说别跟他生气,小孩子家年岁轻轻的,经不得吓,若是吓坏了反倒损了他的功德。 今日这事本是我临时起意要来的,若是我不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你拿三百钱与那小道童,然后让琏儿去带着他上街去买些果子吃,然后再送回来。” 鸳鸯应了急忙推门出来,朱道士见是史溁身边跟着的姑娘,知道这是史溁贴身信任的人,脸上急忙挂上笑容问道。 “姑娘怎么出来了?可是老祖宗什么地方不舒服,我即刻唤人来改!” 鸳鸯不疾不徐地走到朱道士和小道童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小道童的肩膀,然后笑着对朱道士道。 “老太太说了,这孩子小,能将事情做成这样已经是极好了,道长不必过分苛责于他,方才道长的势派,老太太在里屋正看经书都听见了,心倒是不平静起来。 老太太心中怜爱这孩子,不忍心唬了他,也当心教训于他,让道长您犯了戒,损了修行。 这才让我出来传话,说是今日这遭,便饶了他罢。” 朱道士听史溁说要他放过小道童,自然没有不依的,他低头瞟了一眼小道童,口中道。 “听见了吗?还不快谢谢老祖宗和这位姑娘!今日这罚你也不必去领了,只记得以后做事不可再冒冒失失的,好在老祖宗心善,不忍心见你受罚,若是你将来惊了别的贵人,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小道士闻言,急忙跪下,冲着史溁所在的房间就是猛地磕头,然后他又转向了身边的鸳鸯,对着鸳鸯就要磕头叩拜。 鸳鸯不敢受他的礼,只急急地伸手将他拉起来,柔声道。 “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我们府上老太太的意思,我只是个传话的,并不是正主,你若是真的想要感谢,不如就在以后念经的时候,多为我们府上老太太祈祈福,这便是了。” 小道童用袖子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带着哭腔说道:“这位姐姐说的我都记得了,我心里十分感念老祖宗和姐姐的恩德,必不会忘的,以后每日念经的时候,我都一定要为老祖宗和姐姐祈福。” 鸳鸯见他虽然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但是行事为人就是个孩子,不由得哭笑不得。 正欲再劝间,便见贾琏从院门处进来,便对着贾琏道。 “琏二爷!” 贾琏在靠近院门的时候便听见了院子里面似有哭声,心中正纳闷是怎么回事,进来便见到鸳鸯和朱道士身边还有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道童,便笑着问道。 “这是怎的了?大好的日子哭成这样?” 鸳鸯笑道:“原没什么大事,老太太才吩咐我说了,让赏三百钱与他,还让琏二爷带着他出去,买些果子吃。” 贾琏闻言神情有些讶异,不过听鸳鸯说是史溁的意思,他也不做怀疑,笑着打量了小道童几眼,便对着他道。 “既然是老祖宗的吩咐,你跟着我出来就是。” 鸳鸯也在这个时候,从荷包里面拿出了三百钱与小道童,然后笑着对朱道士道。 “道长,老太太还说,虽然咱们人没事,到底是毁了一件衣服,也算是破财之灾,这烧了灰的火盆,肯定是不吉利了。 这等不吉利的东西,不好留在这神仙的清净之地,该远远地扔到外面才好。” 朱道士听了口中道:“很是,很是,这几日破军星总是在正西方,乃是破财位,或与老祖宗的命星不和,等会儿待我亲自起坛做法,为老祖宗消解灾厄。” 朱道士对着鸳鸯客气完,便冲着渐渐止住哭声的小道童说道。 “还不记得老祖宗的恩德,快将这不吉之物拿出去,送到后头的河里倒了,再用河里的水,将火盆清洗干净,不要剩下一点灰烬。” 小道童急忙端起火盆,在前面跑了,贾琏见状,摇头笑了笑,随即也跟了上去。 史溁在窗前,听见事情已经解决,便回到桌子旁边,拿出了风月宝鉴,仔细端详。 只留鸳鸯一人在外,见朱道士叫人在院中起坛,似模似样地做起法来。 史溁记得这风月宝鉴的反面是用来警醒世人的,便先从反面往镜子里面看去,却见里面出现的不是什么骷髅架子,而是她自己。 只是镜中的自己走在一处雨雾环绕的地方,四周都是极为珍奇的树木花草。 史溁不解这是何意,所以便也不做声,只往下看去。 就见镜中的自己突然回头,那是她年轻时的模样,镜中的她好似在担心什么,然后又匆匆转身离去。 又走了一会儿,便见眼前出现一条墨色的河流,此时这墨色的河流不断地翻腾着,好似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从河里出来。 史溁见镜子中的自己,只看了那宛如沸腾了一样的墨色河流一眼,便接着往前走。 “哗啦!” “哗啦!” 流水的声音不绝于耳,史溁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自己好似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 对了! 墨水一样的河流,史溁就只在当初意外游历太虚幻境的时候见过。 思及三次不可思议之事,史溁不敢怠慢,忙睁大了眼睛去看镜中每一个细节。 “哗啦!” 河水翻腾得更为猛烈了,其中一些水被激起来,飞到半空然后复又落下。 史溁眼尖地发现,其中有几滴,竟然飞到了镜中自己的裙摆处。 而镜中的自己脚步匆匆,对此事竟然是全然不知。 见此情景,史溁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惊讶。 这段景象是真实发生过的! 里面演示出来的就是自己当初在灌愁海发生异动之后,匆匆离去时候的经历。 而此时,演示完史溁的经历之后,镜中景象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里面的景色都消失不见,镜子又恢复到了史溁没照之前,那种模糊得看不清楚人像的样子。 史溁强压下心中的惊讶之感,只在脑海中细细分析着其中的缘由。 那灌愁海中,都是来来往往诸位仙子的情念、嗔痴怨悔,莫不是自己后来遭了突如其来的灾厄,是被这等情念所影响? 第346章 风月宝鉴(二) 史溁回想着自己神游太虚幻境时候的经历,然后一点一点与刚才在风月宝鉴里面看见的画面对比。 确实,当时在灌愁海中出现异动之后,警幻仙子便去镇压,自己也确实是从太虚幻境中的大门出来的。 只是,当时的自己,应该是魂魄去的,现在自己并不能看见自己身上是否还有那些黑色的河水。 史溁又抬起手,打量着手中的风月宝鉴,风月宝鉴分为阴阳两面。 她看的是背面,应该就是阴面了。 她记得书中贾瑞看向背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骷髅骨架,正好印证了自己对风月宝鉴背面属于阴面的猜测。 风月宝鉴的作用,便是警醒世人,显然阴面就是起到这样一个作用。 其实不要因为镜中看见骷髅便害怕,在很多的时候,让人产生恐惧,也是能让人恢复理智的好办法。 对于一件事,生出敬畏之心,便不会轻易地走上歪路。 史溁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便将自己刚才波动的情绪调整好了,她拿起风月宝鉴,想要再次看一下刚才的画面,毕竟,只看一遍,即便是自己看得再仔细,也可能会有很大概率会遗漏什么重要的线索。 史溁低头看去,便见风月宝鉴中,再次显现出来一段画面。 但是,史溁却惊讶地发现,这段景象与方才她在风月宝鉴里面看见的完全不同。 风月宝鉴这次出现的场景竟然是史溁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史溁没有经历过,但是她却认得镜中景象里面的人,这个人正是她在无间之中遇见的如莹。 只是,镜子中的如莹,看起来与她见到的那个人不一样。 “快,灰侍者顶不住了,咱们赶快过去!” 警幻仙子对着如莹催促着,两人急急地往灌愁海的方向赶去。 “这次的事情怎么这么大,警幻姐姐,咱们和上面反映了多次了,怎么一直都没有解决的人来。 我记得,明明就有记载说,只要让修行高深的人来这里持诵,便能化解这些怨念,可是就是没人管。” 如莹有些委屈,她正要闭关准备突破自己修行的瓶颈,就被警幻仙子找了来,硬是打断了她闭关的好时机。 警幻仙子长叹一声,然后说道:“别抱怨了,许是他们现在都身有要事,一时半会顾不上解决咱们的问题,那些怨念,本就是姐妹们的力量所化,根本就不怕咱们的术法。 好在,这么多年来,咱们了解他们的出处,能够通过术法将他们封印在灌愁海里,不至于出来为祸一方。 咱们这次,也是如从前那般处理就是,先是镇压其中的精怪,让他们服气之后,咱们再用修为将封印加固。” 如莹点头道:“如今没有彻底根除的办法,也就只能这样处理了,我只希望,这次的封印可以维持的时间久一点,这样姐妹们,也能安全几分。 警幻姐姐,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办法突破,等这次事情处理好之后,我就立刻闭关。 若是我闭关顺利,便能不用他们派人来清理灌愁海了,我自己一人便足以应付。” 警幻仙子闻言眉头稍微松了一些,对着如莹说道:“妹妹竟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这是好事,等事情处理完了回去,我必然会召集众姐妹来助你一臂之力。” 两人说话间便来到了灌愁海的边缘,此时这里波浪滔天,一只只奇异形状的精怪纷纷接着巨浪从海里涌出。 他们数量极多,每一个都凶神恶煞一般,疯狂地扑向了对面的灰侍者。 灰侍者一手撑着摇摇欲坠的封印,一手用剑劈砍着上来攻击他的精怪。 只是,他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好,他嘴角渗出了两行血迹,身上的灰色道袍也被那些精怪撕得一条一条的,险些遮掩不住他的身体。 而平时跟在他身边修行的那个小道童此时已经不知踪迹,警幻仙子和如莹两个人见此情形,不敢再拖延。 急忙用术法穿过灌愁海的封印,飞到灰侍者的身边。 “灰侍者,我们前来助你!” 灰侍者在他们两人赶过来的时候,身上又添了许多道新伤,他一剑将上来撕咬他胳膊的精怪斩成两半,一面大声对着警幻仙子和如莹说道。 “两位仙子,今日我在海上巡视的时候,突然被海中的一个巨大的精怪袭击,那精怪掀翻了我用来划行的木船。 然后,海中的精怪就突然都涌了出来,就算是拼着自身消散,也要将灌愁海周围的封印给冲破。 我便和我的弟子在此阻拦,只是他们数量众多,来势汹汹,我和我的弟子两个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我刚才将我的弟子派出去,去寻我的师兄,请他前来帮忙。” 警幻仙子和如莹得知了事情的经过,纷纷站在灰侍者的身边,与他一起镇压海中不断出来的精怪。 警幻仙子和如莹的修为是这里的仙子中最高的,有了她们的帮助,灰侍者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不多时,那些精怪顶不住三人的攻击,败下阵来,而此时,封印外传来一声呼喊。 “师父,我请师伯回来了!” 灰侍者回头一看,果然他的师兄和他的弟子就在封印外,他没多想,便将封印开了一个口子,将两人给放了进来。 “师父,我和师伯这就来!” 说话间,灰侍者的师兄和弟子便到了三人的身边,己方又多了两个人,事情便更加顺利了。 海中的精怪已经不想再继续攻击,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几人,然后纷纷消失在海平面以下。 “呼!” 如莹疲惫地放下了拿着剑的手,她对着警幻仙子和灰侍者说道。 “可算是完事儿了,咱们赶快修补封印,修补好封印,咱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警幻仙子和灰侍者也是同时松了口气,众人便在灰侍者的带领下,向封印中重新注入术法。 封印是由一个个符文组成,在他们将自身的修为注入其中之后,那些符文一个个亮了起来,散发出金光。 直到最后一个符文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变故,只见灰侍者的弟子的眼睛突然变得漆黑如墨,两只眼睛中连一丝眼白都看不见,他抬起手中拿着的剑,照着灰侍者的后腰就刺了进去。 “噗!” 灰侍者没有防备,直接就被他的弟子捅了一个洞穿,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已经跟着自己在这里修行了近千年的弟子。 “你......你怎么会......” 灰侍者的弟子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他轻蔑地看着眼前被警幻仙子和如莹搀扶着的灰侍者,大笑道。 “哈哈哈哈,你再看看我是谁?” 灰侍者的弟子在说话间,他漆黑的眼眸中便出现了一头巨怪的样子。 “你......你不是我的弟子,你是这海里的巨鲸!” “就是你,今日将我引渡的船给顶翻,这一切,都是你提前计划好的!” 灰侍者在得知了事情的原因之后,不由得目眦欲裂,他怒吼道。 “你不是我的弟子,我的弟子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巨怪哈哈笑着,对灰侍者道。 “不不不,他怎么说,也是一个修行了近千年的人,仙体早成,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 “你们说说,如果他也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那岂不是更好?” 灰侍者听到了巨怪的话,情绪更加激动了,他挣扎着就要上前去将巨怪当场斩杀,不料在听到了巨怪接下来的话之后,灰侍者的动作便迟疑了起来。 “不过,他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之后,总得为我们做点二什么表示诚意吧。 你说他能拿的出手的东西是什么? 还不是他这副仙体,这么好的躯壳可不能浪费了,恰巧我这个需要一个躯壳,我就笑纳了! 很想杀了我是吗?你的弟子还没死呢,他现在还在这副躯壳里面,你要是现在杀了我,就相当于你亲手断掉了你自己唯一弟子的生路! 是否现在动手,你可要想好了,可别事后后悔!” 灰侍者不舍得自己的弟子,他咬着牙问道:“那你想怎么办?你要如何,才能放了我的弟子?” 巨怪得意地笑着说道:“你若想让我放过你的弟子,就得给我凝聚一副身躯出来,我占据他的身体,也只是想要一副躯壳罢了。 你若给我准备好身躯,我自然没有赖在他身体里的道理,再者,你在这里镇守这么多年了,你天天在海上行船,我每日都在海底居住,咱们两个也算是邻居了。 你看,我也不是不讲情面,你给我一副身躯,我将你的弟子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也不想出这封印,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巨怪依旧诱惑着灰侍者,警幻仙子闻言皱眉,她低声对身边的灰侍者说道。 “别听它说鬼话,它现在是这个说法 ,等你真的给它找来了身躯,他不放你的弟子,然后再抓着你的弟子威胁你,让你答应它更多的请求的时候,你又该当如何? 难不成,它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给它一个精怪身躯,也就罢了,若是它接下来提出的是,给这海里其余的精怪每个都来一副躯壳呢? 你也看在你弟子的面上答应?” 灰侍者眼中闪出剧烈的痛苦,他哀嚎着,他心里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巨怪是在威胁自己,可是自己的弟子在人家手里攥着,由不得他不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巨怪见眼前的几人面露犹豫之色,也不着急,就在原地等着,笑着看着对面的几人,似乎一点都不认为眼前的人会不答应自己。 灰侍者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我可以答应给你寻一副身躯回来,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巨怪笑着说道:“可以,你可以说说你的条件!” 警幻仙子见灰侍者竟然要答应眼前这精怪的要求,急忙要说话,却被如莹制止了,如莹对警幻仙子摇了摇头,示意她等会儿再说话。 警幻仙子面露不解,但是她相信如莹这么做一定有道理,便也任由灰侍者和巨怪两个谈条件。 “我的条件是,你要用你的本源起誓,若是你得了躯壳之后,带领海中精怪打破封印,你便万劫不复,灰飞烟灭!” 巨怪闻言面色不改,笑着点头道:“我答应你!” 然后巨怪便拿着自己的本源力量起誓,“我今日在此立下誓言,如若我在得了躯壳之后,带领海中诸怪,冲破封印,立刻应劫,永不超生!” 随着天道降下一道紫光,这誓言便成了。 灰侍者见巨怪真的发了誓,便出了封印,从外面不知何处拿回来一副身躯,那身躯没有面容,他将身躯抓在手里。 “你要的身躯就在这,这副躯壳我没有给你准备面容,你进去之后,想要变成什么样子,就可以变成什么样 子! 你看我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巨怪仔细地打量了眼前灰侍者手中的躯壳几眼,感受了一下身躯上散发出来的仙气,满意地点点头,对着灰侍者笑道。 “自然,我这就将你的弟子还给你!” 说罢,它果然化作一道黑烟,从灰侍者的弟子口中钻出,灰侍者的弟子因为没了它在身体里面控制,直接仰面倒下。 灰侍者心疼地飞过去借住了自己的弟子,那巨怪则是附进了灰侍者给它的身躯中。 随着它的进入,这副没有容貌的身躯,也显现出来一张脸。 “哈哈哈哈,有身体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妙!” “不错,不错,灰侍者,多谢你了,这副身躯极为适合我!” 他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着,如同一个瘫痪了多年的人,能站起来之后,不停地蹦跳着,检查自己的手脚。 灰侍者顾不上和他说话,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到,这副身躯,你满意就好,不过你也别忘了你发的誓言!” 第347章 风月宝鉴(三) 巨怪笑道:“有更好的选择,我怎么会不选呢,我然不会食言,你就放心吧,一会儿你的弟子就会安然无恙地醒来。 我就不在这与你们说话了,省得你们几个看我不顺眼。” 灰侍者没有理会他,只专心地检查自己的弟子是否受伤。 “师弟,我这有之前炼的丹药,是用来给自己疗伤用的,师侄如今伤成这样,还是尽快给他服下,若是耽误了,影响了师侄的修为,那就不好了。” 灰侍者抬头,看见了他师兄伸出的手上托着一丸丹药,不过,他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拿。 灰侍者看向他的师兄,目光中闪过一道怀疑,这是因为他是派他的弟子去找他师兄求助的。 而自己的弟子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问题,而自己的师兄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自己弟子的异常。 灰侍者觉得事情好像并不合理啊,所以,在这一刻,他对他素来敬爱的师兄产生了怀疑。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快将丹药接过去给师侄服下,你用了这么大代价才将师侄换回来,还不赶快给他疗伤!” 灰侍者依旧迟疑地接过了丹药,他将丹药放到了自己弟子的嘴边,又将手从弟子的嘴边移开。 他抬头问他的师兄道:“师兄,他去找你的时候,你就没发现他的异常吗?” 灰侍者的师兄闻言,瞬间板起脸来,对着灰侍者说道。 “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难不成也怀疑我是假的?” 灰侍者的师兄似乎是因为灰侍者对他的怀疑,生了很大的气,他的脸都被憋红了。 不等灰侍者反应,他的师兄就因为生气,将当初他们师父所教给他们的独门术法在灰侍者的面前迅速演示了一遍。 “你看看,我是假的吗?” 灰侍者自然认得这些,也知道自己刚才是错怪了自己的师兄,史溁看到,灰侍者在意识到自己怀疑错了人之后,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 他刚想就自己刚才错误的做法向自己的师兄道歉,就被他的师兄阻止了。 “行了,行了,你我师兄弟拜入师父门下,已经数千年之久,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你做事谨慎小心,我都知道。 要不是你这个性子,师父也不会派你来镇守此处。 现在不想蒙入此劫,你小心一些也是对的,快点救师侄吧,我没收弟子,咱们下一代,就他一个独苗儿,你可得把他护好了!” 灰侍者依言点头,将那颗丹药给自己的弟子喂了下去。 灰侍者的弟子果然在服下丹药不久就悠悠转醒,警幻仙子和如莹两人见灌愁海也不再异动,便合力加固的封印。 几人从封印里面离开,警幻仙子,如莹还有灰侍者的师兄也都纷纷与灰侍者告别。 如莹回到太虚幻境中的房间之后,便开始重新准备自己的闭关之事。 听说如莹就要闭关突破,太虚幻境中的诸位仙子都为她感到高兴,都纷纷将自己手中的天灵地宝送了过来,帮助如莹突破。 灰侍者自然也听说了如莹即将突破的消息,他虽然面冷,不喜与人说笑,只愿意自己一人修行,但是他内心最是注重情谊。 他也派自己的弟子给如莹送来了一颗宝珠,那宝珠是吸纳天地精华形成的,灰侍者平时也都借助这颗宝珠,引动天地灵气修炼。 得此宝珠,如莹便更加相信,自己这次一定能够突破成功。 史溁看见,如莹便在自己的住处开始闭关。 此时,风月宝鉴中突然散发出一道白光,然后画面瞬间切换。 “师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镜子中的灰侍者满脸悲痛地冲着他的师兄大喊着,史溁看到这里面色一滞,然后就见镜中灰侍者的对面,他的师兄浑身都散发着黑气,脸上也没有了史溁刚才所见的那般正值和和蔼。 难不成,灰侍者的师兄是黑化了? “呵呵呵呵呵——为什么?你竟然还敢问我为什么?” 灰侍者的师兄冷笑着,然而随着他的冷笑声音响起,他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了。 那些黑气几乎要将灰侍者的师兄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史溁皱着眉头,接着往下看。 “我入门比你早,修行的时间比你长,就算是师父教给的术法我也比你先学会,为什么我的修为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你多,凭什么你就能每次都能突破瓶颈,我只能在原地踏步!” 灰侍者没想到对自己多年都十分照顾的师兄会这么说,他颤抖着嘴唇 ,对着他的师兄道。 “师兄,你应该知道的,我几次突破瓶颈都是在灌愁海里面与精怪厮杀的时候顿悟的,我一直以来修行都比不上师兄你的! 而且,我也从来都没想和师兄你去比较什么啊!” “你长着一张嘴,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你也别在这里跟我假惺惺地演师兄、师弟兄弟情深了! 若是你真的想让我好,就把你这些年的修为都给我,那我就真的相信你的诚心了!” 灰侍者闻言知道他这个师兄对他的成见已经很深了,便也不再相劝。 不过,他还想最后,再劝他这个师兄一句。 “师兄,我知道刚才那些话,不是你的本意,你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在上次来帮我镇压精怪的时候,被这里的气息侵扰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在这里镇守多年,早就找到了驱散体内邪念的法门,你和我一起上我的木船,我将我参透的法门教给你,你现在赶快修行,影响不了你以后的修炼的。” “呸!” “你之前还跟我说,你不想和我比,你现在还不是在显摆你的能耐,就你会压制邪念不成,我告诉你,我身为你的师兄,我也会!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将自己身上的邪念清除,那是因为我发现了,只要我把邪念也当做一种力量来用,我修行的瓶颈便有很大的松动! 师弟,你也应该知道,正邪属于阴阳两面,我觉得邪念既然存在,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 你看我现在浑身的修为是不是比之前高了十倍不止,就连比我高出几个境界的师弟你,也打不过我!” 灰侍者的师兄得意地笑着,向灰侍者展示他如今获得的力量 。 灰侍者见他如此,知道这是说不通了,便挥剑而上,准备将自己的师兄先擒住,再做打算。 不料,他的师兄却笑着,急速地往灌愁海的封印处掠去。 灰侍者如今的修为比不上他的师兄,虽然他在后面拼命追赶,但是还是照着他的师兄晚了一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师兄,回头冲着他邪肆一笑,然后伸手一巴掌拍在封印的核心处。 “咔嚓!咔嚓!” 封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灰侍者阻止不及,只能用尽自己全身的修为镇压。 但是,还是有很多精怪冲出了灌愁海的范围,进入了太虚幻境,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不在,众位仙子一起联手抗敌。 但是,灌愁海中的精怪个个怨念极深,众位花草修成的仙子,都受了重伤,太虚幻境在这等暴动中摇摇欲坠。 多数房舍都被损毁,里面珍藏的一些册子也都在火光中化作了灰烬。 如莹正在闭关,当她感觉到外面的情况不对的时候,便急忙终止了自己这次的闭关。 强行收功,史溁见到如莹因为术法的反噬猛地吐了好几口血,但是如莹还是第一时间提剑冲了出去。 灰侍者不敌他的师兄,边战边退,如莹看准了时机,冲了上去,与灰侍者一起,和他的师兄战在了一处。 “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灌愁海的海底传出来,灰侍者和如莹都惊愕地看向了浮出水面的人。 史溁在这时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此人正是之前挟持了灰侍者弟子,要挟灰侍者给他一副合适的身躯的巨鲸怪。 只是,他再次现身之后,史溁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他,竟然是——她之前见过的秦钟的模样。 巨鲸怪身着一袭白衣,墨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神情儒雅,无论怎么打量,都没有灌愁海中那些精怪的怨念之气。 灰侍者见他也从海底出来,硬撑着师兄的攻势对他喊道。 “你发过誓的!你当初和我发过誓的!” 局鲸怪摇头一笑,然后对着灰侍者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不不,我并没有违背我的誓言,我的誓言依旧有效。” “不信你看,动手破坏封印的人并不是我!” “那些冲出去的精怪也都不是我授意的,他们在这里待了不知多少年了,都想出去看看,他们往外跑,全都是出于他们的自愿,根本和我没有关系!” 灰侍者终于知道自己是被巨鲸怪给耍了,其实这也不怪巨鲸怪算计他,是当初素来理智的他因为自己的弟子感情用事了一回。 可是就是这一回,便让这巨鲸怪找到了他的破绽,用计将自己都算计了进去。 灰侍者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巨鲸怪根本就没对灰侍者动手,而是准备从灰侍者面前直接走过去,离开灌愁海。 灰侍者的职责就是不让灌愁海里面的精怪出去作乱,为祸一方,他不顾师兄的攻击,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巨鲸怪的小腿。 “你不能走!” 巨鲸怪那温润如玉的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低头看了一眼灰侍者,口中说了一句。 “晦气!” “我本不想让你死得这么快!这是你自己找的!” 说罢,巨鲸怪挥手,从海里就又浮出一个人来,灰侍者抬头看去,却发现,又出来的人,竟然是灰侍者的弟子。 灰侍者抓巨鲸怪的手几乎都使不上力了,他怒吼道。 “你竟然动了我的弟子!” 巨鲸怪用力将灰侍者打到了灌愁海附近的岸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回头看一眼灰侍者的兴趣都没有。 灰侍者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身受重伤的他,已经连自己的剑都拿不起来了。 面对举着剑刺向自己的弟子,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如莹就是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赶到,他飞起一道宵练将灰侍者的弟子团团裹住。 然后,转身接下了灰侍者师兄的攻击,与他战在一处。 只是,那灰侍者的师兄实力提升几乎十倍,没有突破修为的瓶颈,所以,如莹在与灰侍者的师兄交战了一会儿之后便落入了下风。 “警幻姐姐,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如莹一边念叨着警幻仙子,一边吃力地应付着对面无数的攻击。 可是,警幻仙子一直都没有出现,如莹身上也被那邪气所伤,那些渗血的伤口中也都散发着黑气。 “把我的宝珠给我!” 灰侍者见到如莹也顶不住压力,便用尽全力喊道,如莹上前猛地打出几下攻击,然后退回来将灰侍者之前给他的宝珠拍进了灰侍者的胸口。 灰侍者拿到了宝珠,然后口中念动了一种不知名的咒语,宝珠在这道咒语的持诵下飞到半空中,散发出一道极强的金光。 如莹身边那些个从灌愁海里面不断冲出来的精怪,一接触到宝珠散发出来的金光就化作了透明的状态,然后消失不见。 有了灰侍者的帮助,如莹又撑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回来的警幻仙子。 如莹一见到警幻仙子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警幻姐姐,快来,我感觉他快要支撑不住了,你快来帮我一下。” 警幻仙子急忙上前来帮着如莹对付灰侍者的师兄,就当两人要将人给抓住的时候,灰侍者的师兄的双眼突然变得全黑,然后如莹和警幻仙子两人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危险。 “不好,他要自毁丹田!” “快闪开!” 如莹第一个看出了对面灰侍者师兄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她一把将身边的警幻仙子给推开,自己则是被爆发出来的黑气包裹了起来。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镜面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第348章 风月宝鉴(四) 史溁看完了风月宝鉴镜面中的景象,久久都不能回神。 如莹就是因为灌愁海中的那些积怨的情念,才坠了入无间的吗? 只是因为沾染上因果,这个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那自己呢? 自己进入无间又是为了什么? 在风月宝鉴中出现的画面里面,那些前尘往事之中,并没有自己的身影,按道理来说,自己不应该染上那些因果才对。 即便是,自己在去太虚幻境中游玩的时候,无意之中接触到了那些河水,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而且自己似乎接触的那些河水,似乎比如莹少很多,那自己是满足了什么条件,才会一样进入无间之中呢? 史溁在这两段景象中,并没有找到答案。 史溁看了看手中的风月宝鉴,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现在她只是看了风月宝鉴的背面,那正面呢? 风月宝鉴的正面也是可以出现景象的,那正面的给人的警示,会不会能够找到答案。 史溁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个张道士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能将这个风月宝鉴留给自己。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试一试的,史溁便将刚才已经放下来的风月宝鉴拿了起来,准备到正面一探究竟。 这次她看向的是正面,不过在看向正面的时候,史溁胸口处感觉出来的那种紧张之感,依旧没有消失。 风月宝鉴正面的反应与背面完全不同,正面的镜面根本就没有发出什么白光。 她稳定住自己的心神,然后将风月宝鉴在自己面前立住。 “啊!” 在镜子中画面出现的一瞬间,就将史溁吓得惊呼出声。 外面守门的鸳鸯急忙在门外呼喊着史溁:“老太太,老太太,您没事吧?” 史溁下意识地喘了口气,然后尽量地控制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不正常。 “我没事,就是刚才拿东西的时候,差点没拿住,你不用进来,在外面守好门就行。” 门外的鸳鸯听到了史溁的回复之后还是不怎么放心,不过,史溁不让她进去,她必须要听从,只是到底她还是担心地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门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听了一会儿,发现屋内并没有什么异常,然后她又开口问了史溁一句。 “老太太,您没划到手吧?” 刚刚,镜子里面的景象中,一开始就出现了许多泡在水底的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那些人在水中泡着,虽然没有被泡的发胀,但是那些人的脸上也是一丝血色都没有,史溁乍然看见,被这个场景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没有,我没事,你放心吧。” 应付了鸳鸯之后,史溁将自己的注意力又转移回了风月宝鉴上,就见到镜中的景象又发生了转变。 有几个身着潜水服的人,背着氧气瓶从水面的方向潜了下来,史溁紧张地看着他们,却见这几个穿着潜水服的人,好似根本看不见水中泡着的那些人一样。 从那些人的空隙中穿了过去,随着身穿潜水服的这几个潜水员头上戴着的探照灯将水域照亮。 史溁就发现在他们前面出现了一辆车,上面还有一个蓝底白字的车牌,看到这里史溁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车牌,不就是自己的车牌吗? 难不成,眼前的画面,就是自己开车坠桥的事故地点? 史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几个潜水员的动作,就看见他们用随身携带下来的像绳索一样的东西,挂在了自己的车上。 算了,自己这车就算是被打捞上去,也没有办法接着开了,直接送去报废吧。 不过,现代的景象让史溁心底那处最不安的担心涌现到表面上来,就是上次看见的,在医院中的自己,好像是醒了。 自己不在现代,而是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那代替她,从医院里面醒来的人是谁? 在潜水员上去不久,水里泡着的那些人影也消失不见,似乎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史溁急忙揉了揉眼睛,镜子中还是黑暗的水域,没有人影存在。 可是史溁很清楚,她刚才绝对不是眼花,那些人是真实存在的。 那些人影消失之后,镜面上的画面一直都没有变化,史溁失望地拍了一下桌子。 不能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那自己该如何推断风月宝鉴给出的信息呢? 史溁有些着急,然后上手将风月宝鉴拿起来,晃了晃。 或许是风月宝鉴卡了,原本应该显现出来的画面放不出来,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史溁不敢大意。 许是,史溁摇晃的力度太大,也许是因为风月宝鉴想要给出的画面已经放完,风月宝鉴上的画面直接消失。 “哎!” “哎!” 见风月宝鉴直接就不发挥作用了,史溁又猛地晃了晃,又将风月宝鉴放到了自己面前,这次前后两面,无论哪面,用什么方式照都没有反应了。 史溁赌气般地将风月宝鉴扔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之前那些信息,现在都在史溁的脑海里面环绕着,史溁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头绪,她仔细回想起来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所以,她干脆不想了,对着外面叫道。 “鸳鸯,鸳鸯!” 鸳鸯就在门外守着,她听到史溁叫她,急忙应声道:“老太太,我在,您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在屋子里觉得闷了,想出去在清虚观里面走走。” 就在史溁与鸳鸯在清虚观里面散步的时候,贾琏也带着刚才那个小道童倒完了火盆,然后去街上买了果子。 刚才鸳鸯见到贾琏的时候,就给贾琏使了一个眼色,贾琏便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 史溁和贾琏出门来清虚观就是为了这件事,贾琏自然不会觉得跟着小道童一起浪费时间。 贾琏一路笑着和小道童说话,然后亲眼看见火盆中的灰全数都被小道童给倒进了河里。 连同上面残余的灰烬也都被河水冲走,贾琏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所以,在小道童一洗完火盆,贾琏便笑着开口,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亲自给小道童擦了擦手。 小道童原是想用自己身上的道袍擦的,不想眼前这位贵人竟然不嫌弃他手脏,还用那么好布料制成的手帕给他擦手。 他突然就慌乱起来,将自己的双手背了过去,不想让自己这双手,污了眼前贵人的手帕。 贾琏看出他的怯意,笑着从他身后将他的手拉出来,小道童不敢反抗贾琏,只得随着贾琏的手劲儿,任由贾琏仔细地擦拭他手上的河水。 小道童眼见那样好看,还绣着花样的手帕上粘上了河水,不由得羞愧得满面通红。 “大爷,我随便擦擦就好了。” 贾琏依旧笑着,对小道童说道:“这有什么的,我家老太太让我照顾好你,我可不敢不做。” 贾琏生的远比世间男子要英俊,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小道童见到贾琏像一颗太阳一样冲着他笑,脸上更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贾琏:“大爷,之前那位慈祥的老祖宗,是大爷您的祖母吗?” 贾琏一愣,没想到小道童竟然会这么问,他脸上的笑容更甚。 “对啊!” “那您真有福气,有这样好的祖母!” 小道童满眼都是羡慕,贾琏见他如此,笑着问他道:“怎么,你怎么羡慕成这样?” 小道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红色褪去,苍白起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对着贾琏小声说道:“大爷,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祖母、祖父、我爹、我娘都在水灾里面没了。” 贾琏闻言将脸上的笑容敛去,郑重地问道:“你家里人都没了,那你叔叔伯伯呢? 你族里的人都在哪?你是怎么到清虚观里的?” 听到贾琏的问题,小道童的眼眶都红了,泪水也止不住地下来。 “我家里是村子里的外姓,是暂住在里面的,我也不知道我家有没有同族的人,而且......我们全村都被洪水给冲走了。 就剩下我们几个孩子,我们身体轻,攀到了树上才躲过洪水。 我们几个后来就被我们县的县太爷派来的人给救了,入了县里的善堂,我是被清虚观里面的人看上带回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能到清虚观里面,也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后山回来,贾琏没有去见史溁,而是带着小道童上了街,专门进了一家平时他给王熙凤和一双儿女买点心的地方。 买了几样,然后递给小道童:“你尝尝,刚出锅的,现在还热着呢!” 小道童舔着嘴唇,闻着点心散发出来的香气,犹豫了片刻,才忍不住诱惑,伸手拿了一小块。 贾琏摇摇头,笑着将一整包点心都塞进了小道童怀里,然后带着小道童进了路边的一个茶楼。 一进门,贾琏便扔给茶小二一块银子。 “给爷开个楼上的雅间出来!” “哎,好嘞,爷,您这边请。” 茶小二见了银子,用手掂了掂,然后满面堆笑地引着贾琏上了楼,小道童则是紧紧地跟在贾琏身后。 进屋坐定,茶小二也端来了贾琏要的茶水,贾琏便对小道童道。 “好了,这里没风,又有火盆,还有茶水,你在这儿慢慢吃,等吃饱了咱们再回去。” 贾琏说着,自顾自给自己道了一杯热茶,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小道童见贾琏并不看自己,大着胆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学着贾琏的样子,先是吹了一吹,然后喝了一大口。 “呼!” 小道童一下子喝的多了,茶水只要上面一层是凉一点的,他被茶水烫的直呼气。 贾琏其实是看见了小道童的样子,但是他是带着人来吃东西的,不是来用人取乐的,他对小道童的窘态只装作看不见。 小道童见贾琏似乎是在想事情,便自己打开点心包吃了起来。 贾琏的目光集中在手中的玉佩上,想着贾赦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一定要派人将周要的院子看好了,我觉得那些人虽然不会冲进咱们府里来杀人,但是咱们不得不防。 外面的事情,我和老太太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不日便有消息。 这几日,朝中也许会出现对咱们贾家不利的言论,你在礼部做事,若是有人用这件事来奚落你,你千万不能放纵脾气,和别人吵起来。 现在的情况,不容咱们爷俩出差错。 对了,爪哇国那边的使团是来的最快的,你们礼部不日就要过文书,你给我在旁边看清楚了,礼部是怎么走这些流程的。 记得多跟礼部的老人学学,不许不上心。” 就在贾琏思索间,小道童连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两盅茶,肚子都圆滚了起来。 见贾琏依旧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小道童轻声唤了贾琏几下。 “大爷?大爷?” 贾琏在小道童的呼唤下回神,微微一笑:“吃好了?” 小道童点头,“我自长了这么大以来,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谢谢大爷。” 贾琏看了一眼那些点心,失笑不已,在他看来,这些点心也就算是平时用来磨牙罢了,并不算什么。 就连跟着他的小厮昭儿,对这些点心也都是淡淡的。 只是这样平常的点心,却让小道童这般感谢,再想到之前从贾赦那里得知的周要的事情,贾琏心中便出现了无数感慨。 周要,那个能想着自己媳妇儿孩子的男人,还是希望他赶快醒过来,这样他的家人也不会伤心。 “你不用一口一个大爷地叫我,我在家行二,你叫我二爷吧,大爷的称呼是我兄长的,知道我的人也都不这么叫我。 你若是总这么叫我大爷,我听着怪别扭的。” 小道童点点头,然后顺着贾琏的意思叫了一声二爷。 贾琏笑眯眯地应了,开始问小道童在清虚观里面过得好不好,平时吃的都是什么,什么时候能干完活休息等事。 第349章 贾琏发现异常 贾琏问的十分仔细,包括一些四季清虚观里是否会给他们这些干杂活的小道童增添新衣都有所关心。 自从小道童家里遭灾之后,就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他再一次红了眼眶,贾琏最见不得这个,急忙把茶壶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喝点茶,缓解一下情绪,你这要哭,我看着也难受得紧,保不住也要和你一起哭了。 咱们两个哭了不要紧,一会儿还要回道观呢,要是让人家看见了,笑话咱们怎么办?” 小道童抬眼看向贾琏,发现贾琏的神情极为认真,似乎真的对他的遭遇感到悲伤,他急忙抿了抿嘴,将自己内心对家人的思念都重新藏回心里。 “二爷,我在道观里面过得还是好的,虽然需要干活,可是我原来在我家的时候,也是要干活的,下地的时候,我们也都要去跟着家里大人去除草的。 道观里面虽然让我们打水、洒扫,但是这些活都比地里的活要轻松。” 小道童说着,睫毛也扑闪了起来,“可是我还是想我爹娘,祖父祖母,我也想我的小伙伴们,我总是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即便是止住了想要哭的想法,小道童的语气还是那么落寞,贾琏身边就有几个小厮也是和小道童一样的遭遇,贾琏早就知道该怎么安慰像小道童这样的人了,他笑道。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听说,许多被水冲垮的村子其实都还有人活下来的,只是他们被水带到了别的地方,被当成灾民安置在别的州府了。 你要对你的家人有信心,也许等他们缓过来气,就会来找你了。” 贾琏想了想,对着小道童问道:“你家里遭灾多久了?” 小道童回答道:“两年了,我是一年多以前被人带到道观里的。” “这不就是了!才两年,你想想,你家平时一年能挣多少钱?你家人到了别的州府,相当于什么都没有了,不得一切从头开始? 不然,他们自己都活不下去,如何能来找你? 你刚才也说了,你还有祖父、祖母,他们年纪大了,不能下地干重活,一切事情不都得是你爹娘来操心? 你爹娘起了房子,给你祖父、祖母安置好,这才是正经事。 我看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你家里人来找你!” 小道童在贾琏给他分析过之后,重新燃起了对家人的希望,他之前虽然时常惦记自己的家人,但是也明白,在那样的洪水里面,哪里就有什么人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 他祖父、祖母年纪都大了,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可是他爹、他娘,还很年轻,未必就不能有那个幸运活下来。 即便不能都活,只活下来一个人也是好的,这样他就不是孤儿了,他也是有家的人了。 小道童狠狠地点头,对着贾琏问道:“二爷,那如您所说,我该做点什么呢?我现在还小,就算是上了户籍,没有观里的人带着,我也出不了京城,更别说我自己主动去找我的家人了。” 贾琏笑道:“我只说你应该自己也做点什么,没说是要你自己就这么去找?我问你,就算是你要自己去找,你总得有路上的盘缠,还要有路引? 你做盘缠的钱从哪里来?总不能都找道观里面要吧? 你要是说一路上给人家做工?你看看,你这个头,还没到我腰呢,谁家敢让你来帮他们干活? 再说,你这么小,万一让拐子迷了,不禁找不到家人,连你自己也要搭进去,得不偿失。” 小道童心急道:“二爷,那我该怎么办,我确实是想找我的家人,哪怕......哪怕我就算是能找到他们的尸首也是好的,这样一来,他们也不算是流落异乡。” 贾琏沉思片刻,然后对着小道童道:“其实也不用那么费劲,你出去街角,不是有专门替人写信,送信的摊子吗? 你每隔一段时间,就往你家里那边送个信儿回去,我想如果你家里如果还有人找你,自然要回你家那里去找,必然能知道你去过善堂。 你不如,就经常问问善堂有没有人来找过你,这样远比你盲目地去找好很多。” 小道童闻言眼前一亮,他明白了贾琏给他指的这条路确实是一个省时省力的办法,便欣然接受了。 “多谢二爷点拨,我记得的,明日出门便去找人送信。” 小道童有了希望,整个人都显得鲜活了起来,他与贾琏开始说起了道观里面的一些趣事。 什么他们那些道长在平时看经书的时候,因为太过无聊睡着了等事,惹得贾琏哈哈大笑,直言原来这些道士看书也有懈怠的时候,不只他一人这样。 小道童就很不喜欢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书,明明很简单的一个道理,非要用那么些他不怎么认识的字来写,听说贾琏和他一样,一看书就觉得困,小道童瞬间就觉得他跟贾琏更为亲近了一些。 说着说着,两人就说到了刚才训斥小道童的朱道士,一提起朱道士,小道童就嘟起了嘴,满眼的不愿意。 贾琏便笑着问他是为何,难不成是这个朱道士刚才在观里骂了他,然后现在他还在记仇? 小道童急忙摇摇头,否决了贾琏的说法,他解释道。 “他和我一样,都是被观里从外面捡回来的,我听人说,他来到观里的时候,也是族中一个人都不剩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看见他有什么灵性、慧根,观里的人都让着他,师祖对他也总有袒护,每次他与其余的人有了什么不愉快,只要不是太过分,师祖都当做不知道,从来都不会训斥他。 这次更是,师祖竟然将观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他,让他管着,我就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明明许师伯跟在师祖身边时间更长,对观里的事情也都精通,许师伯才是更适合的人选啊。” 贾琏闻言一挑眉,追问道:“你是觉得朱道士的性格不好吗?还是什么别的?” 小道童想了想,肯定地说道:“其实他人还行,不总说人的,只是我总觉得他心里有心事。 很多时候,我都发现,在观里的人都休息的时候,他总是悄悄出门,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和观外的几个人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且,我刚才端着火盆出门的时候,也看见了那几个人,他们手上拿着打扫的器具,低着头,可是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 分明我们观里就没请过什么别的人来帮忙,今日观里谢客,不许别人随意出入,也不知道那几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又拿着东西。” “你说,那几个人不是你们观里请来的帮工?” “这些人确实不是我们观里的人,我们观里面一应活计,都是我们观里修行的人自己动手,就连我师祖终了仙人,他也是自己扫自己的房间的。 师祖说过了,这也叫修行,所以,他们肯定不是我们观里的人。” 贾琏听到了今日清虚观中竟然有外人存在,而且还是一些不知身份来历不明的人,直接就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脸色焦急地问道。 “你确定,你刚才出门的时候没看错?” “没有,我见过那几个人几次,早记住了他们的样貌,绝对不会错的,就是他们!” 小道童非常肯定自己看清楚了,故而贾琏急忙招呼着小道童,就要回去。 “把东西带好,咱们快走!” 贾琏心里焦急,扔给茶小二一块碎银子,就带着小道童跑出了茶楼,因为这个茶楼离清虚观不远,贾琏便带着小道童一路跑了回来。 一到清虚观,贾琏不顾门口的道士和荣国府的仆从给他请安问好,直接就冲了进去。 在大门处的人自然都记得这个冲进去的人正是荣国府的琏二爷,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位平时风流倜傥的琏二爷这会儿,是发了什么疯。 但是他们都不敢阻拦贾琏的去处,眼看着贾琏从清虚观的外院,像头牛一样冲进了内院。 “让开,都给我让开,别挡爷的路!” 贾琏飞奔进了内院,就见到史溁正和鸳鸯一起,跟这样一个小道士,听着小道士对清虚观里面的一些奇石林景进行讲解。 史溁见到贾琏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地冲了进来,疑惑道。 “琏儿,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史溁身边的鸳鸯,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贾琏,贾琏跑得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史溁面前。 史溁急忙命他休息好了再说话,然而,贾琏气息喘匀了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老祖宗,您没事吧?” 史溁倒是被他的话给问蒙了,不解地问道:“我就好好地站在这,能有什么事儿?” 贾琏一愣,然后走到史溁的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将刚才小道童说的情况都告诉给了史溁。 史溁眉头一皱,对着贾琏小声吩咐道:“你先不要表现出来,将咱们今天带来的小厮都安排好,一会儿看完戏,咱们就回家,一路上让他们都警醒着点。 既然你也说了,那小道童说,他之前也见过这几个人好多次,那么就代表这次,也不是偶然为之。 我觉得那几个人不是冲着咱们家来的,他们也许只是想借助咱们家来清虚观的机会,商议事情。 总之,这里也不可久留,一会儿搬了铜钱打赏的时候,你让小道童仔细留心着,看看那几个人回来了没有。 若是他们没有回来,这件事就跟咱们家没关系,若是他们几个还混在人群中间,你就去京兆府,请京兆府尹邹彬往清虚观来一趟,这样比较稳妥。” 贾琏两史溁的吩咐记下,做出一副被史溁小声责备了的样子,蔫头耷脑地走出了院子。 外院的几个道士和仆从见贾琏垂头丧气地出来,急忙上前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们也问过跟着贾琏一起回来的小道童了,可是无论他们怎么问,小道童就是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还一直给他们看,贾琏给他买的点心。 众人问不出什么,便只能抻着脖子等贾琏出来,贾琏的小厮昭儿是其中最着急的一个。 早在昨天夜里,王熙凤就将他叫了去好一番吩咐,眼下贾琏刚才出门的时候还没带上他,对于贾琏的事情他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要是这件事办砸了,他这位琏二奶奶,可是会吃人的。 现在贾琏一出来,小厮昭儿就第一个挤了上去,问道。 “二爷,这是怎么了?” 贾琏长叹一声,然后沮丧地说道:“我刚才想起来大老爷让我拿来给祖父祈福的东西忘记带了,我就急着来问问老祖宗,我能不能回家去拿一趟。 老祖宗听了,说了我几句,别说了,我心里烦得很。” 小厮昭儿和几个道士听了都是脑子一蒙。 别说,要是他们将这件事给忘了,恐怕就不像是琏二爷那般只是被老太太简单地说几句了。 贾琏装模作样地往旁边的台阶上一坐,大大咧咧的,也不管自己身上的锦袍是不是被他给弄脏了。 “唉,果然是多做多错啊!” 几个人见贾琏这个样子,都纷纷上来劝他,不过众人心中也是明白了,像贾琏这样的公子哥,平时听得都是底下人的恭维。 娇贵得很,哪里就听得别人的训斥了,即便教训他的是他自己的亲祖母,那这心里呀,也是不高兴的。 众人一夸一句,我夸一句,贾琏装作被他们拍马高兴了,大手一挥,扔出去一个装着铜钱的荷包。 “这些你们拿去吃茶吧,我这儿这会儿没事,不过,一会儿,里头老祖宗看完戏,是要回府的。 你们也知道现在咱们府上不怎么太平,要不然老祖宗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敬香,为咱们府祈求神仙的庇佑,具体的也不用我多说了。 我现在放你们去休息,你们一会儿在回府的时候,那眼睛都给我瞪大点儿,把老祖宗安全地送回府,你们的差事才算完,知道了吗?” 第350章 孙悟空三救百花羞 众人拿了赏钱,又听说不必在这一直站到结束,都笑着应下,向贾琏保证一会儿一定不会误了差事。 贾琏见他们都听进去了,对着小厮昭儿道:“刚才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个小道童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没影了? 老祖宗怜惜他,刚才跟我说,惦记着他好不好,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暂时跟在我身边,一会儿跟着我一起上去,到老祖宗身边伺候,也好让老祖宗安心。” 小厮昭儿急忙去找小道童,结果在院门处的角落里,找到了蹲在那里,低着头的小道童,小厮昭儿亲手拉着小道童将人领到了贾琏面前。 小道童见贾琏坐在台阶上,微笑着看着他,便开口问道:“二爷,是您寻我?” 贾琏笑着招呼他到身边来,回应道:“是啊,一会儿你跟着我一起到你说的那位慈祥的老祖宗身边伺候,你愿不愿意?” 小道童闻言眼前一亮,对着贾琏问道:“是今日替我说话的那位老太太吗?刚才老祖宗进香的时候我就远远地瞧见过,一见便觉得亲切,若是叫我去伺候那位老祖宗,我愿意的!” 贾琏听了小道童的话之后,哈哈大笑着,指着小道童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瞧瞧,这孩子多会说话,怪不得咱们老祖宗喜欢!” 小厮昭儿是最会在主子跟前讨巧的人,他堆着笑说道。 “这孩子是好孩子,咱们老祖宗和琏二爷也是慧眼识珠。” 贾琏笑道:“别在我这贫嘴了,你们该休息的都去休息吧,昭儿,你去给我找壶茶来,我跑了一气,现在歇下来,反倒觉得口渴。” 等众人和小厮昭儿离开之后,贾琏便附在小道童的耳边,把让小道童去观察人的事情与小道童说了,小道童也知道这件事大意不得,慎重地答应了。 不多时朱道士就亲自来请,对史溁说,戏台子已经准备好,现在请史溁过去听戏。 贾琏急忙带着小道童一起跟在史溁的后面,朱道士看了几眼小道童,笑着试探地问史溁道:“老祖宗,这个孩子不是刚才让您打发出去了吗? 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史溁对着朱道士笑着解释道:“天寒地冻的,道观就这么大,能让这孩子去哪? 我今日是来给家里人祈福的,若是有个小孩子在身边跟着,那就更好了。” 朱道士听了史溁的话,便明白了,她们这些达官显贵家的老太太、太太、奶奶们他见多了。 都喜欢给自己塑造成一个怜老惜贫的和善形象,这荣国府的老太太必定也是如此的,不然以她的地位,怎么会看得上连个道袍都发旧的小道童呢。 这个小道童,不过是荣国府的老太太,为了在外面彰显自己名声临时抓过来的由头罢了,不值得自己重视。 想到这里,朱道士在心中冷笑了一下,这些人真是不知道民生疾苦,底下百姓遭了灾都吃不上饭,要饿死了,这些京城里面的富贵人家,谁将这些事情真的放在心里了? 还不都是只想着自己享乐,不关心底下人的死活,只关心自己的头上的帽子和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朱道士厌恶地压了压自己胸口的恶心,笑着在史溁面前引路。 史溁在朱道士的带领下到了清虚观里面的戏台,这戏台子说是戏台子,还不如说是个单独建在清虚观里面的小楼。 史溁要在此看戏,必然是要坐在正面的楼里的。 一般,楼的东面面坐的是跟着家里来敬香的奶奶们,因为王熙凤并未跟着史溁前来,故而楼的东面是空着的,楼的西面则是坐的跟着史溁一起来的仆妇丫鬟们。 落座以后,朱道士亲自用托盘拿了戏曲的名册来,送到史溁面前。 “老祖宗,这是我师父临行前,为老祖宗在神前求的戏名儿,还请老祖宗亲自看过。” 史溁便从托盘上拿了名单来看,那名单上赫然写着三出戏。 第一个是《白蛇记》,第二个是《满床笏》,这两出戏都在史溁的预料范围之内,史溁对张道士能够求出这两出戏,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史溁的目光却都集中在了第三出戏上,这出戏的名字,史溁也不陌生,叫《孙悟空三救百花羞》。 只是,按照一般情况,最后一出戏不应该是《南柯梦》吗? 怎么会变成了《孙悟空三救百花羞》? 史溁心中疑惑,便问朱道士,“这第三出戏,怎么选的是这个?” 朱道士闻言一愣,按照他的想法,这戏都是他师傅临行之前,嘱咐过得,一切行程也都是他师父安排好的。 等荣国府的人来了,全都照着流程照做便是,轻松得很。 可是他实在是没想明白,史溁为什么这么问他。 他斟酌着开口给史溁解释:“老太太,这是师父在神前上香之后,抽出来的签名儿。 师父吩咐过,请老祖宗您一定要观看这三出戏,若是老祖宗您乏了,也可以只看第三出戏,这今日的行程也就算圆满了。” 史溁听说,是张道士让他这个徒弟朱道士准备的,心中疑惑,风月宝鉴中已经给了自己提示。 自己没能猜出来,那这出戏,又是为了什么? 孙悟空三救百花羞,可是出自西游记啊,孙悟空三次去营救,最终将百花羞公主救出。 等等,救人? 史溁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救人的意思,与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几乎是一致的。 这其中隐藏的寓意,会不会是这样? 孙悟空指代的是自己! 百花羞则是指代的如莹! 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又糊里糊涂地去了太虚幻境,然后意外进入无间,把太虚幻境中的仙子如莹给从无间带了出来。 自己这做法,也算是救了公主的孙悟空了吧? 只是,自己并没有三次救人,这一点数量上对不上,所以,这背后的含义,可能还有别的。 不管史溁怎么想,朱道士见史溁默许了戏曲的名目,便下去,叫已经在后台等候多时的戏班即刻开戏。 只是,看着下面戏曲开幕,锣鼓齐鸣热闹非凡的戏台,史溁心中一直都有个预感,好端端的南柯梦被换成了孙悟空三救百花羞,原因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异数。 台下咿咿呀呀,史溁带过来的丫鬟仆从们都伸着脖子看热闹,你说唱腔洪亮,我说上妆好看,说的不亦乐乎。 史溁因为是在想事情,所以一直都没有出声,贾琏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看戏而已,他相信老祖宗活了好几十年了,不可能连这两出戏都没看过。 而且,平时府里请戏班子进来唱戏,也多唱的是麻姑拜寿等添寿福的戏。 故而,史溁不笑,贾琏只当是这三出戏不合史溁的喜好,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是他身边的小道童不一样啊,他最喜欢的就是道观里面每次给京中大户人家做法事之后,可以让他们这些人一起看到热热闹闹的戏。 小道童觉得,这些热闹的戏文一旦开腔唱起来,就会给他一种村子里面总有走南闯北各处搭台子的戏班子的感觉。 只有在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小孩子们才能不用去帮大人们种地,可以松快半日。 他见史溁只是淡淡地看着底下的戏台子,眼中并没有什么着迷的喜悦之情,便觉得好奇。 “老祖宗,您是不喜欢这出戏吗?” 史溁在他的问话中回神,然后笑着回应他道。 “也不是,只是我上次看过了,这次看,总觉得他们唱的下一句词,我都能提前说出来,觉得有些无聊罢了。” 小道童闻言,懵懂地点点头,然后自己在那念叨着。 “哦,原来老祖宗是看过了,也对,老祖宗家里肯定不缺戏班子来唱戏。 这些戏在我们看来是新奇的,在老祖宗这里却不是,怪不得老祖宗面对这样热闹的戏文都提不起兴致来。” 史溁将小道童自己嘟囔的话都听到耳朵里,眼前一亮,这个孩子比她想象的要聪慧,自己只是说了自己看过了,他却可以在此之上更加用心去想。 史溁笑着将小道童招到面前来,指着下面对他说。 “你到这里来是不是就看得更清楚了!” 小道童的个子不高,史溁在座位上看戏,贾琏和小道童都得在她身后侍立。 贾琏是个成年男子,而且身高随了贾赦,是个个子高的,他想要看戏,只要随意低低头就行,谁也挡不住他的视线。 但是,小道童不行,他还没到长个子的年岁,他用尽全力踮起脚尖,也只能看见前面的一些栏杆,还有底下戏台子的边角。 史溁看见他能看见了,也继续笑着对小道童道:“你听,他下一句便该唱,不复妄想强行灭,何必希求真如定了。” 果然,史溁的话音刚落,底下的戏词便开了口。 “不~~复妄想,强行灭!” “何必~希~求真如定!” 小道童听了果然如史溁所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神了,神了,真的让老祖宗给说对了,一字都不差!” 史溁笑道:“这便是熟能生巧了,这出戏我记不清看了多少遍,便将里面的词都记住了。” “拨云雾~,箭双雕!” “任~凭那钟鼓管斋,洒了闺怨与春愁!” …… “莫叫肝胆裂,闲事抱不平,如何罢休,如何罢~~~休!” 这《孙悟空三救百花羞》,最后两句唱完,看戏的所有人都齐齐为他们喝彩。 史溁按照惯例赏了唱戏的一干人等,因为看着好看,也显得钱多,荣国府的惯例,赏赐在场诸人的时候,都是用的铜钱。 两大筐穿好的铜钱抬进来,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戏班班主也不由得被这等场面冲击到。 “戏班班主,老太太赏!” 荣国府的小厮在搬来铜钱之后,笑着对愣在原处的戏班班主提醒道。 戏班班主急忙带人上前叩谢,然后,带着两个小生,将铜钱搬走。 戏班班主对此不敢怠慢,别看这就是两筐铜钱,可是就是这些铜钱,就他们这种戏班子,也是觉得极多的。 有了这些赏钱,整个班子里的人都跟着受益,往后半年的时间,他们这个戏班子上上下下不用接赶场子,都足够他们每日的花销了。 打赏完了戏班子,接下来就是给清虚观在这伺候的人赏赐的时候了。 史溁对着贾琏使了一个眼色,贾琏会意,他笑着对围着的众人道。 “诸位道长,我们家老祖宗说了,你们这次下这么大功夫准备,可见是用了心的。 我相信,为的祖父老国公的在天之灵也一定能看到各位的心意,让他了无执念。 所以在此,多谢各位道长的忙碌。 我们家老祖宗吩咐过了,你们的辛苦不能白费。 所以,给老祖宗收拾东西,打扫房间,或者是各种做出准备的人,老祖宗每人一并赏三百钱,就算是对你们的慰劳了!” 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半是爱听八卦的,即便是已经算是修行人的诸位道士也不能免俗。 在唱戏的时候,清虚观里面大约有一大半的人,都在这附近听戏,寻个乐子。 原本听完了戏就要走的,不想又有赏钱哪,都纷纷过来,与贾琏说自己为了这次法事,做出了什么努力等语。 贾琏就像是看不出来这些人的意思似的,只要是走上前来管贾琏要钱的人,说出来一些听起来很对的理由,贾琏一点不愿意的神情都没有,就把钱给了他们。 众人见贾琏不在乎这些银钱,下手更狠了,有些人刚在前面领过,还会在回到队伍的末尾,做出一副自己刚来的感觉。 实际上,很多人也都没干什么,他们这么夸大自己的功劳,就是为了多拿一些银钱。 贾琏自然将这些人的小动作和轻蔑的神情记在了心里,这些人他以后都要远离。 众人的目光都被铜钱给吸引,没人主意到,小道童此时正按照贾琏教他得,在史溁的身后,暗暗观察着这些上来领钱的人。 第351章 酒馆 贾琏和小道童约好了,要是上前来领钱的人中有之前所说的人,小道童便走过来给贾琏帮忙。 如果,要是没有,那么小道童则会一直站在旁边,不会过来帮忙,这样便可以不动声色地将消息传递出来。 清虚观中各位道长的银子自然不会被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看见的。 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可跟那些做杂活的人同日而语,属于他们的银两自然是交给朱道士然后,再由朱道士分发给每个人。 这几乎是惯例了,而且史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就算是现在家里有白事,那请阴阳先生等人,不也得花钱。 所以,只要是进来那钱自然是要拿的。 道观里的众人一一排着队上前来到贾琏的小厮昭儿面前,朱道士就站在史溁的左前方,面带笑意地看着这热闹的一幕。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所有人看到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心怀苍生的得道之人。 “你的,拿好。” “谢谢大爷,谢谢!” …… 人一个一个上前来领赏钱,但是小道童始终都牢牢地在史溁身边站着,没有上前去给小厮昭儿帮忙。 眼看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就剩下最后几个人了,史溁的心里在打鼓,心中想着莫不是那几个人真的已经离开了不在清虚观内? 自己是多想了,那些人的出现确实只是一个巧合? 就见倒数第二个人低着头走了上来,他身上穿着最为简单的抹布衣服,衣领子上面满是油渍。 整张脸上,还抹着几道灰,他上来接钱的时候,整个人弓着腰,走到昭儿面前。 昭儿不疑有他,因为在荣国府四周的那些依附的人家,多有比他还落魄的人,昭儿都见过。 见他弓着腰过来,昭儿便要从桌子上拿钱出来,递给他,他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出来。 “这位哥哥,你都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肯定很累了,不如剩下的两个人就让我来吧。” 小厮昭儿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小道童,他故作惊讶地看着小道童,不解地问道。 “你才多大,只比桌子高出一点点,你不在老祖宗面前待着,过来做甚?” 小道童抿着嘴唇回答昭儿,还一边用余光瞟着史溁的方向,一副极为在意史溁看法的样子。 小厮昭儿顺着小道童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小道童怯生生地说道。 “哥哥,老祖宗对我好,身边又有二爷和好看的姐姐伺候,我平白地受了老祖宗这么些恩,心中不知该怎么报答。 哥哥,这些就让我来吧,我也想为老祖宗做些什么!” 小厮昭儿一笑,他伸手摸了摸小道童的头,然后回头看向贾琏,用眼神询问贾琏是否要让小道童来帮忙。 贾琏手上袖着昭君套,对着昭儿点点头,昭儿这才把位置让出来。 小道童此时便代替了昭儿,拿起桌子上的钱,递给了那个人。 接钱的时候,是要冲着史溁的方向行礼道谢的,故而史溁就在他短短的一个动作里,瞥见了他故意要将自己隐藏的面容。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样子,只是他的眼睛是一对三角眼,看着总会给人一种不是很好惹的感觉。 他行礼谢过之后,便转身弓着腰离开了,小道童此时也将赏钱交给了队伍最后的那个人。 这些过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小道童也是,朱道士在看清楚此人面貌的时候,眼睛中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几下。 他强压住心中的惊讶和不安,装作若无其事,站在史溁面前。 只是,他手里拿着的拂尘,从他胳膊上面垂下来的部分在微微地颤抖。 此时,并没有风吹过,史溁一下子就发现了朱道士的异常。 看到他这样,史溁在心里暗暗点头,果然这个朱道士是有问题的。 在给众人发送完赏钱,桌子上还剩下了许多,史溁便命人将这些铜钱,装到筐里,一会儿离开道观的时候,在队伍后面去散给路两边的孩子们。 散完了铜钱,史溁便回到屋子里面修整,然后将小道童叫进来问话。 “刚才队伍里的倒数第二个人,就是你今天看见的人之一吗?” 小道童点头回答:“是的,就是他,因为他那双眼睛,我不会看错的!” 史溁颔首,然后便又赏了小道童一盘子果子,便叫他回去了。 在小道童出去的时候,史溁对着贾琏使了一个眼色,贾琏会意,跟着小道童出去了,找到朱道士笑言道。 “道长,我家老祖宗有一事,要托付给道长。” 朱道士一甩拂尘,然后面带笑容地问道。 “不知老祖宗所求的是何事?琏二爷不妨直说。” 贾琏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家老祖宗,今个儿见了那孩子,便觉得有眼缘。 这就算是要回去了,也惦记着,便想请朱道士派给他一个轻省一点的活计,说是下一次来的时候,还想要这个孩子在身边伺候。 所以,道长你看……” 闻言,朱道士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他不由得暗暗看了远处的小道童一眼,然后对着贾琏笑道。 “这有什么不行的,能入了贵府老祖宗的眼,是他的福气,这样,我一会儿便亲自吩咐下去,让他专门收拾给贵府老国公日常的祭祀物品。 这也不算是什么活,只是待在殿里,琏二爷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琏听了在心中暗喜,但是脸上依旧还是那般不在意的神色,只淡淡地说道。 “道长看着办就行,我也只是来传我们家老祖宗的意思。 其实依我看,功劳最大的肯定是道长你,他不过是一个冒冒失失,没干好活的孩子罢了,值得什么? 道长,我不瞒你说,我对此没什么感觉,都是顺着我们家老祖宗的意思来办事。 我们家老祖宗年岁愈发地大了,这心就软起来,在我们府里也是,平时就看着几个孩子,什么事情都不管。 我爹又整日不见人影,找到找不到。 唉,我这愁得呦,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还不都是我和我媳妇儿跑。” 朱道士见贾琏和他大倒苦水,不由得将他心里对小道童的几分怀疑消了。 是啊,只是一个今日才见面的孩子罢了,怎么就真放到心上了,值得这样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孩子安排。 还不是,人老了糊涂了,被人哄上几句,就耳根子软了。 还以为荣国府的老太太是个超品的国公夫人,能有什么见识呢? 今日接触下来,也和那些老婆子们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调调。 “琏二爷说笑了,虽说管着这些事情累了点儿,但是将来贵府的一切还不都是琏二爷您的。 这不过是提前熟悉一下家业罢了,琏二爷可不能说累啊!” 贾琏亦笑道:“我爹还在呢,至少也还能活个好几十年,哪里就谈上这些了,往后的事情还都说不准呢!” 虽然嘴上是谦词,但是善于观察人神情的朱道士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出来贾琏的春风得意。 贾琏自信地站在那,好像是整个荣国府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一样。 朱道士笑笑,没有再接话。 处理完了王氏留下来的隐患,史溁便带着人回到了荣国府。 一回来,史溁便进内室,亲自将刚才小道童指认的那个人的样貌给画了出来。 那人的样貌最明显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史溁特意着重画了好几遍,才从这些画像中,找到一幅最为贴近那人样貌的出来。 等画像上的墨迹彻底干透,史溁便将画像交给了贾琏。 “琏儿,你去拿着这个画像,叫你手底下信的过的人都看看,若是发现了此人的行踪,不要声张,首先就要将此人是做什么的弄清楚。” “是,孙儿这就拿给他们看。” “对了,周要的情况怎么样?” 史溁想起来重伤在头部的周要,询问着他的情况,贾琏摇摇头,面带忧色地回答道。 “还没醒,大夫说,还得等,若是真的醒不过来,他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史溁点头,半晌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看他的命了!你要再三叮嘱大夫,不用省药材,该用的药,一定要用最好的!” “是,孙儿也叮嘱了大夫多次,要紧着周要治疗。” “只能先这样了,周要的家人还没有接来,便先让大夫仔细看着吧。” 此间,史溁处理完了王氏做下的蠢事,贾琏也派人出去,暗地里调查。 京城云灯巷子,一处酒馆里,一个身着锦袍,容貌猥琐的男子从大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便高声叫着小二。 “小二!小二!来伺候爷!” 酒馆的小二先是迅速打量了一下此人的衣着,见此人身上衣料价值不菲,腰间挂着的荷包,也是鼓鼓囊囊的,便知此人定然有钱。 便陪着笑,一路小跑到此人面前,弯着腰谄媚地笑着问道。 “这位爷,里面请!” 别说酒馆小二势利,这都是常态,人家不去招呼有钱人,这才是没长眼睛呢! 小二忽视了和那锦袍男子同时进来的一个人,只招呼着锦袍男子往里走。 与他一同进来的那个人,没有在乎小二的动作。 自顾自地在一楼角落的小桌子上坐下,然后叫另一个刚从楼上下来的小二,点了两个菜,一壶酒自己吃起来。 此人面容生的极好,剑眉星目,唇若涂朱,他将自己的佩剑横着放到桌子上。 那佩剑出来一截,闪着寒光,这让周围几个看他生的美,想要上前来亲近的几个人,都歇了心思。 “这位爷,楼上有雅间,你可是要上楼?” 小二谄媚地问锦袍男子,却见锦袍男子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爷就在大堂里面坐,不用上楼。” “给爷找张大点的桌子来,一会儿爷还有两个朋友要来!” “哎,爷,您看这张桌子怎么样?这足够坐六个人,您就算是再多来几个朋友,也坐的下!” 锦袍男子打量了一番小二给他推荐的桌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小二给他指的是他们酒馆一楼大堂里面,最好的一张桌子,他自然满意,便笑着对小二道。 “给爷上两壶好酒来,你们店里不拘什么好菜,都给爷上一桌来,爷好拿着待客。” 小二一听,眼睛都亮了,这可是大顾客,他急忙问道:“这位爷,咱们店里今日刚来了一批上好的粮食酿成的酒,您看要不要尝尝?” 锦袍男子一挥手,不在乎地说道。 “只管上就是,爷就是想要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 “得嘞!爷您坐着稍等,小的这就给爷去拿酒!” 小二已经乐的见牙不见眼了,要知道他们店里,十天半个月遇不见一位有钱的客人,更别说赚多少钱了。 眼下,来了这么一个财神爷,可不是要把小店里面最好的都端上来,他可是看见了,那个人的荷包鼓鼓的,一定都是钱。 因为拾掇好菜色还要一段时间,小二便先讲酒端了上来,亲自给锦袍男子倒上。 锦袍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双眼一眯,口中赞道。 “果然是好酒!” 小二闻言一笑,这可是他们店里最贵的酒,要五百钱一小壶,这味道不知比那些个兑了不知道多少水的水酒要好上多少倍,能不好喝吗? 不多时,锦袍男子说的两个朋友也陆续进来,他们衣着普通,有几个浑身上下的衣服上都是补丁。 锦袍男子见了他们这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说道。 “叫你们出来吃饭,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两人纷纷苦笑道:“张大哥,咱们家里不富裕,我才给我老娘挑了水,总不能穿什么好衣服去井边儿吧?” “是啊,我才修了我家的房顶,不然等开了春,下雨就得漏雨了。” 两个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理由,纷纷向锦袍男子解释,这个被两人叫做张大哥的锦袍男子,听了不耐烦地说道。 第352章 张华踪迹 “好了,我知道你们各自都有理由,也知道你们日子过得不容易。 这不,我的日子才过好,就想着你们,叫你们出来打打牙祭,不比整年肚子里都没个油水,让人家笑话。” 张华看似是非常大度地在谅解两人对他的不尊重。 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炫耀自己现在与他们之间的不同。 他现在已经是有钱人了,也能做东请客,身上穿的也是富人才能穿的好衣服。 用旁边的两个人来对比,那高下立现,原来几个人是一样的朋友,可是现在他们三个,任凭谁过来从酒馆的门口一看,都得认为他们三个,至少是掌柜和伙计的关系。 这一点让郑华心里十分受用,他之所以不选择去楼上的雅间,也是为了能够在更多人的面前炫耀一下他现在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多,只要是来酒馆吃饭,或者是经过的人都会对他有印象。 而且在底下吃饭的人多为一些穷苦的人,他们没有钱去楼上的雅间去吃吃喝喝。 他在这些人的面前出现,便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其他人对他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他活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能被别人羡慕吗? 虽然他很是想要看见别人对他的羡慕,但是他请客是事实。 酒馆小二很快就将张华要的一桌席面上了上来。 他请客的两个人低头一看,桌上的席面上面有鱼有鸭有鸡,竟然是他们即便是过年也吃不上的好东西,纷纷都觉得口中津液变多,只想赶紧吃上一口。 张华自然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只是这些菜,他们就瞪圆了眼睛,果然上不得台面,但是他嘴上却不这么说,他笑着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壶,其中的一个人瞬间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急忙站起来。 拿起酒壶,小心翼翼的为张华倒满了一杯酒口中还说道。 “您请!” 张华自然心安理得的接过了他倒的那杯酒,放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面带陶醉的对两个人说,“你们都别看着我吃菜吃菜!” 然后两个人才拿起了筷子,夹了桌子上的菜,吃起来。 菜一入口,果然是他们平时都享受不到的美味。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张华几乎要夸上了天。 什么现在就这么发达,有钱以后要是也能捐个员外,那就是老爷了。 任凭是村里的那些个什么童生秀,才看见了他都要行礼叩拜。 张华听了,嘴上更是高兴,他又招呼了小二,上了两壶酒,和两个人频繁的碰杯。 不多时,几乎就被他们三个人喝完了中华仍意犹未尽,又招呼小二上酒这几个人喝的醉醺醺的,一个人便好奇的对着张华问道。 “张大哥,小弟听说你之前去你未婚妻家去讨个说法,那事情到底如何了?后来你有什么消息吗?” 张华此时也喝的多了,这嘴上也没个把门儿了,便大声嚷嚷道。 “唉,你说这个事啊,还不是他们一家子都是负心人,我们家原先那可是皇粮庄头,家里可是一打一的富贵。” “他们家当时为了扒上我们家和我接亲费了不少的力气,又找人来说和又请媒婆上门,这我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他,那也是看在他家的姑娘确实好的份上。” “没想到他们家竟然嫌贫爱富我我们家可是被人陷害冤枉的,这一落魄,他们便带着女儿背井离乡的跑了,一看就是在躲着我们家,怕我们家牵累了他们。” “我们家遭灾,这婚事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原来我想着也就这么罢了,我们家既然已经落魄了,自然是不能耽误人家的姑娘,可是过了两年,你说他家的爷们儿死了。” “那老娘便没了依靠,自己带着人过日子,被那村子里欺压的不行。 “那老娘便又来找我,问我婚约的事儿。” “她家过得不好,我想都这样了,说是之前的婚事,都是两家说好的,不能作废。” “他家现在也过的不好,我当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便想着这两家都差不多,也就这么过了,便重新答应了他们的婚约。” “可是哪里想到那家的老娘竟然恬不知耻,带着自己的两个姑娘重新嫁了人,这重新嫁了人不说,还将自己的两个姑娘都跟了人家的姓,这回好了,这姑娘不幸原来的姓了,就成了别家的人。” “等我上门去找他们家的时候,那老娘一个不认账,两个威胁,甚至还找了人来硬是让我签了什么退亲书。” “逼着我否认了这件婚事,你说我当时确实是没有他们家过的好,也没有人家有权有势,自然得低头,所以我也就罢了,可是我最气不过的就只有一件。” “我和那家姑娘的婚约还没有解除,那家姑娘就跟着别的男人,成了人家的媳妇儿。” “你们说说,这不是把我的脸往地上踩吗?” “还没过门,就给我戴了这么大的绿帽子,这叫我如何忍得下心中这口气?” “原本我想着既然他已经找到了别的良人,我也就罢了。可是,你知道我那未婚妻,她找的男人是谁家的人吗?” 问话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也没有怀疑什么,直接开口问道。 “是什么人?” 张华猛地拍桌子,吓了周围吃饭的人一跳,他却大声喊着似乎是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都发出来一样。 “他找我的人竟然就是当初将我们家陷害的家破人亡的那家人的儿子!” “竟然是这样,竟然还有这种事儿!” “怎么就这么巧呢?这都倒霉事儿,都让你赶上了!” “可不是嘛,你说我本来都不想再跟他们计较什么了,我也想自己找个好姑娘成亲过日子,但是家里蒙冤的事情,我怎么能轻易放手呢?” “所以我便将那家人一起告了上去,势必要为我的祖父和父亲讨个说法回来。” “那这样来说,你这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怎么听说京兆府务都没有受理你的案子呢?” “胡说,谁说京兆府没受理我的案子?” “我的状纸可都递到了京兆尹那个叫什么邹大人的案台上了!” “当天我去状告我家人的时候,周围的父老乡亲们都在场。” “他京兆府不是一直都说自己是青天大老爷高堂明镜的衙门吗?” “这么多人又眼睁睁的看着呢,他这如何能不受理我的案子?” 另一人听了面带佩服之色,他对着张华恭维道。 “张大哥,还是你有办法,这许多人的眼睛都看着他,就是想要包庇那家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将你的案子接手。” “这就对了,那些人可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是没点什么,在后面背着他们,他们才不在管你的冤情呢!” “而且你们不知道,我那个未婚妻在家里,后来去的那家的大姑娘,竟然是宁国公府的大太太,那可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富贵人家!” “哎呦,竟然是国公府呀!” “张大哥,那你能告赢吗?” “你告了他们家,可别他们家暗地里给你使绊子呀!” 张华冷笑一声,摇头晃脑的说道。 “他们府里想暗地里针对他们家的不知有多少人呢!” “你以为他们家过功夫势力就大了,与他们家不对付的人多的是。” “那些人别看他们现在装的跟个孙子一样,都猫在后头想要去找到他们家的错处,然后扳倒他们。” “我跟你们说别看他们家现在权大势大,其实那里呀什么都没有,已经要完蛋了!” “这是怎么说呢?那赫赫扬扬的国公府,我们远远在京城巷子里见了,都觉得气派。” “我听说国公府里,几乎百八上千人在里面伺候。” “出门都是金奴银婢,好不威风!” “这样大的一家人,怎么可能会倒呢?” 张华神秘一笑,然后对着两人道。 “这就是你们不知道啦,他们家的爵位也就只有五品了。” “五品,你们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在京城里,五品官算个是什么东西呀?” “那房梁上一根梁折了下来,就能砸死多少个五品?” “更别提他们家在朝中并没有任职,如果一个虚有的名头罢了!” “这还不说他们家,以后又不能科举,将来也不会有人再入朝。” “这么下来,他们家还不如我呢!” “至少我将来要是成了亲生了孩子,我寻一个合适的先生,给孩子教导,好去考得一些个什么功名来。” “我们家自然要比他们家要富贵,有权势的多!” 张华说了这些,但是两个人依旧懵懂懂懂,他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如何能知道这些其中的厉害? 但是他们也知道,但凡是那些读书人,那地位肯定是要比他们这些贫穷的老百姓的身份高的。 就算是简简单单的秀才举人,也能带着自己的亲戚几家,不管不用年岁岁交税。 只这一点就已经让他们十分羡慕了! 张华在这边吹嘘,那边那位自己独自饮酒吃菜的人,放下自己的酒杯,抬头看了一眼张华的方向,然后复又低头独自给自己斟酒。 张华吹嘘了一番,将来自家肯定要比那荣国府还要有权势,犹觉不够。 他此时酒劲上脑,说话间便更加无所顾忌起来。 “也不知道我那便宜未婚妻家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扒上了国公府家,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简直就是个笑话,等到将来与他们家败落的那一天,他们还不是反过来,得低三下四的到我面前来磕头认错,来求得我的原谅!” 与张华一同吃饭的两人,嘴里吃着东西,仍不忘时刻恭维着他。 “那要是真的是这样,这家人的宝可就压错了呀!” “他们错过了张大哥,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反倒是去追求,那日暮西山的人,岂不是扔了谷子去捡了石块?” “想来到那个时候,那老娘一定后悔将自己的姑娘许给别人家了。” 张华听到跟他一起吃饭的人提起尤家的姑娘,眼睛眯蒙着,露出一丝猥琐的气息。 尤二姐和尤三姐她都偷偷看过那身段,那样的美貌,让他见了,无法忘怀,每每在睡梦之中都十分想念。 即便是自己去那春香苑等地方,找那十分解风情的姐儿,都比不上那尤家的两位姑娘让人魂牵梦索。 他一想到将来贾家败落之后,尤家的人要到他面前苦苦哀求他高抬贵手,便得意非凡,对着两人吹嘘道。 “这有什么的,那还不是他们当初自己做的孽,我可是没有嫌弃他们,我想着去娶他们家的二姑娘。” “可是他们家做了什么呢?他们家不愿意呀,背着我早早的给姑娘选好了人家,难道让我去捡别人用过的破鞋吗?这不是单纯的侮辱我吗?” “我跟你们讲,就算是他们将来求到我这里来,那也得看我的心情,看我愿不愿意放过他们?” 一人好奇的问道:“那如果是他们家真的到你面前来求你,你当真不愿意放过他们家?” “毕竟听你所言,他们家与你们家两家,可是祖上的世交,难不成就因为这么一件婚事就将两家原本的情分全都磨灭了?” 张华呵呵一笑,对着他说道。 “那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家可是欠着我一个媳妇呢我怎么能罢休呢?” “就算是他们家将来到我面前,真心悔过,那也得是要把他们家的姑娘重新嫁给我才行!” “那家的姑娘不是已经嫁人了吗?那怎么才能嫁给你呢?” “谁说要娶她当正室了?” “都已经跟过别人的人,我怎么能把她娶回来做正头娘子呢?” “我说的是纳妾,她到我家来就只能给我做小!” “天天看着我的脸色过日子,当初老子看得上你的时候,你对我爱搭不理,现在也该尝尝我当初尝过的滋味了!” 第353章 柳湘莲暴揍张华(一) “而且,她到时候,随着那陷害我们家的人家成了罪人,我好心好意的把她带出来,也算是救了他!” “她应该感激我才是,也就是我这样宽宏大量的人,还能不去想,他罪人的身份,将她纳入房中。 不然,但凡她到别的家里去,那就只能做一个烧火丫头。” 张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得意,似乎这一切事情,他都手拿把掐,信心十足,已经全然看到了薛家和尤家的下场一样。 “也是,你娶什么也不能娶一个这样的人回来。” 给张华斟酒的那个人感叹道,另一个人也急忙接上他的话。 “那是,咱们张大哥将来可是大员外,前途不可限量啊,要找妻子,也得是找个高门贵女做当家主母。” 张华也被两人捧得飘飘然起来,他端起重新被满上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酒气涌上来,他似乎看见了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两个美人在他面前,对着他讨好地笑。 就为了他手中的一块饱腹的糕饼。 他继续对两人大肆吹嘘道。 “你们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凭什么天下绝美的两个美人都托生到了她们尤家,这让我是舍也不是,不舍也不是,真是愁啊!” 两人一听,又有爆料,更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忙问张华是什么意思。 张华脸上红彤一片,双眼也迷离起来,口中啧啧地说道。 “你们说,你们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当然是村口卖豆腐家的小娘子!” 其中一人还感叹道:“那豆腐老张头家的姑娘,那生的是一个水灵。 那手一伸出来,和村里那些个黄脸婆一点都不一样,就像是戏文里面那个什么词来着,好像是指若削葱,啊对,就是这个。” “可不,可惜我早娶了婆娘,不然也得上老张头他家去提亲去,每次看见老张头家的姑娘,回家一看我婆娘的手,那简直没法看,就跟粗树皮一样粗糙。 要不是我不会用针线,还得要我婆娘缝衣服,我才不愿意让她那双粗手碰我衣服呢,都给我好好的衣服刮花了。” 另一人也拍着自己那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一脸嫌弃地说。 “呵呵,就你这样儿的,还惦记人家老张头家的姑娘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人家老张头家能看上你?人家老张头一家一年能挣三十两银子,里里外外各村各店儿的,不都上他家去批豆腐。 你再看看你自己,你一年能攒下个三两银子不?” 那家里有老婆的人郁闷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口中遗憾道。 “唉,这就是我现在年岁大了,要是我再晚从娘胎里落草几年,我怎么也得去老张头家试试! 你们别看我现在在地里晒得那么黑,我四年以前,没娶我家那个倒霉婆娘的时候,那也是白白净净,十里八乡有名儿的后生。 多少姑娘看见我都脸红呢!” 张华听着他吹嘘得越来越没边儿了笑骂道。 “人家姑娘那是觉得你长的好看脸红吗?还不是你一天天不好好穿衣服,好好的裤子,非要在两边开个口子,大半条腿都露在外面。 人家姑娘要是看了你,那才是真的吃不下去饭呢!”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从三人口中传出来,坐在角落里面吃饭的男子,又是紧紧地皱了皱眉,然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就说你们两个没见识,你们两个还不信,非得和我讲那老张头家的姑娘。 要我说,那算什么呀,充其量也就只能到城里大户人家当个端茶送水的丫头,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啊!” 张华摇头晃脑地说两人的心中神女不好,这两人瞬间都被张华给勾起了兴趣,两人急忙问张华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老张头他家的姑娘都看不上,这得是胃口有多大啊! 张华咂吧这嘴,舔了舔嘴上刚才啃鸭腿蹭上的油,然后才邪笑着说道。 “那是你们没见过好的,我就见过两个,那可谓是天姿国色,即便是那皇帝老子见了,也都要被迷惑得日日沉湎于后宫,不思国事。” 张华说着,仿佛就看见尤二姐儿端着一盏酒,款款地上前,走到他身边,轻声唤着他。 “张郎~~” 张华只觉得自己被这一声唤得骨头都酥麻了。 “真有那么绝色?” “比之那戏文上勾魂摄魄的狐仙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那有老婆的人叹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对那尤家老娘退婚这么不甘心了。 换我,我还不如你呢! 一想到这样绝色的女子不能成为我的妻子,我这心里就揪着疼。 还是张大哥好肚量,竟然不与他们计较!” 张华此时已经吃的饱了,放下筷子,凑到他耳边,神秘又大声地说道。 “那二姐儿,温柔似水,我倒不是那么在意,我只更喜欢他们家的三姐儿,那妮子的脾气,够味儿! 嬉笑怒骂之间,烟视媚行,我见了她,竟然连她姐姐叫什么,长什么样儿都记不得了,真是奇怪!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女子,实在是让我困扰啊!” “那有什么!” “张大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尤家马上就是奴籍的身份了,那什么三姐儿不也得跟着一起入罪? 到时候,张大哥你大发善心,也将她买了回去,还不是任由张大哥你摆布。” 闻言张华眼睛一亮,显然他刚才只顾惦记在尤老娘和尤二姐儿面前怎么找回自己的颜面,并未想到这一层。 他哈哈大笑着,亲自给出主意的那个狐朋狗友倒了一杯酒。 “兄弟高见,若不是兄弟你提醒了我,我竟然还没有想到这里,真是妙极了。” 然后,张华对着两人得意道:“不过,你们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不能亏待了你们。 到时,我在家里设席,专门请你们两个到我家里喝酒,就让她们姐妹俩上前开伺候咱们兄弟如何?” 张华哪里能结交到什么正人君子,不过都是些小人罢了,而且两人与张华臭味相投,都是一等一的贪财好色之人,听了张华允诺他们有美人伺候,都是喜笑颜开。 “那就多谢张大哥了!” 角落里的那男子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三五下将盘子里的菜吃光,然后拧开壶盖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完,把钱放到桌子上就要起身离开。 不料,张华他们三个人每个人至少喝了四壶酒,这酒是好酒,刚开始的时候,并不上头,只是后劲儿却大。 三人只觉得眼前都模模糊糊的,犹如登仙一般,三人中以张华最甚。 刚才自己喝的,还有他两个朋友敬的酒,不知下去了多少,他在模模糊糊间看见角落里有一个素衣人影站起来,朝着他走来。 便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然后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他梦寐以求的尤家三姑娘,尤三姐儿。 心中发痒难耐,急忙上前谄笑着问眼前人道。 “姑娘这是来寻我的吗?” 张华不清醒,不代表这酒馆里面的人不清醒,周围吃饭的人,在张华吹嘘之时,都放慢了自己吃东西的速度。 就是为了多听一耳朵张华那些个事儿,然后,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现在一看张华,竟然醉的连人都看不清了,愣是管人家八尺的男人称呼“姑娘”! 一时间哄堂大笑,就连明知道不能得罪金主的小二爷跟着咧着嘴笑了起来。 拿着佩剑的男子,被这一阵笑声扰得心烦,只想赶快从这个酒馆抽身,便冷冷地道。 “这没有什么姑娘,还请你把道让开,我还有要事,没空和你在这胡闹!” 可是,张华醉得狠了,哪里能听明白他的话,他只知道往日连白眼都不愿意给他一个的尤家三姑娘,竟然和他说话了,而且还是和颜悦色的。 更是拉着眼前人不让他离开。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这里没什么姑娘,只有小姨,你姐姐是我的未婚妻,你自然就是我的小姨了。 是我不对,刚才竟然叫的生分了。” 那男子眉头紧锁,喝道。 “还不快让开,再胡闹,我就不客气了!” 不料,那张华见眼前的“美人”,忍不住心中的欲望,伸手便掐了“美人”的脸蛋一把,然后直接环住了眼前“美人”的腰。 “嘿,嘿,嘿,美人在怀,我也算是不枉此生啊!” 男子彻底被他激怒,掰开他搂在腰上的手,将他扔到了地上。 “滚开!” 然后,男子便大步冲着酒馆门口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对着小二道。 “你也别只顾着笑,酒菜钱都在桌子上放着,你要是不去取,万一让别人拿走了,亏空的钱,可是要在你的工钱里面扣的!” 小二闻言一惊,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收钱,急忙收住了笑容,到了桌前将男子付的饭钱收起来,送到了掌柜处。 “小二,我两个时辰前,让你炖的鸡汤好了没有?” 一个姑娘打扮的人走进了酒馆,高声问着站在掌柜身边的小二。 小二一见来人,便笑着迎了上去。 “姑娘来了?” “您吩咐的鸡汤早就炖好了,现在还在炉子上面煨着,滚烫的很。 咱们不敢怠慢,用的是上好的肥鸡,单起的灶台,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加,只放在陶锅里面,炖的酥烂。 那鸡油都化在汤里了,闻着可香了。” 姑娘点头道:“这就好,快给我将鸡汤装好,我急着拿回去给我姐姐喝。 我姐姐现在身子贵重,须得好好补补。” 小二答应着,便亲自去后厨取汤。 素衣男子在这时,也看清楚了这姑娘的模样。 她身上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袄子是翠松色的,下穿着石榴裙。 肤色雪白,唇如丹朱,脸上脂粉未施。 素衣男子见了,只觉得这昏暗的酒馆里,提前点灯了一样。 姑娘等着拿汤回家,与走来的素衣男子打了一个照面,见到男子相貌,也是微微一愣。 这男子生的不似世间大多数男子那般粗犷,竟是极为秀美。 他拿着一柄佩剑,上面坠着红色流苏,给人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吩咐酒馆炖鸡汤的姑娘正是尤三姐儿。 尤三姐儿是见过贾琏的容貌的,她以为此后,再也见不到像贾琏一样美貌的男子了,不想却在这等酒馆里见到了。 更让尤三姐儿好奇的是,这男子见了她的容貌之后,只是微微一愣,然后转头不再看她,那眼神清澈,对她的美貌几乎视而不见。 尤三姐儿心里知道,她的容貌有多出挑,但凡是见过她的男子,唯有之前那位心有所属的书生没有贪色,其余的莫不想上前与她多说两句话。 眼前这男子竟然与众不同,尤三姐儿想上前与这人说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以前的那些人对她感兴趣,她无论说什么,那些人都乐得接着往下说。 可是这个人呢?他会接话吗? 尤三姐儿第一次对人说话感到了困难。 “美人,美人,你别走啊!” 张华被男子摔在了地上,仍未清醒,心中一直都惦记着眼前的美人,便自己胡乱地爬了起来,往男子的去处追来。 结果,走到近处,张华见到刚才还在与自己说话的“尤三姐儿”,真的站在门口,便冲了上来。 “美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男子感觉到后面张华冲过来的时候,带起的一阵冷风,脸上的怒色终于忍不住。 回身,对着张华就是一个扫腿,将他绊翻在地。 张华醉醺醺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绊到了凳子,也不恼,伸手就冲着尤三姐儿和男子的方向够着。 “美人,我平时不这样,雅着呢!我今天就是多喝了两杯,这才站不稳。” 他说话间,重新爬起来,然而从他怀里,掉出来两个骰子,砸在地上,发出叮当清脆的响声。 男子低头见了,眼中怒色更甚,上前揪着此人的衣领,就拿一边的茶水给他浇了满头。 柳湘莲暴揍张华(二) 因为天冷,酒馆里面给来吃饭的客人上的都是滚烫的茶水。 好在,那桌人已经吃了一段时间了,茶壶里的水,不似刚端上来那般滚烫。 男子直接将整个壶都浇了下去,瞬间就将张华的整个脸给烫红了。 “嗷!!!” 张华刚被烫的时候,其实是懵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这痛觉就是这样,过了一会儿,张华便觉得整张脸都是火辣辣的。 “你好好看看,这哪有什么姑娘!” 张华的脑子更懵了,但是好在,经过这一番,他的酒醒了大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然后又抬头看向了前方。 尤三姐儿老大一个人就在前面站着呢,这里怎么就没有姑娘了? 而且现在看来,自己刚才根本就不是幻觉,尤三姐人就站在那,这个尤家三姑娘刚才一定和自己说话了。 “怎么了,我看清楚了,这不就站着一位姑娘吗?” 张华抬起手来,指向素衣男子,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尤三姐儿。 素衣男子自然知道这个醉醺醺的汉子用手指的是他身后的姑娘,可是,那位姑娘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来到酒馆的。 因为他,无端地牵连了人家姑娘,素衣男子便觉得心中愧疚。 大徒的女子无一不把名节看得极为重要,很多女子甚至还将名节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这位姑娘看着就柔弱,万一 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将她吓到了,那可不是他为人之道啊! 思及此处,素衣男子便悄悄地转了转头,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位姑娘。 果然在那位姑娘的脸上看到了惊慌的情绪,不过,那位姑娘将自己的情绪硬是压了下来,并未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素衣男子心中暗暗点头,他对身后这位姑娘的评价更高了一些。 “哼,人家姑娘才来,这酒馆里的诸多眼睛都看见了,你竟然想用这个糊弄我,我看你不是瞎了,而是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 张华听了,却也火气上来,他正好好地和“尤家三姑娘”说着话,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愣头青,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那热水,怎么就直往脸上呼呢,自己的脸呦,都不用看肯定是烫伤了,这让他一会儿怎么去找春香院的花露姑娘啊! 什么人啊?什么人刚来,你是没看见吗? 刚才她一直都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好好的说话,就太无语了,什么时候来呀你?给我来了一下。 “是你先打的我,你倒委屈起来了,这真是反了天了!” 说着,张华一低头看见了素衣男子手中的佩剑,不由得冷笑道。 “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也学人拿把烧火棍都比不上的东西,在外面充门面。” 身后姑娘的反应有些呆,素衣男子看到刚才这个醉鬼硬是要上来跟她攀亲戚的时候,姑娘拿帕子的手都颤抖了。 那一定是害怕了! 其实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人家好人家长大的姑娘,被这等混混调戏,不知所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该死的,怎么就有这么多讨人厌的人,灌了两口黄汤就找不到北了! “哼,你当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人家姑娘刚从门口进来,是来给姐姐取补身用的鸡汤的,才进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素衣男子气愤不已,然后他用拿着剑的那只手一指端着鸡汤回来的小二,大声问道。 “小二,你来说,这位姑娘是不是后来的!” 小二正端着刚从炉子上面拿下来的鸡汤,生怕洒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忽地,眼前出现了一柄剑,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将鸡汤给脱手扣了。 他慌忙地将手中已经倾斜的托盘摆正,然后才在剑鞘的直指下,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 “这位姑娘确实是刚才才来的!” “怎么可能!” 张华惊呼出声,他的眼中的怒意就要化为实质涌出。 “你说谎!刚才她还一直和我说话,怎么就是刚来的! 你这小二,亏我还多给了你赏钱,你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们掌柜呢?叫你们掌柜出来,酒馆有这样是非不分的小二,还想不想开了!” 张华全然不信小二说的话,认为小二是在故意偏帮那个素衣男子欺负他,便嚷嚷着要见掌柜。 “这位客官,我就是这里的掌柜,你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可以和我说,不要为难我的小二!” 酒馆掌柜原不想管这件事,他是开酒馆的,每日不知见过多少醉汉。 那喝多了哭爹喊娘的,抱着筷子筒说是枕头的,非要钻到桌子底下呼呼大睡的,还有起来跳舞的,比比皆是。 他见过最离谱的一个人,他喝醉了,抱着烧鸡喊老婆,还对着桌子腿喊爹,说是要娶那烧鸡当老婆,桌子腿爹不让,他苦苦哀求。 赌咒发誓,誓要娶烧鸡为妻! 闹了足有一个半时辰,这才算完。 所以,今日这事儿,他都没放在眼里。 原因无他,就是三个字,习惯了! 任凭闹成什么样,他都不会管! 只要这些人不欠他酒钱,菜钱,随便去闹。 闹起来砸了桌子椅子,碟子盆碗,那怕什么? 谁砸的谁赔呗! 不赔? 那不好意思,你就别走了,什么时候把账结清了,什么时候再从酒馆的大门出去。 所以,从那才起,酒馆掌柜就一直在看戏。 取个乐子,不好么? 不过,眼前这人,他不怕他闹,但是他话里话外,在平白地诬陷他酒馆的小二,这是他接受不了的。 说小二不好,那不就是在说他识人不清吗? 说小二不好,那不就是在说他开的酒馆不好吗? 这点,他可不能忍,他家几代都是开酒馆的,这不是砸他们家招牌吗? 于是,酒馆掌柜便从尤三姐儿身后的角落里面走到了张华前面,将小二护到了自己身后,面带严肃地对着张华说道。 “而且,现在正是饭点儿,在我这里吃饭的客人也多,若是你实在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张华正在气头上,是谁的劝也不听,他轻蔑地打量着穿着旧衣服,用布条系着头发的掌柜,嘴角一挑。 “你就是这儿的掌柜?” “正是!” 酒馆掌柜不卑不亢地回道。 “那好,你在就好,你来评评理!” “请讲!” 张华不耐烦地说道:“我,在这吃饭,是不是你的客人?” “是!” “那我在你这儿花钱吃了饭,你们这儿的小二,怎么帮着别人欺负你们这儿的客人呢?” 掌柜依旧不紧不慢地回道。 “你是我们酒馆的客人,我们自然是会帮助你的,可是我并没有看见我这里的小二欺负你!” “嗯,你们知道就好……什么?你说什么?” 听到前半句,张华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掌柜还是个明白人,但是听到后半句,他便又怒气冲天起来。 “你说,你没看见他欺负我?!” 张华不可置信,然而酒馆掌柜依旧是那般淡然的模样,平静地回答他。 “对,我没看见他欺负你。” “反倒是,我看见你借着酒劲儿,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别的客人动手动脚。” “呵呵呵!” 张华被酒馆掌柜的话给气笑了,他笑着说道。 “我动手动脚?我对她动手动脚,那也是她该受的! 给她几分颜面,便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真当老子找不到比她秀气的人了? 老子对她动手动脚,那是老子看得起她,若是她生的难看,老子瞧都不会瞧上她一眼!” “你……” 酒馆里的人听了张华的话,哄堂大笑,谁都看见了他对素衣男子不轨的动作,此时听了都以为张华这话是在说素衣男子。 时下,许多有钱人,不满足找样貌齐整的丫头伺候,许多人也都专门去牙行那里,专门找一些,还没有生出胡须的少年,带回家中,充做伺候酒水的奴婢。 众人之前见张华对生的秀气的素衣男子上手,都以为张华也有这样的癖好,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素衣男子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张华刚才那几句话,分明是将他也当成了那可以随便供人取乐的人看待,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虽然家中已经落魄,但是也是世家出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侮辱于他的。 “我告诉你们,若是她今日,不在这跪下向我磕头道歉,今儿个这事儿就算是没完!” “不知从哪出来的下贱胚子,娘老子头上戴多少顶绿帽都不知道,更别说,这生出来的是不是什么老子都认不清的野种! 冠了人家的姓,装什么贵家子儿……啊!” 张华里外里都是在指责尤三姐儿的官家小姐身份不正,他十分清楚尤老娘干过那些事儿,心里也曾怀疑过,这尤老娘两个女儿到底是不是那个短命鬼的。 只是一直都没有答案,不知道真相,却不妨碍他拿这个编瞎话恶心人。 而且,他也想好了,如果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最终不能落个身败名裂,那这两个绝美的美人可轮不到他收入房中。 这可不行!他觊觎二人的美色已久,誓要得到二人。 只有这两人的身份远远不及他,他才能得手。 所以,一有机会,他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大说特说,尤家和薛家的坏话。 什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尤家老娘不为夫家守节,反倒带着早死夫君留下的家产和两个孩子另嫁,辜负了夫家对她的厚恩。 还有薛家人为富不仁,贪慕权势,假借皇商的名号,在薛家铺子里面售卖的物品以次充好。 薛家的首饰铺子用的金银都是假的,薛家手里的米店,卖陈年发霉的米,吃死了好多人等事。 总之,比之忘恩负义、嫌贫爱富的尤家,薛家所犯的事情,是说也说不完,近乎罄竹难书了。 尤三姐儿自然明白了张华的意思,她不禁气红了一张脸,她娘却实是做的不对,可是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 她和她姐姐尤二姐儿确实是她们爹的女儿,这一点做不得假的! 而且她比她姐姐尤二姐儿知道的还多,最开始的时候,她娘遇见那些村子里贪图她娘美色的人,都被她娘打跑了! 她娘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她娘是好人! 张华这么污蔑她们两姐妹的身份,就相当于连她们那死去多年的爹都给扣上屎盆子了。 尤三姐儿气的浑身僵直,平时伶牙俐嘴的她,此时面对张华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 “你竟然敢打我!” 张华被素衣男子呼了一个大巴掌,左边半张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看不见自己是有钱人吗?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 素衣男子呼了张华一个大巴掌之后,发现身后的姑娘被吓傻了,急忙将姑娘推到了柜台后面。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在下教训人,不小心吓到你了,还望你不要怪罪。 一会儿打起来,肯定不好看,在下也害怕伤了姑娘,劳烦姑娘暂且在此躲避,我只消一会儿就好。” “呃……” 不等尤三姐儿说话,素衣男子便不由分说地将尤三姐儿按到了柜台后面。 “姑娘躲好,千万别冒头,当心误伤!” 张华被人打了脸,自然不肯罢休,他高声叫骂道。 “哪里来的小白脸儿,一次又一次坏老子的好事。” 素衣男子手上拿着剑,张华见了知道自己赤手空拳的肯定是要吃亏。 他便一边叫骂着,一边一个箭步将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抢在了手里,然后横在身前,准备用鸡毛掸子防身。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素衣男子正和尤三姐儿说着话,还伸手去碰尤三姐儿,心中在来气的同时,也明白了几分。 “原来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竟是一对狗男女! 怪不得这么护着,原来是旧相识,早就暗通款曲了! 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好的,心里爱得不行,原来竟是一路货色!” 第355章 柳湘莲暴揍张华(三) “怪不得看不上我,原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做那猪头狗脸的营生,里外装成个油头粉面,改头换面出来,不仅那些浪迹浮萍的你看不上,就连我等殷实宽泛的也都嗤之以鼻。 知道的,明白你,不知道的,还把你当个人物仰望呢!” 素衣男子听了,更觉心中如那打铁的铺子,火星四射,烧了个满心满肺。 他名唤作柳湘莲,原也是世家出身,奈何虽然祖上能耐,后代子孙却无能,未等几代下来,便落魄得家业尽败了,还不如外地来的一些个闲散的商户人家。 虽然家业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家风依旧,他自小便习得一身好武艺,平时交往间也如父辈那般,多与王孙公子来往,认得许多许多高门公子。 他结交这些王孙公子,便是想要为自己谋得一个出路,他的目标便是从军中搏得出身,好重振柳家门楣。 他往日并不是独自一人出门,身边也带着一个小厮跟随,只是今日有所不同,原本约好一起出门的几个人,不知怎的,都齐齐地派人来告知于他,说是今日家中长辈有事,不得空出门。 算来算去,只有他一个落魄闲人,这出门的约自然就不成了。 他与市井之间的人多有来往,对京城里的消息也都十分灵通,一番打听之下,便听说,是京中极有威望的一个老亲王突然设宴。 这老亲王辈分高,喜算下来也算是当今的叔祖父,那些王孙公子的长辈们听说了老亲王常年在府中寂寞,今日宴客,也是想找人相陪,便争先恐后地应了请。 还将自己家里得意的子孙后代给带去,他所结交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公子,多半还未成家立业,大事上自然半分都做不得主,长辈有命,不敢推脱,便只能派人来告诉他改日再聚。 柳湘莲听了是老亲王突然设宴,知道他们不能不去,便也笑着回了自己理解等话,将来报信的小厮们打发走。 心中理解,但是感情上却有些为难,不免想到,若是他柳家还是当年那般鼎盛,这老亲王的宴请名单上必定也少不了他们柳家,自己也不会一个人独自在家烦闷。 柳湘莲不是愚笨之人,多年来他多方谋求出路,却始终不得意,眼看自己就要到加冠之年,却一事无成,每日只能消耗所剩无几的祖业为生,更是胸中急火不已。 想来想去,越来越心烦,他便拿起自己家里祖传的佩剑出了门。 柳湘莲家不在城里,却是在北门外,北门外有一处林子,他经常到那里练剑。 他知道他若是想要建功立业,必定要走武学之路,故而终日都不敢懈怠。 只是今日因为心中有杂念,挥舞了几下手臂,那剑却脱手而出,穿过了一棵枯树。 柳湘莲更觉今日诸事不顺,便收起剑,径自走到平日常来的酒馆吃酒,借酒意驱散自己心中的寒冷。 谁料,他好生生地吃酒,竟然遇上了一个泼皮无赖一样的人,不仅上来冒犯于他,在他不想与那人计较的时候,还纠缠不休,将自己当做那象姑馆中的人取笑,辱骂。 后来,更是连累了人家后来的姑娘,也被泼了一身的脏水,柳湘莲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躁。 听到那张华骂得极为不堪,他也不与张华废话,上去一把将张华手中拿着的鸡毛掸子拽出来,扔到一边。 然后,挥动右手上没有出鞘的剑,冲着张华的肚子就是一杵。 张华武艺不通,只会一些市井混混的阴损伎俩,在面对武艺高超的柳湘莲的时候,根本什么都使不出来。 只一杵,张华脚下便站不稳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是被一块重石击中,痛感上头,他腰都直不起来,便往后倒去,砸翻了后面的桌子。 就在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后面的客人早就起身躲到了角落里面,只是上面的酒菜已经被吃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一些汤汤水水。 此时张华撞翻了桌子,上面的碗碟都顺着倾斜的桌子滑落下来,合在张华身上,然后又摔到地上,或是两半,或是粉碎。 然而,张华不知是为了什么,眼看着自己打不过,还要硬上。 他爬起来,又随手抓过身后的一个横凳,挥舞着冲着柳湘莲冲了上去。 众人都是一惊,那凳子都是硬木制成,若是实打实地打在人身上,恐怕要出毛病,纷纷猛抽冷气,为柳湘莲捏一把冷汗。 却见柳湘莲不慌不忙,将双臂护到身前,扎好马步,猛地大喝一声。 张华挥舞到他面前的凳子应声而碎,柳湘莲却安然无恙。 众人不禁都拍手叫好起来,尤三姐儿更是惊喜不已,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即便是眼睛干涩了,都不愿意眨眼,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精彩部分。 张华本以为这次一定成功,他正得意间,就看见了面前之人竟然分毫无伤,不禁大惊失色。 他不敢托大,急忙往后退去,口中大声呼唤着他的那两个同伴。 却没想到,就在他和柳湘莲打起来的时候,之前与他说自己老婆不好的那个人,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酒馆掌柜虽然瞧见了,但是却没有阻拦,一是他也不喜欢张华这伙人,这人走了,也能给柳湘莲这位壮士减轻一些压力,增加点胜算。 二是,他都不用仔细看那人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穷鬼,就算是把他拿去榨油,都不够一两的,留下也没用。 两人跑了一个,还剩下一个,他和张华的关系更为亲密,他没跑,却也没第一时间就上去帮忙。 因为他醉得比张华还要严重,直到张华和柳湘莲连着打翻了两张桌子,这种巨响才将他从醉死的状态唤醒。 “王大狗,老子打架,你就在旁边看着啊!” “快点起来,跟着老子上啊!” “老子白请你们吃那么多好东西了!” 张华怒吼着,他看柳湘莲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心中更为惊惧,回头一看他这个叫王大狗的同伴,还在原地晃着脑袋,不仅大声呵斥着他。 “唔......” 王大狗摇晃着站起身,口中喃喃道。 “有人......打架?” “没事......” “张大哥,你等着,小弟这就来助你!” “啊啊啊啊啊 ,啊!!!” “咚!~” 王大狗摇摇晃晃地拿起了刚才他用过的一双筷子,嚎叫着冲了上去。 柳湘莲知道他冲过来,却连睁眼都没看王大狗一眼,只淡定地飞起一脚,将雷声大雨点小的王大狗给踹飞了出去。 王大狗本来走路里倒歪斜,这么被柳湘莲踹飞出去,便横着出去了,后面看热闹的客人都急忙躲开,王大狗直接就砸到了墙上。 他从墙上滑落了下来,堆在地上,坚强地叫了一声。 “啊~~~” 然后,便晕死过去。 众人见了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他气息均匀,又摸了一下脉,脉搏强劲有力,便知道他屁事没有。 人没事儿,就是叫不醒,一个有经验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不屑地笑道。 “没事儿,我看他不是睡过去了,就是醉过去了,没事儿,大家不用管他!” 众人深以为然,都不去看王大狗。 等到没有人看王大狗的时候,本应该昏死过去的王大狗的眼睛,悄悄地睁开了一个缝隙。 他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打量了一下酒馆内的情况,发现那壮士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心下大安,然后他头一歪,又“晕死”过去。 张华见王大狗不到一个回合,便被柳湘莲给解决了,更是慌乱,他为了阻止柳湘莲的靠近,不管手边抓到什么,看都不看直接就往柳湘莲身上扔,口中还大声喊着。 “你别过来啊!” “我......我告诉你,你来找我麻烦根本就没有必要!” “你还是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慌乱之间,张华竟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柜台后面,容貌光彩照人的尤三姐儿,心中更加恨恼,他咬牙切齿地道。 “没爹生,没娘养的废物,半路途中不知来历的野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家不成成那个样子了,还学人家吆五喝六的做派,惹得一身脏臭的东西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我呸! 什么东西! 待老子半日回来收拾你才消停!” 张华当然是在骂尤三姐儿一家的事情,顺带连去世了的尤老爹也记恨上了,若是没有那尤老爹,也不会有尤老娘后来的事情。 只是他这话,听到柳湘莲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竟像是在骂柳湘莲不自量力,自家落魄,还多与王孙公子来往有关。 柳湘莲今日刚被人放了鸽子,心中正是不痛快到极点的时候,听什么都像是在骂自己。 他抢步上前,一把就薅住了张华的领子,将他拖到了酒馆中间刚才被王大狗一路扫出来的空地上。 抬起拳头冲着张华的鼻梁就是一记重拳。 柳湘莲之前只是想要教训张华一下,浑身武艺也只使出了三分,但是这下他怒火急冲,下手更狠。 张华只见到眼前一个碗口大的拳头冲着他砸了过来,他先是感觉到鼻梁一木,然后眼前一黑,满天金星乱碎。 耳朵也适时鸣叫起来,随即张华只觉得鼻梁处传来一阵剧痛,两只鼻孔见也有热流顺着流到了嘴里。 张华头晕眼花,下意识地一舔。 咸的! 他伸手一抹,却见一片鲜红,原来是柳湘莲这一拳,打塌了他的鼻梁,鼻血哗哗地淌下来,染红了胸前的锦缎。 柳湘莲仍不罢手,揪住张华,对着他就是一顿招呼,左右开弓。 不多时,张华的脸便如那熟透了的葡萄一般,紫中带红,红中略青,甚是好看! 张华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只咬着牙绝不求饶,整个身子如同一个毛毛虫一般扭动着。 却在柳湘莲的拳头又一次下来的时候,猛地往旁边一偏头,错过落点,咬上了柳湘莲的手腕。 “嘶!” 柳湘莲不防被张华一口咬住,疼得直抽一口冷气。 他想把手腕从张华的嘴里抽出,不料,张华死死地咬着,就是不松口。 周围的人见了都笑:“你看看他,打不过人家就咬人,肯定是属狗的!” “哈哈哈,可不是嘛,我看啊,他和刚才那个人应该把名字换换,让他来叫大狗,这才对嘛!”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叫大狗呢?万一人家真的叫这个名儿,也不算辜负了,哈哈哈哈哈!” 张华意识早就清醒了,他自然将周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说的话都听清楚了, 心中暗恨不已。 自己的名字,那是什么? 那叫张华!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没见识的蠢货,知不知道什么叫华? 那可是光辉、华丽、荣华的意思啊! 这些土鳖竟然说自己应该叫大狗,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他转头一想,自己叫张华有什么用,还不如张家村里那个叫张狗蛋的老家伙呢! 想到这里,张华心里就更加愤恨了,心中恼恨,嘴上便使力,咬得更死了,柳湘莲看着从张华的嘴边流下血来。 那是柳湘莲的手被咬破出的血,柳湘莲坐在张华后背上,压着他,防止张华挣脱了,另一只手则是去扳张华的嘴。 不料,张华咬得太死根本就扳不开,还蹭了柳湘莲一手的口水,极为难闻。 柳湘莲嫌弃地将手在张华身上找了一块干净一点的地方擦了擦手,然后不顾手腕上的疼痛,猛地将张华翻了个个儿,然后一膝盖顶在张华的肚子上。 “哇!” 张华本就吃了极多的酒肉,饭后不及消食便与柳湘莲打斗,肚子中早就翻江倒海起来。 如今被柳湘莲一拳打中,便再也忍不住肚子里的不适,张开嘴哇得一下子全都吐了出来。 那些酒肉,没吃进肚子之前,是香气扑鼻,可是要是从肚子里出来,那味道! 第356章 柳湘莲暴揍张华(四) 简直是恶臭难闻,酒臭味儿和胃里食物混合着酸液的味道,差点将距离张华最近的柳湘莲也给熏吐了。 张华张开了嘴,柳湘莲的手腕也顺势从他的嘴里抽了出来,只不过上面除了鲜血,还沾染上了一些不可描述之物。 周围一个看热闹的客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捞起桌子上一个盛放着白水的罐子,冲着柳湘莲扔了过去。 “壮士接着!” 这装白水的罐子并未封口,被那位客人抛出罐身也是倾斜着的,飞到柳湘莲身前的时候,近乎横了过来。 众人都暗叫不好,这个角度看上去,不像是给人家送水的,反倒像是要帮那张华与眼前这位壮士为敌一样。 谁料,柳湘莲只是随意地扫过一眼,然后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稳稳递抓住了罐口,将罐子接住。 罐子里面的水,一滴都没从里面溅出来,柳湘莲头也不回地说道。 “多谢!” 然后,用罐子里面的水,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受伤的手腕。 叮叮当当得响了许久,酒馆的掌柜只是站在一边,淡然地看着,习以为常。 只是他却没闲着,只见他眼睛不动盯着张华和柳湘莲打斗的方向,略微偏过头,对着身边的小二低声说着什么。 尤三姐儿在他们身后听得清楚,只是这内容,却让尤三姐儿哭笑不得。 “桌子两张一百五十钱,凳子一张,二十钱,碟子四个,十二钱,酒壶一只,十五钱......” 尤三姐儿伸头从酒馆掌柜和小二两人中间的缝隙看去,就看见小二拿着一条烧黑了的细炭,在一块木板上画着不知什么符号,想来应该是在记账,记柳湘莲和张华两个打架,毁坏了酒馆多少东西,价值几何。 许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小二一回头,就发现在他们酒馆订了鸡汤的姑娘正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的掌柜的动作,脸上略微有些尴尬,他轻声对尤三姐儿道。 “哎呦,我的姑娘呦,那鸡汤我不是给你放到柜台上面了吗?” “刚才我小心着躲过了他们两个,是一滴都没洒出来,好好的呢,现下他们两个打到了店里去,门口没人,姑娘你赶快拿上鸡汤走,这里闹得很,别误伤了姑娘!” 小二嘴上对着尤三姐儿说话,可是手上和耳朵却没停,他做小二多年,早练成了一心多用的本事。 一边和尤三姐儿说话,他手上还飞快地记录着掌柜说的银钱数目,分毫不差。 尤三姐儿惊奇不已,不过她也怕真的耽误了小二计数,便对小二快速地说道。 “无妨,我在这里没事的,而且,那醉汉刚才话中也指着我辱骂,我心中气不过,必然要亲眼看见他的下场才痛快。” 说着,尤三姐儿从手上褪下来一只很重的金镯子,放到了她面前的柜台上,说道。 “那位教训醉汉的壮士,是个英雄人物,正派君子,我打心里佩服他这样的人,所以,你们一会儿能不能不为难他。 他砸坏的东西,就由我来赔偿,你看如何?” 小二虽然好说话,但是他也深知自己在这酒馆里面不能做主,这等涉及银钱的大事,他是绝对没有权力说话的。 不过,他也烦那些有点儿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所以,他难得地对身边站着的酒馆掌柜开口。 “掌柜的,您看这位姑娘说的话?” 酒馆掌柜见柳湘莲和张华现在已经分开了,没有再动手,便回头看了小二和尤三姐儿一眼。 很自然地他就看见了尤三姐儿放到柜台上面的那只金镯子。 他经常与金银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个金镯子造价不菲。 他思及那打人的素衣男子的面容,又看见了尤三姐儿眼睛中冒出来的光,心中明白了八九分,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这模样,这位姑娘应该是看上了这个素衣男子,那眼睛中的光,都要将他晃瞎了。 “既然姑娘愿意,那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掌柜笑着将金镯子往尤三姐儿的方向推了推,笑着说道。 “姑娘不急,我看这位壮士还未打完,这东西损坏的数目,还未统计好,姑娘这就说要赔偿,让我也不好办。 不如,再等一会儿如何?” 尤三姐儿抬头看柳湘莲和张华的方向,两人不似就此罢休的样子,便知还没完,也笑道。 “掌柜的不必这么客气,我就是看不得这位壮士受委屈,这才帮助一二。 那泼皮让人恶心得很,要不是我是个女儿身,我也要上去踹他几脚解气的!” 酒馆掌柜见尤三姐儿满面豪气不似作假,心中更是佩服了几分,面对这样的泼皮无赖,世间女子多做躲避之态。 即便是心中实在厌恶,也只是忍气吞声,哪有眼前这位姑娘快人快语。 柳湘莲经常来此喝酒,酒馆掌柜早就与柳湘莲熟识了,自然知道柳湘莲也是一个侠义心肠,嫉恶如仇的人。 现下看来,眼前这位姑娘,竟和这柳湘莲是一样性格的人,两人如同一般的说法,让他心头一动。 他不由得小声地对尤三姐儿说道。 “这位姑娘,你莫不是看上了他?” 不等尤三姐儿做出脸红之态,酒馆掌柜便对着她神秘地说道。 “他的情况,我约么知道些,他出身比一般的人都好,家中也有房舍和小厮伺候。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未及加冠之年,还未娶妻,也无媒人去他家提亲。 姑娘要是看上了他,可莫要错过了机会。” 尤三姐儿见了柳湘莲的模样,早就惊心动魄,此时也顾不得身为一个姑娘,按照礼数不该直言自己的婚事的礼数。 只拉着酒馆掌柜细问。 “掌柜的,他真的没有婚约什么的在身? 他生的这么好,应该不止我一人觉得他好吧。” 尤三姐儿担心自己看上的柳湘莲早有婚约,心中焦急不安,脸上也约么露出几分急色来。 酒馆掌柜见她着急,摇头笑笑,不疾不徐地小声说道。 “他在我这是常客,我自然清楚他,他曾放言说,此生定要寻一绝色女子为妻,方不辜负此生。 故而,许多媒人都不敢上门说和,生怕自己说亲的姑娘,人家看不上,反倒落得两家埋怨,讨不到好。 他呀,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没人要呢!” 尤三姐儿听了脸上喜色连连,她不曾想柳湘莲竟然有这样的心思,思及自己的容貌,万千个女子都不如她的,更是有了底气,因而笑道。 “都说缘分天注定,也许他的缘分还没到呢。” 酒馆掌柜闻言微微一笑,心中便暗道,“可不是缘分天注定么,这缘分不就自己找上来了。” 又想到尤三姐儿拿出的金镯子,可见这位姑娘家境一定不错,有极好的容貌和柳湘莲脾气相投的性子。 将来成了亲,也不用担心日常的开销花费,性子相合也不会吵架。在他看来,眼前这位姑娘是极为适合柳湘莲的。 两人说着话,柳湘莲那边又有了新的动静,原是那张华吐过之后,缓了过来,趁着柳湘莲去清洗手腕上的伤口的机会,将柳湘莲的剑给抽了出来。 张华头发散乱,浑身散发着不可描述的味道,举着寒光闪闪的剑直指柳湘莲。 “哈哈哈哈,你就算再能打又如何?” “如今我手中有剑,你赤手空拳,如何能敌得过我!” “竖子,还不赶快跪下,与我磕头认错,我也好看在众人的面子上,饶过你这次!” 周围围观的客人一听,都纷纷往后挪了一步,还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饶过人家。 他们可没说要借给他,他们的面子。 这个跳梁小丑,他,不配! 张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柳湘莲身上。 他笃定眼前这个男人,精通的一定是拳脚而非武器,拿着一把剑不过就是为了装装样子,吓吓别人罢了,他根本就不会使。 而且现在他利剑在手,眼前这人见到刀刃也得乖乖低头。 他根本就没看见,在他说出饶过柳湘莲话的时候,在场人的表情。 鄙夷,无奈,嘲笑……反正就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有理的。 就连已经“晕死”过去的王大狗,也撇了撇嘴,表示出自己的看法。 柳湘莲一甩手腕,从腰里将一路行来用的马鞭子抽了出来,在空中凭空甩了两下,发出嗖嗖的裂空声。 他手腕一动,那马鞭子就准备递抽到了张华的手背上。 张华吃痛,抓着剑的手直接松开,他手上拿着的剑也落到了地上。 柳湘莲这次没有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然后用脚踩着他的后背,口中高声说道。 “我看你身上虽然穿着绫罗绸缎,但是行事颇为无赖,将想来也就是个市井泼皮,不知道从哪弄得了几个银钱就冒出来装大爷,还惹到了你柳爷,我的身上。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来调戏我?也不事先去,周围的街巷里打听打听,你柳爷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你这般,定是多年积下的恶习,须得好好治一番才行。 你没有什么功夫,我也不好拿武艺强压你,只使了三分力气。 就当是给你一个教训吧!” 说着,柳湘莲挥舞着马鞭子,照着张华的后背上连着抽了三十几下。 然后,捡起佩剑,拿在手中,转身走到酒馆掌柜面前,抱拳说道。 “老大哥,这番是我对不住你了! 这砸坏的东西,你算一下,先记上,我明日拿了银子来赔给你。” 酒馆掌柜笑着摇摇头,“柳老弟这是什么话?咱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这个不长眼睛的来冒犯老弟你。 事出有因,这损坏的东西,自然也应该是他来赔偿才对。 柳老弟,你说是不是?” 柳湘莲一愣,知道这是酒馆掌柜在特意帮自己,便笑了。 “确实如此,若不是他挑事,我也不必出手,究竟我也动手了的,不好不也赔一些。” 酒馆掌柜听了,更觉柳湘莲此人仗义,尤三姐儿也是,心中对柳湘莲的属意又加深了几分。 酒馆掌柜走到像一头打翻了泔水桶的泥猪一般的张华面前,用袖子掩鼻,拿了一根杆子,将张华系在腰间的荷包给挑了出来。 张华宝贝自己的银钱,荷包系得死,这番折腾都没掉。 酒馆掌柜用杆子将荷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纹银,足足有六十多两。 还有一大块金子,看着也值二十两。 酒馆掌柜心中暗道,怪不得这么沉,原来这里装的不是铜钱,都是金银。 他召来小二,将刚才的记录拿了出来,当众清点核对,数目与现场的损失都对的上,分毫不差。 然后,从张华的银子里面扣去了他该赔偿的部分,做完这些,酒馆掌柜便对着众人一拱手。 “诸位,今日是小店照顾不周了,我看好多客人都没尽兴,实在是不该。 不过,今日小店突遭意外,乃是事出有因,盖因地上的这个无赖,才扰了诸位的雅兴。 所以,我在此做主,诸位的饭钱都由地上这个无赖来赔偿,不用诸位结账。 而且,今日在场的人,每人我都送一坛酒与各位压惊,诸位看,这样可好?” 听到不用掏钱,这顿饭算是白吃,还有整坛酒相送,围观的诸人没有一个是不同意的,纷纷笑着答应。 酒馆掌柜笑着招呼两个小二去给在场的人装酒,然后从张华的银子里面又扣了酒钱,这才将张华剩下的银子装回张华的荷包,扫到了张华面前。 “所有的动作,我都是在大庭广众下进行的,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多余的银钱我分毫未取,剩下的也都在这个荷包里了。” 说着,酒馆掌柜不屑递看了一下已经站起身来的王大狗。 “那个,你是叫王大狗吧?你醒了就好,我记得你和他是一起的,他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自己爬不起来了,你和他朋友一场,是不是得管管他啊?” 张华闻言,勉强地抬头,看见了王大狗,他虚弱地说道。 第357章 我叫柳湘莲 “大狗,大狗,快来救我,我快不行了!” 张华虚弱的喊道,眼中满是希望的看着远处的王大狗,露出了求救的神色。 王大狗看着张华,犹如一头裹了泥的肥猪一样,心中满是抗拒。 张华身上的味道甚至要比掉入茅坑的人还要复杂的多,王大狗面对向他求救的张华,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大狗,大狗,你是怎么了?快来救我呀!” “咱们两家就住在隔壁,平日里多熟呀!” 见王大狗一直还没有什么动作,脸上神色犹犹豫豫着,张华猛的一下狠心,将自己刚才抓到手里的荷包打开,拿出一大块银子对着王大狗说道。 “大狗,你过来帮我一把,你只要帮了我,这块银子,就是你的了!” 看见雪白发亮的银子,王大狗的喉咙动了动,他咽了咽口水,然后猛地在身上擦了擦手,一下狠心走到了张华的身边,将张华从地上捞了起来。 他绝对不是因为那块银子,而是他和张华是好兄弟,好兄弟之间一定要帮忙才对! “哎呦,慢点儿,哎呀,我的腰要折了!” 王大狗走过来的时候就是憋着气的,此时一口气用尽,他不得不放开鼻子呼吸。 然而,这猛烈的味道,让他差点儿直接又将张华给扔到地上去,不过看在已经到手的银子的份上,他还是死死的坚持住了。 “张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安全的送到家的!”王大狗瓮声瓮气地说。 就在王大狗去搀扶张华的时候,柳湘莲已经和酒馆掌柜告辞离去了,人教训完了,他没有必要还留在这里,徒惹是非。 跟着柳湘莲一起出门的,还有提着满满一大盆鸡汤的尤三姐。 刚才尤三姐儿看柳湘莲教训张华,看的十分起劲,一双眼睛都盯着柳湘莲,然而,在柳湘莲走过来走过来,问刚才是否惊扰到她,为了像她赔罪,提出要送她回家的时候,尤三姐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她也没有拒绝柳湘莲的提议,答应了下来。 柳湘莲一手牵着马,一手帮尤三姐儿拿着鸡汤,跟在尤三姐儿的身后往前走着。 两人容貌都是极好的,走在一起在人群中很是耀眼,路过的人都纷纷驻足观看。 要送人回家,首先应该知道人家家在哪里,于是柳湘莲便问尤三姐儿。 “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可在附近吗?” 尤三姐儿脚步一顿,然后没有抬头,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小声说道。 “我家原本是住在这附近的,但是后来出了点事情,我们家就搬家了,如今就住在宁荣街后面的一处巷子里。 柳湘莲听说刘三姐住在宁荣街附近,着实惊讶了几分。 宁荣街距离这里可不算近,这姑娘怎么好端端的不在自己家附近的酒馆里面订鸡汤,反而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买。 “既然姑娘住在宁荣街附近。据我所知,那宁荣街上自然也是有酒楼,而且那里的东西要比这里的要好不知多少倍,姑娘,为什么不去那里去订,反倒来这个偏僻的小酒馆来,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听到柳湘莲的问话,尤三姐儿就是一阵苦笑,因为最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就在宁荣街附近的餐馆里面订鸡汤就可以了。 但是尤二姐儿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改变了口味,提起鸡汤,她就只喝这家餐馆炖出来的,别人家的鸡汤一端过来,她就觉得恶心。 说来也奇怪,尤二姐吃别的菜或者是其他的东西都没有问题,就是喝不了其他餐馆做出来的鸡汤。 即便是有老娘亲自下厨做出来的也不行,一端到面前来尤二姐儿就觉得里面有一种鸡屎味。 在家折腾了大半天,反倒惹得尤二姐儿不想吃任何东西。 然而,尤二姐儿有了身子,不能随便的不吃饭,而且还饿得快。 所以,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尤三姐就只能出门,到他们原先经常去炖鸡汤的这个酒馆来定鸡汤,然后过一会儿再拿回去。 “唉,我姐姐胃口不好,唯有这家炖的鸡汤还能入口,我和我妈没法子,想着让我姐姐多吃点东西,这才来这么远的地方买鸡汤。” “原来如此。” 柳湘莲感叹了一句,明白了尤三姐儿的苦心,也不做怀疑。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只是找不到话题说话,然而莫名其妙的,两个人都想时不时地看对方一眼。 “那个......” “那个,我好像还没介绍过自己!” 柳湘莲和尤三姐儿两个人看着看着,就同时转了头,四目相对之间,柳湘莲抢在尤三姐儿前面开了口。 “我知道你姓柳!” 尤三姐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她见柳湘莲脸上有惊讶之色,便急急地解释了一句。 “你刚才在教训那个泼皮无赖的时候,你自己说的,我听见了!” “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姑娘专门去打听了我呢!” 柳湘莲的脸色有些发红,他从小生的就好看,许多姑娘都费心地与他偶遇,刚才听到尤三姐儿口中说知道他的姓氏,便下意识地以为尤三姐儿也是那些想要费心与他亲近的姑娘。 “没什么,我也只知道你姓柳而已。” “嗯......我姓柳名湘莲,还没有字,我未及加冠,亦没有德高望重的先生,家中长辈又早去,故而只有一名。 我还有个小厮叫杏儿,家住在北门外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柳湘莲只想和眼前这位姑娘多说几句话,便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尤三姐儿听了却有些想笑。 见柳湘莲说的愈发多了,竟是像自报家门一样,便笑着阻止道。 “柳公子,其实你不用说这么多的。” “呃......” 经过尤三姐儿的提醒,柳湘莲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将自己的家底都说出来,也是脸上有点挂不住,干笑了两声然后闷头走路。 因为怕鸡汤凉了,两人走得不算慢,即便是尤三姐儿也想多和柳湘莲待一会儿,但是心里记挂着尤二姐儿,便只得作罢。 不多时,两人走到了尤家新的房舍处,尤氏并未苛待他们母女三人,给了一处极好的院子。 “这......就是姑娘你的家么?” 柳湘莲看见这处院子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院子价值不菲,宁荣街本就在京城最靠近皇城的地方,这里只单一间柴房,都是极贵的,更别说眼前这样齐整的院落。 “嗯,我和我妈还有我姐姐都住在这儿。” 柳湘莲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与王孙公子们来往,见过多少富贵人家的精美房舍,他这般惊讶,只是没想到这位姑娘能有这样的家境。 但是,柳湘莲细细打量了一下尤三姐儿,心中又坦然了起来,他刚才没怎么注意眼前这位姑娘身上的穿戴。 这位姑娘身上穿的都是极好的绸缎制成的裙装,头上也是一水的亮银饰品,手上更是戴着一对金镯子。 柳湘莲在心中暗道,是自己方才大意了,竟没注意到这些。 “既然姑娘到家了,我就回去了,不过,在下还有一言,相劝姑娘。” 尤三姐儿从柳湘莲的手上接过鸡汤,笑着问道。 “柳公子请讲!” 柳湘莲便笑道:“在下原是不知道姑娘家中情况,这才怕人一路上再不长眼睛地惹了姑娘,这才护送姑娘回家。 只是,在下见姑娘家的住处,便要多说几句,姑娘出门也应该带上个丫头才是,两个人一起,总好过一个人。” 尤三姐儿笑道:“柳公子说的是,原是我们来投奔我大姐姐的,一切都未曾料理妥当,也没抽出空来去选丫头,恰巧这两日忙完了有空就去。” 柳湘莲听了恍然大悟道。 “竟是这样,倒是我多嘴了!” 尤三姐儿捂嘴笑道:“实在是我家匆忙,不怪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尤三姐儿才转身进屋,柳湘莲在身后,看着尤三姐儿进了院子,这才牵着马离开。 尤三姐儿走在台阶上时,就感觉到身后的人没走,她忍住了没有回头,安安静静地进了院门。 只是在她进门的时候,脚步略有一些迟疑,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尤三姐儿脑子里面有些混,她自见到柳湘莲之后,无论看见什么,眼前都是柳湘莲的样子。 迷迷瞪瞪地顺着自己的习惯往里走,她想着事情,竟然连尤老娘叫她都没听见。 尤氏对她们也算是上心,给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极好,她之前当着三人说不管她们了的话,都是气话,便是刀子嘴豆腐心,真到了时,却又舍不得。 尤氏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二等丫鬟,还有一个粗使丫鬟派了过来,专门服侍尤二姐儿。 那二等丫鬟得了尤氏的命令,与尤二姐儿寸步不离,看似是伺候人的,其实也算是来看着尤家不出乱子的。 唯有那粗使丫鬟,才是真的派来给母女三人干活的。 因着自家惹了祸,尤老娘行事也收敛了许多,没有什么都支使那小丫鬟干。 那小丫鬟原听府里的姐姐们说,尤家,尤其是尤家那个老娘是顶顶不好相处的人,来到尤家之后心里还打鼓。 没想到,尤家母女三人并未苛责她,就连那听说极为刁钻的尤老娘都没有对她怎么样。 只半日小丫鬟脸上担心的神色就消失了。 尤三姐儿出门,尤老娘便在院子里面和小丫鬟闲聊,说了许多事,忽地听外头有说话声。 尤老娘对着小丫鬟比了一个食指,叫她不要出声,自己则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门后去听。 就听见了尤三姐儿和一个男子在说话,听清了她们谈话的内容,尤老娘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对话,听着不怎么正常啊! 深知尤三姐儿脾气的尤老娘,一听尤三姐儿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不对劲儿,尤三姐儿在家的时候说话,可没有这么温柔。 于是她的老毛病就又犯了,从门缝处往外看,只这么一看,尤老娘便知道尤三姐儿为什么这么不对劲了。 柳湘莲的样貌秀丽,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她见了都觉得极好,更别说一直要寻得一个如意郎君的尤三姐儿了。 及待二人告别,尤三姐儿走进门来,她便迎了上去,想问问尤三姐儿出门去取鸡汤,怎么就取回来一个男人来。 然而,尤三姐儿就像是失了魂儿一般,竟然从她眼前就这么过去了,完全没看见身边站着一个人一样。 尤老娘觉得奇怪,便跟在尤三姐儿身后,谁料尤三姐儿依旧没有发觉,她便轻声唤了尤三姐儿几声。 尤三姐儿依旧像是听不见一样,尤老娘愈发觉得奇怪,便转到尤三姐儿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啊?妈,你怎么在这里?” “妈不在屋子里暖着,到外面来做什么?” 尤三姐儿见面前出现了一双脚,这才发觉面前有人,不由得一愣。 尤老娘笑道:“总在屋子里待着做什么,没得将身子都待懒了,我出来和桃儿说说话。” 见尤三姐儿神色还有些恍惚,她便装作不在意地问尤三姐儿。 “三姐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左等右等不见你人影,好容易劝你姐姐刚刚吃了点东西,这下倒是没肚子喝了。” 尤三姐儿一愣,然后才道:“没什么,就是一点子小事罢了,都解决了。 既然姐姐现在喝不下,我这就放厨房里头温着,若是姐姐一会儿饿了,再拿上来。” 尤老娘知道尤三姐儿的脾气,见尤三姐儿并没有直接对她提起刚才那位男子,便也不再追问,只等好时机再说。 两人进屋,尤二姐儿正歪在炕上,手里拿着几色针线,正在配色,见尤三姐儿回来,她温柔地笑着招呼尤三姐儿。 “三姐儿,快来,帮我看看,我选哪个才好。 我闲着没事,便做了许多,可做好了之后一时之间挑花了眼,竟不知该选哪个了。” 第358章 找到张华 尤三姐儿见了尤二姐儿极有精神的模样,按捺下心中砰砰跳的思绪,脱了鞋上炕窝到了尤二姐儿的身边。 “让我看看……” 尤二姐儿用绣绷固定好了好几样搭配好的丝线,尤三姐儿就着尤二姐儿的手仔细看了一会儿,忽地笑道。 “姐姐这做的是什么?也好让我猜猜!” 闻言尤二姐儿便知道尤三姐儿是看出了她的意图。 她选用的都是家中最好,最柔软的丝线,想要为她未出世的孩子绣肚兜。 尤三姐儿见尤二姐儿红了脸,嘻嘻地笑着将尤二姐儿手中的绣绷抢过来。 “姐姐脸红什么?我猜猜,这是给我外甥做的吧?” 尤二姐儿急着要抢,尤三姐儿却将她的肩膀按住,笑道。 “姐姐怀着身子,最不该动针线的,不如就让我这个孩子的姨母来看替孩子的娘做吧。” 说罢,尤三姐儿也不管尤二姐儿的脸色,径自比起丝线来。 “喏,这个就很好,就用它了。” 尤三姐儿选中的是一绺有着红黑蓝三色的丝线,她将这绺丝线攥在手里,笑着对尤二姐儿说。 “嗯,就按照咱们家乡原来的规矩,在上面绣上五毒如何? 小孩子的肚兜上绣上五毒,也好防邪气入侵,也好保护姐姐的孩子平安长大。” 尤二姐儿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记得你最不爱做这个,每每都是求了别人动手,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有件事你自己亲手做的? 你快将东西还我,我自己来做,免得有些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怕是我的孩儿都落草了,也都穿不上有些人做的肚兜!” 说着,尤二姐儿便要将丝线拿回来,尤三姐儿却坚持道。 “我是我,我自己不耐烦这个又不是说我做不好,你且瞧着,我必完成它,好让我的好外甥一出生就知道他姨母是个心灵手巧的!” 尤二姐儿低头一笑,“什么你外甥,我这肚子才多久,大夫也都还断不出男女,你就已经知道了?” 尤三姐儿吐了吐舌头,对着尤二姐儿做了个鬼脸,“唉,我何尝不知道这点,只是我心里还是想着姐妹这胎是个男孩。” 尤老娘就在桌边看着她们两姐妹亲热,眼中含笑,听到尤三姐儿说希望尤二姐儿肚子里是个男孩的时候,她脸上露出赞许之色,也跟着附和道。 “三姐儿说的对,你这胎是个男孩才好! 我已经找好了人,问过可靠的人了,她平时就算得极准,咱们周围人家任凭谁家有了孩子,都去她那里算,十有八九差不离的。 她说你这胎就是个男胎。” 听到尤老娘的话,尤二姐儿原本明亮的眼眸,瞬间低垂下来,手也下意识地抚在肚子上。 “妈找的人真的可靠么?可别又是什么骗人的?” 尤老娘一拍巴掌,认真地道:“当然可靠,你也见过的,就是有名的马道婆,她才是真正得道的高人呢! 咱们隔壁巷子的赵家那小子撞客着了,你是亲眼见到马道婆来将他治好的,你亲眼见过,总做不得假吧?” 尤二姐儿确实见过尤老娘说的这个马道婆的神通。 当初那赵家的小子与人起了冲突,在外打了一架,回家来当天晚上就说起胡话来,还在屋子里嗷嗷叫着乱跑,几个人都按不住他。 赵家的人没了法子,四处求人,问得了这位马道婆是专司管这些奇事的,便急急地去请,谁料,要请马道婆出手,须得拿二十两银子才行。 那赵家虽然过得也能果腹,但是也实在拿不出二十两现银来。 赵家老两口唯这一个儿子,下了狠心,将两条街能拿出来银子的都借了一遍。 尤二姐儿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便是那赵家也上尤家来借过,尤老娘也算是够意思,借了赵家十两银子。 尤二姐儿跟着去看时,便见马道婆一走到赵家门外,便从身上抽出桃木剑来,挥舞着大喝一声,然后快步冲了进去。 只一进院子,马道婆便用桃木剑直点那赵家小子的眉心。 正在院子里面乱喊乱叫的赵家小子当即就不动了,马道婆一边不知在嘴里念叨着什么,一边将桃木剑从赵家小子的眉心处拿开。 赵家小子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直直地倒在地上。 赵家老两口吓坏了急忙上前去看,却听马道婆口中一声“不急!”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纸,用火烧成灰烬,用海碗将水一冲给赵家小子灌了下去。 没一会儿,赵家小子就醒了过来,整个人都恢复了正常。 尤二姐儿听说是她算得,心中也信了几分,但是终究心里觉得没趣,尤三姐儿知道尤二姐儿的心病,她知道尤二姐儿想的不是这个,便在尤二姐儿耳边悄声说道。 “姐姐,别理妈说的那些话,我跟姐姐你直说了吧,比起女孩子我还是希望姐姐这一胎是个男孩。 姐姐你别急,我是觉得,咱们姐妹都是女孩子,这日子多艰辛,咱们是能看得见的。 就算是这次,若不是姐姐你遇见了愿意一心待你的薛家大爷,那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心酸的日子过。 姐妹想想,若咱们两个都是男子,那日子该如何?肯定没咱们的日子过得憋屈。 所以,我是真的觉得是个男孩子好,至少还能各处走走,说不准便闯出个什么名堂来。 不像是咱们女子,终身也只不过是从一个院子里,走到另一个院里,一辈子都不得解脱。” 尤二姐儿听了尤三姐儿的话,眼睛上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有所动。 “你说的也有道理……” 尤三姐儿见尤二姐儿的脸色没那么失落了,便想着转移话题,她故作神秘地对尤二姐儿说道。 “姐姐,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尤二姐儿疑惑不已,尤三姐儿只是出门取了鸡汤,也没做什么事,能遇见什么人,所以,她只摇了摇头。 尤三姐儿笑道:“我今天看见张华了!” “什么?张华!” “你在哪遇见的他?” 尤老娘正竖着耳朵听着尤二姐儿和尤三姐儿两姐妹的对话,没想到却直接听到了尤三姐儿说,它竟然出门遇到了张华那个混蛋,不由得惊呼出声。 尤三姐儿被尤老娘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才解释道。 “是在咱们经常去订鸡汤的那家,那张华就在他们家吃饭喝酒。” 尤二姐儿听说妹妹遇见了张华,那个混蛋心中担忧之色,瞬间占了上风,他不顾我自己刚才不高兴,拉过尤三姐儿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见尤三姐儿半分损伤都没受,这才安心下来。 “还好你……” “三姐儿,你跟我说实话,今天送你回家的那个男人是谁?” 尤三姐儿在听到尤老娘问话的瞬间就是一愣,然后莫名地有些心虚,她犹豫道。 “妈都看见了?” 尤老娘见尤三姐儿这个样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走到床边,恨铁不成钢地对尤三姐儿道。 “我又没老花眼,那么大一个活人我能看不见? 快说,那人你是怎么认识的,他接近你,可是对你有什么企图? 平白无故地凑上前来,准没有什么好事!” 尤三姐儿皱眉,不过马上她就否认了尤老娘的话。 “是在酒馆认识的,不过,他人很好,不是什么卑鄙小人!” 尤老娘听了尤三姐儿的话,心中更急了,“是在酒馆认识的?” “我的姑娘哟,在酒馆认识的还能有好人?” “你快将经过与我和你姐姐说来,半点都不许隐瞒!” 尤三姐儿嘟着嘴,将从一进门开始看见张华过来,到后来柳湘莲对张华一阵暴打,说的详详细细。 在尤三姐儿的叙述中,将柳湘莲说的是英武非常,张华在柳湘莲面前就像是一个用蜡做的假人一般,唬得尤老娘和尤二姐儿两人一愣一愣的。 尤三姐儿都说完了好一会子,尤老娘才咋着舌,面带疑惑地问道。 “当真如你所说,这个叫什么柳什么莲的,把那个混蛋张华给揍得爬不起来了?” “妈,他不叫什么柳什么莲,他叫柳湘莲!” “好好好,是\\u0027柳香莲\\u0027,是柳香莲!你快接着说,那张华真的受了这么大的教训?” 尤三姐儿得意一笑,口中对柳湘莲满是赞赏,“那是自然,我亲眼见着,那张华背上血印子足足三十多道,他趴在地上,拱了半天都没拱起来。” “我的乖乖!” 尤老娘惊讶地拿着帕子捂嘴,尤三姐儿看着她的样子只是笑。 “好!这个无赖,也该有人来治治他了!让他无法无天,这下踢到铁板,足够他疼上一阵子了!” 尤老娘听说张华真的倒霉了,脸上的笑容是藏都藏不住,她激动地在地上乱走。 不同于尤老娘的高兴,尤二姐儿反倒是更为冷静,她突然想到一事,便问身边的尤三姐儿。 “妹妹,那你可知道那张华后来去哪了?大姐姐不是和咱们说过,若是有了张华的消息,便要第一时间通知她么?” 尤三姐儿闻言,懊恼地一拍脑袋,她在酒馆的时候,光顾着看张华被打的惨样解气,还有去想着一会儿如何和柳湘莲打招呼,完全忘记了要报信儿这回事。 “好像是被他一伙儿的那个叫王大狗的给拖走了,至于出了酒馆他们去哪了,我就不知道了。” “知道这些消息也足够了,二姐儿,三姐儿,你们姐妹俩好生在家待着,哪都别去,我这就去宁国府找你们大姐,好将这等重要的消息告诉她。” 尤老娘则没有尤三姐儿这么惋惜,她心里知道此事耽误不得,便急急地套上了披风,就要出门。 此时,外间的银杏走了进来,对着尤老娘笑道。 “老夫人可是要去见我们家太太?” “对,我现在就要去。” “那我陪老夫人一起去吧,路上滑,我跟着您,也好让两位姑娘安心。” 尤老娘能不知道这银杏是什么意思么,不过,这银杏的意思和她正好一样,所以她也没在乎,只一叠声地招呼着银杏快走。 “好了,咱们快走,万一一会儿那张华又跑了,这就糟了!” 荣国府内,史溁也回到了屋内,吩咐碧玺去告诉各处她累了,不必来请安之后,便独自一人在屋内思索今日所见。 镜中呈现出来的景像绝对不是巧合,与最后的戏文之间,应该也有关系。 正当她思索间,便听得外间鸳鸯说道。 “老太太,史何家的说有要事求见!” 史何家的?她们两口子不是被她派到隔壁东府去帮忙了吗? 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莫不是隔壁东府又出了什么事? 史溁不敢耽搁,急忙让史何家的进来,却见史何家的一进来,匆匆地行了礼,不等史溁问她究竟有何事就直接开了口。 “老太太,有张华的消息了!” 张华的消息?这么快? “快说,他现在人在哪?” 史何家的性子也不慢,直截了当地说道。 “珍大奶奶的娘家人来说,是在一处酒馆见到的张华,她们推断张华一定是住在附近。” “而且,那张华还因为酒醉想要调戏尤家三姑娘,被一个路见不平的壮士给揍了,据说伤的不轻,出门的时候都是被人拖出去的。” 史溁听说张华被打,心中亦是痛快不已,那张华无赖,有人能收拾他,自然是好的,她急忙问道。 “可派人去找了没有?好容易见着了人影,可不能再让他逃脱!” 史何家的郑重点头,“回老太太的话,咱们得了消息,我家里的那位就亲自带着人出去找了,老太太放心,必不叫那张华逃脱。” “你只管叫史何去找,不用担心人手不够,你一会儿去找林之孝,让林之孝再挪几个小厮出来交给史何使唤,务必要将张华此人拿下。” 史何家的应了,急急出去去找林之孝,林之孝知道事情严重,亲自挑了二十多个好手,让史何家的带走,专门去听史何差遣。 第359章 认识史老将军的老人 得到了张华出现的消息,史何便带着人急匆匆地赶往了那处酒馆,但是终究迟了,张华已经从酒馆离开。 史何向酒馆掌柜打听,也只知道那张华往西去了,至于张华和张华的同伴去了哪里,酒馆掌柜并不清楚。 史何听到张华像个泥鳅一样又消失了,气得在巷子口吐了一口唾沫。 “这个张华是属兔子的吗?跑的这么快?” 跟着他的小厮思义脸上也是极为不快,他一脚踢飞了一块地上的小石子,那小石子则是顺着劲儿飞了出去,砸到了墙角。 “走吧,去西边,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史何招呼着众人往前走,思义转过身来,准备跟上,不料他却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刚才那个石子蹦到的角落。 “史大哥,你快看,那是不是有一摊东西,里面还沾着血!” 史何闻言急忙走过去,他忍住恶心一看,就看到这滩东西果然如思义所说。 那滩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呕吐物中挂着血丝,看起来是什么颜色都有。 史何从酒馆掌柜处得知了那张华在被打之前就已经醉酒,此时出现了酒醉之人呕吐的痕迹,那上面还带着血丝,又出现在张华醉酒的酒馆附近。 史何直接就确定了这滩东西就是张华留在这个角落里的。 他站在街口看了看方向,最终对着思义和其他小厮说道。 “去南边,张华往南边跑了!” 说完,史何就自己率先往南边走去,思义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史何不按照酒馆掌柜给出的方向找,而是选中了怎么都不会被选中的南边。 正常来说,一般人都会选择指路人给出的方向去找。 就算是那找人的人再多疑,也会去与指路人给出的方向相反的方向去找。 思义觉得,他肯定是会先去找西面,西面没有线索,再去找与西面相反的东面。 因为在他看来,张华急贼也就只能往相反的方向逃跑。 可是,史何一开口就说要去南边,这让思义很不理解,不过即便是他不明白史何的做法,他还是直接执行了史何的命令。 在他跟着出来之前,尤氏便吩咐过了,一切都听史何的,千万不能自己做主,思义是个听话的,他从出来就当自己是个普通小厮,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史何做决定。 夕阳挂在低空中,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被王大狗搀扶着回到新换的住处的张华,脸上的苍白也被金色的阳光掩盖。 这是一个极为幽深的小巷子,里面的人几乎都搬走了,整个巷子里也就只有几个老得不能动的在门口坐着晒太阳。 王大狗在张华的指路下,扶着他走进了巷子,两人的影子打在窄巷的墙上,拉出一长道距离。 “嗯?” 一个坐在自家门口,头发已经要掉光了,眼皮耷拉下来几乎看不见眼睛缝的老人,突然在王大狗和张华还没有经过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疑问。 他混浊的双眼,在这一刻放出了亮光。 可是,不知道他随后又想起来了什么,他眼中的神采消失,重新归于死寂。 他拿起门口的木头凳子,转身进了院子,掩上了院门。 张华和王大狗过来的时候,小巷子里面空无一人,张华看巷子里面没有人,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除了跟在他身边的王大狗。 “把我放到屋里就行。” 张华虚弱地对王大狗说道,金色的阳光好像都压不住他脸上苍白的神色,王大狗虽然贪生怕死也,追名逐利,但是终究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他见脏话伤的这么严重,也是满脸担忧,犹豫了几下,他才问张华。 “张大哥,要不要我去给你寻个大夫来看看你身上的伤?” 听到王大狗的关心,张华先是一愣随即摇摇头,对着王大狗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你一会出去之后直接就回家,就也不用到外面去了等过两日风头过了,你再出来找我。” 王大狗见张华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呆着,也只得同意,不过他还是坚持着给张华倒了一碗水,放到张华能够到的地方,然后给张华换了衣服,这才关上房门,从巷子里离开。 史何带着人一路追问,因为张华和王大狗两个人的造型实在是引人注目,即便是两人的样貌再普通,他们两个的形象也会被周围的街坊邻居记住。 所以,在史何找对了方向的前提下,一路上许多人都给他们指路,史何就这么摸到了张华所住的巷子附近。 不过这巷子里七拐八绕的,史何并不能确定张华到底住在哪个位置,没有办法。 只能用笨办法,史何派了几个人堵在了巷子口,然后他亲自带着人分成几队,挨家挨户的敲门。 “有人吗?有人吗?” 因为这个箱子里大多数的房屋都没有住人,所以适合他们敲起来也十分费劲,因为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所以没见过子,他们都要敲很久。 史何又带着人敲响了一家人的房门。 “有人吗?我是来投奔亲戚的,有没有人在家啊?出来给我开个门呗!” 然而不幸的是,史何他们这次敲的又是一个没有人住的房子,根本就不会有人出来给他们开门。 眼看着张华就在面前,史何的心情也焦躁起来,有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抓紧,把张华给逮住,千万不能让他再溜走了。 “又是一间没有人的!” 史何懊恼地一拳头捶到房门上,房门上面积攒的灰,扑簌簌的落下来,直接糊了史何他们几个人一脸。 “别敲了,那家没人,家里的人都出去干活了,平时也不在这住!” 在史何他们的背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在有情人箱子里面,让人感觉犹为的渗人。 史何猛地回头,却在身后发现那是一个极为苍老的老人。 单从外表看上去,恐怕这老人已经能有一百多岁了,老人走路颤颤巍巍的,拄着一根黄杨木做成的拐杖。 没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拄着拐杖喘息几声。 史何将脸上惊讶的表情收了回去,上前搀扶住了老人,笑着问道。 “老人家,您家就是住在这儿吗?” 那老人看了看扶住他的史何,忽地问道。 “小家伙,你是不是姓史啊?” “啊?” 史何没想到这老人竟然叫出了他的姓氏,心中一惊,嘴里也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不等史何表示出他的姓氏是与不是,老人已经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只这一个字,老人便已经判断出了史何心中的答案。 “小家伙,你的祖父是不是叫史敞啊?” “您怎么……知道!” 史何没有想到这位老人清清楚楚的叫出了他祖父的名字,他惊讶万分,便向老人询问老人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祖父的名字的。 老人长叹一声,随即又笑道:“我怎么知道的?我还能不知道他?你祖父当初跟着史将军南征北战的时候,这都是我给他们两个治的伤。” 史何更加疑惑了,他是史家的家生子,祖祖辈辈都伺候着史家人,他的祖父更是史将军的贴身亲随。 不过,他祖父当年早就随着史将军在一次北狩南下中战死沙场了。 眼前这位老人,竟然说认得当年史将军和他的祖父,那这老人真的已经是将近百岁了。 得知是祖上的故人,史何对老人的态度更是尊敬了几分。 “老人家,您高寿?” “我今年一百一十岁了!” “呃……” 听到老人的年龄,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百一十岁,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在大徒,很少有人能够活过九十岁。 一般人养尊处优的人,也就能活到七十多岁,那都已经算是极为高寿的人了。 很多干体力活的人,活到四十岁,五十岁,就已经算是长寿了,即便如此,那也是各种病魔缠身,整日没个好日子过。 “呵呵,我和没想过我能活这么长时间那!” 老人看着面前的几个小厮,口中说道。 “还是年轻好,一个个的,有力量! 你们平时做什么,可曾考虑过从军,报效朝廷那?”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他们都是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家生子,平日里生活的不知比底下那些老百姓们好上多少倍。 他们跟着主子,听主子的吩咐,给主子做事,干的好了,做事入了主子的眼,得了管事的差事,不出几年便可以挣下一屋子家业来,在外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的梦想就是成为赖大,和赖二那样的大管家,那日子过得比朝廷里头的大人们都风光,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要去做什么兵丁,去边疆吹包含黄沙的冷风,受那个罪。 几个小厮心中对此不屑一顾,但是却不敢在脸上露出什么来。 刚才那老人可是说了,认识史家当年的老将军,还认识史何的祖父,那这身份就简单不了。 几个小厮在听到老人的来历之后,就已经主动将老人划分到不可得罪之人的范畴内了。 不得罪是不得罪,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老人,他们心里不愿意从军,但是又怕说出自己的想法,惹老人生气,所以几个人都直愣愣的瞅着史何,准备让史何给他们拿个主意。 史何一眼看出他们的想法,笑着老人说道:“这几个孩子才多大,他们懂什么,何况如今可是太平盛世,边疆安定,哪里就需要那么多人从军了。” 老人闻言冷哼了一声,对着史何道。 “小家伙,我院子西北角落里面堆着一把刀,你把它帮我拿过来。” 史何见老人脸色不虞,只好答应下来,他心里记挂着张华,不想张华跑了,但是又不能不管老人,只想赶紧将老人先应付过去,好去寻张华。 史何一进院子,便按照老人的说法,在院子西北的角落里面找到了一把刀,但是史何还是觉得这把刀拿起来有些奇怪,这把刀不像是他们大徒人经常使用的刀具。 而是更像是北边那些鞑子用的刀。 史何找到了刀就立即出来,将刀双手给老人奉上。 “老人家,您的刀!” 老人见他态度恭敬,行动之前没有句号的神色我,微微的点头,随后老人开口说道。 “这不是我的刀!” “这把刀是北狩人的刀!” “我当初跟着史将军一起,在北境的时候,从北狩人手中抢来的刀!” 老人说着,将这把刀从刀鞘里面抽了出来。 刀身明亮,一拔出来,只让在场的人都觉得寒光阵阵,随着刀的出鞘,空气中也,出现了淡淡的血腥味。 史何心中一震,他忽地感觉到好像这股血腥味儿,是从刀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他下意识地直接看向了这把刀。 老人拿着刀挥动随意地往木门上面一砍,刀身嵌入木门,留在了木门上。 除了老人和史何,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戒备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已经失去所有力量的老人,生怕眼前的老人突然扔掉拐杖暴起,将他们一干人等都给砍了。 见几个小厮都是害怕,戒备的神色,老人的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他没想到现在的小家伙,竟然都是这样的反应,想当年,史家的小厮家丁随从,哪一个不是能提着刀就跟着老将军上战场杀敌的,这史家竟然沦落至此。 他不再看小厮,转头看向史何,却见史何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眼中也没有恐惧的神色,他失望的眼神,又亮了几分。 “四方戎狄的刀还锋利,何来太平盛世?” 史何闻言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他说不出话来。 是啊,北方北狩贼心不死,这次大徒更是因为出了不忠不义的子孙和臣子,险些让朝廷一夜之前覆灭。 南境诸多土司,名为臣服,实则要在进贡之时意图打探大徒朝廷的虚实。 不论是鞑子还是蛮夷,都是一样的狼子野心,他们大徒真的没有太平盛世可言啊! 第360章 抓到张华 史何不禁为这位老人说的话感怀,他长叹一声。 “老人家,您说的对。” 老人拿着弯刀,仔仔细细地摩挲着刀身上的刻痕,然后突然问道。 “你们不是来投奔亲戚的,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老人看向几人的眼睛闪出一道精光,锐利地划过所有人的面庞。 “我们确实是来投奔亲戚的,我……” “闭嘴!” 一个半大的小厮不想告诉老人他们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他坚持说他们是来投奔亲戚的。 不过史何却立刻训斥了他,他深知老人是个上过战场老兵,他能够活到现在,没有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殒命,那就一定有他独特的本事。 其洞察是非的敏锐能力,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比较的。 可以这样的人,他们并不可以轻视。 面对这样一个老人,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说谎,将事情都告诉给他,他自然会根据你给他的信息做出判断。 其实,史何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来历,那么凭着祖辈之间的交情,自然不会有意的阻拦他们,或许眼前这位老人能够帮助他们找到张华的藏身之处,也说不定呢。 这么想着,史何就这么做了,他阻止了小厮想要说的那些没有边际的话,然后对老人恭恭敬敬的说道。 “老人家,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我们也就不瞒着你了。” “我们确实不是来这里投奔亲戚的,我们是来这个巷子里找人的。” “哦,那你们找的是什么人啊?我虽然住在这个巷子里,可是,也只有我和另外一个老人罢了,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什么人在这里住了,你们想要找人的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史何见老人,对着巷子里的住户都十分了解,便于虚心的问道。 “老人家,你说这箱子里几乎没有人住了,可是我们得到的消息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确实是住在这里。” 老人听了史何的话之后,然后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小伙子,你给我透个底儿,你要找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史何便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了一个人的画像,他躬下身子,把这张人像展示给老人看。 “老人家,我们要找的就是这画像上的这个人。” 老人就着史何手中的画像,略微看了一眼,肯定地说道。 “这个人我见过!” “当真!老人家,您真的见过他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您可否能为我们指路?” 史何不敢让这个走路都没有力气的老人给他们带路,所以,退而求其次,问老人能不能给他们指一个方向。 老人一看画像便想起来,他今日看到门口走过的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身上似乎还有伤,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可是让他不得不去注意他们。 “你们找他做什么?他可是得罪了你们?” 即便是已经从史何他们的表情和那受伤的两人的情况上,已经分析出史何找这画像上的人,多半不是叙旧的,但是老人还是没有直接告诉给史何画像上人的住处。 “老人家,这个人对我们十分有用。 您久住在巷子里可能不知道,就画像上这个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知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在京城里面大肆散布宁国府和薛家的谣言。 只短短两日,我们家里就已经闹得鸡犬不宁了。 我是受了我们家老太太的嘱托,出来一定要找到画像上这个人,带他回去,然后通过他揪出,背后那个真正想要对我们家不利的人。” “宁国府?宁国府的老太太不是早就没了吗?史家老太太也早几年就没了? 你是哪家的?怎么家里还有老太太?” 别看老人住在这巷子里,他消息却十分灵通,对于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事情是如数家珍。 不等史何自报家门,给老人解释,他就恍然大悟的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 当年好像是史将军的女儿,后来嫁给了贾家的那个小子,是吧。 如今,她也应该有六十多岁了,按照辈分来算,当年的大姑娘现在也应该当上老太太了,就是她派你出来的吧?” 史何点头说道:“是的,老太太如今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找到这画像上的人,好平息这场风波。” 老人拄着拐杖站起来,将弯刀别到了腰上。 “走吧,我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他在哪!” 史何闻言一惊,随即他招呼着人快步跟上。 一行人走在巷子里幽长的小道上,夕阳的光芒减弱了,黑暗就要再一次将光明驱逐。 史何发现,身前那位带路老人的脊背好像直了起来,不是全直,而是给人的感觉变了。 怎么来说呢,按照史何的说法,那就是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突然有了魂儿一样。 张华住的地方距离老人家不算近也不算远,只是这个距离恰巧让在屋子里的张华听不清楚老人和史何他们到底说什么了得程度。 张华只能听到老人家所住的那个方向,有一些吵闹,但是张华并没有起疑心,因为老人从始至终都是住在巷子里,而且老人的子女也会在有空的时候回来,带着他们的孩子和老人说说笑笑。 那个老人的孙子还会发出一些动静,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这些事情都是他背后的那位大人告诉他的,说他住在这里绝对安全,不用担心会被人找到,张华对此深信不疑。 史何带着人跟老人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奇怪的声响。 整个巷子里也只能听见老人的拐杖落到地上铺着的青石砖上的声音,沉闷,却令人心颤。 “小伙子,你在家吗?” 到了张华住的屋子门前,老人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扯着嗓子问道,他声音极大,好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楚他的话一样。 张华在屋内自然是听到了,只是有些不耐烦,他背上有伤,自己琢磨着洒了一些药粉,就要趴在炕上睡觉。 迷迷糊糊间就被老人这一个大嗓门给吵醒。 “真烦人!” 张华嘟哝一句,然后打了一个哈欠。 此时,门外的老人又是一嗓子。 “小伙子,你在家吗? 我儿子给我送了三斤肉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吃不了,就想着给你拿些。 你在不在?在的话出来把肉拿回屋去!” 张华本不想理会这个老人,想着等一会儿没人应,那老人自己就会离开了,没想到这老人不是来找他闲聊的,而是来给他送好东西来的。 这白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啊! 自己刚受了伤,正好需要吃点肉补补。 张华便要起身,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直咧嘴。 看来是不能随便活动了,张华想了想,便冲着门口喊道。 “老人家,我在家里,不过我正在上茅厕,一时之间出不来。 你就把东西放到我这院子里来吧,我门没划上门栓,一推就进来了。” “好嘞,小伙子,我跟你说啊,我这肉可是上等的好肉,是我儿子今天从刘屠户那里看着现宰的一头猪,新鲜的很。” 张华听了笑道:“那多谢老人家了,可巧我闹肚子,等我过两日好了,我给您挑担水!” 老人一边推门进去,一边笑道:“不用,咱们给人东西,可不是求人家回报的,我得了子孙的福气,自然也想着给你也分些。 不是我唠叨,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得娶个婆娘回来,好给你看着家里啊! 将来生几个大胖小子,这一辈子就都不用愁喽!” 面对老人的突然“催婚”,张华只觉得哭笑不得,但是老人又着实戳中了他的心病。 他喊道:“老人家,我不急的!” “不急不急,你们年轻人一个个都说不急,等过两年讨不到老婆了,不知道怎么哭呢,还是得抓紧那!” “老人家,我知道了!” 张华无奈,但是他还是决定先将老人糊弄走,他还要在这个房子里待很长时间,他绝对不能得罪在这个巷子里唯一生活了好几十年的老人。 就在老人与张华两人之间闲聊的时候,老人也走到了张华的门前。 从走到院子中间开始,老人就将拐杖从地面上拿了起来。 没有拐杖的敲击声,更没有脚步声,好像真的是老人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一样。 史何将老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暗暗砸舌。 这老人已经一百一十岁了,竟然还能做到这样的地步,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家,你放好东西之后就回去吧。” “老人家?” “老人家你还在院子里吗?” 一连几声,老人都没有给张华回答,张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来,他疑惑地支起身子,然后仔细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忽地,院子里传来了拐杖倒下的声音,然后趴在炕上的张华就听见了老人一声虚弱的声音。 “救我……救……” 张华耳力不错,一下子就听见了老人虚弱的求救声。 “玛德!” 张华在心里暗骂一声倒霉,这老头子看起来估计至少得有八十岁了,应该平时走路就不利索,刚才那拐杖拄得,恨不得把地戳个窟窿。 现在这动静儿,都不用想,那老头子肯定是摔在他院子里了。 张华不敢不当回事,他清楚的很,那老头子有三个儿子,六个孙子,五个孙女,家里人多的很。 而且还都十分孝顺,那位大人叮嘱过他,一定要注意这家人,要用这家人做掩护他行踪的迷雾。 眼下这老头子栽倒在他院子里,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不仅不能在这里栖身,还得惹上官司。 张华压低声音咒骂一声,然后忍痛拖着火辣辣的后背起身,鞋子也没穿就冲着房门冲去。 “老人家,你别怕,我来救……” 张华一推开门,瞬间便有一把弯刀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张华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自己的脖子上就抵上了冰凉的刀刃,吓得背上的疼痛都忘了。 “你们是谁?” “老人家,你怎么……” 张华看着似乎是凭空出现在他院子里的一众人等,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 最令他惊讶的就是这个老头子,他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不仅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还没有拄拐杖,甚至是拿着弯刀抵着自己。 张华懵了,但是他随后就反应过来,他这是中计了,兵不厌诈。 老人之前说的话,让他放松了警惕,身上的伤,让他心烦意乱,这才没有发现事情的反常之处。 他才搬到这里几天啊? 正常人哪里会将那么珍贵的东西,分给一个刚搬过来,还不是邻居的人呢? 自己这回真的是栽了! “那个,不知各位好汉都是什么来路,若是小弟是在不经意间得罪了几位,还望各位好汉给小的指条明路出来,也好让小的知道错在哪了?” 老人不说话,只是举着弯刀让张华不敢动弹,史何知道这老人在给他机会呢,于是便开口冷笑道。 “咱们是哪条道上的人,岂是你一个小喽啰能知道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先前欠钱五爷的钱什么时候还!” “钱五爷!” 张华一听到钱五爷就是一声惊呼,他脸上谄媚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 “原来各位好汉是钱五爷的人啊!” “失敬,失敬,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 “别废话,咱们只问你要钱,不跟你多说。” 史何接着对张华呵道,然后他若有其事地转头看了一眼思义。 “我不耐烦计数,你想想咱们还有几个人没追收?” 思义脑子好使,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史何的用意,史何是不想让张华这么快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便依着史何的意思也假意回忆了一下,开口道。 “还有四个!” “晦气,怎么还有这么多,老子得收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这些烂泥一样的废物,还想着一夜暴富,净做这些美梦,发财哪是那么好发的! 老子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没听说过谁一夜翻身的,都是白日做梦!” 第361章 控制住张华 “祖祖辈辈都是穷光蛋,还想着做一夜发大财的美梦,我呸!” “也不看看自己都长什么样,天生的穷酸奴才相,也想翻身做人上人,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史何好像是真的在骂那些想要在赌坊里面,不劳而获的人,张华亦在此列,他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他在酒馆里面被柳湘莲给打伤,他一会儿天擦黑了,也是要去那里耍上几把的。 听到史何说中了他的心思,张华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心中烦躁之意似乎在这一刻都跑到了他的脸上。 张华心里百感交错,他不甘心的想法占了上风。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祖上也是皇粮庄头,也颇有家业,那些泥腿子能和我比吗? 这个念头一从心里冒出来,张华的眼睛就红了,他不甘心地看着史何,咬牙切齿道。 “不就是二十五两银子吗?我有!” 说罢张华看向了拿着刀,抵住他的老人,挤出一丝笑容来。 “那个,老人家您能不能把架在我脖子上的这把刀,先挪开,不然我也不好回去拿钱啊!” 老人耷拉着的眼皮往上一抬,幽幽地说道 。 “我把刀拿开,你跑了怎么办?” 张华被老人说的话一噎,他无奈地对老人解释道。 “这怎么可能呢?我要去拿钱,也是回屋里拿钱,你们就在门口站着,我还能跑到哪去?” 老人不为所动,那把抵住张华脖子的刀,丝毫没动。 “你把钱的位置说出来,我让人去取!” 史何上前一步堵住了门口,跟在他身后的思义也带着小厮们纷纷围了上来,将其余的张华可能逃跑的方向都给堵上了人。 张华见老人始终都不愿意放开他,也不敢乱动,心道:“恐怕只有拿钱消灾了。” 于是张华便道:“钱就在我屋子里的枕头下面,你们派个人去取。” 史何见张华已经相信他们就是来催债的人,呵呵一笑,依旧和他演戏。 “当真,你没骗我?” 张华眼睛瞪得极大,“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骗你做什么,你只管去取,我的银子都在那!” 史何给身后的思义使了一个眼色,思义明白了史何的意思,带着两个人从张华身边进了屋子,一进屋子,思义直接往张华的炕上走去,他对着两个小厮,挥手示意他们将整个屋子都去搜上一搜。 思义自己则是将张华的枕头小心翼翼地挪开,他从尤氏那听了不少张华狡猾的话,害怕张华在枕头里面藏什么机关,于是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起屋子里面的晾衣杆将张华的枕头给搬开了。 在窗户透过来的阳光的映照下,思义一眼就看见了枕头后面有一个闪着亮光的东西,思义走过去,发现,那是一把足有成年男子两个手掌的细长的尖刀。 那刀就紧紧地贴着枕头放着,没有刀鞘,还被磨得极为锋利。 看见这把刀,思义的后背不禁透出一层冷汗来,他不禁想到,如果刚才那老人如果信了张华的话,把刀拿下来,放张华自己进屋子取钱,那张华必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将钱拿出来,还会拿这把刀,和自己等人对上。 他们肯定不会放走张华,到那时,必然得有人受伤,想通了那张华怎么就这么乖巧地服软,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 思义冷笑一声,将张华那把锋利的长刀用炕柜上的衣服包了起来,然后又将张华整个荷包都拿了出来,攥在手里。 “有发现!” 思义转头往门口看去,就见他派去搜屋子的两个小厮也都搜完回来了,他们两个人也都没走空,各自手上都拿着东西。 思义便走到两人面前,简单地看了一下两个小厮搜出来的东西,是几张纸和一些用破布包着的散碎银子。 思义对银钱极熟,只一眼便看出来,这些散碎银子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多两。 “每个角落都搜过了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思义小声地问两人,两个小厮都是摇了摇头,说道。 “都搜过了,就连他厨房的灶台我们两个都进去掏过了,总共就找到这些东西,这几张纸是我们从水缸后头搜出来的,在拿出来之前,被人用油纸包着,藏得隐秘。 我们两个不识字,但是也看得出来,这几张纸一定很重要,于是我们两个就一并把这几张纸给拿了回来。” 思义擦了擦手,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了其中的一个小厮,然后拿出来那几张成叠的纸,看了一下,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那最上面的纸上,竟然写着两个大字。 借据! 上面写着,王旭与某年某月某日,向张华借白银十两,约定于下月归还,利钱则是约定好的数目——五两! 思义看完之后,急忙往下翻,结果一连十多张都是借据,而且都是其余的人管张华借钱,借钱的数目也大都相同,基本上都在十两以下。 好家伙这个张华竟然私自在外面放利钱! 这可是了不得的证据,思义急忙找出原来包着这些借据的油纸,将借据重新包好揣进自己的怀里。 “走,咱们出去!” 三个人出去,那张华一眼就看见了思义手中的荷包,他大喊道。 “对对对,那就是我的银子,你们快打开来看!钱五爷的钱我现在能还上,你们把我的荷包给我,我这就把欠的钱给你们。” 史何冷笑一声,然后拿过荷包打开一看,果然都是银子,还有一些金子,他没有将荷包交给张华,反而反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的钱还不还得上,那得让我们五爷说的算,我们做不了主!” “既然,你已经有了银钱,不如就跟我们走一趟,到我们五爷面前事情自然就能分说明白!” 说完史何就招呼着人上前将张华捆住,准备将张华带走。 张华一见这些人看见了银子还不愿意放过他,立刻就急了,他不顾脖子上还架着刀,急忙喊道。 “等等,这位大爷,别带我走行不行,小的愿意将荷包中的银钱分您一半,您看能不能放过我?” 史何闻言转身回头打量着张华,嘴角一斜,看似心动地问道。 “分我一半?你没说谎?” 张华不肯放过这个脱身的机会,也愿意舍弃这些银钱,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自己不被人抓走,那就还能从那位大人那里要到银子,这些银子全当自己丢在赌坊里了。 “当然,只要大爷您说今天没看见小的,这些银钱,小的愿意孝敬大爷一半!” 随即,张华怕史何不知道他这里有多少银子,急急地补充道。 “大爷,您每日为钱五爷四处讨债,跑几天下来也得不到多少,我这里可是有四百两银子,您只要稍稍高抬贵手,就能白得二百两银子,这笔买卖可是划算的很啊!” 史何低头想着,张华以为他已经被自己说动,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来,不料,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成型,他就听见史何说了一句。 “带走!” “哎哎哎,这位大爷,您没明白小的刚才说的话吗?只要您放小的一马,这银子......呜呜呜呜!” 张华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人给堵住了,为了防止张华逃跑,史何命人将他的双腿也捆到了一起。 绑了张华,一行人就要往院子外面走,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不小的响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上。 史何第一个回头,就发现,那老人倒在了地上,老人手中拿着的弯刀也掉落到手边。 “老人家!” “老人家你没事吧!” 史何见老人晕倒在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伸手试了一下老人的脉搏,呼出了一口气。 还好,老人没死,应该只是晕了。 史何转头对着思义道:“你先将他带回去,注意一点,别让人看见了,最好去外街去雇一辆马车,你们将人放到马车上拉走。 我要先送这位老人家去医馆!” 思义点头,让一个小厮去雇车,然后让两个小厮将已经被捆成毛毛虫的张华抗在肩上。 史何也抱着老人,往巷子口冲了过去,一出巷子口,史何顾不得麻烦,扔给巷子口一家卖菜的一块银子,说了句。 “你的车借我用用,我一会儿就还你!” 然后,就将老人放到了车上,推着老人往前跑。 过了一会儿,出去雇马车的人也回来了,思义让几个小厮挡住了周围人的视线,将张华塞进了马车,为了不让张华在马车里面发出动静,思义一狠心,拿着脚边的一块石头,将张华给敲晕了过去。 于是乎,张华就这么被秘密地押送回了荣国府。 “老太太,老太太!” 史溁正翻着手上的一本书,带着西洋眼镜坐在座位上出神,就见鸳鸯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史溁回神问道:“鸳鸯,是有消息了吗?” 鸳鸯在史溁面前站定,不等气息喘匀就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的,他们抓到张华了!” 听到张华已经被拿住,史溁眼前一亮,她扔下手中不知道看到哪页的书,站起身来对着鸳鸯道。 “快,叫人去通知琏儿和琏儿媳妇来。” 史溁拿起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压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又对着鸳鸯补充道。 “给大老爷,还有隔壁东府也去个信儿,就说张华抓住了,让他们尽快来我这里!” “是,老太太!” 鸳鸯深知此时的重要,她是自己亲自去找的贾琏和王熙凤,同时,他也叫了两个小厮,分别给贾赦和宁国府报信儿。 不过,却没告诉小厮具体是什么事,只说老太太要他们立刻赶回来,有天大的事情要说。 “什么!” “张华找到了?” 正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头疼的尤氏,听到思义派人回来传的话,霍得起身。 因为起的猛了,还踹翻了脚边放着的一个小凳子,那小凳子在地上翻了几翻,砸到了跪在地上的一个人膝盖上。 被砸的那人吃痛,却不敢吭声,脸上扭曲一片。 “我得去老太太那里看看!” 尤氏抬腿就要走,却被坐在一边的秦可卿给拦住。 “太太,您先等等!” 尤氏见秦可卿阻拦自己,疑惑地问道。 “张华已经找到了,我为何不能去看!我还有一肚子的账要与那无赖清算!” 秦可卿抚着自己的肚子,对着尤氏柔声劝道。 “太太......老祖宗那边也定是刚得到消息,老祖宗那边为了抓到张华,派了多少人手出来。 而且,老祖宗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单看老祖宗愿意帮助太太您的娘家妹子,就能看出来老祖宗是个心善的人。 抓到了张华,老祖宗得了消息一定会派人来叫咱们去的,您又何必这么着急自己去呢? 咱们不打招呼直接过去,恐怕要落得一个监视隔壁西府的嫌疑。 咱们家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了,现在全都靠着西府的人给咱们撑腰。 若是因为心急,让老祖宗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毕竟那张华已经抓住了,咱们就是晚一会子审问,也没什么的。 那张华又不是云彩,被风一吹就消失的没影了,咱们怕什么,再说,咱们家里几个人,都不会审人,没有老祖宗的手段,咱们就是去问了,也问不出什么。” “我真的不能现在就过去?” 尤氏一听秦可卿的话,抬起的脚又落了下去,她犹豫不定,还是决定问问秦可卿。 秦可卿微微摇头,说道:“太太您现在可以过去,但是依我的看法,最好不要!” “那我就不去了!” 尤氏有一点好处就是,她听劝! 她知道她的后半辈子都得依靠贾蓉和秦可卿二人,既然秦可卿已经说了最好不要现在过去,而且也给出了不好立刻过去的理由,那自己为什么要和秦可卿对着干,非要去呢? 做好了决定,尤氏一屁股又重新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对着下面跪着的一大片人说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继续!” 第362章 请花乔姑娘好好聊聊 “你们被关了这么些个时候,可有人想明白了,不妨与我说说!” 尤氏 先坐回到座位上,看着地上跪着一排的人慢慢地说着话,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这些人的表现。 秦可卿就在她身边坐着,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样子。 跪在地上的那些人,有不少都是平时在秦可卿面前露脸的人,她们不甘心就这么跪着,纷纷看向秦可卿,想求的秦可卿的帮助。 只是秦可卿如今狠下了心肠,决定要彻底整治宁国府,所以她对那些人冲着他投来的求助目光,选择了统统视而不见。 一个都别想找她通融。 地上跪着的人见秦可卿是这样一个从来就没有过的态度,大多数都慌了神。 她们没几个是外头来的,都是宁国府里的老人,可以说是在秦可卿嫁进宁国府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宁国府伺候好多年了,这些人在宁国府待的时间要比秦可卿长得多。 就是因为这样,对于她们这些人,秦可卿才会和颜悦色。 别看秦可卿是个主子,但是也架不住底下人坏你。 不明着和你对着干,但是你吩咐的事情不用心,就很是烦人了。 你可能会说,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再怎么着,秦可卿也是大奶奶,这些人也是可以处置了的。 实际上也不是这样,就像是坐拥江山的皇帝,他想要杀个人,还得扣点儿罪名儿,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再杀呢! 何况是秦可卿!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 因着宁国府实际上的主母还是尤氏,秦可卿这个做儿媳妇的也不好事事都插手,所以,秦可卿平时对这些人是温言细语,这才让人觉定秦可卿就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子。 尤氏坐在上面,底下人是什么表情,她可算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见这些人都望向秦可卿,她心中冷笑,笑这些人不自量力。 秦可卿来之前都说了,不用管这些人到底有什么花样儿,只一点,犯了家规的,都得罚! 不管她们平时是做什么的,有功得赏,有错自然要罚,她们宁国府往后的日子里,就没有功过相抵这一个说法了! 地上跪着的不只有宁国府伺候的下人,跪在尤氏面前的就是贾珍的几个妾,说是妾也不对,应该算是通房丫鬟才是。 其实其他几人都是被这个吕文花,吕姨娘给连累的。 地上还有一个被捆着的花乔,在尤氏到荣国府去见史溁的时候,花乔还有这一干人等就被秦可卿吩咐都关了起来,一个都不少,都分别地锁在柴房里。 为了防止她们串供,也为了防止她们见事情不成准备自尽,让线索断掉,秦可卿便叫人将花乔、津月还有吕文花的手脚都捆了,还将三人的嘴也给堵上。 尤氏一晚上加一早上没有回来,她们就被这么关着,秦可卿也想过了,只是一夜而已,不吃饭不喝水也不会死,也就那么关着了。 或许,这么关着,还能让她们感觉到害怕,自乱阵脚,然后问出点什么来。 尤氏回到宁国府之后,先是安排了尤老娘还有尤二姐儿、尤三姐儿她们母女,然后又用了一顿饭,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她才起身。 见众人都不说话,尤氏冷笑道。 “怎么了,这才过去不到两天,你们几个就都成哑巴,不会说话了? 知道什么快说,我还听着呢!” 屋子里依旧是一片死寂,根本就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说话。 尤氏见问不出什么,便猛地一拍桌子。 “好啊,如今你们都是反了天了,竟然连我这个当家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我说了多少句话,你们都不回答,当我这个当家太太好欺负不成?” 尤氏口中一连好几个当家太太说出来,无论是跪在地上的,还是站在屋子里,门口处的丫鬟、婆子们都听出了尤氏的意思。 当家太太! 不管尤氏她是叫继室还是续弦,她都是贾珍明媒正娶,从宁国府外抬回来的大太太。 以前贾珍在的时候,尤氏做不了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贾珍已经不在京城了,听知情的人说,贾珍他们的珍大爷,应该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京城了。 那他们还不得审时度势,赶紧改头换面,投靠新的靠山啊! 事实证明,这宁国府里头,还是有明白人的,尤氏的话一说出来,不多时,就从门口走过来一个婆子。 她上前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尤氏和秦可卿行了个大礼。 尤氏看着她,没想起来她是谁,疑惑地看向了秦可卿,秦可卿仔细瞧了瞧,然后对着尤氏小声地说道。 “她是焦大的同族子弟焦梁的媳妇儿,她们夫妇都是我们家大爷提拔上来的。 我听我们家大爷说过,他使唤这家人做过事情,办的极好,这才叫这个焦梁家的进内院来伺候。” “哦,原来是他家的。” 尤氏也记得当初贾蓉跟它说提拔了一家人,她当时没在意,不过是几个下人,贾蓉想提拔就提拔了,也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这件事儿在她眼里都不算个事儿,贾蓉一来说,她直接就同意了,也没管贾蓉是怎么安排这家人的。 得知了眼前这个婆子的出身来历,尤氏也记起当初焦大护着贾蓉,在贾蓉发疯的时候,不顾自己年迈,想要亲自破门去见贾蓉的事情来。 在面对焦梁家的的时候,尤氏的声音就温和了许多。 “焦梁家的是吧,你起来回话,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记得你们家好像刚进府没两个月吧,很多事情你们家还不清楚,你还是回去吧。” 尤氏念及焦大,想着焦大如今是焦梁一家在供养,便下意识不想让她们家卷进这个事情中来。 焦梁家的也知道尤氏这些话是为了她好,但是她站出来是有目的的。 她来府里不久,自然需要大功来在主子面前露脸,也好在府里立足。 于是尽管尤氏已经说过她与夏事无关,她还是对着尤氏说道。 “太太,我有一个办法,能让她们几个开口说话!” 这个她们几个,自然是指的花乔、津月和吕文花吕姨娘。 “哦?” 尤氏见她说的笃定,便也起了兴趣,对着她问道。 “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焦梁家的转头对着身边的花乔就是阴恻恻地一笑。 “自然是有好办法的,我在我们村里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人物,我能通晓阴阳,请神驱鬼! 我刚才想起来,我师父教给我的方子里面就有一个能请已经下去的人重新上来的法子,十分灵验。 当初我们村头的王二家的老爷子一下子在田埂上过去了,家里银钱不仅不知道被老爷子藏到哪里去了,一并四个儿子爷不知道怎么分,打得昏天黑地。 他们家邻居觉得王家的几个儿子天天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来问我有没有法子能让地底下的老爷子再上来一趟,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再走。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算难事,只是施法会损伤一些阳寿,我见他们实在是不像话,便去他们家里,将老爷子请了回来。 老爷子说完了家产的分配,这件事这才了结。” 尤氏听得感兴趣,便问焦梁家的:“当真?你真的能请人上来?” 焦梁家的笑道:“这有何难?我只消几张符纸,并口诀,顷刻间便可叫人上来!” 秦可卿也听得入迷了,开口询问焦梁家的。 “那这和审问有什么关系呢?” 焦梁家的对着身边的花乔又是一阵古怪地笑。 “这还不好办,我刚才看过了,咱们这位花乔姑娘的面相,最适合招来那些孤魂野鬼。 太太,奶奶,咱们不如就请花乔姑娘和他们叙叙旧?” “那招来孤魂野鬼,会不会对你造成损伤啊?你刚才不是说,请人出来,是要折损阳寿的吗?” 尤氏听了焦梁家的的话,没有直接答应,她反而问了焦梁家的是否要损伤自己。 “那倒不用,那老爷子其实是已经过了头七,都已经在阎王殿上面挂了号,准备去等着转世投胎了。 我想请他出来,才不好办,那些在尘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却不用这么麻烦,他们和那老爷子不一样。 请他们来不用折损阳寿的,只要咱们供上一碗米,几柱香,他们就能答应的。” “哦,那我想想。” 尤氏依旧在想此事是否可行,却听得秦可卿说道。 “太太,我觉得可行,花乔姑娘能言善辩,一定能和那些朋友聊得来的。” 秦可卿的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直直地看向了秦可卿,谁都没想到秦可卿会是第一个要这么做的人。 此刻,不光是跪在地上的人,还有屋里站着的丫鬟婆子,后背都涌起了寒意。 吕文花也被吓得不轻,她急急地开口。 “太太,这可使不得啊!” 吕文花往前拧了两下,害怕尤氏真的同意了焦梁家的的提议,急忙劝阻。 “太太,咱们是百年公府,府中自有先祖神灵庇佑。 若是引那些孤魂野鬼进来,岂不是得罪了咱们府的先祖。 万一先祖发怒,怪罪下来,不再庇佑大爷,咱们府上该如何是好啊!” 吕文花话中的大爷指的是贾蓉,贾蓉袭爵之后,按照规矩便要将称呼改了。 但是因为贾敬还在,贾珍也没死,故贾蓉这几日才做好决定,称呼尤氏为太太,他则是大爷,秦可卿是大奶奶。 尤氏皱眉,她也觉得此事不妥了,高门大户人家最忌讳的就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门,坏了府里的风水不说,再散了气运,得不偿失。 “太太,我觉得可行,焦梁家的我看着就极有本事,而且她爷曾经成功过,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只是借助那些东西,让花乔姑娘去聊聊天,不会有事的。 焦梁家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焦梁家的听了,笑着上前对着尤氏和秦可卿道。 “自然如此,而且我也不是乱来的,咱们做法前,要先敬香。 将此时告知给先祖们知道,咱们这么做是事出有因,好让咱们先祖心里有数。 若是香燃尽没有问题,那就是咱们先祖答应了,这才能放那些个东西进来。 不是我拍咱们府上先祖的马屁,乃是我从进府以来,就看见了咱们府上的气运连绵不绝,有贵人居住。 如今亦是如此,没有半分消减。 可见咱们府上先祖是愿意庇佑咱们的。 而且,咱们府上似有仙机环绕,那些个东西,不得到先祖们的允许,一靠近就会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的。” 焦梁家的的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秦可卿都愣住了。 气运如旧,有仙机萦绕,那岂不是说,他们宁国府还有机会复起? 他们宁国府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一切的事情都还有转机? “当真吗?” 秦可卿忍不住问道,随即她又怕焦梁家的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后又跟着加上一句。 “府上的气运,真的没问题?” 焦梁家的行礼笑道:“奶奶放心,府上气运一如既往,并无差池。” “好好好,那就好,气运还在就好。” 这次出声的则是尤氏了,尤氏心中的担心一点儿都不比秦可卿少,听焦梁家的肯定,她更信了几分。 “那太太,咱们是不是让焦梁家的试试,若是行,我想花乔姑娘肯定能好好说话的!” 尤氏也心动起来,衡量了半晌,她开口说道。 “那就这样,焦梁家的,你先去给咱们府上先祖上香,问问先祖们的意思,若是先祖同意了,你就开始做法。 若是先祖们不同意,你再想别的办法! 不许擅自做法,得罪了先祖!” 闻言,焦梁家的对尤氏笑道:“太太说的是,那我这就去准备要用的东西!” 说罢,焦梁家的转身就要出去,不料,吕文花一个轱辘滚到焦梁家的脚下,抱住了焦梁家的的小腿。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能办啊!” 第363章 花乔之死 “不能办啊,太太!” 吕姨娘就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情绪爆炸。 她不顾自己的形象,直接扑过来抓住了焦梁家的的小腿,还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焦梁家的的去路。 尤氏看见吕姨娘这个样子,眼中闪过鄙夷,她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开口道。 “吕姨娘,你再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姨娘,怎么能像个泼皮一样,在地上打滚,你这样子,岂不是丢了老爷的脸面?” 吕姨娘听到尤氏的话之后,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对着尤氏喊道。 “太太原来还记得老爷的脸面呢?我还以为太太心里什么都不记得,以为老爷已经去了呢! 太太既然知道不能丢了老爷的脸面,那还小题大做,非要追究花乔的罪过。 太太莫不是忘了?花乔也是伺候过老爷的,和我这个什么姨娘是一样的人。 太太这么针对花乔,就没有一点泄私愤的意思吗?” “没有!” 尤氏不假思索地开口,她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花乔已经被贾珍沾手了,还是吕姨娘将事情说出来,她才知道。 不过,贾珍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尤氏心里清清楚楚,这府里有姿色的丫头,除了秦可卿贴身伺候的宝珠和瑞珠,他碍着情面没动过之外,其余的都或多或少撩过。 她要是一个个都介意起来,根本就不用活了。 她才不会管贾珍到底有多少个女人呢,她只保自己太太的位置不变,没看她在贾珍兴致高的时候,还会主动带着贾珍的几个屋里人向贾珍敬酒么。 所以,在吕姨娘说她是不是在嫉妒花乔的时候,她想都不想就直接否了吕姨娘的说法。 不过,这做丫头的随便勾搭主子,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尤氏已经看到,秦可卿已经皱起眉头来了。 “花乔,你既然跟了老爷,怎么不和我说呢?你伺候老爷多久了,要不是吕姨娘把事情说出来,我都不知道。” “我……我伺候老爷有三个月了……” 花乔刚才被焦梁家的吓得不轻,已经全然忘记了之前她还要撑着不说话,尤氏一问,她就下意识地回答了。 回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已经开口说话,这功就破了。 看着地上跪着的花乔,尤氏面带惋惜地说道。 “唉,你就在我身边伺候,时间也不短了,你何时见我为难过老爷的姨娘们? 只要老爷喜欢,就算是老爷从昆音院带回来的,我也好生安置了,何况是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的你呢!” 花乔哆嗦着,但是她眼中的恐惧里在尤氏说完这句话后,出现了浓烈的嘲讽和不甘。 “太太,你觉得你说的话,有人信吗?” “还宽容大度不和老爷的姨娘们计较!” “别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太太你不是不在乎,而是根本就不敢反抗老爷!” “你看着是太太,其实和我们这些跟着老爷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不过都是仰仗着老爷过日子罢了,太太,人家做太太的,都有本事,娘家也硬,人家老爷才不敢看不起人家。 太太你呢,你看看你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娘家连个兄弟都没有,只有一个继母,还有两个外面捡来的便宜妹妹。 她们起什么涌?老爷娶了你,什么好处都没有,一点助力都得不到。 一天天就想着过来打秋风,今个儿来要五两银子,明天来要十两。 太太,你扪心自问,这一两年来,太太你的便宜娘,从太太你这里拿了多少银子走? 太太你的月浅都搭进去了,还赔了不少带回来的嫁妆,什么都做了,要银子给银子,要东西给东西,可是你做到这个份上,还是没讨得了好,不是吗?” 花乔的语速极快,她看向尤氏的眼神中满是怜悯和不屑。 “只要了银子和东西还不够,她们的胃口大着呢,不仅要了钱,还想要——啊!” 花乔说得正起劲儿,没想到从斜里过来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它猝不及防地被打中,只觉得眼前直冒金光。 不等她说话,那巴掌的主人就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左右开弓抽起了她耳光。 她没说完的话也都被密集的耳光给抽了回去。 打花乔的正是刚才被吕姨娘抱住的焦梁家的,刚才花乔对尤氏口出狂言,吕姨娘的注意力就从焦梁家的的身上转移到了花乔身上。 这她抓着焦梁家的的手就松了下来,给了焦梁家的一个脱身的机会。 焦梁家的趁吕姨娘不注意,将吕姨娘甩开,冲到就要说出禁忌的花乔身边,对着花乔一阵教训。 尤氏没叫停,焦梁家的的手也就没停,因为她下手极重,不一会儿,花乔的脸就肿了起来。 直到花乔的脸肿得像馒头,说话也不清晰了,焦梁家的才住手,让开身子站到一边。 尤氏在花乔说那些不着调的话的时候,就气得不行,花乔说的是实话不假,但是是个人都要脸。 她这个当家太太更是得将脸面放在首位,即便是事实如此,也不能当着面,指着你的鼻子直说。 好在焦梁家的及时制止了花乔将那最丢人的话说出,也算是维护住了尤氏最后的一块脸面。 尤氏看着焦梁家的点点头,对焦梁家的的动作表示赞许,然后她起身,亲自走到已经趴在地上的花乔面前,以一种只有她还有花乔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花乔,你觉得你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尤氏表情平静,眼中满是怜悯,但是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身发凉。 花乔听了,瞪大了眼睛,她看着尤氏的目光中出现了惊惧。 “唔…扑……唔唔!” 花乔已经说不明白话了,但是尤氏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花乔在她眼里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尤氏没有理会花乔在地上不断扑腾的动作,对着焦梁家的说道。 “不用管他们,去准备吧!” 焦梁家的闻言称是,然后对着眼巴巴看着这边的花乔冷冷一笑,然后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花乔见了挣扎得更加厉害,不过焦梁家的已经转身往外走了,她并没有看见。 尤氏倒是看见了,但是她就是要惩治花乔,也想从花乔嘴里问出点什么,所以,她对花乔的动作选择了无视。 焦梁家的都走到门口了,吕姨娘才从被花乔被打成一个猪头的震惊中惊醒过来,她猛地大喊道。 “不能去啊!你们这么做是会得罪府上的先祖的!你们得罪了先祖,先祖就不会再保佑蓉大爷了。 奶奶,您是最明白事理的人,这么浅显的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秦可卿闻言一笑,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这么说,是不是想要离间我和太太,你刚才说,我是最明白事理的人,莫不是在暗指太太糊涂,冤枉了花乔和你?” “不是的,是真的不能去!” 吕姨娘依旧喊着反对焦梁家的去做法,更是拼命地往焦梁家的的方向上冲。 “焦梁家的,你等等,我倒要看看吕姨娘要说什么。” 秦可卿见吕姨娘的神色不似作伪,便叫住了焦梁家的。 “不能说,不能说,我说了就不灵了!” 吕姨娘只是阻止,但是真的要她说出为什么的时候,她却又支支吾吾起来。 秦可卿冷笑道:“吕姨娘,你总得说出点什么我才好相信你吧?我和太太,是正经儿的一家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反而不信太太呢?” “真的不能去,先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够了!” 突然,一道男声突然在门口响起,尤氏和秦可卿都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来人正是贾蓉。 他身上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袍,嘴唇开裂,脸色也有些发白。 见贾蓉来了,秦可卿急忙起身,准备去迎贾蓉,就见贾蓉走到焦梁家的面前,对着焦梁家的吩咐道。 “去吧,先祖们不会怪罪的!” “可……” “闭嘴!” 吕姨娘还想说话,却被贾蓉直接打断。 “去办!” 现在虽然后宅里面是尤氏说的算,可是真正能做整个宁国府主的人只有贾蓉。 贾蓉发话,焦梁家的不敢不听,急忙招呼了两个人出去。 “蓉儿。” “大爷,你怎么来了。” 尤氏和秦可卿两人纷纷过来和贾蓉打招呼,贾蓉对着尤氏躬身行礼,然后正色道。 “不用多说了,我刚才在门外听了许久,这里的情况已经都知道了。” “那你?” 秦可卿看着贾蓉的脸色有些不安,她试探性地问道。 贾蓉看出了秦可卿对他的担心,咧开嘴一笑,然后对着二人说道。 “没事儿,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你们这都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的。” 说罢,贾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着不可置信的吕姨娘说道。 “我是贾家的子孙,府上的先祖也是我的祖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抓出府中的奸小,先祖不会怪罪我的。” 贾蓉觑着吕姨娘脸上如同死灰一般的神色,嘲讽道。 “还是吕姨娘,做了一些什么对先祖不利的事情,害怕焦梁家的做法的时候看出来,所以才这么反对?” 说着,贾蓉叫来托着搜出来的佛像的小丫鬟,让小丫鬟将佛像立起来,放到托盘上,一边看一边说。 “这个佛像,我怎么没见过,似乎,京城的寺庙里面,从来都没供过这样的佛像?” “什么?” 听贾蓉说佛像有问题,秦可卿就要上前去看,不料尤氏伸手拦住了她。 “蓉儿媳妇,你别动,我去看看。” 尤氏走了过来,也是仔细看了些许,她也疑惑地说道。 “确实如你所说,这个佛好像没出现过!我礼佛也有年头了,真的没见过。” 发现佛像有问题之后,尤氏的目光就是一阵寒冷,她低头冷冷地问吕姨娘。 “我记得,你昨天告诉我,这个佛像求来是为了给老爷保平安用的。 你不去求观音大士或者是如来佛祖,反倒请了一个野佛回来,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吕姨娘在贾蓉看出佛像不对的时候,就已经面如土色,所有人不用尤氏说,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吕姨娘请回来的佛像必然是有问题。 “呵呵呵呵……还是被你发现了呵呵呵呵!” “不错,这不是给老爷保平安的,这是来要你们的命的。” 说着,吕姨娘就猛地冲上来,撞倒了举着佛像的小丫鬟,佛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然后,从里面散发出一种紫色的烟雾。 “哈哈哈哈哈哈哈!” 摔碎了佛像,吕姨娘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她直接变脸,恶狠狠地看着尤氏说道。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紫色的烟雾没散,秦可卿还怀着身子,尤氏怕这个紫色烟雾对秦可卿腹中的孩子不好,便叫瑞珠和宝珠两个将秦可卿带走。 她自己则是狠狠地抓住了吕姨娘,不让吕姨娘离开。 “当然是有没有觉得头晕了!” “没……” 尤氏刚想说话,就觉得头重脚轻,她抓住吕姨娘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 “这个紫色的烟雾是什么东西?” 贾蓉也中招了,不,应该说是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中招了。 吕姨娘没有回答,她只是一直在笑,不多时,屋子里除了吕姨娘的所有人都晕倒在地。 吕姨娘站在屋子中央,轻蔑地看着地上倒了一大片的人,哈哈大笑道。 “你们想弄死我,怎么可能呢!” 她一脚踢开尤氏的胳膊,准备从这里出去,不过,在她准备从屋子里一个小丫鬟的身上跨过去的时候,看见了已经成了猪头的花乔。 她嘴角勾起一记冷笑,“忘了还有你了。” 她走到桌子上果盘旁边,拿起了用来削水果的刀,回到花乔的身边,对着花乔的心窝就扎了下去。 “花乔,你知道我太多事情了,虽然那些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但是我这个人,是最不喜欢有意外发生的,所以,只好对不起你了!” 第364章 宁国府三人全中毒 随着吕姨娘手中的刀在花乔的心窝扎进去,鲜血瞬间染红了花乔胸前的夹袄。 那是一件青绿色缎面的袄子,这件袄子还是尤氏赏给花乔的绸缎做的,丝滑的表面上,绣着锦鲤戏水的纹样,生动活泼。 加上花乔那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更是将这件夹袄的美丽都展现了出来,可是现在这件夹袄被鲜血染红。 “应该是死透了!” 吕姨娘将那把水果刀从花乔的胸口拔了出来,扔在旁边。 然后她悠悠然地站起身来,走到昏倒的尤氏面前,将刚才手上溅上的血抹在了尤氏脸上。 “呵呵呵,你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还不是栽在我手里!” 吕姨娘用手在尤氏脸上戳了戳,然后似乎是觉得无趣,她不再看尤氏,而是转头去看同样倒地的贾蓉。 “唉,你这小子,长得是不错,可惜了,怎么就托生到贾家了,还娶了这么一个老婆。 娶了她,活该你跟着一起倒霉!” 吕文花冷笑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走了出去,并将屋子的门给关好,不留一点缝隙。 因为尤氏和秦可卿将院子里的人都叫到了屋子里,院子里没有人。 吕姨娘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吕姨娘?” 院外还是有小丫鬟在打扫的,她有些诧异,刚才还是被人押着的吕姨娘,现在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来了。 小丫鬟有些迷糊,她直接问吕姨娘。 “姨娘怎么出来了?” 吕姨娘瞥了她一眼,嘴角一撇,抱怨道。 “里头审的差不多了,我本就没什么事儿,太太就让我出来了。 不过,我这次呀,算是被那个吃里扒外,不怀好心的花乔给骗了。 白管了闲事,惹了一身的不是不说,还让太太好一顿责骂,真是晦气。” 小丫鬟也是感慨一叹,“姨娘还是忍忍吧,太太这几天气儿一直都不顺,我们这些平时在她院子里伺候的人都不敢乱说话。 您还是少往太太跟前去才是,别让太太把火发到您身上。” 吕姨娘一甩手,附和道。 “可不是么!” “不过,这回呀,就是我想往她跟前去,都不成了。” “这是为何?” 小丫鬟有些不明白,这好好的人,吕姨娘又是贾珍的妾,她要是想见尤氏,也不会见不成的,怎么就不能见了呢? “好不是我为花乔那小蹄子说话,惹恼了她,她说,老爷如今身子不好,我又通些佛法,便要我去庙里去清修一月,好为老爷积德。 你说说,她都把我支到庙里去了,我还怎么到她面前去晃悠?” 小丫鬟听了吕姨娘的话脸色一白,她担忧地问道。 “姨娘去了庙里,还回的来吗?” “哎,你,对,就是你,你去给我备一辆马车,然后叫一个婆子跟着我,太太让我去庙里祈福叫的急,我现在就得去。” 被吕姨娘叫住的小厮一愣,然后急忙答应着去套车了。 吕姨娘见小厮去了,才无奈地一摊手。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好歹也是老爷的人,太太就算是想出气,一个月气怎么也消了。 哪怕是为了府上的脸面,也不会这么一直把我放到庙里不管的。” 尽管吕姨娘这么说,小丫鬟还是感觉到一种生死不由自己的窒息之感。 看着眼前花娇百媚的吕姨娘,她好像看见了自己也穿着一身姨娘才能穿戴的衣服首饰,站在主子面前低声哀求。 小丫鬟不说话,吕姨娘似乎也因为即将离开宁国府而感到落寞,也不言语,没一会儿,车就套好了。 吕姨娘则是带着一个三等粗使婆子上了马车,离开了宁国府。 马车走到宁荣街外的两条街处,吕姨娘就招呼着赶车的小厮停下马车,她要去街边的一家胭脂铺去买一盒胭脂。 婆子要跟着她一起去,却被她留下,说是要婆子替她看着马车上的斗篷。 吕姨娘一个人走进了胭脂铺,挑选胭脂,不过直到宁国府的人来找,他们才发现吕姨娘已经消失不见了。 发现宁国府的三个主子都出事的是史溁派来找尤氏的人,他一来就撞见了拿着四柱香,要进尤氏院子的焦梁家的。 两人一进院子就发现了在回廊处晕倒的秦可卿和瑞珠、宝珠主仆三人。 焦梁家的当即就扔掉了手中拿着的东西,扑到了秦可卿的身边,将秦可卿给扶了起来。 “快来人啊!奶奶晕倒了!” 随着焦梁家的的一声大喊,院门外的小丫鬟也跑了进来。 她一进来也是啊的一声叫出来。 “啊!奶奶,奶奶!” “瑞珠姐姐!” “宝珠姐姐!” 小丫鬟摇着同样躺在地上的瑞珠和宝珠,但是不论她们怎么摇,秦可卿主仆三人就是不醒。 叫了一阵子,焦梁家的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们两个在这喊了这么大半天,屋里怎么就没有人出来看看情况呢? 她刚才准备东西也没用多长时间,正常来讲是里头是扯不完的才对。 感觉到不对劲,她便对着小丫鬟道:“蕴珠,你过来扶着你们奶奶,我去找太太。” 把秦可卿交给了小丫鬟,她便起身走到门口,随后她就感觉眼前一晃,一股微妙的味道进入了鼻腔。 她一阵恍惚,好在她及时地捂住了口鼻,然后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将房门拉开。 “咚!” 焦梁家的也随着倒在了门口,临晕过去之前她喊道。 “有毒!” 然后,她就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荣国府派来传话的小厮原是站在院子里的,他这等传话的人自然是不能上前的,只有等主子叫他们上前回话,才能近身。 他见情况不好,那叫蕴珠的小丫鬟又被吓傻了,他便不得不冲出去叫人。 “来人啊!来人啊!出事了!” 他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却在外头撞见了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头子。 “作什么的跳猴子,成何体统?” 小厮一见就认出了这位正是宁国府最近十分得主子心意的焦大。 “哎呦,焦太爷呦,您老快去看看吧,出事了!出大事了!” 焦大顾不得刚才被小厮撞的极疼的胳膊,拉着小厮急切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小厮一甩袖子,惊慌地说道。 “主院里,小蓉大奶奶并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晕在屋外廊下,珍大奶奶和小蓉大爷和一屋子伺候的丫鬟晕在屋里头,整个院子里头,就没醒着的人。” “什么?” 焦大一听,当即就拉着他就要往主院里头冲。 “快带我去看看!” 焦大拉着小厮的手劲儿极大,小厮挣脱不开,他急得满头大汗,对着焦大说道。 “焦太爷呦,我是我们老太太派来请珍大奶奶的,现在出了事,我得赶紧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我们老太太!” 焦大听了小厮的话,手一松,对着他道。 “那你赶快去,让老太太知晓,对了 ,你这出去的时候,去叫人请个大夫来!” “哎,好嘞!” 小厮答应着就往外跑,不过他刚跑了三两步就转头又冲了回来,拉住了焦大。 “焦太爷,还有件事您得注意啊!” 焦大心里惦记着贾蓉,满是不耐烦。 “你不是去报信儿去了吗?又回来叫住我做甚?” 小厮急道:“焦太爷,您要去得小心着,刚才焦梁家的一开屋子门,就倒下了,还喊了一句有毒,您要过去的时候,得多带点人。” 焦大闻言一惊,他抓住小厮的衣领问道。 “什么有毒,你怎么不早说!” 小厮道:“我刚才太紧张了,只想出来叫人,就给漏了!” 焦大把小厮往旁边一推,然后拉着小厮往外院跑去。 小厮被他拉了一个趔趄,不过,他心里也焦急不已,只将力气都灌注在两条腿上,跟着焦大跑。 “你说什么?” “什么有毒!” “到底是什么有毒?” 史溁一拍桌子,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面前跪着的是之前跟着焦大一起跑的小厮,焦大到外面叫了信得过的几个人,去救贾蓉等人,小厮则是一溜烟跑回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见到焦梁家的打开门一下子就摔了,然后喊了一声有毒就昏过去了。” “行了,你也不用和我说了,你在这也说不清楚,叫人备车,我要亲自去东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一阵发抖,说话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不是见到秦可卿晕倒在地就是,见到焦梁家的倒了喊有毒。 这话反反复复几回,史溁都能倒背如流了。 宁国府出了事,又是所有的主子都昏迷不醒,还极有可能是中毒,史溁不敢大意,直叫人备车,要亲自去看。 “琏儿,琏儿媳妇,你们两个,带上能信得过的心腹跟我走。 鸳鸯你去把我的拐杖拿来。 碧玺,你去门口等着,等大老爷回来,直接让他到东府来找我。 珍珠呢?珍珠!你去告诉大太太,告诉她不用来我这里了,让她管好府里的人,不许随意出去说嘴。 还有,我们不回来,府里的人就只许进,不许出,听明白了吗?” 一阵吩咐下去,贾琏和碧玺、珍珠都出了门去,王熙凤则是上手给史溁穿斗篷,鸳鸯也将史溁几乎不嘛的拐杖拿了出来。 史溁便带着她们往外走,走到门口花架的时候,史溁对着琥珀说道。 “琥珀,你把这盆花带上!” 琥珀不知道史溁带这盆花要做什么,但是主子的命令,她只要执行就是了,见琥珀带上了花盆,一行人这才出去。 一出门,还未及到门口,就见到妙玉身边的丫鬟来了。 “你怎么来了?” “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姑娘说,她今日为老太太占了一签,签文有些不吉。 所以,我们姑娘就让我来给老太太您送一件我们姑娘在佛祖像前供了多年的平安符来,好为老太太化解。” 说完,小丫鬟便将手中拿着的东西交给了鸳鸯,史溁点点头,对着小丫鬟道。 “平安符我收下了,你只管回去告诉你们姑娘宽心,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从荣国府到宁国府,史溁一直在催促马车再快些,等到了宁国府,史溁也顾不得换车,直接命马车走了进去。 马车在宁国府用汉白玉铺成的路上走着,史溁心中极为烦躁,她撩起了马车窗的帘子。 一个有着千八百人的国公府,现在就像是一个没有人住的空宅一般。 “现在是什么情况?” 史溁一下车,便看见了带着人守在院子外面的焦大还有一众下人。 焦大等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史溁一看,心中不免咯噔一声。 “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太太、大爷、奶奶都还昏迷不醒,我们请了大夫来诊治,只是一直都没有结果。” 焦大打了个千上前,满脸担忧地对史溁说明了现在宁国府三个主子的情况,情况不容乐观。 “她们现在人都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咱们一进去就把人给抬了出来,现在都安排在另一个院子里,老太太,您跟着我来。” 说着,焦大便在前面带路,其实,他们将尤氏他们挪动的距离并不远,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 史溁先去看的是贾蓉和秦可卿,因为他们是夫妻,所以,焦大在安排的时候,也把他们安排进了同一间屋子,这样好照顾。 史溁一进去,就看见一个老大夫正坐在桌边冥思苦想,整张脸皱纹被他挤成了腐竹一样的样子。 见有人进来,又看见了史溁手上的拐杖,那老大夫便起身上前问安。 “见过老太太!” 史溁手掌虚扶,口中说道。 “老大夫不必多礼,我既然来了,便直说吧,这两个孩子的情况怎么样?” 老大夫闻言,犹豫了半天,才缓缓开口。 “老太太,实不相瞒,我行医一辈子了,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症状,他们二人的病,恐怕不好治啊。” 史溁听了皱眉问道。 “古怪的症状?怎么一个古怪法子,老大夫您跟我详细说说!” 第365章 奇怪的症状 老大夫斟酌良久,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对着史溁解释道。 “老太太,我摸他们的脉象,是一副油尽灯枯的将死之相,整体生机尽断。 可是,观其三人脸色,却不发黑,与常人无异,可以说,只从外表上看,他们都是气血旺盛之人,应当至少能活几十年无虞。 而且,俗话说,人活一口气,他们现在气脉不通,我按照祖传的法子,想要为他们从脉络上将生气连起来,银针下去却分毫未动。 真是奇怪,我祖传这个法子,乃是吊命之法,即便是弥留之际的人,用了我的针法,也该有起色才对。 可是无论我用几次针,都没有效果。” 听到老大夫说的情况,史溁眸光微动,她皱着眉走近了一些,看了看贾蓉、秦可卿的脸色。 确实如老大夫所说,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那脸色极为正常,甚至比他们这些正常人的脸色都要红润。 “那如今,可还有其他的转圜之法吗?” 史溁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她也觉得事出蹊跷,一回头看见了在用袖子抹泪的焦大,她神念一动,对着焦大问道。 “焦大,我记得我的人回来跟我说过,你那后辈也和蓉儿他们是一样的症状是吗?” 焦大眼角的泪珠一直都没断,他闻言,哽咽着说道。 “是的,不仅是我家那后辈,还有当时整个一屋子的人,一个都没跑的掉,全是一样的症状,大夫方才都看过了。” “我听说她昏过去之前,喊了一句,有毒?你们可查过了,他们所有人身体里面可有毒素存在?” 老大夫听史溁提起这件事,急忙上前回道。 “老太太,这个情况刚才我已经都知道了,也用我的配的药水验过了,没有发现他们身体里面有毒。 其实这也是我疑惑的一点,既没受伤,又没中毒,这人不应该平白无故地就昏迷不醒啊!” 史溁点头,表示他的疑惑,她已经知道了。 焦大这个时候又上前对着史溁说道:“老太太,咱们怎么办,我们府上不能没有主子啊!” 焦大年纪大了,头上稀疏的白发已经盘不成发髻了,只看着,便已经知道此人已经步入了风烛残年。 史溁命人给他搬来一个凳子让他坐下,自己则是伸手在贾蓉和秦可卿的鼻孔处分别探了探。 还有气! 就是极为微弱,史溁几乎将自己伸出去的手指贴到两人鼻子上,才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流从两人的鼻孔中呼出。 情况不容乐观! 史溁回身走到外间,史何还有林之孝都在这里守着,史溁看向了带着一干人等候着的史何,冲着他问道。 “李神医还没到吗?” 史何俯身垂手答道:“已经按照老太太您的吩咐,派了人套了车去请了,算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史溁郑重地点头,然后对着他说道。 “我听说,当时屋子里死了一个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何闻言浑身就是一僵,宁荣二府自建府以来,就从来没有出过,人被堂而皇之地杀死在府里这样的事情。 在府里杀人,这完全是没把宁荣二府放在眼里,是在挑衅两府的威严了,史何心里明白,这件事是大了。 即便是死的人不是贾家的主子,只是一个伺候主子的下人,但是,出了人命,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小事。 就算是他们宁荣二府是百年的国公府,平时打死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也不算什么事,但是终究对名声有碍。 一般的处理方式,还是先将人打个半死不活,然后一辆马车,送到郊外的庄子里头自生自灭。 或者是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绞了舌头,挑了四肢上的筋,然后叫一个信得过的人牙子来将人给发卖到苦寒之地。 然而,无论是哪种方式,这人最后啊,都是活不下来的。 那受了伤,没了药医治,哪有人能挺得过去,史何可是记得,当初那惜云就是被打的只有一口气,才抬出去的。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管事,赖家一家人在上面压着,史溁这个主子根本就没注意过他,他就被赖大派去送这个必死无疑的惜云去庄子上等死。 他可是看见了,那惜云脸上四肢,一点伤都没有,但是马车里面就是传出来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即便是他得了赖大的吩咐,在马车里面点燃了厚重的香料,也压不住那样强烈的血腥气。 在京城里面,各个人家里,可都是没有什么彻底的秘密,如果有,那一定是涉及到皇室,只有涉及到皇室的秘辛,才不会被人轻易知晓。 史何不敢隐瞒当时的情况,便将自己亲眼看见的都说了出来。 “老太太,我带着人抓到了张华是不假,但是是与当年您的父亲,史老将军熟识了一位老人,他帮了忙,我们才不费吹灰之力抓到张华的。 当时那老者晕了过去,我为了救那老者,就让思义先押着张华回来。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就看着思义在门口,是他和我说了府里死人了的事情,我这才看见了人的尸体。” 他身边站着的思义也开口说道。 “老太太,确实是这样的,我是第一个看见屋子里头死人了的。 我们跟着焦太爷一起进的院子,因为焦太爷吩咐我们,进去的时候要捂住口鼻,我们就用水浸湿了帕子。 墨涩是头一个靠近屋子的,他走到一半就倒下了,我们不敢冲进去,怕也跟着中招,就让人拿了夏日里用来打凉的一人高的大扇子,猛扇了好一会儿,才派人一个一个进去。 我是第四个进去的,头三个人,没走到屋门口就晕了。 我们进去一个人试试,要是晕了,那就再扇一会儿,等一会儿再放一个人去。 我运气好,到我的时候,没晕就走到屋子里了。 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一屋子的人,都躺在地上,我们太太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太太身边的丫鬟花乔也整个衣襟上也都是血,那血淌了一地。 我当时吓得直接就坐到地上了,还是焦太爷过来,指挥着人将屋子里的人都给抬了出去。” “花乔就是那个死了的丫鬟?你们太太有没有受伤?” 史溁记得,尤氏身边有个挺漂亮的丫鬟,长着一张小圆脸,总是穿着一身和尤氏一样颜色的衣服,大约还有点婴儿肥,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史溁对她很有印象。 史溁当时也很是惊讶,尤氏这样淡漠的性子,身边怎么跟着这样一个,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个人活泼开朗的丫头。 “是的,我们太太没受伤,老大夫看了之后和焦太爷说的时候,我也在场,老大夫说,我们太太脸上那么老多血,其实是被人后来给故意抹上去的。 帮太太换衣服的丫鬟出来也说,太太没受伤。” 得知了尤氏、贾蓉、秦可卿三人都没受伤,史溁陷入了沉思,显然是这个凶手只杀了花乔一个人,这就很有问题了。 花乔只是尤氏身边的一个丫头,若是那凶手只是冲着花乔一个人去的,大可在偏僻处动手,何必在几个主子都在的时候,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这不符合常理。 史溁直接就打消了那凶手只是针对花乔一个人的想法。 这个凶手一定是冲着宁国府的主子来的,只是,他都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将一屋子的人都给迷晕,那为什么不动手将尤氏他们三个人都杀了。 难不成,那凶手是怕,尤氏、贾蓉还有秦可卿三人都暴毙在府中,事情闹大,他不好逃跑吗? 不对,现在还是得尽快确定凶手的范围。 能够在主院里面杀人的,还能进到尤氏所住的屋子正堂,这个人一定在宁国府里面的地位不低。 最次,也得是个能进主院伺候的丫头,所以,想要找到凶手,最应该的就是去找府里今天出门的人。 那这个范围就缩小了很多,史溁对着思义开口询问道。 “你们府里今日都有什么人出门了,这个人还得是能经常见到你们太太的?” 思义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史溁想了想,皱着眉问他:“你去叫一个在主院外面的人过来,我要问问你们太太今天都做了什么!” “老太太,我知道。” 一个拿着一个特别大包裹的下人从外面走了过来,史溁闻言,转头看向他,问道。 “你是?” 那人将手中的包裹放到地上,对着史溁打千儿。 “回老太太,我叫焦梁,我知道太太今天做了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眼前这个下人看着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按照宁荣二府的规矩,但凡不是主子叫,或者是极为得主子的信任,他们是进不了后宅的。 “是这样的,我媳妇儿今天出门前跟我说,说我们太太今天要审吕姨娘和花乔她们两个,说是吕姨娘从外头不知道哪里,悄悄传递进府一尊佛像。 而且,我媳妇还说,花乔整个人很不对劲儿,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不帮着太太,反倒和吕姨娘一条心,想要坑害太太。 这回太太回来了,也有空了,就说要今日将事情了结了。 我媳妇说,那吕姨娘不是好地方出来的人,手段多着呢,她得去看着点,别让那个吕姨娘把太太给欺负了。 可是没想到,这么一去,这……这人就都这样了。” 史溁看着眼前的焦梁,他脸上都是颓丧之气,这种颓丧挂在他一个国字脸上,让人感觉到极为不合适。 “吕姨娘?” 史溁回想了一下从进宁国府到现在的情况,她只见到了焦大和一干伺候的下人,并未看见任何一个姨娘,自然也没见过吕姨娘。 “吕姨娘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焦梁一愣,他带着一脸疑惑的神色看向了思义,思义也是一脸的迷茫,最后,思义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我们都不知道。” 他这话,正巧被看望完了秦可卿出来的贾琏和王熙凤给听到了,见到他们一问三不知,贾琏当时就气笑了。 他当即就张口呵斥道。 “你们都是在你们主子面前得脸的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糊里糊涂地在府里当差的! 连你们府里的人都不清楚!” 思义和焦梁二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见到他们这样,站在贾琏身边的王熙凤也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都知道你们不知道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叫人找!” 两个人这才恍然大悟地动起来,史溁则是对着他们吩咐道。 “不只是吕姨娘,还有其他的几个姨娘,看看她们都在不在,要是人都在,叫她们出来见我!” 思义答应了一声,然后跑走了,不多时,他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老太太,琏二爷,琏二奶奶,不好了!” 思义跑得急,快到史溁面前的时候,竟然自己左脚绊右脚,就要扑倒在地。 眼看就要扑到史家,贾琏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将要倒了的思义给架住,口中说道。 “什么不好了?又出什么事了?” 思义站稳之后就急忙答道。 “吕姨娘出府了!” “什么?” “她不是犯了错吗?怎么出府的?” 史溁一听吕姨娘不在,便知事情不妙,她当机立断地吩咐道! “去看看,吕姨娘的屋子里面还剩什么?有没有少什么? 还有,把她从府外面偷摸传递进来的那个佛像拿过来!” “老祖宗?那个佛像有问题?” 王熙凤犹豫着发问,史溁面带担忧地说道。 “刚才焦梁说了,吕姨娘和花乔之间的牵扯就是那尊佛像。 现在花乔死了,珍儿媳妇和蓉儿夫妻两个连带着一干人等都得了怪病昏迷不醒,像是中毒。 而这个吕姨娘却消失不见,所以,我认我。 这个吕姨娘的嫌疑最大,我怀疑,是那个佛像有问题,不然吕姨娘也不会杀了花乔灭口! 在杀了花乔之后,还潜逃!” 第366章 吕姨娘的来历 经过这么一遭,史溁几乎已经认定了是这个吕姨娘杀的花乔。 史溁要看吕姨娘拿进府里的佛像,底下人不敢怠慢,没多长时间就把佛像给送了过来。 那佛像已经被摔碎,变成了好几截,史溁看着这个不知道用什么木头雕刻成的佛像,发现佛像碎片的断口处不是被摔断的。 而是,这个木质佛像在制作成功的时候,就是一块一块的不同零件拼凑起来的。 所以准确的来说,这个佛像不是被人摔碎的,而是一开始就准备拆开来用的。 “把这些部分都拆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史溁对着思义吩咐道。 她总觉得这个佛像给她一种很阴冷,很古怪的直觉。 思义听史溁的,按照佛像上面的缝隙,用小刀将佛像撬开。 拆了一块,没有什么东西,再拆一块,依旧是实心的木块。 史溁皱眉不语,只看着思义拆下一块,很快思义就拆到了佛像最中间的那块。 “咔吧!” 思义将中间的那块佛像胸口的那部分撬开了一道缝隙,史溁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出现,她一把推开还在用小刀卡缝的思义。 将那佛像向远处摔了出去,剩下的四分之一的佛像摔在地上,突然从那缝隙里面钻出来一道黑影,那黑影从佛像里面钻出来之后,直接就冲着离它最近的史溁冲了过去。 “老祖宗!” “老祖宗,快闪开!” 贾琏和王熙凤都看见了那道黑影,贾琏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史溁身上的斗篷,把史溁往后拉去。 不过,那道黑影的速度极快,史溁即便是向后仰去也被那黑影撞了一个正着。 史溁感觉到眼前一阵恍惚,然后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热度,她眼前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 “啪嗒!”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史溁身上掉到了地上。 “啊!” 鸳鸯突然惊叫一声,她用手颤抖着指着地上的东西,眼中都是惊惧的神色。 史溁在贾琏的帮助下站直了身子,她顺着鸳鸯的手一看,也被看到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地上的东西,确切地来说,史溁看不出那是一个什么动物。 那地上的东西有一条蛇的尾巴,背上则是有很多对蝎子的钳子组成的一个圈,还有六只蜥蜴一样的脑袋。 最重要的是,这个东西的体型极小,大约也就只有一个拳头大小。 “老太太,我要不把它抓起来把。” 说着,思义就低头要用手去抓。 “别动,去找一把铲子来,再准备一个陶罐来。 你们用铲子把这东西,用铲子铲到罐子里面封好,切记不要用手直接碰。 还有,再找点朱砂来。” 史溁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心里毛毛的,她的感官极为敏锐,虽然现在那东西已经不动弹了。 但是,史溁还是觉得这个东西极为危险,危险到史溁觉得碰一下就能死人的感觉。 思义的了吩咐,按照史溁的吩咐,将这东西给铲到了罐子里。 “快放朱砂!” 思义在铲进去之后,直接将一整包紫金砂给倒了进去。 “封盖!” 思义用刚和的黄泥将盖子全都封死,直到做完了这些,史溁才稍稍放心。 她严厉地对所有人说道。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动这个罐子!” “史何,东西我交给你看好,绝对不能有闪失!” “是。” 史何带着人将这罐子搬起来,准备将它搬到墙角去,刚搬起来,罐子里面就传来一阵东西的撞击声。 史溁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极为难看,她刚才伸手从怀里拿出来那个发热的荷包,里面装的是出门前妙玉让人给她送来的平安符。 她没有忽视妙玉的提醒,从鸳鸯手里接过平安符就揣进了怀中,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打开荷包的带子,发现妙玉给她防身的平安符,已经燃烧了一半,荷包里面有很多黑色的焦糊纸灰。 妙玉占的那一签,果然应验了! 若是没有妙玉给的这个平安符,她今天就得被那个东西给撞到,一想到二十多个昏迷不醒,似乎是中毒了的人。 史溁就明白了,若是她刚才也被那东西给撞到,她多半也会变成尤氏他们那样,甚至还可能更为严重。 因为,这个东西就是源头。 “李神医怎么还没来?” “老祖宗,李神医恐怕一时之间来不了了!” “什么?为什么!” 贾琏去问了一下外面的小厮,然后回来对史溁说道。 史溁听说李神医不能来给众人诊治,当即便反问道。 贾琏苦笑道:“老祖宗,李神医确实来不了了,奉命去请李神医的小厮回来说。 就在他到李神医家前不久,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李神医就被凌海侯家的人给请走了。” “那凌海侯家请走李神医,可是说了是因为什么事?” “那小厮听李神医的孙子说,是凌海侯家的老太太今天晕过去了,凌海侯家的人走的急,李神医连药箱都差点没拿上。” “怎么这么急?” 史溁皱眉问道,她觉得这个凌海侯家的老太太晕倒的时机也太巧了,怎么他们加急去请李神医的时候,凌海侯家就卡着点将人请走了。 史溁身后,王熙凤和贾琏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王熙凤对贾琏点了点头,然后贾琏就对着史溁说道。 “老祖宗,这个凌海侯家,怎么像是跟咱们家对着干呢?” “不许胡说!” 虽然史溁也怀疑这个凌海侯家,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若是说了这样的话,那就是随意诬陷。 “去太医院,请太医吧!” 史溁思索良久,最后才决定了去请太医。 她原本是想再叫人去请李神医的孙子来看看的,史溁听李神医说过,李神医的儿子资质平平,只能勉强当个药材掌柜。 平时给人治个头疼脑热的小病还行,一碰上稍微棘手的病症就不行了。 而李神医的孙子则是继承了李神医在医学方面的天赋,从小的时候,对各种药理都是极为精通。 甚至在李神医看诊的时候,也能举一反三,李神医曾经自豪地跟史溁说过,将来他的衣钵都会交给他的孙子来继承。 但是,最后,史溁还是放弃了去请李神医孙子的念头。 史溁在看过佛像里面东西之后,就知道这应该不是病,更像是南境那边山里的人,用各种毒虫培养出来的东西。 这种东西,都有独特的解法,若是解的不对,很可能会直接致人死亡。 尤氏是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贾蓉是宁国公贾演的直系后人,秦可卿明着是五品将军夫人,刚刚被老太妃册封的二品县主,暗地里还是前太子,现在的顺齐亲王的女儿。 他们若是死了,太上皇和当今都不会善摆干休,一旦追究起来,必然会朝野震动。 太上皇现在的情况时好时坏,但是据贾赦回来说,太上皇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当今现在也还都不敢大肆推行自己的命令。 李神医对贾家的帮助很大,史溁不愿意将一把年纪的他拖进这趟浑水里面。 所以,最后史溁还是决定请太医,请太医就是将宁国府的情况公开,所有人都知道宁国府出了事。 这样反而能给宁国府一个保护,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这个时候,谁最对宁国府感兴趣,那么他就越有问题。 “老太太,姨娘们都叫来了。” 一连几个穿红着绿的女人在史溁面前站定,她们一起向史溁行礼。 “见过老太太,老太太万福。” 史溁抬头,从左向右扫过了她们每个人。 “你们都是珍儿的姨娘?” “回老太太的话,是的,我们都是。” 一个穿着灰鼠袄子的女人上前回答,她是这几个女人里头年岁最大的,她看着比尤氏的年岁还要大,史溁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这个姨娘的年纪,应该是和贾珍差不多。 “你是?” “老太太,我叫赖灵嫣,是最早伺候我们老爷的。” 史溁听到她的名字,心中明白,对着她问道。 “你姓赖,和赖二是什么关系?” 赖灵嫣说道:“老太太,我是赖二的隔房堂妹。” “嗯。” 史溁点头,看来赖二能比他哥哥更快地当上宁国府大管家的根由就在这儿了。 有一个自己人在贾珍身边吹枕头风,贾珍一定能把赖二放在心上。 赖灵嫣说完之后,又给史溁说了一下剩下几个姨娘的名字。 “对于吕姨娘,你们几个都知道多少?” 简单了解了一下贾珍有几个姨娘,史溁便进入正题。 “呃……老太太,吕姨娘是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很是会唱昆曲。 她有一副好嗓子,还有一个好身段,最会伺候人。” 史溁皱眉,她问道:“你们可知道这个吕姨娘有没有什么家人?或者是相熟的人也行!” 几个姨娘都面面相觑,她们从没听说过吕姨娘提起过她的家人。 “回老太太的话,咱们从来都没听说过那吕姨娘有什么家人在。 也没见有人来找过吕姨娘,我倒是听老爷说过,那吕姨娘好像是个孤儿,一家子的人早就死光了。” “老太太,当初老爷带吕姨娘进府的时候,我堂哥赖二也在身边。 当时,还是他为吕姨娘准备的身契,不如老太太唤他近前来问问,我堂哥也许能知道点什么。” 赖灵嫣想了想,似乎是想起了吕姨娘当初进府时候的情形,她犹豫着提议。 史溁便转头对史何道:“你去,把赖二叫进来。” 赖二其实一直都在院子外面候着,只是史溁因为赖大一家的不妥,没有叫赖二进来。 院外冷风习习,进来的时候,赖二的脸都被冻红了。 “见过老太太。” 赖二一见到史溁,就发现史溁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直接跪了下来。 “赖二,你是府里的大管家,吕姨娘出门这么重要的事,你可清楚?” 赖二的动作一僵,他扣头在地,口中说道。 “老太太,是我的疏忽,吕姨娘说是太太要她去庙里静修,我一听是太太的吩咐,就没多想。 哪里想到是吕姨娘骗了我,太太根本就没有说过这些,是我的错,我不该错信了她,请老太太责罚。” 史溁没有说话,她就这么看着赖二,赖二跪在地上,整个额头都贴在地上。 良久,史溁才开口说道。 “赖二,吕姨娘的事情你却有疏忽,没有去问过是否属实,这是你的错,按照规矩,你是该罚!”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 我知道吕姨娘平时在珍儿面前最得脸,你们这些人听吕姨娘的吩咐惯了,不觉得有什么我也是明白的。 所以,我便罚你一年的月钱,直到你主子醒来之前,所有入口的药和膳食,你都要亲自吃过,确认没问题,你可服气?” 赖二抬头,对着史溁说道。 “服气,老太太,我必定伺候好主子们。” 史溁见他答应的爽快,也没什么为难的情绪,更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便也语气和缓下来。 “行了,你起来吧。” 赖二站起身,史溁便接着问道。 “吕姨娘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回老太太的话,吕姨娘是前年进的府,当初老爷是去听曲的时候,看上的。 当时好像是几个公府候府的老爷们邀约,老爷才去的,那天是吕姨娘第一次上台。 那些老爷们都觉得吕姨娘唱的好,老爷也是这么觉得的。 唱完了,各位老爷就在戏园子里面吃酒,一个老爷就提议叫吕姨娘出来敬酒。 吕姨娘过来敬酒,不知怎么着,一个混混就撞过来,要轻薄吕姨娘。 当时吕姨娘在老爷身边,正给老爷敬酒,老爷看见那混混,直接就怒了,直接就教训了那混混一顿,给吕姨娘解了围。 老爷就是这么认识了吕姨娘的。 后来,老爷们吃完了酒要走,吕姨娘就出来送,叫住了老爷,要专门谢我们老爷。 我们老爷便和吕姨娘说了一会子话,等以后我们老爷再去的时候,吕姨娘都会给老爷单独唱上一曲。” 第367章 好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 “于是,一来二去的我们老爷和吕姨娘就熟络了起来,然后,后来又一次我们老爷又去的时候,吕姨娘说,有一个江南的商人来京城做生意,看上了她。 想要替她赎身,带她走,她心里不愿意,只惦记着我们家老爷,就没同意,但是园子里的班主已经接了那商人的银子,强令她收拾东西。 然后,吕姨娘正和老爷说话的功夫,就有园子里伺候的丫鬟过来催促吕姨娘,说东西已经打叠好了,请吕姨娘上轿,这就要把吕姨娘抬到那江南商人下榻的驿馆里去。 我们家老爷一见就不愿意了,斥退了伺候人的丫鬟,拉住了吕姨娘不让她走。 当下便让我去叫来那班主一问,说是那商人给了班主四百两银子,只要吕姨娘。 我们家老爷心里爱吕姨娘的一把好嗓子爱的不行,听说竟然有人要和他抢,就命我现回家取了五百两银子,喝令那班主将收了商人的那四百两银子退还给那商人。 他愿意多出一百两,纳吕姨娘回府。 就这么,老爷就替吕姨娘赎了身,那班主平白多得了一百两银子,当即就反口,不过那江南商人不愿意,说自己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坚持要抬吕姨娘回去做二房夫人。 我们家老爷已经把吕姨娘接回了府,自然是不可能将人给让出去的。 再者,当时吕姨娘在我们家老爷身边,整日梨花带雨地哭诉自己有多么仰慕我们家老爷。 我们家老爷就叫了我们府上门客出身的一个大人,去扣了那江南商人在京城订的货,还和与我们府上交好的几家都通了信,只说,不让手下的人给那江南商人出货。 这么着,那商人灰溜溜地走了,吕姨娘才算是真的进了我们府上安顿下来。” 赖二说起贾珍和吕姨娘的事情来,脸上刚开始都是唏嘘之色,说到后来更是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老太太,我原见那吕姨娘,她满眼都是对老爷的爱慕之情,以为她是个好的,一腔心思都挂在老爷身上。 可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要是我能早日看出这吕姨娘的狼子野心来,我一定会劝阻老爷的。” 赖二最后,脸上尽是怒色,这件事从开始到最后尘埃落定,每一件事几乎都是贾珍吩咐,他亲自去办的。 包括过身契还有与其余几家人说话,那都是他这个宁国府大管家亲自跑的腿,自他当上大管家以后,什么时候,买回家里一个丫头还要他亲自出手了,赖二提起这些事,最后只觉得他像是活吞了一只蟑螂那样难受。 史溁一听就明白了,这贾珍应该是被人给套路了,用的还是那些人一贯用的老把戏。 贾珍和吕姨娘的故事,一听就是那种话本子里面最爱安排的戏码。 吕姨娘一个弱女子,为了生计,不得不沦落到卖唱的地步,跟着戏班子四处辗转,孤苦无依。 到了京城地界,突然得遇良人,良人还是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当家爷们,身上有爵有权,还知道怜香惜玉。 更是在危难的时候,化身成为英雄,挺身而出,为她摆平了一切不公,自此吕姨娘便芳心直许。 好一出“英雄救美”,风流倜傥的传奇佳话! 只是这贾珍怕是被人算计着成为的“英雄”,而这被他这个假英雄救下来的美人,更是一个蛇蝎美人。 “那这个吕姨娘她有家人吗?” 史溁知道了吕姨娘与贾珍相遇的整个经过,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男人么,总是会被柔弱的女人激起强烈的保护欲,从而会做出一些在他们智商和理智范围之外的事情。 这种特性也总会被有心人用来利用。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 赖二回想了一下,然后对着史溁诚恳地说道。 “我们老爷当时怜惜吕姨娘,就在吕姨娘那吃饭的时候问过。 吕姨娘说,她是家里遭了灾,人都死光了,才跟着路过她家的戏班子走了的,整个村子都没人了,也没有什么同族的人在。 老爷当初还派我去吕姨娘的原籍查过,只是按照吕姨娘给出的地方,那里早在四五年前,就被当地的县令给将别处的村子迁了过来,吕姨娘的村子已经在县志里面除名了。 当时的户籍也都损坏丢失,十不存一。” “这么说来,你们最后知道的,也都是吕姨娘自己说的,还有那个身契?” “是的。” 赖二点头答道:“不过,那身契却是真的,身契在扬州府有记录,上面也确实是扬州府衙出的官印。” “吕姨娘是一直跟着这个戏班子唱戏的吗?” 赖二摇头回答道:“回老太太,并不是的,吕姨娘先后跟了好几个戏班子,后来那走南闯北的戏班子班主得罪了人,吕姨娘没了依靠,这才寻了门路,进了咱们京城的昆曲园子。” 史溁颔首,然后让赖二退下,然后又问了几个姨娘一些问题,诸如以前吕姨娘在府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几个姨娘都说吕姨娘除了眼里只看得见贾珍之外,并没有什么。 见问不出什么,史溁便让她们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不许随意在府中走动,几个姨娘听了如临大赦,恨不得直接就飞回自己屋子里,再不出来。 放走了贾珍的几个姨娘,她将那些来来回回的下人都支了出去,只剩下必要伺候的人。 “琏儿,凤丫头,对于这个吕姨娘你们怎么看?” 史溁摩挲着手中的拐杖,思考良久,最后才开口问道。 “老祖宗,为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将吕姨娘的人找到。” 贾琏脸色凝重地回答,他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 “这个吕姨娘的身份实在是不明,即便是她身契上是有官印在,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也许在签身契的时候,她还是个只想活下去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我们并不知道她都接触过什么人。 那些个她待过的戏班子也多找不到踪迹了,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她可以随便给自己编制身份。 而且,我觉得她给赖二的家乡地址都是假的。” 史溁还是赞同贾琏的看法的,所以,她看了看贾琏和王熙凤两个人的神色,然后说出了她的想法。 “为今之计,咱们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这件事已经捂不住了,那就不如就将一切都翻出来。 报官,去京兆府递状纸,就说吕姨娘暗中转移东府的家产被当家太太发现,吕姨娘狗急跳墙,下毒谋害了当家太太,然后误伤了现在的家主和夫人。 让京兆府今日就发下还海捕文书,派差役出去拿着吕姨娘的画像出去搜捕!” “老祖宗,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一些,这家里的通房丫头谋害主母,传出去,东府的名声会不会......” 史溁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宁国府被贾珍给败坏的,早就在京城没了好名声,现在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再出一件小妾谋害主母的事情,也不算什么。 “小妾谋害主母,总比说宁国府没了前途好听,他们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看,揣测着张华在外宣扬的那些事情的真假。 不如就咱们自己给他们转移一下注意力,咱们府上我记得养了几个状师,也该让他们发挥点作用了。 你告诉他们,就说怀疑吕姨娘和这个张华是一伙儿的,就是为了算计宁国府的家产? 让他们随便编造什么都行,哪怕是这个吕姨娘给贾珍戴了绿帽子也行,他们做这行的,最会一张嘴开开闭闭,颠倒黑白。 只要咱们将水给搅浑了,他们就分辨不出到底谁真谁假!” 一口气说了这些,史溁有些气短,她换了一口气,然后对贾琏说道。 “一定要让那几个状师,把蓉儿他们的情况说的极惨,绝对要压倒之前张华的那些诉苦。” 史溁说的仔细,贾琏一一记下,正商讨着其中的细节,史溁就听到外面的小丫头在外传话。 “老太太,琏二爷,琏二奶奶,大老爷和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了。” 史溁一听,忙命打开房门,然后贾赦就和太医院的太医一起走了进来。 “母亲。” “老太太。” 来的正是张太医,他见到史溁之后,也是先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看向了贾赦。 贾赦便对着史溁开口说道。 “老太太,这是张太医,是陛下听说东府出事之后,亲自点的人选。” 史溁记得这个张太医,当初她们去扬州的时候,就是这个张太医一起随行的,便道。 “我记得的,当初扬州一行,还多亏了张太医一起照料着。 只是如今,我家正处于多事之秋,少不得再劳烦张太医,多操劳一些。” 张太医躬身回道:“不敢说操劳,行医诊病,乃是我的本分,原该如此。” 说罢,史溁便让开了身位,让张太医到床前去给贾蓉和秦可卿诊治。 张太医在来之前,就已经听史溁派去的人说了贾蓉和秦可卿他们这些人的症状,心中早有准备。 不过,在他真正看见贾蓉和秦可卿的情况之后,却是长舒了一口气道。 他用手指着床上躺着的两人,平静着声音说道。 “老太太,这人不就是晕了过去么,没什么问题啊,我看他们的面相很好啊。” 史溁皱眉,开口说道。 “张太医,人恐怕是不行了。” 贾赦走过去将张太医伸出的手给按下,把他拉到床前。 “张太医,这人是死是活,有没有问题,可不是只站着看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你好歹得自己上手试试,这才能下结论不是。” 张太医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他不是没听那小厮说过情况,他只是以为那小厮被吓坏了,在说情况的时候夸大其词,实际上并没怎么严重。 人只是晕过去,没有知觉,就当人已经不行了。 一搭脉,张太医的脸色也异彩纷呈起来。 “这......这脉象怎么会是这样的?” 张太医咬了咬牙,他来的时候,还和贾赦说过,自己医术不在他的老师之下,一定能看明白的,结果现在他心里也慌。 现在他才知道,那传话的小厮所言非虚,这情况确实看着极为吓人。 “张太医,对于他们现在这个情况,你可有解决之法?” 史溁看张太医诊过脉之后脸上露出来的惊讶之情跟本就不比之前那位老大夫要少,心中一沉,看来这位张太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还是开口询问张太医。 “这......老太太,容我再为他们检查一番。” 张太医这次从自己的药箱里面,取出了银针,他用银针小心地刺入了贾蓉的穴位,半晌才将银针从贾蓉身上拔出。 “这......无毒!似乎不是中毒。” 然后,他又拿出了一个小碗,在里面倒了一些液体,用银针刺破贾蓉的食指,往碗里滴入一滴血。 然而就在此时,那血珠瞬间变了颜色。 原本鲜红色的血珠,在进入碗中之后,瞬间变成了和墨汁一样的颜色。 张太医见了之后大惊失色,他脱口喊道。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个,这东西不是早就被禁了吗?” 屋里的人听了都是精神一振,史溁急忙开口问道。 “是什么?” 张太医脸上的血色尽去,似乎极为惊恐。 他僵硬地转回了脖子,然后对着史溁和贾赦磕磕巴巴地说了他的结论。 “这......这......这是当年罪人徐氏,用来谋害太后用的东西。 只是太后当初发病轻微,只是神志不清,眼下,他们的情况实在是太过于严重。 老太太,您可发现府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是说,有什么长相奇怪的活物吗?” 张太医艰难地将情况吐出,他脸上的汗珠直往下淌。 史溁没立刻回答他,而是皱着眉,盯着眼前的茶碗半晌,才沉声吐出一个字。 “有!” 第368章 来自南境 “有!” 张太医在听到史溁吐出了这个字之后,脸色更加苍白了。 他直接对着史溁和贾赦就是一躬身,口中语气发颤。 “老太太,贾大人,此事涉及十多年前的一桩大案,我不能隐瞒,必须要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禀告给当今陛下。” 张太医态很是吓人,他提出把事情向当今禀报,史溁自然不会阻拦,本来她也是想借助张太医的嘴,让当今圣人也了解一下情况。 “这是自然,不知张太医现在可有解除此毒物的方法?” 张太医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王熙凤看见了,暗中递给贾琏一块帕子,然后冲着张太医努了努嘴。 贾琏会意,走到张太医身边将帕子递给了他。 “张太医。” 贾琏没有多说一个字,但是张太医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他勉强对着贾琏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一边用帕子擦汗,一边对着史溁说道。 “十年前我还是跟在我师父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太医,根本就轮不上给太后那样的贵人看病,我只是事后听我师父稍微提上了那么一嘴。 据说是这东西是被人从南境带来的,即便是太医院珍藏的历代医书里面也只有少许记载。 这东西原料就是那边的一种开的异为妖冶的火红花朵的汁液加上一些毒物制成。 人若是少量食用,则会神志不清,然而若是接触了大量的,就会陷入沉睡,长睡不起。” 张太医说着,眼中的谨慎和忌惮之意更浓,他起身飞极为快地用桌子上备好的笔墨纸砚写下一长串的药名儿。 “贾大人,这是初步压制此物需要用到的药材,这些药材特殊,恐怕在市面上应该是买不到的。 有几种还都珍藏在太医院里,极为珍贵,轻易不得动用。 贾大人,恕我直言,即便是现在陛下对您恩宠有加,也未必会开口允许你动用。” 张太医写好药方之后,站起身来,将写好的药方冲着贾赦递了过来,贾赦一把接过,先是快速地瞄了一眼,然后就被药方上面写的药材的年份给吓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天山雪莲九百年?” “野山参九百年?” “龟甲九百年?” ...... 剩下的许多药材就算不需要九百年,也至少得要三百年的年份。 贾赦被药方上的面内容惊住,他不由得直接念出了声! “什么?” 史溁也惊讶于张太医开的这些药,张太医药方上面的这些药材都是年份越大,药性越强。 只其中的一种,野山参就是用来吊命的良药,百年山参,只其中切下来一片,便可从阎王手里将人抢回来半日。 即便是这样珍贵的药材,也只能暂时压制住这种毒素么? “那若是彻底治好,需要什么?” 史溁抿着唇问道。 “需要南境的一种药草做药引。” 张太医回忆了一下当初他师父对他说的话,然后肯定道。 “我师父说过,那种药草百年不得一遇,即便是南境的皇室之人手中,也少有此物。” “到底是何物,还请张太医你明说,无论能不能把人救过来,好让我们有个念想,也好去找一找。” 张太医叹气道:“此物奇怪,那药草和这生出毒素的药草乃是同类。 只是极为罕见,据说当初,那草药开的花,只有红白两种。 红色的就是用来药人的,南境的皇室对这种药草极为推崇。 而有一次,南境皇室的花匠忽然发现南境皇帝让他培植的这种药草突然开出了绿色的花。 那花匠不敢隐瞒,便将此事告知给了南境当时的皇帝,南境当时的皇帝以为这是天降祥瑞。 当下便命这花匠将这药草采集下来,验证了药力。 然而,给试药的动物吃过之后,动物却没有什么反应。 而把药草给已经吃了红色药草昏迷的动物吃下,动物便会悠悠醒来。 知道了这绿色的药草是解药之后,南境的皇帝便更加高兴,他下令这种开绿色花朵的的药草只有皇帝一个人才能决定用处。 十多年前太后中毒,陛下查阅典籍发现了解法,没有此药草,只能吊命并不能全解。 因为当时太后救了太皇太后,救驾有功,太上皇不得不与南境皇室去了国书,用三十万两白银,换来了解药。” 张太医说出了十年前的宫闱秘事,脸上都是唏嘘之色。 “这恐怕是太上皇做的最不明智的事情了。” “所以,老太太,贾大人,我才说这才是难呢!就算是太医院还有解药存在,能不能够解这么多人的毒,还不知道。 若是只能救一两人,老太太,您可要面临取舍了。” 张太医叹着气对史溁诚恳的说,史溁也明白,不过,她听着张太医说的东西,脑海里却想起来她的那株绿色彼岸花。 史溁心头一动,却没有直接说让张太医去看,只是对着张太医说道。 “还是劳烦张太医为他们压制毒素,这药方上面的药材,我们约么也能找到一些。 就算是不齐全,我们府上也会拿银子去各处采买,不会全都靠着太医院。 那些珍贵的药材,还是得留着给宫里的贵人们应急用。” 张太医点头,随即他便和贾赦一起出门,去宫里请旨。 张太医一走,史溁便叫了鸳鸯去马车里,摘下了几个花瓣之后,便把盆栽给藏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皇室都没有的东西,她手里拿着便是罪过。 想了想,史溁叫来了史何,对他说道。 “你认不认识南境那边的商贾?嗯,主要贩卖花种的。” 史何一阵挠头,他摇头道。 “老太太,我来往的也都是咱们京城本地的大户人家,确实不认识什么南境来的行商。” “那怎么办?” 史何见史溁实在是忧心,便犹豫着开口说道。 “老太太,我知道有个人家肯定能和南境的商贾有来往。 只是……这人家,老太太,您可能不怎么喜欢!” 史溁见史何有些犹豫,加之他点了,这家人不受自己待见,还与商贾有往来,所以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史何说的人家,便是薛家了。 “是薛家吧。” 史溁淡淡地问道,不过她语气肯定,已经确定了是薛家。 史溁虽然不喜欢薛家的行事做派,也不喜欢薛家母女的性格,但是目前为止,能最快找到靠谱的南境商贾的人家,也只有薛家了。 宁国府的几十号人等着救命,史溁虽然有药引,但是不好拿出来,须得找个由头。 况且那些几百年份的药材也是一时之间凑不齐的,也得找合适的人来问买。 薛家! 她还真的不想和薛家扯上关系,可是事情到了这里,由不得史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好几十条人命,还有自己的好恶之间,史溁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史何,你叫人去薛家报个信儿,就说张华被咱们抓到了,请她们来一同听审张华。 还有,二月十二花朝节就要到了,咱们府里要重新采买一些奇珍花卉,你问薛家要一个经营南境那边花草的商人来。” 史溁只说让他去告诉薛家张华被抓到的事,没说宁国府的困难,史何便明白了,史溁这是不想让薛家过早知道,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 北城之外,一个身上穿着麻布衣服 脸上都是灰的妇人,走到了一个简陋的茶棚里,对着茶小二说道。 “来三碗茶,一碗要泉水泡的八分烫,两碗要井水沏的六分香。” 那茶棚子里的茶小二一听她的要求,直接就放下了手中正擦桌子的抹布。 “这位客官,井水和泉水都没有了,咱们这里只有接的雪水,不知客官可要尝试一下?” 那妇人道:“雪水?不知那雪水可干净吗?若是不干净,我便不吃了!” 茶小二上前,对着妇人伸手一请。 “客官,我们店里的雪水都收在后头,请您移步,我掀开盖子与您看!” 于是,妇人便和那茶小二往后面一个棚子里去了。 一到后面的棚子里,那妇人便将头上包着的头巾取下,露出里面黑油油的头发。 茶小二鼻子灵,一下子就闻出来她用的是京城里最上等的桂花油。 “大人,我回来了!” 那背对着妇人的人影回身,淡淡地说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 “宁国府的几个都中招了,一个不剩!” “我不是只让你把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除了吗?” 那妇人苦笑道:“如何就那么容易了? 我还没找到机会,就被她怀疑了。 只能当着她们的面把那东西释放出来。” 妇人正是从城里逃到郊外的吕文花吕姨娘,她一脸的懊恼。 “不知道那个锯了嘴的葫芦,怎么就突然炸了,非要和我过不去。” “罢了,只要那女人中了招就行了,你任务完成的不错。” 那人身着一身锦袍,站在屋子里与周围的简陋格格不入。 他的话音刚落,茶小二就拿出一叠银票,递给了吕姨娘。 “这是大人赏给你的,一会儿,京城的运河上有去往江南的商船。 大人说,你可以回家了,你的家人大人也都为你寻到,他们现在都等着你一起回家团圆了。” 吕文花一听终于可以回家,家人也都找到,眼中不禁流出了泪水。 她没有接茶小二递过来的银票,直直地对着锦袍人跪下。 “谢谢大人成全!谢谢大人帮我找回家人!” 锦袍男子一挥手,对着她不在意地道。 “你为我做事,这些都是你该得的,那银票你收下,你与你的家人刚刚团聚,总得拿出些银子来他们才能看得起你。” 锦袍人的话,让吕文花更为感动,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一厚叠的银票,口中都是哽咽。 “好了,事情结束了,你回家,我也该走了。 记得,上了船,不要和任何人说你是做什么的。” 锦袍男子不愿在此地多待,只最后叮嘱了吕文花一句,便披上斗篷离开。 锦袍男子一走,茶小二便收了摊子,对着吕文花说。 “这位姑娘,大人说了,他要我亲自送你上船,这样他才安心。” 吕文花现在满心都是能回家见到朝思暮想家人的喜悦,根本就没留意那茶小二说话时眼中闪过的狠戾,好有茶小二往布兜里面揣了东西的手。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对着茶小二说道。 “那是自然,还请你带路!” 这里距离运河上的码头不远,没一会儿,吕文花和茶小二就到了目的地。 茶小二上前,对着船家说道。 “老大哥,这就是我那同乡,她回江南,你这一路上可得替我照顾好她啊!” 那船家带着斗笠,看不出脸色来,吕文花只听到那船家爽朗一笑。 “既是兄弟你的同乡,我自然不会亏待了的,我早给她留下了我们船上最大的包厢,里头什么都有,你就安心吧。” 就这么,吕文花上了船,也到了那船家为她留下的包厢。 一关上包厢的门,吕文花彻底松了口气。 她刚才一直戒备着,随时准备逃跑,她知道这次她做的事,那罪过有多重,若是那位大人为了撇清关系,暗中灭口,也是常事。 只是,如今看来,那位大人倒是个信守承诺的。 一番折腾下来,吕文花放松了心神,她用炉子上温着的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船开了,吕文花看着窗外的景色在飞速地后移。 “终于离开这里了,真好!” 不知为什么,吕文花突然觉得眼皮想要打架,她心里暗笑自己无能,只这么几下就累的不行。 强忍着睡意走到床前,躺了上去,然后她就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咚!” “咚!” “咚!” “我是送炭火的,有人在吗?” 船舱们吱噶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然后走进来一个端着炭火的人。 正是之前那茶小二打过招呼的船家。 他轻声地关上了舱门,然后走到桌边,看了一眼吕文花喝了一半的水杯,口中轻笑一声。 然后,没多久,船外面就传来一声重物落水声。 第369章 吕姨娘死了审问张华 船舱的窗外传来一个重物的落水声,但是却被船上响起的丝竹管弦的声音给掩盖掉了。 这艘船是前往江南的商船,来乘船的都是一些经常往来京城与江南的一些商队。 可巧,今个儿船上来了一个江南胡姓大商人,他一干随从人等众多,还带着一房在京城纳的外室。 呜呜泱泱一大堆人,他趁着京城正值战后市井间萧条之际,来京城里一番周转,赚了不少银钱回去,还接了好几家的大单,可谓是风生水起。 他上船之后,就待在自己的包厢里,让他在京城纳的还新鲜感十足的外室在船舱里给他弹琴唱曲。 他手下的家丁和仆则是都各自在船舱里头休息,很有几个觉得无聊掷起了骰子,互相猜测着他们老板这次这个女人能新鲜几天。 整个商船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这船上竟然少了一个人。 “大人!” “人都处理干净了?” “都干净了,她做下错事,意图化名潜逃,结果被贪财的混混盯上,抢了傍身的金银,一气之下自己投河死了。” “很好!你做的不错,江南那边的人也都处理干净了吗?可不能留下尾巴啊!” “都完了,那几个人半夜遇到了进村抢劫的山匪,身首异处,死的不能再死了。” “嗯。” 话音落下,船舱中出来一个锦袍人,还有一个端着炭盆的人。 那端着炭盆的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冲着河面放下来一条小木船。 “大人,咱们船上也就只有这种小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委屈大人您了。” 那锦袍人依旧是一脸的淡漠道。 “无妨,能遮蔽身形即可。” 一叶孤舟,悄悄地离开了那喧嚣的大船,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得知张华这个杀千刀的被抓住,薛家的反应极快。 一边给自家母亲挑选配饰的薛宝钗还是自自家哥哥出事以后,第一次看见自家母亲的精神这么好。 好到简直都能和她外祖父一样,拿起刀上阵杀敌了。 薛家的人来的极快,快到薛家母女来的时候,史溁觉得贾赦和张太医应该才走到宫门口。 薛家人一进来,就看见了屋子里史溁那极为难看的脸色。 一边站着的贾琏和王熙凤两人的脸色也和史溁一样。 薛王氏刚到嘴边,想问问那张华到底在哪的话,也给咽了回去。 忽地,薛王氏的眼睛瞬间睁大,莫不是那张华出了事情,所以,屋子里的人才都是这个表情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薛王氏就忍不住了,她试探性地开口和史溁说话。 “老太太,莫不是那张华……死了?” 见薛王氏一脸着急的样子,史溁没有再卖关子,开口对着薛王氏道。 “薛家太太,有什么话还请你先坐下,然后我们慢慢说。” 薛宝钗也在后面拉了拉薛王氏的衣角,薛王氏知道自己是太着急,有些失态了,便赔笑着坐下。 “你们也坐。” 史溁对着贾琏和王熙凤说道,然后她伸手拉过王熙凤让王熙凤坐到了她身边。 “张华没死!” 史溁自然能明白薛王氏此时焦急的心情,所以她也没有拖延,直接将薛王氏刚才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恐惧打消。 “那就好,那就好。” 薛王氏知道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史溁是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说瞎话的。 所以,她在听到史溁说张华没死的时候,心中紧紧揪着的地方,放松了一些,就见薛宝钗上前给史溁问了安,还和王熙凤夫妻打了招呼。 直到稍稍放松下来,见到自己女儿的动作,薛王氏才想起来,她刚才见了史溁和贾琏、王熙凤他们好像还没打招呼。 她急忙起身,史溁不想让她折腾,也不欲与她客套,便开口说道。 “不必多礼了,咱们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 史溁对着薛王氏说道,然后看见了薛王氏身边的薛宝钗,轻声道。 “薛家太太,我们今日要审张华,宝钗就到我身后的屏风里去吧,别污了孩子的眼睛。” 薛宝钗一愣,然后从容地起身,在薛王氏耳边轻声叮嘱道。 “妈就看着老太太他们审就是了,千万别插话,我瞧着应该是宁国府出事了,不然老太太也不能亲自到这边来。” 说完,她不再看薛王氏的脸色,走到了史溁身后的屏风里坐着。 史溁的感官极其敏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薛宝钗就站在她隔着屏风的正后方,她那心脏砰砰地跳着,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去让人把张华带上来!” 史何闻言便从外面将张华给拖了进来,这张华原本被捆回来是关押在荣国府的柴房里头的。 但是,史溁走不开便只能命人将张华押到宁国府来,带着薛家一起审问。 “呜呜呜呜!” 把张华敲晕的那一下并不太重,加之史溁要问张华话,张华被提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给弄醒了。 只是为了不让张华乱说话,他的嘴依旧是被人给堵了起来。 那张华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人捆到了一处大宅院的门前,这院子极为富贵,那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台阶更是晃慌了张华的心。 他虽然落魄,但是小的时候,也过过好一段好日子,自然认得这汉白玉的材质,并非钱五爷那样的人能享用得起的。 果然在他被人像拖死猪一样拖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钱五爷那张像驴一样的老脸。 随之看见的则是一个老太太,一个满头珠光宝气的妇人,还有一对极为年轻的男女。 张华假作挣扎了几下,实际上是左顾右盼地观察环境,在看清楚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什么看着厉害的人,更没有一个能主事的老爷在。 张华瞬间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开始在心里思考起对策来。 史溁坐在高座上,从张华一被人带进来,就默默地观察他。 自然张华的这些小动作也都被史溁看在眼里,史溁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 史溁没有选择自己开口,而是看向了下面站着的史何,史何接收到史溁的目光之后,走到在地上打滚的张华身边,将张华嘴里堵着的破布给拽了出来。 “啊~呸呸呸!” 嘴里的东西一被拿出来,张华就瞬间发出了让人恶心的声音。 张华对着地上猛吐口水,这让看着他动作的史溁感觉到恶心得不能再恶心了。 史溁皱着眉头看着被张华口水染湿的地毯,心想,完了,这么好的缂丝地毯不能要了。 史溁不开口,其余人也不敢说话,薛王氏虽然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儿子又多染上官司的罪魁祸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撕了他。 她也想问问这个张华,为什么要抓着他的儿子不放,还罗织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儿,来诬陷他们薛家。 可是,刚才一直都比她有能耐的女儿宝钗都跟她特意嘱咐过了,让他不要在审问张华的时候插嘴。 薛王氏记得女儿的话,几次都张开了嘴,最终也没发出声音来,她只是紧张地拉着身边侍女同贵的手,似乎这样能够帮助她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你们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们奥,小爷身后那可也是有贵人在的。” “你们平白无故地绑了我,也不怕惹了我身后的贵人生气,好将你们都捉了下狱,到刑部的大狱里面吃发馊了的牢饭!” 张华刚才脑筋飞转,他一瞬间想了许多种说辞,什么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啊,我有银子可以抵债或者是买命啊……等等。 但是,在看到那高座上的那位老太太手中拿着的拐杖的时候,他就怂了。 那拐杖的样式,他小的时候见过,是比他们家皇粮庄头上头的上头的主子,手里曾经拿过这样一根拐杖。 当时他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还往那老夫人的跟前去过,淘过气。 等他回家跟家里人一说他做的事情,他那忙得好几日都见不到一面的爷爷。 专程从外省赶回来,就只是为了就他在那老夫人面前淘气的事情狠狠地责打了他一顿。 他爷爷下手极狠,根本就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只会对他和蔼地笑的爷爷。 从那以后,他淡忘了许多事,忘了他爷爷的样子,忘了他过的好日子,甚至连他父亲的模样都开始想不起来。 唯独,那根象征着贵人身份的拐杖,牢牢地印在他的心上,一生都无法忘怀。 出于内心本能对权力的恐惧,张华瞬间就怂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认错。 一旦认了错,对方就有理由来处置他,所以,他现在最好的保命方式,就是将背后之人给抬出来。 他背后之人同样是身份极为贵重之人,或许,对方能看在一样人的份上,饶过他这次也说不定。 史溁能够感受到张华说话时候的情绪,心中明白,这张华不过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罢了,便轻笑道。 “哦,你这样的人还能认识什么贵人呢?” “这看着也不像啊?别是什么挂羊头,卖狗肉、有名无实的废物,只在外面招摇撞骗吧!” 史溁满脸轻蔑的笑意,嘴里说的话更是不客气,直接就将张华踩到了尘埃里。 说话的时候,史溁转着手中拿着的碧玉手串,根本就没去看张华。 张华听了史溁的嘲讽,眼眶通红,他这些年受够了被人看不起,踩在脚下的日子,也受够了那些高门大户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他的样子。 他当即大声喊道:“我身后的贵人,可是朝中掌握水军的大人,是开国的功臣之后,你们休要看不起人,那位大人,是你们家万万比不上的人物。” “呵呵!” 史溁听了张华的话又是轻笑两声,她转动着手中的珠串,依旧不去正眼看张华。 而且,每转过一颗珠子,她便报出一家人的名字。 “北静郡王水家!” “南安郡王霍家!” “西宁郡王墨家!” “东平郡王申家!” “建海侯黎家!” “凌海侯谢家!” …… 史溁每报一个人家,她就会仔细地观察张华的反应,看说到谁家的时候,张华会表情不自然。 果然,有所收获,在史溁说到凌海侯谢家的时候,那张华双眼的瞳孔不自然地收缩了一下。 显然,张华与这个凌海侯谢家一定有所联系,就算不是凌海侯做的这些事,那也脱不了关联。 史溁每说一个人家,张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他惊恐地看着眼前那位面容和蔼的老太太,听她轻松地说出朝中富贵至极的人家。 这些人家在这位老太太的眼中似乎根本就不算什么一样,张华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那就是他这回可能真的要栽了。 他眼前这位老太太所属的人家,应该是和他身后那位大人身份相当,甚至还有可能隐隐盖上那位大人一头。 自己现在落入这样的人家手里,是祸非福。 他身后的那位大人,很有可能真的护不住他! “大徒开国以来,能接触到大徒舰船的人也就是这些人家。 不知道你所仰仗的贵人,到底是哪家呢?” 史溁依旧轻松地笑着,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谁是谁。 王熙凤从史溁开始说人家的时候,就明白了史溁的用意,她笑着开口。 “什么王府、公府、候府的,现在算起来,不都是老祖宗您的晚辈! 上次北静太妃见了您,还得让出东院来,给您居住呢!” 听到王熙凤说的话,张华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他现在心中都是惊惧。 眼前这位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郡王府的太妃见了她都要自称晚辈?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竟然惹到了这样的一位存在? 不等张华想明白,薛王氏便接收到了王熙凤给她的一个眼色,她也反应过来,也对着史溁恭维起来。 “说的可不是么,就算是现在深得当今陛下信任的南安王爷不也得按照辈分,称呼您一声祖母么?” 第370章 你是不是吕姨娘外面的人 意识到史溁的意图,王熙凤和薛王氏开始对着史溁一阵恭维,那话是怎么捧高史溁的身份,就怎么说。 一番恭维下来史溁的心里都开始冒出大颗的冷汗。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人人都喜欢王氏女。 这王氏女不管是谁,都长着一张巧嘴,只会说话这一点,就足够她们超越周围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王熙凤和薛王氏一人一句,说得极为火热,而且这话匣子一开,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张华此时已经维持不住面上嚣张的神色了,他缩在地上,喉咙里面发出呜呜的声音。 史溁一直分神关注着张华的表情,她注意到张华已经被她们吓得差不多了,便给了王熙凤和薛王氏一个眼神。 “你去看看你老子回来没有?这么多人就等他一个,也不知道快点儿!” 史溁状似不耐烦地对贾琏抱怨,贾琏急忙上前赔笑道。 “老祖宗莫恼,老爷才进宫去问陛下批药材了,还得等一会子才能回来呢!” 史溁听了依旧撇了撇嘴,百无聊赖地说道。 “他有能随意进出宫门的腰牌在身,有什么好耽搁时间的,我看他就是一天没个正形,什么事情都分不清轻重缓急,只会叫人跟着他操心。” 史溁说这些话,贾琏作为贾赦的儿子却是不能跟着一起说的,再者,贾琏也知道史溁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再吓唬吓唬张华。 所以,他才一脸苦笑着说道。 “老祖宗,莫要与老爷生气了,许是陛下又交代老爷去做什么事了,这才没及时赶回来。” 史溁把手中的珠串往桌子上面狠狠一拍,然后气呼呼地说道。 “每次都有理由,他大了,我是愈发管不得他了,罢罢罢,随他去吧。 省的整日都在我眼前,让我碍眼。 这儿女子孙都是冤孽,就让我这个老婆子趁着还能明白事儿,多为他操些心吧。” 史溁叹着气,一边对着贾琏苦口婆心地说道。 “你就不一样,我最爱你的性格,你和你老子不一样,凡事都拎得清,你可不许和你老子学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贾琏亦赔笑道:“老祖宗的教诲,孙儿都记在心里,万万不敢忘了的。” “嗯,这就好,看着就比你老子让我省心。” 史溁欣慰地冲着贾琏笑着,看上去,她对贾琏这个孙儿十分满意。 张华见话题转移到了这家人的老爷身上,心中刚刚平稳了不少,就听到那刚被自家孙儿哄好的老太太冷冷地开口。 “去,问问他是不是吕姨娘外面偷的汉子!” 张华听了,瞬间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连声反驳道。 “什么偷汉子?什么吕姨娘,我不认识!” “你们找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吕姨娘!” 不仅听到史溁说话的张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连听明白史溁话中隐藏含义的薛王氏都都掩不住内心的惊讶。 “是,老太太。” 史何得令上前,站在张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已经慌了神急着为自己辩解的张华。 “说,你是如何和吕姨娘合谋,谋害我们家太太的!” 薛王氏一听,眼中瞳孔突然一震,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荣国府老太太要把她叫到宁国府来。 也明白了,她既然已经来到宁国府,那宁国府的主子一个都没露面,原来是被人暗害了。 听这情况,出事的应该是宁国府的太太尤氏,薛王氏的心情一时间就很复杂。 在得知了尤氏被人暗算的时候,她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丝畅快的感觉。 看吧,你刚刚在我面前占了上风,让你妹妹进了我的家门,我还不能不同意,结果,转头没几天你就被人暗算了,这让人不能不开心啊。 不过,她看着史溁王熙凤贾琏等人脸上似乎要立刻要人命的脸色,心里也是毛毛的。 薛王氏不禁在心里想道:“这尤氏,不会是被人算计得要死了吧? 不然,其余人也不能有这么大的反应,要是尤氏真的死了,那就不好了。 大徒就没有姑娘家的长姐刚去世,这妹妹就立刻嫁人的道理。 若是尤氏不小心一命呜呼了,那她妹妹尤二姐儿肚子里头的孩子怎么办? 那可是她的第一个孙子,这么耽搁下来,还没进门,这孩子就那么大了,不得让别人揪着他们薛家说嘴! 再怀疑个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们薛家的骨血!” “等等!自己怎么就想到这里来了? 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蟠儿的?” 薛王氏的脸色开始复杂起来,她顾不得听史溁那边问了张华什么问题,而是想到了尤二姐儿肚子里面的孩子的亲爹到底是谁的问题。 “不行!得彻底把这件事弄清楚,自己家可不能平白地给别人家养孩子! 一定得确认这孩子是蟠儿的才行。 只是,这自古以来就没有孩子还揣在肚子里,就能验亲的。 最次也得等那孩子生下来之后。” 薛王氏在心里盘算着验证骨血的办法,想到了很多,什么滴血验亲,滴骨验亲,求神验亲…… 可是想了许多办法,她都觉得不靠谱,薛王氏脸上愁云惨淡,她刚才来的时候,那股子豪气瞬间就散了。 “这要是那尤二姐儿肚子里头的孩子不是我们家蟠儿的,那我们家蟠儿岂不是平白无故地被牵累?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被连累成这样,我们家蟠儿不值得啊!” 薛王氏只觉得头疼欲裂,这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吕姨娘? 我连你们家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认识你们家的姨娘?” 张华只觉得自己是非常的冤枉,他根本就没碰过什么大户人家的女人,即便是去那馆子里,也都是一些平淡无奇的货色。 而且因为没钱,他多半时候,都是进不去门的,只能蹲在巷子角落里面看着。 就算是这次得了不少银钱,他也不过是带着几个兄弟去了一次,还去的不是什么昂贵的馆子。 他,冤那! 张华哭丧着脸,就差把冤这个字给画到脑门上了,不过他双手双脚都被人捆着,根本就做不了这个动作。 史何却直接给了他一脚,呸了一口。 “呸!” “不老实的东西,还说你不认识吕姨娘,你看你一口一个吕姨娘,叫的多顺口,多亲热!” “咱们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知道睁眼说瞎话,合着当我是傻子,好糊弄呢!” 史何又朝着张华身上踹了几脚,这才回身对着史溁说道。 “老太太,他不肯说实话!” 张华哭着脸抬头看史溁,“这位老太太,我根本……” “啪!” 一个大巴掌呼过来,止住了张华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史何,见张华要辩解,史何回身随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闭嘴!” “我们家老太太说话岂是你能随便插嘴的!” “我们家老太太没说话,你就敢瞎嚷嚷,还有,我们家老太太让你说话了吗?你就说话啊!” 张华被史何给打懵了,史何这一巴掌可是没留手,直接给张华抽了一个眼冒金星。 脑袋瓜子嗡嗡地响,甚至还有些耳鸣。 看着史何凶神恶煞的样子,张华不敢出声了,生怕眼前这人用巴掌抽死他。 见张华老实了,史何才接着对史溁请示道。 “老太太,他不肯认,咱们该怎么办?” 史溁便对着史何一摆手,说道。 “我早就知道他必然不会承认,也会找借口来推脱。 不过,这都不要紧,因为在真相面前,谁的话都不好使!” 史溁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对着一旁端着托盘的一个小丫鬟说道。 “来人,把证物给我拿上来!” 那小丫环停了史溁说的话之后急忙的把手上盖着红布的托盘给端了上来,然后到史溁面前的空地上,把盖在上面的红布给掀开,露出托盘上的东西。 托盘上面放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之前焦大他们,在宁国府的主院地上面,找到的四分五裂,然后又被史溁当众给拆了成了零件的佛像。 “把这个东西拿给他看看,别让人说了是咱们家冤枉了他!” 张华对史溁让人给他拿上来证物的做法嗤之以鼻,他所有的家当都在他身上。 他也没丢过什么东西,更不像是那些个文弱书生,喜好风雅,非要在身上戴个什么香包,扇坠,遇到什么可心的人就送点儿什么,四处留情。 他可没那个癖好,什么证物,一看就和他没关系。 因而,张华耷拉着脸,不耐烦地往那小丫鬟端来的拖盘上面一看,原本还不以为意的张华,在看清楚托盘上面盛放的东西之后,当即往后一仰。 他惊慌失色,不断地往后扭动着身躯,口中还大声喊道。 “拿走,拿走!别靠近我,啊,别靠近我!” 张华带着哭腔往后挣扎着,全然不顾他身后站着的一众小厮。 见了张华的反应,史溁就是一挑眉,她心中疑窦丛生,这张华的反应不对啊! 史溁自然是直到张华和吕姨娘没什么关系的,之所以找这个借口,也不过是想利用张华欺软怕硬的性格,想要把实情从张华嘴里吓出来而已。 张华不认识吕姨娘,看到东西的时候,应该是十分不屑,然后大声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从来都没见过这东西才对啊! 怎么会被一个已经碎了的佛像吓成这样! 莫不是张华见过这尊佛像,直到这佛像是用来做什么的? 史何见张华看见了佛像之后,就一直在往后躲,又见到史溁的目光一直在佛像和张华之间来回打转,也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上前揪住张华不让张华再往后退,然后一把拿过小丫鬟手中的托盘,把托盘放到了张华的眼前,冷笑道。 “你往后躲什么呀?” “莫不是害怕见这东西?” “呵呵呵,咱们就知道你肯定认得这东西,我劝你实话实说,不然……” 史何说着又把这托盘往张华的脸上贴了贴,张华的头拼命地往后仰着,似乎要把自己的脖子给掰断。 “我就把它全都放到你的衣服里去,呵呵呵!” “啊——,不要啊!快把它们拿走,啊啊啊!” “快拿走,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张华惨叫着,拼命地往后躲着那托盘上的佛像碎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史何不为所动,只端着托盘冷笑。 “想让我把它拿走,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 如果你要是不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和我们家的吕姨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认识这个佛像?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若是不把这些东西都一一的交代清楚, 那我就得让你亲自尝尝这东西的厉害!” “啊啊啊啊,快拿走,快拿走!” 张华扯着z嗓子嘶吼着,然后突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呕吐起来。 史溁皱着眉,看张华在那大吐特吐,心中明白,一个人在非常恐惧的时候,他这种恐惧的情绪就会让他产生强烈呕吐的感觉,眼前这张华看见佛像之后的反应,就是极为惧怕的表现。 看来这个佛像,后面隐藏的秘密确实很大。 张华将自己身上和地毯吐的一塌糊涂,屋子里也开始散发着一股呕吐物难闻的味道,所有的都皱起了眉头。 “把他带出去,洗干净之后再带回来!” “还有把这个地毯也拿出去,把窗户都打开!” 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样的气味,史溁快速吩咐着,然后拿出自己身上佩戴的香包,捂在鼻子上,狠狠地嗅了几下。 张华和地毯都被人给拖了出去,又开了窗子,这屋子里才好一些。 屋中众人都是一副恶心的样子,唯独薛王氏不是,她眼睛发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虽然也是拿着手帕捂着鼻子,但是她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屋内这种难闻的气味上,而是在思考刚才,审问张华的时候说的那个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 这个张华和宁国府的吕姨娘,真的有一腿? 第371章 阴毒的佛像 想到这些之后,薛王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可能吗? 这个无赖一样的张华,竟然能勾搭上宁国府当家老爷的姨娘? 这听起来根本就不靠谱啊,可是张华刚才的表现也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个离谱的事实。 而且,这个张华和尤家的关系不一般,若是因为这层关系,这张华若是与那吕姨娘见过也是有可能的,那这个张华恐怕还真的跟那个吕姨娘有一腿。 薛王氏心中的八卦在不断地发酵,不过,在惊讶过后,她的心思又放到了一会儿该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那张华为什么要诬告薛家的事情上面。 因为内心极为不平静,薛王氏只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实在是硌人得很。 就在薛王氏心中火烧一般的时候,张华被史何带人给清洗干净,又给拖了进来。 史溁看了一下张华的情况,史何他们肯定是没给张华好脸色,他整个人身上都是湿的,脑袋上的头发被水给淋湿,变成了一绺一绺的状态,还冒着烟,看来史何他们是用热水洗的张华。 “老太太,咱们都收拾好了,您看!” “那就继续吧!” 史溁一发话,史何就直接对着张华的肚子就是一脚,恶狠狠地说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快点说出来,不要白费我的力气!” 张华被史何踹得弓起了身子,他不敢再拖延,只拼命地喊道。 “我不认识什么吕姨娘,我连姓吕的都不认识,怎么会认识她。” “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佛像是害人的东西的?” “我......我不能说!” 史溁见张华依旧不肯开口对着史何吩咐道。 “去把那佛像拿来!” 史何亲自端了托盘过来,用夹子夹了一块佛像就要往张华身上丢,张家啊得惨叫一声,口中惊慌道。 “我说,你们别用这个对付我!” 张华承诺要说出他是怎么知道佛像有问题,史何就暂时将佛像的托盘拿远了,张华的眼睛盯着佛像,等确认那佛像真的远离了他身边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那佛像,就不是个好东西!” “那东西是会害死人的!” 史何不耐烦道:“你快点儿说,这佛像害人咱们已经十分清楚了,只等你说下面的事。” 张华抻着脖子咽了咽唾沫,这才咬着牙开口解释。 “那佛像里,住着一个怪物!” “离那佛像太近,一旦打开那个佛像,那怪物就会出来钻到人的身体里面,吃掉人的血肉。”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华的眼中生出浓浓的惧色,他颤抖着嘴唇说道。 “因为我亲眼见过,我亲眼看见那佛像里面钻出来一个黑色的东西,钻进了一个人的胸膛。 那人刚开始还挣扎了几下,不多时就没气了,等那怪物再钻出来的时候,那人的整个胸膛都被那怪物给吃空了。” “你说你见过,你是在何处见到的,当时你在做什么,这种害人的东西,都极为隐秘,你是因为什么看到了这东西?” 听说张华是亲眼看见这佛像中的那个怪物害死了人,史溁便紧着追问了一句,没想到张华这个时候又犹疑了一下。 不过,既然已经说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也没有再隐瞒的道理,张华抿了抿已经发干的嘴唇,开口说道。 “是…是在郊外一处庄子里头,我…我…不是……是有人找到了我,也不是,是他们把我绑到那个庄子里头去的。 对,我一开始是被他们绑去的,在那里,我…我亲眼见到他们拿出来一排的这种佛像。 那人就从一排佛像里头,随意地抽出来一个,把那佛像扔进了屋子里。 就在佛像落地以后,突然从里头蹿出来一道黑影,我眼神好,看清楚了那就是一个怪物,长的奇形怪状的,冲着人就冲过去了。” 张华开始回忆他看见那怪物杀人的样子,满脸都是害怕的神色,声音也逐渐颤抖起来。 “郊外的庄子,是郊外的什么方向,那个庄子叫什么,周围可有什么显眼的标志在,你可都还记得?” 史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线索,张华所说的那个庄子应该就是大量生产这些害人用的佛像的地方。 若是能把这个庄子找到,那兴许就能从这购买佛像的名单中找到到底是谁要置宁国府于死地。 史溁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庄子准备的这些佛像是不是拿出来卖的,如果只是要自己用的话,不会批量制作出那么多的佛像,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都是人家定的。 张华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那庄子在哪?那些人把我带走的时候,把我给打晕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们放到他们乘坐的马车上了,我没睁眼睛,就怕他们发现我醒了,然后再给我一下。” “那你在马车上可曾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不奇怪的声音也可以,只要是你听到的声响就行!” 史溁想了想,又加上了这么一句,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抓到背后之人的把柄,就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呃……” 张华的眼睛转着,在想当初听见了什么动静,许久,他才不确定地说道。 “似乎……似乎我在马车上,听到了水声,还听到了牛叫声,只是声音都很小,我当时太紧张了,也没去注意这些。 张华皱着眉不断回忆着,然后突然他眉头一松,高声说道。 “哦对了,我在被他们抬下马车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有牛的叫声。 我不会听错的,牛的叫声我最熟悉了,一定是牛的叫声!” 史溁颔首接着问道。 “那庄子呢?你不会出来的时候,也是被人打昏了送回来的吧? 我想,那里的人既然肯放你回来,肯定不会还像去的时候那么对待你。” 张华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对着史溁说道。 “确实出庄子的时候,我没被人打晕,只是也要用黑布条将眼睛蒙住,我没看见什么。” “那你蒙上眼前之前,最后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周围的环境呢?有什么特殊的吗?” “蒙上眼睛之前?” 张华又陷入了回忆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那个庄子的时候,头都会疼。 而且,疼完过后,张华就觉得自己记载庄子里发生的事情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起来。 张华回来之后,因为害怕不由自主地回想过两次,事后他就发现,他记忆中那个和他说话人的脸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而当天的记忆,也出现了断层,有好多事情第二次头疼的时候就都想不起来了。 张华不敢多想,如果不是史溁把他抓住,还用那怪物威胁他,他也是不愿意回想这些的。 “我记得蒙上眼睛之前,我看见的是一处用琉璃瓦做屋顶的屋子,啊——” 张华突然大叫起来,他头疼的直用脑袋撞地面,然后在地上左右翻滚着,史溁一见他这样,急忙对史何说道。 “打晕他,立刻马上!” 史何上前拎起张华的领子就在他后脖颈上劈了一手刀,张华直接就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琉璃瓦做的顶……还是在郊外,那这处庄子的主人一定在朝廷里位居高位。 庄子的周围还有河流,甚至还有一个养牛的地方,这个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 史溁看向了史何,轻声吩咐道。 “去查查,他说的大约是哪里,记得,要小心查探,不能让人发现。 一找到这个地方,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 史何转身出去,带着人去找张华说的那个庄子,因为还有事情要问,张华又被一杯冷茶给泼醒。 他一醒来就看见那个和他不对付的人不知道去哪了,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人呢,去哪了?”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着,没有人回答他。 “去找你说的那个地方了!” 史溁冷冷地开口,结束了张华左顾右盼的动作。 张华见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已经信了他说的话,胸口端着的那口气直接就松了下来。 他心道:“可算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不料,下一刻却听到了史溁问他的问题。 “那你和吕姨娘是什么关系?” 张华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对着史溁说道。 “没关系啊,我和你们那个什么吕姨娘什么关系都没有!” “吕姨娘手中的佛像真的不是通过你传递过来的?” “真的不是!” 被人质疑了这么久,又解释了这么久,还将那么隐秘的事情都给说了出来,竟然还没有人相信他。 张华急得眼睛里面都出眼泪了,他喊道。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吕姨娘啊,我也从来都没碰过佛像啊,你们真的找错人了啊!” 史溁见现在已经将张华逼到了份上,便顺水推舟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是真的被张华的辩解给说动了。 她犹豫地问道。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你不帮着那些人倒卖佛像,他们不会放你出来的啊!” “哎呀。” 张华急得要扭动着从地上蹦起来,他开口飞快地说着。 “我没帮他们卖那佛像,那东西我看都不敢再看一眼,如何还敢做中间的传递人去售卖。 我是答应了那里头的人别的条件,他们见我诚心,这才放我出来的。 至于你们家里那个什么吕姨娘,她到底是从什么渠道把佛像搬回你们家的,我一概不知。 真的,我只是直到那是要人命的东西,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条件!” 终于,张华为了摆脱自己被凭空冤枉出来的一个罪名儿说跑了嘴。 “什么……什么条件?” 张华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如何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个什么吕姨娘找的汉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刚才他都说了什么。 “你不是说,你答应了那些人条件,他们才放你出来的吗?” 张华脸上的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道。 “根本就不是你们猜的那样,我是答应了他们,咬死一个已经破败的空有皇商名头的商户,帮他们把那家商户彻底搬倒。” 听到张华说的话,薛王氏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焦急,就要起身,却被身边的同贵一把按住了肩膀。 她诧异地看向了同贵,却见同贵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姑娘说了,不让您动。” 在同贵的提醒下,薛王氏强压住了自己内心的焦躁,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帕子。 “皇商?他们针对人家做什么,朝中采买事宜,几年就要重新投一次帖子。 若是他也想从里面分一杯羹,只在那时竞争便是了,只要财力雄厚,又有什么愿望不能得的?” 史溁转着手里的珠串,漫不经心地说道,言语之间对这件事很是不屑。 那张华露出了一丝懊恼,这高门大户人家的嘴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恶。 什么递帖子? 那哪是你想递帖子,就能递上去的? 那人家接谁家的帖子,不接谁家的帖子,那都是定好了的,你什么都不是还想来递帖子,那可是白日做梦。 他家当初就是这样,想要当上个庄头都得三请四请,说尽了好话,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混了这么一个庄头的差事。 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往日里被底下人给吹捧惯了,哪里就知道底下人日子过得这般艰辛。 你看看,这整个屋子里,不说是正经的主子,那就算是伺候人端茶倒水的丫头,身上也都是绫罗绸缎,亦穿金戴银。 瞧瞧这活了几十年时间的老太太,开口说的话也都是这般幼稚,听了直让人发笑。 整个府里就没有一个人直到日子的疾苦。 张华心里烦躁,他鄙夷这些不懂世故的人,却在内心里觉得自己也本该是这样的人,享尽荣华,富贵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穷困潦倒。 但是他又不敢出言讽刺,只郁闷地耐心给史溁解释道。 “哪里需要什么确切的理由,那家商户自己没有本事,还占着那么好的位置,挡了人家发财的路,人家可不是要出手搬倒他家。” 第372章 张华吐露消息 “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理解的,毕竟这肥肉谁都想吃,谁有本事谁上呗。 总让一个人霸着位置享清福,剩下的人连口汤都喝不上,这也不是事儿啊!” 张华唏嘘着,然后悄悄地用力给自己翻了一个个儿,换了一个姿势,毕竟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他现在只能趴在地上。 这趴久了,半边身子压的特别疼,一翻过来,张华就感觉到坏了。 他麻了! 麻了的地方像针扎一样的疼,张华在地上不断地扭动着,最后躺在那不动了,他现在没办法舒展四肢,根本就自己解决不了身体麻了的问题。 薛王氏气得手抖,但是同贵死死地抓住了她,还用自己的袖子挡住了薛王氏的手,不让别人看出薛王氏的异常。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说的这个人家到底是谁家? 京城里头管着内务买办的人有好几个,都是一等一得大皇商。 有的专司金银,有的专供内府的楠木,有的进上药材……这些人家,可都是在内府里挂上号的人家。 这些人家子孙后代都奋发上进,好几个今年二十三四岁,就接管了一应重要的差事。 完全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落魄不堪。” 史溁面带怀疑地说道,她用怀疑地目光看着张华,似乎是在思考张华话中的可信性,在想张华是不是编造了随随便便的一个理由来骗她。 “而且,单别的不说,只说当年总管海运的关口的王家,家业就有不下八百万两,不过他们家也不是商户,人家王家是正经的管家出身。” 张华一听到史溁提起王家,眼中更为冒火,他之所以和尤家签下那张退亲书。 就是那尤家老娘和薛蟠借着王家的权势,逼迫他所为,他心里并不愿意签这个什么退亲书的。 “王家,确实不是什么王家,不过,这家人确是与那王家有关,是一个姓薛的。 不过是领了内府发下来的采办粮米的差事,就觉得自己是万人都比不上的皇商了。 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们什么所谓的薛家,当初不也是借了人家王家的光,跟着走了海货,靠着巴着人家王家,才发了迹。 挣下点儿家业,其实那大头可都被王家给拿走了,分给薛家的不过都是一些可怜的施舍罢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王家也不放心薛家啊,那王家家主,不就将自己嫡出的幺女,下嫁给了薛家去。 也不想想,但凡是高门大户,官身的人家,几个能将自己的嫡女嫁到一个商户里头去。 那将来生下来的孩子,那出身都低人好几等。 王家的家主还不是不放心薛家,想着薛家娶了自己嫡出的女儿,以后就得和自己家一条心。 薛家以后的家产都要给自己女儿的孩子继承,那孩子身体里流的可都是他们王家人的血。 这薛家的家产也就相当于,他自己左手倒右手,没跑出王家! 现在薛家剩下的不过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在外面花银子打点。 实际上没什么本事,也就是薛家那些个铺子里的老掌柜还在” 薛王氏在史溁说王家富贵非比寻常之时,脸色好了很多,刚才那怒意也被她压下去不少。 只是,后来那张华竟然在言语之间大肆说他夫家的不是,说她的父亲,为了利益将她嫁给了薛家,薛王氏的心情就极为复杂。 她心里气得不行,却忍不住地怀疑。 女儿宝钗曾经问过她,如果她们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之间,真的互相不嫌弃。 那为什么,不管是有官的王家,有爵的贾家和史家,自大徒开国以来,就没再娶过一位薛家的姑娘! 在薛宝钗没有说过之前,薛王氏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事,但是,自从薛宝钗说过这些疑问之后,薛王氏自己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心中对姐姐王淑贤能够嫁入国公府,成为国公府的官身太太的羡慕,让她心里生出了对自己父亲王家老爷子的埋怨。 这两天,她除了为薛蟠担心四处求人奔走,又亲自上门与看上的人家求亲,受尽了人家的白眼,现在就连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泼皮无赖,也这么说,薛王氏忍不住怀疑,难道最初,父亲真的是想用她来吞并薛家? 这样的念头愈发地强烈了,薛王氏脸色苍白如纸,自己的终身幸福,竟然在自己的父亲眼里,比不上薛家的那些财富? 史溁看见了薛王氏的脸色,不过,她还要接着问出宁国府的事情,必然就要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地八卦,于是她颇为好奇地问道。 “那薛家,我也曾有所耳闻,他们家家财有百万之数,手下庄田商铺不知凡几,他们家虽然是挂着商户的名头,可来往之间也都是朝中有职有权的人家。 我记得,那薛家不就是和一门两国公的贾家关系好么,怎么你们决定拉薛家下水,就没忌惮过那贾家。 两位国公留下来的影响和人脉,你们就真的不在乎,不怕薛家求了贾家来收拾你们?” 听到史溁提到贾家,提到荣宁二府,张华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来,他轻蔑地说道。 “日薄西山,苟延残喘的一干人罢了。 他们被身份比他们还要高贵的人给盯上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史溁似乎是被张华的话给激起了兴趣,她对着一边的贾琏吩咐道。 “你去给他把脚松开,让他站着说,我在自己院子里面静养了半年,竟然连外面出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儿。” 贾琏强忍着心中对张华的厌恶,招呼了两个小厮进来,把张华脚上捆的绳子给松了,只留下上半身的,又搬了一个椅子进来,把张华给放到了椅子上。 只是,放开了张华的脚,贾琏怕张华若是察觉了什么,就要发疯,便让两个小厮就站在张华的一左一右,专门看着张华。 张华得了椅子,整个人都好受了起来,对于贾琏留了两个小厮看着他的行为,根本就不在乎,他坐在椅子上面歇了一会儿,才又得意地说道。 “这可是极为隐秘的事情,我可是知道,这朝中就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的。” 张华见史溁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身上,更是得意,他转头对着贾琏说道。 “这位公子应该是听说过最近京里有关宁国府的传言吧?” 贾琏没想到张华竟然又扯上了他,黑着一张脸开口说道。 “是的,我是听说了一些事,不过,我觉得那些都是一些小人嫉妒宁国府的人得了当今圣人的恩典,故意放出谣言来想抹黑宁国府的。” 张华一听贾琏的话,当下那脸色就轻蔑起来,他撇着嘴说道。 “这位公子的消息灵通是灵通,可是这眼界嘛,就差上那么一些了,那可都是真的。 那宁国府的老子败坏了祖宗的基业,连累的小子也跟着完蛋。 子孙后代啊,都完了。” 史溁听了,好像是更加好奇了,她开口追问道。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事儿啊,怎么我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怪不得,他们家这些时日,都不怎么出来赴宴,连我的邀请也都推拒了,我还以为他们家隔房家里出来个娘娘,就傲得不行了,谁都看不上眼。” 史溁状似恍然大悟地说道,那张华果然不疑有他,只接着解释道。 “我刚才都说了这件事是极为隐秘的,就连我结识的那位大人也是废了好一顿功夫才得知的。” “哼,不知道是哪个小子,得到了这样的消息都不告诉我,亏我还对他们颇为照顾。” 见天聊得差不多了,史溁对着鸳鸯低声吩咐了几句,鸳鸯便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端了一个红布盖着的托盘回来。 走到张华面前,鸳鸯掀开了红布,露出了托盘里头的东西。 四排金黄色的元宝就整整齐齐地摆在托盘上。 张华被金子给吸引住了目光,他惊讶地问道。 “老太太,这是何意?” 史溁笑道:“也没什么,我已经明白了你确实与我们府上的吕姨娘没什么关系。 这些银两嘛,一身为了给你压惊赔礼,二则是想从你这知道点消息。” 张华看着一排排金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不过,口水越来越多,他吞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老太太,您想知道什么消息?这么多两金子,恐怕老太太您想要知道的消息,必然不普通吧。” 史溁笑道:“自然如此,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要知道的消息不隐秘,也不用承诺给你这么多钱。” 张华看着金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下定了决心,他对着史溁问道。 “老太太想知道的消息,怕是跟我背后的这位大人有关吧?” “是也不是。” 史溁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的难处,不能明说他是谁,我也不会一定要你说出来他的名字。 不如这样,你只要告诉我和他家有关的一件事,不管多小都行,这些金子你就都能拿走。” “我要是说了,你们猜不到怎么办?你们猜不到的话是不是就不给我钱了。” 张华迷恋般地看着托盘上的元宝,有些犹豫地问道。 “不会,这个家里我说的话没有人能违背,而且,你又不是我们家要找的人,我为难你做什么?” “你放心说罢,无论说的消息,我们能不能才出来是什么人家,这些金子都是你的。” 张华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金子,舔了舔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那行,我就信你一回,那我可先说好了,我就说跟他们家有关的一件事,说完,你们就得放我走。” 史溁不在乎地挥挥手,对着两个小厮说道。 “把他的手也给松开。” 然后她又对鸳鸯吩咐道:“你把金子交给他,既然我要出钱买他嘴里的消息,那就得先表现出足够多的诚意来,省得让人家心中生疑。” 听到史溁的话,贾琏的脸色就是一变,他下意识担忧地看向史溁,用眼神和史溁说史溁这个做法不妥,不过,史溁心中已经有盘算,她给了贾琏一个安心的眼神,告诉贾琏不急。 贾琏便只得叫两个小厮把张华身上的绳子给解下来。 此时张华身上的束缚全都被解开,他活动了一下酸疼麻木的手腕,然后就直接从鸳鸯手里接过了那整整一托盘的金元宝。 拿起一个金元宝,用牙咬了一下,张华满意地对着史溁说道。 “老太太不愧是这府里的第一人,这做事就是爽快。” “既然如此,我也不跟老太太您废话了,我早点将消息说了,我也好早点回家。” 张华拿到了金子,验证了金子是真的之后,眉开眼笑,似乎刚才受到的惊吓什么的,他都不在意了。 回忆了一下,张华便开口说道:“既然我拿了老太太的银子,我也不好什么都不说,那就说一件他们家的趣事吧。” “他们家的一个管家的儿子,娶了刑部一个主簿家的小姐做媳妇,一个官家小姐,竟然嫁给了一个下人的儿子,你们说这事情荒不荒唐,奇不奇怪?” 张华的话一出,屋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贾琏,贾琏现在的职位也不过是个六品的小主簿,和他同品级的人竟然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人家一个下人。 这真是令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现在外面的这些人这么疯狂的吗? 虽然这个下人伺候的主人家,是大徒一顶一的富贵,也总不能坏了规矩啊。 “那主簿家的女儿,是庶出的女儿吗?” 贾琏不顾自己对张华的厌恶之情,急急地发问道,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极大,他一定要知道这个奇葩的主簿是谁,将来在上衙的时候,好躲着点这个人,用自己的女儿为自己的前程铺路,虽然是默认的。 但是能做的这么不地道的,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听说。 第373章 你出尔反尔 一般的人就是想用自己的姐妹,女儿来谋取前程的,大都是用的庶出的妹妹和自己小妾生的庶出女儿。 嫡出的女儿,就算是再怎么不喜欢,那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不然传出去,他的名声和脸面可就保不住了。 听说这主簿的做法,贾琏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主簿嫁出去的女儿多半就是个庶女。 不料那张华听了贾琏的问话却冷笑道。 “庶女?可不是,那主簿嫁出去的是他嫡妻唯一的女儿,是实打实的正经嫡出女儿。” 他这一句话更是在众人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所有的人此时都不想说话了,屋子里重新回归了宁静。 张华却对此事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可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是不是能过上好日子,这辈子能不能有荣华富贵可以享受。 张华擦了擦每个金元宝,把金元宝每个都仔细地举起来检查了一遍,然后笑眯眯地对着惊呆了的鸳鸯道。 “这位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个袋子来,我好将这些元宝给装走。” 鸳鸯从震惊中回神,回头望向了史溁,询问史溁的意思,史溁微微点头,鸳鸯便又出去了,叫了外面伺候的人,拿了厚实的袋子来,交给张华。 张华伸出手慢吞吞地往袋子摸去,眼睛却一直盯着给他拿袋子的鸳鸯。 贾琏见张华的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鸳鸯脸上了,不由得在后面咳嗽了一声。 “咳咳咳咳!嫡出女儿也舍得,这个人是个人物啊!” 果然,在贾琏附和过后,张华的注意力就从鸳鸯转移到了贾琏的身上。 “其实这也就是在有官身的人家里分的这么清楚,咱们百姓里头都不管这些的。 什么庶出嫡出,都一样是她老子的女儿,她老子养了她这么多年,费了多少口粮和银子,现在终于有用到她的地方了,可不是得听她老子的话。” “再说了,一个六品主簿算什么?哪个衙门里头不是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好自傲自满的。 也不过就是比白丁强上那么一些,能有什么用。 每月的月俸,连他自己都养活不明白,更别提养家了,把女儿嫁给一个有钱的人家,也算是给了一个好出路了。 不至于最后穷困潦倒,什么都没有被白白饿死的强。 更别说,还能给自己父亲捞捞前程,这多好个事儿啊!” 张华说着一摊手,对着所有人都是一种令人仰望的状态。 屋子里头没有人出声,这回就连贾琏也不说话了,张华见此情形,无奈地摇摇头,对着史溁开口说道。 “老太太,这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现在能走了吗?” “还有,之前那位.....从我身上拿走的钱袋能不能还给我。” 史溁露出一丝笑容,对着张华笑道。 “当然可以了。” “他的钱袋在谁那里,快拿过来还给他。” 一个小厮见状,走到院子里头问了几句,然后从外面的一个小厮手里拿回了张华的荷包,把荷包交给了张华。 张华接过荷包,直接就打开看了一下,检查了一下里头的金银少没少,见数目都对,张华这才眉开眼笑地把荷包揣进怀里。 “那我真的走了?” 张华又确认了一句,贾琏不耐烦地说道。 “左右吧走吧,还以为能找到吕姨娘的错处,没想到竟然还抓错了人。” 张华不屑地撇嘴,然后趾高气昂地从贾琏面前走过,就在他走过贾琏身边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贾琏好像是和嘟哝了一句。 “老祖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那么多钱都能给他,那消息也不值这些啊。” 张华听了贾琏的嘟囔,心里更是得意,特意在贾琏身边放慢了脚步。 “你懂什么,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言千金,这就是,我这消息有多值钱,岂是你一个只知道依靠家族的纨绔子弟,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重要性。” 得到了能够离开的准话,张华走到了屋子门口,有点不是特别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头的人。 见史溁已经开始和身边的王熙凤说上话了,根本就没注意他,贾琏更是招呼着刚才那个老太太身边的侍女要茶喝,屋里头的其他人也都没管他,便抱着他装金元宝的布袋子走出了屋门。 直到出门,下了台阶,也都没有人从屋子里面出来阻拦他,张华的心彻底地放回了肚子里,他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容,快速往院子门口走去。 院子里的几个小厮凑到一起说着话,一眼都不愿意看他,张华虽然在心里庆幸着自己终于可以走了,但是也看不上这几个小厮。 “哼,高门大户里头的下人又如何,还不是给别人当奴才使唤的,哪有小爷我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然而,就当他要走出院门的时候,突然从院外迎面出现五六个小厮,冲着他扑过来,张华大惊失色,转身就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着:“你们干什么!你们家老太太都允许我走了,我真的和你们家没有关系!” 说着,张华还将自己手里的布袋举起来给他们看。 “你们不用不相信我,你们看,这些都是你们家老太太赏给我的!” 不料,他说的话根本一点作用都没起,那几个小厮看都没看他手里的东西,拿着绳子就要把他给捆上。 一看道理讲不通,张华扭头就往刚才的屋子里冲。 “老太太,老太太!” “劳驾您老跟他们说一声,说您已经同意让我走了啊!” 就在张华惊慌失措地往屋门口跑得时候,就看见刚才还在屋门口说话的几个小厮,也拿着绳子等物冲着他过来。 两面夹击,张华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逃,被两处人手给堵了一个正着。 没几下就被小厮们给捆了一个严严实实,他绝望地大喊。 “你们为什么抓我!你们不是说了放过我吗?” “当然是因为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史溁在王熙凤的搀扶下,从屋内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她低头看着被小厮们按在地上的张华,面带寒意地说道。 “不!我都跟你们澄清过了,我和你们家的吕姨娘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们都查清楚了啊!” “呵呵,你说的话也都不过只是你自己的一面之词罢了,你说你和吕姨娘没关系,可有和吕姨娘对过质? 空口白牙说了一通,就想让我相信你,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任由你编排借口来糊弄我? 把他带下去,看实了,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所有人都不用在这里待着了!” 小厮们闻言心头一凛,捆张华的小厮下手更重了几分,他把所有人拿过来的绳子都给用上了,直接将张华捆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粽子。 张华的一双手被牢牢地和他的大腿捆到了一起,在身体的左右两边,张华气得哇哇直叫。 “腌臜的老太婆,你出尔反尔!” “你说好了放我走的!” “你就是个……唔唔唔!” 张华被人给擒住,心中怨怒非常,开始咒骂起史溁来,小厮哪敢让他接着骂下去,从他的衣服上面撕下来一角,直接就给张华的嘴给堵上了。 “唔唔唔!” 张华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史溁,还在不断地挣扎着,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拖下去!” 随着史溁的一声命令,小厮们便拖着张华出了院门。 张华已经将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史溁大约已经知道了张华背后这个人是谁。 她一转身,准备回到屋子里面去,就见到薛王氏带着薛宝钗和同贵站在她身后。 薛王氏和薛宝钗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史溁沉声说道。 “都回来说!” 一落座,薛王氏就忍不住问道。 “老太太,您可知那背后想要暗算咱们的人是谁家?我们家来京城不久,对京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也有收集,却实在没有和这六品主簿有关的!” 薛家在京城里也是留了人的,专门在京城里头守着房子,一应的铺子,还有就是和交好的人家不断来往。 只是当年薛家富贵,又仰仗着贾、王两家的权势,结交来往的人家,就没有几个是品级低的。 现如今,人家好人家对他们薛家爱理不理,薛王氏消息不通,不得不四处求人。 “是凌海侯谢家!” “谢家?” “这不可能!” 薛王氏脱口而出,但是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失态了,急忙找补。 “老太太,我不是不相信您,只是,这谢家,他们家历来都是替咱们大徒走盐的,行的是盐课的路子,从来都不和其他人掺和别的。 盐课里头油水多,若是身上无爵位在身,就是去了里头,也只能做个六七品的小官,管不了太大的事儿。 他们家历来看不上我们这些采办的人家,也不与我们家来往,怎么就突然瞄上了我们。” 史溁皱眉,沉声说道:“我又如何不知你们两家素无来往,只是按照张华所言,却是凌海侯谢家的家仆所为。 这张华贪生怕死,却又贪财好色,我看他所言非虚。” 王熙凤也在此时开口帮腔:“小姑母,老祖宗说的是,那迎娶主簿之嫡女的人家确实是凌海侯谢家的大管事,这件事也就大约发生在三年前。 当时,咱们这些人家的人谁没当个乐子听,小姑母就算是去外头找个平头百姓,恐怕有印象的也都还有不少。” 薛王氏听了半信半疑地问:“竟能这样吗?那主簿做下这等荒唐事,难道朝廷就没撸了他的职位?” “哪能呢,小姑母,咱们朝廷五品之下的职位都不必上报当今陛下,只要吏部的人点头就是了。 只要不过五品的线儿,任凭他调到哪里去,还不是他扒上的谢家说几句话的事儿。 六品的肥差可比五品的清水衙门要耐用多了。” 王熙凤用帕子捂着嘴,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记得他家的姑娘嫁出去之后不久,那主簿就外放出去了,好像就是在盐课里头。” 薛王氏见王熙凤说的有理有据的,便苦下来脸来,忧心地说道。 “那这可如何是好?真要是他家,可不好办!” 史溁思索良久,对薛王氏说道。 “张华已经被咱们控制在手里,这事情就好过大半。 你们家经常在商路上走,如今虽然也不多走海运,但也有从码头进洋货的时候,必定认识不少当地做海货的人家。 他们谢家门下,庇护了不少人家,庇护他们,就得得罪人。 你去联络那些与谢家有嫌隙的,搜集他们谢家的证据,最好是能找到一些有关于朝廷的。 找到证据之后,咱们再将张华这个证人给带出来,到时,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谢家就算是想推脱,也推脱不掉。” 薛王氏没什么主意,听到史溁说的办法之后,下意识地去看自己女儿薛宝钗的意见,就见到薛宝钗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她便应下来。 “老太太,那就这么说定了,只是蟠儿那边,还望大老爷能多费心照顾一二。” 史溁摆摆手,说道。 “这是自然,薛家太太你不必担忧蟠哥儿,他现在在里头除了不能随意行走之外,一应的吃穿用度都不差的,你就放心吧。” 薛王氏听到自己的儿子只是相当于禁个足,心下一安,感激地说道。 “真是多谢老太太了,要不是府上帮忙,我们家蟠哥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我听说卫家的那个哥儿,关在里头,病得不轻,但京兆府就是不让卫家的人进去看望,当真吓人。” 提起卫家,薛王氏就想到她听说的那天卫家的三太太在史溁面前出言不逊,然后史溁被气得起身离开的事情,她尴尬地笑道。 “老太太,是我最快了,不该提那个不识抬举的卫家。” 史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薛王氏这是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眼神一沉,薛家还是打听了荣国府的消息。 “无妨,我早就不记得她了,卫家有她也算卫家倒霉。” 第374章 隐藏花种的来历 见史溁说自己已经全然不在乎卫家的冒犯,薛王氏才重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她之前因为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坏他们薛家,心里总是不稳当,毛毛得,就像是飘在云端上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从上面给拽下来。 现在她终于知道是谁要动他们薛家,这心里反倒安定了下来,真是不怕别人算计,就怕你不知道算计你的人到底是谁。 她细细地回想着现在和他们薛家还有往来的海船货运上的人家,在心里打定了一个计划,不管用什么办法,自己也要把凌海侯谢家的罪证拿到手。 想好了如何去搜集谢家的证据,薛王氏就起身带着薛宝钗对着史溁告辞。 “老太太,事情紧急,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我早一点拿到谢家的证据,也好早一点将我们家蟠儿给从牢里给救出来。” 史溁微笑着点头,对着王熙凤说道:“你去送送薛家太太。” 薛王氏出门之后,史溁便让贾琏将薛家带来的那个商人给请了进来,那商人原只是一个贩卖花草的小商人,只是因为他不辞辛苦,愿意出去走单,进的货多是南境那边才能培育出的新奇花草,所以在京城里头也给自己拼出来了一个位置。 不过,他的生意挣得都是辛苦钱,与薛家这样大的商户人家相比,可就让人看不上眼,因而薛家一给他消息,说是有国公府的生意可做,他二话没说,直接放下了手里头的活,就跟着薛家来了。 到了宁国府之后,他更是不敢多说话,只跟着带他去客房等着的小厮歇着,不敢多做要求。 他被人带到主院,见到了贾琏更是连连问安,等他见到史溁,知道史溁的身份之后,更为惊讶,就要行大礼,史溁急忙让小厮将他给捞起来。 “今日请你过来,就是要谈生意的,不用这么拘束。” 听到史溁这么说,那商人的脸色才好一些,但是他在言语行动间依旧是小心谨慎,不敢造次。 “不知老太太找我来,是想谈什么生意,鄙人姓阮,只略懂一些花草种子之类的东西,做点小本生意给一家人糊口罢了。” 史溁仔细地观察他,发现他的谦虚谨慎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于是她便开口说道。 “阮老板自谦了,谁不知道阮老板的花草,在京城里也是大有人称赞的,我请你来就是想问你购置一批花草。” 听到史溁说要买花草,阮老板的心便放了下来,他感觉自己浑身突然轻松了不少,连带着语调也轻快起来。 “那不知老太太想订一些什么样子的花草,我店里南来北往的花草都约么有上一些,不过主要还是靠近南境那边的种类多一些。” 史溁听了暗自在心里点头,南境的花草品类多,我要的就是这个啊,因而她笑道。 “这不就巧了,我想订的也是南边的花草。” 史溁命鸳鸯拿来一本记录花草的典籍来,翻开其中的一页,让鸳鸯拿过去给这个阮老板看。 “阮老板,你看看这个记载,上面有一种花,有红色,白色和绿色。” 阮老板接过书,拿来一看,瞬间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这是曼珠沙华,南境当地的人都就称呼它为天涯花。 当地人人都传,若是一对议亲的男女订婚之际,这曼珠沙华突然盛放,就寓意着这一对议亲的男女若是成婚,便要分隔两地天涯咫尺。 这花听着就让人很悲伤,不知道老太太您寻这种花做什么?” 许是怕史溁不愿意,那阮老板又急急地补充道。 “老太太,恕我多嘴,如果您要是想找一些喜事用的花,我倒是有别的花草可以给您推荐,若是开局宴客,最好还是不要用到这种曼珠沙华。” 史溁摇头笑道:“不是宴会用的花,实不相瞒,我年轻时便见过这种花,乃是亡夫从南境皇宫中缴获所得,当时,这花便开出了三种颜色。” “我今日去道观为亡夫诵经,回来便想到了当初见过的美景,不免心中难受。 正巧不多时便是开春之际,就想寻一些这种花草,种在家里的花园子里,等它们开花,也能略排解一二。” 史溁说的恳切,眼神也很是哀伤,说到亡夫的字眼时,极为不自然,似乎是不想提起,又不得不提起。 阮老板一看,便知这是府里的老太太想念已经故去的国公爷了,他开口宽慰道。 “老太太莫要太过伤心,只是些许花草,还是易得的。 不瞒老太太您,我上半个月刚从南境那边走帮回来,却时带回了不少这种曼珠沙华。” 史溁闻言大喜,她脸上的犹豫之色尽数散去。 “可有绿色的在?” “呃……” 阮老板直接卡壳了,他半晌才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那个……我带回来这批曼珠沙华,才刚刚长了一个小花骨朵。 至于是什么颜色,现在还看不出来。 这还是南境那边的商人说,今年不知为什么,无论他们怎么用暖房来培育,其余的花都没长出花苞来,只有这曼珠沙华长的好。” 史溁闻言眼睛一亮,不知道是什么颜色才好,只要拿过来,养到开放。 若是有人问起来,便可应付过去,不用担心解释自己那盆花的出处了,之前什么贾代善带回来的花种培育,骗骗孩子还行,对于上面的人,可是糊弄不了的。 “无妨,无论是什么颜色都可以,不知阮老板你那里有多少曼珠沙华?” 阮老板计算了一下,然后对史溁说道。 “约么有一百多株,因为这花寓意实在悲伤,我怕销路不好,故而也没多进。” “一百多株,行,那阮老板,这一百多株曼珠沙华我都要了,不知阮老板今日能不能配货,我心里焦急,竟连一夜的时间都不想等待了。” 阮老板闻言,笑道。 “这有什么,不过是几辆车走一趟的功夫,不碍事的,宵禁之前,我就能给您送过来。” “那就多谢阮老板了!” 第375章 药引子找到了 阮老板与史溁说定,便匆匆地离开,果然如阮老板承诺的那样,没到宵禁时分就将一百多株曼珠沙华尽数送了到了宁国府。 史溁亲自走到这些曼珠沙华中间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些曼珠沙华和阮老板说的没差,几乎每一株都含着花苞。 “把这些曼珠沙华都放到暖房里去,记得,屋子里头的火炕不能停,一定要保证屋子里面足够温暖。 还有,这间暖房除了鸳鸯和琥珀能进去给这些花浇水以外,谁都不许进。” 为了将自己那盆绿色的彼岸花混到这些花里面,史溁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吩咐。 收完曼珠沙华之后,这时辰也就到了天黑的时候,入了夜,贾蓉和秦可卿的情况有些不好。 看守的小丫鬟出来向史溁禀告说两人的气息愈发微弱了,史溁急忙起身去看,还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门口又跑进来一个丫鬟说尤氏的情况也不好了。 史溁心下一惊,到尤氏的屋子里一看,尤氏的嘴唇竟然出现了青紫色,脸上的红润颜色都已经褪去,转为人临死之前的青灰,她厉声问道。 “你们都是怎么看护的,张太医临走之前不是说能至少撑上七日吗?” 小丫鬟一个哆嗦,不过她还是颤抖着声音回答了史溁的问话。 “老太太,咱们都是一直守在太太身边的,按照您的吩咐,不敢让太太身边离了人。 我们怕喝茶水影响了太太,连喂水都是用的温开的白水啊!” 史溁仔细地看着自己面前跪在地上的丫鬟们,发现她们的眼中除了害怕之外,就只有担忧和委屈,这些丫鬟没有说谎。 “看好你们的主子!” 撂下一句话,史溁便带着鸳鸯将藏绿色彼岸花的盒子抱着,去了放那些上百株曼珠沙华的暖房。 一进入暖房,史溁便将暖房周围的人都给支走,打开盒子,将绿色彼岸花拿了出来,放到那些还未开花的曼珠沙华里。 史溁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贾赦和张太医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想来是那些药材太过珍贵,即便是天下之主的当今也不会将这些药材用到一个臣子身上。 况且,还是一个娶了前太子私生女的臣子! “快点开吧,你们都快点开花,我好去救人!” 史溁几乎是祈求着对着这些彼岸花说话,这么多条人命在等着,她如何不心急。 然而,花朵不是人类,不能直接实现史溁的愿望,史溁知道自己刚才的愿望终究是奢望,那些曼珠沙华的花苞依旧还是原样,并没有想要开放的征兆。 史溁心下一横,对着身边的鸳鸯说道。 “鸳鸯,抱上花盆跟我走,如果有人问就说,是阮老板送过来的这批花开了,第一盆就开的是绿色的花。” “是。” 鸳鸯不敢反驳,应了声是之后,就捧起花盆,跟在了史溁的身后。 “摘下两片花瓣煮一锅水给所有人服下!” “是。” 琥珀捧着两片翠绿色的花瓣出去,到院子里的茶水房里头找人烧水。 就在史溁焦急等待的时候,突然从院门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那小厮跑的满头大汗,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紧张。 他一路飞奔着,一边还大声呼喊着。 “快来人啊,快通知老太太,有宫里的人来咱们府上了!” 史溁正在屋子里面急得转圈,忽然听到小厮说有人来了,还是从宫里来的,快步走出房间,叫了那传信儿的小厮近前说话。 “你过来,什么大老爷带回来宫里的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点儿!” 小厮在史溁面前停下,顾不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快速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老太太,确实是宫里来人了,大老爷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是什么样的人?来了多少人?” 史溁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所以她急忙仔细问着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造成什么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有很多人,还有一个走在大老爷的前面!” “走在大老爷前面?” 史溁特意重复了一下,小厮点头说道。 “是的,就走在大老爷前面,大老爷一边走,还一边给那个人指路。” 听到这里,史溁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坏了,能让贾赦这么谦卑地带路,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只能有两个人啊! 天哪! 那两个人到底是谁来了! 或者是两个都来了? 史溁脸色一变,对着鸳鸯等人说道。 “快,你们快将这里收拾干净!” “上府上最好的茶!还有把座位上的垫子换成新的,没有人用过的,也要最好的! 一会儿,这儿也不要留这么多人,琥珀,你带着她们几个在茶水房候着,鸳鸯准备奉茶!” 一顿吩咐之后,史溁就要急着出门,那小厮好容易插上了嘴,急忙叫住了要带着鸳鸯出迎的史溁。 “哎呀,老太太,大老爷说了,不让大张旗鼓地折腾,说是宫里头来的人只是要看看,不做什么。” “那该尽的礼数也不能少了!” 史溁叫小厮下去,告诉其余的人不要在这瞎晃悠,然后叫来了焦大,低声地对着他说了几句。 焦大一听,当场眼睛就瞪圆了,他嘴唇颤抖地对着史溁说道。 “老太太放心,老奴直到该怎么做!” 说完,焦大一拄自己手中的拐杖,带着几个小子就出去了,没多久,宁国府的下人们就都老实了起来。 里里外外也没有胡乱站着不知所措的人了。 说是不能声张,但是一应该有的绝对不能少,史溁带着鸳鸯,就主院往大门处的那条路上,往前迎。 走到半路,就见到远远地走来一大队人,为首的正是贾赦,还有一个身上穿着墨色斗篷的人。 那人用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史溁根本就看不清楚面容,只是这人手里也拿着一根拐杖,史溁当下就猜出来这个人是谁了。 这个人,他就是据说在宫里一直养病的太上皇老人家! 第376章 太上皇出宫! 认出了贾赦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久在宫中养病的太上皇,史溁命鸳鸯打着灯,就带着人迎了上去。 一走到太上皇身前,史溁便要依照规矩给太上皇行大礼,却被太上皇开口阻止。 “不必如此,我此次出宫,算是秘密出宫,不用做这些排场。 那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好转的迹象?” 听到太上皇问起秦可卿和贾蓉的病情,史溁的脸色便更加难看起来。 “陛下……他们……” “不用多说了,我都知道了,算了,这件事也不怪你们。 只怪那奸人心术不正,竟然从太医院的秘药阁里偷走了被秘封着的当年的禁物,咳咳。” 太上皇一口气说了几句话,最后却咳嗽了两声,这两声咳嗽不是装的。 史溁伺候过她老爹,她老爹去世之前生病了,就是这样的咳嗽声,意识到太上皇的身体真的不行了,恐怕时日无多之后,史溁的心思就更加复杂了。 当今开始收拾这些老臣世家的时候,就是在太上皇故去之后。 那时候,没了太上皇的全力庇护,而那些老臣们也都不知道收敛,最终导致了当今对老臣世家的耐心全都被耗尽。 现在,贾家和当今陛下的关系刚刚得到一些联系,但是还不是很牢固,如果太上皇在这个时候离去的话,对贾家也是一场考验。 史溁强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思绪,和贾赦一起陪着太上皇往秦可卿和贾蓉所在的房间走去。 直到进了屋子,太上皇才将自己身上戴着的墨色斗篷给摘了下来,放到了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内侍的手里。 史溁留意到,贾赦之前回来说过的被当今派到了太上皇寝宫去伺候太上皇的夏守忠夏太监竟然不在太上皇身边伺候。 “果然是它,真是该死,太医院到底是谁,竟然敢将此药给放出去!” 太上皇在见到秦可卿和贾蓉的脸色后,当即就大怒起来,一干随行的宫女内侍都不敢上前,只有贾赦上前,将暴怒的太上皇给搀扶住,轻声劝说道。 “陛下,咱们不跟那些小人生气,别因为他们的错气坏了自己。” 太上皇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将自己暴怒的情绪给按住。 他拍着贾赦扶住他的手,说道:“朕没事,朕听说乐安县主已经身怀有孕了?” 贾赦一愣随即恭敬地回答道:“是的,乐安县主已经怀有身孕,在乐安县主没出事之前......胎儿一直都很健康。” “你们不用担心,当年救过太后之后,那解药还有一些,朕这次都带来了,不过那解药的剂量就还只够救一个人的。 至于救谁,你们自己决定吧。” 史溁听了太上皇的话就明白了,太上皇说的宽松,仿佛是将救人的权力交给了他们,实则不然。 宁国府的三个主子现在都危在旦夕,如果要让贾家来选择救人,史溁知道贾赦一定会选择先救贾蓉,毕竟,这三个人里面,只有贾蓉才是贾家的骨血,秦可卿和尤氏都不是。 可是,那是没有太上皇在场的时候,现在太上皇就在这亲眼看着,就是贾赦心里再想救贾蓉,那也得先救秦可卿。 更何况,太上皇还亲口点出了,秦可卿的县主身份,还有肚子里有孩子。 贾赦若是真的没懂他的意思,想要去救贾蓉,经过他的提醒,那也得选择先救秦可卿。 “赦儿,乐安县主肚子里还有孩子,孩子可经不住折腾,陛下带来的现成的解药,便先用来救乐安县主吧!” 史溁在太上皇话音刚落的时候,便对着贾赦说了自己的意见,贾赦闻言点头,说了一声好。 然后就见太上皇身边的宫女从一个匣子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瓷瓶,取出了其中的一枚丹药。 用温水化开,然后走到床前,给秦可卿喂下。 看着宫女将药给秦可卿服下,太上皇才对着贾赦说道。 “你们家缺少的药材,太医院有的朕都带来了,别的还好办,只是那药引难得,即便是现在立刻让人八百里加急去南境找,时间上也来不及。 朕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什么时候能找到就不清楚了。” 贾赦闻言跪下给太上皇磕了一个头。 “多谢太上皇!” “不用谢朕,这都是他们该得的。” 史溁明显地看到,在给秦可卿服下药之后,太上皇的神情轻松了许多,那个给秦可卿喂药的宫女,给秦可卿把了一下脉。 然后对着太上皇恭恭敬敬地说道。 “陛下,解药已经在逐渐生效了,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乐安县主就会醒来。” 太上皇点头对这个说法很是满意。 史溁给了身边的鸳鸯一个眼色,示意她去给太上皇上茶,鸳鸯咬了咬嘴唇,规规矩矩地走到桌边,将刚才才换了上好茶叶的茶水倒了一杯出来,交给了太上皇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并没有直接将茶水交给太上皇,而是对着身后的宫女说了一句什么,那小宫女就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放的是银针。 宫女从盒子里面拿出银针来就要往茶杯里面放,这一幕都被回头的太上皇给看见。 “你们两个,不用测了!” 太上皇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个宫女的动作,那为首的宫女就是一愣,随即她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 “陛下......这规矩就是......” “朕说了,不用测,这里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之地,也不会有能毒害朕的东西,你们不用测了,咳咳。 正好我走了一路,也没有饮茶,就把这杯茶端上来吧。” “是。” 太上皇说的话自然没有人敢去违背,宫女在太上皇坚持不用试毒之后,便也小心翼翼地将鸳鸯倒的这杯茶给端到了太上皇面前。 “陛下......要不,咱们还是让他们验一验吧......” 史溁没想到太上皇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表示自己对贾家的信任,她惊讶之余,还是求谨慎,因而开口劝说。 “不必了,荣公夫人,我相信贾代善,更相信贾家,整个朝堂之上,谁家都有可能会因为利益而害我,唯独贾家不会,尤其是贾代善的子孙,他们不会。” 太上皇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拿起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随即他眼中尽是怀念之色。 “昔年,我和贾代善都喜欢喝这种茶,直到我坐上了那个位置,我就再也没专注地饮过一种茶。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静下心来喝过茶了。” 太上皇自顾自地怀念贾代善,所有人都不敢吱声,史溁更是惊讶于太上皇之后的自称。 太上皇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和他身边的宫女说话,用的是“朕”这个自称,其余的时候,尤其是在提起贾家,提起贾代善的时候,太上皇一直用的都是我,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回忆一位故去多年的老友一样。 感慨中带着遗憾,落寞中又掺杂着不明的情绪,史溁接着用帕子擦眼角的时候,偷偷地看了一眼太上皇的神情。 那苍老却依旧威严十足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不属于君王的情绪。 史溁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直面君颜,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极为危险的,尤其是在这个君王露出了不属于以往杀伐果断的情绪的时候。 屋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太上皇喝了两口茶之后,便将茶杯放下了。 “唉,贾代善已经驾鹤,这茶的滋味终究比印象中的不同了。” 太上皇感慨着物是人非,转身对着史溁说道。 “荣公夫人,下次祭奠贾代善的时候,记得替我与他说一句,我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去见他了。 若是他还没有投胎往生,就等等我,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陛下!陛下龙体康健,可千秋万年。” 史溁脸色一肃,直接就跪下了,太上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反应这么大,是个人就会有生老病死,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千秋万年,呵呵,不过都是一些吉祥话罢了,我并不在乎这个。 起来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就别动辄跪来跪去的了。 你好生活着,多活几年,也能替贾代善他看着他的这些后辈子孙,别让他们走错了路。” “是,谨遵陛下教诲。” 史溁答应着,在鸳鸯的搀扶下起身。 这时,去煮水的丫鬟回来了,她端着水壶,在门口与太上皇带来的人说了一下,太上皇带来的内侍则是进内来询问。 太上皇便用眼神询问贾赦,贾赦快步出去问了一下情况,然后亲手将水壶接了进来。 “陛下,这是给他们单独饮用的水。” 太上皇走到贾赦身前,亲手打开水壶的盖子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便让贾赦端了过去。 床边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将水给秦可卿和贾蓉喂下。 太上皇最后看了一眼两人的情况,便准备回宫,就在一行人刚刚出门的时候,西边的院落传出来一阵轰动。 接着史溁就见到一个小厮从西边跑过来,脸上带着惊讶,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别跑了,好好走过来!” 史溁看见太上皇身边带出来的侍卫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住了这个小厮,不得不高声提醒道。 那小厮听了,急忙调整自己的步伐,却因为刚才跑得太快,手忙脚乱地直接在地上摔了一个跟头。 别人也没把他怎么样,自己给自己摔得眼冒金星,半天没缓过来。 见此情形,太上皇的侍卫脸上都露出一丝不忍直视的感觉,他将横到身前的刀收了回去,只是人还是站在太上皇的身前。 那小厮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他顾不得拍打一下身上的灰,便开口对着史溁说道。 “老太太,花开了,花开了!” 听到小厮的话,史溁心头一动,她张嘴问道。 “什么花开了,你说清楚点!” 小厮眼睛冒光地说道。 “回老太太的话,就是咱们暖房里头的那上百盆花。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都开了!” 史溁也惊讶不已,她确认道:“都开了?一盆都没剩下?” “是的,都开了,所有的花苞都开了,而且,还开的都是一样颜色的花,都是绿色的!” 史溁大喜过望,她激动地直接连说了两声好,然后便一脸喜色地对着太上皇说道。 “陛下,这些人都有救了!” “你们刚才说的,难道是……?” “是的,陛下,自从我们得知了这解药制成需要这药引子,我就找了一个经常走南闯北的花草商人,他给我提供了一批还未开花的这种花草。 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些花能开出什么颜色来。 我想着便是碰碰运气,为了孩子们的命,再小的希望都得试试。 就把他手里的这批花草都给收了,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史溁说着突然又跪下,对着太上皇感激地说道。 “陛下,这些花能开出绿色的花,一定是陛下带来的福气润泽了他们。 它们感念您的心思,便开出了绿色的花朵。 陛下洪福齐天,臣妇感激不尽,多谢太上皇!” 见史溁跪下,贾赦也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磕头感激道。 “多谢陛下!” 一干宫女内侍,见此情形,哪里不明白,也跟着一道跪下。 太上皇听到那些花在他来了之后,突然一齐开出了绿色的花朵也是心中惊讶不已。 他本是不相信这些的,他小的时候生病,他的母亲求神拜佛许久,他的病情都未曾好转。 到了后来,他的元后嫡妻重病之时,他也曾请人来为他心爱的妻子祈求过福祉。 这些都没奏效,他就歇了信这些东西的心思,转而用这些作为治下的手段。 可是现在,他一来到这里,这些花就直接全都开放了,还开出的是极为珍惜,万朵里面都不见一株的颜色。 这种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太上皇心中十分复杂,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被动摇了,若是真的有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存在。 第377章 伴君如伴虎(一) 太上皇被花朵全开的消息给惊了一下,善于怀疑和脑补的他,已经开始在想这种异象是不是因为他身带龙气的原因导致的。 而且,若是真的有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存在,那是不是证明他之前的做法都错了。 他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既渴望见一面,又不敢去见的人,是否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他的父亲,祖母,还有他的妻子,他们是不是都在他身边看着他? 不,曾经在他身边看过他? 一想到这里太上皇就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发麻,然后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你们府上的暖房在哪?快带z……我去看看!” “在这边,您请!” 贾赦上前一步,跟在太上皇的身边,为太上皇引路。 史溁则是紧紧地跟在后面,一行人皆往暖房而去。 走在路上,史溁悄悄地往走在前面的太上皇身上看了一眼,就发现,太上皇整个人走路似乎都没怎么用手中的拐杖。 应该是激动了吧! 史溁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敢多看,毕竟有人一直被看的话,是有感觉的。 史溁可不敢盯着太上皇看多久,不说怕这个封建礼教定下的规矩吧,也怕出宫来到宁国府感情突然爆发的太上皇误会什么。 万一一个眼神不对,让太上皇以为自己在怨恨他当初硬是把贾代善给从家里叫出去打仗受伤,那就不好了。 对于这种大boss级别的上司,还是守规矩最为保险! 好在,宁国府为了方便主子们在冬日里也能随时随刻赏花,将暖房建得离主院很近。 众人没在冷风里面走多久就来到了暖房。 一到这里,琥珀便将人引到了暖房里。 一进到屋子里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暖气,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屋子里的景象给惊呆了。 屋内一百多盆的曼珠沙华都开出了绿色的花,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娇艳欲滴。 暖黄色的烛光,将碧绿的的花瓣照透,这得花朵就好似用上好的和田碧玉雕刻而成的一样。 “嘶~” 身后传来了惊讶的抽气声,不知道是哪个跟着一起来的下人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史溁皱眉回头一看,身后的人很多,根本看不出刚才那声动静是谁发出的。 没有发现是谁,史溁只好回头,之所以史溁不认为是哪个内侍或者宫女发出的声音,那是因为,跟着太上皇一起来的宫女内侍们,在感觉到惊讶之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捂着嘴,怎么还能发出抽气声,那就只有她们宁国府的下人才能了。 史溁因为见过这种绿色的曼珠沙华,所以在最初进屋的时候,有那么一些激动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其余的人可就不行了,贾赦被眼前的翠色耀了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太上皇脸上的表情虽然是平静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他的眼神里面的震惊,丝毫不比贾赦少。 “陛下,有了这些药草,所有人都有救了!” 见太上皇看着满屋子的翠色曼珠沙华,久久都没出声,史溁不得不出言提醒。 刚才她让人煮的水,应该只能压制一段时间,而不能解开这种毒素。 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制造解药的原材料,那最应该做的,就是把会做解药的人叫来,赶紧配制解药。 “对!” 太上皇在史溁的提醒下回神,他如梦初醒一般,对着身后喊道。 “张太医!张太医呢?” “回陛下,张太医方才进府的时候,就被您给派到药房制药了!” “嗯,叫他过来,嗯,不,你们几个亲自捧上这些花,去药房交给张太医,让他务必明早日升之前,将解药配好!” “是。” 一众内侍纷纷在太上皇的命令下,搬起这些曼珠沙华,一溜水地在焦大的带领下往药房而去。 宫人内侍都被太上皇派去搬花,这一时半会儿的,太上皇也回不了宫了。 于是,史溁便将太上皇请到了正堂屋内坐下,重新又上了一轮茶水和点心。 坐在正堂里,太上皇的心情依旧不平静,他一连吃了三块鹅油松瓤卷,喝了一大杯上等好茶。 当他想再从碟子里面拿一块的时候 他身边的掌事宫女忍不住出言相劝。 “陛下,夜深了,油腻的点心吃多了容易积食。” 太上皇皱眉,扫了她一眼,然后转手拿起了牛乳菱花糕。 掌事宫女见状,不敢再劝,只得退回去,然后对着身后的一个小内侍说了两句话。 史溁耳朵尖,把那掌事宫女的话给听得清清楚楚。 她吩咐旁边的人去准备一些山楂水,想来是怕太上皇吃多了东西,一会儿消化不掉,然后再折腾。 “我听承燊说,你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重道轻释?” 太上皇在吃了一共六块点心,喝了两碗茶之后,突然端着掌事宫女递过来的山楂水开口问道。 问了之后,还像是没事人一样,又喝了一大口山楂水。 咕噜! 史溁都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这是炸雷了吗? 太上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难道现在不是应该操心一下,张太医那解药能不能配制成功吗? 不然,要是解药没成功,贾蓉死了,秦可卿,她的亲孙女,年纪轻轻的,可就要守寡了啊! …… 史溁抬头瞟了一眼太上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要不说人家能当那么多年皇帝呢! 时刻都不会忘记天下江山,他们这些人,再出息,至多也就是惦记着自己的家族,如何保住现在拥有的地位。 见到太上皇之后,史溁才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想到之前,这些事情,都是贾赦在外面周旋。 史溁的心中不免心疼起来贾赦来,这小子,无形之间为府上这些人顶住了多少压力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小兔崽子,竟然真的把周先生在课上讲的那些手段给说出去了。 好巧不巧,还被看似退隐,实则权柄未曾完全下放的太上皇知道了! 史溁就想用眼神,将贾赦烧个透光的大窟窿出来。 让你适当地表现一下自己,你就是这么在你的上司(当今圣上)面前表现的是吧? 你小子是不是飘了! 你这是要劝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心黑冷面,杀人不眨眼,特别小心眼子还记仇的大灰狼,放弃佛门? 她可是清楚地记着这位“腹黑大灰狼陛下”,在潜龙之时,可是经常在府里读经书,还经常跟一个有名的和尚讨论经文。 然后,你告诉我你建议他放弃佛门? 史溁看向贾赦的目光复杂中带着一种警告,贾赦看见了史溁的目光,心虚地躲闪了一下,然后开口回答太上皇。 “回陛下,是的,是微臣建议的。” “哼,自唐佛理传进来之后,佛门就一直在天下占有一席之地,你倒是胆子大,竟然说要让它没落下去。” 贾赦走到太上皇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然后开口解释道。 “陛下,微臣提出这个建议,实在是为了完成年初肃清风气的政令啊!” 说完,贾赦噗通磕了一个响头,太上皇闻言一挑眉,慢慢地说道。 “哦?那你说说,怎么重道轻释就能肃清风气了?” 贾赦又磕了一个响头,那声音很大,史溁低着头看不见贾赦的情况,只是听这磕头的声音,便知这磕的不轻啊! “回陛下,您应该知道那次查检京城各处寺庙、道观这件事吧。” “恩,朕知道。” 太上皇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贾赦说的这件事,然后就眯着眼睛看向了贾赦。 贾赦察觉到太上皇目光中的锐利,丝毫不乱,平静地解释道。 “这次查检,是京兆府邹大人带人亲自去往各处查检的。 查获了好多私下里干不轨勾当的和尚尼姑和道士出来。 大约有两千人,这个人数,想来陛下也清楚吧。” “嗯。” 贾赦接着问,太上皇依旧是嗯了一声,只是这次史溁能够感觉出来,太上皇在听到贾赦提起有这么多行鸡鸣狗盗之人的事情之后,情绪有了些许的波动。 “陛下,那您可了解过这两千人里头,有多少和尚,有多少尼姑,还有多少道士吗?” “不曾!” 太上皇确实不知道这里面具体的人数,他只知道一个总共的数字,然而就是这一个数字,便已经让他勃然大怒,恨不得自己亲自提刀上阵,将这些贼人给统统砍了。 太上皇的眼神开始变得幽深,里头似乎还有一些被压制住隐藏起来的风暴。 史溁感觉到太上皇周身的气场开始变冷,她担忧地望向太上皇面前跪着陈述事实的贾赦,准备随时抬出贾代善,用贾代善曾经在战场上救驾的事情,来保住贾赦这条小命。 史溁就是研究历史的,她可是太清楚了,任凭是多么开明的君王,也不愿意有人说他治理的国家不好。 那些敢于直言上谏的忠臣,虽然也很受君王的重视,但是,心里总会有点什么想法吧。 就例如:这些缺点,我难道自己不知道吗?我知道了好好改呗,你非得在大庭广众下将这些都说出来,不是在下我的脸吗? 我干了一天的活了,就像好好休息一下,这也要管吗? 我就喜欢养个宠物,养只鸟,又没抢你家的,你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 我今天,想念贵妃了,不想去皇后那,再说我已经连着半个月去皇后那了,我想换个人跟我说话,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也要管啊! (这条不建议男士使用,会被打的你妈都认不出来你——忠告) 这道理是很浅显的,就算是一个老师,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在他有事出去之后回来,被人告了一状吧! 这就是人性!理智之外,最真实的情感! 碰到一个明君也就罢了,要是碰上一个昏君,你再头铁,那可就真的是九族消消乐了。 然而,现在的贾赦,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史溁急的顾不得什么不能直视君颜这种规矩了,平均两秒一次,观察太上皇的脸色,就怕太上皇突然来一句,抄家灭族什么的。 可别奋斗一圈,消除了皇帝儿子的不满,反倒惹怒了皇帝老子! 不管史溁心里怎么骂贾赦这个憨憨,贾赦还是开口继续说他的话。 “这两千多人里面,有五百多是和尚,一千多人都是尼姑,剩下的那些才是道士。 而且,那些道士,也大都是卖一些见不得人的药,并未奴役女子。 其实,得知了其中的事情之后,最让微臣痛心的,就是那些被迫卖笑的女子中,她们大多数都是这些年来,那些假庙和假尼们从各处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这些女子身契在人家手里,做什么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知道了这些事情,微臣可是愁的好几宿都没睡着觉,陛下年轻的时候,也曾多次微服出访过,知道底下百姓们过得艰辛。 有许多百姓家都娶不上媳妇,还得靠典妻来求子。 然而,实际上不是咱们大徒没有女子,而是许多都被这些人给掳了去,只供他们享乐玩耍。 微臣痛心啊!” 说着,贾赦的眼泪瞬间就从眼眶里面流了下来,他以头抢地,哽咽着说道。 “陛下啊,我的陛下啊,咱们大徒想要强大,成就万古基业,不能少了人啊! 咱们大徒若是人少了,那将来万一再起战事,找不出壮丁来打仗怎么办啊! 陛下,这次北狩之乱,咱们大徒就损失了好几万的人,这些要是转成税子,那朝廷每年又会有很多进项,也能将那些急需要修缮的工事给修了,该办的事情给办了。 所以,微臣才建议要收拾他们这些混蛋啊!” 太上皇听了贾赦的话久久无语,随后他叹了口气,然后轻声对贾赦问道。 “那为何,要放道士一马呢?难不成就只是因为在你们抓的人里头,道士的人少? 这万一,只是京城的人少,外面反而情况反过来了呢?” 第378章 伴君如伴虎(二) “若是在京城外面,一切都反过来了呢?” 太上皇的声音冷漠如冰,平静的声线中透露出的是寒透了的情绪,让听到的人周身不自觉地产生寒意。 “陛下,咱们大徒京城可谓是最繁华的地方了,在这里都是这样,那何况是外面。”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这些都是推测来的,没有证据了?” 贾赦抿起嘴唇,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对着太上皇说道。 “不是,微臣自小长在京城,除了京郊之外,最远的地方也就去过扬州,还是去接我妹妹和外甥女回家。 微臣在料理完妹妹家的事情之后,也曾上街去看过半天。 一路上,便路过了许多建的比扬州衙门口建得还气派,漂亮。 微臣好信儿,进去一看,发现一根香就要50文,若是想要里头的大师给你解签,便要花上二两银子。” 贾赦开始回忆起他陪着史溁逛街的那次经历,那次经历他印象深刻。 “对于微臣这样的人家来说,二两银子也就二两银子了,不算什么。 可是要是放到咱们大徒那些农户身上,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微臣看这些庙宇里头,香火繁盛,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极多,可知每日他们都会收到数不尽的银子。” 贾赦冷笑了一声,对着太上皇说道。 “陛下,一个庙宇,即便是一日只有一百个人来上香,那便是二百两银子,一个月,便是六千两。 微臣家里,有着大徒开朝以来赏下来的庄子,加上老宅那边的大大小小的田庄,约么上百个。 一个月的收成也不够六千两。 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里,随口胡诌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便可以空手套白狼。 说实话,微臣看了他们都动心,也想剃了头发去当和尚,多挣钱啊! 每日就知道给佛像镀金,或者是用收来的金银去打佛像。 陛下,咱们大徒的金银有多少都落到他们这些人手里。 若是拿出来,能造福多少百姓? 这才是微臣看不惯他们的原因。” 贾赦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已经是义愤填膺,他一个响头磕下。 “陛下仁慈,减免了不少农户们的税子,百姓们都对陛下您感恩戴德。 可是若是陛下您省下来的钱,都被人以这种名义给抢了去,那岂不是让天下遭到损失,只肥了这些假和尚的腰包。 说句让人脸红的话,那些和尚根本就不是修行之人,他们在外面安顿了家室,娶妻生子,住的一等一得好宅院。 平白连累了那些真正修行之人的名声。” 贾赦不是傻的,他一边说一边也在留心太上皇的反应,见太上皇的神色已经开始松动,他便接着说道。 “陛下,少了苛捐杂税,却多了求佛庇护之资,与之前何异? 农户们的生活依旧没有变好,长此以来,底下的人不会觉得是他们这些坑蒙拐骗的神棍不好,而是会觉得朝廷没有给他们好的生活。 若是百姓们在城池里头生活,依旧朝不保夕,没有生计,那如何又能保的大徒千秋万代呢!” “放肆!” 太上皇怒喝,贾赦却神色凛然不惧,他大声说道。 “微臣确实是放肆,可是微臣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自进入朝堂以来,微臣四处奔走,见过不少普通人生活的样子。 微臣不忍心,不忍心让他们因为这些本可以避免的事情,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陛下,还请陛下对微臣之言细加思量。” 太上皇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贾赦,贾赦没有躲开太上皇的视线,而是抬头与太上皇对视了起来。 史溁见贾赦梗着脖子看太上皇,吓得心跳都停顿了一下,这死孩子,怪不得原身不想搭理他,这脾气,一个不慎,全家就要去阎王殿报道了。 “陛下……” 史溁刚开口想缓解一下气氛,却被太上皇给打断。 “荣公夫人,朕今日想听真话!” “是……” 史溁无法,只得又退了回去,不过她在退回去的时候,狠狠地瞪了贾赦一眼,警告他不许和太上皇抬杠。 “那你说,不让他们拜佛,那你为何又要让他们求神呢?” “朕不是好糊弄的,你说了这么多,也不过只是说了那些自诩是佛门之人的假修行人的不是,那你建议重视的道,难道就没有心术不正之徒存在吗?” 太上皇神色虽有松动,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一点儿都没松口。 贾赦毫不犹豫地回答:“陛下,臣自督办北狩等国来朝事宜以来,为保国是无失,翻阅了各处的风土典籍。 对周边的习气、风俗都有了印象,那些道士修行,多是泥胎塑像,也不宣扬进香便可保平安。 天下道观,多是小小一座,内有师父带着徒弟几人而已。 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饭,不讲究香茗果点。 他们中多有上山采药,通医术之人在,四周的人若是生了病,他们也都常常无偿为人医治。 即便是陛下您亲封的张道士,终了仙人,他也要求观中的小道士们自己动手打扫。 臣知陛下想用一家之言,让天下万民信服。 那如何不寻一个与朝廷有益,与百姓有福的来作为主导呢?” 贾赦的话说完,太上皇就这么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终了说道。 “你可知,不可擅专,朕扶持两家,不单扶持一家,就是怕一家独大之后,影响皇室的权力。 让他们两个在朕面前互相争抢,这样朕才能将他们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陛下,这确实是一个稳妥的办法,可是陛下可曾考虑过,万一这两家联手了呢?” 太上皇的目光一冷,然后聚焦到了手中握着的拐杖头上金子铸造成的九龙头上。 “若是他们两家不再争斗,而是联手,那夹在中间的大徒朝廷,又该如何? 陛下您可曾想过这些后果?” 太上皇目光如电,直直地看着贾赦,口中问道。 “那依你所言,该如何处理?” 第379章 伴君如伴虎(三) 用一家,则怕一家独大,若是用两家 又要求能够将两家平衡,还得防止两家联手。 若是不用,则不能好好掌握人心,三种选择,各有利弊。 史溁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可是对着太上皇说话的是贾赦,她开口的话,那就是插手朝政了。 可怎么让贾赦知道呢,史溁飞快地瞟了一眼,然后没办法了,只好一只手握松拳,一只手握的紧不留缝隙。 然后她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因为刚才吹了风所致。 贾赦一转头就看见了史溁在咳嗽,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往日这个时候,荣国府都已经吃完了晚饭,各个主子都在暖阁里说话,或者是休息,可是今日,不仅没有休息,还得在这里了陪着小心。 贾赦心头一紧,然后就看见了史溁握着的两个拳头,竟然不一样。 正在思考对策的贾赦突然脑子里头灵光一现,他明白了史溁告诉他的意思。 “陛下 微臣以为应当将道家树立在前面,然后适当削弱佛家的力量,让两者力量不对等,但是依旧互相能够形成牵制。 但是两者之间那些不好的东西,朝廷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必须要讲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铲除! 而且,陛下您应该加大册封力度,就那些知名庙宇里头的方丈,主持什么的,也都该由朝廷批准。 若是没有朝廷准许,那些人就不能当大庙宇的管事。” “呵呵,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先集体削弱一遍他们的力量,然后再让他们的力量不对等,嗯,倒是比朕之前的想法想得更为周全一些。” 太上皇的语气突然发生了变化,浑身的威严也都消失不见,甚至还笑了几声。 贾赦一脸错愕地看着太上皇,却见太上皇随口说道。 “你起来吧,朕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没什么别的意思。” 贾赦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看着太上皇,慢慢起身,因为跪的时间长,膝盖有些回不过来弯儿,还晃悠了一下。 “朕已经不管朝政多日,这些事情,就交给承燊去头疼吧。” 说罢,太上皇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问道:“这个有方子吗?” 史溁瞪了一眼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的贾赦,听到太上皇问点心的方子,便上前回道。 “有的,臣妇这就去让人抄了送过来。” 史溁回头给了鸳鸯一个眼色,鸳鸯便低着头出去了,史溁转过头去正巧错过了太上皇对她那一瞬间的审视。 鸳鸯一出门到院子外面,就看见了等在外面寒风中的贾琏和王熙凤福夫妻。 “琏二爷,琏二奶奶,你们怎么在这儿?” 贾琏正用自己的斗篷盖在王熙凤身上,为王熙凤加一层保暖,在这个时候,鸳鸯突然觉得,贾琏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 虽然鸳鸯心里紧张,但是在看到贾琏和王熙凤现在的造型的时候,还是想笑。 王熙凤看出了鸳鸯的眼底的笑意,剜了贾琏一眼,不过她没有推开贾琏,而是用贾琏的斗篷又给自己包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问道。 “还不是听说药引子有了,我们琏二爷兴奋,非得拉着我来。” “你不是跟在老祖宗身边伺候的吗?怎么出来了,是里头有什么事儿吗?” “大老爷不是回来了,里头没事吧?” 鸳鸯脸色一肃,然后快速说道。 “琏二爷,琏二奶奶,里头太上皇突然提起了大老爷提的建议,问大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大老爷答了,已经过关了。 然后太上皇便问咱们家那道松瓤鹅油卷的点心有没有方子,老太太就派我出来问厨房要方子。” “你出来就是来要方子的?没别的事儿?” 王熙凤有些不敢置信,穿着单薄的衣裳,嘶嘶哈哈地跑出来,然后就只为了抄一张方子? 而且,这方子还是太上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要的? “没别的事儿,我在老太太旁边听得真真的,太上皇似乎是极为喜欢这道点心。 一连吃了三块,后来太上皇身边跟着的掌事宫女提醒了太上皇,太上皇才换了别的。” 王熙凤依旧有些不怎么敢相信,不过在里头亲眼所见的鸳鸯都这么肯定,那也就先不乱想了,太上皇他老人家看上了什么,赶紧送上去就是了 。 “二爷,你在这等着,我和鸳鸯走一趟。” 王熙凤拿过贾琏手里的手炉,把自己的斗篷打开一把将鸳鸯包了进来。 “走吧,咱们去厨房,找做这道点心的厨子要方子去。” 丰儿在前面打灯,王熙凤和鸳鸯两个人则是快速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因为太上皇的驾临,为了保护太上皇的安全,府里的车子和轿子都不能用,王熙凤和鸳鸯只能走着去。 到了厨房,王熙凤让人寻来了纸笔,细细地将厨子说的做法写了下来。 只是她把方子拿回来的时候,贾琏拿过来一看,直叹气。 “奶奶的字,略有潦草啊!”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说道。 “能给你写明白就不错了,咱们家做这道点心的那个厨子不认识几个字,自己写不出,只会说。 厨房里头的人是什么水平,二爷不用我说就都知道,所有人都这样子,不就得我来。” 贾琏温和地笑了,他对着王熙凤说道。 “给太上皇看的东西,不要求字体好看,也要工整便于阅读。 凤哥,你看我现在在这儿誊一遍,然后让鸳鸯把方子送进去。 你写的这份方子,留给我可好?” 王熙凤错愕地看着贾琏,贾琏见她不说话,只作她答应了,让昭儿拿了文房四宝来,贾琏就着墙面将点心方子誊好,让鸳鸯带了进去。 自己则是细心地将王熙凤写的那份给叠好,收进怀里。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和一个动动头发丝就能决定你生死的人一起等待更是尤其漫长的。 史溁大气不敢喘,在屋子里陪着,还得听太上皇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起贾代善。 史溁觉得她身体里这颗心脏头一次接收到这么有挑战性的任务。 第380章 秦可卿醒了 “朕记得,贾代善最喜欢的就是在火里烤的皮发焦的芋头。 朕那个时候,和贾代善一起,经常跑出大营,找一个没人看的见的地方,悄悄生个火,烤点芋头吃。 那个时候,行军辛苦啊,一走起来,就不能生火,只能吃提前就准备好的干粮就凉水。 那肚子啊,可不舒服啊! 荣公夫人,贾代善他可曾与你讲过这些?” 太上皇满怀感慨地问史溁,史溁脸上露出一丝不失礼的尴尬,回答说。 “荣国公回家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臣妇也不知道……” 太上皇一皱眉,“贾代善没说过吗?” 正巧贾赦刚才去给太上皇取刚才喝的茶叶,这会儿回来,恰好被太上皇抓了一个正着。 “贾赦,你过来,你父亲往日打完仗回家平时都干点儿什么啊?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打仗时候的事儿啊!” “啊?” 贾赦手里拿着装茶叶的盒子,整个人脑子里都是交代那个接过他手中茶叶盒子的宫女,不要把这个茶叶弄混了。 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爹?我小的时候,基本上都见不到他,很多时候,过年都见不到他啊! 我记得我爹一回家,就回自己的书房里,或者就是看我二弟又读了多少书。 他就没怎么管过我啊?” 太上皇听了贾赦的回答,眼睛中闪过一道精光。 “那你见到你爹,都说什么?” “嗯……就是平常的请安什么的,陛下您也知道,我是在我祖父祖母跟前长大的,平时能见到的就是我的祖父和祖母。 几乎每次见到我爹,都是在我爹给我祖父祖母请安的时候,我祖父在那看着,我可不敢淘气。 不然我爹一出门,我就该挨揍了!” 听到老国公还会因为贾赦淘气揍他,太上皇呵呵地笑了起来。 “贾代善可是跟我说过,他就怕你在你祖父祖母面前闹腾,看来是他多心了。” “其实我小时候也没少淘气,我祖父院子里的鱼什么的,我也没少霍霍。 气得我祖父拿着我的拐杖追着我打……” 贾赦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把小的时候上树掏鸟蛋,撒尿和泥,还有把老国公养的鸟给放飞等事,都说给了太上皇听。 太上皇越听表情就越精彩,最后,太上皇转头对史溁说了一句。 “生了一个这么能淘气的小子,荣公夫人辛苦了!” 史溁满脸通红,她讪笑一声,回答道。 “还好吧,其实都多亏了臣妇的婆母,要不是臣妇的婆母肯出手,帮臣妇带他,臣妇每日便是手忙脚乱也管不住他。” 太上皇笑容一收,好奇地问道。 “朕记得你一共生了两个儿子,贾赦这么能闹腾,那剩下的那个呢?好像是叫贾政吧? 他又是怎么一个性格?” 太上皇此话一出,史溁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鸳鸯扶着她的手颤抖了一下。 “回陛下,他不像他大哥,自娘胎里就不是一个喜欢闹腾的。 身子骨也没他大哥结实,学不来骑射,只能给他读点儿书,将来也好有个出路。 这性子,臣妇觉得他有些迂腐,很多时候还转不过脑筋来,其实臣妇也有些后悔,若是当初没让他在屋子里读那么多书,这性子也不能这样。” “呵呵,荣公夫人说笑了,这孩子嘛,总不能性子都是一样的,有的活泼,有的沉闷,也各有各的好。” “陛下说的是。” 史溁陪着笑,心里直扎小人,天哪,这个张什么太医,什么时候才能把药配好啊! 太上皇他老人家这个架势,可就是想要在这长聊了。 这他要是再不配好解药,她可要撑不住了。 许是史溁心中的怨念过于强大了,当太上皇将茶碗里面最后一口山楂水给喝完之后,没等太上皇再说什么,就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内侍说道。 “陛下,张太医的解药配好了,张太医请示陛下,是否要先给府里的下人试一帖,看看效果。” “配好了?” 太上皇双眼冒光,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对着小内侍说道。 “既然配好了,那就找个人出来试试,不是说,一起中招的,有男有女么! 把男女各挑出一人来,试药!” “是。” 得到了太上皇的允许,小内侍就出去了,期间根本就没有问过史溁和贾赦的意见。 试药的这段时间,屋内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很紧张。 “陛下。” 刚才在门口的小内侍又走了进来。 太上皇手上转着扳指的动作一停,急切地问道。 “可成功了?” “回陛下,试药还没出结果,是照顾乐安县主的人来回禀,说是乐安县主现在已经醒了。” “醒了?” 听说之前已经服下解药的秦可卿已经醒了,太上皇、史溁、贾赦等人都露出喜色。 “快走!” 说着太上皇一个起身,就要往秦可卿所在的屋子里走。 不过,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来问道。 “乐安县主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回陛下,乐安县主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大人和孩子都没事。” 太上皇听了连连点头,然后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嘱咐道。 “一会儿,你们到了乐安县主面前,可不能说漏了嘴,称呼我为老爷就行了,知道吗?” “是。” 小内侍笑着答道,太上皇这才满意,他一挥手留下了一干宫女,只带着两个扮作平常小厮的内侍去了。 还没进屋子,史溁就看见守着秦可卿的丫鬟脸上的喜色,心中一宽,看样子,秦可卿醒来之后,应该没出什么岔子。 众人进屋,秦可卿此时正看着枕边的瓶子发呆,她躺在帷幕里面,张太医正在给她把脉。 “张太医,她的情况怎么样?” 太上皇不好自己开口询问,因而给了史溁一个眼色让史溁去问。 “老太太,这位贵人虽然已经苏醒,但是在这个药力的作用下,还是有些虚弱。 不过不妨事,只要安心静养上一段时间,期间不要生气,大悲大痛,这就没事了。” 第381章 保孩子吗? “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不过也有很多的事情要注意。 这个毒素,还没有完全清理掉,还得接着喝上七天的药,让身体里这些残存的都给排出去。 日常呢,也最好是饮用这种药草煮成的水,这样对身体有好处,也能尽快地好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有劳张太医了!” 有了张太医的准信儿,史溁这颗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了一角下来,随即她便想起了剩下的人,忧心地问道。 “张太医,那其他的人,他们……” 秦可卿醒了,张太医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前太上皇在来的一路上,可是没少在话里明里暗里告诉他,这个乐安县主,他必须救活。 现在,乐安县主脱离了危险,他的任务基本上也就算是完成了。 张太医让秦可卿换一只手,然后重新把起脉来,他不由得用眼角余光打量这帷幔后面的人,只是帷幔紧密,他看不清帷帘后面的人,只知道那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只略微扫了一眼,张太医就不敢再看了,他用心诊脉,然后收起诊脉要用的东西,起身对着太上皇的方向一礼。 “太…呃……老太太,有件事,我…必须得和您说?” 张太医刚想叫太上皇,却被太上皇一眼给瞪了回去,然后张太医立刻改口,该作对史溁说话。 “张太医请讲,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史溁看了一眼面上平常,却支着耳朵在听的太上皇,然后对着张太医问出了太上皇想问的话。 “啊,没有没有,只是小问题,不碍事,就是经过此次损伤,县主娘娘的身体在将来的至少两个月的时间里啊,都会比正常的时候虚弱一些。 县主娘娘肚子里还有孩子,更是需要好生将养,只是这是药三分毒,县主娘娘的身体刚用过猛药,实在是不适合再喝安胎药了。” “你的意思是,即便是胎有不适,也不能用药安神了?” 史溁深知身体不好的人怀胎,更是一种煎熬,而且,就算是身体康健的女人,在怀孕到后来的时候,那难受也是够让人喝一壶的。 更何况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女人呢,现在这个时候,生孩子可没什么保障,史溁皱眉,然后轻声问道。 “若是先保大人呢?” 张太医听到史溁的话脸色都变了,他下意识地去看太上皇,却见太上皇一脸平静,甚至还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这个问题也是他想问的。 张太医惊讶的看着两人,他没想到太上皇和荣国府的老太太,竟然是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顿时,张太医将这乐安县主的份量又往上提了一大截。 他可是记得,这宁国府可是几代单传,眼瞅着要是生不出儿子,那可就绝户了。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这荣国府的老太太,竟然能选择放弃孩子? 而且太上皇的反应从他见到太上皇开始就就感觉不对,他原以为太上皇是想保住宁国府的血脉,才让他保乐安县主还有乐安县主的孩子,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啊。 太上皇似乎更重视乐安县主这个人。 又联想到这乐安县主是老太妃认下的曾孙女,那这么来说,那这乐安县主岂不也算是太上皇的晚辈? 太上皇一直对老太妃尊敬有加,老太妃做的事情,太上皇都没反对过…… 破案了! 在老太妃活着的时候,乐安县主本人绝对不能有事! 想到这一点,张太医就更谨慎了,他仔细斟酌了一下秦可卿的情况,然后肯定地说道。 “其实,若是按照我的想法,也是先保大人,县主娘娘还年轻,不愁以后没有孩子——” “不!保孩子,我的孩子好好的,为什么不保孩子!” 帷幔里面躺着的秦可卿听到了外面张太医的话,直接就唰得一下拉开帷幔,冲着张太医喊道。 但是因为她浑身没劲儿,用力拉开帷幔之后,就因为脱力,侧倒在床沿上。 史溁吓了一跳,然后急忙走到秦可卿身边,将她塞回被子里。 鸳鸯也跟了上来,和史溁一起把秦可卿过来,塞进被子里。 然而秦可卿却不肯好好躺下,她抓住史溁的胳膊。 “老祖宗,我要我的孩儿……呜呜呜……” 史溁眼泪也流出来了,她哽咽着劝秦可卿。 “好孩子,好孩子你别哭啊,刚才也只是说先保大人最好,不是说不保孩子啊!” “啊?” 秦可卿流着泪,疑惑地问史溁。 “老祖宗,不是保大人就不能保孩子了吗?” “谁说保大人就不能保孩子了?” 秦可卿秀手一指,手指尖直接对准了张太医,吓得张太医一个错步,闪到一边。 “是他!” “他刚才说的,他说我以后还会有孩子的,难道他的意思就不是保大人,不保孩子吗?” 史溁回头看向张太医,然而张太医这个时候正满脸的心虚,史溁对着张太医直努嘴。 张太医立刻就说道:“是我刚才的话没说清楚,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 我行医多年,见过不少女子身体虚弱,随后导致小产保不住孩子,便想着提前跟你们说明白。 要注意平时的生活,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 张太医一顿,随后严肃地说道。 “县主娘娘现在的情绪就对腹中的孩子很不好,县主娘娘若是还想要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生。 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听到张太医说自己这样对孩子不好,秦可卿抬手一抹眼泪,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我知道了,多谢张太医提醒。” 史溁见她改变的这么快,更是心疼了,这做母亲的,都是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孩子。 哪怕是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占据了母亲心中非常重要的地位。 她伸手为秦可卿理了理头发,用帕子给她擦额头上因为身体虚弱而冒出来的虚汗。 “张太医,若是好生保养,是不是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史溁见秦可卿的情绪已经被压制下去了,开口问张太医道。 第382章 认亲(一) 张太医小心翼翼地合上自己的药箱,对着史溁说道。 “按理来说是的,只是这人的情绪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若是不能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没问题。” 史溁听了张太医的话就明白了,这症结还是在秦可卿自己身上,因而她点点头,对着张太医说道。 “我明白了,多谢张太医解惑。” 秦可卿得知只要自己控制好情绪,这孩子就没问题,也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一张脸绷得很紧,严肃极了。 史溁感觉到了秦可卿的改变,安慰她道。 “张太医让你不要大喜大悲,不是让你维持一个状态不动。 要是谁都这么着,岂不是没等孩子出生,这当娘的就要憋疯了。 你听我的,这情绪啊,就和那些河流江水一样,堵不如疏。 有的时候你越是憋着,绷着自己的情绪越会出问题,你听我的,放松心态,一切都会好的。” 秦可卿看着史溁和善的面容,感受到了史溁身上的善意,她依赖地靠在史溁身上,乖巧地嗯了一声。 见秦可卿已经彻底平缓下来,史溁便给秦可卿介绍了一下太上皇。 “蓉儿媳妇,其实你这次能够平安无事,多亏了你眼前这位呃......黄老爷,是他给咱们提供了很多难找的药材,这才将你救醒的。” 秦可卿闻言抬头往太上皇的方向上看去,她在刚才拽开帷幔的时候,就看见了屋子里头除了一身太医服色的人,还有一位身穿玄色衣衫的老者。 只是刚才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张太医说,她的身体做好还是先保大人这件事上,现在听到史溁跟她介绍这个老者,她便顺水推舟地抬头看向了这位老者。 然而就在秦可卿抬头看见太上皇的第一眼,她就愣住了。 这位老者,她在看向这位老者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种感觉,有些说不明白。 硬是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从未见过面的一个人,你根本就不讨厌他,甚至觉得他有些和蔼可亲。 秦可卿心里头毛毛的,不是害怕,而是有一些激动和迷茫不安,她张了张嘴,想对那老者说一些感谢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太上皇也是,别人可能没看出来,但是史溁可看的出来,刚才太上皇见到秦可卿的情况当时,就盯着秦可卿的脸跑神了一会儿。 虽然那个时候太上皇皱着眉头,让人以为他是在生气,但是史溁顺着太上皇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太上皇的视线落点,完全在秦可卿的那张脸上。 这张脸......史溁大脑飞转,忽地想起生女似父这个说法来。 秦可卿是前太子的女儿,前太子的容貌长得极好,作为他女儿的秦可卿更是容貌倾城,太上皇的惊讶是不是从秦可卿的身上,看见了前太子的影子? 史溁一直都在安抚秦可卿,看见秦可卿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眼睛也直直地盯着太上皇所在的方向,史溁联想到刚才的猜测,心中一突,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了太上皇也是站在原地,看着秦可卿。 只是他的神情里头隐藏的,除了怜爱,还有怀念,很深的怀念,隐藏得更够将所有人都骗过去的那种怀念。 史溁一阵紧张,因为她看出了那种怀念不是一个父亲对于孩子的怀念和感伤,她心中警铃大作,于是她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咳咳!” 为了做戏做全套,史溁还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捂着嘴,一副正经在咳嗽的样子。 “母亲,您没事吧?” 贾赦也感觉出来了刚才屋内的气氛不对,见史溁咳嗽,瞬间就领会到了史溁的意思,史溁一咳嗽,他便开口关心,成功地打破了刚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 “无事,许是刚才走的急,吹了冷风所致。” 贾赦一脸的焦急之色,他拉过在角落里头,低着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的张太医,就急吼吼地冲了过来,让张太医给史溁把脉。 “张太医,哎呀,你在这干什么呢?没看见我家老太太都着风寒了吗?快点过来给我家老太太看看,看看要不要紧,是要吃药还是怎的,你都给我一句话。” 张太医被贾赦这么一拽,如临大赦一般,他急忙打开他的小药箱,拿出手枕来给史溁号脉。 “嗯......嗯?” 张太医先前的态度还算可以,但是后来那上扬的语调,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贾赦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太医,我家老太太她的情况怎么样?” 张太医眼露惊讶之色,他不可置信地收回手,对着贾赦奇道。 “老太太的身子骨康健,气血充沛,依我的经验,老太太现在的身体状况,犹如才过四十的情形,贾大人,可喜可贺啊,老太太若是能一直保持现在的身体状况,那将来长命百岁,不是问题啊!” “真的?” 贾赦一听到张太医对史溁身体的诊断,当即就喜笑颜开,任凭谁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家人身体健康的消息呢。 秦可卿也很开心,她柔声说道:“再过四十年,怕是我的孩儿也有很多孩子了,到时候我就都带到老祖宗跟前去,闹得老祖宗头疼去。” 史溁指着张太医笑道:“你听他胡说,哄人开心呢,我这把老骨头,再有十年都是奢望,还再过四十年,那可不活成老妖精了。” 抓着秦可卿的手,史溁笑着对秦可卿说道。 “刚才是我不好打岔了,你快谢谢黄老爷,黄老爷凑齐这么些药材可不容易。” 秦可卿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刚才她就要开口道谢的,结果被贾赦给打断,这回她回过神来感激地看向了太上皇。 “黄老爷,这次能死里逃生,多亏了您,我在这里谢过了。” 秦可卿身体虚弱不能下床,但是她还是坚持着在床上给太上皇行了一礼,太上皇不愿见到她这么折腾,开口直阻拦。 “无妨无妨,我也是听说了此事,恰巧能帮上忙罢了,你身体还虚弱着,赶紧躺好,千万别再乱动了。” 史溁看见太上皇看秦可卿眼里的光,心中一个念头升起,于是她开口对秦可卿说道。 “蓉儿媳妇,咱们金陵一直都有一个习俗,那就是若是一个长辈对你有大恩,那通常呢,都会认个干亲。 咱们家刚出事,就遇到了黄老爷这样的贵人,想来也是上天赋予你们的缘分,不如就听我这个老婆子的,你认了黄老爷做干祖父如何?” “这......” 贾赦是知道秦可卿的身份的,他也同样知道太上皇知道秦可卿的身份,眼下史溁竟然要秦可卿和太上皇成为名义上的祖孙,他心里一慌,害怕出问题,于是便犹豫着说道。 “母亲,这事儿,咱们也得问问黄老爷愿不愿意啊!” 史溁笑着看了贾赦一眼,然后用眼神示意贾赦去看太上皇的反应,贾赦用余光扫去,就发现在史溁说完这个提议之后,太上皇就是一脸希冀地看着秦可卿,似乎极为希望秦可卿答应一样。 贾赦接着给史溁整理裙摆的机会,脸上露出了一个两个嘴角往下撇的表情,史溁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问太上皇。 “刚才却是我唐突了,不知黄老爷是否想多一个孙女孝敬您老人家?” 太上皇罕见地握住了拳头,他笑道:“我没有什么后辈,家里一溜的小子,这么多年来也没给我生出个孙女来。 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是愿意做这个祖父的!” 史溁见太上皇开口,更是得了一颗定心丸,她转头对着秦可卿说道。 “黄老爷答应了,你的意思呢,不是我劝你,黄老爷福泽深厚,你认了他做祖父,也好庇佑你肚子里的孩儿平安。” 秦可卿之前就觉得眼前这位黄老爷亲切,心里对认黄老爷这个人做干祖父没什么抵触,现下人家黄老爷也愿意,自己还有什么不好答应的,便也点头同意了。 她对着太上皇说道。 “黄老爷,我从见您的第一面,就觉得您亲切,该是您不嫌弃我才是。” 太上皇十分开心,他大笑一声然后从腰上摘下来一块玉佩,让跟着他装扮成小厮的小内侍给拿了过来。 “我在外面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佩,我在身上戴得时间最长,便给你做见面礼吧。” 秦可卿结果那块玉佩,发现那是一块羊脂玉中真正的极品,油滑细腻如羊脂,她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老者,身上的一块配饰就如此贵重,又能说拿就拿出那么些珍贵的药材来,这身份必然不简单。 怕不是哪个医药世家的老爷,她犹豫着说道。 “这块玉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您能不能换一个......” 太上皇佯装不悦,他板起脸说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你现在是我的孙女了,任凭什么好东西,你不能用?” 第383章 认亲(二) “只是一块玉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平白地暴殄天物,给你这样好的丫头戴着,才算不辜负这玉佩了。” 太上皇对着秦可卿连连摆手,还一副你若是不收下就是不真心认我这个祖父的样子,秦可卿只得收下,将这块玉佩小心地放到了枕边,太上皇见了满意地点点头。 史溁见太上皇现在的心情很好,放下心来,她对着已经开好了方子的张太医问道。 “张太医,那试药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张太医心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谨慎地回答。 “大约再过一盏茶的时候,就能有结果了,老太太不必紧张,这张方子是我师父通过南境那边传过来的解药配方,再自己斟酌了其中各种药的药量修改过的。 药性没有南境给的方子配出的解药那么损伤机理,但是解毒的时间却比之快了一倍。” 张太医看出史溁的眼中仍有担忧,便继续补了一句。 “老太太,县主娘娘用的解药就是我师父当年配成功的,这效果老太太您是亲眼看见了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听到张太医这么说,史溁提起来的心也略微放下了些许,她点头道。 “我自然是相信刘院判的医术的,只是他们一刻未醒,我就一刻放不下心。” 这时,鸳鸯从外头进来,将之前太上皇要的点心方子送了进来。 太上皇看见秦可卿好奇地看着他将点心方子收下,他笑道。 “我是南头来的,这次还是来进货,才到京城里来,没吃过这种口味的点心,让你看笑话了,呵呵呵。” 说着,太上皇自己笑了起来,史溁在秦可卿身边,一直都在留意着太上皇的神色,她发现,平时总是一直板着脸,时不时还出言吓唬人的太上皇,似乎在秦可卿面前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就真的像是一个慈祥的祖父,在享受天伦之乐。 鸳鸯走到史溁身边,疑惑地看了一眼史溁,刚才她离开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还很严肃,怎么就这么一会子,就变得这么和睦了,而且,屋内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就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史溁冲着鸳鸯摇摇头,然后低声说了一句:“笑!” 鸳鸯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听到史溁的命令后,下意识地将得体的笑容挂在了嘴角。 史溁看了一下,嗯,没有什么别的情绪,然后放心地等待着消息。 又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依旧没有人来报说试药的结果,不仅是史溁心里开始焦虑了,就连一起等着的太上皇和贾赦都开始皱眉了。 太上皇收起了脸上和蔼的笑容,皱着眉头问张太医,声音中夹杂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到的威严,张太医经常出入宫闱,会察言观色不说,更是对这种上位者的气势最为敏感。 即便是太上皇露出的气息只有一点点,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但是他还是感受到了十足的压力。 张太医不敢托大,只谨慎地回答道。 “黄老爷,这药绝对没有问题,苏醒的时间不同,应该是与吸入那烟雾的多少挂钩,县主娘娘是在外面晕倒的,吸入烟雾的量应该很少,所以在服下解药之后,才会这么快就醒来。 刚才那两个试药的人应该是吸入的烟雾较多,再多等一会儿应该就有效果了。” “嗯。” 太上皇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但是张太医的背后可是渗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他暗暗后悔,自己下回可不能再因为紧张,把话说那么死了,这人晕倒,哪里就能预估准醒来的时间。 自己下一回一定要多说点时间,要是按照正常的时间醒来,那就是自己的医术高明,要是晚一点醒来,自己也不犯什么毛病。 就在屋内众人的耐心都要告罄的时候,终于从外面进来一个丫鬟说道。 “老太太,醒了,人醒了?” 史溁听见了,当即就站了起来,她惊喜地问道。 “人醒了?醒了几个人?他们现在怎么样?” 小丫鬟脸上的笑容都要开到嘴角,她急忙答道。 “试药的两个人都醒了,咱们也在他们身边问过话了,人都没问题,除了还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起不来之外,就没什么别的症状了!” “好!” “你下去,好生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情况,若是有什么别的不适立刻来报!” “是,老太太。” 史溁将那丫鬟打发走,便问太上皇道。 “试药已经成功了,咱们是不是给其余的人也都服下?” 太上皇看了一眼张太医,点了点头,然后张太医便出去,亲自拿了一叠药粉回来,走到了隔壁房间,将药粉给贾蓉服下。 原来是刚才给秦可卿服下解药之后,害怕秦可卿若是提前醒来,见到还昏迷着的贾蓉心内悲伤,贾蓉就被贾赦命人给抬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去隔壁查看情况的是贾赦,史溁和太上皇都没有过去,史溁要安抚秦可卿,不让秦可卿疑心,太上皇则是没有理由过去,于是,去的就只能是贾赦了。 其余的昏迷的人也都用了解药,然后就又是一阵等待,秦可卿刚醒来,精神不济,问了史溁他们在等什么,史溁便告诉秦可卿,她们是在等待尤氏那边的消息。 为了让秦可卿安心,张太医还被史溁请回来,给秦可卿说了好大一篇子话,终于让秦可卿相信,以张太医的医术,尤氏一定会没事的。 等了一会儿,秦可卿撑不住,睡去了,史溁将床边的帷幔给放下来,然后留下琥珀在这里看守,便和太上皇一起出去了。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屋外的寒风更重了,太上皇一出来,就撑不住咳嗽了好一阵。 “咳咳咳咳!” 太上皇身边的小内侍见状,将太上皇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又告诉廊下站着的宫女,将备着的紫姜茶拿来,太上皇喝了一口紫姜茶,暖了暖胃,然后缓了过来。 史溁这个时候,看见院门口有两个人在那打着灯笼站着,便问鸳鸯是谁,鸳鸯小声地在史溁耳边说了一下,那是贾琏和王熙凤两人在门口等着。 史溁脸色一肃,低声吩咐鸳鸯:“你去将他们两个叫进来,现在解药已经配置成功,没有什么危险了,他们两个进来注意点也不妨事。” 鸳鸯得令走到院门口,和守在那里的侍卫说了,侍卫核实过之后,又检查了一番,才将贾琏和王熙凤两人放进来,不过贾琏的小厮昭儿和王熙凤身边的丫头丰儿就不能跟着一起进来了,他们则是被侍卫拦在了外面。 贾琏和王熙凤进来便是被一个宫女带进来的,他们两个自然是知道了太上皇驾临的消息,所以一见到史溁身边的老者,他们两个就知道这便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了。 两人不敢造次,按照宫礼规规矩矩地给太上皇请了安,在太上皇叫起之后,便都站到了史溁的身后,低头不做声。 太上皇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然后突然问道。 “你就是那个被皇帝点了翰林的小子?” 贾琏听到太上皇点到他,浑身一震,然后上前恭敬地回道。 “回陛下,微臣正是。” “呵呵,听说你现在在礼部?怎么不在翰林院多待两年?要是多待两年,在翰林院里头熬一熬资历,出来的时候,这品级也能高一些,最次也是个员外郎,不用从六品的主簿做起。” 贾琏心头一惊,太上皇看似久在深宫,不管朝事,其实对外面的局势洞若观火,对他们这些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他不敢大意,拿出了应付贾赦百倍的精神头,对着太上皇回答道。 “微臣在未曾到翰林院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翰林院里头的活,照比六部确实轻省很多,就是将来出来,也比别人的起点高。 可是微臣真正到了那,看了许多记录在案的典籍才知道,要是想为朝廷多办事,还是得在六部里。 所以,微臣在翰林院待了一阵子,每日看着那些典籍,就愈发待不下去了。 因而这才求了人,将我调到了六部里头,这样每日能为朝廷做些实际的事情,微臣觉得心里很踏实。” “哦?” 太上皇对贾琏的回答起了兴趣,他没想到贾琏会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曾经会想过体面地混日子,一般的人都会说自己科举入仕就是要报效大徒,报效朝廷,报答他的知遇之恩的,听了好几十年这样的慷慨激昂的话,他都觉得听腻了。 反而现在听到贾琏说出这样实在的话,觉得意外地顺耳,他看着长得很神似年轻时候的贾赦的贾琏,突然想到当初十几岁,还年轻的贾赦在见到他的时候回答的话。 “陛下问臣为什么要来当伴读么?臣认为,男子汉大丈夫,生长在天地之间,生来便是要有所作为的! 微臣不才,也就只有些许武艺能够拿得出手,所以微臣便来了!” 第384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因为微臣只有一点武艺能拿得出手,所以微臣便来了!” 那个一脸骄傲明媚的少年,用最谦卑的姿态,说着最让人心动的话。 俊秀的脸庞,跪着依旧挺拔的身躯,那种恣意飞扬的感觉,让当初还是正当壮年的太上皇深深记住了他。 一个脸庞还显得稚嫩的少年,甚至还带着一丝对世间的天真,他迎着风说出的那些话,却深入人心。 时隔多年,再次遇到贾琏,听到贾琏和贾赦完全不同,却莫名相似的话,太上皇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突然,太上皇就起了逗弄贾琏的意思,他沉声问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翰林院的公务不重要了?若是想做实事的人都去朝中六部了,那翰林院里面的工作谁来做? 照你这么说,那就不要开翰林院这个衙门了,反正也没什么用不是!” 贾琏一愣,随即认真地对着太上皇说道。 “陛下,微臣不是嫌弃翰林院没用,而是微臣不适合待在翰林院里,更适合去其余的地方做事。” 贾琏见太上皇没吱声,便接着往下说道。 “微臣虽然是科举出身,但是微臣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当初能考过,已经是祖宗庇佑。 微臣不敢在着书立传上,班门弄斧,又一心不愿意就这么混日子,这才想了法子,给自己找了一个能干事的活。” 贾琏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在他说到自己着书立传不行的时候,还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地面。 整个人一副懊恼的神色,然后他又说道。 “真的,陛下,微臣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就想着我尽我所能,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 我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想要什么多大的品级,只要能做点贡献出来,我就满足了。” 说着,贾琏突然在太上皇的注视下,对着史溁身边的王熙凤傻笑了一下。 “微臣没出息,微臣是成婚之后,才考得科举,心里总是惦记着微臣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也不想以后做多高的位置,那样微臣就没时间陪他们了。” “你当真这么想?” 太上皇语气惊讶,他没想到大徒天下士子人人都挤破头,想要往上冲的职位,在贾琏眼里竟然是这么看的。 他好奇地问道:“你就这么没出息,天天就想着儿女情长?难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出门搏个好前程,封侯拜相,这才是应该做的吗? 你窝在家里,就不觉得窝囊吗?” 贾琏灿烂地笑了,他满脸都是幸福。 “微臣是男儿不错,只是微臣也是祖母的孙子,父亲的儿子,妻子的夫君,微臣更是微臣孩子的父亲。 每一个身份,微臣都要负得起责任。 而且,微臣家已经有微臣的父亲在前面冲锋陷阵了,微臣的父亲顾不上家里,那微臣就得顶上去。 不然这么一大家子人,都在家里,也得有人管啊! 万一微臣的祖母病了,妻子和孩子也都有事,家里的姊妹和兄弟都还小,微臣的父亲和微臣要是都不在家,那家里不就乱套了吗? 圣人也说过先齐家,才能有所作为,因此微臣所求不多,只求一家和顺团圆,便是微臣此生最大的梦想。” 太上皇被贾琏话中的诚挚给感染,那些想要教导他不要忘记忠君爱国的话,也都消散在嘴边。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回廊拐角处传来一声怒吼。 “不成器的东西,你在胡说些什么?” 众人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发现,来人正是贾赦,他刚去解了个手,回来就听到贾琏在这胡咧咧什么老太太病了,妻子儿女有事。 贾赦当时就气得不行,你说说你,人家都希望自己家里的人越来越好,你倒好,三两句话间,就将自己的家人一个不剩地都给诅咒了一个遍。 贾赦当时就忍不住了,这倒霉儿子,怎么可以这么蠢,因而他赶紧打断了接下来的对话。 有个倒霉儿子怎么办?那必须得由他这个亲亲父亲来教导啊! 他一走过来,先给太上皇请了安,然后便开始训斥起来贾琏。 “混账东西,你那么些书都读到屁股上了? 整日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净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我平日里就够忙了,你还在这儿给我添乱。 这东府里头的事情,有你老子我顶着呢,你来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都几更天了,还在这吼着,明日还想不想上衙了! 还不快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碍眼!” 贾琏被贾赦喷得一缩脖子,贾赦犹觉得不解气,上去朝着贾琏的屁股就是一脚。 “怎么着,我还说错了?你不知道现在礼部事情多啊,我看你明天要不能去上衙你看看!” 贾赦的动作一套行云流水下来,根本就没有给其他人插嘴的机会,史溁在被贾赦的一声怒吼吓了一跳之后,就没来的及阻止贾赦。 等要开口的时候,完全插不上嘴,而且,贾赦这个行为,在她的眼里,更像是一种家长明着在教训犯了错的孩子,实际上是做个面子工程,突显出自己孩儿的稚嫩,好让人放过孩子的错误。 果然,史溁悄悄地瞄了一眼太上皇,太上皇脸上带着的笑容怎么都有一种在八卦吃瓜的意味。 贾赦这一番操作,太上皇非但没恼,还看得挺乐呵,史溁觉得要不是现在还在外面,太上皇非得让人给他上一盘瓜子来,一边磕一边看贾赦“怒斥”亲子的大戏。 “哎呀,爹你踢我屁股干啥,明日轮班不是我,我不用那么早去的,再说了,我想着老祖宗,想着我媳妇儿和孩子怎么了? 爹你不也是天天把芙姐儿和荀哥儿放到嘴边吗? 一回来除了老祖宗,您就什么都不管,非得看上一眼俩孩子才罢休。 那害怕芙姐儿和荀哥儿打仗,天天趴墙角的人是谁啊!” “你个逆子,还敢说嘴嘲笑为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抄书还是跑圈?我都习惯了,爹,您什么时候换换样儿,我都比打扫上的人都熟悉花园子了!” “你……” 眼看着贾赦一巴掌就盖到了贾琏的脑门上,史溁长叹了一口气。 唉,史溁用看不见的意念扶额,罢了罢了,她还是好生待着吧,两个愿意演,一个愿意看。 她犯不上耽误疯子和傻子。 她现在心里头就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贾蓉和尤氏他们赶紧醒来吧,他们醒了,太上皇这尊大佛也就算完美地送回去了。 太上皇听贾赦和贾琏像是在唱双簧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拆台,不由得想起来之前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这么过。 只不过,互相拆台的不是父子,而是“兄弟”。 “二皇子上课不认真听讲,先生讲的东西他都没记,还说一会儿下了学要抄我的!” “你胡说,我才没有,是你说自己不想记得,说书上都有,抄了也是费劲儿,不如直接拿来看!” “是二皇子自己不想做,还连累别人!” “够了,二皇子,贾公子,你们两个今眼看着就要加冠了,怎么还这么淘气,往后可该怎么办呢?” “我有父皇罩着,我才不怕!” “我五岁就练拳,如今已经能随我父亲一起上阵杀敌,我也不怕!” “你们……唉,终究是老夫管不了你们了!” …… “刚才你怎么拆我台啊!” “要不这么说,那先生不得罚咱俩抄书抄个十遍二十遍的,我可不想写!” “也是,我才不愿意整日堆在书案前面,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自从登上皇位之后,父皇几乎整日都在看各处的奏章,那么多字,我看着都要眼花了!” “走,咱们骑马去,等下次咱们与北狩开战,我必立头功,也好让我爹看看,我才不仅是他嘴里的什么废物!” “走……我也想我的绯光了……” …… “你个臭小子,老子让你去做伴读,不是让你去外面丢人现眼的,你知道现在人家都怎么议论你吗?” “管他们做什么,我行的正,坐的直,不怕他们议论!” “你你你……你到底在我不在家的时候,都学了一些什么?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淘气的儿子!” …… “臣愿意来生再与陛下,续君臣……之谊!” 太上皇看着贾赦和贾琏你一句我一句争得脸红脖子粗,眼前过得都是往日的场景。 他如今已经年过七十,已入古稀之年,而且身体每况日下,前些时候,还昏迷了一个时辰。 太上皇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的情况不是很好,也明白人老了,终有一日要离开这里,他也不例外。 虽然所有人都万岁万岁得喊着,可他如何不明白,人就没有万岁的。 不管他是谁,是一个一生丰功伟绩的帝王,还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他终究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去见那些被埋没在记忆里的人,还有陪伴他一次次穿越过北地草原的绯光。 第385章 太上皇回宫邹彬出现 记忆遥远,陌生又熟悉,是过往生活的留存,也是捆锁人心的魔咒。 贾赦已经教训完了贾琏,太上皇却依旧是保持着刚才那副表情,没有丝毫动作,贾赦其实在教训贾琏的同时,还在一直关注了太上皇的表情,若不是太上皇刚才露出深深怀念的感情,他也不会这么放心地“教训”贾琏。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太上皇面前,小心地问了一句。 “陛下?陛下?” “哦,贾爱卿啊,孩子说的也没错,你不用这么苛责他。” 贾赦嘴角一抽,对着太上皇说道:“他就是欠收拾,满嘴每个把门的,自己出去才闯荡了没两天,就开始嘚瑟上了,微臣要是不好生管教他,将来指不定得在外面惹出什么祸来。” 太上皇失声笑道:“罢了,随你吧。” “你起来,到你祖母身边去,朕看,你这两日还是尽量少往你父亲身边凑,当心你父亲揍你。” 贾琏脸上一红,嘿嘿笑了一下,然后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史溁身后,史溁装模作样地给了贾琏一个大大的白眼,太上皇看见了,呵呵地笑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开始发白了,众人熬了一个晚上,终于在鸡叫的时候,等来了贾蓉和尤氏苏醒的消息,消息一被丫鬟传过来,太上皇便开口说道。 “好了,既然人都没事了,那朕就回宫了。” “陛下要见一见伏威将军吗?” 史溁见太上皇这就要走,便开口询问道。 太上皇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史溁,随后让掌事宫女为他披上挡风的斗篷,同时对着史溁说道。 “不必,朕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是。” 于是,太上皇便在史溁、贾赦、贾琏的陪同下,来到了宁国府的大门口,此时史溁才看见了太上皇此次出宫来坐的是什么马车了,是一个不带徽记的马车,后面还有几辆看着次一等的马车,应该是给跟太上皇出来的宫女们乘坐的。 太上皇站在登车的凳子上看了一眼没有挂牌匾的大门,然后走进马车,就当内侍要将马车的帷幔放下来的时候,突然从宁荣街的街口处传来一阵哄闹。 太上皇止住了小内侍要将帷幔放下来的动作,对着马车旁边的一个侍卫说道。 “你去看看,那发生什么事儿了?” 侍卫得令而去,没过多长时间就带回来一个人,等那人走近,一看,竟然还是一个穿着官袍的人,这官袍的颜色还很鲜艳,是红色的,只是被外面的棕色披风掩盖住了大半,只有走近了才能看清。 “邹彬?你来做什么?” 贾赦是第一个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所以他第一个发问,却见邹彬此时满头大汗,在听到贾赦叫他之后,还对着贾赦露出了一个苦笑。 一走到马车旁边,邹彬立刻就跪下了。 “微臣京兆尹邹彬,叩见陛下。” 马车里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起来吧,不知你天刚亮就来这,是为了什么?” 邹彬额头上的汗珠都落下来了,可是他也不敢擦。 “微臣昨日傍晚接到消息,说是运河上面的游船遇到了一个漂在河上的女尸,微臣接到消息之后,就带着人去将那女尸给打捞了起来。 然后又沿途问了许多人,最后,有人说,看见这个人是坐着马车从宁荣街出去的,所以,微臣便想来问问,然后......微臣刚到宁荣街口,就遇见了陛下您的侍卫。” “哦,原来是这样。” 话音刚落,太上皇就将马车的帷幔给挑了起来,他对着贾赦问道。 “贾爱卿,你们府上可是少了什么人没有?” 贾赦脸色在听到邹彬说运河里面死了一个人就开始严肃起来,见太上皇问话,他便如实说道。 “微臣府上没有少人,不过微臣侄孙家里确实是跑了一个姨娘,微臣猜测,这个姨娘就是暗害微臣侄孙一家的凶手,不过因为她使计逃脱,微臣又忙着找药救人,便耽误了找这个姨娘的时间。” 太上皇幽深的眼神,在邹彬和贾赦身上来回扫过,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邹彬,朕命令你务必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如若查不到,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是,微臣遵命。” 邹彬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应对,太上皇则是将帷幔放下,马车便的小内侍则是小声地说了一句起驾,然后载着太上皇的马车便开始缓缓地行驶起来,最终驶离了宁荣街口。 太上皇的车驾远去之后,好一会儿,邹彬都没从宁荣街的青石板路上面起来。 贾赦见邹彬一直都没从地上起来,还不住地用袖子擦着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他走过去,将人从地上给捞了起来,还让宁国府的门房进去,要一碗热茶出来,邹彬颤巍巍地接过门房递过来的茶,也没管这是什么茶,直接一饮而尽。 喝了一大杯茶水,邹彬终于缓了过来,他一抬头,就发现刚才他在喝茶的时候,被贾赦一路拉着,竟然走到了正堂。 史溁将邹彬留给贾赦招呼,自己则是带着王熙凤,赶到了秦可卿的身边,刚走到门边,门口的小丫鬟便笑着上前来和史溁说道。 “老太太,我们奶奶醒了,正在里头高兴呢。” 史溁闻言笑道:“正好,这样我也不怕把她吵醒了。” ...... 正堂内,贾赦和邹彬分别坐在桌子两边,听着刚才已经去辨认过女尸的赖二回话。 “赦大老爷,这位大人,她确实是我们府上畏罪潜逃的吕姨娘。” 贾赦将茶杯拿在手里,淡淡地问道:“看准了?没有认错?” 赖二肯定道:“没看错,确实是吕姨娘,因为如今天冷,尸体还没肿起来,所以面容还是很好辨认的。” “嗯。” 贾赦嗯了一声,然后对着赖二一摆手,赖二知趣地退下,将屋门给带上。 等门外的脚步声渐远之后,邹彬才将做的僵直的后背塌了下来,他苦着脸对贾赦说道。 “贾大人,你不地道啊!” 贾赦喝茶的动作一顿,然后把茶杯放了下来,对着邹彬疑惑地问道。 “怎么就成了我不地道了?邹大人,我可什么事情都没做啊!” 邹彬看着贾赦一脸无辜,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浑身透露出你冤枉我的贾赦,咬牙切齿地说道。 “贾~大人!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说,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贾赦依旧是满脸的不明白,邹彬现在就想掐一下自己的人中,让自己不至于一会儿,因为情绪激动而晕过去。 “邹大人,刚才那尸体不是已经让管家辨认完了吗?还有别的事儿吗?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看一眼?我跟你说,我可从来都没见过那个什么吕姨娘,我就是见了,也认不出来人!” 邹彬真的抬起左手,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无奈地对着贾赦说道。 “贾大人,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说的是......” “刚才除了这个,就没发生过别的儿啊!” 贾赦依旧在装傻,邹彬一看,贾赦根本就不接他这个话茬,只得将自己满腹的疑问,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贾赦不说,他不能硬问,暗自郁闷了一会儿,便开口提起了吕姨娘的事。 “贾大人,伏威将军家的管家昨日来我这报案,说是家里的吕姨娘暗害了当家主母,乐按县主,还有伏威将军,原因竟然是与那个状告薛家的张华之间有私情。 你们家这个事是真的吗?我怎么听着就觉得奇怪得很,他们两个人,怎么就能扯到一起去呢?” 邹大人一提起这件事,整张脸上都是一种吃了苍蝇的样子,不等贾赦说什么,他又自顾自地说道。 “还有,就算这件事是真的,那这个吕姨娘她图什么啊?我的人可是查问过了,那吕姨娘浑身就没有什么银钱,穿着粗布衣裳,身上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和那个什么张华就算是有私情,那也应该是图财才对啊!” “那万一,吕姨娘是图情呢?” “什么?” 贾赦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然后邹彬下意识地反问了一下,然后直接被贾赦的话给惊讶得跳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对着贾赦说道。 “这怎么可能!那张华在递交状纸的时候,我可是见过的,就他那个样子,一个国公府里金尊玉贵养着的姨娘,怎么会看得上他!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呵呵。” “你还笑!” 贾赦见邹彬跳了起来,直接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邹彬满脸通红地用手指着贾赦,“你,你,你。” 贾赦放下茶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着邹彬说道。 “假的,这借口编的连我都不信,而且你上手一查,就能查到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私情。” “那你们怎么还这么报案,这不是耍我玩儿呢吗?” 邹彬气鼓鼓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儿地对着贾赦说道。 “不这么说,怎么能把这淌水给搅浑呢?” 第386章 夏太监失去信任了? 贾赦笃定地说着,然后提起茶壶给邹彬倒茶,邹彬急忙从贾赦手里拿过茶壶,自己给自己倒好。 “这个张华我们找到了,也审出来了点儿东西,只是现在手里的证据不足,所以只能按兵不动了。” 邹彬一听,一双眼睛都放到了贾赦身上,“快点说说,你们家查到什么了?” 说着,邹彬又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抱怨道。 “我手底下这些人,整日里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每次都是事情闹起来,还得是闹大了,我才能知道。 弄得我这个京兆尹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真得好好整顿整顿他们了。” “人家做这些要掉脑袋的事” 贾赦用手指沾着邹彬杯子里面的茶水,在桌子平滑的桌面上,写下了两个字。 邹彬亲眼看着贾赦把这两个字写完,心中惊涛骇浪翻得更加汹涌了,他猛地咽了一下口水,压低声音说道。 “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用......那个东西,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万一他成功了,他便可以顷刻间掌握整个京城!” 邹彬得知了贾赦的消息之后,焦急不已,他对着贾赦说道。 “那地方在哪?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跟一个睁眼的瞎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太不该了。” 谁料,贾赦却摇了摇头,拒绝了邹彬,“你不能去,你的人每日都在街上晃悠,谁不认识?你的人一出现,他们就会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不跑才怪!” “那贾大人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嗯......这么着,你不是受理了状告张华和吕姨娘的案子,你就派人到各处去抓捕张华,还有贴出告示,抓捕杀害吕姨娘的凶手,总之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张华现在在我手上,他们和张华肯定会有联系,他们联系不上张华,就会有警觉。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发觉张华出事之前,找到他们的老巢,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邹彬想了想,他手下那些衙役确实是每天走街串巷的,那脸都混得熟的不能再熟了,确实也不适合做这些查探的隐秘的事情,便点头同意道。 “那好,只是最后抓人的时候,贾大人可不能忘了我啊!” 贾赦一笑,“这是自然,京城地界,天子脚下,我不找你邹大人,还能找谁!” 邹彬确认了那运河中死亡的女人确实是吕姨娘,也和贾赦商议完了事情,于是他便起身告辞,带着他的人抬着尸体离开。 只是他一走,贾赦便去找了史溁,“母亲。” “邹大人走了?那尸体可辨认过了,是不是吕姨娘?” 贾赦点头说道:“那尸体就是吕姨娘,赖二亲自去辨认的,他也再三在儿子和周大人面前保证过,一定没有认错人。” “这个吕姨娘的死绝对不是意外,一定是被人灭口了!” “母亲说的是,儿子正好也有这样的想法,据邹大人说,吕姨娘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死的也很蹊跷。 京兆府衙门口的仵作说,吕姨娘的样子不是溺水窒息而亡,而像是被人给下了迷药,然后扔进水里的。” “这回要不是一个打渔的恰巧遇见了吕姨娘的尸体,怕是这尸体就会顺着水,不知道得冲到下游多少里处。” 史溁亦点头唏嘘道:“真到了那时,便是想找到人来对证都不能了。” “对了,赦儿,蓉儿那里是谁在那守着呢? 他可知道了太上皇来过的事儿?” 贾赦摇头,对着史溁说道:“那有焦大亲自看守,肯定出不了什么大事,太上皇这件事……儿子还没想好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他。 要是说了,蓉儿那孩子心灵聪慧,少不得得觉察出不对来。 要是不说,赖二已经知道了,儿子保证不了赖二不会将实情告诉给蓉儿。” 史溁点头,思索良久,还是对着贾赦说道。 “赖二……你可有觉得赖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贾赦一愣,他不明白史溁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但是史溁不会问他莫名其妙的话。 加之他知道史溁最近几个月,几乎都没有召见过赖家的人,他便知道史溁是对赖家人对府上的忠诚起了疑心。 于是,贾赦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赖二最近的行为,并没有发现赖二有什么异常。 他对着史溁摇头道:“貌似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除了待在府里,管着一些小厮干活之外,就没做什么别的事。” 刚才的表现也很正常,无论是太上皇在的时候准备东西,还是亲自去辨认吕姨娘的尸体,贾赦看着赖二也都没什么别的心思。 于是他便对着史溁说道:“母亲是怀疑,是赖二将消息走漏了吗?儿子觉得不像,蓉儿那孩子不是没说漏嘴过么,儿子觉得这泄密的根源,还是在……里头。” 贾赦说着,用手指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史溁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想法也是这样。 “赦儿,你可注意到一件事情?” 贾赦目露疑惑,他轻声问道。 “母亲说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跟在太上皇身边的人里头,没有夏太监!” 史溁小声地对着贾赦说出了她今日的疑惑,贾赦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不确定地说。 “或许是太上皇这次是秘密出宫,带着人人都认识的夏太监比较显眼,所以才没带他?” 史溁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贪财又会见风使舵的夏太监,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夏太监叫夏守忠,可是他却并不忠,在捞银子的时候下手极重,是个利欲熏心之人。 “不知道,总之你要留心他,别让他给坑害了!” “儿子明白,儿子这些时候没少听手底下的这些小子们,嘀咕他经常做一些为后宫嫔妃传递消息,从中收取间人费用的事情。 每次要的还都不少,那些没权没势的人家想要给宫里的女儿送些东西,都得先孝敬好这位''夏爷爷''。” 第387章 解释怀疑谢家的缘由 “若是这银子没给足,那这些人家想要送进去的东西,就会被这位''夏爷爷''扣去一半,充作传递之资。” 史溁记得原书中夏太监就是搭上了荣国府,刚开始就看不起荣国府。 他认为荣国府没有人在朝中任实权之位,来荣国府的时候,竟然连圣旨都没打开。 之内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便拍拍屁股回去了。 后来,贾政依照传召进宫之后,这个夏太监得知了元春封了贵妃,这才转变了态度,开始向荣国府示好。 后来,他见元春不得宠,便开始毫无休止地管荣国府要钱,史溁可是记得,张口就是几百两银子。 两个月不到,就管荣国府要了一千三百两之多。 这位夏太监可是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演绎的淋漓尽致了! 眼下,元春有子,自然地位不同,太上皇还未故去,他心里还想着跟在太上皇这个大徒最大的主子身边的尊贵。 也还没起什么另谋前程的心思,不,也许现在的夏守忠的心思已经活络了起来了。 他跟在太上皇身边,怎么会看不出太上皇的身体,现在不过是风雨中的一根浮萍,不知什么时候,雨点大了,就会彻底倒下。 史溁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不少,整个人后背也开始发麻。 这次泄密,莫不是……夏守忠他知道了什么?然后他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显示自己的实力,才将这等隐秘之事说出? “赦儿,你说……这个夏守忠,他会不会知道……” “啪嗒!” 史溁的疑问,就像是一把利剑,一下子剖开了层层迷雾,贾赦手上戴着的扳指掉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儿子从未怀疑过他……” 贾赦的眼睛中闪过一道惊恐,他失声道。 “要是他,事情就说的通了,陛下身边,能够有这么大能力,打探到这等机密之事,地位超绝的,除了他就还剩那么几个。” “东府这事儿,除了在陛下那说的一会儿,也就在太上皇的寝宫,太上皇提起过,而那天所有的宫人,都被秘密处决了。 唯独……” “唯独留下了夏守忠!” 史溁接口,然后继续分析道。 “太上皇当时不想和当今圣上加深父子之间的隔阂,所以,留下了本应该被一同处决的夏守忠。 赦儿,我总想着,那次太上皇的震怒和清洗寝宫,太上皇不应该是一个那般脆弱的人,这一点,从今日我见到现在的太上皇,便已经察觉了。 或许,太上皇只是想找一个借口,想要将寝宫里头的眼线全都清掉,而宁国府这件事,恰巧给了太上皇一个铲除眼线的好机会。” “夏守忠不是一个傻子,他的头脑比所有人都灵活,他一定能感觉出来,太上皇和陛下之间的信任和猜疑,也知道太上皇留下他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只是不想和当今圣人翻脸,他会不会想选其他的靠山?” 贾赦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凝重,“那若是真的是这样,那宫里岂不是危险了?” “不会,太上皇和当今身边应该有不少高手,今天太上皇秘密出宫,带的那些人都是伪装成家丁的侍卫,就算是有什么人真的想要动手,也未必能够突破重围。 更何况,东府的事情一出来,太上皇和当今必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身边,有他人的人,一定会有所防范,而且,这种禁药重新出现,他们一定会加倍小心。” “也是,所以现在还是得先找到那些制作佛像的人。” 贾赦点头,他刚才着急,没有想周全,现在反应过来,也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史溁喝了一口茶,然后对着贾赦说道。 “那些佛像恐怕已经被京城里的人买去了不少,少不得一些热衷于吃斋念佛的太太们也被人给糊弄买了去。 要是那背后算计之人,真的要鱼死网破,将那佛像中藏着的东西给引出,让朝中重要职位之人的家人出事,然后以解药来威胁他们为他办事。 不行,我们不能这么一直不温不火地查了!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立刻要把这些人都给抓住。” 史溁想到张华说的那些一排排的佛像,现在可能已经到了京城的各处,便不安起来,她对着贾赦说道。 “这件事,我最怀疑的就是凌海侯谢家,他们家一直都不在朝中冒头,朝廷上几乎没有几个人能马上想起来他们家了。” “谢家?” 贾赦有些疑惑,这谢家一直行事都很低调,除了在大徒第一朝的时候,家里出了一位贵妃之外,就没有听说谢家有什么别的建树,族中子弟也没听说,有谁坐到了什么高位上,要不是史溁提起他们家,他都想不起来。 这谢家,在京城里头,算是公认的富贵闲人,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一个人家,怎么会是能想出这种阴损法子的人家。 “怎么可能呢?儿子从来都没听说过他们家有过什么动作,族里也没出过什么污糟事儿,京城里头的那些清流人家都喜欢和他们家来往,原因就是他们家的子弟,不似其余人家纨绔,不讲道理。” 史溁见贾赦并不相信,便细细给他分析起来。 “张华说那制作佛像的地方上头盖着琉璃制成的瓦顶,必然是个家中有爵之家,到那去的路上还有水声,可见是有河,或者是流水的水潭,最重要的是,张华说他在去的路上听到了牛叫声。 在大徒能够大量饲养耕牛的,有三家,当今陛下皇后的娘家,原本西宁郡王家,后来交给了昌平侯家,再有就是这个凌海侯谢家了。 这养牛的庄子,旁边有水的,一个是皇后的娘家,一个是谢家。 当今圣人即位,是太上皇将皇位亲自授予,占着大统的名分,乃是名正言顺,皇后的娘家自然有从龙之功,现在他们家最应该做的就是,维护好跟当今圣上的关系,然后,巩固住自己家在京城中的地位。” 第388章 发现庄子地点 “他们家绝对不会放着这么一个捷径不走,反而要跟着别人一起,去做那些有风险的事情。 皇后的娘家不会,那唯一剩下的就是谢家了,这么明显的线索,我就是想为他们家开脱,也开脱不了。” 史溁仔细地看过对京城人家各家情况的记载,在没根据张华的线索,推测出这制造佛像的人就藏在谢家的时候,她也以为这是一个家风清流的人家,毕竟谢家表现的太无害了,直到意识到谢家人的手段,她才反应过来。 在这个京城里,能做到这么干净,风评如此清正的人家,能够在朝廷这些老狐狸中,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手里还掌握着这么重要的差事,怎么可能简单? “那儿子让人去看着谢家?” “他们家平时做事正派,这么多双眼睛在这看着,根本就找不到他们家的把柄,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贾赦点头,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试探性地对史溁建议道。 “不如,先确定他们谢家这几个重要人物的行踪,这等机密之事,要是泄露了,可是至少得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谢家必定会用自己嫡系最信得过的子弟来看着。 而且,东府出事,他们必定要去安排人去处理后手,这个时候,盯着他们家人的行踪,应该就能有所收获。” “好,史何已经带人去乔装打探了,想来今日便能得到消息。你抓紧时间,看住谢家的人出门都去什么地方,最好咱们能做到人赃并获,将他们家的罪名落实。” “那儿子这就去安排。” 说罢,贾赦便起身离开,史溁也起来带着鸳鸯,去看了已经醒过来的尤氏。 尤氏醒来之后,身体虚弱得不能起身,情况比之秦可卿不知道要差多少倍,史溁在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丫鬟的服侍之下喝水。 为了不中和掉药性,尤氏他们就只能喝水了。 史溁一进来,尤氏便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老太太,她们都跟我说了,多谢老太太救了我们。” 史溁走到她的床边叹气道:“你们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管,好在现在人都没事,除了两个丫鬟因为吸入药量过多,恐怕以后行动之间会有些迟缓之外,都还活着,这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尤氏一愣,看向了她身边的丫鬟,丫鬟不敢抬头,她问那丫鬟道。 “你刚才怎么没告诉我,是谁?” 史溁将尤氏按回去,对着她道:“是你屋子里头两个二等丫鬟,她们被那禁药影响得较重,现在拿什么东西,行动都有些慢,说话反应的时间也有些长,不过,张太医已经给她们两个看过了。 张太医说可能是她们身体里还有药性没有被清除掉,等喝一阵子药,应该就能慢慢恢复过来了。” 尤氏听了史溁的解释,这才放下心来,她神色落寞地说道:“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在......去金陵之后,就早点打发了吕姨娘,也不会有今天的祸事。” “不,即便是你将吕姨娘打发了,还会有下一个吕姨娘这样的人,他们想要害你们,总会有别的办法。 你听我的,等你好起来之后,就将这府里的人的情况都仔细地查一遍,那些签了活契的人,最好打发干净,人少了是非也就少了。 现在你们府上实在是太显眼了,须得人少,才好掌控。” 尤氏闻言点头,“老太太说的是,我和蓉儿还有蓉儿媳妇身边的人,都要放上能够相信的人,我是无所谓了,可是他们夫妻两个将来日子还长,须得小心谨慎才好。” 探望完了尤氏,史溁便招呼探望完秦可卿的王熙凤,一起回了荣国府,一回来,史溁连带着王熙凤,直接躺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史溁是在正午时候,被鸳鸯叫起来的,一睁眼睛,史溁就觉得整个头都要炸裂了,叫鸳鸯拿来一盒凉油,在太阳穴上面抹了厚厚一层,然后便将等候在外面的史何给叫了进来。 “找到了吗?” 史溁用手支着头,对着站在她面前,低着头,恭恭敬敬站着的史何问道。 “回老太太,找到了,已经确认就在京郊的一个庄子里。” “可见着了,确认没问题?” 史何弓着腰答道:“确认无误,咱们装作去买耕牛的人,走到那庄子附近瞧过了,那里对着许多和制作那些佛像用的一样材料的木材。 谈价格的时候,我还亲眼看见,有几个穿着华丽的小厮,进到那庄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都拿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看那大小,和佛像差不多。” 史溁听了史何讲的情况,心中已经相信了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不过出于谨慎,她还是追问了史何细节。 “那地方,可有人在看守?” “有,但是人不多,看着应该都在庄子里面待着,庄子的围栏口,只有四个人守着不让人进去。” “而且,那个地方不大,周围堆了很多干柴,要不留心,几乎看不见那屋顶上盖的琉璃瓦。” “隔壁就是养牛的庄子,那里养了能有一千四五百头耕牛,牛叫声嘈杂不已,来往的人,都是买牛的商贩,除了这些养牛的人和买牛的人,没有什么人会往那边走。” “好!” “你做的好!” “你接着留意那庄子的情况,等大老爷那边的消息。” “是。” 被这件事一打岔,史溁也没了睡意,去了暖房,留下鸳鸯一个人在外守着,之前那些曼珠沙华,在留足了药引之后,就都被搬了回来,放置在荣国府的琉璃暖房里。 暖房里,曼珠沙华开得绚烂,即便是一些被人采摘了花瓣,但是丝毫都没有影响到这些曼珠沙华的生机。 史溁最初的那盆曼珠沙华也在这里,被琥珀安排人摆在这些曼珠沙华的最中间,史溁拎着拐杖,走到这株曼珠沙华前面,拿起旁边的小铲子,为它松了松土。 “如莹,这次的花开,是你吗?” 第389章 商议 贾赦这边,他从史溁那里离开之后,就安排他手下最信任的几个人,将外表什么的都给改变之后,去了凌海侯府附近,专门盯着贾赦吩咐的几个人去哪了。 贾赦则是叫人备了马车,去了城里头的一个茶水铺子,一进门,贾赦便对那里的伙计说道。 “我要四两雨前龙井,一两半去年陈,三两半今年新!” 伙计一愣,然后从屋里走到贾赦身边,小心地对着贾赦说。 “这位爷,您这加起来可是五两茶叶了,而且今年还不到什么时候,没有新茶,你要是非要雨前龙井的话,还请您过一段时间再来。” 贾赦将手上笼着的暖手抄给摘下来,放到桌子上。 “那就给我换成建安白茶吧,这个要多一些,我要半斤。” “呦,咱们京城里喜欢喝这白茶的人可不多,咱们铺子里的白茶那可都放在后面,这位爷,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都是新运来的,上好的成色。” “那好吧。” 说罢,贾赦随手拿过暖手抄,随着那伙计进了后院。 “哎呦,原来是贾大人,贾大人可是稀客啊!” 贾赦一进去,就有人在通往后院的门口处等着,贾赦听声音就知道这是陈裕。 “什么稀客不稀客的,我要是不馋你这里的茶叶,可是不会上门的。” 陈裕听了贾赦的话,哈哈大笑一声然后对着贾赦说道。 “不知这次贾大人,是想我这铺子里的什么好茶了?” “是一种极为稀有的茶,且还在树上未曾被摘下来的绝顶好茶!”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院的客房里面走,等到了里面,早有伺候的人在桌上摆了好茶。 贾赦和陈裕两人纷纷落座,贾赦拿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来茶杯说道。 “怎么是茶?陈大人是不舍得给我上酒么?” 陈裕笑道:“上酒太过俗套,且酒是用来浇愁的,不如这茶,回味悠甜,耐得住寂寞。” 甩了一句词儿之后,陈裕便放开身段,对着贾赦说道。 “贾大人来,怕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帮忙吧?” 贾赦将茶水一饮而尽,对着陈裕道:“我查到这次事情的主谋了!” “是谁!” 陈裕半倾着身子,整个人都趴在桌面上,他对贾赦口中的人很是好奇,他没有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能从太医院封存的秘阁里面将东西给拿走。 而且,他不只是好奇,在好奇中还掺杂着愤怒,就是因为这件事,当今把他叫去,好一顿训斥。 在贾赦来找他之前,他才从宫里回来不久,当今让他三日之内,务必查出到底是谁,从太医院拿走了禁药,他回来就是来查阅太医院这些人的记录,想找找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好做出突破。 结果贾赦就来了,因为贾赦在一得知宁国府出事了之后,就第一时间到他这里,将上次懂得奇奇怪怪药方的白偱给借走了,他知道事情比较早,在被当今传召进宫的时候,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所以,他才会笑着将贾赦迎进来,果然贾赦一来就给他一个大惊喜,他知道抓住太医院的内鬼,不是最终的目的,当今的意思,其实也是要通过这个太医院的内鬼,找到在背后捣鬼的人。 “是谢家!” 陈裕刚想问贾赦是哪个谢家,就听到贾赦肯定地说道。 “凌海侯谢家!” “怎么是他!” 陈裕听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时候,还碰倒了桌上的茶壶,茶壶里的茶水洒了搬张桌子。 不过他顾不上这些,急着问道:“不可能吧!” 贾赦脸色一肃,对着陈裕说道:“实不相瞒,那个到处散布谣言的人我抓到了,就是根据他招出来的线索,我才断定是谢家的。 不用你惊讶,我在最初确认了是他们谢家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如此,由不得我不信。” “可有证据?” 陈裕兴奋地问,贾赦摇头,“证据还不足,现在只知道做那些害人东西的地方是在谢家的庄子里,不过,还不能证实这件事和谢家有直接的关系。” 陈裕点头说道:“确实是,若是谢家一口咬定不知道这件事,然后推出来一个下人顶罪,咱们也实在奈何不了他们。” “陈大人不用这么忧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注意谢家那几个人的动向,将军府一出事,他们谢家肯定会派人去料理之后的事情,咱们就顺藤摸瓜,暗地里跟上谢家的人,给他们当场抓住。 只要咱们当场扣住了人,他们谢家就不能抵赖了。” 陈裕听了贾赦的动作,当即笑道:“贾大人料定先机,如此一来,他们便是想找借口推脱也是不能了。” “哦对了,还有,京兆尹邹大人会协助咱们,到时会有人到京兆府专门状告谢家,邹大人会到谢家叫人上堂对质,谢家的心思都放在京兆府的官司上,就不会想起来郊外庄子上的事。 等咱们人赃并获回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只是......” “只是什么?” 陈裕一听贾赦开始吞吞吐吐,便着急地问道,这可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他可是想着封侯拜相的,要是他能够将这件事查明,那他的功劳就会再多一件,当今圣人一定能看到他的忠心,到那时他陈裕也能光宗耀祖了。 “只是我的人手不够,你也知道我的心腹也没有几个,大多数这京城里的人还都认识,现在我们家的事情闹成这样,这人的眼睛可都盯在我们家身上。 我就连派人出去打探,都是赶着天亮那时候人少派出去的,就是不想被人知道。 我要是把他们派去抓人,还没出城门就得被人知道,所以,去抓人的人恐怕还得你陈大人费心了!” “这有何难?” 陈裕一听贾赦的难处,顿时觉得贾赦说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是,要抓人的人手,他陈裕手底下多的是,顿时和贾赦保证起来。 第390章 抓人(一) “贾大人,这抓人的人手你不用担心,我这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信得过的人手,你要多少人,我都能给你调出来。” 贾赦闻言笑道:“还是陈大人仗义,不知陈大人你手里能调动的,一共有多少人?” 陈裕沉吟了一下,然后对着贾赦说道:“我手上,能抽调出来的,大约有三百多人。” “三百多人?那再加上我家的那些心腹,足够把他们一窝端了!” 贾赦亦抚掌笑道,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谢家的人,已经被他全部抓到了一样。 商议好了事情,贾赦便回了荣国府,他准备回来睡一觉,连着奔波了这么久,他感觉自己头重脚轻,一双眼睛眼皮随时都可能合上之后就打不开了。 不料,他刚进二门,就被等在门口的鸳鸯给叫住了。 贾赦强撑着精神,问鸳鸯道:“鸳鸯,你怎么在这?是母亲叫我有事吗?” 鸳鸯答道:“是,大老爷,老太太请您去,说是消息有了!” 贾赦一听,悄悄地用手掐了一下自己,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清醒一些,然后来到了荣庆堂。 史溁这时,已经从暖房里面回来,见贾赦来了,便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地方已经找到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贾赦在椅子上面坐下,对史溁说道:“还没有消息,我派出去的人,还没有人回来。” 见史溁一脸的忧心,贾赦出言安慰道:“母亲不要过分忧心,我已经和张太医说过了,让他回去的时候,不要说东府那边的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先隐瞒下消息。 好给咱们留下准备的时间。” 史溁点头,然后见贾赦一脸的疲惫,便对贾赦轻声道:“你忙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 贾赦嗯了一声,然后跟史溁告辞,一回到荣禧堂,他到了自己的卧房也懒得脱衣,倒头就睡。 邢氏也是忧心了一夜,不过她虽然心内担忧,但是终究较之其他人差一些,翻腾了许久,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今日起身虽然头疼,但是也没太严重。 她正看着两个孩子,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他让沫儿出去看了一下,沫儿回来对邢氏说。 “太太,是老爷回来了。” 邢氏伸手拦了一下在地上疯跑的贾芙,将桌角小心地捂住,然后对沫儿说道。 “一会儿,你让人过来一趟,把我这屋子里的桌子椅子都换成圆角的。” “是,那老爷呢?太太您不过去看看?” 邢氏对着沫儿摆摆手,随口说道:“去老爷那做什么?” 她一回头看到沫儿一脸纠结的站在门口,她无奈地对着沫儿说道。 “沫儿,老爷昨夜一宿都没回来,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要休息的,你说我这个时候去打扰老爷,合不合适?” “可是,您和老爷已经有五日没见面了,要是再不见上一面,底下那些人,恐怕是要咬舌根子了。” 邢氏不在乎地摆摆手,“他们要是说嘴,那就是太闲了,老爷出去为咱们府上拼搏,他们竟然还这么编排老爷,我看他们就是好日子过惯了,一个个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正好,我记得每年开春的时候,咱们都要清点一下库房里头的绸缎,将那些积年老旧的,挑一些出来,换成新的。 这开库房的活,可不算好干,他们既然有精力胡说,那就有力气去干活。” “祖母,我累了!” 贾芙跑了一会儿之后,就过来抱住了邢氏的大腿,邢氏立刻蹲下身子,将贾芙给抱了起来。 “芙姐儿累了呀,要不要喝茶茶?” “要!” 邢氏转头对着沫儿吩咐道:“先给咱们芙姐儿倒碗茶来,然后就告诉她们,让她们两日之内,将那些绸缎给挑出来,两日之后我要亲自去检查。” 沫儿去倒茶,邢氏则是抱着贾芙回到了炕上,炕上贾荀正睁着眼睛吐着泡泡,她笑着招呼了在外间站着的奶娘进来,给贾荀喂奶。 “芙姐儿,来看看,想要什么样子的新衣服啊?” 贾芙喝了两口茶,然后低头看着邢氏拿到她眼前的一个粘着各种碎布的板子。 一双小丹凤眼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一块大红色,带着金线绣纹的料子说道。 “祖母,要这个!” 邢氏顺着贾芙的手指看去,便笑了,这果然是谁的孩子像谁,王熙凤就是喜欢这样鲜艳夺目的料子做成的衣裳,她生的女儿也是这样。 “好好好,咱们就做这个。” 见沫儿回来,她便将这板子递给了沫儿,指着刚才贾芙自己挑的花样,还有其余几个色彩显眼显得富贵的样子,对沫儿吩咐道。 “把这几样前两日刚送来的,都拿出来给咱们芙姐儿裁衣裳”,然后又指了颜色稳重的几个,对着沫儿说道。 “这几样给我做两套换洗的,剩下的,你们就自己看着挑一挑,也做点新衣服穿。” 沫儿结果板子笑道:“还是太太心疼我们,我们跟着太太,不知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邢氏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就你会说话”,然后,笑着对沫儿道:“你去我匣子里,拿上钱,找两个咱们信的过的,做那些整理绸缎的看守,每个人赏她们五百钱。” 沫儿一听就知道邢氏的意思,这是要分化那些人,不让那些人联合到一起,这底下的人不是铁板一块,便更好管理,她按照邢氏的意思,拿了钱出去找和她要好的几个婆子去了。 贾荀吃完了奶,奶娘给贾荀拍好了奶嗝,便将贾荀又放回了邢氏身边,邢氏把贾荀抱起来,用手小心地握了握贾荀的手,见贾荀的精神很好,笑着从自己床头边,拿了一吊钱出来,给了奶娘。 “你把哥儿照顾得很好,这一吊钱我赏你照顾哥儿有功,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荀哥儿,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奶娘用身上的帕子接过这吊钱,对邢氏感激道。 “多谢太太的赏,我一定照顾好哥儿,不让太太您操心。” 第391章 抓人(二) 邢氏觑着奶娘的神色,见奶娘识趣,行动之间都极为小心,知道这些铜钱不干净,没有直接用手来接,而是用帕子包住,知道这奶娘是个稳妥的,便提点道。 “想你也知道,你们奶奶不是个眼睛里头能容沙子的人,你平时在她面前做事更是要像今日在我面前这样小心谨慎,万不可见她年纪轻,就粗心大意。” 奶娘见邢氏这般交代,急忙回道:“太太放心,我是林大爷从咱们府上的庄子上挑上来的,在来之前,便和我讲了许多奶奶治家有方的事,我心里深知奶奶的利害,断不敢的。 而且,奶奶仁慈,允我将我那刚出生的孩儿也带到府里来,没叫我们母子分离,我每日都能去看上一会儿,早就心满意足。 奶奶还说将来要给哥儿做书童,这可是我们这些人,几辈子想求都求不来的好差,我心里感念奶奶的恩德,就算是扔了我自己的孩子,也得先照顾哥儿。” 邢氏听了,脸上一笑,只是她并不相信这奶娘最后说的那句,什么舍了自己的孩子,也要以贾荀为先的话。 任凭是谁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第一个想的可都是救自己的孩子。 没看宝玉的那个奶娘李嬷嬷不就是,看着是天天把奶过宝玉放到嘴边,可是有了新奇的玩意儿,还不都是先给自己的儿子李贵送过去? 自己手里的钱也都攒着,将来要给李贵成家娶媳妇,之所以那么扒着宝玉,还不是因着是宝玉的奶娘,府里给了她多少好处。 这些忠心的话,不过是说的时候好听,真正做的时候,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这奶娘的儿子放到主子身边,是京城里头这些富贵人家的惯例,看着是给了底下伺候的下人一个天大的恩典,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将人的命脉握在手里。 这些奶娘就是,若不是家生子的,想要进府当奶娘,那也得是签了身契才能进来的,就这个奶娘的孩子,也由奶娘做主,签了契书,不然,谁放心让他们进来。 不过是你好我也好,你若是让我不好,我也有办法收拾你罢了,有了制约,这些人才能上心办事。 所以,对奶娘表忠心的话,邢氏听一听便罢了,依旧小心看着,一次她在去探望芙姐儿的时候,听到了王熙凤和贾琏在角落里头说的话,听说了贾赦的嫡长子贾瑚,就是因为奴大欺主,再加上有人存心算计这才没的。 便下了狠心,只要她在这两个孩子,都是她亲自在一边看着。 “只要做的好,我和你们奶奶自然记得你的忠心,将来哥儿长成,你儿子跟着哥儿,前程也跑不了。” 邢氏只是随口一句承诺,奶娘便感激万分,她连声和邢氏保证,邢氏这些时候,听腻了底下人对她的奉承,也对奶娘这些话,不甚在意,只笑道。 “我看哥儿,姐儿都累了,你去把芙姐儿的奶娘叫进来,带着他们姐弟两个去睡一会子吧。” 奶娘应是,然后出门将外间芙姐儿的奶娘也叫了进来,每个人抱着一个,去了邢氏专门给两个孩子准备的屋子里去睡觉。 两个奶娘一走,邢氏便直接躺下了,她伸手叫屋内的二等丫头流希过来,给他捶腰。 “哎呦,往下点,就是这,你手劲儿再重点儿......” 刚才去给邢氏办事的沫儿回来就听到了邢氏在屋里说腰疼,笑着进来,打趣道。 “太太,不是奴婢说嘴,您这喜欢咱们荀哥儿和芙姐儿,让奶娘在身边带就是了,您这腰上的毛病可是老毛病了,大夫说过的,太太您最好不要劳累。 您偏不听,每次都亲自带着咱们荀哥儿和芙姐儿玩,每次完了之后,您都得躺上一个时辰。” “哎呀,我下次一定让奶娘带他们,不自己上手了。” 沫儿净了手,走了过来,看了流希一眼,流希退到一边,沫儿则是接着流希,给邢氏按摩起来。 “可不是每次都这么说,然后下一次,芙姐儿开口叫您一声祖母,您就把其余的什么都给抛到脑后去了。” “沫儿!” 邢氏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沫儿,然后无奈地说道:“芙姐儿多得人意呢,就连老太太对芙姐儿都是一抱到手里就放不下,何况是我。 也不知怎的,我一见到这两个孩子呀,就爱的不行,顿时便将那些都给忘了。 我虽没养过这么小的孩子,可是也照顾过家中的弟弟,却也是在我家没落了,我弟弟长大了些许才接手,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小的时候,竟然要注意这么多事。 也不知道你们奶奶当初是怎么一边料理家事,一边还把芙姐儿看顾这么好的。” 沫儿听了笑道:“这有何难?老太太都说过,奶奶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要是奶奶是个男儿,必定是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这些对奶奶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邢氏听了沫儿的话,摇摇头,叹着气说道:“到底是个姑娘,等你将来自己过了日子,就体会到其中的滋味了。 说什么英雄,你们奶奶到底是个人,不是天上的神仙,什么事情一挥手就做好了,她这么些年,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在府里上下打点,这才将府里的事情给理顺了。 你们奶奶其实比我的日子还不容易。” 沫儿听到邢氏这么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不解地问邢氏,“太太,我不明白!” 邢氏翻过身来,将沫儿拉过来,对着她问道。 “沫儿,你说,咱们府上有多少人?” 沫儿一愣,然后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会儿,然后不太确定地说道。 “约么,约么有一千四百人?” 邢氏摇摇头,说道:“不止!不过,咱们就按照一千四百人算,每个丫鬟小厮,到了春秋换季要做衣服,那就得花钱,你算算,得花多少两银子? 一共买多少布匹,要什么样式的,又该叫那家绸缎庄去做,多张时间要做好?” 第392章 抓人(三) 邢氏一连几个问题问出来,把沫儿问得一愣一愣的,掰着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算了半天,没算出来到底是多少,然后嘟着嘴对邢氏说道。 “太太,没算出来......” 邢氏笑着看着她说道:“这就是了,除了这做衣服,还有所有人吃的、用的,一应的事情,都要你奶奶管,你说,这事情难不难,多不多?” 沫儿咂舌道:“是我想简单了,也不知道丰儿每日跟在奶奶身边,是不是都得掉一大把头发,这么些事,奶奶岂不是都要派她去传话。” 邢氏笑道:“原先有当初老太太给你奶奶的平儿在,不用她跑太多腿,如今平儿出去了,你奶奶身边又跟了一个丫头出来,你忘记了?” 沫儿皱着脸一想,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着邢氏恍然大悟道。 “哦,是那天跟着丰儿一起来的那个小丫头,我记得好像叫什么小红。” 邢氏笑道:“对,就是她,你奶奶跟我说过了,这个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原不知怎的被赖嬷嬷给送到了宝玉的院子里,宝玉那院子里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老太太亲自挑选的人。 她家的女儿一送过去,连宝玉的身边都过不去,白废了那些想要给女儿谋前程的心思。” 沫儿没想到邢氏竟然会这么说,当即就压低声音问邢氏道:“太太,什么前程,莫不是林之孝当初将他的女儿送进来的时候,竟然是抱着......那个想法去的? 难道他不知道,老太太早就瞧好了晴雯姐姐.......” “不许胡说,老太太看上了谁,没看上谁,哪里是你能说的!” 邢氏眼睛一横,瞪了沫儿一眼,沫儿直接用双手将自己的嘴给捂了起来,只是她眼中的惊讶之色,根本就隐藏不住。 邢氏起身,见去找衣服的流希没回来,扭头对着沫儿说道。 “咱们小点声,别让人给听见了。” “你以为林之孝就只知道干活,不知道给自己家筹谋了? 我看得清楚,他在你二爷手下做事,那是因为他上面还有赖大这个大管事,还有二太太的陪房周瑞一家占着位置。 他们两口子是能干,不过,这人太能干,有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赖大和周瑞,没少在事情上给林之孝使绊子。 老太太和二太太身边,之前你可曾见过林之孝一家去请过安?” 沫儿摇头说道:“没见过,还是老太太去接了姑太太和林姑娘回来,周瑞一家又被二老爷给收拾了之后,林之孝才经常到老太太身边请安,不过,次数也少,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奶奶身边晃悠。” “这就是了,他们两口子都是极为识时务,会看主子脸色的,老太太对你们二爷的态度变了,他的主意也跟着变了。 先前,他那女儿小红,还趁着晴雯她们几个大丫头不在,在宝玉面前露过好几次脸呢,你可别忘了,小红的岁数,和宝玉可差不多,比之宝玉屋里那几个大的,合适不少,等宝玉大了,其余的几个丫头也到了年岁出去配人了,可不就显出她来了。” 邢氏抿了一口茶,然后接着说道:“不过呀,这小红是伶俐,但是和宝玉屋里那几个相比,也没好出什么来,这不就折戟沉沙了? 我看着老太太自从从扬州回来,这态度就变了,对你二爷和宝玉的态度似乎是一样的,也不似之前那般偏向,林之孝就不让他女儿再往宝玉身边凑了。” 邢氏的嘴角有水珠,沫儿急忙那帕子去给邢氏擦拭。 “太太,那林之孝莫不是想要将小红送给咱们二爷?” “噗!” 邢氏含在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听到沫儿说的话,嘴里含着的茶当即就喷了出来。 沫儿急忙给邢氏擦,却被邢氏一把拿过帕子,自己收拾起来。 “你看看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沫儿讪笑道:“太太说的是,我自己这话我也不信,就奶奶的性子,若是林之孝敢把他的女儿送到二爷面前,奶奶得活撕了他。” “这不就得了,我看你二爷这辈子算是一眼看到头了,他心里愿意被你奶奶管着,别的什么都不看一眼。” 邢氏和沫儿两个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间的丫头问好:“奶奶来了?” 随后,便听到了王熙凤的声音:“太太呢?怎么不见太太?” 邢氏将自己手上的帕子放下,走了出去:“凤丫头来了?可休息好了?” 王熙凤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看见了邢氏身上沾着水迹的衣服笑道:“太太这是......莫不是我那皮猴,又淘气了?” 邢氏见她误会,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是我刚才困了,一时不注意,打翻了茶杯,这才溅到身上一些茶水。 正巧,我还没来的急换衣,你就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荀哥儿又淘气了呢。” 原来,贾荀在吃饱之后,邢氏抱他的时候,竟然会在邢氏的衣服上画地图。 说来也奇怪,在别人抱他的时候,都不会这样,唯独在贾赦和邢氏两人抱他的时候,就会开心地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 只这样,废了贾赦和邢氏好些衣裳,不过,两人谁都没生气,反而说贾荀这是没把他们两个当外人,亲近他们两个,闹得包括史溁在内的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因此王熙凤在见到邢氏衣服湿了之后,就下意识地以为这又是贾荀干的好事。 “那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说着王熙凤就要跟着邢氏往里头走,却被邢氏给拦住。 “凤丫头,两个孩子玩累了,都在暖阁里头睡着呢,你先去看看他们,我换了衣服就过去找你。” 邢氏一说,王熙凤的脚便收了回来,她笑道:“那我就先去看孩子了。” “去吧,去吧。” 邢氏生怕王熙凤也跟进来,便将内间的帘子给拉上了。 贾赦睡了一觉,从自己的房间醒来,披上衣服一出来,就听见邢氏那边有人在说话。 他招呼来自己身边的小厮问道:“太太在跟谁说话?” 小厮答道:“回老爷,是琏二奶奶来了,昨个走的时候,琏二奶奶便将芙姐儿和荀哥儿都交给了太太看顾。 这是来从太太这里接芙姐儿和荀哥儿回去的。” “哦,这样啊,太太今天给老太太请安了吗?” 小厮如实地答道:“还没有,老太太一回来就睡了,睡醒了之后,又一个人去了暖房,回来之后见了老爷您,精神又不怎么好。 这会子将要晚饭,老太太才吩咐厨房,今日做些清淡的,宝二爷他们下了学,应该是在请安。” “嗯,你去告诉太太,还有你们二奶奶,说带上两个孩子跟我一起去向老太太请安。” 小厮去了之后不多时,邢氏就和王熙凤一人带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 贾赦一见到邢氏手中拉着的芙姐儿,脸上的笑容就立刻张开了。 “芙姐儿,来祖父这好不好,你看祖父给你带了新玩具哦!” 芙姐儿一听,两眼放光地冲着贾赦跑来:“祖父,抱抱!” “哎!” 贾赦一把把贾芙抱到怀里,然后拿出来一对小小的缠丝金镯,给贾芙戴上。 “芙姐儿,有没有想祖父啊!” “想!芙姐儿想祖父!” “哈哈哈!” 邢氏和王熙凤就看见她们的姑娘、孙女,被前面那个穿着一身紫袍的“老头子”给抱走了! “天哪,大老爷到底会不会抱孩子啊!” 王熙凤和邢氏的心中同时飘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见贾赦已经抱着贾芙走远了,两人不敢让贾赦一个人带着孩子走,便急忙追了上去。 一路上两个人看着贾赦的背影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到了荣庆堂,进了屋子到了史溁面前,贾赦才将贾芙从怀里放下来。 “老祖宗,老祖宗,芙儿来了,老祖宗可想芙儿了?” 史溁原是在看南安王送过来的请帖,在想是不是要亲自去一趟,就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跑了过来,然后一下子扑到她怀里。 “是芙儿呀,老祖宗当然想你啦!” “给母亲请安。” “给老太太,老祖宗,请安!” 史溁笑着将他们都叫起来,“都坐,怎么一起来了?” 贾赦接口道:“方才睡了一觉,起来之后觉得好多了,想着好几日都未曾来看过母亲,心里未免记挂,便带着他们来看看。” 史溁点头笑道:“我好好的,你昨日也不是没见过,放心吧,倒是你,这几日怕是都未曾好生睡觉,你可不能忙着公务,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贾赦笑道:“儿子都记得的,在做事的时候,也都经常休息的。” 史溁转头吩咐鸳鸯拿了丸药来,亲手将两个装药丸的小瓶子交给贾赦。 “这里头的丸药红色瓶子的是天王护心丹,蓝色瓶子的是能够缓解疲劳的,你若是忙得累了,记得拿出来服用。” 第393章 开始抓了...... 贾赦接过瓶子,将这两个小瓶子放进了挂在腰上的荷包里,小心地将荷包口给封好。 “老祖宗,您看祖父给我的好不好看?” 史溁低头一看,发现贾芙手上好像戴着一对儿金镯子,还是极好的缠丝工艺,上面还镶嵌着各色宝石,虽然工艺繁复,却十分小巧轻便,便知贾赦这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 “好看!” “嘻嘻!” 贾芙笑着又跑到了王熙凤面前,让王熙凤看她手上的镯子,王熙凤一眼看过去便觉得眼熟,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这个款式......怎么和我妆匣里头的那对看着这么像呢,也就是小了些,还是新的,不然我都以为这对是我那对了?” 史溁一听,转头看向贾赦,见贾赦一脸宠溺的笑意,就知道,肯定是贾赦不知道从哪听说贾芙喜欢这个,专门叫人按照原样子打的。 “花了不少吧,我瞧着这工艺,怕不是一般的银匠能做出来的。” 听到史溁的问话,贾赦笑道:“母亲好眼力,这是我找了咱们京城里头最有名的师傅做的。” 贾赦笑呵呵地说着镯子的来历,却丝毫没提做这对镯子用了多少花费,史溁见贾赦不说,便也没再接着问,左右每个月贾赦从账上支了多少银子,都是有定数的,自己看账就是,若是账上没有,那便是贾赦用自己的体己钱给贾芙购置的。 贾赦一个当人家祖父的,给自己的孙女买喜欢的东西,她可管不着,再说,贾赦手里至少还有几十万的东西,他自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别人说不了什么。 “让我看看咱们荀哥儿。” 因为贾荀小,史溁不忍心大冷天地让他们带着孩子来回跑,就让王熙凤将荀哥儿留在东院,她也有时候没见过荀哥儿了。 将贾荀抱到怀里,史溁便觉得手一沉,这小孩子长得快,没多长时间就能长大一圈,史溁逗了逗贾荀,贾荀冲着史溁笑了起来,还伸出手,抓住了史溁的手指。 “老祖宗,荀哥儿这些时候,吃的好,睡得也好,沉了许多呢!” 史溁看着被喂得白白胖胖的贾荀,用手掂量了一下份量,笑道:“确实是重了很多,可见咱们家荀哥儿是个能长的,将来呀,跟他老子一样的个头,我就放心喽。” 贾赦听史溁只说荀哥儿将来像贾琏,心中飞醋顿起,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像琏儿那个混小子作甚,咱们荀哥儿就算是要像什么人,也该像咱们祖上的老国公一样,有惊天动地的本事。 就算是最不济,那也得像咱们荀哥儿祖父这样的,将来好给咱们家光宗耀祖才是。” 贾赦的话说出来,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起来,就连史溁身边的鸳鸯、碧玺、琥珀等也都纷纷转过头去,笑的浑身颤抖。 史溁更是笑得直用手指着贾赦,“好你个不知羞的,咱们荀哥儿要是像了你,还不把咱们家的琉璃瓦盖给掀起来。 你难道不记得小的时候,你砸坏了你祖父多少东西,给你祖父心里疼得呦,还不敢和别人说,要不是你祖母忍不住和你父亲说了,你父亲找了一样的东西来,还不知道你祖父要自己一个人憋到什么时候去呢。” 贾芙听了,走到贾赦面前,好奇地问贾赦:“祖父,老祖宗说的是真的吗?您小的时候真的这么淘气吗?” 被自己的亲孙女这么一问,贾赦脸色一红,狡辩道:“哪有的事,芙姐儿乖,咱们不听这些,你祖父我这么厉害,是大将军呢,怎么可能那么淘气,那些淘气的事情,都是你二祖父做的,祖父只是给他背锅而已。” 谁料贾芙并没有相信贾赦哄她的话,她冲着贾赦做了一个鬼脸:“祖父脸红了,祖父羞羞!” 说完,贾芙就跑到了史溁身边,抱住史溁的胳膊,“老祖宗,你看祖父!” 贾赦本是佯装发怒,实则想要将贾芙抱到怀里,结果让贾芙这么一闹,顿时破功,无奈地说道。 “母亲,您看,这小没良心的,儿子今天刚送她一对镯子,她就这么——” “好了,你是她祖父,咱们芙姐儿又没说错,你还计较起来了,快点坐下吧。” 贾赦无奈地叹着气,又从自己的袖子里头拿出来一条项链,对着贾芙说道。 “芙姐儿,你看祖父手里这个,你喜不喜欢啊?” 众人见贾赦又开始了“利诱”模式,都忍不住再一次哈哈地笑起来,等贾赦终于用项链将贾芙给哄了过去,夜色也浓重了。 “琏儿呢,他还没回来吗?” 史溁看了一圈发现贾琏不在,便开口问道,贾赦直接接过了话头,对着史溁解释道。 “母亲不用管他,今日他们礼部最后确认朝中随行之人的名录,琏儿他虽然看不到名单,但是给办事的人,搬一搬文书还是要的。” 史溁听了贾赦的解释,挑眉问道:“你把咱们琏儿丢到礼部就是让琏儿去搬文书的?” 贾赦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这不是刚开始干活吗?什么都不熟悉,让他搬搬文书什么的,先熟悉一下典籍,这都是最初要干的活......” 许是觉得史溁对贾琏做这些事情有意见,贾赦急忙开始给史溁解释,史溁自然知道刚开始工作,新人总是要先跟着老人学习的。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贾琏会受欺负,礼部的人谁不知道贾琏出身荣国府,而且,有谁不知道贾琏的老子是贾赦? 反正她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明着和贾琏对着干,至于那些暗地汹涌的,贾琏又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相信这点小事难不倒贾琏。 “只要能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就好,这文臣的路子,不必武将那般,须得费心琢磨,你如今也算是有能力,在琏儿前面多领领路。” “是,儿子都明白的,该提点琏儿的儿子一定会告诉琏儿。” 史溁笑着点点头,贾赦则是在心里想着,“那么多坑,一定要让这个臭小子全都掉进去一遍才行,这不掉坑里怎么能知道那些老狐狸的真面目呢!” “赦儿,南安王府送来了帖子,邀请平时互有来往的人家去小聚,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是,儿子知道,霍非他是被当今授意的,请各家一聚,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一下虚实,不仅是邀请了各家女眷,还邀请了各家的子弟,琏儿的帖子就在我这,不过,我还没给他。”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试探这些人家的口风,陛下已经同意了重道轻释的提议,只是,对于可能出现的反对,有顾虑,这才按下心思,迟迟没有动作,这次就是初步的一个试探,若是情况合适,当今就会立刻动手!” “嗯。” 史溁点头示意贾赦自己明白了这次聚会的意图,“后天我会带着他们一起赴宴的。” 因为有了能够给薛蟠翻案的希望,薛王氏几乎将自己能派出去的人都给派了出去,然后就真的找到了一个谢家族中的子弟,私吞了一个商行的货的事情,一得知这个消息,薛家的人立刻就将那商行的老板请了过来,答应给商行托底。 就在商行老板到了的当天晚上,史溁便见到了漏夜赶来的薛王氏,史溁当即就让人出去说,有的人得了那佛像,结果家中出了人命,正准备去告官。 还是故意让谢家大管家在无意之间听到,果然,一直很稳得住的谢家当时就有了动作,贾赦派去看着谢家的人得到了消息立刻就将谢家的动作传回了荣国府。 谢家的消息传到荣国府的时候,众人正在荣庆堂里头,屋内正母慈子孝,突然鸳鸯从外面进来,一脸的严肃。 “老太太,大老爷!” 史溁见鸳鸯的神色当即就明白过来,对着邢氏说道:“把两个孩子带到后面去”,邢氏起身,领着贾芙,让奶娘抱着荀哥儿到了内室,王熙凤也跟着一起离开。 人都离开,现在只剩下,史溁贾赦和鸳鸯三人,史溁对着鸳鸯问道:“是行踪找到了吗?” 鸳鸯点头,对着史溁说道:“是,刚才大老爷身边的人来说,说人已经有动静了,请大老爷快点过去。” 贾赦听完鸳鸯的话立刻起身,对着史溁说了一声之后,便带匆匆地出去招呼人手去抓谢家一个人赃并获。 史溁让贾赦出去的时候,派人去告诉薛家,让薛家第二日一早就带着那商行的老板去状告谢家,务必要将谢家一口咬死。 他先去找了陈裕,陈裕这些天早就准备好了人,就等着贾赦的准信,贾赦一出现,他便带着人用夜色作为掩盖,往郊外赶去。 走到城门口,陈裕和贾赦发现那谢家的人早就出了城,陈裕和贾赦对视一眼,陈裕便让手下的人去叫城门。 城门守卫刚才就被谢家的人叫起来一次,刚躺下迷糊上就又被人叫醒,满心的怨念。 “谁啊?大晚上的就不让人睡觉了吗?” 第394章 跟踪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拿起屋内摆放的长枪就一把拉开了门,准备给门外这个不知好歹将他叫醒的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是哪个孙子在外面吵吵,叫你爷爷我出......” 不料,他一句话还没骂完,就被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给架在了脖子上。 “这位爷爷,您叫小的出来有何吩咐? 被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上,他不敢大意,生怕那刀锋偏了几许,划了他的喉咙,他可不想死的这么早。 只是恐惧归恐惧,他心中还是有疑惑存在的,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出城门,莫不是什么叛军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尿了,这些人看着就有两百多人,莫不是真的一小伙叛军 要从他这出城吧。 那他是把这些叛军放出去呢,还是不放出去呢? 不放出去,等来追捕他们的人一来,那自己不就立了大功,保不齐,也能混个千户当当。 可是不放这些人出去的话,自己这条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那守卫看见贾赦和陈裕他们人多,便心思活络起来,殊不知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能让他进入族谱第一页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一定会胎死腹中。 那架住这个守卫脖子的人回头看了一眼陈裕,询问该怎么办。 陈裕刚先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转头去看贾赦,就见贾赦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块黑色的三角巾,给自己蒙的只剩下一双眼睛。 陈裕觉得要不是要留下眼睛看路,贾赦得把剩下的这一双眼睛也给蒙上。 陈裕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扭过头不去看贾赦,对着守卫的方向点点头。 那架住守卫的手下便开口说道:“把城门给我们打开!” 守卫听了,料定这些人就是叛军,心中更是惊惧不已,又是一股热水彻底打湿了他的裤子。 “这位爷,咱们已经宵禁了,按照规矩是不能出城的!”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也想不出办法来,只能拿应付那些因为错过了时间想要出城的人的说法,来拖延时间。 陈裕哼地冷笑了一声,吓得那守卫一个哆嗦,“你倒是恪尽职守,只是今夜不止我们一伙人要出城吧!” “你怎么知道谢……!” 守卫惊呼出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但是为时已晚,从他说出谢这个字开始,就是证据确凿,再也无法抵赖。 “把他扛起来,其余人去把其余的守门的人都给我控制住,能放走谢家的人,他们谁都逃不脱干系。” 陈裕手下的人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就捆了一屋子的人,城门守卫处也都换上了陈裕手底下的人。 他们是要出城,但是城门不能没有人看守。 “开城门,出城!” 随着陈裕的一声令下,其余的人一起冲了出去。 出了城门,沿着去谢家庄子的方向的官道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周围有布谷鸟的声音,贾赦一听,便叫住了陈裕。 “陈大人莫急,这是我家的人,我叫他过来给咱们带路。” 说完之后,贾赦也布咕布咕地叫了两声,然后就从旁边的林子里头窜出来两个人影。 “老爷。” 贾赦将脸上的围巾摘到下巴,那两人过来便看见了贾赦,急忙凑了过来。 贾赦点头,“长话短说,谢家的人过去多久了?” “回老爷,谢家的人才过去没一会儿,刚才谢家的马突然不往前走了,谢家三个人抽了马好几鞭子,那马才驮着他们走了。” “他们没发现有人在后面跟着他们吧?” “没有,没有,咱们一路上设了不少点儿,专门就蹲在那,只要谢家的人过去,咱们就知道他们往哪边走了。” 贾赦听了当下就说了一句好,扭头对着陈裕问道。 “陈大人?” “走!” 陈裕招呼着手下的人跟上,这个蹲守的小厮则是在前面带路。 陈裕一边往前赶路,一边暗暗打量了这个带路小厮几眼,却没发现这小厮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不禁奇怪,这主意是谁出的,又走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又把自己蒙起来的贾赦。 “贾大人,外面的布置都是你做的?” 贾赦鬼鬼祟祟地跑着,听到陈裕的问题,他头也不回地跑着,随口说道。 “哪了,我哪会这些,这都是我家老太太的陪房安排的!” 陈裕沉默了一会儿,复又问道。 “你们家老太太的陪房,不是姓赖吗?是那个叫赖大的安排的吗?” “啥呀,不是他,是我家老太太的另一家陪房……哎,不对啊,陈大人,你这是要查我啊!” 贾赦一下子停下来,薅住了还想往前跑的陈裕,脸上冷峻的很。 “陈大人,这你得给我个解释!” 陈裕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贾大人,我要说是我习惯了,你信吗?” 贾赦:“不信!” 陈裕无奈,对着贾赦解释道:“贾大人,我这不是最近缺人手吗? 你家这个陪房……能不能让他跟我干……” “不能!” 贾赦断然拒绝了陈裕,“你手底下有多少人呢! 我家老太太身边可就这么一个人,还能干点儿,你就惦记上了,不行不行,你把人都要走了,我们家用啥!” 说着,贾赦拿着怀疑的眼神看着陈裕,说道:“你莫不是与凌海侯谢家有什么牵扯,故意说的吧?” 陈裕一脸的茫然:“什么?” 随即他反应过来,急着解释道:“贾大人,这怎么可能?你是知道的,我除了当今陛下的话谁都不听啊!” “不是就快点跟我一起追,耽误了时间,要是不能将谢家当场抓住,那可就怪你了!” 陈裕:“不是你刚才把我拽住的吗?” 贾赦:“你要不看看你干啥了!还有脸说呢!” 不管陈裕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贾赦带着自己手下的家丁们就跑了出去,陈裕一看贾赦跑了,也带着手下的人紧随其后。 又跑了一会儿,见到了下一个蹲点儿的人,找对了方向,陈裕见贾赦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便急跑几步,到和贾赦并肩的位置,以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贾大人,还生气呢?是小弟我刚才做的不对了,不过小弟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们家老太太那姓赖的陪房,可有大问题。” 贾赦本来还不想跟陈裕说话,不过陈裕提起了赖家,他便开口回道。 “赖家不老实,我一直都知道,怎么,他们除了贪银子,还干什么了?值得你亲自去查?” 陈裕小声说道:“贪银子?只是贪银子还用不着我,只将那他们宝贝儿子赖尚荣往刑部一丢就完了。 这可是大事儿,你们府上给赖尚荣脱了籍,可注意过他平时和什么人来往?” 贾赦一顿,随即小声说道:“他不就是经常和我二弟的那些门客什么的来往么?怎么的,那些人里头有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陈裕一边跑一边小声说道:“不止,你知不知道,他与宫里的人还有联系!” 贾赦听了心中一惊,史溁明明已经告诉了底下,不许再替二房,尤其是王氏给宫里的元春传递消息,这赖家究竟在干什么? 虽然心里惊讶,但是贾赦脸上却没露出来一分,“我侄女虽然在宫里待着,可是我们家想见她自然会递牌子。 我家老太太深知君臣有别,从来没主动往宫里传递什么东西过。 除了我二弟的妻子糊涂,传过几次信,也都是和贤妃娘娘诉苦,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家老太太知道了,还明令禁止了,怎么赖家还在为我二弟那个脑子不清楚的媳妇传消息吗?” 陈裕跟着贾赦往另一个岔道跑去,一边回答他:“不是你二弟他家,是宫里的谦嫔!” “谦嫔不是被陛下禁足了吗?怎么就和赖家走一起去了?” “还不是陛下禁了谦嫔的足,谦嫔的娘家坐不住了,来京城各处求人,这不就求到赖家头上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 贾赦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随后说道。 “这两个老东西,是让人灌了多少迷魂汤,他们难道不知道想害贤妃的就是这个谦嫔吗? 谦嫔娘家干的那些事儿,我看了都想收拾他们,迟早都是要被清算的。 我都不敢沾边,连面子上的来往基本上都断了。 这两个混蛋倒好,竟然巴巴地凑上去,这不是找死去了吗?” “还不是因为赖尚荣想往上爬需要银子打点,赖大虽然还是大管家,你不看重他不说。 听说就是你们家当家奶奶,用的也是她自己的人,你们家老太太更是很久都没用他干活了。 采买的事情更是分了好几个人去做,互相监督,这可不就没从前那么多银子进账了? 你们家那个赖嬷嬷也不在你家老太太跟前了,想拿出出再多的银子就得自掏腰包,叫他们如何舍得? 正好谦嫔娘家在京城各处求人,你们家又有往宫里传递消息的能力,他们这不就打上了谦嫔娘家的主意,想要从中捞上一大笔!” 第395章 进入谢家庄子 听到赖家竟然阳奉阴违,背着他们跟谦嫔的娘家接触,甚至还拿了银子,帮着他们往宫里传递消息。 拿着自己佩刀的贾赦气得现在就想把谢家的事情给撂挑子交给陈裕自己去干,然后他带着人回去到赖家,将那一窝子狼心狗肺的玩意儿给当场劈了。 不过,他还是用自己剩余不多的理智,将这个疯狂的念想给压了下去。 为了一个赖家,不值当! “还有吗?赖家还背着我们家干了什么?” 贾赦压着胸中的怒火,继续问道。 “赖尚荣在你二弟的筹谋下刚做了知县,这件事你可知晓?” 贾赦脸色一变,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陈裕见贾赦如此神色,便知他不知道,便和贾赦解释道。 “吏部刚出了三日的文书,怎么?赖家竟然没告诉你?” “没有,这两个老货,这是想等他们两个那宝贝孙子走马上任,成了事实再说吧。” 贾赦沉声问道:“是哪的知县,可有什么名堂?” 陈裕随口答道:“是平安州隔壁的仁清州下头的一个小地方,不过这里离平安州极近,距离平安州的州府衙门,比距离他本州的还近。 贾大人,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二弟这招,可不地道啊!” “多谢陈大人告知,我自会将他们料理。” 两人说完,便又到了下一个路口,同样守在这里的人出来,对着贾赦说道。 “老爷,谢家的人从这里分了一匹马出去,往西边的路去了。” 贾赦问道:“西边,你们在西边可有埋伏?” “回老爷的话,咱们每个岔路都留了人,管保他们跑不掉。” “陈大人,往西边那可是要去青州的路,据我所知青州可是与北狩相临啊……” 贾赦的话没有全说完,但是陈裕已经明白了贾赦的意思,贾赦这是在说谢家搞不好和北狩也有勾连。 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各个使团,陈裕的脸色倏得一下子就黑了。 “分两个人去,务必将这个人给我抓到!” “是!” 此时距离谢家的庄子已经不远了,走了一段路之后,带路的小厮就不往前走了。 “老爷,这位大人,前面不远处就是谢家的庄子,咱们不好靠得太前,就只在这里看着。” 小厮说话间,旁边黑影中,猫着腰过来一个人,贾赦定睛一看便认出这个人正是史何。 “老爷。” “嗯,你可看清楚了,来的是不是谢家的人?” 史何答道:“就是谢家的人,来的还是谢家的嫡出的三公子,谢穆。 他带着跟着他来的一个小厮进到庄子里去了,一直都没出来。” 贾赦点头,然后抬头瞧了一眼夜色,残月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挂在漆黑的天穹上,似乎在无声宣泄着它的冷冽。 “陈大人,你我各领百十人,你左我右,分路包抄他们。” 然后贾赦又对史何说道:“你带着剩下的人将这里围住,切记,不管出来的是老弱病残,就是一个未满月的狗崽子,也不能放走!” 说完,一行人便开始动作起来,陈裕自然是先上的,他从左边绕了过去,一路上打晕了十多个放哨的人,将庄子的左边的眼线都给清除了。 跟在后面的史何,忙带着人每隔一段距离就让人提着棍子站着。 相比之于陈裕这边的顺利,贾赦那边的情况就不怎么乐观了。 一连放倒了二十多人不说,距离庄子的大门也近,门口还养着好几个屋子的狗。 贾赦与那些屋子还有距离的时候,就能听到狗叫声。 “停下,不能再走了!” 判断出这庄子里头有许多狗,贾赦便让众人都停下,隐藏起来。 “你们是怎么探查的,有这么多狗你们怎么不说?” 贾赦看着带路的小厮,满眼都是怒火,这么重要的情况都没探出来,他们还怎么抓人。 一过去,怕不是就被谢家庄子里养的那些狗给发现了,他气得直接照着那小厮的脑门来了一下。 “混账东西,现在这情况让我怎么办?” 那小厮委屈道:“咱们几个半个时辰前来这转圈都没发现有狗啊!” 贾赦一听便觉出不对来,他转头对着跟着他一起行动的陈裕的手下说道。 “快去,把这件事去告诉给你家大人,这里事情有变,怕是谢家要有动作,请他务必在谢家动作之前,将他们拿住。” “是,大人。” 陈裕那手下答应了一声,便冲着陈裕所在的方向潜了过去,动作间悄然无声,若不是贾赦是亲眼看着他过去的,都感觉不到那里有人。 见到了那人的身手,贾赦不动声色地扫过身后的人,刚才他是随便叫的一个人,就有这样的功夫。 这些人……难不成战斗力都和刚才那个人一样? “先把这边围住,不要轻举妄动,等你们大人那边的消息。” 不多时,谢家的这个庄子各处便被人团团围住。 “贾大人!” 一声低声轻喝,贾赦转头一看,陈裕竟然自己亲自过来了,便急忙问道。 “你怎么过来了,你那边没事吧?” “没事儿,知道你这边的情况以后,我审了一个人,他招供说,今天他们要将里头的东西都给销毁了。 里头的东西也都要带走,送到外头的州府里藏起来,就连那些狗也都要一起送走。” “这些狗是在哪养的,打探消息的时候竟然没发现!” “是他们一直养在地下的,他们在地下挖了很多密室,上面又用养牛的幌子挡着,上头根本就听不见。” “哦,倒是我错怪他了。” 贾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扔给了那被他打了一巴掌的小厮。 小厮接过银子,心中委屈的感觉瞬间就没了,他将这银子小心地藏到鞋里,陈裕见了贾赦的动作小声道。 “贾大人,你还真大方!” 贾赦摆摆手说道:“活干的好,我自然是不会吝惜这几两银子的,等他们几个跟我回去,那还是有赏的。” 陈裕干笑道:“我就比不得贾大人了,手里俸禄就那么几两,恨不得拆成十瓣来用。” “哎,陈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我可是听说了,他们每次负伤,你都没抛弃过他们,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你陈大人把他们从阎王殿里头拖回来的。 比起我的这点儿小恩小惠,陈大人这才叫做生死弟兄。” 陈裕不好意思地说道:“贾大人别听他们胡说。” 两人在这里观察了一会儿有狗在的房子的位置,决定从没有狗的地方先翻进去几个人,给这些嗷嗷叫的狗放点迷烟。 陈裕就是做这个的,深知被训练过的狗有多凶狠,若不把这些狗都给提前撂倒,谢家的人要是在情急之下,把所有的狗放出来咬他们,那他们可不好对付。 在陈裕的命令下,一连四个人翻了进去,贾赦和陈裕便在外面竖着耳朵听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就听到狗叫声越来越少,最后一声狗叫都听不见了。 贾赦和陈裕便知道这是刚才进去的几个人得手了。 “潜进去,先找到我让你们记住的那个人,先把他抓住。” 得知了出城的是谢家的谢穆之后,陈裕便立刻从准备好的谢家人的一叠画像中,将谢穆的画像给抽了出来,让他手底下的人记住谢穆的样子。 因为这些放狗的屋子在大门口,守门的人一开始就和这些狗被一起迷倒,陈裕带着人直接潜了进去。 贾赦见陈裕进去了,便也要跟着进去,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一个人给拉住。 “贾大人!” 贾赦回头一看,是那个专门捣鼓奇药的白循,“什么事儿?” 白循手里托着一颗药丸,“这是迷烟的解药,贾大人要是想从这门口进去,还是吃一颗的好。” 贾赦接过药丸问道:“那陈大人他们怎么不用吃?” 白循苦笑道:“他们平时就训练过这个,遇到迷烟也不会晕倒,而且,刚才贾大人您听里头声音的时候,陈大人便和其余的人吃过药了。” 贾赦脸色当时就绿了,他问带路的小厮道:“你看见他们吃解药了吗?” 小厮摇头,“我刚才看着前面,没发现他们吃药啊!” “唉,算了,不指望你了!” 贾赦将药丸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顺手揣进了荷包里,对着小厮和陈裕留给贾赦的三个人说道。 “咱们不跟他们一起走,换个地方进!” 白循看见贾赦将药丸私吞的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跟着贾赦往另一个方向走,走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下陈裕所在的方向。 与陈裕从门口进不同的是,贾赦几人是从庄子的狗洞钻进去的。 贾赦进去的地方比较偏门,这个地方更像是堆放一些干草的地方,周围也是一片一眼就能看透的空地。 已经进了谢家的庄子,几个人不敢因为这里偏僻,看起来没人就放松警惕,全都将刀抽了出来,白循也亮出了他衣袖里头藏着的手弩。 “老爷,这好像有个门!” 第396章 发现密室 “老爷,这里好像有个门!” 贾赦听到之后,立刻握着他的佩刀走了过来,在小厮的指引下小心地查看。 刚才得了贾赦赏银的小厮是一脸的亢奋,就连之前因为自己正在做一件极为危险事情的紧张情绪都被冲淡了。 他手里提着棍子,看着周围那些人手上拿着的刀,又瞧了一下自家老爷脸上镇定的神情,他瞬间就觉得一点都不害怕了,而是开始仔细地在附近观察起来。 老爷可是说了,活干的好就有赏,刚才老爷给的银子可不少,这再多来几次,自己就能攒下不少体己钱,到时候请老爷给自己说媒,求了府里体面的丫鬟做媳妇,那才叫圆满。 故而,他十分卖力,不仅找到了一道被隐藏的极好的门,还第一个走进去。 “这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 贾赦一行人找到一处隐藏着的门之后,都是精神一震,然而,在他们小心地将门给打开,看见屋内的东西之后,却大失所望。 屋内的桌椅被人横七竖八地扔在里头,地上还有一些杂乱的干草,这些干草还很多都已经发霉了,发出难闻的气味。 “老爷,这屋子怕是已经被他们废弃了的,咱们要不还是接着看别的屋子吧。” 小厮将一个已经霉了大半的破草席子给掀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嫌弃地将破草席子给扔到地上。 贾赦原本也觉得这屋子里头没什么,不过在他看到小厮扔到地上发霉的草席的时候,他的脸色便凝重起来。 他对着正要退出去的众人说道:“等等,这个席子有问题!” 正要出去的人脚步一顿,都回头看向了贾赦,贾赦则是指着草席道。 “你们仔细看看,这上面是不是有血?” 贾赦说完,一直用鼻子到处闻的白循便蹲下来,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块布,包着手将草席拉起来看。 白循用布包着的手捻了捻上面紫黑色的东西,然后肯定地说道。 “贾大人您说的没错,这席子上确实有血!” 听到白循确认这席子上有血,小厮把手往裤子上蹭了好几下。 “能看出来是什么血吗?” 白循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道:“这个我略懂皮毛,并不精通,只能简单判断一下,如果贾大人要用这席子做证据,还得找仵作来。” 贾赦点头道:“你先看看,看完了再说。” “好。” 白循答应了一声然后就用布捻了一点下来,用鼻子闻了闻,皱了皱眉。 然后又将那粘上紫黑色东西的布给捂到手里一会儿,又闻了闻,这才对着贾赦说道。 “十之八九这席子是裹过人的!” 见贾赦有些疑惑,白循便开口解释道:“这么久,腥味还这么重,应该不会有错的。” 小厮听了白循的话,更是觉得刚才他手上粘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他 没看后面的东西,一甩手接过将后面堆着的桌椅给撞了一下。 那些桌椅早就腐朽不堪,小厮的手正好撞折了一根椅子的腿,堆叠的那些桌椅轰然倒塌。 “你干什么!” 桌椅倒塌的声音不小,贾赦心头一紧,就怕这屋里的动静惊动了谢家的人,让他们这次的行动功亏一篑。 小厮刚想开口辩解就想起来这个时候不应该出声,直接用袖子将自己的嘴捂住。 贾赦顾不上继续斥责小厮,仔细地听外面的动静,此时白循早就挪到了门口,整个人贴在门后,手里也举起了药粉,准备随时扔到外面来人的身上。 然而,众人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外面却没有丝毫声响传出,一个人悄悄地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根本就没有人过来。 发现这一情况之后,他急忙转头对贾赦说道:“贾大人,外面没有人!” 贾赦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确认了一下,因为这个角落里头只有这么一个屋子,周围基本上都是一览无余的情况,贾赦顺着门缝瞄了一眼就知道,这门外没埋伏人。 见贾赦手里的佩刀放下来,屋内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惊动谢家的人最好,要是一开始就惊动谢家的人,那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贾大人,您看这是什么?” 说话的正是白循,贾赦随着他的话看去,就发现就在那些倒塌下来的桌椅的下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框,框子上面还有一个拉环。 贾赦走过去,敲了敲,发现木框地下似乎不是实心的,他对身边的一个人说道。 “你过来拉一下,看看能不能拉开?” “吱嘎——” 随着一声不太流畅的响声,这个木框就给拉开来,露出了里面的台阶。 这竟然是个密室! 贾赦看见了底下黑漆漆的甬路,瞳孔不自然地收缩了两下,这密室的位置……竟然被人隐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大人,咱们怎么办?” 贾赦从上往下,看了那洞口一会儿,一咬牙道。 “下!” “是,大人。” 贾赦话音刚落,问话的那人就一翻身进入了洞口。 贾赦则是在上面等着,不一会儿,下面就喊道:“大人!有发现!” 贾赦转头看向了白循,用眼神询问下去那个人说的话可不可信,白循点点头,然后,贾赦这才带着人下去。 下了台阶一拐弯,前方就有亮光传来,贾赦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大人,我把这里的灯都点着了!应该能看清楚了。” 第一个下去的那个人,端着一盏油灯走了过来,贾赦看了看他,这才往前走去。 “你刚才都在这发现了什么?” “大人您看这边!” 那人给贾赦指了一个方向,贾赦一看就愣住了。 在一个没有灯的角落里,还有一个门,不过这道门已经被人给打开了,里头隐隐传来一些动静,听着极为怪异,而且越靠近,这里面的味道就越臭不可闻。 “那里面是什么?” 给贾赦指路的那个人罕见地犹豫了一下,随后低声说道。 “大人,您得做好准备,那里头的东西,有点儿吓人……” “有多吓人?” “呃……大人,您见过死人吗?” 许是觉得自己没说明白,他又急着加了一句,“血肉模糊的那种!” “见过……” 贾赦心中一阵发寒,他话里是什么意思?那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吓人? “总之,大人,属下劝您还是先看一眼,要是感觉不舒服,就赶紧退回来。” 贾赦一言不发,走到门口,往里看去。 门里竟然是一口口的大缸,缸里有的装着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配方的药水,有的则是装着数不清的毒虫,有的毒虫已经死了,有的还活着,正在吞噬着其余的毒虫。 还有的缸里面,则是养着一些看似是蛇,又不是蛇的东西,只是那东西似乎是死的,一些毒虫都爬到那些似蛇的东西上撕咬,也没有反应。 这些还算是最外面的,最让贾赦感觉到难受得想吐的是,那里头竟然还拴两个像猴子一样的东西。 他们身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疤痕遍布,根本看不出本来样貌。 “大人,那是人!” “我知道!” 贾赦沉声回答,同时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挤出水来。 因为有这些毒虫在,众人不能轻易进去,于是白循上前对着贾赦说道。 “贾大人,让我来吧。” 贾赦点头,就见白循往屋子里头撒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药粉,那些毒虫见了,都纷纷上去啃食。 啃食过后,无数毒虫翻白,就连那两个屋子里的人,也没能顶得住药性,不再动弹了。 “贾大人,毒虫已经解决了,没有两个时辰,这些毒虫是不会醒来的!” “好,你们两个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字纸,若是有尽数搜出来!” 贾赦没有立刻从门口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看着里头放着的那一个个陶缸,默默不语。 “贾大人!” 白循在撂倒了屋子里的毒虫之后,便走到一边,开始翻那些在石厅里头的柜子,他找到了一些上面粘着粘液的破碗,还有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密封着口的罐子。 贾赦回头,就看见白循打开了了他随身背的一个小箱子,从那些破碗上刮下来一些粘液,小心地收进他的瓶子里。 “你这是做什么?” 白循一边收一边回答贾赦:“每一样我都要收集一点回去,好验验是什么?” “看里头的东西,我大约能猜出来这些碗和罐子里的东西有什么作用,只是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家上次让你们带走那个东西,你看了吗?” “看过了,那东西阴毒得很,是用各种毒物放到一起撕咬之后,形成的,平时喂的也是各种毒药,毒性十分猛烈。 而且这东西受到各种毒药的影响,表现异常暴躁嗜血。 身上没有特殊祛除毒虫的药粉的人或者活物一靠近,它就会开始攻击,而且是专门往人身体里钻,啃食人的血肉。 我用不同的家禽都试过了,都是一样被这东西啃食掉血肉而亡。” 第397章 在门外听墙根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制住那个东西? ” 贾赦看着白循不停地捣鼓那些瓶瓶罐罐,皱眉问他,他可是听史溁告诉他,张华说这个东西还有很多。 若是没有办法制住这种怪物,一旦这怪物被人给放出来就是灾难。 白循将瓶子都收好,对着贾赦说道:“克制那东西的办法就是用伏威将军一家中的那个药。 只要将那东西扣在这药里,那东西就会陷入沉睡,不会醒来。” “大人!” 又是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贾赦急忙走过去,发现,这屋子里柜子的后面竟然还有一个机关,扭动机关,另一个柜子后面便发出了动静。 “快将柜子挪开!” 另一处柜子后面,又是一道石门,贾赦想了想,管白循要了刚才他对付毒虫的药,交给了两个人,吩咐道。 “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等我们抓完人,就来封存这里的东西。 这药你们拿着,防止这些毒虫跑出去。” 留了两个人在这儿,贾赦便带着人从新发现的石门接着往里走。 小厮拿着石厅内的一盏油灯就要跟着进去,贾赦见了对着他说道:“把油灯放下,用你自己带的火折子!” 贾赦说完就转过头去,没有解释,小厮虽然不理解贾赦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但是还是听从了贾赦的命令,将油灯熄灭放到了石厅内,并未带走。 又是漆黑的甬路,上上下下好几次台阶,一路上贾赦没有让人将石壁两边的灯都点着,而是用火折子发出来的光,悄悄地前进。 所有人用来照亮的都是火折子,没有一个是拿油灯的,小厮看了一眼其余的人,又看了看手里火折子发出的微弱光芒,心下了然。 “肯定是油灯太亮了,” “老爷,这边好像又有个门……” 贾赦看了一眼他,心里暗道,这小子莫不是与门有缘,怎么每次这暗室的门都是被他发现。 贴着石门听了一会儿,没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贾赦便让人推门,果然这里面也没人。 石屋里头点着蜡烛,一连十几根蜡烛将屋子里照得极亮,屋子里的桌子上还散落着一些纸张。 贾赦小心地走到桌边,就着桌子一看,发现那些纸张上面,用极为秀丽的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些字迹。 “一千三百八十二,七日,未见异常,十四日,甲七号卒,失败。 一千三百八十三,三日,剧烈抽搐,至晚卒,失败。 …… 三千八百六十六,十五日,未见异常,戊七、八——” 记载到这里就停止了,贾赦看了一眼上面的墨迹,那墨迹是新的,内容还没有写完,甚至最后一个字还只写了一半。 贾赦便知道,这行字便是这人才写的,却因为什么急事被人给叫走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思及此处,贾赦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烛台上正在燃烧的蜡烛,那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显然这人已经去了很长时间了。 “就不能再等两天,我这马上就成功了,我跟你说,这回这个绝对能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这些费了多少心血。 我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待了四年,就是为了如今这个突破,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你让我现在停下来,我告诉你,我不答应!” “哎呀,你以为我不想让你接着做啊,这不是实在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吗? 你就别抱怨了,好歹上头也没说让咱们把所有的都销毁,只不让咱们再留那佛像了。 那佛像你说过,不就是个半成品,咱们舍弃就舍弃了,你快点收拾,收拾完来找我,我帮你把东西运走,咱们换个地方再继续。” “好吧,那就多谢老哥你了!” “你快点收拾吧,主家人可是来了,要是让他看见,咱们就拿不走了!” 门外传两个人的声音,贾赦一听便招呼着众人在这个石屋里找地方躲起来,然后他和白循两个躲在门后,等着这人推门。 这人看似与那个劝慰他的人关系极好,但是防备心极重,等那人走远了听不见脚步声了才推开自己石屋的门。 “唰!” 就在此人推门进屋之时,白循迅速地将自己手中的药粉洒出。 那人一时不察,下意识地猛吸了一大口,等他反应过来的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晃晃悠悠地倒下去,被早已经准备好的人给接住,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捆起来!” 把这人捆上,又在这人脖颈处砍了手刀,让这人一时半会根本就醒不过来,贾赦便命人将桌子上的字纸用布包起来带在身上,便出了这石门往更深去摸去。 不过一直走了很远,他们都没再发现还有什么石门,也没发现刚才那离开之人的踪迹。 “贾大人,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白循也觉出不对来,贾赦皱眉道:“看样子是这里还有咱们没发现的机关,不然不能一直都找不到地方。” 仔细观察了一下附近,贾赦便开口吩咐道。 “把这两旁石壁上的灯都点燃,尽快找到去往别处的机关! 注意砖缝,要是哪里有门在,那缝隙肯定与别的不一样。” 众人急忙四下散开,开始寻找机关,整个石壁是由一块块石砖垒成的,贾赦便带着人开始在石壁上摸索起来。 “卡啦!” “咕噜噜噜!” 不知是谁触碰到了机关,一道暗门在石廊的尽头出现。 贾赦见了大喜,问道:“是谁发现的?” 小厮:“回老爷,是我踢到了一块贴近地面的砖!” 贾赦:“……” 不多说,在石廊中穿行了一阵子之后,贾赦突然在一处石门前停下,因为这里传出了极大的呵斥声。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东西都销毁!” “穆三爷,咱们已经在抓紧了,应该快了!” “快了?一柱香之前,你就跟我说过快了吧! 怎么现在还没收拾完? 我爹可是说了,这东西你们要是清理不净,那不光是我谢家,就是你们相关的所有人,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你们要是想要命,那就在天亮之前,把这都给我收拾干净了!” 一个年轻公子不满的声音响起,另一个显得老成一点的人赔笑道。 “是,穆三爷,咱们已经派了好几个人去催了一定不会误事的。 穆三爷,咱们这在地下,没什么条件,委屈您了,这是咱们自己收拾的牛肉,请了有名的厨子专门卤的,还有绍兴来的花雕酒。 您要不要赏个脸?” “咳咳……酒就算了,这个时候,我可不敢喝酒,就来点你说的牛肉吧。 这个牛可是老得不行的或者是病了的牛么?” “穆三爷,咱们哪敢用这样的牛来招待您,这可都是长得最好的牛,咱们特意为您这样的主子准备的。” 贾赦在门外听到了,对着白循道。 “记着,谢家为饱口腹之欲不惜私下里宰杀上等耕牛!” “穆三爷,咱们除了牛肉,还有新上的莲菜(ps:莲藕),也一并给您上来?” “有就上,我晚饭都没吃完,在这待了这么久早饿了,你有什么吃的尽管给我上来!” “好嘞,穆三爷,您等着,我这就亲自去取!” 门外的贾赦一听里头的人要出来,当即带着人后退,藏到了他们这些人没有点灯的石廊里。 见一个身穿锦缎的四十多岁的人从里头出来,往别的方向去了,贾赦才压低声音说道。 “先不着急抓,等一会儿,谢家那个小子吃上了,咱们再冲进去,将人按住!” 为了稳住这位公子哥儿,那管事一样的人没一会儿就亲自带着一个大食盒赶了回来,贾赦等人再次出来,在门后准备。 “穆三爷,您看,这卤牛肉和莲菜就不说了,单看这道牛舌,咱们选用的是三十条上好的牛舌。 还有这道黄葵映雪梅,选的是精肉做的蛋饺,配上刚炸过得虾球,那味道可谓是一个鲜啊!” “你这可有牛鞭?” “哎呦,当然有了,穆三爷这是想……咱们这都有,只是现做来不及了,等一会儿咱们给您包上五十根如何?” “不是我,是我父亲,他最近有些力不从心,大夫说药补不如食补,父亲便让我顺带来问问。” “竟然是老爷要用,这咱们可得上心,之前说的那五十根牛鞭便给老爷包起来,我再包五十五根给穆三爷您如何?” “哈哈哈哈,莫管事,你这差办得是愈发的好了,你放心,等今日这事办完了,我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在父亲面前给你美言几句,保你手里头的差事,越来越多。” “多谢穆三爷提携,三爷,咱们快试试菜,一会儿菜凉了,这味道可就差一层了。” “好,我且尝尝你这东西,是不是如你说的那般好…… 嗯,果然还是你们会享受,不像我,府上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我想多吃点什么,都得被人横拦竖挡的,索性今日就在你这里放肆一回!” “三爷,这是进贡的葡萄汁,不是酒,您尝尝!” “好,这葡萄汁配上牛肉,不输给花雕!” 第398章 抓到谢穆 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贾赦便知里头已经吃上了,他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带着人直接冲进了石屋。 “你们是谁!” 屋内一个看着也就二十刚出头,正举着筷子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贾赦他们冲进来,他愣了一霎,然后对着同样惊愣住了的管事怒吼道。 “莫文贵,原来你对我们谢家早有背叛之心,我说我来说要你们赶紧销毁证据,你们推三阻四,磨磨蹭蹭的就是收拾不完。 原来竟然是去准备人想要将我扣下要挟我谢家!” 然后,他一把将手里的瓷杯砸到了莫管事的脑袋上,紫红色的葡萄汁顺着莫管事的头上流下来,将他身上穿的青色绸缎给染了一大片。 “三爷,不是我,这些不是我的人,我!” 莫管事刚想挪地方就被一把刀给制住了,同时,谢穆也被人给控制住。 “你们是什么人!” 谢穆虽然纨绔但是也不是个傻的,不然谢家老爷也不能单派他出来管这些事,从莫管事脸上的迷茫和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他便觉察出不对来了。 “呵,我们是什么人,你不配知道!” 白循见贾赦已经开始在屋里搜东西了,便冷笑一声,然后让人将谢穆和这个莫管事给敲昏了。 这屋子里的东西比刚才那个石屋里头的东西好多了,要是忽略掉四周的帷幔后面的石壁,那这房间和正经的屋子也不差什么。 贾赦搜得仔细,连床板都给砸开了,也正是因为细心,找到了很多那个莫管事背着谢家私下做勾当的证据。 抓到了头目,贾赦便让人出去寻找是否还有其他的石室,果然,又找到了五六个,里面有两个石室放的是各种泡着奇奇怪怪东西的坛子,剩下的则都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贾赦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些兵器,都出自于兵部,乃是朝廷锻造的配给各州府守军的兵器。 这些兵器的数目庞大,贾赦稍微计算了一下,约么有六七千件,这些兵器被堆在最大的两个石室里,看着就令人触目惊心。 搜过几遍,没有发现别的石室后,贾赦便带着人又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已经被打昏过去的谢穆,吩咐道。 “把他保护好,要是他死了,这趟咱们就白来了。” 带上谢穆,贾赦便要从这地下出去,准备与陈裕那伙人会合。 就在贾赦在庄子地下搜索的同时,陈裕那边也动了手。 相比于贾赦这边的无惊无险,陈裕那边可算是较为惨烈了。 陈裕带着他手下的人,走的是地上,一路上需要不断地解决路上放哨的人之外,还得注意隐蔽身形,别让人发觉了。 可是,那么多人被他们给撂倒,怎么可能一直瞒得住? 没走一会儿,他们就被屋里出来的一个解手的人给发现了。 陈裕被迫和谢家庄子上的人开始了战斗,因为谢家来人给了要撤离的消息,这谢家庄子上的人,没有一个人睡觉的,都在忙碌。 负责守卫的人更是跟着一起收拾东西,见有人入侵了他们的庄子,便都涌了出来,陈裕带着的人虽然个个武艺高强,但是毕竟饿虎难敌群狼。 他们放倒了不少人,但是也不可避免地受伤了,这些小刀口什么的,陈裕都不在乎,跟着当今这么多年下来,他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 不过,这次他就有些失算了,谢家的那些人,见一时半会拿不下陈裕他们,竟然把还没有烧完的往佛像里放的那种像蛇不是蛇,像壁虎不是壁虎的怪物给放了出来。 陈裕虽然提前防了一手,但是数量太多,还是有许多人被这东西咬到,倒了下去。 陈裕被手下的人围在中间,因而他没有被咬,不过,眼看着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个倒下,陈裕心急如焚。 他在中间,只能用随身带着的一些暗器攻击这些动作飞快的怪物。 暗器在战斗中,除了那些能够回旋回来的种类,其余的都是消耗品,随着这些怪物被钉死在地上,陈裕手中的暗器也所剩无几了。 “这个贾赦,怎么还不过来!” 陈裕在心里暗骂贾赦误事,直到陈裕身上最后一枚暗器用完,那怪物也都被杀得只剩下一两只。 挥刀劈开一只冲上来就要往他心口钻的怪物,陈裕胳膊上的一道口子被他的大动作撕开。 “哼,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是打不过我们天神赐下的圣灵的!” 一个满脸狞笑的管事轻蔑地对着陈裕和他这些手下嘲讽道。 “什么狗屁圣灵!这些不过是你们自己用毒虫造出来的! 就算是这世上真的有天神,他也绝对不会交代人去搞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 “谁?是谁?” 正在哈哈大笑的那个管事一惊,然后就看到陈裕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猛地转身,发现一伙蒙着脸的人从不远处的一个屋子里走出来。 他一把将自己身边人的刀给拔出来,抬手指着贾赦的方向。 “好哇!你们和他是一伙的是不是!” “啊!” 那管事正颐指气使地指着为首的蒙面人,就被突如其来飞出的一根暗器给刺穿了手腕。 “哎呦,咱们还有多少存货?都给老子用上,哎呦,疼死老子我了!” 他话音未落,那些身边有小坛子的人便将坛子扔向了贾赦,陈裕一看便觉不好,要是贾赦带着的这些人再出事那他们可就栽了。 “贾大人,小——” 然而,没等他的话喊完,就见贾赦往后一退,后面的人上来张开了一个大单子,那些在坛子被砸破冲出来的怪物被这单子一抡,那些怪物就被抡到了一边。 早就准备好的白循则是双手不断地挥洒着药粉,那些怪物没一会儿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对付得了我们的圣灵! 不,不,我们的圣灵是无敌的,没有人能够打败我们的圣灵!” 那管事疯魔起来,连被刺穿的手腕都不顾了。 第399章 端了庄子状告谢家 那管事手脚并用地爬向了那些怪物趴倒的地方,颤抖着手捧起了一个怪物,口中还不住地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啊!!!” 突然,那管事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陈裕只能看到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着,可是贾赦所在的方向则是将他的情况都看清楚了。 那个管事将怪物捧起来之后,那怪物似乎被管事手腕上的鲜血给刺激到了,苏醒过来,然后直接从管事裸露的皮肤处钻了进去。 那管事的惨叫就是被怪物撕咬之后发出的。 贾赦不着痕迹地打了一个冷战,他只是听史溁转述张华描述的场景,也知道宁国府中那东西出来之后,往人身上扑。 却没想到真正亲眼看见这怪物撕咬血肉的情景,是这么吓人,一想到这怪物被人给带进宁国府,还险些伤害到自己的母亲,贾赦当即就红了眼。 “杀了他!” 贾赦身边的人将手中的刀掷出,锋利的刀刃穿透管事的胸膛,管事的惨叫声在刀穿过去之后戛然而止。 贾赦扫过一眼,看见那刀投的极准,直接穿过了心脏,那管事直接就死了。 不过,管事虽然死了,钻到他身体里的怪物可还没死,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那怪物在管事尸体的胸膛中钻动,尸体时不时就会拱起一个个鼓包来。 贾赦给白循打了一个手势,白循会意,在怪物撕咬完要出来的当时,将手中的药粉洒了过去。 怪物翻腾几下,掉到了地上,接着一把匕首穿过了那怪物,将这只怪物彻底钉死。 就在贾赦对付这怪物的时候,陈裕已经带着他身边的人冲过去将谢家的那些人给制服了,说起来还得感谢这个管事。 要不是因为他被那怪物给攻击了,谢家那些扔坛子的人不敢再碰坛子,也不敢再砸坛子,陈裕也不能这么快将他们拿下。 “贾大人,多谢!” “谢我做什么,陈大人才英勇呢,你这身上这么多伤,还能撑住吗?” 陈裕笑了笑,拿出来一包金疮药,随便地洒了些在伤口上,对着贾赦说道。 “无妨,当年比这严重十倍的伤,我都能挺过来,没事,谢家这么大庄子应该不会就只有这些人。 贾大人,咱们还是赶快去搜吧!” 贾赦也怕拖的时间长了,再出什么意外,便也点头,带着人赶往了下一个方向。 一连踹了好几个屋子,都没有发现人,贾赦便开始在外面打量起来,忽地他看到地上有个地窖的入口,便命人将那地窖口给打开。 果然,谢家的很多人都呆在里面,只是一个个都蹲在地窖里瑟缩着,好有很多人都抱成了一团。 “都给我出来!” 地窖里的人听到了贾赦的怒吼声,都是一个激灵,随后他们就见到两把钢刀从地窖口伸了进来。 “没听懂话吗?都上来!” 地窖里的人这才颤抖着腿依次爬了上来。 结果一上来,就有两个老妪扑通一下跪下冲着贾赦他们这些蒙面的人直磕头。 “这位太爷啊!咱们科都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一辈子没干过坏事的。 还请太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不同于两个老妪的表现,一个年轻人喊道。 “你们是哪里进来的强人?不知道这里是凌海侯家的庄子吗? 你要是动了这庄子里的东西,你就等凌海侯府派人去抓你吧!” 这个年轻人站在地窖口旁边,提起凌海侯谢家一脸的骄傲,仿佛他口中的谢家竟是个全能之人一样。 贾赦冷笑一声,走到他旁边飞起一脚,直接将他给踹到了地窖里头。 “谢家?老子没听说过什么谢家,更没听说过什么凌海侯! 老子只知道,现在你们都在老子手里,你们是真无辜也罢,假顺从也好,一个个都给老子老实待着。” 贾赦一挥手上的佩刀,对着两个人说道:“去把底下那个小崽子给我提上来,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将这些人按照手接手,脚接脚捆好,陈裕带着人一脸郁色赶了过来,一过来便道 “贾大人,有几个人跑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好,那咱们抓紧时间将这里的证物整理好。 再者,咱们带来的人多数都负了伤,今日抓的人多,万一几个有坏心思的,岂不是要出乱子。 正好陈大人你的人脚程快,现在就回去叫人过来,才能万无一失。” 陈裕点头,叫了身边的人骑了这庄子里头的一匹马回去了。 整理完证物,将地下石室内的东西封好时,已经是清晨,此时一声石破天惊的鼓声,在清晨的寂静中响起。 随着这声鼓声,凌海侯谢家的大门也被人哐哐扣响。 直到这时,谢家才知道,竟然有人在京兆府状告他们谢家,一家人匆忙起身,谢家的老爷谢徽在听完京兆府衙差的话之后,脸色阴沉。 但是京兆府衙差们得了邹彬的命令,一定要谢家的人亲自上堂对峙。 衙差话说的死,谢家老爷只得按衙差所言让那状纸上提及的他的二儿子谢蓸还有谢府的大管家,跟着京兆府派来的衙差去走一趟,好歹先讲事情弄明白再做打算。 他自己则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往往日交好的一个人家赶去,京兆府的态度强硬,而且衙差口口声声说来人状告的是他们上回扣人海货之事。 他心头不安,便要找与他一起发海货财的人商议对策。 而此刻的荣国府内,一应主子却都是起得极早。 一方面是贾赦昨夜的动作影响,谁都想知道事情到底成没成功的消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今日便是南安王府宴请各家之日。 史溁、邢氏、王熙凤,贾琏皆在赴宴的名单上,一切收拾好了,一行人便乘着马车出门,直奔南安王府。 及到南安王府门前,远远地便见南安王霍非在门口等候,而且门口停了好几辆还没有及时拉走的马车。 史溁心下了然,他们荣国府出门就已经算是早的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来的比他们还早。 第400章 南安王府宴 见到在荣国府马车旁边骑着马的贾琏,南安王霍非便笑了起来,等马车一靠近,贾琏从马上下来,便从门口迎了上来。 “见过王爷。” 南安王霍非却不等贾琏弯下身子就将他拉住,“你我两家本是世交,如何在乎这些虚礼,快别拜了。” 贾琏被他架住,拜谒不得,只得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便听霍非问道。 “令尊何故未至?我还是亲自给他递的帖子?” 贾琏从容地说道:“家父本也是要一起来的,只是方才突然有了紧急的事情需要家父亲自去处理,这才未来。” 南安王霍非点头理解道:“令尊今日着实忙碌,我府上的宴请本就是请诸位来玩乐一番,我只可惜今日有陛下赏我的鱼脍,就等着令尊一起来分享,只是令尊突然有事,怕是不能一饱口福了。” 南安王霍非话中并不尊大,而且多番提起未至的贾赦,言语中大有遗憾之意,这让后来的一些人家默默地在心里记下,南安王府与荣国府关系极好的一笔。 霍非与贾琏寒暄一阵,便看向了荣国府的马车,便知是府上的老太太也一起来了,急忙将人往里面请。 史溁在帷幔缝隙处见到了霍非的真容,惊讶于霍非整个人虽然身上也带着贵气,但是总会在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联想到贾赦回来经常与她说起的与霍非之间来往的事情,史溁便又不觉得惊讶了,传闻并非全然可信,也并非全然不可信。 史溁和邢氏、王熙凤下了马车,然后换了王府的马车,再换轿,最终来到了南安王府招待女客的花厅。 一下轿子,便有王府专门的丫鬟进去通报,史溁刚下了轿子走到台阶前就见南安太妃,领着一干妇人迎了出来。 一见到史溁三人,南安太妃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一边亲自上来和史溁走在一处,还亲热地问道。 “老太太,近来身子骨可还硬朗?” 史溁笑道:“都这个岁数了,不过是糊涂过日子罢了。” 南安太妃亦笑道:“谁说不是呢,这入了冬来,我总觉得身上寒津津的,也禁不住揉搓,一日三五回地用烧了艾草的手炉烤着,这才好受一些。 不过呀,还是觉得我这手腕膝盖,隐隐作痛。” 史溁一听便知道这南安太妃必然是身上有风湿,便问道。 “那你可寻了大夫来看过吗?可用了药?” 说话间众人已经进了花厅里,南安太妃摇头道:“不曾寻了大夫来看,这是我当初月子里落下的老毛病了。 几十年又是抹药酒,又是吃药的,都不见好,最让我无奈的是,那药酒抹了确实有用,只是没两日,我便拱起火来,接着我这牙齿就有些松动。 我便着人去打听,接过老太太您猜我打听着什么了?” 史溁好奇地问道:“打听到了什么?” 南安太妃一撇嘴,说道:“我打听到啊,凡是用了这药酒治好的人,那一口牙,全得因为拱火脱落下来。 一连拜访了几家都是这样。 我听了便觉得难受,这人要是没了牙,可如何吃饭呢。 反正我可是不敢再抹了,这难受一些就难受一些吧,不行,等两日我便去温泉旁边去住上一阵子,总能舒缓一些。” 史溁笑道:“确实牙齿是大事,不过天寒了,我多睡房中的暖炕,烤上一烤,确实舒坦许多。” 南安太妃身边的妇人接口道:“老太太说的是,咱们月子里多时受凉落下的毛病。 我母亲生了我弟弟之后,就是不小心受了风,每到阴冷天气都会发作,还是李神医说,让咱们在屋子里放上暖炕,这才好受。” 这妇人便是南安王霍非的妻子,她整个人生的并不柔弱单薄,反而身量比寻常女子要大一些,身高也更高一些。 面容长得很大气,没有贾家女儿那种秀气,给人更多是一种沉稳的感觉。 史溁不禁回想起刚才见到的南安王霍非,他那样一个人娶了这么一个妻子,他是否对他的妻子满意呢? 不过史溁转念一想,南安王府并没有侧妃在,只有两个侍妾,身份也不高,是两个八品小吏家的姑娘。 王府更是只有王妃嫡出的一对儿女,没有庶出子女出生。 这南安王妃在王府的地位也算是十分稳固。 “老太太,湘云那丫头可还好?我有日子没见她了,心里倒是想念得紧。” 史溁见南安太妃提起湘云便笑道:“我家里给她们姊妹几个请了先生,云丫头的功课好,先生每次见了我都要夸云丫头的心思灵巧。 而且,我量着云丫头最近长高了好些,将来一定不比她父母差。” 南安太妃听了湘云的消息,尤其是听到了先生夸赞了史湘云,笑得极为开怀。 “我就知道湘云这孩子是个极好的孩子,可惜我这府里没有和她一样大的玩伴,若是将她接过来住,怕是会闷坏了她,我呀,想想便罢了。” 史溁因笑道:“过几日我那外孙女要办生日宴,请了云丫头和几个姊妹去,正好能出门,我叫她过来看你。” 南安太妃听说能见到史湘云,眼前一亮,“果真?是何时日,我好准备这丫头爱吃的果品和顽器。” 史溁笑着说道:“是二月十二!” “二月十二?这正好是咱们大徒的花朝节啊!” 南安太妃惊讶过后,随即对着史溁笑道:“老太太好福气,家中出了个小花神呢!” 史溁笑道:“只是碰巧在这一天罢了,难不成但凡是二月十二生的女儿都是花神了,我只希望,百花有情,多给我这外孙女带来一些福祉才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史溁心中却暗道,黛玉可不就是花神么,百花之灵,黛玉并非具体哪一种花的花神。 黛玉摇出来的签文虽是芙蓉,却也只是说相似,并非相同,可见黛玉并不是芙蓉花神,后来也揭晓了晴雯才是真正的芙蓉花神。 且黛玉本身为绛珠仙草,所以,以任何一种具象化的花来说是黛玉都不合理,黛玉唯有可能是总花神。 第401章 不请自来的谢家 史溁和南安太妃聊着一些保养身体的话,又说了一会儿养孩子遇到的趣事,就见到通报的丫鬟过来说了一句。 “太妃娘娘,凌海侯府的老太太来了!” 丫鬟一说完,史溁和南安太妃脸上挂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头,然后南安太妃开口对小丫鬟吩咐道。 “王妃在外面,让王妃亲自去接一下。” 丫鬟出去之后,南安太妃有些不悦地说道:“她来做什么?我可没请她们来!” 史溁脸上的笑容有些别的意味,淡淡地说道。 “也许,是觉得太妃遍请诸人,唯独没请他们家,脸上觉得挂不住,想着她带着家里的后辈亲自登门。 王府为了面子也不会将他们家给赶出去罢。” 南安太妃用帕子掩口,嫌弃地说:“不请自来,这种做派当真让人厌恶得紧。” 史溁偏头冷笑,没有说话,转头对着身后已经和南安太妃见过礼的邢氏和王熙凤道。 “你们都各自去罢。” 邢氏和王熙凤方在去外厅找熟人说话,邢氏不常出门应酬,倒是王熙凤有几个熟悉人家的奶奶认识,便拉着邢氏过去,那家的太太急忙迎了上来,几个人倒是说的火热。 因为谢家人不请自来的插曲,史溁和南安太妃两人都没了接着谈话的兴致。 很快,谢家老太太便在丫鬟的引路下走了进来,史溁和南安太妃按照礼数起身相迎。 谢家老太太一进屋看见南安太妃便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是一看到南安太妃身边的史溁,她还是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太妃,荣公夫人好!” 南安太妃和史溁都冲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南安太妃便带着两人再次落座。 “侯夫人今日怎么来了?” 南安太妃语气疑惑地问道,凌海侯老太太面不改色地回答。 “我想着许久都未见过太妃了,便带着家里的几个孩子过来看看太妃。” 说着,谢家老太太便将身后跟着的两个妇人给叫了上来,对着她们说道。 “还不赶快过来见过太妃!” 说罢,那两个看着极为年轻的妇人便上前来齐齐给南安太妃问好。 南安太妃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们,笑着叫起,开口问道。 “这些呀都是好孩子,只是我却不认得。” 谢家老太太笑道:“她们一个是蓸哥儿的媳妇,一个是穆哥儿的媳妇,去年年末的时候才成的亲。 年节里我那儿媳病了,她们就没出来走动,拜见太妃,竟是拖到了现在。” 南安太妃点头,对着两个妇人说道。 “既是第一次跟着家中长辈出门,那就别在这屋子里拘着了,去和同样年纪的奶奶说说话,采樨,你快带着这两位奶奶去外厅。” 南安太妃让两个妇人去外厅找人说话正中谢家老太太的下怀,她笑着吩咐她们。 “听太妃的话去吧,帮我给你们母亲带个话,让她说完了话,快些到这儿来。” 两个妇人答应了,便随着叫采樨的丫鬟去了外厅,之后,谢家老太太才带着歉意对南安太妃说道。 “太妃娘娘,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家那个被刑部侍郎家的给叫住了,非要说话,少不得一会儿才能过来。” 南安太妃面上不为所动,只说道。 “她们这些年轻人有话说是再正常不过了,过不过来都不要紧,我请你们过来,又不是让你们来给我请安的,咱们只管说咱们自己的话。 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南安太妃转头问史溁,史溁一愣随即笑道。 “太妃说的是,咱们只管乐咱们自己的不必让她们都到我们跟前凑着。” 谢家老太太看了看南安太妃的脸色,也是赔笑道:“正是如此。” 因为谢家老太太新到,丫鬟们便重上了一回茶,南安太妃便招呼着史溁和谢家老太太品茶。 说了一番恭维的话,史溁便见到谢家老太太明显坐不住了。 只是史溁在场,谢家老太太的话似乎是说不出口,只一遍遍悄悄用眼神去瞄史溁的动作。 史溁自然感受到了谢家老太太的用意,她在心中冷笑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真正品起茶来,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看得谢家老太太揪心不已。 史溁在心中计算着谢家老太太忍不住的时间不会太久。 果然,谢家老太太在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不顾史溁还在场,便面带忧色地对着南安太妃问道。 “太妃娘娘,听说京兆尹邹大人家很受当今的赏识啊?” 南安太妃面上神色不动,对着谢家老太太说道:“确实如此,不过邹家的富贵是他们家邹大人这么多年拼来的。 咱们京城里虽说是天子脚下,正经的皇城根,但是这互相之间你踩着我了,我又绊着他了,总有抱怨。 要不是邹大人从中调和着,互相打将起来,也不稳当是不是?” “是……可……” “我瞧着这人也到的差不多了,咱们去看看我最近新得的一个名种,我花了好些心思,从天气暖和的地方移过来的,好容易成活。 才开了花,我心里爱得很,你们快来看看我这花怎么样?” 谢家老太太想接着说京兆尹邹彬的事,不过南安太妃不想接她的话,只请她和史溁去看府中移植的花卉。 谢家老太太跟在后面,望着和史溁交谈甚欢的南安太妃抿了抿嘴,一脸的不甘心,不过她在丫鬟转过来的时候,及时地调整好了表情,一脸微笑地跟了上去。 被邀请到的人家来的都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史溁和南安太妃出去到外厅,便看见了一花厅的人。 有不少太太都是带着自家的姑娘来的,每个人都能找到说话的人,气氛十分热闹,屋内脂粉气息混杂,走到哪个角落都是香香的,只是这些香气混在一起总是有些腻歪,史溁不怎么喜欢。 史溁站在南安太妃身旁,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幅真实的应酬图,心中不免感叹,说后宅是这些太太奶奶们的战场,还不如说现在才是真正考验这些太太,奶奶们实力的地方。 可以看得出来,不同层次的人家,聚在一起说话的也都差不多,这些人群中,自然地分了许多伙。 骤然,史溁的眼神落在了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她瞳孔不自然地缩了缩。 “薛宝钗?她怎么也来了?” 史溁心中纳闷,今日那商户状告谢家,薛家人不在家里等着消息,竟然也来赴宴了。 史溁的眼睛飞速地在花厅内每个人脸上移动着,果然,薛宝钗出来赴宴是薛王氏带着一起来的,薛王氏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正在和一位夫人说话。 那衣着华丽的妇人看着十分眼熟,想了好一会儿,史溁才想起来,这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正是王子腾的妻子方氏。 这么说,薛王氏是带着女儿跟着方氏一起来的,联想到薛家的动作,史溁便不难想明白薛王氏的意思。 薛蟠的婚事已经敲定,接下来需要薛王氏操心的就是薛宝钗的婚事了。 能有机会到王府赴宴,薛家一定不会放弃这个能接触到各位诰命夫人的机会。 其实,令史溁惊讶的是,薛王氏急中生智拿出来凑数的那个不存在的婚事,竟然真的让薛王氏给说成了。 那家竟然不在意薛蟠还有个怀了孩子的二房,真的愿意将女儿嫁给薛家,据史溁所知,薛家已经请了媒人上门,准备开始走后面的流程了。 不等南安太妃说什么,一个小丫鬟便匆匆地过来,小声地说了一句。 “太妃,北静太妃和北静小王爷来了!” 南安太妃一听急忙要带着人去迎接,史溁在一群太太里头看到了贾敏。 她身边还有王熙凤和邢氏,王熙凤不知道在和这些人说什么,惹得包括贾敏在内的一圈人都在用帕子捂着嘴笑。 见到了贾敏,史溁便和南安太妃说了一声,便去找贾敏了。 “母亲,您也来了!” 贾敏笑得斯文,头一偏就看见了往这边方向走来的史溁,急忙走过来,史溁一把抓住她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才点头笑道:“看来日子过得不错,这脸都圆了几分。” 贾敏闻言不好意思地说道:“母亲这是变着法子说我胖了呢!” 史溁笑道:“我是说你比之前病着的时候身上有肉了,这脸色也不错,可见这身子骨是调理好了。” 王熙凤笑着凑过来说道:“老祖宗可算是看见了,实不瞒老祖宗,姑母这脸色,我见了都羡慕呢。 好姑母,您看在我们琏儿的面子上告诉告诉我,这是吃了什么好东西,也给我这个面黄肌瘦的试试!” 贾敏笑着对王熙凤说道:“什么看在琏儿的份上,快别这么说,想当初你小的时候,住在我们家,可没少叫我姑母,要是论起来,都不差的! 我呀也没用什么别的东西,只用了李神医给我开的养身方子,一直调理着,只是自己平时在家看不出来,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第402章 南安王府公子和水溶落水 说着贾敏就笑着对王熙凤说道:“我可是知道你也是看了李神医,这才有了荀哥儿那样好的一个儿子。 连带着芙姐儿的身子骨都强壮了起来,怎么反倒惦记起我的方子来。” 王熙凤笑道:“唉,这不是有两个孩子了吗?看着他们两个小的,我就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自己老了。” “琏二奶奶哪里就老了,这让我们这些人怎么瞧呢!” 史溁她们回头,便见到一个妇人走了过来,史溁拿眼瞧着,也就四十岁刚出头的样子,保养的极好,一回想,便认出这是理国公府柳家的太太。 “老太太安好?” 理国公府的太太白氏(以前出场过)走过来笑着问候了史溁一句,然后对着邢氏也点头示意。 史溁笑道:“上次我病了,多谢你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还来看我,柳家太太,你最近过得如何? 我听说柳老爷升了品级,得了好差事,还未曾恭喜过你。” 一提到柳老爷的调动,白氏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起来。 “嗨,我们家老爷不知变通只知道一味地埋头苦干,我和他说了多少次让他上表表功,他都不干。 没想到他干的那些上头心里都有数,这次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过呀,我们家老爷也就是小打小闹才行,贵府的大老爷那才真正是做大事的人。” 白氏的话一转便转到了贾赦身上,史溁只笑着说道:“我家那个在外面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我只求他不要大动作的好,咱们这等人家,已经算是顶天的富贵了,可不敢奢求。” 就在史溁和白氏说话这会子,南安太妃也将北静太妃迎了进来,谁知他们一群人刚进来,就有一个身影飞快地穿过人群,跑到了史溁这边,不,准确地说是贾敏的身边。 “请老太太,林太太安!” 蹿过来的身影正是北静小王爷水溶,他先是请了安,随后就对着一脸惊讶的贾敏问道。 “林太太,这次赴宴您有没有带林妹妹来呀?林妹妹可来了?” 贾敏闻言笑道:“你林妹妹在家里读书呢,并没有跟我一起出来。” 听到贾敏的话,水溶满眼都是失望的神情,他嘟着嘴说道:“我还以为林妹妹会一起来呢……” 史溁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笑道:“你林妹妹还小呢,这种场合来了,恐怕累到她,这乌泱泱的一屋子人,你看有几个和你林妹妹相似年岁的姑娘在?” 水溶闻言立刻抬头,四处看了一圈,发现事情果真如史溁所说,便乖巧地说道。 “老太太说的对,是我想岔了!” 这时候,北静太妃已经赶了过来,她正和南安太妃说着话,一转身刚才还给南安太妃请安的水溶就不见了,唬得她急忙四处寻找。 倒不是怕水溶走丢了,她是怕水溶调皮,再闹了南安王府的宴席。 “你到这里来做甚!我就是来来你拜访一下南安太妃,你还不赶快去前院,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北静太妃快速地说完,然后将北静小王爷水溶给撵了出去,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道。 “孩子调皮,昨个听了消息,非磨着我要来。” 史溁笑道:“小王爷也是想让自己能干一些,将来好帮你料理家事,应该多让他见见人才好。” 北静太妃无奈道:“整日里就闲不住,不是与那个出去听戏,就是和人出去蹴鞠,回来的时候,总是一头的汗,也不知道他这性格随谁了。” 贾敏想到之前见过的北静太妃那一身戎装的样子,加之北静太妃好几次将在外面玩疯了的水溶提溜回家的趣闻,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这要说孩子像谁,这还不好猜? 都说生儿肖母,小王爷定然是像了太妃你啊!” 史溁被贾敏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上回北静太妃来荣国府拖走水溶的事情来,也笑道。 “老话说的总是不差理儿,合该是像你才对!” 北静太妃一脸的无奈,口中说道。 “罢了罢了,好在我这个是个小子,淘一点子也无伤大雅。” 既然是南安王府做东,南安太妃便是众人关注的重点,南安太妃走到哪,大多数人的目光就跟到哪。 南安太妃在北静太妃过来的时候,就跟在了后面,她也开口说道。 “男孩子淘一点儿没什么,不像是我那两个孙儿,整日也不动,只在屋子里闷着,改明儿,你将小王爷带来,和我这两个孙儿一起,也好带带我府上两个孩子的性子。” 史溁听了笑道:“南安太妃,眼下小王爷已经来了,不如今日就让三个孩子互相认识认识,一回生二回熟嘛,下回就可以互相下帖子出去玩了。” 听到史溁的提议,南安太妃眼前一亮,随即懊恼起来,自己刚才一心想着往后怎么让三个孩子接触,却忘了现在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她当机立断,对着身边跟着的一个老嬷嬷吩咐道。 “快,带着两个小公子去找小王爷。” “可是大公子说今日要读书的……” “读书哪有认识新朋友重要,快去!” “是……” 老嬷嬷离开之后,南安太妃才叹气道:“我家这两个实在是太稳重了一些,全然不像他们老子。” 不料她叹气完一转头就看见北静太妃正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南安太妃顿时生出了一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感觉,这三个孩子的性子怎么就不能匀乎匀乎呢? 真愁人啊! “太妃,郡主身边的丫鬟来报,说一直待在屋子里太闷,郡主便请各位姑娘出去走走。” 南安太妃笑着点头道:“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不过,你们一定要看好郡主和各家姑娘,不可出什么意外。” “是,奴婢记下了。” 北静太妃也来了,其余的人也在说话间陆陆续续地到了,在南安太妃身边的嬷嬷过来说请帖上的人都来了之后,王府的宴席便正式开始。 南安王府的丫鬟们便齐齐端上茶点,引诸位太太,奶奶们入席。 整个席上,以左为首席,南安太妃、北静太妃便是坐在首席,接下来是史溁和谢家老太太这样身上有超品,或一品诰命的人。 往下依次按照各位太太,奶奶的品级排序,因为南安太妃知道贾家与谢家之间的不对付。 所以在史溁的下首坐的,不是谢家老太太,而是将也来赴宴了的忠毅侯家的老太太的坐席插在了史溁和谢家老太太的坐席之间。 及待众人都入座,正等着王府的丫鬟将冷盘等上来的时候,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丫头。 那丫头满脸神色慌张,一冲进来就跪倒在地,屋内的众人见了脸色莫不都是一变。 南安太妃更是怒火直起,她站起来喝道。 “你是在哪里伺候的,到底发生了何事不? 不许哭,快点将实情说来我听!” 那丫鬟身上穿着的是王府丫鬟才穿的服饰,是南安王府为了在宴席上分清伺候的下人到底是谁家的才准备的。 因而南安太妃虽不认得她,却知道她是南安王府的丫鬟。 “不好了,太妃娘娘,大公子和北静小王爷掉到咱们王府的湖里了!” “什么?” “你说什么!” 南安太妃和北静太妃同时喝道,那小丫鬟吓得一哆嗦,但还是顶着两位太妃要杀人的目光,将事情说了出来。 “不仅是大公子和北静小王爷,郡主也扭伤了胳膊……还有……还有……” “行了!你也别在这跟我吞吞吐吐了,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南安太妃一拍桌子,然后厉声喝问。 “大公子和北静小王爷已经被侍卫救了上来,现在歇在大公子处。” “郡主扭伤了胳膊,跟着一起去了大公子处。 其余的各位姑娘则是都在外厅廊下……” 南安太妃不欲再与这个小丫鬟废话,得知了落水二人的下落,抬脚便走。 众人凡是带了家中姑娘来的太太们都是心中一紧,只有几个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将自家姑娘留在屋内的稍稍安心。 史溁与坐在她身边的忠毅侯家的老太太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上,王熙凤见史溁要去看情况,便站起来,要跟着一起去,却被史溁一个眼神制止,缓缓地又坐了回去。 谢家老太太本不想淌这趟浑水,不过她见唯三的老太太去了两个,她自己一个人独自留下不好,再者她是来打探消息的,还是不请自来,已经很失礼了。 若是王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再避重就轻,高高挂起,一会儿她还怎么跟南安太妃开口,于是她也带着身边的丫鬟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南安王妃听到自己儿子出事,心里也焦急不已,不过自己的婆母已经走了,她若是再离开,剩下这一屋子的人可怎么办? 她要是走了,传出去就得被人说南安王府不懂规矩,无奈,纵使心头疼痛难当,她也只得留下稳住局面。 一进到南安王府大公子的屋子,史溁就看见本应该在前院招待客人的南安王霍非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第403章 与薛家有关? 一见到南安太妃过来,霍非便走了过来,一脸焦急地说道。 “母亲,睿儿他……” “我都知道了!” 南安太妃面色阴沉地点头,然后问霍非道。 “太医呢?你们去请太医了吗?” 霍非道:“已经着人快马去请了!” 得知太医已经派人去请消息的南安太妃得心依旧没有放下来,她咬牙把脸上的表情扮正,就被一脸怒色回过头的北静太妃给吓了一跳。 “当时在场的人都在哪?” 北静太妃冷冷的眼神,落在她眼里就好似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南安太妃和北静太妃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北静太妃露出这样的气势来。 见没有人说话,北静太妃直接就将丫鬟端来的托盘给掀翻了。 上面准备两个孩子换的衣物,也被她这一下全给甩到地上。 北静太妃大步流星地冲过来,一把将霍非手里的剑从剑鞘里面拔了出来,然后把剑尖指向了从她们进来的时候,就跪在角落里的一个丫鬟。 “说!” 在场的人,就连略通武艺的霍非都没反应过来,北静太妃是怎么出的手,看见北静太妃的动作,还有那双无时无刻不在喷火的眼睛。 南安太妃的心不受她控制地咯噔了一下,急忙喝道。 “快说!若是说不出什么,或是有什么隐瞒,我看也不用唤人牙子来了,直接堵上嘴打死了事。” 丫鬟浑身一抖,锋利的剑尖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血珠从丫鬟的脖子上滑下来,染红了领子。 “是……是,不,这件事先是许家小姐先为难了一个来赴宴的姑娘,也不是,是那家的姑娘冒犯了许家小姐,她们才起了争执。 郡主知道了就去看是什么情况,因为各位姑娘是去咱们花园子里透气的,正巧大公子、二公子还有小王爷也都在,听到声音就过来了。 然后……然后许家小姐不知怎么的,发起火来,推了那家小姐,那家小姐身边就是湖,眼看着那家小姐就要掉下去,郡主一见就伸手去拉。 然后郡主脚下不稳,要和那家姑娘一起掉下去,在附近的大公子和小王爷就冲过来把郡主两人给拉了回来。 只是那湖边有冰,大公子把郡主推倒在湖边上,自己就掉下去了。” 丫鬟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拿着剑的北静太妃,“还有……还有就是小王爷是为了救大公子……他把大公子推上来自己又掉下去了……” 北静太妃气笑了,“这么说,你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丫鬟一个个都是死的吗? 主子落水,你们不说去救,难不成,你们都在岸上看着吗?” 小丫鬟瑟缩着不敢说话,她们当时看到这个情形心里都害怕得不行,那湖水冷得很,她们几个在湖边近处的丫鬟,都没敢下水。 北静太妃的怒火在这一瞬间直接爆发,她一脚将丫鬟踹倒。 南安太妃和南安王霍非听了丫鬟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十分怒色中,有六分染上了羞赧。 北静太妃盛怒之下问出来的这句话,已经算是在指责他们南安王府对下人管教不严了。 北静太妃是女眷,霍非不好开口说什么,只沉着脸,将跪在外面平时跟着南安王府大公子的小厮给带走了。 “母亲。” 南安王府的郡主从外面进来,她整个胳膊贴在身边,脸色也十分苍白。 南安太妃听见了呼唤一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的小女儿,她是老来得女,这位郡主今年才十一岁。 一生下来老南安王和南安太妃就把这个小女儿视作掌上明珠,不仅三岁的时候,就跟当时还在位的太上皇给这个小女儿请封了郡主的封号。 所以,看到小女儿受伤,南安太妃心中的怜爱甚至比对躺在床上的孙子要多,她急忙将女儿给拉过来。 “微儿,你怎么样?” “母亲,睿哥儿他……” “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一会儿太医来了,给睿哥儿看了就好了……” 南安太妃将自己的女儿揽在怀里 史溁看到南安太妃的动作皱了皱眉,床上还有一个孩子躺在那昏着呢,眼下郡主只是伤了胳膊,看着也不算太严重,这个时候应该抓紧时间将事情弄明白,而不是只在这安慰人。 屋内北静太妃在将小丫鬟踹出去之后,就到了床边用帕子擦着水溶脑袋上的汗珠,而南安王府大公子那只有嬷嬷和丫鬟伺候着。 南安太妃与北静太妃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史溁走到北静太妃面前,小声地安慰着。 却听得外头一阵嚷嚷声传来,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太医在哪?” 北静太妃刚问出口,就见一个老太医快步走了进来,身边正是刚才留在宴会上主持大局的南安王妃。 南安王妃刚进来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霍睿和水溶,她对着老太医焦急道。 “太医,快来看看……小王爷和我们家睿哥儿。” 史溁就在床边,闻言她抬头看了一眼南安王妃,都到了这个时候,南安王妃竟然还能让太医先看别人家孩子,她该说南安王府娶的这个王妃识大体呢,还是…… “太医,您能不能同时给两个孩子一起把脉?” 史溁没忍住还是对着老太医问出了口,眼下两个孩子情况都不好,若是能早一点得知情况,也能早一会儿让两个孩子脱离危险。 跟着一起来的忠毅侯家的老太太也跟着说道:“是啊,孔太医。” 这位孔太医点头道:“是该如此,我这就给他们把脉。” 闻言,南安王妃对着史溁和忠毅侯家的老太太感激地看了一眼。 史溁悄悄地叹了口气,南安王妃的这个王妃不好当啊! 看来南安王府的婆媳关系也很微妙。 孔老太医双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腕,然后又上手查看了一下两个孩子的状况,然后就着南安王妃吩咐让人拿来的笔墨,飞速地写下药方。 “快,按照方子煎药,拿回来给两个孩子喝下去。” 然后,孔老太医拿出了自己的针包,取出银针来,给两个孩子施针。 经过孔老太医的一番施针,霍睿和水溶的呼吸逐渐平顺了很多。 见到水溶和霍睿的情况有好转,北静太妃和南安王妃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这时,药也煎好,两人将汤药反复在这碗里折了几次,将药给折凉了一些把药给两个孩子喂了进去。 直到一切都做好,南安王妃便对着身边同样忧心的北静太妃和揽着自己女儿的南安太妃说道。 “母亲,北静太妃,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已经让我带到院子正堂去了,是不是去看看?” 南安太妃还没说话,就见北静太妃站了起来,而之前被她随手放到床边的那把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南安太妃看到那把剑上的血,嘴角抽动一下,然后上前来说道。 “那就走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王府生事!” 北静太妃是第一个出去的,南安太妃没敢抢在她前面走,不知道怎么的,她看到北静太妃现在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南安王妃回头看了一眼霍睿,然后亲自搀扶着南安太妃出门,史溁和忠毅侯家的老太太也一起跟了出去。 自己家出了这样的事,南安太妃心头不爽,在路过跟着来,却一直站在原地不说话的谢家老太太跟前时,脸色更是难看得吓人。 谢家老太太心里也在后悔,自己好好地在位置上待着不好么,刚才跟过来做什么,这下,自己好像反倒将南安太妃给得罪了。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在意她心里在想什么,因为正堂里,不算王府的丫鬟,满满当当地挤了三十人在这。 许多都是来王府赴宴的太太和姑娘,南安太妃一见了这些人,直接就皱眉看了扶着她左手的南安王妃一眼。 眼神中满是对南安王妃的责怪,史溁亲眼看着南安王妃低下头去,躲开了南安太妃的目光,口中说道。 “母亲,小心门槛。” 史溁跟着一起进门,却一眼看见了跟在方氏和薛王氏身边的王熙凤,她下意识地对王熙凤露出了询问的目光。 因为知道南安王府摆宴的目的,史溁才没有带着听说南安王府有宴会就要跟来的史湘云过来,为的就是怕生出什么麻烦。 可是王熙凤跟着王家的方氏和薛王氏一起出现在这里让史溁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看到薛宝钗红肿的双眼,湿透的裙角和她身后的莺儿脸上那明显的手指印,还有薛王氏脸上的紧张,方氏脸上担忧中掺杂着无奈的时候,得到了充分的证实。 这件事,怕不是和薛家有关吧? 薛家就不能低调一些,先把自己家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再出来活动吗? 王熙凤接收到了史溁询问的目光,悄悄地走到了史溁身边,史溁则是低声问道。 “你怎么跟着过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薛家……” 第404章 实情 王熙凤将自己的声音压到只有她和史溁两个人才能听见的程度,飞速地将话说了一遍,史溁听了诧异地往薛宝钗的方向看了一眼。 南安太妃从进来的时候,那脸色就不好,她一扫屋子里的人,然后对着丫鬟呵斥道。 “还不赶快给各位太太们搬个椅子来,来府上赴宴的都是客人,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丫鬟不敢说话,急急地叫人搬了椅子来,各家的太太们坐下,这脸色才好了许多。 南安太妃又是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南安王妃,南安王妃知道南安太妃的意思,不管闹成什么样子,这些人每个人都不是白给的。 其中有好些太太的品级都不算低,他们南安王府虽然占了理,但也不该让人就这么挤在一间屋子里,还没个坐着的地方。 不过不管南安太妃是如何觉得不妥,南安王妃已经做了,她只得接下去。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南安太妃的话一问出口,屋子内霎时鸦雀无声,谁都没第一个开口,南安王府的郡主霍微动了动,却被南安太妃一个眼神定在了安南太妃的身后。 没有人说话,南安太妃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看过去,然后指着一个始终低着头的丫鬟说道。 “她是谁家带来的下人?” 被南安太妃亲自将人给点出来,这丫鬟的主人便不能再拖延了,只得上前说道。 “这是我家女儿的丫鬟。” 见到站出来的人,南安太妃眉头紧皱,这个站出来说话的太太的身份可不低。 此人乃是朝中一位掌兵之三品将军家的正头太太程氏。 这位程氏的娘家也不简单,是朝中一位二品大员的女儿,那二品大员如今致仕在家,安享晚年,不过他人还在,与朝中一些大臣的交情还没淡多少。 若是真的和她家有关,这事情还真不好办。 南安太妃在心里衡量利弊的时候,北静太妃却开了口。 “许夫人,你应该知道事情的经过吧? 我看你家这丫鬟就不怎么对劲儿!” 许程氏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差点就没绷住,不过她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北静太妃说的是,这件事其实就是一个意外,是……” “北静王爷和南安王府公子,如今还昏迷在床,生死未卜,许夫人说这只是一次意外怕是不妥吧?” 南安王妃冷笑着出声,她从一开始知道了事情简单的经过之后,就一直压着自己心里的火气,现在见许程氏竟然要将这件事推脱成为意外。 南安王妃就恨得不行,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亲生儿子现在还没醒呢,这许家就要推脱责任了,让她如何能忍得住听许程氏在此颠倒黑白。 “许夫人,我看还是换个人来说事情的经过比较好。” 南安王妃说罢,不给许程氏开口拒绝的机会,便一抬手指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妇人说道。 “刘夫人,我想刘姑娘应该是看见了事情全部的经过吧,不如就让刘姑娘来给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这……佳儿,既然是王妃问话,你就好好把事情说了吧!” 刘夫人扛不住南安王妃和北静太妃如刀的眼神,犹豫着对自己的女儿说道,她夫家不过五品,只是因为位置略微重要,这才被南安王府给邀请了过来。 而且他们家无爵,甚至刘夫人身上也没有诰命,现在两个王府同时施压,她不敢不说。 刘姑娘被迫出来,站到了南安太妃和北静太妃面前,更是紧张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只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她,她有些不敢说话。 “我……我……” 史溁坐在北静太妃身边,看到这个也就十岁的小姑娘紧张的得就要哭了,开口安慰道。 “这件事你是不是只看到了,其实公子和小王爷落水与你没什么直接关系?” 刘姑娘看着解救她的史溁疯狂点头,“是的,我当时并不在湖边,只是我周围人少,正好能看到湖边的情况。” 史溁脸上带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既然人不是因为你落水的,你就不要怕,你看见了什么只管说出来。 王妃和太妃都是极为明事理的人,不会因为你看见了就迁怒到你身上。” 史溁伸手碰了碰北静太妃对着紧张得直攥衣角的刘姑娘说道:“而且就算是你把事情的实情都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因为你说了实话,报复你家。 南安太妃、北静太妃,你们说是不是?” 南安太妃和北静太妃两人都明白史溁是什么意思,便都开口保证道。 “刘姑娘,你只管说,我肯定不会针对你家,而且我想其他的人也都不会。” 北静太妃锐利的目光扫向其余的人,被她看到的人不是低下头就是躲开了她的视线。 刘姑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们原本是跟着郡主一起在外面看景的,然后我们就走到了湖边,因为湖上有个亭子,大家就说要去亭子里头看看。 那亭子是四面透风的,郡主怕我们冻着,就让人取了新炭来,给我们换手炉里头的炭。 换炭火这种事情,都是让丫头们去干的,刚开始也没事。 后来,我就见到许姑娘身边的丫头不知道为什么打了另一位姑娘身边的丫头。 然后,许姑娘就和那位姑娘吵了起来。 一吵起来,就惊动了已经去亭子里头检查的郡主,郡主回来到她们两个中间说和,然后她们两个就不吵了。 然后……” 刘姑娘说到这里,吃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接着说道。 “然后,郡主便要转身离开,不知怎么着,许姑娘就又推了和她吵架的那位姑娘一把。 郡主感觉到身边的人影,便伸手去抓,但是应该是那地方滑,郡主没站稳,就要往湖里倒。 然后,刚才就在附近,听见争吵的大公子和小王爷见郡主要摔到湖里,便冲了过来。 大公子把郡主往旁边的方向推了一下,郡主就摔在了湖边,但是大公子没站稳,就掉湖里了。 郡主身边的丫鬟还有其余姑娘们的丫鬟都急着喊有人落水了,可是没人下水去救大公子。 郡主胳膊受了伤,不能动,便叫身边的丫鬟去喊王府的小厮。 小王爷见小厮一直都没到,然后直接就跳了下去。 他把呛水昏过去的大公子推上来之后,自己也滑了下去。 王府的小厮后来赶到,才把小王爷救上来。 两位太妃娘娘,王妃娘娘,事情就是我说的这样了,我一点都没敢隐瞒。” 刘姑娘几乎是闭着眼睛咬着牙将这些话说出来的,说完她就把头埋在了胸前,浑身还有些颤抖。 北静太妃看见了许程氏看刘姑娘不善的目光,起身将刘姑娘给拉到自己身边,对着刘姑母问道。 “刘姑娘,你多大了?” “我……我今年十岁……” 北静太妃握着刘姑娘冰凉的手,转头对着同样不安的刘夫人问道。 “不知道令爱是几月生的?” 刘夫人恭敬地答道:“这个孩子生日小,是腊月生的。” 北静太妃点头,然后对着刘夫人问道:“刘夫人,我见了这孩子心里就喜欢,正巧,我就生了一个小子,没有过女儿,今日得了眼缘,就让她做我干女儿如何? 这样我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刘夫人不意北静太妃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惊得不像样子,不过她身边的嬷嬷算是一个心思灵巧的,伸手在她腰上一掐,刘夫人当下就反应过来,这是北静太妃在保他们刘家,当即就答应了。 “太妃能看上佳儿是她的福气,咱们哪有不愿意的,佳儿,快行大礼,拜见你干娘!” 刘佳也惊慌不已,刘夫人怎么命令她的,她一并照做,北静太妃从头上摘了一根玉钗插到了刘佳的头上,这认干亲也就算完了。 刘夫人强压住自己心中的喜色,对着北静太妃道谢,然后将自己的女儿拉回了座位上。 这干亲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必然不会是说说算了,刘佳以后的身份可就跟着水涨船高,一说出去是郡王府太妃的干女儿,北静郡王的干妹妹,也让人高看一眼,对将来议亲的事情是极为有好处的。 见此情景,有许多太太都在心中懊悔,为什么刚才她们怎么就没叫自己的女儿出来说事情的经过,自己的女儿也是在场的,知道的也不比那刘姑娘差什么。 要是她们的女儿刚才说了,那成为北静太妃的干女儿的,不就是她们的女儿了吗? 一时之间,有许多羡慕嫉妒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到了刘家母女身上。 刘姑娘显然还不适应这种情况,在自己母亲身后低着头站着,但是刘夫人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坐在椅子上,脊背也廷的直直的。 许程氏眼看着北静太妃认干亲的动作,便知道自己就算是今日从南安王府出去,也无法因为私愤而报复刘家了,心中恼恨非常。 第405章 莺儿? 不过,眼下两位太妃都开了口,她纵使心中恼恨也无可奈何。 然而,不等她在心中暗骂完,南安太妃便对着她许程氏发难了。 “许夫人,令爱还有令爱的丫鬟在我们王府的宴会上,公然对前来我们王府赴宴的客人动手,莫不是对我们南安王府有意见?” 南安太妃原不想这么直接对许程氏发难,毕竟许家也是手上有权的三品武官。 南安王府如今在军中的关系不似之前老南安王在的时候那么紧密。 虽然在当今登上皇位的时候,他儿子执意站了队,这日子还未必如现在这般好过。 尽管如此,往日在军中的那些势力,他们王府也不敢去碰,生怕坐在龙椅上那位再对他们霍家起了疑心。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其实南安太妃知道南安王府并没有其他人看到的那么好,至少霍非一直都得在外面表现的像一个混不吝一样。 “自然不是。” 许程氏到底出身极好,又嫁了品级高的夫婿,刚才尴尬过后便开始想能够让她和她的女儿脱身的办法。 “太妃娘娘,不是我胡说,都只是一场误会。” 南安太妃见许程氏只说是误会,一点想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眼中闪过阴霾,许程氏的态度让她很不满意。 “哦?既然许夫人觉得是误会,那不妨将误会之处说出来,也让在场的人听听,到底是不是误会!” 许程氏眼睛往门口处飞快瞟了一眼,在看到门口并未来什么人之后,才不甘心地解释道。 “太妃,是这样的,她们动手是因为那薛家那个姑娘先羞辱我的女儿。 我女儿性子向来直爽,对这等明晃晃的羞辱是绝对忍不下去的,这才动手教训。” 南安太妃的目光从站在许程氏身边的许家姑娘脸上扫过,许家姑娘此时神色略有慌张,但是她那一双眼睛中带着的怒色,却是慌张掩饰不掉的。 骤然,南安太妃心中闪过一道疑惑,莫不是真的不是许家姑娘主动找茬? 不过,纵使有些怀疑,她还是对着许家姑娘问道。 “许姑娘,既然你母亲说,是薛家姑娘先羞辱你的,你便将缘由说出来,若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也好就此了过。” 许姑娘略一迟疑,但是还是下定决心上前说道。 “是她,她明知道我的名字,还故意给丫鬟起和我一样的名字,还当众叫出来,在所有人面前给我难堪!” 许姑娘抬手一指,直指被薛王氏硬是拉住不动的薛宝钗。 薛宝钗如今也是怒色冲冲,只是薛王氏一直在对着她摇头,她才勉强压制自己想要冲出去为自己辩解的冲动。 南安太妃自然早就看见了薛宝钗身边丫鬟脸上的伤,只是在她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薛宝钗这个人,因而只将她当做是一个末流小官家的姑娘,未曾理会。 就算是想要追究责任,她也是下意识地先选择了许家,直到许姑娘将矛头指向了薛宝钗,她才沉着脸问道。 “你姓薛?” 不等薛宝钗回答,薛王氏便将话头给接了过去,她将薛宝钗护到身后,上前对着南安太妃赔笑道。 “见过太妃,太妃可还记得我么?” 南安太妃对着薛王氏颦眉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 “你是……王家二姑娘?” 薛王氏见南安太妃终于把她想起来了,急忙应道:“正是,这么多年未见,多亏太妃还记得我。” 认出了薛王氏,南安太妃更加疑惑了,她不解地问薛王氏道。 “你不是嫁去金陵了吗?” 薛王氏笑道:“这不是在金陵待久了,思念小时候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的兄长么,就带着孩子来京城走走亲戚。” 薛王氏的话说出来,别人尚且没觉出什么来,南安太妃的脸色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是知道薛王氏的,王家上一代的二姑娘,低嫁去了皇商薛家,看来她身后这位姑娘就是薛家的女儿了。 这薛家的身份不算什么,只是……这个王家二姑娘的兄长……正是如今战功赫赫的王子腾啊! 纵使王子腾本人再怎么低调,也不怎么亲自出来应酬,那些战功都是摆在那里不变的。 何况,王子腾现在也是二品实权武官,比那许家的地位高出很多,这件事……难办了。 南安太妃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秉公办理,谁也不偏向,至于他们两家的恩怨,就让许家和王家自己去解决吧。 “那薛姑娘,你来说说,刚才许姑娘说你用丫鬟羞辱她的事情可否属实?” 薛宝钗闻言上前给南安太妃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动作极为标准,甚至要超出一些从小就长在京城的姑娘。 行完礼,薛宝钗才正色道:“太妃娘娘,我的丫鬟从跟在我身边开始,就是叫的这个名,并不是故意起来让许姑娘不痛快的。” 南安太妃问道:“那你的丫鬟叫什么名儿?” “莺儿!” 薛宝钗回答的声音一出来,许姑娘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极为难看,许程氏亦是如此,她脸色直接就黑了。 在场的知道许姑娘闺名的太太和姑娘们也都暗吸一口冷气,这……也太巧了。 这许姑娘,名唤许莺梦,乃是其外祖父亲自为这个他疼爱的外孙女起的名字。 莺梦春风锦幄,蛩声夜雨蓬窗。 许莺梦出生之际,便是久旱之后有甘霖降下之时,这一场夜间降下的大雨,解决了一直盘旋在其外祖父心中的难题。 她外祖父一直都认为这是这个孩子带来的福气,但凡是知道许莺梦名字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个缘由,南安太妃自然也是知道的。 而更恰巧不过的是,许家的长辈都是用“莺儿”这两个字表示对许莺梦的慈爱的。 “只是一个名字,你们把话说开就是了,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众人都不说话,北静太妃却开了口,许姑娘此时眼眶已经红了,一个丫头的名字和她一样,还被当众一次次叫出,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委屈。 “我听到了,便和她说,让她给丫头换个名字,可是她不同意。 还一口一个莺儿,你去给我添几块炭火,一会儿又说莺儿,来把我的斗篷围好,这分明就是她先来欺负我,我才让我身边的丫鬟去教训她的丫鬟的。” 北静太妃看向面色依旧镇定的薛宝钗,眼神复杂地问了一句。 “薛姑娘,可有此事?” 薛宝钗不紧不慢地回答:“太妃娘娘,当时所有人都叫自己的丫鬟去添炭火,我只是让我自己的丫头做该做的事,实在是许姑娘自己多心了。” “你胡说!你明明就是要给我难堪,不到半盏茶的时候,你就一共叫了八次莺儿,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许莺梦听到直到现在薛宝钗还在否认她故意羞辱自己的事实,当时就忍不住了,她指着薛宝钗骂道。 薛宝钗则是平静地回望向了许莺梦,似乎许莺梦对她的指责都不算什么一样。 “我从未想过要羞辱许姑娘,我丫鬟姓黄,她父母为了讨个好彩头,就给她起名叫黄金莺。 我觉得金莺叫得拗口,便平时只叫她莺儿,一连四五年都是如此,绝对不是要故意那她做筏子,指桑骂槐。 何况,我来京城时日尚短,与许姑娘总共也才见过两次,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怨,让我要挖空心思专门想办法对付许姑娘你。 再有,我平白无故地针对许姑娘你做什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什么平白无故,你分明是……” “分明什么?许姑娘,你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 许莺梦下意识就要反驳薛宝钗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立刻止住了,不再接着往下说。 薛宝钗则是冷笑着追问许莺梦,逼着她说出她只说了一半的话。 “许姑娘,我看你是不敢说吧!” 北静太妃不耐烦她们两个在这里争吵,开口呵斥道。 “现在是我在问你们话,不是让你们在我面前争吵! 薛姑娘,你先说,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宝钗直接就跪了下来,再开口时语气沉重。 “回太妃娘娘,是许姑娘先和其他的几个姑娘说我们薛家的坏话,她说我兄长就是个只会给家里惹祸的草包。 进了京兆府大牢,就等着一辈子吃牢饭吧。 还说我们薛家不过就有几个臭钱,竟然也能参加和她们官家小姐们才能参加的宴会,实在是拉低了她们的身份。 我本来是害怕扰了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费心准备的宴会,不想理会的,也想离许姑娘远一点,就当没听到,也就罢了。 可是没想到我要离开的时候,许姑娘叫住了我,还问那些个泼皮无赖状告我兄长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们薛家有没有做亏心事,让人家家破人亡。 我自然是要解释,我兄长他是被人陷害的,我们薛家根本就没做过那样的事。 可是许姑娘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还说京兆府要是没证据就不能拿了人不放人!” 第406章 保护薛宝钗的方氏 “我们薛家被那无赖告了才多长时间,京兆府总得先查明案情,找到证据,才能判断题出到底是我们薛家真的有错,还是那个无赖所说的一切都是诬告。 事情还没有结果,许姑娘就好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样,话里话外指着我们薛家还有我的兄长胡说。 我解释了,许姑娘不听也就罢了,我也不想多做辩解,等京兆府查明事实真相之后定然会还我们薛家清白。 可是许姑娘不但叫住了我,问了让我极为难堪的问题,还不让我走,要不是郡主派人过来告诉让我们换手炉里的炭,许姑娘还要问个不停。” 薛宝钗沉声将刚才许莺梦做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然后她一转头盯着已经变了脸色的许夫人问道。 “许夫人,许姑娘一个姑娘家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外头的事的,那这些事,是不是许夫人你——” “宝钗!” 出言打断薛宝钗话的是方氏,她走过来,对着南安太妃和北静太妃问好,然后对着薛宝钗说道。 “那张华为了让你们家就范,满城的嚷嚷,许姑娘自己从许家下人嘴里听说过薛家的事情那也是有的。 外头那些人你也应该明白,那些传话的人最是生怕事情小了,他们看不上热闹。 这一轮轮添油加醋下来,说不准传到许姑娘耳朵里的就是什么样子了,这种谣言都是做不得数的。 而且,许姑娘也是被人蒙在鼓里不知道,人嘛都愿意相信自己推断来的真相,何况现在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那张华告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宝钗,我觉得这件事你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薛宝钗瞪大了眼睛看向方氏,她没想到方氏一出来,就先给许家说话,就要反驳,却听到方氏对南安太妃和北静太妃说道。 “不过,要论最不该的,就是许姑娘让下人在王府里动手了。 只是,刚才你们说的那些,似乎许姑娘更应该和我这外甥女动手才对,怎么对付上我这外甥女的丫鬟了? 而且,我刚才听着刘姑娘说的话,记得许姑娘还推了我这外甥女一把,才连累到了郡主。” 方氏是个嘴上厉害的,三言两语就将许莺梦和薛宝钗之间的争吵引到了正题上。 史溁坐在北静太妃身边,若有所思地暗暗打量这个方氏。 这个方氏是贾宝玉的舅母,平时没少来荣国府看宝玉还有王氏。 只不过,能够让史溁如此惊讶的是,她印象中的方氏,和她现在眼前看见的这个人似乎很不一样。 在史溁得到的那份记忆中,方氏一直都是一个温温柔柔,也没有太多主意的人,而且她每次来看宝玉,都会给宝玉带好吃的好玩的,极为和善。 原身一直认为这个方氏是一个温柔的人,与王氏一点都不一样。 然而,史溁发现,每次这个方氏来过之后,宝玉就总是会倒霉。 不是不肯写大字被抓,就是宝玉看戏的事情被贾政知道,害的宝玉被罚。 宝玉被罚,原身和王氏是第一个不愿意,再加上贾政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真理,棍棒底下出孝子,教鞭之下出英才。 每次罚宝玉最轻也是打手心,重了则是打板子,惹得原身与贾政之间的母子关系、王氏与贾政之间的夫妻关系一度十分紧张。 (原着里头就是,方氏一来,宝玉就倒霉……) 这个方氏,真的如此简单吗?今日看来,却是个不简单的! 史溁在暗暗打量方氏,可是许姑娘却是直接明着瞪方氏了。 “夫人的外甥女每叫一声莺儿,这个作死的丫头就拖着长音儿答应一声,我气不过给他一个教训,难道不应该吗?” “还有,本来郡主来劝说过后,我已经准备跟着郡主去亭子里了,可是夫人的外甥女在我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她说我就是一个被人当刀子使的草包! 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我——” “够了!” 南安王妃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就算是你有委屈,那也是你先去羞辱别人,被别人反击,你也是应该受的,至于你没打过人家,那就是你自己没本事。 不管你是有什么原因,你动手就是不对,何况就是因为你的几句话,导致我儿和北静小王爷至今生死未卜,就连郡主,我的妹妹也因你而受伤,这些都是你推脱不掉的事实!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委屈,若是你好好地跟着郡主走,不去先说人家,人家能气你?” 南安王妃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一看就是气到了极点,她将还想着为自己辩解,说自己占理的许莺梦给骂的不敢再说话。 然后,又对着跪在地上的薛宝钗说道:“至于薛姑娘你,你家里的事情我虽有耳闻,但是到底与我们王府没什么关系。 你就是有委屈,也该去京兆府衙门上说,你在其余的人面前无论如何分辩,那都是没用的。 她说你,不让你走,你就不走了,我就不信她们这些姑娘,能够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拉着你不让你走! 她许家不要脸面,能不成所有人都不要脸面了? 你留在这,不过是心里堵着一口气,想要还给她罢了。 要说这件事的直接原因是许姑娘动手推了你,但是整件事里,你也不是没有责任。” 南安王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锐利地扫过低着头的许莺梦和跪在地上的薛宝钗,整个牙龈都要因为生气而咬碎。 她对着身边的一个嬷嬷说道:“去找王爷,让王爷将定边将军和云麾将军请到府上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南安太妃定定地看了这个爆发的儿媳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对着屋内其余的太太姑娘们说道。 “这件事王爷和王妃自会处理,各位太太,宴会还要继续,咱们现在回到花厅去吧,向来厨房已经将菜上齐了。” 南安太妃要继续开宴会的话,将几个想要提出告辞的太太的心思给堵了回去,南安太妃说话,她们不敢不接,只得都应了,跟着南安太妃去花厅。 史溁和王熙凤则是留了下来,不过史溁命鸳鸯去花厅那边,与留在花厅的邢氏简单说明一下情况,她们二人就不回宴会上去了。 见众人都走了,薛王氏冲了过来,将薛宝钗从地上拉起来,她哭道。 “我的儿,我不该带你出门啊!” 方氏在一旁劝着,“二妹妹,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是哭也不能解决问题,等外子来了,一定可以有个说法的。” 薛宝钗跪了许久,膝盖酸痛不能伸直,过了一会子才缓过来,她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脸怒色盯着她的许莺梦,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眼。 南安王妃眼睛通红,还捂着胸口,史溁怕她生气,把自己的肺气炸了,就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了南安王妃。 “王妃要注意保护自己的身子,只有你自己撑住,大公子才有依靠。”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您怎么了,太妃娘娘!” 南安王妃勉强对史溁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不等南安王妃说话,史溁就听到了门口处惊呼的声音。 一回头发现,北静太妃已经软倒在地,唬得史溁从自己的荷包里面拿出天王保心丹,直接就给北静太妃塞了进去。 又叫王熙凤去倒了水,给北静太妃灌下去,这个时候,被从两个孩子屋里揪出来的老太医才赶到。 “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找个地方让太妃休息,过一会儿太妃就会醒来了。” 见到北静太妃昏迷的时候,老太医的手都抖了,他脑子里直接就闪过一道念想,这北静王府难不成要完了? 北静太妃昏过去,自然就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南安王妃将北静太妃带到了自己的卧房安置,期间,南安王妃命王府里的婆子们将许家和薛家母女四人,连带着她们带来的丫头都给看起来。 婆子们进来,史溁和王熙凤自然是不能在屋里待着,史溁便带着王熙凤去北静太妃处,等着北静太妃醒来。 “凤丫头,你对你这个婶婶了解多少?” 站在回廊下,史溁对着脸色同样凝重的王熙凤问道。 “老祖宗,说实话,我总觉得我这个婶婶,她有些争强好胜。” “怎么说?”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一种感觉,我不喜欢她,我在王家的时候,就觉得她看我的目光里,和她看堂妹差很多。 而且,除了必要的接触,我都是跟着我祖母一起生活的,对她了解并不深。 后来,我出嫁之后,除了回门之外,也没回过王家,来往之间,都是让我那几个陪房回王家,没有亲自去过。 倒是我这个婶婶,经常来找二太太,每次也不说什么事,看着就好像是家里没什么事,专门过来走亲戚一样。 不过,她每次来都是找二太太的,没有一次是专门来找我的,我见了她总觉得怪怪的,如果二太太不叫我,我就不过去,因而接触的也不多。” 王熙凤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婶婶的行为,然后不确定地问史溁。 “老祖宗,我这个婶婶,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第407章 许将军不愿意道歉 “没什么只是和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罢了。” 史溁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再观察观察,王熙凤轻声道。 “老祖宗,经此一事我这位二伯父怕是要对我小姑母有意见了。” 史溁点头,薛家不停地出事,外甥打了人上京拜访亲戚实则是逃难,与庵里姑子行不检点之事,害的王子腾不顾马上要宵禁来荣国府搬救兵。 没等将人捞出来,又来了一个泼皮无赖,在这节骨眼上,外甥女又惹祸,王子腾的心情可想而知。 事实上也是如此,王子腾在得知了薛宝钗与许家姑娘争执,害两个王府的人落水之时,直接就没拿住杯子。 他因着贾赦和霍非的关系更加熟悉了一些,便和妻子方氏一起来了南安王府赴宴,霍非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端着杯子和另一个武官说话。 结果就见到了霍非一脸沉重地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耳语几下,当时他手里的杯子就滑了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随后,王子腾就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和他一起饮酒的武官笑了笑,然后跟着霍非到了霍非的书房里。 王子腾是好找,因为他本身就在这赴宴,可是许家的老爷云麾将军就来的就慢了。 他因为侄子在外面和人打架,留在家里处理他侄子的事,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将他弟弟和侄子扔在了家里赶到了南安王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北静太妃醒了,史溁便和北静太妃一起去看了水溶的情况。 霍睿被水溶给推上来,刚才就已经醒了,南安王妃命人将霍睿挪到了她自己的卧房里,安排了她身边最信得过的人照顾。 水溶落水时间长,还在昏睡,倒是太医说水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北静太妃坐到水溶的床边,默默垂泪。 史溁感觉到水溶头上的帕子凉了,便将帕子拿了下来,递给身边的丫鬟去投热了再拿回来,就这一转身的功夫,她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鼻音很重的“娘……” 史溁急忙转身,就看见水溶已经醒了,北静太妃正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还骂道。 “你这死孩子……你这死孩子……” 史溁过去给北静太妃顺气,“孩子醒了就是好事,你控制一下情绪,别让孩子看了担心你,我去看看让他们准备点热粥什么的,给孩子吃。” 史溁走到外间却不见太医和王熙凤,她心中疑惑,便叫了一个丫鬟过来问。 “刚才在这的太医和那位奶奶去哪了?” 丫鬟回道:“刚才前院来人,把太医叫走了,说是王爷找,听说是两位将军都到了,要给两位将军说大公子和小王爷的情况。 那位奶奶也被一个外面带进来的丫鬟叫走了。” 史溁接着问:“那丫鬟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丫鬟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记得是穿着一身红绫做的夹袄,还穿着掐牙背心。” 听到丫鬟的描述,史溁便知道了,这是薛王氏身边带的那个叫同喜的丫鬟,知道是谁将王熙凤叫走后,史溁便吩咐了丫鬟去厨房准备一些粥食。 再回去的时候,北静太妃已经止住了自己的泪水,史溁便将两位将军已经来了的消息告诉了她。 北静太妃皱眉,对着自己身边的嬷嬷说道:“你过去,亲自和两个将军把话说明白。” 嬷嬷领命而去,回来的时候却脸色十分地不好看,一回来,北静太妃身边的老嬷嬷便直接对着北静太妃地说道。 “太妃娘娘,我见过两位将军了,也将实情都说了明白,王家说愿意赔付南安王府和咱们王府一人两万两,让薛姑娘亲自过来道歉。 王将军还说,他回去就给薛家姑娘找几个宫里出来的稳重的嬷嬷在身边教导着,不会让薛家姑娘再这么行事了。” 北静太妃听了,点头道:“王家的诚意还算真诚,那许家的呢?” 北静太妃一提起许家,老嬷嬷瞬间就变了脸,她气愤地说道。 “太妃娘娘,许家说他对这次事情连累了南安王府的大公子还有咱们小王爷表示歉意。 许将军说他们家没有王家那么有钱,只愿意出给大公子和小王爷请医问药的钱,外带一家赔付五千两银子。 不过,许将军说他们姑娘这次被人羞辱,再让许姑娘过来道歉,就是强人所难,把许姑娘往死里逼了。 他不同意让许姑娘过来道歉,只说让许家太太过来替许姑娘道歉。 眼下许家太太已经去了南安王妃那,想来一会儿就要来咱们这儿了。” 史溁听了嬷嬷的话皱眉问道:“许家这么说,南安王爷竟然答应了?” 老嬷嬷气道:“说起这件事,才是最让人生气的,南安王爷刚开始也是不同意的。 南安王爷说,赔偿不算什么,王府也不缺他们许家的银子,只要求许将军今后对许姑娘严加管教。 可是许将军说许姑娘自小就是知书达礼的,这次受了委屈才会如此,执意不肯。 王将军听了差点和许将军在南安王爷的书房里打起来,直说自己的外甥女也受了委屈,应该让许姑娘道歉。 许将军说要不是薛姑娘使坏,许姑娘也不能动手,双方各执一词,南安王爷发了火说许家和薛家的恩怨让他们两家自己去解决。 南安王爷只想知道他们两家对受伤了的三个孩子是怎么想的,恰这时内院的人去报说咱们小王爷和大公子都醒了。 王将军说祸是薛姑娘和许姑娘自己闯的,就应该让她们过来道歉。 可轮到许将军说话的时候,许将军没说道歉,突然提起了当年许姑娘外祖父程家老爷子在任上帮过南安王府的一个大忙。 还说,程老爷子最疼爱的孙辈就是许姑娘了。 而且,程老爷子如今已经九十有七,若是知道了许姑娘受委屈这件事,怕是对程老爷子不好。 而且许将军还说虽然大公子和小王爷落水,但是人都没事,这也算是喜事一桩,就更不应该苛责他的女儿了。 南安王爷不得不答应了,只叫许夫人过来赔礼道歉了事。” 史溁听到这里疑惑道:“程家老爷子对南安王府到底是什么恩,能让南安王爷就这么妥协了? 这落水病了的可是他的嫡长子,他心里难道就不恼恨?” 北静太妃沉声道:“老太太,这件事我约么知道些,当年老南安王手下一个将官叛变,将库内兵器偷运给了南境好些。 害的当时老南安王手下的兵丁没有足够的兵器使,那将官出卖了老南安王,害的老南安王被南境的人给围了,根本就送不出求救的信来。 就在这危机时刻,是程老爷子发觉出不对,他一个文官,拿着剑架在城中守卫的将领脖子上逼他将手下的兵士都交给程老爷子。 程老爷子亲自带人将南境的包围给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么才救了老南安王一命,可以说,要是没有程老爷子这么一下,还能不能有现在的南安王爷还说不定呢! 后来,程老爷子因为擅自染指兵权,就被太上皇给罢了官,老南安王还因为这件事和太上皇据理力争过。 后来即便是后来又重新启用,老南安王心中的愧疚也没有消散。” 史溁听了一愣道:“这是救命的恩,可是即便是要报恩,也不能这么报啊? 这许家糊涂,就凭程老爷子这恩情,换将来万一许家出事了,求南安王府保他们许家一个血脉不断也是够的,若是现在用在这里,那程老爷子对南安王府的恩,也就凉了大半。” 北静太妃冷笑道:“他们哪里能想这么长远,他们许家不过就是有点功夫,在军中谋了小职位,当年能发迹就是抱着程老爷子,这才有了现在的功绩。 程老爷子一辈子只得一个女儿活下来,其他的孩子都夭折了,自然全心全意地帮着女婿家。 许家老爷如今的地位,那全仗着程老爷子为他谋划来的,自己无才无德却坐了三品的武将。 自然觉得程老爷子这张底牌能够在任何时候保他们许家高枕无忧,每每做起事情来都将程老爷子挂在嘴边。 看不起别人,认为无论是谁都得买程老爷子的面子。” 说道这里,北静太妃眼中充满了愤怒,咬牙道:“老太太,他们霍家可以因为当年的恩情就这么算了。 可到我这里却是不能,这许家胆大妄为,遇见事情竟然还想推脱,什么人醒了就没事了? 程老爷子对霍家有恩,可跟我们水家没什么关系,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推脱责任。 这分明是没把我们北静王府看在眼里,觉得我们老王爷走了,我的溶儿年岁小,他们便觉得我们北静王府好欺负了。 我是一定要让他们许家知道,就算是我们北静王府只剩下孤儿寡母,也不是她们这些人好能拿捏的。” 史溁一听,急忙走到屏风处往外看了一下,回来对着北静太妃说道。 “你若是想要清算,等你回了自己家再谋划,怎么在这里说起来,当心隔墙有耳。” 第408章 谢家抄家 北静太妃冷笑道:“他们好意思做了,我还能不好意思说么。 何况,他们许家是在挑衅我们王府的威严,这一点我绝对不能答应。” 史溁见她心意已决,便开口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老太太,虽然我娘家不如两个侯爷那般显赫,到底也是咱们史家嫡支出去的,自然有办法找这位许将军的麻烦。 老王爷生前也有诸多好友在,现在溶儿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不能不管。 据我所知,许家这个姑娘选上了忠宁亲王府郡主的伴读,不过因为身子骨娇弱,每月也没去几天,那不如就请忠宁亲王府把她送回来吧。” 北静太妃的语气淡然,但是其中隐藏的寒意却是让人心底生寒。 “老太太,说到这里就得麻烦您一件事了!” 史溁正色道:“是什么事,你说?” 北静太妃说道:“我安排这些事,必然要费时间,老太太您能不能帮我照看溶儿几日,待我收拾完许家,再到府上把溶儿接走。” 史溁听到北静太妃的话之后一愣,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 “好。” 两人商议完,薛王氏就带着薛宝钗来了,她们身边还有王熙凤和方氏。 薛宝钗一进来,对着北静太妃就跪下道歉,薛王氏也跟着一起给北静太妃道歉,说自己以后一定好好教导薛宝钗等语,语气诚恳。 北静太妃看了一眼王熙凤,又瞄了一眼史溁,最后叹了口气,将薛宝钗叫起,嘱咐了一句,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便让薛王氏带着薛宝钗走了。 只是,在薛家母女过来道歉之后,又过了很长时间,本来老嬷嬷说的应该很快就过来的许夫人却是一直都没出现。 而北静太妃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老嬷嬷见北静太妃这个脸色,便试探性地问道。 “太妃娘娘,要不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静太妃说道:“不必,左右宴会不结束,我也不会走,我就在这等着,看她们许家什么时候来人。” 又过了两刻钟,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许家不会来人了,许夫人才姗姗来迟。 北静太妃见许夫人低着头进来,当即冷笑道:“许夫人若是不想来,尽可以不来,没得来了之后,到外面说是我北静王府以大欺小,反倒坏了我们北静王府的名声。” 许夫人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上前,对北静太妃说了一声抱歉。 北静太妃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到抬起头来的许夫人脸上竟然还有一道红印,看着虽然是用脂粉遮过了,却也不难猜出那是巴掌印。 这许夫人被谁给打了? 看到许夫人脸上痕迹的所有人心中同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北静太妃想要奚落许夫人的话一顿,随即问道:“许夫人,你的脸是怎么了?” 许夫人只回答了一句,“刚才出门的时候,没看清门槛,撞到门边上了。” 在场的诸人互相对了一个眼色,都明白了这脸怕不是许老爷打的。 北静太妃虽然不愿意别人欺负她,但是也不是个落井下石的性子,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在看到许夫人脸上的伤之后,全都说不出来了。 她见过夫妻之间关系淡漠的,可那在外人面前,也会装得过得去,至于动手,那是几乎不可能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大户人家。 这许将军……当真是个混蛋! 许夫人脸上挂着巴掌印,北静太妃也没了挑她刺儿的心思,只开口对着许程氏说了一句。 “你们许家自求多福吧!” 然后就让身边的嬷嬷将人给送了出去。 这时,南安太妃过来,脸上的歉意极为明显,她低声说道。 “北静太妃,我们府上欠着程老爷子的情,这次实在是没有办法。” 北静太妃淡淡地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她的声音清冷似水,一下子就流到了南安太妃的心中。 “这次许家搬出了程老爷子,那若是下次,再有什么人搬出程老爷子的名号,南安太妃准备怎么办呢?” 南安太妃还想说两句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住了,北静太妃接着刚才的话说。 “南安王府的难处我知道,只是南安太妃,你难道就不心疼你府上受伤的两个孩子吗? 我记得微儿是最喜欢骑马的,现在伤了胳膊,以后就算是养好了,也得注意。” 提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南安太妃压制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她少有地开口说了一句准话。 “程家这恩情,这次我们南安王府放过许家就算是还清了,若有下次,我们南安王府绝不轻饶。” 南安太妃做了保证,北静太妃对着南安太妃点了点头,便不做别的表示。 史溁让身边的鸳鸯,帮着北静太妃照顾水溶,就看到外间站着贾敏和邢氏,她惊讶地回头问南安太妃。 “太妃,宴会是结束了吗?” “嗯,已经结束了。” 南安太妃脸色沉重地点头,然后走到史溁身边,低声说道。 “已经试探过了,家里有佛像的多是武将人家,文官家里有几个有,但是都是几个品级低的人家。” 史溁闻言脸色一僵,她讶异地回望南安太妃,就见到南安太妃黑着脸点头,然后接着说道。 “我是借口说定然是府上流年不利才无端生事,想求一尊佛像来安宅,这才引着她们说出来的。” “那太妃可有将这些人家记下来?” 南安太妃点头道:“我已经让我身边的婢女将这些人都写了一张清单,一会儿交给我儿,送到上头手里,且看上头怎么动作吧。” 史溁闻言亦道:“还是希望能尽快解决啊,那东西我是亲眼见过的,若不是我那孙儿机灵,我怕是现在已经去见老国公了。” 史溁和南安太妃交换完消息,北静太妃也收拾好了,她亲自将水溶裹在被子里,让两个侍女抬着,送到了屋外等着的轿子里。 众人一一与南安太妃告别,然后就踏上了回荣国府的路。 就在宴会结束之后,闹了一脸晦气的谢家老太太一回府,就发现整个谢家都被禁卫给包围了。 她一下马车,便亲自上前去问守在门口的禁卫。 “你们在我谢家门口做甚?” 谢家老太太看着门口一个个名刀执仗的禁卫,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谢家老太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守在门口不动的禁卫走了过来,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可是谢家的人?” 谢家老太太还没说话,她身边的嬷嬷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锭,往禁卫手里塞。 “这是我们谢家的老太太,这位太爷,不知道我们谢家这是怎么了?” 那禁卫一听,眼前这些人竟然是谢家的人,当即把老嬷嬷推开,对着身后的禁卫说道。 “来几个人,将他们带走!” 然后,谢家老太太便在禁卫的推搡中,直接倒了下去。 禁卫头领走到倒下的谢家老太太跟前,蹲下身子试了一下鼻息,还有气,然后他便叫了两个禁卫过来,将谢家老太太给抬走了。 直到谢家老太太被禁卫扔进了关谢家女眷的屋子,她才在后背吃痛中转醒。 “这是什么地方?” 谢家老太太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竟然在一个极为残破的屋子里,周围都是发髻不怎么整齐的儿媳和孙媳等人。 “老太太,老爷和两个哥哥都被禁军给抓走了啊! 咱们家……咱们家被禁军奉旨抄家了!” 谢家老太太的孙女站出来说道,谢家老太太带着谢家的太太和孙媳妇儿出门赴宴,刚回来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只有在家的人才知道。 “什么?” 谢家老太太听了这话,就觉得眼前一黑,不过她强掐着自己不让自己晕倒。 “不就是你二哥被人告了吗?到底是多大的事情,怎么就到抄家这个地步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 谢家老太太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不就是扣了几批海货吗? 这种事情,丢官罢职也就到顶了,怎么会直接变成抄家了呢? 蓦地,谢家老太太用锐利的目光,盯住了谢家大太太,“老大媳妇儿,你老爷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这才连累了全家?” 谢家大太太一惊,她急忙否认,“没有,没有……” 然而她眼中的惊慌失措出卖了她,谢家老太太起身,上去就给了谢家大太太一个耳光。 “直到现在这种情况了,你们还瞒着我! 说,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混账事!” 谢家大太太捂着脸,嗫嚅道:“老爷他暗中追随了成德郡王,为成德郡王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成德郡王被抓之后,老爷本来不想再做了的,可是老爷刚要不干,就有人半夜到了我和老爷的卧房。 若是老爷不答应接着为成德郡王办事,那就让谢家所有人一夜之间身首异处。 老爷不得已,只能接着为成德郡王办事。 这次抄家,应该就是老爷暗中做的那些事情败露了。” 第409章 水溶 谢家老太太听完了谢家大太太的话,当时就呆若木鸡,一副神魂都飞到九霄天外的样子。 谢家女眷们都吓得不行,顾不得屋子里头脏乱,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谢家老太太给按着坐下,好半天才缓过来。 然而,就在两日后,突然来了一队官差,将关在谢家宅子里头下人房的谢家女眷,提到专门关押女犯的狱神庙。 谢家老太太在从这些官差嘴里得知,谢家一干男丁都判了斩立决,昨日已经上路了之后,一下子就倒了过去。 等谢家老太太在狱神庙里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口歪眼斜,没撑过几日,便在睡梦中阖然长逝。 在对谢家的那些管事严刑逼供下,陈裕又从这些人口中,查到了隐藏在深处的给成德郡王办事的大臣,几日之间,京城里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相比于谢家伙同成德郡王谋逆的罪名,薛蟠还有那些纨绔子弟的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就在史溁带着一行人回到荣国府的当天晚上,贾赦便带着王子腾,将关押在荣国府的张华给秘密提到了京兆府。 京兆尹邹彬得到了张华的证词,又确凿了谢家的证据,将谢家的人堵上嘴在张华面前晃了一圈,略微吓唬了张华一下。 张华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见自己一直抱有幻想的谢家已经倒台,他一个哆嗦,便将自己做的没做的都一股脑说了个干净。 最终,邹彬以张华诬告罪名,予以反座,因其虽涉谢家谋逆,但其罪可轻,死罪不决。 故而特按照大徒律例,判张华当堂杖一百,然后流放三千里,此外还要在发配地点,做苦役五年。 判决一出来,得知了消息的薛家母女即刻喜极而泣,就连一脸疲惫的王子腾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薛蟠没什么大事就好,他也算是对自己这个二妹妹有了交代,不过一回头看见了薛宝钗,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问薛王氏取了一半的银子,又从自己家账上支了银子,将银子送去了南安王府,王子腾便带着妻子方氏回家了。 第二日清晨,薛家母女就带着家丁亲自去将薛蟠接回了家。 张华的判决一出来,尤家也得到了消息,尤老娘连声说了几个好字,说那张华就是活该,拿了她们尤家的银子走的远远的,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骂完张华罪有应得之后,尤老娘便拿了银子给家里尤三姐儿出去给她买来的丫头,命丫头去酒楼叫上一桌席面回来,尤家母女三个好生庆贺了一番。 史溁忙着照顾水溶,对张华最终的结果早有预料,因而听过只点头不语,倒是邢氏止不住的兴奋,特意向史溁告了假,往东府去了半日,直到天擦黑才回。 “老太太,我已经好了,可以下地去玩儿了!” “不行,你还得再喝两天药,外面冷风那么硬,你不能这么出去。” 水溶被北静太妃送到荣国府,史溁便将荣庆堂的一处带暖阁的屋子给收拾了出来,专门给水溶居住。 水溶当夜便醒了,北静太妃一见自己儿子醒了,二话没说,第二天一早便风风火火地回了北静王府。 只留下一个老嬷嬷在这看着,但是老嬷嬷说话的力度肯定不如北静太妃好使。 水溶根本就不听老嬷嬷的,闹着要出去玩儿,老嬷嬷没办法,只能来找史溁。 史溁一进来,水溶的眼睛就亮了,他拿过老嬷嬷递过来的药碗,一口就闷了。 然后,那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史溁,史溁心头一动,却用理智将自己差点说出口的你下来走走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她可是看见了,水溶哪怕是已经坐起来了,那额头上还冒着虚汗呢,绝对不能把他放出去。 “我又不走远,就让我动动吧。” 史溁拿过帕子,将水溶额头上的汗珠擦了擦,又叫丫鬟拿过赶着改小了的抹额,给水溶戴上,防止他因为邪风吹了头疼,落下毛病。 “你听听自己的声音,你跟我说说,要是你娘这个样子,你敢让她出去吗?” 水溶低头撅嘴,好半晌才回答:“不敢……” “那你说,我敢不敢把身子骨这么虚弱的你放出去?” 水溶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小声嘀咕道:“可是光躺着太没有意思了,我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嗯……那不如我让人搬点书过来给你看看?” 史溁想了一会儿,最终不确定地问水溶要不要看点儿书来打发时间。 史溁的话一出口,水溶就用被子把自己给裹了起来,他哀嚎道:“老太太,您怎么和我娘一样啊,不是让我看书就是让我看书啊!” 水溶在被子里面蹬着腿,史溁只觉得好笑,伸手把罩在水溶头上的被子给扒开,笑道。 “怎么,不喜欢看书?我听你娘说,你看书看得挺好的。” 水溶躺在枕头上,目光盯着上面,生无可恋地回答。 “看是肯定能看得懂啦,不过,我将来又不需要去和那些人一起去挤科举,我才不要死读那些书。” 史溁笑了,问他:“那你不想读书,你想做什么? 骑马,学习骑射,将来也像你祖父和父亲那样,做能征善战的大将军?” 水溶沉默了一会儿,史溁也不着急,招呼小丫鬟去准备换洗的亵衣,静静地等着水溶说出他的想法。 “唔……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将来做什么……” 水溶认真地转头看着史溁,问道:“老太太,你觉得像我祖父和父亲那样,做个大将军真的好吗?” 这回轮到史溁沉默了,其实史溁心里觉得,做个建功立业的大将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最好的结果就是,抛家舍业出去,浑身的伤回来,挣得一份荣耀,能光宗耀祖。 不好的,茫茫黄沙,尸骨无存,从此杳无音信,孤魂难以返乡。 水溶见史溁不说话,接着说道。 “老太太,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一直都觉得我爹不是个好爹!” 第410章 什么是好日子 史溁闻言一愣,看了一眼身边的鸳鸯,鸳鸯急忙将准备端着红枣莲子羹的老嬷嬷给拉了出去。 “为什么这么说?” 史溁有些好奇地看着水溶,水溶嘴巴一撇,嘟囔道。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爹多少次,总觉得他就是个坏人,总惹我娘和祖母哭。 在我印象里面,他每次回来都是简简单单待几天,就又出去打仗了,我那时候只记得我爹一出去打仗,我娘就整日见不到笑脸。 王府里谁都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我养的鹦鹉死了,不小心说了一个死字,让我娘拿着鞭子追了好几圈。 王府里的这些,都是我娘和我祖母在打理,后来,我祖仙逝之后,就只剩我娘在里里外外地操持了。 老太太,我能和林妹妹一起叫您老祖宗吗? 我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在王府里面很孤单,那些小厮他们都不敢跟我一起玩儿。” 闻言,史溁温柔一笑,“你想叫就叫吧”,她伸手帮水溶整理着被抹额挤变形的头发,对他说道。 “这就是你不喜欢你爹的理由?” “嗯。” 水溶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讨厌他的。 他每次回来我娘和祖母都会开心,而且,每次回来,他也会给我带很多没有见过的玩具。 只是……” “只是他在王府的时间太少了,都没有好好陪伴你们是不是?” “嗯!” 水溶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兴奋地对着史溁问道:“老祖宗,您怎么知道的,我就是不喜欢他都不怎么着家,害的我……不是……我娘和我祖母都很担心他!” 水溶坐了起来,抱着杯子,小脸一抽一抽的,史溁轻抚着他的后背,长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老国公,他也是和你父亲一样的。 每次出去打仗,成年得不回来,家里孩子长多大了,他也不知道,每次打完仗回来,没多久,又出去打仗。 家里的人都提心吊胆的担心着,生怕从前线传回来什么让我们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那……老祖宗,您就不怨他吗?” 水溶难得找到这么一个和他有共同感受的人,自然不肯放过,嘟着嘴好奇地问道。 史溁看得出来,水溶是期待着她的回答的,只是这份期待,更像是一种需要通过其他人的嘴,给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个认可。 于是,她挂着一种怀念,开口说道。 “也怨过,我也是个人啊,有七情六欲,怎么能没怨过呢。” 史溁低头,看见了水溶抿起来的嘴唇,摇头笑道:“可是呀,这些怨恨的情绪,在当看到风尘仆仆回来的他的那一刻,就都被我抛到脑后去了。 见到他的时候,我满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他在外面辛不辛苦,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若是他没做到,甚至还想给他两拳。 当时,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个负心汉了,后来,我才明白,这就是亲人之间的感情。 回来看见人的时候,总是觉得他这里没做好,那里没脑子,结果,人一出远门,这心里就空落落的没个着落。 这家里少一个人,总觉得少了什么,总是不完整。” “我也是……每次我娘哭的时候,我都想等我爹回来之后,狠狠揍他一顿,可是一直等到我爹再出门,我都想不起来。” 史溁笑着将水溶搂过来,柔声问道:“那你怨过你爹吗?” 水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不清楚,但是听老祖宗这么讲的话,我……应该是不怨的吧……” 水溶有些不确定自己心里的感觉,史溁能体会到他现在矛盾的心情,这孩子在谁身边长大,在感情上就会下意识地倾向于和自己更为熟悉的一方。 水溶自然也是如此,首先他会考虑到他非常熟悉的祖母和母亲的感受,可是优先考虑,不代表另一方就不会考虑。 实际上,男孩子天然就会对自己的父亲有着莫名的崇拜的,更何况自己的父亲,还是一位王爷,一位可以带兵打仗,令外夷臣服的大将军。 史溁清楚,水溶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是至少将老北静王当成过自己的榜样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好孩子,老祖宗只能跟你说,要相信你自己心里的感觉,你要想想,你爹这么拼命,在外面十死九生,为的是什么?” “嗯……我了我们王府?” 史溁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她对水溶解释道。 “是也不是,你爹除了想让你们王府的日子好过之外,心里更多的是想要整个大徒天下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没有爹的好日子吗……” 水溶的话里面带着浓浓的委屈,史溁听了心头一酸,对着他轻声问道。 “那你觉得什么是好日子呢?” “自然是一家人都团圆在一起的日子是好日子啊!” 水溶不假思索地说,史溁点头,“你说的对,那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边境那些蠢蠢欲动的外夷,时不时地就要过来烧杀抢掠,那在大徒生活的人,能过上一家团圆的日子吗?” 水溶摇头,回答道:“那自然是不能的,要想让人们都生活好,那就不能有战事发生。 我读了那么些书,都说太平盛世就是得边境和睦,万国来朝!” “是啊,所以,你祖父和你爹就是做的这样的事。 他们出去带着咱们大徒的好儿郎出去拼命,就是为了给周围那些外夷一个威慑。 这就跟你和别人打架一个道理,你把他打服了,下次他见到你的时候,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也得客客气气的,因为他不想再挨你一遍打。 这些外夷就是如此,咱们大徒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打得他们不敢再觊觎咱们大徒的土地和财富,就能保证咱们大徒疆域内的安宁了。 所以,说了这么些话,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祖父和你爹,他们虽然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他们绝对是个有功于咱们大徒万千子民的人,他们很伟大!” 第411章 忠孝两难全?唯心而已 水溶被史溁的话说的眼泪盈眶,他赌气般地说道。 “我祖父和我爹,都是好父亲的!” 史溁笑了起来,附和道:“是是是,他们不管从多远的地方回来,都会给你带好玩的,他们心里一直都有你。” 水溶自豪地抬起头,史溁则是起身走到外面,将温度已经变得正好的红枣羹给拿了进来,递给水溶。 水溶刚喝了药,嘴里正没什么味儿,现下有红枣羹,不用史溁劝,自己接过碗和勺子就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还问着史溁,“老祖宗,那我祖父和我爹这样的人为了很多人的安危去拼命,保住了很多人的好日子,那他们自己的呢?” 史溁顿了一下,然后悠悠道来。 “小王爷……” “老祖宗和我娘一样,叫我溶儿就好。” “好,溶儿”,史溁改口,“你问的都在点子上,其实这些问题,咱们的先人早有了答案。” 水溶有些疑惑,问道:“那先人都是怎么说的?” “唐时的乐天先生,便说过,人生所求,忠孝两全,一则报国,二则顾家。 乐天先生说的孝,我觉得用亲人来理解更为妥当。 而,元高明先生也说过,人生要忠孝两全,这才算是个真英雄,大丈夫! 可是,他们在发出这样感慨的时候,通常都是难以两全的时候。 只有做不到,很难做到,才会引发他们这么深的感慨。” “那就真的没有两全的办法了吗?” 水溶有些气馁,他问道:“可是那些去拼命的人,也想要一个好好的家啊!” “很难!” 史溁的脸色凝重,她眼中全是唏嘘之色,“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若是南境的人都打到咱们家门口了,你不去,咱们大徒就不行了。 这时,你的父母老迈,需要你来照顾,你选择什么?” “不去,大徒沦陷,你和你的父母都可能会因为战乱,丢掉性命。 去了,你去拼命,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回来,更不知道你的父母能不能等到你回来,你又该如何选择?” 水溶长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智告诉他,你该去,你要不去,那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可是感情上,他又觉得这一去,怕会是终身的遗憾。 水溶失落地垂着头,史溁将他的身子扮正,认真地对他说道。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机会能够让你二者兼得的,这个时候,除了权衡利弊之外,我认为,你应该选择你心中最真实的那种选择。 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为人在世,最应该做到的,也是极难做到的,就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只要你做了你自己认为最对的选择,不留遗憾,这就够了。” “概括起来,那就是四个字——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么?” 水溶若有所思,因为在想这么重要的事情,整张脸都皱巴巴的,史溁看着就觉得想笑。 不过,她还是给了水溶一些自己思考的时间,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人能弄明白。 她不指望水溶能够在短短的几息之间就想明白这么矛盾的事情。 她所说的这些,只是想让水溶明白这些道理,在以后做出决定的时候,不会因为内心纠结,瞻前顾后而抱憾终生。 水溶想了许久,才开口问史溁:“老祖宗知道的这些都是从书中看到的吗?” 史溁一顿,随即笑道:“有些是在这几十年的日子里明白的,很多也是从书里看到的,其实,溶儿,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境遇,其实是很相似的,不是吗?” 水溶点头,“老祖宗说的是。” 他抿抿嘴唇,然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史溁问道。 “老祖宗,您这里有您刚才说的那两个的出处的书吗?我想看看。” 史溁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有的,我读的那些书,多半是在还未成亲之前读的,都在家里。 你等一会儿,我让他们去找找,或许有也说不定。” 史溁出去,对着鸳鸯吩咐了几句,鸳鸯一脸的难色,不过她记性好,史溁只说了一遍就将要找的书名给记住了。 她不敢耽搁,直接就去东院找了贾琏,贾琏此时正和王熙凤讨论着,薛家这回能怎么过来谢他们荣国府出手相助呢,就见小红进来说,鸳鸯在外面等着,有急事。 两人便让鸳鸯进来,待鸳鸯说明来意,贾琏立刻就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口中说道。 “老祖宗找这两个文章做什么,我觉得以后不用看那些劳什子东西了,才吩咐昭儿将这些堆到库房里头去吃灰。” 王熙凤则是笑着推了他一把,笑道:“二爷快去,老祖宗等着要呢!可别让老祖宗等急了。” 贾琏认命地将桌上热茶喝尽,套了斗篷就出去,找昭儿开库房,把那两本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里的书给找出来。 书被翻出来送到史溁和水溶手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水溶一拿到书就急急地打开来看。 史溁没有阻止他,而是对着北静太妃留下来照顾水溶的老嬷嬷小声说道。 “嬷嬷,小王爷睡了这半日,想来一时半会是睡不着的,左右睡不着容易闹腾,不如嬷嬷就让他看书,等他困了自然就睡了。 不过嬷嬷也不要让小王爷熬到太晚,毕竟小王爷现在身子还虚,禁不住这么熬着。” 嬷嬷急忙答应了,然后又给屋子里点了两盏灯,让屋子里更亮了一些。 忙活了一天,史溁回到床上直接就睡着了,这真是晚上睡不着,证明你白天还是不够累。 水溶也没看上一会儿,就双手端着书,靠在软枕上睡着了,老嬷嬷抢了好几下都没抢下来水溶手里的书,就这么给水溶盖了被子。 说来也奇怪,盖了被子没一会儿,水溶紧紧握着书的手就松开了,老嬷嬷将书小心翼翼地拿过来,细心地用书签把水溶读到的地方给做了标记,放到了桌子上。 一夜无话。 第412章 薛家媳妇吹了 谢家之事又牵连出来了许多人家,当今一反之前温温吞吞的态度,秉雷霆之势而下,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其中不乏类似谢家这样家族中有人在朝中身居要职的,让才缓过来一口气的整个朝野上下再次噤若寒蝉。 朝中诸位老臣,都以为当今这番大动作,太上皇必然会出面阻拦,是以,许多人都在早朝后有意无意地到邹彬面前打探消息。 邹彬表面上哼哼唧唧地说不出来什么,其实内心里一直都以一种看跳梁小丑一样的心态去看这些汲汲营营的大臣。 他可是亲眼见着太上皇深夜出宫到贾家的,这其中的厉害可想而知,他可不敢往这等帝王的隐秘上面靠,惜命得很。 因着这次通过谢家被牵连进去的人不少,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过,互相攀咬之间,便将刑部的一个侍郎也给咬了出来。 他为许多人做了迷糊不清的案情,从中捞取好处,给了好处的人,那就是证据不足无罪。 若是好处不到位,那就是罪加一等,实为嚣张,不过,那都是这位刑部侍郎还穿着一身绯色服制的时候,他禁不住拷问。 这一审问,竟然问出了极大的秘密,这位刑部侍郎竟然觉得自己的糟糠之妻,没甚娘家,便偷偷将人给害死了。 没过多久,复又娶了一个妻房,非但如此,还将自己原配所生之女的婚事,交给了这位继夫人来办,完全罔顾了自己女儿的意愿。 在官差带着人去抄家之时,那姑娘因为感觉到自己没了生的希望,将自己悬梁吊在了梁上。 亏得闯进来的官差反应快,不然直接就没气了。 此事一出,朝野后宫震动,皇后娘娘听说了此事,深为愤慨,当即便召了这姑娘进宫,了解实情之后,一道懿旨便从宫里传了出来。 “原刑部侍郎夫人不堪为人母,竟将原配所出女儿胡乱婚配,原刑部侍郎陈杦明知此婚事不妥,却为一己私欲,对其女冤屈置之不理,视而不见,实枉为人父。 今特令陈杦原配所出之女,与此狼心狗肺之徒断绝父女之情,其继母所应之婚约作废。 陈姑娘交由陈氏族长养育,并赐教养嬷嬷两人跟随直至陈姑娘出阁。” 这道懿旨一出,比之一直清正为人的谢家谋逆的消息还要令朝野和后宫震动。 自大徒开朝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亲女与其生父离绝父女关系,作废婚约的。 不仅各位官眷们私下里议论,就连得知了消息的市井百姓们,也是对此事极为好奇。 想什么的都有,不过因为是皇家的决断,没有人敢说是这陈姑娘不对,只说皇后仁慈厚德,皇后的做法对。 史溁得知了消息,正在挑选抹额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地问道。 “刑部侍郎陈杦?” 鸳鸯答道:“正是呢,据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回来说,外头连卖馄饨的小贩都在说这件事呢,这陈家的脸可算是丢尽了。” 说着,鸳鸯突然语气一变,她有些担忧地问史溁道:“老太太,这原刑部侍郎陈大人,算是给陈家的清誉给败去大半,那交给陈家族长养育的陈姑娘,这日子会不会不好过啊?” 闻言,史溁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打趣她道:“怎么就想这么多了?这可不像你啊!” 鸳鸯不好意思地一笑,回答道:“这不是跟着老祖宗时间长了,自然就觉出不对来。 而且,我见着住在咱们府上的妙玉姑娘,其实和这位陈姑娘也不差什么了。 那族长对于陈姑娘就是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加之陈姑娘的生父又做了这么多败坏陈家门楣的事情,那陈家族长,如何能真心待她?” 史溁笑道:“难为你想到这么些,你当皇后娘娘没想到这一层?皇后娘娘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没看见皇后特意从宫里指派了两位嬷嬷给陈姑娘? 明着说是教养嬷嬷,实际上呀,陈姑娘都多大了? 哪里就要用到教养嬷嬷来教导,这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是皇后娘娘担心陈家苛待了陈姑娘,故意派过来盯着陈家的眼线罢了。” 鸳鸯恍然大悟道:“老太太,那这么一来,那陈家族长可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从前教导过咱们家贤妃娘娘的嬷嬷就说过,宫里在册的嬷嬷,一旦派出去了,可是要定时向皇后娘娘汇报在宫外的情况的。 有这两个嬷嬷在陈家,看来陈姑娘很得皇后娘娘看重啊!” 史溁将一根样式朴素却不失雅致的金簪插到发髻上,摇摇头道:“未必。” “这是为何?” “陈姑娘这事儿,闹得太大,皇后娘娘属于不得已而为之,不过皇后娘娘对陈姑娘的怜惜也是有的,只是有多少就说不定了。 陈姑娘将来能不能得到皇后娘娘赏识,且还需要看她自己的所作所为,能不能讨皇后娘娘欢心了。” “那若是不能呢?” 鸳鸯拿过外裳,史溁伸了袖子,随口答道:“若是不能,也不算什么,只需命礼部出官媒来为陈姑娘觅得一户看着相当的人家就行了。 皇后娘娘的懿旨也说过,这两位嬷嬷只跟到这陈姑娘出阁,至于出阁之后是什么境遇,便要陈姑娘自己去拼搏了。 皇后娘娘保她闺阁之中,不会被人欺侮,便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只希望,这位陈姑娘能想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思,早一些坚强起来。 在这个世上,唯有自己内心强大,才能为自己活出一口气来。” 鸳鸯听了史溁的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史溁知道聪慧如鸳鸯,定然是被她方才的那些话给触动了心扉。 不过,史溁也乐得看着鸳鸯一点点明白这些道理。 只是刚才史溁心里想的话才说了一半,这陈姑娘的婚事,怕是不怎么好找,先不说陈姑娘自己家已经被查抄干净了。 就算是礼部和陈家族长会面子上给陈姑娘凑上一份嫁妆,那想要再多也没有了。 大徒嫁女,一般都是厚嫁,嫁妆越多,婆家便越看重你几分。 这一点上,陈姑娘是肯定不占优势了。 第二,陈姑娘虽然是养在族长家,但是不是族长亲女,相当于没有娘家助力,很多人家便望而却步了。 若是陈姑娘能够讨得皇后娘娘欢心,那以上两点都作废不提。 再者,那就是京城人家都注重脸面,陈姑娘到底与其他人家议过亲,虽然后来皇后娘娘亲口言明作废,那也会被人暗地里诟病。 这便是陈姑娘出嫁的难处,史溁心中暗沉,当初若不是太上皇让贾赦将惜春过继过来,史溁也是要开口说这件事的。 低头看到薛家前两日派人送过来做谢礼的一匣子上等珍珠,史溁心中暗叹,这薛王氏恐怕又得为薛蟠的婚事发愁了。 好巧不巧,之前与这陈家议亲的人家,就是薛家,史溁可是听王熙凤说了,薛王氏和薛宝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脸色一连变了几变,最终无奈只得领了皇后娘娘懿旨,将此婚事作罢。 薛王氏脸色不好看,不过薛宝钗反应倒快,只对着来宣旨的人说,薛家是个宽厚人家,说下聘时送去的那些东西,他们薛家不会收回,便都留给陈姑娘做傍身之资了。 他们家和陈姑娘议亲不成,仁义还在,也算是舍财消灾。 有鸳鸯帮忙,一会儿便穿戴整齐了,史溁便出去外间,见到了一脸疲惫的邢氏。 邢氏正用帕子掩着打哈欠,被史溁看了一个正着,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史溁知道邢氏没什么坏心眼子,便笑着问道:“赦儿媳妇,你昨日这是做什么了?今日怎么这么困乏?” 史溁这是明知顾问,邢氏这两日经常往东府跑,史溁便知道她的心思了,无外乎就是想拉着尤氏一起入伙她的糖果铺子。 果然,在史溁问过之后,邢氏便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老太太,我昨儿整理了我手下的那些铺子,准备和珍儿媳妇一起,再弄个铺子开开,只是还没想好到底做什么。 这心里有事,盘算了大半日,就没怎么睡好。” 史溁笑道:“这个不急,总要看准了再出手,省的折了本心疼。” 想到贾赦这两日回来给她看得来自南境的一匣子东西,五颜六色的,都是史溁之前只能看看图片的东西。 史溁顿时觉得心中一动,不过,此时说这个还尚早,须得等一阵子再说。 即便现在不能说,史溁也知这东西在后世有多受万千女性喜爱,想到这里史溁不禁要为大徒这些老爷们的腰包叹气了。 史溁可不是一个喜欢把人都拘到自己身边的老太婆,她恨不得这些人都不挨她的边,准备等王熙凤过来之后,就迅速地将邢氏打发走。 结果史溁和邢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间宝玉和水溶都来过了,王熙凤还没来。 史溁就不想等下去了,刚想跟邢氏说,让她回去吧,顺带晚上的时候也不要来了,这几日她乏得很,得好好休息休息。 第413章 许将军倒霉 然而,不等史溁开口,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浑身辉煌,明艳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她一边走着,一边将自己的身上的斗篷和暖手抄递给了旁边伺候的丫鬟。 “老祖宗,老祖宗!您听说了吗?许家倒霉了!” 史溁和邢氏闻言一愣,随即急切地问道:“许家如何倒霉了?你快说说。” 王熙凤走过来,史溁便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王熙凤笑道。 “许家他们活该呢!” “今日许家老爷出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常骑的马发了狂,当街就给许老爷摔了下来。” “摔下马了?” 史溁闻言一愣,这么巧?不对,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果然,王熙凤喝了一口鸳鸯倒的茶,润了润喉咙,说道。 “老祖宗是不是以为是北静王府找人做的?” 史溁点头,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除了北静王府,谁还会这么记恨许家。 “我也觉得是北静王府的手笔,不过这明着来可是程家做的!” “怎么会是程家?这消息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王熙凤也知道自己不能卖关子,索性将知道的消息都说了。 “是程家的人干的,许夫人当天回了许家之后,不知怎么着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就回了娘家。 据有人说,许夫人走的时候,还在许家门口大声喊过,若是许将军不和她道歉,她就回娘家,再也不回许家了。 结果,几日内,许将军都没去程家接人,许夫人也没带着儿女回来,许将军不知道是要出门做什么。 骑着马,走在大街上,突然那马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在街上飞奔起来。 许将军根本就控制不住,后来,那马越跑越疯,许将军这个时候想弃马而去,也是不能了。 那马路过一道矮墙,竟是不绕路,直接就往上跳,许将军脱了手,直接就飞到人家茅草房顶上去了,砸了到了人家屋里。 结果这还不是最惨的,那人家在屋里生了炉子,在炉子上正烧着水,许将军直接就撞翻了人家烧水的壶,开水和火炭洒了一地,徐将军滚到上面,据说那屁股都烫烂了。” 史溁听了觉得有些惊讶,这难道也是被人算计好的?便开口问道:“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王熙凤笑道:“许将军出门是带了人的,那些人把许将军七手八脚地给抬回许府,请了大夫。 许将军便找那平时一直负责给他养马的人,却被告知那养马的人,在他出门不久,就出门了,走的正是去程家的方向。 许将军气极了,当时就命人将他抬到了程家门口,说是要和程家讨个说法。” 邢氏听了冷笑:“只是听说,怎么就认定是程家了?那马夫找到了吗?” “没有,程家的人说,从来就没见过那个马夫,许将军不信,不仅拒绝了程家要将他抬进程府的意思,还只叫着要程家给他一个交代。 程家老爷子因为女儿被许将军打了,正在气头上,让家丁出来,阴阳怪气地训斥了许将军一顿,然后程家的家丁就出来撵人了。” “程家老爷子算是对这许将军有恩,既然吃了闭门羹,这许将军应该回到自己家,等人程老爷子消气了再去。 凤丫头,莫不是那许将军出了什么昏招?或者是又出了什么事?” 王熙凤点头道:“许将军回家,便要喝药,只是他喝之前,他养的猎犬突然冲上来打翻了他手里的药碗。 许将军当时就害怕了,急忙将已经离开的大夫又找了回来,结果就发现,那汤药有毒。 许将军暴怒不已,命人抬着他就去了京兆府,告其妻程氏想要害死她。 现如今,许将军还有程家的人,正在京兆府里头闹呢!” 史溁听了默默地为这个多灾多难的京兆尹邹彬点根蜡,才了了案子,以为自己总算可以交差了,哪里知道,又来了这么一档子事。 “应该不是程氏做的。” 邢氏思索良久,最终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史溁看了看她点头赞同,“确实不应该是程氏做的,然后呢?。” “呃……” 邢氏卡了一会儿,然后不确定地问道:“老太太,许夫人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她那一双儿女还没有什么着落。 女儿还未出阁,儿子更是还没长大,一切都是需要许将军这个父亲来庇护的时候,许夫人就是为了一双儿女考虑,也不会明着下毒害死许将军啊!”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想要下毒害死许将军的人是谁?” 史溁见邢氏突然就想动脑子了,便循循善诱地问着,邢氏想了一会儿,说道。 “莫不是北静王府?” 史溁摇头道:“不至于,北静太妃虽怨恨许家没规矩,但是她人心地善良,只因为这个,便要毒杀朝中重臣,我觉得她还没有那么蠢笨不堪。” “那不是北静王府,那又是谁?” 史溁看到了王熙凤嘴角的笑意,便笑着问她:“凤丫头,你觉得呢?” 王熙凤一笑,说道:“还是老祖宗厉害,知道我还有话没说,这惊马,确实不知道是谁,那马夫也没找着。 不过,后头这个下毒的就好办了,咱们这位京兆尹,只用了几句话就把实情给敲出来了。 那毒药是许将军的一个姨娘下的,就是为了陷害许夫人。 那狗平时就和许将军这个姨娘一样熟悉,当时是这个姨娘要许将军的这条狗去打翻药碗,然后将谋害许将军的罪名都扣到许夫人身上。 那姨娘的同伙禁不住吓,直接就当堂招了。 程家的人听了,当场就开骂许将军不仁不义,那许将军丢了好大的面子,差点就晕过去了。 灰溜溜地命人将他抬回去,一路上惹了不少笑话,现在呀整个京城都知道许将军后院不宁,许将军忘恩负义,欺负正室妻子。” 史溁听了冷笑道:“一丘之貉罢了,这许将军对许夫人的脾气忍得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摆脱许夫人罢了。” 王熙凤亦冷笑道:“我最看不起这样的人,借着丈人家的势力钱财,站稳了脚跟,谋了高职厚禄,反过来觉得他自己行了,就准备将丈人家踢到一边去了。 忘恩负义的东西,这回且看他如何收场!” 忽地,史溁见到外面小红探头探脑,便开口唤道:“小红,你进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小红看了一眼王熙凤,随后回答道:“老太太,太太,奶奶,许家的事情有新消息了!” “快说!” “据说,已经在家中恩养多年的程老爷子,今日递折子进宫去了。 没过多久,宫里就传了口谕出来,夺了许将军的将军职位,让他自己在家养伤和静思己过。” 小红见众人脸上都是一片果然如此的感觉,便补充道。 “那个许夫人和没好到哪去,她身上的诰命也被夺了,许姑娘的伴读也被王府来人说停了。 宫里的老太妃更是送来了四个老嬷嬷,说是专门派过来给许姑娘上课的。” 史溁点头道:“如此也不意外,也该给他们立立规矩了,不过怕是宫里那位老太妃要给小王爷出气,小王爷虽然淘气,却也是这些孩子里面最得人意的。 这次小王爷落水,怕是老太妃心疼了。” “也是他们自己不好,别的不说,就说我叔叔第二日立刻去请了嬷嬷教导我那表妹,也赔了银子,你看上面谁都没有动作。 要是我叔叔不赔,那倒霉的就是薛家和王家了。” “凤丫头说的有道理,很多时候,人要的不是你怎么样,只是想看你的态度,只要态度诚恳,也不会有人那么固执地跟你过不去。 这许将军,算是废了。” 三人说着话,便见琥珀进来,说道。 “老太太,太太,奶奶,宫里来人了,说是要给北静小王爷宣旨,可是咱们找不到小王爷了,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快过去看看吧。” 史溁霍得起身,然后记起水溶应该是和贾宝玉在一起,便问道:“宝玉呢?” 琥珀急忙答道:“先生今日不上学,许是去哪里玩了!” “那还不快去找!” 史溁一边让鸳鸯给她套斗篷,一边飞快地回想着宝玉能干出来的事。 蓦的,史溁便想出一处十有八九宝玉和水溶都在的地方,那就是上次水溶来玩的时候,几个孩子去掏鸟窝的地方。 史溁急忙带着人去那棵大树处去寻,果然,远远就见到水溶和宝玉两个人,骑在树杈上,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空鸟窝。 史溁见了,当时就觉得眉头一突,随后她立刻使人将宝玉和水溶两个都带下来。 “小王爷,小王爷,您还记得咱家吗?” 水溶从小厮的背上下来,抬头一看,说道:“冯公公,您怎么来了?” 随后他便看见了冯公公手里拿着的圣旨,便知要接旨了。 冯公公展开圣旨将来意说明,老太妃听闻北静王水溶落水,心中挂念,特令北静王入宫到老太妃宫里小住。 第414章 花朝节 水溶恭敬地从来传旨的冯公公手里接过了唤他进宫的圣旨,跟着史溁一起过来找水溶的老嬷嬷急忙上前,和冯公公寒暄了一会儿,然后亲自将冯公公送了出去。 看着水溶那张委屈的小脸,史溁一挑眉,问道。 “怎么,小王爷不愿意进宫?” 水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无奈道:“为什么是这几日啊?” “怎么?这几日小王爷有事?” 史溁好奇地问,水溶那表情明摆着就是犹豫不决,脸上也是写着几个大字,我不想去。 水溶低头说道:“再有两日就是林妹妹的生辰宴了,我还打算一起去呢!” “可是我记得,玉儿没给你递帖子啊,怎么,你也想学人家来个不请自来?” 史溁打趣水溶,水溶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来在南安王府见到的谢家老太太那张带有算计的脸,浑身就是一个哆嗦。 “我才不要!” “那你可就进不去林府的大门了!” 水溶懊恼地转头,不想再看史溁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不料他一转头竟然看见了一张得意的脸,是宝玉的脸。 顿时,水溶心中的郁闷之情更加浓郁了,蔫蔫地和史溁告辞,水溶便去找老嬷嬷,准备回北静王府了。 史溁笑着对宝玉说道:“你说你,你故意气他做什么?” 宝玉嘻嘻一笑,随即伸了脖子去看水溶离开的方向,颇有兴致地说道。 “我可没气他,可谁让我有林妹妹的请帖呢!” 史溁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个小促狭鬼!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 只一点,你要牢牢记得,去了你林妹妹家里和不比在咱们家,要记得守规矩,仔细跟在你琏二哥哥身后,不许往后头跑,不然,我等你林妹妹明年过生辰,我就不许你去了。” 宝玉听了急忙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的,史溁也不多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日,就让贾琏将宝玉给盯死在座位上,他哪里都别想去。 贾敏可是跟她说了,黛玉这次请了不少的官家小姐来,要是让宝玉混进去,那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还是让贾琏多劳累一些吧。 不管水溶自己心里愿不愿意,史溁听送水溶回去的小厮说,水溶回去的时候,北静太妃已经将小王爷进宫暂住几日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打叠好了。 水溶一回去,还没等进北静王府的大门便被北静太妃给熟练地塞进了马车,小厮说,当时他就只感受了北静王府马车带起来的一阵冷风。 史溁听了呵呵一笑,这北静太妃对自家熊孩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北静太妃vs水溶,水溶完败。 许将军被训斥,程家老爷子连理都没理,只留了女儿和外孙女在自己家里。 许将军就是觉得事有蹊跷,但是他那个姨娘和马夫都找不到人,府里也没找到什么可以证明是谁捣鬼的证据。 故而,哪怕许将军觉得自己是冤枉的,是有人在故意算计他,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忍了这口气。 他的实权职位被当今给撸了,现在也算是白身一个,将来的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根本就不敢妄动。 史何倒是给史溁打听了几次消息,只说许将军窝在许府闭门不出,平时与许家多有来往之人皆无人上门探望,许家的情况凄凉的很。 不过,许将军落得这个下场,没有人心疼他,就连京城里头生活的普通百姓,都觉得他活该,不值得同情。 几日的功夫,须臾之间便过去了,这一日正是大徒的花朝节。 史溁早早就命人准备了要用到的东西,几个被黛玉亲自下帖子邀请的姊妹也都兴高采烈地起来忙活。 不过,要说荣国府里头最忙碌的人还是宝玉一人。 一清早,天还未曾亮,宝玉便将他院子里的大大小小丫鬟都给闹了起来。 “宝玉,这才几更天啊……” 昨夜正好轮到晴雯值夜,她就睡在宝玉卧房外面的小榻上,所以宝玉一叫人,自然先被叫醒的就是她。 “哎呀,今日是林妹妹生辰,我若是再不起来收拾,一会子耽误了功夫赶不上向林妹妹道贺生辰可怎么好。” 晴雯披着半新的袄子起来,先点了灯,准备给宝玉倒了温水润口,就发现宝玉自己光着脚在内间的地上乱走。 晴雯急忙将手里拿着的衣服放下,将宝玉按回了床上。 “宝玉,你先把鞋穿上。” 语气中有些一定要做的意味,好在宝玉素来听晴雯的话,当真坐下来,任由晴雯给他换衣穿鞋。 “晴雯,我给林妹妹准备的生辰礼,你们可准备好了,一会儿我要拿走的。” 晴雯一边给宝玉系着扣子,一边爽利地答道:“昨日就准备好了,为了不让你着急,我昨夜就把它放在桌子上的锦匣之内,二爷放心吧。” 宝玉听了,神情稍缓,抬头果然看见桌子上有一锦匣,忽地看见上头没锁,宝玉又担心起来。 “你快点动作,我要去再亲自看一眼才安心。” 晴雯这个时候,就差给宝玉腰上挂上荷包,坠子等物,她一松手,对着宝玉道。 “快去吧,看过了再回来给你挂,只是看过了便要依了我不能这么忙叨了。” “嗯嗯。” 宝玉随口答应着,直接奔桌子而去,他伸手打开锦匣,见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整套极品墨玉制成的首饰,这才放下心来。 “呼,可算是没出什么岔子。” 晴雯见了宝玉这个样子,嘴上说道:“知道你宝贝这东西,我才让她们那些小丫头们昨夜都不必过来,就怕有哪个手欠的,不知天高地厚将它们拿了去。 喏,这有把锁,宝玉你要是不放心,索性将它锁起来。” 晴雯从柜子里拿出一把精巧的铜锁来,递给了宝玉,宝玉忙不迭地接过,将锦匣给锁住。 晴雯见了无奈道:“宝玉,你忙好了没有,这还有两个荷包没系呢!” “晴雯,这才什么时候,起这么早做什么,当心沤了二爷的眼睛,老太太看见了要骂的。” 第415章 谁的生辰 被史溁派到这里来的玛瑙,带着两个人走进来,就见到宝玉已经全身上下都收拾好了,顿时都有些惊讶。 不过玛瑙沉的住气,问了一句,在宝玉看过来之前就转移了话题。 “二爷今早想吃什么,左右起得早,便是先点了吧。” 宝玉现在满心都是出门去林家,对早饭吃什么根本就没有想法,只随口道。 “和昨日的一样就行。” 玛瑙看出宝玉的心不在焉,也不点破,只笑着出去吩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话,麝月和袭人则是开始收拾房间。 “好了,宝玉,可算是都系完了,我特意给你多做了好些,可不怕他们再管你要荷包什么的东西。 那起子没脸没皮的,就知道宝玉你身上的东西好,每每解了去,你也不恼。” 晴雯给宝玉腰上系了好些挂饰,那些小厮们总是看着宝玉好说话,每每宝玉进出,都要上来管宝玉求他身上的东西。 只要宝玉开口说赏,那些人不要银钱,就要这些香囊、荷包等物。 宝玉身上这些东西,都不知换了多少批了。 晴雯是针线上的丫头,这些荷包,都是她领着小丫头们做,宝玉身上的东西就没有不精致的,若是做的粗糙了,宝玉自己就不愿意用,她们得费好些心思。 看着每回她们费心费力做出来的荷包等物被这些小厮们给掏走,晴雯心里都不怎么舒服,这次嘱咐完之后,晴雯不由得想到。 为什么同样的情形,在府里的琏二爷身上,就没人敢这么做呢? 晴雯不得不承认,论在府里下人面前的威信,贾琏可是比宝玉强上百倍不止,晴雯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贾琏比宝玉大了多少岁,一个是已经成家,现在也立业的爷们,一个还是一个孩子,两人怎么能放到一起来比较呢? 袭人正在给宝玉整理床铺,听到晴雯一口一个宝玉,她的眼神又闪了闪,但是她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微妙,便当做自己没听见,快速地将宝玉的床铺收拾好,却见宝玉的床铺里竟然有本书。 她不认字,不知道这本书上面写的是什么,便将书合上,放到宝玉枕边。 “今天是花朝节,晴雯,你说林妹妹怎么就赶着花朝节出生,莫不是林妹妹是花神转世不成?” “噗嗤!” 晴雯听了,手里的茶壶差点扔出去,她回头笑道:“宝玉,你怎么又胡说了,这花朝节出生的女子,世上还有许多,难不成每一位都是花神娘娘不成?” 宝玉听了也是一乐,口中说道:“别人我不知,我只知道林妹妹,她必然是一位花神,若连林妹妹这样的人都不是花神,那天下就没有女子可以承这花神之位了。” “别又是宝二爷你自己杜撰的吧,上次你非说什么,瑶山有美玉,惹得四姑娘不理你好几日,还是老太太亲自出面给四姑娘哄好的。 老太太可说了,若是宝二爷你再惹了姊妹生气,她可是不管了。” 玛瑙笑着接口,宝玉不以为意,只说:“我晓得的,这里就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姊妹们的出处。” 晴雯和玛瑙等人只当做宝玉又发疯了,咯咯地笑了一会儿,便将这件事丢开,各忙各的去了。 只有背着身子对着众人的人袭人,脸色极为落寞,这里的人都记得花朝节是林姑娘的生日,谁又知道,这一天也是她袭人的生辰呢! 袭人的面上露出苦涩之意,在将宝玉送出去之后,她也未吃早饭,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她去厨房,拿了三十文钱给了厨娘,托厨娘给她做一碗加了荷包蛋的面条。 袭人端着食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玛瑙不知道去哪里了,屋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面条拿了出来,小声地对自己说了一声生辰快乐,然后她拿起筷子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 虽是极为普通的荷包蛋,袭人却吃出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小时候,她记得,每次过生日,爹爹都会给她打一个荷包蛋,然后再亲手给她拉一根不会断的长寿面。 袭人不敢要厨娘做长寿面,只要了最普通的面条,那厨娘以为这位大丫鬟只是好东西吃腻了,想要换换口味。 且一个鸡蛋,一碗面才几个钱,袭人给她的那些钱剩下的,就都能进她的腰包,虽不多但是也能给她儿子多买点零嘴了。 袭人将那些恼人的情绪甩出去,安心地吃起眼前的面来,一口鸡蛋,一口面,屋里难得有了一种温馨的安宁。 不过,这种寂静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甚至快到袭人的面还没有吃完。 “袭人姐姐,袭人姐姐,你在吗?” 窗外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呼唤,袭人用食盒盖子小心地将这碗面给盖住,打开窗子问唤他的小丫鬟道。 “有什么事?” 小丫鬟道:“是外头的花大爷使人来问,问袭人姐姐要三两银子,说是急用。” 袭人一愣,她眼中兴起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小丫鬟说花大爷使人传话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哥哥想起来今日是她的生辰,没想到竟然还是问她要钱。 袭人淡淡地对这小丫鬟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袭人拿出了自己装钱的匣子,打开从里面摸出来一些碎银子,她拿手掂了掂,觉得不够,又多添了一些,这才将银子装进一个小荷包里。 又数了二十文钱,走到窗边,将荷包和铜板交给小丫鬟,袭人嘱咐道。 “这荷包里的银子是我给我哥哥的,另外这二十文是给你的,不过,你得亲手交给我哥哥。” 小丫鬟见了铜板,笑了起来,“袭人姐姐放心,我必然将这荷包原封不动交给花大爷。” 说完,小丫鬟就拿着荷包离开了,袭人关上窗户,回到桌前,将食盒盖子拿开。 从厨房回来一路,这么来来回回一会儿,面条已经有些泡的坨了,不过袭人没有嫌弃,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将这碗面条吃掉了。 第416章 出发,去林府 袭人吃过面之后,便将食盒还了回去,处理掉了屋内的痕迹,待在院子里做她该做的活计。 她的针线筐里头,已经没有了史湘云身边的翠缕交给她帮忙做的活计。 自从玛瑙接替她总管宝玉房中诸事之后,翠缕和她的关系就远了很多。 袭人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荣国府里这样的事情哪里都是,她如何不知道她现在已经被老太太给舍弃了,而她认定的主子,现在还远在平安州,根本就顾不上她。 不,也许,如果二太太也在的话,她是一定不会和老太太对着干的,她一定会成为二太太立威的倒霉蛋。 袭人心中愁云密布,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下定了一个决心。 不管袭人是怎么想的,这边宝玉连同诸位姊妹都已经在史溁的荣庆堂聚齐了,他们今日无一不穿着新衣,脸上都带着一股让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兴奋。 史湘云还好些,她跟着南安太妃到过许多宴席,因而不觉得有什么太稀奇的。 只是,她马上就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林姐姐了,故而表现的和贾家三个姑娘一样。 贾家的三个姑娘可就没有史湘云这般淡定了。 这次黛玉的生辰宴,可是她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门赴宴,这让她们如何能够平静得下来。 “老太太,这是妙玉姐姐给林姑娘的贺礼。 妙玉姐姐说,她是修行之人,不好踏入红尘宴会,但为表心意,特为林姑娘备了生辰礼为贺芳辰。” 黛玉在得知了荣国府来客之后,便也给妙玉和邢岫烟两人下了帖子。 只是妙玉没有同意去,反而叫邢岫烟一定要去。 贾瑶这两日与邢岫烟和妙玉谈的来,在妙玉说出让邢岫烟自己去赴宴的时候,一口将带邢岫烟的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 “好,我知道了,妙玉的礼便由你亲自交给玉儿吧。” 邢氏和王熙凤也都做好了准备,赶到荣庆堂准备和史溁一起出门。 史溁一出门,便见到贾琮和贾环两人站在门外,史溁皱眉,呵斥门口的丫鬟道。 “琮儿和环儿过来,你们怎么不进去通报?” 不等小丫鬟回答,贾琮便带着贾环一起行礼,口中解释道。 “老祖宗,我和环兄弟虽未得林姑娘邀请,但是我们也记得林姑娘的生辰,我们这次来是想请老祖宗替我们转交生辰贺礼的。 我们在这里贺林姑娘生辰。” “呃……” 史溁完全没想到还能出现这么一个岔子,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贾琮和贾环,在荣国府里除了除夕这等大日子,平时是不会参与这些活动的。 “你们……” 王熙凤看出了史溁的意外,笑道:“那就谢过你们的好意了。” 贾琮和贾环在见王熙凤接过他们准备的贺礼之后,轻轻地松了口气,没有被拒绝就好。 有了王熙凤的打岔,史溁才反应过来,笑道:“那好,等宝玉从林家回来,你们可以去找宝玉,问他是什么样子。” 得了史溁的话,贾琮和贾环两个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宝玉,宝玉被他们两个充满希望的眼神一看,瞬间就撑不住了。 他立刻站了出来,对着贾琮和贾环说道。 “你们放心,我回来就给你们讲我在外面的所见所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宝玉与贾琮和贾环承诺的这一幕,被得到了史溁消息,匆匆赶回来的贾赦给看到。 他放慢了脚步,眼中若有所思,目光中更熟流露出一丝惊奇,但是最后又消失不见。 “爹,怎么走慢了,老祖宗就在前面,咱们得快点走。” 贾琏跟在贾赦后面,因为贾赦一直没回来,贾琏便焦急地在荣国府门口等待。 要说为什么史溁一定要贾赦这个忙得就要头秃了的大忙人回来,参加黛玉的生辰宴,那就是史溁想到了原本黛玉进荣国府时,两位舅舅都没见她的事情。 史溁就觉得对黛玉不公,现在有这种条件,就算是贾赦回来只能露个面,那也得回来。 贾赦是荣国府的一家之主,他的份量自然与其他人不同,贾赦出现,更能代表荣国府对黛玉的重视,即便是外祖家,那也是不一样的。 至于贾政那个糟心玩意儿,史溁直接就给他给忽略了。 当初她带贾敏和黛玉回来的时候,贾政这厮,就没见黛玉,史溁可是在小本本上给贾政记着呢! 终于,人到齐了,远在平安州那俩货不算,史溁还怕让王氏见到黛玉,与黛玉太熟悉她算计黛玉,根本就不让王氏靠近的。 荣国府算是倾巢出动,去林府参加黛玉的生辰宴。 东府里,尤氏和秦可卿两人躺在床上,听着丫鬟转述的隔壁荣国府一众主子出动的大场面,急的直捶床,口中连声怪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 而同时,林府门口,也来了许多马车,下车的都是受邀各家的女眷,来的多是黛玉在别家宴会上认识的能说的过来的姑娘。 荣国府的一众马车浩浩荡荡地来了,那声势远远地就被各家赶来赴宴的人见到。 这些人多是文官清流,多不为世家,如今在马车里见了荣国府这般的阵仗,只觉得心中狂跳。 那些自诩清流的文官都被狠狠地触动了,什么武将出身,什么草莽不通文墨。 这些在这样的声势之下,只略微提起都觉得十分可笑。 这样赫赫扬扬的出行,不就是他们毕生所求的钟鸣鼎食之家么? 有几个去过贾赦所居住的荣禧堂正堂的人,则是更有感触。 那荣禧堂正堂所摆之鼎里面冒出来的缕缕柔和的紫烟,此时此刻像是一把利刃,一下子穿透了他们,扎在他们的心上。 百年公府,这等底蕴,岂是他们一世几载便可轻易达到的。 荣国府全家出动这件事,当今没一会儿就知道了,他看着手里的奏章,口中喃喃道。 “看来林如海的女儿,很受这位荣公夫人的喜爱啊!” “陛下,北静小王爷想往宫外送一份礼,不知陛下可允许?” 第417章 大舅兄要拿手炉吗? 当今放下手中的奏章,抬头一问:“送的什么礼,要送给谁?” 戴忠全身边在老太妃宫里伺候的李公公,立刻挂着笑容回道。 “是林如海林林大人家。” 当今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想到了林家的动作,轻笑一声。 拿起朱笔,在折子上面画了一个圈,然后在地下写了四个字,狗屁不通。 折子扔到一边,正好被李公公看到,上面仿佛写着参贾赦和林如海的东西。 李公公扫了一眼,心里惊涛骇浪涌起,不过在他看见当今的朱批的时候,心瞬间放到了肚子里。 李公公悄悄望了当今一眼,随后低下头去,当今似乎对李公公的动作充耳不闻,他低着头问道。 “送的礼是什么?” 当今问这礼物是什么,李公公脸上就露出了为难的情绪,这送的东西,他是没有资格去看的。 “陛下,这老奴不好打开看啊!” 当今又打开了一本折子,看得直点头,随口回道:“朕没让你打开看,水溶他送人礼物难道不写礼单?你看看不就是了,再说,若是没有,总会有笺子在。” 礼公公老脸一红,找了找,发现盒子下面附了一张纸笺,看了一眼然后笑道。 “回陛下,是一盒子的各色花枝。” “哦?” 当今惊讶地撂下手中的折子,好奇地问道:“可是一盒时新绢花,我记得皇后说要和诸位嫔妃共度花朝节,特意命内务府制了许多样式朴素的绢花。 这个小子,朕的皇后还没用上,他倒是先讨了去。” 李公公笑呵呵地对当今说道:“哪能呢,陛下这是一盒刚采摘的新鲜花枝,小王爷在笺上写了。 他怕花枝送到宫外枯了,特意用水将花枝半截入水,封在盒子里,只等收礼之人亲自打开来看呢。” 当今闻言一愣,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看起来很高的盒子,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礼盒这么大,原来里面装着这些东西。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李公公一眼,知道这个老东西肯定是被嘱咐过了,礼盒不能打开。 当今笑了起来,感叹了一下自己还是老了,竟然没想到水溶那个淘气包,怎么可能要绢花,他刚想摆摆手让李公公出去,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等等,这些刚采摘的花枝……是从哪来的? 刚刚李公公可是说了,各色花枝,各色啊! 宫里有这些花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他专门为皇后设的养花的暖房! “行了……你去林家送吧。” 李公公点头笑着走了,待李公公走了,当今立即抚额,一脸的无奈。 戴忠全精明的很,自李公公说出这些花枝都是新鲜的之后,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些,自然知道当今这是又头疼了。 “陛下,皇后娘娘对小王爷好,您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咳咳,朕自然知道,这些还用你说,哼,走,跟朕一起去看看皇后准备如何了!” 说罢,当今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戴忠全将门关上后,急着跟了上去。 林家。 史溁带着人一到,贾敏和黛玉就迎了出来,将荣国来的人都给接到了屋里。 今日的林家宅院与往日很是不同,整个回廊上都点缀着用各色纱布卷成的各种各样的花朵,史溁一路走来,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这是谁想出的主意?” 史溁还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装点,第一次是在宫宴上,皇后为了节省使用鲜花,命人用绢布,纱巾卷成花朵,装点花园。 这次竟然在林府看见了,不免好奇,就听得贾敏笑道:“母亲,这是我命人做的,上次在宫宴上,看见皇后娘娘这个法子,我就觉得极好,这些纱布卷成的花,等今日用完,便可拆开。 不会误了用途,省却许多花费,所以,女儿便将这个法子学了来,至于省下的那些花费,女儿命人将这些银子捐给了京中的善堂,也算是为玉儿积福了。” 史溁点头笑道:“甚好。” 几个姑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装点,在行走间悄悄打量,不过却没有一人左顾右盼,同样在廊中看这些绢花的几位太太见了,都在心里暗暗点头。 一进屋子,史溁就惊讶了一下,因为此刻北静太妃已经到了。 “老太太,您来了!” 史溁笑着回道:“我外孙女的生辰,我怎么能不到场,倒是你,怎么今日有空来?” 北静太妃最近忙碌得很,她将水溶送到宫里老太妃处之后,就回了两次娘家,亲自去拜访了东平郡王府和西宁郡王府的后人。 所以,她能够出现在林家,史溁还是有些意外的,史溁一问,北静太妃爽朗一笑,回答道。 “老太太,敏儿妹妹亲自邀请,我怎么能不来呢。 只要我还能起身,我就一定要来的。” 史溁好奇地在贾敏和北静太妃两人身上看了看,笑道:“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了,快来看看咱们家的孩子们,她们可是难得出门。” 随着史溁的招呼,几个小姑娘依次上前来拜见北静太妃,北静太妃看着这些生的精致不俗的小姑娘一双眼睛都直了。 她惊喜地说道:“老太太,莫不是天下的好姑娘都托生到你家了?” 屋外几个太太和官家小姐听到了北静太妃的惊呼,也都好奇地往屋内看来,这一看不要紧,都被贾家女儿的气度惊讶了。 “娘,您看贾家的那些姑娘,她们都生的好美啊!” “佳儿,不许背后说人。” 刘家也在贾敏的邀请之列,北静太妃收了刘姑娘做干女儿,贾敏自然要给刘家面子,刘姑娘一看到贾家的姑娘就不由得惊叹起来,直拽着刘太太。 几个姑娘一一上前拜见北静太妃,告诉北静太妃她们的名字,她们每上来一个,北静太妃便伸手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一件东西。 一连五个小姑娘拜见完,北静太妃的手上就空了,头上的簪子也拔下来几根。 不过,她整个人都是乐呵呵的,嘴上不住地笑着,王熙凤极有眼色,在一边不住地说着好话,惹得几人哈哈笑个不停。 史溁看着北静太妃被“打劫”,指着她笑道:“今日可算是着了,可不要心疼才好。” 北静太妃看着几个小姑娘直乐,直言道:“这有甚好心疼的,我只恨自己没个女儿,不好打扮。” “林姑姑,我们能去外面玩一会儿吗?” 贾瑶拉着黛玉的手,走过来对着贾敏问道,贾敏笑道:“当然可以啊,玉儿,你带她们出去逛逛,一会子咱们出去找你们。” 得到贾敏的允许,几个姑娘一股脑跑开了,刘姑娘满眼羡慕地看着她们,然后扯了扯刘太太的衣服。 刘太太禁不住她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刘姑娘便起身出去了。 刘姑娘离开的时候,没发出什么声音,不过几道目光却是在她出门的时候,齐齐落到了她的身上。 “太妃,这就是你认的姑娘?” 贾敏看着刘姑娘的背影小声问道,北静太妃嗯了一声,随口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看着这孩子还行,他们刘家还算安分,不敢有什么动作。 若是将来刘家不识好歹,我收拾他们也不难。” 贾敏见北静太妃这么说,当时就愣了,“太妃,这还能这么做吗?” 北静太妃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说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每次都和我说什么太妃太妃的,就不能正正经经称呼我一声表姐。 还有上次那些人给我妹夫下绊子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事后我才知道。 要是你早点和我说,他们必然不敢如此动作。” 北静太妃这话说出来,史溁的脸色就沉了一下,随后她抬眼看了一眼贾敏,就见贾敏面上闪过一丝红晕。 史溁不理会贾敏,笑对北静太妃道:“她是怕连累你,你一个人主持一个王府,就很不容易了。 她不忍心让你为了她的事情奔波劳累。” 北静太妃笑道:“这不就是见外了吗?表姐帮表妹的忙,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更何况,那些人的心思我都懂,他们不外乎就是想挤兑表哥挤兑不成,想找个人出去罢了。 妹夫自回京以来,甚少与各家走动,这在那些人眼里,就变成了妹夫此人软弱可欺,他们当真是不要脸。 有本事他们去对付表哥呢。” 此时,北京太妃口中的表哥——贾赦,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林如海在他身边,被他这一个大喷嚏给喷个正着。 林如海无奈地对着贾赦说道:“大舅兄,你要不要拿个手炉。” 林如海:(??)!(你风寒了别挨着我,我传给我妻子和女儿怎么办?) 贾赦咬牙切齿道:“不用,大丈夫自然有浩然正气,你这样的文弱书生都没拿手炉,我武艺颇通,怎么能被你比下去,不拿。” 林如海呵呵笑了两声,无声地将袖子里一个物件拿了出来,贾赦定睛看去,是一个上面罩着毛绒套子的四方形物件。 贾赦不解其意,林如海笑着开口:“大舅兄,你伸手摸摸看!” 第418章 傲娇的白狐 贾赦好奇地伸手触碰了一下这个东西,接过,发现触手略烫,他伸手掐了一下,里面似乎有水在流动。 霎时间,贾赦就明白这是什么了。 他低声说道:“你竟然带了两个水囊!” 林如海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呵呵地笑着:“这是我们家黛玉想出来的办法,水囊外面的皮太厚了,即便是热水装进去也感觉不出多少热来。 我们黛玉就让人试了许多次,将这水囊的皮变薄了一点,放到手里拿着,比手炉总要注意不要烧了衣服好多了。” 林如海一提起黛玉,那是满脸的骄傲,贾赦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指着自己身上的荷包说道。 “哼,就好像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有女儿一样,你看我这荷包,是我的瑛儿和瑶儿两个好孩子给我做的,你看精不精致!” 林如海顺着贾赦的目光看去,果然一左一右两只十分精致的荷包,眼中露出惊叹之色。 不过,他不甘示弱,将贾赦手中的水囊拿回来塞进袖子里,同样从怀里拿出黛玉给他做的香囊出来,炫耀道:“我也有,这是我的玉儿给我做的香囊。” 他撇撇嘴对着贾赦说道:“大舅兄,不是我说你,这等重要物件怎么能大喇喇地挂在身上,万一不小心掉到哪里,你又该怎么办? 你看我,我就把我们玉儿给我的东西都放到怀里,保证丢不了。” 贾赦气鼓鼓地看着林如海,他再一次觉得能做文官的人,这嘴皮子都挺溜的,他说不过。 不过,他说不过,不代表打不过,在林如海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贾赦直接就对刘海动起了手。 他伸出双手,在林如海的两个袖子里面摸了好几下,然后惊讶的说道。 “妹夫,你不地道啊,原来这种水囊,你竟然有两个。 不行,你得分我一个。” 贾赦将掏出来的两个水囊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更大一点的,将剩下的那个扔回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见贾赦竟然对他行这等“强盗”行为,下巴上的胡子都要站起来了。 “这是我女儿给我做的,你来凑什么热闹,快把它还给我!” 然而他的话没什么用处,贾赦哪能听他的? 真听他的话,那这个人就不叫贾赦了。 林如海眼睁睁看着,贾赦一边将刚抢来的水囊往自己的袖子里面塞,一边对着林如海笑嘻嘻的说道。 “妹夫啊,这怎么就跟我没有关系了,我好歹也是玉儿的亲舅舅,玉儿做的东西,我也能沾上点光,是不是?” 说罢,贾赦迅速地将自己的袖子复原,然后一溜烟的走了,生怕林如海过来跟他抢。 不过,最让林如海无语的是,这贾赦,他一边走,一边还回头跟林如海说道。 “那个妹夫啊,我家那两个小子今天也来了,我怕他们不认路,得亲自带他们走一走,你就自己在这接待客人吧。 大舅兄就不陪你了哈。” 林如海看着眼前越走越快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抓紧了袖子里剩下的水囊。 心道,幸亏只有贾赦自己一个人来了,要是二舅兄贾政也来了,自己剩下的这个怕也是要给出去。 林如海摇着头,决定自己再也不想在贾赦面前炫耀了。 等等,自己想贾政那个宠妾灭妻的混蛋做什么? 赶紧忘了! 不过,林如海突然想起来他看过的一个文书,心道不妙,自己这么将这件事忘了,都怪事情太多,不行,他得把这事告诉给贾赦。 想毕,林如海往贾赦刚才跑路的方向追去,“大舅兄,你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此时,被贾赦和林如海同时忽略的贾琏和贾宝玉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贾宝玉开口说道。 “琏二哥哥,咱们俩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也没迷路啊! 大老爷他去哪找咱们?” 贾琏嘴角一抽,对着贾宝玉说道:“你别管了,我爹他就是想抢林姑父的东西,随便找了个借口。” 贾宝玉有些疑惑:“琏二哥哥,我刚才跑神了,你看清大老爷抢了林姑父什么东西了吗?” 贾琏无奈望天,对着贾宝玉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小东西罢了。 我看林姑父也没生气,可见他是愿意给我爹的。 宝玉,咱们不管他们两个老的做什么,咱们去前面找卫若兰、韩奇他们两个去。” 宝玉一听,自然想起来这二人是谁,这卫若兰是卫伯之子,韩奇是锦乡侯府的公子,生的都是极好的样貌,颇为不俗,宝玉很是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听说是去找他们两个,宝玉自然没有布愿意的,只催促贾琏道。 “好哥哥,快带我一起去吧,我有日子没见过他们了!” 宝玉乖乖地跟着贾琏走了,贾琏的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卫若兰和韩奇都跟着自家的母亲来了,这才哄住宝玉。 他们两家能来各有缘由,卫若兰来,是因为当时卫家的三太太得罪了史溁,没能照顾到家里的二公子。 而随着一件件案子被翻出来,卫伯被当今的动作吓得不敢再顾自己的颜面,特意在贾赦办差的地方堵了贾赦三日,都没见到贾赦的人,后来还是他厚着脸皮,拦了林如海。 求着林如海帮他说几句好话,林家祖上列侯,与卫家也是有交情的,林如海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答应卫伯,帮他和贾赦提一下。 就这么,卫伯终于见到了沉着一张脸的卫伯,答应了帮他照顾卫家二公子,不过卫伯也不是什么都没表示。 卫家老太太,卫母亲自带着卫家三太太上门,给史溁赔礼道歉,就连卫家大太太,也跟着过来赔了礼。 虽然得罪史溁的不是她,是卫家三太太,但是她是卫家二公子的亲生母亲,伯爵夫人,卫家的当家主母,便只能过来一起承担责任。 就在卫家上门道歉的第二日,卫母就得到了她二孙儿的亲笔信,这让卫家上下悬起来的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 林如海帮了卫家这么大一个忙,卫家自然要来道谢,只是林家设宴,毕竟只为庆家中女儿生辰。 卫母亲自出面,有些过于隆重,所以,卫家便让卫家大太太,带着卫家的嫡长子卫若兰过来,表示心意。 韩家完全是奔着贾赦来的,他们韩家自当今即位之后,就一直都不怎么得到当今的重用。 韩大人过来,其实是为了找贾赦深谈的。 而且,两家的心思也都不纯,林如海到现在只有一女,贾赦也只有这么一个外甥女,黛玉年纪上与他们的孩子也都相似,卫、韩两家有了试探口风的意思。 “林姐姐,那只白狐呢?快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史湘云出了屋子,没过一会儿就忍不住提起了黛玉那只白狐,黛玉笑道。 “在我屋里养着呢,怕它出来惊了人,所以没带它出来。” “林姐姐,那咱们去你那里吧,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们了。” 贾瑶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却被贾瑛弹了一下她的头,“四妹妹,你莫不是忘了你林姐姐还有两只鹦鹉。” 贾瑶揉了揉头,对着贾瑛说道:“我才没忘呢,不过老祖宗那也养了鹦鹉,平日去老祖宗那里,随我怎么玩。 这白狐就不成了,只有林姐姐这里才有,别处都寻不得的。” 黛玉闻言笑道:“知道你惦记着,我早命人准备了食水,就等着你们过去了。” 黛玉带着几个姑娘从拱门穿过,去了她的住处,后出来的刘姑娘四处寻了一下,却没看见人,只得作罢。 不过,她现在身份水涨船高,有很多姑娘愿意和她说话,没一会儿她就被几个姑娘拉到了她们身边。 “嘤嘤!” 白狐正在垫子上卧着,一见到几个人来了,瞬间就跑了过来,它知道黛玉喜净,并不往黛玉身上扑。 等丹羽拿过来一张单子,放到黛玉腿上,白狐才一跃而上,盘在黛玉腿上,舒服地直眯眼睛。 “小狐狸,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四姐姐啊!” 贾瑶用银叉,叉起一块煮熟了的鸡脯肉,放到白狐嘴边,嘴里还叫着白狐。 白狐略睁眼看了她一下,然后张口将叉子上的肉给吃了,又盘了回去。 史湘云笑道:“四妹妹,看来它不愿意理你呢!你看我的。” 史湘云叉起一块肉,拿在手里,对着白狐说道:“小狐狸,你来让我抱抱,这个就是你的哦!” 白狐闻言睁开了眼睛,然后颇为人性化地嫌弃了史湘云一眼,径自起身,从黛玉身上下来,走到装有肉的盒子旁边,优雅地自己吃了起来。 一个眼神都没给史湘云,贾瑶见状,率先笑了起来,随后黛玉,贾瑛和邢岫烟都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贾琛看了几人一眼,又观察史湘云并无恼色,这才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史湘云没想到白狐会这么不给她面子,掐着腰,愤愤不平地对白狐说道。 “我好歹也是照顾过你几个月的人,你怎么就不能过来让我抱抱!” 第419章 诗会 然而史湘云的抱怨并没有得到白狐的回应,白狐优雅地吃了两块肉,然后一甩毛茸茸的大尾巴,走到了邢岫烟的面前,蹭了蹭邢岫烟的裙摆,似乎很喜欢邢岫烟身上的气息。 邢岫烟正将妙玉给黛玉的礼物交给黛玉,便感觉到了白狐的动作,她惊讶地低头看着白狐,就见到白狐眼中竟然出现一丝笑意。 她顿时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黛玉,黛玉笑着对她说:“看起来它很喜欢你呢,你要不要抱抱它!” 邢岫烟整个人都紧张了,她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向白狐伸出手,白狐则是极为乖顺地将脑袋伸了过来,蹭了蹭邢岫烟的手心。 邢岫烟感觉自己的心砰砰地跳,不过她还是使力将白狐抱了起来。 “哼,小没良心的。” 史湘云瘪着嘴,对着白狐做了好大一个鬼脸。 “林姐姐,咱们带它出去玩一会儿吧,有岫烟妹妹抱着,肯定伤不了人的。” 此时黛玉已经看完了妙玉送来的东西,是一个小香囊和一张笺纸,纸上面写着。 山清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同光。 罗衫匪怯兮无妄,感夙因兮福寿不忘。 落款:妙玉 黛玉伸手执起香囊,却觉内中有物,似乎是如纸张交叠一般之物,心中了然,将香囊佩上,对着邢岫烟笑道。 “等你回去,替我谢过她,我亦有一笺,请她品鉴。” 说罢,黛玉走到桌案前,一气写就。 半空豁然雷雨收,空云一片潇湘秋。 长虹倒挂碧天外,白云亦上青山头。 谁家碧树正啼鸟,何处夕阳斜倚楼。 仙人高卧岩下石,不管人间万里愁。 落款:黛玉 史湘云亲眼看着黛玉写完,小声念过,便笑道:“林姐姐这几句,写的极为悠然惬意,好句,好句。” 黛玉一把将笺纸给抓过,封到匣子里,对着史湘云笑道。 “别看了,咱们出去吧,我娘可是费了好些心思才把回廊和花园变成这样的。 再说,今日是我的生辰宴,我要是不在也不好。” 史湘云见黛玉已经将匣子交给了邢岫烟,收回了目光,答应道。 “林姐姐,那咱们出去作诗吧!” 黛玉眼前一亮,说道:“云妹妹的提议好,咱们今日便咏百花如何?” “好,花朝节咏百花,最是应景了。” 几人约定好后,便再次出门,黛玉命丹羽还有跟着一起来的翠缕等丫鬟取文房四宝,并几处桌案出来,供她们使用。 话说林府之构造与端庄大气,讲求平衡的荣国府不同,因贾敏甚喜苏州之林景 林如海便将林家这宅子重新修葺。 此时虽是初春之际,然今日温度颇升,院中已有水滴山竹之区,远近相叠,更有意境深远之亭楼水榭。 黛玉带几人往这花园中来,便见了许多官家小姐已经带着丫鬟,在那里了。 黛玉本是今日寿星,众人见她来,都齐齐招呼她过去,黛玉一笑,迎上前道。 “我来迟了,竟不知你们已经到了这里。” 工部侍郎之女,元蕊笑道:“哪里迟了,我们也才是刚到。 你今日忙,我们自己出来走走便是,才不会扰你。” 元姑娘一开口,其余几个小姐都一一附和,她们都是与黛玉性情相投,自然不在乎这些。 元姑娘与黛玉打完招呼,便将目光看向了黛玉身边的几位,眼中有惊奇之色,不由得问道。 “这几位是?” 黛玉笑着给她们几个介绍,听说了几个人的来历身份,几个姑娘不敢怠慢,尤其听到史湘云有两个侯爷叔叔,该有贾瑛和贾瑶是贾赦之女的时候,她们几个人都下意识紧张了一下。 花园中不止她们几人,还有一些邀请来的小姐,刚才她们没赶得及与黛玉说上话,却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黛玉介绍人。 一个小姐满脸惊疑不定地对着另一个小姐说,“那个贾瑶是不是就是......皇......” “哎呀,你别在这说出来啊,就是她。”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一定要结交贾家这位四姑娘。 只是,黛玉她们身边已经被许多人给围住,她们两个这个时候想要凑到前面去,已经没有位置了。 没一会儿,黛玉命人拿来的文房四宝和桌案此时,也已经摆好,黛玉便笑着对众人说道。 “今日正值花朝,不如我们起个诗会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咱们这诗会以何为题?” “那自然是以百花为题了。” 黛玉一笑,对着诸人说道:“今日诗会,可咏百花,亦可单咏一种,今日是我做东,自然便是掌坛。 只是评判诗文好坏,自然还要有一位监社,不知你们大家认为谁可担任?” 黛玉此言问出,众人皆互相看了看,来赴宴的人多数都是身份不低之人,互相之间多有来往,若提一人而不提另外一人,便不好了,故而,犹豫再三,都未能选出。 史湘云她们因为与黛玉有亲,思及此时众家之人俱在,这位置由她们担任不合适,故而没有出声。 元姑娘不耐她们这般瞻前顾后,自告奋勇地说道。 “我毛遂自荐,自请当这监社之人!” 一言既出,四周鸦雀无声,几个还在讨论的几人全都闭上了嘴,有几人脸色有些不好,一眼便能看出是有心做这监社之人。 黛玉看着元姑娘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她笑道:“咱们闺阁之间开诗社,本就讲求一个舒心悠然,不论旁的,只论诗才,掌坛,监社之位自然该轮流坐得。 今日诗社初起,元姑娘自荐,那这第一任监社可就由元姑娘来担任了。 等下次咱们再聚,自然轮换来当。” “元姑娘,往来评点,可劳你上心了。” 元姑娘笑着应了,“今日这社,我是必然要入的,即便是只在此焚香扫地,我也是愿意的。 只是今日人多,只我一人,怕是看不过来,不如咱们再选几个副监如何?” 元姑娘说话的时候正对着黛玉,冲着黛玉微微眨眼,黛玉心领神会,笑道。 “这是自然,咱们一共有十六人,也得再选出两位副监社,不知谁愿意当选?” 这下子又热闹了起来,最终有两人被众人推了出来,一个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霍婉心,一个是理国公府的小姐柳玉澈。 她们二人身份在剩下的人里面算是最高的,即便是有人不甘心,也不敢出头造次。 黛玉自然明白,不过她不屑理会,只开口说道:“如今监社既全,咱们这社也算是成了。 我既是东道主人,便起此社为花朝。” 史湘云接口道:“既然咱们定了社,媒人总需有个别号,你们说是不是?” 一直在旁边没说上话的刘姑娘此时也大着胆子开口。 “理应如此,我有一号乃是与家中姊妹联诗所用,我就叫雪川居士了。” 贾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叫竹林闲客。” 史湘云道:“我喜欢海棠,便叫海棠花主。” 接下来所有人都开始说自己的名号,什么闲鹤君,菱花,莲塘安,燕凌秋等等。 大家说了差不多,接下来便开始限韵。 黛玉让元姑娘抽签,抽得门字韵,又开始限尾字,最后拟定了,第一句末尾是盆字,第二三四句末尾分别为魂,痕以及昏字。 因黛玉已经早就将诗题说出,又命以线香燃尽为限,黛玉、湘云等诸位姊妹以及同社之人都开始提笔思索起来。 黛玉不似其他人一样,只在桌案前冥思苦想,她起身到回廊之下,细观风景,一圈未毕,便得一首。 半卷湘帘半隐门,似真若幻不需盆。 风母还天瑶台处,仙人持露敛玉魂。 苔色染青吟屐蜡,鸣鸠风过巧无痕。 探芳应得春风早,莫叫蓝烟夜色昏。 (改编的……) 写毕,黛玉晾干墨迹,将诗稿折好,用镇纸压住,静待线香燃尽之时。 随着线香燃烧,陆续有人完成诗稿,诸人兴致极高,未至线香燃尽,所有人俱已完成。 元姑娘并霍姑娘、柳姑娘两位开始对众人诗稿开始品评。 元姑娘自然提出要先看黛玉所书,黛玉却按住了她的手,笑言:“此社乃我提议,我理应放到最后再看,元监社,先读其余之人的吧。” 元姑娘并霍、柳二位皆是一笑,口中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三人的也放到最后,任诸位品评。” 按照次序,先是看了刘姑娘所作之诗。 鸾股先寻苔月门,凤头新绣踏青盆。 衣裳宫样不须裁,雕玉镂成汝花魂。 晴烟膏露若为容,踯躅香苞晓红痕。 泥金镌就牡丹牌,相约看花在明昏。 三人见此诗作,心中一惊,这位刘姑娘看着不似一副争强好胜的样子,这做诗,竟然选了花中之王的牡丹为题。 元姑娘压住心中的惊讶笑着评道:“用词华丽却不失悠然之意,比之过往墨客一位宣扬牡丹的贵气要好十倍不止。 我认为此乃上佳之做,你们以为如何?” 第420章 黛玉为魁首 霍、柳二人见了,都说当得,元姑娘好奇地问道:“刘姑娘,你是怎么想到要咏这牡丹的,我看你身上穿的衣服上绣着的是木槿啊?” 刘姑娘不好意思地答道:“是我身边这回廊上,就点缀着牡丹,我方才也不知该咏什么,索性四处看看,便看到了它。” 刘姑娘抬手一指,众人皆看见刘姑娘身后那朵用碧绿色的翠纱卷成的牡丹,都是会心一笑。 黛玉说道:“就地取材,乃返璞归真之乐也。” 诸人皆赞同,于是乎这一篇算是过了,元姑娘三人复又去看其余人的,只见下一张纸上面写着。 睡起名园应掩门,一年春事多寄盆。 秋千庭院红三径,舴艋池边栖半魂。 千红万缕和风渡,花漾吹暖弊裘痕。 主人自欠西湖债,管领风光只近昏。 落款上写着闲鹤君。 三人一看便知这是史湘云所作,柳姑娘开口评道:“此诗咏的是海棠,行句中满是闲云野鹤悠然自得的惬意,不输前首。” 众人亦皆称是,自此一一看去,有人咏梅,有人咏莲,多是根据自身的喜好来作,各有意趣。 一圈看毕,众人又去看元姑娘三人之作,亦为佳作,复称赞一回,便轮到了黛玉的诗稿。 黛玉笑着将折好的诗稿从镇纸下面拿出来,交给了元姑娘三人。 元姑娘打开来读,前两句还未读完,便已有人开始喝彩,及待全诗读完,众人意犹未尽。 柳姑娘笑道:“思绪飞扬,虚敲傍比,全稿飘逸脱俗,我看当以世外仙姝为魁首,你们一位如何?” 史湘云是第一个开口表达自己意见的,“甚好,林姐姐当之无愧。” 众人亦然,因而魁首既定,黛玉莞尔一笑,多此并不做谦虚,众人亦不认为她托大,实是实至名归。 魁首既出,当论以下次序,众人凑到一起,又论出二三来,乃是湘云与霍姑娘,至第四位便是贾瑶和刘姑娘并列。 担任监社的元姑娘,只得了第八位,但是她毫不在乎,只道:“以我诗才,当居此位。” 黛玉深知刚才评诗之时,有几人心中不服元姑娘,特意挑了许多刺出来,也有言说她诗中转折生硬等语,故而元姑娘之作,在三位监社中垫底。 然而元姑娘对此不以为意,她大方地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反倒让那几位挑刺之人略红了脸。 黛玉见元姑娘的胸襟气度,心中感佩,心中将元姑娘此人列为可相交之人。 姑娘们这边的热闹是瞒不住大人那边的,她们从摆上桌案,史溁这边便得知了消息。 锦乡侯家的韩太太笑道:“她们小的在外作诗,倒显得咱们是个老古董了!” 贾敏笑着接口:“都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儿,咱们当初在闺阁之中,不也经常以此为乐。” 北静太妃见外面热闹,也坐不住起来,当即提议道:“她们作诗,不如咱们投壶吧,再这么每日坐下去,可就真动不了了。” 史溁一听,顿感不妙,她知道投壶是什么,只是她哪里会,还是先将自己摘出去的好,她立刻开口说道。 “我这把老骨头老眼昏花的就不下去了,我给你们做见证。” 王熙凤立即过来笑道:“老祖宗年岁最长,做见证自然合适,不过,既不下场,不如老祖宗出个彩头,也让咱们乐一乐?” 史溁笑骂道:“你们看看,我还未开口,她便来拆台了。 好好好,彩头我出。” 史溁想了想,将头上一只做了珐琅的金钗取下,笑道:“这是咱们京城鉴金楼出的孤品,那师傅说此生只做此一件,可够做彩头的?” 北静太妃急忙看了一会,惊喜道:“够了够了,老太太的东西就是比我们的好,不过待会若是到了我手里,老太太可不要心疼才是。” 史溁听了哈哈一笑,指着北静太妃对一脸惊讶地看着北静太妃的韩太太说道。 “你看看,还没比呢,就好像她已经胜券在握了一样。” 韩太太笑道:“太妃擅长这个,自然视老太太这钗为囊中之物了。”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着北静太妃说道:“太妃,不过这金簪,我看着也喜欢,待会比起来,我可不会让着你哦。” 北静太妃豪气地一挥手,“无妨,咱们各凭本事。” 她的动作又是惹了屋内一阵笑声,投壶等需要用的物件,贾敏早已备好,只为及时之需,不遑多时,投壶便开始了。 投壶是北静太妃提起的,且她也说了,不论身份,于是众人便按照年龄来做了投壶的次序。 北静太妃这个提起人,反倒落了个中等的次位。 这些太太、奶奶们原也都是大户出身,锦衣玉食,如何能不会,她们纷纷命人将自己的袖子用襻膊捆好,自己下场来。 有的人在投壶,便有的人在一边等候,几个太太便走了过来,与贾敏说话,言语之中多提及黛玉。 贾敏人如其名,心思敏锐得很,一听她们话头总是向黛玉身上引,她便知道这几人是来探她口风的。 贾敏一边笑着应付这几个太太,不着痕迹地绕过了她们的问话,一边在心里啼笑皆非。 且不说黛玉才多大,不应该这么早就开始议亲,就算是将来黛玉要议亲,也不能这么草率,须得细细考察琢磨,这几位太太,太心急了些。 贾敏总是绕开话题,只是这几位太太并不想轻易罢休,还待问时,便见到门外进来一个丫鬟,走到贾敏面前回道。 “太太,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说是老太妃身边的人,就在门外。” 贾敏对着和她交谈的几位太太笑了笑,到了声赔罪,急命人将这位公公请进来。 来的正是从宫里出来的李公公,他满面笑容地进来,身后还有两个内侍搬着一个大盒子。 李公公一进来就笑着对贾敏说道:“侍郎夫人,这是给贵府姑娘的生辰贺礼,不知贵府姑娘现在何处?” 贾敏笑道:“她如今不得空,公公交由我来收下便是。” 李公公自然感觉到了四周人暗暗打量他的目光,面色不改,对着贾敏说道。 “这是礼单,侍郎夫人收好,咱家这就回去复命去了。” 贾敏将随着盒子来的信笺收下,并没有立刻打开来看,而是揣进了袖中,作为当家主母,她须得送送李公公,便跟着一起出了门。 到了外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贾敏才笑着问道:“只是小女生辰,如何就惊动娘娘了?” 李公公呵呵一笑,对着贾敏摇头道:“不是娘娘,是住在咱们娘娘宫里那位。 说是怕让人听了多想,便央了娘娘,以娘娘的名义将这礼物送出。” 贾敏惊讶了一下,随后笑道:“那就请公公替我们多谢他了。” 说罢,贾敏身边的周文音上前塞给李公公一个荷包,李公公笑着推拒了,只笑道。 “贵府姑娘生辰,不知咱家能不能讨杯茶,也沾沾福气。” 贾敏命人急急端茶来,李公公接过喝了一口,品了品,说道。 “这是白茶,京中甚少有人品此茶,都觉味道不够浓郁,贵府竟然喜好此茶。” 贾敏笑道:“这茶我也不怎么喝得惯,只是小女喜爱,觉得味儿好,因而府中常备。” 李公公心中了然,喝了茶,便带着同样得了茶的两个内侍回宫去了。 绕道前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林如海和他身边的贾赦。 林如海和贾赦与李公公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亲自将李公公送出了门。 路上,李公公嘴角一直都勾着笑意,他身边的徒弟不解,开口问道。 “师父,您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李公公瞧他一眼,伸出袖子里一直没拿出来的手,徒弟看去,就发现李公公手里拿着三个荷包。 “这……这……师父,这些都是哪来的?” 李公公将其中一个荷包扔给他,“这个你们两个分了吧,也不枉跟着我出来这趟。” 随后将两个荷包收进自己怀里,这才解释道:“你们以为我没要,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出来之前,小王爷就给了咱家赏钱,我是不好再拿林家的钱。 可人家林家会做人呢!该有的一样都没少,你们呀以后学着点儿。” 徒弟点头,他出来之前,师父就嘱咐过了,不许他收钱,没想到师父竟然自己收了三个荷包,他有些想不明白。 “师父,这林老爷给一个,林夫人给一个,那剩下那个是谁给的? 而且,您刚才不是告诫我们不许去林家要钱吗?” 李公公拿着手里的拂尘杆就敲了一下他的头,口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怎么脑子就不开窍呢?林老爷和林夫人自不必说,那多出来的那个,是林家的舅老爷给的。” 李公公的徒弟哎呦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捂着嘴说道。 “是贾大人?” 李公公点头道:“这回知道我不让你去林家要钱的原因了吧?” 徒弟急忙点头说道:“明白了明白了,贾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咱们可不能向贾大人的妹妹家要钱。” 第421章 刘姥姥再访荣国府(一) “可师父您这不是拿了人家贾大人的……吗?” 李公公照着他这个小徒弟的脑袋就是一下,低声呵斥道。 “这人家给的,和你自己上门去要的能一样对待吗?” 李公公白了他这个小徒弟一眼,然后对着另一个徒弟说道:“你给他解释解释。” 另一个徒弟笑着解释道:“咱们上门去要孝敬,那得是那些手里没权,或者一看就是日薄西山的人家。 那些人家里多是被上头遗忘或者是记恨,指不定哪日因为点儿什么,就抄家灭族了。 他们只是外表光鲜好看罢了,实际上有实权的人,没有人真的将他们当回事儿。 这种人家咱们上门去要银子,他们为了从咱们嘴里套点儿消息,就是咬着牙,也不会短了咱们的银子。 就像是现在宫里的谦嫔的娘家甄家。 那甄家现在不过是死撑着面子,实际上做的事情上头多有不满了,要不是咱们太……上次压着……不让收拾。 你以为那谦嫔现在还能好好地在澜漪阁里住着?早就该搬去冷宫了。” “可是师父不是说,不让咱们拿甄家的银子,说甄家的银子烫手?” 小徒弟看了李公公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公公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周围没有什么人,这才小声地对着两个徒弟嘱咐道。 “既然现在咱们不在宫里,我索性把事情给你们说明白吧。” 李公公此言一出,两个徒弟同时凑到他身边,李公公小声道:“甄家咱们是千万不能沾手的。 甄家可是被上面那位压着保的,不过咱们陛下的心里对甄家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了。 你们难道没听说,甄老爷已经几次三番,被陛下下旨申斥。 我看就这两年,甄家就要完了,我可告诉你们两个兔崽子,别看着人家拿银子眼红。 且看着吧,这甄家的钱,拿了可是要脑袋的!” 两个徒弟心中一凛,都将李公公的话牢牢记住。 这边贾敏将李公公送了一段路之后,便回了花厅,宫里送来的盒子已经被林府的下人给抬走了。 史溁这边一场刚刚结束,她说休息一会儿再接着来,便和贾敏走到一边,小声地问道。 “怎么回事?” 贾敏苦笑道:“母亲,是宫里的小王爷送来的,您看这上面的礼笺在这。” 贾敏将信笺递给史溁,史溁一看便皱起眉头,说道:“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这个?” 贾敏亦苦笑道:“确是如此,李公公方才说,小王爷怕人多想,这才借了老太妃之手,母亲你看这怎么办……” 史溁低头思考一会儿,然后对贾敏嘱咐道:“这件事必须好生处理。 小王爷这心是好的,就是做事不怎么稳当,这件事事关玉儿的清誉,你对外必须咬死了是老太妃送的,不是小王爷,你知道吗?” 贾敏郑重地点头,然后答应道:“母亲放心,我知道轻重,必然不会传出一点风声。” 史溁犹不放心,对贾敏接着叮嘱道:“这盒子,你先抬回你自己屋子里去,等宴会结束,你再私下给玉儿看看,让玉儿知道有这么回事,至儿看完了,便将这些都毁了吧。” 贾敏点头,抬头就看见了北静太妃往她们这边探问的目光,史溁自然也看见了,对着贾敏道。 “一会儿,你和其他人说说话,然后再去和北静太妃说说,务必仔细。” 投壶还未结束,史溁不好在这多待,刚才她说休息,诸位太太也知道是她有话问贾敏,现在问过了,自然不能拖沓。 史溁接着做见证,贾敏则是走过去和王熙凤说了几句话,只是她好好突然地和王熙凤提起什么荀哥儿最近怎么样,认了多少字。 王熙凤就知道了,贾敏抓她聊天,绝对就是为了走个过场的,不过她声色不露,贾敏的问话不论再生硬,她都能笑着接住。 聊了一会儿,贾敏终于走到了同样一脸了然的北静太妃身边。 “太,表姐……” “是不是那个臭小子又作妖了?” 北静太妃在见到李公公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对着贾敏咬牙切齿道。 “表妹你放心,等他从宫里出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还望表姐保密……这件事传出去,我家玉儿……” “这个自然,他这几日定然不会好好背书,我定然抽其中最难的一篇考他,默背不出,我就可以收拾他了。” 北静太妃见贾敏脸上担忧未减,咬牙道:“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找他麻烦,默背若是能背出,我就考他文义,文义能说出,我就让他写策论,管保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贾敏见北静太妃的神情不似作假,一想到小王爷如今的岁数,北静太妃竟然要考小王爷策论,行吧,看来水溶这一顿收拾是逃不掉了。 说完,北静太妃突然靠近贾敏,“那个我家那臭小子送的什么?” 贾敏嘴角一抽,只回答说:“等小王爷回府你自己问吧。” 贾敏这句话惹得北静太妃在投壶的时候都在琢磨她生的那个逆子到底送了人家姑娘什么,有几次投得都不满意。 最后因为心中实在是记挂着别的事情,北静太妃竟然没赢得第一名,那史溁拿出来做彩头的金簪落到了另一位太太手里。 有了老太妃派人来送礼的插曲,几个打听黛玉情况的太太都不敢再缠着贾敏了,贾敏难得落个耳根子清净。 要说因为前几日南安王府的宴会上出了意外,林家做的准备算是十成十的精细,什么危险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 水边更是加了许多伺候的丫鬟守着,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如许姑娘那般议论别人,直到开宴,都是平平安安的。 一时之间宾主尽欢,这生辰宴算是极为成功了,后回京的林家也正式地进入了京城这些人的眼。 待送走客人,这才是亲眷们说话的时候,应酬了大半天,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累的。 林家的三人得招呼来的客人,史溁给人做了半日见证,做完见证又被几个太太拉着说话,话里话外对贾赦和林如海两人是十分奉承。 史溁在心里点了一下人数,十之有七都是提两句林如海就开始说贾赦如何如何有才能的。 因为那些纨绔子弟在被放出来的时候,那都是按照当今的旨意打了板子的。 数量只有十下,却是不多,也不致命,只是他们互相打听着消息发现,但凡是在那之前去找过贾赦求情的,这人接回去第二天晚上就能下地活蹦乱跳了。 那些硬撑着没有求人的,还有实在没有门路的,接回家之后现在还都起不来呢。 这但凡是不傻的人,就都知道这必定是贾赦在其中起得作用。 能够在当今陛下雷霆之怒之下做这么明显的动作,还能让当今默许,什么都不说,就当不知道的,可不仅是谁都行的。 即便是当今即位时,重用的几人都做不到,其中份量可想而知。 所以,许多人家一改之前对贾赦的态度,表面上虽然还是一副你就是靠拍马坐上高位的样子。 背地里都卯着劲儿要和贾赦打好关系,他们先是打听到了贾赦会出席南安王府的宴会,但是贾赦却因事未至,这下这些人就都扑到了林家的宴席上。 找的借口也冠冕堂皇,就是自家的夫人出门,他们担心不安全,这才陪着夫人一起来,一时之间,京城里竟然多出来十多位好夫君,做的一手夫妻恩爱的好场面。 因为围着贾赦和林如海的人多,等到送走客人之后,史溁并贾敏这些人就见到了两个满脸疲惫的男人。 虽然史溁现在也很累,但是一见到贾赦和林如海一来就连喝三碗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史溁这么一笑,贾敏也憋不住笑了起来,她开口说道:“兄长和夫君怎么像是和谁吵了几个时辰架一样。” 贾敏这话颇有调侃对我意味,贾赦和林如海都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怎么办? 这可是他的亲妹子\/亲媳妇儿,宠着吧! “这些人和不知道是怎么了,酒也不喝,直拽着我和大哥说话。 我们没法子,只能陪着说。” 林如海苦笑着说刚才在宴会上的经历,贾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往给他准备的椅子上面一瘫,随即长叹一声。 “可别提了,我感觉我今日把两个月要说的话都给说了。 我这几日再不说话。” 黛玉和几个姑娘都在,听到贾赦的话都笑了起来,史湘云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平时也爱与其他人玩,故而她现在的情况和贾赦是一样的。 别人都在品茶,只她是一碗又一碗的牛饮。 史溁看了一眼贾赦这没个正经样子的贾赦,挖了他一眼,口中笑道:“你说的话,我可不信,还不赶快坐好,你在这瘫着是什么道理?” 贾敏见贾赦嘴都干裂了,心中对他这个大哥有些心疼,是自己家设宴累着大哥了,便在史溁面前为贾赦说起好话来。 第422章 黛玉拒收宝玉礼物 “母亲,我们家人少,大哥帮着夫君张罗,累了一日,母亲就不要再说大哥了。 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哥在自己家里松快松快,难道还不成么?” 史溁听了贾敏为贾赦说的好话,有些惊讶地看了贾敏一眼,在她印象里贾敏可是一直都和贾政的关系好,什么时候,贾敏和贾赦的关系改善得如此亲密了? 不过,亲兄妹之间关系好,史溁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她只点头笑道:“谁要和他计较,罢罢罢,你愿意歪着,就随你吧。” 林如海似乎对贾赦这般不羁的行为已经习惯了,他毫不意外,也跟着贾敏一起劝史溁。 “岳母大人,大舅兄也是怕咱们应付不过来,我不善言辞,认识的人又不全。 亏得大舅兄在旁救场,这才没有出现什么错漏。” 史溁自然不会跟贾赦过不去,之所以提醒贾赦要端正坐姿,乃是因为这里还有小孩子在,做大人的,应该给他们做出榜样。 这人只要没进卧房,那这仪态便要时时注意着,最起码,这腰绝对不能塌。 在史溁嗖嗖的小目光下,贾赦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母亲,孩子们也都累了,不如让他们自己去玩一会儿?” 贾赦突然提议道,贾敏听出贾赦的意思,便起身招呼着邢氏,王熙凤带着宝玉他们到后面去,贾琏则是留下一同来听。 一关上门,贾赦的脸色就严肃起来,他与林如海对视一眼,然后贾赦开口说道。 “母亲,事到如今儿子不能再不跟您说了,你的陪房赖家——” “赖家与甄家接触,还替王氏传递消息,是吧?” 贾赦和林如海见史溁将赖家最近干的好事直接说出,两个人都露出了惊讶不已的表情,贾赦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母……母亲……这些事您都知道?” 贾赦在说这话时,眼中除了惊讶,还有三分不解,一分的埋怨。 史溁看见便知道贾赦这是误会她想要保赖家了,开口解释道。 “赦儿,你听我说,从上次娘娘宫里出事,我就已经开始去查他们家了。 如今,我手里的证据也算是差不多齐了。” 说着史溁叹了口气,“他们是我的陪房,我自然知道他们采办的时候,抽了油水,这点也没什么。 你们几个都不是迂腐的人,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管了这么多年家,也知道底下多有孝敬,你们也不用瞒我说什么没收过得话,我都明白。 他们一家子人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我的错啊,是我纵容了他们,这才让他们以为一次次伸手,都有人庇护,这才胆大妄为。 在咱们府里不说,还将手伸到了朝廷和宫里。” 史溁转头正对着林如海说道:“敏儿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几分,也是赖家伙同王氏做的手脚吧?” 林如海沉默了一会儿,肯定地回答:“岳母大人,确实如此,敏儿她身边的陪房什么的只有两个忠心的,其余的都各有心思。 敏儿身体好了以后,审了他们半日,然后就都把他们给打发了。” “嗯,你们的难处我都知道,无外乎是因为赖家这些人是我的陪房,你们怕我生气,或者是要保他们,就都忍着不和我说,对不对?” 贾赦和林如海谁都没说话,贾琏也跟着低头不语。 “现在不会了,我和你们保证,从今往后,无论是府上的什么人有错那就要罚,即便是我的心腹也不例外。 赖家既然犯了错,那就从他们家开始,一一肃清府里这些不正之风。 我希望你们也都能做到,严谨治家,这才是合家之本。” 贾赦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不知母亲手里都有什么证据。” “我察觉到他们行事不妥之后,就派了史何去搜集他们的罪证。 史何买通了赖尚荣妻子身边的一个丫鬟,那丫鬟把甄家送到赖家的礼单,还有王氏给赖家送的书信都拿了两封出来。 还有赖尚荣在任上挪用衙门发下来的钱粮,和粮商合谋,以陈充新的证据。” 一想到史何调查出来的东西,史溁看着都要气笑了,“那粮商与史何说,赖尚荣只给了他一分利,还说这件事是琏儿你知晓的。 我问你,你可知道他做的这件事?” 贾琏一惊,随即便明白了赖尚荣这是借用贾家的名义,压制那些没有得到好处的粮商,气得他咬牙切齿。 “老祖宗,这件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经有半年没见过赖尚荣了。 他今岁过年的时候,根本就没来过,说是任上出了急事,走不开,只让他身边的小厮来了一趟送了些礼物。” 史溁冷笑道:“拿咱们家在上面顶着,出了事情,咱们家就是主谋,他不过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才办事,当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贾赦亦满脸怒色,他沉声说道:“不仅如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赖尚荣,竟然求了二弟,把他调往外省去了,去的就是仁清州。” 史溁没想到赖尚荣还有这般动作,她皱眉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贾赦冷声道:“就是这两日的事,文书吏部已经出来了,想来再有一日,这文书便可到他手里了。” “正巧妹夫看见了这张文书,以为是咱们信任赖尚荣,想提拔他在朝廷里多点人手,便过来提醒我赖家早年就和咱们家不是一条心了。 我们合计着,这件事不能再瞒着母亲您了,哪怕是顶着您不高兴,我也打算料理了赖家。” “我三令五申告诉他们这几个管事,不许与甄家来往,他们赖家仗着在我面前有情义,阳奉阴违,完全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他们家的罪证已经齐全,便收拾了他们吧。 赦儿,一会儿回家,你就到我这里将证据拿走,请京兆府查明事实,都断了吧。” 贾赦应是,不过他和林如海还是小心地看了史溁的脸色,却见史溁脸上虽有疲惫,却无伤心,心中都放下心来。 黛玉几个姊妹到了后面,宝玉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妹妹可见了我送妹妹的东西?” 黛玉笑着回答道:“累了一日,都还没看。” 史湘云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点,用帕子擦了手,“正好老祖宗他们谈事,我们正好去看看那些礼物。” 贾瑶也想看,两人便将黛玉推到了存放礼物的房间。 一进门,几个人就看见了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礼物盒子。 是湘云推着黛玉走到桌子前,指着其中的一个盒子说道:“林姐姐,这是我的。” 贾瑶不甘示弱,指着另一个大盒子说道:“林姐姐,你先看我的,我准备了好久呢!” 有了她们俩带头,几人都吵着让黛玉先拆自己的,黛玉笑着将贾瑶和史湘云分开,说道。 “别争了,我就按年长次序来看,咱们先看二姐姐的。” 说着黛玉找到了贾瑛的笺儿,将盒子拿过来打开,里头是一个暖手抄,黛玉拿起来看,上面一反常态,绣着的是一只小狐狸,一看就知道是黛玉的那只小狐狸。 黛玉拿出来试了试,对着贾瑛道谢:“二姐姐的暖手抄我很喜欢。” 贾瑛温柔地笑了,“你喜欢就好,我也不会什么,就随便琢磨了一下。” “才不是呢,二姐姐把给爹绣的香囊都放到后面了呢!” 贾瑛敲了一下贾瑶的额头,佯装生气道:“别胡说,爹的荷包刚挂身上,这香囊下次再送岂不合适? 再说,如此一来,我也好偷偷闲,若是这次全送了出去,我下次送什么,不是还得多做一件。” 闻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宝玉开口道:“合该如此,你们想做就做,不想做便罢了,左右大老爷那里不少针线丫头,让她们去费心吧。” 贾琛好笑地开口:“二哥哥,我可是听到你这句话了,你拜托我做的香囊我可就给丫头们做去了。” “哎哎,三妹妹,别啊,那可是我想给老祖宗的。” 贾琛故意转身不理他,宝玉无法,只得上前作揖,“好妹妹,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我这回吧。” 黛玉看着他们兄妹俩的样子笑着阻止道:“宝玉,你三妹妹逗你玩儿呢,她早就给你做好了,只等你亲自去要呢。” 黛玉早就在几个姊妹闲聊的时候,得知了此事,故而拿出来调侃宝玉。 宝玉听了立刻呆立当场,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宝玉在惊讶过后,也跟着笑起来,黛玉在笑声中打开了宝玉送来的盒子。 那副墨玉首饰,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众人笑着见黛玉不说话,都好奇地过来看,结果一看之下,都惊叹不已。 “二哥哥,你送的东西可是把我们的都比下去了!” 史湘云开口感叹,黛玉还没看到她的礼物,可是她知道自己准备了什么,也打听了其他人的,一见便知宝玉送的这东西价值不菲。 “妹妹是不喜欢吗?” 宝玉见黛玉不做声,脸上也没有惊喜之色,有些不安地问道,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黛玉的一句。 “宝二哥哥,你这套东西,我不能收!” 第423章 谁说我没玉了! 黛玉一语既出,宝玉连同几个姊妹都不解其意,史湘云心直口快,直接就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林姐姐,为什么不能收,二哥哥可是准备了许久,费了许多心思才准备好的!” 黛玉不顾宝玉一边失落,一边希冀的眼神,正色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收!” 不等湘云再问,黛玉便转头问宝玉:“宝二哥哥,我且问你,这套东西,你是如何寻来的?” 宝玉虽然因为黛玉没有收下他送的礼物,有些不开心,但是对于黛玉的问话,他是不会拒绝回答的。 他想都没想就开口将这套东西的来历给说出,“妹妹,这是我手里一个铺子里头卖的,我看着东西好,就告诉他们别卖了,拿来送给妹妹。” 黛玉一听,皱眉道:“宝二哥哥,你什么时候手里有铺子了? 你家里的铺子,不都是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管么?” 黛玉在自己家,自然不知史溁为了锻炼宝玉,让宝玉学着打理商铺的事情,宝玉此时为了让黛玉收下他的礼物,也是毫无保留地将这件事告诉给了黛玉。 “老祖宗说她手里有几个铺子不好分心,就让我来打理,还把铺子的契书都给了我,我管了有一些时日了,也没什么大问题。 期间出了几次岔子,我都央了琏二哥哥帮忙……” 黛玉见宝玉要从头讲起,便开口阻止他长篇大论,这些事情都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宝玉管的也不是她们林家的铺子,这些经营的详细情况,她最好不听。 “宝二哥哥,直说这套墨玉就是,老祖宗难不成让你管的是个珠宝铺子?” 被黛玉打断了要说的话,宝玉也没恼,他点点头说道:“刚开始老祖宗给我的只是些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后来老祖宗见我没出什么错,便又给了我两家珠宝铺子。 这套墨玉,是铺子里的掌柜从西陲收回来的,原本是一大块。 我去看的时候瞧见了,因为想到妹妹你的名字,就觉得与它甚是相配。 就叫铺子里的匠人单做了一套首饰。” 说到这里,宝玉有些不敢看黛玉,“妹妹既名黛玉,身上怎么能没有玉呢……” 说着,他又低头看了自己项圈上戴着的通灵宝玉一眼,惋惜地说道。 “妹妹这样天仙似的人物都没有玉,唯独我这须眉浊物有,天下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宝玉看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这块“不识时务”的通灵宝玉,觉得心中十分烦躁,伸手就要把这通灵宝玉拿下来,扔到一边去。 众姊妹知道宝玉历来就有一个不开心就要摔他那娘胎里带出来的通灵宝玉的毛病,见宝玉又要开始了,贾琛担忧得直接就往宝玉身边走。 “宝二哥哥,谁说我没有玉了?” 然而,宝玉的动作却被黛玉的一句话给打断,宝玉惋惜烦躁之间听到黛玉说自己也有玉,顿时将刚才的烦心都给忘了,他急急地问黛玉。 “那妹妹,你的玉在何处?” 黛玉瞧他一眼,见他已经不“发疯”了,这才说道:“你们都跟我来。” 几人便跟在黛玉身后,走到了黛玉院子的外堂里,黛玉走到一面帷幔前,让丹羽将帷幔打开。 丹羽依黛玉的意思,拉开帷幔,宝玉并众姊妹便见了一个齐墙高的大柜子,黛玉亲自拿了钥匙将柜子的锁打开,拉开柜门。 将里面的抽屉一一打开,宝玉并诸姊妹便看见这柜子里的所有抽屉里面,放的都是玉。 还都是各种各样的玉,里面白玉、黄玉、碧玉、墨玉、红玉等一应俱全,兼带还有紫玉、蓝玉等色。 这里盛放的的玉石,晶莹剔透者有之,粉青腻厚者更是不计其数,有的浑然天成,有的则是被能工巧匠细心雕刻,件件都是外面见不到的佳品。 宝玉不禁看呆了,即便是生长在富贵乡里,他也没同时见过种类这么齐全的各色玉石。 “这些?都是妹妹的?” 黛玉回答:“自然,我爹最爱玉石的品格,他希望我这一生都能如玉一般行事做人,故而给我起名黛玉。 这些都是我爹四处搜集而来。” 然后,黛玉指着中间的一块玉石说道:“唯独这块不是,它是在我出生那日,我爹高兴得忘乎所以,走路不稳,在花园被一块石头给绊了一跤,正巧那石头因为我爹摔了,它也跟着碎了一角,露出里面的玉肉才得的。” 众人随着黛玉的手指向看去,便见到那块玉石,乃是一块极品墨玉,心中都是暗暗称奇。 宝玉亦然,他惊讶之下脱口问道:“这块玉石,难道是专门为了妹妹才出现的?” 这个消息不怎么好消化,除了宝玉谁都没吱声,宝玉也不在乎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感叹道。 “妹妹有玉,却不张扬,不似我,得了这么一块劳什子,几乎宣扬的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我不知悔改不说,竟然还拿着这些东西,在妹妹面前班门弄斧,实是不该。” 宝玉意识到自己刚才错了,便将手中捧着的礼盒给随意地扔到了桌子上,满脸都是懊悔之情。 盒子与桌子碰撞发出声音,盒子里面的玉石碰撞也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直到这时,贾瑛和贾琛担忧的心才落回肚子里,还好,宝玉没摔玉就好。 只要宝玉不摔玉,他摔什么都不重要。 (你摔个圣旨试试,九族消消乐,→_→) “原不是你的错,玉石者,天地精华也,能遇见它,便是你与它有缘,既是有缘,便好好善待于它,也不枉它与你相见一场。” 宝玉听了,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通灵宝玉,心中下意识地回想着自己好似从小到大,就没少摔它,心中略生出惭愧之心。 “玉友,这些年对不住你了,还好你没什么事,不然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听到宝玉竟然开始对他脖子挂着的通灵宝玉道歉,即便是脸色严肃的黛玉都没绷住笑。 史湘云更是一张嘴不饶人,笑道:“你们瞧,二哥哥又发痴了。” 黛玉绷不住笑容,只能无奈第先让宝玉坐下,拿过来锦盒对宝玉说道。 “宝玉,我不是因为我有玉才不收你的东西的,而是你送的东西它实在是太贵重了。” 宝玉一听不是因为黛玉看不上他的东西,立刻抬起头,双眼发亮地说道。 “不贵重的,那掌柜和我说了,这块玉料,他们收的时候,就没花多少。” 黛玉噗嗤一声笑道:“宝二哥哥,你怕是被他蒙了。” “啊?” 宝玉依旧不明就里,他对黛玉说道:“那掌柜采买的账本子我都看过了,上面写着只花了一百五十两啊,就我逢年过节时收的表礼都是它的几倍呢。 而且,账目和来往进出银两没有错漏啊!” 黛玉摇头笑道:“蠢才,蠢才,我都说这么明白了,宝二哥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唉!” 黛玉长叹一口气,然后开始给宝玉讲起其中的门道来。 “宝二哥哥,咱们不说账本上的东西到底是用了多少银子,只按宝二哥哥,你的眼光看,这套墨玉价值几何?” 宝玉仔细思索了他在别人家铺子里看过的其它墨玉的价格,犹豫着开口说道:“约么得有两千两。” “这不就清楚了,能开出上千两玉料的璞玉,宝二哥哥难道就信了他说一百五十两就将它买下了? 若是都让人这么捡便宜,那卖璞玉的人是不是要赔死了。” “妹妹说的有理!” 黛玉这么一说,宝玉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儿来,他自被老祖宗忽悠着管上两个珠宝铺子以来,也知道了许多事情,其中那掌柜便和他说过。 专门卖这璞玉的老板,身边多有会相石之人,这些人就会先将能出好玉料的璞玉选出。 这块玉石品质就连见惯了好东西对我他都觉得极好,那掌柜是如何用低价将这块玉石购得? 宝玉想不通,又想到黛玉一眼就看出问题,便起身作揖请教黛玉。 一边听着他们算账的姊妹们也都听得出奇,黛玉思索片刻,对宝玉说道。 “我能想出的有四点,一是,这掌柜做了假账,他将本该记到这块玉上的银钱数目,给平摊到了其他的东西上。 实际上他是花了那些银子不假,只是每块到底花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宝二哥哥,你也知道金银有价,唯独这玉无价,价钱开的高低也谁都说不出什么。 他知道了宝二哥哥在找好东西,故意让你看到这个的,他不好说花了大价钱,只得匀了账目,好让宝二哥哥你安心用。” 宝玉听了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有这种可能,我每次去的时候,那掌柜没少奉承我。 他也打听过我经常去他那里转是因为什么,那掌柜能做这等手脚也是可能的。” 黛玉见宝玉将他的话听了进去,然后说起地二种可能。 “这第二,便是那掌柜,对那卖璞玉的老板说,这玉是给宝二哥哥你找的,当真用了一百五十两的低价,将这块玉买下。” 第424章 刘姥姥 宝玉一听,当即就急了,他口中说道:“我虽不是什么有才之人,也知在外不可以权势压人。 每每出去,都十分小心,从不做巧取豪夺之事,那掌柜这么做,这件事岂不是都成了我的错处,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 黛玉将桌上茶水往他面前一推,语气十分淡然,“我只说是可能,又没说一定是,下面我还有猜测,你想不想听了?” 宝玉接过茶水,猛灌一口,心中还有一丝希望,他诚恳地问黛玉。 “那剩下的两种,又是如何?妹妹一并告诉了我吧!” 宝玉安静下来,黛玉方道:“第三,那便是这个掌柜自己掏腰包送给宝二哥哥你的。 不过,宝二哥哥,说到这里我得提醒你了,底下的人就算是有孝敬,那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若是真的是这掌柜送宝二哥哥你的,那他在宝二哥哥你管铺子之前,必然从铺子里拿了不少好处,你更得查查他到底拿了外祖母多少银子。 还有,最后一种,那就是那掌柜将玉料买来之时,没有人看出来这块璞玉能出好玉,真的只花了一百五十两。 当然,这种可能我就是说说,几乎没可能的。” 宝玉将黛玉这一番话从头到尾听下来,脸色从不解,到愤怒,到若有所思,最后他感叹道。 “我原以为,我把老祖宗交给我的铺子管得极好,每月进项都不少,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 妹妹比我小都懂得这么多,我竟像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史湘云见宝玉长吁短叹的样子觉得好笑,随口说道:“二哥哥已经照前两年好多了,自从上次碧痕那件事以后,二哥哥屋里剩多少银子,二哥哥心里都有数了呢。” “云妹妹,你说什么呢!” 史湘云后知后觉地发现宝玉的脸色在听到碧痕的名字之后,变得极为难看。 宝玉扭头不去看史湘云,接着和黛玉探讨该怎么试探那珠宝铺子的掌柜。 黛玉心思灵透,一听便知这件事肯定和银钱有关,保不齐就是监守自盗。 她知道宝玉对他屋里那些丫头们的态度,她才不会多嘴去问宝玉,只笑道:“外祖母交给你的铺子我可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去,我今儿说的就够多了。” 说罢,黛玉便去和贾瑶说悄悄话去了,只留宝玉自己在那冥思苦想。 宝玉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什么好办法,便将这件事给暂时丢开,然而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桌上被黛玉拒收的礼物,又是一阵着急。 诸姊妹的礼物,黛玉可是都收下了,唯独他的没有,他急的直暗暗跺脚,在屋子里转圈踱步。 忽地他看见了桌子上的文房四宝,心中一动,快步走到桌前,挥笔写就一笺。 吹干墨迹,他便将笺纸递到了黛玉面前,“林妹妹,生辰快乐!” 早在宝玉走过来的时候,黛玉便用余光瞧见了他,她伸手接过来一看,便看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一岁一礼,几寸欢喜。” “且逢良辰,顺颂时宜。” 黛玉看了莞尔一笑,对着宝玉笑道:“那多谢宝二哥哥了!” 荣国府众人一直在林家待到夕阳把天边映照成橙红一片的时候,才启程回府。 等回来的时候,荣国府的门房等马车停稳,便凑上来对着管事嬷嬷说了一会儿。 鸳鸯在听完了管事嬷嬷的话之后,对着史溁说道:“老太太,上回来的那位刘姥姥带着孙子来了。” 原本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的史溁倏地睁开了双眼,她问鸳鸯道。 “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人现在在哪?” “回老太太,他们现在已经被安排到客房里了。” 史溁点头,然后对鸳鸯吩咐道:“一会儿回去,将他们请到我那去说话。” 刘姥姥来的消息不是秘密,没一会儿邢氏和王熙凤便也得知了消息,众人各自回房换过衣物之后,便再次过来。 史溁自然也再一次见到了这位刘姥姥,刘姥姥一见到史溁便带着他的外孙王宣上前问好。 “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安。” 史溁早吩咐过,一定不要让刘姥姥弯下身子,故而琥珀借着倒茶的功夫,就站在刘姥姥身边没走,此时直接就将刘姥姥给扶住。 史溁亦笑着回道:“老亲家,家里一切都好吗?” 刘姥姥在琥珀的搀扶下坐下,笑着答道:“一切都好,托府上的福,我们那里虽然遭了灾,但也挺过来了,倒是府上的事情让我忧心不已。 后来,我听府上来找人的人说,那人找到了,也送了官。 只是他们也没说府上找人做什么,我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就想着来看看。 说句不怕府上笑话我的话,我这个老骨头虽然没什么本事,好歹在咱们乡下还算是能说上话。 我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到府上的没有,有就帮上一帮。 昨儿,我从家里出来半路上,本路上遇见了隔壁张家村来押人的官差,这才知道府上的事情有多大。 我好说歹说央了那驾车的人,赶着今日到了府上,不然照路程,我得明天才能到哩。” 史溁闻言笑着对刘姥姥说道:“劳你挂心了,原是有人要故意与我们家过不去,如今当今圣人英明神武,已然惩治了恶人,我们再不怕他们挑唆。” 刘姥姥听史溁说了家里已经平安,她一颗悬着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笑着说道。 “平安是福,平安就好。” 史溁见来见她的只有刘姥姥一人,不见她那外孙,便问刘姥姥。 “老亲家,你那外孙怎么不见?” 见史溁问起王宣,刘姥姥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我就说要带他来,走到老太太门口,被府上的宝哥儿给叫住了,这会儿应该还在门口。”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宝玉拉着一个男孩子进来,他穿着一身半新的衣服,头发也整整齐齐地扎着,一看就是静心收拾过的。 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史溁也在打量这个王宣的变化,他比上次史溁见到他的时候有了很大的改变。 整个人往上长高了很多,面部五官也长开了许多,看着干净利落。 一进来,他便跟在宝玉身后,向屋里的人问好,全然没了之前来的时候,怕生的样子。 刘姥姥慈爱地将王宣拉过来,对着史溁说道:“我家这孩子按照老太太的吩咐,上了学,如今跟着老先生一起去了镇上的私塾里面读书,认了许多字。” 史溁一听忙问王宣现在都读了什么书,王宣恭敬地回答,都是最开始要读的,如今已经读到了弟子规。 史溁点头笑着称赞,“是个聪明的孩子。” 刘姥姥急忙摆手,“当不得,当不得,老太太可别夸他了。 总共才认几个字,我只求将来他能有个营生,过个安稳日子吧。” 一阵说笑过后,史溁想着之前从周要嘴里说的底下村子遭灾的事情来,便起了话头试探性地问。 “我听人说,你们所在的村子当初遭了匪了?” 刘姥姥一听,脸上的笑容便散了,她长叹一声,这才答道。 “可不是,原是地里收不上来,这日子就不好过了,可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又来了鞑子。 隔壁村的那张财主家就是第一个被盯上的,他家的女儿当初嫁给了县城里的太爷,鞑子来了第一个灭的他家。 他心心念念的女婿家也被鞑子给杀了,从老到小,一口人都没剩,那人头都被摞在了县城边上。 不过啊,好在之前那个被张财主硬是退了亲的云家那才是真的对他女儿好,那家的公子拼命把张小姐给救了,也算是张财主他家没死绝。 那张小姐也算是得遇良人,她们两人将张财主留下来的这套空宅子给卖了,两人去了外省过日子。 上回张家村的人见了那云公子身边的人,还说张小姐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云家待张小姐好的跟亲闺女一样,可见这苦尽甘来是有道理的。” 邢氏心中一动,开口问王熙凤道:“凤丫头,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莫不是那水月庵静虚老姑子揽的那个官司?” 王熙凤早就想到了,笑着应道:“应该就是了,只是没想到这报应来的这么快。” 刘姥姥听了奇道:“太太、奶奶莫不是知道他们家的事?” 王熙凤走到刘姥姥身边笑道:“可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张财主当初想退亲想疯了,竟托了那庵里的老姑子,找上了我,想要我去做那缺德事。 我没答应她,哪里知道他到底还是找了其他的人。” 刘姥姥听了赞同道:“奶奶做的对,咱们做人父母的,哪里就能为了攀龙附凤,把自己的儿女往火坑里推呢。 就是平时没见过的人,也没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奶奶不知道,那张小姐在夫家可没过上好日子,那太爷是个贪恋美色,脾气又极差的人,每每喝醉了就要打人。 他把张小姐抢到手,心里却总想着张小姐当初不愿意嫁她,每每动手,后来竟然把张小姐给关到了柴房里。 不过,好在也是因为他这么对张小姐,在鞑子来的时候,张小姐才逃了一条命出来。” 第425章 忽悠宝玉 刘姥姥将那张小姐和云公子的事情,完完全全讲了出来,惹得史溁等人都是感慨不已。 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当初看到的泼天富贵,转瞬间便消散成过眼云烟。 史溁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再有一段时间,除了这些认得张财主一家的人,偶尔会在茶余饭后,无所事事的时候,提起那张财主的不自量力一回,其余的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人会记得张财主了。 北狩人退去之后,那些在动乱中丧生的职位,朝廷早已派了新人补全,市集也都重新建立,剩下人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论是府城还是乡间又恢复了平静。 人都有这么一个特点,他们往往会下意识地遗忘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无论是因为战争动乱,还是因为其余的什么理由。 史溁以为也许这不是遗忘,那样深刻的记忆,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在心头消失了,只是经历过的当事人压制着心中的悲伤,不愿意去回想罢了。 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 因为活着,才有希望。 史溁轻叹一声,然后转移了话题,“我听他们回来的人说,你那女婿如今出息了,当上了你们村的村长。” 刘姥姥笑道:“还不是上回回去,我们家做了点小生意,害怕再有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我就让我那女婿给我们在山上挖了一个地窖,在里头藏了粮食。 鞑子一来,咱们屋里的东西都被洗劫光了,好在之前我让我那女婿在山上藏的粮食还在。 我们索性就拿出来,让他们帮咱们整理被鞑子烧了的地,然后咱们给村里人粮食,后来我那女婿给大家伙找来了营生。 这村里的人就提出让他当村长。 其实,当时我也没想过会出这么大的事儿,就是想着不能一有钱了,就随便造。 咱们小门小户的,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总得留点后手,不然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没钱了,到那时再后悔就不成了。” 史溁点头道:“你说的对,就是我手里也留着不少现银,作不时之需。” 听说刘姥姥那个叫王狗儿的女婿做了点小生意,心中一动,如今地价不高,正是收地的好时候,这王狗儿如今做了村长,必定能得知具体哪里的田好,哪里的田贫瘠。 “不知你那女婿做的是什么生意,也还算挣钱?” 刘姥姥正在喝茶,闻言立刻将茶水咽下去,继续对史溁说道:“哦,现在年景不好,想着不管什么时候,人总是要吃饭的。 他就和我那女儿开了一个卖包子、馒头的铺子,就在离我们村不远的镇上卖。 我在家帮着他们做点儿菜干,蒸点腌菜,也都放到他们铺子里头,来买的人也多。 这不,又攒了几两银子,他就琢磨着是不是再添点儿别的营生,只是总拿不定主意,还在犹豫。” 听说了这王狗儿在卖吃的,史溁想到因为谢家倒了,跟着底下的几个屠户也受牵连,有几家卖肉的铺子至今还没有人敢上去报名。 这从古至今,做屠户的就没穷过,若是能得了这门路,那王狗儿家便也不用担心将来别的生意赔了,日子再过的艰难起来,便笑着开口问道。 “我这里倒是有一门好生意,不知你们家愿不愿意接手?” 刘姥姥听了,急忙问是何生意,史溁便将自己所想告诉给了刘姥姥,告诉她若是他们家愿意接,自家能保他中选。 刘姥姥活了这么多年,哪有不了解但凡是能去镇上卖猪、羊等肉的,都有上头指派,若你无衙门指派,是不得做这杀猪宰羊的生意的。 卖猪肉、羊肉,总比卖这些素包、饼子、馒头、腌菜这样的挣钱,又能搭上衙门里头的门路,有了基业将来的子孙也不必一生下来就要受苦。 又听闻荣国府说这件事能保他成,如何还会推辞,当下便替自己的女儿女婿答应下来。 因是忙活了一天,便也没有和刘姥姥说太多的话,史溁并邢氏等人便早早歇了,刘姥姥也带着外孙回到了客房。 荣禧堂内史溁刚要躺下,便见宝玉带着两个账本子过来了,心下了然。 在回来的路上,史溁就已经得知了宝玉送黛玉礼物,结果被黛玉拒绝,还讲了一番道理的事,她当时就心道,还是黛玉聪慧知道的多,宝玉这个傻孩子还是得需要磨练。 “宝玉,你怎么来了?” 史溁明知故问,脸上也做出疑惑之色,宝玉不疑有他,上前来仔仔细细将黛玉所说之事完完全全地告诉给了她。 “老祖宗,这个廖掌柜他不老实,这账本上的数目记得不对,我也不知道他这东西倒是是用了多少银子买来的。 而且,这次他就敢这么做,那在这之前还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老祖宗你得收拾他。” 史溁看向宝玉都是眼神中充满笑意,不过,她没有答应宝玉收拾那个廖掌柜,这个廖掌柜手里不干净的事情她早就知道,而且,也是看着宝玉把之前几个铺子管的还不错的情况下,给宝玉加的难度。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培养宝玉还是得让他自己看出来问题才算,原本以为宝玉还得几个月才能知道这个廖掌柜做的手脚,没想到竟然被提前发现了。 也罢,既然发现了,那就现在让宝玉动起来。 “可我手上现在没有人去呢?” 史溁挂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她为了让宝玉更加信服,仔细地给宝玉数着。 “史何现在在东府里走不开,赖大又要管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剩下的几个人手里也都管着事,恰巧前几日被我派去收拾手里的庄田去了。” “唉!” 史溁用帕子掩住了眼角,难过地说道。 “宝玉,祖母身边的人,走的走,没得没,如今已经拿不出来人手去管了,不然也不能让宝玉你来受累。” 史溁看似为自己的处境十分悲伤,什么话都不说,只紧紧地抱住了宝玉。 宝玉从出生起见到的就是慈祥和蔼的祖母,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祖母露出这样的一面,他不由得就想多了。 要说这事也是周先生的功劳,这个周先生总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将一些小故事,其中有不少就是什么家中老人为了子孙后辈,将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来,只为了让子孙们日子过得好的。 又想到之前府中还债的时候,贾政和王氏脸上阴沉沉的脸色,和府上气压低到极点的气氛。 他就觉得可能当初史溁拿出来的那些钱应该是史溁手里大部分的银钱了。 一想到自己祖母也为了他们这些子孙把手里的钱都用得差不多,手里的人也都为了管家派出去了之后,宝玉就觉得心头一酸,他不该直接来找史溁了。 感觉到史溁的肩膀有些颤动,宝玉更是感觉血气直冲脑袋。 “老祖宗,您别急,您不是还有宝玉么,宝玉帮您去教训那个廖掌柜。” “真的?” 史溁抓着宝玉的肩膀,眼神希冀地问道,宝玉看着史溁眼角含泪,更是确定了史溁刚才一定是没忍住哭了。 (其实是强往肚子里面憋笑,憋出来的眼泪啦……) 宝玉更加难受了,他狠狠地点头,对着史溁拍着胸脯保证道:“老祖宗,您就放心吧,宝玉肯定帮您办成!” 史溁又“感动”地抱着宝玉说道:“祖母没白疼你,宝玉长大了,也知道关心祖母了。” 鸳鸯在一边站着,一直在用手掐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宝玉下定了决心,便要拿着他带来的账本回去想办法,路过鸳鸯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鸳鸯的肩膀也在不停地抖动。 他停下脚步,对着把头埋得极低的鸳鸯安慰道:“鸳鸯姐姐,你也不要跟着老祖宗太伤心了。” 鸳鸯咬着嘴唇,拼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像是悲伤的样子,她也不说话,只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鸳鸯素来行事稳重,把史溁照顾得很好,宝玉见她答应了,便放下心来,离开了荣庆堂。 然而,等宝玉出门没一会儿,荣庆堂的内室里就响起了两个人疯狂的笑声。 不用多想,就是史溁和鸳鸯,在从翠缕那知道消息之后,史溁便和鸳鸯说好,要在宝玉跟前演一出戏。 这么做是为了宝玉好,鸳鸯无有不应的,结果,宝玉便被主仆二人不费吹灰之力给套进了圈子里。 疯笑过后,鸳鸯还是有些担心地问史溁:“老太太,您说宝二爷他能成功吗?” 史溁用双手揉脸,刚才笑得狠了,现在感觉自己的脸好酸。 原本是不想说的,但是见鸳鸯这么担心,她想了想还是回答她道:“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个廖掌柜我看过了,他虽然敢伸手,但是胆子却小。 尤其呀,是经不得别人吓,宝玉若是仔细打听打听此人的为人,必定能想出整治他的办法。 你不用太担心,就算是宝玉直接找他说话,也有几分可能直接就认了,不足为虑。” 第426章 谁来接替! 鸳鸯瞬间就明白了史溁的意思,她笑道:“原来老太太连这点都想到了。” “最开始不能给宝玉放太难的,你们也知道他心里对这些就不怎么看重,也不喜欢,我能哄着他知道点事情,已经不错了。 要是一下子给他伤着了,他从此撂挑子了不干了怎么办? 将来靠什么生活,难不成还得靠他儿子养着,我老了,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先让宝玉懂点东西,他能不被人骗了就好。” 史溁拉过枕头躺下,眉头紧蹙,似乎有无限的忧虑在她的眉心,鸳鸯过来帮她盖好被子,轻声劝道。 “老太太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宝二爷还小,等过几年宝二爷长大了,很多东西自然就会了。” 闻言史溁睁开眼,看了许久在她枕边放着那个盒子,然后才淡淡地说了一声。 “我累了。” 鸳鸯一惊,她是知道那个盒子里放的是什么的,那里头放着的是史溁抽空整理出来的准备给贾赦和贾政分家所用的家产单子。 上面该分给贾赦的,还有应该分给贾政的都已经誊写明白,可以说分家这事,等贾政任职期满回京,便可以直接进行了。 贾政不是袭爵之人,亦不是家主,他自然是要被分出去的那个。 宝玉最为贾政的儿子,自然也是要跟着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起走的。 然而距离贾政任职期满,已不足一年,距离宝玉离开也不足一年了,鸳鸯这才明白,为什么老太太急着让宝玉学会管家理事。 将床上的帷幔放下理好,鸳鸯这才揣着无尽心事去了外间。 她不由得想道:“分家真的好吗?大老爷肯定是高兴的,琏二爷和琏二奶奶肯定眼熟如此。 二老爷和二太太怕是肯定不愿意的……到时候,恐怕又得闹上一场。” 那家产单子就是鸳鸯亲自出手誊抄的,自然知道史溁分家之意已决,断然不会更改。 想到二老爷贾政平时的做派模样,鸳鸯叹了一口气,老太太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看明白了事情,二老爷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鸳鸯这段时间和史溁一起看了许多书,也明白被分出去的人,除非是出了什么大才,否则日子是一定不会过的比继承家业的人好的。 想到府里那些卯着劲儿和宝玉说话的丫鬟们,鸳鸯嘴角就露出一丝苦笑,有的时候,不明白事情的人,过得更轻松一些。 辗转反侧了许久,鸳鸯才睡着,史溁亦是如此,不过她是因为赖家的事情,才睡不着的。 贾赦已经从她手里将赖家的罪证拿走了,她也全权将处置赖家的权力交给了贾赦,她倒不是担心贾赦会故意冤了赖家的人。 她担心的是,收拾赖家,那务必要将赖大和赖二两个人的大管家头衔给摘下来。 摘下来容易,那换谁顶上去这件事却是难办了。 想要坐稳荣国府还有将军府的大管家的位置,首先能力得够,人脉得足,需要底下的人都服气。 不然你上来说什么,别人都不听你的,这府里岂不是乱了套。 另外,最重要的这人要与主子是一条心,不能吃里扒外,做出有损主子利益的行为,不然都似赖家这样,背着主子作威作福,甚至还想要离开主子的掌控,那不是在自掘坟墓么。 诸多考量,也是史溁一直以来对赖家有疏远,有防备,却没有真正动了赖家的原因。 在贾政和王氏在的时候,动了赖家,自己找不出比王氏的陪房周瑞一家有人脉的人,必然会难以掌握府中的事物。 赖家到底是身上扣了“她”陪房这个戳,任凭是谁都认为赖家是她的人,认为这府里的事情,还是她做主。 赖家肯定是不成了,她还是得将府里的大管家的位置放到自己人手里,林之孝是有能力,可是到底林之孝的心思,大半都在贾琏身上,即便是出了事,贾琏和王熙凤也会比她先知道。 所以,林之孝是肯定不能选的,那就得从自己手里选,挑来挑去,却只剩下一个史何的岁数还够,贾赦也不排斥他。 扒拉半天,也只有这么一个人选看着还靠谱一些。 暂时就定是他吧,确定了荣国府大管家的人选,史溁的头疼依旧没有缓解。 一个搞定了,还有另一个呢? 赖二的位置谁来顶上啊? 上次去的时候见到的焦大家的那个憨憨的焦梁? 不行啊,这个人就没什么心眼子,还不如他媳妇有想法,踏踏实实地做事还好,坐到大管家这个位置上,那你就不够格了。 耿直过分,万一被人给下了套,再带累了主子。 不行,不行,这人不行,那换谁啊? 史溁在心里又扒拉了一下东府的人,然后她悲催地发现除了赖二,东府就挑不出来一个能用的人。 这个贾珍! 史溁又开始在心里骂这个不是东西的混蛋,他到底是怎么把东府搞成这个样子,没有能出来顶事儿的人,还能表面上没问题照着跑的? 算了,毁灭吧! 史溁带着一肚子的怨念侧身睡了。 第二日,史溁照常起床,却在屋里看见了一个很长时间都没见过的人——赖嬷嬷。 史溁诧异地一挑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鸳鸯,鸳鸯给了史溁一个疑惑的眼神,然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史溁心中生出狐疑,要动手收拾赖家的决定是在林家说的,在场的人除了主子就没有伺候的人,不应该泄密才是。 难不成贾赦今日便有动作了? 看着赖嬷嬷的表情也不像啊,要是贾赦拿了她儿子孙子的错处,这赖嬷嬷应当会过来到她面前哭着说几十年的情分吧。 算了还是想听听这个赖嬷嬷想说什么。 果然,史溁不吱声,赖嬷嬷便开口了。 “老太太,今日身子可好,我许久未来给老太太请安,心中挂念得很,原是想早些时候来的,可家里又有事情绊住了,直到现在才过来。” 赖嬷嬷一脸愧疚的表情,史溁淡淡地说道:“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不来是因为我没给你家那个云玲采买上次桂树的差事,你心里不舒服了呢!” 赖嬷嬷一听,心道不妙,她不敢再保持刚才的表情,急急地开口解释道。 “这哪能呢?她手里的差事够多了,再多她就管不过来了,我是因为我孙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孩子补得太大,不小心伤了身子,在家看着那些人别让人欺负了她,这才没抽出空过来。” 史溁侧着身子,鸳鸯在身边挡着,赖嬷嬷看不清史溁脸上的表情,只见史溁笑着回头。 “竟是我错怪你了。” 随即,史溁又叹气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咱们也都有重孙子了,咱们也都老了,你说是不是?” 赖嬷嬷脸上也浮现出回忆之色,附和道:“老太太说的是,如今我也是什么都做不动了。” 史溁从自己的妆奁里面拿了一枚金锁,亲手递给赖嬷嬷,“知道你家添丁,我心里欢喜,这是我给你家那孩子的礼吧。 等孩子大了,好歹也带过来让我见见。” “你那孙儿当初刚落草的时候,生的玉雪可爱,可惜了那时候忙,我也没见过他几回。 如今我如今不管家,也没了那么多事,你总不能捂着孩子不让我见啊!” 史溁的话充满着调笑的意味,赖嬷嬷笑着接口:“老太太不说,我也知道,是该带他来给老太太请安,只是他如今还小,不能老太太磕头,不然定让他来好好拜一拜老太太。” 史溁摆手道:“不需如此,我呀人老了,就喜欢身边绕着孩子,看着他们玩就觉得我还没老,还能再多活个几年。” 赖嬷嬷也被触动了心事,她沉吟片刻说道:“如今天已经转暖了,不如我带我那重孙子来给老太太请安如何?” 史溁闻言笑道:“那最好不过了,我们荀哥儿也不大,等你家这孩子长起来,就送到府上的学堂里来读书,好跟我们荀哥儿做个伴,将来考了功名出来,比他老子还要有能为。” “那多谢老太太,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报不完。” 即便是赖嬷嬷这样的人,也是极为看重子孙后辈的前程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求了恩典,放了赖尚荣的籍。 她一开始就知道荣国府的学堂请了好先生,就连那已经成家,从小就不爱读书的贾琏都高中了,便知这名师的好处。 只是,换了先生的荣国府的学堂,只有贾家子弟,才能进去读书。 如今史溁亲口允诺她的重孙去读书,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她喜出望外,不顾史溁的阻拦,硬是跪下给史溁磕了一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鸳鸯,快去给你赖大娘搬个凳子来,在我这里站了半日,竟什么都忘了。” 赖嬷嬷笑着看了几眼鸳鸯的背影,问史溁道:“老太太还记得当初刚见到这丫头的时候吗?” 史溁笑着回道:“当然记得,她是那一水丫头里头长的最不好看的一个。” 第427章 赖嬷嬷 赖嬷嬷没想到史溁竟然记得的是这个,她睁大了眼睛,然后又笑了起来。 “呵呵……” 鸳鸯不一会儿搬了小凳子过来,笑着说道:“老太太,赖大娘,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史溁笑道:“别看她当初在那一群丫头里面看着最不起眼,可是呀,只有她最贴心,我如今算是离不得她了。” 史溁说完夸赞鸳鸯的话,赖嬷嬷才接口:“当初我就是看上她做事妥帖的好处,这才把人送到老太太面前。 只是可惜,当初和她们一起进来的几个,如今就只有她一个还在老太太身边了。” 史溁举着茶杯示意赖嬷嬷喝茶,随口说道:“她们都是好孩子,自然应该去她们该去的位置上,都守在我身边,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赖嬷嬷闻言,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转头看向鸳鸯那乌油油的头发,和愈发出挑的身形,又念及鸳鸯手里握着不知道多少秘密,心中一动,试探性地对史溁问道。 “老太太,我们家云玲的哥哥,做管事也有四五年了,至今还——” “我这些日子糊涂,没管外面的事,前儿才听人说了一嘴,说甄家老爷的差事丢了一半?” 不等赖嬷嬷将话说完,史溁便打断了她,转而向赖嬷嬷提起了甄家。 赖嬷嬷见史溁不接茬,她便识趣地收回了没说完的话,见赖嬷嬷不说了,鸳鸯也悄悄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怕史溁将她许给赖家。 都是已经要收拾了的人了,老太太怎么可能再答应这种事,不过,平白地被人拿出来说,或者是留下什么传言,那对她也是不好的。 好在,史溁和赖嬷嬷已经说起了甄家,她悄悄地往角落里面退了退,不让自己在赖嬷嬷的眼前出现。 “可不是么,老太太,我听我那孙儿说,甄老爷好像是任上出现了亏空。 不过,那些都是甄老爷上一任的陈年老账,甄老爷只有失察之责,故而上头只命甄老爷回家反省,那职位到底还是给甄老爷保留着呢! 想来,等风头过了,上面气儿消了,还是得让甄老爷回来接着管这摊子事情呢。 这么多年以来,那些事情都是由甄家负责,要是冷不丁换了人来,必定没有甄老爷做的好。” 史溁点头,对赖嬷嬷的话表示赞同,随即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赖嬷嬷。 “我不许你再给二太太传信,你可做到了?” 赖嬷嬷一愣,然后立刻回答道:“做到了,老太太您吩咐下来的事情,咱们怎么能忘呢。” 史溁嗯了一声对赖嬷嬷道:“为难你们要当着她了。” 赖嬷嬷会意,解释道:“二太太最近没有来信,咱们也不为难。” 史溁收拾完了,转头见赖嬷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笑问道:“说了这么多话,我还没问你来是为了什么呢?” 她打量了一下赖嬷嬷身上如荣国府的老嬷嬷们一样的装扮,眼中情绪晦暗莫名。 “若是家里有了难处,你尽管和我说呢!” 赖嬷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来许久没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过来看看。” 史溁从西洋镜上看到了赖嬷嬷的那几秒的犹豫,知道她是有话却最终忍住没说。 在心中又是叹气,又是庆幸。 叹气的是赖嬷嬷这样会权衡利弊,识时务的人,为了自己的子孙,也选择了背叛。 庆幸的是,赖嬷嬷没有将赖尚荣调任的事情说出来,万一赖嬷嬷希望能求得她的谅解,那收拾赖家这事未免会落个不念旧情的结局,这不是史溁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贾家大公无私,得知自己家的家仆在外为非作歹之后,忍痛将作恶之人法办,好给贾赦多添点功绩出来。 一直到最后,赖嬷嬷还是没说,只一味拿好听的话哄着史溁开心。 说了会子话,便有丫头过来问是否要用早饭,史溁便让她们将早饭摆上来,赖嬷嬷亲自端了水来给史溁净手,动作间与那些小丫鬟无异。 史溁将赖嬷嬷的谨慎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抛开她们赖家私底下做的动作不说,赖嬷嬷绝对是一个摆的清自己身份的人。 赖嬷嬷在赖家已经是个老封君一样的人物,然而到了荣国府自己跟前,还是如同一个伺候人的老嬷嬷一般,这样的做小伏低,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赖嬷嬷自己要表示自己的忠心,史溁自然不会阻止她,在赖嬷嬷为自己布菜两次后,开口说道。 “你自去坐吧,这里有她们,不用你亲自动手了。” 在得了史溁的话后,赖嬷嬷才在她的那方小桌上坐下吃完了早饭。 这个时候,贾赦过来给史溁请安,直接就撞见了坐在史溁下面小桌子上的赖嬷嬷,他要说话的嘴瞬间就闭上了。 转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坐到一边,变成了一个什么话都不会说的闷葫芦。 贾赦过来,赖嬷嬷立刻就站起来,问了贾赦的好,然后在史溁的点头下坐回了小凳子上。 贾赦突然变成了“大冤种”儿子,史溁只好开口去问:“赦儿,你吃了吗?” 贾赦不善言辞地回答:“回母亲,我起得晚了,还没吃。” 史溁淡淡地嗯了一声,对鸳鸯道:“给大老爷添碗粥。” 贾赦也不吭声,只坐在桌子边吭哧吭哧地喝这碗粥,间或夹上几口小菜。 赖嬷嬷的目光悄悄地在史溁和贾赦的脸上转了好几圈,见母子俩的相处之间还是存在着一丝疏离,她才低下头专心吃饭。 吃完了饭,贾赦依旧是一动不动地戳在史溁跟前,史溁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转头去看赖嬷嬷。 赖嬷嬷自然明白了史溁的意思,她见贾赦只低着头不说话,手还搓到一起,便知这贾赦必然是有话要说。 人家母子说话,她一个伺候人的自然不能在一边看着,于是她善解人意地起身向史溁告辞。 史溁叮嘱了一下她明日一定要带她那重孙子来见自己后,便将赖嬷嬷放走了。 结果,赖嬷嬷前脚刚出屋门,贾赦就忍不住了,直接揉了揉脸,口中感叹道。 “终于走了!母亲,她来做什么?” 史溁笑着看向贾赦,说道:“应该是想跟我说什么事儿,不过我问了,她没说,我就没再问了。 要是我没猜错,肯定是她那个宝贝孙子调任的事儿。 以往赖尚荣任职之前,都要来咱们家磕头,这次她没跟我说,私下里找人办了,等调任的文书进了赖家的宅子,咱们府上就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我看她是心有不安,一边怕咱们家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怪罪,一边又觉得自己孙子升了品是好事,舍不得到手的权力,因而左右为难。” 史溁将赖嬷嬷的心思说出,贾赦自然也明白,他冷笑一声,“哼,他们一家子精明了半辈子,到老了却糊涂起来。 咱们手底下的人哪个动了位置,还能瞒得住消息么,他以为他找二老爷就算是得了咱们家的允许了,真是笑话。” 贾赦提起贾政,又是觉得一阵糟心的感觉席卷而来,他有些矛盾地问史溁。 “母亲,您说二弟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那个赖尚荣做的那些破事儿,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在乎?” 闻言史溁也皱眉想了一会儿,念及贾政虽然有小心思,但是到底迂腐过头,在得知了王氏放利钱之后,竟然要休妻的激烈态度,最后史溁觉得还是贾政不知道的面儿更大一些。 那就是一个将圣人之言,当成死框框的庸人。 “应该是不知道,你二弟他的为人你也知道,最爱面子,要是他知道赖尚荣的为人,他是一定不会为了提拔赖尚荣,从而坏了他自己的名声的。” 贾赦亦点头赞同道:“母亲说的是,那些证据儿子昨日回去连夜看了,与儿子平时留心的几乎都对的上,还有一些儿子也未曾探得的。 字里行间,儿子只觉得触目惊心,没想到那赖尚荣年纪不大,却敢伸手,也不知道赖大一家子是怎么教导他的! 我此来是想请示母亲,什么时候抓他们去送官?” 史溁思考了一下,问道:“吏部的文书具体什么时候能到,你可去查过了?” 贾赦如实说道:“吏部最近也没什么事,明日傍晚前应该就能下发文书了。” 史溁用手轻点了桌子几下,下定决心说道:“那你就今日与京兆尹邹大人通个气,明日让他带着差役来抓人。 先让他们乐上一乐,也好教教这位赖尚荣赖大人,乐极生悲的道理!” 史溁嘴里喃喃道:“他们家倒是敢给自己的孙子起名字,用的竟然是咱们府上的封号。 还尚荣,我看她们家这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胜过咱们家,取代咱们家的地位!” (旧时比赛,若是强胜,便记一个尚字为标记,赖家之心可见一斑。) 贾赦沉着脸,一言不发,可见他也早就觉得这个名字刺耳得很。 第428章 刘姥姥戴花 史溁和贾赦二人定计,贾赦便出门去找邹彬,商量明日查封赖家之事。 史溁便也将史何叫到跟前来,仔细吩咐他带上心腹之人,只为不让赖大夫妇走脱。 准备齐全按兵不动,史溁便带着在荣国府住了一晚上的刘姥姥逛逛荣国府的花园子。 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事,国库吃紧,太上皇与当今的关系也因为国事更为紧密,有了共同的利益,有了要对付的共同的敌人。 故而也没了老皇帝和年轻皇帝之间那种激烈的明里暗里的争斗。 太上皇也没有下旨,让宫中的妃嫔回家省亲,所以,荣国府也不用建园子。 不独宫中暖房栽培的花朵开放,荣国府暖房中的各色花卉也都齐齐绽放,史溁带着刘姥姥进了暖房,也赶一赶花朝节的尾巴。 王熙凤知道史溁要带着刘姥姥一起看花,便提前让丫鬟去了暖房,选了各色开的正好的花朵剪了一篮子,在史溁和刘姥姥过来的时候,亲自端了上来。 “老祖宗,簪花了!” 史溁看了看花篮里面的花,从里头选了一枝茶花,戴到头上,她见王熙凤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笑着摇了摇头,从里头捡了一枝极好的大红石榴花,插到了王熙凤的头上。 刘姥姥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她也知道石榴花的寓意,笑着向王熙凤说着吉祥话。 “多子多福,吉祥如意,奶奶将来必定子孙满堂!” 听到刘姥姥的话,王熙凤罕见地扭捏了一下,然后笑道:“多谢您老的吉言了,不能只我们戴,您老也得戴一只。” 说着,王熙凤边在花篮子里找了找,拿出一把菊花出来,折到一起全都插到了刘姥姥头上。 王熙凤的动作极快,史溁一时之间阻止不及,没想到自己已经打断了王熙凤,还是没能让刘姥姥被插了满头花的命运。 无奈之下,她只得笑着解释道。 “老亲家,有句话叫菊花须插满头归,菊花满头,寓意着长寿,凤丫头这是在祝你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呢!” 刘姥姥被王熙凤插了满头的菊花,笑得不见眼睛。 “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在路边折了花戴,没想到如今老了,还能戴上这么好看的花。 那戏文里头都说花儿啊朵儿啊的,什么都风流,如今我也跟着风流的尾巴,借借这位奶奶的福气,体面一回,也不枉我来这一遭。” 邢氏正拿着一枝腊梅和一枝迎春,往贾瑛的头上比量着,不知道该给贾瑛戴哪一枝比较好。 贾瑶则是自己挑了一朵大红的月季顶在头上,还在一边支招。 乍然听了刘姥姥的话,众人都禁不住笑了出来,贾瑶见刘姥姥被王熙凤插了满头的金黄,急忙对着刘姥姥说道。 “老人家,快将那些多余的都摘下来,别管凤姐姐,她平时最会捉弄人了!” 王熙凤闻言佯怒道:“四妹妹,你可是我们家琏二爷的亲妹子,我平时可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编排我的?” 贾瑶笑嘻嘻地跑到刘姥姥面前,将那些花整理了一下,然后对着还在犹豫不决的邢氏和贾瑛两个人说道。 “就选腊梅吧,二姐姐今日就穿的一身杏色的衣衫,若是再用迎春,就撞色了。” 邢氏笑道:“还是你有主意。” 说罢,真的将那枝腊梅插到了贾瑛的头上。 史溁见了果然和贾瑛极为相配,戴了花,复又在暖房中转了一圈,众人便回了花厅。 花厅里早摆上了牌,史溁拉着刘姥姥入座,口中说道:“如今外头不能久待,咱们便在屋里乐上一乐。” 刘姥姥当然会打,可是打牌需要银钱,她身上哪有闲钱,只推拒道:“老太太,太太,奶奶你们玩,我在一边看着就好。” 史溁笑着说道:“到了咱们家,哪里就要我们玩,让客人在旁看着的道理。 今日这局,我做东,赢了算你的,输了我都包,快来吧,咱们可都等着你呢!” 刘姥姥推了几回,推不掉,这才上桌,说来也奇怪,刘姥姥此人不怎么和牌,却也不输,玩到最后,竟闹了一个不输不赢,惹得王熙凤直说,史溁这东做的不亏。 玩了几个时辰,众人都饿了,便叫厨房上饭,众人吃了之后,又乐了一回,刘姥姥便起身要向史溁告辞。 “老太太,我在这也待了一日了,我女儿和女婿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我这便告辞吧!” 史溁阻拦道:“老亲家,你别急,之前我和你说请你女婿接了屠户的活,我见你同意了,就派人去请,想来明日你女儿女婿就能到了。 咱们把要做的生意敲定了再走,岂不美哉?” 刘姥姥不想史溁的动作这么快,昨日刚说了这件事,便直接派人去办了,怔愣了片刻,才笑着说道。 “如此,便多谢老太太拉拔我们家了。” 因为要等女儿女婿来,刘姥姥并她的外孙王宣便在荣国府又多留了一日。 夜里,刘姥姥对着自己的外孙好一番叮嘱,让他以后长大了千万不要忘记贾家对他们家的恩情,王宣点头说道:“先生教我们的第一课就是知恩图报,谁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将来必是要报答的。” 刘姥姥见自己的外孙这么明事理,喜得她抱着外孙王宣直掉眼泪,直说将来有望了。 咱们且说这头赖嬷嬷拿着史溁赏的菜和点心回了赖家,一进屋就见了赖大并他的媳妇还有赖尚荣都在家中。 她奇道:“你们怎生如此齐全地守在家里?那府里多少事等着你们两口子去管,怎么到这落清闲?” 赖大媳妇开口解释:“那府里的活,往后三日我都安排完了,这才回来。 咱们心里算着,朝廷的文书明日就该送到了,我们也该待在家里,等着咱们荣哥儿的大喜事儿。” 赖嬷嬷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小丫头子,小丫头熟练地将里头都是点心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是海棠酥,金糕,和鱼茸花糕,赖大媳妇一看,不免说道:“母亲带这些回来做什么,都是吃腻了的,咱们府上的厨房又不是不能做。” 赖嬷嬷闻言,脸就是一板,口中呵斥道:“什么吃腻了的?这话你也敢说,你们忘了是谁才让咱们一家有这么大一番家业的?” 赖大见自家母亲和媳妇争执起来,便出来打圆场,当然他还是偏向赖嬷嬷的。 “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吧,这点心和咱们家做的不同,是府里老太太亲自赏下来的,那是咱们的脸面!” 自家爷们出声,赖大媳妇就不敢说话了,赖嬷嬷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 “还是我儿明事理,你们得在府里好好干,咱们云锦今年也要及笄了,你们把荣哥儿脱了籍,也得想想咱们云锦。 早点做出点功劳,好把咱们云锦也给变成良籍,这样好,让她哥哥给他找一门合适的婚事,也嫁出去做个当家奶奶。” 赖大的媳妇刚才还在因为赖大不帮她说话而生气,却在听到赖嬷嬷的打算之后,顾不上自己还生着气,急急地叮嘱赖大。 “母亲说的是,咱们云锦和她哥哥一样,锦衣玉食的养大,如今他哥哥做了官,总不能她这个做妹妹的还是别人家的奴才。 若是不能脱了奴籍,便只能配个小厮管事,这让咱们荣哥儿这个做哥哥的脸上也无光啊!” 事关儿子的脸面,赖大也上了心,不过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管家,他心里也不是一点成算都没有的人。 他觉得母亲和妻子的说法虽然有道理,但是终究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们一家人是国公府的奴仆出身,现如今能销了后辈一人的籍,那是是得了主子赏识,凭着和主子的情分,在主跟前求来的。 只这一件,便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怎么好再张口? 且他又不止一个孩子,除了赖尚荣,和女儿赖云锦,他下面还有两个儿子,并一个女儿,难道所有人都要求了荣国府放人不成。 他都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荣国府必定是不会同意的。 你们家到底是有多大脸,将你们的儿女都摘出去啊? 赖大也知道自家母亲的意思,那就是牺牲他们三代人,为子孙后辈们铺出一挑康庄大道来。 可是,你愿意牺牲,人家做主子的能愿意让你这么做吗? 思量良久,赖大觉得赖尚荣确实需要一份助力,只是贸然去求,怕是荣国府的主子都不会答应,便对着自家母亲赖嬷嬷说道。 “母亲,儿子想了一下,云锦的事还是您去说合适,您和老太太关系那么好,您提一提,老太太看着您和她的情分,说不准就同意了!” 见赖大将球又踢了回来,赖嬷嬷心中有些不高兴,她皱眉道:“我和老太太之间的情分,全用在荣哥儿一个人身上了,不然你们一位为什么荣国府那么大一个国公府,就选了咱们荣哥儿培养? 是因为荣哥儿天纵奇才吗?还不是因为我和你父亲在主子跟前鞍前马后地伺候才得来的!” 第429章 赖家的猜测 看着自家大儿子犹犹豫豫的表情,又看见儿媳那一副有事不想上的样子,心里头就憋着一股气,不由得怒道。 “如今你父亲已经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我哪有那么多脸面在老太太那,想要云锦有个好前程,你们且自己到主子跟前露脸去。” 她更加不高兴了,转头见了桌子上的鱼茸花糕,便对丫鬟吩咐道:“这道鱼茸花糕拿到我那去,你们太爷生前最爱吃这个。” 赖大见赖嬷嬷提起了已经故去的父亲,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这个大管家,当的可不如他父亲,不过他也有他的难处,思量几回,他还是选择跟赖嬷嬷诉起了苦。 “母亲,您老在家待着可能不太清楚,我和荣哥儿他娘,如今在府里可是没之前那般在主子面前得脸了。 老太太不知道为什么,很是重用史何他们家,有什么跑腿,收铺子、庄田的肥差,都叫了他们两口子去,儿子一件都没落到手。 还有大老爷从入朝之后,也不怎么找儿子了,整日就叫他身边的小厮来传话,这次老太太采买南境的花草的差事,也没让云玲跟着一起清点造册。 直到那些花草都拉回到府里暖房了,儿子才后知后觉地知道。 琏二爷也琏二奶奶身边有林之孝那两个烦人的在身边,也用不上儿子。 母亲,您说,就这么着,儿子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主子们一回,如何敢向主子们开口讨要恩典!” 赖嬷嬷闻言皱眉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赖大回忆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从二老爷离京开始的,母亲您也知道,咱们一直以来都是揣摩着老太太的心意,听二老爷和二太太的吩咐做事。 难道……老太太心里看重的不是二老爷,而是一直都是大老爷,是咱们想错了?” 