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墨书,他们叫我杀神大人》 第1章 为质 大月国,皇都城内 一年轻身影歪歪斜斜,一手扶墙,一手握着琉璃酒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烟街柳巷,浑浊于世的纨绔之风。 “那人是,墨家九公子?”街面上,一妇人轻掩口鼻,微微蹙眉。 “慎言,慎言...”一旁,中年模样的男人轻扯妇人胳膊,对此见怪不怪的同时也有一抹为讳莫如深之色。 眼见如此,路过之人无一不是加快步子,不愿同那满身酒气的年轻身影扯上半点瓜葛。 墨家,这两个字不仅让世人胆寒,更让权贵俯首,百官皆颤。 墙根下,年轻身影一个没扶稳,左右脚一绊,朝着地面便栽了下去。 “娘的,呸!”年轻身影骂骂咧咧的碎了口嘴角灰尘,可下一息便仰头张开了嘴巴。自一口美酒入喉,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也不禁多了抹享受。 回家?还是下一场?这两个问题随之浮现在了年轻身影的脑海里。 去他个捞什子的,睡觉! 年轻身影没有任何突兀的选择了第三个,至于回家,他对此明显有了一丝不屑,以及那眼底深处的酸楚。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十余名带甲之骑纷纷下马。 “九公子!” “九公子!” 小憩中,年轻身影很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期间连眼皮都没睁一下。 见状,其中一较为老成的青年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待抿了抿嘴唇后,再次俯首抱拳 “家主令,嫡九子墨书现已十七,当属立年。命其随同十二殿下,自六日后前往北冥国为质,以安天下人心!” “皇帝老爷都没下旨,他倒先急了”墨书不屑一笑,期间连看都没看周边那十余铁骑,拎着酒壶便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没有意外,没有错愕,甚至是一点波澜都不曾有。也许对常人而言,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可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闹市中,墨书看着自己的脚面,一步一步向前迈去的脚面。 他不知自己究竟要去何处,只是三步一摇,五步一晃的走着,向着那没有远方的远方走着。 渐渐的,眼神已不再迷离,神色也逐渐清明,而嘴角处的笑意却愈发上扬,愈发不屑。 皇都城很大,大到自古以来无人能准确丈量出其究竟几何。 东市西街,北城南坊,这偌大的皇都城内给予了数百万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一个能真正卸掉全身疲惫,安然入睡的家。 可他,并没有。也可以说他以前有,而现在,早已不复存在。 不觉间,墨书改变了方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就是改变了方向。 皇都城外,不周山脚下 眼见来人,一身着白袍道服的青年连忙上前,做礼恭声“九公子!” “心里想着败家子,嘴上喊着九公子,你他娘违不违心?”墨书微微抬了抬眼皮。 原地,道服青年面色一僵,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小爷可没功夫跟你扯淡”墨书摆手之际便迈出了步子,向着前方那足足数百阶的石梯缓步而上。 看着远去的那一袭黑衣身影,道服青年深深吐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升起了抹复杂心绪。 他没忘,他一直记得当初的那个神武少年,那个冠绝皇都城的少年。 可在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实下,哪怕他再怎么不相信,也只能化为一道叹息。 不周山,这三个字对大月国万万众生而言,是座直达天际,不可仰望的大山。 并不是这座山有何神奇之处,而是山上的人为其平添了抹,无上威严。 不论庙堂,江湖,亦或者是军界,无数人都想亲眼目睹一番那座传说中的山,也可以说是想见一眼山上的人。 可别说目睹,光是驻守于方圆十里之外的虎贲卫骑便能将九成九的人隔绝在外。不论是谁,不问缘由,涉及半步者,皆斩! 和很多人想象不同的是,山上并无楼台亭阁,雕梁画栋。 只有一处简简单单,寻常至极的道观,以及那身着白袍道服的了了数十人。 不周山上,道观前。墨书仅仅只是瞥了眼前方的道观,随之向左转头,一路自后山走去。 他连想都不用想,那老头儿如若不是在后山那处瀑布前的大青石上打坐,且一旁还放着半坛子酒,他当场将头拧下来当球儿踢。 不周后山,瀑布前 一布衣老者盘坐于大青石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沉吟。 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闲云野鹤之风,仿佛和周边环境早已融为一体,并无半点突兀。 好似察觉到了有人来,布衣老者缓缓睁眼,同时探出左手便将一旁的酒坛抱入怀中。 “老头儿,你说你抠门儿就抠门儿吧,怎么对自己的宝贝大孙子还这般提防”墨书无奈的撇了撇嘴,仿佛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小兔崽子,这是皮子又紧了?”布衣老者侧目。 “咳咳,这不是来看看你嘛,都说狡兔死,走狗烹。你瞧瞧你大孙子我多孝顺!” “小兔崽子,你若是不会说话,就给老夫将嘴闭上” “嘿嘿,闭上,闭!”突然,墨书暴喝一声,同时右手猛然探出,不过瞬息之间,那坛酒便到了自己怀中。 “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拾掇你?”布衣老者脸色铁青,可眼底深处却始终都有着一抹对前者的宠溺。 “你舍得么?”墨书挑了挑眉毛,抱起酒坛子仰头就是一大口。 “啧!舒坦!” 大青石上,布衣老者就这么看着前者一口口的喝着。直至那最后半坛酒被糟践完后,他才默默发出了声“让你去北冥为质,不要怨恨你爹” “就这事儿?”墨书接话道。 “滚滚滚!”见状,布衣老者脸色陡然一黑。大骂之余随即起身,转头就走。 “老头儿你去哪儿?”墨书跟上。 “你管老子!” “你瞅瞅,这人老了怎么气性还这般大” 路上,布衣老者双手背着“小兔崽子,别逼着老夫真拾掇你” “也没见你拾掇过...”墨书满不在意,不知何时嘴角处多了根狗尾巴草。 第2章 那件事 “三千虎贲卫骑,带着滚蛋!” “老头儿大气!”原地,墨书顿住了步子,脸上也随之挂上了抹灿烂。 看着前方那个越走越远的布衣身影,他努了努嘴,好似自语般呢喃:爷爷,保重。 “九公子,家主命您去祖庙一趟”不远处,随着一道声音落下,白袍道服青年俯首做礼,继而躬身立于原地。 眼见来人,墨书不着痕迹的便掩去了方才那抹流露在外的情绪“你他娘不在山下好好待着,又跑上来作甚” “九公子来的时候,小道也刚好到了值守时辰”白十六再次俯首。 “再去站两个时辰!”墨书脸色一黑,背着手便向山下迈出了步子。 “我...”白十六一时语塞,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息,三息,足足十息过后,白十六默默转身,走向山下。 他敢发誓,若方才开口之人不是前者,而是这天底下任何一人。哪怕就是那另外几个墨氏嫡子,他也敢上去就是一脚,且还是完全不带犹豫的那种。 墨族,墨氏祖庙 看着不远处那座不知历经多少年依旧巍然不动的古老祖庙,不觉间,墨书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在那一排排黑漆灵位,乃至一套套还残留着血渍的甲胄面前,纵是他,也不敢亵渎半分。 隐约间,墨书看到了祖庙内的一个身影,一个负手而立,背对天下人的身影。 可能对大月国而言,那个身影就是天,是除皇室外的另半边天。 但对于他而言,那个身影不过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近五十,长年挂着副不知谁欠了其八百两银子臭脸的中年男人。 随着步子越来越近,直至走到祖庙内,直至距离那个身影不过数米,墨书也并没有发出一言。 他自顾自的点燃了三根香,继而双膝跪于原地,向着那一排排黑漆灵位,向着那一套套残破血甲,深深叩首。 谁也不知那灵位牌中间为何会有三个无字灵位,也同样不知那三个木架之上为何没有甲胄。 这仿佛成了一个辛秘,独属于墨家的辛秘。 “还在,怨我”墨凌云淡淡开口,双手依旧负立,目光依旧平视前方。 “墨家主位高权贵,只手遮天。眼中皆为诸国大势,万千众生。如此问题,墨家主不怕失了体面?”墨书嘴角上扬,略显不屑。 “让你去北冥,只是一个态度。这天下间,还无人敢将算盘打到你的头上” “如此说来,犬子书,倒要谢过父亲大人了” 墨凌云微微转身,仿佛并没有因此而恼怒。良久后,他放下了胳膊“那件事...” “犬子书,告退”墨书做礼拜道,随即起身大步离去。 他不想谈,也不愿意去听那重复了千百遍的话。事实就是事实,无分对错,无关所有。 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有些事会逐渐清晰,有些人,也会逐渐释怀。 可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少年,一个过了十四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和三年千金买醉,日夜笙歌的,少年。 墨族内,不论杂役下人,亦或者旁系成员,在看到那一袭黑衫身影后纷纷加快步子,低头闪躲。仿佛那个黑衫身影就是这天底下最恶的魔,最厉的鬼。 路上,墨书依然不急不缓,嘴角处依然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谁!过来!” 随着前者话音落下,不远处一杂役身影当即就僵在了原地,脸色不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那也差不了多少。 “九,九公子” “怎么,小爷难不成还能吃了你?”墨书眉头一挑,神色间已然多了抹不耐烦。 “不是,不,不是,小,小....” “备车,西江月!” “是,是,小人这就去备车!”闻言,年轻杂役连顿都没顿,提起裤腿儿就往外跑。 都说皇都城内最出名的烟柳之地当属西江月,这可不是三五人的言论,而是整座皇都城的男人所共同推举的温柔乡。 当然,能去那西江月喝壶酒的人无一不是勋贵权臣之子,大族豪绅之孙,最次也得是些江湖门派的后生。 倘若寻常人能去那西江月听一首曲子,喝一杯玉酒,怕后半辈子的酒后谈资都会因此而生。 随着夜色渐晚,皇都城西坊内也换上了第二副面孔。相较于白天的萧条,显然夜晚才是西坊的主场。 其内的梧桐小街更是处处透露着奢靡华贵,莺歌燕舞之风。 街面两侧皆披红装,温语绕音直击心头,这世间男子千千万,怕是没有一个能抵挡如此诱惑,日日夜夜沉沦于此。 梧桐街,随着一袭黑衫身影的出现,沿途楼阁下数百双美眸都化为了月牙状,就是身段也在不觉间妖娆了些许。 “呦~九公子您可算是来了,让奴家好等呢~”一少妇人手持小扇,掩嘴笑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情万种。 一旁,绿萝薄衫女子略显不快“岚姐姐,今儿个九公子可不翻你醉春阁的牌子,要翻也得是我柳上轩” “九公子~奴家可是许久都没见您对词做赋了~我家璇儿可是想您想的紧呢~” “让,让开!都他娘让开!”人群中,一圆滚滚的小胖子推搡而出。 虽说神色间十分不耐烦,可期间还不忘在那一个个妖娆身段儿上挨个儿都揩了把油。 “书哥!书哥!这儿,这儿!” 闻声,墨书这才注意到了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小胖子“你他娘不是让你那不值钱的爹绑去学府了么?” “嘿,嘿嘿,书哥你还不知道咱?”小胖子摸头讪笑,其衣着华贵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别的都先不论,光是那腰间挂着六个巴掌大的玉佩便是寻常人做梦都不敢想。 “你个显摆货,迟早让人打闷棍”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向前迈出了步子。 小胖子再次讪笑出声,连忙快步跟上“书哥,我听说你要同十二殿下去那北冥为质,真的假的?” “再废话,小爷让你现在屁股就开花!” 第3章 嚣张至极的小胖子 “嘿嘿,那,那我可就直说了啊,你也知道,我那不值钱的爹老是...” “没可能”墨书直接便打断了前者,期间连步子都没顿。 “不是,我,我还没说完呢...”富大海嘴角一抽,有时候他都觉得前者不是个人,那手洞察心思的能力也真是没谁了。 “没说完就憋着,老子去北冥是有正事儿,你他娘去干啥?接着逛楼子?” “这不是想着陪书哥一块儿嘛,咱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墨书脚步一顿,随之侧目“上次老子在聆音楼的事儿是谁捅出去的?你他娘心里没个数儿?” “书哥!那事儿真不怪我啊!是,是王家那小子拉我去喝酒,一不小心给整多了,这才,这才秃噜了出去...”富大海当即举起右臂,对天发誓。 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就走。于他而言,同这个不着调的小胖子喝喝酒,听听曲儿并无不可。 但要真碰到要命的事儿,他敢保证,这小胖子跑的比谁都快。 眼见如此,富大海无奈咂吧了几下嘴唇子,脸上也浮上了一抹愧意。可不过半息,他当即就换上了一张笑脸,迈起小胖腿便追了上去 “书哥书哥!今儿晚上咱做东!叫,叫上十个姑娘来弹曲儿!” 前方,墨书连头都没回,同时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怎么宰这小胖子一道了。且对于周边那些风情万种,眼带桃花的身姿他早已免疫。 也许往日里高兴了可能随便走进一家,可他现在不说高兴,压根儿就无半点兴致。 西江月,楼台下 眼见来人,约摸二十七八,身披薄衫的女子随之半蹲下去,做礼轻声“奴家,见过九公子” “嗯,还是老样子”墨书微微颌首,就好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径直迈进。 “那,那个...”看着前者的背影,薄衫女子轻咬红唇,脸上显然有了一抹难色。 “嗯?”墨书顿住步子,继而回头抬眼“说” “竹漪,竹漪今夜恐怕伺候不了九公子了” “嘿!爷这暴脾气!”不等墨书说话,富大海应声便挤了上来“哪个狗东西敢在这个时辰将竹漪叫走!不知道我书哥这个时候要听竹漪姑娘弹曲儿么!” “富公子息怒,奴家,奴家实在是...” “几楼,那个包厢”墨书淡淡开口。 “七,七楼,云亭雅阁”薄衫女子深深低头,完全不敢同前者对视。 闻言,墨书不再停留,一路熟门熟路直上七楼大厅。 随着那一袭黑衫身影出现,一楼大厅顿时就炸开了锅。 若是放在往常,那众人可能还不会有此反应,毕竟前者早已成为了这儿的常客。 可如今谁不知道西江月的头牌竹漪被人点走了,在这皇都城内若扫了这位小祖宗的兴,那就是十个二品官儿绑在一起也不够赔的。 “那,那不是墨家九公子么?”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时候点竹漪姑娘,倒霉催的”一年轻男子微微摇头,显然猜到了下面将要发生的事。 “听说是那西云国新来的质子,昨天才刚到皇都” “他西云国虽说也位于三霸之列,可在咱大月的地界儿上还容不得他放肆!” “这不,有人来治那小子了”扫了眼已经走上阶梯的黑衫身影,微醺男子这才发出了声,且对于前者的手段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虽说前者有时候的确挺操蛋,但在对外这方面他还是一万个支持。 不论以前如何,大家都是大月人,可突然冒出来个别国之人作威作福,任谁也看不惯。 就在几人说话的间隙,墨书已经来到了七楼某处包厢前。 随意扫了眼其上挂着的云亭二字木牌,他连想都没想,一脚便踹了上去。 咔嚓! 自一道破门声响起,包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琴曲声,喧闹声,在那一脚之下皆已不复存在。 “大胆!” 屋内,一冷峻男人暴喝而起,一双冷眸直视门前那袭黑衫身影。 眼见来人,抚琴台上的青纱女子连忙起身,继而半蹲做礼“竹漪,见过九公子”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待瞥了眼桌前的三五人后,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那名站起来的冷峻男人“你在说,小爷大胆?” “小子,你莫不是...” “是你大爷!操你姥姥!”不等前者说完,跟上来的富大海跻身上前,一双虎眸瞪的宛若铜铃。 “你又是何人!”冷峻男人强行控制住那起伏不定的胸膛,牙花子也已经咬的咯吱作响。 “老子富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怎滴!”富大海双手叉腰,神色嚣张至极。 “你,你!”冷峻男人一时气急,半天也没说上来话。 “你娘个蛋的,还敢对我书哥不敬!要不是我书哥没发话,老子上去就是两杵子!” 冷峻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也从前者身上转移到了一侧的黑衫身影“想来几位也都是体面人,有何话不妨坐下再说” “小爷,没工夫陪你玩儿”最后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衣着,墨书果断转身,迈步之际淡淡开口“都废了吧” “你,你说什么!?”冷峻男人再次大怒。 原地,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拉起身旁的竹漪“走走走!竹漪姑娘快些走!” 富大海边走边说,仿佛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都发怵的场景。 随着三人迈出包厢,冷峻男人等三五人还不解其意之时。 两名黑袍身影如鬼魅般自窗外跳进,没有废话,没有停留,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未发出。七息而过,两名黑袍身影消失不见。 “啊!我,我的胳膊!!” “腿!我的腿!” “是,是鬼!是鬼!” 直至这一刻,包厢内才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哀嚎,以及那一张张惊恐万分的神情。 第4章 九哥! 没人知道那两名黑袍身影是如何从七楼进来,也没人看清那两名黑袍身影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但不可置否的是,在场之人无一例外,不是臂折,就是腿断。 西江月顶楼,水云间 “九,九公子...”竹漪怀抱古琴,脸色也不知在何时早已惨白。 她自然听见了方才云亭雅阁内的惨叫,很显然,面前之人已经不快了。 “无妨,去弹曲吧”墨书嘴角带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来来来,书哥快坐,快坐!”富大海一改方才嚣张模样,讪笑着便上前拉出了背椅。 “书哥,那小子应该就是昨儿个才到咱皇都城的西云国质子,好像是西云国哪个王爷的小崽子” “等小爷给你倒酒么?”墨书眉头一挑。 见状,富大海连顿都没顿,拿起酒壶便满上了杯中酒“瞧我这脑子!书哥请,书哥请!” 自一阵琴声入耳,墨书这才缓缓拿起了桌前的琉璃酒盏。可还不等张嘴,刚拿起酒盏的手又放了下去 “竹漪,何为?” 抚琴台上,在感受到前者的目光后,竹漪应声便跪了下去 “九,九公子恕罪,竹漪,竹漪...”竹漪死攥左手,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方才那个失误对她而言完全就不应该,可以说她近年来都没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 “怎么,你也听到风声了?”墨书嘴角上扬,言语间略显玩味。 “不,不是,竹漪深知,今日之贵全凭九公子怜惜。只是,只是...”竹漪咬着嘴唇,她想说下去,但就是那一姓之差,让她从内心深处不敢僭越半分。 看着抚琴台上跪着的青纱身影,良久后,墨书才缓缓发出了声 “你弹曲儿,我掏钱,这世上之事本就如此。想多了,不过徒增烦恼” “竹漪,明白了”闻言,竹漪深深低头。 说酸楚,谈不上,说失落,好像从来也没有过希望。 也许世人皆知墨家九公子日夜笙歌,于花街柳巷流连忘返,但她却比任何人都知道前者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曾经冠绝皇都城的少年,那个桀骜不驯,傲视诸国的少年,一直都在。 “下去吧”墨书收回目光,自一口美酒入喉,双目也随之闭了起来。不知是在享受酒中滋味还是在沉吟那万千复杂。 对面,富大海抿了抿嘴唇,他想说些什么,可每次话到嘴边又让他给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富大海总是觉得此时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少年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和往日里那不着调的形象已经不挨着了。 “想去北冥?” “啊?”闻声,富大海为之一愣,可不过半息便回过了味儿“想!想!一万个想!” “五日后,丽阳门。能不能来,你看本事了”言罢,墨书拎起酒壶就走。 至于前者为何不想在这皇都城享福,反而上赶着要随他去北冥。墨书不愿想,也不想去想。 于他而言,带上这个小胖子不过多了抹趣味。只此一点,便够了。 一夜过后,墨家九公子于西江月内废掉西云国质子,这一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般以极快的速度传遍皇都城内外。 上至世家大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例外,尽皆耳闻。意外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不意外,一分一毫的意外都不曾有。 倘若将此事的主人公换做这皇都城内的任何一个年轻人,哪怕就是皇室成员,那众人也会仔细斟酌一番。 也许是有内情,也许其中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但若是放在那个黑衫身影上,没有人去想这些,因为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前者不爽了,单纯的不爽了。 五日后,皇都城丽阳门外 三千虎贲卫骑连同近千名身着白金甲胄的不知名铁骑纷纷驻足于此,队列整齐至极,期间无一人发出半点杂声。 只有那一张张肃穆面孔以及那一双双凌厉无比的眸子。 今日,是大月国十二殿下前往北冥国为质的日子,也是墨家九公子去往北冥为质的日子。 队伍前列,一袭流云锦袍,约摸十五六岁的身影于马背上默默平视前方,仿佛在等什么人般期间并未发一言。 一旁,身披将军甲的万山犹豫了许久,最终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才抱拳对向了近前那名锦袍少年 “殿下,墨老爷子安排三千虎贲卫骑随行,怕是,怕是有些不妥啊...” “是么?”锦袍少年微微侧目,脸色也随之冷了下来“墨爷爷如何行事,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 只此一眼,万山仿佛全身置于冰窖,来不及多想的他连忙跳下马背,俯首跪地“殿下恕罪!” “哼!”锦袍少年本欲再说些什么,可随着城门内一阵马蹄声传来,他没有半分犹豫,随即抖动缰绳,策马上前 “九哥!这儿!这儿!” “呦~来的挺早嘛”马背上,墨书揶揄出声,完全没有因为前者的身份而产生半点异样。 “嘿嘿,这不是知道九哥要来嘛!”锦袍少年摸头笑着。中途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掏向怀中 “九哥,这是我早上刚买的糖栗子,都扒好皮儿了!” “不错!算你狗日的有良心!”接过油纸袋的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下一息,话锋陡然一转 “记住!你姓拓拔,名启!乃我大月皇帝嫡亲血胤,别他娘一天跟谁都嘻嘻哈哈!” “是!”拓拔启正面一正,胸膛也跟着挺了挺。 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对方,顺势便将手中的油纸袋递了过去“味儿不错,来点儿?” “嘿嘿,好!”拓拔启一把便抓了七八个糖栗子,脸上的灿烂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溢。 “末将,虎贲近卫军先拓营主将楚战,见过九公子!见过十二殿下!” 自一道铿锵有力的虎音落下,身披黑虎纹将军甲的楚战于马背之上抱拳大喝,那张铁血面庞上只有肃穆二字。 “怎么,不乐意接这趟差事?”随意打量了一番前者后,墨书这才笑着发问,期间还不忘又往嘴里送了个糖栗子。 第5章 八岁稚童,拉百石硬弓 “末将本就是军伍,一切自当以令为先!”楚战再次抱拳,哪怕他早已听闻过眼前这位九公子的风流事迹。可令,就是令,容不得任何违逆。 “楚战,三十有二,号称单臂可举千斤鼎,双臂可拉百石弓。十七岁投身军伍,先后鏖战于西南边陲一带,两次先登之功。 于二十二岁那年甘愿为卒,破格选入虎贲骑。自此随虎贲右军转战于西北,期间屡立战功,斩敌过千。三年前调至不周山外围,任虎贲近卫军先拓营主将” 墨书淡淡说着,好似在说一件十分不起眼的小事。 “是!”楚战沉声而喝,没有半点骄傲,也没有分毫谦虚。 见状,墨书也不意外,而是笑着轻声开口“偷偷告诉你,小爷八岁那年便连着拉爆了三张百石弓” “你,你说什么!?”楚战猛然抬头,直至这一刻他才彻底没了往日的淡定。 毫不夸张的说,如若眼前之人不是这张脸,他连想都不用想,早就一巴掌抽了过去。 八岁稚童拉爆百石硬弓,能说出此话的人不是个缺货就是得了失心疯。 “爱信不信”墨书嘴角一扬,策马便走了过去。 “你可以不信这天下间任何人,但你不能不信九哥”拓拔启十分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楚战,言罢,随即抖动缰绳追向前方那抹黑衫身影。 “九哥,咱们何时动身?” 瞥了眼城门处后,墨书懒散的往后一仰,翘起二郎腿的同时稳稳躺在了马背上“百息后” 眼见如此,拓拔启也没有再发问,目光同样投向了城门处。 百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丽阳门外,凡是路过之人无一不侧目那驻足于原地的数千铁骑,以及边缘处的两个身影。 大月国十二殿下,墨家九公子,这两个名头怕是去了天下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受半分憋屈。 所有人,乃至北冥国方面都很清楚,这两个祖宗说是为质,其实也不外乎一场游山玩水。 做质子都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当真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奇哉怪事。 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实力二字,大月,虽为三大霸主国之列,可其内国力早已隐隐压过了同为三霸的两国。 在那数百万大月铁军的注视下,不论明里暗里,还没有谁,敢将主意打到那两个身影上。 当然,狗急了也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世间之事,还没有谁能说得准。 “书哥!来晚...” “站住!”不等那一道声音落下,楚战暴喝之际果断拔出腰间战刀,直至前方狂奔而来的身影。 与此同时,周边数百虎贲骑纷纷架起军弩,于瞬息之间便锁定了不远处那个策马而来的球形身影。 “无妨,我一朋友”墨书微微摆手,淡笑之际便看向了不远处那个连人带马都僵在原地的球形身影“滚过来!” “昂,昂,好,好嘞!”闻声,富大海努力的咽了口唾沫,这才在那一排排凌厉眸子的注视下忐忑抖动了缰绳。 “你他娘怎么还是这副造形!”瞥了眼前者腰间挂着的六个大玉盘子后,饶是墨书也彻底无语了。 “老话说的好穷家富路嘛,咱还揣了几十万两的银票子,就是在北冥国的钱庄也能换!”富大海嘿嘿一笑,不过当他看到一侧的锦袍少年时顿时就止住了笑意 “殿,殿下好!我是....” “不必介绍,你爹的名声都快让你败完了”拓拔启抬了抬眼皮,若不是墨书的缘故,他甚至连理都不想理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小胖子。 “殿下,九公子,马车已备好,随时都可启程!”万山策马而来,抱拳沉声喝道。 “嗯”拓拔启点头之际随之看向一旁“九哥?” “走吧!”见状,墨书也不做犹豫,翻身便跳下了马背。 “楚战” “末将在!”一旁,楚战面色一肃,当即抱拳。 “让将士们于后方十里紧紧跟随,不必搞这么大排场”墨书摆了摆手后,继而双手一背,悠悠哉哉的便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所在。 “万山!” “末将在!” “命,神策亲骑于后方十里紧紧跟随!”言罢,拓拔启连手都没顾得上摆,大步便追了上去。 “我...”原地,万山的脸色简直就跟吃了苍蝇般难看。 不过当他看到楚战已经走远后,心里这才稳当了些许。反正挨板子也有个照应,爱咋咋地吧。 丽阳门外,随着一架极为奢华且异常宽大的马车驶出,其后三千虎贲骑连同千余神策亲骑纷纷调转马头,缓步跟随。 一时间,周边诸国几乎有头有脸的势力全都将目光投向了这支队伍,也可以说是那架马车内的两个身影。 江湖门派也好,诸国暗探也罢,没有人能无视这支队伍,也没有人能不保证起一些别样的心思。 如今这个乱世,谁都想吃上口饭,真正的热乎饭。而就眼下来看,能吃上饭的机会来了,且还是吃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热乎饭。 没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哪怕是攀上一分半厘的关系,那也是一条足以登天的康庄大道。 七日后,大月国广阳道境内 马车外,已经换上便服的楚战在辨别了一番舆图后,随即抱拳出声“九公子,前方数里外便有一家客栈” “那今儿个便早些歇息”马车内,墨书随意摆了摆手,紧接着便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娘的,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书哥,听说那北冥国的姑娘可是个顶个的俊,咱这趟可算是捞着了” 富大海兴奋的看着车窗外,完全没有一丝长途赶路的疲态,反而那双小眼睛里满是对北冥国的向往。 第6章 前所未有的漠然 闻言,拓拔启眉头一皱“小胖子,你若再同九哥说这些不着调的话,那张破嘴就别要了” “我...”富大海脸色一僵,本欲再出口的话也让他彻底吞进了肚子里。 “哎?这消遣消遣也并无不可嘛”墨书笑着打了个哈哈,随手就将一颗葡萄丢进了嘴里。 “九哥你”见状,拓拔启眉头再次加深了不少,那张英武气十足的面庞上也多了抹不理解。 他一直都不相信那些坊间传闻,哪怕其中不乏事实,可他也从来不信当初的九哥会变成那般模样。 “来,九哥再教你个理儿!”墨书嘴角带笑,拍了拍双手后这才正视起了前者 “记住,以后不论做了什么事儿,只要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算不得荒谬事。千夫所指如何,世人皆唾又如何!你,还是你,亘古不变,日月长明!” 拓拔启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他看着面前那张脸,那张不羁于世,又玩弄于世的脸。最终,他笑了,一如既往的灿烂。 “启,明白!” “这不就得了,接着!”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顺手便将一旁的蜜桃丢了过去。 “那,那咱接着说?”富大海试探问道。 “说你大爷!”墨书脸色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你,我...”富大海摸着后脑勺儿,神色间更是委屈至极。 随着几人闲谈的功夫,数里的路程不过眨眼间便已驶至。 楚战,万山二人谁也没有歇着,双双先行一步迈入客栈,不说事无巨细,但至少也得保证不出什么幺蛾子。 “九公子,一切筹备妥当,楚,楚大哥请您同十二公子移步客栈内歇息”马车外,一马夫模样的青年俯首做礼,言语极为恭敬。 “嗯”墨书微微颌首,继而不做犹豫,起身便走出了马车。 “舒坦!”走出马车的富大海双手叉腰,十分享受的猛吸了一口气。 相较于皇都城内的繁华,眼下这些乡野之景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书哥书哥!等我会儿啊!”眼见两人都已走远,富大海也顾不得享受眼前的乡野之景,提起裤腿便追了上去。 山居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就附近而言,这处足有三层楼高的客栈已然算的上良居。 寻常百姓家自然不会有闲钱住此客栈,大多数都是些江湖人士,乃至三教九流等不差钱的主儿才会选择落脚于此。 “这破木楼子,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刚走进客栈的富大海就一个劲儿的摇头,说实话,他这辈子还没住过这般掉价的客栈。 “你他娘再磨叽,小爷现在就撕了你这张破嘴”墨书背手回头。 “不...” “站住!”不等富大海开口,一道极为清冷的声音便打断了几人的步伐。 “姑娘,何意?”随意瞥了眼走来的白衣女子,墨书的嘴角处也随之挂上了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等不过三人,却非要占五个房间,是何道理!”白衣女子冷声质问,眉宇间英气逼人。 一身素净白衣无任何点缀之处,只有腰间悬挂一柄白鞘长刀。 “小爷别的没有,就是有钱。纵是将这客栈全包下来,又有何妨?”墨书笑问。 “纨绔子,你娘就没教过你先来后到的道理么!” 半息,甚至还不到半息,墨书猛然探出右手,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死死捏住了面前白衣女子的脖颈。 一点,一点,直至前者双脚离地,脸色涨红,墨书才堪堪稳住了胳膊,继而直视前者。那双眸子前所未有的漠然,冷厉 “若有下次,你,必死” 言罢,随着一记闷哼声响起,白衣女子已然被甩飞至顶梁柱前。 一旁,富大海直接就看傻了。扪心自问,他还从未见过前者这副模样,甚至在他的印象中,前者连手都未曾动过。 “你,会武?”白衣女子眼底间无比凝重,都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方才前者的手段就是门内的师兄都远远不及,甚至就连诸多长老也没有过如此威势。 “小爷练功的时候,你怕是还在和泥玩儿”墨书双手怀抱,不觉间,方才那股漠然早已烟消云散,一切都好像未曾发生一般。 “拖出去!”不知何时,拓拔启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也许旁人不知,可他对那件事却一直深藏于心。先不论房间一事,单单是白衣女子的那句话便已经够死上千百次。 “是!”万山抱拳喝罢,动作上没有丝毫犹豫。 “等会儿!”墨书摆手,待再次打量了一番已经站起来的白衣女子后才接着开口道“你说,我们抢了你的房间?” 原地,白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前者。不知为何,鼻头猛然一酸,可纵是如此,脸上也没有显露出半点异样。 见状,墨书也不再发问,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楚战“老楚,腾出一间房,给她” “是!”楚战抱拳而喝,依旧还是那张肃脸。 “等等!”见那抹黑衫身影要走,白衣女子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发出了声。 “何事?”墨书回头。 “能否,同阁下单独说几句话” 墨书眉头一挑,不过也并未多想,抬腿便向着附近的茶桌走去“都先上去歇着吧” 眼见如此,拓拔启最后审视了一番近前的白衣女子后,最终还是转过了身,默默走上阁楼。 待几人都纷纷上楼,白衣女子这才缓步走向了不远处的茶桌。 一息,两息,五息,整整十息而过。 坐下的白衣女子始终未发一言,目光也不知是在看对面那个黑衫身影还是在看其身后的墙面。 又不知过了多久,白衣女子抿了抿嘴,目光也在同一时间聚集在了对面那个翘着二郎腿的身影上“方才所言冒犯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好说,好说”墨书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茶具,仿佛对此没有丝毫意外。 “你,不累么?”没有征兆,没有准备,不知为何,白衣女子凭空便问出了声。 第7章 这回好像不管用了... 墨书抬眼,他第一次正视起了面前的白衣女子。良久后,嘴角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才重新浮现“也是个薄脸子” “什么?”白衣女子不解。 “小爷说,就你这种性子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玩儿去吧,江湖可不惯着你” “我,无家” “哦?”闻言,墨书也不禁提上了一抹兴趣“那你这是准备去匡扶济世,行侠仗义?” “不,我去杀人”白衣女子认真答道。 “噗!”不等茶水入喉,墨书直接就喷了出来。 “怎么,很意外?” “还行还行”墨书擦了擦嘴边水渍后才再次发问“小爷倒是挺好奇,你要去往何处杀人” “北冥国”说话间,白衣女子的嗓音也跟着冷了下去。 “加油!祝你杀人愉快”墨书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言罢,随即起身离去。 他算是发现了,这女的不是薄脸子,而是脑子有坑,纯纯大坑。 “等等!” “还有啥事儿?” “能否,能否借我百两银票” “一千两,再见”墨书连头都没回,丢下张千两银票就走。 桌前,看着那个快步离去的黑衫背影,白衣女子本欲开口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并没有因方才之事记恨对方,反而在前者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相同的气味。 娘,这个字太重,太重,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字究竟有多重。 也许,那个人,也没有家吧。 次日清晨,马车再次驶出。迎着朝阳,向着北方,一路进发。 至于白衣女子之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论墨书,还是拓拔启,甚至是富大海而言,那件事不过一个小插曲,小到不能在小的小插曲。 至多三两日,便会忘得干干净净。 大月国很大,大到四疆之域便是四个春夏秋冬,四个不同天地。 自东向西,自南向北,整整二十七道疆土,下辖州府更是不胜凡几。而拓北道,便是队伍前进的方向,同样也是大月北境边域之所。 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相较于大月内陆而言,诸多江湖势力,三教九流几乎都聚集在了各疆边境之地。 或许有一些不可言的缘故,各地官员通常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能舒舒服服坐在官椅上,谁也不愿意去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买卖。 只要那个平衡点能一直持续下去,只要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出来蹦跶。边缘地域,便是人吃人的地方,是骨头渣子嚼碎了也不会发出半点动静的地方。 月余后,拓北道境内 某处缓坡上,楚战大步走来,向着前方黑衫身影便抱起了双拳“九公子,此地混乱不堪,爬虫遍地。末将还是觉得将队伍拉近些为好!” “嗯,有心了”墨书微微颌首,并未再坚持当初己见。 “书哥,这过了拓北道就算出了咱大月的地界了,听说...”富大海揣着双手,到了现在他才感觉到此行出来并不是玩闹。 一旦出了国境,那就真是天高任鸟飞,乱坟遍地走了。 “这就怂了?”墨书挑眉。 “咱是那怂人?!”富大海当即就挺起了胸膛,不过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却是飘忽不定。 “救命!救命啊!” 突然,随着一道极为惨烈的喊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马背上逃命的男子好像认准了缓坡上站着的黑衫身影,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停都没停,丢下黑布包裹便一路绝尘而去。 “小,小爷这是让人黑了?”半晌后,墨书才堪堪抬头看向了那已经狂奔出去数百米的逃命身影。 “九哥!有人来!”察觉到前方异样,拓拔启当即上前一步,死死挡在墨书身前。 “保护殿下!”几乎同一时间,万山面色一凛,于瞬息之间便拔出了腰间长刀。 周边数名马夫模样的身影纷纷持刀弓身,一双双眸子凌厉至极。 自一阵阵马蹄声落下,数十名裸臂大汉策马而至,且人人都拎着柄足有巴掌宽的直刀。 队伍前列,头戴红巾的胡须大汉微眯双眼。 待扫视了一番近前数名持刀马夫后才将目光投向了那怀中抱有黑布包裹的身影“小子,你和白毛山是何关系!” “你要在墨迹,那小子可就真跑远了”墨书淡淡出声,可脸色却异常难看。以前都是黑别人,没成想这次倒让人给黑了。 “哼!我天刀门就是在这拓北道都是有头有脸的门派,信不信老子们现在就活剐了你!”胡须大汉暴怒。 “嘿!你娘个蛋的!来,有种的现在就将你爷爷剐了!”不等墨书开口,富大海当即就恼了。 胡须大汉眉头一皱,转头便看向了那腰间挂着六个大玉盘子的球形身影“你是何人!” “老子富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怎滴!”富大海双手叉腰,神色间跋扈至极 “娘的,就你们这帮棒槌还想活剐了爷爷?!” “你,是在同我说笑么?”胡须大汉直视前者,手中的刀柄也不由紧了紧。 见状,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躲到了墨书身后“书哥,这回,这回好像不好使了” “丢人显眼的玩意儿!”墨书没好气的瞪了前者一眼,继而看向前方,并且很认真的开口道 “别怪小爷没提醒你,若再不走,待会儿我方数千铁骑要来了,你们可就真走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哈!”胡须大汉摇头大笑,连带着周围数十名壮汉都纷纷大笑不止,仿佛前者那句话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好啊好啊,爷今儿个还真就不信邪了!”言罢,胡须大汉回身大吼 “原地歇息一刻钟,完事儿将这帮白毛山余孽统统押回去!” “好嘞!”周围数十名壮汉齐声应道,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轻松惬意。 毕竟平日里像这样的乐子可不多见,他们自然乐得如此。 第8章 大纛横行,战马昂首 原地,墨书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那谁,你不带着响箭么,还不整个玩儿玩儿?” “是!” 闻声,万山面色一正,随即不做犹豫,大步走向附近马车。 他敢保证,如若不是碍于两人的周身安危,就对面那帮不知死活的棒槌早就已经命丧黄泉,哪里还容对方多说半句废话。 嗖!嗖!嗖! 随着三道极为刺耳的响箭射向空中,在场双方全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上空。 响箭,顾名思义,其箭头处用以镂空工艺锻造,多为军中传令所用。 当然,一些真正能上的了台面的江湖势力中也不乏用响箭传递信号,但也仅限于此。 在那高昂的造价,以及复杂的工艺上,一支做工寻常的响箭都能在黑市上卖到二两银子。 直至这一刻,胡须大汉才正视起了对面数人,眉宇间也跟着轻皱了起来。他自然知道响箭的珍贵,而能这般随意射出三支响箭的人会是寻常人么。 想到这儿,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便涌了上来。他想跑,想现在就跑,可先前话已经放出去了,混江湖的无非就讲个面子,他若跑了,恐怕以后再无安身之所。 就眼下而言,只能赌一把,赌那个年轻人是在故意耍诈,赌这鬼地方绝不会有数千铁骑涉足。 一息,十息,百息,足足半刻钟而过。 就当胡须大汉准备松一口气时,远处那一阵阵沉闷的,带有无尽杀伐之气的铁蹄声于顷刻间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三千身着黑甲黑胄的虎贲卫骑连同千余名身披白金甲胄的神策亲骑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大纛横行,战马昂首,数千大月军中最为精锐的铁骑由远及近,狂奔而至。 “九公子!”楚战大步而来,抱拳放声大喝。 “爷,爷!小人,小人不识抬举冲撞了您,小人该死,该死!”胡须大汉赶在所有人之前,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原地。 眼见如此,还在马背上发愣的数十名壮汉纷纷丢掉了手中宽刀,继而匍匐于地。 在那些武装到了牙齿的铁骑面前,没有人敢升起半分抵抗的念头。 毫不夸张的讲,就他们这数十人,对面甚至连冲杀都不用,仅仅一轮箭雨便足以让所有人死的不能再死。 “诺,这不是数千铁骑么,小爷给你叫来了”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者。 “公子爷说笑,说笑了” “九哥,杀否?”拓拔启转身发问。 “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别老动不动就杀人家”墨书笑着摆了摆手,继而看向跪着的胡须大汉“听听小爷说的对否?” “对对对!公子爷说的对!公子爷心善!”胡须大汉连连点头,同时心中也暗自庆幸了起来方才没有什么过激之举。 “看来,你不是个聪明人” “我,我...” “杀了吧”墨书嘴角一撇,扭头就走。 “来人!”楚战大喝之际,赫然拔出腰间战刀。 胡须大汉眼皮一跳,连忙叩首于地“别!别!小人有用,小人还有用!” “哦?”闻言,墨书这才顿住了脚步,继而回头笑问“你有何用?” “想必,想必公子爷是要出国境,小人,小人不才,对拓北道境内的大城小县,各方势力盘踞之地都知晓一二。可,可供各位军爷一路畅行无碍!” “那你说说,小爷为何不找当地州府的官差用以通路,难不成你们还要比当地衙门好使?再者说了,我等数千铁骑于大月境内通行无阻,又何需你等引路?” “我,我...”胡须大汉一时语塞,不觉间,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铁骑面前,什么狗屁天刀门,什么狗屁江湖势力,完全就是任人拿捏的小鸡崽。 平日里他们还可以张扬跋扈些,可当遇到真正的杀伐权力,一切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一息,三息,五息而过,胡须大汉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开口 “公,公子爷,小人虽说人微言轻,可毕竟在这片地界儿混了十余年,比之寻常官差还要好用!想来公子爷也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小人保证,这一路上绝不会再有人来叨扰各位大人!” “如此说来,你倒还有些用处啊” “是,是!小人自此愿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别动不动就死不死的,小爷可没工夫给你收尸”说话间,墨书随之便走向了附近马车。 于他而言,对面不过数十名讨活计的马匪,杀与不杀都无所道哉。 毕竟真要论起来的话,好像自家老祖宗当年也是响马出身,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外如是。 此间事了,队伍继续向北驶出。 与先前不同的是,本来人畜无害的马车周围多了群江湖气十足的持刀壮汉,只此一看,沿途至少九成的三教九流便已经断了打秋风的念头。 两支铁骑序列也不再保持十里之距,而是缩短至三里开外。 有了胡须大汉等人的加入,一路上不说畅通无阻,基本上也不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过来瞎蹦跶。 出了拓北道便是出了大月国境,战火,无休止的战火扑面而来。 都说大月内外是两个世界,其内哪怕就是拓北道等诸多边域之地也绝不会存在任何兵戈冲突,而其外,便是实打实的修罗场,真正意义上的修罗场。 因为周边诸多国家并存的因素,那一个接一个的修罗场之上不仅有着大月军队的身影,更是有着诸多中小国家军队的身影。 没有谁有能力去阻止那些数千年间遗留下来的纷争。强如大月也只能是安境保民,雄霸一方。 这个乱世有过真正的大一统么?世人的回答是有。 那些早已泛黄,残破不堪的古籍上曾经有过答案,而在那只字片语中,哪怕是一个朝代,甚至是一个名字都不曾保留。 一切的一切,都已被历史长河所吞噬,不再留下半点踪迹。 大月国北境外,大平原上 “书哥,这,这境外怎么这么乱啊...”马车内,富大海死死拽着一旁的胳膊,死都不带松手的那种。 第9章 偶遇战乱 “我国同北冥之间这片被周边诸多国家觊觎,数十年来战火从未断过。死人在这里不过吃饭喝水般寻常,有何奇怪” 拓拔启淡淡出声,虽说他也才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可对于死人流血这一方面却早已是司空见惯。 “你启哥八九岁便见识过战场,在这儿,你得拽你启哥的胳膊”墨书打趣道。 “我,我还是拽着书哥吧...”只是瞥了拓拔启一眼,富大海连忙收回目光。 “书哥,我听说你小时候也被墨家主安排去了西疆战场,真假的?” “你猜”墨书神秘一笑。 “我,我猜也是真的”见状,富大海也不禁撇起了嘴。 作为皇都城内的世家子他又怎会不知凡是墨家的嫡系后辈从小就要被安排去军营中生活两年,且还必须得是边军序列。 “行了,别他娘矫情了!”墨书随声便抽回了胳膊,他以前是知道这小胖子胆小,可也没想到竟是这般胆小。 “停车!停车!”马车,楚战策马狂奔而来,神色间更是异常凝重。 瞥了眼车窗外的楚战,墨书平淡发问“何事?” “回九公子,前方一丘陵后有乱军交战,其中,其中被围的一方便是我国北疆的边军” “此地已经深入极北平原,怎会有我军的踪迹!”拓拔启眉头一皱,率先发问。 “回殿下,其军战旗便是北疆赤眉军序列,绝不会错!”楚战沉声喝道。 “能救否?”墨书平静出声。 “末将,末将...” “老子就问你能不能救!” “能!末将只需带一千虎贲骑,便可冲破敌军阵形!”楚战虎目一凝,铿锵而喝。 “带上你的三千虎贲骑,即刻驰援”言罢,墨书起身走出马车。 不觉间,那副玩弄于世的模样已然不见,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双无比犀利的眸子。 “传令,万山率本部亲骑一同驰援!”拓拔启没有丝毫犹豫,说话间便随着前者跳下了马车。 “这,这!”楚战胸膛起伏不定,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过。 他想立刻率军过去驰援,可万一这边在出了什么问题,纵是死上千百次也不够他赎罪。 见前者还愣在原地,墨书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这,是墨家令!” “是!”楚战抱拳放声大喝,脖颈处的青筋已然爆起,墨家令,这三个字打消了他所有顾虑。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楚战猛然抖动缰绳,策马直冲前方军阵 “十二殿下令!万山亲率本部战骑立刻驰援前方战场!” “吹角!虎贲卫骑,随我冲杀!!” “呜~呜~呜——” 自前者吼声落下,虎贲军阵之中顿时便响起了一道又一道极为古老,且沉闷的号角声。 在场三千虎贲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独属于战场之上的杀气。 没有人犹豫,没有人发愣,军号响,大战起!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无数次尸山血海换来的滔天战意。 一时间,三千虎贲骑连同千余名神策亲骑纷纷抖动缰绳,策马狂奔至前方战场。 哪怕他们和前方被困之军并无半点关系,甚至这辈子都未曾谋面,可只要披着大月的甲,握着大月的刀,便足矣! “走!”原地,墨书翻身跨上马背,随声冲向前方丘陵之上。 眼见如此,拓拔启神色一凝,果断卸掉挽马身上的挽具,一路紧追而去。 “我,我...”见两人都已奔远,富大海顿时就急了。留在这儿不妥,不留在这儿好像也不妥。 娘的,干! 富大海双拳一握,索性也不管了。去他个捞什子的,大不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扯呼!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的平原之上早已沦为了修罗场。喊杀声,嘶吼声,甚至于几近崩溃的绝望声从未断绝过。 铁马横行,战车冲撞,数万人的厮杀让天地颤抖,日月无光。 没有人还能保持理智,一双双眸子全都布满了血红,乃至最原始的兽性。 不知从何时起,战场中央已然成了片真空地带。 数千身披残破血甲之士围聚成圆,神经紧绷,军阵上空,数十面赤眉战旗随风飘荡,血腥杀气足以冲天。 战阵外围尸横遍野,残肢遍地,堆积的敌军躯体甚至连一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这场早已进入白热化的血战好像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外围数万敌军不约而同的全都停下了功伐。 哪怕前方只剩下足足三两千残敌,哪怕再有一轮冲杀便可彻底啃下这块硬骨头,可所有人都已经被杀破了胆。 无人愿意再去正面硬刚眼前的那支铁军,那支刀崩甲破,却依旧稳稳驻于原地的大月铁军。 纵然如此,赤眉战阵内外也被一股极为窒息的气氛所笼罩。所有人都知道,回不去了,真正回不去了。 “百户,咱,咱这次是不,真,真回不去了...”战阵前列,一年轻士卒双手死死握着那杆血色长枪,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倒下。 “老子砍了十三个,早他娘赚大发了!”一旁,百户模样的青年咧嘴笑着,面庞上那道才刚刚凝固的血疤再次撕裂。 “嘿,嘿嘿,咱也砍了,六,六个了,不亏!”先前开口的年轻士卒同样笑了,灿烂宛若孩童。 “百,百户,我,我好像看见黑虎旗了” “你他娘还没死呢,说...”不等一句话说完,青年百户当即瞪大了眼睛,目光更是死死锁定了前方那支正在快速接近的铁骑。黑虎!是黑虎! “虎贲骑!是墨家的虎贲骑!” “哈哈哈,虎贲骑,是虎贲骑!哈哈哈哈!” 随着战场外围两支铁骑的出现,一时间,赤眉军阵内顿时便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 期间甚至没有多少人去过多关注过那支身披白金甲胄的铁骑,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支黑甲黑胄,队伍上空飘扬着黑虎战旗的铁骑。 没有人比他们清楚这支铁骑究竟有着何等份量,大月军中,虎贲当先! 只此八字,便足以奠定虎贲骑在大月军界的无上威望。 第10章 杀! 那是铁骑中的铁骑,是百战之骑中的百战之骑。放眼周边诸国之兵,见黑虎不溃者,十不存一。 自那面黑虎战旗暴露在这方天地时,赤眉军阵仅存的三两千残兵全都在不觉间握紧了戈矛。他们能回家,一定能回家! 战场后方,丘陵之上 “九哥,楚将军为何不从敌左侧破阵,偏偏要直冲其正面盾阵?”看着下方战场,拓拔启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兵家事,只能杀会,看,是永远看不会的”墨书微微摇头。 虽说他也不甚理解楚战为何要这般排兵,可却对此没有丝毫怀疑。 能入虎贲者,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更何况楚战那号人物。 他深知,自己还有的学,纵然自幼深谙兵法,可在那些真正武将的面前,他也不过一稚童。 “那个,咱,咱要不趴着看?”原地,富大海忐忑出声。 “你他娘....”墨书刚要抬手,可下一息便被前者掏出的一包糖栗子给打断“你他娘从哪儿整的?!” “嘿嘿,这,这不是见书哥爱吃这玩意儿嘛,先前在拓北道歇脚的时候顺手便买了一包”富大海谄媚笑着,说话间便将手中的糖栗子塞进了前者怀里。 “咳咳,趴着吧” “哎,好嘞好嘞!” 至此,丘陵之上便多出了三个趴着的身影。 球形身影负责扒皮,余下的两个身影负责吃。 期间谁也没去关注过球形身影究竟有没有中饱私囊,毕竟像眼下这般骑对步的战争可是难得一见。 一场大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然尘埃落定。 结果自不必多说,在那数千大月国最为精锐的铁骑下,仅仅数万杂牌敌军不过螳臂当车。 说好听些是血战了半个时辰,说不好听些也就是几回合的冲杀。 自战事平息,墨书也没有再继续待着,而是独自一人策马奔向了下方那片真正的战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幼时的记忆也随之涌上心头,目光所及之处,尽皆修罗炼狱。 那种熟悉的,久违的,独属于沙场的味道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初时时站在观战台上的日子。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自古以来,男儿当挺立于世,创不世之功。血性,血骨,血气,唯有沙场,方可一展本色! 残破战场上,随着一袭黑衫身影走来,附近数十名赤眉军甲士纷纷回头侧目。 无他,那袭一尘不染的锦绸黑衫在这片刚刚才平息下来的战场上显的极其突兀,就是想不注意都难。 原地,墨书顿住了步子,哪怕置身于乱尸之间,那双眸子间也没有半分波澜。 很快,他注意到了不远处一名浑身是血,却还在低头刻着木头的身影。也许是好奇的缘故,墨书缓步上前 “伤,如何?” “大人物,您还是去别地儿转吧”中年面孔连头都没抬,依旧刻着手上的木头。 闻言,墨书并不感意外,而是半蹲下身子很认真的看着前者手中正在雕刻的木头 “小时候,也有人给我刻过木刀” “这儿,是战场,并不是您惆怅感慨的地方”中年面孔依旧低着头,手中的动作也从未停下来过。 “等以后退下来了,有何打算?”墨书淡笑,说话间便坐在了身后一具敌军死躯上。 中年面孔眉头一挑,随之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开始正视起面前的这个年轻面孔“娃娃,去过你的日子。这里,不属于你” “我,姓墨”墨书没有解释什么,嘴角处也依旧挂着那抹淡笑。 闻言,中年面孔当即站立起身。待再次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时,赫然抱拳“公子,失敬!” “不必如此,坐” “是!”中年面孔坐下,不觉间,神色间已然多了抹敬色。 看着那已经初见雏形的木头,墨书轻声发问“家里,小子多大了” “今年刚满十二,等那兔崽子十六了,便送去军武堂好好磨砺两年” “然后再去兵马司寻个差事,安安稳稳一辈子” “公子,我...”中年面孔一时语塞,可前者说的却分毫不差,他纵然想反驳也无处可言。 “你没错,该当如此”墨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再次开口“一家三代,有一代人付出便够了。下一代,该享享福了” “九公子!”就在中年面孔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楚战身披血甲,大步迈来。 “何事?”墨书回头。 “降兵,我们,带不走”楚战微抿嘴唇。尽管他也不想将这个问题抛给前者,但令就是令,自先前墨家令出,这方战场,便只有一个决策者。 墨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起了身,他没问究竟有多少降兵,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深深吐了口气,随之迈出大步。 “杀!” “末将,得令!”看着离去的黑衫背影,楚战抱拳大喝。直至这一刻,他的眼底间才多出了一抹除肃穆以外的东西。 只此一字,可定万人生死。而这个字所带来的后果,将会生生世世存于史书之上。 墨家嫡九子,墨书,年十七,杀降。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这么一句简短的话将伴随前者一辈子,乃至后世百年,千年。 