赖嬷嬷也陷入了沉思,她没想到这点,此时见赖大说了这么多,便也怀疑起来,她当初是不是猜错了? 于是,她用心回想这么多年来,老太太对待贾赦和贾政的态度,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 “不应该啊,老太太偏心二老爷是阖府上下都看得清楚明白的,而且,老太太还偏爱敏姑太太,这一点你们看,老太太变过吗?” 赖大和赖大媳妇同时摇了摇头,老太太对这位小女儿的偏爱,是明目张胆的,丝毫都不加掩饰。 连带着这位小女儿生的外孙女,也被老太太放到了心尖上,口中时时念叨着,看着比自家嫡亲的孙女们都上心。 这么说来,老太太心里挂念的还是远在平安州的二老爷? 这怎么瞧着这么不像呢! 赖嬷嬷嘴里不停地说着大老爷和二老爷几个字,突然,她心思一动,对着赖大夫妇说道。 “难不成,老太太对大老爷和二老爷谁都不偏爱,真正放在心头疼的只有敏姑太太一人?” 赖大媳妇不解,立刻问她的婆母,“母亲何出此言,老太太素来喜爱二老爷,忽视大老爷,这不是好几十年明摆着的事儿吗?” 对于儿媳的话,赖嬷嬷却是表现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她斟酌着开口说道:“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反倒是反应过来了。 老太太呀,她几乎把所有人都骗了!” 赖嬷嬷长叹一声,然后在赖大夫妇二人不解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们想没想过老太太她是什么人?” 赖大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她是府里说话最算数的人,无论是大老爷还是二老爷,甚至连隔壁东府的人,也要听老太太的话做事。” 听到赖大合乎自己心意的回答,赖嬷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的不错,正是因为如此,老太太才会做出这么反常的动作。 你们想想看,二老爷是因为什么出的京? 是不是因为大老爷得了上头的赏识,二老爷反而丢了在上头跟前的颜面。 老太太得为所有人的荣华富贵考虑,怎么能只偏爱一个人,不管这一大家子呢!” 赖大恍然大悟道:“竟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我竟然没想到! 不管是大老爷还是二老爷出头,老太太都是那个坐稳钓鱼台的人,谁对府里有利,老太太自然就会向着谁! 原本是二老爷能有出息,老太太自然要仰仗着二老爷维护国公府的荣耀。 现在大老爷一下子翻了身,做到了和当年老国公一样的位置,老太太自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二老爷,反而对大老爷热络起来。 这么说来,便都通了! 我道是老太太怎么行事这么奇怪呢!” 赖大懊悔不已,他认准了贾政,为贾政和王氏做了许多瞒着别人的事,没想到几十年没改的局面,一下子就变了。 他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向新主子表忠心,反而还如同以前那般,如今已经失了主子的心,这可怎么好挽回呢! “母亲,咱们醒悟得太晚了,如今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若是儿子不能在老太太和大老爷跟前得脸,那儿子这个大管家之位,怕是做不到头,就会被底下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给赶下来。” 赖嬷嬷也是心中一慌,赖大说的是,如果她们赖家被排挤出了主子的视线,那以后再多的好处他们都拿不到不说,还得孝敬新得脸的红人,这让她如何肯的! 赖嬷嬷的心思飞转,忽地听见屋内小孩子的哭声,她瞬间就想到了办法。 “老大,没事,咱们不还有这个孩子呢吗? 我今儿去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还让我抱着孩子去她那里,她想看看孩子呢!” 说罢,赖嬷嬷从怀里拿出一块金锁来,“这是老太太给哥儿的见面礼。” “老太太能想着见咱们家的哥儿那就是还没有忘记咱们赖家,咱们可得抓住老太太,多去老太太面前请安。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咱们时不时地去老太太面前说好话,孝敬老太太,还怕老太太不记得咱们家的好,给咱们家指派差事吗? 你又是府里名正言顺的大管家,谁敢多说一个字!” 赖嬷嬷此时已经后悔了自己在老头子没了之后,觉得拼死拼活在府里伺候主子没了心思,求了恩典出来安享晚年。 要是她一直都没离开老太太身边,他们赖家也不会到如今差一点就被人给替代了的地步。 悔不当初,悔之晚矣! 自己怎么就飘了,安于享乐,怕是自己提出要出去的那个时候,老太太就对自己不满了吧! 赖嬷嬷没忘记今日刚见到史溁的时候,史溁那几句看似调笑,实则是责备的话,加上赖大夫妇两个受到的冷遇,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荣国府对他们赖家有意见了! 赖嬷嬷和赖大夫妻决定了要借着给史溁看孩子的机会,再次抱上主子的大腿,赖嬷嬷便叫小丫鬟去叫正和要好的几个门客商谈的赖尚荣来说这件事。 赖尚荣因为就要升职,还要去往外省任职,这几日便叫了几个要好的人,日日吃酒说话,很是志得意满。 见小丫鬟来叫他就是一皱眉,然后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等会儿就过去。” 小丫鬟走了,赖尚荣就不怎么高兴,又独自喝了两杯酒。几个狐朋狗友见了,都纷纷劝他。 “大人还是去看看,大人即将离开老太太去外省,老太太心中不放心也是有的,总归是家中长辈多嘱咐几句,没什么的,只管听了便是。 就是老太太见大人您听了,那心里也安不是?” 赖尚荣被几人劝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道:“你们先喝着,我到老太太那去去就回。” 等赖尚荣到了赖嬷嬷面前,听了赖嬷嬷的话,他沉默不语,最终在赖大以及赖大媳妇的劝说下,只答应了让赖嬷嬷把孩子带去,至于刚出了月子的他的妻子,便不要去了。 赖嬷嬷看出赖尚荣的不愿意,便也没强求,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够经常去找老太太的借口,至于赖尚荣的妻子跟不跟来都没什么两样,便也这么定了。 贾赦出了荣国府,一头就扎进了京兆府,京兆尹邹彬现在看见贾赦都条件反射地一哆嗦。 他正准备签字的一份文书上面瞬间被点了一个墨点。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那被点了点的文书,只起身上前来问贾赦。 “贾大人,您这是又有何事来找下官啊?” 贾赦一进来就把邹彬的动作看在眼里,他轻笑道:“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邹大人你了?” 邹彬可不敢接贾赦这句话,自上次意外见到太上皇,邹彬就一直心中惴惴不安,每每见到贾赦,他的心中就会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贾赦——抄家! 只要贾赦一动手,那必定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哪能呢,贾大人快随我去后面堂上坐。” 贾赦先坐了,不等邹彬坐稳,他便开口说道。 “邹大人,我们荣国府要状告赖家,侵吞府里财物,其孙赖尚荣在任上为非作歹,包揽诉讼,指使手下之人胡乱判案。” 第430章 刘姥姥的故事 贾赦不用人通报,直接过来,邹彬就有预感不太对劲儿,如今贾赦真的一开口,就是连串的罪名。 而且,这些罪名,足够赖家全家治罪了。 邹彬心里一突突,差点一屁股坐歪,掉到地上去,他心中暗道:“难不成得罪了贾赦的人家不管是什么人,都得抄家?” 邹彬一阵手忙脚乱坐稳,开口便是一声:“噶!” 他吓了一跳,立刻捂住了嘴,然后用手在嗓子那里揉了揉,咳了两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贾大人,你说真的?这个什么什么的又哪得罪您了?” 贾赦颦眉看了邹彬一眼,口中说道:“邹大人,你觉得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邹彬一大口口水咽下,就见贾赦从怀里拿出来厚厚一沓证据。 邹彬盯着贾赦瞅了好几眼,不得不感叹一句,穿的多就是好藏东西,这要是夏日里穿的少了,这么一厚沓子纸张揣在怀里,那还是挺明显的。 “这些都是?怎么这么多!” 邹彬下意识地就拿起来这些证据看了起来,他越看脸色越严肃,原因无他,是因为这些证据上面写的实在是太详细了。 甚至,赖尚荣在任上帮着人欺男霸女,具体到哪日,哪个时辰,共收了多少人的酬金,孝敬数目如何,之后又是如何花用的,买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我带过来的不过是一部分,还有一些不好拿的,我都放在家里。 这些事情的苦主,证人,我也都找到了,证人证物齐全,邹大人,明日你只管带人将他们拿下就是。 我管保你冤不了他们!” 那些证据上条目横陈,清清楚楚,邹彬看到最后,已经是气愤填膺。 “贾大人,他们说您是沽名钓誉,只知道阿谀奉承的小人,我一直都不赞同,但是心中也有动摇。 不过,从现在开始,我邹彬对您那是敬佩有加,能大义灭亲,交出赖家这等恶仆,这还说明不了贾大人的为人吗? 贾大人您放心,此案下官即刻受理,明日定会如约前去拿人! 此等恶人,如不法办,实在是天理难容,我邹彬若是得知而不去将他们绳之以法,那我也不配这顶上乌纱了!” 京兆尹邹彬将贾赦带来的证据收好,信誓旦旦地保证,贾赦呵呵一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邹彬滑不溜秋,和个泥鳅一样,当今还要接着用这个人了。 这个邹彬滑是真滑,但是面对大是大非之时,那也是不会含糊的。 邹彬在将这些证据放到自己的匣子里锁好,回头好奇地问贾赦。 “不过,贾大人啊,既然咱们证人证物都齐全了,怎么一定要下官明日再去抓人呢? 您就不怕赖家得了什么风声,连夜拖家带口地跑路?” 贾赦冷笑一声,口中说道:“跑?他们家才不会跑! 他们忽悠了我那个又蠢,又傻,又好骗的二弟,活动了关系,要去外省任父母官呢!” 邹彬一听,瞬间就明白了,这赖家违背律例是真,但是得罪了贾赦也是真! 邹彬不禁感叹了一句,这个赖家真不识时务,贾赦这个家主如今地位已经坐实,又得了太上皇和当今陛下两位帝王的赏识,身居高位。 那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是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贾赦的地位了。 赖家这个做下人的,不去想着巴结,竟然还拎不清局面,得罪了贾赦,活该被收拾。 贾赦与邹彬约定好了,转身拍拍屁股就出了京兆府衙门,和等着他的霍非一起往郊外走了。 那边荣国府里头,史溁和刘姥姥闲聊着,几个姑娘都在一边听着刘姥姥说乡间的趣闻。 只听得刘姥姥说起了,她们那乡下的一件奇事,说是有一家老爷太太,他活了大半辈子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儿名叫茗玉。 到了十二岁的时候,突然生了一场重病,眼看着就不行了,没想到那家的太太,悲愤异常也病倒了,她躺在病床上指着天,怒骂老天不公。 他们夫妻半生都积德行善,可是老天偏生要收走他们视若珍宝的女儿,骂了好一阵子。 后来,这位太太从病榻上起来,就趴在女儿床前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对金童玉女,携手而来。 口中还说,他们是来找姐姐的! 然后,这位太太就醒了,醒来之后,那位太太急忙去看女儿,奇的是,那茗玉小姐竟然退了烧好了。 更奇的是,那太太因为高兴,加上身子虚弱,一下子晕倒了,那大夫来给太太诊了脉,发现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待十月怀胎,生出来的竟是一对龙凤胎。 刘姥姥一边说,一边比划,众人都听得入神,就连不怎么喜欢刘姥姥形容粗鄙的妙玉在刘姥姥讲到那茗玉小姐的娘抬头骂天的时候,都竖起了一个耳朵来听。 听到后来茗玉小姐好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妙玉罕见地用帕子擦了擦要出眼眶的泪水。 故事讲完,众人都唏嘘不已,好在结局是好的,茗玉小姐好了,那家也又得了一对儿女,一家五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史溁知道刘姥姥是在胡说,这故事是她随口编的,可是结局编的倒是极好,她笑道:“如此才是好的,若是老天爷不公,咱们就和他抗争,管他是谁,咱们都要过得好好的。” 宝玉听得入了迷,便嚷嚷着让刘姥姥接着讲,刘姥姥推脱不过,便又搜肠刮肚,从她在乡间听到的那些个故事里面挑了几个片段加到一起,说了起来。 这个故事竟然还与刚才那个故事有联系。 原来,那家人得了好日子,便经常帮助同乡的人,一辈子积德行善,那地方的人,给这家人立了长生牌,时时叩拜,以报他们家的恩情。 后来,时过境迁,那地方经过了几次战乱,渐渐地这地方就荒废了,供着这家人牌位的小庙也只有几家人在这还守着。 有一年冬日里,雪下得极厚,这几家人囤好了粮食,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哪里想到,这么冷的雪天,竟然有一位流落他乡的姑娘,晕倒在了这几家人的门口。 也是那姑娘命不该绝,正巧有个小子出门去取柴火,见到了雪地里面晕倒的姑娘,将人救了回来。 等那姑娘醒来,一问之下,她竟然是被自家那些个狠心的亲戚给扔到这地界的。 这几家人气不过,便去找,却什么都没找到,无奈之下,这姑娘就留在了这院子里。 等开春一出去,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那些狠心的亲戚,在扔下这位姑娘不久之后,就被雪地里饿得狠了的狼给叼了去。 这回,没了亲人,姑娘便留了下来,其中一家的小儿子和这姑娘日久生情,便在长辈的见证下,喜结连理。 刘姥姥这个故事略为平淡,众人听了都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刘姥姥见诸人脸色都淡淡的,开口一笑说她的故事还没说完。 这故事后来还有后续呢,却说那姑娘在这过日子几年之后,突然来了衙门的一队差役来,指名道姓地要找这位姑娘。 姑娘的夫家就觉得奇怪,那姑娘分明已经没了亲人,又没做什么事,如何惊动了衙门。 便当着衙门差役的面逼问这姑娘,姑娘到了这样的时候,才说实话。 原来,之前找到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一伙强盗,那伙强盗来的时候,她为了保护她的家人,主动站出来跟着这伙强盗走了。 在走到他们这个地方的时候,因为是下大雪,中间又遇见了山头有大块的雪滑落。 她便趁乱从那伙强盗的手里跑了,她不敢停下,直到见到了这里的几户人家,才撑不住倒下。 醒了之后,她也不敢说自己是从强盗手里跑出来的,怕这些人害怕强盗,再嫌弃她,将她赶出去,这样她就一丝生路都没了。 后来见到那些强盗都被狼吃了,她还松了一口气,若是那些强盗没死,再折返回去找她的亲人,那就不好了。 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对她现在对我夫君有了好感,便隐瞒了下来,若不是那些差役找来,她决定将这些事情都藏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说出来。 姑娘都在遭遇让满心愤怒的夫家人都安静下来,他们理解了姑娘,而差役这个时候也说出了来这里的缘由。 原来是这姑娘的娘惦记着姑娘,在见到强盗的尸体之后,大哭着找到衙门,要寻找自己的女儿。 还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找到女儿的踪迹她是不会甘心的。 因为,在确定收留姑娘的时候,这几家人帮着姑娘落了户籍,衙门口有备案,差役便来寻找,想问问这姑娘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哪里想到这就是本人。 姑娘的娘得知了消息,匆匆赶过来,与姑娘相见,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姑娘的夫君急忙上前安慰,一家子冰释前嫌。 刘姥姥补充的这几句,倒是对了宝玉的胃口,他感叹道:“天下竟然有此肯舍命出头的女子!” 惹得众人一起笑话他又发痴。 第431章 因有智者,大智若愚 刘姥姥的女儿女婿就是在荣庆堂内一片欢声笑语中,跟着史溁派出去的人来到了荣国府。 王狗儿祖上出过一个京官,祖父一辈与王家总有来往,然而到了王狗儿爹这一辈儿的时候,就与王家断了联系。 整整二十多年没与这些达官显贵的来往。 这王狗儿小时候,经历过家里富裕的时候,心中对现在的生活多有不忿,原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然而经历过那次家里断顿的饥荒还有战乱后,也知晓了自己的责任。 这几年他也逐渐沉稳下来,也知道主动为自己家里打算,这个人本性不坏,盖因年轻时家中没有长辈指引,走了许多弯路。 如今沉下心来和妻子二人支撑起一个小生意,这日子就逐渐过得红火起来。 王狗儿身量不高,不过人却有几分聪明,荣国府派人去点名说要夫妇二人一起走,他没问只将自己家的摊子收了,带上妻子刘氏上了荣国府的马车。 刘氏出身不如王狗儿,之前在家的时候,因为自己家不如王狗儿,王狗儿说什么她都不敢反驳,直到刘姥姥攀上了荣国府的关系,她也敢多和王狗儿说几句话了。 “当家的,不如咱们把青儿也带上吧。” 王狗儿正准备上车的动作一顿,他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耐心和刘氏解释。 “人家来人说叫咱们过去是谈事儿的,你带着青儿去,万一闹了人家贵人怎么办?” 刘氏拉着一个肤色不算很白,但是看着很是健康的小姑娘,与王狗儿商量。 “当家的,贵人们要谈事儿,那也是和当家的你谈,咱们女儿家也凑不上说话,不妨事的。 上次咱们宣儿去了荣国府一遭,回来就得了好大的脸面,咱们村里镇上的人,谁不知道宣儿得了贵人的眼。 我就想着,咱们如今就这一对儿女,青儿她兄弟现在是不愁了,可咱们青儿也不能落下,咱们带着她进京走一圈,等回来,那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了。 对青儿的身份,也有好处,总不会叫人看不起。” 王狗儿本来是准备反驳的,可是他转念一想,之前自己儿子那般淘气,尚且得了贵人的恩典,如今读了书认了字,也有了出息。 没道理自己这个比儿子贴心几倍的女儿,不能得贵人的喜欢,于是他临时改口道。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青儿如今也该出门见见人了,你且带上她吧。” 于是,刘姥姥在荣庆堂屋里见到的就是女儿女婿并外孙女三口人,她脸色一变,对着女儿说道。 “让你们两个过来,你们把青儿带过来做甚?” 见刘姥姥问,刘氏就要回答,可是刘姥姥自己的女儿怎么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所以,不等刘氏说出来个所以然来,刘姥姥回身对史溁道歉。 “老太太莫怪,是我这外孙女太小了,只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放心,他们才将人给带来的。” 史溁一边笑着快速地将这个小姑娘打量完,一边对着刘姥姥说:“没事,当娘的 怎么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带过来也无妨的。” 与板儿不同,这个叫青儿的小姑娘,不似那王宣初次进荣国府时候的那般淘气不知礼数,看着却是十分伶俐的一个丫头,于是,史溁便笑着问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也不怯生,上前大大方方地答道:“我叫王青儿。” 刘姥姥见自家外孙女还算知道礼数,心里悬着的心放下一些,她急忙对着史溁说道。 “老太太,咱们要谈正事,不如就让我宣儿过来,将他妹妹领出去玩一会子,这样也不耽误咱们说事儿?” 史溁点头,对着琥珀道:“你带她出去找她哥哥去,我记得方才厨房过来送了一碟子牛乳糕,你一并带了去,领着他们四处逛逛,一会儿再回来。” 琥珀领命,牵过青儿的手,将人带了出去,这时,刘姥姥狠狠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然后才重新坐下来。 王狗儿在外打拼,也算是有些见识,见状更是夹紧了自己的尾巴做人。 史溁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不去理会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抬手叫鸳鸯将自己的想法说明。 直到这个时候,匆匆赶过来的王狗儿和刘氏才知道,自家岳母,母亲,叫自己来是因为什么。 王狗儿本来就愁挣钱无门,眼下这等好活摆在眼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刘姥姥心里有数,但是也怕女儿女婿心思轴了拒绝。 眼见女婿答应,刘姥姥这才放松下来,鸳鸯在史溁的授意下拿出来一封信,交给了刘姥姥。 口中说道:“这是咱们府上引荐的信,府上已经与人打了招呼了,你们去只需报上姓名,将这封信递进去,自会有人带你们去办的。” 刘姥姥自然千恩万谢地接了,史溁这才开口说不必如此,只言自己是与刘姥姥投缘,这才想着为他们搭桥一二,具体的事情还是得靠他们自己去经营。 将事情交代清楚,史溁便叫小厮来,将王狗儿又引了出去,这里是二门内,王狗儿不能久待。 他出去到客房住下时,却见隔壁院子出来一个拿着拐杖,被人扶着颤颤巍巍走路的人,他对此人有印象。 “周要?你怎么在这?你这是?” 那人头上包着白布,苦笑着答道:“王大哥,我这是被人给打了,都是我们同村的那个张华害的。” 王狗儿眼神一暗,他作为他们村的现任村长,可是清楚地知道张华的下场,那张华就是因为得罪了荣国府,被判了流放,张华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那张华回来游街的时候,他都看见了,那屁股上血肉模糊,能不能撑到流放之地还不好说,更别说做苦役了。 王狗儿试探性地问了周要一句,周要在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张华和跟着张华做恶的一干人的下场,他无比庆幸自己从第一日就被人给打成这样。 自己的家人也都识趣,站出来指证了张华的所作所为,不然他哪怕是不被人打得要死,也得去做苦役,到那时,他这的妻子孩子该怎么办呢! 眼看着隔壁村,给他们低价卖过粮食的王狗儿也出现在这府里,他觉得他得多嘴提醒王狗儿一句。 于是,他走到王狗儿身边,小声地说道。 “王兄弟,这些贵人家的事情,咱们这些人可得少参与,不然容易小命不保啊!” 王狗儿闻言一愣,点头道:“我知道了!”随后,他将和荣国府的小厮管事套近乎的心思歇了,只安分地待在客房内,等着刘姥姥带着刘氏回来。 等到刘姥姥带着刘氏并一对儿女回来的时候,王狗儿已经等睡着了。 见人都回来,他急忙起身来问:“岳母大人,后来,老太太又与你们说什么了。” 刘姥姥罕见地哼了王狗儿一声,走到桌边将手里拿着的一个托盘往桌子上猛地一放。 “碰!” 王狗儿的心随着这一声跌宕起伏了好一会儿,刘姥姥才淡淡地和他说道。 “你自己看看吧。” 刘姥姥如今的地位在家里那可是不低,王狗儿就凭借着刘姥姥在荣国府的这点脸面,在外扯大旗,他可不敢在刘姥姥面前放肆,自己急忙伸手打开来看。 红布下放着的却是一封又一封的银子,外带一枚金锁。 王狗儿不解,抬头问刘姥姥:“岳母大人,这是……” 刘姥姥抱过青儿,回答道:“那些银子,是荣国府准备买田用的,金锁是给你姑娘的见面礼。” 说罢,刘姥姥点了点自己的女儿刘氏,开口责备道:“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 刘氏想说话,刘姥姥却没有给她机会:“别跟我狡辩! 你不就是看着我两次过来,都带着宣儿一个男孩子来,你心有不甘,想给你女儿也挣点儿前程来!” 刘氏低头不说话了,刘姥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有没有跟你说过,做事不能只看见眼前这点儿事! 你是觉得我疼爱外孙,不疼爱外孙女了?我什么好的没给两个孩子留着? 我拿回来的东西,青儿得的不比宣儿少。 就是因为青儿是个姑娘,我才更娇宠一些,她将来要去别人家过日子,在家里好过一些,全当是她的福了。 我为什么带宣儿来?那是因为上回贵人对宣儿有恩,我要告诉宣儿,他现在能读书认字,能在镇上私塾里面这么受先生重视,那都是贵人提拔他,他才有今日,将来别忘恩负义。 你们今日这般作为,当真以为府里的老太太看不出吗? 人家那是不跟你们计较,不仅如此,还愿意给咱们一门好生意做。 我跟你们两个说,就你们俩今天办的这事儿,我都不好意思接老太太给介绍的差! 我整张老脸都臊得慌!” 刘氏满脸通红,开口说道:“娘……” “你别叫我娘!” “岳母大人,我们知错了,我们改,我们改。” 刘氏的眼中闪出泪花来,王狗儿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到当初鞑子来了,刘氏推着他让他快跑,心里一疼,将刘氏拉到身后。 第432章 收拾赖家 见王狗儿将自己的女儿护到身后,刘姥姥这才哼了一声,不再多说,反而说起来这些银子的用处。 “为了不让人家老太太觉得咱们家就是一个随时随地来打秋风的破落户,也为了报答人家记得咱们家的恩情,我刚问了老太太上次让人过来找人,随口问的咱们乡下田地多少钱一亩的事。 果然府上有意想要收购郊外的田地,我思及咱们这几个村子,减了不少人,也荒了不少地,就把这事揽了过来。 你现在在乡里乡亲面前都能说上话,这件事对你来说,不难。” 王狗儿回想了一下村里那些已经无主,重新收回族里的地,犹豫着说道。 “岳母大人,咱们村那些地,都收到咱们王家族里了,等将来咱们村人多了,怕是要从族里买的。” 刘姥姥脸一沉,“那就去别的村问问,这村里都穷的上顿不接下顿了,还死守着那好几十倍的地做什么?他们种得完吗? 人老太太说了,这地她不是只要良田,荒地荒山什么的也行,价格她也不压,只比市价低一成,我看,比那些趁乱来收地的人强上百倍。 你难道忘了,上次让王老三提着棍子打出王家村那个人给出的价了?” 王狗儿也不反驳刘姥姥的话了,他点点头,说道:“那我就去隔壁村子都走动走动。 今年这年景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有许多人不想在这待了,要投亲戚去,他们必定是要卖地的,老太太给的价格公道,想来他们不会不愿意的。” 刘姥姥点头笑道:“这才是道理。” 刘姥姥骂女儿女婿的声音极大,被史溁派来盯梢的小丫鬟不用趴在门上就听得一清二楚了,她回来和史溁一学。 史溁便笑着对王熙凤说道:“我就说你家这位连了宗的姥姥懂事理吧? 她没有一味地心安理得拿咱们家给的好处,反倒自己主动提出要帮忙。” 王熙凤拿着帕子笑道:“还是老祖宗神目如炬,看得出他们家最精明的人就是这个姥姥。” 史溁在心里算了算这王家的辈数,问王熙凤道:“我怎么算着这辈数,这王狗儿才应该管你叫姑姑呢? 怎么偏生这个王宣叫了你姑姑?” 王熙凤笑道:“我没算那个,许是觉得叫起来好听,毕竟,那么大一个孩子,上来就叫我姑祖母,还是挺难听的。 我呀现在还是一朵花呢,怎么就当人家祖母了!” 史溁点着王熙凤笑道:“就你促狭,他们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吧,你们本没有什么实际的血脉联系,我想你也能明白这家人怎么用。” 王熙凤收起刚才开玩笑的样子,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刘姥姥她一回来,隔壁院子的周要夫妇就过来见她,还对刘姥姥十分尊重,这让荣国府的下人们嘴里又多了许多谈资。 及到了第二日,史溁一早就见到了带着重孙子来她面前的赖嬷嬷。 不过,史溁只见了孩子,便让赖嬷嬷带着孩子到厢房里去休息,一会儿她找赖嬷嬷还有事。 赖嬷嬷不疑有他,正巧孩子需要睡觉,便带着孩子去了史溁为她安排的房间。 而早早出门,又进了厢房的赖嬷嬷,根本就不知道赖家现在已经被京兆府的差役给围住了。 赖家宅子里,赖大夫妇,赖尚荣夫妻,今日也是极早地起身,今日朝廷便会下发文书。 赖大昨夜便将要给传递文书之人的赏钱准备好了,如今就揣在自己袖子里,赖尚荣也穿好了自己的官袍,将自己收拾得极为齐整,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坐在正堂里的。等着吏部的文书到来。 不过,他们脸上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就随着一个惊慌失措跑进来的小厮不管不顾地喊道。 “太太、老爷、大爷,不好了,衙门口来人将咱们家全都给围住了!” 赖尚荣一听吓得魂儿直接飞出了天外,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赖大比他这个儿子强上十倍,他顾不得去扯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急急地叫人去告知荣国府。 不料,派去的人出了宅子二门,就没了踪影,先来的却是京兆府手下的一个姓赵的堂官。 赖大自然是认得此人的,他上前躬身询问到底是何事。 却见这个赵堂官目不斜视,根本就不理他,口中只叫差役将府里下人人都归拢到院子里,然后一叠声地命人去拿赖尚荣。 赖大见各个司官只低头办事,并不言语,便对着赵堂官跪拜道。 “大人,不知我家所犯何事,让大人您亲自过来拿人?” 谁想到赵堂官却亲手将他给扶了起来,笑道:“赖大哥这是做什么,我没事自然是不会过来的,今日我也是奉我府里大人对我命令来此,要带赖大人去府衙上走一遭。 此外,归属于赖大人的家产,也是要一并查封的。” 赵堂官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赖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抄家,他见赖尚荣如一条死狗一样被人瘫着拖了出去,更是心头绞痛。 他又一次跪在了赵堂官的面前,“赵大人,大人,我儿他到底犯了何事,还望赵大人能透露些个,我这…我这有……” 赖大不敢当众将孝敬这两个字说出来,只含含糊糊说了半句,不过他的意思倒是明确了,只是赵堂官哪里肯收。 他退后一步笑道:“赖大哥这是折煞我了,我也不知为何,只是奉命办差罢了,还望赖大哥不要为难我。” 正说话间,有司官已经将赖宅的账册,地契等物找到,一箱一箱往外面搬。 赵堂官将册子拿来一看,好家伙,这赖宅里头的一应物品,包括锅碗瓢盆等不算太值钱的物件,俱都在赖尚荣的名下。 真正属于其余人的,也就只有赖尚荣妻子的嫁妆。 至于赖大夫妇、还有赖大的其余几个子女名下,几乎什么都没有。 知道来由的赵堂官呵呵一笑,口中说道:“原以为,赖大哥你跟着儿子一起过,这东西还要挑拣一番,没想到赖大哥你的东西全都不在这里,这便好办了。” “你们几个带着人,将赖云氏的嫁妆,按册留下,其余的都封箱搬走,记得,一应物件,就算是一个茶杯,也不许碰碎,都要完好无损地带走。” 几个司官知道事情都是重要性,纷纷告诫手下的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不许私藏东西,不许毛手毛脚,要是碰坏了什么,丢失了什么,都从你们自己的银子里头扣。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敢背着我拿东西,你们就等着进大狱吧!” 各个司官这么一吼,底下一些见了赖家钱财生出心思的人,都不敢妄动,只尽心尽力地将东西收好,生怕碎了什么,让自己掏钱赔上。 赖尚荣被拖出去,赖大媳妇终于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来往的众差役,就像是没看见这里躺了一个人一样,纷纷绕开她,去做自己的事。 赖尚荣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都不敢出声,只呆呆地守在晕倒了的母亲身旁不知所措。 赵堂官拿过写着赖尚荣名字的地契,对着赖大说道:“赖大哥,对不住了,这张地契上的宅子我们现在就要查封,还请赖大哥,还有你的家人,从这里出去。” 赖大坐在地上,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便咬牙强撑着,走到屋内,将老婆子给扛起来,招呼着几个孩子,离开了这里。 一出门,走到了不远处的街上,赖大将人放了下来,老泪纵横。 今日被查抄的东西,是赖家几辈子给荣国府为奴为婢,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钱,还有他们办差的时候,捞的油水。 他们知道做人奴才的,手里的东西,不管有多少,那也是属于主人家的,他们不甘心被人掌控,便将这些财产,全都挂在了赖尚荣的名下。 然而,就在今日,几代人的财富,全都随着赖尚荣的被抓化为乌有了。 赖大一时之间心如死灰,他不禁想到,刚才赵堂官对他说的话。 “你们不是赖尚荣的家人,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是啊,他们的身契,还在荣国府手中,而赖尚荣则是自由之身。 按照户籍来算,他们真的不算是一家人! 而赵堂官一口一个赖大哥,那不是在给自己面子,那是在给荣国府面子,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仅此而已! 这个明晃晃的事实摆在赖大面前,赖大终于喷出一口血。 不过,他没有如愿地晕过去,那是因为,在他栽倒在地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常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腰上环佩叮当,一双金履云纹靴彰显着此人的身份——贾赦,荣国府的家主,他看不起,忽视了许多年的大老爷。 “大老爷!我——” “拿下!” 一道冷声过后,赖家诸人便都被贾赦身后的人给押住,至此,赖家诸人全数落网。 第433章 赖家倒台 史溁已经提前知会过贾蓉,因而在京兆府来人将赖家围住之时,管家赖二一家便被贾蓉亲自带人拿下。 他们的几个远房亲戚也被史溁安排好的人拿住,主子收拾自己家的下人那是没什么好说的。 赖家被抓起来的时候,其余的一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下人们都惊骇不已,一些没少和赖家狼狈为奸的人更是慌乱。 不仅急着向府里的主子告密说,赖家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勾当等,还拿出了一些史溁并没有查到的证据。 墙倒众人推,面对危险的时候,这人还是保自己小命的人多。 然而对于这些人的“投诚”,史溁嘱咐了几人,只要是出言状告赖家的,一律都接受,先记录在册。 待收拾完赖家再一一甄别这些人有没有浑水摸鱼。 能与赖家有密切来往的人,身份在府里都不低,他们大多数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管事和管事婆子的年岁都大。 王熙凤早就想收拾这些倚老卖老的老货了,故而一边笑着接过几个老婆子交上来的东西,一边在心里给这几个人狠狠地记上一笔。 与赖尚荣被京兆府带走直接下狱不同,赖家的其余人都被关在荣国府的几处年久没有人住的下人房里。 由贾赦的心腹亲自在旁看管,贾赦特意吩咐过了,谁要是敢替赖家的人传递消息,直接就拿下唤人牙子来卖了。 主子动了真火,这几个心腹也都不敢不放在心上,无论赖家的人怎么求,外头的都不回应。 赖家被查封这件事,在荣庆堂厢房里的赖嬷嬷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好不容易让跟着来的奶娘将孩子哄睡了,也乏得很,便在屋内睡下了。 等她在孩子的哭闹中醒来,发觉天色不早,便带着她的重孙子和奶娘准备向史溁告辞回家。 她出门就发觉了不对,有两个婆子正坐在她休息的厢房门口,见她出来,面色古怪地上前来问好,还要跟着她一起走。 赖嬷嬷连声说不用,可是那两个婆子异常的热情,硬是跟着一起走到了正屋门口。 见她过来,门口正掀帘子的小丫鬟默默地打了帘子,却见屋内史溁面前的地上,捆着赖大夫妇,她顿时就觉得不妙,回手就要去接在奶娘怀里抱着的孩子。 但是她终究是晚了一步,孩子被跟着一起过来的婆子抢去,送到了史溁的面前。 史溁熟练地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摇晃着,孩子不哭不闹,就这么躺在史溁怀里。 “老太太,老太太,这是……” “想好再说话!” 史溁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笑着碰了碰孩子的脸蛋,赖嬷嬷不敢多言,直接跪了下来,后背冷汗直流。 见史溁抱着孩子,王熙凤也凑过来,看了一会儿逗了两下,笑着对史溁说道。 “老祖宗,你看这孩子的头发多好!” “呵呵,是个好孩子。” 王熙凤伸手去摸孩子的后脑勺,赖嬷嬷吓得不行,刚想出言阻止,却见到了王熙凤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又把话咽了下去,史溁抱了一会儿孩子,觉得胳膊酸了,就回手交给了史何家的。 赖大夫妇被捆住,嘴里也塞了东西,即便是想说什么,那也是发不出来声音的。 他们二人眼看着自己的孙子被传来传去,急的不行,但是他们动弹不得,只能扭动着用眼神给赖嬷嬷发出求救的信号。 赖嬷嬷终于撑不住了,开口哀求道:“老太太,孩子还小……” “要不是他还小,你以为他若是不小的话,还能在我这里有人抱着?” 史溁冷笑着出声,示意史何家的,将孩子抱走。 赖嬷嬷眼见她的重孙子就要被史何家的带到后面去,脱口而出。 “老太太,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要故意隐瞒调职之事,这些都是我的错儿,和他们无关……” 史溁神色莫名,突然笑了,“你觉得我要是没有证据,能把他们都抓起来吗?” 见赖嬷嬷还是一副想要替他们推卸罪责的态度,史溁也不打算和她绕弯子了。 “你给在府里伺候多年,又帮着我将政儿和敏儿带大,你的好,我心里都记得。 所以,你在办差的时候从里头拿点儿我也都当做不知道。 可是你怎么偏偏……冲着甄家伸了手呢?” 提起甄家,赖嬷嬷和赖大夫妇的瞳孔都伸缩了几下,赖大夫妇停止了挣扎,而赖嬷嬷则是哆嗦着嘴唇问史溁。 “老太太……您都知道了……” 史溁怒道:“我又不是聋了瞎了,你们和甄家接触这么长时间,我能不知道? 我的元姐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是这么帮着甄家,害我的元姐儿吗? 你们还有心吗?” 赖嬷嬷知道赖尚荣干的那些事,她虽然不赞同,但是赖尚荣在她腿边哭诉了几回,想要升品级,就要大笔的银子,家里能动用的银子根本就不够,她也就默许了。 答应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他们帮着给甄家传递消息,会不会伤害到宫里的元春。 事实摆在那,赖嬷嬷不知道该如何分辩,只好不出声。 史溁捂着胸口,用帕子捂住脸,对着鸳鸯说道:“你来念吧。” 鸳鸯便将赖家一共私下里见了甄家几次,什么时候,还有这些年,借着大管家的能力,在各处安排人,或者是排挤人做的事,都说了一通。 末了,鸳鸯口中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件赖嬷嬷都记不得的事情出来。 “敏姑太太出嫁后不久,借往扬州送节礼之由收买敏姑太太的陪房,为己所用,意图染指敏姑太太的嫁妆。” 尘封多年的往事出现,拉开了赖嬷嬷的心,她惊慌失措,“老太太,老太太,我…我……那都是二太太逼我干的! 我当家的他被人骗了,少了两千两银子的窟窿,是二太太说,只要我帮着她安排人进去,她就帮我填上这笔账。 可是老太太您那个时候看得紧,我根本就做不到把二太太的人安排进去,就挑了几个手里有他们把柄的人家给放了进去。 我当时是用这个办法搪塞二太太的,可我没想到,我当家的犯的错,其实都是二太太找人做的扣。 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是我也没把我手里那些把柄给二太太,我没有替二太太收买那几个人啊! 都是二太太后来自己派人去的,我没帮着——” “砰!” 史溁猛地一拍桌子,对着赖嬷嬷喝道:“你放任王氏去找人,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难道还不算帮忙? 还有,我当时在你眼里是死人吗?你出了漏子,为什么不和我说?” 赖嬷嬷眼泪都出来了,在地上直磕头,“老太太,老太太,我当时怕啊,我怕我说了,老太太您就直接把我们赶到庄子上去啊。 那时候我儿媳妇刚怀上孩子,经不起折腾啊!” “你的子孙经不起折腾,你就忍心折腾我的敏儿吗? 她可是你看着长大的!” 史溁没想到赖嬷嬷昧着良心做这件事,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她气得将桌上的茶碗等都扫到了地上。 茶壶迸裂,茶水飞溅,很有一部分飞到了赖嬷嬷身上脸上,赖嬷嬷不敢躲闪,任凭被茶水飞了一脸。 史何家的怀里的孩子被茶壶砸在地上的声音吓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把他带走,赖云氏不是在赖家被人看着呢吗?把孩子给她,一起等刑部发落!” “不……老太太,孩子要是给出去,那可是会没命的啊!” 赖嬷嬷不是个没有见识的人,她当然知道若是这个孩子跟着他的父母,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史溁气得胸口起伏,她知道人都是自私的,可是没想到这人会这么自私,竟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被人慢慢地害死。 就是养猫养狗养鱼,哪怕养盆花,那也是应该有感情的吧! 每年往林家送节礼,那都是由府里的大管家来办,她就不信赖嬷嬷说的什么,除了最开始的那次,其余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绝对是知道的,甚至不仅帮着进行了隐瞒。 “带走吧,有这样的父母亲人,也是他的命,怪不了别人!” 史溁挥手,史何家的就要抱着孩子往外走,赖嬷嬷想扑过来,奈何她自己年迈腿脚不便,不用两个婆子按,她便摔倒在地。 史溁看着她的腿应该是摔骨折了,心中一阵不忍,想了想自己将这孩子留下来的目的,还是开口叫史何家的,暂时抱着孩子留下来。 “等等……” 史溁叫住了史何家的,低头盯着赖嬷嬷,一字一句地问道。 “据你所知,荣宁二府可有做过什么违背律法的事情吗?” 赖嬷嬷立刻就明白了史溁的意思,她飞快地摇头,对着史溁说道。 “没有,没有,一件都没有!那些事情,都是我们自己瞒着府里做的,与府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赖大夫妇也明白了史溁的意思,他们不能说话,便碰碰地磕头。 第434章 使团进京 “你们可要想好了,一旦决定了就不能反悔。” 赖嬷嬷咬牙说道:“我们愿意将所有的罪名都认下,只求老太太保住这个孩子。” “其余的人呢?” 史溁转头去看赖大夫妇,赖大夫妇疯狂地点头,表示他们愿意,“你们的儿女,也愿意吗?” 赖大夫妇点头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有些犹豫,不料赖嬷嬷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都同意,我保证。” “赖尚荣之子今日突发急病,未治而亡,你们可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 赖嬷嬷回答,赖大夫妇也跟着点头,史溁叹了口气,对着史何家的说道。 “我记得咱们府上谁家病死了一个孩子,和这孩子差不多大,你去拿那个孩子的遗骨交差吧。” “是。” 赖嬷嬷,还有赖大夫妇见状,便都在史溁给出的这份供词上面签字画押。 赖尚荣直到自己被拖出了赖家的大宅,进了暗无天日的牢房这才缓过来神,他在牢房里面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自己无罪。 不过,这里头的牢头似乎得了什么吩咐,对他的大喊大叫都不做理会。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就抓我!” “我告诉你们,我爹那是荣国府的人!” “我是荣国府政二老爷的门生!” “我们荣国府一直受上头赏识。” “你们随便把我抓进来,就等着荣国府找你麻烦吧!” “我们荣国府?”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语气中带着冷漠、嘲讽还有轻蔑,赖尚荣只感觉到这道声音他极为熟悉,似乎听到过许多次。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哪个他认识的人过来亲自捞他了,于是他拼命地往黑暗中看去,却只能看见一个有着轮廓的黑影。 “你是来救我的吗?你——” “赦大老爷!” 随着一声火折子擦亮的声音,火光在黑暗里乍然出现,照亮了来人的面庞。 正是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的贾赦,在贾赦出现的瞬间,赖尚荣的脸色直接就绿了,他颓然地坐在牢房里,与他平时那种在人前高高在上的样子完全不同。 贾赦不愿与他多话,拿出一叠纸张,给了赖尚荣。 “想要你儿子的命,这上面的东西你最好看清楚。” 赖尚荣哆嗦着手,将假设递过来的这一叠纸拿过来,细细的看了,然后他一把将这叠纸张都扔在了地上,口中说道。 “不,我,这些,这些不是我做的,是……是……是我爹他们做的,不……不是,是二太太,是二太太让我们做的。” 贾赦冷笑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项圈,在赖尚荣面前晃了晃。 赖尚荣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他儿子脖子上对我东西,“你们把我儿子弄哪去了?” 贾赦冷笑道:“刺探宫闱,只这一条罪名,你们一家人就谁都逃不掉,你儿子有福气,若你认了罪,他将来就能全须全尾的。” 赖尚荣虽然被赖家一家娇惯得肆意妄为,但他不是个傻的,贾赦的话,他转念就明白了。 赖尚荣心如死灰,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对着贾赦说道:“是我们赖家贪心不足,做了这么多事。” 贾赦满意地点头,将那叠纸拿起来,转身离开,就在他要走到拐角的时候。 赖尚荣突然在背后喊道:“大老爷,您最好还是派人去查查祖产,二太太她这些年,动了不少。” 贾赦的脚步一顿,然后消失在拐角处。 荣国府这边出乎意料的是,赖尚荣的几个兄弟姐妹,对于将事情全都揽下的做法并没有强烈的反对,他们似乎已经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接受的都很快。 既已经确定了证据和罪名,那么便要将赖家一家交给府衙法办,被新任命为大管家的史何,亲自带着一众小厮,将赖家的人,从荣国府的角门押了出去,一路上就这么明晃晃地送往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邹彬早有准备,在荣国府把人押到之后,立即升堂审理。 证据确凿无误,赖家的人也都认罪,当天这案子就算了结了。 判定荣国府指证的罪名都属实,赖家侵吞主家之财物,都划归荣国府所有,其余从赖家抄得的一应小厮下人,都应属于荣国府所有。 贾赦亲自到场表示,赖家做下这等错事,他有失察之罪,好在如今发现了不是很晚,还有弥补的机会。 他这个荣国府的家主,就做主,将赖家抄得的八成家财,都上缴国库。 剩余的两成,则是用来弥补那些因为赖家受害的人。 这个决定做出来,围观的百姓无一不称赞贾赦大公无私,对于赖家这样在外耀武扬威的人家得到了这样的清算,拍手称快。 只是赖尚荣总归是官身,要报请吏部,明日才能审理。 荣国府这么一手,让京城里的各家家主眼皮都是一跳,这个贾赦。 难道现在不抄别人家了,改抄自己家了吗? 在押送赖家一干人等出去的时候,正巧被准备返乡的刘姥姥一家看见,见到这种阵仗,王狗儿不免跟着周围看热闹的小厮打听这是何故。 在得知了荣国府将自己家用了几代的家生子给收拾了以后,王狗儿那小心思算是彻底熄灭了,关系亲密如赖家这样的人,荣国府说办,就给办了。 那他们这种并不算实际的亲戚,那要是想收拾,不也得直接收拾了? 王狗儿不敢多看,生怕自己多看两眼就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急急地带着一家人坐上马车走了。 而贾赦从京兆府出来,刚到他素来安排活的地方,就听得有人来报,说是有一个使团,已经到京城外面了。 贾赦眉头一动,问道:“到底是哪个先来了?” 那报信得人说道:“回大人,是南京那边的蒙舍诏他们的使团先到了。” 贾赦皱眉问道:“北狩的使团呢?他们不仅是最早进入我大徒境内的吗?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走到?” “回大人,北狩使团距离,咱们大徒的京城也不远了,大概后日就能到。 他们来人说过,说是北狩送过来的那位公主病得有点严重,在路上实在是耽搁了一些时日,不然他们应该是最先到的。” “嗯,我知道了,你去叫礼部尚书,就说让他带着已经做好准备的人过来,和我一起去迎接使团!” 那小吏一溜烟儿跑了,没过多久,礼部尚书就带着一应人等赶到这里,贾赦和礼部尚书就带着人去迎接。 贾赦对这个蒙舍诏的人并不陌生,他前几日已经见过了蒙舍诏的人,那人说是来特意拜会贾赦的,还给贾赦带了一些东西。 也和贾赦说明了来意,史溁手上那一下子,有黄色,紫色,绿色,红色,蓝色等眼色的各种晶莹剔透的石头,就是这个蒙舍诏来的人送到贾赦面前的。 贾赦他当时拿不出来主意,于是就来找史溁来商量,史溁自然是见过这些东西,也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她也不怎么意外,她是知道这东西传到中原的时间的,也知道这东西将来会很受后人喜爱,其中更是暴利。 这个东西就是后世的翡翠。 翡翠自流行起来之后,便和原本推崇的和田玉,国石岫玉等成为了女子的常见饰物。 于是她便和贾赦说,这个买卖不错,可以做。 贾赦便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当今,也让当今看见了其中的商机,当今正为一些金山银矿开采的差不多了忧心。 见到这东西的那刻,就知道挣钱的办法来了。 于是,贾赦便将史溁告诉他的办法说出,由当今圣人和皇后亲自佩戴,逐渐扩展到王公大臣,再流向富户商贾。 而售卖翡翠的权力,一定要朝廷自己拿在手中,这样大笔的银子就能从这些有钱人的手里出来。 当今略一思索便答应了这个想法,还命贾赦亲自负责这件事,务必要将这笔生意谈成。 故而,蒙舍诏的使团来了,贾赦还是要跟着礼部尚书去一趟的,为的就是给蒙舍诏的人吃一颗定心丸,表现出合作的诚意。 毕竟这能挣钱的东西,能早点干起来,就早点准备起来嘛! 礼部尚书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以为贾赦是怕这些使团进京,从中混进来什么不好的人,所以要亲自过去坐镇。 不过,礼部尚书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的儿子被放了回来,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人老成精的他,哪里不知道这是贾赦在其中起的作用。 所以,即便是他是二品尚书,不用在贾赦面前这么做小伏低,他也愿意和贾赦打好关系,他知道他和贾赦绝对不是只查了一个品级之间的差距。 蒙舍诏的使团在到了京城大门外就停下了,路过的大徒子民都纷纷驻足观看这些异域来客。 贾赦和礼部尚书霍仲余到了的时候,就看见蒙舍诏使团的马车附近已经有了很多人,不过这些人不是傻傻地站着看,而是有意地略靠近一些,看完之后也是会进出城门的,并未造成拥挤。 第435章 使臣 贾赦他们还未到城门口,蒙舍诏使团的人就都下了马车,在城门口站着等候。 贾赦和霍仲余一靠近,使团中一个身着蒙舍诏服饰的人,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即便是城门口有守城的兵士拦着,也挡不住他的热情,贾赦看见了这个人,一挑眉,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是之前偷着拿着行商的文蝶来找过他的人。 到了城门口贾赦忽视掉他灼灼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守门的卫兵手里拿过使团的文书,他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转手交给了礼部尚书霍仲余。 “霍大人,你好好看看,这上面写的都对不对?毕竟,你礼部就管这些事,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霍仲余原本见贾赦拿来看了,就不想再看一遍了,那样显得自己怀疑贾赦一样,不料,贾赦后头那句话给他提了一个醒。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自己这么做,万一被当今知道了,可是要出事的。 他准备将文书收起来的手一顿,然后打开来仔细一行行核对,核对无误后,他将文书交给了他身后的文吏,对着蒙舍诏的使臣解释道。 “文书我朝还要加盖官印,过两日会有人给你们送回的。” 一应流程走过,门口的卫兵这才放行,蒙舍诏的使臣看见卫兵手上那反着光的枪头,瑟缩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着说道。 “贵朝的防卫还真是严格啊!” 贾赦淡淡地笑道:“平时也没有这么严,这不是诸位要来,我朝自然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蒙舍诏的使臣跟着笑了两声,便转移了话题,“这位……” “哦,我姓贾。” “哦好的,贾大人,我们是第一个到的吗?不是说还有几个……都要来的吗?” 贾赦带着他们走进了专门接待他们这些番邦来客的驿馆,状似不在意地回道。 “还都没到呢,正好,这驿馆还空着,蒙大人,你们可以自己选院子住。” 这位蒙舍诏的主使姓蒙,叫皮逻阁,刚才介绍的时候,贾赦一听这个姓,便知道这人的身份不简单。 蒙舍诏的国姓就是蒙,这个主使姓蒙,应该和蒙舍诏的皇室有什么联系。 不过贾赦现在还只是猜测,具体的要等回去之后,问问陈裕才能知道这来的人,到底在南境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蒙舍诏的这位使团主使一听贾赦说的可以随便选院子的话,笑了起来,他当即指着驿馆中最大的一个院子说道:“既然贾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便是先来后到,我们就选这个院子。” 贾赦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这是自然,你们第一个来便是对我朝表示出诚意,当然可以住最好的院子。” 礼部尚书霍仲余见贾赦真的让蒙舍诏的使团搬进了这个驿馆里面最好的院子,他有些着急,将贾赦拉到驿馆没有人的角落,有些焦急地问道。 “贾大人,这个院子,我是给北狩使团留的,这次各国使团进京,主要的还是处理北狩的事宜,你现在把院子给了他们,那我怎么好安排北狩的使团啊!” 闻言,贾赦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盯着霍仲余看了许久,把霍仲余直看得发毛,终于霍仲余挺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贾大人,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贾赦捋着胡须,一脸复杂的表情,对霍仲余说道:“霍大人,我在想,你是不是昨夜一觉睡到现在还没醒?” “啊?” 霍仲余没想到贾赦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句话,他的脑子顿时就卡机了,贾赦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就他没睡醒了。 霍仲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对,他为什么要确认自己睡没睡醒,他现在能在这还不能说明他是个清醒的吗? “贾大人,我醒着呢。” “不,你没醒!” 霍仲余坚信自己没什么问题,不料贾赦却斩钉截铁地说他没醒,不等霍仲余再反驳,贾赦便小声说道。 “霍大人,你是不是我们大徒人啊?” “我是啊,我祖祖辈辈都是大徒人啊!” “那你还把驿馆最好的院子给北狩那些杂碎住!北狩那帮子鞑子欺负过多少我大徒子民,你怎么还对他们这么好呢? 要不是我知道你的为人,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我直接就去找陛下去,让陛下换人做这个位置!” 霍仲余不是个傻的,他明白贾赦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对着贾赦解释了一下。 “贾大人,我不是对那些北狩人好,实在是咱们接待这些使臣,都是按照开朝的时候的惯例进行的,这些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章程了,北狩使团一来,必定是要住到那个院子里的啊!” “贾大人,你别不信,我这有很多旧案可以查阅的,我一会回去就给你拿来......” “霍大人,霍大人!你先别去管那些旧案了,我且问你,这次北狩为什么派使团来咱们大徒?” “是......是因为他们战败了,所以他们——” “对,就是因为他们战败了,主动请和,才往咱们派了使团,还弄了一个什么公主过来和亲,想和咱们大徒缓和关系。 霍大人呦,我的霍大人呦,几十年了,你见过北狩往谁那请求和亲吗?是不是没见过? 以往,咱们和北狩的关系,那是前朝的积弱,他们来使团,前朝不得不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北狩,现在咱们比他们强了,你再把这些好东西,都给北狩使团,难道北狩使团不会认为,咱们大徒虽然把他们给打败了,但是依旧害怕他们北狩再次南下。 所以,才捧着笑脸,给他们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即便是他们来请和,那也是高高在上的?” 霍仲余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开口辩解道:“我没这个意思,贾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对啊,我也知道你没这个意思啊,可是我理解你没用啊,陛下理解你吗?咱们大徒的子民理解你吗? 你可别忘了,咱们大徒和北狩的恩怨,不只在咱们大徒这一朝啊,霍大人!” “而且,要是和你不对付的人,见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贾赦说着疑惑地问道:“霍大人,难道这些,你们礼部或者是其他人,就没有什么人,和你说过这些吗?” 霍仲余被贾赦这一句话问得脸红,他解释道:“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事,故而没有什么明确的文书,只是每次,他们都是这么住的,就自然而然地认为......” 贾赦打断了霍仲余,松了口气道:“还好,现在蒙舍诏的人住了进去,这件事也就算了了一半了,等明日北狩的使团来了,霍大人你便找一个驿馆里面平平常常的院子给他们就是了。 我可跟你说,你不用挑好的,也不用挑不好的,省得他们那些没事闲出屁的人再参你一本,说你苛待使团,丢了咱们大徒的气度。 这件事你总能弄明白吧?” 霍仲余点头道:“多谢贾大人提醒,我一定会小心的,绝对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 霍仲余的眼中闪过寒光,他在心里锁定了几个平时就和他不对付的人,决定一会儿安顿完蒙舍诏的使臣之后,就找和自己关系好的几个人,给这几个人找点儿事情做。 贾赦点头,“现在开始,咱们可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不然你我都得完蛋!” 蒙舍诏的使团高高兴兴地安顿下来,然后之前来见过贾赦的那个人,便带着那位蒙主使找到了贾赦。 “贾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能谈谈咱们那个......” 贾赦眯着眼睛笑道:“不着急,不着急,我已经将这件事告知我朝陛下,我朝陛下见了颇为意动,只是今日朝中事情繁多,实在是没有空闲的时间,怕是要等上一些时日,我朝陛下才能派人过来谈。” 这位蒙主使对贾赦话中对商谈之事的推辞一点生气的反应都没有,他笑道:“不忙不忙,我朝派我出使,并未规定出使时限,而且,我也很喜欢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贵朝的京城富贵繁华,我还想在这好好玩一阵子呢!” 贾赦听了哈哈笑道:“那蒙大人可是来对地方了,若是想出去逛逛,只管找这驿馆的馆役,他们对这些可是精通的很。” 说着贾赦凑近这位蒙主使低声戏谑地道:“蒙大人除了四处游玩,也可以看看北边那位的笑话,想来一定不会让蒙大人失望的。” 蒙主使也笑了起来,他笑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贾赦带着身边的小厮出了驿馆的大门,口中长出一口气,他感叹道:“果然,能做使臣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贾赦身边的小厮只是低头跟着,并未插口一言,贾赦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用得极为顺手的小厮,吩咐道:“驾车,我要去上回去的茶铺买点儿茶叶!” 第436章 王氏又出事 赖家倒了,与赖家有关的许多事情也都浮出了水面,尤其是赖家招认的谋害贾敏,意图夺取贾敏嫁妆,以及后续染指林家家产之事,也被跟着史溁一起处理赖家留下的那些烂摊子的王熙凤知道了。 王熙凤在得知了王氏的所做所为之后,饶是她是府里最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惊讶,太惊讶了! 同样喜爱银钱的王熙凤都没想明白,一个做嫂子的,平白无故地算计没得罪过她的小姑子做什么。 王熙凤想了想,要是她有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子,那她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生怕吓了人家,怎么到她这个姑母身上,就这么不可思议呢。 史溁见王熙凤不说话,便开口问道:“凤丫头,你怎么看?” 王熙凤拿着赖家以及赖尚荣的证词,斟酌了一下,才试探性地说道:“老祖宗,这我不好说。” 史溁瞟她一眼,接着低头去理手中的账目,“凤丫头,将来这些府上这些家业,九成都是琏儿的,也可以说,将来基本上也都是荀哥儿的。 你现在是府里的管家奶奶,有些事情,还是得你做个表态才是。” 王熙凤心头一凛,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最终开口道:“二太太做的这些事,确实不能再宽宥了,不如......就让二太太到家庙里面安心礼佛吧。” 王氏到底是她的姑母,她说出这样的决定,心里还是有一些异样存在的,不料,史溁却将自己手中的账本子放下,摇头道。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王熙凤有些转不过来弯,史溁刚才的话明明就是让她做主处置王氏,可为什么现在,又说不妥了。 “凤丫头,你忘了,你元大姐姐还在宫里呢!你要把她送到家庙里去,你让你元大姐姐怎么办?” 王熙凤沉默不语,大房现在在府里掌权久了,荣国府如今满门荣耀靠的也不是元春这个宫里的贤妃娘娘,很长时间,元春也没有跟府里联系,她便下意识忘记了元春的存在。 王熙凤只觉得头疼,她只知后宅的事情,连带上这些,她就没什么主意了,“老祖宗,那怎么办啊? 我们要是和二太太追究这些,那元大姐姐的脸面可就没了,那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一点弱点被人拿住都能要命的,可是要是不处置二太太,那未免又太对不住敏姑母。 老祖宗,二太太她毕竟是我的亲姑母,虽然因为她想让我跟着她放利钱,我对她心里有怨恨,但终究,我还是觉得不舒服,我想着只觉得闹得慌。” 史溁用手指点着桌面,口中说道:“为今之计,只能让你元大姐姐想明白利弊了。” “老祖宗的意思是……让元大姐姐,亲自……告发二太太?” 史溁也觉得头疼,从元春上次提起王氏的态度看,她就知道,想要彻底让王氏受到惩罚,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 而且,让一个女儿,亲口告发自己的亲生母亲,看着也十分不地道。 “只能如此了,你也看到了,她犯的这些事,足够她判十个斩监候了。 我竟没想到她私下里背着府里做了这么多事,除了之前的重利盘剥,还有抱揽诉讼,替人平事儿,不惜害得人命。 赖家也是个糊涂的,这些事情,竟然也能帮着她隐瞒。” 史溁摇头,即便是她知道王氏看着面慈,实际上是个胆子大的,可是每一次王氏做出来的事,都能重新改变史溁对她的认知。 史溁皱着眉头,对王熙凤道:“若是你元大姐姐开口,至少还能保住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你那个姑父还不敢违背你元大姐姐的意思。 不然,这些事情一旦被你那个姑父知道,恐怕她是留不下的。” 王熙凤扑闪着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史溁,她有些不明白史溁怎么对贾政的称呼如此生疏。 直到史溁将一封厚厚的信拿了出来,对着王熙凤说:“这是那个混账最新送来的信,你自己看吧。” 王熙凤将信拿了起来,她一看信封,果然是贾政来的信,她依照史溁的话,将信从信封中抽出看了起来。 “老祖宗!这……这……这都是什么? 二太太她是疯了吗?不可能的,二太太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这肯定是有人冤枉二太太,二太太没这么蠢!” 王熙凤惊讶地抬头对着史溁说道,贾政这封信上,竟然写着,王氏给李姨娘和赵姨娘下毒,结果毒死了赵姨娘身边的伺候的一个小丫鬟。 贾政说,事情已经查明,是王氏身边那个叫花钿的大丫鬟,经不住拷打,招供出来的,包括王氏将毒药藏到了哪里,是从哪里买的毒药,从什么时候下进去的。 这封信之所以这么厚,那是因为贾政除了义愤填膺地给史溁写信控诉了王氏,还将那花钿的供词给附带了过来。 话语之间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回来请史溁的示下。 还有,他实在是忍受不了王氏的行径,已经专门派人将王氏送上了回京的马车。 史溁看完当时,火冒三丈,只想将贾政那个蠢货从平安州给掐回来,王氏她是疯了还是傻了,她毒死两个姨娘做什么? 她自己有儿子,更有宫里做娘娘的女儿给她撑腰,她是有毛病才会和两个妾室过不去吧。 这件事不说史溁不信,王熙凤不信,但凡他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的问题吧,那事实肯定是反过来的,肯定是李姨娘捣得鬼,说不定赵姨娘那个对王氏平时多有怨恨的,也顺手插了一脚。 史溁无奈地对着王熙凤说道:“你也看出来了,这些根本就不是二太太做的,是这个叫花钿的丫头,串通了人来坑害二太太。” “老祖宗,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二太太可是被二老爷给送回来了。” 史溁冷笑道:“还能怎么办,让她回来接着做她的二太太,这个混账,自己不敢得罪王家休妻,这把人送回来是想让我去替他开口呢!” 王熙凤自然也明白了贾政做出这个举动的用意,贾政畏惧着宫里元春的权力,和王子腾的身居高位,不敢自己出头,却想让疼爱了他几十年的母亲开口去和元春和王家谈判。 王熙凤明白了贾政的意思之后,被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她是第一次感觉出贾政竟然是如此不要脸之人,不过,事情摆到了眼前,也不得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快,问史溁道。 “老祖宗先别和二老爷生气,二太太的事情说到底总是瞒不住的,先别说二太太到底给没给两个姨娘下毒,单二老爷这个心思,便已经很明显了,这明摆着就是不想跟二太太继续过下去了。 老祖宗您便是强压下去,想来二老爷也会一意孤行,若是二老爷为了摆脱二太太,从别处得知了二太太做下的事,将二太太做的那些事给送到了衙门,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史溁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如今这般就算是我想装聋作哑也是做不得了,这么办吧,这个恶人我来当,你将二太太这些事情都整理好,交给我,等二太太乘坐的马车回来,我便向宫里递牌子,去见你元大姐姐。” 王熙凤戚戚然点头,却听得史溁对着鸳鸯吩咐道:“你去给史何家的传个话,告诉她,让他男人带着一干得力的人,去一趟平安州。 就说我听了他们的事情怜惜不已,满心里要见几个受惊的姨娘和孙子,将赵姨娘、李姨娘还有李姨娘那个孩子接回来。 还有若是二老爷不愿意,那就告诉他,让他自己在平安州终老一生吧,这辈子他都不用回来见我了。” 鸳鸯肃着一张脸就要出去,史溁又加了一句话,“对了,白姨娘不用回来,我瞧着她的性子还行,就让她先留在那吧。”鸳鸯急忙记下,出去找人。 待鸳鸯出去,王熙凤则是接着问道:“老祖宗,您将她们接回来可是要将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史溁点头道:“对,从那个混账纳了这个什么李姨娘开始,就没消停过一日,先是给了自己手里过半家财不说,如今又是因为她闹成了这样,我倒是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平白惹起这么多的风波来。 还有那个赵姨娘,我原看着她也就是个只知道拈酸吃醋,眼皮子浅的人,要论心计胆识,她绝对不敢这么和二太太过不去。 她的性子最容易受人家撺掇,我看这回也是李姨娘先使的计,然后一个两个大傻子就全掉坑里,成了别人的刀。 遂了别人的意,这两个大傻子还在那跟着乐呢! 真是愚蠢至极!” 史溁越说越气,虽然她是愿意看到王氏吃瘪的,可是不代表她能够看得惯这些妻妾之争。 忽地史溁想起来一件事,对着王熙凤说道。 “凤丫头,你说咱们要是忽悠琏儿当众立誓说此生都不纳妾如何?” 第437章 宝玉和贾环(一) 王熙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她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贾琏私下里对她的那些保证,然后她的脸就悄悄地红了。 “老祖宗,还是别了吧,传出去琏儿会被人笑话的!” 史溁皱眉开口:“凤丫头,我和你说实话,我心里看着这些姨娘就是很不舒服,你说,正常夫妻之间恩恩爱爱的,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王熙凤不敢接这句话,可是她在心里附和了史溁一句,“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我看还是不纳妾的好!” 史溁用力地揉着眉心,看起来十分的疲惫,王熙凤急忙上前去给史溁揉肩,史溁抓住王熙凤的手,对她说:“凤丫头,不用你,你也忙活了半日,去歇着吧。” 王熙凤一直等到了鸳鸯回来,她才离开,离开的时候,史溁让她带上了一半府里的账目去核对,有了赖大交代的东西,只消一会儿,她便查出了许多漏洞来。 她亲自将这些地方折页标记好,让鸳鸯回来之后,将这些地方都誊抄下来,王氏的马车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又该是一场闹。 将手里的这摞筛好,史溁便走到花架面前,看着那盆曼珠沙华发呆。 张道士还没有消息,她也没有办法询问她在风月宝鉴里面看见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靠自己瞎猜。 那个充满着人影的水底,难道和灌愁海的那处黑水有什么关系吗? 就在她对着花架发呆的时候,宝玉从外面走了进来,“老祖宗,您怎么在这啊?” 史溁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身,对着宝玉笑道:“宝玉,你怎么过来了?” 说罢,她往窗外望了一眼,看着这是今日学堂已经下课了,她招呼鸳鸯给宝玉端碗刚做的银耳羹来,亲手将宝玉的斗篷拿了下来。 “老祖宗,他们都说今日有蒙舍诏的使团进京了,琮儿和环儿他们两个都出去看了!” 史溁笑着问道:“那宝玉你怎么不去?” 宝玉拿起汤羹,舀了一口进嘴,回答道:“我听先生说了,蒙舍诏的人有许多都粗鲁的很,我不喜欢,就没去。” 史溁摇摇头笑道:“不想去就不去,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史溁自然知道蒙舍诏的人长什么样子,他们和中原人一样,都是黑发黑眸,换了衣服,即便是有差距,那差得也不多。 果然,不等宝玉从史溁这里离开,几个小的就跑回来了,一个个脸上都有失望的神色,不等史溁开口问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就自己在史溁面前说开了。 “老祖宗,那些南境的人看着和说书先生嘴里说的也不一样啊。” 贾琮坐在凳子上,端着一碗茶,脸上的失落任凭是谁都能看出来,贾环也跟着说道。 “他们长得比咱们大徒人黑多了,一点也不好看。” 闻言宝玉笑道:“谁让你们不听先生说的,非要自己去看,周先生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让咱们不要凑上去看呢。” “唉,周先生每日也不爱出门,我还以为周先生是不喜欢看热闹,才这么说的。” 贾环叹着气,却惹了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史溁笑着对他们说道。 “蒙舍诏的人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西陲那边倒是有金发碧眼的人,只是这次他们没有使团过来,不然,你们去看看他们也是可以的。” 听到史溁提起金发碧眼的人,宝玉突然来了精神,他惊讶地说道:“老祖宗,这金发碧眼的人我上次在外面见过。” 一听宝玉见过,贾琮和贾环都来了兴趣,纷纷叫着让宝玉说说是什么样。 宝玉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见到的那个人,他的衣着装扮什么的,都和咱们大徒人一样,就是长的特别白,然后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黄色的,说话倒是和咱们大徒人无异。 我带着小厮跟在他后面瞧了,他是西洋铺子里的掌柜,我还进去买了几样东西,和他说了几句话。” 史溁笑道:“怎么样,是个什么感觉?” 宝玉说道:“当时觉得好奇,后来想想也没什么,看他还不如看他铺子里头卖的东西有意思呢。” 史溁笑着问道:“那你当时在他铺子里买了什么?” 宝玉说道:“一个金星玻璃做的小瓶子,装了半瓶子金沙银沙,我拿回来,云妹妹看着喜欢,我就给她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西洋自行船,放到水里能自己跑的那种。 倒是和我之前玩的那个木船差不多,只是咱们府里徐木匠做的雕的都是常见的花样,这个西洋自行船上面刻的房子,那个掌柜说,都是他们那的样子,我瞧着有趣就买回来了。” “宝二哥哥,你现在还能找到吗?能让我和琮三哥哥看看吗?” 见到贾环和贾琮期待的眼神,宝玉得意道:“这有什么,你们到我那去,我让她们找给你们看。” 三个男孩子正是做什么都坐不住的年纪,说风就是雨的,三个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史溁说要去看那个西洋自行船,史溁笑着让他们去了,不过她对宝玉和贾环说道。 “你们先去吧,不过吃了晚饭之后,宝玉和环儿来我这一趟,你们太太和姨娘要回来了,我有话对你们两个说。” 闻言,宝玉和贾环都是一愣,随即宝玉先开口应道,“老祖宗,我记得 了。” 贾环则是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表示自己也会来的,随后宝玉和贾环、贾琮三个就一起出了门。 史溁脸上的笑容在三个孩子出门之后,就淡了下来,鸳鸯默默地将桌上的茶碗等收走,站在史溁身边陪着她。 许久,史溁才望着三个孩子离开的方向,问鸳鸯道:“鸳鸯,你说,二太太和赵姨娘回来之后,他们三个的关系还会像这么好吗?” 鸳鸯当即答道:“还有老太太您在呢,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 晚饭之后,宝玉和贾环果然来到了史溁面前,宝玉先开口问道。 “老祖宗,太太要回来了吗?” 史溁点头道:“嗯,你太太要回来了,不过,她和环儿的姨娘之间,有些事情,我想你们两个应该知道。” 宝玉听了,有些不解,他问道:“太太和赵姨娘,她们怎么了?” 不同于宝玉的反应,贾环则是一直都沉默着没说话,史溁将贾环叫到前面来,轻声问道。 “环儿?” 贾环抬头,眼神中都是明了的苦涩,“老祖宗,我大约能明白是什么事。” 史溁点点头,心道果然,贾环还是比宝玉更能知道这些不在明面上的事情,宝玉感觉到史溁和贾环之间的感觉不对,脸色凝重地问道。 “老祖宗,环儿,你们怎么了?” 见宝玉发问,贾环只是苦笑,他知道赵姨娘一直都对王氏不满,也知道赵姨娘背地里给王氏找了多少麻烦,可是这些该怎么和宝玉说呢? 这一刻,他心里更加羡慕宝玉了,他从小就被奶娘和丫鬟告诉过,他这辈子在身份上永远都比不过宝玉,即便是他也是贾政的儿子。 他和宝玉就是不一样! 这段时间,府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也可以和宝玉上一个学堂,有同样的先生教导,还有了属于他的书童,也可以去祖母面前请安。 吃穿用度比原先那种随意克扣的情形要好了很多,每个月该有的月例,也一分不差地发到了他的手中。 那些小丫头子们不知道因为什么,也不会在背后说他不好了,就连之前,他连边都难挨上的宝玉,都可以一起出去玩耍了,贾环觉得他的日子从来都没过这么好过。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总是这么短暂,没等他自己愿意从这样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现实就照着他的脸扇了一巴掌过来,硬是要他去面对事实。 史溁叹气,事到如今,也不能瞒着了,与其到王氏还有两个姨娘回来,再让贾环和宝玉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哪个冲动着闹起来,还不如先让他们两个好好想想。 “你们老爷来信,说,唉,说你们太太,给姨娘们下毒,结果事情没成功,只毒死了环儿姨娘到平安州后,身边伺候的一个丫头。 你们太太说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但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说是你们太太指使的,你们老爷说他管不了这件事,把你们太太送回来了。 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在里面,就派人过去要把环儿的姨娘和那个同样受害的李姨娘一起接回来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溁一边说,一边觑着两个人的脸色,结果就见无论是宝玉还是贾环,两个人的脸色都从惊讶,不可置信,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错愕,最后,宝玉和贾环两个同时转头对史溁说道。 “老祖宗,这事情是不是搞错了!” 贾环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太太做的!” 第438章 宝玉和贾环(二) “老祖宗,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太太做的!” 贾环这句话说出来,不只是宝玉,就算是已经做好两个孩子闹起来,或者是伤心准备的史溁也被贾环的话给惊得直看贾环。 贾环被两个人直直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还是对着史溁和宝玉坚定地说着自己的判断。 “真的,我真的觉得这件事肯定不是太太做的!” “老祖宗,二哥哥,你们难道不相信吗?” 见史溁和宝玉都不说话,他更加紧张了,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说出自己的判断,心里突突得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冲到嗓子眼了。 就在贾环胡思乱想的时候,史溁说话了,她开口问贾环道。 “环儿,你为什么认为不是太太做的,据我所知,你太太对你,可不算是太好啊,你.......为什么会向着她说话!” 贾环伸手挠了挠头,然后说出了他认为事情不是王氏做的理由,“老祖宗,宝玉,事情就是这样的啊。 太太,她虽然对我不怎么好,对我的姨娘也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太太她也就是在小事上面刁难一下,也没见她对我姨娘怎么样啊。 二哥哥,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我的气,我觉得太太虽然平时对我们扣了点儿,但是她绝对不会下毒的。 而且,太太她下毒,那也不应该去毒死姨娘啊,老爷上次和太太打了好大一架,还说要休了太太,太太也没说要下毒啊。” “咳咳,环儿,你先不用说了。” 史溁打断了贾环接下来还要往下说的话,再说下去,可就算是大逆不道了,贾环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过火了,于是乖乖地按照史溁的话,闭上了自己的嘴。 因为贾环说的太太和老爷是宝玉的亲生父母,加之两个人在梨香院里面打了好几次架,是全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宝玉脸上有些尴尬,但是好在没有恼羞成怒。 贾政和王氏之间的事情,也是宝玉一直都不愿意去想的事情,从贾政收了王氏身边的白金钏做姨娘之后,宝玉就更加不愿意去见贾政了。 金钏跟在王氏身边,一直对宝玉照顾有加,还经常和宝玉通风报信,说什么今天太太心情是好还是坏,还有,今日贾政有没有回来等事。 所以,宝玉对金钏的观感是相当不错的,几乎可以与在他屋子里伺候的碧痕她们比了。 在贾政收下金钏后的一段时间,宝玉偷偷去王氏那里看了几次,都看见王氏在那偷偷抹泪发呆,宝玉就觉得贾政他不仅不讲道理,无趣,还无情,对贾政的排斥更大了。 所以,在贾政到平安州任职的消息传来之后,宝玉很是开心了一段时间,可没想到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宝玉只觉得替贾政脸上发烧。 史溁看了一眼宝玉的神色,缓缓地开口:“现在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不是你们太太做的,那就是哪个姨娘做的。 我叫你们两个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两个的看法,现在环儿已经说了,宝玉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宝玉抿了抿嘴唇,然后眼神复杂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太太不会这么做。” 说完,宝玉就低着头坐到了椅子上,什么也不做,也不吭声,贾环见宝玉这样,眼中闪过一道担心,他走到宝玉面前,对宝玉轻声说道。 “二哥哥,这件事咱们动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是太太做的,老祖宗也是知道这一点,才跟我们说的,你不要太担心了,老祖宗肯定会查明真相的!” 贾环安慰着宝玉,不料,宝玉却突然抬头盯着贾环问道。 “环儿弟弟,不是太太做的,那必然是姨娘做的,要是最后查出来这件事是你姨娘做的,你该怎么办?” 贾环一愣,随即苦笑道:“还能怎么办?下毒这种事情,做出来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哪里是我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 贾环回头看向史溁,对着史溁恳切地说道:“老祖宗,若是最后查出来是我姨娘做的,还请老祖宗饶她一命。 我不求什么,只求老祖宗让她好好活着,等我将来长大了,我自然会去供养她。” 史溁面对贾环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答应他道:“好,我答应你。” 贾环见史溁答应了他的请求,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犹豫着开口,对史溁和宝玉说了他刚才想到的一种可能。 “老祖宗,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在担心万一查出来是我姨娘做的,我会将这些罪责都怪罪到二哥哥身上。 老祖宗,其实您完全不用这么担心的。 以往,我没跟着周先生读书的时候,总觉得是二哥哥抢了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觉得心里不服气。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二哥哥,自读书以来,二哥哥很照顾我,倒是从前我自己把二哥哥想象的不好了。” 宝玉默默地听着贾环的话,见贾环竟然这么说,他有些感动,于是也跟着说道。 “环儿弟弟,今日你将话说到这里我也和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我从来对你都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你我同是兄弟,即便是有什么错事,那也是归长辈们教训。 我觉得既然成了兄弟,自然便是最亲近的家人,不应该你怕我,我算计你这样生疏。 我平时最烦他们拿什么正啊、庶啊的说事,这些又不是自己能选的,有什么好议论的。” 宝玉说着起身走到了贾环面前,拉过贾环的手,对着他说道。 “环儿弟弟,你知道吗?当老祖宗说你可以来和我一起读书的时候,我特别开心,咱们同是兄弟,没得我能读书,你就不能的。 世人都觉得做弟弟的要害怕兄长,我就觉得不对,为什么非要害怕呢? 先生讲的明明是要尊重兄长,根本就不是什么害怕。 而且,史家的两位叔叔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两位叔叔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是两位叔叔互相也没斗成乌眼鸡一样。” 贾环沉重的脸色上出现一丝笑容:“二哥哥,那你第二日就让我和琮三哥哥一起帮你写功课,要不是琮三哥哥厚着脸皮,带我去寻了琏二哥哥,怕是我们三个一起都要挨先生的罚。” 宝玉也笑了出来,口中为自己分辨道:“那我后来不是也帮你们做了几次功课,咱们扯平了,扯平了。” 见宝玉和贾环之间的关系转变成现在这么和睦的样子,史溁在意外之中,也有了然。 宝玉和贾环并没有什么非要过不去的深仇大恨,贾环也不是真的害怕宝玉,他所畏惧的是贾政和王氏,还有就是赵姨娘一直在他身边给他灌输的那些不好的思想,这才让贾环变成了之前那般“纬缩”的模样。 贾环见宝玉露出了笑容,他故作轻松地对着宝玉笑道:“二哥哥,其实也不一定是我姨娘啊,不是还有个李姨娘吗? 我觉得是她作的妖,我姨娘什么样我清楚,但凡是能让人找到证据的,她都不敢干。” 贾环似乎是为了让宝玉相信他的话,还转过头来问史溁,“老祖宗,您是不是也觉得不是我姨娘做的,而是那个李姨娘?” 史溁挑眉,对着两人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说着,又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连你们都能看出来,你们父亲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贾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在看见宝玉脸上担忧的神色之后,还是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宝玉对贾环说道:“环儿弟弟,我有话想单独和老祖宗说,你能不能......” 贾环笑道:“二哥哥想和老祖宗说悄悄话,我当然没什么不能的,反正我想说的话也说完了,我就回去做功课了。” 贾环向史溁和宝玉告辞,挺直身子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鸳鸯急忙叫人送贾环回去,不料却被贾环给拒绝了。 “鸳鸯姐姐,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认得路。” 贾环离开后,宝玉才开口说道:“老祖宗,老爷是不是想要......休了太太......” 史溁没有否认,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宝玉知道事实,她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宝玉轻声说道:“你老爷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是他不敢。” 听到史溁说贾政不敢休妻,宝玉在史溁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之后,难看的脸色好了一些,但是他还是追问道。 “是不敢......不是不想......” “对......而且,你太太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祖母这有一些东西,你老爷现在还不知道,你先看看吧。” 史溁将赖家的供词拿了出来,将这份供词递给了宝玉,宝玉接过来一页一页地看了,他的眼泪就出来了,他不解地问道。 “老祖宗,这些都是真的吗?太太她做这些做什么? 老祖宗,绝对不能让老爷休了太太,绝对不能!” 第439章 哭唧唧的贾赦 “老祖宗......” 饶是对于世俗经济再深恶痛绝的宝玉,也知道“休妻”二字有多么沉重,他将赖家的供词扔到了桌上,对着史溁恳求道。 “老祖宗,咱们不让老爷知道太太做的这些事好不好?” “下毒的事情肯定不是太太做的,等太太和姨娘们回来就能查出来了,老祖宗,要是老爷不知道赖家说的这些,那老爷就没有理由休了太太了。” 宝玉的神情恳切,两行眼泪如清泉一般,顺着脸颊淌下来。 史溁伸手用帕子给他擦了眼泪和鼻涕,摸了摸他的额发,对宝玉轻声说道。 “宝玉不怕,我不会让你老爷这么做的,不过宝玉,你要快点学会管理手中的铺子,这样有你看着,你太太就不会吃亏,知道吗?” 宝玉哽咽着点头,史溁抱住宝玉,拍着他的后背,宝玉哭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史溁这里睡着了。 史溁把宝玉放到被子里窝好,长长地叹了口气,鸳鸯端了一碗安神的茶送过来,史溁却摇了摇头,对着鸳鸯说道:“你去换杯白水来,我不想喝这个。” 鸳鸯依言倒了白水送过来,她担忧地问史溁:“老太太,二老爷他真的会......二太太吗?” 史溁喝了一口水,舒缓了一下心情,对着鸳鸯说道:“会,如果他没有元姐儿和宝玉这两个孩子,没有王子腾这么一个舅兄在,恐怕他就不会把王淑贤送回府上,而是直接送去王家了。” 鸳鸯哑然,显然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还是问史溁道:“老太太,那您真的准备替二老爷和王家说项吗?” “不去,等他回来,让他自己当面说,活了好几十年了,遇见事情自己什么都不会,只会到老娘面前哭诉,我现在活着,可以替他擦屁股,可我还能活多少年。 难不成哪一天我死了,他还要扛着我的牌位去和人家讲道理吗?” 鸳鸯讪笑一下,替史溁拆开了盘着的头发。 “老太太,大老爷来了。” 史溁刚准备休息,琥珀就进来说贾赦来了,史溁没有办法,贾赦这个时候回来,一定是有要事要说。 果然,贾赦来说的,果然还是与王氏有关,赖尚荣的话不会有假,史溁将贾政的信给贾赦看了,气得贾赦直接就骂了起来。 “他的岁数都被狗吃了吗?” “被几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赦儿,祖宅那边,我明日安排人过去查证,至于王氏做的这些事情,一切都等人回来再说。” 沉吟了一会儿,史溁将一直摆在床头的那个盒子拿了出来,打开上面的锁,然后推向了贾赦。 贾赦不明所以,还是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沓沓的地契,还有整齐的银票,贾赦瞳孔一缩,口中下意识地问道。 “这是什么?” “这些是我整理出来的一些地契,还有一些银两,你可以看看盒子底部放着的册子,上面是我按照上次说过的想法,准备出来给你们分家用的名册。 你先看看,有没有异议,如果有你就提出来,我好修改。” 说着,史溁打开屋内摆放的一个箱子,将箱壁上的木板抽出来,从里面拉出来一个暗阁,从里头将几本册子拿出来,也放到了桌面上。 “这是你父亲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体己东西的册子,我一直都收着没动,之前没想过分家,就一直放在这里没动。 现在,我把它拿出来,你先有个数。” 贾赦的眼睛在看到册子上那熟悉又陌生的字迹的时候,就移不开了,他默默地打开册子,看着上面虽然工整,但是并不十分好看的字迹,突然热泪盈眶。 史溁沉默不语,她这次将手里的东西按照记忆重新整理了一下,也发现了许多,在记忆里面已经淡化到想不起来的东西。 很有一些账册都被收在一些笨重的屏风,柜子的暗阁里,不得不说当初打这些家具的工匠一定是用心了。 这些暗阁,是几层嵌套的,只打开第一层,就只知道这里有个格子,将外面的这层取下,才能发现里面的玄妙。 “上次还债,动了我和你父亲总共四十万的东西,有银票,还有各色金银器皿。 那些已经用掉的,当初搬东西的时候,都有记录,我按照单子,在这册子上做了标记,到时你们一对便知。 你父亲自己的体己还剩三十五万六千两,我给你们添了四千两凑个整数,你们兄弟,对半分,一家得十八万。 你们父亲这些东西,我也就算是交代完了。 至于我手里的体己,还有我和你父亲共用的库房里的东西,等我哪天不行了,再叫你们兄弟过来。” 贾赦闻言将自己手里拿着的册子扔在了桌子上,似乎那册子是一个极为烫手的铜炉一般。 “娘,我不看了,不就是二弟他担不起事还混账吗? 谁家还没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弟弟了,只要把他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搞清楚,他也不能怎么样。 府上都养他们一家子养了这么多年了,我养他一辈子也没什么。 呜呜呜呜~娘啊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怎么就开始交代这些事儿了啊!” 刚刚被宝玉哭的直头疼的史溁被贾赦这几嗓子嚎得手一抖,拿着的帕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闭嘴!” “呜呜呜~~~嗯?!” “噗!” 贾赦哭得一抽,然后鼻涕冒了一个泡出来,沾到了他的胡子上,然后biu得一下鼻涕泡破了。 想象一下一个差不多要四十岁的留着半拉手掌长胡子的一个大男人,哭出鼻涕泡,甚至还有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史溁只觉得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直跳,她哭笑不得地冲着鸳鸯伸手,鸳鸯掩面,默默地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史溁扳着贾赦的脸就是一顿猛擦。 正在史溁奋力地和贾赦那些沾上了鼻涕的胡子较劲的时候,鸳鸯端过来水盆子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老爷,您要不洗个脸?” 史溁听到鸳鸯说的话,手上给贾赦擦脸的动作就是一顿,天哪,她怎么就没想到除了用帕子擦,还可以用水洗啊,而且,好像,用水洗更干净! 啊啊啊!所以,她选择了最不明智的一种? 不过,都擦到这了,自然不能放弃,半途而废不是她的凤哥,于是,史溁看着剩下的一半胡子,一咬牙,对着鸳鸯说道:“没事儿,等擦完了,再让他洗!” 三十多年,第一次感受到自家亲娘擦脸温暖的贾赦,则是呲着牙花子笑了一下,然后,他不可控制地又冒了一个鼻涕泡出来。 刚刚擦好的鼻子又被鼻涕给包围了。 史溁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拍了一下贾赦的肩膀,狠狠地开口道:“别呲牙了,好好坐着别动。” 终于,在牺牲了两条帕子的代价下,史溁终于把贾赦的脸给擦好了。 “去吧,洗洗。” 史溁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在心里叫嚣着:“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真是罪恶啊,自己怎么现在给人简单地擦鼻涕这件事做起来都觉得这么累了呢? 不行,每日饭后散步要再加半个小时。” 这回贾赦屁颠屁颠地自己洗了脸,也没用鸳鸯伺候他拿毛巾什么的,自己一口气擦完,这才回来乖巧地做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睛跟两个灯泡一样看着同样在擦手的史溁。 史溁挑了挑眉,对着桌子上的东西指了指,然后说道:“你自己还说你二弟胡闹,你自己刚才不也是在胡闹。 什么不分家了?自古以来,兄弟姐妹各自成家之后,那就得分家。 不然一大堆人弄到一起,你碰了我,我说了你,最伤兄弟姐妹之间的情分。 分家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在这跟我反悔也没用,你要是真的放不下什么兄弟情谊,不如就把分家这件事做的公正些,该你二弟的,都给他,这就算是你这个兄长的公道了。” 贾赦现在心里美美的,看着史溁的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就没熄灭过,活像是一只黑夜里伸着舌头,双眼还炸光的哈士奇,有了这样一个状态加成,无论刚才史溁在数落他什么,他都笑眯眯地照单全收。 以至于,第二日北狩使团终于噶油噶油地进京了,贾赦为了让自己保持一个威严高傲的形象,没少掐自己的大腿。 以至于晚上回家邢氏给他宽衣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看见了许多青紫,邢氏状似担忧地问了一句。 “老爷这是怎么弄的?” 贾赦随口答道:“啊,不小心磕桌角磕的。” 邢氏点头抱着衣服去架子旁边,然后露出了一个你看我信吗的表情,邢氏身边的沫儿急忙冲着邢氏努嘴,提醒邢氏不要露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表情,得了女儿孙子孙女的邢氏直接忽视了沫儿,自顾自地出门回自己房里休息了。 话说送走了贾赦这条一米八的大哈士奇,史溁直接就躺在了床上,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出现刚才贾赦那眼冒绿光的表情,她无奈地睁开眼睛问鸳鸯道。 “鸳鸯啊,我记得大老爷是属......狗的吧?” 第440章 假宝玉 鸳鸯一愣,随即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点头对史溁肯定道:“老太太,您说的对,大老爷就是属狗的。” 听到鸳鸯真的确认了贾赦是属狗的时候,史溁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罢了罢了,这孩子看着还挺可爱的,及时回头,也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一早醒来,史溁发现宝玉的身影不见了,便问宝玉去了哪里,鸳鸯说宝玉睡醒之后,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看着情绪很是不好。 史溁叹了口气,她理解宝玉的心情,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突然知道了,你一直心中想要依赖的亲人,她不仅是个杀人犯,还做了许多天理不容的事情,可是这个人却毫无保留地爱你。 不仅如此,另一个亲人,他既尊敬,又惧怕,甚至还有一种想要被他看得起,却迟迟得不到赞扬,突然之间,也发现这个人的种种不堪。 这种认知的改变,不单是一个孩子承受不住,就算是换个成年人过来,那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想明白其中的问题。 怎么才能让宝玉坚强起来呢,史溁一直沉默到鸳鸯给她梳妆打扮好,门口又出现了一个类似宝玉的身影的时候,史溁眼角余光看见了在她门口一闪而过的衣服样式,微微诧异。 那是宝玉常穿的衣服,而且,宝玉好像一夜之间长高了一些。 走路的方式也不怎么对,史溁缓缓拿起一根发簪,在手里转了一转,脑海里面突然浮现出一张笑脸,不对,刚才从她门口经过的,肯定不是宝玉。 于是,她当机立断对琥珀说道:“你去看看,把穿了宝玉衣服的云丫头给我带过来。” 琥珀诧异地看了史溁一眼,不过她没敢问史溁是怎么看出来的,便急急地出去找人。 结果,出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带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大堆人了。 史湘云,贾瑛,贾瑶,贾琛,还有邢岫烟和被迫跟着的妙玉。 而且,让史溁觉得想笑的是,几个小姑娘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男装,头发也梳成了男孩子的模样。 这会子被史溁给发现,一个个站成一排,都红着脸低头站在史溁面前。 史溁看了一圈,只觉得好笑,便问道:“你们今日齐刷刷地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去啊?” 史湘云嘻嘻一笑,贾瑛低头看手,贾瑶委屈巴巴,贾琛面上讪笑,邢岫烟则是抓住了妙玉的手,妙玉拍了拍邢岫烟的后背表示安慰。 最终还是眼前的这位“假宝玉”先开口解释:“老祖宗,我们听说今日还有使团进京,想出去看看。” 史溁一挑眉,面带不悦地说道:“你们几个是想偷偷溜出去吗?” 史湘云一缩脖子,硬是给自己挤出来一个双下巴,她和宝玉的面容原就是有三四分相似,如今穿了一样的装扮,若是让不熟悉的人见了,还真的以为她就是宝玉呢。 “那个......老祖宗,那个......我们就是想想,后来我们觉得这件事不妥,就放弃了。” “真的?” 史溁依旧板着脸,带着西洋眼镜看书,史溁的视力早就恢复了,不过她没跟别人说,每日里装模作样带着的她从库房里头让鸳鸯找出来的一副装着平光镜片的西洋眼镜。 史湘云见史溁只是板着脸看书,没有说别的,心里就有了数,她一路小跑过来,抱住了史溁的胳膊。 “老祖宗,真的,咱们刚才就是在花园子逛逛,都没接近二门的。” “你们还想偷着跑出二门?” 史溁放下书,推了推推鼻梁上的眼睛,史湘云急忙狡辩道:“没有,没有,那看门的小厮哪里能把我们放出去啊,老祖宗您想想看就不能啊!” “哦~” 史溁抬高下巴,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贾瑶见史湘云都凑了上去,便也忍不住了,她委屈巴巴地上前,对着史溁说道。 “老祖宗,我们刚才就是扮了个使团玩,没做什么别的。” “那你们扮一个我看看?” 听到史溁的话头松动,贾瑶直接拉过了几个小姑娘,两两分队。 史溁眼底闪过一道笑意,看着他们表演,只见贾瑶站直了身子,老神在在地对着对面问道。 “城外来着何人啊?” 只见跟着扮作北狩使团的贾瑛说道:“在下是北狩来使,敢问大人可是大徒天使么?” 贾瑶斜眼觑着对面道:“正是,你们快下马来,让城外边军检查!” 只见贾瑛神色不满地说道:“贵国乃天朝上邦,便是如此招待来使的吗?” 贾瑶掐着腰摇头晃脑地说道:“既知我大徒乃天朝,尔等便应该守我们上帮的规矩,速下马来,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闻言,贾瑛作一脸的无奈状,做了一个下马的动作,对着贾瑶偏一点儿的方向躬身行礼,口中说道:“不敢不敢,还请天使原谅则个。” 贾瑶装作捋着胡须,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两旁侍卫,还不赶快上前检查,若是误了我大徒子民进城,这罪责可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 说罢,扮作侍卫的邢岫烟和妙玉便上前,贾瑛则是挡在贾琛面前,“不得无礼,这可是我们北狩公主!” 邢岫烟一梗脖子,拒绝道:“按照规矩,使团来的人都得查!” 贾瑛只挡着不让,互相僵持了一会儿,贾瑶才慢慢悠悠地说道。 “既如此,那便不要搜查公主的马车了。”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里史溁终于板不住脸,哈哈大笑起来,史溁一笑,满屋子的人就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齐声笑出了声。 几个正在演的小的,也跟着一起咯咯地笑起来。 “好了,别演了,快坐下吃盏茶,仔细说多了话口渴。” 几个小姑娘依次坐下,鸳鸯给他们上茶,上的却是史溁吩咐厨房特意做出来的奶茶。 奶茶这个东西,起源于南北朝的时候,史溁笑着给她们解释道:“这个叫奶茶,古以有之,和平时文人墨客讲求的清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你们都试试。” “唔,老祖宗,好喝!” 史湘云喝了一口,眼睛便亮了起来,贾瑛也跟着附和道:“确实,口感鲜甜醇厚,还带有茶香,确实好喝。” “嗯?” 贾瑶却皱起了眉头,她满脸都是疑惑,“不好喝啊,这个奶茶不是咸的吗?” “不是啊,不是甜的吗?” 史湘云又喝了一口,方才对着贾瑶问道,贾瑶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信邪又喝了自己碗里的奶茶一口,品了品还是苦着脸说道。 “还是咸的!” 怎么会,史湘云过来,伸手想拿贾瑶的杯子尝尝,却又在端起来的时候收了手,她转头对着史溁笑道。 “老祖宗定然是让她们做了两种奶茶,鸳鸯姐姐刚才给咱们端上来奶茶的时候,可是没拿茶壶来,鸳鸯姐姐不妨将装奶茶的壶拿来,咱们一看便知。” 贾瑶从听了史湘云第一句话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将自己的杯子递给鸳鸯,口中说道:“鸳鸯姐姐,给我换一杯吧,我喝不惯这个咸的。” 鸳鸯笑着应了,后端上来一杯,果然是甜的,尝到了喜欢的味道,贾瑶的双眼中满是满足。 “还是这个好喝!怎么以前府里就没有人做呢?” 贾琛端着自己的杯子也小口小口地喝着,她手里的是咸的,不过,她觉得咸的并不难喝,多喝几次也别有风味,于是她喝了这杯之后,才将自己空了的碗,递给了鸳鸯。 “鸳鸯姐姐,我也想再来一碗,要甜的!” 贾琛的目光扫过贾瑶手里那碗,鸳鸯见了一下子就明白了贾琛的那碗必然之前是咸的,将那么满满一杯咸的奶茶喝了,都没吱声,鸳鸯不由得多看了贾琛一眼。 “老祖宗,这是什么味儿,闻起来香香甜甜的?” “哎?云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们手里端着的是什么?” 宝玉昨个儿伤心了一宿,连带着今日精神头都不好,这会子要上学去了,才被贾琮和贾环给拉过来给史溁请安,结果,他们三个刚进门就闻见了满屋子的香甜气息。 几个姊妹也都吃得香甜,没空看他,便忍不住问起来,结果他问了一圈,只有史湘云早早喝完了两杯不一样的,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二哥哥,你来了?哎,琮三哥哥和环三哥哥,你们也来了。 老祖宗命人煮了奶茶,我们正喝着呢!” 宝玉闻言顾不得自己不高兴,急忙上前去看。 这个时候,鸳鸯端着给贾琛换的那杯奶茶回来了,贾琛下意识地对鸳鸯说:“鸳鸯姐姐,这杯先给二哥哥吧,我等会儿再喝。” 不料宝玉却道:“三妹妹这是做什么?这是妹妹的茶,我一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跟妹妹抢东西?三妹妹快接过去自己喝吧,我等着鸳鸯姐姐再倒就是。” 说着,宝玉便亲自过来将茶碗从鸳鸯的手中拿过来,送到了贾琛的手中,宝玉既递,贾琛便伸手接过,宝玉见她真喝了这才回到座位上。 第441章 带孩子们出门玩(一) 贾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将宝玉和贾琛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悄悄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似贾琛如今的身份和他不一样了,可是府里的人有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贾琛的日子确实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是那也只是许多,并不是完全改变,贾环一眼就看出了贾琛行事的小心翼翼。 这次他们的嫡母王氏,和他们的姨娘起了桎梏,待事情爆发出来,贾琛的处境怕是更要艰难一些。 她虽然整日认王氏做母亲,可是她是赵姨娘亲生的也是事实,他这个姐姐与他的关系,永远都摆脱不掉。 可那终究是后话,至少现在,日子还是平静的,贾环低头思索,自己姨娘这么多年,手里也攒了一些体己,还有他那个老爹贾政在高兴的时候,悄悄给赵姨娘的铺子,这些约么,也得有5000两以上。 这些东西赵姨娘是从来都不跟贾琛说的,而是将这些东西藏在哪里都告诉给了贾环。 昨夜从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他便在自己屋里想了半宿今后的出路。 贾环垂下眼眸思索,却没注意到给他们上茶的琥珀已经端了有一会儿了,贾琮见他跑神不由得清咳一声提醒贾环接茶。 贾环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见琥珀的时候,涨红了脸,对着琥珀道歉:“琥珀姐姐,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的,环三爷还是赶紧尝尝这奶茶吧。” 不得不说上司的脸色那就是底下大多数人行事的准则,史溁对家中孩子们态度的转变也影响了这些丫鬟小厮们做事的态度,琥珀对贾环的愣神一点抱怨都没有。 史湘云一早就喝完了两杯,这会子儿她看着其余人都在喝,便跑到了史溁身边,对着史溁撒娇。 宝玉低头端着茶碗细嗦,他看了几眼史湘云身上的衣服,然后回头瞪了一眼跟着他来的麝月。 史溁低头微笑地看着史湘云那渴望和狡猾的小眼神儿,摇头笑了笑,这孩子想要出门的心思还没打消,也罢,这各国使团大肆进京这事,多少年都遇不上一遭。 带着孩子们出去看看也好,也能去外面见见世面,于是,史溁细细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对着琥珀说道:“琥珀,你去告诉两位先生,就说我今日给孩子们请假一天,明日再上课吧。” “是,老太太。” 琥珀笑着去了,听到史溁要给他们请假,宝玉三人都不解地抬头望向史溁,用眼神询问史溁到底是什么意思。 史溁笑道:“知道你们心里都好奇,想要出去看看,我也和你们一样,想去凑个热闹,今日便给你们都放假一日,咱们也出门去看看那北狩派过来的使臣都长个什么样。” 听说能出门,众人都欢欣不已,这会儿去传话的琥珀也回来了,笑着说两位先生都答应了,不过两位先生说今日不上课可以,不过这功课嘛,还是不能落下的。 “周先生说了,今日出门回来,众位爷要写一篇随记来,明先生也说了,请各位姑娘明日向她说明那北狩使团身上的服饰都是什么样子的。” 琥珀话音未落,几个小的那脸色就耷拉下来了,邢岫烟抓紧妙玉的手,妙玉却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告诉她别怕,有她在呢。 史溁自然看出几个孩子那略微的不高兴,不过她故意装作没看见,直接忽视了这点,对着孩子们说道。 “好了好了,快都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出门去。” 贾瑛有些担心自己完成不好这个功课,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贾瑶却悄悄拉了史湘云她们嘀咕了几句。 虽然贾瑶已经尽量小声说话了,可是还是被耳聪目明的史溁给听了一个全乎。 “二姐姐,不用担心,这有何难?咱们姊妹这么多人,便是一人只记得一个位置,那回来凑一凑,不就齐了,哪里就需要自己将那些东西全须全尾地都记下来啊。” 史湘云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兴奋道:“四妹妹说的对,我就负责记领子。” “我记袖子!” “我记外袍!” “……” 史溁低头笑着,带着这几个孩子去门口上马车,期间她还将王熙凤和邢氏给从屋子里头捞了出来,邢氏睡得晚,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大哈欠。 这次因为是乔装打扮出门,几个姑娘也扮成了小子,所以带的都是心腹,除了史溁带着鸳鸯琥珀还是女装之外,包括王熙凤和邢氏都扮成了男子。 坐了一段马车,史溁便带着一家子人下了马车。 一身骑马男装的王熙凤笑着凑到史溁身边,挽住了史溁的胳膊。 “老祖宗,我呀可是有很长时间没穿这身衣裳了,好在,我这身材没走样,却也能塞得进去。” 邢氏拉了拉自己的领子,她还是这辈子第一次穿男装,她眼神奇异地看向王熙凤,口中赞道。 “果然是个英豪,传言诚不欺我”,邢氏笑着转头对史溁道:“老太太,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凤哥儿这个模样。” 史溁眼见王熙凤换上男装之后满身英气,更是觉得满意,于是她对着邢氏道。 “她小时候在我这儿住着,就没少穿琏儿的衣服,和琏儿一起出门去鬼混。 每次回到二门的小屋子里,再把衣服换回来,他们两个还打量着我不知道呢,我呀,就是不想拆穿他们两个罢了。” 听到史溁揭她老底,王熙凤面色不改,拿着马鞭子,笑着作揖道。 “老祖宗,既如此,您便全当多了一个孙儿吧,这样我们琏儿也多一个兄弟不是?”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这话合该让琏儿过来自己听听。 凤哥儿要和他做兄弟呢!” 史溁这边笑着,那边几个小的则是一下马车,都在暗暗打量四周的环境,三个小子还好,他们也都出过门,对外面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史湘云经常坐马车往来侯府和荣国公府,在马车上见过不少,邢岫烟和妙玉上京路途坎坷,表现也都好些。 而贾瑛和贾瑶就不是了,她们两个站在原处,直到史溁叫她们过来,才收回目光。 许是北狩使团今日进京的消息泄露,今日上街来走动的人有很多。 史溁命带出来的二十多个彪形大汉,守在外围,替孩子们挡住来往的行人。 过往行人先是看见一大排的壮汉都是心头一惊,这些人怎么看起来比那些镖行里头的镖师看起来还要凶猛。 下意识地就远离了史溁他们一行人几分,又见内里的几个年轻人还有小子们,便也知道这怕是哪家的贵人出门了。 瞅这些膀大腰圆的护卫,那一顿饭得吃多少米去,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养的起。 于是,路过的人都自动自觉地给史溁她们让出路来。 一路上畅通无阻! 想要去围观使团必然是要往城门的方向去,史溁从贾赦嘴里打听到了使团进京必走之门,因而一路上走走停停,还不时满足孩子们的要求,停下来看街边摆得摊子。 京城的街巷,即便是普通人住的地方,也是比其他的府城要繁华的。 路边买各色小东西的人极多,还有很多人都在卖吃食,史溁大手一挥,他们几个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不一会儿,那些在外人看着极为不好惹的护卫手里,几乎都提上了东西。 街边摆摊的摊主看人的本事那不是好说的,一看史溁这一行人就知道她们能买东西。 他们纷纷顶着凶煞护卫如刀般的目光,向“小子”们介绍他们摊位上的东西。 而史溁并未阻止,宝玉从出门就有些闷闷不乐,这会子,被姊妹们拉着看东西,也将小摊的摊主们给各样东西报出来的价,记在了心里暗暗比较着。 还及时阻止了,贾瑶和史湘云两人被人当做肥羊横宰一刀。 孩子们逛着,大人们也在逛着,史溁更是借此机会悄悄地让史何到一处不起眼的书摊上挑了厚厚一摞的话本子。 却在孩子们跟上来的时候,带着他们快速离开了这里。 话本子这东西,大人拿来解闷就好,小孩子还是少看。 什么翻窗夜会情郎,不顾父母兄长反对远嫁,更是为了爱情什么都不要了。 看多了容易恋爱脑! 所以,这些不好的东西,还是交给她这个对恋爱脑有强大抵抗力的人来享受吧。 邢氏瞧见了史溁与史何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一笑,这半月京里新出的话本子她都已经收齐了,就是没倒出空来看。 且不管邢氏的小得意,还有史溁冠冕堂皇给自己找乐子的行为,王熙凤充分发挥了她王家女的富有特质。 那掏荷包是一个爽快,一边扫东西一边还说,这个给荀儿带回去玩正合适,那个芙儿还没见过。 那卖木质玩具的摊主是个精明的,眼含深意地望了史溁一行人一眼,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也不点破王熙凤的身份,只笑呵呵地介绍着他的东西,完全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态度,开门做生意嘛,有银子赚就别瞎讲究了。 第442章 带孩子出门玩(二) 于是卖的人开心,买的人也十分开心,等史溁她们往前走了一会儿,从他身后的店里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拄着拐杖都站不稳的老爷子出来。 “刚才那个买东西的小子是个妇人吧?” 老爷子胡子花白,说起话来一抖一抖地,“这是什么人家,竟然让家里的妇人穿成这样出来,也不知道——” “爹,你少说两句吧,人家愿意怎么着和您老有什么关系啊! 不管刚才那个是个妇人还是位爷,那都是咱们的客人,咱们只管卖咱们的东西就是。” “哼!” 老爷子吹了吹胡子,呵斥自己的儿子道:“这怎么行,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妇人就不该抛头露面地出来在大街上逛,你怎么就记不得呢? 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以后不许把咱们家的雕刻卖给妇人!” 见儿子一脸不在乎地随口应着,老爷子气的魂儿都要不稳了,却听他做摊主的儿子劝道。 “爹,你先听我说,你别一口一个妇人的看不起人家,你在屋里没看见,人家可是跟着家里的老人一起出来的,人家自己家的老人都不在乎,您跟着瞎操心干啥。 而且,那可不是妇人,当是一个金主才是,您老看看,人家在我这挑走了大半的雕刻,我卖了足足15两银子。” 摊主不等自家老爹发话,立刻从自己口袋里面摸出300文钱来,一把塞到老爷子手里。 “爹,咱们今天也算是小小地发了一笔,这300文您拿去打酒吃,就是儿子的一片心意了。” 老爷子被15两银子和300文的钱糊了嘴,怎么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在房门口立了许久,他才哼得一声,拄着拐往右边的方向清去了。 “哼,下不为例,我打壶酒,咱们爷俩晚上好好喝一杯。 你一会儿收了摊子,去割二两肉回来,家里孩子许久未见荤腥了,今天也让孩子们尝尝肉味儿。” 说罢,老爷子的腰板都挺直了不少,柱着拐杖走了,一路上还笑眯眯地和人念叨。 “哎呀,什么,你问我干什么去,啊哈哈哈,这不是我儿子孝敬我,给我钱去打酒吃么?” 这个小插曲史溁她们没看见,不过却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娘,刚才过去的那个是不是外祖母和凤姐姐,云妹妹她们?” “啊?我没看到啊?在哪呢?” “林太太,我也看见了,不过我瞧着他们一群人里面竟然有两个宝玉。” “别胡说,宝玉可没有孪生兄弟,你别是看错了!” 一个英气俊秀的戎装男子趴得一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警告他别乱说话。 这几人正是也心有灵犀一般,化装成男子出门的北静太妃,水溶,贾敏和黛玉。 见从出门到现在,北静太妃已经给水溶来了三个大巴掌,她无奈地和北静太妃建议道。 “表姐,你下手轻点儿,我看溶儿也没说错。” “哎呀,还是林太太好,可不就是吗?娘,你要是不信咱们快点儿走,追上他们,咱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着,水溶便拉着北静太妃往前跑去,贾敏和黛玉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她们也带着护卫追了上去。 史溁她们走的不快,水溶拉着北静太妃只跑了一会儿就追上了,贾敏和黛玉也紧跟其后。 “宝……哎?你不是宝玉!” 水溶跑到了“宝玉”的身前,开口就要唤他,却眼尖地看见了他眼前“宝玉”耳朵上有小坠子。 他顿时就认出这个肯定不是真·宝玉。 察觉到有人迎了上来,跟在后面的史何立刻回头,便在彪形大汉式护卫赶人前开口唤出了几人的来历。 黛玉他们得以和史溁她们巧妙地汇合起来。 主子们倒是说的火热,剩下一并跟在后面的王府侍卫和林家护卫看着荣国府的这些“打手”,都是默默地将主要的保护位置,交给了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们。 京城里的巡逻之人也比平时加了不少,自然有巡逻队从史溁他们身边经过,这些强武力值的护卫便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然而,史何和北静王府的人拿出腰牌在那些巡逻的差役头头面前一晃,那就万事大吉了! 现在他们京兆府的人可知道在京城里得罪谁,都不要得罪荣国府,荣国府那个大老爷就是个疯子,他疯起来,连自己家都抄! 他们这些小人物,还是不要靠边的好,他们可没有家底给这位大老爷抄啊! 不仅他们装作没看见,他们还详细地把这个情况跟其余的巡逻队描述了一下,让这些人千万不要上去找麻烦。 “呵呵,我就说有人得认错!” 史湘云笑着叫了走在跟前的宝玉过来,水溶看了一圈,然后才笑道。 “果然是一家人,长得也太像了!” 宝玉此人,最不喜别人将他比作男子,水溶将他比作史湘云,他听了高兴,也笑道。 “我说早上我叫她们找常穿的这套衣服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我忘了之前借给云妹妹穿了,这几日一直都没拿回来。 这会子出门,倒是正好让云妹妹也装成我兄弟。” 水溶和宝玉说了几句话,便给史溁等人都问了好,当然这称呼就不一样了。 除了史溁依旧还是老太太之外,邢氏变成了老爷,王熙凤则是变成了哥哥,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憋笑。 北静太妃见不得儿子一凑到荣国府的人面前就乖巧也没了,板正也没了,只一副皮猴儿一样的样子,在自家儿子耳边小声“威胁”道。 “臭小子,你给我注意点儿!” 不料水溶却“溶仗敏势”,对着贾敏就哇哇开了,“林太……叔叔,您看我……哥,她又凶我!” 北静太妃被水溶这么一嗓子喊的脸色发红,而众人则是惊异于北静太妃竟然要她自己的儿子叫她哥哥! 而和北静太妃平辈的贾敏竟然在水溶的嘴里变成了“太叔叔”! 在一阵诡异的气氛消散后,众人突然都笑起来。 宝玉则是强忍着笑意,对着贾敏叫了一句叔叔,然后对着水溶说道。 “大侄子,你也叫我一声宝叔叔听听!”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就连一向笑起来只微笑的妙玉都忍不住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水溶和宝玉说话,黛玉和妙玉则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对方。 四目相对,好似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陌生且熟悉。 还是黛玉走上前先笑着对妙玉说道:“第一次见,还未曾谢过你贺我生辰。” 妙玉看见一身水墨丹青纹样长袍的黛玉,只觉得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亲近感来,而且这种突然出现的感觉,并不让她讨厌。 于是她也笑着回道:“我来到这既知你芳辰,便不能作不知道,何况,你虽然不在府里,她们可是三两句话都不离你呢!” 妙玉的眼底微微有一丝羡慕闪过,她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能被这么多不同性格的人时时惦记着,在惊讶好奇此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之余,却是在心里悄悄羡慕。 却见黛玉嘴角一勾,“如今我们也算是相识了。” 说着,黛玉便是对着妙玉一揖,“往后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妙玉一愣随即也是一揖回礼,“岂敢岂敢!” “哎?林…太叔叔!您是不是什么时候多生了一个……儿子啊?” 一次叫错,便是次次错,水溶咬着牙将称呼说完,便对着贾敏问道。 贾敏也是注意到了妙玉,她也奇异于妙玉给她的感觉,说话间不自然地就带上了一些母亲特有的温柔。 “溶儿,还不给人家道歉,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 贾敏发话,水溶则是乖巧地上前,对着妙玉深深一揖,口中说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刚才说错话了。” 妙玉见水溶生的不俗,浑身也透露出一种世外的孤高之感,心头刚刚升起的情绪便消散了。 “无妨,我没介意。” 水溶得了妙玉的原谅,乖巧地退下,窝到了贾敏身边,气的北静太妃只对着他瞪眼睛。 水溶则对北静太妃的动作视而不见,一副贾敏这位“林太叔叔”会保护他一样。 其实,平时的水溶当然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只是他被老太妃召进宫里住着,那老太妃便爱礼佛。 老太妃每日礼佛之时,他也跟在旁边,沾染了许多这种出世的气息。 加之,他身为一个王爷,平时也不是什么朋友都交,在高位之人面前待久了,天生便有一种孤高之气。 这才让他在妙玉面前过关,与黛玉不同的是,妙玉看起来更冷一些,要说黛玉身上沾染着人间烟火红尘,那妙玉便是遗世独立之感。 水溶最怕这样的人物,只一个老太妃便是让他强撑着不那么淘气,再来一个水溶觉得自己还不如终日念书去呢! 史溁拉着邢氏津津有味地看戏,又拦着王熙凤不让她上前去调笑人家,末了才问北静太妃和贾敏道。 “你们怎么凑到一起去了,是约好的吗?” 第443章 北狩使团进京 贾敏任由水溶待在她身边,笑着答道:“也不是。” 她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别的人,贾敏才凑到史溁面前,悄悄说道:“母亲,是大哥他给我来的信儿,说此等盛景不带玉儿出来看可惜了。 他嘱咐我今日一定要带玉儿出门。” 史溁听贾敏说她出门是贾赦嘱咐的,就是一阵无奈,随后更是有了一种了然之感,怪不得她问贾赦具体时间的时候,贾赦没怎么为难就把时间给说了。 北静太妃接口道:“老太太,我可跟她不一样,我是被我们家这个皮猴儿闹得。 他一早就从当今口中听说了此事,今早就从宫里跑了出来,回家拉起我就走,我和表弟他们是在街上遇见的。” 史溁点头笑道:“这便是巧了,不妨咱们都是这个心思,你们看,今日京城的街面上人头涌动,不仅出来行走的人多了,瞧着也比平时繁华。” 贾敏想到林如海回家和她吐槽的贾赦的种种行为,笑道:“母亲不知,咱们平时可是不许他们把摊子摆得街边都是的,只这些日子是例外。” 史溁挑眉问道:“这是何故?” “我家那位回来说,这主意是礼部尚书霍大人给当今出的,为的就是要震慑这些番邦来的人。 这回咱们和北狩打起来,不少边疆小国都在看咱们大徒和北狩的热闹。 各处的探子也都回报说,他们在自己疆域里大说特说,咱们大徒和北狩这次两败俱伤,他们的机会就来了,想从咱们大徒狠狠地咬一口好处下来呢! 大哥还说他们各怀鬼胎,不得不防,未免真的在朝会上闹起来,还是先将这些人的嘴堵上才好。” 说着,众人便走到了快到城门的地方,史溁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有一处高楼,正巧可以清楚地望到城门口的位置,便笑着抬手一指对着诸人道。 “你们看,咱们到那楼上去看,必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众人抬头见了,都说这地方好,一行人便从乌泱泱的人群中走到了这高楼门前。 这高楼素来是个追求风雅之地,因为能远眺到京郊的山,又能望见山脚的梅庄,风景别致,京城里的诗会,多在此举行。 那守门之人早注意到了他们一伙人,史溁她们一过来,便赔笑道。 “诸位,不好意思,今日已经客满了。” 史何从自己怀里拿出腰牌给守门之人看,口中说道。 “你们楼里有预备的好屋,给我们来上一间。” 守门之人见了顿时堆笑道:“诸位里面请!” 不得不说,这楼背后的主子极为精明,扣下几间视野极好的,以备不时之需,眼下,史溁他们待的就是直面城门的房间。 一进屋子,按例叫了茶点,上好茶点,史溁便叫那小二若是没有要紧之事不要过来打扰他们。 直到房间的门彻底关上,孩子们才纷纷到了窗边。 “从前出门总是在马车里看外面的样子,今日在这里大大方方地看,才得以见这美景全貌。” “只是咱们虽然能看见城门口的全貌,可是毕竟高了一些,咱们如何能看得清底下行人的衣物纹样。” 贾瑶有些苦恼地叹气,史溁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困难,便在出门的时候,叫人做了准备。 她对着鸳鸯招招手,鸳鸯便拿了一个包裹出来,在桌子上打开,众人好奇看去,却是五根远镜,宝玉见了便笑道。 “我上次在老祖宗这里看见过,此物叫远镜,别名叫千里眼。 拿着它能看见远处好远的东西,特别方便。” “果真如此?” 史湘云惊喜道:“这样一来,咱们就不怕看不清楚了!” 随即她又看了看众人,小声说道:“这是眼下只有五根远镜,怕是不怎么够用呢!” 北静太妃笑道:“这有何难?他们这楼里既然敢留这个房间,他们手里便不会少了远镜这种方便观看的器具。 咱们只管他们要就是了。” 说罢,她对着身边扮做小厮的婢女吩咐了几句,果然那婢女回来的时候,手里便拿着十个远镜。 这回远镜算是足够了,宝玉他们拿着远镜比划了一会儿,找好了位置便又回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留几个丫鬟在窗边守着,等北狩使团一来,便立刻提醒。 楼中茶点自然比不过府里厨房做的精致,湘云、贾瑶等见多了精致点心的,都略尝一口就放下了。 贾环和贾琮二人,虽然过去用度不太好,可在史溁严整了厨房之后,也不敢太过怠慢,于是二人吃了两块之后,便小声地讨论他们的功课该怎么写。 水溶见黛玉身边一直有他有些怵的妙玉,便也坐在桌前,自然就听见了贾环和贾琮的嘀嘀咕咕,他好奇地问道。 “你们怎么出门来玩还研究功课啊,你们不累吗?” 说着,水溶抬头往宝玉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宝玉虽比往日沉闷了一些,却和许久未见的黛玉说话,不由得嘟囔道:“你们都担心,宝兄难不成就不担心?” 贾环到底比贾琮的性子跳脱些,见水溶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便大着胆子回道。 “宝玉他才不愁完不成功课。” 贾环见没人看他们,便凑到水溶耳边悄悄说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说出去啊,宝玉几次自己写的功课不如意,便请了姊妹们代笔,结果交上去,得了先生好一番夸赞呢! 就这样,你说宝玉为什么不愁?” 贾环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来了一口,掩饰刚才他说了悄悄话。 水溶则是一脸奇异地看向宝玉,没想到宝玉的功课竟然还有这么一番内情在,这让水溶惊叹不已。 直叹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多有才华的姊妹替自己做功课,这样自己从前就不会挨先生告状了。 出门带一路上走走逛逛,再到等候了这么些时间,终于守在窗边的鸳鸯,突然对着屋内笑着唤道。 “北狩使团来了!” “什么?” “快让我看看在哪呢?” 第444章 那是…大老爷吗? 鸳鸯一声提醒之下,屋内诸人都起身往窗边而去,黛玉他们则是拿了远镜到了各自选好的地方,拿着远镜观看。 史溁也拿了一个远镜,却没直接就用远镜来看,而是先用肉眼瞧了一下。 长长的官道上从远处驶来一顺三十六辆马车,每一辆马车上都挂着北狩的牙旗。 北狩的牙旗是黑白两色的,白底黑色的图腾。 马车两边有使团随行的的北狩侍卫,穿的都是北狩人的服饰,前面有一队大徒军士引路。 使团一路走来,并未有人清路,故而,官道上的大徒子民也纷纷对其侧目而视。 不同于之前蒙舍诏使团来的时候人声鼎沸,从北狩使团的马车一出现开始,便是无人组织的鸦雀无声。 “哎?你们快看,城里来了一队人呢,为首的……好像是大老爷?” “对,就是大老爷!” 史溁将远镜移动着,果然看见了贾赦骑着马在队伍最前面的样子。 他一改平时身着官袍的样子,穿着金光闪闪甲胄,红色披风被风吹的猎猎起伏,腰佩宝刀,与他身边的那个身着红色官袍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史溁不得不承认,贾赦穿上这么一身,确实要比他平时那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富贵的大老爷的样子英武多了。 果然,用远镜看见了贾赦的孩子们也都惊叹起来。 “大老爷穿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了!” “是啊是啊,大老爷看起来好威严啊!” “嘿嘿,那是我爹!” 贾敏看了几眼已经和北狩使团接触上的贾赦,扭头对史溁笑道。 “母亲,我现在算是明白大哥为什么一定要我带玉儿出门看北狩来使了。” 史溁看了几眼已经看得入迷的几个孩子,笑着回道:“他是生怕别人看不到他威风的样子!” 北静太妃亦跟着笑道:“是我这个表哥能做出来的事!” 邢氏也见了,开口道:“我说老爷怎么把他那副在箱子里不知道吃了多少年灰的铠甲给翻了出来。 前所种种,原来竟是应在今日!” 似乎想到了什么,邢氏的眼神一暗,随即又恢复如常。 “你们看大老爷好像是在跟那个北狩的头头说什么话呢?” “是啊,不仅咱们大徒的人都听大老爷的,连北狩那几个过来交涉的人也都在按大老爷的话做事呢!” 贾瑶双眼放光,惹得史湘云一阵发酸,她不由得对贾瑶催促道。 “进城了,使团进城了! 四妹妹,你先别看大老爷了,快点记他们的服饰!” 史湘云这么一叫嚷,几个有先生留下功课的便都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贾赦身上移开,去观察那些在外面的北狩来使。 “好丑!” “北狩的人怎么长这样啊?也太难看了,那那个北狩公主,不会也长得和这些人一样吧? 那当今陛下还不得吓死!” 水溶在看见了北狩人的模样之后,砸着嘴感叹,却又挨了一记来自自己亲生母亲的爱的巴掌。 “胡说什么呢?陛下的事情也是你能议论的!” 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水溶顺势就要往贾敏旁边钻,却被北静太妃眼疾手快地揪住衣服,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看看人家,有谁像你这么说话!” 北静太妃的目光在几个三个男孩子的身上来回扫过,突然对着史溁笑道。 “老太太,听说府上的学堂如今约么有三十多人,不知老太太能不能让我们溶儿也跟着一起去上课。” “啊,娘,我觉得我那几个先生挺好的,不用换啊!” 北静太妃对水溶微微一笑,然后接着对史溁道:“我不是说着玩的,是真心想让溶儿去学学本事。” 史溁眼角余光中看见了水溶满脸的绝望,不由得心中恶趣味顿生,开口笑着答应下来。 “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就让溶儿过来试试,想来凭借溶儿的资质先生不会不答应的。” 北静太妃忽视了水溶面如死灰的样子,笑着应道:“那就好,择日不如撞日,明日我便带着溶儿来。” 然后北静太妃又对着已经蔫巴了的水溶嘱咐道:“我刚听你们在那说什么功课,你去问问先生给他们留了什么样的功课,你今日也跟着做一份,明日拿给先生看。” 水溶低低地应了声是,然后认命地去找贾环他们去问功课的内容。 得知了水溶也来学堂上课,贾环和贾琮倒也没觉得怎么样,将先生留的内容告诉给了水溶不说,还将往日先生带他们一起读过的书,告诉给了水溶。 北狩使团的马车逐渐驶向城内,前方有令兵传信,高声喊道。 “北狩使团进京!” 然而,回应这句话的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道路两边大徒子民做事时轻飘飘的一眼。 气氛是会传染的,即便是远在高楼之上的人也不例外。 从一开始的讨论北狩人的长相,衣帽服饰,到后来的沉默寡言。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他们的窗子看不见北狩使团的马车为止。 战争的影响不会在停止舞刀弄枪之时停止,好奇,新鲜感这些东西,在直面战争带来的残酷真相时,都不值一提。 或许,他们这些有人保护,衣食无忧的人不了解,可是更多的普普通通的人却真真实实地记得这些冷冽的事实。 道路两旁大徒子民的表现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目送使团的车队远去,唯余贾赦那金光闪闪的铠甲的光辉还在远处闪耀着。 看完了北狩使团,楼里的客人纷纷离开,史溁没有着急走,而是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以后,才带着一众人原路返回。 路上周边小摊贩的低语声不断地传入到众人的耳朵里。 “这帮鞑子,整日烧杀抢掠的,就不该让他们活着。” “谁说不是,这回是咱们大徒赢了,若是咱们大徒输了,可不又要去过流离失所的日子。” “要我说,就不该接受这些鞑子的降书,咱们大徒将士挥军北上,彻底将这些鞑子都扫干净,彻底还咱们北境一个安宁。” 第445章 来求助的尤氏 “唉,说的好听,那次打仗不是往里头填人命,你忘了咱们村原来隔壁的三狗子就是这么死在北境,连块尸骨都没找回来了?” 随着一个摊贩的妻子的话音落下,几家人得讨论也悄无声息了。 史溁暗自瞧了瞧孩子们的脸色,招呼了孩子们上马车,一路上先是到林家后换的宅子,将贾敏和黛玉放下,然后在街口送离了北静太妃和水溶。 有了百姓们真实的生活,还有北狩人的冲击,几个孩子在吃过饭后,都回到了自己屋里。 史溁则是特意将宝玉叫到了自己身边,细心地问着。 “宝玉,你怎么样?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跟祖母说,就像祖母有了事情会和你说一样。” 宝玉脑海里面那些负面情绪压着他,纵使有了出门散心消除了其中的一部分,还是有很多压在他的心头。 “老祖宗,我舍不得太太,也舍不得老爷,虽然他们都做了一些错事,但是我始终都舍不得他们,老祖宗,我不求别的,只求不要让老爷和太太分开。” “好,祖母答应你,不会让你老爷和你太太分开的。” 宝玉的心绪平静了一会儿,便起身向史溁告辞去找贾环和贾琮了,不管怎么样,先生的功课还是要做出来的。 史溁则是在内室休息了起来,午睡过醒来后,史溁刚起身,鸳鸯便过来说道。 “老太太,东府来人了,是东府大太太来了。” “珍儿媳妇?她来做什么?” 史溁有些诧异,这尤氏身子骨也刚祛了毒,现在还虚弱着呢,怎么就过来了。 鸳鸯答道:“据说是东府大太太的娘家人又闹起来了。” 史溁皱眉,没了贾珍这个混账,又经过张华和薛蟠这件事,这尤家应该消停了才对,如何又闹将起来。 “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吗?” 鸳鸯点头,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回,尤家闹起来的不是尤老娘,也不是尤二姐儿,因为尤二姐儿的肚子,薛家哪怕是没了正头奶奶的婚事,也不敢拖着不办。 薛王氏一咬牙,让薛蟠快速地将尤二姐儿娶进了门,因为是娶二房侧室,也是薛王氏还想给薛蟠寻一门贵亲的心思没歇。 薛家是一门达官显贵都没请,只请了一些商贾人家过来,好在,薛家的面子在商贾人家的眼中不小,来的人也算是满满当当坐了一大花厅。 果不出尤家所料,薛蟠从狱里出来,得知了他心里惦念的温软美人尤二姐儿有了他的孩子,乐得都合不拢嘴。 所以,在能下地办婚事的时候,薛蟠的脸上都一直挂着开心的笑容。 婚礼办得热闹,尤老娘对此非常满意,不料,二女儿的已经有了着落,三女儿却出了意外。 这位尤三姑娘,据说看上了一个男人,还说要跟这个人去边疆建功立业。 那人家不比薛家之富,尤老娘很是不愿,直言拒绝,可没想到尤三姐儿却假意答应,拿酒灌醉了尤老娘,偷着跑出了门。 尤老娘私下里托人寻人不见,便哭着上门来求尤氏,奈何尤氏将东府的人手派出去,却也未寻得。 这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尤老娘只是不依,无奈之下,尤氏只好到荣国府来搬救兵。 史溁听鸳鸯讲了事情经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能让尤三姐儿这么放得下的,怕不是柳湘莲吧? 心里有了猜测,史溁便接着问道。 “可知那尤三姑娘看上的人家姓什么?家住哪里?可有什么亲朋好友么?” 鸳鸯摇头,“老太太,我也只是从东府大太太的丫鬟嘴里知道了这些,一些具体的,恐怕老太太您还是得去问东府大太太才能知道。” 史溁颔首,快速地整理好了衣服,出去见到了正在被邢氏安慰着的尤氏。 她整个人瘦的厉害,偏眼底还通红,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史溁皱皱眉,开口道。 “珍儿媳妇,你们府上的人都是怎么伺候人的,怎么几日不见,瘦了这么多?” 史溁的目光扫过尤氏的丫鬟,尤氏的丫鬟急忙跪下回道。 “老太太明鉴,原本太太在府里养身子养得好好的,就连来诊脉的大夫都说太太的身体没问题了。 可偏生那个老虔婆前两日还是白日里来闹,后来干脆就住在太太院子里不走了,要不是今日太太的二妹妹着人来信儿,想要见见娘家人,那老婆子还在我们府上撒泼呢!” 史溁听了更是焦急,她急急地问尤氏道。 “珍儿媳妇,赖二被捆走了,现如今是谁在当你们府上的大管事呢?” 尤氏通红着一双眼睛,疲惫地说道。 “没了赖二,我们府里还真挑不出什么得用的人来,我和蓉儿他们商议,便想先看看,等身子养好了之后我们再慢慢挑选,没想到遇见了这种事。” 尤氏强撑着精神与史溁说话,她虚弱地说:“老太太放心,我已经让人将蓉儿媳妇送到我们府里在京城的另一处好院子里去了,她如今胎本就不稳,如何还能再听这些污言秽语。 蓉儿我也吩咐过他了,让他只管去照顾好他媳妇,别来掺合我院子里的事儿。” 史溁叹了口气,对着尤氏轻声问道。 “珍儿媳妇,你那三妹,看上的人在京城里可有名号? 或者是简单的姓甚名谁也可以。” 史溁一问那和她三妹一起消失的人是谁,尤氏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出来。 “我母亲说,那个人姓柳,名湘莲,样貌生得俊美无涛,又有一身好武艺。 往家里来过几次,都未曾进门,十分守礼,看着也不像是坏人。 只是他家境不算太好,只在北门外有一处宅子,家里也有几个奴仆使唤。 咳咳,这些都不算什么,咳咳!” 尤氏说多了话,开始咳嗽起来,邢氏急忙亲手给她递了水,尤氏连喝了好几口,这才缓过气儿来。 她猜的没错,果真是这个柳湘莲! 却听得尤氏再说:“唯独,我三妹跑出家门之后,他也跟着消失,而他们家附近的人,都一口咬定不知道他的去向。” 第446章 寻找柳湘莲的捷径 “无论我们派出去的人如何打听,都找不到这个人来,那些人只说从未见过此人,更别说知道此人去向。 老太太,我也是没法子了,只好来寻您拿个主意,而且……” 尤氏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她还是咬着牙开口:“老太太,我们府上现在的情况您也清楚,老爷他平时交往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老爷一走,蓉儿要重新整家,与这些人是断了联系的。 倒是之前还有几家靠谱一点的人家,在老爷不主事以后,也逐渐减少了来往,直到谢家之事爆发出来,我们却是连他们几家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蓉儿身上现在只有五品的爵位,府里刚遇了大灾,走了那些人以后,我们府上就没有几个能托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可用了。” 尤氏神色落寞地诉说着东府的情况,这些情况,史溁在当初贾赦和她坦白一切事实的时候,便知东府必定会经历这样一段艰难的日子。 只是邢氏没有想到过,闻言她手中拍着尤氏后背的手就这么停下来,随即惊讶地问道。 “如何就到这般境地了?珍儿回去的时候,不是已经咬死了说珍儿是主动将爵位让给蓉儿的,还有谢家之事也有穿旨的人说明乃是无稽之谈么?” “赦儿媳妇,你不要再问了,咱们两府近两年来,风波不断,他们现在选择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没什么好抱怨的。” 史溁及时出言打断了邢氏的追问,她明白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宁国府如今已经变成了伏威将军府,虽然多了一位二品县主,但是县主名位不可传袭给后代子孙,只得本人这一代荣耀。 府里主事之人乃是一位年轻的不能在年轻的人,身上爵位降档,又无实权职位,比之之前,弱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史溁早已看清楚,若不是当今下旨抄了谢家,还明旨安抚,这些人便是要那宁国府这一脉向上邀功了。 “这些人能够坐到不主动害人,便是他们良善的极限了,不该对他们有什么过多的指望。 珍儿媳妇,这件事我知道了,你说你要找的人,是叫柳湘莲对吗?” 尤氏点头,重复道:“是,就叫这个名儿,我......母亲说,她和我二妹妹都实在地看见过这个人,绝不是说虚话。” “好,那我便让人去帮你寻找,既然见过,便总是有迹可循,你不用太过惊慌。” 尤氏见史溁愿意帮她去找人,就要亲身感谢,史溁忙命丫鬟将尤氏按在凳子上。 尤氏的脸色实在是苍白,而且因为瘦了太多,看着整个面容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却是有些突出,这尤氏原本没有那么美艳,却也生的不差,如今瘦脱了相,看着是在是触目惊心。 想到那尤老娘的样子,史溁便知只放尤氏一人回去,那必然是招架不住的,便用不容推脱的语气对尤氏说道。 “珍儿媳妇,直到找到你三妹和柳湘莲,你都不要回府了,就在我们这里住下。” 史溁看了一眼对尤氏满心担忧的邢氏,便道:“赦儿媳妇,就让珍儿媳妇住到你那去,她现在身子骨这样,你可要照顾好她。” 邢氏心里巴不得尤氏留下来,眼下听到史溁直接将照顾尤氏的事情交给了她,当即应了下来,对着史溁保证道。 “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人的。” 尤氏担心尤老娘找不到人再四处闹起来,不想就这么留在这里,不过她刚开口说了半句话,便被史溁强硬压下。 “老太太,我还得回去——” “你母亲那里,我会叫人去跟她说,你妹妹和那个柳湘莲我也会派人去给你找,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想,先把你自己的身子养好了再说。” 说罢,史溁转头对着尤氏带来的丫鬟问道:“那个,你是新提拔上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急忙答道:“奴婢明叫清心。” 史溁点头,“好,清心,你现在就跟她们去给你们太太布置屋子,务必要尽心尽力,少什么你就跟我这里的琥珀说,不许瞒着,知道吗?” 这个尤氏身边新提上来的丫鬟清心听了史溁的吩咐,脸上的喜悦是收都收不住,她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史溁就是磕了一个头。 “多谢老太太,多谢老太太,这下就不会有人来闹我们太太了。” 她身边的琥珀急忙上去将她拉了起来,“哎呀,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最不喜欢这个,你快点起来。” 清心喜极而泣,眼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看得琥珀哭笑不得,急忙拽了她去收拾屋子。 “哎呀,咱们快点去拿东西收拾屋子,一会子让你太太舒舒服服地好生睡一觉,这才是正事。” 琥珀带着她往外走,清心忙不迭地跟上生怕自己动作慢了,耽误了尤氏休息。 待两人出了门,史溁觑着清心离开的方向,笑着问尤氏道:“这个丫头,我好像从未在你府上见过,你是从哪里把她挑出来的,这人可不可靠?” 尤氏抿着干得发裂的嘴唇,露出一地笑容,“她是小时候对我好的那个婶子的外甥女,从小爹娘就没了,能活下来全靠族里人家你一顿,我一顿的接济,好容易将人养到了十岁,结果遭了灾。 族里的人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就商量着要把她卖了,我那婶子知道了,便冲到买家之前,先掏钱将人给带了回来。 她知道我身边没有信的过的人,便将她这个外甥女送到了我这儿,婶子对我有恩,我也没和她签契,等她到了年岁,我是要将她好生嫁出去的。 史溁颔首,随后见尤氏的脸色愈发疲惫,便也不和她多说,只叫人将她送出去休息,这时,鸳鸯忍不住问道。 “老太太,这寻人怕是京兆府的差役们最拿手了,要不要让史大爷拿着咱们府上的帖子去让他们帮着找找?” “不妥。” 史溁拍了拍鸳鸯的手,对着鸳鸯解释道:“不能让京兆府去找,我看,这件事就是尤老娘棒打鸳鸯,那尤家三姑娘我瞧着是个极有成算之人,不会任由尤老娘摆布,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意料中事,我并不意外。” “那老太太您为什么说不能惊动衙门?” 史溁轻点桌面,叹道:“东府的事情出的够多了,之前刚因为这个张华和尤家的事情闹到衙门口去,这会子尤家再出什么事,岂不是让人更加怀疑那张华到底是被冤枉的,还是清白的。” “可那张华确实不是无辜的。” “对啊,可是别人不知道啊,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世人总是会先同情弱者,张华于东府而言,怎么看都不算事强者吧?” 鸳鸯点头,“那老太太,既然不能惊动衙门,那咱们就只能自己找了,京城这么大,咱们如何找得到人呢?” 史溁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个不难,我心中大约知道该怎么寻他躲到哪里去了,只是尚缺一人来帮。” 鸳鸯听了心头一动,忙问史溁需要何人,史溁哈哈大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只去将宝玉叫来,我一问他便知。” 鸳鸯有些意外,她不意史溁所说之人便是宝玉,却也按照史溁的要求去找宝玉,然而她去的时候,宝玉不在自己屋内,最后竟是在贾琮处找到了正拿着一沓子功课改写的宝玉。 等宝玉过来,史溁便向宝玉提起了柳湘莲这个人,宝玉见史溁知道柳湘莲心中有些诧异,他从来都没跟史溁提起过,他在外听戏时遇到的人,不过下一秒他就想通了。 定然是自己的小厮说出去的,见史溁不是要怪罪的样子,宝玉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祖宗,您问柳湘莲做什么?” 史溁笑道:“他们家原和咱们家有些渊源,现如今有人有要事要找他,却寻不见人,我想到你们的关系不错,便问问,宝玉你可知道他可有什么落脚之处么?” 宝玉思索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道:“他平时就不怎么爱在家待着,十次有七次我们派人去找他是找不见的,不过,最近他好似经常和陈也俊走在一起出入,住的也是陈也俊手里的一处用来读书的院子。 老祖宗若是想要找他,只管叫人往陈家去找就是了,他定然在那里的。” 史溁笑道:“我就说你该知道,他生的好,为人又义气豪爽,很该多与他来往才是。” 宝玉没想到史溁没有阻止他与无名无爵,还在贾政看来一贫如洗的柳湘莲来往,心中欣喜非常,便与史溁说起他知道的柳湘莲其他的事情来。 “老祖宗,他的武艺是我们这些人里头最好的,他曾经给我们展示过他的剑法,连我这等不通武艺之人都觉得他甚有章法,说话又随和,我们都爱和他在一起。” 史溁作惊奇状,叹道:“这样的人宝玉你该早些介绍给我认识才是。” 第447章 梦中鲸卿 r 第448章 林如海得爵 “父皇......” “咳咳......咳!没事,哈哈哈哈,好啊,这件事他们两个办得好!” 太上皇一边咳嗽着一边对着面露紧张之色的当今摆了摆手,他往起坐了一坐,直着靠在了身后竖起的垫子上。 当今扫了一眼上前来服饰太上皇的内侍,发现是一个他并未见过的面孔,他悄悄地回忆了一下今日来太上皇寝宫的情形,发现今日这殿内似乎少了一个人影。 少了谁呢?当今只略一迟疑,便得到了答案,这满宫的人其余的人都在,唯独少了夏守忠夏太监的身影。 联想到有一日陈裕说皇城有异动,但是他去查探了一番竟然没有发现什么,然后第二日他想去请示太上皇的意思时,太上皇不见他的事情,当今心中闪过一道了然。 “承燊啊,你告诉贾赦那小子一声,接下来的使团来了,他都不要再出面了,交给霍仲余自己去办吧。 以他身上的职爵,由他亲自出面显得礼数太隆重了些,这样的礼数用在那些小邦身上,不合适。” 当今一愣随即笑道:“这是自然,我一会儿就告诉他。” 太上皇笑着点头,然后对着当今提起了另一件事。 “多邦同时来朝,已经几十年没有这样的盛景了,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这次京郊行宫,我也去。” 当今闻言唰地一下抬头,不解地看向太上皇,太上皇知道当今心里在想什么,摇头笑道。 “你放心,我是命人暗中准备的,不会有外人知道,那些使团的人也不会知道,我就是想亲自去感受一下,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这种时候,是你于外邦立威的大好时机,我不会耽误你的。” 当今眼神一黯,随即做不在意,又问起了其他的事情,“父皇,有一事,我不得不说了,甄家不仅寻人买通了内侍,打听儿子的想法。 这次各邦来使,他们甄家更是借着手中权位,与使团暗中来往,据儿子所知,直至今日甄家已经和两邦来使暗中见过了,而且,相谈甚欢。” 当今的脸色在提起甄家之后就一直都不好看,甄家与赖家来往想要联系在宫中的甄嫔给他吹耳边风的事情,他可是清清楚楚。 他拿着证据给太上皇看过,然后将甄嫔降到了贵人的分位依旧禁足,没过几日,便收到了甄家暗中所行之事,当今觉得他再也无法忍受甄家的所作所为了,便和太上皇坦明了真相。 太上皇如何不知道甄家的事情做得过分,只是他念着之前的旧情,不顾当今的想法强行庇佑罢了。 “唉,端淑夫人尚在,你便让甄应嘉卸了金陵院总裁的职,调他进京做个银青光禄大夫吧,他手里没了权,做事也会小心收敛一些。” 当今听了太上皇的处置,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太上皇的提议。 却又听太上皇说道:“我记得林如海他家祖上是降爵世袭的列侯,只到他父亲那辈袭了一个男爵,到他这里就没有了,是吧?” 当今眼神一闪,应道:“确实如此,不知父皇怎么就想起他来了?” 太上皇闻言呵呵笑道:“还不是前两日,安阳进宫来看我,说她坐着马车上街闲逛,远远看见了林如海。 心里觉得不舒坦,结果到我面前好一番抱怨,说她的驸马对她不上心。” 当今听了笑道:“安阳这丫头,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记得当年那些事呢!” 太上皇笑呵呵地说道:“还不是这个林如海当初伤了安阳的心,让安阳一直耿耿于怀。” “咳咳...咳...不过,安阳的驸马近日来做的是有些过分了,我听说他竟然带着人一起去醉烟楼,还在那彻夜不归,你这个做皇兄的,应该为你妹妹撑腰才是。” 当今听说了安阳长公主的驸马竟然去了那烟花之地,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黑,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戴忠全。 “这件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戴忠全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跪下道:“回陛下,安阳长公主并未上表,也没有人来报,奴婢实在不知。” 当今冷哼一声道:“你还能知道些什么,行了,别在这杵着了,去把这件事弄清楚,这个文远清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竟然敢这么对待朕的妹妹!” 太上皇见当今不似作假,心中放心了不少,他这个儿子最是面冷心热,他已经从太医那里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油尽灯枯。 他年轻的时候,除了顺齐亲王就没在意过其他的子嗣,结果老了老了,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几个子嗣之后,却是将剩下的这些子女或多或少都放到心上了一些。 那些儿子将来再不济也能混个王爷的名号,不会过得太差,只是这些公主们,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除了自己争气,管得住自己的驸马。 剩下的,那就要看新君愿不愿意庇护她们了,眼下当今愿意给他的这些姐妹们撑腰,他也就放心了。 “咳咳......安阳提起了林如海,还提起了林如海的夫人,说要是当初我能替她赐婚,那现在夫妻和顺的人就是她了,你说这不是胡闹么。” 当今笑了起来,“安阳有这样的性子,还不是父皇您自己娇宠出来的,不过林如海家庭和睦确实是京城里公认的。 儿子听说林如海的几个下属,借着酒宴之由,想送林如海几个妾,林如海可是当众翻的脸,直说他们不想他日子好过。 父皇,不知道您听说了没,那几个人第二日便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好生凄惨。” 太上皇老了也爱听八卦,顺着当今的话问道:“是何人做的?不会是林如海吧?” 当今一拍大腿笑道:“是林如海和贾恩侯他们两个,贾恩侯一听有人想给他妹妹添堵,不由分说,拉着林如海当时就报了仇。 那贾恩侯还做了一件缺德事,他自己掏腰包,花了三十两,买通了说书的,编了他们坏人家庭的故事,在京城里整整说了七日。 他自己就坐在说书人面前喝茶,那几人本来想将那说书人给赶走,结果派去的人,都被贾恩侯给当面送回了他们家。” 太上皇听了笑骂一句:“这个臭小子”,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京城从前两日各处的说书人就开始说大徒守将击败北狩大军的光辉事迹的事情,好奇地问道:“那这两日说书的,是不是又被他给包了?” 当今笑着点头,证实了太上皇的问话,太上皇摇摇头道:“他呀,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主儿,罢了罢了,左右也能恶心恶心北狩那些人,这个度你们自己把握吧。” 太上皇说多了话,又歇息了一会儿,将话引回了正题。 “承燊,我欲赏林如海一个爵位,你觉得什么爵位合适?” 当今闻言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林家祖上光辉,若是赏赐的爵位太低自然不妥,不过,若是赏的爵位太高,又不好平朝野的非议,须得仔细考虑才是。” “嗯......” 当今又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不确定地问道:“父皇,您看县伯这个爵位如何?男爵、子爵太低,侯爵又太高,就连贾恩侯身上也没有侯爵呢,不如折中,取个伯爵中的县伯,这样也算是厚恩了。” 太上皇听了想了一阵子,也觉得这样很好,赞同道。 “既不超过贾赦那小子,又能世袭三代,该得的荣耀都能有,县伯不错,就县伯吧,你择日下旨册封林如海为忠闵县伯吧。” “至于贾赦这个小子......” 太上皇在说完了林如海的事情之后,便又提起了贾赦,当今一听,心头一动,问太上皇道。 “父皇,贾赦他是否也要提一提他的爵位?” 不同于林如海的爵位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给的,这句话当今是真心实意地问的。 自从贾赦入朝以来,帮助他找到了许多真凶,抄了许多家心存不轨的朝臣,几次出生入死,可谓是居功甚伟。 然而贾赦却没管他要过什么,比总上表说明自己功劳的甄家,不,甄家怎么能拿来和贾赦来比。 太上皇看出来当今眼中的真心实意,心中暗笑,不过他嘴上却说。 “贾赦的爵位,我看够用,就不用提他的爵位了。” “可,贾恩侯他——” 当今没想到太上皇会拒绝他的提议,有些着急了,他怎么给贾赦讨个奖赏就被拒绝了呢? “他忠心于你,是做臣子的本分,你作为君主,理应接受他的忠心才是。 看来我的谋算没错,用他老子贾代善的事情去感化他,你看他现在对你是多么忠心。” 太上皇满不在乎地说着,然后岔开了话题,又对着当今讲述了他说了许多遍,那甄家老太太于他有恩的故事。 当老子的要说,当今便只能耐心听着,只是他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快。 第449章 倒霉的安阳长公主驸马 接下来,太上皇便一直与当今说甄家的事情,半句话都没提贾赦,直到说完甄家的事情,太上皇才对当今近乎是警告一般,告诉他贾赦的功劳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比所有人都大,要他要提防贾赦。 当今终于从太上皇的寝宫里出来之后,站在太上皇寝宫前面的地面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贾恩侯啊,贾恩侯,人人都说满朝文武里面,你是最得父皇心意的那个人,可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唉,他们都不理解你,就连英明神武的父皇也不理解你,也就只有朕是最明白你心思的那个人了!” 当今满心感慨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一路上虽然没说话,但是长吁短叹的,让跟着他的人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位皇帝半路上发怒,这个时候,他们这些随行的人,十分盼望着他们的总管戴忠全快点回来。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赏赐,当今也不想拖着,一纸诏书就发往了各处,在上衙的林如海接到了册封他为县伯的圣旨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到底是立了什么功劳,当今竟然赏赐了他这么一个看起来不低的爵位了呢? 不仅林如海自己很蒙,其余的人也都惊讶万分,太上皇和当今已经很就没有册封朝臣爵位了。 这官品职位可以随意升降,可是一旦涉及到爵位,这种能世袭的爵位,便是头等的大事,万不可马虎的。 糊里糊涂地接完了圣旨,林如海便跟着来穿旨的内侍进宫去当今面前谢恩,结果,一脸蒙圈的林如海见到的就是一个有些委屈的当今圣上。 当今没有多说,只对着林如海说了一句。 “要谢,就谢你家捐的那些银子,还有你那个上蹿下跳的大舅兄吧。” 当今离开太上皇寝宫之后,太上皇将宫内的侍卫叫来了几人,问道。 “皇帝从朕这里离开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几个侍卫都答道:“看着不怎么痛快,一路上还叹了好多声气。” “具体是怎么一个不痛快的样子?” 一个胆子大的侍卫上前回道:“回陛下,皇帝陛下看着像是有点委屈。” 太上皇听了以后挥挥手叫他们下去,然后自己在内室笑了起来,他一边笑,还一边喃喃自语道。 “贾赦,你可不要怪朕不给你册封爵位,你这爵位要升,那也得是承燊这个小子给你升,那才可以。 他亲自册封,天然对你的信任就会加深一层,这样你的安全便会更有保障一分,你和承燊的关系,就会更加亲密一分。 臭小子,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太上皇自己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叫出来了几个黑衣人,吩咐他们去盯着安阳长公主的那个驸马,嘱咐他们,若是当今不出手对付安阳长公主的驸马,这几个人便要出手,照着贾赦收拾人一贯的手法,套麻袋暴揍一番。 若是还不知悔改,那就再多揍忌讳,揍到这个驸马知道自己错哪里了为止。 太上皇在心里冷笑,区区一个驸马,他的小女儿安阳不是嫁不出去了,才选的他,当初看上的就是他和顺的性格,将来不会欺负他的小女儿,现在竟然敢做这样的事,当他这个做父皇不在吗! 好在,太上皇派去的人没找到出手的机会。 那是因为,安阳长公主的驸马,扎扎实实地被揍了! 而且,还是被打了三次! 第一次是当今在让戴忠全将事情查明之后,当今下旨赏了他十个板子,在公主府院子里打的。 第二次是他从公主府准备回自己的住处被打的,据安阳长公主的驸马自己说,他不知道怎么着,正走着路呢,直接眼前一黑,然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第三次,那就他就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第二次被打之后,他听到那些人跑了,准备自己从麻袋里面挣扎出来的时候,他被套上了第二个麻袋。 迎来了新的一轮揍!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套麻袋打他的是两伙人,那是因为,当他终于被自家小厮找到的时候,他的小厮从他身上扒下来两个麻袋。 那麻袋一看就不是一个地方做出来的,颜色都不一样,第一个还好,那麻袋是个干净麻袋。 那第二个麻袋,里头好像装过猪屎,恶臭无比。 经过了三顿揍的安阳长公主的驸马,这回彻底地躺在了自己家中,据说,吐得不成样子,也没有精力去想那醉烟楼了。 太上皇一听说驸马挨了“双重揍”,便来了兴致,也不找黑衣人过来问话,直接派人将当今给请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安阳那驸马的两顿揍,是你派的人?” 当今也是一脸的疑惑,他摇头道:“不是啊,我就派了一次人,不过那个那装了猪屎的麻袋是儿子让人找的,敢欺负儿子的妹妹,儿子一定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太上皇奇道:“你是如何想起来用猪屎的?” 太上皇有些看不懂他这个儿子了,他这个儿子最有条理,怎么会想到猪屎这等东西,却见当今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那个儿子前些阵子,不是关注了一下京兆府递交上来的结案文书吗,那里头就有一个叫什么张华的,拿着五谷轮回之物,去往人家门上泼。 儿子一看,这东西用来恶心人最好,儿子就算是替妹妹教训驸马,那也不能真的把驸马打成残疾不是,可是儿子也不想驸马好受,这样正好。 这猪屎上身,够他这个混蛋记一辈子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把儿子的妹妹放在心上。” 太上皇听了,心中了然,原来竟然是这样,既然不是什么人给他这个儿子出的馊主意,他就放心了。 当今在心里吐槽太上皇:“这个什么人,指的大约就是贾恩侯吧......” 听说儿子这么勤于政事,他更觉得欣慰,自己选继承人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没有从当今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太上皇还是将他派去跟踪驸马的黑衣人给找了出来,询问到底是什么人揍了驸马。 却听黑衣人说道:“回陛下,那个出手教训驸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安阳长公主。” “什么?” 太上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打得最干净,但是最下狠手的竟然是,那个进宫和他撒娇的小女儿安阳! “是安阳?” “回陛下,是的,第一伙套麻袋打人的,都是安阳长公主,公主府里面的侍卫。” 黑衣人回答得肯定,太上皇只得信了,不过他还是追问道。 “安阳她那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套麻袋打人这等招数?” 黑衣人强行压下想要抽搐的嘴角,据实答道:“回陛下,安阳长公主最近去林如海林大人的府上,见了林如海林大人的夫人。 据属下得知,安阳长公主当日,进林府的时候,那表情是愁云惨淡,等出来的时候,却是杀气腾腾。 那日安阳长公主见到的,不仅有林夫人,还有正在林府做客的北静太妃,等安阳长公主回到公主府不久,就有一众乔装打扮过的侍卫,埋伏在了公主府附近的巷子里。 然后,驸马就挨打了,等第一顿打打完,皇帝陛下的人也到了,见这驸马已经被套了麻袋看不见来人是谁,他们索性就将自己手上的气味麻袋直接套了上去,然后又是一顿教训。 然后,事情就成了现在这样......” 太上皇从黑衣人的嘴里听完了驸马那日的传奇经历,突然有一种没能亲临现场观看的遗憾,他不由得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所有的驸马,看看有没有哪个驸马不长眼睛,能够让他亲自下场参与一番。 好在,别的驸马们都还算是乖巧,没有给太上皇留下什么可以发挥的机会,也算是冥冥之中逃过一劫。 而正在和当今商讨与蒙舍诏的生意的贾赦,也跟着一起听完了安阳长公主的壮举,他笑呵呵地伸手去够当今桌子上的柑橘。 却被当今一巴掌拍掉,“你都吃了五个了,再吃就上火了。” 当今一扬下巴,对着那盘葡萄点头道:“那盘葡萄朕赏你了,别来打朕柑橘的主意。” 贾赦笑嘻嘻地起身谢赏,然后给当今剥了九个葡萄,最后才将那盘子葡萄端到自己面前。 “安阳长公主真是女中豪杰,微臣的儿媳妇倒是有几分安阳长公主的性子。” 闻言当今白了他一眼,拿起贾赦剥的葡萄扔进嘴里一颗,随口说道:“你还敢说,朕看啊,十个安阳也不如你那儿媳妇一个厉害。 要是安阳和你儿媳妇一样,驸马还敢这么做?早就把安阳给供起来了。” “还有,这套麻袋的法子,最开始就是从你那里流传出来的,你可不能抵赖,要不是安阳听说了那几个倒霉蛋的惨状,也不会亲自上门去请教你妹妹和妹夫怎么收拾人。 朕看,应该是你带坏了朕的臣子和妹妹才是!” 第450章 找到柳湘莲 “陛下?!” “这哪能啊,微臣可是从来都没见过长公主啊,还得是您英明决断,长公主才不吃亏。” 贾赦微笑着出声,当今状似无奈道。 “好了,朕就是这么一说。” 当今瞧了瞧自己一边看着奏折,一边吃东西的手,微微发愣,小小嫌弃了一下自己边写边吃的做派。 一扭头,他便看见了专心致志吃葡萄的贾赦,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堕落”的源头,他这么偷懒耍滑,肯定是受了贾赦这厮的不好影响。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这样的! 不过,偶尔这样一次,好像也不错? 当今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拼命地打架,而且支持他摸鱼的那个小人眼看就要赢了,这时,已经看出当今意思的贾赦上前一阵补刀,帮助小人彻底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陛下,上次咱们就说了,请安折子咱们不用批得太认真,反正他们也不过是闲出屁来,天天问人好不好。 这一早上谁没见过谁好不好啊,一两个人问问就罢了,这手里能上表的每个人都来这么一遍,就算陛下您每个打开一下,写两个字,那没几个时辰也看不完啊! 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呢!” 当今刚开始只觉得贾赦在胡搅蛮缠,结果一路听下来,觉得贾赦说的话越来越有理。 临近开春,又要准备一年的农耕事宜,安排工部的人去兴修水利,还得盯着户部问,国库到底有多少银钱能够拿出来用。 一阵忙活下来,饶是他这样从小就练武,身体不错的人,都感觉出来了一种深深的疲惫之情。 这事情,太多了啊! 只靠他一个人,好像有一些忙不过来啊! “嗯......贾恩侯你说的有道理。” 当今将手里的朱笔扔下,对着身后伺候的戴忠全道:“将这摞折子给他们几个大学士送去,让他们分好了类再送来。 要是不怎么紧要的,隔几日再拿上来,朕没空看他们废话。” 然后,当今就站起身来,准备活动一下, 结果,他刚站起来,就觉得左胸一阵刺痛,当即就变了脸色。 贾赦将手里的葡萄直接就丢了出去,关心地问道。 “陛下,您这是......” 当今缓和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说道:“应该是最近忙得太狠了,感觉有些不舒服。” 贾赦仔细地瞧了当今的脸色一会儿,发现当今的嘴唇有些青紫,便多嘴了几句。 “陛下,您是不是感觉心有些不舒服啊,这得睡觉才能缓解啊!” 戴忠全也跟着劝道:“是啊,陛下,您为了忙政务,已经半个月都没有好生睡一觉了。” 贾赦听了直接就急了,“陛下,微臣劝您,您现在就应该躺下来休息,这些事情,忙再多那也是忙不完的,您就将那些紧急的处理了,剩下那些不怎么重要的,还是慢慢来吧。 还是保证龙体要紧啊!” 贾赦苦口婆心地劝着,当今也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于是当今决定了,他还是要劳逸结合一下,总这么干下去,他怕自己短命。 还有,他刚刚做到了多邦使团来朝的盛况,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倒下了,那大徒就直接成了诸国的笑话,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贾赦见当今听劝,也是放心地点点头,和当今说了几句一定要保养自己身体的话,还拿自己举例,然后就端着他那盘子剩下的葡萄跑了。 果然,当一个老师要找旷课的孩子的时候,那首要问的不一定是孩子的家长,但是肯定要问他平时来往的那些狐朋狗友。 总有一个什么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 寻找柳湘莲,史溁用的就是这种办法,按照宝玉给出来的线索,史溁派史何出去,在陈家的宅院附近蹲守了没两日就发现了柳湘莲的行踪。 这柳湘莲的武艺确实不是虚名,史何身上也算是有一些功夫在,在查探的时候,也是极为小心,甚至于根本就没有惊动陈家的任何一个人。 可即便是这样,史何他们几个人,还是被机敏的柳湘莲给发现了。 正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正主给发现了,史何便也没有和柳湘莲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将史溁交代他的话和柳湘莲言明,还叫柳湘莲将这些话都告诉给了和他在一起的尤三姐儿。 果然不出史溁所料,尤三姐儿在听了柳湘莲对史溁话的转述之后,思索了片刻,便同意了再去荣国府走一遭,不过,她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她跟定柳湘莲了,谁也不能拆散她们。 史何知道史溁的意思,自然笑着答应下来,于是尤三姐儿和柳湘莲便登上了荣国府的马车。 等到了荣国府,尤三姐儿再一次见到了荣国府的人,不过就在她们进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下衙回来给史溁请安的贾琏。 柳湘莲自然是认得贾琏的,笑着对贾琏打了招呼,便不再说话,尤三姐儿跟他走的这些时候,已经将尤老娘心里曾经有过的打算和他说了,他也知道了尤老娘想要用尤三姐儿攀上贾琏的意思。 于是,这次与贾琏见面的时候,他没忍住悄悄打量了贾琏几眼,却见贾琏一身绿色的官袍在身,比之之前的风流倜傥多了沉稳之态,更是心中羡慕不已。 联想到尤老娘对自己和贾琏完全不同的说法和态度,他心中又闪过了然。 一个是实打实科举出身的官老爷,身上将来还能承袭爵位,家财万贯,生的还极为出色,自己虽然容貌上比贾琏赢了半筹。 可是除了这些别无长物,属于那种要什么没什么的人,怪不得人家尤老娘没有看中自己。 若是自己也有贾琏那些东西,那尤老娘早就将尤三姐儿送到他身边了。 唉,想要求一份前程,谈何容易呢! 柳湘莲在自己心中感慨不已,忽地他感觉到一种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于是他抬头往前看去,发现荣国府的老太太正端着茶杯打量他。 第451章 我贾琏此生不纳妾不二色 荣国府的那位老太太从他刚进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打量他,现在这会儿他抬起头来正巧和这位老太太来了一个目光上的对视。 “请老太太安!” 柳家是贾家的故交,柳湘莲做后辈礼拜见史溁也算是合情合理,史溁从一开始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柳湘莲身上,毕竟,柳湘莲这个人是容貌最为出色的几人之一。 现在她已经见到了宝玉、水溶、秦钟、卫若兰等人,一大美男贾琏更是几乎日日都见,现在好像是生的好看的她没见过的只剩下这个柳湘莲了,这可不得好好看看,生的是个什么模样,怎么人人见了他都爱他。 “嗯,没想到一晃多少年过去,你已经长这么大,这么高了。” 史溁对比了记忆中的一个小豆丁,有些感慨地说道,谁说女孩子长大十八变,这男孩子长大了,发生的改变也不必女孩子小。 柳湘莲苦笑道:“多年未来给老太太请安,是我的不是。” 史溁冲着他摆摆手,看向了他身边的尤三姐儿,严肃道。 “你姐姐身上还怀着孕,你就闹这么一出,你对的起你姐姐吗?” 尤三姐儿低头抿唇,半晌才答道:“老太太,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好,可是我给我妈留字条的时候,已经嘱咐过她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给姐姐了,我妈她看姐姐这一胎看得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她是肯定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给我姐姐的。” 史溁闻言冷哼一声,对着尤三姐儿道:“这一点上,你倒是很会算计!” 柳湘莲在和尤三姐儿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已经知道了尤三姐儿的性情,他知道尤三姐儿不是一个不顾别人死活,只关心自己利益的人,便要在史溁面前开口维护尤三姐儿。 “老太太,三姐儿她不是这样的人......她——” “现在是我在问她,一会儿我自然也有话问你,你先在一边等着。” 史溁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将柳湘莲给堵了回去,接着问尤三姐儿。 “你知道就是因为你母亲找不到你,在你跟着他消失之后,终日在你大姐姐院子里面胡闹吗?” 史溁有些生气,她对着鸳鸯吩咐了一下,让人将在荣禧堂的厢房里头休息静养的尤氏给叫过来,然后对着尤三姐儿呵道。 “你知不知道,你大姐姐才受了一场大罪,直到你消失的那日,她整个身子骨都还没好全? 你母亲这么去闹,她能休息好吗?身体能吃得消吗? 你知道就是因为你,把你大姐姐连累成什么样子了吗?” 史溁气得一拍桌子,“尤家三姑娘,事情到了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一句你心里不爱听的话。 你大姐,虽然占了这个名头,可是要知道,你和你二姐两个人,身上流的血和她没有一滴是相同的。 话说的难听点,就算是她不想管你们了,将你们扫地出门,那也不会有什么人多说半个字的! 她本身,什么都不欠你们母女的,你心里清楚吗?” 尤三姐儿见史溁将这些话当面说开,脸色也开始发白,她不是不能面对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人会这么直白地将她们和尤家的关系说的这么清楚明白。 “老太太......我都知道的,大姐姐她......帮了我们很多。 大姐姐和尤家都不欠我们的,是我们母女三人欠了大姐姐个尤家。” “你既然知道,那我也不再说你和他这件事了,孰是孰非,我想你自己心里有数!” 尤三姐儿听了史溁的话,当即抬头说道:“老太太,难道我就不该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下吗? 老太太,您可能不知道,老妈她一心里只想着让我去什么有钱人家作妾,或者是想给我寻一个暴富人家,可那些,我都不想要。 我一旦答应了我妈那样的要求,那我这一辈子就毁了。” 尤三姐儿将尤老娘的打算当众说了出来,甚至她在说了这些事情之后,依旧没有停下,还将尤老娘的一个最为隐秘的打算公之于众。 “老太太,您可能也有所发觉,在上次我们来荣国府的时候,我妈就私下里看上了您的长孙,眼前的这位琏二爷。 我妈想把我嫁给您的孙子,甚至不惜让我先和您的孙子生米煮成熟饭,幸亏那个时候,我妈没接触到琏二爷,不然,她一定会将人迷晕了弄到我屋里来。” 刚才和尤三姐儿撞上,贾琏就发现王熙凤那灿烂的笑容中多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现如今,尤三姐儿又当众说出了这样隐秘不堪的打算,贾琏不用回头就已经感觉到了王熙凤浑身暴涨的气场。 他浑身一个激灵,直接大步上前,举起右手面对堂内众人高声说道。 “我贾琏在此当众立誓,请诸位做个见证。 我此生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我的发妻,往后,无论我遇到什么境地,什么难题,我都不会背叛于她。 世人常言三妻四妾,娇妻美妾为美,我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既然结发为夫妻,那就应该一心一意,互相体谅,互相扶持。 我不管其他人是怎么做的,那些我都管不着,我只说我自己。 我贾琏此生,不纳妾,不二色。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说罢,贾琏眼神坚定地礼敬天地三个响头。 磕完头,贾琏顶着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走到了王熙凤面前,对着她温柔的笑,王熙凤的脸瞬间爆红,不发一词,带着丰儿故作端庄地跑了。 贾琏则是呵呵一笑,对着史溁行礼过后,快步追了出去。 唯独留下屋内已经傻掉了的众人,不一会儿,史何家的突然进来报信,说什么贾琏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荣宁街上的茶楼里面,当众立誓这辈子不纳妾,甚至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便坐鳏夫一辈子,绝不续弦。 不得不说,贾琏这一番动作,给史溁也震得不清,贾琏这样礼教教出来的公子哥,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论,实在是惊人。 第452章 为何不入军中? 不得不说,不仅是荣国府的人震惊了,京城里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也都震惊了。 这种消息传播的速度极快,没过半日,贾琏发誓一辈子不纳妾的事情,就传入了千千万万人家的后宅。 无数太太、小姐听了贾琏这话,都捶胸顿足,感叹自己为什么遇不到这样的人。 那些原本就在心里嫉妒王熙凤,然后在王熙凤面前叨叨的太太们则更是嫉妒地撕碎了好几条手帕。 宫里的当今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眼神一黯,想到了自己和皇后,随即郁闷地怒道。 “戴忠全,你现在立刻带着人去把贾赦给我传进宫来见我,一天天的,就看他家耍猴了!” 戴忠全跟在当今身边这么久,对当今的情绪很是了解,他看出了当今心里的想法,不过,还是带着人迅速地将在摸鱼的贾赦给叫进了宫。 贾琏跑出去了,可是史溁这边还要继续。 尤三姐儿在贾琏“发疯”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不过她也在心里暗暗羡慕王熙凤能够有这么一位真心疼爱她的夫君。 她不仅心思急转,想到即便是和她已经海誓山盟,互许终身的柳湘莲也没有跟她说过这些。 在真正纯粹的真情面前,尤三姐儿突然觉得她刚才问史溁的那些她想要追求幸福的话,有些乏味了。 自己与柳湘莲,真的情比金坚吗? 而柳湘莲也被贾琏震惊得不行,同样他也在想,他能不能做到贾琏的这些承诺。 史溁见尤三姐儿和柳湘莲二人那种逆反的情绪已经消失得几乎看不见了,便开口问道。 “尤家三姑娘,柳家二郎,你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也该说出来,让我知道。 不然,尤家三姑娘,你母亲那里,怕是不好办。” 史溁的语气软和下来,尤三姐儿和柳湘莲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互相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情意,于是尤三姐儿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我和他,已经决定了心意,不会再分开了。” 史溁点头,似乎她很满意尤三姐儿的选择,这回反倒是让尤三姐儿心里有些嘀咕了。 毕竟,她认为史溁将他和柳湘莲叫过来,应该就是斥责他们两个违背长辈心意,想要他们放弃对方的,可是史溁竟然没有提出让他们分开。 只是指责了他们两个做事不想后果,没有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你呢?” 史溁又转头去看柳湘莲,问道:“你呢?我要听你亲口说。” 柳湘莲抱拳道:“老太太,我也决定了,定要娶尤家三姑娘为妻。” “那你的意思,是想要用三书六礼这样完整齐全的礼数,迎娶尤家三姑娘了?” 柳湘莲一点头,大声回答道:“是的,老太太。” 史溁颔首笑道:“那好,还算是有担当!” “那你自然也知道,尤家三姑娘的母亲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的原因吧。” 柳湘莲咬牙道:“是的,我一贫如洗,故而尤家太太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我。” “那你可有打算,若是你一辈子都是这样的境地,尤家三姑娘就算是嫁给了你,那将来也过的是苦日子。 你说你看中了人家,想同人家生活一生,难道就是让人家姑娘跟着你吃苦的吗?” 柳湘莲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如何不知自己的日子也不过是混着过罢了,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心中并无确切的想法。 他不由得抬头去看史溁,发现史溁正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轻视,没有看不起,有的不仅是平常还有一丝鼓励。 柳湘莲心头一动,对着史溁深深一揖,请教道。 “老太太,小子不知今后去处,还请老太太指点迷津。” 史溁笑道:“你想想,你身上都有什么?” 柳湘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结果就摸到了剑柄,他恍然大悟道。 “老太太,您是说,我有一身武艺,我可以用我这身武艺做出一番事业来?” 史溁笑着点头,对柳湘莲道:“我知道你结交了卫若兰、韩奇他们,怎么就没想到,但凡是我们这些公府、侯府人家,都是军功出身。 你一身武艺,超出常人数倍,怎么就没想过投效军中,为朝廷效力呢?” 柳湘莲见史溁问,便将他受到的那些挫折说了出来,“老太太,我并非没想过去军中谋个前程,不过,朝廷已经很久没有募兵了。 我这种人,想到进入军中,要拿出不菲的钱财来上下打点,我囊中羞涩,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故而只得放弃这条路。” 史溁皱眉,问道:“你去问时,要银钱几何?” 柳湘莲道:“只做伙夫长,便是八百两官造纹银,若是想做旗牌官,那便要千两。 我实在是凑不出这些银子,就算是凑出来了,将来想要往上升,那也还是要银子的,我拿不出,若是这一辈子便只能停滞不前,还不如不去。 我不屑他们的行为,不想与这种人为伍。” “你去问的是何处?” 柳湘莲如实答道:“是安州府,我记得那处的知州好像是叫陶范,我在那里只待了几日便走了,后来才知道那安州府的知州不是个东西。 将许多商户的家财都给抄净了,只为敛财,我还庆幸了许久,没有按照那中人的意思,交了银子上去。 只怕到时,我银子交了,却不认账,我便要和那些商户是一样悲惨的境遇了。” 史溁听柳湘莲提起安州府,想起之前邢氏娘家人和妙玉进京之时,便是控诉了这安州府知州做的许多混账事,便点头道。 “这个人我知道,他蹦跶不久了,你且瞧着吧。” 一番交谈下来,史溁也清楚了这柳湘莲想要出头却无门的窘境,便知若是想促成尤三姐儿和柳湘莲,便得首先解决柳湘莲的前程问题,联想到柳湘莲的性格,记恶如仇,侠义心肠,若是在正经军中,应当会有很多人与他意气相投。 便开口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想要让你们成就姻缘也不难,不过柳家二郎,你可就要付出一些辛苦了。” 第453章 尤三姐与柳湘莲(一) 柳湘莲听了史溁的话,知道这是史溁要给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机会,欣喜非常,他对着史溁倒头便拜。 “还请老太太提携,我必全力以赴。” 史溁见柳湘莲神色坚定,在听说了自己有机会建功立业之后,看向尤三姐儿的目光依旧是柔情似水,于是乎彻底放下心来。 世人贫时总能同患难,却在略有成就之时,抛弃伴侣者甚多。 史溁问在向柳湘莲承诺之初便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虽然按照她对柳湘莲性情的了解,不认为柳湘莲会是这么薄情之人,可见尤三姐儿对他的感情,史溁总是想看看柳湘莲的反应。 一段深情,总该不被辜负才好。 “我可以让大老爷给你一封信,推荐你入军效力,不过,职位不会太高,接下来你能走多远,我不能保证。” 柳湘莲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有数,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现如今机会到手,他再无顾虑,只抱拳道。 “老太太,只如此就已经很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应当靠自己才是,若是一味地依赖于别人,那也不算成功。” “好!” “说的好!”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史溁抬眼看去,却见贾赦大步而来,不由得发问道。 “赦儿,你这是......” 贾赦一礼,随即咬牙道:“陛下不知从谁那听说了琏儿那个臭小子说的浑话,派人加急传我进宫面圣,人如今就在外面等着,我立刻就得走。” 贾赦与史溁说完事情的缘由,随后看向了屋内的柳湘莲,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点头赞道。 “确实是个从军的好苗子,你小子今日就在府上住下,等我晚间回来,再与你详谈。” 柳湘莲自然无有不应的,连声答应了下来,贾赦便一脸无奈地走了。 贾赦离开之后,史溁便看向了面前的尤三姐儿,指着已经被人扶过来,虚弱地坐在椅子上的尤氏,对尤三姐儿说道。 “还不过来看看你姐姐,你看看你把你姐姐连累成什么样了!” 尤三姐儿从刚才尤氏进来的时候,就被尤氏那灰败的脸色给吓得不清,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上前,去看尤氏的情况。 “大姐......” “咳咳......三姐儿,你没事就好,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尤氏撑着病体,柔弱不堪的人却露出了冷峻的目光,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柳湘莲多次,然后才收回了目光,幽幽一叹。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三妹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地愿意跟着柳湘莲了,这个叫柳湘莲的男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即便是她这种已经对男女之情看淡多年的人,都不由得有些不敢直视柳湘莲的美貌。 尤氏主动拉住了尤三姐儿的手,有些埋怨道。 “你就这么跑了,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母亲都以为你是被什么人给骗去了外地,再也回不来了。” 尤三姐儿低头羞愧道:“大姐,是我做事不周,可是,大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妈是个什么心思,只短短几日,她便叫了城里的四五个媒婆上门,打听是否有大富之家,可以成就我的姻缘。 大姐,你也知道,二姐的事情过去之后,我是在你面前立过誓的,只说要找一个心爱之人才可出嫁。 妈这么做,完全就是没有把我的想法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最后寻了那样的一个人,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开心了。” 尤氏见尤三姐儿倔强地只坚持要找合自己心意之人终老,也是一阵心疼,忽地她就想到了她自己,还有已经嫁去的薛家的尤二姐儿,满肚子的责备之语,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自己都没想过要得到,奢望不已的东西,现如今有人要去追求了,她又有什么好阻止的呢,看着正值青春年少的尤三姐儿和柳湘莲二人,尤氏长叹一声。 只作,给梦想一个机会吧,于是,尤氏板着脸询问了柳湘莲许多问题,柳湘莲也一一答了,末了,尤氏对着他点了点头,厉声道。 “你今日在我面前保证的好,我见你对我妹妹也算是真心,我且信你所说,认可了你们的事。 不过,你要知道,我今日能认可你们的事,来日你若是对我妹妹不好,我可是要替我妹妹讨回公道的。 你自己心中要有数才是,万不可辜负了我妹妹对你的情谊。” 柳湘莲拉着尤三姐儿对着尤氏便磕了一个头,口中说道。 “大姐放心,三姐儿选了我,我心内感激不已,三姐儿心思赤诚,我亦不是那见异思迁、忘恩负义之辈。” 说着,柳湘莲转身对着众人,郑重地发誓道。 “我柳湘莲今生一定会尽我所能,为尤家三姑娘撑起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家,不会让她受委屈,如违此誓,便叫我一生所求,尽皆化为泡影。” 尤三姐儿见不得柳湘莲这样发誓,只胡乱抹了一把脸,将柳湘莲从地上拉了起来。 史溁在旁看着尤氏发威,笑着吃了两块点心,还喝了一杯茶。 见尤氏已经说好了话,便笑道:“好了,三姑娘既然没有什么事,也没有被骗,也算是万事大吉。 珍儿媳妇,这件事我做主了,等明日大老爷给柳家二郎写了推荐信,柳家二郎在军中有了名目,再叫你母亲知道,你看如何?” 尤氏思索了一会儿,柳湘莲有了身份,不再是白丁,尤老娘的口风便不会那么紧了,说不定见事情已成定局,便会同意了尤三姐儿和柳湘莲的亲事。 于是尤氏便也同意道:“那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后日再见面吧。” “三妹,不管母亲这次做了什么,你这么跑了,总是将母亲急的不轻,就是后日见着了母亲,你也不许与母亲太发脾气,知道吗?” 尤三姐儿闻言点点头,她是见尤二姐儿已经没了什么问题,这才下的这个决心,她想好了,就算是她跑了,尤老娘找不到她,伤心几日也就罢了,还有二姐儿在呢。 而且,薛家大富,薛家大爷对自己二姐也算是真情,尤老娘后半辈子必定衣食无忧的,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正是想到了这些,她才一狠心,留了信,跟着柳湘莲躲了起来。 见尤三姐儿点头,尤氏欣慰地一笑,对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吩咐,让人将将军府的大门给关严实了,若是尤老娘再来,只闭门谢客,让尤老娘后日再来相见。 尤三姐儿和柳湘莲便按照约定好的,在荣国府住了下来。 当然,史溁自然不能让尤三姐儿和柳湘莲住到一起,柳湘莲随着小厮,去了荣国府的客院居住,而尤三姐儿则是留在了尤氏身边。 这是她第二次住进荣国府,只是这次,她心里没有了上次那么多的心思,看周围东西的目光,也由审视,变成了欣赏。 对于她目光中情绪的改变,尤氏是有感觉的,她躺在床上,见尤三姐儿看向荣国府摆放之物的眼神中半分贪婪都无,半开玩笑地问道。 “三姐儿,那个花瓶,我记得我库房里也有,若是喜欢,我回去便将它添到你的嫁妆里去好不好?” 尤三姐儿诧异地回头:“大姐在说什么?我没喜欢这个,再说了,我平时做事经常大大咧咧的,大姐你给我这个花瓶摆着,我总得担惊受怕的,怕摔了它,我才不要。” “那你要是怕砸碎的话,我那还有不容易碎的,我换一样给你做嫁妆如何?” 尤三姐儿听了,不再在屋子里头闲逛,过来坐在尤氏的身边,对着尤氏说道。 “大姐,您现在就好好休息,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我的婚事,我自己心里有数的,大姐你不用这么操心。” 尤氏摇头道:“我如何能不跟着操心呢?咱们家现在就剩下你的婚事这件大事了。 我须得好好谋划一番,咳咳......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那个柳家二郎小看你的。” 尤三姐儿听了尤氏的打算,急急地说道:“大姐,柳家二郎他说,他不在乎别的,只在乎我们是不是真心实意地对对方好,大姐不用这么较真的。” 尤氏伸手拍了拍尤三姐儿的手背,对着她苦口婆心道。 “三姐儿,你听我说,这人那,最不可以相信的就是人心。 他如今与你正是情浓之时,自然是觉得你哪里都好,什么事情都不在乎。 可是若是将来有一天,这份感情淡下来,那这些以往不曾在乎过的东西,便都会逐渐清晰起来,到了这时,他将这些提起,你又该如何?” 尤氏见尤三姐儿有些发白的脸色,知道她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接着说道。 “所以,不管你们之间的感情如何,作为你的娘家人,我自然是要将你该有的排面都撑好的。” “我知道,有句话你肯定不爱听,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 你这次跟着那柳家二郎走的事情,做得实在是太欠考虑了。” 第454章 尤三姐与柳湘莲(二) “你跟着柳家二郎走的这件事,做的实在是太欠考虑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 “你这么跟着一个外男走了,那表现出来的,都是我跟定你了,我非你不可,这一点上,世间许多男人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都会觉得做出这样事情的姑娘,不是很傻,就是很好骗。 不管你自己本身怎样好,他下意识就会轻视你几分,看不起你几分。 我这个大姐要做的,就是不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思,这样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尤氏叹着气,对着尤三姐儿道:“你看看我过的日子,你也就知道了,即便是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也不算是什么。 只新鲜了几日,便丢开了,后来......我就是想要一个孩子,竟是也没如愿。” 尤三姐儿见尤氏伤心,她想开口劝,却想到了她做的那些事情,她如何不是伤尤氏心的其中一个人呢。 “好在现在过去了,咱们不提过去了。” 尤氏抬头见尤三姐儿脸上发红,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对着尤三姐儿道。 “你也不必内疚,原我也是对他死了心的,你们这些不算什么,我已经都忘了。 你放心,之前我便将贾珍身边的人都清理得差不多了,这次又拿了府里的大管家,府里伺候的人便又清理掉了一大批出去,我都叫人牙子将他们发往了南境那些烟瘴之地,不会有人知道那些过往的,你和二姐儿都可以放心。 我想薛家大爷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为了他孩子的脸面,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的。” 史溁这边已经散场了,贾赦那头才有消息传回来,贾赦被当今派人给薅进了宫,然后又待了许多时辰,直到天黑了他才回来,而且,他一回来就将贾琏给提溜进了书房。 史溁派人去探听了许多次,都说贾赦依旧在和贾琏谈事,结果到最后,史溁得到消息,贾赦竟然揪着贾琏在浓浓的夜色下出了门,不知是往何处去了。 史溁听了顿时焦急万分,直接就将史何叫到了跟前,细细地问史何贾赦带着贾琏往什么地方去了。 史何犹豫半天,最后不太确定地说道:“老太太,大老爷好像是带着连二爷往咱们宁荣二府当初建造的铁槛寺的方向去了。” “那还不赶紧派人去找,不,你亲自带人过去看着,记得如果大老爷要是对琏儿动手,你们就将他给我捆回来,知道吗?” 史何见史溁不似说笑,便一点头带着一干心腹人等,急急地骑了马去找人了。 可是就这一去,有两个时辰,没有一个人回来,史溁担心不已,实在是在荣庆堂待不住了,便叫人备车,她要亲自去铁槛寺看看,贾赦、贾琏还有她派出去的那些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结果,她带着王熙凤登上了马车,才走到半路,便见到前面一行人骑马而至,史溁急忙拉开了马车的帷幔,却见回来的正是史何。 “老太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史何骑着马狂跑了一路,呼着气飞快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老太太,大老爷带着琏二爷到寺里供着咱们荣国府祖先牌位的面前跪下了,大老爷说,琏二爷当众发的誓言,必然不能作假。 但是涉及子孙后代的事情,就没有小事,他不管琏二爷有多少个女人,也不管他想不想纳妾。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大老爷说了,他唯一管得着的就是琏二爷能不能将府里的香火延续下去。 大老爷指着祖先牌位,对着琏二爷说了很多,还提起了二老爷他如今子女成堆,算是没有辜负祖先的香火传承这一项任务。 还问琏二爷,他这辈子想要生多少个孩子,要琏二爷在祖宗牌位面前发誓,这辈子肯定多子多孙,开枝散叶。” 史溁听了贾赦的所作所为,怒骂了一句,“胡闹!” 然后,急声催促了赶车的马夫赶快赶路,她要亲自去将贾赦这个逆子从铁槛寺里给拽回来。 车夫自然也听到了贾赦做的事情,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马鞭子抽的极响,接下来的路程便“缩短”了许多。 史溁带着王熙凤冲到门口的时候,正听到屋里,贾赦正在喋喋不休地教导贾琏。 史溁直接推开门口的小厮,一脚踢开了门,冲了进去。 贾赦和贾琏都被这一声巨响给吓到了,两人惊讶地回头,就看见了门口拄着拐杖气势汹汹的史溁。 贾赦见史溁来了,当即一怂,走上前来给史溁请安,史溁只冷哼了一声,然后自己走到椅子面前坐下。 “母亲这么晚了,怎么到这里来了,当心身子。” “哼,我要是不来,你打算将琏儿留在这里多久?” 贾赦就知道史溁是因为这个事情来的,他苦笑一声,对着史溁解释道。 “母亲,琏儿他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说出了这样惊世骇俗之语,儿子若是无动于衷,那场面就没办法收场了。” “那你为何还要逼迫琏儿发誓要生多少个孩子?” “你当琏儿和琏儿媳妇是什么?是专门生孩子的?” “我不是说你,子孙后代,谁又能说谁有多少子嗣? 就是你母亲我,这辈子不也就你们三个孩子,琏儿和琏儿媳妇,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都快要赶上我了。 你难道以为,他们两个对咱们贾家的香火没有功劳?” 王熙凤是跟着史溁一起来的,不过,她刚才走到门口,就没跟进来,只是在门口立着,此时听了史溁的话,脸上发烫,带着丰儿往院子里去站了站。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就是想告诉琏儿,不要一时意动,就做出可能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那你这么些时候,都教导出了什么?” 贾赦下巴往后一收,确实,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教导出贾琏什么,只是一直在将他们贾家的不容易,就连发誓,贾琏都梗着脖子愣是没发。 史溁见贾琏还跪在地上,皱眉道。 “琏儿起来,不用再跪在那了。” 史溁站起身来,对着贾赦道:“我听说你还提起了你二弟,说他子嗣颇丰,为咱们贾家开枝散叶了?” 贾赦低头不语,史溁猛地用拐杖一敲地面,“你觉得你二弟这样好是吗? 你不是也知道你二弟那后院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当家主母不像是当家主母,做妾的不像是一个妾室的样子,就连孩子,你看看他是怎么养的! 十天有六天孩子都在生病,就这样,你还说你二弟的功劳大?” 贾赦扛着史溁的怒火,就是不出声,贾琏见贾赦被史溁教训,开口劝道。 “老祖宗,我爹他也没说我什么,更没说我二叔什么,老祖宗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好。” “你闭嘴!我现在是在教训你老子,等一会我再过来教训你!” 提起贾政,贾赦也觉得贾政荒唐,贾政那可是为人以圣人之言做标准,正派得很,可是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他这个二弟是真的荒唐,不过贾赦还是想和史溁解释一下他提起贾政的原因。 “不是,我就是说二弟生的孩子多......” “孩子多有用吗?你看看,他孩子是多,不过你看他是如何教养的? 几个小的还在襁褓之中,我也看不出来什么样子,你看看已经长大三个。 珠儿我就不用说了,珠儿算是最懂事的一个,可是要不是他,我的珠儿也不会伤了元气,早早就没了。 宝玉和环儿,你看看,我要是不给他们寻好先生,只让他今个送族学,明日请西席,你看看能教出什么?” 贾赦不说话了,他也看不惯贾政那个样子,孩子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就开始打孩子,打孩子能解决什么问题,要是打坏了,又影响学业。 “所以说,我看你就是在瞎操心!” “我看琏儿的两个孩子都挺好的,何况琏儿和琏儿媳妇才调养好身子就给你生了孙子,我看你得了孙子高兴的不得了,怎么这会子反倒来作妖!” 贾赦抬头,“我......” “别狡辩了,我今日就在这里问你一句话,你是想要琏儿夫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呢,还是想让琏儿和琏儿媳妇两个人,过成你二弟还有王氏那样!” “那自然是想让琏儿好好过日子了......” “这不就得了,琏儿媳妇脾气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你自己最近也没弄什么姬妾,显然是觉得那些个莺莺燕燕的放在屋里不好。 你既然知道了其中的坏处,琏儿现在从根源上杜绝了这件事,你怎么还生起气来! 难不成,要琏儿纳几个姨娘,每日你给他们断官司才觉得舒坦?” 史溁见贾赦不说话了,贾琏也缩着脖子在一边装鹌鹑,便开口道。 “行了,都给我回家睡觉,大晚上的闹什么,累得我还要往这么远的地方跑,也不知道你们图什么!” 第455章 见到荣公之灵 吼了贾赦一通,史溁将贾赦和贾琏爷俩捋成了一行,亲眼看着他们往门外走。 史溁拄着拐杖,看着两个同样高的背影灰溜溜地跨出门槛,自己回头看了一眼点了许多根蜡烛,灯火通明的屋子,叹了口气,也准备离开。 却在她即将跨出门槛来的时候,身后传出来哗啦啦的一阵响声,史溁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发现是其中的两个牌位掉了下来。 史溁眉头一皱,定睛一看,原来是在中间部分的一个牌位掉了下来,将底下的牌位砸倒了一片。 她从旁边的牌位上的名字推断了一下,发现最上面掉下来的牌位,应该就是第一代的荣国公贾源了。 她停下迈出门槛的动作,回头,亲自走到供桌前,将散落到供桌上面的几个牌位捡了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这些牌位里面,有一个有年头的牌位上面写着贾源的名字。 剩余的几个里面,有一个写着贾代善,剩下的几个则都是一些随着贾家人祭奠的老仆的牌位。 贾家感念他们的情义,便在铁槛寺里面,给他们也都竖了牌位,供奉香火。 史溁看着手里的几个牌位,皱了皱眉,若是以前,见到这样的情形,她高低会直接夺门而出。 不过现在,亲眼见过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她就觉得这些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也没叫小厮进来将掉下来的这些牌位摆回原处,估计现在将它们摆上去也得再掉下来,她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史溁伸手入怀,将妙玉再一次交给她的平安符握在手中,起身将面露惊慌的贾赦和贾琏两人关在了门外。 屋内灯火通明,却只有史溁一人。 她缓缓开口,面带微笑,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实际的冰冷。 “贾家的列祖列宗,我知道你们还在。 尤其是老国公,我也知道您一直都没有去转生。 我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一直都没转生,而是留在府里看着这些小辈,但是扪心自问,我并不怕您。” 随着史溁的话音落下,供桌上的烛火闪烁了几下。 史溁的目光扫过,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接着说道。 “您既然在听我说的话,那我就不和您客套了。 您行伍出身,从战场上生生死死,拼杀出来的,见过的世面自然比我一个妇人要多得多。 我也知道您一直关注着府里的情况,也是希望后代子孙,能够延续您创造的荣耀,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供桌前的烛火,又闪了两下,似乎是在赞同史溁说的这些事情。 “那么我就斗胆问一句,荣国府传到现在,您最看好的子孙,到底是谁?” 史溁拉过椅子,给自己找了一个座位,看着供桌上面有今日换上的苹果,(元代1271年),便伸手拿了一个,用衣服擦了擦,咔嚓啃了一口。 见烛火半天都没有动静,史溁便继续说道。 “我想,前些年,您最看重的子孙,应当是宝玉吧?” “他天资聪颖,对许多学问一点就透,不得不说,这些男孩子里面他是最有灵性的一个。 可是您知道他的来历吗? 他是下凡历劫的一块补天石,只为感受人间富贵而来,您若是想要指望他,恐怕您是要失望了。” 史溁感觉自己将宝玉的来历说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瞬。 可是话已经出口,再无收回的道理,突然得知了宝玉的来历,供桌上的烛火突然爆裂开来,表现着此时老国公英灵的惊讶,还有一丝愤怒。 而史溁这个将事实说出来的人,则是丝毫没有在意,拿着手里的苹果一口一口吃着。 忽然,史溁觉得她握在手里的平安符一阵发烫,随即便看见屋内四周的起雾了,很浓的雾,周围的物品轮廓也逐渐消失不见。 史溁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果然,从浓雾里面走出来两个身影。 “你说的都是真的?” 史溁见左边的那个身披铠甲的老人问她,便点点头,给他更加详细地解释道。 “娲皇当年补天,剩下一块炼成的补天石,在一处叫青埂峰的山脚遗弃了它,这么些年,他听人说了人间富贵,便求了两个修行之人将它投入红尘中来,享历一世富贵。 那修行之人提醒过他,纵使人间极贵,亦有美中不足之处,将来不能依存之时,便是大梦一场,他听了只说要享受温柔富贵几年,并没在乎这些。 如此一人,您若是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到他身上,怕是要失望了。” 老人的眼中放出一道闪光,喃喃道。 “可是我曾经求了那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姑,让她领着宝玉开窍,可是后来却又没有下文。” 史溁叹了口气道:“太虚幻境中,有桩公案,宝玉亦卷入此劫之中。 荣公若是有心,去各处打听一番,便知我话中对错。” 四周的浓雾更加浓郁,史溁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二人,等待着两人的反应。 许久,眼前的人才道。 “我之所以还能留在世间,是与太庙中,所奉香火所致,我等为护国之灵,自然能留在世间。 不过,这等历劫之事,我倒是没办法插手,只能随之而去了,唉,也许这就是命吧。 拼我一人,得后代几十年人间极贵,也算是值了。” 此话一出,史溁觉得眼前的人影都虚幻了许多。 “不过,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史溁看着眼前这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有些不忍,便开口劝道。 “您想来也看见了,您的后辈贾赦和贾琏二人,如今也算是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家族倾颓之势,已经在逐渐消除了。” 人影点头道:“他们二人能做到如今这样的地步,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只是,贾赦这个小子,我看着还算是行,他儿子贾琏我看着怎么都觉得他不怎么靠谱。” 闻言史溁笑道:“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年轻嘛,看着跳脱了一些,都没有什么问题,只要这颗心不变,那总的方向就不会有错。” 史溁将手握拳,放到了胸口,人影听了也是默默点头,史溁见第一代荣公之灵听劝,便也笑道。 “按照现在的势头来看,他们两个至少还能保子孙后代几十年的富贵荣华,您大可放松一些。” “可贾琏那个小子——” “您是说他发的那个誓言么?” 史溁笑了起来,忽地她就想到了在太虚幻境中看见的有关王熙凤和贾琏的那页册子,她笑着对人影道。 “他呀,将来孩子不会少的,您就放心吧。” “你怎么能保证他将来还有别的孩子?” 史溁刚想开扣,却发现自己一想要将所见所闻说出,后背就一阵阵发凉,所以她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见史溁不说,人影好像想说些什么,不过,他被另一道人影给拦住了。 然后,两道人影似乎说了什么,然后史溁发现他们之间好像是发生了一些争吵,到后来还互相给了对方一拳。 只是,史溁并不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站在原地,四处打量周围的迷雾,她伸手触碰了一下,没有别的感觉,似乎这些迷雾就只是迷雾一样。 最后,似乎是两个人影达成了什么意见,两个人同时走过来,对史溁说了一句,你走吧,替我们看好他们,便在史溁的眼前消失。 史溁便感觉到周围浓雾散去,变成了一片漆黑。 接着,史溁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声的呼唤。 “母亲!” “老祖宗!” “醒醒!” 史溁睁开眼睛,发现供桌上的烛火抖动了一阵,随后归于平静。 “母亲,您没事吧,我听到里面有东西掉落的声音,想要进来看看,但是刚才这个门怎么也推不开,急死我了!” 贾赦满脸的担忧,贾琏也是伏在史溁的腿前,史溁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回答道。 “我没事,我就是累了,在这歇了一会儿。” 她见两人还不怎么相信,便站起身来在屋内走了几圈,表现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 贾赦和贾琏见了,稍微安心,贾赦便道。 “母亲,咱们还是快点回府吧。” 史溁转头见供桌上还是一片狼藉,想到成为护国之灵,相当于本土城隍一样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对贾赦和贾琏说道。 “你们将这些牌位都放回去吧,刚才一阵风吹过来,将它们吹倒了。” 贾赦见了,也没有迟疑,带着贾琏踩了椅子上去,将牌位按照次序放回了原位去。 将牌位复位后,贾赦又出去叫了铁槛寺的人进来,将屋内收拾了一下,重新换过了供品和蜡烛等物。 直到收拾完,史溁这才和贾赦、贾琏一起离开。 此时,夜晚已经到了尾声,屋外的夜色也逐渐散去。 史溁也在贾赦和贾琏身后,迈出了门。 然而,就黑暗与光明交接的那一瞬间,史溁仿佛是看见了两个戎装束甲的身影,在默默地看着他们。 她幽幽一叹,即便是祖宗有灵,那又能庇佑几分。 漫漫人生路,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第456章 北狩公主的模样 闹了一夜,史溁回到荣庆堂便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一上午。 贾赦回来的时候,按照答应的,给柳湘莲写了一封推荐信,将柳湘莲给推荐去了军中。 柳湘莲武艺超群,那帐中的将领原就是得过贾家恩惠之人,见了贾赦推荐而来的人不是一个草包之后,更是大喜。 直接就让柳湘莲做了偏将,柳湘莲在认了各处的人,然后又请众人喝了一顿酒后,回来向史溁和贾赦拜谢。 史溁见柳湘莲一脸喜色回来,便问了他在军中的事情,得知了柳湘莲以他的武艺一开始便做了偏将,笑着让柳湘莲将发给他得服制穿好,并将还在薛家的尤老娘给找了过来。 尤老娘被人接过来,本还有些不愿意,但是在荣庆堂里见到了尤三姐儿后,当即冲过来,抱着尤三姐儿一阵号哭。 一边哭还一边捶着尤三姐儿的后背,尤三姐儿也跟着哭,直到史溁让人将她们分开,才逐渐收住了哭声。 待尤老娘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史溁才叫了一身偏将服饰的柳湘莲进来,给尤老娘当面赔礼。 尤老娘在见到柳湘莲的第一眼便冷哼了一声,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到了柳湘莲身上的衣服上。 柳湘莲便将自己现在的身份说出,还向尤老娘承诺,自己一定会好生待尤三姐儿,不会让尤三姐儿吃亏。 尤三姐儿也在一旁劝着,尤老娘见到柳湘莲已经今非昔比了,心中便已经是有八分同意了,在柳湘莲对她万分保证之后,便点头应下了尤三姐儿和柳湘莲的婚事。 尤氏没有出来,不是她不想出来,而是尤三姐儿将她给按在了房间里,说她还是不要和尤老娘见面的好。 尤老娘同意了婚事,也算是皆大欢喜,正巧双方都在,便也商议了婚期,柳湘莲和尤三姐儿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尤老娘一路哄回了家。 尤家的事情算是完了,可是贾琏那个誓言到底还是引起了一阵风波,御史台可算是找到了参奏的机会,一本本折子递上去,摞到了当今的龙案前。 当今一连看了几本,都是说贾琏惊世骇俗,思想异于常人,此等思想诡谲之人,不宜为官的。 他揉了揉眉心对着在他面前打瞌睡的贾赦问道。 “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贾琏可是你儿子,他这么说,你就一点儿都不着急?” 贾赦撑着两只黑眼圈,顶着一夜未睡的满脸菜色,对着当今答道。 “回陛下,微臣昨夜算是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微臣就是再着急,他自己不愿意那也是白费。 反正他已经给微臣生了孙子,微臣只要好好教导微臣那冰雪可爱的孙子就是了,他不过就是不想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微臣没什么好拦着的。” 当今将那一摞折子扔到一边放着的一个大筐里头,然后对戴忠全道。 “都拿出去烧了!写的都是一些什么废话,白浪费了这么多纸。” 然后看了一眼已经“萎靡不振”的贾赦说道。 “哼,你现在倒是心宽了,罢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朕也管不到臣子纳不纳妾这等事,随你们折腾去吧。” “哦,对了,贾爱卿啊,北狩使团那边你得派人盯紧了,身毒等小邦的人也都快到了,你和霍仲余要看好了,大朝会之前,颗不能出乱子。” 贾赦闻言起身恭敬地答道:“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不出几日,剩下的几个小邦的使团都纷纷进京,而其中的一个传闻在京城内外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就是,大徒的子民,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开始的,竟然凭空猜测起来那北狩公主的样貌来。 甚至京城里面有许多见不得人的暗处,都纷纷开了盘,只要人猜北狩公主的长相。 北狩使团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他们一出驿馆就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心中都是郁闷不已,到后两日,索性就戴在驿馆里面,闭门不出。 史溁也不止一次听史湘云她们几个姊妹在她面前说,外头传言那北狩公主长的也如同那些北狩汉子一样,人高马大,粗犷非常。 闻言,史溁只是无奈地笑笑,北狩公主,就算是长得再高大,那也不会超过男子。 北狩派公主过来和亲,那想要的是休战,将养生息,若是派过来一位一来长相就把人给吓死的那种,怕不是大徒立刻就会和北狩再次开战。 所以,史溁觉得外面那些传言,并不真实,好在如今的日子距离去往行宫的大朝会不远了,她也可以亲眼去看看这位北狩公主的样貌。 就在京城中各家都在准备随当今的圣驾去往行宫的时候,被贾政派人送回来的王氏回到了荣国府。 史溁是在贾政派回来的人回过话之后,才见到王氏的。 只见王氏整个人都是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史溁问了她几句话,回答的也都是颠三倒四的,不成语句。 史溁心中大惊,莫不是王氏被人给下了什么药,这才导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于是乎,史溁命人将王氏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并没有让王氏住回梨香院的房间。 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这是见了极为惊恐之事,造成的痰迷心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慢慢将养。 史溁思虑再三,还是派人去请了李神医,李神医见过之后,也是摇了摇头,开了一个方子出来,让史溁配了药给王氏服下。 李神医的诊断竟然和之前那大夫没什么两样,只说王氏的病症得靠自己缓解,外物的力量,并不能帮助她多少。 王氏病了,所有的一切,暂时也都问不出来什么了,史溁只得放下探究平安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心思,一门心思给王氏治起病来。 贾赦在得知了王氏的情况之后,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倒是邢氏见了王氏的样子,心有戚戚然,沉默了好些日子。 王氏既归,史溁派去平安州去接两位姨娘的人便也紧跟着到了。 于是,时隔多月,史溁又一次见到了赵姨娘,也新认识了贾政在平安州纳的这位良妾李姨娘。 人一到荣庆堂,赵姨娘便直接按照荣国府的礼数,给史溁请了安。 史溁似笑非笑地看了赵姨娘好长时间,直到将赵姨娘看得心里发毛,这才叫起。 赵姨娘原就是府里的丫鬟,见到史溁那多年印在骨子里的敬畏一下子就将她的那些小心思给压了下去。 “请老太太安。” 赵姨娘畏畏缩缩地退到一边,李姨娘看了她一眼,笑着上前给史溁请安,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史溁脸上的冷意一般。 “你就是二老爷在平安州纳的那个李姨娘?” 史溁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番,才冷声问道。 “老太太说的没错,我就是老爷新纳的姨娘。” 面对史溁的冷脸,李姨娘脸上的笑容不变,她招手将身后的奶娘给交了上来,然后接过奶娘怀里抱着得一个襁褓,走上前来,对着史溁笑道。 “老太太,这是我生的哥儿,老太太您看,他生的多壮实呢。” 史溁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却是是好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一张脸生的极白,看着样子,却是和赵姨娘的类型一样,都是小肩膀水蛇腰,一样的身段。 只是这个李姨娘看起来更为年轻一点,看着也不像是一个不通文墨的。 于是史溁便问道:“李姨娘,我看你也是官家小姐出身,怎么就想着给人家做姨娘? 你应该清楚,做了姨娘,这辈子你都翻不了身。 大徒的律例可在那明摆着呢,妾不可为妻,以妾为妻之人,必定要受到大徒律法的严惩。 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清楚才对,你这么心甘情愿的做了我儿子的妾室,你难道心里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史溁的问话让李姨娘直接一愣,他的眼神中闪出一份浓浓的不安,随即又被他给按了下去,是啊,她本来是一个娇惯着养大的官家小姐,确实是因为自己父亲和兄长的前程便要嫁给一个,年岁上都可以做他爹的男人。 做的还不续弦,或者是正头夫人,而是一个妾,即便他是一个良妾,那他从此身上的这个标签也是去不掉了,他如何能在心里不恨呢?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没了选择,在她的父亲和兄长遭遇了意外之后,她就更加没了倚仗。 李姨娘的心中闪过一道恨意,当初他父亲和兄长的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后来在暗中细细的追查了很久。 最终发现这件事和往事有关,似乎好像是他的胸罩和父亲是接到了从府衙内传出来的一个消息之后才到了那等凶险之地,遇到了来进攻的北狩军队,从而才“为国捐躯”的。 这也是她后来联合了赵姨娘一起算计王氏的原因,王氏是最有可能害死她家人的凶手,她怎么能让王氏这个贱人好过呢! 不过这些事情没有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哪个为他去打探消息的人,也被他亲自灭了口。 第457章 初见李姨娘 李姨娘笃定肯定不会有人有她算计王氏的证据,哪怕是已经猜到史溁特意派人强硬地将她和赵姨娘接回来就是对她有所怀疑了,她还是坚信自己的手段不会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李姨娘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她本来是想用自己父兄的死因彻底让贾政舍弃了王氏的,只是她手里并没有什么太实际的证据,想要彻底将王氏扳倒却也是不可能。 “真是,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成功了,可是为什么......” 李姨娘将自己心中那种不甘与怨恨压下,笑着回答史溁的问题。 “回老太太,女子成婚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给老爷是我父亲的意思,我又哪里有说话的道理。 不过,老爷他待人极好,如今我又有了哥儿在身边,再没有别的想法。” 史溁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这位巧笑倩兮的李姨娘,她刚才的那番话似乎在李姨娘的心中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史溁再去望了一眼已经将自己变成隐形人失去存在感的赵姨娘,摇了摇头。 王氏在这个李姨娘身上吃亏,她不例外。 “但愿你没有别的心思。” 史溁盯着皱眉良久,最终才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随后将藏在众人身后的赵姨娘给从角落里面给叫了出来。 “赵姨娘!” “老太太,我在这。” 史溁单叫她,她不敢不答应,只得盯着屋内冷峻的气息上前,却见史溁说道。 “你太太如今身子不爽利,但是你们既然都回来了,你们院子里的事情,也不能没有人管。 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人头也熟悉,办事自然顺利,梨香院的事情,就由你暂时代管吧。” 赵姨娘闻言一愣,她有些不明白史溁为什么这么做,在她的印象里面,即便是王氏出了问题,那史溁也不应该让她一个姨娘来管事,他们梨香院里面,不是还有一个李纨呢,怎么也轮不到她啊。 她下意识地开口询问道:“老太太,珠大奶奶———” “她不在府内!” 史溁挑眉,这个赵姨娘果然是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一下子就切中了要点,李纨啊,李纨。 不错,史溁没有说谎,李纨确实是让她给送到了其他的地方,就在前几日,她接到贾政那封可以将人气死的书信之后。 她可是知道李纨没有疯,她当初表现出来那种疯癫的模样,就是为自己寻一个退路,李纨知道她明白,她也明白李纨的意思。 可是,知道并不代表史溁要留着李纨在身边找麻烦,尤其是在府里会多出来两个惹事精之后,若是赵姨娘或者是李姨娘悄悄地和李纨达成什么协议,那可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于是,在送走李纨的时候,史溁深夜前去见了她,承诺在贾兰有出息之后,会让她们母子团聚,而属于李纨的那些东西,她会原封不动地交给她。 史溁在去见李纨的时候,也将贾兰叫上,让李纨和贾兰见了一面,李纨看见了贾兰现在生活的好,连读书也有了很大的进步,答应了史溁不会惹事的条件。 赵姨娘刚回来自然是不知道李纨做的那些蠢事,不过,史溁冷喝一声,她顺从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你能不能管?不能管我也可以换人!” 赵姨娘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她急忙讨好地笑道。 “老太太,我能管的,能管。” “那就好,我累了,至于李姨娘和哥儿的住处,你自己在梨香院给她们找地方安置吧。” 赵姨娘闻言,脸上忍不住地得意,她笑道。 “老太太放心,我必定安排妥当的。” “嗯。” 史溁见她分化赵姨娘和李姨娘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开口对着赵姨娘道。 “环儿如今在学堂念书,功课不轻,我叫他搬到我那去住了,你没有意见吧?” 赵姨娘听到贾环的消息,浑身就是一抖,她小心地瞧了一下史溁的脸色,发现史溁面上不悲不喜,似乎只是话几句家常,她在心里快速地权衡了一下利弊,随即堆笑道。 “能跟着老太太住是环儿的福气,我巴不得如此呢。 往日都是三丫头有这样的福气,没想到现在竟然轮到了我们环儿。 老太太,您看上环儿就只管叫他到您身边去,我都不在意的。” 赵姨娘话说的直白,李姨娘虽然对这个赵姨娘的“粗鄙”,有了一定的了解,可是每每听到赵姨娘这种不拐弯的说话方式,还是觉得心头一堵。 尤其是当李姨娘看见赵姨娘那副不加掩饰的讨好态度,更是觉得气闷,她们是做姨娘的,又不是做下人,需要这么把自己低到尘埃地去讨好别人。 李姨娘下意识地看向了她身边奶娘怀里抱着的襁褓,那襁褓里面可是她的孩儿,也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她听着赵姨娘还在奉承着史溁,还说府里的孩子们就该都送到史溁面前来养,那才是真正的好去处。 李姨娘没来由地感觉出来一丝危险,她隐晦地给了奶娘一个眼神,奶娘看懂了她的意思,然后抱着襁褓的手悄悄地收紧。 “呜哇哇哇~~” 襁褓婴儿的哭声直接响彻了荣庆堂,王熙凤在听到婴儿的哭声的同时,她的脸色就变了,孩子正常的哭声和不舒服才发出来的哭声,那是不一样的。 孩子只哭了一下她便听出不对来,王熙凤下意识就要起身呵斥,却被史溁给死死地抓住了手,她按下心头的不快,回头挖了一眼李姨娘。 史溁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她出言打断了赵姨娘不断的马屁,让她带着李姨娘去找地方安置。 等李姨娘和赵姨娘都离开之后,史溁才开口问她派去接人的人。 “二老爷可说了什么?当时的情形如何,你不要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小厮犹豫了一下,随后才小声说道。 “回老太太,咱们去说了来意之后,二老爷刚开始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说既然是老太太您的想法,那他没有意见。 就是后来,二老爷派人叫两位姨娘收拾东西,跟咱们回来。 李姨娘到二老爷那里闹了一宿,咱们这些人是住在后头下人房里,都听到了李姨娘和二老爷闹腾的声音。 第二日,咱们再见到二老爷的时候,二老爷那脸色就特别难看,连带着对咱们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 两位姨娘启程的时候,二老爷都没出面,只叫了身边的小厮出来送了一程。” 小厮说着贾政的表现,然后看了看史溁的脸色,低声说道。 “老太太,小的瞧着,怕是二老爷的这位李姨娘一晚上和二老爷说了不少东西,不然二老爷的态度不会这么冷淡。” 史溁端着茶碗,对小厮说的这句话,不说好,也不说坏,只吩咐鸳鸯拿了赏钱来,赏给了小厮,就叫他下去了。 王熙凤在一边听着,见小厮走了,屋内再无别人,实在是忍不住,对史溁急切地说道。 “老祖宗,那李姨娘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刚才听得真真的,那孩子原来没哭,是被人给碰哭的。 那可是她的孩子,她就这么忍心?” 王熙凤只因为李姨娘这一件事就将对李姨娘唯一的一点不确定的平常心给打消了。 “她是害怕我开口说,要将她的孩子抱到身边养,这才让抱孩子的奶娘下的手。” 史溁的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情绪,“她以为她坐得隐晦,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些小动作,我坐在这里,怎么会看不见。” 史溁随后冷笑了两声,“我没那个心思去养她的孩子,就让她自己把孩子攥在手里吧。” “对了,凤丫头,二太太的情况可有好转了?” 王熙凤摇摇头,将今早大夫的原话复述了一下。 “没有,大夫说了,二太太这病,将养一个月到半年,甚至是两三年才恢复神智的都有,还有一些,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二太太的病,还有的磨呢。” 史溁点头,这种精神出了问题的病症最为难治,而且,他们现在就只知道王氏这般是受了惊吓所致,具体是被什么给吓到了却不清楚。 若是想要让王氏快速地清醒过来,还是需要知道她是被什么东西给吓成这样的才是,史溁不由得疑惑起来,王氏的性格,说是阴狠毒辣也不为过,到底是什么才能让这么一个狠绝的人,变成这样的样子呢。 那李姨娘用来吓唬王氏的东西,一定是王氏内心深处最不愿意被触碰的东西。 想到这里,史溁叹了口气,她的人到平安州的时候,王氏身边原先的那几个丫头,尤其是顶替了金钏成为王氏身边大丫鬟的花钿,已经被贾政命人给打死了。 主要的当事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史溁就算是想从花钿这个人身上入手调查,都做不到。 突然,史溁的心中微微一动,虽然花钿死了,王氏现在疯疯癫癫,不过,当时的情形不是没有人知道的,她还是有迹可循的。 第458章 王氏到底是被什么吓病的 史溁想到了一个人,她刚刚见过的人,王熙凤也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办法,她和史溁几乎是同时开口。 “赵姨娘应该知道什么。” “老祖宗,不如从赵姨娘入手。” 史溁点了点桌面,随后轻笑道:“不急,先让她们好好待一段时间。” 王氏一回来,就被史溁给扣到了荣庆堂,而且,王氏手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见过她,主子回来,这些人见不到人说不着急那都是假的。 只是,除了王氏的那几个想要抓住机会上位的陪房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还有一人,自从王氏回府,便压不住心中的恐慌,在荣庆堂的院外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 史溁自然是发现了她,不过她没有做声,只是叫人看紧了她,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从宝玉挨打开始,就暗中投靠了王氏的袭人。 袭人得知了王氏回府的消息之后,着实开心了一个时辰,随即她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她避开人悄悄地去了梨香院,就是想找个机会向王氏表表忠心,好在提高她在宝玉屋里那些丫鬟们中的地位。 只是,她扑了一个空,梨香院的人告诉她,王氏并没有回到梨香院居住,而是直接住进了荣庆堂,梨香院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老太太吩咐了不许打听,他们使了银子,都没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袭人借着找琥珀说话的机会,到荣庆堂转了好几圈,只是,王氏所住的屋子周围一直都有人在这里干活,她不好靠近。 溜了几圈,都没有找到机会,袭人只得带着一脸愁容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她看了看自己的妆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起身出了屋子。 她还是决定,先见到王氏一面之后,再为自己做打算。 王氏的病,史溁是瞒着所有人的,她严令这些事情不让宝玉知道,当然,对于可能从中使坏的李姨娘和赵姨娘,她也派人看住了,不让她们和宝玉接触。 其实史溁给他们的命令是,除了每隔三日来请安之外,其余的时间,都不许赵姨娘和李姨娘出来闲逛。 那赵姨娘得了管理梨香院的权力,对这些也不在乎,她只惦记着每日在梨香院里面立威,李姨娘则是怎么都不出门,史溁不让她们随处闲逛的命令似乎是白下了。 而贾环,在见过一次赵姨娘之后,便是气冲冲地跑到了史溁给他准备的屋子里,任凭赵姨娘是怎么派人来叫,他都是每日按照规矩去赵姨娘那里坐一会儿,偶尔吃个饭什么的。 其余的时间,他都说自己要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没有时间去关心赵姨娘在他面前说的那些有的没的。 对此,赵姨娘看着自己突然好像是长大了很多岁的儿子是又爱又气。 爱的是贾环终于有出息了,因为贾环为了向她证实自己读了很多书,当着赵姨娘的面背了好一会儿的书,听得赵姨娘一愣一愣的。 加之,赵姨娘在给史溁请安的时候,看见了史溁身边的丫鬟们对贾环的态度与对宝玉虽然有差距,但是也不是太多,于是她只得随着贾环的心思,放他去读书。 但是赵姨娘也生气,气贾环不愿意和她一起谋划,还主动和她说什么,自己努力挣来的,那才是自己的,他是个男儿,将来要做顶天立地的人。 不应该一味地将视线都落在贾政手里那些钱财上,还说,贾政若是将来愿意给他,那他就收着,若是贾政将来不给他,那他也不怨。 气得赵姨娘当场就给了贾环一巴掌,然后将贾环给赶了出去,不过,她刚将贾环给赶出去,她就后悔了。 好在,贾环对赵姨娘的这巴掌并没有在意,等到晚饭过后,又来看了她,赵姨娘这才心安,只在心里骂了几句她是怎么生出来贾环这么一个大傻子的,也就罢了。 对于贾琛,在赵姨娘回来以后,她也来看过赵姨娘,赵姨娘看了看自己这个女儿,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自己从贾政手里要来的三张百两的银票给了贾琛。 贾琛一连几日,看起来都恹恹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初来乍到的李姨娘,则好像是真的是一个听从安排的人,赵姨娘说自己和周姨娘都是贾政身边资格老的姨娘,自然要住除了贾政和王氏所住之屋最好的屋子,将李姨娘给挤到了一间梨香院后面的耳房里。 那里从来就没住过人,即便是他们搬到梨香院之后,这间耳房也是空着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间屋子根本就不适合,给李姨娘这样还带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的人住。 所以,梨香院的人,原本都准备看李姨娘和赵姨娘闹起来的热闹了,可是,他们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的。 李姨娘挑都没挑,直接带着奶娘和孩子就住了进去,没有对赵姨娘的安排表示丝毫的不满。 这让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在心里都抽了一口冷气,这个李姨娘,远比看上去更狠,更有脑子。 倒是王熙凤有些心疼那个孩子,悄悄问史溁要不要她去给李姨娘挪个屋子,史溁看出来王熙凤的心思,却摇了摇头,对着王熙凤道。 “不用,她这么做就是在给自己树一个柔弱被欺负的形象,若是你去帮了她,她就会借着这个机会,一直缠着你。 若是你不愿意帮她了,她就会说你心肠不好,之前帮她都是做的假象罢了。 凤丫头,你只管做好你自己手里的事情,还有告诉你身边的人,不管是赵姨娘还有李姨娘,都离她们远一点儿,尤其是两个孩子,不能往她们两个身边凑。” 王熙凤闻言一惊,立刻答应了下来,她也有些懊恼,她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应该是自己有了两个孩子,便见不得别的孩子受苦了吧。 府里下人看着上头的风向,见史溁并王熙凤几个主子都没有对李姨娘受到的不公做出什么表示,那他们也都不在乎了。 面对赵姨娘的每一次挑衅,李姨娘都选择了躲避,实在是躲不过去,就和赵姨娘吵几句,将赵姨娘气得回自己的屋子里生闷气。 赵姨娘因为李姨娘和她争吵也来找过史溁做主,史溁只冷着脸将她给哄了出去,后来,不管赵姨娘和李姨娘吵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什么到她面前来告状,总之也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而王氏的事情,史溁在夜里悄悄将赵姨娘叫来问过,得知了王氏在被贾政送上马车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是好的。 史溁又恩威并施,亲自询问了送人回来的下人,他们也都说王氏在从平安州出发的时候,并没有发病。 只是走到了半路,就突然疯癫起来,史溁仔细观察了他们的神色,发现他们在说这些情况的时候,都没有说谎。 因此,史溁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王氏是在从平安州回来的路上出事的。 看那些人没有说谎的样子,恐怕把王氏吓病的人,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这就难办了! 若是不能从这些人嘴里得知具体的缘由,那她就只能靠猜了。 史溁开始在心里罗列王氏在乎的东西。 首要,那就是宝玉了! 不过,王氏不会因为宝玉被吓到,因为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有自己在,宝玉就不会有危险,所以,吓王氏的人,不会用宝玉来做筏子。 排除了宝玉,那接下来就是元春。 那更不可能,元春在宫墙之内,更不是选择。 那是什么? 是她这个二太太的位置吗? 也不对,王氏心里很清楚,就算是这件事真的是她做的,如果王家要死保她,贾政也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她这个二太太的位置,谁都抢不走! 不是儿女,也不是地位,那又该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能够将王氏惊惧成神志不清的样子呢? 史溁感觉脑海里面有一道亮光闪过,只是那道光闪过得太快,她第一时间没有想到那是什么。 想不到,史溁就觉得心烦,她带着鸳鸯离开了荣庆堂,四处闲逛了一会儿,然后就逛到了东院。 既然来了东院,史溁索性就进来,看看芙姐儿和荀哥儿两个孩子,贾琏和王熙凤正和两个孩子在堂间里玩,史溁给门口的丰儿打了一个手势,没有让她通报。 就听到屋内贾琏和王熙凤正在说话。 “凤丫头,咱们芙姐儿好像又长高了些,我看着又得重做衣服了。” “二爷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芙姐儿的衣服,那都是我安排了咱们房里的针线上人亲自动手做的,我也瞧着她长得快,已经挑了合适的料子,让她们去赶了。” “还不是今日我从外头回来,正巧看见宝玉他们下学,宝玉他们跑得快,等我进门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兰儿一个人拿着书一边背一边走。 我看兰儿的衣服也旧了,这才想到府里做衣服的事情。 凤丫头,你别说,兰儿越长越像珠大哥哥了,他背书的样子,简直就是缩小了的珠大哥哥!” 第459章 陈年旧事 史溁站在门口将贾琏和王熙凤说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刚才那种想不通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王氏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人前提起的伤心事呢。 贾珠,王氏早逝的长子,也是当初王氏最寄予厚望的孩子。 长子的死,一直是隐藏在王氏这个做娘的人心里的一道终身不会愈合的伤痕。 若是赵姨娘和李姨娘联手,赵姨娘将贾珠离世时王氏的悲伤告诉给李姨娘,李姨娘再通过这一点来对付王氏,那王氏出现现在这种疯癫的病症也是可能的。 史溁微微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以用贾珠稍微试探一下王氏,看看王氏有没有反应,若是王氏真的对贾珠的名字有反应,那就可以确定赵姨娘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了。 史溁站在贾琏和王熙凤的门前,沉默不语,站在一边不敢出声的丰儿现在就希望贾琏和王熙凤说话的时候,不要说出来什么让史溁不开心的话,好在史溁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自己掀了帘子进屋了。 丰儿急忙跟了进去,一进屋正面对着门口的贾琏就看见了史溁,他就要急忙穿了鞋,从炕上下来,史溁则是挥手,让他安心坐着,自己则是将身上的斗篷脱下,在火盆附近祛了身上的寒气,才伸手去抱贾芙。 “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贾琏的动作自然是瞒不过王熙凤的,见到史溁进来她也起身,给史溁让出了地方。 “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觉得无趣,天气也转暖了,我就出来走走。” 史溁随口答了一句,抱了抱贾芙,又比量了一下贾芙的身高,笑道:“咱们芙姐儿长了不少,我那有底下庄子新送过来的好缎子,颜色鲜亮,正好给芙姐儿做衣裳穿,一会儿我就让人给你们送来。” 王熙凤笑道:“咱们芙姐儿的衣裳我已经叫人去赶了,年前太太又给她做了十多件新衣裳,她的衣服可是一天换三套都穿不过来的。” 史溁笑着点头,说道:“这样便好,咱们家不缺什么,自然不能亏了姑娘。” 抱了一会儿贾芙,史溁便将贾芙放下了,贾芙继承了其母王熙凤的聪慧,见史溁将她放下,便知史溁和自己爹娘有话要说,便自己叫了奶娘,进了里屋。 待贾芙离开,史溁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她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对着贾琏和王熙凤问道。 “你们还记得你们珠大哥哥没了的时候,二太太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听到史溁提起贾珠,贾琏的目光开始幽深起来,史溁的话勾起了他一些极为久远的回忆,只是那些回忆,并不美好,贾琏一边回忆,一边皱眉。 最终,贾琏低沉着声音开口说道:“老祖宗,我记得二太太那个时候,好像是有几日就待在自己屋里不出门,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出门来,直接到了珠大哥哥的院子里,将珠大哥哥那些屋里人都给打发了。 就连二太太自己给珠大哥哥安排的人,也一并都扔去了庄子上,一个都没留下。 后来,二太太就出门去寺里给珠大哥哥做法事,珠大哥哥那几个屋里人也是那个时候,病死的病死,殉情的殉情。 在打发了她们以后,二太太就病了,在屋里躺了很长时间,从那以后二老爷和二太太的嘴里就几乎从来都不会提起珠大哥哥了。” 贾琏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之前和王熙凤就对贾珠之死有些猜测,如今回忆起来,那些可疑的细节就更加清晰了,贾琏说着说着,史溁突然在贾琏的额头上看见了落下来的冷汗。 显然贾琏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史溁急忙打断了贾琏的回忆,轻声问道。 “琏儿,你想到什么了?” 贾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担忧地盯着史溁说道。 “二太太......她......” 贾琏突然咽了一下口水,“二太太她好像是亲手将身边的一个丫鬟给毒死了。” 史溁眉头紧皱,对着贾琏追问道:“琏儿,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贾琏犹豫着没有立刻回答,等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对着史溁犹豫道:“老祖宗,应该没错,我那个时候,已经不住在二太太那里了。 您也知道我和珠大哥哥几乎每日见到的都是二太太,我就怕二太太因为珠大哥哥的死,再想不开,就在夜里的时候,悄悄地去二太太院子里,想偷偷看一眼二太太。 只是,我还没走到二太太的门前,就看见了二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周瑞,正和他老婆一起搬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我跟在后面,发现他们将这个袋子放到了马车里面,驾车出了府。 我当时直接回了自己的书房,也没和人说起这件事,结果后来我发现二太太身边少了一个丫鬟,而二太太院子里的人谁都不提起她。 我想我那晚看见的袋子里装的,应该就是那个丫鬟的尸体了。” 贾琏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感觉有些发冷,他拉过毯子披在了自己身上,史溁思考了片刻,随即问贾琏道。 “琏儿,你是怎么确定二太太是毒死那个丫鬟的?” “嗯,我也不讨确定二太太是不是毒死那个丫鬟的,只是那天二太太院子里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声音,我就猜想那丫鬟肯定不是二太太打死的。 能够悄无声息地了结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下毒了。” 史溁将这一点记在心里,随即问起了贾琏一些细节。 “琏儿,你还记得那个消失的丫鬟,她平时平时总穿什么样的衣裳吗?” 贾琏这回倒是没有犹豫很久就开口说道:“大约是靛蓝色,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二太太身边的丫鬟基本上穿的都是靛蓝、墨青两种颜色。 后来,二老爷说二太太身边的丫鬟整日死气沉沉的,看着就不舒服,让别人家的太太过府的时候,看了笑话咱们府上精穷了,二太太这才允许身边伺候的丫鬟穿别的颜色的衣裳,也允许她们戴几样首饰。 再后来,二太太也不怎么管身边的丫鬟穿什么了,只要穿的不是太娇艳,都不会触二太太的霉头。” 史溁点点头,贾琏咽了一口唾沫,将脑海里面那些不好的记忆暂时忘却,问史溁道。 “老祖宗,您是发现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想到了珠大哥哥?” 史溁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据实相告:“我在想二太太发疯的原因,赵姨娘那里我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就没问了,就是怕赵姨娘疑心。 能够算计到二太太,背后要是没有赵姨娘的帮助,我是断然不信的。 既然是赵姨娘在其中起了作用,那能够吓到二太太的必然是一些陈年旧事。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你珠大哥哥的事情,最有可能对二太太造成影响,所以,我才来问当时和二太太关系还算是亲近的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贾琏闻言又是一阵沉思,史溁知道他是在回忆当初二太太是否还有他忽略的一些其他的举动。 又过了一会儿,贾琏还没想出什么别的,王熙凤却开口了,与贾琏的纠结不同,王熙凤说话时候的语气还算是利索。 “老祖宗,我想到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史溁郑重地对她说道:“你可以说出来听听,即便是和这件事没有什么联系也没关系。” 王熙凤点头随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整理了一下,说了出来。 “老祖宗,我记得珠大哥哥病了的时候,二太太好像是和外头的一个庵里的姑子有来往。 当时珠大哥哥病情一直不好不坏,除了府里请的太医过来给珠大哥哥开药之外,二太太好像是请了外面的一个老姑子进来给珠大哥哥念经。 我也听珠大嫂子后来说过,二太太给了珠大哥哥一瓶子丸药,说是补气养身的,珠大哥哥每日服药的时候,都会吃上一颗。 老祖宗,您说,珠大哥哥后来病情恶化,是不是也有二太太给珠大哥哥这瓶药的原因?” 史溁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 她抬头看向了脸上都是担忧、沉重之色的贾琏和王熙凤两人,轻声道。 “究竟有没有关系,还得先试探一下二太太的反应之后,才能下决断。” 史溁得到了新的线索,便要离开,回头之际她看见贾琏和王熙凤的脸色依旧沉重非常,她扯出一丝笑容来,安慰两人道。 “琏儿,凤丫头,你们不用担心,那些陈年旧事,本就不该再出现在现在。” 看着史溁的笑容,贾琏和王熙凤下意识地点头,史溁则是自己披上了来时穿的斗篷,离开了房间。 在外面茶水房的小隔间里面等候史溁的鸳鸯,见史溁出来,急忙迎了上来,史溁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鸳鸯从回廊下,往荣庆堂走。 一路上,史溁走得很慢,慢到她可以不着声色地观赏周围的景色,已经开始绽发新芽的树,还没有注水的假山流水,还有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围栏。 第460章 会不会是贾政? 荣国府建造之初,找了名家来设计其中的格局,史溁走来,一步一景,房屋自然也是随景而建,不过,不是所有的房间都住了人进去。 很多的房间只是有人在定时打扫,并未住过什么人。 廊下都点了灯,史溁和鸳鸯一路上走过来,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是的,在和贾琏、王熙凤回忆了那些在记忆里都要被忘掉了的事情的时候,时间悄悄溜走了。 鸳鸯不愧是最善解人意的人之一,面对史溁的沉默,她一直静悄悄地跟在史溁身后,直到史溁走回了荣庆堂,到了王氏如今所住的房间外,她小声地开口询问了史溁。 “老太太,您要看看二太太吗?” 史溁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轻声道。 “去看,不过不是现在,咱们先回去。” 随即,史溁便带着鸳鸯回到了常住的内室,她让鸳鸯找了件靛蓝色的衣服换上,将头上的钗环卸掉,又回到了王氏的房间外。 在进入王氏的房间之前,史溁回头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坚定地点了点头,于是史溁便带着身上披着厚厚斗篷的鸳鸯进了屋子。 屋内被史溁安排过来伺候王氏的丫鬟见史溁过来,急忙上前请安,几个正在给王氏喂药的也过来向史溁问好。 史溁瞧了瞧屋内的情形,发现她们做的还算是可以,便叫她们都下去休息,等这些人走后,史溁挑了一把椅子,用屋内的帷帘遮住了她的身形。 身上穿着厚厚斗篷的鸳鸯则是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露出了里面穿着的简单的衣裙。 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走到了王氏跟前,用平静地声音叫了王氏一声。 “太太!” 王氏的眼神涣散,她歪在床上,似乎又屋子里的人离开,或者是什么其他人进来都不会让她感觉到什么。 鸳鸯见王氏并未理会她,大着胆子上前,又唤了一声。 “太太!” 这次,因为鸳鸯靠近到了距离王氏很近的地方,王氏即便是低垂着头,也看见了鸳鸯身上穿着的靛蓝色衣裙。 突然,王氏猛地抬头,眼神惊恐地看向了鸳鸯,口中喊道。 “你是谁?你别过来!” 对于王氏可能会出现抗拒,史溁一早就和鸳鸯讲明了,所以,鸳鸯虽然被王氏那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接着板着脸,不停地叫王氏太太。 为了不让王氏有什么可能认出眼前这个人是鸳鸯,史溁还特意用胭脂水粉给鸳鸯化了一个浓浓的妆,还给鸳鸯改变了一下面容特征。 “太太......太太......” 鸳鸯按照史溁的吩咐,其余的话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声一声地唤王氏太太。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对王氏的刺激不小,她看着往前走了半步的鸳鸯,突然抓过床上的软枕冲着鸳鸯扔了过来。 鸳鸯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飞过来的软枕,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次,王氏抓起了被子,奋力扔了过来。 “你走开!” “你都死了,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 鸳鸯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嫌恶,她再一次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史溁在帘子后面动了动,她没有让鸳鸯说其他的话,不过,现在看王氏的表现,她似乎还能知道当年更多的内幕,于是,她还是决定先随鸳鸯自己发挥,静观其变。 “杀了你,我恨不得杀你上百次,上千次!” 王氏指着“丫鬟的亡魂”,歇斯底里地喊道。 “若不是你来和我说,你认识那个姑子,有能让人强身健体的药,我的珠儿怎么会死!” “都是你!” “是你害死了我的珠儿,你该死!” 王氏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从床上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就要去掐鸳鸯。 鸳鸯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王氏的手,王氏因为用力过猛,重心不稳摔了下去,不过好在史溁怕她发疯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给她换的床还是挺大的,她栽倒在床边上,喘着粗气。 刚才鸳鸯在听到了史溁的怀疑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现在从王氏嘴里喊出来的那些只言片语,已经证实了史溁的猜测。 想到真的是王氏的愚蠢害死了自己的儿子,鸳鸯的心也无法如刚才那般平静,她语气愤然地说道。 “是你自己害死你自己的儿子的,若不是你......给你儿子吃了别的药,他能死吗?” 王氏浑身哆嗦着,依旧没有放弃想要掐死“丫鬟”的念头,只是她身体虚弱,摔倒在床上之后,怎么扑腾都没有爬起来。 “那个太医开的药根本就没有效果,我才要你们暗中帮我找能治病的药。” “你是我的陪嫁,我当初是多么信任你啊!” “就是因为那药是你给我的,我才放心地给珠儿服下...... 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背叛了我......” 王氏的眼泪汩汩流下,她嚎叫着,似乎在发泄着内心的绝望、愤恨和委屈。 “我是被你蒙骗了......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死了,就能来找我,我儿死了却一面都不来见我!” “为什么!” 王氏倒在已经掉落到地上一半的被子上,猛烈地哭号着,随后,她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样子疯癫,神智不清。 看见王氏的样子,鸳鸯叹了口气,退了回来,将厚厚的斗篷穿上,史溁在帘子后面将王氏样子从头到尾看在了眼里,她对着鸳鸯打了一个手势。 鸳鸯会意,两人离开了屋子,不过却没有立刻离开,一直等到屋内的动静没有了,史溁才将刚才支走的丫鬟们叫了回来,吩咐她们看好王氏。 直到回到内室躺在床上,史溁也没有想明白,这些隐秘的事情,真的和赵姨娘有关吗? 如果说,她之前还觉得,王氏是被知道一些隐秘之事的赵姨娘联合李姨娘给算计了,现在她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赵姨娘再怎么是老人,她的能力,也不太可能知道王氏私自求药这样隐秘的事情,毕竟,当时原身的势力很强,即便是拿到了一部分管家权的王氏也不能和原身相比。 原身都不知道的事情,赵姨娘怎么可能知道。 史溁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垫到了自己的头下,准备睡觉,不过,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贾政干的? 是不是贾政彻底厌倦了王氏,想着自己不能休妻,就将王氏吓疯,这样,他依旧可以以正当的理由,离开王氏。 史溁被自己这种疯狂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她的睡意全无。 这可能吗? 贾政对王氏出手,莫不是疯了,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他就不怕事情败露了,他会众叛亲离吗? 贾政那张面孔,突然清晰地浮现在史溁的脑海里。 这让史溁不得不正视起贾政这个人起来。 提起贾政,史溁最开始的印象就是这个人老不正经,从他对袭人的名字的误解就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儿女情长隐晦的一面的。 毕竟,他足够“欣赏”他那个泼辣的赵姨娘,尽管是现在,有了白姨娘和李姨娘两个年轻貌美的姨娘之后,他对赵姨娘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 可在史溁与贾政开始接触了一阵子之后,才发现,贾政本人虽然自私,但是他更多的也是一个矛盾的人。 他的对打破规矩的向往,只剩下他宠爱自己挑选的赵姨娘上面,他可以容忍赵姨娘各种打破规矩的胡闹。 而在做事上面,他就像是被那些琐杂之务浸透的贾宝玉,他纵使以入朝做官为目标,却公私冗杂,在没有朝廷事务可以忙时,只带着门客清茶下棋,其余的事情都不怎么在意。 他在下衙之后的做法,与宝玉平时的做法也没什么区别,父子二人,何其像也! 忽然,史溁就想到了一个说法,有的人曾经大胆推测,红楼之中,女子皆为黛玉缩影,而男子则都是宝玉的万般结局。 贾政的表现,他的无能和愤懑,一样是于国于家,无望! 思虑几番,史溁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不会是贾政做的,因为贾政想不出这样的计策来,贾政为人迂腐,追求端正,这等毒策,就算是可以让他摆脱王氏,他也不会采纳。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要害死王氏,真相便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然而,想要将其中的疑惑解开,却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能一点一点去剥丝抽茧,去接近那虚无缥缈的真相。 不管史溁是怎么猜想的,给王氏对证下药才是真的,鸳鸯自然也就扮起了那个被王氏害死的丫鬟。 每每王氏见了她,便是一阵哭号,闹腾了几次之后,王氏的情绪就不那么波动了,直到第七次见到“丫鬟”,王氏突然吐出一口腥臭的血来,晕了过去。 第461章 随驾出行 可巧的是,王氏在这次吐出一口血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在面对“丫鬟虚影”的时候,表现得也逐渐淡定起来。 王氏的改变,史溁叫了大夫来给看了,大夫爷说,王氏的情况有所好转,应该就是之前王氏吐出的那口淤在胸口的血的原因。 王氏的情况好转,大夫便也重新调整了药方,史溁按部就班地给王氏喝药治病,而很快,史溁就找到了母后黑手不是贾政的证据。 那就是在赵姨娘和李姨娘到达荣国府不久,贾政派人回来送平安州的土仪礼物的人就到了,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贾政给史溁写的信。 信中贾政用四分之三的篇幅,关心了史溁的身体,用一句话问候了贾赦,剩下的部分则都是或明或暗地打探王子腾的想法。 面对贾政这样讨好中带着不安的举动,史溁便几乎可以确定,在半路上用贾珠之事恐吓王氏的,应该不是贾政了。 史溁看过信以后,斟酌着给贾政回了一封让他安心在平安州做他的知州的信,安抚了一下贾政,随即留意了一下王家的动作。 因为薛蟠和薛宝钗闹出来的那些琐事,王子腾最近十分安分,史溁瞧着他似乎有了半隐退的意思,而当今对王子腾的态度,似乎也表现出了一种不甚在意。 几乎看不出来之前,让王子腾接任九门提督时候的赏识和重用,王子腾立下奇功,但是王家的圣恩,看着却是减少了。 史家的那两位最近也一该常态,与荣国府的来往更加频繁了,如今的情形,在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中,贾家依旧是最显赫的那个。 思考再三,史溁还是决定等王氏的病好转到王氏能够认出每一个人,再与王家联络。 李姨娘收敛了锋芒,赵姨娘还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没有改变,史溁不敢松懈,命人将她们两个盯住了,便开始准备起随当今圣驾一起前往京郊行宫之事。 按照礼部传旨,朝中有爵之家,另朝中三品以上品级命妇,都可随驾,旨意一下之初,短短半日各家便向礼部报了随行的名单。 史溁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作为贾赦之妻的邢氏,也必然是要跟着去的,然后就是王熙凤,王熙凤的品级不高,不过史溁以需要人前后照料为由将王熙凤添到了出行的名单上。 隔壁东府的三人,一个身子重,一个在生病,还有一个恨不得京中所有人都忘记他,所以,东府诸人便和礼部报备了实在走不开,也就不去了。 除了主子,每家都要待上仆从,史溁将史何并一干得用的人都安排在了府里,所以,出行的时候,带上的是林之孝,还有王熙凤手下的那些心腹下人。 等到了启程的日子,各家便纷纷乘坐各自的马车,浩浩荡荡地跟在圣驾后面,到了行宫。 行宫是当今所住之处,其余随行的各家臣子,以及家眷都是在行宫周围的房舍内居住,礼部为随行的人都安排了住处,那些爵位高,职位重要的人的住处便距离当今所住之行宫越近。 荣国府分到的,就是最里层的一个大院子,而且,较为巧合的是隔壁的院子里住的就是北静太妃和北静小王爷水溶。 史溁在安置了带来的东西之后,一出院门就看见了北静太妃正在指挥着两个婆子抬着好几个大箱笼,往隔壁院子里面搬。 互相见礼过后,北静太妃便笑着上前,往史溁身后看了几眼,好奇地问道。 “老太太,敏妹妹呢?怎么不在?” 史溁看了一眼院墙周围那些面容严肃的侍卫,对北静太妃低声道。 “她原身上有三品诰命,礼部安排的住处原就不在这里,如今又新被封了县伯夫人,自然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安置。” 北静太妃咳了咳,同样低声对史溁道:“礼部的人是怎么办事的,我都特意关照过了,要他们将咱们几家的院子都安排到一起,这样咱们几家也好互相照应一番。 得了我们的吩咐,竟然不办事,我回头得好好找他们说道说道。” 史溁见北静太妃竟然是这么一个想法,也是一叹,果然不管是人的性情如何,在高位待久了,都会生出但凡是有方便的地方,便是都要占尽先机的想法,而且,对于其他人为他们提供的便利,在他们眼中也都是理所应当。 “不怪礼部,你的要求实在是难办了些,咱们周围的房舍住的都是有爵之家,据刚才敏儿派来的人说,礼部给他们家准备的院子,已经是除了有爵之家,距离行宫最近的几处之一了。” 北静太妃还真的不知道这些,她盯着搬东西的婆子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倒是我错怪礼部了,不过,现在各家还没住定,便是有空可调,林大人如今也得了县伯的爵位,我亲自去说,定然会将敏妹妹他们换过来。” 说罢,北静太妃不顾史溁的阻拦,带着两个侍女风风火火地去了,史溁一看不好,叫了还在屋内的水溶一起,去追北静太妃。 能住到他们院子周围的,史溁刚才也得知了,除了南安郡王府,就是东平郡王府和西宁郡王府,东平郡王府和西宁郡王府的子孙已经没了王爵,不过老太妃尚在,故而所住院子依旧排在荣国府之前。 而荣国府再往西去的院子里住的,那都是几个国公府的人,其次便是几家伯爵,卫伯府就住在那里,这几家伯爵,都是老人,林如海属于新晋,排在末位便已经是极为合适的了,而且,现在的院子,还是礼部这两日,加急调整出来的。 已经算是将原本已经准备好了的人家的位次往后挤了,此时,不出头安安稳稳地住下,低调行事那才是合适的做法。 这北静太妃要让人家让出院子,极大可能是要得罪人的,这郡王府人家不敢得罪,要是人家不似表面那样的大度,背地里给林如海使点儿绊子,那就不好了。 第462章 小心霍家 北静太妃身体康健,且她和她的丫鬟也都是习武之人,脚程极快,待史溁带着水溶赶到时,北静太妃已经和武安伯家的人在院门口见面了。 不过,武安伯家的太太不怎么想让出院子,话里话外,总是不接北静太妃的话茬。 史溁见武安伯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立刻带着水溶走了过来,打断了北静太妃的话。 “太妃让我好找,小王爷有事要找太妃,一直都找不到,我恰巧碰见了,就带他过来。” 说着,史溁拉着水溶的手暗暗使力,水溶会意,开口对北静太妃道。 “母亲,我带来的那把弓不见了,那些丫鬟笨手笨脚的,什么都找不到,母亲回来帮我找找,后日就要用了呢。” 北静太妃和武安伯夫人绕了半天圈子也觉得不耐烦,恰好水溶给了她一个可以离开的借口,于是她便顺着水溶的话不再理会武安伯夫人。 待离开了武安伯府被安排的院子一段距离之后,北静太妃脸上的不悦之色才完全地显露出来。 “不想换就直说嘛,说了半天,浪费了我好多口舌。” 史溁将她的有些发皱的衣摆理了理,劝道: “住的院子都是有数的,此次出行是当今继位第一次规模如此大的盛典,不止武安伯一家在乎住处代表的地位高低,武安伯家不想让人看轻了他们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北静太妃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她被武安伯夫人不动声色的拒绝,就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很。 武安伯夫人不愿意明着拒绝,怕因此得罪北静郡王府,却也不想依照北静太妃的意思让出院子,没想到两相犹豫之下,反倒是让北静太妃对她的印象不好了几分。 “我又不是只想找他们家,他们家拒绝了,我也好去下一家问问。” 北静太妃翻了一个白眼,压下了心中的不快,对着史溁抱怨道。 “现在可倒好,我心里闷得慌,不想再见到那些太太、奶奶犹豫不决的嘴脸。” 水溶跟在北静太妃身边,低声嘟囔了一句。 “虽然我也想见林太太,可是母亲让人家换院子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北静太妃耳聪目明,水溶刚嘟囔的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没好气地给了自己儿子一个白眼。 “也不想想你娘我这么费力气是为了谁?” 水溶无奈道:“当然是为了......呃...我......” 在北静太妃冷飕飕的眼神攻势之下,水溶选择了乖乖听话,并将这些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北静太妃暂时打消了换院子的想法,和史溁在路上走着,聊了一些许家最近的一些动作,北静太妃冷笑着说。 “他们许家直到现在还不死心,四处求人,想给许老爷复职,不过许太太可不愿意,待在娘家,只叫娘家人压着许老爷,他们许家如今已经是满京城的笑话了。” 北静太妃低声笑道:“我只是让人削了许家姑娘王府郡主伴读的身份,外带收买了许家那个养马的马夫,可没想到霍家做的才狠呢,他们霍家看着不声不响的,一下手倒是比所有人做的都狠绝。” 北静太妃凑到史溁的耳边,小声说道:“霍家直接将许老爷在任上做的一些隐秘之事给送到了程家老爷子面前。 那程家老爷子原本都打算让许老爷和许太太和好了,这一看当即就翻脸了,只派人到许老爷面前,要许老爷签和离书,还将许程氏生的儿子也接到了程家,那程家上下,已经唤许老爷的儿子为程家大爷了。” 史溁一惊,立刻问道:“这么说,程家老爷子这是打算让两个孩子姓程?” “不是打算,而是程家老爷子已经开了祠堂,将两个孩子的名字入了程家族谱,许老爷扛不住他做的那些事情败露的后果,已经签了和离书了。 而且,我还听说,咱们京里的大夫给许老爷诊出了他不能再生育的病症来,那许老爷可就只有程氏所出的这一个儿子了。” 听到许老爷的遭遇,史溁咂舌不已,当即感叹道:“程家老爷子这招狠啊,许老爷不能再生了,他可以从族里过继嗣子。 可是他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以他的性格,必定不愿意过继嗣子,将自己奋斗多年的家业拱手让人。 那他的希望就只能都寄托到程氏生的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有了惦念,他就不可能对程家下死手,他的儿子被程家教养长大,将来从感情上天然就向着程家。 即便是将来程家老爷子没了,这个孩子回到许家,程家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程家老爷子这是将许老爷给死死地拿捏在手掌心里了。” 感叹了一会儿程家老爷子的心计,史溁突然想到了北静太妃刚才说的那句霍家狠辣,便试探性地问道。 “你说霍家下手狠,莫不是那许老爷不能生了,是霍家下的手?” 北静太妃脸上冷笑不改,应道:“是啊,当初许老爷的屁股被烫,我就告诉那大夫不许好好给许老爷治伤。 结果,那大夫在我家院子拐角叹了一声,怎么一个两个都和许老爷过不去。 我听到了将人叫到跟前问了许久,那大夫才说,霍家让他给许老爷下点儿不能人道的药。 我以为他们霍家看在程家的恩情上,不会做什么,哪里想到他们家不声不响地就下了手,我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呢。” “老太太,那大夫我已经给他寻了别的去处安置,霍家下手这么狠,可跟他们家平时表现出来的不一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老太太,若您忧心,对霍家还是得防着点儿。” 史溁点头将霍家的手段记在心里,决定等一会儿贾赦过来的时候,将这件事告诉给贾赦知道,贾赦和霍非走得很近,若是被霍家拿住了什么把柄,以霍家的算计,贾赦怕是要吃亏。 两人往回走着,就走到了卫伯府被分配到的院子门口。 第463章 卫家让院 史溁和北静太妃小声地说了一下霍家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一早而来的见闻,水溶则是乖巧地跟在两人后面。 各处院子都有仆从在忙活着,史溁和北静太妃一路上看见了好几个伯爵家将自己家中的女儿都带了过来,史溁见了微微蹙眉。 北静太妃也看见了,却听到史溁说道:“这种外邦使臣都在的场合,他们带女儿来,若是被外邦的人看上,难道想要本朝再出一位昭君么!” 北静太妃眼眸深邃,喃喃道:“他们自己愿意,即便是当今没有此意,若是箭到弦上,那也不得不应允。” “虽然女子亦有保家卫国之责,可是若是被自己最亲近之人送出去换取利益,便是可悲了。 更何况,如今大徒是得胜之朝,并不需要送女出邦和亲,他们这番做法,怕是要让当今给他们记上一笔了。” 北静太妃叹道:“可惜,他们想不到这一点,只想到眼前献女的好处,却不知,从献女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彻底和他们心中渴望的权力无缘了。” “唯独舍妾一人身,换得钟鸣鼎食烹。” 水溶跟在史溁和北静太妃两人身后,突然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 史溁和北静太妃两人谁都没说话,可是脸上却露出了嘲讽之色,只是送出去一个女子,就想着一跃而上,成为万人之上的钟鸣鼎食之家,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若是都是只需要献祭一个人这么容易,她想,那当今圣人的后宫,怕都住不下了吧。 那些费尽心思将家中、族中女子送入后宫的人家,尚且不能如愿,这些人凭什么就以为,献女和亲,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呢。 史溁和北静太妃都没理会那些人家,接着往回走,却见到面前路中间站着两个人,正是卫伯之母,还有卫伯之妻。 卫母的年岁和史溁相差不大,故而史溁便和她打起了招呼。 “老姐姐,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下人们干活,也得先给主子收拾出来一个休息的地方啊!” 卫母笑道:“是我有事寻你们,这才出门等候。” 她满面的笑意,问道:“二位可是找到合适的院子了?” 北静太妃闻言尴尬一笑,随即摇摇头说道:“还未曾找到合适的,等一会子再说罢。” 不料,卫母却道:“那正巧,我正想和我那女儿一家待的近些,我这院子太妃看看,可还合适,若是合适,不如我家便和忠闵伯家换一换,咱们几家都得了方便,岂不美哉?” 北静太妃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等着她,她当即就笑着答应了下来,史溁开口问道:“老姐姐,真是麻烦你了。” 卫母笑眯眯地答道:“不麻烦,不麻烦,贵府赦大老爷之前肯拉拔一把我们卫家,我们卫家上上下下都记得他的好,如今换个院子,我也得了方便,倒是两相得宜。” 卫伯夫人也跟着笑道:“是啊,我们在这,想要去和我们府上姑太太走动,到底是远了些,如今一换这位置正好,老太太您就不用担心别的了,只管让忠闵伯安心住下。” 史溁见卫家主事之人没有不满,便也答应了下来,卫母见了更是高兴,开口叫了卫伯的长子卫若兰过来,给史溁请安。 史溁笑着见了,那卫若兰本人生的极好,看着与卫伯不怎么相像却是与年轻时候的卫母有三分相似,所以她心中暗道,怪不得卫母不顾卫伯的偏心,这么疼爱卫若兰。 卫若兰此时身上挂着一副弓箭,身上穿着骑装,将头发束成高马尾,看着着实是一位少年英才。 因而,想到原来与长大之后的史湘云成婚之人便是眼前这个少年,史溁不由得起了兴趣,将卫若兰叫到身前问了几句话。 卫若兰人如其名,品行端良,面对史溁的问话,他一一恭敬地作答,是个谦逊的好孩子,史溁点了点头,想到她听到的卫伯对这个孩子淡淡的,若不是卫家二爷犯了事,按照卫伯原本的意思,是不想带这位卫若兰来的传言,史溁凑到卫母面前,小声地问了问。 “我听说,平大老爷原本不想带若兰这孩子来的,可有此事?” 卫母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随即她眼睛看向别处笑道。 “没有的事,都是外面胡说,他父亲本来是想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的,只是若兰他弟弟如今被拘在家里修身养性,所以才来不了。 也不知道是谁,两张嘴皮一开一合,就说起我们家的不是来。” “哦,倒是他们胡乱猜测了,老姐姐,说实话,他们说的那些,我也觉得不可信,若兰多好一个孩子,平大老爷怎么就能不喜欢呢。 我们家宝玉见了你们家若兰回来,还直夸他是个好人品,可见那些人都是没事闲的,爱胡乱编排人。” 面对史溁对卫若兰的赞美,卫母脸上虽笑着,心内却五味杂陈,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的。 她自己儿子的心思,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不明白,只是她老了,诸事都只能依靠他这个儿子,所以,面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偏心,她只能当做没看见。 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她也不好出手去管。 只是儿子偏心这种事情,虽然是事实,但是在外面她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不然对卫伯的名声和事业有碍。 “若兰这孩子确实是好,他孝顺,懂事,对人都极好的,从来不和别人红脸,长这么大,也从来都没和别人家的孩子打过架。 他经常在我身边住,我心里呀是最疼爱他的。” 史溁多看了几眼卫若兰,果然如卫母多说,是个性情温厚的孩子,不过史溁在心里为卫若兰惋惜了一下。 若是他这样性情的孩子生在父母疼爱之家,那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可惜,他的家人,不能给他温暖,甚至还会将他推入深渊。 “老姐姐,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孩子了,可是每见一次,我都觉得更喜欢,若是平时有空,也让这孩子到我那坐坐,不瞒老姐姐你,我家请的那位先生,授课着实不错。” 第464章 卫家婆媳心思 史溁提起府内请了好先生,满怀心思的卫母听了眼前就是一亮,她几乎是有些惊喜地开口了。 “早就听闻你费心给孩子们找了一个极好的先生,偏我没有你的能耐,只能有羡慕的份儿。 你既然说了,我也就厚脸皮攀上这么一回,不是我自卖自夸,我们若兰天生就聪慧。 读起书来也是不遑多让的,若是能让我们若兰拜到你府上那位先生的门下,我便是明日就去见了卫家的列祖列宗,我也没什么好羞愧的了。” 卫母因为卫伯的心思,对自己疼爱的孙子卫若兰心中生出愧疚久矣。 她日渐老去,深知自己庇护不了卫若兰这个孙儿多少年,早就背着卫伯暗地里给卫若兰寻将来能安身立命的出路了。 这次,卫伯因为自己的二儿子来不了,本来是不想带家中小辈来的,可是卫母拿着其余人家都带了家中后辈前去的情况,堵了卫伯的嘴。 让卫伯即便是不情愿,也将卫若兰带上,不过,理应跟在卫伯身后去见各家老爷的卫若兰,被卫伯寻了代父孝敬祖母的名头,给扔到了卫母身边。 没想到,竟能有这样一道缘法在这里等着,实在是令人惊喜。 卫母原听下人说了北静太妃要为新晋的忠闵伯家换院子,便心中一动,想着借此机会,能够卖北静郡王府和荣国府一个好。 却没想到她的这一举动,能为自己的孙儿谋了一个抱上大腿的前程,卫母心满意足。 卫伯之妻卫太太,听了卫若兰得了好处,便也想着为自己的儿子也争取一番,史溁答应了让卫若兰去上学,没道理同为卫家子孙的她的儿子不能去。 于是她便开口提起了让她儿子也来上学的事情,“母亲,老太太,若兰能去周先生那里上学自然是好的,只是有这样好的事情,可不能忘了咱们源儿。 他们两兄弟在家里一直都是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这回若是若兰去上学,源儿没钱机会去,源儿他可——” “源儿不合适去周先生那里念书。” 不等史溁找借口拒绝,卫母便先开口打断了卫太太的话,将卫太太想将自己儿子也送过来上学的意思给挡了回去。 “母亲,为什么?” 卫太太不解,她们卫家谁不知道那贾琏,在周先生的教导下,只考了一次便中了二甲的进士。 卫母也时常跟她们几个妯娌感叹,说若是当初请动周先生的人家是他们卫家该有多好。 可是好事现在到了眼前,怎么自家婆母反倒糊涂起来,生生将好处往外推呢。 卫母低沉了眉眼,严肃道:“源儿刚从京兆府回来多长时间,还没有反省完自己的错误,怎么好出门? 还有,源儿不是没有先生,我费了两千两才请动的老先生,那可是当世大儒。 人现在还在咱们府上荣养着呢,源儿已经拜到了他的门下,难道你想要让源儿放弃大儒门生的身份,改投到其他人门下? 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在打人家老先生的脸,得罪了老先生,源儿的前程就毁了。” “这……” 卫母将拒绝的理由挑明,卫太太也犹豫起来,当初到了给她儿子启蒙的时候,就满心里惦记着让自己儿子将来光宗耀祖。 故而,她在卫母面前软磨硬泡了很久,最后卫母松口,四处托人打点,终于花重金请了一位已经闭门养老的大儒给她儿子做先生。 而在这位大儒的教导下,她儿子的功课,也还不错,甚至在学习了几月之后,就超过了打小就聪慧的卫若兰。 这让她不禁十分得意,卫若兰聪慧又如何,他没有名师教导,根本就比不上她的儿子。 想到这里,卫太太有些后悔刚才说要让自己儿子跟那个什么周先生学习的话了,她是被贾琏一次就考中的事情刺激了。 现在仔细想想,贾琏本人是在成年之后,才跟着周先生读了一阵子书,总共也不超过一年的时间。 周先生哪怕是有才,硬按着贾琏把那些书往贾琏的脑子里塞,那时间也不够啊! 所以,贾琏能考中,周先生没起什么作用,一定是贾琏之前打的底子好,结果被后来的周先生给捡漏了。 她可不信,偌大一个荣国府,能不给子孙后辈请好先生。 卫太太的心思转了几转,她看见了自家婆母眼中对史溁的讨好之意,突然就明悟了。 自家婆母心疼卫若兰这个长孙,比心疼自己的儿子要多是真,可是为了卫家的前程苦心谋划,那也是真。 卫家的前程可比卫若兰一个孙辈的前程份量重多了,自家婆母将卫若兰送到荣国府,一定是为了加固他们卫家和贾家的关系。 他们卫贾两家都是老亲,只是近几代没有联姻,关系略淡了一些,卫太太想到荣国府的几个姑娘,更是觉得她猜对了。 他们这些贵家大族,只有姻亲作为纽带的关系才最为牢靠,将卫若兰送到荣国府,那将来娶一位贾家的姑娘。 他们卫家便能和贾家捆到一起,原本已经淡下来的亲戚关系,就会随着后辈的联姻重新浓厚起来。 卫太太彻底悟了,她看向自己的婆母,就发现自己的婆母也在看她。 卫母的眼神中满是对她的不赞同,随后,卫母慈爱地拉过卫若兰,问他愿不愿意去荣国府读书,还说荣国府有很多同龄的孩子在那里。 卫太太就更加坚信自己内心的想法了,自家婆母一定是打上了贾家姑娘的主意,不管怎么样,卫太太都知道,她这个婆母是不会害卫若兰这个长孙的。 若是将来真的能为卫若兰娶一位贾家的姑娘做妻子,按照贾家的力量,卫若兰也算是有妻族助力了。 果然,只有她这个经常和这个老婆子打交道的人,才能看出这个老婆子的心思。 不过是个妻族的助力罢了,哪里就比自己出息要好了,她的源儿做文章可是比卫若兰好太多了,将来一定比卫若兰有出息。 卫若兰就算是有了妻族的力量相助,她难道不会给她的源儿也找一门得力的亲事? 她可是一早就计算好了,当今没有公主,可是各个王府宗室的郡主、县主可是不缺的。 与她的源儿年龄相仿的就有几位郡主,她提前和王妃们打好关系,将来为她的源儿娶得一位郡主,岂不是要比卫若兰娶个贾家的姑娘要好。 贾家的那几个姑娘,她是知道的,身份最高,身份也最正的的那位已经被当今圣上钦点为皇子妃了。 其余的两个,都是庶出的出身,虽记在了各自太太的名下,可是那身份确实不怎么样,拿来配庶子也还算妥当,若是配他们这些人家的嫡子,怕是没什么人会要。 至于养在荣国府老太太身边的那个史家大姑娘,那就更不在她的眼中了,一个父母双亡,不得不依靠叔伯亲戚照顾的人,谁娶了她就相当于断了妻族的助力,谁要呢! 卫太太的目光落到了卫若兰的身上,就是一愣,随即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勾起了一丝细微的笑意。 对啊,卫若兰若是将来娶了这位史大姑娘,那没有妻族助力的,不就是他卫若兰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卫太太都想现在就笑出来,她的好婆母,算计来算计去,恐怕是要把她最宝贝的孙子给赔进去了。 不过,她可不会发善心地提醒她这个偏心的婆母。 她只会看她这个婆母追悔莫及的笑话。 卫太太低头,压下了心中那些翻滚的情绪,走到卫母面前,面带愧疚地说道。 “母亲,是我刚才想差了,源儿有他先生的教导,不必出门上学,若兰的先生平庸,去周先生那里上学再好不过了。” 卫母见她不再想将卫源给送到荣国府来,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卫若兰功课比不过卫源,那是她教给卫若兰的,就是为了让卫若兰不被卫太太过早地针对。 她刚才特意将请那位老先生出山教学的不易重新提起来,就是想让卫太太想到卫若兰对她没有什么威胁,好在她的心思实现了。 卫太太果然没有想将卫源塞过来,也没有阻止卫若兰求学。 史溁站在一边,和北静太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实她将卫母和卫太太的那些小心思都看在了眼里。 北静太妃冲着史溁一努嘴,史溁回了她一个挑眉,两人都明白各自的意思。 “就这两个人,心怀鬼胎的,没一个好东西,那孩子您就这么收了?” “小意思啦,我怎么会看不出她们那些心思呢!你放心,我有办法应对!” 卫母和卫太太的意见统一,卫母便过来对史溁笑道。 “那等回去,我一定亲自带着若兰上门拜访。” 史溁笑着回道:“那我就在家等着你带若兰这孩子来,我相信先生一定会喜欢若兰这孩子的。” 自此,卫若兰要来学堂上学的事情,就敲定了,而卫家带来的仆从,也将卫家带来的那些行李都装车了。 第465章 贾敏有了 而卫太太心中满是对卫母的嘲讽,她乐得促成此事,连带着指挥下人收拾东西,都爽利了几分。 卫母没有看出她这个大儿媳的心思,看到她的动作,目露诧异之色。 不过,对于卫太太没有阻拦她的做法,她还是感觉到满意的。 就这么,卫家和林家便换了院子居住,林如海被贾赦叫去忙碌,林家只有贾敏一个主子在,卫家答应换院子之后,北静太妃便迫不及待地派人去给贾敏递了消息,让她带着行李过来。 实话说,贾敏得知此事时,是有些懵的,不过那过来报信儿之人中有林之孝家的,贾敏认识,便也信了此事,急匆匆让人将已经打开的箱笼合上,带着东西往出搬。 卫家和林家这么一换,本来就人来人往的青石路上,便更加热闹了起来。 几个次序排得靠后的人家,都不解地看着卫家乐呵呵地搬到了他们后面的院子,觉得卫家这是疯了,巴结人也不能巴结得这么明显啊。 卫若兰不需要跟着搬东西,便在北静太妃的默许下,和水溶一起玩去了。 水溶在见过北狩使团进京的第二日,便被北静太妃领着上门,拜了先生,如今卫若兰也要来,水溶顿时有了一种我是学堂老人的感觉。 他将才得了没几日的书单,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卫若兰,得到了卫若兰感谢的水溶,傲娇地和卫若兰拍着胸脯保证,等到了学堂他罩着卫若兰。 史溁和北静太妃听到了,都是微微一笑,谁也没去拆水溶的台。 因着各家都是刚到,所以卫林两家换的十分容易,一番收拾之后,各家便都安顿了下来。 北静太妃见了贾敏,便要和她多说几句,不过不巧的是,皇后宣召,北静太妃只得先去见皇后。 于是,史溁的屋内,便只剩下她和贾敏二人。 没了外人在,贾敏端着的那股架势一瞬间就从她身上消失不见了,她坐到史溁身边,抱紧了史溁的胳膊,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和不安。 史溁一看就知道她还没从林如海突然得了爵位的事情上缓过神来,笑着安慰她道。 “伯爵夫人的感觉如何?” 贾敏脸上一红,低下头笑道。 “不怎么真实,我听惯了人家叫我林太太,如今他们都叫我忠闵伯夫人,我倒反应不过来是在叫我。” 贾敏想到了刚才她过来的时候,差点儿闹出笑话,笑了起来。 “方才我就险些没反应过来,我一路上在心里念叨了好多遍,忠闵伯夫人是在叫我呢!” 史溁见贾敏除了自嘲之外还有一丝赧然,便将话题引到了林如海的身上。 “敏儿,姑爷得了爵位,这几日可有什么想法?” 贾敏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 “他呀,我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人家得了上头的恩赏,都高兴的不行。 可唯独他不一样,接了旨送走了传旨的人,他看着就不怎么对劲儿。” “怎么个不对劲儿法?” 史溁有些好奇,好奇林如海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贾敏把头靠在史溁的肩膀上,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看着他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接完旨之后就心事重重的。 后来,临睡前,我一直都等不到他人,就出去找,结果在书房找到的他。 他支支吾吾的,我追问了好几次,他才跟我说实话,娘,您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贾敏低垂着眼眸,史溁却从她颤抖的睫毛中看出了笑意,心头一松,看来这个林如海没什么太特别的反应,于是轻松地问道。 “说了什么?” “他说,他得了这个爵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娘,您也知道这个爵位是降爵世袭的,县伯的爵位,能袭三代。 他就因为这个担心了起来,说这个爵位来的突然,他怕林家三代以后,再面临他那个时候的困境。 爵位没有了,子孙后辈得吃他小时候吃的那些苦。” 史溁听着贾敏的话,贾敏越往下说,她就觉得越不对劲儿,在贾敏还要继续说林如海心中的纠结的时候,史溁打断了贾敏。 “等等,敏儿,一会儿再说姑爷的事儿,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了?” 面对史溁灼灼的目光,贾敏脸上一红,随后嗯了一声,答道。 “大夫刚诊出来不久,大约有两个月多了,这前三个月我怕坐胎不稳,所以就谁都没说。” 贾敏的手自然地抚上了肚子,眼中都是温柔之色,她微笑道。 “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孩儿,我想这一胎若是一个男孩儿,那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敏儿,你听我说,这胎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保持平常心,不能因为最后没有达到你的期许,就忽视他。” 史溁知道贾敏心中一直都还记得之前夭折了的那个男孩,也知道即便是她将贾敏进京以后,贾敏心里还是惦记着没有给林家生下一个继承人,这次又有了孩子。 以她的性格,肯定会首先就往这个方向上想。 贾敏低下了头,还是坚持着说道。 “可是娘……我这胎还是想要个男孩……” “唉……我知道你一直都惦记着这个,不过,这种事情急不来,你也别想太多了,咱们先把胎坐稳。” 贾敏点点头,史溁知道了贾敏有了身孕,立刻坐不住了,一连声叫了守在门外的鸳鸯将屋内的陈设都换了一遍。 那些彰显着富贵的漆盘彩绘瓶,史溁都让人将这些都收了起来,换上了素雅的瓷器。 贾敏无奈地看着将人指挥得满地乱转的史溁开口唤道。 “娘,我又不是第一次有孕,您没有必要这么紧张的。” 史溁忙碌之余,抽空回头对贾敏叮嘱道。 “女子有孕,不管是怀的第几胎,那都是大事,必须好生注意起来。 你身边的人都带了谁,周文音呢?她来了吗?” “来了,我让她在我们院子里安排丫鬟们的差事。” 史溁微微点头,对着外面的雪鹭吩咐道:“你现在去忠闵伯院子里去,将你周大娘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雪鹭领命前去,史溁看吩咐的事情,鸳鸯领着人办得极好,便回来将贾敏搂到怀里。 “我的敏儿,又要受苦了。” 贾敏不比林如海小多少,在这个岁数生孩子,着实有些危险,看着脸上依旧没有岁月痕迹的贾敏,史溁的眼前自动浮现出了,贾敏从一个襁褓婴儿,逐渐长大的样子。 记忆中的小女孩和眼前的美貌女子重合到了一起,史溁只觉得心头发酸,现在她只想抱着贾敏什么话都不说。 贾敏本来心情因为想生个男孩有些沉重,可是她一见史溁一副比她心思还沉的样子,不得不将自己心里那些都扔出了脑子,反过来安慰史溁。 “娘,没事的,我能再多一个孩儿,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娘怎么反倒伤心起来。” 贾敏不说话还好,史溁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听到贾敏温柔的嗓音,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去见完皇后,回来找人的北静太妃一进来就看见了史溁正抱着贾敏哭,唬得北静太妃心头一跳,急忙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随便扔到桌子上,上前来问。 “老太太,表妹,这是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史溁听到了北静太妃的声音,这才收住了部分眼泪,带着鼻音对她说道。 “敏儿又怀上了!” “什么?” 北静太妃一听贾敏竟然有了,当即挤了过来,在贾敏的另一边坐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贾敏。 “你说,大夫诊出了结果,她瞒着也不跟我说,这让我怎么不着急呢。” 北静太妃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反应过来,她一脸严肃地问贾敏。 “你说你都有了,怎么还跟着跑到这外面来折腾?” 贾敏笑道:“没事儿的,之前我怀玉儿的时候,也没闲着,不也好好的。 娘,表姐,你们就不要这么担心我了。” “胡闹,你怀玉儿的时候多大,你现在多大,能放到一起比较吗?” 北静太妃亦劝贾敏道:“老太太说的是,你该小心一些的,这朝会免不了要叩拜的,你闪着身子怎么办?” “可是,我家老爷他刚得了爵位,我这就告假不来,实在是不合适。” 史溁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对着鸳鸯问道。 “大老爷还没回来吗?” 鸳鸯摇头,“大老爷还在忙,没回来过。” “那你就让林之孝去找大老爷,告诉他,他若是回来一并把姑老爷也叫来,记得不许推辞!” 鸳鸯看着史溁通红的眼眶,和贾敏脸上略微有一点不自然的表情,点点头,出门去叫林之孝。 史溁摆明了叫林如海过来是为了贾敏和林如海两个人瞒着怀孕这件事,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北静太妃见史溁气鼓鼓地坐在那里,贾敏则是一脸讪笑,眼珠一转,将刚才丢在桌子上的东西拿了过来给史溁和贾敏看。 第466章 朝会前 “哎呀,来都来了,也回不去,咱们还是不要想了,只让敏妹妹多多注意就好了。 看看这个,皇后娘娘刚才叫了一众王妃去她那里,给了我们一人一匣子南境那边来进上的宝石。 我瞧着这些宝石无论是嵌到头面上,或者是做成戒指都好看。” 说着北静太妃将盒子打开,放到了贾敏和史溁的面前,史溁和贾敏低头看去,果然是五颜六色晶莹剔透,还有一部分虽然看着不透,但是颜色极为浓郁,看起来丝毫不比那些晶莹剔透的逊色。 贾敏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她惊讶地拿起来一块,放在掌心,叹道。 “这是南境那边出产的宝石?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北静太妃也道:“可不是,以往南境那边也产宝石,不过多是红宝石,我记得当初老王爷和荣公当年攻入南境蒙舍诏皇城的时候,从宝库里面找到了两块两个拳头大的红宝石。 老王爷和荣公回来命工匠整块雕刻了两只镯子出来,一人一只,老王妃喜欢的不得了,后来我生了溶儿,老王妃一高兴就将那镯子给了我,我都舍不得戴。” 史溁也想起来老国公夫人好像也有这么一只镯子,后来一并都给了贾赦,贾赦是个爷们,不怎么关心这个,这东西应该还放在贾赦的库房里吃灰。 “确实有这么一只镯子,在你大哥那里,当初你祖母将他的体己都留给了你大哥。” 贾敏笑道:“我听我家老爷说大哥喜欢咱们芙姐儿比喜欢荀哥儿还甚,发现咱们芙姐儿喜欢首饰。 大哥每个月必出门逛一次京城的各大银楼,专门去搜罗那些稀罕物件,回来好带给咱们芙姐儿。 自己去逛还不说,非得抓着我们老爷一起去。 母亲,您看我这头上的,都是我家老爷新带回来的,就是玉儿那,也添了不少,我都吩咐咱们自己家的珠宝铺子,不用每季新做了。” 史溁抬头仔细看了贾敏头上那些饰物,看着都是京城里最新流行的款式,点头笑着夸了一句林如海。 “姑爷疼你,我就放心了。” 不过,嘴上这么说,史溁却在心里嘀咕,“怪不得宝玉回来说黛玉那都快堆成玉山了,原来竟是贾赦起的好头!” 史溁看着贾敏和北静太妃两个人凑在一起,看盒子里的那些翡翠。 想到之前贾赦拿回府给她的那些甚至比这盒子里还好的翡翠,不由感叹蒙舍诏这次来谈合作,真的是下了极重的本钱。 女子爱美,北静太妃和贾敏的岁数刚刚好,脸上还没有起皱纹,正是还爱修饰容颜的时候,对这种新奇的,又好看的宝石还是很感兴趣的。 史溁微笑地靠在软垫上,看着北静太妃和贾敏商量着镶嵌什么款式好,讨论到一些不怎么好比量清楚的,两人还拿了文房四宝来,在纸上勾勾画画。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林之孝辗转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正在安排人守卫的贾赦。 “大老爷!” 林之孝在见到贾赦的第一眼就迎了上去,贾赦将手头的事情吩咐好,才皱眉回头问林之孝找他何事。 林之孝知道贾赦忙碌,便三言两语将史溁的嘱咐和发生了什么事说完,果然,贾赦在听说了贾敏有孕之后,便不怎么淡定了。 不过,好在贾赦还是知道这是在外面,压低声音问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说的情况可是真的?” 林之孝亦小声道:“大老爷,千真万确,是老太太身边的鸳鸯亲自和我说的,老太太听了之后很不愿意,直说今日必要见到姑老爷呢!” 贾赦捋了一把胡子,点头道:“既然是鸳鸯亲自和你说的,这事不会有假,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办完了事,会带姑老爷一起回去的。” 林之孝传完了话,便要赶回去,不料贾赦却叫住了他,问道。 “你说卫家和林家换了院子?” 林之孝回道:“回大老爷,正是,不过老太太不放心姑太太,叫人将姑太太的东西搬到了咱们院子里,连同这几日也要姑太太过来住呢。” 贾赦嗯了一声,随后冲着林之孝摆摆手,让他回去。 林之孝的身影不多时便看不见了,这时,贾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将接下来的安排与禁卫统领都一一安排检查完后,便肃着一张脸,找到了刚忙活完的林如海。 林如海今日本不需要这般忙碌的,这些活可以说是贾赦给他加的,不过,贾赦开口,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因而也跟着忙到现在才将将完成。 他完成了手里的活,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就见到贾赦虎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去迎贾赦。 “大舅兄,你这是……” “哼!” 贾赦不回答他反而到他面前哼了一声,然后直接到他方才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了。 林如海和贾赦相处久了,便也知道贾赦是个什么脾气,见贾赦不理会自己。 他便知道肯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刮到这位大舅兄了,他也不生气,只又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到了贾赦的身边。 “大舅兄可是办事不顺利?” 林如海试探地问贾赦,贾赦只瓮声瓮气地回道。 “没有,诸事顺利。” “那大舅兄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贾赦瞟了他一眼,随后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 “你猜!” 闻言林如海哭笑不得,只起身对贾赦一揖,“我猜不到,还请大舅兄明确告知。” 贾赦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才没好气地低声对林如海说道。 “听说你们家又要添丁了?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林如海没想到贾赦说的是这件事,他腮边的肉不受控制地一跳。 “呃……大舅兄都知道了。” “当然,不是你怎么想的,上头那位眼看着没个准头,你这个时候怀孩子,你就不怕万一……再出点什么岔子?” “我和敏儿已经很注意了,这不是意外吗……而且,我和敏儿这么多年都没有好消息,这回有了,我们都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那你就让我妹妹好好在家养着呢!” “这行宫哪有家里舒服!” “你看我妹妹要是累出个好歹来,你看我——” “哎哎大舅兄,不会的,不会的,我会照顾好敏儿的。” 贾赦见林如海心虚的样子,就觉得一阵烦躁,不过,好在是自己妹夫,话也不能说重了。 “算了,这事儿怪我,我提醒了王子腾,我以为你知道,就没跟你说。 现在孩子都揣到肚子里了,罢了罢了。 不过,我家老太太可是说了,今天必须要见到你,你想想怎么把我们家老太太哄高兴。” 贾赦快速地扫了一眼,发现这真的没什么事之后,便将林如海拉出了屋子。 “我看你这也没事了,就跟我走吧。” 贾赦在前面大踏步走,林如海只得跟上,两人一路疾走,不多时便到了荣国府的院子。 “正中靶心!” “好箭法!” 两人一进院门就听里头穿出来两道兴奋的声音,贾赦和林如海对视一眼,随即快步往里走去,就发现正是两个孩子在射箭。 卫若兰举着手里的弓,而水溶则是在一边叫好,他们不远处的箭靶正中的红心上,则是插着一只箭。 显然,刚才那一箭是卫若兰出的手。 “做的不错,学射箭学了多久了?” 贾赦笑着上前,问卫若兰,卫若兰自然认识贾赦,执晚辈礼道。 “见过赦大老爷,我七岁的时候开始学的射箭,如今已经学了四年了。” 贾赦打量了一下靶子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近,于是赞赏道。 “嗯,四年就学成这样,确实不错! 不像是我那个儿子,他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整日就知道在府里疯跑。” 卫若兰得到了贾赦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贾琏,他羡慕道。 “我哪里能和琏二哥相比,琏二哥科举入仕,是进士老爷的出身,我听了琏二哥金榜题名的事情,便好生羡慕。 就盼着,将来有一日,我也能和琏二哥一样光宗耀祖!” 贾赦听了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卫若兰的脑袋,笑道。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小子好好努力,我等着看你金榜题名的那天!” 卫若兰听了大喜,急忙谢过贾赦的祝福,水溶见贾赦一直和卫若兰说话,有些不甘示弱,也抬起了自己手里的弓箭,一箭射到卫若兰那只箭的旁边。 不等贾赦开口,林如海便笑着夸了水溶。 “小王爷的箭术也好,想来定然是平时勤加苦练的缘故,我记得好像小王爷比若兰还小一岁吧。”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夸赞,水溶笑了起来。 “我比若兰小半个月。” 卫若兰亦道:“小王爷比我出手快,我的箭术确实不如小王爷的。” 贾赦笑道:“都好,都好,反正你们两个单拿出去哪个都比琏儿好。” 忽然,贾赦感觉到一道目光看了过来,他抬头一看,王熙凤正站在主屋门前,看着他们。 第467章 古来和亲苦 贾赦看见了王熙凤,便有些尴尬,自己刚说自己儿子坏话就被自己儿媳妇给听去了,这事就有些离谱。 他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便叫了林如海去见史溁。 王熙凤见贾赦和林如海过来,笑容不变,轻声说了一句,北静太妃和贾敏都在里面之后,便带着丰儿回自己屋子去了。 毕竟,贾敏和林如海属于长辈们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小辈,不好在一边听。 贾赦自然是没什么,在门口的丫鬟掀起帘子之后,他便很自然地进了门,反倒是林如海,在站到门口的那一瞬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不管他怎么紧张,面还是要见的,一进来贾赦便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先是问史溁今日休息得如何,然后就开始关心起贾敏来。 贾敏和林如海都从传旨的公公处,得知了那句让林如海感谢贾赦的话,贾敏见到贾赦便笑了起来。 兄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开怀,史溁见了暗暗点头,这才像是亲兄妹的样子嘛。 至于林如海现在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屋子当中,史溁看见了他,没有先开口招呼他,贾赦则是一副你自己勇吧,我不管的样子。 而贾敏同样看见了林如海,有些担心地看了林如海一眼,注意力便被贾赦给吸引过去了。 尤其是贾赦问起了黛玉小时候的事,还问贾敏怎么和小姑娘相处才能更好,贾敏便有了许多话说。 林如海(??):“谁来救救我!” 史溁:“当没看见吧,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贾赦:“帮你说话那是顶撞我娘,我娘才想起来我这个儿子多久,我才不干!” 贾敏:“有点儿心疼夫君,不过,母亲看起来是认真的,我还是等一会儿关键时刻再给夫君解围吧,要是说早了,一会儿该不好开口了。” 而在贾赦和林如海进来的时候,北静太妃已经带着侍女出去了。 温馨和睦的氛围和站在屋子中间的林如海格格不入,见此情景,林如海觉得自己不能再不出声了。 于是他先开口问候了史溁的安康,林如海问安,史溁便不能再不说话了。 “我这个老婆子还好。” 不过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林如海笑了一下,随后便将他们发现贾敏有了身子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语气十分诚恳,史溁听经过时皱起的眉头也逐渐打开。 “那你们也不该瞒着我,敏儿已经过了三十岁了,这生孩子是天大的事情,从一开始就要自己打算着养身子,不能马虎。 我当初就是三十多岁生的敏儿,其中的凶险我清楚得很,要不是当年你岳父找了太医院的院正来给我施针,我怕是要一尸两命。” 林如海也听贾敏说过当年贾敏出生时的不容易,于是他急忙表态说:“岳母大人,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贾敏瞧着史溁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便也知道她不是那么生气了,也跟着在一边劝道。 “娘,我没事的,我们府里如今干净得很,不会出乱子的。” 贾敏这么一劝,史溁又想到了那些有心思的丫鬟最喜欢在当家主母养胎的时候,起了不好的心思,便叮嘱道。 “就算是底下人都是忠心的,你该小心的地方,也要小心。” 史溁回头对着周文音道:“你要看着她身边的人,凡是近身伺候的,都要是知根知底的人,但凡有一点儿不清楚,那都不能放进来,知道吗?” 周文音点点头,对史溁保证道:“我都记得防范着,上次给太太梳头的那个叫木樨的丫头就心思不正,还是姑娘心细,叫人查了果然有问题,已经被打发了。 得知了太太又有了身子,姑娘现在将府里的事情揽过去大半,姑娘聪慧,府里的人都不敢不按姑娘的话做事。 这次太太和老爷出来,姑娘就在府里管着剩下的人,老太太不用担心,他们不敢糊弄姑娘的。” 提起黛玉,贾敏也笑道:“玉儿从上次生了一场病之后,就总不爱笑,直到最近才好些。 我也不知她是因为什么,担心了好一阵子,本来我是想带她一起来的,还是表姐说玉儿浑身的气度太出挑了,最好不要到这种场合里来,我一想也是,便没有带玉儿过来。 正巧,娘之前不就教玉儿怎么管家,我看玉儿学会了不少。 这次就把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了玉儿,我和老爷都不在家,正好是给玉儿练手的时候。” 史溁想到黛玉在荣国府时无意之中表现出来的驭下有方,扫了林如海一眼,林如海将黛玉按照儿子来培养,到底是有好处的。 史溁感觉的出来,这些孩子里面,属黛玉的眼界最为开阔,每每对事情也都有不一样的见解,实在难得。 “玉儿本性聪慧,你们做父母的教得也好,这行宫最好还是不要带家中姑娘来,这次来了不少外邦之人,若是他们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向当今提出赐婚。 你们说,当今会怎么办?” 林如海见史溁提起了外邦赐婚之事,开口说道。 “岳母大人为何有如此担心,这次外邦使团之内,没有一人是皇子的身份,可见各邦来使,都没有联姻的想法。” 史溁不赞同道:“他们来的时候没有这个想法,难保现在或者是见了北狩与咱们大徒联姻之后没有这个想法。 你忘了,南境诸邦与大徒之间才安宁了多少年,如何不会再次来犯? 说到底那位到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一旦他老人家驾鹤西去,难料各邦不会有异动。 赦儿也和我说过,这次各邦使团来访,想要与咱们大徒真心交好者少之又少,而借机试探咱们大徒朝廷视力虚实者多。 就是送公主过来和亲的北狩使团,也抱着这样的想法,你以为他们这次战败,真的服气了吗?” 林如海听着一张脸皱巴巴的,显然是将史溁的话听到了心里去,然而史溁的话还没说完。 “说实话,咱们也不怕他们过来试探咱们的虚实,只怕有人看着两邦联姻的好处,心有算计。 故意提出联姻乃两邦交好之旧法,无论是外邦之人提出要求娶咱们大徒的公主,还是朝中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主动提出选女联姻,这些跟着前来行宫的各家姑娘,都是现成的人选。” “那……玉儿的岁数还没到适婚之龄,就算是来了也无妨吧。” 贾敏听到竟然有人会主动提出选女与外邦联姻,吓得不行,心中庆幸自己听了北静太妃的话,将黛玉留在家中。 “到没到适婚年龄有什么要紧?敏儿,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 难道忘了前朝最后一位公主,才五岁,便和北狩的一个皇子有了婚约,公主刚长成,便依照婚约嫁去了北狩,然而没过多久,北狩便南下,前朝也因此被推翻灭亡。” 闻言贾敏的脸色都白了,是啊,联姻之事,是否够年龄都不重要,只要有这么一个人,一个身份,那就足够了。 “我听说这次北狩送过来的公主,便是那位前朝公主嫁到北狩后,为老皇帝生下来的女儿。 她生得与北狩人不同,竟然和咱们大徒女子一样的容貌,北狩老皇帝见了她的长相,就不是太喜欢。 加之前朝已经覆灭,这位嫁去为妃的前朝公主没了身后的依靠,不仅自己的日子过得艰难,就连她生下的孩子,也跟着不受人待见。 这位北狩公主其实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可是北狩的勋贵谁也不愿意让自家的儿子娶上这么一位不受宠的公主,所以,她的婚事就一直耽搁到了北狩老皇帝离世。 这回北狩与咱们大徒打仗输了,她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了争抢权力,便将她推出来,作为交换利益的筹码。” “那她是前朝皇室的血脉,当今圣上会接受她一个带着前朝皇室的血的人成为后宫妃嫔吗?” 贾敏不解地问,史溁也不知道上头那两位是怎么想的,便摇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这件事不是秘密,想来当今也清楚,不过我想,皇室的血脉不可混淆。 她的身份太过特殊,她身上不仅流着前朝皇室的血,还流着北狩皇室的血,这两种血脉都是大忌,就算是当今纳其为妃,她这一生,也不会有孩子出生。” 史溁看着屋内沉默的三人,叹道。 “古来和亲苦,不仅是远离家乡之苦,一朝安危,系于一人身,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赦儿,姑爷,与我们这些待在后宅的人不同,你们都是在朝中做事之人,应当明白这些道理才是。” 贾赦和林如海都是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史溁说的话,贾赦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确实没有想到这点,我会和当今说一下的,这些人不想着怎么报国,非要看着那些利益不放,真是本末倒置,讨厌得很,既然已经想到了,儿子便会建议陛下不要让他们心思得逞,我说他们带家里姑娘出来做什么。” 第468章 朝会(一) “原先儿子还没想到他们不仅将家中的男丁带出来,还将家里的姑娘也一并带过来是因为什么,竟是在这里等着。” 贾赦一脸的愤慨,他不禁骂道:“他们就不想想,要是他们的姑娘到了大霉被人挑上,远嫁到异国他乡的地方去,一辈子都不能相见,他们心里就舒服?” 贾赦自从注意到贾瑛和贾瑶两个女儿之后,就对不同于儿子的那种亲情给笼住了,最近更是怎么看他的孙女贾芙怎么顺眼,对于这些人的想法是震惊的,不过震惊过后,他也明白。 那些有这样心思,想要借助献女和亲取得利益的人家,与他们荣国府之前,宁愿让元春去小选成为宫女,去谋求那些前程,也在所不惜的做法有何异。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荣国府现在的日子过得好了,就连元春为府里带来的那些好处也微乎其微,这才可以略微站着说话了。 “不过,若是献出家中庶女,也不失为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贾赦后面跟着的这句话,有些底气不足,不过到底是这么一个道理,只是心思颇有不堪罢了。 “不,大徒这次不能送公主去外邦联姻!” 史溁在听到了贾赦的话之后,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林如海听了之后,若有所思,贾赦有些不解,用询问的眼神去看史溁,史溁给他们解释道。 “历来送女和亲者,多半是实力不如对方,想要借助联姻,让双方得到一个缓冲的时间。 即便是如之前的盛唐,将公主嫁给吐蕃,那也是先打过仗的。 第一次吐蕃来求娶公主,唐皇实际上是没有同意他们的请求的,吐蕃将周围的几个小邦接连吞并,他们的实力得到了成倍的增长,于是,当时吐蕃的王便想要凭借着自己现在的实力,威慑盛唐 毕竟,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吐蕃王朝了,在实力强大的人面前,被拒绝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他给唐皇来了书信,说如果不答应将公主嫁过去,便要起兵攻打盛唐。” 林如海接口道:“所以,当时唐皇震怒,派遣军队与吐蕃交战,以少于吐蕃四倍的兵力,击败了吐蕃。” “是啊。” 史溁感叹不已,之前在不了解事情的经过的时候,以为唐与吐蕃之间的联姻,是一桩美谈,结果,在了解了实际上的来龙去脉之后,还是会感叹一句,国邦之间的友好相处,真的不是靠嘴说出来的。 而是靠着硬实的拳头打出来的,若唐不是打败了吐蕃,又怎么能拿到说话的权力。 就如同现在的大徒和北狩一样,大徒赢了,自然要占上风。 “那唐赢了,为什么还要将公主嫁到吐蕃去,之前唐皇不是拒绝了吐蕃的请求吗?” 贾敏听着史溁说起几百年前的事情,也是有些不解,不过贾赦突然明白了,他道。 “那是因为当初吐蕃的实力已经十分强大,唐不能在短时间内击溃吐蕃的势力。 若是吐蕃时不时地来袭扰唐的边境,那唐就算是不怕他们,也会因此牵扯进去很多的人力物力,只有千日做贼的道理,哪能千日防贼呢? 我想,唐皇后来在深思熟虑过后,仍然选择了让公主嫁去吐蕃,那也是为了让边境安宁下来。” 史溁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究其根本,还是唐忌惮了吐蕃的实力罢了。” 史溁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林如海,叹道:“这就是大徒短时间内不能送公主出去联姻的原因,这些外邦过来是试探咱们大徒虚实的,若是咱们真的搞了一个两邦联姻,那他们必然以为咱们大徒看起来威风,实际上,就是空架子一个。 他们便会轻视大徒几分,若是觉得自己实力强大,对大徒动兵,与大徒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不能提起这件事,就算是外邦的使臣用多么诚恳的态度来求,都要一口回绝。 唉,咱们和北狩之间这一场仗,怕是将本来就不怎么充裕的国库给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然当今也不会这么看重肯往外拿银子的人。” 史溁转头看向林如海,笃定地问道:“姑爷是不是以玉儿生辰的名义,又给陛下送了许多银子。” 林如海恭敬地答道:“确实如此,我听户部尚书说,国库吃紧,许多应该对宫殿里面进行修缮的地方,只要是人不多,就都停工了。 只有陵寝还在着人修建,不曾罢休。 我就知道,定然是周转不开了,我们家不求穷奢极欲,平时也用不上那么多银两,正好有了玉儿生辰这样的机会,我就送了两万两到陛下的善堂里面。” “这就对了,我想,你突然得了这么个爵位,怕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林如海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道:“可是岳母大人,那穿旨的公公说,让我感谢大哥啊?” 贾赦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所以他也跟着说。 “妹夫和我说的时候,我也没想明白,妹夫这个爵位怎么就跟我有关系了?” 史溁见二人如此说,也是不解起来,“难道是我猜错了,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爵位向来是有功之人才能够得到这般荣耀的封赏,若不是你献银,还能有别的理由吗?” 就在史溁思考到底是因为什么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就在林如海被封为县伯的前几天,安阳长公主曾经到他们家来拜访过,当时就是身为当家主母的她,还有在她家做客的北静太妃一起接待的长公主。 长公主上门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而是专门提起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教训人,话里话外间对之前贾赦带着林如海敲人闷棍之事非常感兴趣。 然而就在安阳长公主来拜访过后的第三日,安阳长公主的驸马就被人连着揍了好几次。 于是,贾敏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母亲,能不能是因为安阳长公主的缘故,毕竟,京里谁都知道,安阳长公主收拾了不听话的驸马?” 贾敏的话,让几人眼前的迷雾里面出现了一道光,是啊,安阳长公主教训驸马,太上皇和当今就像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一样,而且,御史台的那些人,往日最喜欢逮着这些宗室的事情不放。 这次,竟然集体闭嘴,就似乎京城里面从来都没发生过这件事一般,看着就不怎么对劲儿。 史溁将疑惑的目光放到了林如海身上,看了他好一会儿,林如海急忙道。 “岳母大人,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安阳长公主了,这次长公主来访,我当时还在衙上忙碌,根本就没有碰过面啊,这一点,大哥可以给我作证,就是大哥来找我加班的。” 贾赦也给林如海解围道:“母亲,妹夫说的都是事实,我那天确实拉着他一直到要宵禁了,才放他回家。” 贾敏也道:“长公主没用午饭就走了。” “还是有些不对啊......” 史溁有些想不明白当今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教训驸马的方式是贾赦给出的灵感,然后,当今心情好,就给了林如海一个爵位? 史溁还是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贾赦打断了她的思路,哈哈着劝道。 “封赏都已经下来了,我瞧着上头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要妹夫谨言慎行,好好做事,那就没事。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和安阳长公主脱不了什么关系,想当初,安阳长公主可是和太上皇闹了许久,非要选妹夫做驸马不是。 这回妹夫进京做官,安阳长公主也跟着从封地回到京城里居住,许是陛下怕安阳长公主找妹夫的麻烦也说不定,毕竟安阳长公主可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小女儿,那脾气,咱们全京城的人家,谁不知道她不好惹。” “也只能这么猜测了,不过经母亲这么一说,献银的事情,应该也有一点点作用,之前妹夫不是也跟着咱们家一起舍了百万的钱财,陛下有所施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史溁只得将心中的一些疑惑藏在心底,接下来她回归正题。 “因为缺银子,朝廷近几年应该都不想再打仗了,所以,之前咱们说的 那些会让外邦看轻咱们大徒之事,断然不能做。” 贾赦拉住了想要表态的林如海,自己应道:“儿子一会儿就给陛下上这次陈清此事。” 史溁看了外面的天色,还不算晚,便对着贾敏和林如海道。 “我原是想着让敏儿这几日就在我院中居住的,不过,一直住在我这里终究欠考虑了一些,不如今明两晚就让敏儿在我这里休息,朝会的时候,你一定事情多,敏儿待在我这里,我也好方便看顾她,你们看这样安排如何?” 林如海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保证贾敏的安全要紧,贾敏在自己亲娘面前,总比待在带过来的那些下人身边要妥帖,便同意了。 第469章 朝会(二) 贾敏留下来了,就住在史溁的房间里,贾敏可以待在荣国府里,而他不同,他是一家之主,他是必须要去自己院子里的。 在从贾赦嘴里得知,卫林两家已经换了院子之后,林如海便匆匆地赶往了自家院子,而贾赦则是回到自己房间,加急写了一封奏疏,吹干墨迹之后,便揣起来走了。 接待外邦使团,来了这么多人必然是要举行朝会的,待到朝会这日,凡跟着前来的宗室,勋贵,无一不换上朝服,起身前往大殿前等候。 史溁、邢氏、贾敏也不例外,一早便按品大妆,王熙凤也按照服制穿上了她的六品服制,史溁她们本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很早了,不过,一出门到了大殿前的一个广场处,才发现,比她们起得早的人家多的是。 她们到时,已经有一小半的位置已经站好了人,史溁她们没有多说话,按照指引之人给出的方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快速站好。 而后面,陆陆续续的,还有很多人家在逐渐赶来,身上有诰命的女眷站在一处,其余的人则是特意安排在后面四队。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能够在此列席之人,没有一个是未出阁的姑娘,想来也是,行宫的广场没有宫中的大,即便是将这些人带来的姑娘都安排在最里面,也离外男太近了一些。 史溁心算了一下距离,也知她们没有出现,一定是之前便已经想到了,不是贾赦去说的缘故,礼部的人,没有那么草包。 而有爵位和朝职的人则是站在另外一边,不过,朝臣他们那边和女眷这边不同,竟是每个人的前面都放着一个箭靶。 而来的人手上都拿着一柄弓,就连跟着来的后辈们也是人人一把弓,史溁想到之前贾赦和她说过的,这次朝会的流程要比以往多加一项,便是这一项了。 在得知的时候,史溁还有些诧异,不过,真正到了现场感受了一下这些氛围,倒是觉得极为庄严肃穆。 大殿的广场上面陆续站满了人,除了禁军侍卫,有好几百人之数,不过,纵使有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史溁能够听见的也只有被风吹过,衣摆抖动的声音。 众人都严肃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等候朝会的开始。 终于,时间到了,随着首领内监戴忠全传出当今的旨意朝会开始,负责传旨的内监们,纷纷一声一声从大殿口,接连喊道。 “传陛下旨意,朝会开始!” “传陛下旨意,朝会开始~~” 众人便按照礼节,对着大殿内端坐的当今行叩拜之礼。 随着,当今命人传出来的叫起,众人起身,接下来,便是流程多出来的那部分。 这些宗室、勋贵、朝臣纷纷将自己的弓端了起来,上面搭了准备好的箭矢。 随着传令的一声:“放!” 他们便拉弦,引箭脱弓,史溁悄悄用余光看向了左边一个老亲王的靶子,发现,那个已经看着头发完全花白的老亲王,射出去的箭,竟然正中红心。 史溁借着她站位的便利,往再左边一个靶子看去,同样那箭也射在了靶子上,只是在红心外面一点点,不多,换作现在的说法,也就是九环的样子。 已经很不错了! “礼成!” “请诸位入殿安坐!” 随着传旨的内监领路,史溁跟着队伍上了台阶,进入了大殿之中。 诸位落座之后,殿内由宫中乐府奏大徒名曲一首,这才进入正题。 各国使臣按照次序一一上前进礼,当今一一点头回应。 期间外邦诸使臣都是规规矩矩按照大徒的礼数拜见当今,呈上国书。 待转交完毕,便是乐府安排的乐舞。 观看乐舞,执掌供膳之人,便将准备好的一些果品,上到了各人面前的桌子上。 史溁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果品,南道产的柑橘四个,上置莓果。 还有一碟各色内造点心,一壶茶。 史溁看了看周围的人,周围的人有的拈起一块小点心,慢慢吃着,有的则是依旧笔直端坐。 史溁在出门之前,便已经和邢氏、贾敏还有王熙凤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吃饱了,此时面对这些东西,是一点想动的欲望都没有。 所以,史溁也学着那些不动的人,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思却已经放到了坐在不远处席位上的那位北狩公主身上。 史溁的位置靠前,正好能看见她的侧脸,这么一看,果然和她打听到的传闻一样,这位北狩公主,除了身上穿着北狩的服饰之外,看着就和大徒的寻常女子一样。 此时,她坐在席位上,也没有吃东西,只是盯着殿内的乐舞出神。 史溁发现不仅是她,几乎坐得靠前的命妇都在悄悄地看这位北狩公主,于是她急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万一一会儿不小心和其他人的视线对上了那该多么尴尬。 舞至一半,北狩主使突然出声,对着当今说道。 “大徒皇帝陛下,如今我邦愿与大徒朝廷修好,我邦公主听闻陛下英明神武,便心生仰慕。 公主之兄深感我邦公主对陛下的情谊,不忍她此情错付,故而送我邦公主前来,还望大徒皇帝陛下不要推辞我邦公主的一番情谊。” 随着这位主使的话,史溁看着这位北狩公主将目光从乐舞上面移开,站起身来,到殿中拜见当今。 “德萨里,拜见大徒皇帝陛下,陛下万福安康。” 这位北狩公主行的是大徒的礼节,而且行礼之后,便一直跪在地上,等待着当今的叫起。 史溁听了这主使的话,眉头一皱,心中暗道,这北狩主使看着不声不响,实则说出来的话极狠。 什么心生仰慕,不远千里,只为君而来,这话说出,便是没有给北狩公主可以回圜的余地。 这北狩公主就算是自己不愿意嫁给当今,这情谊两字说出,她便没了别的选择。 而当今也是,举国皆知人家公主是为你而来,若是拒绝,岂不是不近人情,刻薄北狩公主一个女子。 史溁抬头略略往当今的方向看去,想知道当今是什么想法,不料却见南安王霍非在这个时候站起来说道。 “北狩主使这话就有些着急了吧,我朝陛下还是第一次见到贵邦公主,这人只见一面,算不了什么的。 而且,我朝陛下励精图治,乃万世不当之才,我大徒子民千千万万女子,尊敬仰慕我朝陛下者不知凡几,难不成,每一位仰慕我朝陛下的女子,我朝陛下都要将其接纳不成。” 听到霍非这么说,北狩主使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他不客气地开口道。 “不知这位是何人?贵朝皇帝陛下还未说话,这位便站出来挤兑于我,怕是不合适吧!” 然而,当今一点儿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史溁便见那蒙舍诏的主使坐在座位上开口笑道。 “哎,人家王爷说的有理,公主毕竟只和皇帝陛下见了一面,确实谈及什么仰慕之情不合适。” 说着,他好似才发现一样,对着当今道。 “大徒皇帝陛下,这北狩的主使大人只顾着和我们说话,忘记了公主还跪在地上呢。 主使大人,您是护送公主前来大徒的,应该照顾好公主才是,怎么能不顾公主,自己在这和人争吵。” 当今这个时候,才缓缓开口。 “公主起来吧。” 北狩公主闻言,先是对着当今叩拜一下,随即起身,坐回了她的座位上。 坐在当今身边的皇后笑道:“本宫看公主桌上是清茶,本宫这里可巧有一壶奶茶,便送与公主暖暖身子吧。” “德萨里谢过皇后娘娘!” 北狩主使此番是想要在众人面前,给这位叫德萨里的北狩公主要一个身份,他当众开口,还说德萨里仰慕当今已久,便是想要一个高位。 北狩主使已经探听过了,当今的后宫之中仍有两处妃位空缺,若是他们的公主能够占上一个妃位,那说话的机会便多了一些。 没想到竟然被这个人杀出来搅了局,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已经坐下的霍非,却见霍非正在和坐在他身边的贾赦互相敬茶。 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他无奈,只得将自己的怒火转移到刚才同样在和稀泥的蒙舍诏的主使身上。 却见蒙舍诏的主使竟然端起茶杯,对着他遥祝一杯,气得北狩主使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就是一口饮下。 茶水是清茶,须得慢慢回味才行,一贯喝惯了口味重的奶茶的北狩主使一口下去,觉得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更是觉得郁闷。 插曲过去,乐舞继续,不过却是换了一批舞娘进来,这次跳的不再是柔美的舞蹈,而是英姿飒爽的剑舞。 看着那些舞娘们挥舞着手中的剑,北狩主使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些舞娘都是有真功夫的,不是花拳绣腿,而且,这些舞娘的一招一式,其中都暗藏杀气。 他不禁用目光瞟向了坐在高座上的当今,刚才在外面就表演了一出百官中靶的节目,现如今又安排上这样的剑舞,这大徒皇帝到底意欲何为? 第470章 总要有人唱白脸嘛(一) 如同计划的那般,北狩使团的诸人在见到了大殿外特意安排的百官射礼,以及暗藏杀机的剑舞之后。 那种因为与以往不同的普通对待,而生出诸多不满的情绪,在杀意的威胁下,很大一部分,已经转变成了忌惮。 北狩派过来出使大徒的一行人,有一半是之前来过大徒,会说大徒语言的。 这次来出使,他们以为大徒还是给他们准备了最好的院子,最善解人意的伺候下人,连带着一应的吃穿住行,都是各邦里面最好的。 可是,等他们来了之后才发现,一切根本就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接待他们的人对他们不仅没有了之前的那般和善的笑容,就连原本不会有的搜查,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是的,如同史湘云她们表演的那样,贾赦以保证京城治安为由,在北狩使团到达驿馆之后,命人搜查了北狩使团带过来的东西。 而在北狩使团派人和礼部交涉的时候,礼部尚书霍大人则是一脸公事公办地派人告诉了他们,入乡随俗。 既然来到了我们大徒,那就要按照我们大徒的规矩来办,谁都不能特殊。 在大徒强硬的态度下,北狩使团诸人都谨慎起来,而此时,当今圣上对他们北狩公主的冷淡态度,则是让一小部分人的表情阴晴不定起来。 然而,不论北狩诸人心内是什么想法,剑舞依旧在进行着,北狩全民皆兵,都上过战场,自然感受到舞娘一招一式中隐藏的凉意。 不过,除了他们,还是有人不在乎的,那就是蒙舍诏的来使,他在前往行宫的前夕,拿到了当今命人做出的合作方案。 有了共同的利益,大徒和蒙舍诏现在已经站到了一条船上。 因此,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场合里,蒙舍诏主使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甚至在他看到北狩主使一脸郁闷的表情时,露出了一丝笑容。 而且,因为他们蒙舍诏和大徒的关系紧密,蒙舍诏使团诸人的席位,排在了仅次于北狩使团的位置上。 蒙皮逻阁(蒙舍诏主使的名字,前面章节有介绍),一边欣赏着眼前不同于蒙舍诏风格的舞蹈,一边对离他很近的北狩主使说道。 “北狩主使,你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在对大徒皇帝陛下刚才的决定表示不满吗?” 北狩主使脸上的肌肉一抽,面对蒙皮逻阁这种几乎是直白的挑拨离间,他不得不立刻做出回应。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从未对大徒皇帝陛下做出的决定有任何不满之处!” “哦~” 蒙皮逻阁的哦了一声,不过,他这声哦的语气意味深长,接着他没有给北狩主使喘息的时间,又问出了一句让北狩主使难受的话。 “那北狩主使,你就是对大徒皇帝陛下招待你的宴席不满意了?” 在剑舞开始一半的时候,各人桌上的茶点就开始被宫人撤下,转而换上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 蒙皮逻阁熟练地夹起菜送入口中,又饮了一杯宫人给他倒的酒,表情颇为享受。 而北狩主使因为在思索当今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未曾动筷,这就被蒙皮逻阁抓住了把柄,不断发问。 北狩主使被他连续两次挑衅,弄得很是不愉快,他黑着脸回道。 “自然没有!” “那你面对这么对精致的菜肴,一口都不吃啊? 难道是不合胃口?” 蒙皮逻阁顶着北狩主使几乎想要掐死人的目光,幽幽地问道。 “那是因为……我……在家乡很难吃到面前这么多精美的菜肴,在想到底先品尝哪一样比较好!” 当今没有直接收下北狩公主,也没提在两邦讲和的国书上盖印,这就代表着北狩使团来大徒的任务没有完成。 想到临行前,他得到的秘密吩咐,北狩主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么一句违心夸赞的话,而蒙皮逻阁似乎对他的为难恍然不觉,这才心思明了地笑道。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错怪北狩主使你了,您这岁数看着也应该有五十多了吧,我今天才二十岁。 我年轻,不懂事,您不要怪罪我啊!” “是我的做法容易惹人猜测,不怪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北狩主使说完,便不去理会蒙皮逻阁了,蒙皮逻阁也没有追着北狩主使踩,而是笑呵呵地起身举杯,对着当今敬酒。 “大徒皇帝陛下,外臣恭祝大徒朝廷千秋万代,恭祝大徒皇帝陛下,您福寿安康,永享百年!” 当今笑着举杯,对着下面站着的蒙皮逻阁道:“那朕就承你吉言了!” 说完,仰脖将杯中酒液一口饮尽,向蒙皮逻阁亮出已经空了的杯底。 蒙皮逻阁也是笑容满面地将手中酒水一口饮下,两人相视一笑。 贾赦这个时候,也举杯起身,“陛下,大徒历经几代,终于恢复了盛世,引诸国来朝。 微臣以为此乃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举,应当庆贺才是!” 当今笑眯眯地看向了贾赦,口中言道。 “贾爱卿言之有理,值此盛景,当君臣同乐共饮三杯。 诸位卿家,随朕共饮三杯,以彰今日之乐!” “臣等遵命!” 当今金口玉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答应,朝臣勋贵们异口同声回答,随后纷纷端起酒杯,与当今一起饮下杯中酒水。 一共三次,各邦使臣面临这等场景,也不能只坐在原处不动,便随着大徒诸位朝臣,也饮下三杯酒。 宫宴上用的酒杯都是小酒盅,即便是三杯下去,也没有一大口的量,准备的酒液也是那种喝下去清甜爽冽却不立时醉人的酒。 因而,不会发生一些,宴席进行到一半,人就醉得不成样子了的事情。 诰命女眷这边,也是如此,因为诸多女眷,多有不胜酒力者,故而,礼部特意来问过,能饮酒者,上的都是一些不会醉人的果子酒。 那些实在是不能饮酒的,给她们备下的,也是一些鲜果制成的汁液等,不会强迫她们饮酒。 在君臣同乐三杯之后,北狩主使觑着殿中乐舞换曲的间隙,再次起身对当今问道。 “大徒皇帝陛下,外臣听闻,贵朝太上皇陛下近日身体欠安,我朝陛下关心得紧。 故在临行前特意叮嘱外臣,一定要问候一下,却不知此传言是否属实?” 北狩使团的副使没想到他站起来却是要问这样的问题,心中一惊,不顾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急忙去拉他的衣摆。 不过,北狩主使似乎心中另有打算,对他的提醒置若罔闻,只站在位置上盯着当今。 当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很自然地开口回应。 “父皇他之前只是偶感风寒,如今身体已经大好,劳贵朝新皇挂心了。” 当今在说到新皇的时候,加重拖长了那个“新”字,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这表明了你们的皇帝不过是刚坐到那个位置上,一应事物还都没有掌握到自己手里。 还大言不惭地来挑衅他一个已经在至尊之位坐了多年的人,真是自取其辱。 然而,面对当今的嘲讽,北狩主使就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自说自话。 “大徒皇帝陛下,我朝皇帝心里一直对贵朝太上皇陛下仰慕非常,不知方不方便,让外臣见一见太上皇陛下,也好让外臣向太上皇陛下当年表达我朝皇帝的敬仰。” 北狩主使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一多半都或多或少变了脸色,太上皇自一月前,便已经传出消息来,说身体欠安,已经卧病在床。 而半月前,从太医院也不小心传出来了小道消息,说太上皇的情况极为不好,已经几次昏厥,且一次比一次昏厥的时间要长。 如今更是整日没有多少个时辰是清醒的,就连同一直都忠心于太上皇的那些朝臣们,也都很少给当今在早朝上添堵了。 京城内包括一些京城外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太上皇怕是不行了,这大徒天下,马上就要完全被当今这个在位帝王给掌握了。 而这个北狩来使,一定也是打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所以,他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在朝会上提出想要见一面,已经病势沉疴的太上皇。 这个北狩使臣,一定是笃定了他见不到太上皇! 当今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不过坐得离他最近的皇后已经看出来,他已经在生气了。 在一位已经掌握实权在位的君王面前,一再提起他已经退居幕后的老子,这分明是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敬仰老皇帝,那背后的意思就是对你这个新皇帝,人家无所畏惧,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到眼里。 这让当今怎么能不生气呢! 不过,不管太上皇是真的病重,还是已经身体康健,此时都不能出面相见。 贾赦冷笑着起身,对着北狩主使说道。 “北狩主使,我朝太上皇陛下从年轻时便战功赫赫,不仅几次御驾亲征,打败了你们北狩的军队,还平定南境,建功西夷,天下万民,就没有不敬仰我们太上皇陛下的。” 第471章 总有人要唱白脸嘛(二) “我听说,你们新皇在还是皇子之时,便跟着你们的老皇帝四处征战。 那想毕,你们的新皇是在战场的牙旗之下,见过我朝太上皇陛下伟岸的英姿吧?” 说着贾赦笑了起来,露出来他那一口大白牙,然而,不等北狩主使反驳,他便接着说道。 “既然贵朝新皇是在战场牙旗之下,看见我朝太上皇陛下的伟岸身姿,那自然是与我朝太上皇陛下是在战场上交过手的。 我朝太上皇陛下每次出征,那都是凯旋而归,每次战争结束之时都是获胜归来。 由此可以推出,你们的新皇一定是跟着你们北狩的老皇帝一起吃了败仗吧。 不然,你们的新皇,心里最应该仰慕的应该是你们的老皇帝,而不是我朝太上皇陛下他老人家才是。” 贾赦的话音落下,大殿上的诸多有眼色的朝臣都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如果不是因为吃了败仗,所以才仰慕我们太上皇陛下的能征善战,也不会这么惦记着我们太上皇陛下的安危。” “我看啊,他们北狩的新皇帝肯定是害怕咱们太上皇陛下,所以才这么心心念念地惦记着。” 这些朝臣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可以飘进北狩使臣们的耳朵里,这回不仅是北狩主使的脸色黑了,连同其余的北狩来使的脸色也都一并黑如了锅底。 毕竟,侮辱一国之皇帝,就是侮辱他们所有北狩的子民。 北狩使团的副使用怨恨的眼神看了一眼北狩主使,心里埋怨他提什么不好,非要提要见人家太上皇,想要给人家现任皇帝难堪。 现在,没让人家感觉到羞辱,反倒将自己赔进去了,你听听那些人在底下“窃窃私语”的那些话,要是被新皇听到,还不得气得劈了桌子。 底下的朝臣们都面带喜色地互相说着北狩新皇,害怕大徒太上皇的事迹,一个个添油加醋地猜想着事情的缘故,还好巧不巧地传进了北狩使臣们的耳朵里。 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却在意料之中的主意,我们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你不小心听到了,那不好意思,我们没想让你听到。 不等北狩主使想出解释,蒙舍诏主使蒙皮逻阁又不嫌事大,站了起来,对着同样站起来的贾赦笑道。 “贾大人,我等虽然在南境长大,却没少听闻贵朝太上皇陛下的英武事迹,不得不说,贵朝太上皇陛下英明决断,天下万邦皆知。 就说我吧,我少时听说大徒与北狩的各场交战,那都对大徒心生敬仰。 这次,上天庇佑,我终于得偿所愿,踏上了大徒的土地,见到了大徒的子民,更是见到了大徒的皇帝陛下,我心愿已足。 想来北狩的新皇陛下应该和我是一样的情况,不过他的运气就没有我好了,我好歹还能代表着我邦出使而来,能够亲眼领略到这里的美丽风光。 北狩的新皇陛下,就只能待在北境,向南望着出神了。 毕竟,这一邦的皇帝是不能轻易离开自己国邦的土地的。 好像,过去一邦的皇帝到其他国邦的土地上就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的国邦被吞并了,他作为阶下囚,才能踏上他邦土地。” 说到这里,蒙皮逻阁哈哈一笑,对着北狩主使道。 “我想贵邦的新皇,这辈子都不想踏上大徒的土地吧? 那他就只能带着对大徒太上皇陛下的滔滔敬仰,抱憾终生了。” “你……你……” 北狩主使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反而是北狩使团的副使咳了一下,缓缓说道。 “蒙舍诏主使此言差矣,若是强大到吞并掉其余国邦的土地,那此邦皇帝也是可以堂堂正正踏上外邦土地的。” 他话中的意思很明白,要么被吞并,要么就做一口吃掉别邦国土的人。 而蒙舍诏一个小邦而已,实力根本就比不上北狩。 蒙皮逻阁根本就不在乎北狩副使的威胁之意,他双手一摊,满不在乎地说道。 “北狩副使,反正你们北狩皇帝就算再过几百年也不会站到我们蒙舍诏的土地上,我没什么好怕的。” 蒙皮逻阁笑嘻嘻地开口,他心里清楚,他们蒙舍诏,在最南边,而北狩则是在最北边,中间还隔着大徒这个庞然大物。 北狩自建朝以来,连前朝那样腐朽的王朝都没有吞下,更何况是实力不如十年前的现在的北狩。 北狩主使这些威胁的话,对于他来说那就是如同放了几个不臭的响屁一般,没什么伤害,只是觉得聒噪一些而已。 他对着当今深深一礼,笑道。 “我朝陛下派外臣前来,便是与贵朝交好的,想来诸邦远道而来的使臣也是这样。 既然大家都是对贵朝心存仰慕而来,那不妨诸位与我同敬大徒皇帝陛下一杯,以表我们诸邦对大徒朝廷的敬意呢?” 身毒一直以来都是个墙头草,但凡是谁的实力强大,他便听谁的话,当然身毒派来的主使也是这样的性格。 此时见大徒在交涉之中一直都站在上风,且之前在殿外看见的盛景对他的威慑极大。 大徒朝廷朝臣上上下下,不论老幼,箭术都极佳,这让他们这些小邦都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在朝会之上多说一词。 此时见蒙舍诏的主使一直在对大徒疯狂示好,他思来想去也不甘示弱,大徒皇帝陛下看着就对蒙舍诏极为满意,要是有好处,那也是得给蒙舍诏多分。 他们身毒比蒙舍诏强大几倍,怎么能拿的比蒙舍诏他们要少呢,故而,他也站起来附和道。 “蒙舍诏主使说的极是,我们身毒亦仰慕大徒天朝许久,是该敬酒一杯以示我邦心意。” 有了两个带头,西夷、爪哇等国邦来使也纷纷起身附和。 当今看了一眼站在底下恭恭敬敬的蒙舍诏主使蒙皮逻阁一眼,微微点头,然后他举起酒杯,爽朗地说道。 “承蒙诸邦敬仰,此杯朕与你们共饮,以示边疆太平!” “陛下圣明!” 蒙皮逻阁兴奋不已,高声喊了一句陛下圣明,然后将酒饮尽。 其余诸邦也不推辞,同时高呼陛下圣明,然后饮尽杯中之酒,只留北狩一干使臣,站在哪里黑脸。 史溁身边挨着东平郡王家的太太,她见此情景小声地对史溁说道。 “据我所知,北狩来使在朝会上这么没脸,可还是第一次呢!” 史溁亦笑着回道:“咱们大徒国力强盛,自然不必怕他们北狩。” 史溁虽然与东平郡王家的太太说话,眼神却一直在留意着前面北狩公主的表情。 令她有些惊讶的是,不管这些人怎么针对北狩主使和副使,这位北狩公主,一直都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史溁注意到,这位北狩公主似乎对于殿内的乐舞的注意,要大过别的东西。 史溁看不全北狩公主的眼色,不过,她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北狩公主,似乎从第一曲乐舞开始,便陷入了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哀伤。 而北狩主使在换舞间隙说话,打乱了殿内次序,新的一曲没有按照时间上前表演,北狩公主便也将心思重新收了回来。 北狩主使和副使一脸阴沉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只见北狩公主起身,走到殿中,对着当今跪下。 “大徒皇帝陛下,请听德萨里一言。” 当今点头道:“公主请说。” 德萨里恭敬地给当今磕了一个头,随即才道。 “大徒皇帝陛下,我邦这次遣使前来,是想要与贵朝交好的,我们这次带来了我朝陛下给大徒皇帝陛下您准备的礼物,还请大徒皇帝陛下允许德萨里在这里向您展示。” 当今与皇后对视了一眼,皇后悄声对当今道:“陛下打压北狩的气焰已经可以了,若是再多恐怕就要谈崩了,不如就同意北狩公主所请,将礼物拿上来一观。” 当今亦点头道:“确实差不多了。” 于是当今对着德萨里道:“那就请公主为朕展示把。” 德萨里闻言露出了一丝得体的微笑,她转头对着北狩使臣们说道。 “大徒皇帝陛下要看我们的礼物,你们还不赶快让人将放在外面的礼物取进来。” 北狩主使和副使互相看了一眼,回头对着身后的人用北狩的语言说了几句,那人得到允许出了大殿,没一会儿,便由宫人端进来了许多盒子。 德萨里淡漠地看了一眼北狩主使,走到端着盒子的宫人面前,打开了第一个盒子为当今介绍。 这第一个盒子呈现竖着的长条形状,德萨里亲手将盒子展开,露出来里面的东西。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好奇北狩送过来的礼物到底是一些什么,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往盒子上移去。 “大徒皇帝陛下,这是由我们北狩境内的辽水中出产的上等珍珠串成的玲珑宝塔。 这个宝塔,一共用了八百八十八颗珍珠,辽水中珍珠在北狩具有极为崇高的意义,每年产珠也不过几十颗,这宝塔是我们北狩最为难得的宝物。” 第471章 总要有人唱白脸嘛(三) 随着北狩公主德萨里的介绍,包括当今在内的众人的目光,便齐齐往她身后的盒子上看去。 其实,在德萨里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便有不少人的注意力被盒子里面的东西吸引。 那是用金丝穿起珍珠,造就的一座宝塔,上面的窗棂,门廓都是用大小不一的珍珠排列而成,而这宝塔的底座更是全由黄金制成。 在场的人都是有见识的人,许多人不由得在心中估算这座宝塔的价值。 “不下八万金之数!” 众人的心里在看过宝塔之后,心里的估价基本上就形成了。 不过,只这一件礼物,却也引不起在场宗室勋贵们的震撼,似他们这些家中已有底蕴的人家,谁家里没个什么珍贵的古董玉。 就是比这珍珠制成的宝塔要贵上多少倍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这珍珠宝塔虽然难得,不过对于见惯了好东西的他们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稀世珍宝。 只有一些新贵起来的人,家中尚无这些奢侈之物,在计算出这件礼物的价值之后,才会觉得十分惊讶。 面对德萨里的介绍,当今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德萨里的介绍。 德萨里见当今并未对礼物发表看法,便走向了第二个盒子,将盒子打开。 “大徒皇帝陛下,这第二件礼物,是我朝陛下为您特意打造的一只金杯,上以虎纹装饰,镶嵌的是我朝北江出产的玛瑙。”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德萨的介绍转移,这是一只由纯金打造而成的杯子,上面镶嵌着一颗颗红色的玛瑙。 与常见的暗红色玛瑙不同,这只金杯上面镶嵌的是发着刚光的玛瑙,在大殿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鲜红动人。 当今点头道:“以虎纹为饰,确实是大家之风。” 德萨里便接着往下介绍了之后的几件,多数都是金器,造型也没有太过特别之处,只有第七件是一串由突厥玉(现名绿松石)串成的项链。 当今看了之后,目光落到了皇后身上穿着的朝服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笑道。 “正巧,不日便到皇后的千秋,朕正愁送皇后什么礼物好,看见了这条项链,朕就不愁了。 你们把这条项链拿给朕,朕要亲手交给皇后。” 德萨里一愣,看向当今的眼神充满了错愕,她没有想到当今竟然会在大朝会之上,以这样的方式表现出他对发妻皇后的尊重。 不过,捧着盒子的宫人却是比她的反应要快,在当今的话音落下之时,便将盛放着突厥玉项链的盒子端到了台阶下。 当今身边的戴忠全早就笑呵呵地在台阶下等着了,他亲自将盒子捧到当今身边,当今也不做作,极为自然地将这条项链拿起,递到了皇后手中。 皇后大方接过,眼中有微微的笑意露出,不过分惊讶,也没有受宠若惊,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皇后的表现,也落到了各位宗室眼中,各宗室纷纷在心中点头,皇后的表现不骄不躁,大方得体,很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德萨里看着这一幕,莫名地感觉到有些失落和酸楚,失落是她自己。 她来之前,新皇便专门对她讲过,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大徒皇帝在五年之内不起攻打他们北狩的心思。 这要做到这一点,她首先得能在大徒皇帝面前说上话,可是她看见大徒皇帝和皇后的关系这么好,她明白,即便是大徒皇帝接纳她,她也没什么挑拨是非的机会。 至于,有没有怀疑当今和皇后之间的感情是演出来的,德萨里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么一种可能。 她见多了她的母亲,在帐中既怨恨,又期盼她的父亲来的样子,那种眼神是不一样的。 德萨里小的时候,很是不明白他的父亲为什么一和北狩打仗,就会将冷落在角落里面的她的母亲找出来带在身边。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种满足和炫耀的心理,你看,你所仰仗的东西,已经烟消云散,就连你故土的那些人,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你的所有就是依靠于我,只能依靠于我。 面对这样的炫耀和羞辱,德萨里知道她的母亲是怨恨的,不过,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的母亲才能得到一些好的待遇,所以,她的母亲,也盼望着能有这样的机会。 连带着她这个被忽视的女儿,也会出现在她的父亲面前,德萨里能够平安长大,也多亏了北狩老皇帝的这一个爱好。 德萨里看着皇后露出的那抹温柔的笑容,心中满是对自己母亲的惋惜和不值。 她父亲那样的人,如何可堪托付,从头至尾,她的父亲都只是将她的母亲当做是一件可以摆在面前,让他回忆他战果的战利品罢了。 德萨里突然对那位坐在高坐上的女子产生了浓浓的羡慕之情,无他,只为那位女子能够在他的丈夫心里有真实存在的一席之地。 北狩主使眼看着他们新皇准备的这条项链到了皇后的手中,有些着急。 突厥玉在他们北狩是很难得的,在北狩只有最有权势的王公贵族,才能佩戴得起这突厥玉做成的饰物,他们奉突厥玉为神石。 不过,德萨里一改之前表现出来的柔顺淡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北狩主使只觉得在他被德萨里的目光笼罩住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一阵发冷。 那个眼神,北狩主使从未见过,阴冷,警告,威严,……,包括一些他说不出来的情绪,都隐藏在那简简单单的一眼中,让他在温暖的大殿内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而,对北狩主使发出警告的德萨里,却在下一刻将眼中的那些阴郁都掩去,只剩下平淡的情绪。 虽然德萨里恢复了正常,北狩主使却不敢再用原来的态度对待这位北狩公主了。 史溁一直关注着德萨里的反应,在德萨里警告北狩主使的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德萨里给人的感觉变了,不过,很快,那种感觉消失不见。 史溁现在的位置是看不见德萨里的表情的,所以她并没有观察到德萨里隐藏起来的的情绪。 在帝后互相说完话以后,当今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德萨里所站身后的最后一个盒子上。 德萨里如之前那般将盒子打开,盒中之物,却是一张弓箭,这弓箭大徒习武有专门武学师父的人应该都认识。 这是一张北狩人专门使用的弓箭,这弓箭也是北狩的一位将军发明的,北狩人就是凭借着这种弓的便利,将周边的一些小部落给吞并,积攒了足够多的实力。 当然,大徒的将领也都会使这种弓,德萨里指着盒子里的弓对着当今介绍道。 “这是我朝新皇为大徒皇帝陛下您专门打造的一把弓,这个盒子的第二层,便是与之相配的箭。” 闻言,捧着盒子的宫人急忙去检查盒子,果然能拆成两层,底下的那层里,放的是九只弓箭。 当今见了笑道:“看着是把好弓,朕就多谢贵朝皇帝的好意了。” 当今扫过了突然变得安分了一些的北狩主使,他坐在高处,对这位北狩公主刚才那个眼神看得是一清二楚。 他在心里暗叹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果然能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想到他命密探在北狩打探出来的那些消息,当今的眼睛微微一眯。 这个北狩公主怕是将所有人都给骗了。 思及此处,他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拿一个靶子来,有此等好弓箭,朕无论如何也要亲自一试。” 贾赦见当今已经站起身,戴忠全就要上前给当今挽袖,他急忙起身恭敬道。 “陛下,这弓箭乃是兵戈之物——” “无妨,朕已经多年未曾碰过弓箭了,今日有此等机会,怎可错过,贾爱卿不必多言,朕今日必定一试!” 当今对着宫人招手,“将弓箭给朕拿过来。” 戴忠全在替当今整理好衣服后,带着他的徒弟,将弓箭捧了过来,当今一把将弓拿了起来。 试了试力气,笑道:“此弓力道在五石左右,倒是适中!” 一些的武将听了当今的话嘴角都是一抽,大徒的守军,许多人现在用的还是一石弓,当今说五石弓是适中,着实让人汗颜。 底下诸人看着带当今真的将弓拿了起来,心都悬了起来,尤其是他们听到当今说自己已经多年没有触碰过弓箭了的时候,他们虽然对当今的这句,看着是在谦虚的话的真实性,不怎么相信。 但是,他们没见过当今射箭,对当今的箭术水平也没有什么了解,很多人便对接下来当今的这一箭有了忐忑。 很多悲观的人已经做好万一当今脱靶了之后,该说什么让当今圣上不会记恨他看见了这一场面的准备。 不过,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担心,当今却是一脸高兴,他试了试弓,拿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在宫人还没有调整好靶子的时候,猛地松开了手。 那搭在弦上的箭,化作一道残影,跳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第472章 总要有人唱白脸嘛(四) “duang!”?^▽^?(中了~) “崩!” 当今的这一箭钉在了箭靶上,那箭靶还没有放稳,两个宫人提着箭靶,完全没反应过来,从对面飞过来一支箭支。 众人定睛看去,发现当今这箭正中靶子中心,众人心头悬着的石头砰然落地。 笑容洋溢在大殿内的每一个大徒人的脸上,几个和当今关系不错的朝臣,就像是南安郡王霍非,直接就站了起来,大声喝彩。 “陛下英明神武!” “对,陛下英姿臣等佩服!” 水溶亦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他猛烈地拍着手掌,也想跟着站起来的几人起身喝彩,不过就在他兴奋地转头的时候,见北静太妃一个眼刀子甩过来。 他当时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转而更加卖力地鼓起掌来。 不能起来喊,他多鼓点儿掌应该没问题吧。 当今面对群臣的喝彩和马屁没什么感觉,他既然选择了当中射出这一箭,那就表明他对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作为一国之君,他首先要保证的就是他在臣子面前的威严。 而且,诸位大臣们不知道的是,不管这北狩使团带来的礼物是什么,他都有当众展示一下箭术的打算。 不能底下的臣子们箭术都不赖,只有他一人是个软脚虾吧? 所以,无论是给谁立威,射出这一箭势在必行! 德萨里没想到当今竟然丝毫不费力气地撑开了这把弓,然后还一箭正中靶心,她在惊讶之余,也对这个坐在皇位上的人起了兴趣。 英武,气质,是除了金钱、容貌、权力之外,最能吸引异性目光的特质。 恰巧,不仅是英武和气质,其余的几样,当今圣上身上都有。 当今露出的这一手好箭法,让这些从小就使箭的北狩使臣们,也不得不称赞一句,箭术精良。 一个养尊处优的君主,箭术还可以这么好,这打破了北狩人对中原皇室之人不善武力的印象。 从之前的朝臣们箭术不弱,到现在亲眼看见的情况,北狩使臣们心中的忌惮如同野草般疯狂地生长着。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所以,接下来他们几乎没有怎么提出不合理的想法,北狩使团也在他们的公主德萨里的安排下,将完整的礼单送了上来。 当今大手一挥,让内监当场将礼单念出。 这时,所有人才知道,北狩送礼,不仅是送了这八个盒子,还送了不菲的金银。 最让人振奋的是,北狩送来了五千匹良马,这可是比金银还好的东西。 金银他们大徒不缺,可是良马就不是了,想要获得这么大批的良马,按照平时,他们大徒可是要付出不少的代价,才能得到的。 可以说,就算是你手里有大把的金银,你都不一定能买着这样好的马。 史溁同样感叹,北狩新皇这次讲和的诚意确实很足,这些马对于大徒的珍贵程度,史溁是了解过的。 似荣国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养得起马,也不过是一些马车,或者是骑行用的马匹。 而在当今召唤,进入皇城边的时候,贵如国公府,那都是不能使用马车的,要按照规矩,换成青布骡车,以示对皇室的尊敬。 而平民百姓,或者是低一些品级的官吏,那是买不起马匹的,更别说养马。 这就是资源的稀缺性,正是因为缺少,所以才珍贵! 北狩这份礼单,诚意十足,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面对这样的诚意,当今也确实有议和之心,便叫北狩使团之人将请和的国书拿了出来,同意了北狩请和的请求。 达到了和议的目的,北狩主使也算是完成了北狩新皇最重要的一项嘱托,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临行前,新皇将他秘密叫去,说这议和的国书是要签的,不过,他们北狩实力强大,不能低着头签。 不然会被人笑话,要他为难一下大徒皇帝,而且,具体为难什么,要大致说什么话,这位新皇已经给他想好了。 所以,刚才他那般挑刺,一部分确实是出于他的自傲,剩下的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新皇的委托。 北狩国书既过,其余的几个小邦使者互相对视一眼,也纷纷亮出了他们的礼单。 当今没有厚此薄彼,让内监当堂念出,好在各个小邦本就没有特别突出的在,互相之间都差不多,当今让人将礼单读出也是为了消除一部分猜忌。 早在他们入住驿馆之初,礼部就已经得知了他们礼单的内容,故而,当今方有此举。 反正大家送的礼都差不多,也没有特别讨好,或者是失了脸面的,不用互相之间生出嫌隙。 众人复又入席,此时,之前上的菜品已经冷掉了,不过,对于这样的情况,负责宾宴的人早有准备。 只见之前上菜的宫人们再次进殿,一部分人将那些冷掉的菜肴撤下,剩余的人,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锅子,后面跟着的人拿着炭火,菜品等物。 史溁看了看,是羊肉锅子,外头的温度虽然转暖,但是大殿内是开着门窗的,此时宴席上多了一个暖和的锅子。 就算是不吃,只让炭火在这里燃烧,那也不会冷。 这道锅子倒是让包括诸位使臣在内的众人都称赞不已,哪怕是吃惯了羊肉的北狩人,在吃到经过御膳房特制的一些蘸料以后,也不得不说,加了这些调料,羊肉的味道更加鲜美了几分。 随着,宴席的结束,这次为接受北狩来使的朝会也算是结束了。 只是,单朝会结束了,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还有许多行程。 当今想的很好,既然诸邦使臣都来了,那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急匆匆地回去呢,那样他们大徒,还怎么“尽地主之谊”呢! 故而,当今出言将使臣们都留下,当今这个做皇帝的开口,就算是使臣们各有心思,那也得答应,都说自己有空,可以在大徒的京城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不知时不时故意的,直到朝会结束,议和的国书签完,当今一直都对这位送来和亲的北狩公主德萨里没有什么安排。 不仅没有提起和亲这回事,而且,也没表明德萨里将来是个什么身份。 史溁坐在席位上,充当了整个过程的看客,就在朝会结束的时候,诸人纷纷往外走的那一刻。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请安的声音,史溁耳朵好,直接听清了那杂乱的请安声,一声声说的都是拜见太上皇。 史溁惊讶万分,抬头往门口望去。 “太上皇?” “他老人家不是病重了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行宫里?” “没有任何消息说,太上皇会来行宫啊?” 不过,无论史溁怎么惊讶,太上皇确实是出现在大殿外了,他坐在步撵上,穿着一身紫色的龙袍,头上金冠将头发束起。 在北狩主使看见他的时候,他也以一种极为淡漠的眼神看向北狩主使。 北狩主使感觉,太上皇那眼神,比德萨里看他的那个眼神还要可怕。 淡漠,疏离,没有感情,目空一切,似乎天下万物就没有一样,能逃脱他的掌握一般。 直到这一刻,北狩主使才真正了解到大徒的这位帝王是怎么样的一位君主。 他是第二次见到这位太上皇,第一次,这位太上皇还在位,他见到的是一位行事潇洒不羁的君主。 他当时除了敬佩与这位太上皇的战功,别的确实没有感觉到什么。 北狩主使立刻以他们北狩最高的礼节,对太上皇进行了参拜。 然而,太上皇对此不为所动,只说了一句。 “朕也很是怀念与你们已故皇帝交手的日子。” 说罢,太上皇便一挥手,让人抬着步撵离开了这里。 北狩主使直到步撵的影子看不见了,才从地上起身,而北狩公主德萨里此时也将将起身,望向了太上皇远去的方向。 “主使大人,他便是几次让父皇吃败仗的人吗?” 北狩主使眼神幽深,低沉着声音答道:“是的。” 德萨里低下头说道:“我知道了。” 蒙舍诏的主使蒙皮逻阁也被太上皇的气势吓得不轻,不过他似乎是一心想要和北狩人过不去一般,开口道。 “看见了吧,大徒太上皇陛下威武如旧,你们北狩新皇,恐怕再有几十年,都比不上吧?” “你有完没完!” 蒙皮逻阁从朝会一开始就和他过不去,如今散了朝会,还要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北狩主使的脾气终于忍不住了。 “你几次三番针对于我,到底意欲何为?” 蒙皮逻阁笑着道:“什么我针对你,有谁看见我针对你了吗?” 他摇头晃脑,一副欠揍的模样,还抓着爪哇国的使臣问道。 “这位尊贵的来使,你有看见我刚才在朝会上针对他们北狩吗?” 爪哇国的使臣,在见到百官皆通箭术的那一刻就被吓住了,此时说话自然是向着大徒。 “没有啊,在下只知道北狩主使的一些话不对,这位使者是在让北狩主使人清自己的错误罢了,哪里有什么针对啊!” 第473章 方氏的抱怨 “你......你们......” “算了,我不和你们说。” 北狩主使气得冷哼一声,带着北狩的人走了,不再和其他人纠缠。 诸位朝臣以及各家来参加朝会的家眷也都纷纷离开。 出了殿门下了台阶的史溁正面和贾赦遇见了,贾赦瞅了瞅行宫路上,为了彰显自己孝心的朝臣,都亲自扶着自家的长辈往住的地方走的情况,凑过来低声对史溁道。 “母亲,陛下传儿子有要事,得先去陛下那里,不能亲自送母亲回去了。” 史溁笑道:“不过是几步路罢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你且去忙吧。” 贾赦还有些不好意思,史溁看见身边过去的人,有好几个在看他们,她怎么会让贾赦觉得难做,她拍了拍贾赦的胳膊,笑道。 “陛下召见是大事,何况琏儿还在那呢,不用你这个做老子的费心。” 史溁手掌往北面一推,指向了正在向他们走来的贾琏,贾琏见史溁发现了他,来的脚步更快了些。 贾赦见贾琏过来,心放下了多半,板起脸严肃地对着贾琏嘱咐一定要好生将史溁和邢氏他们送回院子,这才理了衣袍匆匆离去。 理国公府的柳太太见贾赦离开,这才凑上来一边用余光看贾赦离开的方向,一边笑容满面地问道。 “老太太,赦大老爷这是又去忙了吗?” 柳太太话里话外的语气中满是羡慕,史溁微微一笑,扫了一眼贾赦的背影,状似随口道。 “他呀,我也不知道他整日都在外面忙什么,应该是手里还有什么没有做完的事情吧。” 柳太太笑而不语,跟着史溁一起往住处走去,贾琏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各家子孙,都跟在长辈面前。 他也有样学样,硬是扶着史溁走,史溁自己锻炼了有一阵子了,腿脚没什么问题,不过碍于贾琏这种搀扶,只得放慢脚步,随着节奏往前走。 她看向柳太太,柳太太身边只带了一个嬷嬷和一个丫鬟,并无别人,便知她也是一个能拎得清的人。 她可是记得理国公府的嫡支四房,有一个比贾蓉稍微小两岁的姑娘,那姑娘待字闺中,正是寻亲事的好年纪。 柳太太没有将她带来,可见其心中是个有成算的,于是,她笑着问道。 “柳太太是和柳老爷一起来的么,可带了家中亲眷?” 柳太太一愣,随即笑着接话,“老太太说的是,我们家来的就我和老爷。 不瞒老太太,我们家几个皮猴儿那都是坐不住凳子的年纪,我如何敢将他们带到这等宫宴上来。 万一要是在宫宴上出什么差错,我和我们家老爷可是吃罪不起。” 说着柳太太看了看,在身边扶着史溁的贾琏,笑着问道。 “老太太不是也没带府上孩子来么?” “是啊,孩子们还太小,带出来不好看管不说,万一冲撞了什么贵人,那时便难办了。” 史溁和柳太太正说着话,却从身边传来一道声音。 “老太太说笑了,贵府便是极贵之人,哪有什么冲撞不冲撞之说,不似我那外甥家,一个两个的都不怎么让人省心。 好在他们家没有来朝会的资格,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头疼呢。” 史溁和柳太太闻声回首,发现插话的正是王子腾之妻方氏,史溁的眼底闪过一道狐疑之色。 这方氏说话的语气可是相当的不客气了,话也直白的很,就算是个心思不怎么灵慧的人听了,都能感受到她对她外甥一家的不满。 “原来是王太太。” 柳太太往后瞧了一眼,发现王熙凤正在后面不远处带着小厮跟着,便知道王子腾没接到陛下的旨意做事,想到自家老爷与贾赦走得近,此次朝会也分到了差事,跟着忙前忙后。 这会儿更是有要事去办,心中便有了几分自豪之感,在面对王子腾之妻方氏的时候,说话的底气更足了几分。 “王家太太怎么不和王将军一起走?” 方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口中答道。 “这不是看见了老太太和柳家太太么,说来也有些日子没见过了,就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再问问柳家太太的近况。 听说柳老爷最近得了一份好差,连同去府上拜访的人都多了呢!” “我们家老爷能和王将军一起为朝廷办差,那都是当今圣上的恩德,我只求我们家老爷不要辜负了圣恩才好呢。” 方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然而,柳太太下一句话,差点让她变了脸色。 “对了王家太太,上次在南安郡王府赴宴,你那外甥女现在如何了? 我可听说,那许家姑娘,哦,不,应该叫程姑娘了,那程家老爷子亲自从门生的子孙里面给程姑娘挑选了一个二甲进士做夫婿。 如今程姑娘已经在备嫁了,我听说一应物什程老爷子都准备得齐全不说,那已经定下来的姑爷,程家老爷子也向吏部保举了他。 想来等咱们回去,那准姑爷的差事也就下来了,有了程家老爷子的举荐,那准姑爷最次也能做个从六品的职位。” 史溁刚听北静太妃说过许老爷已经不能了的事情,没想到没等过一天就听到了另外的消息,她惊讶道。 “许……程姑娘,我记得她才及笄不久吧,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婚期?” 京城里的姑娘都不着急在及笄的一两年内出嫁,这位程姑娘嫁得这么急,倒是有些甩麻烦的感觉了。 不对,史溁突然觉得她想的东西有些偏差,以程家老爷子对程姑娘的偏爱,不可能不为程姑娘的前程考虑。 这一点从他为程姑娘挑选的人家就可以看出来,新科的二甲进士,那可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程姑娘嫁这样的一个人,她不亏。 程家老爷子又是从自己的门生的子孙里面挑选的,必然对这位准姑爷的人品也有一定了解。 想通这些,史溁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位程家老爷子对程姑娘可谓是良苦用心啊。 程姑娘没了伴读的身份,自己亲爹又被撸了朝职,若是等过两年,再长大一点儿议亲,也嫁不到高门大户里面去。 不如趁着这恩科进士还有人没有婚配之时,选一个好人才出来。 两年以后再开科举出来的进士,虽同为天子门生,那也与恩科进士差了一层。 “听说是那准姑爷的父亲亲自与程家老爷子求的,那门生之前在程家老爷子的门内,只是一个寻常人,家境一般,完全是因为有才,才被程家老爷子看中。 好在,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儿子,这门生的儿子竟是比他老子还要争气,考的名次也比他老子高出不少。 不然,他也不会落入程家老爷子的法眼,招为孙女婿提携。” 方氏显然对这件事也清楚的很,将她知道的关于程家的事情细细说出,不过,末了,她加了这么一句。 “人家程姑娘有能耐的外租做靠山,不愁没个好前程,等风头过去了,她那准姑爷做出一番功绩来,这件事儿也就翻篇了。 不像是我那外甥和外甥女,一个个在家里愁得慌,那外甥女还好些,我看着平时跟着教养嬷嬷学习,倒是勤学好问,教养嬷嬷说了,我那外甥女没什么。 不过,我那外甥就不行了,说来也怪我那妹妹,整日里偏爱着,宠得不行。 没怎么样,家里二房和孩子都有了,偏正头娘子没有。 好容易有人愿意嫁,又是一个被继母强迫的,他们没了主意,还想要在那二房把孩子生下来之前,寻一个正室进门,又不肯低娶。 这寻么亲事的事情,竟落到了我家老爷和我身上。 老太太,柳家太太,你们给我评评理,咱们京城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愿意将自家的女儿嫁过去做冤大头?” 方氏对着史溁和柳太太就是好一通抱怨,史溁略微往后瞟了一眼。 王子腾就在不远处默默跟着,这么近的距离,她不信王子腾没听到方氏的这些话,不过王子腾并未出面阻止方氏抱怨。 看来,王子腾在处理完薛宝钗的事情之后,也觉得身心疲惫,摊上薛家这样的亲眷,着实够人受的。 “是不好找,商户人家都子孙不能参加科举,只能捐个不大不小的职位。 只要是不怎么太过落魄的人家,宁可让家中女儿嫁给一个家私不丰的进士或者是举子,也不会选择商户人家。” 史溁一边思索一边在心内翻找人选,结果她发现,她收集的那些册子里的消息,不是朝中大员,便是亲爵勋贵,或者是宗室亲眷。 这些人家的姑娘,怎么想怎么不会看上薛家,于是她只能问方氏。 “那就没想过往京城外找找?以他们薛家的家财,寻一位家境不好的官家小姐也是能寻到的。” 方氏听了史溁的建议,顿时一张脸垮了下来,她咬着牙道。 “老太太您想的这些,我和我家老爷也都想到了,也往外省的人家里挑了好的人选出来。” 第474章 不如外选 “我和我家老爷着实挑了许多适合我那外甥的人选出来,也都一一拿给他们家看了。” “可是老太太,你知道吗?我家老爷他妹妹不愿意,说是不符合他们心中媳妇的条件。 我家老爷的妹妹嫌我们家老爷给外甥选的媳妇人选家里不是勋爵人家,他们嫌人家姑娘家世低呢。” 方氏一提起这件事,气就不打一处来,仿佛他现在手里摊上了一件甩都甩不掉的大麻烦一样。 “你们说,商户人家,咱们这些朝中有职人家谁家看得上。 偏我们家老爷子当初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姑太太嫁的是老太太您的嫡次子,也是国公爷的嫡子。 小姑太太偏就嫁到了薛家一个商户人家,这两者之间地位相差也太悬殊了。 我们家老爷子就没想过,将来两姐妹见面之时,就不会因为身份相差这么大,而觉得尴尬么?” 方氏这句话史溁没法接,她话中已经牵扯到了王氏和贾政,她不好说什么。 按照她的想法,王家老爷子怕是看上了薛家之富。以及遵守四大家族之间联姻的旧俗。 可是现在看来,这王家老爷子的两个女儿,没有一个日子过得好的。 小女儿薛王氏就不说了,丈夫早亡,自己拉扯大一双儿女,差点保不住薛家最后的家业,整日为一双儿女的未来忧心谋划。 大女儿王氏眼看着日子比小女儿薛王氏过的还不如,薛王氏至少和丈夫之间是真的恩爱,薛家富贵如此,都没见薛父纳妾。 而王氏看着比她妹妹风光,可和要与她过一辈子的丈夫之间感情全无,甚至互相还生出了怨恨。 丈夫更是一会儿一个姨娘,还有一溜的庶子,要说贾政就是有生儿子的命。 从赵姨娘开始,到李姨娘结束。 三个有生养的姨娘,一顺水生的都是儿子。 算起来王氏生的两个,贾政已经有五个儿子了! 庶出子女在眼前晃悠着,王氏的心情可想而知,这回更是凄惨,不知被谁给害了,整个人得了癔病。 “这谁能知道,这婚姻之事,不过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谁又能说清楚呢!” 史溁不接话,柳太太反倒感慨起来,她就算是那个运气好的,柳老爷性情不错,对她也尊敬有加,夫妻之间不说爱慕,至少过这么多年下来亲情是有的。 “那王家太太,这件事你想怎么办?蟠儿那二房肚子里的孩子有几月便要落草了,若是在孩子落草前找不到正室。 那蟠儿想要再寻正室,便更加艰难了。” 方氏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她心头划过一道念头,要是这薛蟠是她儿子,她早就将那孩子落了,天下女人这么多,孩子谁生不是生。 就说那二房的身份是有来头的,留着一条命给个位置就是了。 偏生她夫君那好外甥薛蟠听说自己有了孩子,乐得跟什么似的,一定要二房把孩子生下来,真是上不得台面,就这条件,人家谁肯把姑娘嫁给你。 不过,方氏心里是怎么想的,和人家没有关系,她也左右不了薛家的想法,只叹着气道。 “能怎么办?事情都到现在这样了,前头议亲那个得了皇后的庇护,谁人不知。 我一出门觍着脸和人开口,人家一听是我那外甥,二话不说就拒绝。 我和我家老爷不知吃了多少回绝,丢了多少脸面出去。 且相看着吧,都是最亲的亲眷,我和我家老爷怎么也不能看着不管。” 忽地,方氏的眼睛一亮,她开口问道。 “柳家太太,我记得你家族里好像有一位适龄的姑娘,不知可有婚配?” 柳太太脸一僵,她没想到方氏竟然问起了她那个侄女,不过,她侄女人品样貌都好,他们柳家正想着三皇子年岁也到了娶亲的时候。 不是柳老爷嫡出的女儿,而是柳家族里的女儿,谋不上皇子正妃,落个侧妃也成呢! 再不济,各亲王府里,适龄的世子也是有的,做个世子妃也不错。 若是攀不上皇亲,选个合适的王孙公子也是好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薛家头上。 于是柳太太只一愣神,便答道。 “听说完那侄女的父母已经有打算了,王家太太可能要失望了。” 方氏也没想着能成功,只是突然想起来问问,于是也道。 “似咱们这等人家,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有了打算才是正常的。 我们家熙鸾那个时候也是,上门求娶的人家众多。” 史溁想了想有爵之家,开口对方氏道。 “他们家只求有爵,可限了爵位高低? 若是家中有爵即可,不如看看那些离京任职的有爵人家。” 闻言,方氏面上喜色顿显,她笑道。 “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我只在京城任职的人家里选,竟忘了那些出去办差的。 但凡有爵人家,在京城都是有家业的,在外任职期满,都是要回京的。 这和他们家想找个京城人家的想法不冲突,反正成婚了也是跟着他们家过,他们家不离京,人家估计也愿意让自家女儿不离开京城。” 想到一直梗在心头不能舒缓的事情,这回可能有了眉目,方氏兴奋不已,这搞定了薛蟠的婚事,他们王家就没有什么大麻烦了。 谁都想要无事一身轻,她得了好办法,便在史溁这边待不住了,与史溁和柳太太告辞,她便急急地走到王子腾身边,将这个办法告诉给王子腾。 史溁和柳太太一边走一边注意着后面的动静,见王子腾夫妇急匆匆地走了,两人便知王子腾也是对这个办法动了心。 方氏走了,贾琏从一边过来,小声说道。 “老祖宗,王家太太说的我都听见了,您说这次能成功吗?” 史溁低声道:“若是找个子爵,男爵且不富裕的人家,应该是可行的,只要薛家肯砸钱,人家也愿意将姑娘嫁过来。 只是,求来的怕不是嫡女,多半是家中庶女。” 柳太太也叹道:“即便是男爵家的庶女,那也算是薛家高攀了。” 贾琏愁眉苦脸地对史溁道:“老祖宗,现在为了薛蟠的婚事,就这么大费周章,那将来若是薛大姑娘要出嫁。 王家难道也要出面去寻什么有爵之家的哥儿来相配吗?” 史溁看他表情笑道:“他们薛家和王家是该愁,你跟着一起愁什么?” 贾琏依旧愁眉不展,他小声道:“老祖宗,莫不是忘了,琮儿,环儿,和薛家大姑娘的岁数都差不多,尤其是宝玉也是。 若是将来薛家大姑娘看上了咱们家的,那该怎么办?” 闻言,史溁多看了贾琏两眼,暗道贾赦没白教贾琏这些日子,贾琏看事情的眼光越来越毒辣了,竟然一下子看到了点子上。 想到薛家到最后真的盯上了宝玉这个荣国府的二房嫡次子,史溁的笑容就不达眼底。 不过转念一想,这回薛王氏和宝玉之母王氏已经结怨,加之二房势微,宝玉应该不会在薛家母女挑选的名单上。 而且,史溁知道,只待贾政归来,荣国府便要分家,贾政的头上没了荣国府二老爷的头衔,那薛家一味找有爵人家的做派,当看不上宝玉。 于是,她便安慰贾琏道:“应当不会,你忘了之前薛家做了什么,他们不敢嫁到咱们贾家来的。” 薛家不仅散布贾家谣言,还从荣国府连夜搬走,代表着薛家和贾家的关系已经降到了极低的点,就凭借薛家对贾家的那些落井下石,薛宝钗也不会想着嫁到贾家来。 而薛王氏最听她这个女儿的话,必然不会将主意打到宝玉身上来。 贾琏也想到了薛家办的蠢事,心中稍安,只道。 “希望经过薛蟠这件事之后,他们您能明白一些,不要将薛大姑娘拖成一个老姑娘才好。” 一行人走回了院子,史溁才反应过来,问贾琏道。 “刚才我见你太太和凤丫头,在和谁家太太说话,我就没叫她们过来,她们可曾回来了?” 柳家太太也是哎呦一声,不好意思道:“我刚还注意了一会儿,不过说的起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帮老太太找找。” 却见院里邢氏和王熙凤走了出来,笑着迎了上来。 “老祖宗和柳家太太说的高兴,咱们就没上前打扰,自己先回来了。” 史溁见人回来,便笑着和柳太太告别,一进院子,史溁便和邢氏和王熙凤一起进了屋,落座之后史溁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赦儿媳妇,凤丫头,若是薛家寻你们做媒,你们记得不能答应。” 邢氏惊讶道:“薛家找人做媒,难不成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家还要娶亲不成? 他们家可是刚得了皇后申斥不久啊!” 王熙凤要比邢氏冷静得多,她幽幽道。 “太太,怕是那尤家二姑娘的肚子,薛家不得不寻一个正室出来,才好名正言顺地添丁。 薛家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而是迫不得已,必须要给我那表弟说亲,她们这回是骑虎难下了!” 第475章 围猎(一) 邢氏就着王熙凤的思路一想,抚掌叹道。 “都是冤孽,这薛家也不知何时才能事了。” 鸳鸯给史溁揉肩,舒缓着刚才久久直坐“造成的酸痛,就见外头守着的丫鬟进来报信说外面来了宫侍,说是皇后有吩咐。 史溁并邢氏、王熙凤急忙起来迎接,那宫侍满面笑容将皇后的意思说出,乃是通知各位女眷,明日前往京郊围场。 当今欲在围场,请诸邦使臣狩猎,史溁心头一动,笑问那宫侍道。 “敢问公公,是否需要我等女眷带上狩猎器具?” 宫侍笑答:“老太太,娘娘说这次便只有男宾下场,女眷都是有位席的,不必带那么些劳什子,只要在观台上看个热闹就是了。” 说着,宫侍上前一步,小声对屋内人道。 “咱们得了娘娘吩咐,特告知老太太,太太,奶奶一声。 方才朝会散时,爪哇国使臣向陛下提出想要求一位大徒女子回去给她们国王做王妃。 明日围猎,若是家中或者亲眷中带了适龄姑娘来的,最好不要去,以免麻烦。” 王熙凤心思一转,小声问道:“公公,这么说来,陛下和娘娘是不想……” “正是如此,不过陛下并未直接回绝,还望诸位不要让陛下多忧心才是。” “多谢公公提醒,我等自然会约束好家中女眷,不外生枝节。” 史溁郑重承诺,并让鸳鸯拿了上等封出来,予了这位宫侍。 史溁笑着将这位宫侍送出了门,回来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有使团求亲。 当今是一定听到了贾赦上奏的,这一点贾赦也回来和她说过,他是当面向当今陈述了其中利弊。 所以,皇后的这个提醒也是有来处的,不同于女眷们准备各样的保暖衣物,各家子弟在听说原本排在最后的狩猎被提前了都是一脸的亢奋。 大徒有个立朝以来的旧俗,那就是在这样的狩猎中,要是谁家的子孙后辈猎得好名次,便可以得到当今的召见。 若是得了上头贵人的眼缘,那这一辈子前程就不愁了,很多勋贵子孙,并不爱走那科举之道。 他们更多走的是举荐,成为皇城侍卫,然后再入朝为官,这条路得到的品级比科举入仕要高,并且更得上头贵人信任。 贾赦这个銮仪卫内大臣就是管他们这些人的,史溁亦有给宝玉捐个龙禁卫,得一五品闲职的打算。 有了贾赦的庇佑,将来宝玉也不至于被人欺负,而这种闲职,朝中并不会委派什么差事与人,最适合宝玉这种不爱世故之人。 一宿无事。 第二日众人启程前往猎场,围猎要进行五日,最后一日清点猎得的猎物,计算名次。 因此,这几日众人便没了房舍,只得在帐中居住。 不过,好在各家都知有狩猎的安排,各自带了相应的物件,安顿起来也不费力。 邢氏一进帐篷,便伸手在薰炉上面烤了一会儿,拿起来后还一边搓手,一边感叹。 “这帐篷里竟然比屋里冷这么多,这晚上睡觉可得换上厚被子。” 史溁一路走来也觉得冷,也凑到薰炉边上烤火,因道。 “凤丫头说要将这几个笨重家伙带过来,我还觉得麻烦,没想到真用上了!” 王熙凤从帐外进来,笑问。 “老祖宗,太太,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见有人在说我?” 史溁笑着招呼她来身边,“凤丫头快来,我和你太太在夸你呢!” 王熙凤笑道:“这一顿折腾,只寻东西就寻了半日,累得慌,不过听了老祖宗和太太的夸奖,我觉得我还能再撑一个时辰。” 史溁见王熙凤确实眼中满是疲惫之色,便好奇地问她。 “咱们带来的东西,有林之孝他们安置,他们接手了这些东西,办得妥帖,不用你太过费心。 你是寻什么把自己累着了?” 王熙凤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她目露无奈之色,和史溁与邢氏解释道。 “还不是琏二爷,他昨儿晚上,突然想起来大老爷送他的一对护肘,非得要。 偏来的时候匆忙,我就随手塞一个箱笼里了,已经不记得到底在哪里了。 昨儿后半夜找了半宿,早上林之孝他们做事,我又得看着,这会子,只要给我一个枕头,我便能睡过去。” 史溁见鸳鸯他们已经收拾好了睡觉的地方,便对着王熙凤说道。 “狩猎还有两个时辰才开始,你在我这里补补眠,待要走了我叫你。 琏儿也是胡闹,什么护肘不能用,只要那一件。” 邢氏笑着为贾琏说好话,“老太太别恼,琏儿这是紧张大老爷,大老爷对琏儿用了心,他们父子如今亲热的很呢。” 碧玺服侍王熙凤躺下,却被鸳鸯叫了起来,按照史溁的意思,灌了王熙凤一杯姜茶,这才放过已经眼神迷离的她。 这边贾琏早就和几个交好的王孙公子在猎场闲逛起来了。 一众人都穿着骑装,在各个帐篷间穿梭,贾琏因为是他们中最早有正经朝职的,于是被人簇拥在中间。 “琏二哥今日好生英气,看看这浑身的装扮,定然是嫂子的手笔。” 出言的正是冯紫英,他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儿子,自幼便习得一身好武艺。 只是他与贾琏有年岁差距,又逢三年祖父离世,并未娶妻。 “瞧你说的,如今咱们京城里谁不知道琏二哥和嫂子夫妻恩爱。 上次我在长公主府里赴宴,听长公主的儿子说,长公主只恨咱们琏二哥成婚早了,没能得咱们琏二哥这样的好女婿。” 陈也俊勾着他的脖子,嘴里的话却是对贾琏当初之事的好奇。 贾琏发誓之时,他不在京城,等回来的时候,听说在他出去之时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不由捶胸顿足,奈何贾琏有了差事之后,时常忙碌,几次都未得相见。 这次到了猎场,终于叫他抓到了人,如何能不提此事。 贾琏被他说的脸一红,摆手道。 “别胡说,我心里只你们嫂子一人,再没有别的地方装人,莫要出去胡说,你嫂子听了该不愿意了。” “哦~~” “哎~~” “啧~~” 随着贾琏的话出口,一众人纷纷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惹得来往的仆从都往他们所在之处小心地瞄着。 冯紫英见贾琏闹了个大红脸,笑嘻嘻地道。 “我们几个比琏二哥小,家中尚未给我们说亲,不过,琏二哥当初成婚的时候,我们几个可是到场的。 嫂子出嫁可谓是十里红妆,着实让我们羡慕了许久呢。” “就是就是,琏二哥和嫂子珠联璧合,实是天生一对!” 贾琏红着脸应下,“你们也别一直说我,你们几个眼看着也不小了,心里是何打算。 总不能终日这么闲着,该做些事情才好。” 提起各自的前程,几人都垮下脸来,他们虽是京城中顶顶富贵的王孙公子,整日不缺银钱使费,出手阔绰。 但是一身自由也不得,少不得全听家中长辈们的安排,自己完全做不得主。 半晌,陈也俊才郁闷地说道。 “琏二哥,我本是想去大营,先历练着,奈何我父亲见琏二哥你科举中榜,改了主意。 寻了四个先生看着我在家读书,一应的诗会、宴请也不许我去。 要不是我外祖母想见我,我上次都出不了门。” 冯紫英比他脸色更难看,小声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底子不厚,家中最近周转都有些困难。 左右我年岁不大,等过两年家中境况好些了,再打算不迟。” 说罢,他脸上愁色更浓,贾琏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中之事,想到之前还债之后那一段紧吧的日子。 不由得忧心问道:“我许久未见你,竟不知你家如今过的这般艰难了。 家中情况如此,令尊大人可有什么确切打算?” 冯紫英面容苦涩,只回道:“你也知道,我们冯氏一族,如今子弟都不怎么争气,无论是过去分出去的嫡支,还是庶出子弟,都靠我父亲一人来接济。 我们家如果去也是没法子了,我母亲就是说学习一些家里的开支,不要再摆那些排场,可是我父亲不同意。 我父亲说要是我们家真的节衣缩食,那被我们家那些债主知道了,怕是听到消息就会直接找上门来要钱。 我们家手里现在哪有什么多余的银钱给他们,只能扯虎皮做大旗罢了。” 贾琏自从跟着贾赦学习,便也明白了之前王熙凤想要减少府中待客的开销,被贾赦严词拒绝的原因。 就和冯紫英他们家一样,世上的人都是会看眼色行事的,那么这些人家在顶胜的时候无一不是繁荣富贵,一应吃穿用度,哪怕是下人的待遇,也要比平常的官吏好上许多倍。 来投靠他们的门客,或者是愿意和他们来往的商贾那都是看着他们的权势富贵来的。 之前,荣国府在还债之时,为什么那些人不敢上门来闹,是因为,他们荣国府虽然失去了大笔的银钱,却得了十几年来没有的权力。 第476章 围猎(二) 因为贾赦得了重用,荣幸回到了权力的核心地位上,而且照比之前贾政,当家做主的时候,在朝廷中的话语权更重。 弄明白这些的贾琏,当时浑身就出了一身冷汗,直道他自己入朝之后,他才明白,朝中有人有实权的重要性。 也看清了之前贾政在的时候,府里的虚张声势,若不是府里拿着贾赦的帖子去使用祖父贾代善留下来的关系。 能够为人谋求职位,看着他们荣国府,还像是能够手眼通天的样子,那些与他们荣国府有仇或者是肯给他们贾家赊账的那些商贾,早就一股脑的打上门来了。 王熙凤没少和他抱怨,说家里每次买的东西,账面上都拿不出完整的银子来。 都是到了年底了,庄子里头送上来东西,或者是收了各家送来的节礼。 将这些东西悄悄折变一些,再加上账上积攒的一些银两,才能将之前赊下来的账目结清。 很是有许多次,他悄悄看见王熙凤拿了库房中的一些东西出去死当,从那以后,他就不总管王熙凤伸手要钱了。 他之所以下定决心要考科举,不仅仅是为了王熙凤那句话,更多的是明白了,若是他这一代再不出一个能够顶事儿的人,他们荣国府便要倒了。 贾琏的思绪正浓,就听冯紫英说道。 “琏二哥,不瞒你说,我都有这样的想法,要是等过几年我们家的情况还没好转的话,我就索性挑选一个富商的女子成亲。 好歹也能先把我们家的情况给稳住,琏二哥,我就不明白了,那些商人买进卖出,一到手就能得好些银子,平常在家里的日子过的也不比我们差多少。 为什么世上的人总说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等的呢? 就像是我们家,如果没有托庇到我们家的那几个富商用银子每年孝敬着,我们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银钱可用。” 贾琏一听他的话过分了,竟是要挑战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立刻打断了他说的话,低声呵斥道。 “慎言,今日的话,我就当作从来没有听到你们几个,也不要往外说。 你有这样的疑问,私底下自己问你家的先生也就罢了,如何能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咱们快别说这些了,换个别的来说。” 贾琏伸手握了握冯紫英的手,冯紫英会意,转变了话题。 “也不知猎场里头都有什么猎物? 我听我父亲说,往年的时候遇到这种大型的围猎里头,猎场里头必然有老虎、熊、鹿这些猎物。 若是咱们几个,那个有幸猎得这些猎物,还怕取得不了什么好名次吗?” 听到冯紫英想要猎虎,猎熊,猎鹿的豪言壮语,几人都是点头,这样好的功劳,谁都想要。 不过,总有那么煞风景的人出现,就在几人想着若是能猎得好猎物的时候,一道不怎么悦耳的声音响起。 “我当是哪位英雄在此立誓呢? 原来竟是神武将军之子,只是我听说上次你在王爷举办的猎会上,也就只打到了几只兔子而已。 怎么如今到了这种大围场上,你反倒能够打到老虎了? 冯兄这武艺,忽高忽低,时上时下,这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来人话里话外都是挑衅之语,冯紫英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倒是贾琏仔细看了看眼前人,发现此人有些眼熟,再细想想,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他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仇都尉之子,你们家不是住在最外围么,怎么到里面来了?” 贾琏不认识他,可是这位仇都尉之子仇白,可是认识贾琏,见是贾琏开口。 他的语气不敢像刚才那般冲人,笑道:“原来是琏二爷,在下方才只顾着和冯兄说话了,竟然没有注意到琏二爷你也在这里,失礼了,失礼了。” 贾琏心里打定了主意要给冯紫英出头,他也不接这位仇都尉之子仇白的话,只是淡淡的说道。 “你若是有事,那就赶快把话说完,若是没有事,我们几个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和你闲聊了。” 仇白脸上笑容一僵,回答道:“确实有事,我是来向冯兄下战书的,不知冯兄可否应战?” 冯紫英冷声道:“不知仇白你下战书,如何才算是赢?” “就以四日为期限,在猎场上,谁打到的猎物更多,名字更靠前,就算是谁赢,若是有人提前打到了老虎或者是熊,便直接获胜,那我们之间的约定便提前结束。 这样的条件,不知道冯兄是否可以同意?” 冯紫英冷冷地盯着他好一会儿,随后才道:“我没有意见,你的挑战我应下了,究竟谁赢谁输,咱们猎场上见。” 仇白见他想要办的事情已经办成,别也不在他们面前废话,带着他的几个小厮匆匆的走了,贾琏看了一下他离开了方向,发现他去的地方好像是三皇子母家的方向,心中顿时有了警觉。 难道仇都尉已经站了队,投靠了三皇子,可是贾赦说过,三皇子本性纯良,不喜这等拉帮结派之事,如何转了性子? 还是,拉拢朝臣这件事,是三皇子母家自己私下里做的,就是为了给三皇子暗中增加筹码? 当今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太上皇也还在,三皇子母家这么迫不及待,恐怕要适得其反,三皇子怕是要被他的母家给害惨了。 贾琏一回头见冯紫英冯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于是就问他和仇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个仇白要和他挑战。 冯紫英见已经瞒不住众人了,于是将他和仇白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如实说出。 “琏二哥,你是最知道我的,我最看不上那些欺软怕硬,在街上横行霸道的人。 那日我看见他竟然在街上,调戏人家卖布的娘子,就上前去制止。 他骂我多管闲事,还骂我们都是假正经,整日沽名钓誉的人,说我们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背地里做的事情不比他干净多少。 我气不过,就带着几个人给他揍了。 他父亲对我父亲本来就有一些意见,如今我们两个又当街打了一架,然后我们两家就结了仇。 他这次来向我挑战,多半是想在猎场上,报我揍他那仇!” 陈也俊听了急道:“天哪,我就离开京城几日,你们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这件事完全就是他不对,哪怕闹到衙门口去,那也是他的错,他怎么就记恨上了你?” 冯紫英回忆道:“许是在国子监考试的时候,我阻止他抄书,从那个时候,他就对我有意见了吧。” “他还抄书!” “冯兄,这样的人没救了,你可不要因为他生气。” 贾琏亦道:“你放心,我们这么多人,这次都帮着你,咱们一定要赢过他,让你得个好名次,我听我父亲说,但凡是猎到老虎,或者是熊鹿的人,都会得到陛下亲自召见。 有我们几个帮你,咱们也猎个好的,你见了陛下的面,他就再不敢明着这么针对你了。” 贾琏此言一出, 众人纷纷附和,都说要帮他去打好猎物来,充做他的成绩,冯紫英感动得热泪盈眶,直对着几人作揖,感谢他们愿意帮助他。 几个人见他竟然掉了眼泪,纷纷拿这个取笑他,冯紫英知道这些人是故意的,也跟着一起笑,还说自己从小就是眼泪多。 几个人哈哈大笑着,向猎场而去,和睦的场景,让许多公子见了羡慕不已,走到半路,几人又遇见了水溶和卫若兰。 两人也是要去猎场,有了两人加入,一行人俊俏的俊俏,英气十足的一抹阳刚之气,人物风流,让出来透气的各邦使团之人都看花了眼睛。 在他们问出这些年轻人的来历之后,都纷纷感叹,大徒子孙竟还有这么多好人才在。 一些老夫人,太太们自然也见了,记在心里,想着这些人都是好人品,自家适龄的姑娘,倒是可以上门去说亲。 等到了猎场门口,守门的侍卫拦住了他们,不过,这难不倒几人,贾琏见了贾赦就在里面,直接一声父亲,将贾赦给叫了过来。 水溶同时也拿出了当今赐给他的令牌,那令牌可以让他自由出入各处。 贾赦看了几眼他们的装扮,便知道他们几个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将他们带到身边,将猎场的布局讲给他们听。 几人为了帮助冯紫英拔得头筹,都听得仔细,狠狠地将投放老虎,熊,鹿得地方给记住了,只待狩猎开始之后,他们就第一时间过来打猎。 贾琏让他们去熟悉路,自己则是留了下来,与贾赦说起了他刚才见到的事情,贾赦听闻仇都尉竟然和三皇子母家开始接触了,心头也是一惊。 上一场得夺嫡之战刚刚落下帷幕,下一场便已经开始了么? 可是现在就开始谋划是不是为时尚早,当今自己都和他说过,他子嗣尚少,且没有天生就极为聪慧之人,还想再等几个小的长大一些再做打算。 第477章 围猎(三) 贾赦思及影响还未消散的上一轮夺嫡,神色冷凝,贾琏也在他身边站着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冯紫英他们几人将猎场要去的地方熟悉了一圈,便匆匆出来,贾琏与贾赦告别之后,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贾赦则继续在此安排防务,能下场参与围猎之人,必定身上都是有武艺的,可是该安排在围场里的侍卫一个都不能大意。 除了防备有放进来的猎物伤人之外,还要保证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或者是心有叵测之人偷偷溜进围场。 然而,贾赦却在贾琏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就听猎场周围的侍卫来报,说是又有一伙人想要进入猎场。 贾赦皱眉问道:“来的是什么人?进猎场所为何事?” “是江宁伯家的公子,带了几个人来。” “是江宁伯家的下人?” “不是”,侍卫见贾赦理解错了意思,急忙给贾赦解释道。 “大人,不是,是几户人家的公子,只是他们没有报上各自的名号,咱们不知道。” “嗯,我知道了,让他们进来。” 在得到了贾赦的允许后,几个人才进了猎场,不过,他们中没有人有水溶那除了当今寝宫还有书房不能随便进去的令牌,也没有贾琏有一个管防务的老爹。 他们只能被侍卫们请到了贾赦所在的地方,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声,贾赦抬头看去,便看见有五六个小子走到了他面前。 “见过赦大老爷。” 江宁伯家的那位公子首先开口,贾赦嗯了一声,随后,像是第一次见到他身边这几个人一样,开口问道。 “这几位我怎么从前没见过?” 江宁伯姓齐,其同母之妹是如今的三皇子生母,这位公子是江宁伯之子,名唤齐渊。 只见他对着贾赦躬身一礼,恭敬地回答道。 “赦大老爷,他们几个分别是平台男家的褚良,果毅都尉家的仇白,云骑尉家的凌宇……” 随着齐渊的介绍,几人在齐渊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一一上前,与贾赦请安。 贾赦方才听贾琏说了一气,所以在听到仇白这个名字的时候,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他两眼。 只是他的暗中打量,几个都还没加冠的小子谁都没感觉出来,贾赦也装作不知道他们的来意,笑问道。 “狩猎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始,你们几个这个时候跑来做甚?” “赦大老爷,我们几个听说这次听说各邦使臣们也会下场,我们想得个好名次,比他们多占先机,所以就想先看看地方。” “是啊是啊,我们想熟悉熟场地。” 贾赦知道他们几个没说实话,不过,他也不会拆穿,只命侍卫带他们出去看看。 几人见贾赦并未为难他们,还让侍卫给他们引路,一个个兴奋不已。 谢过贾赦之后急忙跟着侍卫走了,一直充当贾赦的文书的一个侍卫小头见他们几个人兴高采烈地去看地方,不解地问贾赦。 “大人,令公子他们不是也要看场地想要好名次么? 您怎么不拦拦他们,若是让他们取得了先机,令公子他们该怎么办?” 贾赦挑眉一笑,似不在意地说道。 “不用拦,拦他们几个做什么?” “可是,我听说他们几个武艺都不算太差……” 贾赦摇头笑道:“他们几个武艺不算差,那别人也不是吃素的,我儿子的武艺我清楚,他也就骑马熟练,真要让他出手打个什么猎物,那是不行的。 可是其余几个小子不是,他们和你们一样,从小就习得一身武艺,齐渊他们想要赢,实在是不算容易。” 贾赦又在几张文书上面盖了印,将盖好的文书交还给他,轻声说道。 “猎场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他们几个挑战的事情这会儿肯定是传开了,我若是不让齐渊他们进来,不消片刻,整个猎场的人就都知道我给我儿子放水了! 我倒不如把他们都放进来,他们都熟悉里面的路,这样谁都说不出什么。” 那侍卫小头这才恍然大悟,他惭愧道。 “大人,是我没考虑周全。” 贾赦满不在意,“这有什么?谁说我儿子的朋友接了挑战,就一定要赢的,我才不管他们之间的事。” 贾赦安排好事情之后,便见了专门往猎场里面投放猎物的人,吩咐他们,把投放猎物的种类,地点调换一下。 原本准备投放兔子的地方,改投鹿,原来放野鸡的地方,改投老虎…… 以此类推,这么一来,之前熟悉过投放地点的人得到的消息就都不算数了,不只是贾琏和齐渊他们踩的点白废了,其余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家的愿望也都落空。 贾赦在走出猎场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哼,谁都别想作弊。 不过,当今圣上除外! 贾赦在做出这样的修改之后,便立刻将这些情况告诉给了当今,当今笑而不语,对贾赦这般作为没有意见。 他也是想在诸多勋贵子弟中找到一些好苗子出来,那些从贫苦家境中考出来的人固然有才,可是他们的眼界和气度却极为欠缺,远远比不上这些世家子弟。 当今虽然头疼于这些勋贵人家势大不好掌控,却也清楚他们的重要性,在他看来,朝中更需要平衡。 这么一番忙碌,距离狩猎开始的时间就不多了,当今也起身开始准备往猎场前去。 与此同时,在史溁帐篷里面补眠的王熙凤也被史溁叫醒,一番收拾之下,便齐齐前往汇合的地方。 参与围猎的人依次从围场入口,依次进入了猎场,皇后带女眷们在围场高台上落座,围场里则是跟着当今一起准备下场的男子。 随着一声号鸣,从当今的斜前方冲出一只鹿来,当今此时还在和北狩主使说话,不过就在鹿惊慌失措地跑到稍近处的时候,当今抬弓一箭。 那鹿应声倒地,经由侍卫拾了那鹿来,众人一看,发现当今此箭由鹿眼穿入,直接入脑,这头鹿当场毙命。 射鹿之事自古有之,但凡皇帝进行围猎,那都必须亲自射死一头鹿,表示他是逐鹿天下的获胜者,这天下江山都归他所有。 不过,从古至今,不是所有的皇帝都能够一箭射死一头鹿的,他们往往需要几箭,十几箭,才能将一头鹿给射死。 类似于当今这种一箭就能射鹿,还能将鹿皮的完整性保存的这么好的,几乎没有。 因此,不仅各邦使臣们看见了惊心,就是大徒本朝的一些朝臣、将军见了也纷纷在心中惊讶不已。 与朝臣们有人心中生出的越来越多的忌惮不同,当今这一手漂亮的箭法,让将军们都兴奋不已不已。 皇帝自身武艺好,那就代表在一定程度上,他是懂他们这些武人心思的。 当今瞧见了北狩主使眼底越来越多的凝重之色,心中满意,不枉费他从下定了要震慑四方之后,每日都会躲到皇后宫中悄悄练习。 如今成效颇丰,收获的结果,比预期的还要好,他心头大乐,恰此时,贾赦和霍非上前恭贺他一箭得鹿,旗开得胜。 当今大手一挥,笑道。 “朕今日猎得此鹿,当与诸君共享之,贾爱卿,霍爱卿,你们二人忙前忙后劳苦功高,朕特赐你二人一人一只鹿腿。” “谢陛下隆恩!” “礼部尚书!” 当今又将礼部尚书叫了出来,对着他和颜悦色道。 “朕听闻,霍卿为忙碌诸多事宜,多日未曾好生休息,特赐你鹿血一碗。” 礼部尚书霍仲余没想到自己也能得此殊荣,激动的不行,当即满面红光地扣了几个响头。 赏赐完三人,当今这才吩咐说将这头鹿剩下的部分与诸人分食。 当今射鹿完毕,围猎便就此开始,在当今退回高台之后,参与围猎的儿郎们便齐齐出发,往围场中寻找各自的猎物去了。 贾琏和冯紫英、陈也俊等人早就凑到了一处,便等着他们能自由活动之后,立刻去猎上一头熊或老虎来,替打败仇白。 这里说的打老虎或者是熊,不是指只能由冯紫英一人打死,而是可以有人相助的。 围猎,之所以被称之为“围”,那就代表着,要进行团队配合。 狩猎不是个人秀,更多的在于互相之间的默契,还有恰到好处的指挥。 荣国府的位置是高台上为数不多的好地方之一,这回不似在朝会上,座次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 皇后为了诸位女眷的乐趣,允许各家的人,都能够在一起观看狩猎。 方才众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人家的女眷坐不稳了,直接站了起来,不过皇后并未追究她们,直说随意即可。 故而,有人开头,后面的人家也都选了人一会儿站起来看一会儿,过一会儿再换下一个。 史溁待的位置好,王熙凤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不过史溁发现王熙凤的一双眼睛,已经飘向了围场里面。 史溁顺着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了正骑着马和几人一起往猎点赶去的身影。 第478章 猎虎(一) 贾琏和冯紫英几人一开始,便骑马往记好的投放老虎的地点奔去。 马匹奔跑起来极为颠簸,不过冯紫英倒是丝毫不觉,他一边催促着他的爱驹往前奔跑,一边笑着对诸人道。 “仇白这个混蛋,他竟然和我提出猎虎猎熊鹿就提前获胜的条件。 咱们今日便叫他知道,什么才是猎虎的真英雄!” 陈也俊骑马在他旁边并驾齐驱,闻言笑道。 “仇白他可能要失算了,咱们平时从来不在人前展示自己的真实武艺,他以为咱们都是和他一样的水平,这回可得让他载个跟头。” 贾琏策马跟在二人身后,对着两人道。 “最好也不要太过大意了,就你们自己知道要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难保他也是这样的做法。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微操胜券,他如何敢向你来提出这么明着的挑战?” “咱们这次打的不是兔子、野鸡,也不是狐狸那等小猎物,老虎,熊凶性大,一会儿出手,你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武艺不行,也就骑术还行,一会儿我就带几个侍卫在旁看着,不出手。 若是那虎,熊发狂了,好歹救你们一救。” 两人听了顿时觉得有理,便将之前生出的那些轻视的心思收了起来。 冯紫英感激道:“多谢琏二哥,竟是连我们几个人的安全都考虑到了。” 贾琏笑道:“这有什么,家父特意派了几位侍卫来,还让我嘱咐你们。 说到底这次,也不过是一场比试,你们莫要逞强,不要因一时之气,伤了自己,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贾琏将贾赦派人叮嘱的话告诉给了他们,几人听了心中剩余的那些浮躁也都被收了起来。 跟在贾琏身边的是四位极有经验的侍卫,他们中有两个得了往次围猎的第一,其余两个分别也是第五第六的名次。 此时见这几个人心态沉稳下来,都是暗暗点头,这四位侍卫都不是顶极的勋贵人家出身,故而不怎么认识这些公子哥。 不过,能做到二等龙禁尉,那必然也是极有眼色之人,在得到贾赦的命令之后,他们几个就悄悄交换过意见了。 一会儿尽可能保护好这些人的命,若是是在顾不过来,那便一定要保住贾琏的命。 “琏二哥!” “琏二哥,等等我们!” 贾琏正策马飞驰着,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喊他的声音,逐渐减速勒马一看,竟是水溶和卫若兰骑马追来。 见到他们两个贾琏的脸就是一板,沉声道。 “你们两个过来做什么?” “琏二哥,我们想跟你们一起猎老虎!” 贾琏一听两个小的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立刻拒绝道。 “猎老虎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你们仔细看看,你们两个的弓都不够沉,待会万一真遇到了老虎,你们的弓箭也就只能给老虎挠痒痒,起不了什么作用。” 贾琏不赞同地看向水溶,水溶往他们荣国府来的勤了,又不摆王爷的架子,竟是混的与他们贾家的小子无异。 贾琏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将水溶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样照看,见水溶要往险窝里钻,自然不同意。 “琏二哥,我们不上手,我们就远远看着,若是情况不对,我们马上就跑,你就让我们看看吧。 琏二哥,我在家里一些新奇的事情,我父亲总是不喜我知道,这回总算有了机会,便让我也跟着长长见识,我好回去跟我祖母说,让她高兴。” 贾琏正欲让侍卫将水溶和卫若兰两个人送回人多的地方去,听到卫若兰的恳求,想到卫伯的偏心,心有感念。 他心一软,便松口答应了,不过,他还是叮嘱两人,待会一定要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侍卫一看,竟是又来了一位小王爷,不敢托大,他们几个能保证护住贾琏,却不能保证护住这么大一堆人。 便和贾琏说了一声,回去再找几个狩猎的好手过来,保证几人的安全。 侍卫很快就过来了,他们一行人也到了之前记得会放老虎进场的地方。 不过,所有人在看到了这个猎点的情况后,一时之间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是老虎吗?” 陈也俊问道,冯紫英给了他后背一巴掌,郁闷道。 “这是兔子,根本就不是老虎!” 贾琏也目瞪口呆,“我们这是被耍了?” 几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他身上,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嗯……你被你爹给耍了!” 贾琏也意识到了带他们去熟悉路的侍卫是贾赦派的,要说被骗,他们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那现在怎么办?这里并没有老虎!” 韩奇有些茫然地问所有人,他们现在该怎么办,冯紫英看着不远处的几只兔子,心里一横,说道。 “蚂蚁再小也是肉,我们的比试除了猎得大猎物之外还有就是比拼这些小猎物的多少。 既然遇见了,咱们就不能错过,打了这几只兔子,咱们再往别处去寻。” 不得不说,这冯紫英确实是习得了其父的一些才能,面对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十分慌乱,而是在这种突发情况中迅速的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既然已经坐下了,决定几个人便也不多废话,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将几只兔子猎了,赶往下一处。 围场里面放了不少猎物,一路上几人在不断寻找老虎、熊的时候,也打了不少野鸡,狐狸等猎物。 因为这些都算作最后的比分,几人战意十足,就连武艺不怎么好的贾琏,也用箭猎了两只兔子,为他们做了一点点贡献。 水溶更是来劲儿,他和卫若兰知道自己一会儿若是遇见大猎物肯定是帮不上忙,于是他们两个就专门往小猎物上面招呼。 两人打了不少兔子,野鸡,最让贾琏他们忍俊不禁的是,水溶一箭射到一只野鸡身上,那野鸡没死,扑腾着就要逃跑。 水溶已经下了马,他见到手的野鸡要跑,直接一个猛子扑出去,将野鸡压住,那野鸡受了一箭,本来没什么事,可是被水溶这么一压,当场昏死过去。 于是乎,水溶狩猎之大战锦野鸡,水溶完胜! 猎到的猎物都被人那绳子拴上,由跟着的小厮拿在马上,几个人遇见什么就打什么的架势一出,没一会儿,小厮们的马上就挂的都是主子们猎的猎物。 派了两人去将猎物送到计数的人那里记上,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扫荡。 就在贾琏、冯紫英他们扑老虎扑个空的时候,仇白和齐渊他们去寻要猎的熊的地方,也走了一个空。 与贾琏、冯紫英他们看见的是几只兔子不同,他们看见的则是几只正在四处啄着什么的野鸡。 见此情景,仇白心中大恨,“我们一定是被荣国府的赦大老爷给骗了! 他肯定是得知了咱们要比试的事情,特意让人将咱们往别的地方带,好让冯紫英他们抢占先机!” 仇白愤恨不已,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冯紫英那边一定已经开始围猎了,他可是使了一大笔银子,从韩奇身边的一个小厮嘴里得知了冯紫英他们是要去猎老虎。 “我看未必,应该不是赦大老爷做的手脚!” 齐渊看了一眼想要反驳他的仇白,对他耐心解释道。 “要真的是赦大老爷使了绊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应该得手了,你别忘了,上次咱们去马场,那赢了的马可是被喂了药的。 赦大老爷要是真的想帮他们,只要给老虎下点什么晕眩的药,他们早就成事了,哪里还能拖到现在。 而且,仇白你平时很少见到赦大老爷,你不知道他的为人,他从不和我们这些小辈计较,是京里最喜欢庇护小辈的老爷之一。 这也是我为什么敢带你们来猎场踩点的原因,赦大老爷他才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比试做什么事情的。” 仇白听了齐渊的话,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不敢肯定地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难道……冯紫英他们也被赦大老爷给忽悠了?” 从齐渊对贾赦的判断来看,仇白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看似荒谬,却十分合乎情理的答案。 荣国府的赦大老爷,他选择了谁都不帮! 齐渊皱眉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我感觉应该是这样的,其实这样也好,若是直接就猎了一个大的,就结束了,也比不出咱们的水平。” 齐渊与仇白只想赢不同,他是想要好好打猎的,不过仇白来找他帮忙,他知道他父亲正在拉拢仇都尉,便答应了帮仇白的忙。 仇白看着一地野鸡,只得叹气道。 “那便如齐兄所言,咱们先一路打着,等遇见了熊再全力以赴。” 于是,他们也认命地开始扫荡起小猎物来,他们两队都使出了全力,一串一串猎物往记分的人手里送,众人还没见过狩猎一开始就这么拼命的,都纷纷凑过来看到底是谁这么疯。 这一看不要紧,立马有王孙公子说道。 “仇白向冯紫英挑战,他们这是在比试谁武艺更好呢!” 第478章 猎虎(二) 猎场计数的地方能够得知许多消息,从围猎一开始便有许多人在这等着有什么值得一听的消息。 所以一见到两伙人,知道内情的人就将冯紫英和仇白之间的挑战给讲了出来。 那记录的人极有眼色,立刻用了另一张纸单独记录两人的猎物。 人一多,消息就瞒不住,不多时,两人比试,猎了许多猎物的消息就传到了高台之上。 当今听了戴忠全汇报之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过,他对戴忠全挥了挥手,并未对这件事表现出偏向哪一方的态度。 此时,时辰已过大半,天边的云层逐渐发红,蓝色与橘红色自然出现过渡,猎场里的火把,也在这时被点了起来。 进围场打猎的一众人有的就是来活动活动,并不冲着名次去的,他们提着几只兔子、野鸡这等小猎物,骑着马慢悠悠从围场四角里出来,到计数之人那里记上。 直到天暗得就要发黑了,冯紫英还有仇白两伙人,还没有从猎场的深处出来。 不过,几家长辈还是坐的住的,围猎有很多次都是在夜间进行的,现在天色虽然昏暗了一点儿,但到底不是深夜。 锦乡侯有些坐不住了,他正想起身叫侍卫去将几个小子找回来,就看见了当今正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盯着他。 他明白了当今的意思,又坐下,不过他心里还是担心,便拿眼去看儿子同样没回来的神武将军冯唐,便见冯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当今看出他们几个心情有些焦躁,便命宫人赐酒,将下午猎得的猎物烹制成菜肴,就在高台上开宴。 猎场中的猎物是属于朝廷的,众人猎得的猎物在被计数完毕后,便要交给专门处理这些猎物的人,进行清理。 此时,一道道菜肴端上桌,酒水也被抬了上来,好一番热闹景象。 围场里面。 正在紧张捕猎的两伙人也看到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不过他们都不愿意放弃。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那放老虎熊的人到底将这些猎物放到哪里去了,整整一下午,两伙人都没找到这些猎物的踪迹。 仇白眼看着别的猎物越打越多,却一直都没遇见大的,急的要发疯。 他猛地往身边的树上甩了一鞭子,结果,林子里面声音有回音,惊起了远方一群落在树上的鸟。 “仇白,你不能这么着急,这猎场这么大,咱们第一日遇不见,也是正常的。” 齐渊的话,仇白不敢不听,只是他还是郁闷道。 “我可是专门寻了几十年在山上打猎的老猎人,拿了他药熊的药,若是因为比冯紫英晚遇见猎物输掉,那就太不划算了。” 见仇白这样焦急,齐渊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一路上,仇白就魂不守舍的,多亏了几个人帮他驱赶兔子什么的,不然要是靠仇白一个人,那是打不到多少的。 不过,齐渊知道他必然要将仇白拉到自己身边,于是,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拿出自己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水。 “呜呜~~” 就在仇白对着树发呆,齐渊喝水,剩下几个人也都在活动发酸的胳膊的时候,一阵阵低吼声从林子里面传来。 几个人在听到低吼声之后,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弓箭,有两个人还拔出了刀。 齐渊没有出声,给了仇白一个手势,仇白会意,众人散开,各自站到合适的角度。 没一会儿,林子里面便有黄白相间纹路闪现。 “是老虎!” 几个人都惊讶万分,他们苦寻了半日都没有找到的猎物,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几人惊讶之余,都打起了精神,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情况,他们几个从来都没打过老虎,心里都紧张得很。 “嗷呜~~呜~” 老虎一边移动着,不断发出低沉的吼声,不过,老虎并没有往他们的方向来,而是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仇白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打了几个手势,几人往老虎在的地方探去。 老虎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几人走了一会儿都没看见老虎的踪迹,倒是在地上发现了一些看着像是鸡血的血迹。 几人下马检查了一下,在地上发现了一些野鸡的羽毛。 齐渊拎起来一根鸡毛,回头对着众人道:“应该是被老虎叼走了,看来这头老虎饿了。” 其余的人也发现了老虎一路走过去,留下来的痕迹,沟通了一下。 几人便小心翼翼地照着痕迹追了过去,果然,在一处光线极暗的角落里,他们看见了一只正在吃东西的老虎。 这只老虎很大,一眼看过去,便有五六百斤,它粗壮的四肢,一看就极有力量。 它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在夜色里发光,撕咬和吞咽的声音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百兽之王,这才算是真的百兽之王。 要说刚才见到了老虎,几个人都十分兴奋,不过在真的见到了老虎的全貌之后,他们就收起了之前的心思。 无外乎,这只老虎太大了,超出他们预想好多。 几个人不敢轻敌,纷纷躲在原地不敢出声,看着老虎将咬死的两只野鸡给吞吃入腹。 这时,林子里又一道灰色的影子从老虎身后跑过,那老虎好像是察觉到了,直接转身往后一扑,一咬。 等老虎转回来的时候,几个人就发现,那老虎叼着一只已经断了气的兔子。 仇白看见了老虎捕猎的全过程,心头生出凉意,这老虎这么凶,动作这么快,就凭借他们几个人,几张弓,真的能将这头猛虎给拿下吗? 没等开始捕猎,仇白的心中几乎就充满了退意。 齐渊比他更为成熟睿智,在看到了老虎的威猛之后,几乎同时选择了按兵不动。 不过,他做出的决定和仇白的不同,他觉得既然猎场里面出现了这么一只老虎,那便是为围猎准备的。 他不认为这头老虎不能打,只是需要时机。 于是,在仇白用手势问他,是否要撤退的时候,他选择了再观察一阵子情况再说,几个人听从他的吩咐用千里眼瞧了着老虎的动作。 不过,老虎进食的速度是很快的,眼看着这只老虎就要把刚才咬死的兔子吃掉一半了,齐渊终于忍不住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要是让他再吃掉更多的猎物,他有了力气,我们就打不过他了。” 齐渊一着急,凑到众人面前小声说出了他的看法,几个人也纷纷同意,确实是,一只饿了的老虎自然比一只饱了的老虎力气小。 仇白听了,小声懊悔道:“要是知道这老虎竟然又吃了这么多东西,还不如在我们刚发现他的时候就直接动手,那时候老虎的力气更小,我们得胜的几率也更大一些。” 不料,齐渊一边检查自己的箭筒里面的箭支一边对他小声说道。 “你说的也有出入,我反倒觉得吃了半饱的老虎更好对付。”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不怎么明白,不知道齐渊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齐渊只得再次与他们解释。 “若是老虎吃饱了,力气大,无论是扑,还是奔跑的速度都快,若是冲出了我们的包围圈,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不过,这老虎饿得太恨也不行,太饿的老虎见到什么都想咬一口。 若是他把我们也当做它果腹的食物,必然会爆发出不一般的力量来,那时,我们想控制住它也不容易。 所以,我觉得最好的时机就是这老虎吃的半饱的时候,这个时候,它想要攻击别人的欲望就会相对较低。 诸位家中都养过狗吧,你们喂饱了狗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不愿意动弹,我想老虎也是一样。 我们这个时候选择出手,才是明智之举。” “那我们如何判断这老虎是半饱啊?” 一个一直观察着老虎动向的人小声问道。 齐渊想了想说:“就是现在,猎场里这么大的老虎,他们不敢放一只饿极了的老虎进来,别忘了,能参与围猎的都是什么人。 所以,我推测这只老虎在被放进来之前肯定是给他喂过食物吃的。 只不过,应该是没有喂饱,所以,在这只老虎在看见野鸡、兔子的时候,才会急于捕食。” 齐渊这个时候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装备,他与其他人不同,身上穿了金丝软甲在骑装里面。 不过,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仇白听了觉得有理,拿起自己的“千里眼”一看,果然,吃了几只野鸡和一只兔子的老虎。 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的急切,往前走的动作,都没有方才那般快了,可见是腹中有了差不多的食物。 “齐兄所言甚是,我看见它动作已经慢下来了。” 齐渊听了高兴不已,对着众人低声兴奋道。 “就是现在,咱们趁它还没完全消化完,将它猎了,仇兄,看来这场比试,终究是你赢了,第一日咱们便猎得一头巨虎,这回,看谁会小瞧了咱们。” 众人听了都是兴奋不已,他们参与围猎,要的就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第480章 猎虎(三) 他们下场参与围猎,四处跟着仇白打猎物,要的不就是借助,这场围猎得到好名次出人头地,得到赏识。 现在成功的希望就在眼前,几人按耐不住心头的兴奋,催动着马匹往前奔跑。 几人骑的马都是经过训练过的军马,所以,尽管是已经感受到了老虎的气息,这几匹马没有转身逃跑。 而是按照主人的意思,往老虎所在的方向奔跑着,齐渊感受着马匹的跑动,对着仇白道。 “多谢令尊送来的马,有了这马,就是龙潭虎穴,咱们也是去得的。” 仇白亦笑道:“这是今年最好的马,除了进上的那些,我们家自己留了八匹。 我父亲紧张这几匹马,比紧张我都要上心,要不是有这次围猎,他才舍不得拿出来。” 几人骑马而来,自然是惊动了正在慢慢悠悠前行的老虎,老虎那巨大的虎头一扭,发现了后方来客。 它吼的一声,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几人在马上,已经见到了老虎,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抽了鞭子,几个人快速地往前追去,仇白跑的最快,他同时一箭射出,那箭钉在老虎旁边的树上。 老虎被他吓了一跳,随即转过了身来,对着几人怒吼。 显然,这老虎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这一箭在它的认识里面,已经是挑衅了,于是,它准备应战。 “分散站位,瞄准它的眼睛和鼻子!” 齐渊大喊一声,自己则是手中一只羽箭射出,直去老虎的眼睛,不料,那老虎反应极快,往前一扑,躲开了他的箭。 而这么一扑,距离几人的位置更近了一些,几个人心头砰砰跳,这头老虎远比他们想的要灵活。 此时,仇白在心中暗骂,不是说,体型大的动物都笨拙吗?这老虎哪里笨了,简直比他祖母在世的时候养的猫都灵活。 不管他们几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老虎见到这些攻击更加生气了,他叫着往几人面前冲来。 几个人当然不能站在原地,等着它扑上来,纷纷策马,在林子里面兜圈子,奈何,林子里面是老虎爱待的地方。 这马匹奔跑却受限制,要不是几个人骑的马是经过特殊训练过的,只这几下,他们就会有人葬身虎口了。 仇白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老虎扑的第一个也是他,老虎冲着他狂吼了一声,他吓得一愣。 齐渊见他反应慢了半拍,咬牙伸手抽了他的马一鞭子,这才将他从虎口中救下。 见情况不好,齐渊当机立断,对着几人喊道。 “别打了,咱们打不过它,还是赶快撤退吧。” 几人心中早就生出了退意,见齐渊开口,都答应着调转马头,往林子外面跑去。 齐渊是不会在这里拼命的,他第一个带头往外跑,后面的人紧紧跟上。 仇白从虎口脱险,在庆幸自己大难不死之后,看着那头老虎心有不甘。 因为比其他人,多犹豫了一会儿,所以他被队伍落在最后面,他一边跑,一边扭头回去看那只老虎。 “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猎杀老虎的!” 仇白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也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他放弃了,放弃了猎这种凶猛的猎物。 不过,就在他要跑出林子的时候,他见到不远处有火把出现,还听到了一个人高喊。 “贾公子,冯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是冯紫英他们,他们也在附近!” 仇白一下子就判断出了情况,他心中一股郁色涌起,为什么,他们怎么就没有遇见这头猛虎? 自己几人这般狼狈地逃窜,他们却能在林子里悠然闲逛,仇白对冯紫英的恨意逐渐侵蚀了他的理智。 他看着身后追着的猛虎,一咬牙,扭转马头,往冯紫英那边的方向冲去。 冯紫英他们也是想到了熊和老虎这等动物,必然是喜欢藏在林子里面的,他们在草地里怎么能轻易地找到,该上林子里去寻才是。 于是他们就一致同意,走进了这片树林,果然,树林里的情况就是和别处不一样,这里藏着的猎物比别的地方多一点。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打,只是天色昏暗,有几次他们都射偏了方向,惊走了猎物。 “吼~” “琏二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贾琏正和侍卫说一会儿要回去的事情,他下意识地答道。 “没有,我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叫声更远了,其实是老虎去追仇白他们没空叫,几人也就没再问。 猎了一天的猎物,几人自然都累了,陈也俊听到了那一声像是老虎叫声的声音,不过他没说话。 他知道众人现在的状态,都不怎么好,累了一天,不停地拉弓射箭,胳膊都是酸疼的,于是他就没吱声,就当自己没听见。 不过,不远处有一只正在吃草的兔子,冯紫英不想放过,还是坚持着去打,就听到了侍卫在身后喊他们回去的话。 侍卫的这一声喊,惊动了这只正在进食的兔子,冯紫英哪里肯让这只兔子跑了,急忙搭弓射箭。 “嗖!” 一只箭冲着兔子飞过去,将兔子钉住,冯紫英下马,去捡兔子,却见黑暗处冲过来一道黑影,那黑影跑到近处,他才发现那是一个正在策马狂奔的人。 冯紫英心中一惊,直接扔了手里的兔子,翻身上马,就跟着往前跑。 “吼——” 让人胆寒的虎叫声从身后传来,冯紫英吓得一激灵,这是老虎啊! 他催促着马奋力往前跑,就看见了,在他前面骑着马跑的人,正是仇白。 他咬牙喊到:“仇白,是你惹的老虎?” 仇白不答,回头就是一箭,这一箭从冯紫英的衣服里面穿过,冯紫英大怒。 “仇白,你跑就跑,你这一箭是要杀了我吗?” 一边骂,冯紫英感觉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老虎,一狠心,掏出身上随身携带的匕首,往马屁股上面扎了一下。 马匹吃痛,发疯一般往前跑去,竟然超过了比他先逃跑的仇白。 仇白又一次落到了最后面,他看着冯紫英跑到了他前面,心中更是不悦。 他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比不过冯紫英,现在就连逃跑都比不过冯紫英,冯紫英的马他知道,就是一匹恨普通的马,根本就比不上他骑的这匹马。 怎么会这样! 仇白心中的落差越来越大,他眼睛红了,突然他伸手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来。 从荷包里面拿出一包药粉,那是他从马场的老板手里拿到的,不过不是迷晕大型猎物的药,而是一种能够令中药的动物发狂的药。 马场的老板就是给马用了这种药,才能操控结果,赢得更多的银子。 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向马场的老板要这种药,不过,现在他好像有了答案。 他将药粉抖在箭尖上,然后回身一箭冲着老虎的面门射去。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老虎这一次并没有躲闪,应该是追他们追的急了,根本就没有时间,所以他这一箭正好射到了老虎的脸颊上。 被箭射中老虎发出了痛苦的怒吼,要是这箭射在身上,老虎也不会觉得那么不适,因为它身上的肉厚,挨个一两箭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可是脸上不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原因,老虎被激怒了,它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而仇白对此心中早有预料,在射箭的同时学着冯紫英的做法,扎了马屁股,马儿带着他直往前冲。 不过,好在贾琏他们和那些狩猎好手的侍卫么们都在不远处待着,看见林子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众人抬头看去,发现正是仇白跑出来,他跑的惊慌,所以大家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仇白只喊了一声:“老虎!” 然后他就不管不顾的骑着马跑了,然后我大个人正面遇见过的,知道这只老虎的厉害,他不敢留在这里,看着他们的情况,面对这样的事情,他只能自己先报保证自己的安全。 留在这里的人一听有老虎出现,大家都想起了冯紫英,因为冯紫英刚才正好是去那个方向去打一只兔子,那么仇白跑出来了,冯紫英又去哪里了呢? 众人不敢大意,几个侍卫也纷纷警惕起来,就见不久从林子里面有冲出来一个人影。 人影正是冯紫英,他大声喊道:“准备,有老虎!” 侍卫们立刻抬手就是一阵箭雨射向了冯紫英的身后。 几个公子也都保持了应战的合适距离。 “吼!” 老虎怒吼着飞扑出来,众人见了额头上都直冒冷汗。 无他,因为这只老虎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几个侍卫也没有想到能够在猎场上看到这么大的老虎,也都是下了一大跳。 老虎怒吼着,一看就是被人激怒了的样子,在场的人不敢轻敌,都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贾琏对着水溶和卫若兰大吼一声。 “你们两个快跑!直接往前跑,不要回头知道吗?” 水溶和卫若兰两个看了那大老虎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弓,咬牙扭头就跑。 第481章 猎虎(四) 水溶和卫若兰在跑的同时,冯紫英这边也在紧张应对这只猛虎。 “吼!” 在猛虎扑出来的时候,冯紫英就夺过陈也俊手里的火把,点燃了林子地上干枯的树叶。 地上的落叶干燥,极好点燃,一道猛烈的火光冲起,巨虎被火燎到,火焰的热度让它不得不躲避了一下。 不过,因为火焰燎烤的原因,巨虎更加急躁了,在绕过火堆之后,迫不及待地扑向了面前的人。 “先跑!” 面对这样的猛兽,首先要做的就是与它拉开距离,冯紫英的父亲,直到现在还在军中,在行军的时候,也遇见过老虎,平时就传授了冯紫英不少遇见猛兽的应对方法。 “先把它引出去,一直林子里面对我们没有好处。” 林子里面每隔不远就是树,善于奔跑的马匹在这里发挥不出它们的长处,而他们准备围猎老虎用的网兜之类的工具也不好施展。 几人都听从冯紫英的安排,一边快速后退,一边引着老虎往前。 几个侍卫跟在几人身后,迅速地撤去,不过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在他们中的一位一箭射到老虎身上之后,按说也奇怪。 这一箭射在老虎的耳朵上,射的不轻,老虎感觉到了威胁,应该选择回头往林子深处逃窜。 可是老虎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锲而不舍地往他们跑的方向追逐。 侍卫回头,看了看,又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得将心中的怀疑按下不提,先解决了这只老虎再说。 冯紫英他们跑在前面,先出了林子,便抓紧时间在林子最外面的树上面布下了准备拦捕老虎的网。 待最后的一个侍卫从林子里面跑出来,几人迅速地将网给拉了起来,不过冯紫英没让他们拉得太紧,怕一会儿老虎扑出来的时候,把网给撑破。 而所有人则在合适的距离里拒马抬弓以待,侍卫们举着火把,将这片地方照得灯火通明。 老虎的速度不慢,在最后一位侍卫冲;冲出来的没一会儿的功夫便从林子里面跑了出来。 “拉网!” 眼看着老虎就要越过他们布置的网,冯紫英大吼一声,陈也俊和韩奇两人便策马往两边跑去。 只靠人的力量是拉不住网了一只老虎的网的,所以,这网两端是被栓在马身上的,他们让马往两边奔跑,兜住老虎更容易一些。 “吼吼~” 陈也俊和韩奇正往前跑,突然就觉得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道传来,马奔跑的蹄子一歪,他们两个差点被这股力道给扭倒在地。 不过他们两个努力往旁边一挣,将要栽倒的马身扭正,然后慢慢地带着网做拉扯。 冯紫英这边和没有闲着,他除了指挥着拉网的人行动,自己手上也飞速地搭弓引箭。 贾琏和跑出去,叫了许多另外几个侍卫来的水溶和卫若兰在远一点儿的地方,同样帮着射箭。 老虎被网缠住,加上箭支扎进他的皮毛里面,它剧烈地挣扎着。 冯紫英不敢大意,也不求猎得的老虎的虎皮有没有破损了,只要能最后将这头老虎制服,那就成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老虎的挣扎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那般强烈了,冯紫英他们见了大喜。 加快了射箭的速度,眼看着老虎没了挣扎,几人都兴奋不已,将手中的弓箭收起来,换成了长枪。 冯紫英提着长枪,驱动马匹小心翼翼地上前,到了老虎身边,老虎在网兜中依旧没有动静。 他用长枪戳了戳老虎的前爪,没有反应,随即他上前几步,又用长枪戳了戳老虎的脑袋,老虎依旧没有反应。 冯紫英大喜,对着外面的几人高声喊道。 “没事了,没事了,咱们猎得老虎一头。” 众人闻言都是大喜过望,贾琏抬起酸疼的手臂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 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危险的情况,也是第一次射出了这么多箭。 他累得不行,不过猎到这么一头老虎,其中也有他的功劳,他也觉得幸福非常,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心中生起。 周围举着火把照明的侍卫们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场面,都笑着互相招呼着。 冯紫英回身哈哈大笑,不过,他没看见的是,网里的老虎似乎动了一下。 冯紫英在老虎身边缓和了一会儿他打到老虎激动的心情,然后他就准备回去,让围场的侍卫们过来,将网里的老虎捆起来,他要风风光光地将这头老虎抬到计数之人的面前。 让围场里的人都看看,他冯紫英今日带着人猎到了这么大一头老虎。 “嘶昂!” 就在冯紫英回马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眼前的景物一阵晃悠,他的马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将冯紫英摔了出去。 他本就劳累,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还能出现这样的变故,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啊!” 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意外,连同几个身手好的侍卫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冯紫英被掀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 一时之间根本就爬不起来,而那网兜里的老虎在咬了冯紫英所骑之马的后蹄之后,竟然从网里面挣脱了出来,直直冲着冯紫英扑去。 侍卫们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对着老虎射箭,不过依旧不能阻拦老虎的动作。 冯紫英也感觉到了危险,不过此事紧急,他没有回头看的机会,这时跟着侍卫往后撤的水溶对着他高声喊道。 “往右翻!” 随即,水溶拿出了他手里的小弓箭,瞄准老虎的眼睛,狠狠地射出了一箭。 冯紫英听到之后,下意识跟着喊声往后一骨碌,险险躲过了老虎的这一扑,冯紫英闪过。 水溶的箭也射到了老虎的眼睛里,老虎一只眼睛被射中,没了一半的视野,它愤怒不已。 放弃了继续攻击冯紫英,而是冲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猛冲而去。 得了空的侍卫便将冯紫英从地上救起,冯紫英看见这头使诈的老虎,心中火起。 网兜肯定是在刚才拉扯中就被拽断了,这只老虎刚才那般竟是在装死欺骗他。 亏他还真的以为他们已经成功了,他与那将他救起的那个侍卫借了乘坐的马匹,拿着自己的弓箭追了上去。 老虎刚才偷袭成功是因为出其不意,现在它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已经没有了优势。 冯紫英从后面赶来,与众人又开始对着这头老虎发起了攻击。 此时的情况,可谓是双拳难敌四手,在众人有意地与它保持距离的情况下,这头老虎只能四处猛扑,却也真扑不到什么。 冯紫英这次有了经验,只拿着一把弓远远攻击,他找准了机会,将自己的箭尖对准了老虎的另外一只眼睛。 老虎因为失血过多,行动逐渐减慢,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能看出这头老虎的疲惫。 它喘着粗气,挥舞着前爪挥打箭支的频率也越来越慢,终于,冯紫英的箭射中了老虎的另外一只眼睛。 老虎也在被众人的箭扎成了刺猬之后,被侍卫确认了已经死亡。 等到真真实实将老虎捆住,射到老虎身上的箭给拔下来之后,冯紫英他们几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瘫了下来。 不过,几人只是在一边休息了一会儿,便强打着精神上了马,跟着抬老虎的侍卫,一起往回走去。 这头的动静早就传出去了,尤其是在仇白他们跑出来之后,离得近的人就都知道这林子里有老虎了。 所以,他们一将老虎彻底猎到,便有侍卫快马去报信。 这是这次围猎中第一只被猎到的老虎,首先得知消息的就是当今。 当今此时真在和众位使臣和朝臣共饮,却见一个侍卫从围场里面跑来,还兴奋地喊道。 “有人猎到老虎了!” “有人猎到老虎了——” 包括当今在内的众人听得实在,当今大喜过望,叫了那侍卫上前回话。 “听你所言,今日有人猎得老虎,究竟是何人所为?” 那侍卫兴奋道:“回陛下,是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带的头,参与围猎的有一等将军贾赦之子贾琏,锦乡侯之子韩奇,骠骑都尉之子陈也俊,北静王爷水溶,卫伯之子卫若兰,跟随他们的几个龙禁尉也有出力。” 这个侍卫品级不怎么高,平时也很难见到当今一面,如今得了机会面圣,他激动不已。 见当今问猎得老虎的人,便将自己得知的参与的人都一股脑说了出来,还将他们的出身都一一报明。 这侍卫没说一人,作为这些人的父辈亲眷听到后便是心中一喜,自家的后辈如此争气,他们也都觉得面上有光。 其中神武将军冯唐是最开心的,他听到这头老虎是他儿子带队猎得,刚才担心的情绪被他直接扔出脑海。 锦乡侯更是低头笑个不停,贾赦知道他儿子贾琏的能耐也就是个在一边凑热闹的,故而他没什么太大的举动,不过,这老虎贾琏也有份,他还是很高兴的。 第482章 有人暗算 骠骑都尉陈霖一直在朝中勤勤恳恳地做事,平时也不出头,因此对比于总在风口浪尖上出现的贾赦,他显得默默无闻。 可以说,在这些人中,陈霖是行事最为稳健的一个。 不过,面对儿子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的事情,他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上扬的嘴角一直都没弯下来。 水溶的情况,自然是要去告诉给北静太妃的,故而这边不知道。 其余的人听说了儿子有本事,都一个个高兴不已,唯独一人,脸上挂笑,心中竟是喜忧参半。 那就是卫伯,他是出于面子考虑带上的卫若兰,也没想到卫若兰会做出什么大事来,听到当今已经高兴地命人去叫冯紫英他们上前回话了。 他心中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他们卫家因着之前水月庵喝花酒的事情,名声受损,现在家中子孙出息,别人就不会觉得他们卫家的子孙都不成器。 担忧的是,他一向冷淡的长子卫若兰露了这么大的脸,更加映衬得他的二子不行了。 这么想来,他又觉得头疼,面容有些虚幻,不过不管他是怎么想的,面对周围席上的同僚举着酒杯对他道一声声的恭喜,他也是笑着回应。 没一会儿,那被猎到的老虎,和冯紫英他们便都来到了当今面前。 “参见陛下!” 几个人排成一排,齐齐向当今请安,当今见几人身形玉立,英姿勃发,心中满意非常。 他暗叹:“如此英才,方是我大徒的好儿郎!” 不过口中却平淡地叫起,随后命人给几个人赐酒,几人谢过,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当今高兴,看着这头极为巨大的老虎,一开口给几个人就是丰厚的赏赐。 “尔等猎得此虎,朕心甚慰,故而,赏你们每人锦缎三十匹,黄金三百两,上等弓箭一副,冯紫英、韩奇、陈也俊并卫若兰特赐三等龙禁尉一职。 念韩奇与卫若兰年岁还小,故暂且只挂闲职,等到年岁之后,另派差事。 冯紫英、陈也俊,待回去之后,立刻入宫当值。” “一等将军之子贾琏,朕念及你身上已有朝职,朕便做主,升你为从四品典仪之职。” 贾琏一听,大喜过望,立刻跪下扣头谢恩,贾赦也跟着起身,一起扣谢皇恩。 因为外邦诸位使臣在场,朝臣们不敢在此时反驳当今将一个正六品一下子提到了从四品有些出格的做法,害怕伤了大徒颜面,让外邦之人觉得君臣失和。 所以,贾琏升职的圣旨没有收到什么阻碍,就下发出来。 众人领完赏赐,便都去各家所在之处入席宴饮,因着冯紫英他们是最后从围场里面出来的,今日的围猎便进行到了这里,宴席结束之后,众人都各自回去休息。 贾琏更是被往日的同僚们好一顿灌酒,直到贾赦身边的人给贾琏送来了一碗面汤,这些人才有所收敛。 女眷这边也得知了消息,史溁在得知了贾琏他们竟然真的打到了一头老虎之后,惊诧之余也是高兴不已。 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匆匆的派人去贾琏那边去打听,他们之间可有人受伤。 等人回来说只是搭弓射箭将手磨出了血,除了冯紫英有些擦伤之外,其余人并未伤筋动骨,几家女眷们这才安心。 男宾们多数都在围场跑了半日,女眷们也在高台上待了许久,双方都十分疲累,故而,宴席差不多的时候,当今便命散席,今日且都回去休息,等明日围猎再继续。 史溁她们几家的女眷都被诸位夫人敬了好多酒,出来的时候,酒量不怎么太好的邢氏已经有些酒劲儿上头,眼神迷离了。 史溁吹着京郊的冷风,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让自己感觉清醒了一些,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 “这些夫人们一个个可真能喝。” 她们女眷这边虽然喝的是度数不怎么高的果子酒,可是那酒喝多了,照样醉人。 因着她年岁到底大了,这些夫人们在敬她酒的时候,也多半不敢灌她,故而,她只实实在在喝了皇后赐的酒,还有诸位王妃敬过来的酒。 纵使大打折扣,她也是觉得有些晕了。 而这些夫人面对邢氏和王熙凤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两个人被人围住,不停的说着好话,恭维着他们,而且还一杯又一杯酒的往上端。 两个人本就高兴,而且她们都知道在这种场合不好拒绝别人,别人名字一杯又一杯的酒往肚子里面灌。 王熙凤他善于交际,面对这种酒局尚有应对之力,可邢氏就不行了。 她没有王熙凤那般伶牙俐齿,喝的比王熙凤多些,此时,史溁和王熙凤只得强打精神,先将邢氏塞进了马车。 随后,二人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往住处而去,一回到帐篷里,史溁简单洗漱之后,被鸳鸯灌了醒酒汤,便在铺好的床铺上沉沉睡去。 贾赦和贾琏他们两个回来较晚,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女眷们已经休息了,所以他们也不做打扰,纷纷到自己的床上休息睡觉。 别人都回去睡了,唯独冯家的人睡不着。 他们不是因为得了恩赏而睡不着,而是,就在他们一家准备回自己的住处的时候,有一个在微商里面值班的侍卫悄悄的找上了,他们说是有一些机密的话,要和他们说。 冯紫英认识这个侍卫,这个侍卫就是跟在他们身后,保护他们的几个侍卫中的一个,而且冯紫英记得。 在他们一伙人围猎老虎的时候,这个侍卫就是最后一个从林子里面冲出来的侍卫,于是,他和他的父亲说了一声。 跟着这个侍卫到了一个角落里面,小声地问道。 “这位怎么称呼?” 侍卫看了他一眼,随后答道。 “我叫钱珲,冯公子回去之后,便要和我们一起当值,那个时候咱们再认识不迟。 只是,冯公子你莫要急着发问,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冯紫英见他面色凝重,便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听这侍卫将要告诉他的话说完。 “冯公子,今日猎的这老虎有蹊跷。 冯公子您也知道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当时想着,这么大一只老虎,咱们有可能抓不住它。 而且,这老虎表现得极为凶猛,好似被什么人给激怒了一样,我就想着是不是能给老虎一箭,让它知难而退。 我听老猎户说,老虎非到饥饿不已,是不会追着一个目标不放的。 于是,我就给了那老虎耳朵一箭,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那老虎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耳朵上的伤,而是一心一意地要冲着冯公子您跑的方向追赶。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可是事出紧急,也只能等先猎了这老虎再说。” 说着,这个侍卫从箭筒里面拿出来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给冯紫英看。 冯紫英接过打开一看,却是半只断箭。 他不解地看向侍卫,侍卫给他解释道。 “冯公子可以闻闻,这支断箭上的凝固的虎血味道是不是有一种草药的味道。” 冯紫英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等着他的老爹,小心翼翼地拿起断箭来闻了一下。 果然从这箭头上闻到了一种别样的味道,似乎真的是草药。 “这支箭,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我从发现老虎的地方找到的,那个时候,冯公子你们都在捆老虎,我就去一路上看了看。” 随后,他又从自己箭筒里面拿出来一支完整的箭出来,递给冯紫英。 “冯公子,您看看,这断箭和这支箭是不是一样?” 冯紫英接过一对比,果然一样,他在箭支上细细查看,竟然发现了上面刻着一个人的名字——仇白! 这两只箭竟然属于仇白! 冯紫英突然就想到了发现老虎的时候,就是仇白先骑马跑过来,高喊着有老虎的,随后他才跟着跑。 后来,仇白跟是往后射了一箭,那箭还穿透了他的衣服,给他的胳膊留下来一道擦伤。 冯紫英迅速低头闻了闻那只整箭的箭头,没有断箭上那种奇怪的气味。 他看着两只箭默不作声,心思却急转着。 侍卫见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开口告辞。 冯紫英一脸阴沉地回到了他父亲神武将军冯唐的身边,他父亲正在兴头上,乍一见他阴沉着脸,有些不解。 不过却因为冯紫英立了大功,他也没呵斥他,只问冯紫英到底出了何事。 冯紫英一言不发,拉着他父亲回了帐篷,这才将两只箭拿了出来,还将那侍卫的判断告诉给了他的父亲。 果然,冯唐是带兵之人,对这些在箭头上面做手脚的事情,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他到底比冯紫英沉得住气,只叫冯紫英装作不知道,等他们寻了合适的时机,找了靠谱的大夫看了,知道那箭头上面的药是什么,再做打算。 冯紫英对贾赦派过来的侍卫说的话还是比较相信的,毕竟贾琏的安危不是小事,贾赦不可能拿自己儿子的安全开玩笑。 第483章 确定仇白心思 所以,冯紫英心中一直憋了一股火气,他猎得老虎,自然高兴,不过,其中多次遇见危险,他也在兴奋之余生出了后怕。 若不是他勤练武艺,反应迅速,还有一众人等鼎力相助,他怕是此番已经葬身虎口了。 只是,如今正值外邦使者都在的时候,就算是查实了确实是仇白在其中动的手脚,他也不能在这里发作。 这让素来爽快性格的他好生委屈。 围猎第二日,因为有了第一日冯紫英猎虎作为榜样,下场的人都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开始认真起来。 所以,没一会儿,便从围场里头传来消息,有人猎到一匹狼,有人猎到熊。 一样样猎物抬回来,让高台之前变得热闹无比。 史溁与邢氏和王熙凤坐在看台里,瞧着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一头大熊,惊讶不已。 “老祖宗,我从前只见过整张的熊皮,还没见过这熊长什么样子,这回可是开了眼了。” 邢氏亦震惊于这熊的重量,她叹道。 “我记得老爷就有一件熊皮大氅,老爷说那是老国公当年在围猎的时候打的一头熊,箭支穿耳而过,那一身的熊皮没有半分破损,鞣制好了以后,就做了一件大氅。” 史溁回想了一下,笑着对她说道。 “那是他父亲在加冠礼上给他的,自然重视。” 邢氏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不过她又突然笑了起来。 “老爷这么大人了,可有的时候那脾气,看着与我弟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自己珍爱的东西,任凭谁都不能碰上一碰,宝贝得紧。” 说着邢氏眼带笑意对着王熙凤打趣道。 “琏儿就不这样,但凡是有了什么,一应都交给凤丫头你收着。” 王熙凤闻言笑道:“又是哪个嘴快的胡说了,昨儿我们琏二爷抬着他得的那些金锭子直接就冲了进来,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他在我面前又是摆又是说的,那样子就好似平时一两金子都没见过一样。 老祖宗,太太,你们说说,他平时手里再多的银钱都过过,怎么就这样,他手底下的小厮和我身边的小红和丰儿都看不下去急急躲出去了,生怕忍不住笑出来惹恼了他。” 史溁嘴角笑意变大,对王熙凤道。 “这是他第一次得陛下的赏赐,欢喜过了头也是有的,只怕他昨夜闹腾你了吧。” 王熙凤拿着帕子捂嘴悄悄打了一个哈欠,回道。 “可不是,他把那些金锭子都摆榻上了,非要和我一起一块一块数,好容易数完还不够,拉着我说了半日那老虎有多厉害,这把我困得呦。” 闻言,史溁和邢氏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这一日,没什么意外发生,整个围场里面也都是其乐融融的景象。 冯紫英几人猎了老虎,对于其余的猎物便也没有与其他的人争抢,不过他们面对送上门来的猎物也没有放过。 不算突出,也属于收获满满的那种。 几人在追赶猎物的时候,也遇见了输了比试脸色不怎么好的仇白,不过冯紫英和几人都通过气了,几人谁都没有理会跟在齐渊身后猎杀猎物的仇白。 使臣们第一日的时候,还真的动手打一些猎物,也暗地互相比拼了一下各自的实力,不过在大徒的这些人狩猎热情高涨打了许多好猎物之后,他们也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暗地里的比拼。 他们本来就不擅长狩猎,如今有大徒的子民珠玉在前,他们何苦如此费力,毕竟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也是比不过人家的嘛。 北狩使团的人虽然擅长狩猎,可是他们也知道在第一日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也就够了,他们不是为了狩猎而来。 第三日,与第二日一样,众人间或有人猎到狼,狐狸什么的,而此时,冯紫英他们几个已经很少出手打猎了。 因为他们发现,仇白在进入猎场之中后,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现他在哪里,与之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平时就和仇白一起鬼混的几个人。 几人觉得事情不妙,便也收起了打猎的弓箭,一副我就在猎场里面跑跑马的姿态,在猎场里面四处转着。 只是,几人找了许久,依旧没有见到仇白,寻人无果,冯紫英他们也怕仇白再使坏,便早早地从围场深处出来,在围场入口那里牵着马闲聊。 围场里面有专门照料这些马匹的,围猎中,不是所有人都会自己带马匹前来。 这时,便会由专门饲养马匹的人,为想要下场的人提供马来狩猎。 冯紫英心中一直惦记着那箭上闻到的奇怪的草药味儿,按照那叫钱珲的侍卫所说的情况来看。 那老虎只追着他的方向,那是因为他和仇白都在往一个方向跑,也可以说是追着仇白逃跑的方向。 那必然是仇白激怒了这头老虎,由此推断,能够让老虎不顾危险发狂的,必然与那只断箭上的草药有关。 想到这里,冯紫英看着饲养马的小吏就坐不住了,他将那小吏唤到跟前,拿出了一个帕子,递给了他,问道。 “我听说属你养马养的最好,你定然对马的一切都很熟悉。 我来围猎之前,也去过京城里的马场,不过我运气不好,每次都赢不了什么银子,反倒输了许多。 我在探那马场后院的地方,发现跑的最快的那匹马身上有伤痕,我用帕子擦了擦,闻到好像有一股奇怪的药味儿。 我想着你应该认识,这会儿正好没什么事儿,就劳烦你给我看看,也好叫我明白。” 那养马的小吏祖上世世辈辈都是以养马为生,如何不明白马场里用的那些道道,类似于他们这些人家,都多多少少有一种或者是几种能够让自己驯养的马匹听话的手段。 其中就有不少人是使用能够让马匹被或者是兴奋起来的药物,来操控马匹比赛,最后的结果。 能够去马场参与这些活动的人,基本上都是富商或者是有权有势的勋贵。 每个人都有钱的很,他们不在乎到底谁输谁赢,只在乎他们在观看马匹奔跑时的那种感官上的刺激。 这也给了那些良心不够的人,可以用来敛财的机会,就像这个小吏,他们家就是属于良心较多的那一类人。 他们热爱自己手底下饲养过的每一匹马,所以他们并不会用伤害马匹的方式来获取利益。 围场里面当初要找精通饲养马的人就是看中了他们家的本本分分。 这小吏听冯紫英说完,心里其实就已经有数了,他也知道那个用来举办跑马比赛的马场。 因为他们那里的马总是会生病或者受伤,而他正好会配一种能够快速治疗,受伤的马的那种药,这个马场的人经常来向他购买。 他接过手帕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味道进入小吏的鼻腔,他在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对冯紫英轻声道:“这确实是一种草药,主要的功效就是让受到这种药物影响的动物发狂。 这主要作用在马的身上,就会让马觉得浑身都充满了狂躁的力量,它只想要快速的奔跑,马场经常用这种药刺激比赛的马匹。” 小吏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着冯紫英劝道。 “冯公子,我知道你是一个英雄人物我有句话虽然不能说,但是我还是想要提醒冯公子,你所去的那个马场最好以后还是不要再去了。 他们是不会让人赢走他们的钱的,你不管去多少次,往里面投多少钱,那都是回不了本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今打住,以后再也不要去。” 冯紫英点头应了,随即又问那小吏一句。 “这种药若是作用到其他的动物身上,效果也和用在马身上一样吗?” 小吏答道:“一样的,不过也要看到底用在那种动物身上,若是用在什么兔子狐狸身上,那倒无妨。 若是用在一些猛兽身上,可就不怎么好办了。” 那小吏神色有些落寞,他一边给马梳毛,一边叹气。 “这马多好啊,怎么就有人能下这么狠的手,做这样的事呢!” 冯紫英几人听了,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接话,几人又让小吏把他们自己带过来的马照顾一番,几人乘的都是好马,那小吏很愿意帮他们照顾。 末了,冯紫英给了那小吏十五两银子,叮嘱他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他来问过这药的事情,小吏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接了银子便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说过。 有了小吏的证实,几人又去分解收拾老虎的那个地方去看了看。 因为是他们几个猎的,收拾的人也没阻拦,只当他们是兴奋好奇。 于是几个人便就着那千疮百孔的虎皮检查起来,好在,这老虎头被分离之后,还未曾如何处理。 几人便在虎头上面发现了有同样草药气息的箭孔。 有了这样的发现,冯紫英他们几个已经可以确定那老虎表现出的不对劲儿,就是仇白将箭矢上面加了药所致,而且,从仇白别的箭上都没有药,唯独这一只箭上有。 第484章 冯紫英爆打仇白(一) 仇白想要害冯紫英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几人从收拾猎物的地方出来之后,冯紫英便气得用手掰断了一只箭,狠狠地扔在地上。 贾琏脸色不好看,围场的防务可是由贾赦来管的,现在仇白,明目张胆的在猎场里面用这种能够让猛兽发狂的药,意图伤人。 那可是往贾赦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他不由得气闷不已。 围场虽然不让带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兵器进来,可是到底不能对所有人家带来的行李进行搜查。 这就给了他们将这些违禁之物带进猎场的机会,冯紫英的马被老虎咬住后蹄,害的冯紫英摔下马的时候,贾琏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全过程。 后来冯紫英险些命丧虎口,他也亲眼瞧见了,他都不敢想,要是冯紫英真的因为这头发狂的老虎死在猎场里,这样的场面该怎么去收拾。 不用多想,首先,负责围场防卫工作的贾赦就是第一个被问责的,而此时又不是平时每年的春猎,或者是秋猎。 这里还有许多外国的使臣在这里看着,他们举办的围猎中死了人出了意外,那必然对大徒朝廷的名声有所影响,而这种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 想到这些可能出现的坏处,贾琏心中甚至比冯紫英还要生气。 为了一己私怨,竟然想要取人性命,不仅如此,还要给朝廷抹黑。 贾琏砰得一下站起身来,对冯紫英道。 “你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想忍。” 冯紫英脸色亦冷峻非常,他冲着贾琏一点头,答道。 “我也忍不下心中这口气,得先给他一个教训。” 水溶一听这是要去打架的架势,来了兴致,凑到贾琏面前,开口自荐道。 “我也去,我新得了两个弹弓,正愁没有试试的机会呢!” 贾琏一看水溶的个头,无奈道。 “我们去是打人的,你看看你那身板,别到时候没打着人,自己再挂了彩。 我可跟你说,要是被太妃知道了,就连我也得跟着挨罚。” 不同于贾琏的态度,冯紫英对水溶在危机时刻救了他很是感激,也不觉得他还小,对着贾琏说道。 “琏二哥,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几个动手,让小王爷在一边看着望风岂不美哉?” 水溶一听,就知道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于是他立刻顺坡下驴,也不说自己要去打人了,而是改口说道。 “对对对,琏二哥,我就是想给你们望风,不做别的,而且,琏二哥你想,你们打人肯定不能当众打人吧,那种带往林子里面去。 到那个时候我就往林子旁边一站,让靠近林子的人都不要进去,反正我是个王爷。 他们不敢不给我面子的,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打扰你们了。” 几人一听这个顿时觉得有理,互相对视了几眼,贾琏笑道。 “多少年没打过架了,如今想到当初带着你们打架的时候,竟是觉得有些模糊了。” 贾琏小的时候就顽皮,自然也有公子哥的脾气,他的性子与贾珠不同,那些什么拉帮结派,再和不对付的人打打架都是常事。 只不过,随着他的年龄增长,有了家里的事情要管,又成亲有了家,便不再和人打架了。 几人商议了一下,便决定由冯紫英亲自出马将仇白给引到林子里,他们几个则是先藏在林子里,等仇白一来,他们就出来教训。 冯紫英答应的爽快,他甩了甩马鞭子,骑上自己的马,便去马场里面满世界的找仇白去了。 而贾琏几人则是急匆匆地往他们约好了的林子里面赶去,他们几个算计了一下,仇白是想要用老虎来害冯紫英。 于是他们便将地点也选择到了他们当初遇见这头发狂的老虎的地方。 这样仇白被打了,也会立刻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打了他,一旦仇白不识相,闹起来,也是仇白他自己理亏。 几个人只是教训仇白一顿,并没有什么太过大的问题,而且,他们也想过了,对于这样隐蔽阴暗的事情,仇白是疯了才会选择出去嚷嚷。 几个人笃定了仇白不会将这件事给翻到明面上来,于是准备得更加没有顾忌起来。 他们先是在林子里面枯草里面藏了一根绳子,那是一条绊马绳,只要仇白一来,走到这里就会摔倒。 他们就可以借机会,将仇白制住。 冯紫英果然不辱使命,将仇白给带进了林子,贾琏他们几个分散开来,躲在树后,就听到冯紫英和仇白两人不客气的对话。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于你了,你竟然想要制我于死地!” 这是冯紫英的话,他的语气愤怒不已,任凭是谁得知了有人想要害死自己,也不会保持心态的平和。 “国子监里面那么多人都找人代笔,你为什么只盯着我一个不放?” 仇白也十分愤怒,因为冯紫英的揭发,差点让他失去了在国子监上学的机会。 在国子监读过书,哪怕是将来他并不去科举,那也不会被人说是什么大字不识的老粗,国子监的名额,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是极为珍贵的。 然而,只有了名额也没有用,他天生就没长一个能够读好书脑子,面对那一摞又一摞的经史子集,他一看见那纸上的字就觉得头疼不已。 更别说读懂书中的意思,再按照自己的见解去做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了。 可是想要在国子监里面继续念下去,不会写文章策论,可是不行的,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找了几个穷书生来给他写文章。 他把国子监的一些书籍借给那几个书生抄录,而这几个人就负责完成,平时国子监里面的先生留下来的功课。 仇白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人写出来的文章背诵下来,然后在国子监里面堂堂默写,用来充做自己的想法。 其实不只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做,还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也是找了其他人来替他们写文章,国子监的先生也知道他们私下里的做法。 只是碍于他们父辈们手里的权力,先生选择了只要没有人举报你,我就当作不知道。 反正国子监里面除了他们这些靠祖辈们的功劳,进来镀金的荫生之外,还有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人,而这些人才是他们这些先生主要教授的对象。 不巧的是,仇白他头一日看上了街面上的一个女子,想要买了回去做丫头,结果被路过的冯紫英给看见了。 结果丫头没买成,反倒闹了好大一个没脸,他回家生了闷气,那几个书生给他准备的文章也没记清楚多少。 因而,在第二日的时候,他写到一半就不知道写什么了,于是他就想把自己准备的纸拿出来看看。 更不巧的是,与冯紫英素来要好的几个人发现了他的动作,直接给他告了先生。 这么一来,先生就不得不管了,呵斥了他一顿,然后将他留堂,写不出文章来,他就不要回家了。 他冥思苦想了三个时辰,最后将将憋出来一篇文章,总算是交了差。 不过,过了先生那一关,可过不了家里父亲那一关,他一回家就被父亲打了个半死,在家躺了一个多月。 等再去国子监读书的时候,还有人悄悄议论他回家被揍到一个多月下不了床的事情。 就这么,仇白就把冯紫英给恨上了,若是冯紫英没有多管闲事,自己买到了丫头,背好了文章,也不会别人举报。 更不会被父亲打得半死,更不用在床上养伤这么长时间,更不用去面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所以,在仇白的想法里,这一切都是冯紫英的错。 一提起这件事,仇白的脑海里就将之后的事情都转了一遍。 “不是我举报的你。” “可是那几个人平时就是和你一伙的,要不是他们巴结你,听你的吩咐,他们如何能举报我?” 仇白的声音变得急促,脸也涨得通红,冯紫英也被他的话给惹火了。 “我冯紫英从来都不做这些龌蹉的事情,我也从来都没吩咐他们针对你!” 可是冯紫英的话,仇白根本就不相信,他怒吼道。 “你少装好人,那烟花听曲的地方你平时也没少去,偏我买一个丫头你就出来阻拦,你还说没针对我! 你是不是把那个丫头弄到你家里去了?”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他后来惦记着那个姑娘,想要再次去的时候,就听人说是什么神武将军派人来将那一家子人都给接走了,具体去了什么地方,他们不知道。 仇白觉得一定是冯紫英也看上了那个姑娘,他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又挨了老爹的打,便更加不理智了。 “我可不像你,我们家的规矩,正妻没进门的时候,不许纳妾,即便是通房丫鬟那种婢妾也不能有。 我从来都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那家人,我把他们送到外省去了,免得你再去打扰人家。” “不可能,你说谎!送人走又费钱又费力,你们家怎么会做这种冤大头!” 第485章 别抄我家! 冯紫英解释也解释了,仇白相不相信对于现在的他来讲也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之说了。 他冷眼瞧了仇白几眼,然后在仇白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一拳冲着他的面门挥去。 “啊!” “你打我?” 仇白没想到看着斯斯文文,能劝解就从不动手的冯紫英,竟然会突如其来对他动手,猝不及防间被冯紫英的拳头打中。 脚下踩到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上,侧倒过去。 早已在林子里面埋伏好的几人,见仇白栽倒,都不再忍耐,一拥而上,对着仇白拳打脚踢起来。 不过,几人事先说好了要有分寸,给仇白一个教训便可,万不可伤及了他的性命,故而几人只往仇白的手臂和腿上招呼,对于容易致人死亡的头等重要部位,那是一点儿都没碰。 “冯紫英,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竟然敢在这种地方动手!” 冯紫英冷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我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今天挨的,可就不是这么轻的一顿揍了。” 贾琏多年未曾亲自动手,如今活动起来,竟然有一种浑身气血通畅之感,他冲着仇白的屁股踢了两脚,也跟着冷笑道。 “你小子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你可想过,你的做法会得罪人吗?” 仇白比贾琏小,而且他身份不够,小的时候没和贾琏一起待过,对贾琏的声音很是不熟悉。 他在躲避几人的拳脚之际,悄悄去看了说话的人,见是贾琏,这时他的心头才咯噔一声。 负责围场防务的就是当今面前的大红人贾赦,自己若是真的刺激老虎发狂,害死了冯紫英。 那贾赦肯定会彻查,到那时,自己用的药也一定会被发现的。 他不由得庆幸冯紫英福大命大,从老虎口中活了下来,不过,即便如此,这件事被贾琏知道,他得罪了贾赦已经成为事实。 他想起自家父亲平时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小心,不要触了贾赦的霉头,他就悲愤地想猛扇自己几个耳光。 得罪了贾赦,那可是要抄家的主啊! 于是,在面对外界重大压力之下,仇白没头没脑地喊出来一句。 “啊,别抄我家!” “呃……” 仇白这上言不接下语的一句叫喊,直接把几个人给喊愣了一瞬,随即几人包括贾琏在内也都反应了过来仇白的话是什么意思。 贾琏面上充满了无奈的神色,而其余几人则俱是一脸复杂。 其实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在贾琏注意到的时候,京城里的传言就已经变成,在京城里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贾赦。 因为,得罪了别人也就是暗地里给你使几个绊子罢了,而得罪了这位贾赦,贾将军,贾大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可是真的把你先查个底儿掉,然后将你所有的罪名都给汇总起来,算总账。 他们这些人好不容易爬上来,谁手里是绝对干净的? 所以,一旦别人彻查,那最次也得是个抄家,至于灭不灭族,那不好说,就要看你到底都做了一些什么了。 “真的,琏二爷,不,贾大人,您高抬贵手,千万要在令尊大人面前,少说我的不是啊!” 仇白依旧叫喊着,让本就受贾赦这则无厘头的流言困扰的贾琏更加郁闷了,一想到和自己一起共事的礼部几个主事等人,他们那对自己最近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眼下这仇白又喊着什么“抄家”的事情,更是将贾琏心中压抑的气团给推动了。 “谁要抄你家了,你嘴里都在胡咀些什么!” “我看你就是脑子不清楚,整日里就知道胡说!” 贾琏又踹了他几脚,见贾琏又动起手来,几人也觉得之前不解气,便开始了又一轮对仇白的教训。 仇白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也没少打架,自然知道在面对这么多人的时候,该如何保护好自己,他只将自己团成一个球。 对贾琏求饶不成,他便想到这件事直接受害的人是冯紫英,他若是能让冯紫英消气,事情还有转机。 于是,他便将心中对冯紫英的那些不满压下,对着冯紫英开始求饶。 “哎呦,别打了,冯兄,冯兄,你救救我!” 冯紫英正踹得起劲儿,见仇白转向了自己,他没好气儿道。 “求我?你刚才进林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现在势弱了,你装孙子,呸!” “我才不信,我好心放过了你,你会放过我吗?” 冯紫英对着几人一挥手,“各位,不管他今日怎么求饶,都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陈也俊亦冷笑道:“仇白,我劝你自己识相点,你暗算冯紫英的证据,我们已经找实了。 今儿我们几个揍你一顿,便是出气,往后我们也不愿意追究你,不过,你要是敢因为这件事起什么风浪,或者是以后刻意针对我们,那我们可就不帮你保守秘密了。” 冯紫英眼睛一转,有些不确定地问贾琏。 “琏二哥,我记得律法里头好像有一条什么来着?就是那个害人未遂的,是个什么后果来着?” 贾琏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他知道冯紫英是知道律法上的这一条是什么的。 不过是想要借助这样的办法,让面前这位脑子经常不清醒的仇白,仇大公子用心记下罢了,于是他便老神在在地答道。 “害人未遂者,杖五十,服苦役五年,流放三百里。” 仇白听了,脸上的神色愈发绝望,这又是要打板子,又是服苦役,还要流放的,他可没有那个勇气去尝试。 好在,冯紫英他们这次就是要出气,并不想将这件事翻到明面上来,仇白思前想后,权衡利弊,觉得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挺过这一顿打。 林子外。 “这林子里面什么动静”,一个公子耳朵尖,听见了林里传来的告饶声,他对自己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去看看,林子里头怎么了?” 不料他的举动却被另一人拦住,那人指着不远处正在林子外面用弹弓四处瞄准的水溶道。 “哎,你这是做什么?可别去了,又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发现告饶声的那人不解,问道:“为何?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呼救! 既是有人呼救,我等为何不能去,万一误了事情,那可如何是好?” 说着他便要拉着自己的同伴一起去看看林子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显然他的同伴比他机灵得多,他不顾自己频繁用手去指身为郡王的水溶的动作是不是失礼了,小声对他这个素来耿直的朋友解释道。 “哎呀,这是什么地方,是皇家猎场,就算是林子里面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围场里头的事情,自有禁卫们管理,你去凑什么热闹。” 然后,他便拉着他这个还在往林子里看的朋友,走到了水溶的跟前,恭恭敬敬地对水溶问道。 “北静王爷,您看咱们刚才追一个兔子,却被那兔子逃了,不知王爷您可曾看见那兔子往什么方向去了。” 水溶只垂着眼皮盯着自己手里的弹弓,拿起一颗石子嗖得一下,往外射去。 那石子打在了距离两人一步远的地方,激起的飞灰,溅在了两人的靴子上。 水溶依旧没有抬头,招呼卫若兰一起过来试弹弓,好一会儿,才随口说道。 “那兔子往那去了!” 水溶抬起弹弓一指,却是远离林子的方向,那机灵的人一听,便满脸陪笑着将自己的朋友给拉走了。 “哎?咱们没丢兔子啊!” “哎呀,你可闭嘴吧,咱们刚才就是猎兔子来的!” …… 见他们走远了,卫若兰这才不解地问水溶道。 “溶大哥,你刚才直接让他们走开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吓唬他们一下啊?” 卫若兰能理解水溶和两人对话的意思,无外乎是问水溶他们要不要管树林里面发生的事情,而水溶的意思也很明确,那就是这件事与你们无关,走开就当没看到。 但是他却不能理解水溶冲着两人试了一次弹弓,他可是看清楚了,那石子的角度很刁钻。 若是按照他刚才的想法,那石子完全是奔着二人大腿去的,却回旋着落到了两人脚边的地上,那两个人也吓得不清。 水溶收起刚才那副淡漠的表情,挂上了卫若兰熟悉的笑容,他把手里的弹弓塞到卫若兰手里,口中嘟囔了一声。 “这个弹弓太重了,兰弟你帮我拿着。” 然后勾着卫若兰的肩膀,就往林子里头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 “有的人天生反应迟钝,就得切实感受到危险,他才能收起他那些泛滥的好奇心。 兰弟,若是我好生好气,他们不会听的,最终还是会忍不住进去,不过我这么一做,他们知道若是进林子里,怕是会得罪于我。 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得罪我没什么好处,而且,他们两个我看家世也没那么糟糕,应该明白秘密知道多了,死的越快的道理。” 第486章 阴差阳错 “既然他们两个都能明白这样的道理,那他们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他们自己识相地离开,总比我开口撵人好看得多。” 水溶想到他在老太妃宫里,听到的那些关于卫伯府里的传闻,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卫若兰,他对卫若兰道。 “兰弟,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可得把你手底下那些人管好了,不然,要是你身边的人都不可信,你所有的事情都会别人知道。” 卫若兰跟在水溶身边短短三日,便已经觉察出水溶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淘气,顽皮,他驭下的手段十分娴熟。 这么一相比较下来,卫若兰顿时觉得自己在卫伯府的下人面前,就好似一个傻子。 于是他便虚心向水溶求较,水溶自然乐得他如此,悄悄告诉了他许多收买人心,敲打下人的办法。 若是贾赦在这里,他只会嘴角一撇,然后不在意地说道,一个经常住在宫闱里,能够得到老太妃和皇后宠爱的孩子,怎么可能简单得起来。 关于水溶教卫若兰的事情那都是后话了,如今水溶和卫若兰两人一进林子,到了他们约定的位置,便见到了浑身脏兮兮,脸上也多有淤青的仇白在地上喘着粗气。 而站着的几人则也一个个都累的满头大汗,发冠也都松散了几分,可见是出了大力气了。 打人和挨打这回事,双方都出力气,一个躲,一个不让躲,都是体力活。 见两人一来,冯紫英便先说道。 “他认错了,也保证了不会找后帐。” 水溶嘻嘻笑道:“方才有两个人想要进来看,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仇白一听,心里顿时懊恼起来,自己刚才应该喊得大声一点,这样那两个人就不会那么轻易走了,自己也不用答应了冯紫英他们那么多条件。 不过,水溶的下一句话,便让他后背渗出了冷汗。 “不过呀,他们被我拦住了,有我在外面看着,任凭他是谁,都进不来。” 冯紫英对着水溶躬身恭敬一揖,“多谢王爷出手相助,冯紫英感激不已。” 水溶不在乎地摆摆手,对冯紫英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冯兄不必如此客气,琏二哥那是我亲哥,我怎么也得帮忙。” 贾琏正在用随身带的水囊喝水,闻言一口水喷了出来。 “溶弟,你说什么呢? 我按照咱们两家世交的辈分,叫你一声溶弟,怎么就变成了我是你亲哥?” 水溶做了一个鬼脸,对贾琏说道。 “你爹是我表舅,我表姨是你姑妈,你不是我亲哥,谁是我亲哥啊?” 冯紫英几个家里早就探知了贾水两家的关系,此番被水溶当众承认,几个人虽然早就有所了解,但是听到确切的话,他们几个还是忍不住惊讶。 在地上躺着装死的仇白在得知了这一不算是秘密的秘密以后,心中更加绝望了。 他知道水溶的身价,现在水溶表现出和贾琏的关系这么近,他还是不要针对冯紫英了,好好活着不好么。 几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将仇白扔在了林子里面,他们几个则是骑上自己的马走了。 不过,贾琏还是好心地告诉了围场的侍卫,仇都尉之子仇白在追赶猎物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现在就在林子里。 所以,等侍卫叫了人将仇白给抬出来的时候,众人见到的就是仇白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浑身衣服破了好几个洞,粘的都是草叶和泥。 众人惊讶之余,便好奇地问他,为何会这么狼狈,仇白苦笑着,想到围场里按照数目,应该是还有一头投放进来,还没有被人猎到的熊。 便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我的马见着了熊,吓得失控了,把我摔了出去,恰好有人想要猎它,我就爬着逃过一劫。” 而这个时候,从围场深处出来一队人马,他们抬着一头熊,从里面出来。 众人连同仇白一起往那队人马里头看去,发现正是齐渊的队伍,齐渊也发现了被人抬着惨兮兮的仇白。 不等齐渊开口,仇白就拉着他感谢道。 “多亏了齐兄,不然我今日就要命丧熊口了。” 齐渊在猎熊的时候,见熊身上有伤,却不知是何人所为,见仇白提起,便以为是仇白先伤了熊,也道。 “哪里哪里,若不是仇兄先伤了这熊,我们也猎不到它,我们猎熊的功劳当与仇兄共享才是。” 仇白一开始便和他们说要猎熊,在冯紫英得胜之后,更是郁闷得自己在围场里面乱转。 说是仇白先伤了熊,齐渊身后的几人也对此深信不疑,纷纷上前对仇白表示关怀,齐渊则是对着身边的小厮开口道。 “咱们也从林子里头出来了,你现在带着猎物去计数那里记上,就说这熊是我和仇兄,以及诸位猎得的,万不可抹杀了仇兄的功劳。” 他身边的小厮记下他的话去了,齐渊又安慰了仇白一阵子,等大夫来了,才离开。 于是乎,围场里的人都知道了,仇白在与冯紫英比试失败后,发奋图强,拼着自己一身的伤,最后猎了一头熊,证明了自己。 众人纷纷称赞起仇白来,仇都尉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态,笑呵呵地和人交谈起来。 不过,好在此事没有穿帮,因为让那头熊受伤的箭,是别人没有瞄准的流箭,而熊在吃痛四处冲撞的时候,把箭给拔掉了。 于是,仇白便白捡了这么一个功劳,只是他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实力,他自己知道,没当别人拿这件事恭维他,他都是含含糊糊过去,口中只说是运气。 面对老爹有些得意忘形,他也胆战心惊地拦着,不让仇都尉太过张扬,这么一来却给众人留下来一些好印象。 夸他谦逊有礼的人多了,仇白也不好拿他素日的习气出来,加之他也得了赏赐,虽然未曾向冯紫英那样得了龙禁尉的职位,赏赐也不少。 他待人接物的时候,就自然地拘谨了一些,反倒是更得人赞扬了,等回到国子监的时候,他又被先生夸了一番。 不好意思之下,便将之前的做派都改了,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一个猎熊英雄了不是,倒是一个好结局。 见他真的改好,冯紫英几人也没有去追究他什么,也没拆穿他猎熊的事,仇白反倒真诚地去和冯紫英道了歉。 狩猎之事过去,接待使臣们的事宜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了,为表邦交和睦,举办了一场两天两夜的宴会。 北狩使者们见大徒依旧财大气粗,举办这样奢侈的宴会毫不费力,心中对大徒的实力估算更加提高了几分。 各个小邦也纷纷都对大徒的繁华富贵羡慕不已,此时爪哇国使臣便再一次提出了向大徒求娶女子回去做王妃的请求。 当今不意在他回绝了爪哇国使臣所请之后,爪哇国使臣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这样的请求,心思有些沉闷。 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便给了有心之人说话的机会。 一个老得哆哩哆嗦的人站了起来,对着当今进言。 “陛下,老臣以为两邦联姻,乃是万世修好之举,陛下应当允准才是。” 当今抬眼望去,发现这位连路都走不利索的老臣,便是一位已经卸去朝职,只挂一个虚衔在家安养的老臣。 思及这人家中后辈没有出色之人,他这次又将自己刚及笄的重孙女带来了,当今便明白,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将自己这个重孙女推出来,为他的家族谋取利益。 见有人提起应当准许和亲,贾赦的眉头深皱,他见当今并未表态,便起身说道。 “陛下,微臣以为有两句诗说的好,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今不想答应和亲,也知道贾赦亦是反对和亲的人,贾赦此时发言,必定是有利于他,于是他便顺着贾赦的话问道。 “贾爱卿有何话要说,直言便是。” 贾赦清了清嗓子,面对着那位老臣,一字一顿地高声说道。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微臣以为繁荣昌盛如我天朝,当做表率,以绝历代女子和亲之苦! 自古以来,和亲之人背井离乡,亲人旧友皆不可见,终其一生都难返故乡,死后更是只能归于异乡的土地,何等凄凉。 若要允准和亲之事,便要选一女子出嫁,据微臣所知,咱们大徒不会选嫡亲公主和亲,便是宗室之中,更无郡主,县主等适龄,无人可选。 若要和亲之事成,便要从朝臣家的女儿中选择。 微臣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微臣只知,微臣有二女在膝下,可是微臣心中却舍不得她们一人吃苦,舍不得他们远嫁。 微臣想来,在座诸位也都是心疼家中女儿,孙女的。 所以,微臣斗胆,请陛下拒绝和亲之事,免我大徒女儿受颠破流离之苦。” 贾赦说完,便将矛头对准了同样站着的那个老臣,他一脸自然地问道。 “白大人,我想你也是心疼自己家的女儿和孙女的吧?” 第487章 你可以过来嘛 贾赦此问一出,那已经准备好了献出孙女的白大人就是猛地一噎,贾赦这话占了关爱子孙后辈的道理。 他若是此时不顾贾赦的话,将献女的意思说出,便是落实了他不疼爱子孙后代。 都说百善孝为先,但是在大徒崇尚礼法之道的情形下,他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不会像被人指责不孝,却也会损毁他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名声。 白大人兀自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从何处反驳贾赦的意思,可这是在当今面前,怎么能不说话,鸿胪寺卿已经因为他沉默的时间长了咳嗽了好几声,提醒他赶紧回个话。 不得已之下,白大人只得满心不愿意地回答贾赦。 “没有,疼爱子孙本就是作为长辈应该的。” 贾赦就知道他不会顶着压力往上上,若是他是一个直言上劝的性子,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只能熬资历,连续十几年坐在一个位子上,直到卸任养老。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贾赦的眼中露出了淡淡的了然和笑意,他对着当今一揖,最后笑道。 “其实,爪哇国使臣所求两邦联姻之事,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办法。” 众人听了贾赦此言,都流露出不解的神色来,朝廷不愿意选女子出降,这联姻之事如何能成。 当今眉头微微一动,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眼中闪过笑意,不过他依旧坐在龙椅上沉稳地开口。 “贾爱卿可是有什么好办法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贾赦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躬身答道:“回陛下,其实微臣的办法很简单,也不难想。 爪哇国使臣既然这么有诚意,那咱们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达成交好的意思嘛。 这两国联姻,无外乎就是嫁娶两个字,我们大徒不想嫁女子出去,不过,我大徒英勇男儿却是许多。 爪哇国完全可以嫁女过来嘛,若是爪哇国愿意送公主来,那咱们大徒也会善待找爪洼国公主的嘛。” 当今就知道贾赦想说这个,听了以后,微微颔首,这向来都是较弱的一方送女去他国和亲,需要借助两邦联姻的关系来为自己增添筹码。 他们大徒比爪洼国这样的小邦实力不知强多少倍,就是要联姻,那送女之邦,也应该是爪洼国才对。 不过,若是遣女去那些小邦做王妃,也是有好处的,那些嫁出去的女子若是生下孩子,他们大徒也可以借此机会干预他们小邦的朝事。 便是各有利弊吧,不过为今之际,此事绝不可为。 北狩派公主来和亲,那是因为他们大徒打胜了,而此时若是他们大徒又遣女去爪洼国和亲,那以此类推,岂不是会让人以为,他们大徒不如爪洼国。 于是,当今思及那些想要借此机会谋取利益的朝臣,一个个竟是没有想到这些,完全不将大徒朝廷的脸面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在底下站着的诸位勋贵朝臣的身上,那些心有鬼胎的都觉得如芒在背,不敢面对当今。 而那些正直,从未想过这些歪门邪道的朝臣虽有谨慎,但心中无鬼,自然神色自若,与那些不敢抬头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今坐在高台之上,将这些人的小动作看得是一清二楚,心思坦荡之人竟不足一半,当今心中更觉怒不可遏。 朝局如此,就是维持现状都做不到,更何谈万世光荣伟业。 心中无限心事,不过面上却不显,当今只是笑着听贾赦的话,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 爪洼国主使在贾赦说完让他们遣公主过来和亲之后,便呆立在原处,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好。 贾赦的话看似胡搅蛮缠,不过细想来其中也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既然对方不愿意过来,那自己就过去嘛。 这就跟交朋友一样,总得有一个先主动的不是吗? 心思急转了半晌,爪洼国的主使才犹豫着说了一句,“这位贾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历来惯例,都是中原遣女子出降四邻,甚少听说有四邻送女到中原的……” 南安郡王霍非笑着起身对爪洼国使者道:“怎么就没有? 唐时,回纥公主便嫁给了我们中原的儿郎。 四邻诸邦公主多嫁与汉人,以求天朝之庇护。 武周时,突厥可汗便要将公主嫁入中原。 高丽更是多次选女做为贡女,送到中原。 有明一代,更是有安南公主嫁入我中原皇室之事。 爪洼国主使难不成都不记得了。” 南安郡王霍非说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惋惜道。 “都怪前朝皇室昏庸,竟将天朝威严溅入泥土,不过,如今的大徒朝廷可就不一样了。 爪洼国主使可以仔细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便有了答案。” 当今此时也笑着开口说道:“霍爱卿此言有理,我大徒兵强马壮,倒是愿意为四邻提供庇护。” 当今知道这个时候是向诸邦伸出橄榄枝的好时机,这些可以为他们小邦提供庇护的承诺,也可以适当地提上一提。 至于,庇护要的好处嘛,那他是不会在现在说出来的,你什么东西都不付出,就想要我大徒的子民去替你拼命。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不过,当今胸有成竹,大徒表示自己肯在他们危难之际出兵相助,那便是给了他们天大的好处。 只要是这些小邦派来的使臣不是个草包,那便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果然,爪洼国主使在听到当今对为他们这些小邦提供庇护和援助并不排斥之后,脸上的犹豫之色便更加明显了。 此时,安南来使却是比他先做出了决定,安南主使笑着起身对当今行礼。 “尊敬的大徒皇帝陛下,我安南愿献女于大徒朝廷,以交两邦之好。” 当今闻言笑道:“既是诚心,那朕无有不允,只是使者的话可能作数么?” 安南使者笑言道:“臣在出使之前,我朝陛下便将一切事由全权嘱托,其中也包括这等修好之事,臣方才所出之言,并非空口妄言。 还请陛下相信我邦诚意。” 当今点头道:“那便好,如今大徒与安南便从此修好。” 安南主使按照大徒礼节跪拜,口中高呼大徒为主邦,完全将自己摆在了小辈的位置上。 爪洼国主使见竟然被安南抢先,心中懊恼不已,明明这个联姻的想法是他先提出的,却平白被安南给占了先机。 不过,他没有安南主使拥有那么大的权力,他能做主求一位大徒女子回去做王妃,却没有权力替他们的皇帝答应嫁出公主。 可是他又不想放弃,便对着当今道。 “尊敬的大徒皇帝陛下,出嫁公主兹事体大,臣不敢私自做主,还要遣人回去先禀报我朝陛下之后,才能给出答复。” 当今对于他们愿不愿意嫁公主过来没什么想法,他在乎的是他们的国邦是否愿意臣服于大徒,于是笑道。 “这个不急,使者完全可以请求完之后,再谈不迟。 不过,朕之前所言,愿意为汝等提供庇护之言,不会因为联姻之事未成而发生改变,使者可以放心。” 爪洼国主使闻言一喜,他还真怕大徒只愿意庇护那些愿意献公主和亲的小邦呢。 不过,爪洼国主使也清楚,没有联姻关系的,肯定是比不过那些有联姻关系的得到的实惠多。 他一边往自己的位置上退,一边快速地点了一下爪洼国皇室的公主,还真的有几个适合的人选。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写信让爪洼国国王陛下同意送公主前来大徒。 接下来,也有几位使者也说要派人回去询问,当今都笑着答应。 就在他们讨论之时,北狩主使的脸色还是比较沉郁的,他没有想到,事情显然发展到了现在,这样一切都出乎了他的预料。 恐怕,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局势要发生极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对他们北狩将是极为不利的。 他垂下眼睛,想到他们北狩的公主得萨里的身份还没有确定下来,又是一阵头疼,他相信各邦的皇帝肯定是不会吝惜一位公主来与大徒交好的。 那么他们北狩的公主就没有那些显眼了,若是不能有个好位置,那他们就相当于白赔了一个公主进来。 虽然德萨里在新皇的心中几乎就不重要,可是她到底是一位公主呢。 就是不和亲到大徒,与其余的国邦联姻,那也是好的,能让他们北狩多一个盟友,也能为他们北狩赢得很多好处。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国书已经交换完毕,他们的公主也已经送到了大徒朝廷,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由不得他们再次反悔。 对于接下来的一些,赞扬大徒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的恭维之语,他是一点都没往心里面听,只是在思索着如何能够维持住他们现在的利益。 所以直到他回去休息,他整个人的表情都是心事重重的,可是他并不知道,能够让他感觉到最麻烦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不过已经出现了苗头。 第488章 袭人发现王氏生病 围猎结束,史溁他们这些女眷也不用再在外面的帐篷里面吹着冷风,而是重新搬回了行宫附近的房子里。 等到这两日的宴席结束,他们便可以启程回京,因为和亲这个小插曲,各个使团原本想要在围猎等活动结束之后,便立刻回去的打算也被打乱。 他们纷纷表示,要在京城里面逗留一段时间,也是为了等他们国家的消息,而是他们也确实见到了朝廷的繁华,想要在这里多体验一些他们平时体验不到的享受。 而当今对此乐见其成,不仅大方的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还为他们安排了专门的向导,专门为他们来介绍,京城里面好玩的好吃的东西。 完成了他们皇帝陛下交代的任务的各个使团,也在等待消息的这些时间里面玩的不亦乐乎。 当今当初派人给他们做专门的向导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了,一定要让他们多体验一些京城里面玩乐的事情,并且要让他们对这些产生兴趣。 若是有哪个时段想要理解这些用来玩乐的器具,他们也可以大方的提供给他们,毕竟想要一个国家强盛,那么他们的管理者就不应该是是贪于享乐,不思进取的模样。 这些使臣都是可以接触到他们各个国家的皇宫贵族的人,这些人平时就不愁吃穿用度,对于如何玩乐享受都有自己的那一套。 他命人将这些玩乐的东西通过这些使者传到四邻各邦去,让这些人沉迷于其中而无法自拔,这也相当于变相的削弱了四周,这些小国邦的势力。 对于这种能酥了对方骨头的事情,当今可是十分想做的,他从来都不认为这些人臣服于他,就是忠心于他。 现在这些小国邦愿意听他的,那是因为他现在强大,这些人打不过他,便自然的要听他说话,他都可以确定,一旦他露出一些弱势,这些小邦便会立刻跟他翻脸,并且讨要不菲的好处。 要钱财不说,更是想侵吞大徒的国土,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所以这些周围的小邦必须不能强大起来。 众人回到了京城,各回各家,史溁,邢氏并王熙凤也回到了荣国府。 在她们离开的日子里,府里被史何夫妇看的死死的,并未出乱子,不过,荣国府没出事,不代表别人家没出事。 那个订好了日子要快速成亲的许姑娘,就在,他们这些人都不在京城的时候,快速的与他的外祖父为他选择的人举行了婚礼。 而许老爷,他的生身父亲,竟然在许姑娘的婚礼上,带着许家的人大吵大闹,一点面子都没有,给他的女儿留。 气得程家老爷子当场发怒,叫了家中的下人,将徐 许老爷和他带来的那些人全都捆了起来,扔到了门外。 直到处理了这些麻烦之后,这婚礼才算是继续进行,不过有了这么一场闹剧,这婚礼上的气氛就有些古怪。 好在呢,我来参加婚礼的人都是程家老爷子,认识的人,也是与他们家平时来往较多的人,他们都愿意给程家老爷子面子,我也在一阵尴尬的气氛过后,这婚恋还是顺顺利利的进行了。 听到警车里面竟然出现了这么一场闹剧,史溁微微叹息,她有些不明白这许老爷如今的情况已经这么惨了。 应该低调下来,选择明哲保身才是怎么行? 如此糊涂,他这么带着人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岂不是要将他自己剩下的那些脸面全都丢进了。 这京城里面的人,好不容易被社团来形成的事情,把他们家的事淡忘了,一些事在他什么也能谈下来,有种想了起来这么闹下去,这件事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于是,她便对在她身边喝茶的王熙凤问道。 “凤丫头,你说这个许老爷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糊涂了,这么闹,他能有什么好处,他难道这辈子都不想再起复了?” 王熙凤想了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不料,一直都不怎么发表自己意见的邢氏却开口说道。 “老太太,我倒是觉得许老爷这么做是不想程家好过的意思。 许老爷没了妻子,又没了一双儿女,更是别人撸了朝职,现在除了吃老本,竟是一无所有。 平时那些愿意与他来往的人家也纷纷不搭理他了,他心里如何能接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我瞧着,他这完全是报复,他不想要自己的前程了,只想和程家死磕到底。” 王熙凤惊讶道:“那他岂不是疯了,程家老爷子人脉甚广,随便找一个什么人家出来就能把他像蚂蚁一样捏死。 就是他现在有的几分本钱,还不够程家收拾他一个来回的,他想要跟人家过不去的,岂不是一个笑话?” 史溁嘲讽道:“他这是笃定了许姑娘身上有他许家的血脉,程家老爷子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想把事情做绝,肯定不会动他的性命。 他闹得再凶,程家都不会让他轻易死了,也不会虐待于他,所以,他做事才这么有恃无恐。”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不赞同地说道。 “他的做法是不可取的,这人心最难估测,但是想到了其中的一层,不过却没有往深想。 程家是留着一分颜面给他,可是这分颜面也是留给一个能够识相的他。 谁愿意天天去应付一个总是来给你找麻烦的人。 他现在对于程家来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这么无休止的闹下去,程家迟早会忍受不下去,派人把他解决掉。 我看这个许老爷和许家人蹦哒不了多久喽。” 王熙凤和邢氏也觉得史溁说的话有道理,王熙凤更是对着史溁说道。 “程家人已经算是非常仁慈的了,这样的人,要是在我们王家,我们王家可是不会留着这么一个人在眼前碍眼的。 我祖父别的能耐没有,可是要论起收拾人来,那是有一手的。 许老爷这样的人,在我们王家都是先堵了嘴,然后打个半死,最后扔出去,或是让他们签了保证书来,保证再也不打扰我们家为止。 怎么可能让他们带着人一次又一次的上门来我们家里面闹腾,这样下去,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史溁和邢氏听了都想笑,果然有其父就有其子,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你看王熙凤她就是这句话的忠实写照。 王熙凤平时对待那些不听话的下人,收拾起来就是她自己说的那些流程,什么都不管,先打一顿板子。 板子打到位,自然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那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史溁和邢氏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那就是原来王熙凤这手段是有出处的,那就是师承她自己的祖父王家老爷子。 回到了荣国府,史溁自然要关心一下王氏的病情,叫来了一直住在府里的大夫,那大夫也将王氏的情况说明。 王氏如今已经不会见了谁都疯癫了,不会打翻汤药,也不会砸了饭菜。 一日之内,有两个时辰已经能认人了,她的病情竟然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好转。 史溁觉得惊奇,她从未听说过有谁能短时间内好得这么快的,于是她便留了一个心眼。 并未再次试探王氏,她心中有一层顾虑,王氏之前发病的时候不似装的,那么她好这么快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想到宝玉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充灵宝,有辟邪的功效,史溁心中就有了打算,她把宝玉叫了过来,问他有没有去探望王氏。 宝玉摇头,说他没有去过,史溁便排除了这个答案。 叫了其他看守的人来问,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他只能认为王氏这病,这是自己好的,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是,史溁心中始终觉得其中有古怪存在,但一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不对劲,于是他还是叫人密切关注他的行为,一刻也不敢松懈。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有一个人在心里正惊涛骇浪地翻滚着,不能够平息。 这个人就是宝玉那里伺候的袭人。 史溁他们离开,给他创造了能够接近的机会,于是他便算准了他们回到京城的时间。 趁着众人都去迎接他们,这空闲的时候,他跑进了屋子,见到了脑子已经变得清醒了的王氏。 不过他的运气并不很好,在他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王氏毫无征兆地发病了。 撕扯着她的衣服,嘴里还说着一些很奇怪的话,把他吓得不行,他看周围没有人便挣脱开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太太生病了?为什么府里的人都不知道? 还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唯独不告诉我?” 袭人的心理,充满了怀疑,他现在的处境不妙,很多人都不愿意和他说心里话,府里的消息,他也是最后才知道的。 所以他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他对王氏生病的事情产生惊讶。 毕竟她可是选择了王氏作为自己的靠山,现在这个靠山出事,她又该怎么办呢? 第489章 兰桂齐芳(一) 原本是想要去寻得一份庇护的她,却无意之中发现了隐藏在荣庆堂院子里面的秘密,袭人心中恐惧极了。 她无数次想过,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做主宝玉屋里事的就只有王氏一人了,什么高高在上的老太太,还有看着唬人的管家奶奶王熙凤,她们都没有能力再去插手宝玉的事儿。 可是现在,王氏竟然生了病,这种病她听人说过的,是很难治好的,谁要是得了这样的病,那这后半辈子就完了。 王氏完了……那她……也要完了! 她背叛了老太太,退路已经被堵死了,不仅如此她还冷了宝玉屋里众丫鬟的心,她要做什么没有人会愿意帮她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让宝玉对她另眼相看,完了,全完了! 袭人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勉强送到嘴边喝了几口,稳定了一下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坐立难安,此时宝玉从外头回来,一进堂屋便嚷嚷着有没有人给他端碗茶。 袭人收敛了心神,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起身走出去,给宝玉倒茶。 却因为壶里没有热水,一时泡不得茶,宝玉从外面进来,已经口渴得不行,见屋里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顿时不高兴起来。 嘴里的话也重了,“我是个做不得主的人,值不得你们心里惦记着,都是老太太,太太挑上来不错的人,我管不得你们。 如今竟是连碗茶都无了,可见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便是调歪了,我也无计可施,便将这屋子都予了你们罢了。” 宝玉阴阳怪气了一阵子,心中觉得郁闷难当,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袭人哪里会放过这样和宝玉独处的机会,急忙拉住了他。 “我的好二爷,你这是又从哪惹了一肚子气回来,真真是气头上来了。 别人不说,就说晴雯这么多年来,哪一次你夜里说要喝水,她没立刻爬起来。 老太太和琏二奶奶离了府里几日,如今回来少不得要寻人呢,不在也是有的。” 袭人将宝玉拉回桌前坐下,她服侍宝玉多年,自然看得出宝玉是真的渴了,便让宝玉在这等着,迅速到自己屋里拿了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来,递给宝玉。 “二爷,管茶水的都不在,这茶是府里我这等人喝的,比不得二爷平时喝的那些茶。 二爷若是不嫌弃,便先将就着润润嗓子,我这就给二爷去烧水泡茶。” 袭人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宝玉之后,往门口走出两步这才解释,她说着将自己的袖子挽了挽,露出了带着一只金镯子的雪白手腕。 在袭人解释的时候,宝玉已经抿了一口茶了,他见过晴雯那糊涂哥嫂家的茶汤是什么样子,回来之后,又听先生讲过焙茶等事 便也寻了不同的茶叶,细细尝过各种茶叶的味道,所以,宝玉只是一顿,也没觉得这茶汤有什么不可下咽的,接着喝了两口。 “我喝这个也行,呃……” 宝玉缓解了口渴,想到最近袭人都不怎么往他跟前来,一直习惯了袭人无微不至服侍的他,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去唤袭人。 后来,总不见袭人的人影,也渐渐不找袭人了。 此刻见袭人就在面前,往日的那些好处,便在他心中占了上风。 于是,他便歇了喝茶的心思,那些好茶叶泡出的茶汤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日常饮水之物,倒是比不得他关心袭人重要。 只是他一抬头,便看见袭人站在门口处,门外的光辉照得袭人发光。 袭人又转身,对着他露出了手腕,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去,想要问袭人最近过得好不好的话,便没说出口。 袭人身上穿着一身水红的衣裙,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了,人也比平时好看几分。 宝玉呆住了,可是袭人却没有,她方才便有和宝玉更近一步的心思,见宝玉果然呆住,便故作不知地走过来问宝玉。 “二爷怎么了?” 宝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转头咳了两下,随即对着袭人道。 “不用你亲自去了,那炉子原就是交给小丫头子去看的,你去弄再烫了手。” 抬眼又见袭人用的胭脂不适合她,眼色有些老气,便开口说道。 “我记得你平日里用的胭脂不是这个,是之前的都用完了吗?” 袭人给了碧痕银票,又不肯对家里说她过得不如从前,给了她哥哥银子,这手里的东西她又不想动,在之前那胭脂用完了之后,便捡了从前她没扔的府里采买发下来的胭脂用。 她每日上妆,细心用水和了颜色,调得与之前的颜色极为相近,她总见面的几人尚未发现。 不料,却被精通此道的宝玉给看出来了,袭人的鼻子不由得一酸,她没想到宝玉还能关心到她,宝玉一直细细端详着她,登时便发觉了她的酸楚。 “袭人,你别难受,我想起来了,上次那胭脂是你们说府里采买的不好,我才出去给你们几个带回来的,那家铺子里府里也不远。 如今老太太和凤姐姐都回来了,我也不用那么顾忌出门了,我明日便去铺子里给你买来。” 袭人闻言噗嗤一笑,转悲为喜,笑着对宝玉道。 “我这些事情怎么好劳烦二爷亲自为我跑一趟,我现在用的也好。” 宝玉依旧摇头,“这颜色太重了,不适合你,左右不是一件大事,我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也不必与我推辞。” 袭人知道现在的日子不比往日,往日她还可以借着总管宝玉房内事务的由头,对宝玉规劝,甚至是稍稍违逆宝玉的话也无妨。 现在她必须要抓住宝玉,自然不能和从前一样的做派,宝玉自己都一再坚持,她又如何要扫了宝玉的兴头。 便笑着答应了,随后宝玉又问了袭人她吃的好不好,他又将厨房送来的一碟子留下做宵夜的奶糕端了出来给了袭人。 “我记得你最爱吃甜的,你这些日子必然没吃好,你快尝尝。” 袭人拿起一块奶糕咬了一口,果然是她熟悉的甜味,愣了愣神,看着宝玉见她吃了笑起来的样子,她将想要告诉宝玉王氏生病了的话和着奶糕咽进了肚子里。 宝玉这样对她,她有些犹豫了。 简单说了几句,见外头还没有人回来,宝玉叹了口气,便让袭人去忙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则是出门去找贾琮。 虽然大家都说他有的时候痴,可是他心思却也是细腻非常,他能感觉到从赵姨娘回来之后,贾环对他的态度有一些改变。 倒是没有恶意,就是有一些刻意的躲避,而且,多是在有人的时候。 他虽然知道很大可能是因为王氏和赵姨娘之间的那些事情,可是几次下来,他也有些累,既然知道贾环对他没什么别的意思,索性就不主动去找贾环了。 还未走到贾琮处,便听得小厮说贾琮从荣庆堂出来,便去见了贾赦,这时候还没从贾赦的里头出来。 宝玉无处可去,也无人可找,便无聊地在府里乱逛,忽而转到王熙凤和贾琏所住的东院外面,他还未拐过回廊,便听到两个婆子正在闲聊。 “你听说了吗?外头同族的六奶奶生了,他们家来报喜,恰琏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便让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说这是喜事。 便问了那哥儿可起了名字不曾,那家人也是呆的,竟回老太太说已经起好了名字,是咱们族学里头原不用了的太爷取的,说是取个蟾宫折桂的好名字,叫贾桂呢!” 另一个婆子闻言奇道:“这按照辈分,不是该从族谱,取了草字头的名儿,怎么太爷老糊涂了,竟是取了个木字旁?” 那先说话的婆子一顿,不解道:“老嫂子,我不识字,竟不知这桂字怎么个写法,难道真的是太爷老眼昏花,选错了字?” “这……我也也不知道,我也就跟着我家当家的认了认账本子,胡乱认得几个字,我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说着那婆子忽然惊呼一声,随后压低声音道。 “咱们珠大爷的儿子,兰哥儿他那名儿也没有草字头,可族里的哥儿的名字也都是带的,什么茴啊,芸啊,芹啊的,都是带着的。 哦对了,就连隔壁东府的小蓉大爷,那名字也是……” “那这么一说,宝二爷的名字也和别人不一样啊。” “别胡说,你那个时候还没进府呢,我可是知道的,那宝玉就是个小名,族谱上也和咱们府上珠大爷,琏二爷一样,是单字,可是具体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宝二爷的名字依旧是随了族谱,怎么到了兰哥儿身上,却不一样了……” 宝玉听到那两个婆子越走越近,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了一个花棚子,便闪身躲了进去,他蹲在角落里,心中思绪却有些沉重。 别人不知,可他是知晓的,宝玉不过是小名,而他的大名儿不叫这个。 第490章 兰桂齐芳(二) 只是因为他胎里带了一块通灵宝玉,他的父亲贾政当时大喜过望,给他起名宝玉。 大家也都惊奇于这块通灵宝玉,便这么叫着,只是贾家的子孙,男孩子三岁上族谱,女孩子则是要等到六岁。 在要给他上族谱的时候,当时接手了他老子贾敬成为族长的贾珍,虽然混账,却也是懂规矩的,只说这名儿不行。 当时他都被抱进贾氏祠堂了,却在录名儿的时候出了问题,开祠堂不是小事,香火果案那是一应不可少的。 更有贾氏宗族的人在外等候,不可随便了事,于是几个大人在祠堂里商量了一阵子,贾珍没想到荣国府竟然没想好名字就来了,便直接说道。 “反正宝玉,他这也算是天降祥瑞,不如就将宝字去掉,单名一个玉字,叫贾玉吧!” 贾政一听当时就否决了他这个不靠谱的提议,说听着像是“假玉”。 后来还是贾赦说了一句中肯的话,他说:“宝玉生来带玉,那玉双面皆有字,不如便取名为珏。” ps:(珠琏珏环——株连绝患,又是侍者与补天之五彩石之联系。) 贾政听了读了几遍,觉得不错,便应了下来,于是乎,虽然平时大家都看着通灵宝玉的面子上叫他的小名宝玉,实际上,若是衙门宗谱上,写的都是贾珏。 宝玉想着自己的名字,又想了贾兰的名字,轻笑不已。 那个识字的婆子定然是学了个半斤八两,兰字如何就没有草字头,定然是那婆子将兰记成了阑,这才闹了笑话。 宝玉摇头,又想到了那婆子说的桂字无草头的事情,便回忆起一个字来,蓕也是有草头的,可见认字不多,便要闹出笑话来。 宝玉被这两个婆子一打岔,便也不想去打扰王熙凤了,王熙凤这会子事情多,他就不过去给凤姐姐添乱了。 想到许久没往贾琛住处去,他索性一拐道去了贾琛的住处。 宝玉进屋时,贾琛正对着一本翻开的史书发呆,宝玉见了便打趣道。 “三妹妹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竟这般出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贾琛被宝玉突然一句惊醒,回了神来,她也不恼,只指着面前书上的一则传记问宝玉。 “二哥哥,我今儿得了空看书,却见前朝多有为了劝谏君王,一头撞死的朝臣。 我不太明白他们的做法,他们是一头撞死了,可是他们劝谏的君主,听或者是不听他们的建议,也只是多做出了一些表面文章。 很多时候并没有真的解决问题,可是我翻遍了许多的书写,那上面的人都对他们的做法大加赞扬,甚至还推崇他们的做法。 我想了很久都不得其意,二哥哥,你有先生,不如就帮我想想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宝玉听了她说的话,也是对他所说的事情开了兴趣,拿起贾琛面前的书籍,仔细的看了,她指出来的那几段话,随即冷笑一声,将书扔下,冷笑道。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榆木脑袋,遇到问题连想都不想,便只知道死谏。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他们这么死去有什么用处? 在我看来,人都是要死的,可是死的方式确实有很多种,像他们这些为了一个建议便至自己的生命与不顾的。 还有哪些鞠躬尽瘁死在自己任上的那些人。 这两种人到最后都是要死的,不过我却觉得,后一种比前一种好上千百倍不止。” 宝玉的话正中贾琛疑惑不解的部分晕染,他便直言问宝玉,他这么说可有什么依据。 宝玉平时读书也没少看这些忠臣气节的事迹,之前为他们授课的太爷也经常推崇他们这种做法。 只是他却总觉得不对,后来他看见了司马迁的事情,便想通了他之前一直想用来的问题。 “有什么依据,其实也没有什么依据可言。 三妹妹,你最近读史书可读了司马迁?” 贾琛点头,她最先看得就是这本书,也是因为这本书上面想说的东西,他在对其他的事说起了一些兴趣,想要再多看一些,多了解一些,这些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宝玉便道:“那三妹妹便知道他的事情了,若他当初一死了之,哪有咱们如今看得这本书存在。” 贾琛闻言似乎有些触动,宝玉打开了话匣子,便一股脑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都说了出来。 “三妹妹,他们都说我不爱读书,其实不是,我也爱读书,不过就是不喜欢他们这将几本书作为经典反复读来读去,然后歪曲其中的意思。 就说科举,我也在先生那里见过八股文章,其中全是条条框框。 我亲眼见着父亲门下的那些学生们,每人一本所谓当世的大儒标注的注释经典,他们在那里勤学苦练,为的就是要将那些人的话记住,将来在考试中好写在文章里面。 我曾经好奇问过他们,是否有自己的想法,对这些文段的注释,他们竟然只说他们背出来的那些,反而过来嘲笑我多思多想。 说老师们的想法总是没有错误的,他们是需要学习,不需要再去思考其中的含义。 可是我却觉得他们的做法不对,三妹妹,你说我们平时读李白杜甫的诗,都会有自己不一样的感受,也会在闲暇的时候自己写一写感悟的随笔。 那么,在面对其他书籍的时候,我们不也是会有不同的想法吗?那么,这些想法都是错的吗?” 贾琛摇头回答宝玉:“不是,上回林姐姐来,我向她请教了许多问题,他的回答让我有一种耳目一新,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觉得面对同样的事情,有不一样的想法和不一样的角度是正常的。” 宝玉听了不免对这个谨慎的三妹妹刮目相看。 平时贾琛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向着他,说顺着他的意思说,没想到竟然还能和他说到一块儿去,于是他的兴致便更高了一些。 “所以,我觉得那些以此劝谏的人,他们与其这么死去,还不如不死的好。 他们都是忠烈之士,自然也不是身上一点才学本事都没有,他们什么死了,那他们的才学本事岂不是浪费掉了。 与其说他们这么死去,博得一个什么万世流芳的名声,我更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真正的为天下子民做出一些实际的事情来,这样才不忘他们得到的那些夸赞和敬仰。 当时只是为了一些名声而做出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行为,我觉得他们与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宝玉说的酣畅淋漓,加之之前他便口渴,虽然喝了袭人的一杯茶缓解了一下,但是在外面走了这么久,到了贾琛这里又说了这么大一篇子话。 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贾琛急忙命丫鬟给他倒茶,他咕嘟咕嘟连灌下去三杯,却是有了一种饮酒的豪气。 惹得贾琛看他模样直笑,宝玉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话,也觉得畅快,见她看着自己笑,便也跟着笑起来。 贾琛原只知道宝玉骂朝中他们那些人是国贼禄鬼之流,其实并不知道他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今听他这么一解释,便知道他的意思不是众人所想的那样。 宝玉但对于拥有真本事的人,还是十分敬佩的,也希望多一些有本事的人真正的能被朝廷做出一些贡献,只是他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想法罢了。 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兄妹二人便一起看起书来,互相讨论自己看书所得,宝玉惊奇不已,贾琛的一些想法,就是他也没有想到过。 他看了那么多遍的书,有的时候还要贾琛来提醒,才能发现其中更深一层的含义。 两人一直讨论着,直到史溁派人来叫她们去荣庆堂吃饭,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本。 这顿饭是他们回来第一次吃晚饭,家里面的人只要是没有生病或者是其他的原因,都是无必要到场出息的,他们这些孙辈们是必须要到场的。 宝玉和贾琛不敢耽搁,急忙收拾了收拾,然后往史溁所在的荣庆堂赶去。 不过,等他们到了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他们两个行完礼之后,也纷纷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贾赦在外面忙了许多事情,还回来的比较晚,不过他还是赶在晚饭之前回来。 然而,他却给荣国府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惊讶万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他反复的确认消息的来源非常可靠,而且已经是明面上定下来的事情,大家才相信他所说的话。 那就是前来和亲的北狩公主,她没有成为当今圣上的妃子,而是亲自提出要嫁给太上皇,原因就是她真的仰慕的不是当今,而是英勇了几十年的太上皇。 这个消息一转出来,顿时轰动了京城的所有人,大家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不过让大家更为惊讶的是,太上皇欣然接受了。 第491章 妃嫔变庶母? 贾赦带回来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史溁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她有些结巴地问贾赦。 “赦儿,你是说……那北狩公主……如今成了……太上皇的……?” “呃……是的。” 贾赦显然事先对这件事情也是不知情的,他也是在太上皇下旨之后才知道,所以他在一口气说完情况之后,也不知道该评论什么。 说实在的,贾赦对这位北狩公主的做法不太理解,他听说的情况是北狩公主自请嫁给太上皇,而非当今推辞。 史溁联想到那夜在宁国府见到太上皇时,那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又思及北狩公主一看也就二十的年岁,而太上皇少说也得七十多了…… 难道还能出一场“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佳话? 莫名其妙的史溁感觉心里有些堵,这和京里那些个老太爷纳通房小妾有什么区别…… 嗯……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太上皇促成了两邦联姻,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结亲了不是…… “那她入了太上皇的后宫,是个什么位份?” 好容易努力接受了这个事实,史溁便关心起这北狩公主到底得到了一个什么身份。 贾赦这回有话说了,他坐在座位上郑重答道。 “太上皇没有为难她,封了一个嫔位,她在太上皇的旨意下来后,已经从驿馆里搬进了后宫。” 贾赦回想了一下旨意的内容,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有个封号,叫和。 而且当今圣上已经按照规矩,命内廷司记了和太嫔的名号。” 邢氏此时才从刚才的惊讶中清醒过来,正巧有“和太嫔”三个字入耳,她感叹道。 “人人都以为她是来大徒做当今陛下的妃子的,没想到一下子直接成了当今陛下的庶母,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贾赦闻得庶母的称呼,想到这北狩公主比当今小上也小几十岁了,不由得替当今捏了一把汗。 众所周知,太上皇在八年前最后纳了一个贵人之后,他的后宫就再没进过人。 如今又添了一位,确实惹人注目,只是太上皇威信甚重,没有人敢对此表示不满。 就连北狩主使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也笑着接了旨意,只是在心中后悔今日不该放德萨里入宫,而没敢对太上皇说什么。 他被德萨里警告过,意识到了这位公主不简单,却没想到她竟擅作主张,等他得知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他也只能认了。 “咳咳,这句话你说这一次就罢了,往后不许再提。 和亲本就不是一定要做妃嫔的,也有嫁与宗室或者是朝臣之子的。” 邢氏没想那么多,她也对这些事情不是那么明白,只是以为但凡是和亲,那都是嫁给国君的,没想到还能有别的选择。 贾赦也以为当时当今不松口说册封这位外邦公主是准备把她嫁给宗室,于是他也没开口就是责备,而是叮嘱了邢氏出门的时候不要乱说。 史溁在日常生活中,已经逐渐发现了贾赦和邢氏之间态度的转变,贾赦现在只要不是气得过分,都不会冲邢氏发脾气,在邢氏表现出不懂的地方,他也不会给邢氏当众没脸。 在史溁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现在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不能相濡以沫,却也能不相看两厌,这就很好了,世间夫妻,走到最后能不相对生厌的,也终究是寥寥无几。 说了一会子话,摆饭的时候就到了,因着这顿是也算是团圆饭,史溁在邢氏和王熙凤意思了一下之后,便命人在下面另摆了一桌,划了好些菜过去。 贾赦对此不以为意,在他眼里,邢氏和王熙凤亲自上场,还不如丫鬟们做的干净利落,总归心意到了就行。 反倒是对他能够坐在史溁身边吃饭,感觉到很是开怀,然后他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等吃完了饭,将饭撤下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左右他今日事了,便招呼着几个小子,出去看马。 北狩国书上允诺给大徒的良马没有赖账,早已送达京城,贾赦因为接待外邦来使有功,当今便赐给了他两匹。 他回来的时候,那两匹良驹便已经送进了马厩,交给了府里养马的小厮好生照料。 贾赦带着几个小的去看时,便见那养马的小厮正拿着好多鸡蛋,黄豆,一些专门准备的草,还有盐,在为这两匹“御赐之马”准备草料。 他小心翼翼地将准备好的草料放到两匹马面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大老爷,马原来还吃豆子和鸡蛋啊,我都不知道!” 出声询问的是贾兰,因为他还小,所以所有人都不让他骑马,更别说来马厩这样危险的地方。 贾宝玉和贾琮,贾环也在心底跟着感叹了一句,小兰儿,别说你了,我们也是第一次知道。 宝玉他们三个因为有了武学师父,也浅浅体验过骑马的感觉,不过史溁觉得他们现在还不够大,便叫人嘱咐了先生,只叫他们几个男孩子强身健体即可。 所以他们几个也没怎么和马亲近过,自然不知。 贾赦笑呵呵地指着马厩里头的马,对贾兰说道。 “兰儿,你看,那两匹棕色的马就是陛下新赏的,威不威风?” 贾兰看了看这两匹马,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马厩里面其余的马,果然这两匹马前肢比其余的马直,而且胸肋紧密。 头低垂下来,眼睛却十分有神,毛色也光滑发亮,就算是一个不懂马的人过来挑选,也会从这些马里面选中这两匹好马。 “大老爷,它们好威风!” 贾兰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与其中的一匹马的目光恰巧对视,那匹马对他打了一个响鼻。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随后才记起史溁在他们去练武之前嘱咐他的话,不许骑马。 他停下脚步,抬头去看贾赦,对着贾赦问道。 “大老爷,我能摸摸它么?” 贾赦笑呵呵地回答他,“当然可以啊。” 说完,贾赦便走过去一把将贾兰抱了起来,走到了那匹马面前。 北狩送来的马都是经过训练的马,而与贾兰对视的这匹马更是一匹性情平和的马,它睁着一双大眼睛,面对贾兰试探性地伸过来的手一点儿也不躲闪。 贾兰伸着手,心里却碰碰跳个不停,那匹马高大,嘴比他的整张手掌都要长,他是想摸摸它,却也害怕那马突然咬他一口。 不料,那马似乎是看出了贾兰眼中的犹豫、渴望还有担忧,它主动凑了过来,用自己的头在他的手心里面蹭了蹭。 一种从来都没有的感觉从手心处传来,贾兰惊讶地呀了一声,随即大着胆子摸了摸那匹马的脸。 见到那匹马对贾兰这么友好,贾环忍不住也对着它伸出了手,不过这一次,它没有配合,而是一动躲了过去。 贾环碰了个空,气得他指着马直说它看人下菜碟,宝玉他们听了都笑起来,也伸手去试,却也得到了和贾环一样的待遇。 宝玉和贾琮顿时笑不出来了,然而他们的笑容却跑到了贾环的脸上。 “哈哈哈,你们两个不是也一样吗?” 宝玉眼珠一转,抬手叫来了养马的小厮问道。 “我且问你,该怎么让它不躲着我?” 那小厮对着宝玉说了一句宝二爷稍等,随即从一边拿了几根沾了盐水的干草,对宝玉说道。 “宝二爷,不如您先拿这个喂喂它,它觉得您对它没有敌意了,自然就不会再躲着了。” 小厮觑着宝玉的脸色,见宝玉没有什么厌恶之情,这才有谨慎地添了一句。 “实话说,宝二爷,您刚才的动作太大了,还有您腰间还别着鞭子,不如宝二爷,您把鞭子扔到一边再试试,大概就成了。” 宝玉除了在读书上,其余的时候都是个听劝的,他低头一看,自己腰间果然别了一只鞭子,这是他和史湘云打娇惜用的,回去自己院子里的时候,丫鬟们都不在也没换衣服,便一直带着了。 他想了想,将腰间的鞭子拿了下来,让小厮先保管着,又接过了小厮手里的干草,再次走到那匹马的面前,这次那匹马没有拒绝他,吃掉了他递过来的草。 见这招真的有用,贾环和贾琮也都不在那别扭了,都与那小厮要了干草,要去喂那匹马。 可是,他们喂的都是一匹马,另一匹马被他们给晾在一边。 也许马也会觉得别人碗里的饭好吃吧,那匹马原本正在吃自己面前的饲料,看见这么多人拿着干草去喂他身边的同伴,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正在吃的饲料不香了。 在贾环将手里的干草喂完之后,它一撞,将那匹吃了额外干草的马给撞到一边,然后一口将贾琮手里拿着的干草给扯去,嚼吧嚼吧吃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不过在看到结果的时候,连同贾赦也哈哈笑了起来。 “看来它是吃醋了,你们还不去哄哄它。” 第492章 半月之期 贾琮手中的干草被扯走,起先被吓了一跳,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笑着对这匹马说道。 “你也很威风,我很喜欢你!” 作为回应,这匹马傲娇的打了两个响鼻,算作是对他的夸赞,表示满意。 然后他就也享受到了摸一摸马头的待遇。 贾赦将怀中的贾兰放到地面上,笑着对几个男孩子说道。 “我和你们说,这人生有三大乐事,得一屋以安身,一人长相伴,然后便是有一宝驹,可以载你四海云游,不受拘束。” 贾赦在说出这三大乐事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表情,贾兰看着贾赦这么高兴的样子,于是便出言询问说。 “那么大老爷,您这三大乐事是不是都完成了呀?” 贾赦面上表情微微变化,开口回答。 “得此宝驹,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之一。” 贾兰点头回答:“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匹马,我也会向大老爷一样高兴的!” 贾兰还小,他没有注意到贾赦,只是说了人生三大乐事其中的最后一个,对之前的两个,他根本就没有做出回答。 同样的,贾环和贾琮也没发现,倒是心思细腻的宝玉发现了贾赦的表情与刚刚不同,好似多了一丝惆怅,不过他也不明白是因为什么,所以也没问。 在他的认知里面,他是管不到大人的事情的,贾赦自己发愁什么,还是交给他自己去想才好。 若是要带几个孩子玩,那么也不能只看看就完了,所以贾赦分别带着他们几个,每个人骑着马出去溜了一圈。 等到几个孩子溜完圈回来之后,那脸都被骑马带起来的冷风给吹红了,史溁见了几个小的这样,气得骂了贾赦两句不知道轻重,连个披风什么都没给孩子们穿,就带着他们骑马。 一边命人抓紧熬了姜汤来,亲自盯着几个小的把整整一大碗姜汤喝下去这才算完。 果然,第二日,身子骨较弱的贾兰便感觉头疼,就连贾环和贾琮也淌起了鼻涕。 只宝玉还好,不过他也觉得身上发冷。 气得史溁在贾赦下衙回来之后,又将人提到荣庆堂好一顿唠叨。 贾赦被她说的缩着脖子连连点头,又保证了下次再也不会这么鲁莽行事,史溁这才放过他。 不过他一出门就发现他被人给围观了,史溁说贾赦,邢氏和王熙凤不敢进屋,都在门外等着。 贾琏后来,也被一起拦在外面。 然后,她们就看见了灰头土脸从里面出来的贾赦。 贾赦:(??)! 八目相对,气氛一度十分微妙,不过好在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作为四个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他很快就发现了消除尴尬的办法。 那就是把尴尬转移到别人身上! 而且,不巧的是,现场正好有一个非常合适作为尴尬载体的人选——贾琏。 贾赦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就看向了贾琏,板起脸对着他说道。 “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贾琏只是在东院里头,等王熙凤等了半天都没见人影,想着怕不是因为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毕竟王熙凤也只是去问一下老祖宗,府里年后堆积的一些用不上的节礼,里头的好缎子是留还是卖。 这两年的银子虽不捉襟见肘,也是有些紧张,虽然翻了两年好了不少,那之前库房里头的东西也都折变得差不多了。 按照王熙凤的意思,这些绸缎还是留着,先填填库房,却想到这两年的做法,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本是一句话的事,没想到人去了这么久,贾琏就有些担心,可谁知他一来就发现王熙凤这是连门都没进去。 来都来了,只好跟着一起在这里等待,结果就不幸地被贾赦抓了包。 然而贾赦的话他不能不听,所以他在跟着贾赦离开的时候,一直幽怨地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只好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却在贾赦和贾琏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和邢氏对视一眼,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熙凤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活该!” 邢氏摇头不语,笑着伸手点了点王熙凤,婆媳两个和和美美地进了屋。 史溁说了贾赦一通,正在喝茶,就见到她们两人笑容满面地进来了,便好奇地问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王熙凤笑道:“还不是刚才出去大老爷直接把琏儿叫走了,看着像是要挨骂!” 史溁一愣,随即摇摇头,知道了贾赦这可能是恼羞成怒,她对着王熙凤道。 “他被我说了一通,看来是去琏儿身上找自在去了,也不知道谁教的毛病。 你可得看着琏儿点儿,别叫他学了你们老爷的脾气。 要是他转头去找我的荀哥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邢氏笑道:“琏儿是什么样的,老太太您最清楚不过了,他哪有那个心思。” 王熙凤也笑道:“他宝贝荀哥儿宝贝得不得了,连沾着荀儿口水一塌糊涂的糕饼,眉头不皱一下就吃了。 这要是换我,我可做不到。” 王熙凤说着龇牙咧嘴,惹得史溁和邢氏一阵笑,史溁笑道。 “多少次荀儿不愿意吃丸药的时候,你不是都忍着苦,他一口,你一口得哄着荀儿吃,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对孩子好的,我也放心。” 笑了一会子贾琏,王熙凤就把来意和史溁讲明,这回的账目史溁都看了,账上的银子已经有了富裕,便同意了王熙凤的提议,先将那些上等和中等的锦缎留下。 又告诉王熙凤可将那些府里用不完的土仪礼物作为赏赐,也免得放坏了,倒是浪费。 日子既然已经不紧巴了,便不要再出去折变东西了,免得人家以为荣国府已经穷成了这样,却是对贾赦和贾琏这样在外拼搏的人名声有妨碍。 王熙凤一一记下,邢氏听了半晌,便想起以往府里每次采买大批的东西,那都是后付的银子,便问王熙凤账面上可还有赊账的东西。 王熙凤不想邢氏竟也关心到了账目的事情,如实答道。 “没有了,老祖宗重新定了规矩,采买后半月内必然要将银子结清。 咱们用的那些,我在去行宫之前就已经命人结完了。” 邢氏听了心头一松,这没有外债的日子就是舒坦,王熙凤思及这么做的好处,也道。 “还是老祖宗高明,外头谁不知道咱们家还了国库银子的事,起初我问他们赊账,他们还不愿意呢! 可是咱们家又不是真的付不起银子,我将府里事情借着机会理顺了,还找这个由头将府里那些不好好做事的下人给打发惩治了。 那就少了不少不必要的开支,而且,老祖宗说总是先欠着人家,用久了就觉得那银子是不用还的,咱们之前用了国库的银子不就是如此。 与其到最后,被人逼得上门讨债,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欠什么。 如今咱们来往的都是当初在咱们府里银钱吃紧的时候,肯给咱们赊账的人家。 他们仗义,咱们也不能不做出表示,老祖宗和我说的时候,我便也想着不能总拖着人家的钱不给。 便和老祖宗悄悄折变了一些不用的首饰,在半月之内结清了他们的银子。 几次下来,咱们府里买什么都是半月结清,外面的商户知道了,都愿意让咱们家去他们那里采买。” 邢氏听了颇为好奇,她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为何不当面将银子结清,那样不更干净利落?” 史溁笑道:“这个半月之期,是我和凤丫头定的,最开始我说的是七日之内。 凤丫头觉得不妥,咱们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也会有意外的时候,而且,咱们府里每次采买的数目巨大。 也需要时间验货,七日时间太短,于是凤丫头就定了半月。 既能显示出咱们府上的诚意,又能给咱们留下验货清点的时间,果然如我所料,效果不错。” 邢氏听得直点头称是,史溁见她一副虚心学习的样子,也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对劲儿,便问她。 “你素日里不管这些,怎么就想起来问这个?” 邢氏闻言讪笑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解释。 “老太太,我这不是和珍儿媳妇合伙开了铺子,珍儿媳妇身子不好,累不得,这几个铺子的账目就都送我这里来了。 我看了半日,只觉得累得慌,不过又不能不管,说实在的,我未出阁的时候,是拉扯了我家的兄弟姐妹,那账本子却是我家的管家和我母亲留下来的嬷嬷管的。 我只要知道还有多少钱,决定那些钱怎么用就是了,没怎么太接触过这些具体的名目。 这想着老太太和凤丫头说起这些事情,我也跟着学上一学,我不求多,只求我能弄明白我那几个铺子就行。” 其实邢氏没说的是,自从她开了铺子,学了具体如何看账目之后,便觉察出当年他们邢家的账目不对。 好像是被吞掉了不少,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再有那管家和嬷嬷也真的为他们几个办了事情,她也就没追究。 第493章 邢氏的变化 她把老管家一家还有她母亲留下来的嬷嬷一家放了籍,允了他们出去做良民,对之前的那些事情不去计较,这是她能做到的最仁慈的地步了。 她不似尤氏那般性子太过绵软,对自己家中的那些人一味忍让纵容。 贾赦这一房在荣国府站住了脚,连着邢家对她的态度也愈发恭敬,她没用自己出面,只派了沫儿,带着她惯用的几个办事靠谱的小厮,便将这事给料理了。 沫儿回来和她学当时的情况,说他们去的时候,邢氏的弟弟邢德全在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只素素命人将两家人找来,按照邢氏的意思打发了事,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她见自己弟弟识相,便多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花用,邢氏尚有一个三妹在邢家未出阁,邢德全也未有合适的人娶妻。 邢家家私现在还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要操的心,其实也不比隔壁东府的尤氏少。 史溁了解了她问起账目的缘由,也记起之前她和尤氏同住那晚的事来,笑言道。 “这个好,凤丫头管咱们府里的账目,咱们总闲着也不好,做点事情连日子都过得快些。 不过,我记得你做的是糖果粘点的生意,可也需要赊账?” 邢氏一听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 “让老太太见笑了,我们满打满算也就四五间铺子,也是刚开的,也用不上太多东西,用不上赊账。” 邢氏觉得荣国府家大业大,掌握的铺子庄田不计其数,她手里就这么四五个还没怎么太成形的铺子,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史溁却没有看轻她的想法,反之她很乐意看到邢氏有自己的想法。 “能忙活起来就很好,对了,你那个来投奔你的兄弟如今在做什么呢?” 一提起她这个堂兄,邢氏的脸色就不怎么好,按说在老宅住着的时候,看着还不错的邢忠到了京城,却好似被京城的富贵迷了眼睛。 短短时日之内,便被依附宁荣二府的一众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人给哄住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有几日连着夜不归宿,她这个堂嫂找不到人,只得到她面前将事情说了。 她听说了之后,派了人去问邢忠的下落,这回邢忠的那些狐朋狗友不敢再为邢忠隐瞒,这才将邢忠的所在告知。 待邢氏派去的人找到他时,他却是还在一处贾氏族人家里宿醉未醒。 那人前两年死了老婆,也不想再娶一位来整日管着自己,只想终日取乐,邢忠一来,他便盯上了邢忠,因为邢忠手里有钱。 邢忠也没什么本事,在老家便只是靠着祖产过日子,突然生了那样的变故,失了所有,灰头土脸地要靠自己从未见过的一个堂妹来安排生活。 他未免在紧张的情绪过后,生出了自卑感,人家穿的都是绫罗绸缎,那样大的一个国公府邸,就连那个堂弟。 他们家也有上好的院子,一应仆婢伺候着,光鲜亮丽。 明明他原本也是有这样的生活的,可是现在他一无所有,便愁眉不展,借酒浇愁。 乍然间见了一个理解他心中苦楚的,他便将那人当成了至交好友,这回邢氏送到他那的银钱,便被他用了大半。 与那人一起出外快活了几日,买了许多好酒,取了下酒菜狂饮。 邢氏一想起来邢忠最近做的荒唐事,便紧皱眉头,她略显烦躁地说道。 “可别提他了,一提起他我就头疼得很。” 史溁望向王熙凤,王熙凤点点头又摇头,史溁便没有接着追问邢忠到底做了何事惹得邢氏这么厌烦,只道。 “你自己能料理吗?” 邢氏点头回答:“没问题,当年我弟弟比他过分的事情还多,我有办法管得了他,也不怕他不听。” 史溁见她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话,待打探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史溁只回头嘱咐了邢岫烟,不要用府里给的二两银子的月钱去贴补他父母。 月钱有剩余就自己存起来,没了也可以悄悄和她说,不必自己忍着,也不用去问邢氏要。 她命鸳鸯悄悄给了邢岫烟二十两银子,做应急的使费,不料鸳鸯回来的时候,笑着对她说,邢氏虽然不耐烦邢忠的不着调,但是对邢岫烟倒还不错。 她给了银子就要走,便见邢氏身边的沫儿从外头进来,沫儿那袖子里鼓鼓的,露出了一个青绿色缎子的边角,她看得真切,是邢氏平时惯用的荷包样式。 后来她在外面转了一圈,又拿了点点心与邢岫烟的丫鬟闲聊,便得知了原来邢氏也命人给邢岫烟额外送银子使。 给的没有史溁多,邢氏给了十两,有二两银子折成了铜板,就是怕邢岫烟没地方换,毕竟一来一回给府里下人赏钱,多用铜板。 邢氏这个举动倒叫史溁有些惊讶了,不过细细想来,邢氏的改变也不足为奇。 她与王熙凤的关系日益和睦,王熙凤是个会哄人的,平时就小里小去的孝敬着,她手里也不缺钱。 再有邢岫烟不似原本无人重视,自己每隔几日便会不定时检查一下几个姑娘的功课,邢岫烟的也不例外。 有了这样的举动,邢氏对她这个堂侄女多用些心也是正常的。 再有,邢岫烟被几个小姑娘带得也活泼了不少,在邢氏面前也讨喜,就连贾赦也不排斥这个小姑娘。 其实史溁自己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原书里的邢氏,那样的刻薄小气,是在乎于她自己日子过得不好。 嫁了夫君不把她当回事,又跟着夫君一起不受婆母待见,家里事情她又说了不算。 丫鬟们看人下菜碟,名义上的儿子儿媳又不搭理她,她这日子看似风光,却实则举步维艰。 手里握着娘家的全部家私却知道那是留给邢家后人的,不能随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花用。 没有底下丫鬟的孝敬,还得与那些管事打好关系,她的月钱是捉襟见肘的。 而邢忠一家来投奔日子内里过得不好的她,她又不能拒绝,但是要是让她去管同族堂兄一家的日常花销,她又是不愿意的。 所以,她才将心思放到了府里给邢岫烟的月钱上,她也没算贪墨,只让邢岫烟拿出一两贴补家里。 只是这二两银子,在荣国府不过是给小辈们的零花钱,黛玉赏送东西的妈妈一出手都是五百钱。 宝玉更是随着丫鬟们去拿,其余几个老太君也多少都有贴补。 就连日子看着过得最不容易的探春,想要单点吃个自己想吃的菜,也没犹豫拿了三百钱出来。 换到邢岫烟这里来,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二两银子够做什么? 赏两回人就没了,就是邢氏也少有点菜的时候。 这样的处境,邢氏不得不节俭度日,好在现在不同了,面对银钱邢氏虽然烦恼,却不吝啬。 就在这样有一些小烦恼的平淡日子里过了一段时间。 贾敏有孕,史溁每隔几日便让人请了李神医去给贾敏诊脉。 好在一切安好,贾敏生过两胎,自己对这些事情也都清楚,反倒是林如海总是被贾赦吹胡子瞪眼睛。 林如海无奈,任由贾赦像个孩子一样赌气。 朝中人见了他们这样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唯有林如海自己心里清楚,不让贾赦把这口气出了,他得记他一辈子。 使团们遣人回各自的地方询问决定是需要时间的,他们每日也不总是待在驿馆里。 在当今的刻意带领下,他们大多数人都学会了,六博,藏钩,叶子戏等玩乐之法。 夜里的驿馆里面经常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兴奋的各种语言。 对此,当今与皇后相视一笑,十分满意。 当今笑言道:“可惜他们不是秋日来,不然斗草之戏,朕也是要命人教给他们的。” 皇后拿着一卷书温柔地笑着,见当今一副我就看着他们乖乖落入我的陷阱中而不自知的模样,她会心一笑,开口道。 “他们这些人倒是玩得高兴,可怜了臣妾那侄儿,整日带着他们胡吃海喝,我前儿见着他,发现他脸都圆了,可见十分卖力。” 皇后的侄儿被当今予了龙禁尉的职缺,对于这种领着使臣们醉生梦死的任务,非十分信任的人不可用。 故而,皇后就举荐了她的侄儿,这个小子不似京城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气,心中多有慷慨鸿鹄之志,没听到最后便急着答应了下来。 本想着玩着就把当今的任务给完成了,可是他没想到带着人玩,还会这么累。 不过,为了保证自己能办好这件事,他咬着牙每日灌醒酒汤,也要奉陪到底。 不只他,当今派出去的几个充作向导的暗卫,那身子也重了不少,他们向当今汇报消息的时候,当今都能感觉到他们长胖了。 不过,为了能够减弱各邦的实力,这些人咬着牙拼了,不就是玩叶子牌的时候,腰酸背痛,手腕子疼么,都能忍,贴一副大夫开的膏药,还能接着打! 第494章 贾政的书信 到底是皇后的打趣被当今记在了心里,隔日,当今便命他们带这些使臣去跑马踏春,权当是为他们找个活动消耗一下这段时间积攒的肥膘。 日子看似平静,然而史溁却没有闲下来,王氏的病在好转,但是在王氏短暂的清醒中,她却丝毫没有吐露出一点儿,有关于她疯掉之前发生的事。 史溁明白,那是因为王氏知道现在照顾她的人都是荣庆堂的人,她不信任这些人,尽管他们服侍得很好。 疯癫的王氏显现出来的那些,应该就是答案了,而她几次叫赵姨娘过来说话,问起贾政在平安州的起居。 意图打探出究竟是谁使的坏,却没有找出答案,史溁问赵姨娘的话,她回答的都能对上。 而那个李姨娘,史溁也见过两次,说话间规规矩矩的,史溁不问的她都不说,倒是赵姨娘为了在史溁面前显示她照顾贾政有功,说了许多额外的话。 在她们三人身上,史溁没有找到切实的答案,不过一封书信的到来,打破了面前的僵局。 那就是贾政知道了赖家被抄之事,还是荣国府亲自出手收拾的,这让贾政那迂腐的脑子,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尤其是在接到了史溁给他的罗列赖家罪状的信里还附着由赖尚荣亲自画押的证词,他颤抖着手看着这一切,眼泪直流,口中喃喃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等语。 他接到史溁的信后,当即就给史溁写了回信,信中写明了赖尚荣是如何遣人过去求他帮助调职的。 何时接到了消息,他是怎么考虑的,然后后来同样知道了赖家求助,要不是过来劝他应允赖尚荣的请求的王氏,好说歹说,自己又念及赖家与贾家的情谊,最终才答应了替他打点。 还有,他不想让平安州的人以为他行事不正,没有按照赖家的请求,将赖尚荣调职到他任职的平安州来,而是将赖尚荣调去了隔壁的仁清州。 避了嫌,离得却近,也可以相互照应,但是他实在不知赖尚荣是背着史溁来找他的,不然他断然不会答应此事。 详详细细,史溁皱眉看完,将贾政所陈之事与人,派人去查验,却是一一符合。 唯独贾政在信中抱怨王氏之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正在李姨娘处看孩子的时候,王氏不知是听说了什么,冲进来就当着李姨娘的面和他吵了起来。 后来吵了许久,都是在指责他有了小儿子,就忘了他真正能托付的儿子。 言语之间还提到了已经过世多年的长子贾珠,话里话外间对他当年督促贾珠上进表示不满,更是指责他不该给贾珠选了一个什么力都借不上的妻子。 贾政对此愤怒不已,直言贾珠十四岁便得了秀才的名号,当然要选一位能为贾珠前程引路的人家的女子做妻子。 自己管教贾珠不要流连于美色,也没有错,直说当时王氏觉得贾珠娶了亲之后,对她这个做母亲的疏远了。 外带嫌弃李纨带来的嫁妆少,丢了他们荣国府的颜面,对这个儿媳妇十分不满,塞了个美貌的通房到贾珠跟前。 贾政觉得王氏的这个做法不可理喻,在进学的好年岁,不但不看着儿子上进,还将儿子往歪路上引。 “儿子竟不知她是何居心,愚昧无知至此!” 史溁在从贾政的嘴里得知了他与王氏最后的一场冲突,是由贾珠之事引起的,也得知了在贾政和王氏两个人争吵的时候,李姨娘从一开始的在场,到最后的不知去向。 史溁合上贾政的书信,闭目沉思,看来王氏这事,绝对与李姨娘脱不了关系。 只是,她这么使手段害王氏,她难道不知大徒律法上严令朝臣不许以妾为妻么? 她拼到最后搞个平妻的名头,却是他们这些人家不认的,实际上也就是一个身份高一点的妾罢了。 宝玉身带祥瑞,贾政不可能会舍弃宝玉,她一顿手段使到最后,也不过是多得贾政一些家产罢了。 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却是如今便开始筹谋了? 史溁思考片刻,叫来鸳鸯,嘱咐她去给李姨娘生的哥儿,送点衣料等物去,再稍微透露一点儿,因为贾政坚持要舍弃王氏,王家的人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鸳鸯领命而去,实际上今日王家确有人前来,乃是王子腾之妻方氏。 她一是想要告诉史溁,她按照在京郊行宫中,史溁的提议,去为薛家寻了子爵,男爵的人家,还真的找到了几家有适龄姑娘的。 薛家也知道这个时候想要更好的伯爵家的姑娘,那是难求的,便也看了方氏给出的人选。 有王子腾这个新贵做保,有一个子爵人家松了口,愿意将家中的嫡出次女嫁与薛蟠。 薛王氏和薛宝钗听闻大喜,她们以为人家能愿意用庶女许之,便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想到竟求得一位嫡出的姑娘。 薛家送了极多的聘礼过去,薛蟠的婚事就定在两月之后。 解决了这么一件事,方氏心中快活不已,迫不及待地就想和给她出这个主意的史溁分享她的喜悦。 其二,是王子腾听说了王氏从平安州回来就病了,心中放心不下,这刚解决了一个妹妹的事情,偏另一个妹妹又病了。 听说病得还挺严重,便让方氏过来瞧瞧,看看王氏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史溁听了方氏说她如何为了薛家的事情劳心劳力,又听闻她要去见王氏,便对着她摇头,直言王氏如今病得见不得人,怕是会传给她。 方氏不是真的关心王氏,史溁不让她见,她自然不强求,见了宝玉一眼之后,便跟着前院由贾赦招待的王子腾一起回家了。 在她们回家的路上,王子腾和方氏一起坐在马车里,王子腾便问方氏。 “我大妹,她情况如何了,要不要紧?” 方氏摇头,“应该是病得挺严重,荣国府的老太太也只让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让我见,说怕将病过给了我。” 王子腾闻言眼中忧色顿起,他沉声问道。 “我大妹……如今住在何处?” 方氏一愣,随即便明白了王子腾这是不相信荣国府老太太的说法,觉得荣国府苛待了他的妹妹。 联想到王氏做的那些蠢事,还有她打探到的贾政在平安州一纳妾,王氏就直接冲到了平安州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方氏突然就觉得王子腾有所怀疑也没错。 不过,她转念一想在荣国府的所见所闻,又觉得王子腾着实是多心了。 “在荣国府老太太的院子里。” “他们怎么敢……你说什么?” “你是说,我大妹住在荣国府老太太的院子里?” 王子腾从贾赦那些闪烁其词,只叫他安心等待的话里就几乎已经确定了王氏病得不正常,已经认定了王氏如今定然是被关在荣国府的偏僻小院里。 在方氏回答后,他下意识就要发怒,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方氏说了什么。 这一句简单的回答,将他那些想要抱怨的话都给堵回了肚子里。 他脸上的表情也由愤怒,转变成了惊讶,方氏说的是实话,点头确认了刚才王子腾听到的事实。 王子腾沉默了,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对着方氏问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荣国府是骗你的,我大妹根本就没在那里?” 方氏苦笑不得,直说道:“我都听到大姑太太的咳嗽声了,而且我也趁着老太太回里屋换衣服,问了宝玉。 宝玉也说大姑太太自打平安州回来,就是住在荣国府老太太的院子里,没动过地方。” 方氏好笑地看着王子腾,“难不成老爷觉得宝玉那孩子会说假话,大姑太太可是他亲娘,以他的性子,能看着大姑太太被人丢到角落里去? 若是老爷实在不信,不如派人去打听,总能知道的。” 宝玉的性情,王子腾是知道的,听方氏说宝玉也说王氏住在荣庆堂,他老脸一红。 “是我想岔了,我相信宝玉那孩子,既然是他说的,那便没错。 只是我大妹身子骨历来康健,如何这回病得这么重,这有些不合常理啊?” 方氏也觉得王氏病得突然,不过她想到王氏之前去了平安州,又历经战乱,便试探性地对王子腾道。 “许是在平安州染上了病,那地界属于边疆,整日沙土飞扬不说,又经北狩袭扰,新鲜瓜果不说,就是粮食等物也急缺。 大姑太太作为知州夫人少不得要跟着大姑老爷一起劳累,那里没有好大夫,病拖成了势。 这才急急地回来,也说不定。” 方氏的一顿分析合情合理,王子腾听了连连点头,毕竟他们不知道实情,只能根据他们知道的东西进行推断。 “虽然极大可能是如此,可是咱们不能坐视不理,等过两日,我再去寻些好药材,你派人送去,好给我大妹配药。 她毕竟是咱们王家出去的姑太太,咱们王家不能看着不管。” 第495章 沉不住气 王子腾才了薛宝钗的事,又听闻王氏重病,他不得不一改深入简出的做派,到荣国府亲自来探听消息。 他嘱咐方氏要照料王氏,方氏温柔地答应了下来,不过立刻她便说了一件其他的事,将王子腾的心思从担忧王氏上引开。 不过,王氏重病,若是就此一病不起,那也是会影响贾王两家的关系的。 王子腾心中除了有对妹妹的疼爱,更多的还有对家族关系的考量,王家此时与贾家之间的差距又变大了,隐隐有超过王家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 王子腾心里说不着急都是假的,心思缜密的他,又不敢如王家老爷子那般凭着战功行事,他的那些战功还不够资格。 因此,即便是王子腾暂时将此事搁下,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连带着方氏问了他好几处与人来往之事,他都说让方氏自己做主就好。 而在方氏离开之后,鸳鸯也按照史溁的办法,去送了东西,无意之中,将消息“泄露”给了李姨娘。 不出史溁所料,在得知了王氏的位置真的坐不稳了之后,她果然有了动作。 隔天,在赵姨娘借着史溁给她的底气,又一次以指派活计为由,刁难李姨娘的陪嫁丫鬟的时候,李姨娘终于露出了她的爪牙。 她带着两个丫鬟高声呼喊着赵姨娘欺负她,克扣了哥儿的用度,奶娘抱着李姨娘生的儿子,那孩子的哭声传了好远出去。 史溁派去守着的人,在面对附上子嗣的事情上不敢大意,先将扑到李姨娘身旁撕打的赵姨娘给扒拉开,便带着一大堆人,齐齐到了荣庆堂外面。 听说李姨娘这么快就闹了起来,史溁惊讶得一挑眉,这么快吗? 看来这背后主使真的就是这个李姨娘,鸳鸯等丫鬟们在屋内就听见了外面孩子号啕大哭的声音,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不过,心中有了成算的史溁则是露出了一丝隐藏的笑意。 还好她从赵姨娘在她面前说李姨娘的那些坏话,让她意识到这个李姨娘虽然有点儿小聪明。 但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手段狠辣却稚嫩,又急于翻身,是个沉不住气的。 既然心有所图,又急于求成,那就不难对付。 听着外面那孩子的嗓子都哭哑了,史溁皱了皱眉,对着碧玺道。 “你去找个嬷嬷来把孩子抱过来,这孩子这么哭下去,嗓子就要坏了!” 碧玺听着孩子哭成这样,也心疼,史溁一吩咐她便急忙出去,叫了荣庆堂里,一个妥帖和顺的嬷嬷,便从奶娘手里将还在啼哭的小哥儿给抱进了屋。 进屋哄了一会儿,小哥儿依旧在哭,史溁让鸳鸯去拿了她柜子里放的糖霜来,沾了一点,点在小哥儿嘴里。 有了甜味儿,小哥儿逐渐不哭了,史溁这才让嬷嬷抱着小哥儿到了内室,碧玺也跟着过去一起看顾着。 “去叫她们进来罢!” 有了史溁的允许,在门外守着的丫鬟,才敢把两个钗环乱钩,衣服染泥,互相对瞪眼睛瞪得像乌眼鸡一样的李姨娘和赵姨娘,外带参与了动手的,在她们二人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一起带了起来。 赵姨娘今日得了史溁的宠信,她是众人里头走在最前面的,一见到史溁,便扑通一下跪在史溁面前,用帕子抹泪。 “老太太,老太太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我是按照您的吩咐管理梨香院里面的大小事情的,可是李姨娘她故意找茬,天地良心那,我可从来没做过那样的事!” 赵姨娘声泪俱下,很快就哭湿了手帕,一副凄惨的模样。 史溁早就了解她的脾气,对于她的这些卖惨的举动视若罔闻,反而,绕过了她的身影,往那一大堆人里面看去,皱眉问道。 “谁是哥儿的奶娘?” 见史溁对她的一番哭诉不为所动,她就已经知道了在史溁面前哭是没有用处的,于是她收起了哭声,只跪在史溁脚边,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听闻史溁问奶娘,小哥儿的奶娘急忙从后面回答。 “回老太太,是我,我是小哥儿的奶娘。” 史溁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扫了她几眼,见不是府上派去的奶娘,她便冷声问道。 “你是跟着李姨娘从平安州来的?” “正是,我是李姨娘娘家的家生子,小哥儿出生前两个月,我就到李姨娘身边了。” 史溁只说了一句话,然而她却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的话。 史溁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就是想要在她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资历。 史溁也愿意给她一个炫耀的机会,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问。 “这么说,早上孩子一出生,你就在她身边照顾着了对吗?” 那奶娘点头回道:“正是如此,小哥儿的一应起居,李姨娘大多都交给我来负责。” “那在刚才李姨娘和赵姨娘两个起冲突的时候,你也是一直在场的?” “是的,当时我在给哥儿喂奶。” “其余的奶娘呢?” 奶娘回忆了一下,才答道:“她们在给哥儿洗换洗的尿布和衣物,并不在场。” “咔啦!” 桌上的茶杯直直地砸在了她面前,碎瓷片散了一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下吓得一激灵,就听得史溁怒道。 “既然你一直都在,哥儿怎么哭得嗓子都哑了? 你身为奶娘,就不知道避着点儿人,不让哥儿受到惊吓吗?” 奶娘闻言一惊,她支支吾吾地对着史溁回答道。 “当时场面混乱,赵姨娘在屋子门口就扯了我们姨娘,实在是……被堵在屋里没处可躲,我抱着哥儿……不能上去拉架,就只能干着急了。” 史溁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冷笑道。 “门走不了,窗户呢? 你别告诉我说,赵姨娘身长十六尺,从门口一直堵到窗户!” 史溁冷笑完,随手指了赵姨娘的那个叫彩霞的小丫鬟,问她道。 “彩霞,你来说,你们姨娘在什么地方和李姨娘动的手,随后又如何撕扯成了这般模样!” 彩霞比贾环也就大半年,她还是个孩子,被史溁点名,一个哆嗦,随即扣头答道。 “回老太太,我们姨娘,她……确实是从李姨娘屋里把李姨娘拉出来的,不过那是因为李姨娘说我们姨娘克扣了给小哥儿的布料。 我们姨娘没做过这样的事,有的也只是从李姨娘的份例里面拿了点东西,哥儿的东西,我们姨娘是绝对不敢动的。 我们姨娘气不过上前去拉扯,不过我们姨娘将李姨娘从屋子里面拽出来之后,李姨娘屋子的门口就没在堵着了。 反倒是原先在院子里的奶娘抱着孩子在屋门口站着,跟着李姨娘一起喊着我们姨娘克扣哥儿的东西。” 此时,史溁派去暗中看着两个姨娘的人也开口说道。 “老太太,彩霞没说谎,哥儿的奶娘确实是后进屋的,我在边上亲眼所见,绝对做不了假。” 对于自己派出去的人,史溁还是相信的,于是,她沉声问奶娘。 “你还有什么话说?” 奶娘被人当众戳穿谎言,浑身发抖,不过,她还是咬着牙回答。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见赵姨娘少给了我们姨娘东西,我就心中不满,将给小哥儿的东西,藏起来了一些,挑唆我们姨娘去和赵姨娘理论。” 她说着,突然一头磕在地上,碎瓷片划伤了她的额头,流出血来,不过她还是坚持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我们姨娘信任我,对我说的话,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无论我说了什么,她就都信了。” “老太太,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和我们姨娘没有关系。 是我觉得她性子温和,被人欺负了也不愿意吭声,这才想要激一激她,老太太这一切起因都在我,我们姨娘是无辜的。” 比起一直生活在荣国府里的赵姨娘,李姨娘就对府里的事情了解没有那么深了。 虽然在她刚到的时候,已经有人专门给她讲了府里行事的规矩,她还是不怎么习惯。 不过她从她父亲那些小妾身上见到的东西多了,也明白梗着脖子的人是得不到好处的,所以,几乎是在赵姨娘扑倒在史溁脚边的时候,她也跟着跪下了。 但是她现在是惊讶的,因为她没有想到,赵姨娘身边的人会这么听老太太的话。 她有些不解,这身边的丫鬟难道不应该为自己主子保守秘密吗? 怎么府里老太太一问,那个叫彩霞的丫鬟,竟然连赵姨娘克扣自己东西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她就不怕自己主子被老太太罚了,回去找她麻烦?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奶娘为了保护她,已经选择了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她作为奶娘的主子,在这个时候不能一点态度都没有。 于是,李姨娘的眼中流出两颗大大的泪珠,她哭着对奶娘道。 “你怎么这么糊涂,左不过是少了几匹绸缎的事,算什么大事,怎么好就这么闹起来。 赵姐姐,喜欢那些花样,给她又何妨?” 第49章 将计就计 “老爷之前给了我那么多的绸缎,我都没有用完。 如今府里又给我们做了很多了新衣服,我们就是每日换上一件那也穿不完。 也不用自己去动手,裁剪绸缎去做衣服。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李姨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似乎在对奶娘这么做很是痛心,面对这样一副大戏,史溁禁不住给她们在心里大声叫好。 好演技,这么一来,他们两个从闹事者,突然变成了一对互相为对方着想,情深似海的主仆了,若是不知道事实真相的人看见了,还真的会为她们之间的感情留下了眼泪了。 可是,早就看出李姨娘野心的史溁是绝对不会去相信她们两个人说的话的。 赵姨娘没想到彩霞会将她拿了李姨娘几匹绸缎的事情说出来,此刻她停止了哭哭啼啼,正一脸错愕地盯着彩霞。 不料,奶娘的话更是让她觉得恶心不已,李姨娘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知道? 她眼看着史溁不说话,心中便急了,伸手拽了史溁的裙摆便着急说道。 “老太太,我真的没多拿,就拿了两匹绸缎……” 史溁冷冷地看了赵姨娘一眼,心道这个赵姨娘就是给了她权力,她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她沉声道。 “放手! 我以为你身为府里的老人,应该懂府里的规矩才是。 所以我才将梨香院的事情交给你来管,可是你看看,这才多长时间,梨香院就被你管成什么样子了?” “老太太……我知道错了……” 赵姨娘痛哭流涕,不过她也随着史溁的话音落下松了手。 这个赵姨娘,认错倒快! 这个速度让史溁都惊讶不已,这样一个贪图小利,争风吃醋的女人,贾政喜欢她什么? 因为漂亮吗?也不对啊,府里当初比赵姨娘漂亮的还有几个,怎么不见贾政选中她们? 史溁低头看着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完全不顾及自己形象的赵姨娘,又隐晦地扫了一眼梨花带雨的李姨娘,一阵无语之感产生。 难不成,贾政就喜欢这样的? 贾政这口味……她不敢苟同啊…… 其实,史溁不知,贾政喜欢赵姨娘还真就是喜欢她身上这股咋咋呼呼的劲儿,这种感觉让贾政觉得轻松。 “嗯,知道错了就好,你多拿了李姨娘什么,一会儿回去还给她。” 赵姨娘一边哭一边点头答应:“是。” 史溁见她答应得爽快,便也缓和了脸色,对她道。 “你也是环儿的姨娘,环儿都这么大了,你做事也要为环儿考虑。 你说说,你拿那两匹绸缎做什么用?” 赵姨娘听史溁提起贾环,眼中一道亮光闪过,又闻史溁问她拿绸缎用处,便心领神会,开口回答。 “是我见环儿衣裳破了,想为他多做两件换着穿,可是我那些绸缎颜色都沉,不适合给环儿。 我这才将主意打到了李姨娘的绸缎上……老太太,这件事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史溁见赵姨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道她还没蠢到家,还是有些小聪明的,最重要的是,这个赵姨娘她识相。 于是她便对着赵姨娘道:“你起来吧。” 赵姨娘闻言脸上一喜,不用小丫鬟上来搀扶,她便自己爬了起来。 她一起来,这边跪着的就剩了彩霞,史溁看了看赵姨娘,发现她还在为在自己面前过关开心,便对着彩霞道。 “彩霞,你能够直言不讳,面对主子做错了事情,也能直陈实情,这一点我很喜欢。 鸳鸯,赏她十两银子,就为了她今日能够说实话。 我看你这个丫鬟不错,环儿屋里还少一个管事的,你就去吧。” 彩霞以为自己少说也得被刁难一番,没想到反倒从二等丫鬟变成了一等丫鬟,她碰碰地给史溁磕了几个头,领命退下。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的心思才放到了刚才演了一出大戏的李姨娘主仆身上。 史溁似乎没有刚才那般生气了,也好像是信了奶娘刚才说的话,她将李姨娘叫了起来。 “李姨娘,地上凉,你起来吧。” 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责怪般地瞪了赵姨娘一眼,似乎在恨她不中用。 “赵姨娘也是为了孩子,你体谅她一些。” 李姨娘面上的感激之色不变,对着赵姨娘福身道。 “赵姐姐莫怪,我刚才急成那般,也以为是苛待了孩子……” 赵姨娘最恨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不过现在她们两个应该是冰释前嫌的样子,于是,她对着李姨娘摆摆手,眼神望向别处答道。 “都是为了孩子,我能理解。” “不过,经此一事,由赵姨娘来管梨香院的事情,那就不合适了。 现在你们太太的病还要修养一段时间,这院子里的事情,就交给李——” “老太太!” 史溁刚想说出梨香院的事情都交给李姨娘来管,却被里屋冲出来的碧玺的一句老太太给打断。 史溁回头看去,就见到碧玺眼睛都红了,她急忙问碧玺是怎么了,碧玺红着眼睛,也没顾上行礼,大步走到还跪在地上的奶娘面前,指着她恨恨地说道。 “老太太,我和嬷嬷见小哥儿冒汗了,便想给小哥儿换件衣服。 可是我们给小哥儿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小哥儿身上有好几处很严重的青紫。 嬷嬷当时就看出来了,这是被人掐出来的。 我信亲自下手掐了自己几下,那印子颜色没有小哥儿身上的深,却轮廓极为相似。 我和嬷嬷想到小哥儿没生病,如何就大哭不止,还哭哑了嗓子,必然是因为有人掐他的缘故。” 碧玺说的激动,她指着奶娘的手抬得更高了,看向奶娘的眼神也好似要吃人一般。 “今儿,李姨娘忙着和赵姨娘打架,那肯定是没有接近哥儿的,李姨娘又是哥儿的生身亲娘,自然不会对哥儿不好。 咱们府里派去的几个奶娘又都不在身边,能够把哥儿掐成这样的,也就只有她一人。” 碧玺说着都要哭出来了,她知道自己为了验证小哥儿身上的伤,对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那时候,她就觉得好疼。 那小哥儿身上青紫的地方,程度一看就比她的深,那掐小哥儿的力气得多大啊,那才是个多小的孩子,怎么就会有人用这么大的毒手,对付一个小孩子呢! 所以,她不管这是史溁安排她出来打断让李姨娘管院子的话,还是什么别的,她也一定要将这个奶娘做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知道。 刚才在他们没有进来的时候,史溁就觉得不对,亲自检查了小哥儿,发现了小哥儿身上的这些伤痕。 碧玺能够在这么恰巧的时候冲出来,也是她提前安排好的,就是为了不让李姨娘的奶娘还继续留在李姨娘身边。 毕竟这个奶娘可是李姨娘极为忠心的心腹,有了这么一个人,在她身边,他的很多计划都没有办法来实施。 现在又找到了这么一个合适的机会,她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了,必须要做一点什么才行。 自己做的事情被人发现并说出来,奶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了,刚才她还可以说是因为心疼李姨娘,这才找到借口,让史溁不好多罚什么。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伤了小哥儿,就算是知道事情经过,甚至是,告诉他怎么做的,李姨娘都不得不对他表示深深地愤怒。 如果他不对,他表示嫌弃厌恶的话,那么他们之间所做的一切都都白费了。 不仅仅是奶娘,就连李姨娘也要早在这里,所以李姨娘不得不做出取舍,她舍弃了奶娘。 “奶娘,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要知道这孩子可是我的命啊,我现在唯有这孩子一个亲人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 奶娘也知道自己此番是在劫难逃了,她苦笑着对着李姨娘磕头,说道。 “姑娘,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要不是孩子哭成这样,他们能知道你瘦了这么大的委屈吗? 我只是掐了他几下,养一阵子就好了,不算什么的,咱们的处境这么艰难。 老爷太太,还有姑娘你的哥哥,可都不在了,只有我能为你的未来打算了,姑娘,我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做呢……” “那你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命啊……” 李姨娘大哭不止,她冲到了屋子里面抱住了孩子,号啕大哭。 所有人都是一叹气,不管她是在演戏还是什么别的心思,想来她一个做母亲的,儿子受伤,她也应该是心疼的吧。 “把她的身契拿来,若是死契,就找人牙子来,发卖了。 若是活契,打她三十板子,丢出京城去,让她自生自灭。” 史溁叹着气说出了对这个奶娘的处置,左右这个人是不能留在荣国府里了,她回头望向哄着孩子的李姨娘,她轻声地哄着孩子,没有往这个奶娘的方向看上一眼。 而这个奶娘在被人拖出去的时候,一言不发,史溁觉得其中必有原因,便对鸳鸯使了一个颜色,鸳鸯出门去叫史何将人悄悄带走了。 第497章 周姨娘管事 “去把周姨娘给我叫过来。” 史溁瞟了两眼还在抱着孩子哄的李姨娘,扭过头去,不愿意再去看李姨娘那张温柔却淡漠的脸。 反而对小丫鬟吩咐叫一直在梨香院里面做隐形人的周姨娘叫来。 听到周姨娘的名字,在角落里的赵姨娘霍地抬了头,随即又低下头去。 李姨娘的动作也是一顿,但是她脸上立刻出现了了然,王氏病重,赵姨娘犯错,她的下人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梨香院里能用的,也就是那个平时待在屋子里都见不到人的周姨娘了。 周姨娘很快就被人叫来,依旧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她也不多话,行过礼之后,便站在一边,等待史溁的吩咐。 她的眼神平淡,看见了赵姨娘和已经放下孩子,同样站着等待吩咐的李姨娘,也只是点头打了招呼。 对于她这样的表现,史溁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对周姨娘这样表示不满,不过她没有开口责备。 却也盯着周姨娘好一会儿没说出什么,赵姨娘和李姨娘见了,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思,都平静了下来。 史溁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才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慢慢对周姨娘道。 “周姨娘,你在二老爷身边伺候的时间最长,行事也是最稳妥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周姨娘被史溁点到,谨慎地走到史溁面前,史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过她嘴上的话,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一个要顾着环儿学业,一个孩子小,抽不开身,梨香院的事情就交给你暂管几日。” 周姨娘从不参与这些事,只过自己的日子,她被小丫鬟叫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叫她来,只是想问问她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想过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烫手山芋掉到了她的手里,她张口想要拒绝,却被史溁的冷脸吓得不敢出声。 史溁自顾自将想要安排的说完,就挥手让她们这些人都散了,不过,却将小哥儿留了下来,还将之前府里安排过去的那几个奶娘给叫了回来。 李姨娘不甘心把孩子留下,但是嬷嬷直接就从她手里抢过了孩子,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小丫鬟们便将她给推出了屋子。 站在门口,她回头看了看帘子,紧紧攥着帕子,带着丫鬟回去了。 “人都走了?” “回老太太,都走了,就是周姨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李姨娘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 史溁见她们走了,小丫鬟也在用帕子裹着手收拾地上的瓷片,她问窗边从缝里看外面情况的鸳鸯,鸳鸯也将自己看到的告诉给了史溁。 史溁端起茶水喝了几口,沉思片刻,然后安排了两个嬷嬷暂时到周姨娘身边,去帮助周姨娘处理事情。 周姨娘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她从来都是在府里领钱过日子,哪里管过什么,而且,她心里也知道赵姨娘和李姨娘两个人没一个好惹的。 她身边的丫鬟也知道管梨香院这个差事对周姨娘不是一件好事,也跟着愁眉不展。 “周姨娘可在屋内?” 院子里突然有人问周姨娘,小丫鬟一听,便出门去看,见是史溁身边的鹦鹉带了两个嬷嬷来。 便急急地请了三人进来,碧玺见到周姨娘笑容满面地说明了来意,又说但凡是决定不了的事情都可以让嬷嬷来回史溁。 周姨娘大喜,亲自接待了两位嬷嬷,又让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腾出了屋子给两位嬷嬷住。 有了这么一场,梨香院里面暂时恢复了宁静,赵姨娘将克扣李姨娘的东西还回去之后,就闭门不出。 李姨娘也做出一副伤心奶娘的样子,月初赵姨娘就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因此周姨娘接手之后,还是很轻松的。 梨香院的大小丫鬟婆子经此一事,做事都收敛了几分。 史溁的那两个嬷嬷每日也没什么事情,便和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喝酒,有了大把的银钱撒出去,两个嬷嬷和这些婆子的关系迅速地好了起来。 这一切,当然是瞒不住有心注意的李姨娘的,她得知了这些丫鬟婆子都被人拢了过去,就连她之前辛苦收买的几个婆子也不愿意理会她了。 不由得心中暗恨不已,这一切都是那个叫彩霞的小丫鬟造成的,若不是她,自己完全可以拿到管理梨香院的权力的。 等王氏的事情彻底尘埃落定,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手贾政后院的一切,到那时,她只要将贾政哄好了,赵姨娘还有白姨娘还不是由着她处置。 可是现在她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得到,那就只能慢慢谋划了。 李姨娘的儿子直到伤都好全了,史溁才让人将孩子送回了李姨娘身边,只是小哥儿身边伺候的人,都被史溁换掉了,包括之前那几个被排挤的奶娘。 受了委屈,只会一味的忍着,并不敢出来,说出实情,这样的人留下孩子身边怎么可能把孩子照顾得妥帖周全。 所以,这回她让人在府里找了几个性格不软弱的奶娘,一应的身契都在史溁手里把着,李姨娘虽然心里不舒服。 但是她也知道这些人并没有阻止她去看孩子,这样的做法对于她来说是很大的一种仁慈了。 李姨娘闹起来的时候,王熙凤正在外面赴宴,回来听说了直后悔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场好戏,不过很快府里发生的另一件事就让她抱怨不起来了。 因为一直好生看顾的荀哥儿突然发起热来,东院连夜将府上住的大夫给从被子里面叫了起来。 这一诊断,大夫说是荀哥儿吃了大热的东西,又吹了风,这才导致的。 荀哥儿生病,惊动了府里所有人,就连睡得很沉的宝玉都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他睁开眼睛问外面发生了何事,守夜的袭人点了灯,过来说道。 “二爷,听说是荀哥儿夜里病了,已经惊动了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 宝玉听闻荀哥儿病了,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伸手就要衣服,准备去看荀哥儿的情况。 袭人却不愿意给,这夜里风冷,宝玉出门若是也冻出个好歹,她吃罪不起。 宝玉见她不动弹,急的扒拉开她,自己上手去套衣服,袭人见怎么说也拦不住,只得由着他,替他穿好外衣。 第498章 一碗羊肉汤 宝玉正不耐烦地让袭人扣着扣子,就见外室走进来一个披着袄子的人,正是晴雯。 宝玉,一看到他进来便知道,她定然是知道外面的事情的,便急急地问道。 “晴雯,你来的正好,可知道荀哥儿的情况如何了,要不要紧?” 晴雯一进来就看见了宝玉这阵仗就是要出门,也知道他心急,便不卖关子,将刚从小丫鬟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给了宝玉。 “二爷,荀哥儿的情况不怎么好,听老太太屋里的小丫鬟传出来的信儿说是,夜里突然起的热。 已经请了住在咱们府上的大夫诊了脉,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还有史大姑娘已经去看了。” 宝玉一听闻史湘云也跟着去了,便更加着急起来,穿上了靴子,不等收拾头发,他便披着披风跑了出去。 一到院子里,宝玉便将下人房里面的茗烟给喊了出来,两人刚出去,就见到了也听说了荀哥儿病了,急急出来的贾环。 贾环比他还不如,身上连个披风都没穿,宝玉见了,来不及叫人回去取,便将贾环裹进了他的披风里,两人急匆匆地往东院赶去。 等他们两人赶到的时候,东院的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圈的人,宝玉和贾环简单打量了几眼,就看出这些人都是东院里伺候的婆子,奶娘还有丫鬟。 两人没有多看她们,径自进屋,就见到所有人都在屋子里,荀哥儿被王熙凤亲自抱着,那小脸不正常地红。 宝玉和贾环急忙上前行礼,史溁看到宝玉头发也没扎,贾环身上没有披风,便皱眉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一边招呼两个人过去,一边让人去准备姜茶,宝玉看了一眼王熙凤怀里的荀哥儿,一边答道。 “我听说我侄儿病了,过来瞧瞧。”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贾环亦是如此,却被一脸焦急疲惫之色的贾琏给两人拦住了。 “宝玉,环儿,你们隔着看看就行了,别过去了。” 宝玉和贾环无法,只得远远看上一眼,然后坐到了贾琮身边。 贾琮今日来请教贾琏功课,说的晚了,就在东院住下了,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他此时一张脸五官严肃,对于宝玉和贾环过来,点了点头,并未做声。 “药来了,药来了!” 丰儿突然端着一个药罐子冲进来,众人急忙给她让道,王熙凤立刻就让她倒上一小碗来,只是刚熬好的药太热,喝不进嘴。 小孩子的口腔娇嫩,大人适合的温度,对于他们来说是要高一些的,史溁见王熙凤乱了阵脚,只拿着小碗猛吹。 她高声道:“快拿两个海碗来,把药在里面反复折,这样凉的快!” 此时,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有人却拿了两个大碗来。 汤药经过反复折来折去,快速变凉,王熙凤不敢耽搁,立刻试了试温度,把药给荀哥儿灌了下去。 那汤药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药材,味道异常的苦涩,可是为了保证药效,王熙凤不敢给他吃糖,就怕喝下去的药没有作用。 荀哥儿烧得厉害,头上浸了温水的帕子,一会儿换一条。 好容易忙了半个时辰,荀哥儿才退烧,王熙凤心疼得直掉眼泪,立刻带着睡过去的贾荀去休息。 他们一走,史溁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贾荀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该是追究贾荀到底是怎么生病的了。 她刚才可是听说大夫说了,这种发热,是因为吃了大热之物,又遇见寒风,两相刺激之下,贾荀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才生病的。 贾荀还小,他吃的东西,那都是由府里单独做的,那些不该有的东西,该忌讳的,都不在贾荀日常的饭食里。 甚至是为了增强贾荀的体魄,史溁也没有改掉让贾荀喝奶的习惯。 然而,就是这么精心地养着,那大热之物是怎么进入贾荀的饭菜里的? 联想到她得知的贾瑚,贾珠之死后面的那些真相,史溁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是有人要出手要害贾荀。 想到这些,她的声音变得十分阴沉。 “去把外面跪着的那些人中荀哥儿的奶娘带进来!” 没一会儿,四个奶娘就被人给带了进来,史溁冷冷地看去,一个个都长的极为老实忠厚,身体也都健壮,可见王熙凤当初挑上了她们是废了很大心思的。 “大夫说,荀哥儿是吃错了东西,才病了的,你们谁是管哥儿的膳食的,荀哥儿今日都吃了什么?” 史溁的话满含怒火,一个奶娘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回老太太,我是专门管哥儿的膳食的,哥儿今日用了两碗奶,一碗粥,几样果子和点心,都是平时常吃的。” “既然都是平时经常吃的,那哥儿怎么会不舒服? 是不是你们给哥儿吃了什么别的东西?” 四个奶娘一惊,随即都摇头,说自己没有给贾荀额外吃过东西。 见她们都否认,史溁冷笑一声,让人去将东院的泔水桶和倒的夜香翻上一翻。 又叫了管厨房的管事过来,将今日府里各处的菜单,还有额外点的菜都记了一遍,最后,史溁的目光落到了一样菜上。 她沉声问道:“这上面说,今日送过来的菜里面有羊肉锅子? 这道羊肉锅子是谁吃的?” 贾琏一听,这羊肉锅子是他点的,便急忙站出来解释。 “老祖宗,这道羊肉锅子是我和凤丫头吃的,芙姐儿也跟着吃了一些。” 史溁皱眉望向他,问道。 “那荀哥儿可吃的?” 贾琏急忙摇头,“没有,老祖宗,荀哥儿才多大,我们可不敢给他吃这个,吃了又不消化。” “那别人呢?有没有人吃?” 贾琏仔细想了想,回答:“那羊肉锅子剩下的,被丰儿端下去了,应该是她们分着吃了吧,老祖宗您别急,我马上去叫丰儿出来,她一定知道的。” 贾琏立刻去里屋将在王熙凤身边的丰儿叫了出来,丰儿一听立刻道。 “那羊肉锅子我们几个都没吃,我们几个跟着出去吃了好几天的烤肉,嘴里早都上了火,起了泡,根本就吃不得这个东西。 可是这羊肉锅子本身就是好东西,也不能就这么倒了,于是我们就把这道菜给了别人。” 丰儿她们跟着出府到了围场,没少吃烤肉,贾琏和王熙凤吃不完的,都赏给了他们几个,他们几个都干的上火。 于是就没碰这个,转而将这羊肉锅子给了贾芙的奶娘,出门这趟没带孩子,奶娘们自然也没有机会去。 贾芙刚才吃饭的时候,奶娘就在一边看着,也试了这羊肉锅子,觉得味道好,看到他们几个都不要,于是就开口将这道菜讨要了回来。 丰儿说的清楚,史溁便将贾芙的奶娘们带了进来,问那羊肉是谁吃了。 也不是史溁盯着羊肉不放,那是因为今天的菜单里面,能够让人上火的,也就只有这么一道菜而已。 贾芙也是一并四个奶娘,她们四个,一被带进来,史溁就冷声喝问道。 “你们几个今天都吃羊肉了?” 四个奶娘都点点头,史溁一看便知道他们几个都吃了。 “可还有剩余?” 为首的那个奶娘回答道:“回老太太,有剩下的,那锅子羊肉我们吃完了,汤却没喝完。 剩下的,我们就给了院子里做粗活的三等丫鬟一人分了一点。” “那就是说,你们都吃完了?” 史溁接着问,几个奶娘都是点头。 她叫了三等丫鬟进来问话,证实了这一点,这几个奶娘没说谎,她们真的将羊肉汤分给了小丫鬟,几个小丫鬟也是当时就喝了,院子里有人看见。 史溁让几个喝了汤的小丫鬟出去等着,转而对几个奶娘问道。 “那你们几个今日有谁接近荀哥儿了?” “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几个都在的,今日芙姐儿和荀哥儿在一起玩了好长时间。 我们就在一边看着,一边被堵住嘴的贾荀的四个奶娘也都纷纷点头。” 史溁皱眉,贾赦突然开口,他对着贾琏说道。 “你亲自带人,将东院这几个奶娘住的地方搜一遍,我觉得其中有问题。” 贾琏一听立刻带着人去搜查,史溁也突然有了思路,她转头低声问贾赦。 “你的意思是……” “她们在说谎?” 后面那句,史溁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对贾赦说的,贾赦点头,表示史溁猜对了,他刚才就看这四个奶娘互相之间接话接得太准了。 于是,有所怀疑,他也回想了一下,刚才这几个人的动作和表情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他们四个人好像,一直在努力的把事情往喝了羊肉汤的几个小丫鬟身上引,想将她的怀疑转移到那几个小丫鬟身上。 史溁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尤其是这种能够看出来的那种欺骗,这无疑是在把别人当做傻子。 “哼,在一起玩的时候是都在,那之后呢? 别告诉我,你们谁都没喂荀哥儿,那羊肉是自己跑到荀哥儿肚子里的!” 刚才丰儿又从里屋跑了出来,对史溁说,贾荀喝了药之后,突然吐了,吐了好多没有被消化掉的羊肉。 这下,不用继续猜测了,贾荀就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羊肉,这才生病,而这羊肉,也只经过了几个奶娘的手。 三等丫鬟只能在院子里面活动,贾荀的屋子又在里面,进去要通过贾琏和王熙凤的地方,她们进不去。 能够给贾荀喂羊肉吃的,也就是这几个奶娘。 确定了人选范围,史溁眼中的怒火就要喷出来,她冷笑着问,到底是谁喂的,可是几个奶娘都不出声。 她被气笑了,“我平时不知道你们原来关系是这么好的,面对这样的事情,你们也选择报团取暖。 不过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算盘落空了,你们以为不承认,我就会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就不会严厉惩罚你们了吗? 真是笑话!” 史溁冷笑不已,那喂贾荀吃羊肉的人肯定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喂的,必然要避着人,贾荀不是在自己房里吃的,那就肯定是在奶娘的屋子里吃的。 羊肉锅子这种东西,不比其余的菜,味道大,吃了之后身上都会粘上气味,如果是在屋子里吃的,那味道会持续很久。 按照几个奶娘的描述,直到贾芙和贾荀饭后玩的时候,贾荀还没有吃下羊肉,那就是在那之后了。 想来那盛放羊肉汤的碗,应该是还在哪个奶娘的屋子里放着。 果然,贾赦还是对的,贾琏从一位姓朱的奶娘的屋子里,找到了半碗剩下的羊肉汤,这汤用热水暖着,放在柜子里。 贾琏带着人一进门就闻见了味道,一番寻找之下,便将这半碗汤给翻了出来。 那“罪魁魁首”被端到史溁面前,羊肉独特的香味钻入史溁的鼻尖,不得不说,荣国府的厨子做羊肉的手艺极好,可是史溁现在闻着这种香味,就觉得愤怒不已。 “嘴馋懒滑的东西!” “你说,你这半碗汤是哪来的?” 那姓朱的奶娘见到那碗被她藏起来的汤,就知道坏了,她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是我们今日吃剩的……” “你们不是告诉我说,所有的汤都被吃完了吗?” 史溁已经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姓朱的奶娘面前,这姓朱的奶娘,不是贾荀的奶娘,而是贾芙的奶娘。 不过,她也是第一批接触过这道菜的人。 “是……这……这半碗汤是她们留给我的,我们正吃饭,芙姐儿和丰儿姑娘待了一会儿,就找人,她们就给我单留了半碗,这样我也能晚上回去再吃点。” “所以,荀哥儿也是你喂的?” 朱嬷嬷听了急忙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做过这个。” 第499章 翡翠命名 面对史溁的质问,朱嬷嬷矢口否认了自己喂了贾荀,不过从她屋里搜出来东西是事实,她也无法推脱掉她应该承担的责任。 “老太太,真的不是我,我回来的时候,汤就已经放到我屋子里了。 而且……而且……啊对了,我回来的时候,我屋子门是开着的,我记得我今日出门锁了的。” 朱嬷嬷回头去看贾芙剩下的三个奶娘,她看了一会儿,嘴里念叨着。 “不是,不是她们,不会的……” 突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指着被堵了嘴的那四个贾荀的奶娘中的一个,大声喊道。 “是她,芙姐儿吃羊肉的时候,荀哥儿也向琏二爷要来着,琏二爷没给,让她把哥儿抱了出去。 老太太的,肯定是她给荀哥儿喂的,只有她知道荀哥儿想吃羊肉。” 史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那奶娘眼神明显得慌张,史溁让人将她的嘴松开,她颤抖着声音道。 “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 朱嬷嬷急了,“一整日你都在哥儿身边待着,哥儿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才对。 你住的地方就在我隔壁,想到我屋子里还不是一脚的事儿。” “你胡说,我没有,我何时去过你的屋里,你不能平白就诬陷我! 从哥儿一出生,我就在他身边照顾了,怎么可能害他!” 贾荀的这个刘奶娘听了朱嬷嬷的指责之后,情绪也很激动。 “你喂没喂?” 史溁不耐烦听她们争吵,走到刘嬷嬷的面前冷声问道。 “我没有……” “呵呵,去问问外面那些人,看看她们这几个人今天都去过哪里了,只要是见到过她们的,就都记下来。” 史溁转头对小红吩咐着,然后让人拿了纸笔来将这八个人的行踪捋了出来。 整理好后,史溁一看果然发现这么多人的行踪都能对得上,只有这个刘嬷嬷中间有半个时辰的空挡,没有人知道她做什么了。 而在其余人没见到她的那半个时辰,正好是她和贾荀在一起的时间之内。 史溁将她做的事情一一念出来,冷笑道。 “这半个时辰,你带着荀哥儿去哪了?” 刘嬷嬷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来,史溁将一沓纸都扔在了她面前。 “证据都在这了,你还不说实话!” “我……我……我就是看荀哥儿馋的不行,想着就给荀哥儿吃两口……我儿子和荀哥儿差不多大,他吃了都没事的……” 朱嬷嬷听到她承认了,急得直哭,“果然是你……你还说我冤枉你……” 贾赦一直在憋火,刘嬷嬷一认,他立时就忍不住了,直接一脚给刘嬷嬷踹翻,怒吼道。 “你儿子能和我孙子比吗?” “拉下去,关在柴房,他们一家也都看起来,等荀哥儿好了再发落。” 贾赦心里最疼他这个宝贝孙子,踹了刘嬷嬷一脚还不解气,还要再打,史溁出言拦住了他。 贾赦哼了一声,抬眼看见在那闷火的贾琏,嫌弃道。 “这不用你,你去看着你儿子去。” “我……” 贾琏从得知了贾荀是因为几口羊肉才受了这么大罪,正在心里骂自己贪嘴,他想说要不是因为他叫了羊肉锅子,也不会出今天这种事情。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贾琏一开口,贾赦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点菜没什么错,贾赦知道贾荀生病,贾琏心里的难受不比他少,便直接冷脸赶人。 贾琏咬着嘴唇进了内室,史溁这边也将刘嬷嬷给带下去,剩下的几个奶娘也都松开,让她们回自己屋子待着。 宝玉几个小的,也是困得不行了,东院里面有收拾好的厢房,史溁便没让他们折腾,一并在东院的厢房里睡了。 将这些处理好,史溁转身去看贾荀,贾荀吐过之后,又睡了,大夫在旁边守着,一脸的凝重,史溁知道他有话说,便开口问他。 “大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大夫犹豫了一下,这才指着一个小盂说道。 “按理来说,哥儿这个年岁,适当吃一点羊肉没关系,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只是,老夫在哥儿吐出来的东西里面,发现了其他的东西。” 大夫指着一些糊状物对史溁解释,“老太太不妨细看,那里头有一些哥儿没消化的芝麻。 哥儿定然是吃过类似的点心,又吃了不少的羊肉。” 史溁一看,果然如同大夫所说,王熙凤也说,今日厨房新做了烤的酥脆的芝麻卷,荀哥儿吃了几个。 大夫叹着气道:“这二者都是热物,哥儿吃了这些,又着了冷风,可不就不好了么。” “那荀哥儿可还好吃什么药么?” 史溁不敢大意,须得将所有的事情都问清楚了,大夫摇头道。 “不用,刚才老夫开的药就是让哥儿把肚子里这些闹腾的东西给吐出来,这些根源没有了,哥儿自然热就退了。” 史溁在这里又守了半宿,确认了贾荀真的没有问题之后,才回去休息。 第二日,贾赦和贾琏齐齐告假,贾琏的品级在从行宫回来之后,便已经是从四品,有了上早朝的资格。 当今在早朝上没见到贾赦的人影,便有些意外,想到贾琏也能上早朝,没想到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贾琏。 叫了鸿胪寺卿出来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今日都告假。 史溁睡了半日,一起来,便安排人去再寻五个奶娘来,一个用来替换那个刘嬷嬷,四个则是给李姨娘生的小哥儿。 等有了合适的人来,时间又过了半个月,各个使团的人陆续送回信来,爪哇国回来的时候,带来了爪洼国送来和亲的公主。 德萨里的事情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有几个犹豫的,直到最后,也只是让人送来了愿意与大徒交好的意思。 对于他们的做法,当今早有预料,并不在意,爪洼国的那位和亲公主也进了后宫,只不过只得了一个贵人的位置。 盟约既签,周围涌动不安的边疆安定下来,而京城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各个银楼突然开始售卖一种新的宝石。 没多久,便有传闻,当今圣上和皇后都极爱这种宝石,都做成了饰品在身上佩戴。 京城里的人将信将疑,不过很快这个传闻就被证实了,因为从王妃到品级高一些的命妇,她们都开始佩戴这种饰品。 这些宝石与常见的不同,有很多不拘泥于规矩的年轻妇人和姑娘,都纷纷爱上了这种宝石的颜色多变。 这股风气很快就从京城传入了大徒各地,很多豪富之家的人不缺银子,买了许多用来装饰门面。 皇后寝宫里,当今兴奋地翻看着账本子,对皇后说道。 “梓潼,你看朕就说他们有钱,你看看,江南那帮人买的人竟然比京城还多。” 皇后亦端着一个账本,笑言道。 “还不是陛下英明决断,相出了这么个法子。 只是这种宝石总该有个名字才是,不知陛下可想好了?” 当今略一沉吟,对皇后解释道。 “这种宝石,其实早多少年就有,只是那时候咱们宫里也有从前朝留下来的用这种宝石雕刻而成的瓶子。 工匠不叫它宝石,因为它绿色居多,习惯叫它们为翠玉。 只是我觉得称呼其为玉,终究沦为旧俗,咱们还指着这个从那些富商巨贾身上捞银子呢,总得起个不带玉字的名号才是。” 皇后听了亦觉得有理,她放下账本,起身活动活动腰肢,路过妆奁,看见了那只由“翠玉”雕刻成的凤凰摆件。 那摆件上足有五种不同的颜色,活像她在宫中豢养珍禽处见过的一只叫翡翠的鸟。 她眼前一亮,笑着对当今说道。 “陛下,臣妾想到一物,与这种翠玉相当。” 当今一听起了兴趣,便急急追问到底是何物。 皇后便将类似翡翠鸟的想法说出,当今在嘴里念了几下,便觉得甚妙,当即就决定用“翡翠”二字来给这种翠玉重新定名。 他兴奋之余,又想到一出好故事,叫人去京里说书先生那里安排,说世人喜爱的翡翠鸟,就是这种翠玉精华而生。 这种翡翠鸟心属大徒,所以,才有了这种翠玉,神神叨叨的故事一传出,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倒是为翡翠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荣国府作为这件事的参与者,也开了几间铺子,拿的货都是由当今那里分来,质量比那些转手几次的要好的多。 因而荣国府也跟着挣了一大笔,类似南安王府和北静王府这等当今最信任的几家也都有参与,只是他们面对其余人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言,只说自己也是高价购得。 一般珠宝铺子里卖的都是明料,不过那都是从石头里头开出来的,为了让家里的人更加了解,史溁让人将那些还没开的石头,送了一批到府里来。 带着几个小的将这些石头剖开来看,几个小的去挑选石头,然后让匠人来开,不过这一回,历来在姊妹中吊车尾的宝玉,大放异彩。 第500章 省亲旨意 宝玉挑中的石头就没有不好的,每一个都能剖出翡翠来,可谓是他随手指的一个都会有翡翠在里面,而且品质还不低。 那被史溁叫到府里来开石头的匠人都惊讶了,他们这些经常接触各色玉石的匠人都看不出那块石头里面会有翡翠存在。 怎么这府里的哥儿,随随便便就能看出来,这几个匠人是从南边请来的,他们经常与翡翠接触,做这些事情再好不过。 不过,他们在休息中从荣国府的下人嘴里得知,那位脖子上带着一块一看就不是凡品玉石的公子,是衔玉而生的,他们就丝毫都不奇怪了,这是人家天生的能耐,别人比不得。 起初,史溁也觉得是宝玉运气好,可是每一块石头剖开都要大量的时间,他们这一批石头足足开了四日。 最后的结果摆在眼前,史溁不得不承认,她想的太简单了,宝玉这是十选十中,没有一次出错的。 或许,应该和那块通灵宝玉有关吧! 史溁一边觉得惊讶,一边又起了警觉,警告匠人不可将此事外传之后,带着宝玉去库里走了一圈,选了许多石头。 宝玉玩了四日还没玩够,乍然见了库房这么多石头,可让他翻了个遍,等回来的时候,两人都蹭了一身的灰。 有了这样的经历,在水溶约宝玉、卫若兰几人剖石头的时候,宝玉只选了一块,就不再选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选的肯定不会没有东西,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时间飞速地过去转眼入夏过秋,王氏几乎已经不会发病了,而就在夏日的时候,秦可卿生了,给贾蓉生了一个儿子。 虽然孩子身子骨有些弱,但是好在母子平安,自此贾家也有了下一代。 就在秦可卿生产的消息传到宫里以后,当日夜里,便从宫里秘密地来了一队人,是太上皇给这个孩子赐了名字,单名一个沅字。 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叫贾沅,太上皇赐名,所以没有等三岁上族谱,贾蓉直接就悄悄开了将自己儿子的名字写到了族谱上。 而就在秦可卿生产后不久,看起来身体还能撑一段时间的太上皇,就又有些不好,不过总体来说,还行。 当今和皇后都紧张不已,生怕出什么问题,不料太上皇突然下旨,说体恤宫中嫔妃辛苦,让当今允许后宫妃嫔省亲。 这道旨意一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这可是大徒开朝一来就没有过得事情,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了。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里面议论的都是这件事。 有女儿在皇宫里做妃子的人家,听了这样的旨意,几乎都起了心思。 贾赦也被这道旨意惊得不清,元春如今贵为贤妃,是妃位上难得的尊贵之人,若是省亲,那她应该是头几份的。 就在各家心思活络之际,当今随后下的一道旨意,更是让人议论不休。 旨意上说,妃嫔回家省亲,乃是君臣同乐之事,若是想要将在宫中的妃嫔迎回家中,当建造迎接用的景观庭院。 有了这样的庭院,才可行省亲之事。 这道旨意一出,那些家中底子薄,或者干脆是凭借着一个妃嫔翻身的人家,都苦笑着放弃了将自家娘娘接回来的想法。 他们承担不起接娘娘回家的花费,只得作罢。 不过,家中有钱者仍有不少,妃嫔入宫多年不曾见过家中亲人,在宫里生活的苦楚,她们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如今有了见家中至亲之人的机会,不说她们的娘家人,就连她们自己也都动了心。 一些平时针锋相对的妃嫔在这个时候,也没了互相争斗的心思,心里都盼着自己的娘家能愿意为她们建个庭院,她们好回家看看。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振动人心了,一些有头脑的人,已经看见了这道省亲旨意能够为他们带来的巨额财富。 他们开始从各处搜罗奇珍异草,更有的有钱的豪富人家,开始转手倒卖一些建造庭院用的石头,木材等物。 薛家就是如此,薛蟠已经娶了亲,可是家里的生意,亲娶进门的那位并不会这些,试着管了几回,不是出了这样的问题,就是有什么地方没考虑到。 无奈之下,薛家的生意还是薛宝钗在管,对于薛宝钗能将这一大摊子事情接过去,她这位新嫂子可是狠狠地送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家中落寞了,需要薛家送过去的那些钱财周转,可是让她去打理那些生意,她是不愿意的。 她借着与薛蟠之间新婚燕尔的情意,哄的薛蟠同意了捐一个县丞的职位,放在了京城周边的小县里。 薛蟠没想那么多,媳妇让他去,他就去了,没想过什么别的,对于此事,薛宝钗也知道,本来薛宝钗是想给薛蟠捐一个虚职,可是薛蟠的事情在京城里刚平息不久,人家不肯收他们薛家的银子。 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补个缺,这个县丞的职位,薛蟠花了五千两。 贾蓉从尤氏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惊讶不已,因为他之前打听过,捐个虚职的五品龙禁尉,人家跟他说也不过五千两银子。 这薛蟠只捐了一个小小的县丞,就花了五千两,他不太想的明白,便来寻贾赦,贾赦是他现在最愿意相信的长辈,每每遇见问题,他都习惯性地过来和贾赦讨主意。 贾赦听了,嗤笑一声,开口对贾蓉说道。 “你是什么身份,他们薛家是什么身份? 莫说你拿五千两捐个虚职,就是你只出三千两,他们也会乐得给你办,他们薛家能捞到个县丞就不错了。 就这么一个小县丞,他们薛家也未必能守得住呢!” 贾蓉一听不明白为什么,贾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贾蓉,给他讲解道。 “你当他们为什么喜欢捐虚职,不去捐实缺? 咱们大徒实缺的县丞一年考核一次,看他秋日里得了这样的身份,等年终的时候,有的他头疼。 你小子是不是没好好看我给你的那些东西啊?” 贾蓉这才想到贾赦之前给他的那些必须要看的东西里面,好像是对这种大捐有详细的解释,其中与贾赦说的丝毫不差。 他不好意思道:“赦大老爷,我看了,就是东西太多,我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贾赦见他没有说谎,也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没办法,你现在是有爵之人,又担任着咱们贾氏一族的族长,身上担子太重了,你得尽快成长起来。 你爹他来信了,在我这里,你要看看吗?” 贾蓉一愣,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贾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贾珍了,乍然听说有了贾珍的消息,他有些错愕。 不过,终究贾珍是他老子,他就算是嘴上赌气,可是血脉联系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改变。 “写了什么?” 贾赦将信拿了出来,展开一看,却是贾珍问他要钱的信,信里贾珍说他看上了一处好宅子,要三万两银子,要贾蓉给他送钱来。 “三万两?” 贾蓉惊呼出声,京城里的宅子,上好的三进院子,也不过三千两罢了。 贾珍要三万两买一处宅子,那宅子是仙宫吗,这么值钱。 “觉得不可思议吧?哼,他可不是要买宅子,他看上了一个花魁,五千两给那花魁赎了身。 复了那花魁的籍贯,要正常下聘娶那花魁进门呢! 他问你要的三万两,一万两是给那花魁做嫁妆银子用,剩下的,则是要下聘以及日常使费用。” 贾蓉得知了贾珍的真实意图,当时就生气了,“他怎么还敢去粘手什么花魁? 上次,他英雄救美,闹得那个姨娘就差点让我们府上灭门,这次又弄回来一个,是想要让我们这一脉断子绝孙吗? 不给,我手里没银子,我就是有银子也不给他花!” “呵呵……” 贾赦见贾蓉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贾蓉的性格被他教导的好了一些,也不会像刚开始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不敢吱声的样子了。 “赦大老爷,您笑什么? 贾珍他……不管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闹呢。” 贾赦笑容不改,对着贾蓉说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他就不是一个专情的人,这个花魁好办,他既然要钱,你也不能一分不给,给他送一千两去,外你往牙行寻上一些个年期貌美的丫鬟一起给他送去。 嗯……半年送一回吧,这么多美人在眼前晃,又是不需要花那么多银子的,他肯定愿意。 要是这些女人打起来,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会气死吧?不过我觉得,他就算是厌烦女人打架,他也不会放弃找女人的。” 贾蓉试探地说道,对于他的想法,贾赦也觉得说得很对,不过,贾赦不在乎这个,因为他给贾珍下的那种药,会让贾珍逐渐失去乐趣。 而且,他玩的越不顾忌,越容易出问题。 “蓉儿,不会过很长时间的,你相信我。” 贾蓉点点头,回去就按照贾赦说的方法去做了,贾珍果然消停下来。 第501章 划算不是市侩 省亲的旨意下发,薛家便在薛宝钗的授意下忙碌起来,抢着去旨意还没传到的地方,大批购得了许多货物,调运进京。 对于妃嫔省亲这件事,当今和皇后极为配合,不仅当今留下口谕,不急于一时决定到底要不要接宫里的妃嫔回家,而是给足了他们期限,凡是要求省亲后宫妃嫔的娘家,可以在一月之内上报。 史溁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递了牌子进宫请见元春。 正值初秋时节,天气还很炎热,史溁在皇宫的石子路上走到元春所在的贤阳宫时,额头上渗出了许多汗水。 一进屋子,屋内放着的冰盆便将在外行走的热度给逐渐降了下来。 听闻史溁进宫元春早早便在堂内等待,史溁与她见完礼,仔细端详了元春一会儿,方才笑道。 “嗯,没怎么变样,还和家里一样。” 元春被史溁的话逗笑,“祖母,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已经不年轻了。” 史溁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年轻了,那祖母岂不是老得不成样子了,别胡说,我的元姐儿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元春愣了愣神,随即摇头笑了,她叫抱琴把九皇子抱了来,给史溁看。 小孩子长得快,史溁上次见到九皇子的时候,他还是被人裹在襁褓里面小小一团,一直睡着,而这次不同。 元春一抱过他,他就开口喊道。 “母妃~” 元春脸上满是柔和,一边答应着,一边让他的脸转过来,对着史溁。 九皇子已经上了皇家序齿,当今也给他起了名字,叫明晨。 小小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史溁,他想了想平时元春教给他的,张口喊道。 “老夫人好!” 闻言史溁忍不住笑了起来,元春有些尴尬,不过她立刻对着九皇子温柔地解释道。 “要喊曾外祖母。” 九皇子李明晨有些疑惑,不过他喊过曾祖母,对这样的词汇并不陌生,于是,在史溁期待的眼神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出了曾外祖母这个称呼。 史溁笑着答应,随后又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到九皇子手里。 九皇子拿了一会儿,就递给了元春,元春顺手接过,却感觉里面的东西不对,这个荷包看着鼓鼓的,其实一点都不重。 仔细捏一捏,好像是一些纸张,“祖母,我在宫里银子够用的,府里的日子应该刚回转过来,上次祖母给的那些我还有一些没有用完,我不能再拿府里的银子了。” 史溁虽然不让人往宫里探听消息了,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让人给元春送些银两。 “这宫里头生活不容易,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九皇子,哪里不需要用钱。 咱们家还钱的时候,没动家里的铺子,这两年的利积攒下来,家里用度什么的,也都没耽误几分。 你不用担心,顾好你自己要紧。” 元春听了心里稍安,她听王氏抱怨过当初还银子,贾政和王氏出了二十万,又听说府里将库房里头的东西都一一搬出来清点折变,很是担心荣国府没钱。 “祖母,我记得父亲他还有不到三月便要回京述职了,到时候能不能请大老爷给父亲活动一下,让父亲留在京里任职……” 元春让人将九皇子抱下去,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的事情对史溁说了出来,太上皇的旨意,她听了以后有了很大的触动。 不知不觉地就更加想家了,有了这样的机会,她本想回家看看,却想到府里的银子必然不够建庭院。 恰逢皇后还有其余的几个妃子,还没有定下来是否要回家,她也在反复地犹豫。 她养了孩子之后,宫里的花费几乎增加了一大半,虽然皇子都是有份例的,可是要想过的好,也不能少了额外花的钱,这些都要从她手里贴补。 得知了银钱的重要,元春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就觉得府里造个庭院就是为了让她回家一趟,有些不划算。 这么一算账,她就觉得还不如用那些银子给府里的人铺铺路,她心里尤其担心贾政和王氏,便想到有自己在宫里撑腰,贾政必然不会太过欺负王氏的,因而,她便对史溁提出了要贾政留在京城的想法。 面对元春的提议,史溁有些哑然,她以为元春让人将九皇子带走,是为了和她说省亲的事。 史溁的惊讶被元春看在眼里,不过她微微一笑,继而解释道。 “祖母是不是觉得很惊讶,觉得我想说省亲的事情?” 史溁点头承认,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而她递牌子见元春也是为此而来。 “其实我也很想回家看看,我也想见父亲,母亲还有宝玉,兰儿他们。 不过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回去了。 一则九皇子还小,我走不得,二来,咱们家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建庭院。 我听说甄贵人他们家已经送了消息来,说要接她回去省亲,江南太远,她们家已经全家启程了。” 甄家远在江南,便是有这等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地传到史溁耳朵里,她不由得追问道。 “省亲需得有别院,甄家难道要将甄家在京中的宅子推了重建么?”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甄贵人说,甄家打算花大价钱,将她们家的宅子周围的一些院子都买下来,这样需要的地方就够了。” 元春说着说着,冷笑了两声,“他们家真是不知道收敛,只一个贵人便敢在诸人面前露头,皇后娘娘都没表示,她反倒第一个出声。” 元春心里记着她想要谋害九皇子的事情,在对她格外关注的同时,对这个甄贵人还有甄家的一些做法很是不认同。 “陛下前两日到我宫里看九皇子,还无意中说甄家向国库借银子的折子已经递上来了,总共好像借了十五万两。 我看当时陛下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实际上很不开心,就想到了之前咱们家好容易将欠国库的银子还了。 想要建别院银子肯定不够,必然也要和国库去借的。 要是因为这件事,再惹了陛下不快,咱们之前咬牙还上国库欠银的做法,不就白费了么。 我一想,为了自己回一趟家,得罪了陛下不划算,就没让人往家里递消息。” 史溁听了沉默良久,她没想到竟然从元春嘴里竟然听到了“划算”两个字,这和史溁印象中的元春完全不同。 史溁许久都没说话,元春也没着急,还是史溁最后叹道。 “我的元姐儿长大了……” 史溁惊叹于元春的改变,果然做了母亲的人,和没有出阁的小姑娘是不一样的,这种“不划算”,其实不是人们通俗认为的那种市侩。 而更多的是一种成长,在柴米油盐酱醋茶进入生活开始成为主要思考的对象时,那种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逐渐开始向沉稳转变。 史溁对于“划算”的理解,更偏向于,在比较过后,选择了一种让自己不吃亏的方案,而不只是单单去指那些损人利己,只维护自己利益的行为。 “元姐儿,有两件事我不得不与你说,你要在心里做好准备才是。” 史溁说的郑重,元春也是严肃以对,“你母亲她从平安州回来有一阵子了,是你父亲把她送回来的。” 元春在宫里多年,自然听出了史溁话里隐藏的含义,被人送回来可不是什么好字眼。 只这一句,她几乎便已经可以判断出,王氏必然是出事了,只是府里并没有在王氏被人送回来的时候直接就和她说明情况,那么表明王氏现在的处境还不是最糟糕的,她压住自己焦急的心情,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道。 “祖母,是我母亲和父亲两个人吵架了吗? 父亲他……上回就说要抬那个李氏做平妻,难不成父亲他真的这么做了?” 贾政与王氏因为一个李姨娘闹得不可开交,王氏才写了书信来求她撑腰,当时的情况就让她忧心不已。 所以史溁一提起王氏被贾政从平安州给送回来,她下意识地就认为是贾政抛弃了王氏,史溁见她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急忙安抚元春的情绪。 “没事,不是要抬李姨娘做平妻,你父亲还没糊涂到那个程度。 只是你父亲来信说,你母亲要害死姨娘生的孩子,她往饭食里面下毒被发现了,你父亲才将你母亲送了回来。” 听说不是抬李姨娘为平妻,元春的心才稳定了一些,只是史溁告诉给她的王氏下毒之事,她一听觉得不可能。 “祖母,我母亲她不可能下毒的,必然是什么人陷害了她。 若是我母亲将容不下庶出子女,那三妹妹和环儿,也活不到现在。” 元春不相信王氏会下毒去害人,但是她不敢保证贾政也不会相信,于是急忙问史溁贾政对于这件事是怎么说的。 “祖母,我父亲他将我母亲送回府,可说了什么? 父亲他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闻言史溁暗暗点头,元春除了对于感情有些控制不住之外,其余的还好,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抓住了自己那些话里面最模糊的一点。 贾政与王氏的夫妻之事,最直接的那部分,就是贾政的态度。 第502章 王氏的选择 可现如今最棘手的就是贾政的态度,贾政与王氏之间的夫妻情分,已经消耗殆尽,现在他们两人就连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都做不到。 史溁明白这件事很残酷,可是元春作为他们的女儿,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于是,她便将贾政所说的王氏在平安州如何打压几个姨娘,还有从王氏身边那个贴身侍女嘴里掏出来的王氏往年做过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细细说给了元春听。 史溁从王氏为难几个姨娘说起,元春听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样的打压,她在宫里见得多了,并不觉得奇怪。 然而,直到史溁说道王氏下毒的时候,她温柔的表情就裂开了一条缝隙,等到史溁将花钿还有几个丫鬟所招之事讲出来时,元春的表情已经变得极为复杂。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为自己的母亲辩解,被贾政拷问的那几个丫鬟,每个人都说了王氏做的不少事情。 这些说法互相之间都能得到印证,白金钏作为王氏身边多年的大丫鬟,在贾政问到她王氏是否做过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说了一些王氏收取门生的孝敬银子的事情。 现在的王氏,已经是墙倒众人推,成为了众矢之的。 元春之前以为王氏也不过是对贾政的姨娘不满,她可以理解,做正室的谁也不愿意有妾室来分享自己的夫君。 所以,王氏与姨娘们起冲突,她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王氏这边,因为在她看来,王氏身为主母,自然是有权力管这些姨娘的。 处理掉那些想要一朝成为半个主子的小丫鬟,那也没什么错。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胆子这么大,收取府里下人的孝敬那都不算什么,可是她竟然背着人替人平官司。 基本上还帮的不是受委屈的一方,尤其是张金哥那件退亲之事,更是让元春整个人都在发抖,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林林总总的,这让从小就被教育得极好的元春有些受不了。 “母亲她做这些作什么?而且她做的这些事情,父亲还不知道,都是私下里答应别人的。” “为了银子!” “可是母亲她并不缺银子!” 元春急着为王氏辩解了一句,就再也辩解不下去了,事实胜于雄辩,王氏见一些悄悄拜访的人的那些事情,她也有几分印象,只是见那些人时,王氏都让她回自己的屋里去,所以她不知道王氏做了什么。 “所以,父亲他没有态度就是最糟糕的结果了……” 不知怎么着,元春就想到了自己和当今提起给母亲封诰命那时候,被冷落的那段日子,现在的王氏不就是当初自己经历过的那般么。 “你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和你母亲和离,但是他心中顾忌着你和宝玉,还有你二舅舅的威势,不敢主动说。” “祖母,我母亲这般年岁,和离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而且二舅舅他也不会同意的。” 元春脸上满是担忧,她抓住史溁的手,来回想着办法。 “可是父亲现在对母亲她只有厌恶之情,想要让父亲改变主意,怕是有些难。” 史溁按住坐立不安的元春,柔声道。 “这件事还不是最要紧的,你母亲在回京的路上,被吓病了,我找了大夫来给你母亲医治。 如今已经基本上不会发病了,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对你和宝玉的名声都不好,更会带累了九皇子,我就说你母亲只是严重的伤寒。 随后损伤了身子骨,一直在静养,实际上暗中为她治病,就连你父亲那里屋也借着你母亲病了,一直在拖延着,没有和你二舅舅挑明此事。 你父亲没办法,只好说在你母亲好了之后,再旧事重提。 可是,你母亲从平安州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没在人前露过面,你二舅舅有所怀疑,几次让你舅母来探望宝玉。 恐怕这件事,咱们家也瞒不了你二舅舅他们家多久了。 你也说了,你父亲将要回京,那他与你母亲之间的事情也不能接着拖下去,必须要有个了断。 宝玉说不想让你父亲母亲和离,我看你也是这个态度,对吗?” 元春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遭了这么大的罪,心里那句不想让王氏与贾政和离的话也挂在了嘴边说不出来。 “祖母,您让我想想……” 史溁点头,这件事太大了,必须要给元春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想明白其中的利弊,抱琴在史溁与元春谈及府里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在一边。 她比元春看的清楚,对于王氏来说,若是能和离回家,王家虽然会不愿意,可是王氏作为归宗女,王家不可能不管她。 她是和离,可以带着当初王家给她的嫁妆回家,寻一个好住处,她的儿女也不会不认她,她又有丫鬟仆从们伺候着,那日子也未必过得不好,反正在抱琴看来,这是王氏最好的选择了。 虽然损了名声,可好歹余生日子过得畅快,只是她看自家姑娘的意思,怕是不会支持太太和离的。 抱琴叹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将元春手里已经攥成一团的帕子抢下,给她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 又过了许久,元春依旧没有做出选择,而提示探视时间已经到了的丫鬟,也已经催促了四次。 史溁知道她难办,便与元春说,她四日之后会再递牌子进宫一趟,问她省亲以及她的看法。 元春依旧是派了抱琴出来将史溁送出宫门,一路上抱琴欲言又止,于是,在经过一个没有人的回廊的时候,史溁便开口问道。 “抱琴,你想说什么?” “老太太,老爷和太太真的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哪怕是表面上?” 史溁沉默良久,幽幽答道。 “有。” 抱琴闻言一喜,急忙问究竟该如何才能办到,史溁也不瞒她。 “除非你老爷他不得不指望着你太太才能取得好前程,有用的人,什么时候大概都不会被人抛弃的。” 抱琴听了史溁的话,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念了几声有用的人,将这几个字记在心里,接着将史溁送出了门。 将事情告知了元春,史溁回到荣国府便去见了王氏,王氏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她在清醒过来之后,史溁与她谈过一次。 她知道继续待在屋子里静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动作。 史溁身上穿着进宫朝见才能穿的服制,王氏一眼就看出她今日进宫了,史溁进宫肯定是去见她的女儿了,于是王氏也不躺着装虚弱,坐起身来挺直了腰板。 “我今日去见了元姐儿,给她送了一千两银票,还见着了九皇子,九皇子长的不错,她们在宫里过的还好。” 史溁开门见山,直言今日去见了元春,王氏听到元春,还有元春的孩子都过得平安,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娘娘从小就是个能耐的,有了皇子傍身,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老太太,娘娘可问起我了?” 王氏感慨了几句,随即便问史溁元春有没有提起她,史溁点头道。 “元姐儿问了你的情况,也问了宝玉和兰儿。” 听闻元春还想着她,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过立刻就被史溁接下来说的话给打断了。 “你老爷快回来了,你也不能一直病着,总要有个了结,你是怎么想的?” 王氏听了冷笑道。 “我还能怎么想,这种事情还能有我选择的余地? 老太太,您其实也对我不满很久了吧。” “家庙,和离,还有继续做你的当家太太,这三种,你可以选一样!” 史溁没有理会王氏的嘲讽,给出了王氏三个选择,这三个选择分别代表着不同的路,也代表了王氏以后可能不同的三种人生。 王氏皱眉,前两种她很好理解,无外乎就是贾政不敢休弃她,让她挂着正室的名头,去家庙待到死。 或者是她和贾政一拍两散,从此和贾政断了联系,这一点不是奢望,只要王家点头同意,史溁不反对,她就能做到。 可是后面第三种,继续做当家太太,这怎么可能? 贾政会愿意继续和她这么把日子过下去吗? 是她疯了,还是贾政疯了? 亦或是,提出这种可能的老太太疯了? 王氏不确定地仔细观察者史溁的表情,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老太太,现在的我,如何还能做当家太太,老爷他不可能同意的!” 史溁没有给她解释,只是淡淡地问道。 “我只想问你的选择,你无论选哪一样,我都能给你办到!” 闻言王氏冷笑连连,“既然老太太让我选,我当然选择继续做当家太太了。 只是老太太,我选了,你能做得到么?” 史溁瞥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方才你选择继续做当家太太,在我走出这道门之前,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不后悔,我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我才不会给别人让位,谁也别想取代我!” 第503章 李姨娘的小动作 “谁也别想取代我!” 王氏略有疯狂的话在史溁身后响起,史溁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王氏的选择在她意料之中。 她对此早有预料,只是在听到王氏的选择后,还是免不了情绪有一些波动。 已经是相看两厌的人,最好的选择就是分开,而不是继续下去。 她相信王氏不笨,不过她也理解王氏的选择。 她在贾政身上付出了太多,无论是时间还是银钱,她都搭进去太多太多。 而且,王氏的贪念太重,她不会放弃她经营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也不甘心让贾政就这么称心如意。 所以,若是要她放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屋门又一次关上,史溁抬头望了望火红的夕阳,心中生出一阵凉意。 当互信的关系崩溃,无休止的伤害也会使人心中的希望一点点被磨灭,转换成不可轻易被人放下的绝望。 在彻底绝望之前,没有几个人会选择及时放手。 如同贾政和王氏,她们因为各种利益和关系被捆在一起时间久了,想要完全分开,几乎不现实。 一个权衡利弊,一个心有不甘,即便没了感情,那也是可以继续过下去的。 既然王氏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准备的那些东西也该派上用场了。 贾政想要休妻的原因就是王氏下毒害他的孩子,而这件事对于史溁来说其实是最好办得一件事。 李姨娘孩子的那个奶娘,便是这整件事里面最重要的证人,为了保李姨娘,她认下了所有的错,可是李姨娘却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 史溁对外说将人打发了,实则寻了一个住处给那奶娘,就是为了从她嘴里得知李姨娘背后动的手脚。 可是,她对李姨娘忠心耿耿,无论是威胁还是利诱,她都不开口。 直到史溁从她派人去盯着,当初送王氏回府的那个小厮手里,将这个奶娘的女儿救了下来,她才吐露出实情。 那毒是李姨娘自己下的,然后故意算计赵姨娘身边的丫鬟试了一下,最后将下毒的罪扣到了王氏头上。 不过这个主意是王氏身边的那个叫花钿的丫鬟出的,说是要向王氏复仇。 那个被抓住的小厮也招了,是李姨娘用三百两收买了他,他当时输了不少钱,根本就还不上,急需钱来救命,李姨娘出手大方,且只是装神弄鬼一番,又不叫他害人性命,他就答应了。 王氏在回京路上被吓出病来,就是他听李姨娘的命令所为。 证据确凿,两人也都在供词上画了押,也愿意在贾政面前指认李姨娘,证人证物俱在,李姨娘再抵赖不得。 史溁尚且沉得住气,不过她进宫去见元春的举动,落在李姨娘眼中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元春不仅是贾政心中最顾忌的,也同样是她觉得最郁闷的一个拦路石,有了元春给王氏撑腰,贾政很多的时候对王氏压制她们几个姨娘的举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自己没看到。 她为此连吃了好几次亏,而且也因为她几次针对王氏,差点惹了贾政的厌烦。 所以,她在得知了太上皇允许妃嫔回家省亲的旨意,以及史溁又因此进宫之后,便显得格外烦躁。 连带着去周姨娘面前领月钱的时候,都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几句。 周姨娘不吭声,但是赵姨娘可不会惯着她,抢白了她几句,不等她反唇相讥就走了。 有了史溁派去的嬷嬷,周姨娘自己也小心翼翼,一切都按照府里的规矩办事,就连她娘家的人,想要借着机会耀武扬威,都被她不客气地骂了回去。 李姨娘虽然不甘心被一个比贾政还大的失宠姨娘管着,却也没找到周姨娘的错处,所以,几个月来都是周姨娘在管院子里的事。 李姨娘领了月钱,心中的不甘心更重了几分,几个姨娘里面只有她才是贾政名副其实的姨娘,可是府里的人似乎都不在乎这些,将她和周姨娘和赵姨娘一起对待,就连月钱也是一般的。 她回到自己屋里越想越气,将装了二两银子一吊钱的荷包往桌上狠狠一扔。 “谁稀罕这几两银子,给我每月买胭脂水粉都不够。” 心中越想越觉得烦,她站起身来,想要出门去散散心,却又想到了她几次出去也就只能在附近转转,就是她想要去拜见一下王熙凤,也不被允许的情况。 “明明没听老爷说府里有这样的规矩啊! 就连赵姨娘那个蠢货都能出去走动,偏我不行。 肯定是那个老婆子派的人,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们得逞。” 李姨娘在自己屋里发了一顿脾气,一低头看见了贾政送她的簪子,她一把抓过簪子扔到了地上。 “早知道他在府里这么不受重视,我就不嫁给他了。” 李姨娘知道府里的人并不信任她,在来到了她父亲和兄长十分向往的荣国府之后,才了解到贾政在府里的地位。 当初,在贾政没到平安州的时候,她的父兄本是要筹谋着,将她送给平安州节度使做妾的。 只是在贾政来了之后,她父亲兄长见到平安州节度使和贾政之间也是称兄道弟,而且一副事事以贾政为先的样子,便改了主意,把她“送”到了贾政的身边。 其实在最初成为贾政的妾室的时候,她也是较为开心的,贾政对她极为温柔,两人时常读书写字,吟诗作画。 这完全是她想要的那种出嫁后的生活,当时的她还洋洋得意,贾政可比平安州节度使那个武夫强多了。 可是,真见到了荣国府的规矩,还有这些约定俗成的态度后,她越来越后悔。 贾政远不如他们预料的那般有能耐,而且,这几个月下来,她觉得似乎那平安州节度使其实不是真的对贾政尊敬,而是在给荣国府面子。 毕竟,荣国府的大老爷,贾政的大哥在当今陛下面前,那是能说的上话的人。 贾政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追捧,也是因为他身上有荣国府二老爷这个名头! “书棋,书棋!” 李姨娘开口叫她的贴身丫鬟书棋,书棋接了刚刚周姨娘发下来的布匹,衣裳首饰等物,正在往箱子里放,听到李姨娘叫她,急忙过来。 “姑娘。” “你去联系一下那个叫德清的小厮,我有信要他去外头找人送给老爷。” 李姨娘一边写着信,一边吩咐着她的贴身丫鬟书棋,书棋从小跟着她长大,自然识字,李姨娘没有避着她,她看了两行,惊讶道。 “姑娘,你这是……” 李姨娘在信纸的开头便将太上皇允许妃嫔省亲之事详细写出,还说府里并未对省亲的旨意流露出开心的意思。 她觉得府里不想让宫里的贤妃娘娘回家省亲,她察觉了此事,觉得贾政受了委屈,贤妃娘娘在宫中一个人多年。 现在好容易有了可以回家看看的机会,府里的人为了不给贤妃娘娘花钱,进宫找贤妃娘娘拒绝了此事。 李姨娘写下最后一句“请老爷务必亲自回来为宫里的贤妃娘娘主持公道”后,吹干了信纸上面的墨迹,这才回答书棋。 “咱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那都在老爷一人身上,老爷好了咱们才能好。 这几月你也瞧见了,这荣国府里根本就没有咱们说话的余地,就连花园子都不让人去逛。 还不是他们欺负老爷远在平安州,不在京城,所以才这么磋磨咱们。” 李姨娘说着眼泪汪汪地看向书棋,扑到了书棋怀里,呜呜咽咽地道。 “书棋,奶娘被府里的老太太命人带走的时候,我害怕极了,就怕老太太连你都不放过。 若是老太太打起了你的主意,我就是拼命也会将你留下的,好在不是你。” 书棋在李姨娘扑到她怀里的时候下意识就抚上了她的后背,她比李姨娘还小半年,不过从小到大,都是她护着李姨娘。 李姨娘看着有小心思,却是一个会很害怕很害怕的人,这个时候都由她来安慰。 多少年来都是这样的,无论李姨娘是被李老爷训了,还是被别家的姑娘欺负了,都是她将李姨娘哄好的,可以说,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只是,她却在李姨娘成为贾政的姨娘后,觉得李姨娘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个做了一点儿坏事就心慌的姑娘了。 李姨娘做的那些事,她即便是知道是为了保持住李姨娘的地位,也觉得有些害怕。 尤其是她没想到,她一直当做妹妹呵护的姑娘,竟然会让奶娘对亲生的孩子下那么重的手。 府里的人都传是那个奶娘糊涂,可是她心里清楚,奶娘是李家送过来帮助李姨娘的,对李姨娘一向是唯命是从。 她能对孩子动手,必然是得到了李姨娘的首肯,想到这里书棋的眼神就有些复杂,她印象中那个姑娘好像变了,变得她有些陌生。 书棋半天没答话,李姨娘有些诧异,以往她这么一哭,书棋就会立刻答应下来,这一招百试不爽,怎么这回书棋一直都没吭声。 第504章 元春的选择 书棋不说话,李姨娘莫名地就有些心慌,她将书棋抱得更紧了一些。 “书棋,我就想让哥儿哭一会儿,就在老太太面前哭一会儿。 哥儿即便是庶出那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老太太听了肯定会怜惜的。 可是我也没想到,奶娘她竟然会下手那么狠,哥儿身上的淤青快一个月才好。 哥儿是我挣扎着生下来的,我爷心疼啊!” 李姨娘抱着书棋说这几个月来她受的委屈,还有在平安州的时候,王氏对她的那些冷嘲热讽,和故意挤兑。 书棋听着听着,这心就再一次软了下来,自家姑娘十几年来何尝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呢,改变一些是对的,自己更应该好好帮姑娘才是。 于是书棋也抹着泪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帮姑娘把这封信给送出去的。” 得到了书棋的回答,李姨娘这才破涕为笑,将信装好书棋收在了贴身的荷包里,等到夜里出了门。 转眼三日就过去了,史溁再一次进宫去见元春,看见元春的眼底都是乌青。 “祖母,抱琴回来和我说的,能保住母亲的位置的办法是不是真的存在?” 元春沙哑着嗓子问史溁,史溁沉默地点头,随后开口回答。 “存在,可是,你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那般不好,即便是咱们保住了她的位置,这日子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了。” 史溁思前想后,还是和元春说出了她的想法,“反倒是如果你母亲离开你父亲之后,也许会过的更轻松一些。” “母亲她不会同意的,即便是我开口,她也不会同意的。” 元春摇摇头,拒绝了史溁的提议,在这几日,元春除了每日去皇后宫里晨昏定省之外,一直在想这件事。 而且,抱琴也将她的看法告诉给了元春,元春也为此仔细筹谋了一阵子,只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这种办法。 世人对女子的看法是何其的严苛,无论是被休弃还是听起来好听一些的和离,都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她知道自己母亲不是那种遇见事情就退缩的人,让自己母亲去和青灯古佛做伴,或者是带着嫁妆回王家,她都不会同意的。 但是还是自己强烈要求,自己母亲还是会这么做的,只不过,自家母亲的心里怕是极为不好受的。 元春经历过夫君的浓情蜜意,也感受过君恩如流水,心疼王氏的心思占了上风,既然明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强求她呢。 “所以祖母,我觉得还是用您和抱琴说的办法吧。 而且……我想……如果这个办法真的能成的话,母亲她也许会很高兴……” “唉——” 史溁明白了元春的意思,就是哪怕要断了贾政一半的前程,她也还是希望能让王氏得偿所愿。 “元姐儿,我不瞒你,你母亲的意思我也问过了,如你所说,她要继续做当家太太。 在这一点上,你们母女做出来的选择是一样的。” “我也知道母亲她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可是母亲她为父亲操持各种事情这么多年,父亲他的做法……实在是让人寒心……” 史溁见元春也做出了选择,便不再卖关子,将自己要在贾政回京后,让人指证李姨娘谋害当家主母,并且主持分家,让贾政他们分出去单过。 这样王氏既可以洗脱罪名,又没有了妾室的陷害,可以安安心心地做她的当家太太,即使是贾政不愿意再与王氏有什么情分,可是王氏是原配嫡妻。 只要王子腾和元春对王氏表现出在意,贾政就不敢再对王氏有什么动作。 元春对分家没什么意见,她早就知道了李纨做的事情,也早就知道了史溁已经准备好了分家。 荣国府本应该在贾代善过世的时候就分家的,一直拖到现在,已经算是他们二房占便宜了。 其实,元春答应的这么快,还有一个隐秘的心思没有对史溁说,那就是分出去后,贾政没了荣国府这个称呼带给他的光环,便也不会再过分对待王氏。 史溁与元春商议好,便出宫回了荣国府,贾赦下衙回来,史溁便将元春的意思告诉给了贾赦。 元春不回来省亲,还有她希望贾赦能够给贾政放一个闲职,好不压住王氏,也会在贾政任满回京之时,传口信出来,言及分家一事。 听说了元春的心思,贾赦沉思了片刻才道:“看来娘娘经历过事情长进了,这样也好,省得二弟家里再闹出什么麻烦来。 这件事我记下了,他的事情回头我会和吏部去商量的,只是这次二弟回来品级照例是要至少提半品的,最次也是从四品。 超出五品的职位吏部拟订后,要陛下亲自御笔批准才行。 不是我想安排就能安排的,母亲若是下次进宫,不如和娘娘说一声,让娘娘自己对陛下讲,给陛下一个不贪慕权势的印象,这样或许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史溁也觉得贾赦这话有理,便记下来,准备下月进宫之时再与元春提起,她已经连着进宫两次,实在是有些惹眼了,倒不如等下月有进宫次数时再说水到渠成。 元春不省亲之事,贾赦觉得还是要告诉贾政一声的,便写了信,顺带提了一些京城里面各家职位的变化,当然,他还没忘在信后面,大肆夸赞了一下贾琏在围猎时得了当今赏识的事情。 荣国府乃是有爵之家,在书信上不得马虎,所以走的是官驿,那里一应来往书信都会有记录,不怕被人查。 可是官驿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慢。 贾赦的书信足足比李姨娘的信晚到了两日。 李姨娘到底是将书信送出了荣国府,书棋悄悄在府里打听了两日都没有找到那个叫德清的小厮。 不得已之下,她找到了专门给人传递东西的一个小厮,除了寄信的花费之外,她还额外许了那小厮五十两银子。 那小厮拿了厚利,自然上心,知道这封信很急,便出府找了京中专门送急信的人,为书棋办成了此事。 所以,贾政先看见的就是李姨娘的那番对府里做法的控诉,还有这些时候受到的委屈。 贾政其实在将李姨娘送上马车之后,就有些后悔了,王氏出了这样阴毒的事情,导致他对金钏的印象也不好了。 每每金钏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他就会想到王氏,总是不自在。 几次异样的情绪后,他就不耐烦见金钏了,可是其余人都知道他贾政已经有了四个姨娘。 而且,他刚接着回家养病的的名义,将王氏送走,后脚荣国府便来人将两个姨娘接走。 他不好立刻就寻人伺候,那样显得他像是个色中饿鬼,没了女人就不行一般,于是贾政老老实实地待了几个月,没添新的姨娘。 府里伺候的侍女倒是有想借此机会上位的,可是贾政不喜欢那侍女的风格,直接将那侍女打发了出去。 “贾赦,你欺人太甚!” 平安州的几处铺子有了租子,金钏拿着账本要向贾政汇报,也想让自己生的孩子和贾政亲近一些,就让奶娘抱着孩子一起来了。 没想到一进来就见贾政摔了茶碗,她吓得不清,她甚少见贾政有这么发怒的时候,而且,贾政刚才喊出来的还是府里大老爷的名字。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人已经进了屋子,便不能装作不知道,金钏只得大着胆子询问贾政的情况,贾政不意自己发火被人看见,刚想出言训斥,便见到了孩子。 他刚看了李姨娘的信,满心里都是对李姨娘那个孩子的担忧,不知道孩子离开了他身边过得好不好。 此事见到了金钏养的白白胖胖,健康可爱的孩子,便将呵斥都收了起来。 “过来,把琚儿抱过来给我看看。” 金钏见贾政没有冲她发火,心里松了一口气,亲自接过孩子,抱着走到了贾政的面前。 “嗯,沉了,又长大了一些,琚儿被你养的很好。” 贾政抱了抱孩子,又将孩子还给了金钏,指着桌上的信对金钏道。 “李姨娘的信,她说府里没银子,不让贤妃娘娘回府省亲了。” 金钏闻言一愣,她不解道。 “老爷,这怎么可能呢?娘娘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老太太是最疼娘娘的,怎么会同意娘娘不省亲呢? 而且,娘娘在宫里多年肯定是想家的啊!” 贾政冷笑一声道:“你说的在理,咱们家这些姑娘里面,老太太最心疼娘娘了。怎么忍心不让娘娘回家。 这一切都是大老爷做得主,老太太一定拧不过大老爷,这才被迫同意的。” 在看完李姨娘告的那些状后,贾政已经脑补出了一出精彩的大戏。 他被排挤不说,连带着他的女儿,儿子还有姨娘都被人给挤兑了。 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府里就只有一人,那就是他的好大哥——贾赦! 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个能耐! 贾政生气不已,他贾赦当他贾政好欺负呢! 第505章 贾政回来了 贾政怒不可遏,一想到贾赦在京城里呼风唤雨,而他只能在荒凉偏僻的平安州搏前程。 他的子女还要在京里被人排挤、欺负,贾政就觉得他的头一阵发麻。 白金钏能够感觉到贾政周身的气压更冷了,她悄悄地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些。 屋里有了其他的人,贾政的火气暂时被他压了下去,伸手拿过了金钏拿过来的账本,粗略看了几眼,在记下银钱最终的数字后,将账本又扔到了手边。 被金钏看着,贾政觉得浑身哪都不自在,挥手让金钏回自己的屋里去,不要在他面前,他还有要事要忙。 贾政让她离开,她没有迟疑,立刻就带着孩子走了,生怕惹了贾政不快。 屋门被金钏关上,贾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李姨娘信中的那些哭诉,将他多年来心中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都点燃了。 他狠狠一拳,捶在桌案上,心中既愤怒又有些恐惧,他最不想看见的局面终于形成了。 贾政书房的灯亮了一夜,第二日金钏就收到了贾政身边小厮的传话,让她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有了来时的经验,金钏知道回京肯定是一路颠簸,这回不是她和贾政两个大人了,还有她的儿子。 贾政也要交代几个亲近的人,在他不在平安州的时候,该怎么遮掩过去。 金钏不知道贾政不能私自回京,可是不代表贾政自己不知道,他与几个素来听他吩咐的几个人商议了两日,结果就接到了贾赦的信。 他遣散诸人,拆开贾赦的信一看,原本被人劝说的,已经有些动摇的回京心思,又稳定了些许。 在平安州亦有投拜在贾政门下的清客,门生,贾政为了快速坐稳平安州这个知州的位置,帮着他们在州府里谋了职。 很有几个觉得贾政不该回去的,贾政错过了气头,也对李姨娘的那些说辞产生了怀疑,觉得府上不会如此。 直到他收到了贾赦的来信,说起贾琏在从四品位置上做得极好,将来升上去做个一、二品的大员也不是问题。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了贾政,他任满回京,情况好也就升个半品,那还要看去吏部活动。 而贾琏,只是跟着去一次行宫,品级就比他高了他自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就觉得无力和不甘。 他被贾赦这个天生就比他会投胎的大哥超过,那是他没办法,现如今一个侄儿都比他好了,这让贾政直接拒绝了门生的提议,带着金钏坐上马车连夜赶往了京城。 后宫众妃嫔的娘家还有一些在考虑,所以元春也没先说,只等人来问了她再表明态度。 “把我的朝服准备好,明日我进宫去见娘娘。” 荣庆堂内史溁对着鸳鸯吩咐道,鸳鸯哎了一声,亲自去收拾史溁明日要穿戴之物。 收拾到一半时,史溁突然见到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丫鬟,一进门不等气喘匀就喊道。 “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史溁看账本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抬头问那小丫鬟道。 “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史溁刚才在心算账目上的数字,恍恍惚惚之间好像听见有人似乎是提到了什么人回来了,还听到了二老爷三个字。 在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后,她心头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贾政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啊? 小丫鬟休息了一会儿,见史溁发问,她急忙回答道。 “老太太,是二老爷,是二老爷从平安州回来了!” 史溁确认了她没听错之后,一下子站起身来,鸳鸯也被史溁这个猛烈的动作吓到,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搀扶史溁。 史溁对着她摆摆手,稳定了一下心神,对着在屋里整理茶叶的鹦鹉说道。 “你去看看情况。” 鹦鹉得令出去,史溁就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鸳鸯。 “鸳鸯……” 鸳鸯明白史溁的意思,她抿了抿唇道。 “老太太安心,二老爷回来必然不会有大事的。” 史溁没有被鸳鸯这句话安慰道,在确认了贾政回来之后,史溁就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贾政八成是为了元春之事而来。 果然,贾政一进府,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荣庆堂。 此时,得知了他回府的众人也都纷纷赶来,贾赦和邢氏住在荣禧堂的正房里,距离荣庆堂极近,他又是兄长,没有他去接弟弟的道理,便先来了荣庆堂。 贾琏和王熙凤来得晚了一些,只比贾政和带着孩子的金钏早一点儿到。 贾政一进屋,就见到了一屋子的人,众人许久未见,贾政也很久没有经历这样的情景,乍然见面,贾政只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先说点儿什么。 他张了张嘴,还是先和史溁问好,随后将跟在他身后的金钏给推了出来。 “母亲,这是白姨娘生的琚儿。” 金钏闻言抱着孩子上前,史溁从她手里将孩子接过,掂了掂笑道。 “琚儿长得真结实,看着小,抱在手里却沉呢!” 金钏在史溁身边笑道:“老太太,这孩子嘴壮,生下来的时候,只把他放在床上,就很难找到呢! 也是这孩子吃东西不愁,不然可得把老爷担心坏了。” 抱了抱贾琚这个小不点,史溁便让金钏带着孩子回去休息,金钏知道这是有话说,便乖乖带孩子跟着碧玺离开。 史溁已经命人给她在荣庆堂收拾了屋子,先住一晚,等明日梨香院里头她的住处收拾出来,她再回去住。 金钏离开,史溁也进入了正题。 “政儿,你任职的期限还没到,怎么就回来了,我并未听说朝廷召外放任职的人回京啊?” 尽管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史溁还是决定问贾政一下。 果然,贾政被问起回来的原因,脸上的表情不自然了一下,随即他答道。 “儿子回来,是为了太上皇旨意让后宫妃嫔可以有机会省亲之事。” 说起省亲贾政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他沉声道。 “儿子听说,娘娘不省亲了?” 史溁点头道:“是的,我两次进宫,娘娘说九皇子还小,这次便不回来了。” 闻言贾政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皱眉开口道。 “太上皇亲自下旨,是天大的恩典,怎么能不回应呢?” “二弟,太上皇旨意里没有说,凡是后宫妃嫔就一定要回家省亲——” 贾赦从太上皇下旨就觉得不对劲儿,直到后来,在当今面前时,当今问了两句元春的事,贾赦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次省亲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大哥,娘娘现在是宫里后妃里面位份最高的,她若是不回家省亲,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她? 难道不会让人觉得娘娘不受家里重视,没有娘家可以依靠。 若是娘娘被其余的后宫嫔妃借此讽刺了,大哥可就愿意了?” 贾政越说语速越快,临到了时,他黑着脸问出了一句。 “还是,大哥怕娘娘风光了,你自己脸上无光?” “贾政!”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贾政说话不客气,言语之中指责贾赦在打压他,贾赦立刻就火了,直接起身指着贾政怒问。 贾政一路上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气,此刻面对贾赦的质问,他也不甘示弱。 “贾赦,你别装了,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清楚?我都不知道我在哪得罪了你这个荣国府的政二老爷!” 贾赦语带嘲讽,贾政刚才已经撕开了这道口子,现在也不再忍耐了。 “还不是你为了不花钱,才趁着我不在的时候,逼迫娘娘答应你不回家省亲。 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你可为她做过什么吗? 现在娘娘得封贤妃,有了皇子傍身,日子才过得好一点了,你反倒看不惯她了,贾赦,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娘娘好!” 贾赦没有这样的心思,忽然被贾政扣了这么大一口黑锅,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希望娘娘好了! 贾政,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是小人,谁自己知道,不用我说!” 贾政冷笑连连,史溁见他们二人就这么吵起来,进而有一种越来越近,想要动手的趋势。 她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冲着二人中间的地面砸了过去,茶碗碎裂,贾赦和贾政两个人也被吓了一跳。 “够了!” 史溁揉着眉心喝道,贾政和贾赦同时转头对她告状。 “母亲,他污蔑我!” “母亲,您得给我做主!” 贾赦和贾政争执起来的时候,贾琏就凑到了贾赦的身边,准备万一两个人动起手来,他好去拉架。 王熙凤也到了脸色难看的史溁身边,史溁挥开王熙凤为她顺气的手,开口训斥道。 “你们两个吵什么?” “政二老爷,你从哪听说的府里为了省钱不让娘娘回家省亲的? 你私自离任回京,一回来什么都没做,张口就和你大哥吵架,你自己看看你像话吗?” “我……” 贾政刚要解释,史溁就已经转过头去了,她对着贾赦道。 “你也是,跟着吵什么?” 贾赦和贾政两人都被数落得不吭声,只是各自低着头站在史溁面前。 第506章 揭露李姨娘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史溁也不让二人坐下,贾赦和贾政就站在原地,大约一刻钟以后,史溁才将鸳鸯拿过来的一叠纸张拍在了桌子上。 “政二老爷,你不用解释,先把这些都看完再说话。” 史溁的语气不善,贾政下意识地去看史溁的眼睛,却在史溁的眼里看到了淡然的神色。 见史溁叫他政二老爷,贾政就知道史溁肯定是因为他刚才与贾赦争吵惹得史溁生气了。 他默默地走上前,将那些写满了字的纸拿到手里,一页一页地看起来。 刚开始他还有些不耐烦,直到他看清楚为首的两个大字“供词”,贾政才耐着性子看下去。 字虽然很多,可是说的事情却不枯燥,贾政还没看完第一页,他就皱起了眉头。 接着,他开始翻页,最初的时候,他还能仔细地去看细节,到后来,他一目十行地扫上一遍,就往下翻下一页。 总共也就十页纸,贾政又没逐字逐句地去看,很快就看完了。 他手里拿着供词,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史溁,犹豫着问道。 “母亲……这些都是……真的?” 贾政不敢相信他看到的这些供词上的内容,他觉得史溁不会骗他,向史溁求证。 史溁冲着他点点头,随即叫人将做粗活的那个帮着装神弄鬼的小厮,还有被史溁藏起来的奶娘带了过来。 贾政自然是认得两人,在听到两人亲口证实这些都是真的以后,他颓然地没了继续和贾赦争吵的勇气。 贾政踉踉跄跄的步伐,让贾琏看得直皱眉,他想了想,又看了一下贾赦的脸色,发现贾赦没有什么别的脸色后,他伸手将贾政扶到了椅子上。 “把……李姨娘叫来……” 贾政对碧玺说道,史溁冲着碧玺点了点头,吩咐道。 “顺便去把二太太也叫过来。” 碧玺答应着出门,贾政满脸的失望,并没有阻止碧玺去叫人。 王氏就住在荣庆堂,她先过来,她一进来贾政就看见了她,不过,贾政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扭过了头。 王氏见他这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贾政这个反应,肯定是知道了自己是冤枉的,可贾政不看她,她也不想看见贾政。 她从来都没指望贾政会因为冤枉了她,和她赔不是。 王氏走上前问安,“老太太。” 史溁让王氏在屋内的屏风后面坐下,等待着李姨娘前来。 “老太太,李姨娘来了。” 小丫鬟通传后,就见到李姨娘带着她的贴身丫鬟走了过来。 “老爷!” “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李姨娘一看见贾政就双眼放光,荣庆堂的小丫鬟去梨香院叫她过去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周姨娘终于出错了,史溁没有人选,只能将管理梨香院的权力交给她。 没想到,不是周姨娘出错,而是比这更好的事,贾政回来了,她有了在诸位姨娘面前抬头的底气。 贾政也看见了许久未曾见过的李姨娘,李姨娘依旧很美,整个人温柔似水,浑身的书香气息,正是贾政心目中标准的妻子模样。 只是在得知了李姨娘的所作所为后,他怎么看李姨娘这副做派,怎么觉得她充满了虚伪和算计。 可是李姨娘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贾政牵动了僵硬的嘴角,勉强冲着李姨娘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低声呵斥道。 “给老太太请安。” 李姨娘没有得到贾政的回应,那份泫然欲泣收敛了一些,她上前对史溁盈盈一拜。 “请老太太安。” 李姨娘见史溁没有叫起,她便开口笑道。 “老太太,我还以为老太太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原来竟是老爷回来了。” “怎么?本老爷回来在你心中,就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吗?” 贾政突然开口,却是一句话便将李姨娘给怼愣了,她不顾自己在行礼,转头去看贾政,眼中都是疑惑。 “老爷何出此言?” “哼!” “我是怎么回来的,难道不应该是你最清楚吗?” 贾政冷冷地对李姨娘说道,随即他起身恭恭敬敬地对史溁行礼,又对贾赦做了一揖。 “母亲,大哥,我刚才是被她蒙蔽了这才对大哥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 大哥……请你原谅弟弟的过失。” 贾赦面对贾政这一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 “无妨,再怎么说我也都是你大哥,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贾赦接下了贾政的道歉,贾政心头也是一松,不过他立刻对史溁说道。 “母亲刚才问我是从何处得知那些不实的消息的,就是从她给我写的信中得知。” 贾政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封信,将这封信给史溁和贾赦看,史溁一看果然信中都是歪曲挑拨之语。 随着史溁和贾赦看完这封信,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姨娘身上。 李姨娘在贾政对贾赦道歉时就觉出不对来,直到贾政将她给贾政写信的事情说出来,她才感觉到害怕。 众人怀疑,惊讶,厌恶的目光压得李姨娘直接跌做到了地上。 史溁对着门口的鹦鹉点头,没一会儿,奶娘和小厮就再一次被带了进来,李姨娘还在和贾政说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是奶娘自作主张。 就见到在她看来已经不在人世的奶娘出现在了她面前,奶娘身边有一个陌生的小厮,她不认识,可是她的贴身丫鬟书棋在看见那个小厮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 李姨娘和她贴身丫鬟的表情被一直注意她们表情的贾政全都看在眼里。 见到了李姨娘的反应,贾政心里对李姨娘的那种美好的感觉完全破碎了,他不禁在心中回想起他和李姨娘从相遇到后来的一点一滴。 结果他悲催地发现,好像当初,他遇见李姨娘好像就是被人安排好的。 后来,李姨娘在他面前,似是而非说了好多话,他竟然都像是个傻子一样,一点儿都没发现。 思前想后,贾政最终得出来一个他不想得出的结论,那就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贾政恼羞成怒,他见李姨娘被奶娘问得前言不搭后语,他抓起那些证词,扔到了李姨娘的脸上怒吼道。 “李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是她们栽赃我!这些都不是我做的!” 李姨娘根本就不去看那些供词上面写了什么,只是死咬着说这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 “毒是太太下的,我也没指使他害过太太!” “哼,我有没有下毒,我自己难道会不知道吗? 回京的时候,你买通了人,借着我心里对老爷嫡长子早逝的愧疚,害我病了这么久,这一切没有你的授意,别人怎么可能会有心思来害我!” 李姨娘对她做下的事情死不承认,王氏在屏风后听得气愤不已,证据都已经摆到眼前了,她还是不认。 王氏坐不住直接走了出来,对李姨娘嘲讽道。 她低头看向了地上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心道,就是这个女人害她借病躲了这么久,也是这个女人,彻底地挑拨了她和贾政的关系。 她恨得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李姨娘正拽着贾政的衣角哭,乍然见到王氏与常人无异,还出现在这里指责她。 李姨娘来不及过脑子 话就脱口而出:“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可能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王氏冷笑着走到贾政下首的位置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我没做那些事,老天爷自然不会让我受罪,我耐着性子等到今日,就是为了揭穿你这个伪善的嘴脸。 怎么样,看见我没事,你是不是很失望。” 王氏笑了起来,“呵呵,可是看见你失望,我可是开心得很呢!” 王氏对李姨娘一阵冷嘲热讽,贾政听了直皱眉,他虽然现在厌恶了李姨娘,却也对王氏没什么好感。 “行了,你少说两句。” 贾政站起来,从李姨娘的手里扯出衣角,走到史溁面前道。 “母亲,李氏谋害主母,又下毒害人,儿子留不得她了,不过李氏究竟为儿子生下了一个儿子,儿子不好报请衙门治罪。” “那你想怎么办?” 史溁手一顿,出声问贾政他想怎么处理这件事,贾政嫌弃地看了一眼还在哭的李姨娘,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李氏是儿子在衙门过了纳妾文书的,如今儿子不愿再见到她,就送她去寺里清修吧。” 王氏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贾政对这个李姨娘还有旧情,她满心不愿意,于是开口想让贾政换个方式处置李氏。 “老太太,老爷,李氏所犯之罪重大,只送去清修是不是便宜了她?” 贾政冷眉一横,对王氏不耐烦地说道。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瑜哥儿不能没有亲娘,府上的名声又不能有损,只说她自己去庙里静养去了不让她回来不就行了。” 王氏被贾政呵斥,心里愤恨不已,不过贾政对她已无情分,她又不想李姨娘有翻身的机会,便道。 第507章 贾政被参 “老爷,瑜儿天生聪慧,得好生教养才是,将来读好了书,必定大有作为,将来必定会和宝玉一样出色。 可是瑜儿如果有李姨娘这样的亲娘,怕会拖了瑜儿的后腿啊! 若是将来,人人一提起瑜儿,就说瑜儿有一个这么恶毒的亲娘,那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啊!” 王氏知道贾政的脾性,也知道他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一番话说将下来,贾政果然动心。 虽然这件事让李姨娘在贾政面前树立起来的形象破碎了,可是贾政对李姨娘生的这个孩子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听到王氏提起贾瑜的前程,贾政不耐烦听她说话的脸色瞬间变了几下。 “你说的对,瑜儿的前程要紧。” “把文房四宝拿来,我要休了李氏这个毒妇!” 贾政不曾多想,便做了决定,李姨娘原本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在庙里度过余生,强大的打击让她整个人心思都是慌乱的。 还没有想好找什么理由,让贾政改变送她去寺庙的主意,她便听到了贾政要休弃她的噩耗,心中的恐慌一下子升了上来,将她仅有的理智给淹没了。 她不敢再这么等下去了,若是再不做什么,她就要彻底没了机会。 李姨娘没了族人,只剩下她一个,贾政休弃了她之后,她便是无处可去,史溁刚想开口,让贾政不要将事情做绝,就看见李姨娘像一条疯狗一样,扒住了贾政的腿。 “老爷,你不要听她胡说啊!” “瑜儿他是我亲生的啊,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亲娘来照顾啊!” 李姨娘像个膏药一样贴上来不放手,她着急万分,竟在拉扯之间差一点将贾政身上的外袍给扯下来。 衣领不整的贾政瞬间黑了脸,他最注重自己的仪容,如今被李姨娘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给破坏掉了他在众人面前的形象。 贾政只觉得心头的火更加旺了,他只想摆脱缠在他身上的李姨娘,然后找笔墨来和李姨娘一刀两断。 不料,他怎么挣都没能把李姨娘从身上甩下去,极度烦躁之下,他抬起一脚就踹在了李姨娘的肚子上。 李姨娘痛呼一声,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间扭曲,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没有放手。 “老爷,老爷!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去家庙,我愿意去为了我做下的错事去赎罪! 只是老爷,您不要不要我! 我没有别的家人了,我只有老爷您一个亲人了!” 李姨娘见贾政对她一点都没客气,便知道事情不妙了,她心思飞转间也没想到如何脱罪,又感受到贾政那一脚的力度,咬着牙自己提出了要去寺庙悔过。 去家庙里待着总好比被贾政休弃的好,在危机时刻,李姨娘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现在贾政正在气头上,她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和贾政死磕,还不如躲过这阵子风头再想办法,只要她还是贾政的妾室,她的儿子还在,一切就都好说。 贾政对李姨娘没了情分,不过到底听进去了李姨娘最后的那句话,他想到李姨娘的父兄在生前为他出了不少主意,办了不少差。 被北狩的那些鞑子给抓去的时候,也没暴露出他躲的地方,要休弃李姨娘的心思就没有方才那般强烈了。 李姨娘最拿手的手段,就是她会看男人的眼色,见贾政若有所思,便知道她的话成功了,她不顾肚子上传来的痛楚,痛哭起来,与之前的梨花带雨不同,她这回是真正的悲痛欲绝。 贾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有让人拿文房四宝,只是让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将李姨娘带出去了。 李姨娘被人带走,以后再也不会在荣国府出现,王氏心里正高兴着呢,虽然贾政最后没有休弃李姨娘,可是她见到了李姨娘凄惨的样子,那份开心让王氏几乎要藏不住笑容。 李姨娘越惨,她就越开心,看见李姨娘的下场,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只是李姨娘的境遇不算最惨,王氏还想再劝一劝贾政,想让李姨娘为她算计她的岁做所为再多付出一些代价。 不料,史溁在这个时候幽幽开口。 “瑜儿还小,离不得人照顾,我年岁大了,带宝玉他们姊妹几个尚觉得有些吃力,实在是带不得这么小孩子。 政儿媳妇,李姨娘去寺庙静心,那瑜儿就交给你来养吧,说到底这孩子还是要叫你一声母亲的。” 史溁的决定,让王氏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那副温和大气的表情,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也在这个时候消失了痕迹。 “这......老太太,我身子也不怎么好,瑜儿太小了,我怕是带不好他......” 史溁却摇了摇头,依旧坚持道:“府里没有别人能够照看瑜儿这个孩子了,你总不能让大太太去照顾他,不是吗?” 邢氏听到史溁提起她,犹豫着开口,“其实我带也没什么,只是我到底没有生养过孩子,我——” 史溁没想到邢氏竟然会接口,只好无奈地回头瞪了邢氏一眼,贾赦此时也是颇为头疼地看了一眼邢氏,然后起身对贾政说道。 “瑜儿是你的孩子,到底怎么办,你最好在这里做个决定,省得以后麻烦。” 贾政此时脸色发白,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他用胳膊架在桌案上本支撑着身体,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贾赦,无力地开口道。 “你方才也说了,瑜儿天资聪慧,不比宝玉差多少,若是瑜儿能养在你身边,将来他和宝玉必然会亲近得多,宝玉为正,他有了能为也能辅佐宝玉,兄弟齐心,岂不是一件美事。” 王氏记恨李姨娘许久,满心里不愿意养李姨娘的孩子,于是她开口推脱道。 “老爷,咱们家就没有姨娘生的哥到太太身边养的,环儿当初没有,现在白姨娘的琚儿不是也没有吗?” 贾政知道自己冤了王氏可是王氏在他心神已经非常疲惫的情况下,依旧推脱,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心头一阵火气涌了上来。 “之前没有那是因为姨娘们都还在,你又有几个孩子,这才没有让你来教养。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不养还有谁能养,难不成要珠儿媳妇去养,瑜儿不管他多大,都是珠儿媳妇的小叔,你看看那像话吗?” 说着贾政打量了一下王氏,见王氏的精神状态都不错,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看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瑜儿放到你身边最合适。 还有,该你管起来的事情也不要放手不管了,你看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贾政起身拍了拍被李姨娘抓皱了的衣服,整理了一番,直接就将贾瑜交给了王氏照看,又指责王氏没有管好这些姨娘,这才闹出乱子,贾政已经说定了贾瑜的去处,她没有办法反驳,只得答应下来。 只是在她低头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怨恨,贾政并不知道。 贾政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没想到事实真相竟然根本就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处理完这些事情的贾政此时也顾不上问元春的事情。 他觉得他今日也算是因为他的偏听偏信丢尽了脸面,于是在鸳鸯小声提醒史溁时间已经很晚了之后,立刻向史溁提出了他要回去休息,并且在离开的时候,将王氏也给带走了。 王氏的一应铺盖还在荣庆堂里,不过她也知道贾政叫她去,肯定是有话要说,所以她跟着贾政一起去了梨香院。 见贾政颓然离开,贾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往日毒舌的他,这会子哑了火,只带着邢氏一起告退。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史溁的眼神扫过刚才用来压供词的那个小匣子,轻声对鸳鸯吩咐了一句。 “把这个放回我枕边吧。” 鸳鸯照做,史溁叫了史何家的来,让她在王氏回梨香院之后,要盯着点梨香院的动静,王氏憋了这么长时间,她总觉得王氏不可能将这段时间受到的委屈给算了。 贾政将王氏一起叫走果然是有事要问,一直到了梨香院的书房里,贾政才沉着脸问王氏道。 “有一件事,从刚才在老太太那里,我就想问你了,又想到你这些日子都在养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王氏也知道贾政找她必然是有要事要谈,可是她并不知道贾政要问她什么,只得开口问贾政。 “老爷要问的是什么事?我若是知道,必然不会瞒着老爷你。” 贾政关上了书房的门,回身问王氏道。 “刚才在老太太那里,我怎么一直都没见到珠儿媳妇?” “我回来,琏儿和琏儿媳妇这等侄子和侄媳都在场,怎么只她不在?” 王氏闻言也是想到了她刚才在史溁处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见到李纨的身影出现。 她也惊讶道:“老爷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怎么珠儿媳妇不在。” 贾政一听王氏也不知道便开始皱眉。 第508章 贾政被参(二) 贾政皱眉的动作自然被王氏看在眼里,她觉得贾政这么想下去可能会误会什么,便开口对贾政说道。 “老爷若是想见珠儿媳妇,叫人将她唤来就是。” 说着王氏就要出门去让小丫鬟将李纨叫来,她发觉了李纨不在场后,心中对升起了一层对李纨的不满,贾政揉着眉心将她叫住。 “不用叫了,你没看见天色这么晚了吗?你把她叫过来,让人怎么看我,等明日再说罢。” 见王氏回来,他想了想,让王氏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这才和王氏说出她真正想问的事情。 “太上皇下旨说允许后宫妃嫔省亲,娘娘不想回来这件事你可知晓?” 王氏一愣,她只知道史溁进宫是去见了元春,不知道史溁进宫是竟还有这般缘由,她顾不得装深沉,急急地问道。 “省亲这等好事,娘娘怎么会不同意呢?” 贾政一看王氏的表现,就知道王氏虽然在府里待了这么久,可是大事是一件都没参与,竟是连个信儿都不知道。 他只得耐着性子说:“我回来就是因为李氏,她给我写信说府上因为没钱造不起别院,这才让娘娘放弃回家的。” 王氏惊呼出声,“不可能,府里赫赫扬扬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钱。” 随即她便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老爷别的我不敢说,只是府里是肯定能拿出钱来的,不说库房里头的东西重新添了多少进去,只单老太太握着老太爷的私库,不知有多少好东西在,府里怎么可能没钱?” 贾政也知此事,于是他也点头道:“你说的很是,那为何娘娘不回家来,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娘娘位份又高,咱们家该给娘娘撑面子,不让那些低位妃子小觑了才是。” 王氏亦这么认为,只是二人想不通原因,便一致决定明日去问史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第二日没等他们到史溁那里问明白,荣国府突然来了一队禁卫点名要叫贾政出来,史溁这个时候才起,便见到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进来。 “老太太,不好了,外头来了一群穿靴子拿着刀的禁军,指名道姓要叫二老爷出去答话呢!” “什么?” 史溁惊得手中的篦子都掉了下去,她不顾还没挽好的头发,直接站起身来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小丫鬟也一副说不清楚的样子,史溁只得喊了碧玺去找王熙凤,碧玺还没出门,就见到王熙凤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同样的,王熙凤也只是简单地梳了一个头,一看就是一应发饰都还没来得及戴。 “凤丫头,到底发生了何事?怎的我听说府里来了禁军?还点名要找二老爷?” 其实在得知了禁军前来的惊讶之余,史溁已经想到了可能是贾政私自回京的事情被人发现了,只是她没想到发作的这么快,贾政昨天回京,今日就被人察觉。 果然,王熙凤开口说道:“那些禁军没进咱们府,他们在咱们家的角门外,史何已经去问过了,说是单找二老爷一个人。 他也派了人去叫二老爷,想来二老爷此时已经接到消息了。” 王熙凤话音落下不久,史溁就见到贾政和王氏急匆匆地过来,脸上遮掩不住惊慌之色,不等他说话,史溁率先开口。 “你先别慌,你私自回京之事必然是被人知道了。” “母亲,外头那些禁军......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贾政有些惊慌失措,在史溁面前直接跪了下来。 在那场宫变的时候,贾政不在,他已经去了平安州,因此他没见过禁军上门的样子,故而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史溁沉思了一会儿,对着贾政说道。 “禁军已经上门,此事就没有太过转圜的余地,他们与京兆府的差役不同,禁军必然是当今圣上派来的,他们等不到人是不会离开的。 这样吧,你先跟着他们去,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贾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哀声道:“母亲,我......” 史溁皱眉,还是安抚他道:“禁军没有直接冲进府里来拿你,而是让你和他们走,证明事情还不算太严重。 你且去,我不会不管你的。” 贾政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没有别的选择,他戚戚焉起身,往禁军所在的角门而去,王氏看着他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脸上不悲不喜。 是的,贾政私自回京的事情,是王氏昨夜命周瑞一家被料理后,提拔上来的那个黄许家的去府外散布的消息。 史溁见王氏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说,脸上亦无惊慌之色,便开口让她坐下。 “政儿媳妇,事情究竟如何,还得从长计议。” 王氏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听到史溁的话后,也只是嗯了一声,王熙凤在史溁的内室里上好妆饰出来,见到王氏也在问好后,也坐了下来。 贾政被禁军带走。原本定于今日,带着王熙凤一起进宫去见元春的事情也不能去了,不多时,邢氏也赶来,贾瑛这两日起了风寒,她一直忙着照料。 早饭还是按照平时的时间摆了上来,众人都是随意地用了几口,直到散了早朝,贾琏回来,史溁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今日清晨宵禁刚解除的时候,御史费老大人家的门房在费府的门前发现了一份关于贾政私自回京的证据,那份证据说的有鼻子有眼,费大人觉得应该不会有假。 他老人家历来是个记恶如仇的,一看见这事顿时就觉得不得了了,在早朝一开始,当今问今日谁有本奏的时候,他就抢在工部尚书前面开了口。 将贾政私自回京一事在朝堂上直接就提了出来,还言说,若是外派出京的人,要是人人都似贾政这般私自行走,那朝廷规定还有什么意义。 费大人这般说,当今便不能不管,便想叫上朝的贾赦出来问话,不料,不等当今询问,便有几人出列,说他们曾在城门口茶楼里,看见过风尘仆仆回来的贾政。 当今皱眉,叫了贾赦出来询问,贾赦此时也是一脸的苦笑,贾政昨日回来的时候,有一段路他是骑马赶回来的。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个人都看见了贾政那张脸,他没办法替贾政否认此事,便只得躬身回答。 “回陛下,确有此事,不过微臣也知其行事不妥,还未来的及上报。” 当今嗯了一声,让贾赦回列,费大人却对贾赦的话提出了异议。 “贾大人!贾政是你的弟弟,你如何肯举报他!” 贾赦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费大人,随后从身上拿出来一本折子,双手举过头顶,开口说道。 “陛下,微臣确有此意,并非情急之下撇清自己的推辞。 有关于舍弟私自回京一事,微臣昨夜已经写好了折子,便是要在今日上奏。 微臣的折子在此,还请陛下批阅!” 当今见贾赦掏出了一本折子,眼神一松,他给了戴忠全一个眼神,命他亲自去将贾赦的折子取了上来,打开大约看了两眼之后,当今突然笑了出来。 他一把将折子扔给戴忠全,对着底下不知他为何发笑的众人高声说道。 “贾恩侯这本折子确实是上奏此事的,不是虚言,你们可以自由传阅,看看朕是不是包庇于他。” 戴忠全将折子接下,在当今的眼神授意之下,首先走到了质疑贾赦的御史费老大人的面前,将贾赦的这本折子递给了他。 费御史刚才心中确实有贾赦随便拿了一个写着什么的折子交给当今,然后当今为了庇护贾赦,而君臣联合起来说谎的怀疑。 只是,当今真的命人将这本折子拿下来给诸位大臣们看的时候,他的怀疑就消了大半,这满朝文武,只要有一个人把折子打开看,就会知道其中真假,见当今一直看着自己,费老大人只得将这本折子打开来看了看。 随即,他开口证实了此事,“确实是贾大人准备上奏的折子,贾大人所言非虚,是我想岔了。” 随后,当今又命戴忠全给不同的人看了折子,其中不乏有耿直之士,他们都说没问题,这下那些心有怀疑的人,也都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转而,这些人心中对于京城里的那句传闻——贾赦连自己家都抄,深信不疑,贾赦就觉得有许多道目光在他背后照过来,似乎要在他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当今见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朝堂上因为贾赦这种不包庇自己亲弟弟的行为而沉默了,满意地点点头,他开口说道。 “贾恩侯的忠心诸位也看见了,其实朕也不想总提起贾恩侯忠义两全,可是朕不得不夸赞于他。” “来人拟旨,贾恩侯忠心可昭日月,朕心甚慰,特赐贾恩侯锦缎二十匹,妆蟒六匹,金杯四只,玉如意两柄,以示嘉奖!” 当今开口赏赐,贾赦只得跪下谢恩,面对此等情景,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一个机灵的朝臣,先出言夸赞贾赦忠君爱国,众人纷纷附和。 第509章 贾政被参(三) 不过就在诸人都在附和当今的话赞美贾政时,却见当今冷了脸色。 “不过,贾赦,贾政乃你亲弟,他私自回京之事亦真,你作为家主和兄长,当有管教约束之责。 贾政此番犯下错事,你也有治家不严之嫌。” 贾政叩谢了当今的赏赐,随即当今就对他未能约束好府上人等进行了训斥,他再一次跪在地上,听着当今接着做出了他的决定。 “贾爱卿,你忙了这么长时间,也未曾休息过几日,朕便赏你半月休沐,等你休息好了再回来吧。” 当今的语气平常,可是面容严肃,任凭是在场的朝臣都能看出来当今语气中的那种不容置疑。 面对这样的安排,贾赦面色不改,接下了当今的旨意,而在让贾赦休沐的意思说出后,当今便当着朝臣的面,派出了禁军,去荣国府去提贾政。 贾赦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史溁,而和贾赦一起下朝回来的贾琏却向史溁告了一声罪,当今只许了贾赦休沐,他还是要去上衙的,简单地说了一声,贾琏便出了荣国府。 “老太太,现在怎么办?” 最后还是王氏先开了口,史溁在得知了贾政事发之后,便想了很多,王氏一问,史溁便说出了最后决定的一种打算。 “你老爷现在被禁军带到了牢里,为今最重要的就是先给他送一些能用上的衣物被褥等物。 这件事你去准备吧!” 王氏应是,随后史溁又去看贾赦,叹道。 “当今没有明旨,不可有大动作,而且当今命你休沐,就是不希望你过多地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你好好在家待着,一应的消息,让琏儿在外去听就是。” 贾赦也是这么想的,贾政私自回京,并非奉的皇命,这件事全看当今想要怎么处理,轻则申斥一顿,不罪于他。 若是重罚,打板子都是轻的,搞不好会判个斩刑也是有可能的,贾政的下场不好说。 然而,不多时,去给贾政打点要用的东西的王氏便从小丫鬟的口中得知了李纨做下错事,已经被送到荣国府在京里的其他宅子里面去住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王氏皱眉半天没说出来话,她离开荣国府的日子里,府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明白她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王氏没说什么,只是叫了她正房里的小丫鬟打叠东西,又命黄许亲自送往贾政处。 在贾政被关进牢里的时候,并没有说不许家里探视,因而黄许给那狱卒塞了不少银子后,也见到了贾政。 他穿着一身绸缎制成的袍子,正坐在一堆干净的茅草上面发呆。 他的衣服沾染了灰尘,可是头发什么的还是很整齐的,看样子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剧烈的拉扯。 只是,他整个人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黄许叫了他两声老爷都没听见。 狱卒奇怪地看了贾政一眼,今天这人来的时候,上面的主官便吩咐了要照顾他一二,而且他还得知了此人便是宫里贤妃娘娘的亲生父亲,算起来也算是国丈了。 可是,他现在看这人一言不发的样子,又有些怀疑,国丈难道不该是很厉害的吗? 这人一看就知道有书生独有的那些迂腐之气,看着文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狱卒打量了半天,见贾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他少不得开口提醒。 “哎,有人来看你了!” 经过狱卒这么一喊,贾政才回过神来,他自然就看到了黄许,王氏身边的陪房,他还是有印象的。 “老爷,府上派我来送些东西。” 狱卒将牢门打开,黄许也带着一个小厮将准备的东西打开。 里面是两床被褥,一个枕头,喝水的壶和杯子,几套换洗衣服,还有一些丸药等物。 都是极为简单的东西,狱卒看着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别的东西,便让黄许把东西留下了。 东西放完,黄许还是可以和贾政说几句话的,黄许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大荷包,看着鼓鼓囊囊就很沉,他将荷包塞进狱卒手里。 荷包一入手,狱卒便知道这荷包里头装的都是碎银子,而不是铜板。 狱卒瞅了瞅他们,走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黄许赶紧将王氏要他转述的话讲给贾政。 贾政一开始还表情平淡,可是在他从黄许那里听完了王氏的话后,脸上那种呆滞直接裂开了。 “这怎么可能?” 黄许说的正是王氏要他告诉贾珠之妻李纨命人去害王熙凤的两个孩子的事情,见贾政不敢相信,黄许满脸都是苦笑。 “老爷,是真的,珠大奶奶自己亲口承认了。” 其实,在黄许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贾政就已经相信了九分,王氏再怎么对李纨不满,也不过就是在小事上面刁难一下。 绝对不可能编造出这样的虚话来,贾政只觉得眼前一黑,黄许见他情况不对,一把捞住了他。 好在贾政因为腿伤了一阵子,消瘦了不少,黄许没怎么费劲儿就把他扶住了。 贾政在眼前的景物恢复正常以后,便伏地叹息。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 “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贾政跪在冰冷的地上直叩头,黄许一见急忙去拉,却被狱卒拦住。 “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黄许又将手伸进怀里要去拿银子,不料狱卒却按住了他的手,对他小声道。 “不敢再收了,你下次再来吧!” 狱卒将他拉出去,锁上牢门,便扯着黄许往外走,黄许又回头看了几眼,见贾政因为砰砰磕头,那整齐的发髻已经开始散乱。 他心中不是滋味,一想到他从别的小厮嘴里得知的这些时候,府里发生的变化,他心中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他见过贾政后,将贾政的现在的情况带了回来,史溁立刻见了他,得知了贾政住在远离其他犯人的牢房里,牢房干净,没有过分脏乱,心中稍安。 只是这待遇有些让人意外,史溁转头去问贾赦,问他是否找了人去照顾贾政。 贾赦点头,他几次抄家的过程中和刑部的人多有来往,只是在下朝的时候,与刑部尚书提了一句。 黄许在汇报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贾政得知了李纨的事情,这些话是王氏单独让他说的,所以在史溁问话的时候,他就没说贾政得知此事之后的情绪失控,只说了贾政在牢里没受人苛待。 贾政进了刑部大牢,荣国府不好动作太大,因而史溁想到了一个办法。 贾赦名义上是休沐,所以史溁便让他做出一副休息的样子来,但是也不能玩得出格,于是,最后贾赦便带着人悠悠闲闲地去了茶馆喝茶。 茶馆这个地方,各色人等都有,鱼龙混杂,是个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贾赦一身低调的常服,带着小厮寻了一处角落叫了小二上茶。 一边听着其他人的议论,一边抿着味道浓郁,却发苦的茶汤。 他来的本就不是什么档次特别高的茶馆,为了不让自己特别显眼,只能装作在这里喝茶休息,果然他听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哎,你们听说了吗?荣国府又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难不成又是荣国府的那个大老爷办了什么案子,把哪个王公贵族家给抄了?” “什么呀!这回可不是,这回是荣国府的二老爷!” “不会吧,难道荣国府的二老爷也会抄别人家,这老国公是生了两个判官老爷吗?” 说出消息的那个人被他这个同伴给气得差点不想说话,不过一想到这是件自当今即位以后从未有过的大事,又给他的同伴讲道。 “那荣国府的二老爷哪儿会抄家啊! 他前两年不是外放了吗?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任期未满就私自回来了。 这件事被御史费老大人知道了,上表弹劾,结果当今圣人震怒,直接派禁军把荣国府的二老爷投进大牢了!” “啊!他们做老爷的不是终身的吗?怎么还有期限呢?” 说话的人翻了一个白眼,给他这个同伴解释了一下,任职不同的区别,此时隔壁桌的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凑了过来。 “诸位兄台,我这里有最新的消息,不知可否一讲?” 两人一听,当然愿意,给他拖来一个凳子,那书生打扮的人,便坐下说道。 “荣国府的二老爷这次犯得事情可不算小,我听说当今圣人已经派人去暗自查探,有没有和荣国府的二老爷一般擅离职守的人了。” 那书生说的肯定,两人将信将疑,贾赦也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这个书生身上,那书生一笑,低声说道。 “据我所知,除了被人直接弹劾的荣国府二老爷外,现在已经抓了两个了,你们就看吧,最后还不知道要抓多少个呢!” 听说了还有其他的人,贾赦就想上去,将这书生带走问问内里的消息,可是他注意到那书生说消息的时候,若有似无地往他的方向瞟了好几眼,他便忍住了这份冲动,起身离开。 第510章 元春举动 果然在贾赦起身离开之后,那位书生的眼中闪过一道可惜,他草草几句将事情说完,便结了茶钱也离开了这个茶馆。 贾赦其实并未走远,他从茶馆出来之后,便躲进了茶馆附近的铺子里,让铺子里的客人将他的身形挡住。 他亲眼看见在他离开茶馆不久,这个书生模样的人,也从茶馆里面出来。 他想了想,带着小厮悄悄地在这个书生身后跟着,因为怕被这个书生发现,他带着小厮跟得不近,几次都差点跟丢。 终于,这个书生进了京城里的一处宅子里,贾赦在书生完全进门后,带着小厮不露声色地从宅子前经过,贾赦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孙府。 离开这条街,贾赦才让身边的小厮去四周打探一下,这孙府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则是往平时常去的酒楼走去,吩咐了小厮一会儿到那去找他。 贾赦进了酒楼,遇见了平时总遇见的一些人,那几个人见了贾赦急忙笑着迎上来,贾赦如平常一般和他们客套几句,便叫伙计开了包厢。 点了一桌子菜,贾赦便自己在包厢里面吃起来,期间有几人听说了贾赦在这里过来敬酒,都被贾赦以修身养性为由推拒。 那孙府不是什么忌讳不能说的,小厮问了在街上开铺子的人便知道了这孙府的主人是何等身份。 乃是原组上任过都尉的一户人家,他们家也世代习武,只是后辈子孙无能,身上袭了一个末等职。 一直在兵部候着位置空缺,这家老爷夫人去的早,这孙家的少爷竟然是由府中姨娘抚养长大,生得一副魁梧之像。 贾赦听完,想到刚才所见之人一副文弱的样子,和打听来的那孙家少爷并不相符,便问小厮道。 “你可曾问了那书生一样文弱的人是谁?” 小厮点头答道:“回老爷,小的从那铺子的掌柜嘴里听说,孙府里的老管家的儿子便是一副书生的样子,其余的人,都不像书生。” 贾赦嗯了一声,随即将桌上几样基本上未动过的菜色赏给了小厮,小厮站着吃了,两人打道回府。 那书生一看就是有所图谋,不是他自己,就是孙家这个候补职位的少爷,贾赦不喜推人任职,上次推荐柳湘莲,也是亲自考较了一番,觉得此人果然有才,他才推荐,至于其余的人,他不愿去理会。 不过,就在他回到府内的时候,便见史何亲自在门口迎他,他一问竟是王子腾夫妻二人来访。 贾赦不及回房换一身衣裳,便去见了已经在府里等待多时了的王子腾。 王子腾今日去了京郊大营,去和几个老部下比了比武艺,不料还没等他回来就听说了贾政被缉拿下狱。 他心中一直对他大妹的事情有个疑影,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便与几个老部下告辞,急匆匆回到王家带上了妻子方氏到荣国府。 与以往不同,王子腾终于见到了王氏,见王氏整个人与往日没有太大差别,王子腾的心中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接着,方氏自然去了荣庆堂而王子腾则是在拜见过史溁之后,便到了荣禧堂里等待着贾赦的归来。 一见到贾赦,王子腾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赦大哥!” “我妹夫他……” 王子腾有些着急了,贾赦招呼他坐下,随即开口道。 “他私自回京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道,他是自己突然跑回来的。” 王子腾听了直皱眉头,他有些不明白贾政究竟是为了什么大事,要急匆匆地从平安州赶回来,他没听说府上老太太出什么事啊? 除了父母新丧,他想不出别的理由来,只好向贾赦发问。 贾赦叹了一口气,将贾政是为了什么回来,回来又发生了什么事,都告诉给了王子腾。 这么一说,李姨娘和王氏之间的那些事,也都不能再瞒着了,王子腾知道了直接的前因后果,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贾政他莫不是疯了,一个妾说的话,他就这么相信了?” 面对王子腾的疑惑,贾赦苦笑了两声,“李氏究竟比我和他亲近得多……” 王子腾听了直接就反驳了贾赦。 “放屁!一个女人,怎么能比亲兄弟的关系近,他是没长脑子么!” 却在他骂完贾政后,反应过来贾赦和贾政这么多年的关系,他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确实如贾赦所说。 贾政可以相信任何人的话,然而他对贾赦总是会抱着审视的态度去看的,唯一不会被完全相信的人,便是贾赦了。 王子腾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贾赦道。 “所以说,贾政他回来就是为了那道省亲的旨意?” 贾赦点头,回答王子腾:“确实如此,我家老太太亲自进宫去问了娘娘的意思,娘娘说九皇子还小,她不想出来。 可是我那个糊涂的二弟不愿意相信,他觉得是我不愿意给我那侄女花钱。” 贾赦见王子腾也不吱声了,便想问问他的主意。 “子腾老弟,你说会是什么人将消息传出去的,而且,费御史是怎么得到我二弟回京的具体消息的?” 王子腾思索片刻,摇摇头道。 “依赦大哥你刚才所说的,贾政在外面露脸了,那几乎看见过他的人都有可能。 不过,我还是建议赦大哥你先去查查在费御史一站出来,他们就出来作证说自己看见了贾政的人。 他们看起来是最可疑的。” 贾赦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有理,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我总觉得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具体,是我们府里的人泄露出去的可能也很大。” 从贾赦嘴里,王子腾得知了他被当今命令休沐在家,便将调查这几个人的事情揽了过来,贾政到底是他的妹夫,少时也曾一起玩耍,王子腾回家的时候,脸色可真的不怎么好看。 史溁这边,也应付了方氏,王氏倒是极为淡定,在王子腾和贾赦那边谈完以后,她便跟着王子腾离开了。 一连几日,都没有什么消息,也没有当今下发的旨意。 贾赦调查出一些端倪,却在继续深查之下,断了线索,白忙碌了一场,最后无疾而终。 然而,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就在史溁和贾赦为贾政上下打点的时候,宫里突然传出来一个令人震惊得消息。 那就是身为贤妃娘娘的元春,在当今面前陈情,希望当今能够惩治贾政。 据说当今对此大为感动,直赞贤妃名副其实、贤德淑婉。 此消息一出,朝野上下都震惊不已,元春此举,已是大义灭亲。 众人都知道后宫妃嫔有一个靠谱的娘家有多重要,可是元春此举,若是当今真的按照律法惩治,那贾政丢官罢职,便是一介白丁。 纵使她身上有荣公之嫡亲孙女的名头,但是亲生父亲是个白丁,也是事实。 所以,众人俱都惊讶不已,得知了此事,史溁下意识就往王氏身上看去,恰巧王氏也在看史溁。 她就发现了王氏眼中的一份错愕,还有后知后觉的几分惊喜。 对于王氏眼中的那几分闪过的惊喜,史溁明白是为了什么,王氏来找她说李纨,史溁便将分家一事告诉给了王氏。 王氏刚开始有些不情愿,可是后来,史溁与她说,只要贾政没了荣国府二老爷的名头,便不会再事事都压着她后,王氏便动了心。 能够分家出去也好,现在的荣国府内形势已经明朗,贾赦的家主之位已经坐实,而且深受皇帝信任。 只要贾赦不想不开去谋逆,他的地位就不会改变,王熙凤生了儿子,将整个荣国府的中馈牢牢抓在手里。 不怎么精明的邢氏也愿意帮着王熙凤,她再想去插手,也没有什么余地,闹不到太多的好处。 其实真正让她动心的,是史溁说的,在分家之时,本该按照大徒律例和宗法,贾赦九,贾政一来分的家产。 贾赦愿意让出两成给贾政,这么一来就是贾赦七,贾政三。 王氏推算了一番,这两成家产,最起码要值个十几万两。 家产不是单纯的银子,里面有不少都是有进项的铺子,每年还有不少租子可收,这些若是分了家,可是实打实归他们所有。 而且,史溁提出宝玉和贾环、贾兰他们在学堂里面读书正好,要留他们一直在这里读书,王氏回来见过宝玉,看见了宝玉的变化,便知史溁是为了宝玉好。 能够自己单独出去过日子,还不受已经没了情分的夫君的欺负,上面更没有个需要伺候看脸色的婆母,下面那个看不顺眼的儿媳妇也不在眼前晃悠。 这么好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王氏一盘算下来,便答应了分家的事。 现在自己最仰仗的女儿,也是站在她一边的,王氏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还舒心的了。 她在自己心里想着,就听史溁说了一句话。 “政儿媳妇,你这几日收拾一番,扮成史何家的,跟我进一趟宫去见娘娘。” 第511章 王氏进宫 王氏身上已无诰命,按照规矩她进不得宫,史溁要带她进去,便只能选择让她装作侍从,再带她进去。 王氏得知了元春自请严惩贾政后,正感动着元春对她的体贴,猝不及防间竟听到了能去见自己女儿的好消息,她脸上的喜色压抑不住显露了出来。 她想回头去应史溁刚才的吩咐,却在史溁的脸上看见了冷漠的寒意,那是对她的不信任和不满。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就将自己眼角眉梢的笑意给压了下去,换上了一脸的担忧。 不管老太太的立场如何,贾政终究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她一个做媳妇的这么幸灾乐祸,任凭是谁都是不会开心的。 史溁冷冷地看了王氏一眼,对王氏的那种幸灾乐祸表示不满,王氏显然也知道她刚才的失态,所以接下来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太高兴的神色,史溁知道她与贾政之间的真心已失,只要不表现的过分也不愿意去理会她。 “老太太,可否让我准备一些东西带给娘娘。” 闻言,史溁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问王氏道:“你都打算准备什么?” “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私相授受,传递消息,多少人家因为娘家给宫里的妃嫔带东西,然后被人抓住诬陷的,你难道不清楚?” 听到了史溁的话,王氏的脸色一下子发白,她只顾着高兴,想着终于能去宫里看望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想着自己的女儿平时都爱吃些什么、爱玩些什么,还有那个小外孙,一定是冰雪可爱。 自己这个亲外祖母不能什么都不准备,却忘记了,探视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其余的一应能被人抓到把柄的东西都不要带。 她明白过后,冷汗顺着她的后背淌了下来,突然她就想到之前她让管着和宫里联系事宜的赖家,帮她传递了好几封书信进去给元春的事,她更加觉出自己所做之事的不妥来。 当初自己只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帮她,没想到可能会因为自己这些诉苦的行为而害了自己心里惦念的女儿。 “我想着娘娘在家的时候,喜欢吃一些精巧的点心,娘娘这么多年在宫里,定然是吃不到家乡的口味......我就想给娘娘带些去......” 史溁审视了她好一阵子,思及她在老太妃处也见过老太妃家里人,为表孝心,带进宫里的点心等物,便开口同意了王氏的请求。 “你去准备,不过准备好了,要给我看一看,若是不合规矩,便不能带。” 王氏站起身恭敬地应是,随即她便告退去寻厨房做元春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去了。 待到要进宫那日,王氏一早便来到了荣庆堂,荣庆堂里早就为王氏备好了衣衫,在王氏换衣着打扮的时候,史溁便开始对她要带的东西检查起来。 史溁并不相信王氏之前说的话,王氏在说要给元春带糕点的时候,那副心虚的表情,她可是看的十分真切。 所以,对于王氏带的这个食盒,她上下检查得十分仔细,似乎没什么问题,史溁又敲了敲这个食盒,里面并无夹层,因此,史溁便让鸳鸯将食盒带上。 王氏那边也有丫鬟在伺候着梳妆,为王氏梳洗换衣的都是史溁的人,为的就是看王氏有没有夹带什么,不多时,王氏换好装扮出来,史溁瞅了她几眼,见她今日低垂善目,便淡淡地开口道。 “走吧,进宫。” 到宫门处,史溁和王氏下了车,递了牌子过去,便有宫门口的禁卫过来检查,见鸳鸯提着一个食盒,那禁卫打开来瞧了一眼,口中道了一声得罪。 便从食盒里面拿出来一块,叫了专门试毒的人来验证了点心没有问题,这才将史溁她们放了进去。 抱琴得知了史溁要进宫,也是早早在这里等待,在禁卫放行后,她带着史溁一行人,往元春的住处走去。 只是抱琴的心里不是如面上表现的那般平静,她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跟着元春一起长大,如何不认识王氏。 即便是王氏这些年老了些许,又扮作荣国府的下人,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王氏,她在宫里多年,知道什么事情都不能外露,直到进了元春的贤阳宫内,她才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份惊讶。 往王氏身上看了好几眼,史溁见她频频往王氏身上看,清咳了一声,抱琴这才没有继续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王氏身上。 不过,抱琴早史溁她们一步进了殿内,元春还是提前知道了王氏也进宫来的事实,所以,在史溁和王氏进来的时候,元春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的神色很是激动,见元春就要迎上来,史溁拉住王氏,先向元春行了君臣之礼。 抬头见,史溁用手不动声色地指了一下王氏身上穿的衣服,元春明白了史溁的意思,她走过来将史溁扶起,又伸手虚扶了一下下人装扮的王氏。 “祖母请起。” 元春在方才已经将宫里伺候的小宫女们都给遣了出去,她让抱琴如以往一般出去守门,然后将史溁和王氏引进了内室。 进了内室,元春再也忍不住了,她满眼都是泪花,上前来扑进了王氏的怀里。 “娘!” 王氏此时也泪流满面,自元春未及及笄便早早进宫,她多年以来这还是见到元春的第一面,眼前的元春已经没有了进宫时候的那种少女般的青涩,更多了稳重和深沉。 母女再次见面时,元春已经俨然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宫妃,有了自己的心思和算计,也有了自己在乎的东西,此刻的元春,与最开始被册封贤妃的时候还不同,那些在后宫中的尔虞我诈,已经将她变成了一介深宫妇人。 王氏也不复最初的那般模样,在元春进宫的那个时候,王氏还掌握着荣国府的中馈,贾政虽然对赵姨娘多有纵容,可是究竟是不会让王氏受到委屈的。 王氏想怎么决定这些姨娘的事情,只要不是特别过分,贾政都不会管,而且,那个时候,贾政对王氏没有厌烦,还会在王氏的住处留宿,王氏甚至想过,她和贾政是不是还会再有几个孩子出生。 然而,后来她和贾政的情分越来越薄,两个人离心离德,这一切都被尘封在过去的回忆里,王氏肉眼可见地衰老了,脸上涂的脂粉,也掩盖不掉她脸上出现的细纹。 明明,她比贾政还要小上一些,现在看着却是比贾政大上些许。 王氏紧紧地抱着元春,哽咽地拍着痛哭失声的元春的后背,史溁在一边坐着,她静静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心中尽是无奈的叹息。 家族子弟无能,竟将一切的希望,压在了一介女子身上,元春进宫,不管是谋取前程,还是让上位者安心,这对一个将所有的美好年华都埋葬在深宫里的女孩子都是极为残忍的。 王氏和元春哭了一会儿,史溁见她们还是抱在一起,相对无言,便只能开口打断。 “元姐儿,政儿媳妇,进宫的时间有限,早些将事情说完,剩下的你们母女,也好说些体己话。” 王氏反应过来,用怀里的帕子给元春擦了眼泪,又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开口对元春道。 “元姐儿,我和老太太商量好了,在你父亲最后有了着落后,便分家出去单过。” 闻言元春瞪大了眼睛,不过她天资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分家的用意,也明白了分家其实对于自己的母亲来讲是一件好事,于是她点点头,对王氏说道。 “娘,分家是好事,也是应该的,只是父亲他未必会同意。” 史溁开口对元春说道:“元姐儿你放心,分家是祖制,祖宗家法一出来,你父亲就是不愿意也会同意的。” 元春没想到史溁竟然会这么支持他们分家,有些不解,毕竟当初在贾赦以及担任族长的贾敬来说,要按照宗法分家的时候,就是因为老太太的极力阻止,又坚持不让他们一家从荣禧堂里面搬出来,这才没有分家的。 史溁看出了元春的疑惑,她对着元春叹息道:“我何尝不愿意子孙后辈都围着我,只是现在的情形,元姐儿你也知道,不分家,你母亲怎么办? 要是你父亲错了主意,宝玉该怎么办?” 史溁提起宝玉,元春便不再吭声,她也明白,贾政的前程也就是那样了,可是宝玉不同,宝玉还小,他将来的前程还有很多可能,若是真的让自己的母亲出了事,那宝玉的身份就会很尴尬。 于是,在权衡了一下得失后,元春也觉得就借着这个机会分家的好,有了元春的亲口支持,王氏也松了一口气,在宝玉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元春,只要她将元春抬出来。 重视君臣之礼的贾政,就算再不愿意,他也会选择遵守。 商议完分家之事,史溁便到了外面坐着,将剩余的时间,都交给了元春母女两人。 第512章 我要分家 史溁虽然在外面坐着,却也没有只是干坐着等待,她叫来了抱琴,问起了元春的一应起居,还有九皇子是否得到了好好的照顾。 抱琴对史溁的问话一一答了,史溁又将养孩子需要注意的事情说了好多。 想到贾荀遭的那场罪,史溁又多吩咐了几句,让抱琴提醒元春留意九皇子身边的人,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荣国府内在掌握下,依旧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更别说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寒意的宫城里面。 等到了时间,史溁亲自去内室叫人,元春才和王氏恋恋不舍地出来。 只是在出去的时候,史溁看见了王氏要带的那些点心,竟是一块都没动,她抬头望向那对紧紧挨在一起的母女。 不知是两人没有空闲去品尝这份点心,还是原本喜欢这些点心的人,现在已经变了口味,不再喜欢了。 回到府里,王氏便回了梨香院,她已经“病愈”,管理梨香院的权力便顺其自然地回到了她手中。 史溁将派给周姨娘的嬷嬷撤了回来,周姨娘也将这些日子里的账目都交还给了王氏。 王氏对于这些并不在意,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先是将他们二房的账册都汇到一起,命黄许家的带着她女儿一起对着册子点库房里头的东西。 至于,之前贾政将库房的钥匙收走了,这也没能难得住她,她直接命人用斧子将锁给劈开了。 贾政前景未知,即便是贾政的几个心腹对王氏所做之事不满,也不敢出来反对,王氏到底还是他们的主子。 万一贾政要是不中用了,他们也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于是,王氏的所作所为一点儿都没遭到阻拦,宝玉自上次得知了要分家的事,便心中一直有些惆怅。 他其实是不愿意离开这个从生下来就生活的地方的,史溁为此找他承诺过,一直到他成婚,他都可以住在这里。 而且,赵姨娘没有参与陷害王氏,宝玉和贾环之间那种别扭的情绪也随之消失了,对于王氏收拾东西的举动,宝玉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只是贾政还在刑部大牢里,宝玉心里还是担忧不已,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史溁知他心中毛病,可是这件事不是她们能说的算的,贾政既然做了这件事,必然会知道后果,怨不得别人。 好在,对于贾政的处置,没有等到贾赦的休沐期限结束就下来了。 是当今下的明旨,圣旨上,将贾赦的正五品知州之职收回。 降贾政为工部正七品司库,另责令其思过三月,三月过后方可上衙。 旨意下达,史溁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贾政虽然被贬了官职,但是好歹他还没有彻底丢官罢职,成为白身。 当今应该还是看了元春所生的九皇子的面子,不想让九皇子的亲外祖是个白丁惹人耻笑吧。 有了处置的圣旨,荣国府自然可以派人去刑部大牢接人。 按理来说,史溁打点了上下,每日都叫人送了干净的饭食进去,在里面又没挨冻,贾政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可是当史何把贾政从刑部大牢接回来,史溁见到贾政的时候,却被贾政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贾政整个人消瘦了几圈,脸上的肉也消失不见,较之平常的昂首挺胸走路的样子,现在的他,像是苍老了十岁。 “母亲,儿子回来了。” 贾政在史溁面前跪下,史溁急忙将他拉了起来,贾政重新站定,目光却落在了贾赦那一身紫衣上。 “母亲,大哥,我有件事情想和你们谈谈。” 贾赦被贾政那种奇怪的目光看得浑身哪都不舒服,往史溁身边躲了躲,贾政将贾赦的动作看在眼里,他觉得有些刺眼。 于是,便低下了头,开口说道。 “母亲,儿子想出去单过。” 史溁刚才就感觉到了贾政说出有事商量的那句话,有些一反常态,没想到贾政竟然提出了这么一件事。 贾赦也惊讶不已,在看到贾政的那一刻,他都放弃了最近和贾政提分家一事的想法。 他虽然不耐贾政闹出来的事情多,可是眼看着自己的亲兄弟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觉得难受极了。 即便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贾赦和贾政分家的史溁也没想到贾政会主动提出来。 她从宫里回来,就琢磨着要是贾政不答应,她该找什么理由,让贾政同意。 可是事情真到了眼前,她就有些拿不准贾政的想法了,这和她预料的贾政的反应大不相同。 见史溁和贾赦两人都惊讶得半天没说出来话,贾政自嘲地笑了一下。 “母亲,还请您成全儿子。” 史溁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皱眉开口道。 “这件事是大事,若要分家,宝玉,兰儿和环儿,都要留下,他们三个的功课不能落下。” 贾政一愣,不过随后一想到他在回来的时候,抽空见了一下宝玉,发现宝玉大有长进的情形,他便苦笑着同意了。 “他们三个留下也好,不过,分家以后,他们三个就不算是府上的人了,他们的起居,我都会给公账上存一笔银子,足够他们三个人用。” 面对贾政的这个做法,史溁没有拒绝,她已经从刚才贾政多看了贾赦的眼神中发现了贾政心里的想法。 “那儿子便回去准备了,大哥,我会尽快收拾好,到时,还请大哥去寻了珍……蓉儿和贾氏族老过来,做个见证。” 贾赦点头道:“这是自然。” 贾政见贾赦应下,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告辞。 他在心腹小厮的搀扶下,一点点走着,连小厮说要给他叫个轿子的提议都拒绝了。 贾政不同意坐轿,小厮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他一点一点往偏远的梨香院挪。 贾政一路上看着荣国府的雕梁画栋,嘴角尽是苦笑。 他也没想到他会走到这一步,他原本以为直到自己母亲过身,他才会和贾赦分家。 到那时,他已经为自己谋了足够的前程,不用再依靠荣国府的名位,其余的人也会高看他一眼。 他自己活动一番,最后外放升品,便是他最满意的一步,他做好了事情,有了足够的成绩,回来的时候,他便可以跨越了五品这个鸿沟,得到继续向上爬的机会。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从正五品到正七品啊! 那可是四级,他连降四级,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努力了几年,反倒和贾赦的差距越来越大。 如今,他们兄弟两人,已经是天差地别。 贾政回想着自他入狱,王氏在让黄许给他送餐食的时候,说的他们如今在府里的境遇,还提出最好不要在府里过了。 他还没从李纨之事反应过来,便被王氏想要分家的想法给吓住了,浑浑噩噩了半日。 他一直都拿不定主意,直到最后,在传旨的小内监过来的时候,那内监对他没有丝毫不敬,在他踉跄起身的时候,还搀扶了他一把。 他道谢,那小内监却说,他是贾赦的亲弟,当不得他的谢。 贾政整个人便觉如遭雷击,他一直都看不顺眼的大哥,已经如此高不可攀了吗?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他的心头窜出来占据了他的整个心脏。 是啊,贾赦正一品的朝职,当今陛下极为信任之人,连大内那些颐指气使的内监,面对他这个大哥贾赦的时候,都极为尊敬。 他私自回京,被贬职,而他的大哥,只因没有包庇他,便得到了赏赐。 世事对他何其不公! 贾政终于走到了梨香院的院门处,他看着梨香院的牌匾,忽然想起,好似一切不幸的开始,就是从他从荣禧堂里面搬到梨香院开始的。 贾政只觉得胸口发闷,随即喉咙里面发腥,接着一口血涌了出来,随即就晕了过去。 暗红的血就落在梨香院门口,被正指挥着人点东西的王氏看见。 贾政吐血昏厥,王氏看见了全部,她对贾政早就没了期待,只是眼看着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吐血昏倒。 王氏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受,她疾步走过来,让人将贾政抬进自己屋中。 她虽然不想让看见贾政,可是在分家的紧要关头,她觉得还是让贾政在她身边比较妥当。 在将贾政抬到屋里的同时,王氏也急忙命人出去请大夫过来,给贾政诊治。 没一会儿,不等大夫过来,贾政便醒了,他一眼就看出这是王氏的屋子。 不过,他这一次没有生气,只是叫看守他的丫鬟去唤王氏。 王氏得知了贾政醒来,便过来看他,就见贾政对着她说道。 “我已经向母亲提出了分家一事,咱们屋里的东西,还劳你清点好。 赵姨娘,周姨娘她们不可信,不要让她们插手。” 闻言,王氏一愣,贾政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和她说过话了,她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她也没嘲讽贾政,点头回答。 “你放心,我会将分家的事情处理好的。” 听到了王氏的保证,贾政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第513章 分家 对着贾政做出了保证的王氏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儿已经闭上眼睛的贾政,随后低声嘱咐了照看贾政的小丫鬟要照顾好贾政几句,这才复又离开去做她自己的事。 王氏当家这么多年,她积攒下来的东西只多不少,即便是当初为了还债拿出去二十万的银钱,她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金银,那些每月、每年都能够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进项的庄子和商铺都还在。 几年下去,她手里又攒下了不少银钱,而贾政一蹶不振,将手里握着的东西也交给了她来打理。 这让王氏有了机会去探贾政手里这些年攒了多少体己。 王氏拿到了贾政手里的钥匙,打开了贾政的柜子,她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没有带别的什么丫鬟来。 贾政的柜子与她的不同,只是简单地上了一道锁,王氏将锁打开,柜子里面的匣子便都可以拉开来看。 王氏当然第一个选择了最方便拿取东西的那个匣子,匣子的把手十分光滑,一看就是有人经常开合这个匣子。 里面是一卷卷古籍善本,还有许多名家字画。 王氏对于这些有些意外,但是随即她却又觉得稀松平常,要是贾政经常去放东西的地方,尽是一些黄白之物,她可是真的要大吃一惊了,相反,匣子里都是这些风雅之物,这才符合贾政的为人。 王氏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她也不是对于这些一窍不通,她只从名目上的出处便知道贾政收藏的这些古籍还有字画是多么珍贵。 其中最为珍贵的一幅字,若是拿出去卖,就是卖上十几万两银子,都有大把的人来排队等着要,更别提,贾政这里和那幅字相当的东西还有不少。 王氏将这个匣子放回去,然后拉开了下一个,这个匣子里放的不是孤本古籍,而是一些名贵的文房四宝。 很多,贾政都没舍得拿出来用,就这么放在柜子里。 王氏撇了撇嘴,快速地将匣子都打开,最后在倒数第二个柜子里,发现了贾政记录进出的账本,在最下面的匣子里,存放的是贾政名下的地契、以及一些平时用来买东西的银票等物。 这些才是王氏最在乎的东西,她将账本子还有银票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她先细细数了一下贾政手里剩下的银票,不多,也就有一千五百两。 贾政热衷于风雅之事,手中银钱多半都用来购买了那些字画,手上现银不多。 这些银票还是贾政考虑到去平安州需要上下打点,还有一应使费,当初才去公中账上支的。 打点的花费没有用太多,剩下的就被贾政存在这里。 王氏从贾政的记录上面得知了这些银钱的来处,心中有了数,另找了锁将这些锁住。 而贾政从平安州着急回来时带的包裹,王氏也看了,没几两银子,还不足百两。 王氏去贾政床边看了一眼,发现贾政还在皱眉沉睡,便叫了贾政的小厮,带着她的一个陪房,赶去平安州,将他们留在平安州府衙的东西取回来。 处置贾政的旨意才下,就算是要传到平安州也要时间,而且,也并未说吏部又选了何人去接任贾政的知州之位。 故而,在王氏的人赶到时,她们的东西还好好地放在屋内,王氏派出去的人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便带着剩下的人从平安州赶了回来。 王氏将她和贾政东西抓紧时间清点,而史溁和王熙凤也没有闲着,她们将之前已经分好类的家产单子,又重新对了一遍。 包括那些租了他们铺子,或者是他们府上的管事都被叫来,告知了他们分家之事。 王氏也见了那些准备分给他们的管事下人,许诺了好处,一些不愿意继续租铺子的也纷纷由荣国府的管事一起销了契书。 紧锣密鼓地忙了多日,终于一切事宜具备。 这段时间贾政将自己关在屋内,一日三餐,皆由下人端进去,可谓是足不出屋。 只是荣国府分家,要开祠堂,这样重要的场合,他不得不出席。 到了祠堂外,贾蓉和一众贾氏族老们已经在这里等候。 史溁和邢氏王氏等人也都纷纷落座,静待仪式的举行。 见贾赦和贾政两兄弟都已到齐,史溁亦出面,贾氏族老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他们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被惊得够呛。 都纷纷猜测是不是把家主之位坐实了的贾赦,容不下弟弟贾政,借着贾政闯祸的机会将人给分出去。 贾蓉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解释了几遍,可是这些族老们还是将信将疑。 这回终于见到了本人,在身为族长的贾蓉按照规矩问贾赦和贾政是否真心要分家时。 几个族老联合在一起问了问,贾政斩钉截铁地说要分家,史溁也表示了同意,这回他们才不得不信了。 没了阻碍,便由贾赦这个做家主的人先开口,说了对家产的分配。 贾赦七,贾政三,直到这时,贾氏族人这才相信贾赦真的在为提出分家的贾政在着想。 贾蓉问贾政对这个分法有没有异议,贾政答了没有,之后便是将分家的单子在宗祠备案。 备案后,参与此事的贾氏族人,在祠堂外赴宴,由贾赦和贾政亲自招待。 忙碌了一整天,仪式终于进行完毕,直到这时,分家才过了明路。 第二日,贾政不愿多呆,便带着人往史溁为他购置的那处三进的院子里面搬,在贾政和王氏最后一个箱子搬进宅子的时候,分家便已成定局。 与宝玉一样,贾琛被史溁留了下来,王氏巴不得不去管贾琛,在史溁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直接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赵姨娘得知了分家之事,找贾政闹了几次,终于将贾政闹得不耐烦了,直接让手下的人将她关进她的屋子里。 分家的时候,也是直接命人将她装上了马车。 尽管赵姨娘不愿意与自己的两个孩子分离,也没有办法。 所以,贾环和贾琛没有跟着贾政和王氏一起走,梨香院空下来了,让他们二人住在梨香院也不是一回事。 史溁便给他们二人选了别的院子居住,总算是安顿下来。 贾赦的休沐早就结束了,在贾政的处置旨意下来的时候,贾赦就被当今给叫进了宫。 这下,那些观望事态发展的人就发现,贾政之事根本就没有对贾赦产生什么影响。 反而贾政的处境,有些意料之中的惨淡。 他们搬出去后,贾政呆在宅子里面不出门,而往日与他来往甚深的几人都没有了消息。 最可恨的是,上半年升了官的梅翰林,竟然给吏部写了书文,说贾政多有违背律法之事。 吏部得到了举报,自然不能不管,上门来问了贾政具体事由,贾政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在心中咒骂这个梅翰林,忘恩负义。 在得了自己的举荐之恩后,竟然不顾念恩情,落井下石。 贾政对梅翰林深恨不已,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之人,梅翰林手上也不干净,贾政为自己撇清罪名的时候,也说了梅翰林不少事。 吏部的人都记下了,没多久,梅翰林就接到了弹劾,事情查证属实,梅翰林刚升上去几月的位置,便被拿了下来。 一直没什么功绩,又没有晋升之路的贾化,想要联系上荣国府,为荣国府效力却被贾赦拒绝。 走投无路,穷困潦倒了好一阵子,原是他在顺天府判错了案子,被罢免了职位,对于这样的人,贾赦自然不会留他。 他无奈之下,投靠了与贾家一直都不怎么对付的忠顺亲王府,做了忠顺亲王的幕僚。 然而他不甘心,不想只做一个幕僚,几番讨好之下,忠顺亲王将他荐去了御史台,做了一个七品的小御史。 贾政出事,他没少跟着上奏,他与梅翰林相交甚是投契,意图一起再细数贾政的过失。 不料,先他一步行动的梅翰林吃了排头,他便没有再凑上去,只是接着冷眼旁观。 令人意外的是,在贾政和王氏搬家后不久,薛王氏上了门,她没有带宝钗一起前来,而只带了贴身的丫鬟。 不知薛王氏来说了什么,在薛王氏走了以后,贾宅突然派人请了大夫。 王氏带过去的基本上都是荣国府的下人,刚搬到新的地方,王氏还没有将人心都收拢好。 史溁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极为容易,原来王氏和薛王氏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据贾宅里面的人传过来的消息说。 两个人好像还动了手,屋里打碎了好几个花瓶,一应的茶具也都被砸得粉碎。 薛王氏在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发髻有一些散乱,而进去查看情况的小丫鬟则是急忙叫人去请了大夫。 晚间,史溁便得知了,王氏被薛王氏给气昏了过去,不过人没事,已经醒来。 而成为了贾宅一家之主的贾政,似乎对二人的争执置若罔闻,从头到尾一个头都没露。 史溁在分家结束之后,却没有休息上,因为在贾政搬离后不久,林家就突然在一天傍晚传来了消息。 第514章 贾敏生产 就在傍晚,所有人都在荣庆堂里说话的时候,林家的人突然来报信,说是贾敏发动了。 正抱着贾芙说话的史溁一下子变了脸色,她将贾芙交给了新换上来的奶娘。 一叠声地吩咐道:“来人,快去备车!” “赦儿,你拿你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还有把李神医他老人家也请来。” “凤丫头,你把孩子安顿好,跟我一起去林家。” 邢氏上前将王熙凤的两个孩子并奶娘叫到了自己身边,贾琏已经跑出去亲自看人备车了。 鸳鸯不用史溁提醒,便将可能用到的药物每样都带了一整瓶,快速收拾完了这些,史溁便带着王熙凤一起上了马车往林家赶去。 贾敏的月份将近,他府里却又只有她与林如海两人管事,史溁说了多次,让贾敏住到荣国府来,到时好看护。 都被贾敏以出嫁女怎么能回娘家生产为由拒绝,史溁强留了她几日,结果 她一见到史溁就流泪,吓得史溁不得不同意了她的想法,不过,到底还是派了人在林家。 一有风吹草动,史溁就都能知道消息。 一进林家的门,就有人迎了上来,史溁和王熙凤他跟着直接赶往了贾敏生产的产房。 这里已经严阵以待,一到院门外,史溁便见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有条不紊地在安排那些丫鬟婆子。 “玉儿,你爹呢?” 史溁飞快地扫视了一圈院内的人,没看见林如海,便开口问已经迎上来的黛玉。 “我爹他在前院,刚才有几个我爹的同僚来找我爹,不过想来这会儿,我爹应该已经把他们送走了。” 果然,没多久,史溁便见了林如海面带急色匆匆赶来。 此时,有了王熙凤这个生产过有经验的大人坐镇,产房里的人心里都安稳下来。 王熙凤经常和史溁一起到林府来,林家的人都认识这位有手段的琏二奶奶。 尤其是,贾敏月份大了以后精神不济,王熙凤还专门过来,亲自教了黛玉一阵子她管家理事的心得。 在此过程中,处置了林家几个看黛玉年轻,便想着欺负黛玉的人,一下子就在林家的下人心里竖下了一个不好惹的印象。 所以,她开口吩咐什么,林家的下人,都不敢马虎。 黛玉以从王熙凤身上学到了好多东西,进步飞快。 她被林如海以男子的标准教养,学的更大气一点,可是后宅的事情,林如海还是不如身在其中的王熙凤看得明白,这么一来却是两相补益。 生孩子这种事情,多次生产肯定是要比初次生产容易的,只是,史溁这么着急,是因为,李神医在给贾敏把过脉后,开口断定贾敏怀上的是双胎。 这双胎的生产,绝对不比初次生产差,李神医比太医来的快些,他一来便问了从产房里头出来的丫鬟几个问题。 然后,对史溁点头说贾敏没有问题,只是要静待生产。 史溁不放心,将黛玉托给了王熙凤来照顾,便自己换了干净的衣服进了产房。 一进产房,史溁便看见贾敏正在地上溜达。 又过了好一会儿,贾敏才开始生,史溁就在贾敏身边,一直等到她生产完。 有些可惜的是,贾敏确实是生的双胎,不过却是两个臭小子。 先生出来的老大,哭声极为响亮,而老二,却是斯斯文文的那种哭声。 若不是史溁让李神医给他们诊了脉,说是两个孩子都健康,史溁都要怀疑,老二是不是身体虚弱了。 贾敏平安生产,身体也没有问题,只要静养便好。 这么一来皆大欢喜,贾赦似乎比林如海还兴奋,在得知了贾敏怀的是双胎之后,贾赦就一直念叨着要亲眼看看双胞胎的孩子长什么样。 这会儿,他一边抱一个,爱不释手,把林如海这个孩子的亲爹给挤到了一边。 史溁哭笑不得,从贾赦怀里夺过了活泼的老大,放到了林如海怀里。 林如海这才抱到了自己的亲儿子——之一。 孩子已经出生,史溁便问起了两个孩子的名字,林如海笑着回答道。 “岳母大人,大名我已经想好了,我名海,下一辈他们的名字里面要有日,两个孩子又在天刚亮之时出生。 老大便叫林曦,老二叫林昀。” 史溁点头道,“都是好名字,不过可起了小名?” 林如海思索片刻,开口道,“小名,我想和黛玉一样,他们两个一个叫墨玉,一个叫玄玉。” 贾赦听了林如海起的名字,抱着刚被起了名字,叫林昀的宝宝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道。 “不是我说妹夫,你这起名字就和黑对上了不成? 你看看,我外甥女黛玉这个黛是青黑色吧,你这墨玉是黑的吧,只要你这个玄玉,不是也是黑色的吗?” 林如海没想到这些,被贾赦这么一挑明,他顿时有些傻眼,他不确定地问道。 “那不如,老二不叫玄玉了,叫白玉?” 史溁闻言直想把贾赦和林如海两个都给赶出去,她阻止道。 “就玄玉吧,听着好听。” 史溁发话,贾赦和林如海两个对视了一眼,随即放弃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黛玉是最开心的一个,她一下子有了两个弟弟。 可是两个弟弟被贾赦和林如海分别抱着,她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高兴得直转圈。 众人欢喜过后,林如海便向史溁提出,要让黛玉去荣国府住一段时间。 黛玉当然不同意,不过林如海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晚上都要闹人的,黛玉这个年岁正在长个,若是休息不好,便是会影响一辈子的事情。 于是,在林如海的坚持下,黛玉妥协了,史溁将派到林家的那些人叫了来,厚赏了一番,然后命他们一定要伺候好贾敏还有两个孩子。 史溁出手阔绰,每人赏了一百两,几人都喜不自胜,极力向史溁表示自己一定会看顾好贾敏和两个小少爷。 林如海一口气得了两个儿子,这让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人都羡慕不已。 他们见林如海逐渐得当今重用,很多人都眼红不已,不过有贾赦这个更让人眼红的存在在,他们对林如海的羡慕还算是正常。 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安慰自己,林如海得到重用又如何,他没有个儿子继承,无论做多少功绩出来都不顶用。 将来留给谁呢? 可是,眼下这种心里安慰都没有了,因为林如海有儿子了,一下子来了两个嫡子。 众人在羡慕嫉妒之余,也都想来蹭蹭喜气,尤其是那些想要生儿子的太太、奶奶们,更是趋之若鹜。 在林如海的儿子洗三那日,纷纷带着礼物登门,就是要为这一对双胎添盆。 安阳长公主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亲自带着驸马来了林家,大手一挥,送了两个孩子好些东西。 自上次安阳长公主来请教如何收拾驸马后,林如海见到安阳长公主的那份别扭就消失了,满面笑容地接下了,安阳长公主对两个孩子的祝福。 他们之间行事坦荡无比,那些想要借机看热闹的人,心中的算盘都落了空。 安阳长公主的驸马,被狠狠收拾了一番,而且还被叫进宫里训斥,当今话中微微透露了教训他的正是自己,吓得驸马当时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了。 对安阳长公主是又体贴又讨好,只是安阳长公主心里淡淡的,并不怎么搭理他,只是安心教养她的两个儿子。 如今终于有了,和安阳长公主表示夫妻和顺的机会,他自告奋勇地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洗三礼办得很热闹,两个孩子收到的添盆都要堆成小山。 林如海没有说孩子的大名,只是说了两个孩子的小名,墨玉,玄玉。 这让那些想到林如海有了儿子会不会轻视黛玉的想法也打消了,黛玉,墨玉,玄玉。 一看林如海就是将黛玉看得和儿子一样重要。 作为孩子的亲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表哥,嫂子…… 荣国府可谓是全体都来到了林家,几个姊妹和宝玉、贾环、贾琮他们都来了。 围着孩子看个不停,而在产房里面不能出来的贾敏,在从丫鬟嘴里得知了自己生的儿子的洗三礼这么热闹,也是开心不已。 林家已经很久,没有真正这么热闹了。 北静太妃第二日才得知了贾敏生产,她懊悔不已,觉得她没有第一个看见贾敏的孩子,念叨了两日。 所以,她一早就来了,而且,还趁丫鬟婆子不备,钻进了贾敏的产房。 吓得正给贾敏梳头的小丫鬟一个激灵,贾敏见北静太妃钻进来,便无奈地笑道。 “表姐怎么这么顽皮,我这脏兮兮的,不好见你呢!” 北静太妃走过来,在贾敏床边坐下,开口笑道。 “我才不在乎那个,溶儿几次去外面滚成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你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到是你,着双胎生产怎么不叫我。” 北静太妃仔细地看了一眼贾敏的餐食,整个屋子里面并没有药味,点了点头。 “看来一切顺利。” 第515章 双胎像谁 贾敏微微一笑,“双胎之事太过耀眼,若非瓜熟蒂落,既成事实,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好。 而且大夫只是断定我肚子里约有两个孩儿,却没说男女。 你也知道我和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来承袭家业......我不是有意瞒你......” 眼见贾敏的脸上又盖上忧色,北静太妃急忙上前开解。 “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就平白地引起你这么多的忧思起来,快将那些不痛快的事情忘了,也好叫人心安。” 闻言贾敏噗嗤一笑,略带玩笑般的嘲讽道:“怎么提起的人是你,不让人去想的也是你,我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罢罢罢,随你去吧。” 说罢,贾敏翻了一个身,似是赌气般地将脸冲到了里面,北静太妃觉得好笑,急忙凑上去,将贾敏翻了一个面,口中道饶道。 “惹你生气,倒是我不好了,你这会子生了也好,省得若是运气不好赶在夏日里生,浑身汗津津的,觉也睡不好,忒熬人了。 等你养好了,便正巧是赏菊之时,我听说,甄家要在京城里办一个菊花局,已经寻了不少名种,知道的人都觉得稀奇。 到时秋高气爽、风日晴和,咱们姊妹两个一起去瞧瞧,看看是不是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搜神夺巧。” 甄家上表请接甄贵人回家省亲,当今已经批允同意,甄家便大肆采购起来,剩下的几家正在观望的人家,见甄家已经行动,也不再犹豫,纷纷上表请示,当今无一不批准其请。 一时之间,京城之内,砖瓦奇石,花草稀珍,价格飞涨。 多少商贾见了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错过,更有一些朝中有职之家,也暗暗派手下的人参与其中,只为分上几分利。 贾敏在孕中,或是来荣国府小住,或者是史溁到林家去看她对此事多有耳闻,她笑道。 “世人皆逐利,就连我也不能免俗,前儿,我瞧着南边运来的一株兰草极好,便也出钱买了下来,就放在玉儿的书房里。” 北静太妃笑着叹气道:“人家逐利都是往自己口袋里面装银子,怎么到你这里竟是往外掏了,你这个不算。 倒是我命人将那些子我用不上又闲占地方的一些笨重的古董大家伙挪了出来卖,收获颇丰。” 北静王府的好东西不比荣国府要少,因为当初北静王水家的前辈册封的是王爵,底下人的孝敬,还有历年的得圣心的赏赐,东西比荣国府只多不少。 水家的人对于这些装饰只是舒心即可,并不在外彰显他们水家有多少富贵,实属低调行事之家。 北静太妃将库房开了,清理出了一批,在京城的热闹里面也不显眼。 史溁在外面和诸位夫人们说了一阵子话,便借着更衣离开了她们的包围,盖因贾敏生出双胎,许多人家便觉得贾家的姑娘都有这样的能耐,而贾瑛翻过年就要及笄。 很是有一些太太们凑到史溁和邢氏面前打探荣国府的意思,对于贾瑛的事情,史溁是不赞同贾瑛早早出嫁的,在史溁看来,二十出阁都是早的。 更别说贾瑛明年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姑娘呢,怎么好说婚嫁。 邢氏则是才和贾瑛做亲母女没几年,整颗心恨不得扑上去,在史溁提起不要贾瑛早早出嫁之时,邢氏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史溁跑了那些人便到了邢氏的周围,邢氏她从前甚少面对这样的应酬,以往都是王氏带着王熙凤一起出门的,她不怎么出去。 邢氏一边在脸上挂上笑容,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好在王熙凤深知她的脾性,凑了过来,在邢氏招架不住的时候,为她找补几句,将事情圆回来。 这么一来,又有一些儿子已经成亲的太太们,羡慕起了邢氏,能有这么一个好儿媳妇,她们为儿子挑选的媳妇都是出身好的,这出身好,脾气相对也大,婆媳之间多有矛盾发生,哪里能向邢氏和王熙凤这对婆媳一样和睦。 史溁从那些太太们中间跑出来后,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谁说过去的女儿就只在后宅里面相夫教子的? 那些在宴会应酬上疯狂交际的女人们实在是太可怕了,每个人虽然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可是说法却都不同,有直白的,有含蓄的,还有一些隐藏着深意,一不小心就掉坑里的。 她只觉得每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她都要脱一层皮下来,实在是太不是人做的事情了。 史溁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对着身边的鸳鸯道。 “走,咱们两个去看孩子,不理会她们。” 鸳鸯也是从前只听说过世间有女子能生出多胎来,这回也是第一次见,心里对林曦和林昀两个孩子也是新奇得紧,史溁一提说去看孩子,她立刻就搀扶住了史溁的胳膊。 “老太太,咱们快走。” 两人赶到时,便看见了北静太妃正在此处看孩子,连带着宝玉他们几个也都在这里,宝玉和水溶还在讨论这两个孩子究竟像谁多一点。 宝玉说肯定是像贾敏多一点,可是水溶确说林如海长得也甚是俊美,男孩子若是长得像林如海也不错。 贾瑛和贾瑶她们则是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发呆,一副随你们怎么吵的样子。 黛玉则是在细细地嘱咐着奶娘什么,没空理会两个没事吵架的人。 史溁看见了这么一幕,不禁莞尔一笑,可惜史湘云被史家接回去了,就不在这里,若是她也在,必定吵起来的人便会再多加一人,变成三个人。 “咳咳!” 史溁清咳了两声,宝玉和水溶才发现史溁的到来,不过他们两个对刚才的问题还是有执念,将史溁拉过来,问史溁这两个孩子像谁。 史溁虽然觉得好笑,却也认真地看了起来,她回忆了一下贾敏出生时的那个记忆,然后将两个孩子的脸对比起来。 “嗯......墨玉像你姑母,和你姑母出生时候的那张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玄玉就不像了,应该是像你姑父多一些。” 有了史溁这个“权威认证”,水溶和宝玉都凑过来看,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人刚才还看不出什么,这个时候,倒是越看越觉得两个孩子的面容,和史溁刚才说的都对上了。 有了结论,两人总算不再争吵,勾肩搭背地去玩。 史溁和北静太妃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促狭之色,北静太妃摇头笑道。 “老太太糊弄人呢,这两个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看出像谁了,也就是他们两个没经验,任凭老太太说什么,他们都信的。” 史溁笑道:“这孩子,小时候长得像父亲,大了以后像母亲的也很常见,就是反过来的也有不少,谁能说得准最后到底像谁。 不过是像父母谁多一点罢了。 况且,他们两个哪里是真的要分出来谁像谁,不过就是不服气,想让对方听自己的而已,你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就不会再因为这件事继续纠缠,我此举帮了他们解决了眼前这件事,也不算糊弄。” 宝玉她们走了,史溁和北静太妃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会儿孩子,刚生下来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逗了一会儿便让奶娘将孩子抱到内室,去睡觉。 而她则是和北静太妃说起近日京城里的事情来,北静太妃提醒过后,史溁在与南安王府来往的时候,就小心了许多,也许是站在同一阵营的关系,南安王府与荣国府之间的利益是一致的,倒是也来往融洽。 只是那个忠顺王府最近不知是因为什么,似乎对荣国府有些不满,史溁对此思索了很久,也不得要领,于是她便和北静太妃提了提,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答案。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个隐患会在你最薄弱的时候狠狠地插上你一刀。 “老太太,上次您问我的事情,我有眉目了。” “哦,快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北静太妃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我旁敲侧击从与我交好的几位宗室夫人嘴里约么得知了一些消息。 忠顺亲王与顺齐亲王有怨,却不是他们兄弟二人起得冲突,而是当初顺其亲王之母,太上皇的元皇后故去时,太上皇将忠顺亲王的母亲赐死。 其中根由,年代太过久远,又属皇室秘闻,实在是无法探得,只是听老人说了这么一嘴,便没有别的了。” “忠顺亲王自记事起,就一直不受太上皇重视,若不是在当今即位时,立了大功,便是顶天也就只能被封个郡王。 所以,我想,忠顺亲王对府上的敌意,应该也是来源于顺齐亲王。” 史溁记忆中对这件事没有印象,可见当初并未外传,这么一解释,史溁也觉得合理,只是这位顺齐亲王做事,实在是不怎么样,在府里公然养优伶不说,还凭借自己的从龙之功,四处嚣张跋扈。 第516章 甄家被弹劾 当今的几个兄弟相继被圈禁,倒是显出他的地位尊贵起来,行事之间,少有顾忌,也不知他的那些从龙之功能够支撑他这样嚣张到多久。 史溁摇头叹息,得知了忠顺亲王与贾家不对付的缘由后,史溁便训诫宝玉他们几个,外出的时候,少与忠顺王府有关的人接触。 宝玉有了上次蒋玉函之事为警醒,便也答应了,在外出赴宴时颇为小心,行动之间和各位交好的王孙公子一起,忠顺王府几次上前找茬,都没能得手。 不过,从宝玉身上找不到错处,忠顺王府心中气愤难解,便将目光放到了已经分家出去的贾政身上,忠顺亲王命人找宝玉的麻烦,也是因为宝玉在名义上已经是被分出去的,七品小官贾政之子了,他不是荣国府的公子,而是变成了贾氏族人。 只是,与宝玉相交甚笃的卫若兰、冯紫英、韩奇等人,都是不在乎身份地位,只讲求品性高低之人,他们对宝玉身份的转变丝毫都不在意,还如以往那般相交。 而且,别看水溶与宝玉之间总是拌嘴,却在宝玉遇见为难之时,挺身而出,教训了忠顺王府找事的下人,随后,在忠顺亲王面前,一副我还是个孩子,你已经要年过半百了,怎么好意思和我计较的嘴脸,将忠顺亲王恶心了个够呛。 忠顺亲王此人,对于被老太妃、太上皇以及当今、皇后宠着的水溶这样的人是不敢轻易放肆的,他只会落井下石,属实是个欺软怕硬的。 恰巧,当今命他去工部监督水利,他寻到了贾政还在做工部员外郎时不作为的错处,于是他立刻上本,请求追责。 不料,他的折子一递上去,就被当今在早朝上一顿狠批,直言让他去工部是去做事的,不是让他去翻这些陈年旧账的,忠顺亲王闹了个灰头土脸,弹劾贾政之事也就此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贾敏生产,贾政和王氏都没有过来,只是派人来送了一些礼物,贾政说当今圣上命他闭门思过,他不能出门,而王氏的借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她说贾瑜病了,她走不开。 对此,林如海什么都没说,笑着接待了贾政和王氏派来的人,然后将他们留下吃了酒。 贾赦在一边也得知了此事,这是大喜的日子,他没有说不好听的话,只是冷哼了一声,送礼物过来的黄许对贾赦甚是敬畏,立刻就闭口不言,贾赦懒得搭理他,拉着林如海走了。 因为贾政之事,最后元春还是没有出宫省亲,即便王氏几次花重金托能进宫的诰命夫人给元春带信儿,然而,带回来的消息,都是元春主意已定,不回来省亲。 王氏想要借着元春省亲之事为贾宅增添光彩的心思落空,行事愈发低调起来。 在一个半月以后,甄家的小别院建好了,甄贵人位份低,又不是甄家嫡系的女儿,即便是甄家要借助她来显示荣耀,亦没有造太大的别院给她。 不过,甄贵人回家到底是第一个回家省亲的人,当今也给足了她面子,在她临出宫的时候,重新册封了她为谦嫔,还举行了册封礼。 嫔位已经是主位,册封礼也繁复,一阵忙碌下来,在已经深夜的时候,谦嫔才得以出宫。 甄家的人没想到只是省亲,还能让谦嫔复位,在得知了消息的时候欣喜异常,对于谦嫔没有按照约定的议程出宫,并没有异议。 只是谦嫔出宫迟了,甄家等待的众人却不能有什么失礼,甄应嘉带着一众男丁和身上有诰命和敕命的女眷在别院门口等候,这么一等就等到深夜。 最终忙完了一切的谦嫔终于从宫里出来,来到了甄家的别院里,甄家的鼓乐声阵阵,传出很远。 一番礼仪流程走下来,赏赐随之分发,甄家一片欢乐之象。 然而妃嫔省亲是有时间限制的,在这些礼仪流程走完的时候,也没剩多少时间,谦嫔在见过旁支的父母后,便在宫人的催促下,又起身回了皇宫。 谦嫔的事情掀起了省亲的序幕,几个将别院建造得差不多的人家,也纷纷将自己家的妃嫔迎回了家中。 在这些妃嫔省亲结束之后,这些被人加紧建造的别院也都住了人进去,这些人家无一不请亲朋好友来参观。 北静太妃实现了诺言,拉着坐好了月子的贾敏,在各处别院里面,好一番游览观光。 邢氏和王熙凤也受邀请去了好几次,回来描述那些别院里面的风景,引得众人一阵感叹。 只是,在谦嫔省亲后不久,甄家老太太在逛花园子的时候,突然摔倒,随后便没有醒过来,溘然长逝。 太上皇对此极为哀痛,赏赐万两白银为甄家老太太治丧。 更是下旨,令甄家老太太葬于他百年后的陵寝之旁。 甄家不想老太太去的这么突然,心内哀痛,亦有八分不安,可是太上皇下的几道恩旨下来,甄家众人心内都安稳下来,按照规制为甄家老太太办了极为风光的丧事。 一时之间,京城内与甄家有旧的人纷纷去吊唁,更有许多人家出了棚子路祭。 荣国府和将军府因为早两年便不和甄家有较多来往,便只是派人去上门吊唁,并未大张旗鼓地去参与此事。 在礼部之人的安排下,甄家老太太风光大葬,太上皇亲自为甄家老太太做表,世人深感太上皇厚德。 除此之外,一直到年末都没有什么要紧事,太上皇在处理完甄家老太太的事情之后,便再次隐退回宫中,所有朝事一切照旧。 本以为今年各方安定,能过个好年,不料,在腊月二十七的时候,宫里突然传出来了太上皇病重的消息,这一下,原本准备在年节张灯结彩的众人急忙将家中那些颜色鲜艳的装饰换上了素雅的。 京城内,一时间气氛低迷,太上皇病重,当今的几个兄弟都进宫侍疾,作为唯一还有王爵在身的南安王霍非和北静王水溶,也都进宫去了。 上早朝的朝臣都发觉了当今的面色不好看,所以,就算是一直都喜欢给别人找茬的御史台,也是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似乎那些御史已经在早朝的殿内隐身了。 然而,就在太上皇病重的第三日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太上皇突然下旨,召在宗人府圈禁的两位郡王觐见。 旨意一出,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可是宫里被当今把持严密,多少人家想要探听消息,都无从下手,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 不过,等待的时间不长,在第二日除夕之日的时候,太上皇突然下旨,命两位郡王回府居住。 而本该反对此事的当今没有阻止,很多达官显贵都看见了两位郡王,从宫门走出,回到了各自的府里。 除夕宫宴继续,只是在宫宴上属于太上皇的位置一直都是缺席的状态,太上皇并未露面,却按照规矩,给几位老臣都赏赐了一番。 京城里的勋贵们都知道太上皇的情况不好,心惊胆战地过了这一夜除夕,结果新年第一日宫里便传出了太上皇有好转的消息。 不等众人心中大石落下,还未等开朝,吏部尚书便上奏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甄应嘉在任上留下来三十万两的亏空。 随着吏部的上奏,御史台好似突然都活了过来一样,纷纷上奏弹劾甄家众人,不独甄应嘉一人,还有其他甄家有差事的人也被人找了错处出来,一并弹劾。 这下罪名便多了,什么欺男霸女、强占土地、还有在重丧期间在府中饮酒演乐,还大放厥词说大逆不道之语......林林总总的,几乎有近百条罪名。 这些罪名被御史台提出之后,于病中听闻此事的太上皇都大为震惊,撑着病体上朝,直言甄家决不会做出此等错事。 太上皇大怒,当即命信任的老臣去查证此事,意图还甄家清白。 几位老臣战战兢兢地领命,开始调查起来,而对于一直受太上皇恩遇的荣国府则好似被太上皇给遗忘了。 四王八公,在调查甄家的罪名这件事上几乎都有参与,唯独荣国府是一点儿都没沾。 这下便有人猜疑贾赦是不是见罪于太上皇了,毕竟当初力宠贾赦的就是太上皇。 不过,这份猜疑没有持续半天就不攻自破,太上皇亲自召见了贾赦,然后从宫里便传出当今与贾赦一路笑谈到了上书房的消息。 太上皇下旨,这些人查案子查的极快,不多时,证明甄家人犯下的罪行的证据,便被呈了上来。 当今见了极为惊讶,他不敢擅自做主,带着那些证据,去见了太上皇。 据太医所说,太上皇在见了那些证据之后,气得吐了血。 随后,太上皇亲自下旨,将甄应嘉并有罪行的甄家族人拿下按律治罪。 其余家眷人等,不得出京。 刑部接此大案,连夜调集人手开始处理,结果越判下去,越让人心惊,原来之前御史们所参奏的那些不是全部。 第517章 甄家下场 经过刑部这么一调查,甄家众人平素仰仗着手中权势为非作歹的事情全都在刑部的人有心刨根问底之下无所遁形。 桩桩件件细数下来,罄竹难书,面对这些罪证,太上皇叹息良久,最后在早朝上将已经入狱的甄应嘉提来,当面痛心疾首地对甄应嘉道。 “朕知你能力有限,故而将织造之事交给你,品级虽比不得各部尚书,却是与朕极为亲密之位。 前些年,你在任上之时,便遇大难,朕知你不易,又因族人众多,多有利物济人之事缠身。 便另赏你有许多冰炭敬的差事,就是让你将原任上的亏空填上。 谁知,你却只一味地任由族中之人挥霍,不曾还过亏空一分。” 甄应嘉自被锁入狱中,便觉万念俱灰,中年的他,短短几日,便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此去本以为终局已定,再难翻身,不曾想竟得了太上皇在早朝上亲自召见,他自身才华不力,空有皇恩庇护,却也心系自己的子孙后人。 太上皇痛心之语既出,他也顺着太上皇之语,在诸臣面前痛哭流涕,哀声为自己请罪。 “罪臣自知无能,不能约束家人,致使他们平白生出不足之心,罔顾朝廷律法至此,竟酿下如此大错。 均是罪臣之过也,罪臣感陛下洪恩厚德,无从分辨,惭愧久矣,唯有认罪二字而已。 然得此际遇,与臣之幼子无关,如此谋虚逐妄,其一律不知,平日里唯有侍奉在罪臣母亲之下,替罪臣以尽孝心。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也知以往多说了许多妄语,不想自相矛盾,但罪臣今日在陛下面前此言却真。 罪臣不敢多求,只求陛下,蒙发慈心,饶罪臣一丝血脉,罪臣以及后人必当永佩陛下恩德,万世难报也。” 言罢,甄应嘉以头触地,叩拜太上皇,太上皇听了他的话却一言不发,坐在高位上,漠然地望着扣头不止的甄应嘉。 涉及到甄家,群臣不敢多言,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只作自己看不见这件事,大殿之上一片安静,众人只能听见甄应嘉砰砰的扣头之声。 良久,直到甄应嘉额头磕破,血流如注之时,上朝的文武百官,这才听见高位传来一声幽远的叹息。 “罢了,幼子无辜,朕念及他多年在端淑夫人跟前尽孝,特赦其无罪。” 当今见太上皇表了态,不等下面叩头的甄应嘉反应过来,便开口对太上皇建议道:“父皇,儿子记得甄宝玉才娶妻不久,想来其妻亦无罪,儿子从看管甄家之人口中得知,甄宝玉之妻朱氏,已有孕二月,不知可否一并赦免。” 太上皇闻言,露出思索之色,不过他没有考虑多久,便做出了决定,既然已经决定赦免了甄宝玉此人,便不妨多赦免一个,以彰显皇恩浩荡,于是群臣便见太上皇言道。 “朕念及甄宝玉与其妻年轻不知事,便赦甄宝玉与其妻朱氏二人无罪,朱氏之嫁妆亦可返还。” 太上皇最终还是念及旧情心软,赦了甄宝玉和其妻子的罪过,甄应嘉磕头磕得头晕眼花,却不敢停下,精神恍惚之间,突然得到太上皇的宽恕,不禁大喜过望。 他急忙重重磕了几个头,高声叩谢皇恩。 得此恩赦已经是意外之喜,甄应嘉保住了自己的一丝骨肉血脉,心中再无挂念,他识相地跪谢不已,并不为甄家其余的人开脱罪名。 雷霆手段之下,甄家众人尽数伏法,甄应嘉判流放三千里,其余罪行深重者判斩刑,从者亦有重惩。 甄家女眷,仆从下人皆充官,并未发配于各府或者变卖,这让那些与甄家有怨之人,意图作贱甄家之人以泄私愤的心思落空。 判决旨意一下,那些被锁于甄家在京城中建造的别院中的那些甄家之人,便按照旨意给出的去处,被人各自带走。 而在那之前甄宝玉和其妻子朱氏,被刑部之人提前放出,甄宝玉之母甄家太太得知自己幼子无事,当即涕泪横流,目送朱氏离去,在屋中大哭,自己不该做下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好在老天有眼,并未将她所犯下的罪过,牵连到她的儿子身上,甄家太太之语,不多时便从甄家别院中传了出来。 凡是听闻了甄家太太哀伤之语的太太们,纷纷物伤其类,她们多有手中和甄家太太一样的活计的,便纷纷收敛起来。 甄家如此繁盛之家,顷刻之间便不复存在,原来要他们笑脸相迎,小心应对的人,转眼间便成了阶下囚,不日便将与人为奴为婢。 这等落差,让许多人都心惊不已,那些还有几分清醒在身的人,也都思及若是终有一日自家那些事情发作,自己家的下场会不会比甄家好过,自己等人一时痛快,却祸及子孙,这样究竟值不值得。 甄宝玉在和其妻子朱氏离开甄家别院后,先是在带他们出来的那个人的带领下,去刑部将已经封存的甄家家产打开,取出了朱氏嫁过来的时候,带来的嫁妆。 那带他们来的人似乎权力不低,刑部的人不敢为难,在返还朱氏嫁妆的时候,没有动手脚,连同甄宝玉和朱氏成婚后由朱氏掌管的体己,也一并随着嫁妆还给了甄宝玉夫妻二人。 在未能得到甄家下人后,许多人便盯上了甄宝玉和朱氏,不过他们派了人去才发现,甄宝玉和其妻子朱氏二人,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去向。 他们不甘心,几次派人各处打探,都未曾发现二人踪迹,寻了几次不得,那些人便将这份心思歇了,只待甄家众人问斩之时,去一睹为快,也算是解恨。 甄家落败,牵连着甚广,京城内一片肃静,不知从何时,坊间竟传出这么一句歌谣出来。 钟鸣戚戚,笏失雕梁,钟鸣悠悠,难见高堂。 钟鸣簌簌,荒草飞扬,钟鸣萧萧,不为恕诳。 这首歌谣不知从何而来,却说的都是甄家之事,在京城里面传唱了几天后,便不复入耳。 史溁令人注意了清虚观的张道人许久,不想却遇见了那一僧一道,在京中教孩子们传唱他们所做的歌谣。 下人遇见此二人,急忙上前去请二人跟随回府,不料,那道人却望向荣国府的方向,掐指一算,随即摇头拒绝了此事,口中说道。 “时机未到,你回去复命,只说镜中玄妙,尚未探得,安心等待才好。” 说罢,在下人恍惚之间,一僧一道消失不见,就如同在冯渊家那般,等下人回过神来之时,连同刚才学唱歌谣的孩童都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下人便只好灰溜溜地回来禀报史溁。 史溁听了思及之前镜中所见之事,却有许多疑问在心中,不好与人说起,便只得暗叹无缘。 太上皇在处置了甄家后,病情便急转直下,卧床不起,太医院几乎所有人都为太上皇诊脉过,都没有办法。 当今忧心不已,宣布辍朝三日,亲自在太上皇跟前侍奉汤药。 然而,太上皇依旧未见好转,当今思及贾赦当初从李神医处拿来了医治时疾的药方,颇为有效,便亲自微服出宫,将李神医请入宫中为太上皇诊脉。 只是,太上皇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便是李神医亲自出马,也不过只能多为太上皇延续几日寿命。 在李神医的药方下,太上皇又撑了半月,最终,还是在一次与当今的对话结束后,在睡梦中离开了大徒这个他为之操心了一辈子的地方。 太上皇驾崩,大徒举国哀悼,当今下旨,为太上皇隆重举办葬礼,文武百官,勋贵宗室,都要入朝为太上皇守灵。 荣国府亦在此列,史溁、贾赦、邢氏、贾琏、王熙凤都在入朝之列,不过,总不能所有人都去,史溁思来想去,便将邢氏留下,照顾家中孩子,王熙凤将来是要和贾琏一起撑起荣国府的,不能不去。 便在众人为太上皇守灵第二日,被太上皇放回府的两位郡王便因为悲伤过度,随着太上皇一起去了,当今对此感念他们的孝心,下旨厚葬,不过却没有加以册封。 两位郡王的后人放归为民,不过不得在京中居住,当今赐府宅在京郊命他们居住。 太上皇故去,不过朝政依旧不能耽搁,所以在七日辍朝之后,当今便如以往一般开始处理朝事,只是为太上皇办的丧事依旧要继续。 贾敏现在是忠闵伯夫人,跟着一起早出晚归,于是,史溁便将两个小的也接到了荣国府一起由邢氏来照顾。 邢氏之前照顾过王熙凤生的贾荀,对此也不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在最初的一阵手忙脚乱后,也开始适应起来。 对此,她自己和贾瑛笑着说过,说她自己没有生孩子的命,却有养孩子的命,惹得贾瑛一阵发笑,不过邢氏虽然感慨,却将一众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照顾得极好。 不过,甄家被收拾了,甄家任职的那边因为受到甄家的牵连,折进去了许多人,许多位置都空了下来。 第518章 追讨欠银 对此,当今早有预料,他没让吏部推选,而是自己亲自下旨指派了许多人过去。 有心之人仔细查看这些人的名单便知道,这些人一多半都是当今自己手下的人,还有上一次恩科上选出来的人。 这一举动,与以往太上皇所在之时大为不同,太上皇会先让吏部选了候补职缺的名单上来,呈交给太上皇审阅。 太上皇也大多会从吏部上奏的这些人选中,决定由谁来补缺,各家也会趁此机会,将各家想要拉拔,举荐之人,送到上面来。 只是这次,当今动作雷厉风行,不给其他人喘息之机,便将一应职位安排好了人,实在是让许多瞄着这块肥差的人措手不及。 故而,许多朝臣上奏,请当今依照太上皇所行之法,擢选人才。 万不可独断专行,坏了朝纲善行之风。 可是当今对整顿朝政准备已久,终于没了太上皇的桎梏,怎么会向这些别有心思的朝臣妥协。 他冷笑几声,将这些大臣给吏部的名单上的人做出来的成绩,拿出来与他所指派之人对比。 这些大臣们举荐的人,在朝中起伏多年,在任上的功绩,竟与当今指派那些人几乎持平,甚至还有几人,因为任上失误,被降职不久。 当今将这个结果,摆在了早朝上,直言:“若是将差事交给他们所举荐之人,便是误了大徒天下!” 众人羞愧不已,不过当今并未对他们表示什么,只是又扔出一个让他们不得不重视的消息。 那就是,当今深感国库空虚,仔细一查竟有还有许多人家欠国库几十万,上百万两银子不还。 命剩下的那些人家,尽快将所欠之银两上还国库。 还钱之事一出,这些人的心思便都转移到了这上面来,没有几人接着对当今直接指派人去任职表示异议了。 可笑,甄家亏空的例子摆在前面,他们又不是瞎子,少安排几个人对他们来说可没有什么。 可若是还不上钱,保不齐会落得和甄家一个下场,自顾不暇之时,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前程。 许多人家觉得大事不妙,便开始清点起家中的财物来,意图算出自己家中的银钱可还够换上国库的欠银。 不少人家也都开始行动起来,他们他们手里没有现银,若是用家中的什么古董字画抵债,那户部的人来的时候,便是要压价的。 价值总会比他们将这些东西折变了获得的银钱少两成。 古董字画,那都是珍贵之物,两成的利也是许多银子,户部之人嘴皮子一开一合便消失了,谁不心痛。 于是,便只好自己卖掉,只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心思,一时之间,在外说要卖这些东西的消息,比比皆是。 古董字画的价格,竟然跌了不少,不过这些人急着将东西折变,面对压价他们也只能咬着牙认了,低一成的价钱,总比户部的人压价两三成的要好的多。 这个时候,有的人家着急,自然就有的人家过得平稳安泰。 荣国府便是如此,贾家的欠银早就还清了,这道旨意管不到他们,被分家出去的贾政,在当今下旨追讨欠银的时候,终于回到了荣国府一次。 他当初就觉得没有必要还国库的钱,不过是史溁和贾赦二人都死心塌地地要还钱,他不得不听从,可是这一回,甄家之事,还有那明文下发的诏书则是让他在听说的时候额头直冒冷汗。 幸亏当初荣国府将欠银还了,不然,若是一直仗着自家的功劳到现在,他们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各处急着卖东西。 贾政在思过以后,已经去工部上衙了,他听说四王八公十二侯的人家,那些急着还钱的,这些时候,已经亏了好几万两的银子出去。 那可不是十两、百两、千两,那可是数万两白银啊! 谁家再这么财大气粗,一下子折了这么多银子下去,也是不好受的。 对于史溁和贾赦的这个“先见之明”,他还是表示出了敬佩。 忙忙碌碌多时,便有那家底厚的人家,准备好了银子,请了户部的人过来清点财物,将欠银还上。 有第一个人还了,便有下一个,许多凑齐了银子,还在观望的人家,便纷纷请了户部的人上门。 户部作为平时就极为热门的一部,如今更受欢迎了,他们从上到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后来更是因为没了可用的人手,往朝中各部接了不少人去。 贾政担任司库一职,也被户部的人给借走了,他全程参与了这些银两过秤,清点核对。 不得不说,京中大富之家有许多,很多人家用来还钱的都是现成的银锭和金锭。 成箱,成箱的银子,金子,被从库房里面抬出来,贾政一边记录,清点,眼睛都被晃的麻木了。 那些金锭子,银锭子,好似都不是钱一般,贾政不停地在本子上记下各种金银的数目,累得手腕酸疼。 不仅如此,因为他生长在荣国府自小就见过了不少好东西,更是多年以来,对名贵的古董字画研究颇深。 所以,跟他一起被借过来的工部之人,遇见这类不能确实价钱的东西,就都往他跟前送。 贾政只得一边记录,一边为他们鉴定价格,这可不是一个好差。 说得多了,还钱的人愿意,户部的人不愿意。 说得少了,户部的人愿意,还钱的人不愿意。 怎么都不讨好,于是,贾政只好打起精神来,最好在中间给他们折中一下,也算是过得去了。 京城上下,整整加班加点忙了两个多月,才将大半要还钱的人家的东西,基本上鉴定完毕。 这些东西都被简单造册,抬回了户部的库房,接下来由户部的人慢慢清点,分类,最终写下明细,归于国库。 在鉴定价格的时候,有许多人家为了让鉴定之人多说一点价格,便对鉴定之人行拉拢之事。 贾政不免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在去一位子爵人家时,那家的家主亲自迎接了贾政,还与贾政称兄道弟。 说两家祖辈的交情极好等语,贾政推脱不开,便去与这位热情的家主去了堂间喝茶。 只是此喝茶,非彼“喝茶”。 那家主凑到他身边,拉着贾政的手,将袖子里的一个纸筒就塞进了贾政的手里。 贾政只是为人迂腐,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见他这般立刻就明白了这位家主是什么意思,当即便变了脸色。 他一把将人推开,顺势将手中的东西,塞回了那家主的怀里。 接着,他义正言辞地当着跟着他一起的人的面,说起了圣人的大道理。 并且对接下来的清点核对之事极为认真,对鉴定出来的东西的价格也是极为折中,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贾政如此公事公办,让人没了主意,只得认了,他们家凑出来的东西价值其实是够的,不过也几乎是搜刮了他们家人的所有能动用的家当了。 若是贾政能多算一些,他们也还能有些富裕,不过,贾政一切公办,他们也无可奈何。 一家是这么办得,下一家也是如此,开了头,便不能两端对待。 贾政这一队人,便是做事做得最公正的一队,没两日贾政的名声便传了出去,这让对贾政心有看轻的一些人,重新重视起了贾政。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不多,至少从开始清点这些银两,也就贾政一人做到了这一点。 对此,当今喜闻乐见,下了口谕夸赞了贾政的做法。 于是,那些参与清点之人,也都不敢太过于中饱私囊,纷纷给出了合适的价格,即便是有些东西给的价格略高一点,那也是因为那些东西确实极为珍贵。 贾政在冷场了几月后,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有人对贾政有些忌惮,也有人对贾政起了兴趣。 其中就不乏三皇子的母家,还有一些宗室。 梅翰林暗中鼓动人想踩贾政上位不成,这次见贾政有复起之势,又思及最近当今总是去看贤妃所出的九皇子。 便也重新和贾政来往起来,只是经过入狱,被贬,又分家被冷落后的贾政,已经看出了梅翰林的虚伪。 他对梅翰林的几次示好,态度都淡淡的,于是梅翰林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去和已经取得了忠顺亲王信任的贾化,贾雨村来往。 二人观念一致,几次交谈下来,宾主尽欢,于是,梅翰林也跟着贾雨村一起投到了忠顺亲王的门下。 贾政虽然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可是实打实地做出了功绩,当今总是思索再三,还是升了贾政的职位。 正六品的工部主簿,贾政在谋划了几年后,又回到了原点。 再一次坐到这个位置,贾政的心中五味杂陈,工部的人还是那些人,变化不大,也不过是几个人年老,换了新人顶替罢了。 主簿要处理的事情,他都熟悉,每日上衙都能处理得差不多,日子逐渐平静下来,王氏这段时间也没有找麻烦,两人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日子过得十分平顺。 第519章 王氏裁减用度 贾政和王氏夫妻二人,在消除误会后,又变成了原先的样子,贾政只管在工部做事,下衙回去后,自己看书,或者是品鉴字画。 他兜兜转转了几年,却是一事无成,未免心中对那些经常教导宝玉,要汲汲钻营的世俗经济之谈冷了心思。 便是在遇见了挫折之后,人才会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有没有什么值得反思的过失。 贾政就是如此,王氏除非有事是不会去打扰贾政的,她对贾政在书房做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于是只有贾政身边的心腹小厮才知道,贾政在书房里面感叹之余,都做了一些什么。 而相对于贾政的这种“悠闲”而言,王氏显然就不是这样的心态了。 贾宅里面的所有事情,都要从头来过,从荣国府带过来的那些伺候的人,每个人的差事,或多或少都需要做出一些变动。 她身边的大丫鬟的位置又空了下来,只好从自己还算信得过的丫鬟中间又选了一个出来,却是个叫彩萍的。 其余的婆子们,她也重新立了威,或打,或撵了几个在她出事时,意图背主的婆子。 见上头太太动了真格的,底下伺候的人,也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尽心办差之下,贾宅比史溁预想中的要安静下来的快,王氏虽然心地未必那么善良,但是管家理事也是不比王熙凤逊色的。 而且,她比王熙凤活得长久,见过的事情也多,若是真让王熙凤和王氏对上,那么输的多半会是王熙凤。 贾宅不大,却也比梨香院大上不少,三进的院子,最外面自然是要预留出一些客房,供来往之人居住,再者下人们住二房,还有姨娘们的住处,也是需要王氏亲自发话安排的。 王氏在这里走了一圈以后,将赵姨娘扔去了一个偏远的角落,随后,又将周姨娘和白金钏,发到了另外的角落,主打的就是一个眼不见为净。 赵姨娘为此寻了贾政几次,贾政不厌其烦,他得知李姨娘欺骗他之后,便对姨娘这种人,心里有了戒备。 他看赵姨娘在他面前上蹿下跳了几日,觉得赵姨娘与他印象中的那个人没有什么分别,有些小心思,却也识时务,对自己从来都没有坏心思。 思及在当初他腿摔断了,躲不开中邪的王氏时,还是赵姨娘颤抖着手,将他给救下来的,于是,贾政在赵姨娘那哀怨的眼神下,答应了赵姨娘的请求。 他让人和王氏说了一声,随即命人将赵姨娘的住处,搬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厢房里,也算是给了赵姨娘一个好住处。 王氏虽然觉得周、赵、白三个府中侍女出身的姨娘对她没有什么威胁,但是还是借着分家之机,指派了三个丫鬟给三个姨娘。 周姨娘那里,王氏指派了小霞,那小霞不大,也就是个七岁的小丫鬟,整日就惦记着吃,她原先养着小霞是彰显她的心思仁厚。 现在她可不愿意再这么做样子下去了,便像甩包袱一样,将这个小丫鬟扔给了周姨娘。 不过,周姨娘没有孩子,心思又是个心善的,对这个包袱小霞的到来,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而且,对这个这么小,就被外头的父母,送进来伺候人的小霞充满了怜惜。 