不论是谁,哪怕是墨书都不曾想到自己的第二个令,便是杀降。 他不在乎名声,那些于他而言不过狗屁。但那是数千条,乃至上万条的性命,是已经丢下兵戈,手无寸铁的性命。 沙场之上,纵是杀敌百万他也不会有半分动容,这是自幼便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可这显然不是沙场,而是,屠宰场。 不远处,拓拔启没有上前,他只是默默看着,看着那个缓步离去的黑衫身影。 那两个字有多重,他很清楚。甚至有些戎马半生,杀名远扬的老将也不愿背上那两个字。 战场后方,自那道可定万人生死的墨家令传来。 三千虎贲骑纷纷举起屠刀,于他们而言,头顶上永远只有一个字——令! 第11章 生不卸甲,死不交械 次日清晨,自一场大雨落下,方圆数里之地的血腥味也被冲刷殆尽。 虎贲卫骑,神策亲骑,两支大月国内最精锐的铁骑紧随马车左右,再一次踏上了前方北冥的道路。 在此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在书籍,传闻中听说过这个位于北方的国度。 毕竟作为军伍,谁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踏上那片看似邦国,实则暗藏波涛的地界。 随着队伍行进至北冥边境,其内千余名黑风骑好像早已得知消息般,极为准确的赶赴过来便担当起了护卫一职。 没人愿意看到那两个名头天大的小祖宗出事,至少,连同北冥国君主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二人在自家地盘上出事。 近两个月的路程,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自入北冥国境后队伍又整整横跨了六州疆域,至此,那架极为奢华且宽大的马车才稳稳停在了一座无比雄伟的巨城外——北冥大都 “瞧瞧,这北冥蛮子还真气派!”富大海双手叉腰,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扫视着前方那座巨城以及城外的过往人群,走夫贩卒。 别的都先不论,单是那附近数之不尽的小吃摊位便让他心情大好。 闻声,黑风骑序列中一少年模样的千夫长当即回头,冷声威胁“小胖子,你只是一个随行伴童,说话最好掂量着点儿” “嘿!爷这暴脾气!”富大海顿时就来了火气,继而指向前者“看来这一路上爷没报出自家名号,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成!?” 一旁,墨书拉着拓拔启便走向了附近的小吃摊位,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前者准备放什么屁。 “就你?”见状,先前开口的北冥年轻武官也露出了一抹不屑。 “大爷的!今儿个爷就将你耳朵里那驴毛全都给拔了!”富大海气极,待深深吸了口气后随之大喊 “听好喽!老子姓富名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 一息,二息,五息,整整十息而过,年轻武官不仅没有动容,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见对方半天没动静,富大海也有些不淡定了“小子,你若不识我大明官爵,爷也不介意给你普及普及!” “不必!”年轻武官随声跳下马背,继而双手负立于原地 “既然你这么喜欢自报家门,那我也介绍一下。本官,名托托不雷,官至我北冥军中六等武官,分领千骑!我父,乃北冥国亲王,一手节制南域近百万大军。我叔父,乃北冥国君,统御我国一十八州之地!” “你,你!”富大海脸黑如炭,嘴不说气歪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书哥!书...”富大海回头就欲要喊人,可身后除了那几匹龇牙咧嘴的马嘴外再无一物。 “聒噪之徒!”原地,托托不雷转身就走,压根儿就没有半分同前者继续扯皮的打算。 “我!”富大海怒火中烧,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圆。 他发誓,这还是生平中第一次吃瘪,以往就是在皇都城内也不曾让人这般鄙夷过。 小吃摊前,托托不雷面无表情,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在看到附近那两个坐在小马扎上的身影,随之大步迈去。 “两位,王上应该已经得知消息,还是请两位先去王殿一趟,而后在一览大都丽景!” 小桌前,墨书直接就无视了前者的话,往嘴里送了瓣蒜的同时拿起一把红柳烤肉便递了过去“来点儿?” 见状,托托不雷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墨九公子,你好歹也是墨家嫡子,还是自重些为好” “不来拉倒!”墨书嘴角一撇,顺势就将那把红柳烤肉递向了对面的拓拔启“可劲儿吃!九哥做东!” “好!”拓拔启灿烂笑着,接过烤肉就啃了起来。 “蒜,就蒜吃!” “嗯!香!” 原地,托托不雷脸色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 以往不论哪国来的质子无一不是夹着尾巴做人,能如此肆无忌惮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但想到那个雄霸东陆的庞然大物时,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将面前那张小桌子踢飞的冲动。 期间,富大海很是自然的便参与了进来。至此,三人彻底放飞了自我,不说将那肉摊包下来也差不了多少。 一刻,两刻,足足大半个时辰后,三人这才缓缓站了起来,且富大海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仿佛对那北冥国的烤肉很是回味。 “老楚!走着!”墨书双手一背,随之便向着前方城门处迈出了不三不四的步子。 “等等!”见周围铁骑欲要进城,托托不雷当即就挡住了前者的去路 “我北冥国向来不容质子卫兵进城!不过碍于同大月的情分上,可容你等卸甲进城” “扯淡!生不卸甲,死不交械!”墨书眉头一挑,随即回头大喊“大月铁骑!进城!” “是!”队伍前列,楚战,万山二将放声大喝。 身后数千百战之骑没有片刻犹豫,纷纷抖动缰绳。大纛横行,战马昂首,一路驶进前方城门。 周围行人止步,兵士不前,无人敢去阻拦那数千大月铁骑的队伍。至少军令未至,还没有谁敢自作主张去同眼前这些铁骑展露兵锋。 “娘的,我国就放任那大月国的军队这般张狂?” “听说这次来的质子是那大月国的十二殿下,对了,还有,还有那个家族的嫡系子嗣...” “可恨!可恨!!” “老夫,老夫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还未曾见过这般丧权辱国之景啊!!!” 一时间,大都城外民怨沸腾,数百乃至数千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那支驶入城内的铁骑。可纵然胸中波涛翻涌,也只能是死攥双手,紧咬牙花。 他们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当兵的都没动,他们,又能如何。 北冥大都,王宫大殿前 第12章 北冥君王 自那数百道的王阶一路向下,两侧甲士林立,岿然不动,威严之风笼罩大殿内外。 宫内侍仆无一人敢靠近其殿半分,纵是路过也宁愿多绕些远路。没人愿意被那些持戟甲士盯上,那种窒息感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会明白。 “王上已经等候多时,两位,请!”王阶下,托托不雷面容庄严,期间不曾流露出半分异样。 “都到自家门口了,你说你老绷着个脸作甚?”墨书亲和笑着,不由分说的便拍了拍前者的胳膊。 托托不雷当即冷脸“墨九公子,世人皆畏你墨家,我,可不杵!” “你想死么?”拓拔启随声上前,一双虎眸直视前者。 “拓拔家的小子,我亦忍你很久了” 眼见如此,一旁久未出声的老太监眼皮猛然一跳。 双方都是半大小子,虽说托托不雷要年长几岁,可也同样不到二十。要真放任这几个祖宗打起来,那别的先不说,他第一个得跟着挨板子。 “托托世子,王上已经等了许久了...”老太监俯首出声。 “哼!听闻你大月男儿擅武斗,如若你二人有胆,七日后东城校场,我等着你们!”言罢,托托不雷转身就走。 “小殿下,九公子,还是请先移步大殿吧”老太监再次俯首。 “好说,好说”墨书摆手作罢,随之踏上王阶。 王阶上 “九哥,你为何要故意惹怒那小子?”拓拔启不解道。 墨书笑而反问“你不觉得,咱以后的日子太过于单调了么?” “好像,也是...”拓拔启若有所思。 随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处威严至极的金顶大殿前。 对于这位北冥国的君王两人不说有多了解,但也没少耳闻过。 古勒,这个名字可能在东大陆不怎么有名气,但在脚下的这片北大陆可以说如雷贯耳。 没有人真正了解过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天生就和威严,残暴,甚至于神秘挂上了钩。 “吱呀~” 自一道古老的刺耳声落下,殿门缓缓大开。 原地,墨书没有犹豫,大步迈入殿内。他同样对那个名字好奇,毕竟放眼如今的天下格局而言,北冥国,实为大月潜在凶敌。 老太监弓身快步,直至走到前方王座之下时,随即俯首恭声“王上,大月国皇子十二殿下拓拔启,墨族嫡九子墨书,自大月赴质而....” “嗯?”闻言,王座上的中年男人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哪怕只是一个语气,其中都透露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尤其是那一袭上古兽纹玄黑王袍,更是为其平添了抹无上威严。 “奴才掌嘴,奴才掌嘴!”老太监神色一紧,伸手便扇向了自己的嘴。待足足扇了十余下后,这才再次恭敬出声 “王上,大月国皇子十二殿下拓拔启,墨族嫡九子墨书,自大月赴学而来” 自前者话音落下,古勒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两个站在原地的身影“不错!英姿勃发,盖世无双!” “大月国...”拓拔启微微做礼。 “哎!不必如此!”不等前者说完,古勒随即便摆手打断,继而起身走下王座。 “你!拓拔武的小子!你!墨凌云的小子!按理说你们可得叫我声叔叔!”古勒笑容满面,可饶是如此也压不住那眉宇间自带的杀伐气。 “王叔儿,你这俩大侄子一路走来可是遭老罪了,这怎么到家了也没口热水喝啊?”墨书嘴角带笑,打趣出声。 至于前者究竟认不认识墨凌云他才懒得管,正所谓人到屋檐下,该攀的关系还是得攀。且前者都先上赶着来攀亲戚了,他要不接着反而落了下乘。 “哈哈哈!王叔糊涂,糊涂了!”古勒豪迈大笑,随之看向一侧“还不快去准备饭菜!” “是,是!”老太监连顿都没顿,提着裤腿儿便小跑了出去。 “都站着作甚!坐!” 见状,墨书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近前的软垫上,期间还不忘将拓拔启也拽着坐了下去。 “王叔儿,今日你我叔侄谋面,当真是相见恨晚呐!咱要是早知道王叔儿,岂能等到现在才过来!?”墨书拉着近前的胳膊连连摇头感叹,神色间更是充满了真情切意。 一旁,古勒明显跳了下眼皮,可随即便被他不着痕迹的抹了去 “谁说不是!早就听凌云兄提及过咱的好大侄儿,奈何万里之隔,天涯之距,我这当叔叔的是惦记不成,挂念不上啊!” “如今倒是好了,能到王叔这儿来,小子也就踏实了!” “到王叔这儿就是到家了!以后这大都内谁要敢让咱侄儿不如意,咱亲手剁了他!” 原地,拓拔启直接就看呆了,就是嘴巴也在不觉间微微张了开。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男人一台戏不说后无来者,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王叔儿!咱也知道来北冥就是为质来了,本来起初心中还略有忐忑。不过在得知有王叔在,咱这心里当即就踏实多了!”墨书掏心掏肺,不知从何时起,眼眶也已泛红。 “什么为质!要旁人这般说那自当如此,可侄儿你要这般说,那王叔可就得挑你的理儿了!”古勒佯装怒色,大手一挥便抓起了前者的手 “王叔都想好了,明日便在咱大都城最繁华的地界儿给你们置上两处府邸。等歇上段时间了王叔便送你们去文博苑! 白天没事儿了就随先生读读书,晚上要不想在府上住就到王叔这儿来!这王宫内的寝居想住那处住那处!” “王叔儿” “说!跟王叔还有何不能说的!” “那啥,咱也不是那读书人,我听说咱大都城里有个武军堂不错...”墨书故作扭捏,话还没说完便没了下文。 “哎?侄儿你有所不知!”古勒面色一正,继而再次开口 “那破地方虽说也有些咱北冥儿郎,可也不乏各国来的质子,平日最是苦累!王叔岂能让你二人去那破地方!” 第13章 该,查明了 “王叔儿,咱虽说都是自己人。可要是这般明目张胆的走后门也着实不妥,侄儿可不想让人在背后嚼您的舌头根子....” “如此……也罢!” “侄儿,谢过王叔!”见状,墨书当即就站了起来拱手拜道,期间还不忘一个劲的向着身旁的拓拔启使眼色。 拓拔启嘴角一抽,不过也是站了起来“侄,侄儿,谢过王叔” “王上,饭菜已备好,您看?”老太监踱步而来,尊声轻出。 闻言,古勒微微颌首之际便笑看向了两人“小子们酒量如何?” “十坛入肚不算事儿,美姬伴舞还能整!”墨书豪迈拍着胸脯,大有一副千金买醉,纨绔于世之风。 “哈哈哈!痛快!”古勒仿佛很是受用,转身便吩咐了下去。 至此,大殿内美酒佳肴,柔音缠绕。 谁也不知对方嘴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但纵是如此,那爽朗大笑之声也从未消散过半分。 期间古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酒杯往往对准了沉默不发的拓拔启,而墨书则一次又一次的凑上前来,仰头豪饮。 气氛融洽的就是一旁的老太监也忍不住直跳眼皮。 老实说,他都不记得那位身披上古兽纹玄黑王袍的身影究竟有多少年未曾饮过酒,而今日却这般任由自身大醉。 数日后,自一封横跨万里的飞书送至大月国皇都城外的不周山上时,一袭白袍道服的白十六没有半刻停留,径直走向后山瀑布所在。 后山瀑布,大青石上。 布衣老者一如既往的盘坐于此,身旁也一直放着半坛未喝完的军中烈酒。 “老家主,北边儿,来信了”近前,白十六俯身做礼,神色间恭敬至极。 墨染白不为所动,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念” “九公子已至北冥大都,见古勒,大醉,不日将去往武军堂进习。且,且当日在其大都城外不顾其国律法,强硬率军入城,其官民怨声载道,皆为不忿” “这小兔崽子....”不觉间,墨染白的嘴角处多了抹笑意,这也是他近年来为数不多的笑意。 “老家主,我国如今同北冥结为邦国,如此一来,怕是少不了闹出一番动静”白十六俯首低声。 “知道当年我为何不放你去投军么?”墨染白侧目。 原地,白十六微微一怔。可不过三五息的时间他便恢复了原样“十六,受教” “行了”墨染白微微摆手,随之又闭上了双眼“那件事,如何了?” “回老家主,暂未,暂未查明。只是眼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北大陆,具体关联还得,还得深挖...” “三年了,也该,查明了” “是!十六这就去办”言罢,白十六没有半分犹豫,随即转身离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句话的份量,三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算不得短。而对于那件事,前者已经没有耐心了。 东升西落,朝阳初升 北冥大都西城的一处府邸后院内,墨书瞅了瞅窗外阳光,十分不情愿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息,三息,五息,整整数十息过去,墨书才堪堪挪动了屁股,继而走下暖床。 “书哥!书哥!今儿个可是跟那小王八蛋武斗的日子!书哥!书....” “你他娘叫魂儿呢?!”墨书边走边骂,极其不爽的上前打开了房门。 屋外,当看见对方那还未睡醒的模样时,富大海眼皮一跳,顿时就放低了声音“那,那啥,书哥你先睡,不碍事儿,不碍事儿” “滚进来”墨书没好气的斜了眼前者,随声走向不远处的衣架前。 “哎,好嘞好嘞”眼见如此,富大海松了口气的同时赶忙便迈进了屋内。 对于墨书刚起床时的气性他可谓是切身体会过,要真再来上那么一拳,先不说他受不受得了,那心里的阴影可就真挥不掉了。 “哎呀,没成想这北冥国的人还挺厚道,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坐下的富大海也不禁是感慨出声。 别的都先不论,光是眼下这处占地近百亩的府邸就是寻常人穷极一生都不敢想的东西。 “公子,这是奴婢刚做...”随着一道柔弱声落下,一薄衫长裙女子挽着竹篮便走了进来。 可当看到那一旁木榻上的球形身影时,欲要说下去的话也没了下文。 木榻上,富大海直接就看呆了。仙女,就是仙女,除了这两个字外他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形容词。 尤其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蛋,他发誓就是在皇都城都没见过这般倾国倾城之貌。 “姑,姑娘,是,是大月人氏?”富大海吞咽口水,言语间也不禁打起了磕巴。 “回大人话,小女名水妍,大月万山道人氏,昨日才刚到府上”水妍款款做礼,一言一行尽显柔弱之风。 “姑娘客气,客气!我名富大海,姑娘如若不嫌,喊,喊声大海哥就成”富大海直勾勾的盯着前者,丝毫没注意嘴角处的哈喇子。 “是大人客气了,水妍不敢僭越”水妍轻柔出声。 虽说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笑意,可不知为何,其言语间却有一种不容违逆之感。 “东西放下,出去吧”墨书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期间连看都没看前者一眼。 “是,奴婢告退”闻声,水妍没有任何异样流露,轻缓将竹篮放下后随之做礼退出房内。 “书哥,你....”待前者离开后,富大海才不解看向了近前的墨书。 府上有如此美人儿竟还不动心,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墨书是不是哪儿出什么毛病了。 “她若想杀你,不过半息间”墨书淡淡开口,待随意翻看了几下竹篮内的吃食后继而又道 “一会儿出去,将这些玩意儿全都丢了” “啊?”富大海一怔,云里雾里不解其意。先不说那姑娘会不会武,如此糟践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绕是他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记住,这儿,是北冥” “那,那人姑娘也是咱大月人啊....” 第14章 阔气的小胖子 见状,墨书脸色一黑,上前就是一脚“你他娘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言罢,墨书转身就走,完全不给前者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我...”富大海憋屈的摸着脑袋,一双小脑袋瞪的溜圆。 说实话,他也想照着墨书的脑袋瓜子来上那么一巴掌,可奈何身弱底子薄,打不过啊…… “书哥,书哥,那小王八蛋说是在东城的哪个校场,咱,咱不知道路啊!” “你他娘鼻子底下没长嘴!?” “我...” 至此,两人相继迈出府外。 说来也巧,刚出府迎面就碰上了拓拔启,于是三人顺理成章的便在沿街抢了辆不知是哪国质子的马车,一路向着那不知所云的东城校场摸去。 大都城究竟有多大谁也没有个具体的概念,相较于大月国皇都城而言,其城明显多了抹放纵,少了抹肃穆。 也许是霸主国的缘故,大都城内外不仅有着北冥面孔,更是不乏北大陆诸多国家的面孔。 四城九门可以说涵盖了整个大都格局,纵是策马而行,自西城到东城也得半日左右。 而要说其内四城哪一城最为繁华,那九成九的人都会指向西边。 西城,虽说不是行政之所在,可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无一不是整个大都内最为热闹的地界。 更有坊间传闻,西城一寸地,外土千亩田。 哪怕是在西城置办一处最为寻常的小院,那也是许多人奔波半生也达不到的目标。 东城,黑风禁卫中军校场 “千夫长,那两个大月质子还未到!”一黑风骑卒大步迈上高台,抱拳大喝。 “备马!一刻钟后再不见人,随我踏入那大月质子府!”托托不雷双手负立,眼神犀利至极。 “是!”骑卒再次抱拳,继而转身退去,期间动作十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一旁,身着武官制式军袍的青年面孔微抿嘴唇,仿佛有什么想说而不知如何开口的话。 良久后,青年面孔好像定下了决心,随即抱拳对向前方身影 “千夫长,卑职曾听过些传闻,说是那墨书天生神力,自幼便于武道造诣上胜过常人千百倍。据说,据说其年幼时就将那千斤巨鼎当做手中玩物,时常丢入湖中砸,砸鱼玩儿” 闻言,托托不雷猛然侧目“你,是在同我说笑么?” 只此一眼,青年面孔面色大变“卑职,卑职只是听闻,并无实据!” “纵是那习武数十年之人,双臂之力也不过数千斤。且能有那般造诣者,无一不是上将之才!”托托不雷冷声喝道,待顿了顿后再次开口 “记住,这个世界上无神,无妖。纵然其子天生神力,但人力所能及之处也不过如此!” “是!卑职明白!”青年面孔当即低头。 他知道前者所言是对的,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异于人类的存在。 天生神力者不是没有,但不论如何,也只能维持在体魄之上。说白了,那等妖孽不过就是比一些人少走了十余年,乃至数十年的苦路。 数千斤之力,已经是人体极限的边缘,寻常人能练就千斤之力便已算得上天赋异禀。 就是那所谓的百石弓实际上也不过两千余斤力道,只不过是一些夸夸其谈者为其冠上了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察觉到远处走来的三个身影,青年面孔随之喝出“千夫长,来了!” 闻言,托托不雷也不禁微眯起了双眼,目光更是直接锁死了走在中间的黑衫身影。 “呦~小世子起的挺早嘛!”墨书背着双手,步子不急不缓,大有一副游街逛景的架势。 “军中无世子!本官,乃黑风禁卫中军骁骑营千夫长!”托托不雷冷厉出声。 “随你随你”墨书漫不经心的迈上高台。 待打量了一番眼下这片早已准备好的决斗场时,继而再次看向前者“就这么干打?” “你待如何?” “这武斗归武斗,加点儿彩头也是可以的嘛” “哼!我北冥军规向来森严,从不行此对赌之事!”托托不雷依旧冷着张脸。 “小爷又不是你北冥军伍”墨书嘴角一撇,随之双手环抱“难不成,你北冥军中连俸禄都发不起了?”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十余息后,托托不雷赫然开口“赌!” “痛快!”见状,墨书当即就乐了。 一旁,富大海连顿都没顿,应声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厚叠银票子“十万两,不用数了!” “你!”托托不雷直指前者,眼底间的怒火仿佛要吃人一般。 “小世子何为?难道是,嫌少了?”墨书不解出声。 一旁,富大海果断从怀中又掏出一厚叠银票“二十万两!” 原地,托托不雷怒目圆睁,胸膛起伏不定。 “扎布!” “卑职在!”先前开口的青年面孔当即抱拳。 “去府上取二十万两银票!就说我有急用!” “千夫长,这,这....” “嗯?”托托不雷侧目。 “是!卑职这就去!”感受到前者的目光,青年面孔连忙告退,同时那欲要开口的话也被他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一时间,高台四周也已聚集了不下数百北冥军伍,且人群还在持续增多。 相较于往日那枯燥乏味的军营生活,眼下这幅场景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想错过。 高台上,托托不雷强压怒火,冷眼看向对面“可以,开始了么?” “自然,自然”墨书笑容满面,说话间便走向了近前的茶案前。 见状,拓拔启随之上前,一双虎眸无比凌厉。 “拓拔家的小子,你应当知道我要跟谁打”托托不雷开口道。 “想同九哥打,先过了我这关!”拓拔启直视前者,哪怕对方要年长他几岁,可神情间却看不出半点惧色。 “狂妄!”托托不雷暴喝出手,一记鞭腿带着无比凌厉的破空声直击其头部。 杀招,在明显不过的杀招,这一腿要真踢中,那九成九的人都得当场毙命,绝无半点生机可言。 对面,拓拔启神色陡然一紧,不过却并没有躲闪。 第15章 小小把戏 而是果断探出双手,死死钳住了迎面抽来的鞭腿。继而双臂再次用力,向右猛然翻转过去。 半空中,托托不雷抽出左腿便锁住了其脖颈处,铁拳随即跟上,毫无半点防守之态。 “那小子是谁,竟能和托托千夫长打的这般难解难分!?”高台下,一围观骑卒惊愕出声,期间目光始终都紧盯着台上那两个你来我往的身影。 “听说是大月国的皇子,年纪也才不过十五六岁” “什么!?” “如此年纪便有这般龙虎之势,此子,当真可畏啊....” 随着二人打斗越来越激烈,台下人群中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嘈杂声。 无他,托托不雷是谁在场之人全都很清楚,而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少年便能同前者打的这般难解难分,若不是亲眼得见,谁也不会相信。 台上,经过数百招对拼的二人一左一右对峙于场中,谁都没有再去出手。 其实早在数十招之后两人就明白,若是再继续肉搏下去,谁也破不了招。 “可敢,持兵器一战!”原地,托托不雷率先开口。 虽说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之色,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一个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就有如此武力,这种落差感让他愈发烦躁。 “有何不敢!”拓拔启面色一凛,转身便从后方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柄近五尺余长的直刀。 见状,托托不雷也不做犹豫,同样拿起了一柄长直刀。 而这次,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将其拿下。那是数十上百次的尸山血海给他的底气,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一线给他的底气。 “杀!”拓拔启虎眸一凝,反手提刀,上前斜撩而至。刀势凌厉至极,其中更是带有一抹杀伐之意。 “铛!” 自一记清脆的刀鸣声响起,托托不雷顺势提刀而上,直逼对方要害所在,同时眼底间也多了抹不解。 他敢断言,方才前者那一刀的精妙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使出来,可一个年仅十五六岁且生来高贵的少年又怎会置身于修罗场内。 场中,拓拔启愈战愈勇,哪怕身上已经多了数道血线,可攻势却没有减弱半分。 虽未投军,但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那独属于军伍的铁血刚硬之风。 数十息而过,二人依旧奈何不得对方,只是全身上下都已经布满了数道大大小小的血口。 且拓拔启身上的伤口明显要比前者多出一倍,不说快要力竭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呼吸,沉重呼吸。至少在两人的世界里,此时只有自身的呼吸声,以及对面的身影。 至于身上的那些皮外伤两人谁都没有在乎,练武之人要这点儿伤痛都受不了的话,那干脆回家奶孩子。 茶案前,墨书悠闲自如,时而抿茶,时而吃些小食。 可当他看见托托不雷那眉宇间露出来的狠厉时,随之眉头一挑,继而笑着走向场中“瞧瞧!这怎么还见血了呢!” “九哥?”拓拔启微微转头,眼里显然有着不解。 “大家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玩儿玩儿就行了嘛”墨书笑容满面,说话间便夺过了前者手中的长直刀。 “托托兄?你觉得如何?” 原地,托托不雷神色渐冷“墨九公子,你这般插手,可是坏规矩了” “规矩有人立,便有人坏嘛”墨书不在意的笑着,转身之余,百十米外的一面黑风战旗随之映入眼帘。 没有犹豫,甚至连准备都没有,墨书右臂猛然发力,手中长直刀赫然飞出。 就在众人全都愣神之际,那百十米外的黑风战旗已然被拦腰斩断,掉落至地面。 “你!”托托不雷大怒,后槽牙更是咬的咯吱作响。 “小小把戏,让各位见笑,见笑了”墨书恍若未闻,连连对着台下作揖行礼。 “托托兄,那二十万两银票就当是我请弟兄们喝酒了,再会!”言罢,墨书拉起拓拔启就走。 一旁,富大海直接就晕了。 二十万两,那他娘的是二十万两银子啊!本来还想着今儿个能打个秋风,可不成想秋风没打成,反而赔了个底儿掉。 以后在犯贱,爷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富大海十分肉疼的放下那一厚叠银票,随即不再犹豫,提着裤腿儿便追了上去。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托托不雷也渐渐平复了下来,而眉宇间那一抹凝重却愈发加深。 随着恼怒平息下后,他才意识到方才那一刀究竟有多可怕。 大都,东城内 “书哥,你,你可不带这般坑咱的啊...”路上,富大海耷拉着个脸,且一想到那二十万两,心肝儿就是一阵刺痛。 “给都给了!废他娘什么话!”墨书背着双手,抬腿就是一脚。 “书哥你明明能打过那小王八蛋,为啥还得咱赔银票子...” “小爷是那趁人之危的人?!”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 半晌后,一直低头闷声的拓拔启这才缓缓抬起了头“九哥,今日,是我不争气” “扯淡!打不过还不跑,那才叫没出息!”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接着开口道 “记住,咱可不当那棒槌,只要小命儿还在,那就是赚大发了!” “是,启明白” “再者说了,那二十万两银票子咱能就这么送给那小子?” 闻言,富大海当即就来了精神,方才那苦瓜似的脸转头便烟消云散“书哥,你意思是,咱晚上去打那小子的闷棍儿?” “打你二大爷!” 墨书脸色一黑,明显想起了当初那件被这死胖子捅出去的事。 “不,不是,那天我真喝多了!”富大海连忙解释道。 “日后,小爷给你翻个十倍赚回来!”言罢,墨书大步迈出,径直走向前方街角处那所卖糖炒栗子的小摊。 “书哥大气!”富大海顿时就满脸灿烂,且对于前者的话深信不疑。 当夜,大都西城,墨府后院 看着那个躺在摇椅上小憩的黑衫身影,不远处的水妍也渐渐陷入了沉吟。 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原地。 第16章 武军堂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一股夜风吹来,水妍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那久未迈出的步子也随之走了上来 “公子,天凉,还是早些回屋内吧” 闻言,墨书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待打量了一番走上来的薄衫长裙身影,墨书的嘴角处也挂上了一抹耐人寻味“那老太监指派你来究竟意欲何为,你我,皆知” “公子的一日三餐,衣着紧松,便是奴婢活命的本钱”水妍轻声开口,神色间连半分异样都不曾有。 “你倒是实诚”墨书嘴角带笑,不得不说,饶是他都不禁佩服起了前者的心境。 “奴婢命贱,可也想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水妍神色依旧,不过眼底间却浮上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酸楚。 良久后,墨书突然坐直身子,一双眸子直视前者面部“你觉得,我身上有秘密么?” “奴婢,只想活着”水妍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凌厉至极的眸子。 言语间没有祈求,没有感情,只有平淡。哪怕在说我想活着,可也没有半分对生命的希冀。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十息而过,墨书收回目光,起身就走“爱吃糖栗子,得是扒皮儿的。爱穿玄黑衫,料子得是中安道特产的云绫锦。不爱饮酒,爱听曲儿” 原地,随着扑腾一声,水妍双膝跪于地面,向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深深叩首“奴婢,谢公子大恩” 墨书没有停下步子,也并未回头。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小爷缺个伴读丫鬟,明儿个便随我去那武军堂玩儿玩儿吧” “是”水妍笑了,好像这是她第一次笑,有些生硬,但无比灿烂。 有些人哪怕知根知底,相知数十年,乃至一辈子,其肚皮下的那颗心也始终不为人知。 但有些人可能只是一眼,可能在此之前从未谋面,但只需一句话,一抹神,便拥有了信任二字。 简单,简单的让人不敢相信,可就是那些不敢相信,才有了那些所谓的复杂。 当然,这世上之事无人能说清,也许这种简单只是少数的,是幸运的。 但不论是对于墨书,还是水妍而言,两人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那份信任。玄乎其玄,妙不可言的信任。 次日,自朝阳升起,墨书连同富大海悠悠哉哉走出府外。 两人身后跟着的则是已经换上束身半衫,马面长裙的水妍。相较于往日,这一身打扮显然多了抹英气,少了丝柔弱。 “当真是个祸水胚子”墨书随意瞥了眼身侧不过十八九的水妍,咂吧着嘴便走了出去。 “公子若是不喜欢,奴婢,奴婢再去换一身!”水妍连忙追上。 前方,墨书连头都没回,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昨晚就不该多那句嘴。 带着这么个祸水胚子,以后就是想安生怕都安生不了了。 武军堂,这个名字可能在别国不怎么显眼。但在北冥国内,尤其是北冥军中,武军堂这三个字就是无数人为之向往的存在。 毫不夸张的说,但凡是入过武军堂的人,且修满三年,那不论是在北冥国哪一支战军中都是香饽饽。 和绝大多数武堂不同的是,武军堂学子只有一年授业期,其余两年统统分入边军序列,于尸山血海中去搏那一丝生机。 活着的人,通天大道,倒下的人,青冢一处。 而就是这般,也有无数人趋之若鹜,甘愿用性命去搏一个将来。但在那有限的名额里,纵是高官之子,权贵之后也只能乖乖排着队去考核。 值得一提的是,无数北冥儿郎若想进武军堂都得是挤破了脑袋。而各国来的质子却没有任何门槛,甚至连考核都不用。 只要有进入武军堂的意愿,那就是每年招学的名额满了也会强加进去。至于其中究竟藏着什么葫芦,卖着什么药,无人可知。 大都西城,武军堂前 眼见来人,原地等候多时的拓拔启挥着胳膊便跑了上去“九哥!这儿!” “来的挺早嘛!”墨书笑着开口。 “嘿嘿,这...”拓拔启刚想说下去,可随即便被其后那抹倾国之姿给打断“九哥,这位是?” “伴读丫鬟,水妍” “小女水妍,见过大人”水妍款款做礼,轻柔出声。 “大月人?”拓拔启眉头轻皱。 “是,小女原是大月国万山道人氏” 见状,拓拔启不仅没有松缓眉头,反而愈发加深。 “行了,走吧!”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的胳膊,同时也递过去了个放心的眼神。 “启哥,书哥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见两人都走出去后,富大海这才一脸猥琐的低声笑道。 “谁是你启哥!”拓拔启脸色一黑,转身就走。且在墨书的肯定下,对那女子的存在也稍稍放心了些许。 “站住!”武军堂大门前,四名值守甲士虎目一凝,几乎同一时间暴喝而出。 “吼他娘什么吼,小爷耳朵没聋!”墨书无奈撇嘴,期间还不忘掏了掏耳朵。 “武军堂重地,寻常人等速速离去!”其中一身着低阶武官军袍的青年再次喝道,手中大戟也在同一时间向下倾斜。 “嘿!爷这暴脾气!”眼见如此,富大海顿时恼怒,随手便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令牌“看好喽!爷爷几人是来进习的” “我堂,不允许有女子进入!”青年武官面色肃穆,说话间便锁定了前方那袭马面长裙的身影。 “那谁!去,去给老夫打酒去!” 就当墨书欲要开口之际,其大门内的一道嘶哑声却打断了他欲开口的话。 随着声音落下,一披头散发,衣着破烂不堪的红脸老头儿晃晃悠悠的便走了过来。 闻声,值守于黑漆大门两侧的甲士纷纷转身俯首,继而抱拳尊声。 “六长老!” “六长老!” “接着!”红脸老头儿眼神迷离,顺手就将酒袋子丢向了先前开口的青年武官。 忽然,红脸老头儿的余光扫到了前方那抹黑衫身影,眼底深处也跟着浮上了一抹精光。 可不足半息,那张满面红光的枯容便恢复了原样。 第17章 那个时代 “小子,打哪儿来的?” “大月”墨书淡淡开口,看向前者的目光中始终都带着抹凝重。 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只有在面对自家老头儿时才有。 “大月....这名儿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呢?”红脸老头儿当即皱起眉头。 见状,值守于此的青年武官抿了抿嘴唇,随之提上了一口气“六长老,就是那个雄霸东大陆的大月国...” “老夫用得着你说!?”闻言,红脸老头儿顿时气恼,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滚去打酒去!” “是,是!卑职这就去,这就去!” “老头儿,你打哪儿来的?”富大海双手抱拳,挑眉出声,期间完全就没在意过那什么捞什子六长老是作甚的。 “哈哈哈,你这小胖子倒是有趣”红脸老头儿不仅没恼,反而在嘴角处挂上了抹笑意。 “老夫不才,恰巧会些算命的手艺。如若不嫌,可否让老夫给你瞧瞧?” “那敢情好啊!”富大海一听就乐了,赶忙伸出了那双胖白胖白的手。 见状,红脸老头儿并没有上前,而是神秘兮兮的捋了捋胡子“这看手相并非老夫所长,老夫擅长的,是摸骨” “你这老头儿装的还挺像样儿”富大海撇了撇嘴,不过在那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再次发出了声“摸哪儿的骨头啊?” “面骨,便可” 闻言,富大海也不犹豫,当即就将那张小胖脸伸了过去。 “嗯...让老夫瞧瞧....”红脸老头儿不急不缓,闭上眼就开始摸向了近前的小胖脸。 期间这儿扣扣,那儿捏捏,时不时还会拍两巴掌。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十息而过,就当富大海要急眼的时候,红脸老头儿这才缓缓收回了枯手。 “你,生来富贵,天性玩闹。命里当有九劫之数,一劫一命,一命一劫。将来怕是会横死异乡,不得瞑目啊~” “你大爷!”富大海双眼一瞪,抬手就要打过去。 “哎~老夫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嘛”红脸老头儿依旧不慌不忙,继而睁开双目,笑看前者 “话虽如此,可你命格里却有一线破天之机。若能把握得当,此生便可改天换命,一往无忧啊” “老头儿,那破天之机在哪儿?!”富大海神色紧张,连忙追问。 “不可言,不可言”红脸老头儿摇头晃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总是会瞥向一侧的黑衫身影。 “既然老先生能掐会算,不如也替小子摸摸骨?”墨书嘴角带笑。 唰! 不等话音落下,红脸老头儿陡然伸出双手,直探前者面部。 一息,十息,二十息,足足近百息而过。 红脸老头儿不仅没了方才的笑意,反而眉头越皱越深,期间更是有着一抹不被人察觉到的惊惧。 不知过了多久,红脸老头儿放下了双手,那原本迷离的双眼也在此时异常清明“你,可是姓墨?” “不错,大月,墨氏”墨书微微颌首。 “墨....”红脸老头儿再次沉吟了许久,接着便低头呢喃,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旁人说“那头凶兽,当真会再现世间么....” “什么凶兽?”墨书挑眉。 红脸老头儿直视前者,一字一顿“麒,麟” “麒麟?那玩意儿不是传说么?”富大海也凑了上来,不解发问。 “麒麟,的确是传说。但麒麟子,却并不是传说....”好像是回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那本古籍,红脸老头儿脸色愈发凝重。 那个时代,太黑,黑到让天下百国都喘不上一口气。而那个国家,那支铁骑,那个人,俯瞰天下诸国,漠视亿万众生。 “麒麟子?”墨书眉头微皱,这个称呼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红脸老头儿并没有回答,待打量了一番几人后,随即话锋一转“都是来武军堂进习的?” 墨书点头“不错,还未请教老先生名讳” “木都,那帮小崽子都喊老夫一声六长老”木都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而转身迈入黑漆大门“今儿个老夫心情好,都随我来吧!” 看着前者走远的身影,墨书随之跟上,同时心里也对木都方才所言愈发好奇了起来。 麒麟子,这个名字也许没有几个人知道,而木都,却对此深谙不讳。 也只有他知道,那个名字并非字面意思,而是形容那个人的称谓,以及那段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过往。 其实,说是因为有了那个人的存在才有了麒麟子一说倒是更为妥当。 麒麟,代表着威严,杀伐,漠视。而麒麟中一个极为特殊的种类,更是代表着无上威严,无上杀伐。 路上,木都背着双手,边走边说 “武军堂,分三院九校。策院,兵院,武院,分别对应战策论,统兵卒,习武法。每院都有三个校,分上,中,下三校。新进的学子都是自下校开始进习,一年之内,若是达不到三院上校之列,皆以淘汰除名。 此外,我武军堂占地数千亩之地,其内连接各院,校等地,皆修有马道通行。生活上统一吃住,伙食费,房屋费,军袍费等杂费一次性付清,每人三万两银票” “啥,啥玩意!?”本来还在四处观望的富大海直接就喊了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各国来的质子都一样,你以为我武军堂是来做善事的不成?”木都连头都没回,仿佛那三万两在他眼里毛都不是。 “那,那我们晚上不住这儿,回府上睡!” “爱去哪儿睡去哪儿睡,三万两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少!” “我!”富大海顿时气极,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圆。 随着一行人深入武军堂,一时间,不论是在校场上操练的学子还是于那一排排房屋内学习战策的学子纷纷侧目。 而沿途近百双的目光无一例外,全都投向了那抹身着马面长裙的倾国之姿。 “堂内怎会有女子现身?!”附近校场上,一别国年轻面孔失声道。 第18章 公子,该吃早茶了 “这小娘子长得好生水灵!” 一旁,赤裸上半身的北冥学子眼底精光乍现“查!将这女子的身份给本世子查出来!” “前面走的好像是,六长老....” “那帮人是哪一国的,竟能让六长老亲自带路!?” “好像,好像是大月国……”房屋内,一名东大陆中等国的年轻质子接话道。 “大月....怪不得,怪不得...”看着向自己这边走来的一行人,屋内另一名别国质子也多了抹释然。 大月,那是真正站立在顶峰的存在,甚至还要隐隐压过北冥一头。 横扫六合,遍布八荒!说的,便是大月战军,大月国那数以百万计的虎狼之师。 随着那名衣衫褴褛的身影走来,一直关注着门外的中年瘦弱男人连忙放下书本,起身上前“六长老!” “这几个小子是大月过来的,交给你了!”木都微微点头。 “六长老,那,那名女子是....”瘦弱男人忐忑出声。 闻言,木都好像现在才注意到了后方一直跟着的那抹倾国身影。随之扭头看向一侧“这妮子怎么跟进来了?作甚的?” 感受到前者的目光,墨书很是自然的回以微笑“伴读丫鬟” “伴,伴读....”木都差点儿一个没站稳,饶是他在听到那四个字也彻底黑了脸。 “一分不差”墨书笑容依旧。 “咳,咳咳!再,再加一张桌子!”言罢,木都扭头就走。 原地,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瘦弱男人也彻底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过仅仅愣了数息,瘦弱男人便回过了神,继而看向近前几人“介绍一下,我名哈森,乃武军堂兵院副院长,同时兼任兵院下校讲师” “大月质子,墨书”墨书淡淡开口,身子也跟着微微俯了下去。至少于他而言,先生便是先生,无关所有。 “大月质子,拓拔启” “大月质子,富大海” 见几人都先后出声后,一直跟在墨书身后的水妍也随之走了出来,款款做礼“伴读丫鬟,水妍” “嗯,先进去听课吧。午食完后,我带你们去领堂内所需之物” 哈森随和一笑,转身迈进屋内。并没有因为质子身份而冷脸,也没有因为木都的缘故而热脸。 屋内不大,只有不多不少三排桌椅,以及二十余名不同面孔的学子。 进屋后的墨书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最后一排落座。 水妍则是紧随左右,哪怕期间有诸多异样目光,她也没有丝毫在意。相较于外表的柔弱,其内心之坚可见一斑。 “好了,接着讲”眼见几人都落座后,哈森也重新拿起了书本 “继方才之讲,山丘地势内千人乱战,百人轻骑队如何驰援友方,以达全歼敌军之势?” “先生,山丘地带并非骑军所长,若想就此破阵,恐难以取胜。学生倒是觉得若能改骑换弓,居高临下,方能毕其功于一役!”讲台下,一北冥年轻学生起身做礼道。 “千人乱战,难解难分,你是想将我军将士也一并射杀么!”哈森脸色一垮,随手就将一旁的墨锭甩了过去。 拓拔启缓缓站起,拱手做礼“学生不才,可破此局” “哦?”哈森有些意外“但说无妨” “百人轻骑可分两队,一队持铁锁,布锁阵,用力快速分割战场。一队趁势而上,配合我方兵士,分而歼之”言罢,拓拔启随之坐下。 于他而言,打仗就是打仗,用最简单的法子打最利落的仗,便是一个主将该干的事。至于那些花里胡哨的功夫,他始终不屑一顾。 “嗯.....不错”哈森微微颌首,脸色也有了些许好转。不知因何,目光又看向了后排的黑衫身影 “墨书,你,可有破敌之法?” “自然!”墨书嘴角带笑,大大咧咧站了起来“千人乱战,难解难分。如此战局,我骑自当放声大喝于四野,弟兄们!我军铁骑将至!杀啊!杀!” “哈哈哈哈!” “妙哉!妙哉!哈哈哈哈哈!” “仁兄高见!在下乃狼居国质子,日后还请多多照拂,多多照拂!” …… 台上,哈森脸色阴沉如水,胸膛更是起伏不定。他自问这一生教过的学生不在少数,可如此顽劣之徒还是第一次碰见。 “墨书,你所言可行,但不妥。战场之上变化莫测,若非到了绝境,此法,绝不可取!” 后排,看着台上那个极为认真的身影,墨书也不禁有了一丝愧疚,继而起身做礼“先生所言,书,谨记” “嗯...坐下吧”见状,哈森这才缓和了些许。 “公子,该吃早茶了”就当哈森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道极为突兀的柔声便响彻在了屋内。 水妍恍若无人,自顾自的便拆开了带过来的木盒。 事先闷好的热茶,精致酥软的点心,不一会儿,墨书身上的桌面上就已经摆了个满满当当。 “咳,咳咳....”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饶是墨书也有些坐不住了。 娘的,这妮子是真不谙世事,还是故意报复的。 看着近前这个柔柔弱弱的身影,墨书头一次有了骂娘的冲动。 “那个,要不,大家一起来点儿?” 讲台上,脸色才刚刚缓和些许的哈森顿时黑了下去,始无前例的黑。 “下午课程,改为武院下校。点卯不到者,记十分!”言罢,哈森转身就走。他觉得自己要再这么待下去,那本就不富裕的身子骨更得雪上加霜。 “今儿这么毒的太阳,去,去武院?” “我....” “平常不都记三分儿么,这次怎么记十分?!” 一时间,屋内诸多学子纷纷成了苦瓜脸,其中更有几个北冥学子在看向后排那个身影时明显多了抹恼怒。 “九公子,在下狼苍,我狼居国正是大月的下属国。以前还在国内的时候就听说九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今一看,实乃天人之姿!”先前开口的年轻学子连连作揖,脸上更是写满了灿烂。 第19章 神秘的六长老 座椅上,墨书淡淡瞥了眼那身着武军堂制式学服的年轻面孔,随声发问“想跟着小爷混?” “想,想!若是九公子不嫌,在下愿鞍前马后,死而后已!”狼苍连连点头,那张白净俊俏的脸上更是布满了溜须拍马之色。 “见过九公子,在下秋水国质子,叶不离!” “见过九公子,在下东陵国质子,风冥” “见过九公子,在下流木国质子,安东远” 随着前者第一个上前,一时间屋内几乎过半的各国质子纷纷走上前来做礼俯首。 大月墨氏,这四个字在诸国之中甚至要比大月拓拔皇室有威慑力。 如果说拓拔皇室代表的是权力,那墨氏代表的就是杀伐,真正的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杀到诸国胆寒,战到天下皆颤。这,便是大月墨氏,大月国内最锋利的刃,最森寒的刀。 世人皆知墨氏家主膝下九子,而三子,四子,六子,八子皆战死沙场,骨埋他乡。但其余几子无一不是封侯拜将,于各大战军序列内傲视天下群雄。 其长子墨道更是身赋二等军侯爵,独领一军之骑,名曰离阳。 也许在别处这支铁骑还未曾崭露头角,但在大月西疆,离阳铁骑之名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触,则必死。 在那些身影面前,九子墨书就好像是个极为突兀的存在。一不投军,二不从政,每天仿佛除了夜夜笙歌,就是听曲儿看戏。 其纨绔之名不仅传遍了东大陆,哪怕是位于北大陆的一些国家都多多少少有些耳闻。 但纵然如此,在那个极为尊贵的姓氏上,在场诸多质子无一例外,尽皆俯首。 其次,这武军堂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波涛。先不论各国质子之间的矛盾,单单就是北冥团体和质子团体间都时不时会有摩擦发生。 而前者的名声虽说是臭了些,可谁都知道前者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再加上那个姓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武军堂又要出一霸了…… “都坐都坐”墨书随意往下压了压手,继而看向一侧的狼苍“方才听你们说那什么三分儿十分儿的,是何意思?” 闻言,狼苍连忙正了正面色,抱拳答道“回九公子话,那分数其实就是咱武军堂内的学分。每人自迈入武军堂后就只有五十学分,扣完一律按淘汰除名!” “嘿!爷这暴脾气!”一旁,富大海当即就不乐意了。本来就是想着过来玩儿玩儿,谁能想到这武军堂竟还如此苛刻。 “这位胖爷,一看您就不是差钱的主儿。其实,其实这学分也是可以买的...”流木国质子安东远低声说道。 “哦?怎么说?”闻言,墨书也不禁来了兴趣。 “听说,听说在六长老那儿就能买到学分,不过一学分就得千两银票……”东陵国质子风冥忐忑答道。 “噗!” 刚喝了口热茶的墨书直接就喷了出来,起先他也就觉得那红脸老头儿从中抽点儿成啥的,敢情这背后还有如此暴利的生意。 “那老头儿如此明目张胆,武军堂就没个人管管?” “九公子有所不知,六长老虽说位列武军堂六大长老末席,可辈分却是出奇的高。虽说大长老和六长老也差不了几岁,但见面了儿都得尊呼一声六叔伯....”狼苍讪笑出声,可神色间显然有抹讳莫如深之色。 看来,有时间得去再会会那红脸老头儿了。墨书心中暗道,且对于木都这个名字也愈发好奇了起来。 至少在他看来,能掐会算,不修边幅,为老不尊,这他娘不就是妥妥的世外高人么。 这等天上砸下来的好事儿他要再接不住的话,那真就可以一头撞死在豆腐上了。 学屋内聊的如火如荼,而与此同时远在大都王宫的某处大殿内不知何时也多出了两个身影。 一个身披上古兽纹玄黑王袍,负手而立。一个身着山兽纹锦服,始终都俯着身子。 “王上,今日那两个后生都进武军堂了,中途还遇到了木都大人...”老太监轻声开口,期间从未抬起过头。 “嗯”古勒淡淡点头,依旧背身。 “王上,奴才送去的那颗棋子已经初见成效,预...” “嗯?”古勒随之回头,那双饱经岁月的眸子直视前者“什么,棋子?” 只此一眼,老太监面色大变。没有犹豫,甚至连顿都没顿,扑腾一声便跪了下去“是,是奴才擅作主张,去,去暗院挑选了名大月女子,送给了那墨书为,为婢” “以后,在玩儿这些小把戏,你,便可以死了” “是,是!奴才知罪!知罪!” 古勒依然背着身,谁也不知道其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古勒缓缓转身“北域,如何了?” “回王上,北域战事愈发吃紧,那,那三个下等国不知何故,竟然,竟然暗中联合在了一起。我北域大军分布太广,牵扯太深,一时,一时也抽不开身去....”老太监匍匐于原地,全身更是颤抖不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前者的手段,也许在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那副从容不迫,养尊处优的模样。但在眼下这个身影面前,他,从内心深处不敢有半分违逆之心。 “我北域百万大军,鏖战近半年余,拿不下区区三个下等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古勒双手叉腰,放声狂笑于殿内。 自那狂笑之声响起,殿外值守甲士纷纷俯首,继而单膝跪于原地。 没有知道究竟是何消息能让古勒如此狂笑,但不可置否的是,那一波又一波的狂笑之中已然有了杀机,赤裸裸的杀机。 “告诉阿木古,孤,要亲眼见到那三个吃了熊心豹胆的,狗杂碎” “是!奴才,奴才这就去飞书于大元帅!”老太监努力吞咽了口唾沫,随即起身快步离去。 次日清晨,西城墨府内 看着那个躺在摇椅上悠闲自若的身影,水妍微抿嘴唇,款款做礼“公子,已经快到辰时了,要是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 第20章 突发状况 “今儿个乏了,改天再去”墨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话间便扭了扭身子,待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后随之闭上双眼。 “公子可是,想去和那位六长老搭上关系....”水妍轻声试探道。 墨书依旧闭眼,淡淡开口“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奴婢,奴婢不知” “自作,聪明” “公子恕罪!是奴婢,奴婢多嘴了”水妍面色一变,当即跪在了原地。 “记住,做好自己的事,也是你活下去的本钱”随意瞥了眼跪在原地的身影,墨书再次闭上了双眼。 原地,水妍深低脑袋,那无比精致的五官上也有了一丝后怕。 前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说她比富大海都要了解。曾几何时,在那处秘阁之中,光是收录前者生平之事的文卷都不下千百卷。 起初她还对那个仅存于书面上的身影没有太大感觉,毕竟不论如何,那个身影才仅仅十七而已。 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她发现她错了。 如果说那些文卷上的记载让她倍感惧意,那眼下这个真真切切的身影便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以及,无法呼吸的压迫。 “书哥!书哥!”不远处,富大海挥手跑来。可当他看见躺椅上那个惬意十足的身影,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书,书哥,你这是不打算去武军堂了?” “听闻西城花街有家醉月楼不错,晚上去瞧瞧?”墨书笑问。 “那敢情好啊!”闻言,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书哥你可不知道,这段日子可给咱憋屈坏了,去,去....”富大海正准备说下去,可在看到一旁的水妍后,那欲要开口的话也没了下文。 “去什么?”墨书挑眉。 “嘿,嘿嘿,咱还能去干啥啊,不就喝喝酒,听听曲儿,顺道,顺道松松筋骨嘛” 瞥了眼那满身肥肉的富大海,饶是墨书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别人要说松松筋骨那他可能也就信了,但放在这个小胖子身上,除非他脑子里有坑,且还是一大坑。 花街,要论这个名字的成分,那和大月皇都城内的梧桐街可谓是有的一拼。其内红楼遍地,一眼扫过去尽是妖娆。 此外,花街内还不仅仅都是北冥女子,更是不乏别国来的莺莺燕燕。 百般滋味,千杯缠绵,纵是大丈夫横刀立马,睥睨于世,也敌不过那处,温柔乡。 当夜,墨府外迈出三个身影。 其中黑衫身影连同球形身影没有任何突兀的沿街便抢了辆不知何人的马车,自此,马车改道,一路直奔西城花街。 相较于大月的烟街柳巷,北冥的风月场所明显要放肆许多,也更加露骨。 当然,一些真正的上位者还不屑来此行那不堪之事。一杯玉液,一曲琵琶,便足矣。 花街内 “那,那辆马车不是连勃公子的马车么?怎么里头坐着的是别国面孔?”街边,一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轻蹙眉头,对此尤为不解。 “听说连勃公子喜交诸国好友,说不定那里头坐着的就是连勃公子的朋友,姐姐何故大惊小怪?”一旁,同样三十上下的美妇双手环抱,言语间不乏讽刺之意。 附近,身段妖娆的女子妩媚一笑“咯咯~两位姐姐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多多调教一番自家姑娘” “哼!没看见人家是专奔着醉月楼去的么?何处显着你来聒噪了” “谁言不是,我二人说话何曾轮到你插嘴了” “你,你们!”妖娆女子胸膛起伏不定,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道路上,在那诸多美眸的注视下,马车毫无意外的停靠在了一处足足有着七楼高的奢华建筑前。 眼见来人,阶梯上的美妇人笑靥如花,连忙上前相迎“哟~几位小公子看着面生,还是头次来我醉月楼吧~” “最好的酒,最美的姑娘,统统给爷安排上!”富大海大手一挥,纵是身处别国也没有半分生涩之感。 “哎~敢问小公子,身后的这位姑娘也是一起的么?” “我大哥的丫鬟,怎么?” “咯咯~奴家多嘴,多嘴了”美妇人掩嘴笑道,随之侧过身子“几位快楼上请~” “胭儿,招呼几位小公子上六楼” 随着美妇人话音落下,一楼大厅内应声便走来了名薄纱女子。每走一步,那水蛇般的腰肢就跟着扭动一番,说句红颜祸水也丝毫不为过。 “几位,奴家胭脂...” “给本公子将那两男一女统统围起来!”不等前者说完,远处顿时就传来了一道极其跋扈的厉声。 踏!踏!踏! 在那一阵阵沉闷的脚步下,百名带甲之士随声而至。不论短刀长枪,亦或者是弓弩,几乎同一时间全都对准了前方三个身影。 ”这不是西城的守备军么,怎会跑到这儿来!?” “那,那位好像是连霸将军的次子,连勃公子...” “什么人敢惹这位小祖宗,怕不是活腻歪了吧“ ...... 一时间,街面两侧行人纷纷驻足于原地。 无他,眼下这种事就是在大都城内都不多见。毕竟谁都知道那守备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来的,更何况如今还是满甲满胄的模样。 原地,一衣着华贵,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冷脸上前,直视近前的那袭黑衫身影“小子,可还记得本公子是谁!” “你,不就是方才让小爷打的哭爹喊娘的小子么?”墨书轻挑眉头,语气轻松至极。 “小子,这儿,是北冥,不是你家那一亩三分地!”看着近前这张明显不是北冥面孔的脸,连勃也不禁眯起了双眼 “按我北冥律法,当街强抢他人之物,且涉及银两超过百两,可不问缘由,即刻处死!” “ 是么?”墨书淡淡扫了眼周围的兵士,继而再次看向前者“就靠你这百十来号人?” “小子,你还真是不怕死啊...”连勃微微摇头,言语间也愈发冰冷。 “弓手,准备!” 自前者话音落下,军阵中近二十名兵士纷纷拉弓满月,蓄势待发。 第21章 扯呼! “大胆!”几乎同一时间,水妍当即挡在墨书身前,一双美眸在此时也彻底冷了下来。 “我家公子身躯之贵,位万万人之上!尔等,莫不是找死?” “呦呵~倒是本公子眼拙了”看着那从后面走出来的倾国之姿,连勃顿时就浮上了抹精光,同时也向后摆了摆手。 眼见如此,墨书直接就黑了脸。本还想着扯扯皮条,赶紧扯呼。这回倒好,想跑也他娘跑不了了。 “书,书哥,咱这回是不真栽了....”原地,富大海忐忑不安,一双小眼睛更是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 “你闭嘴”墨书咬牙警告,随之便换上了副笑脸,上前开口“看看,看看,这是作甚!方才玩笑之言,兄台怎么还当真了” “小子,你刚刚不是挺张狂么?”连勃双手环抱,嘴角处也多了抹玩味。 “兄台说笑了不是?”墨书嬉笑摆手,不着痕迹的就将水妍推到了身后 “咱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这样!刚好到地方了,也不能让弟兄们白忙活不是?咱今晚做东,请弟兄们好好享受享受!” “呸!谁他娘稀罕你的臭钱!”不等连勃出声,军阵内一伍长模样的年轻面孔当即就骂了出来。 “听见了么,我这些弟兄们不稀罕”连勃笑意渐浓,不过在打量了一番前方的那抹丽影后,紧接着便再次开口 “今天的事儿也不是不能了,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登徒子!你莫不是真想死?”感受到前者的目光,水妍双眼微眯,左手顺势便摸向了后腰处。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同兄台说话!”墨书冷声喝罢,随即回身陪笑道“兄台,我家这小奴婢不懂事儿,您消消火,消消火” “好说,好说”连勃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仿佛越是这般,他才越喜欢。 “哎,您....” “扯呼!”突然,墨书暴喝一声,拉起一旁的水妍撒腿就跑。 富大海没有半分犹豫,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般提上裤腿就开溜,期间更是赶超了跑在前面的两个身影。 “追!给本公子抓活的!”看着那三个已经跑进醉月楼的身影,连勃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 这种被人当傻子耍的感受让他已经改变了先前的想法,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要难受。 见状,周围百余名守备军兵卒也彻底丢下了所有顾忌,于人群中横冲直撞,直冲前方醉月楼中。 一时间,方圆数百米顿时乱作一团。 尖叫声,求救声,逃命声此起彼伏,说是鸡飞狗跳也丝毫不为过。 楼内,一口气跑上二楼的墨书脚步陡然一顿,继而一脚便踹开了近前屋门,径直冲向窗口处。 谁也不知道那百十来个兵卒究竟有没有将整个醉月楼的外围包起来,可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他已经没时间想那些破烂事儿。 今儿个要真是将小命交待在这儿,那他就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愣着作甚!跳啊!”见水妍还愣在原地,墨书当场就吼了出来。 “昂,昂....”水妍后知后觉,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后才纵身跳向了窗外。 不知为何,她突然发现那个黑衫身影不似从前,同那些文卷上记载的,以及她这几日了解到的都不一样。 可现在也容不得她多想,在面对百余兵卒,且还是满甲满胄的状态,就是她也升不起半分对抗的念头。 “书哥,要不你,你先跳...”富大海紧张出声。 “别他娘废话,赶紧给老子跳!”墨书二话不说,抬手就将面前的小胖子推了下去。 “啊!”自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富大海已经四仰八叉的趴在了那碎石铺垫的地面上。 “放花炮!给小爷摇人!”跳下来的墨书一把便拎起了地上的球形身影,继而随便挑了个方向飞快狂奔。 “对对对!还有花炮!”逃命中,富大海这才想起了随身带着的花炮。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富大海连忙掏出花炮,朝着夜空中使劲一拽。 砰!砰! 两声异常沉闷的炮声顿时就响彻在了这方天地之间,夜空中也随之出现了一头硕大的黑虎。 墨家令,独属于墨氏嫡系的生死信号彻彻底底暴露在了夜空之上,同时也暴露在了大都西城上空。 大街小巷,亭台阁楼,无数人为之仰望,但谁也不知道那夜空中的黑虎究竟代表着什么。 只有极少数的军伍,曾转战于北冥南疆之外的军伍纷纷露出了极为凝重的神色。 没有人比他们清楚那头黑虎代表着什么,也没人愿意想起那些不要命的疯子。 花街,某处马厩内 “书哥,这地儿也太他娘臭了!”富大海努力压低声音,刚刚说完便又一次捂住了嘴巴。 “你他娘要命还是要干净!”墨书没好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大爷的,等咱的人马到了,爷非得....”一句话没说完,富大海顿时就没了下文。 “书,书哥,我好像,好像摸着了一坨马粪,还是,还是稀的....” “噗!”一旁,水妍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哪怕正值黑夜,可借着几分月光也能依稀看到那张足以令无数男人动容的笑脸。 “一边儿待着去!别他娘跟小爷挨这么近!”墨书十分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就眼下而言,也只能在这破马厩里等着自家人马来救场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在那百余守备军兵士的威压下,花街两侧也没了往日的旖旎,人们纷纷躲入阁楼内张望着如今的形势。 也不知是三刻还是五刻,随着一阵阵极尽沉闷的铁蹄声狂奔而来,无数人为之侧目。 铁骑,真正的铁骑,且看样子还不是北冥军中的铁骑。 要知道就是寻常步卒都不能轻易出现在大都街面上,更遑论那武装到牙齿的铁骑。 没人知道眼下这支铁骑是如何出来的,也没人知道这支铁骑究竟从何而来。 但不可置否的是,眼下这千余名黑甲黑胄的铁骑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大都城内,出现在了这条繁华至极的街面上。 第22章 大月来了个九公子 “你,你们是什么人!”原地,连勃恼怒指向前方,可语气上却不受控制的露了怯。 “都绑了!”马背上,楚战冷眼漠视,一双虎眸无比冷厉。 “你,你们!“见对方真要动手,连勃顿时就慌了。 眼见如此,周围十余名守备军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顿都没顿便将自身兵器丢在了地上。 他们不用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单单能将千人铁骑的队伍拉到这里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能有如此威势的人,别说一个官至三等的武将,就是位于二等武官之列的守备军主将怕都惹不起。 马背上,楚战依旧冷眸漠视。 直到亲眼看着那华贵少年被捆成粽子后才收回了目光,继而放声大喝于四周 “末将楚战,奉命率军前来,现已扫清孽障!” “末将楚战,奉命率军前来,现已扫清孽障!” “末将楚战,奉命率军前来,现已扫清孽障!” 随着一道又一道大喝之声落下,就在所有人都满怀好奇,想要看看那发号施令的是哪个大人物时。 三个身影缓缓从一条小巷内走出,准确来说应该是三个狼狈不堪,全身都散发着不堪气味的身影。 当然,另外两个身影倒还好些,那不堪气味还是由球形身影散发而出。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来人,一时间千余铁骑纷纷翻身下马,抱拳俯首,沉声喝道。 在这个偌大的北冥都城内他们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但在面对那个黑衫身影时,无人不俯首,无人不尊声。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原地,连勃近乎癫狂。 哪怕他内心深处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亦或者他想亲耳听到。 墨书眉头一挑,随之上前“小爷,大月质子,墨书!” 随着那道话音落下,附近楼阁之中顿时被惊惧所笼罩。 大月,墨氏,质子,这几个重要信息让所有人为之动容,且神情间皆有惧色流露。 也许是起先的没在意,也许是喧闹的缘故,直到这一刻,无数双目光才正视起了那个站在街面上的黑衫身影。 因为东大陆诸国长相普遍相近的原因,谁也没有主动去联想到那个雄霸于诸国的庞然大物,同时也没有人愿意去联想。 但现在,那个国名,那个氏族,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那,那少年竟是大月人!” “前些日子就听说有大月国来的质子,竟是真的....” “墨族,那少年是墨族的人?” “没听见方才尊呼其九公子么!听说墨族只有嫡系后辈才有资格区分几公子” “完了,连勃公子这回真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我,我怎么听说是那墨九公子抢了连勃公子的马车” 街面两侧,嘈杂声,惊惧声此起彼伏。在此之前的那些困惑,不解,统统化为了释然。 放眼天下诸国,只有那个位于东大陆的国家才能有如此威势,也只有那个国家的人,才能将质子二字喊出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 街面中央,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早已匍匐地面的身影“你瞧瞧,不就一辆马车的事儿嘛,这回好了,将弟兄们都折腾过来了” “九公子,是,是我不长眼冲撞了您,我,我该死,该死!”连勃面如死灰,深深叩首。 什么面子,什么名声,到了现在都是扯淡。只要能保住小命儿,就是喊爹叫爷他都不带打折扣。 墨书嘴角一瞥,随即便指向了前方千余名虎贲卫骑“你死不死的无所道哉,可这大晚上你把我这些弟兄们全都折腾过来,这事儿,该如何算?” “我,我赔钱!九公子您说个数儿,我定当如数奉上!” “你看看,这不挺懂事儿的嘛”见状,墨书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灿烂“大家也都不容易,索性就赔上个一二百万两银子吧” “什,什么!” “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是,九公子,我就是掏尽家产也赔不起那么多银子啊!”连勃乞求出声,此时的他不说崩溃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二百万两,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而是畜牲,赤裸裸的畜牲。且就是一般的畜牲也不见得能说出这般话来。 “哎~这个好说!”墨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继而接着开口“一次性赔不起可以多赔几次嘛,先赔上个一百万两,后面每月十万两,如何?” “我,我....” “嗯?” “我赔!我赔!”只此一眼,连勃连想都没想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哪怕今天来的是大月拓跋皇室,那他也不会如此惊惧,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会顾忌一些那所谓的大局。 但在面对那个氏族时,他没有半分投机的想法。大月墨氏的杀名已经不仅仅是在东大陆人尽皆知,北大陆,亦然如此。 不论是谁,没人想招惹那群疯子,那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子。 原地,墨书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记着明儿早上将银票给小爷送到府上来!” “是!是!届时一定如数奉上!” 一旁,富大海直接就看傻了。 这他娘都行?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怀疑起了这个世界究竟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 二百万两银子说赔就赔,且还是他们先抢了对方的马车。这事儿别说离谱,完全就他娘没有半点人性可言。 自此,短短一夜间,大月质子于西城花街内的所言所行便传遍了大都内外。更有甚者一度将其编撰成书,于坊间闹市中广为流传。 当然,在北冥的地界儿上绝不可能说前者什么好话。 经过一夜时间的发酵,前者成功的被冠上了蛮横霸道,不学无术,欺男霸女等等诸如此类的标签。 大月来了个九公子,欺男霸女唯他行,吊儿郎当背手走,敲诈勒索数第一。 这句也不知是谁编撰的童谣盛行一时,乃至街角小巷中都时常有稚童结伴而行,哼唱童谣。 第23章 神秘的大月 三日后,大都西城,墨府后院 看着躺椅上悠然自得的墨书,水妍微抿嘴唇,踌躇许久后才硬着头皮开口道“公子,您,您最近还是别出门了....” “嗯?”墨书为之一愣,随之好奇发问“发生何事了?” “公子您,您不知道?”见前者还一脸不解,水妍当即就晕了。 心大能大到这个份儿上,不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了。 “废什么话,说!” “近日,近日大都内外都已经传遍了您当日在花街内的事,其中说什么的都有,更有些人直接就大骂,大骂您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儿....” “哈哈哈!这北冥的人怎么骂街都这般上不了台面”墨书摇头失笑,压根儿就没有半点气恼之色。 “公子,您不生气?”水妍忐忑出声。 墨书随意摆手“等以后有时间,小爷带你去我大月皇都溜达一圈儿” “啊?”水妍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行了!”墨书随声坐起,顺手拍了拍屁股“备些茶点,带上个一二十万银票子,随小爷去武军堂!” “是”闻声,水妍款款做礼,继而轻步退下。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嘴角不由的便一阵抽搐。 武军堂是什么地方她可以说十分了解,其内规矩之大说是半个军营也不为过。 自武军堂成立之初,还没有谁敢无缘无故旷课不到,更遑论是整整四天都不见踪影。这已经不仅仅是藐视了,直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与此同时,大都西城某处将军府正厅内 一中年健壮男人稳坐背椅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期间胸膛更是起伏不定。 连勃跪于原地,低头默默出声“爹,还,还差六十万两的空缺....” “那边不是说,以后每月十万两么”中年男人嘶哑开口,那两处黑眼圈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那,那边改主意了,说是,说是剩下的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还清”连勃忐忑接话道。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连霸大怒,一把就将茶杯甩了出去。 原地,连勃眼皮一跳,急忙一个躲闪才堪堪避开,继而委屈喊道“爹!是,是他们先抢了我的马车!” “逆子!逆子!”连霸拍案而起,胸膛起伏的也愈加厉害。 “老听您说什么墨家墨家,我还不信那墨家当真能不顾这诸国大局,来找我北冥的茬子....”连勃嘟嘟囔囔,言语间似是有些不服气。 “你懂什么!”连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待努力平复了一番心绪后才接着缓缓出声 “当年东大陆有个新兴国家,号风霜国,其国力之强一度碾压东大陆诸国,甚至隐约间和大月都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那时候,大月国的先皇帝主张缓兵之宜,同时也和风霜国有了诸多利益往来。 可偏偏就是那个节骨眼儿,风霜国送去大月国的质子同当时墨家嫡长子墨凌云起了冲突。本来就是两个年轻人闹了些矛盾,双方各退一步也就罢了。 但当时的墨家主态度异常强硬,当夜便进了皇宫。那一夜,谁也不知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而就是那一夜过后,大月突然集结百万虎狼之师兵发风霜国,墨家主亲自挂帅。打着风霜国欺人太甚,践踏月人尊严的旗号,一年,仅仅一年! 风霜国都告破,满朝文武尽皆被伏,全国疆土划五道之地,并入大月版图” 良久后,连勃才堪堪回过了神“这,这是故意的吧...” “哼!你还知道是故意的!”连霸恼怒转身,微微抿了口茶 “记住,至少就眼下而言,永远不要去挑衅大月这两个字,尤其是大月墨氏,那些人,是帮真正的疯子....” “爹,那,那咱从哪儿再筹集六十万两啊” “滚回去!这段时间再让我听见你外出的消息,老子打断你这双狗腿!” “是,是,我这就回去,哪儿,哪儿也不去!”连勃彻底慌了,连忙趴起来撒腿就跑。 他只是一个三等武官的儿子,在那等存在面前,纵是连霸也自身难保。 若两国之间真是因此起了什么冲突,他连想都不用想,北冥王室第一个就得将他送出去,第二个便是他爹,甚至用连家满门来平息这场冲突也在所不惜。 大月,说是同北冥,西云并列三霸主国。可其内国力究竟如何,谁也不知。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是那一年之期便覆灭风霜国的举动就足以论证了大月绝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当日晌午,武军堂生活区 眼见前方路过的学子,墨书挥着手便追了上去“哎!兄台留步!” 闻声,身着武军堂制式学服的年轻学子随之回头。 可当他看见那一袭黑衫身影后,连忙便抱起了拳头“墨,墨九公子,在下见过九,九公子!” “兄台这是作甚!”墨书大感诧异。 “九公子,在下,在下一直本分做人,且,且囊中羞涩。不曾有过,有过半点害人之举啊...”年轻学子都快哭了,同时心道怎么今儿个就这么倒霉,出门便碰煞星。 原地,墨书顿时黑了脸。 他就说为何一进武军堂,十个有八个都躲着他走,其余两个更是二话不说,扑腾跪地请那不知所云的罪。敢情那晚的破事儿都传到武军堂来了。 “小爷问你,六长老住哪儿?” “前,前方不远就有一处湖泊,六,六长老就住在那处湖泊旁的竹院内” “这不就完了嘛,娘的!”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抬腿就走。 身后,水妍忍俊不禁,强行控制着笑意快步跟上。 “这,这就完了?”看着那两个远处的背影,年轻学子愣了半晌后才回过了神。 一路上,墨书背着手径直向着那面不远处的湖泊走去。 不得不说,武军堂之大的确超乎了一般人的想象,也超乎的他的想象。 也许因为这里是生活区的缘故,周围已经看不到操练场,推演厅之类的军中设施。 第24章 你,不是羊 随之而来的便是亭台阁楼,小桥流水,尤其越往深处走,周围不觉间也变为了一排排的独门独院。 也不知何故,几乎每家每户的大门前都要摆上两盆青烟松,奢靡之风一度让墨书怀疑这武军堂究竟在各国质子身上贪了多少银子才有了今日之景。 一刻钟,两刻钟,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墨书终于在一处看似竹院,实则全都是用那龙鳞竹搭建而成的别致小院。 “娘的,这就是那小子所谓的不远处?” “公,公子,这些竹子好像,好像都是龙鳞竹....”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的声音双双传了出来。 “啥叫龙鳞竹?”墨书没好气发问。 闻声,水妍这这才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公子,龙鳞竹是北冥国的特产,要想,要想搭建这么一处院子,怕是打底也得百万两白银了...“ “啥?!”墨书直接失声,娘的,究竟是个什么牲口才会花百万两银子来搭建这么一处院子。 饶是他生来便含着金汤匙长大也没见过这般挥霍无度的狠人。 就当水妍欲要开口之际,竹院房屋内不紧不慢的走出了一个红脸老头儿,且手上还拎着一个不知名兽皮酒袋。 “嗯?”眼见院外两人,木都也不由眯起了眼睛。 那种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的感觉让他极为不爽,也不知过了多久,木都才浮上了一抹了然之色“那谁!你是墨小子吧?” 见前者终于认出来自己,墨书二话不说,连忙陪笑上前“哎!前辈好记性!” 原地,木都嘴角一抽,不过并未说什么,转身就向着一旁石桌走去“过来坐!” “墨小子,老夫可是听闻你整整四天点卯不到啊,在我武军堂还从来没有那个敢有如此胆子”竹椅上,木都老神在在的说着,期间还不忘往仰头饮了口酒。 “嘿嘿,这不是听说前辈手眼通天,于这武军堂内说一不二嘛。再者说了,小子也是真有事儿,要不又何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坐下的墨书乖巧至极,就连平日里那最爱翘的二郎腿也彻底烟消云散。 到了现在谁要还说这老头儿就单单是个那六长老,他指定能将其脑袋拧下来当球儿踢。 “不是让你给前辈带了些茶点嘛,愣着作甚?” “昂,是”一旁,水妍随即打开挽在胳膊上的木盒。 不一会儿功夫石桌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制作精美的点心,以及两罐不知何名的茶叶。 木都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面的墨书“老夫倒是好奇,你是从何处得知我爱饮茶的?” “小子猜的”墨书接话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木都爽朗大笑,不过顿时话锋一转,直视前者 “小子,老夫知道你大月有个词儿叫羊入虎口,可却也不曾听过羊会自己送上门来” “前辈,小子斗胆发问,若是这羊侥幸没被虎吃掉,反而变成比虎还凶的凶兽。届时,虎又当如何自处?”墨书缓缓出声,嘴角处一直都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虎不敌羊?老夫还是头一次听说”木都依旧直视前者,一双饱经岁月的眸子也愈发凌厉。 “这世间之事又有谁能说的准呢?前辈若是不信,大可一试嘛” 良久后,木都微微摇头“你,不是羊” “哦?那敢问前辈,小子是谁?”墨书笑而发问。 “你,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凶”木都认真答道。 “哈哈哈!前辈抬举了不是?” 不知何时,木都放下了酒袋,转而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那双眸子平静的让人发颤,让人恐惧。 “如若将来这片天真的变了,老夫,求你,能有一丝怜悯之心” 轰! 一旁,水妍顿时感觉五雷轰顶。不真实,太不真实,她不信前者竟然能说出这般话。 求?说出这个字的哪怕是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感到不真实,但那句话却真真切切从前者口中说了出来。 纵然眼下的这具躯体已经衰老,纵然眼前之人不复当年之景,但,那个人始终是那个人。 筋断骨碎立世间,刀崩甲破战擎苍!原来,这样的人,也会说,求... 原地,墨书随声而起,深深作揖“前辈,言重了” “今后,武军堂之事,老夫自当一力护之”木都摆了摆手,神情也恢复了以往模样。 “咳咳,那先买个几十学分儿?” “一分千两,不二价” “嘿!你方才不是还说!” “方才所言,乃将来之事”不等墨书说完,木都直接就摆手打断,继而接着开口 “现在,老夫是能给你行些方便事,可这银子,却不能少一个大子儿” 闻言,墨书脸黑如炭。哪怕他早有准备,可这让人当冤大头宰还是让他极为不爽。 一息,三息,五息,看着对面那神情自若的枯容,墨书果断回身“将银票拿给前辈!” “是”后方,水妍轻声应道,随之便掏出了足足十余万两的银票一同递了过去。 “不够”木都微闭双眼,甚至连看都没看。 “这,这都快二十万两了,就算将那小胖子和我这伴读丫鬟算上,也该够了吧!?” 墨书气极,本来他还想着多放点儿血,毕竟银子到位了料想这红脸老头儿也不会差事儿。而现在,他都恨不得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我武军堂规定,学子贿赂主事长老,罚银十万两” “那也不是给你!” “不才,老夫专职便是管这武军堂内的一切开销” “你!” “如何?”木都抬眼。 座椅上,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良久后,墨书强行挤出一副笑脸“明天,明天小子就把剩余银票给前辈送来” “嗯,不错”闻言,木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着对面这个十分欠揍的红脸老头儿,墨书是越看越上火。 不过再想到此行目的后这才将火气统统压了下去,继而笑脸开口“前辈,听说咱这武军堂内还有外出实战的课程,不知具体是如何安排的?” 第25章 略显身手 “堂内进习一年,外出实战两年,活着结业,死了拉倒” “我....” “不过嘛....”突然,木都嘴角处便浮上了一抹笑意 “这说是练兵实战,可里头的学问就海了去了。什么分到哪支队伍啊,哪处要塞啊,是在那奴隶军里谋个一官半职还是在我北冥军队里混个好差事,这不都是学问” 闻言,墨书也不禁来了兴趣“前辈,那奴隶军是干啥的?” “奴隶军不过一个统称,我国四疆之边皆有奴隶军编制。顾名思义,就是于各国间收拢来的降兵尽皆为奴,充入军中。不过为了便于节制,其内大小武官近乎一半都是我国派遣过去的” “那,前辈觉得是奴隶军好还是主力军好?” “各有各的好法”木都缓缓放下茶杯,随之看向前者“你这还有一年时间才会编入军中,此时打听有个鸟儿用!” “这不是提前先了解了解嘛,俗话说的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墨书讪笑。 “哼!有你那三千虎贲卫骑在,你他娘不管去哪儿还能吃亏不成?” “哎~前辈此言差矣,我大月的兵都享福享惯了,哪个还会打仗。到时候我要走了,怕还得麻烦前辈能给个安身之所” “小子,你这是准备把老夫往火坑里推啊?”木都眉头一挑,只此一眼,墨书心里的算盘他便全数了然。 “前辈放心!我那些弟兄们都好说话的紧,无妨无妨!” “你不舍得将那些宝贝疙瘩拉去为我北冥打仗,就想着让老夫给你当老妈子?” “三千虎贲卫骑周身护卫,这等快事前辈就不想体会体会?”墨书依旧灿烂如初,且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脸皮快笑僵了。 “到时候再说!”木都嘴角一撇,说实话,他还真想感受感受那帮狗娘养的来给自己当几天护卫的滋味儿。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后话,身处乱世,就是明天啥样儿也说不准,更何况那一年之后的事。 “那前辈,小子就....” “不送”不等墨书说完,木都起身就走。 眼见如此,墨书无奈一笑,随之也站了起来。 至于以后之事他并未想那么多,三千虎贲骑不过就是先给这红脸老头儿打个预防针。 而就眼下来看,只此两个字——有门儿! 路上,看着前方那个黑衫身影,水妍犹豫了良久后才快步追了上去“公子,你,你可知道那六长老是何许人也?” “管他是谁,能办事儿不就行了”墨书接话道,脚下的步子连顿都没顿。 “我....”水妍顿时语塞,可转念一想又何尝不是。 不论是谁,能办事儿,便足矣。当然,能有此底气的人少之又少,而前者,不偏不倚正好属于那一小撮人。 武军堂内,大月质子墨九公子回来进习的事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此之前,近乎八九成的学子都以为前者并不会回来,毕竟在那个庞然大物下,就是将武军堂拆了怕也是没个鸟儿事。 可如今不仅回来了,还直奔堂内长老住所,这要说没点儿什么猫腻子那是个人都不会信。 而自前几日的那件事后,武军堂内的北冥学子也罢,各国赴质而来的学子也好,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的夹起了尾巴。 没有人愿意去主动招惹一个混不吝,且还是一个背景通天的混不吝。 途中,墨书没有任何意外的抢了两匹黑鬃大马,一路径直狂奔至武院下校所在。 至于为何不买上匹马,亦或者置办辆马车,他的回答是,太麻烦。 武院下校,某处操练场上 “哎!那,那不是墨九公子么!” “好像,好像真是九公子....” “海哥海哥,书,书哥来了!” “娘的,书哥也是你叫的?”闻言,富大海当即就是一巴掌。 操练场外,察觉到前方那一抹青衫身影,墨书边走边作揖,脸上笑容可谓是异常灿烂。 “马道拥堵,学生晚到一步,还望先生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人群中,一身着武院束身制服的中年男人随之上前,黑脸质问“军中点卯不到,该当何罪?” “是!学生错了!”墨书面色一正,抱拳大喝。 “这儿,是武院!不是兵院,也不是策院!”中年男人负手而立,怒声大吼。 “是!这儿是武院!学生错了!请先生责罚!” “你!”原地,中年男人胸膛起伏不定。 说句实话,他还从未见过像前者这般的学子。认错认的都如此理所当然,就好像不是前者错了,而是他错了。 “扣十分!” “是!”墨书应声喝道。 “你!”中年男人脸色一阵铁青,可当他余光扫到不远处那樽专用来盛水的方鼎时,随即再次吼道 “千斤方鼎!若你能举起来,今日之失,本将不再计较!” “是!”墨书没有任何犹豫,撸起袖子就朝着前方那樽久未挪过窝的方鼎走去。 眼见如此,周围还在操练的学子纷纷围了上来。 无他,能举起千斤鼎的人不是没有,可饶是自身条件再怎么好,那也得是二十余岁的青年才能有此巨力。 当然,场中诸多学子中也有极个别的人能举起来,但那也是在倒掉水的情况下才能堪堪举起。 场中,墨书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准备都没有,赫然探出右臂托向方鼎底部。 一寸,三寸,五寸,直至方鼎举过头顶。 在场之人除拓跋启,富大海外,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就是一直负立于原地的中年男人都有了一丝动容。 单臂,且还是鼎内盛满水的情况下。那个单臂举鼎的黑衫少年还是人么?这个问题不禁出现浮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中。 原地,见时间差不多了,墨书这才缓缓放下了头顶方鼎,期间就好像在摆弄一个小物件儿般自如。 “先生,学生举完了” 中年男人努了努嘴,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的面孔,他还是第一次感到了不真实“你,你臂力几何?” 第26章 诸国质子 “呃...”墨书挠了挠后脑勺儿,有些不确定的答道“一拳打死十头牛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吧” “本将,名雷云,不喜欢被人称作先生。以后,称将军”言罢,雷云随即转身,期间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原地暂休!一刻钟后集合!” “是!”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在场学子纷纷抱拳喝道,且神色间或多或少都有一抹惧怕之色。 “九哥!”拓跋启大步而来,脸上无比灿烂。 “这几日没偷懒儿吧?”墨书点头之余随声笑问。 “没!这武军堂里的确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哦?”墨书有些意外的扫了眼已经走远的雷云,此人,绝不是泛泛之辈,这是他的直觉。 见状,拓跋启顿时了然前者所想,继而缓缓出声 “九哥,雷云将军本是北冥军中四等武将,听说是在边疆受了些伤,回来疗养的同时顺道来武军堂授课” “看来,今后怕是闲不下来喽”墨书摇头苦笑。 说句实话,起初他并未在意这一年之期的堂内进习,反而全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为期两年的外出实战。 毕竟那些兵家学问他早已熟知,剩下的,只有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方能体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就眼下来看,这武军堂内的确还有着很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东西...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二人交谈完后,连同狼苍,风冥,叶不离等诸多别国质子纷纷上前,抱拳俯首而喝。 “都是来为质的,不必拘束”墨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是!”众质子再次抱拳。 人群中,狼苍犹豫了许久。最终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硬着头皮便走了出来“九公子,我,我们都想跟着您混!” “跟我混?”墨书眉头一挑。 “九公子,您应该还不知道,其实武军堂内也分诸多派系,而大多数势力都是由北冥学子为贵。 我等,我等别国来的质子要是不愿意过去给他们当犬马,就得日日受到打压,完全,完全就不给我等半点活路可言啊...”狼苍微抿嘴唇,面色间更是受尽屈辱。 “爷不是听说你原来就是那什么神风会的成员么?”富大海双手环抱,揶揄出声。 闻言,狼苍顿时就急了“海哥!您这可是冤枉我了啊,当初我等弟兄当真是没什么活路了才不得已加入那些派系之中。但凡九公子能早些来,我就是打死也不会去给那些兔崽子当牛作马啊!” “是啊,以前我等质子团中根本就没有一个能扛大旗的人,如若不然,谁愿意去给那帮王八蛋装孙子!”风冥随即附和道。 其人高八尺有余,体格壮硕的同时更有一股憨厚感流露在外。 “九公子,大家伙儿都知道您不屑同那些杂碎们为伍,且身后更是有大月墨氏为基。您只要发话,我武军堂内三院九校的所有质子一定以您为尊,绝无二话!” 叶不离同样诚恳说道,相较于前者,他身上更多的还是那种由于长年养尊处优所带来的贵胄之风。 一时间,在场诸多学子纷纷开口诉说着对武军堂内北冥学子的不满,更有甚者直接破口大骂,完全就没注意不远处那十余名脸色阴沉到极致的北冥学子。 看着近前那一张张迫切的面孔,墨书并没有急着应承下来,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拓跋启“小启,你觉得呢?” “九哥放心!启,可以!”只此一眼,拓跋启连想都没想便发出了声。 他明白前者的意思,这些人虽然都是些质子,但以后绝对会是一笔大财富。 至于如何能将这些人变为真正的财富,他自信有那个能力。况且只要有墨书在,他心里便有无尽的底气。 见状,墨书也挂上了一抹笑意“拓跋启,我大月国十二殿下!以后,不论大事小事,找他便可” “那,那九公子您...”狼苍有些忐忑的问道。 他自然知道拓跋启的份量,但相较于墨书这个混不吝,他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在他看来,墨书绝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但拓跋启就明显少了抹匪意。 “我是他大哥,他是你们大哥” “见过启哥!” “见过启哥!” 自墨书话音落下,在场所有质子全都打消了心里的疑虑,纷纷抱拳对向那个不过十五六岁的身影。 大月拓跋氏,大月墨氏,这两座大山让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 毫不夸张的说,有了这两座大山的存在,今后整个武军堂内的格局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玩儿,可以,但,别玩儿太过了”拓跋启扫视着近前诸多质子,眼里平静如水,无悲无喜。 哪怕此时的他还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但那种无形中所散发出的威压却不敢让人直视半分。 “是!全凭启哥示下!”众质子大喝。 “集合!” 自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在场学子当即组成队列,目视前方那个持械而来的中年身影。 “今日兵械课,主讲马槊!”雷云面无表情,待扫视了一圈众人后,手中猛然一转。 那杆近五米长的马朔随即展露兵锋,森寒之气尤为瘆人 “马朔槊,杀人利器,破阵首选!其长约一丈三尺余,槊杆通体由桑拓木而制。 其杆并非一体,而是由生漆将若干桑拓木细条粘合一起,继而缠上麻绳,于表面在刷一层生漆所制而成。 其工序之繁复远不是三两句话便能道破,由此所制,不论弹性,硬度,皆属上乘! 槊锋,中间起脊,两面开刃。长约两尺,其上配有破甲棱,不论轻重甲胄,一击可破! 技法通常以劈,盖,截,拦,刺等杀伐手段。搭配马镫使用,进可攻,退可守,专用以重骑破阵所需! 其造价高昂,千金难求,军中之士,无一不垂涎。若得一槊,胜万千美娇娘!” 静,无比的静。 场中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前者手中的那杆马槊,其中更是不乏有人了解这杆马槊究竟有多么珍贵。 第27章 二十圈! 先不论其材质几何,单单是那繁琐的制作工序便让一些中等国都望尘莫及。 毫不夸张的说,若想打造一杆真正的马槊,少则两年,多则三年。而能装配马槊的队伍,无一不是百战之骑,精锐中的精锐。 强如大月,一支三万人的铁骑队伍中也才不过千余马槊手。其珍贵之处,可见一斑。 “书哥,同你来的虎贲骑带的不就有这玩意儿么,好像也没他说的那般贵重啊。上次我还见虎贲骑的弟兄们将这玩意儿架在火堆上烤羊来着”富大海压着嗓子低头道。 “不会说话就闭嘴,你个缺货!”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 “墨书!你在聒噪什么!”雷云虎眸一凝,怒声大吼。 “我,我....”墨书一时语塞,看向富大海得目光也多了抹吃人的意味。 “你不是一拳能打死十头牛么!这马槊,会耍否!” “回将军!不会!” 雷云大步上前,对着面前的那张英武气十足且吊儿郎当的脸放声大吼“不会就好好看!好好学!把你那张破嘴给本将闭上!” “是!”墨书扯着嗓子喊道。 “记住!马槊虽有诸多杀伐手段,但最主要,也是最实用的就一招,直刺!”言罢,雷云随即就走到了一处满甲满胄的木桩前 “虽说马槊乃马上兵器,但在未熟悉其本身重量,乃至杀伤力前,你等还没有上马的资格!” “瞧好了!”雷云暴喝之际赫然出手,近五米长的马槊于他手中犹若无物,其半米余长的槊锋带着股不可匹敌之势直刺前方木桩。 噗呲! 随着一记破甲声响起,那数千精铁甲片连接而成的重甲在接触到槊锋时没有半分抵抗之力,如同豆腐般没有任何意外的便被穿了个糖葫芦。 号称刀剑难破,弓弩难伤的重甲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被那抹森寒所贯穿。 这种震撼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感受到其中那令人咂舌的恐怖威力。 雷云回头,扫视近前众多学子“有谁,愿意一试!” 一息,三息,五息,场中依旧鸦雀无声。 “都他娘是软脚虾吗!一个个看起来人五人六,连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将军!我愿一试!”人群中,一北冥学子放声大喝。 “好!”见状,雷云的面色这才稍缓了一些。 “记住!下肢要稳,人带槊走,不可槊带人走!” “是!”北冥学子喝罢,果断接过那数十斤重的马槊。 在众人的目光下,北冥学子深深吸了口气。待稍微熟悉了一番后双臂随即发力,同时脚步猛然向前一步,直刺前方木桩。 “哈!” 随着一记闷哼声响起,北冥学子应声便被强大的惯性带飞了出去。那半米余长的槊锋别说刺到木桩上,就是连边儿都没挨上。 “滚回去!”雷云脸色阴沉不定,一把便夺过了前者手中马槊。 “墨书!你来一试!” “我?”队列中,墨书为之一愣。 他都不知道这雷云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怎么偏偏和自己过不去了。 “就是你!”雷云暴喝,顺势就将手中那杆数十斤的马槊丢了过去。 “我....”墨书直接就无语了,不过看着手中的马槊还是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待瞥了眼面前的黑脸雷云,墨书试探问道“那个,就是刺穿那木桩就行?” “不错!你若能一次成功,本将给你....” 嗖! 不等前者说完,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声顿时响彻在这方操练场之上。 那近五米余长的马槊宛如寻常士卒手中的短矛般,径直便飞向了数十米开外的甲胄木桩。 没有意外,没有任何意外。 马槊直中木桩,于甲胄之上穿胸而过,且后续的力道更是让那半米余长的槊锋都深深扎进了夯土地面。 “彩!书哥威武!”队列中,富大海当即就举起了胳膊喊着独属于大月的喝词。 “彩!彩!” “九公子天生神力!神勇无双!” 在富大海的带头下,各国质子有样学样,纷纷高声呐喊,佩服不已。 “都给本将闭嘴!”场中,雷云脸色黑的可怕,胸膛更是上下起伏不定。 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欠揍小子,雷云大步上前,一双虎眸在距离前者不到半寸时才堪堪停了下来,继而放声怒吼“本将!是让你丢着玩儿的吗!” “回将军!不是!”喊罢,墨书赶忙紧闭嘴唇,生怕前者一个不注意将唾沫星子喷到自己嘴里来。 “扛着马槊!围操练场跑十圈儿!” “是!” “滚回来!” “是!” “你不是一拳能打死十头牛吗!扛着那樽方鼎!跑十圈儿!” “啊,啊?”墨书当即就愣在了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二十圈儿!”雷云再次大吼,连带着嗓音都有了一丝沙哑。 “是!” 至此,操练场外围便多了一个扛鼎跑圈儿的身影。 哪怕场中学子仍在学习马槊技法,可心却早已飘向了场外。虽说在跑之前已经倒掉了鼎内的水,可那也是足斤足两的千斤鼎。 有人能扛起来么,在场之人也许有那么三两个能堪堪扛起来,可要是扛着跑圈儿,还他娘跑二十圈儿。 别说旁人了,纵是雷云本人怕都禁不起这般折腾。 次日清晨,墨府内 墨书并没有像往日般早早起床,而是后背朝天,一声不吭的趴在床上。 感受到肩膀上,乃至后背处时不时传来的疼痛,他心里可谓是有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 娘的,以后再装犊子,小爷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墨书愤恨的碎了口粘黏在嘴边的乱发,可下一息便不由自主的呻吟了起来。 其实要说那鼎倒没有多重,于他而言不过千斤罢了。 但最要命的是扛着那破鼎足足跑了二十圈儿,期间两个肩膀头子不说磨的皮开肉绽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公子,武军堂那边说给您特批几天的假,让您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水妍款款迈入屋内,说话间便将拎着的木盒打了开 “这是奴婢刚熬的莲子粥,您先喝点儿吧” 第28章 杀人女 墨书瞥了眼近前那碗莲子粥,随之看向前者“文火熬的?” “是,文火虽说慢些,但吃起来倒也可口些”水妍温婉一笑,端起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粥就开始轻轻吹了起来。 “街面上就有卖的,费这番功夫作甚” “公子可能不知道,奴婢幼时曾跟着母亲学过这莲子粥的熬法,味道上跟这边儿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看着近前那张一直挂着淡笑的脸庞,墨书也不禁轻皱起了眉头“北冥,以你生母为质?” 闻言,水妍明显愣了一下,可仅仅半息便恢复如常,同时笑着答道 “是,也不是,其实奴婢早已知道母亲故去。只是,只是除了那个地方,奴婢已经无处可去了” “以后,便跟着我吧”言罢,墨书没有再说什么,开始自顾自的喝起了那碗已经被吹凉的莲子粥。 他肯定方才前者流露在外的那抹神态绝不会有假,那是没了娘的眼神,他,又何尝不懂。 “好”水妍淡淡笑着,相较于之前,那抹笑意中多了抹灿烂,也多了份,纯粹。 她知道那句话的份量,不单单是个承诺,更是放下了最后的一丝戒备。 “公子,你明明厉害的紧,可为何又要装出那副不堪的地痞模样呢?”水妍好奇的看着趴在床上的身影,不觉间,称呼也从您变为了你。 “小爷这般厉害,要是再没点儿张狂,岂不是让许多人都睡不好觉了?”墨书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三五口便将碗中的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再来一碗!” “好”水妍柔声接过空碗,一双美眸也化为了月牙状。 “公子,我听说你八岁便能拉爆百石弓,更是时不时举着鼎在湖边砸鱼玩儿,是不是真的啊?” “小爷的那些个传闻都传到北冥来了?”墨书有些意外。 “是北冥暗探打听到的,那秘阁中关于你的文卷可是有着数百卷之多呢”水妍接话道。 “娘的,小爷就知道这北冥国没憋啥好屁”墨书愤骂出声,数百卷....饶是他听起来都有些头晕。 要说东大陆那几个国家有此心思他也见怪不怪了,不成想这远隔近万里的北冥国也丝毫不落下风。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文卷上说公子十四岁那年偷看兵部尚书家的小姐洗澡,十五岁带着一帮皇都城内的纨绔烧了那屹立数百年不倒的观天阁。十六岁去皇都城外的山上落草为寇,专门,专门抢那些王公大臣们的生辰纲,十七岁....” “停!”墨书脸黑如炭,就是方才那极为可口的莲子粥都已经没了半点香味。 “咯咯,公子你怎么老干些不着调的勾当啊?”水妍掩嘴失笑。 “你懂个屁,人生在世几十年,趁着年轻不折腾折腾,等老了还折腾个蛋” “唔~那为什么要折腾呢?”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去去去,洗碗去!”墨书黑脸摆手,就是他都没想到自己这点儿黑料都让那挨千刀的北冥暗探给挖来了。 咣当! 不等水妍开口,一道异常清脆的破门声顿时就响彻在了屋内。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名手持霜雪长刀,浑身染血的白衣女子。 “站住!”水妍美眸一凝,不知何时,双手之中赫然多了两把做工极为精致的细短匕首。 “不想死,就闭嘴”白衣女子虚弱靠在墙边,对此并没有半分在意,目光更是时不时的扫向屋外。 “这儿,可不是你想来便能来的地方!”水妍双手猛然一转,两把匕首随之呈反手刀状。 “等,等会儿!”一直盯着前方那抹白衣身影的墨书这才开口拦住了前者,继而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 “你是,当初那个借小爷千两银票的杀人女??” “是你?”闻声,白衣女子当即回身,眉宇间也在这一刻皱了起来。 突然,屋外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好似甲胄间碰撞所带来的杂音。 “屋内可是墨九公子!” “娘的!谁给你们的狗胆敢闯小爷的府邸!?” “不,不是!墨九公子,我等乃是西城守备军六营的军伍,方才有一行凶白衣女子逃向墨府,情况实属紧急。我等怕那行凶女子对公子不利,这才,这才闯了进来” 屋外,一百夫长模样的青年抱拳大喝,始终都没敢再上前半步。 “小爷这儿没人!滚蛋!” “墨九公子,小人,小人可否进去查看一番,回去也好,也好有个交代!” “三息,若不滚,自个儿看着办” 原地,带队百夫长脸色铁青,可看着面前那扇房门,他最终还是打消了强行破开的念头。 “墨九公子安好,我等告退!” 自前者话音落下,屋外又是一阵阵窸窣声。 一息,五息,十息 直至声源越来越远,趴在床上的墨书才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靠在墙面上的身影“杀人女,你又欠小爷一笔帐啊” “你,为何会在此处?”白衣女子回眸,同时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 “这儿是小爷的屋子,外头是小爷的府邸,你说小爷为何会在此处”墨书撇嘴。 “你不是月人么,怎会在这北冥国还有府邸?” “你管小爷!” “你!”白衣女子顿时恼怒,凭心而论,她还从未被人这般不尊重过。 “你什么你!到了现在还分不清大小王?”看着前者那浑身是血的白衣,墨书挑眉之际再次开口 “杀人女,你这是手刃仇家了?” “我,有名字”白衣女子眼中带火,当初她还对这个不着调的地痞略有好感。 可就眼下来看,原本那点儿仅存的好感早已烟消云散。 “何名?” “闻人汐” “闻人汐?”闻言,墨书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此怪异的姓氏世间少有,而他却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欠你的银子,我,会还上”言罢,闻人汐提刀就走,完全没有半分留下来的打算。 咚!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地面之上已然多了抹白衣带血身影。 第29章 托托不雷的怒火 “气性还真大....”墨书咂吧着嘴。 一旁,久未出声的水妍轻步上前,款款出声“公子,此女来历不明,是否将其连夜送出城外,省的后续牵连公子” 沉吟半晌后,墨书随之摆手“罢了,你去给这杀人女看看伤,顺便换身衣裳” “是”见状,水妍也没有犹豫。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 也不知是出于对眼前这名白衣女子的来历不明还是一些若有似无的东西。 闻人汐.... 待房间空无一人后,墨书才喃喃自语的念起了这个极为古怪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早已消失在大月北部的江湖门派才隐隐浮现在了脑海中。 至于那个门派究竟叫何名,纵是他也不得而知,只是隐约间记得其门派中上至门主,下至门生,皆姓闻人。 和那些不入流的江湖势力不同,其门中皆修长刀,且还是近八尺余长的双手刀。 那种江湖门派一不入世,二不入俗,可以说除了修习刀法外再无一物。 其人皆视刀如命,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而门中定下的规矩也仅仅是局限于太平年间。 不知多少年前,大月将危,四疆地乱。 但就是那个人人自危的节点,无数隐入深山的门派纷纷倾巢而出,显露于世。继而投身于四疆之边,怒斩来犯之敌。 战乱,门派现,战息,门派隐。闻人一门,亦是如此。 这个世界并无鬼神,也无仙魔。血肉之躯在强也强不过刀剑,戈矛。 不幸,闻人一门早在不知多少年前便相继战死于边疆,全门上下无一幸免。 可今日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却让墨书一度陷入了深深的沉吟中。 那个姓氏太久远,究竟是凑巧还是另有内情,至少就眼下而言,谁也不知。 三日,大都东城,黑风禁卫中军校场 不知从何时起,校场一侧已经聚集了不下百十人。而人群中无一例外,尽皆身着武军堂学子服。 所有人仿佛都在等着什么,期间也会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如今武军堂内的形势变化。 良久后,随着一身着宽松军袍的年轻身影走来。人群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继而相继抱拳,俯首大喝 “托托千夫长!” “托托千夫长!” “都不好好在堂内进习,跑到我这儿作甚?”托托不雷面无表情,双手负立于原地。 “回千夫长,今日堂内放假,我,我们并未耽误学业!”人群中,一身材壮硕的北冥学子连忙解释道。 闻言,托托不雷这才缓和了些许,随之目光投向近前众人“找我何事?” “千夫长,近日那墨书在堂内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不仅联合各国质子打压我北冥派系,更是想要将我北冥派系取而代之啊!” “是啊,那墨书仗着大月墨氏的根基完全就不将我等放在眼里,还有那拓拔启,更是嚣张至极。 以前不论是堂内住所还是课中用具,皆,皆是公平分配,可那拓拔启却一点儿道理都不讲。不仅要那些各国的质子住最好的,还得用最好的!” “对了,千夫长,他们还组建了个派系,美其名曰什么质子会。您听听这意思,这不明摆着打我北冥国的脸么!” 一时间,人群中你来我往,皆是抱怨,愤慨之声。 从简入奢易,可从奢入简却是要了所有人的命。 先不说那种落差感,单是在自己家地盘儿上竟然还被一帮别国佬儿欺负,这种憋屈可谓是没一个人受得了。 良久后,见场中的抱怨声越来越小,托托不雷这才淡淡开口“说,接着说啊,还有什么,都一并说出来” 一息,三息,五息。 自前者话音落下,在场众多学子顿时便没了声音,继而低头面面相觑。 “我北冥男儿就是你们这帮软骨头吗!啊!” 突然,托托不雷大怒,抬脚就踹向了距此最近的一名北冥学子。 “让人欺负了不去打回来,反而跑到我这儿来告状。好啊,好啊!接着告!” 吼罢,托托不雷侧身又是一脚,近前站着的学子直至被踹飞数米开外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武军堂!我北冥大都最顶尖的学府!你!你!你!将来都是我北冥军中的统兵之将!难道说,将来我北冥军中的将领都是你们这种欺软怕硬的熊人吗!” 砰!砰!砰! 托托不雷怒火中烧,大喝之际又是三脚踹出。人群中三个身影没有任何意外,纷纷被踹飞至数米开外。 “墨书!墨书!一个个都将墨书挂在嘴边!可本官怎么听闻墨书近日来都在府内养伤!”原地,托托不雷胸膛起伏不定,脸色更是黑的可怕。 “出息啊!我北冥的男儿有出息了!不仅都是些软骨头,竟然还玩儿起那小把戏了!出息!大出息!” “千夫长息怒!” “千夫长息怒!” 场中,不论是被踹飞的还是站在原地的,齐齐单膝跪地,俯首尊声喝道。 毫不夸张的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前者如此暴怒。 “今日!本官就将话撂在这儿!武军堂内不论是谁,打残了,打废了,本官给你们兜着!可若是谁再来给本官诉苦,装熊,老子亲手办了他!” “是!我,我等明白!” “滚!”托托不雷面色铁青,一双虎目中不仅有着暴怒,更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眼见如此,在场近百名北冥学子没一个还敢愣在原地,纷纷抱拳做礼告退。 托托不雷是谁,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纵然现在不过一个千夫长职位,可放眼武军堂上下数十年间,还没有谁能刚一结业便擢升至六等武官之列。 虽说其中也有着身份的缘故,但谁也不能否定其本身实力。 而前者的那句话可谓是给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以前可能很多人都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忌惮。 毕竟那个雄霸东大陆的庞然大物绝不是说说而已,再加之如今两国相交的缘故,没人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 第30章 江湖路 但现在既然有了托托不雷的态度,那原本的一些顾忌,束缚全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武军堂,是北冥的武军堂,从来都不是大月的武军堂。 次日清晨,西城墨府 一大早起来的墨书晃晃悠悠的便来到了府中后湖。 喂喂鱼,遛溜弯儿,顺道再来上一壶上等的玉龙雪,几乎成了他这几天必修的功课。 随着迈上湖面石桥,前方水榭中一抹持刀修习的白衣身影随之进入了墨书的视线。 刀,还是那柄霜雪长刀,身影,还是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衣。 虽说刀式间略微有些僵硬,但其一招一式间都有着一股莫名的韵味。 好似是察觉到了来人,闻人汐果断收起长刀,继而回身看向后方石桥上的那抹黑衫身影“何事?” “身子骨不错嘛,这就能下床了?”墨书笑着放声道,说话间就将一把鱼食撒了出去。 原地,闻人汐没有再说话,而是平静看着前方那个悠闲自若的身影。她自问一生中识人无数,可这般复杂的人还从未见过。 良久后,闻人汐清冷开口“你,何名?” “墨书!墨水的墨,破烂书的破!” “是破烂书的书” 闻言,墨书猛的一拍脑门儿“对对对,瞧小爷这脑子” 闻人汐收刀,缓步上前“你一身武艺,从何处习得?” “小爷就是力气大点儿,没啥武艺”随意瞥了眼走来的闻人汐,墨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而又投身于伟大的喂鱼事业。 “旁人,信。我,不信”闻人汐微微摇头,神色间依旧如冰霜般清冷。 当初在客栈时,前者的那一招让她至今都记忆犹深。虽然只是一招简简单单的探手,可其中包含之深远不是常人能够想象。 别的都先不论,能让她连反应都来不及的,天下同龄人中,十不存一。 “爱信不信”墨书撇嘴,手中动作从未停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桥下便已经聚集了不下数十条红白锦鲤。 又过了良久,闻人汐极其认真的开口道“墨书,你可否教我用刀?” “你,你说什么?”本还在喂鱼的墨书差点一个没站稳,多少年了,连他都忘了究竟有多少年没人直呼过自己名字。 “我说,你可否教我用刀?” “小爷不说了嘛,不会!不会!” “你会!”见前者想走,闻人汐一把便拽住了近前胳膊。 “喏~你看小爷的手像是练过刀么?”墨书无奈的摊开双手。 手掌之间不仅没有半点老茧,就是连点儿死皮都没有,说是一双未出阁小丫头的手也丝毫不为过。 “你会!” “来来来,那你说说从哪儿看出来小爷会刀?” “感觉”闻人汐直视近前面孔,一双清眸干净至极,仿佛从来就没被这凡尘俗世所玷污过。 原地,墨书并没有躲闪,同样直视着前者的目光。 不觉间,脸上少了抹不羁,多了抹认真“你的刀,已经够利了” “不够,人,还未杀完”闻人汐摇头。 “因何杀人” “双亲血仇” “小爷没功夫教你,不过,可送你一本杀人刀法”看着前者那一双干净至极的清眸,墨书没有在掩饰什么。 也可以说在那一双无比纯粹的眸子下,饶是他也有了丝动容。 “将来不死,我,会来报恩”闻人汐平静的说着,脸上并无半点波澜。 “将你拆成零碎卖了也不及半页刀法,小爷可不图你什么”墨书嘴角一撇,转身就向着岸边走去。 “去哪里?”闻人汐追上。 “取刀法” 看着前方背手在前的身影,闻人汐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舒了口气。 她从未欠过别人什么,可就在这一个人身上,她已经欠了三次。 还能还清么?这个问题不禁浮上了脑海。她不知道,但心里却有了一个决断。 纵死,报恩。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当夜,墨府外便走出了一个身影。 没有回头,没有停留,一人,一刀,一袭白衣,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前路。 那是她的路,或死,或生,无非两种结局。可同时,她也多了一份努力活下去的缘由。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便是她的江湖,简单,亦纯粹。 东升西落,随着朝阳再现,今日的武军堂内好似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相较于近日来的沉默,一股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武军堂。 操练场上,狼苍风风火火,狂跑之余放声喊向场中的那抹球形身影“海哥,那,那神风会的人找上门了” “慌个蛋!”瞥了眼前者那般惊慌失措的神色,富大海抬手就是一巴掌。 “海哥,那神风会可不是别的小势力。其内学子大多都是些北冥军中的高官子嗣,在兵院上校内可是,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狼苍努力吞咽了口唾沫,脸上的忐忑更是显露无疑。 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料到了那些北冥派系会来找茬,可近日来不仅没有半点声音,就是以往那经常能碰见的各方北冥势力也在一时间销声匿迹。 本以为对方是真怕了,不成想这该来的到底是来了。 “什么捞什子上校,不就早几个月入学么!”富大海没好气的又是一巴掌。 “墨,墨九公子何在!我神风会前来讨个说法!”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数十名十七八岁的北冥学子相继而来。 不同于堂内其他学子,前来的数十人中全都在额头处绑着一条黑色粗绳。 “讨什么说法?来说于爷爷听听!”富大海双手叉腰,眼中极为不屑。 人群前列,一冷脸少年驻足于原地“死胖子,你就是近日里那张狂的都快没边儿的富什么海?” “娘的!你什么身份敢跟爷爷这般说话!” “看来,你家墨九公子不在啊”待环顾一周后,冷脸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抛开一切都先不论,一个能扛着千斤鼎跑二十圈儿的妖孽还没有谁想去正面对上。 