小霞不过是贪嘴了一些,为人却还是很伶俐的,不然她也不会在王氏身边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没几日,周姨娘和小霞两个人就熟了,小霞想吃什么,只要不过分,周姨娘都分给她。 这么以来,她们二人倒不像是主仆,而是周姨娘在将小霞当自己的女儿来养一般。 王氏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哭笑不得了一阵子,不过她并不在意,只随着她们二人自己去了。 白金钏那里,她指了一个叫银钩的,对于白金钏,王氏没觉得有什么难办的,她手里握着白金钏的家人,还有白金钏一直都极为重视的妹妹玉钏,不怕白金钏起什么风浪。 要说这个白金钏,王氏对她还算是满意的,在贾政面前的时候,经常替她说好话,让她和贾政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不过,王氏对于白金钏不满意的地方只有一点,那就是白金钏生下了一个儿子。 贾政对之前生的庶子贾环,倒是没什么心思,可他对两个小儿子却似乎是上了心,每隔几日,便要去两个孩子处看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王氏对此心中极为不忿,将来贾政若是故去,给贾政扶棺的可是宝玉,而不是几个庶子。 所以,她对白金钏还是有戒心的。 而赵姨娘那里,则是王氏重点关注的,之前拨给赵姨娘的彩云有很长时间都不怎么给她传递消息了。 怕是已经逐渐被赵姨娘给收买,已经不可信了,她一个主母,当家太太,也不好公然和一个姨娘的丫鬟过不去,所以,她又选了一个平时和彩云没什么交集的,名字叫彩绡的丫鬟过去,也伺候赵姨娘。 对于府中用度,王氏也做出了调整,他们自己出来过日子,一切都要从贾政和她的那些铺子里面出钱,再不能似原来那般财大气粗。 下人们吃饭,她都规定了菜色,若是要想额外吃些别的,便是要自己掏钱去买。 而且,王氏裁了每季给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做衣裳,改为每半年做一次,姨娘,丫鬟,小厮们的月钱也有减少,类似赵姨娘二两银子一吊钱的月钱,王氏将那一吊钱直接就给减了下去。 其余的丫鬟婆子,小厮管事等都有相应得减少,对此,府里的人虽然明着不敢质疑王氏的决定,可是私下里却是怨声载道。 他们辛苦伺候主子,每个月全指着这些月钱松快松快,而且,他们大多数都是家生子,沾亲带故者多,有许多人的亲娘、老子,还有家中的亲戚可都指着他们发了月钱回来贴补一二。 突然间少了月钱,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加紧吧了,不只几个人在抱怨。 于是王氏裁减府中众人月钱的这件事,几乎是在当日夜里,就经过贾政心腹小厮的嘴,传到了贾政的耳朵里。 当时恰逢工部有事,贾政忙了一整日才从衙门回来,草草吃了几口饭,便钻进了书房里。 不料,他正沉醉于欣赏他收藏的一幅极爱的古画时,他的心腹小厮在他身边委屈巴巴地开了口,将王氏做出的决定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贾政。 贾政初闻此事,只觉得脸上发烧,心里羞愧不已,他堂堂国公嫡子,如今竟然沦落到削减下人的月钱过日子了。 贾政强忍心中的羞愧之感,叫了另一个自己信任的管事过来,一问之下,这位管事所说之语,和他心腹小厮说的一般无二,而且,这位管事还说了许多,那心腹小厮不知道的细节。 王氏此举,并未事先与他言明,故而他也是在小厮告诉他之后才知晓,落了下风,他将自己正在观看的古画收起,没有带随行的人,径自入王氏所居之屋,去寻王氏,看王氏作何解释。 天色已经入夜,贾政到王氏屋中时,王氏已经用过晚饭,正在看各色账本,她身边的彩萍拿着一个算盘,正在王氏的指示下,重新核对账目。 而王氏自己则是也拿着笔,在空白的纸张上面,不知在记着什么,她竟是时而皱眉,时而脸上闪出怒意,竟是完全没有发觉,屋中贾政的到来。 贾政来的时候没有让门口的小丫鬟通传,他平时最在乎在外面的礼节,这次只是心中对王氏的行为,揣着不满,想要趁此机会,看王氏在他没有让小丫鬟通传的时候做些什么。 其实,这也不是贾政第一次这么做了,他已经在三个姨娘的住处,用这样的办法试探过了,效果各不相同,周姨娘抱着一盘子点心,与丫鬟小霞吃的开心,贾政去了反倒将她给吓了一跳。 白金钏则是不在自己屋内,他一问才知,白金钏带着孩子去外面透气了,屋中一应摆设物件都十分干净整洁,那些尖锐的桌角等处已经被棉花制成的包角给裹上了。 赵姨娘则是最让贾政头疼的,在贾政去她那里的时候,她歪在塌上,数着贾政之前给她的银钱,还有一些产业,念念叨叨地说,这些都要给贾琛做嫁妆,还得给贾环说媳妇。 还嘟嘟囔囔地说,这些不够用,她还得再攒出一些来,要是贾政再多给她一点,贾环的聘礼,还有贾琛的嫁妆就会更加丰厚一些。 贾政在帘子外面听得真切,只觉得哭笑不得,喜的是赵姨娘这般形态,虽然不雅观,可是到底是真性情,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孩子,愁得是,赵姨娘发现东西不够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开口管他要。 贾政虽然手中体己产业不少,可是多半都被他用来购置孤本古籍等物,赵姨娘若是真的开口向他诉苦,他未必拿得出太多。 他面对赵姨娘又不好不答应,贾政索性当自己没来过,也没听见赵姨娘的抱怨,转身溜了。 第520章 老爷而非二老爷 贾政因为在三个姨娘处得到了大致让他满意的效果,所以在面对王氏的时候,他也有了几分宽容,加之之前他因为李姨娘的陷害,而错冤枉了王氏,进而导致王氏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心里觉得有些损毁他在其他人面前,那种公正的形象了,当然这也是贾政没有立时在书房里面发火,而是来找王氏要个说法的原因。 王氏专注于整理账目,直到贾政走近,她才发觉,不过,她见到贾政也只是惊讶,并未做出类似于将手中正在看的东西藏起来,那些会让贾政觉得王氏在做不好的事情的行为。 贾政心下的怀疑顿时消减了两分,王氏不耐脂粉糊在脸上,在不必再见外人后,便将脸上的脂粉都洗去。 没有了厚厚的脂粉遮掩,王氏两日忙碌,不曾睡好而在眼底生出的乌青便落入了贾政的眼底,于是在贾政开口的时候,语气中就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缓和。 “太太,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么?” 王氏见贾政过来,在短短愣过神儿以后,便很自然地起身。 “老爷,来寻我是银钱不够用吗?正好,这个月的租子进账了,老爷若是急用钱,便直接拿走就是。” 贾政上衙或是与人来往,总是身上要有银子的,以前贾政都是去荣国府的公中账房去支,如今没了公中账房。 王氏自然以为,贾政来找她是因为手中缺少银钱花用,她如此一问,却将贾政刚才想到的一些现成话给堵在了肚子里。 贾政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怎么好意思地回答道。 “不曾缺钱,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王氏知道贾政没有说实话,不过她最近也没有去做那些亏心事,在面对贾政的时候,便是坦坦荡荡地,这么以来,她的表现,却将贾政那副满腹心事的样子给比了下去。 王氏见贾政坐在椅子上,半晌都没说话,便也不去理会他,而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找到了刚才没看完的账本,接着往下计算着。 直到她翻了几页之后,贾政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太太,我听说你减了底下人的用度,这是为何?” 贾政此问正中王氏下怀,她心道,“我就知道你是来问我这个的,那些什么想看看我在做什么的关心之语,不过都是场面话罢了。” 可是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是这样说,她翻看账目的动作一顿,随即有些失落地开口对贾政说道。 “老爷果然是来问我此事的,唉,也是我忙过头了,我竟忘了向老爷说起此事。” 王氏脸上一阵懊悔之色,她没有迟疑,便对贾政说起她这么做的缘由来。 “老爷,您也知道,咱们这是分出去过了,不比原先在府里,咱们不用为下人们的吃穿用度发愁,一切都从公中出就是。” 王氏开头,便将贾宅现在的处境点明,让贾政对现在的情况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她将手上正写着的东西,直接从镇纸下面抽了出来,递给贾政。 王氏提起分出去,没了公中能够支取银子的便利,贾政也发现了此事,所以,近一段时间,他收了一本孤本之后,手里便没多少银子了,又不肯低头问王氏要。 便挑挑拣拣,从自己的收藏里面,选了一本他实在没有太多新鲜感的古籍,转手给了他一个同样爱好此物的同僚,却没有再添过分的需求。 其实这才是贾政一直都保持着老爷的风范,没有管王氏要钱的真正原因,正是因为自己亲身经历了没有钱用的困境,贾政才没有让王氏费口舌,就领会到了王氏如今管家的不易。 “老爷,您可以看看,上面这是我计算出的,按照咱们之前的用度,每月要花费的银两,而下半部分则是我调整了用度之后,咱们需要耗费的钱财。” 贾政顺着王氏的解释,往那上面写了满是字迹的纸张上面一看,顿时皱起眉头来,他有些不确定地问王氏道。 “若是你这么做以后,竟然能比咱们原来那样的用度,每月节省下来一千八百两银子,怎么会这么多?” 贾政被王氏算出的数目惊呆了,王氏见贾政吃惊于这些,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柔声道。 “不瞒老爷,我在看见这个总数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老爷可以细看,具体的名目在此。” 王氏早有准备,便将已经叠好了的纸张里面拿过一叠来,交给贾政,贾政打开一看,却是各个名目的明细。 初尝到柴米滋味的贾政,见周围只不过一个王氏身边的小丫鬟罢了,并没有其余的人在,便将王氏用的算盘拿来,自己照着名目亲自核对起来。 莫说文人不同经济,在科举中亦有算学,贾政也学过,对于这些,他是不喜,却不是不会。 噼里啪啦地一顿算盘响声过后,贾政终于算得了数目,与王氏所算出的数目一比较,乃是一致的,也就是说,一个月便能剩下一千八百多两银子,那一年下来,便是上万两之多。 要知道,荣国府的姑娘,不受父母偏爱的,嫁妆也就是按照一万两之数来准备,而庶子成婚,整场办下来,也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两银子而已。 只一年,便可以省下这么多银子,贾政这等平时不问银钱多少的人,却也跟着动心了。 王氏与贾政做夫妻多年,早就将贾政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贾政心动时,神色微微有所改变,根本就瞒不住王氏的眼睛,她继续给贾政的心动加了一把柴。 “其实,我也不是缩减了所有人的用度,老爷的孩子们,他们的吃穿用度我不仅没减,还给他们增加了三分,包括现在还住在荣国府里的宝玉、环儿,还有三丫头,他们的我也加厚了,送到公中的账目上。 咱们日子虽然不比从前了,可是苦了咱们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我宁愿自己少添一些衣裳首饰,也不愿意让他们几个跟着咱们吃苦。” 王氏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话里话外都不离贾政的几个孩子,看着真是一个贤惠的嫡母,当然,孩子是贾政心中第二重要的事情,第一重要的当然是他忠君爱国的脸面。 提起给几个孩子增加了用度,贾政更觉得合理,那些伺候的下人,怎么能比他的孩子尊贵,即便不是他贾政的嫡子,便是庶子也是主子。 于是,贾政感慨不已,直言王氏做得对,这规矩不能循规蹈旧,是该好生修改一番。 见贾政的心情已经变好,王氏便将她发现的一些有错,平时总爱偷懒耍滑的下人名单拿了出来,对贾政说道。 “老爷,这上面的人......虽然是咱们从荣国府带来的,可是他们不好好做事,到了咱们这里,依旧不做事,夜里还一起喝酒打牌。 咱们现在可是国孝在身,老爷又有朝职,家中不得饮宴奏乐的,他们这是犯了大忌。 我想着,咱们与他们几个终究是主仆一场,总不能真的将他们交给衙门法办,那样不仅不近人情,便是传出去,也伤了咱们家里的颜面。 于是,我就想问问老爷,是不是将他们遣散了,让他们自谋生路,也算是咱们全了情谊。” 国丧间饮酒,那可是大不敬的重罪,贾政刚才还沉浸在省出许多银钱的喜悦中,却忽然听闻家中仆从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当即想都没想就对王氏道。 “这些人的去留何须问过我再决定,这般缘由,咱们家里必然是留不得他们的,快快打发了事。 若是下次再遇见这种不知好歹,不感念咱们家恩德之人,太太尽管处理了就是,不必拿来问我。” 贾政将那名单扔下,似乎那名单拿在手里就如同拿了一颗烫手的山芋一般,王氏点头应下,却对贾政道。 “老爷是一家之主,这等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越过老爷,还得老爷亲自拿了主意才是正理。” 贾政自分家出来,自然与贾赦一般成为了一家之主,下人对他的称呼,也从二老爷,变成了老爷。 这让他心中因为失去了荣国府庇佑的别扭减轻了几分,他也不必屈居人下,自己便是能够说得算的老爷了。 思及此处,贾政沉吟片刻,对王氏道:“话虽如此,可是你是太太,这后宅之事,便理应该由你来打理。 而且,咱们家的称呼也该改一改了,三丫头是跟着原来一大家子一起叫的,出外叫贾三姑娘也没错。 只是在咱们自己家里,该是二姑娘才对。” 王氏对贾琛的称呼这等小事没什么在乎的,不过就是从三,变成了二,在外面人家一提起贾家的姑娘,不还是得按照三姑娘来称呼,贾政此番作为,一是彰显自家已经与原先不同,二则,也是有了和荣国府分开的架势。 对于贾政此番作为,王氏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她也不愿意与荣国府再搅合到一起,这样更好。 第521章 第一次骑马受伤 王氏心中算计的事情得以如愿,按照贾政的“允许”和“指示”,将削减贾宅中众人用度之事给继续办了下去,对于那些对她有所抱怨之人,或者是单纯就是看着不顺眼之人,王氏一并寻了由头,将这些人撵出,颇有一番大刀阔斧之势。 王氏的心腹当初只带了几个去平安州,剩余的都留在京城里,替她把管这手中的营生,这会子,压在她们头上的一些人没了,倒是显出他们的精明能干来。 为了在王氏面前表现,为自己谋得更加要紧有油水的美差,他们和王氏打了许多小报告,王氏自然信自己的人说的话,打发了许多人,留下的都是和这些心腹关系不错的。 这么一整顿,贾宅在王氏眼里看起来格外得顺心。 那些撺掇去贾政面前告状的人,也没想到贾政竟然对王氏的做法表示赞成,做主子的两个人都这么决定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如何? 少了什么,以后,便少用一些,或者再另外去想一些别的办法。 王氏的整顿是瞒不过荣国府的,史溁很容易就从下人的嘴里得知了此事,面对王氏这种“想不开”的做法,史溁命人拿了银子出来,让手下的人去慰问了一下这些怨声载道的人。 果然效果极佳,成功收买了好几个原本王氏手下得用的管事,有了他们的帮助,史溁对王氏的动向不算是了如指掌,那也算是基本上十之八九,都十分清楚了。 翻过年来宝玉他们也开始正式地接触骑射了,贾家的学堂里面,多了水溶和卫若兰两个王孙公子,于是,史溁请来的骑射师父更是严格了几分。 从第一次开始练,就足足练了一整个下午,待史溁见到下学了的几个孩子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几个中,水溶和卫若兰只有轻微的不适,他们接触的时间早。 而宝玉、贾琮、贾环几个则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他们五个走路都有些不自然,史溁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急忙去亲自找出了外敷的伤药,各自给了一个小罐子,把他们赶下去,自己敷药。 不多时,便有荣庆堂服侍宝玉的小丫鬟来向史溁禀报,说是宝玉的左右腿内侧,皮肤已经被骑马时候的那种颠簸给蹭的发红了,而且,有好几处,也都有些微微的破皮。 不一会儿,他们几个上了药回来,各自的神情好了一些,不过看着他们几个在坐着的时候,也不怎么痛快,史溁眼眸一沉,心道,这个骑射师父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便是要派人将要求讲明白一些。 史溁给几个孩子请骑射师父,不是让他们以后有多大出息,是让他们在外面不受欺负。 史溁记得自己当初和这个骑射师父说的很明确了,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差距。 “鸳鸯姐姐,我还想再要一碗。” 水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史溁顺着声音的来源,将视线放到了水溶和卫若兰身上,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们二人在此,那骑射师父一定是误会了,以为贾家的孩子们也都是有基础的,想通了缘由,史溁便放下心来,一会儿自己去和骑射师父说一下,便好了。 “嘶——” 一活动,便会引动疼痛的地方,贾环没忍住,抽了一下气,却见其余人也都有些龇牙咧嘴的迹象,却一个都没吭声,他也将要抱怨的话憋了回去,他不能输给他们呢。 所以,今日的荣庆堂格外地安静,往日里几个小的吵吵闹闹的声音都不见了。 史溁见他们如此,还硬是要装作没事人的模样,不忍心戳穿他们,便叫来了鸳鸯耳语几句,鸳鸯闻言点头出去,没多久回来说,骑射师父家中有事,需要离开四天,四天以后他们再上课。 宝玉几个人听了,都在心中暗自叫好,表面上却说自己还是喜欢骑射的,史溁一笑,并不接他们的话。 其实,骑射师父自己也觉得第一日练得久了,他只顾着看前头水溶这个小子马骑得好,却忽视了后面几个咬着牙硬撑的。 在下课之后,回想了一下上课的时候,几个人的表情,他便觉得不妙,这些王孙公子,可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和那些在武馆里面的孩子不同,他怕是弄巧成拙了。 又思及之前府里老太太请他的时候说的话,额头间的冷汗便流了下来,自己这么练习,府上的几个公子肯定会受伤,那老太太会不会因为心疼孙子,直接辞退了他。 不等他做出什么事情来补救,荣国府老太太就派人来说了此事,老太太话中只说请假之事,而并无责怪之意,这让他心中稍安。 他在心虚之下,直接将史溁说的请假两日,变成了四日,这倒是在史溁的意料之中,几个小的虽然行走不便,嘴上却没少吃,骑马一整个下午,已经将他们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上来的点心,和茶水,他们吃的干干净净,史溁心疼他们便早一些传了饭上来,宝玉他们又吃了好多,直到填饱了肚子,几个孩子才停手。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多时辰,王熙凤都觉得奇怪,贾政搬出去后,荣国府的事情也都在调整,王熙凤理好了事情,正要和史溁说一声,便在偏厅,左等右等都不见史溁这边吃完饭,便亲自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在看见宝玉那副走路的样子后,便明白了,只笑着打趣了宝玉几句,惹得宝玉直说凤姐姐欺负人。 水溶这个症状较轻的,这个时候也嘚瑟起来,在一边跟着王熙凤嘲笑宝玉是个假把式,宝玉忍着不适开口反击。 卫若兰急忙凑过来打圆场,笑闹着,便见外面进来一个人,正是贾赦,贾赦在门外已经听了一会儿了,得知了府上几个小的,今日是正式学习骑射,便笑着掀帘子进来。 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哎呦,快让我看看这是怎的了?” 第522章 嘴欠的贾赦 “哦~” “原来是骑马磨到了腿,不会走路了,哈哈哈哈!” 贾赦故意抻长了声音,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声音说出了想让人给他一拳的话,果然他此语一出,便引来了荣庆堂内所有人或明或暗,说不清感觉的眼神。 “大老爷就别拿我们取笑了,谁第一次学这个不是这样。” 宝玉已经被人笑得无力反驳了,他靠在椅子上,一副随你们说吧的架势,不料,贾赦却不准备放过他们,继续老神在在地说道。 “宝玉,这你就说的不对了,我当初第一次骑马的时候,可没像你这么弱。” 宝玉离不开椅子,贾赦便凑上前去,用颇为嫌弃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宝玉几眼,随后摇头道。 “宝玉啊,你这样可不行啊,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若是将来学射箭,你可是没有人家水溶的准头啊!” 水溶和宝玉自相熟后,经常在一起比试这个,比试那个,互有输赢,不过,因为水溶比宝玉会的东西多,十次里面,能有六次是水溶获胜,这让宝玉不服气起来。 一提起水溶,水溶得意地看了宝玉一眼,宝玉气闷,开口说道。 “这有什么,你们且看我每日便多练它几个时辰,我必然要比他能耐!” 黛玉此时亦在史溁身边,她是吃过饭以后来的,此刻见了他们几个都是一副逞能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 “大老爷,骑马真的那么难吗?” 贾赦素喜黛玉性情,这与当初他的原配妻子张筠极为相似,所以在黛玉问起骑马难不难时,贾赦直接将互相在用眼神挑衅的水溶和宝玉两人,转而笑眯眯地对黛玉道。 “不难,不难,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若是玉儿也想学,舅舅可以亲自教你,我跟你说,你爹的骑术那可是比不过我的。” 说着贾赦便提起了自己那新寻了几匹性情极为温顺的矮脚马,准备带黛玉一起去骑马。 面对就要被贾赦拐走的黛玉,史溁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举着拐杖,对贾赦喝道。 “你是个做人家伯父、舅舅的,怎么成日里也没个正形!” “你还想带我的玉儿直接去骑马!” 贾赦一看史溁举起了拐杖,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嘴欠道。 “我没说谎啊,一开始骑马都是选温顺的小马,这几匹小马就是我给家里的几个姑娘准备的。 咱们大徒官眷女子,除非那种只在乎礼法规矩的迂腐人家,家里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哪有不会骑马的。” 当初担任太子太傅的贾赦的正经岳丈,张家老爷子,也让女儿学了骑马,并未死命认准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 只有那些新晋还不怎么入流的人家,才会用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来充门面。 偏一些商贾人家,本不应有这种规矩,非要学一些官家的做派,搞的他们就好似极为上乘的人家一样,谁知他们放在嘴边的那些,才是类似上流勋贵看不起的东西。 越接近权力巅峰,越不守苛礼,便是如此了。 贾赦一边跑一边为自己辩解,惹得史溁追他追得更欢了,贾赦也知道史溁没有动真格的,所以,也只是在屋内四处乱窜。 他自上朝以来,不与那些小老婆们厮混,身体锻炼得极好,灵巧得不像话,在桌椅之间便像是一条泥鳅一样,史溁左追一下,右追一下,怎么也抓不到他。 后来还是水溶、宝玉几个联合起来,将贾赦给按住,史溁轻轻地用手拍了他的胳膊几下,才算是完了。 不过,黛玉显然是对贾赦的提议动心了,于是,史溁最后便松口,让黛玉和几个姑娘各自选一匹马,由贾赦和林如海两个人亲自教习。 虽然是不用去上骑射课,可是周先生的课不能不上,这四日,宝玉他们便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内念书。 周先生留的课程都极为灵活,比如这次他们开了骑射课,给宝玉他们的功课,便是对学习骑射的看法,还有当时有什么感想。 周先生与其余的那些先生不同,他对每个人有自己的看法并不阻拦,而且,对于贾环写的那些什么,骑射课好累,经常骑马的人是不是都是铁做的腿和屁股,都做出了一些相应的讲解。 这样的课堂趣味横生,宝玉他们都不觉得厌烦,在说说笑笑之间,便将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给读懂了。 直到贾政又一次来,想要考较一下,宝玉和贾环的功课时,问出的几个问题,两个人不仅将原文说出,还说出了许多贾政都没想到的地方。 两个孩子的才华,震惊了贾政,面对两个孩子几乎面面俱到的回答,他想要装作深沉开口训斥教导一番,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只得神情平静地考赞了两人读书用功几句,便灰溜溜地跑了。 贾政选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他之前觉得自己最擅长的一个问题,他选择问这个问题,就是想为难一下宝玉和贾环,让他们知道,还有很多要学的功课,他们并没有学到。 不料,贾政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难倒两个孩子,却将自己给装进去了。 他就想不明白,自己平时读了几十年的书,背诵了不知多少经史子集,怎么就连两个孩子都不如呢,于是贾政一回去,便钻进了书房里,将那些书又翻找了出来,准备彻读。 面对贾政的突然抽风,王氏不以为意,只要贾政不再纳一个什么良妾回来,他是看书还是想作画,都遂贾政自己捣鼓去,王氏觉得她管不着。 对于贾政莫名其妙地跑了,宝玉和贾环都是松了一口气,贾政问他们二人的问题正是他们在课堂上曾经激烈讨论过的一个问题。 当时不仅是他们几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连着一些贾氏族人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周先生集众人之所长,当场为他们做了一篇文章,宝玉他们印象极为深刻。 第523章 贾员外郎 所以,在贾政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宝玉和贾环你一言我一语,把贾政说的一愣一愣的。 突然感觉到自己学识浅薄的贾政,便坐不住了,他不再是在闲暇时候,一壶清茶,一本闲书地消磨时光,而是拿着经史子集开始奋斗起来。 不仅在家里如此,上衙有空闲的时候也是如此,对于贾政整日抱着一本书在那里神神叨叨地念的举动。 工部的同僚都觉得是不是贾政又寻到了什么好看的闲书,以至于看得入迷,废寝忘食一般,也要将这些书看完。 于是他们便在贾政去解手的时候,到贾政的位置上看贾政看得究竟是何书,若是有意思,他们也可以去寻上一本来化解无聊。 只是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贾政看的不是闲书,而是考科举之人必须要看的书籍。 那书一看就是被人细细研读过了,上面还有许多用小字写的密密麻麻的批注,众人默默地将贾政的书放回原位。 他们不理解贾政为什么要看这些书,这些难道不是都已经将其中的含义,都背诵得滚瓜烂熟了吗? 一个主簿有些犹豫地发问:“诸位,你们谁知贾存周他为什么要读这些书?” 诸人都面面相觑,最后有一位员外郎,不确定地开口说道。 “会不会是贾存周他没经历过科举,需要读这些书来充实自己?” 说罢,他自己都不信,他可是知道贾政虽然未曾中榜,却也是在国子监念书的,这本书当初便是背过的,贾政不可能不会,而且,他对贾政的情况也算是清楚,只会背书,却不甚解。 “唉,别猜了,实在是想不明白。”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不过此时,贾政已经去解手回来了,众人急忙散开,装作他们从来都没去过贾政的位置一样。 却见贾政如同魔怔了一般,也不说话,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接着方才的地方,接着读了起来。 众人眼神交错了一会儿,便也默默地各自拿了一本相应的书看起来,于是在工部尚书来叫人的时候,就发现底下的这些平时就闲散的员外郎、主簿们,一个个的都在抱着书死读。 工部尚书好信儿,走到一个人身后,劈手将那人正看的书给抢走,却见是一本孟子,他惊讶万分。 又一连走了一圈,发现众人所看之书籍就没有一本是闲书,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手下的这些人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 咳了几声,工部尚书才道:“今日又有一家要归还欠银,户部说,他们那里人手不够,已经派人来说了,要从咱们这里抽调几人,去清点核对。” 众人便都站好,只等工部尚书点人,工部尚书也不含糊,有了之前的那一阵子忙碌,他已经知道了这份差事应该找谁能做的最好。 于是,贾政因为其“大公无私”,被工部尚书第一个选中,贾政虽然对自己的学识产生了怀疑,但是面对上头派遣下来的差事,如今他可是不敢推辞,直接拱手应下。 工部尚书又另选了几人,跟着贾政一起,那家不是什么特别富贵之家,只因祖上出了一位将军,便有此机会向国库借银。 家中子弟没有能顶上的,这些年来日子过的也是愈发不好了起来,不过他们家的子孙后辈唯有一点好处。 自己没有能力,便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说的好听一点是惜命,说的难听一点儿,就是这一大家子人都怕死。 他们家没有别的违法乱纪之事,只有这么一件祖上欠银,当时当今下旨,他们便下定决心要还的。 只是,他们家实在是太穷,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他们家的家主直接一拍板,全家上下,无论是谁,一起吃腌菜白粥。 省下来的钱,还有那些折变东西得来的钱,便都预备着还国库的欠银。 勒紧裤腰带过了几个月,他们家终于勉强凑齐了银子,便忙不迭地去户部报备,可是户部手里还有几家宗室的没处理完。 工部没什么事情做,户部尚书就再一次厚着脸皮来借人。 贾政几人到时,那些东西已经分门别类地准备好了,也自己备了册子,只等人来将这些拿走。 贾政几人都是做过这件事的,对一应流程也都是十分熟悉,人家也配合,不似有的人家,已经决定了还钱。 还要作出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还有的人家,直接让他们这些清点的人,自己去库房里面,将东西拿出来一点一点地计算究竟搬了多少。 所以这次,贾政他们差事完成的很顺利,贾政给出的价格公道,所以,最后这家人准备的银子,还有一些剩余。 贾政便让他们又抬了回去,并未多要,那家家主对贾政感恩戴德,亲自送了人出去,然后回来吩咐厨房做了好多菜,来庆祝他们无债一身轻。 当今也一直关注着归还欠银一事,他不是不讲情理之人,旨意上说让各家立刻还钱,其实也没有上门催债。 见贾政在这件事上确实办差办得好,他也松了一口气,贾政到底是九皇子的亲外祖父,若是他不上台面,必然会给九皇子丢脸。 所以,在又一波还钱之事完成后,当今便下恩旨,升了贾政为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且明令贾政协助各家归还欠银一事。 当今之所以没有将贾政调往户部,盖因户部乃掌管天下钱粮之处,贾政此人倒是无妨,只是其妻子王氏,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若是因为贾政到户部任职,再生出什么风浪来,便是一场无妄之灾,当今对此还是小心的。 对于当今的这些考虑,贾政并不清楚,不然他一定会在当初坚定不移地休弃掉王氏,家无贤妻,竟然影响至此。 贾政恢复到员外郎的职位的消息,传到了荣国府里,就连不怎么关注朝廷任免的宝玉都沉默了。 贾政接旨后,来史溁这里报喜,史溁也是劝他要在朝中勤勉,不要被人抓了错处。 第524章 再入太虚(一) 面对史溁这样的叮嘱,贾政也没恼,他两次被贬职皆是因为自身的行为不够谨慎所致。 他这段时间反思了自己,觉得养那些门客究竟是个隐患,于是,他借助国丧期间不能宴会为由,拒绝了好几次那些门客请他过去闲聊的邀请。 按照年例,史溁欲再一次前往清虚观上香清修,不过这一次,清虚观的人说观中未曾准备好,不便让史溁前往,史溁派了人几次去问,都说不可。 史溁意图再次去观那风月宝鉴之事未成,又思及在铁槛寺中,曾在梦中见宁荣二公之灵,将一些尘世间未知之事告知,史溁便想再去试探一二,或许从这两位英灵的口中,能得到一些提示也未可知。 清虚观不成,于是,史溁便将祭奠的地点,改在了铁槛寺,这一次,在贾琏随行之外,她又带了宝玉和黛玉二人前往。 铁槛寺是荣宁二府的家庙,自然不会似清虚观那般还有拒绝之理,每年大节的时候,祭奠是必不可少的,便是小节或者是一些特殊的日子,也是要用到铁槛寺。 史溁带着宝玉和黛玉坐在马车里,一路行来,便路过了当初那水月庵原本的地方,那里如今已经被衙门派去的人给拆掉了,那块土地,被当今批给了一个不怎么露面的宗室子弟。 宝玉从前和秦钟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曾经听秦钟提起过,他与一个年纪尚小的姑子叫智能儿的,新生爱慕,却因为秦老爷看得紧,不曾有几次见面的机会,不得亲近,甚是遗憾。 在水月庵事发之时,宝玉心里担心秦钟,却忘记了在那水月庵的净虚师太手下讨生活的智能儿的情况。 在他记起之后,便派了茗烟出去打探消息,回来说那水月庵里头的姑子,有罪的都被送去做苦役了,没有大错的,也都送往了北境,在那里还俗生活。 宝玉得知此事之后,拍腿长叹,直言说秦钟与智能儿二人无缘,又思念回乡探亲的秦钟,着实长吁短叹了几日。 此时见了此地,竟完全无当年之样,宝玉的神色便有些落寞,秦钟于他,却是投机好友,秦钟性情好,对宝玉也是说什么都依。 秦钟离去之时,宝玉心中情谊正浓,便触景伤怀,史溁的马车里面空间虽然比平常的大,但是在坐了史溁、鸳鸯,还有宝玉、黛玉以及玛瑙和丹羽后,便也人满了起来。 宝玉的神情自然瞒不得众人,黛玉不知宝玉因为什么伤怀,只做没看到,史溁知道宝玉心中所想,可人去楼空,平白地提起秦钟似乎有些刻意。 毕竟在宝玉心中,他和秦钟之间说的那些悄悄话,以及秦钟与何人有意的这些事情,其余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水月庵那块地方不大,宝玉一会儿便再看不见那里了,他便放下帷帘,却因为偶然一见,想起这件往年伤心之事来,只在自己心里叹息。 秦钟应是命运如此,他与秦钟终究缘如浮萍,只盼秦钟在见到他所赠之物时,能够想起他一二,不忘记他们之间的情分吧。 宝玉只对此长表惋惜,却未曾哀痛过伤,只是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发生,因而久久无话。 待到了铁槛寺,里头的人迎将出来,几人便在此换轿,直到最里面,换了丫鬟、婆子们上来,史溁方才带着黛玉下轿子,宝玉亦然。 上次来时是深夜,走时又是天刚亮,史溁竟没能在铁槛寺多停留一会儿,这次白日前来,铁槛寺中的景物,便看得更加清晰了,一些没有发现的地方也都被史溁注意到了。 这里是贾氏族人寄灵之处,与清虚观给人以仙门风骨之感不同,屋舍等实属平常,只是存放祖先灵位的那大殿终日香火不断。 史溁闻着上次来的时候,被忽略了的供香燃烧气息,明了为什么第一代宁荣二公之灵,能够在此停留这么长时间,还有显化入梦之能。 这里是他们香火供奉之处,他们自然来得。 既然来到此处,又是有求于人,自然是要礼敬几分,史溁可是记得上次她可是将他们二人气得连牌位都掉了。 这回来的时候,还不得溜须一下,才好从他们二人口中得知一些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史溁知道自己对他们二人说的那些,他们二人心内并不是如面上表现的那般平静,在得知了他们所愿落失,他们必然会去探查。 就算是其中涉及天机,他们旁敲侧击透露一些,对史溁也是极大的帮助。 于是史溁稍作休息,第一件事便是去给牌位上香,贾琏、宝玉、黛玉跟随其后,一一按照礼数上过香。 因为殿内有香火燃烧,所以殿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史溁发现,只有在贾琏上香的时候,烛火未动。 她的是闪了两下,轮到宝玉时,便是摇晃了一会儿,而黛玉上香时,那烛火的高度都高了一点儿。 史溁见此情形,便知宁荣二公之灵还守在这里未曾离去,这下便好办了,心中焦急之感随着二灵的存在消散了大半,史溁便按照流程,命人依次按照祭奠之礼,进行祭拜。 而她们此行要在这里待上三日,今日祭奠过后,几人便入客房休息。 宝玉从满是香火味道的大殿回到客房后,便对史溁和黛玉说道。 “老祖宗,林妹妹,这殿里燃得香怎么这么浓,我身上现在都是这个味道。” 黛玉觉得奇怪,她同样从殿内出来,那些香火之气却并未沾染上身,她不信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其余的味道,因而笑道。 “宝玉定然是方才不注意才蹭了灰,不然怎么会有香味儿,我就没有。” 史溁亦闻了闻自己身上,有一种极淡的香火味道,不浓郁,走到宝玉身边,却觉得有些呛人,发觉了此事,史溁也道。 “许是你手上拿的那柱香味道浓,咱们此行带了换洗的衣裳,你去换一身再来。” 宝玉依言而去,果然换了一身衣服,香味便消失不见,这时贾琏也过来,说铁槛寺中备了斋饭,问是否用饭。 史溁便带了宝玉和黛玉,和贾琏祖孙几人一起用了饭,然后各自回房休息,宝玉对宁荣二公的事迹从小便耳熟能详,他并无丝毫不敬,只拿着书籍回房自己看书。 黛玉亦然,她不知为何,从一进入这里后,便觉得浑身那些因为贪看话本而晚睡带来的那些疲乏,就都消失不见了,连带着灵台清明。 她文思泉涌,对素日想的一些事情突然便想通了,也找了笔墨来,将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给记录下来。 史溁没有他们姊妹两个心中的敬畏和感悟,在房内无聊地翻着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经来打发时间,好到夜里宝玉和黛玉睡了以后,自己去见二公。 好容易挨到了深夜,史溁命鸳鸯在房内守门,便自己乔装了一番,去关上门的大殿内,点了香,便坐在椅子上面等待。 过了一会儿,果然如史溁所料的那般,身边迷雾四起,宁荣二公的身影出现在史溁的面前。 “晚辈见过二位先祖!” 史溁自然是先开口的那个,在问好的同时行礼,两道身影急忙叫起,口中说道。 “不必多礼,这些时日我们二人往别处去了一趟,寻了几个好友,也探得了一些事情,才回来不久,见家里正忙,便没有打扰你。 这会子没什么事情了,我们二人正商议着是不是去家里找你,你便来了。” 史溁闻言大喜,急忙向二人询问他们得知了什么,二人也不是扭捏的性格,只开口说道。 “上回相见,你说的事情我们去查了,果然查得有仙人下界历劫,人数也不少,只是他们所投之处,不是一处。 我那友人当初观得,有一道仙元落到了别处,其余的倒是相差不远。” 见史溁点头,他们二人中的荣公之灵便继续往下说道。 “只是,那仙元并不完整,似乎是在下界之时受到了损伤,一分为三。 有两道随着众仙裹挟去了,只留一道在外飘零。” 史溁心道,一分为三,那必然是神瑛侍者下界之时出了变故,或许此番亦在他的劫数之中。 “只是据本地城隍所说,一道仙元在落地时便被另一道给吸了回去,那预备投生之胎,便成了空壳,他发觉不对,想要上报,却被两位大能之人阻拦,他们二人拿了一块石头,于上空施法,将那道要和另一半融合的仙元给拉了回来。 还嘱咐他说,那仙元便是由此石锁住,才得以正常,让他切记要盯住了那块石头不能丢失,若是将来不小心有失,他也必须要全力寻回。 他见事情已经解决,又怕此事报上去,上面说他办事不力,便没有说出来,还是我等经常在一起,关系比较好,这才告诉给我们二人知道。” 说起此事,二人脸上的神色都不怎么好看,史溁知道他们二人必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发生在荣国府。 第525章 再入太虚(二) 而宝玉就是那道下界历劫的仙元,只是当初他们还以为家中子孙后辈终于出了一个灵秀的,可以保子孙后代几世荣华。 没想到他们盼了十多年的希望,不过是人家的一枚棋子。 红尘炼心后,便会归回原位,所在尘世间的种种都会在回去的时候,忘之于脑后,在往后漫漫的仙途中,成为一粒细碎的尘土。 而他们二人所在乎的那些东西,对于那些仙人来说,都不重要。 “还有——”,二人似乎是压制住了那种无力的愤怒和悲伤,对着史溁接着说道。 “我那好友说,上面来过一位仙使说他们拿走失了一位已经化人的精怪,那精怪极擅长伪装。 在走失之前,那精怪对此番劫事颇为了解,而且好似与下界的其中一位仙人颇有渊源。 只是他终究乃是一位仙者邪念所化,不能随意下界,在破界下世的时候,也受了重伤,不过因为他对隐匿之术极为精通,故而未曾寻到那精怪的踪迹。” 史溁思及自己在风月宝鉴中窥见的那巨鲸怪,那巨鲸怪手段非常,就算是警幻仙子亲自出手,也未曾是其对手,让它逃了出去,莫非那仙使所说的精怪便是那巨鲸怪不成。 心念至此,史溁便开口问道:“既是要寻那精怪,便应该给些提示才是。 或是那精怪的喜好,或者是那精怪是习惯以什么形态示人,总得有个说法吧。” 荣公之灵点头赞许地看向史溁,开口说道。 “那精怪乃是一位仙人在成就仙班之时,褪去心中的缠绵之意,在千万年的时间里借助灵力修成的一个精怪。 对七情六欲颇有执念,他虽为精怪,却不怎么喜欢杀戮,有的时候,也算是好说话。 还有,据我们打探来的消息说——” 荣公之语还未说完,便被突然来的一道紫黑之气打断。 那团黑气破开迷雾,直直冲着几人所在的方位袭来。 “不好!是那个精怪找来了!” 宁荣二公之灵脸色大变,眼看那黑紫之气就要波及到史溁,他急忙挥出一掌,将史溁往相反的方向推出。 那团黑气将迷雾划成两半,所沾染上的迷雾,也有变成黑色的架势,逐渐变成灰黑色,见此事态紧急。 荣公之灵知道最近必不能再说此事,心中懊恼不已,他正说到要紧处,奈何不能再说。 而且他也有许多的话要问史溁,例如她是如何得知那些他们二人都不知道的消息的,还有,她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精怪不退却,二人战意亦起,他们乃是护国之灵,身上有大徒龙脉之力相助,面对似乎是受了重伤的精怪也不差。 见二人顶住了自己的攻势,那精怪加大了力气,眼看迷雾就要被黑紫色完全侵染,从外界透进来两道金光。 金光所到之处,紫黑之气随之退散,那两道金光落下来,却是仙风道骨的一僧一道。 史溁便知是那化作讨人嫌模样在世间行走的二人了,他们二人合力,没多久便将那紫黑之气驱散。 二灵见他们出手相助,便拱手道谢,不料,那道人却说。 “你二人泄露天机太多,这些事情你本不该插手,却因为调查此事平白沾染上因果,致使那精怪有所感应,顺着一丝牵连,便找了过来。 你二人的存在关乎尘世王朝之国运,此番若是有失,此间王朝危矣,切记要小心行事。” 闻听道人此言,二灵脸色大变,急忙检查自身可否受损,史溁上前,问那道人道。 “这位前辈,那……” 史溁不等将话说完,便觉眼前光景大有改变,仔细一看,竟然发现,她被带到了一处边界交接的地方。 这是在空中,上层的天空是深蓝色的,下面的天空是浅蓝色的,史溁在其中行走,身体的四周,便随着史溁的动作飘起纹路,似在水中。 “这是哪里?” 史溁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地方,这里看不见地面,可是行走之间竟然如同在平地一般。 四周无人,二灵与一僧一道也都不见踪影,可谓是苍穹渺茫茫,这里给史溁一种似乎过了万劫都不会改变的样子。 史溁试图往上走,却发现很简单,她走到了两种颜色天空的交界处,伸手去触碰,却又是一道金光闪过。 她一阵眩晕,在意识消失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人的低语。 “怪哉!” “此乃天地过往相通之处,为何她能在这里不受任何影响!” 史溁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又换了地方,她在一处花草繁茂之地。 此时,远远地从路上走来那一僧一道,史溁急忙上前去见礼。 不料,二人似乎是不认识她一般,开口就是一声。 “道友,你拦住我二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史溁惊讶不已,她一低头看见自己又变成了在太虚幻境中的那般模样,便将想要问的话,换了一句。 “我想去那太虚幻境,却迷路在此,不知二位可否带我前去?” 一僧一道闻言笑道:“道友竟是要前去太虚幻境,这有何难?” 那僧人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一根树枝,递给史溁,解释道。 “此物乃可以迷路之人指路的树枝,道友拿着此物,心中念及自己想去的地方,顺着枝丫指向的方向走,便可到达心中所想之地。” 史溁接过树枝,还要问二人一些问题,却见二人已经讨论起大道,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史溁在他们身后叫了好几声,他们都没有发现,无奈史溁只得跟在他们身后,不料,跟着跟着二人便越走越快,她就算是全力奔跑,都撵不上二人。 只得放弃追逐,转而看向手中树枝,那枝丫指向了相反的方向,史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我要回去。 树枝指向的是身后,史溁又说要去太虚幻境,树枝依旧指向身后,无奈之下,史溁只得跟着树枝转身往后走。 走过几个转弯,史溁便又遇见一人,只是当史溁看见此人的时候,却是瞳孔大震。 那分明是一个小姑娘,身形怎么看怎么像黛玉,她压住自己的惊讶,做平静状,走到那位小姑娘身边开口问道。 “敢问你是何人,因何来此?” “我名林玉,正在家中读书,却不知因何误入此处,你是何人,如何遇见得我?” 史溁一听,“林玉”,不就是林黛玉隐藏了一个黛字,她又是与黛玉一般的样貌。 更重要的是,上次警幻仙子让她带给黛玉的那颗果子变成的项链,还挂在她的脖子上,她必然是黛玉无疑了。 只是自己的样貌黛玉认不出,便装模作样起来,史溁学着那道人的姿势,伸手掐指一算,煞有介事地说道。 “我乃此间一普通修士,算出太虚幻境中有我的大机缘存在,便要前往此处拜访一二。 不料,在路上遇见了你,见你站在此处若有疑惑,故而上前来一问,看看是否能够帮到你。” 史溁的说辞似乎有些道理,黛玉亦知此处并非凡间,又听史溁说起“太虚幻境”四字,心中思及上次入太虚幻境中探得诸位姊妹判词之事,心中微动。 开口说道:“那太虚幻境听起来,与太初、太阴等极为相似,应是一处极好的所在。 既然修士要去那里拜访,不如带我同去一观?” 黛玉觉得上次她看得匆忙,许多都未曾见到,这次又有了机会,岂不是可以再窥见一二,便向史溁提出了请求。 史溁正愁如何将黛玉邀为同行之人,不料黛玉却先开口,心中大喜,不过她知道黛玉心性细腻,若是自己一口答应,以黛玉之谨慎,极有可能抽身离去。 于是,她故作为难之色,“这个……我此去是有要事……” 果然,史溁一副为难怕黛玉抢了自己机缘的模样,让黛玉更加相信史溁是真的可以将她带去太虚幻境。 她急忙保证道:“你别着急拒绝,我不是修行之人,不想要那些什么虚无缥缈的机缘, 我只是好奇,想去长长见识,你不用担心的。” 史溁思索再三,最终答应了黛玉,带她一起前往太虚幻境,史溁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号,叫妙法真人。 二人结伴同行,好在那僧人给的树枝还是有用的,一路行来,没多久便到了太虚幻境外围的地方。 太虚幻境的大门,已经若隐若现了。 史溁和黛玉两人同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史溁是感叹那僧人虽然总说一些谜语,手里的东西却都是好东西,没给她指错路。 黛玉心内则是幸好没有遇见,那些坊间话本子里面的邪恶妖魔,果真带自己来到了想要来一探究竟的太虚幻境。 “一会儿进去,如何称呼,不如我就唤你为姐姐如何?” 史溁一愣,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样貌,好似比上次更为年轻了一番,黛玉见自己长相,唤一声姐姐也没什么。 便开口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不过你我二人不是亲生姐妹,而是后来相认的,你看可好?” 第526章 实见灌愁海(一) 对于史溁的这种假称不是亲生姐妹的提议,黛玉亦觉得极好,这么一来,二人不是亲生姐妹,那么在面对太虚幻境中人的时候,她亦有拒绝的余地,不至于落入下乘。 二人约定完毕,便向太虚幻境的大门处走去,这里花草繁茂依旧,只是在门口处多了两位守门的仙子。 见史溁与黛玉二人靠近,她们二人皆是一愣,随即一人带着笑容迎上前来,另一人对着门内一阵招手。 却见门内走出一人,乃是警幻仙子,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史溁和黛玉,随即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原来仙者果然与我绛珠妹子有缘,看来上次我请仙者替我下界一送之物,已经送到我绛珠妹子手上了。” 警幻仙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黛玉,笑着与史溁搭话,史溁清咳一声,也顺着警幻仙子的话题应下。 “咳咳,仙子所托,我自然不会忘却的。” 守门的两位仙子方才在门口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而此刻,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只盯着黛玉看。 黛玉察觉到她们的视线,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警幻仙子正暗地注视着黛玉,在黛玉皱眉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了她的不悦,转头轻声呵斥二人。 “你们注意些,别惊了贵客,还不进去告诉她们倒茶。” 两人低头,委屈地应声,随即快步往幻境里面去了。 “这位若是我没看错,应不是我等修行之人,她们在这里久久不见人,有些失礼了。” 警幻仙子打量着见两人离开后,黛玉那舒展开的眉头,心中觉得有趣,绛珠和她一起在这里生活修炼这么多年,她都没见过绛珠有过这样的情绪,当真是稀罕极了。 为了让黛玉不要对她们生出敌意,她也耐心为黛玉解释,黛玉闻言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 一阵寒暄过后,警幻仙子便一边与二人说话,一边引了二人往太虚幻境深处走去,在过桥之时,史溁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泾渭分明的黑水,那些欲望真是可怕,她不过是在灌愁海异动的时候,在通过这道门旁边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了一些。 竟致自己落入无间地狱中,若非有高人相助,自己怕是万世不得出了。 警幻仙子与史溁搭着话,问及史溁与黛玉之间的关系,史溁便向警幻仙子介绍了黛玉,警幻仙子得知黛玉之化名林玉后,笑着应下,在黛玉看向花草的时候,与史溁对视一眼。 史溁知道黛玉的真实身份肯定是瞒不过在这里修行的仙子们,无奈对着警幻仙子使了一个你知道的,天机不可泄露的眼神,警幻仙子笑着摇头,随即便见史溁在看见那黑水之时,变了脸色。 “妙法真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警幻仙子在发觉史溁脸色不对时猛然一惊,不过,她思及之前的异动已经被平复下去,最近也没有复苏的迹象,便小心地问史溁。 史溁将自己的心神从回忆里面抽出,回答警幻仙子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此物若是不小心沾染上身,怕是会前事尽毁吧。” 警幻仙子想到之前因为重伤而落入地狱中的那位姐妹,确是多年,才得以从中脱身,即便如此,她修行受损,亦需要下世历经百次轮回,才能将那些不好的影响消除。 她作为当年那件事情的知情人之一,才为其选好下世之地,还未送其离开,因而对史溁所言之事深有共鸣。 “仙者与我等不同,我等皆由草木所生,对这些最为敏感,故而被派遣看守此地,此地最初便有灵脉可以助修行之人,分离欲念。 在我司未立之前,这里便已经有诸多欲念存在了。 可是,我等虽能轻易察觉其中变化,对于它的防备却不够,若是心神不定,便会被其趁虚而入。 所以,我等才立了诸司,凡是需要锤炼心神,便可下界体会红尘之厄,久而久之,诸仙都知我司有助人斩断凡尘之法,便都来挂了名号下世历练。 仙者上次在我司中的薄命司中所见,便是历劫之册。” 史溁闻言点头,她只知此司中记录的乃是黛玉、宝钗、湘云她们命运之册,不意此处竟然有这样一番来历,听着也是极为稀奇。 黛玉听了若有所思,在发觉距离警幻仙子带她们去的地方,还有不少路要走时,便开口问道。 “既然是下世历劫,那是否在下界之前,这里便如同话本一般,是写好了一生要经历什么事情的?” 警幻仙子一愣,没想到黛玉只从这数语,便说出这样一般话来,她们这些历劫之人,在司中挂名之时,也不过是说出自己想要完成的执念,或者是一些要求。 具体的便是由她以及另外两位仙子,按照红尘规矩,为她们在册子上留笔。 她有心想说不是,却又事实大致如此,与黛玉所言也不差什么,便张了张嘴,没说出来什么。 见她不答话,黛玉便皱眉道:“仙子不语,那便是被我说中了。 这下世历劫,本应随天地自然而境遇变化无穷,面对的机缘和危险,应该也是自然的才对,怎么在这里,竟是类似于完成一件别人交代好了的差事一般。 我也读经,幻者,分外乎无形,诸般万象,皆应顺从大道才是。 我以为步入红尘,便要靠自己修行, 参悟其中道理,一世不成,便下一世继续,总有参悟透彻之时。 没想到,实际却是只历一世,在浑浑噩噩中,不知其义,速速走完这一世,便可算是历劫成功。 怪不得如此般历劫归来之人,还需在门口处将那些欲望剥离。 历劫之中并未看透凡尘,那些欲望未有疏通之处,平白被人遗弃,岂不经久怨恨不散?” 黛玉上次窥见众人命运之册,便有心记挂,此时得知,这些都是被人预先安排好的,心中顿生火气。 她没有为自己前世亦是修行的仙子而感到高兴,而是为她们这些姊妹,人生竟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所谓的命运摆布而觉得愤怒。 不过她最后所言,竟然说出了那些黑气不散需要镇压的原因,那些便都是所谓邪念,万千年来,各位修行之人,在这里留下来的欲望太多,便汇聚成了灌愁海。 警幻仙子听黛玉所言,心内又是喜悦,又是无奈。 黛玉天生性灵,在为绛珠仙子之时,修行便与她们都要快上几分,对相应道法的参悟,也比她们强,因而,绛珠虽比她们化形晚,可是修为却几乎要赶上警幻她自己了。 没想到洗去那些记忆,已经化为凡人的绛珠,依旧能看透此中玄妙,面对黛玉此问,她摇头无奈回答道。 “修行之人,往往在乎境界,而忽视其余之物,以至于道心不稳,生出各种欲念。 其实如你所言,能够静思其中道理的修行之人亦有,不过如你所说那般,愿意自行化解这些欲念之人却不多。 那样的办法,在红尘中摸打沉浮,不知要过百年、千年,若是修行天资稍微差一些的,怕是万年都不会参悟出来。 等上那么些年,他们如何能肯?” 警幻仙子最初立下此间诸司,不过是为了让诸位姊妹,能够抵御那些邪念的侵蚀,不料却因此埋下了祸根,以至于局面难以控制,几次爆发,她不得不请外缘相助。 不过好在最近一些时日,来这里挂名历练者不多,她们还算是可以应付,又因绛珠下世,她才允了诸多仙子与绛珠同去。 黛玉细思其中缘由,不由得一叹,那些修行之人,比之警幻等人修为高者甚多,且此处本就有此能为,若是警幻不同意,怕是有人要强夺了此地,作为修行晋升之所。 只是这般,最终还是会无法收场,黛玉心思百转,想要在其中寻得一解决之法,却不得,便只得作罢。 警幻仙子看出黛玉忧思之事,她何尝不是为了这件事绞尽脑汁,便开口安慰道。 “不过这也无妨,我等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击散一些有了自己心念的欲念,却也不会让事情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我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那灌愁海实有异动,不知仙子是如何解决的?” 史溁想起上次最后的时候,太虚幻境因为灌愁海异动,而地动山摇,便开口询问。 警幻仙子露出一丝苦笑,有些忧心地说道:“守在灌愁海上的灰侍者受了伤,正在休养,不过灌愁海封印已经被灰侍者重新又加固了一番,倒是能保百年无忧。” 闻言,史溁心头一动,对警幻仙子道:“我在红尘中行走之时,无意间遇见一守界城隍,那城隍告诉我说,此间有一精怪走失,不过却无那精怪的追踪之法。 此番前来,便也是机缘所在,不知仙子能否引我等去见那灰侍者一面,也好将那精怪的习性,当面问知,若是将来有幸得知那精怪踪迹一二,也好前来告知。” 第527章 实见灌愁海(二) 史溁提起此间有精怪走失一事,警幻仙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件事除了当时他们几人,还有受到拜托帮助她寻找的几个人知道。 在拜托人帮忙寻找此怪时,她请求了那些人,不要将此事说出,其余人应该是不知才对,怎么眼前之人便知道了。 此人说是地上一城隍之语,更是奇怪,警幻仙子不由得便想问一问。 感受到了警幻仙子狐疑的视线,史溁便解释道。 “仙子莫惊,我在红尘中,已经遇见了此怪。 又遇一僧一道二位大能之人,那精怪不敌,便隐匿逃走了,不见踪迹。 想到如今我亦到此处,便来问一问,若是仙子不方便,我不问就是了。” 警幻仙子听了史溁的解释,自然想到了那一僧一道是谁,她心内稍安,若是此二人,那便没什么可以怀疑的了。 那二人也是多次帮助她们镇压灌愁海之人,身上亦有她所托,于是便笑道。 “原来如此,仙者与那二位竟也有此缘分,想来是天命如此。 仙者既至,我便带你等前去。” 因为有黛玉在,警幻仙子不好腾云驾雾,便按照脚下之路前行,走了许久,才到灌愁海边。 到了地方,警幻仙子指着那艘被扔在岸边的小船,对史溁和黛玉说道。 “上次异动,船只破损严重,然这船要修补,需要特殊的木材,灰侍者拜托了人去寻,却还未曾有消息。 所以,此番我只能带你们绕路来了,不然,以此舟为渡,便可顷刻间来到此处。” 史溁和黛玉忙看向了那停靠在岸边的一个小木船,那材质与平常所见到的木材都不相同,不用太仔细观察,便知道此木非凡间之木。 已经到了这里,警幻仙子便掐了一个指诀,不多时,凭空显现出一个人来,正是灰侍者。 “警幻,你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灰侍者乃是前辈,于是警幻仙子一礼,这才答道。 “我知前辈正在闭关,不过那走脱的精怪已在红尘之中出现,故而来寻前辈,希望前辈指点一二。” 灰侍者真身没有过来,来的不过是一道显化的虚影罢了,不过,这道虚影却是被灰侍者的意念驱动,虚影所见,即为灰侍者亲眼所见一般。 他见警幻仙子身边另有二人,随之掐算,得其中一人乃是此间绛珠仙子转世身,另外一人,来历迷雾重重,他竟无法算透,不由得多打量了史溁两眼。 史溁见了灰侍者,并不惊讶,只是上前一礼问道。 “我曾在尘世短暂遇见那精怪,意欲追踪,不知前辈可知其习性,还望告知一二。” 灰侍者以为方才他算不出史溁来历,是因为他受伤所致,他催动力量,又是一算,却似冥冥之中有物在阻挡。 灰侍者没能算出史溁来历,便也不好拖着不回答,因而答道。 “此怪,乃风月缠绵之意化身,又因修成男体,所化之形态,也是容貌极为妍丽。 他不愿意理会俗事,只愿求一时快活,故而难以寻找。 若是你真的要寻找,我便予你一物,你带着此物,便可寻得他所在之处。 只是他修为颇高,你要小心行事。” 说罢,灰侍者抬手一指,史溁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木牌,上面刻画着史溁不认识的符篆。 史溁伸手拿了下来,并无异样,灰侍者眸光微动,却没有多言,只问还有没有事,他要回去闭关。 警幻仙子看向史溁,史溁摇头,灰侍者见没有别的事情找他,显化的虚影逐渐消散。 只是待到要消失之时,灰侍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凝实了虚影,开口对警幻仙子说道。 “此精怪,乃这次下界历劫之神瑛侍者数千年前分出的欲念而成。 你可予她看神瑛侍者红尘中历劫之处的书册,我思及那精怪虽已经生出自己的心思,却也受到原本的心神牵制。 他不是个喜好拘束的,便是会对历劫之神瑛侍者不利也未可知。” 这件事警幻仙子都不知道,只知道是跑了一个精怪,还是听了如今他说之后才知道,念及众姊妹依旧在尘世之中,恐生出什么变数,便急忙与灰侍者告辞。 意欲带史溁去看神瑛侍者之册,不过她转头忽见黛玉亦在史溁身边,念及历劫之事,便有些为难。 黛玉已经明白大半,却不强求去看神瑛侍者之经历,只对着警幻仙子道。 “仙子不必犹豫,事关重大,我便不去了,不过,我已知此间事,不如便让我看看诸位下界之仙子之册。 我知道事情轻重,必然只自己知道,不告诉别人,也不会坏了劫数。” 面对黛玉所请,警幻仙子略一思索便答应了,她上次意图请黛玉生魄前来,便有让黛玉明了此间事情的意思。 那些画册本也是要引黛玉去看的,于是,她先将黛玉引入薄命司,嘱咐黛玉那些图册都在此处,她随意观看即可。 只是她现在究竟是凡胎,劫数正应,不可沾染其他司中因果,其余诸司的册子,她是万万不能看的。 黛玉只求能参悟众姊妹之命运,并不想管其余人,便也爽快答应了,自己留在这里看册子。 史溁则是跟着警幻仙子,走到一处殿宇之内,警幻仙子挥手招来一个玉册,上面记载的便是仙班久立的神瑛侍者历劫之案。 史溁伸手接过,打开看时,最初上面的字迹宛如天书,不过眨眼间便成了史溁所熟悉的字迹。 史溁一一读去,上面记载的极为详细,开头先介绍神瑛侍者之位,后记在他修行多久,下界原因。 随后,才是其间经历,只见上面写着的,确如荣公之灵所说,仙元分为三瓣。 不过中间一大段经历,变成了史溁看不懂的天书一般的模样,只看见下面写着的,某年某月某日,仙元之二,已经合一。 也就是说,仙元所化之三人,已经有一人离世。 那某年某月某日,史溁在心中回忆一番,好似就是在秦家消失后的一月左右的那个时间。 思及秦钟与那精怪一般无二的面容,史溁哑然,看来秦钟之命运并未有所更改,还是早逝,只不过缘由不同。 不过,令史溁欣喜的是,秦钟寿命尽时,并非如原本书中所写的那般,这也说明事情可改。 警幻仙子亦在史溁身边观看,与史溁不同,她能看见的东西更多,那些生平,她都能看见。 她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没有按照她所写的那般进行,她还是第一次发觉有人能够脱离既定命运。 正惊讶间,就听史溁问道。 “这经历似乎与定下的不同,仙子可知有何力量,能对这些定好的命数有所影响?” 想要改变诸人的命运,必须要找到可以借助的外力,史溁故有此一问。 警幻仙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她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我所猜测有三,一是能知晓过去,未来之大能者,或者是大气运之人,才可改其中命运。 二是历劫者本身醒悟了一些东西,以自身的力量冲脱桎梏。 三就是冥冥之中的变数了,最后这一点,便是通天彻地之大能者,也不能算准十分。” 史溁点头称是,将神瑛侍者历劫之册,还给警幻仙子,警幻仙子将玉册收好,带着史溁回去找黛玉。 一路上,因为有变数发生,警幻仙子不似之前那般气定神闲,故而一路无话。 史溁也没有多问,一则是多说多错,极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无妄之灾。 二是她亲眼见到了那漆黑的灌愁海,也见到了能够行走在其上的木船。 深黑不见底的水潭,给史溁一种心慌恐惧的感觉,让史溁不敢大意。 那其中孕育而出的精怪,怪不得如此厉害,她之后的行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能冒进。 此外,她已经确定了宝玉和秦钟,是两片仙元,那么剩下的一片在哪? 又是指代的何人? 这一点史溁还没有确定下来,毕竟甄宝玉现在的情况,和当初的秦钟一样,消失不见。 只是,当初的秦钟应该是太上皇下的手,为的是保住顺齐亲王的一丝血脉。 那么甄宝玉呢? 他的骤然消失,也有太上皇的手笔存在。 太上皇可否会在最后留下善念,留他一命? 可是万一甄宝玉他不是呢? 史溁听甄家之人提起过,那甄宝玉虽然也喜女儿家,却对经济之谈不排斥,在择亲的时候。 甄宝玉挑中的那位朱氏,便是如同薛宝钗一般的品格模样,朱氏家中可为其带来助力,甄宝玉对其妻子十分满意。 成婚不久,两人便有了孩子,此番作为,史溁觉得不似神瑛侍者所能做出来的。 与贾宝玉的行为相比,甄宝玉似乎更像是一个假的! 史溁反反复复思量了半日,只觉得其中之事,似真似假,她判断不出。 无奈之下,她只得将此猜测放在心中,回去再细细琢磨。 史溁这边看神瑛侍者之历,却不知黛玉几乎在薄命司中将涉及诸姊妹以及丫鬟们册子要看完了。 第528章 再闻其册 话说警幻仙子和史溁去寻神瑛侍者之劫册,却将黛玉留于薄命司中,独自观册。 “我记得应该是这里……” 有了警幻仙子的吩咐,诸仙子并未在黛玉身边守着,黛玉因而可以自行去取想读之册。 黛玉上次来过,很容易便找到了所在省的名册,将册子取出来细观。 “这里……又有了一些改变……” 黛玉念及众姊妹之命运,便一开始便将正册拿了出来,翻开来就看见里面的内容与她上次偷看时不同。 那座高楼之上的美人悬梁自尽的图画没有了,画中那位美人背着身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手中分拣着花瓣。 在她不远处的花园中,一个扎着两只小巧发髻的小孩子正在追逐蝴蝶。 烈日炎炎,可那位女子坐在一处大树的树荫之下,不见暴晒。 上面的依稀有字迹想要出现,不过,却只有几点墨迹,尚未成字,即便是聪慧如黛玉,也猜不出浮现出来的墨迹是什么。 她依稀记得当初在看的时候,这一页上面似乎便写着情天情海幻情身等字样。 黛玉已知这些册子上面记载的都是与贾家有关之人,不过她却没怎么看出来,这页图画所代何人。 不过,好在现在看起来,这位女子的结局,比原本悬梁自尽好上多倍,想来已经无事。 黛玉自窥得一丝天机后,心内便常有忧思,每每念及此事,在无人知晓处亦有几次流泪,眼下初看一页,便已经是好转之迹象,黛玉顿觉可喜。 于是,她便伸手将那册子往下翻去,她之前便下意识跳过了她自己命运之页,先看诸位姊妹的。 再翻一页看去,却见原来那一弓一香橼的图画上,弓弦已经被一把佩刀砍断,那颗香橼也被人种下,生长成为了一棵还很细的香橼树苗。 树苗旁边有一已经结了果的石榴,黛玉记得此页上的诗句原是带着宫闱二字的,可见这一页便是指代在宫里做娘娘的元春。 待往后看时,那页上便是有一衣饰华贵的女子,在一处深宅中绣花,女子的桌子上面摆着一盘西域上供而来的蜜瓜。 那蜜瓜被人切开,只是女子一块未动,连同屋内的冰盆里的冰块也是化了一半的状态。 见此情形,黛玉微微皱眉,画上画的俨然是一位深宅妇人,这境遇说好不好,也说坏不坏。 好的是衣食无忧,吃穿用度都为上乘,让黛玉有所忧心的则是那女子神情落寞,一点都不开心。 黛玉将此图在心中记下,而后看去,后面一页与前面那页不同,图中虽然和前一页一样,有一女子在,可身边却有人相伴,二人皆是一副戎装,在草原上面纵马飞奔,好不畅快。 两相对比之下,黛玉顿时更觉前一页境遇不好,黛玉怕后面亦有境遇不好之兆,便快速地往后翻,却见后面未有明示。 直到看完后面的,她才重新回到第一页去看她的,黛玉视线就要落到图册上面时,那图册却被一股大力牵引,脱离了她的手,向门口处飞去。 黛玉伸手想抓,却落了个空,只不甘心地见那册子落入已经回来的警幻仙子手中。 “我还有一页未看,不知可否让我看完。” 册子被收走,黛玉心下无奈,只得向警幻仙子请求,让她再看完一页,警幻仙子伸手指了指天,摇头不语。 黛玉自知她已经知道许多天机,便无奈一笑,史溁见警幻仙子将那册子抓回手中,却未合页,在她与黛玉说话间,悄悄瞄了一眼,却见那页上,玉带飞于空中,其下有一高山,上面写着五岳独尊,而雪化后的金钗,则是被放在一件紫色的袍子上。 史溁知道这显现的是黛玉和宝钗的命运,将这幅图画反复在脑海中记忆,以图回去慢慢思索。 无册可观,黛玉只得从薄命司中走出,警幻仙子将册子复位,便见眼前二人,都是一副皱眉沉思的模样,不免开口将二人的思绪打断。 “二位,司中已经备下薄宴,还请二位随我前去入席。” 警幻仙子相邀请,史溁并黛玉无有不应之理,只随其前去,待到宴上时,发觉此间众仙子已经齐齐在这里等待。 警幻仙子忙请二人一坐,令众人演乐,乐曲精妙非常,却不是女子判词之曲,听着也有些耳熟,史溁因问这是何曲。 警幻仙子笑答,“此曲乃我一至交好友,于凡间历劫时所作,虽然是用凡器谱成此曲,却非尘世之音,我于下界探望她时,于其房外听得,因而记录下来。 仙者不知,我这位好友,生平最擅长作词谱曲,只是她虽擅长,却不常作,能得此曲,亦是难得。” 史溁叹道:“得一作,胜过千万人之作矣。” 警幻仙子亦觉史溁说的对,一曲终了,奏乐之仙子又换了下一支曲子来,黛玉听了一阵子,开口说道。 “这曲子,似乎与方才那支同出一人只手?” 史溁在回想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支曲子,所以只有警幻仙子回答了黛玉的话。 “确实如此,我司中演乐多为我这位好友所作。” 黛玉亦擅琴,因而问道:“仙子的至交好友,可也是此间修行之仙子,不知我是否有缘,能够与其相见?” 闻言警幻仙子露出了一丝苦笑,她回答道:“怕是不能了,她出了一些意外,修行受损,我已经为她报了名号,送她往轮回之处去了。” 闻听此人不在,黛玉无可奈何,只觉得遗憾,便细听其所作之曲,聊解心中遗憾。 史溁久思不得,只好与警幻仙子与二人共饮,宴饮完毕,史溁与黛玉对视一眼,便齐齐起身与警幻仙子告辞。 待出了太虚幻境,走到来时之一处花草繁盛之地,那里百花齐放,史溁脑中灵光一闪,便想起自己当初到底是在何处,听得此曲。 原来,她之所以想不起来,那是因为她听到的是节奏,而非乐器演奏之声。 那曲中节奏,史溁在如莹的无意敲打中听到过,那时如莹在愣神,手指敲击桌面的节拍便是此曲。 她顿时明白,原来警幻仙子口中所称的至交好友,便是如莹,只是听警幻仙子所言,如莹要再入凡尘,竟不知去往何处。 太虚幻境中有诸司,也不知如莹所投何司之中,史溁不免觉得遗憾,若是当时就想起,必然要问上警幻仙子一问。 思及如莹说她们终究会相见,想来便是不久以后了。 黛玉出了太虚幻境,便一直默默地跟在史溁身后,史溁想完如莹之事,便要使用那截树枝离开。 不料,乍然想起黛玉,便问黛玉道:“你想去何处?” 回头去寻黛玉之时,却见黛玉狐疑地望向她,史溁心头一跳,不知黛玉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只如平常一般问道。 “我此间事了,便要回去了,你要去何处,我先送你回去。” 史溁神色如常,黛玉心中疑惑之意更重,在与史溁相处的短短时间内,她便对史溁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她在太虚幻境的大门处遇见警幻仙子,听到警幻仙子让眼前人给身为绛珠的她带东西时,便有此疑问了。 她心思细腻,即便是警幻仙子往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也立刻就感觉到了。 可是这条项链,乃是她的外祖母所送,她喜爱非常,便时时戴在身上。 在灌愁海边上时,那灰侍者出现时,眼前人下意识地挡在她们面前的动作,更是让她觉得熟悉,这种动作,只有寥寥几人会做。 她的父亲、母亲,再有也就是她素来喜爱的外祖母了,当时上街的时候,外祖母就是这么护着她的。 可是眼前之人,相貌与外祖母天差地别,她又不怎么能确认,最后,她还是没有说话,只说道。 “我要回京城,荣国府的那处铁槛寺,我是从那里来的,理应回到那里去。” 史溁见黛玉说话,心头松了一口气,她就怕黛玉说出什么,就此告别的话,那样她也不好知黛玉该如何回去。 “好,那我们就先去那里。” 史溁手握树枝,心中念及铁槛寺,二人便跟着树枝前行。 期间,她注意到黛玉的神色一直都不怎么对劲儿,似乎还在纠结着什么,想到黛玉观看了那些命运之册,必然心有所悟。 史溁怕黛玉钻入牛角尖,便开口安慰道。 “林玉,但凡世间之事,风尘碌碌,虽有缘天定,却终究受到世人行止见识的影响。 倘若心性高洁,纵使恶意将其投入饫甘餍肥之地,其亦会遵从本心,不至于脑满肠肥,顿变庸碌。 我见你从那薄命司中出来,便一直愁眉不展,可是在思考此事?” 林玉虽然现在没有想这些,但是这些却是她在观册时,便有的疑问,故而在史溁问起的时候,点头承认。 史溁长叹一声,开解黛玉道:“人之在世,最初承沐祖先恩德,然后事仍需自己,即便是沉溺于温柔富贵者,也未尝没有转变的机会。” 第529章 心有所悟 黛玉一听史溁此语,将心中怀疑压下,急急问道。 “如你所言,应是有办法转变,只是不知是何办法,难也不难,若是行来,可有几分把握?” 史溁知黛玉亦不想贾家落入风流云散的结局,故而笑答道。 “若有心思纯净,却似不肖者,可寻一师,待之以诚,因材施教,而不是一味规谈。 一味规谈,反会使人生厌,自护己短,到时事未半而功倍,再难转圜矣。” 史溁言及良师,黛玉觉得有理,复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办法?” 史溁沉思片刻,回想诸多改了自己所作所为人的经历,回答黛玉道。 “我方才所言乃是温和之法,虽然事慢,却是没甚害处。 除此之外,还有办法,却多半会伤及心神,虽然能够让人改变,却也会使人性情大变,有好有坏,不可琢磨。” 史溁见黛玉听得认真,便和她解释道。 “这种骤然改变人性格的办法,乃是让此人遇见不得躲避的大事,或是家中突然落败,或是亲友离世,或是终身所求之理想破灭。 大悲大痛之下,此人必会有所改变,只是心中多会伴有不可愈合之伤痛,只可谓不破不立。” 黛玉听懂了史溁所言,她有些犹豫地说道。 “按照这个办法,人或许能立住了,可是这和破镜难圆是一个道理,破碎的地方,终究不可能回归原位。 若是想要改变,这种代价是不是太惨烈了一些?” 史溁目光深邃,她没有看黛玉,而是看向了四周的景色,口中说道。 “温和之法亦有代价在,不知你可探得?” 黛玉摇头,不过见史溁没看向自己,开口说道。 “并未。” 史溁幽幽道:“温和之法,虽不惨烈,也无太多伤痛,只是在改变的过程中,他自己放弃的那些东西,便是代价。 世人谁不知沉溺之乐,只是有人取,有人不取,不取者,则会永远失去得到这种乐趣的机会,这便是代价。” 黛玉陷入了沉思,史溁则是带着黛玉往前走,忽然起了一阵凉风,史溁下意识地挡在黛玉身前。 在风吹过后,史溁才从黛玉身前离开,她正想说树枝指向变了方向,就听到身后传来黛玉的声音。 “外祖母……是你吗?” 闻言史溁浑身一僵,她惊讶地回头,就想否认,却看到了黛玉坚定的目光,她无法再否认,只能顺着黛玉的意思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见史溁承认,黛玉放松下来,思及册子上面的转变,还有荣国府的几次大动作,黛玉问道。 “外祖母,您是不是知道……所以才……” “我知道。” 在太虚幻境中所为,史溁没法说自己不知道此事,于是大方地承认下来。 “所以,我母亲,也是您……” “嗯……当初我窥见一二,这才去将你和你母亲接来。” 闻言黛玉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扑到史溁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外祖母,我也曾来过那个幻境,只是我没有和我爹娘说,就怕他们担心。 可是我得知了这样的事,又怎么能坐视不理,这次不知如何又是这样的境遇,我才想再看上几眼,想着多参透几分。” 史溁拍着黛玉的后背,对黛玉说道。 “这件事,本不该让你知晓的,你心思比其余的人要重,我怎能不知。 我没什么别的愿望,只求你们姊妹能够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黛玉哭过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将眼泪擦去,她问史溁道。 “外祖母,我这次来太虚幻境听她们说,我到世间是为了还恩的,她们还说我前世曾经说过,要以一世眼泪还上恩情。 此等荒谬竟成了约定之法,我心里不愿如此,若是我这辈子都不哭,是不是就能躲开此劫?” 史溁不意黛玉竟说出了一辈子不哭等语,觉得好笑又好气,她对着黛玉道。 “虽说是仙子转世,这怎么看着还是个孩子,人活世间亦有七情六欲,怎么就能一辈子都不哭? 悲伤哭泣,喜极而泣,病中啜泣,这不都是哭,你只要随着自己本心就好。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约定,你只说泪水还恩,可是没说这些泪水都要用到他身上。 你悲世间之悲,喜人间该乐之乐,终此一生,将这些眼泪替他送与世人,不总好过只与他纠缠不清的好? 这么一算下来,你所造福缘,怕是比他还多,如何不能应那一生眼泪还恩之誓。” 黛玉闻言点头,“我见那太虚幻境中情天情海,却都是小儿女之情,或痴或怨,看久了总觉得无甚意趣。 外祖母所言乃是大情,我倒是极为愿意如此。” 见黛玉不再纠结,史溁笑了起来,拿起树枝在黛玉眼前比划了一下,说道。 “既然你已经认出了我,那多余的话咱们回去再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先回家。” 史溁拉着黛玉,越走眼前迷雾越大,史溁知道这便是要回去的征兆,不料,却在史溁感觉往下沉的那一瞬间。 眼前闪过一道惊雷,史溁急忙去看黛玉,却发现黛玉已经不见,随后她也急速下坠。 “玉儿!” 史溁猛地喊出黛玉的称呼,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铁槛寺中的大殿内,随着她刚才的动作,桌椅被她撞得发出声响。 回到现实,史溁急忙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见天色还未发亮,她急忙从殿内出来,去往黛玉所住之屋。 史溁推门进去,发现丹羽已经在小榻上面睡着了,她悄悄地走进内室,发现黛玉亦睡,只是应该是之前还在看书,手中仍抓着书本不放。 史溁不放心黛玉,将手往黛玉额头一试,发现温度正常,没有异常,她便轻轻推了黛玉几下。 黛玉未醒,史溁便轻声在黛玉耳边呼唤,几次才醒。 见黛玉如常醒来,史溁只觉得心头一松,只是接下来黛玉的反应让史溁实在是惊讶万分。 只见黛玉转醒后,见史溁在她床前,便奇怪地问道。 “外祖母,您怎么在这里?” “玉儿?” 史溁发现醒来后的黛玉仿佛将刚才所经历过的事情都忘记了一样,她心头一凉,急忙问道。 “玉儿,你刚才在睡梦中,可有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么?” 黛玉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 “我方才看书困了就睡下了,没有做什么梦,也没见过什么人啊?” 黛玉否认了此事,史溁心里更加着急,她顾不得其他,只开口言说了四个字。 “太虚幻境!” 黛玉闻言,惊讶地看向史溁,她有些错愕地问道。 “外祖母,你是如何得知太虚幻境四字? 我曾于梦中到了一处谁也看不见我的地方,那里的门上就是写着太虚幻境四字。” “是曾经,不是今日么?” 史溁觉得事情奇怪,追问黛玉,黛玉摇头肯定道:“不是今日,是我当初和母亲一起住在外祖母家的时候,我梦见的。 只是那梦像是梦境,却又似乎是现实,我在里头看见了许多册子——” 说到这里,黛玉发觉自己竟然将心里一直隐藏的秘密说出,生怕自己让史溁也知道了这个可能会惩罚人的天机,急忙住嘴,讲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史溁思及黛玉说想去太虚幻境那个时候的神情,便知她早就去过太虚幻境,原史溁以为,那是警幻仙子请绛珠生魄来游玩一次不成,便寻了下次。 不料,黛玉所经历的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见黛玉止住话头,史溁急忙说道。 “那册子,我也在梦中见过,似乎是有关于人的命运一般,十分奇特。” 黛玉没想到史溁也知,开口说道。 “外祖母亦看过此册?看来我所想的竟是真的。” 于是乎,黛玉便将她如何在其余人都看不见她的时候,走到了太虚幻境里面,到了那些仙子口中最常提起的薄命司中,看见了本省的地名。 取出来看,竟发现了其中一页与自己与薛宝钗的名字相似,惊讶之下往后看去,发现了有关于王熙凤以及元春之图。 黛玉将这些都和史溁说了,史溁没想到黛玉竟然在第一次去太虚幻境中看见命运之册,就领会到了这么多,只问道。 “玉儿,你看那册子,可看出了多少人?” 黛玉细数回答:“正册里面,我看出了我,薛大姑娘,元大姐姐,凤姐姐,云妹妹,嗯……还有珠大嫂子。 其余副册里面,我看见了晴雯,丹羽,其余的应该是我不怎么熟悉,就没怎么认出来。” 黛玉在荣国府待的时间不长,认不出是正常的,只是只看了册子,便能领会到这么多,已经比宝玉聪明百倍了。 史溁回忆了一下上次见到的册子内容,知道这些时候,肯定还有变化,只可惜黛玉见了却不记得,自己只看见了黛玉与宝钗的,别人的未见,因说道。 “许是上天赐缘,让我也能看见这些,我约么看出的比你多一些,却也是咱们家的女孩子们差不离了。” 第530章 贾敬没了 有人亦知自己心内忧思,黛玉不再是独自将秘密藏在心里,情绪有了出口,那眼泪簌簌落下。 史溁急忙安慰她:“玉儿不哭,你想想若是事情真的没有什么转机,为何上天,肯让你我二人得知这样机密之事,这些东西岂不是就没什么道理可言了? 如今咱们两个知道的,不就是要为这些事情努力么。” 黛玉听了史溁说的话,觉得有道理,她窝进史溁的怀里,轻轻唤了史溁一声:“外祖母......” 不过,就在这么一声之后,黛玉窝在史溁怀里用帕子擦眼泪,不料,眼泪却止不住,黛玉整张帕子都湿了。 “玉儿,你放心,这些事情有外祖母在前面顶着呢,哪里用得到你一个孩子出面,你也不要患得患失,咱们一家子人整个迹象都是好的,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就算是有人告咱们家通虏谋叛,不是也没事么。” 黛玉哽咽道:“外祖母,我只是害怕,前好几家都是抄家,那些人平时谁不是别人眼中的顶顶富贵之人,抄了家,却都沦为下乘,我不是觉得那些伺候人的人就低贱。 只是觉得那些人从此此身由不得自己,不是要被多少人轻贱辱骂,唯恐咱们家也遭此变故。” 史溁搂着黛玉,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玉儿能想到这些,知道居安思危,已经超出身边许多人了,抄家之罪,那是因为他们家的人,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因而带累全家。 你看咱们家,你父亲、母亲自是不必说,凡事都小心,别人拿不到错处去的。 外祖母家,你大舅舅他如今不做那些违背律例的事,小心地应对当今的差遣,你大舅母不管事,倒也是个好的。 你凤姐姐自你琏二哥哥有了朝职以来,做事愈发谨慎了,好几件不该她接的事情都没沾手。 咱们家没有错处,是不会落得他们几家那般的下场的。 你呀,就安心过日子,即便是遇见什么小波折,也不要心急,谁家过日子能没有什么磕磕碰碰的,你只宽心就是。” 史溁正哄着黛玉,就见外头钻进来一个人,却见是被吵醒的丹羽也挡不住。 “好妹妹,你怎么哭了,可是梦见了什么吃人的野兽吓着了?” 来人正是宝玉,他此时身上只穿一件常服,并未穿什么斗篷,就这么过来了,史溁便问。 “夜深寒气重,你穿这些出来,若是被冷到了,平日又喊头疼。” 宝玉却不在意,只嘻嘻一笑,对着史溁说道。 “老祖宗说的是,我这不是从玛瑙姐姐那里得知了这边屋子里有动静,有些不放心妹妹,这才来看一看。 妹妹甚少出远门,到了这里,若是因为人少害怕,好歹还有我这个做哥哥的在,必能安心。” 黛玉听着宝玉胡说,也不哭了,只扭过头去说道。 “谁说我哭了,分明是刚才开窗,被风迷了眼睛。” 宝玉细细瞧了她半日,摇头笑道:“妹妹的眼睛都红了。” 黛玉不想理会宝玉,只将自己的脸埋在史溁怀里,史溁心里爱得不行,只转移话题道。 “你这是已经睡下又爬起来的罢?刚才就算是这里有声音,你也该打发你身边伺候的人先过来问问是个什么情形才是,怎么好就这么跑过来。” 宝玉此时正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端着丹羽给他倒的茶,一边喝一边用眼睛去看黛玉在桌上所写的字纸,啧啧称奇。 不过他知道黛玉不喜别人动她的东西,所以他只出眼睛看,并不上手去拿。 宝玉见黛玉所做之文章奇妙,顿时夸赞黛玉文才盖世,当属世间第一。 听到宝玉的夸赞,黛玉从史溁怀里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了宝玉一眼,只说道。 “不过是一些平时涂鸦之作,怎么就得了你这样的夸赞,快快收了去,我听得臊得慌。” 宝玉听了微微侧身而坐,冲着黛玉道:“妹妹才华横溢,比我们这些终日在学堂里的都不知高出多少倍,如何这般自谦。” 黛玉坐起,对着宝玉道:“我非为自谦,却是在各府赴宴之时,见了许多与我一般,或者才华亦在我之上之人,我怎敢当第一之语。 不过,你这话听了受用,我听了高兴。” 宝玉已经喝完了茶,起来走到黛玉床边,见黛玉不哭了,反而与他争论起来,便笑道:“妹妹可见是好了,这样我也能接着回去睡个安稳觉。” 史溁见宝玉悬着的心放下后,露出的困顿模样,急忙赶他回去,宝玉撑着困意,又细细地叮嘱了黛玉一些话,这才在史溁的催促下,回去睡觉。 待宝玉出去,史溁与黛玉对视,然后一阵发笑。 两人都比宝玉明白事理得多,见宝玉如此,只觉得他还是一个孩子。 史溁笑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上次你四妹妹着了风,他也是急的不行,又是拉着大夫说好话,说什么好药都用上,一定要早早将你四妹妹治好。 惹得那老大夫又不放心地给你四妹妹诊了好几次脉,最后确定了只是风寒,没有什么他没诊出的病症才走。” 黛玉也从贾瑶嘴里得知了这件事,因而和史溁一起笑话宝玉道:“她们都说宝二哥哥是个无事忙,哪里有事都有他的,我今儿可算是见识了。” 史溁摇头笑道:“他历来如此,随他去罢,总归是心疼家中姊妹们,比那些只顾自己前程的好些。” 黛玉亦知,世人中,多有用自己亲女,亲妹谋取前程之人,这么一番对比下来,顿时也觉得宝玉这样的性情少有,也是点头微笑。 宝玉不知史溁和黛玉在背后笑他,不然必定会折返回来,好生理论一番。 在宝玉离开之后,她又问了黛玉几次,黛玉都没有显露出二人在太虚幻境中相见之事,史溁只得作罢。 好容易安慰好了黛玉,让黛玉保证不要多想后,史溁这才从黛玉的屋中离开,回到自己的卧房,睡了一阵子,第二日的祭礼便又开始了,史溁按照规矩上香。 随后回房休息,却听闻宝玉身边的玛瑙来报,说宝玉下午咳嗽了起来,史溁听了便知是他昨天夜里急匆匆跑出来的缘故,好气又着急,从自己随身带的药里面挑了合适的,命鸳鸯给宝玉送去。 鸳鸯回来便笑着对史溁说道:“老太太料得没错,宝二爷正在床上裹着被子骂自己没用呢。” 史溁听了,知道宝玉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精神什么的都没事,便对鸳鸯说道。 “咱们只出来三日,明日还有一天,只叫他好生在房里待着就好,等咱们回去了再叫大夫来细瞧瞧。” 当日夜里,史溁再一次外出,她知道经过那一僧一道的警示,二灵短期内必然不会再与她相见。 不过,不见不代表他们不知道,史溁在香炉里面上香,然后小声地在香炉旁边说了一些她已经知道了一些线索,让二位宽心,她必然会尽全力等语。 随着她的保证,烛火闪烁两下,史溁知道他们二人已经听到了她的话,便悄然离去。 第三日过去,史溁带着宝玉和黛玉回到了荣国府,宝玉两日又是喝姜汤,又是捂被子,已经好了七八分。 叫了大夫来一看,也说没什么事,药也没开,只说了几个食补方子,外在史溁面前略提了几句让宝玉多运动。 史溁记下,随后在宝玉风寒好了后,每次或是逛园子,或是去什么地方,都叫上宝玉一起。 太上皇驾崩一事,瞒不住周边这些小国,他们听闻消息,都遣使者来大徒吊唁。 礼部因此再一次忙碌起来,当今也接见了几位使者,互相商谈了许久,因为有了之前的那般震慑,大徒周边这些小国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制造出什么动乱来。 边境一片安宁,却在这等光景之下,荣国府和东府里却不怎么安定,因为从京郊的道观传来了消息,声称贾敬没了。 贾敬乃是曾经的贾氏族长,他又属贾家的长辈,他的死讯传来,两府的人便都动作起来。 作为曾经的袭爵之人,贾敬的死讯是要上报给朝廷的,贾蓉得知了消息,便按照规矩上报,因而当今便立时知晓了此事。 贾敬的死讯在他的意料之中,太上皇与顺齐亲王已逝,贾敬的寿数亦走到了尽头。 面对贾蓉报上来的折子,当今很快就批复了下来。 而且,另发明旨,上陈,追赠贾敬三品之职,赐私葬,允贾敬之子孙扶棺回祖籍安葬。 另允朝中之人前去贾敬之灵堂祭奠,赐白银三千两令礼部协同治丧。 得到了当今的旨意,贾蓉才使人操办起来,因为是丧事,与国孝并不冲突,只是将丧礼后,请宴的流程隐去。 除此之外,贾蓉还将贾敬的死讯,往祖籍贾珍处使人报信,贾珍作为贾敬唯一的儿子,必须要服丧。 只不过,在贾赦与贾蓉商议之下,不让贾珍回到京城,待贾敬之棺回归祖籍后,让贾珍守灵。 第531章 贾敬的死因 因为有了圣旨,贾敬的葬礼也开始准备,贾蓉上荣国府来请了贾赦帮忙,两人一起去将贾敬的尸体收殓,所以,除了那些伺候贾敬的小厮,只有他们二人看见了贾敬死去时的模样。 回来之时,史溁见贾赦面色不好,因而问贾赦是何故,贾赦让家中小的先走,随后才对史溁道。 “母亲可知,敬大哥哥是如何去的?” 史溁摇头只说不知,却心中对贾敬之死已经有了成算,贾赦这样的面色,贾敬之死必然不是正常死亡,果然,就听闻贾赦叹息道。 “敬大哥哥是吃了过量的丹砂死的。” 贾赦面上露出苦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放在桌面上,史溁伸手将这个小匣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颗颗浑圆的,外表上闪着银星光芒的朱砂丸。 只是匣子里面就只剩下了三颗,贾赦见史溁已经看到,便说,“敬大哥哥三日前,便告诉下面的人他要开炉炼丹,取了一大半的材料去。 昨日夜里这丹才炼成,只是出丹之后,他们几个觉得这丹药看着不对,便劝敬大哥哥等明日问了别的道士再服用。 敬大哥哥当时是同意了的,还赏了他们几个忠心,谁知,敬大哥哥还是将这丹给吃了。 敬大哥哥身边的药童说,这丹本是装着一匣子的......” 史溁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贾敬确实死于丹砂中毒,只是他常年混迹与道观之中,当知此丹药有毒。 而且她也听贾蓉说过,贾敬在道观中,不过与人厮混,从来不服食那些丹药,可见他自己心里也是清楚那些丹砂是吃不得的。 如今服用,不过是明白了如今新朝局势,以自己的死,消解新一任皇帝对自己家的猜疑罢了。 史溁明白这是贾敬自己的选择,贾赦也明白,所以二人相对无话,但凡是涉及到皇权,总是会使人三缄其口。 只是如今人已经死了,首要的就是先让人入土为安,史溁便问贾赦,贾敬尸首是如何处理的。 贾赦喃喃道:“敬大哥哥的尸首面相不好看,我们就请了专门的人来,给敬大哥哥整理了仪容,看着不是那么唬人了,也好供子孙们去见上一面。 那京郊的道观不是存放之所,且因为是吃丹砂才出了此事,那些素日与敬大哥哥来往的道士,我已经命人去拿了,虽然敬大哥哥他......但是终究这些人平时也没少做坏事,先前陛下下旨查办,我就留了他们一回,这次便都了结了好。 而且,连同敬大哥哥身边服侍的几个小厮我也都使人看管了起来,都押在道观里。 只是尸首却不能和他们留在一起,我和蓉儿商议了一下,便使人叫了轿子来,将敬大哥哥的尸首好歹先抬进城里来。 好送到咱们家停灵的铁槛寺中暂时停放,只待棺板选好,便可请敬大哥哥进去了。” 史溁点头,贾赦这般作为可算是妥帖,上头已经允了贾敬办丧,那么子孙后辈,连同一些世交便都要前来,贾敬总不能只草草裹着,就放在那里,须得整治出合身份的灵堂出来才好接待来吊唁的人。 随即便问及贾珍之事,父死子理应回来奔丧,贾赦回答道。 “珍儿赶回来少不得几月,咱们等不得他,且恐其人回来平白生出事端来,我们商议了之后便使人去了消息,让他在那边迎接。” 随后,史溁又嘱咐贾赦办理贾敬的丧事,虽然得了圣旨,但是也要低调,贾赦知道不可恃宠生娇,急忙答应了。 “敬儿是长辈,宝玉他们几个按照礼数也是要守一月以表心意的。 只是黛玉终究不是咱们贾姓之人,她全凭自己,咱们两府身上带孝,黛玉住在咱们府上会受连累,说出去不好听,我已经派人去了林府,通知了姑老爷,让他接黛玉家去。” 听史溁提起此事,贾赦点头道:“这是自然,而且咱们按照规矩还要去哭灵,还是先送外甥女家去较好。” 两人议定,贾赦便出门去忙碌,史溁亲自往黛玉处去了一次,和黛玉说了一个时辰。 林如海和贾敏得知了贾敬去世的消息,也是觉得意外,及至晚间,林如海和贾敏亲自随车来接了黛玉回家。 贾蓉虽对这个祖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明白了事理的他,亦知其中缘由,思及几次府上遇险,心中悲痛之意竟然在贾敬的尸身被装殓之时爆发。 时而亲朋俱在,贾蓉身上穿着凶服,伏在贾敬的棺椁前痛哭,贾敬素日来往过得亲朋,想起贾敬旧时模样,心中不免哀伤唏嘘不已。 贾蓉在贾敬棺前痛哭不止,贾赦少不得要将他给拉起来,细细地劝了,贾蓉压住心中哀伤,挺直了脊梁料理其祖父的丧事。 虽然有圣旨加恩,但是贾蓉仍小心谨慎,一应丧礼规格都按照规矩办理,不曾有一丝越矩。 贾敬曾是进士,所以不少在京城读书的学子,亦对此事多有关注。 他们见两府之人为贾敬之丧,使了家中仆从忙进忙出,不少人心生羡慕,有一书生见府中挂起白幔,门前又有人竖起鼓手棚牌楼等东西,坐着马车来吊唁之人也络绎不绝,口中感叹道。 “若他日我也能如贾家的敬老爷一般金榜题名,在我归去之时,能否也能得此恩荣?” 另一书生见他感慨,只不耐烦道:“死后哀荣罢了,贾敬此人,也就年少时还算得志,可之后他数十年来,于国无功,于家无助。 自己远遁于山野道观之中,不务正业,家中子孙亦不教养,身为族长,竟使自己发妻所生之独子终日溜猫逗狗,不堪承继家族基业。 如他这般人,纵使得了死后哀荣,那又有何用?” 前头那位书生被他口中所言之事惊住,心中既震惊又疑惑,都是读书人,如何他却知道这么多他们都不知的事情,于是他小心地走到那说出贾敬生平之事的人身边,小心地问道。 “不知兄台出身何处,如何知晓这等秘事?” 那书生冷笑一声,随即对着他摆摆手说道:“我姓孙,乃是旧时都尉府门下的人,兄台不必如此惊讶,京城里的人家,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末流小官,谁人不知晓这位宁公之后的敬大老爷。 许多人都拿着他的例子教导自家子孙,莫要学了他贪恋玩乐,不思进取,也就是你们才到京城的外乡人,没听说过罢了,若是在京城里待上几月,只要不是那种足不出户的人,基本上就都能听到了。” 那书生愕然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一丝苦笑来,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学子,与这些有来历的人天生就有差距。 不是个人资质问题,而是见识和眼界之类的东西,比不过人家,就如同他们在读书之余还会为一些书肆抄书,以换取读书、以及买笔墨纸砚的银两。 而家境好的人却不用为这些操心,他们只需要静心读书即可,因为能拿得出银钱来,请名师解惑,便是功课都比他们这些只靠自己苦读出来的人好。 意识到自己想得有些多了,那书生正要谢过此人,回去再好生苦读一番,争取在下次考试中取得较好一点的名次,这样即便是不能成为进士,也可凭借自己举人的身份,先在府衙寻个体面的差事。 却听这位姓孙的书生对他说道:“兄台留步,兄台此去何为,如今正是休息之时,在此清谈不是正好?” 那书生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后回答道:“在下还有几本书要抄写,怕是不能和兄台一起在这里闲谈了。” 那孙姓书生闻言也是一愣,只笑道:“不知兄台在为哪家书肆抄书,可方便告知在下?” “是城北的万远书肆。” 那孙姓书生听了当即抚掌笑道:“这不就巧了,这家书肆正是我们都尉府主家所开。 不想我竟然与兄台有如此缘分,实乃妙极,相逢即是缘分,兄台不如随我同去都尉府,主家今日正在家中,正好引荐。” 那书生没想到竟然有此等机会,哪有不应之理,当即跟着那孙姓书生一起走了,贾赦正巧从宁荣街出来,忽而见前面两个书生走过,细看之下,竟然发现其中一位书生,正是那日意图搭讪他的人。 他的脸色骤然一沉,这孙家他已经着人查了,候补差事多年,都未得用,最近看起来似乎是急了,正在各处寻找门路。 而贾赦这个天子身边的第一红人,便成为了孙家的首选,只是自己出行,多半是公差,身边客人都是身份不低的勋贵,因此孙家还没有找上他。 孙家与贾家并无什么深厚的交情,便是逢节想要凑上来给贾赦送礼,也没能寻到合适的机会。 贾赦知道,孙家的选择不止他一人,只是据他查到的消息,几家和孙家有旧的人家,似乎都拒绝了孙家的求助,孙家得知了旧交不肯帮忙,已经坐不住了,因而才到他面前时时打探。 第532章 孙家的野心 在宁荣街外遇见孙家的人,贾赦的心里便又添了一桩事,他已经在将军府祭拜过贾敬,又安排好了人照看好贾蓉,便去衙门办差。 思及孙家种种打探,他便寻了吏部的人问起此事,贾赦与孙家并无什么来往,吏部侍郎心中生疑,便多问了两句,贾赦也没给孙家留情面,据实说了。 吏部侍郎听了贾赦问起孙家的缘由,脸色阴沉下来,他见四下无人,便开口与贾赦抱怨道。 “贾大人可知,那孙家不是久久候补不上,而是孙家嫌弃吏部给出的职位小,不愿意去呢。 前些年,吏部不是没看着原先孙都尉的颜面,给他那孙子寻了好几个职位,可是人家看不上,每到该去上任之时,便称病不去。 几次三番地下来,我们心里烦,便只告诉他们家,没有什么缺可以补上,谁知原是他们家挑三拣四,如今反倒对外面说是我们吏部的人使坏,难为他了。” 吏部侍郎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也不管这话说出来会不会被别人知道,亦不管是否会因此得罪孙家,只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心里的委屈和对孙家几次出尔反尔的厌烦对贾赦倾诉而出。 贾赦探得的消息里面并无此节,可见许是吏部自己不愿意透露消息,或者是孙家的人失了手段,他对着吏部侍郎皱眉道。 “那孙家祖上,最多不过是一个小都尉罢了,怎么就胃口这么大,也不知在他眼里能看上的职位,究竟是什么样的?” 吏部侍郎冷笑道:“那位孙家大爷看上的是京营节度使的副将一职,只是那等重要的职位,不仅早有人盯上不说,就是当今也都在寻么合适人选。 这个位置对京城极为重要,当今陛下都不肯当做人情许给谁家,哪里就有他一个武艺不算出众的人能肖想的份了。” “京营节度使的副将?” “他倒是敢想!” 贾赦听吏部侍郎提起了这孙家后人想要的职位,不禁勃然大怒,这京营节度使,乃是当初贾代善在朝中兼任的,而后,贾代善去世之后,便一直空着没有人坐。 后来,王子腾在军中崭露头角,受到了上面的重视,太上皇有意将这个位置交给王子腾,贾家不是没有得知消息过,因为王家是贾家的姻亲,而且,王家也算是一直跟贾家做事的,同属贾史王薛四家。 故而,在王子腾接任京营节度使的时候,贾家对此乐见其成,也没有从中使什么绊子,王子腾才得以接任这个位置。 可以说,这个职位以及它的副职,一直以来都是被贾家的势力握在手中,即便是贾家之前已经猜到了当今在用王家分贾家的权力,只要王家不失控,那么贾家手中依旧有很大的权力。 现如今,这块肥肉,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孙家给惦记上了,意图分上一口,贾赦只觉得心中怒火中烧,他效忠了当今,交出了手中的权力不假,只是若是让孙家这样的无能之辈,坐上了这样的位置,便是连同已经去世了的贾代善都侮辱了,这一点上,贾赦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谁说不是呢,反正我们是不敢再给他指派职位了,惹了一身腥不说,还得被人骂我们没好心,平白埋没了他一个旷世奇才。” 恰巧同样任职侍郎职位的林如海这个时候,拿着几页文书走了过来,寻这个同僚研究,就见到两人不知在嘀咕一些什么,贾赦的脸色也是极为地不好看。 他走上前来问贾赦道:“贾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那侍郎见林如海来了,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便接了林如海手中的文书,将地方留给了二人,以便二人说话。 贾赦见林如海真诚地发问,便也不隐瞒于他,和林如海说起了孙家的野心,林如海在吏部也待了两年,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对于这件事,林如海亦觉得头疼。 “当今问了好几次,最近却又不问了,想来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唯愿当今能亲口将这个位置赐给谁吧。” 贾赦闻言,斜瞟了林如海一眼,只无奈地问道:“你们吏部掌管百官省钱之事,怎么竟是连一个人都挑不出么?” 林如海苦笑道:“怎么没挑,陛下发话我们就已经选了不下十数个人报上去了,只是咱们陛下一直都不同意,每次折子都被驳了回来。” 贾赦亦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似乎他所认识的人就没有人是适合这个职位的,待回家与史溁一说,史溁盘算了一下京城里最近的风向,思及当初在入朝随祭的时候,当今频繁召见了同母所出的顺宁郡王。 心中不觉一动,她试探性地问贾赦道:“赦儿,你说当今他,有没有意思启用顺宁郡王做事? 我记得在太上皇还没有退位的时候,对顺宁郡王也是极为信任的,顺宁郡王亦非没有才干之人,办了许多的差事也没见出过错。” 顺宁郡王最初和成德郡王以及淳丰郡王他们好过,只是后来,太上皇直接退位,将位置交给了当今,顺宁郡王才与成德郡王他们疏远起来。 而后来,当今并未让顺宁郡王管过什么事情,太上皇对此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顺宁郡王便一直在京城里做他的闲散王爷。 贾赦被史溁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当今似乎要有大动作,不过,贾赦在多次与当今的对话中发现,当今对他这个同胞亲弟的感情极为复杂,而且,多次旁敲侧击地问贾赦,如果贾政犯了什么错,他怎么办。 而贾赦在当今处理贾政犯错之时,便感觉出当今对自己的信任又加重了几分,想来也是因为贾赦对贾政的态度所致。 公正,不包庇,却不淡漠,该帮的,该做的都仁至义尽。 贾赦感觉出来,他的所作所为正入当今下怀。 不过要说是史溁口中说当今会重用顺宁郡王,他依旧有很大的怀疑,当今此人的猜疑,他是深深领略过得,对于当初在太上皇丧礼期间,当今频频召见顺宁郡王,贾赦有他自己的猜测。 当初的情形确实不怎么好,在太上皇他老人家驾崩以后,当今连着死了两位兄弟,虽然都说是悲伤过度,但是谁都知道不是这样。 当今与顺宁郡王的关系热络起来,未尝没有借此机会,向天下人展现自己兄友弟恭的意思,至于对于顺宁郡王能不能得到重用,贾赦还是觉得很大可能是不能。 顺宁郡王那么多年与当今都不是一条心,难保他现在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应该不会吧......” 贾赦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可能,随即他又觉得当今的态度在太上皇故去之后,愈发地让人琢磨不透了,就算是当今肚子里的蛔虫的陈裕,都觉得胆战心惊,不敢有一丝自己的想法。 贾赦又觉得即便是当今突然启用了顺宁郡王,那也是可能的。 “还是有可能的。” 史溁见贾赦短短时间内就改了两次主意,便知道贾赦还在纠结,只是这件事终究是猜测,不是事实,其实,有这样的信号出现,也表明当今的一些心结正在打开。 若是真的能够启用顺宁郡王,那么对于当今以及朝臣来说,都应该是一件好事。 “我看着王子腾应该要升了,只是不知他会去哪个位置。” 顺宁郡王的事不是他们只猜测就行的,于是史溁便将话题转移到了王子腾身上。 贾赦也不再纠结,回答道:“确实如此,当今对此已经有所打算,最近也找了他去书房谈了几次话,听说当今是想让他去沿海,整顿在那里戍守的兵士。” “去沿海?难不成是沿海有什么异动么?” 贾赦摇头道:“儿子不是很清楚,只是见王子腾几次出来都是行色匆匆,想来必然是有了要紧事,要他去办,或许吧。” 思及朝中竟找不出一人是能打的,贾赦不免感到失落:“咱们大徒,也算是军武立国,只是这些年多去了,唯有王子腾还算是能拿得出手。” 王子腾的才能是有的,可是与父辈们的才干相比,王子腾就显得没有那么能干了,不过史溁想到在围猎中大放异彩的诸位少年,宽慰了深深皱眉的贾赦。 “好在这样的日子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了,我看京里新长成的一批孩子们就很是出色,武艺好的也不少,想来不久的将来,他们就都能和祖辈们一样,为大徒的四周安定尽一份力气了。” 贾赦亦感叹,在这样的温柔富贵乡中,竟然能长出那样一批孩子,他们没有受到他们家人汲汲营营做法的影响,而是能够坚守本心,实在是难得。 不过,贾赦提起的孙家到底让史溁留了心,她从太虚幻境中回来之后,便对众位姑娘的事情更加上心了。 加之,邢氏在她面前抱怨了几次,说贾瑛今年及笄,偏在国孝期间不能大办及笄礼,只请了一位福气深重的老夫人过来,待国孝期过了,她必定要替贾瑛相看好一位好儿郎才好。 第533章 果然是孙绍祖 因为邢氏几次三番地在史溁面前说贾瑛之事,贾赦又提起他被孙家的人盯上,意图给不知好歹的孙家一个教训,史溁便立刻想到了孙绍祖这个人。 贾瑛已经及笄,那么她的婚事在原本的时候,必然已经装进了各人的心里,只是史溁却对原身对于贾赦将女儿许配给孙绍祖的时候,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任由贾赦做了主。 若是因为不同意,管不得,以她的手段,必然也是能出手干预的,只是她没有这么做。 史溁回忆了当初的片段,只记得贾政好似当初劝阻了贾赦,然而贾赦不听,那孙家帮了贾赦的忙,让贾赦觉得孙家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家,而且,孙家不如贾家势大,在最初的时候,也是对贾家极为奉承的。 只是后来知道了贾家的底细,这才胆大包天起来,觉得自己做了一次赔本生意,并没有捞到自己想要的那些好处。 这个突然冒头的孙家,难不成就是孙绍祖那个孙家,史溁对此上了心,通过贾赦所说的情况,她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打探到了史溁要找的这个孙家的情况。 史溁将他们调查出来的记录拿过来一看,果然,上面写着孙家现在的大爷就是叫孙绍祖的。 只看见此名,史溁的眉头就是一跳,随即一股厌恶之感涌上心来,她如何不知那孙绍祖内里是个什么人,只是接下来后面的那些事情却是让她饶是已经经历过许多事,也觉得恶心不已。 原来,史溁派出去的人,是从孙家一个年老不能干活了,被孙家扔了出来的下人处得知了孙家的消息。 在史溁的人找到这个下人的时候,他因为去抢乞子的食物,被乞子打断了腿,正饿的奄奄一息。 史溁派去的人救了他一命,又给了他银子,将他被扣在孙府里的小孙子给赎了出来,那孙府的老下人心存感激,便将自己所知的孙绍祖在孙府内的一些恶习都说了出来。 史溁顺着一条条看去,只觉得嫌恶异常,忍着心中的不适将这些看完,随后急忙命鸳鸯兑了水来,洗了好几遍手才罢休。 原是那上面写着,那孙绍祖今年不满二十,还未至加冠之年,便因为孙家只他一人留在京城,无人管束,养的性格恣意妄为。 他并未有妻室,却已经收了几个容色极为出挑的放在房里,只是仅此不算,家中略有姿色的丫鬟,他基本上都已经得手。 便是一些家生子下人的媳妇,他也没有放过,有仆从曾经反抗过,他将那反抗他的仆从吊起来打。 还在孙府里面直言道:“你们都是我家买来的,所有的东西都属于本大爷,我想咱们处置就怎么处置。” 若说,孙府里那么些下人为什么没有人联合起来反抗,盖因他们府里的下人都是一些极会奉迎拍马之辈,便是自己亲手送上,求孙绍祖欢心的府里有的是。 故而孙绍祖在家中乃是一霸,不仅这些,那孙府的老人还说出来一件更让人恶心的事情来,就是那孙绍祖不仅喜好美貌女子,还喜好生的漂亮的孩子。 老人的孙子就是因为生的白净,便不被允许他将人带出来。 史溁看过这些,几欲作呕,她都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第二眼,直接命人锁了起来,然后送到贾赦处去,让贾赦自己看。 鸳鸯知道这些是什么,她也觉得极为不适,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史溁只消派人略微与大老爷提一句,明白意思就是了,为什么要让大老爷亲自去看这么恶心的东西。 不过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亲自送到了贾赦的书房外面,将东西交给了小厮,结果,她还没出院子,就听到了贾赦在书房里面怒骂这个孙绍祖不是东西。 男子的愤怒与女子不同,鸳鸯能够体会到贾赦这个时候的愤怒,缩了缩脖子,然后飞快地走了。 待她回来,史溁问了贾赦的反应,在鸳鸯说贾赦怒极后,史溁反倒松了一口气。 贾敬的丧礼也完成了,贾蓉作为长孙,必然要扶灵回乡,秦可卿与他分别,和尤氏一起带着孩子在将军府中生活,贾蓉则是跟随贾敬的棺木启程。 宝玉几人这些日子也穿着孝衣行走,此时回来,几人都极为疲累。 尤其是宝玉,和贾环,他们两个几乎是最累的,因为贾敬的丧礼上,他们两个的父亲贾政也会过来,每当休息之时,不免要问上一些学问,两个人休息的时候,还要搜心抓肝地想问题,过得极为辛苦。 好在二人如今也算是有真才实学,贾政在考较他们二人之时,亦有贾家多年的世交老爷在,贾政并未对他们二人多加申斥。 有了史溁让人查出来的东西,贾赦对孙家的印象降低到了极点,他自己查过孙家,却未查出这些,只查出孙家有些不妥,直到看见史溁给他的证据中所说,这些事被孙府的一位管家整治的极好,家中密不透风。 贾赦便对这位能力极强的管家起了兴趣,不仅命人注意这位孙府管家的行踪,更是派了人去孙家其余人生活的地方去调查。 贾赦所说的没错,当今果然是命王子腾去沿海督军,王子腾再一次收拾行囊远离京城。 而一直悬着的京营节度使一职,则是被当今交给了一个文武百官都没想到的人,那就是顺宁郡王。 而且,当今还下旨意,提升了顺宁郡王的王爵,所以现在顺宁郡王已经变成顺宁亲王了。 原本许多人还在观望这京营节度使一职到底会花落谁家,现如今大事已定,由当今皇帝的同母胞弟担任此职保卫京城的安全,再合适不过了。 而这位素来性格率直,不拘小节的顺宁亲王,在得了这样重要的差遣之后,却一直都表现得极为低调。 上早朝时,更是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若不是他的武艺依旧,还有惹他生气之后,骂人的态度没变,众位朝臣还以为这个顺宁亲王被人换了。 京营节度使一职已经是顺宁亲王的了,剩下的便是手下的几个副职需要调整了,孙家盯得那个职位亦在其中。 只是,如同正职一样,这些副职也是由当今钦点指定,并未让众人在早朝上商议。 对于当今的行事作风,百官在经历过几件事以后,便逐渐开始适应了起来,且当今没有将这些人都换成自己的人。 而是留了几个职位,任用了朝中各派的人,若是有心安定下来分析朝局的人就会发现,当今已经将朝中各处的权力收拢得差不多了。 那些倚仗各种关系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挤到了一些看着光鲜,却没什么权力的职位上。 而坐在实权位置上的人,大多数都是能干活的人。 因为当今亲自指派,许多人家的谋划落空,其中也包括孙家。 孙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四处走动的人也消失不见。 不过,吏部在考察下官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情,那就是许多捐了职位的人,竟然大字不识。 这件事引起了当今的重视,当初为了缓解朝廷银子支出的压力,朝廷这才开了一些口子,允许他们捐个职位。 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大胆,竟然让一些根本就不识字的人过了筛选,当今得知了此事后,在早朝大怒。 叫了吏部尚书出来好一顿训斥,指责他管教下属不严。 吏部尚书直接就跪下,接下了自己的过失,并请求当今,要求亲自主办考核活动,以肃清此事。 当今立刻就应允了他的提议,并指派了几人同他一起负责此事。 此令一出,天下捐了虚职之人都忙碌起来,有些人是为了改变出身,自己没什么问题故而不怕查。 但是许多人靠着这个发财的人就愁得几乎自尽,那些不识字的人,也开始疯狂地认其起字来。 只是,单一日,一月能识得几个字,当今派去的人,直接将他们带去,各自选了不同的句子,让他们读写。 果然揪出许多,最甚者,当他们查到一个地方时,那里的府衙中,只有县令一人识字,其余的便是府衙的差役,都不识字。 吏部尚书在得知此事之后,顿时冒出来的冷汗就湿透了后背,他没想到这人为了银子,竟然疯狂至此。 几人不敢怠慢,也不敢私自处理,商议过后,便命人将其拿下,作为典型送往京城,他那些所得,也被一起送了过去。 这人和银子送到京城之后,朝上的百官都做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当今见了他们的表情多有作伪,冷笑出声。 “这就是大徒的天下?” 文武百官不敢吭声,都垂手而立,一言不发。 当今指着被堆放在大殿上的许多箱银子,厉声道。 “你们可知,就这样装满银子的箱子,吏部尚书他们几个人搜出了多少?” 当今扫视阶下,见众人都低着头,他冷声道。 “整整三十个房间!” 第534章 贾赦离京 “整整三十间房间!” 当今气极,将吏部尚书的奏报直接扔到了文武百官站立之前的空地上。 当今气得从龙椅上站起,背对着文武百官,如此这般,竟似乎是对朝中众臣极为失望,连面都不想相见一般。 朝堂之上静默良久,文物百官面对这样的当今都不敢出声,只默默地跪着,最后还是站在百官之前的顺宁亲王膝行过去,将那份奏报给捡起来看了看。 不过,越往后看,他的脸色越沉,直言道:“陛下,这些人竟狂妄至此,应当严办才是!” 在顺宁亲王看过之后,又有几个在朝中德高望重的老大臣看过,他们也齐齐地出声,请求当今严惩此事。 听到顺宁亲王和几位老臣都这么说,文武百官都知其中必定十分严重,那几位老大臣平时在朝上都是互相攻击的,现在他们联合起来请求严查,那么实际的情况必定极为糟糕。 当今在此刻以转过身来,不过看见他面容的百官尽皆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那是因为他们在当今转过身来时,看见的不是愤怒,也不是阴沉,而是满面悲怆,已经潸然落泪的当今。 大丈夫哭泣,亦要避人,何况是天子落泪。 只听得当今缓缓言道:“我朝最初仿秦汉之先例,设立捐纳,实则为民求福祉,一则给身上有监生身份之人,一个机会,二则,也是将这些所得银两收来用于水利,营田。 不想竟及至朕时,便酿成此祸,实乃朕之过失也。” 当今说完这话之后,便泪如雨下,众人只听得高位之上传来阵阵啜泣之声,在空旷安静的大殿中,这道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极为孤独哀伤。 贾赦悄悄抬起了一点点头,却见当今已经用袖掩面,他当即扣头喊道。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非陛下之过也,我朝立此法多年,改善各地水利农事多矣,先如今不过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欺上瞒下,只为自己一己私利所为。 错的不是陛下,而是那些欺瞒陛下之人!” 南安郡王亦跟着开口言道:“陛下,贾大人说得极有道理,微臣以为,对于此等要时,应当授予已经到各地巡视的吏部尚书严大人便宜行事之权,使其行事不必受限,好能早早为陛下了结此事,还天下一个安宁!” 当今于悲伤中抬头,脸上的哀伤转为愤怒,只听他道。 “准霍爱卿所奏,另点顺宁亲王、一等将军、正一品銮仪卫事大臣贾赦、三等将军卫寻任钦差赶往事情最严重的两处去督办此事,其余随从人等皆由吏部自行安排。” 被点到的三人立刻扣头高声道:“臣等必不辜负陛下所托,务必尽早将此事查清!” 旨意一下,三人便在早朝散后,赶往吏部,吏部尚书自请下巡,所以现在应该是由吏部尚书办的差事,由两位侍郎代理。 三人只知事发,却不知究竟是因谁引起,待到了吏部,见了两位侍郎,这才清楚。 原是一个新来的考察捐纳之人的小吏,在考察之时,那捐了虚职之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要给他银两,那小吏没接,直接抓住了此人拿着银锭子的手,任凭那人怎么挣扎都不放,在场的人便都知道了。 因为是当众出的事情,很快便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吏部,吏部尚书原本已经年迈,将要致仕了,没想到还会出现如此错漏,便自己写了折子上奏。 同时,吏部尚书严大人也派了人去周围考核,查出多少不实之事,这才震动天听。 得知了事情的缘由,又翻看了各地捐纳之人总额的数目,三人只觉得背后发凉。 册子上言,只报上来的捐纳银两,便达几百万之数,那么若是各地此风盛行,被他们当做好处拿到手的银两又该有多少。 贾赦他们三人都是出身极好之人,自然知道这册子上的数目没有问题,这么多人不谈其人品质如何,该收取的银子数目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大徒捐纳是有一份文书的,这份文书叫作,“正实收”,上面写着具体银价几何,捐了何等职位等等,每发出一份都有案底可查。 三人各自查阅了册子的数目,将之记下,便纷纷回家准备行囊,只待吏部将人马凑齐,他们便出京办差去也。 然,不等他们出发,突然从吏部尚书严大人巡查之处传来消息,说严大人遇刺,身受重伤,随行的一位副职,也被人下毒身亡。 严大人这些时日查到的证据等物,都被一把火烧尽,那些被封存的文书竟是都折损了。 消息传到京城,当今更是怒火雷霆而出,下令从禁军中挑出三队来,专司贾赦等三人的保护之责,三人亦立刻离京。 荣国府内,贾赦离去,府里的人都担忧不已,史溁亦然,她没想到外省的人竟然疯狂到连朝廷派去的一品大员都敢刺杀,贾赦此去,危险重重。 史溁一得知了贾赦要办差的消息,便将贾代善曾经穿过的一件软甲找出,交给贾赦,让他从现在开始就穿起来,以防有人暗中下手。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简单,吏部掌管此事多年,作为吏部一把手的吏部尚书对此情形竟然全然无知,必然是有身居高位之人在其中隐瞒。 贾赦亦觉得是这样,他叮嘱了林如海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人暗算,林如海在扬州混迹多年,心中成算不比贾赦要少,因而行事格外低调小心。 不过,却在贾赦离京不久,林如海便被参本。 参奏之人说林如海专擅选官,入吏部几年便借助在吏部任职的便宜,安插了不少人,更是收受了许多“孝敬”。 而在其中,在外督办差事的贾赦也有参与,只控告空口无凭,那参奏之人又拿出了证据。 有人在林家转手的几个铺子的地窖里面发现了大量的现银,更是在铺子的墙壁里面找到了一本已经旧了的账本。 里面记录的都是谁捐了什么职位,在捐纳银两之外,又“孝敬”了林如海多少银子,一笔一笔数目清晰。 参奏之时,那账本子已经被人带了进来,直接呈到了当今面前,当今面对此证,正要以上面没有林如海之名认为此证不实,那人便说还有人证。 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当今只得命人传召人证入殿,只是那人证,却是林如海在上京任职之后,从林家撵出去的一家不得用的下人。 当初那家人便是背着林如海收了其他人的银子,将一个想要谋职缺人的帖子送到了林如海面前。 当时林如海才到吏部不满三月,便有人求上门来,林如海当然断然拒绝了此人。 后来这家人又为几个人引荐,林如海考察之下,都是一些投机取巧之辈,便冷下脸来,将这家人逐出。 不想,几年过去之后,他们一家竟然会跳出来,和其他人一起指证他林如海以权谋私! 林如海不是个闷葫芦,当场为自己辩解,直言这家奴仆已经是林家多年舍弃之人,其言不可信。 他自在吏部任职以来,所举荐之人,在吏部皆有记录,请当今命人探查,不想却有吏部一个主簿站出来,指认林如海指使他举荐那些拿了银钱之人。 当今依旧不信,林如海多次将家中捐银,他都心中有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中饱私囊之人。 只是忠顺亲王还有几个拜在忠顺亲王门下的人开口,请求当今严查此事,当今思索良久,最终令林如海归家闭门自省,林家所有人不得随意进出。 至于他们同样攀咬的贾赦,当今则是表示,东西以及人证,都是从林家所出,与贾赦无关。 忠顺亲王言及林如海在吏部不久就敢坐下这些事,必然是仗着贾赦的势这才大胆所为,请求当今撤回贾赦,另换其他人前去。 不料,当今闻言大怒,直言忠顺亲王与贾家多年不睦,他此番作为有失公允,不是在为朝廷考虑,是在泄自己私愤。 忠顺亲王被当今斥责,说自己只是担心走脱了罪人,当今冷笑言说贾赦不是罪人,忠顺亲王见事情暂时扣不到贾赦头上,便退回位置不语。 林如海被禁军送回林家,消息传到史溁跟前,史溁直接摔了手中的茶碗。 “你说什么?” “回老太太,方才朝中传出消息来,说有人在朝上弹劾老爷和姑老爷专擅选官,还有人证,姑老爷已经被他们送回林家了,林家闭门,咱们家的人去门口求见。 门房都不开门,只说姑老爷不许他们放人进去。” 史何在外办事,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此事,便觉得不妙,急忙亲自雇了车赶往林家,却吃了一个闭门羹,他久求无法,只得回来将这件事告知给史溁。 贾琏亦在上朝之列,只是他一下朝,便被梅翰林以及贾化几人拦住,非要拉走去说事情,说是忠顺王府意图请封侧妃,礼仪章程不甚清楚,当时忠顺王府的长史亦在,贾琏推脱不得,只得跟着前去。 第535章 查证 因为被人绊住,贾琏没能立刻将消息传到荣国府,等他忙完事情,加紧赶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半天的时间。 在史何去林家想要求见林如海与贾敏都被拒绝后,史溁亲自驾车往往林府前去,谁知在路上遇见了来阻拦的北静太妃。 北静太妃也是听说了此事,被挡在门外,却听贾敏隔着门请她前往荣国府阻止史溁前来,史溁无法,只得与北静太妃一起回了荣国府。 “老太太,敏妹妹说让您不用担心。” 史溁眉头紧锁,“他们家如今这样我如何不担心,我听说指证姑老爷的人就是他们家里的人,想要翻身,必须要证实那家人说的都是谎话,那家人早几年就被撵出去了,这样的证据怎么好找。” 北静太妃亦心急不已,对史溁道:“我也是这么想,谁能想到竟然是被撵出去的下人出了事。 敏妹妹心软,对于那些不得用的下人,也不过就是撵出去,或者是找了牙人来发卖了事。 我当初还赞她是个心善的,没想到这心善的好处,如今竟成了坏处。” “他们家现在不出来人,只有我们家里替他们去查了。 不瞒你,我已经托人去调那铺子转手的文书了,既然是从铺子里找到的银子和账本,那就一定要先从这些查起。” 史溁听说了两样证据,便觉得这两样证据实在是太容易被人伪造了,而且那铺子还是已经不在林家名下的,证据本来就不实,所以,当今陛下也只是让林如海回家待着。 北静太妃也是这么想的,将证据和证人各个击破,便能还了林如海清白,她见史溁如此忧心,便安慰史溁道。 “老太太也不要担心敏妹妹他们夫妻两个不见人,我听着敏妹妹和我说话的时候,不曾慌乱,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办法,他们要关起门来查府里的下人也说不定呢。” 史溁一想果然有理,白天人多眼杂,多少人盯着看,倒不如晚上再行动,现在天黑的早,没到宵禁的时辰,天就黑了,到那时自己再悄悄去探一次也可。 史溁和北静太妃盘算了该从何处查起,又该找何人去证实,随后匆匆派人去了。 两个正说着话,却见去查铺子转手之人回来了,史溁直言叫人进来回话,那小厮走了一身的汗,此刻也不敢抬头,史溁知道事情急不来,这小厮机灵,没多久就办好了事情,是个可用的人才。 史溁便先赏了他一碗温茶,有赏了银子,那小厮喝了茶,手里拿着银子,心中安定了不少,便将查探的经过说了出来,史溁一听这小厮果然口齿伶俐,办事也有章法。 “回老太太的话,我先去了衙门,出示了咱们府上的帖子,果然查到了记录,那记录上面写着,从去年夏日,铺子从林家卖出,就转手给了一个商户,且只转了一手。 那商户的姓名亦有记载,是个叫裴炤的。 我查完之后,便去了那铺子周边,装作一个想要开个食肆寻么铺子的人,问了那铺子周边的人,有没有什么空的铺子好接手。 却从一个老人家嘴里得知了,那条街上就只有一个从去年就闲置下来的铺子,就是姑老爷家卖的那间。 那家老人说让我快走,不要打那铺子的主意,我装作不解,看中了那铺子的模样。 那老人急了才告诉我,那裴炤买了铺子闲着不假,不过他夜间起夜之时,好几次见过那铺子里似乎有人在说话。 还说那铺子进了官差,别看外面没什么两样其实,里头都是人,我知道姑老爷的事情,所以就赶紧离开了那里。” 史溁点头,与北静太妃对视一眼,都看出其中的重要来,那小厮见史溁点头,又说道。 “老太太,那裴炤的来历我也去打听了,听说是托庇在齐国公陈家的一个商户。” “好,你办事想得周全,合该如此才对。” 史溁又赏了他十两银子,另派他出去打探消息。 “齐国公陈翼的后人,他们家......” 史溁有些想不起来这个陈家现在的人都在做什么,急忙将各家的册子拿出来找,却见册子上面记着,陈家现在老爷空有爵位在家。 却与忠顺王府没什么联系,也不见陈家与忠顺王府如何亲密。 正思索间,就听闻外头传报,说是二老爷贾政来了,史溁并北静太妃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止住话题。 北静太妃走到屏风后回避,史溁这才命人请贾政进来,就见贾政进来问过安后,开口说了他为何来此。 原来是贾政在工部上衙,有人念及他是个公正之人,便将朝上弹劾之事告知于他,他听了心中大惊。 那梅翰林在他危难之时便使人参奏过他,因他后来表现的公正,便有耿直的御史将此事悄悄告诉了他,他便对之前在他身边吹捧他的一些门生清客起了戒备之心。 只是他身上之前有擅离职守的先例,好容易挨到了下衙,便来荣国府见了史溁。 “母亲,儿子听闻林家出事了,其中又牵连到了大哥!” 史溁亦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妹妹他们家如今闭门不出,刑部的人我又实在没有办法全然相信。 所以,我已经着人去查证据,证明你妹夫的清白。” 贾政见史溁身边桌子上写着东西,便知史溁必然是得到了什么线索,思及若是林如海出了事情,他们作为亲家的贾家必然要受到牵连。 而且,那些人也提起了贾赦,其中又有梅翰林等人在其中起作用,他不能坐视不理,便问史溁道。 “母亲可是查出了什么?” 史溁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荣国府和林家出事,即便是贾政已经分家出去,亦要受到影响,贾政还没有蠢到帮着别人害自己家的地步,他问起此事,必然是关心。 “查到那搜出银子的铺子的主人正是齐国公陈家门下的一个商人。” “陈家?” 贾政也没想到,他皱眉了片刻,突然想到跟在忠顺王爷身边的长史好似就是姓陈,便犹豫着开口道。 “母亲,据儿子所知,忠顺亲王府的长史官,就有一个姓陈的,莫不是他们陈家的人?” 经过贾政的提醒,史溁也记起在当初贾兰他们几个孩子出花的时候,那忠顺王府的陈长史便来过,想要请走在府上给几个孩子诊病的李神医。 “去让史何查查。” 史溁面色严肃,对鸳鸯吩咐了一声,随即便问贾政道。 “你近来如何,我有日子没见你了,几个孩子可还好么?” 贾政说道:“都好,太太将他们照顾得都很妥帖,过年的时候,儿子一定将他们都带过来给母亲请安。” 贾政既来,史溁便使人去叫宝玉和贾环,却被贾政急忙阻止,史溁见贾政颇为着急,有些不解,便问道。 “你来了,便是要让他们两个过来相见的,怎么你不想见他们两个?” 贾政闻言脸上闪过一道微红,只嗫嚅说道。 “儿子此番来的急,而且手里还积了一些要事要回去处理,就不见他们两个了。” 说着贾政又说了几句话,匆匆地与史溁告辞离开了。 贾政离开后,北静太妃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她亦听到了贾政所说陈长史一事,皱眉说道。 “陈家没什么有能耐的,家中子孙又是好玩乐之人,我没听说过有哪个陈家的子孙做了长史。” “等他们查完了再想吧,倒是那个姓裴的商户,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北静太妃一来,在学堂读书的水溶必然得知了消息,这么一岔开,正读书的几个就都知道了。 宝玉和水溶一听林家出事,便都急了,与先生告了假,往荣庆堂而来,他们两个冲进来,便听到史溁和北静太妃话中提起陈家。 水溶当时就气愤不已,直说要找陈家的人出气,又说忠顺亲王故意找茬,必定是贾赦所查的这件事,背后受益的必然有忠顺王府。 提起忠顺亲王,宝玉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当初他虽然不再与琪官来往,也对忠顺亲王的所作所为不满,更别说因为忠顺亲王亲自登门来告状,他挨了贾政一顿打。 所以在水溶说忠顺亲王故意的时候,宝玉也跟着附和,直言忠顺亲王拿这些钱,便是国贼禄蠹。 史溁与北静太妃警告了他们不要在外面乱说话,忠顺亲王再怎么样,那也是宗室,是当今的兄弟。 水溶和宝玉这才闭口不言,北静太妃此来,便是替贾敏带话,因而留了下来,及至天黑里,史溁乔装打扮一番,与北静太妃出了门。 听说二人是要去林家,宝玉和水溶两个都要跟着一起去,却被二人命小厮们看住,锁在了房内,不得出门。 谁知水溶比宝玉技高一筹,待史溁与北静太妃二人走到半路,才发现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一个人影,北静太妃身上有武艺在身,亲自过去一看提了背后跟踪之人出来,却是水溶。 第536章 夜访林家(一) 他被史溁和北静太妃两人发现,却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哄了小厮们将门打开,然后让宝玉随后装病,将人都引开的谋划。 史溁和北静太妃恐走漏了风声,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晓,这么以来,水溶出了扣着他的院子,在荣庆堂的小厮们不敢大喇喇地追出,只得随了水溶离开。 宝玉为了能得知林家的消息,自愿帮他,水溶又已经是一个武艺愈发出挑的少年,跟踪到现在才发现,也是他故意在此放重了脚步所致。 北静太妃揪着水溶的脖领子,将人给亲手提了过来,史溁见了只是微微皱眉,不过事情紧急,他们二人原不是要暴露身份,所以对水溶擅自跟过来的行为两人没顾得上斥责就将水溶按低了身形,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来。 四处打量没什么人,史溁和北静太妃这才上前去敲门,敲上就听到门里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主家不见客,来人请回吧,我只是一个守门的,什么事情一概不知。” 那人似乎是整整一日应付了许多想要来打探消息的人,刚听到敲门便口出此言。 北静太妃正要开口,史溁却拉住了她,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信物来,压低声音对门内那人说道。 “府上可是林海林大人家,我们是林家在老家的族人,老太太染病,我们那里的大夫都不好用,无法只得来京城求医,还请大爷通报。” 史溁知道别的说什么都不好使,唯有找一个让林如海和贾敏不能拒绝的理由才能进得去眼前这道门。 她在临走之前拿了当初从扬州时,在贾敏处拿到的一块林家族人身份象征的牌子,想好了用这个借口将门骗开,等自己进了门,便是林如海和贾敏知道了是自己所为,也不会将她赶出去。 这么一来,想要说什么,也都好办。 果然,在听说了是林如海之母,林家老太太病了后,那守门之人不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而是语带紧张地将门开了一道缝隙来,往外面望了一下。 就见门口站着四个人,两个低眉顺目的婆子,还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小厮,史溁低着头,双手将牌子递了上去,口中说道。 “这是咱们族里的徽记,大爷且看看。” 守门之人心中惦记着要事,也没仔细留意史溁的脸,便将那牌子接了过去,用一边摆放的灯笼一照,果然是林家之物,他顿时脸色大变,将史溁几人给让进门来。 “你们快进来。” 守门之人仔细敲了敲四周,便急忙将门又给关上了,他心里着急,叫了往内院引路的小厮出来。 “这几人是从祖籍那里过来的,有要紧事要见老爷,你快领着他们去。”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眼,只觉得眼熟,又觉得那个弯腰低头,一副只听人吩咐模样的小厮更眼熟,当是自己之前见过的林家族派过来的人,心中顿时信了。 急匆匆地带着史溁一行四人,往林如海与贾敏的主院而去。 待到了主院外面,在院门处守着的婆子见那小厮带了几个人前来,不解地上前问道。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作甚?” “是林家族中来的人,要见老爷和太太。” “你们......” 史溁知道现在时机已到,便不再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挺直了身子,将面容完完整整地露出来,北静太妃、水溶与史溁带出来的那个极为会打探小厮的伶俐小厮亦如此。 在他们露出脸来的时候,那守门的婆子一下子就将三人给认了出来,不过史溁给她及时使了一个眼色,那守门的婆子会意,知道要为史溁几人隐瞒,便对小厮道。 “行了,这人我就带进去了,你回去吧。” 那小厮见将人送到了,便也放下心来,他是被后提上来的人,专门做的便是引路的差事,其余多的不是他该管的,他便提着灯笼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婆子认出了史溁几人,心中惊讶不已,待小厮走后便恭敬地对几人行礼。 史溁不想多生事端,只将她的动作拦住,打探道。 “你们家老爷和太太呢?” “就在院子里,不过,老爷和太太今日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下人,正在内院审问,这会子还没完事儿呢。” 婆子倒是没有隐瞒,史溁与北静太妃相视一眼,随后道:“既然是还再审问,那我们便先等上一会儿,玉儿在何处,我先去看看她。” 听到史溁问起黛玉,婆子说道:“姑娘在自己院儿里呢,带着二爷和三爷。” 因为之前林如海与贾敏有个三岁早夭的儿子,这新落草的双胎便按照序齿,被唤了二爷和三爷。 得知了黛玉不在贾敏院子里,史溁和北静太妃便要过去,回头却见到水溶眼巴巴地站在后面,一步未动。 见史溁与北静太妃二人都望向他,他脸红得不行,只磕磕巴巴说道:“我......我就不去了,那是林妹妹的闺房,我不好去的。” 史溁与北静太妃均是一叹,她们谋划来时本就不想带他,不想有诸多麻烦,没想到这麻烦还是没有避免得了,只好对那婆子说道:“劳你给他找个地方吧。” 婆子知道水溶身份不敢怠慢,急忙叫了与她关系极好的老姐妹过来,将水溶引到客堂里去了。 水溶走远后,北静太妃略显歉意地对史溁说道:“唉,他也不知道来个什么劲儿,只会添麻烦。” 史溁在水溶提起黛玉,脸微微发红,神色也不怎么自然之时,便看出了一丝端倪,这不像是避讳男女大防的正常模样,更像是不想唐突了心上人一般。 思及黛玉之命册中,玉带凌于空中,未有着落之象,史溁便知此刻黛玉心中未必有这等小儿女之事,这一世的黛玉,有不输于男子一样的心胸,眼界开阔。 对儿女情长颇有自己的看法,更是游历太虚幻境,悟得天机,心态早变,史溁瞧着黛玉的模样,竟是隐隐比秦可卿之貌还要出色,浑身的气度远超她人。 那些宗室里的郡主、还有诸位妃嫔、公主们都不及黛玉,想到这里史溁心头一凛,黛玉如此出挑,若是入了皇室的眼那该如何是好? 当今三皇子比黛玉年长两岁,四皇子与六皇子又比黛玉小上两岁多,在京城里,男女双方相差一岁或者两岁,便是极为相配,若是真的被当今看中成为了皇子妃,无论是哪一个,对于黛玉来说都不是好事。 事关黛玉终身之幸福,史溁不禁心头警铃大作,心内担忧,未免脸上也显露出几分来。 北静太妃在史溁身侧自然得以窥见,她小声问史溁道:“老太太方才可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脸色如此难看?” 史溁刚想回答,却念及水溶方才之态,黛玉之心自己尚不可知,若是贸然将此事与北静太妃提起,那北静太妃岂不是要为了自己儿子的心意自荐,到时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她可不认为水溶的心思,北静太妃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两年来,水溶一见到林如海和贾敏就十分亲昵,频频表现的模样,便是贾赦和贾琏等人都看出来了,林如海亦知水溶之心,北静太妃作为水溶的亲生母亲,又如何不知。 于是,史溁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说自己担忧贾赦是否也会遇刺,不知京外情形如何。 北静太妃对那些阴私之事了解颇深,亦面染忧色,对史溁说道。 “去路艰险,表哥身上有福,心思又不呆板,几次都化险为夷,想来那些人伤不了他。” “借你吉言吧,他此番是第二次离开京城,对于外面那些人,他还不如他弟弟见得多,人心是最难以防范的,我倒是希望他能够听劝,事事小心谨慎的好。” 两人说了两句,便不再多言,婆子亲自将史溁并北静太妃引到黛玉所住的院子里,果然,在见到二人身着一身下人服饰到来,黛玉亦吃惊不已,急忙过来见过。 林曦和林昀连同奶娘都在黛玉房中,黛玉命奶娘下去,却将两个小的留在了这里。 “太妃,外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史溁从进门的时候,就细细打量了黛玉神色,见黛玉并未因为林如海之事受到什么影响,神情依旧,心中不免松了口气,她面对黛玉的时候,总是害怕黛玉心思细腻,连累到自己。 “我们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心里惦记着,只是你父亲不见人,我们没有办法,只得乔装而来。” 在见到二人的时候,黛玉便心中有数,因而回答道: “外祖母也不必过于忧心,父亲清正廉明,处事光风霁月,那些指证都是诬告而已。” 见黛玉如此淡定,史溁心中一动,急忙问道:“玉儿这么说,是你父亲已经有应对之法了?” 黛玉点头,让丹羽出去把门,随后对史溁和北静太妃解释道:“父亲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诬告,那家铺子在咱们家手里就一直赁出去,给别人做生意用。” 第537章 夜访林家(二) “我们家的铺子在赁出去之前,对来赁铺子的掌柜都有调查的,就是怕将铺子交给一些鸡鸣狗盗之徒。 父亲已经派人悄悄去找这些人了,而且父亲说,当初裴姓商人接手铺子的时候,父亲请了牙行的人里里外外都看过,也都有相应的记录存着,是一式三份的。” 黛玉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我们家的自然是在手里,那牙行是父亲的至交好友家的产业,父亲的事情一出来,牙行当初经手的人和记录,便已经到了咱们家了。” 史溁听了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心中大石落下一半,不过她又问黛玉,林如海和贾敏找出了什么背主之人。 黛玉略微摇头道:“父亲只告诉了我这些,另让我看见了那文书证据,至于找出了哪个下人,我不知道。” 正说着话,门外丹羽从门外进来,对众人说道。 “老爷和太太已经知道了老太太和太妃来了的事情,请二位过去呢。” 许是林如海和贾敏从那婆子口中得知了此事,史溁并北静太妃二人便去主院。 院内并无什么人在,想来是已经审问完了,及见了林如海和贾敏,发现二人脸上都露出疲惫之色。 相见完毕,林如海和贾敏看着乔装的二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林如海抢先说道。 “岳母大人,这件事是我的主意……” 史溁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家门紧锁,好拿人,而且也能防止不相干的人过来窥探。 只是你如何不见别人,总不能不见我们,你这件事要是无法证实那些都是诬告,按照律例判会是个什么下场? 你就算是自己心中有数,总也得告知我们一声。” 林如海惭愧道:“这件事若是因为我处理不好,怕是会连累到大哥,大哥现在正在要紧的时候,断不能出差错的。 我想着,不与府上有联系,那些人会少针对大哥几分。” 史溁听了叹道:“这件事本就是因你大哥接手了调查之事而起,源头在他,你不过是被他牵连的罢了。” “母亲,我们关了门不知道,母亲可知大哥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贾敏亦担心远在外面的贾赦,只是牵连日子便这么不好过,何况是正处在危险之中的贾赦呢。 史溁摇头,说道:“你大哥他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不过我想,他们已经害了一个钦差,断然不会轻易害死第二个。 不然当今必然会震怒,就是派兵直接将所有人拿下也是可以的。 所以,我觉得你大哥现在的处境还算是安全。” 林如海闻言点头,他也是这般认为,亦是如同史溁这般劝慰住了担心的贾敏。 “我也是这么认为,他们应该是不敢接着那么明显地动手,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京城里寻这么一个伪证,来拖延时间。 这明显就是想让陛下召回大哥,我倒是从他们只针对大哥的行为中觉出,大哥去的那地方,一定有比这些更让朝廷忌惮的事。” 史溁思及贾赦提起的他要去青州,青州人杰地灵,非穷凶极恶之地,如何竟是这般凶险,顿时觉得贾赦必有所隐瞒,于是她便问林如海道。 “不是你大哥去的是哪几个地方,他没与我说,我竟不知。” 听说了贾赦并未与家中说起去处,林如海诧异不已,不过他还是说道。 “陛下派给他的地方原是青州,不过他自己提出要去苍暮州去了。” “苍暮州!” “怎么会是那里!” 史溁一听贾赦去的竟是苍暮州,当时就急了起来,那苍暮州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 邢岫烟一家以及妙玉便是从那里逃了出来,当时的情形便是十分凶险。 那里的知州陶范,与当地的守备将军等人已经勾结在一起,俨然已经在当地成为了土皇帝。 吏部尚书他们一行人便也是在苍暮州出的事情,她记得上次贾赦便将苍暮州之事,告知给了当今。 只是当今并未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将那里的一些千户等升了出来,离开了苍暮州,另遣了皇商常年在那里经营。 从当今意图派贾赦去青州便是不想贾赦去淌这趟浑水,怎么他倒是自己冲过去了。 林如海见史溁神色,便知史溁知道苍暮州是何等复杂情形,开口劝慰道。 “岳母大人不必惊慌,陛下给大哥派了足足五百禁军精锐随行保护大哥的安全。 那些精锐禁军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便是那些人真的丧心病狂想要致大哥于死地,那也是办不到的。” 听闻当今派了五百禁军精锐随行,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禁军轻易不出京城,一旦出了便是大事。 可见当今心情之焦急沉重,也怪不得忠顺亲王他们着急了,贾赦是当今圣人明着的心腹,必然听从当今号令行事,可以说贾赦他怎么办的事情,出的什么结果,基本上都是圣意。 在这里担忧贾赦没什么用,但愿贾赦自己能够机灵一些,别让人暗算了。 史溁忧心了一下贾赦,便问起了林如海与贾敏方才查到了什么,林如海指着其中一个火盆里面的纸灰说道。 “有一家人被收买了,要在府里埋大逆不道之物,乃是与前朝逆党来往之伪造书信,现如今已经被我焚毁了。” 史溁一愣,随即问道:“如何不留着这些书信出来指认?” 林如海摇头惋惜道:“他们几人说完实情之后,得知他们只知是那裴掌柜家的管家收买的他们,便要将他们看管起来。 不过没想到他们一家竟然提前藏了毒在在衣角处,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我使人打听了他们家,得知他们家有三个孙子,如今都不知去向,想来是被人控制了,事情败露之下,只得寻死。” “收买之人可是那个裴姓商人?” 史溁想到自己派出的那个伶俐小厮探知的消息,便问林如海,林如海点头。 “我原卖铺子的时候,查到他是受陈家庇护,这才将铺子卖予,不想陈家牵扯其中……” 对于陈家为什么靠这个捞钱,史溁有大致的推断,那是因为陈家亦迫不得已还了国库,家底内囊直接就见底了。 他们家的子孙又没有什么能耐,不能开源也不能节流,这么一番下来,少不得起了歪心思。 史溁叫了跟着一起来的那个伶俐小厮上前来,让他将打探到的忠顺王府的那个陈长史的事情说给众人。 众人一听才知道,原来这个陈长史,不是陈家嫡支子弟,而是一个快要出了五服的远亲,不过也算是一个祖宗。 他是靠自己进的忠顺王府,他精通逢迎之道,做了长史没多久,便深得忠顺亲王宠信。 只是,后来有更会替拉拢人的贾化任了忠顺亲王的另一位长史,他在忠顺亲王面前就有些说不上话。 而这个时候,忠顺亲王得了当今陛下几分青眼,心内膨胀起来,便想拉拢一些人家,陈长史便自告奋勇地去了已经落寞的陈家。 陈家还了银子,正愁没有来路,当下一拍即合,和这个陈长史搭上了线。 因为帮助忠顺亲王拉拢了齐国公陈家的后人,这位陈长史重新回到了忠顺亲王的眼中。 “如此这般,背后之人不难猜测,除了忠顺亲王还有几个宗室在其中说话,想来便是有所参与之人。 此事,你又待如何?” “还能如何是好,他们本就是诬告,当为自己的做法付出代价才是!” 一道颇具威严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众人都是一惊,就见到身着夜行衣的几人进来。 史溁定睛一看,却是之前见过的安阳长公主,而在她的身边,则是跟着一个样貌算是英俊的人,和安阳长公主一般的年岁,应该就是安阳长公主的驸马了。 安阳长公主到来,众人便都起身,史溁因而问道。 “长公主此来……” “荣公夫人,我是来帮忙的,哦,我没走门是从外墙翻进来的。” 安阳长公主走到贾敏身边,仔细地瞧了瞧她,便看来陪着她一起来的那男子一眼,那男子急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安阳长公主拉着贾敏的手坐下,其余人也纷纷落座,林如海此时与那男子打了一声招呼。 “驸马此番是陪长公主的么?” “当然是了,我本想自己一人带着侍卫前来,他非要跟着。” 林如海与安阳长公主的驸马相见,林如海与驸马都略有一些尴尬,不过不等驸马答话,安阳长公主便说了出来。 驸马立刻转移了目光,史溁看得真切,也感觉的出来,那驸马身上没有什么不耐烦,或者是为难的情绪,反倒是在看向穿着夜行衣的安阳长公主时,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感受到这个人的情绪后,史溁只想扶额长叹,一个丈夫心甘情愿地陪着自己的妻子,深夜翻墙去给自己妻子曾经爱慕之人解难,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史溁暗地打量了这位驸马几眼,见他对安阳长公主的眼神依旧,不由得揣测,莫不是这位驸马就喜欢这样有个性的,之前的安阳长公主太循规守矩了,所以他才…… 第538章 翻盘 “妹妹眼角都是疲惫之色,想来心中一定在为这件事忧心,不过,既然事情可以辩解,便尽早解决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让人在暗处动了手脚,就不好办了。” 安阳长公主拉着贾敏坐下,脸上都是关心之色,史溁发觉自己跑了心思,急忙将脑中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扔出去。 实在是自己知道林家有后手这才心神放松了,人家两口子是个什么相处关自己什么事。 贾敏知道安阳长公主说的对,只是她犹豫了片刻,才说道。 “这件事不仅是牵扯了外子,还牵扯了我大哥,我们盘算着,在京城里多撑几日,便也能让那些人心神放松一些,好给大哥争取一些时间。” 史溁不想林如海和贾敏还有此心,急忙对着他们说道。 “你们两个竟是这么想的,我说你们拿到了证据怎么一言不发。” 史溁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道:“你们既然有证据,便要尽快澄清。 当今心中已经对有人接着朝廷捐纳一事捞钱感到愤怒,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出不来。 你们此时献上诬陷之人的证据,正好给当今一个理由惩治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安阳长公主听了亦觉得有理,她直言道:“荣公夫人说的对,我方才听见你们说忠顺亲王,哼,我几个皇兄当初在朝的时候,谁都没看得上他,现如今胆子也大起来了,连朝中重臣都敢污蔑。” 安阳长公主与当今和忠顺亲王乃是兄妹,有些话她抱怨得,其他人却听不得也附和不得,驸马一脸的无奈,轻声提醒道。 “公主......” 安阳长公主却冷笑道:“这些事他做的,我却说不得了? 咱们不是已经抓到了那钱庄的掌库,那些银子的来处已经清清楚楚,就是经过陈家的手悄悄放进去的,即便是他能推脱干净了,陈家也跑不掉,他想拉拢势力,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驸马无奈笑道:“公主所言极是。” 随后,他便转头对林如海说道:“若不是公主与我之前路过那里时,曾经见过那拉货物的车重量不对有人,留了心,看见那裴家的人往铺子里面运的都是银子,也不能这么快得知银子是从何处而来。” 史溁及林如海、贾敏闻言,都起身恭敬地对安阳长公主行礼,口中道谢。 “多谢长公主肯帮忙,此番大恩我们家无以为报,若是长公主今后有什么事,便来寻我们家,我们必定尽全力帮忙。” 安阳长公主急忙将三人叫起,口中说道:“别别别,我不是为了你们的感谢而来,我就是看不惯忠顺亲王那副样子。” 安阳长公主见府里并没有什么事,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临行前她嘱咐林如海和贾敏,让林如海将证据面呈当今,她亦会出来为他们作证,便又带着驸马,从林家的围墙处跳了出去。 她翻墙的身法极为熟练,似乎是从前便经常这么做一般,众人议事的时候,没带水溶,只是安阳长公主翻墙进来又翻墙出去的事情,瞒不住他,故而在人走后,水溶沉默了半天,才小声嘟囔道。 “还是林太太温柔......” 幸而北静太妃此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说定了明日呈上证据,史溁与北静太妃互相对视一眼,便如来时那般悄声离开。 第二日,林如海果真上书陈此事乃是有人诬陷,并呈上证据,安阳长公主的驸马亦出列,将所见之事说出,又带了钱庄之人作为人证。 当今本就不信林如海会做出这等事来,不顾梅翰林等忠顺亲王一党之人阻拦,将人证唤进殿内,那钱庄的掌库到了皇宫里面腿便软了。 竟是站也站不起来,传召之人见他这样,也不奇怪,使了两个侍卫将此人拖进殿内,那人听得上头传来自称朕之字样,便惊惧不已,顿时便哆哆嗦嗦地将自己所做之事给说了个干净。 说什么,他起初只是以为裴家要做生意,偏手里暂时没有那么多银钱,害怕生意黄了,于是便将一传家之宝在他手中抵押,借了库中一些除了熔铸成“没奈何”的银子出去,用来重门面。 那裴家抵给他的是一颗夜明珠,又许了他一千两银子的报酬,他见夜明珠在夜里果真能发光,不是作假,便同意了,协同裴家将库中银两运了出去。 直到他被人拿住,审问之下,才知他是被人蒙骗了,当今听了大怒不已,立刻命人将昨日意图乔装出城,却被人发现的裴家人给提来。 禁军去了半日,回来却只提来了裴家商人的儿子,原来是那裴姓商人见势不妙,自知罪过深重,自己撞墙死了。 那裴家的儿子亦知道自家做下的神情,只是他不似其父,贪生怕死,便是苟活一阵也好,便被禁军带了过来。 那裴家商人的儿子直指他见过一位姓陈的大人,他们家所做之事,都是由那位陈大人授意,又说他父亲经常带他去齐国公府走动。 当今便命人去传没有资格上朝的陈家家主上殿,陈家家主昏聩,却也渴望荣华富贵,被忠顺亲王这么一哄,便上了套子,忠顺亲王曾与他承诺,扳倒了贾赦和林如海,他便会向当今圣人举荐他接替二人之职。 他见是当今身边的总管内监戴忠全亲自来传他进宫面圣,又见戴忠全身后带着一众小内监,声势浩大,以为是他们已经成功了。 当今圣人发现了他的才能,这才派了自己身边最得用的人来传召,以示对自己的重视,于是他急忙将所袭之品级装束穿上,精神抖擞地跟着戴忠全等人进宫。 一想到当今皇帝面前的红人马上就要便成自己,连同之前那样得到两位帝王信任的贾赦都要靠边站,他便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频频向戴忠全询问当今传召是何事。 当今派戴忠全来召人时,叮嘱过,不许打草惊蛇,于是戴忠全便带着笑说道:“陈大人一去便知,咱家不好直说。” 见了戴忠全的笑容,陈家家主更是安心,只美滋滋地随着传他入殿的声音走进殿中,叩拜当今。 “微臣陈瑞文(原文里有),参见陛下。” “朕听闻,裴炤与你关系不错,事实可是如此啊?” 陈瑞文以为事成,裴家便是他出力的证人,便开口答道。 “正是,微臣与裴炤虽身份有别,可是相见之下竟是一见如故——” 陈瑞文还想再说,却被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的忠顺亲王打断。 “陈大人,陛下问话当慎言才是。” 当今早就看出忠顺亲王与此事有关,又见他此时依旧出言,意图阻止自己审得真相,便皱眉冷声呵斥道。 “朕正在问话,你插什么嘴!” 忠顺亲王这才不甘心地将嘴闭上,不过他依旧用眼神在给陈瑞文提示,让他不该说的别说。 陈瑞文直到这时,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可是当今却没有给他细想的机会,直接让那钱庄掌库出来认人,那钱庄掌库看了陈瑞文半晌,最终摇了摇头,说道。 “和我见面的人,长得与他颇为相似,却不是他。” 当今反复问了几次,那掌库亦看了几次,最终都不是。 此时,林如海扣头而拜,口中说道。 “启奏陛下,许是陈大人的家人也说不定。” 陈瑞文闻言一惊,他猛地往林如海身上看去,发现林如海虽未穿着朝服,却衣衫整齐,面上亦无被冤枉了的颓败之感,又有人对比他指证,心中顿时大感不妙。 不过他已经失了先机,再没有说话的机会,当今听了林如海之言,便对林如海道。 “林爱卿可是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林如海先是对当今扣了一个头,随后,他扭头看向陈瑞文的方向,眼中渗着森然的冷意,口中更是极为肯定地说道。 “陈大人之族弟,如今正在忠顺亲王府里任五品长史一职,陈家无其他人有职位,想来必定是这位陈长史才是了。” 林如海此言一出,忠顺亲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急忙对当今说道。 “陛下,臣弟府中确有一长史姓陈,不过臣弟与其并不亲近,臣弟——” “好了,先将人叫过来再说。” 当今不耐烦地阻止了忠顺亲王接着说下去,另派了人去唤陈长史前来问话。 可宫中之人去传时,那陈长史不知因何得了风声,在戴忠全赶到之前,竟在自己屋子里吊死了,留下一封遗书,言及他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 诬陷忠闵伯林如海与一等将军贾赦之事,乃是陈瑞文主使,那些贪墨得来的银钱,都藏于陈家的一个庄子中,具体地点也在遗书中写明。 戴忠全赶到之时,那位陈长史刚咽气没多久,他可惜自己晚了一步,只能带着这些证据回去复命,那位陈长史的尸首也被他命人抬进了宫,专门叫了精通此道的人来查验。 第539章 吏部尚书 戴忠全将证据拿回来,当今看了便问罪于陈瑞文,陈瑞文直呼冤枉,可是那裴炤之子认出了他,陈长史亦留下遗书称是其所为。 那银子所藏匿之地点也确实在他们陈家的地方上,人证物证俱在,陈瑞文纵使一直到被人拖出大殿都在为自己辩解也无从抵赖。 到最后,陈瑞文便将救命的希望寄托在了许诺了他不少好处的忠顺亲王身上,大声喊着忠顺亲王救他。 在得知陈长史已死之时,忠顺亲王便已经跪下,汗流浃背,听到陈瑞文竟然向他求救,更是避之不及,根本就不敢回头。 “忠顺亲王。” 见此情景,在场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今语气淡漠地开口。 忠顺亲王不敢不应,只答道。 “臣弟在。” “对陈瑞文所说的话,你作何解释?” 忠顺亲王头上冷汗直冒,汗珠从他的鼻梁间流下,不过他也不敢伸手去擦,只回答道。 “臣弟…不知……” 忠顺亲王自是不承认的,他低着头并未看见在他回答了不知之后,当今那副失望,愤怒的表情。 “你既然不知,那为何陈瑞文会单向你求救,而非别人?” 当今的目光如同一道利剑,锐利地穿过了忠顺亲王的眼睛,忠顺亲王被这样的眼神摄住,磕磕巴巴起来。 “臣弟……臣…那是因为臣弟与他素日多有来往……可臣弟并不知此事……臣……” 忠顺亲王尤在为自己辩解,只是当今却已经不想再听了,开口说道。 “朕不想再听你狡辩,这件事你在其中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忠顺亲王听当今如此说,当即伏在地上说自己冤枉。 他涕泗横流,言语哀戚众臣却见,当今对此竟如同视而不见一般,没有理会。 “三品将军陈瑞文结党营私,勾心斗角,意图以伪证诬告忠闵伯,着夺其爵位,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归。 商人裴炤及其子,狼子野心,竟恶意攀咬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然尚有要事未曾查明,暂命刑部将此人收押,待事情查实之后,来年秋后问斩。” 那裴炤之子,在听到问斩之判决后,便晕了过去,被侍卫拖走。 “忠顺亲王,偏听偏信,未能约束府中长史,竟致如此祸事,朕深感痛心。 然其为皇亲贵胄,当为天下人做出表率,今犯此错,朕虽痛心疾首,却也不得不罚。 今降忠顺亲王为忠顺郡王,以示惩戒。” 忠顺亲王亦没有想到当今竟然会降了他的王爵,当场便傻了眼,只是文武百官们都不敢说话,那些宗室亦不敢上前劝阻。 明眼人都看出了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陈家在为忠顺郡王敛财,现在事发,陈家出来做了替罪羊罢了。 忠顺郡王将目光看向了几个和他走得近的宗室子弟,却见那些人的目光躲闪,更有一些悄悄挪了步子。 忠顺郡王顿感凄凉,那些宗室亦有跟着忠顺郡王一起做这件事的,不过他们此时恨不得不认识忠顺郡王一般,哪里还会为他说话。 当今将对忠顺郡王有反应的几人记下,又言道。 “忠闵伯林海(字如海)平白受冤,特命陈家赔付忠闵伯三万贯,即日交付。 另吏部尚书遇刺,吏部之事不可无人主持,吏部侍郎林海,克忠职守,朝中有此人才,朕心甚安。 即日起便由吏部侍郎林海接任吏部尚书一职。” 林如海叩拜谢恩,他身上的疑点洗清,当今便命他回家,而后自有尚书之服饰送到。 林如海不到一日便翻案,朝野上下都将林如海放在了眼里,起先众人只是以为林如海不过是好运气,有个御前红人做大舅兄。 贾赦得陛下赏识,随带他鸡犬升天了而已,可是如今贾赦不在京城,林如海亦能这么快地将事情了结,当说此人并非身无长处之人。 与昨日林如海被人诬告,群臣躲避不同,今日的林府便门庭若市。 黛玉在府中,从丹羽处得知家中来了许多人,只叹道。 “世人多趋炎附势如此,吾辈竟何以安眠。” 丹羽因笑道:“姑娘何苦自扰,朝中文武百官人数何其之多,来咱们府上的这才多少。 这人不算多的。” 丹羽笑嘻嘻地给黛玉揉肩,林如海身上的污名得以洗清,黛玉未免兴起,画了半日的画,如今肩膀酸痛。 丹羽自跟了黛玉后,便一心服侍黛玉,她跟着黛玉看了不少书,黛玉听课她亦在身旁,也会了许多,与黛玉之间相处极为融洽。 “还是你懂我的心思,若是能早些遇见你多好。” 丹羽笑道:“姑娘六岁时,我便到了姑娘身边,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往后咱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那么长时间,姑娘就当最开始的六年不存在吧。” 黛玉闻言笑道:“谁稀罕你一辈子陪着我。” 丹羽但笑不答,她与黛玉一见如故,已经将黛玉当成了自己最亲最亲的亲人,她只盼着黛玉好,只要黛玉开心,她便高兴。 史溁得知了林如海平安归来的消息也是开心不已,只是念及贾赦的隐瞒又忧心起来。 想知道更多有关于苍暮州的情况,史溁便去寻了依旧在府中居住的妙玉。 妙玉最初来时,却有另出外寻一清净庵落脚之意,也知其师父曾与一女尼有旧,必然会收留自己。 不过朝廷因水月庵之事,出手整治,那庵中日子过得艰难,妙玉资助了她们不少,只是京中请姑子讲经之风几乎已经没有了。 她们也难,妙玉不愿麻烦别人,便与史溁说了此事,史溁在面对妙玉之时,比面对黛玉还要和蔼宽容,因而妙玉有事也愿意说给史溁听。 于是,在妙玉的描述之下,史溁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那陶范是个何等佛面兽心之人。 恰史湘云的叔叔史鼎便新被调任去了苍暮州,史溁便即刻修书一封,派了府里的几个小厮骑快马往史鼎处送信,请他照顾一下贾赦。 史鼎接到了史溁的信,颇为重视,他不能擅自离开,却派了跟随他身边多年的心腹,亲自拿了帖子去拜见贾赦。 有人来拜见贾赦,是官邸之中,自然逃不过陶范的眼线,陶范得知了是统兵之史鼎的人,忙不迭地过来相见。 言语之中,多有打探史鼎与贾赦之间关系如何的意思,贾赦笑着应付过去,便留史鼎的心腹吃酒。 陶范说贾赦与史鼎之心腹姚副将都是客,当是他来做东道,贾赦知他意思,不与他相争,随他而行。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不免醉了四五分,陶范因而半开玩笑一般问道。 “姚将军,我心慕你家侯爷久矣,奈何没有机会相见,竟不知何时能遂此心愿?” 姚副将已经是双颊酡红,一看便是酒已上头,他端起酒杯不用人劝,便仰脖一饮而尽,待喝尽杯中酒液,才拖着嗓子回答。 “陶大人你这就问对人了,我们家侯爷那可是自小熟读兵法,又在大营里摸爬滚打了多年,这才延续了祖宗荣光。 要想见我们家侯爷不难,我们家侯爷得陛下赏识重用,如今便在隔壁的澄州督防军务,陶大人若是想见,只需说一声,不会有人拦陶大人您的。” 果然,心腹副将什么的,对自己的主将都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史鼎也确实是有本事,在这位姚副将心中,史鼎便是天下第一威猛大将军。 平时有史鼎管着,又因军中不许喝酒,他总不得炫耀自家侯爷是多么多么的英武,如今黄汤下肚,陶范又刻意吹捧,他便抓住了机会。 贾赦见姚副将越说越多,从史鼎如何辛苦,已经说了史鼎对他们这些下属也好,他便轻轻地咳了一声,开口对姚副将说道。 “姚将军,这道羊肉极好,你方才喝了那么多酒,还没细尝。” 姚副将知道史鼎派他过来,便是要给贾赦站场面,见是贾赦开口,便笑着应了,大口吃着贾赦说的那道菜,还说味道好,比大营里头那些烧饭的强多了。 陶范虽然是一个恶人,喜爱玩乐,可是他不是武官,从骨子里就觉得类似于姚副将这些人,便是无礼莽夫。 他们不过是四肢发达,如何就和他们这些付出了辛苦之人平起平坐。 陶范心中对姚副将这些粗鄙的行为很是瞧不上眼,只是为了心中的猜测,隐忍不发而已。 “不知姚将军要在苍暮州待多久?” 姚副将又是一杯饮尽,开口说道:“我家侯爷并未说具体归期,我家侯爷的姑母正是赦大老爷的母亲。 我家侯爷接了老太太的信,知道老太太思念赦大老爷心切,便差了我过来,好回信叫老太太安心。” 陶范早知贾赦与史鼎乃是表兄弟,所以见姚副将这般说,也不惊讶。 贾赦已经见到了史溁给他写的信,信中没有责备,都是关心之语,如今在席间想起那信,不由得脸更红了几分,开口道。 “我也算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家中老太太不放心,让陶大人见笑了。” 第540章 宝玉再见蒋玉函(一) 自贾赦来到这苍暮州后,先是将随行的太医给严大人看了,便在府衙之中安顿下来,另使人查严大人遇刺一事,与陶范之间,从没红过脸,因而两人也算是虚以逶迤。 见贾赦在姚副将点出乃是自己母亲惦记自己后,露出几分羞赧,陶范在心中冷笑贾赦虚伪做作,面上却只做羡慕之状。 他故作姿态,眼中含泪道:“贾大人好福气,令堂大人尚且身体康健,不似家母,常年卧病,只能在府中静养,寻了多少好药材也不见好,不等我在跟前如何尽孝便去了。” 陶范说得悲切,席间众人似乎都被其所感,纷纷劝慰起来,贾赦亦跟着相劝,陶范越说越悲伤,竟是潸然落下泪来。 贾赦在来苍暮州之前便知,陶母乃是被陶范所做所为气死,如今见陶范如此惺惺作态,顿感心中作呕。 只是,他知道却不能说,只挥手吩咐陶范身边伺候的婢女取汤来,与陶范喝了舒缓心神,那婢女急忙应了,便捧汤送至陶范身边。 陶范以袖掩面,忽见此婢女前来,更是放声大哭,直言此女婢乃昔日侍奉陶母之人。 贾赦见陶范只痛哭,便也不耐用什么心思磨转他,静坐在自己位置上饮酒,脸上做出一副伤感之色来,苍暮州众人几乎都去安慰陶范,唯有几个身阶低微之人,如贾赦一般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贾赦故作伤感,却观察者席间众人姿态,暗暗将那几人记住,待宴席后,查探这些人是否和陶范同伙,以为后续与陶范明争暗斗做准备。 众人齐劝,陶范因而止住了哭声,主家神色不佳,宴席便早早地散去了,姚副将饮了许多酒,更不耐陶范这等文人哭哭啼啼的做派,故而宴席一散,他便拉着贾赦走了。 史鼎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副将后,便与史溁回信,信中让史溁放心,那姚副将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武功,必然能护得贾赦周全。 史溁读了信,信中略微放下心来,一门心思地与王熙凤一起肃清荣国府内下人中的那些不正之风。 为人不正之人多被找出,史溁和王熙凤商议后遣散了他们,这么一番整治下来,府中风气瞬间一清。 那些人中就有晴雯那已经烂透了的哥嫂,还有史溁记得深刻的什么鲍二家的,这回都没有放过。 那鲍二与他那个老婆,手上做的事情都不干净,鲍二平时也不怎么好好做事,只喜欢与人凑在一起喝酒赌钱。 管府里的人借了不少银子,直到他被史溁撵出去都还不清,因他是个反复的小人,史溁便特意留意了他,却得知在他被撵出去不久,就被欠钱的人给找去,狠狠揍了一顿。 鲍二的老婆鲍二家的,更是被底下的婆子们给告了出来,鲍二没本事,又是个遇见事情缩头的王八,鲍二家的为了生计,也为了过点好日子,没少勾搭府里的那些管事们。 很有一些人气愤她的行为,这次查到了他们夫妇两个头上,便也都不再忍耐,将他们夫妇二人,以及鲍二家的的所做所为都说了出来,甚至是史溁还从一个婆子口中得知,那鲍二家的曾经与贾珍也有过首尾。 只是后来贾珍嫌弃她不够漂亮,来了几次便腻了,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闹了不少银子。 在她被撵出去后,史溁听说,她和鲍二依旧生活在一起,又因为他们二人得罪的人多,在京中找不到好差事可做,两个人便往老家去了。 这厢荣国府在整顿外院和厨房里的下人,撵出去不少人,又有了空缺,史溁便寻了牙行来,挑选一些签了活契的人顶上。 家中都是家生子,固然比那些有自由的听话,可是却也因为祖辈互相熟悉,欺上瞒下,这样是当地换上一批人,不仅给了他们危机,也少了那些人的小动作。 然而,就在史溁仔细挑人的时候,竟从牙行的牙人口中得知,忠顺王府因为被降了爵位,也裁撤了一批人出来。 忠顺郡王乃是宗室,府中人数有严格的定数,当今的圣旨一下,内廷司的人便立刻到了忠顺王府。 忠顺王府喜好玩乐,即便是国丧,他府中还养着一堆小戏子,让那些小戏子谱曲,被内廷司的人给逮了个正着。 那些小戏子们被逐出,忠顺郡王居丧演乐的罪过亦被报给当今知晓,当今大怒之下,命人将忠顺郡王府内的逾制之人尽皆撵出,经此一事,忠顺郡王灰头土脸,很长一段时间都称病不出。 忠顺郡王素爱的名角琪官蒋玉函也在这件事里面,被人连铺盖带人哄了出去,好在他有自己的主意,对忠顺郡王的要求,多有拒绝,忠顺郡王没有找到比他嗓子更好的,便对他也算是宠爱。 故而,他与那些正在奏乐的戏子们被带走治罪不同,只是被逐出了忠顺郡王府,他拿着在忠顺郡王府得来的赏赐。 在京郊的一个县里面,买了一处宅院,又置了几亩地,盘了几个铺子,令他买来的几个下人打理。 他没闲着又救了几个同样被各家悄悄赶出来的戏子,一众人等住的近,互相之间也算是有些照应。 宝玉得知了忠顺郡王府此变,心内想起见过面的蒋玉函,忍不住担忧,便想悄悄溜出府去瞧瞧蒋玉函过得如何,不料,被正巧被去东院看贾芙和贾荀的史溁撞见。 史溁拿着铺子里新画出来的花样子,给几个姑娘新选了首饰样式,又捡了自己库房里头珍藏的一些极品的翡翠,做了首饰给黛玉,心思回转间,便想到了贾芙也爱这个。 便让鸳鸯挑了几个适合小孩子戴的,准备去看看两个小的,走到路上便看见宝玉带着小厮茗烟,像是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往府外的方向走,心中觉得奇怪,便使人叫住了宝玉,让他到跟前来。 “宝玉,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宝玉不想被史溁发现,脸上心虚不已,不过史溁叫他,他又不能不过来,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回答道。 “老祖宗,我想到铺子里还有点儿事儿没处理完,就想去看看。” 宝玉瞧着史溁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急忙补了一句。 “老祖宗,我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的。” 面对宝玉此言,史溁只笑而不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宝玉,宝玉知道自己的说法根本就骗不过史溁,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和史溁说出了实情。 “老祖宗,我在外面有一好友,他最近遇见了点变故,我想出去看看他。” 史溁已经知道忠顺郡王府之事,亦想到宝玉所提之朋友便应该是这位“琪官”蒋玉函无疑了,若是其余人,卫若兰与水溶都在府内学堂里天天见面。 韩奇、陈也俊等人宝玉从来不向自己隐瞒,秦钟又早就消失不见,如今得知已经故去,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便不难推出。 史溁见宝玉这副想说又说不出,又着实想出门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于是便故意问宝玉道。 “除了韩奇他们,宝玉你几时又有新的朋友了,怎么不带回来让我见见。” 宝玉闻言更是窘迫,他嗫嚅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对史溁说道。 “他不是王孙公子,也不是什么大人家的......” 史溁一听心中更加有数,只是她想故意逗宝玉,便接着问道。 “朋友不论出身,人品好就可以相交,他是读书人,还是哪里的掌柜,你若是能帮他,便帮一把也无妨的。” 宝玉这回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声说道。 “也不是……他身份更低。” “那是哪家伺候的下人?那也无妨的事,凭心而论即可。” 史溁露出一丝惊讶,不过随即又慈爱地看向宝玉。 “是一个戏子,叫蒋玉函……我们起先偶然认识了,他……如今……” 宝玉见史溁眉头微皱,急忙解释,他只是去看看人怎么样,不是去厮混的。 史溁作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半晌才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他,他出了什么事,你要去看他?” 宝玉见史溁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便也大着胆子说道:“忠顺王府那他不能待了,我怕他出来后,被人欺负,就想着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看看他,我们几个的身份说出去,也能唬唬人,好叫别人别作践了他。” 闻听此言,史溁点头道:“不恃强凌弱,也会对弱势之人伸出援手,宝玉你这样真的很好。” 宝玉被史溁夸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当不得老祖宗夸。” 史溁笑着拍了拍宝玉的肩膀,口中感叹道:“不知不觉,宝玉已经长得和老祖宗差不多高了,将来肯定能长得更高,到那个时候,老祖宗想拍拍你的肩膀怕是够不到了。” 宝玉闻言一愣,似有所触动,不想史溁对着鸳鸯吩咐道。 “你去我那拿二百两银子出来,给宝玉带上。” 宝玉一听不明白,史溁让鸳鸯回去取钱做什么,急忙问道。 第541章 宝玉再见蒋玉函(二) “老祖宗,您让鸳鸯姐姐拿钱做什么?我出一趟门,哪里需要拿这么多银子,几两银子就足够了。” 史溁一边挥手让鸳鸯赶紧去,一边对宝玉笑着解释道。 “这二百两银子不是给你的,而是我准备让你给蒋玉函的,听你说他是被人赶出来的,身上不定有多少钱。 在忠顺王府里他不得自由,可也是锦衣玉食,骤然从那里出来,必然是会不适应的。 他在外少不得要花费多少银子,便是安家置地也都需要银两,你带了予他,帮他渡过难关,这才是好朋友该做的事情。” 宝玉没想到这些,经过史溁提醒,这才明白过来,正欲向史溁道谢,却听得史溁又与他言道。 “我听你说,你是与几个朋友一起去?” 宝玉点头回答道:“是的,韩奇他们都去。” 史溁思索片刻,对宝玉说道:“他们几个我想应该也会有人给蒋玉函带些钱,只是他们几个并未成家。 应该和你的情况一样,手里有没有多少钱,他们能拿出来多少我也不好估算,只好拿二百两给你。 你看着他们给多少,你明着也给多少。 有剩下的,你自己找个机会偷偷给他,不叫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宝玉一听有理,这样不显得自己鹤立鸡群,也不让拿的少的人尴尬,便急忙答应了下来。 鸳鸯这时也将一沓小面额的银票取来,史溁亲手交给了宝玉,宝玉得了史溁的支持,那副心虚的模样没有了,快步走出府去。 鸳鸯将宝玉的转变看在眼里,不由得问史溁道。 “老太太,我记得那个叫蒋玉函的不就是连累了上次宝二爷挨打的那个。 老太太怎么还放心让宝二爷去见,若是被政二老爷知道了,不是又要……” 史溁带着鸳鸯继续往东院走,见她心中有疑问,便解释道。 “那人性情不错,又是一个颇知恩义的,比之那些有身份的人心肠都强些。 宝玉与这样的人有来往,不是一件坏事,宝玉将来成婚后,也是要出去住的。 有这样的人来往,知道的消息多些,总不至于被人坑了去。” 鸳鸯深知底下人捧高踩低的做派,又知贾政如今过的日子,比荣国府平淡了不知多少倍,便也能预见到宝玉将来的日子必然有落差,也觉得史溁说的有理。 因为有了耽搁,宝玉便带着茗烟急匆匆地出了府,先是与一众朋友们会合,果然,与当初都想与蒋玉函相见相比,如今竟只剩了廖廖几人。 算上卫若兰,冯紫英,韩琦,陈也俊,水溶,竟是另外只有宝玉和剩下一人。 他们几个见了面,便听冯紫英说道。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如今住在郊外一处宅子里,你们叫马车跟着我的马车走,别跟丢了。” 几人虽都会骑马,但是国丧期间,他们不敢在街上策马奔驰,就怕犯了忌讳,便雇了车,赶往蒋玉函的住处。 话说蒋玉函离了忠顺王府,这日子平淡下来,忙碌了一些时候,才算是有个容身之所,京城价贵。 说的不仅是坊市上面卖的东西贵,最贵的便是京城的宅子和土地,蒋玉函买了宅子,盘完铺子,又置了地,积蓄也少了大半。 不过,好在是从那个规矩大,让人窒息的地方出来了,他心头松了口气,虽然吃的用的,都不再如从前,可是,他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从前好过几倍。 正悠然自得间,蒋玉函便听得院外好似有马车声,他心头一紧,心道:“莫不是忠顺郡王不愿意放过自己,又跟着寻到了这里来?” 他面露哀伤,走出去一看,却见不是忠顺王府的人,而是许久不见的几位王孙公子,他自然上前问好。 “各位怎么来了?” 蒋玉函见其中还有水溶这个小王爷,更是觉得紧张,他虽然知道水溶为人,但是毕竟也是个王爷,若是他想要将自己带回府中,自己也是推脱不得的,只好面对。 却见水溶说道:“我们听说了你从忠顺王府出来了,便想着来看看你。” 说着,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蒋玉函的新住处,还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里还不错。” 宝玉从听了蒋玉函被人哄出,便心内担忧不已,此刻见他站在眼前,便急忙问道。 “许久不见,你的日子可还好过?” 蒋玉函当初被忠顺郡王带回王府不久,便知道了宝玉因他之事挨打,心内亦为宝玉担忧不已,后来听说宝玉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几年过去,见宝玉已经与当初模样变了许多,也是感叹,开口答道。 “都好,都好,各位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进屋一叙。” 众人亦有此意,便都跟着蒋玉函进屋,他一边吩咐服侍他的小厮上点心,倒茶,一边引了几人上炕。 待茶点皆到,蒋玉函亦坐下,冯紫英才问他道。 “到了这里这么久了,竟还未贺过你乔迁之喜,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别嫌弃。” 冯紫英家境不比其他人好,比其余几人更知道银钱的要紧处,出门前便打定了主意要帮蒋玉函一些。 众人看去,是一封三十五两的银子。 陈也俊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方才就觉得你怀里鼓鼓囊囊的,原来是揣了银子在里面。” 他说着也从怀里掏出荷包来,从里头数了三十两的票子给了蒋玉函。 有了两人起头,众人皆拿出银子来,有的拿的是银子,有的则是拿的银票。 宝玉亦拿出银票来,只是他比其余人或者拿三十两,或者拿二十两多些,他给了五十两银子。 这一手笔顿时,惊倒众人,众人如何不知宝玉脾性,也知他在家中的难处,不知道他如何就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忠顺郡王对贾家不满久矣,在与蒋玉函说话间也透露了不少,更是说及宝玉之时,更是贬低得不行。 蒋玉函自然不信,却也知道了宝玉在府里看似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实则如同被人摆布的牵线木偶一般的处境。 前段时间,荣国府分家一事,更是被忠顺郡王好一顿嘲笑,言语中说,贾家当初像宝贝一样的一家子,如今灰溜溜地滚出不属于他们的地盘了。 忠顺郡王言及此事时,蒋玉函正在身边侍奉,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知道宝玉不易,他急忙推拒道:“宝兄,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何就拿出这么多来,快收回去。 这么多钱,怕是令堂予你两月的花销了吧。” 蒋玉函不是不通俗务的人,反而他更清楚这些王孙公子们一月的零用是多少,故而有此说法。 不料,宝玉却将银票塞进蒋玉函手中,对他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我家里从来都没短过我的用度,倒是你,如今可要精打细算地过了。” 蒋玉函不想收,可又怕自己已经收了别人的,不收宝玉的宝玉,让宝玉脸上过不去,正为难之际,便听得水溶老神在在地说道。 “他给你,你就收着,如今他可是比我有钱的多。” 水溶开口,蒋玉函这才收了,不过,水溶方才的话,让众人都十分惊奇,宝玉原本是一文钱都难得做主的人。 如今怎么就一下子拿五十两都不眨眼了,众人急忙问宝玉是得了什么际遇。 宝玉不好意思地挠头,他不想说这钱是史溁这个祖母给的,就见水溶道。 “他家老太太予了他几个上好的铺子,每月都有进项,早是个富人了。 我和卫若兰在他家里学习,早就想做个劫富济贫,只可惜没有机会。 这下,倒是你赶上了,也算是遂了我们两个的心愿。” 史溁给宝玉铺子是事实,所以众人皆问宝玉他的铺子在何处,宝玉答了,众人果然信服,都对宝玉羡慕不已。 他们都还未成年,家中父母长辈都少有让他们动钱的意思,便是想要些什么,也是得攒月钱才得。 怎及宝玉有自己的家业好,即便只是几个铺子,那也够他们眼馋了。 于是,便在水溶的故意带领之下,几人以茶代酒,猛灌了宝玉几杯。 蒋玉函见宝玉的银钱有来路,便也放心收下,接着直接加入了众人,闹着给宝玉敬茶。 面对他们这些人,宝玉不忍推辞,便都喝了,不多时便要如厕,思及史溁嘱咐他找机会的事,他便闹着要蒋玉函陪他一起去。 众人嘘了宝玉几声,便放二人离去了,宝玉这才得以找到机会和蒋玉函独处。 先是解手,随后,宝玉便将蒋玉函拉住,将剩下的一百五十两银票,都交给了蒋玉函。 蒋玉函不想宝玉此来,竟然带了这么多银子,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宝玉见他模样,便知他必然是缺钱的,心中感叹自己行事还需要和史溁好好学习,口中安慰蒋玉函道。 “我知你立业的难处,好在我比你强些,便少不得多帮你一把,你别推辞,权当是了我心意了。” 第542章 元春召见(一) 蒋玉函已经收了宝玉五十两,只撑着不愿意收宝玉剩下的银子,两人互相拉扯了半日,直到伺候蒋玉函的小厮在外面找人了,两人才拉扯完毕,当然蒋玉函没有拉扯过宝玉,收下了剩下的银子。 回到席间,众人都笑宝玉是个银样镴枪头,还未喝酒,只喝了几碗茶,便去了这么久。 宝玉心道,你们不知我是去做什么了,若是说出来,管保唬你们一跳。 他也不和他们几个计较,蹬了鞋子上炕,和他们一起说起了京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宝兄他们几个近日在府里读书,不知道咱们京里最近出了一样大事。” 冯紫英不同于他们几个,经常在外行走,故而知道的消息多些,此时他神神秘秘地说,几人的好奇心便都被他给勾了出来。 宝玉一听有新鲜事可听,便扔下手中果皮,只叫他快说。 却见冯紫英神秘一笑,开口说道。 “皇后娘家,承恩公府里出了一个爬床的丫鬟,趁着主母去礼佛不在的时候,爬上了承恩公的床。 恰逢当家主母回府,直接撞破了此事,承恩公府里如今可是热闹得很。” “京里竟出了这样的事,承恩公怎么不瞒着点儿消息,这要是传出去了,皇后的面子往哪放?” 韩琦出身锦乡侯府,对于这些有大志向的丫鬟从小没少见,也见过其母处理想要勾上韩老爷和韩琦本人的丫鬟。 所以,他对这样的事是见怪不怪,只是对于承恩公府上竟然将这样不光彩的事情传出去了,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他们府上的这些事,从未外传过。 “那丫鬟不是一般的丫鬟,是皇后祖母,他们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那丫鬟侍奉了他们家老太太多年,和他们家老太太之间的感情早超越了主仆。 老太太听闻当家主母要将那丫鬟发卖了,不顾自己的病体赶过来,为那个丫鬟撑腰。 直说让承恩公收了放在屋里就是了,何必闹得没脸没皮。” 陈也俊从其中嗅出一丝不寻常来,便也凑过来问道。 “他们家老太太这不是给他们家太太添堵么,这么做,难道就没想过宫里的皇后娘娘?” 水溶插话道:“承恩公府的太太是继室,皇后娘娘的亲生母亲早就去了。 这个继室挑的是一等将军陈闻的嫡次女,却也是在皇后娘娘嫁给当今后才进门的,哪有什么情分可言。” 水溶的意思谁都明白,就是因为承恩公夫人不是皇后亲母,所以承恩公在面对爬床的丫鬟时不会拒绝,老太太也准备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几人原不怎么在意这些事,再者承恩公一家,因为不受皇后待见,在朝堂上也说不上什么话,一直都是被人忽略的状态。 这回水溶说了他们家的情况,几个人才算是了解了几分。 宝玉听了皱眉道:“这么说来,承恩公夫人是出自齐国公府了? 陈家……刚刚出了事,他们就明着对当家太太不好了,是不是刻薄了一些,毕竟……祸不及出嫁女。 陈家做的那些事,陈太太应该是没有参与进去的。” 水溶总进宫,与皇后的感情好,连着从皇后宫里侍奉的宫人口中听说了许多皇后娘家人做出来的荒唐事,对承恩公一家子的观感都不好,他冷笑道。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参与,只是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罢了。” 宝玉也从水溶口中得知了一些内幕,知道那位陈太太曾经见皇后未曾留住皇子,唆使皇后的庶妹,在皇后宫中勾引当今,气得皇后自此从未主动召见过娘家的任何人。 便也不再言语,他从水溶那里知道皇后是个极为和善的人,此等不光彩之事,还是要替皇后隐瞒了才是。 “兔死狗烹,我听说陈家新嫁出去的那位姑娘,在婆家也受了气,那家人原是以为自己攀上了国公府,喜不自胜,与人来往时,多借着齐国公府的名头,如今陈家事败,那家人便不再给她好脸色。” 冯紫英也跟着叹息,他们家不算是顶顶上乘,与人来往之间也多看人家脸色,他对那些捧高踩低之事深有体会,亦有些感伤。 蒋玉函见几人面上都有愁苦之意,不由得劝解道:“好好的怎么就提起这样的事情来了,你们也不必如此,我在忠顺王府里多年,从没听人提起过,他们与承恩公府有什么来往。 那陈太太嫁给承恩公后,也生了儿子,身份上纵使与皇后一母同胞的兄弟差些,那也是承恩公的嫡子。 承恩公还有他们家老太太纵使是再怎么看她不顺眼,到底还是要看在这个儿子的面子上,不会过分苛责于她。 何况,陈太太的儿子早已经成亲,陈太太不会怎么样的。” 蒋玉函最会察言观色,见几人在他的劝说之下,已经回缓了脸色,便寻了一些好听的故事桥段,稍作改变,也不用奏乐,直接自己用说话的语气,与几人讲着听。 他嗓子好,说话也温柔,没一会儿几人便被他所讲的故事吸引过去,几人在蒋玉函家里待到天擦黑,都不舍得离去,还是蒋玉函说了,他就在这里,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几人这才作罢。 史溁在东院待了一会儿,教了贾芙几句诗词上的典故,听得底下人来报说,宝玉回来了,史溁便从东院离开,在路上等着宝玉。 宝玉见到史溁出现在这里,便知道了是在专门等他,他也不害怕,将今日在蒋玉函家的情形与史溁细细地说了,又说多亏了史溁让他带了钱,不然他今日必定没脸,怕是要将他那通灵宝玉摘下,命小厮押了钱回来。 史溁笑道:“也不知道你和这块玉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是几次三番都要丢了它,快别起这样的心思,好生收着。” 宝玉因笑道:“人人都说它奇,我却不知它奇在何处,我约么也戴了它十几年的功夫,不见他起什么作用。” 第543章 元春召见(二) 闻言,史溁心道:“这玉的妙处,怕是一道锁,锁住他的命,也护住他的心神吧。” 及至回了院子,宝玉思及陈家家人受到牵连一事,心中感怀,又想到贾瑛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若是没有这场国丧,怕是早就有那些外头的豺狼虎豹过来,将人叼了去。 念及国丧期间他们这等人家不可嫁娶议亲的规矩,宝玉只觉得是一件好处,连同不能热闹地玩笑看戏的遗憾都不算什么了。 陈家被夺了爵位,家主陈瑞文发配边疆,陈家亦不能再居住在开朝皇帝御赐给陈家居住的国公府里,只得举家搬离,又因族中但凡是与陈瑞文有关之陈家子弟都被罢免了官职。 陈家只得回老家,承恩公夫人得知了此事,不敢再闹,她把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让人嘲笑承恩公一个年过花甲的人,还要纳通房,谁知她的娘家不声不响地走了,她无奈,只能按下不提。 不过,即便是事情已经平息,这件事引起的风波也让京中的人看了好几日的热闹,当今更是因为承恩公府闹出来的这些荒唐事,将承恩公叫进宫中好一顿训斥。 承恩公兴高采烈地进宫,却灰头土脸地出来,一回家便将那个丫鬟用银子给打发了,闭门不出。 见此情形,那些见皇后娘家闹出笑话,想要借机动摇皇后位置的妃嫔也都安分下来。 就在这时,史溁突然接到了元春使身边宫人传来想要召见家人入宫相见,还有特意提了已经向当今提了请宝玉也跟着史溁进宫的消息。 史溁得知后惊讶不已,后宫妃嫔轻易不可会见外男,不过此番已经得到了当今的允许,又着重点出,应该就是特意召见。 史溁便将此事与宝玉说了,又往贾政与王氏处递了消息,贾政听闻此事,当下便命人送了一封书信来。 而王氏则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没写什么书信,也没让史溁帮忙带什么口信,反而叫了身边的丫鬟过来,给史溁送了好些银票过来,请史溁带进宫交给元春。 宝玉得知了能进宫去见元春,也是兴奋不已,因着不是马上见面,是在三日后,宝玉几乎兴奋得睡不着觉。 惹得守夜的晴雯抱怨了他好一会子,宝玉不觉如何,拿了时新顽器哄好了晴雯,一心想着见了元春该说什么。 好容易挨到了进宫当日,宝玉早早起来穿戴完毕,便跟着史溁与王熙凤一起进宫。 不同于已经进宫好几次的史溁与王熙凤,宝玉对皇城还是一无所知,到了宫门检查的时候,宝玉见了门口的侍卫那森然的样子,不由得行动举止之间都拘谨起来。 还是如以往那般,先去拜见皇后,皇后知道宝玉便是那衔玉而生之子,也好奇不已,更是从水溶处得知了宝玉行事,更觉有趣。 此番见了本人,便温柔地唤了宝玉近前,细细查看了,又免不了要求一观那块通灵宝玉。 皇后本人长得极好,身居高位多年,又与世无争,那种威严中带着平和的感觉,让宝玉极为惊奇,于是他自己将胸前佩戴的通灵宝玉摘下,送到皇后面前。 皇后在皇宫中见过数不清的世间奇宝,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只叹是个奇物。 宝玉嘴甜,连说了几个关于这宝玉的趣事,皇后听了笑容不止,亲手将玉给宝玉戴上,又赏了宝玉几样东西,这才放他跟着史溁一起去寻元春。 宝玉虽在皇后的和善对待下,紧张好了一些,可是依旧紧绷着神经,一直到到了元春的寝宫这才好些。 可他在见到元春的那一刻却愣住了,元春身上穿着一身杏色宫装坐在高位上,看向他时,竟好似有方才见到皇后一般。 只是,元春的气势比之皇后弱上几倍,与皇后站在一起,便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即便是这样,宝玉亦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他心中酸涩不已,只觉得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好似将他那个温柔的大姐姐给抢走了一般。 不过,已然相见,宝玉不想惹了元春伤心,便笑着上前依礼叩拜。 元春不见宝玉久矣,再见之时,宝玉几乎已经长大成人,便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只觉得那些似乎已经被淡忘了的过往,又在一瞬间历历在目。 等她回转过心神来时,宝玉已经拜下,她眼角含泪,不用抱琴搀扶,亲自过去,将宝玉扶起。 “宝玉......” 元春上上下下将宝玉看了几遍,这才让宝玉坐下,开口问道。 “宝玉,过了这么些年,若是在外面遇见,我都不敢认你了。” 宝玉笑道:“大姐姐不敢认我,可我认得大姐姐,大姐姐这么多年,还是如当初在家时候一样的容颜。” 元春见宝玉提起,下意识地用手抚上脸颊,摇头笑道:“果真是宝玉的这张嘴,最会哄人了。 我已经是生子之人,怎么能和做姑娘的时候比。” 宝玉只拉着她的胳膊笑道:“大姐姐说什么呢,照我看,大姐姐现在风华正茂,如何就学着她们说自己老了。” 一阵感慨过后,元春又问宝玉读了什么书,宝玉知道元春喜爱听什么,便将已经在学堂里面读过的一些科举必读的书说了出来,元春听了果然欢喜。 又命抱琴将准备好给宝玉的东西拿出,宝玉亲自接了,又谢过,这才打发宝玉去见九皇子。 元春目送宝玉到屏风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对着史溁并王熙凤说道。 “宝玉这孩子,和我印象中的不同了。” 史溁笑道:“人都在长大,若是还像小的时候那般,娘娘该发愁了。” 王熙凤亦笑道:“老祖宗只管抬举宝玉,他每次闯祸,还不是老祖宗护着。” 元春知道贾政曾经多次责打过宝玉,幸而宝玉身子骨还算是结实,没出什么岔子,不过,元春每每想起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抱琴将宝玉送过去之后回来,却见门口一个小宫女探头探脑。 第544章 元春召见(三) 元春见家人乃是大事,一般都叫底下人非但必要,都不要过来打扰的,不想小宫女频频探头,抱琴便过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听了小宫女所说的事情之后,脸色变化了几下,随后疾步走到元春身边,将那小宫女说的事情说了。 元春的脸色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改变,不过她还是对抱琴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告诉底下的人去,只叫他们闭紧了嘴巴,不要到处去议论。” 抱琴得了吩咐,匆匆地去了,史溁耳力好,听得抱琴说话中隐隐提起谦嫔一事,便知许是和曹家那位妃嫔有关。 果然听元春对她们说道:“是宫里原先的谦嫔的事,她没了,不过陛下说她过身之事,对太上皇有所冲撞,便随便了事了。” 元春的语气平淡,不过其中隐隐有一些畅快之感,史溁与王熙凤都不觉得奇怪。 当初,这位谦嫔可是想要加害元春生的九皇子,不过被史溁给发现了,这才没有得手。 只是后来,太上皇顾及端淑夫人以及曹家的颜面,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这让元春一直在心中憋了一口气,那曹家倒了元春便觉得解气,此刻谦嫔的丧事简陋,她也高兴。 人死灯灭,这桩恩怨才算是真正的了结了。 元春说完谦嫔之事,便引入正题,先问了贾政和王氏,史溁便将贾政所写之信,还有王氏给元春准备的银票拿出。 元春结果信,拆开一看,信中首先是贾政按照国礼问安,随后便是一些劝诫之语,教导元春要好好侍奉当今,抚养皇子等语。 元春虽对贾政不耐王氏的做法,心中有怨,可是时隔多年,再见贾政笔迹,心中感慨将怨恨压下。 她只一句一句往后看去,却见贾政在信的最后,提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也是元春要史溁带宝玉进宫相见的原因。 那就是,宝玉今年已经十三,是该准备相看亲事,以及预备科举,考取功名之时。 荣国府已经分家,贾政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宝玉这一辈,得祖上恩荫去国子监读书的名额,已经被贾珠用了。 没有在国子监读书的身份,便不能直接进入会试,要从童生开始考。 元春心中着急,又见贾政与王氏二人只顾自己之间的事情,便心一横,求了当今将宝玉进宫一见,好说前程之事。 不想,贾政在心中亦提起让元春督促宝玉一事,元春便顺势问出。 “祖母,不知宝玉何时去应试,毕竟现在的情况与珠大哥哥那时不甚相同了……” 史溁从得知了元春召见宝玉的消息开始,便想过元春的意思,无外乎是关心宝玉的婚事与前程,见她果然说起,便笑着回应道。 “宝玉今年十三,这个岁数不吉利,而且,我看着他读书虽好,但是学到的东西尚需要沉淀。 便与先生商议了,待翻过年来,他十四了,便去参加童生试。” 元春闻言亦觉有理,后又思及当初贾珠十四岁便中了秀才,宝玉十四才去考童生,又觉得有些可惜。 “祖母,珠大哥哥当年十四岁便已经是秀才了……宝玉他……” 史溁知道他的意思,是觉得宝玉天资不比贾珠差,却比贾珠晚取得成绩,心中有所不甘,便劝道。 “你珠大哥哥,当初是怎样苦读的你知道,你父亲不近人情,责打了他多少次,每次伤的多重你也知道。 我不觉得你珠大哥哥那样好,他完全是你父亲逼迫的,最后你也知道,年纪轻轻就病的坏了身子骨。 我心疼宝玉,不想他和你珠大哥哥一样,若是因为这早一年,晚一年的时候,逼得宝玉大病一场,那便不是要前程了,那是在要命。” 元春听了骤然一惊,当初贾珠之死,可谓是横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 直到现在提起这件事,依旧觉得心头发疼,喘不过气来,她急忙说道。 “十四再去也是极好的,宝玉只读了这么两年,便有了这样的本事,我心里高兴的不行,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们不急,不急。” 史溁见元春想的明白,便也提起贾环来,说道。 “近来你父亲也多关注了环儿,我知你心思,环儿与你终究差了一层,可若是将来有了出息,也是好事。 他与宝玉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将来兄弟二人互相扶持,总比宝玉一人独木难支的好。” 元春听了觉得很是,她虽然与宝玉同出一母,可是终究是一个在宫墙之内,一个在宫墙之外,便是想要照顾也照顾不到,不如有个兄弟照应着好。 于是,她也命人找出一些东西来,与宝玉的差不多,请史溁带回去交给贾环,就说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惦记着弟弟。 史溁本就是想要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笑着收了,便听元春提起宝玉婚事。 她不由得问起了元春究竟是怎么想的,心里有什么打算在。 宝玉的婚事也是史溁一直发愁的问题,宝玉本人倒是还好,不过木石前盟已经散去,黛玉并不想以儿女情长,了结公案。 黛玉亦对宝玉没有小儿女的心思,那么金玉良缘,也不存在,薛王氏与王氏之间已经闹掰了,她绝对不会想将薛宝钗嫁给宝玉。 木石前盟已散,金玉良缘亦无,史溁便实在是头疼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听元春说道:“父亲在信中说出了这件事,我觉得不好办,所以想来问问祖母是怎么的意思。 我的想法是宝玉还小,不适合说及婚事,便是当初珠大哥哥,那也是十四岁中了秀才,这才将婚事一事提上日程来,现在宝玉一应俱无,如何引得人愿意说亲。” 史溁亦赞同道:“咱们京里,便是十七八岁,到及冠之后成婚的亦有大半,都是有了着落,才好请媒人上门。 十三四岁的时候定亲的,那都是早就指腹为婚的,可宝玉没有。 你父亲母亲刚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不好说,他的婚事还得好生琢磨一些呢。” 第545章 元春召见(四) 元春在府中之时,便知道自己与家中其余的姊妹不同,与跟在她身后玩耍的王熙凤亦不同,她入宫小选,便是将来有了什么前程,那也不算是正经出嫁。 所以,也曾偷偷让抱琴出去打听过,那些可以正常在家长大,并出嫁的女孩子是何等模样,因而对史溁说宝玉的情况,也十分赞同,她用手指摩挲着贾政写给她的信,低声说道。 “祖母说的是,宝玉的情况着实复杂了一些,宝玉娶妻须得挑选一位端雅稳重,最好是有门第根基之人。 这么一看,确实不可着急,宝玉生的好,人品样貌都出色,何愁找找不到合适的人成婚。” 元春素知自己的父母二人都有一些左性在身上,两人看重了什么,便都要将目的达到,当初涉及到贾珠的婚事时,王氏便和贾政争执了起来。 不过,最后还是贾政以贾珠将来需要有人作为入仕的引导,说服了王氏同意李纨进门,只是对于李纨,王氏总是觉得没有当初她有心想说给贾珠的王熙凤看着顺眼。 后来,老太太给贾琏做了主,定下了他心悦的王熙凤,王氏的这份心思才消失不见。 她心中知道贾政将一腔的心愿,多半数都是压在宝玉身上,必然不会听自己母亲所言,这才想抢占了先机,在自己面前提前说项,好叫自己掌眼。 见元春已经定下了主意,史溁便试探地问道:“那你父亲那边,我与他言明利害,只待过两年再说?” 元春也不过是想起宝玉婚事,心中没什么好人选,也未曾派人出去打探,便笑着回道。 “我便是这个意思,就劳祖母和父亲好好说说,这婚事乃是大事,一时急不得的。” 说完,元春又想到一点,急忙对史溁补充道。 “不过,祖母,若是您与父亲有什么好人选,也可以进宫来与我说一声,也好让我也琢磨琢磨。” 元春此请合情合理,史溁自然不会拒绝,满口答应下来,又当着元春的面,让王熙凤也跟着留意,王熙凤是个人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还说与宝玉是亲姊妹,无论如何都要互相照应着。 元春听了果然欢喜非常,亲亲热热地拉着王熙凤说了好一会子话,王熙凤知道元春深宫寂寞。每日唯有抚养孩子这一项事情,算作是正经寄托。 便捡着孩子几岁要吃什么,用什么,身边的奶娘和丫鬟们都要注意什么,林林总总地说了一大堆,其实这些都是王熙凤养贾芙的时候得到的一些经验。 还有很多都是去外面应酬的时候,问那些生养了许多子女的年长太太们请教来的,事情琐碎繁杂,史溁听了都觉得头疼。 奈何王熙凤和元春两人,一个肯讲,一个爱听,倒是累得抱琴要竖着耳朵跟着听,就怕落下了什么,元春记不起来了着急。 宝玉去看九皇子的时候,九皇子正醒着,宝玉便和九皇子玩了一会儿,九皇子已经会说话了,他见宝玉生的好,又不似那些小内监一样的模样,心中对宝玉十分好奇。 闹了一会儿,九皇子就接受了宝玉这个舅舅的存在,和宝玉玩得不亦乐乎,玩了一会儿,九皇子累了,宝玉才回来。 一进来,宝玉便听到了,王熙凤在对元春“秘授”育儿大法,他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许多都是大惊小怪,过分紧张,便出言笑道。 “大姐姐和凤姐姐说的好生热闹,那些小孩子不愁长,便是注意,也不必如此紧张,须得放松一些才好。” 宝玉方才见了元春宫中的人,是如何对九皇子百般呵护的,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些记忆,也觉得那些服侍的人大惊小怪,便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不料,他的这个提议,遭到了包括史溁在内的三个人的集体反对。 那种被人管着的无奈感又出现了,宝玉便不再说自己的看法,静静地坐下来喝茶,史溁留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招手说自己也要去看一眼九皇子,将宝玉叫到了檐下。 “宝玉,你是不是觉得,伺候的人跟的太紧,你想做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 宝玉点头称是,他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动辄一众丫鬟们围着,稍有什么消息,立时便传到了祖母和母亲耳中,不胜其烦。 “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太太为什么这么做?” 宝玉低着头回答道:“是为了我好......” “唉,其实也是我们过分担心了。” 史溁叹了一口气,回忆起了当初宝玉降生时候的情形,对宝玉说道。 “你记得大老爷第一个儿子吗?” “记得。” 提起贾瑚,宝玉还是知道的,虽然他出生的实在是晚,比之贾琏都少好多岁,更别说是见贾瑚了。 “瑚儿当初就是底下人没看住,冬日里掉到池子里,虽说是救了上来,病也没好过,早早就没了。 当时就是跟着瑚儿的下人,一个都不在身边,这才闯出祸事来。 有了那样惨痛的教训,所以我才和你太太,这么看着你,好在你小的时候,也不似瑚儿那样喜欢出去玩,也没出什么意外,就是这样,我和你太太也不能放心,总要多看着你一些才好” 宝玉平时也约么知道一些,可是不像今日这般知道的详细,贾瑚之死和贾珠之死一般,都是府里不能提起的禁忌之语,宝玉听了亦不敢多言,只怕勾起史溁伤心。 “所以方才......” 宝玉理解了方才为什么三个人都不让他插嘴了,随着贾荀,以及林家的林曦和林昀两个小的出生,宝玉也算是见着了那么小的孩子。 这回进宫又见到了和自己有更近血缘关系的九皇子,他不敢想象,若是九皇子那样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在冬日天寒地冻的时候,掉进冰冷的湖水里,那得是什么样。 “是啊,你也没少看那些话本子,这回进宫来,又自己亲身经历过了,这宫里的规矩森严,还有那些不由自主的凶险。 你想,若是不着人死死地将孩子看住,只要出了一次意外,那就是无法收场的。” 宝玉不是不知道皇宫的凶险,只是他一时思考间还反应不过来,现在明白过来,便觉得元春在宫中还是谨慎一些好,虽然添了很多麻烦,可是这样终究能保得一些安全。 史溁见四下宫女们都不在身边,便凑到宝玉身边小声地对宝玉说道:“你当初小不知道,你元大姐姐生的九皇子生下来不久,就被人害过。 我当时正巧进宫,赶上了他们下手,这才将害人的人给揪出来,不然要是那般下去,不定你元大姐姐该怎么伤心呢。” 宝玉一听,顿时觉得冷汗直冒,他不知此事,便急急地问史溁当时到底情形如何,史溁却按下不提,只说回家再与他详细说道,宝玉应了,那些郁闷尽消,反而转变成了对元春母子的担忧。 史溁与宝玉说了一会子话,便又进门去,却见元春与王熙凤已经停下了说如何养孩子的话题,齐齐地看着她们祖孙两个。 “老祖宗这是不耐烦我们了,偷偷和宝兄弟跑出去玩呢!” 元春久不在祖母身边,对史溁她是有些依赖,还有一些其他的顾虑在,故而,开口说笑的是和史溁朝夕相处的王熙凤,她知道她这么说,史溁不会生气,反而会和她说笑一番。 见她们两个眼中闪过挪愉的笑意,史溁笑道:“你们两个说的痛快,将我们祖孙晾在一边,我们便是出去转转,怎么到了你们嘴里,竟成了我们的不是。” 宝玉也跟着笑道:“我方才和老祖宗说了好些我那好外甥的话,本来还想学给你们听,现在是不能了。” 宝玉故作姿态,惹得元春和王熙凤都好笑不已,顺着宝玉的意思,问了几句,宝玉便言及方才他是如何与九皇子在一起顽的,并未提起史溁告诉他的那些话。 又热闹了一会儿,便是出宫的时候了,交换过意见,史溁与元春都称心如意,她们说话间,有王熙凤跟着一起参谋,便是事情也想的齐全妥帖,元春准备好了给贾政的书信,托史溁带回,史溁便带着宝玉离开。 待到分别时,元春犹可,可是宝玉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史溁急忙给他那帕子擦了,小声地叮嘱他不要在这里哭,对元春不好,宝玉心里惦记着元春的安危,忙答应了,将眼泪忍了回去。 出了宫门,上了青布骡车,走出两条街这才换回马车,史溁她们入宫的时候,尚是清晨,如今一众拜见过,又与元春说话,回来时已经是将近傍晚。 晚饭过后,宝玉特意留了下来,便是惦记着与史溁的未尽之语,史溁也不瞒他,将上次在宫里见到的事情告诉给了他,又说及后来,谦嫔受到的处置。 宝玉听了直说混账,又说同为女子,为何这般容不下别人,还要牵连无故幼子。 第546章 不是毒死的 史溁见他气愤,便将妻妾之争讲给了宝玉听,本朝不似前朝那般严苛,只规定入仕之人不得将妾室扶正,而对于那些白丁、商贾,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 故而,常常有商人在正妻离世后,也不续娶,直接将二房扶正,后来有一些低品级的小吏,没有人找他们的麻烦,便也这么作为。 史溁深知人人内心之苦,亦知女子必定不会心平气和,见宝玉感兴趣,便将那些手段说出,什么颠倒黑白、故作柔弱、一味捧杀等等手段,竟是比宝玉看的那些话本子都精彩。 宝玉叹道:“我在话本子里见过不少,不想实际上竟比书上说的,厉害百倍。” 史溁冷笑道:“写这些话本子的人,都是男子,他们如何能真正地懂女儿们的心思,便是见到,或者是察觉了几分,都以有多人为自己争风吃醋而感到自豪。 有谁真正能体贴自己妻子的心思,不过都是以自己为中心,一乐罢了。” 宝玉对此深有触动,离开时又见贾琏来寻王熙凤,一副找不到人焦急的样子,宝玉更是突然觉得如贾琏与王熙凤这般,两人之间再无第三人的日子比自己所想的娇妻美妾更好。 他一路上痴痴愣愣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连袭人过来给他开门都未曾发觉。 贾赦在苍暮州过了几日,熟悉了州中各人,便也下力调查起严大人遇刺一事来,而之前的不过都是虚晃一下。 严大人经过随行的太医救治之后,伤情逐渐平稳下来,只是似乎是严大人在跌倒的时候,撞到了头,严大人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贾赦问过太医后,便做主,派了一队禁军,亲自护送严大人和太医回京,陶范以严大人伤势较重为由,不想放严大人离开,贾赦直接说是当今陛下在临行前亲自嘱咐的。 既是皇帝口谕,陶范再阻拦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禁军护送着马车离开,贾赦这次也是铁了心,要将人送出去,派了足足二百禁军护送一辆马车。 此事也算是贾赦和陶范争锋相对的第一件事,贾赦虽然借着陶范不敢轻易围杀禁军的顾虑,将严大人送出,但是也算是开罪了陶范,让陶范有了警觉。 这日,去往那位被毒死的副职所住的地方调查时,贾赦便带上了离京前,从陈裕那里借来的白偱,白偱擅长这些奇药古方。 这位副职的住处已经被大火吞没,唯留下其中半间书房,那位副职的尸首亦是被烧焦了大半,贾赦带着白偱去看时,那尸身已经不成样子。 不过,为了不放过蛛丝马迹,贾赦还是忍着恶心,让白偱去查验,白偱对这些颇有心得,一阵检查过后,和贾赦出了房间说道。 “这位刘大人确实是中毒而死,只是他在中毒之后,应当是行动不便,又遇见了火烧。 属下从尸身上面推测,这位刘大人应该是中毒却未死,反倒是被燃起的大火烧死的。” 贾赦皱眉问道:“既然是烧死,又有尸身作证,为何在上奏的时候,只说他是被人毒死,而不提烧死等语。” 白偱说道:“大人可注意到了,那尸身面容有一多半都是没烧到的,嘴唇青紫,七窍均有流血,这是典型的中毒发作的症状。” 白偱面容有些冷峻,只对贾赦轻声说道:“若是没有什么经验的人来看,必定是以为他是被人毒死之后,尸体又被焚烧。 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到,一些细节,那毒是将发,却未发完全,实则致命之处,乃是烧伤。” 贾赦闻言蹙眉,问白偱道:“你说的这些,可有依据,只你一人之断,若是将来有人请了仵作重新查验,可会有别的说法?” 白偱摇头说道:“这些可能是做了几年的小仵作看不出,可是刑部以及 宫里陛下手中的那些有经验的人,还是能看出来的,贾大人不必担心,便是刑部的人来查,也是能看出来的。 而且,我还发现,刘大人身上的这些烧伤,是有人一点一点弄上去的,十分可疑,而且手法粗糙,这人的手段不过也就能糊弄糊弄州府的仵作罢了。” “那他们......” 贾赦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要问出口,白偱也正聚精会神地准备听,却见贾赦又将话收了回去,只说命人备车回府衙。 贾赦和白偱上了马车后,贾赦才将刚才没有问出来的问题说出:“这么说来,刘大人竟是被他们折磨死的?” 白偱点头道:“确实如此,我想那毒不是鸩毒,刘大人没有立死,而那些人在销毁证据的时候,发现少了什么,因而才抓住了刘大人逼问,缺少的证据在何处。 刘大人应当是觉得自己已经中毒,无力回天,便抵死不说,那些人问了几回,刘大人都没说,只能作罢,反正刘大人已死,人死灯灭,再无处可查。 便是有人拿了刘大人藏着的证据出来,也可以说是诬告。” 贾赦听了久久不语,待到了府衙内室,贾赦才问白偱道:“你说,刘大人可能留有证据,那证据又会被他藏在何处? 竟是连他的住处被烧毁,那些人都不确定。” 白偱摇头只说不知,贾赦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便只得暗自留神,又命人以查刘大人是被何种毒物毒死为由,探访刘大人来到苍暮州后,一共去的地方。 对于陶范问起,贾赦只以怀疑刘大人是中了慢性毒才身亡的理由应付,陶范面上不显,却心中已经极为不悦,贾赦派出去的人,多半都无功而反。 更是再上街时,苍暮州的人见到是贾赦的人去询问,便都关上大门,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贾赦的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而有了禁军护送的严大人,也已经返京,当今亲自安排了严大人,又得了贾赦让禁军带回来的书信。 信中言及苍暮州情形,当今便知事情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当今将护送严大人的禁军留下依旧护卫严大人。 又指派了另一队禁军过去,护卫贾赦等钦差。 朝野上下无不关注此事,且严大人在回来当日,当今便去亲自探望过,又给严大人加了虚衔,事态变得更为严重起来。 史溁也从林如海处得到了消息,她原以为是忠顺郡王伙同陈家所为,当今在京城中收拾了陈家,也算是釜底抽薪。 不想,苍暮州的事态竟艰难至此,看来,若不是背后还有别的人在其中操纵,便是那陶范被人拿了什么把柄,不得不如此行事。 史溁忧心不已,不料在此时,京城中又出了一件大事,倒是与贾政有些关联。 便是跟着忠顺郡王一起弹劾林如海的傅试,被人揪住他在国丧期间私纳了一房小妾,又是养在外面。 参他的折子如同雪片一般,当今正为吏部之事忧心,他便撞上来,当今立刻将他收押入狱。 当今怒极,刑部两日便将此案了结,傅试此为乃是大不敬之罪,即刻便抄家。 傅试那个留到了近三十岁才定了满意亲事的妹妹亦被人立刻退婚划清界限。 贾政从前和傅试好,也有人指出傅试当初能够谋得职缺,乃是依从贾政之能所为,不然众人都在指责傅试,为何不见贾政参本。 贾政闻听此言大怒,他从认清傅试嘴脸后,便觉得他恶心异常,只是此时他也参本,便有慌忙撇清自己,或是落井下石之意,贾政不屑如此。 更让人觉得寒心的是,忠顺郡王为了和傅试剥离开,命王府长史贾化写了傅试的几大罪状,呈递上去。 当今知道忠顺郡王的意思,不过也没客气,将忠顺郡王给出的傅试的罪状都公布了出去。 一时之间,京中百姓几乎都知道了傅试此人忘恩负义,草菅人命,街坊中骂傅家的人极多。 墙倒众人推,傅试听说了家人都没官,家产亦充入国库后,当日便死在狱中。 不过他死了事情却没完,傅家族长听说了傅试的作为,立刻开了祠堂,将傅试这一支之人直接踢出族谱。 这傅试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因出了傅试一个读书好的,族中便倾尽全力出资助他科举。 所以,在傅试事发之前,他一直都是傅氏全族的希望,然而,他此番犯事,便与傅氏一族没了瓜葛。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奋斗半生,不仅两手空空,其人更是入了黄泉而去,呜呼哀哉。 宝玉在贾政处见过傅试几次,都不觉此人好,如今听了他坐下的事,更是气愤不已。 水溶正在他身边看书,见宝玉一脸的愤怒,开口说道。 “宝兄对此有何看法?” 宝玉说道:“这样的人,我恨不得亲自去教训他才好。 不思为民请命,却只关注自己的帽子稳不稳,身上穿的服制是什么颜色,有这样的人在,如何能得好?” “只怕天下,如傅试之流之人多如牛毛,只去了一个傅试,便也不解什么用。” 第547章 探望贾芸 水溶幽幽而道,一双好看的眸子此时也染上了一丝暗沉,他的脸庞正处于一边光明一半黑暗中,宝玉回头看向她时,不禁看呆了。 眼前的少年眉头微蹙,身着淡紫色锦服,头发未曾用发冠完全束起,成高马尾垂落下来,干练中透露出与生俱来的出尘气息,与后天带来的贵气完美融合在一起。 宝玉不由得惊讶,水溶什么时候竟生的这般好了,水溶正在沉思,并未发现宝玉的目光,直到他想好了自己的事情,这才发现坐在他对面那位已经看得痴了。 水溶顿时觉得好笑,伸手在宝玉眼前晃了晃,宝玉这才如梦初醒,见水溶挑眉看向自己,宝玉不敢孟浪,将心神收住,只开口言及其他。 “芸儿这两日都没来上课,我心里惦记着他,正想去探望他一番,不知你可愿意和我同去。” 水溶在学堂上课已久,对贾家子弟姓甚名谁又是个什么关系已经摸了个一清二楚,贾芸这人机灵,人品也不错,被宝玉他们记在心里,也愿意与他说话。 可是不知最近为何,一连三日都未见贾芸身影,水溶心中亦有疑问,故而对宝玉此请,他一口应下,只说快去。 水溶与宝玉将所看之书夹了书签放好,便起身招呼了各自的小厮跟上,去往贾芸所居之处。 因着贾家族中子弟都在学堂中读书,史溁也会在月底见读书的这些孩子们一回,对他们或是鼓励,或是劝诫,故而,知道了那些贾氏族人,也有许多困苦的,一一都给了他们资助。 贾芸便是其中一人,他父亲早亡,却辈分实属较小,比宝玉约么年个四岁,在一众读书的孩子里面算是较大的。 他们家住在西廊,因着贾芸每月能从荣国府领些银子回去,家中生计不愁,其母五嫂子又正值壮年,人也算伶俐,便被王熙凤看中,到史溁面前回了,指派她去管了外院客房的花草等事。 宝玉和水溶出去,没多久便找到了贾芸的住处,一进院子,宝玉和水溶便闻见了浓浓的药味儿,苦涩的气息在院子流转着,让人觉得心里也跟着苦起来。 两人在院子里没找见人,就连五嫂子身边的一个丫鬟也不在,便自己推了门进屋,一进屋,苦味更甚,两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药味怎么这么重,也不开窗放放。” 宝玉一边用袖子捂住鼻子,一边就往里屋去,却见里屋里出来一个人,正端了水盆子出来,却是五嫂子跟前伺候的丫鬟,叫秋嫣的。 秋嫣端着盆子倒退出来,一回身便见着了宝玉和水溶二人,直接唬了一跳,手中的盆子也没端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屋里亦有一女声被惊道,哎呀一身,随即便出来了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宝玉一看,便认出她是凤姐儿身边的小红,便好奇地问了。 “小红,你怎么在这里?” 小红脸上闪过一道不自然,随即笑道:“下月的学堂的例银和衣裳就要做了,芸爷这边一直都没人来报,我就亲自过来问问,好不误了差。” 宝玉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竟没留意过,想来是我屋里那些丫鬟们平时管着这些事,他家就嫂子和他两个有主意的人,少不得忙忘了。” 说毕,宝玉便走过去要进屋,小红急忙将门上的帘子与宝玉掀起,水溶也跟着进来,不过他路过小红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小红一眼,吓得小红不敢抬头。 待他进去时,宝玉已经不顾贾芸的阻拦,坐到了贾芸的床边,对着贾芸一顿嘘寒问暖,贾芸看着就是生了病,浑身穿着候着的衣裳,盖着一层极厚的棉被。 他脸上微微发红,宝玉伸手一探,竟是滚烫,恰巧秋嫣换了水回来,宝玉亲自接过秋嫣投的帕子,放到贾芸的头上,对着他问道。 “几日没见你来,便知你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我便想着来看看你,不想你竟是病了。 你这病了几日,怎么看着还这么厉害,究竟是因为什么病的?” 贾芸拿着帕子捂嘴咳嗽了一会儿,才回答宝玉道。 “那日下学后,我妈让我去送东西给太爷,说是上回太爷请了我妈给贾瑞做的衣服。 我念着太爷自己一个人不容易,便去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下了雨,我觉得自己年轻,不算什么,也就没躲,直接回来的。 可没想到,我这身子不争气,睡到了半夜就烧起来,第二日更是重了,起不来身。” 宝玉听了说道:“可见是你逞能的缘故,若你在太爷家里等上一等,也就没这回事了。” 宝玉之言颇有一番长辈说教的意思,贾芸听了也不恼,笑着对宝玉道:“宝叔说的是,侄儿记下了,下次再不会如此行事。” 水溶见他们二人竟是一个小的安慰一个大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贾芸早见了水溶也在这里,只是宝玉一直都在和他说话,如今水溶出声,贾芸急忙就要起身问安,宝玉一把将他按住。 就见秋嫣送了水后,又端了药来,水溶平生最不喜喝药,见了那碗漆黑的药汁,急忙侧身躲了过去。 宝玉伸手接过,凑到碗边尝了一口,药汁味道酸涩,宝玉直皱眉头,他将药碗递给贾芸,回头问秋嫣,贾芸喝的药是谁开的方子,都用了什么药材。 秋嫣急忙将请来大夫写的方子拿出来予了宝玉,口中说自己不识得几个字,抓的药也是拿着方子去药堂抓的。 宝玉拿过来看了,却见上面都是温和之药,那些药治个小病也就罢了,贾芸病的如此重如何能用这么缓的药。 他不由得骂道:“这是哪里来的庸医,开的这药也不对症。” 贾芸和水溶都觉得奇怪,宝玉何时识得了药材,还能看出方子不对来,水溶便问道。 “宝兄,你是如何看出的,先生并没有教咱们,难道是你自己看了什么医书?” 宝玉点头道:“我确实找了医书、药典什么的看过,前年,我屋里的丫头病了,她们怕太太知道有人生病,再撵了人出去,便偷偷请了外头的大夫来看。 那大夫开的方子就是喝了几日都不见效,后来,老太太请了太医来诊脉,我就说让他也给我看看,便请了那位姓胡的太医过来,给我屋里的丫头另开了方子。 这位胡太医开的方子药性烈,我还以为他是个狼心狗肺的,见着是给丫头诊病就胡乱开药。 可吃了之前的那位大夫开的药不好使,我就命茗烟去问了李神医,李神医看了两张方子,说胡太医开的方子才是治病的,之前的那位大夫开的就是一些平安方。 我让茗烟按照胡太医的方子抓了药回来,煎了药,果然只一日便有起色,又喝了几日,那病就好了。 那时,我就觉得得懂一些药理,不然那方子吃死了人,我都看不出。” 宝玉将自己如何关注起了医书的原因说出,水溶和贾芸听了都觉得十分在理,又因着他们二人在,宝玉直接叫了茗烟回去,拿了上次用过的方子来,给了贾芸。 贾芸让秋嫣去抓药,小红也在这个时候,跟着秋嫣一起出了门,她说她父母那里有好药材,她又认字,看得懂方子,外面抓的未必有府里赏赐下来的药性好,让秋嫣从她这里拿了给贾芸煎药。 小红离开的时候,水溶注意到贾芸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门口扫过,心中微微一笑,也不戳破,只拉了宝玉说该回去了。 贾芸亦劝宝玉离开,若是宝玉因他而病,他心中便十分过意不去,两人一个拖一个劝,宝玉这才离开。 直到出了门,走进了荣国府,宝玉才一拍脑门懊恼地说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问芸儿手里钱够不够使,请大夫也是一件花费,五嫂子过得那般精打细算,必然是手中不富裕。” 说着,宝玉就要命茗烟去给贾芸送点银子,却被水溶叫住。 “你做什么,他已经有人管了,很不必你来费心。” 宝玉不解问道:“什么有人管了,他家里那个秋嫣也不过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小丫鬟,如何能照顾得了他? 五嫂子又忙着手中的差事,撂了他一人在家熬着,我怎么放心得下。” 水溶见宝玉对方才之事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便在心中笑话宝玉果然是个呆子,笑着在宝玉耳边说道。 “那人你方才也见过的,有她在,你觉得贾芸会有事?” 宝玉犹未明白,“是谁......” 忽地,宝玉想起刚才在贾芸的床前见过小红,又想起小红出现时,贾芸的种种举动,这才一拍自己的手笑道。 “原是这个法子,我竟没想到,只是芸儿与咱们每日都在一处,我怎么就没发现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的。” 不过,宝玉在笑过后,又愁起来,对着水溶说道。 “溶弟,你说这件事凤姐姐和五嫂子,她们二人知不知道?” 第548章 雨天破庙 见宝玉发问,水溶笑道:“我想凤姐姐不一定知道,可是贾芸的母亲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们二人之间我瞧着并不见外,可见是总有见面。 不知你出来之前有没有注意过,院里有几件没洗完的衣裳摆在那里。 我想必定是小红去了,五嫂子怕她面皮儿薄,不好和贾芸说话,这才放下手里的活出去。” 宝玉听了,感叹道:“果然是你细致,这些都看见了,咱们此去,倒是扰了他们两个说话。” 水溶摇头道:“咱们过去也算是一件好事,你也听说了那傅试是因为什么出的事。 不说是类似于他那种已经入了仕途的,便是平民百姓也有守期,小红是你家里的丫鬟,这些事情上,便是要和主子一样的。 若是因着这些事情,被人宣扬出去,且不说他们二人在此风波之中如何,便是你们府上,也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被人弹劾。” 宝玉自年纪见长,见识也多,想到傅家全家的下场,便知事情不小,只是小红与贾芸不是那样不知礼的人,想来不会如此。 “他们两个行事,你也亲眼看见的,料想不会,不过这件事总得问问小红,芸儿他是个爷们,平时也尽不去内宅。 若是小红不出去,他也见不着人的。” 水溶笑道:“那就得宝兄你亲自去说了,要我说,若是他们二人真的心中有意,等到国丧结束,大大方方地在主子跟前过了明路。 作了亲之后,便是不立时成婚,那他们二人相见说话什么的,也算是顺理成章,不怕人闲话。 两人心定,便也不会越性,谁都歇心,只是如今国丧,还是从实守分为主。” 宝玉听了亦道:“还是你想的明白。” 于是,宝玉果然找了机会私下里问了小红的意思,小红心知推脱不过,宝玉又是个好说话的,你教他不与别人说,一定能守住秘密的,便将自己的心思说给了宝玉。 原来是贾芸往凤姐处请安时,见着了小红,贾芸见凤姐当时忧心家事,又听小红与小丫头们说凤姐晚上睡觉也不安稳。 便心中有了主意,买了安神的丸药,找到小红,让她交给凤姐,小红觉得他是个有心的人,便遇见的时候,也会打招呼。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心思,只是贾芸惦记着自己无甚家业,家中还不如林之孝家富有,小红又是凤姐跟前的红人。 凤姐曾与人说认了林之孝家的做干女儿,小红的身份不低。 他什么都没有,林之孝如何看得上他,便与小红说,他要去科考,也得如太爷那般中个秀才什么的,有了出息,才好跟凤姐开这个口。 小红也是心中有意,但是女儿家对这些事情,总是要想很久的,只说让贾芸放宽心,而自己却牵肠挂肚。 这次听说贾芸病了,才寻了空档过来问问,好叫自己安心,不想竟被宝玉撞见。 宝玉听了,顿时觉得他们二人不易,只心道:芸儿倒是好福气,能遇见一自己心属之人,不似自己一样的人,将来所有自己怕是做不得主。 他心里感叹,语气便更和缓了一些,稍稍试探地说了一些,小红哪有不明白的,她急忙和宝玉保证,二人绝对不会逾矩,又叫宝玉给他们二人保密。 宝玉正是此心,指天踏地地说了,这件事便算是完了。 贾芸得了宝玉给的方子,秋嫣又从小红处取了药材,药汤子喝了下去,很快就好了,宝玉早整理好了贾芸病得这几日的要点,贾芸功课也没落下,对宝玉感激不已。 史溁见了贾政将元春之意告知,贾政错愕间又觉得有理,便耐下心来,只是他过府来的次数变多了。 每次来都要问及宝玉的功课,宝玉与贾环终日忙碌,就怕挨了贾政的训斥。 几个姊妹听说了贾政喜好在宝玉和贾环回答之余,问及还有没有别的看法,便也都行动起来。 宝玉他们的功课,几个姊妹也都拿来作答,宝玉和贾环因此多次化险为夷。 集思广益是极为有效的,宝玉和贾环的功课,便比其他人好上不少,周先生得知了缘由,失笑不已。 不过,他也没阻止宝玉和贾环将功课与人看,只说务必自己亲自答过,才可看其他人的回答。 时间便已至秋冬交错之时,贾赦离京许久,此时的苍暮州府城,风吹过也透着凉意。 贾赦在京城待久了,不耐这等寒冷,将浑身裹得严实,那刘大人的案子,贾赦查出了几条线索,却条条都指向了流窜到苍暮州的一伙山匪。 贾赦便找到陶范,请兵剿匪,陶范倒是答应的爽快,不料却在赶到那山匪落草之处时,人去楼空。 贾赦怎么会就此罢休,亲自与在澄州的史鼎写了信,托他擒拿这批山匪。 史鼎被当今调到这里,便是为了助贾赦成事,便派了将士四处寻找。 贾赦亦然,最后在三日后,在一处山涧里,找到了这些山匪的尸体,看着现场的情形,像是山匪内讧所致。 贾赦对此冷笑不已,杀人灭口罢了,他命禁军将这些人的头颅砍下,带回了苍暮州府城,悬挂于城楼之上。 来往之人见了无不骇然,贾赦此举颇有震慑的成效,至少在他们出门调查的时候,那些人不敢当着他的面关门了。 生怕得罪了他,被他砍了一样挂在城楼上,就这样,贾赦得调查,才真正有了一些进展。 这天又是阴阴沉沉的,贾赦如以往一般要出门,白循递了一把伞过来,贾赦接了,姚副将也赶来。 这段时间,姚副将和白循几乎换成了贾赦的贴身小厮。 “贾将军,咱们今日去哪?” 贾赦抬头望向了淡灰色的天空,面带忧色。 “去城郊的那处破庙。” 姚副将应了一声,就要往出走,就见贾赦拿出一块布条来,扔给了他。 “把你的刀缠上。” 姚副将虽然觉得这么做麻烦,不过这段时间他习惯了听从贾赦的命令,手下动作也不含糊。 三两下便将刀缠完了,几人这才出门,不想,这天说下雨就下雨,贾赦几人走到半路,雨就下得极大。 “将军,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姚副将见这天实在不好,便劝贾赦回去,择日再出来打探,贾赦摇头说道。 “我选的就是这个天气,若是晴天,我倒是要待在府衙里了。” 贾赦一行六人,便加快脚步,往破庙赶去。 这雨似乎是在与人作对一般,等贾赦一行人赶到破庙时,雨势丝毫未减,反而更大了,贾赦几人带的伞挡不住这么大的风雨,伞骨也已经折断。 幸而到了破庙,贾赦推门而入,然而这破庙里头,已经挤满了人,却都是一些乞丐。 见他们六人进来,那些乞丐纷纷戒备起来,其中一个看着穿的最好的,站了出来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不能再多了。” 那乞丐的言下之意,是不想让贾赦六人在这里停留。 贾赦此来便是为了找他,如何能走,他想了想,走到那乞丐身边,伸手握住了那乞丐的手笑道。 “你看这外头雨这样大,都打的人看不清路了,我们几人怎么好赶路,不如就略微腾个地方,让我们几人歇歇脚如何?” 那乞丐在贾赦握手之时便察觉了手中的东西,摸着手感是一块不小的银子,他的脸色稍缓,不过看向几人的时候依旧有戒备。 他指着庙内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对贾赦说道。 “我们这里挤得很,没别处给你们,就那里能略挤出一些,你们便在那里待着吧。 不过,咱们事先可是说好了,等雨小一些了,你们就得走。” 贾赦急忙答道:“这是自然,我们来这里本就是冒昧打扰了,不敢奢求其他。” 有了为首的乞丐发话,众乞丐让出一条路来,贾赦便带着几人往里面去了。 到了那处角落,贾赦几人将外面淋湿的斗篷脱下,盘坐在角落里,似乎就只是一个被风雨阻了行程之人。 那为首的乞丐看了他们几眼,默不作声地与几个乞丐对了眼神,几人从里面的位置,挪到了中间。 当然,生起的火也跟着他们几人挪到了中间,贾赦将此人行动看在眼里,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只闭口不言。 许是观察到了贾赦几人没有什么异样,这些在破庙里面避雨的乞丐们开始互相说起话来。 贾赦背靠着一张破旧的供桌,闭着眼睛假寐,耳朵却听着那些乞丐的言语。 “我今个去讨钱,见着听说了一件大事。” 这下雨天没事做,人又多,就算是食不果腹的乞丐们也忍不住寂寞,见他如此说,便纷纷问他听说了何事。 只听得那乞丐说道:“我听一个衙门差役的媳妇儿说,知州老爷的媳妇儿已经在佛寺里面住了好几个月了。 原先说是身子不好,都不见外人的,这回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回了府衙,又急匆匆地回到了佛寺。” 第549章 探知消息 “这有什么的,咱们知州老爷与他媳妇儿不是已经好几年不在一处了,也就是在外人面前,他媳妇儿愿意给他撑个面子,实际啊,啧啧。” 一个年长的乞丐冷笑着,说他说的这些不算是什么新奇事儿,他手里拿着两块劣质的火石,叮叮当当地打着火,看样子是要在这里新起一个火堆。 那老乞丐打着了火,从怀里掏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菜来,看着就是在哪处野地里面顺手薅的的,扔进了一口破罐子里。 随着他的动作,早有小乞丐出去,拿了他们手里的破碗,接了外面的雨水进来,一碗一碗地倒进罐子里,老乞丐又从怀里掏出两个上面还沾着鸡屎的鸡蛋,打了掰进罐子里,又用他身边地上的树枝伸进去搅了搅。 他见之前那人不出声,只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咧嘴一笑,说道。 “接着说啊,我们还听着呢,府衙那头又传出什么消息了,这些日子知州老爷可是说了,不许咱们在内城里待着。 我可是好容易才得了这两个鸡蛋,给你们几个小子加加餐。” 那小乞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他蓬松的头发,笑道:“那敢成好,今天我也有口福了。” 见是老乞丐要听,他也继续说起来,“还不是知州老爷纳那几个妾闹得,当初知州老爷他娘就是被他气死的,就为着这几个妾,知州老爷和他媳妇大打一场。 不过后来,他就挑了他媳妇娘家人几个错处,将几个人下了狱,那可是大义灭亲呢,他媳妇儿受不了,就跑去佛寺了,这回呀,是他媳妇儿生的儿子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腿。 我听那差役的媳妇儿说,知州老爷的媳妇儿回来将她生的儿子也给带走了。” “呵呵,这我倒是没听说,不过呀我可是知道,咱们这位知州老爷可不缺儿子呢。” 老乞丐听得乐呵,又和几个小乞丐说起了苍暮州的各项大事,什么衙门又加税了,几时征了徭役啊,大大小小的事情,和几个小乞丐唠得火热。 贾赦本是闭着眼睛坐着,听见他们说这些事,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线,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几个乞丐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罐子里面的水没一会儿就沸腾了起来,因着那两只鸡蛋,便是野菜汤也也飘出浓烈的香味来。 那几个小乞丐闻见了都直咽口水,老乞丐瞧了他们一眼,笑道:“看着做什么,把咱们昨天讨的馒头拿来。” 小乞丐们急忙将怀里揣着的一看就已经发霉了的馒头拿出来,老乞丐将这些都扔进锅里。 贾赦闭上眼睛装睡,可是白偱和姚副将可没有,他们两个还是警戒着附近的情况,见那老乞丐只是随意地将那长了青霉的馒头随意扣了扣,就扔进了汤里,姚副将还好,只是白偱皱了皱眉头。 没过一会儿,罐子里的东西煮好了,那老乞丐先是给那为首的乞丐盛了一碗,然后挥手打开几个小乞丐的手,盛了一碗出来,走到贾赦面前,叫醒了贾赦。 “后生,我看你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如今赶路这么久,你怕是也饿了,我们这里就只有这些,若是不嫌弃,便吃一口吧。” 贾赦抬头看向那老乞丐的脸,只见老乞丐的脸上只有一种憨厚的表情,他伸手接过那碗汤,白偱见那碗里还有一块长者霉点的馒头,便要阻止贾赦。 谁知,贾赦没有嫌弃,端着老乞丐的碗,大口将汤和馒头吃下,又将碗换给了老乞丐,抹了抹嘴,对老乞丐说了一声谢谢。 老乞丐摆手道:“不用谢我,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们虽然已经流落街头,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 贾赦瞅了一眼外面的雨势,又坐回了原处,白偱记得自己带了不少药在身上,急着找有什么能防止贾赦拉肚子的,可是他听说今日是出门打探,带的都是一些防备刺客的毒药和迷烟,根本就没带那种。 贾赦按住了他上下倒腾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约么两刻钟,外面的雨小了一些,贾赦便对着老乞丐和那为首的乞丐点头告别,带着几人冒着雨离开了破庙。 见贾赦一行人离开,老乞丐脸上的笑容散去,垂头坐在火堆面前沉思,为首的乞丐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扭过头去。 半晌过后,那老乞丐才开口说道:“这地方不能待了,咱们得换个地方。” 外面的风雨依旧很大,贾赦几人没了伞便只能顶着雨往前走,几个人淋了半路,雨可算是停了,不过凉风一吹,便是身体极好的姚副将,他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白偱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他一边将斗篷摘下来,拧了拧水,又觉得实在是冷,又穿回了身上。 “大人,您来这里就只为了听这些乞丐说话?” 贾赦点头说道:“对,我一到这苍暮州的府城就觉得不对,觉得这州城里面,人来人往的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我耐心在街上走了几天,才觉出不对来,我去扬州那等富庶的州府,街头尚有一些以乞讨为生的人,怎么到了这苍暮州,没有扬州好的地方,却见不知道乞讨的人。 所以我就给了一个赌徒几两银子,问了这州府里乞丐们的去处,这才知道,那些人都被赶走了。” 姚副将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些人平时在各处街上,知道的事情必然多,便是在钦差到来之前,他们被赶走了,知道的东西,也不一定没用。 看来这次,将军一定是收获颇丰吧。” 贾赦点头微笑,对二人说道:“确实收获不小,你们刚才也听见了,他们说的都是州府里的要紧事,我听了他们说的,心中已经有了计算。” 白偱和姚副将听了也觉得高兴,几个人即便是身上穿着湿衣走在冷风中,都觉得浑身一片畅快。 及到了府衙里,贾赦几人换掉身上的衣服,不约而同地泡了热水澡,又灌了姜汤,然而几人还是病了起来,都咳嗽不止。 贾赦并未用苍暮州的大夫,而是让白偱配了药,对外只说自己病得起不来,谢绝见客,即便是陶范来了也不过是只能待上半个时辰。 贾赦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他装病其实是为了去办自己的事情,他和白偱两人,扮作送夜香的老汉,出了府衙,又到僻静处换了一副装扮,赶去了陶范妻子所在的寺庙。 贾赦没有直接去找人,而是在这里观察了几日,发现陶范的妻子和儿子对陶范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愤恨不已,这才现身,不过他也没露出本来面貌来,只说是钦差的人,又出示了禁军的腰牌。 陶范的儿子在府衙见过禁军的腰牌,说与其母听,陶范的妻子钱氏才信了,她从随身带的荷包里面拿出来几页纸,交给了贾赦。 这几页纸,便是被刘大人藏起来的那份重要的证据,具体的证物的下落,也在这几页纸上。 原来,是那刘大人接受了钱氏暗中举报陶范所为不久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又见实在是气氛诡异,便告知那送夜香的老汉若是他又不测,再来的钦差又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便可以行个方便。 这也是刘大人结下的一段善缘,他在来到苍暮州不久,见那些衙役克扣那老头的工钱,他心中不忍,偷偷接济了老头银子,救了老头的老伴。 送夜香的老汉记得他的恩情,便在送夜香的时候,给他和钱氏传递消息。 刘大人出事,贾赦等再来,那老汉仔细观察了几天,又在给贾赦收拾恭桶的时候,见了贾赦面上不怎么查案,却盯着刘大人出事的那个方向皱眉沉思,他便大着胆子上前搭话。 贾赦因而知道了刘大人和钱氏的合作,不过他思及刘大人惨死之状也未全信,怕这是陶范的圈套,夫妻二人共演一出戏,诓骗他上当,所以才有了去乞丐中打探消息之举。 已经死了一位刘大人,钱氏做事更加谨慎,她本不欲说明此事,奈何其子被家中庶子暗害,折了腿,又见是真的禁军,这才开口,不过她也有条件,便是要在收拾了陶范时,允她带着孩子与陶范和离。 贾赦答应了钱氏所请,拿到线索,才将证物找到,却是钱氏记录陶范的几个账本。 贾赦偷偷在僻静处看了这些账本中的内容,不禁感叹,能给你致命一刀的人,便是最了解你的人。 钱氏与陶范夫妻多年,手中掌握的把柄贾赦以为就算是陶范也不知道。 有了这些证据,贾赦便有了方向,先拿了几个小人物,他们所做之事虽然看起来无关紧要,却是陶范与苍暮州大营联系的人。 因着是秘密抓捕,贾赦又命他们的家人替他们告假,陶范因而只以为他们几个是为了躲避贾赦越来越多的探查,而不上衙,便也没管。 只是到了要用到这些人的时候,他才发现已经联系不上了。 第550章 陶范反了 便是那些人的家人也没了踪影,这回陶范才觉得大事不妙。 这几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 陶范将亲信叫了来一问,果然有一个亲信没来,陶范与其余几人大惊失色,寻了家中被江洋大盗掠过得理由,在城里大肆搜查。 贾赦知道陶范已经发觉了危险,手中动作也加快起来,所住的府衙也被禁军死死看守起来,日夜戒备。 那几个被抓住的人,贾赦也不只是利诱,而是让白循上了手段,果然,不是每个人都对陶范死心塌地,坚贞不屈。 一个人开口,其余的人便好诈了,贾赦将他们各个击破,果然又咬出不少东西来。 尤其是那个陶范的亲信吐出来的东西,更是让贾赦愤怒不已。 陶范此人不仅贪色敛财,他还与前朝逆党有联系,并且借助那些人清除异己。 为了让那些前朝余孽听从自己的号令,陶范还专门给他们一个村子,让他们得以住在里面。 而且,陶范给那些人提供了便利,那些人手中多有朝廷所制的好兵器。 贾赦得知了这件事后,立刻命人将消息送出,只是这次却是命人走的山间小路。 陶范满城搜人未得,便知几人是被贾赦扣住了,当即行动起来,竟是派了人去联系那些前朝之人。 所以这日夜里,送夜香的老汉神色慌张地到了贾赦的屋里。 “大人,快跟我走,陶范他准备反了!” “什么?” 时而,白循正与贾赦在一处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做,就被老汉的话惊到。 “大人,我见着我家那边来了好多陌生的人,买菜的时候,我瞧见他们篮子里都有刀,便觉得事情不好。 于是我就借着收夜香的机会,偷听到了陶范,他和几个人商议,要联系那些前朝逆党,进城刺杀大人。 陶范说,连着死了两任钦差,他也坐不了这个知州了,索性便反了自立为王,正好苍暮州与海不远,便是事情败落乘船,那也有好岛屿安身。” 老汉话说的明白,贾赦不得不信,他问老汉道。 “你可听说了他们什么时候要动手?” 老汉摇头道:“我没听全,大人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贾赦是经历过一次叛乱的人,面对这样的事情,少了许多慌乱,他当机立下,将姚副将叫了过来,专门保护证明陶范罪名的证据。 他则是召集了所有的禁军,便要趁夜出城,几个随行官吏贾赦不耐与他们解释,便都叫了人将他们打晕带走。 陶范已经叫了人来,不过为了不让贾赦察觉,他的人还没有对贾赦形成合围之势。 就听下人来报说贾赦带着人径直往城门处去了,陶范便知这件事怕是泄露了,当下也不掖着藏着了,叫了手下的人,前去追赶贾赦。 贾赦得知消息较早,带着禁军已经到了城门,城门的守卫觉得奇怪,不过他没接到陶范不让贾赦出城的命令,便问道。 “大人这是往何处去?” 贾赦见后面暂时还无人追赶,便对那守卫喊道。 “本老爷接到线报,有刺杀严大人的山匪余孽出现,本老爷要去剿匪,你快快开门,不要误了本老爷擒拿匪徒的时机!” 贾赦回答得中气十足,禁军们也都是整装待发的模样,那守卫信了,便将门打开。 贾赦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禁军蜂拥而出,直奔澄州史鼎所在的大营而去。 陶范带着人快马赶到时,贾赦他们已经绝尘而去,陶范心中事情再无法挽回,只得按照计划起兵造反。 贾赦他们派了人快马赶去史鼎处报信,史鼎得知了消息之后,立刻亲自率军来迎,果见贾赦带着五百禁军赶来。 二人相见,话不多说,贾赦将事情详细告知,史鼎便有了决断,调动了澄州麾下将士,密切注意着苍暮州的情况。 贾赦也派禁军到其余州府报信,只是靠人报信自然是慢了,陶范第二日便掌握住了苍暮州城,挂出了反对朝廷的旗号。 贾赦与史鼎注意着苍暮州的动向,在陶范挂出旗号后,立刻点燃了狼烟,警示各州。 其余州府在接到贾赦报信时,还将信将疑,这回见到了澄州燃起狼烟,无不大惊失色,各州大营都十分紧张。 不过好在陶范知道苍暮州实力如何,他只是控制住府城,便派人去往琉球求援。 琉球自前朝便不再与中土朝廷上贡,关系一直不好,在陶范看来,便是可以联系的助力。 而且,苍暮州不是所有人都想跟着陶范谋反,陶范急于处理这些不听话的人,无暇进攻。 这么一来,消息便传到了京城,陶范谋反——这一消息震惊了文武百官。 当今怒不可遏,下旨给澄州的史鼎,还有附近州府的几个将军,命他们务必攻下苍暮州,捉住陶范。 好在当今对苍暮州的事情多有了解,在史鼎出发前,已经将虎符秘密授予。 史鼎得到了圣旨,又有虎符在手,便指挥各州府的将士向苍暮州发起进攻。 陶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亦组织人反击,琉球见大徒境内出现内乱,又离他们如此近,也来分一杯羹。 有了琉球的支持,史鼎一时攻不下府城,顺宁亲王本在青州,得知了战事胶着,主动请缨,当今允他所请,加封他为一字并肩王,授征南大将军之职,率旧部人马赶往苍暮州平叛。 顺宁亲王最恨这等背叛之人,加急赶到,与史鼎两军汇合一处,顺宁亲王带兵打仗极有天分,一来,便击溃了散落在路上的琉球的一队人马。 得知顺宁亲王取胜,顿时大营里面,士气大涨,史鼎亦下令,让将士们反攻。 顺宁亲王在来的时候,到来了工部最新制造出来的长弩,盖是隋时失传的鲜卑族所用之兵器。 这一次,琉球派来的人马元气大伤,无奈败退,琉球见势不妙,将人马撤走,只留陶范在此抵抗。 然而,陶范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没了琉球的人马在后撑腰,很快便显出颓势来。 陶范见攻势凶猛,眼看便要抵挡不住,竟让人将城中无辜百姓,赶至城外,让他们走在后面的兵士前面。 顺宁亲王见了他这等行为,直骂陶范是个卑鄙无耻之徒,他速来与人打仗,都是堂堂正正,不想遇见陶范这等小人。 州府是一定要攻下的,可他又不想伤及这些百姓,贾赦见顺宁亲王只一晚上嘴上便起了四五个燎泡,知道他着急上火。 便也思考如何解决,总不能陶范每次将百姓赶出来,他们就休战。 他寻到史鼎商议,两人想到便是攻城之时,只要将攻城之车推至城下,那弓箭便奈何不了。 反之,他们将人放近了再使用弓箭,便能攻击到后面真正的叛军,两人将想法与顺宁亲王一说,顺宁亲王便觉可行。 即便是这种做法,也会伤亡一些百姓,不过只要他们敢进攻,想来陶范便知此计策已经无用,下次便不会再将百姓顶在前面。 于是,在下次陶范故技重施之时,顺宁亲王将人放近后,命弓箭手万箭齐发,果真射杀不少叛军。 叛军顿时大乱,贾赦找好了擅长喊话的人,让他们叫喊百姓跑过来,前面的百姓们见叛军不再威胁他们,便都往顺宁亲王这边跑来。 此战,陶范大败,这股叛军残余被弓箭射杀大半,灰溜溜地跑回了苍暮州府城。 接下来,两日,陶范都未曾再派兵出来应战。 不过,陶范不应战,不代表顺宁亲王他们不进攻,陶范死守州城,他们几人商议后便下令将火炮推出。 顺宁亲王并史鼎以及另外两个将军各攻一门。 苍暮州的各城门处立时炮火连天。 顺宁亲王自然攻的是正门,只是那守门之人虽常年在此守门,可哪里真的见过这等场面,他眼看着那些不及躲避的人,被落下的炮火以及碎石砸到丧命。 心中凉意顿起,此时城楼上叛军伤亡惨重,只需顺宁亲王再来一阵炮火,便可全军覆没。 那前朝逆党担任的将军已经被炸的不行了,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拖了一个跟着他一起躲避的人,两人先将逆党杀了。 又扯了白布,在炮火暂停之时,向城外晃出。 两人不敢多待,跑到门阀处,将门打开,顺宁亲王见守门之人不堪炮火投降,便带人攻入城中。 此时,陶范正在府中焦急等待,他不懂兵法,便将打仗之事都交给了前朝那位逆党,不想那人身亡,州城亦破。 他慌张之下,便带着几个心腹乔装逃跑,只是兵荒马乱,他手下叛军被击溃后成为一盘散沙。 他跟着逃出不久,便被与史鼎在北门处的贾赦带人擒获,贾赦本意是剿除叛军,不想竟意外抓住了潜逃的陶范。 陶范既已经被捉,送至顺宁亲王面前,顺宁亲王见了陶范愤怒不已,恨不得立时斩了他,只是恐此时杀了他,背后还有别人,便立刻亲自带着人押着陶范赶回京城。 第551章 免除赋税 顺宁亲王押了陶范并他的几个心腹,还有擒获的逆犯等人上京,作为钦差贾赦与统兵的史鼎则留在苍暮州善后,陶范一众人等一落网,苍暮州的事务便都落到了贾赦的头上。 他在这里官职最大,便只得由他来顶上知州之位。 苍暮州的各级官吏,除了押解进京的,因为顽强不屈被陶范杀掉的,在战乱中被人捅了黑刀的,还有装成百姓逃了的,剩下的便只有寥寥数人。 却也都是一些老弱病残,那些什么都接触不到的,职位一个比一个低,都是一些从八品到从九品的小文吏。 只有少数几人是从六品的,贾赦不管他们之前都是做什么的,一律将他们都唤到了府衙里,又出榜求已经有了功名的举人,出来参与苍暮州的州务。 就这么,也算是临时凑了一批人出来,勉强将州务给维持下去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安抚苍暮州的州民,安抚人心不是说几句话就行的事,最能让百姓们安心的,不外乎就是钱粮。 这是活下去的根本,贾赦深知这个道理,他带着人去了州府的府库看了一眼,发现其中粮食堆积如山,而陶范却一直都说没粮,导致苍暮州的粮价比别的州贵上八成。 外面都是一些困苦的百姓们,见此情形,贾赦大手一挥,搬了粮食出去,却不是白白发给那些百姓。 而是,按照比其余州府的粮价稍稍低上一成的价格售卖,按照人头每人皆有限量,听说有低价的粮食可买,州城内的百姓们无暇顾及其他都纷纷赶了过来。 便是有那想要借着如今府城不稳的时机,挑事儿的人,也被急于买粮的百姓们给无视了。 陶范一伙人是何等厉害的人物,都被来的什么大人给收拾了,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又不是没听到耳朵里,听有学问的人说,那是什么朝廷的什么红衣大炮,一下就能杀死数十人的东西。 陶范这些叛军便是这么被收拾掉的,他们不过是连逃跑都不敢的人,如何敢应下他们说的事情,倒不如好生地待着,活着才是根本,毕竟不管是谁担任知州老爷,他们这些人该过日子还是得过日子啊。 所以,只见苍暮州的府城里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来买粮食的,因着顾及有的人可能又回头排队,贾赦问史鼎借了人手,将排队之处拉上幔子。 只留三人宽的空隙,两边都是拿着刀剑的兵士,又令人把住入口,亦名刀执仗,果然这样的人几乎就没有了。 除了安抚民众之外,被炮火炸毁的城墙也要重新修建,贾赦便在苍暮州又征了一批徭役,不过还是给钱的,不是让这些人白干活,至于修建城墙以及这些人的工钱,便都在陶范等一众人抄没的家私中出了。 贾赦在发布告示的时候,写明了这些工钱的出处,苍暮州的百姓们几乎是红了眼一般,纷纷报名,就连走路颤颤巍巍的九旬老人也赶来。 负责登记的人劝了好一会子才将那些老人和稚子给劝走,这些活自有底下的人去做,贾赦则是与史鼎一起,到了靠海之处。 在清剿流散在各处的叛军的时候,派出去的人发现了几艘被藏起来的船,还有一些金银财宝,显然是陶范等人为自己留下来的去往海上岛屿的退路。 经过粗略估算清点,这几艘船上以及藏起来的金银不下百万之数,在顺宁亲王将陶范一干人等押送回京之后,又传来了这样的消息,朝野震惊。 这次在苍暮州抄没的财物总数已经过千万,几乎赶得上这些人未曾还上欠银之前的国库的一半了。 贾赦在送回陶范所藏匿的财宝之时,亦带回了证据,除了他通敌叛国、搜刮百姓,徇私舞弊之外,还有一令人震惊不已的罪名。 那就是他从其妻子钱氏的婢女处,查到了其妻与其子将他的把柄交给钦差刘大人后,竟然将其妻子和儿子尽数杀害。 贾赦在吩咐完如何安抚百姓后,便去找钱氏和陶范的儿子,他们是重要的证人,须得出席指证,可是当他赶到那处寺庙的时候,发现钱氏与其子已经死去多日了。 叫了仵作来验尸,得出的二人应该是在贾赦逃离苍暮州的第二日被人杀死在这里。 虎毒尚且不食子,陶范此行竟是比之野兽都不如。 陶范被送回京后,当今当即下旨,命加以凌迟之刑,其余附从人等,皆腰斩,只念及处在太上皇丧期,夷三族。 因为陶范不仅是谋害钦差,更是通了外敌,当今判下如此重典,朝野上下无一人敢吱声。 圣旨到后,苍暮州行刑台上血流成河,因有刑部之人随圣旨而来,贾赦便只做旁观,不过这些人即便是三族,人数也众多,贾赦端坐在椅子上,闻着空气中飘散的浓重的血腥味儿,胃里一片翻腾。 他不忍去看那些人被斩首的景象,只将自己的眼神放焦,不过即便如此,他身上的官袍也染上了气味。 行刑台周围围满了眼神愤怒的百姓,这些为虎作伥之人伏诛,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更是有不少百姓都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呕吐不止,还不愿离去的,可见苍暮州百姓积怨已深。 “娘,您看见了吗?害死您的人已经死了!” 贾赦偏头看去,却是一个脸上带着鞭痕的年轻人,拼命地挤到最里面来,在一个已经被斩首的人尸体上唾了一口,然后不顾守卫的阻拦,跪地高喊。 “就是他,他逼死了我的女儿,如今竟也有这样的报应,该!” 年轻人身后那位老汉拄着拐杖,老泪纵横,他在涌动的人群中几乎站不稳了,不过他还是坚持着在那尸体上用手中的棍子敲打着,发泄自己新心中的愤怒。 ......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钦差老爷给咱们家报了仇,还给咱们活着人寻了活计,咱们再也不用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是啊,我们还以为朝廷不管我们了,没想到老天爷还是开眼的,我们得救了啊!”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行刑台周围围着的百姓们纷纷跪了下来,对着在高台上坐着的一众官吏磕起头来。 亲自赶来监督行刑的刑部尚书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这样的情况,连同贾赦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即便都坐不住,站起身来,连连让百姓们起来。 但是百姓们心中的冤屈在这一刻得以发泄,听不进去他们的劝告。 正在行刑的刽子手也被这种悲伤感染,下手越来越快,几人便是手臂都开始发抖,也不愿意停下。 哀戚之声遍地,便是天公似乎也为他们落下泪来,一时之间大雨滂沱。 这等恶劣的天气,在雨中淋着便是要生病的,更何况这些百姓心中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今日得以泄去,便是很大可能要大病一场。 贾赦与刑部尚书几人劝也劝不动,他们一往边上去,那处的百姓们见了他们身上的官袍,便磕头磕得更快。 最后没办法,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要生病,贾赦问差役要了一面铜锣来,用力起敲响,高声喊道。 “诸位父老乡亲们,你们听我一言啊!” 他敲了好一阵子的锣,那些百姓才停下磕头的动作,此时百姓们都齐刷刷地看向他,他高声喊道。 “各位乡亲父老,陶范等人被抓住,是见大块人心的事情啊!” “这都是咱们当今皇帝陛下圣明决断,听说了咱们苍暮州的百姓们有难,才派人前来为大家主持公道的啊! 皇上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们啊!” 刑部尚书见贾赦已经嚷开了,顿时也明白过来,苍暮州民心不稳,这个时候,百姓们最能听进去话,极为适合宣扬王法,于是他也跟着喊道。 “对,就是如贾大人所说,皇上他听说了这里出了这样一个奸恶之徒,立刻既派了人来救咱们百姓来了啊!” 说着,他又将准备在行刑完之后再拿出来的圣旨也拿了出来,众百姓们没见过圣旨,不过也都听过说书的讲过,也听戏文里面唱过,那种明黄色就是代表着皇家,代表着皇帝,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在位数载,夙兴夜寐,幸蒙祖宗庇佑,得以稳定朝纲,逢国丧哀哀,朕忍悲痛承孝治邦,然苍暮州知州陶范,枉顾民心,通敌叛国,大不敬于宗庙社稷,今其从人等皆已伏法,朕心犹恸。苍暮州民风淳朴,朕心念之,今遭此难,特免苍暮州子民三年徭赋。往后五年,当用三十税一,朕唯愿固家稳国,地平天成,用保天休。” 刑部尚书宣读圣旨之时,贾赦等人尽皆跪伏于地,百姓们见了也纷纷效仿,刑部尚书宣读圣旨之时,周围除了雨声,万籁俱无。 圣旨宣读完毕,许久都没有人出声,贾赦等人站起身来,只见周围百姓,只有少数几人听懂了是什么意思,其余人都十分茫然。 第552章 妙玉拜谢 于是贾赦便高声喊道:“皇上他是个大好人啊,他说咱们苍暮州三年不用出徭役也不用交税啊! 就是三年以后,五年的时侯里啊,咱们苍暮州的人每收上来三十斤粮食,也只需要交一斤啊!” 经过贾赦的这么一番解释,百姓们便都明白了刚才那道云山雾绕的圣旨里面说了什么。 三年不用交税,往后五年税也这么少,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于是底下的百姓们的脸上终于有了笑脸。 贾赦见百姓们已经开始交头议论,便再接再厉地喊道。 “皇上知道大家不容易,咱们是不是也得体谅一下皇上,皇上每天要管天下所有的事情,很不容易的。” 贾赦见自己带来的小厮也混迹在人群里面,不由得对着他那小厮卡了一下眼色,小厮不愧是贾赦的心腹,顿时就明白了贾赦的意思。 在百姓们不禁点头的时候,他开口喊道。 “皇上记得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咱们也不能忘了皇上,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这就回家请人给皇上做个长生牌日夜供着,请求老天爷庇佑皇上福寿安康。” 有了他这么一起头,百姓们都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有人忍不住起身,回去寻人刻牌,这么一走,走了近乎一半的人。 贾赦与刑部尚书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雨势越来越大,刑部尚书一看,便说今日行刑就到此结束,剩下的待明日再砍。 苍暮州如此,京城亦然,凡是证据确凿之人,尽数被当今罢官流放,吏部几乎被当今收拾掉了一大半人,急待补缺。 不过,此番便是吏部出的事,朝中许多人都不敢现在往里面送人,当今便命吏部那些没有犯事的人,一一顶上,又从翰林中选了几人进来,担任重要职位。 在新任苍暮州知州到来后,贾赦便得以回京,史鼎亦完成了他的任务,一起返回京城。 及到了京城,贾赦与史鼎二人便风尘仆仆地进了宫,当今先召见了史鼎收回了兵符,复又召见贾赦。 贾赦被传召进入御书房时,便见屋内只有当今一人,他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在当今叫他起身后,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当今觉得贾赦出去一趟回来后,有些改变,便笑着问道。 “贾爱卿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回,反倒变成个闷葫芦了,朕记得你当初当着朕的面提醒霍仲余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贾赦面露苦笑,躬身回答道:“微臣此行,见了许多杀伐之事,至今犹觉心惊,让陛下见笑了。” 他说话时眉宇间不自觉地露出浓浓的疲惫之态,当今见他眼底乌青,面色也不好,便知他所言非虚,当今放下奏折问道。 “你也不是没见过那等场面的人,如何就吓着了。” “苍暮州百姓见行刑之事,非但不躲,反倒尽数观看,即便是呕吐不止,也不愿离去。 微臣亲眼见此情形,心有戚戚,不免总思及此事,故而觉得疲惫。” 当今已经收到了贾赦命人送进京城的苍暮州百姓感念皇恩浩荡的万民书,亦知苍暮州发生之事。 他脸上笑容微敛,半晌才叹道:“州府黎民,最怕的就是遇见陶范这样的人。 幸而贾爱卿发现的早,让朕早有准备,不至于最终引发暴动危及朝廷。” “还是陛下圣明决算,又派了禁军护卫微臣,不然微臣此番必定会丧命在那陶范的手中。” 想到那日得知陶范要公然在府衙杀死自己的情形,贾赦的冷汗就冒了下来。 当今见贾赦脸色,便知道他不是装出来的,只笑道。 “谁当初发了疯一般的,说自己不去青州,非要去苍暮州打抱不平的?” 见贾赦实在疲惫不堪,当今摆了摆手,对着贾赦说道。 “放你一月假,你回府好好修整吧。” 贾赦立刻跪下谢恩,这才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当今将手从袖子里面拿出来,将一个物件放到了桌案上。 却是调兵所用之虎符,他轻声叹道。 “将才之后,人也聪慧,只可惜不能领兵,只能另选他人了。” 当今说这话的时候极为惋惜,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皱着的眉头又散开,复又笑了起来,喃喃道。 “其实这样也很好。” 荣国府一早便得知了贾赦回来的消息,奈何贾赦要先进宫,才能回府。 一众人都等在这里,及见到了贾赦本人,所有人都觉得有一种心中担忧的石头落地的感觉。 “给母亲请安,母亲在儿子不在的时候,身体可安好?” 贾赦一进荣庆堂便开始问安,史溁急忙让他坐下,又命鸳鸯上了贾赦最爱喝的茶。 贾赦坐下,贾琏立刻上前,捧了好果子上前,一副殷勤备至的模样。 贾赦见了心中十分满意,复又听说居住在荣国府的妙玉来了,要拜见贾赦,史溁急忙命人将她请进来。 却见妙玉进来,问过众人好后,便对着贾赦深深拜下,贾赦也曾见过她,不过妙玉非他侄女、甥女,他不曾与妙玉说过什么话。 乍然见妙玉行这样重的礼,他急忙起身避开,不料却听妙玉说道。 “多谢赦老爷,赦老爷此番往苍暮州去,为我平了冤情。 我无以为报,唯有在佛前供了串珠,以保赦老爷平安,还请赦老爷不要嫌弃。” 妙玉说毕,身边的侍女奉上一串檀香木做的串珠。 贾赦见妙玉坚持,又见他不拿那珠串,妙玉就不肯起身,只得拿了,问道。 “我知你与我太太那侄女一处时,曾经遇见过陶范刁难,不过后来,你们得以离开,便也脱身了。 今日你谢我的,究竟是何冤情?” 妙玉眼中似有泪光,她开口说道。 “当初冤枉我父之人,便是吏部的一个员外郎,赦老爷从陶范处得到了有关他的证据,他因此被革职查办。 赦老爷初回京,自然不知,那人在审理之下,招供出当年冤枉我家之事,我家十几年后得还清白,全仰仗这次,故而有此一谢。” 贾赦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他急忙摆摆手道。 “这个应该是巧合了,我此番并非查你家当初之事,也是他自己坏事做尽,这才真相大白。 你很不必如此谢我,郎大人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二的,当初的事情,确实也有很多疑点,只是太上皇起初震怒,直接便查办了。 其实事后想想,也多有不妥之处,不能一概论之。” 妙玉站起身回答道:“我已经从老太太处得知,赦老爷是惦记着苍暮州之事,自请去的那里,原本是并不去的。 我便知赦老爷侠义心肠,多少人唯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何肯去那虎狼环饲之地,与那等人周旋。 若非赦老爷机智,又有何人能这么快告破此案,世间之事多有因果际会,得遇府上宅心仁厚,乃是我家之幸。” 王熙凤见妙玉一番话将贾赦说的耳根通红,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急忙开口解围。 “妙玉妹妹,这样的事情,只要是有心人,便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更何况咱们两家还是世交,当初便是老祖宗想起来你们家,执意派人去找,这才一并接到了人。 你自己也说了,世间多有因果际会之事,可见你与我们家有缘。 咱们既是命中注定要遇见的,你又何谈什么谢不谢的,快到老祖宗跟前去吧,我瞧着老祖宗已经着急了。” 史溁也接着王熙凤的话说道:“你这孩子,也不必如此见外,我心里当你是我孙女一样的疼,他自然便是你的叔伯一样的人。 自家叔伯为侄女做些事情,这有什么的,快别伤感了。 你家既然已经沉冤昭雪,你须得回祖籍去将此事告知你父母,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我已经给你想好了,也选好了人,当初接你们来的人你也熟悉,便还是那些人,另外,我也安排了人随行祭奠,咱们两家是世交,当不能断了才是。 你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他们的坟茔都需要修整,各处关系也要人去打点。 我都告诉他们了,也给他们拿了府里的帖子,必不会出岔子,你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妙玉正思如何和史溁开口说回乡祭拜父母之事,不想史溁早就替她想到了,心中感激不已。 这些日子,史溁每每有好东西,都想着她,用度什么的,与府里的几个姑娘一般无二,她不想孤寂这么多年后,她竟在荣国府中,感受到了祖孙之情。 她哽咽道:“多谢老太太,我这就替我父母谢过您。” 说着,妙玉就要起身,史溁哪能让她起来,一把按住,刚才因为很久没见到贾赦,多看了他两眼的邢氏也跟着开口说道。 “妙玉,你此番可要早去早回啊,不然我们岫烟怕是要收拾行装,去寻你去了。” 闻言,妙玉噗嗤一笑,笑中带泪道:“我舍不得这里,更舍不得岫烟妹妹,我祭奠完父母,自然是要回来的,少不得还要在府里叨扰。” 第553章 邢氏吐真言 史溁并邢氏几人听了妙玉这话,都纷纷笑着说,好说好说,咱们就怕你不回来呢。 笑说一会儿,史溁见妙玉眼中激动之色难掩,平时清冷稳重的人在这时,竟然有一些魂不守舍,便知她心中一直惦记着家乡,于是史溁也不多留,笑着和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她回去了。 此去远行,一去一回少不得得几个月的功夫,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史溁又命鸳鸯亲自带着小丫头们,给妙玉送了程仪,打点行装,鸳鸯到妙玉那里时,便将已经开好的路引带去。 妙玉既去,史溁得以继续问贾赦此行的经过,贾赦怕家里担心,便捡着那些不怎么惊险的略微说了一说,有关于那些战场上流箭横飞的场景,贾赦便都隐瞒不提,或是一句略过。 不过尽管他已经尽量隐瞒了,众人还是从他描述的一些细微之处中,感受到了其中的凶险。 邢氏从听了贾赦说陶范抢了年幼的孩子,充作奴婢送与琉球以换取兵器开始,就触动心肠,拿着帕子直抹泪。 贾琏和王熙凤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是默不作声,在心中暗骂陶范一伙人丧尽天良。 众人为苍暮州百姓遇见的这些祸事感伤不已,却听贾赦又说道:“这些还不算那姓陶的做出的最残忍的事,他对自己的妻儿下手时,便是连犹豫都不曾。 这人真是禽兽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下手杀害,我本是想着,都已经这样了,便给那苦命的娘俩收个尸,让他们不至于身后凄凉,曝尸荒野。 不想在对外宣布钱家无罪后,竟有一个自称是钱家的人来给他们娘俩收尸。” 史溁听了觉得奇怪,毕竟在林如海回来说出来的消息中,那钱家是满门被害,没有活口留下的,因而她奇怪地问贾赦道。 “怎么偏又跳出钱家人来?你可使人仔细核对了? 别是什么人想要借着钱家人受害的名头,来骗人的。” 世人都知钱家是被人害死的,也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就连当今圣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在夷三族的圣旨上言明,陶范的妻族钱氏满门无罪,不在受刑之列。 甚至为了抚慰民心,当今还追赠了钱氏与钱氏之子,一个五品的诰命,还有一个六品的武职来表示自己对钱氏母子的同情,此时若是钱氏还有人活着,苍暮州府必然要给予他一些厚待的,不说是大权在握,最次也是衣食无忧。 史溁见多了看着有好处便往上蹭的事情,故而有此一问,便是怕贾赦的同情心上来,好心做错的事情。 贾赦闻言心下一暖,他年少时,从来都没人提点过他这些,便是老国公当时,也是把他放出去自己悟,他摇头笑道:“这儿子自然是详细调查过的,儿子一开始也举得奇怪万分,便叫人将那自称是钱家的人带了进来,却不想竟是一个儿子见过的人。” 史溁又问贾赦是从哪见过钱家人,疑惑道:“我听你说,你也就见过钱氏母子,那钱家在你到苍暮州之前就没了,你如何见着的他们家人?” 贾赦回答道:“那自称是钱家的人,就是在我去打探消息时候,遇见的那老乞丐,她便是钱氏的大哥。” 见屋内之人都惊奇地看着他,贾赦笑着将那钱氏的大哥是如何躲过暗害的讲了出来。 原来是当初陶范将他们钱家一家下狱,就是好一番磋磨,为了不落人把柄,那姓陶的便是在送去的饭菜中下了毒,想要将他丈人一家尽数害死。 钱氏的大哥,因为无错却入狱心中郁闷,没有及时吃饭,这才险险躲过一劫。 不过,好在他为人仁义,那轮班的看守与他有旧,便帮他逃了出去。 他逃出去,陶范手下的人知道陶范本人心狠手辣,若是将事情据实禀报上去,陶范必然要怪罪到他头上,那姓钱的便是逃出去了,也不敢在苍暮州府城里面晃悠,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于是,陶范的这个下属便在心惊胆战之间,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陶范对手下人极为信任,只听说人都死干净了,也没去验明正身便让人烧了尸体毁尸灭迹,钱氏大哥这才得以隐姓埋名。 只是这么一来,他对于认得他的人来说就是已死之人,再不得出现在人前。 他知道陶范所为迟早会暴露,他没什么能耐,只想着看陶范最后的下场,于是他混入了乞丐之中,苟且偷生。 因为他在乞丐中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人,便是讨饭,也总能讨到好点儿的东西来,在乞丐里面也算是能说的上话。 因着陶范之故,苍暮州流浪的少年不少,他心肠软,捡了几个饿的不行的孩子,带着他们加入了乞丐的队伍。 钱氏母子的事情一出,见着了皇榜上说钱家无罪,他再难以忍受这么长时间的愤怒与酸楚,又痛惜自己的妹妹遇人不淑,遭此横祸,便站了出来,接了自己的妹妹和外甥的尸首去安葬。 贾赦也叫了熟悉钱氏一家的人,以及当初钱氏大哥读过书的书院山长过来辨认过,确定了此人就是钱氏的大哥无疑,为了保险起见,贾赦命这些人签了书契,按了手印,以作备案,如今那书契已经呈交到了当今的御案前。 史溁不想还有这么一层故事,她喃喃道:“天下人若不是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必定要将这些事情都当做戏文来看待,可怜钱氏母子,一直到最后都未曾躲过。” 听说了钱氏一家的悲惨遭遇,邢氏的眼泪一时竟难以止住,她哽咽道:“这钱氏也是个命苦的人,别人以为她做了知州夫人,每日该如何风光,实则不是。 这内里的苦,外人如何得知,便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只能忍着替人隐瞒,不敢露出一丝儿不是来。 可便是这般隐忍,依旧没落得个好,赔了自己家人和孩子的命进去,若是我遇见这样的人,必定不会如她那般只一味躲避。 便是拿着什么切菜的刀子,绣花的剪子,先绞了他的脖子,再自己投河,也比她这般来的畅快!” 邢氏红着眼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却说着令众人愕然的话,贾赦不想他出门一趟,这性子软和的邢氏,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竟是如此不好惹了。 他的脸色愕然中透露出好笑,十分精彩,心中纳闷道:“只是她当着他的面儿将这些话说出来,就不怕他听了生气么?” 贾琏和王熙凤也被邢氏之语惊呆了,邢氏是个什么脾气,他们都知道,怎么今日却腰杆子硬气了起来,说出那些满口礼教纲常的老夫子们认为的诛心之语,这根本就不该是邢氏该说出来的话。 到底史溁反应得快些,见贾赦的面上异彩纷呈,贾琏长大了嘴巴,王熙凤也是目露震惊之色,为了避免邢氏一会儿反应过来大家都在看她尴尬,史溁急忙笑指着邢氏说道。 “我就说你平时看多了话本子,你还不承认,这回可算是说漏了嘴。 你这话和那话本子里说的一模一样,我瞧着你这回还怎么抵赖!” 说起话本子,邢氏就是一愣,连抹眼泪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贾芙早已上学念书,贾瑛和贾瑶两个,又不是不懂什么的年纪,外面那些话本子写的高雅的有之,写的浓艳极俗的亦有大半。 其中描写之大胆,便是邢氏这等已经对人事没什么感觉之人,都觉得脸红不已,这类的话本子,邢氏是坚决不会让它们出现在几个姑娘面前的,就算是听说都不可以。 不想史溁拿她看话本子的事情说事,虽不知史溁说的是哪本,想来能写出这样的话的话本子,一定是自己不想给几个姑娘看的那些里面的。 于是,她急忙止住了眼泪说道:“这可真真是冤枉了我,我这也是前年才看了一本,觉得里面写的离经叛道,也就不曾看了。 老太太可千万别在姑娘们面前提起,她们现在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听见了必然要找我要,那样的书,我可不敢给。” 史溁听了笑着回答道:“那本书我也看过的,你既然这么说,必然是全看过了,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必不叫她们见着。” 此时,贾赦等人已经从震惊的状态中缓了过来,贾赦故作威严的对邢氏说:“你能想到家里的几个姑娘便是极好,只是你自己也少看一些,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必定要以身作则。 你看有我教导着,琏儿现在的能耐,足以自立门户了。” 面对贾赦板着的一张脸,邢氏下意识地开口回答道:“老爷说的是,我都记下了。” 史溁听着贾赦和邢氏二人的对话,嘴角微微抽搐,邢氏刚才还是一副义愤填膺,我要和你同归于尽的架势,可贾赦一说话,她下意识就说好,她这是到底有没有反抗的心思呢? 史溁又一次觉得,有些搞不懂邢氏了,不过,贾赦回家必然是十分疲惫的,史溁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算早了,便叫碧玺去厨房吩咐今日的晚饭做早一些,又悄悄命厨房做一些贾赦爱吃的饭菜。 管着厨房的柳二嫂子消息极为灵通,她便知要有这么一遭,早领了手下人等预备着,灶上也一直都没熄火。 得了史溁的令,她便熟练地指挥起手下的人来,不多时,便有小丫鬟前来问是否可以摆饭。 史溁自然同意,小丫鬟们便按照规矩上菜,恰巧这时,林如海和贾敏过来了,贾赦一听,便说要和林如海去书房详谈,被史溁叫住。 林如海和贾敏一到荣庆堂,见着的就是家宴的样式,不仅几个大人在这里,便是宝玉诸姊妹,还有贾环、贾琮等也都在此。 贾敏见人齐全,便笑道:“可是巧了,我说早些来,好一会子在母亲这里吃晚饭,不曾想果真赶上。” 史溁笑着招呼他们二人,又命碧玺去厨房再加菜,琥珀加椅子,待众人相见过在桌前坐毕,便开始用饭。 贾赦久久在外,如今回了家中,顿觉放松,上的菜又多是他爱吃的菜,不知不觉见便吃了三碗。 宝玉和贾赦都坐在史溁左右手边,宝玉自然见到了贾赦的模样,在心内偷笑不已,不过面上还是一副安静用饭的表情,他已经打算好了,待会便要和几个姊妹,好好说一说。 吃完饭,贾赦和林如海有要事要谈,便和史溁告辞去了贾赦的书房,贾敏则是留在了荣庆堂。 宝玉并诸姊妹记得妙玉下午来说,要回乡祭祖之事,便也都散了去找妙玉。 贾赦回家,邢氏着急去安排人收拾贾赦的房间无暇在此闲聊,王熙凤这是要去处理家事,于是乎,史溁便得以和贾敏两人单独说话。 当然,两人的话题也没什么别的,首先便是关心孩子,史溁惦记着黛玉的情形,便先问贾敏黛玉的近况。 “敏儿,玉儿在家如何?这次也没见你带她过来。” 贾敏噗嗤一声笑道:“母亲这般说,可是叫我猜中了。” 史溁忙问是何故,贾敏笑道:“来的时候,玉儿本来也想跟着一起来的,不过,墨儿和玄儿扒着玉儿不让走。 玉儿一出屋子,他们两个就闹起来,玉儿没办法,这才留在家中。 来的时候,坐马车,我和他就打赌,说母亲肯定第一句便是要问玉儿,可不是叫我猜中了么。” 说着,贾敏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母亲这么关心玉儿,都不关心我了,该叫我如何伤心呢。” 史溁见了轻笑不止,见贾敏越演越起劲儿,她便突然发出一番豪气来,对着贾敏道。 “来来来,看看为娘有什么好东西,今儿咱们不疼别人,就疼你一个,什么玉儿、墨儿,玄儿的,咱们都看不见。” 说着,史溁便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匣子来,在贾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里面都是一些上了年头的好物件,其中最醒目的就是一件汉时的传世古玉。 这种不是从墓穴里面盗出来的,而是代代相传的,器型完整,光泽柔润,便是不怎么太懂古玉的史溁,都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出它的不凡来。 自然,对这些颇为精通的贾敏更是一眼就看见了它,史溁看出贾敏对这件东西的喜欢,便伸手将这块古玉拿出,放到贾敏手中。 “这个予你,比我给玉儿的东西好上数十倍不止,可见我心里是最疼你的。” 史溁一番急匆匆证明自己的模样,逗得贾敏再也憋不下去了,笑出了声。 “我不过是说笑,母亲怎么就真的当真了,我便是吃大哥、二哥的醋,也断不会吃玉儿的醋的,我心里疼她还疼不过来,只盼着她好。” 贾敏知道此物贵重,不肯拿,却被史溁交给了周文音,命她将东西带回去。 贾敏推脱不掉,这才收下,和史溁说起黛玉最近做了些什么,心情如何,有没有什么苦恼等事。 “我身子养好以后,便一直都在教玉儿管家理事之事,我听玉儿说,母亲也教了玉儿许多,便问了都学了什么。 那些母亲这里没讲到的,我便教给她,玉儿心思聪慧,我只消说个开头,她便会了,倒是比我当初学的时候,好上许多。” 史溁听了笑道:“其实,这也算是沾了姑爷的光,之前玉儿请的先生都是教导男子的,未免眼界开阔一些,对于这些事情,也都好上手。” 贾敏点头笑道:“母亲说的是,玉儿说的一些东西,我听了都觉得惊讶,现在想来,应该就是玉儿见得多的缘故。” 得知了黛玉最近在忙的事情,史溁又问道:“那玉儿心情如何,我见她心思与你一样,都是细腻之人,最好将事情隐藏在心中不与人说。 你做母亲的可要注意一些,这心内郁积久了,也对身体损伤极大,不可不防。” 贾敏闻言点头道:“我经历过,心里明白的紧,也经常带着玉儿出去玩,舒缓心神。 只是母亲也知道的,最近玉儿被两个小的缠住,几乎忙的每日倒头就睡,我瞧着这样,便是有什么心事,那也都抛到脑后去了,不知几时才能想起。” 史溁听了捂嘴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许是她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令她烦恼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也说不定,她心中再无烦恼可生。” 说到这里,贾赦与林如海那边事情已经谈完,林如海亲自过来接贾敏一起回家,贾敏和史溁再三叮嘱对方要注意身体,不要劳累后,贾敏人这才被林如海给接走。 回去的马车上,贾敏拿出装玉的匣子给林如海看,笑道:“我在母亲面前闹了一通,母亲给我的。” 林如海低头就着贾敏的手看了看,摇头无奈地笑道:“岳母大人和大舅兄都和善,竟是都由着你闹。 这一块古玉,我瞧着不是凡品,在外面就是有人出上十万两银子都有人买,岳母大人竟然就这么给你了。 大舅兄对这些都不甚在意,若是同样的东西,放到别家,怕是要打起来。” 贾敏听出林如海语气中的羡慕之意,得意一笑,对着林如海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母亲那里多的是好东西,这些不过尔尔。 大哥他手里握着祖父、祖母当年留下来的东西,自然看不上这个。 我记得前些年,我大哥买个丫头都得花个至少五百两,专门寻俏丽模样的,你说他手里得有多少钱?” 林如海听了面上讪然一笑,不想贾敏竟然连贾赦买个丫头花费多少都知道,犹豫了半天,这才问贾敏是如何得知此事。 贾敏因言笑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之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呢,我回府住的那段时候,没少听奶娘说打探来的消息。 便是我大哥那些姬妾打发后,卖得了多少银子,我也是清楚的。” 林如海听了贾敏这话,脸上更是发红,他本意不是想说这个,怎么说着说着,这事情就偏到大舅兄那些通房们值多少银子上了,这妹妹和妹夫讨论大哥曾经的风流之事,好似也不妥当,急忙说道。 “好了,咱们不提这个,只说,你手里这块玉,必定是随身佩戴把玩才有这样的光泽,咱们拿回来放起来可惜了,不如命家里的丫鬟们给你打了络子,做日常佩戴如何?” 贾敏笑指着腰间佩戴一物,对林如海说道:“好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身上已经有了你在定亲的时候送我的玉佩,再挂一个显得不伦不类,而且,我心里觉得你送我的这个比母亲的这个好,我不想换。 不如,这块玉佩便如你所说,系了络子,给玉儿随身佩戴如何。 玉儿年岁逐渐大了,须得身上有好物才不显得突兀,我外出宴会时,见着的京城中的姑娘们,打扮的都不简单,宗室女更是各有千秋,咱们家玉儿可不能让她们比下去。” 林如海也回忆起了今日见了荣国府诸姊妹的穿戴,确实不俗,便点头赞同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就这么办吧。 等咱们玉儿及笄,我得好好给玉儿打一套好头面首饰出来,到时再请了有福的太太做宾。” 贾敏听了更是忍俊不禁,笑着打趣林如海道:“玉儿今年不过虚十二,实则十一岁,便是及笄那也得三四年以后,你倒是现在就急起来了,也不知你整日里都在忙些什么。” 林如海平时没有计算黛玉年岁,不想骤然听说黛玉已经十一岁,顿时觉得心头至宝即将离他远去,语气更是急切。 “十一岁了吗?怎么这么快,玉儿不是还是一个小姑娘呢吗?”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 林如海慌张起来,然后对贾敏问道:“敏儿,你说,咱们能不能把黛玉的年岁在族谱上面改上一改,改小点,好留玉儿多在家几年?” “呵!” 贾敏听了他这般不着调的言论,直接选择无视了林如海,林如海浑然不觉,只一心想着如何多留黛玉在家几年,想的头昏脑涨。 第554章 被冤枉了的林如海 贾敏不理会他,他便在那里苦思冥想,只可惜,一直到马车回到了家他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贾敏和林如海回家,黛玉自然来迎接,于是她便见着了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林如海,心内好奇不已,不知出门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见贾敏面上挂着不明的笑意,只随着林如海这般的样子,黛玉便拉过了跟着他们一起去荣国府的周文音到一边小声问道。 “周妈妈,我爹这是怎么了?” 周文音不在马车内,却也是跟着走的,距离马车极近,也约么听到了几句贾敏和林如海讨论之事,只是事关姑娘家的大事,她不知如何与黛玉开口说。 老爷和太太说的事情事关姑娘,可是姑娘如今才多大,讲这些事给姑娘听,这合适吗? 可是她又知道黛玉的性子,遇见了这样的情形,便是必然要知晓的,犹豫之间,便听黛玉又问道。 “不仅是我爹,我娘瞅着也不怎么对劲儿,此番去外祖母家到底发生了何事,周妈妈,你可不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黛玉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在与周文音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威严。 黛玉尚不觉如何,周文音倒是察觉了,心中暗道:“老爷和太太看着竟是还没有大姑娘靠谱。” 于是,她便也不再隐瞒,将她听到的贾敏与林如海的对话,与黛玉小声地说了,黛玉听了果然一脸的无奈。 她小声地对周文音说道:“别管我爹,他这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毛病,这几年越发不靠谱了。” 对于黛玉之言,周文音觉得很是在理,便不再去想此事,待听了贾敏与她说着装一事,她先是惊讶,随即笑了起来说道。 “娘担心这些是不是早了些,我觉得我这些东西都极好,往日也做了许多,不用太过在意这些。 而且,外祖母也和我们说过,打扮是对自己的尊重,贵精不贵多。 若是一味素静不打扮,便是失礼,也是让人看轻自己。 可若是不管什么都戴在身上,那便与骤然大富之家无异,便是说不好听的,看着就像是房里被人胡乱堆砌的晾衣架子一般。” 贾敏见黛玉心中已有成算,也都在理,她没什么可教的,便笑着将史溁所赠的那块玉佩拿出,对黛玉说道。 “说是这么说,我知你不爱那些俗气之物,今日恰巧得了此物,便将它予了你,你出入佩戴,却是极好。” 黛玉见了心中纳闷,不知贾敏从何处得来,又思及林如海总是给她找各种各样的玉石,便以为是林如海找到的,心中暗道一声,果然不能让我爹手里有钱,这东西一看就知道花费必然不小。 黛玉口中答应下来,晚间却悄悄使人查账,翻看了几个月的册子,却没见林如海在府里支取银子,只当林如海是用的自己私藏起来的体己。 对林如海藏了这么多体己钱,没有给贾敏保管一事,黛玉在心里给林如海记了一笔。 对此林如海浑然不知,他还沉浸在对四年后黛玉有可能定亲,或者成亲一事的惊恐之中,不能回转。 他心中有事,自然便睡不着觉,辗转反侧的好一会子,将已经睡着的贾敏都给吵醒了,见几番劝说无果,贾敏直接将林如海赶去了书房,自己则是重新歇下,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话说妙玉回到她与邢岫烟一起住的院子里的时候,就发现诸姊妹都到了,只待她一人。 贾瑶与妙玉的关系更好一些,笑着上前言道:“妙玉姐姐要回乡怎么也不先和我们说一声,还是宝二哥哥回来说与我们听才知道。” 妙玉笑道:“离别之事总是伤感的,我知你们因为史大姑娘回家去,都觉得闷闷不乐,便不想招了你们几个伤心,所以才瞒着。” 妙玉见几人都盯着她瞧,便无奈解释道:“我今儿回了老祖宗,便是要请人去告诉你们的,咱们在一处待了这么些时日,若是我一声不吭地不辞而别了,岂不是辜负了我与你们之间的情谊。” 听她如此说,几人这才罢休,因着得到的消息晚,几人也没有时间准备,便一合计,将各自房中备着的一些丸药取了来。 妙玉自己也注意到了来回路上,怕是要面临换季,总有所感,见诸位姊妹的心意,她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只是她乃是个要强的人,将自己心内涌动的情感压下,面上依旧笑着与几人交谈,直到所有人都齐了,宝玉这才发现妙玉说要回乡,邢岫烟竟是看着比妙玉自己都要紧张。 不仅亲自上手和妙玉一起打点,更是一直都跟在妙玉身边,宝玉看在眼里,却未曾说出来,上次黛玉和史湘云还在的时候,柳嫂子的女儿来送点心,穿着和邢岫烟身上穿的裙子相差不多的颜色。 史湘云最快笑着说看着两人的裙子像是一样的,惹了黛玉好一番冷脸,在他们散去后,拉着史湘云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他怕黛玉和史湘云再争执起来,便悄悄地躲在门外,便听到黛玉和史湘云说话要想好了再说。 那时他便记住了,以后时时刻刻留心,因而他只坐在旁边喝茶,并不多说话。 妙玉这里的茶叶极好,不知是她打发丫鬟出去买的茶叶好,还是泡茶的方式独特,这里的茶喝起来,总有一种清幽的感觉。 贾瑶每每在心里想的不行,便拉着他来,借着他的名义蹭茶喝,他知妙玉早就看出其中故事,只是佯装不知。 “哎哟!” 妙玉看完了丫鬟整理的箱子,转身要去别处,就和跟在她身后的邢岫岩撞了一个满怀,两人站不稳就要摔倒,丫鬟们急忙去扶。 贾瑛和贾瑶等都站起来,看着两人极为关心,贾瑛素来沉稳,她第一个出声询问。 “快扶他们俩起来,看看可有扭到什么。” 然后,她又唤妙玉和邢岫烟身边的丫鬟拿了软垫来,让两人坐下,见两人就要检查,宝玉急忙避了出去。 上上下下一检查,见妙玉无事,只是邢岫烟擦红了脚腕,几人方放下心来,贾瑶一抬头见宝玉已经躲出去了,便笑着让丫鬟将宝玉叫进来。 妙玉这会子也不收拾东西了,看着满脸通红的邢岫烟问道:“好端端的,你跟在我后面不吭声作甚,幸而我没压着你,不然可如何是好?” 邢岫烟也知道刚才是自己跟得太近,才导致的意外,她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看看她们准备的怎么样,你这次一走几月,我心里担心得很。” 邢岫烟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关心之语,妙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见说这话的人反倒先脸红了,便也笑了起来。 思及自己此番远行,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有邢岫烟一人居住,未免冷清,也怕邢岫烟性子软和,管不了下面的人,于是,便托诸姊妹照应邢岫烟。 妙玉所请,众人哪有不答应的,好一番计量,最后众人一致决定,让邢岫烟搬到贾瑛的住处去同住。 她们如今算是正经的表姊妹,邢岫烟搬过去再合适不过。 待众人告辞散去后,妙玉又安慰了邢岫烟一阵子,见邢岫烟好了一些,这才歇下。 不想第二日一早,妙玉就见门口有丫鬟来报,说是林姑娘遣人来了,妙玉与黛玉之间总觉得异常亲近,见是黛玉的人,便急忙叫人请进来,来的人,妙玉自然认得,便是黛玉身边的丹羽。 丹羽笑着进来,问了妙玉好,随后将黛玉的一封信,与使她送来一物拿了出来,妙玉收了信,没有立刻就看,却先看了黛玉送来的东西。 是一对护膝,上面用的是全真的样式,不奢华,却极为精致,妙玉认得这是黛玉的手法,惊讶地去看丹羽,却见丹羽笑道。 “这件护膝本是我们姑娘给姑娘您准备的生辰礼,可巧今年姑娘不在京城,我们姑娘想着,本就快做完了,这东西不比别的,在路上赶路总能用上,便加急赶了一宿,可算是赶了出来,便遣了我送来,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妙玉拿着这对护膝,脑海中便浮现出黛玉夜里点着灯熬夜的样子,心中感激非常。 “替我谢谢你们姑娘,劳她挂心了,等我回来,一定去拜见。” 丹羽笑着应了,妙玉留她多待一会儿,她笑说还有话要带给贾瑶,妙玉这才放她去了。 妙玉整顿好了行囊,便带着人离开了,因着史溁担心路上有什么山匪等劫路的,便将从那次宫变后,府里训练出的一些有武艺的小厮派了过去,又嘱咐驾车的管事,只许走官路,不许走小路。 且每到一处,必然要先去府衙拿荣国府的帖子请了当地差役护送,不许怕麻烦,而闷头赶路。 史溁一直送到门口,这才回来,忽闻贾政与王氏一起上门,急忙赶回荣庆堂,不知二人一起到来所为何事,毕竟自从分家之后,只有贾政回来过几次,王氏这还是第一次。 他们二人如此,毕竟要说的事情不小,自己得好生应对,思量间便回到了荣庆堂,果然见了贾政与王氏在此等候。 史溁落座便问及贾政与王氏二人此来有何事,贾政略一沉吟,开口向史溁说道。 “母亲,眼下有这样一件事,我心里拿不定注意,便过来问问母亲的意思。” 史溁见他说的含糊便问道:“是什么样的事,如何拿不定注意?” 贾政犹豫着说道:“今日我下衙的时候,给国子监讲经的于翰林找到了我,说听闻宝玉天资聪慧,想收了他做学生。” 王氏也跟着说道:“于翰林还说,若是宝玉拜入他门下,宝玉便也可以去国子监读书了,不必费心寻找名额。” 王氏觉得当初贾珠就是在国子监里面读书,十三岁便中了秀才,那国子监必定是个极好的去处,因而有了这样的机会,她不想放过,又怕史溁不知其中利益,直接拒绝,便将可以从中得到的好处赶快说出。 史溁听了便是一皱眉,她先不问那突然冒出来想要收徒的于翰林是什么人物,而是问贾政把宝玉天资聪慧一事是如何传出去的,现在又有多少人知晓。 “听着倒是一件好事,不过,咱们家与那位什么于翰林没什么来往,他是如何得知宝玉之事。 我见先生收徒都是先见了面,亲自考校一番,见果然有天资,这才会收下。 宝玉整日在家里学堂读书,他们二人也没见过面,怎么就敢这么笃定地上门提出收徒一事?” 贾政被史溁问住,他和于翰林见面,于翰林首先就是对着宝玉一顿猛夸,说什么宝玉大才,不该被埋没在家中学堂里,应该到英才云集的国子监,那才是有才之人该去的地方。 言语之间又多谈及到国子监读书的好处,贾政便不可避免地动了心,一直到回到家中,都反复念叨此事。 不过,他因为宝玉之事与史溁详谈过,知道史溁的打算,又见宝玉在周先生的教导下,果然进步神速,便又不怎么确定。 他苦思了一夜,不曾做出决断,便将此事与讲给了王氏听,又将自己的考虑告诉给了王氏,王氏衡量半日,便说她心里赞同宝玉去国子监,贾政心中仍有犹豫,便带着王氏一起过来,好商议此事。 不想史溁一语中的,贾政没想那么多,也回答不出。 “这......于翰林倒是没和我说过......” 史溁见贾政这副样子,多半是被人一说,他脑子一热就过来了,便叫人去荣禧堂将躲在屋里不知道在搞什么的贾赦叫来。 贾赦总上朝,应当知道这于翰林到底是怎么回事,期间史溁只问及贾瑜、贾琚几个孩子,对王氏急切的眼神,只作看不见。 没一会儿,在自己书房里面不知做什么的贾赦,就被史溁派去的碧玺唤了过来,一来他便开口说道。 “母亲换我来何事?我正在找书呢,不想听着丫头说是急事,我这就赶来了。” 史溁因将贾政方才所说的事情与贾赦说了,直言问贾赦可听说过那于翰林是什么人。 “确是有要紧事要问你,你二弟说,朝中有一位姓于的翰林找到他想要将宝玉收入门下,你对此人可有印象?” 贾政如今见着贾赦那种别扭的感觉少了许多,这件事又事关宝玉的前程,他不去想其他,也跟着问道。 “大哥,那于翰林学问如何,我离京几年,并不怎么认得他。” 贾赦也皱眉思索起来,他打交道的多是六部之人,也多有宗室勋贵,不过,管人读书这回事,他也总共就是在做大学士那个时候,看了几眼,也不怎么熟悉,可是全家人现在都指着他,他只好挖肠搜肚一般,想自己有没有听谁说过于翰林什么。 贾赦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他在从行宫回来后,好似听去查三皇子母家的陈裕说过那么一次,这位于翰林好似在给三皇子做老师。 “呃......我想起一件事,那于翰林应该是当今指派给三皇子讲经的,他除了翰林院和国子监之外,便只做这个了。” “三皇子?你确定么?” 史溁听到贾赦提起三皇子,脸色愈发严肃了,开口问贾赦,贾赦确定了陈裕确实是这么说的后,点了点头,说道。 “可以确定的,这件事又不是秘密,只是咱们家之前没关注过这个,所以才觉得不确定。” 史溁点头,见贾政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便知他虽然迂腐,却也知道与皇子扯上关系的利害,于翰林的这般行为,已经引起了贾政的警觉。 贾政已经反应过来,可是王氏却没有,她眼中焦急之色愈发明显,史溁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对贾政说起宫里的元春的九皇子。 “政儿,当今如今正值壮年,膝下皇子不少,除了将要成人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之外,六皇子,八皇子还有咱们家娘娘所出的九皇子也都在。 我上次进宫和娘娘也谈及宝玉的前程一事,娘娘说不急,须得一步一步稳抓稳打,我觉得娘娘极有眼光,你觉得如何?” 贾政得知那于翰林与三皇子有这般联系之后,心中的那种担忧将喜色尽数冲散,又听史溁提起元春所出九皇子,更是心中一动。 当今年岁不大不小,往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定,而且,太上皇新丧,这一朝算是才开始,行事更应该小心谨慎,这个时候与三皇子扯上一丝关系不是好事。 而且,贾政思及九皇子正在健康长大,也没听说有什么缺陷,顽疾,将来也是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因此便做出了决定。 王氏原是看到了好处,她急于将宝玉培养成才,好彻底稳住自己的地位,不想差一点就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更是心头猛跳。 她不由得想到,若是她和贾政没有来荣国府走上一遭,说不定在自己的劝说之下,贾政便答应了于翰林这件事,那才是真正的后悔莫及。 宝玉投入于翰林门下,不就相当于选择了三皇子,连带着别人也会认为贾政是三皇子一派的人。 贾政的行为势必要让人以为这是宫里元春的意思,就是她的好外孙,九皇子也会被人划入三皇子旗下,低人一头。 元春是正一品贤妃,那三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一个没有封号的妃子,哪有元春身份尊贵,一旦有了联系,三皇子将宝玉握在手中,三皇子的生母便可以借此要挟元春与她方便,她这便是叫元春在宫里难做。 王氏心中暗道:“这三皇子看着不声不响,心中倒是好歹毒的算计,自己莫要遂了他的心意。 而且,若是将来九皇子能......那自己岂不成了承恩侯夫人,那时自己是当朝太后之母,皇帝的亲外祖母,除了元春还有谁能比自己尊贵?” 思及此处,王氏与贾政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两人统一了意见,便由贾政开口说道。 “娘娘慧眼,我等不及,宝玉在家里进学极好,至于于翰林......我便回绝了此事。” 史溁念及宝玉身上的那宣扬的人尽皆知的祥瑞之兆,开口说道:“你也不必强硬地回绝,反倒是得罪了他,他门中学生必然不少,若是记恨在心,找你麻烦便不妥了。 你只需对他说,家中祖母疼爱,不舍得宝玉出外进学,且宝玉还小,一切都等宝玉成年再说。” 贾政听了觉得史溁这个说法极好,京中谁人不知,宝玉是其祖母的心头肉,说是家中老太太不舍得顺理成章,自己不会因此得罪了于翰林和三皇子。 有了这样好的借口,于是,贾政满口答应下来,恰巧宝玉和水溶他们下学,来荣庆堂请安,宝玉并水溶、卫若兰以及贾家子弟们进来,几人都是生的极好模样。 水溶身上有王爵,卫若兰更是卫伯府上的嫡长子,这么一论起来,宝玉的身份最低,不过此时看来,宝玉在两人之中,未曾逊色,贾政见了愈发满意。 贾环虽然比宝玉差些,不过在一众贾氏子弟中,亦十分出挑,贾政十分欣慰,只叹自己后继有人。 因着贾政和王氏在这里,水溶几人也没多待,史溁知王氏心疼宝玉,便叫王氏和宝玉去宝玉屋里,只留贾政在此说话。 贾政本想多教导一下宝玉,奈何史溁这边不放人,只得作罢。 王氏见了宝玉心中慈母之心爆发,到了宝玉屋里,只搂着宝玉说他高了瘦了,宝玉心中亦惦记着王氏,见王氏说着说着就要伤感,他急忙出言哄了起来。 王氏这才笑了起来,见宝玉身后书童李贵手中提着书箱,便问及今日可有功课,得知了宝玉今日先生给留了不少功课。 王氏急忙便推了宝玉出去,让他去寻水溶他们几个做功课,自己则是留在宝玉屋中,叫了宝玉屋内伺候的一干丫鬟小厮们过来,问及宝玉起居之事。 第555章 巧婢心思 王氏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每次到宝玉房中都要寻丫头们过问宝玉的事情,宝玉不觉有什么,只带着书童李贵去了。 今日王氏与贾政一来,宝玉屋里的丫鬟们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有不在屋内的,也都被人找了回来,就等着王氏过来询问这一遭,她们回来以后,立刻收拾了屋里的东西,又各自寻了活计来做。 所以一直到宝玉和王氏进来的时候,她们都在忙碌,王氏知道她们必然是有准备的,也不戳穿。 只寻了几处平时不收拾,这么一会子时候,收拾不好的地方检查了,见她们做的可以,便也没有多为难屋内的丫鬟。 “玛瑙,嗯,你到了宝玉屋里应该改了名字,你如今叫什么? 王氏在屋内的椅子上面坐下,点了站在众人前面居首位的玛瑙出来回话。 又因为事多,她没问宝玉到底给玛瑙改了什么名字,因而先问玛瑙之名,再问其他。 玛瑙恭敬上前跪拜,口中搭道:“二爷给我起的名字叫似锦。” “四紧?” 王氏一时摸不清这是哪两个字,于是追问了一句。 “有什么出处吗?” 玛瑙因回答道:“是出自一句诗,若待上林花似锦,二爷当时正读到这首诗,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儿。” 王氏听了在心里记下,准备等回去使人问问这句诗是什么意思,点头说道。 “上林花似锦?那必然是花团锦簇的,听着倒是个热闹的名字,那就先这样吧,宝玉既喜欢,就随他去。” 玛瑙跪在王氏面前,王氏仔细地观察了她的神色,见玛瑙对自己谦卑顺从,并没有仗着老太太的势,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心中满意几分。 宝玉在荣国府里住着,玛瑙又是老太太身边曾经的大丫鬟,她不想为难,便笑着叫她起身站着回话。 “你起来吧,说说宝玉最近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口味可有什么变化,我瞧着你带着她们做的不错,可见是用心了的。” 玛瑙依言起身,笑着对王氏说道:“二爷如今最爱吃的还是糟鹅掌鸭信。 如今正是糟鹅掌的好时候,咱们已经选了好的备下了。 点心也是如从前一般,喜吃松瓤鹅油卷酥。” 似锦顿了顿,然后说道:“二爷这季做了四十套新衣裳,用的都是上用的缎子,和从前一样。 只是如今二爷读书写字多了,文房四宝费的多些,也都及时让小厮们去采买了,都是二爷喜欢用的样式。” 王氏见似锦句句都是宝玉,且没提老太太心中对似锦的态度愈发满意了,她笑着拉过似锦,又摘下自己头上的金簪子赏给似锦,夸她能干。 了解了宝玉的近况,王氏便让一屋子的人都散了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则是去了宝玉的卧房,今日是袭人当值,她便和似锦一起,跟在王氏身后进了宝玉卧房。 宝玉的卧房此刻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王氏在床边坐下感受了一下,果然软硬适中,宝玉睡在此处不会难受。 王氏将宝玉屋内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似锦与袭人二人和王氏带来的丫鬟彩萍跟在身后,看了半日,贾政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说要回去,王氏乐得多在宝玉屋里多待一会儿。 现在宝玉屋里的事情都由似锦来管着,那些小丫头们虽然都畏惧王氏,可是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得来寻似锦来拿主意。 王氏便放了她去料理,袭人则是留了下来,似锦离开,这内室里就剩下王氏、彩萍还有袭人三人。 袭人上次就没找到机会和王氏搭话,这回有了机会,她急忙好言好语地奉承着,见王氏进门来只微微抿了一口茶,便揣摩出王氏可能不喜欢壶里泡的茶,急忙寻了宝玉素日说过在王氏处喝的茶出来换了,亲自奉给王氏。 袭人原是老太太指过来的,可也排在当初的英红之后,在英红出去养病时,还是王氏亲口提了袭人做总管丫鬟,虽然提了袭人不久,她便随贾政一起去了平安州,可是事关宝玉,她比别的事情都伤心,因而王氏对她也算是有印象。 王氏后来打探过史溁将袭人换下,又拨了玛瑙过来的原因,心中对袭人颇有意见,这做人奴婢的,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心思,袭人之举,便是排除异己。 王氏听了对袭人很不喜欢,此刻见袭人小心翼翼地侍奉自己,口中说的不是为自己某前程的话,而是都是宝玉做学问的事情,事事讲的详细,心中那种不耐烦淡了一些,她也想知道宝玉详尽的事,便笑着予袭人坐下说话。 袭人受人冷眼多了,察言观色的功夫也见长,哪里不知王氏这是见她有用才施以恩惠,不过,她所求的便是如此,笑着应了,却未曾坐下,走到王氏身后为她揉肩。 “二爷这些时候,对读书之事喜爱了不少,主动寻了不少书回来,便是晚上也不曾停歇。 便是闲暇时候,二爷也多和北静王爷一起讨论问题。” 王氏听得连连点头,见袭人说的这样明白,她便好奇地问袭人道:“宝玉现在在读哪本书,你可知晓?” 袭人回忆了一下,记得宝玉与她们几个说过,先生讲的好似叫‘中庸’,且说了先生将那些枯燥的篇章讲得极为有趣,便笑着回答王氏道。 “我不识得几个字,也就能看看账目,却也听二爷说,已经念到了四书中的中庸。” 王氏对学问也不怎么懂,只知历来科举之人都要将四书五经读透,宝玉如今读的是正经书,她听了高兴,便笑着对袭人说道。 “如此才好,我原见宝玉不怎么喜欢,心里还发愁,不想他大了懂事了,也能做些正事。” 袭人见王氏笑得开怀,胆子更大了一些,笑着对王氏说起了宝玉和几个姊妹之间的趣事,王氏心里惦记着宝玉的这个爱和女孩子玩在一起的毛病,也听得认真,只见袭人说道。 “太太,现在经常来府里住着的是史大姑娘,邢大姑娘,还有老太太使人接回来的妙玉姑娘,林姑娘原也在府里住上几回,只是姑老爷放心不下,也没住两日。” 宝玉也到了提前相看婚事的时候,王氏没明着说,也盘算多日了,更是因为分家后,与薛王氏之间大吵一架,姐妹之间撕破了脸不说,还动了手。 想到当时薛王氏这个从小就不如自己的妹妹,那副得意讽刺的嘴脸,王氏便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宝玉找个好妻子,将来宝玉光宗耀祖了,给她挣回凤冠霞帔,到时她一定要去看自己妹妹的脸色,必定十分精彩。 要想给宝玉寻一门好亲事,那必然是要在达官显贵之家寻找,离得近的便是他们贾史王薛四家,还有就是贾敏嫁去的林家。 林如海现在不比从前,身上有了伯爵,连带着贾敏都是伯爵夫人,有了这么一层关系,王氏心中将那些对贾敏的成见,都忘到了脑后。 上次贾敏生产,她也确实是被家中事情缠住了走不开,她忙完事情后,从去林家贺喜的下人口中得知了林家门庭若市的情况,只恨自己当初让油糊了心窍,竟然没去。 薛家她是肯定不会考虑了,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薛王氏那张脸,就觉得闹心,王家这一代便没有合适的人,便只剩下史家和林家可以略微考虑一二。 听袭人主动提起两个姑娘,王氏便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史大姑娘从小便常来府上住,宝玉与她是玩惯了的,可是他们姊妹两个又拌嘴了?” 史湘云的性子爽直,与宝玉一样深得老太太的宠爱,他们二人脾气却都不小,也因为小事吵过嘴,不过两人吵过之后,没多久气便都消了,也不记仇。 王氏以此作引,想袭人多说一些,袭人笑道:“史大姑娘一直都是这个性子,这两年性子倒是好些了,总共也就拌了两回嘴,不到一个时辰便都好了,也不用人劝。” 见王氏只看着她,又说道:“说到这里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太太。” 王氏不知喜从何来,便疑惑地问她:“这能有什么好事,你且说来听听?” 袭人笑道:“二爷自进学,便少往姊妹们的卧房里面闯了,便是去三姑娘那里,也都是只去书房,坐坐便走的。” 王氏不想宝玉有如此转变,心中称奇,她们从小时候便没扳正的毛病,如今竟这么莫名其妙的好了,王氏心中除喜不自胜外,又对这位周先生的本事佩服不已。 “他总归是好的,如今不使人为他操心,我便心安了。” 袭人见王氏如此高兴,也笑着说道:“要说还是太太有福气,原我也是听说了卫家二爷便被家中的落魄姊妹缠上,闹出许多事情来,想着多劝二爷几句,不想二爷不是那样的人,白担心了一场。” 卫若兰之二弟,便是现任卫伯夫人亲生子,卫伯夫人娘家远房亲眷来府里投奔,便是有意结亲,那家里两个女儿,同时缠上了卫若兰和卫伯夫人的亲生儿子。 卫若兰被她们搅和得心里烦,又怕真的被人算计了,将来必定受卫伯夫人钳制,便说要用心苦读,带了铺盖到了荣国府,如今就住在荣国府的客院里头。 卫若兰搬过来的原因就不是秘密,袭人并一众丫鬟小厮很快就知道了缘由,袭人这么一说,王氏顿时觉得心惊肉跳,那卫家的两个哥儿就是年长的卫若兰,也不过比宝玉大一些,就一经出现了这样的事。 荣国府内丫鬟这么多,又有邢氏之侄女邢岫烟和郎家那个妙玉在这里,若是也出了这样的事,那就不好收场了。 王氏想到这里不由得变了脸色,拉住了袭人的手,将她转到身前来看着袭人说道。 “我的儿,原是我错怪了你,我听人说因为你办事不利,老太太这才换了你下来,现在看来竟不是这样。 我瞧着她们就是嫉妒你办事妥当,故意挤兑你。 好孩子,这些小意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将来你自然比她们有福气。” 袭人见自己这番话说道了王氏的心里,不禁更加卖力起来,只说道。 “二爷虽然已经改了,却也素来爱往姊妹们身边闹,就怕别人说了闲话去。 二爷品性好,人又和善,若是有人乱嚼舌根子,说了什么歪话出去,传扬起来,二爷的一辈子名声该怎么是好呢。 便是后来澄清了,也终究不似没说过的好,我们这些在二爷身边伺候的人,总要替二爷注意着点儿。 就是有了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管将我们这些人顶出去,不叫二爷出事。” 王氏听了袭人这话,心中又惊又叹,不想自己之前竟没有发现袭人这等有贤良心思的人,她一想到当初李姨娘便是用那样低劣的手段,引了贾政上钩,随后闹出如此事端来,心内更是百感交集,只对着袭人爱怜道。 “我的儿,我不常在宝玉身边,幸而宝玉身边有你,我也算是可以安心了。 你保了宝玉,便是保了我的命,往后的日子,我可是把宝玉交给你了,你放心,你对宝玉这样有心,我必然不会辜负了你的这番心意,便是将来奶奶进了门,我也是最信你的。” 王氏这样说,几乎是明着许诺了给袭人宝玉姨娘之位,袭人心中惊喜不已,但是她稳住心神,只说自己不求回报,更是不敢奢求能如此侍奉宝玉,王氏听了更是欣喜非常,拿出银子亲自赏了她,又嘱咐她事事多留心,下次若是有机会,还要和袭人这般说话。 史溁这边留了贾政,自然不可不说,贾赦将三皇子母家在行宫时,便开始四处笼络人的事情告诉给了贾政,贾政听了更是连连说自己绝不再与和三皇子有关的人家来往。 贾赦将这等隐秘的消息告诉给他,贾政便也将傅试、梅翰林等人落井下石一事说了出来,史溁皱眉道。 “他们二人和那年在咱们家谋职位的贾化一样,都是墙头草一样的人物,得志便谁都不看在眼里,又记恨当初比他有地位之人,待人不如意的时候,便要使人不得翻身才爽快。 如今傅家倒了,只剩梅翰林与贾化二人依旧跟从在忠顺王爷身边,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贾赦想了想说道:“母亲所言极是,儿子以为忠顺王爷被当今训斥,他们二人现在看在忠顺王爷是添加血脉的份上,只是按兵不动。 可是内里应该起了别的算计,只是还未曾找到合适的踏板,暂时留在这里,等待时机。” 贾政听了赞同道:“大哥此言不错,别人我不知,可是对于那贾化,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 他曾作诗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可见此人野心之大,不是安于一处之人。” 史溁听了叹道:“幸而后来听说了当初他错判了英莲与冯渊的案子,叫咱们家知道了,断了与他的来往,这才没有惹祸上身。” 贾政听了心中戚戚不已,“可见其人本性如此,当初此人对外曾经宣扬与咱们贾家是连了宗的,都被我澄清了,若是当时胡乱应下,现在怕是咱们贾家也要跟着受牵连。” 要说的事情都说完,史溁便派人去唤王氏,王氏对着袭人叮嘱了许多,随后和贾政上了回贾宅的马车,却在路过东府角门之时 见着贾蓉从外头骑马飞奔回来,面色焦急,因而命赶车的小厮将马车停下,叫了贾蓉来问出了何事。 就见贾蓉一脸急色,开口便对贾政说道:“政老爷,我去给我祖父送灵,到了地方时都没出事,只是我祖父的尸身下葬时却出了岔子,我这正急着去找赦老爷商议呢!” 贾政一听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当做没听到,马车还没驶出宁荣街,便又转了回来。 当时史溁刚换了衣服,贾赦也刚回到他的书房接着找书,就听人说贾蓉来了,贾政也跟着回来了,说是有极为要紧的事。 二人只得急忙收拾好了出来,就见到贾蓉红了眼睛坐在椅子上,一见着人就直接站了起来。 史溁见他几乎要左脚绊右脚,又见他身上孝服在赶路的时候脏的不行,急忙叫住了他,让他好好说话,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贾蓉扶着桌子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老太太,赦老爷,政老爷,我祖父下葬的时候出事了!” 史溁与贾赦都是一惊,两人急忙问道。 “出了什么岔子?” “人如今可是安葬了?” 贾蓉带着一丝哭腔说道:“还没安葬,我回去的时候,本是已经进了咱们贾家的祖坟,找到了当初太祖父留好了的地方。 不想那日我们抬着祖父的棺椁去的时候,遇见了山洪。 无数碎石夹着泥沙滚落下来,我们只好赶紧逃命,却也有好多人没能跑出来。 我是因为想到有东西忘在家里,走了半路,见着后面跑来的人才知道出了事。” 史溁听了心头巨震,直言问道。 “那你祖父的棺椁……是不是遗失了?” 贾蓉闻听此言更是觉得心痛不已,哭着答道:“是,抬棺椁的几人都被山洪埋了,一个都没出来。 我到那里去看的时候,那里除了一片荒草泥土石块,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我祖父的棺椁被冲到了哪里。” 说完,贾蓉在荣庆堂里痛哭起来,史溁、贾赦等人也是面色难看。 贾赦对贾敬这位哥哥是敬重的,在贾敬死后,还难受了很久,如今听说竟是连尸首都丢了,更是觉得接受不了。 他问贾蓉道:“咱们老家的祖坟,我在我爹去的时候去过,那不止一条路能走过去。 你们既然丢了敬大哥哥的棺材,又埋了族人进去,怎么不从别的路进去找? 还有这么远,你跑回来,如今那谁在那里主事?” 贾蓉哽咽道:“那山塌了大半,咱们能走的几条小路也都不能走了。 我使人报了官,可是那山洪不只这一处,衙门倒是看在咱们贾家的份上,派了人来,我也叫了咱们族里的人和下人们开挖。 可挖了几日都没找到,我爹……贾珍说,要我赶快飞马回来报信儿,咱们该怎么办,讨个主意出来。 老太太,赦老爷,政老爷,如今不只是我祖父棺椁丢了,就是祖宗们的坟也埋在底下,该怎么办啊!” 贾赦和贾政听了一惊,贾政惊得说不出话来,贾赦强忍着不安问道:“蓉儿你再说一遍,你太祖父和我祖父和父亲的坟也都埋了?” 事实如此,贾蓉不敢隐瞒,急忙点头应了,贾赦一拳头捶在桌子上,将桌子捶得极响。 “还能怎么办?那可是咱们贾家列祖列宗安息之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咱们贾家族人什么都不做,也要将祖坟修复好。” 史溁思索片刻说道:“修是一定要修的,缺少人手就花钱去雇。 只是这样的变故,咱们一家少不得都要亲自去祭拜。” 史溁转头对贾赦和贾政说道:“你们两个身上有职,需得先告假。 现在宫门应该还没落钥,你立刻收拾进宫一趟,当今陛下言明此事。” 想到他们贾氏子孙都要回金陵祭拜,史溁便对贾蓉说道:“你回去也是一样的准备,你出去又回来,也要去报备。 你儿子太小,这么赶过去怕是不妥,便托给忠闵伯照顾。” 贾蓉自然不舍得自己小小的儿子跟着奔波,一口答应了,就说要回去准备,告辞离开了。 贾政出去寻了王氏,也回去安排回金陵的事宜。 史溁更是将消息告诉给了诸人,又命人去林家报信,贾琏自不必说一并告假,便是宝玉等诸位姊妹也都要跟着一起去。 贾氏嫡支的族人如贾代儒,贾瑞,贾芸,贾芹,贾茴等人也要随行,学堂也不能继续开课,得告诉先生。 一时之间,几处府邸内事乱如麻。 第556章 回金陵祖地 金陵老家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荣国府,府内因着贾赦归家而出现的喜色直接就被冲散了。 在这样严肃的情形下,就是平时最没有眼色的下人们也都闭紧了嘴巴,夹着尾巴做事,生怕在这个档口上惹了主子们的晦气。 府里的主子忙碌着交代各项事宜,最忙的当属史溁与王熙凤,王熙凤自不必详说,她是管家奶奶。 平时就是叫了各处的管事和婆子们商议事情,吩咐底下人的差事,如今更是将府里有头脸的管事都叫了过去。 史溁忙碌的则是宝玉等诸姊妹的行装,宝玉、贾琛、贾环便都是史溁在管,史溁叫了他们各自贴身伺候的人来,一一嘱咐要带的东西。 而贾瑛、贾瑶还有贾琮的包袱,自然便划归给了邢氏。 邢氏的日子如今过得好,手中有钱,她又跟着史溁到各家出门赴约,进宫领宴等,开阔了眼界。 所以,不等史溁将几人的行装嘱托给她,便主动来请了回去。 别的都好说,只是有一点,邢氏犯了难,那就是邢岫烟。 邢岫烟当初留下,是因为妙玉投了史溁的缘,如今贾家众人都要远行,那邢岫烟便不能在没有人带着在府里居住了。 可惜的是,邢岫烟才搬到贾瑛那里不久,这就又要离开。 邢岫烟性子好,也不难为人争抢什么,贾瑛很喜欢她的性子,正与她处得好,便十分舍不得邢岫烟就这么离开。 有了这样的心思,贾瑛索性直接找到了邢氏,将自己的想法说了,邢氏也觉得邢岫烟人好,他们小姊妹之间在一处是她少时都没有得到过的欢快,心中便也觉得不让邢岫烟回去的好。 只是,邢岫烟一个人住在这里确实不合适,没有办法之下,邢氏便带着人亲自来找到了史溁,请史溁拿个主意,该将邢岫烟安排到哪里去。 史溁当时正在挑要带去的衣裳,就见她们三个来了,暂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听了他们的想法,也觉得有些为难。 可史溁清楚现在邢岫烟的父亲是个什么模样,他在国丧前便染上了酗酒的恶习,而且屡教不改,直到后来闹大的事情,让邢嫂子再难以忍受下去,这才来寻了邢氏说话,请邢氏出面好让邢忠收心。 邢氏派了人训斥了几回,又亲自坐车去了邢忠家一趟,邢忠这才稍稍收敛一些,不过依旧贼心不死,得到了机会,便要与人玩乐一回,邢忠之行为,邢嫂子阻止不了。 邢嫂子心里烦躁,只是想到因为邢忠与邢氏的关系,自己的女儿才能住在荣国府里。 平常又有女先生教导,将来便是说亲,一听是在荣国府里长大的,那也能说个好亲,便忍了下来,将就着何邢忠这么过了。 即便是邢嫂子退让至此,史溁还是能在邢嫂子来的时候,听她抱怨过邢忠在外面偷喝了酒回来,每每一身酒气的模样。 邢嫂子原性子也好,只是自打邢忠出了这样的事情后,她的性情就发生了变化。 在人前看着还好,可是在人后,就是贾芸的娘,那样一个伶俐嘴严的人,来给史溁请安的时候,都说过邢忠家里经常传出来,邢忠夫妇的吵架声。 邢嫂子也总是阴阳怪气地和人说话,那些话别人听了感觉不舒服,所以很多人现在见了邢嫂子都不愿意和她讲话。 想到这些,史溁便不想让邢岫烟回到家里面对这样的父母,邢岫烟那样好的一个女孩子,本就是因为家中败落心里有些落寞,再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样的态度,还能有好。 于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让邢岫烟回去,只是她们不是邢岫烟的亲人,这件事少不得要邢岫烟的母亲邢嫂子同意才行。 史溁几个人敲定了事情,便将这件事叫了邢岫烟的母亲过来一说,邢嫂子心里也不愿意让邢岫烟知道家中的破事,也一直说邢忠已经改好了。 听史溁这么一说,果然立刻就答应了下俩,史溁便将人和行李一起打包送到了黛玉处,托黛玉一起照看。 要说这件事不仅让荣国府的下人们极为震惊,便是因着荣国府得知了消息的人无不觉得惊骇,这好好的祖坟,怎么就会遇见塌了半边山的山洪了呢! 人人都知道类似荣国府贾家的这祖坟必然是风水宝地,当初选的时候,就是极为慎重。 后来更是请了无数人来看,这才选出这块地来,按理来说,应该是绝对不可能出现什么山洪一类的灾害的。 这件事真的是奇哉!怪哉! 不说府中下人心中何等想法,便是宝玉等人知道了都觉得难以接受,不过,这种大事总不会是骗人的,事情真的发生,他们也无可奈何。 贾敏和林如海骤然得知了贾家祖坟遭难,更是忧心不已,贾敏心中挂念贾代善的棺椁,难受非常,听闻消息的当时便落下泪来。 只是她已经出嫁,不算是贾家之人,史溁又说不让她跟着回去,不想她承受这等舟车劳顿。 贾敏知道史溁是担心她的身体,可是依旧心情郁结,见贾敏泪流不止,林如海和黛玉便都在她的身边待着安慰她。 安慰了许久,贾敏才振作起来,不想贾蓉上门来,说想请她照顾贾桂,贾敏心中正恨自己不能做什么事,便一口就答应下来。 不多时,史溁又遣人送了邢岫烟来,这会子有了事情忙碌,可算是将贾敏彻底从悲伤中唤醒了回来。 她先是安排了邢岫烟和贾桂的住处,但是她实在是担心,在安排完之后,便来到荣国府见了史溁,听史溁讲了详细的经过。 史溁让她宽心,他们此去,不论如何,都是会将祖坟重修好的,不会让列祖列宗以及贾代善的遗骨有失,贾敏点头应了,又嘱咐鸳鸯等人照顾好史溁,这才不舍的离开。 得知了消息的贾赦回去立刻换了衣服,匆匆赶进宫中,和当今说了祖坟遇见山洪一事,当今听了也是惊愕不已,直问现在是什么情形,除了贾家祖坟旁边的山塌了,金陵还有什么地方受灾等语。 因为贾蓉跑回来的快,这消息竟是比府衙上报消息的人还快上半日,所以当今并没有得到受灾的奏报。 贾赦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当今听了直皱眉头,金陵自古以来是富庶之地,少再少难,如今有了天灾竟这般大。 又是在太上皇离世,国孝期还未出的时候,出了这种天灾很容易就会让人传言,他这个新皇不是顺应天意民心。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愿意背上这样的名声,当今眉头深锁,思考一会儿,便叫人去请皇室素来供养的高僧和道人来。 贾赦虽然急切地想要回去修整祖坟,祭奠祖先,见此时涉及国本,也只能在一旁安静地等候。 不多时,便有侍卫来禀报。 “陛下,慧明大师和张道人留了信说,他们二人已经赶往金陵,去替陛下安抚民心。” 当今不可置信地亲身问道:“你可探知他们二人是何时启程的么?” 侍卫恭敬地回答:“回陛下,慧明大师是前日启程出发的,张道人则是一直在外云游。 昨日有跟着张道人去云游的小道童回来专门等候,见了属下便直说了此事。” 闻言,当今久久不曾说话,待他沉思完毕,挥手让侍卫退下,对贾赦说道。 “贾爱卿对此事怎么看?” 贾赦曾亲眼见过张道人来了便将史溁唤醒的事情,在心里偏向于张道人还是有本事的,只是,神鬼之事不好说信也不好说不信,便犹豫着没有吭声。 当今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在担心金陵之事,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朕不信鬼神,便是真有鬼怪妖魔出现,危及大徒江山,朕也绝对不会退缩,纵使它们力量强大,朕必出剑斩之!” 贾赦闻言跪下,口称当今英明神武,当今从御案后面站起身,走过来将贾赦扶起,口中言道。 “贾爱卿不必夸朕,当初太上皇便和朕说过,江山社稷大于一切,朕一直都深深地记在心中,不敢忘却。 只是江山之大,朕虽夙兴夜寐,却事事频发,朕时常忧心不已,不知朕是否真的不如顺齐亲王。 高祖也是金陵人,金陵此时遭难,是否是祖先震怒,觉得朕德不配位。” 贾赦听了躬身答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登基乃是太上皇禅让,名正言顺,自陛下即位以来,民心和顺,国库充盈,百官信服。 何来祖先震怒一说,陛下方才也说自己并不相信什么神鬼之事。 微臣以为,此次只是一场天灾而已,只要按照以往的规矩派人赈灾,安抚民心就是,不必如此忧心。” 当今听了口中感叹道:“爱卿的话每次都能说到朕的心中,那朕便派巡察御史步真做钦差,携赈灾钱粮赶往金陵安抚百姓。” “陛下圣明!” 当今从贾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出贾赦的急切,便直言道:“你此来目的朕已经知晓。 朕许你全家回乡祭祖,只是你早去早回,朕还有要事要派你去做。” 贾赦闻言感激涕零,跪下磕头道:“谢陛下体恤,微臣一定尽快修缮好祖坟,回京为陛下效力。” 当今又思及贾家历代都在祖地安葬,顺带赏赐了修缮坟茔的使费,又命工匠二百人带着材料前往修缮,务必要将其恢复如初。 贾赦谢过当今,回到府上将当今赏赐工匠的事情说了,便急匆匆地准备要带去金陵的东西。 当今虽赏赐了万两做修缮费用,可是贾赦已经想好了只用一小部分,那祖坟之大,万两也未必够的。 他和史溁商议了半日,将手中的现银兑了银票,又加上史溁手里攒的,当初分家之时,有些不好分折变成银两来分的,总共凑了八万两银票出来。 往钱庄兑了钱,贾赦又赶去府衙,将本应该他负责的事情,与下面安排好,接着转道去了工部,领了匠人回府,这才有时间回来收拾行囊。 荣国府准备了半日后,那金陵府衙的消息才报了上来,当今立刻召集了几个心腹之人进宫,商议该如何处理此事。 因为陶范勾结琉球谋反,当今有意出兵征伐琉球,以振国威。 事情暗地里安排的差不多了,也命人已经草拟好了出兵讨伐的诏书。 不想金陵祖地出了此等灾情,安抚灾民便又是一大笔的支出。 若是在这个时候,他坚持出兵,那些朝廷里的老臣们,便又要上奏请他三思了。 当今叫了那些人进来就是要商议计算一下,国库现在的银子能不能支持一边赈灾,一边打仗。 王子腾之前便被当今派去整顿海防,也已经得到了当今的意思,加紧训练大徒的水师。 几个老臣在御书房里一直与当今商议到了深夜,最后都被当今留在宫中休息,只待第二日接着讨论。 在京城的贾氏族人,多是宁荣二公的血脉后人,更有许多还未出五服者,都被两府通知到了。 贾氏族人有头脸的也都跟着回金陵,待到出发这一日,马车云集。 史溁知道老宅那边还有许多下人,便也不许他们多带,只怕人带多了不好管理,命所有人只带随身侍奉的人即可。 即便是这样,整个队伍,不算当今赐下来帮忙的匠人等,也有二百人之数。 荣国府这样大的动作,根本瞒不住京城里的人。 且金陵山洪地动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所以,几乎是朝中有职之人,并底下平头百姓,都知道了金陵受灾,贾家祖坟出事,贾家举族回乡的事情。 自然议论纷纷,即便是知道不能说的出格也都在揣摩接下来朝廷该如何处理,且派何人前去巡视。 这可算是上百年不见一次的灾难,知道内情的,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要说上两句,显得自己见多识广,消息灵通。 这时候,自然有那好事之人,将什么天降灾祸,人皇有罪的说法给翻了出来。 流言顿时又起,只是史溁他们走的快,待京城里面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京城,沿着官路直奔金陵而去。 所以并未如何听闻,队伍一路加急赶路,终于在经过几个州府后,赶到了祖籍金陵城。 快到金陵城时,史溁便派了人快马先去报信儿,因而贾珍等金陵的贾氏族人都得知了消息,赶来迎接。 当地的知州万远清也得知了荣国府全家到来,亦跟着在城门处迎接,他一来,府衙的人也都跟着前来。 万远清这些人自然是交给贾赦去应付,史溁带着其余人则先去了老宅安顿。 贾珍熟悉这里,贾琏便和他一起忙前忙后地应付着。 贾氏族人不耐贾珍的安排,却也不敢不听贾琏的。 便是到了地方,安排人住处等事宜又花费了半日的功夫,直到深夜,众人才都睡下。 贾政与王氏都来,宝玉便暂时住到了王氏那里,贾琛与贾环亦然。 贾瑛、贾瑶、贾琮都跟着贾赦和邢氏住在一起。 史溁单住一院,不过她在路上颠簸多日,收拾好了,便沉沉地睡去,不想睡着睡着,便觉得本梦半醒之间,又见四处雾起。 这情形十分熟悉,史溁已经见过两次,看见这种雾气,她便知是宁荣二公又来寻她了。 于是她也不慌张,便静静地等待雾气浓厚到一定程度时,两人现身,随后果然见到宁荣二公之灵在眼前出现。 史溁还是如从前那般样子没变,只是此时二灵看起来却不怎么齐整。 史溁发现,宁公之灵的铠甲少了一片,荣公之灵的头盔也消失不见,便知他们二人必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因而急急地问道。 “二位前辈这是遇见了什么事,可还要紧?” 就见宁公之灵面色严肃地回答道:“我们二人没事,只是……唉,罢了,与你直说吧。 我们二人因着上次与那精怪交手,又听了你说那精怪的特点,便一琢磨,那精怪的踪迹也不是无处可寻。 它既是风月情债生出来的精怪,自然喜好风月烟花之地,那等缠绵情债多的地方。 我们便来到了江南等地寻找,我们赶路的时候,路过金陵,便想着过来看看,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这金陵城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想我们二人竟在此处,察觉到了那精怪的气息,于是我们二人顺着痕迹一路追查了过去。 果然见到了那精怪,他选了一个看着俊秀的少年,附在那人身上,每日就好在勾栏听曲,四周歌姬陪伴。” 宁公之灵脸上露出怒色,他直言道。 “精怪附在人身上,便是对人本身的魂魄伤害极大。 精怪在人身上待的时间越久,那人的魂魄受损就越严重,若是一直在身体里面不出来,人迟早会魂飞魄散。 我们见着了那精怪竟然出手害人,便和那精怪缠斗起来,起初那精怪顾忌着那人的身体,出手不过抵挡而已。 后来见我二人不依不饶,它便弃了那人的身体,往别处逃窜。 我们二人自然紧追不舍,那精怪出手害了第一个人,便不会善罢甘休。 待到此人躯体不好用或者厌倦了这副身体容貌的时候,那精怪必然要接着出手去害下一个。 于是,我们就在……咱们贾家祖坟所在得那处山间堵到了那精怪。” 宁公说到此处,荣公之灵接着说道。 “这次我们与那精怪便是全力交手了,你也知道那精怪力量很大,我们二人也是趁着上回那精怪被那道人打伤,这才略微占了一点儿便宜。” 听到荣公之灵这么说,宁公之灵咳嗽了一下,荣公之灵看了他一眼,随后对史溁说道。 “那精怪与我们打了半日,见不敌我们二人,便要往着山里钻。 这座山中孕育着一只就要成形的灵物,那精怪想吞了那灵物,我们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于是,我们就跟着一起进了山的深处。 之后的事你应该就知道了,我们不小心断了山体……” 宁公之灵见他又停顿,接过话题来说道。 “还引动了山间的几个湖,触发了山洪,把靠山的地方埋了大半进去。” 史溁不想这山好好的,竟是这么塌的,顿感尴尬。 荣公之灵尴尬道:“我们没想闹成这般的。” 宁公之灵无奈道:“先不说这个,先说那个精怪的事情。” 荣公点头说道:“只是可惜,我们二人着急护着一部分人逃离,又叫那精怪逃脱了。 那精怪的踪迹极不好找,我们便只得放弃,回来去看那精怪附身之人的情况。 精怪附身不是不能复原,要是附身的世间短,也不过是损伤一些元气,不会伤及寿元。 这种情况,只需寻到补充人的元气之物,多多进补。 用好药材食物,养上那么一阵子,也就补回来了,不算什么大事。 便是略微久一点儿的,伤及内里,损失了一些寿元,往往会大病一场,那也还可以活下去。 我们二人想着去看看他的情况,要是没有大问题,便入梦给他个指点,叫他不要吝惜钱财,去买一些合适的药材熬了喝,好让他早早复原,对于我们二人来说,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所以,我们先去了那听曲儿的地方,却没见人,就听人说那人已经被他的小厮带回家了,我们便一路循着气息去找。 不想这一看情况,就很是不好。 那个少年正值好年岁,生的又好,便被那精怪看上了,附身了很久。 当时精怪脱离他身体后,他的魂魄就回归了原位,我们去的时候恰巧赶上他醒来。 要说那人的魂魄也算是坚韧,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散,只是那附身的精怪实力太强,附身的时间又太久了。 他的魂魄因此虚弱不堪,就连那副皮囊的元气也都被精怪吸走,我们一算他的情况,发现他的寿元已经所剩无几。 瞧着也就是这三四天的功夫了,不出四天,便会有地府的鬼差前来拿他。” 第557章 二公之托 “这么说来,那少年竟是不成了了?还望二位前辈告知于晚辈,他是谁家的人,名字又叫什么,家住何处。 此人遇见了这精怪,本就是飞来横祸。 我们虽不能留住他的性命,却也能照看一下他的家人,不至于让他的家人穷困潦倒一生。” 荣公之灵听了史溁的话后,长叹了口气,脸色也变得极为惋惜,他开口说道:“这件事你不提,我们也要告诉你的。 因我们之故,那精怪将他的元气抽干,若是我们不出手,那精怪用了两日这身躯,腻了自然会选择下一人附身,那样他还有一丝生机。 现在事情已定,他只能奔赴黄泉,他因为我们断了那一丝生机,我们也觉得十分亏欠于他。 我们听人议论那人名为钟芩,我听说他起初和他老父一起生活,家境也还算不错,只是他却是一个人在这里过活。 他老父在他在这里安家不久后,就突发疾病死了,他也没有娶亲,说是心中有一挂念之人,只愿今生有缘再见。 除此之外,除了一个小厮就没什么人了。” 史溁听了急忙记下来这个人的名字,待醒来便亲去探望一二,言语间又问及祖坟之事。 问那被山石泥土埋了的祖坟,他们二人觉得是该修,还是要挪。 毕竟这列祖列宗钟,未曾投胎转世,能见着的就在眼前,此时问了个明白,知道他们的意思,办起事来正好万事大吉。 一提起祖坟之事,荣公的脸色就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这山塌了也是他们在对那精怪出手时,不小心波及所致。 他们此番行为,也相当于是自己炸了自己的坟头,却确实说起来很有些不好意思,他开口说道。 “这个修一修就行,不用挪来挪去的瞎麻烦。” 史溁见他说了,又看向宁公之灵,询问宁公之灵是否也同意这个做法,就见宁公之灵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你们随意,反正后来的那些子孙们,我们二人都将他们引去地府转世了。 这里埋的不过是一些臭皮囊,空壳子罢了,不值得什么。 就是你把这些壳子炼成灰,都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荣公之灵听了劝道:“大哥说这个做甚,万一这后辈真的这么做又该如何?” 宁公之灵说道:“呵呵,你我这么多年,都未曾回来看过那副皮囊,别告诉我说你心里舍不得。” 荣公之灵无奈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是无用,随他们怎么办吧。” 说完,荣公之灵转头对史溁嘱咐道:“我们二人的你随意,咱们贾家的你也可以自行处置。 只一点你要记得,那些随着咱们家的人入葬的忠仆和兵士的遗骨,你们要好生收敛了安葬。 他们都是忠义之士,即便是如今只剩下腐朽的躯壳,那也不能亵渎。” 史溁看着二公之灵互相说话,即便是故去多年,二人依旧兄弟情深,互相之间信任非常。 宁公之灵一副大哥的模样,而荣公为弟性格中却带着可爱之处,史溁不禁感叹,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实在极好。 正看得乐呵,不想荣公有此提点,史溁闻言面色一肃,立刻应下,保证会妥善处理此事,而且宁荣二公俱在,他们可以监督。 又说当今皇帝陛下赏赐了工匠,他们自己又带了银子,必定不会虎头蛇尾,请二人放心。 不料,史溁却听荣公之灵说道:“我们二人还要去查那逃走精怪的下落,就不看着你们修那墓了。 而且,我们在这里你也不自在,省的你总想着问我们行不行,做起事情来反倒束手束脚。 不过,我们二人也不会走太远,你若是有什么事想问,只需在晚上诚心烧香即可,我们二人自然会入梦来见你。” 史溁点头应下,就见四周雾气又起,二灵也在眼前消失。 史溁心神一转,再睁眼见到的就是在贾家老宅住处的床幔。 一夜的时间过去,此时已经是晨光微亮。 史溁这边一有了动作,鸳鸯便立刻感觉到了。 她起身披着衣服,走到史溁的床边,小声地问史溁是否要起身。 史溁不想起,便问了一下时辰,鸳鸯出去瞧了一眼时间,回来与史溁说时候尚早。 史溁便又闭上了眼睛,对鸳鸯说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到了时候在叫她起来。 鸳鸯应下,悄悄退了回去,不来打扰史溁休息。 等到了该起的时候,史溁才打着哈欠起来。 贾赦夫妇,贾政夫妇以及贾琏和王熙凤已经都来了,众人一起用过早饭后,便按照约定,从老宅启程前往贾氏祖坟所在之处,去看看那里现在情况如何。 虽然贾珍也有说,但是情况什么的,还是得亲眼看一眼才知道具体模样。 而且,他们来时是傍晚,因着州府有宵禁的时候,他们不得立刻前往。 那么第二日一大早,便是一定要全家赶去的。 在他们从京城赶来之前,贾珍便已经着人在四周开始清理祖坟附近的泥土石块,开始寻找贾家被埋了的坟茔。 因着贾氏族人都出钱雇人,又派家中小厮或是自己亲自来,那金陵知州万远清也心里惦记着此事,派了人来帮忙。 史溁他们来到这里,下了马车看见的场景,便是已经被贾珍带着人处理过的了。 这里外围的山石都基本上被搬走,泥土也被清理,堆在其他的地方。 因为贾珍等人着急,便从那些碎石的中间,开出了一条能供马车等进去的路,用来用车搬运清理出来的土石等物。 史溁她们到来之后,那些挖掘的人手上的活计便暂时停了下来,这条路也自然被用作史溁他们马车进去的路。 史溁并邢氏、王熙凤等人下车,宝玉等亦然,只是几个姑娘被史溁留在马车上,不许下来。 这里有做活的小厮等人,又是山边,十分危险,史溁带几个姑娘过来,便是想让她们见见,并不是真的要让他们跟着一起犯险。 史溁他们下车看见这里的情况便皱起了眉头,王熙凤扶住了史溁的左手,邢氏和王氏对视一眼,见史溁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便都默不作声地跟上。 贾赦将马绳交给小厮,上前到史溁身边,指着这条路的开口解释道。 “母亲,这里面他们还没有清理完,路也不好走,一次只容一辆马车进去。” 史溁观察了一下四周,思索带几个人去里面看情况,沉思了片刻,她开口说道:“琏儿媳妇,你留下照看家中年龄尚小的兄弟姊妹,赦儿媳妇,政儿媳妇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进去。” 王熙凤应了一声,便回去安抚宝玉等被留下的几人,史溁带着邢氏、王氏坐马上车,贾赦和贾琏、贾蓉则是换了能走山路的矮脚马在马车前后随行。 而贾政则是留下和万远清在一处,谈及此次灾情一事。 万远清的品级与贾政相同,只是在京城里的同品级总要比外省的好上很多。 且贾政也曾担任过知州之位,所以两个人有很多可以说的地方。 万远清见贾政不摆架子,也好说话,心中安定了几分。 他出身不算太好,只因其机缘巧合之下,拜了名儒为师。 有了其师的指点和引荐,他才超出其他人坐上了金陵这等富庶之地的知州,掌管一州事务。 要说贾政对万远清本人的印象也是不错的,一则万远清除了其师推荐,自身的本事也不低。 二则万远清很会做人,说话的态度拿捏得极好,既不谄媚又不清高,贾政见多了那些奉承和冷眼,乍然遇见了万远清这样平常心的,倒是觉得可以与他说上几句。 贾政和万远清寻了凳子在空地坐下说话,其余几个跟着万远清一起来的人,也都找到了座位。 见贾政已经和人说开了,宝玉便悄悄地想要躲开,他深知这些人说话应酬的套路。 先是打招呼,随后谈及朝中之事,或者是衙上庶务。 随后,便要说起家中子侄,他在这里,贾政少不得要叫他上前说话。 若是那万远清问一些他不知道的问题,到时贾政回去又要发火。 与其各自去找不自在,还不如他早早溜了去别处,贾政找不到他也就罢了。 于是,他让小厮茗烟给他打掩护,就说他去解手了,出去绕了一圈回来,见贾琮、贾环都不在外面回了马车,他也急忙上去。 可惜,这老话说的好,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 宝玉正庆幸这次贾政可算是将自己忘了之时,就见贾政身边的小厮到了马车外,开口请宝玉到贾政处说话。 “宝二爷,老爷请您过去叙话。” 一听那小厮说话,宝玉直在心中叫苦不迭,可是这是贾政叫他,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不去。 只得咬着牙应了,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从马车上下来,跟着贾政身边的小厮去贾政处。 果然,宝玉一过去,那以万远清为首的几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宝玉身上。 更准确地来说,他们的目光应该是都落到了宝玉项圈上系着的通灵宝玉上。 “这便是政老爷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了吧,早就听闻这件奇事,只可惜无缘相见。 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所说的一表人才。” 万远清见宝玉长至现在,浑身气息灵性不减,心中惊叹不已。 多少少时有才之人,往往长大之后泯然众人,或是连众人都不如,今见了宝玉如此,欣赏之意顿生。 其余的几人更是连连称赞,即便是贾政在经历过人情冷暖后,对这些话不在意了几分,但是这些人夸赞宝玉,贾政心里也乐呵得不行。 只是面上贾政依旧表现得很严肃,口中更是推脱了几次。 见宝玉过来,便是金陵这边的贾氏族人,也都凑了过来。 更有一位贾氏宗族中的宗老说想看看宝玉的那块玉。 在得到贾政的允许后,宝玉这才将脖子上的玉摘下,用自己的帕子垫着,由茗烟举着给众人瞧。 万远清对此也是好奇的,他看了正反两面,又念起上面的话。 “莫失莫忘……” “仙寿恒昌……” 万远清笑着说道:“这倒是一块奇玉,却不知这两句话灵验与否。” 贾政笑着回答道:“自犬子落草,这玉一直都戴在身上也未曾试过。” 万远清让茗烟将玉送回给宝玉,笑着说道:“都说好玉可以为主人挡避邪祟,不过哪有人要专门去验这个的,只要平安便什么都好。” 宝玉见万远清说的道理与周先生无异,又在看玉的时候,表现的极为淡然,心里高看了万远清几分,连着说话时,也都耐着性子回答。 贾政那边说着话,史溁这边却是在加紧赶路。 与贾政与宝玉他们不同,贾赦和贾琏,贾蓉是必须要来的,他们是嫡支子孙,又占嫡长之名。 既然继承了家业,便在面对这等家族大事时,无论里面如何危险,都要进去查看情况。 这是他们在享受过身份带来的好处后,应当负的责任。 当然,除了几个主子,跟着一并去的,还有荣国府的小厮们,他们每人都是极为忠心可靠。 行进得队伍中,贾珍和贾赦在前面,贾珍是来带路的,而后面跟着的几个金陵这边的贾氏族人则是他们这边能掌事的人。 一路行来,史溁一直都在看周围的情况,在梦中听闻山崩地裂不觉得如何恐怖。 可是如今亲眼见到,那山没塌的一半青翠,塌了的一半褐黄,两者之间泾渭分明的模样,史溁方觉出其中厉害。 待众人走到一处空地,前面便是被截断的一个大坑,人和马车都不能继续前行。 史溁疑惑,便问这里便到了么,贾珍急忙上前解释。 “咱们这么些时候,日夜不休地换着人轮班清理,也只将路开到这里。 前面这个大坑,只有填上了,咱们才能继续往前走。” 贾珍解释着,又有几位头发胡子都全白了的老者过来。 那几个老者在贾珍解释过后颤颤巍巍地上前来请安。 史溁约么了一下他们的年岁,应该是每个人都应该快百岁了,这样大年岁的老人,史溁哪里敢让他们几人来拜,急忙阻止他们要跪下请安的动作。 “几位老人家不必如此,别拜了。” 见他们依旧要拜,史溁无奈急忙命跟着来的史何等人去扶,又命给几人看座,史溁见他们坐稳了,又问道。 “几位老人家今年贵庚?” 其中一个老者回答:“请老太太安,我今年一百零九岁,他们几个比我小上一点儿,也都九十八九了。” 听他如此说,剩下的几位老者都纷纷点头,史溁惊讶之余,便问道。 “不知几位在这里是......” 那老者回答道:“我等俱是当年跟随第一代宁荣二公四处征战的将士,当年宁荣二共相继离世之后,我们便自请来这里守灵。 从那以后,我们几个便一直住在这附近。 此次天灾,我们几个老家伙最熟悉这里的地形,一想他们必定十分着急,我们便商议了,过来给他们引路。” 史溁不想几人来头如此之大,急忙命小厮将几人扶住了,又使人将带来的茶水奉上,不想那老者喝了两口便说起了祖坟的事情。 他伸手一指说道:“老太太可以看一下,那个方向就是二公当年的入葬之地。 也是整个墓地最重要的地方,那里不是罪中间,却是建造的最好的一处。” 有了老者指引,史溁急忙顺着他指向的去看,却见那处不算太真切。 有许多树木等挡着,史溁看不太清楚。 那老者便说:“这里看得不清,往那旁边的山坡上看,便能看得真切了。” 老者说罢,拄着拐杖,就要带路,史溁急忙让贾赦将马匹让出来,给老者骑坐,其余几人亦是如此。 按照老者的说法,众人调头返回,爬上了旁边的山坡。 此时换了一个角度再去看,果然看见了修缮的极好的墓地,令史溁他们惊讶的是,在宁荣二公之墓附近的建筑都没有受到波及。 贾代善那一辈的人葬的距离那里较近,看着也没什么大事。 此时,贾珍上前躬身说道:“老太太,赦大老爷,咱们也是请了老人家来,这才知道祖先之墓没有事情。 之前蓉儿回去的时候,只当咱们家祖坟都埋在底下了,这才那般惊慌。 可是现在咱们查明了状况,只有后葬进来的被埋在了底下,却也大致都知晓了方位,只消填上那坑,着人去找便能找到了。” 事关贾敬的尸身,贾珍也是极为上心,连日来在这里守着亲自监督。 贾赦听闻具体方位已经知晓,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贾琏见了,急忙上前奉上带来的水,贾赦喝了几口,这才走到史溁面前问道。 “如今见了这里的情况,母亲有何打算?” 史溁记得宁荣二公所言,说不必铺张浪费,他们二人又在金陵逗留未走,想来也会偷偷来看。 于是她便作沉思状,想了一会儿才对贾赦说道。 “如今的情况你也见着了,二公之墓与那边的墓都无碍,就是你父亲的墓,也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损伤,我的意思是不用大动。” 史溁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注意着贾赦的脸色,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她商量着说道。 “不过,到底是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不知这地方的风水是否会因为这场天灾改变,所以咱们家也得请人来看看,若是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咱们也好及时补救。” 史溁见贾赦脸色松动,便接着说道。 “来之前,你不是说那张道人已经来了金陵,你使人打听一下,他还在不在这里。 若是他人在,咱们便不如便请他过来一看,看看该如何修理,若是他说无碍,咱们就修缮,若是他说需要挪动,咱们再安排迁坟的事宜。” 贾赦听了觉得十分有理,当下答应道:“母亲说的极是,祖先之墓本就不好轻易变动,儿子也不愿意扰了祖宗们安息,便请了张道人来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史溁和贾赦决定之后,众人便离开了这里,那几位老者是过来专门见他们一面的,又被小厮们送回了住处去。 回到外面,史溁不多说,便命马车回去,贾赦将史溁他们送回去后,便叫了在外面等着的贾政等一众贾家子弟,说明了里面的情况,又说要请高人来看。 他将做出的决定合乎情理,贾政直接表示对此没有意见,贾蓉素来听贾赦的,京中来的人都以贾赦马首是瞻。 老宅这边的人也是拖到现在想请贾赦他们拿主意,便也都应下了此事,贾赦便命人去寻在金陵的张道士。 理由也找的好,他是贾代善的替身,贾代善的坟墓他得管。 史溁与邢氏回来,将见到的情形说出,宝玉等在外围看了便觉得心惊,不想里面的情况更危险,史溁因此提出,不许他们几个去那乱走。 嘱咐完他们几个男孩子,史溁便派人去打探那个叫钟芩的住处,恰巧史溁派出去的人一出去问,这周围的人都知道,没多久便回来回话。 史溁见他这么快就回来,觉得奇怪,便问他道。 “我才叫你去打听的消息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小厮躬身答道:“回老太太,是的,小人一出门,便往那买菜的摊贩处去打听了,不想老太太想打听的那人的事情,这里的人都知道。 他们便说了那个叫钟芩的人的事情,小人便作刚返乡不久,不知道此事,好奇地问了那人住处,几个人便告诉给了小人。” 史溁见他说的合乎逻辑,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小厮回答道:“在城北的一处宅院里,小人听人描述了那人的住所所在,已经记在心中。” 史溁听他说能找到这人所在,也确实想见那精怪挑中的人是个什么模样,便命鸳鸯给她换了平常的装扮,悄悄带着史何与那小厮出门去寻此人。 第558章 钟芩?秦钟! 因为是偷偷出来的,史溁不好动他们带来的马车,便出门雇了马车,小厮在前面引路。 小厮打听来的消息算是准确,没绕多少弯路,史溁他们便找到了那宅院门口。 那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史溁按照京城的估价算了一下,约么三百两银子左右。 小厮确认这地方没错,只是这家宅子大门紧闭,史溁便让史何上前去叩门。 史何扣了好久的门环,这才有人来开门,却是一个不大的小厮,见着了宅子里头的人,史何因说道。 “你们家主人可是姓钟?” 那小厮点头道:“我家主人确实姓钟,不知几位是?” “我们是你主家的旧交,听说了你主家的事情,特来看望。” 史溁此时已经下了马车,走来对小厮说她们的身份。 那小厮往下了车的史溁处看了一眼,见是一位浑身穿的都气派的老太太,知道来人身份不低,便不疑有他,将几人引了进来。 这宅子不大,里头的布局也极为简单,几乎不用小厮带路,便能看见主堂在哪里。 小厮一边走,一边和史溁说道:“这位老太太,我们家公子在里面,他病的严重,不能来亲自出来迎接了。” 史溁柔声说道:“我们此来便是来看你家公子的,不必如此客套。” 走到门前,那叫钟芩家的小厮便拉起了帘子,请了史溁几人进门。 进门之后,又引了几人往内室而去,史溁到那钟芩处一看,双眼不由得瞪圆了。 那床上面色苍白睡得极为不安稳的人,竟然是一个她认识的人,便是当初消失不见的秦钟。 “钟芩,钟芩,倒过来听,不就是秦钟么?” 史溁又思及警幻仙子那时所言,不由得心道:“若是此人真的是秦钟,那当初自己猜测的与实际便是还有出入,那神瑛侍者之仙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又当作何解释,难不成自己猜的不对,而是另有其人?” 史溁摇头将自己的疑虑按下,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周围的屋子,这宅子还不错,心中更加狐疑起来。 秦钟当时来荣国府的时候,其父秦业便是东拼西凑,准备出来二十四两见礼都觉得是大事,这宅院以及屋内摆设器具所值,已经超过千两。 这秦家并不富裕,如何买的起这样的宅子。 秦家在京城里住的地方是在秦可卿名下的,并未听说有何变动,秦可卿更是再没说过秦氏父子。 史溁的心思飞转,一时之间在心中分出好多种猜测来。 与史溁的反应一样,跟着一起进来的史何和鸳鸯在看见床上躺着的人的模样之后,也都被吓了一大跳。 他们两人经常在荣庆堂内行走,自然是认得秦钟的。 即便是现在已经过去多年,秦钟长大了,面容有些改变,但是两人还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他是谁。 也不是因为什么,只因为秦钟生得俊美,让人见了就不好忘记,史溁等人又不让他们在宝玉面前提起秦钟,因而记忆深刻。 史溁几人进来时也不吵,因而如今秦钟还在睡着,并不知道几人进来。 那小厮见家中来了贵客,自家公子又实在是睡得不算安稳,不时噩梦连连,便一咬牙,伸手轻轻推醒了人。 床上的人被叫醒,艰难地睁开双眼,却模糊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顿时激动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史溁听见了他的咳嗽声,急忙将自己的心神从屋内的摆设上面收回来,就听到床上躺着的少年问鸳鸯道。 “鸳鸯姐姐,你怎么来了?” 史溁看见在看见鸳鸯的一刹那,少年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不过这道亮光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散去了,他自嘲地笑道。 “不对,鸳鸯姐姐在京城荣国府里,怎么会出现在金陵,一定是因为我病得太重,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是鸳鸯姐姐。” 鸳鸯不想床上病得如此严重之人竟然真的是当初见过的秦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史溁听见了秦钟说的这话,上前去走到床边,又吩咐秦钟的小厮去给刚醒的秦钟倒水。 那小厮见秦钟果然认得来人,心中再无怀疑,急忙听从史溁的吩咐去寻茶壶。 史溁坐到秦钟床边,探了秦钟额头,又伸手一探被子,发觉被褥里层都已经被秦钟的虚汗濡湿,整个被窝散发着潮气,因而皱眉问那小厮道。 “你们家公子平时用的被褥都不换么?” 那小厮端了水,却被史溁问得一激灵,手中水撒了大半,史溁见他不中用,便让鸳鸯去将水接过来,重新倒了合适的,拿给秦钟。 秦钟听从史溁的话喝了水,史溁这才问道。 “秦钟……我听人说你现在叫钟芩?” 秦钟听到史溁说秦钟两个字,神情就是一愣,随即他的脸上流露出满满的苦涩和怀念之感。 似乎这两个字遥远又近在眼前,秦钟嘴角勾出一丝苦笑,笑了两声,随后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说的没错,我已经......叫了好多年钟芩了。” 秦钟笑了两声,气息不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苦笑着问史溁道。 “老太太想知道为什么吗?” 史溁点点头,她确实是想知道秦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若不是今日真的见到了秦钟,也确认这是本人。 史溁几乎已经认为秦钟父子已经死了,没想到秦钟本人还活在世间。 秦钟见史溁点头便让他的小厮寻了借口去买点心,支开了他,这才开口讲起那年的事情,史溁就听他说道。 “当初我和我父亲正在家中吃饭,忽然从外头进来一伙黑衣人,他们蒙着脸凶神恶煞弟进来,上来二话不说,就将我和我父亲打晕。 直到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人带走,关进了一处连窗户都没有的地方。 那里暗无天日,也没有灯火,我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咳咳”,说着秦钟又咳嗽了两下,“我父亲起初和我被关在一起,只是在我醒来的时候,我父亲还昏迷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叫醒了我父亲,我父亲思前想后,对我说我们许是遇见叛军了,那些人保不齐是要害人的。 他就让我闭嘴什么都不说,他们要做什么就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不要反抗。 我当时非常害怕,就答应了我父亲,蹲在角落。 后来有人来将我父亲叫了出去,可回来时,我见着我父亲浑身都是血,肯定是那伙人做的。 不等我看我父亲怎么样了,那些人又将我拖了出去。 直到到了地方,有一个黑衣人带着面具,他好像是那里的头,我根本就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是一种很沙哑的声音。” 秦钟回想起来那个人的装束模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似乎是极为惧怕那个人。 “那个人最开始不说话,看了我好一会儿,随后问了我一些问题。 可是,他问的东西,我都不知道......” 秦钟脸上苦涩意味更浓,“老太太能猜到他们问我什么么?” 史溁心中已经明白,那人问的应该是秦可卿的身世,还有宁国府做的那些事情,他知不知道,可是这样隐秘的事情,她该知道吗? 史溁没有立刻回答秦钟的问题,其实就已经表明了她是知道一些的,秦钟自然也看了出来,他苦笑道。 “果然,老太太您是知晓的。” 话说到这里,再否认也没用,史溁又想从秦钟这里知道一些消息,便也点头承认了,她轻声说道:“你那个姐姐其实是......” “是前太子的女儿……” 秦钟说到这里,挣扎着起身,却因为全身乏力而里倒歪斜,鸳鸯见了急忙去扶,好容易坐起来,秦钟已经是气喘吁吁,背后冷汗湿透了衣衫。 “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人不知道。” 秦钟那如玉的脸庞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压低嗓子嘶吼着,语气中满是被隐瞒的愤怒和哀伤。 史溁见秦钟神情激动,不想让他误会了,便开口解释道:“这件事知道的只有宁国府的贾敬、贾珍我,还有赦老爷知道。 其余的人都不知道,这种事情只有做了家主才会知道这件事。 而且,最初的时候,只有贾敬和你爹乱两个人知道,就连我们府上他们也都瞒着。 直到后来,贾敬说给他孙子订了亲时,我才知道,当时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我也无可奈何。” 秦钟见史溁说的坦诚,便也相信了她的说法,他当时在荣国府时,经常和宝玉一起到史溁处玩耍,知道史溁的性格。 “那……我姐姐现在还好么?”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史溁眉头一挑,看向秦钟,秦钟低头错开了史溁的视线,小声说道。 “我想听。” “她过得还好,和你……姐夫,生了一个儿子,每日忙里忙外。” 秦钟听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对于他的第二个问题,史溁没有回答,秦钟也没有继续追问。 史溁在这里,他似乎就像是找到了倾诉口一样,将心中的话往外说。 “老太太,我从来都没想过,我爹会做出这件天大的事情来。” 秦钟的脸上露出不解来,他摇头说道:“即便是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 他不过是工部的一个小小的营缮郎,如何就敢和宁国府他们做下这等掉脑袋的事情出来。” 史溁记起秦家与贾家的渊源,他出身不算高,秦业的父亲是由贾敬引荐做的职位。 等到秦业的时候,便也走了宁国府的门路在工部谋了职位,品级照着贾政要低一些。 那秦业本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不过也知前程的重要性,在工部做事时,几乎事事都跟在贾家后面,听从贾家的安排。 其中,有不少都是不合规矩的,这也算是有了把柄在贾家手中,史溁见秦钟想不明白,便开口与他解释。 “你父亲之能不比你祖父,可是他心中要强,不想碌碌一生,便依靠着东府做事。 也坐到了那些人拼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位置上。 你也应该知道,这得到了好处,便要为人办事,你父亲得了东府的提携,自然要为他们做事。 这种事情,办了一件便有下一件。 我想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了吧。” 秦钟点点头,回答史溁道:“我明白了,父亲他是为了前程,所以才做的这样惊险的事情。 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为了前程,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这件事一旦被人察觉,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我爹他经常与我说,他年过五旬才有了我,要我事事注意,不可在外惹了麻烦。 可是他如何自己就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而且,他还不告诉我。” “我想,你父亲应该是觉得你年岁还小,这种事情告诉了你,不说你守不守得住这个秘密,就是听见了也会吓着你。 所以,他才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我想还有一件顾虑,那就是,你爹怕你若是知道了你姐姐的身份。 再对你姐姐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那样不等这件事暴露,恐怕你们父子就会被东府他们收拾了。 你父亲这么做,也是在保全你。” 秦钟沉默良久才说道:“确实如老太太所说,就是因为怎么问我我都不知道,所以我最后才得以活下来。” “老太太不知道吧,我爹他不是病死的,而是自尽的,我爹给我留了信,说他不该再活下去了。” 秦钟提起秦业的离世,脸上满是悲怆之色,他喃喃地说道。 “我爹死了以后,我找人来收拾,不想夜里又来了黑衣人,就是当初是那个为首的人。 他们将我和我爹带到这里,说他的主人决定饶我们一命,只是原先的身份都不能用了,我爹就说改了姓钟。 我爹改名叫钟乔,我改名叫钟芩。 那些人将我和我爹安排到了这里,我们行动倒是没什么,也算是自由。 只是给我们的身份,开不了路引,我和我爹离不开这金陵城。” 史溁又问这宅子是否是那些人所给,秦钟答道。 我爹去了后,那些人来了,看了我爹的尸首。 那个为首的人给了我五千两银子,说我爹还算守信,他们就不为难我了。 他们带了我爹的尸首走,我没有地方去,就只能留在这里。 这之前是租下来的,我想了想,还是要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便找了这宅子的主家,花钱买了下来。” 史溁听了微微点头,虽然不知道是宫里哪位主子出的手,但是基本上也跑不出太上皇和当今两个人的范畴。 思及后来太上皇料理甄家的手段,他觉得秦业的经历,和他老人家的手笔很像,都是突然之间不知所踪,秦钟父子如此,甄宝玉与其妻子朱氏亦是如此。 秦钟说了自己的经历,又问史溁为什么到了金陵城,史溁回答道。 “金陵闹了灾,族中出了事情,所以我们才赶回祖宅处理。” 听史溁如此说,秦钟也明白了这件事一定十分重大,不然不会由史溁亲自回来,史溁见秦钟现在精神尚可,便开口问道。 “那你在这里生活之后呢......我来的时候,就听人说起,有个人叫钟芩的在外头发了病,觉得这名字与你的名字像,就想着来看看。” 秦钟眸色一暗,对着史溁说道:“我不是发了病,我觉得我的情况更像是做了一个梦,我在梦里见着我不受控制地去做了许多我不想做的事情。” 他低着嗓音说道:“可是现在看来,那应该不是梦吧......” 他这么一说,史溁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被那精怪附身之后,还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她安慰秦钟道:“现在没事了,你也别多想,先将身子养好再说其他。 我这次来,给你拿了好多药材,你只管叫人开了方子,让小厮去煎了服下,对你的身子应该是有好处的。” 秦钟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在他不受控制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将剩下的银钱花的差不多了。 而且在那些银钱用尽时,他亲眼看着自己伸手在石块上面一抹,那石块便变成了银子。 他现在没了钱,又没有变出银子的本事,囊中羞涩。 就连平常餐饭都是当了家中的东西,史溁送来的药材是他急需的,所以他没有拒绝。 秦钟见史溁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便和史溁说了另外一次。 “老太太,其实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之前在被那些人关起来的时候,我就有过一回。 那次我觉得我好像是去了一处奇山异草之地,走了许久,不知如何便落入了一个黑海之中。 醒来以后,我就觉得那些拷问受的伤好了很多。” 史溁听了秦钟说的话,心头一震,不由得想到在幻境中与警幻一起看那记载中写的情况,与秦钟的经历竟是吻合了。 又听秦钟掉入黑海之中,那海的威力史溁亲眼见过,急忙问秦钟道。 “那后来呢,你有什么异常么?” 秦钟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别的什么了,就是我身上的那些伤痕好了都没留疤。” “没有别的最好,我这里有一张平安符,是在京城清虚观请了张道士在神像前面供过的,就留在你身边,也好为你挡上一挡。” 秦钟谢过史溁,亲手接过那张平安符,放在枕下。 这些大事说完,秦钟便提起了宝玉,问宝玉是否来了,现在过得好不好。 史溁将宝玉的情况说给秦钟听,秦钟听得直点头,眼中闪过羡慕和怀念,他开口说道。 “听说宝兄安好,我便安心了。不过,我有一事想请求老太太。” 史溁因问他所求何事,秦钟道:“我的情况,还望老太太不要告诉给宝玉。 秦钟已经没有了,现在有的只是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他的钟芩。” 秦钟的这个请求,史溁自然答应下来,秦钟对此十分感激,史溁又嘱咐他要好生吃药。 秦钟又问及后来听说水月庵被遣散,其中的一个叫智能的姑子去了何处。 他这几日自恢复了行动后,每每睡下,便经常梦见智能病死了。 又梦见那黑衣人拿着刀向他刺过来,说他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史溁将朝廷对她们的安排告诉给了秦钟,又说她们几个不是主使,只是被迫,朝廷并未从重治罪。 便是去了北边,那也不会过得太苦。 得知了智能不似他想的那般凄惨,秦钟也送了口气,只说当初见了那师太,他和宝玉都觉得不舒服。 可是他们见到智能的时候却没有这个感觉。 秦钟又对史溁说,他可惜智能做事总是身不由己,心中挂念,便有一问。 史溁知他心中对智能的倾慕,只是这回,秦钟和智能并未有过深的来往,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再没别的了。 所以,便是秦钟心中有倾慕之情,也无法宣之于口。 “希望她不受人控制后,能过得更好一点儿吧。” 秦钟最后叹息着说道。 这时秦钟的小厮从外面回来,史溁见那小厮打开了点心包,却是几个烧饼,是那种做的极为粗糙的那种,用的面也不好。 秦钟勉强吃了几口,却是难以下咽。 史溁低头又见那小厮的荷包是瘪的,就明白了秦钟手里定然是没什么钱了。 她明白了也不戳破,只说自己还有事情就要回去了,秦钟听了,急忙让小厮出来送一送史溁。 史溁因此将随身带的银钱和头上戴的发饰都交给了那小厮,让他去当铺换了钱来给秦钟置办些好的吃食。 那小厮也算是忠心,史溁几人装作走了,实则留了那带路的小厮悄悄看着。 秦钟的小厮在他们离开后,果然去了当铺当了史溁给他的那些首饰,又去一个看着还算不错的食肆,给秦钟买了好多东西。 听了回报,史溁放下心来,这才命史何赶车回去。 回去的时候,琥珀还在守着门,史溁便悄悄地回到了住处。 第559章 冯家经商 这清理碎石等物需要一些时日,金陵此次受损的房屋不少,幸而有了当今赏赐的工匠在,这才没有耽误事情。 既到了老宅,便是要见金陵的族人,史溁等人自然也见了几位族老的太太们。 族中管事的如今贾氏宗族中都称他为玖二爷,年岁比贾赦稍微小上几岁,可辈分上却小了贾赦一辈,和贾珍倒是能说的上兄弟。 这位贾玖的太太姓史,乃是金陵史家出身,算起来与史溁也算是本家。 在他们来之前,便递了拜帖过来,史溁便知道了,既然是史家的本家出身,史溁也表示了自己对她的亲近,所以,她一来拜访便比别人多了几分自在。 太太们来了,自然家中子女便也都跟着前来拜见,几位太太带了家中的姑娘来。 史溁便也叫了贾瑛、贾瑶、贾琛出来,与这些太太们相见。 来的人都是消息灵通的,也都事先打听过荣国府的姑娘,言语之间都是夸赞,而并不失礼。 便是有跟着一起来的人想要多嘴,也被她们按下。 史溁自然看出来那位太太的意思,便是想要询问荣国府的姑娘可有什么打算,贾瑛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很是有几个太太的目光总是往贾瑛身上看,贾瑶有了皇室赐婚,这件事贾氏宗族已经将这件事记在了族谱上。 金陵城的老宅也都知晓此事,事关皇家,她们这些太太不敢多说。 可是贾瑛不同,她还没有过了明路的婚事,在她们眼中便是炙手可热的人选。 见过礼,史溁便让贾瑛她们回去了,不曾在这堂间多留。 几个有心思的太太见史溁和邢氏都淡淡的,不理会她们暗中的意思,便也将心思按下。 女眷们说的话题,总不过是家中的事,又说金陵城现在采买各种东西的价格越来越贵。 也有说城中什么人家又出了什么要紧事等等。 史溁听了都在心中暗暗记下,其中最让史溁感兴趣的一件事就是,这位金陵城的知州万远清,万大人他家的一件事。 这位万大人出门去拜访亲友时,在郊外救了一个被山匪劫了饿晕的人,不想这人大有来头。 那人正是都尉冯家二老爷的儿子,那人醒来之后,便对着万远清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又给京城去了信。 史溁感兴趣的不是冯家的身份,而是这冯家二老爷不似冯紫英之父那般在朝中任职。 而是在分家之后,不顾自己的举人身份,做起了走南闯北的买卖。 他的儿子便是在去隔壁州府的路上遇见了贼人,混乱之间与商队走失,不想竟到了金陵地界,遇见了万远清。 如今世人都以科举入仕为荣,以买卖商贾之道为耻,冯家二老爷的作为,便是史溁面前的这些太太们都说那冯家二老爷离经叛道。 思及宝玉曾经提起过,在从蒋玉函处回来后不久,冯紫英就来问过宝玉经营铺子的事。 当时宝玉不觉得有什么,回来和史溁当做闲聊说了出来,从那时开始,史溁便知冯家因为缺钱,有意转变身份。 正思索间,史溁便听贾玖的太太史氏说道。 “说起经商,咱们几家谁家都不如薛家,他们家便是祖祖辈辈就是做这个的。 前儿我听说了一件大事,那薛家从薛老爷离世后,多少年都不景气了,便是底下用的人也不如从前那般精明能干。 可如今却出了一个好儿郎,几日前有人往薛家的铺子里头闹事,那些管事、掌柜、活计没一个能用的,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站出来平的事,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同样是贾氏宗族中的一位姓刘的太太接过了她的话,“也不是咱们说嘴,薛家现在用的那些个掌柜都是后提拔上来的,做事且嫩着呢。 也是去年薛家那哥儿娶了一门好亲,薛家那亲家原也是在咱们金陵发迹的,有了他们家的人一帮衬,那些意图将薛家剩下的生意抢了去的人都不敢再动作,也还了好些强占的铺面回来。 这才捋顺了面上的事儿,那些不听话的人也被他们薛家给打发了,我听说是薛家那个大姑娘亲自下的令,她兄弟也不恼。” 史溁听着她们说薛家的事情,也出言问道:“薛家这是出了一个好人才,不知那人叫什么,又是那家的孩子。” 史氏笑着答道:“是薛家族里的一个孩子,名儿叫薛蝌的。 要说他们家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他们家之前有生意,那孩子父亲便带着家眷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各处的风土人情,自然也去过京城。 他们家姑娘在京里原和一个读书的人家姓梅的人家定了亲,那姓梅的读书人家里本没什么钱,就是因为结了亲,从他们家里拿了不少银子这才支撑着读书。 不想那姓梅的人家后来发了迹,那家的老爷得了进士做了大官,就觉得他们家是商户出身,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竟是派了家仆来强退了亲事,那时薛蝌之父当时正病重,不想被那梅家来的恶仆一逼,竟是吐血死了。 他们家里没了主事的大人,生意也败落了,又有老娘和妹妹,这孩子卖了大半生意,又里里外外地操持着,这日子虽然过得不如之前宽裕,也算能将就。 就这退亲的事,也是过去好几年了,这孩子经过这么多事磨练着比同龄的人都稳重。” 史溁听了确是薛蝌无疑,便顺着史氏的话问道:“那姓梅的你们可知道叫什么,如今又在朝中担任何职?我在京城里住着,竟不知道六部里头有什么姓梅的人,能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 史氏见史溁问起梅家,又说那梅家不是东西,史氏也深恨这等人家,便急忙回答道:“我听薛家的人说,那梅家的人如今在翰林院做官,好像是做了翰林院侍讲的职位。” “原来是他,我说怎么没想起来,原来是他。” 史氏听闻史溁认得此人,急忙问道:“老太太竟是认得此人不是,那家人究竟如何,可是如薛家所言的那般不堪?” 这时说话间王氏亦在,她听史氏问起梅翰林,便忍不住说道。 “他们家如今心大的很,竟是连我们家都看不上了,要踩了我们家去攀高枝呢!”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趣,不想那梅翰林家敢与贾家对上,都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王氏回头看了一眼史溁,史溁冲着她点头,让她将梅家做的那些小动作说出来,王氏因而愤愤地说道。 “那梅家考中了进士,却是没得到差遣,只得了一个候补的名头,每日清闲,便是几次寻门路,人家嫌弃他们家寒酸。 他拿不出足够的银子孝敬,人家都不愿意引荐他去做官,唉——” 说道这里王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众人急忙问她这是为何,王氏这才说道。 “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家吃的一次亏,也是老太太允了我说,我才能告诉你们,要是老太太不许,我都不会讲给你们听的,不然平白叫你们笑话了去。” 众人听到一半,已经起了兴趣,如何肯放下不理,便都说不会笑话,王氏这才说道。 “那梅家老爷几次求人不成,便厚着脸皮到了我们家拜访,外子见他文才好,又是这样的出身,便不忍心他这么蹉跎下去。 就出面,替他谋了一个在翰林院里面校检文书的差事。后来更是推了他上去,他这才做到了翰林院侍讲。 不想这人竟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我们家老爷因为家中子嗣病重回京,本来是想着看一眼孩子就回任上,不想就是这梅家往御史台报的信儿。 连累的外子遭了好大的罪,幸好陛下仁慈,我们家又使了全力去救,这才得以以贬职结尾。” 金陵这边的贾氏族人都知道贾政两次贬职,又升职的事情,却不知其中缘由,消息传来时,他们也都意外说,贾政好端端的在平安州做知州,如何就偷跑回京,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这种事情应当是极为隐秘的才对,不想竟是有小人在背后作祟,众人这回听了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他们早就听说了的背信之人所为,都纷纷声讨起梅家来。 “竟是这般模样,我说怎么事情这么蹊跷,这梅家老爷当真不是个东西,先后两次背叛,怎么就不见一个雷下来劈了他去,留着他这个祸害。” 说话的是一个嫁给贾家旁支的薛氏女,她与那薛蝌家也算是亲戚,早为此事替薛蝌一家愤愤不平,如今骂起梅家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王氏见众人都说梅家不好心中畅快,又急急地说道:“你们不知,这还不算完,那梅家竟像是盯上了外子一般。 对我们老爷多有弹劾,又纠集了昔日拜在外子门下的人,一起说我们老爷在任上贪赃枉法。 可是你们也都知道,外子的性格那般方正,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薛氏听了说道:“这件事咱们都知道的,政老爷因为在清点欠银时,大公无私,做事公道还被陛下下旨夸赞过,要说是政老爷贪赃枉法,咱们第一个就不信的。” 王氏拿起帕子,在眼角擦了一擦,面带感激地回道:“说的就是这个理儿,我们家老爷自幼熟读圣贤书,不屑此等作为,也是天恩浩荡。 陛下深知外子为人,这才没叫他们一伙人冤了外子去,便是外子后来重新任职,他也没少和人说外子的坏话。 如今更是寻了个更好的靠山,做了忠顺王府的人,更是看着外子不顺眼,时不时来找麻烦。” 史氏听了,不解地问道:“既然是他们找麻烦,何不在他家的事情上多留心一些,他为人不正,便是在翰林院中,也应当不少作为,拿了他做错事的证据,让他不得翻身?” 王氏苦笑道:“我们也是这般想的,外子之事多亏了我们家老太太和赦大老爷护着,这才没出什么事,只是那梅家背后的主子是忠顺王府,忠顺王爷乃是陛下的兄弟,我们家也只有忍着的份儿。” 史溁也说道:“梅家做事谨慎,不似傅家,和梅家一起弹劾的人家中就有傅家,可傅家不干净,很容易就被咱们拿了错处,我们也盯了梅家许久,奈何找到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地方。 这要收拾了他们,须得有大事才行,这种小打小闹,倒显得我们家没脸。” 众人都点头称是,都说要一击致命才好,王熙凤不在此,她要管的事情多,便在后面忙碌。 众人方且问完,便见王熙凤从外面进来,一来便笑着问在说什么,依稀听了有人在说她,莫不是说她貌若天仙,美过姮娥。 史溁听了当即笑道:“这个凤辣子,回了老家还是这般模样,对对对,我们都说从未见过你这般美貌的仙子,只说要日日都见着你才好呢。” 王熙凤知道史溁只是在与她打趣,只凑到史溁跟前笑道。 “老祖宗这般说,可见是真的,我就却之不恭了,领了这第一美人的称号。” 邢氏见王熙凤一来便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也笑着说道:“凤丫头忙了好些时候,快过来坐下歇歇。” 王熙凤这才在位置上坐下,又开口与史溁说道:“老祖宗,您吩咐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这人咱们雇了三百人,每人一日给的是二百文工钱,我才问了这里的管事,雇人做这些活,咱们这里最高的主家是给一百五十文工钱。 我按照老祖宗的意思,给他们定了二百文的工钱,叫他们精心做事。” 史溁点头说道:“这样就好,咱们家祖坟是大事,须得好生办理才是,这时多花一些钱没什么,要的就是他们用心。” 史氏对这位琏儿奶奶多有耳闻,且当初王熙凤之父过身时,王熙凤跟着送灵回过金陵老家,她当时也是见过王熙凤的,只是那时王熙凤还小,便是坚强,也只是个孩子。 不想后来京里竟传回来,她手段高明的传闻来,且半年前,又从京城来老宅送节礼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将来继承荣国府的琏二爷,竟是发誓说此生只要王熙凤一人,顿时惊的她们这些人说不出话。 虽然都当做笑谈来说,其实心里都十分羡慕王熙凤有人疼,这回又真实见到了两人,她们心中都觉得两个人生的都是极为貌美,平常的女子站在她们夫妻二人面前,都如鱼眼见了珍珠。 这次得以与她说话,便笑着与她说:“琏二奶奶果真如他们说的是个利落人物,我今儿见了竟错不开眼。” 王熙凤见她说话,从座位的次序上一排,便知道她是谁了,笑着回答道:“嫂子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细看起来比我都年轻几分,哪里像我生了两个孩子以后,总是觉得自己干吧的不像样子。” 史氏已经有三十二岁,虽然保养的极好,每每见了家中水灵的小丫鬟也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眼下被王熙凤这么一说,只摇头笑道。 “大妹妹说笑了,要这么说我有了那五个猴儿,便是成了那秋日的落叶,一踩便碎了。” 王熙凤听了一愣,问道:“嫂子生了五个,竟都是哥儿不成?” 一边的薛氏眼露羡慕地说道:“可不是,两回给玖二爷生了五个儿子,那五个儿子都极为孝顺出息,两个如今有了举人的名号,剩下三个也都是秀才,只待下次去考。 如今玖二爷把她当功臣整日供着,生怕她不开心呢。” 史氏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头一次生了两个小子,整日淘气得不像话,就想着下回来个姑娘也好。 不想又出来三个儿子,如今他们大了好些,小的时候整日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我按下这个那个又起来。” 王熙凤听了更是羡慕,她之前心火旺盛,总是怀不上,后来专门调理了这才有了儿子。 想到这个王熙凤突然心中一动,之前贾敏生了双胎,她还觉得稀奇,可到了金陵见着了这位史氏,她便有些明白了。 许是有着史家血脉的女子更易生出多胎来,便笑着问道:“嫂子家中可还有如嫂子这般有福气的人么,我听说这生多胎也是要祖上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才能得,不然寻常人也是一次生一个孩儿。” 史氏笑道:“也是有的,我娘家姑母也是一胎生了两个,许是你说的那般,我娘家那边的姑娘出嫁之后,生双胎的多。” 王氏心中对宝玉的婚事挂念极身,听了这话便悄悄地记在了心中,谁家不喜欢多子多福,这一生便是好几个,换了别人得生好几年的功夫。 王氏没少在心里嘀咕宁国府一脉单传的事情,这没有子孙后代,这一脉岂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便要断绝了吗。 虽然贾珠还有贾兰剩下,可是贾兰的身子骨瞧着也不算特别强壮,倒是继承了贾珠的样子,王氏见了总是害怕贾兰也与贾珠那般,寿数不长。 所以,事关宝玉,王氏便想找一个身体健康,最好是家中祖辈极为长寿,又好生养的媳妇给宝玉。 说说笑笑间时间过得快,时候也都不早了,贾家不可宴乐,史溁便没有留她们在这里用饭,命人将从京城里面带来的礼物送与诸人,都是一些京城里面刚刚时兴的上用锦缎、首饰等。 这些太太、奶奶们都以京城的喜好为先,收到时都十分欣喜,她们带来的子侄史溁也给了见面礼,都是读书用的文房四宝等。 等送走了她们,秦可卿才从屋内出来,他和贾蓉身上算是重孝,故而没有出来见这些人,史溁瞧见了她身着孝服,走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便是眉头一皱。 秦可卿坚持着要生下那个孩子,到底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不小的损伤,即便是后来养了两年,还是气血不盛。 “蓉儿媳妇,你怎么出来了,这里是风口,咱们进屋去说。” 说着,史溁将秦可卿给拉进了屋,史溁伸手一摸只觉得秦可卿的手冰凉,便急忙叫鸳鸯上了热茶来。 “你这手怎么这么凉?” 史溁又去瞧秦可卿身上穿的衣服,却见她身上已经穿上了初冬才穿的袄子,更是紧皱眉头。 王熙凤原是因为老太太喜欢秦可卿,这才与秦可卿多来往,后来得知了秦可卿的身份,着实冷了一阵,只说自己这边事情忙,抽不出身来。 可秦可卿本人待人和善,不掐尖要强,王熙凤与她相处的时候,不用耗费什么心神,也不讨厌她。 后来见了她哪怕拼了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心中对秦可卿又多了几分好感,此刻她听了史溁的话也伸手去摸了秦可卿的手,也说道。 “你这样子可请了好大夫来看过?” 秦可卿握着茶杯,对王熙凤说道:“在京里的时候,就叫了大夫来瞧过了,说是生桂儿的时候,损伤了元气。 也开了药,需要佐一些滋补的汤膳来用,如今敬大老爷去了,我们重孝里头,见不得荤腥的。 在京里的时候也还好,让他们烧了熏炉烤着,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来了金陵这里,觉得终日冷飕飕的,也不见暖。” 史溁听了急忙问了秦可卿身边的瑞珠,“你们奶奶不舒服怎么不说出来,前儿送了你们几个火盆,你们可用了?” 瑞珠急忙答道:“都用上了,可是这金陵的时节不同于京城的,如今奶奶每日睡觉的时候都觉得冷。” 史溁听了思索了一会儿,也记得金陵地界,冬日里是冷的,转头对王熙凤说道。 “蓉儿媳妇那屋子不行,你派人去瞧瞧,这宅子里哪个院子里有砌了火炕的,给蓉儿媳妇住。” 说了这些,史溁又觉得这屋子未必都如她住的这里有火炕的,应该也有人怕多事不说,便对王熙凤道:“蓉儿住的那里没有,别人的也未必有,他们怕人说他们闲话,就是实在冷了,也只咬着牙硬扛。” 第560章 惹祸精——贾琏 如今发现了此事,我不能当做不知道,也不用换院子了,倒说我偏心,你叫了工匠过来,没有的就砌上。” 王熙凤也觉得金陵的屋子不暖和,好在她灌了好几个汤婆子捂着,又有贾琏这个大火炉在身边烤着,也不算冷,两个孩子那里也有奶娘陪着也算妥帖。 见史溁吩咐下来,便叫了小红出去叫人去办。 史溁见秦可卿行动之间满是疲态,便开解她道:“人之生死,是天道轮回,万物之情。 你年岁这般轻,不要将这些都挂在心上。” 秦可卿听了咬了咬嘴唇对史溁说道:“老祖宗,我还好,只是我昨儿做梦,梦见了我弟弟。 我见着他在往前走,我就去叫他,只是他好像是听不到一般,没一会儿便没了踪迹。” 史溁不想秦可卿的神态这般疲惫竟然是因为梦见了秦钟,便问她道:“你还梦见什么了?除了你弟弟之外,可还有其他人么?” 秦可卿摇头,说道:“没有了,我弟弟他也只是背对着我,也没有别人。 我怎么叫他都不应,后来他走着走着就从我眼前消失不见,后来便闪了一道金光,我便醒了。” 瑞珠在一旁说道:“老太太,我当时就在奶奶躺着的小榻前守着,奶奶突然惊醒的时候,我看见了是外头的光照在奶奶脸上。 奶奶说了这梦,我就和奶奶说,定然是那光晃得,这才睡不安稳,可奶奶觉得不是,心里担忧,要来寻老太太。” 史溁听完瑞珠说了秦可卿过来的缘由,心中念头转了转,不想告诉她秦钟之事,便开口对秦可卿说道。 “你心里事情多,便是多想了也有可能,不过既然梦见了,许是有什么缘故,咱们不妨拿了解梦的书看看。” 史溁看了一眼鸳鸯,鸳鸯急忙去拿了书出来,按照秦可卿的情况一翻,不想鸳鸯见了却先笑了起来。 三人都奇怪了起来,鸳鸯笑了一下解释道:“老太太,琏二奶奶,小蓉大奶奶,这书上可是说了,小蓉大奶奶梦见这事儿,说是先苦后甜,苦尽甘来,是长寿安宁的兆头呢。” 秦可卿听了心头一震,让鸳鸯将书拿了来一看,果然那书中如此说,她急忙又去看下面的注解,口中说道。 “凡是不可冒进,宜守旧......” 王熙凤本是以为这回是鸳鸯随便编一个好的出来,不想真的有,有些意外地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则是笑了一下,不多说。 史溁也凑过去看了几眼,笑着对秦可卿说道:“蓉儿媳妇,你也看见了,便是前人也说这是好的,你大可宽心。” 秦可卿脸上的忧郁之色顿时消散了许多,她将书还给鸳鸯对史溁说道:“虽然无事,可到底是我连累了他。” “你若是实在惦记,等回到京里,我就叫人去在清虚观请张道人替他做一场大法事,消了这因果也好叫他早日从苦海抽身。” 秦可卿点点头,说一应都由史溁来安排,安慰好了秦可卿,不想贾琏身边的小厮昭儿在门口探头探脑,王熙凤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急忙走过去呵斥了他。 “你在那探头作甚,有话便进来回。” 小厮昭儿脸上焦急,却见里头坐着史溁和秦可卿,便犹豫着不敢开口,史溁瞧着他的脸色不对,便叫他进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不快说!” 小厮昭儿无法,只得上前回了,“回老太太,是二爷。” 史溁一听更是着急,直问他道:“琏儿怎么了,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王熙凤听说是贾琏有事也焦急起来,对着昭儿问道:“二爷今早不是出门去帮着订石料去了么? 难不成是半路丢了银子,让人扣下了?” 昭儿摇头说不是,解释道:“二爷带着我去订好了石料,见金陵地界的铺子与咱们京里的不一样,就想着给奶奶,还有哥儿姐儿买点东西。 不想咱们逛了一会儿,前头有一个卖身葬父的丫头,扑过来就说咱们二爷已经出了银子买了她,死活非要和二爷走。 二爷哪里肯依,挣脱了就要走,可那丫头当下就拿了碎瓷片,抵在脖子上,说什么二爷买了她,是二爷的人了,二爷不带她走,她就不活了。 这么一闹,二爷就被围在里头了,那些人信了那个丫头的话,都在说二爷的不是,还说二爷已经做了好人,不如就做到底,带了这丫头去,我挤了好一阵,都没挤进去,就跑回来给奶奶报信儿。” 听了昭儿的话,史溁和王熙凤同时起身,口中说道。 “混账,这是要赖上我们琏儿不成!” “小红带上能打的小厮,跟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史溁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都看出其中的不对来,这种场景,很像是仙人跳啊,贾琏这是被人给缠上了。 史溁叫了琥珀去叫史何去府衙将这件事告诉给万远清,自己则是和王熙凤一起做了马车,带着府上的一众小厮赶去找被人给讹上的贾琏。 待史溁和王熙凤带着人赶到时,那里依旧还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直堵得水泄不通。 驾车的史何见状便高声喊道:“荣国府家眷出行,尔等闲杂人等不要堵路!” 带来的小厮们也纷纷在马车两旁站定,那些围观的人见了这阵仗,又有人认得贾家的徽记,便退到一边,让出了路来。 有人让了便又有许多人让路,史溁和王熙凤乘坐的马车这才进去。 等进到了里面,史溁才看见,贾琏被两个壮汉模样的人给拉住不让走,那个卖身葬父的丫头在里面哭诉,雪白的鹅蛋脸上梨花带雨,让人一看见就心生怜惜。 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史溁冷哼了一声,就见王熙凤已经气得柳眉倒竖,撸起了袖子就要下车去和那赖上贾琏的人去撕吧。 史溁一把捞住了她,将她拽了回来,口中喊道。 “停车!” 马车依照史溁的命令停下,贾琏见着了史何,便知道这必定是来救他的人,还不等他叫喊,便听马车里头史溁沉声问道。 “这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是何人,那两个人你们拉扯人家做什么?” 贾琏一愣,又见史何一副漠然的样子,便闭上了嘴。 那丫头早哭诉的时候,早听见了这是荣国府的车架,现在又听见里头好似一个老太太,她知道贵人家的这些老太太一个个都是极为好管这些事情的,便扑了过来,在马车附近跪下,口中凄然道。 “这位贵人,我爹昨儿夜里去了,我家贫,没有钱来安葬,我就想着把我自己卖了,好歹能把我爹给葬了,自己以后也有个安身的去处。 这位公子见我可怜,便出钱买了我,我就说要和这位公子走,可是这位公子不同意。 可是,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买了我,又不带我走,我一个弱女子,将来可怎么活啊! 贵人您给评评理,也劝劝这位公子,好歹赏我一口饭吃。” “哦?” “原来是这样,那那位公子给你的银子可还在你身上吗?” 那丫头听了急忙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来,将那荷包打开,倒出十两碎银子来,对史溁说道。 “这个荷包和里头的银子就是这位公子给我的,贵人可以看看,我这样的人家,如何能用得起这等精致的荷包。” 随着这丫头的话音落下,便有围观之人看出了那荷包是出自金陵城有名的绣房之手,还是那绣坊里头卖的最贵的一种便喊道。 “这荷包是云秀坊里头卖二十五两银子一个的荷包!” “你们看那丫头还有这个公子身上的衣服,就能看出来,这荷包不是那丫头的东西!” 史溁看了史何一眼,史何上前去,将荷包和银子都拿到了手里,他用手掂了掂,说道。 “老太太,确实是大约十两的碎银子。” 史溁点头,于是她亲自从马车上下来,在鸳鸯的搀扶下,手里拿着拐杖,走到了那躺着被麻布盖着只露出一双脚的尸体面前。 史何带着几个小厮也跟在了史溁的后面,史溁低头怜悯地看了那尸体一眼,口中叹道。 “是个苦命的人家。” 又转头看向贾琏呵斥道:“你也是,你买了人家姑娘,就应该带走她才是,怎么好将这样一个苦命的丫头扔下不管。” 却在转头的时候,给了史何一个眼神,往那露出来双脚的尸体上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史何当即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在史溁让鸳鸯将那在地上磕头的丫头扶起来的时候,他直接到那尸体的附近,装作要走过去招呼马车,却不小心一脚踩在了那露出的没传鞋的脚踝上。 “啊!” 突然,那丫头爹的‘尸体’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喊,随即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却因为脚踝被猜得极疼,半瘸不拐的摔在了地上。 那人抱着脚踝嗷嗷叫着,又骂道:“刚才是哪个不长眼的,踩了老子!” 第561章 简单破局 史何这才转头惊讶地去看,一副这尸体怎么就活了的样子。 史溁见事情成了,当即就从一个仗义执言的老太太,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老煞星。 她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将鸳鸯扶着的丫头一脚踹翻在地,高声喊道。 “来人,把他们几个人给我抓起来!” 那些早就悄悄站好位置的小厮们顿时就冲上去,将这四个人给扭住。 那两个壮汉见势不妙,还想逃跑,也被得到消息赶来的万远清和贾赦带来的衙门的差役给拦住。 贾琏其实是最惨的一个,他被那两个壮汉拉扯的狼狈不堪,方才又被那两个壮汉给推到了地上。 小厮们都顾着抓那逃跑的两人,没有理会他,最后还是他自己的小厮昭儿见着了贾琏,将人给扶了起来。 可是他刚站起来,就迎来了贾赦的一顿骂。 “你个不省心的混账,让你去买修缮祖坟的石料,你去了大半日不回家,原来是在这里胡闹。” 贾琏一缩脖子,对贾赦说道:“爹,是他们诬陷我的,我什么都没做,就想顺路给我媳妇孩子买点东西。” 见贾琏这般说,贾赦又是一瞪眼睛,就要接着骂贾琏,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一个人开口替贾琏辩解道。 “这位老爷,这位公子没说谎,是那些人硬缠着这位公子不放的。” 有人替贾琏说话,其余的人也都纷纷开口说他们也都看见了,那四个人就是合起伙来想要赖上贾琏的。 有人求情,贾赦才哼了一声,不再训斥贾琏,这时,万远清安排人将那四个人投到大牢里面,一会儿要亲自开堂审问后,便急忙走到贾赦面前,面带歉意地说道。 “贾将军,对不住了,在我的任下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差点让令公子遇险。” 贾赦面对贾琏的时候,是一副严父面孔,可是在面对万远清的时候,贾赦却只说道。 “无妨,也没冤枉了他,不是万大人的过失。” 万远清见着了被人拉扯的极为狼狈的贾琏,也开口道歉道。 “贾大人,受惊了。” 贾琏虽然年岁年轻,但是到底是从四品的职位,比万远清的要高,而且,贾琏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将来荣国府的家业都是贾琏的,万远清不敢忽视他,也急忙和他道歉。 “没事,万大人秉公处理那几个人就是,他们今日是缠上了我才没得逞,要是缠上了别家的公子,那就不好办了。” “下官一定好生审理此案,不会让他们逃了去。” 尽管贾琏说没事,万远清依旧是满脸的歉意,又与贾赦二人说了几句话,这才赶回了州府衙门。 待送走了万远清,贾赦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贾琏,说了一句。 “还不上马车家去,我还有事要办,你先跟着老太太回去吧。” 贾琏嗯了一声,往马车走去,在路过贾赦的时候,贾赦伸手轻轻拍了拍贾琏的背。 这一拍,贾琏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待他扭头往身后看的时候,就只看见了贾赦带着小厮信步离去的背影。 这时他的眼泪突然就憋不住了,等他上了马车,王熙凤看见的就是一个脸被泪水花了的贾琏。 原还想不理会贾琏一下的王熙凤哪里见过这个,急忙将他拉到身边,用帕子给贾琏擦眼泪。 贾琏见着王熙凤结果哭的更厉害了,王熙凤换了两条帕子都没止住,见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王熙凤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二爷这是怎的了,倒像个被人占了便宜的小媳妇儿!” “凤丫头,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打趣我!” 贾琏抽噎着,不忘回答王熙凤的话,史溁看了也觉得好笑,不过她没打断他们小两口的话,只闭上了眼睛当做没看见。 直到荣国府的马车离开这里,那周围观看的人才反应过来。 那个劝贾赦不要骂贾琏的人已经在这里愣神好长时间了,有个人看他一直站在原地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觉得奇怪就上去拍了那人一下,问道。 “这热闹都没了,你还愣在这作甚?” 那人回过神来,眼神迷离地说道:“你听到知州大人叫那个公子的爹什么了吗?” “没怎么听清啊,我那时候去看那几个被抓起来的人去了,没注意知州大人说什么了啊!” 那人咽了口唾沫,说道:“知州大人管那个人叫贾将军。” “嗨,这有什么的,咱们金陵不是有好几个贾将军呢。” 那人一把拉住了这个人,和他说道:“不对,他不是咱们金陵的将军,那公子后来上的是荣国府家眷的马车。 那位老爷就是正经的荣公的后人,世袭一等将军的那个人。” 后来那人原本欲走,不想听到了这样吓人的话,不禁一个哆嗦,他疑惑道。 “荣公之后都在京城......不对,贾家因为祖坟被埋都回来了啊!” “那个老爷真的是一等将军贾赦?” “那四个人讹上的公子不就是他的儿子,是荣公之孙?” “应该是!” 那人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了,突然他丢下被他拉住的人,狂奔回家,被丢下的那个人也不在意,他同样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 不仅是这两个人想明白了这件事,也有其他的心思活络的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想明白事情的人都知道了,这四个人想讹人家荣国府回乡的公子,反倒被荣国府的人给收拾了。 思及那四个人的手段,不由得都骂了一声,该! 这想要缠上富家公子,也不长眼睛看看,那是你能缠上的人吗? 这几个人被收拾了,一点儿都不冤枉,就是不缠上荣国府那个倒霉的公子,不得缠上别人。 一回到了住处,贾琏立刻就将身上的行头都脱了下来,尽数扔给了小厮昭儿,开口说道。 “昭儿,你去将这些都烧成灰,倒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昭儿应了一声,拿着胡乱团成一团的衣服就要走,从那里头掉出一个香囊来,贾琏见了心内纠结,这是他去年,见同僚身上都挂着妻子做的荷包香囊,心中羡慕不已。 回府来和王熙凤一说,王熙凤扔了账本子就不理他了,他好说歹说,又许了王熙凤许多好处,软磨硬泡之下,才让王熙凤同意亲手给他做一个。 自这香囊做好以后,他每日都挂在身上,时常检查,珍爱得不行。 