见状,一旁赤裸半臂的壮硕少年怒指前方“死胖子!你是何身份就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第31章 生死斗 “爷爷是何身份?”闻言,富大海直接就恼了。 娘的,敢情这帮兔崽子还真拿自己当棒槌了! 想到这儿,富大海当即清了清嗓子,继而放声喊道 “听好了!爷爷姓富名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 一息,三息,五息。 随着富大海话音落下,在场之人没一个有过半点动容,只是其身后的十余名质子会成员对此暗暗咂舌。 毕竟大月的二品官和别国的二品官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也只有如北冥,西云两大霸主国才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这,便是你那引以为傲的身份么?”冷脸少年缓步上前,一双眸子直视前者 “我,名扎力。我父,官至北冥一等武官,位北域三州上将,统北域三州近四十万战军!我叔父,官至北冥二等武官,位荒州大将,一体节制荒州上下各路大军!” 自前者话音落下,赤裸单臂的壮硕少年随之上前“我,名南山。我父,官至北冥二等武官,独领十八万金乌骁骑!特封金乌上将!我祖父,曾官至我北冥征东大元帅,位一等武官之列,统东疆百万雄师!” “我,名巴根。我父,乃北冥二等武官,于西疆独领二十万雪狼甲士!” …… 一时间,在场近乎一半的神风会成员纷纷上前,自报家门。所有人无一例外,口中长辈就没有一个是低于二等武官之列。 “你,我....”原地,富大海顿时就落了下风,气势也不似先前那般嚣张。 北冥的二等武官有多值钱他是知道的,那不说和大月的二品将军一般也差不了多少了。 “死胖子,你大月的墨氏和拓拔氏都不在,你还敢如此张狂?”扎力双手负立于原地,一双冷眸也在此时微微眯了起来。 对面,狼苍眼神躲闪,低头小声道“海,海哥,咱们,咱们跑不跑?” “娘的,咱是那怂人?!”富大海抬手又是一巴掌,继而双手叉腰看向对面的冷脸少年 “小子,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扎力冷笑摇头,一双眸子也彻底冷了下来 “原本我等前来是要讨个说法的,不过如今看来,怕是用不着了!” “给我上!” “等!等会儿!”富大海眼皮猛然一跳,可下一息便恢复了以往那嚣张至极的模样 “小子,我大月有种武斗法,名为生死斗!双方需间隔五十米,然后再以赴死之意相互对冲!谁要将小命儿丢了那是自己没本事!”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闻言,扎力没有过多考虑,随即便应了下来。 原本按他的想法,最多也就是废上几个,可既然前者真想找死,那他也自当一力陪之。 至此,双方纷纷向后倒退二十余米,期间更是夹杂着一股誓不罢休的气氛。 都是些十余岁的少年,而这个年纪偏偏是那不计后果,血气方刚的年纪。 哪怕质子会一方只有不过二十人,可真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那体内的狠劲也随之被逼了上来。 队伍前列,富大海看着前方那五十米开外的数十人,随即放声大喊“三息!等爷爷查三个数!” “海哥,以前是我误会你了。今日,我狼苍就是死,也绝不会退一步!”一旁,狼苍咬紧牙关,就连指骨间也跟着咯吱作响。 “海哥,今日要能活着,我风冥以后诚心诚意认你这个大哥!”身高八尺的风冥面色沉重,可脸上却已经有了抹决绝。 一时间,十余名少年质子纷纷做好了准备。 在场之人无一例外,从小到大谁还不是站在那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不论以前如何,至少现在他们都看见了一抹光,真正的光。为此,纵死,又何妨。 “娘的,对面那么些人,你们还真准备死干?”见状,富大海直接就晕了。 “都他娘听好了,这场子啥时候都能找回来!一会儿,等我查到第二个数时,都他娘给我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 “海哥你!” “海哥?” 闻声,周围十余名少年质子顿时便露出了诧异的目光,那刚刚提起来的气势也在前者三言两语之间一泻而空。 “对面的,听好了!” “一!” “二!” “弟兄们!风紧,扯呼!” 话音还未彻底落下,富大海扭头就跑,期间就是挂在腰间的大玉盘子掉了两个都没回身。 眼见如此,场中十余名少年质子索性也不再犹豫。当大哥的都跑了,除非谁脑子有坑才会留下来跟对面的死磕。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去他个捞什子的,先跑再说。 对面,看着那撒腿就跑的十余个身影,赤裸单臂的少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扎力兄,他们,他们这是跑了?” “死胖子....”扎木眼中怒火中烧,从牙缝儿里硬生生挤出了三个字。 他自问这辈子也碰到过不少无赖,可如那死胖子这般无耻的,他还是第一次碰见。 “追!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到天上去!” “是!”当所有人都回过神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暴怒,无休止的暴怒。 这种被人当傻子的感觉让在场数十名神风会成员纷纷握紧了拳头。 就此,武军堂武院内便开始了一场大追逐。 一方拼命逃,一方拼命追,期间谁也不曾停下半分脚步,且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追逃的愈加凶猛。 能入武军堂进修的,谁也不是那驴粪蛋子。 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身武艺傍身,且不论高低与否,至少就体力上来说,也远远不是常人所能及。 一里,三里,五里,双方足足追逃了小十里地后依旧没有放缓的势头。 而双方的距离也在不觉间开始缩近,甚至于在前狂跑的富大海都能听见身后那破口大骂的怒吼声。 第32章 讨个公道 “海哥!咱,咱们往哪儿跑啊!” 逃命中,狼苍喘着粗气,脑袋时不时就往后扫一眼。这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就是他也有些慌了。 “去兵院!咱启哥不是在兵院嘛,就往那儿跑!”富大海接话道。 “兵...海哥,那可是还有着不下二十里的路程啊!”闻声,一旁的风冥当即就急了。 他那身大体格子无疑要比旁人消耗的多些,虽说平日里跑个几十里对他而言也无所道哉,可现在不是跑圈儿,是在逃命。 “娘的,你在叨叨个没完,一会儿跑岔气了,老子可不管!”富大海边跑边骂,按理说他那一身肥肉也跑不了多快。 可现实是他从始至今都跑在最前面,且完全没有半点力竭的模样。 “海,海哥!前面那人好像是,是九公子!”狼苍揉着眼睛,有些不确定的喊道。 “什么好像!那他娘就是书哥!”随着前者的目光看去,富大海当即就加快了步子。 虽说还看不清前方那张脸,可光是看身形他便认了出来。 “书哥!书哥!” 随着一阵阵呼喊声传来,本打算去一趟兵院的墨书随之顿住了步子。 瞥了眼跑来的富大海,以及那前方追来的数十名北冥学子。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又犯什么贱了?” “我,我,不是,是那帮小兔崽子来找咱麻烦!”富大海连忙解释道。 “九公子!” “九公子!” 连同狼苍,风冥,叶不离在内的十余名质子快步跑来,纷纷抱拳而喝。 同时看着近前这抹黑衫身影,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书哥,你可不知道,我们原本在操练场练的好好的,这帮小兔崽子就过来找茬儿,还指名道姓要找你!” 富大海指着不远处追来的那群神风会成员,大有一副义愤填膺之状。 闻言,墨书也不禁看向了追来的数十名北冥少年。 对面,本来还边追边骂的数十人在看到前方站着的那抹黑衫身影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脚步也齐齐顿在了原地,无人再敢上前半步。 大月墨氏,这四个字太大,同样也太重。纵然他们中不乏大将之子,勋贵之孙,可在面对那四个字时也不禁打起了嘀咕。 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能看清上方那片真正的风景,可能对于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大月墨氏的确拥有着绝对权威。 可那份权威究竟有多大,又有多强,没人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但他们不同,作为从出生就站在顶峰的人,哪怕是自幼的耳濡目染也已经将大月墨氏这四个字深深记在了心里。 能生在那样的家庭里,没有谁是真的傻,那些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也不过是在了解对方背景的情况下。 而此时,在面对那抹黑衫身影时,无人再有半分张狂,无人再有半分轻蔑。 一息,十息,百息。 双方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原地,时间也仿若静止了般,甚至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缓缓抱起了双手,嘴里也不知在何时多了根狗尾巴草。 “有事儿没事儿?” “我等,前来讨个公道!”原地,扎力努了努嗓子,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发出了声。 “有何不公?”墨书挑眉。 “墨九公子,你们质子会近日来强行霸占堂内资源,就连中午暂休的清凉阁都不让我等北冥学子进入! 此外,我堂内原本是每人每天有半桶冰用来去暑。可,可那死胖子竟然打着大月墨氏和拓拔氏的旗号强夺我北冥众多学子用来去暑的冰块! 面对如此不公,纵是墨九公子身高位尊,我等,也要来同您说道说道!”扎力越说越激动,不觉间,那双眸子不再躲闪,而是直视向了前者。 闻言,墨书随之侧目瞥向一旁的富大海“有这事儿?” “咳,咳咳,好像,好像....”富大海提溜着双小眼睛,左看看右瞅瞅,这儿抠抠,那儿摸摸,反正就是没一句有用的话。 “你闭嘴”只此一眼,墨书便知晓了对面那冷脸少年所言非虚。且这般不要脸的事儿,这死胖子也并非干不出来。 “如此说来,你们今日是找场子来了?”墨书边说边迈步,直至走到中间那片空地才堪堪顿住了步子。 “我等自然知晓墨九公子近日都在府中养伤,对堂内事也不曾耳闻。但今日,墨九公子既然来了,那这些事,便不能当做看不见吧” 扎力也同样上前,虽说言语间客气至极,但字字都透露着凌厉。 “小子,如若今日那托托不雷来了,倒还有些和小爷交谈的资本。但你,怕还是差了些”墨书微微摇头。 待扫视了一圈对面那数十名皆头绑黑绳的神风会成员后,墨书再次淡淡出声 “至于你口中的那些不公事,我,已经耳闻。闹也闹了,也该,散场了” “你!”扎力双眼圆睁,直指前方,牙花子更是咬的咯吱作响。 原地,墨书神色一厉,于瞬息之间扑身上前。 快,快到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墨书右手陡然探出,紧握面前那指向自己的食指。 咔嚓! 随着一记极为清脆的骨断声响起,那根方才还指向前方的食指已经扭曲变形。 “小爷,最烦别人指着我。再有一次,死” “是,是!”不知何时,扎力脸色已然惨白。尽管他强忍着断指之痛,可连带着整条右臂都在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儿!”墨书缓缓抬头,漠视前方一众北冥面孔 “凡武军堂内,若有谁觉得不公,大可出面同我质子会成员武斗,甚至是械斗!一人对一人,十人对十人,死了,残了,自己受着。 可若是谁背后里使绊子,暗地里耍眼子,亦或者仗着自己家那点儿份量,仗着北冥国东道主的身份。小爷,自当亲自上门,来讨一个那所谓的,公道” “墨九公子,此言,当真?”扎力强忍剧痛,颤声发问。 第33章 扛沙盘,晒太阳 “我大月,向来以力服人”言罢,墨书转身就走。 于他而言,身后的资本是有用,但也不是用在这里。 况且,如今武军堂内质子众多,光是其后大小国家就有不下数十个之多。 而那些人,在不久的将来全都会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但要想让这些财富成长起来,一些必要的锤炼绝不可少。 当然,这不过是后话,谁也不能保证将这些诸多国家的质子全都变为自己的财富,一切的一切,无非走好明天。 场中,不论质子会还是神风会,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抹已经走远的背影。 以力,服人.... 这便是那个雄霸东大陆的大月么,这便是那个养兵数百万,囤械上千库的大月么。 沉重,哪怕是质子会中的成员在这一刻都无比沉重。 就自身角度来看,那个国家,才是真正的霸主国,是这片乱世中真正的庞然大物。 也许海那边还有着不为人知的陆地,但就眼下而言,大月,的的确确是压在所有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座大山还不曾深扎地下,这片乱世上还有诸多喘息之机。 相较于那段尘封的古史,他们无疑是幸运的,至少,现在的他们,还有的选。 武军堂,兵院下校 相较于武院那边的风波,此时的兵院内还是一切如旧。 某处推演厅内,连同拓拔启在内的十余名各国质子围于沙盘之边。 期间不论是怒,是喜,亦或是哀,无一例外,全都聚集在了那张数米见方的沙盘之上。 “九哥?”察觉到来人,拓拔启顿时便浮上了抹灿烂“九哥,你伤好了?!” “咱这身子骨,还能不好?”墨书笑着接话道。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来人,厅内学子纷纷放下手中之事,继而做礼拜道。值得一提的是,在场之人尽皆各国质子,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北冥面孔。 “都接着忙,无妨”墨书微微颌首,随之走向一侧的茶桌前坐了下去。 拓拔启同样跟上,待落座后才看向了一旁的墨书“九哥,近日来堂内三院九校的大部分各国学子都已加入我质子会,就是现在人员太杂,暂时还未统一筹划” “这堂内的事儿你看着来,我可不管那么些事儿”说话间,墨书自顾自的便拿起茶盏喝了起来。 瞥了眼不远处那群围在沙盘边的身影,拓拔启凭空出声“九哥,有用吗?” 墨书嘴角带笑,同样凭空开口道“还有不到一年就得滚到边疆去练兵实战了,话说这北冥军中是个啥鸟样儿,咱还没见过呢” “启,受教!”闻言,拓拔启当即面色一正,抱拳沉声而喝。 “行了,不是...” “讲一下!”不等墨书说完,一道略带严肃的声音便从推演厅传了进来。 自声音落下,一袭青衫的哈森随之迈入厅内。 “先生好!” “先生好!” 闻声,连同墨书,拓拔启在内的诸多学子纷纷起身,继而做礼尊声道。 也许他们都是别国面孔,可在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上,天下百国的理念尽皆相通。不分国别,不分族别,只要是授业者,那便值得敬重。 先生二字,重如青山。 “墨书?”哈森眉头一挑,嘴角处也不禁浮上了抹揶揄 “不是听闻你扛鼎跑了足足二十圈儿嘛,怎么,肩膀头子不疼了?” “咳咳,多谢先生挂念,学生,学生好了!”墨书再次作揖,脸上也有了一丝尴尬之色。 “听闻你还跟雷云将军吹嘘一拳能打死十头牛,属实否?” “回先生!学生没试过!” “你倒是实诚”见状,饶是哈森也不禁努了努嘴角。 相较于那些一本正经的学生,不知为何,他反而对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有了丝好感。 “以后,将那顽劣性子收一收!” “是!学生受教!”墨书放声喊道。 “行了,今日来通知你们一件事”哈森微微点了点头,随之看向近前一众学子 “明日,我武军堂内近千学子全部出城,于大都城外的莽荒山脉内组织狩猎。此行,分三日之期,以猎野兽的种类,乃至数量评判高低。入前十名者,擢升百夫长一职,入我北冥七等武官之列!” “是!”厅内众学子纷纷大喝。 “先生,那官职是?”拓拔启上前一步,不解发问。 “虽说你们都是别国为质而来,可同样有资格入我北冥武官序列。眼下那百夫长一职是没用,但以后等你们外出实学之际,不论去往哪一支军队,都可统百卒,领官俸”哈森淡淡答道。 人群中,墨书随之上前“先生,那个,学生能否问问,那百夫长一个月的官俸是多少?” “我北冥七等武官,年俸八十两!”哈森双手背立,黑脸喝道。 “那,那一个月还不到七两银子!?”墨书顿时就不淡定了,七两....说句老实话,那七两银子于他而言都不够一壶茶钱。 “我北冥寻常百姓,一家全年开销也不过几两银子。七两少吗!”哈森大步上前,对着前者的脸就吼了出来。 且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见到眼前这货就有这么大脾气。 墨书很是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极为诚恳的摇着脑袋“咳,咳咳,不少,不少...” 哈森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不远处那数米见方的实木沙盘随之映入眼帘“这沙盘天天摆在厅内就不怕发霉么!墨书!” “学生在!” “将沙盘挪出去!晒晒太阳!” “这,这沙盘还能发霉?” “将我兵院三校内所有的沙盘统统挪出去!晒太阳!” “是!”原地,墨书正色大吼。 至此,兵院三校内多出了一个扛着沙盘去晒太阳的身影。 整整三校,数十个推演厅,一厅一沙盘。 期间诸多别国质子都想上前搭把手,可当众人看到那张面黑如炭的脸时,纷纷打消了想去搭把手的冲动。 兵院内 “那傻子是谁,没事儿扛着个沙盘作甚?”路上,一北冥学子看着不远处那抹身影,顿时就好奇了起来。 第34章 谁丑谁知道 “看样子不像是我北冥学子,应该是哪个国家的小质子” “想来是让先生惩戒了,近日来仗着大月的名号,那帮小王八蛋可是张狂的紧” “走走走,别理那傻子。听说那墨牲口就在兵院,别到时候在碰一鼻子灰” “郎猛兄,何为墨牲口?”一旁,一北冥学子不解发问? “能扛千斤鼎跑二十圈的,不是牲口是什么?” “哈哈哈,了然,了然!” 一时间,兵院内无数双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扛着沙盘满地跑的身影。 除了一少部分知道内情的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带着戏谑的目光,毕竟这种场面就是在武军堂内都不多见。 期间虽说有人将眼下这个扛着沙盘的身影同几日前那个扛鼎跑圈儿的牲口联想在了一起,可谁也没敢主动上前去一探究竟。 当夜,西城墨府内 自从水妍得知明日要出城狩猎的消息,府内后院便多了个风里来雨里去的身影。 一会儿去看看新蒸的点心好了没有,一会儿又去收拾往后三日所要携带的衣物。 期间更是专门找了个木盒,什么香胰子,木槿叶,刷牙子,凡是和洗漱有关的统统塞了进去。 院中,墨书两眼微闭,双手环抱半躺在摇椅上。经过一整天的折腾,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可就当他每次刚要眯着时,不是碗掉地上就是盆摔水里,反正总会那么些个动静将他一次次拉回现实。 “小姑奶奶,明日我是去山里狩猎,不是出游” 墨书极其无奈的看着不远处那个忙前忙后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种快要抓狂的冲动。 “公子,那山里可不比城里,一些蚊虫可是厉害的紧,还得带上些驱蚊的香包”水妍边走边说,期间连看都没看前者一眼。 “你去了也是跟堂内的先生们待在一块儿,我等都是要进深山狩猎” “对啊,所以我才得多带些点心,要不三天时间怎么打发”声音从厨屋内传来。 “我...”闻声,墨书直接语塞。 回想起初见时那个柔静的身影,他怎么没发现这妮子还有如此气人的一面。 “公子,你看这一身如何?”声音从厢房内传来。 “你,你不是在厨屋么...”看着从厢房内走来的薄衫红裙身影,墨书愣愣出声。 “我方才又去收拾衣裳了啊”水妍款款走来,说话间便在原地转了个圈 “公子你好好看看,这身如何?” “嗯,嗯,好好好” “你都没好好看!” “嗯!好看!好看!”墨书抬眼,正色点头。 “都说天底下男人一个样儿,果然不假!”水妍噘嘴愤愤不平,趁着前者不注意的功夫,当即就是一个鬼脸。 “真丑” “谁丑谁知道!” “我...”墨书再次语塞。 “公子,你这茶,呀!” 噼啪! 水妍惊呼之际,随着一记清脆声响起,那原本还盛着茶水的白玉盏已然变为了一摊碎片安安静静的躺在地面上。 “这是小爷从皇都城带来的灵璧羊脂玉盏...”墨书咬着后槽牙,硬生生从嘴里挤出了声。 水妍低着脑袋,拽着衣角,嘟嘟囔囔道“这,这玉盏多钱,我,我赔你不就完了嘛” “前年皇都城内的天宝阁曾拍卖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最终成交价,六万三千两银票” “公子再见”言罢,水妍连头都没回,转身就迈入了厢房。 砰! 咔嚓! 自两道沉闷声相继传来,其屋房门紧闭,雕窗合严,就连那通明的烛火也在这一刻彻底被吹灭。 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的墨书才缓缓回过了神。 不过看着前方那已经没了亮光的厢房,他最终还是默默站起了身,开始收拾地面上那七零八落的玉盏碎片。 次日,随着朝阳初升,新的一天也已到来。 而今日,便是整个武军堂内学子狩猎的日子,当然,也可以说是一次变相的考核。 三院九校近千名学子整列分队,以马代步,自大都北城门而出,一路直奔城外数十里的莽荒山脉。 山如其名,莽荒二字已经涵盖了所有。山脉连绵不绝,纵横数百里之距。 其内野兽众多,毒虫更是有着近百种之多,而也正是因此缘故,莽荒山脉自古以来无人轻易涉及。 但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莽荒山脉内不仅繁衍了各种濒临灭绝的山兽,更是养育了无数名贵老药。 甚至于有传闻说那数百年份的老药都能在莽荒山脉内寻得。 在这种诱惑下,没人还能保持理智,尤其是那些真正不要命的淘山客,几乎从未停止过追寻欲望的脚步。 晌午,莽荒山脉外围 近千名学子纷纷聚拢于原地,或是靠在大树旁,或是坐在巨石上。 期间虽说每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可近千人聚在一起,那种无休止的嘈杂声也早已将方圆几里外的飞禽走兽惊退。 踏!踏!踏! 自一阵阵沉闷的铁蹄声驶来,数千轻甲骁骑随之暴露在这方天地之间。 清一色的青鬃战马,清一色的兽皮轻甲,以及那背后一把把力道十足的军中硬弓,无一不在彰显着眼前这支轻骑的强大。 “扎力兄,这应该是武军堂的青风骑吧?”原地,一北冥学子指着前方那支轻甲骁骑不确定的出声道。 “不错,这些骁骑平日里都在城外驻训,只有几位长老的手令才可调动这些青风骑”扎力微微点头,看向前方军阵的目光也不禁多了抹肃穆。 虽为轻骑,可相较于一般的轻骑而言,眼下这些青风骑的实力却极为刚猛。 如若在真正的沙场之上,其内那套独特的攻防体系甚至要比一些重骑序列还凶猛。 “听说我堂内兵院的先生们一旦研究出了新的战法,那每次都会用这些青风骑来实践” “怪不得这一个个看起来都傲的不行,原来如此....” 随着数千青风骑缓缓走来,人群中也多了一丝躁动。 跨战马,持大刀,横行无阻,鏖战四野,这无疑是武军堂内众多学子所向往的东西。 第35章 狩猎 而一直半蹲在大树旁的富大海对此却丝毫不以为意,嘴角处更是充满了不屑。 “不就是几千轻骑么,瞧瞧这家伙给吹的” “这支名为青风的骁骑曾出现在暗部的诸国军册中...”拓拔启微微摇头,神色间也不免多了份凝重。 “哦?”闻言,墨书有些意外的同时也不禁来了些许兴致。 “公子,什么是诸国军册啊?”一旁,水妍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 “你闭嘴,昨晚的事儿,小爷可还没跟你算呢” 瞥了眼脸色陡然变黑的墨书,富大海当即就来了兴趣“昨晚咋了?来来来,同海哥说道说道” “不就是打碎了一个破茶盏么,那,那谁能想到就那么一个小玩意儿能那么贵!”水妍愤愤不平。 拓拔启眉头一皱,率先发问“可是叫,灵璧羊脂玉盏?” “昂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么个名字” “你!”闻言,拓拔启暴怒而起,一双虎眸中更是怒火中烧。 “你,你想作甚!” 水妍连忙躲到墨书身后,她可是知道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殿下有多凶,要真是打起来,她还真没把握能赢的过对方。 “好了,听听那老头儿说什么呢”墨书笑着拍了拍拓拔启的胳膊,脸色已然恢复如初。 “以后,你若是再敢乱碰九哥的东西,我剁了你的手!”拓跋启强忍着怒火,可碍于前者的缘故,最终还是转过了身。 “不,不就一个破茶盏嘛,凶什么凶...”水妍低着脑袋自语呢喃,可身体却很实诚的远离了那个暴怒身影。 随着前方那处刚刚搭建的木台上走来了一位佝偻身影,在场近千名学子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哪怕一些刚进武军堂的学子从未见过台上那个佝偻身影,但既然能站在那儿,谁也知道前者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今年,又到了我武军堂学子狩猎的日子”台上,胡须花白的素衣老者不紧不慢,待走到木台中央时才堪堪停下了步子。 “今年,又到了我武军堂学子狩猎的日子!”木台下方,近百名青风骑齐声复述,放声大喝于左右。 “说起来,今年新入堂的你们还不知老夫是谁。索性大家伙儿就先熟络熟络”素衣老者捋了捋胡须,虽说已上了年纪,可整个人却精气神十足。 “老夫,名博尔温,任我武军堂二长老一职。要算起来,老夫已经在这武军堂待了小三十年喽”博尔温淡淡笑着,看向下方近千学子的目光不仅带着慈祥,更有着一抹缅怀 “好了,回到正题上来。出城狩猎,这一习俗可以说是我武军堂的传统。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堂内都会组织学子于这莽荒山脉内来玩儿玩儿。 这里,或许有人就会问了,我武军堂不是专攻兵家事么,为何要来这破山沟里玩儿? 关于这个问题,每年老夫都会回答一次,今日,也不例外。 都说战场上遍布杀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是层出不穷。而要老夫说,这天底下还有一处地方,不仅同那真正的战场相近,更是比之战场还要嗜血,残暴。 这处地方,便是你们面前的这片深山老林。 这林子里,有强大勇猛的狮,有狡猾机敏的狼,有聪明好奇的猴,有灵活敏捷的豹,更有狡诈狠毒的蛇。 它们,比之人类还要嗜血,还要凶狠,最主要的一点,它们,毫无人性可言,有的,只是那为了填饱肚子而杀戮的兽性。 它们中间,有的懂配合,有的懂埋伏,有的懂领导,可以说战场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和这片深山老林脱不开关系。 而这里,便是老夫给你们准备的一堂课,一堂别开生面,活灵活现的课” 不知从何时起,博尔温的脸上已经没了起初的慈祥,那双饱经岁月的眸子平静,亦可怕。 “雷云,来讲” “是!”闻声,双手负立于后方的雷云随即上前,做礼喝道。 待前者缓缓走下台后,雷云面色一正,继而俯视下方一众学子 “讲一下!入山狩猎,期限三日。三日后,以猎野兽种类,数量,依次排名! 入山之前,每人各领硬弓一把,羽箭十支,花炮一根!无水,无食,一切,需你等自行解决! 期间两千余青风骑会时刻巡视山中,若有谁突发意外,可拉响花炮求援,以保性命无恙。而一旦拉响花炮,本次成绩作废,扣除十二学分! 三院九校学子分批入山,上校先入,下校末入,间隔时间为半个时辰!都听懂了么!” “是!”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下方近千名学子纷纷抱拳,沉声而喝。 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人都对本次狩猎的规则悉数了解,尤其是北冥学子一派,几乎还没有人不知道这次狩猎的流程。 随着台上话毕,在场众多学子不约而同的组成队列,开始领取依次那仅有的三种携带物品。 在这片深山老林里,要说不发水袋,不配干粮,倒也能堪堪撑过去。可那仅仅只有十支的羽箭让所有学子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鬼知道那林子里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仅有的那十支羽箭不说没有半点安全感,就是连些许的保障都不曾有。 而规则就是规则,十支羽箭自有十支羽箭的道理,哪怕千万般不解,也必须得受着。武军堂,绝无二话。 近千学子肉眼可见的分为了三批,上校数百学子没有停留,先行整装出发。 半个时辰后,中校学子同样不做停留,毅然决然的迈入了前方深山。 场中,老槐树下 “九哥,你不同我们一起?”原地,拓拔启眉头深皱,面色极为不解。 墨书瞥了眼周围数十名下校质子会的成员,无所谓的开口道“你是他们大哥,非得拉上我作甚” “书哥,我,我指定是跟你啊!”不等拓跋启开口,富大海眼球一转,连忙便抱住了近前的胳膊。 “九哥,你...” “怎么,还怕我有闪失?”墨书笑问。 “是!启明白!”见状,拓跋启也不再犹豫,顺手就将腰间箭袋的羽箭抽出了五支。 第36章 白睛猛虎 “收回去!”墨书伸手便打断了前者欲要递过来的羽箭,同时又从自身箭袋内抽出了六支羽箭“装上!” “我!”拓跋启神情十分抗拒,可在看到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时,只好默默低下了脑袋。 看着面前这个英武气十足的少年,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了!滚蛋!” “是!”拓跋启郑重点头,随即不再停留,连同数十名质子会成员大步迈入前方深山。 “书哥,你,你这四支羽箭怕是不够用吧...”富大海忐忑出声,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后悔起了方才所做的决定。 “这不,还没走远呢”墨书向着前方拓跋启一行人的方向扬了扬头。 再三犹豫后,富大海最终还是没有动身“我,我还是跟着书哥吧” 有道是要么不走,要么就一条道走到黑!去他个捞什子的,爱咋咋地!想到这儿,富大海也宽心了许多。 “公子,山里蚊虫多,这香包得多带几个”水妍说话间就将三五个香包统统塞进了一旁的怀里。 “嘿!你这妮子,咋不给海哥两个?” “你肉多,不怕咬” “我...”富大海直接就愣在了原地,且平生中第一次有了减肥的冲动。 “行了,你就在这儿跟先生们好好待着”墨书无奈的紧了紧衣怀,随之拿起一旁的黑漆硬弓便向前迈出了步子。 “公子,你,你当心啊!”见两人说走就走,水妍顿时就急了。 前方,墨书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摆了摆胳膊。一场山中狩猎罢了,对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险境。 原地,水妍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一股不舍的情绪随之涌上心头。 相较于以前那个看不见光的囚笼,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光,也看见了希望。 哪怕她知道最多不过三天,也同样知道以前者的本事绝不会出什么闪失。可不舍就是不舍,掩不下,盖不去。 良久后,好似想到了什么,水妍放缓了眉头,同时嘴角处也开始微微上扬。 莽荒山左脉,不知名小道 “书哥,听说一些当地人都对这老林子讳莫如深,咱,咱要不就在外面转转得了...”路上,富大海东张西望,一双小眼睛从来就没闲下来过。 “没听见这次的前十名都给赏个官儿么,你他娘就这点出息?”墨书没好气的接话道。 “就,就那一个破百夫长,也能叫官儿?”富大海顿时无语。 要放在以往,别说那捞什子百夫长,就是分领一营的武将他都没放在眼里。 “你那不值钱的爹要听见你这话,指定得是一巴掌” “墨家主要听见你这话,指定抬腿就是一脚” “你说什么?”墨书顿足侧目。 “我,我没说啥,没说啥”富大海连连摇头,低着个脑袋就往前走。 “娘的,你...”墨书刚想上前踹那死胖子一脚,可顿时便僵在了原地,就连声音都跟着小了不少 “站,站住!别他娘走了!” 前方,富大海恍若未闻,不仅依旧低着脑袋,步子也加快了些许。 反正听不见,嘿,爷就是听不见! “娘的!你个缺货!”眼见前者装起了聋子,墨书怒骂之际果断拉弓搭箭,目光也彻底锁定了前方不远处那头足有成人高的白睛猛虎。 “吼~吼吼~” 随着一阵阵低沉的虎啸声传来,富大海猛然抬头。 十米,最多十米,看着离自己不过十米远的那头白睛猛虎,富大海瞳孔猛然一缩,全身汗毛竖立,整个人更是僵在了原地。 一息,三息,五息 “救,救命!书哥!”富大海撒腿就往后跑,他发誓,这辈子都没和老虎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吼! 嗖! 几乎同一时间,虎啸声和破空声响彻于这方天地之间。 白睛猛虎一跃而起,直扑下方那抹球形身影,而就当其刚刚张开虎口之际,羽箭随声而至。 扑通!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白睛猛虎重重摔落至地面,再无半点生机可言。 原地只有一支带血羽箭血淋淋的定格在了那颗硕大的虎头之上。 “书,书哥,死,死了?”富大海堪堪回头,眼中明显还带着惊惧。 “你觉得呢?”墨书大步上前,顺手便将硬弓丢向了前者。 “乖乖,这,这他娘是白睛虎啊...”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富大海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连连摇头。 也许别的虎类他还不甚了解,可对于这白睛虎他却极为清楚。 其虎不仅凶猛无比,就是体型也比一般的虎要大上不少。别的都先不论,单是那张血盆大口就能让无数人为之却步。 “皮不错,扒了”墨书打量了一番近前的虎尸,说话间便将贯穿其头部的羽箭拔了出来。 “这身皮是不错,可咱没刀啊...” “诺~” “嘶!”随着身后一道如同鬼魅的声音传来,富大海猛得吸了口凉气,那颗心不说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也差不多了。 “你,你怎么来了?!”看着走来的水妍,富大海人都傻了。 “这,这不是给你送刀来了嘛” 偷偷瞥了眼一旁站着的身影,水妍将两把随身匕首递过去后,很是乖巧的便低头走向了墨书身后。 “终于舍得出来了?” “公子不是得扒皮儿嘛,那扒皮儿指定得用刀不是?你看水妍有用吧”水妍强行咧着嘴,那张精致的小脸是能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有个屁用!”墨书老脸一黑,背手就走。 “公子你去哪儿?”水妍连忙追上。 “没瞅着天都快黑了么!捡柴火!” “为何要捡柴火,现在不是夏季嘛?”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就知道凶!”后方,水妍伸出脑袋就是一个鬼脸。 夏季的天都很长,可在长也总有黑的时候。 随着夜幕缓缓降临,三个身影围坐于小道边的巨石附近,中间空地上也随之升起了篝火。 “听说这虎肉是酸的,也不知能不能吃”原地,富大海百无聊赖的转着手中木棍。 第37章 突遇暗袭 也许寻常人对那虎肉还颇有兴趣,可他却对此没有半点兴趣。 “哪有那么多废话”扫了眼那已经滋滋冒油的虎肉,墨书随之侧目“撒盐” 感受到前者的目光,水妍很是自然的低下了脑袋“没,没盐...” “你来前不是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么!” “嫌麻烦,都丢在山外了...” “你要是个带把的,小爷高低给你两脚”墨书深深吸了口气才算是勉强平复了一番情绪,且就是他都不知道为何一同前者说话便有止不住的火气上涌。 “公子” “说” “你的肉烤糊了...” “小爷长眼睛了!” 一旁,富大海嘴角一阵抽搐。 虽说以前他和墨书也是近几年才熟络的,可对于那个曾经冠绝皇都城的神武少年他又怎会不清楚。 凭良心说,能让前者屡次脸黑,且还能好好活着的,水妍绝对能当得起第一人。 这要放在旁人身上,富大海敢对着老天爷保证,其人绝对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这肉怎么这般难吃啊...”水妍只轻咬了一口,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但因为自幼养成的习惯,她还是一点点咀嚼咽了下去。 “妍丫头,海哥教你个乖” “啥乖啊?” “咳咳,有时候吧,吃饭就好好吃饭,尽量少说话”瞥了眼对面坐着的身影,富大海很是识趣的往后挪了挪屁股。 “唔~”水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下一息,水妍脸色陡然大变,同时张开双臂便扑向了一旁的身影 “公子小心!” 嗖!嗖! 几乎就在水妍扑过去的同时,两道极为凌厉的破空声随声而至。 原地,墨书当即起身。但在察觉到怀中水妍的异样时,本欲追上去的步子也随之收了回来。 “伤哪儿了!说话!伤哪儿了!”墨书肃声大吼,期间更是不停摸索着水妍的后背。 直到他摸到两处箭矢以及粘稠的血液时,那双久未动容过的眸子也彻底冷了下来。 怀中,水妍借着火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努力张开了嘴巴“公子,我,我不是故意,故意打碎那个茶盏的” “还愣着作甚!拉炮!” “拉,拉炮!对!拉炮!”闻声,富大海这才反应了过来。 顾不得犹豫的他连忙取出花炮,朝着夜空就拉响了手中花炮。 “将她照顾好,等人来后,立刻送往城内医治”言罢,墨书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昏死过去的身影。随即不再犹豫,抄起硬弓便追了上去。 没有别的想法,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没有。此时的他只有一件事,将暗中之人揪出来,将背后的人统统挖出来。 在此之前,饶是他也不曾想到在北冥国竟真敢有人对自己动手。 蠢,无比的蠢,以至于他现在就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可就眼下而言,于他面前的唯一便是捉住方才暗中放箭的杂碎。 密林间,纵然被夜色笼罩,纵然难以辨别方向,但墨书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方向。只有那双冷到极致的眸子以及处在暴怒边缘微微扯动的嘴角。 追,无休止的追。一路上鸟惊兽散,五毒皆避。 那个持弓身影上所散发出的杀气太重,无人想面对那个充满杀气的身影。哪怕就是位于深山中的野兽,也纷纷感受了一抹危险,极为渗人的危险。 一里,三里,近乎狂奔了十余里后,一直锁死前方的墨书终于在月光的作用下看到了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没有犹豫,甚至连一丝停顿都不曾有,拉弓搭箭一气呵成。 随着一道极为尖锐的破空声射出,三棱羽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径直杀向前方百十米外那条逃跑中的大腿。 “嗯!” 自一记闷哼声传来,前方身影应声倒地。 而几乎同一时间,墨书也已经拉开了第二支箭。森寒凌厉的三棱箭头带着肃杀之气于瞬息之间射向前方那抹还在狂奔的身影。 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还在狂奔的身影都没发现同伴已经倒下的时候便一头栽向了湿润的山草地上。 眼见两个身影双双倒地,墨书反而没了之前的紧迫感。 在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身上时,这才俯下身子,如同一名老道的猎手般缓缓逼近。 一步,两步,直至距离最近的那个身影不足十余米时。 突然,墨书双目一凝,同时右臂猛然发力,直射不远处的另外一个身影。 “你!”黑夜中,其中一抹倒地的身影顿时瞪大了眼睛。 可饶是他再怎么用力也没能扣动手中的弩机,带着最后的一抹不甘,黑衣身影彻底没了生机。 “别,别杀我!饶命!饶命!”眼见如此,距离最近的黑衣人连忙丢下了手中弓弩,同时高高举起了双手。 墨书缓步靠近,不论是目光还是那最后一支羽箭全都锁死了前方倒地的身影。 一步,三步,直至他彻底看清躺在地上的黑衣身影时,步子才堪堪顿在了原地。 “谁,派你来的”墨书嘶哑出声,手中的黑漆硬弓始终都保持着满月状。 “我,我要说了,可否,可否饶我一命”黑衣人依旧高举着双手。 只是在看到眼前那双极为森寒的眸子时,全身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他发誓,这是他平生中看到过最可怕的眸子。 这次的目标究竟是个什么怪物!黑衣人不禁暗自发问。 “你,有和我讨价的本钱么?” “你!” “三息,若不说,我会让你知道知道,扒皮抽筋,是何滋味”墨书平静的说着,可言语间的森寒已经快要化为实质。 “我,我说,我说,是,是鬼...”黑衣人刚要说下去,可不知为何,嘴中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不可置信,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直至生机断绝,那双宛若铜铃的眼睛依旧没能闭上,甚至还保留着生前那抹不可置信。 原地,墨书脸上彻底冷了下去。 很明显,前者早在当初便被下了巨毒,不论今夜成与不成,性命都必将断绝。 第38章 一查到底 鬼... 墨书低头呢喃自语,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他很清楚,这次事件的背后绝不会是武军堂,哪怕其堂内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声音,但也绝不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手。 良久后,墨书丢下了那张黑漆硬弓,默默走出深山。 大月墨氏嫡九子于莽荒山脉被袭! 一夜,短短一夜间,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至大都城内外。 无数府邸灯火通明,甚至于王宫内的寝殿也亮起了灯火。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文武官员,没有人还能睡得着觉。 究竟是谁有如此魄力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事,无人可知,无人可晓,但不可置否的是,策划此事的人绝对疯了。 “谁!是谁有如此狗胆!给孤查!统统查出来!” 寝殿内,古勒暴跳如雷,怒吼之际更是一脚踹翻了近前那张红木茶案。 “王,王上,那,那大月那边,该如何,如何回复...”老太监匍匐跪地,那颗脑袋从始至终就没敢抬起来过。 “明日的太阳落山之前,孤,要知道一个答案” “是,是,奴才这就去传旨!”闻言,老太监连忙起身。 随着王宫内的一道旨意下发,数千官差衙役策马狂奔于大都城内,数万带甲之士封锁大都城内外,整整八处城门,只许进而不可出。 甚至于就是脚下这片位于北冥国中心的中州大地也彻底迎来了一场大清扫。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答案,不仅是给大月那边的答案,更是给眼下这片乱世一个答案。 三霸并存,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岌岌可危。 而大月墨氏是个什么成分,可以说北大陆诸国尽皆知晓。那就是一个马蜂窝,一个敢拉着天王老子去陪葬的马蜂窝。 与此同时,三千虎贲卫骑纷纷出动,全权护卫于墨府外围。 在一匹匹黑鬃战马,一柄柄虎纹战刀,以及那一双双威眸的漠视下,府中里里外外就是只蚊子也得分清公母。 不论是谁,不问缘由,靠近一步者,皆斩。 墨府后院,墨书冷脸站立原地,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有平静,平静的可怕。 “九公子,目前只查到中州风雷城一带有一个名为鬼面门的暗杀组织,除此之外,再无线索”楚战大步走来,抱拳喝道。 “区区一个暗杀组织,会有军中制式弓弩么?”墨书侧目。 “末将失职!” “查,其内消息来源,军械来源,以及钱财走向,一查到底” “是!”楚战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离去。 说句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九公子,陌生,极其陌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方才之人不是前者,而是那个长年居住于不周山上的身影。 原地,墨书依旧平静的站着,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扇房门,那扇整整一夜都未曾打开过的房门。 随着天际微微泛白,明亮也再一次出现在了这方天地间。 虽说是夏季,可北冥的晨风还是很冷,冷到墨书也在不觉间打了个寒颤。 回想起昨夜那一幕,饶是他都不曾想到水妍会扑上来,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生出第二份心思,只有本能。 但也正是如此,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对这世间的不解。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傻的人... 墨书微微摇头,嘴角处也扯出了一丝笑容,不是灿烂,而是苦涩。 曾几何时,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道,以及那深藏在肚皮下的苟且。 可现在,哪怕只是一个人,哪怕同芸芸众生相比一个人的份量小到可怜,但他也渐渐对这个世道有了些许不一样的看法。 不远处,富大海忐忑走来。看着原地站着的身影,手中拎着的肉包子也不知是该递过去还是放下 “书哥,要不,要不你先吃点儿?” “不必”墨书平静开口,目光依旧平视前方。 “昨夜那老郎中说水妍后背的两箭都没伤到要害,等将伤口处理完静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过来” “嗯” 见状,富大海无奈叹了口气。看了看原地站着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拎着的包子。他最终还是默默转身,离开了这处后院。 平日里怎么不着调都无所谓,但就眼下而言,他第一次选择了沉默。 一刻,两刻,足足小半个时辰后。 随着一道刺耳的吱呀声响起,墨书目光一凝,当即便锁定了从屋内走出来的花甲老者。 “老,老朽,见过墨九公子”只此一眼,老郎中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俯首做礼道。 “人,如何?” “水小姐并无大碍,箭头也没有浸毒,只需修养月余便能痊愈” “去账房支千两银票,辛苦了”墨书微微颌首,随之不在停留,径直迈入厢房。 厢房不大,只有数十平见方。 屋内也并没有半点奢靡之风点缀,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件实木家具,以及那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香味。 在看到那抹躺在床上的身影时,墨书抿了抿嘴唇,缓缓迈步上前。 期间步子很轻,轻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可就是如此,床上的身影也察觉到了来人。 “公子,你,你不是应该在山里考核嘛,怎么,怎么回来了?”水妍轻蹙眉头,声音苍白且虚弱。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墨书黑脸反问。 “噗!”见状,水妍顿时便失声笑了出来。她喜欢前者脸黑,无缘无故,就是喜欢。 “公子,你没洗脸” “小爷洗了!” “那,那你眼沟沟里为何还有眼角屎啊?” “你闭嘴”墨书再次脸黑,说话间便拿起了身旁盛着蜜水的小碗。 “张嘴” “方才都喝饱了” 闻言,墨书无奈瞥了眼床上的身影,随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糖栗子。 “张嘴” 水妍眨巴着大眼睛,瞅了瞅嘴边的糖栗子,又看了看近前的那张黑脸“没扒皮儿” 一息,三息,五息。 “只此一次”言罢,墨书低头开始扒皮。 至此,一人扒皮一人吃。期间每次都是第二个还未扒完,第一个便已经下了肚。 第39章 等着,杀人 足足小二斤的糖栗子,几乎不到一刻钟便成了一包栗子皮。 有那么一瞬间墨书都不禁犯起了嘀咕,别说床上躺着的水妍还受着伤,就是那麻杆儿瘦的体格怕也吃不下小二斤的糖栗子。 但现实是,前者不仅吃完了,且还有着一副没吃饱的模样。 “公子,你是不是杀人了?”没有任何准备,水妍凭空便问出了声。 “还不够”墨书淡淡开口。 “公子!”水妍当即就急了,对于昨夜的事她又怎会看出来其背后绝对有人暗中操盘。而能有如此大能力的人,又岂会是好惹的。 “有些人,开始不守规矩了”墨书平静说着,期间没有半分波澜流露。 “公子,你这样,会让大月那边难做的”见状,水妍的脸上也不禁浮上了抹担忧。 大月是强,可谁又能说北冥就是个软柿子。这里,终究还是北冥的国土,而不是大月的疆域。 “难做?”墨书微微摇头,仿佛对此不屑一顾。 也许旁人不知,可他却十分清楚,在这件事上,自己家那老头儿巴不得将事闹大,越大越好。 眼见如此,水妍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婢女,一个小到不能在小的婢女。 在那些国与国的大局上,她看不透,也猜不着。 于她而言,说是担忧一个国,不如说担忧一个人。一个,让她看见了光的人。 “好好养伤,给你请的老妈子一会儿就来了”墨书缓缓放下手中那包栗子皮,随声便站了起来。 “公子!” “还有何事?” “那个,那个茶盏...”水妍微咬嘴唇,其实早在当初拓拔启暴怒之际她便发觉了那个茶盏绝不一般。 愧疚,但不知如何开口,纵然昨夜那个生死关头让她说了出来,可在没得到前者的回应,她始终还是不能释然。 “往后三十年的月钱和你没啥关系了”墨书没有停留,说话间便迈出了房门。 “三,三十年...“水妍为之一愣,看着那个走出去的背影,她第一次有了想砍人的冲动。 随着太阳逐渐爬升至半空,大都城内也彻底被阴霾所笼罩。 近乎九成九的寻常百姓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谁都能感受到眼下那种近乎窒息的气氛。 “郎兄,今日这是怎么了,我这一大早儿出城进货都不让出” 北城侧街,一青年模样的小贩揣着双手,目光更是时不时的会瞥向街面上那来来往往的策马身影。 “你还想出城进货,打今儿起八处城门统统戒严,就是只蚊子怕都飞不进来”一旁,同样青年模样的胡茬壮汉接话道。 “我可是听说了,好像是北域外的那几个小国派了好些个暗探潜入我大都,最近都小心点儿吧” “你这是从哪儿听的小道消息,我远方表亲就在城防军中当差,说是有刺客潜入了王宫,差点儿,差点儿就将王上....” “快些住嘴!当街敢有如此言论,你莫不是找死不成!” 一时间,大都城内众说纷纭,光是那莫须有的版本便不下百十个。 更有好事者放言,实则是一采花小贼夜里玷污了当朝中书令家的小姐,这才有了如今场面。 而真相究竟与否,从来不被世人得知,哪怕许许多多的人知道那些极为离谱的传言不过信口胡诌,可也乐得如此。 相较于以往那重复平淡的日子,能有一味这样的调剂,倒也不失为一场苦中作乐。 墨府,后湖边 墨书负手而立,无悲无喜。自厢房内出来后他便径直来到了这里,期间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他在等,同大都城内的诸多高官府邸一样,都在等一个答案。 而不同的是,一方是在等着如何给大月一个交代,一方,则是在等着,杀人。 也许站在国家层面上来看,这次无疑是个机会,向北冥敲竹杠的机会。可他,还不屑于此。 纵千般利益,万般好处,于他而言,唯有杀人二字。 他不在乎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大的心胸。用身边人的血去换一些所谓的好处,绝无可能。 “书,书哥”不远处,富大海忐忑走来。 看着近前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饶是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免打了个哆嗦。 “何事?”墨书侧目。 “那个,有个女的说是北冥国长公主,想来见书哥一面” 闻言,墨书这才缓缓转过了身子“带过来” “哎,我,我这就将那女的带来”言罢,富大海转身就走。 要不是这府上没别人,他就是一头撞在豆腐上也不愿过来找不自在。直至现在他才幡然醒悟,曾经那个冠绝皇都城的少年,一直都在。 原地,沉吟了半晌的墨书缓缓抬头,向着湖中水榭迈出了步子。 北冥长公主,对于这个名号他早有耳闻,说是一介奇女子也丝毫不为过。 至于前者此番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他不愿猜,也不想去猜。没有什么能改变他那份早已决定了的杀心,不论是谁。 不知过了一刻还是两刻,随着一阵夏风吹来。湖边走来了一名女子,一名约摸二十余岁,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 没有华贵的点缀,没有奢靡的穿搭,如若走在大街上,可能九成九的人都会将其当做一个家境稍好些的姑娘。 湖边,在看到湖中水榭下坐着的那抹黑衫身影时,长裙女子的眼中很明显有了丝波动。 良久后,她才微微吐出了一口气,随之迈上湖中石桥。 “北冥国的长公主殿下,久仰” 水榭下,察觉到来人的墨书依旧在撬着茶案上的茶饼,没有起身,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墨九公子,久仰”长裙女子笑着回应,期间仿佛没有半点拘束,应声便坐在了茶案对面。 “今日前来,没有什么长公主。古玥是受家父嘱托,前来慰问” “古玥...倒是个好名字”墨书嘴角上扬,突然话锋一转,继而直视前者 “既然是家父嘱托,那在下倒想问问究竟是哪个家父的嘱托,才能让你有资格坐在我对面” 第40章 大月儿郎,永不妥协 “家事,有家事的法子,国事,有国事的法子。想必墨九公子,还是能分得清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古玥没有躲闪,目光同样直视前者。 “天下百国,利益为先,这,是你们的江湖。墨某不才,就如这茶饼一般,眼里,还容不下沙子” 墨书笑着摇头,说话间便将茶饼上的些许糟粕撬了出去。 “上位者,应该拿的起,放的下。墨九公子此番言论,怕是落了下乘” “上位者?”墨书玩味一笑,看向前者的目光也多了份戏谑 “可惜,在下并非长公主口中的,上位者” “墨书,在此之前,我以为你当真如木都爷爷说的那般,是头真正的大凶。可现在看来,你,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古玥微微摇头,眼底间也浮上了抹失望。 “你口中的上位者,不过尔尔”墨书淡淡笑着,有不羁,更有不屑。 在他眼里,前者何尝不是一个还未断奶的巨婴,亦或者,只是一个生活在权柄间的可怜虫。 原地,古玥深深吸了口气,一双清眸也逐渐微眯了起来“那我倒是想请教一番,墨九公子心中的上位者,是个什么模样” 墨书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将茶壶倒满了沸水“在下也想听听,北冥打算付出什么代价来换那个人的性命” “你!”古玥眉头紧皱,仅仅三言两语的功夫,她发现自己已经掉入了一处无底洞。 不觉间,她成为了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且还是不得不走。 “十万头牛羊,千万两白银,加上大月国北域外的那片极北平原,换墨九公子一个平息,可行否?” “贵国,还真是大方”墨书笑容依旧,只是嘴角处多了些许的冰冷 “不知是哪一位大人物,值得贵国如此待之?” “这些条件,我父王已转书于大月。今日来此,不是和你相商,而是,请墨九公子能安分些”古玥淡漠开口。 相较于初来之时的随和,此时的她,才是那个位于万万人之上的北冥国长公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墨书摇头大笑,笑的极为放肆,极为狂傲。 “当年,有两个人跟本公子说过同一句话”笑罢,墨书双手撑案,一双深眸彻彻底底的锁死了对面身影。 这,也是他数年来第一次以公子自称。 “小子!你,是我大月儿郎,是我大月门楣!这天下百国间,这四海八荒内,从来,就没有你受的委屈!” “这,不仅是我祖父的话,也是,我大月先皇帝的话” 不觉间,双眸已红,鼻头已酸,可墨书,依旧强势看着对面那张脸。 那句话,让他走过了三年,让他强撑了三年。哪怕身处于万丈深渊,那句话中的暖意,也让他从始至终都能看到光,真正的光。 “记住,我大月儿郎,永不妥协” “你!”古玥面色大变,她不信,不信这世间真有这样的国,这样的人。 可看着那双无比坚定的眸子,她纵是千万般不信,最终也还是低下了头。 “那个人,是谁”墨书冰冷出声,言语间的森寒也已化为了实质。 “九公子!” 突然,一道极其霸道的大喝声自不远处传来。 随着声音落下,一袭黑虎军袍的楚战大步而来,期间完全就不曾正眼看过坐在一旁的北冥国长公主。 “九公子!现已查明,昨夜动手之人正是鬼面门的杀手。其内不论是军械来源,亦或者是钱财走向,统统指向了一个人。北冥国当朝左丞相,阿鲁格” “看来,你不用说了”瞥了眼对面的古玥,言罢,墨书果断起身。 那股杀意,那股被他硬生生压了一天一夜的杀意,在此时,全然爆发 “令!虎贲三千卫骑整顿军备,兵发,北冥左丞相府!” “是!”楚战虎目一凝, 没有丝毫犹豫。别说眼下身处异国,哪怕就是让他现在去死,他也绝不会皱半点眉头。 “疯了,疯了,都疯了!”看着那两个大步离去的背影,古玥顿感一阵眩晕。 都说大月是疯子,大月墨氏更是疯子中的疯子。 起初她还对此不以为意,一个光着膀子的人的确有资本可以疯。可一个身披贵胄,脚踩金靴的人就是想疯也会被万千顾虑所限制。 但现在,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何为疯子,何为,永不妥协。 墨令出,虎贲现! 自一道墨家令下达,周身护卫于墨府内外的三千虎贲卫骑纷纷跨于战马之上,向着前方,向着那个所谓的左丞相府,进发。 大都城内,大纛横行,战马昂首。 三千虎贲卫骑肆无忌惮的狂奔在街面之上,整支队伍没有半分嘈杂,只有沉闷的铁蹄声以及那纵死无悔的肃杀之风。 他们,是虎贲,是大月墨氏下的铁骑,是整个大月国中最为精锐的铁骑。 大月军中,虎贲当先! 这八个字,永远不是空话,套话。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尸山血海,一回又一回的生死绝境所奠定出的,无上威名。 一时间,大都城内无数人为之侧目,不仅百姓,亦有军伍。可饶是如此,也并无一兵,一卒出来阻挡那支铁骑的前路。 哪怕有着众多北冥甲士紧握双拳,死咬牙关,乃至于眼中的怒火都快冒了出来。 但那道军令,来自北冥军中高层的军令,却迟迟不曾下达。 任由别国铁骑横行自家疆域,且还是在这位于北冥中州的大都城内。如此耻辱,数百年来都不曾出现在北冥国域内。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文武百官,甚至于深居王宫的古勒,都已经彻底黑了脸。可那件事,终究是北冥不占理。 将那支铁骑围了?将那个人绑了?没有人敢下这样的决定。 大月为何能送质子过来,且一口气还送了两个,所有人都对此深谙不讳。 因为不怕,因为不惧,因为驻足于大月北疆的百万虎狼之师每时每刻都在盯着,看着。 为质,不过是给天下人自演自导的一出戏码,是给那一个又一个国家吃的定心丸。 第41章 皆斩 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月的这颗定心丸,能噎死人。 不知从何时起,大都内出现了另一支铁骑。一支身披白金甲胄,下跨白鬃战马的铁骑。 骑阵前列,一十五六岁的锦服少年目光如炬。纵然没有得到消息,可他的方向,却和三千虎贲卫骑的方向如出一辙。 北冥国当朝左丞相,官至正一等。 统六官,率百司,佐君王,理万机。那是真正的权臣,是北冥朝廷当之无愧,位万人之上的国之栋梁。 而今日,那处代表着左丞相地位的府邸,被数千铁骑围之,被数千别国铁骑,光明正大的围困于此。 方圆数里开外,无北冥一兵一卒现身,只有那了了数百府兵颤立原地,心神皆惧。 街面两侧,路过行人纷纷驻足远处,探头观望。 眼下这种场面太大,太不真实。哪怕许多人使劲揉着眼睛想要证明是自己看错了,可在那数千铁骑头顶上方飘扬的两面大纛,显然不是北冥军中序列。 “你,你不是说今日是有一采花小贼夜里欺辱了中书令大人家的小姐么?怎么,怎么和左丞相大人又扯上关系了!” “那是虎贲骑,是大月墨氏的虎贲骑!” “这,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月人欺我太甚!太甚!” “为何我北冥军队不见踪影,竟任由其国贼人在我大都如此肆无忌惮!” 随着附近人群越聚越多,一时间各种铺天盖地的愤慨之声扑面而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纵然大月同北冥有友邦之实,可如此跋扈之举,无疑是践踏了每一个北冥百姓的尊严。 期间人群中不仅敌视大月,更有甚者直接大骂起了北冥政权。 软弱无能,昏庸无度等等诸如此类的愤怒全都指向了北冥,指向了那处王宫。 “九哥,攻否?”府门外,拓跋启跨于马背,右手,已然搭在了刀柄之上。 原地,看着那扇不曾打开过的红漆府门以及前方数百府兵,墨书渐渐眯起了双眼,同时右手赫然举起 “瞄!” 咔!咔!咔! 随着前者话音落下,周围近千虎贲卫骑纷纷架起军弩,于瞬息之间便锁定了前方那数百名持械府兵。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剩余虎贲卫骑连同千名神策亲骑或是拔出战刀,或是下斜马槊,亦或者是端起长枪。无一例外,兵锋所向之处,尽皆前方府邸。 “你,你们岂敢如此!这是,这是我北冥左丞相大人的府邸!”对面,身披红甲的府兵武官神色一紧,就连步子都在不觉间后退了数步。 吱呀~ 就当墨书欲要落下右手之际,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随之传来,那扇久未有过动静的红漆府门也在此时缓缓打开。 一中年文弱男人应声而来,步伐不紧不慢。直至走出府门后才顿住了步子,继而双手做礼 “墨九公子,十二殿下,老爷命我,前来迎二位进府一叙” 马背上,墨书漠视前方身影“让他,滚出来” “是,墨九公子稍等片刻,我,这便去传话”闻言,文弱男人没有半点异样流露,语气依旧平缓。 可谁也不曾注意到,那双眼底间,始终都有着一抹死意。 时间,就这般一息一息的过去。 不知过了一刻还是两刻,府门内迈出了一个身着北冥官服的老者。 发已白,须已花,身形也已佝偻,可那股长年身居高位的威严却依旧还在。 府门石阶上,阿鲁格缓缓抬起了头。眼中无关悲喜,仿佛早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看着那个马背上的黑衫身影,良久后,那张枯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真可惜啊,到底还是没能杀了你”苍迈的嘶哑声缓缓道来。 “可惜,你,赌输了”马背上,墨书淡淡开口。 “墨氏,墨氏,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鲁台仰天狂笑不止,笑声极为凄凉,极为可悲。 突然,笑声作罢,一双老眸直视前者 “一个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真的可悲” 闻言,墨书眉头随即皱起“你,说什么?” 阿鲁台微微摇头,显然不想再去回答“姑且,就称呼你为墨家人。老夫很早便听过你墨家的规矩,女人不杀,高不过马背的孩童不杀。今日,希望你能守住那个规矩” “此,乃我墨氏族规,还用不着你来提醒” “如此,便好”阿鲁台久违的露出了一丝笑意,渐渐的,他抬起了头,看向了头顶那片天 “老夫!名阿鲁台!生于北冥大陆,流淌部族血脉!十四从军,血战疆域二十六年!四十入仕,呕心沥血二十八栽! 一生无愧于国,无愧于民!而今大凶再现,老夫力不从昔,命当自绝!” 阿鲁台神情一厉,突然从怀中掏出短刃,继而双手反转,直刺自身心肺。 “王上!祸患不除,我国,危矣!”阿鲁台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最终,身倒血泊,生机断绝。 看着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墨书从始至终都未有过半分动容。 今日他还能站在这儿,是他的运气,而非前者的仁慈。 这天下间不论是谁,露出杀机的那一刻,便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此道,日月不变,万古长明。 “除女人,稚童外,皆斩”言罢,墨书默默调转马头。一人,一骑,驶向前方。 这一日,大都城内血海滔天,左丞相府血流成河。 期间究竟死了多少人又流了多少血,无人可知,只有那冲天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终究敌不过百国这把刀,大势这把剑。 左丞相府外数千,甚至上万北冥百姓都曾亲眼目睹了这场屠杀,赤裸裸的屠杀,同时也尽皆知晓了昨夜大月墨氏质子被暗杀的消息。 谁对,谁错,无从说起。也可以说,这个世间本就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二字。 阿鲁台错了么?至少在北冥的立场上,他用自己乃至满门的性命落下了刀,不论见没见血。 这一刀,也得以让万万北冥人看见。 第42章 我爹说跟你混,有出息 放眼天下百国,每一国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传承,乃至文明。 阿鲁台,真正意义上诠释了何为铁血,何为北冥。而为此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是惨重的。 一个年仅十七的少年,真的值得如此么? 这个问题不禁出现在了北冥百官的脑海中,其中近乎九成九的人都对此极为不解。可那是阿鲁台的选择,纵有千万般不解,定局已成,再无回首。 当夜,王宫某处偏殿 殿内,只有两个席地而坐的身影,以及中间套黑白棋子交织的棋盘。 一袭上古兽纹玄黑王袍的古勒坐于左侧,指间黑棋久久未能落子。 不知过了多久,古勒依旧没有去落子,而是将那颗指间的黑子缓缓放入了棋罐。 “先生,果真么?”古勒抬头,平静看着对面那个身影。 “是,也不是”木都微微摇头,同时也将指间白子放回棋罐。 “那个大一统的年代,太远,也太模糊。纵是我倾尽毕生所学,也只能,搏一个可能...” “就算如今的大月墨氏真是那个家族的延续,又能如何!”古勒起身,双手负立于原地。 他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不惧什么因果。他是王,是北冥的王,是天下的王。 一个身份,且还是一个可能存在的身份。纵然是真的,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为其添了份荣耀,仅此,而已。 “王上,是老臣,多嘴了”木都随之起身,那张饱经岁月的枯脸也在此刻多了抹悔意。 如果不喝那场酒,如果不提那一嘴,他相信,阿鲁台绝不会有今日之祸。 “阿鲁台一生刚硬,从不低头。这,是他的命,躲不过,也逃不掉”古勒深深吐了口气,纵是他,有些时候,也没得选。 “先生,今年武军堂学子外出练兵的日子,快到了吧?” “回王上,往年都是十一月末才分配学子前往四疆之边。如今,如今才八月中啊” “哦?”闻言,古勒随之转身“难道是孤记错了?” 见状,木都眼皮一跳,连忙俯下身子“是老臣糊涂了,日子应该是八月末” “看来先生,以后可得少喝些酒了” 古勒笑着搀起前者,待拍了拍近前那双布满褶子的手背后,这才缓缓向着殿外走了出去。 次日清晨,随着昨夜的一场大雨洗刷,左丞相府上空的血腥味也淡了几分。 没人再去讨论昨日的那场屠杀,也可以说没人愿意再去提及。 可谁也不能否认的是,仅仅一天,大月墨氏嫡九子墨书于北冥大都内屠戮左丞相府一事已经传遍北大陆诸国,甚至于还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传播至天下百国。 震撼,无比震撼,纵是其左丞相阿鲁台先坏了规矩,可无数人还是感觉到了不真实。 大都,位于北冥中州大陆,乃北冥国权力中心所在,可以说其中份量足可以同大月皇都城相媲美。 但就是如此,一支别国的铁骑,横行于大都城内,屠戮于左丞相府。 虽说期间北冥军政未发一言,未出一兵,可那也是后话。 在此之前,任谁都不敢相信那个年仅十七的少年竟然真的敢,而那三千铁骑竟然真的做了。 疯子,真正的疯子。大月墨氏的疯名再一次席卷了这片天下,这方乱世。以至于明里暗里无数双目光都开始回过了味,也逐渐在心里多了份考量。 大月,那个雄霸于东大陆的庞然大物,已在不觉间露出了獠牙。 三日后,西城墨府后院 “书哥,书哥!” 随着一道道大喊声落下,腰间挂着六个大玉盘子的富大海边跑边抖,脸上更是挂着一抹焦急。 瞥了眼跑来的富大海,刚准备起身去添些水的墨书又坐了回去“你他娘不好好在堂内上课,跑回来作甚?” “书哥,今儿早上堂内贴告示了,说是,说是八月末就要将咱们这一届的学子统统分派到边疆实战!” “还有何事?” “书哥你,你不意外?!”看着躺在藤椅上悠闲自如的墨书,富大海顿感一阵眩晕。 “我倒是有些好奇,分派到何处了”墨书不紧不慢,淡淡出声。 “昂,对,差点忘了个屁的”闻言,富大海这才想起正事儿来,继而再次开口 “告示上说,将咱哥几个分派至北域战场。还有秋水国质子叶不离,东陵国质子风冥,狼居国质子狼苍等十余名质子一同前往” 半晌后,墨书才放下了已经干涸的茶盏“这是想让小爷死啊...” “啊,啊?书,书哥,你可别吓我啊!”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带着身子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若想回国,近日便可以动身”墨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一旁的小胖子,至于方才那抹眉宇间的凝重也已烟消云散。 原地,富大海没有再说话,而是低头陷入了沉吟。他发誓,这辈子从来就没如此认真考虑过一个问题。 一息,十息,二十息,足足近百息后,富大海抬起了头“书哥,我爹说过,跟着你混,有出息” “不怕死?”墨书笑而发问。 “我也想让我爹,正眼瞧我一眼”富大海摇着头,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不再精明,而是浮上了一抹坚定,独属于大月儿郎的坚定。 “滚回去收拾几件儿衣服,该入秋了” “哎!”富大海重重点头,转身就走。 不过还没迈出几步的他突然又停了下来,继而回身开口“书哥,那,那咱这几日还去武军堂上课不?” “是有些日子没听曲儿了”墨书摸着下巴道。 “得嘞!”见状,富大海顿时就乐了。 这临了临了要再不好好享几天福,那将来要万一死球了可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藤椅上,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墨书也渐渐收回了笑意。 北域战场,北冥国的北方,可以说那里才是真正的北地。 横尸遍野,白骨冤魂,荒凉苦寒,鸟不拉屎,这些,才是北域战场的真实写照。而在此之前,一些原本的打算,也必须要重新洗牌。 第43章 拉钩 当夜,墨府后湖水榭下 “九公子!”楚战大步而来,抱拳喝道。 月色下,只有那张带着无比肃穆的铁血面庞,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异样流露在外。 闻言,负手立于原地的墨书缓缓转过了身,笑着看向近前的魁梧身影 “老楚啊,从皇都城算起来,咱走了得有小半年了吧” “回九公子,过了明日,刚刚五个月!”楚战抱拳答道。 “五个月,也不短了”墨书轻轻舒了口气,脸上笑容依旧 “明日,你便带着弟兄们回家吧” “是!”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顿都不曾有,楚战应声大喝。 虽说期间那张面庞上并未有过动容,可那喝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辛苦了”墨书轻轻拍了拍近前的肩膀,言罢,提步就走。 原地,看着那抹逐渐远去的黑衫身影,不觉间,楚战握紧了双拳。 一息,三息,五息。随着扑腾一声,楚战重重跪于地面,放声大喝于四野 “大月墨氏家将,楚战!恭送公子!” 前方,墨书没有回头,也没有顿步,只是向后摆了摆手。走的极为轻松,极为潇洒。 借着月光,楚战看到了那个摆手,那张从未有过笑意的铁血面庞也在此时扯出了一抹笑容。 其实早在当初那个客栈中他便明白了所有。那个曾冠绝皇都城的少年从未消失过,一直,都在。 墨府后院,厢房内 看着那个静静坐在床边的黑衫身影,水妍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她想说些什么,可那种涌上心头的空落感让她一次次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怕,怕那种空落感是真的。 “我要没记错的话,你家是在万山道吧”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才缓缓发出了声。 床上,水妍没有接话,而是有些怯怯的看着近前那张脸“公子,你是不是要走了” “堂内外出实战的日子提前了,过几天便走”墨书点头。 “嗯,水妍知道了,公子,路上保重”水妍同样点头。 “去皇都城吧,那里,挺好的” “那,公子还会回来嘛” “会”墨书笑着肯定道。 “拉钩”水妍伸出手,直勾勾的盯着前者。 看着伸过来的小拇指,墨书苦笑作罢,最终还是伸手勾在了那根小拇指上。 “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水妍念念有词,期间又用大拇指对在了前者的大拇指上。 待做完这一切后,水妍才满足的收回了手,那张倾国之容上也随之展露笑颜。 “马上快二十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说的你好像四五六七十岁了一样”水妍当即就是一个白眼。 “死丫头,小爷怎么没发现近日来你是越来越猖了”墨书双手环抱,老脸也跟着黑了下来。 “嘁,现在才哪儿到哪儿”水妍嘴角一撇,满不在乎。 “听说墨氏在大月国可威风了,我要去皇都城了那还不是横着走?到时候谁要敢跟本姑娘呲牙,保准儿让他好看!” 水妍自顾自的憧憬着,期间完全就没注意床边那张黑如炭的老脸。 “皇都城外有个不周山挺好玩儿的,到时候让老楚带你上山去转转” “真假的,一个破山有何好玩的?” “小爷还能骗你不成?”墨书正了正面色。 “到时候你要见到那些个穿道袍的人,就说你想魂游山川,神游太虚。届时,自会有人带你去玩儿好玩的” 水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唔~要这么说的话,那不周山好像也挺好玩儿的” “哎,这就对了嘛”见状,墨书很是欣慰的拍了拍近前的胳膊,大有一副哄小孩儿的模样。 “行了,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就随老楚回大月” 见墨书要走,水妍一把便拽住了那条胳膊“公子,那,那我要是没钱花了怎么办” “不周山后有处瀑布,瀑布旁边有块大青石,大青石上坐着个老头儿。你要没钱花了,就找老头儿要” “那水妍可以时不时的要上个百十两嘛...” “低了千两,别找老头儿”墨书十分认真的开口道。 “啊?为,为什么啊?”水妍不解。 “小爷怕老头儿拾掇你!” 床上,看着那已经走出去的背影,水妍撅起了嘴巴“嘁,还不知道谁拾掇谁呢!” 夜深,月白,厢房内也再一次归于平静。 可相较于起初的空落感,那张倾国之容的嘴角处明显多了抹踏实的恬笑。 在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黑暗中,她已经忘了何为家,何为亲。 而现在,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知道。 给自己银子花的,是家,给自己扒皮吃的,是亲。至少于她而言,这,便是光。 岁月,如落花流水。光阴,如离弦之箭。 八月末的北冥已经渐渐冷了下来,虽说北风还未刺骨,但也平添了抹萧瑟。 今日,是武军堂学子出发的日子。准确来说,今日是前往北域战场的学子出发的日子。 武军堂前已然聚集了不下三百余人,而其中近乎九成学子都是北冥面孔。只有了了一二十名学子肤色各异,面貌各异。 可能在诸国间,他们是皇子,是世子,地位之高,万人敬仰。身份之贵,百官俯首。 而此时,他们只是一个为质者,一个即将奔赴战场,朝不保夕的为质者。 当然,这世间之事还没有谁能说的准,究竟是青冢一处,还是傲立世间。 唯有手中刀,胯下马,能给予一个答案,独属于每个人的答案。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来者,在场几乎所有别国质子纷纷转身俯首,继而做礼尊呼道。 “都来的挺早嘛!”墨书回以微笑,说话间便跳下了马背。 “九哥!”拓跋启满脸灿烂,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糖栗子 “早上刚买的,还热乎儿呢!” “懂事儿!”墨书笑着接过,同时也不忘在前者的脑袋上拍一巴掌。 见状,在场之人除了富大海外,不论北冥面孔也好,别国质子也罢,全都不由自主的跳了跳眼皮。 纵然对于两人的关系众人心知肚明,可还是被眼下之举所触动。 第44章 出发,北域战场 无他,这段时间以来拓跋启的霸道可以说早已深入人心。甚至于就是前者无意间露出的一个眼神都足以让大多数人为之一颤。 可就是这么一个霸道无双的少年,唯独在那个黑衫身影面前天真无邪,宛若孩童。 “肃静!” 自堂门前一道声音落下,在场数百学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同时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前方那个身着青衫的中年身影。 “今日,是我武军堂学子奔赴北域战场的日子”哈森平静的扫视着下方众多学子 “也许你们当中会有人不解,为何往年都是十一月末,而今年,却整整提前了三个月!在此我要说的是,武军堂,从来都不是一个混资历的地方。 近年来,我国北域屡屡遭到北地的蛮夷侵犯,战事更是一度陷入焦灼。而在我看来,这便是机会,属于你们的机会! 太平世下难出头,修罗场中出英雄! 你们,是我武军堂的学子,是我北冥国最顶尖武府中的一员! 不久的将来,你们当中会战死很多人。可还活着的,必将成为我北冥军中的统兵将才,成为我北冥军中冉冉升起的将星!为此,你们可愿出国境,驱敌寇!” “愿!愿!愿!”一时间,场中声势如龙,大喝之声直达天际。 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无一例外,尽皆赴死之心,纵死之意。 当然,人群中站着的一二十名别国质子对此没有丝毫感觉。期间扣手的扣手,玩衣角的玩衣角,显然就是一副你说你的,我玩我的。 于他们而言,那些慷慨激昂不过狗屁二字,如何保住性命,如何不受伤,才是他们该去盘算的事。 “娘的,这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人群后方,富大海连连撇嘴,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你他娘给小爷把嘴闭上!”墨书脸色一垮,抬腿就是一脚。 看着那一张张纵死无悔的年轻面庞,哪怕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可这样的国家,的的确确有着同大月较量的资本。 “不愧是北大陆的霸主国啊...”一旁,久未出声的拓跋启也不禁感叹出声。 他深知,一个国家强大与否,不止是国力充沛,更重要的其实是一种文明,也可以说是传承。 北冥,这个古老的国家究竟存在了多久,无人可知,甚至就连国号也不知更迭了多少代。 但不可置否的是,那种戈矛不可灭,统治不可覆的文明,从未间断。 八月末,夏去,秋来。 数百名武军堂学子正式踏上了前往北域的道路。队伍从大都北城门出发,一路向北,横跨七州疆域。 路程遥远,日夜奔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气候已经不似夏季那般炎热,虽说路上不乏劳累,但终归还是多了份清凉,少了丝难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队伍自北城门而出便分为了两队。 一队北冥面孔,一队则是各国质子。 用富大海的话说,反正都他娘的要先去那座位于北域雪州境内的第一巨城,舆图在手,天下爷有。 月余后,连同墨书在内的一众各国质子快马加鞭,期间横跨整整四州疆域。 不同于北冥中州,眼下的土地已然被草地覆盖。 放眼望去,除了一些缓坡状的丘陵外,四周几乎全是黄绿色的大平原,一眼望不到头,仿佛与天地持平。 “书哥!前面有条河!咱要不歇歇在赶路啊?”马背上,富大海迎着风大声喊道。 “也罢!今儿个早些歇息,于河边扎营!”墨书放声大喊,也不知是否因为身处这片大平原的缘故,此时的他心情愈发舒畅。 且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对这片大平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说不明,道不白。 队伍还是出发时的一二十人,在靠近前方河床时纷纷勒住缰绳,驻足于原地。 看着眼前这条延绵弯曲的浅河,乃至周围那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众人全都被眼下这方景色所迷恋。 牛羊成群,草木茂盛,几乎处处都充满了代表着生机的祥和。 “早就听说北冥国的木风州境内堪称世外仙境,如此美景,岂不让人流连啊” 狼苍深深吸了口气,相较于狼居国的地貌,这片大平原可以说是他第一次涉足。 “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关于这条河的野史,说是曾经有一支东陆的铁骑打到过这里,且就在这条河中坑杀了数十万北陆大军。史称,难河血战” 叶不离缓缓出声,因秋水国也在东大陆的缘故,他年幼时可是没少钻研那些历史遗留下来的残破古籍。 “那都不用想,指定是我大月的老祖宗们干的事儿!”富大海大手一挥,爽朗至极。 “了了数字,便是无数人一生的辉煌啊....”马背上,拓拔启长长舒了口气。 不论那支铁骑是不是曾经生活在大月国土上的先祖们,如此不世功绩,也值得他由衷敬佩。 见一旁的墨书久未出声,狼苍略显不解道“九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闻言,墨书这才回过了神,继而跳下马背,大步走向河边 “想吃鱼的,随小爷来!” “书,书哥,咱连个鱼叉都没有,这...”富大海赶忙追上。 “来,书哥教你一招儿”墨书随意捡了个拳头大的圆石。 待略微扫了眼河面后,右臂陡然发力,圆石如离弦之箭径直砸向河中。 随着一阵水花四溅,一条足有十余斤的大鱼便翻起了白肚,漂浮于河面之上。 “彩!” “彩!” 眼见如此,围过来的十余名各国质子纷纷叫好,且无一例外,喊的全都是大月国的贺词。 “神,神了嘿!”富大海人都傻了,看着那条不知死没死透的大鱼,他直接就在心里骂起了娘。这,这他娘都行?!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捞鱼去!”见前者还愣在原地,墨书抬腿就是一脚。 扑腾! “救!救命!救命啊!书哥!我不会....”河中,富大海脸色惨白,双手更是不停扑腾着水面。 可还不等一句话喊完,脚下的踏实感才让他发觉到这条河不过一米余深。 第45章 分派沙城 “哈哈哈!敢情海哥怕水啊!”河边,狼苍爽朗大笑。 “怎么,你也想下去陪陪你海哥?”墨书双手环抱,揶揄出声。 “不,不是,啊!!” 扑腾! 不等狼苍说完,人已经被踹进河中。 “九公子,俺,俺是个老实人...”河边,风冥连忙举手表态,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憨厚之风。 “你他娘才是那个最为闷骚的货!”不等墨书开口,叶不离上前就是一脚。 随着扑腾一声,那足足八尺有余的大体格子应声便飞进了河中。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嘛”墨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近前略带书生气的叶不离。 “九,九公子,我自己来,自己来...”感受到前者目光,叶不离连想都没想,起身便跳进了河中。 眼见如此,周围十余名各国质子也顾不得脱衣服,如同下饺子般便纷纷跳入河中。 原地,墨书嘴角一抽,饶是他都不曾想到这帮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小皇子,小世子会如此乖巧听话。 “九哥,要不咱也下去游游?”看着在河中玩闹的众人,拓跋启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老规矩!”墨书爽朗笑着,一个飞跃便扎进了水中。 “九哥你又耍赖!”见状,拓跋启顿时就急了。本还想脱了外衣的他此时也彻底打消了念头,连忙便一头扎进了水中。 抛开一切都先不论,连同墨书,拓跋启在内的一众质子无一不是十余岁的少年。 也许他们比别的同龄人要更早熟悉这个世道,也许碍于身份的缘故不能肆无忌惮的去做一些那独属于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但现在,他们无疑就是一群少年,一群简简单单,纯粹至极的少年。 一时间,玩闹声,畅快声,乃至爽朗声彻底充斥在了这方天地间。 不觉间,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在无形中缩短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原来灿烂了许多。 以心待心,以真待真。或许这句话略显愚蠢,甚至不乏常人耻笑。 可深思之下,这句话又何尝不是每个人都想去追求的东西。 但在这个乱世,在这个形形色色,尔虞我诈的世道,几乎所有人都将那些真藏在了最深处。 为何要藏?这个问题无人可解,也可以说无人想去回答。 但不可置否的是,绝大多数人藏住的那些真,几乎都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 世道如此,世人奈何。 而相较于那些无可奈何的人,他们,无疑是幸运的。至少于他们而言,还愿意去袒露出那些真,而那些真,也遇到了真。 前路漫漫,风冷天凉。 随着次日的朝阳再次升起,队伍也再一次向着前方奔去。 冬泉城,北冥雪州境内的第一城,也是队伍此行的终点所在。 不同于其他巨城,冬泉城可以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边城,而位于北冥国北疆地域的雪州,亦是一处实实在在的边州。 作为雪州的门户,冬泉城之大足以媲美半个大都城,其内光是原住民便有不下百万之数。 而相较于大都城内的繁华,冬泉城显然没有那些诗情画意。铁马穿行,戈矛林立,是冬泉城的常态。 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雪州就像是一块突兀的巨石般坐落于北冥国境线外。 那里,不仅仅是距离战争最近的地方,更是一片人吃人的地方。 纵然雪州境内彻底隔绝了国境外的北域战场,可还没有那个好人愿意去同死人做邻居,同战场做街坊。 不同于北冥学子的赴死之心,建功之念。此一行于他们而言,只有活着,努力活着。除此之外,再无他念。 天气渐凉,深秋已至。 队伍在整整横跨了三州疆域后,最终抵达了雪州境内,冬泉城下。 望着前方那座足足数丈之高,且全都是用规整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墙,富大海也在不觉间微微张大了嘴巴。 不是眼前的这座城有多宏伟,而是那城墙上干枯的血迹,城墙下随处可见的白骨,让他震撼。 “这,这不是雪州境内的第一大城么,怎么,怎么都打到这儿来了....”队伍前列,富大海愣愣出声。 马背上,墨书同样观察着眼前这座城。也可以说,他在观察着城下路过的北冥军伍,乃至一些走夫贩卒,平民百姓。 不论是军伍也好,平民也罢,没有人对眼前之景感到奇怪。 甚至于城墙下还有三三两两的孩童跑闹,嬉戏。而脚下,便是森森白骨。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城门处随之走来一队十人铁骑。 队列前排,一身披残破铁甲的独眼青年漠然扫视着前方众人,淡淡发问“你们,可是大都武军堂来的各国质子?” “不错”马背上,墨书微微点头,且对于前者身上披着的铁甲明显有了一丝意外。 北冥军中,能有资格披铁甲的,最低也得是千夫长一职。 “城,你们不用进了”言罢,独眼青年顺势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军册 “现在,开始分配你等去向。事后,会有专人领你们入各营军中!” “叶不离,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六梯队二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等,等会儿!”闻言,叶不离随即便抖动缰绳走了出来。看着对面马背上的独眼青年,他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说,我被分到奴隶军了?” “军册所述,绝无差错!”独眼青年面色一沉,继而再次喝道 “风冥,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七梯队五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狼苍,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八梯队二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富大海,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五梯队二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拓跋启,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二梯队八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墨书,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五梯队二小队,任什长!至沙城!” …… 自一道道大喝之声落下,与一少部分学子预料不同的是,在场一二十名学子统统被分派至沙城奴隶军序列。 第46章 强大,亦悲壮 人群中,富大海压根儿就没注意周围学子的脸色,极为兴奋的便凑到了墨书身旁“书哥,咱俩在一个小队嘿!” “你闭嘴”墨书黑脸。 “我等为何无一人被分派至北冥战军序列,而是全都去那个破城!”狼苍怒声质问。 平日里他的确是个嘻嘻哈哈的性子,可那也得分人。眼前区区一个不过千夫长模样的青年,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令!就是令!军令如山,不可不从!”独眼青年微眯左眼,脸色阴沉如水。 “什么狗屁军令!那沙城是个什么地方你以为本殿下不知?!”叶不离也在此时彻底黑了脸。 “这儿,是北冥!不是你等吆五喝六的地方!纵然你等前来我国为质,可若不从军令者,本官,亦可杀之!” “你!”狼苍顿时气极,直指前者。但当他看见那双已经浮上杀机的眸子时,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臂。 北冥,这两个字不仅对他来说太大,对身后的国家来说,同样如此。 “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本官不在乎你等究竟是皇子还是世子,在这儿,都一样!”独眼青年放声厉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着话音落下,胯下战马也走到了对面那抹黑衫身影近前。 “小子,就是你带兵屠了我国左丞相府?” “如何?”墨书挑眉。 见状,独眼青年努力压制着胸中怒火,森寒出声“沙城是个好地方,希望你,别死的太早” 没有犹豫,甚至连顿都没顿,墨书双目一凝,右臂陡然发力,继而以右手化拳,直击前者胸部。 砰! 自一道沉闷声响起,方才还跨于马背上的独眼青年应声倒飞出去,足足在半空中飞了数米后整个人才摔落至地面。 “放肆!” 眼见如此,周围十名带甲铁骑纷纷拔出战刀,直指前方身影。 “想杀我?”墨书不屑扫了眼周围十名持刀铁骑,随之策马走出人群。 瞥了眼那地面上捂胸吐血的独眼青年,墨书再次看向周围,淡淡出声“问问他,敢么?” “墨九公....”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猛然回眸“你当真以为,小爷不敢宰了你么?” 只此一眼,独眼青年顿感全身都掉进了冰窟窿。 他相信,要是再说半句废话,眼前这个小疯子绝对敢下杀手。一个连左丞相府都敢屠戮的人,他区区一个千夫长又何足道哉。 “方才是,是在下失言,还望墨九公子莫要,莫要怪罪!” 独眼青年努力趴起来,哪怕每说一个字口中都会有鲜血涌出,可他还是咬着牙发出了声。 “安排人,送我等去沙城” “是,在下,在下这就安排” 眼见如此,后方一众各国质子全都在不觉间握紧了拳头,体内热血上涌。 哪怕身处异国,哪怕独身一人,可只要有大月二字,便足矣。 谁都想同前者那般肆无忌惮,不惧所有,纵然孤身在外,也能傲视于这天下众生。可那个国,只有一个,那个姓氏,也只有一个。 羡慕吗?说句实话,所有人的内心都是羡慕的,但同时也不羡慕。 也许旁人只能看到大月的强盛,可他们却深知,大月能有今日之强盛,期间流过的血,足以填满大江大河!期间战死的骨,足以布满万里山川! 这样的国,强大,亦悲壮。 冬泉城外,随着一场闹剧作罢。在独眼青年的吩咐下,随行而来的十名北冥铁骑纷纷调转马头,引领众人前往沙城军中。 沙城,一个小到不能在小的小城,一个坐落于雪州边境,战场前沿的小城。 其中除了极少数的北冥兵士外,几乎全都是由奴隶军的一营之兵驻守。且那一营兵究竟还够不够满编,谁也不知。 单此一点,便足以说明一切。沙城,可有,可无。 三日后,沙城下 “这,这他娘也能算是一座城?!”看着眼前这座由夯土堆积,破败不堪的小城,富大海直接就看傻了。 哪怕一路上在叶不离等人的介绍下,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真当看见这座沙城时,心里不说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也差不了多少了。 “既来之,则安之,小爷看这座城就挺好的嘛”马背上,墨书双手环抱,嘴角处一直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随着一行人马的到来,三三两两的路过军卒纷纷驻足于原地。 相较于冬泉城内的北冥战军,眼下的这些军卒不仅肤色各异,军纪更是涣散不堪。 “这都是哪儿来的公子哥?竟还跑到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不远处,一赤裸上身,肤色略黑的壮汉咂吧着嘴,仿佛对此极为不解。 “听说最近有一群来北冥国为质的少年要到咱三营来,莫非就是这帮小爷?”一旁,同样肤色略黑的大汉接话道。 “什么狗屁小爷,都到这儿了还管他那个?” “也是,就咱这条烂命说不定哪天就死球了” “走,快走!将军来了!”突然,人群中一干瘦青年注意到城门处来人后,连忙便扭头走了出去。 见状,围在原地的众多军卒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城门处。 当所有人都看到那个身披铁甲,腰挂战刀的身影时,没人还敢逗留于此,相继扭头离开。 沙城外,队伍前列的墨书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来人。 北冥面孔,身披铁甲,五十岁上下,这三个信息随之浮现于脑海中。 如若所料不差的话,此人,应该便是这沙城守将——哲不台。 “本将,北域第二奴隶军三营主将,哲不台!”马背上,哲不台双手微拉缰绳,一双战眸扫视着前方学子队伍。 “按理说,本将还没有闲功夫来专门迎接你等!可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倒是让本将都想亲眼见见!” 随着话音落下,哲不台也彻底锁死了前方队伍中的一抹身影。 “哲不台将军是在,说我么?”墨书嘴角带笑,微微抖动缰绳走马上前。 “大月墨氏,久仰大名”原地,哲不台扯了扯面部,同样笑了起来。笑容间,生硬,亦嗜血。 第47章 不是啥好鸟儿 “人杀我,我杀人,因果循环,自该如此。可在这个修罗场里能不能活下去,便看你的本事了” 言罢,哲不台果断收回目光,策马驶入城内。 “领着你们的人!入营!” “是!”城门处,随行而来的数名百夫长抱拳俯首,沉声大喝。 直至前者走远后,几人才纷纷抬头,继而迈向前方队伍。 “风冥!随我入营!” “叶不离!随我入营!” “狼苍!随我入营!” “拓拔,拓拔启!随我入营!” …… 随着一道道沉喝声落下,在场一二十名各国学子先后下马走出队伍。 “九哥”拓跋启回头。 “去吧”墨书笑着摆手道。 “是!”见状,拓跋启面色一正,随即不再犹豫,牵马走向城中。 不过半刻钟时间,在场近乎九成九的各国质子都已经走进了城内。 而原地,仅仅剩下两个身影,一黑衫,一球形。 “书哥,咱,咱这是没人要了?”良久后,富大海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城门处,这才愣愣发出了声。 “急个蛋,瞅瞅这附近哪儿有卖糖栗子的!”墨书满不在意,随之便四处张望了起来。 “这鬼地方能有才怪了....”富大海撇嘴嘟囔着。 他连城都不用进,光是扫了眼那城内街面上的一片萧条便敢笃定。这地方若有卖糖栗子的,他当场将头拧下来当球儿踢。 “你说了个啥?”墨书抠着耳朵。 “我,我啥也没说!”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否认。 “来迟了!小人来迟了!” 就在墨书欲要抬脚之际,突然,城门处传来一阵歉声。 随着歉声落下,一身着脏乱军袍,约摸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连忙跑来。 “想必您就是墨九公子吧,小人图拉格,任三营五梯队二小队百夫长,失敬,失敬!” 随意瞥了眼近前那下巴处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图拉格,墨书也不免有了丝意外“你,识我?” “小人就是不识天下人,又怎会不识墨九公子的威名!”图拉格满脸笑意,尤其在那撮小胡子的加持下,更是为其平添了抹贼眉鼠眼之风。 “听闻北冥以北,有一国家的男人喜留细须,名曰,摩罗” “哎,墨九公子当真学识渊博,小人正是摩罗国人!”图拉格连连赔笑,脸上的褶子更是一层叠着一层。 “两位公子爷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快快入营,小人早已备好酒菜饭食,就等着您两位爷来了!” “嘿,那敢情好啊!”闻言,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该说不说,前者这句话可谓是正正好好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自大都一路上走来,不说风餐露宿,那也几乎是没吃上几顿正经饭。 “饭,就不必了”不等图拉格出声,墨书率先便打断了下来。 “引我二人入营,便可” 见状,图拉格并未表现出半点异样,笑容依旧如初“哎,小人全凭公子爷吩咐!” 自此,几人一同迈入城中。期间富大海出奇的没有再说话,而那一双小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走在前方的图拉格。 他的确没看出来前者有何异样之处,可他却坚信,能让墨书都警惕的人,指定不似表面这般简单。且就算这图拉格肚子里没啥坏水儿,也指定不是个好鸟儿。 对,指定不是个好鸟儿!富大海再次于心中肯定了一遍。 城中,街面上 “两位公子爷,咱五梯队的营房就在城东角,待会儿过了这条街在往东走三条街就到咱五梯队的营房了” 图拉格笑着说道,也不管身后两人想不想听,就如同一个自来熟般没有丝毫生涩之感 “想必两位公子爷早有耳闻,咱这沙城说是一座边疆重镇,可说白了也就是个穷摆设。 这城里除了咱三营的七千来个弟兄,还有哲不台将军的八百亲卫队外,剩下的便是些老弱病残,天天守着这破城讨活计。 不过近日来倒是好些,那三犬国的王八蛋都老实了,除了偶尔在雪州境外撒撒野,就是窝在帐篷里准备猫冬了” “一个营不是有万人编制么,怎么到你这儿便成七千来个了”后方,富大海不解发问。 “哈哈,公子爷不知道也正常。要说北冥战军序列,那不论是哪一军,但凡编制空虚,至多不过月余便有兵源补充。 可咱不一样啊,奴隶军奴隶军,依我看叫送死军倒是更为贴切些。在咱这儿别说补充兵源了,就是过冬的棉袍都没咱的份儿。 要么战死,要么冻死,无外乎就这两种死法”说话间,图拉格轻松至极,仿佛自己压根儿就不是奴隶军的一员。 “啥,啥玩意儿?棉袍都不给发?”富大海失声道,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图拉格没有接话,也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两位公子爷,在下知道你们都是大月来的。这鬼地方可能会要了那些别国小子的命,但却要不了您二位的命。 说的好听些在下是个百夫长,可说的难听些,也不过是北冥国的奴隶罢了。 在下没什么好求的,就是希望您两位爷能在这儿给我一个方便,在下,也给两位爷一个方便” 闻言,许久未出声的墨书也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在前走着的身影“你,是个聪明人” “哈哈哈,聪明人活的长!谢公子爷吉言!”图拉格爽朗笑道。 “图拉格未免有些拗口,如若你不嫌的话,以后我唤你老图如何?”墨书缓缓出声,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而就眼下来看,前者不论肚皮下藏没藏东西,至少人,是个聪明人。 “能得公子爷抬举,是在下的福气!” “那个,老图啊,你那个小队有多少人来着?”见状,富大海也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跟着书哥走,指定不吃亏。这句话显然成了他新的座右铭。 “说来见笑,在下小队里也就九十来号弟兄”图拉格笑着接话道。 “嘿?你刚不还说一个营就剩下不到七千来号人么?”富大海顿感诧异。 第48章 首次统兵 “在下队里的弟兄们都怕死,能趴着绝不站着,能走着绝不跑着。反正事事往后缩,次次不出头” “哈哈哈,咱方才怎么没发现,老图你是个人才啊!” “公子爷见笑,见笑”图拉格回身连连抱拳,脸上更是笑容满面。 见状,墨书嘴角处也再一次浮上了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明白,前者那句话大多是说给自己听的。 遇到人精了,这是墨书最直观的感受。习惯了山上风景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山下的风景也这般有趣。 随着继续前行,不知是三刻还是五刻。直到那一排排破败营房的出现,墨书知道,到地方了。 走进石拱门,其内随处可见身着破烂军袍的奴隶兵卒。 或是耍钱,或是拼酒,或是三三两两围坐一起吹嘘当年。 甚至于那本该用以操练的校场上也并无一人操练,反而数百人围聚一团,圈内摔跤决斗,圈外押注大赌。 没有人去关心刀是否钝了,弓是否松了,仿佛眼下这般日子神仙日子才是众人所追求的东西。 “这,这也叫军营?”路上,富大海脸上布满了错愕。 他虽说未从过军,可就算是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跑。 如若将眼下这些兵痞放在大月军中,他敢发誓,不等第二日便会被军棍活活打死。 “公子爷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图拉格笑着打了个哈哈,转身便喊向了不远处 “达猛!过来!” 闻声,不远处一青年模样的军伍连忙放下酒杯,快步跑来。 “百夫长!” “嗯”图拉格淡淡点头,继而看向身侧 “这位是北冥大都武军堂来的学子,在我二小队任什长一职。你亲自走一趟,带这位公子去六分队上任!” “是!”青年军伍抱拳喝道,且在看向近前那两个少年身影时,眼底间明显有一丝异样流露。 “书哥,那我?” “去吧,好好看看你手底下那帮弟兄,别他娘给小爷丢脸!” “得嘞!”见状,富大海顿时就有了底气。随即不再犹豫,跟着近前那名青年便走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图拉格这才转身笑道 “公子爷,眼下我二小队内还是三个什长空缺,分别是二分队,七分队,还有八分队,您看您是想去哪儿?” “那就....七分队吧”墨书双手一背,随声迈步。 “公,公子爷,七分队的营房在左侧....”图拉格低声提醒道。 “咳咳,走着!”闻言,墨书很是自然的转过了身,继而再次向前。 周围,直到两人走远后。方才不论是喝酒还是耍钱的兵卒纷纷停下了手头上的事,且其中近乎九成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走远的黑衫背影。 “月人,错不了!绝对是月人!”一满脸络腮胡的胖汉脸色凝重,语气上极为肯定。 “怪不得能让那二小队的阴胡子这般待之,原来是月人...” “听说前段时间有一个大月来的质子带兵将北冥左丞相府屠了,不会就是那二人中的一个吧?” “娘妈的!咱这小庙里竟还来了两尊大佛,以后这天,怕是要变了...” “行了,就当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较为老成的中年兵卒摆了摆手,随之便收回了目光。 眼见如此,众人也相继收回了目光。在这鬼世道下,没人愿意多一事。 且对于大月质子为何会被分派到这里,无人知道,也可以说压根儿就没人想知道。于他们而言,无非活命二字。 城东角营房,左侧 直至走到一间位于拐角处营房前,图拉格这才停下了步子“公子爷,这间房内便是我二小队内七分队的营房” “行了,你也劳累半天了,下去歇着吧”墨书微微点头。 “是,在下就住在这排右数第二个营房内,公子爷要有任何事,随时都可来寻在下” 言罢,图拉格也不在停留,转身便退了下去。 原地,墨书双手负立,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他并未着急进去,期间好似在沉吟又好似在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统兵,哪怕眼下不过一群可有可无的奴隶军,哪怕早在幼时便接触过大月铁军。 可真当要统兵之时,那种既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心绪油然而生。 作为墨氏子嗣,可以说几乎每一个都对军队有着特殊的情感,他,亦不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秋风吹来,墨书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哐啷! 自一道破门声响起,墨书缓缓收回左脚,继而背手迈入房内。 营房不大,只有十余米见方,除了那一排大通铺外就剩下一张摆放着牌九的破木桌。 “那个狗日的敢踹爷爷房门!” “他娘的!是你小子!?” “嘿!爷这暴脾气!” 一时间,大通铺上七八名肤色略白的兵卒纷纷坐起怒视前方。 其中更有一残缺了左耳的青年二话不说就跳下通铺,手中铁拳赫然砸向那抹近前的黑衫身影。 眼见如此,墨书依旧嘴角带笑。 直至那记迎面砸来的铁拳不足自身半米时,右手于瞬息之间探出,死死握住面前的那只拳头。 “你说,你是个暴脾气?” 看着对面这个没了左耳的青年,墨书戏谑出声,右手也在同一时间加深了几分力道。 “这,这位小爷,是在下不长眼,在下莽撞了!”独耳青年连想都没想,当场就认起了怂,同时眼底深处也有着一抹深深的震惊。 方才那一拳的力道究竟有多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就是那一拳,眼前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竟然如此轻易便接了下来。 不简单,绝不简单,这是他的第一直觉。 眼见如此,屋内六名兵卒也彻底安静了下来,且目光全都由起初的暴怒变为了凝重,深深的凝重。 “介绍一下,小爷姓墨,名书,乃你们七分队新来的什长”墨书松开右手,自顾自的便走到了一旁破木桌前坐了下来。 一息,三息,五息。 屋内静的可怕,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怕都能听得见。 第49章 说动手就动手 “怎么,不待见小爷?”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屋内众人。 “见,见过什长!” “不知什长大人到来,我等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直到这一刻,坐在炕上的六名兵卒才连忙跳下火炕,连同地上的独耳青年纷纷向着前方抱拳拜道。 墨书抬眼,看向近前独耳青年“你,叫个甚?” “回什长大人话,在下叫戈登,不过,不过平日里弟兄们都喊在下残耳!”独耳青年当即抱拳。 “残耳...”墨书微微点头,继而随意开口“打今儿起,你便是这七分队的副什长了” “什长大人,若是要升迁副什长一职,还需,还需百夫长大人的点头方可....”残耳努了努喉咙,忐忑出声。 “小爷说话不管用?” “管,管用!管用!” “我等,见过副什长!” 一时间,屋内六人纷纷转身,对着残耳便抱拳喝了出来。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是方才那一招之力就让所有人内心一颤。 残耳是谁他们在清楚不过,别说现在一个副什长。要是当初没得罪人的话,依残耳的本事最次那也得是个百夫长。 其一双铁拳不说力达千斤,那最少也得有个八九百斤。 而仅仅一个少年,便能如此轻易接下那记重拳,此间份量,犹如深渊。 不知为何,随着几人尊声喝罢,屋内又一次陷入了安静。 对此,墨书也不在意,反而自顾自的摆弄起了桌面上的牌九。 良久后,七人中一身着破洞军袍,约摸三十上下的兵卒才有些忐忑的开口道 “什长大人,看您面相,怎么,怎么像是月人...” “不是像,就是”墨书接话道,手中却依旧摆弄着桌面上的牌九。 “您!您就是前段时间传言的那个大月质子!?”闻言,残耳面色一变,顿时失声道。 “别他娘一惊一乍的”墨书随意摆了摆手,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继而再次出声 “对了,那军袍,甲胄,兵械啥的,都去哪儿领?” 见状,先前开口的兵卒连忙俯身接话“回,回什长,咱们没军袍,没甲胄,兵械倒是,倒是有些个战刀,虽说都崩了口,但将就将就也能用....” “你,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小人,小人绝不敢胡诌啊!就是小人身上这件破军袍也是,也是当初在战场上扒下来的” 看着前者那身满是破洞的军袍,半晌后,墨书才平复了一番心绪“叫个啥?” “回什长,小人叫熊山,您,您喊小人熊瞎子就成”一身破烂军袍的熊山再次抱拳。 “什长,咱七分队是斥候分队,队里倒是有几匹瘦马”残耳随声上前。 “几匹?”墨书挑眉。 “三,三匹。本来是有五匹的,上次外出瘸了两匹,只能给弟兄们加餐了” 闻言,墨书彻底没了话,但同时也对眼下这奴隶军有了一个真正的了解。 马瘸了的确是活不了了,但作为一匹战马,纵然是瘸了,可要不是到了绝境,谁也不愿意去吃那陪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 而听前者的意思,这仿佛已经成了常态。 “什长,这眼瞅着快到饭点儿了,要不咱先去吃点儿?”熊山试探出声。 “行了,吃饭!”见状,墨书也不在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既然来了,那便向前看。 看着走出门外的背影,七人面面相觑,你瞅我一眼,我扫你一眼。最终还是残耳打头,其余六人才相继跟了出去。 大月质子,屠了北冥左丞相府的大月质子,任谁都没想到如此人物竟会来到这里。 今后到底是福是祸,几人也不禁埋头惆怅了起来。 城南营区,路上 队伍前端,墨书背着双手“平日里你们都在那儿吃饭?” “回什长,我等一般都去咱五梯队的大伙房吃,就在东南角儿”残耳连忙上前答道。 “什长,咱现在所处的营房就是咱五梯队的营区。这城南营区共分三个区域,分别是咱五梯队,还是六,七两个梯队。近三千号弟兄都在这嘎达”后方,熊山也凑了上来。 “听说这沙城里还有一支哲不台的亲兵卫队?”墨书发问。 “哎,是有这么回事儿”熊山点头之际接着开口道 “那支亲兵卫队共八百人,全都是由北冥军伍组成。平日里不论是吃穿用具,还是军备物资,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比咱这些奴隶军可是甩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啊” 瞥了眼前方走来的十人精编小队,墨书随之侧目“就前面那帮小子?” “慎言慎言!什长,咱可得罪不起这些北冥老爷”熊山连忙提醒,眼神更是四处躲闪。 “前方何人,站住!” 自一道威喝声落下,前方小队中一带头青年应声上前,漠视对面众人。 “爷,爷,我们是五梯队二小队的兵卒,正准备去伙...” “本官没和你说话!”带头青年虎目一凝,随即看向对面那抹黑衫身影 “你!是何人!” “你觉得呢?”墨书挑眉。 “放肆!是本官在问你!”带头青年大怒,右手已然搭在了腰间刀柄上。 “那谁,在你们这儿军中伤人者,如何处置?” 见墨书投来目光,熊山硬着头皮,颤声接话“什,什长,我奴隶军要是,要是敢伤北冥人分毫,按律,当,当斩...” “哦”墨书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下一息,脸色骤然变冷。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墨书猛然上前一步,同时单腿侧抽而出,带着一股无比凌厉之势直击青年头部。 没有回头,甚至连看都没看前者一眼。 墨书转身间隙顺势抢过一杆长枪,继而单手持握,横扫前方,三名亲兵甲士并排应声飞出。 “杀!杀了他!”地面上,带头青年抱头厉喊。可碍于头部眩晕,饶是他在怎么挣扎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拔刀!” “杀!” 直至这一刻,周围还站着的六名亲兵甲士才反应了过来。 第50章 送温暖 可还不等手中刀枪落下,六人相继倒飞而出,于足足在半空中飞出数米后才重重摔落至地面。 不知从何时起,外围早已聚集了不下百十名奴隶军兵卒。 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场众人纷纷呆立原地,不相信,不真实。哪怕就是做梦,也没人能梦到眼下这番情景。 “这,这他娘是谁!竟敢对北冥军伍动手!” “疯了!真他娘的疯了!” “老子莫不是还未睡醒!?”人群中,一中年赤臂壮汉使劲揉搓了双眼,哪怕事实就发生在眼前,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场中,起初还暴怒无比的带头青年彻底傻了眼。看着近前那袭持枪的黑衫身影,他同样感觉到了不真实。 一人,仅仅一人之力,于片刻间便干翻连同他在内的九名带甲亲兵。且看模样前者还不过二十,明显就是个少年模样。 这还是人么?带头青年不禁发问。 “知道小爷,为何没杀你么?”墨书淡淡走来,说话间便将手中长枪丢了过去。 “嗯!”地上,带头青年当即就是一声闷哼。 待用力将身上压着的长枪挪开后,这才凝重出声“你,你不是奴隶!你是谁!” 闻言,墨书也不免多了抹意外之色。起初他就是以为前者想在他身上赚个噱头,可如今来看,这货还真不认识自己。 看着躺坐在地上的带头青年,墨书微微蹲下身,随之露出一口大白牙 “小爷,姓墨,名书。墨是墨水的墨,书是破烂书的破” “昂,不对,是破烂书的书” “墨书?墨书?”带头青年重复了数遍这个名字,突然,瞳孔猛然放大 “是你!你就是那个大月质子!” “哎,聪明!”闻言,墨书很是满意的拍了拍面前的肩膀。继而回头看向身后 “都他娘等什么呢?不是没军袍,没甲胄,没军械么?这北冥的弟兄都给咱送来了,还不收着?” “什,什长,这恐怕,恐怕...”熊山犹豫不定,左右还是没敢上前。 “你看,我这弟兄不信,你说说,是不是给咱送温暖来了?” “是,是,这都是送给您这些弟兄们的”带头青年连连点头,宛如一只小鸡崽。 此时的他哪里还不明白眼前之人就是那个敢当众带兵屠戮左丞相府的疯子。别说什么军备了,今日如若能捡条命,就是让他断手断脚都愿意。 后方,熊山面露难色。他不是月人,也不姓墨,他只是一个于战场上被俘的奴隶。 别说眼下这些北冥军伍,就是一个北冥百姓他都不敢露出哪怕一丝狠色。 一旁,残耳猛然抬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迈着大步便走了上去 “奶奶的,今儿个老子也尝尝俘北冥兵是何滋味儿!” “左右不过一条烂命,死了去球!” “说的对!娘妈的!给老子都脱了!” 一时间,七分队的三四名兵卒撸起袖子就跟了上去。 都是当兵的,谁还没个血性。 以前也就罢了,可今日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如大疯一把。生生死死,无非一张窗户纸,捅了,便捅了! 场中,连同带头青年在内的九名亲兵连犹豫都没犹豫,纷纷卸甲脱衣,连带着手中兵械全都乖乖上交。 “告诉北冥国的弟兄们,你们是谁!”见残耳几人都穿戴的差不多了,墨书这才放声喊了出来。 “奴隶三营,五梯队二小队!戈登!”残耳率先大喝,脸上早已没了任何顾忌。 “奴隶三营,五梯队二小队!尔木力!” “奴隶三营,五梯队二小队!狮狂!” …… 在场七分队的三四名兵卒纷纷放声喊道,既然决定如此,那便一干到底。 去他娘的北冥,去他娘的贼老天,横竖不过一死尔! “听见了?”墨书淡笑着看向近前的带头青年。 “听,听见了,墨公子放心,在下,在下绝不敢找这些弟兄们的麻烦!”带头青年当即举手保证。 他很清楚,今日这件事就算闹到哲不台那儿去也屁用没有。 前者大可以死在战场上,可在沙城,在北冥的地盘儿上。别说死,就是伤了,那这个后果也绝不是一个小小营将所能承担。 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之大手一挥“懂事儿,走吧!” “是,那,那我等就先告退!”得到允诺的带头青年没有半点犹豫,转头就招呼着周围九名亲兵离开。 十人,整整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满编十人队。而现在,除了那一身单薄内衬外,十人全身上下再无一物。 场中,除了残耳等五名兵卒皆已换上军袍甲胄后,就只有熊山连同另外一名七分队兵卒还站在后方。 看着那抹黑衫身影,看着那五名穿戴精良,手持刀枪的同袍。熊山第一次感到了不真实,也同样有了抹悔意。 如果方才上前,如果有一分豁出去的胆量。可没有如果,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一旁,残耳五人面面相觑,但谁都没有主动上前搭话。哪怕他们想,可他们自知没那份资格。 “都愣在那儿作甚!赶紧换上,小爷可是都饿了!”见两人还站在原地,墨书放声便喊了出来。 “什,什长?”熊山堪堪抬头,眼底间复杂至极。 见状,墨书没再说话,而是缓步走向前者。 直至距离二人不足半米开外,他才顿住了步子,继而淡声开口“你们,没错。现在,换上这些军备,吃饭” 言罢,墨书转身就走,完全不给二人接话的机会。 “什...”熊山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嗓子眼儿又咽了下去。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他羞愧的低下了头。 “熊瞎子,咱这个什长,能跟”残耳走来,肯定出声。 他自然知道熊山为何没敢上前,一个三十余岁,有妻有子的人,又怎敢上前。 “不是,我...” “行了!别他娘墨迹,没看见什长都走远了!” “换!”突然,熊山大喝一声。 随即不再犹豫,招呼着身旁另一名同样三十上下的七分队兵卒便换起了地上军备。 第51章 胡须胖汉 “咱什长没穿,还有三套军备,你俩别忘了啊!”残耳轻松笑着,言罢,快步便追了上去。 一时间,身着北冥甲胄,腰挂北冥战刀的七分队成员肆无忌惮的走在营区内。 虚幻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虚幻。 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是低贱到不能在低贱的奴隶,是连身像样的军袍都没有的奴隶。而现在,七人皆穿戴着那亲兵卫队的军备,且还能如此光明正大的走在营区。 一切,都是前方那个黑衫身影,那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大月,墨氏,哪怕他们早就听闻过这些字眼,可那些于他们而言从来都是不可仰望的存在。 是上天之上,穷极一生也接触不到的存在。就如同仙凡之别,缥缈,亦虚无。 可如今,他们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那几个字眼的份量。 原来,这个世道真有人能仅凭几个字,而傲世于百国之间,挺立于众生之上。 城南营区,随着七分队成员的出现,沿途几乎所有目光都瞪大了半寸。 那是北冥人的甲,北冥的刀。 