不想今日拉扯间,被那丫头扯了好几下,贾琏觉得晦气,却实在舍不得,叫住了昭儿纠结不已。 王熙凤跟着他一起回来,自然在他身边,一看贾琏的神色,她就知道贾琏的意思。 心中感动贾琏对她的心思,便抱住贾琏的胳膊问贾琏道。 “那香囊他们也碰过了?” 贾琏嗯了一声,王熙凤听了开口说道。 “那便不要了,让昭儿一并烧了去。” 贾琏看向她说道:“那可是你扎了好多次手才做出来的,我舍不得。” 王熙凤冲着贾琏妩媚一笑,说道:“一个香囊而已,二爷若是喜欢,我就再做一个给你。” “真的?” 贾琏听了心头一喜,急忙挥手让昭儿下去,向王熙凤确认,不想王熙凤一扭头。 “谁让我嫁了二爷呢,只好再扎上几次手了!” 贾琏被王熙凤那一笑引得心神恍惚,不知自己是如何迈过了门槛进了门,又如何被王熙凤裹上了新的外袍。 直到他和王熙凤走到了史溁的门前,才将将缓过神来,不过依旧惦记着王熙凤。 史溁抬眼去看他们两个,看出来两人的腻乎劲儿,便放下心来,不枉她在去救贾琏的路上,在马车里头好一番和王熙凤说怎么勾住贾琏的心思。 “多谢老祖宗为孙儿解围,若不是老祖宗慧眼,拆穿了那四个人的伎俩,孙儿今日必定要吃大亏。” “这种事情京城里也有,只是你年轻,没听说过罢了。 咱们家的人在京城的时候出门也都是前呼后拥一大批人。 那些想要赖人的,见了这样的阵仗都不敢上前的。” 贾琏不想京城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便问史溁道。 “咱们京里竟是也有这样的事情么?又是哪个倒霉鬼和我一样被人缠住了?” 史溁回想自己听说过的一件事,笑着说道。 “那人你也认识的,是康远郡王家的儿子,他和你一样,出行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厮,就被人给缠上了。 他没办法,便将那女子带回了府。 只是,康远郡王乃是宗室,郡王妃可不是吃素的,也不怕他们这种手段。 她儿子回去将事情一说,郡王妃直接下令将那女子打杀了。 又派了郡王府的下人去找,将那些同伙之人都抓了起来,送去了宗人府判了一个谋害郡王世子的罪名儿。 康远郡王则是进宫与太上皇说了这件事,等康远郡王出宫以后,那几个被送到宗人府的人立刻就被斩了。 这件事不光彩,又涉及宗室颜面,大家平时都不提的。” 贾琏听了不妨也有和他一样倒霉的,只是那康远郡王府的处理办法,放在他们家总不好听。 第562章 焙茗受罚 史溁见贾琏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笑着对他说道:“琏儿放心,就算是你真的挨不过,把那个丫头带回来,咱们家也是不怕他们的。 不过就是麻烦些,需要设了诱饵将他们一网打尽,扭送衙门去罢了。” 贾琏听了点头说道:“咱们家是不怕这个,可是终究被缠上了晦气,咱们家虽说老家在这里,可我却是在京城长大,怎么偏就盯上了我。” 史溁听了笑着对贾琏说道:“可不是就盯上了你这个外乡人,尤其你还是个有钱、长相又俊美的,我看啊,那丫头不仅是盯上了你的钱,还图上了你的人呢!” 贾琏被史溁说的脸上一红,急忙错过眼神去,不想就接收到了坐在史溁身边王熙凤的一记眼刀子。 他无奈道:“我这长什么样儿,我也说了不算啊!” “哈哈哈,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凤丫头,你说该怎么办?” 王熙凤也被贾琏逗得笑了起来,见史溁发问,她只说道:“甭管是谁说了算,总不是我的错儿,我呀,只想做个哑巴且瞧着他去。” 贾琏听王熙凤这般说,急忙起身上前,走到王熙凤的身边,对着王熙凤深深一揖,口中笑道。 “还望凤姐姐体谅则个!” 王熙凤笑容愈发灿烂,给了贾琏一个心花怒放的眼神,勾得贾琏更加心猿意马,口中却道。 “谁是你凤姐姐,我可小你两岁,该是叫你琏二哥哥才对!” 他们两个打情骂俏,史溁和鸳鸯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只听得贾琏和王熙凤哥哥,姐姐地随口乱叫,史溁笑骂道。 “什么‘哥哥’,‘姐姐’的,也不害臊,快收了回你们自己屋里去罢,任凭你们叫出祖宗来,都不关事,去吧去吧。” 贾琏和王熙凤纷纷起身,笑容满面地告辞回去,史溁见着他们俩出门的时候,身影挨得极近,史溁低头微笑,只觉得如此这般,便是极好。 要说这好事难传,坏事不传也走千里,更别说这荣国府的消息传得比别的地方更快,贾琏和王熙凤刚回去不久,邢氏并王氏便来了史溁的住处,一看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老太太,我听说琏儿遇见难事儿了,可要紧,需要咱们去打点一二?” 邢氏一落座便急急地问了起来,脸上焦急之色极为明显,王氏抬眼略微诧异地瞅了她一眼,也跟着问史溁道。 “我也听说了琏儿的事儿,我们家老爷在外头得了消息,还派人回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 史溁将她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动神色地说道:“没什么大事,都已经了结了。” 说完,史溁又皱眉叹道:“大抵是琏儿生的太好了,便是自己不花心,也能招蜂引蝶。” 邢氏听史溁说事情已经了了这才放下心来,又见史溁担忧贾琏的长相,笑着说道。 “多少人想要咱们琏儿这般样貌还不得呢,怎么老太太反倒担忧起来,咱们琏儿是个好的,和他媳妇儿过得好,老太太应该高兴才是。” “说到这件事,我也记得当时琏儿小时候在我这里,就有小丫鬟不知死活地想要勾搭上,我当即就叫人打发了去,” 王氏也跟着提起了贾琏小时候的事,贾琏这副样貌,从小到大没少惹祸,邢氏自然也记得,笑着说道。 “那也不是咱们琏儿的错,那些轻浮的丫头合该都打发了才是,见了样貌好的爷们。 不论是主子还是小厮,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拼命地凑上去,将平日里咱们的教导都当成耳边风,这种丫头可留不得,便是外头田里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是这样的,看着像什么话。” 王氏笑着点头,邢氏这番话她还是觉得很对的,忽而转头见着过来上茶的鸳鸯,鸳鸯算起来也有十六岁了,也没听说史溁为她找了什么人,便开口说道。 “就是要在爷们身边放人,那也得挑上端庄沉稳,贤良能规劝的,这才不会坏了规矩。 咱们府上稳重大气的丫头不少,眼下就有一个,你们可瞧见了?” 邢氏正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劝贾琏不要被外头那些莺莺燕燕什么的眯了眼睛,要好生与王熙凤过日子,不想王氏在这个时候问起来,便抬头茫然一问。 “什么丫头?” 史溁倒是瞧出王氏的意思了,她刚才隐晦地看鸳鸯的那一眼,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鸳鸯的婚事史溁打定了主意,要鸳鸯自己瞧着办,看上了谁,她再去说和,不想让鸳鸯盲婚哑嫁,便是将来嫁人了,她也要放了鸳鸯的身契,还她自由,不想让任何人打鸳鸯的主意。 因而只淡淡地回答王氏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好说这个,叫人听了去,又要惹麻烦,换件别的事情来说。” 说话间史溁的脸色便沉了一些,王氏心里一咯噔,意识到刚才急功近利,反倒惹了史溁不快,急忙笑道。 “瞧我这嘴竟是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这个不好提,我捡件别的事说。” 王氏见史溁点头,这才说道:“咱们来金陵前,我们老爷抱着瑜儿教他念书上的诗,整整八句,就教了两遍,瑜儿竟是都念对了,一直到第二日都没忘。 老爷一问便背了出来,给我们老爷乐得不行,直说瑜儿那小子像他。” 史溁听王氏说起养在她身边的贾瑜,看着应该是养的不错,便笑着对王氏说道。 “会背书了?这倒是好事,不过咱们家的几个孩子会背书都不比宝玉早,我记得宝玉刚认字不久,就学他老子自己做了首诗,惹得你老爷四处和人显摆了好几天。” 宝玉灵气重,于诗词歌赋似乎有天生的灵感一般,读书没几本,倒是做了不少的诗,惹得贾政又是高兴,又是气愤。 不过,这在王氏眼中都不是坏事,不管如何都是宝玉有出息的表现,因而王氏真心笑道。 “宝玉这孩子只要肯学,我就阿弥陀佛了,不敢求他有什么能为。” 说到宝玉,不想宝玉从外头进来,一进来便见着王氏也在此,急忙过来请安,又说道。 “凤姐姐和琏二哥哥呢,怎么不见他们人,我回来便听说了琏二哥哥出了事,赶着过来,不想他们翻到不在?” 史溁见宝玉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脸上有些失望,笑除了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对别人谁的事情都放在心上,因而笑着回答宝玉道。 “他们两个早来过了,你琏二哥哥也算是受了惊,我让他回去休息了,你要是有事情找他,改日再去吧。” “哦。” 宝玉没凑到热闹,整个人略显失落,他还是挺想问问那缠上来的女子是个什么样儿,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戏码。 史溁回答完宝玉,便从宝玉的语气里头发觉出不对来,严肃地问宝玉道。 “宝玉,你方才去哪了,我听着你的意思是,你今日也出府了?” 闻言宝玉身子一僵,史溁之前告诉过他们几个男孩子,这金陵地界他们不熟悉,不许他们出去乱跑,虽说贾家在金陵势大,可万一遇见什么不长眼的,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贾琏这样的大人都不行,宝玉他们几个更是不行了,王氏听史溁一说,也反应过来,搂着宝玉问道。 “不是不让你们出去么,又去哪顽了?” 宝玉见瞒不过,只得实话实说道:“也没去哪,我去了一趟茶铺,从前就听说这里产的雨花茶极好,虽说咱们家每年也都有人送进来,也不比这当地的好。” 史溁听了叫琥珀将在门外候着的焙茗叫了进来,果然见着焙茗手里地拎着十好几个打包好的纸包,上面有着白记茶铺的字样。 焙茗自然知道自己跟着宝玉做了不在史溁令下的事儿,也知道史溁和王氏不会深说宝玉,便也战战兢兢地请安。 王氏见了他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要发火,可宝玉知王氏脾气,若是被王氏抓了错处,焙茗怕是在他身边留不得了,他身边能信的也不过是他和茗烟两人。 那几个书童,李贵、墨书都不能全信的,尤其是李贵,他是李嬷嬷的儿子,他的事情就是这个李贵往外面说的最多。 许多事情,还都是茗烟和焙茗两个人兜着,于是宝玉急忙对史溁和王氏说道。 “老祖宗和太太别恼,这事儿一开始就是我的主意,是我说了要出去看看,他不肯,是我逼了他,这才跟着我出去的。 你们就算是要罚,也该是罚我才是。” 焙茗不敢出声,只跪下磕在地上,王氏见状皱眉,心中不喜,在她看来,宝玉学的那些不好的东西,就都是这些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小厮们教的,开口说道。 “宝玉,我知道你心善,可是他们一个个挑了你心软的毛病,做起事来愈发不顾及了,我今日若是不罚他们,来日他们还不上了天。” 宝玉一听王氏之语,顿时心惊不已,心知他此番一定阻止不了王氏,便用眼神向史溁求助。 第563章 宝玉沉思 宝玉求助的眼神过来,史溁自然看见了,她默默叹了口气,宝玉的性子已经比之前坚强很多了,从他敢为自己身边的小厮开口求饶就能看出来。 从前的时候,任凭是哪个长辈要换了他屋里的丫鬟、身边跟着的小厮,他都是躲在一边,不敢说话,只会在事后难受的。 如今能在身边的人危机之刻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有了这样的转变,史溁心中是高兴的,宝玉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任人提线的木偶摆件。 想让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识,有他自己想要做的事。 于是,史溁便在王氏说出撵人的话之前开口说道。 “焙茗,我记得你是在宝玉启蒙的时候被挑上来,跟在宝玉身边的吧。” 焙茗颤颤巍巍地回答,他也不敢抬头,只低着头说道。 “回老太太的话,是的,小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跟在二爷身边了。” 焙茗的话音落下,还不待众人反应,史溁便抓起手边的茶碗扔了出去。 那茶碗便在几人的眼皮子底下,飞了过去,砸在王氏面前的地上。 茶水飞溅,有一些染湿了王氏身上穿着的衣裙的裙角,还有几滴不知怎么的,溅得较高,竟是飞到了王氏的眉毛上。 温热的水滴和茶杯的碎裂,让王氏心头一震,她下意识地去看向史溁的脸色,却见史溁说道。 “当初选你们上来,看重的就是你们比别人稳重的性格,能劝着宝玉一些。 宝玉性子活泼,你们便要多加看顾,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什么事?” 焙茗唬得面如土色,狠狠地磕头,口中说道:“老太太,我知错了,我应该劝着二爷的。” 邢氏和王氏见史溁扔完茶碗之后就站了起来,急忙起身过来扶,史溁挥开了她们的手,对着鸳鸯说道。 “你去,把宝玉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们都给我叫来!” “是。” 鸳鸯应了一声,急急地出去叫人,就见从外头进来一水儿十个人,有丫鬟,有小厮,更有宝玉的奶娘李嬷嬷。 这些人在来之前,便知道史溁发了大火,便也都不敢多做什么动作,进来之后,直接挨排跪了。 就见史溁对着他们说道:“见你们这个样子,想来已经知道我找你们来,不是什么好事。 那我也就直说了,府里选了你们在宝玉身边,便是要你们尽心照顾好宝玉的。 你们还记得来之前,我嘱咐过你们什么吗?” 史溁问话,众人都低头不敢说话,似锦见没有人回答,便咬牙说道。 “老太太嘱咐我们,来金陵不比在京里,要照顾好宝二爷,也要劝着二爷不许随便乱走。” “呵,原来你们还记得,不是我老了胡说梦话。” 史溁冷笑一声,似锦一听史溁的语气,便知道这次的事情大了,这两年,史溁就发过不到两次火。 一次是宝玉屋里遭了贼,一次是贾荀生病,似锦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顶着来,便只磕头道。 “老太太,是我们照顾不周,请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您......” 史溁的神色极为严峻,王氏见着她一副大动肝火的样子,心中害怕给史溁气出个好歹来。 回头她又要落贾政的埋怨,便想要劝史溁不要与这些下人们生气,不想刚说了几个字,史溁就转头冷飕飕地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被那眼神吓得手一哆嗦,便闭嘴不再说话了,史溁转回头去,又看向似锦,严肃道。 “似锦,你是从我这里去宝玉那的,你也总管着宝玉屋内的事情,今日这事,虽是焙茗做的不对,可宝玉不在府里,你们这些人,也应该知道才对。 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宝玉出去了,这便是失职,你可认。” 似锦听了立刻答道:“回老太太,我认,确实是我们没有来报。” “嗯。” 史溁嗯了一声,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重新坐回座位上,邢氏见了急忙过去,给史溁重新倒了一杯茶。 史溁伸手接过,又对她们说了一声,“你们都坐下吧,他们做错事,没有你们陪战的道理。” 有了史溁的允许,邢氏和王氏这才重新坐回原位,史溁将茶喝了两口,又对着跪了一地的人慢悠悠地说道。 “似锦,你监管不力,罚你三个月的月钱。” “焙茗,宝玉出去的时候,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和似锦一样,罚三个月的月钱,外去领两个板子。” “至于其他人,罚一个月月钱。” “我念你们是第一次犯,所以只罚你们的月钱,若有下次,你们就自己去吧,也省了我的废话。” 史溁说完,便拿过桌上的一串珠串盘动起来,不再多言。 到了这个时候,似锦和焙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史溁这是高高举起,轻轻地落下,没想着要怎么重责他们。 他们二人都是在主子们跟前伺候久了的,对于主子们的意思哪有不明白的。 于是,他们二人便都应了是,可史溁没说让他们走,这一地的人就都还跪在那,全都不敢动弹,邢氏瞧了一眼史溁的神色。 对跪在地上的那些人摆手道:“你们还都待在这里做甚,还不赶快收拾了走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手里的活都做完了不曾,你们在这里戳着,平白接着惹老太太不快,快都去吧。” 似锦等人见史溁对邢氏的话没有反对,便都悄悄地起身离开,不敢发出什么杂乱的响动。 王氏见史溁发了一顿火后,就让这些人就这么走了,还想说些什么,不想史溁对她淡淡地说道。 “政儿媳妇儿,你衣角也湿了,回去换身衣服吧。 宝玉出去这一次就罢了,也不算什么大事,这金陵城繁华不照京城差。 且不说宝玉,要不是咱们来是要做正事的,便是我也想出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他们几个这回是做事不够妥当,可能跟着出来,便已经是顶尖儿的了,就是再挑,也挑不出来比他们更好的来。 这会子算账,宝玉身边没了人伺候,又该如何?” 宝玉在王氏身边,一听史溁说没人比他身边的人好,便对着王氏说,若是离了他们,自己便是吃穿行走,都觉得不舒服。 王氏心疼宝玉,这件事又已经落锤定音,她的态度也软和下来,开口与宝玉道。 “宝玉,下次可不许这般胡闹了。” 宝玉一听王氏提起下次,便知道这件事多半是翻篇了,心内狂喜,急忙应了,又故作大人态度,板起脸来,煞有介事地说道。 “老祖宗和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好生训他们一顿去,必然不叫老祖宗和太太再操心。” 说完,宝玉便离开,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王氏哪里看不出宝玉的心思,待宝玉走远,王氏便开口对史溁问道。 “老太太,我方才那般也是为了宝玉好,咱们家这等深堂大院的人家,多少出了事惹人忧心的,我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刺人的很。” 史溁知道她的心思,王氏首先是个做母亲的,她还未老便痛失一子,以至于到了宝玉这里,恨不得时时刻刻看在身边,生怕宝玉有了什么闪失。 所以,史溁也没有不耐烦,而是提起了卫家的事情,劝说王氏。 “政儿媳妇,安排卫若兰回家的事情,你当时在场,卫家的事儿,我想你是听说了。” 王氏最不喜的就是这个,急忙答道:“可不是,这种事情听着就觉得倒人胃口。” 史溁见她知道,点头说道:“卫家那扑上来的,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可咱们老宅里可不是。 今日若是打发了宝玉身边用惯了的人,错了空子出去,万一有那心大的丫头哄了宝玉去,非要闹着带回京城去,你到时是依还是不依。 若是依了宝玉的意思,助长了那些小丫头们的气焰,让她们以为只要把住一个主子,就可以为所欲为高振无忧了。 若是不依,宝玉的性子你也知道,便是说掏银子出来,也是要将人带走的,你到时伤了母子情分,又当如何?” 王氏听了,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慌张,她从前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不过是选上来伺候人的一个丫鬟罢了,换了一个,还有更好的在后头,有什么要紧。 不过经过史溁这么一提醒,昔日宝玉对丫鬟们的态度,让王氏更加觉得不对了。 不会真的会因为这个,伤了她和宝玉之间的母子情分吧? 王氏出门几年,未曾归家,已经错过了宝玉几年不在身边,如今又因为进学,不与她住在一处,王氏的心思越发忐忑起来。 只是她心里已经有所动摇,只是嘴上依旧不愿意让步。 “老太太,我还是觉得,要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才好,只罚了月钱,是不是太轻了些?” 史溁看出王氏眼中的犹豫,便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对王氏说道。 第564章 小红和贾芸 “咱们如今在老宅,不管是族里的还是外头的,多少人看着。 你这般大张旗鼓地处罚她们,岂不是让人笑话说,这还是咱们家还是主子信得过的下人呢,都这般没规矩,让他们白白小瞧了咱们去。” “身在这里,就是连我做事,都要思考多遍,你们做事要更小心谨慎才行。” 王氏一愣,随即答道:“是,还是老太太考虑周全。” 邢氏见状也跟着说道:“今儿天气可不暖和,外头又有凉风,二太太衣角湿了一片,还是早些回去换了衣裳,可别受寒了才好。” 王氏依言起身,对史溁说道:“那老太太,我就先回去了,也好和我们老爷说上一声。” “嗯,回去吧,告诉你老爷,不用担心这里的事,将祖坟整理好才是正理儿,还有他在外头忙得很,宝玉的事,就不要告诉他了,不然闹将起来,谁都没脸。” 王氏知道贾政的性子,那对自己儿子,不知为何就像是遇见了仇家一般,每次教训儿子,不是拿鞭子就是动板子,一点子小事也值得他大动家法。 王氏不想宝玉挨打,到了这里,宝玉挨了贾政的边儿,总得防着贾政,且她如今对贾政不怎么信任。 贾政现在不算已经过世的贾珠,不论正、庶,有四个儿子,他不缺儿子,若是贾政因为她的缘故,对宝玉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她将来该依靠谁。 有了这样的思量,又怕院子里的下人们在贾政面前乱说,王氏便急忙应下了史溁的话,带着彩萍匆匆离去。 邢氏见王氏离开,这才问史溁道:“老太太,琏儿和凤丫头他们两个没打起来罢,我瞧着凤丫头从前那吃醋的劲儿,心里担忧的很。” 史溁和王熙凤出去的急,待邢氏得了消息要过来的时候,就听说史溁和王熙凤两个人已经带着人走了,没办法,她只能待在这里等着。 史溁听了邢氏的话,笑着说道:“他们两个好着呢,从琏儿和凤丫头吐露了真心以后,凤丫头心里有了着落,早就不乱吃飞醋了。” 邢氏听了心上的石头彻底消失了,也笑道:“这件事也是咱们琏儿做的好。 老爷搬回荣禧堂后,就有不少小丫鬟对咱们琏儿起了心思,还是琏儿自己把持的住,不然伤了凤丫头的心,可就难哄好了。” 听了邢氏笑着说贾琏行事愈发正派,史溁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贾琏和王熙凤的情分,从少时便浓,便是到了现在也不该淡了才是,这感情一事,最是需要两个人来一起经营。 “倒是有一件事,眼下这里没有别人,我可得与老太太好生说道说道。” 史溁见她说的严肃,便收了笑容问邢氏道:“什么事值得你过来这般说,还要找没人的时候。” “方才宝玉来之前,二太太没说完的话,老太太可听出来了?” 邢氏拿眼稍稍往鸳鸯那边转了一下,史溁便知道她是在说什么事情了,王氏的意图很明显,这屋子里头,不算邢氏带来的沫儿,王氏身边带来的彩萍,有头脸儿的也不过是鸳鸯和琥珀两个。 琥珀年岁没有鸳鸯大,也不到岁数,王氏便是说起来,也断然不会是琥珀,那必定是鸳鸯无疑了。 “嗯,怎么?你也瞧上了她?” 史溁没想到邢氏也提起了鸳鸯,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只是邢氏没说具体要做什么,史溁便像是开玩笑一般来问,实则已经是全神贯注了,准备应对邢氏。 就听邢氏说道:“哪了,我可不敢起这个心思,我只是好奇,她提起来这件事,有什么用意?” 邢氏说着,对着史溁伸出了两根手指,那意思分明就是表示她说的是二太太王氏。 “许是一时起意吧,她也不是过来专门说此事,应该是没什么说的,急于说点儿别的,有些口不择言了。” 史溁假意说王氏提起此事纯属意外,果见邢氏急急地劝道。 “老太太还是留心些吧,便是她无意,也应早做打算,省得一个两个的都瞧上了她,好事变成了祸事。” 史溁知邢氏说这话是好心,便也点头道:“你说的很是,那我就放出话来,叫家里这几个不能打她的主意,她将来是要出去做好人家的娘子的,可不能去给人做小。 你也回去和他们几个都知会一声,若是他们心里头有这个主意,现在就打消了,要是让我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邢氏急忙答应,笑着说她一定会将史溁的话带到,鸳鸯心思灵慧,如何不知史溁和邢氏这是在说她的事,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一只耳朵听着,一只手整理着手上的东西,身子虽然是背过去的,可一颗心已经丢到了这里。 她正整理着一些装了粉末的琉璃瓶子,心神恍惚间不小心竟是刮倒了几个,琉璃瓶子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鸳鸯也在这个时候回了神,急忙去将那几个倒在桌上的瓶子装回匣子里。 听到鸳鸯那边的动静,史溁与邢氏对视了一眼,嘴角都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史溁伸头往鸳鸯那边看了一眼,见鸳鸯还是背对着她们,就小声地对邢氏说道。 “咱们别说了,省得一会儿跑出去,不好哄。” 邢氏抿嘴一笑,起身对史溁说道:“老太太,我来时正命她们找衣服呢,老爷整日里出门,里头的事情他都不管,就带了两个小厮来。 那些细碎的活计竟是都扔给了我,这会子眼看着她们是找完了,我也该回去看看她们了。” 史溁点头笑道:“这是自然,你自去吧。” 且说王氏带着彩萍往她和贾政住的院子里面走,心里盘算着方才没有说下去的鸳鸯的事情。 鸳鸯为人稳重心细,又是个极会伺候人的,王氏心里盘算着宝玉的婚事。 就想到照规矩,成亲之前,这屋里得放个人才妥帖,这种事情都是由长辈做主。 人选基本上就从长辈身边,或者是将要成亲的男子身边伺候的人中来选。 因着规矩,这人放到屋里,便在将来奶奶过门之后,就抬为姨娘,王氏便犯起了愁。 也不是没有人选,那与她深说了宝玉之事的袭人便是一个看着还行的。 不过却有瑕疵,宝玉并未对那个叫袭人的丫头比别的丫头好,且那袭人因为办事不力,老太太指了似锦过来,宝玉屋里的事情又不归她管。 自己若是抬举了这个叫袭人的,闹不到什么好处不说,还会惹了老太太不快。 可是那似锦是老太太的人,将来少不得也要开脸的,肯定和自己不是一条心。 这两人不行,那剩下的人里头,都看着不中意,王氏便放弃了在宝玉院子里头找人。 可是王氏身边的丫头也不怎么好,彩萍看着还行,可是是她倚重的,不能给宝玉。 玉钏又是金钏的妹妹,瞧着是个性子软和的,要她去肯定是谁都争不过。 几番思量之下,还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看着最好,她的宝玉便是添屋里人,那也得是最出色的丫头才行。 王氏这么一盘算,在见着鸳鸯的时候,就动了心,鸳鸯比宝玉大,这个不要紧。 那贾政的第一个姨娘,周姨娘还比贾政岁数大呢。 这大了更会照顾人,于是王氏越想越觉得鸳鸯好。 她回去一定要和贾政说说,要是由贾政出面和老太太商量,照老太太心疼宝玉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王氏心里装着一筐的心事,便只顾着闷头走路,彩萍见王氏严肃的表情,不敢说话,默默地跟在王氏身边。 王氏打定主意一会儿回去,见了贾政便要说此事时,不想却见着了和贾芸在说话的小红。 贾芸和小红两个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正在说话。 举止之间,不像是不熟悉的样子,王氏见着了心头一动。 于是,她伸手拦住了身边的彩萍,拉着彩萍紧走几步,借着庭院里头的山石遮掩了身形。 “太太......” 彩萍不知道王氏要做什么,出声问道。 “嘘......咱们待在这里不要出声,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王氏要听小红和贾芸说话,彩萍便点点头,和王氏一起躲了起来,去听站在那边门口的贾芸和小红在说什么。 她们二人站定不久,便听贾芸对小红道。 “你劳累了这么些时候,便是你们奶奶派你做事,你也该歇一歇。” “你奶奶身边不只你一个人,你事事都做了,到是让别人怎么办呢。” 小红听了摇头道:“奶奶的吩咐的都是要紧事,交给那些小丫头们哪里能放心,与其躲懒还担心,不如我亲自料理完了,自有我歇着的时候。” 贾芸见她这般说,急忙劝道:“别的小丫头子们管不着,可你们奶奶身边不是还有丰儿在,那可是你们奶奶的陪嫁丫头。” “你这般事事都做在前面,就不怕她醋了你,在你奶奶面前说些闲话?” 听贾芸提起丰儿,小红咯咯地笑了起来,对贾芸笑道:“你是说丰儿姐姐? 我劝你还是少操这个心,她才不会呢。 你不知道,丰儿姐姐随我们奶奶的脾气,与平儿姐姐是不同的。 她最是不耐烦这些个,你打量我,我说了你的事,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儿,都是明火执仗地来,有仇当场就报了,从来都不背后捅刀子的。 丰儿姐姐和我说,平儿姐姐嫁人以后,奶奶身边就剩下她的时候可把她给愁坏了。 原先平儿姐姐管得东西,都压到了她身上,那时候,她愁得不行。 睡都睡不好,那头发都是大把的掉,有一段时间,丰儿姐姐还以为她要变成一个秃子了。 她还说我来了正好,她也能躲躲懒,不用去管那么多婆子管事的麻烦。” 贾芸听了小红的话,才知道王熙凤身边的丰儿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禁失笑道。 “她这般也好,不用管那么多事情,整日里好生自在。 不仅是她这么觉得,就是我见了那些个庶务,也是见着便烦人得很,可见她是个顶顶聪明的。” 贾芸这边感叹丰儿是个会偷闲的,不想小红听了他的话,心里就不愿意起来,他们两个好好说话,做什么提起了别人,所以她拖长了音儿对贾芸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说她是个能享福的命,就我一个整日里忙东忙西,傻得很。” 贾芸一看小红不愿意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本没有这个意思,不想小红竟然想岔到了这里,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还是什么意思。” 小红一跺脚,便扭过头去,不想拿眼去看贾芸,贾芸急忙对着她作揖道。 “我还能是什么意思,我是说她不和你抢这些事就好,何曾说过你不如她。” 小红听了扭头啐了他一口,嘴里不饶人道:“自从跟在奶奶身边,我见多了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致的人。 谁知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你也不过是见着我的面,才说好听的哄我罢了。” 见小红这样,贾芸只觉得既新奇又无奈,便赔笑道。 “好好好,是我多费心了,言语之间惹了姑娘不快,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在下吧。” 贾芸说着,对着小红又是一揖,小红本不欲为难贾芸,见贾芸这般,急忙躲开,嘴里说道。 “我可当不得五爷这般礼,说到底你是大人,我才是那个小人,五爷这话是折煞了我。” 贾芸笑着起身问小红道:“且不论什么‘大人’,‘小人’的,我有一事想要问你,前儿我上街去,寻得好几样果子,送到了你们奶奶处,你可吃了?” 小红见贾芸问起这个,笑道:“知道是你送的,前儿奶奶尝了两块,便说甜的倒牙,让芙姐儿和荀哥儿见了不好,便都赏了我和丰儿姐姐。 我自己留了不少,偏我妈也惦记着我爱吃果子,买了好些送来,我吃了几日才吃完。” 贾芸笑道:“吃完了就好,不至于白白糟蹋了,我今儿见着外头卖的糟鸭头极好,你吃不吃,若是吃,我明儿来的时候,给你捎些过来。” 听说贾芸还想送吃的过来,小红急忙阻止道:“五爷可别送了,咱们奶奶现在都知道五爷对这些吃的精通,说下回要想不出吃什么,就让我来问五爷的主意呢。” 小红阻止的话一出,贾芸立刻大笑不止,“原我也没想过这些,这么一说来,好像我每次送过来的都是吃食,倒是惹了你们的笑话。” 贾芸嘴上说着笑话,心里却没这么想,他借着请安的时候,与林之孝搭上了话,闲聊的时候,得知了许多小红的爱好,便打算一会儿就去买了那糟鸭头,明日给小红。 正想问小红还缺什么,他好一并买了送来,就见昭儿从外头走过来,昭儿见着贾芸和小红在一起说话,便上前来问。 “五爷可是又来给奶奶送吃的了,这次带了什么,上次五爷带的奶奶赏了我们一点子,那味道独特的很,倒是我们从未见过的。” 两人见昭儿过来,便赶忙止住了话题,小红与昭儿是熟悉惯了的,听了昭儿的话,便说道。 “那些都是五爷孝敬奶奶的,你倒是成日惦记着,改明儿咱们让五爷将那些铺子的地方说出来,你想吃自己买去。” 昭儿听了急忙对贾芸行礼一拜,“芸五爷拿来的必然不是寻常。 只我们琏二爷吃了也觉得好,上次问我要,我说不知,还被咱们琏二爷训斥了一番,这才想着问问,若是我们二爷要,我也好拿出来不是。” 贾芸听了摆手道:“这有什么,卖果子的铺子在城西,卖糟货的在城北。 你从这门里出去,走上两条街,到了外头,剩下的路,寻那里一个租马车的去问就是了。” 昭儿见贾芸给他指路,急忙与贾芸道谢,有了昭儿在这里,贾芸和小红二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贾芸便说还有要事要去忙,便先走了。 昭儿便和小红一起往回走,正走着忽然见着眼前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小红和昭儿都吓了一跳。 定下心神去看,才发现是王氏和彩萍,两人急忙给王氏请安,王氏故作疑问地问二人道。 “我才从老太太处来,没见着你们奶奶,你不在你们奶奶身边陪着,怎么在这里?” 小红笑着回答道:“回二太太,我们奶奶如今正陪着我们二爷,见我们碍眼,便都找了由头差了我们两个出来,说是没半个时辰不许回去。” 王氏听了拿起帕子捂嘴笑道:“原是这样,那我也不好去找你们奶奶说话了,你且与你们奶奶说,我有话要与她说。” 小红急忙应下,说一定会将王氏的话带给王熙凤,又问王氏可还有事情需要她来转达,王氏本就是找个借口,便摇头说没有了,让他们两个自去忙。 待王氏与彩萍主仆两个走远,小红这才叫了昭儿往回走。 只是在走之前,小红又多往回看了几眼,似乎是在看王氏走到哪里了。 昭儿见了便问小红道:“姐姐这是在看什么?” 小红将手指竖起来放到唇边,对昭儿说道。 “昭儿,你有没有觉得,刚才二太太和彩萍,像是突然一下子蹦出来的一样?” 昭儿挠挠头,对小红说道:“姐姐这么一说,我也有这个感觉。 我怎么觉得二太太和彩萍不像是刚从那边走过来的,反倒是好像从这院儿里出来的一样。” 有了昭儿的肯定,小红心内越发狐疑起来,不过她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 “许是咱们说的太投入,又是背对着这边,没听着身后有声响也说不定。” 昭儿也觉得奇怪,他是侧对着这边儿的,就是说话间也没见着那边来人。 不过他见着小红已经不再纠结这件事,往前走了,便也将这事儿丢开,跟着小红一起回去。 待小红回到房内时,就见凤姐儿正在卸衣换装,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服侍。 王熙凤才与贾琏腻乎了一阵儿,待会儿又不用见那些管事婆子,便思量着卸了钗环,好生休息一番。 见小红回来,便笑着问她道:“我命你去送到太爷和五嫂子那里的东西,你可送到了?” 小红拿着篦子给凤姐儿篦头,笑着答道:“按照奶奶的意思都送到了,太爷说谢奶奶和二爷的惦记,他熬了奶奶送过去的药材,如今身子爽利了不少。” 王熙凤听了笑道:“好了就好,也不枉让你走了好几遭,说到底按照太爷的年岁不应该跟着回来的,都是他自己坚持,这刚到了地方便不好了,倒急的他孙子各处请大夫。” 言语之间有了几分贾代儒一把年纪非要跟过来给人添乱的意思。 凤姐儿说说也就罢了,小红哪里敢接。 贾琏正窝在塌上,闻听此言不仅笑着劝王熙凤道。 “儒大太爷他也是担忧祖宗们的安生,你且不要与他计较,他一把年纪,咱们送了药材过去,能医好,便也是一件好处。” 贾琏出言劝和,王熙凤这才不再抱怨贾代儒添乱,转头问起五嫂子那边的事来。 “我记得咱们来之前,我见过五嫂子一面,说是他们家的芸儿病了,她连累的也有点儿不好,如今可都好全了?” “回奶奶,都好了,五奶奶说谢谢奶奶,还说担心留在京里的几个小丫头们偷懒,图暖和,点了火盆不开窗呢!” 王熙凤笑道:“五嫂子也是个心善的,要我说,这些事情,说一遍就过了,事关她们自己,合该她们自己记在心里才是,要什么别的人总来提醒。” 小红只笑却不说话,这边王熙凤卸好了钗环,又窝回榻上,小红见了和屋里的小丫头们都急忙退出去。 关好房门,贾琏这才疑惑地问王熙凤道:“凤丫头,太爷那里病了送药材也就罢了,那芸儿我这两日见过,没病没灾的,你叫人送东西作甚?” 第565章 早知姻缘 王熙凤听了贾琏的疑问笑道:“二爷整日在外头忙来忙去,竟是没看出来?” 贾琏疑惑不已,王熙凤说的话内里大有文章,可贾琏却没想到是什么,索性也不再自己想,搂过王熙凤直接问道。 “好人,别卖关子,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不回答,反而问贾琏道:“二爷当真就一点儿都没出来?” 王熙凤这么一问,贾琏更是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该知道些什么,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看出来,没看出来的,我心里糊涂得很,快告诉我吧。” 王熙凤听了嗤笑一声,对贾琏说道:“二爷前儿吃的果子,糟鹅掌,给芙儿和荀儿的零嘴,还有用来养身的冰片香料,都不记得了?” 贾琏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都是贾芸送过来的,他也觉得奇怪,贾芸近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好似逮着了往他们院子里面送东西。 要说这些同族的子弟往他们这送东西,都好理解,不外乎是想在荣国府里头寻个体面的活计,得一件有油水的差事。 可是这贾芸,他确实是没想明白,这贾芸与贾芹几个不同,为人一直都很伶俐。 之前因着家境不怎么好,便是府里设有族学,束修费也不多,他也念不起,认了字便从里头出来了。 直到后来,府里请了周先生来,他们这些子弟的读书使费从公中出,贾芸这才得以重新返回学堂。 他极为珍惜这个机会,读起书来也是毫不偷懒,极为勤奋的一个人,贾琏时不时也会去学堂里头听周先生讲课,所以对贾芸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也曾私下问过贾芸,他将来的打算,贾芸说,将来至少也要像贾代儒一样,至少考个秀才,可见贾芸是想着求功名的。 便是到现在也没听说贾芸看上了什么差事,想要来求,反倒是每次见着了都极为谦恭有礼,贾琏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便问王熙凤道。 “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芸儿送的,我如何不知,只是他这般作为,我倒是想不通。” 王熙凤听说贾琏想不通,得意一笑,给了贾琏一个提醒儿。 “他这般作为,肯定是有缘故的,二爷想想咱们手里除了差事还有什么?” 贾琏听了思索片刻,试探性地问道:“咱们两个手里,除了管家的差事,也没什么,要是图钱,他不如去老太太跟前请好。” “要我说你不知道呢,咱们这里呀除了那些差事,那就剩下人了,你想想咱们屋里有什么人?” 王熙凤说着便将下巴往门外的方向一指,贾琏顺着看了一眼,随后小声地问王熙凤道。 “咱们屋里平儿早就出去了,如今你身边就剩下个丰儿,难不成芸儿是看上了她?” 王熙凤听了贾琏给出的人选,差点没笑岔了气儿,贾琏被她笑懵了,直问她道。 “你笑什么,究竟是也不是,好歹给我个话儿出来,别让我猜了!” “自然不是,丰儿那丫头也就是站着不动才能唬唬人,芸儿那般有心思的,能看得上她?” 贾琏想到丰儿平时咋咋呼呼的样子,也笑了出来,嘴里说道。 “不搭,不搭,他们两个就凑不到一块儿去。” 王熙凤听了也笑,只说道:“除了丰儿,我身边可不就剩下一个看着伶俐的人了么,二爷都想到了丰儿,如何就没想到她。” 王熙凤身边现在最得用的,也就两个人,丰儿是一个,小红是另一个,其余的丫鬟们王熙凤都不安排她们做什么重要的事,经过王熙凤这么一提醒,贾琏这才反应过来王熙凤说的是谁。 他一拍身上的被子,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你说的是她啊,她才多大,我想着你就算是安排人出去,那也得先安排丰儿,小红在你身边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比丰儿还早了。” “也不是就早了,小红原是我从宝玉那要过来的,林之孝他们两口子原先将这丫头送到宝玉那去了,可二爷也知道,宝玉身边的丫头们,哪个是省油的灯。 小红在宝玉那院子里,就是连头都出不来,要不是我见着了她的能耐,说不定现在还蹉跎在那里呢。” 王熙凤见贾琏已经明白了小红和贾芸有意思的事,笑着说道:“二爷也不用愁,小红那丫头是个好的,也是芸儿先瞧上了她,不是她去勾搭的芸儿。” 贾琏见王熙凤说的笃定,笑话她道:“他们两个的事情,就是我,都一丝儿风声都没听到,你如何就这么清楚,我和你说,就算是你身边的人,也得留着心。 多少人在这上面吃亏,就算是精明如二太太,不是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咱们两个可得醒着神儿。” 王熙凤笑着点他的鼻子,对他说道:“她在我身边待着,一举一动的,我怎么看不出来,再说芸儿经常往林之孝家里去,林之孝早就看出来了,悄悄和我说过,请我帮着看看呢。” 贾琏伸手抓住王熙凤的手指笑着说道:“原来是你们暗地里都知道了,他家里知道这些就好。” 翻了一个身,贾琏又说道:“凤丫头,你别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们两个挺配的,都是一样的玲珑心肠,芸儿若是娶了她回去,必然事事顺心。 这件事好,你多撮合他们几回,等到了日子,便安排芸儿上林之孝他们家去提亲。” 王熙凤听了笑骂道:“这才刚知道的,就开始为芸儿打算上了,可见你们是一家人,变着法子打我们家人的主意。” 贾琏无奈摇头问道:“怎么就是你家人了,我不过是觉得他们两个登对罢了,芸儿那小子我瞧着是个能干的,这才同意了。” “之前我说林之孝家的是我干女儿,这小红是她的女儿,可不就是我家的人了。” 贾琏闻言哈哈大笑,只说道:“那些不都是玩笑话,你还当真了,既如此,那我岂不是成了小红的干姥爷? 罢罢罢,左右你管你的,我管我的,找的又都是咱们自家人,不叫他们两个吃亏就是了。” 两人说罢,便都闭上眼睛休息,不再提此事,只是小红从屋里出去之后,往自己屋里走去,越想刚才遇见王氏的情况,越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她连自己屋子也不回了。 转身直接去找自己爹娘去了,而这时王氏带着彩萍也回到了自己院中。 贾政已经从外面回来,见王氏进来便问道:“太太可是从老太太那里回来,琏儿的事如何了?” 王氏坐下来回答道:“老太太说都料理了,不用担心。” 贾政闻言点头,这件事就作揭过,又对王氏道:“先不说琏儿的事,且说宝玉素日里最爱寻人胡闹,你且看着宝玉一些,省得在外头传出来对名声有碍。” 见贾政提起宝玉,又说要注意不要粘上和贾琏一样的事情,王氏便知贾政不知道宝玉今日偷着出去闲逛,心内安稳一些,急忙答道。 “老爷说的很是,宝玉不用像琏儿那般需要出去行走办差,我已经使人过去看好了他,不会惹出麻烦。” 听王氏说会看好宝玉,贾政的脸色和缓了不少,只是他听到王氏说宝玉如今不过是个富贵闲人,不似贾琏那般在外为了家里忙碌,也皱了皱眉。 现在他们的情况不比从前,要是按照从前那般,便是宝玉在家里养到二三十岁不管事都无妨,可是现在不行,于是贾政便对王氏说道。 “宝玉今年十三,马上翻过年去就是十四,也不小了,不能总这么在家里待着什么都不管。 我知道老太太和娘娘商量好了要宝玉明年去考学,那也是下半年的事情。 你也得去和老太太提一提,让宝玉学些处理家事的东西,这么浑浑噩噩地下去,将来你我该指望谁?” 王氏听了很是受用,急忙答应了此事,说回京便和史溁提出也让宝玉历练历练,贾政这才点头。 说道宝玉王氏便借着这个功夫,将方才在路上想的事情与贾政商量了起来。 “老爷,宝玉如今年岁大了,也不能再让宝玉这么与小丫头们胡闹了,他屋里是不是应该选一个妥当的先定下来,这样有一个妥当的人在身边劝着,宝玉也好安心考学。 等宝玉再长两岁,正式定了亲,就开脸放在屋里?” 贾政一愣,不想王氏提起此事,刚想呵斥王氏想的太早,又觉得王氏说的有理,他当初也是先放了人,有了人照顾,便开口问王氏道。 “你这么说,便是有选中的人了? 宝玉那屋里,大大小小的,我看着都不怎么稳重。 细想起来,也就老太太后给过来的那个似锦的,前儿我路过宝玉那里,见她指挥底下小丫头们做事,端的体面大气。” 见贾政提起了似锦那个丫头,王氏便知道贾政对宝玉的关心,远比她想的还要多,便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老爷说的那个似锦也不错,只是我瞧着宝玉对她没什么特别的,这种事,虽然规劝宝玉重要,要是让宝玉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烦将起来,那岂不是还不如不放的好。” 贾政见王氏似乎对似锦没什么想法,便问王氏道:“那如你说,你可还有什么人能选? 除了似锦,我记得老太太在宝玉小时候给给过来的那个丫头,说是针线上极好的那个,和宝玉有从小一起的情分,那个也不错。” 贾政说的是晴雯,王氏一听就想起来是谁了,顿时就皱起眉头来,有些不愿意地说道。 “那个丫头我觉得不好,老爷是没看到,那丫头在院子里头经常训斥小丫头们,端的是一丝儿情面都不留,就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她也不甚尊敬,也没少和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吵架。 这样性子的丫头,如何能在身边劝宝玉读书。” 贾政没想到晴雯的性子是这般的掐尖要强,一想到宝玉那软和的性格,顿时就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妥,要是选了这丫头,宝玉还不让这丫头给把持住了,于是他立刻对王氏说道。 “这个不好,那就不要用她了,免得带坏了宝玉,只是这么一来,咱们竟是挑不出人了?” 贾政又看王氏,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你如今身边也没有好丫头,一个个瞧上去相貌平平,便是送了她们去,宝玉也不喜欢,更是没用。 我记得原先你身边的丫头不比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们长得齐整,也不似现在这般。 家里管着采买下人的管事如今是谁,也该告诉他一声说挑些好的来,只拿这些糊弄人,就是带出去让别人家的人见了也觉得丢脸。” 王氏听了脸上一阵尴尬,贾政这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是也确实没错,王氏这回放在身边的丫头,都是长得平平淡淡的那种,不漂亮,也没有什么特色,更是不怎么会哄人。 那是因为她在被花钿那个嘴甜心苦的丫头给算计了之后,看着长得漂亮,又会来事的丫头们产生了浓厚的不信任,她觉得伺候人的丫头,还是能把你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行。 也不用太过伶俐的,那样的丫头心思太大,为了不让自己身边再出一个类似花钿那样的丫头,王氏便着重在一些看着不起眼的丫头里面,选了几个只会做事的上来。 就是她选上来的彩萍,也是会办差,那长相也不出色,只看着顺眼一些罢了。 王氏被贾政这么一说,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不过心里也觉得烦闷,觉得贾政管的宽,又觉得贾政这人实在是烦人的很。 当初他自己纳了赵姨娘,不就是见了赵姨娘的美貌才动心么,现在在她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要是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就别让姨娘生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往外爬才是。 王氏心里这么想,不想贾政心里也是觉得郁闷。 他从小生活在荣国府里,见惯了美貌的丫头,骤然在王氏这里见着了这么普通的,甚至觉得王氏身边的丫头有有些丑,正巧遇见了这个机会,便说了出来。 也是给王氏提个醒儿,王氏以后少不了出门赴宴,若是带着出门的下人一个个都丑陋不堪,这让别人要怎么看待他,不得怀疑是他背地里是个酒色之徒,王氏为了防备他,这才将身边的丫头都选成这样。 贾政和王氏互有心思,面上却是极为和谐,王氏点头道:“这也是我平时太忙疏忽了,等回去一定好生挑些个好的上来。” 见贾政点头,王氏这才对他说道:“老爷也不用觉得烦闷,我既然主动与老爷说起这件事,如何能没想过人选,眼下我倒是瞧上了一个人,给宝玉极好,老爷可想听听?” 贾政听王氏说有个极好的人选,怎么能不听,立刻让王氏说说人选是谁。 “哦?太太有什么人选,不妨说出来听听?” 王氏因笑道:“这个人老爷也见过的,就是老太太身边的鸳鸯。” 王氏说她想好的人是鸳鸯,着实让贾政惊讶不已,他思来想去,想到了大大小小的人,都没有想到鸳鸯身上。 于是便问王氏道:“太太怎么想到了她? 那鸳鸯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凡是吃穿住行,老太太哪一样能离开了她?” 贾政自己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王氏见他想的直摇头,怕贾政就此不再与她说这件事,便急忙劝道。 “老爷你听我说,又不是现在立刻就要了鸳鸯去,那老太太身边没了伺候的人,我也心不安。 我是说等上个一年半载的,或者两年也行,咱们可以先和老太太说好,将人定下来,等两年,老太太身边又有了新的丫头上来,那鸳鸯不久可以去宝玉那里了。 宝玉现在不比小时候了,咱们要不先为他考虑,等他自己看上了什么人,拽到屋里,那岂不难办? 还不如早早就定下来,就是宝玉知道了也无妨不是么。” 贾政正想着拒绝此事,让王氏不要乱想,只是他听了王氏的解释,也觉得有理。 且鸳鸯做事他是看在眼里的,心里很赞赏这个分寸拿捏的极好的丫头,便将想要拒绝的话收回,若是真的能将鸳鸯要过来,便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于是他便对王氏说道。 “你说的很是,鸳鸯这丫头我看着也不错,若是真的能给宝玉,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不好管宝玉屋里的事情,你既然有了这个心思,不妨去老太太面前说一说。” 王氏听了贾政的话,在心里直翻白眼,要将鸳鸯说给宝玉这件事,明明贾政已经动心了,却仍然在她面前端着架子,想着让她前去出头,到时候他贾政在后面悄声得好处。 王氏可不认为贾政就只以为鸳鸯有着稳重这一件好处,好不是惦记着老太太手里的东西,分家的时候,老太太可是说了,她手里的东西,要等着她百年之后再分。 老太太库房的钥匙,还有库房里头的东西,要说谁最清楚去向,还不是老太太身前的这个鸳鸯,谁不知道,得了鸳鸯就等于得到了那样多的好处。 只不过是贾政不说,她也不说罢了,罢了罢了,看在真得实惠的份儿上,她也就不计较贾政这般的小心思了,便也笑着对贾政道。 “那我就找时间和老太太提上一提,也不说的太明白,万一惹了老太太生气,却是咱们的不是了。” 贾政闻言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点头称是,说还是不要将老太太气到的好。 贾政与王氏在自己屋里商议着如何将鸳鸯要过来的话题,史溁这边也没闲着,有了王氏这一缘故,史溁便将其余的丫鬟们都支了出去,独留了鸳鸯一个人在眼前。 鸳鸯也知道史溁接下来要说什么,往日那副明亮的眉眼,如今也染上了几分薄雾,她静静地站在史溁面前,微低着头,目光有些躲闪。 史溁见鸳鸯这副模样,笑着开口说道:“鸳鸯,你应该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前两年,我也和你说过这件事,当时的话现在依旧作数。” 鸳鸯听了史溁的话抬起头,可是声音却十分细小,就见鸳鸯说道。 “老太太,我不知道......” 史溁听了失笑道:“傻丫头,你这不知道可不行啊,你今个也看见了,还没怎么样呢,就有人已经开始在打你的主意了。” 听史溁将这话说的这么明白,鸳鸯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嗫嚅道:“都是我的不好,让老太太费心了。” “怎么是你不好?你不好她费心思问你做什么,就是因为你太好了,她才想要你过去。 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咱们两个谁没看见过谁怎么样,你实话与我说,你想选个什么样的人,你说了我好去给你找。” 鸳鸯被问起自己心里喜欢什么样的人,更是觉得脸上发烧,这种事情总不是好开口的。 不过史溁坚持,鸳鸯也怕自己不说,王氏再起了什么歪心思,放出一些不干不净的口风去,那时自己就是不愿意也不能了。 王氏今个提起来,不是要给贾政讨,就是给宝玉讨,可是她一个都不想去,她想好了的,绝对不会去给人家做小,谁也不行。 于是鸳鸯犹豫了一会儿,才在史溁身边小声地说道:“老太太,我和您一起听那戏文,倒是觉得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鸳鸯这么一说,史溁就明白了,鸳鸯心里竟然喜欢的是威武的大将军,便笑道。 “怪不得,我说我怎么见不着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原来咱们鸳鸯姑娘喜欢大将军啊!” 鸳鸯的脸膨得一下就红了,抱着史溁的胳膊难得地撒了一次娇,“老太太......”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这也不难,咱们京里头的好儿郎多的是,等回去了,我亲自给你把关,绝对不会叫你失望。” 第566章 出兵琉球 史溁知道了鸳鸯喜欢的类型,便又问起来鸳鸯喜欢那人长的是什么样子的,鸳鸯脸红不已,只说自己也不知道,史溁笑了两声,便放过了鸳鸯。 转手拿起了写有金陵各家的情况的册子看了起来,不等到晚饭时分,见有小丫鬟从外头进来,对着鸳鸯说了几句。 鸳鸯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转为惊讶,史溁见了便问她道。 “说的是什么,也来说给我听听,看看是什么事?” 鸳鸯听完了小丫鬟说的,笑着过来,将方才听到的东西与史溁说了,却是外头衙门里的消息。 “老太太,据说是今儿咱们家琏二爷那件事衙门里头将案子审结了,那四个想要赖上咱们琏二爷的人,衙门里头的老爷判了他们四个流放。” 史溁听了放下册子,笑着问道:“是衙门里哪个判的?” 鸳鸯笑道:“就是咱们见过的那个万大人。” 史溁自然是认得他的,点头道:“原来是他,他倒是勤勉。” 万远清此人乃是当初贾雨村离开之后的第三任,史溁到金陵之前,叫人细细打听过此人,要说此人乃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妙人。 在金陵贾史王薛四家独大的地方,还能秉公处理这里的案件,不至于趋炎附势,也不铁面无私,此人在此三年,做了不少实事,也没听闻有什么徇私的行为。 史溁当时听人说还觉得奇怪,直到见了此人才知此人能耐,待人接物时恰到好处,就是金陵这边的族人,在提起万远清的时候,也都是交口称赞,可见此人城府之深。 “可不是,老太太,我可是听他们说,这个万远清万大人,还有一个诨号,底下的人都称呼他是‘冤清’呢,凡是经他之手的案子,无论是苦主,还是被告都满意得很。” “对了”,史溁记得万大人的太太也送来了拜帖,从匣子里面拿出来看了看,笑道:“后日这个万大人的太太要来,你记得提醒我,给他们家公子的表礼可别忘了找出来。” 鸳鸯笑道:“我都记得的,您说了我就备下了,比前头那些人的额外厚上三分。” 史溁与鸳鸯正说着话,就见外头贾赦走了进来,史溁抬头看去,就见贾赦快步走到面前,笑着说道:“母亲怎的没休息,我在外头听小丫头说母亲回来就没歇着。” 史溁见贾赦从外头风尘仆仆地进来,示意贾赦先喝口茶缓缓气儿,这才回答道:“回来的时候不觉得乏,就没躺下,不想刚才等到了衙门的消息,我正与鸳鸯说这件事呢。” 贾赦听了也说道:“那四个人审的时候,我就在一边看着,那四个人原不是想要算计咱们琏儿,是盯上了王家的一个小子。 他们几个谋划那地方,就在琏儿去订石料的铺子不远处,那里有一家当铺,在巷子偏离面一点儿,那地方人少也好下手。 一切本来都说好了的,可那个缠上琏儿的丫头,见咱们琏儿长得好,出手又阔绰,便起了心思。 也不去缠那王家偏房的小子,直接拽住了琏儿。” 史溁听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得笑道:“果真如我所料,那丫头不仅看上了琏儿的钱,更是看上了琏儿的人。” 贾赦无奈道:“琏儿就把跟着他出去的人派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防不胜防。” 史溁见了贾赦那张和贾琏有七分相似的脸,指着贾赦故意捂着心口道。 “还说呢,幸亏那丫头今日缠上的是琏儿,要是缠上你,那该如何呢?” 贾赦被史溁调侃得老脸一红,他咳嗽两声,装作严肃道:“那丫头可看不上我。” 说完,贾赦咕嘟喝了好大一口茶,然后对史溁说道。 “母亲,府衙今日传来邸报,说是当今已经下旨调了咱们大徒的水师,前往苍暮州亚男,准备与琉球开战了。” 两国交战这可是大事,史溁听贾赦说完便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事情,在水师到达之前不应该说出来才对,如何就成了所有人都可以知道的消息。 所以,史溁疑惑地问贾赦道:“可知是派了谁去,又是几时可以开战?” 贾赦回答道:“当今调了擅长水战的老靖海侯去,王子腾不是被当今派去训练水师,便也跟着去了,顺宁亲王说要去,当今没让。” 史溁点头道:“顺宁亲王没打过水战,当今不派他去也是在理的,只是我记得老靖海侯今年已经七十有七了,还能指挥得动兵马么?” 贾赦也想起那位靖海侯如今的年岁,叹了口气道:“不派他去又能派谁呢,咱们大徒有十数年不曾精心准备海运,就是因为咱们水师里头没有个能顶上的人,先帝当时才迫不得已放弃了海运。 可现在咱们大徒就是不想重振水师也不行了,琉球那弹丸之地,如今也敢伙同逆贼谋求咱们大徒的土地了,那些周边的小邦都还看着呢。 咱们大徒若是这一次不了了之了,剩下的他们不都得照样学样,所以这一仗,咱们必须得打,还是得高调的打。 听说老靖海侯去的时候,他的大儿子跟着一起去了,还带着一口棺材,说不打赢就不回京了。” 史溁听了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将军难免阵前亡,马革裹尸也许是大多数将军最后的结局吧。 史溁不说话了,贾赦以为她是想到了贾代善,便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之前引荐的柳湘莲。 “母亲可知,那个叫柳湘莲的和锦乡侯家的那个叫韩奇的小子自请去水师里去了。” “韩家的小子?他老子也能允许他去?” 那韩奇也比宝玉大不了两岁,正是少年的年岁,如何就起了这样的心思,贾赦闻言笑道。 “那小子知道他老子娘必然都不依的,自己跑去报了名儿,等他老子知道的时候,人早就到了苍暮州了。 他老子气得半死,又写信给几个交好的人家,寻了人请他们照顾好这小子。” 史溁听了忧心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那征战四方的事情听着热血,不知填了多少人命进去,到了那里,谁能顾得上谁。” “韩家那小子也就罢了,左右那些有点儿名头的,谁家不认识他,必然不会派他什么危险的任务,只是那柳湘莲就说不定了。” 贾赦想了想摇头笑道:“他就更不用担心了,他武艺高一个人能顶的上二十几个,若是有心,想来这次的事情完了,高低能封个实权的副将。” 朝中动武事,贾赦有些遗憾,他们贾家往后看着是出不了将军了,不过这样也好,子孙后代免了打打杀杀,日子也算是安稳。 因着心中遗憾,言语之间多有落寞,史溁安慰了他一会儿,贾赦也知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多思无意,便和史溁告辞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晚饭后,就见邢氏到了他的书房,说是有话对他说,贾赦有些意外,不想邢氏这个平时没有事情从来不往他身边凑的人过来要说什么,便坐下来,想听听邢氏要说什么。 就见邢氏说道:“老爷可还记得老太太身边的鸳鸯?” 贾赦不知道邢氏提起鸳鸯做什么,只回答道:“记得,她怎么了?是病了还是惹了老太太生气,我在老太太那瞧着挺好的,老太太也不像是烦了她的样子。” 邢氏急忙说道:“都不是,鸳鸯伺候老太太好着呢,就是今日我想着去问问老太太琏儿那事儿,就碰见了同样来的二太太。 在说话的时候,二太太看着鸳鸯的眼神不怎么对,言语之间也提起了鸳鸯,我瞧着她是想要讨了鸳鸯去,就是不知道是给谁讨。” 贾赦正端着茶杯喝茶,听到邢氏这话,没忍住差点儿给自己呛死,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咳咳,她什么时候成了这么贤惠的人了?还能想着替我那二弟讨人?” 邢氏也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将心里想到另一种可能说了出来,“老爷想想,若是不是给二老爷讨的呢?” “不给我那二弟讨人,那还能给谁讨?” 贾赦自己说着说着,突然就想到了宝玉,他惊讶地看向邢氏,问邢氏道。 “你方才的意思是,二太太是想给宝玉讨鸳鸯?” 邢氏闻言点头说道:“对,别人不知道,我还是知道的,她上次听族里的人说生了多胎,便私下里打听了许久这样的事。 老爷也知道,二太太减了他那边下人的月钱用度,那边的消息,只要是咱们肯花点儿银子就都能打听到的。” 贾赦一想也觉得王氏应该不是给贾政讨要,这夫君和儿子可是不一样的。 自己的夫君那不能和别人分享,而自己的儿子则是生怕他身边没人伺候。 便也说道:“宝玉这才多大就为他考虑上这个了,太早了点儿,咱们家的孩子,哪有那么早就成婚的。 现在就安排这个,真是胡闹,这件事二老爷知道吗?” 时间过了一日便是 第567章 邢氏和贾赦谈话 贾赦问了,邢氏仔细想了想,这才对贾赦说道。 “这个我倒是没听她们说过,且今天我瞧着二太太的模样,像是今日到老太太那里见了鸳鸯才起的意思。 这件事我想二老爷应该是不知道的。” 贾赦也知道贾政的性子,贾政那人也只在伺候自己的丫头里头选人,不会将目光放到老太太身边,便说道。 “他肯定不知道,不然二太太也不能这么说,这件事你都看出来了,那老太太必然也是看出来了的。 老太太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你可见了,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邢氏听了贾赦的话急忙说道:“老太太不同意呢,二太太只刚旁敲侧击地提了一句,连鸳鸯两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老太太给堵回去了。” 贾赦听了对邢氏说道:“与我想的差不离,老太太自从得了鸳鸯这个知心的丫头,任凭老太太那里多少个丫头,是伶俐的也好,不伶俐的也罢,都没再放在心上。 老太太拒绝二太太也是情理中事。” 邢氏也点头,不过她还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一个做儿媳妇的,竟然惦记上婆母身边的丫鬟了,她可没听谁说过谁家还有这样的事的。 “老爷,宝玉屋里的丫头,几乎一半都是从老太太那里出来的。 便是当初的珍珠,还有现在的玛瑙,不都是老太太身边的脸的大丫鬟,那个极为爽利的晴雯,更是老太太单独予了宝玉的。 我瞧着都是一等一的好,不仅能干,还会做人,怎么给了这么多还不够,二太太还想着再要人过去?” 邢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贾赦听了后,冷笑两声,对邢氏解释道。 “这有什么不好猜的,老太太给的珍珠、玛瑙、晴雯等丫头得的好处,就是捆在一起,也没有一个鸳鸯得用。 老太太手里的库房钥匙,银钱首饰,嫁妆地契,那些东西没有人比鸳鸯那个丫头知道的多,就连我这个儿子都比不上。 你说有了这样的好处,二太太能不惦记着? 虽说几个孙儿里头,老太太最疼宝玉,可是你也见了老太太从妹妹病了以后,行事愈发公正了。 不只是对我和二弟,就是对几个孙儿,孙女都是极好的,之前的时候,你何尝见过老太太赏琮儿、环儿一碗菜吃? 现在还不是能叫上名儿的孙子,她心里都装着。 前儿怕二太太苛待了瑜儿和琚儿,还叫了二太太和白姨娘带着孩子过来请安呢。 二太太心里没有底儿,想着多给宝玉捞上一点子也是有的。” 邢氏听了笑道:“老爷说的也是,只是咱们谁不知道老太太往宝玉身上贴了多少银子使。 往年的时候,就是咱们这里用度短缺过,也没见宝玉那少一个子,二太太已经得了那么多便宜,竟是还不满足。” 这么一盘算,贾赦越来越觉得王氏内里的贪得无厌,愈发觉得她不好了,皱眉道。 “贪心不足罢了,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和你透个心思,老太太手里那些,我是不惦记的。 你也不要惦记,等我有空了,也得告诉琏儿不要惦记。 那些东西老太太愿意给谁就给谁,咱们这等人家,哪里是巴望着长辈们的体己过日子的。 要是真的是那样,我看也趁早不用过了,那样的日子,便是长辈们手里有再多的银钱,那也是不够花的。 又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需要拿钱出来抵命。” 贾赦一番话说下来,见邢氏认真在听,贾赦心中满意,便接着说道。 “我看二太太是对老太太起了心思,你别管她是怎么想的,咱们不做那样的人,你也不用担心咱们不惦记这个吃亏。 就二太太心里那些算计,我觉得老太太心里明白的很,也不用咱们多嘴,老太太既然说了不许人打鸳鸯的主意,那便是已经想好了的。 说什么好处不好处的,鸳鸯就算是再更干,也不过是个丫头,老太太要是恼了,想要打发了,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咱们没必要去跟着瞎掺和,二太太看着精明,却怎么总做这些蠢事。” 邢氏与贾政说完王氏意图替宝玉求了鸳鸯的事情,便想劝贾赦不要去责骂贾琏,只是她想了半日,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贾赦见她说完了事情还不走,神情又有些犹豫,就知道她定然是还有话说,便问道。 “还有什么事,一并都说了吧,我这还有事情要处理。” 邢氏觑着贾赦的神色,见他未曾厌烦,便试探地道:“孝顺的很,也知道关心他兄弟姊妹,前儿瞧着他妹妹身上衣服单薄了,还让人送了好斗篷过来,就是琮儿他也想到了......” 邢氏不是特别精明的人,她说话做事那都是有缘故的,贾赦只顺着她的话头一想就知道邢氏的意思了,摇摇头笑着说道。 “你是担心我因为今天这事儿骂琏儿?我才懒得管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又没做错什么,我骂他作甚。” 邢氏见贾赦这般,便知道自己是担心多了,便也笑了笑,离开了贾赦的书房。 过了一日,这日便是那万远清之妻上门拜访的日子,为着有熟悉的人好说话,史溁请了玖二爷的夫人史氏作陪。 互相见过,众人便落座,就见史氏说道。 “老太太,不知您可还记得上次我来说的那薛家叫薛蝌的小子?” 史溁笑道:“自然是记得的,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惦记?” 史氏听了急忙解释道:“也不是我惦记,实在是他们家说生意上有事,他要亲自往南境那边走一趟,他老子就是四处走才染病去了的,他娘听说了他要走,只不肯放人。 我听说,这次找上他的是一桩极大的花草生意,他急得很,又被他娘看死了身子,便遣了家中的小厮各处寻德高望重的长辈们来劝,他那小厮胡头乱囊地竟是连我家里都找来了。” 史溁道:“那也确实是病急乱投医了,薛家不少族老都在,却找到了你身上,可见那小厮之前找的人都不敢管,应该是没法子了。” 刘氏听了也奇怪道:“这儿子出门去挣家业,怎么就像是要生死离别了一样,我家里那几个,养的娇气了,想让他们有自己的主意都不容易。 要是有那薛家小子的本事,我乐还来不及呢。” 史溁和史氏听了都笑,只是心中却感叹道,这人不就是这样,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便是类似贾家这等大家族,便是嫡支的子弟。 那贾芸和贾芹家里过的日子,甚至还不如府里下人的日子好,贾芸和贾芹汲汲营营,一个拼了命地读书,一个总往贾琏和贾蓉的面前凑,不都是为了生计。 反而观之,宝玉却不似他们那般,就是令他管了铺子,也没有当成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来管,都说环境会让人发生改变,这话也没错。 几人正说话间就见外头史氏带来的小丫鬟在门口探头,史氏见了告了一声罪,便叫了那小丫鬟进来,那小丫鬟在史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史氏的脸色就变了。 史溁见了急忙问她出了何事,却听史氏急道:“才说了薛家那小子家里的事,不想他家里闹腾的不行,说是他娘见他不死心非要走,拿了把刀站在门口说他要是出去,他老娘就一把抹了脖子。 眼下闹起来了,薛家的那些族老去劝都没用,他妹子便派了他家的人上门来求到我家里了。 老太太,这事关人命的大事,我不能不管,只好先走了。” 史溁和刘氏听了都说要她快去,却未等史氏走出院门,又有史氏的下人来报说,薛家争抢之间,那刀子不知怎地,就划伤了那薛家小子,眼下正急急忙忙地请大夫。 出了这样的事情,刘氏也不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便也面带歉意地与史溁告辞。 史溁笑着送了刘氏出门,却在人离开之后,派了人出去打听消息,那打听消息的人出去了半日,回来说,那薛家闹了一阵子,是薛家族老们,怕真出了人命,这才叫了人想要将刀抢下来。 不料,他们的举动,正好刺激找了薛母,薛母挥舞着刀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薛蝌上去阻拦时,被情绪激动的薛母手上的刀误伤,好在那伤口也不深,只是划了口子。 薛母见伤了儿子,也不闹了,众人又七手八脚地去请大夫,好容易来包扎完了,这才散场。 得知了后来发展,邢氏便问史溁道:“老太太,这薛家的事情,咱们可是要去劝慰一番?” 史溁沉思片刻说道:“不必,那薛家小子是薛家旁支不知多远的族亲,咱们不用去,不过他们家与那梅翰林家也算是有怨,你着人留意一些他们家的消息,以备后用。” 邢氏闻言点头应是,史溁也留心了薛家的消息,得知了经过薛母这么一闹,薛蝌受伤,那桩生意就去不得了,可是这又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薛蝌虽然遗憾自己不能亲往,却也出了钱,托了族里一个他能信的过的兄弟替他走上一趟。 第569章 秦钟故去 且不说薛蝌只好在家养伤,心内颇为郁闷,单说邢氏也算是尽职尽责,不仅与贾赦说了鸳鸯不会许给他们做姨娘的事情,便是在王氏和王熙凤的面前,她也都说了出来。 王氏听了这个信儿,心里恨得不行,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关起门来就发了脾气。 彩萍见了不敢出声,更是不敢上前去劝,只等着王氏自己气消了才好。 王氏得了消息,贾政便也知道了此事,听到了史溁说的,鸳鸯不给别人做小的话。 贾政愣了一瞬,想到自己在睡觉之前多想的那么多,竟是都是白白幻想,也是觉得脸上青白交错,好在他身边的小厮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极为守规矩,不曾抬头看他的脸色。 贾政这才没有出丑,他故作轻松地拿起桌子上面的书,悠闲地翻了起来,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老太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是个丫头,你们未必太大惊小怪了。” 见他身边的小厮依旧心不在焉一般,便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你太太往年里,不也赏了底下人婚嫁。 只不过是老太太这些年,将这样的事情都丢给了你太太,还有你们琏二奶奶去管。 不见她亲口安排过谁,所以你们听了才觉得事情不寻常。 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就是你到了年岁,看上了那个丫头,我也让太太给你操办。 行了,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我那匣子里有银子,你自去拿上一些,与我买点儿好茶来,剩下的就都赏你了。” 虽说自己心中的盘算落空,有些烦躁之外,贾政还是知道其中厉害的,又见自己身边的小厮对这件事上心,少不得要用好处让他心安一回,下人做了事情该赏该罚,那都是必须的。 且贾政往日见过王氏给底下的丫鬟小厮们配人做的多,不觉得让王氏操办他贴身小厮的婚事有什么不妥。 贾政身边的小厮见着贾政对这件事是一点兴趣都无,只专心看书,便有些垂头丧气。 史溁公开放话说要给鸳鸯说个好亲的事情一出来,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们谁不羡慕。 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可不就是看着府里的主子们的性子是个什么样子么。 主子对着好一些,多赏赐一些,他们也有底气办差,那小厮见贾政这般模样,心里已经是不做什么打算的了,直到贾政说,过几年他到了娶亲的年纪,也给他指个好人来配。 又许诺由当家太太亲自来管,那是多有体面的事情,顿时乐不可支,且贾政又说赏他,那些失落的感觉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只按照贾政的吩咐开了匣子,却也不多拿,只拿了给贾政买茶的银子,外多三百钱算作贾政的赏赐。 贾政见了伸手往银匣子里头一捞,却是一个三两左右的碎银子,随手扔给那小厮说道。 “这个也是赏你的,好好用心办差,本老爷亏待不了你。” 那小厮接过碎银子,上手便知是多少,这可是一个半月的月钱,当下好话便从嘴里不要钱一般地说出来,千恩万谢地出去给贾政买茶去了。 要说贾家回金陵最重要的不是与这些金陵的沾亲带故之人叙旧,最重要的还是得赶紧修贾家的祖坟。 贾赦与贾政每日便是忙着这件事,贾琏在家里修整了两日,也重新出了门,只是这次,他身边带上了五六个人,都是家中的小厮,就是为了不再遇见上次那些烦心事。 宝玉并贾琮、贾环几人,也都没闲着,在得到了长辈们的允许之后,也是往城中各处走了好些个地方。 出了门,自然少不了去现在正清理沙石的地方,宝玉几人见了那些人做工,才知道是什么样子,却在这日宝玉他们跟着贾赦他们去清理出来的祖坟去简单上香祭拜的时候。 从秦钟处留下来的人报说,说是秦钟不好了,史溁得知了消息之后,立刻带了鸳鸯往秦钟的住处赶。 匆匆到了秦钟的住处,就发现这大门根本就没闩上,事出紧急,她便带着人直接推门而入,等到了秦钟住的内室,就看见秦钟面白如纸,神情枯槁,她急忙上前去。 秦钟的小厮此时已经是哭成了一个泪人,见是史溁来了,这才强忍住泪水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我们家二爷已经不行了。” 史溁皱眉问一边被她安排过来照料秦钟的小厮道:“你们可请过大夫了?” “回老太太的话,已经请过了,只是大夫说钟二爷这情况,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诊了脉便走了,也没留下什么方子。” 许是屋里人多了,发出的动静也大,床上躺着的秦钟醒了过来,费劲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是史溁一行人,便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老祖宗来了,我不中用,病了这么些时候都没好,还劳动老祖宗来了好多次......”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没得总是瞎想,你好好吃药,总会好的。” 秦钟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老祖宗不用再哄我了,那大夫说的话,虽然声音小,可我也都听清楚了,左不过是这今明两日的功夫。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用老祖宗那些珍贵的药材,我也早早去了,也算是干净。” 秦钟病了这么些日子里,想了许多,也明白了自己遇见了什么事情,虽然每次来的时候,史溁都安慰他说会好的,可是自己的身体什么样子,秦钟自己清楚。 “生了病怎么能不治呢,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希望的。” 秦钟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老祖宗,其实我可羡慕宝玉了,他有老祖宗这样好的祖母,还有娘疼。 老祖宗,我娘在生了我不久就没了,从小到大除了身边的一个小厮,就只有我爹一个人能关心我,其余的人见了我其实都不放在心上的。” 秦钟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史溁便坐在这里听着。 “我明白事儿了,我爹告诉我说,我还有个姐姐,是从善堂抱来的,不与我们住在一处,又带我去见了。 也不不过是在年节里头见过几面,不算是熟悉,也不算是陌生。 也是后来到了府上,见着了宝玉,这才觉得不那么孤冷了,可惜,好景不长,我不能一直待在宝玉身边。 如今我知道了他也在这里,便也不觉得难受了。” 秦钟说到这里,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老祖宗,我感觉好累,想睡一会儿。” 史溁听着话头不对便急忙去看秦钟,却见秦钟要闭上眼睛,她立刻抓住了秦钟的手说道。 “芩儿,你睁开眼睛,不要睡。” 可是她的呼唤已经不起作用了,秦钟闭上了眼睛,史溁伸手去掐秦钟的脉搏,可是已经感觉不到了。 看着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史溁愣在了那里,虽然她早知秦钟的寿命所剩无几,可是真的看着他死在眼前,心中悲凉之意,也瞬间席卷了上来。 见史溁不动,鸳鸯也伸手测了一下秦钟的鼻息,她的手一抖,随即眼中泪水流了下来。 宝玉和秦钟没少在荣庆堂玩闹,秦钟对于鸳鸯来说,不是一个陌生的人,亲眼见着一个昔日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鸳鸯心内的难受不比史溁少。 如今秦钟魂归黄泉,鸳鸯亦觉得心中难受非常,可该说的还是得说,于是她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钟二爷他......他已经去了。” 随着鸳鸯的话说出来,秦钟那小厮痛哭出声,史溁也跟着掉了眼泪,哽咽着说道。 “棺椁寿材衣物香烛等都备下了么?” 秦钟的小厮一边哭一边回答道:“老太太,已经悄悄备下了,就在西边那间屋子里头放着,我这就去拿。” 秦钟故去,那小厮拿了寿衣等物过来,史溁便带着鸳鸯到了门外,史何这是与那小厮一起给秦钟换衣,换了衣物,又将人送入棺椁之中。 堂屋间也由方才那管事带人收拾了出来,设了灵堂,秦钟那小厮哭着对史溁说秦钟也没个子嗣,偏他是秦钟从外头捡回来的,得了秦钟给的一口饭吃这才活了下来,便要为秦钟披麻戴孝。 史溁点头允了,又在灵堂祭拜一番,史溁又问秦钟生前可有什么经常来往的人家,也好告知一声,却听那小厮说道。 “老太太,没有什么人,我们二爷嘴里经常念叨着什么与人来往,便是害了人家,执意一个人过这日子。” 史溁听了知道秦钟是不愿意连累别人,便也罢了,只命留下来的人,将秦钟的后事料理好。 却说宝玉正跟着贾琏给祖宗们上完香,坐在回来的马车上,就觉得心口不舒服,贾环见了便让出了位置,让宝玉小睡一会儿。 宝玉歪在马车里,却在睡梦之间感觉到有一道光,从远方跑过来,冲进了他的胸口。 他只觉得胸口处一疼,便口呼一声,却是把自己给喊醒了。 贾环和贾琮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就见宝玉伸手往胸口处一抓,随后啊呀一声,他们二人急忙凑上去,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宝玉突然从梦中惊醒,当时冒出来的汗已经湿透了后背,就是前面心口的地方,也是被冒出来的冷汗给浸湿了。 “宝玉,你怎么样?什么是哪里感觉到不舒服了。” 贾环见宝玉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便关心地问道。 贾琮也跟着一起问道:“是啊宝玉,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得说出来,哎,宝玉你是胸口不舒服么?” 贾琮比贾环细心一些,他看见了宝玉从醒来以后就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又想到邢氏有的时候,也犯这个毛病,便很是担心宝玉。 说话间宝玉觉得心口那种突然出现的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出现的疼痛是一场幻觉。 见着贾环和贾琮担忧的面孔,宝玉摇摇头说道。 “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做了一个噩梦,有点儿吓人,现在醒过来,知道了刚才的事在做梦就好了。 没有问题,你们两个不用担心我。” 听了他说自己没事,他们俩个人才放心,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宝玉虽然惊醒,却也觉得疲乏得很,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做梦,直到到了地方,被贾环摇醒,这才睡眼惺忪地下了马车。 史溁先宝玉一步回来,因着是哭了一场,便觉得头昏脑胀,便往里屋睡下,宝玉他们回来,听说史溁睡了也都各自去房内休息。 史溁睡了不久,忽地被鸳鸯叫醒,她见鸳鸯神色慌张,便忍着发涨的脑袋问出了何事。 “鸳鸯,这是出什么事了?” 鸳鸯小声地回答道:“老太太,方才似锦过来悄悄和我说,宝二爷的玉丢了,他们上上下下在屋子里头找了几遍,都没有发现。 似锦她们不敢让别人知道,就过来悄悄地告诉了我,请老太太您拿主意。” 听说了宝玉的玉竟然丢了,史溁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起来,她皱眉问道。 “可是里里外外都仔细找过了? “是什么时候发现玉丢了的?” 史溁想了想说道:“宝玉今日出了门,出门的时候我见过他,他那玉还好生在项圈上挂着呢。 回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想来也是在的,不然必定是一回来就发现了,不至于等到现在才说。” 鸳鸯听了急忙点头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宝二爷回来的时候,那玉还在的。 似锦与我说,宝二爷回来累得很,便说要睡觉。 那玉便拿了下来,包了帕子放在宝玉枕头下面的,这是一惯放着的地儿。 可宝二爷睡醒了之后,重新穿戴的时候,那玉就不见了,似锦她们也以为是掉在哪里了。 所以便关了门,在屋里找了半日,却是哪里都没找见,这才觉得不好。” 第570章 宝玉丢玉 “所以才来回老太太。” 鸳鸯将似锦她们发现宝玉的玉丢了的经过,和史溁详细地说了一遍,看向史溁的目光就有些忐忑,宝玉这玉不必平常人的随身佩戴的玉。 那是在宝玉落草的时候,从他嘴里掏出来的,是一件天生的奇物,可以说是谁的玉都丢得,只有他的这块玉丢不得,这样的东西,眼下忽然找不见了,便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 与鸳鸯预料的不同,史溁听了事情经过虽然皱起了眉头,却并未直接发火,而是问鸳鸯道。 “似锦来回话的时候,可说了这件事,二太太知不知道?” 鸳鸯闻言说道:“她们没告诉二太太和二老爷。” “嗯,那就好,先不要声张是对的,咱们先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史溁说着掀开被子起身,忽又回头问鸳鸯道:“宝玉如何了?那东西是他带来的,便是他的命,那玉丢了,人可不能出事。” 见史溁问起宝玉的情况,鸳鸯急忙回答道:“老太太,宝二爷无事的,这关起门来不让人知道,自己在屋内查探的主意也是宝二爷先提出来的。” 史溁听了宝玉没事,心内放下心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命鸳鸯拿了一些外头送来的新鲜果子,对外就说是要去看看宝玉。 宝玉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史溁又不想惊动太多的人,便带着鸳鸯和几个信的过的人悄悄地过去了,等到了地方,史溁便让人在外面将宝玉的院子好生看着,看有没有人在此鬼鬼祟祟。 然后这才带着人进门去,就见到她们院子里没人,一众人都在屋内,那些小丫头们都被似锦她们叫了站在堂屋内。 由她们几个大丫鬟在各个房间里头找,晴雯、袭人都下去找了,似锦则是带着茜雪在这里看着这些小丫头,不让她们乱动。 见是史溁进来,似锦等人急忙迎上来问安,宝玉也在这里,只是脸上的神色也不怎么好看。 史溁拉过宝玉,细细瞧了宝玉一下,发现他只是生气,并无什么别的不自在,便放心地让宝玉站在一边。 史溁见了她们外面静悄悄,里头确实这样大的一般阵仗,便知这事情不小,因而沉声问道。 “事情现在如何了,可有什么发现?” 宝玉听了对史溁说道:“老祖宗,我那玉是我睡前摘下来的,偏睡醒就不见了,我叫了这院子里头的人来,问了她们。 她们都说没看见,似锦就说,让她们都在这里不要动,为了保证她们的清白,少不得要搜上一搜。 我想着,这搜箱倒柜的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就命他们把门关起来,这样谁都不知道。” 听了宝玉的话,史溁点头表示赞同,就见似锦上前来对史溁说:“老太太,宝二爷的卧房我们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床铺什么的,也都掀开看过了,都没有,这才提议搜上一搜。 我们也不是搜了小丫头们的,我们的屋子,也都让她们选了人出来互相搜过了。” 说了半日的话,晴雯她们几个去找东西的人也都回来了,史溁一数人数,便发现当初宝玉带来的十人里头,少了个宝玉的奶娘李嬷嬷。 便开口问似锦道:“似锦,宝玉的奶娘呢?怎么不见她?” 似锦急忙回答:“李嬷嬷今日去看他儿子去了,二爷今日出门,带的是茗烟,李贵就闲下来了,所以得了空,李嬷嬷就去了。” 史溁听说李嬷嬷是去李贵那里,便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去的,走了多长时间?” 似锦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李嬷嬷是在宝二爷出门之后离开的,去之前也将手里的活做完了。” 史溁嗯了一声,抬眼看向晴雯几个问道,“你们都搜到了什么?” 晴雯拿过一个箱子,上前回答道:“老太太,我们没找到宝二爷的玉,只是在他们屋里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闻言史溁皱眉,招手让晴雯将东西拿了上来,就看见箱子里装着不少东西,有什么鞋啊,帕子啊,扇坠啊的东西,还有几个史溁一下子就看出,那是她送到宝玉这里的用琉璃烧制的小摆件。 这些东西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史溁看了一眼晴雯,晴雯便说道。 “这双鞋,是麝月从小鹊屋里的箱子里面找到的,扇坠是从采枝的屋里找到的,这几个摆件,是从月巧的床铺底下发现的。” 史溁皱眉道:“这个不是北静王妃送过来的,我又给了宝玉顽的么?” 晴雯狠狠地瞪了一眼月巧,才回答道:“老太太,这几个摆件,宝二爷喜欢的不得了,便在收拾行囊的时候,也让我们装上,我们见这几个东西小,便也都放在箱子里,一并带了来。 只是咱们到了金陵以后,琏二爷给宝二爷带了许多外面新奇的东西,宝二爷就没想起来带了这个,就没拿出来,不想今日一搜,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月巧的床底下去了。” 晴雯说起这件事就是十分气愤,这几个东西,原是她收着的,不想竟然眼错不见,就被月巧这个手长的给拿了去。 史溁看了几眼那些东西就不看了,对着已经跪在地上的月巧问道。 “月巧,我记得你是这老宅里的丫鬟,我们来了之后,才被调过来的吧。” 月巧心里慌张,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晴雯见了她那样子,上前就拧了她一把,呵斥道。 “老太太问话呢,你怎么哑巴了,当初拿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 月巧这才磕头道:“回老太太,是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拿的东西,她们几个的本事我都清楚,你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将东西拿走,可见也不是个蠢笨的,记得说之前要想好,我只听实话。” 月巧闻言整个人一个哆嗦,不过她还是说道:“是她们都不在的那次,之前晴雯开箱子整理东西,我过来送热水就看见了。 我不知道那东西是宝二爷的,只以为是晴雯自己的,看着喜欢,后来就总惦记着,我本想拿过来玩几日就放回去的。” 月巧将怎么起了心思,又是怎么拿的说了出来,史溁听了冷笑道:“拿过来玩一会就放回去,这话你自己说出来你自己相信么?” 第571章 到底在何处 史溁冷笑不已,月巧也知道她仓促之间编出来的理由,便是谁都蒙骗不了的,便也不敢再为自己狡辩。 史溁也不去管她,只拿眼冷冷地扫过那些站在堂屋里的丫鬟们,半晌才说道。 “宝玉的玉好好地放在那里,没有人动,怎么就会不见了?” “那是个死物,没有人拿它,不会自己长出两条腿跑了,可见是有人动过。” “那东西我们府上带来的人都知道碰不得,就是你拿了屋里的金子,都不能碰它,可见是你们这些后头来的人谁拿了。” 史溁一边说,一边去看几个人的神色,却见她们几个除了被揪出来有了不好东西在屋内的人脸色格外难看外,其余的人都默不作声。 她到底没有那么心狠,所以决定还是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于是她从头上拔下来一根嵌珍珠玛瑙的金钗下来,放在桌上,对面前这些人说道。 “你们都是后来伺候的人,不知道那玉金贵也情有可原,眼下这件事只有这院子里头的人自己知道,并未传扬出去。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拿了那玉,现在交出来,或者是谁见了是谁拿走了那玉,你们知道的说出来。 这件事我既往不咎,这根簪子也是赏了你们知错能改。” 史溁说完,便看着眼前这些人,只见她们几个都低着头,没一个出声的,史溁耐着心等了约么两刻钟,见她们还是不说话,便不再等她们自己说。转头对琥珀说道。 “琥珀,你去珍大爷那里说我要宝玉院里这几个丫头的身契,别的什么都不用说,只拿了身契就回来。” 琥珀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将一叠契书拿了出来,放到了史溁面前的桌子上。 史溁拿过来数了数,又看了上面的名字,与这几个人都对的上,丝毫不差,便再一次开口问道。 “我再问一遍,你们中有没有人拿过!” 史溁重新问了一遍,这次见着她们的身契都已经在了史溁手里,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丫鬟磕头道。 “老太太,我是在院子里头做洒扫活计的,今儿我干活的时候,见过芳儿往宝二爷屋子里进去过,她是茶水房的人,平时和我一样,都不能进屋伺候的,不知道今日她怎么就进去了。” 被点名儿的芳儿这下沉不住气了,急急地为自己辩解道:“我进去那是因为我听见晴雯姐姐问茶壶里的水凉了怎么没人换,这才进去拿茶壶换水。 我也就在堂屋里面拿了茶壶问了晴雯姐姐还需要别的什么没有,就出来了,这件事晴雯姐姐可以给我作证的。” 史溁转头去看晴雯,见晴雯点头说道:“老太太,确实有这件事,我把壶给了芳儿她就出去了,没进里屋。” 芳儿见晴雯愿意给她作证,感激地直冲晴雯磕头,晴雯不动声色地避开。 芳儿的行踪能解释清楚,史溁便又看向了剩下的人,剩下的人互相看了几眼,又有一个人开口。 “老太太,我瞧见袭人姐姐和麝月姐姐出去之后,银珠儿进屋里过,也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了。” 有人说起,史溁便又去看向银珠儿,她一个哆嗦,颤声道:“我老子病了,想找似锦姐姐说说,看我能不能回家看看。” “似锦,你可见着她了?” 史溁转头去问似锦见没见过她,却听似锦疑惑地说道:“我没见过你,你是在什么时候来的?” 银珠儿立刻说道:“便是下午,宝二爷回来以后,我进屋见了你不在,就回来了,想着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再说,我打包的衣服银子什么的,还都在床上放着呢。” “谁去搜的银珠儿的房间,她说的可属实?” 史溁一问,麝月就站了出来,对史溁说道:“老太太,银珠儿的房间是我去搜的”,说着麝月回忆了一下当时见着的情形,点头说道。 “老太太,银珠儿床上确实放东西了,具体是什么我并不太记得,不过也应该是衣物一类的。” 史溁听了点头,“鸳鸯,你去看看。” 鸳鸯看了回来确认说,“老太太,银珠儿说的没错,她床上确实有一个没打完的包袱,里头是几件袄子,还有五百六十八文钱。” 问了半日,进过屋子的人的行踪都能对上,史溁便问宝玉,“宝玉,你睡觉的时候,可感觉进来过人,你这玉应该是放在枕边的,就算是不小心掉到地上,那充其量也只能掉在床角。 你自己仔细想想,可有什么人进来过?” 宝玉回答道:“老祖宗,刚发现玉丢了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可我睡得沉,也没感觉谁进来过。” 宝玉说不知道,史溁虽然早有预感宝玉不知道,现在真的听见了,也只能感叹一句果然指望不上宝玉,不去还在努力回想的宝玉,史溁对着那些小丫鬟说道。 “既然你们想不出,那就在这院子里好好想想吧。”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在这个院子里,哪都不用去,什么时候宝玉的玉找到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院子走出去。” 听到史溁这么说,月巧突然间抬头,她忍不住出言问道:“那若是一直都找不到呢?” 史溁听了垂眼看她,只说了两个字:“你说呢?” 月巧听出了史溁话中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若是这玉一直都找不到,她们一辈子就都别想出去了,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小丫鬟听了也都脸色煞白,有两个人的眼神中已经露出了凶意,偷偷往四周看着,好似要将那偷玉之人给找到一般,史溁将她们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晴雯,你和麝月两个就在这院子旁边的耳房先住两日,若是有人找到了玉,你们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晴雯和麝月同声应下,史溁又道:“似锦,你将宝玉的东西搬到我院子里去,我那里东厢房还空着,先给宝玉住。” 第572章 找到 史溁不再去听她们这些人苍白的解释,先是将宝玉从这个院子里挪了出去,似锦她们收拾东西,鸳鸯便问史溁:“老太太,若是老爷和太太们问起来怎么说?” 史溁冷笑一声,对鸳鸯说道:“若是他们问起,便让他们屏退左右,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府里出了内贼,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让他们自己回去,都警醒身边的人,不要再出这样的差错。” 说罢,史溁便带着宝玉离开了这里,似锦她们收拾好了东西,自然会般不用她来操心。 等到了荣庆堂,宝玉才在史溁身边小声说道:“老祖宗,我那玉还能找回来么?” 史溁回头,就发现宝玉跟在她身后,一脸的心虚和讨好,史溁一看就知道是在为自己把玉丢了在纠结难受,她本还想唠叨宝玉两声,这么重要的东西便是有人收着,也该自己看着一些。 可现在见了他这般模样,他自己已经愧疚成这个样子了,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处,也只摇摇头笑道。 “从前不是总嫌弃它碍眼么,现在丢了反倒着急起来。” 宝玉见史溁坐下,急忙凑过来,对着史溁撒娇道:“老祖宗,那东西被她们宝贝着,我也没想到会丢么。” 宝玉觑着史溁的脸色,见史溁还是如从前那般,没有表现出特别生气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问道。 “老祖宗,您将她们关在院子里,就真的能找到玉么?” 史溁叹着气摇摇头,对宝玉说道:“我只是最怀疑她们几个,也不是完全确定就是她们中间的人拿的,不过你今日也看见了,只随随便便一搜,便找出许多不妥来。 可见多半是她们见着了拿的,不过在你那院子里找不到,也许已经被他们转移出去了也说不定。 我已经命人去调查今日都有谁出了府,做了什么,尤其要查的,就是那些平时就替人带东西出去的人。 顺着查下去,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偱。” 宝玉听了也跟着点头,史溁瞧着他对这件事上心,便有心教他。 “我把她们关在院子里,不找到你的玉就不许出来,她们为了自己,也会去找到底是谁拿了东西,咱们来这里不久,对这些丫头知道的也少,可她们在一起久了,互相之间,便能咬出来。” “老祖宗说的是,我睡的时间不长,她们就算是拿了,一时之间也不好转移出去,藏在哪里倒是十分可能。” 宝玉听了也觉得是这样,也赞同道,不管是互相攀咬,还是暗中从那些外头的仆从们之间调查都需要时间,急不得,史溁便将这件事情搁置,问起宝玉今日去上香一事。 “宝玉,我上次从祖坟回来便没再去过,你今日里去了,那地方修的怎么样了,可能看出什么模样?” 宝玉听了说道:“那路已经开了,我们是坐车进去的,虽然周围还有一些碎石头,但也都是小的。 大老爷带去的工匠们已经在按照图纸,凿石垒砌了,琏二哥哥现在每日出门都忙着这个。 我听琏二哥哥说,珍大哥哥在那里待了两日,不小心被滚落的石头砸到了脚,本说是不去的,看着他整日在那里待着,觉得脸上挂不住,也跟着过来,却也不能四处走动监工。 大老爷嫌他在里面待着碍事儿,便将他撵了回来。” 史溁听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我去找他要那几个丫头的身契,这么快就拿来了,脚伤了便不要去了,等好了再说。” 宝玉突然从住的院子里面搬出来,又搬到了史溁的院子里这件事瞒不住人,似锦她们几个指挥着从京里带过来的小厮们将东西搬走的动作,没多时就被在府里的邢氏等人知道了。 史溁和宝玉说着祖坟修建之事,就见邢氏、王氏和王熙凤都赶了过来,几个人坐下不久,王氏便忍不住问起了此事。 史溁回头看了一眼鸳鸯,鸳鸯便招呼着屋内的小丫鬟和三人身边的丫鬟离开了屋子,她们离开之后,屋内就剩下了史溁她们四人,这时,史溁才开口将宝玉的玉丢了的事情告诉给她们三人。 王氏乍听了此事,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她直言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小蹄子做的好事儿,老太太您可抓到人了?” “还没有,发现玉丢了以后,宝玉便让她们封了院子,挨房挨户地搜,竟是也没有。 这会子我让她们将宝玉的东西都收拾了送给过来,好生整理,再往屋内找找。” 史溁皱眉道:“府门我没让人关,只是许进不许出,又叫了史何去找那些今日进出过门的人去检查他们有没有夹带。” 见王氏脸色难看,许多话就要脱口而出,史溁便与她解释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外乎就是这几个丫鬟拿去了,打几板子就招了,你当我不想早点找到? 我已经命人将她们锁在院子里,吩咐了不许给她们食水,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她们才能出来。 不给她们食水,饿渴上几日,她们若是拿了,撑不住便也招了。 咱们不动声色地将那玉找回来,总比满世界宣扬宝玉的玉丢了好,这便是她们已经将宝玉的玉送出去转到了谁手里。 只要咱们不声张,着人细心留意着城里所有的当铺,总有收了那玉的拿出来想要出手。 要是咱们吵吵嚷嚷地说出来,被人听了去,心里惧怕咱们,不敢拿出来,或是寻了那个江水湖泊地扔进去,或是埋在什么山里,那咱们就真的无计可施了,政儿媳妇,你说是不是?” 王氏听说了宝玉丢了玉,当时火气冲上了脑子,满心里就只想将那几个不规矩的小丫鬟都恁死,听了史溁的计划,这才冷静下来。 “老太太说的是,为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宝玉的玉,至于那几个小蹄子,等找到玉之后再收拾不迟。” 王熙凤因见几人都眉头深锁,因问道:“老祖宗,他们可确认是在屋里丢的?别是宝玉的项圈松了掉在外面。” 史溁摇头道:“宝玉她们几个都说,直到宝玉睡下的时候,她们还见过,将那玉用帕子包了放在床头的,等宝玉醒来的时候,再想佩戴就发现连同包玉的帕子一起都不见了。” “那必定就是那院子里的人拿了”,王熙凤当家以来,不知收拾了多少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对这些最是熟悉。 往日里处理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她王熙凤都是不废话的,一顿板子打下去,便是多少做过的坏事都吐干净了。 只是那被打了板子的人,多半是进气少出气儿多,史溁见过一回,便叫了王熙凤来劝了几次,不说给自己积福,好歹也要顾及着不要损了两个孩子的福气。她才换了较为温和的手段。 眼下见几人都在为这件事烦恼,因而说道:“老祖宗切莫烦忧,不过是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待她们吐出实情来,要他们好看。” 且说宝玉原先住的那院子在搬完东西后,大门便被人锁了起来,那月巧几个丫鬟想要挣脱出去,都被小厮们给挡回了院子里。 贾赦与贾政、贾琏在外面忙完了一日的事情,回到府门处就觉出不对来,问了在门口的史何,史何只说让他们去找史溁,便都赶了过来,时而邢氏几人都在这里等消息。 不待三人进屋,就见院门处麝月跑了进来,贾政回头一看,见是在宝玉身边伺候的丫鬟,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呵斥麝月道。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既成这样?” 就见麝月在贾政的呵斥中停下脚步,连喘了几口粗气,见了几人急忙问安,只是史溁吩咐过不能对外宣扬便对三人说道。 “大老爷,二老爷,琏二爷,是老太太吩咐的要紧事,老太太说见了她才能说。” 贾赦听了是史溁吩咐的,便开口对麝月说道:“既然是老太太吩咐的,你便跟我们一起进去吧。” 贾赦发话,麝月哪敢不从,紧紧攥着手里用红布包着的东西,跟在三人身后。 宝玉丢了玉,几个人都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便都在史溁这里等,贾赦三人进来发现她们都在,也都诧异不已。 贾赦因而问道:“母亲,这里是出什么事了?” 史溁正欲回答他的问题,就看见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麝月,麝月一脸激动,便挥手示意贾赦三人坐下,叫了麝月上前来。 麝月急忙上前,二话没说就将手中拿着的红布包送到了史溁的面前,史溁见了心头一震,急忙伸手接过。 邢氏、王氏和王熙凤知道实情的三人见状也都纷纷屏住了呼吸,史溁压住心中的那种激动,将红布打开。 里面放着的果然是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 史溁伸手将玉拿起来,又对着光反反复复地看了,又让鸳鸯托着交给王氏去检查,王氏接过通灵宝玉的时候,手都在抖,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这才压不住心中的喜悦,确认道。 “真的是宝玉的玉,没错的。” 王熙凤见了也凑过去看,也笑道:“可算是找到了”,转头又见琥珀也愣在这里,笑着拍了她一把道。 “你这丫头愣这作甚,还不去叫了宝玉来,这玉得戴在他身上才放心。” 被王熙凤这么一说,琥珀这才缓过神儿来笑着应了,急急地出去去东厢房寻宝玉。 贾赦等人便眼睁睁地瞅着几个人反复看了这玉一遭,待琥珀出去,几人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是宝玉的玉丢了?” 贾赦瞧着史溁她们几个脸上的喜色问道,史溁点头,复又问麝月道。 “还不说说,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又是怎么找到的。” 麝月应了急忙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回老太太,宝二爷的东西搬完后,咱们就关了院门,我和晴雯便按照您的吩咐,在院墙外头守着。 就听得院子里头没多久就吵了起来,咱们也按照老太太您说的,不管他们吵什么都不去管。 我和晴雯听他们的动静,没一会儿她们几个吵完就散了,直到方才,我和晴雯听到月巧冲了出来,在院子里面高声喊着什么抓到偷玉的贼了。 这才带着人进去,就见着月巧手里抓着宝二爷的通灵宝玉,几个丫头将采枝扭住,我和晴雯就知道定是采枝拿了。 晴雯说她在那盯着,要我赶紧给老太太、太太、奶奶们送过来。” 听她说,史溁便问:“你可知道采枝是怎么拿去的?” 麝月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方才拿了玉我便赶过来了,没听晴雯她们是怎么审的人。” 史溁点头让她退下,宝玉此时已经被琥珀叫来了,王氏急忙将宝玉拉到跟前,亲手将玉给宝玉戴上。 宝玉见着了玉被找回来,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贾政见了宝玉到来,便板起脸来训斥道。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放东西还没个章法,自己受惊受累也就罢了,还连累的老太太和家里的人一起为你担心。” 宝玉见贾政训斥,不敢反驳,今日这事儿本不是他的过错,若是要辩解,少不得贾政又要骂,便只将心里的委屈往肚子里咽。 王氏见不得宝玉委屈的样子,开口与贾政说道:“老爷还是一会儿在教导宝玉吧,算起来这玉又不是宝玉丢的,而是那起子小丫头揣了坏心思,趁人不备偷拿了去的,这罪过与宝玉不相干。” 贾赦听了也道:“便是这个理儿,山匪抢了你的东西,难不成你还怪自己招了山匪么,二弟还不如听了那丫头是怎么偷了东西再教导宝玉不迟。” 贾政被两人一说,闭上了嘴,史溁便让人去叫晴雯过来,却见外头小丫鬟来报说是史何求见,史溁便让他进来,只见史何手里也拿着一块通灵宝玉。 折腾了一阵子,便到了晚饭时分,宝玉在史溁这里用过晚饭,给他住的东厢房也被似锦几个人收拾好了,宝玉便回去休息。 第573章 真假通灵宝玉 史何进来,便急忙给屋里的人行礼问安,随后他开口说道。 “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我在府里角门处抓到了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他说他老娘病了急着出去,我看他心里有鬼,就命人将他拿下。 便在他的靴子里头搜到了宝二爷的玉,还好老太太吩咐咱们将门给守了,不然就让这小贼给跑了。” 史何说着就要将手中的玉奉上,不想他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了在王氏身侧站着的宝玉,宝玉脖子上的项圈上已经挂上了玉。 “这……宝……不是……” 事情太过惊讶,饶是史何这等伶俐人,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来表示自己的惊讶。 “好了,你先把你手上的那块玉拿来我看看。” 史溁自然也见到了史何手里的那玉,远观看着和宝玉脖子上戴的没什么区别,便叫史何将那块玉拿过来好好看看。 鸳鸯闻言,急忙从史何手中接过,拿到史溁面前,史溁捧在手里反复看了,又叫宝玉上前来,好做比对。 其余几人也都觉得惊奇,便也都纷纷过来看。 “老祖宗,这我眼拙,看着没什么不同,您瞧这颜色也对。” 王熙凤凑得最近,所以她也看得最清楚,宝玉的这块玉,名儿虽然叫通灵宝玉,却是与一般的碧玉与白色的玉石不同,乃是淡淡的血红色做的底子。 上面有着天然五彩的花纹,正反两面儿上写着字,众人互相之间传看了一会子,便是贾赦故作深沉都惊叹道。 “这做工真的不错,我也算是见过那么多古董玉器,精通此道的人,竟是都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 贾政闻言看了一眼贾赦,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他对这些没有研究,所以更是没看出来,正想说自己看不出,就被贾赦抢了先。 有了贾赦看不出在前面挡着,他便只做深沉的模样,史溁瞧了半日,又拿到了外面来看,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问宝玉。 “宝玉,说到底这也是你的东西,你可看出有什么不同了?” 宝玉见终于有人问他,便笑道:“还是有差别的,老祖宗您瞧,我这玉坚硬无比,便是刀劈斧砸都不会出一丝裂纹什么的。 而这块仿造的假玉就不行了,你们看他仿造的虽然精妙,选的玉底色也都一样,但是上面的花纹,他是用颜料染上去的。” 宝玉说着,问史溁拿了一根簪子,挑了蜡油过来,在那块仿造的通灵宝玉上面涂了一层,又用帕子细细地蹭了几下,果然,那些五彩的颜色就暗淡了几分,帕子上面也染上了一些颜色。 众人见了都觉得奇妙,史溁因问宝玉道:“这样的鉴别办法,你是怎么会的?” 贾赦也跟着问:“便是我也不知,宝玉你快说说。” 宝玉笑着回答道:“几日前,我出门的时候,见着一个银楼,被一个说他们楼里卖假玉的客人找上了,说在他们那买的玉不真。 那楼里做雕刻的大师傅听说了就急了,出来说他们那卖的玉都是真的,又当街上寻了一个摊子,当场买了一块染得五颜六色的玉过来,当场教围观的人如何鉴别。 我就是那个时候见着学会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用上了。 而且,那大师傅还说,那染色之法,是最近几年才出的,因为染得逼真,坑骗了不少人,要大家买玉的时候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人唬了去才好。” 众人听了便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贾赦听了才道:“原来是这两年新出的造假之法,我说我怎么不知道,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一些了。” 贾赦最近在外面也没少去逛好东西,着实看上了几件好物,今日被宝玉这么一说,心内便有些犹豫,觉得自己还是好好观上两日再出手的好。 宝玉得意地说完,却见贾政目露严肃之色,顿时发觉不好,果然见贾政皱着眉头说道。 “宝玉,你不在家里好好读书,乱出去逛什么,若是你也遇见你琏......到时该怎么办?” 宝玉闻言低下头去,史溁急忙与他解围,“宝玉出门这事儿是我允了的,宝玉也带着小厮去了,没一个人乱跑。 不过,宝玉你琏二哥哥的例子就在眼前,你以后出门除了要和我们说以外,还要多带上家里的小厮们。 不要怕麻烦,你带的人多,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你,知道吗?” 史溁与他言道,宝玉立刻就答应了,琥珀去了半日,也将晴雯叫来,史溁因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晴雯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回老太太,是那采枝,他爹是个喜好与人压主的,几日前,被人下了套子,将家里的地契都赔了进去,还差二百两银子。 她接到消息说,若是还不上银钱来,便是要将人给扔江里去喂鱼,采枝的娘来找采枝哭,采枝没了办法就将注意打到了院子里。 只是老宅里头的东西都有定数,便找了她表哥,她表哥就跟她说,咱们宝二爷的东西每一样那都值钱得很。 尤其是咱们宝二爷的玉必定是一件珍宝,拿出去肯定能抵了债。 采枝说,宝二爷整日里戴着,拿不到,她表哥就给她出了主意,找个作假的匠人照着样子做个假的,然后采枝趁着人不注意,在宝二爷睡觉的时候将玉给换了,反正做的一模一样,肯定看不出来。” “那她也应该是拿到了假玉再动手才是,如何就现在拿了?” 晴雯说那采枝是想来个偷梁换柱,史溁便觉得奇怪,既然是要换,如何就动手了,晴雯回答道。 “原他们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咱们宝二爷的玉仿造起来太难了,做了好几日都没做好,那外头的人等急了,说明日再见不着钱,就不要钱了。 采枝便叫了她表哥去催那匠人,左等右等到了这个时候还没见着人,采枝就急了,便先偷走了二爷的玉,想着先找不见,然后从她表哥手里拿到假的,趁着我们不注意,再丢到院子的角落里,就说是二爷掉了。” 史溁点头,又问道:“那她偷了玉,藏到了哪里,怎么你们一直都没找见?” 晴雯听了,咬牙回道:“她偷了玉,便去找她表哥,没见着人,交不出去东西,又怕拿到自己屋里被搜出来,就埋在院子里的那几棵竹子底下了,咱们之前只搜了屋里,没管院子,便没找到。 后来老太太您把她们几个关起来,她们就互相咬了起来,吵了几回,其他的人就觉出她的话有漏洞,她有一段时间不在院子里,又说不清楚去做什么了。 便将人给扭了起来,逼着问地方,她偷了东西本就心虚,月巧就发现了她的眼神,总往那竹子的方向瞟,就去竹子底下挖,果然就找到了。” 王氏听了,捂住自己的胸口道:“还好她是藏在院子里,没叫人带出去,老太太要怎么处置这个丫头,这丫头心思大,是留不得了。” 史溁想了一下回道:“叫了人去,将她送到琼州那边去吧,那里人少,又偏僻,这辈子不要回来了。” 王氏听了心里有些不满,按照她的想法应该是打上二十板子撵出去自生自灭,史溁的处置未免太仁慈了一些,便问晴雯道。 “晴雯,你可知道这叫采枝的,是贾家的家生子么?” 晴雯恭敬地答道:“回太太,她不是府上的家生子,不过因着总给他老子还债,她娘也卖身进了府,做了府上的婆子。” 王氏听了立刻说道:“那就让这个采枝她娘还有那个表哥和这个采枝一起打发到琼州去,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断然留不得。” 史何看向史溁,询问史溁的意思,史溁冲着他点点头,说了一声:“去吧,先去找你珍大爷去要身契,都远远地打发走。” 史何应了,贾赦也跟着起身,对史溁说道:“母亲,儿子跟着一起去,必定将这件事料理明白。” 史溁点头说好,贾赦便带着史何一起出去了,他们二人离开,邢氏瞧着桌上那伪造的通灵宝玉问道。 “真的找见了,那这块假的怎么处理。” 史溁伸手拿着把玩了一会儿,交给了鸳鸯,对鸳鸯说道:“叫个小厮进来,寻把锤子将这块假的敲碎,然后丢到这个火盆里头烧了,这东西仿的虽然精妙,却是个害人的东西,留不得。” 说着史溁最后端详了一下这块假的通灵宝玉感叹道:“假的就是假的,便是想要充作真的,那也真不了。” 找到了玉,众人这才心安,史溁说乏了,众人便都起身告辞,一出屋门,邢氏、王氏连同王熙凤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宝玉丢玉这件事给她们敲响了警钟。 回去之后,都悄悄探查起了自己院子里头伺候的人,王熙凤因此又着人打发出去一批下人。 得知了有这么多下人,或是以次充好,或是换了府里的东西出去变卖,贾珍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亏他以为他在老宅这么些时候,将老宅上下打理的极好,还想这回向贾赦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有了这样的事情,贾珍只觉得自己羞于见人,便将那些下人的身契等物都派人交给了王熙凤,托王熙凤代他管理。 又过了几日,史何来报说秦钟已经寻了好地儿安然下葬,史溁又悄悄出去祭拜了一回。 因着挂念秦钟死后去处,史溁便按照宁荣二公之灵交代的方法,在室内点了香,诚心请求二人相见。 一连上香了三日都不见二灵出现,史溁便知他二人必然是有事耽搁了,便撤了香案。 且说贾家不吝惜银子雇了许多人来做工,祖坟修整得进度极快,万远清看到了贾家的办法,也跟着一起雇了许多人来做工。 所以,那些被山洪什么的冲垮了的地方,也都重新修建起来,万远清寻了金陵城的几个大家族出资,贾史王薛四家因为和万远清的关系不错,也都没少拿,贾家因为主要的人都在此更是四家中拿的最多的一家。 有了各家出的钱米,金陵城的那些受灾的人都没有滞留在一起,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当今得知金陵灾情已经平稳,更是放心。 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与琉球开战的事情上,靖海侯到了苍暮州不久,便整顿了水师与琉球开战。 琉球国主见了大徒的水师真的开了过来,便派了使者来说愿意臣服大徒,更是给靖海侯和王子腾带了许多金银,希望他们能为琉球和当今美言几句。 结果,那使者在说出来意之后,便被靖海侯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然后连人带礼物被王子腾派人扔了出去。 那使者灰溜溜地回去,琉球国主便知道与大徒议和无望,便也不抱幻想,派了琉球的水师过来。 自此,大徒便和琉球的水师正式开战,既然开战,互相之间便冲突不断,今日袭扰,明日战船交会。 王子腾原不怎么懂水战,不过有了靖海侯在一边,不要命地跟着熬夜,王子腾便也学到了不少。 那琉球的水师指挥将领,从小便熟悉水性,更是打得你来我往,好在因着大徒先前便有开海运的想法,重新整顿了水师,更是命匠人造了坚实的宝船,配备上了最新研制出的火炮。 因而在交战之中,借着宝船利器,占据了上风,十次之中竟有七次大徒的水师是赢的,靖海侯和王子腾他们还俘虏了许多琉球的士兵,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了许多琉球水师大营的布置。 他们计划着,趁着夜间偷袭了几次,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这样的捷报几次三番传到京城,不仅让当今欣喜非常,更是令那些从开战都一直在劝阻当今的老臣们闭上了嘴巴,都转口说当今英明果断,就该如此扬我大徒朝廷天威等等。 贾赦等人在金陵城也没忘了关心大徒与琉球之间的战事,这些捷报不是秘密,从大徒境内邸报上都能得知。 第574章 要过年了 不时发往各处州府的邸报,着实牵动着天下人的心,因着贾赦有朝职,能得到消息,又不对史溁隐瞒,史溁便对战事也知之甚多。 祖坟还在修建,根据工匠估算的时间,再有半月便能修建一新,这日史溁正在看邢氏从金陵外面书摊上淘来的话本子,鸳鸯在一旁跟着瞧,读到那书中的员外家过年看戏,那一出戏叫做《喜朝五位》。 鸳鸯见了觉得新奇,便读了出来,“喜~迎着~~一韶光,遍了人间喜气扬。” 随后又笑着对史溁说道:“老太太,咱们明日也要守岁了呢。” 史溁听了也感慨时间过得飞快,匆匆忙忙的,不知不觉间竟是又过了一个年头的时光,因笑道。 “今年咱们还是第一次不在京城里过年,宝玉她们姊妹倒是一个个都兴头足得很,只是因着当今还在孝期之中,苍暮州又战事正酣,天下各个州府也都不好兴办,怕是要寡淡一些。 咱们家里就更不能做什么了,东府的敬大老爷没了才不到半年,蓉儿他们身上都是重孝,且敬大老爷又是瑶儿生父。 你别看她没说,可心里听了丧音,也难受得紧,宝玉她们都顾忌着这个,平日里也都哄着她,自然不好尽兴玩乐。” 鸳鸯闻言也是叹道:“敬大老爷走的突然,我听四姑娘身边的入画说,四姑娘总是自己在书房里,写了一个‘瑶’字坐着发呆。 她们知道这是四姑娘在怀念敬大老爷,所以也不敢进去打扰。” 史溁听了贾瑶的举动,便问鸳鸯:“如今瑶儿身边的丫头除了入画之外,还有谁,姑娘心里不舒服,她们跟在身边,也要解劝解劝,不能就这么看着。 四丫头年纪还小,自己一个人想着想着,不免就左了心思,我见她性子好了两年,可不能让她们疏忽了去。” 说完,史溁又找了前儿从码头处洋商那里淘来的一些小顽器出来,让鸳鸯亲自送到贾瑶那里去。 鸳鸯去时,贾瑶不在自己屋中,听小丫鬟说是宝玉他们见贾瑶整日里都闷在自己房里,懒懒的不愿意出门,他们几个便暗中约好了,一早便将贾瑶拖出了房门,去看南院种的盛开的梅花。 金陵城也是会下雪的,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的时节与往年不同,今年金陵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 瓦片上只不到半个时辰,便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银霜。 老宅的院子里面栽种了各色的梅花,却是不畏风雪,在寒风中悄然怒放。 贾琮和贾环他们两个人被分到的院子离种了梅花的院子极近,他们二人便在出入之间,见到了这样难得一见的美景。 两个人有了这样的好处,也不自己藏着,便将这景色与共同进出的宝玉说了。 宝玉在这种赏景的事情上哪里是个能藏的住的人,便将梅花绽放的好景与几个姊妹说了,恰巧当时贾瑶不在。 宝玉等几个姊妹便琢磨着贾瑶这些时候一直都闷闷不乐,便在一起撺掇了一个赏梅花的局,待到今日一早,便一并都到了贾瑶的住处,不由分说将人给带了出去。 鸳鸯听了便将东西交给了贾瑶房内的小丫鬟,吩咐了两句她们要好好照顾贾瑶,便回到了史溁这里。 史溁听了他们姊妹的活动,会心一笑,兄弟姐妹之间,性格自然有文静的,也有开朗活泼的。 有了好玩的,互相之间想着带着,这才和睦,那些因着人性子较为沉静,就觉得人性子孤僻,不愿意和人家玩的。 那才是不可取的的行为,听说了宝玉他们姊妹要出去一起赏梅,史溁因笑道。 “他们姊妹好便在一起去吧,鸳鸯,你安排人去给他们姊妹几个送几个手炉去,告诉她们景色虽好,可也不能贪看。 看上一阵子就回屋里去,前儿底下人送了上好的羊肉来,你与他们说,一会儿我这涮锅,请他们来同乐。” 鸳鸯应了,笑着出去,过了一会儿,送手炉去的小丫鬟回来说,宝玉他们几个一会儿看完了梅花就过来。 少时,史溁又看了一会儿书,宝玉他们姊妹几人便都一起来到。 宝玉最先进来,手里拿着一枝嫩黄色的梅花笑容满面。 接着是贾瑛,她穿着一身月白的斗篷,手里拿着的是一枝绿色的梅花,整个人看着甚是清雅。 贾琛与贾瑶是一起进来的,他们一人穿着粉青色的衣裙,一人身上穿着雪青色的外裙。 贾琛手里拿了一枝红梅,贾瑶则是拿了一枝白梅。 往后进来的贾琮、贾环、贾芸他们也都有拿,一时之间,淡淡的梅香在室内萦绕开来,沁人心脾。 见他们进来,史溁急忙招呼她们各自坐下,又命鸳鸯给他们倒热茶,鸳鸯嘴角噙着笑意,将史溁方才让厨房做的梅花酥一起端了上来。 这梅花取的是现材,宝玉将手中的梅花找了瓶子插上,便搓了搓手,喝了口茶,拈了一块小巧的梅花酥入口。 梅花的清冽香气与绵软的豆沙融合在一起,经过微苦的茶水在口中化开,宝玉只觉得方才在外站了许久的寒气这时都出去了一般。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眼下没有酒,这茶也算是暂代了。” 听到宝玉如此感慨,众人都笑了起来,贾瑛因言道。 “宝玉,明儿过了就是新的一岁了,你可有什么好的顽处?” 宝玉听了放下茶杯,沉下心来思索,便是有了谁来问他什么,一概听不进去,贾琛笑道。 “二哥哥,你都过了这么些新岁了,怎么就想不出到底怎么样呢?” 宝玉听了回道:“三妹妹, 我哪里知道该怎样是好,大的咱们顽不了。小的平俗的又没意思,你这会子先别和我说话,让我好好想想,说不定就有了。” 贾瑛听了对宝玉道:“宝玉,她故意唬你的,哪里有人要什么新点子,往年的例儿多的是,哪一样不好,只选一样照着例做就是了。” 贾瑛自是看出贾琛是见宝玉刚才悠然自得的样子,故意找事求他,见宝玉真的当真了,才过来解围,不想宝玉摇头道。 “我如何不知从前顽的东西,只是今年不同,二姐姐是及笄之年,便是我明年也十四了,咱们年岁愈发大了,也当顽些大人顽的才是。” 宝玉这么一说,众姊妹都跟着思索起来,想了半日,倒是贾环先开了口。 “二哥哥,我倒是有一件主意,不知当不当行。” 宝玉听了急忙叫他说出来听听,贾环因道:“咱们既行不得酒令,又不得听戏,不如寻厨房要上一块上等的羊肉,咱们在院亭子里一边烤一边吃,也学着辛将军大嚼一通如何?” 贾环一说,宝玉便起了兴趣,这冬日里就该吃些热火的东西,又听史溁说得了好羊肉,便到史溁面前,对史溁撒娇道。 “老祖宗,我们明儿想自己烤肉,老祖宗有好羊肉,不如分我们一些,我们也好自己去。” 宝玉所请,史溁自然无有不依的,笑着对他们姊妹几人说:“底下庄子的人送来好些,你们想要什么样儿的自己去和厨房去说,只一点,使刀子的时候都小心些,不要划了手。” 众人听说可以自己动手烤肉,都觉得新鲜,立刻都应了说定然会小心的。 贾瑶被他们这么一闹,将心中的伤感冲淡了些许,又想着昔日黛玉在的时候,也说喜欢这个,尤其是小时候,林如海也曾和贾敏带着她在冬日里烤肉,便也跟着说道。 “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林姐姐和云姐姐不在,林姐姐与我说过,她最爱这个的,云姐姐也是最爱热闹的人。 可惜咱们明儿好容易办了,又少了她们两个。” 史溁见她提起黛玉和史湘云,便对她笑道:“这有何难,等这边儿事情了了,回到京里也开了春,正是好时候。 你到时候亲自下帖子过去,请了她们两个来,再加上你岫烟姐姐,咱们人齐了好生吃上一回,岂不好。” 贾瑶听了史溁的话,在脑海里头构出一副众人撸袖子大嚼的场面,顿时笑了出来。 “老祖宗既然说了,那我便记得了,我现儿想到了林姐姐和云姐姐的模样,待会儿一定开了笔,先画出一幅来。 到时拿出来,就叫林姐姐和云姐姐按照我画的吃给我看。” 贾瑶提起黛玉和湘云,又说想到了黛玉与湘云烤肉的模样,史溁也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也是笑个不停。 宝玉也乐不可支,直对贾瑶说道:“四妹妹,你且去画,我看到时她们两个依你不依!” 贾瑛也笑道:“四妹妹,林姐姐虽然宠你,可我瞧着到时怕是你照着你的画儿去吃才是。” 宝玉听了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有理,贾瑶脸上一红,伸手拿了一块梅花酥狠狠地咬下去。 不想咬得大,那又是枣泥馅儿的,黏在嘴里,她急忙又问鸳鸯拿了一杯温茶,灌了一大口这才算罢。 众人见了更是都低头憋笑,不敢出声,时而厨房的羊肉锅子已经准备好了,来人问是否摆上来。 史溁笑着让他们上菜,在花厅里头摆了一顺的小桌,他们这里吃锅子,总不好不叫人,史溁又让人去叫邢氏、王氏和王熙凤过来。 王熙凤第一个过来,来的时候,见人正在往上摆涮锅用的菜蔬,走到史溁面前笑道。 “老祖宗今儿好兴致,如何就想起来叫我们来吃这个?” 史溁笑道:“庄子里头送过来的,正新鲜着,要不然也不能叫你们来。” 说着话,邢氏和王氏也都到了,众人依次落座,宝玉见王氏身边的彩萍手法慢,王氏吃的并不畅快,便走过来让彩萍退到一边,亲自动手给王氏涮起羊肉来。 王氏不想宝玉有这样的举动,心内好似被什么狠狠地触动了,眼睛一阵发酸,那肉片上来的时候,被厨房的厨子片得极薄,放入滚水中便立刻变了颜色。 宝玉见差不多熟了,亲自试了一片,觉得可以吃,这才蘸了料汁用小碟子盛着送到王氏眼前。 宝玉忙活着一直没注意王氏的表情,这时一抬头见王氏直直地看着他,奇怪道:“太太,宝玉试过了,正好的时候,太太快尝尝。” 王氏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拿过宝玉递过来的筷子,夹了宝玉亲自涮的肉片吃了。 宝玉见王氏吃的香,便还要接着给她涮,王氏伸手拦住宝玉道:“好孩子,你快回去吃你的罢,这涮锅我自己吃着香甜,不用你来。” 王氏接过宝玉手中的筷子,宝玉见了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似锦已经涮好了好些,宝玉回来正好吃。 王熙凤的口味重,素来喜欢鲜甜之物,喜好味道浓厚之茶,便让身边的丫鬟去换了高汤等材料熬得浓浓的汤底,也吃的欢快。 转头见了小红和丰儿都站在身后,便挑了些出来,放到小碟子上予她们两个吃。 贾环见贾琮往蘸料里面放了好些辣椒进去,那蘸料被贾琮放进去的辣椒混合的红辣一片,便是他没吃都觉得辣得慌,急忙对贾琮小声地问道。 “琮儿,你放这么多辣椒,不觉得辣么?” 贾琮听到了贾环问他话,回头说道:“还好啊,从前天冷的时候,我就喜欢吃这个,环儿哥哥你要不要试一试,吃了这个浑身都觉得暖和。 就是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咱们不总吃,我要吃就得自己贴钱,好在这两年我手里银钱剩下来不少,我想什么时候吃都不用担心的。” 说着,贾琮把自己刚调好的蘸料往贾环那边一递,贾环急忙摆手说道:“不不不,还是琮儿你自己留着吃吧,我吃这个嘴上起燎泡,倒是碰不得。” 贾琮听了摇头道:“环儿哥哥,你得少了多少乐趣啊!” 说着,贾琮将蘸料又收了回去,自己涮了肉蘸着吃了一口,一脸的满足,贾环就在他旁边看到了全过程,见贾琮一口将那蘸了红油的羊肉吃下,贾环凹了一下下巴,急忙转过头去。 第575章 贾珍挨揍 史溁自然也喜欢口味略重的菜品,奈何上了年纪,后来便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将口味淡了下来,她面前的是由山菌熬的汤底。 没用鸳鸯动手,自己涮了几回,吃了两口羊肉,又下了菜蔬进去。 这众人吃到一半,贾赦、贾政与贾琏三人将年节后的事情安排好回了府,一回来就听说史溁她们在花厅涮锅,贾赦就起了兴趣,拉着贾政和贾琏二人过来,只说要跟着凑上个热闹。 贾政的体力没有贾赦好,累了半日,本不想去,奈何他拒绝的话没说出来,就被贾赦拉着一路快走。 贾政无奈只得紧紧跟在后面,贾琏见状在贾政的身后憋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花厅,自有小丫鬟进来回报,史溁便笑着让人将预备好的桌子等物抬了上来,贾赦三人落座,贾政想来史溁身边,史溁笑说今日不必将求那些规矩,贾政这才坐下。 在贾政说话的时候,贾赦已经早就将盘子里的肉片下锅涮起来了,贾政坐下的时候,贾赦已经将自己喜欢的蘸料调好。 见他们三人已经吃上,史溁便转头去问鸳鸯:“蓉儿媳妇那你叫人送过去了吗?” 鸳鸯笑道:“听老太太的,早让小丫头们送去了,送的是双份,小蓉大爷和小蓉大奶奶在自己屋里吃着了。” 闻听已经送去,史溁点头道:“那就好。” 众人一顿涮锅吃完,都是心满意足,便是不想来的贾政,也觉得整日的疲乏去了几分,时间不早了,众人便都回了自己房中。 史溁也回了内室,见了小案上面摆的香炉,便点了香,与宁荣二公之灵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二灵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史溁这一次上香起了效果,时隔多日,便再次见面。 因着已经见了多此,史溁也放开了,不再如从前那般拘谨,一见面便先问了好,又说道。 “不知两位前辈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晚辈上香多次,都未曾有过回应。” 荣公之灵说道:“我们二人刚往地府之门处回来,离这里远了,未曾感应得到,我们回来感到你要见我们,就抓紧时间来了。” 荣公之灵说他们二人去了地府之门,史溁抓住了他们话里的含义,急忙问道。 “二位前辈是去地府了,去那里做什么,可是有那精怪的线索?” 宁公之灵摇头给史溁解释道:“我们二人不是去地府了,而是去送了一个冤魂去。” “上次我们托你照顾的那个孩子,便是他了。” “我们觉得对不住那孩子,又见他寿元已尽,便想着送他一程。” 宁公之灵说起这件事,脸色就严肃起来,“那孩子寿元尽的时候,我们不在,但是我们二人知道地府那些来拿人的鬼差要去的是哪里,便一路追了上去。 好容易赶上了,拦下来一问,才知道在地府那边,这孩子因着是往死,要在枉死城里面待到原本的寿元结束,这才能重新出来判断一生善恶。 我们二人不想他蹉跎,便与那鬼差求情,只是那鬼差虽对我二人态度恭敬,却说不能徇私枉法。 我们二人无法,只得亲自前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史溁听是秦钟的事情,想到这般没了宝玉在场,秦钟又不说要见宝玉,那鬼差自然不会放他的,便急忙问后事如何。 就见宁公之灵答道:“好在我们二人在路上见着了一个道人,那道人听了我们的难处,便燃了一个什么符。 那鬼差好似接到了什么命令,便说我们二人求的事情成了,只是需要一些代价作为交换。” 史溁听了便问:“二位前辈出了什么去换,可多不多?” 荣公之灵摆手道:“也没什么,只是一些我们生前的功德罢了,不必多提。” 宁公之灵也不愿意再说此事,转而提起史溁寻他们二人何事,史溁才道。 “是那叫钟芩的孩子去了,二位前辈托我照顾,我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和二位说一声,不想二位已经追去了。 还有就是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被府里的一个丫头拿了,我们找不到,想请二位前辈看看在何处。 二位前辈也知道的,宝玉那玉丢不得,真丢了要出大事的,只是当时我上了香,却没找到二位。” 荣公之灵听了皱眉问道:“如今可找到了?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们二人再算一下。” 史溁回答道:“找到了,那玉是一个小丫头拿的,还使人仿造了假的,想要偷偷将玉换了,好在发现的早,没被人拿出去。” 听说找到了,荣公之灵松了口气,随后又咳了两声,对史溁严肃道。 “没想到竟是家贼作祟,我们当初建府的时候,府里伺候的人可不敢这么做,这是老宅,你们多年不在这里,我也不好说是你的疏忽。” “可是你现在来了这里,便是要好生管教他们一番,不许做什么坏事,败坏了我们贾家的基业。” 史溁急忙点头称是,说已经着人料理整顿了,荣公之灵这才点头。 不想,在一边站着的宁公之灵突然皱眉,然后怒道。 “小子尔敢!” 他这一怒吼顿时吓了史溁和荣公之灵一跳,二人立刻问他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见宁公之灵胡子都要气得飞了。 “你自己看吧,那个叫贾珍的小子,他在院儿里藏了五个歌姬,现在正和那五个歌姬饮酒作乐。” 荣公之灵听了,也作向远方看状,半晌也怒道。 “真是无法无天,歌姬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一个小……唉,在。” 宁公之灵满脸怒色,开口道:“这小子一直都不老实,就是个喜好酒色之徒,没想到他更荒唐至此。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我要去亲自教训这个不肖子孙一番。” 说着宁公之灵便要闪身离开,史溁急忙叫住了他。 “前辈消消气儿,他做下这等荒唐之事,我一会子回去必定要教训于他的。 还是先说说那精怪的事情如何了。” 宁公之灵压了压火气,对史溁说道。 “我们之前跟你说过,那精怪逃了,我们去追,我们一直按照痕迹追,追到了江边,那精怪应该是遁水而去了。” 史溁便问:“那精怪遁水,能往何处躲避?” 宁公之灵皱眉道:“天下万水相连,皆系出昆仑,昆仑自古便是宝地,那精怪受伤,多半是去那里疗伤了。” 荣公之灵又道:“江水入海,那精怪便是往海里去也有可能,海里奇珍异宝也多,不必前往昆仑冒险。” 宁公之灵对史溁道:“你也听见了,我们二人的推测的不同,可我们最远只能前往大徒边疆所在的地方,这两个地方我们去不得。 所以我们不能追去,只能等那精怪再回到大徒,再做打算。” 史溁得知了那精怪再次逃走,便将其记下,上次一僧一道给的指路树枝还在,想来若是用这东西联系一下那一僧一道,应该也可行。 “那前辈这些日子还离开么?” 宁公之灵摇头道:“暂时不会离开这里,我们回来的时候去祖坟看过,修建的不错,听他们讲工期快结束了。 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到时跟你们一起回去。” 史溁点头,宁荣二公之灵说话之间,难掩疲惫,看来他们为了秦钟付出的代价不小,史溁想要的答案已经知道了,便提出让二位前辈休息。 二灵都同意,只是即便如此,宁公之灵依旧不忘让史溁回去之后一定要教训贾珍。 史溁答应了,又说回来给他们二人供奉香火,宁荣二灵这才将史溁送了回去。 史溁回来时已经是夜色如墨,不过思及贾珍那个混账正在做的事情,史溁便起身穿戴好,准备去教训贾珍。 鸳鸯不知史溁为何突然起来,不过她依旧给史溁迅速地穿戴完毕,史溁便让人叫了贾赦过来,一起去找贾珍。 贾赦得了史溁的信儿,不知史溁这么晚了叫他过来要做什么,但是也急忙赶来。 “母亲唤我来是何事?”贾赦不知道史溁要干什么,见了史溁在屋门口站着,急忙上前来问。 在贾赦赶过来的这个功夫里,史溁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她梦见了过世的贾敬,贾敬说他本想去和贾珍说下葬的事情,可惜叫不醒贾珍,便告诉了她。 故去之人托梦又言及这等大事,贾赦听了也觉得应该立刻去找贾珍,且贾敬说没叫醒贾珍,这可是大事,一个做老子的叫不醒儿子,着实该去看看贾珍在做什么。 于是,贾赦便陪着史溁一起去往贾珍住的院子,一路上都正常,直到到了贾珍的院外,史溁眼尖看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抱着东西,便出声喊道。 “那个小厮,你站住!” 就见那小厮听到有人叫他,一个哆嗦,将手里抱着的东西砸到了地上。 “咵茬!” 史溁与贾赦对视一眼,急忙带着人上前,却在离那人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就闻见了酒味儿。 闻见了酒味儿,史溁和贾赦便知道那小厮鬼鬼祟祟地抱着的定然是酒罐子,贾赦经常喝酒,一闻便知道是那种陈酿了几十年的好酒。 贾赦回头去看史溁,就见史溁的脸色已经是极为难看了。 “把这个人看住,其余人跟我进院子。” 史溁开口说道,随后又用锐利的眼神看了一眼跟着来的人,“今日之事,若是你们当中有什么人说出去,你们知道下场。” 跟着的人都是一个哆嗦,急忙都点头,史溁便和贾赦带着人进了院子,直往贾珍所住的房间而去。 到了门口,酒味儿越浓,贾珍在里面抱着美人们喝酒,院子里该值守的人也都偷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歇息,故而在史溁他们走到贾珍的门口时,都没人发现。 “大爷,再喝一杯么!” 贾珍笑道:“酒要慢慢喝才有滋味,这么急做什么!” 只听得里头又有一人说道:“大爷老累了一整日,这会子该好好歇着才是呢!” 贾珍道:“我白日里那么辛苦,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与贾珍的声音不同,女子的声音柔媚,“方才不是让人去取酒了么,怎么还不回来,大爷说有好酒,不是骗我们几个的吧?” 史溁和贾赦在门外听到这里,贾赦在再也忍不住了,抬腿一脚将门踹开,大步向前走去,冲到贾珍的桌前,一把将贾珍那摆满了酒菜的桌子给掀了。 “贾珍!” “你在做什么!” 贾赦是冲着贾珍的方向掀的桌子,贾赦突然闯入,贾珍躲闪不及,那些酒菜碟子什么的,就都被贾赦扣在了贾珍的身上。 贾珍那绯色的外袍被酒水和油污给染了,狼藉一片。 直到下意识推开倾倒的桌子,贾珍才反应过来有人闯了进来。 刚想要骂,就见面前一个椅子抡了过来,贾珍急忙躲闪,那椅子一直在他身后紧追不放。 “贾珍,你个不孝的东西,你还敢喝酒!” 贾珍在前面跑,贾赦在后面抡着椅子追,贾珍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贾赦的声音。 在发觉是贾赦在后面追他的时候,他的腿突然就一软,贾赦抡过来的椅子直接从他头上飞了过去,砸在墙上。 贾珍直接跪了,贾赦在椅子脱手后,气得一脚踹在贾珍的后背上。 “跑啊!” “你怎么不跑了?” 贾珍哆嗦着说道:“你拿椅子抡我,我不跑等着被你打死吗?” 贾赦被他气笑了,“这么说来,你国丧,家丧期喝酒,我来教训你是我的错儿了?” 贾赦这话一出,贾珍直接说不出话来了,贾珍如何不知道他自己这做法是错的,只是想着外面的事情,有贾赦他们处理。 他待在府里觉得没意思,便趁着夜色偷着乐一乐,已经做了几日,都没有被发现。 于是,今日他听说了史溁他们吃了锅子,想来一定都不会有事找他,便故技重施,让小厮偷偷从外面买了酒菜来,准备和几个他藏在院子里的人喝上一回,不想竟然被发现了。 第576章 贾珍~ 这不管他想出了什么办法,如何狡辩,他被人抓到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他贾珍无从抵赖。 且在回老宅之前,贾珍被贾赦好好收拾过,贾赦当时揍他可算是不遗余力的那种。 贾珍对此记忆深刻,直到现在见了板起来脸的贾赦,他也觉得双腿就像是被抽了魂儿一样的没力气。 既然没力气站起来,那索性就跪着吧,贾珍觉得他在地上待着,总比站起来安全些。 贾珍不吭声,贾赦瞅了他苟着一副臭脸,跪在地上的样子,更是觉得心烦。 回头见史溁还站着,索性搬了把椅子过来请史溁坐下。 “唉——” 史溁瞧着贾珍长叹了口气,这宁荣二公生出来的后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差。 荣国府好歹那两个本性不坏,还能扳一扳给他扳正了,这宁国府闹了半天连个能守业的都没有。 贾蓉那孩子幸好还没被他老子带坏,只是贾珍却是极为不肖,之前教训了他那么些时候,都没改得了他的脾性。 史溁坐在这里叹气不止,贾赦不敢深劝,半晌,贾珍才小声地问道。 “老太太,您……为何这个时候过来,您不是已经歇下了么。” “呵”,史溁冷笑一声,反问贾珍道:“我歇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史溁拿眼一扫旁边跪着的六个人,对贾珍冷笑道。 “我自然是要歇的,不然你在院儿里藏了这么老些人,我去哪里知道呢!” “说说吧,这都哪来的,我这么些时候,是一点儿都没见着!” 史溁问这些人他是怎么藏的,贾珍就想找个借口搪塞回去,他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史溁一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于是,她对身边的贾赦点了点下巴,贾赦会意,又给了贾珍一脚。 “老太太问你呢,快说!” 贾赦的这一脚突如其来,贾珍根本就没想到贾赦会突然给他一脚,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直接就被贾赦踹的这一脚,踹得往一边倒下去。 他急忙伸胳膊支住了身体,贾赦依旧不依不饶,又踹了两脚,低头看见贾珍的模样,贾赦又没忍住,照着他的头又拍了过去。 贾赦这样,贾珍没有机会再去想什么完全的借口,只得暂时推脱道。 “哎,赦大老爷,你别打了,别打了!”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贾珍要说,贾赦这才放过他,不过他依旧对贾珍冷声道。 “快说,磨磨蹭蹭的你还是不是个爷们!” 贾珍伸手抹了一把脸,郁闷地说道。 “他们都是我天黑了从外面请回来的,老太太……要不让他们先出去,让他们先走……” 史溁抬起拐杖往地上猛地一敲,贾珍吓得一激灵,眼瞅着因为史溁这个动作,贾赦又要伸脚,贾珍急忙改口道。 “别别,别打我,我说真的,他们六个都是我买回来的。 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么大一个府里觉得没意思,平时就让他们过来唱唱曲儿,喝个酒。” “除此之外呢?你还做什么了?” 史溁听了皱眉问他还有没有做其他的事,贾珍急忙摇头道。 “没了没了,我就喝了点儿酒……真的什么都没干。” 贾赦听了看向史溁,史溁对贾赦一个点头,贾赦转身就去了外面,随后,一阵吵闹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那些声音里面,有男声,有女声,还有呵斥和叫骂声。 贾珍一听外头的声音,那脸色瞬间就白了,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等贾赦收拾完院儿里的事儿进来,贾珍已经瘫在地上了。 史溁听着外头声音不怎么对劲儿,带着鸳鸯出去一瞧,就见贾赦正站在一连三十几个人面前,在那喊着捆人。 史溁急忙过去问道:“赦儿,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是……” 贾赦将门口的人喊过来捆人,那些人自然不想就范,又见史溁走过来,便觉得有了希望,纷纷叫着饶过她们,贾赦怒吼一声:“闭嘴!” 又叫了带来的婆子将人给堵了嘴,院子里这才安静了不少,因回答史溁道。 “母亲,这些人都是我让人在这院子里找到的,我一问,这些人都是贾珍他这两年从外面买回来的戏子,乐师等人。” 闻言史溁惊讶不已,皱眉问道:“这三十多个人,都是?” “都是!没一个不是的!” 贾赦说的咬牙切齿,贾珍这个习惯是由来已久,他在宁国府的时候,就喜欢找了戏子进府摆宴喝酒。 到了老宅更是没什么别的娱乐,便养了许多戏子在府里。 只是贾蓉听从了贾赦的吩咐,每年就给贾珍固定数额的银子,贾珍再想要多,那也是没有的。 贾珍又不愿意在用度上亏待自己,第一次花超了银子后,写信管贾蓉要,贾蓉没给,回绝了他的请求。 他就没去找什么名角了,手里没多少银子,他只好当了几个老宅里头的笨重东西,凑足了用度。 在转过年后,寻人找了两个乐师,买了一些个人回来教她们唱曲儿。 这么一回,费不上几两银子,又有好曲儿可听,贾珍就用惯了这样的手段,觉得腻了就换一个。 这几年下来,那两个乐师倒是没换,还是他们,只是买回来唱曲儿的人就到了快四十个人。 小厮们很快就将人都给制住,史溁伸手指了一个看着年岁较大一点儿没怎么反抗的人,让他上前回话,其余的人都先堵了嘴等在一旁。 “说说吧,你是什么人,怎么到的这府上,平时又做何事? 今天晚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答道:“老太太,我是府上珍大爷买来的乐师,在这儿待了两年多了。 平时就按照珍大爷的吩咐,在府里教导她们弹琴唱曲儿,别的也都不用做。” 那乐师见史溁没有打断他的话,就大着胆子接着说道。 “今天晚上,珍大爷吩咐说白日里乏了,就叫了几个人过去吃酒。” 史溁见他的回答还算老实,又问他:“你们平时都住在这院子里么? 我们来了以后,你们吃了几回酒,又都是什么时候。” 问及他们私下里玩乐了几回,那乐师就有些犹豫,只是见了站在史溁身边的贾赦那副你不照实说,就宰了你的模样,他还是快速说道。 “我们之前都不住在这里,珍大爷专门划了三个院子给我们这些人住。 老太太你们来了以后,珍大爷怕你们知道,他还把我们这些人留在府里,就让我们都住到他住的院子里。 白日夜里都不许我们出去,说是等你们办完了事情回去,我们就能出去了。” 说完,那乐师回忆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 “你们来了后,珍大爷就没经常叫她们弹曲儿了,总共算上这回不过三次。 今日也是珍大爷说明日你们都忙活着,顾不上他,这才叫了人去,也不敢让她们弹唱,就只是吃酒。” 那乐师回答完了问题,就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等着史溁发落,史溁听了他讲的贾珍这些日子叫了他们总共吃了三次酒,又将贾珍身边的小厮提来,问他是从哪里拿的酒。 小厮答道:“珍爷说在府里拿酒保不齐会被发现,就让我们将好酒都放到了外头角门外紧挨着的一间屋子里,着人住在那看着,他想吃酒了,就派人去用约定好的暗号去拿。” “一共藏了多少,暗号又是什么?” 那小厮低头答道:“一共藏了二十多坛好年份的酒,暗号也不是口信儿,而是珍爷让人刻的一块牌子,与看着的人手里的是一对儿,只有拿了珍爷手里的那一半儿去了,咱们才能拿出酒来。 要是没有那牌子,便是怎么问也说没有的。” 史溁听了因问道:“你说的那牌子现在何处?” 那小厮答道:“珍爷派了谁去取酒,如今那牌子就应该在谁身上。” 史溁听了回头去让人将方才那个在院门外面砸了酒坛子的小厮带过来,一顿搜,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块雕刻精致的木牌。 史何搜出了木牌,走到史溁面前,恭敬地奉上,史溁伸手接过,拿在手里反复地看了两下,冷笑道。 “信物做的倒是精巧,史何,你去找几个脸生的人去,就说要拿酒,将那里的酒都给我清了。” 史何带人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将贾珍派在角门外屋子里的人给抓了回来,史何亲自带人抓着那人,后面一些人则是搬着酒坛子。 史何将人丢到史溁面前,回话道:“老太太,这人都招了,珍大爷从他这里取了三次酒,和刚才这个人说的情况对得上。” 史溁点头,问史何道:“人可都抓齐了?可有疏漏?” 史何答道:“都齐了,一个都没跑掉,珍大爷自己也怕事情露出去,就只派了一个人守在那,那四周也没放人,咱们挨个屋子找过,就只有他。” 史何又问:“老太太,这些人,怎么办?” 史溁垂头看着跪了一院子的人,示意史何将刚才那人带的远一点儿,说道:“重孝里饮酒作乐是大错,虽然是贾珍命你们所为,但是你们的罪责也少不了,我们府里留不得你们。” 听史溁说他们不能再在老宅里,那些人眼中都露出慌乱之色,那乐师本以为实话实说,眼前这位老太太能饶他们一回,不想没什么效用,也跟着磕头求饶。 “老太太,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后不敢了。” 史溁挥手让史何将这些人带下去,转头去问贾赦,“赦儿,你觉得呢?” 贾赦低头说道:“母亲想怎么处置都好,这些人翻不出花来,只是这次,儿子不想再饶过贾珍了。” “你待如何?” 史溁见贾赦一脸的严肃,只有遇见大事时,他才会如此,便轻声问他:“这次又能把他弄到哪去?” 贾赦沉思片刻,才道:“我原想他到了那么大一个教训,总会有些反思,我不求他将那些都改了,到底也该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没想到苦头不少吃,这人却是一点儿悟性都无,到了金陵竟是又成了罪魁,我恨不得撕了他好解气。 这次也不用听他辩解什么了,都说的是胡话,我看就是好日子过得皮了,得好好整治。” 史溁听了贾赦的话目露担忧之色,对贾赦说道:“你教训他我不拦着,只是不许伤了他的命。” 贾赦听了答道:“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咱们料理完事情回京,就将此人带着,也不带回府,咱们京郊大营里,每年都会补充兵丁,儿子就给他开个身份,报个名儿。 咱们贾家祖上便是武将出身,他身为咱们贾家的嫡系血脉,怎么能不会武艺呢。” 史溁诧异地看向贾赦说道:“我记得贾珍他好像岁数和你差不多,他这个岁数的人,大营还能收?” 贾赦嘴角一勾,说道:“这些都不是问题,又不是真的让他能打仗,就是要好好收拾他,在那里面专门训上几年,改了性儿再出来,管保一辈子都管用。” 史溁觉得贾赦这个办法好,又跟着补充道:“贾珍最不喜欢看书,左右咱们回京也得开春了再走,你去专门寻那晦涩难懂的书来,让他抄写。 还有贾家的族规我记得有老厚四本,也都给他拿去,先抄族规十遍,再接着抄书。 其余的,你想怎么收拾我不管,他买来的那些乐师啊,戏子什么的,也都不要留在府里,将她们撵出去,放到庄子里,从今往后,也不许她们再做这弹唱的活计。 撵人出去的时候,警告她们若是将贾珍的事情说出去,或者去给什么人作证,不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胁迫的,一律不得好死。 就算是我们贾家倒了,也有的是手段收拾她们,叫她们闭紧了嘴,少言少语,这样才能活得久。” 史溁与贾赦两人定下了包括贾珍在内的一众人等的处置,丝毫都没有问过贾珍的意见,两人回到屋门口,就见门厅内的自鸣钟当当当地响了起来。 一看时间已经是夜半时分,贾珍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爬到了门边,此刻正跪在门槛里面。 史溁在门外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带着人转身离去,贾赦跟着一起送到了院门口,在目送史溁带人远离之后,便冷笑着吩咐了门口的小厮将院门关上。 贾珍见势不妙,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在贾赦还没走过来的时候,直接将门给锁上了。 贾赦见状气得冷笑一声,在门外猛地踹了一脚,“贾珍,你以为你把门关上,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你给我把门打开!” 贾珍在屋里堵着们高声喊道:“贾赦,你想干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我关门还不是因为你!” 贾赦踹了两脚门,那门质量好竟然没踹开,气道:“有本事你小子一辈子别出来,你躲进去我奈何不了你,可你在里面待着,没吃的没水,没茅房,我看你能撑多长时间!” 贾赦和贾珍对峙了一会儿,见了贾赦颜色去找斧子的小厮就回来了,贾赦一边和贾珍吵架一边抡圆了斧子冲着贾珍的门就是一下。 贾珍在门内吓了一大跳,他大吼道:“贾赦,你个老不死的,你竟然砸门!” 贾赦听贾珍这么叫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骂道:“你说谁老不死的呢!我也就比你大个两三年,你竟然说我老,我要是个老不死的,你不是也一样是个老东西。 贾珍,你给我等着,不就是一道门,你看我今天不破了它,我就跟你姓!” 贾赦喊完,就不再理会贾珍的叫骂,专心破起门来。 就说是房门坚硬,但是到底是木质的,贾赦劈累了,就悄声叫了小厮接替,那门哪里挡得住一心想要打破它的人,在贾珍惊恐的目光中,摇摇而坠。 随后,在门外低着头的一众小厮,就听到了从屋内传来的贾珍的喊叫声。 “贾赦,你要干什么!” “啊,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都说我知道错了,你怎么还打啊!” ...... 院外,史溁并没有如同贾赦想的那般走远,而是带着鸳鸯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这里。 只是史溁并没有让守门的小厮进去通报,只站在院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待依稀听见了贾珍的惨叫,史溁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史溁遇见了贾蓉身边的小厮书绢,书绢见史溁从贾珍的院子那边回来,便上来请安。 “给老太太请安。” 史溁见他提着灯笼行色匆忙,便开口问他:“你这是去哪里?” 书绢答道:“我们大爷和奶奶今日忙了一日,都已经睡下了,可依稀听见外头珍老爷的方向有异常的响动。 又听说老太太您和赦大老爷往珍老爷的住处去了,就派了小的来看看,可否有要紧的事情,大爷和奶奶能不能帮上忙。” 史溁听了知道他是贾蓉和秦可卿两人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便对书绢说道。 “你回去告诉你们大爷和奶奶,没什么大事,你们珍老爷那里出了一个贼,拿了你珍大爷手里所有的银票,准备逃跑,被你们珍老爷给抓到了。 你们珍老爷想讨个主意,就派人告诉了我们,我们去瞧了,已经料理完了,眼下你们珍老爷正拿那不长眼睛的出气呢,便是有些响动,也没什么。 你们珍老爷现在还在气头上,赦大老爷也在那儿看着,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不用过去了。 要是你们大爷和奶奶心里还有疑问,明日早上起来,让他们过来问我。” 史溁的话说到这个程度,书绢如何不明白史溁的意思就是不让他过去, 便急忙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既说无事,那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果然提着灯笼回去,史溁也回去休息,第二日一早,果然比宝玉他们姊妹来的还早来的是贾蓉和秦可卿两人。 史溁才起,便听鸳鸯说贾蓉和秦可卿在外面等着了,史溁因穿戴好出来,不等贾蓉问史溁便让四周的丫鬟们下去,独留他们三人在屋内。 “蓉儿,蓉儿媳妇,我知道你们来的意思。 昨儿夜里不是有什么贼,是贾珍,他趁着咱们不去管他,扯了歌姬戏子与他在房内吃酒。 事情被我和你赦大老爷知道了,就去抓,料理了半宿。” 说着,史溁又打了一个哈欠,昨日回来的时候,那都是后半夜了,今日又是除夕自然要起的早,史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打哈欠的时候还砰砰地跳。 贾蓉和秦可卿昨个夜里听了书绢的回话,便知道其中的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这府里的下人都是签了身契的,哪个敢卷了银子逃跑,贾珍身边的银子不说万两,千两银子必然是有的,那下人是失心疯了才会如此。 而后书绢又说有什么想问的,让今日来找,便明白了这内情必定不小。 只是他们两个也没想到贾珍能在这个时候饮酒玩乐,这他老子贾敬的棺椁,才收拾好不过两日。 “贾珍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当真一点儿良心都没有么?” 见史溁点头,贾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见他气愤,史溁因道:“你们昨夜听见的响动,就是你赦大老爷在收拾他。” “书绢过来,我没让他过去,总得给他留点儿面子,一会儿他们都过来,就说时逢年节,贾珍过于思念你祖父,昨夜突然病了,需要静养。” 贾蓉点头道:“老太太,我知道了。” “你也不用恼,我罚了他抄族规,你赦大老爷也自有安排,他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贾蓉听了点点头,又冷笑道:“那是他罪有应得,我才不为他担心。” 想到当年他还在学堂后面坐着,替贾珍抄了一遍大徒律法,咬牙恨道。 “老太太,当初我见他难受,还替他抄了一遍律法,现在看来,便是当初的抄的律法都没进脑子,合该让他默诵下来才是。” 史溁听了也觉得好,便说道:“那就再抄十遍律法吧。” 第577章 除夕(一) 史溁说再给贾珍加十遍律法,贾蓉欣然同意,“那我一会儿就让人送纸去,不抄完,不许出去。” 说完了话,史溁出去叫鸳鸯,就见外头人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见史溁出来,王熙凤直接迎了上来,扶着史溁进门。 待落座,王熙凤在史溁身边笑道:“老太太和蓉儿他们夫妻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竟是还不让咱们听的。” 史溁闻言笑道:“哪有那么多的要紧事,不过是蓉儿他们俩个不省心的,因着一件袄子拌了嘴,我劝了好些时候才好。” 史溁一说,众人的目光都往贾蓉和秦可卿的面上去看,贾蓉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骤然脸红。 还是秦可卿笑道:“我昨儿见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没穿袄子,就一件单衣,外头罩个斗篷就回来了。 我就说让他出门的时候把袄子穿上,结果也不知道我是那句话说错了,惹恼了他。 他摔帘子就出去了,直到今早上还跟我呕气呢,你瞅瞅就身上这件,还是老太太方才硬按着他穿上的。” 听了秦可卿的话,众人都往贾蓉身上看,果然见贾蓉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缎面的袄子,那尺寸和风格一看就不是贾蓉的。 众人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都看出贾蓉身上穿着的这件,怕不是贾赦的。 结合秦可卿的话,众人未免信了几分,其实,贾蓉和秦可卿他们俩哪闹别扭了,是贾蓉方才情绪太激动,抬手的时候,撞翻了茶水。 史溁这里也就只有贾赦和宝玉的衣服,宝玉的身量与贾蓉自然是不能比的,贾蓉就只能选择穿贾赦的衣服了。 只是,贾赦长得比贾蓉高,身材也不一样,贾蓉虽然穿了贾赦的衣服,可是腰身也不对,袖子也长了一截,他仿佛被一个套子套上一样。 宝玉见了直接笑了出来,“可见是大老爷的衣服跑不了了,大老爷就爱穿这个颜色的衣衫。 四妹妹,你说是不是?” 宝玉自己笑还不够,还要找一个人证实他的说法,贾瑶听了,也笑言道。 “这件我见大老爷前几日穿过,还是在老祖宗这里换的。” 贾瑶又看了两眼贾蓉那衣不对体的模样,更是忍俊不禁,直说道。 “还是快叫他们回去取一件吧,大老爷这衣服,还是别穿了。” 说着,贾瑶还捂了捂眼睛,一副看不得的模样,王熙凤见了笑道。 “不用换,我瞧着挺好的,蓉儿穿上了,倒是有几分大老爷的模样,也比往日威严了呢!” 贾蓉正觉得尴尬,忽听了王熙凤此言,顾不上觉得脸上发烧,急忙问道。 “婶子说的可是真的,我穿上这衣服,真的有几分大老爷的模样?” 宝玉听了有心逗他,便接口道。 “凤姐姐说的极是,我瞧着竟真的像大老爷坐在那里一般。” 贾蓉听了起身对宝玉一揖,“那侄儿就借宝叔吉言了,如今我也是有几分像大老爷的人了。” 史溁见他这般模样,指着他笑道:“蓉儿 别听你宝叔胡说,一会儿衣服送来,你就把身上这换下来。” 贾蓉笑道:“我这也算是狐狸借了虎皮,闹个威风的名堂,不亏不亏。” “哎,大老爷呢?怎么不见他?” 提起了贾赦,宝玉这才发觉人都在此了,唯独贾赦不在,便出言问贾赦的去处。 史溁笑道:“他有事忙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邢氏也跟着笑道:“你大老爷惦记着有事情没吩咐好,一早就出去了。” “我不是就晚来一会儿,怎么都这么惦记我!” 说贾赦贾赦到,宝玉刚问完,就见贾赦进来,他身上也穿着一件紫色的外袍,众人见他进来,又看见了他身上穿的衣服,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不苟言笑的贾政,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进门,所有人就呵呵笑个不停,贾赦一头雾水看着屋内众人,被她们笑得心里有些发毛,他强作镇定问道。 “这是怎的了,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啊!” 贾琏大胆上前,将愣在门口的贾赦拉了过来,又将贾蓉从座位上拽了过来,将两个人捋成了一排。 做完这一切,贾琏才笑着与众人问道。 “大家看看,他们爷俩像不像?” 此时,贾赦与贾蓉站在一起,两人都是贾家血脉,此刻又都穿着紫色衣服,相貌上原有些相似,这有了相同的衣着打扮,便更加相像了。 宝玉第一个乐出来,“像!” 史溁也道:“像,真的像!” 邢氏笑言道:“老爷和蓉儿站在一起,若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蓉儿是老爷的亲儿子呢!” 直到众人都纷纷说像,贾赦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恼,伸手拉过贾蓉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笑道。 “我是蓉儿的叔祖父,面貌上面像些也是当然,好小子,像你祖父我多有福气!” 史溁听了笑道:“你们看他,说他好,他还喘上了,快过来坐下,喝杯热茶。” 贾赦依言坐下,史溁便让鸳鸯将准备好的压岁钱拿了出来。 鸳鸯笑着捧出一托盘的荷包,史溁笑道:“今年不同往年,咱们提前发了,待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只是晚饭还是摆在花厅,你们过来就是。” 王熙凤眼睛一转,对史溁笑道:“老祖宗这么快就发荷包了,可我的吉祥话还没准备好怎么办?” 邢氏闻言笑道:“快来我这,我准备了好些吉祥话,正好分你几句,也好哄得老太太开心,多给你几个,也是咱们娘俩的好处。” “你们听听,我还在这里呢,就说起来了,罢罢罢,我这个老婆子不缺你们那几句吉祥话,只管上前来。” 贾赦与邢氏看了一眼,齐齐上前,与史溁叩拜,嘴里还说着。 “儿子,儿媳,恭祝母亲从今定把春风笑,且做人间长寿仙。” 史溁笑容满面,将上面的两个大荷包取下,递到二人手中。 “我也祝你们新岁平安,应时纳佑。” 贾赦和邢氏笑着谢过,起身换了贾政和王氏上前。 第578章 除夕(二) 贾政与王氏上前口中说着吉祥话,史溁便将与给贾赦和邢氏二人相同的荷包给了她们,又叮嘱道。 “新岁行运,喜乐安康!” 贾政和王氏拜谢,带着荷包起身,接下来按照次序便是贾琏和王熙凤了,就见王熙凤拉着贾琏上前,刚来就给史溁磕了一个大响头。 “孙儿,孙媳,祝老祖宗,如松鹤长青,欢乐远长!” 史溁见了王熙凤磕完了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模样,因笑道:“凤丫头,方才你太太不是教了你好些吉祥话,怎么这会子就说了两句,我可是看见,你和你太太嘀咕了好一会子。 若是不多说两句,我可是不依的。” 史溁佯装嫉妒,王熙凤见了起身腻到史溁身边,满口的吉祥话不停,什么吉祥如意,万事顺遂,吉星高照等语说个没完。 王熙凤在这边说,史溁早已笑得前仰后合,直拿手去指王熙凤,屋内的上上下下听了王熙凤这一箩筐的吉祥话,也上上下下地笑起来。 宝玉也忍不住,跟着凑到史溁面前,跟着一起讨巧。 邢氏乐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说王熙凤促狭,王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同样在说吉祥话的宝玉。 秦可卿在王熙凤过去的时候,本在喝茶,忽听得王熙凤这般,顿时呛了一口水,咳咳个不停。贾蓉见了顾不得笑,急忙上前与秦可卿拍背。 贾琏先是一愣,随后也围在史溁身边笑,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王熙凤这才将吉祥话停下来,转而对史溁笑道。 “老祖宗,方才太太教我的这些,我可是都说了,再想让我多说一句,都不能了,您可听得满意了?” 史溁早已笑得肚子都抽痛了,听了她说的话,笑道:“够了够了”,说着,史溁将早就攥在手里的大荷包塞到了王熙凤手里。 “早就准备好了,你这一年里是咱们家最劳苦功高的,我特意给你包了个大荷包,好犒劳你。” 王熙凤笑容满面地伸手接过,笑道:“多谢老祖宗,我就知道老祖宗是最疼我的。” 贾琏见状也道:“老祖宗,我媳妇儿都有了,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有!” 贾琏说完,就见宝玉说道:“老祖宗,凤姐姐和琏二哥哥将我们的话都说了,这可怎么办呢?” 贾瑛、贾瑶等人也道:“老祖宗,可不能偏心凤姐姐,我们也想要大荷包!” 就这么,史溁的身边围了一群孩子,见她们都来,史溁急忙将荷包一并拿过来挨个分过去,笑着说道:“有,有,有,都有。” 贾琏被宝玉他们挤到后面也不生气,史溁见状,拿起给他的荷包,往外扔去,贾琏跳了一下一把接过,笑着说道:“多谢老祖宗!” 宝玉几个拿了荷包,都笑闹在一起,史溁在人群中见了在原地有些腼腆的贾兰,急忙冲着贾兰招手:“兰儿,快来,到老祖宗这里来。” 贾兰见史溁叫,这才上前来,口中说道:“请老祖宗安。” 史溁一把将他搂过来,将荷包放到他的手里,笑问道:“兰儿怎么在后面,你看你叔叔姑姑们,他们多活泼!” 贾兰听了史溁的话,微笑道:“老祖宗,按照次序本就是叔叔姑姑们在前,我在后,他们给老祖宗拜完年,自然就轮到我了。” 贾政听了贾兰所言,摇头道:“这孩子,从小就古心怪性儿的,一家子乐呵,哪来那么多大道理。” 贾赦就坐在贾政对面,听了贾政的话后,对贾政说道:“兰儿是个守礼的好孩子,我倒是希望琏儿他们能和兰儿学学,行事都稳重一些,也让我能和二弟你一样少操些心。” 贾政被贾赦的话一说,也就不再说话了,王氏默默地听着贾赦贾政他们两兄弟之间的对话,在心中悄悄撇了撇嘴,心道:“哼,贾政你整日与你那门客清谈,什么时候见你主动教导过兰儿,这话听了难道就不害臊。” 时而史溁搂着贾兰说话,史溁知道李纨这次没有跟回来,贾兰这个时候,肯定是想念在京城别院住着的李纨了,便在贾兰耳边小声道。 “兰儿,我早在月初就让人回去,给你娘带了许多这边的土仪,还将你平时写功课那些换下来的纸给你娘送去了。 你娘也派了人回信儿,说她一切都好,她将要给你的压岁银子一并遣人送了过来,都在你的这个荷包里,那个刻着你名字的金锭子就是,你待会回房去自己看。” 贾兰听说这荷包里头还有李纨给他送过来的压岁钱,眼睛就是一亮,他也小声地说道:“老祖宗,我晓得了。” 王熙凤见史溁搂着贾兰,便笑道:“老祖宗,芸儿和兰儿都扣过头了,也该蓉儿和蓉儿媳妇了。” “兰儿到你琏二叔和婶子这儿来,你琏二叔和婶子都给你准备了荷包。” 贾兰听了王熙凤的话,回头去看史溁,史溁冲着他笑着点点头,贾兰这才放开史溁的手,贾琏见贾兰还有些犹豫,笑着上前将人搂过去,柔声道。 “兰儿快来,我和你婶子特地寻了金陵最好的匠人给你打了几个如意,保证你见了喜欢。” 贾蓉和秦可卿这才上前,史溁笑着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个也要好好过日子,新的一岁幸福美满。” 贾蓉和秦可卿笑着接过荷包,贾蓉又道:“老祖宗,我们该回去了。” 史溁知他们两个不能留在这里乐呵,便也让他们自行离开。 宝玉他们姊妹几个已经凑在一起互相看了好一会儿,史溁给他们姊妹荷包里的东西价值差不多,但是内容却不相同。 宝玉等几个男孩子的,是一些精巧的金锞子和银锞子,还有一些晶莹的玉石磨成的小珠子。 女孩子的荷包里,这是做成她们各自生肖的金银小动物,还有男孩子们有的吉祥图样的锞子,宝玉见了贾瑛她们的,直叫着要看。 待所有人都扣完头,史溁便叫他们自去,又命贾赦他们这些大人不要去管他们几个,贾赦邢氏等人都应了笑着告辞。 大人们走了,宝玉他们放得更开,史溁因道:“昨儿答应给你们准备的羊肉等菜蔬琥珀已经去给你们在亭子里面安排好了,还不快去?” 宝玉几个听了都是一阵欢呼,史溁见他们一伙人欢呼雀跃地出去,转头笑对鸳鸯道。 “我就知道他们几个这么早来是等着这个,我看着他们这样,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好些呢。” 鸳鸯听了也笑道:“老太太,宝二爷他们是扣完头了,现在也该我们了”,说罢,便招呼着屋内的丫鬟们一齐过来给史溁扣头。 史溁笑着将荷包发了下去,又见外面的人来说,“老太太,史大爷他们也来了,说要给老太太您磕头呢。” 史溁急忙让人将人叫进来,就见史何夫妇、林之孝夫妇还有一种管事、婆子等人都来磕头,史溁又发了赏钱。 这么一茬茬地人来,史溁这里一直快到晌午时分,才安静下来。 史溁因惦记着宁荣二公之灵也在这里看着,便往香炉里面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宝玉他们自去烤肉,贾赦贾政他们史溁也吩咐了不用过来,史溁便拿出那截树枝,心中默念着要求见那一僧一道,专心想了好久,这才又寻了盒子放好。 到了晚间,晚饭摆在花厅内,众人吃了一个团圆饭,便各自早早歇下。 金陵的贾家人平平淡淡,又温馨地过了一个年,京城里的人也是如此。 今年当今并没有设置宫宴,所以王公贵族,宗室子弟还有,各个有爵之家的人今年都不用去宫中领宴。 在年夜里不用外出,各家也是难得过一个安稳的年,忠闵伯府内,倒是凑了一群人,北静太妃带着水溶登门拜访,邢忠夫妇因着邢岫烟现在住在林家,也随之上门。 “表姐怎么不在自己家中,怕是府里那些人想要寻人磕头都找不到人呢!” 贾敏见北静太妃来了就一副我今日不走了的模样,笑着调侃她,没想到北静太妃毫不在意地说道。 “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这些破规矩,每逢什么年节,主子生辰,底下人都要过来磕头请安,或是拜寿。 我每次见了他们都觉得不耐烦,又是各家都有这样的事,只好叫他们都凑到一起,齐齐扣个头就完了。 今日也是如此,他们早磕完头,放了我的自由,他们也好自己家去,谁也不烦。” 贾敏听了笑道:“还是表姐的办法好,早做早了了,哪里像我这里,一会儿来一个。” 贾敏说着,就听外头说是林家祖籍祭田那边的人来了,急忙叫人进来,等人进来之后,贾敏一见,却是林家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 见是她来,贾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不过还是叫了人给林母身边的老嬷嬷看座,又命小丫头奉茶。 那老嬷嬷是受林老太太的命来请安问好的,她一路上的心情可不算好,着实是忐忑不安的。 这种不安的情绪,一直在到了京城,马车找到了忠闵伯府变得更加强烈。 只是林家老太太有命,她便是死也得来,被人领着进来多时,她都不敢抬头去看贾敏。 贾敏见了知道她心中所想,便公道地问她:“嬷嬷来这里是有何事要说?” 林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听贾敏的声音没有什么恶意,这才大着胆子抬头,只是这一见,她登时就楞在了原地。 主座上现在坐着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端庄美丽,贾敏她是认识的,其中一位不认得,看着衣着打扮,那也是显贵家的太太。 且不说那位不认识的,单说贾敏,林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的印象中,贾敏一直都是身子骨单弱,面色略微发白的模样。 不想现在,面颊红润,那些身上的暗病似乎都不见踪影,浑身气度不凡,坐在主座上面,光彩照人,林嬷嬷不由得看呆了。 就连贾敏的问话都好似听不见一般,没有回答,见这个林嬷嬷不回答贾敏的话,坐在一边喝茶的水溶皱了皱眉头。 他总来林家,没少听林家的下人说当初贾敏在林家受了委屈,在没见到这位林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的时候,就对此人有了几分不喜。 此刻见此人如此失礼,更是觉得不耐烦,因而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忠闵伯夫人问话,你为何闭口不答?” 水溶此话一问出,林嬷嬷才好似突然惊醒一般,她下意识地去看声音的来处,就见一个少年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穿着一件绣了两爪行龙的袍子,丰神如玉。 林嬷嬷见了这样的服饰,心头猛地一惊,这身上穿着龙纹式样的,必定是位王爷,因而对着水溶磕头答道。 “回王爷,老仆是许久未见家中主母,不想主母气度愈发雍容,一时被惊住,这才忘了回答。 是老仆的错,老仆这就向主母赔罪。” 说罢,林嬷嬷又将头转向贾敏,恭恭敬敬地给贾敏磕了头。 林嬷嬷进来的时候,因为紧张,没注意被贾敏身边上茶丫鬟挡住的水溶,贾敏让人给她搬来凳子她便半推辞着坐了。 此刻被一个王爷挑了理,她只觉得浑身冷汗哗哗留下,心中更加惶恐,不知自己刚才竟是因为神情恍惚没有听见贾敏的话得罪了这位,一会儿哪里有好果子吃。 贾敏本还想略微凉凉这位林嬷嬷,不想见了林嬷嬷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顿时觉得心中无趣。 北静太妃见水溶开口,假意训斥道:“溶儿好好喝茶。” 水溶转头对北静太妃道:“母亲说的是,林姨这里的茶好,我最喜欢喝了。” 见这位小王爷开口叫贾敏林姨,林嬷嬷额角的冷汗滚成了黄豆一般,又记得这位小王爷叫那不认得的端庄女子为母亲,便知是王府太妃,急忙对北静太妃请安。 “太妃安好。” 北静太妃没有回答她,反而对贾敏说道:“他在这里喝了半日的茶,只听咱们说话,怕是拘着他的性子了,不如让他去和墨儿和玄儿顽,省得他在咱们面前添乱?” 贾敏笑道:“正是如此,墨儿和玄儿都很喜欢溶儿,几日见不着就要吵呢。” 水溶早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笑着起身说道:“母亲,林姨,我这就去看看他们。” 得了北静太妃和贾敏的点头允许,水溶这才转身离开,然而在他走到林嬷嬷身边时,却好似想起来什么一样,直接在林嬷嬷的身边停了下来,回头问北静太妃和贾敏道。 “林姨,黛玉妹妹现在在家做什么,我前儿得了一卷好诗稿,今个儿带来了,也好交给她。” 贾敏想了一下说道:“金陵那边来信了,整整一个大匣子,死沉死沉的,她忙着在书房里看姊妹们给她写的信,你若是想找她,就叫管家带你去。” 北静太妃听了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信能有多重,也值得你这般说道?” 贾敏无奈一笑,给北静太妃解释了起来:“可不就是沉的要命,整整这么一个大匣子,说是匣子,我都觉得名不副实,只是那匣子做的确实是个匣子的样式,不然我定然要管那东西叫箱子。 许是我母亲那边的人都惦记玉儿,我其实也搞不懂,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话要写。” 贾敏摇头感叹,北静太妃听了也觉得稀奇,只说要去看看,那像个大箱子一样的信匣子里面,到底装了多少纸张,与贾敏告辞。 水溶见北静太妃也要去,笑道:“定然是宝玉他们姊妹又得了什么好东西,给黛玉妹妹送来,母亲与我同去看看。” 北静太妃走到林嬷嬷身边,这才恍然道:“敏妹妹,你家这嬷嬷还跪在这里呢,我看她年纪不小了,让她起来吧,这动不动就跪的,看着唬人的很。” 林嬷嬷听了,三魂去了三魂一魄,不敢抬头只颤颤巍巍地说道:“不敢不敢,能跪拜主母是我们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北静太妃对此不置可否,和水溶说说笑笑地走了。 “溶儿,你这卷诗稿是何时收来的,怎么不先拿给我看?” “母亲整日里就惦记着去马场骑马,这诗稿就是给您看了,便是一月都看不完的。” ...... 带北静太妃和水溶走远,贾敏才对屋内的小丫鬟说:“快将你们林妈妈扶起来。” 林嬷嬷跪了半日,一副老腿已经站不直了,小丫鬟们托着这才站起来,贾敏因让她坐,只是被北静太妃和水溶这么一搞,她哪里敢坐下,推辞再三不敢坐。 贾敏见她坚持如此,就也随她去了,不再强求,贾敏不再让座,林嬷嬷反倒是松了口气,她现在觉得,她还是站着回话命长些。 至于多站一些时候,那算什么? 她在林家老太太身边服侍了一辈子,几时不是站着的。 贾敏知道水溶和北静太妃母子这一番作为是在为她立威出气,自然不会坏了人家的好意,再者贾敏心中也对林嬷嬷有些怨气,经此一事,也算是消解许多。 只贾敏知道这林家老太太千里迢迢派了林嬷嬷来,一定是有要事要说,此刻没有别人,贾敏便问林嬷嬷道。 “嬷嬷此来有何要事?” 林嬷嬷在肚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后,这才谨慎开口:“太太,老太太得了太太和老爷送去的信儿,知道了太太生下了两个哥儿,心内欢喜得不得了,只她如今抽不开身,来不得京城亲自探望,便派了老仆来看看,回去也好描述一番。” 贾敏听了笑道:“墨儿和玄儿他们两个小的整日里活泼得很,嬷嬷等会子就能看见了。” 林嬷嬷听了笑道:“太太和老爷起的名字极好,和大姑娘一样,老太太闲了的时候,也多想念大姑娘,也不知大姑娘现在出挑成什么样子了,我这次来,带了许多老太太给大姑娘攒下来的东西。” 贾敏听了微微一笑,只说道:“玉儿现在极好,劳母亲挂心了。” 林嬷嬷见贾敏只是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便知贾敏心内依旧对林家老太太有些意见,只得苦笑不已。 其实,只有她这个跟在林家老太太身边的人才知道,林家老太太在当日夜里就后了悔。 黛玉在林家老太太的膝下长了这么大,林家老太太心里怎么不疼黛玉,不然也不会将黛玉诓到室内,就是怕两家人当时冲突,误伤了黛玉。 当日口出恶言,也是因为气愤史溁他们带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 后来,贾敏和黛玉被荣国府的人接走,林家老太太见着黛玉往日住的院子空了,就总念叨着。 这些年见了好东西,也都让人好生收着,说见面的时候,给黛玉送去。 只是,林家老太太心里觉得愧疚,一直都不同意林如海说要接了她上京去居住的请求。 这些,林家老太太都告诉她不许说出来,林嬷嬷知道,林家老太太性子要强,说的这些话,不是暗示的反话,便也只能苦笑了。 林嬷嬷没有多说,贾敏听她说林家老太太现在在忙,便问林嬷嬷道:“嬷嬷,你方才说,母亲忙得抽不开身,是在忙什么?” 贾敏主动问起林家老太太,林嬷嬷急忙回答道:“回太太,老太太在族里待着,闲不下来,又见族里的族学不成样子,就亲自去请了名师,整顿了林氏族学。 族里的子弟都可以来读书,老太太又出了钱,说是林氏宗族子弟,没钱读书的,都可以得到族里的资助。 老太太忙着这些事情,整日里又要想办法,又要安排事情,老爷得了爵位之后,族里的人有了事情,也经常来找老太太拿主意,老太太如今忙得整日里都没时间去逗老太太养的那只鹦鹉了,那鹦鹉见了老太太,只说老太太偏心,冷落了它。” 贾敏听了微笑道:“老太太给玉儿的鹦鹉,现在还在玉儿屋里养着,玉儿极为喜欢它,每日都要亲自给它添了食水才行。” 第579章 除夕(三) 贾敏此言意在告诉林嬷嬷,黛玉心内也惦记着林家老太太这个祖母,还好生对待着她这个祖母给的鹦鹉。 林嬷嬷老来成精,一听就明白了贾敏的意思,急忙笑着恭维。 林嬷嬷来了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林如海那里,就在贾敏和林嬷嬷互相寒暄时,林如海得了消息匆匆赶到。 一进门,林如海就见着了站在贾敏面前的林嬷嬷,开口问道:“林嬷嬷来了,可有要事?” 李嬷嬷闻言一愣,随即笑着回答道:“且说老爷和太太登对呢,连问老仆的话都一样。 方才太太也是和老爷这般问的,老太太听说了老爷和太太添了哥儿,高兴得不行,奈何来不了,只能派我来看看。” 贾敏对林如海道:“老爷,我刚才问嬷嬷了,母亲如今忙着整顿林氏族学,咱们林氏族学在老家很是有名呢。” 林如海听了也觉得好,对林嬷嬷说道:“我和太太身上有了爵位和诰命,难得出京,嬷嬷可要照顾好母亲,不要让母亲忙起来事情,就什么都不顾了。 母亲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性子,这一件事情做不好,便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嬷嬷可要在一旁多多劝解。” 林如海发话,林嬷嬷自然无有不从,立刻答应了下来,林如海又问道:“嬷嬷这次来,要待多久?太太已经命人收拾了房间给嬷嬷住,时逢节下,嬷嬷不妨多待几日,待消了路途劳顿再走。” 林嬷嬷笑道:“待不了多久,我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一辈子,这次也是老太太怕派别人来说不明白话,办不明白事情,这才硬是派了我来。 赶路将近两月,我心里也惦记着老太太,替老太太看了大姑娘,二爷和三爷我就得动身回去。” 林如海听了也不强留,只让小丫鬟将林嬷嬷搀扶下去好生安顿。 待林嬷嬷离开后,林如海才对贾敏柔声说道:“林嬷嬷来我并不知情,母亲她并未提前给我写过信。” 听了林如海这没头没尾的解释,贾敏一脸好笑地看向了林如海,“海哥说的是什么话,我没有这个意思。” 林如海认真地说道:“敏儿,我知道你没这个心思,但是我还是要与你解释,我事事都与你说,便是要你安心。” 贾敏更是笑个不停,只说道:“倒是不必如此,要是让人听了去,该传我是个吃人的母老虎了。” 林如海听了也笑:“便是老虎,你也是古今第一貌美如花的老虎!” 贾敏忽听了林如海这句不着调的话,往旁边啐了一口,脸红道:“谁要做老虎。” 林如海见状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对贾敏道:“我刚才见北静小王爷和太妃一起去看墨儿和玄儿了,便来请你同去,一会子咱们还要一起吃晚饭呢。” 贾敏也想去看看,便和林如海一起起身,往林墨玉和林玄玉两个小的住的地方去了。 待到了地方时,林如海和贾敏就见所有人都在这里,北静太妃与黛玉站在一处,一人怀里抱着一个,聊得开心。 邢岫烟也在这里,不过她是坐在一边,和两个孩子的奶娘在说话,看着也是说的开心,只有水溶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扔在椅子上。 水溶眼巴巴地看着自家母亲将黛玉把得死死的,他丝毫都插不上话,正委屈着,眼见贾敏和林如海来了,他急忙丢下手中拿着的诗稿,过来给林如海和贾敏问好。 “林姨,林老爷,你们来了,墨儿和玄儿才醒不久,我也是才见着呢。” 林如海听了水溶说的话,佯装不悦道:“什么话,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林老爷?” 水溶赔笑道:“姨父,姨父,我叫您姨父好吧。” 贾敏听了笑着摇摇头,对二人道:“别贫嘴了,溶儿叫什么都好。” 北静太妃和黛玉也都见着贾敏和李如海了,也都起身相迎,“玉儿不是在看金陵来的信? 怎么到这里来了?” 贾敏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了黛玉,有些好奇,黛玉听了笑道:“我原是在看宝二哥哥和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写的信儿,只是丹羽从外头回来说,墨儿和玄儿醒了,吵着要见我。 奶娘们哄不好,我这才放下那些信,到这里来,哄这两个调皮鬼。” 随着黛玉的话,林墨玉和林玄玉两个小的,都咯咯地笑了起来,一点儿罪魁祸首的意思都没有。 林如海见黛玉怀里还抱着林玄玉,急忙对奶娘说道:“还不赶快把玄儿抱过去,累坏了玉儿该怎么办?” 奶娘闻言,急忙上前要将黛玉怀中的林玄玉抱走,林玄玉显然是不想奶娘抱,挥舞着小手,不配合。 林如海见这小子不老实,便走到一边,拿眼瞪着林玄玉,林玄玉连个眼神都没给林如海,只一心想赖在黛玉怀里。 林如海见这样没有用,便伸手将林玄玉从黛玉的怀里掏出来,将小腿乱蹬的林玄玉硬是塞给了奶娘。 林玄玉记得说话,“姐!” “姐姐!” 林如海见林玄玉见了他都不喊爹,反而只喊姐姐,更是对奶娘说道:“快把他带走,带走!” 见了林如海这样的吩咐,众人都笑了起来,林如海一扭头,只做什么都没发生。 黛玉见林玄玉还在挣扎,在笑林如海的时候,走到林玄玉面前,伸手握了握他的小手,轻声道。 “玄儿乖!先跟奶娘去好不好。” 黛玉的话就是比林如海的有用,有了黛玉的话,林玄玉这才安静下来,林如海见状更是心里酸的不行。 林墨玉见黛玉去和林玄玉说话,也想叫喊,不过,他抬头就看见了北静太妃那张极为好看的脸,想了想还是安静下来,又在北静太妃的怀里蹭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众人自然是看见了他的动作,水溶见自家母亲被这小子霸占,哼了一声。 黛玉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你就别和他一个小孩子生气了。” 水溶听了黛玉的话笑道:“我听你的。” 第580章 除夕(四) 林如海见奶娘已经将林玄玉抱走,眼前见不着这个臭小子了,心内才舒坦几分,不料回头之际又见到水溶在黛玉身边,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又是心中一阵急切,只是北静太妃也在此,故而只得用咳嗽声去提醒他们二人注意。 “咳咳!咳!咳咳!” 林如海面不改色地咳嗽着,只是水溶和黛玉二人正说到要紧处,谁都没有理会林如海的咳嗽,林如海见他们还在说话,更是加大了咳嗽的力度。 结果可想而知,因为用力过猛,林如海被自己的口水呛成了真咳嗽,直到这时,正和水溶说宝玉他们几个来信都写了什么的黛玉,才抬头去看林如海。 眼见林如海咳嗽的满脸通红,急忙问道:“爹,你这是怎么了?可要不要紧?” 林如海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黛玉,想叫黛玉离水溶远一点儿,不想水溶见了急忙上前去搀扶住了林如海,林如海气得一抖手。 “咳咳,不,咳咳......用你。” “玉,咳咳,你来!” 黛玉顺着林如海的意思去扶,一边对林如海关心道:“爹,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黛玉嘴里安慰着林如海,不过她此时嘴角噙着笑意出卖了她心里的想法,黛玉在林如海伸手指过来的时候,就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 之前几回,林如海也是这般,黛玉已经对林如海的各种突发状况,见怪不怪了,只是她故作不知,每次都是好声好气地关心林如海的身体。 林如海因为不能直说,有口难言,只将黛玉叫来便作罢,烦心不已。 “爹,您快坐下,我给您倒茶!” 黛玉将林如海扶到椅子上面坐下,又亲手给林如海倒了茶,送到眼前,林如海本想就此好好说上几句,可一抬头就见黛玉举着茶杯,心内又是一阵心疼,不忍让黛玉累着,结果茶杯喝了起来。 黛玉见林如海接了茶杯,回头与贾敏相视一笑,北静太妃和水溶也都在偷笑,直到林如海抬头,几人的表情才恢复正常。 这个功夫,贾敏已经从北静太妃怀里将林墨玉也掏了出来,亲自抱着,林墨玉和林玄玉两个小的,平时除了会黏在黛玉身上,就是黏在贾敏身上。 林如海刚缓过来心神,却见那臭小子又贴着贾敏,便也在椅子上坐不住了,疾步走到贾敏跟前,将林墨玉抱了起来。 “你抱着这小子作甚,让奶娘们抱就是了,别累着你。” 林墨玉被林如海抱过去,虽然没有像林玄玉那般挣扎,却也没老实,林如海抱着林玄玉,和贾敏说着话,就感觉自己怀里一片湿润。 他急忙去看,就见是林玄玉正抬着头,看着他呵呵地笑,双手还挥舞着,林如海顿时脸色黑如锅底。 贾敏忍着笑,唤了奶娘们上前来,将林玄玉抱走,又拿帕子与林如海擦拭。 林如海按住了贾敏的手,郁闷道:“别擦了,我去换一身就是,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每次抱他,都得给我来这里一回。” 贾敏听了笑道:“谁让老爷总是在墨儿吃饱了之后来抱墨儿的,吃饱了自然就会出恭的么,难道老爷不是这样?” 林如海一听贾敏的话,就知道贾敏是在护着林墨玉,摇头笑道:“厨房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说罢,林如海带着小厮急匆匆地走了,直到林如海的身影消失,黛玉才到奶娘面前,伸手戳了戳林墨玉的小手,笑道。 “墨儿啊,墨儿,你就不能给爹留点儿面子?” 正被奶娘换尿布衣服的林墨玉听了黛玉的话,只说:“姐姐好,姐姐好。” 也不回应黛玉说的话,只说姐姐好,惹得屋内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北静太妃见了乐不可支,只道:“这两个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玉儿。” 贾敏笑道:“他们两个才精呢,最开始见屋里的人都听海哥的,每次海哥来了都对着他笑。 后来,见了玉儿说什么,海哥都同意,这两个小的就转了性儿,只欺负他一个。” 贾敏笑着说话,伸手握住了林墨玉的小手,柔声道:“从小就是两个调皮鬼。” 见奶娘给林墨玉重新换好了衣服,贾敏这才让奶娘将林墨玉抱走,吩咐她们要照顾好墨玉和玄玉,这才转身对众人说道。 “都来花厅吃饭吧”,有见黛玉身边跟着邢岫烟,因笑道:“岫烟,你父母今日也来了,就在客房。” 邢岫烟听了笑道:“多谢太太告知,我这就去找他们。” 众人在花厅饭毕,黛玉等小辈又向长辈们磕头,而后一起守岁。 数年花月今相似,两处何曾非两乡,虽然没有热闹的戏文,尽情地玩乐,可一岁终了,新岁诸人皆在,便是世间最温馨的事情。 金陵城里,宁荣二公之灵坐在老宅的房檐上,低头看着老宅内的景象。 贾琏在屋内忙着逗王熙凤和两个孩子开心,贾琮贾环贾芸等人在一起赶他们落下的功课,宝玉诸姊妹凑在一起说着趣事。 看着看着,他们二人的嘴角不自觉地就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宁公之灵闻着身边萦绕的浓厚香火气息,只觉得浑身舒泰,整个人身上的疲惫都被这香火气息洗去许多,心中颇有感慨。 因而,他转头对荣公之灵说道:“还是你有福气,你看你的子孙后辈,满室满堂,个个都不差。” 荣公之灵正低头看贾芸和贾环在写大字,见着他们写的内容,正是阖家团圆,又听了宁公之灵说的话,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沙哑着嗓子说道。 “都是一群不省心的,看他们作甚,还不如清净些好。” 宁公之灵听了哈哈一笑,正欲再与他好好分说一二,就见忽然间两人面前出现了各色蔬果好菜,两人低头一看,发现是屋内供桌上摆上了贡品,便拍着荣公之灵的后背说道。 “不看他们了,来来来,你我二人也跟着过个好年。” 说罢,宁公之灵伸手拿起面前的筷子,往盘中夹了一筷子菜蔬送入口中,荣公之灵也放下方才的别扭,伸手端起酒杯,仰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动作行云流水,转头却见宁公之灵手里端着的酒杯停在半空,顿时明白方才宁公之灵是想要与他碰杯,呵呵笑了两声,口中对宁公之灵说道。 “大哥,吃菜,吃菜哈。” 宁公之灵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奈何自己的弟弟自己宠,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将自己的酒喝尽,闭目感叹道。 “想当年,前朝皇帝昏庸无道,你我兄弟二人,带着诸位亲朋随圣祖揭竿而起。 南征北战这么多年,竟是在生前再未回到过这金陵,也没品尝过这么好的金陵美酒了,现在回头想想真是遗憾啊。” 宁公虽然闭着眼睛,却是满面的怀念之色,言语之间更是极为感慨。 作为亲身参与了王朝兴替的人,对当年那段战火纷飞的日子总是有一种不可知的刻骨铭心。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在闲暇时刻,宁公之灵依旧会时不时地提起当初发生过得欢心苦楚。 眼下到了他们生长的祖地金陵,那些尘封在漫长记忆中的往事,便好似活了一样自己跳出来,让人不想去想都不能。 这种夹杂着回忆,感慨,释然,怀念等复杂情绪的气氛,将摇头品尝佳肴的荣公之灵也给感染了,他怅然地握住手中的酒杯,怀念道。 “大哥,我记得小时候咱们爹娘嫌咱们小,说咱们还在长身体,不让咱们俩喝酒。 咱们俩哪肯听他们的话,借着出门的机会偷偷去买酒。 又不敢去什么酒楼,跟着酒楼的伙计一路过去,找到了他们酒楼拿酒的地方,买了一角,那时咱们俩喝的好像就是这种。” “是啊,就是这个,可惜当年你我并不觉得这酒好喝,还好奇爹娘他们怎么每个人在宴席上不是喝酒就喝酒,这东西怎么那么多人都推崇。 便是开心了要喝,不开心了也要喝,生了孩子,长辈过寿,来往应酬都要喝,就是自己伤心,也要喝。 后来才明白,原来喝的不是滋味,而是别的东西,或是金钱,或是权势,也有感情。 咱们在京里的时候,老家这边也给咱们送过好酒,可我就是觉得少点儿什么味道。 这酒里一掺杂进去别的东西,就差了味道。” 宁公之灵听了他的话,笑问他道:“那你说,你现在喝的是什么?” 荣公之灵听了呵呵一笑,摇头晃脑地答道:“我呀,现在喝的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都喝习惯了,要是突然不喝了,反倒不习惯。” 荣公之灵的话,听着有些耍赖的意味,宁公之灵听了哈哈一笑,也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管它是什么,喝就是了。 当年在北境和北狩打仗的时候,咱们粮草什么的都供不上,又不能烧火取暖,就是热水都没有,那时候啊,我就想有口酒就好了,喝了还暖身。 可惜咱们当初没有啊,能从北狩那些鞑子手里把前朝被占去的州城夺回来,全靠命去填啊!” “大哥,那时候咱们不是没别的法子么,好在最后还是咱们大徒赢了。 这回大哥也看见了,北狩输了,送了厚礼和公主过来。 要我说,做什么送公主过来和亲,都是狼子野心的障眼法,兜里没揣上一个好屁。 那些鞑子可不是真的服了咱们大徒,他们是自己内乱,顾不上南下。 只付出了一个女人,外带一些不能吃用的财物,就换了和平,要是侥幸送来的女人,再生个有他们血统的儿子,便是混淆了大徒的皇室血脉。 这在那些鞑子眼里可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了。 好在那小子没上那些鞑子的当,任凭他们怎么打的好算盘,都落空了。 这步走的我心里觉得畅快!” 荣公之灵说着,拿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可惜了,他上了年岁,这心就软了下来,你瞧瞧这么些年来,因为他的放纵,各地都成什么样子了。 底下的人都是一副欺上瞒下的嘴脸,便是新上来这个又能从底下人嘴里听到多少实话。 ” 宁公之灵听了他一大通话,睁眼看他良久,幽幽地说道。 “是谁说再不去操心这些事的,听你这么一说,你可没少背着我偷看。” “嘿嘿大哥,我说这些你一点儿都不惊讶,不正好证明了你也在偷看么,咱哥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了。” “唉,这大徒江山,你扪心自问放得下么?” 两人原约好了,不到国破家亡的危急时刻,他们二人便不去操心这些事情,奈何两人心中谁也放不下,都在默默地关注着朝中的每一件大事。 荣公之灵如此,宁公之灵亦是如此,因而宁公之灵虽问了,却没有人回答。 忽而听到荣公之灵轻喝:“这小子怎么能骑在他老子脖子上,成何体统!” 宁公之灵顺着荣公之灵的目光往下看去,就见是贾琏为了哄孩子高兴,将贾荀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大一小在屋子里面乱跑。 王熙凤抱着贾芙斜倚在炕上,看着父子俩哈哈大笑。 宁公之灵知道荣公之灵是为了岔开话题,故意提起下面欢闹之事,也不点破,笑道。 “这有什么的,我看这样很好,比那个什么贾政他那一屋子人开口老爷闭口太太的好多了,都是血亲骨肉,平时在家还叫得那么正式,平白淡了父子情分。 “咱们两个当年走南闯北的,也没像他那样抱过儿子,现在想想也遗憾的紧。” 看到了贾琏和自己儿子玩的开心的场景,宁公之灵感慨不已,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荣公之灵亦叹道:“大哥你是没抱他们,可你不都给他们操心打点好了么,便是下辈子也是终身荣华富贵的命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 第581章 宫中赏赐 原是宁公之灵在晚年在京城养老之时,看着自己的后辈子孙心中便少不了愧疚。 不仅生前为他们一一寻了生计出路,便是死后,也寻么了些好处,让他们来世不必忍受穷苦。 哪怕是知道了即便只有一世的父子情分,带喝了孟婆汤再入轮回便前尘尽忘,宁公之灵还是不由分说地安排好了一切。 父母待子之心,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贾琏扛着贾荀疯玩了一通,累的倒在炕上,扒着王熙凤的手不放开,笑着赖在旁边,说要王熙凤给他揉揉腰,王熙凤横他一眼,眼波流转,却也是伸手满足了贾琏的意思。 宁公之灵看完了他们一家玩闹,又将目光投向了贾蓉和秦可卿的院子。 “二弟,你算是好福气,后辈也算是人丁兴旺,你瞧瞧我这边,几代都是独苗儿一个,你让我如何能放下心来呢。” 宁国府几代单传的情况一直都是宁国公贾演的一块心病,直到现在也未曾改变过。 荣公之灵知道自己这位大哥的心事,便也劝慰道:“大哥也不必太过忧心,我瞧着那孩子是个好的,守业应当是没有问题,如今他不涉入朝局,也算是好事一件,远离朝堂,只要有自保之力,后代子孙富贵闲人的日子总跑不掉。 何况我瞧着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不错,秦氏以后一定会多生几个孩儿的,大哥大可宽心。” 宁公之灵听了他的劝慰先是点头,随后又笑着摇摇头,“子孙后辈的事情,我这个已经作古多年的老头子还担心这么多作甚,儿孙自有儿孙福,且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与宁公之灵不同,荣公之灵也有他的烦恼所在,他低头去看在书房里独自品茶的贾政,还有在屋内 宁公之灵说完便不再往老宅里面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二弟,今日这酒你可喝够了?” 荣公之灵听了笑道:“自然是不够的。” “哈哈,那二弟便与我同去一饮尽兴如何?” “大哥之命,小弟岂敢不从!” 说罢,宁荣二公之灵便离开了贾家的老宅,十分默契地往起初他们买酒之处的酒库而去。 时逢年节,有的人欢声笑语,也有担忧的人在背后默默操心,可是不论如何,总是希望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 远在京城皇城中的贤阳宫里也是如此,当今下旨,说不必兴师动众,各宫自行在宫中守岁即可。 元春早就接到了内务府送来过年的东西,又命宫人将整个屋子烧得暖暖的,给底下宫人派了红包,许了伺候的宫人们今日不必都在跟前伺候,可以自己回屋去休息。 虽然不能大办,却也是诸人面上都有了几分自在,宫里伺候的人日子不好过,元春是女官出身,对底下这些宫人们的辛苦也十分理解,故而平时的时候,也不会向后宫里的一些嫔妃遇见心情不顺的时候,就苛待宫人。 九皇子在元春的精心照料下逐渐长大,因着他是顶着大胜的名头出生,当今对他也自然多了上心了几分,又因为九皇子是幼子。 在三皇子长大有了复杂的心思之后,当今便从心里喜爱与其余几个年纪较小的皇子相处,所以当今去贤阳宫的次数也不少,元春的在宫里的日子也还算是平静。 “娘娘若是累了,就早些歇下吧,今日是年夜,陛下每年都会去看皇后娘娘的。” 抱琴端来了洗漱用的水,见元春还坐在桌案前面看书,担心她夜里看书会扣了眼睛,便轻声开口劝元春去休息。 元春见她端着水过来,对她嗔怪道:“你怎么还亲自端水过来,交给她们就是。” 抱琴笑道:“难得能松快一日,我让她们都回去歇着去了,再说,从小到大过年的时候都是我跟着姑娘,我可是个再小气不过的,可不能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她们。” 闻言元春放下手中的书对她笑道:“你就哄我开心吧。” 说完,元春看了一眼自鸣钟上面的时间,见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便将书收了起来,就着抱琴端来的水净了手。 “抱琴,你说母亲过年的时候,会想起我么?” 抱琴嘴角正噙着笑意,没想到元春竟然会突然问她这么一句话,愣了一下后,对元春笑道:“太太心里是最疼姑娘的,怎么会不惦记着,而且姑娘不是也给太太送东西过去了么,太太见了一定会开心的。” 元春听了抱琴的安慰,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话,又问起九皇子,抱琴笑道:“小殿下顽了一下午,已经睡下了。” 元春听了嗯了一声,随后便拉过被子躺下,抱琴见元春没有多少睡意,想了想又对元春说道。 “姑娘,九皇子也到了开蒙的年岁,姑娘要不要和陛下说说,早点儿给小殿下寻个先生。” 元春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道:“这件事不急,陛下心里是有咱们九皇子的,想来也有打算。 我要是多说,陛下会不高兴的,咱们的日子看着体面,实则不比皇后娘娘和陛下有情分,也就是咱们九皇子看着还能入陛下的眼,这才没有人敢慢待咱们宫里。 你看瑾妃,虽然这两年晋了妃位,可是陛下不总去她那里,那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得宠的昭媛顺心。 我比她也不多什么,一身荣宠全赖咱们九皇子,还是不要多言,免得惹了陛下厌弃。” 抱琴见元春心思已定,又已经闭上了眼睛,将身子转了过去,就知道今日是不能再劝了。 可抱琴想要劝元春的心思,一直都没有歇下来,她从小便跟在元春身边,如何能感觉不到元春心态的变化。 自贾政与王氏分家出去之后,元春行事的态度就变了许多,要说元春之前,不说是向其余的妃嫔那样急于邀宠,却也是动了心思的,每每在见当今之前,也会细心装饰,可分家之后,再见到当今,元春的心思总是淡淡的。 久而久之,当今来元春宫里,就只是看九皇子,便是留宿,也只是纯粹地留下来休息,元春的年岁正是好时候,这让满心都是元春的抱琴急的不行,劝了几次,元春都不是很在意。 这让抱琴也是十分苦恼,在这宫里做妃子的,靠的就是皇帝的宠爱,若是没了宠爱,那便是人人可欺,现在元春有九皇子,九皇子是当今最小的儿子。 当今还能过来看看,若是将来哪个妃嫔又生下了皇子,当今的心思就会转到别的妃嫔身上,到那个时候,元春和九皇子都没了当今的宠爱,这日子怕是会不好过,因此抱琴可算是为着元春用尽了心思。 抱琴见元春睡了,放下了帐子,自己则是在屋内的小榻上躺下,暗暗叹道。 “娘娘,您什么时候才能想开啊。” 可不管抱琴是怎么想到,最要紧的还是元春想怎么办。 年节之中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忌讳,大徒也是如此,年节期间不好动工,直到出了正月,贾赦等族里找来的人,才出来接着干活。 期间,贾赦也见到了从当今从京城派来的人,接了当今的赏赐,随行而来的还有元春的赐礼。 当今的赏赐自然是极为丰厚的,手臂长的金镶玛瑙如意四对,珍珠十挂,金碗四对,貂皮六张,火狐皮八张,妆蟒二十匹,嵌玉腰带两条。 只见来人与贾赦笑道:“贾将军,陛下除了这些例行赏赐外,还有厚赏。” 来人说完,便另外宣道:“另赏一等将军贾赦朝珠两挂,黄缎十二匹。” 贾赦带着贾琏等家中男丁接了圣旨扣头谢恩,接了赏赐。 待宣完旨意,来人便到贾赦面前笑言道:“贾将军,陛下说了,让贾将军早日料理完这里的事情,待回朝有要事相托。” 贾赦急忙笑着应下,说这里工期已经完成大半,必然会早日回京,又让人领了来传当今圣旨的内侍们去休息吃饭。 待送走了传当今圣旨的内监,又有送来元春赏赐的内监上前。 史溁就见着来送东西的是在元春宫里见过的内监总管,那总管正与贾赦见礼说话,忽而见了史溁过来,急忙笑着迎过来,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可来了,娘娘说了,要亲眼见着老太太安好才行。” 史溁听了笑问他道:“娘娘和九皇子在宫里如何?我们来了这里,倒是没法子递牌子进宫去给娘娘请安了。” 那总管内监急忙答道:“都好都好,娘娘和九皇子都好好的,来之前,娘娘嘱咐了半日,差点儿就没赶上陛下的车队。” 说话间,元春宫内的总管内侍百年招呼着跟来的人将元春给的赏赐送了过来。 先是赏赐了用来做法事的三百二十两,而后才是对荣国府诸人的赏赐。 史溁得的是一根沉香木拐,两柄如意,上面刻着富贵福寿的金锭十个,宫绸八匹。 贾政得的是玛瑙枕两对,新书四部,上用宫缎六匹,贾赦比贾政得到的多一些,因着贾赦身上有爵,贾政身上无爵且已经分家,贾赦便比贾政得到的多了金爵和银爵各两支。 邢氏得的与王氏是一样的,只是宫绸不同,王氏的宫绸看着比邢氏的用的金银线用的更多,更加华丽一些。 邢氏对此根本就不在乎,王氏乃是元春亲母,元春略有偏心不是什么大事,且她如今已经不屑与王氏争什么高下,自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且元春也没有做得出格,只是花样纹路不一样罢了,数目都是一样的,故而邢氏接了赏赐,吩咐身边的丫鬟沫儿收好,便退到一边,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 接着便是贾琏与王熙凤的,他们二人如今有职,便与还在闺阁中的宝玉诸姊妹不同,只比贾赦与邢氏的少上两分。 宝玉等诸姊妹得的便是比贾琏和王熙凤更少一些,都是一些文房四宝,宫扇等物。 因着史溁多次进宫之时,提起了宝玉与贾环等人都好,又将宝玉等人功课拿给元春看,元春这回赏赐便是带上了贾环、贾琮的人的份。 他们都在上学,故而元春给他们的赏赐中各有新书两部,内容尽为圣贤书之列,又有上制之文房四宝,上用宝墨,贾琮、贾环等接到元春之赏都心内高兴,更加用功不提。 随着元春赏赐而来的自然还有元春让随行内侍给史溁、贾政还有王氏的信件。 贾政对于上次元春在宝玉亲事上的做法,很是合他心意,故而也想看看元春给他的信件中都写了什么,便和同样心中急切的王氏一起,与众人告辞,各自回房。 史溁将元春给她的信拆开去读,信中内容先是问好,又说了许多对家人的想念等语,倒是都是平常的内容。 史溁看了信之后,便让鸳鸯将信收好,好生放起来。 与史溁这边信的内容不同的是,贾政和王氏收到的信中则是多了几分内容。 元春给贾政的信里叮嘱贾政做事要小心谨慎,不可大意,给王氏的信中则是叮嘱王氏要照顾好宝玉,让宝玉好生读书。 又言明让王氏不要忽略贾兰,王氏见元春信上说元春在宫中日子过得安稳,担忧的心也是放下了些许,只是上次她给了元春生子的方子,久久不见元春再传出喜信儿,心里多有遗憾。 “太太,娘娘心里是惦记太太的,您看娘娘赏下来的缎子真好看,太太让人裁了来做衣裳一定好。” 彩萍不只一次跟着王氏接元春的赏赐,自然知道王氏在这个时候,最想听的就是元春念着她的话,只一味地在一边恭维王氏。 不只是宫绸,王氏每看过一样,彩萍便在一边说好话,还说这些东西,和王氏极为相配。 王氏也正在看元春赏下来的东西,听了她的话,也是笑得开怀,她在开心之余,又厚赏了身边的几个丫鬟。 贾赦和贾琏在招待好来传赏赐的内侍后,便来与史溁说了当今命人传来的那句话,史溁知道在金陵的时间不多了,便与贾赦商议让人加快赶工,而她自己则是加紧了其他的准备。 第582章 被发现了 年关内的日子平淡而安稳,不需要接待府外来客,史溁也悄悄出过几次门,两次是带着鸳鸯出去逛街,还有三次便是要去寻好容易才找到了踪迹的张道士。 这日,史溁得了准确的消息,说是张道士今日就在他在金陵的住处,不会出门,便和鸳鸯一起又做了乔装,再一次带着鸳鸯和史何出门,这次虽然打着史何出去办差的旗号,但是却不是真的。 不想马车走到门口,就见宝玉身上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外袍,就站在门边,似乎是在等待这什么。 见史溁的马车一过来,宝玉便站在了马车的面前,将马车的去向拦住。 史溁每次出去做事,带着的都是极为信任的人,史何则是每次都跟在身边。 见宝玉拦住了马车,史何就觉得很是意外,往日里他套车出去办事,也没少遇见宝玉一干人等,每次宝玉也不过是点点头就罢了,这次突然拦住了他,史何也觉得奇怪。 因为史何得过史溁的授意,不许向任何人吐露行踪,于是他便对站在马车前面的宝玉笑道。 “宝二爷这是要往何处去,怎么不叫身边的人跟着?” “要不叫文和跟宝二爷您出去吧,这小子能言善道,平时最是机灵不过了。 宝二爷要是有什么差遣,都可以交给他去。” 史何将与他一起坐在马车上的一个小厮叫文和的小厮叫下了马车,说是要让文和跟着宝玉一起出门,不想宝玉对此不为所动。 就见宝玉摇头笑道:“他就罢了,只是我想和你一起出去,不知可否行的通呢?” 出乎史何意料的是,宝玉没有答应他的提议,反而说要和他一起出门,可是史何自己心里知道,他是要陪着史溁出门的,这没了他,那几个小的不知道顶不顶事儿。 万一老太太吩咐什么要紧的差事,那几个小的办不明白,办砸了可怎么好,还是得他亲自跟着才放心。 而且,史何见着宝玉在说话间,眼中闪着胸有成竹的光亮,心中顿时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宝二爷已经知道了,他身后这辆马车内乘坐的是什么人。 今日在门口也是专门等他们出门,好借此机会上马车,史何的思绪百转,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笑对宝玉道。 “宝二爷,那可就不巧了,老太太才吩咐了一件要紧的差事,专门点了名儿,叫我去办,我今日怕是不得空陪宝二爷您了。 不如咱们改日,我一定陪宝二爷逛上几日,也好赔罪。” 宝玉听了微微一笑,面对史何的推脱,他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只笑道。 “既然是老祖宗吩咐了你,那你自去就是。 只是我出门怎么也得有辆马车,从府里叫是来不及了,不如你就将这辆马车让与我如何?” 宝玉并未与史何正面为难,只是笑嘻嘻地问史何要他手里正驾的这辆马车,史何闻言更是苦笑不止。 宝玉此举算是一件妙法,宝玉与史何的身份到底不同,史何就算现在是荣国府大管家,可到底是个下人。 这件事里,宝玉这个做主子的人都已经退了一步了,那你做下人的是不是就应该承情,也退一步,将马车让出来? 史何苦笑连连,“宝二爷……” “让他上来吧,别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史何还想劝宝玉放弃这个想法,不想马车内史溁出声,让白玉上车。 史溁一开口,宝玉脸上玩味的表情,就瞬间变成了笑容满面,他走过去对着史何就是一揖。 宝玉这一番动作,唬了坐在马车沿边的史何一跳,他哪敢受宝玉这一拜,急忙扔了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不敢不敢,宝二爷还是快上马车吧。” 宝玉嘴角勾着笑,翻身上了马车,自己掀了帘子进去,一抬头就看见史溁坐在马车的座位上,挑眉看着他,宝玉咧嘴一笑,凑到史溁身边,扭糖一样扭在史溁身上。 “老祖宗~~” 史溁当然知道宝玉这般作为是为了讨好自己,只是宝玉此番作为,也算是不请自来,故意上车,有了半威胁的意味,史溁在感叹宝玉这孩子终于长大了的同时,也对宝玉起了一些心思。 再不能把宝玉当成一个只知道玩乐的小孩子看了啊! 因而,面对宝玉一如既往的撒娇,史溁只端着自己的态度,不去理会宝玉,宝玉见史溁没有向以往那般,搂着自己说笑。 也知今日之事,是他唐突了,他想要做什么,老祖宗多半都是问都不问就答应的,还经常和他说,有什么事情,就要来找老祖宗。 今日自己没提前和老祖宗说,就这么来了,老祖宗心里肯定是要生气的,所以,宝玉扭了一会儿,才与史溁解释道。 “老祖宗,我是上次出门的时候,无意中看见老祖宗换了装扮悄悄出门的,这才想问问老祖宗是去什么事。” 宝玉觑着史溁的脸色,见史溁的表情未变,又低下头说道。 “老祖宗,宝玉知道错了,不应该没和老祖宗说,就私自等在这里......” 宝玉垂下眼眸,一对长长的睫毛垂落,映衬得他如冠玉一般的面容更加可人心意。 史溁见了他这样,心中一软,便伸手点了他的额头一下,告诫他道。 “下不为例!” 宝玉一听,急忙展露笑颜,应下了史溁的话。 “宝玉晓得了。” 此间马车已经驶离了老宅,往金陵城中热闹的街市上去,史溁略微抬起帘子的一角,往窗外看去。 宝玉也跟着看,口中还好气地问道。 “老祖宗,咱们这是要去哪?” 既然已经带了宝玉,史溁便没有接着对宝玉隐瞒,而是对他解释道。 “去见清虚观那位张道人。” 宝玉原以为史溁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做,这才扭着要跟上来,不想史溁竟是要去找那个历年来,在年关里都要对自己念叨上好一阵子的老头,顿时觉得无趣极了。 “唉,老祖宗原是要去找他啊!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跟来了。” 宝玉的话中满是失望和遗憾,史溁一听便笑了起来,打趣宝玉道。 “怎么,你还以为我能去什么地方?你个小滑头,老祖宗什么时候有好玩的东西没带上你。” 见宝玉心虚得直吐舌头,史溁故意道。 “反正你已经上来了,下是下不去了,乖乖跟老祖宗走罢,让你瞎胡闹!” 宝玉听了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靠在马车厢壁上,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就像是在神游天外。 史溁瞥了他一眼,不做理会,只叫史何抓紧时间快点走。 坐在马车上宝玉便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见史溁手边有一本游记,便对史溁说道。 “老祖宗,您这里怎么还有一本游记,能不能让我看看。” 史溁转头一看,见了那本游记,就想起来那本游记是前两次与鸳鸯出门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买下来的。 因着里面的内容有趣,史溁又嫌出门的时候,在马车里面没事做,便让鸳鸯将这本游记留在了马车上,做出行解闷之用。 有了史溁的允许,宝玉便将那本游记拿去看了起来,那本游记着实有趣,便是看了许多游记的宝玉也是刚翻了两页,便被里面的内容吸引。 一时之间马车中便只剩下了宝玉翻书页的声音,史溁悄悄转头看去,就见宝玉在座位上做的笔直,双手拿着那本游记看得出神。 一双含情眼微微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随着宝玉眨眼的动作忽闪个不停,宝玉在看到有意思的时候,嘴里还是含着笑的,这副样子看起来十分乖巧。 史溁在看到宝玉的侧颜的时候,也是觉得眼前一亮,心道,不仅是几个姑娘长大了,就是宝玉也长大了。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史溁在鸳鸯跟着她在院子里面闲逛的时候,就遇见过几个姑娘在院子那亭子里面聚在一起说话。 史溁在廊下站着远远地看见了,当真是觉得几个姑娘愈发出落得漂亮,只没想到,男孩子们也是一样。 “老祖宗,你看过海么?” 宝玉看那本游记中描写着海水浩瀚无边,心中生出十分的向往,转头见史溁正看着他,便问史溁是否见过大海。 海么,史溁自然是见过的,可是原身并没有见过,便笑着摇摇头对宝玉说道。 “老祖宗也没见过,不过见了他写的,我也想去看看那无边无际的大海呢。” 宝玉拿着游记,往窗外的方向看去,“听说冯紫英和柳湘莲都去了苍暮州,想来他们两个一定能看见这本游记上描述的大海吧。” 冯紫英和柳湘莲都去从了军,跟随水师在前线,自然是能看见海的。 提起战事,宝玉的心情也有些沉重,无论是打的什么仗,都会有许多人将命留在沙场上,宝玉对柳湘莲和冯紫英的本事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可是还是免不了为他们两人担心。 史溁看出宝玉的担心,因而柔声安慰他道:“你放心,他们两个武艺都好,又有人照顾他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宝玉低头道:“老祖宗,我和环儿也说过,环儿也是这么说,而且,环儿还说,若是有机会,他也想和柳湘莲和冯紫英一样,能够出去做一番事业。” 史溁听了觉得新鲜,没想打贾环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便好奇地问宝玉道:“宝玉,环儿真的是这么说的?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想法?” 宝玉被问到自己的想法,有些犹豫,史溁见了也不催促,让他想好了再说,宝玉想了一阵子之后才回答道。 “我没想那么多,其实......” 宝玉说着话,就有些犹豫,磨蹭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对史溁说道:“老祖宗,其实我是觉得有些害怕。” 史溁见宝玉的眼神中有迷茫,不解还有一丝恐惧之色,便更加温柔了,“宝玉不怕,你有什么想法,就和老祖宗说,不用害怕的。” 宝玉握了握拳,最终鼓起勇气对史溁说道:“老祖宗,我还没想好,可是老爷、太太,还有大姐姐都说要我和琏二哥哥一样去走科举的路子。” 宝玉说话的时候,史溁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脸色,见宝玉在说道科举的时候,眼中并没有极为厌恶的神色,又听宝玉说的都是贾政说了什么,王氏说了什么,元春又说了什么。 说了许多,却唯独没有自己的想法,便问宝玉。 “宝玉,别的我先不说,就说你自己,你对科举的事情怎么看,老祖宗也不是就要你一定去,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宝玉想了想,回答道:“老祖宗,其实我觉得朝廷科举没什么错儿,确实比之前的举荐的路子好很多,可是......我听说朝中科举之时,多有不正之风。 那些人都是弄权之人,哪有什么贤能之处可言。” 宝玉说着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史溁一眼,咬牙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老祖宗,宝玉不愿意与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宝玉说的确实是实话,大徒朝廷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太上皇一生战功赫赫,却在晚年的时候,有了松懈,这些老臣便借此机会,在朝中大肆安插自己的人。 在当今登上皇位之前的几年,这样的事情已经达到了顶峰,通过科技部的人,进了朝中若是不寻一处势力在其中安身,便在朝中毫无立足之地。 第583章 外出 宝玉这一番动作,唬了坐在马车沿边的史何一跳,他哪敢受宝玉这一拜,急忙扔了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不敢不敢,宝二爷还是快上马车吧。” 宝玉嘴角勾着笑,翻身上了马车,自己掀了帘子进去,一抬头就看见史溁坐在马车的座位上,挑眉看着他,宝玉咧嘴一笑,凑到史溁身边,扭糖一样扭在史溁身上。 “老祖宗~~” 史溁当然知道宝玉这般作为是为了讨好自己,只是宝玉此番作为,也算是不请自来,故意上车,有了半威胁的意味,史溁在感叹宝玉这孩子终于长大了的同时,也对宝玉起了一些心思。 再不能把宝玉当成一个只知道玩乐的小孩子看了啊! 因而,面对宝玉一如既往的撒娇,史溁只端着自己的态度,不去理会宝玉,宝玉见史溁没有向以往那般,搂着自己说笑。 也知今日之事,是他唐突了,他想要做什么,老祖宗多半都是问都不问就答应的,还经常和他说,有什么事情,就要来找老祖宗。 今日自己没提前和老祖宗说,就这么来了,老祖宗心里肯定是要生气的,所以,宝玉扭了一会儿,才与史溁解释道。 “老祖宗,我是上次出门的时候,无意中看见老祖宗换了装扮悄悄出门的,这才想问问老祖宗是去什么事。” 宝玉觑着史溁的脸色,见史溁的表情未变,又低下头说道。 “老祖宗,宝玉知道错了,不应该没和老祖宗说,就私自等在这里......” 宝玉垂下眼眸,一对长长的睫毛垂落,映衬得他如冠玉一般的面容更加可人心意。 史溁见了他这样,心中一软,便伸手点了他的额头一下,告诫他道。 “下不为例!” 宝玉一听,急忙展露笑颜,应下了史溁的话。 “宝玉晓得了。” 此间马车已经驶离了老宅,往金陵城中热闹的街市上去,史溁略微抬起帘子的一角,往窗外看去。 宝玉也跟着看,口中还好气地问道。 “老祖宗,咱们这是要去哪?” 既然已经带了宝玉,史溁便没有接着对宝玉隐瞒,而是对他解释道。 “去见清虚观那位张道人。” 宝玉原以为史溁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做,这才扭着要跟上来,不想史溁竟是要去找那个历年来,在年关里都要对自己念叨上好一阵子的老头,顿时觉得无趣极了。 “唉,老祖宗原是要去找他啊!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跟来了。” 宝玉的话中满是失望和遗憾,史溁一听便笑了起来,打趣宝玉道。 “怎么,你还以为我能去什么地方?你个小滑头,老祖宗什么时候有好玩的东西没带上你。” 见宝玉心虚得直吐舌头,史溁故意道。 “反正你已经上来了,下是下不去了,乖乖跟老祖宗走罢,让你瞎胡闹!” 宝玉听了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靠在马车厢壁上,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就像是在神游天外。 史溁瞥了他一眼,不做理会,只叫史何抓紧时间快点走。 第584章 此心如初 没走太远,史溁乘坐的马车便到了地方,马车停稳后,史溁在鸳鸯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宝玉也紧随其后,之前史溁听说了贾赦请到了他去看风水走向,便匆忙赶去相见,不想张道人看完留下如何行事便走了。 史溁扑了个空,没见着人,又不能明说自己有别的事情要问张道人,恐贾赦等人疑心,便推说担心祖坟修建,故来一观。 但是到底是没见到张道人,史溁便使了史何去追,结果,张道人说还有要事去做,只留身边一个小道童对史何说,让史溁出了年关以后再去找他。 史何将消息带回来,史溁无法,只得计算着日子,又问了贾赦张道人的住所在何处,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便赶来相见。 “老太太万安,师尊已经等待老太太您多时了。” 史溁他们一下马车,便有门外一个道童恭敬上前,对史溁说了张道人今日正在宅内等候。 史溁听了心下稍安,那些担心张道人再壁之不见的心思也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紧张和恐惧交织而成的情绪。 张道人那句话“枯木逢春”这后半句犹在史溁的心尖转着,当时她神情恍惚,没有看出前半句是什么,只得了后半句。 ps:193章。 后来史溁自己琢磨,张道人说的这枯木生芽莫不是指的是黛玉之命运有改。 可后来想想又不应该是这般浅显,若是只是说绛珠仙草,何必在自己大劫之后言道? 今日马上就要见到张道人,可以得知当年这句话的意思,又能解释风月宝鉴中所见之事,史溁的心情便不能平复下来。 她思量间,便听得跟在她身边的宝玉对院内一人笑道。 “哎?你不是张爷爷身边那个……那个什么,管神像祭礼的人么? 张仙人此次出游,带的竟然是你。” 那人见宝玉发问,便笑着回答道:“宝二爷还记得我? 我不常跟着师尊行走,这次带我来,也是因为我熟知这金陵的风土人情,这才将我带在身边。”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张爷爷说走就走,潇洒得紧,不想也要带上一个认路的。” 史溁已经在旁边听了几句,闻得宝玉此言,开口说道。 “宝玉不要胡说,就是咱们家祖宗都在这里,那回来的时候,也是要找向导的,何况是你张爷爷。” 宝玉听了急忙道:“我原是好奇张爷爷来这里,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呵呵,老太太,宝二爷快人快语,此心赤诚可爱,实乃世间难得,只是闲聊几句,师尊往日私下里也爱与我们这些弟子玩闹。 且师尊对宝二爷之心,犹如对自己的亲子侄一般,必然不会在意宝二爷此番言辞的。” 有人相劝,史溁这才闭口不言,张道人住的这宅子看似简单,实则其中蕴含着玄妙。 宝玉在马车上就听史溁对他说了这里的那些小道童,基本上都是张道人收留的这次金陵山洪爆发受灾之后,六亲俱无的孤儿。 第585章 宝玉胡话 史溁看出宝玉的不耐烦,也不点破,便在她和张道人说话的空隙,寻了一个宝玉来之前喝多了水的由头,放了宝玉自己出去透风。 宝玉一出门,便看见有几个小道童正拿了黄纸香烛等物,看着就是要去祭奠什么人。 宝玉觉得好奇,便叫住了那几个小道童问道。 “哎,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几个小道童在史溁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宝玉,知道这是今日宅子里的客人,便站住,对宝玉恭敬地回答。 “这位爷,咱们这些是师尊吩咐过得,去祭那些没牌,没灵的孤魂。 前儿师尊应了知州老爷的邀去一处废弃的宅子做法事,不想在那宅子的院子里发现了一院子的不知姓名来历的尸骨。 师尊回来便与我们说了,今日要安排一场祭礼,也好让那些亡魂有了倚仗上路。” 宝玉听了,对张道人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心中更是对张道人此人存了许多疑惑。 说他正经吧,他又非要给人家说些什么保媒拉纤的勾当,说他是个神棍吧,他偏有做些别人不做的善事。 真是矛盾不已,宝玉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人行事,索性不去想他,因问那几个小道童道。 “既是此等好事,不知几位可否带我前去一观。 那些人都是苦命的,我听了心中大有不忍,不如也引我前去祭拜一番,也算是缘法。” 那几个小道童本不欲带宝玉前去,他们几个也就是摆摆祭品,再上几柱香就是了,可宝玉见他们为难,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银锞子给了他们。 “好歹让我上柱香,也算是我的心意。” 拿了银锞子在手,那几个小道童互相看了一眼,不好拒绝,何况宝玉所求也不算什么大事,便对宝玉道。 “既然你想来,那便来吧。” 宝玉听了急忙与几人道谢,跟着几个小道童往祭拜之处去了。 等到了祭拜之处,宝玉接过其中一个小道童点燃的香,拜了一拜,转身出来的时候,却觉得寒风刺骨,禁不住扯了扯身上的斗篷。 等回到大堂,却见张道人已经离开,只有史溁在这里等着他,便好奇地问道。 “老祖宗,张爷爷呢?他往何处去了?” 史溁见他回来又紧紧裹着斗篷,口气便带了一丝嗔怪和担心。 “方才万知州派人来请,说是有急事相商,你张爷爷不好推辞,便跟着来人走了。 倒是你,出去到哪疯了半日,可别着凉才好。” 史溁问起,宝玉因言道:“也没去哪里,就是出门的时候遇见了张爷爷的徒弟们,说是要去祭拜,我看着新鲜,过去走了一圈。” 宝玉一边回答史溁的问题,一边接过热茶,喝了两口驱散身上的寒意。 “老祖宗,您不知道,我听他们说,万大人在一处废弃许久的宅子里,发现了好些尸骨,据说有二三十具呢! 想来万大人找张爷爷就是为了这件事。” 史溁听完宝玉的话,就是一阵沉思,宁荣二公之灵明明说要在老宅待到他们回京之日,却突然有一日出现,告诉她,他们要去一处多是冤鬼亡魂之处。 第586章 通灵不通灵 也不知怎的宝玉白日里都好好的,到了夜间睡下一阵儿就出了问题,史溁年纪在这睡得比宝玉早些,待宝玉身边的似锦急急忙忙过来回禀之时,史溁已经睡下有一会子了。 不过,鸳鸯听了似锦的话,知道宝玉是出了大事,也不敢耽搁,轻轻唤醒了史溁。 “老太太,老太太,快醒醒,宝二爷那边出事了!” 史溁的睡眠因为年岁问题浅上两分,本梦半醒之间忽听得宝二爷三个字,心里下意识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睛,却在眼前景物还模糊的时候就出声问道。 “宝玉怎么了?” 见史溁有了回复,鸳鸯也顾不得史溁还没完全清醒,急急地说道。 “老太太,宝二爷那边出事了,说是宝二爷晚上睡下之后魇着了,现在胡话说个不停。 似锦她们几个怎么叫也叫不醒,没了法子这才来回老太太。” 史溁听了宝玉说胡话,心头就是一惊,她下意识地问道。 “这件事告诉二老爷和二太太了吗?” 鸳鸯一脸担忧地回道:“已经有人去了,想来这会子二老爷和二太太也已经知道了。” 听说已经有人去将宝玉魇着了的事情告诉给贾政和王氏,史溁微微点头,一边抓紧将外袍披上,便动身往宝玉房中走去。 自上次宝玉丢玉之后,宝玉便住在了史溁的院子里,眼下宝玉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要第一时间过去。 从史溁所住之屋到宝玉住的厢房不过几步远,史溁一进去就见外间的小丫鬟一个个脸上都是惊慌之色,而内室则是传来嘈杂的喊声。 “你们都走开,不要过来!” “二爷!二爷!你醒醒!”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为虎作伥,不要碰我!” “宝玉!宝玉!你醒醒,这都不是真的!” …… 史溁在外头便听得一阵杂乱,她急忙冲进内室,就见宝玉躺在床上,一只手臂直直地抬起来,口中胡乱喊着。 袭人和晴雯、麝月等人则是在床边试图让宝玉从梦里醒过来。 史溁见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呼唤都不顶用,便开口喝道。 “都别叫了,让我看看。” 众人见是史溁来了,急忙退到一边,史溁便往宝玉床边去走,不想宝玉原是仰面躺着的,在史溁靠近的时候,突然一个侧身,抬起的胳膊一下子就冲向了史溁,手指直指着史溁双目圆睁。 “不许过来!” 史溁被宝玉这个动作唬了一跳,眉头一跳,随即史溁反应了过来,宝玉必定是撞到了什么,眼下说话的人不是宝玉。 于是他停下靠近床边的举动,站在原地对“宝玉”说道。 “你姓甚名谁?可有什么话要说?” “我是……我先说,我先说,我……让我先说!” “宝玉”刚想说什么,却又起了话头,可见是它们互相争斗了起来,宝玉的手就要往喉咙处掐。 史溁瞧着这撞客的东西好似可以沟通,便冷静地发问,不想那东西刚想说什么,又争吵起来,史溁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地掰住了宝玉要往喉咙上掐的手。 第587章 宝玉清醒 史溁听了这些“人”各自的哭诉,便也将故事的脉络联系了起来,那就是在那处院子被荒废之后,那院子就成了那些人害人埋骨之地。 来来往往有许多人来过这里,这个埋树下,那个埋阶下,久而久之,这院底便被埋满了。 甚至是有的人的尸骨因为后来人不知道这里已经埋了人,被重新翻起来好几遍,又被人胡乱埋了进去。 这些话自然也被赶过来的一屋子人听到,贾赦沉了脸色,贾政嘴里念叨着“丧心病狂”、“罄竹难书”等语,邢氏已经抹起了泪来。 王氏低垂着头,用帕子捂着鼻子,王熙凤则是一脸的震惊,贾琏也被那些“人”讲述的情形给吓着了,不过他见王熙凤也害怕,便紧紧地抓住了王熙凤的手。 “都记下了吗?” 史溁见那些“人”停下了话头,便转头去问鸳鸯是否将这些人说的都记录下来,鸳鸯冲着史溁点点头,回答道。 “老太太,都记好了。” “嗯,你把这个交给史何,让他寻个街上的乞儿悄悄送到万远清万大人家的门口去。” 鸳鸯应了,史溁便对“宝玉”说道:“现在的知州万大人是个好人,你们得以重见天日也是他的作为。 如今你们的冤屈已经送去了,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也都做到了,你们现在是不是该从我这孙儿的身上出来了!” 史溁亲眼见过秦钟的下场,便不想让宝玉也受到这样的伤害,虽说宝玉的内里不凡,可外在毕竟是肉体凡胎。 于是她便耐着性子听了这些人说话,不想“它们”得了便宜,竟是不想现在离开。 “现在不行,我们怎么知道你能说到做到,而不是找了人出去转一圈来骗我们? 我们不走,在看着那些害了我们的人被抓住之前我们都不走。” 史溁听了他们得寸进尺的话之后,勃然大怒,抓起妙玉送与的护身符便往宝玉额头上按。 “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史溁动了真格,那些“人”都惊慌起来,“宝玉”挣扎的剧烈,史溁按不住“宝玉”,几乎要被宝玉踹倒。 见状贾赦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对在念叨着罪大恶极的贾政吼了一句。 “别叨咕了,快过来帮忙。” 说罢,贾赦揪着贾政上前,率先抓住了宝玉的双脚,不让宝玉在四处乱踢。 贾政先是看着胡乱挣扎的宝玉无从下手了一阵,最后在贾赦喊了一句,“把宝玉的手抓住!”后,贾政硬着头皮上去扳住了宝玉的双手。 史溁也因此得以将那护身符按实了,就见宝玉嗷嗷叫着,一会儿喊着说头疼,一会儿喊着你休想把我们赶出来。 邢氏被吓呆了,王氏心疼宝玉眼泪直流,嘴里念着佛号,手里飞速地转着手上的念珠。 王熙凤则是一把甩开了贾琏的手,大声叫着人去拿细棉布来,说要用这个把宝玉的手脚捆住。 贾琏被王熙凤甩开,正手足无措间,就见外头一个小厮跑进来说。 “张仙人来了!张仙人来了!” 第588章 揭露(一) 话说史何按照史溁的吩咐去街上寻了几个看着面黄饥瘦的乞儿,给了一把铜子儿,又买了几个肉包子给他们,让他们传信儿。 只是当史何说要把这信儿悄悄送到万知州的门口时,其中一个年长的乞儿犹豫着对史何开口道。 “这个……这位太爷您得多给咱们几个,往知州老爷门口传消息可不是什么清省活儿,搞不好要被抓起来打的。” 史何听了便道:“这街上人多的很,我便是找别人也是一样的。” 不想那乞儿摇头说道:“这位太爷,不是我说,您这差事如今也就我们几个还愿意做。 您不信就去问问,他们可不接这等与衙门老爷有关的差事,便是假意答应了,去巷子里头随便转转回来说送完了也是有的。 咱们也不为难太爷,实在是我们弟弟病了,看着是不吃药就挺不过去了,我们这才没有回绝太爷您。 您也放心,咱们几个应了太爷的差事,必定办妥的,您若是不放心也可以远远地跟在我们后头看着。” 史何听了他的话,觉得他说话还算是诚恳,心中转了几转,便对这几个乞儿说道。 “我再给你们多加二百文,你们请个郎中吃点药,也不过一百文的事儿,剩下的就当是我赏你们了,只是如你所说,我也是要亲眼看着才放心。” 那乞儿这么说只是想多要个二十文左右,他们问过了,乡下的赤脚郎中来看一回,再找点儿草药熬了也不过最多花费六十文。 他们手里也存了一些铜板,这么凑一凑总够了,没想到史何答应再给他们多加二百文,这便是城里那种小医馆的价钱了。 那乞儿听了急忙答应,生怕史何反悔一般,“那就说定了,太爷您就跟在我们几个身后,我们必定将这信带到的。” 那几个乞儿平时没少为了生计做这样的事情,传起信儿来也算是轻车熟路,史何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也不由得点头,这几个孩子着实有些本领。 到了万远清的宅邸,先是出了两个人将门口的门房引了出去,剩下的一个望风,一个则是悄悄溜到门边,将信留在了门边。 做完这些,望风的和送信儿的两个就悄悄躲在一边,也不马上离开,就见这个时候,万远清从远处活来。 一回来就见自己家的门房不知去向,皱了皱眉头,然后命令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上前开门。 待他跨过门槛,一低头就发现了写了苦主事情的信封,他眉头更紧了,却也弯腰将这封信捡起。 回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门边,便将信用帕子包了起来,又命小厮将门关好。 史何看见万远清确实收到了信件,这才放下心来,这时那躲着的人才过来,找到了他。 “太爷,您交代的事情咱们都办完了,不知您可否满意,要是满意,便将加给我们的铜板给我们如何?” 史何不是什么尖酸刻薄之人,自然不会赖掉他们的铜板,何况这还是救命的钱。 第589章 揭露(二) 莫名其妙在自己家门口,得到了一份写着不同人堪称是罄竹难书的“罪状”,万远清坐在书房的桌案前久久不语。 这信纸上的内容竟然与他发现的那处荒院有关,这让他不得不在惊讶的同时多有猜疑。 他前脚刚发现了这处院子,发现了院内埋藏的尸骨,后脚就有人好似知道他想调查什么一样,将这些证据送到了他家门前。 这种窥伺一样的做派让万远清感到毛骨悚然,他反复看了几遍那封信,上面条条罗列的清清楚楚。 信上就连是几个人做下的坏事,穿着打扮,容貌模样都描述得极为清晰,好似写这封信的人是亲眼见过这些事情一样。 万远清在皱眉思索的时候,冷汗直冒,不由得心道:“莫不是那院子里有什么隐蔽之处住了什么人罢,不然如何将这些事情说的这么详细?” 他思考了一会儿,又否决了自己的看法,“不对,这信纸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纸,一般人家哪用的起这种纸,而且上面的字迹工整,从墨迹上看,一看就是新写的。 难不成这院子被哪个大家族的人给暗中盯着了?” 想到这里,万远清又摇了摇头,“也不对,按照这信中给出的证据,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什么鸡鸣狗盗,因情杀人,劫财害命的都有。 也就只有几件说不清楚是谁,不过却说明了死者的身份,乃是金陵之外隔壁省一处商贾之家牛家的仆从。 这牛家虽然也是商贾,但是在金陵城中的生意却照之薛家差之甚远,除了这些也没什么与大家族有关的事情了。 便也不像是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 万远清只觉得冷汗直冒,忽地想起院中长的枝繁叶茂的那颗大槐树,更是打了一个激灵。 他回忆起今日回来的时候,门房不在,便叫了人过来一问,那门房仔细回忆了一下,对万远清摇了摇头,只说今日没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万远清又问他回来的时候门房为什么不在,门房回答去捡了一个别人掉了的荷包,又将那荷包拿了出来,却是里面只有几文钱。 万远清拿过荷包反复看了一会儿,也没发现有什么名堂,便嘟囔道。 “真是闹鬼了……” 那门房将荷包重新揣了回去,没听清万远清在嘟囔什么,下意识问道。 “老爷在说什么?” 万远清正在为这件事烦心,便对他摆摆手道:“没什么,你自去吧。” 说罢又对着信纸反复思量起来,那门房一头雾水地来,又一头雾水地走,出了书房门,便遇见了万夫人。 “请太太安!” 万夫人是来找万远清商量事情的,见他从书房里出来,便问道。 “老爷可是在书房里?” “回太太,是的。” “嗯,你下去吧。” 确认了万远清确实在,万夫人这才让侍女在门口说了一声,听到屋内万远清说了进来,这才进入书房。 “太太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万远清知道万夫人除非有要事才会来书房。 第590章 牛家 大徒朝廷有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在朝之人不得从商。 而在朝之人有爵之家平时需要的银钱使费十分巨大,因而多使家中庶出子女与豪商巨贾联姻,以求银钱富贵。 这莫家便是如此,他们家旁支的庶出女儿,便嫁给了现在牛家家主的第三子,而牛家因为有了这样的关系,得以在生意上大展手脚。 自然每年牛家给莫家要孝敬不少数目的银子,只为托庇之功。 史溁那本册子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各家的姻亲往来,这是必然要有的,但凡是管事的手中都会留这么一个册子。 便是王氏,王熙凤手里都是有的,便是邢氏,她也会在来客或者是赴宴之前去翻看,以免在来往应酬之时,差了礼数与人交恶。 “莫家这是在做什么?也不见他们家的人有什么作为,如何就要揽这么些银子在手里?” 史溁拿着史何暗中估量完牛家的生意价值几何汇总的册子,皱眉沉思。 莫家爵位不高,传至当代莫家家主,近乎要断绝了,在朝中也没见莫家担任什么要紧的职位。 这莫家不过是在户部担任了一个员外郎的职位,平时也不见有什么建树,在这个位置上做了近乎十年都没动地方,也算是个闲人了。 “鸳鸯,你说这人要很多很多钱做什么?” 史溁自己想不通便去问在一边候着的鸳鸯,鸳鸯听了史溁的问题,抿嘴一笑,开口回答道。 “老太太,这人要钱的原因可多了,我们这些人要钱,不过是想求得一个终身安稳,吃穿不愁罢了。 可老太太愁的不是咱们这些人,我想那莫家怎么说也是一个富贵人家,这用钱不是为了享受的话,那多半是求前程。” 史溁听了鸳鸯的话,点头赞同道:“确实如你所说,那莫家的宴席我没去过,只在别家赴宴的时候,我也见过,他们家的太太、奶奶们的穿着打扮,看着不缺钱。 却也是淡雅清新,不似有些人家,浑身金玉点缀,可见他们家不贪图这个享受。 那剩下便是求前程了,只是他们家考个十年都没动一处地方,要说他们莫家是想求个前程,不如好生用银子打点一二,便是尚书之位不得,好歹让他们家老爷再升上一升,做个左右侍郎也是好的。 如何就这样一直呆子啊一个位置上,真是好生奇怪,难不成他们家都是守财奴,属貔貅的,银子只进不出?” 鸳鸯听了也是一笑,“老太太,这属相里面,哪里就有貔貅了,可见那莫家要这么老谢银子,是用在别处了。” “用在别处了?” 鸳鸯的话一下子给了史溁灵感,这莫家的银子必定是要花用的,只是没花在自己家,那就是花给别人了。 莫家的地位不高,想来也是想求一个好前程,他们家的银子…… 不见他们莫家与谁家结党,那莫非……莫家供养的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宗室,或者是什么皇子?想到最近三皇子大肆笼络朝臣被当今训斥。 第591章 万远清来访 且不说史溁对莫家有了猜测,便是同样得到了证据的万远清也开始思考起其中的弯弯绕绕来。 只是他心中想到的东西,着实让他冷汗直冒。 “三皇子……要是真的是他s,我该怎么办?” 万远清反复思量后也得到了与史溁分析出的相同的答案。 原以为只是一些加在一起细碎的小案子,只要按照上面所说的线索一一查证就是了,不想背后竟然牵扯了这么深。 自想到这些案子或许与夺嫡之争有关,万远清便一直待在书房里琢磨个不停。 他在金陵也算是做了三年的知州,眼看着吏部评绩下来,他若是得了三个优,那便是升迁有望。 他可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年岁又不大,这知州之位不过五品,他心中是有大志向的人,自然不甘心自己此生便止步于此。 这也是他拼命给人留下好印象的原因之一,只如今这在荒院子里发现尸骨一事,并未保密,已经是全城皆知。 他于公于私都要查下去,只是这查到什么程度,万远清便有些摸不准了。 那案子不日便要当众开堂审理,万远清只觉得头疼得很,心中暗骂太上皇这才刚去,当今朝纲都未必坐稳,这些皇子就忍不住开始动作了。 一个个猴急得很,也不知道哪下没跳好,被当今作为典型给杀了。 他心中不畅快,万夫人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看得出来,因而在两人独自在房中用餐之时,万夫人便问道。 “老爷何故露出如此愁容?是近日公事有这么不顺心之处么? 需不需要我联系一下我娘家父兄,请他们共同参谋一二?” 万远清长叹一声,“唉,确实是有一些事情有些想不明白,不过也没到要惊动岳父大人和大舅兄的地步。 这件事不算太急,待我自己考虑几日,若是再没办法,再请岳父大人和大舅兄指点。” 万夫人知道万远清自己是有主意的人,便也将话头按下,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情。 “老爷,我按照你的意思多次去拜访荣国府的老太太,在他们家里看见好几次被太上皇下旨赐婚为六皇子妃的那位贾四姑娘,那位姑娘当真是机慧聪敏。 我瞧着倒是与那位贾二姑娘性子完全不同。” 万远清听得六皇子妃几个字,心中又是一阵警觉,他放下筷子仔细问道。 “那如夫人说,这贾家的二姑娘竟是不如这位四姑娘了?” 听了他的话,万夫人摇头回道:“不能这么说,贾二姑娘性子温柔娴静,与贾四姑娘是两种人,怎么好分高低。 气人我听说这位贾二姑娘又极为擅棋,老爷也是擅棋之人,可会觉得这擅棋之人,会是一个心思简单的?” 万远清擅棋,虽不能称之为国手,但是也是其中佼佼者,他心思敏捷,极为擅长谋划,更喜用棋子在棋盘上演化局势变化。 所以在听说贾瑛同样擅棋之后,便改变了对贾瑛的看法。 “若真是如此,锋芒隐于面下,这位贾二姑娘若非真的是心思纯善之人,便是极为擅长伪装,我听说这位贾二姑娘并非贾将军夫人所生,可有此事?” 第592章 谁敢抓我 贾氏祖坟已经修缮完毕,史溁得知了这个消息,便安排史何套了车,准备去再祭拜一下已经安葬了的秦钟。 宝玉上次非要闹着跟着史溁一起出门,不想遭了一场大罪,往后连着好几天都觉得身子骨发虚。 饶是他这个活泼的人也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了几天。 几个姊妹得知了他非要闹着出门才惹来的祸端,便笑了他几日,宝玉索性就待在宅子里,装起了娘娘,哪都不去。 因而这次出门,史溁便也不怕宝玉再出现,那秦钟的小厮甘愿为秦钟守灵,在秦钟的坟墓旁边起了一个草棚,他就住在里面。 史溁带着香烛等物来祭拜了一番,安排了这个小厮的事,便乘坐马车往回走。 哪知马车走到半途,前面突然路被堵住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 史溁听得外面吵闹,皱了皱眉头,就见赶车的史何说道。 “老太太,咱们要不换一条路回去吧,前面的路堵得死死的,我看着没半个时辰的功夫是挪不开了。” 这条路不算狭窄,也是能并排通过两辆马车的路,今日竟都堵了,史溁便问史何前面是出了什么事。 “你去打探一下,前面是因为什么缘故堵成这样的?” 史何答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去问周围的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史何还没回来,就听得前面突然有人爆喝一声。 “什么报官不报官!” “就你们这铺子,爷我说砸就砸了!” 声音之大,便是坐在马车里面等消息的史溁都听得一清二楚。 鸳鸯听了这话,先是看了看史溁的脸色,随即才小声道。 “这是谁家的人,难不成他砸了人家的铺子还有理了?” “等史何回来罢,看看他怎么说。” 又过了一会儿,史何才从那群围观的人里头挤出来,回到马车跟前。 在等史何的这段时间里,史溁命小厮将马车停靠在路边,离他们堵路的地方远了些。 史何在窗边对马车里的史溁说道。 “老太太,我打听得了。” “前面是有人砸了铺子,两伙人相持不下,这才堵了路。” 史溁听了他说的话后,问史何道:“是什么铺子,双方主人又是什么来历,你可都打听着了?” 史溁问起,史何立刻回答道:“打听出来了,那铺子是金陵城里头一个姓刘的商户的,他们家铺子里卖的是整套的成衣。 那砸铺子的人是牛家商行的人,说是这刘家卖的成衣价格比牛家便宜两成。 牛家铺子的生意做不过那刘家的,牛家的二爷就气不过来找茬。 他试了几十套都不满意,刘家的伙计当然有些抱怨,那牛二爷就抓住了那伙计的错处,非要刘家赔偿。 那刘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便吵起来,这牛二爷今日就是来搅局的,便下令让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厮们下了手。 那刘家铺子不算大,总共带着掌柜也就四个人,不是这牛二爷一伙人的对手,铺子就被砸了。 这铺子是刘家三爷开的,他听了消息带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第593章 刘三爷被打死了 贾赦、贾政等人离开后,史何总算有了回话的机会。 史溁伸手阻止了史何的问安,直接问他。 “不必虚礼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史何因言道:“老太太,那牛家二爷还有他带的小厮被后来赶到的衙差给带走了,说是请了衙门的老爷评判。 那队衙差的班头在街面上颇有一些威望,他出面调停,又说一定好生处理,刘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便也没派人跟着。 结果您说怎么着?” 史溁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地说道:“大约是那班头把人放了。” 史何点头道:“老太太真是料事如神,那班头装模作样地带着人走了两条街,转角就给人放了。” 史溁听了一挑眉,冷笑两声道:“看来这牛家没少上下打点,就是这班头应该也是受了牛家恩惠的人,不然不会这般作为。” 史溁冷笑过后又问史何:“那人放了之后呢,这刘家的铺子被砸,也是损失了不少,刘家肯如此善罢甘休?” 史何见史溁问起后续,急忙答道:“那刘家左等右等不见衙门有人过来传上堂问话,刘三爷便亲自去了衙门口。 这一问才知,牛家的人根本就没有被人带回来,眼下正在衙门口跪着哭诉呢。” “他们在衙门口哭,就没人赶他们?” “没,我听说是万大人吩咐的,若是有人有冤屈上了衙门口说,不许赶人,好多申冤的案子都是这么了的,这金陵城的人都称赞万大人是万青天呢!。” “这么说来,这万大人着实是个好人。” 史溁笑了一声,随即对史何道:“这件事你盯着点儿,看看最后是怎么办的,将事情经过探明白,我自有用。” 史何答应了就下去了,隔了几日,史溁就听来说话的史氏讲说,那刘家上门请薛家的几个老人去牛家调停此事,只说他们家不告牛二爷,只要赔偿他们刘家铺子的损失。 而薛家的几个老人笑呵呵地将刘家人送走了,说是愿意在中间帮他们说说话,可转头却将消息告诉给了牛家。 那牛家二爷得知了刘家想借助薛家的势来压他,更是火大,他素日里嚣张惯了,刘家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家,他也从来没把刘家看在眼里。 带上他们牛家的小厮,便去蹲刘三爷,想要给刘三爷一个教训。 刘三爷铺子损失很大,他急于将铺子重新恢复原状,正在城里四处找人筹钱,因着之前刘家与薛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便去薛家一个族老家里去借钱。 从薛家那位族老的家里出来后,就被牛二爷带人给堵住了,三两句话下来,谁都看不惯谁。 牛二爷便指使身边的小厮给刘三爷给打了,也不知是那些小厮没个分寸,还是牛二爷早就吩咐了不许留手,那刘三爷被打得昏死,扔在了巷子里。 待刘家人发现刘三爷没回家,急急派人出去找的时候,那人早不成了,抬回家的半路上就咽了气儿。 第594章 薛家少年 薛家因为首鼠两端,搅和进了牛家和刘家的事情里,原本也没什么,不过是办事一句话的功夫。 薛家那位族老原是拿了刘家的好处,又不想开罪了牛家的人,便想了这么一个计。 只说自己上门劝和了,只是没成功,那好处他收了,没办成事也不是他的责任。 这薛家不愧是商贾出身,这笔账可谓是比谁都算的清楚明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这刘三爷在他们家出来不远就被牛家的人给遇见了,还起了冲突被人打死了。 本是牛刘两家的事情,现在他反倒成了见证人,万远清自然不会将他漏了,在刘家人说出刘三爷当天的行程后,便遣了衙门的差役,将薛家那位族老给“请”到了大堂之上。 要说薛家这位族老吧,身份也不算太尊贵,也不算是薛家嫡支,不过是他年岁大,是薛家族里资历最老的几个人之一。 而金陵城里的生意都归薛家来管,这薛家几个长辈便被族人推了出来管事,但凡是有些后辈想要拿主意,那都得去找他们。 刚开始他们几个碍于自己是长辈,做事还算是公道,薛家的各支脉出了什么冲突,他们几个也能劝和。 可惜,人在高位上坐久了,很难不会改变,他们几个老的,在被这些后辈们恭敬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觉得族里的人听他们几个做决定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了。 连平时的孝敬都不看在眼里,而是打上了大生意的主意。 当然原本薛王氏手中的铺子生意,就是他们几个老东西撺掇了薛家族里的人来抢的,便是看准了薛王氏家中男丁未长成,没有什么有力的依靠。 薛蟠娶亲之后,仗着自己岳家的势力,回来收铺子生意,他们几个连声都没敢吭上一声,就乖乖地将原先抢走的东西还了回来,甚是欺软怕硬。 这回也是见刘家没什么有力的亲眷,想要白捞一笔银子罢了。 衙门的差役到的时候,那薛家的族老还用手拿着刘家送的一只羊脂玉杯在把玩观赏,哪想就见丫鬟来报说差役来了,当下就是一惊。 “是薛家三太爷么?万大人有事要问您,还请您这就跟咱们走一趟。” 薛家在金陵势大,差役们言语上不敢得罪太死,只是万远清给他们下的命令史务必立刻将薛家这位族老给请到堂上来,这些差役不敢不从。 薛家三太爷见了这般情况,来不及细细想到底是做的哪件亏心事事发了,就在差役们的催促下,拄着拐杖跟他们走了。 期间,薛家三太爷家里的管家还想打探一下消息,那班头想了半日,最后才小声对他们家的管家说道。 “刘家出事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抓紧撇清了,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薛家三太爷的管家对府上的情况那算是了如指掌的,班头这么一说,他就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托那班头照顾好薛家三太爷,便派了信任的小厮去打听刘家出了什么事。 第595章 薛蝌求助 任凭是谁也没有想到,薛家的那些人要么是颐指气使,欺软怕硬,要么就是草包一个,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的解决办法竟然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孩子想出来的。 这个消息并非不透风,不多时消息灵通的各家便都知道了。 不少人都在笑话薛家这回算是真的没人了,被薛家压制多年的商贾们也都蠢蠢欲动,准备伺机从薛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不管是别人怎么想,传言中的当事人薛蝌可是忙得焦头烂额。 那薛家的几个族老说是让步,将薛家商号的一系列事情都交给他来处理,还说什么他年轻有为,这些事情交到他手里放心。 这些老狐狸的意思,他可是都明白的,他们薛家这几个老狐狸,根本就没有将权力下放的意思。 这些话说的好听,你但凡是有需要,咱们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的,可这可都不是好心思,是挖了坑在里面的。 薛家生意遍布各行各业,那叫一个嘈杂琐碎,他自然不能全能的,所会的也不过是专精他父亲做过的那几种生意罢了。 再者他年纪不大,除了自己熟悉的那些行业还算是了解,对别的行业的东西行情了解的不深,这薛家的几个老东西,将事情都拿出来,叫他来管,他也没有欣喜若狂。 他自己有自知之明,薛蝌他自己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全了。 只是,他又看不惯那些族老们将薛家的名声尽数败坏,将薛家祖上的基业就这么断送,因而总在有困难的时候站出来解决问题。 薛蝌长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得在明知道这几个老东西是在刁难他的时候,咬着牙将这些事情拦在了身上。 也许他拼命去抢上一抢,能改变一些现状呢? 薛蝌一边走一边苦笑连连,直到回了家中,薛母见了他的模样,便知道薛蝌定然是有心事,上次她拦着薛蝌没让他跟着人去外省做生意,薛蝌整日里的精神头就不太足,平日里做什么都是恹恹的。 她虽不舍得薛蝌出去,见着了薛蝌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却也是极为心疼的,因而将薛蝌拉过去坐下,细细地问他道。 “蝌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外面有什么人欺负你了?你跟妈说,妈去给你寻叔伯们上门说理去。” 此时,薛母还不知道在薛家分号里面发生的事情,还以为薛蝌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有什么人欺负了薛蝌,薛蝌听了更是苦笑不已。 只是,薛蝌他自己也知道,他在众人面前保证要管好商号里面的事情,这件事一定瞒不住薛母,就是他今天不和薛母说,不出半日,薛母也能在别人嘴里得知情况。 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薛母和其妹妹宝琴说了,薛蝌在说的事情,细数了薛家自那几个族老上来管事之后,做的一系列的糊涂事情,办了多少惹人发笑的差事,言语中多有对那些族老们不做事,只想往自己荷包里面搂好处的愤懑。 薛蝌先是讲了以前发生的几件事,最后才将薛家三太爷投机不成,反惹了一身腥的事情告诉给薛母。 薛家三太爷被衙门请走的消息,薛母已经从伺候她的丫鬟们嘴里得知了,她也觉得薛家三太爷就是一个字“该”! 可是,薛母没想到自己儿子出去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竟然是去管这件事了,当下就急了起来。 这看别人热闹,谁都不嫌事大,便是自家族里的热闹,那也是不遑多让的,火没烧到自己身上,便可以安如泰山,可是如今这事情涉及到了自己家,薛母便坐不住了,她对着薛蝌急道。 “我的儿,你好生过好咱们自己家的日子就好,这件事你掺和进去做甚? 族里的那几个太爷,谁不是老成精,我没什么见识,也知道他们这些人没安好心,这是断定好了你肯定做不好这差事,这才这么大方地将东西都交给你。 他们分号那生意咱们家比不了,要是赔了钱,就是把咱们家所有的家业都赔出去都不够!” 薛蝌在头脑一热接下来薛家分号管事的担子之后,回家来走这一路也冷静了几分,想通了薛家几个老东西的算计,这会儿又听了薛母之言,心中也有了几分后怕。 他倒是自信自己的本事,便是做不到盈利,也不会亏损太多,只是这都是正常的情况,万一有什么人故意从中使坏呢? 那时他又该如何,那分号里头的人,上至那几个老狐狸,下到商号里面的各个管事伙计,哪个都不是轻易好相与的。 这么四面考虑一下,薛蝌顿时就冒了一身的冷汗,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薛宝琴在薛母身边也没少学到管家理事的本事,她又自小跟着她和薛蝌的父亲走南闯北,见识不浅。 听了那薛家族老做的事情,又得知了自己大哥所为,心中亦有成算,见薛蝌已经陷入沉思,便也犹豫地对薛蝌说道。 “大哥,这件事确实是大哥你冲动了……” 然而,她话锋一转,又对薛母说道。 “不过妈,我觉得大哥这个决定做的解气,那些老东西本来就不该这么做! 父亲在的时候,就教导过我们,做生意就要将诚信,少做那些投机取巧的事儿,我觉得大哥说的也没错,太爷这次确实不地道,那刘家也算是咱们家的旧相识了,这么坑人家,却是不太好。” 薛母正满面愁容,暗地里盘算着,几个与他们家还有些往来的人家,有谁能肯出面为他们家调停一下,她好带着薛蝌上门去给人家道个歉,那薛家分号他们家管不起。 不想在细细打算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薛宝琴的话,便是一个皱眉,对薛宝琴道:“话虽如此,谁都知道那些大道理。 可你哥哥有多少本事,你难道还不知道? 咱们家如今就剩咱们娘仨了,家里原本的生意都没保住多少,那分号的事情你哥哥管不了。 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是要出头,那也是有底气才行。 要是你父亲还在世,咱们也不用在这看着人家脸色过日子,更不用掺合进他们这些事情里。” 薛宝琴听薛母提起她的父亲,神色也是极为黯然,那日父亲故去的景象立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虽说当时薛父病重,大夫回来说也还有回转的余地,用药材好生将养也有痊愈的可能,可是一切都被梅家派来退亲的人给毁了。 薛父死时她不在场,等她得到了消息赶到的时候,就见着薛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被子上都是薛父吐血染上的斑斑血迹。 薛宝琴忆起薛父去世的画面,顿时没了言语,薛蝌也是悲从中来,低头垂下泪来。 屋内三人良久不语,夕阳渐落,火红的光从窗户照进来,将薛蝌身边的桌子照亮成了两半。 第596章 刁难 及送走了薛蝌一家人,邢氏因对史溁奇道。 “老太太,那薛家姑娘看着竟是和其母一样,有些异域美人的模样。” 史溁也回道:“许是她家祖上有人与西域之人成过亲,这生出来的后代子孙,便是有机会出现她这样的样貌。” 王熙凤则在一边,对二人说道:“老祖宗,太太,我早听说他们家便是被那梅翰林退亲的人家。 只是今日才得见,可见这薛家太太是个会教导孩子的,便是薛老爷故去多年,两个孩子倒是都好。” 史溁思及方才所见薛蝌和薛宝琴的言行举止,都极为规矩,言谈之间爽利不扭捏,薛宝琴就不说了,那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史溁见了也觉得喜欢。 只薛蝌那孩子,着实让史溁惊叹了一番,就见他进门来的时候长身玉立,面庞匀称,言谈举止极为得体。 史溁记得薛蝌之能,寻了平时管铺子的几个问题问他,都回答的极为妥当,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 薛蝌来见过史溁之后,便跟随小厮去见了贾赦,贾赦在白日里是不会在家的,今日特地留在家中,也是经过了史溁的吩咐故意为之。 那牛家与莫家的事情,贾赦原就有心了解一二,更是别说,那牛家见刘家的事情发作,竟是将帖子投到了他跟前。 抢先在信中说了许多刘家的不是,还说什么,那刘三爷不是他们家二爷打死的,凶手另有其人。 又搬出了莫家的关系,说是同为勋爵人家。 又听说了万远清对贾赦极为尊重,想请贾赦出面,替他们牛家在万远清面前说项说项,好不要冤枉了他们家二爷。 贾赦在牛家二爷被万远清押走之后的第二日,便接到了牛家的信,他原是好奇这牛家想要说什么,只是看过之后,顿时阴沉了脸色。 那牛家求人帮忙是真,态度却没那么恭敬,在信中多说莫家的能力,又说朝廷已经内定了莫家的嫡出三姑娘为三皇子侧妃,言语之间多有借助这件婚事炫耀的意思。 贾赦看完了信,将信拿与史溁,史溁看了亦冷笑道。 “他们牛家这是觉得莫家即将成为皇子外戚便是所有人都得顺着他们心意了?” 因命贾赦帮着刘家,让牛家的心思不要得逞,贾赦与薛蝌谈了许久,从薛蝌嘴里得到了有关于牛家的,比他派人去查的更为详细的消息。 在薛蝌一家离开后,便到了史溁的住处来商议对策。 “可见过那孩子了,说的如何?” 史溁见他过来之时,脚步轻快,便知道贾赦在与薛蝌之间的谈话必有所得,因而问他。 贾赦坐定之后对史溁答道:“已经谈过了,确实得到了许多咱们的人没查到的消息。 那牛家发家之人,原是在漕帮里干活的,后来得了一笔横财,招了几个小弟,这才发家。 他们家总揽了隔壁省的丝绸生意,是前面牛家的家主,不满他们家的现状,又听说金陵薛家的实力大不如前,便看准了机会,派了牛二爷过来,想要在金陵也分一杯羹。 牛家刚到金陵的时候,做事也算是谨小慎微,不敢轻易得罪了这里的人。 因为上门拜访的时候,态度谦卑有礼,他们牛家的生意铺面也不大,各家便都没把这牛家当回事。 这么一来,牛家就在金陵站稳了脚跟,逐渐收了许多别人家亏损的铺面。 牛家的人行事低调,薛家族里的人当时正忙着分铺子,便没留意牛家的动作,待薛家收拾好,推举出来了管事的人,牛家在金陵的地位也算是成了。” 一口气说了许多,贾赦停顿了一下,又对史溁说道。 “牛家来金陵的情况就是这样,倒是那薛家小子说的两件事很是不同寻常。 他说他在牛家铺子里见过许多码头上面来的西洋玩意儿。 母亲也知道,咱们大徒现在开海的事情还没解决,只有几个港口才有外头来的东西进来。 经手之人也都是朝廷定好的几家,除了薛家之外,也不过是三家有这个资格。 牛家不在其列,薛家那小子见了那些东西就留了心,装作闲聊问牛家铺子里的伙计,这些货是从哪里来的,牛家铺子里的伙计说是他们总号发来的。 又说来路都很稳定,不会断货。 薛家小子托人打听了,能有此等资格的人家并未将这些外来的货物卖给牛家过。” 史溁听了,皱眉道:“若是来路稳定,那便是他们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朝廷严令不许商贾私自与外夷人来往。 这牛家胆子倒是大,也不怕被查?” “薛家小子说了,牛家只有两个铺子是卖这些东西的,数目不算巨大,便是有人去告,他们家说是从别处买来,送到这里贩卖也说的通。 只是那铺子伙计说的来路,他听了很是觉得疑惑,而且因为咱们现在与琉球开战,几个港口都封了,牛家铺子里的货却一直都不缺,想来是有别的路子。” 史溁听了点头道:“那便找人查查,我记得你方才说是有两件事,那另一件是什么?” 贾赦答道:“是漕帮,薛家小子说漕帮那边近日换了头儿,原来的漕帮帮主说是年纪大了,身上伤痛愈发难忍,他不做这个帮主了。 漕帮的二把手接替了他的位置,坐上了帮主的位置,那新任的漕帮帮主正是牛家的女婿。” “那这么说来,牛家是想要直接控制漕帮了?” 贾赦点头道:“我想也是如此,漕帮私下里能做的事情很多,这牛家突然换了人上来,许是有大动作。” 又想到最近金陵城往出运粮,便对贾赦道:“我听说你说过,朝廷从各州府转运调停了许多粮草,金陵作为富庶之地,运出去的数目不少,你说牛家有没有可能会打这批粮食的主意?” 贾赦闻言皱眉道:“应该不能吧,这些粮食是调去苍暮州附近的各个州城的,那儿本地的粮食供应战事很是吃紧。 谁不知道从各地抽粮是为了保证周围州府百姓的生计,他们牛家已经是巨富了,难道还会盯着这个不放?” 史溁对此提出猜测,贾赦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太可能,就听得史溁对他解释道。 “为保运粮的速度,各州城经常使用的便是漕运,可不正好在他们漕帮的眼皮子底下。 而且,运粮的数目不少,金陵离苍暮州也近,这么多粮食,在路上有个些许损耗,那也合乎情理。 便是抽出半成出来,那也是一笔不少的银子,你当那牛家不会动心? 且我认为,之前三皇子大肆消耗银钱收买朝臣,必定从莫家拿了不少的银子,牛家又是莫家的钱袋子。 他们要的越来越多,牛家不得不扩大生意,或者是做一些不在明面上的事情,不然也供不起他们这般的开销。” 贾赦听了史溁的分析,也是愁眉紧锁,“那还真得着人将那些粮食盯紧了,若是不管,那些粮食要是层层抽下去,等运到了地方,说不定最后能剩下来多少。” 这么一番分析,贾赦也觉得此事极大,匆匆出门去找万远清,让他将这件事盯好,毕竟这批粮食出了问题,要担责任的可是他。 贾赦到时,万远清正在衙门里面整理各种宗卷,对于贾赦的到来很是诧异。 但是他在听说了贾赦的来意之后,也是一阵紧张,他被州中事务缠身,只知道漕帮换了帮主,却不知这新任的漕帮帮主还有这样的来历。 在谢过贾赦的提醒之后,他便找人去查了一下,结果真的如同贾赦所说,于是他立刻将督办此事的人叫来耳提面命了一番。 又说待装船出行之日,他会亲自去检查,好一番敲打,他还是不放心,又派了人暗中盯着这些人的动作。 底下的人自然有动了心思的,被万远清这么一番警告,很多人都收起了心思,为了一笔银子将自己的职位丢了不划算。 万远清派出去的人都是好手,很快就追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牛家说接了一个大单,将库房中的货物运出去好些,又见了那漕帮的新帮主跟着自己媳妇儿回了好几次娘家,每次待的时间都不短。 这些情况被万远清派出去的人回报给万远清,万远清听了只觉得心头火起,这又动库房,又动漕帮,说牛家对这批粮食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他可不信。 连着看刘三爷案子的案卷之时,都揣着火,其实,证据也是有的,只是有些不全,最重要的是,导致刘三爷不成了的伤是在头部。 他让仵作来验尸的时候,那仵作已经回明了,有人在最后,用东西敲打过刘三爷的头,导致刘三爷的头骨破碎,这才是真正害死刘三爷的直接原因。 只是,他着人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是什么东西,他们又是在没人的巷子里打的人,找不到人证实牛二爷真的打了人。 便不能定罪,他现在押了牛二爷,找的还是别的理由,那牛二爷之前,调戏了街边卖胭脂水粉的娘子,万远清便找了借口,说这件事不清楚,得查明了再放人离开。 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牛家的人总来问他不说,更是有隔壁州府的知州,给他写信问他牛二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可查明了,人能否放出来。 万远清被他们闹得在衙门发了好多次火,最后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得治了牛二爷一个管教下人不严的罪名,罚了银子,又申斥了几句,因着牛二爷自己也承认了砸过刘家的铺子,便按照损失赔了银两。 牛二爷在牛家派来的管事交了罚银之后,便施施然地从衙门处离开。 万远清看见了牛二爷眼中的得意之色,更是黑了几日的脸。 可是,证据不足,他也没办法,只是依旧命人将牛二爷的行踪盯死了,希望能让牛二爷自己露出马脚来。 这样的结局,家里死了人的刘家自然是不满意的,可抓不到牛二爷的实证,刘三爷的尸身又一直都存在义庄里,刘家人便只得先认了这个结果,拿了牛家赔付的银子,先将刘三爷安葬。 凶手逍遥法外,刘家的人自然是怨恨非常,可家中老爷没了,孩子还未长成,又恐牛家故技重施,再用同样的手段,害死刘三爷唯一的骨血。 刘家人便咬牙将铺子卖了出去,一家人往别省去了。 他们举家搬走,自然要与衙门备案,万远清没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心中也是愧疚,便直接允了他们出去,又写了信将人荐去了他的同窗好友管辖的地方。 刘家人是悄悄走的,牛二爷得知了刘家想要离开的消息后,还想再上门奚落两句,人还没出去,不想就被赶来主持大局的牛老爷给堵在了门口。 这么一来,他自然是去不成了,也少了一番冲突。 要说这牛老爷来金陵,除了是要来收拾牛二爷闯的祸之外,还是因为他们家的生意上出现了问题。 牛家原趁着薛家自家族里内乱,趁虚而入,抢占了一些生意,可是自薛蝌到分号管事之后,做了一些调整,几下下来,薛家的生意便好了起来。 虽然好的程度不大,可牛老爷在商场上多年,听了薛蝌的做法,便知道来了对手。 他只看了几样薛蝌让人做的东西,便料定,只会一点儿皮毛的牛二爷必定不是薛蝌的对手,加之牛二爷又惹了祸,让金陵的许多人家对他们牛家不满。 他便收拾了东西,亲自来了金陵坐镇,只是他没想到,他刚到地方,连茶都没喝上一口,就碰见了自家这个逆子,又要出门为非作歹,气得将牛二爷拎回院子,好一顿责骂。 牛二爷被自家老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心里更加憋气,索性在牛老爷让他滚的时候,直接出了门,到了晚上,才翻墙进了院子。 当然,他的所作所为,又引来了牛老爷的一顿骂,在牛家伺候的下人们都不敢出声。 第597章 花气袭人知昼暖(一) 牛家老爷赶来也是舟车劳顿,他年岁不算轻,在呵斥了牛二爷之后,便到了房里歇下,到了晚上才从下人嘴里得知牛二爷做的事情,当即气得一夜又未曾睡好。 只是他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做,便是一早也是挣扎着起身,命家中下人将至晚方归的牛二爷给看住,带了礼物匆匆出门,往各家而去。 牛老爷自然与他那蠢笨的二儿子牛二爷不同,他老谋深算了半生,费尽心思苦心经营,又放下身段屈身谄媚,这才让牛家得以发迹鼎盛到现在这种程度。 对人情来往世故精明得很,之前牛二爷带到金陵来的诸多下人伙计里就有牛老爷安排的人在,这回牛二爷闯祸,牛老爷一得知消息,便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等他赶来,便又有牛家开在金陵的铺子里的管事匆匆回来说,牛家的生意最近出了很多问题,有拿着已经霉坏了的东西来说是从他们牛家铺子里买的,有人上门来挑挑拣拣一番,最后不买的。 还有的人拿着东西去了衙门,说牛家商铺里以次充好的,衙门的差役来了许多回,每次应付检查都要用上大半天,这么一来,牛家的生意算是没法子正常做了。 牛老爷仔细听了前后经过,便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乱便急匆匆地赶来,意图周转一二。 牛老爷先是使人套了车去拜访了万远清,万远清倒是没有不见他,只是言语之间不复之前牛家刚进入金陵时候那般热情,说的也都是场面上的话,万远清的态度足以表明了,这次万远清便是不帮助扰乱他们家生意的人,那也是两不相帮,独善其身的。 在万远清这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牛老爷待出了万府的大门后,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上马车,而是站在万府的门口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低头吩咐了身边的小厮,这才回去。 第二日牛老爷也没闲着,又带上了礼物去薛家拜访,只可惜,这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薛家的几个族老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了牛老爷的拜访。 牛老爷一连换了几家,却连薛家几位族老家的大门都没进去。 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有心关注牛家行动的人,从荣国府见过薛蝌一家,得知了事情经过后,答应了会帮薛蝌,史溁和贾赦就一直派人关注这薛蝌在薛家接手薛家商号生意的消息,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在得知牛老爷去薛家却吃了一个闭门羹之后,史溁就见贾赦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过来。 “母亲可听说了,那牛老爷吃了好几个闭门羹,现在外面都在传,牛家的生意是骗人的,薛家不允许牛家在这里扰乱秩序,就要被赶出金陵了。” “这件事我颇有耳闻,只牛家要被赶出金陵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那牛家的铺子我出门的时候,也曾看过,在街上不是少数,便是薛家有意排挤,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如传言那般,被赶出金陵。” 贾赦听了微微一笑,他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狡黠,对史溁神秘地问道:“母亲猜猜,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史溁在看见贾赦那副表情的时候,就有了一丝预感,这件事怕不是与贾赦有什么关联,保不齐这些流言就是贾赦让人放出去的,毕竟贾赦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于是,史溁便试探性地问贾赦:“难不成这个消息是你放出来的?” “嘿嘿,不是我让人放出去的。” 贾赦见史溁猜测放出谣言的事情是他所为,得意地摇摇头,否认了史溁的说法。 “那是谁?不是你的话,难不成是薛蝌,唉?你不会又去哄骗人了吧?” 贾赦闻言更是得意,笑着摇头:“不是薛蝌,那小子看着忠实,实则鬼精鬼精的,儿子可诓骗不了他。 母亲您就尽管去猜,这人选,不怎么容易被人想到。 只是这件事虽然不是我做的,却也和我有些关系。” 贾赦否认了这人是薛蝌,史溁便更是一头雾水,这则流言在金陵城里传的极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全城便都知道了。 史溁在想有这样能力的人,除了商铺遍布金陵城的薛家之外,也就只有其余三家有这样的能耐,贾家她是从史氏口中知道的,族中没有人想理会薛家和牛家的争斗。 若不是贾赦,那就可以排除贾家了,那剩余的几家,史家与薛家的关系比别家要远,自然不会轻易蹚浑水,那剩下的便是王家了。 王家与薛家之间来往嫁娶的较多,难不成是王家的人帮着薛家出手了? 史溁想到这里,便又问贾赦道:“不会是薛家请了王家出手罢?” 史溁说完这句话,自己却也摇了摇头,“不对,王家帮薛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不是王家。” 贾赦得意了一会儿,随后他又见史溁面露思索之色,还在想这件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便也不再卖关子,将事情真相笑着说出来。 “前儿,万远清找到了我,拐弯抹角了好一会儿,又和我说了好一番话,我便知道他必定也是想到了莫家和三皇子的那一层。” 史溁闻言抬头看他,“所以,你就建议他放出消息,想要借助市井之间的舆论,让牛家处于劣势。 城里的人知道牛家的东西不如薛家的,自然不会去牛家的商铺去买东西,若是牛家因此撑不住撤出了金陵,万远清也算是远离了牛家。 他万远清是个明白人,做事情很是能拎得清,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不愿意与朝中的皇子扯上关系的。” 贾赦将万远清的名字说出来,史溁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刚才她在猜测的时候,受到固有印象的影响,只想到了贾史王薛四家,却忽略了,其实在金陵城里,还有一个人有,能将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全城的本事。 见史溁明白了他的做法,贾赦也笑道:“其实除了这些,都说同行是冤家,不管是牛家有没有得罪过薛家,薛家都不想牛家过来分他们的钱。 所以,就算是薛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对牛家出了手,也不妨碍他们在其中推波助澜。” 史溁也点头道:“所以,这则流言才会被人传扬成人尽皆知的程度。”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就算是再猛烈的流言,也会有消散的时候,牛家敢撬薛家的墙角,必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不会放任有什么人来败坏他们牛家的名声。 只要牛家肯拿银子,买通一些人在外面说些牛家的好话,到时候真真假假的掺杂在一起,城里的人便是信什么的都有了。 这可不是你之前用说书先生去说北狩的坏话那般容易,北狩与大徒是世仇,且事情又涉及朝廷,就是有人不信,那也是不敢出声反驳的。 到了牛家这里,应该也会有人站出来替牛家说话,你们这招,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贾赦听了也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其实我瞧着万远清心中对那些枉死在那荒废院子里的人多有怜悯,也派了人出去一一查证,想来万远清不仅想将牛家赶走,其中也怕是有想要收拾牛家的意思。” 贾赦此言,却是将万远清的行为看了个透彻,让他们去忙活,咱们家不到要紧的时候,是不用理会他们的。 母亲就等着看吧,别看薛家现在不比从前了,在金陵那也不是一个牛家能撼动的,咱们就只管做咱们自己的事就是。” 闻言史溁点头,随后问贾赦:“赦儿,你们可定下了何日去祭拜,我也好叫琏儿媳妇去准备东西,那些事情琐碎细腻,须得早准备一些才妥帖。” 贾赦听得明白,祭拜一事也确实与族中之人商议了行程,因言道:“已经定下了,就在这月十九。 祭礼上,儿子请了张道士为宾,必定事事顺畅无忧。” 史溁笑道:“如此甚好,这么一来便是归家之日可期了。” 从贾赦这里得到了确切的日期,史溁便叫了王熙凤过来,让她去准备,王熙凤回去便将差事都分派了下去,于是整个老宅的人便都知道了这月十九要去祭祖的消息。 “二爷这又是去了哪里,怎么蹭了一身的灰回来。” 宝玉从外面回来,恰巧今日是袭人和似锦在屋里,似锦在收拾针线,袭人便迎了上来给宝玉换衣,就发现宝玉一身的衣服都脏了,因而出言询问。 宝玉却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出去逛了一会儿,遇见一阵风,吹了花园子里的土起来。” 袭人伺候宝玉许多年,宝玉一开口,她就知道宝玉没说实话,因而一边将宝玉的衣服收了,一边对屋里的似锦笑道。 “你瞧,他每次不想说话,都是这样。” 似锦听了也笑,对袭人道:“你就多嘴一问,任凭他去哪,还不是得回来,你管他呢!” 宝玉方才与贾琮贾环几个往老宅偏远的一个院子里去折了花枝,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贾瑶和贾琛,贾瑶见他手里的花好,就和他讨了去,所以宝玉是空着手回来的。 原也没什么,只王氏最近总往他院子里来,又嘱咐这些丫头子们看着他,让他多读书,少出去玩乐,宝玉便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袭人她们多说,因而只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出来。 换了衣服,宝玉便从桌上拿了那本从史溁那里拿来的游记,躺到床上,找到了上次看到的位置,接着往下看起来。 “二爷,二爷?” 袭人见宝玉只自己看书,不理会她们,便走到了宝玉身边,对宝玉说道。 “二爷可听说了,这月十九祭完祖咱们就要回京城去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宝玉和贾环他们去顽,回来的时候,又只遇见了贾瑶和贾琛,可他们姊妹二人也不知道十九祭祖的事儿,所以宝玉也未曾得知。 就见宝玉放下书,疑惑地看向了袭人,袭人见宝玉看她便笑道:“是老太太让鸳鸯才过来说的,说是老爷们定下了日子,让咱们早做准备呢。 你瞧,似锦就在打点东西,咱们可算是能回京城了。” 宝玉顺着袭人的话,看向了似锦,就见似锦果然在将东西装箱,似锦见他看过来,便笑着招呼宝玉。 “二爷来看看有什么是这几日想用的,我就留在外面,最后再收起来。” 宝玉听了点头,在似锦面前摆着的东西上面看了几眼,随后对似锦说道。 “这个,这个,嗯,这个也留下吧,剩下的我都用不上,似锦你都收起来。” 似锦答应了一声,将宝玉要留下的东西都分到了一边,就听宝玉又道。 “哎?我之前买的茶叶都放哪了,我说要给林妹妹带回去的,你们可见了?” 袭人见宝玉问,急忙回道:“那茶叶不是四姑娘来的时候,说味道好,二爷便让晴雯给四姑娘送去了,又拿了银子给茗烟说让茗烟再出去买更好的回来给林姑娘,难不成茗烟没拿给二爷?” 宝玉闻言,也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也有些不好意思道:“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 随后宝玉便去了门口,在门口叫茗烟:“茗烟!茗烟!” 今日不是茗烟当差,门口的小丫鬟急忙去叫,不一会儿茗烟急匆匆地来了,听得宝玉要茶叶,茗烟急忙回道。 “二爷吩咐下来的那日,就已经按照二爷的意思买完了,是才出的新茶,二爷一直都没要,我就好生收起来了,我现在就给二爷拿来?” 宝玉听了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地对茗烟说道:“既然已经买了来,怎么不拿给我,偏放在你那里,林妹妹的事情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你平时也知道的,如何这次就怠慢了?” 宝玉说了茗烟一气,便回身找袭人,让袭人将他回来之后脱下来的外袍给他穿上。 “袭人,快把我的外袍拿来,我要出去一趟。” 第598章 花气袭人知昼暖(二) 他这就要带着茗烟出去,却没看见在他转身回屋里去的时候,茗烟隐晦地往袭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爷这又是要去做什么?” 袭人没想到宝玉才回来一会儿,便又要出去,便问宝玉要出去做什么,就听宝玉与她笑言道。 “那茶叶买回来,又在小厮手里待了好几天,早就沾染了泥气儿,都不配给你们喝,该是拿去赏给院子里那些洒扫的婆子们才是。 这样的茶叶,你怎么好让我拿去送给林妹妹?” 袭人听了劝道:“二爷要是觉得不好拿给林姑娘,再让茗烟去买就是了,何苦自己去。” 宝玉听了却摇头道:“小厮们办事总是有错漏,再说林妹妹喜净,小厮拿过了总不比我亲自拿的好。” 袭人听了脸上神色一僵,随后低头说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二爷不是也让茗烟给林姑娘送过东西,也没见林姑娘嫌弃什么。” 闻言宝玉微微皱眉,扭头对似锦说道:“似锦姐姐,一会儿我带了茶叶回来,你亲自将茶叶收好,可不能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碰到了。” 似锦回头对宝玉笑道:“二爷放心吧,我一定收好。” 袭人见宝玉不理会她了,也知道她的话说多了,因而也不再说话,只给宝玉整理衣裳。 可她不想宝玉这么一会子就要出门,便没立刻准备干净的外袍,宝玉突然要衣服穿,她手上忙活着,便没身子去拿衣服,少不得要去喊在一边躺着看他们忙活的晴雯。 “晴雯,二爷的衣服就在你身边的柜子里放着,你快拿一套来。” 从宝玉方才说茗烟的时候,晴雯就在塌上睁开了眼睛,斜着眼瞟了一眼袭人,只袭人一门心思盯着宝玉的神情,并没有感觉到。 晴雯听了袭人让她去拿宝玉外袍的话,似笑非笑地说道。 “才不见你来拿,这会子又使唤人。” 袭人忙着给宝玉整理额发,且晴雯这张嘴宝玉院子里的人都习惯了,便开口催促道。 “小姑奶奶,你可动一动吧,好歹别耽误了正事儿。 ” 晴雯本是要起来给宝玉拿衣裳的,闻听了她这句话,复又在小榻上躺好了,口中只说道。 “我才做完了针线,正乏得很,不想动弹。” “喏,宝玉,衣服就在那,你要不自己来拿。” 晴雯冲着宝玉扬了扬下巴,宝玉看她那副样子,顿时觉得有趣,也不顾袭人的神色,从袭人身边离开,走到晴雯身边,自己找了一件外袍,袭人无奈,只得跟过来,替宝玉把扣子扣好。 在她扣扣子的时候,宝玉又和晴雯说笑了两句,这才拿了荷包带着茗烟出门。 待宝玉急匆匆地走个没影了,似锦才对袭人说道。 “你还不知道二爷的脾性,你多说那么一嘴做什么,没得惹了他不高兴,到时候,老太太,太太们一并不高兴起来,咱们怎么担待?” 袭人低头道:“二爷在外面走了一身汗回来,汗还没消呢,就又要出去,可不得劝着点。” 晴雯听了,兀自从小榻上起来,拍了拍手,幽幽地说道。 “咱们哪管得了他的事儿,他想做什么,得是将来的宝二奶奶才能管的,你我是什么身份,别管那么多的好,要是被人传了什么细碎的言语到老爷、太太耳朵里,没好遭儿。” 晴雯这话说的直白,似锦听了表现还好,只袭人听了宝二奶奶四个字,又闻得身份一词,心内窘迫不堪,只转头去收拾东西,不接晴雯的话,心下乃想: “府里都传宝二爷到了年岁,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心内都开始有了打算,我不比她们几个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出身,却又想有个好前程,现下看着老太太心里属意的是似锦。 太太虽然说了那些话,可实际上太太待似锦并不比待我差,若是太太不想和老太太争抢,便多半是同意似锦的。 老爷那里怎么好管这样的事,哥哥他现在专心在外面做生意,便不是这样,也对我没什么助力。 若......真到了那时,我又该去哪呢,这府里的丫鬟到了年岁都要出去或者是被主子配人......” 袭人心里想着事儿,不想一转身便撞了似锦,两人没站稳都差点儿摔倒,晴雯见她们两个左摇右晃地站住了,这才冷笑一声,回了自己屋里去休息。 似锦被袭人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便说要回屋躺一会儿,厅内就剩下袭人一人,她默默地将东西收好,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且说宝玉出门后,对茗烟又是好一顿抱怨,责备茗烟为什么不把茶叶早点拿过来,茗烟一直都陪着笑脸,他哪里敢说,其实他当时买完茶叶回来就想拿给宝玉。 只当时他来的时候,宝玉累了已经在屋里睡了,他便问了当值的袭人,说这茶叶是宝玉让他去买的,又说宝玉让他买了就送过来,袭人当时推脱说宝玉歇下了,让他等有空了再来。 后来两日事情多,宝玉以为茗烟已经送来了,许是她们之间谁接了收起来了,便也没问,这么一来,这茶叶便在茗烟手里留了两日。 待宝玉带着茗烟出门后,茗烟看着宝玉的脸色,知道宝玉对袭人这等丫鬟态度上都极为纵容,便也不想自讨没趣儿,也没多说。 一时宝玉亲去选了茶叶回来,交给似锦放好,又因为王氏差人来叫,往王氏处去了半日再回来时。 宝玉便觉得身上疲乏,他不是非要使唤人的人,见屋内众丫鬟都不在身边,却也不等人来,自己蹬了脚上的鞋子便要躺下,就见袭人身上穿着一身水红色的新袄子,端着烛火轻步走来。 细挑的身材,一副白净的脸面被红烛映照得光影错明,宝玉恍惚之间看呆了眼。 袭人本就是有意为之,见宝玉看呆了,也不去叫醒她,只将手中烛台放好,随后过来给宝玉整理纱帐。 宝玉见她窈窕,禁不住在心中暗道:“往日也没见她穿什么新衣裳,今日怎么这般不同。” 袭人整理好了纱帐,却久久不见宝玉出言,回头看去,就见宝玉一个人低头沉思,因而笑道。 “宝玉,你做什么呢?” 袭人叫宝玉,可宝玉整个人却像是恍若未闻一般,袭人疑他是什么痴病又犯了,因而上手去推他。 “二爷?二爷!” “啊!” 第599章 花气袭人知昼暖(三) 史溁一直着人关注的牛家又出了一件大事,便是那牛二爷又闯了祸。 这次的祸事不小,牛老爷得知了消息后,当场晕厥过去,那牛二爷也被万远清派了差役押进了州府的大牢。 “老祖宗,您可听说了,上次打死人的那牛家又出事了!” 史溁正在看书便见王熙凤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将身边的小红甩了好几步远,小红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上。 “哦?又出了什么事?” 史溁放下书,示意王熙凤自己坐,就听王熙凤说道。 “是上次打人的那个牛二爷。” “是他?” 提起牛二爷,史溁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这牛二爷的品行实在是太差,膏粱子弟那些不好的习气在他的身上几乎都能体现出来。 史何打听完他的消息回来一说,史溁当时就觉得,牛老爷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是怎么养的儿子,竟出了这么一个祸害。 “对,就是他,他这回犯的事儿可不小,老祖宗可还记得万夫人上次来说的她娘家母亲带着大哥、大嫂和万夫人的侄儿、侄女儿来看望她的事儿?” 史溁闻言点头,“自然记得,我记得万夫人娘家兄长是高升了,要去新任职地赴任,路过金陵,便来看看她。” “这就是了”,王熙凤接着说道:“那牛二爷就是惹了万夫人的娘家,现在已经被万大人给抓起来了,牛老爷现如今正在万府的大门口和万大人家的管家争执呢!” 史溁听了疑惑道:“万夫人来的时候说,她娘家人也不过在金陵停留三日便要启程的,这三日还是她母亲舍不得她,硬是争取来的,怎么就出事了? 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将来龙去脉与我说说。” 王熙凤面色奇异地答应了一声,随后便道:“还不是那牛二爷是个糟烂透的货,拦住了万夫人娘家人乘坐的马车,说是要请万夫人那才满十四的娘家侄女儿下车来一叙。” 说着,王熙凤拿帕子捂了捂嘴,史溁因问道:“这么说,竟是那妞儿也意图调戏万夫人的娘家侄女儿了?” 王熙凤摇头道:“那牛二爷是以为马车上的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可实际却不是。” “今日乘坐马车出门的是万夫人的娘,她听说金陵的织锦阁里面的布料都是上品,起了兴趣,要去看。 哪想到那牛二爷前一日见了乘坐这马车的人是位风姿绰约的姑娘,又听路边铺子里的掌柜说那姑娘不是金陵人,料想大约是来金陵做生意的哪位客商的家眷,这就起了心思。 今日又见了这马车,便上前拦住了马车,硬是说对那车里的人闻声倾心,只求一见。 万夫人的娘本来是不想理会他的,可那牛二爷聚集了一群狐朋狗友的人将马车拦住了,实在是走不得。 那牛二爷拦着马车又是一阵污言秽语,万夫人的娘气得狠了,便让人将马车帘子打开,下了马车,骂了牛二爷两句。 那牛二爷一看马车里面是个老太太,并无那日见过的姑娘,当时就觉得兴味索然,不耐烦起来,见那老太太又骂他,便回骂了去。 因着他站的与那马极近,那马转头的时候,杵了他的胳膊,牛二爷不耐烦之下,就用棍子抽了那拉马车的马。 那马被人猛地抽了一下,自然受惊,拉着马车狂奔出去,疯跑出去,撞到了一面墙上撞死了,还一路撞伤了许多人。” “那万夫人的母亲也有事?” 史溁见王熙凤停下来,便急急地问那万夫人的母亲可有出什么事,那马惊了不是小事,若是在慌乱之中老夫人有了什么闪失便不好了。 “老夫人没什么大事,她为了让人知道马车里面没有什么年轻的姑娘,便带着和她同坐的两个老嬷嬷下了马车,又让众人看马车里面的情况。 因而不在马车上,只是在马惊了之后,被周围惊慌失措、四处躲避的人在推搡间崴了脚,眼下已经被万大人家的下人给接回去了。” “那就好,一会儿你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人往万家去看望,若是有,你也备一份礼去探望一下。” 听说万夫人的母亲没事,史溁放下心来,却见王熙凤倾着身子说。 “老祖宗,您说这回牛家是不是要完了。 万夫人说过她母亲身上可是有从三品的诰命,这牛二爷冲撞朝廷命妇,又造成数十人受伤,还想调戏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就算是牛老爷有再大的本事,怕是也保不住他了吧。” “这样的子孙,你救他一次又一次也不会悔改,便是硬是保下来,将来也会因为别的而是情被他连累。” 原本因着刘家的事情,万大人已经对牛家很是不满了,这回伤了万大人的岳母不说,还让那么多百姓因此受伤,牛老爷这此再想替儿子脱罪,怕是难了。” 第600章 莫道因果无人见(一) 事实上也正是如史溁与王熙凤所料想的那样,万远清在牛家的事情上多有犹豫,他翻看了他收集到的许多证据,在书房里面思索良久。 最终才忌惮着牛家背后的莫家可能是在为三皇子做事,而预备只将案子审理到牛家仆从身上便罢手。 他今年吏部考核过了之后,就该升迁了,不想在苦心平衡了多年的金陵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也已经决定了要在近日去寻牛老爷。 虽说案子审得不彻底,可牛家也逃不掉什么,万远清准备用这些证据,狠狠地让牛老爷出一次血。 金陵之前受灾支出了许多银两,用的很多都是州府库房里的银子,还有接下来的一些收尾的款项,现在还没有着落。 万远清决定了要以募捐为由,让牛老爷将这些银子给填补上。 不想还未等他派人去叫牛老爷,牛二爷便闯了祸,万夫人之母崴了脚,马车的马又惊得撞死了。 万夫人的娘便让跟着一起出门的一位嬷嬷回去叫人,万远清在听了万夫人的哭诉后勃然大怒,简单听了回来的嬷嬷一番话,便立刻下令让差役们将牛二爷给下了狱。 要说这牛二爷被抓起来,那可真的不是冤枉了他。 上回那刘三爷被打死的案子,因为最后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牛家又推了自家的仆人出来顶罪,说是底下仆人看不惯所为。 牛二爷这才得以脱罪,他最后不过是得了万远清和牛老爷的几句训斥,心中得意非常。 更是对牛老爷耳提面命的那些话更是不以为意,他装了几天乖巧,让忙于和别家交际和整顿生意的牛老爷对他放松了警惕,接着出门逍遥快活,不想只出了两次门,就又惹下此等祸事。 牛老爷在牛二爷被州府的衙役抓走之时,还在与一位上门来退单的老爷说话,不想得此噩耗, 牛老爷眼底的阴霾瞬间就增长了起来。 那上门来的人,精明的很,一见牛老爷的神色,便知道牛家必然出了什么大事,便起身与牛老爷告辞,并且还在说了他退单之心已决,不会再做更改,让牛老爷不要再劝后,带着自家管事扬长而去。 牛老爷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见过不少人情冷暖,却也是在牛家生意起来以后十几年里都没遇见过这样难堪的处境,心中滋味翻滚不已,周身的冷意也愈发加沉。 来报说牛二爷被抓走消息的小厮感受到牛老爷的心思,吓得一个激灵,只低头站着听牛老爷的吩咐。 牛老爷站着不动能有半盏茶的功夫,在那小厮战战兢兢几乎要吓昏过去的时候,牛老爷才开口让他下去,那小厮听了如蒙大赦,立刻从牛老爷的面前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牛老爷这回来的时候,带上了自家得用的管事,那管事听说了牛二爷被抓,便没用牛老爷吩咐立刻派人出去打探了消息。 在得知了这回自家二爷得罪的竟然是万知州的岳家后,不敢将事情隐瞒,急急地去告诉了正在家中整顿礼物准备去为这个逆子打点的牛老爷。 第601章 莫道因果无人见(二) 牛老爷焦急之下,便想要去见万远清一面,好去为牛二爷赔礼道歉,可他急匆匆地赶到时,却被人告知,万远清在忙公事,实在是无暇见他。 牛老爷好说歹说,那人依旧是不松口,无奈之下牛老爷只好放弃求见万远清,转而去想别的办法。 史溁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说,牛老爷在被万远清拒见之后,又去拜访了李家。 那李家说来与李纨的娘家也算是同宗,族中子弟崇尚科考,以考学为业,不善经商,素日来往之人也多属上流,多受金陵之中读书人家的推崇。 牛老爷思来想去,觉得要是能请动李家的人出面,去和万远清说和一番,或许事情也能有一些转机。 当然,他也没忘了给莫家递消息,希望莫家能从中帮着说话,万远清的职位到底是比不上莫家的。 牛老爷的打算是好的,可惜世上的事情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能如意,他往李家亲自去拜访,那李家的家主虽然见了他,但是在言语之中,多有含糊。 牛老爷倒是见到了李家家主去了万家,可那李家家主回来已经过了两日,都没有李家的人过来说有什么消息。 这种情形,不用李家的人亲自言明,牛老爷就知道必然是没成事,牛老爷顾不得心疼他求李家家主出面办事花费的一千两银子,只盼望着莫家的人赶快来,好让他可以将他那不争气的二儿子给救出来。 未等莫家的消息传出来,万远清便有了动作,他将牛二爷给提到了堂上,又放出话去,告诉那些因为惊马被连累受伤的人都来看他如何审理。 牛老爷得知了此事心神俱裂,可已经知道了牛二爷是何许人也的金陵百姓们无一不拍手称快。 牛二爷上堂的那日,衙门口可是被人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人人都想看看这个牛二爷的下场。 宝玉对此也是极为感兴趣,说了几次想去看,史溁思量了一下,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又叫了贾环、贾琮、贾芸等人,乘了没有家族徽记的马车前去停在街边,正巧能看见堂内情况的地方。 就见万远清身着一身绯色的袍子,身上佩戴者银鱼袋,从后堂四平八稳地走上来,端坐在桌案后面,衙役们则是在两侧站立,好不威武。 因着还未曾传苦主还有犯人上堂,所以围观的百姓们都在议论不休。 “知州老爷好久都没开堂了,这人也是的,怎么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我可听说了,这回要审的人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知州老爷不愧是咱们金陵的青天,这样的人就该把他抓起来。” “就是就是,我姑母的外甥的娘的远房表叔就是因为这个恶棍才折了腿,如今都不能出摊了,他家可就指着他一个人维持家里的生计了,这回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 “哎哎哎,你们别说了,知州老爷开始叫苦主上场了,你们再这么说都听不清了。” 第602章 莫道因果无人见(三) 随着万远清清了嗓子让人请了苦主上堂,四周围着议论的百姓们也相应地减小了自己的声音,生怕大堂里头谁说了什么话,他们听不见。 宝玉在马车里自然悄悄地关注着衙门里面的动静,见随着一个差役高声喊“带苦主”,就见周围一阵人头涌动,瞬时间宝玉就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了,这一下可把他给急坏了,一手挽着帷幔,一手猛拍大腿。 “哎呀,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都在挤什么!” 贾环也凑在窗前,宝玉看见的情况,他自然也是看见了的,因而也跟着说道。 “那牛二爷胡作非为的事情谁没听过,都等着看热闹呢,二哥哥别急,我记得周先生说过,待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让围观的人让出路来的,到时二哥哥就能看清了。” 能看到衙门情况的车窗被宝玉和贾环两个霸占着,同在马车里的贾琮和贾芸却是有些无奈,他们是难得去亲自看了,只好听宝玉和贾环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看见的情形来拼凑衙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史何在马车外面坐着,他倒是没有去和其他人一样看衙门的方向,而是时时刻刻注意着马车里的人,今日的他衣着打扮也与往日不同,带上了用花白发丝制成的假发,又在脸上沾了胡子,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衣衫。 任凭是熟悉他的人到了他面前,好生打量一番也未必认得出来,史何这样的装扮不是为了别的,实是不想人认出他们贾家的身份,更是得了史溁的令,要他好生看着马车里的几个爷,他们只许在马车上看,不许露头,更不许下车来。 史何听着马车里面的动静,时刻谨慎,就听得贾环忽然对宝玉说了一句。 “二哥哥快看!” 宝玉顺着贾环的话看去,就见果然从衙门里面出来了一队差役,将拥挤的人群分开,又从外面带进来十好几个人。 那些人里面,有的人头上缠着布,有些人拄着棍子,还有的人是被人背来的,细看下来,他们这些人身上都有伤。 “堂下何人?” 那些人到了堂上,万远清便开口询问,那些人其中的一位看着还算是利落的年轻人便答道。 “回知州老爷,小的是王记杂货铺的伙计,小的名叫李狗儿,我们几日前被牛家二爷牛夯惊马受伤的人。” 万远清听了,立刻问道:“本府差人去查探情况时,受伤的约有三十多人,如何今日本府使人去传召,就只来了你们十几个人。 其余的人都去哪了?” 那叫李狗儿的伙计此刻已经跪在了堂上,恭敬地回答道:“回知州老爷,据小的所知,牛家管家这两日带了礼物上门来劝和,说是让咱们别告牛夯,今日没来的人家,就是收了牛家管家给出的银子和礼物,这才没来的。” 闻言,万远清皱了皱眉头,牛家的动作好快,他只是在昨日傍晚听说牛家派了人出去,找当时受伤的人。 第603章 远在儿孙近在身(一) 便也料到了牛家必然是有这么一遭,只他没想到,那牛家竟然说动了几乎一半的人不来,万远清皱眉,心道。 “看来牛家这回是出了不少本钱,只我也不能让牛家就这么轻易地脱罪了。” 因而在那伙计李狗儿说完即道:“堂下苦主,若有冤情今日尽可说出,本官即刻受理。” 被带上堂的十几人闻言互相看了几眼,便都冲着那叫李狗儿的伙计使眼色,那李狗儿冲着其余的人点头,便又叩了一个头,大声说道。 “知州老爷,我们要状告牛夯,他当街纵马,撞伤我们十余人,请知州老爷替我们向牛夯讨个公道!” 李狗儿说完,万远清便拿起惊堂木敲了一下,高声道:“传牛夯。” 堂上的差役得了万远清的命令,立刻下去拿人,因着今日便要审案,牛夯早就被人提了出来看押在一边,所以万远清的命令一下,牛夯就被提了过来。 那牛夯从小娇生惯养,生平就没吃过什么苦,在牢里被关了几日,万远清又交代了不许特别对待,吃的住的都与其他的被关在牢里的犯人一样,没得梳洗。 因而他在被人带上来的时候,穿着好多天没有换过的衣裳,头发也都毛毛草草地,他面容颓丧,可一双眼睛却不怎么老实,在堂上跪下后,一直在往门口的方向打量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不待他看出个所以然来,万远清就已经开始发问了,“牛夯,你当街致马惊惧,以至于最终导致多人受伤,你可认?” 牛夯还没有看完人,便在迫不得已下回头,口中答道。 “草民——” “万大人,犬子无状,不过,在下也为他寻了一位状师来,大人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便问这位状师吧。” 来人正是这些日子以来在各处奔走的牛老爷,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从他身边走出来一人,上前对万远清作了一揖。 “万大人,在下乃是柳河书院的学生方唐,牛老爷请了学生来做状师,牛二爷的事情学生已经悉数了解,大人有话问学生就是,学生尽可作答。” 方唐说完,对着万远清又是一揖,态度十分恭顺,万远清见了更是眉头紧皱,这个六和书院出来的学生方唐,他早有耳闻。 这人三年前中了举人,奈何家境实在贫寒,难以支撑他再考下去,家中父母又接连生病,他没有办法,只得用尽自己所能去攒钱。 平时除了替各个书摊抄书之外,他还会替人写诉状,做人的状师从中收取银两。 万远清去隔壁省的知州也算是有些交情在,在书信往来中,也曾听说过这个方唐,据说此人为了筹集到入京赶考之资,便是再小的事情找上他,他也会答应。 而且此人能言善辩,经他之手的人几乎都能满意,善恶在他眼中,似乎没有界限,可谓是恨者恨得不行,爱者也爱得不行。 见牛老爷找了他来,万远清在意外之中也有了一丝了然,牛家祖辈就在隔壁省中经营,能找了他来,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第604章 远在儿孙近在身(二) 即使是对牛家临时加了一位状师进来为牛夯分辩颇为不满,但是牛家的关系错综复杂,万远清也不愿彻底与牛家撕破了脸皮,因而默许了牛老爷让方唐替牛夯答话。 牛夯在被带到堂上来的时候,在匆忙之间没看见牛家的人,心里害怕的不行。 在牢里待的这些日子里,吃不好穿不好,也没有牛家的人来看他,刚开始的两天他还能借助自己胸口的那口傲气不当回事,甚至还威胁那些给他送饭的狱卒,说那些狱卒给他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等他出去之后,一定会找他们的麻烦。 可狱卒们根本就没理会他,就是连一句额外的话都不跟他说,过了几日,牛夯就撑不住了,他转而对狱卒们许下好处,说他们这些狱卒要是能替他给他爹牛老爷传个消息,他必有重谢。 然而,那些狱卒依旧不为所动,要不是他见狱卒们管教周围牢房里面的犯人时说的话不一样,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些狱卒不是活人了。 眼下最后关头,牛老爷带着一位他混迹在街坊中时也听说过的状师出现,牛夯原本颤抖的双腿和后背也恢复了正常,并且还挺直了一些。 这些日子,他被人忽视,哪怕是从前一直都很好用的银子也不管用了,牛夯即便是有人给他撑腰,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滴溜溜地转着一双眼睛。 时不时悄悄瞟一下站出来说话的方唐,万远清坐在高堂之上,自然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只是他懒得理会。 待方唐在堂上合适的位置站定,万远清重新清了清嗓子,问方唐道:“那么方唐,本府听闻牛夯当街纵马伤人,可有此事?” 方唐头戴“四方平定巾”微微一躬身,从袖子筒里面拿出来一张叠起来的纸,恭敬地回答:“回大人,在下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牛夯当时喝醉了酒,言行无状,因此惊了马,伤了许多人。 牛老爷得知此事之后,也是十分痛心,对那些因此受伤的人,牛老爷也表示惭愧,故而拟了一份赔偿出来。 有关赔偿的数额在下都已经记录在这张纸上,还请大人一观。” 说着,方唐便将手中的叠起来的纸打开,万远清听了挑了一下眉,随后对身边的门子点了一下头,示意门子去将方唐手中的纸拿过来。 门子依照万远清的意思过去,将纸拿过来,万远清略微看过之后,眉头挑得更高了。 见牛家找了一位看着就经验老道的状师来,又拿了一张纸出来,其中又涉及银钱数目,以李狗儿为首的一众苦主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虽然人人都说他们的知州老爷是个为人正直的,从来都不会不管他们的冤情,可事情真涉及到自己的时候,那份信任的心,也不免动摇起来。 有几个人忍不住,用手捅了一下李狗儿的后背,小声对李狗儿说。 “你还不赶快说,万一那牛家出了什么幺蛾子,咱们岂不是白告。” 李狗儿听了犹豫了一会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将话说出来,急的刚才和他说悄悄话的几个人直叹气。 不过,仅仅是几息之间,万远清就将心中的惊讶给压了下去,开口道。 “你将这纸上的内容念出来,” 第605章 百两银子的赔偿 公堂之上,可谓是众目睽睽,万远清意外牛家愿意让出的银两数额,可也不会因此给人落下话柄,于是他便让身边的门子将牛家这张纸上写的东西,当众在堂上念出来。 门子因言道:“逆子牛夯不肖,一连闯下许多祸事,我深表痛心,今愿以微薄之资做出补偿。 数列如下,凡被惊马踏伤之人,尽按人头论数,每人赔付百两以作伤费,另医治所耗药材,皆入牛家账目。” 方唐递上来的这张纸上面最先写下的就是对惊马之人的赔付,门子约么看了一下,便读了出来。 门子读的声音极大,不仅是在堂上被万远清顺势叫起的十几个人听见了,就连在外面围观的人也都听到了。 每个人有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那可是许多人家,忙活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银钱,有这百两,要是家中的人再朴实一些,便能置办下相当殷实的家业了。 要知道,就是现在,普通的农户要娶亲给女方家的聘礼也几乎超不过十两银子,便是五六两银子的例子,也都是极为常见的。 因而众人一听牛家要赔上百两,都纷纷抽了一口气,堂上刚才撺掇李狗儿的几人,也纷纷惊讶不已,毕竟当初牛家也曾经找到他们家里,说是给他们赔二十两银子,让他们不要再告了。 没想到,堂上牛家竟然将原先的二十两银子增加到了一百两,足足翻了四倍。 见众人都惊讶不已,牛老爷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冲着十几个人的方向弯身作揖,口中说道。 “犬子无状,我在此替他们向诸位赔礼,还望诸位宽宥则个!” 作揖之时,牛老爷狠狠地冲着跪在堂上的自家逆子牛夯就是一脚,正踹在牛夯的腿上,牛夯正傻愣愣地跪着,不妨被牛老爷踹了一个结结实实,疼得他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牛夯也不是一个傻到家的人,与其被人看着是被自家老爹踹得狼狈哭,还不如表示自己因为知道错了悔悟,于是他也顺着眼泪嚎哭出来。 “诸位大人大量,我不该吃那么多酒,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一边嚎,牛夯还一边冲着几人直作揖,做出一副十分后悔的样子来,李狗儿几人,今日虽是鼓足了勇气来向牛家讨个说法,可平时他们对达官显贵人家的人忍让久了。 现在牛夯又是这样低三下四的样子,李狗儿不是什么冲动的人,见牛夯这样,心里骤然生出一种不现实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也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牛家的赔偿单子上对这些受伤之人的赔偿就是这些,那上面除了这个,还有对冒犯了万夫人娘家母亲的赔偿,这个就不好在公堂上说了,门子是知道分寸的,便是看见了,也闭口不言。 衙门口外的人嗡嗡了好一阵子,便是李狗儿那些人也都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万远清从他们脸上看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便适时开口问道。 “李狗儿,对于牛家承诺给你们的赔偿,你们可愿意接受?” 第606章 万两银子投水利(一) 李狗儿是几个人的选出来专门回话的,万远清自然要问他,他被点到人后,转身回去看和他们一起来的人,就见剩下的人也都如他一般,脸上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 几个人见他转头,纷纷都对他点了点头,没有人对这份赔偿有异议,李狗儿再三确认了一下他们的想法,然后对万远清磕了一个头,恭谨地回道。 “回大人,我们都愿意的,愿意的......” 李狗儿回答得清楚,万远清又停顿了一下,见其余的人都没有站出来反对的,便捋了一下胡子,高声道。 “既然苦主已释,牛夯惊伤数人之案便可予以了结。” 万远清目光炯炯,略微垂头去看跪在堂上,脸上还胡乱挂着眼泪和鼻涕的牛夯,牛夯的目光低垂,万远清便是居高临下,也没能看清楚他的想法,因而万远清心头微微诧异。 转念一想,牛老爷能将牛夯派过来独掌金陵的铺子,想来牛夯也并非一个只知道横行霸道的草包,便也不在这个时候深思,而是严肃地看向了牛老爷。 见万远清看向自己,牛老爷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万远清断案有个规矩,那就是从来都不将事情拖延到堂下,避免因为后续赔偿的事情再生事端,牛老爷也了解这一点,他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叠准备好的银票,恭敬地上前一步道。 “大人,我已经将银两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当场赔付。” 万远清听了满意地点点头,牛家愿意赔偿就好,于是,他示意牛老爷将银两交给李狗儿一干人等,牛老爷连忙堆笑着答应了,走过去的时候,牛老爷见自家逆子还在堂上跪着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又是感觉到一阵气闷,因而再一次对着牛夯的屁股来了一脚,低声喝道。 “逆子,你愣着作甚,还不向人家赔礼道歉!” 牛夯又被自家老爹踹了一脚,这才回过神来,他不敢起身,趔趔趄趄地跟在牛老爷的身后,爬了过去对着李狗儿几人磕起头来。 牛老爷则是亲自上前,走到李狗儿几人面前,面上都是惭愧之色,他将手中拿出的银票一一交给几人,李狗儿几人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大额的银票,拿在手中反复看着,不知这是真是假。 牛老爷与人做生意多年,一下子便猜出几人心思,因而笑道:“即位若是觉得用银票不方便,我也可以立刻让我家中管事去将银票换成现银,不知几位可否需要?” 李狗儿几人闻言,纷纷对视一眼,随即点头道:“能换成银子是最好的。” 牛老爷一听,便转身对万远清恭敬道:“万大人,可否容我这管事出去兑银?” 万远清点头应允,牛家的管家便带着牛老爷交给他的银票,急匆匆地出了衙门回牛家去取银,牛家商铺每日收账不菲,牛管事带了牛老爷的信物回去,不多时就凑齐了银两。 堂上有十几个人,都折换成银两重量可不轻,牛管事索性叫了几个牛家的小厮,将装银子的箱子抬上马车,送到了公堂上来。 他一来便高声叫道:“银子来了,银子来了,快让出一条路来,让我进去。” 衙门口原是被围观之人堵得水泄不通,此刻听见身后有人喊,便都转身回头去看,见是去取银的牛家管事回来了,都让出一条路来,让牛管事带着人将银子抬进去。 李狗儿几人心有顾虑,怕牛老爷在银票上作假,道士他们就是想说理都没处去,所以选了拿现银,眼见牛家将银子拿来,牛老爷又亲自将银子递到他们手里,都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道此番不是给人作个模样。 有几人当场就拿起银锭,挨个用牙咬上一口,觉出是真的银两后,都将银子装了起来。 见苦主都没有了意见,万远清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拍了惊堂木,直言惊马伤人案到此结束,李狗儿一干人则是令衙役们分别送了他们回家。 牛老爷和牛家的下人也都被人请出了衙门。 李狗儿几人原以为今日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讨个公道,没想到只升堂了一会儿,他们就都得了不菲的赔偿,知州老爷又担心他们揣着这么多银两独自回去,会被人惦记上,中途劫走,派了衙门中的差役专门护送,心内感恩不已,连回家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围观的百姓们见案子了结,也都随着大门关上纷纷散去,百姓们或是三三两两地搭伴而行,或是依旧散落在四处,还在悄声讨论着方才发生的事儿。 也有几人一看便是茶馆中说书先生的打扮,他们走得要比其余人都快上一些,且都是急匆匆往茶馆处去,看着便是要将第一手的消息,立刻讲给没亲眼看见审案的人听。 牛老爷顺着衙役的指引走出了衙门,却没有立时离开,而是叫住了送他出来的那位衙役。 “留步——” “牛老爷,我家老爷请您明日巳时入后堂一叙。” 那衙役好似知道牛老爷叫住他是要说什么一样,转身对牛老爷摆摆手说了这样一句话,牛老爷担心牛夯的安危,追问道。 “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我那逆子一面?” 牛老爷问及何时能去见牛夯,这就不是一个小小的衙役能说的了,因而只客气道。 “这个得先得到大人的许可,牛老爷您才能去见人,还是请您明日与我家大人见了之后再说,想来以牛老爷的面子,当面对我家大人开口,大人是不会拒绝的。” 衙役将要说的话说完,便招呼着另一个同样送牛老爷等人出来的衙役一起回了衙门里面,不再与牛家的人搭话。 关上门的衙门口就只剩下了两个站的笔直守门的衙役,牛老爷回身看了衙门口好久,最终叹着气离开。 他在那张写着赔偿的纸上,主要写的还是对万夫人娘家的歉意和补偿,他自信万远清已经看见了他的诚意,只他奇怪于万远清对此是一言俱无,让他摸不到头脑。 第607章 万两白银投水利(二) 万远清没有明言对牛夯的处置,是打板子还是蹲大狱,现在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这让关心自己儿子的牛老爷心内可谓是喜忧参半。 牛老爷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细细思索着,既然没判下来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万远清看了他愿意出的银子没有表示,是不是觉得他拿出的诚意不够。 一想到这里,牛老爷就觉得眉心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伸手捏了捏鼻梁,还是决定回衙门再去求见一下万远清,可他到了门口却依旧被衙役拦在门外。 围观的人逐渐散去,史溁带着宝玉等人乘坐的马车也在这个时候,随着众人离开。 只看了一场的宝玉意犹未尽,坐在马车里还对方才之事说个不停。 “这个万大人好生威风,在他面前,就是气焰如此嚣张的牛家都不敢造次,乖乖认了罚。 能替人申张正义,按法处治,这才是青天之事。” 贾芸见宝玉说的眉飞色舞,也跟着附和道:“我原听了人说这个万大人是个活青天,还不信,以为是他压服口声的手段,不想他倒是与其余那些个人不同,竟是错想了他,如今这般,我是无话可说了。” 贾环听了也点头,他从小在王氏的压制下,没少受一些闲气,他比宝玉和贾环两人更想看到万远清坐堂判明是非,因而兴头也足,只笑道。 “那牛家也该有人治治他们了,听说他们牛家这几年为了在金陵站稳脚跟,没少挤兑其余正经做生意的人,用的手段可不地道,有他们牛家这么一搅合,剩下的人都纷纷使起手段了,惹得面上乌烟瘴,实在难看。” 三人正说的热闹,忽听得徐徐前行的马车外突然出现一道急切的喊声。 “京城急件,闲人避让!” “京城急件,闲人避让!” 听到这道喊声,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史溁睁开了眼睛,伸手将帘子掀起一角,往马车外看去,就见两人快马而来,去往的方向正是身后州府衙门的方向。 史溁诧异了一下,京城传来的急件,不知是何内容,莫不是苍暮州前线战事吃紧,又需要在各地征调粮草等物? 有了担心,史溁直接对史何吩咐让马车快些回府,好去叫贾赦听听消息,待回了府,史溁将宝玉等人放回他们自己的房中,另叫人去请贾赦。 可贾赦不在府内,派去的小丫鬟回来说:“老太太,大老爷不在府中,说是一早就出门了。” 史溁听说贾赦不在府内,便问:“大老爷可说过是去做什么了?” 小丫鬟摇头道:“不知,大老爷出去的时候没告诉大太太,大太太说不知道大老爷究竟是在忙什么,不过,大太太也说了,大老爷忙着和族里的几位老爷商议祭祖所飞之物已经有时日了,想来这回也是族里的几位老爷请了大老爷前去议事。” 没唤来贾赦,史溁便唤来史何,让他安排人出去留意衙门的动静,不想这么一打探,竟真的打探出来了消息。 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听那衙门的衙役们换班之后,在茶摊上说,今日万远清处理完了卷宗,便要离开衙门,不想还未走出衙门便有从京城那边过来的信件。 万远清本以为是什么朝廷急命,便接了信件回去拆开看,没想他看了信之后大发雷霆,大骂了一通,在衙门里又待了两个时辰,却依旧怒气冲冲,阴沉着脸带着人回家去了。 史溁听说万远清不知为什么发怒,那样稳重的一个人竟然在衙门里面大骂不止,心头一动,因而急忙问去打探消息的小厮。 “你可听说,那万知州具体都骂了一些什么?” 小厮回想了一下,答道:“不算真切,听那几个衙役说万知州好似骂了几句什么‘无耻之尤’,‘依仗无所不为’ ,那几个衙役说万知州气得狠了,连书房里面的茶碗都砸碎了一套。” “可还有别的什么?” “没了,那几个衙役都是在外院的,也都是听后院的人说了那么两句,也不怎么知道内情。” 史溁听了点点头,小厮能打探出这些消息,已经是很多了,命鸳鸯赏了他一锭银子,及至贾赦归来,史溁将事情与贾赦言明,贾赦沉思良久道。 “听着那些话未必是边疆战事,倒有可能是京里的什么人给万远清写了信,儿子以为许是因为牛家的事,有人以势压人,这才惹恼了万远清。” “若真的是这样,那牛家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是都要白费了,我今日带着宝玉几个去看,万远清还是满意于牛家的态度的。” 晚时而归的贾赦已经听人谈起过今日升堂的经过,亏了牛家做小伏低,愿意赔偿这才将将了结牛夯伤人一案,可惜不知是谁人的一封书信,又将已经愿意接受和解的万远清给惹怒了。 想来那信中的内容,一定没和万远清客气,贾赦摇摇头叹道。 “倘若是早几日在未曾升堂审案之前,这封信或许还真的能让万远清忌惮一二,兴许万远清在权衡利弊之下,能放了牛夯也说不定。 可惜据我所知,万夫人娘家人才升了边缺,乃是名师作保,今遇见此等难堪之事,万夫人娘家兄长已经给其师修书一封,将冤屈尽诉,此时朝中若是有人以强势压人,怕是没好果子吃。” 史溁听了甚觉奇怪,急忙问贾赦道:“这万夫人娘家兄长所拜名师是何人,你可知道?” 贾赦微微笑道:“不是别人,就是当今在潜邸之时,先帝指派给当今陛下将经的老师,万远清与我闲聊之时,便见过万夫人之兄,因而得知了这层关系。 说来也是巧,万远清这位大舅兄竟是那位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母亲试想,倘若老先生得知了自己心爱的门生受此大辱,他会怎么做?” 史溁听了了然道:“便是在给当今的折子上随口一说,那些想要将这件事抹平的人也讨不了好,看来牛家身后那些人竟是踢到了铁板。” 从贾赦处得知了这等关系,史溁心内亦有感慨,牛家所求的救人之法,却是在阴差阳错之间变成了加重牛夯之罪的导引,时也命也,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京中来信之事,早先离开的牛老爷并未得知,他回家后思量许久,只觉得万远清这等不明不白的态度,应该是自己所列赔偿之数额不够,因而他回到家中后不久,就急命管家去筹集银两,以备第二日见到万远清之时,能够拿出让万远清满意的价码。 第608章 万两白银投水利(三) 好在牛老爷此番前来早有准备,准备了大笔的财物,就是想用来平息事端的。 这会子他急令管家将所藏之银两取出,点清数目后得知,在他一番奔走求情之下,手中还剩现银一万六千两。 牛老爷沉思片刻,觉得或许不够,金陵乃古之富庶之地,从金陵四家的做派他便知道,区区万两白银在四家眼中都不算什么,万远清在本府做知州,自然也不会想偏僻之地的知州好糊弄。 因为觉得自己手中的银钱不够,牛老爷又下令将库房中存着的一些从西洋人处购来的几件极为精巧之物抬了出来。 牛老爷命人打点好需要带的东西后,好容易挨到了第二日的辰时,牛老爷便带着管家以及抬着箱子的人匆匆赶往了府衙,却也不敢令门口的衙役们通报,硬生生挨到了约定的巳时这才扣门拜见。 然而,正如史溁与贾赦所料想的那般,尽管牛老爷行事谨小慎微,但是万远清却在巳时末的时候才将将派人出来,将牛老爷叫了进去,还且言明只许牛老爷一个人进去,其余人等均被衙役阻拦在衙门外等候。 牛家几人也不敢多问,等了约么一个时辰左右,牛家的管家等人就见牛老爷在衙役的引路下,脸色阴沉地走出来。 牛管家一见牛老爷这样的脸色,便知事情一定不顺利,也不敢在此地多问,将牛老爷搀回去,牛老爷才有了吩咐。 贾家的金陵老宅中,史溁正在检查宝玉等人交上来的功课,就见鸳鸯从门外小丫鬟的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待鸳鸯走回来,递上来一看,竟是牛家的帖子。 史溁有些诧异,问鸳鸯道:“这是牛家的帖子?我不是说不理会牛家么,怎么就接下了,是谁的主意?” 鸳鸯笑道:“门房原也是按照老太太您的吩咐,让牛家来送帖子的人离开的,只恰巧大老爷回家取东西见着了。 问了牛家来的那位管事牛家送帖子的来意,得知是牛家在后日要在牛家的酒楼里面举办一场义捐。 邀请了金陵有名有望的各家主事之人与女眷们,大老爷听了便让人接了帖子,说届时咱们家的人会到场,门房这才敢将牛家的帖子送进来。” 史溁得知了事情的缘由后,展开帖子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又问鸳鸯:“这封帖子是单予我的,咱们家还有谁收到了牛家的请?” 鸳鸯想了一下,肯定地答道: “我听送帖子过来的人说,牛家这次邀请的人很多,牛家那管事带了一包袱的帖子,咱们家是他最先送来的。 咱们家里除了老太太您,大老爷和大太太自然是有的,此外还有给二老爷二太太和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的帖子。” 鸳鸯说着,靠近史溁小声地说了一句,“老太太,我听说在拿帖子的时候,给二老爷的帖子不小心落到了地上散开了,上面除了邀请二老爷前去,还提到了宝二爷,说是请二老爷到时带着宝玉一起去呢。” 史溁听了鸳鸯小声说的话,眉头一挑,冷笑道:“这牛家倒是事事周全的很。” 鸳鸯见史溁的神色不清,试探性地问道:“老太太,宝二爷与牛家的人未曾见过面,更不相识,这牛家指请了宝二爷会不会是有什么打算? ” 宝玉前番遭罪,鸳鸯也跟着忧心了许久,她此问也有几分道理,史溁仔细想了想牛家的用意,忽而明白牛家的意思,如今到金陵来,虽然贾政与他们都住在一起,可实际上已经分家。 贾政已经算是单立门户了,其长子贾珠早亡,嫡孙贾兰又没长成,贾政心中属意继承他的家业的人选就是宝玉,牛家给贾赦和继承人贾琏都下了帖子,自然也不会落下宝玉。 “无妨,等二老爷回来,问过他的意思再做决定。 ” 贾政恶牛家所作所为久矣,平时便不许几人和牛家的人见面,也曾将宝玉几人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他们几个不许向牛夯那样在外行事,否则一并打死。 史溁几乎可以断定,她一会儿问贾政是否让宝玉前去时,贾政的回答了。 事情果然不出史溁所料,贾政回家一看完了牛家的帖子,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直言不带宝玉出去。 史溁惦记着外面盛传的通灵宝玉显灵一事,与贾政说推脱宝玉染了风寒,不得出门,贾政闻言欣然应允。 倒是得知了宝玉不去的王氏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此来几番应酬之中,不少太太们都围着她,就是因为宝玉之故。 她又将元春赏赐的衣料制成衣裳,诸位太太们都以她为先,就连王熙凤也没压过她的风头。 她正想借这个各家都在的时候,多笼络人心,可惜宝玉不能去,不然只通灵宝玉一件,就足以让那些供敬神佛的太太们倒向她了。 第609章 义捐(一) 金陵城里得到帖子的人家都得知了牛家此次义捐的目的,因而受到邀请的各家也都纷纷允了前去,义捐当日,牛家酒楼所处的巷子便被各家赴约的马车的仆从们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史溁对这种情形早有预料,故而早了一些前去,在众人都堵在门口之时,贾家众人已经在酒楼中为贾家准备的位置上坐下。 贾家的位置在酒楼二楼面对楼下看台的地方,万家的位置则是在贾家的身边,此刻史溁正在与万夫人与其母说话。 牛家冲撞一事拖的时间久了点儿,万夫人的娘家兄长为了不误赴任之期,已经带着其妻女启程,唯有万夫人的母亲留了下来,待事情彻底了结之后再往其子任职之处去。 万夫人出嫁多年,久未与其母住在一处,也是急尽孝道,这回牛家义捐,万夫人本不欲带其母前来,奈何老母执意要来,万夫人拗不过,只好带来。 万夫人娘家在外任职多年,走过许多地方,认得许多人情土物。 万夫人之母李氏见识极多,与史溁的年岁也相仿,今见了知晓各处风土的史溁,更是觉得暮年难得得一能聊得来的姊妹,自不说喜出望外,谈笑叙阔一阵,听得邢氏与王熙凤连连称奇,只想着若是她们也能四处游历一番,那该多好。 不多时便是义捐将要开始之时,贾史王薛其余三家之人也都到齐,三家各有后辈前来拜见,互相见过,诸人都按位次落座后,义捐才开始。 因着来的有外男亦有各家女眷,女眷所坐之处,都安置了珠帘以遮挡面容,却也不影响座位上的人看向外面。 说着,就见牛老爷亲自带着牛管家走了出来,将带来的第一个盒子打开,众人自然好奇去看,就见那盒子中赫然放着一对婴儿拳头大的珍珠。 宝珠本就不易得,能长这么大的宝珠更是罕见,何况还是一出两颗,众人见了纷纷抽了口气,就是在王家见惯了好东西的王熙凤也看了好几眼,随后低声对史溁道。 “老祖宗,我记得我小时候,祖父曾经从南边送过来的东西里面得到过一对一指半宽的珍珠,只是后来进献给了太上皇,如今皇后娘娘凤冠上的那颗就是当年一对中的一个。 听说太上皇将另一颗送予了太后,太后过世之后,便随着太后葬入了陵寝。 这对珍珠,竟然比那一对还大,只第一个盒子就是这样,其余的也差不了多少,那牛家手中竟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 史溁亦小声对身边的王熙凤说道:“我这些天使人去打听了,那牛家的十几年来,生意遍布各州,手中奇珍甚多,这些还是牛老爷在来之前命人从隔壁省取来的,可见牛家之富如今已经超过了薛家。” 谈到薛家,史溁不留痕迹地往薛家人坐的位置看了一眼,就见现在管着薛家总号的薛蝌坐在几个头发花白的薛家族老中间,气度丝毫不比那些老家伙差,史溁的目光微微凝滞,随即转头去看牛家作为。 只见牛老爷将盒子放下,笑呵呵地对在场的人介绍道:“诸位,这是我牛家商号前往边海之时,在一历代捕鱼的渔民家中偶然购得,当是无价之宝,今逢金陵受灾,水利等事更是急于修缮,在下不才,我愿将这对珍珠拿出,换作金银,捐给州府。” 牛老爷当时早有安排,他话音刚落,就见楼下一个衣着富贵的员外开口笑道:“不知牛老爷你打算将这对珍珠作价多少,不如说出来,好叫我们思量思量!” 牛老爷笑呵呵地说道:“我拿它出来,便是想为这一对宝珠寻个有缘人,这样吧,我也不和你们卖关子,这对珍珠,我给出的底价是纹银二百两。” 牛老爷笑眯眯地将定价说出,却在同时看了一眼万夫人坐的方向,显然,这对珍珠就是牛老爷专门为万家人准备的。 时而万远清与贾赦等人都坐在楼上,听了牛老爷的报价,笑言道: “牛老爷肯舍出如此宝珠,怎么能让你亏损太多,此次义捐乃是为了金陵城中百姓,本府也该出一份力才是,这样,本府出价八百两,你看如何?” 牛老爷便是这个意思,与万远清的方向一礼,笑答道:“大人心慈,实乃全州百姓之福也。” 到场的人不是大族掌事之人,就是沉浸在商场多年之人,自然不会有人上前来讨没去,万远清出了价,诸人都是一阵夸赞,说万知州此人爱民如子,知晓民生疾苦。 万远清冲着身边的小厮点了点头,那小厮下楼,用托盘托了八百两银票出去,牛管家急忙将装有一对珍珠的盒子交给万家的小厮,钱物交讫完毕,牛老爷便离开了当中,将剩下的交给牛管家主持。 第一件众人都知是给万家赔罪的,接下来的才是牛家拿出要卖掉义捐的东西,少时,牛管家又开一箱,箱内之物竟是一副十六扇绣着名家折枝花卉和诗词之物的慧绣璎珞。 这作慧绣的绣娘手艺精湛,可惜红颜薄命,十八岁便香魂消逝,留于世间的绣品不多,几乎存世的都被各家珍藏,更有许多当做贡品进到了皇宫中,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 此物一出,众人的惊讶完全不亚于之前看见的那一对珍珠,牛管家叫了人来,将这副慧绣璎珞展示出来,等过了几息之后,才笑道。 “这副慧绣璎珞,起价三千两!” 不用他怎么介绍,在场的人都知道此物的珍贵远超于这个价格,等了一会儿见万远清笑呵呵与身后的人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万家不打算出手,纷纷放心叫起价来。 “三千五百两!” “王老爷你不够大方啊,我出五千两!” “五千五百两!” ...... “一万八千两! ” “两万两!” ...... 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价,这副慧绣璎珞最终被史家的一位老爷以三万五千两的价格得到。 史家那位老爷也是有备而来,亦如万远清一样,将银票足额拿出,那副慧绣璎珞一拿回来,便被人送去了史家的女眷那边,史溁瞧了一眼,那盒子直接就被人送到了史家那位老爷的母亲身边,看来是史家那位老爷买来孝敬母亲的。 万远清和贾赦也都看见了,万远清笑对贾赦道:“这副璎珞当是世间罕物了,怎么贾将军不想在家中藏上一副么?” 贾赦闻言摇头笑道:“当年的皇太后最喜此物,因而诸多慧绣璎珞都被送进宫中,以讨贵人欢心。 更有许多人为着一副绣品,害的人家破人亡的,故而皇后在接见朝中诸位女眷之时,便言及各家不得奢靡浪费,行不俭之风。 这慧绣璎珞见过便是缘分,至于拿在手中便罢了。” 万远清听了笑道:“贵府乃钟鸣礼仪之家,得幸天恩久矣,不似在下也不过是在殿试上远远感念天恩浩荡,往后十余年都未曾有幸得见天颜。” 第610章 义捐(二) 贾赦闻言对万远清一笑,低声笑道:“万大人治下有方,连续几年都是考绩优上,这回平复灾情的奏报呈到御案前,当今必定心喜,想来不出多少时日,你我便可以在京城相见了。” 万远清在外省州府里汲汲经营,就是因为有入京之心,此番与贾赦假意抱怨难得入见天颜也是为了试探贾赦的口风,今听到了他想听的话,也是笑了起来,谦虚道。 “哪里那里,都是为朝廷做事,自当尽心尽力,不敢奢求什么名位。” 万远清见贾赦杯中的茶水已经变凉,转头让人换了新的上来,贾赦亦捋着胡子挂起了微笑。 其实贾赦已经从京城来传信的内侍口中得知,当今对万远清的能力还是很欣赏的,已经动了调他进京的意思,加之万远清岳家的关系,今后很大可能万远清也是当今手下的一位能臣,不然贾赦也不会与万远清一个外省的知州走得略近。 “老祖宗,您看,那尊象牙雕成的观音成色与咱们家库房里的那尊不相上下。” 史溁顺着王熙凤的话音看去,就见牛家又拿出一件珍品,这尊观音的的雕工圆浑,刀法深浅交错,将观音的神韵尽数展现出来,果然是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女眷们的目光。 “果真不俗。” 王氏自入席以来便一直都没说什么,也不似邢氏与王熙凤那样,还会与史溁说上一些什么,此刻见了此像也不由得叹了两句。 史溁因对她笑道:“政儿媳妇,你可是瞧上了此物?” 王氏方才感叹之声是不由自主发出的,话出口才发现,见史溁问她,她因笑道:“此物虽好,可我屋里已经供了,那还是宝玉生时从高人处请来的,若是此时骤然替换,恐怕会有所见罪。” 史溁听了也对她笑道:“说的很是,已经供得的不应随意更换,不过我 手里有一串上好的紫檀木念珠,是请了高僧开了光的,正好予你,也是保宝玉经年顺遂,岁岁安康。” 王氏闻言大喜,她知道史溁手中好东西多,尤其这串念珠她也知道来历,是前几年在皇寺里圆寂的普智大师亲自持诵过的,只有三串珍贵非常。 自分家以来,王氏便觉往后再难从史溁史溁手中拿到一样东西,不想今日史溁竟将此串念珠许给了她,态度也不似之前冷淡疏离,自然话头打开,说了一些外面听来的趣事。 王熙凤听了也来凑趣儿,“昨我听人说,薛家那个叫薛蝌的小子越来越能担大事了,不少太太奶奶们都觉得他是个结亲的好人选,去他们家拜访的人也多了,就是时候不好,不好让官媒上门。 要是赶往年的时节,说不定那薛家小子的婚事就已经定下了呢。” 几人听了都隐晦地往薛家的方向看了几眼,随后史溁因想到薛蝌与邢岫烟一对难得的良缘,便问起这位薛蝌的年纪生日。 “不知他是何时生的,今年确切又是几岁了,我瞧他年岁虽小,可行事周全妥帖,当是一个结亲的好人选,不知将来谁家能得这么一个好女婿。” 王熙凤听了笑着回答:“他原不是咱们家的,我不知道,可那孩子模样好,又来了咱们家几次,我便着人去留意了,那薛蝌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正是该说亲的时候。” 王氏也见过薛蝌,喜他为人稳重,也赞道:“这个孩子好,我见了也觉得喜欢,只可惜我没有一个适龄的女儿与其相配。” 史溁听了眉头一挑,知道王氏只是随口一说,宝玉今年便是过了生日也才十四,贾琛比宝玉小两岁那也不过才十二岁,年岁够不上。 且元春入宫做了皇妃,王氏心里断然看不上出身商贾的薛蝌,王熙凤更是从她素日结交的人家中看出王氏的想法,只她看得明白,却不说明,因笑道。 “管他是谁,便是咱们家有适龄的女儿,那也不是谁人家都能配的上的,管他是谁,不拘如何,让他们争去,咱们家不缺好女婿,不稀罕那个。” 史溁见王熙凤越说胆子越大了,指着她笑道:“凤丫头的这张嘴,可真是厉害,只是略略说上一句,她倒真的盘算开了。 你几个妹妹都是我的心肝肉,你婆婆一样的疼,她们现在又小,你说这些幸亏没让你几个妹妹听见,不然她们恼了你,我可不给你周旋。” 王熙凤拿着帕子笑道:“老祖宗又拿我取笑,几个妹妹这样好,我这个做人家嫂子的可不得跟着多操些心,我只愿这时日过得慢些,好让几个妹妹在家多待几年。” 史溁三人听了王熙凤的说辞都笑了起来,只史溁在低头去端茶时,瞥见邢氏的笑容与王氏不同,王氏是赔笑,而邢氏则是笑容中带着若有所思,不知是在想什么。 史溁看见了也不与邢氏说,只指着牛家又拿上来的东西让三人去看,却又是一件贵重珍奇之物,乃是一件晶莹剔透的琉璃制成的宝树,宝树上由琉璃珠点缀成的果子,在周围烛火的映照下光彩夺目。 “这株七彩琉璃树,底价五千两。” 牛管家将宝树展示了一回,便报了价钱出来,史溁转头问鸳鸯道:“这是第几件了?” 鸳鸯想了一下回答:“回老太太,已经是第九件了。” “嗯。” 史溁点了点头,随即对鸳鸯道:“你去告诉史何,这件东西出价一万两。” 鸳鸯出去对史何说了价格,随即便有人将史溁的出价送到了牛管家手中,牛管家看了,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笑道。 “一万两,荣公夫人出价一万两。” 众人亦有看上这株宝树的,见是荣国府出价,便也都歇了心思,知道这是荣国府捐银之举,牛管家见没有其余的人出价,便笑着宣布了这株宝树的归属。 待第十件东西拿出来,是一副名家字迹,被一位富商以三千两购得。 牛家这次准备的十件珍宝都被人购去,牛老爷又再一次走到了堂中,高声道:“本次一共售得十万九千两,我牛家愿再添上四万一千两,凑做十五万两捐与金陵府衙,以作兴修各处所用。” 虽然各家早就知道,牛家此次的售卖珍宝的银钱是要捐给金陵州府,可真的见牛家就这么舍出十五万两,有不少人家心中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很多来的人家,整个家业也总不过十万两左右。 一时之间有许多人家看向牛老爷的眼神也都发生了改变,牛家豪捐十五万两,万远清这个知州也从座位上起来,走到牛老爷身边,与牛老爷客套了一番。 义捐完毕,诸人散去,史溁几人亦乘坐来时的马车回去,宝玉等人不敢打扰史溁,怕扰了史溁的休息,故而一窝蜂地到了王熙凤处,缠着王熙凤说今日义捐发生的事,问牛家又拿了何等奇珍异宝出来,王熙凤和贾琏笑着将所见所闻讲给他们听。 及待次日,贾赦从外回来又说,牛老爷往府衙去了半日,第二日就听闻万夫人娘家母亲已经出发,那牛夯也被判了四十杖,和在金陵作水利的监工两年。 荣国府得到消息时,牛夯已经被牛家的人接出了狱,不过听小厮说,那牛夯那四十杖挨得不轻,牛家是将人抬回去的。 牛老爷急着救自己的儿子,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又是各处拜访没顾得上生意,其中又有薛家的刻意打压,牛家之前硬是插手的许多生意又被薛家抢回去了不少,可在牛老爷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将自己儿子捞了出来。 万远清从这件案子了结之后,就再也没和任何人提起过牛家的事情,好似他与牛家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不愉快一样,贾赦也猜测过几回,牛老爷在去府衙的那半日肯定与万远清之间达成了什么协定,或者是又给万远清让了更多的好处出去,不然万远清未必会这么轻易放过牛夯。 只是这些事情与贾家关系不大,贾家现在上上下下心中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祭祖。 第611章 贾家祭祖 之前,贾家诸人准备许久,一切事情俱已齐备,及至到了祭祖当日,荣国府以及在金陵的贾氏族人几乎是倾巢出动,纷纷从各家赶往祖地,随行者甚多,仆从车夫等人不知凡几。 贾家修缮祖坟金陵人近乎是满城皆知,因而这日随着贾家的车队,一路在周围观看的人也极多,史溁等出行得早,待到了地方上于高台之上便见到了许多见过的没见过的贾氏族人陆陆续续地赶来。 场面之浩大宏伟,令人叹为观止,贾赦与贾政还有贾家的族老们也都在高台之上,看见这样的场景,一位已经快要不能行走的族老不由得老泪纵横。 “我贾家已经有数十年未曾有过如此盛事,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看见一次这样事情啊!” 这位族老与贾代善是一辈的人,却比贾代善要大,他今年已经有八十有七了,当年宁荣二公征战之前时祭祖,便是如此浩大,他当时还小,却印象极为深刻。 贾蓉跟贾赦,站在贾赦的身边,只觉得胸中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席卷了心扉,原来那份不明的家族重担,竟在此刻有了最真实的体现。 贾赦见族人来得差不多,便悄悄在他背后推了他一下,贾蓉一愣,随后会意,知道这是贾赦在提点他,于是他便上前与几位族老们说道。 “各位,劳烦各位清点一下已经到来的族人人数,祭祖就要开始了。” 贾蓉继承了贾家族长之位,他开口必然是要给面子的,几位主事之人都应了一声,随后去寻自己一脉的人。 不多时,几位主事之人纷纷回来,说人皆已到齐,族中男丁女眷各自分开,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内层自然是贾家族中的男丁按照长幼尊卑依次排列,女眷们也各有各的去处。 随着鼓声响起,祭典开始,所有人的脸上都挂上了肃穆的表情。 有善宾者,在此时,开始与排成长队的贾氏各支族人言道:“不许随意走动,不许闲人喧哗,不许差乱次序......” 贾家的族人们先是按照指令对祖先跪拜,随后依次进香祭告。 女眷这边亦是庄严以待,虔诚整肃,最前面亦如男丁那边一般,设下香案与烛台一应的供奉祖先的贡器,祭祀用的糕饼,果品,酒醴。 引赞、通赞、陪通赞等,随着各种祭品,众人起拜复位。 随着祝文被焚尽,诸人又按照规矩恭送,至此祭祖才算完成。 方才言及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实际上史溁所见的要比这些更多,礼节也更加繁复,祭礼一共进行了六日,这六日里外围的金陵百姓,只见贾家祖坟之处,香火紫烟缭绕,不靠近都能闻到浓郁的燃香味道。 贾家此等盛事,万远清也跟着到场,贾家的祭礼他是不能参加的,可他在贾家祭典开始之后,也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周围的一家茶楼里面,带着他的随身小厮遥遥望着贾家祖坟的方向。 祭礼所需之物甚多,亦有许多贾家载物的马车接连而行,将所用之物运送过去,万远清听着传来的礼乐之声眉间慨然,他举杯久久不语,随后叹道。 “连骑而过,击钟列位,鼎食钟鸣之家不外如此啊!” 可惜我万家祖上并无从龙之功,仅靠后辈子孙难以达到此等程度...... 万远清只感慨出了前面那句,而后面那句则是被万远清吞进了肚子里。 位极人臣,每一位入仕之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念想,他也不外如是,感慨之后,万远清又幽幽叹了口气。 大忠大奸之人都可登临高位,他却非是二者之一,若要他铁面无私,他无法做到,若是让他丧尽天良,他又嗤之以鼻。 他所能做的就是拼尽所能,繁茂家族,小心谨慎,不至于因他一人之故,而葬送全族罢了。 祭礼之上,贾赦特意将贾蓉立了出去,事事都让贾蓉出言决断,贾蓉经过贾赦的教导,面对这等场面亦没有表现出怯意,他行事从容不迫,这一些都被贾家诸人看在眼中,一时之间贾蓉在贾家族人心中的威信逐渐成形。 第612章 准备返程 祭祖六日过后,众人也都将贾蓉这位年轻的族长记在了心中。 按照商定好的,由贾蓉这位族长向众位贾氏族人宣告,凡是贾氏族人,有意读书的,都会予以支持,在读书方面的一应花用使费其中八成都由族中负责。 剩下的两成则是由读书之人自己承担,若是有家境实在贫寒,又在族学中名列前茅者,剩下的两成也可以酌情减免。 族中选了几家人出来专门监管此事,贾蓉也会每年都派人回来了解这一年来族中的事宜。 另因贾敬归灵不幸死伤之人的家人亦妥善安顿,除此之外,贾蓉出资为贾氏宗族增添祭田千顷,其余荣国府以及族中族老皆有捐田,自此贾氏族学得以兴旺。 金陵其余的家族得知贾家此举,亦觉得其中深有道理,在之后的几年内,相继效仿,以致数年乃至十数年,出身金陵的举子人数众多,且各有作为。 被贾赦教训了的贾珍,在祭祖完毕又被贾赦拎出来收拾了一顿,这回贾珍心中对贾赦的恐惧更大,几乎是贾赦说什么,他就认什么,贾赦又对贾氏宗族里的人仔细交代要约束贾珍的行为,不可因为他是贾蓉的生身父亲,而抹不开情面去管他。 祭祖完毕,回京之期不日就将启程,暂定六日之后。 贾家老宅中各处随行到金陵来的族人都在打点行装,想要带一些金陵土仪礼物给京中亲友的人也都上街去采买。 经过薛家与牛家几次斗法,尽管买东西的人极多,市上的商人都不敢擅自抬价。 “老太太,清虚观的张真人让人给您送了一封信来。” 鸳鸯在门口听小丫鬟说了两句话,又从小丫鬟手中拿过一封信,到史溁身边告诉史溁。 史溁拿过信来拆开一看,只见张道人在信中写道。 “大梦福兮催祸福,人途仙道渺无常。荒古三魂归魄处,且随霞落试苍天。” “老太太,张真人说,他先回京一步,待百花齐放之时,便见分晓。” 鸳鸯将张道人随信捎来的口信也告诉给了史溁,史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将信收了起来,对鸳鸯道。 “一应物件都要准备好,尤其是我要带给玉儿和云丫头的,不许出错。” 鸳鸯笑言道:“都按照您的吩咐收拾好了,我亲自收的,没让小丫头们插手,如今都在那口上了锁的箱子里放着,钥匙我放在您随身的荷包里了。” 史溁听了当即赞她办事妥帖,又问起宝玉屋内收拾得如何,叫了似锦来回话,闻听宝玉带了足足三箱子的东西,还要再出门买些。 史溁笑得直摇头,只说随他去,但不许因为这个耽误了行程,似锦见史溁并不在意,心内悄悄松了一口气,回去将史溁的话与宝玉一说,宝玉乐得又带着小厮出了一趟门。 好在贾政忙着与诸多族人与结交的一些朋友告别,王氏忙着领丫头们打点行囊,二人谁都没空理会宝玉,宝玉得以将所有的东西带走。 之前诸人便知祭礼过后便要返程,也都有所准备,因而两三日之后,各院都逐渐安静下来。 这时史溁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薛蝌已经将薛家商号总号的事情交待给了信得过的人,要上京与薛家正经的继承人薛蟠商议生意上的往来。 而贾家又要返京,因而来说,想与贾家同行,此外家中老母与小妹宝琴也要跟随他一起上京。 薛蝌此人品行端正,办事可靠,史溁自然对他家一起随行没有什么意见。 贾家定日离去,人人忙碌,在金陵数月的时日内,许多从京城来的人不论是贾氏族人还是随行仆从,也都结交了好友,就是作为主子的几人也有几人看上了老宅里的丫鬟和管事。 宝玉处因着出了一个偷玉的后来身边的人便被换成了京中带来的人,因而他没提出要带什么人回去,倒是几个贾家的子弟都说要带上几人。 贾环回说要带上这里的一个小厮,贾菌的母亲则是带来一个丫鬟,这贾环那小厮史溁见过,是个老实本分的。 在贾环他们读书的时候,这个小厮将贾环他们几个都照顾得很好,也不多话。 贾环身边的人少,史溁之前将陪读的书童换过,可小厮一直都没有物色好,还留有一个位置,难得贾环没说什么贾政之命,赵姨娘打算,而是自己做了一次主,史溁当然乐见其成,允了贾环所请。 贾菌母亲带丫鬟的原因史溁也了解过,贾菌的母亲祖辈便是京城人士,来到金陵便水土不服起来,她家是贾家的旁支,家中不甚富裕,此行也就带了一个丫鬟,留了一个丫鬟在家中看着。 她这么突然一病,贾菌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子,还有一个小丫鬟谁都不知道怎么办,顿时就手忙脚乱。 幸而,在她被分到的院子里,有这么个一个小丫鬟,不怕苦不怕累,在她身边精心照料,贾菌之母这才康复如常,日常侍奉之间更是事事俱全。 因而如今要走,贾菌之母舍不得她,来报说要将人带上,史溁便也让人通知王熙凤,将这个小丫鬟的身契拿了过来,一问之下,那个小丫鬟没有家人,只孤身一人,倒也好办。 这两个要带人回去的都是常情,只许久不曾在史溁面前露面的贾瑞也突然派了人来说要带一个丫鬟回去,其中缘由史溁就不知了,只贾瑞的性格史溁也有了解,他要带的不是小厮,而是一个丫鬟,更是让史溁觉得奇怪,便派了人去问。 可惜,派去的人回来只说是那丫鬟伺候的好,别的也没问出什么来,史溁听了皱皱眉头,又问了来请安的贾芸是否知道这件事。 贾芸和贾菌、贾瑞住的地方都近,要是有什么事发生,他应该知道,可史溁问起,贾芸也说不知。 事情繁杂还有许多等着处理,史溁无暇顾及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便也允了贾瑞所请。 除了他们几人,史溁也听邢氏说,王氏此回也命在老宅的几个丫鬟一起收拾行装,也问了贾珍要那几家人的身契,只是王氏并未来史溁面前说。 贾政与王氏既然已经分家出去,其家中事宜,自由王氏掌管,公私冗杂,史溁不会插手他们二人的家事,只留心她所带几人姓甚名谁,又有何等能耐。 邢氏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且她对一直陪着她的沫儿很有感情,也不喜其余的人近身,故而史溁并未听说她那里多了什么人。 等到了临行前一日,贾家老宅街门紧闭,闲杂人等不许随意外出,宝玉几人也不觉得拘束,凑在一起看书着棋,待到了晚间便都早早睡下,以待明日启程。 薛蝌也安排了自己信得过的管事代他管理薛家商号的事情,带了母妹仆从几人到了贾家老宅中。 第二日一早,马车便启程,路边有多人相送,绵延不绝的队伍拉得老长,在清晨的阳光下朝着京城的方向远行。 贾家这边准备回京自不必多说,只苍暮州战事也在几月之内逐渐分出端倪。 几月之间,大徒水师从一开始的不熟悉环境,到逐渐站稳脚跟,对琉球水师进行反击,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带过去的将士适应了这里的条件,还 战场水师之中,去从军的冯紫英和柳湘莲正在水师的一处小船上,游荡在芦苇荡里。 “柳兄,你说咱们打了几月,也用炮火沉了那琉球不少战船。 前几日琉球派出的人都劳累不堪,就连反击也不甚激烈,在咱们的冲杀之下节节败退,可侯爷为什么不下令,让咱们一鼓作气,将琉球水师彻底击溃呢?” 冯紫英戴着一顶草帽,浑身穿着破烂的衣衫,手中握着一柄鱼叉,有些郁闷地看向与他同行的柳湘莲,却惊讶地发现,柳湘莲竟然正拿着船上用来做掩护的渔网,在水中网鱼。 柳湘莲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网一收,从水里拖上来几条鱼。 “这几个月这里总落炮火,连鱼都没有几条了,冯兄,你可记得,咱们刚来这里时,一网下去能网到的鱼咱们两个人一起都拉不住。” 冯紫英走了过来,帮着柳湘莲将网中的鱼从网里拿出来,见柳湘莲还要接着下网,急得他一把就拉住了柳湘莲手中的网,口中压低声音呼道。 “柳兄,你打这么多鱼作甚,你方才有没有听我说什么?” 柳湘莲将他的手从网上拿开,口中无奈道:“渔网坚韧,你这么拽会伤了手的。” 可他的话说出来之后,却没听见有回应,柳湘莲便抬头去看冯紫英。 只见冯紫英一副你不回答我就不让开的架势,这让柳湘莲颇为头疼,冯紫英此人聪慧过人,却多有执念,不达到目的很难罢休,他无法,只得小声对冯紫英解释道。 “冯兄,时机未到,教我等如何进攻?” “这是怎么说,那琉球分明已经抵抗不住我大徒水师的攻势了,怎么就不是进攻的好时机了,这场战事已有好几月,再这么拖下去,又该拖到何时呢? 战事一直持续下去,不利于朝廷稳定啊!” 今日连番交战,冯紫英自觉大徒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此消彼长之间,正是与琉球决战的好时机,不想柳湘莲却说现在不能进攻,这让他十分费解。 柳湘莲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四处并无异常,这才小声对冯紫英解释道:“冯兄,你可留意过前日咱们与琉球的一支战船交战的情形?” 冯紫英点了点头,“自从军以来,每次与敌人交手,我都细心留意,这次也不例外,那些情景我自然都记得。” “那冯兄可记得,那琉球水师与咱们第一次较量之时,除了各类战船之外,有重舰三十艘,可几月以来,那些重舰也不过只出现了五艘,剩下的二十五艘到现在还不知去向。 我听闻琉球水师的元帅是个精于谋算之人,他一直用其余战船与我大徒水师交战,不使用重舰,便是想故意隐藏实力,让我们遗忘他手中还有这样的后手。 先输上咱们几阵,待咱们得意忘形之际,将隐藏在后面的重船一并派出,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咱们丢盔卸甲不说,又是在茫茫大海之中,军士便是进入海中也不得生路,不向他们投降那就是死路一条,这计策不得不说,若是成了我大徒必定损失惨重。” 柳湘莲将背后可能存在的谋算细细地说给了冯紫英听,他说着说着,越来越发觉其中的凶险,不由得对冯紫英严肃道。 “冯兄,我觉得这件事我能看出来,精通水战的老侯爷也一定能看出来,老侯爷一直不下令让咱们全力反击或许也是有此担忧。 若是真的让琉球水师元帅的算计得逞,那咱们大徒将士该折损多少啊,所以咱们必须要警惕起来。” 冯紫英听了顿觉心头一凛,随后他便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懊恼道:“柳兄所言甚是,我怎么就忘记了还有那么多重舰没有出现呢,还是柳兄你心思细致,能想到这么多。”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从小看的就是各种兵书、策论,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直到前日我才发现有这么一处不对,这才想着出来打探一二,也好尽不备之需。” 说着柳湘莲目光微凝,目光瞟向远方眼中尽是忧色,冯紫英从船的一头移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柳兄不必烦恼,既然咱们已经发现了他的阴谋,那就不怕了,你我且到前方去探听一二,以你我二人的能耐,或许能探得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未可知。” 柳湘莲闻言赞同地点点头,与冯紫英对视,两张因吹海风和日晒褪去青嫩之色的面庞无声地微笑起来。 两人说的话随着海风消逝,只有海中的鱼听见,在茫茫的大海中,游荡着一叶不起眼的小舟,逐渐消失在水天之中。 第613章 发现大船 柳湘莲与冯紫英说完此次出来的打算,便接着装作在海边打渔的渔民,继续向远方探查而去。 这里离大徒水师驻扎的地方已经很远了,可四处还是一片寂静,未曾见过什么人影,柳湘莲和冯紫英二人一无所得,都觉得很是沮丧。 二人简单商议了一下,觉得他们离开大徒水师太远终究不妥,便架船往回赶,不想他们二人不熟悉路,正赶上了涨潮之际,来的时候做的记号被涨上来的海潮给淹没。 柳湘莲和冯紫英失去了方向,又有湍急水流,他们二人竟被水流卷带去了一处满是礁石之处。 柳湘莲和冯紫英一面用鱼叉等物拼力调整小船的方向躲避礁石,一面打量四周的环境,好在退潮之时,从这片礁石里出来。 好在小船有惊无险,没有撞在礁石上面,而是经过七扭八拐的几处之后,到了一片安静的水域。 见所乘小船不再因海浪摇摇欲落,柳湘莲和冯紫英都松了一口气,将小船在一处大的礁石后停下,他们二人开始等待潮水退去。 他们在海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对于每日海水涨潮与退潮的时间都记在心中。 冯紫英伸头往外看去,只见远处海浪并未平息,不禁垂头叹气。 “柳兄,你我二人打探消息不得,却被困在此处,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倘若侯爷问起,不见你我二人踪影,弟兄们岂不是要被侯爷怪罪。” 柳湘莲却没有像冯紫英这般垂头丧气,他从怀里掏出被海水泡了的饼,掰下来一半递给冯紫英,劝道。 “冯兄,不要气馁,这世上的神情多数是不会一蹴而就的,咱们这是第一次出来打探消息,便是打听不到什么,也是正常的。 在外待着,保持体力才是最重要的,你快吃上一些,一会儿退潮了回去,咱们好有的力气可使。” 冯紫英伸手接过,咬上一口,却被海水苦涩的味道激得皱眉,柳湘莲见状,将怀中捆绑得极为结实的水囊拿出,递给冯紫英,冯紫英接过喝了一口,随后大口将饼咽下。 二人吃完东西,便在小船上休息,不想没休息上一刻钟,耳力甚佳的柳湘莲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推了一下冯紫英,并在冯紫英开口之前,打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冯紫英在柳湘莲的提醒下警惕起来,这时,突然有细小的说话声传来,二人都屏神凝息,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今日巡逻回来,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没有,这等地方就连打渔的渔民都不会来,哪有什么人会出现在这里,要不是元帅下令,每日必须巡逻三回,我们可不愿意出去。” “咱们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了,也不见元帅遣人来找咱们,莫不是元帅已经将咱们忘了,不想招咱们去。” “那还不好,难不成你想去和大徒的水师去硬碰硬? 那可是会死人的,那大徒水师在几月前是何等的威能,你难道没见过,这样打下去得死多少人,躲都没处躲的。 再说就算是咱们打赢了大徒的水师,那功劳也不是咱们的,都是元帅的,到时元帅更得国主器重,而你我除了几文赏钱什么都得不到。 我是不知你们的想法,可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我可不想去白白送死。 我只求阖家团圆,不求建功立业,元帅将咱们忘了才好呢,正好不用去拼命,待大徒水师退去我正好回家。” 几人的说话声伴随着海浪的声音传到了柳湘莲和冯紫英的耳中,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柳湘莲对冯紫英打了一个手势,冯紫英会意,两人将小船隐匿在一处礁石缝隙里,继而轻轻下水。 那处空间狭小,小船卡在中间不会顺水漂走,柳湘莲和冯紫英便潜水往那几人说话之处而去。 “兄弟说的对,管他什么元帅不元帅的,他们可从来都不在乎咱们底下人的死活,能在这里躲着自然是好。 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那些大徒人根本就不是上面传下来的青面獠牙的模样,而是与我们生的一样的。 我还听一个曾经去过大徒打过渔的同乡说,那里的小娘子生的可比咱们这里的白净多了。” “果真如此?可惜我没这个眼福,你也别停,还有什么别的事,一并说出来好让咱们兄弟几个长长见识!” 柳湘莲和冯紫英在不断接近的时候,就听那几人越说越离谱,到后来竟是不知说到哪里去了,几个人坏笑个不停。 而这个时候,冯紫英与柳湘莲两人也潜到了附近,借助礁石掩蔽,两人看到在这层礁石里面有一处旷大的水域,其中停着的就是琉球水师有的那些一直都没出现的大船。 在这个几面都围有礁石风平浪静的地方,重船和在重船上钩住的小船都稳稳地停在这里。 此刻夕阳落山,一钩弯月在天上高悬,二人借助余光将其中目所能及的停船的数量和正在忙活的琉球人数都记在心中,他们知道这些细节将在以后的偷袭中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 这里人员不少,怕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被人发现,冯紫英与柳湘莲二人不敢多看,急忙小心潜回小船处,待外面的潮水稍落,他们便驾船离去。 回去的时候,潮水并未完全平息,但冯紫英与柳湘莲二人谁都不敢松懈,他们奋力地划动船桨,破开阻拦他们回去的风浪,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大徒水师驻扎的地方。 待他们一回去,两人直接就冲进了老侯爷所在的帅帐,不等老侯爷露出怒色,两人便将探得的消息全都讲了出来。 柳湘莲想的没错,老侯爷之前一直按着没有大肆进攻,就是有这方面的顾虑,眼下听他们二人将情况一说,他便顾不得数落他们两个,直接将一张没有使用过的海图拿了出来。 待海图一展开,老侯爷就让二人将那处礁石的具体地点给标注出来,冯紫英和柳湘莲急忙照做。 好在二人回来的时候,特意记了路,又做了不会被海水冲掉的隐秘记号,对四周的环境也都清楚得很,他们很快便在这张极为详尽的海图上面找到了他们想要找的位置。 作为主帅的老侯爷年轻时就是常年在海边征战的,只看了两眼便看出了那是一个什么地方,也明白了琉球主帅的心思。 “原来是在这里,怪不得,怪不得!” 老侯爷在看了海图之后,便感叹起来,冯紫英和柳湘莲两个颇为不解,急忙问老侯爷为何有如此感叹,老侯爷面带严肃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吹了吹自己的胡子。 “说让你们多学,可不是没有错的,这一片地势狭窄,连带着海面也不宽,吹的西南风又被这条山脉挡住,因而将船停在这里不用担心风浪,且这里距离琉球水师大营不远,可若是不熟悉四周环境的人,极有可能会将这个地方忽略。 这里来往方便隐秘,最适合在这里安排下后手,用来在我们懈怠之时发动偷袭。” “侯爷。那我们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打算,何不早些下手去除这个隐患?” 已经发现了琉球统帅的后手,冯紫英便建言说要将这处隐秘的囤船之处端掉,柳湘莲却没说话,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冯紫英见老侯爷没有回答,转头想叫老侯爷一直很看重的柳湘莲一起劝老侯爷出兵,不想他转头回去,却见到柳湘莲正低头想着什么,他不由得伸手推了柳湘莲一把。 “柳兄,你在想什么呢,快帮我劝劝侯爷!” “冯兄,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 柳湘莲伸手抓住了冯紫英推他的手,过了几息才抬头说道。 “侯爷,冯兄,你们来看,我们打探完消息出来之时是从这里的一处礁石口出来的,并未遇见巡逻的船只,之后顺着这里行走一路畅通无阻,可见他们在这边防范之心不重。 我们完全可以从这里作为突破,悄悄潜入附近,可此处礁石开口较小,一般的战船从这里走不过去,就算是我们的人到了这里也没办法一举将那些人拿下。 我们短时间内拿不下他们,就会给琉球这些重船反击的机会,而他们的战力不弱,我们去偷袭,只能用小船,重船是要留在这里迷惑他们的,不能动弹。 一旦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 ,我们不但拿不下他们,反而会失败,进而引起他们的警觉,那琉球主帅是一个精通战术的人,若是他孤注一掷,与我大徒水师决战,到那时情况将不容乐观。” “维实说的正是我也在想的,这几艘重船若是进攻起来,威力不小,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歼灭,才不会让我们的人产生伤亡。” 维实是柳湘莲拜师之后,其师为他取的字,取意是让他少忧虑虚妄之事,以实务为己心,切莫自误。 自柳湘莲投军以来,就发挥出了不俗的才能,老侯爷十分器重他,将他当做自己家里的后辈一样看待,在称呼柳湘莲的时候一直都唤他的表字以示亲近,他听了柳湘莲的分析,赞许地看了柳湘莲一眼,随即附和了柳湘莲的想法。 “侯爷,那就是说,我们还需要再多派一些人出去打探消息?” 冯紫英在二人的解释下也想到了事情的重要性,眼下若是还想吃掉这些重船,必定要大这里面的重船一个措手不及,这就对大徒潜行人员对四周环境的要求程度极高,因而他思量几回最后问老侯爷道。 “对,派人尽量将这里周围的情况再摸清楚一些,争取将此处一举拿下,琉球失了这些重船,便再无力阻挡咱们南进。 到时咱们大败敌军,让琉球国君签下臣服的降书,便可收兵班师回朝了。” 说到让琉球交降书,老侯爷的眼中突然爆起一束奇异的目光,拿过海图在一边的纸上不停地勾画着,冯紫英和柳湘莲就看见这道因连日忙碌显得不安的身影突然被注入了一丝活力一样,骤然挺直了许多。 他连声唤着冯紫英和柳湘莲,让他们过来和他一起制定计划,老侯爷很清楚,冯紫英和柳湘莲两个人虽然年轻,却有着他这个年岁的老人没有的不怕输的勇气和信心,老侯爷很是愿意与他们两个人讨论下一步该如何部署。 “来,来,来,你们两个都过来看看,咱们怎么设伏比较好,你们两个从那里回来的,论起那里的情况比谁都清楚!” 冯紫英和柳湘莲看向对方,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兴奋和欣喜,他们应了一声,齐齐上前,和老侯爷凑在一起看起了海图,三人就着图开始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父亲,父亲,该休息了!” 跟着老侯爷一起来做了一位参将的老侯爷的大儿子一进帅帐就见到了三个脑袋挤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顿时心疼起来。 外面的人可能不知道,可他这个一直在身边侍奉的人可是清楚,老侯爷这两日里一直都在忙着指挥手下的人防备与反击琉球水师的不断袭扰,总共也不过零零散散睡了两个时辰,以老侯爷今年的高龄,着实让人担忧不已。 “父亲,时间不早了,您明日还要到各营帐去巡查,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行,我今天不标好肯定睡不着觉,正好你来了,去将我从家里带来的参茶给我冲三碗过来。 嗯,四碗吧,你自己也冲一碗,正好你也过来学一学,将来都用的上。” 老侯爷抬眼瞧了一下自己的大儿子,随即又重新低下头去,这夜主帐内的光亮一直都没有熄灭。 苍暮州的海岸周围漆黑一片,唯有大徒水师停驻的地方,有点点光明,与天空上的漫天星辰遥相呼应。 永不止歇的海水在海风下波光粼粼,细碎的亮光交织在一起,恍若一面巨大的宝镜,而宝镜的正反两面紧紧相连,无数烟尘水雾漫出,化作水师驻处的遮掩。 第614章 幻海浮沉 大徒水师和琉球水师都在忙着各项部署,双方谁都没有注意,在距离他们遥远的一处海域里,一道霞光闪过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他们二人并未乘坐任何船只,而是仅凭双腿在海面上自如行走,若是有人在这里,一定能看出,这两人一个是仙风道骨的道士,一个则是慈眉善目,身着淡黄袈裟的和尚。 他们二人在此间站立,海面上突然出现一条飞起来的鱼,冲着二人过来,道士笑吟吟地一挥手,那飞来的鱼便似乎看不见两人样,往他们身侧的地方而去。 和尚的表情却没他那么轻松,他目光在海面上的一处凝固,随后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士道。 “此处与其他的地方并无什么区别,道友,你确定是这里没错?” 道士将鱼还于水中,信步而来,看了几眼海面,点头道:“道友,我们没有来错,确实就是在这里,这里是幻海与凡间海水交集之处,此处有一特性,白日里,这里就是凡间寻常的海域,待到了夜晚,这里便是那似真似幻的幻海了。 若是有凡人在夜晚不小心误入此地,便会方向不明,最终沉入幻海,从此悄声匿迹。” 和尚也是第一次听说这里的奇妙,不禁多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却依旧不得要领,好在道士说到了晚间这里就会发生变化话,他便抬头看了天色,只待晚上的时候到那幻海中去一探究竟。 “也不知那位道友传音说那精怪往海中去了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不然你我岂不是平白地跑一趟,一无所获?” 道士闻言,摇头笑道:“非也,那位道友你我都看不透她的来历,上次她给咱们传来的消息也不虚,想来这次也不会出意外。 那精怪精于逃跑藏匿,只凭你我二人之力寻它不得,如今有了消息,咱们来一趟也是应该的,那精怪早抓到一日,就少让它在凡间为祸一日。” 那精怪与别的妖魔不同,两人几次推演都未得出其踪迹,和尚震惊于以他现在的修行,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骤然听得史溁用树枝说的那些话,便起了心思,与道士一说,二人便动身前来。 此刻已经是夕阳落日,海面被覆盖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二人无暇去看海面上那宏大的落日景象,而是紧紧地盯着刚才那处海域,只见在金红色的光芒交汇之处,开始出现一层雾气。 二人定睛往雾内看去,就见雾下的海水发生了变化,层层涟漪之间,似乎有奇异之物在海面下翻动。 二人见此情形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化作两道七彩光芒进入水中。 此刻的海域已经属于了幻海,道士和和尚两人深深地看着海水中的东西,只见里面有许多透明的小球在闪着荧光,更是有许多长相奇异的透明生物在水里游曳。 “这里就是幻海?幻海不是墨色无光的么?” “道友,这里确实是幻海无疑,只是这里的幽怨缠绵之情比之灌愁海要浅上千倍不止。” 第615章 鲸显 感受到海水中传来的异动,僧道二人突然抬起头,望向了东南处的一片海域的方向。 道士的眉头一皱,掐指一算,随即狐疑道:“这里是幻海,按理来说已经脱离了凡间的桎梏,如何还会被凡尘中事影响?” 僧人也是惊讶不已,他挥手退开二人周围三尺之内的海水,在面前打出一道光幕,光幕上面赫然出现的正是此刻海面上发生的事。 只见此刻,海面上火光四射,无数船只碎片飘零在海面上,很多身着着同样服饰的人在海水中挣扎着,寻找浮板依靠。 在一片混乱之中,二人突然发现了一个冷静沉着的身影,他与那些呼喊求救的人不同,正指挥着与他穿一样衣服的人,驾船追赶前方想要逃跑的人。 “这人......” 那人正是柳湘莲,僧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道士见他似乎有所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 “这个人有什么不妥么?” 此时僧人的眉头已经紧紧地拧起,对道士道:“道友,此人看面相应是与你我二人有缘,可我顺着因果线推算下去,因果却被凭空斩断。” “斩断因果线的是什么,道友你可看清楚了?” 僧人闭上眼睛又是一阵思量,最后他睁开眼睛道:“是那条本不该连接上的姻缘线。” 道士闻言也催动神通,看向前因后果,继而喃喃道:“奇了,又一既定的命数出现了变化,与之前你我看过的绛珠命运一样,我都看不到未来,那未来被迷雾掩盖,看不见终点,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影响着,可我也看不到那种力量的来处。 绛珠的公案乃是此次历劫之本,莫不是此人的变化,也是被绛珠命运所影响,不见来处与去路,真不知是好是坏。” 僧人将召出来的画面散去,面色亦是严肃非常,二人在此处站立许久,直到再无异动传来,道士才幽幽说道。 “罢了,你我自几月前便无法动手更改他们的命运,就是在这里多想也是无用,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许是感受到道士的无奈,幻海的海水开始翻腾起来,海底生出无数个漩涡,仿佛要将这片海域中的一切都卷入虚无,僧道二人立刻出手抵御,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就在二人离开之后,这片海域变得平静下来,在与他们离开的方向相反的那块海底岩石后面,隐约显现出来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影子,那是一头巨大的鲸鱼身影。 海水周围的那些散发着荧光的透明影子在它显现出来之后,都惊慌地向远方逃离,巨鲸对此不以为意,而是在确定僧道二人不会回来之后,一个摆尾游向了幻海更深的地方。 僧道二人一路从海水漩涡中离开,到了另一处幻海海底,幻海的海底与凡尘的海域不同,它是明亮的,没有深海的那种黑暗。 “道友,刚刚我好像感受到了一丝那精怪的气息,你可感受到了?” 第616章 远海捷报 在老侯爷的精妙部署之下,大徒水师成功地潜入了拿出囤停着重船的海域,将里面的琉球重船毁去大半,琉球元帅直到有人拼死跑回去报信才得知重船被毁。 还未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老侯爷便将大徒水师开了过去,又趁其不备毁去琉球船只无数,一时之间琉球水师大营是火光冲天,那火光近乎染红了天际。 水师营寨被人攻破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琉球国主,琉球国主在听了前线回来的人说的消息后,手中盛满琥珀色酒液的琉璃杯脱手摔落在地,半晌过后,琉球国主这才从惊愕中回神。 他一回神就立刻派人去将几位金发碧眼的人请进了王宫,也不知琉球国主与那几人都说了一些什么,琉球国主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突然一反常态,直接下令水师与大徒进行决战。 王令一连下了十道,琉球水师元帅本想重新修整一段时间,可王令不许,无奈之下,他只得重整旗鼓,硬着头皮与大徒水师交战。 与琉球水师的气势不足相比,大徒水师因为连胜了两场,正是气势高昂的时候,见琉球水师竟然敢宣战,众人都是翘首以盼,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将琉球水师彻底击溃。 气势恢宏之师与沮丧畏惧之师交战,其结果可想而知,不多时,捷报便传到了京城,当今在看过奏报之后,顿时龙颜大悦,大笑不止,在早朝上连着叫了三声好字。 前线大胜的消息更是没有保密,顿时便传遍了京城,京城百姓们听了无不欢欣鼓舞,庆贺者众多,坊间的说书先生也立刻将原本要说的故事,换成了水师大破敌军的故事,每每讲来,都赢得了满堂喝彩。 在捷报传到京城的这日,贾家的队伍正巧回到了京城,还未曾进城的时候就听闻了这个消息。 贾赦听了亦是十分激动,骑马到史溁乘坐的马车边与史溁先说了一声,便策马疾行而去,匆匆先赶回荣国府,随后换上朝服,直接往皇宫赶去。 因前方送来捷报高兴不已的当今在御书房就见到了一连几月都未曾见过的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有些惊讶,随即脸上的惊讶便化作了满满的笑意。 “贾爱卿,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朕记得按照路程你应该还有两日才能回来的。” 贾赦闻言老脸一红,随即笑道:“回陛下,微臣在路上走得快,今日便已经到了京城了,微臣这不是在路上听说了苍暮州大捷,这才想着蹭些喜气,就加急跑了回来,这才赶上,还望陛下不要怪微臣早回来才好。” 当今哈哈大笑道:“贾恩侯,许久不听你这样说话,朕都有些不适应了,怎么样,荣公夫人可安好,金陵诸事可都处理妥当了?” “托陛下的洪福,微臣家里都好,家母身体康健,金陵的事情该修缮的也都修缮完毕,微臣感激不尽,叩谢陛下天恩。” 说着贾赦郑重地跪下,对着当今恭恭敬敬地扣了一个头,当今见贾赦扣头在地,笑问道:“贾爱卿,你这是做甚,你刚回来,路途辛苦快些起来,你我君臣许久不曾好生说话了。 戴忠全,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给贾爱卿搬个凳子来,再将朕新得的茶叶沏一杯来。” 第617章 忠顺郡王 当今与贾赦这对本不该凑在一处的君臣想法莫名地投契,几月不见,互相之间都有许多话要说,因着贾赦进宫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说话之间天色便晚了,当今直接就将贾赦留在了宫中。 荣国府的马车行驶到荣国府大门处的时候,已经是将要宵禁的时间了,众人便都在史溁的令下散去,各自回家,贾政与王氏因着路途稍远,也被史溁留在了荣国府内,住的还是他们熟悉的梨香院。 只等到宵禁时分,史溁依旧没有等到贾赦回府,便叫了荣禧堂内见过贾赦的丫鬟来问话,得知贾赦回来换了朝服出门就再也没回来,便猜想到贾赦应该是被留在宫中了。 近日没有人参奏过贾家,贾家也没做什么错事,所以史溁并贾家上下并不担心贾赦彻夜未归,果然第二日早朝散去,贾赦便回到了家中。 因着旅途劳顿,史溁便叫他们第二日早上不必前来问安,及待午饭时,诸人才齐至,都说些吉祥之语。 饭毕,贾政与王氏带着人回去,嘱咐分别嘱咐了宝玉与贾环读书不可懈怠,贾政离开后,宝玉便觉得倦怠,想要回去再补一觉,诸姊妹亦面带倦色,史溁便叫他们都去歇了,另着人去告知几位先生,他们已经回来,请先生设下授课之时。 待诸人散去,贾赦独留,史溁见他有话要说,便也将身边的人遣散,由鸳鸯在门外把门,屋内只留史溁与贾赦两人。 直到这时,贾赦才慎重开口:“当今命人暗中调查,查出来一些不好的东西,这些东西的矛头,都指向了忠顺郡王。 那些事情都不是捕风捉影,当今对忠顺郡王做的这些事情很是不满,已经有再次申斥的意思。” 史溁听了皱眉问道:“可是忠顺郡王做的这些事情里,有什么与朝中重臣有关的?当今不是不知道忠顺郡王做的一些事情,可当今一直都觉得无伤大雅,怎么这次反应这么严重?” “确实是这样,当今说,忠顺郡王新纳了一位侍妾入府,那位侍妾是三皇子母家的一个嫡支女儿,按照关系这位侍妾与三皇子可不远,该是嫡亲的表妹。 而就在忠顺郡王纳了这位侍妾不久,担任忠顺郡王府长史的贾化,便联合了梅翰林向吏部保奏,让托庇在忠顺郡王府的一个门客入朝做事。 他们保奏的虽然是一个闲差,可当今看的不是他们安插这个人,而是通过这条纽带,三皇子与忠顺郡王可以结党。 当今最恶底下的人勾结成派,更不喜皇子与朝臣结交揽权,三皇子与忠顺郡王此举正是触动了当今心头的逆鳞。 我昨日看当今的意思,怕是不久就会再有大动作,到时应该就不是降爵这么简单了。” “与忠顺郡王结交的人几十年来可是不少,若是当今狠了心要彻查,不知要在朝中掀起多少风浪。” 史溁清楚当今的行事作风,那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帝王,从他最后将朝中那些腐朽的世家与老臣后人尽数打扫干净,就证明他是一个能做实事的人,在这样人手下,既幸又不幸。 第618章 担心 “且看当今是要如何作为了,若是狠起来,便是人头落地也是有的。 人人都说当今不似太上皇仁厚,其实我觉得不然,看着当今的行事风格,与当初刚登上皇位的太上皇极为相似,那才是亲父子。” 史溁感慨了一番,随即想到金陵牛家一事,京中尚有人在关心,便问贾赦道。 除了你说的这些,可还有其他的事,万夫人娘家兄长之师可有向当今进言?” 贾赦在御书房内时便听当今提起了牛家,还问他整件事情到底是因何而起,其中牵涉了多少,又问最后如何了结。 当今问得仔细,贾赦也是将过程细细说来,将牛家这几年在金陵做的事情,并那处荒废院落中挖出遗骨,被查到与牛家的仆从有关的林林总总都说给了当今。 直说到最后,牛家出了一大笔银子,当今才略微点头,赐了贾赦坐下,这才对贾赦说了京中的事。 又让戴忠全从盒子里面拿出来一叠奏折让贾赦看,贾赦推脱一回,当今便不再强求,直说了其中内容。 “陛下与我说,就在牛夯被抓进大牢的那些日子,便有人上折子弹劾万远清,说他识人不明,平白冤枉好人,更是说他是被人收买,见钱眼开。” “后来,万远清那位大舅兄之师听闻了此事,当即便拄着拐杖到了朝堂之上,将那些上折子弹劾之人骂了一通。 当今说当时那位老先生因为生气,气血上涌,险些昏厥,他请了两次才将老先生请下去。 当今陛下又令巡抚核查所有案宗,也就是后来,沈巡抚来的那回,将一应文书卷案都带走,加急传入京城。 当今亲自看过,这才了结此事。” 史溁听贾赦说这事的周折,不由得心下好奇,为何她没听说朝堂之上出了这么多事情。 莫不是底下人瞒着她,故意不告诉她的? 发觉为她查探消息的人可能对她有所隐瞒后,史溁也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作出一副未曾差觉的样子,对贾赦道。 “那些弹劾的人呢?当今可有处置?” “都处置了,牵头的人降一品,夺其原本职位,跟随的人都被罚奉半年。” 史溁听了点头赞同道:“是该罚他们,若是一个个都捕风捉影起来,可不就乱了套,平白冤了别人。 不过,既然有人弹劾万远清,那必定也会有人替他说话,我想不会只有老先生一人替他辩驳吧?” “母亲想的周全,万远清读书时多有同窗,其中几位更是深受当今信任之人,他们纷纷为万远清鸣不平,这才让当今下令让沈巡抚单走一趟。 不然,最开始当今的意思是将这些弹劾的折子搁置的。” 贾赦又解释了一回,言语中提及的几人都是当今新命之人,那都是当今自己的人,他们说话,当今必定会比别人说多信上几分。 “不仅如此,沈巡抚回来之后,经过查证,万远清确实是有才之人,当今龙颜大悦,已经写好了调他进京的旨意,只待下月考绩完毕便可发出。” 第619章 蒙蔽(一) “这么说来,当今是有意重用此人了?” 贾赦点头,当今在太上皇故去后便不再遮掩扩充自己心腹的动作,贾赦经常在当今左右侍奉,自然感受到了当今的雄心,几道圣令下去,可以看出他恨不得将整个大徒天下都真正地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正是,儿子听当今的口风,当今有意将他放到吏部。” “吏部?那可不是谁想去就去的地方,你妹夫现在就在那里任职,他原本的侍郎位置便空了出来,难不成当今有意将这个空缺许给他?” 老吏部尚书遇刺,林如海从诬告中脱身后,便再上一步,成为了吏部尚书,总领一部事宜,在当今的刻意主导下,吏部换了许多新人上来,可侍郎之位却仍缺少一人。 万远清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当今属意,顶上此位也是没什么好说,只是贾赦在听了史溁的猜测之后,却摇了摇头,不等史溁再次发问,他便开口解释道。 “侍郎之位不会是他,那样未免品级升得太快了,朝中之人必定不服,如今边疆尚有兵戈交错,当今不会因为用一个人惹得朝中议论纷纷。” “不是他,那会是谁?” 史溁见贾赦说的笃定,便也好奇地问了起来,只见贾赦人未说话,却先笑了起来。 “呵呵,母亲有所不知,当今说了这侍郎之位暂且先空着,若是新入吏部的人谁做的好了,再提人上去,这件事虽然没有外传,却也是吏部之内所有人都知道了。 妹夫说,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那些新来的人便整日里都在衙门处蹲着,还有几人干脆就在衙门附近赁了院子,每日早早便到了衙上点卯,下批的文书也都批得飞快,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拖拉。” 闻言,史溁禁不住笑了,笑中有有几分了然,这世上大公无私者有之,舍己为人者亦有之,可多数人也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的人喜欢名,有的人喜欢利,都是最最寻常的追求,用人者当知人善任,想使人为你卖力,必然要有所付出。 当今此举,便是在前面吊起了一颗香饵,水中的鱼谁都想吃,可最终谁吃的到,谁吃不到,其实也不由得那些鱼说的算。 史溁微笑着换了话题,问起了贾赦他可否知道元春的消息,提起元春,贾赦摇了摇头。 “陛下并未提起,儿子便也没问,只将要离宫之时,戴公公追到了宫门处与儿子说了一句贤妃与九皇子都好,让您莫要过于挂念,只有这么一句,其余的也没多说。” “娘娘和九皇子没事就好,我已经递了进宫求见的牌子,宫中还未曾传来回文,若是有了机会入宫,我自当去探望娘娘。” 史溁一边说,一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对于元春的处境,她心中不是十分担心,在金陵之时,元春便和当今一起送来了赏赐,更是来了小内侍说了元春在宫中的情况。 史溁对元春现在的情况有了了解,且元春膝下有子,自己虽未与人过分争宠,却也笼络了几位低位妃嫔,便是有三皇子生母微微挑衅,也足有自保之力。 荣国府在九皇子降生之后,便再也没有从宫中胡乱打听消息,本分得很,贾赦在朝中亦得用,元春的贤妃之位名副其实。 “那儿子便让太太和琏儿媳妇跟着您一起去,哦,对了,蓉儿媳妇按制也要进宫面见皇后,还望母亲多照顾她一些。” 史溁微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说完了这些事,贾赦便与史溁告辞,回了荣禧堂,待贾赦从荣庆堂内离开,史溁便冷下脸来,鸳鸯一进来就发现了史溁低沉的情绪。 她颇为担心地望向史溁,可史溁却什么都没说,对她挥了挥手。 鸳鸯摸了摸茶壶,去外间的茶水房换了一壶,回来的时候,却见史溁已经将桌上冷了的茶水饮尽,鸳鸯不敢多说,将茶水换过,正欲端着用过的茶杯离开,就听得身后史溁说了一句。 “鸳鸯,你去派人将史何叫来。” 鸳鸯闻言浑身一僵,随即她低声答道:“是。” 第620章 蒙蔽(二) 史溁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经常陪伴在史溁身边的鸳鸯此刻却感觉自己背后发寒,鸳鸯记得府里的老太太从接回姑太太之后,就变得愈发慈祥了。 就连平时看人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在接回姑太太之前,老太太虽然也喜欢与她们这些丫鬟说笑,可眼底的威严是从来都没有消散过的。 但是在姑太太回来后,老太太周身的感觉便变了,开始像一位慈母和心疼外孙女疼到极点的外祖母。 有的时候,鸳鸯甚至在恍惚之间,觉得眼前的人不是老太太。 对于这样的改变,她和碧玺几个都悄悄讨论过,她们一致认为是老太太接回了最宝贝的女儿和外孙女才有了这样的变化,慈母之心,足够让一个人发生极大的改变。 要知道,老太太从前可总是提起姑太太这个小女儿,更是对这个小女儿极为惦念,常常埋怨姑太太嫁的太远,若是当初林家能留在京城,她也不用母女分离,还在得知姑太太病了的时候,直接急的晕了过去。 老太太已经很久都没有露出这样的感觉了,即便是当初家里入了时疾时,老太太也没有这么严肃。 不管鸳鸯心头思绪如何百转,她还是按照史溁的要求去找了史何,届时史何正领着人做库房的清点采买之事。 忽见鸳鸯亲自前来,脸色亦不如平常,顿时心头一惊,随即顾不得整理在搬运中沾了灰尘的衣裳便迎了上去,鸳鸯也顺势和史何走到一边。 “可是老太太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史何见鸳鸯有所犹豫,便先问了起来,鸳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刚才在来的路上想的许多话俨然已经到了嘴边,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史溁方才说史何名字的语气与之前不同,聪慧如鸳鸯当然有所察觉,史溁又是在贾赦离开之后便叫史何前去,必定有缘由,保不齐就是史何办的什么差事没有办好,史溁的语气中隐隐有责备的意思,这让鸳鸯有一些难为情。 史何平时对她们这些在史溁身边的丫鬟很是不错,可她是忠于老太太的,这一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往后也不会改变,鸳鸯低垂下头,眸光闪烁的两下。 “史大爷,老太太叫。” 鸳鸯说的简洁,史何听了就是一愣,但在那之后,他立刻回答了一句。 “好,我这就跟你去见老太太。” 史何没有多问,可鸳鸯却在心中默默地松了口气,史何的表现显然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府里,一般只有唤那些小丫头子们的时候,才会说太太叫,或者是奶奶叫这样的话。 而他们在与管事们说话的时候,往往会解释一下要做什么,鸳鸯在史何的身边走着,悄悄用余光去打量史何,就见史何的脸色也十分严肃,素日里平滑的眉心也皱了起来,一副思索的样子。 鸳鸯没打断史何的思绪,一路上两人默然前行,直到走到了荣庆堂,鸳鸯才快步走到史何前面,到了史溁身边轻声道。 “老太太,史大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第621章 蒙蔽(三) 得到了史溁的允诺,史何走了进来,恭敬地问安,史溁只端着茶杯低头想着事情,也不说话,史何见状,神色更加恭谨起来。 半晌过后,史溁终于抬头,问起了之前让他去办的差事。 “上次让你找的铺子如何了?能不能收上来,我有其他的用处。” 史何见鸳鸯找他的态度不对,正想着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史溁生气了,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忽而听见史溁问他去金陵之前让他去寻的铺子,急忙将满腹的思绪收好,恭谨地答道。 “回老太太,这事出京之前我就让人去办了,一共选了八间铺子,有三间铺子的主人家老爷离世,他们要回乡守灵,觉得以后不回来了,相识的人家听说了都压价,我就按照正常的价格买了下来,地界都好,离府上不远。 还有四间铺子稍微小一些,距离府上也远一些,在北门那边,不过胜在里面收拾得齐整,周围的人家都殷实,往日在铺子前经过得人也不少,做些小生意正合适。 此外,还有一间铺子得情况有些特殊,是从金陵回来之后,我儿子才找我说的,那家铺子的主人得罪了人,生意做不下去了,又是祖籍就是在京城的,没有什么亲朋可以投奔依靠,因而他们卖铺子的价格虽低,但却有条件。” “有条件?什么条件,那铺子在何处,你为什么选中了它?” “条件就是他们希望能托庇到咱们府上。”史何连忙将那家人的条件说了出来,竟是希望找个靠山。 虽然史溁也对这种托庇颇有耳闻,可亲身经历,并且人家要托庇是自己这还是第一回,想到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关窍,不免起了几分兴致,就见史何又说。 “老太太,这间铺子看着不起眼,细算起来却是在入京的必经之路上,消息极为灵通。” “所以你就选中了它,听着倒是不错,你来给我指一下这间铺子的位置。” 史溁闻言挑了挑眉,让丫鬟取来舆图,史何便上前,在一处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忽略的地方将那件铺子的位置指了出来,史溁一看,随即笑道。 “难为你发现了这处地界,这地方我瞧着也好”,史溁点点头,“那你就说说那家人得罪的是谁,又想要个什么样的庇护?” 见史溁问起事情经过,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方才他刚刚进来时候那样严肃,史何在心中暗自抹了一把汗,急忙解释道。 “那家人原是做茶水生意的,只一日有一位进京投奔亲戚的父女在他们铺子里头歇脚,不想来了几个公子,那几个公子见那家姑娘生的清秀,言语之间极为不堪。 那姑娘的父亲如何肯让自己的女儿受这样的委屈,便将抄起凳子将几个公子打了,那几人中一人的小厮见势不妙,早早回去叫了人,就要将那对父女拿去。 这要是让人拿去哪里落得了好,这家铺子的主人不忍他们父女被人欺负,便趁着那几个人在地上哎呦的时候,让这对父女从铺子的后门逃了。” “所以,那几个被打的找不到那对父女,就拿他们家撒气了?” “是的,也算是迁怒了,他们家被几人惦记上后,生意就难做了,一有人来,那几人安排好的人便上来搅局,一次两次的原本觉得他们家不错的客人也不来了。” 史何见史溁的面色如常,继续道:“老太太,那几家我也打听出来了,是与都尉孙家交好的几个人家的公子,平时就借着孙家的势在街上游荡。” 史溁听了冷笑一声,“怎么,上次被抓的人里面没有他们几个?我记得水月庵的事儿也没过太久吧,就又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正是因为怕被拿走,他们几个才只是言语上放肆,并未真的上手。” “那倒是便宜了他们”,听闻几人并未上手拉扯人家姑娘,史溁也是松了口气。 世道艰难,虽然平头百姓的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规矩,被人知道了总归是不好听,那姑娘逃了最好,只可惜了那户人家要承担所有的怒火。 “你所说的都尉孙家,那家的主事之人可是那个叫孙绍祖的?” 史何一怔,不想史溁直接将那孙家说了一个现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正是他们家,其实也正是因为孙家,我才留意到这个铺子,老太太您之前不是吩咐过,要我关心一下他们家的动向,这才误打误撞得知了此事。” 提起孙绍祖,史何也觉得那人不成样子,面上是个极为会拉拢恭顺人的,可实际上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 史何没好意思说,他在打听孙家的时候,得知孙家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在孙家老家给孙绍祖订了一门亲事,可那家人后来得知了孙绍祖的顽劣,硬是退亲了。 被人退亲的孙绍祖却不觉得有什么,直言说老家的那人家配不上他,他将来是要娶一位显贵人家的姑娘做奶奶的,那样穷酸的亲事退了正好。 史何打心底看不上孙绍祖那样糟烂透了的人物,因而在感情上他还是偏向于帮助那家人的,于是他向史溁解释道。 “老太太,那家人说愿意和府上签契,供咱们府上驱使,只让他们不至于流落他乡就是。” 