而现在,竟然穿在了一些同他们一样的奴隶身上。且看模样,路上那七个身影全都跟在一黑衫少年身后。 至于那少年是谁,无人可知,也无人敢去打探一二。但不可置否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深深记住了那个黑衫少年的模样。 营区内,五梯队大伙房 随着七分队一行人走来,本还嘈杂不堪的大伙房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静,静的可怕,静的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眼下这番此行此景,让伙房内的众多奴隶军兵卒全都僵在了原地。 “熊瞎子!赶紧找个地儿招呼什长坐下,我给咱打饭去!” 残耳置若罔闻,放声喊道。身上的犀牛皮甲在这个可容纳数百人的大伙房内更是无比扎眼。 “哎,好,好”闻言,熊山这才赶忙找了个空桌,招呼着一旁的墨书坐了下去。 桌前,墨书无奈看着近前几人“他一个人能打八个人的饭?” “对,对,什长您先坐,我们这就去打饭!”熊山连忙接话。 待几人都走后,墨书这才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至于周围那些目光他连瞥都没瞥,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呸! 茶刚入口,墨书眉头一皱,朝着地上就吐了出来。感觉到舌尖上的酥麻感,紧接着便低头看向杯中那不知名的绿色茶水。 “公,公子爷,这是巴拉青,北地的人都喝这个....”斜对面,一满脸络腮胡的胖汉忐忑出声。 其实早在墨书刚入营区的时候他便看到了,同时也认出了前者是月人。可谁成想能这么巧,吃个饭的功夫又碰到这小祖宗了。 “这玩意儿好喝?”墨书不解发问。 “还,还行,这巴拉青虽说苦了点儿,但喝了暖身子”胖汉接话道。 “书哥!” 就当墨书欲要开口之际,不远处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书哥!你怎么也来这儿吃饭了!”富大海小跑过来,腰间那六个大玉盘子极为显眼。 “你他娘还真是个显摆货!”瞥了眼那六个大玉盘子,墨书直接都无语了。 “这不是习惯了嘛”富大海摸头憨笑,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头就向后招起了手 “都愣着作甚!还不过来见过我书哥!” “小人见过公子爷!” ”小人见过公子爷!” 同一时间,后方八九名身着破烂军袍的兵卒相继抱拳,齐齐喝道。且八九人中军袍做工各异,光是打眼一扫就有不下四五种。 “既在军中,唤声什长便可”墨书微微颌首,同时在看向富大海的时候也不禁有了抹意外。 “咋样儿书哥,咱没丢人吧!”富大海咧嘴笑着,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什长!” “什长!” 随着一声声尊喝落下,残耳,熊山等一众七分队兵卒端着菜盆便走了过来。 不同于伙房内大多数人的清汤寡水,七分队中除了两人捧着两盆粗饼,其余几人端的全都是硬菜,压根儿就找不着半根菜叶子。 “书哥,你,你这才刚来就整上老本行了?”看着那一个个穿戴精良的七分队成员,富大海人都傻了。 他起初就料到墨书指定会打个秋风,可也没想到动作如此迅捷。 “明儿早前,不换上身新的,就别跟小爷混了”墨书一手握饼,一手持筷,说话间半张饼就下了肚。 “得嘞!”富大海应声答道,有了前者这句话,他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气。 “吃!都吃!在我书哥这儿甭客气!” 眼见如此,还站着的八九名兵卒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期间更是有不少目光都看向了那个没了左耳的身影。 见状,墨书饶有兴趣的也看向了一旁的戈登“残耳,六分队的弟兄们可都看着你呢” “娘妈的!你们这是在什长面前给老子难看?”闻言,残耳放下碗筷就瞪向了前方。 “不,不是,不是” “吃,我们吃” 一时间,还站在原地的六分队成员连忙坐下,拿起粗饼就往嘴里塞。 沙城内,随着武军堂学子迈入各营区,那已经平静了许久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虽说没有城南营区闹的厉害,但基本上就没有个消停日子。 次日清晨,一只横跨万里疆域的矛隼也在此时抵达了大月国内的不周山下。 不周山,后山瀑布 还是那身白服道袍的白十六轻步走来,直到距离那块大青石,也可以说是盘坐在大青石上的那抹布衣身影不足三米时才堪堪住了步子。 “老家主,北冥那边来信了” 闻声,墨染白闭着双眼,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念” “九公子外出实学,分派至北冥国雪州边境,沙城。三千虎贲骑折返大月,携一女子,名水妍。 其父名水戈,曾任万山道常备军副将,自牢关之战后,下落不明。其母十年前病死于北冥,身世不详。 其女于十四年前被北冥暗院中人带去大都,今年被安排出院,侍奉九公子”白十六俯首说道。 “继续念”墨染白依旧微闭双眼。 第52章 大月国老 “是”白十六默默收起纸书,继而轻声再道 “回老家主,目前范围已经缩小到北冥周边数国,甚至可能是北冥” “北冥...”听到这两个字,墨染白缓缓睁开了双眼。平静,亦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墨染白再次闭上了眼“有些事,还得自己动手,才能解开那个疙瘩啊” “老家主,如果真是北冥,那,那九公子...”白十六深皱眉头。 “左右不过几个人头,杀了,便杀了”墨染白淡淡出声,中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继而再次开口 “沙城不就有你的人么,再者说了,那小兔崽子命大,死不了” “是,十六明白”白十六做礼尊声道,同时眼底深处也罕见的浮上了抹震惊。 几个人头,他深知,墨染白口中的那几个人头,涵盖了北冥国所有人。 “老家主,那九公子那边,要不要告知一些...” “现在,还早了点儿” “是,十六明白”白十六再次俯首。 良久后,墨染白缓缓吐了口气,起身的同时顺手便将那小半坛酒拎了起来 “那丫头,如何?” “此女和九公子相处融洽,听说前段日子不慎将先夫人留给九公子的灵璧羊脂玉盏打碎,为此,九公子也并未发作” “哦?”墨染白明显有了抹意外,待饮完最后一口酒后,随之便将空酒坛丢向了前者。 “将那丫头带来给老夫瞧瞧!” “老家主,十六听说陛下有意将华阳公主拓跋云兮许配给九公子,如此一来,怕是...” “怕个蛋!”墨染白双眼一瞪,抬脚便踹了过去。 白十六嘴角一阵抽搐,不过还是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连忙做礼“是,是,十六明白” “哈哈哈,老墨头儿你威风不减当年嘛” 自一阵爽朗笑声传来,一袭藏蓝长袍的老者背着手便走了过来。 “十六,见过国老”眼见来人,白十六面色一正,当即拱手拜道。 国老二字,或许大月朝中也有数人能配此尊称,但在前面能不加姓氏,只称国老者,唯有面前这位白须老者。 墨染白摆了摆手,示意前者退下后这才满脸不爽的瞥向了近前这个老帮菜 “你他娘这是闲的没事儿干了?” “听闻你家那小兔崽子给北冥国的左丞相宰了?”叶淮之笑着轻捋长须,完全就没在意前者的不爽。 “听说你家那小王八蛋在西边儿又掳了个公主?” 叶淮之顿时收起笑意,怒指前者“墨匹夫!你休得胡言!” “能干还不让人说了?”墨染白嘴角一撇,满不在意 “也是,那个能比的了你年轻那阵儿” 一息,三息,五息 叶淮之脸色铁青,可憋了半天也没说上来一句话。 “你瞧瞧,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贱骨头!”墨染白惬意出声,说话间更是舒坦的伸了个懒腰。 “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当年的丑事!” “老子就是干一万件丑事也抵不过当年叶三公子的美名啊~” “娘的,你当年偷看刘府小姐洗澡这事儿老夫可还没忘!”叶淮之气极。 “放你娘个屁!”墨染白脸色一黑,叉腰怒骂。 “墨匹夫,有种的你在骂句娘试试!” “放你娘个屁!” “有,有种的你在骂一句!” “放你娘个屁!” “去你奶奶的!”叶淮之忍无可忍,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半刻钟后,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坐于大青石上。 墨染白依旧如初,并无任何异样。叶淮之破衣娄嗖,脸上一片淤青。 “西地诸国战乱,打还是不打!”叶淮之出声。 “打!”墨染白接话道。 “出兵几何?”叶淮之再问。 “六十万”墨染白再次接话。 “走!找陛下!” “不去” “那你就让老夫一人去!?”叶淮之瞪眼。 “不就是出个兵么,老子可没功夫陪你溜腿玩儿”墨染白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叶淮之深深吸了口气,可那快到嗓子眼儿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三日后,沙城南营区 营房内外依旧如常,耍钱的耍钱,拼酒的拼酒,打黑拳的打黑拳。 相较于别的军营,这里显然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军营。 与其说军营,倒不如说好汉山来的贴切一些,当然,这里并非山。 没人愿意去关心那些所谓的战事,也没人愿意去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国卖命。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吃口饱饭,同时努力的活着。 当然,也不乏有人去为了北冥人许诺的空头大饼而舍命厮杀,但真正能吃到饼子的人,寥寥无几。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支名为七分队的带头下,沙城内各个营区基本上就没消停过。 虽说不至于如七分队般强行扒掉北冥亲兵卫队的军备,但一些人神共愤的事却时常有发生。 短短数日间,一支仅仅十人编制的奴隶军小分队名声大噪。 甚至于提及奴隶军三营五梯队可能城内的百姓不甚了解,可要是提及七分队,那不说无人不知,也快无人不晓了。 当然,相较于奴隶军兵卒的看热闹态度,每一个北冥面孔无一不是怒发冲冠,就差指着鼻子骂娘了。 城南营区,七分队营房 “百夫长!” “百夫长!” 眼见来人,屋内除了墨书外,几乎所有人全都抱拳俯首,尊声喝道。 “诸位弟兄,见外了不是!”图拉格佯装不悦,待示意七分队成员放下胳膊后才再次出声 “以后这私底下喊声拉格大哥便好,什么百夫长,那还不是说与外人听的?” “是,拉格大哥”熊山嘴角一抽,连忙附和道。 残耳瞥了眼桌前喝茶的墨书,随之也是附和出声“见过拉格大哥” “拉格大哥!” “拉格大哥!” 眼见如此,七分队其余成员也不再犹豫,齐声喝道。 阴胡子,对于这三个字他们心里可谓是跟明镜儿一样。今日要不是坐在桌前喝茶的那位,他们敢保证,这阴胡子怕是连来都懒得来。 “哎,这就对了嘛”图拉格笑容满面,连连捋着下巴处那撮小胡子。 第53章 我,便是那颗定心丸 “老图啊,这是什么风儿给你吹来了?”桌前,墨书缓缓放下茶杯,揶揄出声。 “哎!”闻声,图拉格连忙转身,继而俯首做礼道“公子爷安好!” “行了,别跟小爷来这套”墨书眼皮微抬“有事儿说事儿” “那个,公子爷,还真有件事儿得麻烦麻烦您和七分队的弟兄们...” “啰嗦个蛋,说!” “是,是,小人也是今早才接到的军令。上头说要抽调几支斥候小分队出国境打探一番军情,名单上就有您,您的七分队”图拉格忐忑出声。 “就这事儿?”墨书说道。 “昂,就,就这事儿....” “几时出发?” 眼见有门儿,图拉格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纸舆图连同一本小册子 “明日出发,这次任务的具体细节都在这儿” “行,知道了”墨书微微点头,期间连看都没看一眼桌上的纸册。 “还愣着作甚,小爷这儿不管饭!” “哎,那,那小人就先告辞,告辞了”言罢,图拉格转身就走。 这几日他才算是真正领教了何为蛮横,何为不讲道理。一个连哲不台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他一个奴隶百夫长怕连个屁都算不上。 见图拉格走后,残耳随即上前打开了桌面上的纸册,可还没看几眼的他顿时就不淡定了 “什长,纸册上说让咱们去三犬国!” “慌个蛋”墨书老神在在,仿佛对此丝毫不以为意。 “什长,那三犬国紧挨着北冥国域,过了雪州境外的小雪河就是其国疆域。近几年三犬国的军队在北域战场上极为嗜血,且从来不接纳降兵,一旦被俘,立刻处死!”熊山上前说道,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肩膀“既然跟着小爷混,那便将心放肚子里!” “什长,有句话,卑职不知该不该问...”残耳微抿嘴唇。 他自然明白前者的想法,可如若都可以不在乎北冥人的规矩,那为何还要屈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个问题,纵是他苦思良久,也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想问,我,为何甘愿在此?” “是!”残耳面色一正,坦然答道。 见状,墨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有人想给这天下百国,给这万民众生一颗定心丸。而我,便是那颗,定心丸” “卑职不懂!”残耳俯首,眉宇间紧皱。可任他怎么想都不解其意,只是无形中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酸楚。 “那我且问你,你为何甘愿在此?”墨书笑问。 “为了,不死”残耳答道。 墨书点头,继而看向屋内众人“你们呢?” “回什长,为了,家人”熊山答道。 “为了,一口吃食” “为了,将妻儿送入北冥” …… 一时间,屋内的七分队成员相继说出了自己的缘故。那些答案,简单,亦可悲。 “我,只有一个本事。让你们尽量都活着,活着去干你们自己想干的事”墨书缓缓吐了口气,脸上,也罕见的浮上了抹郑重。 “是!” 随着一道道扑腾声响起,连同残耳,熊山在内的七名七分队成员纷纷跪于地面,抱拳大喝。 期间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肃穆,也布满了信任。他们信,信面前的这个少年能让他们活着。 次日清晨,七分队全员策马出城。没有目的地,只有一个方向,活着的方向。 与此同时,沙城将军府内也相继走来了三两个身影。 几人并未穿甲,只是额头上全都绑着一条蓝色粗绳。而在北冥军中,能头配蓝绳者,无一例外,皆为千夫长之列。 “卑职,见过将军!” “卑职,见过将军!” 在看到厅内主案前的身影时,几人没有半分犹豫,纷纷单膝下跪,抱拳沉声而喝。 “何事?”哲不台抬眼,淡淡出声。 “将军!近日来分派至我七梯队的数名别国质子无视军规,屡屡犯禁。卑职特来请示将军,将其严惩!” 一头绑蓝绳的青年抱拳而喝,脸色更是铁青一片。 “将军,我八梯队同样如此,若是再不加以管束,那帮小儿怕都得翻了天!”下方,一中年面孔随即附和。 “所犯之事,可否斩首”主案前,哲不台平静发问。 “不曾,都是,都是些小惩小闹之事”青年低头。 “将军,虽说不至于斩首,可那些小儿所行之事太过,太过愤慨。甚至我北冥军威都因此而一落千丈!”中年千夫长紧抱双拳,指骨间更是咯吱作响。 一旁,其中一名久未出声的刀疤青年犹豫再三,最终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随即抱拳喝道 “将军!我二梯队有一奴隶什长不服管教,当众废我北冥百夫长一臂。 昨日,昨日更是率领其部兵卒闯我议事帐,打伤我北冥军士八人,其中两人重伤,一人因伤势过重,昨夜死于医馆” “谁?”闻言,哲不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大月皇子,拓拔启!” 一息,三息,五息。厅内静的可怕,仿若空气都已凝固。 主案前,哲不台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哲不台撑着主案,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那原本魁梧的身姿也不再魁梧,反而有了种迈入老年的佝偻感。 “你们觉得,本将区区一个四等武官,能有多大的本事去左右大月国的,皇子?” 哲不台看着下方几人,那双历经尸山血海的眸子也没了往日凌厉,只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卑职有罪!” “卑职有罪!” 下方,几人当即跪地,抱拳喝道。 至于最左侧跪着的五梯队千夫长更是一言未发,深深俯首。 如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别国质子身上,那不说直接将其斩首,也有底气将其从重惩戒。 可在面对那个国家时,所有人都好像在无形中被捆住了手脚。 至少,若是没有王座上的那位点头,谁也没那个胆量敢私自决策。 “将军,卑职死罪!”突然,下方五梯队千夫长叩首地面,放声大喝。 第54章 境外烤羊 哲不台猛然抬头,一双眼里更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凌厉“你!有何死罪” “卑职昨日拟定外出斥候分队,私自,私自将大月墨氏质子墨书,加了进去!” 嘶~ 呼~ 哲不台再一次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口气,以至于那沉重的呼吸声都响彻在了厅内。 “以后跟本将请罪,想好了,再说” 哲不台一屁股坐下,方才那一瞬间的后劲儿更是让胸膛起伏不定,久久不能平复。 “卑职,卑职愚钝!” 下方,五梯队千夫长面色左右为难,可纵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前者究竟意欲何为。 “你是猪吗!还是你觉得他傻?!”哲不台爆喝怒吼,拿起一旁的砚台就砸向了下方跪着的身影 “一个连左丞相府都敢屠戮的疯子,会老老实实听你的令!?还是你觉得那个小疯子外出游山玩水一圈就能将命给玩没了!?” “是,是,卑职懂了!”顾不得头破血流,五梯队千夫长连连叩首,且内心深处也随之松了口气。 “滚!都给本将滚!” 下方,跪着的几人连顿都没顿,爬起来就走。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谁要还想留在这儿,那无疑是明摆着找不痛快。 主案前,哲不台阴沉如水。直至厅内再无一人后,他才缓缓半靠了下去。 那两个小疯子能死么?他的回答是能,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不能死。而要想让两人死,无非两种结局。 一,沙城被屠,连同他在内所有奴隶三营兵士尽皆战死。二,北域战场,那个诸国混战,人命如草芥的北域战场。 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当夜,雪州境外,某处山脚下。 连同墨书在内的七分队兵卒围坐成圆,中间的篝火上则是架着一头足足百十斤重的山野羊。 看着那已经烤的滋滋冒油的野羊肉,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吞咽着口水。此等野味儿,十个婆娘都不换。 “老残,你他娘愣着干啥呢,刷油!” “昂昂,对对对,刷油!”闻声,残耳这才收起了目光,继而拿起一旁油罐子里的小刷子便开始往烤羊身上招呼。 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侧目“小爷让你带的盐呢?” “在,在呢!”熊山连忙接话道。 “那你他娘还等个蛋!” “是,是”熊山连连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袋上等的细盐就开始往烤羊身上撒。 秋风落叶,肉香渐起。 随着一阵小风吹来,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肉香味实在是令人神往。 不是这肉有多香,而是现如今所处的环境无形中加深了肉的香味。 曾几何时,哪次到这境外来不是死中求生,生中求死。别说眼下这烤羊肉,就是有口硬饼子吃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滋味儿。 “什长,俺以后谁都不认,就认你!”篝火旁,一模样粗犷的黑脸大汉拍着胸脯,言语间极为豪迈。 “你叫个啥来着?” “什长,俺叫狮狂!” “昂,对”闻言,墨书这才想了起来。继而环抱双手,饶有兴趣的看着前者 “小爷倒是好奇,你为啥就认准我了?” “什长给俺新衣穿!给俺羊肉吃!俺就认你!”狮狂拍着胸脯爽朗道。 “哈哈哈,那以后要是有人杀我,你也挡我前面?” “那是自然!俺狮狂说话从来都算数!”狮狂认真答道,随即指向一旁的残耳 “不信你问残耳哥,他知道俺从不撒谎!” “咳咳,什长,这小子有点儿憨,不过人倒是实诚”残耳无奈笑罢,随之解释了一嘴。 “那就得看看,你今晚能否将小爷喝趴下了”墨书嘴角带笑,说话间就将一坛酒丢向了狮狂。 “打个样儿!” “打个样儿!” 也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嗓子,众人跟着便拱起了火。 “打就打!看好喽!”狮狂也不推脱,捧起那坛足足小二斤的烈酒就往肚子里灌。 十余息,甚至还不到二十息的时间。狮狂膀子一转,酒坛口便朝向了地面“如何!” “吃肉,都吃肉!”墨书连看都没看,抄起小刀便自顾自的割起了肉。 娘的,十来息干完一坛酒,这他娘摆明了就是一牲口。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你个憨货!赶紧吃两口肉垫垫!”残耳没好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墨书轻笑着,顺手就将刚割下的一条羊后腿丢向了狮狂“接着!” “哎!”狮狂也不客气,捧起羊腿便啃了起来。 “什长,咱这么整,真的好么...”熊山抽了抽嘴角。 说是出来打探军情,可这倒好,不是酒就是肉,还他娘足足带了二十来坛。说实话,要不是墨书还在这儿,他指定都得疯。 “怕个蛋!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了咱再说!”墨书无所谓的摆着手,转头便啃起了手上的羊排。 “没错!什长尿性!”残耳举坛,豪爽吼道。 “啥玩意儿尿性?”墨书挑眉。 “呃...”残耳为之一愣,思索了半晌后才开口答道 “就是,就是有本事!有魄力!猛人中的猛人!” “哈哈哈!小爷喜欢这词儿!”墨书爽朗大笑,二话不说就拎起坛酒“来!尿性!” “尿性!” “尿性!” 一时间,七分队成员纷纷捧坛,仰头畅饮。 也许是烈酒的作用下,不觉间,人群中少了一丝生涩,多了一抹坦诚。面对那整整百十斤的烤羊肉谁也没有在客气,撸起袖子就是啃。 期间爽朗的笑声从未间断,或是吹牛皮,或是想当年,每一张脸上都显露出了独属于自己的真诚。 “什,什长,我去撒泡尿啊”残耳晃晃悠悠,说话间便借着墨书的肩膀站了起来。 墨书眼神迷离,不在意的摆着手“赶紧回来,别他娘想着逃酒啊!” “那,那必须的,咱是那,是那逃酒的人嘛!”言罢,残耳这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原地,爽朗豪迈声依旧,谁也不曾注意独自跑去撒尿的残耳。 不知是百息还是数十息,突然间,一道极为清醒的喊声急促传来。 “敌军!有敌军!” 第55章 八骑破百骑 随着急促声落下,残耳大步狂奔而来。此时的他早已没了酒意,有的,只是那生死一线的紧迫。 轰! 围坐于篝火旁的七分队成员如遭雷击,上一息还欢声笑语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冰点。 几乎同一时间,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那原本的酒意也在顷刻间不复存在。 墨书随即起身,看向跑过来的残耳“在哪儿!多少人!” “就在,就在后山方向。看,看火把数量应该是个百人骑队,看不清是重骑还是轻骑。 那帮兔崽子就冲着咱这边儿来了,不过,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还不知道咱在这儿,行进速度不快!” 闻言,墨书双目一凝。跑不了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许他一人能跑,可眼下要想全部逃命,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别的都先不论,单就他们这几匹弱马,估计还不等跑出个百十米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对面,应该是支孤军...”墨书抬头,扫视着周围众人。 “什,什长,您的意思是...”残耳眼皮一跳,顿时就明白了前者的意思。 “跑,是跑不了了”墨书平静出声,待扫视了一圈所有人后,随即沉声发问“都,信我否” “信!俺信什长!”没有半分犹豫,狮狂率先喝道。 一息,二息,五息。足足过了近十息后,连同残耳,熊山在内的几人相继抬头,齐声喝道 “全凭什长示下!” “套甲!干他娘的!”墨书大步走向战马,期间再无半句废话。 眼见如此,众人也彻底打消了最后的一丝顾虑。 既然跑不了,那便干! 对于他们而言,死中求生,生中求死无外乎家常便饭。能跑的时候,谁也不会留下等死,可若是跑不了了,那他们也同样不会等死。 月色下,七分队成员纷纷取下马背上的犀牛皮甲,继而熟练捆绑于身上。 虽不似铁甲刚硬,可这,便是他们唯一能活下去的本钱。 密林间,八匹弱马,八抹身影,安静伏于原地。马背上,只有一双双眸子注视着前方,以及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什长,今夜怕是悬了...”看着那前方正在靠近的百十个火苗,残耳低声说道。 “小爷还没怂,你他娘就想着死了?”墨书脸色一黑,抬脚便踹了过去。 “都听好了,一会儿紧紧跟着小爷,只管冲杀!” “什,什长,你这还是第一次打仗吧...”一旁,熊山忐忑出声。 “小爷八岁熟读兵法,十岁千骑开城,十二岁万甲破阵!就眼巴前这点儿小鱼小虾,能入得了小爷的眼?”墨书不屑出声。 “什长尿性!”狮狂连忙低声附和。 “咳咳,别他娘吵吵!”墨书有些心虚的瞥了眼前者,随即神色一厉 “拔刀!随我冲杀!” “这,这么突然么...”看着已经冲出去的几人,狮狂连忙拔出腰间战马,策马冲杀而出。 “弟兄们!我黑风主力铁骑即刻便到!随我杀!”墨书一马当先,放声大喝于四野。 “杀啊!” “杀!杀!杀!” 狂奔中,七分队成员紧握战刀,死死跟随前方身影。 谁也没去琢磨那声不知所云的大吼,也可以说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已经没人能听的进任何话。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只有紧握战刀,方能杀出一条血路。 冲杀间,墨书仿若无人之境,一双杀眸中除了前方敌骑,再无他物。 月色下,两支队伍于瞬息之间便交织在了一起。铁蹄声,兵戈声,厮杀声,顿时响彻于这方密林间。 乱军之中,墨书面色沉着,手中北冥制式战刀快速挥舞。 或是直刺,或是斜撩,亦或者横斩,几乎每一刀落下都会彻底杀翻一名敌骑,乃至数名敌骑。 “给我杀!绝不可放跑一人!”刚刚砍翻一骑的墨书放声大吼。 眼见前者如此勇猛,连同残耳,熊山在内的七分队成员也彻底杀红了眼。 八人,仅仅八人八骑,而此时,八人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杀出了不死不休,破釜沉舟的威势。 “黑风!是北冥的黑风铁骑!”混战中,也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嗓子。 顿时,场面陷入混乱。 “黑风铁骑怎么会到这儿来!” “跑!跑啊!” “撤退!全军撤退!”一满脸血迹的红甲青年厉声嘶喊,神色间全然被恐惧所侵。 黑风铁骑,北冥军中一等一的精锐之骑。 那支铁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已经无人再去纠结。仅仅数骑,便有如此勇猛之势,不是黑风铁骑又能是谁。 “贼官休走!”乱战间隙,狮狂暴喝一声,策马便追上了乱军中欲要逃走的红甲青年。 眼见对方就要跑,狮狂也顾不得三七二八,抡起膀子就将手中那柄宽面大刀甩了出去。 “哈哈哈,俺飞中了!”看着那个红甲青年落下马来,狮狂当即就大笑了起来。 “闪开!” 铛! 随着一记清脆声响起,墨书随即反转刀面,顺着近前那杆杀过来的枪尖斜撩而上。 “什,什长...” 瞥了眼脚下的那颗人头,狮狂这才反应了过来。要是没有前者杀来,那掉在地面上的,怕就是他的脑袋了。 “你个憨货!老子回头再跟你算账!”马背上,墨书怒骂一声,随之调转缰绳,再次冲杀于乱战之中。 密林内,随着战斗持续发酵,那原本激烈的厮杀声也逐渐变为了哀嚎声,惊惧声。 不知过了一刻还是两刻,场中除了那零零散散的哀嚎声外已经没了任何杂声。 一场突然开始,又离奇结束的遭遇战也进入尾声。 整整一个百人队,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满地的残肢断臂,乃至数十匹战马尸体。 “什长!” “什长!” 原地,连同残耳,熊山,狮狂在内的七分队成员相继走来,抱拳沉声而喝。 看着近前那个持刀而立的少年,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一份认可,一份只有历经生死,共赴绝境才会有的认可。 第56章 斩获军情 甲已破,刀已崩,每人身上都不可避免的多出了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甚至有一人的左臂膀已然不在。 但唯一值得庆幸是,都活着,全都活着。 墨书微微点头,走向近前那名没了左臂膀的兵卒前“还能忍么?” “什长放心,不过就是没了条胳膊,咱命够大了!”年轻兵卒咧嘴笑着。 哪怕臂膀处传来的疼痛让他面部都不受控制的抽搐,可相较于性命来说,他,是幸运的。 “什长,我残耳,服你!”队列中,残耳强忍着伤痛,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仗的份量,尤其是想到方才那个于乱军中一马当先的身影时,此生都未服过人的他,彻彻底底的服了。 “行了,都他娘的大老爷们儿,别给老子上眼药!”墨书一把拉起前者,继而瞥向队列中还在傻乐的狮狂 “还他娘乐呢?” “啊,不是,没,没笑!”闻声,狮狂这才从思绪中走了出来,同时赶忙正起了面色。 “那个,什长,俺刚才好像飞死了个当官儿的...”狮狂忐忑出声,同时还不忘扫视着周围战场。 突然,在看到不远处那抹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时,狮狂连忙就指着了过去“哎对对对!就那小子!穿红甲那个!” “你...”墨书刚想开口,可不远处那抹红甲身影却极为离奇的从血水滩里坐了起来。 “你个憨货!就他娘这么打扫战场的?”残耳气极,照着一旁的大脑袋便呼了过去。 “我,我....”狮狂憋屈至极,要说这七分队里连他都发怵的人,那无疑是身旁的残耳。 墨书无奈摆手“行了,将人带过来!” “是!”熊山率先抱拳,随之大步走向那抹还在血水滩里发愣的红甲身影。 不多时,熊山单手拎着人便折返了回来,期间就如同拎小鸡崽般没有任何吃力感。 “什长,看其模样,此人应当是三犬国军中的百长!” “百长...”墨书双手环抱,打量着眼下这个神色痴呆的红甲青年。 吓傻了,这是他最直观的感受。此外,在前者身上他还察觉到了一抹极为熟悉的气息。 “第一次上战场?” “是,不,不是”地上,红甲青年点头,随即又摇头。那双眸子极为空洞,仿佛刚刚经历了这天底下最为可怕的东西。 “叫个啥?”墨书再问。 地上,红甲青年连连摇头,面若痴呆。 “傻了?” 红甲青年痴傻点头,继而又摇头。好像除了这两个动作外,再无其他。 “算了,杀了吧”墨书转身,抬腿就走。 “别,别杀我!我有用!我父亲是河间郡守!”闻言,红甲青年连忙爬起,放声嘶吼。 直至这一刻,那双久久失神眸子才爆发出了一抹渴望,对于生命的渴望。 墨书收脚回身,嘴角处随之挂上了抹笑意“你看,这不没傻嘛” “娘的!你跟老子们演戏呢?”残耳暴怒瞪眼,一脚便踹了过去。 砰! 红甲青年应声便翻了数个毛跟头,直至滚到一处战马尸体旁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没,没有,大人饶命!饶命啊!”顾不得伤痛,红甲青年匍匐地面,连连叩首。 “河间郡守...啧啧啧,官儿不小嘛”墨书笑道。 “是,是,我父亲掌管一郡之地,官至四等重臣。你们,你们若不杀我,待回三犬国后,现在定当给你们所有人一个荣华富贵!” “哎~这就对了嘛”墨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之侧目于一旁众人“谁会撬牙,麻溜儿的” “什长!至多百息!”残耳面色一正,当即抱拳。 “拉远点儿啊,小爷可听不得那种声音” “得令!”言罢,残耳撸起袖子,一把便拎起了地上的红甲青年。 “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红甲青年脸色大变,就眼下这势头好像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废他娘什么话,走!”残耳暴喝之际,拎着红甲青年便走向了身后一处小林子里。 随着二人走远,百十米外的小林子中爆发出了有始以来最为惨绝人寰的嘶喊声。 崩溃,绝望,乃至癫狂,在那一声声的惨叫下,原地七分队成员都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百息,最多数十息间。 残耳大步走来,手中依旧拎着红甲青年。不同于方才的是,此时的红甲青年彻彻底底没了动静,亦或者说不敢再发出半点动静。 眼底间,只有一抹死意,真正的死灰之意。 “什长!此人名为丹德,乃赤牙军先锋营内一百长。其小队来此目的实为暗探军情,为半个月后赤牙军集三营之精兵攻取沙城所做准备!”残耳抱拳,沉声喝道。 “三个营...”闻言,绕是墨书都不禁抽了抽嘴角。 用近三万精兵来攻一个可有可无的沙城,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对面主将得了失心疯。 “小爷倒是很好奇,那一个破沙城,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么?” “我,我不知,我真的不知,我只是一个百长。我的任务是带队打探北冥军情,实勘沙城外围地势,为我军半月后攻取沙城做准备。我是一个百长,我叫丹德,我是一个百....” “给这小子一个痛快吧”墨书微微摆手,他能看出来,前者已经彻底陷入了痴傻。 用老一辈的话,就是丢了一魂一魄。这样的人,纵是活着,也再难回到从前。 “是!”残耳应声拔刀,顺势斩向其脖颈处。 一息,甚至还不到一息。随着扑腾一声,红甲青年一头栽倒至血水滩里,再无半点生机可言。 眼见如此,众人间别说动容,就是半点涟漪都不曾有。战场之上,性命,无疑最不值钱,最廉价的东西。 原地,熊山想到从前者口中撬出来的消息,转头便看向了一旁“什长,咱这次可真是捞着了啊” “怎么说?”墨书挑眉。 “单单就这一个军情,您至少也得升个百夫长!弟兄们说不定都能跟着升个什长!”熊山激动道。 第57章 擢升百夫长 “出息!”墨书撇嘴,不过见前者这般激动,他也有了些许好奇 “这官儿,有用?” “呃,也许对您来说没啥用,不过对我们来说,确是有用” “怎么说?” “什长您应该还不知道,我奴隶军中的千夫长一职从来都是北冥人担任,像我等奴隶兵卒,最高也不过能升到百夫长。 而只要能升到百夫长,最多再任职三年便可脱离奴籍,去往北冥国内陆生活。最主要的是,还能带着妻儿一起!” 熊山眼中火热,头一次对那个只存于梦中的画面有了丝憧憬。 “行了,收拾收拾,回城”墨书并没有接话,只留给众人一个摆手的背影。 他想说些什么,可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些无奈,卑微,渺小,他从未切身体会过,因而也说不出哪怕半句。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才能让万万人甘愿为奴,且只是为了一口饱饭,为了一个不受战乱的侵扰。 那些,对于大月国亿万百姓而言,只是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可对于这些身在小国的人来说,却成了穷其一生都要追寻的美好。 是世道不公,还是天地不明。 对于大月国的亿万百姓来说,这个世道,尤为喜人。对于出生在战乱危国的人来说,这个世道,可以吃人。 不可否认的说,如大月那般强霸之国,之所以能有今日盛世。那是由世代英烈,无数尸骨所堆砌而成,并非天上掉馅饼,也不是老天爷发慈悲。 这个世道,从来都是公平的,但那份公平下,也包含了诸多无奈。 如若抛开一切不谈,单单就是生活在眼下的那些人,无疑是,可怜人。 次日晌午,七分队全员驶入沙城。 身后,不仅有数十匹战马,数十套甲胄,更有一个足以令城内所有人为之发颤的消息。 就现如今的沙城,别说三万精兵来攻,哪怕就是来万余甲士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破城取地。 甚至连攻城器械,后方辎重都大可不必,那四面随风而倒的土墙压根儿就和城防挨不上半点关系。 阴霾,令无数人都窒息的阴霾随之笼罩在沙城上空。 虽说绝大多数人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随着各梯队武官纷纷齐聚沙城将军府便能看出来,有大事要发生了。 随着阴霾逐渐发酵,甚至于所有人都已经没心思去谈论昨夜发生在境外的那场遭遇战。 按理说,仅仅不到十骑便大破敌军百骑,且队伍中竟无一人丢掉性命。这般惊世骇人的战绩哪怕就是放在北冥主力战军中,也足以令无数人为之惊叹。 可就眼下而言,沙城内已经彻底被种种乱象所侵扰。 性命,在自身性命面前,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成了狗屁。 相较于城内的惶恐,猜疑。 城南营区内,墨书直挺挺的躺在七分队营房内,且嘴里还叼着根不知从哪儿寻摸来的狗尾巴草。 “书哥!书哥!” 随着一道道呼喊声落下,富大海推开房门便闯了进来。 可当他看到还躺在炕上小憩的身影时,整个人顿感眩晕。 “书哥!你咋还睡上觉了!现在城里的流言都快满天飞了,你们这趟出去究竟打探到啥了?是不是真有敌军要来攻这破城!?” 富大海边喊边摇晃着炕上的身影,眼里可谓是无比急迫。 “你他娘在吵吵,小爷保准儿让你闭嘴”墨书微抬眼皮,淡淡出声。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公子爷?敢问公子爷在屋内否?” 突然,屋外一道略显忐忑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老残“ “是!”一旁,残耳当即喝道,继而大步走向房门处。 屋外,眼见房门打开,图拉格连忙迈进屋内,笑看向众人“弟兄们都在,都在哈” “何事?”炕上,墨书双手抱头,随声而问。 “哎,公子爷!”闻声,图拉格赶忙俯身上前,整个人比之以往都要矮上个三五分。 “公子爷,咱五梯队的千夫长大人去将军府议事,特让小人来传达军令”图拉格笑容满面,说话间就从怀中掏出了块铁制令牌 “小人恭喜公子爷,擢升为我五梯队,二小队百夫长,这块令牌还请公子爷收好” “二小队?”墨书眉头一挑,连看都没看那块铁质令牌“这么说,小爷还给你挤兑走了?” “哎!公子爷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小人了”图拉格再次俯首,待将令牌轻放于炕头上后,这才再次开口道 “小人托公子爷的福,去千夫长大人帐下做一参军” “是么?”墨书嘴角带笑,人也从炕上坐了起来“这么说来,那我可得恭喜图参军高升了” “公子爷言重,言重!”图拉格连连摆手,可眼底间的那抹喜色却怎么都掩盖不下去。 虽说参军一职同百夫长比较无关高低,甚至手中还丢了实权。但参军一职无疑是离上面更近了一步,无形中的权威更是要压过寻常百夫长一头。 “对了公子爷,七分队的弟兄们也都升了一职半级。残耳兄弟,熊山兄弟,狮狂兄弟荣升二小队什长,其余弟兄们也都升至副什长” “老图啊,你,有心了”墨书微微颌首,同时也不禁高看了前者一眼。 “公子爷乃天上贵人,小人能有幸结识公子爷,是小人的荣幸”图拉格笑容满面,期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俯身再道 “对了,公子爷,眼下二小队的弟兄们都在操练场上候着,您看...” “啥玩意儿?爷怎么不知道我手下的弟兄去操练场了?”不等墨书开口,富大海书率先便看向了前者。 “呃,小人刚来的时候才吩咐人通知了下去,海公子见谅,见谅” “行了,既然都候着,那便走一趟”墨书摆手,说话间便跳下了炕沿。 叮当! 自一道清脆声响起,本还在炕头的令牌也随之掉在了地面。 原地,墨书也头都没回,大步便走了出去。 眼见如此,屋内众人纷纷跟上,谁也没去关注那块掉在地面上的百夫长令牌。 第58章 奉将令,送军备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屋内,图拉格长长舒了口气。 这块百夫长令牌可能对数以万计,甚至是数以十万计的奴隶军来说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可在那个少年面前,说是一块烂铁都是贬低了烂铁的价值。 百夫长...图拉格苦涩摇头,中间更是有着一抹酸楚的苦笑。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对大月墨氏的加深了解,他才逐渐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别说是一个奴隶军的百夫长,纵是那掌一州之兵,位列大将的存在,在那个少年眼里,可能也不过狗屁二字。 城南营区,操练场上 不同于往日的嘈杂,今日的操练场格外的安静。除了笔直站立于场中的近百人外,再无一人于此驻足。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说大月墨氏质子擢升百夫长一事算不得什么坏事,可也在极快的时间里遍传了城南三个营区。 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还没有谁闲的没事来找不自在,就是每日流动巡逻的亲兵卫队都有意无意的绕开了眼下这方操练场。 队列中,一六分队兵卒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不远处走来的几人“是百夫长!百夫长来了!” “你见过百夫长?”一旁,年轻兵卒发问。 “那是自然!百夫长就是我家什长大哥,前段时间还在大伙房见过!” “听闻百夫长独喜黑衣,应该差不了” 随着不远处得数人越来越近,走在前列的那袭黑衫身影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参见百夫长!” “参见百夫长!” 一时间,场中近百名兵卒纷纷俯首,对着前方那名黑衫少年抱拳大喝。 纵然在场兵卒绝大多数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纵然平日里都养成了自由散漫的习惯,可在面对前方那个走来的黑衫少年时,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正起了面色。 别的都先不论,就单单是昨夜那一仗,便足以让在场的近百名兵卒实打实的佩服。 或许在旁人身上,年龄永远是个抹不去的沟壑,可眼下这个黑衫少年,却早已超出了年龄的界限。 “行了,都他娘啥样儿自己心里没个数?”墨书嘴角一撇,随声便盘坐在了地面上。 见状,在场近百名兵卒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所有人都被前者这一行为整的手足无措。 他们见过凶的,见过厉的,见过滑的,可就是没见过如眼下这般古怪的百夫长。 “小爷不爱装,就这鸟儿样。你们若是想端着,那便端着吧” 墨书双手后撑,盘坐原地。不知何时,嘴里又多出了根狗尾巴草。 “百夫长!卑职也想坐!”队列中,一壮汉放声喊道。 “想坐就坐,哪儿他娘的这么多事儿!”言罢,屁股有些痒痒的墨书又在地面上蹭了蹭,完全就没有半点百夫长该有的样子。 “记住喽,小爷只管打仗,不管输赢!活着,老子回来请你喝大酒!死了,那你他娘也就是个短命鬼!” “哈哈哈,百夫长说的好!” “坐!都坐!一个个的都还装个蛋!” 一时间,场中近百兵卒纷纷坐了下去,就在那三言两语间,所有人都显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他们本就是奴隶,没有信仰,没有坚守,只有烂命一条的奴隶军。什么军规,什么输赢,于他们而言全都是狗屁。 他们不是那些为国为民的信念之师,也从来不会有人去给他们收尸。一切的一切,只为活着。 “老残!” “卑职在!”后方,残耳抱拳上前。 看着前方那一身身衣不蔽体的破洞军袍,墨书随之侧目 “瞅瞅这一个个破衣娄嗖的!你带上几个人去趟将军府,就说咱二小队穷的没衣服穿,让那哲不台整一批军袍送来!” “是!”喝罢,残耳叫上熊山,狮狂等人便走了出去。 他没有问能不能行,也不需要去问。在他看来,前者既然能说出口,便一定行,没有如果,只有一定。 “谢百夫长!” “谢百夫长!” 只是微微愣了数息,场中近百兵卒纷纷抱拳大喝。不论那批军袍能不能送来,就单是前者那份豪爽不羁,便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有此上位,实乃大幸。这,不是三五人的心声,而是在场近百兵卒共同的心声。 “都他娘别急着乐,最近这段时间都给我将刀磨利了,弓绑紧了!到时候若都还活着,在乐也不迟” 人群中,一年轻面孔顿时便收起了笑意“百夫长,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半月后,三犬国大军便至”墨书点头,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最迟明日这一消息便会公之于众。届时,是打是跑,就看那将军府内如何抉择了。 “百夫长八骑破百骑,如此神勇之姿,定能后事无忧!” “不错!百夫长少年盖世,我等,定当追随与共!” “追随与共!追随与共!” 场中再次爆发出阵阵呐喊,声势如龙,直冲天际。 不论真心与否,至少就眼下来看,跟着前方的那个少年,绝不会错。 可以说在场之人近乎八成都是真正的老兵油子,在历经数仗,数十仗,还能全全乎乎坐在这儿的,谁也不是傻子。 有时候,选择往往大于所有,哪怕是头猪,选对了,也能安享晚年。很显然,在场兵卒无一例外,尽皆深谙此道。 “什长!”随着场外一道大喝声落下,残耳大步迈来。 后方,随行而来的还有一队北冥亲兵,连同十余辆辎重车一同而来。 “你他娘这是飞过去的?”扫了眼那支随行而来的车队,饶是墨书也不禁满脸问号。 “回什长!卑职刚出营区,迎面便碰上前来送军备的车队!”残耳面色一正,抱拳大喝。 后方,一北冥青年武官随之上前,继而抱拳出声 “墨百夫长!在下亲奉将令,携军备而来。军袍百套!皮甲百套!战刀六十柄!长枪二十杆!铁锤十双!步槊十杆!硬弓百把,羽箭三千!请,墨百夫长清点!” “咳,咳咳”墨书摸了摸鼻子,此时他要还不知道原由何来,那真就是活到狗身上了。 第59章 你,就是下一个墨家主! 看着近前数十名北冥面孔,墨书随即挂上灿烂,连连作揖“诸位北冥弟兄,辛苦,幸苦!” “墨百夫长言重!我家将军还有句话,命在下带来!”青年武官不卑不亢,脸上并无任何异样流露。 “哎~阁下客气了不是?”墨书佯装不快,可脸上的灿烂却不曾消退半分。 “将军原话!从今往后,凡墨九公子本部兵卒,一切行装都由将军府负责!我沙城军备库的大门,永远为墨九公子大开!” 墨书二话不说,对着那不是将军府方向的方向便抱起了拳头“哲不台将军大气!” “墨百夫长安好!我等,告退!”言罢,青年武官再无停留,转身就走。 “诸位北冥弟兄慢行,慢行啊!”墨书连连抱拳,嘴角不说咧到脚后跟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其实要说这些个军备在他眼里确实算不得什么,可哲不台的此番所为倒是让他心情大好。 原本他以为哲不台同军中绝大多数将领一样,都是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直愣人,不成想,前者也会行这般圆滑之事。 待一众北冥亲兵走后,场中近百兵卒纷纷围来,眼底无一例外,尽显火热。 “百夫长,这,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乖乖!步槊都有!咱这辈子也没如此富裕过啊!” “瞅瞅这军袍!里子都是皮草!娘的,就是那县太爷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看着那十余辆辎重车上的军备,人群中顿时便沸腾了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穿过皮草。 可眼下,那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就像不要钱般统统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老残!招呼队里几个什长将东西都发下去!” “是!”人群中,残耳连忙应道。不得不说,就眼下这些军备饶是他也看花了眼。 眼见墨书要走,一直摆弄着腰间那几个大玉盘子的富大海连忙追上“书哥,你干啥去?” “睡觉!”墨书向后摆手。 跟上,还是留下,这两个问题随之出现在了富大海的脑海中。 跟上,怕被拾掇,留下,就这些个破烂儿他实在是生不起半点兴趣。 一息,三息,五息。 于原地整整想了数息的富大海很是自然的迈出了步子,目的地并不是左侧的七分队营房,而是另一侧的六分队营房。 次日,沙城内的流言彻底变为了现实。 一时间,全城内外都充斥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城中百姓,男女老少纷纷迁徙大后方,不多的青壮年尽皆充军,守城待命。 值得一提的是,城中军队并无一兵一卒加固城防,反而日夜打造羽箭。 纵是不会打铁的,也会被指派去城外伐树砍竹,期间但凡是手巧些的兵卒都会被指派去分制箭杆。 无人知道上头为何会这般下这样的军令,但卒就是卒,哪怕千万般不解,也只有听命二字。 北地苦寒,北风刺骨。 随着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落下,半月之期,转眼即逝。 不同于以往,此时的沙城已然变为了一座雪城。放眼望去,满眼素白。 沙城,南城墙上 “九哥,往年这个时候,都该包饺子吃了”拓跋启面朝南方,万里之后,便是大月。 “是啊,一晃眼你小子都十六了”墨书淡淡笑着,不知从何时起,那一袭黑衫上已经布满了落雪。 原地,拓跋启深深吸了口气。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转过了身子“九哥,我听说,北冥方面已经打算放弃这座城了” “不会”墨书依然笑着。 “好好琢磨琢磨,就这座破城,值得三犬国数万兵马前来攻伐么?” “九哥,你能走的”拓跋启眉头渐深。 “我,走不了” 突然,拓拔启好像变了个人,对着面前这个他自幼崇拜的身影放声怒吼 “你走!我留下!我去安那天下人心,我去定那百国大势!我,姓拓拔!我是大月皇帝嫡亲血胤!我有那个资格!” “你,没有”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的脑袋,一人,默默走下城墙。 城墙两侧,数十名值守兵卒纷纷侧目。 看着那个紧握双拳的少年,又看着那个走下城墙的黑衫身影。所有人都想去无视,可谁也做不到真正的无视。 原地,拓跋启同时注视着那个已经走远的黑衫背影。这是他第一次怒吼,对着那个身影怒吼。 他深知,哪怕北冥方面不会丢下这座城,也会用这城内几千奴隶的性命来换一场大胜。 奴隶,奴隶军,这几个字眼甚至连条北冥的狗都不如。他不信墨书会想不到,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有了方才的怒吼。 “你不是自诩纨绔么!你不是自诩皇都城第一风流么!你不是自诩只为自己而活么!你不是厌烦墨家主所做的一切么!墨书!你,就是下一个墨家主!你,你就是个狗杂碎!狗杂碎!!!” 城墙上,拓跋启放声怒吼。其音震天撼地,响彻于整面南城墙之上,响彻于这方天地间。 城墙下,黑衫身影脚步微顿,可也仅仅只是顿了一下。如往日一样,步子依旧轻松,依旧,不羁于世。 当夜,沙城上空突下暴雪,狂风如鬼嚎呼啸不止。 “呜~呜~呜——”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无比沉闷的号角声连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落下,三犬国数万精兵彻彻底底暴露在沙城外的空地之上。 黑夜,看不见一丝月光的黑夜,杀机扑面而来。 城外,军阵前列 “烈将军!前方城门大开,城墙上方无一兵值守!” 一轻甲骁骑策马折返,对着近前跨于马背上的威严身影便喝了出来。 “烈将军!敌军故做迷阵,末将恐其内有诈!”一侧,一名偏将军模样的中年男人随即侧身,抱拳沉声而喝。 “本将,倒是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马背上,威严身影淡淡开口,双肩之上的兽首披膊更是为其平添了抹霸将之风。 “古有一计,曰,空城计。相传是古时候东陆人的计策,也是这般故布迷阵。而今北冥人照猫画虎,不过是学了个空壳子罢了” 第60章 老小子溜走 看着前方那一片死寂的城楼,威严身影也不禁挂上了抹冷笑。 也许旁人不甚了解,可他却熟知。 那空城计压根儿就不是一个迷阵,其内所包含的东西,更是超脱了一座城本身的得失。 “如此说来,北冥人此举,倒是自己给自己掘坟挖墓了?哈哈哈”周围,一胡须将领爽朗大笑。 “听闻这沙城守军不过数千,且还都是北冥的奴隶军驻守。如若其坚守城池,还能喘息一二,可就眼下这般,的确是同送死无异了”先前开口的偏将军也微微摇起了头。 “传令大军,整顿军备,一刻钟后入城!除手艺匠人外,皆屠!” “得令!” “得令!” 随着一道将令落下,周边数十信骑当即调转马头,狂奔于身后军阵之中。 “烈将军令!整顿军备,一刻钟后入城!除手艺匠人外,皆屠!” “烈将军令!整顿军备,一刻钟后入城!除手艺匠人外,皆屠!” “烈将军令!整顿军备,一刻钟后入城!除手艺匠人外,皆屠!” 一时间,大喝之声传遍军阵内外,响彻四方之间。 黑夜下,数万双战眸相继投向前方城楼,那里,是他们今夜的战场,也可以说是屠宰场,独属于他们的屠宰场。 区区一座破烂土城,区区数千奴隶兵卒,还没有谁将其放在眼中。 纵是城内百般设伏,千般设计,他们,也无惧。 与此同时,沙城南街,左侧楼阁内 熊山推门而入,期间甚至连口水都顾不得喝,连忙看向圆桌前还在吃喝的身影 “百夫长,城外,城外来了数万敌军!且,且看情况一会儿就要进城!” “慌个蛋,吃点儿!”墨书连头都没抬,顺手就扯下一个鸡腿递了过去。 “百,百夫长,纵是城内几千号弟兄全员设伏,怕也,也挡不住那数万大军啊!” 熊山急迫喊道,接过来的鸡腿更是连看都没看。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别说吃了,就是口水他都没心思喝。 说的好听,奴隶三营七千余兵卒设伏于三面城墙,街角两侧,大可全歼其来犯之敌。 可这话哄哄一些新卒还行,他要信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 “百夫长!” 突然,房门再次被推开,一身轻皮甲的残耳随声而入。 “如何?”墨书挑眉。 “回百夫长!哲不台连同帐下八百亲兵卫队于一炷香前便秘密从南城门快马离去,看其方向,应当是往城南外的刘河沟一带!”残耳抱拳喝道。 “这老小子跑的倒是快”闻言,墨书这才放下了筷子,同时也不忘擦了擦嘴。 “娘的!我就说为何偏偏不在南城门设伏兵,敢情那老王八蛋早就想好退路了!”熊山破口大骂。 “百夫长,俺觉得,咱该带着弟兄们扯呼!”一旁,狮狂十分认真的开口道。 “书哥!人都带来了!” 不等墨书开口,房门再一次被推开。富大海率先迈入屋内,身后还跟着不下十余个身影。 “九公子!” “九公子!” 待看见圆桌前的身影时,连同狼苍,风冥,叶不离在内的众多质子随即抱拳,尊声喝道。 “都来了?”墨书笑着摆手。 “是!多亏海哥来提醒,不然我等怕是还被蒙在鼓里!”狼苍出声。 “他奶奶的,我就知道那哲不台不靠谱!等逃出去后,我定要送书国内,好好参那老东西一本!” 叶不离愤愤不平,饶是他那书生性子也不禁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哲不台跑了!?”眼见屋内众多质子都大骂了起来,熊山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自然是九公子告知!”风冥接话道。 熊山随即转头“残耳,那,那你?” “百夫长就让我去南城门暗中守着,一有消息,即刻来报!”残耳如实答道。 “行了行了!就我书哥的本事还能猜不着那老小子开溜?” 见众人都愣在了原地,富大海毫不在意的摆着手,期间还不忘又嗦了嗦手上的鸡爪子。 吱呀~ 随着一道轻微的开门声落下,拓拔启缓缓迈入屋内。 同以往不一样的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没有再灿烂上前,而是眼神躲闪了起来。 “我等,见过启殿下!” “见过启殿下!” 眼见来人,屋内一众质子相继俯首,做礼而喝。 看着站在原地的锦服少年,墨书嘴角弯起,揶揄出声“怎么,这是还没骂够?” “九哥,启,错了!”拓拔启深深低头,也是在他低头的那一刻,那个错字才从口中说出。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也是个缺心眼儿!”墨书起身上前,一拳便捶在了前者胸膛上。 他不用多说什么,一切,尽不在言语中。 “是!”拓拔启挺了挺胸膛,脸上,再一次挂上了以往的灿烂。 “行了,时间紧,任务重,有啥话路上再说!”墨书摆手转身,待扫了一圈屋内众人后,随即正了正面色 “人都带来了?” “回九公子!我手下弟兄皆已候命!”狼沧率领抱拳。 “我手下兵卒也已到来!”叶不离随即附和。 “回九公子,我分队兵卒已到!”风冥上前附和。 …… 一时间,屋内十余名质子先后抱拳出声。众人无一例外,手下兵卒皆已抵达附近候命。 “如今哲不台将军孤军步入险境,我等既为下属,该当何为?”墨书淡笑发问。 “出兵!即刻驰援将军!”富大海当即举起右臂,大有一副慷慨赴死之意。 “不错!将军遇险,我等自当快马援之!”叶不离肯定点头,那一直阴沉如水的脸在此时也变得灿烂至极。 “那还等个蛋!拉上你们的队伍,随本百夫长,驰援将军!”墨书大手一挥,二话不说就向着屋外走去。 眼见如此,众人也不再停留,纷纷快步跟上。 至此,三二百人的队伍打着驰援将军,刻不容缓的旗号。一路自南城门急行而去,完全就不带回头的那种。 而也正是在队伍刚刚驶出城外之际,三犬国数万大军倾巢出动,直入沙城。 第61章 有何意见? 大战起,风云变。 黑夜下,沙城彻彻底底沦为了修罗场。喊杀声,嘶吼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仅仅数千奴隶兵卒,纵是千百般设计,可在绝对的实力下,无人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甚至于不计其数的奴隶到死,也不知那位哲不台将军早已逃至城外,而非坚守在那个可笑的将军府中。 不同于城内的惨状,城外一路向南去的队伍极为安逸。 说是驰援,可队伍不仅没有丝毫急迫之色,反而哼起了小曲,唱起了乡谣。 没人在乎城内那几千奴隶的死活,就是同为奴隶的他们也没有半点在乎。 他们不是大月国那数百万虎狼之师中的一员,也不是北冥各路大军中的兵卒。 战友情,兄弟情,生生死死,绝不抛弃的军伍之情只存在于那些真正为国而战的军队当中。 他们,只是一个奴隶,为了自己而战的奴隶。 对于他们而言,那些情感太重,也太沉。他们,从来便没有资格去拥有那些独属于军中的情感。 次日,天际微微泛白,队伍没有丝毫意外的抵达了城南外一处名为刘河沟的地方。 至于城内战事如何,究竟是全员战死还是在继续抵抗,没有人去关心,从来没有。 刘河沟外围,崎岖山路上 看着前方那片战旗竖立,大纛飘扬的野外兵营。马背上的墨书嘴角一弯,扯着嗓子喊道 “哲不台将军何在!下官听闻将军身处险境,特率军来援!” “书,书哥,咱这么整怕是有些不好吧...”一旁,富大海嘴角一阵抽搐,如此不要脸的货,饶是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好个蛋!”墨书伸腿便踹了过去,继而转身向着后方三二百人的队伍放声大喊 “喊!都给小爷喊!” 富大海小眼睛提溜一转,随即放声大喝“咳咳,哲不台将军安好否!我等知晓将军身入险境,连夜驰援而来!” “哲不台将军安好否,我等知晓将军身入险境,连夜驰援而来...” “哲不台将军安好否!我等知晓将军身入险境,连夜驰援而来!” “哲不台将军安好否!我等知晓将军身入险境,连夜驰援而来!” 一时间,队伍中声势如龙,大喝之声遍布四野。 不知为何,队伍中数百兵卒从刚开始的些许忐忑,到最后也彻底放开了。每人都涨红了脸,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放声大喝。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前方兵营内驶出数十骁骑,直面狂奔而来。 骑队前列,一北冥青年武官怒指前方数百奴隶兵卒 “谁给你等的狗胆,竟敢私自弃城而逃!” “咳咳,小爷看你怎么这般眼熟呢?”马背上,墨书抬了抬眼皮。 闻声,青年武官眼皮一跳,顿时便察觉到了前方那抹黑衫身影“墨,墨九公子” “怎么,还想让小爷给你来一脚?” “墨九公子说笑,说笑了...” “我等!听闻将军身处险境,生死一线。弟兄们不顾严寒,日夜奔袭,驰援而来!你等,就是这般对待援军的!?”墨书脸色一黑,怒声质问。 队伍中,拓跋启微抖缰绳,随之上前“我,拓跋启,大月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 “我,富大海,大月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富大海面色一正,紧随而至。 “我,狼苍,狼居国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 “我,叶不离,秋水国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 “我,风冥,东陵国质子,带兵来援。你,有何意见?” …… 一时间,队伍中十余名各国质子纷纷策马上前,直视青年武官。 一个区区百夫长模样的北冥青年,任谁也没放在眼里。 更何况眼下还有着大月那三位爷撑腰,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软了,那自己都得看不起自己。 眼见如此,青年武官连顿都没顿,跳下马背便向着前方连连抱拳“没,没有,诸位误会,误会了” 墨书微微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后,继而淡声发问“将军,安好否?” “承蒙墨九公子挂念,将军一切安好!”青年武官俯首作答,同初来时的态度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看来,是我等来迟了啊”墨书惋惜叹气,连连摇头。下一息,面色陡然一正 “传令全军,入营!”喝罢,墨书随之抖动缰绳,率先策马驶向前方兵营。 “九公子令!全军入营!” “九公子令!全军入营!” 在场十余名质子放声大喝,随即抖动缰绳,紧随前方黑衫身影。 原地,看着那三二百人的队伍相继驶入营内,青年武官阴沉如水,脸色更是黑如煤炭。 “百夫长,咱们,咱们就任由他们这般?”一旁,一年轻模样的北冥骁骑愤愤出声。 “那你待如何?”青年武官冷脸侧目。 “我,我...”年轻骑卒当即就低下了脑袋。 “回营!” “是!” 眼见如此,谁也没有再去自找不痛快,数十骁骑纷纷调转马头,折返回营。 憋屈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憋屈,这辈子也没这么憋屈过。 曾几何时,那些奴隶何曾敢这般张狂,哪一次见了他们不是夹紧尾巴做人。可自从那帮质子来后,准确来说是那个黑衫少年来后,一切都好像变了。 明明他们才是北冥主人,是受尊处优的亲兵卫队。可现在,反而像是一群装备精良的奴隶军。 野外兵营,大帐内 “将军!将军!卑职来迟一步,险些置将军于生死险境,卑职有罪,有罪啊!” 不等所有人开口,墨书大步上前,拉着主案前的身影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情之深切,震天动地,悲悯之声,足以让金石落泪,枯木发芽。 主案前,哲不台面部不受控制的一阵抽搐。 若不是知晓前者为人,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眼前这一切是真的,是发自肺腑的真切之言。 “墨,墨百夫长不必痛心,本将,幸大无恙”哲不台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轻拍近前胳膊。 第62章 千夫长 “将军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卑职就是万死也难安啊!”墨书依旧死死拽着前者衣袍,期间就是清涕滑到嘴里也丝毫不在乎。 眼见墨书还不打算停,哲不台无奈之余也只好继续拍着那条胳膊 “墨百夫长一片真心,本将甚慰,甚慰啊” 墨书抬手擦去鼻间清涕,极为坦诚的开口道“将军,卑职还有一罪,请将军责罚!” “哦?墨百夫长何罪之有啊?” “卑职擅自集结友部兵卒,日夜奔波来援,还请将军责罚卑职,调兵之罪!!“ “墨百夫长心之所向,皆系我北冥军伍之身!如此赤诚真心,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大大的功!”哲不台连顿都没顿,仿佛其早就想好了一般,期间连个磕巴都没打。 墨书深深低头,悲痛出声“卑职,惭愧!” 帐内,连同富大海,拓跋启在内的一众质子纷纷低下了头。或是紧捏大腿,或是死咬牙关,可饶是如此也控制不住那微微抽搐的嘴角。 见过不要脸的,但就眼下这般不要脸的货,实乃天下罕见,世间一流。 “以前,是本将不知墨百夫长为人。昔日沙城外初见,是本将寒了你的心呐!”哲不台握着近前那双手,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作罢,哲不台缓缓起身,面向帐内一众北冥武官,以及诸多质子 “今日!擢升墨百夫长为我三营千夫长!特设一梯队,入我北冥编制!自武军堂而来的学子全权由墨千夫长一体节制!军备器械,衣食住行,皆同我北冥军伍一般无二!” “卑职惭愧,惭愧啊!惭愧!!”墨书连身都没起,趴在案面上连连捶打。 “墨千夫长,你之愧疚,本将身感同受。可在愧疚也不能伤了身子不是!”哲不台面色郑重,眼中担忧之色显而易见。 “邦合!扶墨千夫长下去歇息,还有我武军堂驰援而来的学子们,一定给本将安顿好喽!” “是!”帐内,先前率队出营的青年武官当即抱拳。 “将军啊!您如此大恩,卑职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 悲声不绝,痛声不息,直至邦合搀扶着近前黑衫身影走出帐外后,那一道道悲悯天人的声音才连连平息了下去。 见状,连同拓拔启,富大海在内的众多质子也纷纷抱拳告退,快步追上。 兵营不大,只有近千号北冥士卒,百余顶行军帐。 在邦合的安排下,近百名北冥士卒亲力亲为,不过晌午便在周边空地扎起了数十顶新帐。 期间牛羊肉不断,热汤热酒不绝,随行而来的三二百奴隶军兵卒纷纷敞开了膀子吃喝,同时也深深记住了那个于兵营内嚎啕声不断的黑衫身影。 当日晌午,兵营左侧某处帐内 看着邦合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富大海这才回身看向了帐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墨书 “书哥,走了,都走了...” “娘的,呸!”闻声,墨书顿时便止住了哭声,同时也不忘碎了口滑在嘴唇上的鼻涕。 “九哥,你,你这还真是...”一旁,拓跋启都看不下去了。演戏能演到这般地步,也当真是绝了。 “懂个蛋,小爷这叫做戏做全套!” 墨书眨巴着那早就没了泪水的眼珠子,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谁哭谁他娘知道。 “书哥,那老小子为何还上赶着给你升官儿?这不是给他自己个儿找不痛快么?”富大海凑上前发问。 从早上开始他便想问,可奈何一直都没机会。期间他也想过种种可能,但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压根儿就没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给个蛋,这他娘是小爷死乞白赖要来的,不过那老小子也算上道儿”墨书撇嘴。 “你,你要来的?”富大海直接就晕了。 “其实那哲不台早有此意,只不过一直没个由头。本来我等要都死在了沙城,那自然尘归尘,土归土。 可今日,九哥不仅将由头亲自送了过去,同时也给了那哲不台一个台阶下”拓跋启淡淡出声。 “瞧瞧你启哥这脑袋瓜子,你那脑子里莫不是装的浆糊!?”墨书抬手就向着近前那颗大胖脑袋扇了过去。 “书哥,启,启哥,咱还是,还是没太懂...”富大海揣着小胖手,忐忑出声。 拓跋启抬眼“十二个字,平息内部事端,维系北冥颜面” 闻声,富大海猛得一拍大腿“嘿!那老小子看着人模狗样,不成想竟是这般圆滑之辈!” “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咱如今不过三二百人的队伍,这千夫长也没啥鸟儿用啊...” “估摸着现在,那沙城的战事也该平息了”墨书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估摸着现在,那帮新来的替死鬼也该到位了”拓跋启点头附和。 “我....”原地,富大海张了张嘴,可欲要开口的话终究又咽了下去。 他觉着自己要再问下去,那眼前这俩货不说拿他当傻子看也差不了多少了。 当夜,随着一道将令下达,千余人的野外兵营纷纷收拾军备,向北进发。 而此间向北,便只有一处城池——沙城。 无人知道为何要折返回去,沙城沦陷已成定局,眼下再回去无异于送死。 可看着队伍中央竖起的那面大纛,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哲不台要去自寻死路?不信,甚至是三二百人的奴隶兵卒都绝不相信。如若前者上赶着去送死,又怎会连夜奔逃于此。 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或许,只有抵达沙城,那个迷惑在众人眼前的答案才会公之于众。 次日清晨,沙城。 暴雪渐停,杀声渐息。 城墙内外,大街小巷,布满了两军死尸,残肢断臂。 修罗场,切切实实的修罗场,无人知道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也无人知道短短一天两夜间,这里究竟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争。 而和所有人料想不同的是,此时的城楼上依旧竖立着北冥的国旗。 城内也不知从何时起,多了数万北冥面孔,真正的北冥战军。 第63章 一抹决绝 随着队伍缓缓驶入城内,所有人尽皆沉默。 那个答案,那个先前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答案,就在眼前。 意外,也不意外。 用数千个奴隶的性命去换一场胜利,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至少于北冥方面而言,这笔买卖就是暴利,真正意义上的暴利。一条奴隶命换十条敌军命,这天下间没有如此划算的买卖。 城内,街面上 “书哥,当初那几千个奴隶兵,都死了”富大海怔怔出声。 一路走来,哪怕街面两侧的死尸已经给出了答案,可他还是后知后觉的问出了声。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马背上,墨书微微摇头。眼中无悲无喜,只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的平静。 早在幼时他便见惯了修罗场,甚至是比眼下这片修罗场还要惨烈的屠宰场,他也早已屡见不鲜。 盛世下,生命便是最值钱,最珍贵的东西。而在这方乱世中,生命一文不值,哪怕是半张面饼,都比人命值钱。 “墨千夫长!” 随着一道尊声落下,队伍后方,身披轻甲的邦合策马而来。 “何事?” “回墨千夫长,新到的奴隶兵已入城内。明日清晨,分派去您梯队的八百奴隶兵便会在城南营区操练场上候命!” “将军倒是,兵贵神速啊”墨书嘴角弯起,似是不屑,似是嘲弄。 见状,邦合微微抿了抿嘴唇,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去接话。 “我倒是有个问题,不知邦合百夫长,能否答之?” “墨千夫长请问,邦合定当知无不言!” “此间之事,北冥方面,怕是瞒不住啊”墨书淡淡发问。 “还请墨千夫长放心,除却您节制的数百奴隶。其余奴隶三营兵卒,皆,阵亡于此”邦合面无表情。 “倒是我,天真了”墨书摇头失笑,随之抖动缰绳,快马狂奔而去。 皆,阵亡于此。 这五个字何其可笑,何其可悲。甚至若不是他提前有所准备,也必将归于那五字之内。 以前,他只是以为这里是片人吃人的地方,可现在,他否定了先前所想。 这里,并不是人吃人的地方,而是,鬼吃鬼的地方。 一念之差,死无全尸。纵是他,也不过如此。大月墨氏,这个名头是可以让他在明面上肆无忌惮。 可在那些真正的角落里,阴暗下,甚至是那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的鞋面下,杀机,无处不在。 在这方乱世下,只有强,足够强,才能去左右自己,乃至别人的性命。 他想过浑浑噩噩过完此生,也想过缩头缩脑屈居人下。可那数千条性命,那可悲可笑的五个字,他,改变了以前的想法。 当夜,沙城南城墙上 随着一阵寒风吹来,墨书这才缓缓抬起了头。扫了眼周边环境,他明显有了丝错愕。 仅仅不过数息,他便回过了神,继而面向南方,又一次陷入了沉吟。 寒风刺骨,夜里的寒风,更加刺骨。 而他,依旧负立于原地,身上,依旧是那袭黑衫。 一刻,三刻,五刻,不知过去了多久。直至肩头被落雪所覆,墨书缓缓转身,走向城下。 城墙两侧,数名值守兵卒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前者究竟意欲何为。 只是很确切的能感觉到,同初来时相比,那个黑衫背影,明显多出了一抹决绝之意。 次日清晨,城南营区,操练场 整整八百奴隶兵尽皆站立于此,哪怕正值严冬,哪怕只有一件破烂军袍裹身。可在那道不容置疑的军令下,他们,没有选择。 “娘的,老子们刚刚从冬临城过来还没吃口热乎的就在这儿傻站着!”人群中,一壮汉骂骂咧咧,神色间极为不爽。 “真他娘晦气,让爷过来守这破城!”周围,一四十上下的刀疤男人狠狠碎了口唾沫。 “听说前两天一仗,三营的几千人都死绝了,就是赶来支援的北冥军队也死了不少人!” “别说那几千人了,我可是听闻就连这沙城守将哲不台都受了重伤,还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噤声,噤声,来人了!”察觉到不远处走来的那支装备精良的队伍,一精瘦男子连忙低声提醒。 能配备如此精良的军队,除了北冥人外,再无其他。 场外,墨书策马缓缓上前,直至距离前方人群不足三五米时才堪堪勒住了缰绳。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扫视着前方八百奴隶兵。 衣衫褴褛,手脚冻疮,这是眼下八百奴隶兵最真实的写照。 如此严寒之下,个别兵卒甚至连一双布靴都没有,那满是冻疮的脚上只有一双双草履裹足。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努了努嘴,轻声开口 “我,名墨书,你们的千夫长。不过,我不喜千夫长这三个字,以后,称千户” 言罢,墨书抬手,指向身后随行而来的队伍“他们的军备,你们,同样有。自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奴隶,而是,我的兵卒” 一息,五息,十息,足足数十息,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前方马背上的黑衫少年,不是北冥面孔,绝不是北冥面孔。甚至周围那些装备精良的兵卒也没有一人是北冥面孔。 “大,大人,敢问您是?”良久后,人群中一三十上下的青年兵卒硬着头皮上前,抱拳发问。 千户二字究竟有何份量,他对此极为清楚。 那是,大月的武官称谓。放眼诸国之列,不乏有想效仿大月者。 十余年前更是有一西陆小国明目张胆,军中武官皆为户称。可不过半年,那个小国便彻彻底底消失在了这片乱世之中。 说是儿戏也好,离谱也罢,但那个国家,的的确确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大月之霸,再一次刻进了天下人的骨子里。 自此,再无一国,一部,一族敢用此称谓来区分军中武官。那是,独属于大月的东西,触,则必死。 “放肆!擅自离队!不称军职!拖下去,杖三十!”场中,残耳直视前者,一双火爆眸子极为骇人。 仅仅一夜间,他没了往日的苟活模样。 第64章 质子军 此时的他,是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谁也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连同狮狂,熊山等一众随行而来的兵卒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脊梁不再弯曲,目光不再躲闪,这,便是他们最直观的变化。 “是!” 附近两名兵卒随即上前,不由分说便将方才走出队列的青年兵卒双双押下。 场中,八百奴隶兵眉头一紧,内心皆是咯噔一下。 看着那名被押下去的青年,无人再敢发出一声。动真格了,谁要是还看不清眼下形势,那当真就是这些年活到了狗身上。 “刚刚,我已说过,你们,不再是奴隶。曾经那些散漫,最好尽快丢掉。当然,若是谁还想去做奴隶,去当那所谓的送死军,现在,走出队列” 马背上,墨书漠视前方,言语间极为平淡。 沉默,尽皆沉默,随着前者话音落下,几乎所有目光都深深投向了前方那抹黑衫身影。 不再是奴隶,直至现在,这五个字才深入到了每个人的脑海中。 曾几何时,奴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代名词,奴隶就是他们,他们,就是奴隶。 脱离奴籍,对他们而言,这都已经不能说不现实,而是痴人说梦。 可现在,有一个人亲口说了出来,要让在场八百奴隶脱离奴籍,要让在场八百奴隶不再去做北冥人的炮灰。 能信么?没有人回答,只有沉默,无尽的沉默。 渐渐的,当所有目光都分散在四周,分散在那些装备精良,却并不是北冥面孔的面孔上。所有人,皆有了一丝动容。 终于,队列中有一壮汉仿佛下定了决心,随即单膝跪地,紧抱双拳 “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随着那一道沉喝声落下,仅仅数息而过。 在场八百奴隶再无丝毫犹豫,纷纷单膝下跪,对着前方马背上那袭黑衫身影,深深俯首 “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沉喝声响彻于整个操练场之上。 “我!不喜欢那什么狗屁梯队!自今日起,你们,他们,皆为我质子军序列!”墨书放声大喝,不羁之色显露无疑。 直至这一刻,他看向前方的目光不再冷漠,而是多了份责任,让所有人堂堂正正活着的责任。 “令!拓跋启,富大海,为质子军副千户!” “令!狼沧,风冥,叶不离等十人,为我质子军百户!” “令!残耳,狮狂,熊山,为我质子军教头!” 随着一道道大喝落下,连同拓跋启,富大海在内的十余人纷纷策马上前。 每一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肃穆,就是平日里极为跳脱的富大海都罕见的露出了一抹肃然。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从今以后,他们的命,只能,也必须握在自己手中。 质子军,这三个字不仅仅是说于北冥人听的,更是说给他们自己听。 既然身陷淤泥,那便打,打出一方天地,打出一片能让所有人都得以存活的天地。 千人成军,有何不可! 他们,是质子,是被束缚双手双脚的质子。可他们,却从来都不是奴隶。 以前不知为何而战,不知前路何在。现在!他们为自己而战,为尊严而战。 以后那一个个的修罗场,便是他们的前路,那一个个的屠宰场,便是他们傲视所有的资本。 “叶不离!” “是!”喝罢,叶不离应声从怀中掏出纸册,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继而肃脸面向前方 “奉千户令,我军军规,如下!” “一!点卯不到,呼名不应,斩!” “二!刀枪不利,箭无羽镞,斩!” “三!欺压平民,奸淫掳掠,斩!” “四!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斩!” “五!衣冠不整,指间藏污,斩!” “六!饮酒闹事,聚众围赌,斩!” “七!受屈不反,受辱不抗,斩!” “八!操练不应,偷奸耍滑,斩!” “此八规,乃我军明令禁规!犯之,皆斩!”言罢,叶不离不做丝毫停留,随即调转马头,折返入列。 一息,三息,五息,近十息而过。 “都,听清否!”墨书放声大喝,一双剑眸凌厉至极。 “是!” “是!” 场中,不论是八百卒,亦或者随行而来的三二百兵卒,纷纷俯首抱拳,尊呼沉喝。 八条军规,条条可定生死。 但也正是这八条军规,让所有人都切身感受到。他们,不再是奴隶,而是兵卒,真正的兵卒。 “残耳!” “卑职在!” “带着他们去浴房,给老子都洗干净了!暮食过后,分发军备!”言罢,墨书随之抖动缰绳,一人,一骑,缓缓驶去。 质子军,仅仅一夜,质子军之名传遍沙城内外。 不论北冥军伍,奴隶兵卒,尽皆耳闻。千卒成军不是没有先例,就是现如今的北冥军中也有个别年轻将军独领一军。 军中兵卒虽不足一营之兵,可其中地位却远非寻常军队可比。 今日,不经任何人同意,不经任何人点头,质子军便成立于此。 而这,只是一个态度,一个所有质子向北冥方面表达的态度。至于其中意味,或许只有位于沙城将军府的那位,方能体悟一二。 次日,沙城将军府 “下官,墨书!特来探望将军!”厅外,墨书抱拳大喝。 主案前,刚刚往嘴里送了块儿肉的哲不台眼皮一跳,那本该鲜美可口的羊肉也没了半点香味。 “哈哈,我道是谁!”仅仅半息,哲不台随即爽朗大笑 “来的正好,今日刚烹的羊肉,墨千夫长不可不尝啊!” “下官,谢将军!”墨书应声迈入厅内,大有一副回自己家的势头。 待走近前方主案,墨书没有半点客气,抄起筷子的同时便坐了下去。 “嗯!将军府上的羊肉的确鲜美无比!”墨书边嚼边说,期间更是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对面,哲不台微扯嘴角,不过脸上的笑意却依旧爽朗 “听闻墨千夫长昨日成立质子军,可是比我这个营将都威风啊,哈哈哈!” 第65章 开门见山 “哈哈,我等质子玩闹之事,不成想竟都传到将军这儿来了!” 言罢,墨书紧接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块肉,仿佛压根儿就不曾听出前者的言外之意。 “要本将说啊,这质子军早该成立!”哲不台肯定出声。 “如今形势,我北冥军队同奴隶军团始终都有条鸿沟。曾几何时,本将也想过如何能将那条鸿沟填平,可一直以来都无从下手。 墨千夫长此为,不仅缓和了两者之间的关系,更是为我北冥添砖加瓦,为万万奴隶军起到了表率作用!” “将军,肉,吃完了”墨书嘴角带笑,言语间不知所云。 闻声,哲不台为之一愣。 可仅仅愣了不足半息,哲不台放声大笑“哈哈哈,本将糊涂,糊涂了!” “没看见肉都吃完了么!还愣在这儿作甚!” “是!卑职告退!”一旁,数名亲兵当即抱拳,继而转身离去。 原地,墨书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案前小刀。 直至厅内再无一人,他才缓缓抬起了头“将军,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自然,自然”哲不台笑着点头,不过余光却是一直瞟着前者手中的那把小刀。 “将军,不过一四等武官尔。于我不利,对将军而言,并无半点好处”墨书淡淡开口,嘴角处,一直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对面,哲不台神色渐重。他没有意外,甚至早就想到了会有今日之景。 起初城外碰面时,他以为前者不过就是个世族纨绔,于他而言,并无实用。 也正因如此,当初撤离沙城之际才没有多此一举。死了,更好,不死,也无妨。 可如今,他逐渐发觉前者不仅不是个没脑子的货,反而处处圆滑,事事谨慎。 尤其是在那层身份的加持下,这样的人,他打心底里不愿为敌。 “墨九公子,所言极是”哲不台面色郑重。 “若我所料不差,将军也快年岁半百了吧?”看着对面的哲不台,墨书笑着发问。 不等前者开口,墨书自顾自的再次出声 “一个快到五十岁的四等营将,且还是奴隶军的一个营将。将军以为,此生还有望跻身那三等之列否?” “还请,墨九公子助我!”不再犹豫,不再纠结,哲不台当即起身,深深拜了下去。 “质子军,不仅是我的路,也是,你的路” “公子是说?” 墨书微微摆手,示意前者坐下后,这才看向了对面那张饱经岁月的面孔 “我军,虽自成一军,可事实上,不还是你奴隶三营的编制。将来的功劳簿上,第一个名字不还是你哲不台的大名” “当初沙城撤离一事,在下,给公子赔罪!”哲不台二话不说,起身就拜。 如若今天是旁人来同他说这番话,那其人的脑袋恐怕早就喂了狗。可今天,说这番话的并不是旁人。 大月墨氏,嫡亲九子。 这八个字的份量有多重,他极为清楚。 抛开一切都先不论,就单单能和那八个字搭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便是一条足以登天的大道。 哪怕他是北冥人,哪怕他是北冥官,于他面前的,也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 此外,就按照他如今的眼光来看,前者于兵家事上绝对称得上天才二字。 有此臂助,于他而言只有好处,甚至是挡在他面前的那道阻碍,将来也能轻松跨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乃人之常情,将军,无需赔罪”墨书淡笑摆手,并无前者卑躬而张扬,也无前者低下而热情。 “公子,在下听闻当初随您入我国的铁骑乃大月墨氏的虎贲骑。在下实无本事为公子组建一支那般的铁骑,不过调千余匹战马,配百余套人马重甲。在下,还是有这个本事的”哲不台俯首说道。 “如此,甚好”墨书满意颌首,嘴角间的笑意也愈发灿烂。 一直以来,他都喜欢同聪明人说话,不是因为省事儿,而是聪明人,才更加知道轻重二字。 “能同公子共事,实乃,在下之幸!” “下官,还是喜欢千户一称”墨书轻轻托起前者,言罢,转身就走。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办的事,也已办完。 世人常言,尽人事,听天命。 而自从那夜过后,他,不仅要倾尽人事,更要占据天命。 不做,便不做,要做,便做到极致。既身处乱世,不求幸得一命,但求,此生无憾。 原地,哲不台深深吐了口气。直至那个黑衫背影走远,他才半倚半靠的躺了下去。 方才相处之际,甚至就连他都忘了前者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可怕,此时的他才感到了深深的可怕。 其心思之深,目光之距,乃至洞察他人的本事,纵是他,也力感不及。 回想起当初,以为前者不过是个争勇斗狠的纨绔子时,他便一阵摇头自嘲。 是啊,那个氏族的人,又怎会不堪。怕就是头猪,在那个氏族的熏陶下,也会变为九天之上掌管天河的一方大将。 哲不台很清楚,眼下能担得起前者一声将军,不过时局罢了。 他,只是一个黄土埋半截的区区四等营将,而对方,却是那位万万人之上的贵胄之身。 凭心而论,就算当初墨书未察觉到沙城之险,便一定会丧命于此么?以前的他可能还有些许侥幸,但现在的他,绝不相信。 甚至是在那真正的北域战场,在那四处遍布杀机的修罗场,谁又能肯定大月墨氏的手没有伸过来。 这个世界,永远是上位者的游戏。那些在常人看来本该如此,不可改变的东西,对于那些真正的上位者而言,不过尔尔。 三日后,城南营区 “嘿!这屋子看着就得劲儿!” 富大海极为舒坦的躺在木榻上,看着屋内那装潢精美的各式家具,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还在皇都城。 虽说眼下这间百十米见方的屋子同皇都城内的居所还是差距甚远,可要同那些一个小营房里挤八九人的大通铺相比,这里无异于天上人间。 第66章 初具规模 藤椅上,墨书缓缓放下茶盏“小爷让你当个副千户,你他娘就在小爷这儿天天享福?” “咱这不是专管后勤嘛,左右不过三两句话的事儿”富大海不在意的摆着手,他现在可是愈发喜欢这个副千户。 要说带兵打仗他可能不甚擅长,可要说梳理军资,管理钱粮,他可谓是打娘胎里出来就门儿清。 “昨儿个送来的那批战马,如何?” “说起这个咱就来气!”闻声,富大海当即就坐了起来 “书哥你说说,那战马战马,好歹也得有个战马样吧。可那哲不台送来的别说战马,就是民间拉车的驮马都比那些马要精神!” “一个奴隶营的将军,能凑出来千匹马便不错了”墨书笑着开口,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哎,要是能整来千余匹那龙虎驹就好了...”一声叹息,富大海再次躺在了木榻上。 回想当初数千虎贲卫骑随行,在反观眼下这千余匹弱马,一股落差感顿时涌上心头。 “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我,我啥也没说!”富大海脸色一正,连连摇头。 藤椅上,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便撑椅站了起来“走!去操练场转一圈儿!” “我...”看着那个说走就走的背影,富大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起身跟上。 城南操练场,本该是三支千人梯队合用的操练场,而往日的操练场上也不乏聚众打斗赌博之事。 可自从质子军成立以来,这里仿佛就成了质子军专属的操练场。 哪怕眼下各个梯队都是从周边诸城新调来的奴隶,可也没有一个人敢去那操练场上找不自在。 质子军,只此三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同前几日一样,今日的操练场上依旧挥汗如雨,力竭声嘶。 哪怕此时正值严冬,可操练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已浸湿后背,乃至发丝间都有缕缕白气蒸发。 或是举锭,或是练械,亦或是掌握马术,千余人中无一人闲下来。 只有练,无尽头,无终点的练。 场外,人还未至,墨书便被前方千人操练的场景所吸引。虽说比不得大月军伍,可终归来说也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察觉到来人,一直负立于原地的残耳随即转身,继而俯身抱拳,沉声尊喝。 “千户!” 墨书微微颌首,随之笑问“如何?” “卑职,卑职这还是第一次管这么老些人,一时还有些力不从心”残耳抿了抿嘴唇。 曾几何时,他不过一个兵卒,虽说当了几天什长,可那也仅仅是几天。 现如今突然接手一支千人的队伍,还是作为总教头。要说心中不忐忑,那才是假的。 “来,教你一招儿!”墨书不感意外,伸手便指向了前方操练场上的千余兵卒 “看,前方不过一片菜园子。那边儿!是茼蒿,那边儿!是冬瓜,还有那边儿,都是茄子!而它们,连同这片菜园子,都是你的!想怎么吃,便怎么吃!” 言罢,不知为何,墨书嘴角处的笑意,罕见多了抹缅怀。 “卑职,愚钝!”残耳深深俯首。 “老残啊老残,平日里看你挺聪明,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富大海无奈撇嘴,继而再道 “咱给你总结总结啊!其实就俩字儿,胆儿大!” “就他娘你聪明!”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作罢,随之走向前方场中。 “卑职,谢副千户教诲!”残耳面无表情,抱拳喝道。 “爷就不该给你多那句嘴!”富大海气不打一处来,揉着屁股便快步追了上去。 操练场上,随着那一袭黑衫走来。周围数十名操练马术的骑卒纷纷停了下来 “卑职,见过千户!” “卑职,见过千户!” 墨书摆手,随意看向其中一名年轻骑卒“练的如何?” “回千户!卑职操练尚可,不过,不过就是那双手脱缰,策马冲杀的本事,还未得其精妙所在!”年轻骑卒抱拳出声,大有一副愣头青的模样。 “哈哈!你倒是实诚”墨书爽朗笑罢,随即发问“会,扎马步否?” “卑职,卑职不知何为马步!” “身体直立,面向前方,两腿左右分开,双膝弯曲,半蹲如跨马式!” “是!”年轻骑卒连忙照做,那种怪异的姿势可谓是别扭至极。 “再往下蹲!”墨书喝道。 “是!”年轻骑卒强忍着不适,又往下蹲了几分。 “以后,早晚蹲半个时辰!”言罢,墨书提步就走。 原地,数十名骑卒尽皆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其中个别人也多少听说过在东陆的诸国间有一种扎马步的法子,可那也都是步卒的练体法子,于骑卒而言并无实用。 但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众人纷纷收起了马鞭,同先前那名年轻士卒一起开始了怪异无比的扎马步。 大月墨氏,嫡亲九子。 要说现在谁还不知道自家千户便是那来自大月墨氏的质子,那真就可以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虽不解其意,也不知那扎马步究竟有何妙用,但所有人都选择了照做。 无他,那个氏族下的铁骑,霸天下之国,位万军之先。 纵是相隔万里,纵是此生未曾谋面,虎贲之名,也早已传遍大江大河,万山千川。 “千户!” “千户!” 眼见来人,十余名举锁提锭的壮汉连忙放下手中事,抱拳沉声喝道。 “换石锁了?”瞥了眼近前那一排排份量十足的石锁,墨书抬头问道。 “回千户!残总教于昨日便安排人将我军石锁统统换成了三百余斤的规格,我等马槊手每日提举不可少于百次!” 一赤膊壮汉应声答道,纵是这冰天雪地下,仿佛也感不到丝毫寒冷。 “每日伙食,够否?” “呃,比之,比之以前,现如今的伙食已经足够好了!” “饱就是饱,不饱就是不饱,做作个蛋!”墨书不快出声。 “回千户!若是每日能给半斤羊肉,卑职双臂可举四百斤石锁!”赤膊壮汉大喝。 第67章 墨家人的铁骑 “记!自明日起,每人每天不得少于二斤羊肉!” “是!”富大海面色一正,当即抱拳。 “一月后,若举不起五百斤重锁,吃了多少,给小爷吐出来多少”言罢,墨书转身就走。 “千户放心!咱定能做到!”赤膊壮汉连忙抱拳喝道,那凶相毕露的面庞也浮上了几分灿烂。 “咱这千户,还真他娘尿性...”一旁,同样赤裸着胳膊的青年汉子也不禁赞叹出声。 “大月墨氏的儿郎,你以为跟你闹着玩儿呢?” “老听你们说大月墨氏,大月墨氏,那个东陆的氏族当真有那么厉害?”附近,一体态魁梧的年轻面孔不解道。 “小子,听说过虎贲骑么?” “听,听说过啊” “那支铁骑,还有一个名字,曰,墨家人的铁骑” “那虎贲骑是大月墨氏的私军!?”年轻面孔惊愕不已。 那支横扫六合的铁骑竟然是一个氏族的私军,这里头的信息量直接就让他愣在了原地。 “不论私军与否,虎贲三军之将,皆为墨氏家将” “嘶~” …… 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黑衫背影,周围众人都忘了继续操练。 不觉间,所有人的观念都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们想要的不多,而现在,他们不仅吃饱了饭,穿上了衣,更有了尊严,真正的尊严。 而这些,全都是因为那个少年。如此上位,纵死,又有何妨。 操练场外,营区小道 “书哥,那二斤羊肉是专给马槊手,还是,还是我军所有兵卒...”路上,富大海忐忑发问。 “所有人”墨书背手走着。 “我...”闻言,富大海直接就晕了。 千余号人,每人每天二斤羊肉,就是不要钱也他娘不敢这么造吧。 “哲不台不是专门在城外搞了个羊场么,听说还都是些从境外拉来的郎羊” “对啊,怎么给这茬儿忘了!”富大海猛得一拍脑门,脸上顿时就灿烂了起来。 “对了书哥,那些大老爷们儿怎么举个数百斤的石锁都费力。我看武军堂的那帮北冥小子各个都有近千斤的臂力啊” “那帮小子哪个不是从小吃好喝好,日夜练武,专人伺候。寻常百姓家谁有闲工夫练武,就是活着,已是不易。更何况,这方乱世下的人” 墨书微微摇头,纵是他以前不知,可现在,又何尝不知眼下的这片乱世。 为何北冥军中有着源源不断的奴隶,究其原因也不过一张面饼,一口热汤。 “也是,那帮小王八蛋各个溜光水滑的,一看就没少嚯嚯值钱玩意儿”富大海连连点头。 谁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那后半段话,只是自此之后,他破天荒的没有再说话。 东升西落,岁月无情。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质子军也逐渐走向了正轨。 短短一月间,原本还面黄肌瘦,眼中无光的千余质子兵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怕就是站在那儿,哪怕就是再穿上那满是破洞的残破军袍,也无人再敢说,他们,是一个奴隶。 且相较于那些刚刚入伍的新卒,在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上他们显然要强上数倍。 不是军事技能有多高,也不是军伍素养有多好,而是他们每一人都有着对生死之间的感悟。 那是一次次死中求生,生中求死换来的,是在那残肢断臂,尸山血海间趟出来的。 或许他们不如北冥战军实力强悍,可真当遇到生死时刻,绝不会有人犹豫半分。 头上的铁胄,腰间的马鞭,甚至是那口白牙,都将成为他们活命的本钱。 那些痴傻等死,心理崩溃等种种无用之举,从来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城南营区,质子军议事厅 邦合大步迈入厅内,随即抱拳对向前方数人中的黑衫身影“下官!见过墨千户!” 闻声,主座前的墨书随之抬眼,亲和笑道“邦合百夫长来此,所为何事啊?” “下官奉将令,前来通知墨千户于三日后随我三营大军一同开拔至境外安南山脚下!” “哦?”墨书有些意外“本官所料不差的话,安南山以北,便是如今三犬国同寒山国交战的主战场了吧” “不错!自我北冥大破其合围之势后,北地那几个小国便开始互相咬了起来。如今...” 突然,邦合好像意识到自己话多了,那本该说下去的声音戛然而止。 “哈哈哈,邦合百夫长这是还拿本官当外人啊!”墨书爽朗笑道。 “还请墨千户见谅,关乎诸国大势,下官,不敢擅言!” “了然,了然” “墨千户安好,下官,告退!”言罢,邦合转身就走。 当初那一脚的阴影至今还在,若非哲不台亲命,他就是一头撞死在豆腐上也不愿来此。 见前者走远后,叶不离这才转头看向了一侧“千户,看来北冥这次是想捞一波油水啊” “他捞他的,咱玩儿咱的!”墨书笑着摆手,随之起身走向沙盘之边 “不离,听说你自幼好学,尤其喜爱研究这诸国间的风土人貌?” “是!眼下这三犬,寒山两国,卑职的确颇有研究!”叶不离正色答道。 闻声,墨书回身看向众人“都愣着作甚?还不请叶先生来讲讲!” 眼见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人全都抱起了拳头,叶不离连忙摆手“别,别!千户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叶兄学识渊博,该当如此!”拓跋启正色抱拳。 “启殿下言重,言重!”叶不离当即抱拳,回礼尊声。 “叶先生学识渊博,才高八斗!今日能为我等解惑,实乃大幸!”风冥起身抱拳,憨厚咧嘴。 一旁,富大海抬手就拍在了近前的后脑勺儿上“都说你小子闷骚,起初爷还不甚相信,不成想,你狗日的当真是个闷骚货!” “哈哈哈!海哥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就是个蔫儿坏!”狼沧大笑。 “行了!扯淡的话待会儿再说!”墨书无奈撇嘴。 “是!” “是!” 眼见如此,众人当即正起了面色,相继走向沙盘之边。 第68章 进军——安南山 “千户,那我?” “讲!想说啥就说啥!” “是!”喝罢,叶不离也不在犹豫,随即指向了沙盘东北角的两处版图 “三犬,寒山,两国皆属下等国之列。虽说近年来三犬国逐步发展,比之寒山国要强出一头,可若想跻身中等国之列还不曾有那个资格。 其中,三犬国民风野蛮,嗜血。其国教化普及程度极其落后,不论军伍还是平民,骨子里还带着原始部落中的习性。 若碰见软弱之敌,其国战风尤为嗜血,可若是遭遇强硬之敌,其国战风便恐前怕后,不战自溃。 寒山国,百年前跻身于中等国之列的国家。其国延续至今,虽说国力不胜从前,可文明却从未断绝。 而现如今,寒山国民风羸弱,重文轻武。其国民皆以读书入仕为荣,不重戍边卫疆之事。 光是近二十年来,其国疆域便沦陷近一十八城之地。纵是如此,那寒山国主也依旧口诛笔伐,不敢兴大兵,战四疆!” “嘿,那老小子莫不是脑袋上有坑?”富大海直接就听愣了。 那寒山国再不济曾经也是个中等国,可眼下竟任由一个区区蛮夷小国欺凌,说句窝囊怕都是抬举那位寒山国主了。 “就是眼下同三犬国交战,那寒山国也才出了不到十万兵。就这,听说还是寒山国的一众武将誓死恳求才换来的一战之机”狼沧接话道。 “千户,如此看来,那咱们这次是先打寒山,完事儿再在回过头收拾三犬?”风冥出声。 “北冥这只老狐狸,可不会这么做买卖”墨书笑着摇了摇头。 “九哥的意思是,这次北冥是想趁机敲一笔竹杠,顺道再添把火?”拓跋启发问。 “不错!”说话间,墨书随即便指向了沙盘东北角的那两个小版图 “两个小虾米打架,突然来了个大虾米。那两个小虾米自然就有了别样心思,而大虾米也乐得如此。 等那两个小虾米掏干掏净了,届时,大虾米将不费吹灰之力,一口。吞之” “嘿!都说这北冥人实在,不会耍心眼子。要不是今日之举,小爷还真就被蒙在鼓里了!”富大海忿忿开口。 “一切,都只是推测罢了”墨书笑着摆手,继而看向众人 “这几日让弟兄们都歇歇,三日后,出兵!” “是!”几乎同一时间,厅内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抱拳,沉声而喝。 打仗,又要打仗了。 三日后,大军进发境外。仅仅一夜间,沙城内近八千新调来的奴隶军尽皆知晓。 有人骂娘,也有人握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仗过后,他们中间有很多人都会看不到以后的太阳。 可同时,也有人能在那片境外的北域战场上杀出毕生所求的东西。 短短三日,沙城内整军备装,大小街面上遍布来来往往的奴隶军卒。 不可置否的说,这三日也是城内各个酒楼饭庄,烟街柳巷生意最好的时候。 大多数无家无室的奴隶兵都会将平日里一个大子儿一个大子儿攒下来的积蓄挥霍一空。 或是美酒佳肴,或是佳人相伴,反正没有人愿意将那少得可怜的积蓄带入地下。 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因何缘故,三日前便有断断续续的走夫贩卒,妖娆身姿迈入沙城内。 好似早就得到了消息般,只等钱财进怀,奔走下家。 送死的兵,敛财的鬼。如此乱世,尤为可叹,尤为可悲。 三日后,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缓缓升起,城南营区的操练场上站满了千余带甲之士,连同千余匹杂色各异的战马。 千人军阵,队列整齐划一,甚至就连战马都并排而立,期间并无半点嘈杂之声。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前方那处点将台之上来人。 不多时,自一袭黑衫身影缓步迈上点将台。 一时间,场中千余质子兵纷纷俯首抱拳,对着那袭纯黑军袍,对着那个少年,沉声尊呼。 “千户!” “千户!” 点将台上,墨书微微压手。待扫视了整整一圈下方千余质子兵后,随即放声大喝 “都吃饱了么!” “饱了!” “饱了!” 场中,千余质子兵齐声喝道。声势之浩大,响彻天地之间。 “本官!听说北冥境外不仅豺狼多,美人儿更多!”墨书双手负立,嘴角处也挂上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本官就要问问了!这境外究竟是哪国的美人儿多!” “寒山国!” “寒山国!”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千余质子兵不约而同的放声大喊。 如若说境外那些小国中谁孰强孰弱,众人可能各执一词。可要说哪一国的姑娘长的美,那寒山国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存在。 “那!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此次出兵境外,谁若是能给我带回来个寒山美人儿。本官,亲手为他操办大婚!” 墨书放声喊道,继而话锋一转,再次放声“不过!本官可得把话说在前头,谁若是再干以前那套勾当,老子亲手办了他!” “哈哈哈!千户放心!咱定能踏踏实实带回来个寒山美人儿!”点将台下,队伍前列一魁梧壮汉抱拳爽朗大笑。 “千户放心!” “千户放心!” 场中,千人齐喝。 “那些俗套的出征誓言,本官不想多说!但都给我记着!你们,不再是奴隶,而是,我质子军的一员!” 墨书扫视着下方每一张面孔,不觉间,面色已肃,神情已重。 “是!” 场中,千人再次齐喝,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早已认可了点将台上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 无他,在这里,他们挺直了腰杆,他们感受到了自己是个真真正正的,人。 “全军听令!后队变前队,进军,安南山!” “呜~呜~呜——” 随着墨书话音落下,无比沉闷的号角声随之响彻于这方操练场之上。 在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一众质子军武官的率领下,千人军阵没有丝毫混乱,纷纷跨于战马之上。 伴随着出征的号角,全军自后队变前队。 以十人为排,百人为列,千人为阵,浩浩荡荡驶出场外。 第69章 脸黑的小胖子 点将台下 “墨千户留步!” 随着一道沉声落下,邦合策马狂奔而来。 “啥事儿?”原地,墨书顿步挑眉。 “下官,奉将军亲命,送墨千户鳞纹战刀一柄,云纹战甲一套!” 邦合俯首抱拳,期间虽说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早已骂起了娘。 隔三差五的就要碰见这煞星,纵是心境极好的他也彻底破了防。 “哦?将军还真是有心了啊”扫了眼周围那两名亲兵骁骑捧着的战刀甲胄,墨书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只此一眼,他便看出了眼前这套甲胄并非千夫长所有,而是北冥军中营将一级才能配备的将军甲。 “愣着作甚!还不给小爷收着!” “昂,是!是!”一旁,狮狂连忙上前接过战刀甲胄。 “那,下官告退!”邦合微抿嘴唇。 “走吧!别忘了替咱给将军带个好!”墨书爽朗摆手。 “是!”闻言,邦合完全不带半点犹豫,跨上马背便一路狂奔而去。 “千户,这套甲就是北冥军中的千夫长都没资格穿,怕,怕最低都得是个四等营将才能穿吧...” 原地,狮狂看着怀中那套云纹甲胄,一时也不禁愣在了原地。这般好的铁甲,平日里他就是做梦都不敢想。 “出息!”墨书没好气的抬腿就是一脚。 “走!随小爷去那境外,开开眼!” “是!” 原地,残耳,狮狂,熊山等人面色一正,果断跨于战马之上,紧随前方身影。 几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当初七分队的兵卒。而就眼下来看,几人或多或少都充当起了亲兵的角色。 至此,队伍一路向前,驶向城外,驶向那境外的安南山脚下。 沙城,北城门 随着质子军千余骑驶来,原本还停留在路中间等候出城的数个奴隶军梯队纷纷退至街面两侧。 没有军令,没有指挥,所有人的脚下都极为自觉,为前方驶来的质子军千余骑腾出了条足足数米宽的大道。 无一人觉得此举不妥,仿佛本就该如此。 “真他娘气派啊...” 街面左侧,看着那缓缓驶出城门外的千余骁骑,一青年模样的奴隶兵连连感慨。 “看看人家,身着硬皮甲,腰配百锻刀,各个还都骑着长鬃马。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都是奴隶兵,他们凭什么!”街面右侧,一刚被调来没几天的年轻奴隶兵忿忿出声。 “小子,刚调来的?” “不错,前两天刚来!” “来,老哥告诉你人家凭什么”一中年面孔的奴隶老兵指着前方骁骑队列,继而再次出声 “就凭人家叫质子军!全军上至千夫长,下至百夫长,皆为各国质子。知道何为质子么?那最次都是一中等国的皇子世子之流。你说,人家凭什么?” “一,一个千人队,这么多质子?!”年轻奴隶兵顿时惊愕不已,他原本不过是一个下等国的平民。 别说那中等国的皇子世子,就是下等国的皇子世子等流,也不是他所能触及到的存在。 “还有,人家可不是奴隶兵,全军兵卒早已脱离奴籍,皆为质子军士卒!” “哎,时也,运也,命也啊....”一旁,胡须已花白的奴隶老兵摇头叹息。 边塞苦寒,行军路难。 除却留守兵卒,沙城近六千余奴婢军相继驶出城外,进发安南山脚下。 当日清晨,队伍从沙城出发,中途改道平原地带,继而一路直奔北冥境外。 安南山,说是一处大山,可山上却并无一草一木,只有大大小小的黑石遍布。 不过在那足足有着近百丈高的山体下,其背面山脚便成了一片天然的屯兵所。 无他,只是因为那近百丈之高,以及延绵十余里的山体彻彻底底挡住了从北方弥漫而来的冷空气。 仅仅一座山相隔,前后两方的温差便是天差地别。 山那边暴雪呼啸,寒风不止,而山这边却明显要平静的多。 说四季如春不免夸大,但最起码也能给前来屯兵的队伍有一个最基本的生存环境。 两日后,安南山脚下 “要是不打仗,小爷定要爬到那山头之上,围炉煮酒,坐看这北域美景!” 马背上,看着前方那处高耸入云的黑石山,富大海爽朗放声,大有一副豪迈洒脱之风。 “去吧,到时候冻死了小爷派人给你收尸”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抖动缰绳,策马驶入前方大营。 扫了眼那零零散散不过几处积雪的山上,富大海小声嘀咕“这,这能给人冻死了?” “海,海哥,咱现在处在南面儿,没多冷。可山那头儿却早已是被冰雪所覆...”一旁,叶不离忐忑解释道。 “大爷的!又他娘显着你了?就你他娘知道的多?”富大海脸色一黑,抬手就向着前者的脑袋上呼了过去。 “我....”叶不离顿时语塞。 “行了!各小队百户率军入营!”喝罢,拓跋启随即抖动缰绳,快马跟上前方身影。 “是!” “是!” 见状,周围连同狼沧,叶不离,风冥在内的一众百户武官当即正起了面色,抱拳喝道。 扫视着前方那数万人的大营,狼沧出声道“听说这次北冥调了近二十万大军共赴北域战场,光是在安南山驻扎的军队就有不下三个营,其中还有一个北冥军的主力营!” “这北冥人到底是金贵啊,算上咱沙城来的,三个奴隶营供着一个北冥营玩儿”狮狂砸吧着嘴,连连感叹。 “金贵个蛋!我大月要是身处北陆,还有他北冥的事儿?”富大海不爽道。 叶不离随声凑上来“那个,海哥,我有个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墨迹个蛋!说!” “海哥,我就有那么点儿纳闷,千户和副千户都去大帐议事了,你为何不去!哈哈哈哈!” 言罢,叶不离连顿都没顿,策马就往前奔。 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期间大笑之声不绝于耳,响彻于周边所有人的耳中。 原地,富大海阴沉如水,那张胖脸不说黑如煤炭也差不了多少。 第70章 本公子,宽恕你的罪 “咳,咳咳,下官告退!”狼沧左右眼珠子一提溜,拉起缰绳就走。 眼见如此,周边一众百户武官纷纷抖疆策马,率军驶入前方大营。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谁要是再留下来,那无疑是脑子有坑,有大坑。 安南山脚下,联营大帐外 拓跋启跳下马背,环视着周围那一排排全是北冥面孔的巡逻小队 “九哥,看样子这次北冥方面也调了个主力营过来” “走!”墨书大手一挥,笑着便向前方大帐走了过去。 “站住!” 眼见来人,数名值守于帐外的北冥甲士神色一厉,手中大戟也在同一时间倾斜而下。 墨书止步,继而挑眉发问“诸位,何为?” “此乃联营大帐,若无手令,不可出入!”一虎背狼腰的持戟甲士面无表情,沉声喝道。 “我,质子军千户,墨书,前来议事”墨书耐着性子说道。 “什么狗屁质子军!滚开!”持戟甲士神色一厉,抬腿就踹向了近前那抹身着纯黑军袍的身影。 “放肆!”拓跋启脸色顿冷,暴喝之际果断出拳。 砰! 就在那只脚距离墨书不足一尺之时,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持戟甲士应声倒飞,连人带戟滚落至身后大帐内。 “竖子尔敢!”眼见如此,帐外两侧值守甲士纷纷持戟而上。 “住手!” 突然,随着帐内一道略带威严的沉声落下,一身披狼纹将军甲的中年身影缓缓走出帐外。 “将军!” “将军!” 闻声,数名持戟甲士当即收戟回身,抱拳尊声而喝。 “瞎了你们的狗眼!不知这两位公子乃大月国质子么!”中年身影冷声呵斥,继而笑脸看向前方两人 “本将军务繁忙,不曾想轻落了两位公子,还望,见谅,见谅!” “哪里,将军客气了不是”墨书嘴角弯起,完全就没有半分在意。 “哈哈,如此便好!”中年身影爽朗一笑,随之侧身“两位公子,请入帐” 墨书点头回以微笑,作罢,率先迈步走向帐内。 可还没等走几步,突然脚步一顿,继而侧目看向那名被拓跋启一拳打飞的持戟甲士 “方才,就是你让本公子滚开?” “在下,在下不识两位公子,冒犯之举,还请,还请公子恕罪!”持戟甲士连忙抱拳。 “好说,好说...” 墨书笑容依旧,可突然,右手赫然拔出腰间挂着的那柄鳞纹战刀。继而以拔刀之式凌厉出鞘,直逼前者左臂膀处。 刺啦! 自一记极为刺耳的出鞘声响起,一整条血淋淋的胳膊应声掉落至地面。 “你!你!” 持戟甲士瞪大双眼,仿佛是刀太快的缘故,此时的他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撕心的疼痛,只有失去胳膊的恐惧。 “本公子,宽恕你的罪” 看着近前那名脸色惨白的持戟甲士,墨书淡笑之际便将鳞纹刀夹在了左臂间。 随之缓缓抽出,刀身依旧森寒,依旧,杀机毕露。 “请!”中年身影面不改色,笑做请势。 “好说,好说”墨书再次回以微笑,随即收刀入鞘,迈向帐内。 不同于帐外之景,此时的大帐内十余名北冥武官纷纷围于沙盘之边。 期间虽说争论声,吵闹声不断,可所有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沙盘半分,更别说注意到方才帐外闹出的动静。 好似察觉到来人,同在沙盘之边的哲不台有感抬头 “墨公子来了” 墨书微微颌首,同时揶揄出声“老哲,你这还真是专心啊” “哈哈,近日那三犬,寒山两国战事胶着,我军可是有的忙了!”哲不台笑声做答,不过在看到前方那名走来的中年身影时,连忙抱起双拳 “舒翰将军!” 闻声,帐内一众北冥武官相继抬头,抱拳尊声喝道 “舒翰将军!” “舒翰将军!” “哲不台!你同两位公子相识,便由你来介绍一下!”舒翰摆手,说话间便走向了主案前。 “是!”哲不台当即抱拳,接着看向围在沙盘边缘的十余名北冥武官 “诸位,这两位公子自大月国而来。这位,乃大月武皇帝陛下嫡亲血胤,名拓拔启,位十二殿下”言罢,哲不台紧接着又伸手面向近前的墨书 “这位,乃大月墨氏凌云家主嫡亲九子,名墨书,位墨九公子” 随着哲不台声音落下,帐内顿时便陷入了沉寂。 其中大多数的目光全都投向了那个身着纯黑军袍的身影。 无他,当初大月墨氏嫡九子率兵屠戮左丞相府一事,在场之人还没有哪个是没听说过的。 “北冥将,见过两位,公子!”良久后,一身披四等将军甲的光头壮汉随之上前,抱拳喝道。 “北冥将,见过两位公子!” “北冥武官,见过两位公子!” 一时间,帐内上至四等营将,下至五等武官,纷纷抱拳做礼,沉声喝道。 期间每一人的脸上都没有半分表情,更别提热情二字。 “诸位,客气,客气!”墨书嘴角上扬,连连抱拳回礼,仿佛压根儿就没感受到此间那异样的氛围。 一旁,拓跋启同样抱拳回礼,脸上也同对方一样,并无半点表情。 “听说墨九公子天生神力,单臂便能举起那千斤鼎,不知,属实否?”沙盘边,光头将领目光如炬,赫然发问。 “哈哈哈,都是些坊间传言罢了,这位将军不必认真!” “本将,任北域第二奴隶军六营主将!可开一千五百斤硬弓,今日,倒是想向墨九公子讨教讨教!” “将军,还真是硬气”原地,看着那三十上下的光头壮汉,墨书也不禁挂上了抹玩味之色。 “哼!我等北冥军伍本就如此。若是那号称可扛万斤担,可斩百万兵的大月墨氏怕了!左右,不过公子一句话!”光头将领咄咄逼人,一双战眸凌厉至极。 墨书眉头一挑,不过并未接话,而是转身看向了坐在主案前的身影“舒翰将军,就这般看着?” “哈哈,墨九公子勿怪!本将不过也是一四等武官,人微言轻,人微言轻啊,哈哈!”舒翰摆手笑道。 第71章 驻守粮仓 闻声,墨书笑意愈发浓厚,抬腿便走向了横立在主案旁的黑漆刀架。 待随意瞥了眼那柄近六尺长的长柄陌刀后,随之淡笑发问“舒翰将军自称人微言轻,可这兵器却是金贵的很呐” “哈哈哈,本将的这柄陌刀可算不得金贵,不过就是...” 不等前者话音落下,墨书紧握右拳,带着一股雷霆万钧之势直击其刀身中段。 铛! 自一记清脆声响起,原本还陈列在黑漆刀架之上的长柄陌刀应声崩断为两截。 那由精铁锻造,足足半掌厚的刀身宛若豆腐块般,一触,即崩。 一息,三息,五息,整整十余息。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安静的甚至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目光尽皆投向那个身着玄黑军袍的少年,惊愕,震撼,乃至不真实。 无人相信方才那一幕,可方才那一幕却切切实实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神武少年么?以前无人信,可现在,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既然不金贵,那想必,舒翰将军也不会在意”墨书缓缓收起拳头。 “自然,自然”舒翰逐渐回神,可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柄断刀。眼底间不仅有心疼,更有一丝久久不能平静的震撼。 闻言,墨书这才转过身,看向了方才那名光头将领“你,不是想讨教一二么?” “我...”原地,光头将领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有去接话。 “我,不在乎什么大月墨氏,可若是旁人来说三道四,信口雌黄。本公子,也自当一力,陪之” 墨书微眯双眼,说话间,神色已冷,语气已寒。 主案前,舒翰眼皮一跳,连忙起身上前“哈哈哈,墨九公子玩笑了,玩笑了!” 言罢,舒翰脸色一沉,随即看向前方“巴拉邦!还不滚过来给公子赔罪!” 沙盘边,光头将领憋屈至极。 可碍于前者的威压,还是起身走了过来,抱拳做礼道“方才失礼之举,还望,墨九公子勿要怪罪!” 墨书嘴角弯起,不过并没接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舒翰“舒翰将军,还真是人微言轻啊” 不远处,一直未曾出声的哲不台连忙上前打着哈哈 “公子玩笑了不是,今日舒翰将军请两位过来主要还是有军务相商!” 见状,僵立在原地的舒翰这才勉强挂上了笑意“对,对,久闻质子军大名,如今我军出境作战,还得多多仰仗两位公子啊” “不知,舒翰将军所谓的军务,是否是让我质子军去做那马前卒,门前汉?”墨书双手环抱,笑而发问。 “哈哈,公子幽默,幽默!”舒翰脸皮一抽,随之伸手做请势 “还请两位,移步沙盘” “好说,好说”墨书笑容依旧,自顾自的便向着前方沙盘走去。 眼见如此,周围一众北冥武官相继退开。哪怕沙盘边缘还有一大片空地,也无人想上前去凑那个热闹。 “舒翰将军,我不甚懂这兵家事,有一问题,不知当讲否?”看着眼前的沙盘,墨书笑声开口。 “公子谦虚了不是,有何不解,但问无妨!”舒翰走来笑道。 墨书点头,随之伸手指向安南山以北的某处丘陵 “我质子军的旗帜为何插在那儿?敢问舒翰将军,这是何为?” 原地,舒翰脸色一僵,随即转身,怒声大骂“谁!是那个杂碎给本将胡乱插旗!滚出来!” 一息,三息,五息,帐内死寂如水,一众北冥武官纷纷俯首低头。 “将,将军,是卑职好奇本次战略部署,今日清晨之际,斗胆,斗胆摆弄了一番沙盘” 随着一道请罪声落下,一亲兵模样的甲士当即单膝跪地,俯首请罪道。 “拖出去!仗三十!”舒翰怒喝。 “是!” “是!” 闻声,帐内两名亲兵不由分说,双双押向跪在地面上的同袍。 “看来,是我误会将军了啊”墨书抬眼。 “哈哈,无妨,无妨!”舒翰大手一挥,尽显爽朗。 “公子上眼!”舒翰指向距安南山以西数十里外的一处粮仓,继而再道 “这处平陵粮仓虽存粮不多,却是我军向西拓展的根本所在!虽说位于雪地平原免不了一番苦寒,但四周皆有丘陵遮掩,不宜暴露地标。若是公子能率军驻守此处,本将自当放心无忧啊!” “如此说来,那下官自当,幸不辱命”墨书抱拳带笑。 “哎~公子这是哪里话!”舒翰摆手道。 “不知将军部署,我军何时出发?” 舒翰想了想,答道“三日之内,还望公子率军动身!” “下官,得令!”墨书双拳一抱,言罢,转身就走。 “下官,告退!”拓跋启正色抱拳,紧随其后。 帐内,看着那两个离去的背影,一众北冥武官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浮上了抹怒色。 两个别国质子在自家大帐内如此肆无忌惮,就是个泥人怕也有了三分火气。 “将军,那二人虽为大月质子,可,可如此在我军帐内作威作福,末将,末将不明!”光头将领俯首抱拳,憋屈二字早已是溢于言表。 “怎么,要不你率军去杀了那二人?”舒翰侧目。 “我....” “还是说,你想让那两个毛头小子彻底撕破脸皮,置我北冥军威颜面扫地?” “末将,末将糊涂!”光头将军深深俯首。 “明日再议,散!”言罢,舒翰背手走出帐外。 “是!” “是!” 眼见如此,帐内一众武官纷纷抱拳。经此一事,谁也没有了再议下去的兴致。 次日清晨,质子军千余骁骑没有片刻耽误,相继跨于马背之上,整装出发。 驻守粮仓,所有人得知这次的任务后都不免一番错愕。 曾几何时,那驻守粮仓的任务就是打死也轮不着他们去。 马前卒,车前夫,那些充当炮灰,屡屡送死的活才是他们该去干的事。 