史溁听了沉思片刻,开口允诺了此请,“既然他们家有诚心,那便收了这铺子罢,签契也不必签死契,只当是长在咱们家里做工,咱们家也有卖茶水的铺子,他们也不必换了营生。 只一点你要与他们说清楚,他们是要去别的地方做事的,不再他们家原来的地方,不过,总归不会让他们离了京城就是了。” 史溁同意了他的提议,史何顿时觉得心头一喜,刚想和史溁保证他一定办妥,就冷不防地被史溁问了一句。 “我听说朝中因万远清与牛家不对付起了不小的波澜,怎么这事我此前竟然一丝风声都没听见?” “啊?老太太,您说什么?” 史何被史溁问得愣在那里,史溁看去他脸上迷茫的神色不似作假,又问了一遍。 “朝中因此事争论了不少时候,你难道一点儿都没听说?” 史何这会儿才从茫然中反应过来,急忙对史溁道。 “老太太,我是真的没听说,我回来之后,一直安排他们打点各处,往各家去送消息,真的没有人和我说起过......” “老太太,您放心,我回去立刻就去问,那几个小子定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懒散了,我一定好生管教他们......” “好了,你回去问清缘由,再去打探一下咱们离京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发生,待打听完了一起回我不迟。” 史溁打断了史何慌慌张张表忠心的话,她已经从史何散发出来的气息中感受到史何没有说谎。 原因不是出在史何这里,所以她也没有接着责备史何的必要了,只要让史何去找出问题根由即可。 她因着身份囿于后宅,最怕的就是消息不灵通,只有一点,史溁觉得她对于人的善恶愈发能分得清楚了,那些善念和恶念她最近总是能清晰地感受到。 她的目光落到那株时隔几月未见的曼珠沙华上,发现曼珠沙华的叶子越来越亮了。 这边,史何连声答应着退出了荣庆堂,待出了荣庆堂的范围,他才将刚才在史溁面前的那副战战兢兢的态度收了起来,转而沉下脸来。 此刻,史何的心神完全投到了史溁方才问他的问题中,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他手下几个打探消息的小子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在这几个小子面前可谓是说一不二,那几个小子更是伶俐得很。 往日府外但凡是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立刻弄清楚缘由将事情告诉他,怎么这回竟有了这样大的疏漏。 难不成是忘了说? 不! 不可能! 不仅史溁不相信是打探消息的人忘记说,史何也不相信,这其中一定有古怪,他得抓紧时间弄清楚。 “大爷这是要往何处去,若是有差遣尽管遣我去!” 就在史何思索间,身边突然蹿出来一个人,他吓了一跳,随口便道。 “谁?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做什么?” 第622章 蒙蔽(四) “是我,是我。” 史何的思绪突然被打乱,下意识回头,发现一个半大的小厮正在回廊的柱子边上探头探脑笑的谄媚。 “满口胡叫什么,老爷吩咐下来的事,你可用心了?” 史何转头之时便带了一丝愠怒,不似素日里的模样,小厮见状笑容略微收敛了一些,正色道: “大爷,我已经与咱们府上的掌柜说了,那掌柜说半个时辰后就亲自送来,必误不了老爷的事。” “那就好”,史何说话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眼,觉得看着还算顺眼,且他今儿才吩咐下去的差事这么一会子他就办完了,语气便稍稍有所缓和。 “嗯,我倒没看出你是个手脚伶俐的,眼下我突然有别的事做,手上清点库房的事还没做完,你就替我去接着点完,点完了再来回我。” 那小厮本是想来讨好一下史何的,不想一过来正撞上史何心情不好的时候,正在心里暗叫自己倒霉,不想得了一番训斥后史何真派了他一个体面的差事,虽说只有一次,这也够他在那些小厮面前露脸了。 这么一想他脸上的神情就越来越自然起来,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一丝差错,史何见他这样,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又耐心地吩咐了他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才放他离开。 “嗯......唉......” 那小厮得了差事欢天喜地地去了,走出两步依稀听得身后传来两声叹息,那小厮只当史何今日心气儿不顺,故而也没放在心上。 见完史何,史溁翻看了一早就送来的拜帖,将一些不需要她亲自出面的拜帖记下。 让人送信儿送去了东院,让王熙凤自己决定是否应下,而她自己则是安排起去清虚观打醮要带的东西和人,她可是还记得的,张仙人说回都再见,或许能有时机。 再者宁荣二公之灵也随着他们一起回来,京中也要郑重地祭一场,因着要带上贾家族中有出息的子弟,比之她自己去要隆重许多。 因此,史溁遣人去问了清虚观,定了七日之期。 翌日,吃过早饭,史溁就眼巴巴地在堂中等着了,原因无他,正是林如海和贾敏说要带着黛玉和两个孩子到荣国府来,史溁好几月未见黛玉,心中挂念不已,因此早早等待。 “老祖宗,玉儿来了,玉儿好想老祖宗啊!” “老祖宗也想你,快来让老祖宗看看,看我的玉儿在老祖宗不在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吃饭。” 不等亭亭玉立的身影见礼,史溁便将人拉到了身边细细打量着,见黛玉的个子比几月前又长高了不少,脸色也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不知道呢,两个小的上个月发了几回热,玉儿听李李神医说了药补不如食补,便对这些上了心,亲自盯着人试了几次,让李神医看过可行,又命家里的厨娘们按照单子来做给乳母们吃,果然有效。 玉儿就让家里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如今我们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气色都好得不得了,亏得我这几月嫌冷不爱出门,都要被人问是不是吃了十全大补丹了呢。” 说着,贾敏将身上所穿披风交予林如海,走到史溁身边,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笑道。 “这几月来我挂心不已,来见母亲的气色如常,托大嫂和凤丫头照顾了。” 贾敏一语而出,邢氏的眼角就带上了笑意,王熙凤见诸人均已落座,因而笑道:“姑母放心,老祖宗这里有太太和我素日里照料着,老爷和琏儿也常常在旁侍奉,必然要老祖宗笑口常开。” 史溁闻言也笑了起来,指着身后的软垫和头上戴的抹额道:“这个软垫就是你大嫂亲手做的,这个抹额也是凤丫头孝敬我的,我呀现在可也算是怎么享这福都享不尽喽。” 史溁笑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挂上了笑容,鸳鸯安排丫鬟们摆上茶果,不多时,就见贾赦、贾琏和宝玉前来,一进门,宝玉的目光就落在了史溁身边的那道身影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贾敏和林如海也与贾赦打起了招呼,贾琏与宝玉见礼完毕,各自坐了,林如海问起宝玉此往金陵所见所闻,宝玉笑着答了,捡了几处奇异惊险处说与林如海与贾敏听,惹得贾敏一阵紧张。 林如海倒是好上许多,他轻轻地拍了拍贾敏的肩膀,示意她别怕,王熙凤站在史溁身边,当地笑言道。 “姑母可别听宝兄弟胡说,哪就这么惊险了,倒是老祖宗见多识广,我们这才没乱了阵脚。” 黛玉也听得入神,自她从太虚幻境中归来,便时常命人去探听世间奇闻异事,那些故事不知如何而生,却惊异非常,以妖魔神鬼为常事,携世间七情六欲为伴,荒诞之中不无道理。 又闻宝玉说了亲身经历的奇事,更是一字都不愿放过。 宝玉见贾敏听了这些事神情紧张,又接到林如海的眼神,会意不再往下说,复又说起一路上见到的好景色,时至春日,各地花开,便是北至京城,亦有迎春绽放。 贾敏听得认真,史溁记得府中暖房中百花齐放,便提议要带着众人去暖房一游,众人皆应,贾琏先去安排,邢氏与贾敏在史溁左右手边,王熙凤紧随其后,贾赦与林如海结伴而行,黛玉和宝玉则是落在最后,说着什么,史溁留神去听,听到黛玉在问宝玉那些奇异之事。 宝玉又将通灵宝玉从项圈上摘下,递给黛玉细看,引得黛玉啧啧称奇,宝玉满不在意地道:“这蠢物在我这十数载,可算是有了一丝用处,也不枉它在这世上来一遭。” 更是惹得黛玉忍俊不禁,笑对宝玉道:“这玉是件奇物,也有奇异之处,只是不知来历,上面的字迹好像也没个阐释,好在保了宝二哥哥你一回也不算没用了,宝二哥哥你今后也不要再摔它了。” 宝玉闻言诈恼道:“我年长后就没再摔过它了,不过既然妹妹说了,那我就对它好些,不叫它粘上尘土就是了。” 黛玉点头,宝玉见了更加欢喜,只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到了暖房中见其中有府内匠人造得盆景,宝玉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凑到黛玉耳边对黛玉小声道。 “忘了和妹妹说,我那会子在梦里见着西方有一处奇异之地,那里有一处脸面不断有九座山头,漆黑如墨的山峰,我走到那山脚下,发现那里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写着青埂峰三个字。 我想大约就是那山的名字了,这山有奇异之处,山间有两道涓涓细流顺着山石缝隙流下,风从林间吹过,隐隐有呜咽之声。 我在山脚下远远听去竟觉得仿佛那山在哭一样,妹妹你说奇不奇怪?” 黛玉此时在宝玉身边听得出神,待宝玉问她,她便立刻答了,“确实奇怪,你既到了那里,可还发现有什么奇异之处,我听说凡是世外仙山宝地都与凡尘之中不一样的。” “我记得那处是一介大荒,流云飘忽,山上有青翠古松,山脚亦有海棠花生长,只可惜花未开,若是赶上花期,当属极美。” “你们姊妹两个在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史溁和贾敏在前面看了一圈,回头便发现宝玉和黛玉在说话,笑着打趣,宝玉和黛玉转头,见众人都在看他们,黛玉明朗一笑,回答史溁道。 “老祖宗,我们正说海棠花呢,宝二哥哥说他那里有一套红漆描金海棠花样儿的托盘,和这暖房中开的花样子一样,我说不信,要他拿出来看。” 史溁和贾敏听了黛玉之语都觉得好笑,宝玉听见笑声,脸微微发红,连忙对众人道:“我那里真的有的。” 说完,宝玉又对身边的小厮茗烟说道:“我听人说府里今日有番邦贩卖过来的蜜瓜,你回去告诉似锦让她拿了林妹妹方才说的盘子去盛了过来,如此妹妹可就信我了。” 史溁等人听了都笑,黛玉不过随口一说,他便当真了,茗烟见没人反对,急忙一溜烟儿地去了,只叫似锦去办。 只见王熙凤拿着帕子笑道:“老祖宗你瞧,宝兄弟这鼻子就是灵,这是今年才得的,京里少有,我派了人去看着,也没得了多少,笼共就那么两筐,还是漏夜送来的。” 史溁笑道:“他想要什么吃,哪一回没得,左右各处分得的已经留出来了,其余的随他去。” 说罢,不再管宝玉与黛玉说什么,众人热热闹闹地出了暖房,到了隔壁院落的厅内,言语中谈及林墨玉和林玄玉,史溁等人都是极为关心,提起那兄弟两个,贾敏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小孩子在小的时候最是闹腾,她与林如海对视一眼,随即无奈道。 “那两个小的顽皮得很,平时只有玉儿说的话他们两个才听,可玉儿那几日贪看了两本书,身上便有些不爽快,他们两个可就闹腾起来了。 饶是夫君这样性情的人儿也撑不住了,幸好有邢大姑娘在,不然我们府里可不得了了。” 贾敏的一番话对邢岫烟是极为夸赞,言语之间多说邢岫烟的好处,邢氏听了极为开怀。 “我那两个外甥生的模样好又聪慧,那个做亲戚长辈的不喜欢,妹妹是知道的,我这个侄女原也是个见人才会说笑的,秉性素喜思虑,就是有事也不能当即决断的,总要思量个三五日才行,你呀就别夸她了。” 虽然她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很是受用,愈发起了要将邢岫烟留在自己身边的心思。 好在邢忠夫妇皆不是有什么大本领的人,满心里只想着借助邢氏荣府太太之名,得些庇护,好过日子。 聊到孩子,做长辈的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仅史溁和贾敏如此,王熙凤亦是如此,宝玉和黛玉因有话说,也不觉得厌烦。 少时,诸人都觉得口干,意欲叫丫头们倒茶,就见先头被宝玉支出去的茗烟去取了蜜瓜回来。 似锦亲自领着小丫头们带着那套托盘去,又得知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允了的,便将其余的瓜果都装上一份,似锦亦让管厨房的柳二嫂子带了她女儿跟上,分了她们两个盘子,到花厅内来。 进来后似锦便前来问安,“请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的安。” 史溁见她拿挽了袖子,便问她在院子里做什么,似锦一边回答,一边将手中端着的托盘交给鸳鸯。 “回老太太,宝二爷买了许多书回来,念着要分给姑娘们,我们正分呢。” 又歇了半日,到了晚饭时候,史溁索性便将晚饭便摆在了这处花厅里,待饭毕黛玉与贾敏夫妇离开之事,见院中才匆匆用了饭就出去忙碌的贾琏正带着人分东西,却是这月要与族中子侄们的。 黛玉略略看了几眼,便看出这些已经是贾琏留了自己家用的余数,余下来的东西,贾琏已经按照等例分将出来,堆放在院中。 贾琏带着管事一一点名录册,更有得信儿而来的子侄亲眷们也跟着在一旁帮忙,与黛玉同车的贾敏见她多看了几眼,笑着将她身上的银狐斗篷裹了裹,因问黛玉道。 “玉儿,你在看什么?” 黛玉回头答道:“我闲时听外祖母说过,这每月分发东西是早在立府的时候就存下来的先例,为的就是给族中那些没有营生,或者是因着年景不好手中没有进益的叔叔兄弟们些帮扶。 一是同族之人总要相帮,二则也是家大业大,忙不过来的差事总要用自己的人去看着才放心。 可总有和掌事走得近的,得了有油水的差事不说,还来领这一份,我听外祖母说,宁府里珍大哥哥的一个从房侄儿唤作贾芹的,往日里管着宁府里的香火钱,平时珍大哥哥也没少给他,可每逢这府里发放东西他也都去。 饶是珍大哥哥再不在意这个,也被他惹恼了,抢白了他一通,他支吾不得,才算罢了,只是水月庵没了,从他手里过的银钱就少了大半,因着珍大哥哥去了金陵老宅,家庙的事儿也换了人,他愈发急了,外租母她们刚回来,就来找上琏二哥哥了。 琏二哥哥和嫂子知道他的脾性,知道他是个喜欢在底下称王称霸,又聚了一群花着形象的人整日在街上闲逛的,便没答应,不想他娘见他在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这里碰了壁,竟跑到了外祖母面前来诉苦。 话里话外说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的不是,气了外祖母一通,我方才见了琏二哥哥发东西,就想着要是外祖母家里也有这样的族人怎么办,一个两个的也罢了,要是人人如此,岂不烦忧。” 贾敏自荣府内长大,对这些事算是常知熟见,她亦从往那来领东西的队伍看去,就见他们挨着廊下顺着内仪门依次列站,竟然有序,观诸人面容,不是酒肉俗相,周身也都穿着书生之袍,想到史溁与她说的,若要来领东西,都要在周先生面前作下文章。 这些人做不得假,若是腹中无甚文墨,是要领了罚的,便对黛玉笑道:“你外祖母早就想到这些了,按照题目做出文章便可来领东西,要是文章得了先生夸赞,你外祖母另外还有赏。 往日族中子弟因无人教导,只伸手要钱过得醉生梦死,更有不知礼仪而让自己穷困潦倒,你外祖母深感痛心,才想了这个法子,不说让他们有多少才华,到底知世理,不至于在外惹祸。” 第623章 金陵省体仁院总裁 诸人热闹了一日,至傍晚时分,贾敏和黛玉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忙完公事的林如海亲自赶来,将妻子儿女接回家中。 史溁见了贾敏和黛玉只觉得心神畅快,一日下来也不觉疲惫,正欲将钗环取下,净面洗漱一番,就见小丫鬟来传报,王子腾家中方氏遣人来问候。 史溁听了顿觉奇怪,方氏平日拜访也不过是来府中寻王氏,少有往她面前来的,要说是因着王氏而来也不甚合理。 王氏已经由昨日家去了,荣国府还未到京城之时,便一路着人送信,跟着离开的也有王氏的人,不会不遣人告知关系最近的亲友人已经回来的消息,更说王家消息灵通,方氏此举怕是别有用意。 微微思索后,史溁问道:“王家来的人可有说什么,别处又可曾去过了?” 小丫鬟答道:“回老太太,来人说是给老太太您请安的,别的就没提过了。” 鸳鸯看出史溁的犹豫,轻声问道:“老太太可是乏了,想来王家来也不过是简单的问候,不如我去回了他们。” 史溁想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罢了,让她们进来罢,待见过她们再休息不迟。” 鸳鸯点头,回身对着门口的小丫鬟一招手,那小丫鬟便出去了,少时,方氏遣来的两个媳妇便进门来说话。 言语之间,史溁便了解了方氏遣人来问安的原委,请安是次要的,倒是真的有件要紧事,乃是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之位在甄家被抄之后便一直空缺。 她不想因王子腾四处征战提心吊胆,又不知从何得知了当今有意选人接替此位的风声,因而起了心思。 可王家在朝中素来以贾家马首是瞻,又怕不声不响谋了这个位置贾家不快,故而借请安为由试探一二,意图知道贾家的态度。 甄家和贾家是老亲,来往亲热非常,只从几年前才少有往来,哪怕至今也有许多人家认为甄贾两家关系渊远深厚。 便是当初倒甄家之时最极力谏言的人贾化贾雨村,也与甄家有旧。 在金陵之时亦到甄家处馆中与甄宝玉教书,却是在林家与黛玉做西席先生之前,因着甄家老太太溺爱甄宝玉,他见不惯才后转到林家。(演说时贾雨村自己有提,并非杜撰) 朝中多有人猜测,这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之位将来必定是要落到贾家,或者是与贾家亲近的人家囊中的。 “我素日里倒是小瞧了她,不想她竟有这样玲珑的心思。” 史溁将方氏亲笔写就的书信放在几上,微揉眉心,都说男儿在外建功立业谋划前程,却少有人在意后宅中的太太、奶奶们于世路上也是多有机变。 古话说的好,入仕之人,有如飞蛾扑火一般,无论哪里暂时出现空缺,也会很快就被后来的人补上,无穷无尽。 不见王子腾都未有深谋,其妻方氏便远虑了么,这才过了多久,查抄甄家之时各家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都被朝中之人忘诸脑后了。 方氏所问之事涉及到朝堂,鸳鸯不敢出言,只当自己没听见史溁说什么,按照史溁的吩咐将书信放到火盆里焚尽,将纸灰翻到了灰中。 “老太太,大老爷让人送来了京里新出的几样面果子,说是让老太太尝尝,若是觉得好就让家里的厨房琢磨着学学。” “嗯?快拿上来,我看看。” 打开食盒,便见里面摆着一溜十个做成各色水果样式的果子,活灵活现,看着仿若真的水果一般,史溁看了几眼后对鸳鸯等人笑道。 “该有一盏好茶才应景。” “就知道老太太要这么说,早备好了。” 碧玺笑盈盈地端上茶来,茶香与果子散发出来的香气混合,史溁不禁称妙,见几个丫鬟也都是累了一日,于是对她们几个笑道。 “你们几个都来,才只顾着算别人家的账,咱们现在也该歇歇了,都尝尝这果子。” 诸人听了都极为欢喜,便都忙净了手,拈了果子细细尝来,只觉满口果香,派了小丫鬟去贾赦处问,得知这是从苏州新来都中的一家铺子里买的,史溁便让人记下。 有说笑了一会儿,自休息不提。 几日后一早,史溁起身用早饭时,便闻得史何求见,只见史何进来言简意赅地说道。 “老太太,您吩咐的事情有着落了。” 史溁眼前一亮,问史何道:“是何道理,你快说来我听。” 又命屋内小丫鬟们退去,只留自己信任的鸳鸯和碧玺两个大丫鬟在身边,这时史何才将打探出来的一切娓娓道来。 原是史何吩咐完那小厮看顾他正忙的差事之后,便假借得了好衣料的名头,让她媳妇叫了几个小厮的娘还有管事的媳妇等人一起吃饭。 史何家的做东自然无人不应,席间虽未饮酒,亦是好席面,几个婆子媳妇吃的痛快,都谢不释口,十分感念。 撤了席,史何家的又拿出几匹时兴衣料与诸人共赏,言语间十分慷慨,将这京中都少见的衣料分送诸人,便有婆子等不及回家裁衣,借了内室比试一番。 史何家的便借闲聊为名,问及京中事情,又说他们现在回京了,之前允诺给他们家里人的好差事就要实现了,那些婆子、媳妇们得了好处,都不想其他,史何家的问什么,她们就说什么,对史何家的极为奉承。 史何家的也不是直接就问,在问题里面掺杂了许多问题,这么一问便找出不对来。 一个朱婆子就说他儿子几日前出门好一阵子都没回来,近乎是宵禁了才到家,她问她儿子是去忙什么了,怎么府中放月钱都不见他人,她儿子也没说,只说差事忙,让她别打听了。 史何家的便留了心,待众人散去后,将得知的情况告诉给了史何,史何寻了门房一问,得知那小厮寻了一个替人采买的借口出门,又闻得那小厮这几日阔绰得很,悄悄带了他的两个儿子跟上。 只见那小厮找了一个巷子中的暗门进去,不多时里头就传出呼号之声,史何听了一会儿,只听得里头糟乱万分,心头大怒,将门踹开,带着两个儿子冲进去。 那小厮正玩的起兴,醉眼朦胧,回头欲骂,乍然认出进来的是何人,大惊失色,便要翻窗而去,被史何的大儿子拽了一个正着。 屋内有七八个同伙之人,见史何来势汹汹就要动手,有眼尖的想起史何是谁,将史何身份大呼一声,七八个人都心内惊惧,一窝蜂散了。 史何便将小厮带回去,细细审问,那小厮被这么一吓,酒尽醒了,史何以他饮酒为名,要按照府中规矩处置,那小厮更是六神无主,便将他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那小厮当初是暗中走了王氏陪房周瑞的门路,到了荣庆堂的,可惜周瑞还不等吩咐他做事,就被收拾了,他无人依靠,又没搭上赖家。 便寻了机会,在王氏面前表现了几回,王氏手中人手断了不少,急需人为她效力,便让他传递府中的消息,每每传了消息过去,王氏都有厚赏,或是三十两,或是二十两,要是消息重要,五十两的时候也是有的。 回京之时,他记得朝中诸般大事,急于去王氏面前讨赏,先去了贾宅,得了王氏六十两的赏钱,得意不已,因而凑了几个狐朋狗友,在此寻乐。 只可惜还没等他和那群狐朋狗友们如何吹嘘自己的能耐,便被史何带人给捆了一个正着,更是为保自己的小命儿,是史何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史何查出此事,不敢隐瞒,便立刻将其中的厉害关系都告诉给了史溁,请问史溁想要如何处置这个小厮。 史溁问明此人所传消息后,便让史何按规矩去办,那小厮被打了十个板子,连同他老娘一起被扭送到贾家的庄子上去了。 史何知道厉害,命人打板子的时候,将那小厮堵了嘴,对外只说是那小厮自己不规矩,做错了事才被撵走的。 实际上史何将自己手下的人都警告了一番,要事再有这类事情发生绝不轻饶。 只他又留心了些许,发觉荣庆堂中除了此人是与王氏传递消息之外,亦有给贾赦和贾政传信之人,这些史溁都叫他小心应对,称奇的是荣庆堂中有一婆子,为人处事分寸拿捏得极好,从不得罪于谁,也没听说与谁走的过近,可问起来,谁都说这个人好,可史何之前却没注意过她,这回要查人了,才猛然间发现还有这样一个人。 这令史何诧异了许久,便在回报差事的时候,顺带着与史溁说了,史溁听了亦眉头微皱,她对这个婆子也无甚印象,沉思良久不得解,又问鸳鸯,鸳鸯倒是知道此人,但也说不出那婆子什么。 史溁揣测,这婆子要么是真的行事如此,更说不准是谁派来的人,只叫史何暗中留意。 王氏起初还不知道给她传递消息的人被送走的事,等她从别人口中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之后,心内懊恼不已。 分家之后,许多平时给她效力的人都纷纷投了别的主子,她能用的人愈发少了,此时每折一个人,她都不愿意。 可是这种事情是最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史溁对此事是提都没提,王氏自然也就装作不知道,只行事间更加谨慎了许多。 薛蝌带着母妹在客厅院歇了两日,便备了礼去薛家宅子拜访薛王氏。 因着薛蟠谋了职位,薛蟠平日里是和其妻子一起住在办差之处的,只有在休沐的时候,他才会带着妻子回来,与薛王氏聚上一聚。 尤二姐儿也和薛王氏住在一起,并没有跟着薛蟠往任上去。 薛蟠所娶之妻子是没落大族出身,虽家中日子过得不如薛家宽裕,可礼仪培养等均属上乘,她在出嫁之前便知道薛蟠娶妻之意,也不十分醋尤二姐儿。 这回一连多半年,薛蟠与尤二姐儿都不曾见过几面,平日里也不见薛蟠如何提起尤二姐儿,她更不甚在意,如此这般薛家的日子反倒过得痛快,薛王氏在家时,与尤二姐儿一起看顾薛蟠的这个儿子,尤二姐儿的性子又和顺,也不和人冲突,对儿子又细心,薛王氏便也将心内对尤二姐儿的偏见消了大半,在尤二姐儿不明白的时候也愿意提点她两句。 薛宝钗亦知她哥哥这个儿子有亲母照顾是好事,尤二姐儿所生又是薛家的血脉,也十分照顾,此时薛宅里的一应事务都由宝钗来掌管,有了她的话在,奶娘等伺候的人也都十分上心,尤二姐儿亦不必担心如何弹压下人。 薛蝌到薛家拜访的时候,就见着薛家院子里的水池也填实了,连石头的棱角几乎也都磨圆了 。 薛王氏和宝钗迎了出来,将薛蝌母子三人亲亲热热地接近堂中,互相厮见过,又细叙时光。 薛蝌之母与薛王氏境遇类似,都是带着一对儿女生活过来的,深明对方心中的苦楚,聊得极为投机。 薛宝钗也与见识广博的薛宝琴十分投契,她们一个博览群书,一个眼界开阔,竟是一见如故。 薛蟠见了他这个从弟薛蝌也是颇为欢喜,薛蝌谦逊有礼,说话间极得薛蟠心意,加之薛蝌见薛蟠回来时似有忧色,试探着问了两句。 却是薛蟠任上的烦心事,薛蝌给薛蟠出了几个主意,都是面面俱到的好主意,顿时解了薛蟠的燃眉之急,薛蟠心头大快,待薛蝌如同自己的同胞兄弟一般,第二日便约了他相熟的人来,将薛蝌介绍了出去。 都中诸事便是如此,最怕的就是初来乍到还没有相熟之人引荐,没有来历就是求告无门,纵使是多少事都办不得的。 薛蝌从这里打开了口子,结交了许多人,他也没有闲着,将都中市集逛了逛,记下许多都中时兴的样式,回家后命人赶制图册,快马加鞭送回金陵的铺子中按样赶制。 待薛蝌熟悉了四处地界,便出门找牙行赁了一处院子,也未与薛家住在一处。 他安顿下来后,贾赦便将他荐给了朝中掌管采办的主事之人,薛蝌闲暇之余亦多来荣国府与贾赦请安。 第624章 诸姊妹管家 几日准备,史溁便整了衣饰,带上了贾琏和宝玉两人,去往清虚观,不想大轿行至一半,轿橼齐齐裂开,坐在轿中的史溁从轿中跌落,扭伤了脚踝。 跟随史溁前来的贾琏和宝玉都劝史溁改日再去,史溁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另上了后面的轿子让队伍接着往清虚观去,贾琏和宝玉见劝不动史溁,只得依从,守在史溁身边细心照料。 谁知,就在距离清虚观还差一条街的时候,贾赦身边的小厮突然快马赶了上来,说是有要事要说。 史溁觉得奇怪,便命人上前,那小厮神色极为郑重,恭敬上前小声说道。 “老太太,从宫里来了传旨的太监说,老太妃病重,当今下旨令朝中二品以上有职爵人家诰命入宫为老太妃祈福,老爷让小的赶紧来找老太太您回府去。” 史溁一听,得知是宫中出了大事,不得不放弃去清虚观的机会,安排了人去清虚观报信,自己则是带着人急匆匆地赶回荣国府中,寻了一贴膏药贴在脚踝处,换了朝服,便急急地带着邢氏、尤氏、王熙凤和秦可卿进宫去。 到了宫中,皇后接见了一众诰命,只说老太妃病重,诸人便于殿内祈福,及至傍晚,老太妃宫中传信说老太妃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诸人心才略安,皇后因让诸人各自回家,待明日再来。 不想,睡至半夜三更,忽听得云板之声,细数下来竟是大丧之音,史溁顿时睡意全无。 京中得知消息的人都挣扎起身,在家中穿戴整齐,不多时宫中便有黄门传旨,入宫守灵。 当今这几日正为苍暮州战事不断传来捷报而高兴,不想老太妃竟在此时离世,心中欢喜尽数散去,空余的部分被悲伤充满。 不过老太妃自少时就照顾他,对他来说,老太妃是他最敬爱的长辈,如今老太妃仙去,他悲痛之余,将老太妃的后事亲身安排得极为妥当。 老太妃虽是辈分极高,可终未登上后位,当今不愿委屈,特命将大内极好之宫殿腾出,暂放老太妃之棺椁,一应礼数俱全。 史溁并邢氏、王熙凤等人要入朝随祭二十七日,待二十七日后,老太妃的棺椁便会按制送入皇家陵寝。 送灵之时,诸诰命皆需随行,棺椁送到陵寝依旧需要停放一段时间,更在此处祭拜,最后才会被请入地宫。 史溁等女眷要去,贾琏便于班内告了假随行照料,主事之人尽数不在,史溁便寻了邢氏、王熙凤来商议。 因着老太妃薨逝之时,紧跟于太上皇驾崩之后,荣国府不能上报府中女眷产育,腾出人来留在家中管事,只得另寻他法。 “我们这次随祭,需要出门一月,这一月中府中需要有人照看。” 史溁见人齐了,直接将找众人来的目的说出,想和她们找一个解决办法出来,史溁此言一出,到场的人都开始想起来,半晌,邢氏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这回出去只是一月,时间也不算长,咱们去金陵几月府内事务也未乱,不如便让他们一切如常。” “不妥,咱们去金陵时府内没留宝玉他们几个孩子,要是去送灵,是要将宝玉他们姊妹都留在府中的,芙儿和荀儿也小,咱们心里都是放心不下的,她们没人照看可如何是好。” 史溁摇摇头,没有赞同邢氏的说法,邢氏回想了一下贾芙和贾荀身边的奶娘和丫鬟,恐那些人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急忙说自己的提议不妥。 见邢氏说完了,王熙凤才接着说道:“老太太、太太,我本是想着请姑母过来照顾一二,可姑母也在随行之列,竟是不能,不妨说我也是没法子了。” 王熙凤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荣国府现在能让下面的人服气的人都空不出来,史溁又盘算了一会儿,她的视线落到了邢氏身上,心道不如就让邢氏报个伤算了,伤到了腿行走不得,自然就能留在家中。 唉?那个荷包......应该是贾瑛的手艺,贾瑛......对了,贾瑛已经十五岁了,平时也跟着邢氏和王熙凤学习管家理事,几件事下来无论上下对她的做法都十分满意。 这孩子谦逊得很,她问起来直说许多主意都是姊妹几个一起想出来的,平日里做事也隐隐有了大人的风范。 史溁心头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不如......就让贾瑛她们姊妹几个试试,这回的机会正好可以给她们练手。 “我有个办法,你们听听是否可行?” 心中想定,史溁便开了口,几人正没个头绪,便都听史溁来说。 “二丫头今年十五了,也该让她有独挡一面的本事了,我看她跟着你们学的不错,不如这回就直接让二丫头管事吧,也算是历练。” 邢氏和王熙凤从来都没往几个姊妹身上想过,骤然听了史溁提出的人选,都恍然大悟一般,邢氏心头一喜,不过她下一刻就悄悄看了王熙凤一眼,王熙凤感觉到了邢氏的动作,笑了起来,她开口道。 “还是老太太经历的事儿多,家里的事交给二妹妹可不是最合适的,二妹妹聪慧沉稳,处事大方,不知道将来要便宜了谁家,太太和我恨不得将自己会的都教给她,生怕她以后到了人家家里受委屈呢。” 见王熙凤没有生气,邢氏松了一口气,王熙凤将府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府里的事情多半都是握在王熙凤手中的,要是王熙凤觉得贾瑛管家抢了她的权力,对贾瑛不满了那就不好了。 她眼见王熙凤对此事没有一丝不满,这才跟着笑道:“我也不希望能将二丫头养成什么能上阵杀敌的好巾帼,我只求她一辈子不受人气,过得自在才好。 她和性惯了,和谁都吵不起来的,我都怕她管不住手里的人被欺负了,也多亏了凤丫头肯教她,这两年才好了不少。” 史溁听了嘴角含笑,只听得王熙凤又笑道:“既然已经定了二妹妹,又是一个好机会,不如就让三妹妹和四妹妹也来,姊妹间有商有量的,也不怕那些人拿大,欺负她们姊妹年轻。” “如此更好,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就由凤丫头你去安排。” 几人商议完毕,最后定下来由贾瑛主事,贾琛、贾瑶两姊妹在旁协助,当然史溁三人最默契的是,她们谁都没想过让王氏回来帮着处理荣国府上上下下的事务,王氏被她们刻意遗忘了。 第二日,又在祭灵处见了贾敏,因担心林家内宅亦无人做主,便主动辊发问,得知黛玉自请理事,史溁放心不下,又细细地叮嘱了周文音,叮嘱她好好照料黛玉。 王熙凤从荣庆堂回去之后,便将姊妹三个都请到了东院,先将史溁三人商议过的具体事体都和姊妹三人说清楚,贾瑛、贾琛和贾瑶初时听闻都惊讶不已,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们也都答应了下来。 至此,王熙凤才遣了小红将一众管事婆子聚集起来,引了诸人正式相见,吩咐道理,各处执事人等听闻消息都暗暗称奇。 可凤姐儿积威日重,满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莫不知晓荣府往后几十年都是要凤姐儿说了算,便都垂手恭敬而立,细听吩咐,不敢在凤姐儿面前唐突造次。 只在各自散去后,不免称奇,长辈们都不在,完全由未出阁的姑娘管家在荣国府可是没有前例的。 各处管事们都觉得十分新奇,当夜照管各处内务外务的管事们不少都聚在一处,商议这两月该如何行事。 贾琏晚上归来,一进府就听说了让贾瑛等姊妹管家的事,也觉奇怪,又闻得荣庆堂处不必去请安,贾赦又不在,索性直回东院去寻王熙凤。 时而王熙凤正和小红打理要带的衣物,见他莽莽撞撞地闯进来,不由得横了他一眼。 “二爷身后可是有什么猛兽在背后索魂不成,走得这样快?” 贾琏顾不得先脱了外裳,急急地问道:“他们说你将对牌都交出去了,由二妹妹管家,这事可是真的?” 王熙凤见贾琏这么慌慌张张地进来,便知他是在外听了什么风声,果然一开口就是说这么,因而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过来给贾琏解去外裳,又倒了一碗茶给他。 小红见两人有话要说,便早早放下手中的活计关了门出去,贾琏捧着王熙凤端给他的茶碗,感觉热气从双手上通过胳膊传过来,眼前又见王熙凤的笑颜,顿时觉得方才心中的郁躁之气消了大半,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王熙凤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挑眉问道。 “二爷可是着急了?” “没有,我着急什么,我是迫不及待想回来见你才跑的。” 贾琏伸手抓住了王熙凤的手,从她手上拿过帕子自己擦了两下,又将自己刚才喝过的茶碗送到王熙凤嘴边,王熙凤叹了一声,拿过来抿上一口。 “入朝随祭老太太、太太和我都得去,珍大嫂子和蓉儿媳妇也要去,咱们两府算是没人了,你也知道就算是不安排人管事,老太太和太太也断然不会允许二太太回来主事的。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咱们芙儿和荀儿这么小,要是府里没个管事的,就是你我也不安心。 二妹妹也大了,平时做事也稳当,那温温吞吞中就把人收拾了的劲儿,我都不如她。 二爷可能不知道,原来二妹妹因着不受老爷和太太重视,凡事都不肯自己拿主意,你以为老太太不在意,其实,老太太心里都有数,不然也不能把姊妹三个都搬到她那里去,就是为了看顾些。 我瞧着这几年来,二妹妹逐渐变了性子,老太太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欢喜得很。 不然这回老太太也想不起二妹妹来,我原以为就算是要从姊妹里面选人,怎么也得是四妹妹或者是三妹妹才是,所以老太太说出人选的时候,我还惊讶了一会子呢。” 贾琏听了王熙凤的话惊讶道:“怎么,凤丫头,老太太没说让二妹妹管家之前,你就想到了?” 王熙凤瞟了一眼贾琏,见贾琏太过惊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击他的好,于是她摇摇头道:“也不是,是老太太没赞同太太说的,让各个管事婆子如常的提议,我才想明白老太太还是要选人管家的。 二爷你想想,咱们家的主子,除了咱们可不就是她们姊妹了,老太太有心要选,便是姊妹中的一人。” 听闻王熙凤也是临了才明白的,贾琏也松了口气,这种事哪有人能提前猜出来的,也太厉害了。 贾琏不由得想道,若是他当时也在场,能不能在相同的关窍上领会老太太的意思,想了一会儿,他自觉地摇了摇头,他是想不通的。 不想,他又想到一件事,因而转头对王熙凤半开玩笑地说道:“要说起来他们姊妹,我还以为老太太能让宝玉一起管家呢。” “噗!” 王熙凤没想到贾琏竟提起了宝玉,顿时一个没忍住,她急忙稳了稳面上的表情,挑眉笑问贾琏道。 “二爷怎么就把宝兄弟想起来了,他一个爷们管什么后宅。” 贾琏被王熙凤一眼看得心花怒放,不过转念想起现在是孝期,急忙端正了态度,接口道。 “宝玉整日里混在姊妹中间,家里人谁不把他当成个姑娘一样的人看,我看那,老太太没点他,可背后少不了给几个妹妹支招。” “事实虽是这样,可也不能说,且我瞧着宝兄弟越来越有一个爷们的样子了,将来也不怕宝兄弟自己立不起来。” 王熙凤也感觉出了宝玉的变化,不论贾政和王氏在不在荣国府内,宝玉的事情总是备受关注的,也是最不能乱说的,两人略提了两句,贾琏就换了话题。 “说到二妹妹,我也奇怪咱们家里人没这样的,也不知是谁教她的,” 第625章 贾瑛发威(一) 因着还要在朝中祭二十七日,史溁等人便提前让贾瑛姊妹三人上手,王熙凤比所有人都爽快,将手中对牌直接给了贾瑛。 她自己则是只去管史溁等人这两月的住行之事,凡有管事等人要问请的,她一律不见,只说都听贾瑛等姊妹们照管。 王熙凤如此作为,府内各个管事婆子都摸不到头脑,有几个胆大的不由得起了心思,以为王熙凤是在置气,因而在贾瑛交代下去的差事上阳奉阴违,还背后与几个交好的婆子说她这是在为王熙凤这位琏二奶奶分忧。 贾瑛起初并未理会她们,不想竟变本加厉起来,在白日当差的时候,寻了空隙偷安,采办之时也以次充好,只说外面如今卖的都是这般成色,让府里的人将就着用。 史溁这日入朝随祭回来,就见鸳鸯脸上的胭脂极为铅涩,气味也较之前用之物相差甚多,便有些诧异,鸳鸯手中的胭脂水粉等物积累许多是怎么用都用不完的,她何时用过这种。 转念一想,鸳鸯又是从何处拿到了这些劣质的胭脂水粉,必定是有人递上来的,史溁只一个念头便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府里丫鬟婆子等用的胭脂等物都是从外面采买而来,如今府里竟出现了这等铅涩之物,多半就是底下那起子人看贾瑛姊妹三人年轻,不懂俗事,开始倚老卖老了,从中私饱。 不过那些人就算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给鸳鸯这个大丫鬟这样不好的东西用,史溁自然看得出来,鸳鸯故意用这样劣质的胭脂水粉是想要为贾瑛她们姊妹说话,她微微一笑,不做理会,只当自己没看见。 以她现在对贾瑛的了解,她可不是原先那般谁欺负了她都会忍着不说的性子了,贾瑛屋里的小丫鬟偷奸耍滑,被她撵了好几个,整顿了好一番屋内的风气,颇有几分王熙凤的风采。 邢氏怕贾瑛打发小丫鬟的事情传出去后走样,对贾瑛的名声有碍,因而帮着隐瞒下来。 对外,只说那几个小丫鬟是她这个做太太的撵走的,她之前有撵走贾赦一屋子妾室大发雌威的例子,再多打发几个不着调的小丫鬟也不算什么,可内里实情史溁还是知道的。 知晓真相的史溁才不担心贾瑛会被她们给难住,更何况她身边还有贾琛和贾瑶两个在,史溁从来都没怀疑过贾琛的能力,贾瑶更是被贾赦亲自带在身边,见识匪浅,更是学了贾赦许多本事。 她本以为会等到她们离开前往老太妃之棺椁最后安放的孝慈县后,府中才会有人冒头生事,不想这才两日就有人沉不住气了,正好看看是哪些人不安分守己。 只是这些人未免心思愚蠢了一些,她们办差多年都算妥当,此番借机赚骗无节,也不过是想着自己熟络行道,想要从中留些好处在手里。 令史溁觉得好笑的是,她们这么做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月之久,待两月之后,她们忙完了事情,这府里的事情可还是要交回给王熙凤的,史溁不相信在王熙凤回来接手后,她们还敢这么做。 这几人是最不聪明的,贾瑛她们姊妹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姑娘,金尊玉贵地长大,被人欺负了,还是被自己家里的下人给搪塞了。 无论是到哪个长辈那里告上她们一状,谁会不给她撑腰,便是长辈们觉得贾瑛她们姊妹不堪大用,可谁会十分苛责自己的血脉,不过是说上一句年岁还小,再历练两年就好了。 到头来倒霉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人,你们今日敢欺负府里的姑娘,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欺负老爷、太太们了,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面都是怎么想的,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思及此处,史溁只觉得啼笑皆非,也不管鸳鸯一直在她眼前晃,只说自己要换一个抹额,让鸳鸯去找一条更素净的出来换,鸳鸯见史溁不为所动似乎是没看见一般,在史溁身边转了几圈,却欲言又止。 史溁见她焦躁,拉过她,用身上的帕子擦掉她脸上厚重的粉,对鸳鸯笑道: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知道那些人的可恶,可她们不会一辈子都在我的羽翼庇护之下,终究有一天,她们或是家里的所有孩子都要独自面对外面的风雨。 我们这些长辈们能做的,只有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让他们学会保护自己的本领,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无论是谁家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光是咱们家,便是原先做事小心谨慎的人,也是会变的,从前勤勤恳恳,积累了功劳,也会有人渐渐养出了骄纵之心来,或是为自己,或是为子孙,做出这些事情来也不奇怪。 她们以后都是要掌家的人,若是不能弹压住下面的人,将来这日子怎么能好过呢。” 鸳鸯微微张着嘴,最后抿了抿嘴唇,史溁摸了摸她的鬓发笑道:“你们也是一样的,我希望你们以后都能过得很幸福。” 随着史溁话声一落,史溁就见鸳鸯的目光闪了两下,耳根微微发红,不等她细问,就见碧玺走了过来,拉了鸳鸯去,史溁微微一笑,知道鸳鸯许是有什么情况了,也不追问,只比往日更多留了心。 府内之事,史溁自然是关心的,待得了空闲,史溁便让人传了史何家的过来,叫她注意着外面的事,凡是府里的事叫她多留心,那些借此机会生事的也叫她记下到底是谁,以待发落。 府中诸事多逃不开史何一家的眼睛,史何家的不用多打听,便多有下人婆子将府里的事情告诉给她,因而得知,不仅是胭脂水粉出了问题,便是寻常蔬果,布匹绸缎都有错漏之处,史何家的知道了,暗暗心惊,因为那些人平时都不显山露水的,怎么就生出了这样大的胆子。 待细细了解下去,发现多是府内传了几辈子的家生子所为,史何家的找了几个一时错了主意,也做的事情小的出来训了一顿,让他们将错漏的都补上。 另外她找过的事不许对其余的人讲,那些人原就胆子小,做事时拿了不该他们拿的也是于心不安,如今史何家的让她们还回去,正好照办,之后安心办差无疑。 那些个卡拿惯了的见他们畏首畏尾,不由嗤笑他们不知为自己谋划,不与他们为伍。 史溁第二日依旧如常入朝,皆乘轿而去,朝中诸位夫人诰命都聚在此处,此巷来往行人皆被人阻拦,不许有闲人从此巷过,一时到停放老太妃棺椁之殿,也是宫门直开。 诸人早在宫门外下轿,过了大门,诸人在宫人的引领下,前去祭拜。 院内设有天地香供纸马,上面正中设老太妃之遗像,诸人排班立定,有宫人将香传至诸人手中,待香进完,诸人方退出下阶。 史溁跟在几位宗室老太妃之后,待手中香进献完毕,便归入诸人队伍之中,待宫人唱拜,众人一起跪下,将此宫中厅堂廊下,内外阶陛,塞的是一处隙缝空地俱无,待礼毕,众人才随宫人去休息之处。 皇后于这休息之殿内上位坐了,就见宫人来报说:“诸夫人来行礼。” 皇后点头应允,便见诸位诰命随宫人从门外进来,大家一并行礼问安,皇后急忙命起,又让宫人为众人上茶,殿内左右两边设下椅子,众人便按照尊卑次序坐了,寂静吃茶。 少时,当今命人传信,即便摆宴,诸人起身谢过,而后归坐,有宫娥按列献汤,又奉当今所赐果糕等物,史溁随诸人复又谢恩。 宴毕,皇后起身更衣,行至内间,众人亦散出,待合时辰,又行祭礼,到了夜里,宫内四角有宫灯明照,诸人回家,待次日五鼓诸夫人诰命又至,如此反复。 诸人日日劳累,可也有几位老太妃年事太高,疾病淹缠不能来的,也都在第一日挣扎前来,而后使家中子媳等代替,这些人平日也是素知规矩的,行礼完皆肃穆而待。 至出了宫,史溁见贾敏并非往林府方向而去,因而叫住她问道:“你往哪里去,夜已经深了,该早些家去才是!” 贾敏听得是史溁叫她,转身回道:“母亲,夫君在不远处赁了一个小院暂住,来往费时少歇,我便是要去那处休息的。” 史溁见贾敏身边只带了几个丫鬟婆子,便命等候在此的史何调了一半人命他们好生跟着贾敏,便是送到了也要守夜,贾敏推脱不得,便受了,第二日果见林家增派了人手,史溁这才将人收回。 回至府中,史溁因听碧玺说宝玉有些咳嗽,应是略有风寒,便知宝玉必定是夜里贪凉所致,待两日后竟听说宝玉未起,便知是严重了,因而趁着未到入宫的时辰往宝玉院中而来。 待到了院中,就见似锦带着一众小丫鬟在屋里忙活着,史溁左看右看,并不见袭人,更是皱眉,因问道:“袭人去哪里了?” 似锦忙过来回说:“先几日都是袭人跟着一起照料宝二爷的,不想也病了,她重了几分,我怕误了宝二爷便让她回去不用来了,我们忙活的时候,便叫她费心看顾着院子里头的小丫头子们。” 待走到宝玉床前,就见晴雯正在床前守着拧帕子,史溁因问道:“宝玉如何了?” 晴雯答道:“宝二爷只说自己头疼,没精神,身上又觉着冷,才服了药睡下。” 史溁又问晴雯宝玉吃饭了不曾,得知宝玉已经吃了,便悄悄离开内室,去了外间叫了给宝玉看诊的大夫,问了宝玉的情况,得知只需休养几日即可,史溁微微放心。 待出门来至院中,见袭人等所住之房内出来一个丫头,看穿着不是府内的人,史溁便叫住了她。 “你是谁家的人,怎么在这里?” 那丫头见来了人连忙请安,口中答道:“我是袭人的娘家表妹,袭人的娘听说袭人病了,就派我来看看袭人。” 史溁听了忙叫她起来,问她道:“袭人的娘可还好,我有时候没见过她了,竟不知她过得怎样。” 袭人的表妹连忙答道:“仰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的福,姨母一切都好,就是这一年来腿脚愈发不好了,走几步总是歇着,不过家里都有表哥孝敬着,我娘也过来帮衬着,倒是自在,只闲暇时候想着表姐,也常念叨着要来看。” “母女连心,也是常情,你回去就说我说的,等袭人好了,就让袭人回家去住上一段时间,不必扎在这院子里,叫她们母女分离。” 袭人的表妹听了,只当时府里给的大恩典,千恩万谢地答应了,史溁又叫她去袭人那里待着,袭人听了动静之后,就要出来拜谢,史溁叫人挡了回去,带着人自去不提。 * 话说自从贾瑛姊妹三人接了对牌,即日便使身边的人传信去了总房之中,说与管事,让他们将一应物件、使费素日的造册收明了,她们要面问。 不多几日就有管事婆子生事,贾瑛也早有心计,这日贾瑛将一日所需事体交于各婆子去料理后,歇闲下来,直叫小丫鬟来给她揉揉僵木的肩腰,她的奶娘见她疲惫急忙过来,给她倒了碗温热的茶来。 贾瑛接过喝了一大口,抬头就见贾琛和贾瑶两个也和她一样,身边的奶娘丫鬟要么捶腿要么揉肩,忽然觉得她们现在的样子十分好笑,又惦记着问问贾琛和贾瑶的想法,因而开口问道。 “三妹妹、四妹妹,你们怎么看那两个婆子的事?” 贾瑶正揉着自己酸疼的手腕,听贾瑛发问,不在乎地答道:“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几个自作聪明的老货罢了,左一句回太太,右一句留着请奶奶示下,满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二姐姐也不必太过给她们面子,咱们家里管事婆子不知有多少,少了她们也不算少,去了她们,总有别人上来,总有人能把差事办好。” 贾琛正在暗暗活动双腿,听了连忙转过头来看她,她对贾瑶的想法并不赞同,有意说上一句,又未能出口,最后压住心思对贾瑶道。 “四妹妹如今是越发有大老爷的风范了。” 贾瑶也知她和贾琛在行事上想法总有相左之处,也没接她的话,只低头喝她的茶,整个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贾琛见贾瑶不作声,只得作罢便又问贾瑛道。 “二姐姐可是有了什么打算,那几个婆子倒是不打紧,可家里哪个管事都是老人了,咱们随心闹不得,就是惩治她们也要寻个合适的由头才好。” 贾瑛亦是有想借此机会服众的心思,便捻着一颗蜜饯金枣,回答贾琛道:“我见了她们就觉得烦,也想找个办法。 可刚接手府里的事,事情多,总倒不出手来管,三妹妹,咱们三个管家可是老祖宗提的议,我恨不得一个人分出三个来使,就怕让老祖宗失望。” 贾琛低头不说话,可她眼中神色对贾瑛所说之话也是极为赞同,贾瑛伸手揉着发木的眉心,默默不语,姊妹三个说话,诸丫鬟不敢出声,一时之间,屋内落针可闻。 总房原是王熙凤素日来用来管事所待之处,里面布置得富丽堂皇,虽然因着孝期,换下了颜色鲜艳的大红大紫之陈设,但一应铺陈都精致万分,这房里袭地铺着毡垫。 地上放着三足鎏金上有鳅影的象鼻火盆,各人的椅子上更有精绣草虫纹样的靠背引枕,下披灰鼠皮褥。 贾瑛三姊妹便坐在这坐褥上,各自沉思,时又有几个管事婆子来请问事由,姊妹三人又与那几个管事婆子闲话了两三句,待打发了他们,贾瑶才对贾瑛道。 “二姐姐,要我说,你也不用顾虑那么多,只往她们那活计里挑剔几处,逮住她们训斥几顿,若是还不改过,二姐姐只管寻上错处将她们的差事去了,也省了二姐姐烦心。” 第626章 贾瑛发威(二) 她话音落下只听得贾瑛笑道:“这尺寸大小的地方,无一不是知根知底的,且她们又不是明着犯在手里,你没办法拿他。 这一回我不管她们,将来做事便少几分顾忌,有的抓她们错儿的时候,不必着急。” 那几个婆子骤然违了贾瑛等人的意思,起初心内还有些惴惴不安,可见贾瑛姊妹都不提,只吩咐她们其他的事。 便都放松心神,身影懈怠起来,只当贾瑛几人是身份娇贵的千金小姐,就算是再严肃,也不过是装出来的面皮儿,不打紧的。 于是乎,几个婆子行事更加敷衍起来,可对于她们做的事,贾瑛姊妹三人却好似没看见,没听见一般,纵有好心之人在姊妹三人面前说她们的不是,姊妹三人也只说她们在府里办差久了,如此行事必有她们自己的道理。 其余掌管外务之人也多有懈怠的,贾瑛一律当作不见,凡有人报说差事太紧要延缓时限的,贾瑛都说体谅她们必有私自的情理所在,允她们所请。 因着未有苛责,也好说话,府内也算是一片祥和之象,府中当差的管事们都说府里的三位姑娘是会体恤人的。 只几日内,不知从何处竟传出来这么一个消息,消息中言道今岁值年,天上的赵财神又逢巡游之时这几日下凡了,一众财神座下差班尽数随行。 凡人只要在月圆之夜,就着明亮的月光请了白钱烧了,再诚心叩拜,便会得了天上神仙的眷顾,一辈子金银用不尽的。 这几日里,众人见几个婆子未得训斥,奉承她们的人也多了起来,在二门夜里落了钥后,便私下设了酒席,请了她们几个婆子去吃酒。 几杯黄汤下肚,酒热上脸,就听得几个同她们一起吃酒的粗使婆子举杯恭维,言及此事,都说她们几个合该借此机会拜上一拜,将来财运亨通,也好照拂她们则个。 几个婆子心内得意,便被说动了,在众人怂攘下,推窗看了夜色,便发觉当夜便是月圆之夜,庭院内月光明亮,当即直呼巧合,便撂下酒席就说要拜财神,此刻早有人拿了备好的白钱出来孝敬给她们。 她们不疑有他,从几个粗使婆子手中要了火折子于盆内引火,方燃了一半,忽然见暗处冲出来一干人等,将她们围住。 此时她们正在蒲团上对着月色遥遥跪拜,如此便被冲出来的人给堵了一个正着,那些人将她们按住,又使人将火熄了,带了火盆中未燃尽的白钱和火盆,急匆匆地押了几个婆子到总房而去。 待他们一伙人到时便发现,总房之内灯火通明,贾瑛姊妹三人此时皆端坐在屋内,见他们到来丝毫没有意外。 那几个婆子经过一番惊吓早就醒了酒,见贾瑛等在堂中高坐,身边亦无人上前回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这是中了人家的计策。 顿时脸上一丝得意之色都无,她们的手脚又都在刚才被人捆住,无奈之下只得开口求饶,急切之时眼角有泪水涌出。 贾瑛端坐于姊妹中间,静静地看着她们几个在地上挣扎,待她们将囫囵话说尽,贾瑛似乎是听得不耐烦了,将手中持着的对牌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咚得一声巨响。 那几个婆子被这巨响一吓,她们抬头想要狡辩,便看见了桌上摆着的对牌,登时就将口中惊慌求饶的话都咽了回去。 众人不敢说话,有胆大的悄悄抬眼去看前面,就见贾琛和贾瑶端着茶碗垂目不言,而贾瑛则是露出了府内诸人从来没见过的严肃神情,那神情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一张温和的脸庞此刻却是极为吓人。 “哭什么哭,你们做得这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今日?” 贾瑛不给那几个婆子辩解的机会,冷笑道:“违背府中规矩饮酒作乐,在府内私烧纸钱,府里是断断留你们不得了。” 说着,贾瑛又拿眼去看那火盆和剩下的白钱,冷声道: “方才是谁烧的?” 贾瑛问话,一群人中急忙指了方才跪在蒲团上叩拜过的无个人,都说这白钱是她们几个烧的,事情也都是她们几个张罗做的。 被众人指出的几个人顿时被吓得面如土色,张口便辩解除了她们自己还有别人,被她们点名的人都一口咬定是她们几个胡乱攀咬,都说没这回事。 被捆住的几个婆子恨得睚眦俱裂,叫骂起来,口中多出污言秽语,极为难听,贾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来人,堵了她们的嘴撵出去,不许叫外人听说一个字,若是叫我知道了你们在背后乱说,你们自然明白道理,到时候也不必到我面前来上这么一遭,一律都撵了出去。” 贾瑛一双秀目扫过屋内侍立的人,便有人急忙站出来,将几个婆子拉走,还不忘将人嘴堵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漏出一个字儿来污了贾瑛的耳朵。 贾琛不动声色地看向那出来的几人,见是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在那两个婆子面前奉承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心内了然,这几人必定是受贾瑛的吩咐行事。 忽而余光瞥见贾瑛嘴角似有笑意,顿时错愕了一瞬,待她定睛去看时,又不见贾瑛有一丝笑容。 “你们几个检举有功,我便做主,赏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入画,你分给她们。” 方才出言指证的那几个人听了都是一愣,就见入画将桌上放着的箱子打开,从里头数了银票出来,挨个人给了一张。 那几个人还唯唯诺诺地不敢接,就听得入画一声,“你们这是觉得姑娘给你们的恩典烫手?” “不不不,不是的,检举她们本就是咱们分内的事,怎么好拿姑娘的赏。” “既是给你们的,就不要推脱,我们姑娘是最好说话,多恩无罚的,咱们府里的事情各自有例儿,也不会叫你们难做,你们大可放心。” 入画将银子分了,贾瑛又道:“赏你们的银子都是我的体己,并未动用公中的钱,今儿一并与你们说明了,也省了来日的口舌。” 众人急忙应是,总房花厅内一片整齐之声,贾瑛微微点头,将那些执事媳妇遣散了去各自当差。 待人散去,贾瑶起身道:“总算完了,她们也该受些教训,宝二哥哥往我那送了一罐子好茶,二姐姐和三姐姐要不去我那坐坐?” 宝玉新得了一罐好茶,贾瑶在他那里尝了觉得好,便央了来,姊妹们都知道,贾瑛和贾琛都笑着应了,姊妹三人带着人往贾瑶的住处去了,主事之人离开,总房内的灯火便熄了。 但院中有做事的丫鬟小厮依旧在洒扫,在灯火映照下,总房花厅上挂着的那块有“辅仁谕德”的鎏金匾额在夜色中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光芒。 有了几个被撵出去的例子在前面放着,往后的几日内,剩下的有所懈怠的人都提着一颗心不敢放松,到了贾瑛等姊妹面前也不敢造次,连排班点卯都去得极早,贾瑛吩咐下来的事情也没人推脱说做不完。 府内事宜因此渐成章法,因着几个婆子的事众人也都知道了这位看上去性情和顺的二姑娘其实在精细体察处不好搪塞,随后又有几件事从贾瑛手中过,更觉贾瑛手段,因而办差之时比之前更小心谨慎几分。 有人在闲余之时,甚至有些想念王熙凤这位琏二奶奶管家的时候,宝玉一日在花园子里头闲逛时便听得两个婆子说。 “原以为能松快松快,不想比之前更严了,说到底也奇怪,这二姑娘发号施令,竟像是无师自通一样,那番做派与二奶奶丝毫不同,真是奇了。 你说要不是二姑娘掌事,换了四姑娘来,是不是会好些?” “唉呀,我的好姐姐,你可别乱想了,四姑娘那是跟在大老爷身边的,我瞧着她虽不怎么说话,可要是管起来,只怕会超过二姑娘许多,别到时候走了一个托塔天王,又来了个闹海太子。 你没见府里的几个大管事都对四姑娘依头顺尾的,比二姑娘更恭敬些,咱们这些在底下办差的便做好自己手上的事就行。 先头那些奶奶们大着胆子可都没落个好,二姑娘不声不响地就治倒了她们,你我有几个手臂,几个脑袋。 做不好差事就是鸡蛋往石头上碰,要是像她们一样,惹了姑娘们几场气生,闹得四姑娘发了性子,只需给大老爷身边的人递个话,饶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得被撵出去。” 宝玉听了并未当场出来指责她们,而是转身去了贾瑛和贾瑶待的地方,将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了姊妹们听,时贾瑛姊妹三人正在一处作画,贾瑶听了宝玉的话,将笔一扔,对贾瑛说道。 “二姐姐,你瞧瞧,我可没怎么她们就这般说我了,这我要是真的管着她们了,保不齐有什么更多的话出来呢!” 贾瑛摇头笑道:“你管她们怎么说,不过是依律行事就这般了,待日后倒出空儿来查账,她们还有的难呢,这会子就受不了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宝玉一听贾瑛这话中意思,顿时生出好奇之心,急忙问道:“怎么说,难不成二姐姐你还要查府里的账?府里诸事繁多,更添有外面庄子上的账册,不知多少本,两月怕是查不完的。” 贾瑛将手中的一笔画完,才抬头对宝玉道:“谁说我要查了,我哪有那么多的主见,你可忘了,先前我有不熟的事情,斟酌了半日才堪堪料理清楚。 那请问的是吴新登家里的,看着恭敬,其实是个有自己心思的,她在府里办了多少年的差事,凡是有先例的,都记在心里,若是凤姐姐还坐在位置上,她早就想出多少个主意来了。 如今到了我面前,她掐着分寸,本没什么要添减的事情,倒要拿出来请示斟酌,只说要我决断,可见心里也是不服的。 你说,要是我来查旧账,去哪查去?难为她们笑话我,明儿错了事儿怎么好见老祖宗和凤姐姐。” 宝玉想了一想又道:“那这么说来,想要查旧账就是老祖宗和凤姐姐的主意了?” 贾瑛听了对宝玉无奈道:“宝玉,这话我可没说。” 宝玉闻言吐了吐舌头,低头说道:“我也没说。” 就在这般功夫里,贾瑶已经将她的画画完了,开口唤宝玉过去,宝玉急忙过去看,却见是好一幅流瀑山水,画面大气磅礴,将山间飞流而下的瀑布全然刻于纸上,宝玉一看便被其中力量所吸引,大声说了几个好字。 复又去看离他近的贾琛所画之物,只见她画的是静室内一幕珠帘,画已经画完了,只贾琛正在往画上空白处提诗。 祥景飞来庆昆台,争寻暗卜难为诉。 翠冷红绡春未暮,坐看南星斟芳酒。 双朵归来香盈袖...... “三妹妹这是在画什么?怎的只有一道珠帘。” 贾琛答道:“世人多画美人,我觉得不好,不若只画一副珠帘,叫他们空想去!” 宝玉一听顿觉有礼,开口笑道:“妙也,妙也,李太白曾有诗云,美人卷珠帘,这珠帘放下了自然便看不见美人了,可人影绰绰更显其中情味,比直接面见的好。” 贾瑛见宝玉凑在两幅画前品个不停,便对宝玉道:“宝玉你也来看看我的,我许久不画,竟是觉得生疏许多,我总觉得应该添上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宝玉又放下两幅画,到了她身边去,方看见贾瑛的画中乃是一处幽静山谷,空中有鹰远去。 宝玉端详许久,似有不确定地说道:“书中都言空谷幽兰,二姐姐你画中山谷多为陡峭山壁,当有世外奇兰生长于此,照我看来,二姐姐不如在此处,添上一株兰草,更显生机勃勃。” 贾瑛听了,又独自品度一番,亦觉宝玉之言有理,便在其中一处山壁上添上一株才生新叶的兰草,众人见了都说妙极如今这画便成了。 画毕,诸人又是一乐,至晚宝玉才说有功课没做完,贾瑛等姊妹都笑,他也不在意,带着茗烟自回书房去不提。 第627章 贾琛的烦恼 时史溁才从朝中随祭回来,便听说了贾瑛的作为,她一边拆开头上发髻,一边对鸳鸯笑道。 “你瞧,果真不用我这个老婆子管吧。” 鸳鸯闻言笑了起来,“还是老太太看得真切,知道二姑娘有这样好的本事。 要说那几个婆子也算是得罪了人,平时也没少赚了公中的钱家使去,一合家子都用不完吃不了,自然就遭人记恨了。 如今满府里都传她们几个没良心,更有许多人去史何家的那里去告,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凭空就编出来许多不是来,听得直让人乍舌。” 史溁松了松崩了一整天的鬓发,笑言道:“他们不过是偷梁换柱、落井下石,知道她们几个人被撵出去,再挨不到主子们的边儿,不好为自己辩解,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便是别人做的事,都扣到她们头上就可以一笔勾销了,这就是分明是一个人,却做了不下数十个人做的事,不是混话,却是话中不差。” 史溁感叹着,这撵人悉如朝中抄家,无论是什么离奇的罪名儿也能一股脑地摞上去,不把人卸个四四一十六块决不罢休的,那几个婆子被撵出去,应是什么依靠俱无了,便又对鸳鸯说道。 “也罢,你一会子找人告诉史何家的一声,也别让人冤了她们,她们几个这次拿了多少,赔了就是,剩下的交予她们,让她们出了府自谋生路去吧。” 鸳鸯不想史溁竟放过了她们,错愕了一会儿才点头应下,待史溁睡下后,与史何家的一说,史何家的也诧异了一下,心道老太太这几年上了年纪愈发心软了,又怕不合上头心意,赶着夜色就去办理。 果然,到了那几个婆子的住处,就见她们用的东西都在屋里,只乱糟糟的一片,有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正在清点,见是史何家的过来,急忙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迎了过来。 “老姐姐这是来做什么?可是姑娘们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史何家的看了她们几眼,对她们几个道:“她们的东西都在这了?” “哪能呢,这是两个人的,还有三个都在不同的院子里,不过也都有妥当的人在收拾着呢!” 那婆子回着话,便将床上打叠好的一个包袱拿了过来,打开给史何家的看,史何家的就着她的手看去,就见里面都是金银首饰和碎烂金银,还有许多散碎铜钱,史何家的在心里暗数了一下,约么有三四百两之数。 “这是?” “这都是陈婆子和白婆子的东西,这边匣子里还有她们去外面拿回来的当票,您看看。” 另一个婆子急忙将那装着当票的匣子拿来给史何家的看,史何家的伸手微微一捻,问两个婆子道。 “当了多少?” “啊?” “我是说,她们这些当票当的都是什么,又当了多少,都是以什么名目当的?” “这个......事出紧急我们还没细看,您看您要是急着知道的话,我们俩现在就点一点。” “嗯。” 史何家的嗯了一声,两个婆子便明白了,拿出当票来,细细地数着,没多时便点明白了,其中多是将府内做的一些她们用不上的衣物袄子当了换了银子,很少的一部分是府里的茶杯等小件的器物,她们报了损耗,拿了出去换钱。 史何家的记了数目,从那些金银里面按数扣去,又命两个婆子打点了几套四季衣服连同那些金银分成两个大包袱让跟来的婆子们带走,待遣走了跟来的粗使婆子,临走的时候史何家的对那两个婆子道。 “下剩的好衣料,顽器你们就自己分了吧,或是送人或是用来换银子也是不管的。 姑娘们说了,你们辛劳一场她都记在心里,今儿晚上忙完了,明日也不用上工,待歇上一日,自有要紧差事安排与你们使。” 那两个婆子还以为史何家的来了,这回她们什么都捞不到,不意还剩这么老多,顿时喜笑颜开,对史何家的连番奉承。 史何家的见那两个婆子话里话外只恭维自己,全然没明白她方才提及的意思,心内冷笑,也怪不得她们被陈婆子和白婆子压着出不了头,竟是这么明显的话外音儿都听不出来。 她冷笑之余少不得提点她们两句,“也别只顾着谢我,要不是姑娘们体恤你们哪有这样的好事。” 两个婆子听了又忙向姑娘们表忠心,史何家的这才点点头,又夸了她们两句。 别小看剩下的那些东西,她们拿出去有的是人愿意要,都不必送去当铺典当,便可得出超过典当所得的数目,于这两个婆子而言也是额外的一笔收入了。 史何家的在两个婆子千恩万谢的恭维声中走了,另一处院子里也是如此,这人能凑在一起做事,那平时必定是熟识的,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史何家的一番腿脚。 经过陈婆子和白婆子的这件事,府内风气骤然一清,便是各管事们在府内见着贾瑛,都毕恭毕敬地上前来的请安问好,做事也小心谨慎了起来。 贾瑛凡说了什么话,一会子的功夫便传遍了府里,不敢有人对她有所懈怠。 史溁并王熙凤都暗暗地瞧着,见此情形都是会心一笑,邢氏半是喜悦,半是忧虑,不过见贾瑛事事料理得周全妥当,得下人敬服,也放下心来。 转眼之间二十七日毕,诸人随灵前往孝慈县,府内诸多事宜便真的全落入贾瑛姊妹手中。 起初几日无事,一切如常,不想这日姊妹三人正散了管事们,就听说贾琛院子里闹起来了。 姊妹三人都觉得奇怪,不知到底是何缘故,又是何人在此时顶风而上,生出事端。 于是在得了消息后,便带着人匆匆往贾琛院子里赶去,待到了才发现院内一片混乱。 一个身上穿着绸布衣裳的男子在院里拿着一根棍子指着庭中叫骂,他身边四五个小厮围着身边,却顾忌着不敢上前将人拿住,院子中的婆子和丫鬟们缩成一团,在屋内半躲着。 而在那绸布衣服男子面前,还有一身量细长的少年,在和他据理力争着什么。 贾瑛和贾瑶看见了这番景象俱是皱了皱眉头,早有婆子拨开围着的人群,开了路让贾瑛她们过去。 只贾琛一见了正在院中大闹的人就气涨了脸,不过她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气愤,带着丫鬟平静地走入院中。 “你们都在做什么!” 一声娇喝传来,院内的人都愣了一瞬,随即婆子们都闻声闭嘴,只那绸布衣服男子偱声看见了她,急忙挥开周围围着他的一个小厮,往贾琛这里赶来。 “姑娘,好姑娘,外甥女,你可算是回来了。” 贾琛听了直皱眉,可到底还道:“你来有什么事?” 赵国基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答道:“姑娘,你听我说,自上次我落了难,我便没什么脸来看你,可终究念着姑娘你,今日便想来见见,看看你这里缺不缺什么,要是缺什么,尽管吩咐我去办。 可巧,我来时你不在,我便说我在你这里等等,他们便推三阻四的不愿意,也不让我进屋去喝杯茶,歇歇脚。” 赵国基此话与贾琛一说,院儿里的几个婆子就缩了缩脖子,显然方才就是她们几个抢白了一通赵国基。 “你看看,这院儿里的人都踩着我的头做事儿,我在府里熬了这么多年,办了多少差,虽然后头先做主的政老爷不叫跟着环哥儿上学了,可到底也有别的差事,也是府里的体面人。 这会儿人将我同外面街上那些乞子一样得撵,我还有什么脸。 我没了脸面不打紧,可姑娘也得为自己和环哥儿想想,将来她们做惯了事情,胆子大起来,要是欺压到你们姐弟俩的头上来可如何是好。” 赵国基此话听着诛心,院里原躲在屋内不敢出头的丫鬟婆子们都跪了出来,只说自己是将贾琛放在心尖尖上的,不敢做出欺压主子的事。 贾琛没理会她们,只定定看着赵国基,半晌才道:“我在府里住着,有老祖宗疼着,老爷念着,太太嘱托着,姊妹兄弟伴着,有谁敢踩到我头上来 ,更别说有什么给我气受没脸的事儿。 ” “姑娘这话说的是什么,我竟不解,姑娘,我今儿来说的这些话,没有一句是乱说的。 这府里谁满心里不知道去抢老太太的恩典,老爷们的恩典,你如今照管着府中的事务,说起来便也是老太太给的大恩典。 你姨娘难得把你拉扯这么大,要是看见了你今日这般出息,便是睡觉也要笑醒了的,可惜她在那边府上,等闲过来不了,也不能来你这里看你。 我平时得了闲,去她那里,总听她念叨你,也想来问问你,这不,她还给你绣了手帕。” 赵国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来,说是赵姨娘给贾琛绣的,贾琛闻言垂眸,入画见了便去赵国基手里将那块帕子拿了过来举在手中让贾琛看。 贾琛偏头看了,见那帕子上的针法,果然是赵姨娘的手法,语气略略缓和,“多谢姨娘,不知姨娘近些时日可好?” 赵国基听了得意一笑,随后回答道:“你姨娘都好,虽然在太太面前讨好不易,可你弟弟读书争气,政老爷放在心上,也时常会到你姨娘那里说话休息。 全仰仗的是你老爷的恩情,你和环哥儿远在这府上,不在你姨娘身边,倒也无妨,等来日总有能看顾你姨娘的那一天。 即便是现在太太刻薄了些,你姨娘也算过得来。 只是好姑娘,你姨娘生你养你一场,也算是我们赵家祖上积德,无论是你还是环哥儿,将来长成了,出阁了或是成家了,总别忘了赵家,记得拉扯拉扯你舅舅一家子。” 分家后,二房诸人搬离了荣国府不在这里居住,也只有贾政会过来几日,来了也多是见宝玉和贾环,考校一番二人的功课,对于贾琛,是五次中有一次能见着。 贾政是这般,更别说见赵姨娘了,因而贾琛在看见赵姨娘的东西的时候,心中亦触动不已,只不想赵国基后头那些话越说越不对,言语中说着各人的恩情,林林总总提了一个遍。 又说赵姨娘日子艰难,说生了孩子却不能与她撑腰,只能靠娘家一个哥哥拉拔帮衬着,喻她忘了根本,不记得赵姨娘对她的恩情,将那些旧事都翻腾出来。 贾琛看着言语安静,遇事绝不多言,实则心内极为敏感,赵国基说的话对她来说,便是明明白白的指责了,这院子里有平时伺候她的人在,方才因着得了消息,围过来的人也有。 更有贾瑛和贾瑶在这里待着,顿时觉得自己失了脸面,脸色发白难看,贾环知贾琛平日里最在意什么,因而一直注意着贾琛的脸色,见贾琛的脸色不对,急忙到院门口赶人。 在赵国基掏出赵姨娘帕子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子,以为刚才赵国基和他争辩的是真的,不是托词,便也没阻拦赵国基说话。 只不想赵国基最后竟说出这样的话,这话是连他也一并拖了去,着实令人气恼,只人赶得晚了些,贾琛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什么拉扯不拉扯,府里何时没管过姨娘和你了,不管是各季做的衣服,就说是月钱那也是如数发放的,从未错过。 便是当年太太管着府里事情的时候,也没短过你们该得的银钱,现在姨娘跟着老爷住乃是正理,我不过是得了老祖宗的怜爱,这才能借住在这里,要是按照祖宗规矩,我也是断然在这里住不得的。 吃穿用都是老祖宗给的,仰仗着大老爷的拼搏,我心里记着恩,守着规矩,不觉什么时候太太刻薄了我,你何必在这里搬弄口舌是非,背后说人坏话。 难不成是觉得在这府里说了什么,老爷和太太就不会知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姨娘好,可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些会被人传到老爷和太太耳里,岂不是要姨娘夹在中间难做? 若是老爷因为你误会了环儿,以为这话是环儿与你说的,岂不是耽误了环儿的前程?” 第628章 赵国基讨钱 赵国基见那几个丫鬟婆子跪下后,贾琛一直都没叫她们起来,又听他说话,神色更有动容,便得意起来,心道不论如何,这血脉一说,是断也断不开的,贾琛她再怎么出息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贾琛这些不客气的话,他心中恼怒可贾琛所说皆合当世礼法,他强辩不得,只好对贾琛说道。 “好姑娘,你如何养成了这般脾性,莫不是谁教坏了你。” 赵国基不想贾琛面对他时,竟是这般的态度,登时不满起来,贾琛见他不知退去,竟然还要反问,更是心中火起,因而对着赵国基冷声道。 “我自幼长在老太太身边,得的是老爷的教诲,先生的教导,还不劳你来在我面前充长辈,算亲戚。” “你如今来了,也就别和我多绕,我倒是想听你的教诲,可从小总共你又见了我几回? 还不如就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谁也不必在这里饶舌搬弄是非!” 贾琛的话丝毫没给赵国基留情面,赵国基听了恼愤非常,将来之前听人说他可以借着他这个外甥女风光一把的念头抛开,反口道。 “三姑娘,那我也不和你废话了,只将我这心里话说上一说。 我知道呢,你是攀上了太太,看不起你娘的出身,这我也理解,你娘不过是个家生子,连带着你生出来便矮她们一等。 我也不和你说你娘这些年诸般苦楚,且就说你娘辛苦拉扯大你弟弟,里里外外省不得一个人的费用,除去这些,也没个多少的余剩。 用转不开的时候,少不得我拿了金银来贴补照看他们,才保得她们这些年来顺遂平安,可三姑娘呦,前些年的时候,我手头是宽裕的,可这两年,我也没个得用的差事,没了什么进益,幸亏从前的时候还积攒了些,不至于直接就穷困潦倒。 可就算如此,我手里的也尽了,家里人病了,也没有什么余钱来请医吃药,你外甥如今在家里嗷嗷得哭呢。 这让我怎么还有脸在家里待下去啊,三姑娘,你要是有善心,不如就赏我这个奴才一个差事,好让我有了钱去养活他啊!” 一边说着,赵国基便将手中拿着的棍子扔在低声,垂头丧气地往地上一坐,直道自己是实在没法子了,才厚着脸皮来找贾琛的,贾琛要是还怜惜他们有那一丝儿的血脉,就帮帮他们。 原本院子里的小厮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吱声,那几个跪着的更是惊恐万分,如今见赵国基这般胡说,更是后悔刚才没找个由头离了这里,这舅甥之间的事,他们可不好掺和进来的。 赵国基如此胡搅蛮缠,饶是从小就将事情看得明白,谨慎小心的贾琛脸上也绷不住了,她抬手一指赵国基,就想和他分辩个清楚。 贾环见势不好,便要回身阻止,奈何他离贾琛远,竟是来不及,只在贾琛身后一直关心着贾琛情况的贾瑶手快,在贾琛抬手的瞬间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把将贾琛抓住,将贾琛往后一扯,抢在贾琛前面对蹲在地上的赵国基开口道。 “这里是府里姑娘住的院子,老太太和大太太亲拨的,你是三姐姐的姨娘的兄弟,也以三姐姐的长辈的身份自居,也不该到外甥女的院子里来闹。” “你——” 赵国基正在气头上忽然听见有贾琛之外的人说他,以为是贾琛身边伺候的婆子或者是丫鬟,他下意识就要站起来指着人骂,可抬头一见说他的人竟是贾瑶,他硬是将已经出口一些的话咽了回去。 他敢借着贾琛断不掉的血脉,逼着贾琛让出点儿好处予他,却不敢得罪贾瑶这个身份尊贵的四姑娘。 因着畏惧贾赦,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贾瑶,就听得贾环过来道。 “四妹妹说的是,你确实不该到这里来胡闹!” “环儿?你这是在说什么? 贾环过来,赵国基不自主地往后让了让,弯了弯腰,就见贾环从外面走来站定,对赵国基道。 “三姐姐说的没错,我和三姐姐的老爷太太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我们也没什么能力左右府里的差事。 你只记得这府里的差事好,却没想应该去谁那讨差事才是正理儿,家里有困难,你可以去找老爷或者是找太太,再不济你也可以将消息告诉给我姨娘。 你和姨娘是亲兄妹,难道你有了难处,姨娘还能不帮你不成,姨娘手中也有体己,总不能让人就这么病着, 就算是我姨娘手里没有什么,便是在太太面前不好开口,就算是姨娘和老爷说也使得的,你实在不该来找三姐姐。” 贾环不等赵国基开口,便对跪在院子里不知道该不该起来的丫鬟婆子喝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没看见三姐姐的帕子染灰了么,还不赶紧起来去打水。” 几个人一听连忙答应,起身往茶水房里面去了,进去的时候还一叠声地叫人烧水。 赵国基见贾环从方才开始就不帮他,听了贾环说的话更是不愿意,口中奚落道:“好好好,我辛劳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照顾出一个只知道向着别人的人来,我知道你现在得了人家青眼,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也不想想,你处处向着她们说话,维护于她们,等她们腻了,将你一脚踢开的时候,你还能指望着谁! 还不是得靠我来给你和你姨娘出去看顾房地,你去打听打听,外面的人谁不知道你姨娘手里的那些进项是我一手置办的,你......唉,环儿你做什么?” 赵国基还要说,不想贾环竟对院外的几个小厮招了招手,那几个小厮便冲了过来,将赵国基架起来就往外走,赵国基一时没有防备,被几个小厮架个正着,那几个小厮知晓厉害,几乎是抬着赵国基在走。 “你们放下我!你们把我放下来!” “快点走,快点走,到二仪门外再把他放下来!” 赵国基用力拍打着架住他胳膊那两个小厮的后背,贾环生怕他们将人给再放下来,于是便指了一个离贾琛院子较远的地方,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 贾环让人抬走了赵国基,自然走出一条路来,院外围着的人在几个小厮去抬赵国基的时候便一哄而散,院内的丫鬟们也都跑开。 “三姐姐,三姐姐!你在想什么?” 贾瑶见赵国基被人弄走,便想要拉着贾琛进屋去,不想她手上用力,却没能拉动贾琛分毫,于是转头一看,就见贾琛还在对着院门口的方向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贾瑶与贾琛在一起长大,自然看得出贾琛眼中的惊讶,她摇了摇贾琛的胳膊让她回神,便进了贾琛的卧房。 贾瑛比她们两个晚进来一步,却是在管贾琛院内的那些婆子丫鬟们,贾瑛威信正在顶峰之处,她说的话,众婆子丫鬟们不敢违命,因着未能劝阻住赵国基,让姑娘受到打扰,贾瑛便罚了这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们一月的月钱。 待众人各归其职,贾瑛才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见贾瑶满脸担忧地拉着贾琛的手,而贾琛则是垂头坐在贾瑶对面,相对无言。 贾瑛见状,便挥手让跟在她身后的奶娘丫鬟们都散了,心里想到骤然经历这样的事儿,要强的贾琛必然心神震动,她们做姊妹的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默默地陪着她。 因而也坐到了桌子旁边,许久都不见贾琛说话,也不好深劝,便拉了贾瑶离开,让贾琛自己在屋内休息。 只是在出去的时候,她们两人叫来贾琛身边伺候的人细细嘱咐了一番,这才离去。 且说那边赵国基被几个小厮抬着,嘴里却没闲着,一路上他被人制住,气恼之时,便胡乱嚷嚷了一通,说那几个小厮胆大包天了,竟然敢这么对他。 那几个小厮不敢接话,只架着他闷声走路,到了二仪门外面,这才像栽树一样把赵国基插在地面上,口中说道:“赵爷,得罪了。” 说罢,几个小厮便垂手立在赵国基周围不肯离去,赵国基一看就明白了,这也是贾环的意思,就是让这几个小厮在这里看着他,不许他再往里头去,气得他照着门口就要冲过去,不想两个小厮站在了门口处,将门口堵住,口中劝道。 “赵爷,您老还是别进去了,这不合府里的规矩!” 赵国基一听,更是觉得怒火直冲脑门,他开口叫骂道:“规矩,规矩,有什么规矩? 你们现在一个个和我装的是个人样儿了,又是规矩又是什么的,怎么不见你们自己遵守? 打量着我不知道呢,我呸! 前儿府里的太太、奶奶不在,你们胆子就大了,仗着姑娘们年虽小,经历的事情不多,便是收管了你们也不怕,卡着买办的空隙往自己荷包里面不知揣了多少。 我虽然现在不在这府里做事了,可你们的一举一动瞒不过我,且说这一回,不就是在府里大小丫鬟身上做了手脚,在外面找人买了劣等的头油和脂粉交给总房发下去。” 赵国基嚷嚷着竟是将之前那几个婆子的事情说了出来,一个小厮就要上来捂他的嘴,却被他一巴掌拍开,继而冷笑道。 “府里的人脱了空,寻了外面相熟的人做扣子,弄进府里一些用不得的东西给人,便是不聪明的人,稍稍留心也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我? 你们不敢说,可我敢说,不就是个名声不好听么,那算什么,事情你们做了,就不能怕别人说你们不好。” “赵国基!你这么说话,就不怕老爷治你的罪么!” 贾环匆匆追到仪门处就听见了赵国基在说这些浑话,当即呵斥了他一句。 赵国基见了贾环,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随即将声音放小了一点儿。 “环儿,你就说我说的话有没有错吧! 我可是亲眼看见了那几个婆子家的儿子专门去找了那些卖头油脂粉铺子里的掌柜,指名儿就要铺子里那些制坏了的,花费最少的,却让那些铺子里的掌柜们在单子上面写着上等的头油胭脂。 环儿,不是我自夸,或者是挑他们的不是,但凡这差事交给我去做,我可不敢,我可做不出来这些得罪了里头奶奶姑娘们的事儿。” 贾环听了他的话,耐着心问道:“你既然这么有主意,有对这些事情一样的门清儿,那你说说,既然这样,不如就将这差事给停了算了,直接发了银子,各自找人去买好的就是。 这样省了人在里面左右逢源,与人开善交,各人心里也都自在。” 贾环这话是在赌气,可赵国基以为贾环真的是这么想的,当即跳脚道:“我的环三爷呦,这可不行啊! 怎么能就停了这份差事呢,不行,不行!” 贾环气笑了,问他道:“有人在这里买了不好的东西进来,你看不惯,那干脆了了这差事你又说不行,我看,你不过是想说这差事就该交给你办才对,此等利弊大事,只有你赵二爷才能担当得起!” 赵国基因着贾环的嘲讽紫涨了脸,“环三爷这是在骂我不成,你们这些人,生来就在这府里,没尝过外面的日子有多难过,哪里知道其中的艰难,真真是差了一文钱,人家就不会卖给你。 多少人满心的英雄豪气,最后都败在了这上头,也罢,你还年轻,不懂这些也是常事,我来也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些事的,她们拿没拿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和你说,我到了这里来,就是为的不让我还有我儿子受到作践。 奉承的话我也不会说,比不得她们在里头伺候的人那一套一个样子的说辞,若不是真的难了,我也不出来在这府里撒野,惹这一肚子的闲气,你且看着吧,保不齐明日里他们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贾环听了,想了一会儿,问赵国基道:“赵久怎么样了,好歹我先派人去给请了大夫看了再说。” 第629章 贾琛、贾环谈心 这赵久便是赵国基儿子的名字,见贾环问起自己儿子,赵国基将自己心里的烦躁压下去,回答贾环道。 “他还小,前两日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就热了起来,找了外头的郎中来看了一回,开了点儿药,他喝了到晚间就热就散了,不想第二日便反复起来,如今都不见好,郎中也换了好几个了,就是没办法。” 说着,赵国基也叹了口气,赵久的病来的突然,不过也不算特别凶险,只是时常有低热,郎中们都说在屋子里静养就好,可赵国基知道,这病总这么拖着不是回事。 岂不闻,常病久衰,这总病着便会损伤内里,他可不想有个病病歪歪的儿子,回想之间又想起他老婆在家对他絮絮叨叨的说他没本事的话,更是觉得心中刺痛不已。 这爷们在外面最在意的,当然是脸面,被自己的老婆这么数落,赵国基只觉得自己每次回家都灰溜溜的抬不起头来。 幸而这时,突然听说了荣国府里,竟然让三个姑娘管家,身边又有几个撺掇的人让他到这府里来,便动了心,他想了半日,心道贾琛不如贾瑛和贾瑶手中有得用的人,自己前去正好可以得一个好差事,便也能扬眉吐气一番,也好在家里重振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威风。 哪知事情不如他意,竟是这般光景,好处没讨到,却惹了一肚子的气和没脸回来,他又不敢和贾环吵闹太过,只得长叹一口气。 贾环闻言也叹了口气,他这个舅舅赵国基最初在他还没出生之前是被贾政安排管着一些小差事的,而在他姨娘生了他,他又大了之后,贾政便让赵国基跟着他一起到族学里去上学。 他去族学里上学一日,赵国基就跟在他身边一日,赵国基对他的照顾他都记在心中,所以出言安慰赵国基道。 “你也别这么灰心丧气,往日你在府里的时候做管事,拿的银子比他们多出一半,现在不在府里,银子少了确实不好过活。” 贾环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身上将揣在内里的荷包拿了出来,从里头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赵国基。 “这是我半年来从月钱中剩下来攒的,别嫌我小器,你先拿去到外头有名儿的药堂里找个老大夫去看看赵久,务必要治好了才行。” 赵国基一愣,他看着眼前出现的那张银票,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他手中还有不少体己,远没到需要拿贾环银子的地步,不过他见贾环眼中的担心,还是什么都没说,将银票接过,又听贾环道。 “这回来是不是有谁在你跟前又说了一些什么话,别信他们的,之前他们找你,反倒连累你这事儿我还没忘呢! 你在外面也应该拣几个为人本分老成的人来往,遇见事情了也不用临时忙乱,反倒乱了自己的阵脚。” 被贾环这么一提,赵国基也想到了自己之前因着那些人撺掇,而被衙门抓去关了好几日的事情,和这回的事情一想,便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想推他出去闹事,不是真的给他出主意帮他,心里暗恨不已。 当即对贾环表态道:“环儿你说的对,是我一时昏了头,竟没看出他们这些心思,白辜负了你的心。” 贾环看他吃劝,便也道:“你明白就好,这府里做事的管事小厮,就和院子里这些花木是一样的,一年换过一年的,真正留在府里的总有定数,你和那些人不同,当谨慎些才是。” “我记得了,不过要是将来环儿你自己立了家业,可别忘了我。” 贾环听了微微点头,便让他走了,赵国基被贾环叫了小厮拉出了院子,对贾环倒了一肚子的话,心中十分不忿,可他深知自己能在这府里挣上几分面子是因为贾环的存在,便也不敢和贾环说多少重话。 后来,又有贾环给了他银钱,便自己也不好再在这里闹下去,只对贾环说要记得他这个舅舅,有好事要多想着他。 贾环因着赵姨娘的面子,也不好对赵国基逼得太狠,便好言好语将人又劝了一通,先让赵国基回家去。 待送走了赵国基,贾环便黑了脸,可他到底惦记着今日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的贾琛,急急地赶去见,一来果然见到贾琛哭红了眼眶,院里洒扫的丫鬟都知道贾琛心里不受用,都躲开了。 贾瑛和贾瑶此刻也离开了,贾琛的身边只留贴身的大丫鬟在身边苦劝,她是个要强的,不肯在姊妹面前留下眼泪,因而 “姑娘,你别生气了,若是姑娘不想见赵爷,我就吩咐下去,只要赵爷来了,一律撵了他,再不让他闹起来。” 然而她的劝说收效甚微,贾琛非但没有止住流泪,甚至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有什么理由撵他,且你也说了他是赵爷,如何撵得?他强梆子一样得来,不满他心意就夹枪带棒地指摘我,我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老太太心疼我,才留了我在这府里,吃穿与以前一样。 我本该是跟着老爷、太太一起往那边去的,自己都顾不过来,将来亦不知是何情景,哪有什么好差事予他! 早知道有今日,我就该和老太太请了命,跟着老爷、太太一起走,真到那时,也不必来闹我!” 侍书听了贾琛的话,心知赵国基的话深深地伤了贾琛的颜面,更是将贾琛心里一直在乎却不能明说的念头翻到了明面上。 她自小跟着贾琛一边长大,见贾琛几乎哭成一个泪人,正心疼肝断,忽而听见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三姐姐,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何苦和他认真动了气!” 丫鬟见是贾环来了,想到方才就是贾环将赵国基撵走,便如同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对贾环求助道。 “环三爷,您快来帮我们劝劝姑娘吧,姑娘被赵爷气得狠了,嚷着要离了府去呢。” 贾琛自然认得贾环的声音,她泪眼朦胧地抬头,见到的却是贾环一张极为担忧的脸,心头一暖,低下头去,她只依旧冷声道。 “如今就有了一遭,回去少不得编排多少个不是出来,我看还不如早早地去了的好。” 贾环见她别过脸去,泪水也少了,知她态度有回还,上前笑着哄她道。 “三姐姐,你别说气话了,老祖宗那般疼咱们,要是她回来听说你走了,不得担心得病了,他认真不知王法,三姐姐怎好与他一样。” 提起史溁,贾琛便不再多说了,她也知道要不是史溁一直护着她,保不齐现在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别说现在有女先生教导着,还能跟着贾瑶身边的嬷嬷学习,一应吃穿都不用操心,手头亦常有史溁的贴补,宽裕得很,也攒下了许多体己。 更不用在王氏面前讨好,日子比之前畅快得多,自然记得史溁的好处。 贾琛的大丫鬟侍书见贾琛与贾环说话便不怎么哭了,连忙去倒了茶来,热水已经用完,正想拎着壶出门去换热水,就见帘后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影,登时唬了一跳。 待她定睛看去,却见躲在帘后的那人一脸的悲愁样儿,紫金冠的光芒都掩不住他的愁绪,竟是宝玉。 侍书忍不住哎呦一声,宝玉急忙将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侍书不要出声,侍书急忙点头答应,不想贾琛听见了这里发出的声音,问起来。 “侍书,外头出什么事了?” “啊,没事的,姑娘,是我刚才手滑,差点没拿住壶。” 贾琛听了便没再问了,侍书见状,便跟着宝玉一起往院外走去,等到了外面,才问道:“宝二爷,你这么在这?” 宝玉答道:“我听说了刚才赵国基来妹妹这里闹,我担心妹妹,就过来看看。” “那宝二爷怎么不进去?” 侍书一听宝玉是来看贾琛的,顿生好奇之心,哪有人来探望,反而躲在帘子后面不出来见人的,那还算是什么探望。 “里面已经有人了,我等会儿再来。” “宝二爷是因为环三爷在里面么?环三爷不经常往我们姑娘这里来,或许一会儿就走了,宝二爷要是现在不想进去,不如先在这儿坐会儿?” 侍书说着,将手里的壶放下,转身去拿了自己的坐褥垫在石阶上,宝玉便坐了,侍书又拦了小丫鬟去要了茶水来,递给宝玉。 宝玉接过茶,对侍书叹道:“我就是来看看妹妹,不必这么麻烦。” 见侍书脸上止不住的愁容,宝玉便问道:“妹妹如何了,这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赵国基最是可恶,竟然在妹妹这里撒野。 不过是得知了妹妹得了老祖宗的吩咐,可以监管府中诸事,便急不得地赶来想要分上一杯羹,再说这才妹妹管事,府里多的是人要看着妹妹如何行事的。 他这么一来,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和妹妹讨能弄钱的差事,这不是逼着妹妹做出不公正的事情么,也不知道那些话是怎么好出口的,我真想叫他张开嘴看看,他的牙齿和舌头就竟是用什么做的。 他这么大年纪了就知道欺负妹妹一个女儿家,要是在凤姐姐面前,看他敢说一个字不成!” 宝玉坐在石阶上就开始为贾琛打抱不平,侍书也跟着一起附和,“要说他细论起来,和我们姑娘终究是亲戚,他不能陪衬我们姑娘不说,反来扯姑娘的后腿。 要不是有老太太爱怜,我们姑娘岂不是要落个没任心疼的地步,哪能像现在这样还能做些我们姑娘喜欢的事。” 说着侍书几乎要流下泪来,宝玉最见不得这个,急忙掏出帕子来,侍书不敢和宝玉走得太近,急忙起身躲开,对宝玉道。 “宝二爷若是有心,不妨想些办法让我们姑娘开怀,姑娘方才在二姑娘和四姑娘走了以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宝二爷也知道我们姑娘要强,这次也是实在伤心,才会如此。” 宝玉听了连忙答应,说自己一定会替她想办法,想到之前贾政和王氏都在这里住的时候,赵姨娘对贾琛多有不满和指摘,当时便累的贾琛在人前难为情。 现在回想起往日种种际遇,他只恨自己过去怎么就是一个榆木脑袋,这些事情竟似没见过一般,因而落下泪来,只觉得自己没有坐到当人兄长的责任,对贾琛有所亏欠。 他越想越觉得伤心,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砸到石阶上,侍书见状低下头去,只做自己没看见,宝玉流了一会儿泪,才发觉自己还在贾琛院子外面,顿时拿帕子将泪水擦去,一边擦一边笑道。 “你瞧,我自己掏的帕子,自己先用上了。” 宝玉飞快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便和侍书告辞,说自己回去想办法,侍书也拿着壶赶去茶水房去让人换热水。 不论外面侍书和宝玉如何说,只说屋内,贾琛已经在贾环的安慰下止住了哭声。 “环儿,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觉得心绪不顺,这才觉得难受。” 贾环叹了口气道:“三姐姐,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能明白我说的话,这些关由我也是近两年才明白,以前我是个糊涂多妒的人,看见人家比我过得好就心生不忿,做了许多错事。 现在才知,若是我自己做的好,别人也不会那般瞧不上我的。” 贾琛见他说的恳切,也跟着感叹道:“环儿,难为你想通了,我也要和你多说一句,人不管在哪里,只单单做好自己也是不够的,多数的时候,也需要用好处去待人,这样好行事一些。” 贾琛对贾环说了这句话,抬眼去看贾环,谁知贾环听了她嘱咐的话后,便开心地笑了。 “这样掏心窝子的话,除了姨娘也就三姐姐你愿意和我说,我都在心里记得了,必然不会让三姐姐你白说一次的。” 贾琛听了也笑起来,目光欣慰地看向贾环,侍书拿了热水进来就看见了姊弟两人气氛融洽,松了一口气,笑着沏了茶水送上来。 第630章 黛玉出主意 贾环和贾琛接过喝了,贾琛又上下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贾环,见他虽然穿着一身才做的新衣,可身上佩戴的荷包香囊等物都是旧的,便问贾环道。 “环儿弟弟,你有多久没见过姨娘了?” 贾环被贾琛问得一愣,随即低下头答道:“有些时候了,从金陵回来的时候去见过一面,也不过是待了一盏茶的时候,后来因着孝期不便出门,便没见过了。” 贾琛提起赵姨娘,贾环便更加想念,神情也有些落寞,贾琛自然看得出来,她也在心里悄悄叹气,她见不到赵姨娘的时间比贾环见不着赵姨娘的时间还要长。 贾环不管怎么样,终究是可以出府的,而她则不是,只在之前黛玉下帖子请她们姊妹时才出门几次,其余的时候,是哪都不能去的。 便是邢氏和王熙凤出门赴宴,因着姊妹几个年岁不到,也不会带上她们,即便是去北静王府或者南安王府两府时,能见到同样来赴宴的王氏,也见不到赵姨娘。 “我......也很久都没见过姨娘了......” 贾琛的语气也弱下来,其实别人都不知道,她心里也是惦记着赵姨娘的,没有他们以为的她心里只有讨好王氏的心思,王氏对她如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又不是没有心,怎么能看不出来王氏对她不过是心情好了就叫过来逗一会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扔到一边去。 她不是没叫过赵姨娘为娘,也不是事事都要和赵姨娘争吵,她在府里这些年,学到了多少世故,让她明白,她首先要给自己找一个好出路,离开王氏的掣肘才能谈及以后的前程。 在那之前,她没有任何资本能够与王氏这个掌家太太抗衡,可是赵姨娘觉得她得了老太太的另眼看待,便可以争得更多的好处,以至于,赵姨娘还妄想着能让贾环继承贾政以及贾家的地位和财富。 贾琛明白,赵姨娘的这些不该生出来的心思,足以成为将来她们所有人的灭顶之灾,她想明白之后,曾经劝过赵姨娘,劝赵姨娘不要去和王氏争,也不要去和王熙凤争。 可赵姨娘就像是被人用火燎了一般大怒起来,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大骂她没出息,不知道为自己谋划,还说她白生了一个姑娘,竟养成了一头白眼狼。 当时贾琛年纪小,被赵姨娘这么一顿骂,当然不可避免地心生怨怼,第二日便故意在王氏面前讨好,称呼王氏为母亲,而叫赵姨娘为姨娘。 当然,这件事给赵姨娘气了个倒仰,不见了她好几日,她也生气,便整日在王氏跟前请安,王氏也乐得看赵姨娘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对贾琛关怀备至了几回,还故意掐准时机,让来请安的赵姨娘给看见。 这么一赌气,还有王氏从中一挑和,便在贾琛和赵姨娘各自的心里埋下了极深的一根刺。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根刺在两人心中扎得也越来越深,贾琛后来不是没有后悔过,可后悔又有什么用,这做人,总是要向前的,不能总去想已经过去的事儿。 在与王氏的相处中,贾琛也发现了,王氏在有意无意见,会用各种手段,故意养坏贾环,但是要是她和赵姨娘争吵起来,王氏就会在贾环身上少下几分功夫,便这么过下去了。 她也不是没有私心,因为在王氏身边恭敬,王氏心情好的时候,也能漏给她一些东西,那是她求不来的。 她也在被底下人慢待的时候,搬出王氏的名头吓过那些婆子们,也算不得纯善,只长久以来,几乎没人能理解她的想法,不,或者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真正在乎过她,自然就不会去关心她的想法。 “三姐姐,你在想什么?” “三姐姐!” 贾环见贾琛久久不语,竟似呆住了一番,便伸出手在贾琛眼前晃了晃,贾琛许久不去想埋藏在心中的这些往事,情绪涟漪间被困在了其中,直到听到贾环呼唤她,她才将将从这些桎梏中抽出思绪来。 “没事的,我没事。” 贾琛安慰了一下担忧她的贾环,随后起身从她平时闲着做针线的地方,拿出来一个匣子,那匣子是被好生收在床头的,还用一把精致的银锁锁着。 贾琛从自己贴身带着的荷包中拿出钥匙,将锁打开,将这个装着许多香囊的匣子推到了贾环面前,对贾环笑道。 “环儿,我看你身上的香囊什么的都旧了,这匣子里的香囊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从这里面挑一个喜欢的,把你身上的换下来。” 贾琛指着匣子里那些从未被人用过的香囊让贾环自己挑选,贾环诧异万分,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贾琛喜欢做针线,只听说过贾琛喜欢看书,见贾环没动,贾琛笑着催促。 “可是不知道该挑哪个?我看看,环儿,你要不就拿这个吧,这个颜色淡雅又不用分时节,便是现在就能戴!” 贾琛从匣子里面挑了一会儿,最后拿起来一个月白色绣竹叶缀着蔚蓝穗子的香囊递给贾环。 “这里面我装了能提神醒脑的香料,环儿你读书的时候,要是困了可以拿出来闻闻。” 贾环下意识地接过,直到将香囊拿在手中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不现实,恍如在梦境之中,飘飘忽忽得,整个人如同浮起来一样。 他身上的荷包香囊等物,从小到大都是赵姨娘或者是赵姨娘的丫头做的,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姊妹的荷包扇套香囊抹额等物。 “好看......” 贾环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小巧的香囊,似乎在捧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他的模样把贾琛给逗笑了,贾琛一把拿过这只香囊,亲手给他系上。 忽而间抬头,就见贾环的动作有些扭捏,贾琛噗嗤一笑,对贾环道。 “别打趣我了,环儿,我只对你说,你要是有空,也该去看看姨娘,这府里我是出不去的,姨娘心里应该会很记挂你,你该多看看她才是。” 贾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贾琛的嘱咐,送完香囊,姐弟二人又说起了别的话,侍书悄悄躲在帘子后面听着,见两人说的投机,便没再进来打扰,贾环在这里又待了两刻钟才离开。 离开贾琛的院子后,他先是绕着花园走了一圈,才回自己住的屋里,将身上戴着的那日香囊接下来小心地收好,放到了他屋内博古架上面的匣子里。 做完这些,贾环便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却是出了门,在街上雇了一辆车,往贾宅匆匆赶去。 待到了贾宅,贾环付了车钱,便进了门,他没直接去寻赵姨娘,先是问了贾政在不在家,在得知贾政还在衙上并未归家后,径直去了王氏处请安。 王氏见贾环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也是惊讶不已,不知道贾环好好地住在荣国府,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惊讶之余,她还以为是荣国府出了什么变故,不想让她们贾政的几个孩子住在府里了。 只她揣着疑惑的心思一问,才知荣国府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她嘴角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 如之前所说,赵国基因着无钱请大夫,终究坏的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名声,她登时怒火四起,只是她在贾宅里面才又树立了一个仁慈的形象,现在不好将怒火表现出来。 便平稳地听贾环说他自己的话,贾环也有长进,他在王氏面前不卑不亢地将情况说了,说了自己劝赵国基的话,又说要去见赵姨娘。 王氏心想赵国基终究是赵姨娘的兄弟,现在赵国基闯了祸,该背锅的也不该是她,真正该管的应该是赵姨娘,便叫贾环去了。 贾环到赵姨娘住的院子的时候,赵姨娘正抱着几个骰子解闷,忽然见了贾环的身影,急忙将手里的骰子藏了起来。 贾环也知赵姨娘不同文墨,要是让她读书解闷还不如给她一刀,加之他来还有要事要与赵姨娘说,便也只当做自己没看见赵姨娘在玩什么。 赵姨娘见了儿子,自然是万分高兴,亲亲热热地将贾环拉过来坐下,又让小丫鬟拿好吃的过来给贾环吃。 贾环应了,待小丫鬟下去后,才将回来的缘故和赵国基在荣国府里面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都将给了赵姨娘听。 赵姨娘听了当即大怒,她本不是一个如何温柔和顺的性子,现在心里就记挂着在荣国府念书的贾环将来能有大出息,好让她也跟着风光一把,不想一切安顺的时候,赵国基却要来坏她的事儿。 登时柳眉倒竖,连声怒骂了几声,见贾环脸上无奈,更是对贾环保证,这件事她管了,贾环得了赵姨娘的承诺,这才和赵姨娘一起用了饭,回荣府继续做功课。 且说赵国基虽被贾环劝压下去,却也是惹了贾环又去寻了赵姨娘,多费了许多口舌。 赵姨娘顾忌着贾环的前程,与贾政请了命后,赶到赵国基家里,与赵国基大吵了一通,才将赵国基还想要来贾琛这里闹的心思暂时打消了。 事情虽然暂时平息,可到底没完全解决,更惹人议论,府里传了好几日的风言风语,他们不敢放在明面上说,只在背后说嘴。 侍书等伺候贾琛的小丫鬟们每次出去都少不得听各种各样的人说上几句,待要细看究竟是谁说的时候,又看不出来,生了许多闲气。 待回到院子里,她们又见贾琛嘴上不说画,可总是神情闷闷的,便知道贾琛虽然有贾环劝解过,但心中仍有疙瘩未曾解开,也不敢与贾琛多说外面的闲话。 贾瑛和贾瑶虽然也惩治了几个被她们听到议论此事的人,可是治标不治本,不是所有人的嘴她们都能管的住。 在赵国基闹得那几日,宝玉也没闲着,他见贾环劝得来贾琛就没往前凑,他自己回了院子想了半日,又没想通,只觉得烦躁积结于心,似锦只知打理院中内务,袭人又事事顺着他说,不肯说什么有用的话。 宝玉本想与晴雯说说,又念及晴雯那咬尖的性子,怕她知道了出去骂小丫头子们也不敢说,无奈之下,叫了茗烟过来,悄悄写了封信给黛玉,将事情的来由都说明,问黛玉有没有什么办法。 接到信时,黛玉正在看一本游记,见丹羽进来,将一封书信交给了她,诧异了一下。 “姑娘,是宝二爷来的信,茗烟火急火燎地送过来,许是有要紧事。” 闻言黛玉将手中的书放下,拿过信果然看见是宝玉的字迹,转头吩咐雪雁去给等在外面的茗烟看座上茶,随后才拆开了信封,粗略扫上一眼,黛玉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 赵国基此事随意打发了不难,难的是既要安抚住赵国基,又要让府里上下的人都不能看轻了贾琛,事事往往两难全,总要寻个法子。 黛玉看完了信,自己想了一会儿,便让丹羽将茗烟叫了进来,问了茗烟几个问题,更加印证了她的判断。 于是,她提笔一挥而就,将信封好了口,托茗烟带回去,茗烟心中担心宝玉因此事烦忧,见黛玉果真有办法,也是千恩万谢,揣好了信,便急急地赶回了宝玉身边。 宝玉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不耐烦了,见了他回来,急忙从茗烟怀里将信掏出,细细读了,当即抚掌大笑,口中赞道。 “果真是妹妹聪慧我远不及的,甚妙,甚妙!” 他感叹了一会儿,便将信装入袖中,径自去寻贾琛说话,到了贾琛素日所居院中,就见侍书在角落里正急得跌足长叹,几乎落下泪来,宝玉最见不得这个,连忙问她是何故。 只见侍书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才小声地对宝玉道。 “宝二爷,我们姑娘这几日都烦得很,我们几个怕我们姑娘在屋子里闷坏了,就拉着我们姑娘往花园子里头逛去了。 谁想在花园子里侍弄花草的两个婆子嚼舌头,正好被我们姑娘给听见了。” 第631章 平安州之乱 “这不,我们姑娘记在了心里,正难受着呢。” 侍书一边说一边冲着屋内的方向叹气,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是不怕人明刀执涨地来的,可在这府里可没人会这么做,最伤人于无形的,便是那些捉不到踪影的流言蜚语。 宝玉听说贾琛听了那些人的闲话正难受着,便对着外头啐了一口,“那些老婆子们最是可恶,没有的事情也能无中生有一般编排出许多不是。 你也别跟着三妹妹急,我已经有了好法子,正要去找妹妹说。” 侍书听说宝玉有办法让贾琛解开心结,立时就要对宝玉拜谢,宝玉笑道。 “本就是我该做的,怎么好让你谢我。” 说着他掀开帘子进去,一面又吩咐侍书去将闷着的窗子打开。 宝玉从屏风外转进来,就见到贾琛正坐在书房的书案后面举着笔发呆。 因为宝玉进来时没让小丫鬟通传,放轻了脚步,贾琛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没发现宝玉过来,直到宝玉绕到她身后,看了她桌上抄了一半的经书,开口询问,她才恍然回神。 “妹妹这里什么时候有这种经书了?” “闲来无事,只作练笔之用,我平时也是不看的。” 贾琛回答时眼神略有闪烁,宝玉见了便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他也不拆穿,只拿过经书看了几眼,便攥到了自己手里。 “妹妹用她练笔?倒是大材小用了,我看了一会子觉得有趣不如妹妹将它借我看上两日如何?” “二哥哥要是喜欢,就拿去看吧,我这里还有几本别的,我换一本抄就是了。” 听说贾琛这里还有别的经书,宝玉顿时觉得不妙,又急急地问贾琛那些经书都放在哪里了,在得知了地方后,将那些经书都翻了翻,便对贾琛笑道。 “可巧了,这几本我都喜欢,妹妹不如都借给我?” 宝玉这么一说,饶是懒得动心思的贾琛也反应过来了宝玉的意思,宝玉管她借书看史假,实际上不想让她看这些经书才是真,因而苦笑道。 “二哥哥何苦这般,我不看这些就是了。” 宝玉见她说话,便凑过来从怀里拿出来一张叠着的纸,对着贾琛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不等贾琛发问,宝玉便自顾自地说道:“这里面可写了好法子,妹妹看看。” 贾琛从宝玉手中接过打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八个字,“恩威并施,法外人情”。 贾琛看了若有所思,许久抬头问宝玉道:“二哥哥我记得你平素最恶此道,这回是如何想出的?” 宝玉闻言笑道:“我当时听说了便想想一个法子出来,好生惩治那些爱说嘴的老婆子们,只是想不到,后来求了神仙为我指点迷津,这才想通。” 贾琛听宝玉提起什么‘神仙’,‘迷津’,无奈地笑了,只当宝玉又在说疯话,可她又实在感激宝玉对她的提醒。 那八个字前半句‘恩威并施’指的是要她在府中下人面前树立起威信,让底下的人真心敬服她的本事,后面的那句则是告诉她对于赵家,在恪守规矩的同时,也不要太让两边难过了。 虽然按照府里规矩不能随便安排人差事,可这些亲故有了难的,府里也有救济的章程。 贾琛事后的时候,也想到了,照着赵国基这种情况,府里也是可以给他支五两银子救急的,只是当时赵国基闹得厉害,她又生疏,气涌上头,将这一茬给忘了。 见贾琛神情略有放松,宝玉便知道了她必定是明白了这几个字中的意思,因而笑道:“管她们那些人有什么刁钻的毛病,办差的时候也该本分才是,就是略一动完成的时辰,咱们都不依的。” 贾琛听了忍不住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她摇着头对宝玉道:“二哥哥说笑了,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便不用急急地寻他们去做,他们辛苦闹上这些功夫,也要让他们省些时候。 虽说管理家事需要以节用为要,于小事上用心整治,但也不该太过吝啬,不然传出去就该成了咱们苛待下人,失了体统规矩,该有多少人要笑话咱们。” 宝玉听了贾琛的话,叹道:“还是妹妹愿意体恤他们劳苦,只也不能太松了,我瞧着凤姐姐管家的时候,她们总抱怨受人辖制,我以为是凤姐姐掐尖儿要强,才让她们不得不勉强忍耐。 现在看来竟是我想差了,到了妹妹面前才几日就借机生事,没里没外,想不到的地方不提醒不说,想不到的话偏说了,我见了都恨得不行。 如此才知凤姐姐平日里耗费了多少心血在里头,真是不容易。” 两人说着,忽然听外头小丫鬟进来报说,管厨房的柳二嫂子来请安,问姑娘晚饭想吃什么,贾琛本想说随便做几样就行,就见宝玉笑着说道。 “三妹妹爱吃油盐炒枸杞芽,你记得做去。” 柳二嫂子连忙应下,宝玉想了想又问她说了几样菜,柳二嫂子无有不应,宝玉嘱咐柳二嫂子一定要按照贾琛的口味去做,又怕她记不得,便随着柳二嫂子一路出来,多费了许多唇舌。 宝玉这般作为,在荣国府是司空见惯的,柳二嫂子只当宝玉迂阔呆公子的痴病又犯了,对宝玉说的什么都不甚介意,府里各人的口味她比谁都明白,她此番来便是受贾瑛的嘱托,又拿了贾瑶的赏,自然不会办砸了差事。 想通了事情缘由,贾琛复又振作起来,先是叫了办差的吴新登家的来,按照府中对亲眷中有病疾者的旧例,叫了赵国基来,给他支了五两银子。 在赵国基接了这五两银子后,却没让人走,贾琛自己又拿出一个荷包来,将荷包给了赵国基,里面放着的也是五两银子,直言是自己私自掏钱,以做帮衬。 侍书一早就得了贾琛的吩咐,在贾琛开口解释缘由之前就将荷包塞到了赵国基手里,在那之后贾琛才当着一众执事婆子面前将她的意思说了,又说若是请医问药若是还不够,让赵国基单独找她去要。 贾琛话音一落,不等赵国基开口,她的奶娘便一叠声地称赞起贾琛的一片苦心,五两银子可是贾琛两个月的月钱,已经不少了,且经过奶娘这么一说,其余的人也纷纷称赞贾琛好心。 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称赞贾琛这个三姑娘的话,赵国基只觉得手中拿着的那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格外烫手,偏贾琛又命人好生送赵国基出去,几个人上来,簇拥着赵国基出去,赵国基没能多说什么话就被人请了出去,送上了马车。 贾琛照顾赵国基的事自然随着众执事还有管家婆子们的散去在荣国府内传开,宝玉在学堂里就听说了这件事,他听了贾琛的做法,顿时在心中称赞起来。 待到了宝玉下学的时候,府里对赵国基的议论便都改了口风,焙茗为宝玉送书的一路上没少听那些闲话,等回来到宝玉面前一学,那些人多是说赵国基的,说赵国基自己没本事,惹得年岁轻轻还未成年的外甥女拿自己的体己贴补。 又有人说,贾琛有情有义,又顾及亲眷的,这些话赵国基都听说了,每听一句,他就觉得脸上发烫一分,索性就躲在家里不出去了。 每日给赵久煎的药都是由他老婆去的,可惜没躲上清闲,就被和贾政请了命出府,专门来找他理论的赵姨娘给堵在了家里。 面对性子泼辣的赵姨娘,赵国基亦无计可施,赵国基老婆见赵国基被赵姨娘说的不敢出声,便上前去分辩了两下,不想她的加入让愤怒的赵姨娘更加生气了,将人推开指着鼻子就是一顿痛骂。 赵国基的老婆不擅言辞,没和赵姨娘吵上几句就被赵姨娘骂得直哭,赵国基见状觉得更加厌烦,对她怒喝一声,撵了她进屋去,又和赵姨娘说好话。 赵姨娘在赵家待了两顿饭的功夫,却是将两人从头到脚都数落了一遍,赵国基说不过她,便垂下头来,像是被人用凉水浇了一遍似的,只瞅着屋子里的角落发呆。 赵姨娘骂了一遍,也停下来,到屋里看了赵久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赵国基。 赵国基赌气不接,赵姨娘便撂下他,去了里屋,当时赵久已经醒了,见到一个漂亮的姨姨进来,看得出神。 “姨,姨,美!” 赵久不过是刚学说话的年纪,还说不成句子,尽管他只说了三个字,可意思已经能让人听懂了,赵姨娘听了神色一暖,将赵久抱到了怀里,赵国基的老婆见状想把赵久抢过来,不想被赵姨娘横了一眼。 “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害了他不成?” “姨,美,姨,美!” “好侄儿,果真有眼光,来这是姑姑给你的,你拿好!” 赵姨娘将刚才赵国基没收的那张银票放到了赵久的小手中,赵久喜欢这个漂亮的姨姨,将银票攥得紧紧的,赵国基的老婆见了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又待了一会儿赵姨娘就带着人回去了,就这般赵国基来府里的这场闹剧也算结束了。 史溁等人到了孝慈县,皆各赁院居住,贾林两家合住一个院落,史溁住在在院东,贾敏则是住在西院。 除每日按班祭礼外,其余人等皆在各自院中休息,及至最后一日,诸人正于祭礼之中,忽见一飞马来报,言及平安州节度使与外邦阿鲁台部勾结起兵。 苍暮州老靖海侯与琉球水师主帅谈判中被人偷袭,陷入水中不知去向。 情势紧急,消息传入京中,兵部尚书当即派人百八里加急请当今立刻回朝。 当今即命三皇子替其将祭礼完成,自己则是带着一众勋爵职臣先行赶回京城,贾赦便在此列,他叮嘱贾琏照顾好众人便随着当今启程。 诸诰命女眷回到院中后还有半日的休整时间,史溁正在屋内与贾敏说话 不想门口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一个人,登时吓了屋内众人一跳。 “史家二太太,老太太在屋里休息还未起身,您现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唤老太太……” “别拦着我,我的事紧急,需得立刻见着老太太!” 屋内众人便在一阵吵闹中见着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两个人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门口的碧玺等小丫鬟根本就没拦住人。 “老太太!” 不等史溁开口问出了什么事,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便扑过来,伏在史溁膝边求救。 “老太太,救救我们吧!” “是啊,老太太,救救咱们史家吧!”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史溁没明白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这是在做什么,史家不是一直都好好的,还因着贾赦的缘故,才在苍暮州立了功,得了当今的赏识么,如何就到了需要救命的地步。 她亲手将哭的极凶的史家二太太从地上拉了起来,见她们二人还是哭个不停,便压低声音气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先别哭了,把事情给我说明白,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该如何帮你们!” 许是史溁的话吓到了她们,也或许是史溁的态度没那么绝对,史家三太太勉强压制住了心慌,对史溁道。 “老太太,请屏退左右。” 史溁便对鸳鸯点了点头,鸳鸯将小丫鬟们都带了出去,史溁又转向邢氏和贾敏。 “你们先去别处一会儿,我这里有话说。” 贾敏不愿走,奈何史溁坚持,她方和邢氏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屋内最后只留下了史溁,王熙凤,还有史家的两位太太。 “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家是伤人了,还是把别人家点了!” 史溁见史家两个太太的脸色都苍白如纸,便知道事情必不简单,能让两个侯夫人惊慌失色的必定是一件天大的事。 果然,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对视一眼,随即史家三太太咬牙道。 “老太太,是这样的,刚才当今不是在祭礼上突然离开么,想来赦大哥哥也和您简单说了情况。” “你们赦大哥哥只和我说有要紧的差事去办,并未告知我究竟是什么事。 怎么,这次当今匆匆离开,是你们两府里闯祸了?” 第632章 史家之祸 “不是的,不是的——” 史家二太太还想说什么,不过立刻被史家三太太给打断,“二嫂若是还想救二老爷就不该隐瞒,事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无论如何二嫂也得将事情告诉给老太太。” 眼看着史溁听了史家三太太的话后脸色越发阴沉了,史家二太太也不敢说那些没用的,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老太太,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的,是我家老爷做的事,老太太是不是听说了平安州节度使勾结鞑子反叛朝廷的事。” 听了史家二太太的话,史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冷声道:“确实听说了,难不成你家老爷跟着那平安州节度使一起反了?” “啊,不是不是,我家老爷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跟着背叛朝廷啊。 只是......只是前段时间,我家老爷接到平安州节度使章穆的来信,说平安州遇见了一处极难剿灭的匪患。 他屡次派人出去,却收效甚微,不仅折了许多兵丁出去,也损失了不少朴刀甲胄等物,送了信儿到京城,却迟迟不见回音,想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 可他那里情况又紧急,若是没有这些东西,怕是要控制不住局面,所以他就写信给我家老爷,想让我家老爷给他通融一下,调一批东西给他。” “所以,你们老爷答应了?” “答应了......我们家老爷就是在朝中管着这些差事的,他去府衙看了发现平安州那边确实没有请调甲胄的信儿传过来,以为是路上耽搁了,就做主调了一些给他急用。” 史溁听了史家二太太的讲述,突然感觉背后一凉,这忠靖侯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私自与人调动朝廷的兵器。 这个罪已经不是一句我是被人骗了就能说清楚的了。 “老太太,我们家老爷真的是被那姓章的给骗了啊!” “闭嘴!” 史家二太太说完前因后果后,就开始哭,她这么一哭,连带着史家三太太也跟着一起哭。 虽然这事情是史家二老爷做的,可一旦坐实了罪名儿,那就是通虏谋叛,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不单史家三太太觉得他们完了,就是史溁现在听说了这糊涂事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这件事我管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琏儿媳妇,送客!” 史溁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发昏的脑袋勉强清醒过来,史家犯的错,贾家根本就解决不了。 既然这般,还不如直接断绝了关系,虽然不道德,可终究能保贾家人的命。 “老太太,老太太,您不能不管我们啊!” “是啊,老太太,赦大老爷在陛下面前那么有本事,要是赦大老爷能在陛下面前为我家老爷说说好话的话,我家老爷的罪应该就没那么重了——” “是你老爷闯出来的祸事,你们要我的儿子去为你们开脱? 那你们自己呢?什么都不做,就等着我儿子去给你们说情? 还有你,你家老爷如今还在外面拼搏,你就没问过他的意思?” 史溁虽然气极但是也记得保龄侯现在还掌管着帮助苍暮州调运粮草的差事,当今就算是动了忠靖侯府也不会如何惩治他们,至少在众人淡忘南边战事之前,当今不会如何了他们府上。 这也就是说,即便是事发,因着保龄侯的关系,当今应该大概率也会给史家一个机会。 史家三太太被史溁问得一愣,随即答道:“我联系不上我家老爷,老太太您也知道的,我们家老爷在外已经很久了,我就算是想问他的主意,也找不到他的人啊! 而且事情紧急,我派人出去已经晚了。” “你放屁!我且问你朝中可有人上表参奏了二老爷?” “没有。” “那你们可曾得知朝中谁知道了二老爷做了这件事?” “暂时……也没有……” “哼,这就是你们今日还能在我面前顾左右而言他的底气吧!” 史溁被她推诿的话气的直接骂了脏话出来,以史家在朝中的人脉,说找不到人传不过去消息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保龄侯是在前方正面对敌下不来,否则就算是中均帐里,史家也是能传进去消息的。 而且,方才她才发现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若是当今知道了这件事,史家的两位太太就不会和她一样留在孝慈县,早应该被人带走了才对。 “老太太,现在当今确实不知道,可纸包不住火,当今已经赶回去了,必定要清查与平安州有关的事,不多时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三弟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三弟那里太远了,又不常联系,一时不知道人在哪里也是有的。 就算是能找到人,送信儿过去也得好几日,待问了三弟的意思回来,怕是我家老爷的罪都坐实了。 老太太,我们是真的没法子了,您真的得救我们一救啊!” “你们来求我,确切的说是来求我儿子,可他又在陛下面前有什么脸面,能替你们求来这么大的恩典,让你们免受牵连? 他要兄弟不要一家老小了,我还心疼我第二孙子,重孙子,重孙女呢! 这件事,我只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事儿我管不了!” 史家二太太见史溁说管不了,心情更为急切,直接将方才欲言又止时咽回去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却还是想让贾赦去为史家求情。 其实史家二太太也是惊慌不已,想不到什么了,她从得知了这件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几年来皇恩愈发深重的荣国府,有一位生了皇子的皇妃,得到当今委以重任的荣国府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 可她没想过史家想要保命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是死是活?是贬官还是抄家流放?想到一点都觉得浑身颤栗,可这世上哪有不用付出就能获得的东西呢。 在史溁点破此事后,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此刻才意识到,不付出什么,好像是真的没办法换回她们的命。 “老太太,当初的宁国府一脉,不就是赦大老爷在太上皇那里保下来的么?” 史家二太太还是不死心,她脑筋急转之下忽然想到了之前的宁国府,其余的人家不知道内情,可作为与贾家来往极多的史家却是知道的,当初宁国府贾珍忽然被踢出去,换了贾蓉承袭爵位就是贾赦所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史家的两位太太才想着来找贾赦求救,宁国府跟着前太子的祸事贾赦都能平息,何尝不能救他们史家。 王熙凤一直跟在史溁身边,她将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心中不免冷笑连连。 其实史家的事情她作为贾家的媳妇不该出声,这也是说了这么多她都没说话的原因。 可她见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两人依旧望向史溁想让史溁答应让贾赦去求情,终于忍不住说道。 “宁府的蓉儿那是我们家老爷的亲侄孙,姓的是和我们府上一笔写不出两个字的贾。 两位太太也不要太让我们家老太太难做了,之前我们家被人诬陷的时候,不见你们为我们家求情。 现在我们家安康,你们出了事,反倒上门来要求我们家老爷了 ,我们家老爷的辛苦又有谁真正记在心里呢!” “行了,凤丫头,你也少说两句。” “我也不难为你们,你们将事情都想明白了再说。 至于让我帮你们送信的事,我不答应。” 说罢,史溁便起身朝着屋门走去,她实在是不想再和她们两人说话,而是准备去修书一封,加急送往贾赦手中,好让贾赦有个准备。 史家两个太太能过来求她,未免留在京城里的忠靖候不会去找贾赦,贾赦还是该早些知道这件事的好。 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见史溁起身就要出去,急忙扑上来扯住了史溁的衣服,一左一右力气极大,史溁挣脱不得,便将罩在外面的袖衫给脱了,叫她们二人拉了个空,她则是快步冲到门口喊了一声。 “来人,把史家两位太太请回去!” 有了史溁的话,门外守着的几个丫鬟婆子冲了进来,将史家的两位太太拉开。 史溁这才得以脱身,出来之后她便亲笔给贾赦写了一封信,将史家的情况说明,可不等史溁派去的人将信送到,贾赦就见到了一连慌张的忠靖候。 贾赦跟随当今回去后,直接就进了宫,商议了许久才出宫,不想在路上就遇见了特意在半路等他的忠靖候。 起初贾赦不知道忠靖候找他做什么,忠靖候只说有要事相商,贾赦这才将人带回荣国府,谁想到一进荣国府,忠靖候就将事情说给了贾赦。 “真是混账!你们怎么敢的!” 贾赦看着站在他对面满脸慌张之色的史鼐怒吼着,他才在宫里和当今一起定下计策,回到家里来就得知了史家二老爷史鼐做出的蠢事,气得他一挥手,就将桌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表兄你也是知道的,咱们两家与平安州节度使他们家是世交,祖上感情深厚,到咱们这一辈也有往来。 他信中说平安州匪患严重,兵器损毁太多不好交代,我是去查了确实有匪患,才悄悄调了一批给他的,我哪里知道他竟是有了谋反的心思啊,我......” “闭嘴!” “平安州事发,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老三知道这件事吗?” 史鼎犹在辩解,可贾赦实在是不想听他这些“理由”。 他这事露出去,报到上面,谁会在意你到底是不是被人蒙骗的,所有人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个结果——是你,你史鼐运了一批兵器给平安州节度使,而平安州节度使用你这批兵器造反了! 平安州节度使的罪过先不提,为了立威,也会先追究你史鼎的责任。 “老三?他不知道,大表兄,老三他这两年一直都在外面,他不知道的!” 史鼎也知自己说那些理由没用,可人不就都是这样,遇见难题,大多数人都会想着先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即便是最次也要为自己减轻一部分罪责。 虽然史鼐和他已经分家成为两府,可到底是一个父母的亲兄弟,在外人看来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史字,必定有所牵连。 他们史家现在的荣耀全系他们兄弟,必定不可都倒了,能保住一个,那也是留住了一半的荣耀。 “你确定?” 贾赦也不知他现在所说话中的真假,皱眉问道。 “确定,我可以以我儿子的命发誓,老三绝对不知道这件事,要是我说的话是假的,就让我两个儿子都死于非命!” 史鼎眼皮没眨就对着贾赦发下毒誓,他见贾赦眼中还有疑虑,急忙说道。 “我本来也是要与老三商量的,可老三在外,又是战事紧急的时候,不好通信,我就自己做了主,想着等老三回来之后再与他说。 要是那姓章的不造反,兵部再往下拨兵器给平安州,我就可以直接补回来,那批兵器就能按数填上了,两边一对,数都不错,等老三回来什么事都不会有。” “蠢货!你运的可不是一批小数目,那些朴刀长枪的一路运到平安州,就算没人检查,可到底多少人看过。 只要有一两个人记得成箱的马车经过,就有迹可循,你真当朝廷里面没人看着这些运送货物的商队? 你这件事瞒不住的,当今对此事十分愤怒,已经吩咐了人去查,我想最迟明日午时之前,就会有人将你的事报给当今圣上知道!” “啊?” 贾赦可是知道陈裕掌管的那些人的能耐的,要说他们查不出来,那才是真的有鬼。 “那我该怎么办!” “大表兄,你可得救救我啊!” 史鼎的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他这罪过可不轻,往重了说,可以说他是平安州节度使的同党,往轻了说,他也是个私自调用兵器之罪。 第633章 夺爵 此等罪名,绝非儿戏,在如今这种情势下,史家做出来的事情一旦被人查出来,就会被人直接送进宫,便是再记得与史家情面的人,也不敢因着私情隐瞒。 深知自己逃不掉的史鼐没了往日的神气,颓废地站在贾赦面前,屋内没有人说话,烛火燃烧噼啪作响,早春的寒意在这一刻彻入骨髓。 屋内沉寂了许久,最后还是贾赦幽幽开口对史鼐说道:“为今之计,不是怎么遮掩你私调兵器的事实,该考虑的是怎么减轻你身上的罪责。” 史鼐本已经灰心丧气,做好了第二日被人上表弹劾的准备,听了贾赦这话,他眼中逐渐露出一丝亮光来,急忙问道。 “赦老爷,你可是有办法了?” “嗯,有办法了,你现在跟着我进宫!” 听说要进宫,史鼐心中刚升起的那份希望瞬间就被恐惧替代了,他见贾赦走到他身边,就要拉着他出去,顿时抓只了贾赦的衣袖。 “进宫?进宫去做什么?” “当然是把你怎么给章穆调拨兵器的事情和陛下说清楚,你在别人弹劾你之前把事情说出来,也是和陛下表明你的忠心,兴许陛下能看在史家历代都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过史家。” 贾赦停下脚步,回头对史鼐说道,史鼐的表情还有些犹豫,就见院子外面飞奔进来一个小厮,那小厮一见到贾赦便拿出了一封信,正是史溁写给贾赦的。 贾赦拆开来看后,本就不豫的脸色更加阴沉,不过事已至此,他已经见到了史鼐,便不能当做没见过。 在贾赦看信的时候,史鼐也权衡,最终他下定了决心,伸头一刀是死,缩头一刀或许会死的更惨,还不如出手去搏一搏,万一事情会有转机呢。 于是,贾赦将信收好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史鼐定定地看着他,贾赦便知道史鼐这是想清楚了,不过为了确定他还是轻声问了一句。 “决定了?” “决定了,不后悔!” 贾赦和史鼐要进宫,府里很快就有小厮牵来两匹好马,两人翻身骑上马就冲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当然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不可避免地遇见了城中巡逻的队伍,不过贾赦早有预料,拿出令牌,两人得以顺利到达宫城之外。 到了宫城外,门口亦有侍卫值守,见是贾赦,门口的侍卫也有些疑惑,毕竟贾赦才出去不久,怎么又回来了,贾赦对门口的侍卫说道。 “我有要事要求见陛下,你们速速放行。” 那侍卫见了贾赦手中令牌,又看了看贾赦身后的史鼐,见两人的脸色都非比寻常,明白不是一般要紧的事,也不阻拦贾赦,让开了路,不过为首的侍卫也对贾赦说道:“贾大人,史侯爷,你们二人所乘之马不能在宫道上走,里面的路只能辛苦两位走进去了。” 贾赦和史鼐将刚才所骑的马匹交给城门看守的侍卫,便往宫中而去,贾赦和史鼐自然是只能在外朝行走,好在贾赦在进宫时,便叫了侍卫前去通报,侍卫走得自然比两人快。 所以,就在贾赦连夜带着人进宫面见当今时,当今亦在御书房内等他。 “微臣贾赦,叩见陛下圣躬安!” 看着贾赦还有跟在他身后的一进来就跪下叩头的史鼎,当今的眼眸在无人看见之时闪了又闪。 贾赦和史鼎深知此事一个应对不好就会落得个抄家的罪过,也是恭敬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当今一言不发,贾赦和史鼎只能听见前方传来翻阅折子的声音,两人登时便明白。 史鼎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他有心拉一下贾赦,但是又不敢,生怕自己多做什么动作惹怒了当今。 即便是近几年得了当今许多信任的贾赦现在也摸不准当今心中的想法,这几年来,当今一边在朝中对老臣世家子弟多有申斥,一边又总有提拔,史鼐更是在前方被当今委以重任,担着去往苍暮州粮道的差事。 正是因为有史鼐正在为朝廷效力,贾赦才断定当今不一定会全然不给史家留情面,因此才带着史鼎前来请罪。 “贾赦,你深夜请见,所为何事啊?” 贾赦也不知道他在御书房里跪了多久,也许有三刻钟,也许是有一个多时辰,在他跪得双腿几乎失去知觉之时,才听到前方传来当今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顿时,贾赦只觉得自己混沌的脑袋有了一丝清明,他急忙重重叩头答道:“回陛下,臣深夜求见,惊扰圣驾属实是万死难当,可臣有一要紧事不得不立刻求见陛下,还望陛下听臣一言。” 闻言,当今将手中奏折重重合上,对贾赦道:“说吧。” 贾赦听见当今让他说话,精神一振,急忙将凝练了一路的话谨慎说出。 “陛下,京郊仓营曾于两月前为平安州提供过一批辎重并未记录在册,而这件事的主事之人便是臣之弟史鼐。 他得知平安州叛乱之事后惊悔不已,来臣家中求助,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隐瞒,因而带了他入宫请罪,请陛下圣裁。” 贾赦说完便再次叩头,史鼐这时开口,言语之中竟哽咽得几欲说不出来话来。 “罪臣史鼐叩见陛下,罪臣不知那章穆竟然隐藏了这等狼子野心,惑于旧情,以至于犯下大错,罪臣自知不该替自己分辩脱罪。 可罪臣家中尚有未满三岁的幼子,罪臣不忍他一起随之获罪,故而斗胆前来,罪臣万死。” 史鼐说话时浑身颤抖,涕泗横流,一副惊惧不能自已的模样,当今听了史鼐之言,却好似并不在意,反而是对着跪在史鼐旁边的贾赦问道。 “贾赦,先帝在世时曾与朕说过,你们贾家与那章家乃是旧交,你可知章穆此人脾性如何,行事的时候可能看出有什么弱点么?” “回陛下,臣少时曾随祖父见过章穆之父,亦在京中见过少时的章穆,只章家后来外放就职,后来便很少回到京城,也就没见过了。 因此,臣也是只是与那章禄见过面,并不如何相熟,但因着祖辈们之间留下来的情面,臣在其他人口中也听说过与他有关的一些事。 他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与他来往的人都说他谦逊温和,有其祖遗风。 可臣也听说他表现出来的都不是真正的他,有人曾经和臣说过,曾经见过他喝醉了酒后肆意责打他家的下人,说此人残暴不堪。 但种种听说皆是传闻,臣不曾与此人有什么来往,不好判断。” 当今听了贾赦对章穆的评价,便对章穆此人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前章穆入京述职的时候,他是见过章穆这个人的,他当时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很守规矩。 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他也与章穆讨论过平安州的情况,当时章穆对清剿匪患的想法还让他大为赞赏,先帝也说章穆此人有才,不然也不会调了他过去做平安州节度使。 只是现在看来,当时谁也没看出来章穆此人的狼子野心,竟然养虎为患。 “平安州之事,朕亦觉得忧心不已,前方苍暮州一事未平,竟给了那章穆可乘之机。 朕思虑良久,想派一队人马先行潜到平安州去打探情况,贾卿不如替朕想想,满朝文武中朕派谁去最可靠?” “臣愿往!” 当今此话一出,贾赦便明白,当今是想让他带人前去,于是他猛地一磕头,主动请缨,不想当今听了他的话后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不够!” 贾赦闻言一愣,随即立刻就明白了当今的意思,他伸出腿,蹬了一脚跪在他身边的史鼐,史鼐一个哆嗦,随即也明白了当今的话是什么意思,立刻高声道。 “陛下,臣也愿往!” “好!” “贾爱卿,那朕就命你、陈裕、还有史鼐前往平安州协助朝廷平叛之师平定祸乱!” 当今很明显要的就是史鼐这句话,史鼐见当今允了此事,心中石头落定,看来史家上下的性命是保住了。 谁料,还不等他将胸中的这口吊了半日之久的气吐出,就听见一边的贾赦突然出言道。 “陛下,臣有事请奏!” 当今手中的朱笔一顿,问贾赦道:“贾爱卿有什么话要说?” “臣上表弹劾忠靖侯史鼐玩忽职守,以致酿下大祸,所以臣奏请陛下严惩其罪,以儆效尤。” 当今听了,眼眸微微颤动,只他依旧平静地问贾赦,“贾爱卿,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惩治为好?” 贾赦叩头道:“陛下圣裁,臣以为此事重大,当同那贼子一并治罪,可史鼐他主动请缨去捉拿贼人,可见其心赤诚,故望陛下网开一面,留其家人性命,削去世袭爵位,夺除在朝中担任的一切职位,令其归家静思己过。” 见当今不语,贾赦在后面立刻又加上了一句,“臣以为此事亦当罚,臣请罚丢失辎重所费银两三万以补府库。” “臣认罚!” 史鼐一听,连忙应下,当今听了沉思良久后,开口说道:“朕准你所奏!” 话毕,当今亲手所写密旨也写完了,交给贾赦和史鼐后,便让贾赦和史鼐出宫去。 贾赦还好,只是冷汗湿透了后背的衣衫,而史鼐就不同了,他一出御书房,就觉得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直接在台阶上栽倒下去。 贾赦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捞住,才不至于让史鼐摔下去,就见史鼐面色苍白,流汗如雨,手脚虚浮,靠着贾赦许久才找回力气。 好在宫道不算短,等贾赦托着史鼐走到宫门处时,史鼐也将将缓了过来,只脸色依旧苍白外,史鼐已经可以自行行走。 果然,如贾赦所料,陈裕便在宫门处等着他们,既见了面,贾赦和陈裕二人便去了京中秘密之处,商议该何时行事。 而史鼐则是要先回忠靖侯府将史家众人安排好,待出行之日,再和贾赦一起出发。 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从宫门处出来一队宣旨的人,往史家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隐藏在京城暗处的一些人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悄悄地行动起来。 待贾赦与史鼎从宫中出来时,忠靖侯爵位被褫夺的旨意也随之下发。 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如一阵风一般传遍了京城,听说了此事的人都是极为震惊。 不知平时在朝中循规蹈矩的忠靖侯史鼐是怎么惹怒了当今,好端端地竟然被夺去了爵位。 当今突然回京,朝中诸人便也知道了平安州叛乱一事,只是当今回京侯,见了许多人,可其中并没有忠靖侯史鼐,如何就在深夜突然降旨夺了史鼐的爵位。 史家一门两侯,可两个侯爷爵位中,更为重要的就是史鼐身上的这个忠靖侯的爵位,那是史家先人为后代子孙挣来的无上荣耀。 当今如今将史鼐的爵位和职位一除到底,甚是奇怪,许多人家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此,哪怕是得到消息时是在深夜,还是有许多人家不顾晚上的宵禁,遣了人各处去打探消息,企图知晓几分其中的内情。 不论外面的人是如何议论,知晓内情的贾、史两家都如死水一般沉静,两家的异常,很快就被真正的有心人发觉出来事情必定不简单, 可当今下令封了口,任凭他们用各种手段去打探,也不过是打探出来一个忠靖侯史鼐御前失仪的罪过,再多就是没有了。 众人虽然不相信这个理由,都不知道他史鼐到底是在当今圣人面前做了什么,才会惹得当今发了这么大的火,不会是在当今面前,指着圣人的鼻子骂了吧? 说不定还真的可能,毕竟上一个殿前失仪的人,还是在先帝面前召对失仪的,那人被一贬到底,从六部侍郎一直沦落成了八品县丞,还被罚了百金。 众人想到这里,许多人以为自己应该是窥见了其中真相,毕竟史鼐这次也被罚银,只是罚得较多,足足三万两,放到谁家也不会以为这是什么小数目。 第634章 平衡 只是还有一些手段高明的人,和其他人的想法不同,他们用一些隐秘的办法得知,当日史鼐是和贾赦一起进宫的,两人一出来史鼐的爵位就没了。 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在,只是他们再想往深了探究的时候,就发现那丝微弱的线索断了,那些人便不敢再动。 可自那日贾赦跟着陈裕一起走后,一直到史溁她们从孝慈县回来,他就没回过荣国府,荣国府内的人都担心着,害怕贾赦出了什么事。 忽而一日,跟在贾赦身边的小厮突然回来,史溁急忙叫人到面前来,那小厮将贾赦的话传了,却是说贾赦要回来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不过在看到贾赦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之前,所有人都放不下心。 只是到宵禁时分,贾赦依旧没有回来,所有人的心随着夜色渐深逐渐焦急起来。 就在紧紧关闭着各处大门、角门的荣国府内,史溁等人都穿戴整齐地等着消息,每个人的神情都极为肃穆。 桌上茶杯中的茶早就冷了,可众人的心思都不在茶上,直到门外有小厮传话来。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听到了这道声音,史溁这才急命那小厮进来回话,不等那小厮说个囫囵出来,众人便在门口看见了贾赦那疲惫的人影。 “我回来了!”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解开所有人心头枷锁的钥匙。 “回来了就好。” 贾赦回来自然是有要事要与史溁说,邢氏等人便都离去。 “母亲,当今夺了二表弟的爵位。” 贾赦回来后第一句话就说了史家的事,史溁知道贾赦这是在怕史溁担心史家。 史溁点头,只是在贾赦还没回来之前,不仅宫里的人传过旨意,就是外面的人也都知道了。 在得知了旨意上只夺爵并未有其他的降罪后,史溁就知道她让人送回来的信送晚了。 史家的事情能有这个结果,要说其中没有贾赦在中间做了什么,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只旨意上只提及了史家,未有贾赦的一点儿消息,因而诸人都不敢放松。 直到真真切切看见贾赦的身影平安无事才能放心。 “府里已经知道了,当今可有什么安排么?你三表弟可受到了牵连,当今打算如何对待史家?” 作为四大家族中最重要的两家,史溁一直都最为关心它们的命运。 “并不曾受到什么牵连,当今夺了忠靖侯的爵位,免了二表弟的差事,史家怕不会如从前那般风光了。” 贾赦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回答,史溁闭上眼睛,停了一阵子才睁开,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对贾赦道。 “早知道上头容不得他们继续这般,现在果真如此,我却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贾赦闻言哑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从当初当今同意宁国府降爵开始,他们就明白了,当今是绝对不会让一家里,再出任何一对能干的兄弟了。 荣国府和宁国府,忠靖侯和保龄侯,总有两家要没落下去,才能保住全族的人。 “好在陛下并未牵连保龄侯府,史家还有回转的机会。” 贾赦面色极为疲惫,似乎是有两日没睡了一般,不过他似乎是有要事要说,便让邢氏,贾琏夫妇都离开了。 “母亲,我得出去一段时间。” “是陛下交代的差事?是去平安州?” 贾赦刚才支走其他人史溁就知道贾赦要和她说的事情,必定是与当今有关。 “是,母亲想的没错,这回和儿子同去的还有史鼐。” “史鼐?当今放心让他去?就不怕他因为没了爵位心生怨恨?” 史溁听了之后有些哑然,这位龙椅上的皇帝还真是敢用人。 “当今的意思是咱们贾家和史家原本和章家就是世交,比其他人更了解章家人的行事作风,我们去的话比别人更合适。” 贾赦斟酌着说,只是史溁露出了忧虑之色,“圣心如渊,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赦儿,你此番做事要加倍小心。” 贾赦被史溁的话一惊,他抬眸去看史溁,却发现史溁这个时候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窗外那愈发浓厚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已经被厚密的云层给挡住了,只有云朵之间的缝隙,能看见一圈明亮的月光。 贾赦有心想说当今是给史家一个立功的机会,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他不是没有这种疑虑,只是不敢想。 “也许是我多心了,可终究这件事当今的态度未免仁慈了些。 不论如何,赦儿你记住,去平安州做事的时候,如有可能在适当的时候离史鼐远一点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当今真的有这个意思,你得躲开。” 贾赦听了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对史溁说道。 “我明白了。” 史溁自己说着不觉叹了口气,若有可能她也是不希望有人因此死去的,舍一人而保全家不被牵连,听着大义凛然,可实际上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 不能对自己的生命做主,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贾赦和史溁将事情说明白后,就回到荣禧堂休息,第二日天亮时分,他又匆匆离去。 平安州战事起得急,当今在早朝上钦点了将领去平安州平叛,气氛沉重,文武百官都不敢出声,唯听当今旨意行事。 就是往日在朝堂上活跃万分的御史们都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没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上奏参本。 接下来的几日内,贾赦就是在外秘密忙活着朝廷出兵的事宜,他偶尔回来一趟,也很快就会再次出门。 史家的事情还是对贾家有了一些影响,原本在孝慈县的时候,有几个人家的太太下帖子约了邢氏和王熙凤去赴宴,却在这几日里派了人过来说家中人抱恙不能举办,可实际上到了日期,宴会照办无误。 邢氏和王熙凤从几个和荣国府走的近的人家口中得知了此事,邢氏听到这个消息后怒火中烧,直言说将这几个人家记上,以后再不与她们来往。 倒是王熙凤听了后并未发火,贾琏见她听了管事的回报后依旧神色平静地吩咐执事婆子们做事顿觉奇怪,王熙凤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要是之前的王熙凤在听说了必定会登时就骂上一通,怎么这回一点反应都没有。 “凤哥儿,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待执事婆子们都散去,王熙凤闲下来喝茶,贾琏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王熙凤诧异地抬头看了贾琏一眼,又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慢悠悠地问贾琏道。 “我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他们这么慢待你,你就不生气?” 王熙凤听了后噗嗤一笑,对贾琏道。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又和她们不熟,只是面上的交情,有什么好为他们生气的,不值得呢。” 王熙凤见贾琏依旧有些不太相信,回手着点了贾琏一下。 “好了,为着他们费心思做什么,还不如看看你儿子又闯了什么祸,他可有一会子没有动静了,指不定在作什么妖。” 其实从贾荀会爬之后,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二人的心就没落下来过。 贾荀看着不吵不闹,十分安静的模样,可会爬了以后,就开始对什么东西都好奇起来。 要是身边的人没有注意到他,说不定他就爬到哪里去了,有一回,他爬猛了,撞到了炕上的桌角,胳膊红了一片。 惹得贾琏和王熙凤吓了好大一跳,连夜让人将屋里的东西换了一遍,什么易碎的瓷器也被王熙凤命人收了起来。 后来,贾荀自己会走了以后,更是管不住,要么躲在屋子里让人找不到,要么就跑到外面去玩。 几次下来,王熙凤和贾琏便将各屋里的柜子都用锁锁了起来,便是王熙凤安排管家婆子们做事也要将贾荀给带上。 这不,王熙凤听着屏风后面已经有一会子贾荀没发出什么大动静了。 这小孩子一旦安静下来,总是要闯点祸的,贾琏听了急忙起身往屏风后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贾琏突然觉得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也没那么惹人在意了。 “凤哥儿,你快来,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儿!” 贾琏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个度,王熙凤听了,似乎早有预料,她波澜不惊地走到贾琏身边,看向屏风后贾荀待的地方,然后笑个没完。 原来,此时屏风后面已经是一片狼藉,木制的玩具落得四处都是不说,上面还粘着一些黑色的东西。 王熙凤一看就知道,那些黑色的东西是墨水,因为在那些被打翻的东西里,有一方砚台正扣在桌上。 正收拾东西的几个丫鬟和贾荀的奶娘脸上头发上也染上了墨水,几个人都是不相同的大花脸。 而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贾荀更为可怖,他双手已经被墨水全部染黑,贾琏和王熙凤看见他时,他一双小手正抓着奶娘的衣服。 “贾荀!” 贾琏见王熙凤看见了贾荀干的好事后只大笑不止,不由得冲着贾荀高声喝道。 “二爷又不是第一回看见你儿子这么胡闹,这么惊讶做什么?” 王熙凤见贾琏已经要绷不住脸了,笑着将贾琏按到椅子上,又转身去叫人备热水手巾等物。 接着就是好一番收拾,只是衣服好换,可墨水的痕迹沾到身上却很难擦洗掉,王熙凤因着亲自动手给贾荀擦洗,手上也沾上了墨迹。 直到晚上去荣庆堂请时,王熙凤手上的墨迹还未消退,史溁早时就得知了贾荀今天又调皮了,此刻见了也不惊讶。 反而和邢氏等人说起了贾赦和贾琏小时候顽皮的事儿,邢氏和王熙凤听了都诧异地看向贾琏。 邢氏还好些,贾琏淘气的时候她基本上都知道,只王熙凤听了才知道除了她在荣国府里时和贾琏顽皮之外,贾琏还做了这么多事。 就如同贾琏避开所有人,将在外面抓来的虫子放到了被窝里,然后睡觉的时候一翻身将虫子压扁了,第二天早上丫鬟们给他收拾被褥的时候才发现。 还有当初贾琏养了一条小狗,结果带出去玩的时候丢了,他哭的不行,后来得了一条和之前的小狗花色一样的才停下闹腾。 史溁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贾琏亦在,听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贾琏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邢氏拿着帕子笑道:“琏儿刚才还说荀儿这么淘气不知道是像了谁,要我说合该就是像琏儿才是。 老太太您瞧,荀儿做的这些事和琏儿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史溁听了也笑,“就是这个理儿,原我见荀儿不哭不闹是个安静的,还在疑惑他们两个调皮鬼儿怎么就生出来荀儿这样的孩子。 哪成想在后面等着我呢,和他老子一样淘气。” 众人听了都拿眼去看贾琏,贾琏见众人都看向自己,苦笑道。 “像我,像我!” 众人听了都笑,好容易止住了笑声,史溁又想起史湘云淘气的时候,也和男孩子一样,突然一愣,史湘云是上任忠靖侯的女儿,所以在她父母双双离世后,一直由承袭了忠靖候史鼐来抚养。 史鼐虽然失了忠靖侯的身份,可史湘云的身份却没变,她依旧是侯爷之女,把她继续留在史鼐府上已然不妥。 按照规矩,史湘云应当由同样是侯爷的保龄侯史鼎来抚养,只是这时让史湘云去史鼎府上确实是不合适。 史溁一瞬间的神色变化被王熙凤看在眼里,她想了一下,才试探性地问道。 “老祖宗这是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莫非还是琏二爷小时候的事儿,老祖宗您尽管说,也让我们听了乐一乐。” 史溁摇了摇头,对王熙凤道:“不是琏儿,我才想到了云丫头小时候也淘气,现在史家这样,也不知道云丫头怎么样了。” 宝玉方才一直坐在椅子上跟着一起乐呵,忽而听史溁提起史湘云,也想到史家现在的处境,亦忧愁起来。 第635章 接回湘云 “老祖宗,云妹妹他叔叔家现在必定忙得很,怕是顾不上云妹妹,不如先让云妹妹到咱们家先住上一段时日。 待她叔叔家的事情理顺了,再回去不迟。” 众人听了宝玉的话后脸上的笑容都散了不少,史湘云接回来容易,可若是史鼐家里以后都是这样的情况,那她应该是不会再回到史鼐家了。 而史湘云的去处就成了问题,显然并未立刻接上宝玉的话的王熙凤也想到了这点,史湘云现在的处境极为尴尬,可她是看着史湘云长大的,要是就这么狠下心来不管,也觉得心中愧疚。 于是她想了想,才对史溁说道:“老祖宗,史二老爷家里云妹妹不能住了,不如问问史三老爷是什么意思,毕竟云妹妹的身份,住在保龄侯府也是极为妥当的。” 史溁听了沉思良久,王熙凤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史家毕竟人都还在,也不是山穷水尽了,没办法多养活一口人,她将史湘云就这么接过来,若是史鼎有心思,会以为她是在打史家的脸,埋怨史家不能好好照顾义故大哥的独女。 “是该问问,宝玉你一会儿替我给他们两家各写封信,问问你云妹妹的事。” 宝玉心里记着史湘云,不想让她在史家受委屈,早就想再次劝说史溁将史湘云接到荣国府来,听了史溁要他写信的话后,立刻应了,急急地问鸳鸯要了纸笔,史溁说一句他就写一句,末了他等不及墨水自然变干,便拿起信纸将上面的墨迹都吹干了。 史溁的两封信当日就送到了两府,史鼐亲自看过信,得知史溁也问了保龄侯府,便回说等保龄侯府的消息。 保龄侯史鼎不在京城,无法决断,史家三太太在府里忙着安排人接手史家其余的事情,看了史溁给他们府上的信后,想了半日,便觉得还是让史湘云到荣国府居住的好。 她让荣国府派去的婆子们等着,当场写了一封回信,说保龄侯府无暇照顾史湘云,劳请史溁帮忙照看。 史溁便又给史鼐去信说明情况,史鼐正在家中清点家业,得了信之后便也应允,其实就在史鼐回家的那日夜里,史家便开始收拾东西。 忠靖侯的爵位已无,侯府是要被朝廷收回去的,史家便准备搬到史家在京中一处宅子里去住。 他心中也愁史湘云的事情怎么办,要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无法照顾史湘云未免让人觉得他凉薄,正好三家都同意让史溁来照看史湘云,他乐得成全。 因着已经商议好了,史溁便派了人到史家去说要将湘云接到荣国府,史家上下正值忙乱之际,也是之前说好了的,也问过史湘云的意思,史湘云也同意到荣国府去住,史鼐便也没做什么面儿上的推脱,便先使人用马车让史湘云坐了,跟着荣国府去接的人一起回来。 其后的行李等物由史家派人送来,史家的马车到了荣国府,进了侧门,不多时消息就送到了史溁跟前,史溁早就吩咐了人看着,史湘云一来便直接到了荣庆堂。 见一道熟悉身影从门外进来,史溁迫不及待地将这道身影搂入怀中,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云丫头,这些日子,你回家去,我没能见着你,快让我看看。” “老祖宗......多谢老祖宗挂念,我在家里一切都好,叔叔婶婶对我也都关照。” 自去岁贾家前往金陵至今,史湘云一直在史家居住,贾赦之前特与史鼐谈过,史鼐深感其妻遣散针线房仆婢之事大有不妥,因而使家中另以他法节省。 史溁又将府中书籍另备一份随着史湘云回到史家,史湘云便不必亲自动手做所有的针线。 她又有书房可以读书,但她在史家未有同龄女孩可以玩耍,自己一人读书亦觉无趣,幸而有从史溁这里带去的一应仆从,因而常常与黛玉通信。 史溁搂着湘云坐下,见湘云不似从前那般开朗,殷勤叙述寒温,眉宇间忧色愈重,便也劝道。 “你自小在我这里长大,就和在家里一样,你的院子还在,我一直嘱咐她们要日日收拾,你这回来了,便安心在这住下,但凡少了什么,你就和以前一样,问你凤姐姐要去。 你叔叔婶婶家里的事情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你也不必为你叔叔婶婶忧心,他们有他们的办法,你只不要因此自闷才好。” 史湘云应了,抬头一看,诸人都在,只不见了王熙凤一人,因而纳闷道:“怎么不见凤姐姐?” 见史湘云找王熙凤,邢氏替王熙凤说话道:“她呀,一早上就忙去了,这两日老太太不便走动,我犯了老毛病眼神发眩,全靠你凤姐姐里外张罗着。” 史湘云听了又问史溁因何不便走动,又关心邢氏有没有好转。 史溁笑着答了是上次扭伤未得休息之故,邢氏也说是老毛病了,并不妨事,让史湘云不必挂心,史湘云这才坐回史溁身边,和史溁说些悄悄话,正说间就见宝玉才使人像先生告了假过来。 他一进来便看见了坐在史溁身边的史湘云,细细端详了一下,见史湘云一切都好,正在史溁边上小声说话,因而放下心来,笑着问道。 “云妹妹,我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我听说你们家里原也请了先生,有个小学堂,供族里姊妹读书,你可去了?” 史湘云亦感叹道:“叔叔婶婶听说了府里请了先生,便也跟着办了,可却比不得这里的。 女学还好,我和堂妹由女先生教导着,学些东西,虽然不必这里的好,但也还算不错。 只是史家族学就不行了,我听说那族学里头竟三五日就有人闹事,就上月里,我听说就因为一点子小事,就在族学里打架。” 宝玉听了族学里有人打架,便问史湘云道:“怎么打起架来,难道族学里的先生就不管他们吗?” 史湘云闻言对宝玉说道:“族学里请的先生是一个老秀才,那老秀才算是有才学的,可家境贫寒,又不是史家子弟,说话便有些没人听。 宝二哥哥,你也知道的,能进咱们这等人家族学的,都是本家子弟,自然不把他这样一个人真正的放在眼里。” 史湘云低了低头,又对宝玉接着说道:“其实,说是一件小事也不为过,我听说是一个附学上来的一个人惹出来的事情。 他是史家旁支,生得形容粗鄙,又因着小时家里疏于管教,故而嘴里有些不干不净的话,族里的人都看不上他。 可他在族学里面学了这些时候,都没有改这份习气,在言语上和族里其他的子弟起了冲突,族里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个气,互相之间就吵了起来。 先生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他们双方当时碍着先生的面子不欢而散,却在心里记了仇。 回了家去,和家里人一说事情经过,那几个人家里人见不得自家子孙这样受气,又觉得他们不好好在学堂里面念书,气得吵到了先生面前还不消停,狠打了族里那几人一顿。 那几个人就趁着第二日散学的时候将那个附学上来的人给堵了,可没想到那附学上来的人不仅骂人行,还会些腿脚,几个找茬的人没占着便宜不成,反倒吃了亏。 后来的事情让两家的人都知道了,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就纠缠起来,办差事的时候也互相排挤,这么几回,便都忍不下去了,两家的家里人在我叔叔家里就打了起来。 所以这事儿就越闹越大,最后他们打架的事情,就闹到了我叔叔面前,我叔叔听了之后气得狠了,将人都提到面前责骂了一顿,将这几个闹事的人都赶出了族学。” 宝玉听了,想了一会儿对史湘云说道:“既然在一起念书,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两不相让又是何苦,我瞧着这些事也不过是年轻气盛才引发的,怎么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史湘云点头赞同道:“二哥哥说的是,只是我觉得那些大人更可恶,本就是几个小孩子不懂事,好好教导就是了,大人跟着掺和什么,反倒都没落得好。” “只可惜,我叔叔家这回......族学暂时是开不下去了,就算是以后再有,估计也应该是我三叔他们家去管了。” 史湘云为人爽直,可她却比其他的人明白其中道理,之前听说了史家族学里面的事情就觉得不妥,到后来有了这样的结果,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她也不喜欢那些个佯羞诈愧一味的人,觉得那些人平白造作。 史溁一直在旁边听宝玉和史湘云说话,见史湘云说起史家之事,不想史湘云因为史家族学之事多引出心中伤感,便开口打断了两人说话。 “他们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家就不要管了,史家的族学倒不了,总会有人接手。 云丫头,现在外面天还冷的很,我瞧着你穿的不多,怎么走的这样急,也没人给你披一件厚衣服,就让你这么过来了。” 听史溁说史湘云穿的薄了,史湘云的奶娘急忙出来躬身答道:“才在二老爷家的时候,姑娘正在整理东西,听说了老太太要接姑娘回去,又来得急,没翻出来什么厚衣服。 姑娘说左右轿子里铺了厚毯子,也冷不到哪里,就这么急着赶过来了。” 史溁听了扫了史湘云的奶娘一眼,有心想问她难不成找一件厚斗篷的时间都没有么,又觉得自己这么问史湘云的奶娘到底不好,史湘云这回是要在荣国府长住的,她身边的人也该得些体面,便没有理会史湘云的奶娘,而是对史湘云道。 “也罢,到底是你叔叔家忙乱,咱们不去管他,我这里有上好猞猁皮的斗篷,才上了新里子,你试试。” 史溁的话一出口,碧玺等人就将内室里放着的那件斗篷拿了出来,给史湘云披上。 王熙凤见了,拍手称赞道:“果然这等好皮毛,还是得年轻的小姑娘穿才好看,云妹妹这身现在穿最好。” 说完这些,她转头叫了小红上前,从小红手上拿过一个小匣子,递给史湘云,说道:“云妹妹,这是我让人打的几样首饰,可巧现在荀儿淘气,喜欢抓东西,我这几样首饰都坠着流苏,倒是不好戴,只好放起来准备日后戴。 可见云妹妹你这身,突然觉得极为相配,改日穿戴在一处必定十分好看。” 史湘云听了就要打开那个匣子,王熙凤急忙按住了她的手,对史湘云说道:“好妹妹,不急呢,你今日来得匆忙,我瞧着你眼底发乌,定然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不如咱们用了饭你回院子好好休息。” 史湘云听了笑道:“多谢凤姐姐,才太太还和我说你是去忙活我的事情去了,平白惹了凤姐姐劳累这些时日,该是我谢谢凤姐姐才是。” 王熙凤听了急忙摆手,在众人面前笑道:“都是自家姊妹,说什么谢不谢的,莫非是妹妹许久不见我,见外了? 这也怪我,是我总不去看妹妹惹得妹妹伤心了,我呀以后管保每日都去找妹妹说话,好和妹妹亲近几番。” 王熙凤的话里打趣意味甚浓,史湘云不觉间红了脸颊,她抱着史溁的胳膊对史溁说道。 “老祖宗,您快看凤姐姐,我不过是谢了她几句,她就乱来了,老祖宗,您可得给我做主。” 王熙凤见史湘云在史溁面前撒娇,柳眉一挑,也抱起了史溁另一只胳膊,娇声说道。 “老祖宗,您瞧瞧云妹妹,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要日日见云妹妹的话,云妹妹就急了,老祖宗,您可也得给我做主才是。” 被史湘云和王熙凤一边一个架住的史溁含笑看着她们俩,对她们两个说道:“好好好,给你们做主,凤丫头,云丫头,两个皮猴儿,可我心里一样的疼,你们两个也不是第一回见了,都好生说话。 云丫头,你凤姐姐不是外人,不必谢来谢去,淡了姊妹情分。” 第636章 密谋 王熙凤和史湘云也不是真的要争个高低,听史溁这般说,两人都笑着应是,众人在一处用了饭,史湘云便回了史溁给她安排住的院子里面休息去了。 “老太太,今日的史大姑娘我看着总觉得不怎么对劲儿?” 夜里,史溁准备睡了,就听正熄了一盏灯的鸳鸯犹豫着说道,史溁便知以鸳鸯的聪慧,必定是看出了什么,因而问道。 “怎么个不对劲儿法,你又是怎么想的?” 鸳鸯想了一会儿,却又摇了摇头。有一些不确定的说道。 “老太太,我也不是说大姑娘就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我今天见到他总觉得他有一些不同寻常,具体的要说起来,应该是大姑娘有一些拘谨。” 鸳鸯说完了这些话之后,余法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史湘云的表现确实和以前不同,有些奇怪。 她见史溁没有问她,而是定定地看着她,等待让他说接下来的话,于是他又说到。 “就从今天看见大姑娘还是说吧,往日里史大姑娘到老太太这里都是眉眼含笑的。 可今天我看见大姑娘的时候,却感觉大姑娘的嘴角虽然是向上微笑着,可是眼中却没有什么欢喜的神色,可见今天大姑娘的笑容是装出来的,不是发自内心的。 以前史大姑娘是最爱说笑的一个人了,可这回都是有人先挑起了话头,史大姑娘才跟着说上几句,若是其他人没说什么,他今天事都不会说话的,这一点也很奇怪。 还有大姑娘平时看见几位姑娘都会亲亲热热地闹在一起,这次来的时候只是安安静静的在老太太您身边坐着,这些都和她以前的表现不同。 老太太,我说一句冒犯的话,我觉得史大姑娘是在为史家的事情担忧。” 史溁听了叹了口气,对鸳鸯点头道:“傻姑娘,你想的没错,云丫头他确实在为了史家担心,不仅你看得出来,我也是明白他的。 唉,孩子是好孩子,只可惜家里不能为他提供什么庇护,这么些年来有他叔叔婶婶照顾着,我也经常把他接过来到我身边待上一段时间也算是让他受什么的苦。 可我也是知道的,即便是有叔叔婶婶和我在他身边也抵不上他亲生爹娘在身边的好。 当年他亲生添加的事之后,我就想把他接到身边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同意了让他叔叔和婶婶照顾他。 他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么些年来,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好在这个孩子是个率直的。 但是现在也无形之中为他减少了很多的忧愁,原谅我帮你说我之前一直害怕,但无法从他没有亲生父母的那从悲伤中走出来。 你说他叔叔和婶婶对他真的像亲生女儿一样吗那别人是不能的。 和这个孩子并没有因为这些区别的对待。而变成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你知道我最喜欢他哪一点吗?” 鸳鸯见史溁问她她为什么喜欢史湘云,最喜欢史湘云哪一点,她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大约老太太最喜欢史大姑娘的那份爱替人打抱不平的性子?” 说完,鸳鸯就见史溁点了点头,“就是这样,这世上有多少不公平的事情? 其他的人都当做没看见或者自己就要做来欺压别人的人,可是丫头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她看见了不公平的事情,就会出言阻止。 他那份下意识就想保护好所有人的心才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 她已经过的很不容易了,可惜她叔叔不中用,还要让她经历更多。” “这回史大姑娘有老太太您在身边护着,谁也不敢送他一个不字的。” 鸳鸯见史溁神色悲伤,急忙上前劝着,就听史溁又说:“你也不用说这些安慰人的话来来来糊弄我,咱们这家里是个什么样子?我难道还不清楚? 他们捧高踩低的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这些我都知道,也明白,在最外面的人的时候,我不也是个这样的人。 所以大家也不用装什么高洁,我喜欢云丫头,不想让她受委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云丫头那件斗篷。 他就是做给他们这些人看的,云丫头来的时候匆忙,只一个人就坐了车过来,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以为云丫头是没有依靠了,逃难一般来咱们家的。 其实他们都想错了,史家再落魄,也不会在这些上苛待自家姑娘的。 你瞧着吧,最迟明日傍晚,史家一定会把云丫头的东西送过来,就是他们不将云丫头得东西送过来,我也不会让云丫头受到委屈的,史家是史家,云丫头是云丫头。” 史溁所料没错,就在史湘云到荣国府的第二日清晨,荣国府的大门就被人拍开了。 门房刚睡醒还朦胧着双眼,就看见门外边停着无数辆马车,每辆马车周围都有小厮和护卫看着。 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就在他乡认识什么成长的时候就先把车后面来了一个人骑马过来。 “原来是史大管家,不知您老来这是所为何事啊?” 来人正是史鼐府上总管一切事情的大管家,他听了门房的话,笑着开口说道。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就是我们家老爷吩咐我跟着车队走一趟,来给我们家大姑娘送些东西。” 说着,他回身用马鞭子指了指后面的那队马车。 “你快点把门打开,然后让我这些马车都进去。” 门房急忙应了一声,然后立刻打开了侧门,让史家的马车进去。 这次史家一共来了三十多辆马车,每辆马车都装的满满的,行走在石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史家大管家看着马车一辆辆往里走,对驾着马车的人喊着。 “你们一会儿到了抓紧时间把东西搬下来,还要回去接着搬东西呢!” 驾车的人都应了一声,门房一听还没完,便凑上去试验地问道。 “怎么还有?史大姑娘的东西这么多吗?” 史家大管家看了他一眼,随即站在人来来往往的门口说道。 “当然还有了,这些都不算什么,不过是姑娘在家的时候看的一些书啊什么的,不过也有十多车是姑娘的四季衣服、绸缎什么的。 一会儿咱们还得来上几趟,当初过世的侯爷和侯夫人给姑娘留的东西也得送过来,那些才叫多呢。” 史大管家见门房听了露出了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又推了那门房一把,问他道。 “你们府上的史爷呢?我家老爷还吩咐了我要将一些事情回禀给你家老太太。” 那门房一听,急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对史家大管家陪笑道。 “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叫人去请史爷,您老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派人去。” 说着,他急忙拦住了一个要出去办差的小厮,让他去赶紧将史何找来。 史何一早起来,正和他老婆儿子在一起吃饭,就见一个机灵的小厮来了,说是史家来人了,来的还是府上的大管家,还有要事要说。 他便放下手中的筷子,跟着那小厮出去了,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许多马车停在院内。 有一些穿着史家小厮衣服的人正在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他急忙走到一个指挥着众人的人面前,这人正是刚才还和门房说话的史家大管家。 “哎呦,好久不见,老哥哥你这是?” “嗨,还不是我们家老爷吩咐了差事,这不是我们家不方便,我们家老爷就让人先将大姑娘的东西挑出来,送到府上给大姑娘亲自掌管么。” 史何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史家这次的来意,史家这是将史湘云的东西都送到了荣国府,东西之全令人瞠目,由此可以看出,史湘云在荣国府恐怕要待到成亲了。 “其实府上不用担心,我们家老太太说了,我们府上什么都不缺,不会委屈了史大姑娘的。” “他怎么能一样呢?富商愿意出钱,那是府上的心意,可是我们不能就这么占府上的便宜,我们家的也说了,我们姑娘来府上居住,一应的花费,我们家里都出。 这是我们老爷让我给府上公中帐房旳,这是六万两银子,还望府上替我们多照顾照顾大姑娘。” 史家大管家和史何寒暄了两句,就从怀里掏出来六万两银票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数了数。 史何知道他是故意的,可依旧哭笑不得,最后变成了苦笑,他对史家大管家说。 “很不必如此。” 不想史家大管家却抓住了他推拒的手,口中说道。 “好兄弟,你别拦着我,这事我也做不了主,都是我们家老爷和太太的吩咐,我也只不过是照着上头的命令完成而已。” 两人又推脱了半日,谁都没办法说服谁,这时侯,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史何一看,他们两个想要达到的效果已经成功了,就对史家大管家说道。 “老哥哥,你我在这里说总归不是回事,可是府上要给我们留完两座石大姑娘的花费,也确实是多了些,这件事情我不敢做主,最后还是要问我们家老太太才行。 不如咱们先去老太太院儿里将是事情回明白,请老太太定夺如何?” 史家大管家见周围的人也都听的差不多了,便也同意道。 “实该如此,快引我去拜见老太太。” 两人说着就一起往荣庆堂的方向而去,结果自然是不用猜的,这六万两银子入了荣国府的账,不过史溁特别吩咐过,但凡是史湘云要用或者是要买什么东西都从这些钱里面出,其余的人不能动用这些欠抽的1万钱。 当天,他们家的30多辆马车在荣华府里里外外进出了好几回,那些马车拉到荣国府的东西极为齐全。 史溁看了单子,却是将当初史湘云之父的体己钱和产业,还有史湘云之母的陪嫁都松了过来。 按照史家的话说,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属于史湘云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交由他自己去保管而已。 史溁知道史鼐这是在向她卖好,史湘云是个女孩子,将来他长大了中国还是要家人成亲的,这嫁妆必然不能没有。 史湘云乃是侯爷之女,更是不能失了体面,史湘云养在荣国府,将来怕是要在荣国府出阁,他们史家什么都不给,到时候花的是荣国府的钱,贾家得人必然不会愿意。 还不如他们史家大大方方给备足了,且史鼐也有小心思在,他现在除了祖辈留下来的一些银钱之外别无所有。 他还要靠着贾赦,以后好谋求起复,更是不能得罪荣国府。 所以,史鼐并未苛待史湘云,而荣国府的人得知了史家竟然给了府里六万两,专门给史湘云花,都不敢轻视了史湘云。 那些曾经在背地里嘲笑过史湘云这次真的是无家可依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被人猛地扇了一巴掌一样。 史湘云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贾赦的行程,史鼐在送史湘云到荣国府之前也问过贾赦的意思。 贾赦说全凭史溁自己做主,他不管这事儿,不过他在史湘云到荣国府后,还是抽空回来见了史湘云一面,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这日早朝之后,当今突然留了包括贾赦在内的几个人到我书房讨论事情。 可到了书房中,其余的人都有吩咐,只贾赦没有,他一直站在那里,没人叫他,他也不说话。 不多时,事情就商议完毕。 当今有了安排,众人便纷纷领命去了,贾赦低垂着头,走出宫门,却在宫门不远处正遇着方才一同在殿内听宣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早先就领了差事,此刻应该不在这里才对,贾赦见了他顿觉诧异,左右看去,周围又没有别人,那兵部尚书就是在等他的,因而上前问道。 “大人可有事要讲?” “自是有的,都中防务明日便是替换之期,我部拟的章程已经送上去了还望大人批了,我好去安排人。” 贾赦一愣,随即对兵部尚书笑道:“我才回京,还未曾就班,这事大人与姜统领说就是了。” 随即,贾赦又摇头一笑,对兵部尚书道:“大人也知道,我出去几月,这才远路到家,又逢上许多事,精神实在是不能支撑多久,已经与陛下告了假,就是此时我去任上,也不能管事。” 兵部尚书闻言,见贾赦一脸的落寞和无奈,便以为贾赦是因为史家之事觉得心有戚戚,因而了然道。 “既然贾大人如此说了,我便不叨扰了,改日我在家中备茶,贾大人还请务必赏光。” 说罢,兵部尚书转身复走,贾赦在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回家,自史家夺爵旨意下来,与史家相近的人家便有许多人明里暗里地凑到跟前打探。 方才在御书房中,贾赦虽与其余人同在,可当今并未交代什么重要的差事,这兵部尚书便起了心思试探一二。 贾赦乘坐马车回到荣国府,先来见了史溁,便换了衣裳出门去,到了城中一处平淡的茶铺,果不其然那里陈裕正煮好了茶等着他。 贾赦也没客气,直入厅中在陈裕面前坐下,陈裕倒茶,待茶毕,贾赦方开口对陈裕问道:“陈大人,陛下可有吩咐?” 陈裕点头,答道:“陛下确有吩咐,平安州探子回报,北方阿鲁台部已经带人进驻了平安州,平安州大营内的人已经尽数转入平安州府城,与城中守卫汇合在一处。 陛下的意思是想调动一支奇兵,先行潜入平安州附近,待那群反贼交战正酣时夺了府城。” “那陛下的意思是想要我亲自领兵前去?” “正是如此,贾将军可有良策?” “嗯,已有成算。” 贾赦冲着陈裕点头,眼中坚定之色愈显,陈裕一见即刻起身对贾赦长作一揖。 “那一切就仰仗大人高明了,” “岂敢岂敢,还望陈大人鼎力相助!” 从这日起,贾赦对外便称病不出,请了太医院的张太医来看,结果张太医到荣国府诊治完回去,诸人便都知道贾赦身染重病,已是卧病在床。 张太医将脉案呈到御前,当今也不过是依照惯例赏赐了一些药材,并未有额外恩赏,荣国府更是低调起来,凡是府中采买连骡车都少用了。 这么一来,京中之人看到的就是荣国府被史家牵连,这亲戚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少人家都暗暗探听自己家亲戚家里是否有不妥当之事,以备万一。 第637章 元春忧心 实际上,贾赦已经悄悄地带着人和陈裕离开了京城,荣国府闭门谢客,宝玉等人便如从前那般上学读书,忽而一日,从宫中来黄门传信,言及元春想念家人,特禀明皇后请史溁等人入宫。 史溁、邢氏并王熙凤到了宫中,见过皇后,就至元春宫中,抱琴早奉元春之命等在殿外。 “娘娘可还安好?” “娘娘一向都好,只是娘娘记挂着金陵的事,又难以知晓外面的消息,因此总有烦闷,就等老太太进去看看娘娘,将外头的事情告诉给娘娘,以释下怀。” 史溁等点头,随即同抱琴一起进去,到了元春所住的寝殿,互相见礼,元春已然在这里等候多时,见史溁等人到来,急忙请坐。 史溁在坐下的同时看向元春,见元春脸色红润,眼角虽有疲惫,却非伤感所致,又见宫内一尘不染,屋内陈设摆件都大方精巧,就听得元春说。 “老祖宗身体还算硬朗?我不能跟在老祖宗身边,极为想念。” “托娘娘的福,还能四处走动,府里的事情都由大太太和凤丫头管着,我倒是偷闲了。 再者宝玉等姊妹兄弟也大了,有他们在我身边围着,总不寂寞。” 元春听了,微微一笑,又问过邢氏和王熙凤,便入正题,元春问起金陵发生的事情,史溁因答道。 “金陵之事实属意外,虽然繁琐,如今也算是完了,蓉儿虽年轻,但是有担当,办了许多事也没见闪失,如今族里很是愿意听他这个族长的话,娘娘可放心,咱们家并未旁落。 娘娘的父亲在旁监造,举香,祭礼都在前列,只今年未在京中过年,我听闻今年雪大,京郊下了足足有五尺深的雪,娘娘在这里住着可觉得冷?” 元春摇头道:“我这宫里走了地龙,陛下又常赏熏笼好炭下来,并不觉得冷,多剩下来许多耗费,我也分些与我交好的人,宫中多有捧高踩低的事情发生,只有些我却看不惯。 陛下在太上皇故去后两月,才得了一位公主,只生母位份低微,只是一个才人,陛下前些日子诸事繁多,便未曾见过公主几面,那起子人便自觉揣得了上意,克扣了许多东西。 今年愈发地过分了,我见他们不过,就回禀了皇后,让她们搬到了我的宫中,虽然比寻常多用些,我也没有什么外项大事,好在陛下终究未曾忘了她们,已经升了公主生母的位份,内务府的人不敢怠慢,日子总算好过了许多。” 邢氏点头,不过随即劝道:“娘娘这么做总是没错的,只是在宫中不比在家里,总要有所防备才是,不要因为一时心软被人钻了空子。” 抱琴听了知道这是邢氏在关心元春,因而在一旁笑道:“大太太说的是,娘娘宫里虽然多了人,也添了不少事,可到底是有去有来,也不算什么。 老太太,太太,奶奶尽可放心,咱们这里也是有人盯着的,毕竟娘娘和九皇子的安危更重要。” 第638章 伺机 诸人正言道时,就听外面来宫女传报,说是与元春同住一宫之娙娥胡氏听闻荣府诸人进宫就遣人来送了东西过来。 禀明缘由,元春便命胡氏之人进来,在堂下请安,呈上托盘,那宫人口中言道:“荣贵平安,荣公”夫人及诸位夫人金安,大喜万福,称心如意!” 众人听了都笑,不逢年过节,此时拜见如何要说这些吉祥话,却见那宫人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家主子说,请娘娘和诸位夫人莫要笑话,我家主子说她没读过多少书,会的不多,知道各位夫人都博学多才,请诸位别看文法,只图个吉利就好。” 说完,又展示托盘上的东西,是一些精巧的绣工顽器,价值不论,却是比内造的更精巧几分,元春看了便认出是胡氏自己的手艺,因对那宫人笑道: “你们主子倒是有些意思,不过本宫这里也不过是与家人相见一番,倒是劳她费心了。” 说罢,元春转头吩咐抱琴,选了宫内新进来的两匹玉锦和两匹天香绢作为谢礼,让胡氏的宫人带回去。 胡氏之人离开后,元春便命人紧看宫门,不许闲杂人等进出,复接之前言语道: “虽说内宫之人不得干政,可平安州的事情我们内宫的人也都听说了,去岁冲了金陵,好容易完了,可今年瞧着年景实在是不好,苍暮州的事情没结束,偏平安州又打上了擂台。 若是能躲过去也就罢了,可都和咱们家有关,真真是别叫人好过了。” 史溁一听,急忙问元春是不是有人给她气受了,不想元春摇头回道:“并没有,如今我宫里有两位皇嗣,陛下得了空也多来我这里休息,那些人不敢如何。 且皇后娘娘掌管内宫诸事,前协理的吴贵妃等都去了,内宫里没人敢造次,我这里不打紧,只心里总记挂着家里。” 听说无人为难元春,当今态度亦如常,略略放下心,劝慰元春道:“世情如此,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躲得过的,躲过了今儿,躲不过后儿。 朝堂上的事有家里人去做,你父亲办差无错,史家所做之事与咱们家无关,咱们家都不知情,牵连不到咱们,若是有人借此机会说什么,冷言冷语的,脸皮厚些,省着点儿脾气也就完了。 倒是你在宫里当小心谨慎,外明里不知他们暗地里的事,凡事都要多长些心眼,多看少做,便是少看少做也是使得的。 大老爷病了,太医说了要静养,谁都不能见,我就叫他在屋里自己歇着去了。 前儿我还和凤丫头悄悄商议过了,正巧借着他的病,府里就闭门不出,那些外面的胡乱事就算是听到了什么也都不许说,也不要和人走动太过频繁,时至多事之秋,一切等外头的事停了再说。” 贾赦暗自出京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便是荣禧堂内,也由贾赦身边的小厮躲着,只装作病了,每日衣食药汤等物,都按时按晌地送进屋内,府里的人只都当贾赦病了脾气不好,没人敢去惹他不快,因而隐瞒下来。 元春早也听说了贾赦生病,亦备了药材相送,却说贾赦出门去不久,便到了营中,一顿长途跋涉,绕开诸人,到了一处僻静地扎营。 第639章 发现粮草囤积之处 贾赦和陈裕带着人到了平安州附近之隐蔽处,又带着小队人马寻得一偏僻之山洞,悄悄打探平安州的情况。 平安州较之京城地界是不能比的,地势难走,夜里又寒冷,众人不敢生火,怕被叛军察觉。 贾赦与陈裕在山洞内正商议明日要去何处打探,就见山洞外郊野内有人影晃动,瞧着方向竟是迎面来了,顿时大为警觉,待那两个人影走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两个出去小解的人。 贾赦和陈裕因而继续小声商议,其余人等知道两人在商议要事,便也不敢多出声,待贾赦与陈裕商定,诸人才歇了。 及至晚间,有凉风吹进来,贾赦惊醒,似乎听远方有马蹄声响,便提刀到洞边往外细看。 只见远方尘烟滚滚,有一队人骑马飞奔,贾赦见了便是猛地一个缩头,就见那马队从远及近,从山洞外飞驰而去。 他们从洞口经过的时候,有声音呼喊,贾赦竖耳去听,只听得一句:“老爷说了,要在天亮之前赶到!” 贾赦又以耳朵贴地细听,又听得几个只言片语“粮草”、“当心”,待什么都听不到了,贾赦才从地上起身,一转头就见洞内有许多人和他一样也贴在地上,其余的人则是利刃出鞘一副戒备的样子。 陈裕见贾赦回头,用手势问贾赦外面的人是否已经走干净了。 在得到贾赦肯定之后,又亲自伸头出去看了看,叫了在外面守着的暗哨过来,确认了外面没有问题这才小声对洞内的人开口道。 “都听到了什么,都报来我听!” 于是,诸人便将听来的话汇聚在一起,最终拼出几句话,乃是:“从内州收到的粮草,还有两日就送到了,老爷说了,要在天亮之前赶到,把消息传出去。” 这几句话一拼出来,众人都大为振奋,事关粮草,便是天大的一件要事,两军对垒,没有粮草怎么行。 这消息一出,在山洞中的诸人便都没了睡意,双目炯炯,陈裕见了那些小子的模样,压了他们两句,让他们务必眯上一觉,可众人谁能睡得着,勉强在山洞里挨到了天亮,众人便急着出发。 一路循着马蹄印儿,他们便追了上去,那些人狡猾得很,中途布了许多迷阵,岔路口上也有分走,贾赦和陈裕带着两队人悉力追踪,终于寻到些蛛丝马迹。 往后几日,又顺着去查,最终查到那章穆暗中使人从别的州府筹集来的粮草所囤之地,待摸到地方的人回来一说,竟然有三四个地方都有粮草存积。 各个粮草囤积处都有不少人在那里看守,贾赦和陈裕没有打草惊蛇,留了几个仔细观察他们动向的人,便匆匆回到驻扎之地。 那日飞马过后,平安州府城中的章穆也在焦急等待着这批粮草的消息,与以往不同,此时的平安州府城内,街面上几乎见不着人,而府衙内则是住着章穆。 这府衙原是给继贾政后上任的那位平安州知州住的地方,可在章穆起兵之时,那继任知州的人因着与章穆迎面相抗,被章穆当着平安州其他主簿通判等的面前给一刀杀了。 因此府衙便空了下来,章穆见这府衙调动人马方便,便自己带着亲卫住了下来。 府衙内灯光灿烂,只因着肃穆防卫却无人声,章穆之妻褚氏乃是将门之后,从小充作男儿教养,深谙兵法,精通武艺,这回章穆能一举将平安州周围控制在手中少不了她的出谋划策。 她在房中看完各方来报,出来在院子里看见章穆所在的书房还亮着灯,便找了伺候的人取了几样果子菜馔,去往书房一去,过了镜门一看,就见章穆整个人埋在一堆信件之中,而章穆素日里惯用的小厮,因为熬不住觉头,已经歪在门上打盹。 褚氏便蹑足潜踪的进了屋子,在往章穆身边走时略微加重了脚步,章穆是习武之人,也听的出这脚步声乃是褚氏,便开口道。 “太太何故深夜至此?” “我见老爷书房灯还亮着,担心老爷待久了饿,就送些吃的过来。” 说着,褚氏便将带来的食盒打开,一样样拿出来,章穆扭头看去,只见盘子里放的都是晚饭时用剩下的果品菜馔,心中宽慰,对褚氏笑道:“太太做的好,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夜里很不必做新的。” 褚氏坐在他对面,给他盛了碗汤才答道:“我知你的心思,只还有一些话要说。” 章穆闻言便问她有什么话,只见褚氏道:“天下事难定,老爷可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如今粮草已至,咱们又占了两州之地,当迅速出兵才是,若是迟迟没个定准,待朝廷反应过来,派兵过来,再想挺进就难了,咱们单身在这里,虽然阿鲁台部说襄助咱们也不过是虚以逶迤罢了。 要是朝廷那边许给他们比咱们更多的好处,他们阵前倒戈也是有的,不得不防。” 闻言章穆冷笑出声,对褚氏道:“哼,朝廷可没我这么大方,我与他们约定待我大事一成,当送四州之地与阿鲁台部,他们朝廷肯么?” 褚氏听了神色一黯,半晌她紧皱眉头劝章穆道:“老爷便真的愿意将到手的天下分给那些戎狄? 各州府郡从来都是我族之地,如何许了他们染指!” 第640章 洪范 这日一早,史溁起身,先是望了望天色,感觉有些冷,问了小丫头,才知后半夜竟又下了一场雪,因而嘟囔道:“难怪起来就觉得寒津津的。” 得知史溁醒了,早有丫鬟拿了厚衣裳过来,穿戴完毕出门去,就见邢氏王熙凤等人都到了,见史溁出来面有倦色,邢氏上前问道。 “老太太若是觉得乏,不如就到暖阁里去?” 史溁摇摇头,对邢氏笑道:“昨儿我贪听鸳鸯念书晚了才这样,待一会儿多睡上一会儿就好了,倒是你们怎么今日一齐到我这里来?” 邢氏闻言笑着看了一眼王熙凤,王熙凤会意,连忙上前对史溁说道:“老祖宗,昨儿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雪,太太记挂着老祖宗身体,特命厨房炖了汤来。” 史溁听了转头去看邢氏,邢氏因道:“老太太,老爷身上染疾,不能亲侍左右,便叫我多照应些,我这么做是应该的,只是老爷身上的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 提起贾赦,史溁的眼眸垂下,隐藏住眼中的忧虑,转而再抬头时,换上了一副欣慰的表情,拉过邢氏的手,对邢氏道:“他身子骨一向硬朗,如今也不过是猛然遇见风寒,身边有得力的人跟着,不打紧的,你也莫要太过忧思,反累及自身。” 得了史溁的劝慰,邢氏看似略有宽解,可依旧有些惶然,史溁便拉着她往暖阁里面去,“你说的有理,大家都跟着我到暖阁里面待着去,我知你担心你老爷天冷了,这病情恐有反复,可你也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病了,你不能倒下。” 邢氏点点头,将手从史溁的手中抽出转为扶着史溁的胳膊,王熙凤跟上,就见暖阁里面已经摆好了桌子,两三张的并在一起,见史溁等人看向这桌子,碧玺便过来解释道。 “老太太、太太、奶奶,暖阁里头空儿小,外头的那些桌子不好拿进来,只好用这些拼了使。” 史溁瞧了两下,对邢氏和王熙凤说道:“如此我们几个挤在一处,倒是更亲些。” 邢氏和王熙凤都应是,这时又叫了人摆了早饭上来,邢氏和王熙凤已经习惯了如此,并不拘礼。 邢氏和王熙凤便顺着坐了,这时宝玉和诸姊妹又来,史溁因向宝玉说:“云儿今儿跟我坐,你挨着你凤姐姐。” 宝玉听了对着史湘云一笑,并不在意,直到王熙凤下首边坐了,贾瑛、贾琛、贾瑶姊妹三人紧挨着湘云依次坐下,接下来便是和宝玉一起来的贾兰,这么些人坐进来,将暖阁塞了个满满当当。 史溁看了一圈,发现不见贾琏和贾环,因而问道:“琏儿到何处去了,怎么也不见环儿?” 王熙凤立刻答道:“才天蒙亮的时候,外头来人请了我们琏二爷去,说是礼部的急差。” 史溁听了点头道:“既是要紧的差事,自当急去”,又指着桌上的一道粥品和几道菜道:“这些留给他。” 小丫鬟们听了急忙将指的几样撤下,用炉子温着,就听得宝玉又道:“老祖宗,环儿昨儿写文章写晚了,才睡没一会子,我来的时候见着他了,实在不好,便说替他和老祖宗告假。” 史溁一听,便问宝玉道:“我记得你们先生昨日讲的是洪范那篇,也没留什么课业,怎么值得他这么用功?” 第641章 惟亲 今年年景不同寻常,在那场雪后,又反复了几次,雨雪连绵,不免阴寒,荣国府内各院落都将火盆拿出添了使用。 史湘云因着来荣国府后,史家便没有再给她一点儿消息,心中未免纠结,又贪凉了些许,便觉得头重脚轻,待寻了大夫一看,说是须得在房中静养,更生烦闷。 忠靖侯虽然没了爵位,可保龄侯府依旧还在,史溁又日日派了人去看她的情况,荣府内的人不敢怠慢,对史湘云的态度一如从前。 在史溁等人从孝慈县回来之后,府中对牌便重新回到了王熙凤手中,只王熙凤特与史溁说,留了贾瑛跟着她一起处理府中事务,要按照王熙凤的原话,那可以说是贾瑛是个有心思的,不会因着情面顾虑,而逞纵了府里的下人。 又因府中不需摆宴等大事,让贾瑛多学多看最好,史溁也同意,这事情与贾瑛有利,邢氏更不会阻拦,贾瑛便每日起来先和王熙凤一起用了饭,去料理府中诸事,待安排完了,再去家中请的女先生处和众姊妹们一起读书。 又一日忙完,正值贾琏休沐,王熙凤与贾瑛管事与他本没什么关系,只他见王熙凤几乎空闲时间都被贾瑛以及两个孩子黏着,心中似有酸意,便悄悄带着昭儿到廊下偷听。 只他休沐一日,有些贪睡,待他赶来时,已是在诸管事婆子等散去之后,他与昭儿蹑手蹑脚地窝在窗外,就听见屋内传出女子交谈之声。 “二妹妹,你且记清楚,咱们家里虽然老祖宗也肃整过,比原先好些,可终究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其实京里各家也多是这样的情形。 那些在各家府里当差多年的老婆子们多半是不中用的,他们在府里认识的人多,在主子面前也说的上话,一般的人都不敢得罪她们,有了空儿闲就聚在一起吃酒。 便是主子吩咐了差事,也都交给小丫头们去做,她白日里睡觉不说,待约么着人要把活都干完了,她便施施然地去了,到了主子面前,便是她劳苦功高,一手操办。” 王熙凤将司空见惯的一些事情讲给贾瑛听,贾瑛便十分皱眉,进而问王熙凤道:“她们在外头这么做事,就没个惧怕?” 王熙凤听了笑了起来,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她们有什么惧怕?总是自该取便了,好妹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你还有的学呢!” 贾瑛闻言底下头去,半晌才道:“何苦如此,她们占了别人的功劳,必定会留下怨恨,若是主子们问起,别人便都有话回,坐蜡的便是她们了。” 王熙凤笑着摇头,“你当做主子的对她们做下的这些事就不知道?其实上面的人都知道,只是不管,或者管的少罢了。 主子们需要忠心的人给她们办事,自然要让她们觉得自己是有所依仗,与其他人有所不同的,便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了好处才呢能使人办事不是?” “不是!” 第642章 袭人回家 之前史溁在宝玉院内遇见了袭人之妹,关心了几句,又允了袭人病好转后可以回家去住上一段时间,众人便记在了心里。 当时袭人病在床上不能起身,听外面传来人声着急万分,好在史溁等人站的地方离袭人所住之处不远,袭人细心分辨,也听到了史溁说的话,不等她挣扎着到门口,就见她的表妹开门进来。 “表姐,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要是着了风就不好了。” 袭人的表妹和袭人的年岁相近,近来到了年岁,她娘就想着借助花家的名头,为她说一个好小子,不想接连遇见国丧家孝,耽搁了下来,这说亲之事便是不能做的了。 她娘一想,就这么没个结果回家去恐被人耻笑,索性就在花家住了下来,袭人的娘年岁不小了,也愈发觉得亲人在身边的日子好,便也同意了。 听说花家来了亲戚,花家本家的几个堂伯家的人也来了,这人走动间就带着儿女,因而袭人的表妹和堂妹好几个人都聚在了一起。 这老姊妹在一起就爱聊些儿女的事,加之袭人的姨母想要借势,这话头就往袭人身上引,袭人的娘本就思念女儿,便想着借自己病了的由头,往府里递个信儿,只是她还没找人说,就有人传来了袭人病了的事儿。 袭人的娘一听便慌了神儿,商议了一下,宝玉那院子里不是外男可以随便进的,偏她自己腿脚不好,去府里更是不方便,便看了家里人几眼,选了一个看着最老实可靠的外甥女进来看袭人。 “银珠,我没事,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宝二爷的情况如何了?” 袭人的表妹名儿叫樊银珠,袭人小的时候还没进荣国府之前和这个表妹玩的最好,所以这次她来看袭人,袭人心里也是很感动的。 “你说的宝二爷没事,才府里的老太太过来了,我听着那位老太太身边的人说宝二爷好生休息就行,再说吧那位宝二爷身边有那么多人看顾着,表姐你不用担心。” 樊银珠将袭人按回去,又给她窝好了被子,劝袭人多多休息,不过袭人惦记着刚才听到的话,又问她道。 “我才好像听到了你和老太太说话,怎么样,老太太没难为你吧?” 樊银珠听袭人提起刚才的事,对袭人笑道:“老太太和善得很,怎么会为难人呢,她方才还说和我说,让表姐你好好歇着,等病好了,还说让你回家住一段时间,看看姨母呢! 这是多好的事儿,我这些日子可没少听你娘念叨你,表姐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好家去看看。” 袭人从自家表妹嘴里确定了史溁真的这么说过,便沉默下来,樊银珠见袭人闭上了眼睛,以为袭人是累了,也不再多说话,将灯熄掉后,就到了屋里的小榻上歇着。 袭人虽然闭着眼睛,可也能感觉到屋内的变化,在听不到樊银珠的动静后,她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好在宝玉的风寒看着重,实际上灌了药,又喝了许多发汗的姜汤后,宝玉便好了,袭人也是。 听说袭人好了,史何家的一直记着史溁说过可以让袭人回家住一段时间的话,便来问袭人要不要回家。 第643章 袭人回家(二) “好妹妹,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家如今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看我才和他们一起做的生意,倒手就挣了几十两,下月只会比这个还多,有了这些进项,还有什么养不起家人的。 妈在家里也是时时念叨着你,你现在正是好年岁,就算是想找个好人也容易得很,我也不是说你立时就有,便是咱们家现在有赎你出来的心思,那也得让太太、奶奶们点头才行,一时怕是也出不来。 你这几日里在家里好生住着,别想别的,再者你在那位身边也这么久了,我听人说他是个最好说话的,最能体谅你们的心意,你若是和他说想出来,他还会拦着你,不让你回家不成? 花自芳一边和说着袭人说话,一边又往炉子里面添了几块好炭进去,炉子里顿时溅出几点火星儿。 见袭人犹在沉思,他便出了门去,找和他一起做生意的几个人去了,先前家里没有铺子,全靠给荣府里办差才得了一些银钱,花自芳早就不想如此了,现有了营生,他比另外几个人都上心。 话说多少遍都是那个意思,花自芳只提了一次便再没提了,袭人在家的这几日里,母亲怜爱,大哥心疼。 连带着姨母堂表姊妹都对她极好,以至于花自芳说的那些话愈发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刻印,只她心中还有一处不能与任何人说的隐秘,她小的时候,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她便进了府,换了几两银子的救济才让家里挺过来。 现在家里的情况好了,就说要让她出来,可要是又遇见小时候那般年景,会不会再来上一回? 她不是小丫头了,也知道其中厉害,她现在在荣府里,有个不刻薄人的主子,是多少人求不得的地方,殊不知那年许多女孩子都和她一样的出去,却遇见了不一样的人,便是悄悄在哪里消失了也没人知道的,与那些人相比,她算是幸运的。 这些苦恼埋在心间,早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如今却要让她将此揭过,却是难上加难。 “堂姐,吃饭了。” “啊,好,我这就去。 花家桌上有的,自然比不上平时她在宝玉院子里面吃的,可看上去也是菜品丰富,是特地用了心的。 她知道家里的情况,从来没养过这些鸡鸭,如今出现在桌子上,那一定是她大哥出去买的,因而神色复杂道:“我只是回来小住几日,大哥何必这么破费了这些置办下来,又得花费多少。 花自芳还没开口,就听袭人的娘对袭人道:“不是特意为你置办的这些,是你婶婶和姨母她们来,咱们家才有的。” 袭人听了便不再说话,众人吃完了饭,袭人和樊银珠一起回屋,就听樊银珠对她小声道:“表姐,咱们平时可都不这么吃的,只你回来了才有。” “嗯,我知道。” “那表姐,你要不要听表哥的回家里来,自你去了那府里,多少年我都没见过你了。” 闻言袭人露出一丝哭笑,对樊银珠道:“哪里像他们说的那般容易,想要出来难着呢。” 樊银珠听了袭人的话,眼中露出一丝落寞来。 第644章 袭人 袭人在家里待了几日便说要回去,花自芳知道她现在还是荣府里的人,便是真心想要留在家里也是不得的,便亲自出去套了车送袭人到荣国府。 只袭人回去时,多叮嘱了几句,袭人应了,等回了院子,却不见人影,院里只有几个小丫头在洒扫,见是袭人回来了,都上前说话。 “袭人姐姐,你回来了。” “嗯,怎么院子里面就只有你们,似锦她们呢?” 袭人简单回了一句,便问起其余人的踪影来,本以为她问了,小丫头们会立刻告诉她,只是隔了半日,袭人都没听到回话,她压住心中的疑惑,笑着看向几人,不想那三两个丫鬟看向她的目光竟有些躲闪。 袭人看见了她们的小动作,不过她并不言语,而是在小丫头面前等着她们开口,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小丫头开口小声道。 “袭人姐姐,她们都去见太太了。” “太太?是太太今日过府来了?” 袭人听了顿时一愣,心中下意识地生出几分懊悔之意,不过她面上不露,笑对那几个小丫头道。 “真是不巧了,我家去了竟是没赶上给太太请安。” 她说着就见几个小丫鬟眼中还有紧张之色,又笑着拿出荷包里头的几个银锞子,塞到她们几个手里笑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咱们能在这院子里伺候,那是太太赏的恩典,咱们受太太的恩深重,理应酬报太太。 我今日既未能见太太叩谢洪恩,自当好好当差,才能不负太太。” 她们几个小丫头听了心里稍安,又见袭人满面笑意地回了房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又叫她们端水,一切如常,便也放下心来,将袭人给的银锞子都收在荷包里,自去办差去了。 袭人听得没错,今日王氏确实来了荣国府,她有些时候没见宝玉,心内想念,又有前些日子,听说了赵国基在贾琛院子里闹事,口中对她有不满,有心想要过来看看,却又担心让人觉得她斤斤计较不够仁善。 所以硬生生等过了这些时日,才借着来看望宝玉的借口过来,王氏先往荣庆堂里来,等着宝玉从周先生处过来时,便叫了在宝玉身边伺候的人过来回话。 似锦、晴雯等人不敢怠慢,迅速将院内整理好便赶去见王氏,王氏又留了她们问话,袭人便是在这时回来。 袭人洗漱收拾了一番,又换上了一件其他的衣服,拿了屋内的一件活计便出了院子,院内此时还有一个小丫头在擦拭台阶,见袭人出来,便笑问袭人做什么去。 袭人笑道:“三姑娘身边的入画托我做了一件活计,早就赶完了,可不巧我病了,就一直耽搁到现在,正好我回来了,就早些给入画送去。” “原是这样,这等事儿怎好劳烦袭人姐姐你亲自去,不如我为袭人姐姐你跑一趟,姐姐才回来要好好歇息才是。” 袭人听了笑道:“这不算什么,我和入画约好了的,叫你去她好以为我不念着她,正好这会子我有话和她说,我自己去就是了。” 第645章 王氏动心 王氏见过宝玉,在荣国府内待至晚饭后,才乘车回府,待回到了自己房中,身边的彩萍上前来为她揉肩。 彩萍见王氏闭着眼睛,面上显出倦容来,便知王氏必定十分劳累,因而又问了小丫鬟要热水投了帕子,替躺下的王氏敷脸。 就在王氏半梦半醒之间,忽而听到屋外传来人小声说话的声音,那声音道: “太太可休息了,赵国基的女人在外头,说是要给太太请安。” “可不巧了,太太今日累了已经睡下了,还是叫她明日再来吧。” 此刻虽然未至深夜可因着王氏已经休息了,院落中便寂静下来,只有丫鬟和婆子们在王氏所居住的房间外,等候着王氏随时吩咐。 因着有人来,这才出现了小声的交谈,那个阻拦让人进来请安的正是才悄悄去外间听候的彩萍,就听她说道:“好丫头,你怎么就没头没脑地把她放到院子里来,也不先来问问。” 那个将赵国基之妻带进来的小丫头道:“彩萍姐姐,我也不想的,可她说上次她来的时候,是老爷让她进来的,太太也赏了她恩典,又说让她完了事情来谢恩的。 这怎么好让我推脱呢,只能把人给带进来了。” 那小丫鬟也是极为无奈,王氏的脾气院子里没有人不知道,谁敢在她休息的时候,用这些琐事来惊扰她,可那赵国基家的用的是贾政这个老爷的名号,她们阻拦不了。 彩萍听了也不与她多作议论,独自想了一会儿,觉得那赵国基家里的来大约也就是上回,贾政到王氏这里,让王氏给赵国基的老婆一些银钱给孩子请医吃药的事。 王氏便趁着贾政留在这里吃饭时的那一丝功夫,将赵国基家里的叫过来,不仅赏了吃药的钱,又多赏了一些,还嘱咐了说钱不够就过来要,孩子病好了也要来回话等语。 思索间便听那小丫鬟又说:“彩萍姐姐,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我看她来的时候神色也不着急,要不就先让她回去?” “不妥”,彩萍直接就拒绝了那小丫鬟的提议,压低声音对小丫鬟说道:“不行,你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太太的主? 别看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太太没赶她走,咱们是不能自己做主意的,我看就让她在门外等着,告诉她太太正忙着,要她等一会儿。” “彩萍姐姐,这不好吧,万一太太睡到明日,让她在这等到明日不成?” 彩萍听了小丫鬟的话,恨铁不成钢道:“我是看你还知道些规矩,才教你两句,你怎么倒是真的憨起来。 罢了罢了,我且讲给你听,这回话,和如何回话,其中的事情重重叠叠的,虽染不算大,可终究琐碎,要是做的不妥当,那是不行的。 就她这事儿她也没说要做什么,那便不是什么十万火急要太太拿主意的差事,那就不用惊动太太,且看太太什么时候有空了,浅浅回了就是。 她说是老爷和太太让的,她又是个女人家,这事情虽然老爷知道,可事情多半是太太做的主,你可别被她用老爷两个字给吓住了。 再说,今日太太身份尊贵,该是她等太太才是,怎么能叫太太去见她一个外面的人,你听我的,就让她在外面等着,等夜里深了她自己就回去了。” 第646章 用计 且说上次章修在贾赦等人手中吃了算计,丢了许多粮草后,他也一改向前推进的作风 ,变成了稳扎稳打。 只是要养着那些兵士,不用钱粮怎么会有人跟随呢,这钱粮便成了章修心中一等一的大事。 他愁的不行,却又不能立刻筹到粮草,便在府里长吁短叹,见他这般烦恼。 有跟随他一起的人便给他出主意,有的人提议说他们手中现在掌握着金银无数,只需再从中拿出一部分金银来秘密派人在别处购买,等运回来的时候再派人小心接应即可解了他们现在所面临的燃眉之急。 除了这些提议,章修还听见有的人说他们现在和阿鲁台联手,没道理阿鲁台汗王不在粮草上面支持他们,让章修写信往阿鲁台汗王处借粮。 章修听了这些办法都觉得不妥,将围着他吵闹不休的人散了,独自坐在书房中想办法,章修之妻褚氏也听说了方才他们所议之事。 她走进书房,到章修身边开口问道:“老爷莫不是在为粮草之事烦忧?” 章修听了,无奈答道:“太太何必明知故问,咱们踞在此处,一日要消耗的粮草不知要有多少,只府库里的那些撑不了多久。 这粮草是重中之重,若是没了粮草,底下的人岂不是要怨声载道? 失了他们的心,咱们还如何成事!” 褚氏听了深以为然,她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对章修说道。 “我知老爷不愿意现在花费库中金银,又不愿意向那些鞑子示弱,我有一计,或许可以解老爷的燃眉之急!” 章修冥思苦想都未能想出计策来,如今听说了褚氏有办法,岂能不听,便催促着褚氏让她说到底有什么计策可用。 就见褚氏一笑,将计策娓娓道来,“老爷可知这永宁州内有乡绅几户,富户几何?” 褚氏问了,章修皱眉想了一会儿,没想到,便摇了摇头,这永宁州是他才攻下来不久的,原不是由他来掌管。 又有永宁州的知州带人抵抗,他处理那些麻烦就费了不少功夫,因此接手的时间短,他自然对永宁州的事情不够熟悉,他摇头说自己不知之后,就听褚氏接着方才的话说道。 “老爷有所不知,永宁州虽然和咱们平安州挨着,可这永宁州里的人可比咱们那平安州的有钱多了。 我才叫人去点了籍册,得知州里有乡绅二百六十有余,而富户更是有一千二百多家。 除此之外,往来商贾铺面等也数量繁多,我心里着急着老爷的事,就赶着要了一个总数,可唬了我一跳。” 见褚氏久久未说到数目上,章修忍不住问她道:“太太别卖关子,快说说,咱们能得到多少钱粮,这些钱粮够咱们用多久?” 褚氏见状得意一笑,对章修道:“足够咱们关起门来吃两年!” “这么多?” 章修原以为也不过是能顶上半年,不想听了褚氏的话才知,这永宁州的粮草竟然能供他消耗两年的,当即喜笑颜开。 他对褚氏笑道:“真是老天都在帮我,这下我便不用为粮草之事发愁了。” 他乐了一瞬,忽又想到什么,对褚氏说道:“太太说,我该怎么将粮草从他们手里拿过来呢?” 褚氏听了,横了章修一眼,方才她说时,便已经示意过章修了,章修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意思就是要抢那些乡绅在自家囤积的粮食。 眼下章修又做不解状问她,不过是想顾及着自己的面皮儿,不想在外面落个土匪的名声,倒来问她。 褚氏早就知道章修的为人,并不在意章修的那些心思,不过她在说的时候,将原本暗示章修去抢的意思换了,只道。 “这也好办,咱们的人进永宁州也不过几日,他们还在清点府册。 与那些负隅顽抗的老石头不同,已经有不少人暗暗地递了信儿,送了礼物过来向老爷你请安。” 褚氏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出来,让章修看,又说道:“我大约看了一眼这些人,还算是识趣,他们递信儿的时候,都说了可以孝敬老爷数目,还算懂事。” 章修拿过来名单,将上面写的人名看了,又将名单交给褚氏收了,对褚氏说道:“太太是说我可以令这些人拿出粮草来,充入府库?” 褚氏听了摇头一笑,对章修道:“并非如此,这些人老爷暂时还不能动他们,我想说的是不在这份名单上的人。 那些人不识时务,对老爷你多有反对,还鼓动其他人不听老爷的号令,老爷应当选几个人出来立威,叫他们臣服老爷才是。” 见章修听了她的话之后,神情颇为意动,褚氏便知道自己的提议打动了章修的心,他们虽然以雷霆之势占据了永宁州,可不服他们的人却是不少。 他们急于防备朝廷的兵马进攻,便没有过多地理会这些人,可章修此人面上和善,内里却十分擅权,早就对此不满,褚氏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因而笑道。 “太太所言极是,我乃大勋皇室旧部,多年来忍辱负重,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寻得旧主血脉后人,如今受命于上天,得以有机会恢复正统,这份心思怎么能是他们这些人能懂的呢,还不是得我亲自去提点提点他们。” 褚氏听了笑着点了点名单的空白处,章修满意一笑,两人定下计策,隔日便派了手下兵士去将两处州府内有头有脸的乡绅富户请了过来。 章修即便是占了永宁州,可依旧住在平安州府城内,永宁州的那些人都是被人看着,用马车送到平安州来的。 现在两州事宜都由章修说的算,因此章修发话说要这些人到平安州府城,这些人不敢不听,便是心中对章修有所怨恨,也不敢直接顶撞。 章修手下的人到各家去送信儿时,蛮横冲撞,不论是病了还是如何,都要见到家主老爷,这些人推脱不得,便只得跟随人前来。 待送他们这些人的马车到了平安州州府外,兵士们才让他们下车,此刻府衙门外早有人在此等候,将这些人引入府衙院落之中。 此一番前来的人,少说有百余,都是被挑选过的人物,章修在暗处往人群中看去,见其中都是四十往上的年岁,身上所穿戴的东西,都是难得的好物,比之他也没有什么差别。 章修冷冷一笑,心道这些人果然有钱,待这些人在他安排人放在院落中的位置坐好,他才从观察的暗处离开,从后门出了府衙,去城周围巡视。 第647章 暗道 且说侯老爷早年间准备的这条暗道此时真的派上了用场 ,侯老爷孤身一人去平安州赴宴,反而让府里跟随他几十年的老管家,带着他的妻儿老小从府内暗道中悄悄赶往城外。 这处暗道知道的人只有他身边的这个老管家,连他的妻儿都不知道,她们被侯老爷用烟迷了,待醒过来时,已经在暗道中,被家中的婆子们抬着。 就这么在暗道中奔走,总算到了城外的出口,侯家的下人虽然知道这是一条暗道,可只有带头的老管家才知道,这条暗道的出口,乃是城郊的一处破庙。 可巧的是,贾赦与陈裕一直带着人在永宁州周围四处打探消息,探听章修部下的情况,只是连日来毫无所获,贾赦与陈裕有些灰心丧气,这日出去将要一整天,却没寻得什么踪迹。 又遇上天上飘下点点雪花,寒风料峭刺骨,贾赦便带着人躲进了一处距离州府较远的破庙,在里面捂了火,以御风雪。 他们正闭眼假寐间,就听到庙中那已经斑驳的泥像下有响动发出,众人感觉到这不寻常的动静,都睁开眼睛,悄悄提刀围在泥像周围。 不多时,那泥像下面的茅草就被人拨动,从中露出一个头来。 “啊呀!” “闭嘴!” 先出来的正是侯家的那位老管家,他不想一出暗道就看见了拿着刀凶神恶煞的一圈人,登时惊呼出声。 脚下不稳,就要摔下去,陈裕眼疾手快,伸出手去一把将人给提住,拽了上来。 周围的人便将刀架到了那老管家的脖子上,陈裕着人将暗道口扒开,对着里面的人喝道。 “都给我出来!” 出暗道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州府里也不知有没有人发现他们逃了,侯家的人不敢赌,便也知道他们没有退路了,便都乖乖地按照陈裕的话,从暗道口爬了出来。 侯家出逃的人一共是侯老爷的老妻,一个儿子和儿媳,还有一对孙子孙女,其余下人算上侯管家也不过六人。 所有人从暗道里面出来后,便将人捋成了一排,贾赦拿眼看去,虽然所有人穿的衣着都差不多,可他还是看出了那些人才是主人。 毕竟人身上的那种感觉是不会骗人的,贾赦阅人无数,怎么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无外乎是在逃跑的时候主人家和仆人都穿一样的衣服,这样好让人分不清谁是谁,以求一丝生机。 可那也是在被人追的时候才管用,现在所有人都被定在原处,其中差距便再明显不过了,贾赦点了年长的那个男的便问是怎么回事。 “你来说说,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被贾赦点中的那个人,是侯老爷的大儿子,他见躲不过去,便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回答贾赦道。 “在下乃是先帝在位时,中进士年迈归乡的侯成之子,在下名唤侯炜,我们是永宁州人氏,家住永宁州府城内。” “进士之子?也算发迹,不知令尊致仕之前,位居几何啊?” 第648章 攻下永宁州 贾赦和陈裕派出去顺着城郊暗道进州府打探的人回来时,贾赦犹未醒,陈裕便派人来寻贾赦,贾赦被人叫醒,匆匆赶来便见陈裕道。 “快来,我知道你歇觉,便命他们等了你半日。” 贾赦坐定,那两人便开始说起他们顺着暗道进入永宁州府城的经过,那处暗道挖的确实精妙,便是在侯老爷府上的出口也是一极为隐蔽之处。 在侯家老管家的带路下,一行三人走出暗道时,两个跟着去的探子才知原来当初为了保命,侯家的暗道出口被设在了马厩旁边的一处早已废旧不用的放置马料的屋子地砖之下。 他们出来的时候,屋子还是出来时那样,侯家院子里没有人出来,都在自己房中,在老管家的带领下,他们去了侯老爷住的地方,发现侯老爷还没有回来。 老管家便说两人是侯老爷的世交子侄,为两人安排好了身份,便带着两人出门。 街上虽然冷清,可还有需要生计的人依旧打开店门,只是即便是他们打开店门,也很少会有人来光顾,街上比行人更多的则是章修那些部下安排的来往巡逻的人。 两人虽有老管家掩护,可也不敢在城中多走,悄悄地避开巡逻的人,摸到城门附近探听了部分虚实,就悄悄从暗道又返了回来。 其实这些也多亏了,章修在外面装出来得假面,没有直接让城中百姓都闭门不出。 这两个探子一边说,一边将他们探得的城门部署在图上画了出来,贾赦和陈裕便按照探得的情况开始布置人手。 侯家的暗道毕竟不是什么能够供许多人通行的地方,于是贾赦和陈裕便定计,让陈裕带着一众暗探从密道分批潜入永宁州府城之内,埋伏于城内,以作内应之用。 贾赦则是带着探得的消息去寻军中守将,调人前来攻城,这么一来,在永宁州的叛军将全部精力放到城外的时候,陈裕他们便可以浑水摸鱼,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从而夺取城门。 攻城之时,城门既破,州府便再难以守住,贾赦与陈裕商议完毕,两人便带着人分别行动。 到了约定的时候,贾赦见城郊那处破庙的方向有焰火放出,便知是陈裕他们在城中已经成功埋伏好了,于是贾赦与守将带着队伍冲出,直奔永宁州的南门。 到了城前,借助火把,贾赦便看见城门的旗帜已经换成了朝廷的旗,便知道陈裕率人将城门夺了,有了陈裕的帮助,朝廷的兵士们冲入城中,在探子的带领下,率先攻破了永宁州府衙。 时而,在永宁州府衙居住的叛军在朝廷将士们的包围下失去了抵抗能力,偶然有几个丢下其他人冲出府衙独自逃走的人没有追上,其余的人都被俘获。 贾赦和陈裕在府衙匆匆见了一面,便带着人去追那些四散逃走的叛军将领,不过在追出一段路途之后,贾赦便放弃了追赶那些逃往平安州方向的人,转而带队打扫残局。 第649章 琮儿 攻下永宁州的捷报传回京城,算是解了这些时候朝中的沉重之气,许久没有露出笑容的当今,也在看了这份捷报之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早朝众人见了都纷纷称赞大徒天威,当今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前方得胜的消息传到各人府中,众人都十分高兴。 时史溁正在和史湘云一起看书,听鸳鸯说了前方得胜,史溁忙放下手中的书,对鸳鸯笑道。 “这可是好消息,你再说一遍来与我听。” 鸳鸯也高兴,复又笑道:“老太太,前方传来捷报,朝廷已经收复了永宁州。” 史溁听了更是开怀,她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史湘云,发现史湘云神色也放松许多,知道她是在为史家担心,便又多问了几句,得知前方并未传来有什么将领伤亡,史湘云便更加放心起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史溁见史湘云心思已经不在书上了,便笑着叫她回去,鸳鸯将人送出去,回来时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老太太,我瞧着史大姑娘今儿是真的开心,才出门的时候,有个洒扫的宋婆子正泼水,不小心沾到了史大姑娘的衣裙,史大姑娘不仅没说什么,还和宋婆子说笑了两句。” 史溁听了也笑,对鸳鸯道:“她今儿高兴,你告诉厨房去多做几个菜,她这些日子里总没胃口,如今有了好消息,一会儿必定要喊饿。” 鸳鸯应了,见史溁的神色也极为轻松,因而笑道:“我看那,给史大姑娘准备是假,是老太太自己高兴才是。” 史溁点头,没有否认鸳鸯的话,“打了胜仗,自然高兴。” 待到了晚间,忽然有人来回说,府里后门处有人悄悄请了大夫过来,史溁急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底下人不敢隐瞒,史溁这才得知,原是贾琮夜里看话本晚了,睡觉时忘了关窗。 这几日又是先生要查功课的时候,贾琮害怕自己赶不上先生查问的日子,又不敢将他夜里偷看话本的事情让人知道,就想着自己寻个大夫,悄悄看好了,不惊动府里的人。 哪成想因为贾赦领了当今密旨的缘故,府里暗处都有史溁派的人看着,他这般作为便被发现了。 史溁得知了原因之后,只觉得苦笑不已,让贾琏拿了府里的帖子去请了府里惯用的老大夫来,给贾琮诊了一回。 幸而贾琮并无大碍,史溁又让大夫开了药方,从府里药房里面配了药煎了给贾琮服下,果然平稳了许多,史溁又命贾琮身边的小厮嬷嬷们细心在贾琮身边照顾。 在贾琮病了的这几日,史溁不时派了人到贾琮这里探消息,得知贾琮逐渐好转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的是贾琮熬夜看书,不顾自己的身体,好笑的是,终究还是个孩子,她年轻的时候,就曾经熬夜看过故事,他们做的这些事,史溁年轻的时候也做过。 待贾琮稍安,史溁便带着鸳鸯到了贾琮住的院子,史溁到时,贾琮正披着衣服在桌前做功课,见史溁进来,贾琮下意识就将自己手中的书往桌下一藏。 第650章 定琉球 且说永宁州已克,只余平安州尚未收复,苍暮州那边的事情却出了先了转机,老靖海侯虽然在谈判当日被包围,可他水性好,又事先做了准备,在危急关头识破了琉球主帅的计谋。 在船沉之时,他将准备借助小舟的琉球主帅给劈入水下,那琉球主帅被老靖海侯一刀斩伤了手臂,掉下水后在慌乱之间,又被老靖海侯在腿上扎了一刀。 手臂和腿上都有伤,那琉球主帅不好划水,又因着沉船水流湍急,挣脱不得,连呛了几口水后,神智不清,被水流卷到水底去了。 那些在周围埋伏的琉球蛙人原是他安排来在水下刺杀老靖海侯的,不想主帅受伤落水,眼看就要没命,都急着去救主帅。 这琉球和大徒的规矩不同,要是主帅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这些人回去吧之后一个都活不了,不仅他们活不了,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不例外,尽数株连,老靖海侯正是因为这个规矩,得以钻了其中的空子从包围圈中逃脱。 老靖海侯也不是一点儿伤都没受,他也伤了一条手臂,却是被炸碎的船只残骸给划伤的,汹涌的海水不仅对大徒这边的人造成了影响,也对琉球的人追击造成了阻碍。 同样受伤在海水中沉沉浮浮的老靖海侯也得以被拼命赶来的大儿子划着小船捞了起来,只他没有就此去休息,而是点燃了随身用油纸密封的焰火,还给大徒水师送去了消息。 看见焰火的大徒水师见是紧急命令,各将领便下令向焰火发出之地前进,果然看见匆忙向前划着准备离开的琉球船只,随着一声令下,船上载着的火器便都冲着琉球的船只打了过去。 此方天地之间顿时火光连天,琉球的几只船在火器的威力之下,损毁大半,有残余的还能划走的船只便拼命地想要逃跑,大徒水师当然没有放过他们。 从前面的大船缝隙中,又杀出许多小船,这个时候,风向正好,小船乘风前进,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风帆破损的琉球船只,将船上的人尽数俘获。 只可惜,被俘获的人中没有被人捞走的琉球主帅,老靖海侯被人拉上了大徒水师的大船,他指挥着大徒水师追击琉球的船只。 因为没了主帅,琉球水师少了懂兵法的人指挥,虽然有所抵抗,可也对大徒水师造不成威胁,阵型很快就被冲散,连大营也被火海覆盖。 自此,琉球水师对大徒再无还手之力,老靖海侯在控制了琉球边岸后,下令所有人务必将之前逃走的琉球主帅抓到。 为了找到这个逃走的人,不知撒出去了多少支小船,冯紫英和柳湘莲自然也各自带了一船人马去海上搜索。 经过几番交战,他们二人因着应变机敏,立下了不少功劳,在职位上各自都有提升,又寻了几日,大徒水师终于找到了琉球水师主帅,不过可惜的是,琉球主帅已经死去多日,他们找到的只是琉球主帅的尸体。 是一支小队发现的,他们发现的时候,发现一个琉球人常用样式的小船孤零零地在海上漂着。 他们就想看看,那船上究竟有什么,哪里想到,将那艘小船拉过来一看,里面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人,身上穿着的正是琉球水师将领穿的衣服。 那个小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琉球水师的将领,便将连船带“人”给带了回去,待他们回来,让上头的人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死在这艘小船上的人身份不简单,竟然就是他们连日来要找的琉球水师主帅。 第651章 史鼐遇险 等大徒的实力再恢复两年,就能彻底不畏惧四周这些小邦的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了,现在的大徒双面对敌,其余的都在观望,处境实在是算不得没有危险。 即便是琉球国君递了降书,大徒对周围领邦的震慑力依旧不够,毕竟连续几年的战事消耗了大徒不少实力,当今看着阶下朝臣们得知取胜后脸上露出的喜色,在露出笑容的同时,依旧忧心着。 “陛下,臣有本奏。” 就在当今思索今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大徒四周这些外邦时,有一位老臣出列,将当今的思绪拉回到朝堂上。 当今本有些不耐烦被人打断思绪,只他垂目看去,就见出列的正是承恩伯,转念一想,此次去跟随水师前往琉球的世家子弟中,亦有承恩伯那几年才十六的小孙子,开口时语气就和缓了许多, “卿家请说。” 承恩伯得了当今的允许,这才躬身开口道。 “陛下,如今南方战事了结,陛下当依制设宴庆贺,故臣请旨,望陛下决断。” “卿家所言有理,不过近年来我朝战事不断,又值春耕在即,朕看还是等平安州事毕再行举宴不迟。” 承恩伯一听,立刻答道:“陛下圣明,是老臣考虑不周了。” 当今笑道:“卿家不毕自谦,不过宴会不办了,可天下的恩赏不会少,凡我大徒州府郡县,均可免税三月,苍暮州在之前的免税时限上额外再添三年。” 众臣听了当今的话,都口称圣明,称赞当今爱民如子,忠厚仁德。 就在朝中欢喜之时,跟随着朝廷派来的将领在平安州外驻扎的贾赦他们正严阵以待,各个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或是骑马飞奔于平安州府城外和大营之间,或是潜行于郊外跑山。 “要是再有一个侯家就好了!” 执掌大队人马的安清伯在帐中惋惜道,贾赦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被水囊中的水冰得一个激灵,立时将身上裹着的毯子紧了紧,被这不同寻常的天气冻得直蹙眉。 出外打仗,埋锅造饭那都是有时候的,便是有火盆那也是有定数的,不能随意使用,所以其余时候都是靠人自己扛着,贾赦觉得这些时日里他看上去好似老了好几岁,正哆嗦间他听到了安清伯的话,抬头说道。 “哪有那么多碰巧的好事,能有一个侯家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嘶~” 同样围着毯子但是看着状态就比贾赦好的安清伯看见了贾赦这样,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也是,做人做事都不能过于贪心,一个侯家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只是希望早些结束。” “别的我是不管,我只希望这几日不要再飘雪了,虽说每次下来的那点儿雪落下来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可实在是冷啊!” 贾赦哆哆嗦嗦地说着,安清伯听了更觉无奈,他摇了摇头,想起来什么,又觉得好笑,眼前这位,他不是不认识,而且因着是贾家故旧的关系,他和贾赦也算是熟识。 只是相识多年,他自认为对贾赦有些了解,可就在这几年里,他好似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一般。 从前他以为贾赦是个酒色财气、昏聩无能之徒,可是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下来,他又觉得贾赦是个有才干的人,前后矛盾极大,这让他在和贾赦一起做事时就下意识多了一种审视的感觉。 贾赦自然感觉得到安清伯对他的态度有了些改变,可之前战事紧急,他和安清伯简单见了一面之后,就和陈裕带着史鼐一起打探消息去了,故而攻下永宁州后,他们二人才算是真正见面。 感觉到安清伯那种放不开的感觉又来了,贾赦不得不张口问他,“这帐里又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若是有什么攻城的想法说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安清伯听了,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忠靖——不,史鼐,你就这么让他出去,这里离平安州极近,万一要是被章穆的人发现,岂不是会有危险? 据我所知,史鼐他可不会什么武艺,你就不怕他出什么意外回不来?” 贾赦听了,皱眉望了帐顶,随口答道:“要是没危险,他也不会来。” 听到贾赦这话,安清伯带着笑意的嘴角就是一动,随即笑意消失不见,他领兵多年虽然不耐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可也对审时度势之事颇为精通。 贾赦这一句话里隐藏的东西太多了,他不敢再问,只岔开话题道。 “朝廷发来的邸报中说,琉球已经向陛下递了降书,现在就等着咱们将那章穆老贼抓到,大徒的局势就定了。 只可惜,章穆在平安州经营多年,各处都由他的亲信把守着,我派了人出去,几次都探不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属实难办。 交过几次手,但却也是没能撕开口子,那老贼手下人悍勇如匪,又有阿鲁台那些鞑子相助,我手下那些年轻的将领们一时间奈何他们不得。” 贾赦还不知道他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在安清伯的心中激起了多大的波澜,他见安清伯忧虑,开口安慰道:“虽然章穆手下之人多悍勇,可他仅占据了一州之地,每日粮草耗费巨大,难以持久。 那些鞑子现在虽然帮着章穆,可并未动用全力,而他们每一次出手也是需要章穆给出好处的,当章穆拿不出鞑子要的东西时,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只是仅靠围堵未免拖延的时日太多了些......贾将军你也知道,不仅是章穆,就是咱们也耗不起太久。” “时间不会太久。” “怎么说?” 贾赦对着忧愁不已的安清伯坚定地说,安清伯立刻瞪大了眼睛,急着追问贾赦,到底是有什么理由,才能让贾赦在现在做出这样的判断。 “鞑子贪得无厌,章穆此人不似外表那般看着仁和宽厚,实际上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鞑子现在已经为他出手三回,想来他被迫拿出去不少东西,如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心里怕不是恨得牙痒痒了。 所以,我料想不到章穆粮草耗尽之时,他们双方必然要翻脸。” “贾将军,我还是有点地方不明白,如你方才所言,那章穆岂不是自断生路,他与鞑子勾结尚有一线生机,可是要是连鞑子都不帮他了,仅凭他自己是打不过朝廷的。 他怎么肯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呢?” 安清伯有些不相信贾赦的推断,人皆贵生,没有人愿意堵死自己的退路,章穆这样想要更多权势、金钱,放不下功名利禄的人更是如此,他提出疑问后,贾赦便解释道。 “从一开始的时候,章穆就没想着要真的给那些鞑子真正的好处,他也不过是利用,若是他这次占据两州之地成功了,便会图谋更大,一旦天下落入他手,他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那些鞑子。” 安清伯听了贾赦的话也点头同意,与虎谋皮之人从来都不是善类,章穆此人能有这样的打算也不算是什么奇事。 可巧两人正猜想章穆来日会如何行事时,就见陈裕搓着手从外面进来,进来后看了看两人的模样后,因说道。 “这里面比外面也不差什么,一样的冷,你们怎么不点个火盆?” “还不到时候,等等罢。” 贾赦应了陈裕一句,然后又将自己裹了起来,只剩一双眼睛,安清伯挠了挠冻得冰凉的鼻子,开口道。 “陈大人这是探得什么消息了么?” 陈裕闻言点头,对帐内的两人说道:“确实探得了一些消息,你们来看。” 说着,陈裕走到帐中挂着的那张图前,用剑柄指着一处地界说道:“我派出去的人,在潜行到这处山路的时候,偶然遇见了鞑子的一支小队从这里穿过,方向是往平安州去的。 那队人人数不多,只有六人,身上穿着大徒人的衣服,也未带过长的刀柄,想来鞑子派来和章穆传递消息的。 我的人怕被他们发现,便悄悄地在后面追着踪迹,一路循着马迹找过去,果然见那脚印在州城府路上消失不见。” 听了他的话,从毯子里钻出来的贾赦和安清伯打量了那处地界一会儿,又在沙盘上演示了一番,想要找出鞑子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可是四周地形复杂,他们画出了几条路线,却始终不能确定那些鞑子到底是走的哪一条。 这时史鼐带着人回来,听他们说了此事,便自告奋勇地带人前去探查,贾赦和陈裕怕他不能顾全那许多条小路,便又遣了人与他同去。 贾赦本想和他一起去,可被安清伯拉住,安清伯对贾赦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待史鼐离去,安清伯才在贾赦身边小声说道。 “贾将军,史兄现在急需一份实在的功劳,你何不成全了他。” 贾赦叹了口气,知道安清伯拦住他此举,也是在替史鼐着想,因此他亦小声回道:“唉,战场上的功劳哪里是那么好得的...... ” 安清伯一家世代领兵,对此也深有体会,贾赦的话也让他想起了老安清伯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和安清伯老年时常常因为这些旧伤浑身疼痛的情景。 他看向自己的手,因为打过好几年的仗,在与人对拼时虎口崩裂了不知多少回,那里的伤好了又新添,如今已经有了厚厚的老茧,在他视线无法穿透的手臂上也有着许多狰狞的疤痕。 安清伯不由自主地想,他最后会不会走上和老安清伯同样的路,忧思所在,沉默不语,他和担忧史鼐安危的贾赦一样,站在营帐口许久,直到猛烈的寒风将他们二人才暖的一点儿气吹尽,他们才回神。 且说史鼐带着人出去,按照之前探得的消息在几处必经之路上埋伏着,一连等了几天都没发现,就在史鼐以为鞑子不会从他守着的这条路上经过时,就听到远方传来马蹄声。 他神情一振,朝着身后打了一个手势,一队人将身形又隐藏了几分,就见有一连二十多个乔装过的鞑子骑马往他们守着的这条路奔驰而来,看着神色颇为急切。 “快!快点!再快点!” “艾木哲德他们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在这对鞑子过去后,史鼐他们才冒头出来,史鼐问了会鞑子话的一个兵士,方才鞑子喊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兵士答了,史鼐便料定他们说的那个什么人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必定是在哪里起了冲突,他们急于驰援,因此带着人追了上去。 走到一个岔路的时候,史鼐便让人放了焰火告知了鞑子走的方向,守在其他地方的人接到了消息纷纷向这里围拢了过来。 因着那些鞑子对这里没有史鼐他们熟悉,又有许多人沿途拦截,那些鞑子冲过了几道卡之后,便迷失了方向,与抄小路追赶的史鼐他们正面遇见了。 那些鞑子见躲不过去,双方便动起了手,史鼐知道自己武艺不如人,便跟在众人身后,史鼐带出来的小厮也跟着他往前冲去。 这些探子都是陈裕从京城带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因此纵使这些鞑子身经百战,也一时间奈何不得他们。 史鼐骑马冲来,用刀砍翻了一个掉下马的鞑子,正欲掉头时,就听得身后传来小厮的一声呼喝。 “老爷,闪开!” 不待他回头,他就被一个人给从马上扑了下去,史鼐在天旋地转间眼前出现了一片血红,他被人紧紧地抱住,在土坡上擦了一段距离才停下,他甩了甩发昏的头,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他的贴身小厮替他挡住了鞑子射过来的三只箭。 不等他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的嗖嗖的声响,史鼐不抬头都知道那些鞑子必定是又冲着他射了箭,他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不想又一支箭角度刁钻地飞过来,史鼐躲闪不得,被那箭射中了右臂。 锐利的箭尖刺入手臂,史鼐痛呼一声,不过他不敢再在原地停留,咬牙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厮拖着,冲着旁边的灌木丛跑去。 史鼐拖着小厮跑到灌木丛中,身后亦有他带的人和鞑子一路交杀了过来,史鼐此刻顾不上右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拼命地躲开长刀的劈砍,可惜灌木丛中杂草相绊,能供史鼐躲避的地方不过方寸而已。 史鼐又不肯放下保护他的这个小厮,跑着跑着就没了主意,心中畏惧逐渐加深,听得身后有听不懂的呼喝传来,他往旁边一倒,一道银光从他耳边擦过,随即眼前飞过一道血红。 他错愕了一下,就看见那刀砍在了他拖着的小厮身上,见那小厮身上又添新伤,亦发狠起来,回身挥刀冲上去,将那出手的鞑子刺死,只是他此番动作牵扯到了之前被箭射伤的伤口,史鼐只觉得他的右手已经拿不住刀了。 见其余的鞑子都被人缠住过不来,史鼐咬着牙拉着那不知死活的小厮,拽着就往灌木丛更深处跑去。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往前跑,跑的越远越好,直到最后,他感觉到双腿僵硬,头脑发昏,一头栽了下去便不醒人事了。 就在史鼐他们和鞑子交手的时候,贾赦终于挨到了可以用火盆的时候,感受到了帐中温度升了起来,他浑身也没那么冷了,便从毯子里面钻了出来。 火盆上已经放了装满水的铜壶,里面的水在火盆上发出嘶嘶声,和贾赦用样在火盆旁边烤火的安清伯约么水已经开了,提起铜壶给贾赦和自己各倒了一竹筒的热水。 贾赦将竹筒的盖子盖紧,捂在手中当做手暖,就着热度眯了起来,安清伯知他几日以来每日也不过是睡上两个时辰,已经是极为疲惫了,便也没打扰他。 直到饭送了过来,安清伯才将贾赦叫醒,听到有人叫自己,贾赦就想睁开眼睛,可一双眼睛十分酸涩,他努力了几下才睁开。 “贾将军,来吃点东西,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热食。” 贾赦接过送过来的饭食,是极为简单的几样,味道也比他在荣国府中吃的差得极远,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出外打仗就是这样的条件,他们已经比普通的兵士吃得好上许多倍了,再不能过分挑剔。 快速吃完东西,贾赦也清醒过来,看安清伯依旧在图前沉思,他便走到安清伯身后问他,“在想什么?” 安清伯收回思绪,指着几处要道对贾赦说:“我在想史兄他们能不能遇见那些鞑子,贾将军你看,这几处地界上长着一片又一片矮小的山林,周围又是碎石土坡,要不是咱们找了几个经常在这周围行走的人,都不知道这里有路。 所以我刚才在想,既然我们来到这里都会想到找人去寻这些小路,那在平安州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章穆不会不知道这些地方。” 贾赦举着佩刀在安清伯方才划出的地方轻点几下,也赞同安清伯的想法,点出其中两处,对安清伯说道。 “据我们之前探得,鞑子已经在这两条路上走过了,想来为了保险起见,短时间他们不会再选择这两条路了。” “那也就是说,那些鞑子会在这些地方挑一处行走”,安清伯往帐外看了一眼天色,回来对贾赦说道:“也不是史兄他们能不能碰见。” 贾赦皱眉道:“我倒希望他碰不上,那些鞑子便是只有几个人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我怕他性子太急,反倒在鞑子面前露了破绽。” 安清伯听了,劝慰贾赦道:“贾将军放心,这回史兄去之前咱们就已经说好了,只探得消息即可,不必擒拿,史兄就算是碰上鞑子也不妨事。” 见贾赦无意识地攥自己的披风带子,安清伯叹了口气劝道:“在战场上贾兄还是铁石心肠一些的好,大悲大痛的事情最好不要入心,否则精神折挫,严重了是会送命的。” 见贾赦并未动作,他一边把贾赦往帐子里面推,一边将贾赦身上已经没那么烫的竹筒盖子拧开塞到贾赦手里。 “水好了,贾兄不妨喝些。” 贾赦依言将竹筒送到嘴边,就见帐外有人说道:“将军,之前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贾赦和安清伯听了登时精神一振,叫了帐外那人进来,问道:“情况怎么样,回来的人呢,他们都在哪?” 贾赦又问:“带队的人呢,他可有受伤?怎么不见他过来?” 那人答道:“回两位将军,情况怕是不好,回来的人多数身上都有伤,他们抓了两个鞑子,又拖回来几具鞑子的尸首,应该是和鞑子正面遇见了。 将军所问那位带队的大人他受了伤,我只看见他和几个人是被人抬回来的,身上都是血,两个大夫已经被那位姓陈的大人叫去给那位大人看了。” 正回答间就见陈裕从外面大步走进来,面色难看地对两人说道:“贾将军,安清伯,史兄受伤了,现在情况极为不妙,你们快跟我来。” 安清伯听清楚了陈裕的话后下意识看向贾赦,就见贾赦手中拿着的竹筒掉落下来,染湿了贾赦的一大片衣衫。 安清伯走过去吧急忙将那竹筒捡起来,又拿干布去帮贾赦擦甲胄上的水,只是贾赦对此浑然不觉,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 陈裕这话就是对着贾赦说的,自然看见贾赦在听到史鼐受伤的那一刻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试探地唤了贾赦几声,贾赦都未答应,于是他便直呼贾赦之名,贾赦才有了一些反应。 “贾将军,贾大人?贾赦!” 贾赦猛地咽了一口口水,抬步就走,陈裕见贾赦的神情不对,赶紧走到他前面为他带路,生怕贾赦走到什么别的地方去,安清伯紧随其后,让那人将剩下还没说完的情况接着说完。 史鼐被人抬回来后就被就近送到了一处营帐中,距离主帐有些远,可几个人走得不慢,很快就走到了附近。 第652章 狼狈反目 “啊~啊啊~啊~” 贾赦和安清伯、陈裕三人还未靠近营帐就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痛苦叫声,听到里面的声音,贾赦几人的脚步骤然加快,贾赦面无表情的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正要进去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人,他手上还拿着许多染血布条,贾赦急忙薅住此人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那人一看贾赦身上的铠甲,立刻恭敬答道:“回将军,里面那个人伤得很重,尤其是右臂,伤可见骨,随行的大夫说伤口里有毒,如今这条件怕是不好办。” 听了那人的回答,贾赦皱眉问道:“怎么个不好办法?” 那人答道:“回将军,大夫说,若是毒气上行,里头那位大人的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正说间,就见里头冲出来一个人,口中还喊着,“快去找将军,快去找将军!” 他慌慌张张间,忽见眼前一片金黄战甲,便知是将军,急忙行礼道:“诸位将军,方才送回来的那个人情况不好,大夫说现在唯有斩去右臂才有可能挺过来,他不敢做主,请各位将军发个话!” “什么?” 贾赦等人听了立刻冲了进去,就见营帐内简单铺着一条毯子,有大夫模样的两个人正在忙碌着,史鼐浑身是血地躺在毯子上,另有三人在一边帮着拿药粉等物。 其中一个大夫见贾赦他们进来,知是能做主的人来了,便将手中的事情交给了旁边的一个人,上前道。 “见过诸位将军!” “行了,赶紧说他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他的右臂保不住了?” 贾赦一挥手打断了那大夫的虚礼,然后问起了史鼐的情况,那大夫往史鼐的方向看了一眼,面带忧色地回答道。 “将军说的没错,我们为他清理伤口时发现,射在他右臂上的箭头是带毒的,这毒我们见识浅陋不知道是什么,又没有足够的药材,想来解毒需要费上许多功夫,若是拖久了,怕是会危及性命。 所以,我们商议过了,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舍弃右臂,这样活下来的机会大些。” “有多大?” “八成。” “若是不舍弃呢?” “两成。” 贾赦看了看躺在毯子上已经近乎昏迷的史鼐,再不做决定,史鼐怕是真的要将命丢在这了,于是他狠下心,咬着牙对大夫说道:“那就舍了吧,保命要紧。” 大夫听了答应一声,走到史鼐身边,却又回头看了贾赦一眼,他见人无数,自然看出史鼐的身份不一般,也能看出躺着的那位身份必定也不简单,这缺少一只胳膊是大事,他还是要确认到万无一失才好。 贾赦见他又看过来,强压住心中的烦躁冲他说道:“听我的,他不会怪你的。” “好好好。” 有了贾赦的允许和承诺,两个大夫做好准备后,又将一些没必要的人赶出去,便开始动作,只听得一声喊叫,那是昏迷过去的史鼐喊出来的,断臂的疼痛几乎要让人崩溃,屋内那四个人死死地压住史鼐,不让他挣扎乱动。 好在两个大夫都是在营里做惯了的,也算是下手极稳,又及时给史鼐止血,也算是成功。 贾赦在听到史鼐那声惨叫的时候,眼睛更红了,布满了血丝,只是他知道大夫也是在救人,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见史鼐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变回鲜红,知道史鼐伤口的毒不用担心了,只要熬过去,就能保住一条命,大夫急忙将短开口包扎起来,同时为史鼐止血。 见史鼐咬着布巾,疼得满头大汗,贾赦便问大夫,“有止疼的汤药么?” 大夫亦是满头的汗,见贾赦问起,他急忙答道:“有,之前给他用过了,还得两个时辰之后才能再次服用。” “嗯。” 贾赦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史鼐身后,将史鼐的上身抬起来一点,史鼐疼的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即便是知道贾赦将他抬起来一点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嘴里咬着布巾,说不出来话,正想偏头去看贾赦,就感觉脖颈后刮了一道风,随后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大夫被贾赦将人打晕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抓起史鼐的左腕,感受了一下史鼐的脉息,发觉并无什么意外,这才放下心来,碍于贾赦的身份,他只得苦笑着对贾赦说道。 “将军,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我是想让他好受些。” “以后还是不要了,会对他的伤势恢复不利。” 大夫小心翼翼地和贾赦商量着,可依旧坚持着,贾赦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大夫要好生看顾,尤其是止疼的汤药,一定不要漏了,断臂之痛非常人能忍受,史鼐这回能否活下来,可全凭天意了。 待贾赦退出来,就见隔壁帐中出来一个同样是大夫的人,见到了他们后走过来神色惋惜地说道。 “将军,背后中了三支箭的那个人,他伤势太重了,我们没救过来。” 背后中了三支箭的正是史鼐这次带来的最信任的管事,他和史鼐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同于常人,这回出发前也是他坚持要亲自跟着史鼐一起,贾赦叹了口气,对他带来的贴身小厮道。 “你去城里,寻棺材铺买块好板来,给他整治一副好棺,先寻个空屋子停着,等咱们回京的时候,把棺材带着。” 贾赦的小厮文鸿应了,拿了令牌出去,直奔永宁州州府,永宁州几年来都不算平静,如今又因着战事死了不少人,棺材铺的掌柜也不得不因此忙碌起来。 “十文一副,概不赊账!” 文鸿隔了老远就听到了棺材铺伙计的声音,其实不用听声音文鸿就能找到棺材铺,因为就在棺材铺的门口,摞着约么有二三十副棺材。 说是棺材,其实也不过是只有成人肩膀宽的用板子拼接成的长条盒子罢了,做工极为粗糙。 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在排队购买,排队的队伍里面,有十岁左右的孩童,也有头发花白,走路都站不稳的老妪。 “这位太爷,我马上就卖完了,主要是来买棺材的乡亲太多,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时候......” 文鸿愣了一下,见面前的那位掌柜在他面前躬身说话,言语中都是小心翼翼,他往天上看了一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想到因着战事未平,永宁州府城内的宵禁便提前了几个时辰,眼下确实是要宵禁的时候了。 那掌柜一定是看自己身上穿着盔甲,以为自己是来告诉他收摊的,他也没解释,只对着那掌柜招手,让掌柜跟着他一起到没有几个人的地方去,那掌柜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跟上。 “太爷,这些是我今日收的,总共是两吊钱,大人莫要嫌少。” 掌柜跟着文鸿到了僻静处,便将怀中揣着的布包拿了出来,往文鸿的手上塞,文鸿错愕了一分,随即摆摆手,对那掌柜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寻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棺材。” “啊?” 文鸿见那棺材铺的掌柜还是一头雾水,无奈地又解释了一下。 “我有个过命的兄弟没了,我想来买副好棺材安葬他。” “有的,有的,我那有一副檀木的,您看行吗?” 文鸿想了一下,凡是做棺材用的好板,一般都是在当地寻了材料,材质不求,价钱卖得便宜,一般寻常百姓家里都选这种,就似方才在铺子外面堆着的那些。 家境殷实一些的官宦人家,若是家中人口减少,多会选择更好一点儿的柏木,用柏木制成的棺材,存在的时间更久一些,即便是埋了许多时间也不会太早腐朽。 再好一点的就是勋贵人家,多会选择檀香木的,其中身份尊贵的可用上楠木,只是金丝楠木的棺材只能给皇室用,便是勋贵人家没有特许也是不能用的,这个小铺子里有檀木的,必定是州府内什么人家定的,因问那掌柜道。 “檀木的?是州里谁家在你这定的?” 掌柜的急忙答道:“是府城西边一家人给他们家做过六品官儿的老太爷定的,可在那些叛军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跑了,后来听有些回来的人说,他们一家在外面遇见了叛军不知被掳到哪里去了,这副棺材就留在这了。” 说到这里,掌柜又悄悄瞟了一眼文鸿,害怕文鸿嫌弃这是别人的,“太爷,这副檀木棺材从打开始做就一直没收过那家人银子,您看这棺材实在点儿说,和那家人没什么关系......” “嗯,我知道,先让我看看,再说以后。” 文鸿打断了那棺材铺掌柜的话,让那掌柜带他去看看那副棺材,掌柜急忙带路,文鸿跟在掌柜身后回了棺材铺,此刻依旧还有十几人在排队,掌柜分开众人,将文鸿请到了后院,看见了那副棺材。 文鸿围着那副棺材转了几圈,微微点头,他跟着贾赦去过金陵,专门被贾赦派去定过棺材,因而知道这棺材属实是副好棺,便问了价钱,那掌柜不敢收银子,文鸿便按照金陵的价钱硬是给了钱。 并且又添了一些棺内应用之物,掌柜开箱子时那些东西都积灰了,世道不好,许多人家连棺材的钱都出不起,便是买了棺材,也买不起其他,这些东西便都归在库房内。 做完这些出门时发现已经宵禁了,文鸿走不得,便在铺子里住了下来,待第二日一早,文鸿便出门去寻了跟他一路前来的几个人,买了辆马车,将棺材用马车拉回营帐中,将人装了,放在妥当的地方。 在文鸿去永宁州的时候,贾赦他们也没闲着,史鼐虽在昏迷,可情势更紧,因为跟着史鼐一起去的人捉了人回来,安清伯下令务必审问出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这些鞑子慌慌张张地赶路是要去做什么,那个艾木哲德又是谁。 起初那两个人嘴硬不说,陈裕听了亲自带人给那两个人上了一些手段,那两个人撑不住,便将实情吐了出来,只求陈裕给他们一个痛快。 这才得知了原来他们这一队人是要去寻找几日前来平安州附近找章穆谈判的人的,和章穆谈了几回条件的这个人叫艾木哲德,是他们阿鲁台汗王的外甥。 以前几次艾木哲德很快就回去了,还会带回去不少粮食和好东西,阿鲁台汗王对他这个外甥的办事能力很是满意,所以 这次依旧是派他前来,只是预想的时间艾木哲德并未回去。 等了几日的阿鲁台汗王便忍不住了,派了他们来平安州附近寻找,看看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耽搁了,结果他们来这里不久就遇见了在路边埋伏的史鼐他们,后来的事情他们就都知道了。 “看来章穆已经和阿鲁台那些人翻脸了。” 安清伯听了审问出来的实情后,幽幽说道,贾赦面色未改,平静地说道:“章穆和鞑子,一个是虚伪狡诈的狼,一个是贪得无厌的狈,他们狼狈为奸,断然不会长久。” 安清伯又道:“阿鲁台部接连两次派人都不见回去,又没有消息传回,一定能知道是出事了。” “但是他们不能确定是咱们还是章穆出的手,所以咱们得做点什么,让那位阿鲁台汗王知道这一切都是章穆背叛了他们的盟誓。” 贾赦觉得现在正是他们出手的好时机,只是要做什么,他还得想想,半晌,贾赦突然抬头问陈裕道。 “陈大人,我记得你说,你们在平安州应该是安排过人的是不是?” 贾赦一提在出发来这里之前陈裕和他在谋算的时候提过的,他在各州府里都安排了人手的事情,陈裕就明白了贾赦的意思,他开口说道。 “贾将军的意思是,通知我手下的那些人动手?只是他们人数不多,便是夺城门也实在是过于勉强,只能传递一些消息。” “能传递消息就够了,先问问他们那些和章穆谈条件的那些鞑子的情况,要是没逃出去被章穆宰了那就算了,要是逃了,往哪个方向逃的得告诉我们。” 陈裕听了贾赦的话后若有所思,随后他试探性地问道:“贾将军的意思是?” “挑拨离间!那些鞑子要是逃了出去,也必定是深受重伤,万一他们撑不到回到阿鲁台部,不能将章穆背叛他们盟约的消息带回去,咱们可就吃亏了。 我的意思是,要是他们逃了,咱们可以打扮成其他部鞑子的模样,给他们续口气儿,让他们活着回去。 这些还不够,要是那个叫什么木德的活着,在路上咱们必须得把他宰了,这样便是结了死仇,章穆和阿鲁台汗王之间的约定就彻底不存在了。” 贾赦也是才想到的要将那个艾木哲德给斩杀,他怕那位贪心的阿鲁台汗王对手下那些普通人的命毫不在意,他外甥的死总能对他有所触动。 一旦激起他对章穆的愤恨,按照那些鞑子的性格,是必须要报仇的,要是不报仇,他的汗王的位置也坐不稳,让章穆和鞑子们狗咬狗自相残杀,这才是他最终要达到的目的。 安清伯和陈裕也明白了他的计划,这招已经不是挑拨离间了,更有去驱虎吞狼的意味,而他们只要在章穆和鞑子两败俱伤的时候,把握住时机,将他们各个击破,便可既定大局。 既然想到了,陈裕几人也不拖延,将信鸽放出与平安州内那些潜藏的人联络,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事情比他们料想的要坏,据平安州里面的人回报的消息中说,章穆在听鞑子说了条件之后,答应下来却说那些东西需要准备几日,邀请这些人在平安州歇上两日,还给这些鞑子每个人都找了好几个美人陪伴。 那些鞑子本就贪图享受,见了有美酒美人,便答应下来,个个风流快活了几天,直到那个打头的鞑子想着和阿鲁台汗王约了时间,才催促章穆快点准备东西。 章穆便假意带着那个打头的鞑子去府库里面转了一圈,让他看见了他们准备的东西都在装车,鞑子就放心了。 哪里想到就在他们回到驿馆继续饮酒作乐的时候,原本千娇百媚的美娇娘一个个变得凶神恶煞起来,那些鞑子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解决掉了大半,只有几个人逃了出去。 那个打头的鞑子在夜里这回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好在当初为了好解决这些鞑子,章穆将这几个鞑子安排在靠近城门的一处驿馆里。 那几个拼命逃出去的鞑子,也是因为知道除了城门之外的进城之处,这才冲了出来,只是他们个个都身受重伤,如今那几个人应该是往阿鲁台部的方向逃去了。 得到了那几个鞑子是从什么地方出的平安州府城,贾赦和陈裕立刻行动起来 ,先是找了常年在这里懂鞑子语的人,让他们穿上鞑子其他部落的衣服打扮起来,伪装成了一支商队。 就匆匆忙忙地出去沿途去寻找那些重伤的鞑子的踪迹了,那几个人各个都是重伤,必定跑不远,安清伯也让几个擅于追踪的斥候跟着他们一起,终于,他们在一处林子里面,“捡”到了三个重伤昏迷的鞑子。 贾赦见了叫人杀了两个,只留了一个鞑子,让人给他包扎了,又给他喂了食水,他们将人放在装满了动物皮毛的木板车上,给他盖了厚厚的毯子。 在贾赦他们的“悉心照料”下,那个鞑子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别的那只匕首,就听身边一个老得不行的老头问他。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那鞑子一愣,随后看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发现自己是被一个商队给救了,便问道。 “你们是谁?这是要去哪里?” 老头一边咳嗽着一边回答道:“我们要回瓦剌,我们是瓦剌人。” 那鞑子看了几回,见后面跟着他们的那辆车上装着一些瓶瓶罐罐,便信了这老头的话,他们阿鲁台部也是用这样的罐子去装一些盐巴等物。 “我要去阿鲁台部,现在这是哪里?” 那老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里距离阿鲁台部不远,要是走的话,约么半天的时间你就能回去了。” 那鞑子一听他的家就在眼前,便说要下车回去,老头劝他不得,只好给他带足了干粮和水,又将身上的厚皮毛衣服给他换上,因为要和章穆谈条件,他们穿的是大徒人的衣服,跑出来的时候,又没穿全,自然比不得皮毛保暖。 那鞑子感动得直流泪,向老头行了一个他们阿鲁台部的人最高的礼节,便朝着阿鲁台部的方向赶路去了。 商队似乎没人在乎这一个小插曲一般,消失在了路的尽头,直到回到他们的营帐附近,贾赦和陈裕他们才卸掉那些伪装。 方才那位老头,其实是永宁州的一个老人假扮的,这个老人的父亲就是死于鞑子之手,当初陈裕他们在城中寻懂阿鲁台那些鞑子话的人的时候,他是自告奋勇来的,如今派上了用场,他比谁都高兴。 老人高高兴兴地回帐子里头休息去后,贾赦和陈裕才对面会心一笑,他们不信,已经给那个鞑子带了那么多东西,又是离阿鲁台部那么近,他还能走不回去。 为今之计,他们只要耐心等待阿鲁台部那边的动静就行了。 果不其然,那鞑子一回到家里就冲到了阿鲁台汗王的面前,将章穆做的事情全说了,还添油加醋地增加了好些,又说他是如何殊死抵抗,又遇见了好人才得以平安归来,给汗王带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阿鲁台汗王听说了章穆竟然撕毁了和他的约定,也是怒不可遏,艾木哲德的父亲亦在这里,听说了自己儿子被章穆杀了还不够,还挂了起来,更是直接要求阿鲁台汗王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在场的鞑子被仇恨激得群情激昂,都要求立刻给那不知好歹的章穆一个教训。 第653章 负隅顽抗 阿鲁台汗王便在群情激昂中下了命令,调了四千骑兵南下直奔平安州。 鞑子南下的动作瞒不住几方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人,章穆更是与早有准备的贾赦他们几乎是同时得到了消息。 “混蛋,那些鞑子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逃走的那三个都死在林子里了么?” 章穆一向温和敦厚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他明明派人出城去寻找那三个人了,也在林子里面发现了那三个人的尸首,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章穆的眼睛隐晦地扫向了屋内站着的那些人,只是那些人的脸上或有焦急之色,或有惊慌,或有愤慨,也有小心平静的,他便是对这些人心有怀疑也看不出来。 没找到证据之前,说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些鞑子直奔平安州府城而来,他们不能就这么等着,那就是坐以待毙,章穆阴沉着脸色,选了几个最信任的心腹调动手中兵马。 刚布置完,就见门外吵吵嚷嚷地冲进来七八个人,门外的侍卫们阻拦不得,跟着一起进来,章穆眉头深皱,颇为不满地看向来人。 “我正在议事,几位若是有事,还请稍等片刻。” 冲进来的那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胡子都雪白无黑的一位老者,那老者见章穆言语中多有不耐烦之气,也是极为不满,他开口说道。 “如今情形,若是我等再等上一时半刻,怕是这颗项上人头便保不住了吧!” 章穆身边的一个亲卫见那老者和章穆说话这么不客气,开口呵斥道。 “你这老头,怎么和我们将军说话的,懂不懂礼数?” 那发须皆白的老者听了,眉毛倒竖,“哪里来的混账小子,老夫当年领兵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亲卫还想争辩,却被章穆的手势阻止,气鼓鼓地站回原位,就见章穆对那老者说道。 “老将军,他年轻不懂事,您老多担待。” 老者哼了一声,算是揭过了方才之事,转而说道。 “老夫听闻鞑子已经南下,你待如何?” 章穆答道:“自然是全力应战,圣主将重任托付于我,我怎敢委言求和? 还请老将军放心,只要有我章穆在一日,就不会让那些鞑子染指平安州!” 章穆说的坚定,老者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决心不似作伪,语气略有缓和,他对章穆言道。 “章将军之心,老夫已然知晓,老夫手中尚有六千人,如若章将军有回转不便之处,可来找老夫。” “那就多谢老将军了!” 章穆起身对那老者拱手一礼,老者转身离开,和他一起冲进来的其余人也跟在他身后离去。 “父亲......” 章穆之子章良上前一步似有话说,章穆转头瞪他一眼,章良便闭口不言,直到回到章穆的书房,章穆才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在意他们,都是一些顽固不化的老东西,抱着痴心妄想活着,不过他们手中的力量可以为我们所用,他们说什么你都不用往心里去。” 章良答应了一声,随后按照章穆的吩咐去城中巡视,外敌来犯的消息在城中散开,让平安州府城内的人心更加惶然,时常有失常抢掠之事发生,都得章良去处理。 尽管章穆做了戒备,几日后阿鲁台汗王也率领麾下四千骑兵冲了过来,章穆无奈带着人马出城,阿鲁台汗王带着怨恨而来,自然不会与章穆怎么好声好气地说话。 章穆知道随着他的动作,朝廷的兵马也有调动,不想现在就和阿鲁台部打起来,因而多作周旋,只可惜阿鲁台汗王没想着和他谈判,便是说出的条件,也是狮子大张口,几乎要了平安州府城内的所有粮草。 这样的条件,可想而知章穆必然不会答应,话不投机,只好开战,阿鲁台汗王带了骑兵四千,章穆手中亦有五千骑兵,只可惜他手中的骑兵实力比不得鞑子的,鞑子常年生活在马背上,一人便可当十。 可鞑子对大徒朝廷有防备,并未对章穆全力出手,章穆也借助府城的优势,在鞑子的攻击下未落下乘,此一战,双方虽各有损失,却也未伤及内里。 得知鞑子退走,贾赦几人都暗骂一声都是老狐狸,双方戒备极严,他们没找到机会出手,情势竟然胶着起来。 “哼,看来这个阿鲁台汗王也不笨!” 贾赦听了探马来报后,哼哼了两声,安清伯见他如此无奈道:“贾将军——,他率领本部几十年,怎么能没点儿本事,这回看着是来势汹汹,其实不过是给族人一个交代,还有就是向章穆示威顺带打探章穆的虚实,以图后手。” 贾赦站在图前,细细算着他们来的方向,以及赶到的路程,想要借此找到鞑子调兵的地点。 “他的胃口倒是不小,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一口好牙,别崩了舌头!” 提及阿鲁台汉王对平安州的垂涎,安清伯的神色亦凝重起来,又与贾赦商议起各处的部署。 此刻的平安州府城内,也是一片压抑的肃穆,章穆损失了一些兵将,另有受伤之人也被安排到城中各家医馆中救治。 “父亲,州府外的戒严已经安排妥当,受伤的人也已经安置完毕。” “嗯。” 章穆坐在自己的书房内,正想面对如今这般形势的对策,便是他儿子来回报安排也不过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他儿子见状,便没有打扰他,悄悄地退出去将书房的门关好,只是不及喘息,在夜里,平安州府城再一次受到了鞑子的袭击,往后几日之内,章穆被迫与阿鲁台的骑兵交手数次,兵将不得休息,损失惨重。 那老者手中的前朝人马也参与了守城,平安州府城周围散发着浓厚的腥味,有许多秃鹫循着味道成群而来,却因为食物充足,即便是近百只也无一只秃鹫在这里打架,似乎是天公也将这里遗忘了一般,天气未曾回暖,又下了几场大雪,仿佛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抹去。 而安清伯他们也遇见了不少次袭扰,有鞑子的,也有前朝那些余孽的,都被一一挡了回去。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章穆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阿鲁台那些鞑子要的东西他给不了,双方又见了血,就算是那些鞑子说不计前嫌,还愿意帮他,他都不敢相信。 跟随他的一些人也有所动摇,可是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他的亲人也劝他离开平安州。 章穆想到将要面对的困境,双眼通红,看着站在他面前,梗着脖子和他据理力争的儿子,他只觉得胸中怒火中烧。 “父亲,为今之计,我们唯有带上亲兵和金银悄悄离开平安州,到别处再图大业,平安州父亲就让给那些一心想要恢复前朝的那些人就行,他们疯狂得很,肯定能为咱们一家拖延时间......” “闭嘴!你可知为父这些年在平安州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得到了这一切,你一出生就拥有的这些东西,都是为父费心谋划来的。” “可父亲!今时不同往日,以咱们现在的情况,想要同时对抗朝廷和鞑子是不可能的,与其和他们死磕到底,不如金蝉脱壳谋求一线生机啊!” “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 章穆本想怒骂一顿自己儿子不争气,可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他也知道他儿子和他说的这些,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他心里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这是对的罢了。 “是,不过父亲,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望父亲早下决断。” 章穆的儿子见章穆闭着眼睛紧皱眉心,知道让章穆亲手放弃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属实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因此他放轻脚步,悄悄地离开了章穆的书房。 “良儿,你父亲他怎么说?” 就在章穆的儿子章良和章穆说要弃城之时,章穆之妻褚氏就等在门外,章良对他父亲说的这些话,其实是褚氏想出来的,只是章穆近日来脾气愈发暴躁,连着对她发了好几次的火,她不愿意和这样的章穆见面,才叫了章穆最得意的这个儿子去说。 “唉,父亲他不同意,我说了几回,父亲才说要想一想。” 褚氏听了,便知道了章穆的选择,她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其中都是复杂的意味。 半晌褚氏收回目光,对着章良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两人离开了章穆的书房。 在去褚氏院子的路上,褚氏一言不发,直到进了屋子,将丫鬟们都遣了出去,褚氏才从上锁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些文牒。 “母亲,这是什么?” 章良见褚氏将这些文牒都给了他,打开一看,却是一些极为平常的来往文牒,而上面的人名,他都不认识。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 “给我们准备的?” 章良听了褚氏的话,急忙将剩下的几个文牒也翻了翻,发现那是一对夫妇,两个孩子的身份文牒,按照上面的写着的东西来看,这四个人是一家。 他手一抖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又冲到褚氏方才那出这些文牒的箱子旁边,在里面翻找了好一会儿。 “娘,你的文牒呢,我爹的文牒呢?” 褚氏没有回答,章良猛地回头看了褚氏一眼,随即一把将箱子抬起来,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可里面除了一些换洗衣物之外,并没有什么再像文书一样的东西。 章良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褚氏,就见褚氏冲他点了点头,他急切道:“娘......” 褚氏走到他身边抚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傻孩子,能跑出去几个人就不错了,平安州是守不住了,不管是朝廷还是那些鞑子,不抓到你父亲,或者是抓到你父亲的尸首,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父亲他注定逃不掉,与其一家人都进黄泉,还不如让你们逃出去,往后不管在哪里过日子,都是延续了咱们家的血脉。” 章良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抬头见又看向褚氏,“娘,那你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彩儿和旋儿都舍不得你。” 褚氏看着自己儿子近乎是祈求的目光,心中一软,答应了下来,从一堆准备烧掉的书信里面,拿出了一本文牒,“好,娘和你们一起走。” 章良害怕褚氏是假装答应,随后便会将文牒烧掉,便将褚氏手中的文牒也揣进了自己怀里,随身携带着,只等待时机便悄悄拉着褚氏一起走。 既然有了逃离的打算,他就得赶紧和他的妻子说这件事,另外也得准备干粮、水和供以后生活的银两。 他匆匆地离开了褚氏的房间,因为想着大事眉头紧皱,在路上便撞见了他的一个兄弟章勇,这个兄弟不是褚氏所生,是章穆纳的一个贵妾之子,如今也和他一样,管着平安州的事情。 只是他这个兄弟在章穆心中没有他重要,被派的差事没有他好,还有危险,也因此他这个兄弟对他很不服气,在做事的时候,处处想要与他争锋。 章勇见他这个大哥眉头紧锁地从章穆书房的方向走来,连他都没发现,以为章良是被章穆骂了,假意上前安慰道。 “大哥这是要往何处去?弟弟我才办完了父亲交代的差事,若是有困难,可以和弟弟我说,弟弟必然全力相助的。” 章良被他唬了一下,待他看清了来人,听了章勇的话,便苦着脸说道。 “还不是受伤的人越来越多,药材眼看着就不够用了,我心里急得很,偏还有许多人还没有地方,正准备将城里的几处百姓给迁了,用他们的房子,可那些人不愿意,三弟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带人和我走上一趟?” 章勇一听,他这个大哥竟是要去做这等得罪人的事,急忙推拒道。 “哎呀,大哥,你看我这记性,我竟忘了父亲还交代我去点一下城中兵器,弟弟我怕是不能和大哥你一起去了。” 章良闻言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口中叹道:“还以为能和三弟你一起去,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带我手下的人去罢,那些刁民可不好办啊。” 章勇一听章良这话,愈发觉得章良是在故意设套,便匆匆走了,见他远去,章良嘴角一勾,折了一个方向去寻自己的妻子儿女。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褚氏的房间之后,褚氏叫来了她身边的老嬷嬷问道。 “可打点好了?” 老嬷嬷回道:“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开了一个小口子,管保出去没人发现的。” “那就好,等到了晚上,就让良儿他们从这里走。” 老嬷嬷一听,惊讶地问道:“今日就走么?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褚氏坚定地说道:“就今晚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趁着谁都没反应过来,先让人走了再说。” 见嬷嬷的脸上仍有不解,她叹气道:“鞑子的进攻愈发频繁了,城里那些前朝余党更是许多个疯子,若是还留在这里,才是真的等死,我这里早早就准备好了银票,都细细卷了缝在从那些灾民身上扒下来的烂衣服里,到时候就让良儿他们穿这个,用泥糊了脸面,谁都看不出的。” 老嬷嬷听了,也道:“小姐心思周全,找的几个身份都是远远的州府里逃难来的人,全族都死绝了的,良哥一家用这个身份没人看得出来。” 将那些破烂衣服拿到一边备好,褚氏才问,“那几个人找着了?” “找到了,在城里一处偏僻的小宅子里,派去的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已经叫人悄悄围起来了,就等小姐的命令。” 褚氏听了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以一种颇为嘲讽的语气对嬷嬷说道:“奶娘你瞧,他把那几个小崽子捂得真严实。” 褚氏的话说得咬牙切齿,老嬷嬷心疼地看着褚氏握住她的手安慰着, “小姐莫急,如今人都已经在咱们手里了,小姐你想怎么做都行!” “是啊,怎么做都行,奶娘,你说要是当年生良哥儿的时候,没遇见山匪该多好......” “姑娘~都过去了......” “是啊,过了今晚,就都过去了......” 褚氏喃喃着,将手中的衣物越攥越紧。 是夜,章穆在愁绪中浅眠,而已经换上破烂衣服的褚氏母子等人在老嬷嬷的掩护下,悄悄地离开了府衙。 他们外面罩着黑色的夜行衣,与浓厚的夜色融为一体,到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忽然后头老嬷嬷追了上来,小声地对褚氏母子道。 “老爷醒了,要找太太,说是有紧急事情商议。” 章良听了,眼中闪过一道挣扎,拉着几人,咬牙道:“娘,不用管了,咱们走!” 谁知褚氏站在原地没动,还挣开了他的手,只听褚氏道。 “良儿,你带他们先走,娘先安抚住你父亲,咱们到文牒所在之处汇合,切记,出了城,你就别回头,一直往前走,先混到其他府城里再做打算。” 说完,褚氏便转身离去,夜深人静,章良不敢高声呼喊,想追上去再劝,低头间看见了自己那一对儿女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不安,他只觉得自己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最终章良望着褚氏的背影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母亲,保重!” 随后,带着妻子儿女,悄悄离开了平安州。 而转身回去的褚氏却在转角之处停了下来,她看着章良一行四人消失在夜色中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双眼一瞪,带着老嬷嬷去了一处偏僻的小宅子。 这宅子里住的人,正是章穆偷偷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四个子女,褚氏一直都知道章穆在外面养了人,却不知在何处,直到这回借着战乱,拿了章穆身边的一个人,严加审问才问出来有什么人,至于在何处,没等她问出来,那人就死了。 因此,褚氏只好暗中派人打探,直到现在才发现了这五人的下落,她浑身散发着杀气带着人冲了进去,等再出来的时候,府内已无生机。 这一切章穆是不知道的,他正为平安州的事情焦头烂额,正想去点点将,出了府门就见褚氏穿着铠甲亲自带着人在街上帮忙安排事情,他心头一暖,上前道。 “太太怎么亲自出来了?” 褚氏一边忙着,一边解释道:“事情太多,我看着良儿忙不过来,就带着人安排一些,他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忙活了,还过来和我说,今儿怕是不能回来睡觉了。” 章穆听了想到自己那个最出色的儿子,欣慰道:“还是咱们的良儿最能干,不过也辛苦太太了。” 两人匆匆见了一面,随后便分开,其后各自忙碌,都未曾再见,一切到了第二日晌午,忽而鞑子骑兵又来,章穆无奈与其交战。 只是这次鞑子似乎是动了真格,两方杀了半日都没停手,而在双方厮杀疲累间,就见远处朝廷旌旗摇动,是朝廷之兵冲杀而来。 双方已经战至精疲,慌张之下互相对撤不成,只得不分敌手般奋力阻挡,只是安清伯采用了贾赦的提议,将后方急运来的火器先用上了,就在叛军和鞑子们七晕八素之时,再冲上去。 结果自然不出预料,章穆在乱军之中殒命,有一千二百左右的鞑子冲了出去,往本部逃窜。 章穆部下一散,那些前朝的余党不足为惧,被士气正盛的朝廷将士们一冲,便是节节败退,最终被朝廷将士们攻入城中。 既然进了城,便要搜寻章家人的下落,谁知安清伯他们经过熟悉章家人长相的人寻找指认,却发现章家人在城破之前就已经死去多时了,死状各异,原因颇多,有被流箭击中身亡的,有被椽子砸了的,种种情形让人匪夷所思,可这些尸首被拉回来,却是一具都不少。 只是可惜的是,章穆之妻还有其子女在城破之时将府衙燃了,烧得面目全非,指认的人认出了一具抱着孩子的尸首那完好的半张脸正是章穆之妻褚氏的脸。 第654章 别云 经此一战,虽然只得到了章穆的尸首,章家其余的人尚未抓到,也是大局已定,如今只要扫平那些四处流窜的章穆旧部,就可大功告成了。 此战中贾赦也跟着冲了锋,身上挂了不少伤痕,待人进了府城,安清伯他们将平安州府衙封了,另寻了客栈居住。 贾赦因为有几道伤在腿上,不良于行,被安清伯和陈裕派了人特意看守他不许他随意走动,贾赦便让人将自己和史鼐放在了隔壁,正好两人都有伤,可以互相照顾。 按照大夫说的,幸亏当时斩去史鼐右手臂时,箭伤的毒气未通过经络进入他的心脉,又得了祖宗先人庇佑,史鼐虽然没了一条手臂,命却保住了。 如今攻破了平安州,这一对难兄难弟也算是一个都蹦跶不起来了,史鼐虽惨却能动,不似贾赦,伤得不重却只能卧床休息。 史鼐在没了右臂后,又得知了他那个忠心护主的小厮没救过来,几日都没说话,直到后来安清伯指挥人抓住了鞑子的将军才开口说话,要不是要保证这个鞑子那边的将军不死送回京都给当今去审,史鼐几乎要劈了那将军报仇。 这日史鼐从送饭的人口中得知,今日安清伯派出去的人又剿了一处章穆旧部伪装成的山匪,史鼐只觉得心中愤恨又减一分,他急于和贾赦分享,就草草吃了两口,就出门想要到隔壁贾赦的住处去说话。 到了门口,只见外头有三四个人端着该给贾赦送的饭等候,史鼐见了奇怪不已,贾赦平时吃饭可没这个排场,怎么今日这阵仗,倒像是突然暴富的市井人家。 他便在门口点了一个人问道:“你们怎么不进去?” 其中一人答道:“里面的大人今日好似见到了一位故人,已经在屋内将自己闷了一整日了,我们几次想进去,都被里面的大人哄了出来。 我们不敢进去,只能在这里等待。” 史鼐听了那人的话,心中更觉奇怪,心想他和贾赦也在这里住了有些时日了,怎么没见着什么故人,他这位大表兄这是又抽了什么风。 他心中奇怪,便问那人,“你可知道他见的是什么人么?” 答话的人想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回答道:“听人说,好像是一个姑娘......” “什么?一个姑娘,你确定?” 史鼐一听,更是觉得荒唐无比,他可没听说贾赦有过什么忘不掉的知己佳人,怎么就故人了,还是个姑娘。 “小的也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和姑娘一起来的老人家是里面那位大人的故人吧......” 史鼐觉得还是这个说法更能让人接受一些,他们贾史两家的旧部极多,当年也不是所有的旧部都留在了京城。 有许多人是选择回乡和家人团聚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平安州人士,那些老者离世,有后人依旧在这里生活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就很能说通了,至于贾赦为什么会这么大的反应,或许是他这回见着了当年他姑父荣国公贾代善身边的哪个贾赦敬重的亲卫,然后想起贾代善触景生情了。 第655章 柳叶垂金 听贾赦说完,史鼐大底也明白了其中关窍,要说用什么来形容贾赦现在的感觉,应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那个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从小长大的环境都与贾赦的发妻张氏不同,他记得他那位表嫂是个虽然文弱却也大气识体的京中贵女,而从贾赦方才描述中得知,这回他见到的人,是个谨慎少言的。 可以说,除了那张脸,这个姑娘和贾赦之妻张氏是无一处相像,史鼐从贾赦屋里出来,看了看外面的夕阳,眯起了眼睛,心中感叹着,这样一个只有三分相似的人,贾赦到底在别扭什么。 就从贾赦当机立断让他断臂求生的做法来看,他就不相信这么小的一件事贾赦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贾赦为什么这么发疯,史鼐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想了什么,也没精力去做,还不如就好好养伤,待班师回朝的时候,跟着回京,和家里人好好过日子去。 不说贾赦往后几日是如何烦恼,就说荣国府里,因着到了时节天气转暖,柳枝抽芽,宝玉见几个小丫头掐了枝子在编东西,觉得有趣,就拉了在屋内独自读书的史湘云出来顽。 微雨过后,就连身骨强壮的宝玉都觉得微寒,又记起春雨过后,史湘云易犯杏癍癣,便使人先拿了蔷薇硝来给史湘云擦,史湘云见他宝贝似的捧着一包来,笑他道。 “是什么稀罕物件,值得你宝贝似的拿着。” 宝玉听了嘻嘻一笑,对她说道:“前儿一段的时候,四妹妹那里配了好些,我想着你也容易得,害怕你发痒,就管她要了备着。” 史湘云手里也有,只是宝玉送来,自然不能拂了人家的意,因命翠缕从这包里取了一些出来,细细擦了,这才跟着宝玉出门。 荣国府内有一处院落周围专植柳树,此时柳枝上只有新芽,在雨后阳光映照下便如同垂金一般,宝玉和史湘云见了也是极为喜欢,史湘云来之前便听宝玉说了要便东西,便叫跟着她们的几个丫鬟去摘了柳枝来。 史湘云也不问其余人会用柳枝编东西不会,自己选了两枝合心意的,动手编起来,宝玉也拿了两枝,却编的不成样子,一心只在史湘云手上,就见没过多久,史湘云便编了一个极为小巧玲珑的花篮出来。 宝玉急忙将自己手里那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扔了,去折了几朵小花拿过来插在史湘云编的花篮里,史湘云提起来看了,笑道:“确实别致有趣。” 转头见宝玉在那搓手,便知道宝玉是想要,史湘云眼珠一转,对宝玉笑道:“宝二哥哥,这一个咱们让人送给林姐姐,这还有好多柳枝,咱们多编几个和姊妹们一起顽。” 宝玉听了眼前一亮,连连称好,叫人拿了盒子将这花篮装了,使唤茗烟出府去送给黛玉。 茗烟将盒子送到林家时,黛玉正在领着丹羽做胭脂,见是茗烟前来,叫了人进来,先问候了宝玉和湘云。 第656章 闲气 就在史溁与黛玉和宝玉等说话间,就见外头的一个小丫鬟进来回说贾兰今日出门,被几个人围了,言语犀利不说,还被几个人推搡崴了脚,这会子被小厮背了回来。 史溁听了急忙命人去请大夫,又叫人将贾兰身边的小厮叫了进来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见了人才看见,贾兰这小厮亦是鼻青脸肿,浑身衣服上多有破漏,一看就是和人起了不小的冲突。 见他这样,史溁便更担心起贾兰的情况来,只问那小厮道:“你们今日出门去做什么了,怎么搞成这样,我听说兰儿受伤了,又是因为什么?” 小厮低着头不敢看史溁等人,口中答道。 “回老太太 ,今儿先生休息,兰大爷不用上学,就和史家的维二爷约了去书肆选书,本来好好的,兰大爷和维二爷选了书就要回来。 就是在书肆门口遇见了几个公子,那几个公子手中拿着圣贤书,却在那里胡说,歪曲书上文章的意思。 维二爷听不过,就和他们理论起来,说那些话不该像他们说的那样理解,那几个公子听了就不愿意了,说维二爷说的才不对。 然后里面有一个公子认出来了维二爷的身份,开口奚落维二爷,说维二爷今时不同往日了,说要是史家不出事,等史家到维二爷手中,维二爷定是个一等将军,现在维二爷只能靠几本酸书排遣时光了。 维二爷气得说不出话来,兰大爷看不惯就和他们争了起来,兰大爷学问好,说得他们哑口无言,他们恼羞成怒就把维二爷和兰大爷给打了。” 那小厮见史溁的脸上满是心疼,急忙说道:“老太太别着急,我从始至终都挡在兰大爷身前的,就是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推了兰大爷一下,兰大爷没站稳,可小的也把兰大爷接住了,没让兰大爷摔着。” “那几个人是谁家的,你可认识?” “不认识,不是经常来往人家的公子。” 史溁听了,看贾兰那小厮虽然比贾兰大上那么两岁,却也同样是个孩子,这么一说来,那些打恐怕都让眼前这个小厮给挨了,语气缓和下来,开口对有些发抖的那个小厮说道。 “事情我知道了,你知道忠心护主,也是个好孩子,鸳鸯拿两吊钱给他,赏他的忠心和勇气,另外,让大夫给兰儿看完,也给他看看,这伤可不轻。” 那小厮没想到没挨骂不算,还得了赏钱,顿时感恩戴德起来,谢了赏,拿了鸳鸯给他的两吊钱,往贾兰住的院子去了。 待他走后,半途听了消息过来的王熙凤说道:“老祖宗,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混账小子,没规矩乱打人不说,还不晓事。” 史溁亦皱眉道:“既然是没见过,便不是咱们这等人家的人,这事不难办,我已经叫史何出去打探消息去了,也用惊动谁,只问过路的人,有没有见过人,去了哪里就能找到他们。” 王熙凤赞同道:“老祖宗说的是,敢在京城里打人的,也就是那几家的子弟,既然不是,便是一些被人拿来当剑使的蠢货,该把他们找出来好生教导一番才是正经。” 史溁见贾兰这副模样,眼睛湿漉漉的,早就心软了,只是与人争闲气实在不该,所以她有些板着脸对贾兰说道:“兰儿,你早点休息。” 第657章 不见昔年 当下史溁问过贾兰的情况,又叫人去府外小院将李纨接来,史溁知道王熙凤心中对李纨存有不满,便没让李纨和王熙凤见面,让人用马车和轿子将李纨直接送到了贾兰住的地方。 史溁亦去看望贾兰,见李纨和贾兰有许多话说,史溁便在那里待了一会儿,往宝玉所住之处去,没想到正值宝玉和史湘云在吃饭,便问是何故,宝玉笑答道。 “方才史家的人去老祖宗那之后来了云妹妹这里,说了好一会子话,就错了点儿。” 史溁闻言去看史湘云,就见史湘云嘴角含笑,便知史家的人必定说了好话,史溁既来,便又添了碗筷,逢厨房的人来送菜,见史溁也在这里,急忙上来请安。 史溁又让她添了几样,都是史湘云爱吃的,又吩咐给贾兰也送桌席面去,方才她去时,贾兰亦未吃饭,这会子李纨来了,母子二人便可一起吃饭,厨房的人笑应了回去准备。 见厨房送来一个大食盒,史溁便好奇地问里面是什么,翠缕便忙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碟子拿出来给史溁瞧,却是四样小碟,头一样就是炸得酥脆的鹌鹑。 宝玉见了笑对史湘云道:“他们也算用心,选了这个送来,只可惜妹妹你最近上火,吃不得这个,却是全便宜了我。” 史湘云见了也恨,便不去看那碟鹌鹑,去看其他几样,竟是一样清淡的鸭肉,并配上几样佐菜,因笑道。 “鹌鹑我吃不得,却吃得这个”,说罢,便叫了翠缕去给她撕些腿肉,翠缕急忙要水洗手,撕给史湘云吃。 史溁来之前已经吃了东西,因此只夹了一块点心,正说时近端午,天气渐热,可以在家里寻些好顽的,宝玉和史湘云都爱顽,便都答应了,就听外头有人笑道。 “老祖宗可叫我好找,这是躲着我吃什么好东西呢?” 来人笑声爽朗,众人不用猜就知道是王熙凤,往屏风后看去,就见王熙凤拉着贾芙的小手走了过来。 宝玉急忙招呼她们坐下,王熙凤带着贾芙换了衣服,坐到桌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笑道: “可是巧了,今儿我和琏儿手里的庄子送来两笼的鹌鹑,芙儿爱吃,我才让人送到厨房去,吩咐了厨房炸点配几样小菜晚上给她吃,就听说府里公中庄子也送了几笼来,送到云妹妹这,这就厚着脸皮来讨上一回。” 宝玉听了王熙凤的话后笑道:“这个时候他们庄子里都有这个,定然是想着孝敬给哥哥和嫂子尝鲜儿。” 史湘云听说贾芙也喜欢,便将贾芙抱过来,给贾芙撕了腿,贾芙甜甜地谢她,也拿了碟子里翠缕之前撕好的送到史湘云嘴边,“谢谢云姑姑,云姑姑你也吃!” 贾芙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史湘云,史湘云爱得不行,就着贾芙的手吃了,宝玉阻止不得,只得笑着叫贾芙去他那里,却听到贾芙说。 “宝叔,你脸上沾了东西。” 宝玉听了急忙抬头去问史湘云他脸上有什么,就见史湘云看了他一眼随后笑了出来,“宝二哥哥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吃点儿东西还能蹭到脸上,快擦了罢。” 宝玉一听他脸上果然有东西,急忙让小丫鬟拿了小巧的西洋镜来一照,果见脸上右腮上蹭了酱汁,忙掏了帕子擦了。 第658章 鸳鸯何不似鸳鸯 史溁在史湘云这里顽了许久,正欲起身回去时,就见身边不见了鸳鸯,让人找了一回,却不在院内,史溁因笑道。 “这丫头必定是内急去了,不用等她,碧玺咱们两个自己回去。” 说罢,便穿了披风和碧玺一起往荣庆堂的方向走,今日无风,史溁便起了兴致在花园里走走,身边没有许多人陪着,只两个人走走更是舒闲有趣。 见枝头已经开了一些细碎的香花,史溁便和碧玺走上前去,刚想说话,就听得山石背后有人声,史溁便示意碧玺安静,去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两人仔细一听,却是极为熟悉的两个人,正是方才找不见人的鸳鸯和翠墨,翠墨现在和诗书一起在贾琛那里服侍,闲暇时候也都是在一起无话不说的,只听得翠墨道。 “我家里前儿给我来信儿了,说是在外头给我寻了一门好亲,想接了我出去,我听了觉得心慌,没答应,只说舍不得姑娘,要在姑娘身边多服侍几年,他们不敢太拗我的意,只说叫我再想想。 我看他们那嘴脸,心里肯定是不甘心的,说不定下回又来找我说。” 翠墨的声音中带有几分烦躁,翠墨的年纪也算是能成亲了,他老子娘便起了心思,想借着贾琛还在荣国府的时候给翠墨说个得意亲事,以后也好过活。 鸳鸯听了,想到翠墨好似还有一个弟弟,便问翠墨道。 “我怎么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他多大?” 翠墨答道:“比我小两岁,他不在府里做事,如今跟着人在外头铺子里当伙计。” 鸳鸯想了一下说道:“再过两年,你弟弟也要说亲了,你这个做人姐姐的怎么能不早些。” “就说是这样,可我心里却不像糊涂应了,那人我又没见过,也不知其人如何,只凭他们说的几句话就叫我定了一辈子,我不愿意。” “我瞧着你也不必太过忧虑了,咱们几个在老太太那长大,都服侍过老太太,自然和那些小丫头们不一样,不能叫他们轻易摆弄了却被。 如今你在三姑娘那里,三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必然不会薄待了你,他们和你说的事你不愿意,难道还牛不喝水强按头,逼着你同意不成? 那他们才是真的不要以后了,你也不用发愁,左右你弟弟还有几年才成人,咱们府里的小厮们哪有一成人就讨老婆的,还不都是到了岁数,太太、奶奶们想起来,才叫相看,也没有胡配的,都得问过各自的意思才行。 要是你老子娘着急,你就拿话说他们,再说这人不就是这样,急吼吼的什么都求不来,可终究也寻的着人,不必急于一时。” 鸳鸯闻言叹了口气,劝了翠墨一回,让她且放宽心,可转念又想到她自己和翠墨一样,也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出身,父母都在金陵南边领着看宅子的差事,这回跟着史溁一起回金陵,也是见了几面,却没说什么体己话。 她从小就离开了父母,与父母本就不亲的,又因着鸳鸯在荣国府主子们身边得脸,她父母不敢拿什么态度对鸳鸯,他老子金彩见了鸳鸯的面也只说要鸳鸯多提拔他兄长金文翔和嫂子。 可他兄长嫂子却不是个能担当的,和那些人一样趋炎附势,谄媚讨好,鸳鸯不喜他们这般做派,甚少与他们来往,因而她兄嫂二人不敢十分仗势,这些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鸳鸯心中忧虑不比翠墨要少,眼看她年岁愈大,只怕她兄嫂夫妇二人心中未必没有打算,只是史溁提前与她通了气,许了给她做主,她的境遇却是比这府中其余的大小丫鬟们好出一大截,不必担心自己将来被迫胡乱终老。 第659章 千金难买故人情 安清伯和陈裕等人急着在各处扫尾,以及探听阿鲁台汗王的动静,贾赦则是将自己闷在屋内近乎半月有余。 这半月来,他的腿伤好了不少,整日里在屋内吃喝,竟是比之前圆润了一圈,为此史鼐没少笑话他,说他前几个月都白瘦了,贾赦不以为意,反倒是劝史鼐以后小心着,这一遭没了手臂,无论做什么,都困难起来。 史鼐笑说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日史鼐无聊往窗外看时,见一个姑娘在这府衙管事的带领下,来给贾赦送点心,他忽然觉得那姑娘的侧颜有些眼熟,可这一会儿再去看时,那姑娘已经进屋去了。 结果才进去不久,就见那管事被贾赦骂了出来,只那姑娘却没跟着一起出来。 史鼐觉得奇怪便出门来,不叫人跟着,自己悄悄地顺着贾赦那边开着的窗户缝往里面看,就见那姑娘站在桌边,贾赦则是一脸的纠结。 那姑娘有些局促,见贾赦表情不对,最终鼓起勇气道。 “大人,我给你倒碗茶吧。” “啊?别,唉,算了,你倒吧。” 贾赦从自己的思绪里面回神,见那姑娘一副比他更不自然的样子,还是允了那姑娘动作。 “噗!” “怎么这么烫!” 贾赦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端起茶杯来猛喝一口,却被滚烫的茶水烫到。 史鼐在窗外看得一乐,不小心出了声,贾赦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不过此时,贾赦也顾不上在意史鼐在看他笑话了,开口将人叫了进来。 史鼐见躲不住了,忙进来,对贾赦赔笑道:“我才看了会儿书,觉得闷,想着来找你说说话,不想你这里竟然有人。” 说着,史鼐的目光便朝着那姑娘看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之下,史鼐也愣住了,伸手指着那姑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这,这......” 那姑娘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一缩,史鼐却没在意她的动作,猛地往贾赦脸上看去。 “她,她,她......” 史鼐的动作极为夸张,看见他这样的贾赦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尴尬了,他咳了一声,对那姑娘说。 “你叫别云是吧,既然那管事送了你来,你就在这院子里挑一间屋子住下吧,至于你家里人,我会让人去安排的。”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去找我身边的小厮,这院子里他安排。” 那个叫别云的姑娘愣了一下,随后答应着退出去,去寻贾赦的小厮去了,直到别云离开,史鼐才恍然开口对贾赦道。 “大表哥,我怎么觉得,她......她这么像......” 贾赦看了他一眼将他不敢说的话说完,“对,像你嫂子。” 随后,见史鼐仍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贾赦笑对他说道:“你刚才做什么呢,在窗外作鬼作神的?” 史鼐随口答道:“见你这屋里有人,我不敢惊动你,想着等你这里的事情完了,我再进来,不想被你发现了。” 第660章 孙家捐银 叛军被剿灭,朝野上下一片欢庆之声,贾琏作为在礼部任职之人,得知的消息更多一些。 荣国府诸人得知贾赦并无什么不妥,更是欣喜非常,这日贾琏下衙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让史溁等人错愕不已。 朝中有姓孙的人家说朝廷兵将有伤亡,朝廷要付的抚恤银两不是小数目,他们孙家之人也是世代习武之人,这回没能出征,实属遗憾,故而捐出银两五万,以尽薄力。 贾琏说当今看了孙家上的折子后龙颜大悦,夸赞了孙家的忠心,特赏了孙家二爷一个五品龙禁尉的职缺,如今这事情便在六部里传开了,贾琏回来特意与史溁说起此事,也是问府里要捐多少银子为好。 “这么说来,朝中大人们都有此意?” 史溁转着手中的手串问贾琏道,贾琏点头称是,又说:“我听和我好的一个同僚说了,他俸禄不多,可也不能少捐了,预备捐二百两银子。” “嗯,你看看你周围的人捐多少,你跟着他们一起,不用太多,也不要垫底。” 贾琏应了,又听史溁问他:“几个公侯府捐多少你可听说?” 贾琏听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随后他脸上飘起一丝无奈,对史溁道:“老祖宗,我也约么听说了一耳朵,说是柳国公府还有几个侯府都商议好了,每府上捐六万两。 几个伯爵府的人都说各自捐五万两,其余的富商也有捐献,只是数目不等,却都比几个府上多。 我还听说,因着这事儿京里许多人家对孙家都极为不满,可当今圣人已经夸赞了孙家,他们不好动作,都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间上不去下不来的。” 史溁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银钱不是小数目,拿出来自然觉得肉疼,京里的人家比孙家好的,自然不甘让孙家超过他们,可若是多过孙家许多又有打压之意,所以只多一万两显示他们的身价。” 邢氏在一边听着,也跟着点头,不说别家就是荣国府一下子就平白拿出来六万两也不是小数目,听着都让人觉得心疼。 就听王熙凤道:“这么说来,几个伯爵府不想超过公侯府里,又不想落到孙家下乘,所以各自出五万两,至于其他人都是见别人出了,怕自己不出和别人不一样,各自按照自家的财力而为。 所以,老祖宗,太太,咱们府上便和他们一样也出六万两?” 史溁点头表示同意,又见贾琏面上颇有嬉讽之色,便问贾琏道。 “琏儿在想什么?” 贾琏见史溁问他,这里又没有外人,便将心中所想如实说了。 “老祖宗,这第一个出头捐银的孙家,就是我爹不让我跟着来往的那个孙绍祖他家,我爹在平安州出生入死,他却只凭着流言蜚语便得了荣耀,我心里恨他所作所为都是踩在我爹头上往上爬,不想让他如此得意。” 史溁听了笑道:“琏儿这是在为他老子打抱不平呢,说的好,不过他的事情咱们不必出手,他正是得意之时,此时打压便会和他一样出现在风口浪尖上惹人注意。” 第661章 贾赦回京 春日霄短,展眼便已入夏,因着阿鲁台汗王被其部下在睡梦中下手,其头颅被送到了安清伯面前,意图求和,安清伯等人商议后,见了继任汗王的人。 在见面当日,安清伯约定,大徒现在占据的土地,划入平安州自此属于大徒朝廷,新汗王为了早日结束战事,便同意了,约定的文书经过当今同意,自此签订,平安州章穆反叛之事就此平定。 随着朝廷新派的知州和节度使等人前来,安清伯将暂代平安州节度使一事卸去,诸事交接完毕,便预备时期启程。 诸将士听说可以回家,脸上也都带了喜气,贾赦与史鼐不便骑马,便准备了马车,因着那个叫别云的,家中除了年迈的祖父就没了别的亲人。 又因着那府衙的小吏自作主张,使了手段将人签了契书,贾赦虽然将契书给销了,又惩治了那小吏,终究不好再在平安州生活下去,贾赦虽对她没什么想法,可见其面容多有感慨,索性便另买了马车,带着别云祖孙两人回京安置。 回京一事传入京城,荣国府便得知了消息,是史何在外办差,路过茶水铺子进去歇脚时,便听说了这个消息,他听说了之后,立刻回了荣国府将事情告知,众人听了都欣喜非常。 不想过了几日,贾赦身边的小厮文鸿便快马赶了回来,言及贾赦平安,史溁知史湘云也担心史鼐的情况,见文鸿的时候,将史湘云带在了身边。 文鸿先是报了两人平安,又斟酌着语气将史鼐的情况说了,得知史鼐丢了一臂众人皆心惊,史溁见史湘云听了忍不住落下泪来,将她拉到怀里,轻抚着史湘云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 好容易安慰好了史湘云,史溁便叫人去给文鸿准备热水热饭,令他好生休息,看出史湘云心中的迫切,让人将史湘云写的信,送到了史鼐家里。 当夜,史湘云便留在了荣庆堂内住,已经入夜,史溁见史湘云依旧在看书,便过去和史湘云一起说话。 “云儿。” 史湘云听到史溁唤她,将手中的书放下,和史溁坐在一起,“老祖宗。”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史溁知道今日史湘云的内心必定不会平静,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便来看她,果然史湘云回答道。 “我想着叔叔的情况,便没了睡意。” 史湘云说着话,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就听她轻声说道:“老祖宗,您说若我生来就不是个丫头,不用整日里待在家里,现在的史家会不会不一样?” “那云儿,你若不是个女儿,你想怎么做呢?” 史溁听出史湘云话中的无奈和迷茫,因而问她,史湘云低头咬唇片刻,抬头对史溁说道。 “若我是个男子,或是读书,或是习武,便是两样我都不行,我还可以拿着戥子算盘,打点几个本钱,总也是一条出路。” 史溁听了心中欣喜史湘云的看法已经比那些整日里只知道伸手管府里要钱的纨绔子弟要强上百倍了,因而笑问道。 “读书习武也就罢了,若是不成,你去做买卖,若是赔了又当如何?” 史湘云想了想,然后肯定地道:“赔了也不怕,凡是物件东西都有它的贵贱行情,便是有一时半刻的不好,也不能次次都这样。 若是因为怕东怕西,这个不知,那个也不去练,如何立事,我倒是觉得可以寻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同行,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也不怕他说我。” 第662章 急病 贾赦归家,众人皆十分欣喜,宝玉等几个小的除了史湘云外无人知道贾赦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只以为贾赦终于养好了病,贾赦也只说自己是听说朝廷王师得胜,心中大快,这才病好。 史溁看贾赦那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便知他对于哄骗宝玉等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回,让宝玉他们自去读书或是玩耍,才仔细打量起贾赦来。 贾赦一回来便先进了宫里,在宫里待了几日才回来,史溁见他人也黑了瘦了,便知他这几月里的辛苦,因问道。 “赦儿,这几月你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瞧着都瘦了。” 贾赦闻言笑答道:“让母亲担心了,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我这运气,便是阎王爷也不收我的。” 史溁听了急忙呸了一口,“别说这等怪话,你也不必瞒我,你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我能不知道。 想你父亲当年便是这样,他当年出去了的时候,左右还带着人呢,到了外面还不是没有在京城里面有依仗。 在外打仗,住的帐子又有多暖和,还不是有的吃,没有了就跟着一起饿着,那鞑子又不是泥捏的,怎会怕你,说是无事,其实哪里有在家里待的让人安心省事。” 史溁说着,就看见了现在正是夏日里,贾赦往日是最怕热的一个人,竟然穿着一件将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衣服,便叫了贾赦到跟前来,贾赦以为史溁有什么话要说,便乖乖地过来了。 史溁看准了时机,将贾赦的袖子往上一撩,没撩开两指宽就看见了一条伤痕,史溁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抬头瞪了贾赦一眼,见贾赦一脸心虚,哼了一声,将袖子又给贾赦拽了回去。 没有拆穿刚才贾赦在邢氏贾琏和王熙凤面前吹嘘自己的英武说词,王熙凤眼尖,在史溁低头看的那一瞬间便也看见了贾赦手上的伤,转头去看贾琏,发现贾琏还在那端着杯子喝茶,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决定一会儿出去和贾琏好好说说。 看了贾赦确实没什么大事,史溁便将贾赦赶去休息,王熙凤和贾琏也跟着离开,史溁正安排下去到清虚观还愿,就见鸳鸯来说,李纨来了。 见了一回,说的都是贾兰之事,李纨又说贾兰之病已经全好了,她又在这里住了许久,是时候离开,让贾兰能够在这里安心读书了。 见李纨的心境已经彻底平和下来,史溁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人,许了李纨每月可以来看望贾兰,果然李纨听了喜之不尽,当夜据小丫鬟说,李纨在贾兰身边待了整整一夜。 至次日,李纨准备离开,可依旧舍不得贾兰,在廊下窗外看了屋内的贾兰许久,又叮嘱贾兰身边的小厮和丫鬟们千万照顾好贾兰,不能再让贾兰病了。 诸小厮丫鬟哪敢不应,都是满口应承,待到了荣庆堂,史溁留李纨吃了饭后,李纨便告辞离开。 走时,亦带了有史溁予她的衣裳银钱等物,听闻李纨离开,休沐在家的贾琏见小红来给王熙凤说李纨离开的消息,忍不住问道。 第663章 风月前债 且说宝玉之病根由史溁问了许久,也未可知,只是知道他夜里好似梦见了什么极为惊惧之事,因而迷了心窍。 史溁听了消息过来,联想到之前从警幻仙子那里得知,宝玉出事必定是他那块通灵宝玉出了问题,因此急忙命似锦将宝玉的玉拿来看,不想这一看之下,竟发现了端倪。 压住自己心中的惊骇,史溁将玉攥在手中,用寻找干净衣物,被褥等事将宝玉身边的丫鬟们支开,又让在宝玉床前看宝玉情况的王熙凤去封锁消息,不许将宝玉得了急病的事情说出去。 待王熙凤出了门,史溁便将随身带着的张道人给她的装有符的荷包压在了宝玉枕下,此刻似锦等丫鬟们拿了东西回来,给宝玉换了床铺,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史溁便让小丫鬟们都出去,只留了似锦和鸳鸯在屋里看着。 宝玉烧的嘴唇干裂,史溁便让似锦给宝玉喂水,鸳鸯投了帕子给宝玉擦拭,她则是拿出了那块有变化的通灵宝玉,仔细看去却是背面的金色小子暗淡失色了半句。 那句莫失莫忘中的莫忘,竟然褪色了,不复金色的光彩,史溁见了暗暗心惊,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宝玉或者是神瑛侍者,忘记了什么,才使得其上篆文发生了这样明显的变化。 苦思一回不得其法,史溁便叫了史何过来,让他去清虚观到张道人面前将她写就的信送去,请问破解之法。 史何知道事情紧急,亲自骑了快马赶去,待他回来时,带回了张道人给他的一个匣子,史溁遣了人出去,打开来看,发现张道人在匣子里装的东西正是她看过几次的宝镜。 匣子中有张道人写就的纸条,让史溁将风月宝鉴的背面照给宝玉,史溁看了纸条,却没有立刻让宝玉去照此镜,那风月宝鉴史溁用过几次,已经对它的用途有所了解。 正面能释放出怨念缠绵的诱惑,使人沉湎其中难以自醒,而背面则是能将人身上的诸多悱恻之意吸入镜中,让人看见其后真实的模样。 宝玉作为此庄公案的主人,身上缠绕的缠绵之意必定比所有人都多,她因着不是此世之人,才能从风月宝鉴的正反两面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可宝玉呢,他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她不敢赌。 “不许去,都不许去!” 史溁正犹豫间,就见宝玉闭着眼睛,伸手往四周胡乱地挥舞着,随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纱帐的一处,目不别视,史溁唤了他几次都似乎是听不见。 看了看手中的风月宝鉴,史溁一狠心,将背面冲着宝玉的脸就举在了宝玉脸前,只是怕宝玉出什么意外,史溁用双手紧紧地抓着风月宝鉴不放松,若是有什么意外,她也好能及时地将风月宝鉴拿开。 随着风月宝鉴被举到宝玉面前,史溁就看见宝玉的视线不自主地落到了镜中,而让史溁更为惊讶的是,史溁也看见了镜中之象。 第664章 又见鲸 史溁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眼前的景象太过荒诞可怕,即便是有了许多次怪诞惊奇经历的她,也依旧会感觉到害怕。 那些浓厚得如同漆黑墨水的心念,每一道都是一段记忆,它们被人遗弃,忘记,剥离,因而生出了无尽的怨望,令人惊惧。 史溁不知道这些心念存在了多少年,或千,或百,或是数万年,只是此刻,都被那头精怪从幻海中唤醒,而这些疯狂涌到他身上的那些心念,通过他和神瑛侍者之间的联系,影响到了宝玉。 也正是因此,让史溁能够通过风月宝鉴这个媒介看见那精怪所做之事。 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史溁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直到随着那些心念不再向那精怪身上涌动,宝玉恢复平静之后,史溁才觉得自己的双手冰凉得可怕。 风月宝鉴中的景象逐渐褪去,那精怪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她低头看向宝玉,就见到宝玉已经睡熟了过去,经过长时间举着风月宝鉴不动,史溁觉得自己的双臂因为麻木后活动,有了针刺的感觉,只是这些都不算什么,什么都没有她今日见到的那些东西令人心惊。 得到了这样的警示,史溁知道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因此她冲着外间喊道。 “鸳鸯!似锦!你们进来。” 等在外间的鸳鸯和似锦听到了史溁的呼唤立刻走了进来,见史溁脸上还残余着惊惧和疲惫,两人都不敢随意出声,直到史溁开口安排她们照顾好宝玉,两人才应了。 将宝玉安排妥当,史溁便去了屋内燃了香,请宁荣二公之灵来相见。 而就在荣国府因为宝玉突发急病焦头烂额之时,京城里同样有一个府邸里也是如荣国府这般紧张肃穆。 “快,再换盆热水来!” “是。” “药熬好了没有!” 随着一个穿着窄袖长袍的女子不断发号施令,一众侍女端着水盆,漱巾里里外外在屋内来回穿行。 “太妃,王爷他还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就请王老太医再过来诊脉!” 这处府邸正是北静郡王府,而史溁不知道的是,就在宝玉发病的同时,北京郡王水溶也出现了和宝玉一样的情况。 就在精怪停下吸取心念的那一刻,水溶的情况也平稳下来,北静太妃此刻双眼通红,里面都是血丝。 在水溶病了开始,北静太妃就没喝过一口水,现在的她声音沙哑得可怕,说话的时候,觉得喉咙很疼,像是有刀子在刺,可面对给水溶把脉诊治时紧紧皱眉的王老太医,她还是急切地问道。 “太医,溶儿他怎么样了?” 王老太医又诊了一会儿脉,才语气凝重地说道:“小王爷的情况很不好,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奇症,为今之计,只能根据小王爷病情的表征来下药,对症医治或许会有效果。” 北静太妃听了,知道王老太医非但遇见十分棘手的情况,不会对人说病情严重,也知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她同意了王老太医的做法。 第665章 归彼 “渺渺茫茫兮,宝玉有数。” “或居游灵兮,知与谁归。” 史溁走过迷雾中的桥,在桥的尽头,有一处接天入地的水幕,水幕上就闪烁着这两行字。 史溁在心中默念着这两行字,将这两行字记在心中,随后就见水幕上的字迹逐渐脱离水幕飘到空中,最终变成了一张空白的画卷。 那份空白的画卷自己卷了起来,最后飘到史溁面前,史溁伸手将画卷拿到手中,而就在她将画卷拿走的同时,周围的迷雾又围了上来,当迷雾散去后史溁已经从桥上回到了那片花草之中。 花草之中还有张道人,看见张道人史溁就明白了,张道人应该就是在这里专门等她的。 不出史溁所料,待史溁发现张道人后,张道人便开口了。 “道友手中之物可否让我一观?” 史溁点了点头,将画卷递给张道人,她也想知道,这幅空白的画卷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样的作用。 张道人接过画卷,细细看了一下画卷下衬着的绸布,又将画卷慢慢展开一角,待他看过,又将画卷卷好交还给史溁。 “此物乃是上古时期,乾坤九州图化身的一部分,能收天地灵宝,亦可镇压红尘中萌动的怨念邪气,已经有许多年未曾现世了,我们原以为它已经消散了,不想竟是被人分离开,放在了此处。” “既然此卷有这样的用处,道长当自用才是。” 史溁听说这画卷能镇压邪气,就知道这画卷在张道人手中更有用,谁知张道人听了他的话后摇了摇头,反而坚定地将画卷放到了她手中。 “神物有灵,它在你面前出现,就是选择了你,我便是拿在手中,也发挥不出它全部的力量。 况且,你机缘深厚,总是能窥见我见不到的东西,这画卷在你手中更为合适。” 张道人说了缘由,史溁也未继续坚持,只是方才走过吊桥时候,在脑海中浮现的那些阴暗的念头,让她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因此有些疑问。 张道人看出了史溁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不必畏惧,只有当欲望彻底吞灭情念时才会彻底沉沦,只要你一直保持着光明烛照的心,就不惧邪念的侵扰。” 史溁一愣,面对邪念要保持内心光明么,史溁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感觉自己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张道人说的对,很多时候,问题都隐藏在自己身上,那些亏心的,难以启齿的东西,都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的。 这些东西都会在受到刺激后,从内心深处涌出来,难以控制,而破解它们的办法就是坚定自己的内心,不被这些念想干扰。 史溁想明白这些后,只觉得心内豁然开朗,张道人见了捋着自己的胡子对史溁笑道。 “能明白就好,既然已经寻得花露,便可以回去了。” 说罢,张道人便甩了甩拂尘,眼前白光闪过,史溁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荣庆堂内,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史溁便往宝玉处看去。 第666章 瞒天过海 却说宝玉从痰迷心窍醒来过后的几日,史溁因怕那精怪有异动,来不及看顾宝玉,便将宝玉挪至荣庆堂内,其房内丫鬟似锦、晴雯随行。 因史溁不喜袭人的那些小心思,故而将袭人、麝月等留在院子里打理院内事务。 正与宝玉说话间,就听碧玺进来说张道人来了,宝玉因着几次莫名其妙入灾,对这些鬼神之说更为畏惧。 因此听说了是张道人来了,心里觉得不安烦躁,起身就要走,不想没等他出门,张道人就已经被请进门来,宝玉躲不得,只好先问了安。 张道人也随之答礼,待张道人坐了,宝玉才离开,出门的时候慌忙间差点撞上碧玺,还连连赔不是,张道人笑吟吟地看了会儿宝玉匆匆离去的背影,笑对史溁道。 “哥还是这般性情,多少年来都未曾变过。” 史溁听了笑道:“性情天生,若非巨变不可更改,家中一饮一食琐碎细腻,他心性好并非痴顽之人,便是不变亦可。 只人生在世,或因梦相误,难以看破落尘,我活了一世尚且不能明白,何况是他。” 史溁话中的意思张道人听得明白,他知道史溁说的正是神瑛侍者下世入凡的诸般因果。 层层梦境便是幻境,似真似假之间存在着一丝捕捉不到的天机,而史溁在层层幻境中走出来,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因而随着史溁的话落笑对史溁道。 “老太太所言极是,称功颂德,伤时骂世之人眷眷无穷,有时候所见之事,也都是假拟妄称而已。” “那如道长所言,若我以新眼目观之,便当有所悟了?” 张道人捋了捋胡子,点头道:“传情入念,比之那些谋虚逐妄,倒是会省些奔忙之苦。” 两人说话间,鸳鸯端了茶来,知史溁是在与张道人询问经文,便也不出声,上了茶之后,便退到史溁身后。 幸而这中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对话没有持续多久,史溁想要确认的已经从张道人那里得到了答案,因问起张道人此来所为何事。 就见张道人从袖中取出一块包着东西的红绸,他在桌上展开,却是两个小巧的记名符。 史溁有些奇怪,就见张道人请身后的丫鬟将两个记名符送到了她面前。 “老太太,这是哥儿和北静王府那位小王爷在我观里的记名符。” 史溁低头看去,果然如张道人所说,只是史溁心中不解,这往日来送记名符的都是张道人的那位姓朱的弟子,如何这次是张道人亲自送来,难不成这次的记名符里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奥妙。 许是史溁看那两枚记名符看得太出神了,张道人无奈道。 “我听闻北荒有大泽,甚是罕见,乃是天下一大奇观,近日便要去云游一番,我那徒儿已经被我派去打点行程了,故而我亲自将符送来。 北静王府闭门谢客,我不好拜访,因此北静小王爷的那枚,还望老太太帮忙转送。” 毁灭和造福只有一念之差 第667章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史溁自是记得张道人的委托,亲自去了一次北静王府,看到了和宝玉一般病症的水溶,见水溶气色不佳,依旧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史溁从怀里将张道人给的平安符拿出来一个给了北静太妃。 北静太妃便寻了一个香囊将平安符装了进去,挂在了水溶的床边,随后史溁便和她一起去了厅中喝茶,因着水溶病着,北静王府也较之平日里更冷清了一些。 见北静太妃身边换了一个嬷嬷,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身边的那位单嬷嬷呢?怎么这半日都不见她,往日她都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的?” 北静太妃听了无奈道:“别提这件事了,我这位奶嬷嬷原是胡州人氏,她还未到我娘家时在家乡有一至交好友,几日前才从胡州来了,带着一家老小移住到了京城。 因着认出了她的家人,她家人便递了信儿进来,说是想要见她一面,我瞧她得知了消息后,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惦记着,就放她回家去几日,使了府里的番役送她回去,务必完好送回家中。” 史溁听了竟是昔日旧交重逢,也知此事不易,跟着北静太妃一起叹息了一回,后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史溁便告辞离开。 是夜约二更时分,北静太妃已经睡下,忽而在睡梦中听到有响动,起身一看,乃是给水溶守夜的丫鬟来报,说水溶好了,正嚷嚷着饿,要厨房送东西吃。 北静太妃听了丫鬟的话,当即欢天喜地,简单披了一件披风,也未挽头发就到了水溶屋中去看水溶,亲眼看见了水溶精神大好,北静太妃的欣喜自不必说,让府内管事去支了银子,赏了府内丫鬟仆役。 她欣喜之余,又觉得史溁告诉她的张道人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忙遣人以王府的名义往清虚观送了不少香火使费,谢了清虚观许多物事,以求庇护。 话说史溁从北静王府回去后,便派了史何用心留意与荣国府来往人家的动静,当初与那精怪一起流入世间的魑魅有许多,或多或少因着这一段缘法会不自觉地出现了这桩风流公案的周围。 如在那幻境中所见,这些魑魅之物在入了尘世之后,有的托生成人,丧失了之外的记忆,可是在这一段因果的牵引下,会不知不觉间对下凡历世的诸多花草仙子们造成伤害。 史溁在得知了这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原书中出现的中山狼孙绍祖,本以为她特意将孙绍祖的不堪让贾赦知道,让贾赦不和孙绍祖来往,能帮贾瑛避开孙家这个灾祸之地。 不想没有荣国府以及史家等家族的直接提携,这个孙绍祖依旧借着荣国府的势头有了发迹的意像,熟悉孙绍祖的人应该知道那是一个盛行狡猾,又擅纂礼仪之徒,不可与之来往。 在孙绍祖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的时候,她便开始格外留意孙家的所作所为了,因而也得到了许多孙绍祖历年来所做之事的证据,亦寻到了受其伤害之人,史溁都让史何找了地方安排妥协。 贾赦自回京之后,对外便称其已经病好,重新出现在朝中,面对朝臣们对他的打量,他面上一点心思都不显露,依旧和几个交好的公侯来往进出,颇有一种担风袖月之感。 第668章 赔书 卫若兰慌慌张张地回去,一整夜都未曾好睡,次日一早起来,便命身边跟着的小厮去和周先生告了假,出了荣国府去往外面的书肆去。 宝玉因着静养,身边的似锦等人怕他听说了不好好躺着,就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卫若兰带着人急匆匆地出门时,正遇见了觉得闷,悄悄跑出来透气的宝玉。 两人见面只打了一个招呼就分开了,并未说上几句话。宝玉虽不知卫若兰行色匆匆的原委,可他看得出卫若兰是真的有要紧事去办,因此也没拦他,径自往园子的偏僻处逛去。 为了能在外面多逛一会儿,他难得地没有往姊妹堆里去,只是诸姊妹可都知道卫若兰弄坏了贾瑛的书,今日一早又告了假急急地出门去了,便笑卫若兰也和宝玉是一个性子。 也亏得卫若兰不在此,若是听了她们的比喻,必得拉着宝玉好生比较一番,他可不似宝玉那般一遇见女儿就痴了。 众姊妹笑了卫若兰一回,便说外头阳光正好,正是出门的好时候,便都约了一起出来闲逛,贾瑛昨日与贾琛下的棋还没下完,到了亭中兴起,便叫丫鬟回去原样拿了来,在亭中下棋。 贾瑛素来擅棋,贾琛的棋力也不弱,两人棋路一个步步为营,一个雷厉风行,有来有往,竟是旗鼓相当,棋盘上黑白子成了胶着之势。 “我得去歇歇了,二姐姐,三姐姐,你们两个继续。” 话说贾瑶低了半日头,只觉得自己脖颈酸,便走到旁边坐了,让小丫鬟给她揉揉,揉了一会儿,贾瑶才觉得好过许多,见贾瑛与贾琛的棋正下到紧要关头,便又凑到跟前去看。 史湘云原也是坐在亭中,见她这般模样,笑道:“四妹妹,你瞧她们的棋怎么样?” 贾瑶听了笑道:“场面胶着着呢,昨日二姐姐和三姐姐第一盘棋就是到了殚精竭虑之后许久才分出胜负来,要我看今日这盘怕是还要相时才见分晓。” 史湘云听了贾瑶说的话,走过来站在贾瑛身后看了一眼两人面前的棋盘,也跟着笑道:“二姐姐这棋下得妙,人人都说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二姐姐的棋风颇有棋中君子之风。” 贾瑛正在思索下一步棋应该下在哪里,就听了贾瑶和史湘云在身边说了一耳朵的话,无奈笑道。 “都说下棋不语真君子,你们这般,叫我如何是好?” 坐在她对面的贾琛闻言笑道:“二姐姐下棋之时更为明决,不似我走了这么多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凡是二姐姐出招,我必三思为妥。” 说话间两人突然连下几步,白棋黑子在棋盘上竟似厮杀一般,贾瑶见了拍手笑道:“还说呢,这不就是要成了!” 史湘云也在两人动作间紧盯棋盘,果见棋盘上局势已经明朗,贾琛所执黑棋已经被贾琛所执白棋之势压住,难以翻身了。 正在下棋的两人自然也是明白的,贾琛因此将手中黑子扔回棋钵,笑道:“看来我是——” “哎,那边过来的是不是卫公子,他不是一早就出府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贾瑶一扭头,便看见了带着小厮抱着一本书往亭子方向来的卫若兰,她这么一说姊妹们也都看见了,史湘云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虽然因着史家之事,性子略有改变,可身处姊妹之中,她更显本性,因对贾瑛笑道。 “二姐姐,你看卫公子好像是拿了一本书过来的,莫不是他已经寻到了同样的书赔你?” 贾瑛原是拿了白棋要下的,听了她的话一愣,手中的白棋就落到了棋盘上,贾琛看了一眼那白棋的位置,飞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大声笑道。 “二姐姐,我赢了!” 贾琛此话一出,众姊妹都去看棋盘,果然贾瑛那白棋掉在了不该下的位置,正好给了黑棋机会,而贾琛这一子已经将局势扭转了过来,现在的情况,反倒是白棋没有了退路。 贾瑛知道白棋再没了挣扎的机会,也是一笑,对贾琛说道:“这盘棋,我输了!” 贾琛甜甜一笑,对贾瑛说道:“承让”,言语间多有潇洒之风。 既然已经分出输赢,贾瑛和贾琛便让丫鬟将棋盘棋子等物都收了,送回贾瑛的书房。 就在她们分出胜负结束棋局的时候,卫若兰也顺着走廊走了过来,与贾瑛悠闲的喝茶动作相比,卫若兰的行为就有些拘谨了。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紧张,毕竟昨天的事情是他做的不对,是他先弄坏了人家宝贝的书,他理应向人家道歉赔偿的。 只是他自小身边就没有女孩子,卫家只有几个兄弟都是小子,他基本上没怎么和同样身份的女孩子相处过。 到了贾家虽有接触,可因着是读书借住,年岁又不比小时,身份有别自不好与人家姑娘来往过近的。 种种缘由,就导致了卫若兰虽然风风火火地抱着书来了,可他真的站在贾瑛面前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众姊妹看出他的窘迫,却都不说话,想看他一个笑话,他的小厮见自家公子念念叨叨的一路,到了最后关头竟卡住了,急得不行,因而大着胆子去踢自家公子的后脚跟,提醒自家公子好歹先说句话出来。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卫若兰的小厮踢自家公子后脚跟的时候,卫若兰正想着往前走一步,上前去和贾瑛说话。 迈步的时候,卫若兰因为紧张,也没看脚下是不是多了一些什么东西,这么一下子抬脚迈出去。 他的两只脚和他贴身小厮的一只脚,加起来三只脚就绊在了一起,于是乎,众人就见卫若兰一个趔趄就要往前扑去,他的小厮脸上都是惊慌之色,急忙伸手去抓。 入画、侍书等丫鬟脸上看热闹的笑容还未散去,就急忙去扶卫若兰,怕他真的摔在亭子的台阶上磕着哪里。 登时,亭子前面那块地方就乱成一团,摔倒的摔倒,扶人的去扶人,好在最后在众人合力之下,卫若兰最后没有摔成,只是他身上的袍子被人踩了好几脚,落了好几个明晃晃的黑鞋印在上面,发冠也有些歪。 众人在扶起卫若兰之后有好些都站的远了一些,有些甚至站到了角落里低着头,只是那些肩膀可疑的抖动,暴露了好笑的事实。 卫若兰满脸通红,轻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现在心里的尴尬情绪,迫使自己不去在意那些若有若无,又悉悉索索的笑声,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用以掩饰自己心头的不好意思。 只是他再怎么收拾,也不是刚才疾步而来的那个俊俏少年了。 贾瑛见了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开口问他道。 “卫公子,你可整理好了?” 卫若兰听到问话,下意识地回道:“收拾好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 卫若兰老实的回答让众姊妹费力压住的嘴角又勾了起来,贾瑶和史湘云两个更是不道德地乐出了声。 “好了,别笑了,卫公子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贾瑛颇为宠溺地看了一眼狂笑不止的贾瑶和史湘云,然后出言提醒,不让她们再笑卫若兰。 卫若兰无奈地回答道:“贾二姑娘,我是来赔你的书的。” 说着就将自己怀里抱着的那本书递给了亭外的丫鬟,丫鬟将书放到了贾瑛面前。 在书被拿过来的时候,贾瑛的视线就已经被这本书吸引了。 眼前的这本书,与贾赦给她的那本书,几乎是一模一样,若非她原来的那本上因为贾赦看过,盖了印章,她几乎都要以为卫若兰拿出来的就是她的那本书了。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我爹说这本书早就换了刊印,在外面书肆里面是买不到的了!” 因为有了贾赦之前与她说过的话,贾瑛更是奇怪卫若兰是怎么找到近乎绝迹的书的,她可不相信卫若兰是出去找人仿书去了,只不到一日的时间,绝对仿不出来,那这本书便是真的了。 “呃……我是在一个很偏僻无人去的书肆里面找到的,也许是姑娘你运气好,市面上只剩下这一本,就让我找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 显然贾瑛并不是很相信卫若兰的这番话,可听起来又很合理,确实是一个交差的好借口。 “那家书肆叫将离书肆,在怀南巷里头,平时就很少有人去,我也是想着试试看才去那里碰运气的。” 卫若兰好似怕贾瑛不信一般,将书肆叫什么,在哪都说了出来,还说那书肆里面的掌柜伙计姓什么,他又是几时到的,那掌柜如何不想卖,他如何恳求人家的过程详尽之处都说给了贾瑛听。 众姊妹见卫若兰说的诚恳,又是用心去寻了相同的书籍来,虽然不是从前那本,却也可见其诚心,便都说卫若兰赔礼之心不虚。 “二姐姐,虽说这事情因卫公子而起,可他也诚心道歉了,又赔了书,这般看来也算是过了。” 贾瑶说着对贾琛暗暗使了一个眼色,贾琛见她挤眉弄眼,立刻就明白了贾瑶的意思,因而跟着板着脸道。 “话虽如此,不过毕竟二姐姐也伤了一回心,究竟还是不该的,今既逢了此遭,也是那本书的劫数。 便是有了另一本去替,究竟不完美。 不过卫公子诚信可嘉,二姐姐若是心中还有疑问,不如就让他在这里写一张保呈来,令他今后都不许这么冒冒失失的可好?” “罢了,一本书哪里就要人家写保呈。” 贾瑛看看卫若兰局促的样子,摇头笑道:“我昨儿不过是一时急了,后来想想也不算什么大事,你既然拿来了书,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也不必提,我是不记得的。” 卫若兰见贾瑛收下了他拿来的书,心里暗暗地送了口气,他可最见不得小姑娘哭了,躬身一礼和众人告辞,卫若兰便带着小厮飞快地走了,见到他落荒而逃,众姊妹都忍不住在他身后笑。 卫若兰自然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笑声的,只是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庆幸,以至于在感觉贾瑛她们应该是看不见他了的时候,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口中不自觉地说道。 “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若兰你在说什么呢?”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卫若兰的思绪,他下意识回头,就见宝玉站在他身后,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其实也不怪宝玉有这样的表情,盖因卫若兰这会儿心神放松之下,实在是没管自己的表情,这就让顺着角落晃过来的宝玉将他一系列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啊,原来是宝兄你啊。” 看清眼前之人是宝玉后,卫若兰更是放下了刚才一瞬间升起来的戒备,苦笑道。 “这不是刚给二姑娘送完书么。” “什么书?你是说给我二姐姐送书?” 卫若兰听了宝玉的话,觉得有些迷糊,他弄坏贾瑛书的事儿,从昨日开始大家都就知道了吧,怎么宝玉不知道么? 这么想着,卫若兰又打量了一下宝玉,见他脸上神情是真的不知道,这才和宝玉解释了一通,宝玉听了卫若兰的讲述这才明白在他静养的几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捶胸顿足,恨自己没能在场。 卫若兰就知道宝玉知道了事情后会有这个反应,因而急忙对宝玉作了一揖,赔笑道。 “宝兄,昨日实在是我莽撞了。” 宝玉却把他作揖的手压了下去,对他笑道:“你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意外,你又赔了二姐姐的书,此事已完,若兰你也不必过虑,往后该怎么样怎么样。 你来我家里住也不是一日半日了,我二姐姐的性子从来都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你怕什么。” 自卫若兰到荣国府里读书后,他与卫若兰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了,他见卫若兰心中因着此事有些慌乱,恐他以后在荣国府里读书心中不大乐业,急忙劝慰。 随后又寻了一个借口,说了几处之前先生讲过,他自己觉得想不通的地方去问卫若兰,将人拐去了他院子里才罢。 当下言不着他们两个,且说几个姊妹在卫若兰离开后,便从亭子里出来,去了贾琛之处去赏了她那里开的玫瑰花,笑闹一回各自散去。 只到了傍晚,宝玉和姊妹们都来荣庆堂里面和史溁一起吃饭,因着惦记卫若兰弄坏贾瑛书,又来赔的事,草草地用汤泡了一碗胡乱噎了,就赶在外面等贾瑛她们出来。 待姊妹们出来,就见宝玉在门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们,便都明白了宝玉必定是听说了卫若兰的事,因而有事要问她们,众人一商量,索性就都到贾瑛那里去。 一进门还不等众人坐下,宝玉就等不及了,直接问了事情的经过,贾瑛无奈地坐在一旁,听贾瑶和史湘云一人一句,将事情经过说了。 在说到几处不准的地方,贾瑛也插几句嘴,说一下实际的情况,不让他们两个说的过头了。 宝玉虽然在卫若兰那里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可卫若兰因为弄坏了人家东西,卫若兰在说事情经过的时候,就说的不是那么仔细,有很多地方都是一下子简单带过。 宝玉因此在卫若兰那里也不过就是听了一个大概的情况,哪里有姊妹们说的详细,因此,贾瑶和史湘云在那说,宝玉就乖乖地坐在一边听着,津津有味。 而有了宝玉这个听众,贾瑶和史湘云两个也说得起劲儿,将那日贾瑛和她们在一起走,如何在家里遇见了急匆匆的卫若兰,如何撞见,书是如何散落在一地破了的,还有贾瑛捡书,捡着捡着突然就哭了。 然后卫若兰见贾瑛哭了,自己也要吓哭了,后来第二天就找了书来赔的事情说的详详细细,宝玉听了方觉得满意,直拍着大腿说可惜自己当时不在场。 听完了经过,宝玉又说要看卫若兰赔的是什么书,贾瑛知他脾性,这事要是不让他遂心称意,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便亲自拿了书来递给宝玉。 宝玉早听卫若兰说过书名,只是那本书确实是好书,便是他也没有,小心地把书拿在手里看了看,又轻轻地将书放了回去。 既然众姊妹都在,宝玉又有几日没和诸姊妹在一起说笑,便嚷嚷着大家聚在一起玩,众姊妹拗他不过,便叫丫鬟沏了一大壶茶来,说是要玩拇战,输的人要喝茶,并作一句诗来。 说话间,姊妹们在长桌四周对坐,在众姊妹当中,宝玉和史湘云都爱玩这个,尤其是性格直爽的史湘云,当定下来玩拇战的时候,直接笑说今日她才是能赢到最后的人。 宝玉听了直说自己不服,两个人率先就来了一局。 结果毫无悬念,自然是史湘云获胜,宝玉长叹一声出师不捷,举杯痛饮后,作诗两句。 姊妹们就他所做之诗批了,都说虽不太通,但是也都符合平仄,便勉强算宝玉过了。 史湘云上手就赢了一场,正是兴起的时候,因道:“只是拇战未必少了些乐趣,不如将射覆也加在一起,给咱们添点儿雅兴。” 邢岫烟听史湘云说要射覆,面露一丝难色,对史湘云说道:“射覆难了些,怕是顽不好。” 不想宝玉听了过来劝慰道:“你只管参与进来就是,横竖有我这个无才之人垫底,你怕什么。” 说完,便拉着邢岫烟顽了一回,却是险胜,邢岫烟笑着举杯喝了杯茶,在宝玉作的诗后连了两句。 姊妹们品了,都说胜过宝玉方才所做之诗两分,邢岫烟笑着推拒,众姊妹不依,都说她诗好,不知怎的,最后竟是罚了宝玉三杯。 宝玉不以为意,照单全收,况且他们所饮之茶都是由上等的山泉水烹制,清香可口,周围又有诸多姊妹在旁作伴,宝玉心中甚是欢喜,只是可惜黛玉不在,不然以黛玉诗才,必定有许多佳作。 不过这一点儿遗憾,很快就被姊妹们在一起玩耍的欢喜冲散,在他玩了两场之后,贾瑛,贾瑶,以及贾瑛、邢岫烟等人都一一成对,一时之间贾瑛的书房里好生热闹。 邢氏当日本欲早睡,只是忽然听见有人玩闹的声音,心中诧异,因此遣了她身边的沫儿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邢氏发现是贾瑛这边有人在玩闹,以为是贾瑛手下的那些个婆子毛病犯了,还嘱咐了沫儿说要是发现哪个婆子不听话,不要留手,直接收拾了就是。 沫儿得了邢氏的吩咐,循着声音过来看上一回,没看见什么婆子,见是宝玉他们几个姊妹凑在一起玩,也放心了些许。 宝玉等姊妹见她来了,便留她坐,看了一会儿没什么事,沫儿领了茶果便回去和邢氏复命。 邢氏听沫儿说宝玉几人并未逾矩,不过是想玩上一会儿,便又派了小丫鬟过来嘱咐他们玩完了都早些回去休息。 众姊妹们应了,又玩笑了一个时辰,这才各自散去,只留贾瑛的书房的长桌上笔墨横列,杯盘狼藉。 贾瑛乏了,也不去管它,让自己屋里的小丫鬟们自去洗漱完毕休息,这些待明日起来再收拾也不迟。 和姊妹们如此一番玩笑,宝玉将心中不能出门之痒尽去了,见天色已晚,辞别了众姊妹后便回至自己房中。 只是也许是玩得过于尽兴,宝玉在床上躺了许久,依旧不能入睡,他躺下后总是会去下意识地回想方才姊妹们作诗时的场景,便披了衣服起来,让晴雯掌灯,说是有感而发,就要了文房四宝。 当夜是晴雯在小榻上给宝玉守夜,她听到了宝玉的动静,便从小榻上起来,当清楚了宝玉的打算后,晴雯连着叫了宝玉几声祖宗。 不过,她并未阻拦宝玉,在给宝玉披上了更厚一点儿的衣服后,又亲自研墨予宝玉,宝玉因此挥笔将姊妹们所作之诗誊录下来,放于盒子中精心保存。 随后又自作了两首诗,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第669章 北静太妃生日(一) 宝玉那日和卫若兰说完话,傍晚又和姊妹们玩闹了一通,第二日便被丫鬟们按在屋里静养。 原因也无奇,因为他自己偷偷跑出去,在外面待了好几个时辰,吹了风的缘故,他第二日醒来之后,就觉得自己胸口隐隐作痛,发闷不说,头也昏涨,唬得他自己也好好地在屋里待了几天。 因此宝玉又缓了几日,直到他觉得自己没问题了才来上学,他到时,贾兰已经来这里读了多日了。 让宝玉意外的是,从荣国府举家回金陵后就没来读书的水溶也在学堂中,见宝玉来了,水溶手上端着书,对宝玉微微一笑,让宝玉坐到他身边,宝玉急忙让李贵将他的书箱拿了过去。 学堂里的学生到齐后不久,周先生就带着他的书童开始了今日的授课,宝玉、水溶、卫若兰等人都用心听讲。 好在周先生不是那种非要拖着时间授课的人,在将自己要讲的东西讲完后,便将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宝玉他们。 他们或是讨论,或是离开学堂去做自己的事,周先生都是不管的,于是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别人的宝玉就拉着水溶等人聊了起来。 “宝兄,下月我娘做生日,你可一定要来。” 水溶笑嘻嘻地把北静太妃要过生日的事情告诉给了宝玉,宝玉听了笑道:“还说呢,你前几日就把请帖送来了,我早就记在心里,必定不会忘了的。 只是往年太妃不是觉得府里人多了心烦,都不大办的么,怎么这回反倒请了这么多人?” 往年里北静太妃的生日都不过是请几个十分要好的人家,摆一场家宴就行了,不想今年忽然说要大办,请帖发了许多出去,凡是与北静王府关系好一点的人家都接到了邀请。 贾家,卫家,冯家等往年就在受邀之列,今年更不出例外,都接到了邀请,宝玉等人的帖子更是水溶亲自遣人送来的,所以大家都记得这件事。 水溶听了笑着解释道:“我娘和我说的时候,我也奇怪来着,你们不知道原是皇后娘娘在我娘上次入宫时候说的,说是当今圣人因着战事平定,破例在朝中办了几次宴会,朝野上下人心定了不少。 可民间传闻依旧猛烈,当今派人几次疏导效果都不好,所以,当今便想寻一个机会让京城热闹起来,想要用热闹的气氛冲淡因战事带来的那些不好的想法。 可不巧的是几个宗室王爷王妃的生日都过了,最近又没有别人,只有我娘的生日正好,皇后娘娘就寻上了我娘。 我家这也算是奉旨办差,只能广发请帖了。” 水溶将原委说出,几人便都明白了这回宴会的重要,就听水溶又道:“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们家请人是请人,可席上是没有酒的,都是用宫里赏下来的果子榨了汁。 主要事情操办也不是我们家里人,是大内里面派人来,我瞧他们在府里忙活头疼,就出来躲闲儿。” 卫若兰听了笑道:“原是这样,我还奇怪你多少日子都没来过了,怎么今日就来了,你这是横竖都用不着你盯着什么,干脆溜了。” 卫若兰这大实话说出来,众人听了都笑,水溶在笑的时候就见贾兰也坐在他的位置上笑,而他手上做功课的动作却没停,便冲着贾兰道。 “兰儿,久久不见没想到你这么用功了,这可不像你啊!” 贾兰听见有人叫他,写字的动作一顿,抬头见是水溶叫他,放下笔回答水溶道。 “今日事多,我一会儿还要回去量衣服,就想着先把功课做了,省得晚上再看。” 水溶听了,便不再去打扰他,和宝玉他们几人说笑着,往宝玉书房而去,到了宝玉书房,几人就瞧见了宝玉在静养期间新作的一幅画,上有亭台楼阁,其中有朱栏白石,坐落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峰之上,其高远兮飞尘都无法沾染。 冯紫英见了,感叹道:“这画上之处若是真的就好了,若是能在这里过上一生,便是那些子功名牵绊,我也可以都抛却了。” 水溶也觉得宝玉这幅画眼熟,可他又能确认他从来都没去过画中的地方,正在心下自思这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就听宝玉说道。 “此画乃是我前几日梦中景象,那日我惚惚间便觉得自己到了这个所在,在这里走了半日,没见着什么人,觉得不似尘境之情景,故而记在心中。 这几日闲来无事,便寻了笔墨将此处所在画了下来,只是画好之后,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合情理之处,却没能想明白。” 水溶闻言又细细地看向了画的细节之处,半晌后才道:“宝兄,你这画中有山雨交叠,绣阁烟霞,可如此秀丽景色之下,萦绕的却是不是净水。 你瞧,这水看上去似乎不是流水,更似乌云浊雾,我想宝兄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 经过水溶这么一说,包括宝玉在内的几个人都恍然大悟一般,确如水溶所说,此等仙山宝境不该出现这么一片乌黑,便都对宝玉说,要他重画一幅,宝玉应了。 可当送走了几人,他提笔想重新再画的时候,却画不出了,他不信,照着之前的那幅画临摹了几回,可都是照猫画虎,不能神似,便是形似也不能得,只得放弃。 随着朝中战事平定,京都内又恢复了一部分往日的平静,北静太妃的生日宴就在这个时候到来了。 因着有意大办,北静王府这一日门庭若市,来北静王府赴宴的人极多,各家乘坐的马车都排到了几条街之外。 王府门口有专门负责迎接宾客的管事仆从人等,将来赴宴的人恭恭敬敬地送到王府内花厅之中。 时而与北静王府素来要好的几家和北静王府的亲眷人家早就到了,此刻都和北静太妃坐在一起说话。 史溁与邢氏王熙凤等人都到,北静太妃今日寿辰,因此也做了一番打扮,穿上了平时不穿的华服,她那位奶嬷嬷早已探亲回来,此刻正站在北静太妃身边笑立着。 诸位命妇们聚在一起总是有许多话可说,不过也多是有关于家中子孙后辈们的。 北静小王爷水溶如今已经不是淘气的小孩子了,他没有和几年以前那样跟在北静太妃身边,而是在外面接待来赴宴的大人们。 他不在里屋里,自然就有太太发现了,所以说话间北静太妃就见她娘家那边的一个太太问道。 “太妃,怎么不见小王爷?今日是你寿辰,小王爷该来请安才是。” 这人是史家的一个旁支太太,娘家姓黄,她算起来是北静太妃的叔叔辈分那一代人,因着与北静太妃之父有些来往,一直以来都是跟着北静太妃之母一起来的。 自己娘家的人,北静太妃还是愿意给上几分面子的,因此也笑着回答道:“溶儿一早就过来给我磕过头了,现在正在外面招待客人呢。” 北静太妃说起水溶,是一脸的自豪慈爱,众人也纷纷称赞水溶有了好本事,事实上也确实是如同众人所说的那样,水溶这几年以来,愈发显现出他自己的光彩了,便是当今圣人也当着宗室的面夸奖了水溶几回。 今日本就是北静太妃的寿宴,北静太妃心情好,自然气氛就更加融洽了,就在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时候,忽然听得那位黄太太又开口道。 “太妃娘娘好福气,小王爷孝顺懂事,又生的俊美,谁见了都喜欢,若是再过几年,定下了王妃的人选,早早地给太妃娘娘生个孙子,那就更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觉得屋内都短暂地安静了一瞬,王熙凤此刻坐在史溁身后的位置上,见众人面上都有些尴尬,笑着对北静太妃道。 “太妃娘娘,我听说小王爷的文章连当今圣人都赞不绝口呢,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这些人看看?” 北静太妃听了王熙凤的话,笑道:“哪有你说的那样好,都是当今当时为了讨故去的老太妃欢心,这才随口说了几句,不过是小打小闹,照国子监里的人差远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北静太妃还是让人将水溶做的那篇文章拿了过来,传给众人看。 先从史溁等人手中过到贾敏、邢氏处,贾敏看了笑道:“文思敏捷,成章有序,小王爷好文采。” 说着又将文章传给下一个人看,在场的太太们就没有不夸的,直到篇文章传到了王熙凤手中,王熙凤略略看了一眼,随后笑道。 “我不通文墨,也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看不太懂,可有一点我是能看出来的,小王爷这字写得是真好,和我收藏的那些个大家的真迹也是不差什么的。”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尤其是做母亲的,都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孩子好,北静老王爷年轻的时候,总说自己字不好看,然后要水溶一定要将字写好,北静太妃自然记得,给水溶找了不少写字的师傅,这才将水溶的字给练了出来。 一直以来,北静太妃就对她完成了北静老王爷的心愿觉得高兴,而王熙凤夸水溶字好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里,她听了更是觉得开怀,便笑着说道。 “他呀,总是没白费我的一份心。” 方才那黄太太出声的时候,北静太妃的母亲心里就一紧,见有人救场,北静太妃也没计较黄太太的话,心里稍安,随后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隐晦地扫了一眼坐在她身边还在尴尬情绪中没出来的黄太太,心中暗怪她说错了话,可随后她便烦躁了几分。 她是知道黄太太这人有些不招人待见的,原因就在黄太太的那张嘴上,这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却总是说话不过脑,说话时不小心就会得罪到人。 因为亲近的人都知道她没什么坏心思,对于她的这些话也都习惯上不去在意了,可没想到在今天这个场合,她说话也还是这么不过脑,北静太妃的母亲就有些后悔今日也将黄太太带来了。 眼看着北静太妃并没有生气,她对黄太太小声说了一句不要随便说话,便借口去更衣将黄太太拽走了,直到开宴时分,两人才悄悄地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史溁注意到黄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在两人离开的时候,北静太妃偏头看了她们一眼,随后便面色不改地继续和人聊着天。 只是似乎是黄太太起了一个不好的头,又有几个太太跟着说了儿女长大了就要成婚的事,虽然没将话题往水溶身上扯,却也在言语之间提起了家中的几个女儿,极为夸赞。 这些话自然是让北静太妃留意到了,水溶年岁越大,他的婚事就越被人注意,老太妃还在世的时候,就和她提过几次,将来要给水溶寻一个合适的姑娘。 上次皇后传她进宫,谈起水溶也说起了此事,只是言谈之间流露出人选须得当今满意才行,这让北静太妃不得不对此事上心。 想到赴宴而来的太太、奶奶们没少带自家的女儿前来,北静太妃就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水溶淘气惹出什么事情事小,被什么人给盯上了才是最怕的,以往京城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设计人和自家女儿一起落水,然后被一同救起。 在出于传言或者为了保护自家名声的考虑下,一般情况下,两家就会很快议亲。 这样的手段极为不道德,如果不是有那为了什么目的,一定要攀附上其他人家的人,也不会用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打算。 北静太妃虽然不认为这样的事情就会在今日发生,可难保万一,不会有人真的动了什么心思。 因此,她一面说,一面给站在她身后的奶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去看着点儿水溶。 奶嬷嬷一直在她身边,自然明白北静太妃是个什么意思,何况,不仅是北静太妃,就连北静太妃的孩子水溶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早就把水溶当成自己的孙儿一样看待,自然不希望水溶被人算计出事。 所以,北静太妃只看了她一下,她就瞬间会意,借口去安排人换茶果出去去寻水溶去了。 在她出去不久,就有小丫鬟到了北静太妃身边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而史溁注意到,在听了那丫鬟的话后,北静太妃的神色便放轻松了不少,史溁坐得离北静太妃近,倒是也将那丫鬟小声说的话听了个清楚。 那小丫鬟告诉北静太妃,嬷嬷已经找到了水溶,水溶正和几个国公侯爷待在一起聊天,让北静太妃不必担心,嬷嬷会一直盯着水溶身边的动静的,必然不会让水溶吃亏。 有了信任之人的看顾,北静太妃自然放下心来,忙着和诸位命妇交谈应酬。 座席上自然是宗室命妇们坐得靠前一些,随后是公侯夫人们,史溁也和几个公侯府里的太太们说起了话,只是说话间,史溁在无意中往对面看了一眼,却发现在满脸笑容,互相交谈说得火热的宗室命妇中,有一个人和周围的人仿佛格格不入,她冷着脸坐在一众谈笑风生的太太们面前。 这个人史溁见过,正是忠顺郡王妃,不过因着忠顺郡王府暗中指使人,做了几回对贾赦、贾政和林如海都极为不利的事情,史溁便没有再去看她。 此次北静太妃寿宴几乎所有公侯伯府的人都来了,一直到现在还有小丫鬟不断进来传报说谁谁人家的人来了,也不断有女眷过来向北静太妃请安。 北静王府的宴席,史鼎一家人都来了,而史鼐家只派人送了礼来,人都未至。 北静太妃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又因着她身上也有史家的血脉,很能理解史鼐一家的想法,便在言语之间,对史鼎的太太比之其他人更和颜悦色了几分。 有了宴席正主的撑腰,加之许多人也知道北静太妃和史家的关系,史家三太太的处境自然是好过的。 一些在史鼐出事之后,就淡了和史鼎家来往的人,也都重新审视了一下史鼎家的情况,经过一番衡量取舍之后,也有人和史家三太太交谈起来。 只是这些人还是少数,很多人还是选择了和史家保持距离,史家现在的情况,他们这些无关的人还是保持沉默较好。 对此北静太妃也不是很在意,她不过是史家一个血脉较远的旁支出身,当初在入宫参选的时候被选为王妃也没有借助史家的力,对于史家她虽不似对其他人家,但是也不会特别优待。 其实在北静太妃得知了史鼐做的事情以后,心中对史鼐也是起了埋怨的,这件事一旦事发,又没有贾赦在其中为史家周旋,那史家必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她的娘家作为史家的旁支也必定不会在其中安然无恙。 她虽然可以去求情保自己家人一命,但是可想而知,也只能保命了,她的家人会因为史鼐做出来的这些事前途尽毁。 所以在看史鼎之妻周围有了几个人说话,不至于场面尴尬冷场后,北静太妃便没再为史家说话了。 而忠顺郡王妃身边也只有几个人说话,北静太妃也注意到了,忠顺郡王妃身边人少是因为她自己冷脸造成的,北静太妃只做自己没看见。 说实在的,忠顺郡王妃因着贾、林两家的关系针对了水溶的那回,虽然水溶立刻就将人给挡了回去,可北静太妃却依旧记着忠顺郡王府这笔账的,没有出手去针对忠顺郡王府就已经是她心善了,至于别的,北静太妃觉得她不想理会。 史溁这边亦和柳国公后人现袭了一等子柳芳之妻说话,说着说着就说起了都尉冯家,史溁一听便知晓了那是冯紫英他家,听说了冯家新运来一批带着淡香的海棠,放在京中冯家的铺子售卖,甚是受京中人家欢迎。 史溁便问这海棠有什么奇处,得知那海棠之花红晕若美人面上施脂,乃是南国的名种,观之甚妙。 听了柳芳之妻的描述,史溁也起了兴趣,念及史湘云极为喜欢廊下培植的海棠,便说也要买上一些,柳芳之妻听了笑对史溁说道:“老太太若是想买可得快些,我听说冯家手里也没有多少了。” 史溁听了因和柳芳之妻去寻冯太太去说此事,不想史溁说完来意,就见冯太太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说这批海棠花最后的十几盆昨日已经被薛家得去了。 得知已经没有了,史溁也微笑着说若是下回再有,须得给她留上一些,冯太太听了满口答应,说再有必然会告知给荣国府。 说起花草,冯太太便说她们家除了这海棠,还进了一批香兰,是今日才运到的,香气甚是清幽,是专门使人在高山崖壁上采来的,采摘过程极为小心,没有伤到一根分叶。 史溁和柳芳之妻听了都有兴趣,便跟冯太太每人定了一些,说话间有其他的太太们凑过来听了也觉得好,纷纷定下。 此时,小丫鬟们将香炉中的香饵点燃,又在厅中挂上彩灯,都是用各色水晶琉璃做成的灯罩,屋内烟气缭绕,异彩交辉,细乐声喧,史溁只觉得空气中流动着实质般的富贵风流,珠宝乾坤。 此时她的所见所闻,几乎不能以言语来形容其妙,暗叹过后,便和其余人一起歌颂起了太平气象,将私事说毕,已是快到开宴的时辰,已经有背景王府中的丫鬟们搬来案几,预备排班。 史溁与冯紫英之母说完话,便回了自己的座位,往贾瑛、黛玉等姊妹们所在之处看了一眼,见她们正和朋友们在一起聊天,微微放心,就听北静太妃偏头小声问身边的侍女,邀请的人是否都来齐了,侍女拿了名册看了一回,对北静太妃小声说道:“太妃,现在只有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没到了。” 北静太妃听了不动声色,吩咐侍女道:“告诉厨房再等一会儿,等南安王府的人来了再开宴。” 第670章 北静太妃生日(二) 众人在花厅里说着话,忽然有小丫鬟进来说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来了,众人听了都亲身相迎,北静太妃也起身,到门口去迎接南安太妃,就见南安太妃穿着一袭深紫色的常服带着几个丫鬟、嬷嬷来,南安王妃则是在一旁扶着她。 一见面,北静太妃便上前对两人说道:“快来,我才还想着你们呢,竟是这一会儿就来了。” 南安太妃亲热地拉住了北静太妃的手,笑对北静太妃道:“这人不就是不抗念叨么,快让我看看,嗯,几日不见,你愈发精神了。” 北静太妃听了笑说:“还不是让我家那个调皮鬼闹的,我呀就是没精神,也要精神了。” 众人听了都笑,热热闹闹地一起进了屋,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在众宗室王妃下首入座,往后又来了几位夫人,人到齐后不久,开宴的时间就到了,随着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来,众人举杯共同祝贺北静太妃寿辰。 宴席到了中间,史溁喝了几杯,便觉腹中略有翻滚,悄悄离席出去更衣,待出来时,却瞧见一道人影往假山后面过去了。 过去的那人穿着一身重绣绯红的衣裳,史溁回忆了一下,今日来赴宴的人穿绯红之色的人有好几人,史溁只看见了一眼也不能判断出究竟是谁。 鸳鸯也看见了那道人影,她犹豫了片刻,见史溁没有别的动作,便小声地问道:“老太太,咱们可要去看看。” “不用去,不过是谁在席上待闷了,想出来走走透口气,不关咱们的事,走吧。” 史溁没有跟过去看看的打算,但凡是判断力正常的人都应该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跟过去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说人家是不是有什么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情要做,只单人家绕开其他人,便是不想被人打扰。 史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若是碰见了什么不该碰见的,她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所以,史溁带着鸳鸯顺着方才来时的路往回走,时不时和鸳鸯说些北静王府内景色珍奇的话,鸳鸯也知道史溁的目的,也跟着说笑,主仆两人给人一种出来解闷闲逛的感觉。 就在史溁和鸳鸯一步步行来欣赏北静王府内的景致的时候,在拐角处遇见了同样离席的一位太太。 史溁不认识这人,便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便要接着往前走,不想那位太太却迎了上来,对史溁说道。 “请荣公夫人安,许久不见荣公夫人,夫人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 她上来问好还一副熟络的样子,史溁不能再当做没见过,便停下来看向这位太太,她悄悄打量了几回眼前之人,却依旧没想出来这人是谁。 史溁担心是自己忘了,便借着问鸳鸯要手帕的时候,用疑惑的眼神去看鸳鸯,可鸳鸯也不认识这个人,因此对史溁摇了摇头,示意史溁自己也不认识。 既然鸳鸯也不记得,史溁心中便有数了,这人必然不是和荣国府走的近,有许多往来的人家,因而微笑道。 “原来是你啊,劳你挂心了,都是家里孩子孝顺,我呀如今只管含饴弄孙,乐得自在。 你是要更衣么,就在后面转过角廊下最里面那里就是,你顺着走没几步就到了。” 史溁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和这位太太交谈,按说她说的这么明白了,眼前这位太太应该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眼前之人好似没听出来史溁暗指的意思一般,继续攀谈道。 “我是在席上说了一会儿话,听她们闲聊了一会儿,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出来走走。 能在这里遇见荣公夫人,也是合该我和荣公夫人您有缘。” 眼前之人说话时,在听人闲聊那句上加重了语气,史溁见她所为,哪里不能猜到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因而向眼前这位太太假笑道。 “只随便一走就遇见了,你我今日确实有缘,我也觉得待在屋里有些闷,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散一散,说说话?” 和史溁搭话的那位太太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在史溁说要找一个地方好说话,他直接就答应了,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北静王府里的一处亭中坐下,在一路的交谈中,史溁从那位太太话中漏出的信息中得知了,她是之前受过贾赦提携的一个龙禁尉的母亲,这人姓吴。 待两人坐罢,吴太太提及贾赦对自己儿子的提携,露出了十分感激的神色,见她如此,史溁因对她笑道:“令郎年轻有为,我也听人说过他才干不浅。 从前只是听闻,不过今日见了吴太太,我才算知道了,有吴太太你这样贤淑的母亲,他品行怎么会差呢。” 史溁一边说,一边让鸳鸯往后站出四五步的距离,见史溁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吴太太也让跟着自己的侍女同样退后,给两人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直到这时,史溁才听吴太太小声说道:“荣公夫人,我方才在席间听说了一个消息,说是三皇子母家送往忠顺郡王府的那个侍妾生了一个儿子,忠顺郡王爱得不行,因着忠顺郡王妃没有儿子,有意将这个侍妾所生之子记在忠顺郡王妃名下,将来好继承家业和王爵。” 史溁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消息,着实诧异了一番,不过随后她也想到了今日在席间看见坐在一众宗室命妇之中的忠顺郡王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 “那忠顺郡王妃同意了吗?” “还没有,咱们大徒礼法可是定下了,嫡子才能继承家业,想要将庶出之子扶正极为不易,便是官宦人家尚要正室妻子点头,再有族中族老同意才行,何况是宗室王府这等极为重规矩的地方。 这事儿呀,忠顺郡王妃不同意是成不了的,我听说忠顺郡王妃因为这件事和忠顺郡王大吵了一架,忠顺郡王妃的兄弟还专门去忠顺郡王府走了一趟,就是给自己姐姐撑腰。” 说着,吴太太自己叹了一口气,她年轻时也面对过这样的际遇,当年她嫁到夫家四年都未传出喜信儿,夫家对此极为不满,便给她的夫君纳了一个姨娘,结果一年后生了一个男孩。 她夫家人就想要将这个男孩记在她名下,说是她生的,她当然不愿意,可她的不愿意没什么用,夫家以礼数相逼,更有她夫君的一位同族姑母上门来说要她自请下堂。 她在羞愤之下,当着众人直接晕了过去,结果大夫一来诊脉,却发现她已经有孕将近两月,因她有了孩子,她的夫家才暂时按下了将庶出之子改为嫡出的心思。 好在运气还是愿意眷顾她的,她怀胎十月最后生下一个男孩,这回夫家得了嫡子,欣喜之余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她也终于凭借着这个孩子在夫家站稳了脚跟,虽然后来又和她的丈夫生了一子一女,可是她最在乎的还是第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就是贾赦提携的那个龙禁尉,就是当初遵从贾赦的意思,将鲟鳇鱼送往宫中的那个。 “我听人说,好像是当日忠顺郡王妃的兄弟气冲冲地从忠顺郡王府出来,然后和忠顺郡王妃娘家交好的几个人家就上表参了忠顺郡王的几处不是,所以现在据说忠顺郡王府里面日子闹得很僵,要不是这回顾忌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面子,忠顺郡王妃定然称病不来的。” 史溁听了这话,这才明白前些日子,为什么有人忽然将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忠顺郡王又拿出来参了几本,她派人去打听了几回没打探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不想是因为这个。 史溁好奇吴太太是从谁那里听到的,便问道:“这等秘事,是谁传出来的,就不怕惹了人家不满?” 吴太太听了摇头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事儿最开始谁都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有人说是忠顺郡王妃让人放出去的消息,就是不想同意这件事,也有人说是三皇子的母家做的,想让人说忠顺郡王妃不够贤良,不能识大体为王府的子嗣承继考虑。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您也知道流言一旦传出去了,就不知道最后能变成什么样,不能太当真了。” 史溁亦跟着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已经出来许久,该是回去的时候了,见吴太太没有别的话要说,便与吴太太告辞,带着鸳鸯离开,走的是和吴太太不同的另外一条路。 走在路上,鸳鸯见四周没人,便悄悄问史溁道:“老太太,方才吴太太跟您说的事情要紧吗,您怎么一直皱着眉头,难不成是什么大事?” 史溁闻言,用手去将皱起来的眉头抚平,对鸳鸯小声道:“这事对咱们来说不算大事,这里是北静郡王府,人多眼杂的,我不好和你说,等散了席,家去的时候我再和你详细说。” 鸳鸯听了心下稍安,又听史溁道:“一会儿回去,你就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也别和其他人闲着说话。” 鸳鸯听了将史溁的嘱咐牢牢地记在心中,就在两人快走回宴席所在花厅的时候,就见王熙凤带着小红迎面赶来,见史溁回来,王熙凤松了一口气,笑说道:“老祖宗去了这样久,让我好找。” 王熙凤走过来挽住史溁的胳膊,然后用极为小声的声音对史溁说道:“老祖宗,有个事儿我得和您说,就在您出去这会儿功夫,席上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 听王熙凤说席上出了点状况,史溁没来由地心中一紧,下意识就想到了方才吴太太与她说的那些消息。 “是忠顺郡王妃和那位侍妾的母亲燕太太起了冲突,原来大家在一起说京里铺子最新制成了好胭脂,燕太太说他们年岁大了,脸上多了皱纹涂上胭脂也没有年轻的媳妇们好看,忠顺郡王妃听了突然就发了火,将手中握着的盏砸了过去。 场面当时就乱了,燕太太被砸了一下急哭了,她的侍女为她辩解,被忠顺郡王妃身边的嬷嬷给教训了一顿,一个哭,一个骂,众人劝不得。” “现在如何了?” 史溁听了才被他抚下去的眉心又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她出去了并未看见事情经过,不好判断究竟是谁的过错多一些,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因问王熙凤花厅里情形如何,王熙凤依言答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北静太妃出面调停,看在北静太妃的面子上,忠顺郡王妃也没让身边的嬷嬷将人教训太久,不过也确实是气狠了,我出来时,北静太妃正在安抚忠顺郡王妃呢。” 史溁听了点点头说他知道的,和王熙凤一起回到了花厅,见北静太妃正在忠顺郡王妃身边替她擦眼泪,史溁和王熙凤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在在北静太妃安慰了一会儿后,忠顺郡王妃便说自己不怎么舒服,借了北静王府的客房去休息,待她离开之后,燕太太也借口自己有事要办,带着人离开了花厅。 北静太妃便让人撤掉刚才冷掉的席面,另摆了饭上来,众人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依旧互相说说笑笑,吃毕宴席,众人换了地方坐下,又吃了茶,才算完。 这么一耽误,时间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晚上不少,于是众人便叫带来的仆从去预备乘坐回去的马车,并向北静太妃告辞,北静太妃略送了送公侯夫人等,众人这才依次乘坐马车各自回家。 不必细说,就因为在北静太妃生日宴上忠顺郡王妃和燕太太之间闹上这么一回,忠顺郡王府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别人了,次日忠顺郡王想要以庶子继承家业的事情就彻底在京中传开。 不必细说,邢氏等人在来荣庆堂说话的时候,说的依旧是这件事,只是这几日里连续发生的事情,让众人都反应不过来。 当时忠顺郡王妃和人起了冲突后不久,在前厅的忠顺郡王就知道了这件事,奈何顾忌着北静小王爷几次都让他没落了好,只得将心中怒气强韧下,回了郡王府两人就又吵了一个天翻地覆。 忠顺郡王一气之下推了忠顺郡王妃一下,忠顺郡王妃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磕破了头,随后便不省人事,忠顺郡王本想将消息封锁住,不想正巧被听说了忠顺郡王妃和人起了冲突来探望忠顺郡王妃的娘家老太太撞见,这事就瞒不住了。 这件事直接就被捅到了当今面前,当今对这件事也是十分头疼,忠顺郡王前段时间就给他上了折子,请立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为世子,又要更改宗室玉牒。 他不想同意,就将折子留中不发,想让忠顺郡王自己好好想想,谁知忠顺郡王一意孤行,不但没自己反思,更是想逼迫忠顺郡王妃同意,这才闹成了这样。 在无奈和烦躁之下,当今下旨申斥了忠顺郡王一通,然后又特许忠顺郡王妃的娘家人将受伤未醒的忠顺郡王妃给接回家去静养,并调了太医院内最精通外伤的太医去奉差。 消息传到各家,众人就都知道了,这日说话时,史溁只听得邢氏叹道。 “这几日里外头都说疯了,也不知道忠顺郡王是怎么想的,才是一个没长大的奶娃娃,就要这般折腾。” 史溁亦跟着叹道:“我之前就见忠顺郡王妃脸色不好,没想到竟是有这样的缘故在里头,听着叫人一阵心酸。” 王熙凤也与往日不同,今日的她脸上少了些明艳的笑容,眼底更多一种怜惜和忧虑。 “忠顺郡王和王妃当初是那般好,没想到最后竟有了这样不堪的光景,我想不明白,忠顺郡王妃和忠顺郡王夫妻多年,如何就落到了现在的下场。” 随着王熙凤这句疑问出口,所有人难得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史溁轻轻岔开了话题,问起了今岁旧衣绫罗绸缎折卖换新一事,今日正值王熙凤诸般忙碌,并无许多闲暇功夫,见史溁问起,便说已经安排下去了,如此便将事情揭过。 待邢氏和王熙凤都离开,史溁独自拿了书来看,就听鸳鸯小声问道。 “老太太,您说忠顺郡王立世子这事儿是不是不能成了?” 史溁听了觉得奇怪,鸳鸯平时不是一个喜欢说别人闲话的人,怎么今日这么反常,倒问起来这么一个问题了,因此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疑惑地看着鸳鸯。 “怎么想到问我这个问题了?” 鸳鸯抿了抿嘴唇,半晌之后,才对史溁说道:“方才送太太和二奶奶出去的时候,我听太太问了二奶奶这个问题,然后我见二奶奶愣了一下,说她也不知道,说这件事不好说。” “所以你就想问问?” 史溁还以为鸳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呢,没想到竟然是听说王熙凤也没有答案因而好奇,便对鸳鸯笑道。 “我觉得最后有很大可能还是能成的。” “啊,为什么,忠顺郡王妃都......生死不知了,这事儿怎么还能成呢?” 史溁说这件事最后有很大可能忠顺郡王的想法还会视线,鸳鸯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听史溁解释道。 “鸳鸯,忠顺郡王今年多大了你知道吗?” 显然鸳鸯并不知道忠顺郡王的岁数,因此 她摇了摇头,对史溁说道:“不知道,不过听说忠顺郡王是当今的兄弟,应该也有四十了吧。” “嗯,和你猜的差不多,他今年四十有二了,那你知道他又几个儿子吗?” 史溁点点头,说鸳鸯猜的还算准,便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闻言鸳鸯苦笑了一下,对史溁说道。 “老太太,这我上哪能知道......” 鸳鸯这么说,史溁也是一笑,她知道鸳鸯肯定不知道忠顺郡王有几个儿子,只是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与这个问题有关,因此才问鸳鸯,让鸳鸯注意到这个关键的问题。 “忠顺郡王有七个女儿,除了一个早些年就夭折了的儿子外,可只有这一个刚出生的儿子。” “那确实是不好说了......忠顺郡王要是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那他肯定是想将自己的家业都交给这个儿子来继承。” 经过史溁这么一说,鸳鸯才明白史溁判断这件事很大可能能成的依据是什么。 要是忠顺郡王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那即便是忠顺郡王妃再不愿意立这个男孩做世子,最后为了忠顺郡王这一脉的延续,也不得不同意忠顺郡王的想法。 而当今迟早会因为这样的考虑,同意忠顺郡王的请求,到那时,便不是忠顺郡王妃能阻拦的了的了。 “鸳鸯,还有一点,是我自己的猜测。” 史溁忽然收起了脸上的微笑,整个人都严肃起来,鸳鸯见了,急忙竖耳去听,就听史溁垂下眼眸说道。 “忠顺郡王妃的情况很不乐观,从那日受伤到现在,都没有忠顺郡王妃醒过来的消息传出来。 鸳鸯,如果......我是说如果,忠顺郡王妃这回因为伤势恶化,醒不过来的话,之前所有的,被视作阻拦的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忠顺郡王可能会因为误伤忠顺郡王妃被训斥,也可能会被当今命他对郡王妃的娘家进行补偿,可这都不会影响到其他的事情。” 史溁见鸳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麻木和满满的无奈,又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个让人听起来更无法接受的可能,那就是生下儿子的这个侍妾,在册封世子的时候,会因为需要名正言顺,被册立为忠顺郡王的继王妃。” “所以这一切是因为,他们被需要,因此被人选择。” 正如许多年前的事情一样,不是你想要什么,或者是觉得不该什么,就能实现你自己的想法的,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他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做法,甚至从他们到这世上的第一刻,就已经被人安排好了一切。 史溁说完这些,就没有说话,鸳鸯也没有,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很长时间。 第671章 忠顺郡王被禁足 世情如此,不是单独的一个人说几句话,或者是做几件事就能改变的,在忠顺郡王妃这件事上,史溁想了很多,她有许多的问题知道答案,也有许多问题是她想知道答案的。 每件事都会来的很快,也会过去得很快,忠顺郡王妃的事情就是如此。 不是每件事都会有一个好结局,就在两日后,史溁从出去上朝回家的贾赦口中得知了忠顺郡王妃不治身亡的消息。 在听到忠顺郡王妃故去消息的那一刻,鸳鸯正在给史溁倒茶。 就是因为鸳鸯听到了忠顺郡王妃离世的消息,她手一抖,茶因此溢出了茶杯流到了桌子上。 当时贾赦正坐在石英旁边,看见鸳鸯倒个茶竟是毛毛躁躁的,就是眉头一皱。 不过因为鸳鸯素来得史溁的喜爱,见史溁并没有发怒,便没有出声,只是脸色微微沉了一下。 史溁抬头看了贾赦一眼,咳了一声,对鸳鸯说道。 “我记得上个月我得了一包好茶,是暹罗那边进贡来的,我的敏儿和玉儿都爱喝,你拿了给她们娘俩送去。” 鸳鸯也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急忙应了,叫小丫鬟们过来将桌子收拾了,又让碧玺重新给史溁和贾赦上茶,自己则是按照史溁吩咐了去取了一罐茶叶,往贾敏和黛玉的住处而去。 小丫鬟收拾完后,史溁才与贾赦继续刚才的话题,史溁因问贾赦道。 “你具体说说早朝上发生的事,忠顺郡王妃不是昨日离世的么,怎么还有隐情?” 史溁从贾赦简单的几句话中听到了不寻常的地方,贾赦方才一回来说的是忠顺郡王妃的娘家人在早朝上狠狠地参了忠顺郡王一本,说忠顺郡王妃是忠顺郡王害的,要求当今做主。 也正是因此,史溁有些不明白,忠顺郡王是怎么害郡王妃了,难不成是害怕王妃醒过来,派人去杀人了? 不能啊,史溁都不想相信她的这个猜测,忠顺郡王也不是一个莽撞无脑的人,这个时候他就算是要表演,也得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就比如说,他可以借着忠顺郡王妃的去世,表现出后悔,说自己夫妻情深,再当着众人面前哭上几场,这次的关基本上就能平稳度过。 史溁想不通,就听贾赦说道:“今日朝上没什么大事,本来就要散了,不过忠顺郡王妃的娘家兄弟突然在外面敲了登闻鼓,您也知道的,这但凡是敲响了登闻鼓必定就不是小事。 当今便叫人进了殿,问他们是怎么回事,结果,忠顺郡王妃的娘家兄弟直接就拿出了证据。 说是忠顺郡王妃去世之后,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奶嬷嬷留下一封遗书就吊死在了忠顺郡王妃已故母亲的牌位前,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那遗书里面说,忠顺郡王妃这么多年没有生出来儿子,就是因为在忠顺郡王妃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忠顺郡王就胁迫她让她在忠顺郡王妃的饮食中下了药,让忠顺郡王妃从此再也不能有孩子。” 史溁听了皱眉问道:“若是不能生育,当有大夫能诊治出来才对,总不能这么多年太医问诊,都没能诊出忠顺郡王妃身体的异常吧。” 贾赦闻言点头说道:“母亲怀疑的对,当今也是这么问的,只是忠顺郡王妃的兄弟拿出来一包忠顺郡王妃奶嬷嬷和遗书一起留下来的药。 正是那药的问题,那药是从南边巫医手里找的,咱们大徒的太医不精通这个,加之此药不会影响脉象,所以一直都没有人能察觉。” 史溁一听,竟又是南边来的巫药,不由得紧皱眉头,半晌她才对贾赦说道。 “怎么有是这种巫药作祟?当年先帝禁止的那些南疆那边来的草药,依旧有人在暗中配制?” 贾赦查秦可卿等人所中之毒时,曾经捣毁了好几处有奇怪炼药的地方,从中销毁了许多不知名的草药。 也得到了许多记录采药的名册,贾赦因而深知其中厉害,所以在听说了忠顺郡王妃是死于这个原因时,才会格外注意其中的原因。 贾赦闻言轻哼一声,对史溁说道:“先帝下令禁止不假,可总有些人会不听话,他们才不会管是否会危害到大徒江山,他们只记得这些东西能为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 只怕害死忠顺郡王妃的那种药,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人拿到了,只不过是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给忠顺郡王妃使用,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中招而不自知。 要不是这次意外,也许忠顺郡王妃的娘家人一直到死都不会知道他们家寄予厚望的女儿,在暗中被人下了药。” 贾赦说到这里语气略微变弱了几分,目光也有了一些躲闪,史溁自然将他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心中略有不解,不明白贾赦为什么言辞凿凿地说着别人,怎么自己反倒心虚起来。 而且,他的这种心虚,给了史溁一个感觉就是好像是他也做过这种事一样,史溁想到这里之后,未免疑惑起来,忠顺郡王做的那些缺德事,难道贾赦也做过? 有了疑惑,自然就产生了联想,史溁突然就想到了邢氏一直都没有孩子,也许并不是她不能生,或者是缘分未到的缘故。 所以......贾赦是给邢氏...... 想到这里史溁觉得自己好像是又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暗自将心中的诧异压下,只作自己不知。 只是由于念头出现得太突然,史溁没有隐藏住自己的心思,流露出来了一丝惊讶在外面,好在贾赦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那份虚无的尴尬中,并没有发现他察觉到了什么。 史溁与贾赦正说着话,就听有小丫鬟进来传报,说是邢氏来请安了,在听清楚是谁来了之后,史溁的目光骤然变得幽深起来,而贾赦也是突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因此,在邢氏进来的时候,他一直都是低着头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史溁因为有了些许猜疑,所以才看向他的时候也略微有些改变。 对此,邢氏只是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并没有往多想,因而在请过安之后,她便在贾赦身边坐了下来。 史溁因问她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邢氏急忙答道。 “才我过来的时候,遇见了人儿往里送信儿,老太太可知是谁?” 史溁心中盘算了一二,没有想起来,便问道。 “这么多人我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你不如就直说罢!” 邢氏听了也笑,也不再和史溁卖关子了,开口说道。 “是妙玉探亲回来了,他们还有一两日就能走到京里了,所以就先派一个人过来回话。” 史溁还以为他说的是什么别的人呢,一时半会的都没有想起来,原来竟然说的是妙玉,不由欣喜起来。 当初在前往金陵之前,妙玉便回乡祭祖而去,之后,当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妙玉依旧没有回来,而是给他们写了一封信,说是有事耽搁了,史溁也让她不用着急,把他自己家乡的事情办妥当了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因此,这么两下耽搁起来,京城里的事情又多使用,便把这件事情给忘到了脑后,要不是这回有人先回来报信,说妙玉要回来了,史溁一时半会的,根本就想不起来。 不过既然有了消息,便要安排下去,不管是打扫房舍还是准备应季的衣物等物,都需要时间,史溁因对邢氏笑道。 “这是好事,之前我见他给我来的信上说有事情要办,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子,这回他把事情办完了回来,我这心里要是更放心了。 她之前住的院子,我一直有让人打扫,不过里面的被褥也是需要拿出来翻晒的。 这几天天气都好就让丫鬟将屋内的被褥陈设都拿出来晒一晒,等他回来以后立时住进去。” 邢氏来回禀此事时,就知道他听了这件事情会开心,因此也是笑着答应了,随后转身出去安排妙玉回来的诸般事宜。 就在史溁和邢氏说话的时候,贾赦是一言未发,史溁特意留意了一下,当邢氏走进来的时候,他是个什么反应。 结果果然如史溁所料,贾赦在看见邢氏的时候更为心虚了,由此便可以肯定的判断,贾赦必然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邢氏的事情。 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史溁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事不好挑明,只能当做不知道来处理,以后还是对邢氏好点吧。 邢氏离开之后,贾赦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忠顺郡王妃的娘家告了状,又有物证,虽然没有人证,但是想来也没有人会在这种事情上作假 。 只是忠顺郡王对此事矢口否认,说必定是那刁仆自己想要暗害主人为之,然后再让嫁祸给他。 因着忠顺郡王抵死不认,于是当今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些话都出自一家之口,在没有其他人证实的情况下,确实是不好立刻决断,于是只能斥责了一通,又禁足了忠顺郡王,将这件事交给宗人府来查探实情。 说完忠顺郡王被禁足的消息后,贾赦便起身离开了,史溁淡淡望了一下他的背影,颀长的身影竟有几分落寞在里面,不易让人发觉。 又过了几日,就听说是靖海侯已经彻底了结了战事,已经拔营回朝,自此战事皆定。 朝中的喜气更上一分,尤其是冯紫英之母冯太太最是高兴,他得了信儿,说冯紫英立了大功,其中不少回都得了贾赦之门客柳湘莲的照顾,便前来荣国府拜访。 来的时候,冯紫英之母冯太太带来了几盆兰草和香桂来,史溁、邢氏王熙凤见了都觉得极好,史溁记得在北静太妃生日宴上,冯太太并未说他们冯家的铺子里有桂花,因问道。 “兰草也就罢了,正是当时,可如今不是桂花开的时节,你们家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么好的桂花?” 冯太太听史溁问她急忙笑着答道:“老太太,这桂花可不是我们家的,是我们从别人手里得来的。 是从夏家买的,他们家里富贵非常,京中城里城外的桂花都从她们夏家出。” 史溁听了冯紫英之母冯太太说的话,便知道这两株桂花是夏金桂家中培育,因笑道。 “原是他家的,怪不得,我听人说便是宫中陈设的桂花,也是到他们夏家去采买,”。 听得史溁也知道夏家,冯太太因笑着说道:“就说是呢,他们家里据说有几十顷的地专门就种这些花草,只是有一点却是可惜了。” 史溁见她说着话语气就变了,因问道:“他们家如此鼎盛,如何就可惜了?” 冯太太见史溁神情确实是不知夏家情况,便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太太久将养着可能不知,约么两三年前的时候吧,夏家的太爷就没了,说是得了病病死的,夏家那位太爷没有儿子,独老妻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光景,家中没个能主事的人,全靠夏家太爷身边的一个老管家支撑着。” 冯太太说着夏家的情况就唏嘘起来,“老太太也别奇怪我知道的详细,他们家说起来和之前找我买海棠的薛家是姑舅亲,就是薛家前几日来问我,说夏家要卖他们家里的种桂花的地,我有没有兴趣买。 他们说了,我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正巧我们家也做花草生意,着人去了他们家一趟,买了他们家里十几顷的桂花,想着府上也爱赏桂,索性就一并带上了。” 史溁一听冯太太说的夏家现在的情况,就明白了富贵如夏家,也遇见了和薛家一样的问题,夏家现在的境遇和薛家老爷刚去世的那几年里是如何相似,甚至来说,夏家的实际情况应该可以说是比薛家还惨。 薛家好歹还有薛蟠这根独苗儿在,夏家才是真正的绝户。 此外,从夏家卖地的行为看,夏家母女未必能保住夏家太爷这些年来挣下来的家业。 第672章 获封太尉 话说,这日下了早朝的贾赦才回到荣国府不久,就接到了让他进宫的旨意,今日朝中本无甚要紧事,贾赦又早早安排完了事情,就想着回家来拿点儿东西,不想还不等他出门,就见到了来传旨的人。 面对站在他面前颇为恭敬的内监,贾赦还是让文鸿去给几个内监上了茶,自己则是重新换上了朝服,这才随着来传旨的内监匆匆进宫。 从轿子里面出来后,贾赦忽然发现,宫门口竟然还有一个轿子停在那里,而站在轿子旁边的那个人,正是史鼐家里的大管家。 史鼐家里的大管家见到了下轿的贾赦,看了几眼贾赦身边的内监们,见内监们没什么反应,便走上前来和贾赦问好。 贾赦因问道:“你们家老爷也被传召了?” 史鼐府上大管家躬身答道:“回赦老爷,我们家老爷比您早一刻进宫。” “嗯,知道了。” 贾赦点头说自己知道了,随后便跟着几位内监进宫,并未和史家的大管家说什么话。 而几个内监将贾赦引到了御书房,就见御书房外戴忠全正在此等候,而比他先进宫的史鼐正跪在御书房前面的台阶下,等待传召。 戴忠全似乎早得了当今的吩咐,见贾赦来了,立刻上前对贾赦笑道。 “贾大人来了,陛下正等着您呢。” 说着将贾赦带了进去,一进御书房,贾赦便低下了头,走到御案前,恭敬地对当今叩拜,既行国礼,当今坐在御案前笑着受了,将贾赦唤起,又赐贾赦座。 贾赦推拒几次,见当今始终坚持,这才受了,只是仍然谨慎坐的笔直,当今见了他这般模样,失笑道:“怎么几月不见,贾恩侯你就这么拘谨了,这可不像你啊。” 贾赦谦虚一笑,对当今说道:“陛下,微臣自入朝以来,得您所赐天恩,幸及自身,一直不敢或忘。” 当今听了眼底也开始出现笑意,对着贾赦笑骂道:“行了,你也别和朕文绉绉的,朕听了几月他们那些文人引经据典,早听得不耐烦了。” 有了当今此言,确认了当今心情还不错的贾赦这才笑道:“陛下,不知陛下寻微臣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当今点着两卷明黄色的绸布,对贾赦笑道:“朕听太医说你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尚未好全,所以特意叫人备了你能用的上的药材,一会儿你带回去。 ” 贾赦闻言起身谢过,当今让他坐着回话,不用回回起来后,才又对贾赦道。 “今北边已经安定,可此战我大徒损失不小,受伤之人数万,更是有数千将士在边疆殒命,以至骨肉各方,不能归家享天伦之乐,朕虽富贵无极,听取传颂之语,仍觉终无意趣。” 贾赦几次在战场上与敌人交手,带人冲杀,直面沙场上的残酷,几次危险时都觉得自己回不来,更是能体会当今说的那种感觉,在面对散发着寒光的刀剑时,就会觉得再无闲隙去想家务私情,也许知道自己临死的那一刻,才会想起当初离家的时候,与自己的家人惜别的情景。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感受,因而在开口回答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 “田舍之家,虽常为柴米烦忧,可终究聚能享天伦之乐,可天下终究需要有人去守,若是每个人都只顾自己,不顾家国,天下岂不就乱了。 今陛下使人征战北疆,是为了大徒万世基业永昌,便是流血也是寻常,经此一战,或可保大徒几十年边疆平定。 若是因为惧怕损失,不敢出手,便会助长各个外族的气焰,到时战事四起,大徒会损失更多,所以陛下您做的没错,也不必为在战事中故去的人愁苦。 只要我们记住他们为大徒做出的贡献,不辜负他们的付出,他们就不算白白牺牲。” 贾赦见自己一番话后,当今说起边疆战事后苦闷的神情似有松动,因而向当今建言道:“陛下若是依旧心有感念,不如在宫城之外,市集之中为在边疆故去的将士们立碑,让世人永远记得他们,您看这样可好?” “恩侯所言有理,待靖海侯回来,朕便下令让工部在城中建碑一座,用以铭记戍边将士之功!” 贾赦听了立刻起身叩拜说当今圣明,当今笑了起来,随后他将方才用手点着的一卷明黄色绸布扔向贾赦,示意贾赦自己去看,贾赦接住绸卷后展开一看,却是当今亲笔写就得一道旨意,旨意上加封贾赦为一品太尉。 贾赦一愣,随即说道:“陛下,微臣何德何能,领此厚恩,太尉一职掌天下兵马调动,至关重要,微臣不敢当。” 当今笑道:“朕说你当的起,你就当的起,这个位置朕已经想了许久了,本来是想在你回京之后就立刻给你的,不过你毕竟是装病,明面上你还是在京城里的,因为寻不到什么好由头,因此才耽搁下来。 这回靖海侯班师回朝,朕可算是找到了机会,此时不封更待何时。 何况,你领了太尉之职,此次迎接靖海侯他们归来也算是顺里成章。” 当今提起靖海侯要回来的事情,也是笑容满面,此一战,琉球彻底没了和大徒叫嚣的底气,更是让他将封禁了许久的海运得以开启,有了海运的大徒,必然威震四海。 说着,当今忽然想起什么,对贾赦说道:“哦,对了,顺宁亲王也要回来了,朕准备加让他担任九门提督一职,约么路程他和靖海侯应该是前后不到一日抵达京城。 朕已经决定,为了省些花费,就给他们放到一起举办宴席,你记得安排一下。” 贾赦见当今意思已决,便领了圣旨,叩头谢恩,承诺说一定办好差事。 当今又和贾赦说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不过都是小事,待说的差不多之后,这才好似突然想起来外面还有一个等着的样子,问了一下贾赦。 “恩侯,朕好像记得也召了史鼐来是吧。” 贾赦正在想着这个太尉该怎么办,迎接王师的宴席该怎么安排的时候,突然听当今提起史鼐来,抬头的时候就有些迷茫。 史鼐?啊?啊!对啊,史鼐好像还跪在外面...... “啊,是的,微臣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门外候着呢。” 当今听了微微点头,似乎对贾赦的反应很满意,因而对戴忠全吩咐道:“戴忠全,你去叫他进来,朕和贾爱卿商议国事,才腾出来空见他。” 有了当今的发话,史鼐才起身,不顾自己跪得生疼的双腿,躬身跟在戴忠全后面走了进去。 “草民史鼐叩见陛下。” 史鼐一进来就给当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当今冷了他这么长时间也够了,因而在史鼐行礼之后,将人叫起。 “嗯,你是公侯之后,不必自称草民,和以往一样称臣吧。” “谢陛下。” 当今让史鼐以臣子自称,史鼐自然知道这是当今给出的恩典,因此又是一拜。 “这次去平安州,你做的不错,你的事情,已经有人都告诉我了。” “臣微薄之躯,能为陛下效力,是臣的幸运,臣自当尽心竭力。” 当今听了微微点头,随后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侍立的戴忠全,让他将桌上的另一道圣旨宣读。 戴忠全会意,向当今行礼后,将桌上的圣旨拿在手中,对站在屋中的史鼐说道:“忠靖侯之子史鼐领旨!” 史鼐依言下跪,恭敬说道:“臣史鼐领旨。” 贾赦见戴忠全宣旨,就要亲身一起跪拜,不想却被当今用手势叫住,让他坐在座位上,贾赦无法,只得继续坐着,等待着宣旨的完成,好在以当今的性格,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辞藻堆砌,圣旨简单明了,因此戴忠全宣旨的过程也很快。 “臣史鼐叩谢皇恩浩荡!” 在戴忠全将圣旨宣读完毕后,史鼐颤抖着双手接过了这道圣旨,从他颤抖不止的双手上,可以看出他内心是如何的激动万分。 史鼐现在有这样的表现也不意外,因为即便是贾赦,在听了刚才当今让戴忠全宣读的那道圣旨后,心中也激动不已。 刚才宣读的那道旨意,封了史鼐一个刑部员外郎的职位,史鼐由一介白丁,重新有了身份,这让史鼐如何不激动。 别小看这刑部员外郎只是一个从五品的职位,那也是史鼐一家的希望,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史鼐不敢想象的了。 贾赦和史鼐都获封之后,当今想说的想做的也都完成了,便让两人退下,贾赦和史鼐便告辞离开。 直到跟着内监走出宫门,史鼐还没从得了职位的喜悦中反应过来,贾赦走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上有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喜悦,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道。 “放心吧,好好做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史鼐热泪盈眶,对贾赦一笑,郑重地说道:“我会的。” 随后,他用剩下的那只手紧紧地抱着那道能改变他以及他的后代子孙的明黄色圣旨,他脚步轻快地走向史家的骡车,那条空荡的袖管随风飘荡着,似乎是在诉说背后的故事。 随着贾赦和史鼐二人出宫,两道圣旨也由专门传旨的内侍们,发到各处,随着这两道旨意的送达,京城中再一次起了不小的波澜。 “你说什么?当今封了贾赦当太尉?” “千真万确!” “那可是太尉啊!多少年都没有人当过太尉了!” ...... 而得了当今吩咐的贾赦并没有回荣国府,而是径直去了礼部,安排王师回朝的诸多事宜。 随着贾赦的到来,礼部这才知道原来顺宁亲王也要回来了,回来之后还要接手九门提督的位置,礼部的消息迅速散开。 于是,众人便都明白了,原来当今将贾赦放到太尉的位置上,是想要制衡他那位战功赫赫的兄弟。 这个消息一出,朝臣们对贾赦的嫉妒之心就淡了几分,当今此举,不就是将贾赦当做一个可以用来平衡势力的棋子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倒是有很多有心人注意到了史鼐得了刑部员外郎的职位的事,心中对史鼐家的情况重新估量了一番。 消息传的极快,何况贾赦得封太尉,自然遣了文鸿回来报信,荣国府上下听说了此事都是喜气洋洋,在告诫了诸人不许出外张扬之后,史溁便赏了全府上下三月的月钱为赏钱。 邢氏虽然对贾赦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了,不过贾赦越好,她的日子自然也过得越好,因此听说了贾赦成了太尉,也是极为高兴,跟着赏了底下人好些银钱。 要按王熙凤悄悄对贾琏说的话来讲,那就是太太难得这么大手大脚一回。 随着贾赦得封太尉的消息一同回来的还有史鼐的消息,文鸿说出史鼐的消息之后,史溁就看见史湘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明白,这府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史湘云更希望史家的情况会过得更好。 及至傍晚贾琏下衙归来,便见着了贾赦,他一改在外面的沉稳形象,上前来对贾赦就是一拜。 “儿子,见过太尉老爷!太尉老爷好!” 贾赦被贾琏这副跳脱的样子惊了一下,随后眼中涌现出无尽的笑意,一巴掌拍到贾琏肩膀上,佯装不悦道。 “臭小子,也敢打趣你老子了。” 贾琏感受到了贾赦心中的愉悦,因而对贾赦油嘴滑舌道:“太尉老爷金安,儿子这也是在为父亲您开心不是。” 贾赦听了也笑,对贾琏道:“高兴归高兴,想来你也知道了,接下来礼部有大事要办,你可要留着神儿办差,若是办砸了,你老子我可是不会给你留情面的。” 贾琏在礼部任职,已经知道了要做的事,自然点头称是,说自己定然好好做事等语,贾赦听得满意,又对他道。 “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个好悬瓶,今儿就予了你,你自取了放你屋里去罢。” 贾琏听了又急忙谢过贾赦,回头亲自带了小厮昭儿去拿,回到东院后,摆在了屋内的雕空玲珑木板中。 第673章 孙绍祖提亲 然而就在荣国府上下人等都在为了贾赦获封太尉感到高兴的时候,史溁就听说府上有人送来的拜帖。 一般来说,送到荣国府的拜帖子,都是先问了送帖子的人家是谁,然后将帖子拿进来回了主子,问过主子的意见之后,再决定收不收下送来的拜帖。 可这回来送帖子的人却有些意思,那人浑身绫罗地穿着,到了荣国府门前却是极为低声下气,口中恭维之语不断。 门房见他穿着不俗,便也耐着性子听他说话,只是来人说了一通,却没说他是哪家的人,只是将封在盒子里的拜帖送到了门房手中。 门房本来不想理会此人,不过见此人用来装拜帖的盒子都是上等的紫檀木,又怕这是谁家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在此暴露身份,因此,犹豫再三后,还是接了盒子。 说来也奇怪,其余人递交了拜帖之后,一般都会在门口等上一会儿,这人倒好,将装有拜帖的盒子递给门房后,就跟在门房身后,一副这会儿就要进府的样子。 门房极为诧异,不过来人颇有气势,看着不像是什么坑蒙拐骗之徒,因此将事情给往里头送消息的小厮说了,便将人交了过去。 那小厮正是史何的儿子,他见此人行动之间颇有傲然之气,与朝中的一些大人气势颇有相似,便将人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客房,让人上了好茶点,便急匆匆地进去禀报了。 不想他正跑间,就遇见了刚从荣庆堂出来的他老子史何,史何见他脚步轻浮,不由得喝道。 “我都是怎么教你的,你难道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要紧事能让你这么跑?” 史何一边训斥一边发现他儿子手中拖着的盒子,便问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史何的儿子闻言挠了挠头,随后对史何说道:“门房说这是拜帖。” “拜帖?什么拜帖要这样装着?是谁家送来的,送帖子的人呢?” 史何一听这价值近千金的紫檀盒子里装的仅仅是张拜帖,就觉得事情很是奇怪,所以连问了几个问题,盘问这张拜帖的来历。 史何的儿子听他老子问,也觉得有些奇怪,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回答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家送来的帖子 ,不过这帖子是门房送进来的,跟着来送拜帖的人我倒是见了,那人似乎不像是谁家的下人,更像是您曾经带我见过的一些大人。 送帖子的人已经被我安排在客房里了,用了好茶点招待着,并没有失了礼数。” “嗯,没直接把人带进来,这事儿你做的还算妥当。” 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史何就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对他儿子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说完,史何就转身往他刚才来的方向走,到了荣庆堂,让小丫鬟进去通报了一声,史溁有些惊讶,她刚才才吩咐了史何一些事情,怎么这么一会儿史何便回来了,莫非是有什么地方史何没明白,便让史何进来回话。 史何一进门史溁就看出了史何脸上的表情有些急切,因直接问道:“你有什么话说,就直接说吧!” 史何因答道:“老太太,我才出去,正巧遇见一件奇怪的事情,心里拿不准主意,就想着来请老太太示下。” 史何见史溁冲他点点头,随即便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鸳鸯,鸳鸯自然清楚这个盒子史何要给史溁看的,便伸手接了过来,放到史溁身边的桌子上。 史溁看了一眼那个精致得不同寻常的盒子,心中略有怀疑,于是转头去看史何,就见史何说道。 “老太太,这是外头送进来的一张拜帖,说是来人不说自己的身份,但是看着穿着贵气,身份不同寻常,所以门房的小厮们也不敢拒收。 因此,就着人送进来了,我瞧见他们在府里徘徊,便问了这事,接了盒子过来。” 史溁听史何说完情况,亦是皱起眉头,就在她了解到事情情况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去猜测送来拜帖的人是谁,不过万思不如一见。 事情到底实情如何,还是要看一下那张拜帖才能知道,为了保险起见,史溁还是让屋里的小丫鬟们出去了,只留下鸳鸯和碧玺两个大丫鬟在身边。 直到这个时候,史溁才在三人的目光下,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来那张拜帖,她将那封拜帖打开来读了一下,随后直接就将那张拜帖扔到了桌子上。 鸳鸯、碧玺和史何三人都被史溁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鸳鸯刚想劝,就听史溁说道。 “碧玺你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手。” 碧玺闻言一愣,随即立刻答应了,去茶水房换了水来,史溁将手用皂洗了好几遍,仿佛想要洗掉什么污秽一般。 屋内的其余三个人见此情形,都不敢说话,只站在那里看史溁洗完了手,又气呼呼地不愿意再看那上面的拜帖一眼,三人就知道了,史溁突然生这么大气的根由就在那封由史何拿过来的拜帖上。 缓了一会儿,鸳鸯见史溁的面色略有平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问史溁道:“老太太,是这张拜帖有什么不妥吗?” 对于鸳鸯的出声,碧玺和史何都悄悄地用佩服的目光看她,谁都知道老太太一旦生气,那后果是相当的严重,就算是贾赦也不敢在老太太生气的时候乱说话,鸳鸯敢在这个时候问老太太,着实是极为有勇气的。 “你说的没错。” 史溁平复了一下心绪,先是回答了鸳鸯的问题,随后见他们都是一连紧张的样子,对他们解释了一下。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生气不是冲着你们,而是冲着让人送这张拜帖的人生气。” 史溁说着,拿出来一条极为普通的帕子,用它包着将请帖递给了鸳鸯,对鸳鸯说道:“你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混账话。” 鸳鸯听了史溁的话后一惊,随即和史溁一样,用帕子隔着,接过拜帖看了一眼,随着她看清楚拜帖上面的字迹,她眼睛就瞪得滚圆,接着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史溁,口中更是有些磕巴。 “这......这不可能吧,孙家竟然这么大胆.....他竟然敢肖想......” 鸳鸯不敢再往下说了,可是仅凭着她的这些只言片语,碧玺和史何就猜了个大概。 他们都知道史溁十分厌恶孙家,更何况前一段时间,孙家还追名逐利,大肆结交朝中大臣,拜访公侯人家,史溁得知了消息之后,当时就说过孙家不好等语。 方才鸳鸯的话中更是说孙家想要荣国府的什么东西,这让两人更是惊讶,孙家竟然这么贪心,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荣国府身上,属实不知天高地厚了。 “鸳鸯,你去将太太和凤丫头请过来,我有话要说。” 鸳鸯已经知道了那拜帖上的内容,便知道史溁要找邢氏和王熙凤,必定是要说这件事,因此亲自跑着去请人,因为荣庆堂和荣禧堂离得近,鸳鸯便穿过回廊,先去了荣禧堂里面找邢氏。 当时邢氏正在带着她身边的大丫鬟绣扇面,就见鸳鸯一脸着急地来了,因问道。 “鸳鸯,你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事要找?” 鸳鸯点了点头,说道:“太太,老太太那里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请太太过去商议,还请太太快些过去。” 邢氏见鸳鸯语气郑重,便知道事情不小,因此直接将手中没做完的扇面给扔下,带着沫儿赶往荣庆堂。 鸳鸯则是按照史溁的吩咐去东院寻王熙凤,王熙凤此时正安排一众管事婆子们的差事,见鸳鸯过来,她就知道有事情了。 因此王熙凤就直接让那些管事和婆子散了,待人都离开后,听鸳鸯说明了来意,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在得知了孙家拜帖的情况之后,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急忙和鸳鸯往回走。 史溁等邢氏和王熙凤都到了之后,才阴沉着脸开口说道。 “你们知道吗,那个孙绍祖的孙家竟然说想要向二丫头提亲!” “什么!” 不同于问了鸳鸯情况的王熙凤,邢氏对于史溁叫她来做什么,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因此在听了史溁说的话之后,反应最强烈的就是她,而微微得知了一些情况的碧玺,史何,还有王熙凤都是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诧异。 “老太太,这不是真的吧......” 邢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史溁那气愤不已的眼神说明了她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史溁真的没有说错,那个孙绍祖真的有这个意思,竟然要娶她宝贝的二丫头。 邢氏只觉得自己接受不了,随后她又看见了在桌面上摊开的孙家拜帖,快速看了一遍之后,邢氏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对史溁说道:“老太太,这个孙家怎么如此不要脸,他沾了老爷的光得了龙禁尉的好差事不说,竟然还想求娶咱们家的女儿。” 史溁冷笑道:“他那是得了一点儿好处,就轻狂得不成样子了,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实差的龙禁尉,不算什么。” 王熙凤想了一下说道:“老祖宗,您打算怎么办?” 史溁看向邢氏和王熙凤对她们说道:“先拒了孙家拜见的帖子,我听说孙家前段时间拜访了许多人家,除了咱们家和史家还有林家,其余那些个公侯伯府他都拜访过了,可见此人是一个极为钻营之人。 他既然想要平步青云,跻身权贵,那就断了他的念头,和咱们几家都知会,不许和给孙家提供便利。” 史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之后才道:“今年是动不了孙家了,上面留着孙家还有用,等翻过年去,将咱们手中握着的那些孙绍祖的罪证拿出来,让他为自己做下的事情偿还代价。” 得知了史溁已经做好打算,邢氏狠狠地点头道:“就该如此,要说之前也就是咱们手中的证据不足,不足以动摇孙家全部的根基,这才让那个孙绍祖寻到了机会,这回他既然将主意打到咱们家,那绝对不能容忍他了。” 王熙凤也道:“太太说的很是,我这里也有一些孙家的罪证,都是无意之间听人说起后,才查到的,一会儿我就让小红送来。” 史溁听了点点头,对两人道:“那就这么办,待这回的风头一过,就让人上折子参他。” 对于史溁的打算,邢氏和王熙凤都没有意见,随即史溁便让史何将给送孙家拜帖的人送走,史何答应着去了,找到还在喝茶的那个人,将人给请出了荣国府。 “这位爷,您可以离开了。” 史何将那张拜帖和装有拜帖的盒子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送信的人,那人是认得史何的身份的,他见是史何亲自来了,还以为是府里的人要见他,笑容满面地起身,不想竟然听到了一句逐客令。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还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那人看着眼前虽然在笑着,却笑意不答眼底,实则态度冷淡的史何,也不再故作深沉,他对史何说道。 “我是孙家的,我家主人是新进的龙禁尉,我家主人想拜访府上,还望您给通报一声。” 史何听了心道,我要赶的就是孙家,因此只让身后的几个小厮围过来,虽然并未动手赶人,可意思也到这里了,那人见状只好拿起盒子往出走。 “我们家老太太说了,身体不适,还请你们家主人改日再拜访吧。” 史何最后说了一句,随后就带着小厮们将人亲自送了出去才罢休。 贾赦傍晚回来的时候,就从门口迎接他的史何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当贾赦听说孙绍祖那个混蛋竟然说想娶他的女儿,贾赦当时就气得不行,直接往荣庆堂来找史溁说这件事。 在贾赦大步走进来的时候,贾琮正在给史溁请安,就听贾赦人还未到声音就到了。 “母亲,我听史何说,孙家那个混账说要求娶二丫头?” 第674章 着急的卫若兰 孙绍祖有意向贾瑛提亲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瞒住人, 贾琮知道了之后,就悄悄地和贾环将事情说了。 贾环知道了之后,想到宝玉最在乎这个,就去找了宝玉说这件事。 不想他过去的时候,宝玉正和卫若兰一起做功课,见贾环急匆匆地进来,两人都觉得十分诧异,毕竟今日周先生留下来的功课可不少,若不抓紧时间写,怕是睡觉之前都写不完。 “环儿弟弟,你来做什么,难不成你功课做完了?” 宝玉见贾环来,还以为他已经做完了功课,正准备借鉴一番,不想贾环伸手拉开凳子坐下后,却说出来了一个让他彻底没了心思做功课的消息。 “没呢,不过做功课可没这件事要紧,宝二哥哥你可知道,今天咱们府上有人来拜访,说是要求娶二姐姐呢!” “什么?” “什么!”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声音之大,贾环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的,他看着眼前同时扔了笔,惊呼出声的两人,有些磕巴地问道。 “若兰大哥,宝二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贾环话音刚落,就听卫若兰直接问道:“你先别管我们做什么了,先说说那个什么提亲是怎么回事?” 宝玉也道:“是啊,环儿你快说,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就有人想要提亲,还是想娶二姐姐?” 说话间,两人都起身来到了贾环身边,一左一右,将贾环夹在中间,贾环还是第一次见着两人这个态度,所以在两人都死死盯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莫名地有些心慌。 贾环心道,奇怪了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心慌,于是乎,他将自己觉得发毛的那种感觉压了下去,开始对宝玉和卫若兰解释他知道的事情。 “若兰大哥,宝二哥哥,你们听我说,我也是刚知道的,是琮儿才告诉我的,说是今天他去给老祖宗请安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屋里老太太生气的声音,说凭孙家也想娶二姐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就觉得事情大了。” “孙家?什么孙家?” 卫若兰和宝玉听了都是一愣,他们家可没和什么孙家有什么密切的来往,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什么孙家。 贾环其实也只是从贾琮那里听了一个大概,并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孙家,因此索性拉着两个急切万分的人直接去找了贾琮。 不想到了贾琮的住处却没发现人,问了贾琮屋里的丫鬟才知道刚才贾琮被贾琏派来的人给叫去东院了。 宝玉、卫若兰、贾环三人不疑有他,便结伴往东院赶去,他们有一种预感,或许贾琏叫贾琮过去,也许说的就是这个什么所谓孙家向贾瑛提亲之事。 因着有了想知道的事情,三人在前往东院的时候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东院,正在东院门口和人聊天的贾琏的小厮昭儿见了他们三人来,便迎上来问安。 宝玉一挥手打断了他的问安动作,急急地问道:“琏二哥哥和嫂子都在吗?” 小厮昭儿回答道:“我们家二爷和二奶奶都在呢,还有,琮三爷也在里面。” 宝玉三人听了更觉心中想法大定,便径自往屋里走去,到了门口,先让小丫鬟进去说了一声,随后三人掀帘而入。 结果他们一进去就发现,王熙凤和贾琏坐在高位上,而贾琮则是低着头站在两人旁边。 三人进了屋子之后,就发现屋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贾琏和王熙凤的神情都是极为严肃,而贾琮的那副样子,就好像是贾芙和贾荀平时做错了事情,被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立在那教训一样。 宝玉几个人见了,不知为何,竟是觉得自己也有些心虚一样,动作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不少,见他们三人过来,贾琏尚且没有什么表示,不过王熙凤在看到他们三个人影的时候,可是微微地挑了一下眉。 尤其是看见卫若兰也跟着过来的时候,王熙凤眼中的那丝不可明说的意味更加浓厚。 不等宝玉他们开口,王熙凤就对着三人说道:“卫公子,宝兄弟,环兄弟,你们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见王熙凤问他们的来意,宝玉急于了解情况,因此就直接对王熙凤说道,“凤姐姐,我们听说,今天有个什么孙家的人来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由于没有见到贾琮,所以三个人不愿意相信这个事情是真的,所以才看见贾琏和王熙凤这两个显然会知道更多内情之人的时候他们才会问。 可随之王熙凤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让他们三个明白了,事情确实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孙家确实有意向他们的二姐姐提亲。 “对,确实有一个人自称是孙家的人,来送了拜帖,帖子里面也说了孙家现在的家主要求娶咱们家的二姑娘。” 听到王熙凤确认了这个事实,卫若兰的眸子不自主的眯了起来,眼中的急切和愤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冷静。 真正得知了事情真相之后,卫若兰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先是向贾琏和王熙凤夫妻行了一礼,之后才问道。 “琏二哥哥,琏二嫂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府上应该是没有答应孙家吧?” 听到了,卫若兰说的话,贾琏和王熙凤夫妻都在心中暗暗点头,卫若兰果然和自己家里那几个愣头小子不同。 对于荣国府并未答应孙家的提亲,卫若兰还是能很快明白过来的。 王熙凤于是答道:“你说的没错,家里确实没答应,老祖宗还因为这件事生了好大的一场气,一直到晚上都没消气呢。” 听说这件事并没有被答应下来,这一瞬间,三个人的心头都是猛然一松,没答应就好,那孙家可不是什么的好地方。 孙强做出来的那些事,他们在外面早有耳闻,要是按他们了解的情况来说,那孙家,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无论是谁嫁到孙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之前他们听说那个孙绍祖得了龙禁尉之职后,他们还嘀咕了好几日。 他们几个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功劳,孙家是沾了贾赦的光,他们真是单纯的觉得孙绍祖那样的人不应该得到这样的重用。 “千万不能答应孙家,那孙绍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若兰握着拳头,对贾琏和王熙凤认真地说道,生怕他们两个会动摇,卫若兰就开始将她知道的有关于孙绍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林总总的一大堆,卫若兰越说越义愤填膺。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都没打断他,就算是宝玉和贾琮、贾环坐下之后,想要让卫若兰也跟着一起坐的动作,也被王熙凤一个眼神悄悄阻止。 卫若兰站在当地说着,王熙凤还在他说到,紧要关头的时候随声附和,卫若兰便说的更快了。 直到他将自己要说的东西讲完,他才发现屋里的所有人都坐着,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顿时觉得有一丝尴尬从脚底爬了上来。 见他说完,小红立刻倒了一杯茶送到了他手上,“卫公子,请喝茶!” 卫若兰下意识接过,随后就听王熙凤说道:“你说的这些事情,其中有很多我也听说过,今日在老祖宗面前,我也将这些事情都告诉给了老祖宗。 卫公子,你放心吧,我们家里是不会同意的。” 有了王熙凤这句话,卫若兰跟着狠狠点头,松了一口气的他根本就没发现,宝玉和贾环看他时,流露出来的奇怪目光。 贾琮也觉得奇怪,不过他心思不深,没往其余的方向上想,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了一眼,之后悄悄地转移了话题。 “宝兄弟,我听琮儿说,你们今天周先生留了好几样功课,你们这是做完了?” 有了贾琏的提醒,几人这才想起刚才被他们抛到脑后的功课,顿时惊呼一声。 “糟了!” “快走,再不写就真的写不完了!” “琮儿,你还愣在那干什么?快跟我们一起走啊!” “哦好的,我这就来!” 宝玉拉着贾环要走的时候,一眼看见贾琮还在那发呆,便用另一只手抓着他往自己的书房里跑。 他们这么一动作,还在屋里的人就只剩下卫若兰和贾琏夫妻二人了。 “若兰,你还想说什么?” 贾琏见卫若兰和宝玉他们的反应不一样,也看出卫若兰有些犹豫,因问他道。 “呃,我是想问问,最近府上有些热闹……呃,我……我能不能搬去和宝兄一起住……” 卫若兰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说出来了一个这个,这样已经准备好看好戏的贾琏和王熙凤大失所望。 也许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失落,卫若兰以为贾琏并不同意她搬过去和宝玉一起住,因此挠了挠头,对他说道。 “那个……要是不方便的话……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挺好的……” 王熙凤通过卫若兰的举动发现了贾琏的表情,拍了一下贾琏贾琏因反应过来,急忙调整了一下表情,对卫若兰说道。 “你这事不用问我,你去问宝玉,他的院子他说了算,只要他愿意让你在他那里住下来,你就可以搬过去了。” “啊,好,那回头我和宝玉说。” 卫若兰随口说了一回到时候会自己去找宝玉,便和贾琏王熙凤夫妻告辞离开了。 待约么着,卫若兰彻底离开了院子,贾琏和王熙凤才噗嗤一声对着笑出来。 “二爷,看起来咱们二妹妹可不愁嫁。” “凤哥儿,你话可别说早了,我瞧着二妹妹可还没有那个意思呢?” 贾琏笑着和王熙凤说道,王熙凤想了一会儿,随后不确定地对贾琏说道。 “二爷,我怎么觉得二妹妹也对卫家那小子有点意思呢?” 贾琏听了,眼睛一亮,急忙问王熙凤道。 “你说说,他对贝若兰有什么不同吗?” 王熙凤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 “肯定是不一样的,你看,魏若兰自从上回给二妹妹赔了书之后,就经常的给家里的姊妹们送一些东西。 我原来也没太在意这件事的,后来我听宝玉说,魏若兰每次给二妹妹的东西,都会比别的姐妹们好致一些。 你想以二妹妹的心思,难道就看不出其中的不同来? 反正要说二妹妹对费若兰那个小子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我是不相信的。” 原本贾琏以为是卫若兰自己一个人的想法,现在听王熙凤这么一说,倒觉得也许他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因笑道。 “那依你所见,咱们该做些什么好?你说要不要给他们制造点儿机会撮合撮合?” 王熙凤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贾瑛对卫若兰的态度还是特别的,因此也同意了贾琏的说法。 “我看这事儿可行,卫家那小子性情和顺,不是个会欺负人,耍脾气的,心思又单纯,反正我觉得他还是挺适合咱们二妹妹的。 二妹妹的性子这几年虽有变化,可我总还是觉得不放心,就是真的要开始挑人选,那也得先选性格合适,咱们二妹妹的人,这不容易发脾气,就是,咱们首要要选的。” 贾琏听了王熙凤的话,也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于是两人就定下来,要在以后多给两人创造机会。 话说,等卫若兰从东院出来的时候,发现宝玉几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但没办法,只能带着他自己的贴身小厮自己往回走,待晚上写完了功课,躺倒床上,卫若兰只觉得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一闭眼就是当初第一眼见到贾瑛时候的样子,当时贾瑛正和姊妹们说笑,眼若流光。 “不行,明儿我得回家去一趟,嗯,父亲就先别说了,要是说了,他必然不会答应,还是先告诉祖母吧。” 卫若兰下定了决心,和衣草草地睡了,第二日上完课,便回了卫家,去见卫母,也不知说了什么,卫若兰回来时神采飞扬,宝玉几个见他如此,都问何故,卫若兰只摇头不说。 第675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又过了约么一月的时间,便到了顺宁亲王和靖海侯归来的时候,待大军进城之时,旌旗涌动热闹非凡,有百官列队相迎,其后更有无数百姓在道路四周喜气洋洋。 早在前几日里,贾赦和贾琏就留在了衙门里住,而就在当日,史溁、邢氏、王熙凤等人都按品装扮,入宫领宴。 及到了宫门处,进了宫中先见了皇后,便随着一众命妇往大殿中去,史溁已经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许多次,因次对其中礼节也是驾轻就熟,她并几位世家公侯命妇等人站在一起,静待时辰到来。 这日的天气极好,万里无云,四周的大鼎中升腾的烟气飘散到空中,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极为炫目的耀眼光芒。 史溁抬眼看去,就见那烟气总体上呈现出明紫色的光彩,尊贵非凡,因有热气涌动,紫色的烟气飘逸上升着,直冲天际,放眼望去,更似一条套紫龙盘旋而上,升腾衍化。 而在这样的天空景象下,一位位朝臣,贵眷们,在殿外静立,一场因为战胜而准备的盛宴就要到来。 眼前场面之隆重让人惊叹,史溁早有耳闻,这一整月中,宫中聚集了各类的斧匠杂役人等,又让人运送来了不知多少木石之物,就是为了修缮大殿,以备今日之用。 因着回京之日相近,当今便命人将两处宴席合成一处,省了朝廷许多财力耗费,这几年来,因着各处受灾等事,总是入不敷出,便是有富庶之州府多得一些,也终究是所添有限。 当今令户部尚书在早朝时严明其中厉害,众臣都称赞当今圣明,因而今岁各家堆山凿池耗费银钱之事少了许多。 待到了时辰,有宫人引众人入座领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席间人等多祝大徒长胜不衰。 因为家中长辈都往宫中而去,先生又放了假,宝玉等姊妹在家无事,宝玉正想和姊妹们实话玩笑去,就见自己身边的小厮焙茗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一副有话想说又顾及不敢说的模样。 宝玉因和似锦等人说了有事,便出门来问焙茗:“做什么呢?” 见宝玉从屋内出来,焙茗立刻对宝玉说道:“二爷,才韩琦韩公子派了小厮来请,说是许多人都到了,问二爷得不得空去。” 宝玉因问道:“可说了都有谁?” 焙茗答道:“卫公子,韩公子,都到了,北静小王爷进宫去了不在,不过也吩咐了人过来说他出宫以后就来,其余的还有几个人家的公子,都是和二爷您常在一处的。” 焙茗将人说了一回,宝玉听了,便说要去,回屋去换衣裳就要出门,袭人在屋里听了,便问宝玉去哪,宝玉不耐烦她问,只说自己要去一个诗会,袭人不敢阻拦,忙给宝玉换衣。 似锦过来给宝玉整理头冠,又服侍宝玉梳洗完毕,在宝玉蹬靴子时,悄悄叫了焙茗到旁边一问,得知是卫若兰等人相邀,便放下心来,又嘱咐了焙茗好些事情,让他们一干人等妥当跟去。 宝玉心中惦记着诸人,又想起今日大军还朝,久久未见的冯紫英和柳湘莲必定也回来了,心中更是急切。 他匆匆地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焙茗还没准备好车过来,因而急的直跺脚,似锦见他这样,凑过来小声笑道。 “二爷莫急,才焙茗和我说了,其余几位公子都去的,不过也都是从家里走,一时半会的到不了。” 有了似锦的安抚,宝玉才稍稍安稳了一些,不过等车来,他三两步跨上去,急命人赶车。 待他急匆匆地赶到时,发现只有作为主家的韩琦和其他几个人家的公子到了,宝玉心中叹道,果然还是似锦说的有理,自己确实是来早了。 又过了一阵子,卫若兰才来,见宝玉已经脱了鞋到小榻上去坐着了,因笑道:“宝兄到了多久?” 宝玉冲他招手道:“不久,不久,也就比你早上半个时辰吧。” 卫若兰听了摇头笑,随即也坐到他旁边。 人陆续到齐,只剩下冯紫英和柳湘莲两人,两人随靖海侯归来,今日才到,众人只是派了人去他们两人家里寻妥当人告知此事。 且说冯紫英和柳湘莲得了赏归家,便都听说了这些人都在等他们,因此都和家里人说自己疲惫需要休息,实则偷偷跑出来和宝玉等人相会。 待两人带着信任的小厮赶到宝玉等人所在之处,众人相见,却都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人,神情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柳湘莲见众人一副好像是不认识他和冯紫英了一样,因打破沉默对众人笑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们啊?” 冯紫英也跟着柳湘莲问道:“对啊,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和柳兄不过是出去了几月,你们难道就不认识我们了吗?” 两人心中多有疑问,不过一切诡异的气氛在终于有一个人憋不住笑出来之后被彻底打破。 冯紫英和柳湘莲听了他的话,如同被一块千年寒冰露出来的冷气给冻住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众人见了他们两人的反应之后,更是笑个不停,直到门口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我来晚了,你们都在笑什么呢,快说出来让我也乐上一乐。” 来人正是从宫中出来的水溶,他一出宫就在马车上换了准备好的衣服,就是为了赶来和众人相聚,不想他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内众人哈哈大笑个不停,心中甚是奇怪不知道众人都在笑什么,因次推门而入,还没进来就开始发问。 众人都未曾笑毕,水溶便疑惑地看向了在屋内当中站着没有丝毫动作的两人,越看身影越觉得熟悉,待转过身来,水溶认出这是冯紫英和柳湘莲,顿时也惊诧不已,口中说道。 “冯兄,柳兄,你们如何......黑成这样了?” “噗!” “哈哈哈哈......” 原本大家已经笑的差不多了,不想水溶又在上面添了一把火,众人再次拍掌大笑起来。 冯紫英和柳湘莲面上表情更为无奈,不过众人素日里相交就是图一个本性自在,也不在意,接过水溶递过来的镜子瞧了,也跟着一起笑。 众人让小厮们换了一次席面,冯紫英和柳湘莲就着菜,和众人说起了他们这几月来的经历,听得这些在京中没去过别处的公子们是惊心动魄不已。 心中有不解,羡慕,憧憬等情绪产生,在众人的笑闹中沉浸在深玫色的葡萄水液里,从欢笑的喉咙中流下。 虽非谷精美酒,众人也觉得心醉,言语之中谈及在冯、柳二人走后,诸人如何日日感念,又说起不知道历经几何才能复又相见,更是相对垂泪,好疯魔了一番。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众人都约好了来日再见,便各自登车散去。 史家得了封赏,自是好事一桩,史溁因问过了史湘云的意思,安排了马车随行人等,送史湘云去史鼐家中拜访。 史湘云去史鼐家中那日,坐的是极好的马车,便是跟随的丫鬟婆子小厮仆从也不下几十人,一应事宜都有大管家史何,亲自带人打理。 待马车行至史家时,史家众丫鬟婆子等人都悄悄观望,而早得了史湘云今日要来的消息的史家二太太也亲自命了身边最得力之人来接史湘云,待到了堂中,婶侄之间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坐下,说了半日的话。 史湘云便又去拜见了从外归家的史鼐,在史家吃了晚饭方归,待回来时颇为感慨,见史溁来看她,就和史溁说起了史家现在的情况。 “老祖宗,我今日去我叔叔家里,倒是见了不少事。” 史溁本也对史家之事多有上心,见她主动提起,便也是随着听,就见史湘云叹气道。 “我今儿见了我叔叔和婶婶,发觉他们都憔悴了不少,便是我堂妹,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史溁听了心头一动,急忙问道:“怎么不一样了,我记得你说她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也是喜欢和你一起玩的。” “是啊,可是这次我回去,堂妹和我说话,就莫名地生分了许多,也不似之前那般亲近了,惹得我好没意思,我原给她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还想和她多说些话呢。” 史溁听了史湘云之言,约么明白了史鼐之女,史湘云之堂妹为什么是这个表现了,当初史湘云是上一任忠靖侯之女,她的堂妹是现任忠靖侯之女,在史家,自然是史湘云的堂妹更受人尊敬和重视。 即便是史家没有慢待史湘云,那在下人们的眼中,自然也是有区别的,这种身份上微小的差异,还有当初两个人年岁还小,不在乎这种差别,才让史湘云和她的堂妹能够心中毫无芥蒂地在一起玩耍。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在长大的过程中,逐渐明白了一些情况,这也造成了两人之间有了距离,但是依旧没有什么,所以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说笑也是好的。 只是这回,史鼐没了爵位,纵使有刑部员外郎的职位,可终究和史湘云有了太大的差距,史湘云依旧是侯爷之女,可她就不是了,再者史鼐现如今的情况,决定了史鼐可能一生也不过如此了,这让史湘云的堂妹心中未免有了一些别的看法。 史湘云在荣国府里生活,由国公夫人带在身边教养,活得光鲜亮丽,那种鲜活的感觉和经历了家中巨变的堂妹不一样,有的时候,一个人身上那种光芒和活力,是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刺痛另一个人的心。 “那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史溁轻声问还在觉得委屈的史湘云,史湘云因答道:“就是问我这些日子在府上过得好不好,问我少不少香袋,她给我做了好几个。” 史湘云说着,从带回来的盒子里,拿出来好几个精巧的香袋,递给史溁看,“老祖宗,这就是我堂妹做的,她说让我先用着,若是没有了,或者是破损了,打发人去寻她,她再给我做!” 史湘云在复述她堂妹的话时紧紧地皱着眉头,对史溁说道:“我知道她是好心,可做香袋什么的,我是真的不觉得应该她做,我身边的大小丫头们每月都做了好些。 再说我要是真的使唤人管她要针线活计,那我算什么,她又是什么,我一想就觉得这些事情好烦,我们明明是姐妹,可是现在她做的事,又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是隔了一层什么,让我难受。” 史溁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她无力阻止,也无法一时之间改变人的想法,只好劝史湘云道。 “与人相交,最属真心,你把那些念头放开,还和以前一样和你堂妹多相处相处,我想以她的聪慧,自然是会明白你的。” 史湘云听了史溁的话后,想到今日她堂妹,以及她婶婶,堂兄弟对她的态度,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但愿吧,现在也只有叔叔对我没变了。” 史溁知道史湘云得用一段时间接受史家对她态度的转变,因转移话题道。 “我听说你叔叔家前段时间,减了不少府里的人,你瞧着如今他们府里怎么样?” 史湘云听了将那种纠结的感觉抛开,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之后,才对史溁说道:“确实有变化的,原来我来之前我婶婶还说要再买几个得力的,还让身边的嬷嬷去寻了京中靠谱的教习,让人教她们学规矩呢,不过这回我听我婶婶说,那请来的教习已经被她退了,日用的一些子银钱也都省了。” 因着京中各家府中,都有年长的婆子专门教导新来的小丫鬟各种规矩,倒是第一次听说有在外面请人的,因问史湘云道。 “教导小丫头们,家里的婆子都行,你婶婶之前怎么去外面请人?” 史湘云迟疑了一下才对史溁说道:“老祖宗,这事儿我原也不知道的,只是我之前有事想去找婶婶说,这才偷偷听到的。” 第676章 烦恼 时贾赦任了太尉,朝中诸事皆顺,很快时间就到了国孝期满,京城中这几年来都忍着不说的人家都开始寻上京中官媒,意图为自家子孙相看。 荣国府之内自然也有人惦记,所惦记之人便是贾瑛,史溁接见了许多来荣国府拜访的太太,这些人明里暗里地都问贾瑛的年庚八字,有意求娶。 姑娘的生辰自然是不好让外人知道的,而且史溁也不想这么早就将贾瑛给嫁出去,因而在这些人提起的时候,通常都说别的话题,将话头岔开。 见史溁并不接话,来拜访之人便知史溁这是并不中意自家,只好叹息自家小子与人家姑娘无缘。 邢氏深知自己思虑未必周全,便也不跟着掺和,只是每次来一户人家,她便将来人记下来,然后派人出去打探人家家风如何,子孙是否成才,当家主母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家中有没有纷争。 对于邢氏的这些动作,史溁都从史何那里得知了,不过史溁知道邢氏的心意,便随她去了,不过命史何在外面注意一些,别让人家觉得不舒服,反倒不美。 这日贾瑛又听说了有太太前来拜访,多半是因为自己之事,便觉心中烦恼,她今日本欲作画,可就是因为这些事情不断地在她眼前出现,所以索性扔下画笔,躺到床上,看着棚顶发呆。 也不知怎么的,贾瑛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读书,不想作画,更不想见人。 好似在那一瞬间之后,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她都突然失去了兴趣,整个人无欲无求起来。 就在贾瑛躺着躺着就要睡着的那刻,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一个激灵从迷糊中醒过来,却发现是宝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她下意识地去看她的丫鬟,不想却没见着人,屋内除了她就只有宝玉一个人,她用胳膊撑起身子,坐在床上,有些嗔怪地对宝玉说道。 “宝玉,你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人,让她们叫我。” 见贾瑛问他,话中隐隐有责怪他不让人通传就闯进来的意思。 宝玉急忙解释道:“二姐姐,是凤姐姐今日发月例银子,她们都去领月钱了,不怪我,我也想找人进来说一声的,不想没找见,就自己进来了。” 贾瑛听了,想了一下今日确实是府里发月钱的日子,宝玉说的不错,便也将心中不快消了,对宝玉说道。 “下不为例。” 宝玉见她不生气,急忙答应了,和她保证说自己下回一定不会这么冒冒失失地进来,贾瑛笑着点头,随即起身,邀请宝玉去了她的书房。 书房中桌上还有贾瑛翻了一半的诗集,上正是一首“巴山楚水凄凉地”,往后翻了几下,不想又看见了,“小轩窗,正梳妆”之句,宝玉看了心中念及其后故事,竟是怔怔出神。 贾瑛见状,知是宝玉那些突然的伤春悲秋劲儿上来了,便伸手去推他。 “宝玉,你想什么呢?” 他被这么一推,立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抱着一本诗集,在那近乎要流下泪来,也是微微一叹,因而对贾瑛说道。 “二姐姐,你说世上真的有人会如此惦念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吗?也愿意为她终身不娶?” 贾瑛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之前是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痴情之人的。 不过他联想到他的父亲贾赦,对待与往期面容极为相似的那位姑娘时候的举动也犹豫了起来,觉得这个世界上痴情的人还是有一些的。 因此,他只好对宝玉说道,“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吧。” 只是他说的这句话,他自己也有一些不相信,毕竟他的父亲假设虽然很痴情,但是在面对家族的利益以及以后的打算的时候,他还是做出了妥协。 而在那之后,他也有过无数个女子,即便是他现在将那些女子都送走了,可他实在也算不得是宝玉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或许,宝玉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全是太过于梦想,在世界上并不存在。 贾瑛见宝玉不说话,因而问宝玉道:“宝玉,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宝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二姐姐,我从前的时候看着二老爷娇妻美妾,日子过的畅快,所以我也想像以后我长大了之后也会有这样的生活。” “可是后来我开始二老爷那些事情,我又觉得这样不好,像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会过的更好,只是到了现在我却有一些想不通。” “人人都说痴情之人不会辜负,可是若是过分痴情又会累人生死,我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他们那样才更好了。” 他说的话从颇有几分他自己的感慨在里面,尽管在他看起来他说的话有一些牵强,或者是为他父亲说出的那些杞人忧天。 不过他问出来的问题确实也让人陷入了沉思之中,无法寻得一个合适的答案。 眼看着屋内的气氛愈发变得冷下来,贾瑛也不想和宝玉说这些,听起来十分沉重的话题,进而问他道。 “你今日先生布置的那些功课都做完了吗?我可记得二老爷好像明日就要到府上来查你们的功课,你可得好好准备。” 宝玉听到二老爷两个字就是一愣,随即他也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 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其实确实有好好做功课,也有多看一些书应对二老爷的查问,应当不是问题,因此对贾瑛笑道。 “二姐姐,你不用担心,我那些功课已经都做完了的,就是二老爷过来查,我也是有话可说。” 说起贾政明日就要过来,宝玉就想到了这些天里面不停地到荣国府来,不停地拜访的那些人,顿时觉得有些烦躁。 虽然他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冲着他来的,不过,为了保持礼数,他每次都会出来见一下来拜访的客人。 原本几次,他还是能忍耐的,不过这些人来的次数一多,他也是觉得不耐烦。 这会儿他就是又见了一位来拜访的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推说自己有事情还要去做,悄悄的从荣庆堂里面溜了出来躲清闲。 “那些来咱们家里拜访的人太多了,等他们走的时候,我得和老祖宗说一说,下回能不能不要让我出去见人了。 贾瑛见宝玉一副无奈的样子,笑问他道。 “怎么宝玉,你平时不是最擅长在长辈们面前讨巧的吗?咱们现在竟落荒而逃了。 宝玉听了微微摇头,“二姐姐,我虽然会说话,可是不代表我不会累呀,那些同样的话,在所有人面前都说一遍也是很累的呀。” 贾瑛听了,回想了一下,之前宝玉在客人面前的动作。 不想,竟然发现好像真的如同宝玉自己所说的那样,每次都是几乎相同的动作,或者是相同的说辞,就连夸各位太太年轻漂亮的那些话,也几乎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因此察觉了其中一切的贾瑛,再开口说话时,他的语气就颇为复杂,用一种仿佛才知道他是什么人的目光,去看着宝玉,随后对宝玉说道。 “我说怎么每次都觉得有些熟悉的,原来你在这上面也偷了一份懒啊。” 宝玉伸出双手,往旁边一放,对贾瑛说道。 “那些人做不过就是想听我说的这些话,既然他们想听我说给他们就是了,既能哄得他们开心,又不失礼数,这不是很好吗?” 贾瑛仔细想了想,宝玉说的话忽然觉得宝玉说的话颇有道理,言辞对他笑道。 “既然你今天让我知道了,那不如就把你那一套也教教我,省的我每次见了那些太太们都觉得特别不舒服。” 宝玉闻言一笑,对贾瑛说道:“好啊!” 随后,宝玉就把他应对那些富人的招数借书说了出来,还给他演示了一下,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怎么调整要说的话 而经过宝玉这么的一番教导,贾瑛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原来这些话基本上也都是一样的,只要自己愿意说,也是可以说出来的,并不是那么难。 宝玉将自己的一些心得说完,贾瑛就夸奖了宝玉一番,见宝玉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就突然失声一笑,宝玉的性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张。 他摇了摇头,在心中默默叹道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改变了,那就不是宝玉了。 “宝玉,你看窗外,那朵云像不像一条鱼。” 贾瑛走到窗前,往远处眺望,突然觉得天上的有一朵云彩,看起来十分像一条鱼,因此指着那朵云对宝玉说,让宝玉去看。 宝玉听了急忙走过来要看,不想此时,大风四起,竟是将云层吹动,刚才贾瑛想让他看得那朵云彩,被风吹成了别的样子。 “其实这样也不错!” 贾瑛自然知道宝玉没看见她指的那朵云,不过改变形状过后的那朵云也好看,于是她站在窗前感叹了一句。 “是啊,这样也挺好的。” 宝玉和贾瑛心中都有自己对待这些事情的看法,不过此时,他们看着窗外的那些随风滚动的流云,各自叹息。 就在众姊妹找到两人的时候,两人还一起坐在窗前吹风。 史湘云因笑道:“二姐姐,宝二哥哥,你们让我们好找。” 贾瑛听了史湘云的话,转过身来对史湘云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我一直在我自己屋里待着,只是你没想到罢了。” 说着,便叫小丫鬟给姊妹们倒茶,众姊妹各自找地方坐了,笑嘻嘻地说起再有不久,便是史溁的生日,到时府中必定热闹非凡。 宝玉因想去寻薛蝌,薛蝌办这些事情是难得的靠谱,可惜他去时,薛家商号的人却说薛蝌往隔壁省去了,明日才能回,也算是扑了一个空。 正懊恼地往回走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宝兄,宝兄,你等等我。” 宝玉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方才呼唤他之人正是冯紫英。 宝玉立刻停下脚步,冯紫英则是从后面追了上来,走到宝玉身边,冯紫英才问道。 “我见宝兄弟你从薛家商号出来,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要买?” 宝玉等他走上来,才又迈步,拉着冯紫英一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冯兄你有所不知,下月是我三妹妹的生日,往年她自己总是闷着不说,也有的时候大家忙活着就忘了。 也就这两年,家中姊妹们都用心了,记着她的生日,才不至于当日草草地过了。 所以我就想着,出来到外面淘些新奇玩意儿,薛家商号遍布南北,他们家东西齐全,我就来看看。” 冯紫英听了心中明白了宝玉的意思,不说是宝玉,就是他也经常给家中姊妹带东西,见宝玉提起薛家商海时,神情中露出的一丝失望,冯紫英就明白了,宝玉此次前来必定是没找到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因对宝玉笑道。 “宝兄可是没看见什么中意的,不如到我家的铺子里看看,我叔叔才从南边回来,带回来许多京里没有的东西。” 宝玉听冯紫英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拉着冯紫英就要走,冯紫英急忙带路,两个人往冯家的商铺疾步而去。 冯家的铺子距离他们现在的地方不远,两人只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两人一到门前,就有冯家的管事认出了两人的身份,冯紫英和不客气,直接叫人将铺子里最新上来的一批东西拿了出来,让宝玉挑选。 宝玉也想看看冯家从南边带来的新奇玩意都有什么,因此便和冯紫英一起,坐在冯家铺子的后院喝着茶等待。 因为是冯紫英的吩咐,那管事不敢怠慢,只一会儿就将几个盒子取来,宝玉看去就见几个盒子里装的东西果然和薛家商号里面的东西不一样。 最惹宝玉注意的是一个盒子中装着的一副蒙古象棋,与他们平时玩的象棋不同,蒙古象棋上面的棋子上是马,车等动物,这副象棋棋子上的细节雕刻得极为精巧,宝玉一眼就看上了这副象棋,也没犹豫,便让人包了起来。 第677章 烦恼(二) 且说宝玉在冯紫英家里的铺子里待了半日,买了几样东西,便和冯紫英告辞,冯紫英将宝玉送出门后,看着宝玉的背影久久不语,他身边的小厮因问他道。 “大爷,您要不要回后院歇一会儿?” 有了小厮的提醒,冯紫英才从刚才的那种状态里面回神,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对他的小厮说道。 “不用了,我不累。” 说着,冯紫英又往宝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带着他的小厮回冯家,在路上,他的贴身小厮见他一直都不说话,因而问道。 “大爷,不是我多嘴,只是您之前都好好的,自从遇见了荣府里的宝二爷之后,就不太对,难不成您和荣府里头的宝二爷起了什么争执?” 冯紫英闻言对他笑道:“如何就争执了,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宝玉不痛快了。” 小厮听了一想,也觉得如同冯紫英说的那样,两人好的和什么似的,完全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可冯紫英的态度确实不怎么对,作为冯紫英的贴身小厮,他还是要操这份心的,因问冯紫英道。 “那......爷您在担忧什么?” 也许是他说的话其中有什么触动了冯紫英的心绪,冯紫英的脸色忽闪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莫名地露出了一个烦躁的眼神,而那种眼神在所有人看来,都不该在他的身上出现。 小厮感觉到了冯紫英情绪的变化,他吓了一跳,急忙闭嘴,不再追问下去。 他感觉的没错,冯紫英确实是在为冯家的事情烦恼,与别人想象的不同,他这段日子可不怎么好过。 冯家因为家道中落,已经维持不住以往那些开销,虽然有他二叔等人放下身段去经商,可想要回转冯家的颓败之势,并非他们几个人经经商就能挽回的。 而心中有抱负的冯紫英,对冯家的事情却是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冯家的人不停地忙碌,等待着其中能否出现转机。 可是挽救颓势的举动想要收获效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冯紫英深知冯家的做法或许没有错,可是对于冯家选择的路,他依旧感觉到有些痛苦。 与其他的人家让家中子弟弃武从文不一样的是,冯家直接选择了经商,世人都说士农工商,现在他们冯家,生他养他的冯家,其中一大部分人要放弃士宦的身份,转而成为商户,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想到自家母亲最近与薛家来往越来越密切,为的就是结交更多商贾人家,因此他更是知道这一切根本无法挽回,想到这里,冯紫英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后迈步往冯家走去。 而跟在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听见冯紫英的这一声叹息,脸上也是挂上了一丝愁容。 与此同时,京城中的一处宅子里,有人声传出。 “来,妹妹,这是我特意让人从金陵快马加鞭送来的鱼,又让咱们家里的厨子做了,你尝尝味道,和咱们小时候在家里吃的一不一样?” “哥哥,你怎么又叫人这么送鱼来,这一来一回,路上得耗费多少银子。” “这算什么,只要妹妹你喜欢,我巴不得天天让人给你送来。” 憨厚的男声和温和的女声先后响起,从他们说话的内容中,不难听出这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兄妹。 “好了,宝钗,你就别怪你哥哥了,总共也没两回,费不了多少钱,再说,这也是你哥哥嫂子惦记着你爱吃,才叫人去办的。” “是啊,妈说的对,你哥哥时常和我说你们小时候的事,还跟我说了好几次你爱吃这个时节里金陵的鱼,前段时间我见有商队回金陵,就问了你哥哥,特意嘱咐了他们将鱼送来。” 后来说话的正是薛王氏和薛蟠之妻秦氏,此刻薛家一家人正坐在桌前吃饭,身后有几个丫鬟在后面恭恭敬敬地站着,等待着他们的吩咐。 因着薛蟠在外办差,许久未曾回来,因此薛家一家人此刻更觉得相聚的机会珍贵。 薛蟠让人从金陵不远万里往京城送鱼,宝钗觉得颇为奢侈,不过见自家母亲和嫂子都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将所有人的心意领了。 秦氏又道:“我近日新得了两匹好缎子,颜色正好,我已经让府里的针线丫头去给妹妹做衣裳了,等做好了妹妹试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便让他们去改。” 薛王氏听了,心中对秦氏愈发满意,因而笑道:“难为你惦记着她,既然得了好缎子,怎么你自己不先做几件穿,反倒都给了你妹妹。” 秦氏闻言对薛王氏笑道:“妈,我如今怀着身子,不等多长时间这身子就该重了,这样好的绸缎就是我做了衣裳,怕是也穿不得,压着又落灰,不如就一并都给了妹妹穿。 何况妹妹生得国色天香,再怎样好的绸缎穿在妹妹身上都好看。” 薛王氏听秦氏说起刚诊出的喜事,又夸赞自己的女儿宝钗,看向秦氏的眼神愈发慈祥,她拉着秦氏的手欣慰地说道。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也是我儿福气,能娶上你这样一个好媳妇儿。” 就在薛王氏和秦氏和和美美地说话时,薛宝钗看向了对面,发现薛蟠正看着薛王氏和秦氏傻乐,因而在心中悄悄叹息了一声。 从秦氏嫁给薛蟠至今,便是薛宝钗也不得不承认,薛蟠娶的这位妻子秦氏是个极为贤惠识大体又有能力的人,不仅将喜爱出去惹事的薛蟠管的服服帖帖的,还对薛家的人都很好,尤其是对她,秦氏几乎是如同亲姐姐一般关心爱护。 所以,薛宝钗还是很愿意与她这个嫂子相处的,平日里也是一口一个嫂子喊得亲热,尽管她这个嫂子秦氏,还没有她的年岁大。 薛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随后丫鬟们将桌上的杯盘撤去,薛蟠和秦氏回去休息,屋内就剩下了薛王氏和薛宝钗两人。 就见薛王氏对薛宝钗问道:“宝钗,薛家商号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了,你也该歇一歇了,我瞧着你最近又瘦了不少。” 薛宝钗听了薛王氏心疼她的话后,对薛王氏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还不能歇,虽然薛蝌他将京中的生意梳理了一番,可咱们自己家的生意总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父亲生前曾经和我说过,凡事都要做到心中有数,所以在有人从我手中将咱们家的生意接手之前,我是不能停下来的。” 薛王氏听薛宝钗将已故薛老爷的话说出来劝她,也是心中一紧,其实她知道薛宝钗做的没错,薛家的根基就在这些生意上,若是没有了这些生意,那薛家也就不再能被称为薛家了。 她明白,薛宝钗拼尽全力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要保住他们薛家的底蕴,保住薛老爷努力了一辈子的心血,这样沉重的心意,她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因此在薛王氏心疼地搂着薛宝钗,又深深叹了几回气后,还是对薛宝钗说道。 “宝钗,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嗯,妈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宝钗微微点头,随即扑在薛王氏怀里闭上了眼睛,薛家母女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一会儿薛王氏就感觉到怀中的薛宝钗没了回答,低头一看,薛宝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于是,薛王氏悄悄地将薛宝钗放到了床上,给薛宝钗盖上了杯子之后,将门轻掩,为的就是不将睡着的薛宝钗惊醒。 薛宝钗确实是很累了,这些年来薛家的生意基本上都是她在背后算账,可以说,薛家的生意除了薛蝌之外,她是最为了解的人其中之一。 因此,这次放下心中戒备的沉睡一直持续了八个时辰,她睡得极沉,若非薛王氏几次蹑手蹑脚进来,看她的情况,都要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昏迷过去了。 直到薛宝钗自己睡好了自然醒来,她才知道自己竟然一下子睡了这么久,刚叹息过自己这段时确实是没注意休息,薛宝钗就见她的丫鬟莺儿在屏风后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因对莺儿低声说道。 “莺儿,我醒了,你给我倒杯水来。” 莺儿见薛宝钗醒了又要水喝,急忙走过去倒水,在倒水的时候,她把手放到壶上试了一下温度,发觉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就端着壶要去换一壶水来。 薛宝钗见状叫住了她,“没事的,凉的也行,你且给我倒一杯来,再去换。” 此刻,薛宝钗的声音颇为沙哑,莺儿听了顾不得换壶热水,就将水壶中的水急忙倒了一杯出来递给薛宝钗。 薛宝钗接过杯子喝了几口,这才觉得自己的喉咙好了许多,再次开口发出的声音就恢复了不少,莺儿见状也跟着微微放下心来。 “我这次睡了多久?” 薛宝钗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问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刚才她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一些不对,莺儿听了急忙说道。 “姑娘已经睡了八个时辰了,夫人说要是姑娘你再不醒,就是吵也得把姑娘你吵醒了。” 有了莺儿说的话,薛宝钗才知道她这次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忽然她就想到薛王氏必然是极为担心她的情况,便立刻从床上起来,招呼莺儿给她换衣服,她要去薛王氏那里。 莺儿急忙应了,手忙脚乱地给薛宝钗穿好衣服,薛宝钗便径自出门,直接去了薛王氏的房中。 薛王氏正靠在小榻上看一样薛家商铺里的绣品,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幅绣品歪了都不知道,她听到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见是薛宝钗,见她安然无恙,精神更是胜过从前,心中吊起来的那块大石便落了地。 “我的儿,你可好睡!” 薛宝钗闻言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是妈说的对,我最近是太累了一些,该好生休息一番。” 薛王氏慈爱地看着薛宝钗,对薛宝钗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不要把自己累坏了才好。” “妹妹!妹妹!” “你醒了?” 还不等薛王氏和薛宝钗母女二人说上几句话,就听得门外传来薛蟠那没心没肺的声音,听到了薛蟠的喊声,薛王氏和薛宝钗母女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些许无奈。 就在薛王氏和薛宝钗都不想说话的时候,薛蟠嗷嗷叫着从门外冲了进来,而跟在他身后一起过来的则是一脸尴尬的秦氏。 “哎,妈,妹妹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 薛蟠见薛王氏和薛宝钗都定定地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在他检查了自己,发现自己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将那种异样的感觉抛到了脑后,转而对薛宝钗问道。 “妹妹,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薛宝钗笑着摇头摇头对薛蟠说道:“我挺好的,睡了一觉,觉得自己精神也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妹妹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薛蟠听说薛宝钗没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隐隐有心虚的表情闪过,薛宝钗见了颇为奇怪,薛蟠这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了,不然怎么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因此薛宝钗有些狐疑地看着薛蟠,不想就听得秦氏对她说道:“妹妹,你睡觉的时候,你哥哥就在那自责,说不该给你喝年份那么足的酒,不然妹妹你也不会睡这么长时间了。” 薛宝钗听了秦氏的话后才明白,原来薛蟠脸上的那丝心虚竟然是因为这个,于是她对薛蟠和秦氏笑着说道:“是我见酒好,自己贪杯,不怪哥哥。” 薛蟠和秦氏听了薛宝钗的话,果然放下心来,秦氏又问宝钗想吃什么,宝钗才睡醒,没什么想吃的,不过为了不让人担心,便说道。 “清淡些的粥食就好。” 秦氏听了,便让人去吩咐厨房准备粥菜。 第678章 烦恼(三) 然而就在第二日,薛宝钗将家中诸事扔开,准备休息一段时日的时候,就见薛蝌之母妹前来拜访。 待寒暄过后,薛蝌之母说明来意,竟是薛蝌之妹薛宝琴已经定了亲,这个消息让薛家的人都很惊讶。 毕竟之前薛宝琴被人悔婚退掉了亲事,即便是他们自己家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可到底别的大多数人家也是在意的。 因此,在惊讶之余,薛王氏和薛宝钗才从薛蝌之母口中得知,和薛宝琴订了亲的是今岁进京赶考的书生。 那书生原已经是举人了,只想着这回搏一搏,便收拾了盘缠行装赶路,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半路上,他竟然遇见了几个劫路的,身上银钱被搜刮走,幸儿那些山匪只对银钱感兴趣,将他的身份文牒都扔还给了他,这才得以保全。 被人抢走了盘缠,他没办法,又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就一路上给人做工抵钱,可到了一处村落时,他想要借宿一晚,可那个村子不喜外人,没有一家人愿意收留他。 他就只能继续往前走,却是筋疲力尽,也不知倒在了何处,待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被带着商队走的薛蝌给救了。 两人攀谈起来,不想竟然发现其父与薛蝌之父有旧,谈及祖辈往事,都唏嘘不已。 薛王氏听说那书生之父乃是曾经在金陵书院中读书之人,后来做了一州之通判,因为任职的地方离金陵远了,所以这些年来都没和金陵的旧友联系上。 这书生自然也是对其父的友人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后来,那书生给家中去了信,跟着薛蝌来到了京城,便借住在薛蝌家中,他家里人收到了他的信,得知了事情经过,不想那早已在家颐养天年的老父竟亲自坐车前来探望。 在见着薛蝌之父的灵位后,那书生之父竟痛哭失声,说了许多少时往事,在听薛蝌说了梅翰林是如何负心之后,更是极为愤怒。 当日就带着人赶去了梅翰林府上,与梅翰林大吵一通,原来当日薛蝌之父资助梅翰林上京赶考,竟是通过他的缘故,若非如此,薛蝌之父也未必会认识梅翰林。 梅翰林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忘恩负义,嫌贫爱富,极力否认自己的作为,因为没有证据留下,那书生的老父也没有办法,只好大骂了已经高升的梅翰林一通,随后在梅府前和梅翰林断了关系。 因着书生要备考,他老父又见了故人之子心中怜爱不已,索性就在京中赁了一个小院子居住。 不过他也经常去薛蝌家里做客,自然那书生便也跟着来,这么一来二回的他们和薛家的人自然便熟识起来。 那书生生得好,又性情温和,不似那些酸儒,整日里只将“规矩”二字放在嘴边,多了几分率真的性情,尤其是对于被退婚的薛宝琴,竟是一点儿那,那些世俗的看法都没有,直言过错不在薛蝌家,不必在乎此事。 薛蝌之母便对这书生极为满意,因见那些书生并未婚配,便起了心思招其为婿。 问了薛宝琴对此人的看法,得知薛宝琴对那书生也喜欢,就和书生之父浅浅地说了一回儿女婚事。 在说的时候,只说京中各家为自己家里的子女相看,并未说起其他的事,可是说者有心,听者又有意。 那书生的父亲看出了薛蝌之母的意思,回家后不久就请了官媒去薛蝌家里提亲,于是乎,薛宝琴和那书生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薛蝌之母和薛王氏说着事情经过,而薛宝钗和薛宝琴就坐在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看着听自家娘亲说自己婚事,脸上有些羞红而低下头去的薛宝琴,薛宝钗的心中瞬间升起了几分不可控制的羡慕。 她微微偏头,看向了正和薛蝌说一些趣事的薛蟠,和正在微笑着听薛蟠说话的薛蝌,更是难以掩饰自己心头的羡慕。 她和薛宝琴的境遇多像呢,同样是年幼丧父,有一个哥哥,被母亲拉扯着长大,又因为少时父亲的教导,她们两人都精通诗书,眼界也比很多女孩子开阔。 她们不同的是,薛宝琴的哥哥薛蝌可以独当一面,将家中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薛宝琴在长大的时候,不用为这些事情操心。 而她就不一样了,薛蟠实在是太能惹祸了,也就是这几年才好些,也亏了薛蟠运气好,娶了秦氏这个明理的妻子,她的日子才比之前少了几分担忧。 “宝琴妹妹,你今年还没及笄呢,怎么就定下了,那你哥哥呢?” 薛宝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凑到薛宝琴耳边小声问她,薛宝琴听到薛宝钗这么问,脸上红晕更深了,她抬眼悄悄地看了一眼说的火热的薛王氏和自家娘亲,对薛宝钗小声道。 “也不是说就要立刻过礼了,就是两家交换了信物,而且,他......还要科考呢......” 薛宝琴简单地说了几句关于那书生的事情,随后就转开了话题,开始说薛蝌。 “宝钗姐姐,至于我哥哥......我们家不怎么在意定亲的早晚,只要成亲的顺序不变,其余的都随意的。” 薛宝琴说着看向了薛蝌,随后抿嘴一笑,对薛宝钗小声说道。 “而且宝钗姐姐,我偷偷和你说,我哥哥他说了,要找一个知心人,不然就不成亲的。” 薛宝钗听了也笑,也压低声音对薛宝琴说道:“我平时见你哥哥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他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真的看不出来。” 薛宝琴也笑道:“是吧,当真看不出来呢。” 也许是两人的笑声在不知不觉间大了一些,也或许是两人时不时地往薛蟠和薛蝌那边看上几眼的缘故,薛蟠和薛蝌停下了正在说的事情,有些诧异地看向了薛宝钗和薛宝琴。 两人见他们俩看过来,直接背过身去,可是那一转身露出的笑容,让薛蟠和薛蝌更抓不到头脑了。 用过午饭,薛王氏邀请薛蝌之母去薛家的园子里走走,薛宝钗和薛宝琴不想跟着她们去,索性就窝在薛宝钗的房间里面歇午。 薛宝钗和薛宝琴在一起待着自然要说一些体己话的,所以莺儿给她们沏好茶后,就招呼着屋内的丫鬟们各自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宝钗姐姐,你这里比上次我来的时候,多了好些东西,连书也多了好多呢!” 薛宝琴一进到薛宝钗屋子的里间,挑起绣线制成的线帘,就看见薛宝钗的屋子里好像是比上次她来薛家看时,多了好几个书柜,也多了许多摆设的器物,个个精美异常。 她因此觉得好像这不是薛宝钗自己的布置,因而问薛宝钗,薛宝钗听了她的问话,又站在她的书架旁边颇有兴趣地看着那些书,因笑着回答道。 “这都是我哥哥和嫂子送来的,我看里面有好些我都没看过,就留了下来,平时得了空也好多看看。” 薛宝琴听了忙走过来抱着她的胳膊说道:“好姐姐,咱们就在这里看书吧,才吃了饭,不好睡觉的。” 薛宝钗因笑道:“好,就依你,横竖我累了几日,到现在还没歇过来,就不出去了,咱们一边看书一边解闷,岂不比到外面去闲逛来的好。” 说着,薛宝钗率先从书架上选了一本书出来,薛宝琴凑过去看了,却是近日来在京中闺阁小姐之间颇为流行的一本书,因笑道。 “原来姐姐也看这个,我也爱看。” 薛宝钗笑道:“总比那些假正经的书有趣些,我平时觉得心里烦了,也读这些书解闷的,笑上一回,便觉得什么都好了。” 两人看了一回书,便觉得困意上涌,薛宝钗两人索性合上了书,到床上去歪着,薛宝钗拿了一个枕头给薛宝琴,两人枕着枕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多时,两人就都睡着了。 待薛王氏和薛蝌之母从园子里闲逛回来,左右找不见薛宝钗和薛宝琴两人身影,听了丫头们的话才知道两人在屋里睡着依旧没起,都笑着说不用叫她们。 两人熟睡醒时已是傍晚,都起床梳洗重新梳了头发,薛蟠和薛蝌也从外面回来,两家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薛蝌一家才告辞离开,薛王氏舍不得薛蝌之母,反复留了几次,直到薛蝌之母说会经常来看她,这才作罢。 送走了薛蝌一家,薛宝钗这才注意到薛蟠身上似有酒味,便知道他应该是拉着薛蝌出去喝酒了,有心想要说上薛蟠几句,又怕扰了大家今日的好心情,反倒让大家觉得没意思,也就将心中想要说的那些话又放了回去。 和薛蝌之母玩笑了一整日,薛王氏也觉得疲累,因此让众人各自回房歇息,秦氏自然也将薛蟠拉回了房里。 进了屋子,秦氏便将薛蟠的外袍接过来,当然闻见了薛蟠身上的酒味儿,因笑问道。 “你这是带着你那堂兄弟到什么地方顽去了?” 薛蟠正在喝茶,听了秦氏问他,因笑道:“不过是几个朋友,他也认得的,他前段时间,总是在外面忙,都不得闲,这回可算是让我们寻到他人了,怎么能不聚上一回。” 秦氏见他这般说,便也没再深问,不想她不说了,薛蟠反倒说了起来。 “今日我听蝌儿说她妹妹定亲了,觉得高兴,现在闲下来,想到宝钗也到了年岁,竟有些担心起来。” 说着薛蟠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烦恼,秦氏看了觉得奇怪,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念及薛王氏对薛宝钗的宠爱,秦氏便笑着安慰他道。 “大爷是最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就在这事儿上糊涂起来了,妹妹的事情妈可是心中有数的,不然来往那么多人家四处打听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女儿家成亲总是要谨慎一些,难道只念一会子就好了不成,妹妹这样聪慧伶俐的一个人,总是要选最好的公子人家来相配,可不得慢慢地挑选。 何况妹妹那样的精明能干,想来她自己心中也是有主意的,哪里要大爷这个当大哥的沉沉操心呢。” 秦氏说着去看薛蟠的脸色,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后神情有所松动,更是走到他身后为他揉肩,笑道:“大爷不用发愁,也不用自招烦恼,她的好姻缘在后头呢。” 薛蟠听了秦氏的话,觉得她说的有理,他素来喜欢秦氏的温柔善解人意,每次与秦氏说话,都让他有一种放松的感觉,于是他便回头对秦氏说道。 “你说的有理,妹妹的亲事还是由妈和妹妹自己做主吧。” 薛蟠接受了秦氏的说法,见秦氏身上今日穿了一件新的红绫裙子,愈发衬托得秦氏身姿曼妙,因问道。 “你身上的穿的是新做的?是谁的手艺?” 秦氏听了看了一眼身上的穿的裙子,笑着说道:“这是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我嫂子孝敬给她的,她说年岁上来了,不好穿这样的衣服,就让府里的针线丫头照我的尺寸做了衣服给我。 我一直都收着,今日也是要见客,这才拿出来穿。” 薛蟠听了恍然大悟,要说他看着眼生,不像是他带回来送给秦氏的衣料所做。 “原来是岳母大人让人送来的,你穿着果然好看,对了,我想起来,咱们也有一阵子,没去看望岳母大人了,不如咱们这两日收拾收拾,回去探望一番?” 秦氏收到裙子后也有些想念自家娘亲,忽听薛蟠这个提议,也是欢喜非常,急忙答应下来,和薛蟠商议行程,又命人打点礼物等事,薛蟠也跟着她忙碌,亲自上手安排,屋中时不时传来两人的笑声。 薛家的管事婆子丫鬟们听二人的笑声,都跟着开心,消息传到薛王氏身边老嬷嬷耳中,她便将情况和薛王氏说了,薛王氏听说薛蟠夫妻和睦,也是开心不已,当即命人打开箱笼,找了几样送给秦氏父母的礼物出来,让薛蟠夫妻带回去。 第679章 黛玉之约 且说这日荣国府内,贾瑛正在和贾瑶在一起折了花枝插瓶,只见宝玉抱着一堆东西,从外面走来,见他们两个在一起玩笑,因对他们两人笑道:“我才转了一圈,各处都没见着你们两个,原是在这里一起玩。” 贾瑛和贾瑶的插瓶正到关键的时候,因此两人也没和他说话,而是专将手中已经修剪好的花枝插好,这才转头去看已经自己寻凳子坐了的宝玉,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宝玉因道:“我来给你们送东西。” 说罢,宝玉从他进门时候抱着的那堆东西里,找到了写有各自名签的盒子,将贾瑛和贾瑶的拿了出来。 两人都觉得好奇怪,便接过盒子,各自打开,就在两人将盒子打开的时候,宝玉也凑了过来,想要看看两人盒子里都是什么,随后他就看到贾瑶盒子里装的是几个糖画,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去看贾瑛的。 就见贾瑛已经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在手中了,是一件竹子雕刻木牌,宝玉凑过去看了,发现上面竟然雕刻着一只白罴,雕工虽然不似什么大家之作,却胜在灵动,略显粗犷的雕工,却将白罴刻画得憨态可掬。 宝玉见了笑道:“也不知若兰是从哪里找到的这刁钻的顽意,还用盒子装来。” 贾瑶也看见了,听了宝玉说卫若兰小题大做,因对宝玉笑道:“宝二哥哥你也是的,也不放人一点儿,卫公子是怎么得罪你了,便是送个顽器也值得你说他。” 宝玉因笑道:“他都托我送几回东西了,还不许我说他?要送自己来送呢,偏使唤我夹在中间。” 贾瑶听了宝玉说的话不以为意,依旧和宝玉说笑,只贾瑛听了宝玉的话后,略微有些发愣,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手中拿着的那块木牌上。思绪却飞到了上次她在荣庆堂遇见卫若兰的时候。 当时她正和贾琛在一起猜蜀地专有的白罴长什么样子,就听背后过来的卫若兰开口说道:“二姑娘,三姑娘是在说白罴吗?我家里有人去蜀地的时候见过,若是你们想看的话,我就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让人画一幅回来。” 当初卫若兰说了,她也没怎么在意,毕竟白罴远在蜀地,哪里是那么好得的,便是特意寻画师来画,也有几分功夫,便将这件事放到脑后了,令她惊讶的是,卫若兰竟然记得当初说的话,虽然不是寻了画师,却是用了另一种方式,让她见到了白罴是什么样子。 宝玉和贾瑶说了一会子话之后,见贾瑛在那不说话,便对贾瑛笑道。 “二姐姐,咱们一会儿去找云姐姐好不好?” 贾瑛在宝玉和贾瑶的呼唤下回神,“好啊,正巧我也想去找云妹妹借几本书。” 贾瑛同意了,三人就起身往史湘云房中去,待到了地方,却不见史湘云和翠缕,屋内只有几个小丫鬟在整理打扫。 宝玉因问史湘云去了何处,小丫鬟答道:“我们姑娘去找三姑娘去了,说是有林姑娘的来信。” 宝玉三人听了,急忙往贾琛的住处赶,贾瑶还笑道:“云姐姐好没义气,有了林姐姐的信,也不叫我去看。” 贾瑛听了笑着摇头,对她说道:“林妹妹的信或许只是给云妹妹的呢,她不叫你看才是自然。” 谁知贾瑶却说道:“她一拿到信就去找三姐姐了,可见那信不知单给她一个人的,我偏要去凑个热闹。” 宝玉和贾瑛听了都笑而不语,随她去了,不多时三人走到贾琛屋外,就听屋内传来史湘云和贾琛说笑的声音。 宝玉因笑道:“这里好生热闹。” 说着宝玉便率先走了进去,贾瑛和贾瑶紧随其后,时而史湘云正和贾琛说起家中趣事,一语未了,就见宝玉,贾瑛,贾瑶三人进来,手中又拿着几个稀奇玩意,便知道了几人的来意,因招呼他们三人坐下,才问宝玉道。 “难得你这几日有工夫在家,方才林姐姐来了信,送到了我这里,说是要请咱们去郊外玩呢。” 宝玉听了史湘云的话后就是一呆,随后就欢喜起来,禁不住问道:“林妹妹请咱们出去玩?可说了是什么时候?” 史湘云答道:“下月初二。” 宝玉听了叹息不是立时就去,众姊妹都笑他猴儿急,却也都在心中期待着出门玩耍。 宝玉叹息片刻,又问还有谁去,史湘云听了笑道:“不过是家中兄弟姊妹,你还想谁去呢?” 贾瑶看着宝玉看着贾瑛就要说出什么,急忙悄悄用手拽了一下宝玉的袖子,宝玉得了她的提醒,急忙将要说出口的话给换了,因说道。 “也不是有谁,我就想问问环儿,兰儿,芸儿,林妹妹可都请了没有?” 史湘云举着信答道:“都提了,林姐姐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笺子,都在我那,等一会子我就派人到各处送去。” 听史湘云这么说,宝玉便不再提人了,和姊妹们说起当日必然要做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等语言,众姊妹听了都笑宝玉,这才得了消息过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如何就准备了好些首,必定是自己写了什么诗藏着不让人知道,到时候好一并拿出来充数。 史湘云因带头要宝玉取做的诗回来,宝玉只说没有,笑闹了一会儿,最后以宝玉被罚做三首诗告终。 众姊妹正说着,就见史溁叫他们过去吃饭,众人才停下,往荣庆堂来,时仍未摆饭,史溁正和邢氏和王熙凤抹骨牌,见他们姊妹来了,便收了东西。 史溁亦得知了黛玉邀请之事,因笑着允了,说和邢氏一起带着他们去,宝玉等众姊妹听了都兴奋不已,待吃了饭,各自散去不提。 王熙凤也回了东院,到了房里一看,贾琏正搂着贾芙和贾荀在榻上玩得不亦乐乎,而一边立着的人却是她许久都不曾见过的人,定睛一看,却认出是平儿。 王熙凤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因快步上前,将平儿搂着上下大打量了好一番,随后又拍了平儿背后一巴掌,口中假意责怪道。 “你这小蹄子,怎么就舍得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 话未说完,王熙凤已经红了眼眶,平儿也是这般,她们二从小一起长大,之间的感情比之和王熙凤有血脉联系的姐妹还有深厚。 “请奶奶的安,奶奶怎么瘦了。” 平儿和王熙凤说话时已经有哽咽之声,看着王熙凤眼中是满满的心疼,见她们两个如此,就要对着抹眼泪,贾琏不得不故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两个人。 “你们两个要说话就先坐下再说,没得站在地中间的。” 说完,贾琏冲着一边站着笑的小红说道:“小红,你快去给你奶奶和平儿倒两杯茶来,省得你奶奶一会儿再骂你没良心。” 小红原是跟着王熙凤一起回来的,见贾琏吩咐,便应了亲自去给王熙凤和平儿沏茶,王熙凤和平儿在桌前坐了,王熙凤因问道。 “这不年不节的,又不是生日和喜庆,你到府里来是为了什么?” 平儿听了往贾琏的方向看了几眼,又看了看贾芙和贾荀,贾琏见状便知道平儿是有体己话要和王熙凤说,因摇着头笑道。 “知道你们俩有话说,我原不该在这里,也罢,我这就走,给你们两个腾地方。” 说着,贾琏便先从小榻上下来,穿了鞋,然后一手抱一个将贾芙和贾荀抱走,出门的时候又道。 “我就知道你回来一看见平儿就得撵我走,罢罢罢,我索性躲开你们,也能图个清闲。” 王熙凤自然是听到了贾琏那些嘟嘟囔囔的话,笑得捶桌, 平儿见贾琏像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抱着两个孩子走了,随后便也没忍住噗嗤一笑,对王熙凤说道。 “二爷愈发像个孩子了,奶奶可瞧见了他可是在醋我呢!” 王熙凤闻言大笑道:“你又不是男人,他醋个什么劲儿,不用管他,横竖就是真的醋了你,也不过半日就自己好了。 你好容易来了一趟,管他醋不醋的,别说他了,说你,我瞧着你这是又有了?” 王熙凤方才就注意到了平儿穿的是一件很宽松的衣服,见平儿坐下的时候也有小心,心中就有数了,这么一问,果然如此。 “是啊,这是第四个了,月份还浅,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王熙凤听了看向平儿肚子的眼神愈发慈祥,她对平儿说道:“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只是你这已经是第四个了,未免快了一些,生儿育女是好事,可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身子。” 王熙凤说到这里,因吩咐小红去请府里常用的大夫来给平儿看诊,平儿几次推脱不得,只好按照王熙凤的令坐着等着。 小红知道王熙凤的心情,让小厮快马去请了大夫,所以很快大夫就赶到了府上,王熙凤让大夫好生给平儿诊了脉,在得知了大夫说无碍之后,这才方心下来。 不过她也问了大夫,大夫斟酌了一会儿对王熙凤说生了这个,还是得歇一歇,几年内不好再生了,否则会连累母体受损,严重者伤及寿命,大夫的说法唬了王熙凤一跳。 王熙凤因命人在东院里收拾了好房舍,让平儿在这里住下来,第二日又命人去将平儿的丈夫给叫了过来,好一番说道,本来王熙凤是想让贾琏出面说的,可贾琏听说了此事之后,都没犹豫直接就拒绝了,还气鼓鼓地问王熙凤是怎么想的,他去说算是怎么回事。 关心则乱的王熙凤在贾琏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些什么,也是哭笑不得,也是平儿在出嫁前,是贾琏的通房,要是贾琏出面和人家说,人家还不得以为那孩子是贾琏的。 先不说是不是冤枉了贾琏,就说王熙凤差点给自己扣了一顶绿帽子的事,就让贾琏笑话了好几天,不过,贾琏也没得意多长时间,在王熙凤收拾了他一通后,贾琏成功地带着自己的铺盖钻进了书房。 黛玉之请在下月,可这月里,贾瑛的生日便要到了,因着算是贾瑛及笄后的第一个生日,也算是大生日,王熙凤便来问史溁的想法,史溁因道:“今年是你妹妹的好日子,该好生乐上一乐,该有的席面酒戏都要齐备。 我这里有五百两银子,你拿去给你二妹妹作生日,务必要让你二妹妹高兴。” 史溁的话音落下,鸳鸯果然捧出两张加起来总共二百两的银票出来,递给王熙凤。 王熙凤见了笑容更甚,对史溁说道:“哪就用老祖宗亲自花银子给家里孩子作生日,从公中账上出就是了,不管是摆酒还是排戏,都够使的,便是不够,我和琏儿手里也有钱,添上就是了。” 史溁听她这般说,对王熙凤笑道:“是我来作东道,怎么能不出钱,怎好用你们小辈的钱,你和琏儿攒的那些梯己就留给芙儿和荀儿将来使吧。 你好好操办你妹妹的生日,等你过生日,我也一样出钱给你办酒席,咱们多热闹几回才是正经。” 史溁这般说了,王熙凤这才将银票接了过来,史湘云见状伸手推了一下身边坐着的贾瑛,对她小声说道:“二姐姐,您看老祖宗多疼你,快说说,你生日那天,想吃什么,又想听什么戏?” 贾瑛因笑着点了两出热闹的戏文,史溁听了知道她是故意点的这两出戏,便亲自开口说了几出他们姊妹最爱听的几出戏文,宝玉等姊妹听了都是眼前一亮,史溁只但笑不语。 贾赦与邢氏也惦记着贾瑛的生日,也将王熙凤叫去给了银子置办酒戏,王熙凤都应了下来,待回去后,到了晚间将这件事说与贾琏,与贾琏商量了一下,便将事情都定了下来。 定酒席戏文等事在史溁这里挂过名号,贾瑛也开始写请帖,家中姊妹尽邀,又给几个在各个宴会上交好的世家姑娘去了帖子,发出去的帖子都有回应。 第680章 夜宴(一) 黛玉更是早早就到来,见过史溁后,便来到了贾瑛这里,她一进来见到贾瑛她便笑着对贾瑛祝福道:“二姐姐,生辰快乐。”,随后她顺势往屋里看了一回,却不见宝玉等诸姊妹,于是便问贾瑛道。 “二姐姐,云妹妹,三妹妹和四妹妹怎么不见?竟是我先到了。” 贾瑛见她来,也是展露笑颜,招呼黛玉坐下,听她寻人因对黛玉笑道:“她们都在宝玉那里,不知在捣鼓什么,说是一会儿要一起过来。 还说留了袭人在老祖宗院外,等你来了也请你过去,不想没接到你,你倒自己先来了。” 黛玉听了也笑,听得袭人两字,想起之前袭人的一些小心思,以及在她们姊妹面前有意无意地显示自己和宝玉之间的亲密的小动作。 黛玉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些丫鬟的心思都不够看的,尤其是在她们这些对宝玉没什么心思的姊妹面前表现这个,更是让她觉得啼笑皆非。 黛玉心中明白,不过她能感觉到宝玉对袭人没什么不同,便知这些都是袭人一厢情愿,她也曾经有心想提醒一下宝玉,有关于袭人的事情。 不过在她发现宝玉对袭人与对他房中的其他丫鬟没什么不同之后,就没想着再说了,这种事情只要宝玉自己不肯,袭人就算是再愿意也没什么用,不过是空惹人笑话罢了。 贾瑛见黛玉坐在那里,拿着一把绣着翠竹的团扇淡笑着摇头,便问黛玉在笑什么,黛玉闻言对她说道。 “我在笑二姐姐今日美得如同天上的仙子下凡。” 贾瑛听了红着脸笑道:“就你嘴甜”,随后抿着嘴让黛玉看看她穿哪套衣服好看,黛玉看了一回给她选了一套淡紫色衣裙,贾瑛依言换了,果然不凡。 见贾瑛换好了衣服,黛玉便让丹羽将给贾瑛的生辰礼拿出来。 贾瑛看了,乃是一方黛玉自己绣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支含苞未吐的迎春,精致非常,贾瑛一见便知黛玉用了好些工夫在上面。 贾瑛极为喜欢黛玉的这方帕子,将自己怀里的帕子取出,将黛玉的这方揣起来。随后,黛玉便和贾瑛在一处喝茶聊天,说些外面的事。 忽而有丫鬟来报说是南安王府的姑娘,并其余几个受邀人家的姑娘来了,贾瑛和黛玉便从屋里出来,往宴客的花厅赶去。 在花厅里人说了一会子话,就见操持这场宴会的王熙凤来往于宾客之中,笑靥如花,神采飞扬。 众人便都打趣她,她也不甚在意,反而将贾瑛推了出来,极尽言语夸赞了一番贾瑛,只说自己这个妹妹天上有,地上无的,众人听了都笑。 史溁见王熙凤这般,贾瑛也随着她的动作红了脸,有心不让贾瑛尴尬,史溁因笑着招呼王熙凤回来坐下,待会就要看戏了。 众人听了又笑了起来,时而众人齐至,戏文便按时吹打,一时之间喧闹不已。 看过戏后入宴,宴席准备得极为周密,无论是贾家族人还是来宾都赞不绝口,邢氏看着贾瑛的生辰被王熙凤操持得这么好,也是笑容满面,和一众太太们夸赞王熙凤之能。 王熙凤听了心中更为得意,更觉自己的辛勤有人能理解大为开怀,心中畅快便未免多饮了几杯,一时间面色红润如桃花,更显风情。 席间更是有许多太太来问贾瑛的生辰八字,史溁和邢氏都笑着说其他事,并未直接回答,可被转移了话题的人都未曾生气,而是继续交谈着其他的事情。 原来这大徒有这么一道风俗,若是有当众问及年庚八字的人越多,便说明这人家的姑娘越好,因此,问的人多,就说明贾瑛越好越受欢迎,有人觉得自家的姑娘好,史溁并邢氏心中都十分得意。 少时,花厅中的宴会已毕,史溁又请了诸位夫人移步去上房吃茶,待众人吃了茶,又说说笑笑了一阵子,各家太太才叫了跟随前来的人去预备车。 待送走了来参加宴会的各家女眷们,史溁便携邢氏等人自归,众姊妹因未尽兴,便商议着另设一席在贾瑛的住处,说是要庆贺。 贾敏和林如海听闻黛玉他们姊妹另设有宴,便将黛玉留在荣国府,安排了林家的人在荣国府好生侍奉,另嘱咐了黛玉不要贪玩,黛玉应了,这才跟随姊妹们往贾瑛处来。 因着众姊妹都记得之前贾赦给贾瑛送了礼物,却未曾一见,都将此事放在心上,这回正是聚在一起的时候,因都来看。 就见贾赦之前送来的几个箱子中,有书籍,字画,并金银珠宝,古董器物等琳琅满目,都是之前众人从未见过的东西,众姊妹见了都觉得新奇不已。 看了一会儿,就有丫鬟来报说是丫鬟们已经将夜宴所用之物都摆全,众姊妹便纷纷入席。 宝玉因才在席间喝了不少的酒,身上沾染了气味,嚷着回房去换衣,便来的晚了些,只他走到门口,就被黛玉瞧见了,因伸手叫他进来。 贾瑶也随着黛玉的动作看见了宝玉,便对宝玉说:“宝二哥哥,快进来,咱们就等你开席了。” 宝玉听了急忙快走了几步,见众姊妹给他留了位置,急忙过去坐下,待他坐好,抬头见史湘云脸上已有红晕,又看见她面前的杯中尚有残酒,便知她定是贪杯所致,因笑道。 “云妹妹,还没开宴呢,你怎么就自喝上了?” 史湘云坐在宝玉对面的椅子上,闻言笑道:“二姐姐生辰好热闹,我见了高兴,都多喝了几杯。” 黛玉在方才看戏时,就觉出坐在她身边的史湘云与之前一同看戏时不一样,黛玉悄悄打量了她几眼。 发现在她明艳的笑容中,似乎有些许常人难以察觉的愁绪隐藏在其中,而来到这里后史湘云又连喝几杯,更是让黛玉确定了史湘云或是因这些热闹,而有所感伤。 见宝玉还要再说史湘云贪杯一事,黛玉忙岔开话题,抢在宝玉开口前对问宝玉道。 “宝二哥哥,我听说你最近做了一幅画,姊妹们都赞不绝口,可我没见过,什么时候有空,也让我看看。” 宝玉听得黛玉叫他,便将想要说史湘云的话给扔下,念及又有时日未见黛玉,只觉得黛玉比之以往更出挑许多,心中欢喜,因答道。 “妹妹想看自是使得的,就放在我的书房里。” 黛玉听了便对宝玉笑道:“那我明日需得好好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宝玉闻言,直说自己求之不得,自己那画得黛玉一见,也不枉出世一场。 说了几句话,宝玉便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贾瑛往他坐的方向上看了一下,随后对给他倒酒的小丫鬟道:“少倒些,才吃了好些面,别停住了食。” 宝玉听了忙道:“不用不用,我才在外面走了许多时候,已经无妨了。” 宝玉本不在乎这个,不过在贾瑛的坚持下,小丫鬟倒了大半杯就停了下来,宝玉虽可惜,可究竟是贾瑛所说,他便依了。 众人没有用围桌,而是选了一张花梨木制成的炕桌放在炕上,众人围着炕桌而坐,甚是亲密。 宝玉坐在炕上倚着一个软枕,左右坐着贾瑛和贾琛,史湘云的座位本是在宝玉旁边的,黛玉见了用了想念史湘云的借口将人给叫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合坐在一张有灰鼠椅搭的椅子上叙家常。 贾瑶见黛玉和史湘云远远地坐着,便也过来凑热闹,那张椅子已经被黛玉和湘云占了,贾瑶便让小丫鬟将屋中放着银红撒花椅搭的椅子搬过来坐。 她见湘云今日的打扮也比往日隆重,头上更是戴了一支做工繁复的钗,她从前从未见过,便好奇地问:“云姐姐这钗好生漂亮,是新制的么?” 史湘云伸手摸了一下那支钗,摇头说道:“是我娘留下来的,我一直让人好生收着,前儿拿出去让匠人炸了炸,看着就和新的差不多,就是之前一直都没戴过,所以你不知道。” 贾瑶听她这么说,果然看出是十几年前的做法,不过到了现在却别有一番独特在其中,与众姊妹的不同,黛玉在贾敏的妆奁中也见过类似做工的,因她没问只独自吃茶。 茶尚未吃尽,就见邢岫烟也来了,她方才回去和妙玉说了一声,自己今日在贾瑛这里住,因而才来。 贾瑛见她来,笑着招呼她过来,说道:“可下又来了一个,我这里有你的坐处。” 邢岫烟依言过去,就见她坐旁有一玉石雕刻成的假山盆景,其中栽植着一枝斜干式的松枝,盆中有几点宣石点缀,她未曾见过,想来是今日贾瑛得的,也没问,只称赞了一句。 “好盆景!这屋子里有了它,就像是多了几分山水之间的自在。” 史湘云听了对她笑道:“这是卫家老太太送给二姐姐的,从前我在南安王府也得了一盆类似的,不过没有二姐姐的这盆精美。” 贾瑛听了笑道:“还说呢,我记得今日卫家老太太见了你,也送了你一盆海棠,属实是能工巧匠精心培育的,可叫我眼热。” 史湘云闻言一笑,便对贾瑛说道:“我原不想要的,可是见卫家老太太给咱们姊妹都送了,恐辜负了她的好意,若是二姐姐喜欢,我将我那盆转送给你如何?” 贾瑛笑着答道:“卫家老太太送你的,你好好收着,这会子转送人可使不得,我这个一会儿也叫他们拿到外面去,别叫杂味染了它。” 宝玉听了姊妹们都有,便问贾瑶她得了什么,贾瑶扭头看他道:“我的是一盆桂花,也不知道那培育的匠人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叫桂花在这时节里开了。” 宝玉听了顿时来了兴趣,便说正巧众姊妹都在,不如明日就起一社,这题目也是现成的,就咏今日这些花。” 说着,宝玉的目光落到黛玉身上,好奇地问黛玉:“林妹妹,你怎么不说你得了什么?” 黛玉闻言笑道:“卫家老太太是给你们家里姊妹的,怎么就扯上我了,我今日是客,可不算的。” 宝玉听了一拍头,有些懊恼地说道:“妹妹说的对,是我着相了。” 黛玉见他模样笑了出来,对宝玉笑道:“宝二哥哥,不如还是想想,若是明日起社你又垫底挨罚了,该怎么办呢。” 贾瑶也跟着打趣道:“林姐姐说的是,二哥哥每次都是作一回诗就被罚一回的, 要是我呀,就再不作诗。” 宝玉听了直哼哼,不服气道:“你们别说,我这会子心中有有了几首,明儿我邀你们一社,必定压过你们夺魁。” 众姊妹见他说的高兴,也不去扫他的兴,只说明日要试他才华,宝玉乐呵呵地应了,便说明日作诗须得将韵都用尽了才好。 宝玉近日新得了一串冯紫英从海边带来的珊瑚串珠,就戴在手上,他一挽袖子就看见了,贾瑶便问他从哪里得的,瞧着不是京中时兴的。 宝玉看了一眼,答道:“冯紫英前日送我的,说是从苍墓州的一家铺子里得的,他看着新奇,就买了一些回来,我们这些人每人都有,也不算个什么,只是平常拿着顽罢了。” 史湘云见贾瑶问起,便扭头微看了一眼,见那珊瑚串和她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中的一串有些相似,念及他叔叔和她说过那是他父亲留给她的,心中就有些不自在,不过见众姊妹都兴高采烈,她便将自己心中的这些埋了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她仍然比平时的时候安静许多,因着是贾瑛生辰,宝玉的心思多半在贾瑛身上,闹了一番,大家听着都笑,一边喝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众姊妹包括黛玉在内,都来讨贾瑛的欢喜。 他们说了几回,便有贾瑛吩咐身边的大小丫鬟只留了几个人在旁侍奉,其余人便都各自回去,不必守在这里。 留下来的四人贾瑛也让她们跟着一起坐了,夜光灯烛照,琼窗玉作宫,室内芬芳馥郁,真是个极好的所在。 第681章 夜宴(二) 似他们这等年轻的姊妹们凑在一起,总是会说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事。 因邢岫烟也在这里,于是众人便问起邢岫烟是否去过什么名胜古迹,那里又有什么趣处。 邢岫烟想了想,想到年少时,她家境还算殷实时,确实跟着她的父母去过一些地方,便凭着自己的回忆说了出来给众姊妹听。 姊妹们少有去过外面游玩的,听她说起那些描述出来的景色,不由感叹她走的路多,见过的世面也多,说的也生动。 恰留下来的丫鬟中有一个叫素羽的,老家原是其中一处的,听邢岫烟说起,勾起往日怀念,也来说些那里的风俗趣事,众人听得开怀,便命素羽也饮上一杯。 思及其中有趣之处,众姊妹便拟了题目,都写上几句出来联诗以为乐事,贾琛说道:“既要作了诗,到底要分个次序才好联的。” 黛玉听了笑道:“那就拈阄为序,不过今日二姐姐是东道,又是她最为年长,该她起首,咱们其余人各各为开。” 众姊妹都同意黛玉的提议,贾瑛也不推辞,命丫鬟们拿了文房四宝来,铺纸研墨,在起首处写上了贾瑛之社号。 黛玉湘云等姊妹随其后,姊妹们便开始联诗,宝玉的次序在中,他原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念什么,可转头见了和身边丫鬟说笑的素羽,念及她年幼离乡,便说了几句。 “寒山饰葭蕉,明月远新桥。” 他说之后有贾瑶续联:“村酿忆枯草,疏枝笼玉箫。” 宝玉接道:“窗前斜风故,还乡梦转杓。” 听得宝玉诗中明月,还乡等字眼,湘云拎了拎桌上的酒壶,笑说道:“横竖我已经作完了诗,这酒壶里没酒了,我去替你们看看去。” 说罢,她便拿着酒壶离开,去了偏间,许久不见回来,宝玉因忙着和姊妹们比诗,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唯有黛玉记得此事,让身边的丹羽悄悄去看了一回,丹羽回来说湘云在偏间里,休息,黛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丹羽另问茶水间要了一壶茶来,摆在原本放置酒壶的地方。 不一会儿,宝玉等人联完了诗,才觉得方才几人为了抢诗,竟争得口干舌燥,宝玉因提起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一口饮尽,才发觉这壶里装的竟然是茶。 他忽而记起方才湘云说要去换酒,便往四处去寻湘云的影子,想问问湘云方才说是换酒,如何换了一壶茶来。 黛玉在宝玉发觉壶中是茶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因悄悄走过来用手中拿着的团扇掩了半张脸,在宝玉身边小声提醒道。 “她心里不静,就别去叫她了,该让她歇歇才是。” 黛玉见宝玉还想要去叫史湘云过来和他们一起顽,悄悄凑过来提醒了换下宝玉。 怕宝玉不解她的意思,随后还在宝玉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今日热闹,亲眷俱在,唯独她没有,你别再去惹她不自在。” 宝玉听了微微愣神,他本不是愚笨之人,经过黛玉这么一提醒,便想到应是他方才的诗刺到了湘云,有些懊恼。 明白了缘由的宝玉,随即在众姊妹看不见的角度,对黛玉点了点头。 这会儿贾瑶正顽得开心,立身起来一看,见宝玉和黛玉正在说悄悄话,因笑说道:“宝二哥哥,林姐姐,你们说什么呢,快过来和我们一起顽。” 黛玉因举杯对她笑道:“这就来。” 待她走到贾瑶身边后,才对贾瑶说道:“才他和我说,让我在府里多住两日,我说家中还有事,待几日就得回家去了,他就在那唉声叹气的。” 贾瑶并其余姊妹听了都笑,经过黛玉这么一提醒,宝玉也想起来了史湘云今日有些不对,便也明白了黛玉说的史湘云今日心中不静是什么意思。 见黛玉不想让人知道湘云之态,便没有反驳黛玉的话,只自己呆在那里作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态度来。 黛玉因对众姊妹们笑道:“你们瞧,可是我这句话说错了。” 宝玉本就是为了配合黛玉才表现出这样的,听了黛玉的话,也不作出刚才那副样子了,急忙跟过来说道。 “我原不知妹妹要回家是有缘故的,就想着妹妹在家里没个姊妹说话,想妹妹来解解闷,不过听妹妹的话才知妹妹还有那老些事情要做,我这才懊恼的。” 见黛玉只看着他笑,眼中都是揶揄的笑意,因急急地说道:“妹妹当知道才是,我是个最正经不过的人了。” 黛玉听了也不立时答他,而是与贾瑶碰了一杯,之后才半开玩笑地对宝玉说道:“我自是知道的,像你这样的人,世上还能有几个呢,便是百千人里个也再挑不出一个你这么正经的人来。” 黛玉的话一多半是打趣,还有一些是在说宝玉的真性情,众姊妹都听出来了黛玉话中之意,不想宝玉却没听出来,只作黛玉在夸他,贾瑛见他这般模样,因笑道。 “宝玉,别哄林妹妹了,你天天往我们这里来,不是读诗词,就是作画,非要惹林妹妹过来做什么。” 宝玉自己听了也笑,直说自己就想着所有姊妹都能整日在一起顽,岂不痛快,黛玉便说道:“知道你是最爱和我们说笑的,若是有空,你几时见我不来了。” 黛玉这话正说到了宝玉的心坎上,他因叹道:“就说林妹妹是最通情达理的,原我只当你们心里明白,不想竟是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心。” 说罢,宝玉长叹几声,似乎是极为伤心,贾瑛见了忍不住向宝玉扔了一个果子过去,对宝玉道。 “ 别作耍了,再没你这样的,还不快坐下来,瞧瞧厨房送来的十锦屉盒里装的都是什么。” 宝玉方才伤心也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听了她的话急忙坐下,待将食盒打开来看时,原是厨房特做的各样小食。 与往常不同,这回送来的模样都是祝寿的,或是寿桃,或是福寿双全的模样,极为喜庆,甚是应景,让人见了颇为喜欢。 宝玉因道:“他们心思精妙,该赏他们才是。” 贾瑛也看了几眼,笑道:“是该赏。” 因唤小丫头拿了钱去赏厨房一干人等,小丫鬟回来时说厨房的人接了赏千恩万谢,又叫她带了几道汤回来。 又是一番乐事,一时酒足饭饱,众姊妹便结伴到荣禧堂的花园子里去逛,夜晚的花园有着比白日更幽静的感觉,因叫贾瑛这里会唱戏的一个小丫鬟唱支戏文出来,那小丫鬟想了想,见花园中花草繁茂,因笑道:“我知道姑娘们必定不想听那些俗曲小调,便唱一支《寄生草》。” 宝玉听了连忙拍手称妙,姊妹几人便又在这里拆折花枝聊了一会儿,这才散去。 史溁记挂着她们姊妹玩的事,悄悄叫小丫鬟去看着些,听说她们已经散了,便放下心来,怕着黛玉那里东西没有和心意用的,又吩咐丫鬟传几个丫头过去安排着上夜,去好生照管着。 鸳鸯应了,笑说道:“林姑娘来时,就已经吩咐人去预备下了,过去的时候,我嘱咐了她们好些话,她们几个都是省事的,定不会疏漏。” 待第二日一早,果见黛玉容光焕发似的过来说话,想来便是昨夜休息得极好,时王熙凤正在这里说她兄长王仁要家去,史溁因问是何故。 王熙凤便将缘由说了,得知了是王子腾见他妻子几年前病逝,家中没人管着不像样子,膝下也没个子息承继香火,便托了好友为他另寻了一位女子续弦,他此番回去便是要去准备亲事的。 史溁没想到王子腾竟然对这个侄儿上了心,有些奇怪便问王熙凤定下了谁家的女儿,王熙凤笑答道。 “定的是我祖父一个老部下的孙女儿,为人稳重,我叫当初跟在我娘身边的一个嬷嬷跟着去瞧过了,是极为妥当的一个人儿。” 史溁听了点点头,说了声好,让鸳鸯备下一份贺礼,到王仁成亲的日子送去王家,因提起王家。 史溁便想起王子腾之妻方氏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了,也没听还说过有关于她的什么消息,便问王熙凤方氏近来如何。 王熙凤笑着答说方氏是带着人去那姑娘家下聘去了,因那家人家在外省,故而方氏离京几月,这会儿才回来。 史溁便是在宴会上也没见过她的身影,史溁一度以为这方氏或许是病了,没想到竟是去忙了这些,倒是在意料之外。 说话间鸳鸯已经将史溁说的几样东西打点妥当,王熙凤笑说不如就一并交予她带去,史溁便同意了,让小丫鬟送王熙凤离开后,只和黛玉在桌前围坐。 黛玉对史溁道:“老祖宗,昨儿我瞧见院子里的花开得好,不如咱们也看看去,现下光也不狠,正是动一动筋骨的好时候。” 史溁也坐乏了,便携着黛玉的手,往她说的地方走去,待到了地方,果见花蝶在风中共舞,其景美不胜收。 两人接着向前走时,就见一采花枝的小丫鬟靠在一处阴凉的角落里睡着了,两人相视一笑,都没去打扰,而是择了另一条路走。 待走出几步之后,黛玉回首见已经不见那小丫鬟了,才对史溁笑道:“屋内闷热,那树荫下竟是个难得的好眠之处,难为她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竟是好睡” 史溁听了对她笑道:“也就是这几日,在那浅睡一觉也无妨,再过半月就该下雨了,那时候可就不能在外面睡觉了。 这天里闷热,懒怠动弹也是正常,咱们不去惊扰了她,只走咱们自己的,也别叫别人扰了她去。” 黛玉听了亦悄悄笑了起来,两人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于假山后面的桌椅上歇了脚,欣赏着池中盛开的荷花,黛玉伸出手去,就见一只蜻蜓从荷池旁边飞来,稳稳地停在黛玉指尖,黛玉不敢动作,恐惊飞了它,眼神中却露出惊喜。 忽而一阵风吹过,那蜻蜓扇动着翅膀飞走,鸳鸯才道:“姑娘今日穿着一身藕荷样式的裙装,那蜻蜓莫不是将姑娘也当成池中的荷花了。” 黛玉笑道:“许是我香囊里面有风干了的荷花瓣,身上染了荷香,它才将我错认了。” 史溁看着她笑,时鸳鸯给两人送上茶来,史溁笑对黛玉道:“玉儿,你尝尝这茶,可与你平时吃的有什么不同?” 黛玉闻言品了一回,似有所得,不过尚不确定,反复几次之后,突然露出笑容来,对史溁说道。 “老祖宗这茶可是用晨间取的山泉,煮茶时又在其中加了荷花?” “正是,原是准备到晌午烹茶用的,可又觉得水留到那时便不好了,索性就叫她们用了。” 继而日中,史溁便和黛玉回去休息,待史溁午睡醒后,问起宝玉,小丫鬟说宝玉带着小厮茗烟悄悄从角门出去了,有看见的人说是往北门的方向去了。 史溁听了略微皱眉,都中北门出去没什么好顽的地方,宝玉去那里做什么,细想多时都不得解。 不料约么两刻钟后,史溁忽而想起当初宝玉与她说秦钟与他拜别,便是在这个时候,又念及北门外那山上有一处破败偏僻的庙宇,因着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便留下了,史溁有了想法,便料定宝玉多半是去了那里。 史溁因问宝玉今日穿的什么衣服,在得知了宝玉今日穿的衣服极为素净,便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她知宝玉是个重情之人,少不得在那里祭拜一番,若是执意拦他,这份情义,怕是要积在他心中不能消散。 因此,只吩咐下去,叫人悄悄看着宝玉几时回来,也不必来她这里,只知人回来就好。 因有了准备,晚间便有小厮来报说是宝玉和茗烟主仆二人从后门回来,没一会儿便有似锦遣了小丫鬟来说,宝玉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史溁听了自然放心,便也没提此事,只作不知,依旧独自看书,至深夜方歇。 第682章 妙玉之思 黛玉在荣国府内小住,自然想起了在荣国府内住着的妙玉,因她是方外之人,贾瑛的生辰宴她去不得,不过与她同住的邢岫烟自然是到场了, 黛玉来见妙玉时,就见妙玉捧着一本诗集在看,妙玉早知她要过来,对身边的侍女吩咐了几句,侍女便上茶来。 见妙玉身边不过几个寻常侍奉的小婢,屋内香炉里面燃着檀香,满是书卷之气,闻之不似修行之人的呆板,另有意趣。 黛玉见屋内书架上俱已放满,皆有年头,便知其中书籍多半都是妙玉家传之物,当初荣国府将妙玉和邢岫烟接进京的时候,带的箱子中就有许多装的是书。 见黛玉的目光落到她手中诗集上,妙玉莞尔一笑,对黛玉说道。 “李义山的诗,风格稂丽,深情绵邈,可其中所用词句却过于隐晦迷离了。” 黛玉接过妙玉手中诗集一看,正是‘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之句,心道昨日贾瑛生辰,家中各处亲朋齐至,邢岫烟也去了,只有她因着身份去不得,便明白妙玉应是思念家乡了,因对妙玉说道。 “可是有些想家了?” 妙玉见她问,目光一垂,落到眼前仍升腾着热气的茶上,半晌才抬头笑道:“果被你瞧出来了。 既然你看得出来,也罢我就与你说了,下月就是我祖父祭辰,我已派了人回去。 他们已然走了一些时日,却一直都没见回音,也未有书信传来,因此有些担心。” 黛玉听了,知她心中挂念家乡,便坐过去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若我没料错,你这回派出去的人必定是上次跟你一起回去过的。 他们一回生二回熟的,且这次与你上次回去的时日间隔不久,他们自是记得如何做的。 就是当地的府衙,也不会慢待你派出去的这些人的。” 黛玉劝了一回,又想了想接着提议道。 “你这事儿,我倒是有个不成法子的法子,横竖你家里之前便和外祖母家里最契。 不如每逢年节之前,便可以和外祖母说一声,打发你身边的嬷嬷给你家里那处的人去封信,有外祖母家里的人一起去,且你们家里沉冤得雪的事在州里谁不知道,不怕他们不尽心。” 妙玉见黛玉说的颇有章法道理,事情又可行,心内欢喜起来,因对黛玉正色道: “这话明白,你的意思我都深知的,改明儿我上老太太那里请安,也好略提一提,只是劳师动众,总归不美。 ” 黛玉知她脾性,能说出这些话,便是已经记在心里了,也不和她多说这些,另说一些其他的事情。 妙玉久居在荣国府内,对黛玉所说的这些府外之事也是极有兴趣,两人这么一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许久。 直到邢岫烟回来,见丹羽等在廊下,知道黛玉在这里,进来与两人说话,两人才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三人坐下来再说笑一会儿,便有荣庆堂的丫鬟来找黛玉过去吃饭,黛玉不好多坐,便与妙玉和邢岫烟告辞,从妙玉的院子走了出来。 待到史溁处吃过饭,黛玉便将今日与妙玉所说之事告知给了史溁。 见周围没有外人,黛玉便和史溁说了妙玉心中所思所想之事。 史溁点点头道:“这也就罢了,我派几个人追过去就是,只她心内忧虑总要寻个法子排解才好。” 史溁想到妙玉的情况,轻轻叹了口气,妙玉的思乡情绪并不难解,只要送妙玉回乡,在自己得家乡生活。 妙玉的心结便能解开,可是世道如此,虽百年太平,可内里并非如此风平浪静,妙玉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不好行走。 除了史溁所担心的世道不安这个理由,更为重要的是这样一个没有族人的姑娘,最是容易招人觊觎。 以妙玉那份孤傲的性子,这日子难得过的安宁,如此种种,她如何能安心地放妙玉回去,只得再寻排解之法。 因着黛玉说起,妙玉果然带了身边的侍女过来向史溁禀明缘由,“劳老太太您多费心了。” “也是我没多吩咐几句,你家里的事情我该更用心些的。” 妙玉摇头笑道:“老太太这里事多,我无事是万不会打扰的,只这回确是大事,我也是没了主意才来。” 因妙玉来时,王熙凤也在座,还未离开,索性就留了下来,此刻见妙玉一脸愧疚的模样,连忙过来安慰她。 “妙玉姑娘的父亲,算起辈分来我也是要喊一声叔叔的,不必如此见外,且不论是老祖宗还是我们都拿你当嫡亲的孙女、妹子放在心上的。 咱们家不与别家一样,只做了那么一点子事情,凭着点儿面子情,就要人真心来报的。” 妙玉听了浅浅一笑,史溁见外头黄澄澄的日头正烈,便多留了妙玉一会儿,待略凉快些,才放她离开,期间史溁与妙玉说了一些当初在那境里记载的有关郎家之事,其中各处关节颇为详尽,妙玉听了更信史溁待她之心。 谁知天气暑热,史溁到夜间时忽而觉得头晕胸闷,浑身出汗,她心头顿时一慌,这种感觉许是中暑了,她没有惊扰其他人,坐起身来往旁边一看,果然,放着冰块的盆中已经不见冰块的踪影。 她记得屋中匣子里放着解暑的药丸,就自己翻出来悄悄吃了药,又坐在桌边缓了一会儿,药还没有见效,仍是头疼,守夜的碧玺也因为屋内闷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史溁坐在桌前,脸色发白,唬了一跳,急忙起来问史溁怎么样。 史溁对她摆摆手说道:“无事,就是觉得有些中暑,你既醒了,去看看还有冰没有,让她们多拿一些回来。” 碧玺也看见了盆中的冰已经化完了,便转身出去叫人,不一会儿鸳鸯几个就都过来了,换了已经潮湿的被褥,史溁仍觉得太阳疼,便重新回去躺下,复又睡了过去。 只是第二日醒来时仍昏昏沉沉,太阳穴直跳,鸳鸯见史溁实在难受,便是贴了膏药也不管用,便做主去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在路上就听说是家中的老太太病了不敢大意,反复诊了脉,斟酌着开了副药,史溁喝了又过了一个时辰,这才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 按照史溁来看,这回只是一件小事,没什么好挂在心上的,可不知怎的,府里的人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按照次序到她这里来点卯,说的话也是大同小异,都是关心她的,让她苦笑不已。 这日贾芸并族中几个子弟又来问过安后,史溁终于忍不住了,对身边给她打扇子的鸳鸯说道:“我已经通快了不少,你去和她们说,一会儿就都别过来了,让我睡会儿,也不是什么大病,只管喝两副药治一治就好了。” 鸳鸯闻言偷笑,不过也叫了人到各处去说,经此一遭,荣庆堂内可算是安静下来了,史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用去分辨来的人都是族里的谁了,人都离开,正好饮一杯凉茶,以解午倦。 自安静下来,廊下的几个鹦鹉都睡着了,十锦槅子后,碧玺她们几个凑在一起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扇面。 不多时,鸳鸯从里间出来,对他们几个招手,她们便将手上的东西收好,跟着鸳鸯出来,就听鸳鸯说道。 “老太太说放咱们两日假,让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必在跟前守着,我见老太太是嫌人多烦了,咱们横竖没事做,不如就去找翠墨她们几个出来松泛松泛。” 碧玺听了笑道:“这个提议甚好,我这就去寻门外那些小厮买几坛好惠泉酒去,只待晚上一乐。” 说罢,她便疾步去二门外找人去了,鸳鸯见她兴致冲冲地去了,便对新补上来的鹦鹉说道。 “你去寻厨房的柳二嫂子,请她费心整治一桌酒席出来,咱们晚上好用。” 其余的几人更是各有准备,都忙着散去,鸳鸯则是一人往花园中走去,看了两遍花园子里的花,微微惬怀。 想着她们几个应该是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便顺着路往翠墨住的地方走去,待她到了地方,就见几人都在屋内,见是她来了,翠墨便招呼她过来一起坐。 鸳鸯看了一眼,不见碧玺,就笑问碧玺在哪,翠墨听了冲着屋内一努嘴,“在我榻上呢。” 鸳鸯听了一笑,于是起身去寻碧玺,转过门来,就见碧玺独自躺在翠墨的榻上,正摇着扇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 鸳鸯笑道:“你倒是惬意,怎么不出来和我们说话?” 碧玺用帕子掩面,作眩晕状,只说自己看不见了,鸳鸯见她如此,笑骂一声,便不去理她,只自己回到外间去和其他人一起喝茶说笑。 厨房的柳嫂子得了她们要聚的事儿,在吩咐厨娘们准备好席面之后,让小丫头子送了几样细巧茶果来,连带着有几样糟好的鹅掌等物,鸳鸯几个人见了,便知道这是柳二嫂子自己的手艺,府里的其他人都不会做这么正宗的,便笑着说谢。 鸳鸯见那小丫头一路走来满头的汗,说了一句可怜见的,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然后又从自己身上的荷包里面拿了一个小银锞子给了这小丫头,叫她自己留着用,别给管她们的老婆子们。 待她回来,就见歪在屋里榻上的碧玺已经闻着味儿出来了,正洗着手,鸳鸯因笑道。 “平日也没见你急,怎么不多倒会儿。” 碧玺用巾子擦了手,回头对鸳鸯道:“别的不说,只凭柳二嫂子的这份手艺可是难得,要不是她愿意拿出来,寻常也吃不到。” 鸳鸯笑道:“再等等罢,这糟鹅掌须得配酒才好吃,酒还没来,你吃着也没滋味。” 可巧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厮在外徘徊,还抱着什么东西,碧玺见了眼前一亮,对几人笑道。 “巧了,你们看,酒这不就来了!” 碧玺说完,就出言叫那小厮进来,果然那小厮就是来给碧玺送酒来的,那小厮一面把酒坛子放在桌上,一面对几人道。 “怕几位姐姐等急了,从店家窖里取出来后,我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了。” 碧玺听了含笑对他说道:“这回劳烦你了。”于是,拿了一个小碟子,拣了桌上几块茶果和糟鸭信,给了那小厮,“知道你辛苦,拿去吃罢,吃完了记得把碟子送回来,府里这些碗碟都是有数的,缺不得。” 那小厮自是知道荣国府里的规矩的,知道府里各处的各种物件都有册子,凡是用作什么了,拿给了谁,都要着人记上几笔,待归还了,也是要写的,因此,碧玺吩咐后,他立时应了。 待那小厮笑着离开后,桌上酒菜俱备,几人也不扭捏,便坐在桌前吃酒,期间翠墨从箱笼底下的一个格子里面摸出来一副叶子牌,几人便一面大吃大嚼,一面顽了起来。 她们顽,屋里的几个小丫头也拿着点心吃,她们一面聊天,一面给屋里的几人守门,因无人打扰,这兴头愈发鼓了起来。 偶然起来一个人,去里间瞧瞧,顺带给里头的几人添些热水,里面的几人也不管她们做什么,只乐自己的。 几人不用担心有事找,便顽了一个尽兴,第二日起来,几人都因宿醉而头晕,各自在房中躺了一日才将将好。 休息了几日,鸳鸯再回来时,神采飞扬了不少,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史溁也不问她们顽了什么,只将事情吩咐了一回,便和来拜访的卫家老太太继续说些子孙们的事情。 原来这卫家老太太来是来见久未见过的卫若兰的,卫若兰因着科考将近,便一直留在荣国府里温习功课,卫家老太太许久不见这个大孙子,心中甚是想念,便亲自乘车来了荣国府,来探望一二。 鸳鸯回来之后不久,得了消息的卫若兰便来荣庆堂拜见,史溁见他们祖孙二人有话要说,便说自己要更衣,半个时辰之后,听小丫鬟说,卫家祖孙说完了话出门来,史溁才回。 第683章 邢家 这日史溁正和邢氏商议趁着天好,带着几个小的去京郊的庄子里玩两日,就见邢忠之妻携了两个小丫鬟冲了进来,来人莽撞失色,一众丫鬟们阻拦不得,就让人这么直接冲到了史溁和邢氏面前。 见邢忠之妻这般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头发散乱,一身狼狈,史溁并邢氏都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跟着她们几个人一起进来的丫鬟们都低下了头,颇为惭愧,邢氏见状低声呵斥道。 “慌什么,有什么事值得你在府里冲撞!” 邢忠之妻听了邢氏的呵斥之后,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史溁见她如此,总不像个样子,便让周围的丫鬟们将人扶起来,不想邢忠之妻哭得狠了,两个丫鬟都拽不起来她。 史溁便亲自过去,一边将人往起扶,一边说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先起来说话,不然你不说清楚,只在这哭,我们也帮不了你。” 许是邢忠之妻听到了史溁说的要帮她等语,这才没抗拒周围人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见她起来,史溁因看了一眼碧玺,碧玺会意,将人送到椅子上坐下,又给邢忠之妻倒了碗茶,递到她手中。 邢忠之妻捧着茶碗,似乎手心中传来的温度让她略略安心,她囔着鼻音语无伦次地说道。 “是邢忠,他......不是,是那些人骗他的,也不是,是他自己活该......” 邢氏见她说的不成句子,云山雾绕的,因而急道:“你说的清楚些,邢忠到底出了什么事?” 邢忠之妻心中本就乱得不行,加之被她一吼,吓了一跳之后更是语无伦次,神色极为惊惶。 史溁记得她说什么邢忠被骗了,还有邢忠自己活该等话中,将事情猜了一下,之后对邢忠之妻问道。 “邢忠被人弄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邢忠什么时候在外面得罪了人?” 史溁的话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邢忠之妻断断续续的讲述,邢忠之妻在听到史溁问她邢忠被人弄到什么地方去后,邢忠之妻难得地说清楚了一些话。 “具体是哪我也不知,我只知道今日有一伙人来到家里,不由分说就将他带走了,去的是城西的方向。 他们那些人有几个人将邢忠架走了之后,还有几个人在家里四处乱翻乱砸,将家里值些钱的几乎都抢走了。” 邢氏一听,急忙问邢忠之妻道:“那你们的田亩地契那些也都被他们抢走了吗?” 邢氏给邢忠夫妇的是一处不小的院子,那院子也价值六七百两,田契也是,都是京郊上好的良田。 这些房田地契是上回她教训了一回邢忠之后,见邢忠不闹了,这才将这些契书让邢忠之妻拿回去,用作调和他们夫妻之间矛盾所用。 虽然这些契书与她现在手中握着的财物相比,也算不得什么,可终究不是一笔小数目,就这么平白地便宜给了那些歹人,极不合算,由不得她不问。 邢忠之妻听她问,微微有些愣神,那些歹人进家里来之后便四处打砸翻找,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屋里的人也忙着避祸,她亦如此,所以,邢氏的问题,她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等她回想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对邢氏说道。 “没有, 他们拿走的都是银票、散碎银子和铜板,还有我的一些金银首饰,几匹从太太这里得的绸缎,地契他们倒是没拿,应该还在我们家里。” “太太,那些地契什么的都在我这。” 忽然,邢忠之妻身后的一个脸都花了的丫鬟站出来说那些地契田契都在她那,顿时屋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她。 邢忠之妻听了她的话,连忙将她拉到了面前,语气急切地问道。 “好丫头,地契都在你那是不是?” 那小丫鬟点点头,然后将怀中的地契拿了出来,给邢忠之妻看,那地契有些皱,显然是被人一把抓起之后,胡乱揣进来的。 小丫鬟显然是被吓得不清,不过她依旧坚持着把话说完。 “我就是怕那些人再回来,把地契也抢走,所以我跟着太太硬冲出来的时候,就将地契一并给带出来了。” 史溁往她那看了一眼,自然看见了那小丫鬟手中攥得发皱的那曡契书,便问道。 “好孩子,你别怕,我问你,那些人从进屋到你们冲出去为止,就没问你们要过房契地契?” “没有.....” “老太太,我也记得没有,他们进来就凶神恶煞的,见什么拿什么。” 见邢忠之妻和那小丫鬟说,那伙人将邢忠带走,只抢了家中的金银,又没拿地契。 史溁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邢忠之妻的模样,见她虽神色慌张,却实在没遭什么大难,只是仪表乱了一些。 而她带来的两个小丫鬟,史溁也细看了一下他们的情况,她们都好好的,只是手上有一些轻微的擦伤都不碍事,身上的衣物甚至比邢忠之妻还要整齐两分。 可见这些人此番就不是冲着钱财和美色来的,这些人主要来的目的,就是邢忠。 史溁这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邢忠这是让谁给设计了,主要目的冲着的不只是邢忠一人。 没动邢忠家的其他人和地契,就能证明,那人对邢忠的身份极为了解,那人知道邢忠夫妇住的院子是荣国府赠的,若是拿走了,便是从荣国府手中抢东西,数目虽不算什么,却是极为严重的挑衅。 于是他便没敢拿,只让人抢走了邢家的财物,如此一来,既抓了人,又不算彻底将荣国府逼急了。 史溁想明白这些后,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设计邢忠之人,倒是矛盾得很,既想对贾家出手,又不敢真的得罪死,多半是个色厉内荏之辈。 “老太太,太太我是不敢再回去了,若是那些人再来一回,我该如何是好。” 史溁和邢氏自然知道在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让邢忠之妻回去,便让人将邢忠之妻带去荣国府的客院中暂住,又让府里的小厮拿了荣国府的帖子带着邢忠之妻身边的丫鬟去衙门报官。 既然是走失了人口,便没有私自瞒下的道理,史溁打算过了,那些人没打算下死手,不过是正常走一回流程,其实能否找到人,还有之后的事情,还是得荣国府自己去看设计之人的意思。 史溁猜测那些人将邢忠绑走之后,必定是要寻一个妥当之处藏起来的,多半不会是在靠近内城的地方,必定是在城中鱼龙混杂之地,或者是京郊周围的村庄中。 因此,待将人安顿下去的同时,史溁也急忙派了人出去打听邢忠的去向,在那之前,让人请了画师来,据邢忠之妻以及她的丫鬟描述,给那些冲进邢家的人画了画像,让人拿着画像去找人。 贾赦在衙上亦得到了荣国府派人送去的消息,在得知了事情经过后,立刻让人拿了他的印信去衙门叮嘱要重视此案。 待下衙归家后,便急匆匆地赶到了荣庆堂,因着不好见邢忠之妻,便让人将邢氏叫了过来,复述邢忠之妻说的情况,贾赦听了皱眉问道:“那画象可还有,拿来让我看看。” 史溁便命人将画像拿了出来给贾赦看,贾赦看了一会儿,便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他将画像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回,最终确认了,他曾经在京城里的聚财坊里见过其中一人。 至于其他人,因为他们长得过于普通,便是从前时常在市井中混迹的贾赦亦对他们几人没印象,想了想,贾赦便将自己身边的小厮文鸿叫了进来,吩咐了他几句奇怪的话。 文鸿听了之后,便匆匆地离开了,史溁见他模样,猜他是用这些方式去找了什么人,便也没问。 邢氏见他们行事颇怪,也是不敢问,寻了借口说要出去,见贾赦并未挽留,便知道她在这里用处不大,因此便带着身边的丫鬟回了荣禧堂。 两人等了约么半个时辰左右,便见有小厮一路小跑着来报说文鸿回来了,贾赦急忙让人进来,就见文鸿归来,身后亦跟着三四个各样人等,他们进来的时候眼神都不自在。 不过贾赦见了他们却是眼前一亮,于是他起身,走到那四人面前,和几人打了招呼,那几人听的贾赦的声音都是一愣,随即抬头看来,却发现是相熟之人,不由惊呼出声。 “怎么是兄台?” 贾赦见状抬头让几人就座,解释道:“往日都是隐姓埋名出行,只求不为名利所累能得至交好友,如今确实是遇见了一些棘手之事,不得已才请了各位前来相助。 各位莫要惊慌,我此番是有求于你们,并非刻意显露身份压人。” 几人听了贾赦的解释之后,便稍稍安定下来,其中有一面带刀疤之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询问贾赦。 “贾兄弟,你寻我们来,是想要打听什么?” 贾赦也不客套,便将邢忠被人带走之事说予了他们听,又将几张画像拿了出来,交给他们几人去辨认,那画像在几人手中来来回回了几次,那人也是皱着眉头思索了很长时间。 最后,他们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才由方才那面上有刀疤之人开口对贾赦说道。 “实不相瞒,我们几人混迹于市井多年,见过许多人,这画像上之人,却也不好分辨,我们兄弟几人只认得其中两个。” 说着,他将能认出来的两个人的画像拿了出来,贾赦过去看了,发现其中有一张就是他刚才认出来的一个人。 这些人又多认出来一个人,这对寻找带走邢忠那些人的踪迹起了不少作用,贾赦对他们连连感谢。 几人都摆手,说不过是一点儿小忙不算什么,贾赦又请他们帮忙留意其他的人,几人都答应了下来。 贾赦要留几人在府中吃饭,几人都说事情紧急未曾留下,贾赦与他们打探之资他们也未收,只说贾赦平日里待他们好,这回贾赦有难处,他们必当帮忙。 许是怕贾赦有什么想法,那面上带着刀疤的人还拍了拍贾赦的肩膀,说之前他还以为贾赦就是一个家中富裕,喜欢和他们一起饮酒的富贵闲人,说得贾赦老脸一红。 说完几人便告辞离去了,而后几日,果然给了几个人的消息,说他们从别人那里打听到,那些人有几个前几日往城北的方向去了。 至今未曾出现在城中,就连他们终日待着的地方都没去了,贾赦又问他们可打听出来,这些人和谁有较深的来往。 他们回说,并未有所发觉,须得再次查探,史何带着他们几个人给出的方向查了一回,又以自己的方式问了一圈。 最终发现,那些人都在一日内突然销声匿迹,而他们最后经过的地方,多与城北的店铺有关。 得到了这个结论,史溁便给史何加派了人手,让他带着这些人尽快找到邢忠的下落。 现在的情况紧急,根本就不能浪费任何的时间。 多派些人手出去,尽早寻到邢忠的下落便愈发可行,只是城北的地界虽然较之其他几个方向略微荒凉。 可确是个比其他几处更需要人小心的地方,史何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小厮乔装打扮在城北地界就开始四处转圈。 这里人不多,偶尔能遇见几个人影,其余的地方不是林子,就是一些芦苇荡,再往远处走一些,是一些庄田。 只是有荒凉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是前些年抄了一些人家入了衙门造册的,因着收上去之后,朝中没安排什么人来精心打理,因此才荒废至此。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人家的庄子在这里,史何在路过那些庄子时,尤为细心,与几个人的言谈之间也更为警惕,就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办坏了差事。 在如此谨慎的状况下,史何他们开始对京郊的这些庄子探查起来,为着不打草惊蛇,史何几人极为小心,为了不让人生疑,他们每日都会改变自己的乔装和人数。 第684章 找到邢忠的踪迹 史何他们极为小心,不过那些人似乎是从这世上消弭了踪迹一般,史何他们带着人探寻了多日寻找不得。 带头的史何不由得有些气馁,见阳光火辣,跟随他出来的人都是满头大汗,脸上更似被油洗过一般,便带着几人找到了一处村肆,让村肆里的小二上了几碗茶,又上了一些果腹的吃食。 几人走到这里都是累极,因此也没有嫌弃乡野间的吃食粗糙,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通,随后喝着茶在这里歇脚。 正乘凉间,就见在这村肆里吃茶的一人好似见到了什么,突然起身看了两眼,随后直接从怀里摸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就走出去,和一个赶着驴车的人说了两句,随后便拿起草帽戴上上了驴车。 赶驴车的人在他上车之后,目不斜视,直接抬手赶车,本来该慢慢行走的驴车也加快了速度,往乡间小路上疾行而去。 村肆中,史何吃了东西后,本是眯着眼睛,靠在藤椅上休息,不过在见到了刚才那人的动作时,整个人直接就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越走越远的驴车皱眉。 “大爷,您看见什么了?要不要紧?” 见史何盯着外面看,他带出来的一个小厮就凑了过来问他,史何眸光一沉,小声说道:“要紧,别废话,你们几个,带上东西跟我走。” 随后,史何立刻起身和小二结了茶钱,压了压帽檐,便带着人追了上去,那驴车走得快,很快就没了踪影。 史何几人就装作一些舍不得钱财雇车,只用腿脚赶路的小商贾,悄悄地跟在驴车走过的痕迹后面,一路上记下四周的环境,以备不时之需。 就这么跟随着驴车行走的痕迹,史何他们一路追到了一处农庄周围,驴车的轮子在路上留下的痕迹就消失了。 史何记住了这个地方,然后带着人若无其事地继续顺着路往前走。 他低头之时,见路上似乎有个沾满泥垢的铜板,史何还特意弯下腰去将那铜钱捡了起来,仔细擦干净之后,放进了一个打着补丁的荷包里后,才重新启程。 谁知,在他们往前走不久,就有两三个人迎面走来,史何他们急忙装作急着赶路,不过在经过的时候,史何快速地看了一眼三人的脸,结果只这一下,他就发现了那三个人里面,有个人和那叠画像上的人有七八分相似。 史何心里顿时惊起惊涛骇浪,不过他将心中的异样狠狠地压了下去,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必得沉得住气才行。 因此,直到走到小路拐弯处,史何都没有别的动作,他没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身边的人,而是在拐出去不久,就带着几人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城里。 等到回了荣国府内,跟着史何的小厮才忍不住问道:“大爷,您刚才捡铜钱是为了观察那个农庄吗?” 史何正在换衣服,听了他的话之后笑道:“臭小子,你也知道用心办差了”,史何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随后对他说道。 “我确实是有这个心思,不过你只看出其一,不知其二,咱们扮作乡间有些小钱的小商贾,那些人自然是极为注意钱财的。 他们身上的钱是他们付出辛苦,一文,两文挣出来的,因此他们才不舍得花雇车的钱,对每一文钱走锱铢必较。 你想想,若今日看见那文钱的真是他们,他们会不捡? 我捡了,就是在做实咱们得身份,你小子当真以为他们不会在农庄附近留人看着情况。” 那小厮也是一个伶俐的,史何的话他一听就明白了,不由得对史何更为敬服。 史何换了衣服之后,便往荣庆堂赶来,和史溁说了他探得的消息。 史溁思索片刻,觉得从邢忠被人带走至今,没有任何人给邢家或者是贾家有过任何消息。 而邢忠不仅是活人,就连尸首也未曾出现,确实奇怪,于是便让史何不要轻举妄动,再多多查探几回再动手不迟。 其实她一直都有一种预感,或许在等几日那设计之人就要忍耐不住露出水面了,但凡做事,必有所求,饮水尚且为渴,更何况是将人绑走呢。 于是,史溁便让史何将那庄子死死盯住了,也让人在周围都安排了人扮作各种人,在周围盯梢。 虽然并未见到带走邢忠的所有人,可是寻到了其中一个就是突破,那些人在同一日内在城中消失,按照常理推断,他们多半是待在一起。 史溁因问史何当时,他见着那几个人的时候,那几个人在做什么,史何回答说,那几个人正谈论着吃什么,浑身也并未紧张。 史溁就料定其余的几人也未必就死死地待在一起,他们这些人平时都是在外面游荡惯了的,就算是有人安排了他们去做什么,他们也不可能整日里就闷在一处。 那邢忠又不是什么生的好看之人,整日对这这么一个人,必定是索然无味的。 史溁料的没错,史何他们带着人在外面潜藏了几日,果然将画像上的人见了个八九不离十,见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两日里出现,史溁就可以断定,关邢忠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里。 这天白日里的时候,有小厮听一人说,夜里的时候有人会从城中带好酒好菜犒劳他们,届时,那些人应该都会在庄子里。 史何听了,便知机会来了,放了人回去报信给贾赦,贾赦得了消息后,便告诉他们预备今晚动手,而他却没有直接将消息给衙门的人,而是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待时辰到了他就会去亲自调人。 事情都准备好了,然而现在唯一令人觉得遗憾的是,他们已经找到了邢忠,却始终不知道背后那人究竟是谁。 那些人说话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背后的雇主,而这几日里,他们在市井中打探,也没打探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看来只能等抓到了这些人审问过后,才能知道了。 好在得到的消息不虚,到了夜里果然有一辆马车,趁着城门关闭之前的时候,驶出了城门往庄子的方向行来。 有人过来的消息很快就被人传到了在庄子周围埋伏的史何耳中,史何听了将咬在嘴里的草根吐掉,告诉其余人都沉住气,等着那马车进去,让里面的人先吃喝一番,他们再去。 约么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史何便亲自带着人潜进了庄子里,因着有人带了好酒好菜来,庄子里的人都去吃喝,守卫也很松懈,他们很顺利地就将那两个守卫给制住了。 用了些手段,问出了邢忠所在之处,邢忠被他们扔到了一处单独的屋子里,周围有着一圈围栏。 按照这个办法,史何他们找到了那间屋子,史何从围栏的缝隙里面悄悄地往门口看,就见门口有两个人正吃肉喝酒,那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还抱怨说要不是为了看着邢忠,他们现在该是在堂屋里快活才是。 见他们这般,史何不由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挥手叫身后的人悄悄从围栏外面翻进去,绕到那两人身后,将两人的退路堵死。 剩下的人则是都做好了准备,只待进去的几人将那门口的看守撂倒,他们就冲进去,带上邢忠离开。 等了一会儿,他们看见守卫已经被他们打晕捆住,史何便带着人悄悄地冲了进去,到了门前,见门上有锁,早有伶俐的小厮从那两个守卫身上找到了钥匙递了过来。 史何让外面的人做好防备,便将门打开,去找邢忠,屋内没有光亮,也没有窗户,一片漆黑,也没有声音。 史何见状皱了皱眉,拿出火折子点上,这回他便看清楚了屋内的情况,屋里没什么陈设。 只有地上有一些干枯的稻草,另外有一副破旧的桌椅,史何看见那破旧的桌子上还有几个脏兮兮的碗,看样子是今日还在用的,便知道这屋里必定是有人的。 他便举着火折子接着往屋内走,不想在走过一处角落的时候,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就见是一个已经睡成死猪一样的人,他下意识一惊,端着火折子往那人脸上一照,发现就是他要找的邢忠。 史何见邢忠竟然睡得这么死,史何没来由地在紧张中生出了一些气愤,他扒拉了几下邢忠,叫了几次邢忠的名字,都没叫醒邢忠。 于是,他也不留手,上手给了邢忠两个大巴掌,然后直接用手绢捂住了邢忠的嘴。 这回,邢忠总算是醒了,他感觉两边脸上火辣辣的,眼前又突然出现一张脸,吓得就要大喊大叫,可他的嘴已经被堵住,只发出了唔唔的声音。 在史何低声骂了两句之后,他才认出眼前人是谁,见是史何他也不再挣扎了,顺着史何的意思,跟着史何往门外走。 好在,这么一会儿功夫,那被打晕的两个守卫都没醒,也没有人过来看过这里的情况,史何便带着邢忠从他们来的路离开庄子。 外面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史何将邢忠塞进马车,让人带着邢忠离开,之后,才从怀中掏出焰火,往天上一放。 这道焰火,是贾赦约定好给京兆府邹彬的信号,见到焰火就代表着他么已经得手了,邹彬就可以带着他手下的差役们冲进来抓人。 光亮的焰火升空,打破了京郊夜里的宁静,在外围埋伏的人便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纷纷点燃手中的火把冲进了庄子。 就在外面埋伏的人冲进庄子的时候,堂屋内正喝酒作乐的那些人还不知道,直到他们的一个小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之后,他们才知道事情败露了,因而都惊慌逃窜。 可外面已经被人围得严严实实了,他们就算是再想逃也无处去,没用多少功夫,便都被拿获。 京兆府尹邹彬亦在此,他将这些人都捆上,一一带回京兆府关押,只是可惜,不管怎么审问,这几人都只说他们带走邢忠是因为邢忠欠了他们银子,并没有什么人指使。 邹彬诈了他们几次都没诈出来,便只得先将他们关在府衙之内,用慢功夫熬他们。 将邢忠救回来之后,贾赦便将消息告诉给了邢氏,让邢氏去和邢忠之妻说人已经救出来的事,邢氏得了消息之后立刻就将消息说了,邢忠之妻和邢岫烟听了,心头的那块巨石便落了地。 又听说邢忠并未受什么伤,两人便更加放心。 只贾赦与史溁并未完全放心,这回他们能完好地将人救回来,那是因着贾赦之前交的一些狐朋狗友发挥了作用,可不是每一次他们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因而,依旧安排人出去查探,史何等人忙里忙外,总算是在一个混子口中打听到了那几人前段时间和孙家的人接触了好几回,那些人也往距离孙家不过一里的酒肆去了好几次,明明其中一人说过,那家酒肆里卖的酒不好,他们此举却十分反常。 史何又打探了几次,得到的线索都指向孙家,史何不敢怠慢,忙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史溁,史溁听说是孙家之后,皱眉不已。 这孙家素来为她所恶,孙绍祖又是个狼子野心之辈,只是此人极会审时度势,眼下骤然有此动作,怕不是上次来提亲被拒,心生不满,进而恼羞成怒。 又因着自己得了当今亲赏,才觉得已有了底气如此行事,史溁冷笑了两声,所谓恃宠成娇也不外乎如此了,只是无论何时,行恶行之事,都不得长久,所有人做下的恶事,都不会永远隐藏,要想人不知,唯有没做过才行。 “待老爷回府,你请他过来,我有话说。” 史何听了应下,便离开了荣庆堂,待他有事再来禀报时,见小丫鬟们都屏声静候,便知史溁必定因此事生气,做事时便更小心了几分,待禀报完事情出来,便急忙走了。 至傍晚贾赦归来之际,便得知了是孙家在背后捣鬼,因而急急地到了荣庆堂内,商议了一番,定下计策来,不让那孙家再有机会害人。 第685章 观中赏花 就在荣府忙着去救邢忠之时,京中一处屋舍内,有几人围坐在一起吃酒,都是衣冠皂戴,极为风雅之士。 屋内酒气浓郁,几人却不开窗,吃酒的几人交谈着什么,就听其中一人好奇地问道。 “贾兄,听你如此说,你竟是和荣国府有旧的?” 就听被问的这人斯文说道:“确实如此,我家祖上与他们荣国府因缘际会之下,也曾有来往。 他家中门楣子弟众多,支派繁多,自汉时以来,便扬扬赫赫,其族中后人散布在各省之中,难以尽数其族人有多少。 我家虽在数十年前与荣国府的贾家同谱,可家学渊源尚在,祖宗之训犹在耳边,却也不愿去攀扯他们家的荣耀。 我家便只做自己的事,更何况,从前的事就是在他们家的人面前说起来,都未必记得,人家认不认是一说,到时如何又是一说。 我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倒叫人看轻了我们家,丢了长辈们的脸面。” 那人说了这些话,举杯自己喝了一口酒,随后叹道: “这些年的事情,诸位也知,他们家里只有荣府一人看似荣耀,其余支脉都萧疏了,便是仍在朝中这位,也不过是空中富贵罢了。” 在座的人都知他说的人家乃是荣国府,听他这话说出来,心中不认同者有许多,因此,立刻就有一个同饮酒之人对他开口问道: “时飞兄,你这话我就听不太明白了,你说他们家富贵不实。 可我瞧着那荣府的赦老爷这几年可谓是一路高升啊。 前些日子都那多少年都没人的太尉他都坐上去了,就这样,这富贵也不算真?” 这被人称呼时飞的便是贾化了,他听见有人反驳与他,便转头回答那人的问题。 “不算真,子乐兄当知,他家里那位政老爷有个衔玉而生的儿子,乳名唤作宝玉的吧?” “我来京不久,不过也对此事颇为耳闻,觉得十分惊奇,只是他们家这位公子不常出门赴宴。 我没见过,不知究竟有何奇处,想来他得上天如此眷顾,将来必定不凡。” 那人此话一出,倒是惹得在场之人中的一多半失笑不已。 而他和其余一些刚进京的人都不怎么明白,贾化见了急忙给他们解惑。 “诸位可能不知,那叫宝玉的,实则是个立不起来的。 那小儿周岁抓周时,单抓了些脂粉钗环在手里,长大了更是混迹在女儿身边,虽然聪慧,也通文学,可惜有了此等做底,不能长久啊。 而且,有一件事你们或许不知,我却是知道得清楚。 这个叫宝玉的,前两年还私自藏了我们王爷府上养的一个戏子,也就是我们王爷不是个爱与人计较的,到他们府上问了一回,将人找着了就罢了,这要是换了其余王爷,哪能就这么算了。” 贾化一边说一边摇头,看起来对此事是极为惋惜。 其余人听了这情况,纷纷往那些常年在京中任职之人的脸上看去,见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出言反驳贾化的话,便知贾化说的多半是真的,因也都摇头不已。 他们这些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家中子弟没有出息的,若是家中出了这等不肖子孙,必定是要严加教训的,要是再不改,那就会被家族放弃了。 “毕竟是泱泱大族,就是这般胡闹也是使得的。” 一人笑呵呵地说,他倒是认为纨绔子弟,无需计算个什么,只要品性不错,便过得去。 “可我听说那位政老爷如今已经分出去单过了,虽然依旧家资不菲,可到底没之前那般有倚仗。” “哪了,你既知晓他分出去了,如何不知那政老爷的女儿,是宫里的贵人,待他那皇子外孙长成,许是荣府的赦老爷一家也要多多交好他的。 要我说,那赦老爷就多此一举,将他那弟弟这么早分出来,将来若是要求人时,又该如何做呢!” 他这一番话说尽了贾赦做的糊涂事,言语之中看似对贾赦极为惋惜,实则全无真情,细细品来,就能听出他的话其中暗含着幸灾乐祸之意。 “糊涂啊,糊涂啊,若我家也能出一位贤妃,我必定不舍得这般作为。” 贾化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又饮了几杯,听几人如此说,心内得意不凡,见说的火候差不多了,那些新进京的人也得知了贾家的事,便假意说道。 “今日是我们相识的日子,说那些个尸素之人做什么,子乐兄,我敬你一杯,祝你此番事毕,飞黄腾达。” 随着他的敬酒,众人也举杯共贺此人,众人饮毕,贾化又说了许多忠顺王府的好处,在场之人都是有心之辈,都纷纷暗自记下,席间青烟渺渺,觥筹交错,好一番热闹景象。 贾化这边为忠顺王府笼络人心,那边的孙家却还没得知庄子被人端了的消息,孙绍祖本人仍带着金银黄白之物游走于诸位老爷之间,意图为自己谋个上好的职位,孰不知,孙绍祖之名已经在那些个老大人的心中记了号,只是碍于荣国府没有动作,因而都对他虚以委蛇。 贾赦手中原就有许多孙家的罪证,上次拿出的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只为让孙家能够记得教训收敛几分,不想那孙绍祖对此竟然毫无察觉,还以为是人人都看着他建言之功,对他多般奉承讨好,真是愚蠢至极。 且说那时贾赦与史溁想了半日,最终决定将这些证据交给一位耿直的御史,那位御史的脾气极硬,对于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向来是眼里揉不下沙子,朝中的人都怕他几分,都怕被他给盯上。 可冲着那位御史的性子,这证据却是不能直接由贾赦或者是荣国府直接送到那御史手中,不然那御史参完了孙家,极有可能会反过来追究荣国府是如何得到了这些证据,甩也甩不掉,解释起来又麻烦。 因此,便只能寻了城中的孩子,给他串钱,让他将这些证据交到那御史的手中。 于是,这位老御史便在下衙回家的时候,收到了那些读之令人发颤的证据,也不怕那老御史不信,在第一日收到了证据之后,第二日夜里,就有人将已经捆了结实的几个人扔进了他家里。 他带人一问,竟然是已经认罪的人,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不查,他为了验证这些证据是否真实,便选了一个时间最近的去查,结果尽如那证据上所言,那老御史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实在是没想到,在这太平世道间,竟还有如此令人惊恶之事发生。 为了这些证据,这位老御史便请了假不上朝,专心地去验证起来,他验证起来尚需时日,荣国府知他动向便也按捺不动。 且说邢岫烟和其母得知了邢忠已经被救出,心下感念,又记起她们在神像面前许了大愿,故而提出要去观中还愿。 邢氏本不欲两人出门,可两人这些时日里的担惊受怕她是看在眼里的,便也同意了,叫人安排了马车,又拨了几十小厮丫鬟婆子们随行。 待到了观中,早有修行的道人得了消息,迎将出来,两人参着拜了几叩。 因见观中景色好,两人便起了游玩一番的心思,观中道人便派了一位弟子跟随她们,为她们讲解观中景色。 正赏花间,邢岫烟抬头间就见不远处两个熟悉的人也站在那里赏花,感觉到有人看过来,那两人也抬头,见是邢岫烟母女在此,便也走了过来。 “邢姐姐,你怎么在此?” “见过邢伯母,见过邢姑娘。” 出言亲密的是一个姑娘,邢岫烟是认得的,是当初从金陵一起跟着荣国府诸人来京的薛宝琴,而跟着薛宝琴站在一处的就是其兄薛蝌。 薛蝌不似其妹薛宝琴一般,先问过了邢岫烟之母,才对邢岫烟一礼,如此便是见过了。 就听薛宝琴道:“邢姐姐,你和伯母也是来赏花的么? 这观里的花好,在外间极有名的,我央了我哥哥好几日,他才带我来看。” 闻言邢岫烟并未反驳,而是说起这观中景色。 “我不常出门,竟不知这里的花开得这般好,可见是这里的人照料得尽心。” 薛宝琴见邢忠之妻看她,因走过来抱着她的胳臂笑道。 “伯母,外面的景色好,您也该和邢姐姐一起经常出来走动走动才好。” 邢忠之妻少与这个年岁的女孩子相处,不由有些尴尬,薛宝琴看出了她的心思,笑对她道。 “伯母,我和邢姐姐常在一起顽的,上次掣花签我们就在一处的,我记得邢姐姐的签便是红梅。” 邢岫烟之母见状知她们玩的好,也跟着笑起来,不过她见薛宝琴浑身衣着不俗,也不敢十分都说,只说些家乡趣事,倒也听得薛宝琴双眼亮晶晶的。 绕着花园走了一会儿,邢岫烟之母便说自己上了年岁走不动了,先去观中客房那休息,留邢岫烟和薛宝琴两人带着丫鬟们在这里看花。 “邢姐姐,你看那朵芍药开得正好……” “琴妹妹,你看那月季正是时候……” “今日的风真好……” “今日的蝶也好……” 欢声笑语惊起了刚刚落到芍药花上的一只蝴蝶,那蝴蝶在空中飞舞了一圈之后,竟落到了邢岫烟的珠花上。 薛宝琴见了,对着邢岫烟比了个不许动的手势,放轻了自己的动作,随后猛然一扑。 那蝴蝶好似早知她要做什么一般,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它的时候,张开了翅膀往远方飞去了。 宝琴没扑到那蝴蝶也不气馁,而是拉着邢岫烟往旁边走去,淡粉与浅青的裙摆流动着,与周围的花海融在一起。 薛蝌带着几筒温热的茶水回来时,看见的就是众花群里两人笑靥如花,他不由看得痴了。 薛宝琴最先发现了他,冲着他挥手,薛蝌身边的小厮悄悄地推了薛蝌一下,薛蝌因顺着石子小路走了过去。 走到两人身边后,将取来的水交给了两人身边的丫鬟,便立在一边不说话。 薛宝琴奇怪地看了薛蝌一眼,就见他站得笔直,一副正经的样子,微微一笑,也不去管他,只拉了邢岫烟的手说话。 待两人看完下一处,便唤薛蝌,唤了几声都没人答应。 宝琴因此回头,却见薛蝌还站在之前的那处盯着花在看,似乎是怔了,薛宝琴见他这模样,笑着将怀里的手帕冲着他甩了过去。 薛蝌被自家妹妹的帕子碰在脸上,唬了一跳,急忙回过神来,回头见是自家妹子得意地笑,也跟着无奈地笑了起来。 弯腰将帕子拾起,薛蝌走到两人身边,宝琴因对他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们走了都不知道。” 薛蝌揉着脸不回答她的问话,只问两人水喝完了没有,若是喝完了,他再去取。 邢岫烟和宝琴听他说便看了一回,竹筒内水剩下一半,薛蝌见了不由分说,接过两人的竹筒,又换了水回来。 复归时,两人已经将园中一路行尽,邢岫烟和薛宝琴两人犹未觉得累,只是回去的时辰到了,有婆子过来提醒,两人这才不舍告别。 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家,在屋内歇了半日,就见贾瑛带着人来了,邢岫烟因说起在观内遇见了薛蝌兄妹和赏花的事情来。 得知了邢岫烟和薛宝琴两个在那观内的花园子里竟逛了一个多时辰,贾瑛惊讶地捧着邢岫烟的脸看了半天。 “让我看看你晒黑了没?” 邢岫烟笑着拍开贾瑛捧着她脸的手,嗔了她一句。 “有丫鬟们跟着打伞呢,如何就晒黑了。” 邢岫烟拉着她坐下,又说了和宝琴之间说的事情,不过在她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将薛蝌的存在给抹去了,听她说了许久的贾瑛都不知道她今日遇见了薛蝌。 去了观中一趟,邢忠之妻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虽然未见邢忠之面,也不必担心邢忠有个什么意外。 邢忠对她虽无用,却也是希望他活着的,家里有个男丁在,总比没有的好。 第686章 孙绍祖的疑惑 得知了消息的孙绍祖急忙赶回家中,寻家中养的几个门客出主意,他自有心要在朝堂之上争一番事业之后,就在家中招揽了一些人。 那些人都是曾因着各种原因被革职之人,他们靠自己难以起复,又因之前得罪了人,所求不得,又心有不甘,便投奔了朝中之人作门客以求将来有机会能够借力,进而飞黄腾达。 眼下孙绍祖家中就有这么一个人,叫张如圭的,他说起来还算是和那贾化有些关联,是当年和贾化一起被参革职的,只是贾化汲汲钻营,给自己寻了门路,纵使起起落落,却也是比他强些。 他没有贾化的运道,多年来都未能寻得机会,几经辗转后最终到了孙家,因他比之其余人处事老练,懂得变通,所以在孙家养的一众门客里,他还是颇得孙绍祖信任的,一旦有了什么事情,孙绍祖也愿意先和他说,听听他的看法,不得不说,就是这次针对邢忠的事情,也是他建议给孙绍祖的。 孙绍祖急匆匆地下了马进了孙府,便直接到了张如圭的院子里,不等张如圭与他见完礼,就急忙说道。 “邢忠被荣府的人抢走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张如圭听了孙绍祖这话,就是一惊,没想到荣府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这才几日就找到了邢忠的踪迹,他面上难掩惊讶又和孙绍祖确认了一回。 “人真的不在咱们手里了?” “哎呀,我还能用这个骗你不成,人真的被荣府的人抢走了。” 张如圭见孙绍祖脸上的惊慌不是装出来的,便信了他的说辞,精明的他顿时就察觉到了孙家或许大势已去,不过他还是决定先稳住孙绍祖。 “老爷别慌,人是几时被抢走的,眼下衙门那边可有消息?” 见他发问,孙绍祖似乎是冷静了些许,他想了一会儿,随后说道:“约么是一个多时辰之前,荣府的人摸进来将人抢走了,至于衙门,我才从衙门那边回来,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张如圭听了,微微点头,安慰孙绍祖道:“若是事情如老爷方才所说,倒是无碍的,若是真的要见官,那荣府就该将人抢走之后,直接往衙门里面去,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现在来看,我却认为老爷您并不需要太担心。” 孙绍祖心中正乱,忽而听他这么一说,急忙问是何缘故,“却是为何,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人,必定能寻得一些证据,我派出去的都是我手下一些能信的人,他们若是有心要查,必定是能查到我的。” 张如圭摇头道:“非也,在下认为荣府的人这么做是对老爷有所图谋,荣府那赦老爷一人独坐高位,他家长房却已经败落。 虽然眼下花团锦簇,却也是独木难支,必然是要在朝中寻几个人成一股势力,不然整个家族的性命都在上面那人的一念之间,岂不危险。” “你是说,他们荣府拿住了我的把柄,是想让我为他们做事?” 第687章 折扇 早朝之上,便起了口角,却是两位宗室在争论减俸一事,争论得不可开交,当今坐在高位上看着他们因这件事吵来吵去,最后吵了许多时候,都没吵出个结果来,当今听得烦了,索性将争吵之人扔下,自己起身往后殿去了。 能一锤定音之人已经离开,争吵之人便也没了心思继续争吵,众臣在朝上等了一会儿,才有小内监出来说,让众人散朝。 贾赦和霍非两人一起结伴从殿内出来,待出了宫门,两人走在路上闲聊了起来,霍非先对贾赦开口说道。 “恩侯,你说现在年景才好些,便是给宗室减俸也是之前就商议好的事情,他们还吵什么。” 贾赦听了他的话摇头笑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见陛下允许他们在那吵,就当做没听见了,这事你我都插不上话,只有陛下最后做决定才行。” 贾赦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柄扇子,手一抖将扇子打开,霍非见了他手中展开的扇子眼前一亮,随即便要伸手去拿贾赦手中的扇子。 “唉,你从哪又找到一把好的。” 贾赦见他伸手,将拿着扇子的手往高了一举,绕开了霍非的手,对他说道。 “不过就是一把扇子,没什么要紧的。” 贾赦说得平淡,不过方才霍非可是看清楚了,贾赦手中那把扇子做工极为精美,便对贾赦笑着央道:“好歹赏我看一眼。” “得得得,我可当不得你这个,给你看罢。” 贾赦顶不住霍非的请求,只好将扇子给他看了一回,霍非拿在手中看了啧啧称奇,又问贾赦是从哪得的,可还有别的么。 贾赦笑着将扇子拿回来,和霍非解释了一下来历,原来是京中锦绣阁新制的,因着做工精妙,耗时良久,这第一批也不过出了十把。 其中五把进了宫,到了当今,皇后手中,剩余的五把则是分别被宗室以及京中的人得到,贾赦是因着和那锦绣阁的主人有交情,才定下了其中一把。 霍非最近忙于手中的事务,并未听说有此事,此时见了贾赦手中拿着的扇子才连连说自己错过了机会,又问起在宫外还有谁家得了。 得知宫外的五把中三把在宗室手中,都是有权的几个王爷,其余的两把,一把在贾赦手中,一把则是被柳国公府得了去,便说要问柳国公府去,不想他去时却扑了个空。 霍非到了柳国公府说明来意,不想却得知他来晚一步,那扇子已经被北静王府求走了,得知了扇子现在在北静王府手中,霍非就知道他或许与这扇子无缘了。 贾赦见他兴致缺缺,问清楚他郁闷的缘由竟是无法取得老娘和妻子的欢心之后,便将他引荐给了锦绣阁的主人家。 因此,定下了下一批扇子,霍非这才如释重负,因记着贾赦管理南境来商之事时开了几家铺子,便去里面为自己的王妃定制了许多首饰,待带回家中果然更得家里人欢心,也算是相得益彰。 第688章 孙绍祖被贬 就在御史想要再往下说时,就见孙绍祖一下子跪了下来,满面惊慌地说道。 “陛下,陛下,微臣冤枉!微臣是冤枉的啊!” 当今见他不经传召就自己蹿了出来,心中顿生不悦,不过他在臣下面前素来是一个仁德的君主形象,孙绍祖又是他最近提上来鼓励群臣的,便只皱了一下眉,对孙绍祖说道。 “你有何冤屈,大可说出来,也好让朝上的人都给你评判评判?” 孙绍祖得了当今的话,心下稍安,因而解释道:“谢陛下隆恩,微臣确有话要说。” 孙绍祖一边说着一边磕了一个响头,“陛下,适才张御史说微臣雇人行凶,抢夺良籍女子都是虚妄之谈,微臣整日里在家读书,并没有做下这样的事。” 张御史手中已经得到了孙家的一些证据,他素来行事刚正,在见到这些证据之后,就已经是气愤填膺,如今见孙绍祖不认还意图推脱自己的责任,更是火冒三丈,因对当今扣头道。 “陛下,微臣刚才所言,并未捕风捉影,而是确有证据。” 当今见张御史说的肯定,心中便知张御史必定是拿住了什么确切的把柄,不然也不会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因对张御史道:“张御史,你有何证据,现在便拿出来吧。” 张御史称喏,随后将袖中揣着的一叠供词拿了出来,高举过头顶,对着当今高声说道。 “陛下,微臣搜集的有关孙家的证据都在这里了,这些都是孙家的人供出的供词,都极为可信,其中更是有孙家之前的几位管家的证词,微臣反复验证过多次,并无差错,可见这些供词都是真实的。” 当今见到了那厚厚一叠的供词,眉头皱得更紧了,偏头看了身边侍立的戴忠全一眼,戴忠全会意,将张御史手中的供词呈到了当今面前,当今翻看了一回,却是越看越生气,最后他将这叠供词重重地扔到了台阶下,对孙绍祖喝道。 “你看看这些好事,张御史说的每句话,都没冤了你!” 孙绍祖被他这一吼吓了一大跳,他在张御史拿出来那些供词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妙,后来再听说了这些供词中有他孙家之前在老家时候用的几个老管家的供词之后,更是汗流浃背,脑子过了无数事情,却不知那些人究竟说了哪些,他不敢自己出言认,怕给自己平添罪名儿。 见那些供词被扔了下来,他急忙膝行去捡,胡乱捡了其中几张一看,顿时心就凉了半截,那上面写得极为详细,将是孙家谁去办的事,然后苦主是谁,是哪里人士,原因都写得明明白白。 孙绍祖想要为自己辩驳,可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的嘴唇抖动了几下,终究没说出来什么,随后他又去看其余的供词,都是指认他孙家强买人家土地,又寻了人去恐吓人家的供词。 当今见孙绍祖看了这些供词之后的表情就知道这些供词是真非假,因冷声道。 “孙绍祖,你孙家之人做下这些伤天害理之事,你有何话说!” 第689章 夏家议亲 听说了孙绍祖被贬到南州之后,包括宝玉他们姊妹在内的荣国府内的人心情都十分愉悦。 宝玉听到消息时正和水溶、卫若兰他们一起做功课,听他的书童李贵说了孙绍祖被贬的事,犹觉得不够,恨恨道:“这样的人就该当如此,只是将他贬出去,已经算便宜他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还惦记着二姐姐。” 说孙绍祖这话,宝玉说得,李贵却说不得,只能当做自己没听见,宝玉自己说了几句,又问他家里人都是什么态度,听李贵说,荣府内的人都和他是一样的想法,心内欢喜不已,更加坚定心中所念。 不管宝玉在那里拿着笔胡思乱想,在他身边坐着同样听了李贵说的话的水溶和卫若兰也都放下了手中的书沉思起来,他们一同将手中的书放下,面上的表情却不尽相同。 他们两人与京中其他人家的王孙公子不同,类如冯紫英等人只能听说荣府内众姊妹之才名,却不得见。 而他们两人因着在荣府内学堂念书,对贾家众姊妹也是有缘相见,更是沾了宝玉的光,拜读过姊妹们作出的诗作,无一首不是赞不绝口的,便是外面有些自诩为才子的人作出来的诗都不及姊妹们的。 因此二人心中早就对众姊妹生出了敬佩之心,听得宝玉抱怨孙绍祖曾经觊觎贾瑛,心中都是百转千回。 其中以卫若兰的心思犹甚,自上回赔书之事后,他便下意识地对贾瑛的事情上了心,贾赦交给张御史的那些有关于孙家的一些证据,就很有一些是他出外找了人花了银钱调查来的。 好在之前孙家人行事张扬,便是他人手不多,亦有许多错处可偱,不至于无从下手,得到证据后,他也不敢直言说是自己有心查探的,只说是卫家从前就得知的,他只是看不惯孙家,才将这些证据从卫家带出。 眼下得知了孙绍祖真的被贬的消息,自己让人找到的那些证据起了作用,卫若兰心中自然是喜悦的,他不由得想着若是贾瑛知道了这个消息时,又该是怎样的欢喜。 正想着,卫若兰就感觉有人在推他,抛开自己那些念想回神一看,却是水溶在推他。 “卫兄,你想什么呢?” 原是卫若兰还比水溶痴长两岁,水溶便也跟着宝玉一起叫卫若兰卫兄,卫若兰被他叫回神,先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宝玉,见宝玉还在那说什么国贼禄蠹就该得如此下场,因笑着答道。 “没想什么,就想着冯兄说卖给他们家桂花地的夏家放出风来要给他们家的姑娘择婿,京里许多人家都心动了,都在打听夏家那位姑娘的品貌呢。” 水溶听得此事,对卫若兰奇道:“夏家?我怎么没听说过,只是要给他们家姑娘议亲,如何做了这么大一个阵仗出来,若是一时半会儿成不了,那夏家的姑娘脸面要往哪放呢?” 卫若兰闻言摇头道:“溶弟,你有所不知,那夏家如今就剩了一个老娘带着一个孤女,若是不这么做,怕也是选不到什么好人家的。” 第690章 冯紫英之惑 因着得知了家中亦有心思为他做打算,冯紫英心内颇为郁闷,又因着心不在焉之间打翻了装了滚水的茶壶,烫伤了手臂,因此不能前去营中,只好在家中休养,只他在家中未免要听其父其母念叨,故而出来独自散心。 其余人等都要准备考试,他因走了武将的路子,便不必如此,一来二去没约到人,索性也不去问了,只自己一人骑马往都外的村子里去闲逛,一时之间便走的偏僻了。 他放眼望去,只见周围都是薄田朽屋,他方知自己这是走远了,正想打马回去,就见前面有两户农人争吵了起来。 他长到这么大,见惯了都中锦绣繁华,也见识了战场无情,可这农家吵架还是第一次见,便下马来,走到围着的人群之中去看,就见吵起来的两户农人,原是同父同母的两兄弟,自他们父母故去后,两兄弟便在村中长辈的安排下分了家。 这个做兄长的勤勤恳恳终日劳作,和其妻子养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还算富裕,只他这个弟弟却不似他兄长那般踏实,嫌苦恶累,自己手中的土地荒了大半不成,还总是去兄长家中打秋风。 其兄长知他脾性,他这弟弟从小就被他们的父母骄纵惯了,不是个能做重活的人,见他弟弟总这么来他家借粮也不是长久之计,就请了村中一位老木匠,让他弟弟拜了师,学了一门手艺。 也算是他弟弟有些慧根,没多久就将那老木匠的手艺学到了自己手中,那老木匠离世之后,他弟弟就接了那老木匠的活,给四周村子的人打一些器具为生。 刚开始还好,经他手的器具也都顶用,可好景不长,他脾性未改,便觉得辛辛苦苦打一件东西挣德铜板少了,就开始偷工减料起来,有些人家用了不久,东西就坏了。 起初还以为是自家用得不小心,后来发现从他那里拿回来的东西总有几个是用不久的,就起了疑心。 可终究只是猜想没有证据,加之不是所有东西都是这样,也就罢了,只是这次,是外村的一户人家要嫁女儿,到他这里订了一些床、柜等物,本是想用这些给自家女儿在夫家撑腰,可没想只用了两月那柜子便塌了,那家人的女儿回来哭了一场,说自己在夫家好生没脸。 那家人气不过,便上门来寻麻烦,说要他这个弟弟赔一整套器具,才肯罢休,村里人好容易将人给请走了,这不,这个做嫂子的就忍不了了,和妯娌吵了起来,说他们不善过活,好吃懒做,还给家里惹麻烦,让人瞧不起。 冯紫英不是这村里的人,只听了一阵子吵架便走了,经此一事,他本想疏散的心情也没缓和下来,更添了几分愁,他就觉得更疑惑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世上,许多兄弟之间都不能兄友弟恭一般和善,便是不相争,亦有嫌隙。 就如同他们家里一样,他二叔下定决心经商之后,在与他们家来往间便有了一层说不清楚的隔阂,分明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却平白被隔开,让人十分难受。 第691章 邢家的安排 话说邢忠被贾赦安排的人从孙家的人手上抢回来后,就被贾赦暂且给放到了荣国府名下的一处庄子里,他让人将邢忠看紧了,只每日给他送些食水,并不让他出外行走。 孙绍祖被参的这段时间里,邢忠一直被人看着,起初他还挣扎了几次,吵着要见贾赦,可贾赦早有吩咐下来,让看守的人不必对他太过客气,若是他闹起来,只管收拾。 于是,看守的人只管给他送饭食,其余的一概不管,只将人锁在屋中,若是邢忠将饭打翻了,那就下顿送来的时候,简单收拾一下,至于看他打翻了再送,看守的人表示,庄子上粮食不多,没有那么多饭可以浪费,既然打翻了,那这顿便没得吃了。 来回几次,邢忠饿了几顿,便也老实了,在屋子里乖乖吃饭,之后没事了就躺在炕上睡觉,也不去和外面的人吵了。 而忙于处理孙绍祖被贬后事宜的贾赦也不是忘记了他,而是故意的,将时间拖得久一点儿在去找人,也让邢忠自己先在那里反思一段时间。 毕竟人如果不停下来的时候,是不会好好回想自己做过的事情的,只有在除去干扰的时候,才能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贾赦深知这个道理,因为他就是这样。 这日贾赦下衙之后就觉得身上疲累,便使人到了荣庆堂说了一声,自己就在屋中歇下,睡到第二日清晨,他身边的小厮文鸿便来叫他起身。 只是贾赦不知是头一天太劳累还是怎么的,只感觉自己好像是浑身骨头缝都透着疼,因而勉强睁开眼睛,想要文鸿去给他告一日的假。 “文鸿,你让人去替我告一日假,我有些不舒服。” 文鸿听了立时紧张起来,他担心地问道:“老爷,是不是您的腿又疼了,我一会儿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贾赦闻言点点头,同意了文鸿的提议,他实在是觉得不舒服,也觉得还是让大夫过来看看比较好,见贾赦同意了,文鸿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找人。 不多时,派出去的人就将大夫请到了府上,给贾赦诊治一番之后,出来对史溁说贾赦是为时气所惑,才会病了的,情况并不要紧,只需静养几日就好。 听大夫这么说,在外间等待的众人这才放下了心,史溁给来诊脉的大夫拿了上等封,让人将大夫好生送回去,随后又安排厨房单独给贾赦做一些合口的饭菜。 待出来时,他就见邢氏脸上的神色有些犹豫,似乎是还有话要说,史溁便拉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回了荣庆堂,才问起邢氏想说什么。 邢氏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对史溁说出了自己想说的,她说邢忠之妻和邢岫烟一直担心邢忠的安危,她见邢岫烟闷闷不乐,有些心疼,但是贾赦在她面前不曾提起,她又不好问,便想着来问史溁知不知道邢忠现在的情况。 史溁听了叹了口气,随后对邢氏说道:“邢忠的事情我知道,他没事,就是他身后的那些事情现在还没料理干净,须得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你回去告诉她们娘俩,不用为邢忠担心。” 第692章 故友 却说史溁得知了妙玉心中所念,派出去的人都听史溁的嘱咐,急急照着妙玉家乡的方向追了过去,在路上与妙玉遣出去的人遇见合在了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妙玉家乡所在的府城。 因着史溁和妙玉派来的人其中有上次随着妙玉回去家乡过的人,所以这次他们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赶到了妙玉家人的墓地,在城中置办了祭拜的香烛等物,就见那里有当地府衙专门雇的人在打扫。 便上前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是这家的小姐派来的人,他们奉小姐之命来此祭奠,那些人急忙安排下去,推拥着他们祭拜了一回,然后又给他们准备休息的屋舍。 在他们祭拜第三日的时候,忽然有一人从远方赶来,行色匆匆,众人便上前去问来者何人,来此有何用意。 就听那人说,他是郎家故交,当年因着郎家的事情,一起收到了牵连,如今郎家之事重查,他也因此洗尽了身上的冤屈,得以还乡。 因为当时他身染风寒,就是想来郎家祭拜也是有心无力,这回便记得时日,从两州之外的地方赶来,就是想来凭吊一下当初故友。 那人头发已经花白,史溁派来的人在心中揣度他或许是妙玉祖父那一辈的人,不想那人将其中原故一一说明之后,他们才知,这人看似已经年逾古稀,竟是妙玉父亲那一辈分的人,当下众人都伤感叹息了一回。 众人伤感世事无常,不想却被那人安慰了一番,那人又问妙玉的情况,得知了妙玉年少出家,投身方外之地才得了几分安宁,竟流下泪来。 见众人疑惑,他才解释说当初在妙玉小的时候,他经常到郎家来,当时妙玉还喊他叔叔,不想郎家一朝风云流散,当初的小姑娘竟陪伴青灯古佛这么多年,他念起旧情伤感不已。 众人听了急忙劝慰,那人听了渐渐回复,又祭拜了一回,才到屋内歇息,及至晚间,他让人送来一封信给妙玉,又备了几箱东西,只说待他们回京之后,交由妙玉手中才能打开。 史溁派来的人和妙玉的人斟酌了片刻,才谨慎地收下,将来龙去脉记清楚了,又偷偷派人给京里递信,问及过去是否真的有这个人和郎家之前交往密切,在得到了妙玉的准确答复之后,才微微放下心来。 却说那人见书信已送,也祭拜过了,便在这里修整了一日就告辞离去,来时匆匆,去时忙忙,竟似担风一般。 众人见了都奇他此来,并无事所托,似乎只是为了卸去心中大石一般,不论是做什么事,都是一脸坦荡的模样,众人摸不清他的想法,便只得随他去了。 郎家有人来祭奠先人之事自是瞒不住的,闻得来人,当地府衙亦派了主事之人前来,派来的人早就得了史溁的吩咐,不许他们收取贺礼,也不许他们过分麻烦当地之人,到了地方不得张扬,因而宾主尽欢,见面时的一些忐忑也随之消失不见。 郎家当初败落之后,亦有一些族人,不过他们没有对妙玉母女伸出援助之手,反而选择了落井下石,便是抢到了一些家产,却也因为子孙后辈不争气,在这些年里面挥霍殆尽了,郎家主家保留的家产,也只是当初妙玉出家的时候,带去的那些。 郎家的那些族人在得知了主家的事情查清楚之后,就有心来投靠,不过妙玉记得他们当初的嘴脸,并未同意,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断了关系,还告了那些人一状,只有几个没有害过她家人的人,态度和缓了一些,,因此,此次祭拜并无太多的郎家人来。 第693章 被流放的孙绍祖 贾赦一边喝茶,一边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孙家竟然得意忘形,算计到我身上来,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你放心,我手中还有许多孙家的证据没拿出来,待我将这些证据都放出来,管保那个叫孙绍祖的下辈子都回不来。” 邢氏听了他的话,明白了贾赦的打算,她也是害怕孙家再死灰复燃,再对荣国府还有贾瑛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毕竟心怀怨恨之人的反扑是很吓人的,她从许多的话本子里都看到了,什么卧薪尝胆,怀着几十年前的仇恨,最终赶回来报复的人比比皆是,她可不像这个孙绍祖将来翻了身,来寻他们报仇。 “老爷,你可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让那个孙绍祖永远都翻不了身,这样的人,就是死一万次都是不够的。” 贾赦端着茶杯,露出了在他脸上久未出现过的冷笑,“自然如此,上一个挑衅贾家的人如今尸骨都不知去哪了,何况是一个孙绍祖。 我早有安排,不会让他过得怎么容易的。” 得了贾赦的承诺,邢氏才放下心来,随后说起贾瑛也该相看亲事之事,贾赦听了微微一笑,对邢氏说他心中已有打算,邢氏不放心,追问下去,可贾赦只说他还要问过贾瑛才能有所作为,邢氏便只好不提。 却说那孙绍祖因着喜哀骤降,在流放的路上就病了,一则是因为连日赶路身体吃不消,二是因为心情沮丧,怨恨,失落纠集在他心中,拖累着他的思绪。 要是他还是孙家的主人,孙家的老爷,或许还会有许多人在意他的安危,可是他现在只是一个流放的犯人,班差们又被人嘱咐过,不许对他额外照顾,所以孙绍祖只得拖着一身的不舒服接着走下去。 他们顺着路一直走到一处府城郊外,有村落在这里散落,班差们累了,算了一下时日,他们已经提早走了许多路程,便在河边暂时停歇。 这里环山绕水,河水清澈,风光秀美,班差们将带来的犯人都锁好后,就躺在了一处树荫下,吹着威风,享受风吹过汗液的那份清凉,而流放之人就不是这样了,对于这里的山水美景,他们无心去感受,只摊在地上,借机恢复一些体力。 孙绍祖亦是如此,他们已经行走了一日,在烈日暴晒之下,他没有喝到一口水,已经是口干舌燥,加之他因忧惧生病,在能够休息的时候,直接就瘫了下来,他原本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不想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直到他感觉到有人冲他泼了水,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人影也都是好几个,看不清人,他摇了摇头,还是这样,又撑不住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他听到有人在交谈,说的好像就是有关他的事。 “他看起来好像不行了,要不找个地方把他扔了吧。” “不行,上面的人交代过了,这个人必须得到被流放的地方去。” “那怎么办?” “唉......给他找个赤脚郎中来,灌上几副草药试试,要是还是挺不过来,那咱们也有话说......” “只好这么办了,唉,真是麻烦。” 第694章 异象 也许是因为天气暑热,皇后身上就觉得不太好,便想将宫中诸般事宜交给嫔妃们协助打理。 这个口风一出,宫中妃嫔心思都活泛了不少,有些妃嫔忽然就对皇后身边的人热情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是想在皇后那里求个好差事。 皇后将宫权下放的时候,正是她们好出手笼络人心的时候,因而多有谋算,其实不论她们如何讨好,人选早已定下,乃是如今位份最高的贤妃,陈妃还有一位去年新晋的昭容和修仪。 巧的是这四人中便有互相不对付,形成了牵制,皇后又未将所有事情都托付下去,因此几人之间或有针锋相对的地方,却也都不妨事,陈妃因和修仪有怨,故意在发放布匹的时候,少了一些数目。 两人闹将起来,事情传到了当今耳中,直接惹怒了当今,当今命人去训斥了她们一通,然后免了她们手中的差事,从后宫妃嫔中另选了两人来管理。 宫中的消息总是会在悄然中不胫而走,史溁得知此事之后,心中庆幸元春与这件事情无关,在这种时候动手脚无疑是愚蠢的,当今最不喜的就是后妃之间的争斗,从前也因为后妃之事大动肝火。 又过了有半月的时间,皇后病好,宫务便再一次收回了皇后手中,其中因当今后点的瑾修容办差得力,当今下旨晋其为妃,其余三人亦有赏赐。 因着风和日丽,史溁便应了北静王府的邀请,带着一众姊妹过去做客,她们姊妹去王府的园子里玩,史溁便和贾敏、北静太妃一起在亭中喝茶说话。 “老太太,不知您听说了没有,说是城南卓家最近有一奇儿落草,甚是惊奇。” 贾敏和北静太妃来往较多,昨日已经从她口中听说过了,所以并不是十分奇怪,史溁因忙着打理手中庄子上的事情,并未关心府外发生了何事,因此对此事并不知情,见她如此说,忙问其中有何奇处。 “卓家的二奶奶前几日生了一个姐儿,那姐儿出生之时黄光满室,又有一对七彩鸿雁在屋上盘旋,不仅卓家的人自己看见了,就连其余人家的人也都是这么说。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奇处,不仅出生的时候有此异象,那姐儿的胸口还天生有一块凤凰花纹的胎记,鲜艳欲滴。” 史溁听了也道奇怪,就听北静太妃说:“卓家的人也怕是害怕,便在城中寻各家郎中去看。” “这样的事,宫里就没个说法?” 没听北静太妃说宫中对此异象有什么看法,史溁便有些好奇,想知道北静太妃是否知道宫中的消息,北静太妃叹道。 “还未得知,不过我知道已经有御史将此事写了折子报上去了,想来当今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此事。 我觉得不管如何,那卓家姐儿若是能平安长大,将来必定能有个好前程。” 史溁知晓北静太妃话中含义,也点头道:“当是如此,就是不知这姐儿自己是否有这个志向了。” 第695章 元春再次有孕 当今记得朝中之事,便从皇后宫中离开,本欲往御书房去处理政事,不想在宫道上看见了张太医疾行而来,似有急事要禀,便停下脚步,让人将张太医传至跟前,就听得张太医扣头禀报道。 “陛下,微臣叩见陛下,陛下,大喜事,微臣今日按例去给贤妃娘娘请脉,发现贤妃娘娘已有孕两月有余。” 当今听了张太医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即喜色浮现出来,急忙问道。 “贤妃如何了?孩子可要紧?可需要服药安胎?” 张太医见当今喜色满怀,心中也是放下心来,对当今解释道。 “回陛下,贤妃娘娘一切都好,腹中胎儿也健康,只需稍作注意便可,不需服药。” “好,好,好!” 当今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大手一挥,重赏了诊出喜脉的张太医,之后便回转车驾,去了元春处。 当今如今不算年轻,因此对如今到来的每一个子嗣都比之前上心了许多,又因他对元春素来的行事都较为满意,因此,便在元春处待了半日,到了晚间,方才从元春宫中出来。 他走出宫门,本想迈步上车驾,又似想起来什么,回身叮嘱了在门口相送的元春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他们的孩子,在他回身之际,元春有些错愕,不过随即心中便生出一丝感动来。 “多谢陛下记挂,臣妾必定珍惜己身。” 当今看她答得郑重,便也冲着她笑着点头,随后上了车驾离开。 元春有孕之事传遍了宫中,贾赦亦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他想了一会儿,便叫小厮去给衙上的贾政报喜,贾政听了亦觉得好,不多时就叫身边的小厮给贾赦送来一些银票来,托贾赦送予元春。 贾赦在当今面前禀告此事之后,才托了戴忠全送去,并未私相授受,宫妃有孕,当今特许家人进宫谢恩,史溁得以与元春相见。 诸般礼数过后,史溁便带着邢氏进了元春宫里,见元春今日并未穿着沉重服饰,身上只着常服,头上装饰亦简单,淡抹脂粉,神态自若,便知她这段时间里心情还不错。 见史溁她们进来,元春急忙让宫人看座倒茶,自己迎上来与史溁和邢氏相见,寒暄过后,史溁因问元春这回身子如何,元春说一切尚好,这回王熙凤没跟进宫来,元春便问了起来。 “凤丫头怎么没来?” 史溁笑答道:“她如今身上也有了,不过比娘娘晚半月,我怕她有闪失,便让她在家中养着,没叫她来。” 元春不想王熙凤也有了,脸上喜悦骤现,急忙让宫人将她宫中的养身之物装上一些给王熙凤,史溁笑着推拒。 “娘娘不用担心,家里都有的,她身子养的好,琏儿整日里看她跟什么似的。” 元春听史溁说贾琏是如何紧张王熙凤的也是笑得开怀,当言及这一胎会是男是女时,元春抚着小腹,脸色柔和,轻声说道。 “我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 史溁听了笑道:“女儿也好,女儿最是贴心不过了。” 第696章 薛蟠升职 因凤姐儿有孕在身,荣国府上下都小心得很,这日史溁正在看京中各家的册子,就见鸳鸯来说尤氏来拜访,史溁忙叫人请进来,随后就见尤氏带着两个丫鬟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云锦襦裙,神采飞扬,完全没了之前那种沉闷的感觉。 她一来就笑着和史溁打了招呼,屋内的小丫鬟急忙给她上茶,她在接过茶杯之时,顺眼打量了一下奉茶的丫鬟,倒是觉得面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于是细心端详了一会儿,觉得这丫鬟眉眼越看越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因而举着杯子楞在那里。 史溁见她如此形状,笑问她道:“你看什么呢,竟是看呆了?” 尤氏听到史溁的声音之后回神,之后将手中杯子放下,对史溁笑道。 “这丫头我好像是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史溁听了看了一下那小丫鬟,随后和鸳鸯相视一笑,对尤氏说道:“你再仔细瞧瞧。” 尤氏听了将那小丫鬟唤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又看了起来,许久,她在有些疑惑地说道:“你是......小石头?” 那小丫鬟听了冲着尤氏甜甜一笑,又行礼道:“回太太的话,我就是小石头,不过老太太觉得之前的名儿硬了,我现在叫紫绡。” 小丫鬟说了她现在的名字,尤氏听了连连点头,直说她在史溁这里过得好,不仅名字好,便是人也愈发出落得好了,史溁见她满意,笑问道:“她既是你带来的,不如就将她交给你带回去如何?” 尤氏听史溁这么说,有些意动,下意识又打量了一下紫绡,却见紫绡长大之后,愈发显露出不俗的容貌,心中不由得想到了家中的贾蓉和秦可卿,便立刻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她对史溁摇头道。 “我已经将这丫头给了老太太,这丫头便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了,哪有我这会子要回去的道理,还是让她多服侍老太太几年罢。” 王熙凤搭着小红的手从外头进来,听到了尤氏说的话,因出言笑道:“大嫂子说什么呢,什么要回去不要回去的,老祖宗这里好东西多得很,大嫂子若是有了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去。” 尤氏早知她身上有了,见她快步过来,当时紧张起来,起身将她接过来,对凤姐儿笑道:“你怎么这么就过来了,身边也不多带几个人。” 王熙凤随着她的意思坐下,对她笑道:“又不是头一回,我心里有数,我不过是从住处到老祖宗这里来,也不远,带那么多人,那么大的阵仗,就是你们觉得没什么,我也觉得难受,还不如带上几个忠心的,也就够了。” 尤氏听了她的解释觉得她说得有理,便也歇了再劝她出行时多带上几个人的心思,随之笑道:“你已经有了一对儿女,如今这个也不知是什么,平时要放宽心,那些不好的东西是万万都不要吃的,忍过这几月就好了,可不能嘴馋。” 第697章 金桂 次日,贾琏在出行时便见着了喜色满面的薛蟠,薛蟠刚从吏部拿了任职的文书出来,贾琏见了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恭喜了他升任。 薛蟠一面对着贾琏打恭,一面笑答道。 “原是凑巧,因那位大人得了急病,以后怕是再难回来任上了,我岳家念及我在这位置上已经待了许久,便向主事递了封荐书。 能有这等机会,我也想试试,便用了几分心思在上面,原还有几个人都符合的,我以为不会是我,不想这事竟然成了,也是意外之喜。” 贾琏听了薛蟠说的话,心道果然是薛蟠那个岳家尽了心帮衬了他这个女婿,因而对薛蟠笑道:“既如此薛兄弟以后可要念及训教之恩,尽力酬报才是。” 薛蟠也对他的岳家所做之事极为满意,见贾琏说要报答,急忙说道:“这是自然,我心中记得他们的好,有机会定当报答的。”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之后就见有人从门内出来,两人便互相作揖离去,待贾琏回来,坐在东院的正房内,与王熙凤便说起今日见闻,说起此事,贾琏有些疑惑道。 “凤丫头,你说你这位表兄弟岳家是什么意思,自己家里亲兄弟的子侄不帮,却为了他这个女婿忙上忙下,说到底,就算是女婿也终究是薛家的事,不是他们家的,竟是如此上心。 我从林姑父那里得知了,他们家可是费了大力气打点上下,不是托了多少人,用了多少人情出去,才给你那表兄弟谋到了这个位置。” 王熙凤正歪在塌上,听他这么说,抬眼看着他笑道。 “这件事虽然有些不合乎情理,却在意料之中。” 贾琏见王熙凤已经想通了,索性自己便不想了,只听王熙凤给他说:“若论亲疏,自然是自家的子侄尽,毕竟不仅是同姓之人,也是极为亲近的骨血,为了家族兴盛自然是要尽全力提拔同族之男丁。 可是,他们家的情况和别家不同,我听说我小姑母家的岳家族中没有什么能干的子侄,那些子侄与他这个做伯父的也不亲,他手中的那些人脉,与其给了那些个不相熟的子侄,还不如给他这个女婿用了。 我这个表兄弟,除了有些耳根子软,行事之前不怎么愿意用心去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毛病,就是一个呆子,扶持了他,他心里定然记得感激,我想他们家人也应该是看清楚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贾琏一边听王熙凤分析,一边在王熙凤身边窝了一个好位置,王熙凤被他靠过来一挤,顿时觉得更热了,于是她颇为嫌弃地把贾琏往外推了一下。 “你往那边去一点儿,热死了。” 贾琏嘻嘻一笑,又往她身边靠了靠,王熙凤只觉得一个活的“汤婆子”凑了过来,无奈道:“真的热。” 贾琏听了,才往旁边挪开了一点儿,不过依旧在王熙凤身边,他拿起来一柄入手生凉的竹扇给王熙凤扇起了风。 第698章 意外 众人在南安王府里做客,腹中有歌女在湖中船上做歌,连着唱了几首之后,还要再唱,此时南安太妃听得腻了,又在岸边坐了许久觉得有些腰疼,便出言说要带着众人乘船游乐一番。 南安太妃提议,众人无有不同意的,便跟随南安太妃上了湖边准备的小船,一行几十人,足坐了许多条船,船上有专门划船的船娘,众夫人姑娘只管在船上欣赏风景。 湖中所植乃是双色莲花,史溁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这样的莲花,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心中暗道南安王府还真是奢侈,竟然培育了这么多莲花,不知就这些莲花花费了几何。 就在她思索间,就听后面船上有人惊呼,史溁将心中那些想法都收起来,急忙随着船上众人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上看。 就在听到有人喊叫的时候,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就已经变了脸色,不顾整衣便急忙叫了身边的丫鬟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时就听坐在船尾的一个太太慌张道。 “好像是有人掉进湖里了。” “什么?” “谁掉下去了?” 众人听了她的话心头都是猛地一跳,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急忙命船娘将所有的船都靠岸,待众人都上了岸,急匆匆地赶过去,才知道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你没事吧。” “贾三小姐,你怎么也......” 原是顺宁亲王的女儿庆成郡主方才和贾琛不知道怎么就一同掉进了湖里,幸而周围几条船上的船娘反应快,跳入水中将两人还有她们的丫鬟给捞了起来,不过尽管捞起来的及时,庆成郡主也不免呛了几口水。 而同样不会水的贾琛也是如此,众人急忙叫了两顶小轿将两人送去屋内换衣梳洗,而与他们一同掉进湖中的几个丫鬟则是被带到了厅中审问。 为了顺宁王府和荣国府的面子,审问的事情只有南安王府,顺宁王府还有荣国府的人在场。 史溁带着王熙凤坐在一边,打量着屋内跪着的四个丫鬟,两个是庆成郡主带来的,另外两个是贾琛身边的丫鬟,这两个人史溁都熟悉,一个是贾琛最信任的侍书,一个则是和鸳鸯关系要好的翠墨。 看着面上带着惊慌的两人,史溁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这两人的表情中有些不对,想来是知道一些什么,便不是什么特别的,最次也应该是庆成郡主和贾琛之间有什么不对,不然若只是没站稳的意外,他们二人当不是现在这个表现才对。 不过所有人都在这里,她倒是不好问了,只是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熙凤,就见王熙凤也在皱眉,史溁的心中更为不安,忽而她看见庆成郡主的一个丫鬟,悄悄地看了一眼屋中的一个嬷嬷。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小动作,却让史溁从中感觉到不对劲儿来,她见那嬷嬷微微点头,随即便走到了南安王妃的身后与另一个嬷嬷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出了花厅。 史溁见状,便转头对鸳鸯说了几句,然后对南安太妃说道。 第699章 寻 因为有了这么一场意外,南安王府的赏花会也悄悄结束了,待史溁和王熙凤带着几个姑娘回来,脸上都不好看。 贾琏正拿了东西出门去办事,就见车驾行至门前,便上前去问好,见几人回答他的语气都平淡,随行众人脸上亦无甚喜色,便料到许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几人都在车驾之上,此地人多眼杂,他虽然心中纳闷不已,却不好在此发问,因而,将跟随车驾行走的东院小厮悄悄唤到了一边。 “今日发生了何事,怎么老太太和你奶奶都兴致缺缺的没个好脸色?” 那小厮见贾琏发觉了此事,先是左右看了一下,见周围没人能听见,才凑到贾琏耳边细语了几句,随着他的话说出口,贾琏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眼神也严肃了起来。 半晌之后,贾琏才面色郑重地对那小厮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且回去伺候,另外告诉你奶奶一声,待我回来之后再与她细说。” 那小厮将贾琏之言尽数记下,便急匆匆地赶车驾去了,贾琏这才迈着步子从门口离开,不过他去的方向不是之前要去的地方,而是贾赦衙口所在的方向。 却说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之后虽然顺宁王妃没说什么,面色也淡了许多,彼时史溁不能探得事情全貌,只能暗中提示了一番顺宁王妃,也不知顺宁王妃能不能想明白其中的意思。 思绪繁多,迷迷惑惑之间,鸳鸯拿了汤来,史溁接过随意喝了两口,便再喝不下去了,鸳鸯见状,心中忧虑,却不敢深劝,只好将今日用过的衣裳等物整理收回箱笼之中。 贾赦在衙上的时候就见到了来报信的贾琏,从贾琏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又因衙上无事,便寻了一个空子回来,不想却在门口处遇见了听说了消息之后,急忙赶来的贾政。 他与贾政已经有一个半月未见,此刻骤然相见,却似有些陌生,显然贾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贾赦,在见到贾赦时也是一愣,不过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上前来与贾赦问好。 贾赦也没多说什么,只带着贾政一起进府来,只是贾政在路上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贾赦见他样子,心中便大约猜到贾政要说什么,便对贾政摆摆手,说道。 “你不必慌张,不会连累到咱们家。” 贾政听了贾赦的话,又看了一回贾赦的脸色,见贾赦似乎已有成算,便略微放下心来,只是他心中仍有恼羞,见贾赦脚步似有加快,便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裳,跟上贾赦往荣庆堂来。 此时荣庆堂内,史溁正反复思索其中想不通的地方,就听鸳鸯在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说什么云锦,史溁忽然想到今日在南安王府中见到的那个行色有异常的嬷嬷袖口露出来的那一截,就是一种名贵的云制成的。 要不是鸳鸯说起来云锦,她还一时想不到这里不对,经过这么一想,她才注意到这里。 第700章 花自芳 众人心思都在顺宁王府的反应上,对府里的事情就少用了一些心,因着贾政担心宝玉等再出去“惹”上什么事端,便日日来荣国府内考较宝玉、贾兰和贾环的功课。 宝玉无奈,只得每日在功课上更加用心,以备贾政时时查问,整日在书房中书写,便是写至深夜也是常有的事,因而在贾政见不到的地方,颇有几分垂头丧气。 宝玉尚如此,贾兰和贾环两个也被贾政一起查问读书学问等事,他们两个从前从未得过这般严格的看管,遂也小心谨慎作答,贾兰功课一向都好,因此面对贾政的考较,还算应对得当,只苦了贾环,他少不得要求告同窗,多为他想些办法。 和他们一起读书的众人早就知晓贾政的脾气,直到贾政好为难他们叔侄,便也都尽心帮衬一二,不过也暗地里感叹,幸亏自己没有这样一个长辈时时耳提面命,闲寻烦恼,不得自在。 因着宝玉无暇顾及他物,他院中一众丫鬟倒是得了清闲,袭人亦无事,恰她娘家妹子出嫁,她便告了假,让花自芳套了车回去家里。 待回家果见家中张灯结彩,众亲戚热闹了一回,她娘家妹子得了花家的添妆,寻了一门殷实人家的好亲事,袭人跟着瞧了一回,在席间吃了几杯水酒,便回了自家歇息。 因着这门亲事是花自芳促成的,因此在席间花自芳很得众人尊敬,他在吃了宴席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接着和几个好友在外吃酒。 “自芳啊,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手中也有了一番家业,怎么不将你那妹子接出来。” 一个叫吴守德的举杯对花自芳说道,他因着多喝了几杯,脸上已是晕红一片,因今日见了袭人一面,便心向神往,念及花自芳提过他妹子在荣国府里伺候,便有此一言。 花自芳心中也对此多有打算,只是碍于袭人是伺候宝玉的,又没有明确的回应,这才只按捺下不提,此刻听吴守德说起,眼中光亮就是一暗,心中烦虑不免又起。 和他们二人一起吃酒的几人谁人不知袭人之事是花自芳的一块纠结的心病,故而急忙出言来挡。 “吴守德,你说什么呢,莫不是你吃了几杯,头就昏了,那是人家的家事,你多什么嘴。” “是啊,是啊,今日是好日子,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做什么,要我说,花大哥的妹子将来是有大福气的人,便是有什么奇遇,也该是人家自己裁度,不该我们这些人说道。” 几人七言八语的将花自芳暂且劝好,又说起他们近日结实的一位朋友,那人是管着底下村子收粮的,家中颇有几分能耐,他为人灵活,又会待人,在他们这些人面前从不拿大。 和他们一些人相交之时,多舍钱做东,众人都愿意亲近于他,愿意和他平时多走动,这次本也邀了他来的,可惜碰巧人已经走到门口,府衙中却赶来一人,将他唤回去了。 第701章 科考 贾政做的事史溁自是心中有数的,待贾政查问了几人几日,史溁约么着几个小子应该也已经得了约束,不会再粗心大意,便趁着夜里让鸳鸯悄悄地将早早预备下来的东西送到几个人院子里。 是一些书画,古书等物,虽不甚名贵,却也符合宝玉他们几个小的的身份,这些东西都是预备给贾政的,让贾政感念一下几个小子的孝心,也是提醒贾政做事要适当。 果然,第二日在贾政收到了宝玉,贾环并贾兰送上的东西后,便过来说话,言语中并未谈及此事,只说要史溁多多看顾宝玉几人,史溁笑着应下,又留了贾政晚饭,才使人送了贾政出去。 晚饭后,史溁正和鸳鸯说笑,就听小丫鬟报说宝玉来了,史溁忙叫人进来,见了宝玉神情比之前几日有轻松之感,心中知晓宝玉必定是因着贾政的离开而感到放松,故而问他。 “你老子不在这看着你,这会子可觉得心头大安些了?” 宝玉听了嘻嘻笑道:“已经好了,还是老祖宗选的那些东西的功劳,老爷看了虽没表现出来,却是极为开怀的,连带着问我们话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史溁听了摇头笑道:“哪里是为着这些东西,你老爷是被你们几个的孝心感动的,你以为你老爷看不出这些东西是出自我手? 他是见你们几个如今都有长进,内里欣慰你们的孝心,才心中受用,要我说你也别怪你老子素日里有些迂腐,他年少的时候,也和你们现在一样,也喜欢吟诗作画,只是后来经历了许多事,他才不复从前。” 宝玉被史溁说贾政少时的事情说得愣神,半晌没说话,史溁观他神情,便知他八九未曾相信,想起脑中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也是默默无语,这厢史溁和宝玉因着贾政老少两时不同的态度沉默。 就听留宿在衙门的贾赦让贴身小厮文鸿送了两罐时兴茶叶来,史溁让人拿过来一看,都是上品,念及今日此举,史溁笑着对鸳鸯吩咐道。 “鸳鸯,明儿一早你将我给大老爷准备的两件常服送去,告诉他若是白日里忙完了就早些回家,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差事是怎么办都办不完的,要他自己注意一些,不要因为差事拖垮了自己。” 鸳鸯答应下来,忙亲自去将常服找出来安排小丫鬟们熨烫妥当,她拿常服的时候宝玉瞧见了,看清楚上面不似史溁身边丫鬟的手艺,便问道。 “老祖宗,这两件常服是屋里的哪位姐姐做的,好生精巧?” 宝玉此言一出,屋内骤然一静,随即屋内便隐隐有笑声溢出,宝玉急忙去看,就见屋内的几个大丫鬟都拿着帕子掩嘴偷笑,宝玉不由得心中更急,他站起身来,拉住屋内的碧玺问道。 “碧玺姐姐,你们在笑什么,可否告知我一二?” 可不管他怎么问,碧玺等人只笑而不答,宝玉便更加疑惑,他问了一圈都未得答案,最后只好回到史溁身边,却见史溁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见到史溁看他的眼神,宝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史溁的眼睛小声问道:“难不成这两件常服,竟是老祖宗您亲手做的?” 众人见他终于猜到了,也再不忍耐,都笑出声来,史溁也笑着答道:“确实是我做的,只是我老眼昏花,又多年未动针线,生疏了好些,竟是拖了几月才做好。” 宝玉听了,更是觉得惊奇,又转到熨烫衣物的小丫鬟身边,细细打量,许久才感叹着回来,说那两件衣服是从未见过的精妙,史溁知他是故意哄自己开心,也不戳破。 宝玉在此拈了果子,便说起史溁交给他手中管着的几个铺子的情况来,那几个铺子最好的一个每月进账百两,其余的几个铺子也各有进项,因着其中售卖的东西不同,所得银钱也不一样。 史溁已经有许久未曾过问过,不想宝玉突然提起此事,便有些奇怪,因问道。 “宝玉,可是那几个铺子有什么不妥?你怎的忽然提起他们?” 宝玉见史溁发问,遂点头答道:“确实有不明白的地方,前儿段时间,我见冯紫英他们家的铺子进了些西洋顽意,颇有兴致,便让他们也在铺子里备了一些。 可我今日去时,却见他们在铺子里摆得表面上看着与冯家的没什么差别,可上手却觉得不对,又看不出是什么道理,故而有些疑惑。” 史溁笑着吩咐人道:“寻个空儿,去找史何家的说上一声,让她媳妇儿帮着看顾些,不许叫宝玉累着,那些人该敲打的敲打,该赏的要赏,不用吝啬银钱,省在这上头,将来是会出大乱子的。” 宝玉答应着,又说了一会子话,见小丫头们都出去,便知她们是去预备洗漱之物,念着一整日下来,史溁必定是乏了,便告辞出来。 第702章 鼠啮 话说人有了事情要忙,就会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因着宝玉等人都去参加考试,荣国府内便也较之前少了许多玩乐之事。 史溁这日走到宝玉院外,见本该在院外的看守的人都不在,院门又开着,便在院外花荫处停下,往院内看去。 碧玺见状,便要进院子里去叫人,史溁拦住了她,让人将周围的人散尽了,盘算了一会儿,这才进去。 待进了院子,就见院子里洒扫的人只剩下一人,那小丫鬟见史溁来,急忙上前请安,史溁垂下眸子看了她一眼,并没叫她起来,而是给身边的人使了颜色,让人看住这个小丫鬟,随即直接进了宝玉之屋。 方才进屋,眼前景象确实唬了史溁一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堂屋内椅子上,小榻上睡了一屋子的人,似锦,麝月等都在这里。 因着屋里进来人未免发出了声响,屋内睡着的人便有人先醒了过来,先醒过来的是秋纹,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史溁带着人站在堂中,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太太......您什么时候到的。” 秋纹说了一句,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去推身边还未醒过来的众人,史溁并未阻拦她的动作,没一会儿,屋里的人就都醒了过来。 史溁见人多,便随手点了几个人留下,让其余人都散了出去,待一切准备完毕,史溁坐在桌前,轻点着桌面,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个大丫鬟,沉声问道。 “你们谁来和我说说,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溁的目光最后落到了似锦身上,似锦不敢不说,便给史溁解释道。 “老太太,是箱笼里进了老鼠,把给宝二爷考试准备的几件披风和衣物都咬坏了...... 您说了明日要看我们准备的东西,我们就想着熬一熬,再给赶出来。” 似锦说着,看了晴雯一眼,晴雯立刻拉了麝月去里屋,将她们熬了一夜赶制出来的衣物和之前被咬坏的都一并拿了出来,摆在史溁面前的桌子上。 史溁翻动衣物定眼细看了,不觉点头叹气,那损坏的衣物她能看出都是费了大功夫的,后赶制出来的衣物也是针脚细密,领口袖口处亦有绣了纹样上去,都是寓意着金榜题名的花样。 因着赶得急,甚至还有一些绣纹还没收针,抬头去看众人,神情都是极为紧张的,一个个抿着唇,不敢做声,史溁因此长叹一口气。 看着眼前这些东西,想起她们素日里也算是勤勤恳恳,语气便软和了下来。 “行了,也不是就怎么样了,如今暑热,那些东西也多了些,你们一时没注意到也是有的,不过到底也该小心些,这回坏了几件衣裳不打紧,若是将来再碰坏了什么别的,虽家里不差这些,总归不好听。 这事说到底也是你们疏忽了,便罚你们一月月银为戒,望你们以后再不犯。” 说完,史溁便对鸳鸯说自己坐久了腰酸,带着鸳鸯等人慢慢地回荣庆堂来。 待回了荣庆堂,到了屋内坐下,鸳鸯便要来给史溁捶腰,史溁急忙阻止了她的动作,对她说道。 “我腰不酸,不用你,你过来坐罢。” 鸳鸯依言过来,却见史溁望着窗外新种的几根竹子发呆,便问史溁在想什么,史溁回头看见的是鸳鸯那双担心的眼睛和乌黑的发髻,不由一叹,常言说佳人薄命,不仅是眼前人,就是宝玉院中那些丫鬟们,又何尝不是命薄之人。 或是家中无亲无靠,或是只有孀母鳏父,孤弱兄弟,虽然眼下吃穿不愁,也无人苛责,可终究为人奴婢,不得自由,不仅来路不清,去路也未明,有心的忧虑挣扎,无心的耽于眼前之乐,并无长久之计。 史溁一面想,一面只管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发呆,茶杯中的茶水已经开始变凉,她不说话,鸳鸯就在身边这么陪着,最终也不知过了多久,鸳鸯只听史溁发出了若有似无的叹息,随后史溁起身坐到妆奁前,将头上盘得紧致的发髻散开。 她到小榻上躺下之前,看了一眼窗外,那窗是月洞窗,窗外廊下本有挂几只供鹦鹉站立的架子,但在史溁让人将小榻挪过来之后,便让人将那些架子都摘了下来,挂去了另一处窗前。 此刻有微风吹来,窗外竹影摇曳,屋内几簟生凉,史溁望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随后关窗浅沉梦乡。 且说第二日,各院子里的人将做好的衣物送来时,史溁正在篦头,听小丫鬟说她们来了,便收拾了一番出来,和邢氏以及一早赶过来的王氏一起细细地看了,都十分用心,昨日史溁在宝玉院中翻看过的那几件也已经彻底做好。 史溁与邢氏、王氏都看了一回,事尽妥当,便给了她们这些人各赏了两月的月例。 待似锦她们回去,竟看见了一早就出门去的宝玉这会子在屋里坐着,在见到她们回来时,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锦她们都奇怪宝玉为何如此,就见宝玉直接站了起来,对她们关切地问道。 “如何了,你们没挨罚吧?” 宝玉的话一出口,似锦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回答他道:“没有,老太太还给了我们赏钱,两个月的月例,我们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宝玉听了也道:“我知道老祖宗不会为难你们,我问的是太太。” 此刻似锦正在指挥着小丫鬟卷帘子,听他这么问,笑了起来。 “太太很是满意,难得夸赞了我们几句。” 听似锦如此说,宝玉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笑着问似锦要吃的,似锦一愣,随机摇头抱怨了一句‘祖宗’,便喊秋纹去茶水房取茶点来,不料秋纹正忙着脱不开身。 似锦无法,瞧了一圈没找到人,就见晴雯撂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洗了手,对两人说道。 “我去罢,省得你们着急。” 宝玉见她过来,笑嘻嘻地对她作揖,晴雯也不往旁边躲,反而笑道。 “你不用做这些劳什子动作,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说罢,今儿想喝什么茶? ” 宝玉听了笑道:“都依你,你沏什么,我就喝什么。” 听他如此说,晴雯更加受用,便出门往院子里的茶房去了,没一会儿果端了茶点来,见只这么一会儿,宝玉便蹬了靴子,混到榻上去了,因而气笑道。 “方才才嚷嚷着饿,又跑去那里混什么,还不快来。” 见晴雯叫他,宝玉忙欠身起来,口里还不忘答应着过来,他一边吃一边对给他续茶的晴雯道。 “这会儿在家里还好,我听先生说,去了那院子里,食水都不能如意,倒是难做。” 晴雯听了虽知道宝玉说的是什么,却也不甚了解此事,只当做那里是个极为磋磨人的去处,因而叹道:“可望你就这么一回,要是来上几回,不光是你累,恐怕就连我们这些人也要和你一起遭殃。 你瞧瞧我这眼睛,我这手,若你再考一次,再别叫上我来熬。” 宝玉听见她这么说,由不得往她脸上,手上看去,果见晴雯眼圈有青黑色,手上也多了几个针眼,转头去看屋内其余人,见她们和晴雯一般,宝玉脸上有惭愧之色浅现,轻声道:“委屈你们了。” 似锦听了对他笑道:“可别说了,若没给你备好,在外面着了风寒,有个好歹,老太太和太太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似锦这么一说,宝玉更是在屋里对着几人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得忙活了半天,直到将所有人都哄笑才作罢。 因着史溁不许他们乱说话,所以直到王氏傍晚从荣国府乘车回家都不知道前一日的功夫里衣物破损之事。 晚饭时候,史溁叫了宝玉去吃饭,回来便有底下庄子来的两个嬷嬷来请安,宝玉听了有人来,便急急地跑了,史溁也不管她,只去想来的两人,史溁记得年节的时候,曾经见过她们,这会子又不累,就让人叫了她们进来。 那两人是管着京郊庄子的老手,平日里将底下庄子打点得井井有条,荣府里用的有四分是从她们手中管出来的。 她们一般不会经常来府里请安,不过也没少和史何他们走动,史何家的在她面前回话的时候,也说过她们两个的好处,只是她们这会子不年不节又不是月初月末地过来,今日如何就这么过来了。 史溁在心中忖度她们二人的来意,就见小丫鬟引着两个嬷嬷进来,相见过,史溁便让他们坐了,问她们的来意,就听其中一位姓柳的嬷嬷说道。 “老太太,今年年景比之以往好,又值朝中科考之年,昨日我们就发现和咱们府上两个庄子挨在一起的几个庄子,都给今年赶路进京的读书人提供了房舍居住。 我昨儿事忙,到了今日才听说此事,便赶着车来府上和老太太您请示,是不是咱们庄子上也腾出一些空房舍来提供给那些进京赶考的学子。” 史溁听了她们的来意,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仔细吩咐了她们一番,又让小丫鬟将这件事告诉给了王熙凤,让她盯着些,两个嬷嬷得了史溁的允许,心头的劲儿也松了不少。 因天色已晚,史溁便让人安排她们在府里住下,那两个嬷嬷出来,一路上和几个认识的婆子打了招呼,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其中一个嬷嬷笑道:“你瞧,我就说你是白担心了吧,府里的老太太是极为善心的一个人,这种与人方便的事情她没有不同意的。” 另一个嬷嬷听了也笑道:“我前一回来的时候,还是在年里,当时跟着一群人去给老太太请安,见老太太坐在上座上威严得很,还有些不安。” “年节里,里里外外的都是各处来的人,老太太威严些也是正常的,只我进来的时候听说,府里的那位宝二爷也在老太太那,不想咱们两个进去的时候竟然没见着。”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说是那位爷不常见咱们这些人,性情有些娇气,最喜欢和年轻的女孩子说笑不说,若是遇见喜欢的东西,就算是一块破石头也是好的,若是不喜欢,就算是金山银山在眼前,他也不会看上一眼,你说怪不怪?” 听了这样的话,那位柳嬷嬷笑了起来,“到底是”富贵乡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不像咱们这样人家里,只活着就很辛苦了。 他们这些公子,哪能没个自己的脾气,就是怪上一些也没什么,只要不是里面糊涂,就没什么要紧的。 咱们这位宝二爷还是好的,我听说那被贬出去的孙家那位,才真是个魔王呢,什么能让人想得到,想不到的手段都使过,你没瞧见,从孙家出来的那些丫鬟身上那伤,渗人得很,我都不忍心看,你就说,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呢。” 两个嬷嬷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走到了安排的地方休息,待第二日清晨,便乘坐着她们来时乘坐的马车回去,不再话下。 却说史溁见那两个嬷嬷离开,便叫了鸳鸯过来,问她给几个小的准备的络子好了没有,鸳鸯听史溁提起这件事,笑着答道。 “都准备妥当了,我看着她们做的,拣着好丝线,细致又不惹眼。” 史溁听了点头微笑,随即拿了那两个嬷嬷顺路带来的账册看了一回,见其中条陈清楚,知她们两个用心,心中满意。 与鸳鸯说想着改日也该去庄子里头散散心,她实在记挂着庄子里头的几个正在上学堂的孩子,想看看他们学得如何了,如今可有什么长进。 鸳鸯听了笑道:“若是老太太走得了,便定在宝二爷他们考学之后,那时候天也渐凉,正好出去走动。” 说起庄子上的事,史溁便想到她们这次来带上了一些果子,便说让人给各个院子里都分些,碧玺笑着答应了,随后出去叫小丫头子去厨房吩咐,待消息都送到了,账册也看了个七七八八,方才熄了灯安歇。 第703章 芸芸如愿 话说王氏从荣国府见了宝玉回来,因许久未见宝玉,慈母之心占了上风,她是怎么看宝玉怎么觉得欢喜,罕见地一路笑着回了家。 在她进门时,见贾政已经归家,想着今日之事须得和贾政说,便将贾政身边的小厮叫了过来问贾政在做什么,得知了贾政一回来就去了书房,便知他今日上衙必定没什么要紧事。 王氏因回了自己房中,换了身衣裳,这才带着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去了贾政的书房,对于她的到来,贾政并不感觉到意外。 王氏去荣国府的事情他知道,也想听王氏说说宝玉的情况。只是他那一张严肃的脸,实在是让人难以看出他心中的想法。 王氏见惯了贾政这个态度,竟然能从贾政的脸上看出几分端倪来,因此颇为笃定地自己找了椅子坐下。 “你们都出去罢,我和老爷有话要说。” 随着王氏的一句话,屋内侍奉的人便鱼贯而出,待人都走尽,贾政才问王氏道。 “母亲身体可安?” 王氏点头答道:“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老爷可放心。” 贾政闻言微微颔首,之后又问起贾赦,王氏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我并未见到大老爷,不过没听说他有什么别的事情,想来也应是无事的。” 贾政听了王氏的话,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王氏见他问了老太太,又问了贾赦,便等着他接下来问宝玉的事情,不想之后的半盏茶时间里,贾政都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坐着,往日里被贾政用来闲消日月的书房内的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不过王氏已经猜到了贾政的心思,故而她也不着急,只和贾政这么面对面坐着。 最终还是贾政先沉不住气,他清咳了一声,对王氏说道。 “嗯......你今日可去拜谢宝玉的先生?” 王氏答道:“早听老爷说,已经专门备了礼物去谢过了,先生说宝玉如今知礼明慧,对于待客诸样的事情也有很大长进,做的文章也颇有深意,我瞧着宝玉是愈发地出息了。” 闻听此言,贾政端起茶杯的手就是一滞,随即他的嘴角微微有上扬的趋势,不过,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放下茶杯,顺手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须。 也不怪贾政心中高兴,宝玉原是极为厌恶与人接谈诸事的,宝玉以往不是躲着府上来的亲戚朋友,就是回绝外面人家的邀请。 宝玉做的这些事,曾经一度让贾政这个做他老子的,在外面为他遮掩解释,贾政深为此头疼。 现在得知宝玉有所改变,这让他如何不开心,他这些日子也想清楚了,在他的众多子息中,就属宝玉的天资最好,若是将来有一人能有出息,贾政以为必是宝玉无疑,因此对宝玉十分期待。 “不过是年岁见长明悟了,不足为奇。” 即便是极为开心,贾政依旧保持住了他严肃的一面,王氏知道他素来爱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来,也不去管他。 第704章 欢愁各半 又说贾芸,在得了贾琏和王熙凤的话后,便兴致冲冲地回家去发奋,他娘五嫂子见他读书,也不敢多劝,只命家中仆人多备烛火。 不久就到了他们入考之日,荣国府已经为他们备好了马车,几人带着前些日子准备好的,要带进考场所用之物登车,府上之人将几人送至考院外才归。 因着之前贾琏发疯似的疯考了一回,荣国府里的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因着一并去了好几个人,府内的气氛也是紧张的。 史溁也担心不已,在看账册的时候,就跑了神儿,手中的账册也随之翻动了几页,王熙凤原是等着史溁拿个主意,就见了此番情景,因笑着对史溁说道。 “老祖宗莫不是担心了?” 史溁但笑不语,王熙凤便知道是了,她因劝道:“老祖宗,他们几个虽然还小,也是第一次去,不过琏儿和我提起过,周先生说过他们的学问足够了,想来是不差的。 何况他们几个都那么用功,比我们家琏儿强多了,老祖宗只管得了好消息回来,他们几个小的来拜老祖宗了。” 史溁知道她是在哄自己高兴,也跟着笑起来,王熙凤见史溁笑了,便趁着机会说起待他们几个回来之后,在家里摆场戏文乐一番,史溁觉得刚考过就摆戏传出去不好听,便没有答应。 连考几日,宝玉等人从考院里出来时都疲惫不堪,被早就在考院外等候的荣国府马车给接走,一回来几人堪堪来正房拜见过,便回去各自睡觉,第二日几人起来,依旧疲惫未消。 宝玉浑身酸疼,却不肯闲着,本欲往府外闲逛一圈,却听闻其父贾政才离开荣国府不久,因害怕碰巧遇见贾政,故而打消了念想,只窝在自己院中莳花弄草。 不过只清净了几日,宝玉就忍不住了,瞅着空闲的功夫,便出了府一趟,带了一些市井中的新奇顽意回来,因记得贾瑶最喜欢这些小物件,便往贾瑶所住之处来,见姊妹们都在这里,一面进门,一面笑着说道。 “倒是我来的巧了,你们都在。” 贾瑶看了他一眼,问他道:“宝二哥哥,你这是从哪来?” 宝玉笑着回答道:“去外面转了一圈,才回来,记得你们都爱这个,就带了一些回来。” 宝玉说着,将他带回来的包袱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给众姊妹们看,姊妹们依着宝玉的意思挑了一回,就见宝玉已经自斟自饮了起来。 “好茶。” 贾瑶因道:“这是今日我爹让人送来的,才吃一回就叫你遇见了。” 听了贾瑶的话,宝玉忙对她道谢,众姊妹都笑他忙,叫他还是好生坐下,闲说他在外面遇见的人和事。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雷声阵阵,宝玉因道:“下雨了。” 于是,他走至窗前推窗而看,就见大雨倾泻如注,贾瑛走过来看了,便笑道。 “如此大的雨,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贾瑶道:“横竖今日无事,便是晚一些再走也不迟,今日人齐,不如拿棋盘来,咱们下棋如何?” 第705章 宝玉藏书 且说结果出来之后,虽然主子们都没说什么,可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敢多谈及此事,生怕说错了什么,惹了主子们心里不痛快,挨罚是小事,若是因此被撵了出去,那可就坏了。 说来也是让人意外,一同去考的贾琮、贾兰和贾芸三人过了,而宝玉、贾环和贾茴等人却是一个都没过,不在榜上。 且之前听到了消息的贾政来时,那份掩饰不住不自在的脸色,府里很多人都看见了,王氏的脸色比贾政的还不好看。 因着,从前的时候,府里不管如何,都是捧着宝玉说话。 自宝玉落草的十几年来,众人将宝玉夸得如同宁荣二公再世一般。 这回骤然遇见这样的情况,府里的人就不约而同地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撵了出去。 宝玉本人在苦恼几日后,就不算在意了,他本不欲与朝堂上那些人为伍,故而此番落榜,也算是落得其所,甚至来说,在他心中还有一些欢喜。 因着一并去考的贾家子弟中只有贾琮和贾兰中了榜,其余的人都未中,因此,学堂依旧,宝玉也得了择日上学之信。 见是后日才是上学之期,宝玉便在自己房中待着,时似锦已经将宝玉上学所需要用的书笔砚墨等都包好,收拾进了宝玉上学要带的书箱之中,宝玉见了不怎么在意,只捧着一本书看得起劲儿。 袭人正在给他熨烫衣物,见他躺在床上看着书,嘴角还有笑意,便想他能乐成这样 ,那他看得必定不是圣贤书。 念及那日见贾政和王氏的脸色并不好看,担心宝玉被贾政提去责骂,说两句是小,要是再受了皮肉之苦,那就不得了了,因此,她便试着劝宝玉道。 “二爷,您还是多看些老爷和太太让看的书罢,若是被老爷和太太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二爷的。” 宝玉正看到兴起处,听她这番话,顿觉扫兴,不过见袭人为他忙活了半日,到底不肯说什么重话,只推说道。 “读书的时候自然就想着读书了,我今日不用去学堂,便看些别的书也无妨,且我看的书,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书。” 袭人不识字,只能看出书皮上是几个字,却不认得,不知道宝玉看的书到底是好是坏。 故而宝玉说自己看的书不是什么不好的书,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也不敢多说话,只低头熨烫手下的衣物。 又过了一会儿,宝玉将这节故事看完,满足了心中好奇之感,才想起刚才之事,觉得话也许说重了些,便又对袭人解释了两句。 “你放心,我已经不似小时那般喜爱玩闹,只这功课不是费时就能明白的,须得悟出道理来,不然便是看上千遍,万遍也不能明白其中意思。” 宝玉说了这么一句,袭人手上动作一顿,便应了他一句话。 “我原没有劝二爷的意思,就是担心二爷。 二爷读书辛苦,咱们屋里的人谁人不知。 不瞒二爷,我也听先生说过,功课做起来,贪多则嚼不烂,更是知道不管是如何读书,都要保重身子。 就是读书也不能整日闷死在屋内,该到外面经常走走才是,我心里记着这些,才多说了几句,还望二爷知道这才是我的意思。” 宝玉听了她的话,点头应了,将自己方才看的书收好,放在柜子中的一摞书里面。 却在袭人转过身去时,便将那书快速地从一堆书中抽出,随后藏在了床底的一个暗格里。 待袭人再次转过来时,他手中已经拿出来了另一本书在看了。 他略略翻了翻,见是一本已经看过许多遍的,也没什么兴致再看,见袭人孩还在这里,便随意地看了几段,实在无趣,索性将书扔下,自去外面散心去了。 袭人见他出去,便将衣服放下,走过来将宝玉看的书都收在箱子里。 不过她在熨烫好衣服后,想了想,将宝玉随手扔下的那本书拿了起来,径自出门去,寻了一个识字的小厮,问了那本书叫什么,里面讲的又是什么。 那小厮看了一眼,见那本书乃是孟子,便将他听说的这书的来历讲给了袭人听。 袭人听了那小厮说的话,心头一颤,以为方才宝玉是有心看书,却被她说的话烦了,这才弃书去玩耍。 想到此处,袭人只觉懊悔非常,谢过那识字的小厮后,便拿着书又回了院子,将这本书和之前那些书放到一起。 时宝玉正闲逛到了贾琛处,正欲进屋去探望一二,就听里面传来贾琛主仆的说话声,宝玉进门的脚步因此一顿。 “姑娘,你确定不去宝二爷那劝劝?这可是太太上回回去之前特别吩咐过的,要是不去的话,让太太知道了该怎么办?” “唉......” 就听得贾琛叹了口气,几声叹息之后,才对侍书说道: “何须如此,天下诸事,少有一蹴而就的,二哥哥此番不成,隔三两年再去就是,总会显身成名的,不必如此急切。” “可太太说......” 侍书还想再劝,贾琛便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就是去劝,我又以何身份,以什么名目去呢。 只当人是瞎子,是聋子,是木偶,原先的时候,鬼鬼祟祟的都不提了,现如今却仍想着将人按照他们的心意肆意摆弄。 我不想理会这些,偏这事情又落到我身上,若是因着这件事闹出什么事来,又该如何呢?” 侍书被贾琛说的话给惊住,她跟在贾琛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贾琛口中说的那把人当成木偶的人是谁。 可她也明白,现在的贾琛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去做事。 可见到贾琛那副落寞的脸色,侍书还是心疼了,她对贾琛说道。 “姑娘,横竖也没说时日,不如就缓缓,咱们缓缓再说,好不好。” 宝玉在外听得沉默,只是又听了一会儿,也没听见有人回答,宝玉听了一会儿,似乎有隐约的抽泣声传来。 宝玉心乱如麻,便带着小厮茗烟,从贾琛的住处悄悄离开了,走在路上,阳光照耀之下,宝玉莫名地觉得浑身有些冷。 “只是我没考好而已,怎么就累得他们一起伤心了......” 茗烟听他喃喃自语,没一会儿又见他冲着花园子里的石头踹着撒气,再者就是折了柳枝摘上面的叶子,状似发了疯一般,颇为担心。 不想宝玉发了一会儿脾气之后,便又好了。自己在花园子里玩了一会儿,便让他去拿屋里的好茶叶给众姊妹们送去。 待他按照宝玉的意思去取茶叶时,就听见了有几个婆子在那说嘴,说白吹了宝玉这个宝二爷这些时候,金尊玉贵地当宝贝养了十几年,结果却是个假样儿的草包。 这话粗俗不堪,茗烟气得转过假山就要去骂这几个不知好歹妄议主子的老婆子,可谁知,等他气冲冲地走过去时,那假山后头却没了那说嘴的几个老婆子的影子。 茗烟气得跺脚,却无可奈何,只得将这件事先记在心中,待他得了空闲,必定要将这些嚼舌根子的老婆子们都给找出来。 送了一回茶叶,茗烟便发现宝玉已经回了院子,他寻了宝玉的空子,将事情说了,宝玉听了之后一愣,脸上笑容消失了几分。 茗烟以为宝玉会像之前一样,将那些老婆子们骂一顿,然后让人回了老太太或者是琏二奶奶将人撵出府去。 不想,过了一会儿,他却没听到宝玉骂人,他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宝玉已经转身回去了,他见宝玉没发脾气,叹了一口气,自去查今日到底是谁在假山之后了。 而进屋的宝玉则是没一会儿又转去了书房,只说自己要写篇文章,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似锦等几个丫鬟见了他那模样,不敢如何劝他,便答应了下来,只是轮流到书房门口去听动静,怕宝玉胡思乱想之后,再做出一些什么出格之事。 与宝玉和茗烟一样,她们这几日里也没少听些不着调的风言风语,晴雯最听不得这些胡话,已经在外面教训了好几回婆子和丫鬟和小厮们了。 宝玉进了书房却不是要写文章,此刻他心神不静,便是戏文话本都读不进去,可况是集心中感念,汇成文章呢。 他先是坐在桌案后面,静静地待了一会儿,随后对着挂在他书房里的几幅画发呆。 那几幅画不是别的,就是他梦中所去过之处,看着这些画,宝玉竟生出了一些熟悉之感。 甚至于他觉得仿佛现在所历之事,都是虚妄,而那画中之境,才是他的归宿。 在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后,宝玉自嘲地笑了一声,心中满是荒诞之唏。 “宝玉啊宝玉,你竟然因为眼前之难,生出了遁世之念不成?” 他低声地嘲笑了自己一回,随后将那些烦恼之事尽数弃之脑后。 他展开宣纸,以笔蘸墨,在纸上层层勾勒。 石青与葱绿混合,银朱与藤黄交错,不用思索,宝玉提笔直接绘就,完成时再看,竟是一幅形姿各异的美人图。 上面有大小数十人,细看之下,不仅有众姊妹,还有宝玉见过赞过的女子在其上。 这些美人有的在拾花,有的在扑蝶,有的在刺绣,更有的在浣衣。 她们所做之事虽然不同,却无一不是极为生动的,就连她们的表情也都清晰可见,或喜或嗔,尽态极妍。 待宝玉将最后一笔颜色涂抹其上,画上的人就好似活了一般,竟从画上走出来,在他身边起舞。 宝玉只觉得自己是痴了,甩了甩头,这世上哪有画中仙呢。 于是他坚定了心念之后,再定睛看去,屋内哪有什么美人的身影,低头再看那画时,画还是好好的,并未有什么变化。 宝玉轻笑一声,见画上痕迹已干,便小心地将画卷了起来,放到放画的画筒中去。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完成了这幅画后,宝玉只觉得自己心中郁结之气竟是吐净了,身轻体泰。 体会到画中之妙,宝玉又提笔作了几幅,却再没了方才那种飘然登仙之感,心中纳闷,便停下笔来,想透透气。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因此打开窗户,就见晴雯端着一柄团扇挡着半张脸,贴着窗缝在听屋内的动静,因笑道。 “哪里来的狸猫,竟是在窗边偷听墙角儿!” 晴雯没想到宝玉来开窗时走路竟是无声的,骤然一下没来得及躲闪,被宝玉抓了一个正着,顿时脸颊就有些红。 “我不过是路过,你别多想。” 晴雯为自己辩解了一下,随后又想起来什么问宝玉道。 “你明儿要穿哪套,现在说了我好告诉她们准备出来?” 宝玉听了笑道:“都是一样的,我不挑,倒是我有件事想求你,不知你肯不肯答应呢?” 晴雯见状无奈道:“我的祖宗,你这是又想起来什么了? 说罢,什么事要我帮忙,先说好了,太难的事情我可不帮。” “没什么要紧的,我才画了几幅画,你过来看看,可觉得有什么要改的。” 晴雯听了便走了进来,到了桌前一看,有些惊奇地对宝玉说道。 “什么时候竟画的这般好了,要我看也都不用改。” 宝玉听了欢喜,见晴雯站在这里,心中一动,方才画中韵味似乎被他捕捉到几分,便拉着晴雯要晴雯给他磨墨。 谁知晴雯甩了他的手,对他笑道:“屋里一堆事情等着我呢,若是做不完,明日又得挨累,我可不陪你在这磨时辰。” 说着,人便出去了,门也没关,屋内就剩宝玉一人。 习习凉风顺着门口吹进来,使人更为惬意,宝玉见晴雯走了,也不恼,径自回到桌边,重新摊开画纸,落笔描摹起来。 宝玉画得尽兴之时已是深夜,似锦她们几个已经将屋内收拾妥当,便将宝玉从书房里喊了回来。 室内安神香已经点燃,宝玉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706章 落榜之因 学堂中人亦如往常一般,见宝玉带着小厮随从到来,热闹的学堂声音就是一滞,随即恢复正常。 宝玉感觉到了他们态度的微妙,却没做声,只行到自己的座位上,从书箱里面拿出来要用的书,独自看了起来。 对于那些打量的目光,宝玉并未理会,不多时,就见水溶带着他的书童来了,水溶的位子就在宝玉旁边,过来时,他的书童去帮他摆放东西,他则是坐到了宝玉身边。 他往宝玉手中之书上看了一眼,见是一些经史,便不再看书,只对宝玉说道:“宝兄今日来的却是比往日早些。” 宝玉也知他来,将书放至一边,对水溶苦笑道:“老爷看得紧,我若不来,怕是要挨骂的。” 水溶听了便想起昔日在府中因读书之事被北静太妃追着跑的经历,顿时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对宝玉安慰道。 “谁又不是呢,也罢,既然来了,我也去好好看书,待下了学,咱们再聊。” 说完,水溶便也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起书来,学堂内的众人见他们两人一来便拿出书来看,顿时觉得再似他们之前那般闲谈不妥,因都拿出书来看。 等周先生带着身边的小厮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学堂中所有人都在那看书,错愕了一会儿,才走过屏风坐在了众学子之前。 半日课毕,众学子皆散去,宝玉和水溶两个本欲去书房一起做功课,忽见金荣站在门口踟躇,宝玉觉得奇怪,便叫了他问道。 “金荣,你怎么在这,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金荣正想着事情,就听有人唤他,见是宝玉,急忙上前来,因见水溶也在身边,便将方才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宝玉见他有话想说又不说,便知他是因为水溶在身侧之故,便笑着对他说道。 “王爷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且说便是,不必遮掩。” 金荣闻言,又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见宝玉和水溶二人站在一起,毫无芥蒂的样子,金荣思忖再三,还是将心中所想的话说了。 “宝二爷,今日在你没来上学时,族里的人说了一些闲话,听着不太像话......” 金荣怕宝玉听了之后生气,说的声音极小,不过因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宝玉和水溶还是听到了他咕咕嘟嘟地说的话。 宝玉也知因他落榜之事,有许多人在看他的笑话,不过在过了最初的那种失落和难受之后,他已经想通了,其余人的看法,又有什么关系,不管他在不在意,那些人想说的,都会接着说。 并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不去说,因此宝玉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不需在意,其实,从来到学堂外面的时候,宝玉就听到了屋里的人在谈论他落榜之事。 所以在听到金荣提起这件事时,他并不意外,也没有金荣想象中的那般会发脾气,宝玉见金荣一脸担忧,却笑了,心中那些生出来的不悦,也消散开来。 “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你跟他们生什么闲气。” 第707章 金荣之恼 金荣素来与宝玉好,他也知宝玉不是什么不学无术之人,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就在心中为宝玉叫屈,此刻见宝玉这般态度,他更是以为宝玉是被人说得灰心了。 他口中还想为宝玉鸣个不平,就见宝玉笑着将他拉住,对他摇了摇头,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也听到了那些人说闲话,可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是大发雷霆,嚷嚷的哪里都是好,还是回了老祖宗和太太,打他们一顿好。” “那些人挨打受骂一顿,我又真的解气么,再说,我没考中,这事儿是我自己之故,怪不得别人,我不委屈。” 金荣听了宝玉说的这些话,有些错愕,他以为宝玉会发一些牢骚,或者是跟着他略说两句,可是完全没想到宝玉竟然完全不想追究此事。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刻的金荣突然有了一种,也许他计较了这些事,反倒显得小气了的感觉。 “我......” 宝玉见他嗫嚅,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 “好了,读了一整日的书,你也累了,后日我做东,请你们吃酒,你可得来啊。” 金荣听了连忙答应下来,宝玉便和水溶一起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金荣看着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竟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家,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最后,在他回家之后,将书箱放下,就见她娘从屋里出来,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事。 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跟前,给他的衣服掸着灰,一边问他道。 “我的祖宗,你不是往那府里读书去了么?怎么丢了神儿一样回来。” 金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面前是他娘,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回了家,便松了一口气,往屋里放着的水盆里洗了手,才道。 “我能在外面有什么事,是那些得了恩惠,和我一样附学读书的人,不知捡着恩惠好生读书,将来谋个什么好差事,竟借着由头说起府里的爷们不是了。” 金荣的娘一听他这话,便知道金荣说的是怎么回事,她在做活的时候,也没少听人闲着念叨,她知道她这儿子素来与宝玉好,或许因着这回的事,也跟着受人闲话了,便对金荣说道。 “别人说他,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那些人不是贾家的人,说的过火了,贾家的人也不是什么瞎子聋子,他们嘴里没个正经话儿,自然有贾家的人出手料理他们,你又着的哪门子急。” 金荣的娘一边将他的书箱放到一边,一边接着说,“我跟你说,你可得记着我的话,你这学可是我求了你姑妈,费了好多心思才送你去的,赔了多大的脸面出去。 你可得给我在里面好好上学,不说每季老太太和琏二奶奶给的那些银子衣服,你多学几分本事,将来的日子就不愁了。” 金荣他娘念念叨叨地说了许多,金荣也知是事实,他家境不好,自己又爱鲜亮衣服,若不是得了学堂的补,他家里是万万拿不出这些钱来做衣裳的。 第708章 传闻四散 因此他自己心中不自在了一会儿,便起身应着喊他吃饭的声去吃了饭,到了晚间,有相熟的亲戚兄弟等人来家里唤他,他便拾掇了一下,跟着出去了。 只说话间免不了又旧事重提,金荣无可奈何,只好闷听着不说话,次日一早,他便被喊起来,抱着书箱上学去了。 且说今日宝玉依旧若无其事地来上学,并未在脸上露出什么别的表情,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学堂里的人见了,便也觉得说着没意思,不如想想这月还有两日就该放东西了,到时候先排上队,得了衣料等物才是要紧事,他们家里没有贾家的富势,很有几分是指望贾家发放的这些东西的。 他们不少人回家后都得了家中长辈的训斥,不让他们在外多说话,以免连累自身。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想法,有许多拿着人家好处,还嫉妒诋毁人的存在,以往他们没什么能耐,可这回在这件事是却是显出他们来了,不仅指桑骂槐地说了话,还添油加醋捏造了不少。 京中对此的议论看似已然平静,却有了人尽皆知的势头,短短几日,王熙凤身边的小红就从底下出去办事的管事婆子嘴里知道了不少“玩笑话”,她听了刺耳,少不得和王熙凤说了一些。 史溁也从史何家的口中听说了这些,也是勃然大怒,又遇上了贾璜夫妻来请安,那贾璜之妻乃是金荣的姑姑,他们夫妻二人都是伶俐人,极会说话。 史溁看他们不算蠢笨,便试着让他们夫妻二人上手管了一些事,差事办得不错,又因着他们二人与王熙凤的关系也不错,便指派了他们一些差事,因此,每每多来府中请安。 史何家的也是听史何说的,道听途说的多一些,不如贾璜夫妻听到的真,史溁问起此事,贾璜夫妻便没有隐瞒,将外面的说法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话不听也就罢了,听了便是让人心火更旺。 听了这些有的没的的话,史溁紧紧皱眉,看了身边的史何家的几眼,贾璜见史溁应是有事情要吩咐,便起身告辞,待他们夫妻二人离开,史溁才问史何家的道。 “最近京里还有什么别的传闻么?” 史何家的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史溁道:“老太太,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说是有个从前不怎么出名儿的先生,叫张友士的。 不仅精通经义,还深谙医理,只搭搭脉就能断人生死的,听说是极为灵验,如今京里许多人家,家里有人生了病,都请他去瞧呢。” 史溁听了也觉得奇怪,从前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便让史何家的去打听了,史何家的去了半日,回来说。 那个叫张友士的,是为了给他儿子搭路,才回了京的,去的也是一些朝中对职位能说得上话的人家,对于那些纯属跟风来请的,都推拒不去。 史溁便知他虽有本事,但也是钻营之人,便让史何家的出去,另选了几个京中纨绔子弟打架斗嘴之事在外传扬,引着坊间闲话往这些事上去。 第709章 要让她回来么 有了荣国府的有心传扬,那些家中有疾的人家多数知道了京中回来了张友士这样的人物,念着多一个人来看或许有法子的想法,便都打听了张友士的住处遣人去请。 那张友士不妨这么多人来找,又多是托有种种关联系带之人家,他不好得罪,只好前去。 因他医术尚可,且习有不同于京中大夫的奇方,倒是也治好了许多人的病症,结了几个善缘。 正巧朝中有职空缺,被他治好的一个人家便举荐了他儿子。 儿子的事情得以解决,张友士心满意足,面对来求医的人更耐心了几分。 任凭外面是怎样的传闻,贾宅内的王氏的脸色却一直都不怎么好看,本想多叮嘱宝玉几回,可一想到出门到荣府去,就会见到邢氏,心中便没得厌烦起来。 又恐自己将宝玉接到贾宅来遇见贾政,贾政再和宝玉不过宝玉再因此遭殃,王氏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想法,转身去自己房中歇息,不想方才倒下一会儿,便有家中管事来问说贾政之前说的给贾兰举办的宴席诸事。 王氏歇息不得,只好起身,叫了那管事进来,那管事是贾政前年提拔上来的也是昔年贾政身边的老人,深得贾政的信任。 也正是因为在贾政身边久了,也知晓王氏有什么样的手段,因而每每行事必定先过来请问,只听他站在王氏面前恭敬道。 “太太,老爷说给兰大爷的请定在了五日后,我拿不定主意,特来请太太示下。” 王氏听了就是一个皱眉,喜忧参半的神态一闪而过,就听她淡淡道。 “府里不是有旧例可循,你自去瞧了照做便是。” 王氏是这样的态度,那管事也不意外,只再次说道。 “太太,之前的旧例是有,只不适合现在了,那还是敬……” “我知道。” 王氏眉头皱得更深了,管事说的话她明白,可她就是提不起念头去想,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让她总是下意识忽略掉这些事情一样,一如她往日不去想起贾兰这个名字一样。 管事一直站在她身边,见她皱眉并未出言再解释什么,而是站在原地垂手而立,等待着王氏的吩咐,许久,才听王氏开口道。 “你说的是,不能按照旧例来,那就比着之前的减去几分,也就是了。” 管事见她拿了主意,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告退出去,待他快走出门口时,王氏身边的大丫鬟彩萍出来叫住了他,吩咐道。 “太太说,虽不比从前,可也要办得热闹些,兰大爷总归是荣公的嫡重孙,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管事听了脸上笑容实了不少,左右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问彩萍道。 “我还有件事要麻烦姑娘。” 彩萍见他神色郑重,便让他先说来听听。 “兰大爷的喜宴,咱们是不是得把那位接过来?” 管事说着,用手比了比,彩萍便知道他说的是李纨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也有些不确定,照说李纨乃是贾兰之母,贾兰中榜的大喜事,她是一定要在的,可李纨却因犯错,独自居住在小院内,要是问都不问就把人接过来,恐家里的主子都不高兴。 彩萍思来想去半晌都没个头绪,只好对管事说:“你先忙别的去,这事需得我在太太面前慢慢回了才有结果。” 第710章 贾家宴(一) 管事自是去忙其他的事情去了,可他所请之事确实让彩萍在回想之下感到为难,彩萍是王氏分家出来到贾宅才提拔起来的人,虽然为人不如之前金钏、花钿之流周到,确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 她跟在王氏身边几年,即便是不甚了解之前的事,到底也知道王氏对贾兰母子是什么态度,且王氏听说了贾兰中了,可宝玉未中的消息后,这身上就突然有了好大的不爽快。 平时在身边伺候时,饶是知道了一些王氏脾性的她也猜不透王氏的心思什么时候是好,什么时候是坏。 念及此处,彩萍心中不免懊悔,方才若是不应下,便不用去管请不请李纨这等不知晓妨不妨碍的事,此刻岂不自在? 可已经答应了下来,便也不能不问,不然几日后若是宴上被问起来,她就不好交代了,所以这事她还是得回。 彩萍攥着帕子,垂头思索着一会儿到了王氏跟前该怎么回话,待走到回廊转角处,扬头便撞见了正在莳花的彩惠。 彩惠见她闷闷不乐,便出言唤住了她:“彩萍,你想什么呢,仔细让花枝迷了眼。” 彩萍回神,见是素来与人亲近的彩惠,心中松了口气,因记得彩惠是个心中有主意的,便拉了彩惠到一旁石凳上坐下,彩惠见她面色不太好看,便顺着她的意思坐下,听她说话。 “老爷说小兰大爷中了榜府里要摆宴,石管事说按照惯例,摆宴当日珠大奶奶也是该在的,可你也知道,珠大奶奶现在还在那别院里面住着。 石管事和我提了,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她说是在太太面前问问,可你也知道,太太这几日心情不好,我怕回得猛了再被太太责骂,你说我该怎么办?” 彩惠听了她的难处也跟着皱眉,两人就坐在石凳上都不说话,吹了一会子风,彩萍见彩惠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叹了口气,却在她起身的时候,彩惠拉了拉她的衣袖。 “别急,我才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行。” 彩萍听了,心头浮上喜色,急忙问她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与我来听。” 听说有办法,彩萍急切地抓住了彩惠的手,彩惠被她的动作唬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彩萍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抓着彩惠的手松了松,彩惠也知她着急,也没卖关子,因对彩萍说道。 “你听我说,你要是直接把这事回了太太,太太必定不高兴的,倒不如不直说,让太太自己想起来珠大奶奶。 若是太太自己想起来的,那和你就没什么关系了不是。” 彩惠这么一说,彩萍也觉得这个想法好,可究竟如何才能让王氏主动想起李纨,她却是没主意,便拉着彩惠的胳膊央求道。 “好彩惠,你好人做到底,就把该怎么才能让太太想起来珠大奶奶的法子一并告诉我罢。” 彩惠见她这般,也不吊着她,原她也是要将法子告诉给彩萍的,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对彩萍说道。 “这也不算太难,你记得珠大奶奶平时穿的衣服都是什么料子吧,你就从箱笼里找出来,抱着在太太面前多晃上几回,管保太太能想起来。” 彩萍没想到这法子这么简单,追问道:“这样真的行?” 彩惠见她有些不敢相信,假装沉脸道:“你若不信我的,何苦来问我。”说完,彩惠便将身子扭向一边,彩萍见状,急忙对着她说。 “我信,我自然是信你的,不然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给你。” 彩萍又哄了两句,彩惠才展露笑颜,彩萍得了不惹王氏生气的办法,回去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她走到王氏所住正房门前,几个小丫头子急忙替她打起帘子,彩萍在进门后稳了稳心神,一如往常一般走进去在王氏身边侍奉。 她寻了一个机会,按照彩惠的办法寻了一匹素色的衣料放在各色衣料最上面,拿着去请示王氏,王氏果然注意到了这匹衣料,也顺着想起了李纨。 “你珠大奶奶最近在做什么?” 王氏伸手将那匹衣料拂开,仔细地看起来下面放着的衣料,随口问站在一边的彩萍李纨的情况,彩萍在王氏提起李纨的时候,精神一振,随即她作不在意状说道。 “珠大奶奶?没听小丫头们说她有什么事,左不过就是整日看看佛经,念念经文。” 王氏听了冷哼了一声,“倒是知晓自己的本事。”随后,将手中的衣料放下,对彩萍道。 “上面的两匹都不要,我方才看的那匹和下面的几个,你叫人给宝玉做两身衣裳。” 王氏说着顿了顿,指着剩下的料子中的一匹说道:“也给兰儿做两身,他要跟在老爷身边接待来客的,不能穿旧的。” 彩萍应了,将王氏所说的记下,就见王氏自己说着说着皱起了眉头,彩萍只端着料子莫不做声,就听王氏自己说道。 “你一会儿叫人去别院里面问问你珠大奶奶,兰儿的宴她要不要来,省得有人说我苛待了她。” “是。” 彩萍得了王氏的话,心中一喜,不过面上却不表露,恭敬地端着衣料去了针线房,将王氏要给宝玉和贾兰做衣服的事情安排了下去之后,才找到了石管事,将王氏的话告诉给了他。 石管事听了,连忙点头,不多时便安排了小厮前去问,待回来的小厮回说,珠大奶奶说不来,彩萍的半悬着的心就落了地,得了消息的彩萍便将李纨不来告诉给了王氏。 如她所料,王氏听了之后眼角露出一丝满意来,又吩咐了她一些宴席上要注意的事情,彩萍一一记了,转告给史管事不提。 此刻李纨所住的别院中,却有一年少之人的身影立在堂中。 “娘,您真的不去么?” 那年少之人正是贾兰,他从贾政的书房一出来,就去了别院去见李纨,想要请李纨出席,不想却从李纨口中听到了她不想去的话。 “兰儿,娘在这里清净惯了,不愿意去那宴上去,娘只盼你好好的,有个好前程,比去那人前风光强上百倍。” 李纨见贾兰脸上满是失落,用手慈爱地抚摸着他的鬓发,将人拉到跟前来,笑着对贾兰说道。 “你呀,才中了榜,最是需要行事小心谨慎的时候,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若是觉得娘不去,你心里不痛快,索性你今日就在我这里磕了头,也算是全了礼数。 到了人前你一定要争气,也叫人看看你的模样不比你宝二叔差。 再说,你祖母必定是要出席的,你也知道你祖母的性子,娘不愿意去她跟前拘束,就是去了,万一惹了她不快,她又要叫人来闹我,那样的话,娘宁愿不去,你也是大人了,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纨说了一会儿,又问贾兰来见她王氏可知道,贾兰回说并未告诉给贾政和王氏,李纨这才放心,另叮嘱了贾兰以后还是少来,贾兰点着头答应了才告辞离去。 李纨口中诸般道理,贾兰心中都明白,纵使他心中很想让李纨出现,可也知道现在不是时机,又在李纨面前沉默了许久最后才答应,心中却更加坚定了他得了好前程之后,就将李纨接出来享福的心。 贾宅内。 贾政在书房里面读了会儿书,便使人将石管事给叫到了书房,叮嘱石管事宴席务必要丰富,又问给各府的帖子都送去没有,石管事说已经都送到了,贾政才放心。 且说贾宅这边的管事们因着贾政的命令忙得不可开交,荣国府里却是在王熙凤的操持下井井有条。 不只是贾宅要办宴,因着贾琮等人中了榜,荣国府也是要举办宴席的,王熙凤早早就得了史溁的准许,命下面诸多管事忙了起来,且荣国府的宴席日子比贾宅早,就在后日。 府内一应的酒果等早就齐备,就待后日宾客登门。天色渐晚,荣国府内已经早早掌了灯,府里过道回廊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贾琮所居院中更是灯火通明。 “琮三叔叔,你别转了,我看着眼晕。” 贾芸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看着贾琮在面前走来走去,不由得出言唤住了一脸纠结之色的贾琮,贾琮走到他面前,并不坐下,对他说道。 “芸儿,你说到时我该说什么。” “琮三叔叔,你今日已经问过我五次这个问题了......” “啊?这样吗,我怎么没觉得。” 贾琮有些不好意思,他到贾琮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凉了。” “可不凉了么,这壶茶是她们半个时辰之前拿上来的,亏你喝之前也没试试温度。” 贾芸无奈一笑,随即看起了手中拿着的一卷书,贾琮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凑过身去,瞄了一眼翻开书页上的内容,那书上分明写的是如何待人接物。 贾琮仔细看了看那本书的纸,是最普通的那种,想来定是贾芸从街边不知道哪里的小书肆里面买的,可上面写的东西他看了觉得很是在理,因问贾芸道。 “你从哪得的这书,我竟是觉得这会子看上一看比那些个圣贤书都有用。” 贾芸听了他这话,将书放在桌上,答道:“不过是去年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出去顽,路过一个在街边摆摊的老人,我见他可怜,就出了一吊钱把他卖的几本都买了。 当时也没细看,待回来得了闲一翻,倒是觉得这本有趣,就单拿了出来,有空的时候看一看,权当松快松快了。” 贾琮见他不看了,就问他借上一会儿,贾芸早就将这本书看完了,因而贾琮一说,他就满口答应。 恰逢此时,贾琮身边的小厮进来说有人找贾芸,贾芸便起身和贾琮告辞,到了外面一看,却是一个有些脸生的小丫头,他不禁疑惑了一下,也不跟着那小丫头走,只站在原地问那小丫头。 “谁叫你来找我的,又有什么事?” 那小丫头上前笑道:“芸二爷,是您舅舅有事找您,说是来道贺的。” 贾芸听了那小丫头说是他舅舅找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到底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他便对那小丫头道。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他,我现在不得闲,等我一会子家去再说。” 小丫头得了信儿就回去了,贾芸则是一边往院外走,一边想他这个舅舅必定不是道贺这么简单。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他这个舅舅虽然在有些事情上有些斤斤计较,可对他们母子也有几分真心,只他那个舅母却是势力得很。 在他们母子落魄的时候总是冷嘲热讽,是一针一线都不会帮给他们母子的,后来他得了府里老太太的济,得以读书,他那舅母还奚落过他,说他读不出什么名堂来,不过是白费功夫。 他舅舅耳根子软,也看重名利,便也不怎么和他来往,这回定然是见他发迹了才凑过来,贾芸转过回栏,不禁长叹了口气。 他舅舅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让人往荣府里面递话要见他这事,多半是他那个尖嘴牙利的舅母干的,也不知一会儿回家,他那舅母又要说什么。 念及家中只有母亲和小丫鬟在家,贾芸不禁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一到家附近,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屋内传出一阵阵笑声。 那笑声的来源正是他那位好舅母,他伸头悄悄看了一眼,没见到他舅舅的身影,却见他母亲和舅母坐在炕上,他舅母不知在说什么,眉飞色舞的,他母亲坐在对面微笑着,并不搭话。 说话间他那舅母应是口渴了,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茶,贾芸见着他母亲也是悄悄地松了口气,不料,他那舅母转头间看见了在门口站着的贾芸,便急忙将手中的茶杯扔下,下了炕就冲过来对贾芸笑道。 “哎呦,这不就是我那文曲星下凡的好外甥么。” 第711章 贾家宴(二) 说话间他舅母的一张大脸就凑了上来,贾芸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一下,绕开了他那舅母想要拽他的手。 “岂敢劳烦舅母来迎我这个做小辈的,舅母还是上坐罢。” 一面说着,一面将人往屋内引,他舅母心中满是这个外甥有了功名,将来保不准能有大作为的,心内欢喜非常,所以也不推脱贾芸所请,重新往炕上坐了。 “芸儿这孩子从小我就觉得他能干,现在果不其然,是个有本事的,妹妹你真是好福气,不像我,摊上了我们家那两个混小子,整日里也没个正形,只教我担心。” 贾芸之母五嫂子深知她这个嫂子是什么样人,因笑对她道:“嫂子说的哪里话,我那两个外甥不知比芸儿好上多少倍。 你就现在看这小子是个人模样,有的他闹我的,我倒是羡慕嫂子,有那样伶俐的两个孩子。” 五嫂子的一番话说得贾芸之舅母心花怒放,就见他那舅母上下打量了贾芸一番,笑问道。 “说起来芸儿也大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岁,我和你讲,我......” “好外甥,你看舅舅给你带什么来了?” 不想贾芸之舅母还没说完话,就听门外一声高喊,众人都认得这个声音,正是贾芸之母舅卜世仁。 门外有人要进来,一直在五嫂子身后伺候的小丫鬟急忙到门边,将贾芸之舅卜世仁给让进了屋内。 见人进来,贾芸也迎了上去,就见卜世仁提着一个木桶,招呼着贾芸看。 “舅舅,这......这是活鱼?” 已入冬日河水都结上了极厚的冰,市集上多是售卖咸鱼的,甚少有人卖活鱼,就是偶尔有上那么一两条,也都要价极贵。 见看着自己的贾芸露出惊讶的神色,卜世仁脸上满是笑意,他将木桶放到一边,扭头对贾芸笑道:“可不就是活鱼么,我一早和人定好的,刚到我就提了来。 我记得外甥你从小就爱喝鱼汤,这回专门给你带来,熬汤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说话间,卜世仁拍了拍贾芸的肩膀,见贾芸长得结实,一身绸制衣衫更显得他容貌不俗,不禁满意不少,开口感叹道。 “好外甥,我原以为你就是个半大小子,不通事理,整日就知道和人出去鬼混,不懂得过日子吃穿的艰难,没想到长到现在,竟然立起来了,也不往你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别胡说了,咱们外甥什么时候不好。 外甥,你别看你舅舅以往见着你冷眉冷脸的,他心里可是顶惦记你的。 平日里在家就总是有一遭儿没一遭儿地在家里提起你,现在他是见你终于有了好出路,心里欢喜疯了才不知道说什么的。” 贾芸的舅母呵斥了卜世仁一句,似乎是在嗔怪卜世仁说话没个分寸,不过呵斥完她便随即又和贾芸拉起家常来。 “你当时还小不记得了,当时你爹去了的时候,还是你舅舅来帮你们家料理的丧事,你们家的地和房子还是你舅舅帮你们家保下来的,他对你呀可上心呢。 如今一切都好了,家里吃穿也不愁,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也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舅母和你说,这可是人这一生最要紧的事呀。” 她说话间也不遮掩,贾芸听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就是贾芸之母五嫂子听了也觉得尴尬,她知道贾芸舅母的意思,可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贾芸和小红之间的事情,她早就看出来了。 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有主意的,她左右不了,且小红那姑娘最是伶俐不过,又在府里各个主子跟前得脸,她对小红满意得不得了,恨不得早早就将小红娶回家来给贾芸做媳妇。 “我和你讲,我娘家有个侄女儿比你小上三岁,那模样生的极为齐整——” “五奶奶,小芸二爷在家吗?” 贾芸之舅母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对着贾芸就说个不停,正当她说起自己娘家侄女儿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一个小厮叫人,贾芸一听如蒙大赦一般,直接起身掀了帘子出去问那小厮找他有什么事。 那小厮一见到贾芸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堆笑道。 “小芸二爷,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贾芸笑道:“别和我贫嘴,说罢,是不是婶子有什么差事要遣我,婶子的事是最要紧的,不好拖着,我立时与你去。” 那小厮是东院里的,素来与贾芸相熟,他来时就听街坊邻居们说五嫂子家里来了客人,见贾芸说话间冲他眨了眨眼,顿时便心领神会,因而故意大声说道。 “小芸二爷,琏二奶奶说了有后日宴上的事情商量,叫你立刻就过去呢!” 因着就在门口,屋里的人又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也听见了小厮叫贾芸去的话,贾芸在这之后进门来,与卜世仁夫妇告了声罪,随即便披上斗篷,和小厮往外走去。 贾芸走了有一会儿,卜世仁之妻刘氏才小声嘟囔道:“这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叫人去呢,咱们外甥又不是府里的下人......” 屋内其余的三人听到她这话无不变了脸色,见五嫂子脸色发青,卜世仁急忙对刘氏说道。 “行了,你少说两句罢,那府里的人任凭是谁你能惹得起,府里的琏二爷早年就是进士老爷,赦老爷更是圣人面前的红人,琏二奶奶也得了诰命,管着府里的所有事,你以为咱们外甥和他们一个姓就能一样了?” 刘氏听了卜世仁的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五嫂子见屋内气氛沉闷异常,便笑着开口劝和。 “哥哥嫂子怎的因为这些小事恼起来,方才我听着话头是宴上的事,许是十万火急的也说不定。 按理来说芸儿中了榜,家里总要治酒席的,琏二奶奶特叫我去说了,说我们家里不容易,索性就和琮三爷一起办了,你们瞧,后日该穿戴的早几日就送了来,芸儿说这些和琮三爷的一样,我呀已经知足得很了。” 说了一会儿,就有外头食肆的人来送席面,小丫鬟将席面摆上桌,竟是鸡鸭鱼肉俱全,刘氏见状笑容满面,急忙拉着卜世仁坐到炕上,饭毕,又说了一会子话,卜世仁和刘氏才拎着五嫂子给他们的包袱离开。 贾芸跟着那小厮走到外面,才停住脚步问那小厮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小厮嘻嘻笑道。 “小芸二爷,是小红姑娘叫我来的,说是林大爷和林大娘想见见你,问你这几日有没有空。” 贾芸听了也笑,伸手从怀里掏出荷包来给了那小厮一百钱道:“只这一件事怎么巴巴惹你跑上一趟,告诉他你替我告诉她,她找我我定是有空的。” 小厮答应着就顺着路回去,贾芸也转身准备回家,不想走了一半,贾芸又停下,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和小红说郑重些,于是便往荣国府而来,好在他家本就住在荣府的西廊下,路途也不远,没多费什么时候便进了荣府。 小红得了那传信小厮的回话,正在自己房中休息,就见有小丫头进来说贾芸有事找,她起身出去,就见贾芸站在廊下等她,另外院子里还有两个小厮正拿着扫帚打扫。 “小芸二爷,你怎么过来了。” 贾芸见小红出来,眼前一亮,对小红笑道:“我来跟你说声,我近日里都有空,就看你爹娘什么时候得闲,我好上门拜访。” 小红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单这一件事?你不是已经叫人来和我说过了,何苦自己跑这一趟。” 贾芸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对小红说道:“我觉得我还是亲自和你说妥当些。” 小红听了,笑出声来,对他道:“云贵儿又不是个孩子,就这么两句话他还能传错了不成。” 又见贾芸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因为天冷冻得发红,便问道。 “你来时可吃了饭了?” 贾芸摇头,“我出来得急,不曾吃了。” 小红听了,转身去隔壁房里叫了小丫头去给贾芸倒热茶,自己则是进了自己的屋子,待出来时,她手上就多了一个油纸包。 “我才问厨房要的,都便宜你了。” 贾芸手上多了一个温热的油纸包,酥香味顺着油纸的缝隙溢散出来,钻入他的鼻孔,让肚子空空的他口中生出许多唾液来。 “那你呢?” 贾芸下意识地问,就见小红笑着说道:“不过是碟点心,我再问厨房要就是。 倒是你出来这么长时间,得早些回去,不然五奶奶怕是要担心了。” “我娘不会担心我的,我舅舅舅母今日来了我家,按时候,他们现在还没走呢。” 小红知道贾芸的舅舅舅母是个什么德行,最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便说道。 “那正好,你也不必着急回去,索性在这里吃了饭再走。” 贾芸急忙推脱,“不了不了,我在这里吃饭像什么话,话我都和你说了,我也该回去了。” 贾芸坚持要走,小红也不好留他,便让人去了,走到东院外,贾芸从怀里揣着的油纸包里面拿出来一块点心,放到嘴里,贾芸的嘴角不禁扬起。 “真甜。” 贾芸不想和刘氏见面,索性就自己往外面一个专门煮羊肉的馆子去了,进门叫了一个羊肉锅子,等他吃饱回家,他舅舅舅母卜世仁夫妇已经家去,五嫂子见他回来,便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贾芸囫囵应付过去,见五嫂子问他吃过饭了没有,他回说吃过了,五嫂子便也没多问,嘱咐了他好生休息。 次日一早,五鼓时分,贾芸因记着昨日的事早早醒了,洗漱过后,就将事情和五嫂子说了。 “你这孩子,这样的事你怎的不早说。” 五嫂子也盘算着之前两人说待贾芸考过这一回就说亲的事,只是近日事忙,不曾与贾芸提起,怕他慌了神,反倒不美,不想竟是让人家先说了,不由得捶胸顿足。 她一边数落着贾芸,一边迅速地从她卧房柜子里拿出来一卷银子递给贾芸。 “去见人家不能空着手去,你拿着钱,买些时兴的礼物送去,也好表表你的诚意。 还有,把你平时那些脾气收一收,别叫人觉得你靠不住。” 贾芸无奈,和五嫂子连连保证自己不会胡来,五嫂子依旧忙上忙下,按着贾芸换了几套衣服,又给贾芸重新梳过了头发,整理了衣冠,这才放人出去。 她这一阵忙活,顶冷的天儿反倒给贾芸热出一身汗来,出了门贾芸头上冒着几丝热气,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这才往外头的街上去。 贾芸揣着银子,先是到了街上齐整的大铺子里买了礼物,才去了荣府林之孝家的住的地方,他到时,林之孝夫妇正在屋内,见是他来了,都笑着让他进门。 林之孝问了贾芸一些家常之事,并未言及其他,也未说他与小红之间的婚事,就像是平常人家之间简单的来往一般,贾芸也明白,说亲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番他来,也是表表心意来的,双方对各自的来意都心知肚明,相谈甚欢。 待贾芸从林家出来,觉得头上微凉的冬日都极为耀眼,一路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万分。 五嫂子见他神情便知道事情进展顺利,心中更加放心,她开始盘算着寻贾琏和王熙凤两人说她家看上了小红的事,小红家里世代是荣国府的旧仆,这小红出嫁,也得荣国府先放了小红的身契才行。 她整理着东西,心思又从寻贾琏和王熙凤转到了要去请京中最出名的官媒来替她们家向林家提亲。 贾芸心中欢喜,走到哪脸上都带着笑,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是因为有了功名才如此开怀,只有知道他心思的人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开心,贾琏见他看书的时候跑了好几回神,笑话了他几回,他也没恼。 贾琏见他没羞没臊,也觉得逗他无趣,只好把他丢在书房,自己出去忙活其他事去了。 第712章 贾家宴(三) 到了荣国府宴请这日,府内可谓是热闹非凡,贾琮和贾芸身着一样的衣衫,跟在贾赦后面接待来赴宴的客人。 这些人中有荣国府素来交好的亲朋,也有朝中,贾琮和贾芸多数站在当今那边的臣子,贾琮和贾芸两人跟在贾赦身后,听着贾赦一一道出眼前这些人的来历,贾琮和贾芸都忍不住在心中咋舌。 更何况,那些人在和贾赦叙旧之后,还会对着他们两个说些年轻有为,英雄出少年的话,贾琮和贾芸两人在一声声赞美中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连自己走到了哪里都不甚知道。 两人好容易将人都迎了进来,便被一众子弟围住,敬起酒来,令两人无奈万分的是,那领头敬他们两个人酒的就是宝玉和冯紫英他们一众人。 有了宝玉他们带头,剩下的一些不太熟或者是想上前却不敢上前的,也跟着涌了过来,他们每人过来都说好话,随即便举起酒杯,都是好意,贾琮和贾芸两个只好都接下。 贾芸见贾琮双眼发直,急忙替他顶了顶,寻了个空让贾琮出外面透透气,不想自己连喝了几杯以后也觉得撑不住了,只好借机尿遁,好在今日府里准备的酒水不如何醉人,两人只觉得肚涨,并不觉得太难受。 他们两人各自找机会出来歇气,奈何因着他们两人是主角,不能离开席上太久,不多时就得挂上笑容回来继续,属实不是一件美差。 直到宴席散去,他们送走了来的宾客,又跟宝玉他们告了几回饶,这才松了口气。 那边,贾赦将霍非送出了门,回头就见两个小子魂儿都飞到了天外,在心中暗笑不已,他早就料到两人今日会被人灌个够呛,却故意没提醒他们。 贾琏亦是如此,谁最开始的时候,没经历过这些呢,当年他一下子中榜的时候,那些人可没少来灌他。 故而贾琏今日不仅没替两个小子拦,还跟着一起起哄,此刻见贾赦故作严肃,他忍住想笑的心,装作有事悄悄顺着墙边溜了。 贾赦瞄了贾琏一眼,心中嗤笑两分,不去管他,反而一如方才那般板着脸,对两个小子严肃道。 “怎么样,现在你们两个知道了吧,就算是好事,也是累人的。” 贾琮和贾芸两人麻木般地点头,一副好像是把贾赦的话都听进去了,又好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样子,贾赦见他们两个是这般模样,便知道方才的话他应该是白说了。 “行了,你们两个也忙了一整日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你们再来我书房。” 贾琮和贾芸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随后各自回去,贾兰自然也在,今日他是祝贺的人,待几日后他就会是那个被祝贺的人,也亏得有了今日的情况,贾兰心中安稳了不少。 等到贾宅设宴的那日,贾兰一早就穿戴好,和贾政一起应酬,少年沉稳的模样也在这一刻被来赴宴的宾客记住。 贾政今日极为精神,与同僚说话间多说自己这个孙儿自幼便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来贾宅赴宴的客人就是为了贾兰中榜之事来的,也两声附和贾政的话。 心中暗道这贾家子弟往后两代都有出色之人,看来贾家往后的几十年里若是没犯什么大错,必定能保全现在的荣耀,与贾家交好才是正确的选择。 贾政自己虽然不行,可奈何不住他这孙儿争气,更有羡慕贾政有此好儿孙的。 府里赴宴的女眷也都围着王氏说个不停,只与贾家亲近的几家知道王氏的根底,并不十分热络。 大徒本朝并无榜下捉婿的说法,可京中有了好儿郎,自然也是有人惦记的,这不荣国府举宴不久,理国公府的夫人就上了门,言语之间向史溁打听贾琮可定过亲了。 史溁也有意相看,便在说话间透露了一些,理国公府的太太立刻就说自家有个养女,正是好年华,诗书礼仪都是上乘,说理国公府有意和荣国府结亲。 史溁自然没有就这么答应,事关儿孙婚事,史溁十分谨慎,毕竟两人在一起是要过上一辈子的,若是不小心凑成了一对怨偶,怨怼一辈子,那就不成了。 所以在客客气气地送走了理国公府的周夫人后,史溁便叫来了贾琮,问他是什么想法,贾琮刚被贾赦提取书房耳提面命了一番,就被史溁叫过来问,他嗫嚅道。 “老祖宗,我不知道......” 邢氏坐在一旁,见贾琮的脸上出现了两坨红,笑了出来。 “瞧这孩子,咱们也没说什么,怎的脸就红成这样。” 史溁见了也笑,见贾琮站在面前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史溁决定还是先让贾琮回去。 “琮儿,我和你太太就是问一问,没别的什么意思,你不用多想,我和你太太还有事情要说,你先回去罢。” 贾琮一听史溁这话,立刻正了脸色告退离开,在贾琮出了屋门之后半盏茶的时间,屋内众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邢氏放下茶杯笑道:“脾性照之前改了不少,到底没出去过,只问了他一句就说不出来话了,哪里像琏儿,不等咱们问就过来说将来要娶凤丫头。” 史溁听了她的话笑呵呵地说道:“竟是别像了琏儿那性子才好,我瞧着他这个样子才是小孩子常见的模样。” 邢氏笑容不减,对史溁说道:“还是得敞亮些,以后他也能帮上琏儿才好。” 史溁点头微笑,大家族里只有一人撑得起门面是不够的,前面有主事的,后面也得有能帮衬的,最好就是父子合力,兄弟同心,眼下贾赦和贾琏两父子愈发地好了,若是贾琮和贾琏也是一条心,那往后的荣府,一定能避免出现他们上一代的恩怨。 贾琮正沉浸在中榜的喜悦中,冷不妨被问了这么一回,只觉得脸红心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出了荣庆堂,也不管路过的丫鬟小厮像他请安问好,径自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猛摇了两下头,让自己停下胡思乱想,抬头一看,已经是晃到了东院那边的花园子。 这花园子比以前扩大了几倍,贾芙和贾荀最喜欢在这个花园子里玩,贾琮也常来。 “琮三爷好。” 贾琮还在发呆,就听身后有人问好,他回头一看,是在花园子里照顾花草的小丫鬟,就摆了摆手。 “嗯,我在这里待会儿,你去罢。” 那小丫鬟便拎着桶去了他身后那颗树下,拿着长剪修理花枝,贾琮也不是没用过丫鬟的人,平时荣府里面丫鬟成群,他见了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可他方被史溁和邢氏问过,乍瞧见了丫鬟们就觉得挂不住脸,因而见那小丫鬟背对着他剪花枝,就轻手轻脚地绕过了假山。 过了假山,他见四顾无人,不由得伸手拍了拍胸口,贾琮一想就是回去,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约么他现在这里离贾琏的书房近,索性就去找贾琏,他记得贾琏今日休沐,又没听说贾琏出门,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书房。 待到了书房,果然见昭儿在门外捧着一碟点心在吃,便过去问昭儿。 “二哥哥在吗?” 昭儿见是贾琮来了,急忙站起身来笑着答道:“三爷好,我们二爷在里面的。” 贾琏正在书房里摆弄一个精美的匣子,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便高声对外面说道。 “是琮儿来了么,快进来。” 贾琮答应了一声,就推门而入,就见贾琏弓着腰,对着桌面上一堆盒子不知在捣鼓什么,于是他便好奇地问道。 “二哥哥是在忙什么呢?” 贾琏回了一下头,让他自己找地方坐,接着拿起桌面上的盒子一个个打量,似乎都不太满意。 “京里万金坊新出了一套头面,我一见就直到你嫂子喜欢,索性就买了回来,奈何他们给配的盒子太普通了,我就想着换一个,可怎么挑都觉得不配。” 贾琏说着顿住,回头打量了贾琮好一会儿,眼珠一转开口说道。 “正好,琮儿你来了,你来帮二哥哥看看,你嫂子能喜欢什么样的盒子。” 贾琮不想贾琏急得满头细汗竟是为了给王熙凤选装首饰的盒子,明白了贾琏在做什么的贾琮不由得有些无奈。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贾琏既然要他一起看,那就一起看看,他走到桌前,往桌上那堆盒子上一看,那上面是什么样儿的都有,有镶珍珠宝石的,有镂空雕刻的,有鎏金花样的,四角八角的都有。 饶是从小到大见过了各式各样盒子的贾琮也觉得眼花缭乱,拿着看了几个,贾琮忽然脑子里面灵光一闪,问贾琏道。 “二哥哥,你说哪几个最贵?” 贾琏不明所以,从盒子里面拿出来几个,贾琮又在这几个里头看了一回,指着一个镶金云纹的盒子道。 “二哥哥,你听我的,选这个准没错!” 贾琏顺着他的意思看了一下那只盒子,忽然笑出声来,原来那盒子周围几乎都是用纯金镶嵌,用的还是极重的金,在关上窗的屋内也是金光灿灿,也不知道那匠人最初做这匣子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那盒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贾琏不禁摇头笑道。 “这盒子不说做工,便是这些金子,你嫂子肯定喜欢。” 贾琮从选的时候,就是想到了王熙凤素爱金器,其次是珍珠宝石,再就是古董,最次是玉器,至于那些个古书字画什么的,她不爱看。 见贾琏明白了他的意思,贾琮也笑道:“二哥哥其实自己也知道的,嫂子最爱这些,不过我觉得,嫂子爱金银也是有来历的。” 贾琏也觉得王熙凤必定爱这个盒子,便将这盒子单拿出来放到一边,唤了昭儿进来,将其余的盒子收起来,转而就听见了贾琮的话,笑着问贾琮。 “这爱金银难不成还有来历?你且说说,这是为何?” 贾琮见贾琏问,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郑重地说道。 “二哥哥,嫂子从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嫂子的爹又没续弦,所以她家里的用度一直都是嫂子管着。 我也是在这里说,二哥哥你别恼,嫂子的爹不怎么着调,她管着各处的用度,不就是要用金银么。 到了咱们家来,嫂子又要管咱们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那用银钱的时候,就更多了。 我有好几回,听林大娘说那几年咱们府上银子不凑手的时候,嫂子不愿麻烦老祖宗和太太,悄悄拿了自己的衣服首饰拿出去折了银子贴补,很是不容易。 我也在外面见过世面,知道他们说金银有价,玉无价,那些玉说是值钱,可也得有能看上价的人来买才行,远不如金银来的实在。 当年咱们家要还债的时候,我就听人说过,若是家里周转不过去了,那些金银都是可以当钱来花的,咱们府上当时也是用了许多金银器皿等物抵了银子,至于那些个字画古董的,倒是用得少。 所以我觉得,就是因为嫂子整日里操劳这些,才更爱在手中存放金银。” 贾琏本是以为贾琮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不想竟听他说了这么大一堆,愣神了片刻,也想到了这些年王熙凤在府里忙上忙下,若不是当年李神医叮嘱过她要保重自身,要是一直那么挺下去,不定是要累病了,因此也跟着感慨不已。 昭儿收拾着桌上的盒子,也跟着听到了贾琮的话,念及丰儿之前也总和他说琏二奶奶看账册一看就是几个晚上不得休息,便也记在了心里。 待他将盒子收了出去,叫小厮们放进库房,他便到了正房里去找丰儿。 “丰儿,奶奶在屋里吗?” 丰儿正出来拿热水,见他问王熙凤,便问他有什么事,昭儿便将方才在书房听到的事情说了,丰儿听了便说这话得让王熙凤知道,便将昭儿一并带了进去。 昭儿见了王熙凤,将贾琮的话原原本本地学了一遍,还说贾琏也是跟着一起感慨,王熙凤听了果然开怀,笑道。 “总算没白疼他一场!” 第713章 好事尽(一) 心中更对贾琮满意了几分 ,虽然她喜欢金器的理由不是贾琮说的那样,可也没反驳,仍翻动着手中的账册,清点荣府各处庄子上进来的礼单。 之前还债的时候,贾赦做主,动了一个庄子,剩下约么六七个,这几年来银钱逐渐凑手,便又另置了两个,每到收成的时候,都会送到府里不少。 贾琏选定了盒子,让小厮昭儿拿着,主仆二人悄悄进屋来,因贾琏之前嘱咐过了,说是要给王熙凤一个惊喜,因此昭儿并未将贾琏要送东西的事情说出来。 贾琏进来时,王熙凤正捧着账本子靠在榻边昏昏欲睡,手中的账本子也摊在身上,贾琏见了眉头一挑,转身将盒子从昭儿手上接了过来,轻轻地放在王熙凤身边的小几上。 而他自己则是到了榻上寻了一处舒服的地方窝了起来,许是屋内太过温暖,也许是王熙凤实在是看累了,竟是许久都没醒来,贾琏也不叫她,只自己剥了柑橘来吃。 王熙凤从沉睡中醒过来,只觉得头脑昏沉,双手似麻了一般,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她一转身,忽地对上贾琏那双含笑的眸子,顿时唬了一跳,待回过神儿来见是贾琏,少不得横他一眼。 贾琏见人醒了,笑着蹭过来,王熙凤就要起身,就听他道:“可醒了,天不算晚,再歪会子。” 王熙凤依言倒下,却在低头间看见了小几上摆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不禁嗳呦了一声,随即便拿眼去看贾琏,见贾琏脸上笑容愈盛,王熙凤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笑着将盒子打开,看见了里头的东西,高兴不已,掂量着贾琏必定不少花费,嘴里说道。 “买这劳什子做什么,我又不缺这些个东西戴。” 贾琏见王熙凤嘴上嫌弃,实则已经伸手拿了里头的钗往头上比量了,会心一笑,知王熙凤心中一定高兴。 又见王熙凤人愈发美貌,心中品度不已,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王熙凤回头就见贾琏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笑着推了他一把。 自己则是合上盒子,出门去叫人备了酒馔来,和贾琏对坐,今日兴起,王熙凤便命人烫了好惠泉酒来,与贾琏把盏。 两人正吃着高兴,忽见丰儿在门口转了两圈,王熙凤便招手叫她过来,问她有什么事,丰儿便将原委一一说了。 王熙凤和贾琏这才得知,是贾琏的奶嬷嬷赵氏不知怎的从庄子里头来了,说是要求见贾琏。 那赵嬷嬷当初是因为他们一家在府里做错了事情,才被放到庄子里的,也已经有好几年未曾见过了,贾琏听了丰儿说是她要见,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她来作什么?” 丰儿道 :“不知道,赵大娘没说,只是我见她脸色不好,似乎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贾琏听了沉默不言,王熙凤看了看贾琏的脸色,对丰儿道。 “叫她老人家进来罢,应是真遇见什么办不成的事了,不然也不会轻易过来。” 丰儿见贾琏并未反对,便应了一声,出门去将赵嬷嬷给请了进来。 赵嬷嬷等在门口有些愣神儿,从前她来贾琏和王熙凤住处时都不需要如何通报,丰儿等小丫鬟就会将她请进去,好茶好点心地奉上,这回来却是不同了。 她正胡思乱想间就听丰儿叫她,急忙收拾了心思往屋里去,一进门,她就看见了对坐的两人,神情有些恍惚,她多年未曾进来,此番走来,竟是觉得陌生许多。 就是风采依旧的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二人,她看着也觉得似乎是与从前不同了。 “妈妈此番来是为了什么事?” 王熙凤开口问赵嬷嬷,赵嬷嬷问了两人安,随即便说道。 “回二奶奶,按理来说我是不该来的,可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我那两个儿子如今都有了大难,我不得不来求二爷和二奶奶。” 赵嬷嬷说着眼泪从脸上流下,原来当初她们一家子去了庄子上,那庄子里的管事也没为难他们家,给她们划了一个不怎么累人的活计,也算是照顾了他们一家。 赵嬷嬷也知道,这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得的,不然就凭借她那两个儿子偷着卖府里的东西,就是被府里给发卖了也不算什么,哪能人平平安安地做个庄户人家。 可她那两个儿子,贾琏的这两个奶兄可不这么想,最开始的时候,着实收手收脚了一阵子,过了半年多,两人缓了过来,也开始帮着赵嬷嬷做些活。 可他们从小就跟着贾琏,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庄子上的这些活计虽然不重,但是也比之前两人做的累多了,每日下来总是腰酸背痛,正因此,两人在回家之后就多有抱怨。 两人都不是什么愚笨之人,私下里也就寻摸着些别的营生。 她大儿子和庄子上的猎户交好,经常跟着猎户进山去打些猎物,得了不少皮毛,也算是正经营生。 可她那二儿子就不成了,寻了一伙狐朋狗友的人,在村子里面整日乱逛,原也不打紧,不想他们一伙人去偷人家养的鸡,被人给发现了,那家里有五个儿子,听到了动静便追了出来。 和她那二儿子一起去的人熟悉路跑得快,一溜烟人就没影了,她那二儿子动作慢,被人给堵了正着,挨了一顿毒打。 本来看着不怎么严重,可回了家,过了两宿人就不太行了,赵嬷嬷求了村里的郎中先给她那二儿子吊着命。 本想再来城里来求个好大夫,不想她还没出门,就听见庄子上的人说,她大儿子跟着猎户一起进山,约定好的时间却没出来,庄子里的人去找了一回,就找到了她大儿子包头发的头巾。 作为依靠的两个儿子都出了事,赵嬷嬷几欲晕倒,可她咬牙撑住,盘算了一回,只有厚着脸皮进荣国府来求她这个奶儿子贾琏一个办法了,这才求了人套了车赶过来。 贾琏和王熙凤听了赵嬷嬷的哭诉,也是皱眉不已,赵嬷嬷见对坐的两人默不作声,以为贾琏和王熙凤不想管她,心登时灰了一大半。 不想就听贾琏向外高声唤着昭儿,昭儿就在门外,一听就冲了进来,就见贾琏道。 “昭儿,你去选二三十个机灵的好手,套了车和赵妈妈去寻人,务必要将人找到。” 说完,又叫了另一个小厮去请大夫,一应药材使费都由他来出,王熙凤也让小丫鬟们找了许多应该用的上的丸药包了给赵嬷嬷带上。 赵嬷嬷见状急忙谢了又谢,王熙凤冲着丰儿使了一个眼色,丰儿上前扶住了赵嬷嬷,开口劝道。 “他们套车去了,妈妈还是跟着大夫一起去,看着也安心些,就是有什么要吃的药,妈妈在身边也比他们记得准。” 赵嬷嬷心里惦记着她的两个儿子,回头看了两眼贾琏,便拿着包了药的包袱急急地走了。 赵嬷嬷走了,贾琏也没了吃喝的兴致,草草对付了一口,就去了书房。 王熙凤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没多说什么,只命人撤了酒菜,收拾了一番,去看贾芙和贾荀。 贾芙和贾荀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过见王熙凤过来,他们心安下来,不久就睡去。 直到第二日傍晚,贾琏派出去的人才有人回话,说是赵嬷嬷的大儿子还没找到,他们还在找。 赵嬷嬷的二儿子吃了府里给的药,算是稳住了伤势,大夫说就是人好了,也得落下病根,以后重活是做不得了。 得了这样的消息,贾琏的脸色好了很多,后来又有人来说,实在是没找到赵嬷嬷的大儿子和那个猎户,现在是冬日,在山里走失几日,基本上也就找不回来了。 贾琏听了叹了口气,让人封了五十两银子给赵嬷嬷,又叫了庄子的管事给赵嬷嬷的二儿子寻了一个轻松些的活计,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赵嬷嬷一家当时从府里出去时,贾琏让赵嬷嬷将她这些年的赏赐和积蓄都拿走了,因此他们的日子过得也不算艰难。 且说贾琮、贾兰、贾芸等中榜后不久被派了差事,贾兰因着文采还算出色,去了翰林院,做了翰林院检讨,贾琮则是被派到了工部做了一个主事。 三人中唯有贾芸不同,贾芸得了一个外州知县的位置,那州府虽然离京城远了一些,却也是殷实之地。 贾芸在文书下来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得知了自己以后要做什么的他,忽然有些迷茫,不过没等他适应,五嫂子就和林家将他和小红的亲事给定下了日子。 小红的身契王熙凤早在同意她和贾芸的时候,就悄悄派了人拿去衙门给销了,另办了籍户文书下来。 贾芸则是拿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托了许多素日的朋友,寻了一处极好的院子,用心整治了一番。 待成婚那日,贾芸从林家住的院子将小红接了出来,旧日的街坊都来祝贺,平时和小红要好的姐妹也都来祝贺小红,小红在他们一阵阵祝贺声中红了脸。 送走小红乘坐的轿子,晴雯等人回了住处,聚在一起说些不甚要紧的散话,秋纹最先开口。 “没想到竟是她先出去了,当初我见她不懂事,总是做些显眼的事,还抢白过她几回。” 麝月没接她的话,另道:“也不知那里的酒席丰不丰盛,小芸二爷去林家下聘的时候我可看见了,那老些沉甸甸的箱笼,晒妆的时候,满满都是好东西,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可惜咱们只能拿眼看着,够是够不上的。” 茜雪见麝月嘴里说着酒席,也跟着说道。 “可是被你说着了,我听林大娘说小芸二爷寻了不少奇货,又央了许多人帮他,想来就是准备的酒宴也定是极好的。” 晴雯听她们俩说话,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儿,笑骂道。 “茜雪,就是心实,还真当她是惦记着那劳什子酒席,她呀,怕是羡慕起来小红那丫头了,也想找个好人出门子。” 麝月听了脸上挂不住,拿起一个果子就塞进晴雯手里,“好生吃你的东西去,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说罢,转身进了屏风后面,晴雯冲着她去的地方努努嘴,几个人都是偷偷笑弯了腰。 见麝月没回来,几人也不去叫她,只接着说她们的话。 “我听说最近袭人的哥哥好像是做成了生意,挣了不少,许多人都说他有本事。” “你是说花自芳?” 晴雯有些诧异,那花自芳她是见过的,以前小时候花自芳也来看过袭人几回,那时她看着花自芳和府里的那些个小厮没什么不一样的,不想过了多年,竟是比印象中强了些。 “是啊,外头都传呢,说是袭人她哥哥与许多人都说过,他结识了一个西边来的胡商,得了许多好东西,又有人愿意高价买下,着实挣了好大一笔。” “竟是这样,那便是她们家的造化。” 晴雯听了事情的原委,也是点了点头,这人想要富起来,除了有本钱之外,还要有运气,现在是花自芳得了这道运气,也不枉他富贵一场。 说起袭人的哥哥,几个人才回过神来,好像从去给小红祝贺的时候,她们几个就没见着袭人的人影了。 “袭人去哪了?” “不知道,许是有什么事情在外面绊住了脚。” 几人并未将袭人不在的事情放在心上,袭人便是走得再远,也不过是二门,这府里最是丢不了人的,袭人没一会儿就会回来。 却说袭人跟着众人一起祝贺了小红两声后,就被一个小丫头拉住了袖子,见这小丫头有话要说,她便跟着她到了院内,就听这小丫头道。 “袭人姐姐,花大爷在二门找你,说是有急事,你快去罢。” 袭人听了,顿时心生疑窦,上一次见花自芳人好好的,也没说家里有什事,如今这么着急,肯定是有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因此袭人也没多耽搁,躲开了来祝贺的人,悄悄往二门处去寻花自芳。 第714章 好事尽(二) 屋外冷风有些刺骨,此时已是腊月,荣国府内的湖面都结了冰,池中枯荷埋在冰面之下,只有松柏依旧披绿。 袭人匆匆地从桥上经过,神情严肃,因着今日是小红出嫁的日子,府里的人多半都去了那边凑热闹,便是偶尔有人从这里过,见袭人一脸严肃,便知其中必有原故,便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上前搭话。 紧赶慢赶到了二门处,袭人就见原来守门的那婆子不见,只一个露出半边身子的人影隐隐约约在门外看不真切,别人不知如何,可她倒是熟悉的,这人影就是最近几月来找她几回的大哥花自芳。 “咳咳。” 袭人见自己已经到了,花自芳还窝在门角边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假意咳嗽了两声,想要提醒他自己已经到了,不过那花自芳这些日子里被人追着,已经是惊恐万分,她这咳嗽两声倒是给花自芳惊了魂儿。 他来回看了几次,才发觉袭人就站在他的身后,见着了袭人花自芳登时放松了许多,他强掩住不安和急切对袭人说道。 “哎呦,你终于来了。” 他一转过身来,袭人也看清楚了他的样子,脸不知道多久没洗,身上的衣服也不如以往来见她时候光鲜,若是仔细闻,似乎还隐隐传来一阵阵酸臭味,顺风过来时,颇有些打鼻子。 “大哥......这是遇见什么事了,如何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花自芳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但袭人只是皱眉,也没拿帕子捂着口鼻,见见着了人,花自芳也不客套,对袭人求道。 “妹妹,好歹救救哥哥。” 袭人眉头更加紧锁,她能看出花自芳必定是卷进了什么事里,可要说救人,她心生疑惑,她知道她大哥的性子,必然是做不出什么危及性命之事,怎么就扯到了就如上,因而正色问道。 “要我救人,我又不是郎中大夫如何救你?哥哥若是遇见了什么事,或是得罪了什么人,不如去寻府里有威望的管事,请他出面调停些个,咱们家再做席与人赔礼也就是了,哥哥怎么求到我这里来了。” 花自芳也知这是寻常人的做法,可他现在能求的人已经求了,能拜托的人也托了,才得了现在这个结果,要想再好,那就是痴心妄想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将捅出来的窟窿补上,可他这回贪大,将手里的银钱都用进去了,现在想让他再拿出来,却是不可能了。 之前和他在一起来往的狐朋狗友们,听说了他现在这般境遇后,都对他避之不见,没有人愿意借银子与他,与他关系极好的几个,他还欠着人家银钱没还,能不跟着那些人来管他要就已经是仁义了,他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故而,现在能给他拿出银钱来救急的,也只有他这个从小就送进荣国府里的妹妹了。 说起这个妹妹,他也是无奈,原还好,在老太太那里伺候过,后来又跟了府里最金尊玉贵的主子,只可惜袭人这两年不得意。 若是袭人还是宝玉院内统管所有事的大丫鬟,若是袭人能和宝玉关系更为紧密一些,他这回遇见事情,那些人未必敢对他这般逼迫于他,现在说这一切都太迟了,只有现将眼前的关过去才行,因此他只能求着袭人道。 “妹妹,我这事儿,人家未必肯管我的,现如今也只有妹妹你才能救我了,我只能来求妹妹。” 花自芳言语之中露着哀戚,袭人听他这般说,不由得心头一跳,便让他将事情完完本本地告诉她,待花自芳说完,袭人已经气涨了脸。 “大哥,你这事做得糊涂,怎么他们撺掇两句你就信了,现下可如何是好?” 花自芳也是后悔不已,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只能忍羞对袭人说道:“妹妹......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银子,让我过了这道难关......” “银子?” “......你要多少?” 袭人心里明白,不过听他那些事也知道这笔银子一定不是小数目,所以她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花自芳要多少银子。 花自芳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五百两......” “什么!” “五百两,你疯了么!” “家里当初把我卖了,也不过才得了二两银子,五百两,你叫我从什么地方拿给你?” 袭人没想到花自芳一开口就管她要五百两,登时就板起了脸,五百两,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她从哪弄去,别的忙她能帮,可这个她真的做不到。 花自芳也知他说的数目确实是个难事,可是他到现在是真的没办法,要是袭人不能给他凑出来这些银子,他恐怕就要落得和那些泡在城外水沟里的人一样的下场。 见袭人要走,花自芳急忙拉住袭人大哭起来,“妹妹,妹妹你救救我,救救我,你要是不救我,我指不定明日就要横尸在大街上了。” 袭人听了他的话后从他手里扯袖子的动作一顿,花自芳见他的话有效果,急忙补道。 “妹妹,你就算是不顾惜我,也得想想咱们的娘啊,我就此去了不要紧,可你要她以后怎么活啊!” 提起他们的娘,袭人心中又是一堵,花自芳自己都变成了这个样子,那她的娘呢,她的娘又要被那些人磋磨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袭人不由得生出一阵怒意,冷声道。 “我娘呢,她现在如何了?” 花自芳被袭人唬了一跳,急忙说道:“娘在家里好好的,你忘了,咱们姨母一家也都在咱们家,有她们在家里陪着,娘不会有事的。” 想到以后娘还得依靠着哥哥度日,袭人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只她不知能拿出多少银子,须得和花自芳商议。 “我手里没有那些银子,不过我能尽量给你凑。” 袭人想了想自己手里的银子,前儿碧痕出去的时候,她因着心中内疚补了三百两出去,现下这几年来,手里也重新攒了些许银两,加上平时得的那些赏赐,也有一些银钱,只是到底没有当掌事大丫鬟的时候得的多,她在心里算了算,应该也有上百两。 “妹妹,你能凑多少?” “二百两,这是我所有的钱了,就这些也不是银子,我把我那些衣服首饰都拿给你,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赏的东西也都给你,最多也就能凑出来二百两。” 花自芳听袭人说了能凑出来的数目,立刻说道:“不够啊,妹妹,这连一半都没有,那些人会撕了我的。” 见花自芳闲少,袭人也恼了,低声嚷道:“这些你要不要,你要是不要,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当我是什么,是天上拜的财神不是,若我是财神,早就不用在这里待着了。” 花自芳怕袭人生气就不管他了,急忙道:“我没说不要,就是......妹妹,你看我也确实是难在这里了,能不能尽力帮我多凑些。” 袭人见他这般,心中虽恼恨他无能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对他言道:“我试试罢,你也别在这里,当心露了行迹。” 她左右看了看,并无什么人,便将花自芳领到了一个极少有人去的空院子,让花自芳先藏在这里,她则是快步回到房中去给他凑钱。 好在院内几乎无人,袭人直到进屋也没遇见人,她先打开自己藏在箱子里的钱匣子,点了点里面放着的散碎银子和铜钱,又将首饰拿了出来,用小秤称了称,约么总共有一百八十九两六钱银子。 算完金银,袭人便将那些个历年太太奶奶们赏的旧衣服拿了出来,都是极好的绫罗,更有几件是用金丝银线绣的,光彩夺目,袭人一直都压在箱子底下,不舍得拿出来穿。 因着袭人前几次也让小厮出去折变过这些,也知道价值几何,这么一算,这些衣服也能值个八九十两,加上一些宝玉做衣服用剩的给她们做衣服帕子什么的衣料,也能凑出个一百多两。 袭人仔细算了算,这才三百多两,照着五百两还差一百多两,还不不够,可这些已经是她拥有的全部了。 她喘了几口气,随即一咬牙,将头上挂的,手上戴的都摘了下来,一个不剩,就是这些,依旧不够。 袭人的眼眶发红,她家才好了没多少日子,如今又要一无所有了,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把这五百两凑到,可还差一百多两,她该往哪去寻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视线瞄向了宝玉卧房的方向,抿了抿嘴唇。 过了一刻钟左右,袭人将自己屋的房门掩上,就听身后有人叫她。 “袭人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袭人掩门的手一抖,压下心中的不安,转头笑道。 “清芷,你怎么在这里?” 清芷笑着回道:“我是回来换衣服的,东院的柳儿把茶洒我身上了,我换一件就回去。” 袭人听她原故,送了口气,也随之说道:“谁说不是,我也被她们作了一头一身的灰,这不我想着打些水洗洗,还没换呢。” 清芷着急换衣服回去热闹,便回了自己房里,袭人也回了自己房中,在门后耐心等了一会儿,见清芷换好衣服匆匆出去,袭人也拿着东西偷偷离开。 她一路上左避右避,终于到了她让花自芳藏身的小院儿,花自芳已经在这里等得心里发焦,见袭人来了,急忙出来。 “只这一次,便是想要再多,我是予你不起了!” 袭人将一个包得紧紧的包裹给了满眼期盼的花自芳,态度冷淡中还带着几分委屈,可着急要钱的花自芳根本就没注意到袭人的不同,他掂了掂包袱,发觉这包袱极沉,便知其中必定有不少。 “好好好,妹妹,大哥还有要紧的事情去办,等大哥有空了,再来看你啊。” 花自芳接过包裹,飞也似的走了,袭人见他走了,也垂着头离开,因着出来得急,她没穿斗篷,身上只套了一件半旧的袄子,此刻冷风吹过,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袭人,你去哪了?怎么也不披件衣服。” 麝月和晴雯等人说完了话,正躺在外间的小榻上休息,见袭人从外面回来,手和脸都冻得通红,不由得问了一句。 袭人一愣,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抹额,对麝月说道。 “我有几处做不好的地方,早几天去求了翠缕帮我,不想竟是给忘了,方才想起来,就过去取,想着路不算远,就没多穿。” 麝月虽然不喜欢袭人那些小心思,到底她是袭人带出来的,见袭人冻得不轻,心里软了几分,走过来将人按到熏炉旁边烤着,又给她倒了热茶。 袭人感受到已经冻得发木的手上传来阵阵温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麝月感受到她的情绪,忍不住低声问道。 “袭人,你怎么了?” 袭人摇了摇头,对麝月道:“不碍事,就是有些想我爹了。” 麝月一听也不说话了,她知道袭人的爹就是在冬日里病死的,也许是外面的寒冷,让袭人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因此她给袭人披了一件毯子之后,便默默地躺了回去。 袭人在屋里暖了一会儿,也回了自己房中,晴雯则是从始至终,不曾言道什么。 就说宝玉吃了贾芸家里的酒席,回来的时候满脸喜气。 他一回来,晴雯就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急忙起来,给他换衣,宝玉一边张开胳膊,一边对晴雯笑道。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你自己拿了看。” 晴雯没见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东西,一想便知道那东西必定是被宝玉揣在怀里了,嘴里嘟囔两句,便将宝玉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打开来看时,竟是几个造型可爱的果子。 “芸儿也不知寻了哪里的厨子做了这个,我看着好,就给你带了回来。” 晴雯听了,伸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说道:“甜腻腻的,谁吃这个。” 第715章 好事尽(三) 宝玉闻言笑道:“我这是想着你们必定要惦记着他家的酒席,可席上的东西都不如咱们家的,也就这个有些趣儿,才给你们带回来。 你别看外面腻,你再咬一口看看里面。” 晴雯知道宝玉的脾性,必定不会轻易哄人,便信了他,拿起方才那只又咬了一口,这回咬到了馅儿。 “这是......像林姑娘家里做的花果子,又不怎么像,没林姑娘家里做的好吃。” 宝玉听了笑道:“就是和林妹妹家的差不多的做法,里面是用鲜花和蜜做的馅儿,为了不让人觉得太腻,里面还掺了薄荷糖露进去。” 晴雯细品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是薄荷,不过总觉得这味儿有些怪。” 嚼着嘴里的东西,晴雯忽然停了下来,问宝玉道:“不会是因为这个果子不太好吃,所以才剩了这么老些吧?” 宝玉听了但笑不语,晴雯瞥他一眼,将手中果子放下,歪到了小榻上,也不看宝玉,宝玉有心去逗她,却被接受的秋纹给绊住,只能在原地站着,他冲着晴雯笑道。 “怎么会,我何时拿人家不要的东西给你们过,这都是最新奇的。” 晴雯听了这才转过脸来,与宝玉说道:“我自是信你的,只你换了衣服就回去歇着,别又说胡话给老太太招来,惹得我们跟你一起吃瓜落。” 宝玉听晴雯一席话只觉得脸热,他也想起来上回觉得冯紫英家的酒好,贪喝了几杯,谁知那酒后劲儿极大,他回到院子里好一阵闹,动静大得将史溁也给惊动了过来。 因而颇有一些不好意思,“我自去歇着就是,只我记得上回长辈们送了我好些表礼,我倒是想起来其中有一件精巧物,你将那些东西拿来给我瞧瞧。” 晴雯听了,翻身起来,从柜子下层最里处寻出一个匣子出来,给宝玉拿去。 “我就说不会饶了我,这些东西你平时就是看也不看一眼的,这会子竟是想起来。” 宝玉笑道:“芸儿成亲,我们都准备了贺礼,我见着卫若兰送的那对金饰别出心裁,想着我好似也有一个,就拿出来看看。” 说着,秋纹已经帮宝玉换好了衣衫,又帮他将头发散开,宝玉便抱着匣子靠在床边翻找起来。 卫若兰送给贾芸的是一对做工精巧的金丝制成的香囊,宝玉记得他好像也收到过一对,因着东西小,许是在匣子下面,伸手翻了几回,却没找到,他有些奇怪,一边翻一边喃喃道。 “我记得应该有的,怎么没有,难道是我记错了?” “什么没有?又找不到什么了?” 麝月给宝玉端来醒酒汤就听宝玉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东西没有了,有些奇怪,正要细问,就听宝玉说道。 “应是我记错了,麝月,你来看,这个好不好?” 麝月一看,是一对金麒麟,那一对金麒麟的眼睛是珐琅和蓝宝石制成的,栩栩如生,麝月只一眼就看出这对金麒麟不似出自凡俗匠人之手,因而笑着称赞道。 “自然是好的,若不是好东西,也到不了二爷手上。” 麝月能认得好东西,可也不能说出什么一二来,宝玉也不再问她,只自己从这匣子里拣了几个出来,揣进明日出去要穿的衣服里。 待第二日出门,又是至晚方归,他一回来见到了袭人,便觉得她与往日有所不同,细看一回,发觉袭人衣着有些陈旧,便说将王熙凤才送来的几匹衣料中匀出来给袭人做衣裳,自此宝玉读书写字作诗一如往常。 且说贾琮得了差事,又忙了几日,终于得了空,他带上贴身小厮,骑了马往她亲生母亲所住的庄子上去了。 待他到了庄子上,去了他母亲素日住的屋内,却没找见人,就是他母亲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也不见踪影,他心内狐疑了一会儿,但见屋内一应事物都被人收拾得井井有条,心道也许两人是出去了,便叫小厮出去问人去哪里了。 小厮出去找了隔壁住着的一个婆子问,贾琮就在后面跟着,就听墙角转弯处有两人正呵呵大笑,贾琮一听顿时觉得有些无奈,正呵呵大笑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人正是他的母亲郑氏。 正要去打听的小厮也停下脚步,退到贾琮身后,贾琮嘴角扬起明艳的笑意,走上前去,果然看见他母亲郑氏正和住在隔壁的赵婆子拍手大笑,贾琮觉得好奇,就开口问道。 “姨娘和赵婶子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笑,也说来给我听听。” 话音未落,正说笑的两人便都转过头来,见是贾琮,郑氏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手上蹭到的灰,将吃剩下的半个洋芋重新放到面前的火堆边,对贾琮笑道。 “琮儿你来了,我们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你赵婶子昨儿去窖里寻洋芋,结果在窖里滑了一跤,倒是摔出来一个那样大的出来。” 郑氏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冲着贾琮比了比,贾琮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直说自己不信,郑氏见他不信,索性拉了他到了赵婶子家的房檐下,将一个老大的洋芋给找了出来。 “这回你可信了?” “信了,信了,姨娘,咱们回去罢,站在外面怪冷的。” 贾琮见果真有这么一个大洋芋,立时就信了,见郑氏穿得有些单薄,便开口将人请回了屋内,至于方才和郑氏一起说笑的赵婆子早就识趣地回了自己家。 “姨娘,我下月就要去衙上办差了。” “这是好事,在衙上也要听人家的话,你记得凡事多听听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的,别自己随便拿主意,你也别觉得自己从此就安枕无忧了,只有他们好了,你才能跟着好。 他是正,你不是,事事留心些不要越过了他去。” 贾琮不想在庄子里过得愈发肆意的郑氏竟然板起脸来叮嘱他,顿时错愕不已,就听郑氏又说道。 “你作什么这样看我,我没进府之前,见过多少人,什么样儿的都有,可最后活得久的,都是那些擅长和稀泥的,这为人呐,可不能太冒尖儿了。” 贾琮那日和贾芸一起在贾赦书房,也听贾赦说了不少朝中各位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有不少人家都是家中兄弟同朝共事,有兄友弟恭共进退的,自然也有那种兄弟反目,老死不相往来的,因此也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这些嘱咐的话自己听进去了。 郑氏见他用心答应,也放下心来,不用丫鬟,自己亲自动手从柜子里拿出来几个帕子香囊荷包等物交给贾琮。 “上回来,我见你这些都用旧了,就托人带了外头时兴的花样子回来重新给你做了几个换。 你现在不比从前,在外行走总是要多注意些。” 贾琮急忙伸手接过,见这些香囊荷包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上面的花样儿也都是京中现下时兴的,他高兴地将这些东西放在身上比了比,脸上尽是得意。 忽然他又想起来什么,将这些东西放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拿出来一根金簪来,在郑氏疑惑的目光中递给郑氏。 “姨娘,后儿初八是姨娘的生日,我来不了在这里就提前祝姨娘生辰喜乐。” 说着贾琮便向郑氏跪了下去,郑氏显然是没有准备,愣在了原地,不过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将金簪扔在桌上急忙将贾琮拉了起来。 “好孩子,你不提我自己都忘了的,你这孩子也是,好好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郑氏从未想过贾琮能拜她,一时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又手忙脚乱地去拉贾琮,慌乱之间还撞了几回椅子。 贾琮见状急忙起身,将郑氏扶到椅子上坐好,笑道:“姨娘不必慌张,我给您贺生辰最是寻常不过了,以前是我没有本事,现在我可以自己做主许多事,自然也能多来看姨娘。” 哪知郑氏听了他的话,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板起脸来说他。 “我才和你说了那老些,你竟是混忘了不成,你总来看我像什么话,没得叫人以为你不尊敬太太。 当年也就是太太仁慈才留下了我,不然你就是漫天去寻,也断然找不到我的。 别的不说,就这一点,咱们就得感恩一辈子,更别说我前儿病了,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让人专门请了大夫来看,又送了好些药材来。 这些都是她的好,你好好地尊敬太太,别辜负了她的善心。” 郑氏提起当年的事,贾琮也有印象,当时那些女人乌泱泱闹了半宿,最后还不是都销声匿迹了,府里也再没人提起过她们。 那时贾琮就意识到了贾赦不是他听说的那般模样,他只要说上这么一句话,便能决定许多事,改变许多人的下场。更是因着邢氏出言将郑氏留下,对邢氏多了几分亲近,想到这里贾琮点了点头,对郑氏说道。 “我自是记得太太的恩情,不敢忘的。” 叮嘱完这些,贾琮又在郑氏这里吃饭,饭毕接着说了一会儿话才走,走时天色已暗,又有微雪,马车载着贾琮匆匆离去,留下两行不怎么明显的车辙。 冬日无事,忽而南安郡王府遣人送了帖子,邀贾家诸位女眷去南安郡王府参加消寒会。 到了南安郡王府,早有南安郡王府的人在街口迎接,通往南安郡王府的这条街被人打扫得极为干净,史溁带着一众人下车,换了轿子进去,到了花厅门口,就见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两人就立在门口迎接。 史溁等人互相见过,一齐进屋喝茶,她们到时屋内已有几人,南安太妃见史溁并不认识,便笑着介绍。 “这是我认的干女儿,是已故平西侯石简的孙女儿,她们家从前一直在外州住着,才回京城不久,老太太应是没见过的。” 史溁听了打量了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回,笑着赞道。 “果然是个极好的姑娘。” 说罢,从手上褪下来一只镯子给了这个姑娘,又问叫什么,得知单名一个悦字。 邢氏与王熙凤各有赠与,这平西侯石家素来在外任职,甚少回京,与各府来往也少,史溁只听说前几年他们家老爷病故了,后来也没听说过别的什么,骤然见着了他们家人,也不过是平常相见。 众人先是聚在一起说笑,年长的自然是谈论些子孙后辈的趣事,随后各自寻伙儿打起了叶子牌。 而年轻的不爱那些,则是在一起或书或画,厅中有白瓶插着梅枝,便对着梅枝做起诗来。 屋内被地火烘得极暖,熏笼上也放了香味淡雅的香饼,史溁等人在打叶子牌的时候,也稍稍提高了袖口。 少时微微发汗,南安太妃便让人上了冰饮出来,席间南安太妃赢得最多,史溁居中,不赢也不输,邢氏亦可,唯有王熙凤输了个精光,最后还从邢氏那里借了不少。 玩乐一会儿,便有酒席摆上,众人按次序入席,席间有不知名的戏子登台,唱的是一出众人都没听过的新戏。 史溁听着内容较之以往的京中戏文都新奇,便多听了几句,讲的是一位女子先是被人陷害,后来她的丫鬟机敏替主子找到证据,那女子与自家兄长冰释前嫌的故事。 不独史溁听着有些趣味,各府的太太们也都纷纷说好,难为她们演这一出好戏,又赏了那些小戏子们好菜吃。 看完了戏文,又喝了茶,众人热闹了一日,便都起身说告辞,大家凑在一起又说了一回话,这才各自坐车散去。 史溁也坐着马车往回走,路过玉珍阁的时候,史溁看了一眼,叫人转告史何,年节将近,让他寻些金银玉器作为礼物多备一些。 史何应了,待史溁等人回府之后第二日一早,便出门去各个有名儿的铺子里去寻匠人打最时新的样式。 不想,那家的样子换汤不换药,就是史何见了也不满意,所以辞了那位师傅出来之后,他想起兴许别人家的铺子或许能有别的样子的,便打定了主意这些日子要各处去看看。 第716章 鹤舞 “老祖宗,这平西侯石家是个什么缘故,我怎的不认识?” 回到荣国府,王熙凤才问史溁方才在南安王府遇见的石家是谁,史溁笑着答道。 “也不怪你不知道,到底你们年轻,都是老年月的事情了,他们家又不住在京里,就是我也是见着了他们才想起来。 他们家不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只是太祖建立大徒后,投靠过来的前朝勋贵,因着他们家替太祖四处奔走,说服了许多人倒向太祖皇帝,这才因为功劳被封了平西侯。 只是新朝稳固,对于他们这些前朝的勋贵子孙,圣人就不再对他们委以重任,连着他们这些人家的子孙在前朝的时候就没有几个争气的,到了如今更是有些已经成了白丁,这石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王熙凤听着史溁的解释,点了点头,就听史溁又道:“我听说他们家的老太爷前几年病故了,他们便回了乡,想来这次回京,更多是想谋个差事,只是不知他们是怎么和南安王府搭上了线。” 王熙凤见史溁在说道南安王府的时候,面上担忧之色愈浓,王熙凤一想便知其中关窍,这石家到底是前朝旧臣之后,南安王府是新朝重臣之后,两家不该走这么近,更别说还认了干亲。 “老祖宗,也没听说南安王府与他们家有来往,直接就认了干亲,竟像是荀儿前两年玩耍时开得玩笑一般。” 王熙凤觉得奇怪,史溁也觉得不对劲儿,“南安王府办这宴席,更像是为了让各家知道他们家多了一个女儿似的,这么隆重许是有原故在里面,不管是什么,咱们家都得小心才是。” 史溁觉得南安王府许是不似看着的那般状况,便对王熙凤说要小心行事,王熙凤亦觉得是这样,因此对南安王府近来行事多有留意。 不过,南安王府除却请了各家来一聚之外,没什么别的动作,一切如常,史溁和王熙凤得知后,也只得静观其变。 且说贾琮到了衙上,先是拜访了上官,上官并未刁难于他,让他先跟着众人学习如何处理事务,随后便有人将他带去了他的位置,一应事情皆毕,便有一人看着约么三十多岁,走到贾琮身边,笑着问道。 “贾大人,世伯身上一向可康健?” 贾琮被这人问得愣了一下,仔细打量此人,却不认识,因此他有些狐疑地问道:“不知阁下是?” 那人听了急忙摆手道:“担不得琮三爷称一声阁下,我姓沈名时与,我祖上当年就是在荣国公麾下做事的,细算辈分下来,我正好唤贾太傅一声世伯。” “原是这样。” 贾琮听沈时与说了祖上的渊源之后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两家有此故旧,因道。 “我父亲一向都好,不知沈世兄寻我何事?” 沈时与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说着,用手悄悄指了指左边一处桌边的人,小声说道:“你看见他了么,这人脾气有些古怪,你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事,不要惹他。” 贾琮顺着他指的方向快速地看了一眼,见那人下巴上留着一绺胡子,不知在看什么文书,看得他眉头紧锁。 “我瞧着他也没什么不同啊。” “哎呦,你还是听我的话罢,过几日你就明白了。” 贾琮不明所以,可那沈时与在这里做事已久,想来也有些门路道理在里面,他初来乍到须得小心谨慎,便是不在意这个,也不能一上来就得罪人,故而更加小心了些。 荣府西边院落里的红梅开了,史溁听史何家的进来说开得那样好,一时兴起便叫了姊妹们一起去赏梅。 走至半路,忽见花坛里飞起一物直落在众人面前,史溁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鹤,荣府中并未饲养仙鹤,那鹤看起来亦皮毛顺滑油亮不似凡品,因而奇道。 “咱们家没养鹤,别是从外头什么地方飞进来的,也不知是谁家养了,快叫人去问问,可有人家走失了鹤的。” 王熙凤听了连忙向史溁笑着解释:“老祖宗,这是乌进孝早上才送来的。 说是前段时候庄子里飞来一群鹤,可庄子湖上结了冰,唯有这只鹤被冻住了,他们才得了。 养了半日也没见鹤群回来找它,乌进孝说这是个奇物,他们底下的人都不配使,就紧赶慢赶地送了过来,孝敬给主子们。 除了这些还送了活白兔黑兔各四对,还有几对锦鸡野鸭,是专门孝敬给哥儿,姐儿们逗乐的。 我原告诉他们将这鹤和剩下的养在屋里,待天暖了再放出来,不知怎么就在这里了。” 闻言史溁点头,笑道:“它天生地养,在外逍遥惯了的,如何关得住,索性就养在园子里头,着人喂些食水,由着它去,许是能寻得它的伴儿也说不定。” 史溁与王熙凤正说着如何安排这只鹤,站在她们身边的史湘云见那鹤走近,便伸手摸了摸。 谁知那鹤竟伸着脖子,在史湘云手心蹭了蹭,史湘云顿时觉得极为有趣,便叫了姊妹们过来一起摸,贾瑛和贾琛没有她那般大胆,都笑着摇头,只有贾瑶跟了过去。 “云儿,你小心些。” 没有从那鹤身上感受到敌意,史溁便没有阻止史湘云的动作,但也嘱咐了史湘云一句。 不想,那鹤似乎更喜欢后跟过来的贾瑶,一味求着贾瑶伸手,史湘云见了笑道。 “可见是四妹妹最好,连它都知道。” 闻言贾瑶推她一把,将手心往上一翻给史湘云看,“若是云姐姐手上也有这个,它必定更喜欢你的。” 众人听了贾瑶这话,都顺着往她手上看去,却见她手心里拿着半块糕点,而那鹤正啄着糕点,吃的不亦乐乎。 史溁见了笑道:“四丫头愈发鬼灵精了,这糕点是从哪拿的?” 就见王熙凤笑道:“还不是从丰儿这拿的,我怕芙儿和荀儿饿,就让丰儿端着,谁知就这么一会子,就叫四妹妹讨了块去。” 史溁和邢氏往身后一看,果见丰儿端着一个小盒子,都笑着摇头,贾瑛和贾琛见那鹤不冲人,便一齐过去,贾芙和贾荀等也都问丰儿拿了糕点去喂那鹤,那鹤似乎是饿了许久,不论是谁喂它都吃,温顺得很,邢氏见状也道。 “由着她们去罢,整日在府里难得见着这么一回。” 话音刚落,忽然见几个半大小厮从那鹤飞来的方向赶过来,手里还拿着网,显然是来追鹤的。 那几个小厮一过来见着这么多人,他们追的鹤就在众人眼前,连忙慌了神儿,七嘴八舌地请安,又见几个小主子伸手碰了那鹤,急得不行,却见府里的主子都没发话,也不敢出声,只好在一旁站着。 待吃完了众人手中的糕点,那鹤便露出了真性情,众人中它似乎极为喜欢史湘云,冲着她叫了两声,随即绕着她飞了两圈,又落下来抖动翅膀,似乎是因着极为开怀而跳舞,至于其他人让它飞舞,它都不理会,只缠着史湘云一人。 缠完了人,那鹤便飞入了一旁没结冰的池子里,游了一会儿,又飞到假山上。 贾琛见此情形笑道:“我记得李九龄就曾有诗咏鹤,天上瑶池覆五云,玉麟金凤好为群。不须更饮人间水,直是清流也汗君。” 贾瑶听了看了贾琛一眼,对史湘云说道:“我没想到这些,我只觉得云姐姐生的鹤势螂形,这只白鹤在她身边竟像是画中飞天的仙子一般。” 众人听了她这话,都纷纷往史湘云身上看去,果见史湘云姜红的裙装,腰间系着的五色宫绦被风吹起,白鹤在她身边飞舞着,映着身后的松柏,其景美不胜收。 宝玉和贾环下学一过来,便看见了这般美景,宝玉不由得看得呆了,贾环也惊讶于眼前所见的一切,不过他随即将视线移开,往宝玉身后侧了一步。 一时众人都笑,史湘云见那鹤只亲近她一人,也是得意,转头时就见来的甬路上站着宝玉和贾环,便招呼二人过来。 宝玉这才回神,上前来和史溁与邢氏请了安,才去和史湘云说话。 贾环则是到了贾琛身边和她低声说着什么,史溁略略听得一些,贾环与贾琛说要去看赵姨娘的事,而贾瑶见宝玉过来,打趣道。 “宝二哥哥可是看得憨了,改明儿我定求你画一盏美人灯,日日放在屋里看着。” 宝玉被她说的脸上一红,急忙说道:“四妹妹,我可有几年都没画了,你可不许胡说。” 贾瑶见他脸上羞得飞红,笑道:“知你学好了,眼下通的不只你一个,我瞧着二姐姐屋里的灯就很好,我去求她去。” 史湘云也听见了,凑过来笑道:“我可听见了,亏你不记得,那灯是中秋的时候卫若兰让人送来的,家里的姊妹都有份。 宝二哥哥见咱们都有,他没有,硬是从卫若兰手里又磨了一个来,却不知那盏灯现下在哪个角落吃灰呢。” 众人听了都笑,说话间天空落下薄雪,只见伸出围墙的红梅更添情韵,众人便提步去赏红梅。 待到了院子里头,就见有人先到了,乃是妙玉和邢岫烟,妙玉拿着罐子收新落在梅花上的雪,而邢岫烟则是折了红梅三枝,史溁见了,对邢氏笑道。 “原来比咱们有闲趣儿的在这儿呢!” 妙玉和邢岫烟也注意到了众人来,上前来相见,史溁见她们过来,忙让人给她们的手炉里添了新炭。 又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犹觉两人穿得少了,便带着一众人进屋,见屋内窗子关着,便说道。 “既是要赏梅,便把窗子打开,咱们坐在屋里看就是了”,又让人将熏笼抬到众人跟前,不至于因着冷气着凉。 这一会儿功夫下来,邢岫烟折的几枝红梅已经由丫鬟们插到了瓶中,王熙凤见众人坐定,低声与丰儿吩咐了几句,不多久就有厨房的人送来了食盒。 打开来看时,就见里面是用梅花做的各种点心,又有人另换了茶,热茶激起点心中的梅花香气,幽远沁脾,史溁笑道:“今日咱们也学着屈夫子,饮露餐英。” 邢氏低头品茶,半晌才道:“果有梅花清香,常见那些书上写古人以花草入茶,我还不觉得什么,今日一试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史溁点头,补充道:“不过,无论是泡茶还是用作点心,都要用干梅花,新鲜的梅花却是吃不得的。” 王熙凤没听说过这个,奇道:“这又是为何,生的不能吃,炮制后却能了。” 史溁笑道:“我听有名望的大夫提过,凡是这些东西,都要经过九蒸九晒,再拣其中好的出来,再加上各种东西炮制,这才能用,待用时,还要使了姜汁等引子,不然都是没效的。” 邢氏听说除了晾晒之外,还有这么多道工序,不由咋舌,“竟是这般麻烦。” 多日未见妙玉,史溁仔细打量了她一回,见她身体康健,眉眼平和,便知她过得悠然,心中放心。 邢氏见妙玉之前收了梅花上的雪在罐子里,因问她道:“妙玉姑娘收那些雪做什么?” 妙玉笑道:“太太有所不知,这天上的雨雪寒露都是无根之水,最是清净,能清净浊坸,便是用来泡茶,或是充作药引都是极好的。” 邢氏点头,又问道:“那雨雪露水都是无根的,那江河湖海便都是有根的了?” 妙玉听了笑言道:“确实如此,也不是说有根之水就不好了,只是无论是井水、江水还是湖水,都蕴藏着尘烟,世间的七情六欲都融在里头,我只求清净,才多用无根水。” 史溁听了笑道:“我闻天下万水总出一源,世间万木终归一本,天水落下最终也要尽数流于深海,这般看来,处于凡世之中,应尽情才好。” 妙玉听了史溁这话,似乎心中有所思量,邢岫烟笑说道:“不论是无根水,还是有根水泡的茶我都爱喝,不过呀,若是每回都有好茶点做辅,便更好了。” 第717章 游园赏梅 妙玉听了她这话,笑对她道:“既然你哪个都爱,那我这水就不予你吃了,左右都一样,倒省了我许多功夫。” 邢岫烟听了急忙挽住妙玉的手高饶道:“好姐姐,我再不说了,一会儿咱们再去多收些,就埋在咱们窗下如何。” 妙玉说这话本就是在逗她,不过却让邢岫烟告了几回饶才答应。 少时,妙玉便向众人告辞,邢岫烟也跟着她一起回去,不多时,又见邢岫烟换了身衣服又回来,宝玉等急忙让座,邢岫烟因对众人笑道。 “我说不来的,她说让我多动动推了我来。” 贾瑶笑道:“咱们是该出来走走,不然到了春日做衣裳那尺寸便又要放松了。” 贾瑛一点她的眉头,说道:“也不知你这一张嘴,到底是和谁学的,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姐妹俩闹了一会儿,就见邢岫烟凑在史湘云身边,看史湘云挂在身上的一个绞丝香囊,那香囊活扣打开后,里面的一颗琉璃珠可以顺着底座转动。 宝玉看了一眼,并不觉得新奇,这样的东西他也有,见姊妹们好似都喜欢,便说道。 “总不过是个精致物件,我经常在外面走,见过外面有许多比这个还新奇精致的东西,待我下次出门,给你们带些来。” 宝玉说下回出门,还去上回去的那地方逛,贾瑶听他说的真切,便笑对他道。 “二哥哥,别的我不提,只那一整根竹子抠的笔筒、盒子什么的替我带几个回来。 这东西不只我爱得很,许家和赵家的姑娘也都喜欢得不得了,你之前给我的那些,都叫她们讨了去。” 宝玉连忙答应,见状贾琛和贾瑛也一一说了自己想要的顽意儿,宝玉亦都应承下来,史溁见他们姊妹乐呵,也不去打扰他们,扭头问邢氏道。 “我恍惚间听你说你老爷前儿跟着他那一群朋友出去,整整两晚没回家,你可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 见史溁问起贾赦,邢氏笑着答道:“老太太说的是,老爷说他一个朋友得了一头西边极好的羊,请了他们到郊外庄子上顽,不过几日也就回来了。” 史溁听说了原委,便不再问,贾赦此去有些突兀,不年不节的,又不是休沐的日子,只说了得了好东西也不过是半日就能回,如何等了几日都不见人,不过贾赦去了自有他自己的道理。 抬头之间,史溁就见王熙凤坐在那喝茶,也不说话,样子倒是一反常态,史溁便开口唤她。 “凤丫头,凤丫头?” 王熙凤听到史溁叫她,转头笑道:“老祖宗唤我?” 史溁点头,“我瞧着你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不成?” 王熙凤摇头道:“我是在想前儿,才从外头听到了一个方子,上头的药极为奇怪,什么千年的松根,长成人形的人参,七叶的杜仲,碗口粗的首乌,还要千年的灵芝和在一起做药。” 史溁听了有些奇怪,竟是和之前宝玉说要给秦可卿配药时胡咀出来的药方子极为相像,因而问她道。 “竟有这样奇怪的药方子,是治什么的,可有出处?” 王熙凤答道:“是一个游方的郎中给人看胎里不足的,这都不算什么,只一点那游方郎中说这个药方只对女儿有效,若是男孩子用,反而没什么用,着实奇怪得很。” 邢氏正让沫儿给她捏肩,听了王熙凤答的这话儿,笑着说道。 “且不说这方子灵不灵,就是这方子配下来,没有万两银子是成不了的。 再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杜仲能生出七叶,那成了人形的人参更是没处寻,本就是找不齐的药方,能不能真治了病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可见这人说的这方子,是为了搏人眼睛,实在当不得真。” 王熙凤也跟着笑,不过随后她又垂下眸子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要是花上万八千的银子,再付些辛苦就能把家里孩子治好,却也是值得的。” 听王熙凤说起这个游方郎中给的荒唐方子,史溁也想起她在那些奇闻异志里面看的奇怪药方。 便对两人说道:“这还算好的,还有那些古怪的人,说要人家墓里的东西作药的,最不济也是人身上带过的才行,当真奇怪。” 邢氏听了惊讶道:“这又是什么人想的办法,这样的东西,就是作了药来也没用的,就是灵验了也唬人的很。” 说话间,宝玉就凑了过来,笑着说道:“老祖宗和大太太凤姐姐说什么呢,也说来给我们姊妹们听听。” 史溁见他们姊妹都坐了过来,笑着说道:“我正和她们两个说前儿我看的那志怪书里的故事呢,说从前有一座大山,山上呢有个葫芦庙,庙里有个念经的老和尚,那老和尚正和几个小孩子讲故事。” 史湘云一听就知道史溁这是在打趣他们,便也不接话,直到史溁身边笑闹,王熙凤懒待管她们祖孙,只歪着头瞧着看戏,宝玉等也不遑多让,史溁开怀大笑。 不多时便有婆子来问饭摆在哪里,宝玉湘云都说就在这里好,史溁便叫他们在这里起桌,她和邢氏、王熙凤坐了高桌,给宝玉他们姊妹设了几席。 王熙凤要站起来,史溁招呼她道:“一年到头都是你在辛苦,你就安心坐着,让他们去做。” 王熙凤笑着答应下来,鸳鸯已经烫好了酒,端了台盏过来,再见宝玉和湘云等姊妹那里,已是满满斟了几杯,湘云拿过酒杯一气喝干,宝玉第一个叫好,贾瑛见史溁往这边看来,就要伸手去拉史湘云,史溁冲着她摇摇头,回头与王熙凤碰盏。 酒酣上脸,史溁等都寻了水洗脸,便命散了席,一径回了荣庆堂,宝玉和姊妹们也各自回了住处,因着喝了不少酒,宝玉一回去,便往卧房里去,似锦急忙过来与他换衣。 才解开外袍,宝玉便打了一个呵欠,似锦一个没拿稳,外袍就落在了地上,装在兜里的东西也都散了出来,有两个荷包和一个香囊,除此之外,还有两样细巧的金器。 似锦急忙捡了起来,拿帕子擦拭,不过定睛一看,确实嗳呦了一声,“二爷这是从匣子里拿的,不知还用不用,若是不用我就收回去了。” 宝玉满心想睡一觉,不在意地说道:“我拿了五个,那日送了芸儿一对,还有一个送给陈有俊的亲侄儿了,这两个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你收起来就是了。” 似锦答应着,服侍宝玉躺下放下帷幔,便找了记东西的册子,将这两样东西记上去,不想翻到最后一页,却见那上面记着宝玉当时拿走了六件东西,似锦看了,以为是秋纹来记的时候弄错了,便先将这两件记上,随后将册子拿去了秋纹房里,去问秋纹。 “秋纹,那日二爷拿走的金器是你来记的吧。” 秋纹正对着镜子卸脸上涂的脂粉,见似锦问起,便点头说道:“是我记的,二爷拿走了六件金的,都是做工极为精巧的那种,我记在册子上了。” 似锦听了心头一惊,追问道:“你确定二爷拿走的是六件?” 秋纹不解,转头看她,确定道:“是啊,那匣子里就少了六件,是我和茜雪一起数的,当时二爷揣着东西就出门了,我们怕回头忘了这事,当时就数了记了册子。” 见秋纹说得这般肯定,似锦愈发觉得事情严重了,秋纹能说出茜雪必定是没有问题的,那宝玉为何说是五件,似锦有感觉,应该是这屋里有什么人拿了东西。 不过她回想了一下所有人,都觉得不太可能,自从出了偷玉的事情后,院子里的人都换过了,那些最爱偷奸耍滑的都不在这院子里了,而且已经有几年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也许是谁错了心思?似锦愈发起了疑心,眼见着似锦的脸色不对,秋纹也不梳头了,过来问她。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似锦沉默了一会儿,拿着册子对秋纹说道:“没什么,就是那匣子平日里没什么人动,我想着多问问,若是将来老太太和太太问起来,我也好有话说。” 秋纹见状也点头说道:“是该小心些,咱们太太最是不好应对之人,每次来我都不敢多说什么。” 册子与东西有了出入,似锦便将事情记在了心里,待宝玉第二日睡醒之后,其他人又不在的时候,似锦便问宝玉。 “昨儿二爷回来,我问二爷的事儿二爷可还记得?” 宝玉休息了一夜,精神好了许多,听似锦问他,也想起来昨日似锦问的话了,便说道。 “自然是记得,你问我拿出去几个,我说五个,两个给芸儿,一个给陈家刚满月的侄儿,还剩三个在怀里,你都拿走了。” 随着宝玉一句句说完,似锦的脸色难看起来,宝玉本就是盯着她看,直接就看出问题来了,他合上手里的书,关心道。 “我记着你们要归册的,昨儿还细细与你说了,难道是册子丢了? 似锦你别急,若是真找不见了,就拿字纸烧成灰,我就说是我不小心碰到火盆里烧了,就是将来老祖宗和太太问起,我也这么说。” 似锦摇头,犹豫了半晌才为难地说道:“二爷拿走五件,可秋纹和茜雪两个点的却是匣子里少了六件……” 宝玉听了皱眉道:“你是说有人偷拿了一件?” 似锦摇头,“也许不是,或许是哪一回忘了记了也说不定。” 宝玉觉得有理,便亲自拿了册子对东西,没想到最后真的对出来匣子里少了一个香囊。 “真的少了,不是我记错了?” 宝玉自己对出来的结果他自己自然是信的,他找东西的时候就记得他有一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香囊,不曾想竟没找到,这回却是对的上了。 亲自点过,宝玉也知少了东西,只他这些东西多半是各家长辈年节时候给他的表礼,不是极为亲近之人,断然不知道他这些东西放在这个匣子里的。 可若是说他身边这几个人里有人做了这事儿,他又不愿意相信,在他心里这些女孩子最是钟灵毓秀不过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不光彩的事来。 似锦见宝玉不说话,也不急劝,这件事终究要有个说法,是查还是掩过都是宝玉说了算,只是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她的疏忽。 若是照她来看,需得将拿东西的人找出,而不是就此掩过。 不然那拿东西的人见拿了一次没人发觉,便动了心思拿更多的东西时该怎么办。 屋里院里的东西这么多,她如何能看得过来,到时事情败露一并捅到了主子面前,更是要所有人跟着一起吃瓜落。 只是宝玉一直都不说话,她更不好深劝,只下定了心思自己留意,许是能寻出蛛丝马迹才是,可眼睛里瞧着屋里的几个都是从小认识的人,不是她们才好,若真的是她们几个中的谁,岂不是要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一想到这里,似锦也觉得脑中发胀,见宝玉仍无动作,似锦便拿着册子转身出去,她准备将册子放到她屋里,不意一出门就遇见了才从自己房里出来的晴雯。 似锦不及掩饰掉脸上的愁容,就被晴雯看个正着,眼看她般愁苦,晴雯不禁走过来问她:“什么要紧的事,你这是怎么了?” 想到晴雯那眼睛里不容沙子的性子,若是这件事要晴雯知道了,保不齐直接就能你闹起来,这么一闹也许就坏了事,似锦下意识就想将手里的册子藏起来。 晴雯见她手拿着册子往身后背,疑心骤生,便趁她不注意,将册子拿到了自己手里,看了一回,见是记东西的名录,便明白了似锦的异常表现应该就是与这册子有关,因而严肃地问似锦道。 “又有人偷东西了?” 似锦见已经是瞒不了她了,才无奈点头,晴雯又看了一眼册子,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追问道。 “是屋里的人。” 第718章 宝玉知情 宝玉向茜雪说道:“她在我这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能跟我撒谎不成?” 茜雪见宝玉神色,知他心中已经认定了不信,便也不再说,拿眼斜了袭人一眼,甩了帕子掀帘子出去了。 走的时候,路过屏风时见小丫鬟在角落里面愣着,她伸手就把那已经傻在原地的小丫鬟给拽了出去,那小丫鬟原已经直了眼睛,现在被茜雪这么一拉,脚下就是一个踉跄,不过她随后就反应了过来,飞也似地跟着茜雪一起跑了。 宝玉见茜雪出去了,自己心内也气恼,又见晴雯、麝月等人都不曾来劝阻,更是觉得心口发闷,索性也一赌气出了门去。 一时间众人都散了,唯有袭人一人在屋内,她脸上发热,内心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封上了一般,不知道该做什么,呆愣了半晌,她终于站起身来,回了自己屋内。 说宝玉从院内出来,一路向着东边走,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贾琮的门前,见贾琮的小厮迎面过来,他有些恍惚,不过既然都走到了这里,便对那小厮说道。 “我来找琮儿。” 贾琮的小厮听了笑着答道:“宝二爷,我们爷今日跟着琏二爷出门了,算时间也快回来了,不如宝二爷您先进屋等等?” 宝玉顺着他的意思点头,走到屋内坐下,屋里的丫鬟急忙沏了茶端上来,宝玉摆手让她下去,自己则是坐在这里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儿。 其实见了那匣子里的钱,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确实照着应该剩下的数目少了许多,他虽然说不怎么在乎这些金银什么的,可平时得了多少,每月他院子里能花多少,他心里多少有个影儿。 可要非说是袭人拿了,他也不太相信,自小袭人就在他身边了,虽然在有些时候袭人说话他有些不爱听,可到底还是愿意相信袭人的。 只是......若那银钱不是袭人拿的,又有谁会拿呢。 宝玉想着想着就长叹一口气,屋外的小丫鬟听见了宝玉在屋中叹气,贾琏和贾琮一回来就见宝玉满脸愁色地坐在那,即便是见着了他们两个眉头也没舒展开。 贾琏觉得好奇,便试探地问道:“宝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又遇见了什么事,也和我与琮儿说说。” 闻言宝玉摇头道:“左不过是她们在院子里吵嘴,我不耐烦听,索性就出来走走,没想到竟是走到了琮儿这里。” 贾琏听了若有所思,不过半晌他对宝玉说道:“宝兄弟,按理来说我不该和你多说,可到底听着不怎么像话,你屋里那几个丫头别的人都还算好,只其中一个,就是老祖宗自小给你那个,最近确实有些不太妥当。” 宝玉听了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事,顿时惊心不已开口问道:“琏二哥,你说的是袭人?袭人她有什么事?” 贾琏正色道:“我也是听林之孝说的,说袭人家里出了事情,前两日有许多人堵住了他们家的门,闹了半日才散。” 第719章 要利钱 宝玉并不知此事,听贾琏提起花家发生的事,他不由得急道:“却是为何?我怎的不曾听说。 他家里素来安心乐业,如何就遇见了这样的事。” 贾琏见他嘴里虽还是和以前一般懵懂,可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探得事情真相的明了,便知宝玉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因而继续说道。 “据说是因为那个花自芳和人做生意,被人给骗了,要买他货的人跑了,那些货也不值钱,跟着他一起干的几个人听说了消息都来找他要本钱。 他拿不出来,索性躲了起来,那些人多,他老娘不敢开门,好在他家有亲戚跟着他老娘一起在屋里,那些人知道屋里人不少,这才没破门进去抢,只撂下了狠话,说改日再来寻花自芳。” “那经过这么一闹,花自芳知道他家门外有人必不能回家了,可怜他老娘在家里为他担惊受怕的。” 宝玉先是皱眉,随后又有动容之色,贾琮也叹道:“我听说那些人足有十好几个,一日的话也就罢了,若是天天都来,该从何处算起呢。” 贾琏见他们发愁,摇头道:“无妨,闹事的那几个人我都知道,不是什么不知好歹没眼色的人,这是咱们家的地方,容不得他们放肆。” 贾琏知道那些人是断然不敢在荣国府的地方把花自芳怎么样的,花自芳早几年就不怎么给荣国府管什么重要的差事了,至于在外面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么一个人,也扯不到荣国府身上来。 一席话说出,宝玉低垂了头,复又和贾琏、贾琮言道其他,贾琏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整日里除了忙公廨里的事情,又要操心府里的大小事情,虽说有林之孝帮他料理了大半,可一日里少说也得有人来回上大事两三件,或是小事七八件。 遇见个什么年节的,还有多少亲友需要他去调度,花家的这些事,在贾琏耳中不过是些笑谈,连平日里那些琐碎的小事都不算。 且说那花自芳从袭人这里拿了银子,回去打开包袱点了点里面的银子,发现还差一点儿,他悄悄看向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越来越暗,他现在的容身之处,是一个破败的柴房。 因为怕被人发现他的行踪,他不敢在屋里里面弄出光亮来,就是整日的饭,也是求了一个心善的婆子偷着给他送点儿进来,那婆子也小心,或是早一顿,或是晚一顿的,许多时候都是冷的。 第二日,花自芳寻了一个空隙出去,蒙了几两银子总算是凑够了银子,可他自己也不敢出面,就找了街坊里的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请他出面调停此事。 那老者原来得了花家许多恩惠,便答应了下来,叫人将那些找花自芳要银子的人聚在一处,说了各自的数目,就要还给他们。 可其中有一人见花自芳短短时间竟然能凑出来这么多银子,便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将到手的银子往桌上一砸,嚷嚷道。 “他迟了这么长时间,这些日子里的利钱该怎么算呢?” 第720章 袭人出府 “袭人!袭人!屋里的那个桃木盒子放哪了?” 麝月替宝玉收拾着出门用的东西,想着有一个桃木做的专门用来装发冠的盒子极为小巧,便是出门时带着也不占地方,只这些东西平时不是她管着,是袭人收着,便张口叫袭人。 “喊什么呢,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秋纹听见麝月要找盒子,往装东西的箱笼里面翻了翻,拿了一个出来走过去给麝月看,麝月喊完袭人才想起来袭人已经不在这里了,有些愣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看看是不是?” 秋纹见麝月愣神,轻推了她一把,麝月低头看了一下,摇头道。 “不是这个,是比这个更小一点儿的,上面没什么花纹,你再找找。” 说话间,麝月给秋纹比了一下那盒子的大小,秋纹回身又去找,果然找到。 正收拾着,晴雯从外面进来,秋纹看见她回来,因问她道。 “你回来了,二爷才闷闷地出去,也没听他说要去哪,保不齐就是为了袭人出去的事情烦心,二爷最听你的话,若是得了闲儿,你过去劝劝。” 晴雯听了她的话,并未言语,扭头去看似锦,就见似锦默不作声地在那整理宝玉的衣物,嗯了一声,之后便往屋里去不提。 众人本就因袭人出去心中不自在,又见宝玉回来整日里也没个笑脸儿,更是觉得沉闷,几人给宝玉收拾好行装,便各自去房里或是歪着,或是做活计。 史溁担心宝玉的情况,便也着人时时注意着宝玉院内的情况,更是知道宝玉出去寻冯紫英了,这几日王熙凤身上觉着不好,府里的事情便都暂时让邢氏帮着管,史溁便带了鸳鸯过来看看。 才到了东院和王熙凤没说两句话,就听人来报说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来了。 听说秦可卿来了,史溁和王熙凤都惊讶不已,说起来,她们已经有日子没见着秦可卿了,不待两人疑惑,就见秦可卿披着一件水蓝色的披风进来。 “老祖宗,婶子,我来看你们了。” 秦可卿一进门就看见了两人,见王熙凤的神色如常,并没有太多病气儿,她心中稍安,笑着说道。 “我听说婶子病了,急得不行,就催着他们套了车来,我本是先去老祖宗那的,可到了却听说老祖宗在婶子这里,我一想,左右两个都是看,不如就来婶子这儿。” 史溁听了她这话,笑指着她对王熙凤说道:“你听听,果然是平日里跟你走得近,你那些东西她都学会了。” 王熙凤也是笑,秦可卿经过慢慢调养,身子骨比之从前康健了许多,更是跟着王熙凤学着管理府里的事,这人就逐渐有了精神,笑着回道。 “老祖宗这么说,那我就厚着脸皮请功了,也就是跟了我,才能有这样的巧法儿。” 史溁听了笑道:“蓉儿媳妇,你瞧瞧她,咱们就夸她一回,这就喘上了。” 秦可卿拿着帕子笑道:“婶子能干,我羡慕得紧,能学上两分便是难得的造化了。” 第721章 碧痕 史溁也笑着说道:“可都是你婶子的功劳,咱们家的几个姑娘现在可都有本事了,只几个小子整日里就知道混闹,也没个正形。” 秦可卿听了笑道:“老祖宗莫要为他们担忧,我听老人说小子们都贪玩,少时看着荒唐,等到了年岁就一个赛一个地稳重起来,咱们家的小子都生的一表人才,将来都错不了的。” 三人说着话就见贾芙和贾荀从外面进来,贾芙一身红色的衣裙衬得她的眉眼更加艳丽,她一路走来满是笑意,显得娇俏万分,而贾荀则是不同,他身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衫,小脸上满是沉稳。 秦可卿最是喜爱小孩子这副模样,伸手将两个小的搂过来,笑着说道。 “一晃他们都长大了,我那个小子也是整日里淘气得很,经常惹得我府里的人跟着他一起上蹿下跳的,我管了几回,他也不爱听,总是胡闹。” “许是府里虽然伺候的人多,终究也就他一个孩子,他一个人没什么玩伴,总是觉得难些,不如你闲来带他过来坐坐,让芙儿带着他侄儿一起玩。” 贾芙和贾荀进门来问过安,便到了椅子上坐下,丰儿给两人端了茶,贾芙听史溁和秦可卿说要让秦可卿带着侄儿来,贾芙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对能再来一个玩伴极为期盼。 这也不怪贾芙,同她一般年岁的,没有别人,唯有她弟弟贾荀,而贾荀少时脾气还好,也喜欢和她一起玩,可随着年岁渐长,贾荀似乎对书籍等物更感兴趣,和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就少了。 这会儿能有一个跟着她一起玩的她怎么能不开心呢,好在秦可卿也有此意,一口答应了下来。 却说丰儿奉了茶后就出去了,这会子却进来回道:“林之孝家的来了,说是之前奶奶问他的事情有了眉目了,接下来的事情是继续办呢,还是等一段时间再办,请奶奶的示下。” 王熙凤因道:“既然有了眉目,必定是他觉得妥当的,那就让他接着办罢。” 丰儿得了王熙凤的话,忙出去告诉林之孝家的去了,史溁和秦可卿都好奇王熙凤寻林之孝家的去办什么事,王熙凤笑道。 “我身边的小红出门子去了,我一想着府里的丫头小厮们也有不少都到了年岁,便让她去问问,各家里有没有人想要成亲的,也好让他们相看相看。” 史溁听了奇道:“我记得你之前从来不管这些事,怎么这回起了闲心,也不怕他们以后日子过得不如意再来怨你。” 王熙凤答道:“还不是我们二爷身边的那个叫时儿的小子,他老子娘着急抱孙子,那时儿却一直都不肯答应娶亲,他老子娘就求到了我们二爷跟前。 说来他老子在我们二爷小时候还救过我们二爷,我们二爷见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答应让我给那时儿许一门亲事。 我一想,左右一个也是说,一群也是说,索性就让林之孝家的去打听打听,一并给他们许了就是。” 第722章 墨书碧痕 约么二更时分,得了信儿的墨书娘才回到家来,她欢天喜地地叫开了门,一进屋里,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将得到的喜信儿说了出来,墨书他们家人一听他们所盼的事儿成了,也是笑逐颜开。 “我原还以为咱们家那个小子是要去做和尚了,任凭我给他看了几个都不肯,原来是心里早有了人,这回事成了,咱们的心可能安了。” “就是这般道理,事不宜迟,等天亮,我就去置办东西,你去雇车,务必要将人定下来。” 墨书的老子娘商议好了如何行事,浅浅地睡上一会儿,好容易等到了天亮,各自出门,又急匆匆地赶到了庄子里,去见碧痕的家人。 墨书自己早将信儿送给了碧痕,故而碧痕的家人也知道这件事,见墨书的父母携重礼上门,也是极为满意,故而两家一商议,这事就定了下来。 他们成亲这事儿宝玉院里的人都知道,都为他们欢喜,碧痕虽然不能再进府里做事,却也在外面绣铺里卖绣品,两人往后的日子不会差。 且说贾芸那边得了吏部下发的文书,便带着小红一起去上任,不想他才启程几日,就有消息传来说是他上任的州府的知州意外亡故,五嫂子和林之孝一家听了,极为担心,又听说史何知晓此事,忙去问是何故。 原来那知州年迈,近日又患了眼疾,他乞骸骨的折子还没送到,这人就从府衙的台阶上摔下去了,这不是什么人暗害,确实是运气不佳,消息传进京城,得知此事的人都感叹不已。 得知只是意外,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贾赦气了个不行,说是朝廷近日为边疆配发神兵以宜边事,可却有一个说是当初朝廷太师贾化后辈私运神兵牟利。 那人名为贾范,与宁荣二府倒是出自同源,算起来也是同族之人,只平时不如何来往,知道确是知道的,谁知,还不等他给金陵那边去信,就有人胡乱传闻,说事情与贾家有关。 贾赦因着这事,换了衣服进宫求见,在御书房外脸色更变了几回,听戴忠全出来唤他进去,才收住那些心思。 他一进去,就见当今已经坐在书案后喝茶,见他进来,先是赐了座,见贾赦有话要说,摇头笑道。 “朕知你的来意,是为了那个贾范罢。” “陛下圣明。” 当今又抿了一口茶,随意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对贾赦道。 “朕知道他与你们家早出了五服了,你们也没什么来往,算不得什么正经亲眷,你去信将人从贾氏宗族里将他们一家人除去就是。” 贾赦听了,顿时感恩戴德,这贾范世袭三等职位,却没什么要紧的本事,朝中没什么人记得他,要不是这个人出了事,他也是想不起来此人的。 当今必定是寻了人细细问过,才将情况知道得这么清楚,有了当今圣人发话,贾赦更加轻松了,不想,就听当今问他一句。 “那贾范是太师贾化之后,朕依稀记得好似也有一人叫贾化的,那人也是你们家的么,起名竟不知避先祖名讳。” 贾赦一听当今提起此人,立时严肃道:“回陛下,太师贾化确是微臣贾氏族人,可如今朝中那位贾化,乃是胡州人氏,早先他祖上与微臣家连过宗,可前几年,帮着忠顺郡王做了不少荒唐事,微臣已经在回乡时将此人给划去了。” 当今也记起此人在忠顺郡王手下做事,是个面上道貌岸然的嘴脸,私下里净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他极为不齿此人行为,便让人去查此人现居何职,在得知了此人汲汲营营,竟是已经入了御史台做事,更是厌恶不已,直言此人当不得御史之称,免了他的职位。 第723章 贾化被贬 贾化好容易奉承上忠顺郡王,忠顺郡王却被降成了郡王,连着他也不如从前那般得意,家中儿女嫁娶人家也落了人家几分,他不是一个甘于沉沦之人,好言好语说通了灰心丧气的忠顺郡王,托了人给自己在御史台谋了职位。 朝中之人知他是忠顺郡王的人,鉴于忠顺郡王那尴尬的处境,御史台内的人对贾化并不热络。 贾化又是拉拢,又是赔酒赔饭的,才在御史台内能说上话没多久,忽而就被这道飞来的旨意给砸懵了。 他求了好几个人,都没人和他说话,到了忠顺郡王府本是想求忠顺郡王,可忠顺郡王却斥责了他一顿,说他没用,他再求见时,忠顺郡王府的门房便不让他进去了。 贾化只得回到自己家中,静待风头过去,再寻出路,他心中明白,有了当今圣人之金口玉言,他再想要起复,必定比之前几次难上百倍,他到底不死心,便暂时留在京城。 后又有贾家将贾范和他这个连了宗的人从族谱中除名的消息传进京城,贾化只觉得羞愤难耐,带了盘缠出京城外躲着去了。 却说那日出门去南安郡王府回来,史溁一冷一热间,便有了些伤寒,为此,鸳鸯不知在她耳边念叨了多少回,史溁被她说得苦笑不得,只好依从她的心思,喝了许多苦药。 这日史溁依旧拿着一本寻来的志怪书看着,就听外间里放着的西洋自鸣钟响了几声。 史溁不曾理会,可鸳鸯却走了过来,说道:“老太太,时候不早了,这书咱们明儿再看罢。” 鸳鸯一边将书给拿走,一边将一个灌好的汤婆子塞进被子里,史溁也随之躺下,不过临闭上眼睛之前,史溁想起宝玉来,问鸳鸯道。 “宝玉那可有事?” 鸳鸯给史溁掖了掖被角,笑着回道:“都好着呢,似锦才来说宝二爷顽了一会子,就歇着了,想来这个时候已经睡了。” 史溁点头,“那就好,明儿你告诉史何,让他把袭人家里的事情了结干净了,以后都不许再闹出风浪来。” 鸳鸯称是,第二日史溁一醒来就感觉不好,不用鸳鸯劝,自己就将碗里的药喝个一干二净,她不想见人,就让碧玺告诉各院不用来她这里。 不想,她不想见许多人,那史家竟是在这个时候登门了,史家来人,她不好不见,便让人将来了的史家二太太请了进来,又着人去将正和姊妹一起说笑的史湘云唤了来。 相互叙话一回,便到了午饭时分,史溁自然留饭,见桌上多热烂炖菜,史家二太太笑道。 “冬日里天短偏又冷得很,在外面略走一会儿,这人就灌了一肚子冷风,难免难受,我在家里就让人备了紫姜茶,最是祛寒。” 史溁听了笑着赞同道:“冷风朔气的就是爷们们也禁不住,你最是体贴家里人,事事都想得周全,家里人少了什么都要你顾着,真是辛苦你了。” 史家二太太听了心中熨帖,跟着笑道:“他们总是大大咧咧的,少不得替他们多想着些。” 第724章 勋业有光 及送走了史家二太太,史溁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声音虽低,却被湘云给听见了,她本下了台阶,听见咳嗽声又转身回来,看着史溁吃了药。 又说屋内还不够热,让人抬了四方大熏笼过来,拉着史溁一起躺在熏笼上,到了夜间,史溁见湘云已经睡熟,便让人将湘云挪到了暖阁里。 自己则是收拾了妥当了,披衣回到自己的卧房,鸳鸯悄声跟进来,史溁先是喝了热水,又吃了一块腌制好的紫姜,她轻声对鸳鸯说道。 “云丫头的衣裳我看着薄了些,你将我这里收着的那套毡的拿出来给云丫头穿。” 嘱咐完,史溁便也睡了,第二日一醒,便听说外面下了雪,未等她起身,就见湘云进来,后面跟着端着铜盆,抱着镜子,端着手巾的碧玺等人。 见史溁转头看她,湘云马上笑道:“老祖宗好睡,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就是被窗外的雪光照醒的。” 史溁往帐外一看,果然满室光亮,忽而一股凉风进来,史溁便咳嗽了起来,湘云见状急骂大夫开的药不管用。 史溁见她如此笑着劝道:“哪有那样快的药,只喝上两次就管用的,我这又不严重,好生养上几日就好了。” 湘云也知是这个道理,可是心里总急,恨不得史溁立时就好了,两人用罢早饭,湘云生怕史溁出门又闪了风,更不能快好,亲自看着人添了手炉,又着人安排了热茶,忙得不亦乐乎。 王熙凤一来就看见湘云在屋中团团转,眼见湘云身上穿了一件新衣裳,便知是史溁新给的,又见史溁坐在熏笼上,笑着说道。 “多亏了老祖宗这里有云妹妹,都不用咱们来朝夕试药了。” 史溁听了她的言语,笑说道:“凤丫头休要胡闹,今年的压岁锞子令人做了不曾?” 王熙凤答道:“已经寻了人做了,总共选了吉祥样的几个,有八宝联春的,有五子登科的,如意的更是让人做了好些出来。 另一件,咱们家的春祭恩赏也让林之孝带人去领了,到时候咱们供在祖宗面前,也是天恩浩荡。” 史溁听了点头,对王熙凤说道:“我听说原这些都是在礼部领的,不知这几年这差事就转到了光禄寺去。” 王熙凤不懂这个,只猜测道:“许是到了这个时候,礼部忙不过来罢。” 这恩赏不是近日才有的,是从贾家两位开府国公时就有的,通常都是折了银两发放,荣国府虽不差这几两银子,总归是别人求不来的荣耀。 得知有这么一回事之后,史溁每次都让人将这份恩赏放在二公的供桌前,这份恩赏也算是他们的一个念想。 随后王熙凤又说些需要准备送到贾蓉那里的供祖之物,大多都是从底下庄子送来的东西里面出,剩下的才入了府里的库,留作己用。 两人正说着,就听人来报说是北静王爷水溶来了,史溁奇怪他今日怎的不在家,反倒来这里,就见水溶进来,笑着向她问好。 第725章 年祭 “请老祖宗安,老祖宗进来可好?我娘惦记着老祖宗,嘱咐了我替她问好。” 史溁笑着答道:“我一向都好,难为她挂心,上月家里几个老妯娌都来了,还问我你娘怎么样,有没有事情要帮衬呢。” 水溶一听就知道史溁说的几人族中和史溁同辈的那几位表姑奶奶,许是因为年岁大了,就爱关心小辈们的事情,他躲闪不急时,总要被问上好一会儿。 这会子听史溁说起她们,不由得苦笑道:“倒是劳长辈们记挂了,我娘她整日在家不是舞刀弄枪就是挥鞭射箭的,身子骨比我都好,我家里事情也不多,倒是清闲。” 水溶一番话惹得屋内众人都笑了起来,原不熟时,只觉得北静太妃是个极为端庄贤良的女子,现在知了内情才知北静太妃本人是个极为明媚热烈的人。 “也就是你娘不在这里罢,若要她听见了,可不得了了。” 史溁记起从小北静太妃不知来荣国府捉了水溶多少回,每一次水溶都拼命挣扎,奈何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北静太妃提溜着带走,因而笑着调侃他。 水溶听了不在意地一笑,对史溁说道:“只要老祖宗不说,我娘肯定不知道,就算是我娘知道了,我死不承认就是了。” 史溁听了更笑,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水溶现在也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京城中的人都传北静王水溶是个温润清雅的公子,谁又能想到私下里,水溶竟是这般风趣之人。 史溁笑着招呼他坐下,碧玺急忙上茶,今日屋内燃的是松柏香,里面还加了百合草,帷帘等都是新换的,椅子上也搭了白狐皮褥,抬眼望去焕然一新。 水溶最喜欢这里的装饰,用色柔和并不似有些人家那般恨不得将那些金丝银线织成的绫罗绸缎张挂得到处都是,整间屋子金碧辉煌得直晃人的眼睛。 与那些相比,水溶更喜欢这里,这里弥漫着一种温馨的感觉,在这里,他可以放松下来,和人肆意地说说笑笑,闻着屋内的香气,水溶更加轻松。 听史溁问他来是做什么,急忙答道:“我来是给府上送字联和荷包来的,也顺路来找宝兄弟。” 史溁笑着点头,说宝玉在家,让他快去,水溶便起身往宝玉院子的方向去了。 待他出门,邢氏才对史溁和王熙凤说道:“小王爷一来,我就想到小王爷少时赖在老太太这里不走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史溁也道:“如此这般才好,这才显得真,若都是那些虚头蛇尾的,才没意思。” 王熙凤一直都没说话,此时也开口说道:“老祖宗,太太,我不懂什么真假,可见着小王爷我就想起两个人来。” 邢氏问道:“想起了谁?” 王熙凤笑道:“当然是老祖宗的心头宝了。” 史溁听了便知王熙凤说的两人是谁,邢氏仍未想到是谁,便转头去看王熙凤,笑道:“别卖关子,快说是谁?” 史溁见状笑对她道:“听她胡说,不过是敏儿和玉儿。” 邢氏听了方才恍然大悟,笑道:“可不是,也不知小王爷怎么就喜欢往妹妹身边去,惹得太妃吃醋不已。” 第726章 无常棋局(一) 不多时就到了腊月二十八,京中各府都喜气洋洋,荣国府内更是早早就给府里的管事丫鬟们发了月钱。 史溁、邢氏并王熙凤三人都在准备第二日进宫朝贺领宴,贾赦领的是前朝的宫宴,故而由贾琏、贾兰二人跟随三人一起入朝。 至于宝玉、贾琮、贾菌、贾芹、贾荇等人则是需要赶往东府,贾瑛、贾琛、贾瑶亦随之前往,只是并不与他们在一处,另有院落。 “又逢年关,也不知娘娘在宫里如何了。” 再逢新年,宫里自然远比往常时候更加热闹,可随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险也会在这个时候浮到水面之上。 史溁已经有几月都未曾进宫请见过了,之前递了牌子两回,元春都没空相见,最近四皇子得以和三皇子一起入朝办差,四皇子年岁虽小,可展露出来的才能不比已经办差几年的三皇子差。 所以很有些人盯上了四皇子,四皇子的外租家也炙手可热起来,对于这些人追捧的行为,当今并未出手压制。 眼见着荣华加身,连带着其余的几个年岁尚小的皇子外家也起了心思,七皇子外家乃是书香世家,也在这个时候适当传出了七皇子与他曾祖父一样,擅长文赋。 就是八皇子也有人说他性情温厚,体恤宫内侍奉他的宫女内监,只有元春所出的九皇子,并未有人提及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娘娘自然是好的,娘娘得圣人皇后照拂,又位尊于其余诸嫔御,没人能给咱们家娘娘气受的。” 鸳鸯就在史溁身边,史溁听到的那些传闻,她自然也是听得十分真切。 不过她倒是没有史溁忧心,在她看来,如今的元春有子可以依靠,上面的二位又不会与她为难,下面的人也不敢得罪她。 衣食吃用皆为上乘,没有忍饥挨饿之苦,只要等九皇子大了,将来颐养天年就好。 史溁听了鸳鸯的话后并未说什么,只想着这回必定能见到元春,好亲眼看看元春是个什么境况。 王氏亦在此日过府来,除了见宝玉,言语之间多是问及元春之事,随后又说有许多人来问贾兰之婚配,她说贾政想请史溁问及元春之意再做打算。 史溁都答应下来,到了第二日腊月二十九,带着邢氏和王熙凤整妆进宫去,先入朝领宴,随至皇后处叙话,之后才转至元春宫中。 随着贾赦位居朝中高位,贾琏亦入仕,几乎宫宴都有贾家一份,就连平时进宫也平常起来,并不似一些人家得了入朝领宴的名额后欣喜若狂,恨不得让人都知道他们家可以入宫。 王熙凤本就不是扭捏之人,几次便已习惯,王熙凤身着恭人服饰,扶着史溁的胳膊,走在宫道上,眼见过往宫女内侍见她们走过来都纷纷避让,更觉宫内规矩森严。 待入了元春宫内,见过九皇子,才与元春说上话,元春神态温和,问过贾政和王氏身体,便问起了贾兰在衙上好不好,后又提起李纨,言语中多是对贾珠的怀念之意。 第727章 元春嘱托 “当年大哥就好学,兰儿更是与大哥一样,大哥当初读了好几屋子的书,若是当年能劝住父亲,大哥也没染上寒症,兰儿他们母子也许能过得更好。” 史溁脑海中也浮现了那个逝于寒冬的少年,那是一个眼神温柔,身量有些单薄的孩子,和宝玉不同,他懂事,谦逊,和谁说话时都是和声细语,可他也与宝玉相同,喜欢和那些生的娇俏的姑娘说话。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和的少年,便是无声地消失在寒风凛冽的冬日,没有人说他是被什么人害了,可究竟是谁害了他,许多人都认为是自己。 邢氏亦知当年的原由,听元春提起往事,只低头不语,王熙凤看见元春神思幽远,脸上流露出遥远的哀戚,抱琴在元春身边垂头沉默的光景,不觉何时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便也不作声。 “娘娘,事情都过去了,你大哥留下了兰儿,好在兰儿现在也出息了,若论起来,咱们该是多为他的这点儿骨血筹谋才是。” 史溁知晓这个时候,只能由她来打破屋内这种哀伤的氛围,因而与元春相劝,元春听闻此言,也明白终究要为活着的人考虑,因而长叹一声,与史溁言道。 “老祖宗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没甚么主意,父亲他......能顾上自己已是不容易,兰儿少不得要大老爷多拉扯些,也好叫他往后不那么艰难。” “这是自然,兰儿是他亲侄孙,大老爷心里疼爱着,必没有人敢为难。” 元春听了面色由悲转喜,想来是极为喜欢这话,史溁便也将贾政与王氏请元春为贾兰婚事拿主意的话转述给了元春,元春听到这里,摇头笑了一笑,对史溁说道。 “我在这深宫里,哪知道谁家的姑娘好,就算是宫里各位嫔妃们也没和我说过她们家中女儿,竟是一个能说的都没有,父亲和母亲倒是难为我了。” 元春轻笑着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人选,史溁也明白元春之后说不了解其他宫妃家的女儿是向史溁传出不想与人结盟的意思,不待史溁说起其他,就听元春又道。 “兰儿年岁不大,又是才到衙上办差,该是沉稳些,至于婚事,总要相看的,慢慢打听着,才知道其中厉害。老祖宗还是劝着些父亲,莫要一时急切,反倒惹了不痛快,母亲那里也是也是。 将来若是兰儿成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老祖宗还是得拦着些才是,莫要让兰儿走了大哥的老路。” 元春想到贾政当年和王氏因为李纨的事情吵了多少回,后来更是贾政一意孤行,选了王氏不喜的李纨,才致使后来王氏给贾珠选了几个貌美的丫鬟故意给李纨气受,后来又为了争权,在贾珠的一众通房丫鬟里面挑唆。 这些事情都是王氏与她来往哭诉的信件上得知的,当初她得知了贾珠之死的真相后,实在是觉得难堪,便是对史溁也生出了怨怼,若当年贾珠房里的人少几个,或许贾珠也不至于耽于此道而身体虚弱。 思及此处,元春知道史溁与王氏的关系并不好,若是口述回去,怕王氏再多心,便回头问抱琴要了文房四宝,把自己想说的话写成两封信,托史溁带回去。 第728章 春祭 待史溁几人从宫中回来,回了府换了服饰,便坐车去了东府,东府今日和荣国府一般,换了门神桃符等,开了大门,众贾家子弟由正门而入,一路行至正堂。 史溁等人的轿子进了门后,先去了屋中,整肃完毕才到正堂外等候,贾蓉继了族长之位,便站在众人之前,是为主祭,后有贾赦、贾政陪祭,贾琏、贾琮、宝玉、贾荀随在其后,诸人拜兴,又献奠酒。 之后便是女眷拜祭之处,史溁先持香拜了,众人再拜,才退出贾氏宗祠。 贾氏族中有和史溁同辈分的几个老妯娌亦跟随车驾往荣府而来,荣庆堂中地上已新铺了红毡,几个族中妯娌便来相见,几个人坐着,史溁又让茶。 就见今年少了一个不曾前来,便问是何故,只听得其中一位说道。 “她才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不好上门来。” 史溁奇道:“这个年岁了,如何做的不光彩事?” 就见那位老妯娌起身,走到史溁身边附耳说道:“她前儿在寺里遇见了北静太妃和北静王爷,见人家北静王爷出落得一表人才,便迷了心窍,便和人家太妃说,想送自家孙女过去侍奉太妃。 奈何人家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便是理都未曾理会,老太太您说,她哪能还有脸来。” 史溁听了心中暗道,怪不得水溶来送字联和荷包的时候,听她们提起几个老妯娌是那样的反应,只是水溶并未说这些,她竟是今日才知此事。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恼意,可史溁面上依旧不改笑容,与几位老太太们又笑着说了一会儿话,才送几人出去。 她们离开后,贾赦与贾政才带着一众子孙进来,史溁笑着让他们都坐,不必重礼,众人问了安。 少时便有府内诸多得脸管事进来叩首,史溁按例给他们散了装有金银锞子的荷包,各管事们谢过离开,一众人才摆上了岁宴。 及至除夕,除却领了除夕宫宴与接了当今的赏赐之外,归来有阖家自乐,在这样的日子里,就是王氏脸上也挂着笑容,贾政也与贾赦在一边交谈些外面的事。 虽然贾政与王氏都在,宝玉有些拘束,可时逢年节,便是宝玉行事略有出格,贾政和王氏也不会说他什么,宝玉如今也知道注意,于是并未惹了贾政与王氏两人生气。 史溁和邢氏等人并未闹到太晚,盖因第二日须得进宫贺元春千秋,倒是将贾政与王氏的回话告诉给了元春知道。 随着回来的还有元春所赐的年礼,家中人均有份,都是合规合矩,并未有逾制之物。 贾赦接了东西,便都让邢氏去打理,而贾政和王氏见着了元春所赐之物,心中感念不已,贾政便将宝玉、贾环和贾兰叫到了跟前,细细叮嘱他们要忠君爱国,宝玉三人都耐着性子听着。 元春所赐之物,也有一些是给贾政的庶子贾瑜等人的,都由贾政接着,待贾政回府之后,另行授予。 年关之中,免不了有亲友走动之事,史溁并未都不见,几处极为亲密或是权重人家来贺节,史溁都相见,其余之人,便安排了邢氏与王熙凤整治年酒。 第729章 又见元宵 年节之中,少不得各家都要请年酒,史溁并邢氏、王熙凤,家中姊妹都收到了不少的帖子,贾琏宝玉等公子自不必说,便是湘云等人也都收到了帖子,邢氏和王熙凤便带着她们出门。 林如海也带着一家人到了荣国府,史溁见着了贾敏和黛玉,心中甚是欢喜,又有墨玉和玄玉两个不知怎的和贾荀玩儿的极好,一连三个孩子在膝边闹着,一时竟是顾不过来了。 王熙凤见状打趣道:“老祖宗现下就是左搂右抱的了,若是姑妈再有几个,老祖宗怎么抱得过来呢。” 史溁听了指着王熙凤对贾敏笑道:“你瞧瞧,我不惦记着,你不惦记着,偏她心里惦记得紧,只想多要几个叔叔姑姑的疼咱们荀儿呢。” 还不待王熙凤说什么,就见贾芙开口道:“姑祖母和姑祖父一对双全,我娘很是羡慕呢,我娘说了,平日里就该向姑祖母和姑祖父那样,时时叫我爹和姑祖父学呢!” “小孩子说什么话,快和你弟弟一起顽去。” 王熙凤被贾芙这话说的羞了起来,众人见她模样都善意地笑了起来,贾敏更是笑弯了眼睛,她对王熙凤温柔说道。 “你呀,就是被你姑父骗了,我和你说,他在家里可没少气人呢。” 说完,贾敏见众人都是一副不信的样子,便对和贾瑶说悄悄话的黛玉说道。 “玉儿,你来说,你爹在家的时候是不是有时候很气人。” 黛玉听了笑道:“确实,我娘写字的时候,叫我爹去取纸墨来,结果我爹空着手回来,说是我娘没说究竟取哪一样。 我娘说有我爹找这功夫,字都写完了,就这样的事情,我爹办了不下几十件。” 史溁听了林如海这般,笑着言道:“都是这样的,须得你将话说得极为明白才行,我年轻时也不理解,现在想来却是觉得好笑。” 正在与贾荀顽的贾芙听了转身道:“老祖宗,这么说我爹也差不多,总是我娘生气了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连着黛玉那边都停下了说话,跟着一起笑。 那边林之孝家的见史何家的带着一应丫鬟婆子拿着软包、又抬箱笼往贾敏和黛玉所住之院去,就知两人必定要在府里小住了,因上前问道。 “是老太太又留人了?这院子里可缺什么,我立时叫人办去。” 史何家的笑道:“可不是,老太太见了姑太太和林姑娘喜得不行,就连太太和琏二奶奶也是,一应声地叫人住下。 这院子里入秋时叫人一并修了地龙,又有人每日都打扫晾晒,可暖着呢,姑太太和林姑娘住在这里极为妥当。” 院子里什么都不缺,这回更是又添了不少,不用林之孝家的做什么,不过既然遇见了,又没什么要紧事,林之孝家的便和史何家的聊起来,就听史何家的看着小丫头们进进出出,忽而感慨道。 “姑太太这么一来,想来那位爷也必定跟来的。” 林之孝家的起初没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史何家的口中说的那位爷,必定是北静王爷水溶了,他不是个多说人是非的,只跟着史何家的一起笑。 第730章 青黛知心 及至晚间,贾敏和黛玉自去院中休息,因席间饮了酒,贾敏觉得脸上发热,便叫了丫鬟去打水,见黛玉亦有疲色,身上也沾染了酒气,便对黛玉说道。 “玉儿,你先将身上这衣裳换下来,让她们拿出去洗了,再用烧酒熨一熨,我让她们去准备热水去了,你也跟着洗洗脸。” 丹羽听了招呼着小丫鬟去洗了再烧了熨斗来,将黛玉换下来的衣服交给小丫鬟,水便送来了,十分尽心。 见管事想的件件周到,从床褥器具一应簇新,贾敏笑着谢过,给了管事五百赏钱,管事喜笑颜开地接了,又说了几好话才去。 贾敏和黛玉方才洗漱,又过了一刻母女二人都收拾妥当,黛玉歪到贾敏的榻上,对贾敏说道。 “娘,你说爹现在在做什么?” 贾敏听了,摇头笑道:“这个时辰,平时你爹应该还在看书,不过,现在的话,应该是和你大舅舅一起。” 黛玉靠在枕头上,与贾敏说道:“外祖母家愈发好了,外祖母还是一如既往得康健,大舅母和凤姐姐也越来越好了,若不是知道大舅母和凤姐姐是婆媳,我都要以为她们是亲母女了。” 贾敏听了也感叹不已,想起当年,婆媳不像婆媳,父子不似父子,兄弟不是兄弟的情形,在如今看来竟是恍如隔世。 “是啊,这样自然是极好的。” 贾敏叹息,黛玉见她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便凑过去纽在贾敏身上,“娘,别想那些事情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该是往好处想才是。” 贾敏回神搂着黛玉,笑着说道:“玉儿说的是,原以为照着你舅舅家里的过法,若无意外,不出十年便要将银钱耗费一空了,不想你凤姐姐竟警醒了,这几年来将府里整治得极好。” 黛玉点头道:“凤姐姐好本事,不用打细算盘就能分斤拨两,那些个账目一看就通了,只是究竟事务繁杂,就是生出四头八臂来也难调众口,不免有人埋怨。” 黛玉悉数王熙凤的不易,贾敏赞同道:“她操劳这么些年,自然有不服气她的,那些贫嘴恶舌的话少不得有许多都传到她耳朵里。 你凤姐姐的性子最是要强,就是觉得委屈了也不言语。幸好你琏二哥哥知道心疼人,平复了多少心气。” 贾敏和黛玉感慨了一番荣府之事,便觉眼皮沉重,急忙倒下睡了,第二日一早起身,贾敏去和史溁说话,黛玉则是去找史湘云,待她到时,史湘云犹在屋中安睡。 翠缕见黛玉过来,就要进屋去叫人,不想被黛玉拦住,一人蹑手蹑脚地进去,黛玉见湘云躺在床上,枕头却在身边不在颈下,顿时心生一计。 只见她将帕子拧成一条,用帕子去点史湘云的鼻子,湘云睡梦中只觉有什么东西在鼻尖晃来晃去,便拿手去拍,黛玉见她动作,将帕子提起,待她睡熟之后,再将帕子放到湘云鼻尖。 反复几次,史湘云终于忍不住了,不知是谁一早这般扰人清梦,便一下子坐了起来,待她定睛一看,坐在她床边的却是一个空灵脱俗的美人,史湘云就是一呆,随即眼中满是喜悦。 “林姐姐!” 第731章 不速之客 两人结伴到贾瑶住处,就见贾瑶润开了笔准备作画,已有小丫鬟将作画用的碟子一一摆到了一张小桌子上,贾瑶面前的桌子上也铺好了纸。 贾瑶正在淘澄颜料,见黛玉和湘云过来,忙将手中的东西扔下,对着黛玉和湘云说道。 “林姐姐,云姐姐,你们来了?” 黛玉见她挽了袖子,头发亦梳得简练,腰间系着一条红丝绦,便对她笑言道:“是哪里来的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史湘云见了也跟着说道:“这样好的将军,怎么能没有宝剑来配呢。”说罢,便往笔筒里面寻了一支足有手臂长的画笔来,放到贾瑶手中。 贾瑶亦来了兴致,依着史湘云的意思将笔握在手中,顺势往前一指,轻声呵道。 “哪里来的美娇娥,还不快送入我帐中!” 黛玉忍着笑,回道:“不知将军何方人士,今来到此意欲为何!” 贾瑶摇头晃脑道:“自然是寻得天下美人,方不枉此生啊!” 湘云见她们二人这般,也跟着说道:“美人莫怕,某来也!” 黛玉和贾瑶二人原演的入神,忽听得湘云这一声,都绷不住笑了起来,丹羽、翠缕都笑弯了腰,便是去拿换笔洗彩屏险些端不住,手忙脚乱地将笔洗放在一边,待笑过了才将东西送过去。 史湘云见她们笑自己,跺脚道:“林姐姐,四妹妹,你们两个演的好好的,如何到了我这里,你们就笑我!” 黛玉眉眼弯弯,偏头道:“这种事情,洒家怎么知道呢,莫来问我。” 湘云听得她的意思,便要去追黛玉,黛玉自然不能让她抓住,贾瑶见了,将手中的笔一丢,也跟了上去,替黛玉阻挡湘云,如此这般,姊妹三人便闹做一团。 闹了一会儿,姊妹三人都笑够了,起身一看三人皆鬓发松散,急忙叫了丹羽她们取来妆奁,拿了抿子抿头发,湘云见黛玉妆奁中的胭脂好看,取了一些拍在脸颊上,鲜艳非常。 几人收拾好,便来作画,黛玉因问贾瑶想要画什么,贾瑶笑道:“那日的红梅看着极好,我想着画下来留着,待明年拿出来,再画一幅,年年攒着,待咱们以后七老八十了,拿出来一看,岂不有趣。” 湘云听了笑道:“若是七八十岁,那我岂不是要成了那白头翁了,也不知还咬不咬得动点心。” 黛玉念及在书中看到几样软和易化的点心,对湘云道:“这个倒是不难,我知道几样点心,保你到了一百岁也吃的动。” 闻言湘云眼前一亮,拉着黛玉的手追问道:“是什么样儿的,林姐姐快说出来,我也好叫她们做去。” “妹妹们说做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不待黛玉回答,门外便有宝玉的声音传来,说话间就见宝玉快步走了进来,自己寻了椅子坐了。 就听湘云说道:“宝二哥哥,才林姐姐说有几样好点心,我正问怎么做呢,你就进来了,还不快问问。” 宝玉依言道:“林妹妹,快说说,老祖宗这几日身上不痛快,她们正愁老祖宗不好好吃饭呢。” 第732章 不寻陈年女儿红 “偏你会扮可怜,好歹也是大家的公子出身,怎么行事就这般莽撞!” 训斥完贾芹,宝玉见卫若兰和水溶两人摔作一团,急忙上去扶人,就见水溶被卫若兰压住后背磕在青石地上,半晌没动地方,卫若兰爬起来后,也回身去拉他。 只见水溶龇牙揉着腰,对他们两个急忙摆手,说道:“先别拉我,让我缓缓。” 宝玉和卫若兰两人急忙放手,贾芹见水溶摔得狠了,也是面色发白,站在一边低头瑟缩。 “要不要紧,我叫人去请大夫。” “不必,宝兄弟,你来拽我一把。” 水溶缓了一会儿,伸手抓住宝玉的手,使力站了起来,他挽着宝玉的胳膊走了两步,并无大碍,在一边站着的贾芹见水溶无事,急忙上前来作揖。 “王爷,是我莽撞,不小心冲撞了王爷,望王爷恕罪。” 水溶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说道:“你既已赔了不是,便过去了,只下次走路还需多留些神。” 贾芹行礼道:“是。” 宝玉听水溶这么说,也不好再说贾芹,只得瞪了贾芹一眼,贾芹也知今日是闯了祸,吐了吐舌头,急忙从后面绕着走了。 水溶见宝玉瞪人,摇头笑道:“宝兄,若是再瞪下去,眼睛便该酸了。”宝玉气鼓鼓地站在原地,水溶见他神情竟是觉得比往常时候更觉可爱,就听宝玉说道。 “也就是你脾性好,他素日行事就不稳当,我只是怕这般是愈发纵了他,若是改日再冲撞了其他的什么人,可就不好了。” 水溶听他说,点头道:“宝兄说的有理,只今日是在年节里,惹了不快,咱们也有要事,且不去管他,咱们自去。” 卫若兰也说,“对对,咱们不去想那恼人的事,我听说陈也俊家请了极好的戏班唱戏,这个时候怕是开场了,咱们快去。” 宝玉和水溶二人听了都是眼前一亮,立刻急步往荣府外走去,待到了陈也俊家里,果然听见府内丝竹管乐声声。 三人听了都面露喜色,三人进府,不多时陈也俊便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几个堂兄弟。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才开唱不久,你们快随我来。” 到了厅中,就见台上早就参了场,屋内亦有一色小厮在屋内垂手侍候,陈家老爷见水溶到来,起身相迎,水溶笑着摆摆手,示意陈家老爷不必过来。 自己则是跟着陈也俊他们坐了一桌,台上唱着的正是一出吉庆戏文,几人听了,后又有陈府的小厮端着托盘盛着戏单过来,请水溶点戏。 水溶知绕不过,便就着戏单点了一出,亦是年节之中各家常用之戏,众人听了都说好,齐声夸赞不绝,都有看赏。 水溶宝玉几人亦是意犹未尽,奈何此刻酒馔俱备,陈也俊便拉着几人入席,席间几人想到当年陈家拿出来的陈年好酒,皆是想念。 “可惜如那年的女儿红是再难寻得了。” “酒虽好喝,不过还是寻不得才最好。” 第733章 卫家之约 史溁正和贾敏说话,就见小丫鬟进来回话说是卫家老太太递了帖子,史溁让人拿来打开一看却是卫家老太太要来拜访,史溁看了帖子上写的内容后微微挑眉。 帖子上所写要来荣国府的只有卫家老太太一人,并未待卫家任何一位太太,而帖子上说,只是卫家老太太想念她了,并未多言其他。 史溁自然知道这是托辞,卫家老太太此次拜访必然是有事想与她说,思及近日卫家并无什么差错,史溁便应下了帖子,不过却是将人约在了京中的茶楼,用的理由也是想和多年的老姊妹聚聚。 相约的时间是在两日后,到了当日,史溁便赶去了茶楼,就见卫家老太太已早入楼,听见史溁来的动静,下楼来迎接。 两人一见面先是寒暄了一番,随即便往茶楼套间里去,这里已经有人专门生了熏笼,两人便落座,卫家老太太笑道。 “我来的早,就让他们上了几样荤素点心。” 史溁点头,唤了伙计过来,又点了几样茶,等待的时候,史溁便对卫家老太太说道。 “老姐姐近来一向可好?” 卫家老太太笑道:“托你的福,除却眼睛花了些,倒是都好,不过我看妹妹你是越过越精神了。” 史溁听了笑答道:“不过是糊涂着度日,也是孩子们省心,家里的事我尽可交给他们了。” 卫家老太太比史溁大上几岁,又在年轻的时候多有操劳,如今头发已经尽白了,看着倒是比史溁大上十多岁的模样,只是卫家子孙并不能尽守祖辈们的荣耀,她知道年迈还要为子孙筹谋打算。 听史溁说家中子孙得力,她亦十分羡慕,“是啊,若是我家的几个也能得妹妹你家孩子的三分本事,我便是做梦也能笑醒了。” 时丫鬟们将茶从门外接来,史溁一面吃茶,一面笑道:“我听说去岁底卫伯在朝中任了要职,深得圣人器重,想来年后,必少不了指派差事。” 去岁,当今不知如何忽然想起了任了几年闲差的卫伯,办了几样得力的差事,年节中也得了不少赏赐,这让卫家上下无不喜气洋洋,卫家老太太也十分欣慰,听史溁夸赞卫伯有本事,她亦是开怀。 “都是他们在外拼搏的事,好坏都由着他们去,我也管不了,不过眼下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听听妹妹你的意思。” 史溁见她说话间,眉眼中都萦绕着喜气,心中忽然一动,想到了什么,不过她面上只作疑惑。 “老姐姐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也让我听听。” 闻言卫家老太太笑容不减,转头将身边跟随来的丫鬟遣了出去,史溁见状亦随之而为,待屋内人都出去后,卫家老太太才对史溁说道。 “我记得妹妹家里的二姑娘已经及笄了,不知可否许了人家?” 史溁听了心中了然,果然卫家老太太单独寻她是为了这事,她亦知卫若兰似乎是对贾瑛更上心,不想,卫家老太太也知道。不过换念一想,卫家老太太知道了,那卫家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 卫家的几个太太都不是省心的人,若是她们在外多嘴,必定与贾瑛不好,故而面上笑意冷了几分。 卫家老太太见状,以为史溁对她提起这件事有不满之处,急忙解释道。 “妹妹你别恼,我也知道这么问唐突了些,只是我想给我那大孙儿选一门亲事,不想刚和他说,他就急了。 实不相瞒,他平时不住在家里,就是回家也是住在我那,我见他几回,就觉出这孩子似乎是有了心上人,便将人遣走,私下问了几回。 我那不成器的大孙儿才和我说,他觉得妹妹家的二姑娘好,我一想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便厚着脸皮替他来向妹妹你问问,若是妹妹觉得不妥,我回去就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史溁见她说的恳切,又只是她一人知道,便也缓和了脸色,对卫家老太太说道。 “若兰这孩子我看着好,年纪轻轻便入了圣人的眼,只是这到底是件大事,我得回去商议,两个孩子也是见过的,也要问问家里孩子的意思。” 史溁并未给出答复,卫家老太太也不急,她笑着说道:“这是自然。” 第733章 瑛兰既定 问过了贾瑛的意思,贾赦也同意,史溁便写了封信给卫家老太太,言及心中顾虑之事,且说卫家老太太回去之后,便在家中等消息,她心中满是对卫若兰婚事的惦记,可在事情有回音之前她都不能声张。 卫若兰在卫家的处境她心中比谁都清楚,卫家大太太绝对不会希望卫若兰能得一个有帮助的妻子,就连她最看重的大儿子卫伯也未必能为卫若兰开心。 故而,卫家老太太一回家,便说自己不会人,一应事情都交给了卫家大太太,在等待的这几日里,卫家老太太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直到有人说荣国府来信,她才振作精神。 “问老太太安。” “好好,你们家老太太可有话说。” “我家老太太给老太太您写了封信,都在信上了。” 史何家的将手中捧着的盒子递给了卫家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卫家老太太急忙将信从盒子里拿出,从老嬷嬷手上接过西洋眼镜读起信来。 “这......” 卫家老太太读了信,自然也看到了贾家提出来的那些条件,史何家的见卫家老太太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心中多了几分警觉,不过面上依旧笑容不减,只见卫家老太太说道。 “别的都不是问题,只若兰乃是我卫家长孙,若是成婚之后不住在卫家,怕是不妥。” 史何家的听了面不改色,对卫家老太太笑道:“老太太,我们家老太太特地嘱咐过,只有这一条是务必要和老太太您商议定的。 我们家老太太说,孩子们结为秦晋之好,总是要让孩子们一辈子过得如意才是最要紧的,其余的都算不得什么。” 卫家老太太听了,久久未曾言语,史何家的也不急,就站在原地等着卫家老太太做出决断。 实际上,卫家老太太也是被贾家提出的这点要求给难住了,她想否决,却又说不出口,只因那日卫若兰看着她满眼期盼。 “祖母,我知道这个家里,只有祖母疼我,孙儿没有别的要求,只求祖母能成全孙儿唯一的心意,孙儿求祖母疼孙儿这一次。” “好......你们家老太太这个条件我答应了,我们家若兰身上也有龙禁尉的职,他若成亲。” 想到卫若兰从小到大在卫家受到的那些委屈,卫家老太太最终还是将条件答应了下来,史何家的原以为卫家老太太不会答应这个条件,已经在心中想好了说辞,不想卫家老太太竟然答应了。 “老太太可是想好了,我们家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您可以先考虑考虑再给我们家老太太答复的,而且此时甚大,不知贵府老爷和太太能否同意,还望老太太您多加考量。” 卫家老太太知史何家的话中的担心是为了什么,她郑重道。 “你回去告诉你们家老太太,让她放心,我做的了这个主,我这个老婆子还没作古呢,他们那里我自会去说。” 卫家老太太说得坚定,眼神中更是有了其他人从未见过威严,史何家的见状,便也笑着答应下来。 “那我就回去请我家老太太静候老太太您的佳音了。” 第735章 南族入京 年节很快过去,一切恢复如旧,贾赦和贾琏依旧每日去上早朝,不过贾赦却叮嘱荣国府内众人,这段时日不要和人频繁来往,家里的人最好也不要出门。 虽然他不好说究竟是为了什么,史溁也知道应该是京中要发生什么大事,果然这日,本来被史溁派出去办差的史何突然回了府,而且一回府,就给史溁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史何,你是说南族的人已经快到京城了?” “回老太太,是的,我在回来的途中遇见了,还听驿馆的人说,南族那些人来带了许多东西,看着比以往进贡的东西多了三倍不止。 瞧着除了岁贡,南族那边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史溁听了心下有了几分主意,便让史何先将手头的差事放一放,在这一段时间里,专门去留意京城中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南族的消息。 这日,史溁正在匀脸,就见碧玺从外面进来说是史何家的来了,史溁便将人叫了进来,小丫鬟忙给史何家的奉茶让座。 史何家的不及坐定,便急急地与史溁开口:“老太太,您交代的事情已经探得了,那些南族人此番前来是来求亲的。” 史溁一听,忙问是为了什么:“怎么是求亲,我记得南诏的皇帝已经有五十往上了,怎么还来求娶咱们大徒的女儿。” 史何家的压低了声音说道:“据我家那位打探出来的消息,说是南诏皇帝已经病重了,来的是南诏的太子。” 史溁听了心中了然,这南诏太子来是想求得大徒的庇护,若是能求得出身大徒的王妃回去,他的位置便能坐稳。 按照以往和亲之惯例,多是从宗室或者朝中臣子府中挑选出合适的女子封做公主,嫁与外族,史溁便明白了贾赦为什么不让家中人在外走动,那是害怕家中女儿被选上。 吃了茶,史何家的也将自己知道的都和史溁说了出来,见史溁心中有数,便起身与史溁告退出门。 果然没过两日,南诏觐见的消息便从宫中传了出来,另外,各家也都知道了南诏求亲一事,这回不比上回,当今并未一口回绝求亲,故而京中多有人家或观望,或盘算。 贾家不出门,不想将事情落在自家身上,其余人家却有出门的,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便过了府来,正在这个节点上,史溁免不了相问。 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被史溁问住,见瞒不了,便支支吾吾地说,她们也听说了当今有意答应南诏求亲之事,想来荣国府打探一下当今圣人的口风。 史溁被她们两个气笑了,“你们难不成以为这是好事?” 史家二太太见史溁生气,低头说道:“若能成,当今见了我们的忠心,也是件好事。” 史溁冷笑道:“就算是圣人选中了你们家,那你打算选哪个出来。” 史家二太太想了想说道:“我的霓儿定过了亲,是老交情的人家,她年岁尚小,自然是不行的,不过我家老爷还有两个女儿,却是都已经及笄了,还没相看人家,就是出人选,也是从她们两个选出来。” 不待史溁说什么,史家三太太却用帕子掩住了嘲讽的嘴角,史家二太太说的两个女儿都不是她生的,乃是史家二老爷的姨娘所生,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史家二太太才不会心疼。 “哼,你想的倒好,若当今圣人指明了不要偏房出来的女儿呢,你到时候能舍得霓儿?” 史溁冷笑,史家二太太顿时变了脸色,她自己的女儿,她自然是舍不得的,她急忙道。 “我家霓儿从小就定了亲事,想来圣人不会强人所难。” 史家三太太见她那般模样,忍不住说道:“二嫂,要说霓儿的亲事,也不过是定了亲,并未过礼,照着惯例,也没什么,而且这些小儿女之事,哪有忠君爱国重要,到时候若是真的这般,少不得要送霓儿去。” “你胡说什么,我断不会让霓儿去的。” 史家三太太状似无意地说道:“那便是云儿了,你家霓儿不行,咱们史家的姑娘也就只有云儿符合条件了。” 史溁见她们话里提起了湘云,心中恼怒,伸手一拍桌子,厉声道:“我老婆子还没不知事呢,云儿的婚事你们不要想,就算是当今真的有意选云儿,云儿也去不了,大不了我舍了这超品诰命去,也叫云儿他伯父去和圣人陈情。 云儿自襁褓中就没了双亲,我就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她去那异国他乡里去!” 史家二太太听到史家三太太提起湘云就觉得不好,史溁有多在意湘云她心里清楚,见真的将史溁惹恼了,急忙对史家三太太说道。 “弟妹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云儿了,云儿自小就在我身边养着,就和我的亲生女儿一般,我怎能舍得她。” 史家二太太冲史家三太太说了一句,又怕史溁气得狠了,急忙和史溁解释道。 “老太太,你别听弟妹胡说,我也不过是想打听一下,不是真的想将家里女儿送出去的,至于云儿,我们家老爷都说了,云儿的亲事,都由老太太您做主。 这是当年咱们三家说定的,必定不会反悔,老太太宽心。” 第736章 和亲人选(一) 史溁冷眼看着史家二太太在这里找补,待史家二太太说完,史溁又看了一眼史家三太太,冷声说道。 “希望如此。” 见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都正了脸色,史溁才说道。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想着献出家里的女儿,当今便会多看重你们家几分,可你们想过没有,当初二老爷是因为什么没的爵位。 若是这件事成功了,会不会让当今疑心你们和南诏人有什么来往,你们可别忘了,咱们两家当年可是率军攻入了南族的皇宫,若是当今怀疑,也是有依据的。” 史溁点出当年之事,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两人都心中一惊,史溁见她们明白过来其中的利害,便再次开口说道。 “就算是当今并未怀疑你们家与南诏之人勾结,难免南诏之人不会记恨当年的仇怨,你们看看,古今有多少嫁到外朝的和亲公主没过几年便客死异乡的。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嫁过去没几年便去了,送女和亲的功劳便不复存在了,你们家又能求来什么? 还不如给家里的女儿寻个妥当的人家,或者从那新秀中选个出来,这样来的助力才能长久。” 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听了史溁给她们分析的话,权衡了一下,都觉得史溁说的办法更好,其中史家二太太更是在心中懊恼不已,她怎么就只看见了眼前的好处,没看见长远的利益呢。 她是信史溁说的话的,因为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那放着,那便是贾敏和林如海。 当初贾敏嫁给了一个无爵在身的林如海,她们都不看好,虽然林如海是探花郎,可在她们眼中,是万万比不过有爵人家能继承爵位的子弟的。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嫁给有爵人家的也不是想象中过得那般好,反倒是林如海和贾敏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不仅得了当今圣人的重用,还得了比之那些子弟继承的更高的爵位,这让京中许多人家都眼热不已。 史家二老爷丢了爵之后,史家二太太便想得更多了,因此这回听了消息才这么急切,明白了这些,史家二太太急忙说道。 “老太太说的是,是我想岔了。” 史溁微微颔首,继而语重心长地对两人说道:“还有,对和亲能得到的好处动心的人家不知有多少,你们就不担心因为这个惹恼了他们? 史家现在不比从前了,禁不起变动,做事当更加谨慎才好。对于那些朝中的是非,更是要少察听。 当今最忌讳朝臣们纠集在一起互相联络,若是当今觉得有人存了不臣之心,再惹出事来,便是有十个史家,也不够当今圣人发落的。” 这么一番话说完,史家二太太已经将那些个生出来的心思都歇了当初史家犯下的错要是当今追究下来,便是最轻的罪过也是流放三千里,史家人能保全性命,有证明自己的机会,已经是当今圣人额外开恩了。 史家二老爷失了一条胳膊,她的儿子还未长成,史家三老爷身上虽然还有爵位,从外省回来之后,当今也是许了一个闲职,现在的史家,实在是不适合搅进这样的纷争之中了。 说毕心中所想,史溁便让小丫鬟重新上了茶来,史家二太太和史家三太太记挂着史溁所说之事,之后便是饭也是潦草用过,并不知味。 随后,不待史溁留茶,便急着告辞家去,史家二老爷今日原是出门去了,回来见史家二太太并不在家,便问了丫鬟,得知史家二太太往荣国府去了,便知道是去打听消息去了。 也不怪史家二老爷知道得如此清楚,乃是史家二老爷昨夜听史家二太太念叨了半宿,今日出门必定就是因为这个。 史家二老爷自从失了一条手臂后,许多事情就想的开了,那些争荣夸耀之心尽去了,他又细问了丫鬟一回,得知确实如此,不由得气道。 “糊涂,整日里想那些有的没的。” 见丫鬟在一边缩着脖子,他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别在我眼前待着。” 丫鬟便端着茶盘离开,史家二老爷便在屋中等待,好在史家二太太并未在荣国府中停留太久,史家二太太一回来,史家二老爷便忍不住问她今日出门去做什么。 史家二太太见他脸色,便知道史家二老爷已经知道了她此去何为,她低声道。 “我还不是想去贾家寻些门路,却没想其他,现在想来竟是我迷了心窍了。” 史家二老爷叹道:“这又是何苦,朝中多少人虎视眈眈,你瞧着当今作兴谁了,当今心中是有主意的人,便是真的要遣女和亲,怎会容得人动手脚,咱们还不如离这些事远些,以免平白沾染上是非。” 史家二太太赞同道:“老爷说的很是,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好姑娘,和霓儿年岁相差不大,霓儿已经有了人家,该是为她们筹谋一番,方不枉在老爷膝下尽孝一场。” 史家二老爷听史家二太太放弃了献女的打算,亦是十分满意,叮嘱史家二太太道。 “霁儿和霄儿的亲事不必着急,便是留到下次朝中科举亦可,到时不问家世,选几个好才华的才是正经。” 史家二太太都答应了下来,提起家中女儿亲事,史家二老爷不由得想到史湘云,史湘云品貌出众,若不是父母早逝,想来必定有极好的归宿,因叹道。 “也不知云儿将来能如何,你也知道,咱们大徒结亲,最忌讳的就是父母短寿,眼下虽有老太太教养着,可到底有许多人家依旧介意。” 史家二太太知道史家二老爷心中一直都记挂着史湘云这个侄女儿,便宽慰道。 “老爷莫为云儿忧心,云儿在老太太膝下习文知礼,更有南安太妃时时看顾,将来必定能遇见命中注定之人的。” 对于史湘云,史家二老爷也没什么好谋划,且他答应了史溁不插手史湘云的亲事,便也将此事放在一边。 史家弃了念头,可朝中其他人家并不如此,有的人家在家中密谋,并未显露,可也有的人家显露出来心意的,自然那些嫉恨之事不好明面上施展,却有在暗中造谣生事的,也有趁机挑拨关系的。 无论朝中如何暗流涌动,最终事情还是要当今圣人定夺, 第737章 和亲人选(二) 当今正左右摇摆不定,忽而听闻南安郡王有表上奏,不知南安郡王府来凑什么热闹,便叫戴忠全将南安郡王府的折子拿了过来。 打开一看,前面几行是南安郡王所写,而后部分竟是南安太妃之义女石悦所写的自请和亲之书,言辞恳切,句句大义,竟不似一个女子能见识到的。 当今阅后,将折子单独放到一边,抬头看戴忠全,若有所思地问道。 “戴忠全,你说,当今天下果真有如同汉时昭君那般的女子,竟是能为了社稷安稳自请和亲?” 戴忠全原不知那折子中写的是什么,只是当今在看过南安郡王府的折子之后,便有此发问,他便也将折子里的内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戴忠全斟酌了一下才说道:“陛下文治武功,天下万民感念皇恩,自然是有的。” 当今嘴角一勾,伸手点了点戴忠全,笑道:“莫要油嘴滑舌,他们这些人的心思朕怎会不知,到底献女有些卖女求荣的意思,若是家中女儿自请陈情,那便是深明大义,这其中有多大不同,朕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戴忠全垂头答道:“陛下圣明,该如何裁度,都凭陛下心意。” 当今坐在御案后面,思索良久,手中折子也被他反复摩挲了许久,忽然问道。 “这个石家姑娘,出身如何,有什么来历?” 戴忠全见当今问起这位石姑娘,便换来了另一位专司打探京中各家消息的内监来,那内监道。 “回陛下,这位石家姑娘乃是开朝的平西侯石简的后人,眼下石家才入京不久,在朝中亦无甚要紧职位,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南安太妃将他家的姑娘收做了女儿。” “哦?是在石家入京之后才收的义女?” “是,就在前些时候。” 当今听了这位石家姑娘的来历之后,就是一个挑眉,他原以为是南安太妃早就认下的女儿,不想竟是还烫手的。 “倒是有趣!” 当今忽然将手中折子扔在桌上,起身往御书房外走去,戴忠全见了,急忙跟上,走出一段路去就听当今说道。 “去叫陈裕,查一下这个石家,再探探南安郡王府近几月的动静。” 闻言,戴忠全心中一惊,立刻恭敬答道:“是。” 还不等陈裕查出什么结果来,忽然石家女愿学昭君的消息便传开了,大徒百姓们纷纷议论难道本朝也会再出一代明妃。 京中传言沸沸扬扬,便是居住在专门接待南诏众人的驿站中的南诏太子也听说了此事,他素来对中原文化便有涉猎,自然也知道昭君出塞的典故,便对这位石家姑娘起了奇心。 在面见当今的时候,便提起了此事,说想要见一下这样的奇女子,当今推说按照大徒的规矩,男女不好相见,并未让南诏太子见到人。 南诏太子没见到人深感遗憾,待送走了南诏太子,当今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下来,胸中气闷,走到御书房外,实在不想进去,便一甩袖子进了后宫去寻皇后。 皇后已经从外出采买的宫人口中得知了最近的传闻,见当今一脸怒色地进来,便知多半是因为外面传的这件事,因而屏退宫人亲自给当今奉茶,当今见完南诏太子,又未乘车驾一路行来,已是口渴。 见皇后端茶来,他便接过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