哪怕不明其中所以,可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猜到了此次驻守粮仓的任务绝对和那个走在队列前方的身影脱不开关系。 第72章 发现敌军 风雪交加,寒风渐大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快,也说不上慢,期间不乏爽朗笑声,惬意畅谈。 每个人都挂满了轻松,相较于以前,至少他们这次不是去当那所谓的送死军。 战马踏雪,足足陷进去半米有余。在这片一望无垠,漫天冰雪的大平原上,粮草显然成了重中之重。 当然,粮草从始至终都是一支军队活下去的本钱。 数十里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可在这方布满积雪的大平原上,队伍却足足走了大半天。 直至日落之前,质子军千余骁骑才陆续抵达平陵粮仓。 原本驻守于此的北冥千人队并无停留,待换防交接完毕,于当夜便踏上了折返的路程。 至此,眼下这处四面环丘的平陵粮仓彻底被质子军序列接管。 夜半,粮仓后方丘陵上 “书哥,都统计完了,此处粮仓共屯粮草约二十万石,其中麦,粟,稻等粮皆分配得当!另外,还有一些喂养战马的草料,可供万匹战马十日之需” 寒风中,富大话面色郑重,抱拳喝道。 “不错,有样儿!”墨书笑着拍向前者胳膊,眼中不免多了份欣慰之色。 “嘿嘿,要这点儿事还整不明白,我那不值钱的爹早就得给我抽死了”富大海摸头傻笑,对此完全不以为意。 见一旁的墨书一直盯着下方粮仓,富大海不解发问“书哥,你看啥呢?” “这处粮仓的确算不得主粮仓,可仅仅派一支千人队驻守,那舒翰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啊...”墨书微微摇头,眉宇间也皱了起来。 “这鸟儿地方我看了,从外围看压根儿就不知道这里头还藏着个粮仓,安全的紧!”富大海没心没肺的摆着手,中途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又道 “除非是过两天来上那么一场暴风雪,说不定就有那支迷了路的敌军误打误撞钻了进来” “你闭嘴”墨书侧目。 “这,这不就随便说说嘛,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富大话提溜着小眼睛。 踏!踏踏! 随着一阵铁蹄声落下,残耳策马而来“千户,启殿下已排兵妥当,粮仓内外皆已成防!” “还有何事?”墨书挑眉。 “回千户,启殿下还,还专门将我军那支百人重骑抽调了出来,说是要周身护卫您的安危!” 呜!呜!呜!! 不等墨书开口,四周突起大风,其音鬼哭狼嚎,扑面而来。 “你他娘以后再叭叭个没完,小爷给你那张破嘴剁了喂狗!”狂风中,墨书迎风大喊,脸色已然漆黑如炭。 “我,我....”富大海人都傻了,半天也没说上来一个字。 “千户!风大!还是先回大帐吧!”残耳大喊。 “走!”墨书翻身跨上马背,随即策马,自下方大帐一路狂奔而去。 担心什么来什么,这话不说靠谱,但有时候却极为要命。 一夜,仅仅一夜间,那数年来都难碰到的暴风雪肆虐而来,且眼下的这暴风雪不说百年难遇,怕也是数十年都难遇到。 狂风呼啸,暴雪不止。无人还能在这般环境下在外值守,兵卒入帐,战马入厩。 不论白天黑夜,那无休止的呼啸从来便没有断绝过。 也幸得粮仓四周皆有那十余丈高的丘陵为屏障,虽说抵不住暴雪,但也能阻挡些许迎面刮来的狂风。 七日后,暴雪依旧,狂风大作,温度也肉眼可见的降到了冰点。 相较于数日前,此时那近百个行军帐内皆起火盆,甚至大多数帐内都起了不下两三个火盆。 别说外出值守,就是出去撒个尿的功夫也能冻成个冰葫芦。 平陵粮仓,质子军大帐内 狼苍揣着双手,有些忐忑的瞥向身侧“海,海哥,你这嘴真开过光?” “不会说话,就给小爷把嘴闭上”富大海咬着牙缝儿低声道,期间还不忘瞅了眼那主案前的身影。 “千户,这两天积雪越堆越厚,现如今外头的积雪都快有一人高了!”残耳大步迈进帐内,全身上下皆被落雪所覆。 “安南山大军如何?”主案前,墨书抬头发问。 阶下,叶不离面色一正,随即抱拳 “回千户!由于暴雪的缘故,北冥方面部署在安南山以西的军队还停留在大营内,并未进军!” “也就是说,咱现在是支彻彻底底的孤军了”墨书缓缓起身,说话间便走向了挂在左侧的舆图前。 眼见如此,帐内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移步至舆图前。孤军,这两个字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九哥,现如今三犬国同寒山国的大军主要集结在四道门子一带,距此还有着百里之距!”拓拔启沉声道。 “听说北冥方面半月前就趁机向三犬,寒山两国敲了笔竹杠,现如今怕是已经撕破脸了”叶不离开口道。 闻言,富大海也不禁嘟囔了起来“奶奶个熊的,这北冥人的小算盘打的还真好!要不是这场暴雪,估摸着已经全面用兵,准备一口吞下那两个小国了” 原地,墨书默默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一侧“木炭,还够用否?” 残耳抱拳,俯首尊声道“回千户,现我军内的木碳存量还能凑合半拉月。近日来,卑职组织人马尝试外出拾捡牛粪,可奈何积雪太深,无功而返!” 突然,狮狂大步冲进帐内,顾不得停顿,连忙抱拳看向前方的身影 “报!千户!西北方向丘陵外围发现大量敌军,看其战旗样式,应是寒山国军队!” 闻言,墨书双目一凝,果断发问“大概多少人!” “大,大概有着近万人,看样子像是一支残军,误打误撞走到了咱这儿!”狮狂喘着粗气。 几乎同一时间,帐内所有目光尽皆投向了那个球形身影,哪怕就是墨书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都,都看我作甚....”富大海眼神躲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各小队即刻整军!人马于西北方丘陵后伏声而匿!”言罢,墨书不再犹豫,抄起刀架上的鳞纹战刀快步迈出帐外。 第73章 冲杀敌阵 眼见如此,帐内一众质子军武官也顾不得所有,连忙奔向各自小队所在。 万人,一支万人敌军。 虽说是支残军,可对于眼下满打满算不过千余骑的质子军来说,其威胁性不言而喻。 这已经不是数倍之敌,而是整整近万之敌。 在如此大的差距下,所有人都没了往日的轻松。一着不慎,恐怕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风雪中,随着千户令下达至各个小队,质子军千余骁骑纷纷披甲上马,直扑西北方丘陵后。 如此神经紧绷下,所有人都无视了那刺骨的冰雪。 被一支十倍于己方的敌军盯上,这种感觉,只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没人想着赢,更没人想着打,期间最多的想法便是那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敌军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丘陵后坡,千余骁骑连人带马,皆趴卧于冰雪之间。 “书,书哥,那支残军好像冲着咱这边儿过来了” 富大海趴在雪上,一双小眼睛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下方那支寒山国残军。 墨书脸色一黑,抬手便呼向了近前的胖脑袋“你给老子闭嘴!” “我...”富大海委屈至极。 “九哥,这处丘陵我当日勘察过,如若我军俯面冲杀,坡度足够!”一旁,拓拔启沉声开口。 “古人言,擒贼,先擒王...”墨书并没有接话,而是一直盯着下方敌军中央的那面大纛。 他深知,眼下这支敌军纵然是支残军,纵然约摸八成都是步卒,可要想靠千余骑正面接敌,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有斩其纛,虏其将,或许才有那一抹生机可言。 “九哥!”拓跋启当即皱眉。 “一会儿,你先行指挥九支轻骑小队从左右两侧杀入,扰其阵,乱其形!”言罢,墨书不再犹豫,随即回头看向身后 “残耳,狮狂,熊山,你三人亲率重骑小队,紧随本官左右!” “是!” “是!”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残耳三人当即抱拳,沉声喝道。 一旁,拓跋启面色不定。数次话到嘴边,可数次都咽了回去。 “做好你该做的事儿!”墨书重重拍了拍前者的脑袋,同时嘴角处也罕见露出了抹肯定的笑容。 拓跋启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见那抹笑意时,随即不再犹豫,起身走向下方骁骑队列。 至此,丘陵上方不再有任何声音,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下方那支正在迎面走来的敌军。 风雪漫天,呼啸不止。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下方近万人的敌军阵列也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没有精良的装备,没有鼓舞的士气,甚至就是队列也零零散散,毫无规整可言。 近万人的寒山国大军无比艰难的行进在积雪层上,其中近乎三分之一的兵卒皆带伤残。 一路走,一路倒下,军阵所过之处,皆有伤兵力竭倒地,深埋于积雪之中。 不是修罗场,胜似修罗场。一场暴雪之下,人命宛若草芥。 八百步,六百步,五百步,直至下方敌军前列兵卒爬至丘陵半坡。所有人都知道,时候到了。 “吹角!轻骑冲杀!”丘陵上方,墨书迎风放声大喝。 呜~呜~呜—— “随我杀!”马背上,拓跋启手持长枪,一人一骑,率先冲杀而出。 “杀啊!” “杀!杀!杀!” 一时间,丘陵上方喊杀声铺天盖地。 连同狼沧,风冥,叶不离等九名质子军百户纷纷拔刀大喝,率领各自小队骁骑于左右两翼冲杀而至。 “书哥,我,我...”眼见如此,富大海顿时就慌了。 “给老子在这儿趴好了!”言罢,墨书翻身跨于战马之上,继而拔刀大喝 “拔刀!随我冲阵!” “杀!杀!杀!!” 看着那个身披云纹甲胄,冲杀而去的身影。连同残耳,熊山,狮狂在内的百余重骑铁骑没有丝毫耽误,纷纷夹紧马肚子,自丘陵上方俯冲而下。 相较于轻骑小队,他们不仅身披重甲,更是手持马槊,长枪等破阵重械。 沙场之上,他们便是一场洪流,一场势不可挡,横扫八荒的铁骑洪流。 百余铁骑,冲杀之势震天撼地,响彻寰宇。 “娘的!小爷岂是那怂人!”原地,富大海双眼一瞪,果断跨上马背,拔刀策马冲杀。 丘陵半坡,九支轻骑小队于眨眼间便同近前敌军刀兵相向。 无人恋战,无人耽搁。 在拓跋启,连同狼沧,风冥,叶不离等一众百户的率领下,九支轻骑小队一往无前,只管策马冲杀。 于他们面前只有一个目的,扰乱敌阵形,分割敌首尾。 “挡住!给本将挡住那支铁骑!”战场正面,一身披血甲的中年将领指着前方,嘶声怒吼。 “弓手!弓手何在!” “放箭!放箭!” 一时间,无数支羽箭遮天蔽日,于半空倾泻而下,直逼前方那支仅仅百余人的带甲铁骑。 疯了,绝对疯了! 看着那支迎面冲杀而来的铁骑,上至将官,下至士卒,所有人的眼底间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可现实就是现实,那支百余人的铁骑,无比真实的正在策马冲杀他们的万人军阵。 箭雨倾泻,短矛掷杀 仅仅一个回合,百人铁骑便倒下了二三十骑。 但也正是有此代价,在场近百铁骑成功冲杀至敌阵前列。 一旦短兵相接,一旦刀兵相见,铁骑,便是无数人为之恐惧的梦魇。 马槊破甲,长枪破阵。随着近百铁骑冲杀而至,前方军阵如豆腐般一触即崩。 铁骑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在那一匹匹铁甲战马的冲撞下,在那一对对铁蹄的践踏下,纵是身着甲胄,也抵不过变为一摊烂泥。 “随我冲杀!!!” 乱军之中,墨书大开大合,一柄鳞纹战刀如割韭菜般。 或砍,或斩,或撩,刀式凌厉无比,几乎每一刀下,都会带走数名敌军生机。 “紧随千户左右!”残耳放声大吼,眼中除了前方那一袭身披云纹甲胄的身影,再无其他。 “杀!杀!!” 近百铁骑伴随左右,从始至终都无离开过分毫。 第74章 斩纛取将 哪怕身处万人军阵,哪怕四周遍布杀机,他们,也从未动摇过那份信任。 以前的他们不过就是一个奴隶,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奴隶。可就是那个冲杀在前的身影,给他们衣穿,给他们饭吃,更给了他们从未拥有过的尊严。 为此,生又何妨,死,亦何妨! 战场间,近百铁骑恍若无人之境,径直冲杀前方敌军大纛所在。 当然,也正是有了左右两翼的九支轻骑小队掠阵,场中铁骑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如此横行无阻。 甲已破,刀已崩。冲杀之际,饶是墨书也已身中数刀,鲜血更是染红了大半面铁甲。 可绕是如此,胯下战马也从未停下分毫。那双血红眸子中,只有前方飘荡于半空的敌军大纛。 不知从何时起,紧随于左右的近百铁骑还能跨在马背上冲杀的已经不足四十余骑。 说是一支铁骑,不如说是一支血骑。 在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冲杀下,场中四十余骑早已遍布伤残,或是臂断,或是腿折,更有甚者,双臂皆已不知去向。 但就是如此,双腿也死死夹着马肚子,依靠铁甲战马极强的冲击力,于乱军中横冲直撞。 他们原本就是奴隶,同时也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可如今,没有人再去惜命。 在这片修罗场上,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握紧刀枪,拽紧缰绳,死随前方那抹身披残破血甲的身影。 战场中央,墨书脸庞布满血迹,左臂已然脱缰,空落落的悬吊在半空。 纵是如此,那双剑眸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那面敌军大纛。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直至杀退数百名护纛甲士,直至四十余名铁骑杀到最后的二十八骑。那面大纛,近在咫尺。 “老残!将那马车里的人给老子挟了!” 马背上,墨书暴喝之际双腿猛然发力,继而腾空跃起,扑向近前那面敌军大纛。 半空中,右手间的鳞纹血刀带着一股不可匹敌之势,斜斩大纛旗杆。 刀起,人落。 随着墨书摔落地面,那面矗立在半空的敌军大纛轰然落地。 “竖子尔敢!” 一旁,身披寒风甲胄的阴鸷将领面色大变。随即双手持刀,迎面杀向摔落地面的身影。 眼见杀招袭来,墨书眼皮一跳,迅速置鳞纹血刀于身前。 铛! 随着一记极为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墨书顾不得左臂疼痛,连忙向后翻滚数圈。 “死!”阴鸷将领怒不可遏,手中长刀再次杀向地面身影。 原地,还躺在地面上的墨书神色一狠,伸腿就踢向了那抹杀来的长刀。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对方长刀被踢飞的同时,墨书赫然伸出左脚拌向前者脚下,继而抬手立刀,死死抵于地面。 噗呲! 自一记刀入血肉的声音响起,阴鸷将领半跪地面。脖颈处,赫然被鳞纹血刀所贯穿。 “上将军!” 同一时间,被残耳从马车内拎出来的华贵女子惊呼出声,一张俏脸顿时化为森白。 “上,上将军死了!上将军战死了!”乱军中,一道惊呼声极为刺耳。 顿时,上将军战死这一消息传至中央战场。 起初压根儿就无人相信,可当所有人都看到那面独属于寒山国军中的大纛已然栽落地面时,那本还有一战之力的士气于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上将军战死!上将军战死了!” “大,大纛倒了!六公主,六公主也被挟持!” 一时间,上将军战死,六公主被挟,这两个五雷轰顶的消息传遍军阵内外,传遍战场之上每一个寒山国兵卒的耳中。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 马车顶上,墨书持刀稳住身形,放声大喝于四野。 不知从何时起,墨书头上的铁胄已然不在,一头夹杂着血迹的黑发迎风飘荡,尽显狂傲不羁之色。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残耳率先跨上马背,厮杀之际放声高吼。 与此同时,战场左右两翼数百名质子军骁骑狂奔而来。在听到战场中央的吼声后,数百骁骑于狂奔之际纷纷放声高呼。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 “放下兵器!保你国公主不死!” 在那一声声高昂的大吼之下,原本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仅存的数千寒山国兵士再无半点厮杀的念头,相继丢下兵刃,抱头蹲于原地。 也许声音会骗人,可那面大纛却不会。 纛倒,则将折,这不仅仅是北大陆的规矩,更是天下百国军中的规矩。 能配大纛者,无一例外,皆是掌管一军之主将。而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一军的主将会放任大纛被敌军斩落。 除非敌军突破重围,直捣中枢。除非主将被俘,亦或者被杀。如若不然,纛,绝不会倒下。 那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是一支军队士气的根本所在,也是距离主将最近的位置。 战场中央,被挟持的华贵女子双目失神,脸上也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看着那站在马车顶部的血甲少年,她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好似不信那个少年有如此神武之威,又好似不信这世间有如此少年郎。 “九哥!九哥!”狂奔中,拓跋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个站在马车顶部的持刀身影。 没有过多的犹豫,甚至胯下战马还未停稳,拓跋启便跳下了马背,大步跑向近前马车。 “九哥!” “别,别动!”墨书龇牙咧嘴,连忙打断了前者的拉扯。 “胳膊折了,腿好像也他娘的折了...” “来人!来人!”拓跋启眉头紧皱,转身大吼。 闻声,下方的残耳,狮狂等人这才察觉到了墨书的异样。 几人顾不得周边降兵,连忙爬上车顶才堪堪将那个披着残破血甲的身影抬到了下方的平板上。 “千户!你别死!你别死啊!”狮狂不停摇晃着面前身影,完全忘了此时还身处战场之上。 墨书猛得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给老子撒手!” “你个憨货!别他娘瞎扯!”残耳一把就将凑上前的狮狂扯了回来,他都不用想,光是扫了眼就知道这是骨头折了。 第75章 千骑破万军 “都愣在这儿作甚!去找医官!”见几人还围在原地,拓跋启当即就恼了。 “不用!”墨书勉强摆了摆右手,继而侧目于身旁 “我没事儿,速速整军,控制战场!” 闻言,拓跋启眉头愈发深重。 “老子死不了!滚蛋!” “是!” 眼见如此,拓拔启内心一横。随即不再犹豫,翻身跨上马背,再次奔向周边战场。 原地,残耳,狮狂,熊山等二十八血骑围成圆阵,死死护卫中间那辆马车。 虽说眼下寒山国的军队皆已投降,可在这片还未彻底平息的修罗场上,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只有真正掌握住此间战场,只有将那数千降兵的生死大权捏在手中,这片已经步入尾声的战场才会彻底平息。 圆阵内,残耳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前方那个策马而来的球形身影“千户!好像是海公子!” “书哥!书哥你人呢!书哥!!” 不等墨书开口,一道又一道的大喊声扑面而来。 “你他娘叫魂儿呢!” “书哥!哈哈哈,你还没死呢!”闻声,富大海连忙抖动缰绳,直奔前方那由二十八名血骑组成的护卫圆阵。 “副千户!” “副千户!” 圆阵外围,数名血骑纷纷让开道路,同时抱拳俯首。 “好,好!”富大海摆动着马鞭,脸上的灿烂溢于言表。 马车前端,半靠在车板上的墨书瞥了眼走来的富大海“老子不是让你等着么,你何时下来了” “我这不是...”突然,富大海话音戛然而止。看着马车旁被绑着的那抹华贵身影,他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娘的,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碰见桃花运... 一时间,富大海顿时便陷入了无限的遐想中。 “贼子!你看什么!”感受到那不诡的眼神,华贵女子怒声质问。 见状,墨书也彻底黑了脸“别他娘给老子丢人!滚过来!” “咳,咳咳,来了来了!”富大海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随之跳下马背走来。 “书哥,这妞儿长的还怪带劲嘞!”富大海揣着双手低声道,期间一双小眼睛更是时不时瞥向旁边的华贵女子。 “你他娘怎么不死在战场上”墨书黑脸,朝着那颗胖脑袋就是一巴掌。 “书哥!你,你!”突然,富大海瞪大了双眼,好像现在才察觉到前者身上那大大小小十余处血淋淋的伤口。 “死不了”墨书撇嘴。 “昂,那就好,那就好”闻言,富大海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哪怕墨书身上的伤口极为骇人,可他却始终坚信一句话。书哥说死不了,那就是死不了。 转过头,富大海又看向了旁边的华贵女子“这妞长得倒是不错,不过要比起妍丫头,还是差了点儿” “贼子,休得放肆!”华贵女子大怒。 “嘿!你个小娘们儿还想反了不成!?”富大海随身上前,叉腰质问。 “我,乃寒山国主之女,岂容你等评头论足!”华贵女子直视前者,其五官尤为立体,瞳孔更是罕见的淡蓝色。 “区区一个下等国公主,跟小爷这儿还摆上谱了?”富大海不屑出声,别说一个下等国的公主,就是那中等国的国主他都没放在眼里。 华贵女子微眯双眼“北冥国的小奴隶,口气都这般大了么?” “奴你娘个蛋!”富大海顿时暴怒,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圆 “听好了!小爷姓富名大海!家父富平川,官至我大月国户部尚书,特封从一品衔!二叔富平道,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龙虎将军,身赋二等军侯爵!三叔富平山,官至我大月国正二品监察院左督御史! 就是那中等国的国主要想迈入我富府的大门,那也得跟后面儿老老实实排着!” “你,你是月人!?”华贵女子面色突变,就是方才那抹无形中散发出的高贵气质也随之烟消云散。 “娘的,还真是老虎不露相,你就拿小爷当病猫啊!”富大海忿忿不平。 原地,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华贵女子渐渐回过了神。同时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再一次显露而出 “你以为,顶着张东大陆的面孔,自己就是月人了么?” “嘿你大爷的!”富大海当场气极。 不等富大海再次开口,马车上的墨书淡淡出声“女人,你那点儿小聪明,最好给我收起来” “你,你...”只此一眼,华贵女子内心皆颤,那本欲开口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九哥!” “千户!” “千户!” 不远处,随着一道道尊声落下,连同拓拔启,狼沧,风冥,叶不离在内的一众质子军武官相继赶来。 在场之人无一例外,全身上下皆被鲜血所染,大伤盖小伤,小伤覆大伤。 那一套套犀牛皮甲也早已变成了零散碎片,七零八落的挂在身上。 “如何?”墨书抬头发问。 “千户,我军已彻底平息战场!降敌四千二百余,皆管制于战场左侧两处丘陵之间!”狼沧上前抱拳。 队列中,叶不离随之上前“千户!此役我军缴获战马一千余匹,完好甲胄两千余套,其中更有二百余套铁甲! 此外,缴获战刀,长枪,铁锤,弓弩等兵器数千余。连同其他零碎皆置放在战场右侧空地,时刻看管!” 一旁,拓跋启深呼一口气“九哥,此役我军骁骑战死四百六十三人,重伤二百一十六人,其余人等,皆带轻伤!” “一支下等国的残军,便险些让我军全员皆覆啊...”墨书重重吐了口郁气。 对于这个结果他没有意外,甚至全军皆覆,他也想到过。可真当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他也难免释怀。 “千户,这场仗,已经堪称奇迹了”残耳微抿嘴唇。 他想不通为何在这般大胜下前者还会如此。仅靠一支千人骁骑便大破万人军阵,此等战功,举世罕见。 “如若拉来千名虎贲卫骑,最多伤亡十余人,便可全歼这支,万人军团”富大海默默出声。 此时的他已然没了方才的不着调,神情之间皆透露着认真二字。 第76章 没得选 他的确不懂兵家事,可不懂不代表不会比较。 不同于其他虎贲骑,虎贲卫骑只有三万,且时刻护卫在不周山下。 那才是精锐中的精锐,虎贲中的虎贲。 可以说墨染白在哪儿,三万虎贲卫骑便在哪儿。 曾几何时,在那一场场不世之功下,在那一次次惊世骇俗下,几乎全都有着虎贲卫骑的影子。 百骑破阵,千骑踏军,万骑覆国等等诸如此类的字眼无一不在彰显着虎贲卫骑的强悍。 虽都是隶属于虎贲骑序列,但虎贲近卫军之名,不仅是大月数百万计铁军为之仰望的存在,更是虎贲三军之骑穷其一生也难达到的夙愿。 “海,海公子,你这是在说,说笑吧...”残耳愣愣出声。 他的确听说虎贲铁骑的威名,但仅仅千余骑便能全歼一支万人敌军,且自身伤亡还不到十余人。 说这话的也就是前者,倘若放在旁人身上,他早就一巴掌呼了过去。 “同北冥,西云两国的铁军对垒,不太现实。但同一个中等国,乃至上等国的军队冲杀,并无不可”拓拔启正色道。 “行了”墨书微微摆手,继而看向众人“眼下,还有一事要议” “这不都打完了嘛,还有啥事儿啊”富大海不解道。 “千户可是说,那四千余降兵该如何安置”叶不离有感发问。 墨书点头“如今我军能战之士,不过三百余。纵然有粮,可也,力不从心” “千户,我去办!” 队列中,狼沧义无反顾走了出来。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而他,从来不怕! “退下!”墨书眉头一皱,当即呵斥道。 扫视着近前数人,墨书再道“我,是来找你们商讨一个对策。纵然最后无策无计,也轮不着你们去给老子逞英雄!” “是!” “是!” 众人俯首,齐声尊喝。 “想!都给老子好好想!甭管靠不靠谱,有用便是好招儿!” 闻言,一众质子军武官都低下了头开始苦思冥想。 如何能靠三百余人将四千余降兵彻底管控起来,这个问题就好像是一个千古谜题般,永远都没有可行的答案。 四千余降兵,吃喝拉撒,处处都要有人看管,有人警备。但凡有一个不慎,那后果绝不堪设想。 也许现在那四千余降兵还没回过味儿来,可一旦回过神后,那千般算计,万般心思都会随之而来。 没有谁甘愿被俘,更何况对面不过是一支区区三百余人的残骑。 届时,只要有人带头反抗,那必将一呼百应,甚至是一呼千应。 四千余降兵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就像一头打昏了的野狼。一旦反应过来,一旦吃饱喝足,那露出獠牙不过分分钟的事。 十息,二十息,五十息。足足百息过后,在场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唯一不同的便是,众人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没有办法,确切说是没有一个十拿九稳的办法。 三百余人能将四千余降兵彻底管控起来么,众人的回答是能。但那些法子无一例外,全都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用己方仅存的三百余条性命去豪赌,没有人愿意,从来没有。 “令!各小队即刻整军,持弓备箭,于战场左侧丘陵处,集结” 言罢,墨书强撑着身子单腿跳下马车,一瘸一拐,走向前方战马。 “你,你们要杀降!”一旁,华贵女子面色大变。 墨书回身,冷眸直视前者“你待,如何?” “我,我是寒山国公主,有我为质,他们绝不会反!”华贵女子紧张喊道。 “老残!” “卑职在!” “将这女人,给我看管好!” “得令!”残耳面色一正,抱拳大喝。 至此,周围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跨于马背,奔走战场各处。 没有杀降令,只有持弓备箭的集结令。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远处的血甲身影,已经做出了选择。 万里雪原,寒风大作 一身披残破血甲的身影跨于马背上,一人,一骑,在雪原上默默走着,向着那个即将到来的屠宰场,走去。 这是他此生第二次杀降,还有下次么,还有下下次么,他不知道。 不觉间,墨书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手上有血,有很多不知是自身还是敌人的血。血腥味很冲,也很刺鼻,以至于他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这双手,这双布满鲜血的手,还在。 没有人想杀生,更没有人想打仗。 什么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什么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不过是那些酸秀才站在奢华至极的大殿上,喊出的意淫之词。 而那些真正站在沙场上的兵卒,那些爬冰卧雪,远离乡土的兵卒,从来没有一个愿意发动战争。 可他们,没得选。 这片乱世,从始至终都是人吃人,鬼吃鬼的世道。你不吃人,人便吃你。 若想活着,只有杀,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哪怕杀不完,战不尽,至少,也能求得一抹喘息之机。 如此乱世,谁也没得选。他,同样没有。 丘陵上方 墨书默默跨于马背之上,平静看着下方那些被束缚双手,围团取暖的数千寒山国降兵。 数千人,背后便是数千个家庭,以及上万,乃至数万个家人。 他想有一丝动容,可他不配。他,从来便没有对任何人动容的资格。 “九哥,我军,已集结到位”拓跋启策马而来,面色无悲,无喜。 墨书没有回头,依旧平静俯视着下方那四千余降兵。 良久后,他微动嘴唇,吐出一字“杀” “是!”拓拔启没有犹豫,随即调转马头,前去下发那道,杀降令。 不多时,数百持弓身影相继暴露在两处丘陵上方。 冰雪交加,寒风刺骨 随着上空乌云飘来,数百质子军兵卒纷纷张弓搭箭,向着下方,向着那数千个被束缚手脚的性命,落下屠刀。 半空中,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倾泻而下。冰冷,亦森寒。 “箭!箭!他们要...” 下方,一年轻兵卒双眼瞪大,可一句话还没说完,生机,便已断绝。 第77章 大方赠粮 “跑啊!跑!!!” “杂碎!那帮杂碎出尔反尔!!” 一时间,丘陵下顿时乱作一团。 逃命,逃命,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念头。 可在那一根根粗麻绳的连接下,三五人的小团体还没跑出几步便相继摔倒在雪地上。 惊惧声,崩溃声,哀嚎声,响彻于两处丘陵之间。 在那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下,很快,下方的雪地便化为了一片血色。 这一刻,生命仿佛成了最不值钱,最廉价的东西。四千余条性命如韭菜一般,被上方数百名刽子手一遍又一遍的收割。 不知从何时起,下方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又一片的死尸,以及那无数支密密麻麻的带血羽箭。 “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丘陵上,一道道愤怒到极致的声音全都对准了前方那个跨于马背上的血甲身影。 原地,墨书调转马头,看向后方那名被五花大绑的华贵女子“我,从来便没有想过,好死” “如此年纪便杀孽滔天,你!必将连累整个家族为你陪葬!”华贵女子声嘶力竭,整个五官都已扭曲。 “我大月墨氏,不惧杀戮,更不惧,因果”墨书漠然开口。言罢,抖动缰绳,策马离去。 “大,大月墨氏...” 华贵女子微微一愣,看着那个走在风雪中的策马身影,她努了努嗓子,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三日后,暴雪渐停,狂风渐息,一切都好像又走上了正轨。 那处坑杀了四千余降兵的丘陵间,无人再去提及,也无人想去提及。 这从来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纵是千骑大破万军。可在那两个字下,这场不世之功也成了众人讳莫如深的话题。 放眼整个北域战场而言,四千条性命,不过尔尔。可若是加上那两个字,这四千条性命便无比突兀,无比扎眼。 平陵粮仓,质子军大帐 “千户,那寒山国的公主已送至安南山大营,不曾有误!”下方,狼沧抱拳出声。 主案前,墨书随意摆手,嘴里不停咀嚼着那鲜美无比的烤羊腿。 “千户,如今开拔至北域的近二十万北冥大军已先后用兵于三犬,寒山两国。安南山大营也相继动身,向西面战线逐步靠拢!”帐内舆图旁,叶不离抱拳正色道。 “打吧,他打他的,咱玩儿咱的”墨书拿着羊腿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话间便又啃了上去。 “千户,眼下北冥大军皆动,咱这儿可真就成了个吃喝等死的地儿了”狼沧咂吧着嘴。 “嘿!你他娘还真是个贱骨头!”富大海气极,抄起一旁的大骨头就朝前者丢了过去。 “死胖子!你,你欺人别太甚!”狼沧捂着脑袋,眼底间怒不可遏。 “嘿!爷这暴脾气!没看见我书哥还在这儿呢!?”富大海说话间便撸起了袖子,大有一副老子谁也不怵的势头。 “看我作甚,小爷是能动弹不成?”墨书往后一仰,同时还不忘向狼沧递了个眼神。 “死胖子!你给爷死!”狼沧二话不说,踏案而起。 “千...” 突然,残耳大步迈入帐内。可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本该说下去的话也没了下文。 “咳,咳咳,何事?”富大海眉头一挑,镇定自若。 原地,残耳瞥了瞥左边的富大海,又瞅了瞅右边的狼沧 “昂,是,是有两个雪狼国的逃兵前来偷粮,卑职特来禀报!” “偷粮?”闻声,墨书也不由坐了起来“人呢?” “回千户!人就在帐外!” “带进来!” “是!”残耳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离去。 眼见如此,富大海,狼沧两人这才双双退回了侧案,继而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的行列。 不多时,残耳再次折返回来。身后,则多出了两个身披兽皮,头发脏乱的身影。 “千户,就是此二人趁我军换防间隙,偷溜进了粮仓!”残耳喝道。 “说那么多作甚!杀了我二人便是!”其中一脸庞粗糙,脖前挂着狼牙吊坠的青年面孔昂首挺胸,尽显赴死之色。 “谁说,要杀你二人了?”墨书好笑发问。 一旁,约摸二十左右的年轻面孔硬气开口“哼!偷了就是偷了!我雪狼国的男人还不屑赖账!” “老残,去装上一袋子面饼,给他们” “是!”残耳抱拳喝罢,随之看向一旁“随我来!” “你为何不杀我二人,反而赠我吃食!”年轻面孔纹丝不动,一双眸子直视主案前的身影。 “小爷,心情好”墨书淡笑出声。 他不用问都知道这两人为何会来冒死偷粮。 就数日前那场暴风雪,别说在北域战场上混战的乱军,就是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天灾人祸,谁也不可抗拒。 脖前挂着狼牙吊坠的青年面孔沉声道“那你,能否借我百袋面饼!明年开春,我定来归还!” “放肆!”残耳怒目圆睁,拔刀暴喝。 “用我的命,换百袋面饼,可否?”青年面孔面不改色,直视主案前的身影。 “也加上我的命!”年轻面孔同样上前,眼中没有半分惧意。 “身后,还有人?”墨书挑眉问道。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沉默了十余息。 青年面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而沉声开口 “我,名那木错,雪狼国人氏。身后八百弟兄,皆为雇募兵。数日前突发暴雪,我等迷失方向,所带存粮皆已食完。眼下,眼下已断粮近五日” “雇募兵?”墨书眉头微皱,随之看向下方“老残,你不是对这北域战场熟么,这雇募兵是何军种?” “回千户!雇募兵就是一些专靠打仗讨活计的军伍。说简单些就是谁给钱,便帮谁打仗!”残耳答道。 “有趣,有趣”墨书摇头失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新奇的事物。 “装二百袋面饼,差人送去” “是!”残耳抱拳。 “你,不要我二人的命?”那木错皱眉。 “要你二人的命,于我有何用?”墨书笑而反问。 第78章 收编八百骑 “天上没有白掉的饼子,大人有何需求,不妨直说!”那木错面色一沉,他可不信这天底下会有人闲的没事儿干。 “区区二百袋面饼,何足道哉!”墨书大手一挥,接着开口道 “拿上你们的饼子,走人!” “千户令!随我下去取饼!”见二人还不走,残耳也不禁黑了脸。 说句实话,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千户待人如此客气。 见状,披着兽皮的两人也不再犹豫,相继跟随残耳走出帐外。 “千户,这二人,会回来么?”狼沧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 或许旁人不懂,可他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子。如此收买人心的手段要再看不出来的话,那他这些年当真就是活到了狗身上。 “你小子脑子被门夹了?没看见方才那两人甘愿赴死,也要换面饼子么。如此重情义之人,岂会不来报答”富大海撇嘴道。 “对对对,你聪明,你最聪明,哪儿都显着你!”狼沧一个劲儿点头。 “你奶奶个腿儿的!当初是谁左一句海哥右一句海哥!”富大海气急。 “这某些人呐,奉承话就是不能听太多,哎~”狼沧叹息摇头。 “海哥,我挺你!”一旁,风冥正色出声。 “我看狼沧就不错嘛,有道是能伸能屈方为丈夫!”墨书嘴角弯起,大有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风冥面不改色,极为认真的转头看向狼沧“狼沧哥,我挺你!” “老子怎么发现你他娘才是最欠收拾的那个”狼沧默默出声。 “小爷此生,最恨的便是墙头草!”富大海咬牙切齿,说话间便撸起了袖子。 “我,我没...” 不等风冥说完,狼沧,富大海二人双双上前,抡圆了胳膊就往上招呼。 主案前,墨书笑意愈发浓烈“不离,你不去玩儿玩儿?” 看着下方那个被双人混打的身影,叶不离嘴角一阵抽搐“千户,风冥这辈子都怕不知道这顿打是你一手策划的...” “哈哈哈,有道是看破不说破,大家还是好朋友嘛”墨书爽朗笑道。 至此,帐内便多了两个骂骂咧咧,手脚并用,连同一个哭爹喊娘的身影。 一场打闹,让周遭所有人都挂上了笑容,也让这数日来的压抑消散一空。 不能说忘却,但至少,每个人都将那份压抑深深藏在了心里。 一支千余人的队伍,仅仅一场血战便战死了四百余众。哪怕这几日没人表现出来,可那种无形中透露的气氛却异常压抑。 而如今,在这场宛若孩童般的打闹下,让大帐内少了一丝冰冷,多了一抹暖意。 不知是一刻还是两刻,帐内再一次归于平静。 角落处,只有一个满脸淤青,哭爹喊娘的身影还在呲牙呻吟着。 “九...”拓拔启迈入帐内,可刚想开口的他便被一旁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所吸引。 “风冥?”拓跋启试探喊道。 闻声,风冥这才止住了呻吟,同时强行咧出一丝笑容“咳,咳咳,副千户来了” “大人!”不等拓跋启发问,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便迈入了帐内。 原地,那木错神情无比坚定,好似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向着主案前的身影便抱起了拳头 “大人!自此以后,我那木错愿率领身后八百弟兄,唯您马首是瞻!不求金银,只求,只求大人能每日管顿饱饭!” 主案前,墨书眉头皱起“你,这是何意?” “大人不图我什么,可我却不能不报大人的恩情!思前想后,只有投身大人帐下,以死报恩!”那木错紧抱双拳,脖颈处的青筋已然暴起。 “九哥,这位是?”一旁,拓拔启不解道。 “无妨”墨书微微摆手,继而看向下方那抹披着兽皮的身影 “我们是骑军,没有时间去教你们如何驭马,也没有时间教你们如何在马背上作战,离去吧” “大人!我雪狼国人人都会骑马射箭,不用教!我们天生便是最好的骑手,也是最好的弓手!”那木错急切出声。 “左右不过一些面饼,吃了,便吃了。可你若投身于我帐下,将来所要面对的,将是无尽的杀戮,无尽的,死亡” 看着下方那个真挚的身影,墨书并没有允诺什么,神情间,也并无丝毫动容。 “大人,我那木错自出生起,便从来没有碰到过您这样的人。以前,我们没法子,只有去当那雇募兵讨活计。可现在,只要大人能管我等弟兄们一口吃的,这条命,我那木错便交给大人了!” 下方,那木错不再犹豫,扑腾一声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是草原上的男人,是天上的雄鹰。自出生起,他看到的便是万里平原。 胸中之大,可比大山大川,心中之真,可比日月星河。 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哪怕尸山血海,也在所不惜。 主案前,墨书没有接话。而眼底间,却罕见的有了抹动容。声音可以骗人,行动可以骗人,但眼神,永远骗不了人。 良久,墨书重新看向了下方那抹披着兽皮的身影,轻轻开口“以后,称千户” “是!千户!”那木错抱拳大喝,一双虎眸极尽明亮。 “小启,安排人去将那八百余众接入营中,补缺至各个小队” “得令!”拓拔启面色一正,转身看向身旁 “我,名拓跋启,质子军副千户。现在,随我前去收编!” “是!副千户请!”那木错后退半步,以做请势。 哪怕面前这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可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无比霸道的皇者之气。 绝不简单,甚至是此间帐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简单。那些与生俱来的贵气,绝不是谁想装便能装出来的。 他不知道这些少年究竟有何种身份,但他却能肯定一点。 从今以后,包括他在内的八百余弟兄,绝不会再有那种风餐露宿,筚路蓝缕的日子。 至此,平陵粮仓内多了八百余身披兽皮,宛若野人的身影。 没有拖拉,当晚,八百余人便换上了棉布军袍,补缺至各个小队。 第79章 开拔,寒山国 质子军千余人的编制再次满员,平陵粮仓内,也再次多了份热闹。 与此同时,整个北域战场也因为北冥大军的到来而再一次改变了格局。 自从北冥大破诸国合围之势后,周边不论上等国也好,下等国也罢,还没有哪一国想去触这个霉头。 至少就眼下而言,北域诸国全都收敛了些许。 而反观距北冥国最近的三犬,寒山两国却陷入了无休止的战乱。 短短一月间,北域战场之上再无两国身影,战火,也一度烧到了两国境内。 要打,便打的彻底,这本就是北冥的作风。 这个寒冬,二十万北冥先拓大军彻底张开了滔天血口,其后源源不断的兵源相继进军至三犬,寒山二国。 随着战争的加剧,北冥用兵总数已至五十万上下。势必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口吞下这两个撮尔小国。 月余后,随着一道军令传来,平静了许久的平陵粮仓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平陵粮仓,质子军大帐 一众百户级以上的武官皆聚集于此,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十余名质子军武官面色郑重,左右并排而立。 “千户,眼下北冥大军已先后攻取寒山国西境八城之地。此次我军转移的目的地,便是那号称寒山国西境门户的林枫城!”下方,叶不离抱拳喝道。 “林枫城...”主案前,墨书缓缓起身走向一旁舆图,目光随之投向左上角的一处城池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九哥,此次我军动身只有调令,而无实务。那北冥方面究竟卖的什么药,还不好说啊”拓跋启沉声说道。 墨书想了想,随之笑道“听闻那寒山国一年间有八九个月都是冰雪天,想必咱们的舒翰将军是想让咱也去一观那北国风光!” 富大海小眼睛一提溜,爽朗大笑“哈哈哈!书哥尿性!” “海哥,你祖上不是大月国河原道人氏么...”一旁,风冥小声嘀咕着。 “爷就不能说两句北域话了?”富大海胖脸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风冥憋屈至极。 帐门处,残耳大步而来,抱拳俯首“千户!我军已整备完毕,于大帐外时刻待命!” “走!”言罢,墨书抄起鳞纹战刀,率先迈向帐外。 见状,帐内一众质子军武官也不犹豫,纷纷转身,相继跟上。 大帐外,空地上 千余名质子军骁骑无比安静的立于原地,就是每人身旁的战马都没有过半分嘈杂之声。 其中虽说大部分都是雪狼国面孔,可当那个身着玄黑军袍的身影走出大帐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崇敬。 无他,就当他们快要饿死,冻死的时候。是那个身影,给了他们面饼吃,给了他们棉袍穿。 相较于西大陆,乃至南海域的人来说,他们从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也没有那么多心思。 你待我如何,我便十倍,百倍于你。就是这般简单,纯粹。 或许有人说这是傻,这是脑子有坑,可他们,从不在乎。 “质子军副总教头,那木错!参见千户!”军阵前列,一身青色军袍的那木错当即单膝下跪,抱拳大喝。 “参见千户!” “参见千户!” 一时间,场中千余骁骑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尊喝。声势之大,足以震天撼地,直破云霄。 帐外台阶上,墨书微微托手,一双剑眸平静的扫视着下方每一张面孔。 “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都过的舒坦否!” “舒坦!” “舒坦!” 场中,千人齐喝。 “这舒坦日子好啊!本官也喜欢!”墨书放声道,下一息,话锋突变 “可这舒坦日子过久了!是会死人的!” “你们!有人曾是奴隶兵!有人曾是雇募兵!无一例外,都是在战场上讨话计的人!而现在,还能握紧刀否!还能拉开弓否!” “能!能!能!” 场中,千人再次齐喝。每一张面孔都无比坚定,无比肃穆。 “吹牛皮!老子躺了俩月,足足长了十斤肉!你们还敢说自己个儿舞刀弄枪,锋利依旧?”墨书双手叉腰,放声道。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爽朗,极尽爽朗的大笑声此起彼伏,响彻于这方天地之间。 “千户长了十斤肉也照样神武!照样在那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下方,一胡须大汉高喊道。 “不错!千户威武!” “千户威武!” “都他娘一个个的开始给老子上眼药了?”墨书眉头一挑,继而再次放声 “今日!本官便带你们去那寒山国溜溜马!顺道儿打上那么几场便宜仗,好去跟北冥国的地主老财们讨些富裕!众将士,愿随否!” “愿!愿!愿!”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场中千余骁骑昂首挺胸,沉声齐喝。 他们本就是在战场上讨活计的鬼,而如今,不但能讨到以前从未有过的富裕,更不用再去当那所谓的送死军。 如此好事,舍我其谁。 “全军听令!”墨书大喝之际果断拔出腰间战刀,直指西北方向 “寒山国西境,林枫城!进军!” 呜~呜~呜—— 随着墨书话罢,无比沉闷且古老的号角声随之响起。 场中千余骁骑纷纷跨于战马之上,在各个小队百户的率领下,伴随着进军的号角,踏上征途。 寒山国,一个曾经跻身于中等国之列的下等国。 其国土面积不能说小,但如若比较的话,也不过北冥一州之地,大月一道之地。 其国境内皆被冰雪所覆,哪怕就是中间那三两个较为暖和的月份,寒山国内也看不见身着单袍的身影。 如此极寒之国,资源显而易见的短缺。但值得一提的是,其国本身的位置却是一片极为好的战略要地。 不论西拓,还是北上,皆为跳板首选。 当然,北域诸国间不乏中等国,乃至上等国都对这块跳板垂涎已久,但谁也不想去当那只出头的鸟。 而北冥,北大陆的霸主国,从来,便无惧所有。 至少在北大陆这片万万里疆域之上,北冥之强,已然超脱了上等国之列。 第80章 什么书的 二月中,队伍自平陵粮仓出发,一路向着西北方进发。 两地虽不过数百里,但在这片雪原之上,队伍走的依旧艰难。 而在沿途道路被北冥大军所打通的情况下,队伍虽走的艰难,但至少也保证了途中的安全。 五日后,林枫城,城主府正厅 厅内人数不多,只有八九个身影。 除却下方位四等武官之列的营级将领外,其中更有一名身披三等豹首将军甲的身影危坐于主案前。 主案前,身披豹首将军甲的中年身影平视下方数人,淡淡开口 “诸位,如今我幽豹左军三营之兵皆已至林枫城内。也该,活动活动了” “乌彦将军,末将请命,愿为我军先锋!”下方,舒翰当即上前一步,抱拳沉声而喝。 “哈哈,舒翰有此决心,本将甚慰,甚慰啊”乌彦满意点头,不过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扫向了下方数名奴隶军的将领。 “乌彦将军,末将愿为先锋,为我大军拓城开路!”右排队列,哲不台俯首抱拳,脸上并无半点异样。 “哦?”乌彦有些意外,继而淡笑道 “哲不台将军快人快语,本将甚是宽心。可我幽豹左军三营皆在,如若让哲不台将军去做先锋,岂不是要让外人嚼本将的舌头根子了?” “乌彦将军说笑了,末将手下不过一众奴隶,能为我北冥将士开路,当是他们的荣幸!”哲不台再次俯首。 主案前,乌彦单手把玩着茶杯,仿佛意有所指 “本将可是听说上次沙城一战,哲不台将军的奴隶三营几乎全军覆没。如若这次再来个全军覆没,岂不是挡了哲不台将军的升迁之路?” “乌彦将军有所不知,要论不台兄的前路,那可谓是光明一片”下方,舒翰笑道。 “哦?此话,从何说起?” “近日来,不台兄手下多了支由各国质子组建的质子军。上次平陵粮仓一战,千余质子军骁骑大破寒山国万人大军,更是斩其上将,俘其公主。 据说,第二奴隶军的布根主将听闻此事后大悦,更是有想法将哲不台将军调至主军帐下任职” “哈哈哈,看来倒是本将方才多虑了!”闻言,乌彦爽朗大笑,继而笑看向下方身影 “一支东拼西凑的奴隶骑军,竟可破敌万军之师。哲不台将军,深藏不露啊” “乌彦将军言重了,末将...” “报!”突然,厅外快步走来一亲兵甲士。 “何事?”主案前,乌彦抬眼发问。 “回将军!哲不台将军麾下的质子军已入城中。其千夫长墨书求见哲不台将军!” “乌彦将军,那末将便...”哲不台当即抱拳,欲要告退。 “哎!”乌彦摆手打断“既然赶上了,那本将也想看看哲不台将军麾下的这支质子军,不知,可行否?” “自然!”哲不台沉声道。 “哈哈,如此甚好!”乌彦笑容满面。 “将那什么书的,引来正厅!” “得令!”亲兵甲士不做犹豫,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乌彦将军,这支质子军的千夫长是...”下方,舒翰微抿嘴唇,欲要解释一番。 “左右不过一质子,有何道哉?”乌彦摆手打断,压根儿就不曾在意。 纵是那上等国的为质者,于他而言也别无二致。 放眼天下诸国之列,一个北冥军中的三等武官,其中含金量早已是不言而喻。 眼见如此,舒翰只能默默退了回去。 他的确是想解释一番,可如若再次上前开口,那便是他的不是了。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谁的脑袋里也没有缺根筋。有时候不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至此,厅内再无声音,仿佛都在等着那个率领千骑破万军的质子军千户到来。 不多时,方才来报的亲兵再次折返回来,身后,也多了一抹玄黑军袍的身影。 “将军!人已带来!” “嗯,退下吧”乌彦随意摆了摆手,目光却一直盯着下方那抹玄黑军袍。 数息而过,乌彦淡淡发问“你,便是那个率千骑破万军的质子?” 原地,墨书眉头一挑“你在,同小爷说话?” “小子,你可知,你在同谁讲话?”乌彦顿时阴沉了下去。 “披着个北冥的三等将军甲,你便不知,自己是谁了?”言罢,墨书直接便扭过了头,看向一旁身影 “老哲,队伍拉来了啊。弟兄们先睡两天,有啥事儿改日再说!” “咳咳,自,自然,自然”哲不台嘴角一阵抽搐,期间更是时不时瞥向那主案前阴沉如水的身影。 “放肆!”乌彦拍案而起,眼中暴怒也已彻底化为了实质。 “老哲,你北冥的三等武官,莫不是脑子都有病?”墨书侧目发问。 “那,那个...”哲不台左一眼乌彦,右一眼墨书,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子,既来我国为质,且投身于我军中。那你便要明白,本将,亦有你的生杀之权” 乌彦缓缓起身走下台阶,目光无比阴沉,且已经浮上了抹杀机。 原地,墨书嘴角愈发上扬,好似意有所指道“就是条狗,混到了北冥三等武官的位子上,怕也懂些察言观色的道理。可你,为何连条狗都不如呢?” “来人!给本将把这黄口小儿叉出去!斩首示众!”乌彦暴怒大吼。 他有个侧妃家姐不是什么秘密,这一节也早已是北域军中公开的秘密。 但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提及,而前者之言,无疑是直戳他心中要害。 “乌彦将军不可!!” 几乎同一时间,连同舒翰,哲不台在内的三四名北冥将领连忙上前阻止。 要真将这小祖宗砍了,别说他们,怕就是北冥国的天都得变。 “乌,乌彦将军,这位公子是,是大月墨氏凌云家主的嫡亲九子,位,位墨九公子...”舒翰咽了口唾沫,有些干哑的说道。 静,无比的静。 自从舒翰话音落下,厅内便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在不觉间收敛了些许。 原地,乌彦努了努嘴,他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81章 不打不相识 骑虎难下,真正的骑虎难下。 至于方才的暴怒早已烟消云散,此时的他,大脑不说一片空白那也差不了多少。 大月墨氏,嫡亲九子 他毫不怀疑,若今日真砍了面前这个玄黑军袍少年。那他,乃至他那个远在大都王宫的家姐,甚至是整个家族,都将于一夜间不复存在。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墨书满脸灿烂,大步上前“看看!老话说不打不相识!看来我同乌彦将军,还真是有缘啊!” “哈,哈哈,对,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乌彦没由来的一哆嗦,看似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墨书灿烂依旧,回身看向厅内诸将“诸位将军也真是!怎么都没提前向乌彦将军介绍介绍咱,看这误会闹得!” “公子说的是,说的是...”哲不台眼皮一跳,连连点头。 一旁,连同舒翰在内的数将纷纷提上笑容,连连附和称是。 “其实说起来,大月北冥可是宛若手足的存在。就是当初在大都的日子,贵国君王也时常同咱说,到了北冥,便是到家了!” 墨书也不生疏,说话间便走向了一旁茶桌前,继而自顾自的喝起了热茶“嗯!诸位将军都坐,都坐,这般站着是作甚” “公子所言极是,都坐!”乌彦摆手示意,随即走向前者一旁落座。 “公子一路奔波辛苦,本将要是早知道公子要来,那指定得出城十里相迎!又何曾会有今日之误会!”茶桌旁,乌彦懊恼不已。 “乌彦将军这是还将咱当外人呐...”墨书叹息摇头。 “哎~公子玩笑了不是!”乌彦正色道。 “哈哈,乌彦将军勿怪,勿怪!就是这一路走来,观北冥国的将士们酒肉不缺,军备完善。再看看我那支质子军,心里难免有些唏嘘啊~” 乌彦二话不说,转身怒吼“哲不台!你这个奴隶三营的营将是怎么当的!!” “乌,乌彦将军,末将手下不过也就八百亲兵甲士。纵是想给公子的质子军完善一二,也苦于有心无力啊...”哲不台苦着张脸,神情异常诚恳。 “行了!今日本将做主!从我幽豹左军的军备库,给质子军分拨千套军备!”乌彦大手一挥,当即便定下了章程。 一旁,墨书缓缓放下茶杯,低头叹息道“哎,听闻幽豹左军中有支幽豹铁骑,那个个腰间挂着柄寒月弯刀,马槊,长枪更是应有尽有。 就连那胯下的战马都是清一色披着铁制马甲的云豹驹,当真是羡煞我等啊” 闻言,乌彦眼皮一跳,连带着厅内数名都跟着跳了跳眼皮。 幽豹铁骑,纵是整个幽豹左军序列也才不过三千余众。 别的都先不论,若是换算成银子,单单是一个幽豹骑身上的军备便能抵得上十余个寻常北冥甲士的军备,且这还是不论战马的情况下。 一息,三息,五息。 乌彦一口饮完杯中热茶,随即强行扯上抹笑容 “哈哈,公子来的还真是巧!前几天刚好有一批幽豹铁骑的军备送至林枫城,如若公子不弃,本将再行调集千余匹云豹驹,一并给公子送去! 再有,以质子军的实力,军饷也当同幽豹铁骑并肩!各项开支,一并由我幽豹左军承担!” “看看!本公子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是不打不相识嘛!”墨书猛拍茶桌,神情极为真挚。 “既然乌彦将军不拿咱当外人,那咱,也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自然,自然”乌彦爽朗笑着,完全不见半点肉疼之色。 人情这东西,不做便不做,要做便做到位。更何况那千余套的军备都送了,区区军饷又何足道哉。 “行,那就这样!诸位将军在上,下官先行告退!”言罢,墨书起身就走,连半分拖泥带水都不曾有。 厅内,看着那个大步离去的身影,连同乌彦在内的一众将领都没了方才的笑容。 三言两句间便敲诈了千套幽豹铁骑的军备,且还是如此光明正大的敲诈。 如此买卖,不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 “此子心智如妖,狡猾如狐,拿得起放得下。恐日后,又是下一个,墨家主啊...” 舒翰长长叹了口气,神色间也不免多了几分唏嘘。 “舒翰将军,当真是有双,慧眼”瞥了眼前者,乌彦起身就走。 “乌...”舒翰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将那欲要开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对于前者那句不明不白的话,他又何曾听不出其中意味。 随着乌彦离去,其余一众北冥将领也纷纷迈出厅内。原地,徒留舒翰,哲不台二人还未曾动身。 “舒翰兄,其实早在之前,你便不该,多那句嘴”哲不台微微摇头,继而放下茶杯,起身离去。 舒翰当即站起“不台兄!” “舒翰兄,何为?” “如若不台兄闲暇,不妨今夜来我营中小叙一番” “可有酒肉?”哲不台笑问。 “哈哈,自然!”舒翰上前做请,脸上也浮上了笑意。 至此,两人并肩迈出厅外。起初的那些生疏,也在无形中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林枫城街面上。 墨书背着双手,三步一晃,五步一摇,走的极为舒畅,极为潇洒。 看着街面两侧琳琅满目的小摊,他心情也是愈发上涨。 原本打算等外出打上几场便宜仗后再去敲诈些油水,不成想今日倒是赶鸭子上架,送上门儿了。 “这位公子,我这小摊上的首饰都是今年最新颖的款式,您不妨留步看看” 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墨书也不由顿住了脚步。 待上前打量了一番站在小摊前的男人时,墨书淡笑开口“我一男儿郎,要首饰何用?” “哈哈,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寻常军伍,想必是诸国间去北冥赴质的质子。如此位高,公子可不像是缺红颜知己的人” 中年摊主侃侃而来,笑容中不乏自信流露。 “要论这识人之术,还得是你们呐”墨书笑着摇了摇头,且对于前者的准确推断并没有丝毫意外。 第82章 你,见过我娘? 不论走夫贩卒也好,沿街小商也罢,哪一个也不会缺少识人断物的本事。 “公子抬举,我等要没点儿这本事,怕是早就饿死喽”中年摊主拱手做礼。 见状,墨书倒也不着急走。 想到那个天天衣裙不重样的身影时,索性便低头挑选了起来。 “公子您随便看,我这小摊虽说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可也就寒山国才有的买”中年摊主笑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茬”闻言,墨书随之抬头看向前者 “近日寒山国频发战乱,可我怎么看这城内一切如旧,毫无战乱之景” “哈哈,我等百姓不过就是图个安稳日子,谁当大爷还不都一样。再者说了,这北冥国的军队虽凶,但对我寒山国的百姓却不曾欺压。自北冥大军入城后,还没有听说过一起不公之事” “了然”墨书淡笑点头,说话间便拿起了一只白玉素镯“这只镯子,怎么卖?” 中年摊主想了想,随之伸出三根手指“公子若是喜欢,那这个数,您拿去!” “倒也公道”墨书微微颌首,没有过多考虑便从怀中掏出了三百两银票。 “公,公子,您这...”中年摊主直接便愣在了原地。 “三千两么?”墨书微皱眉头。 不过想到那个天天煮茶泡水,劳苦功高的身影时,继而又从怀中掏出了三张千两银票。 “不,不是,公子误会,误会了” 中年摊主使劲吞咽了口唾沫,他敢发誓,这辈子都不曾见过那千两银票。 半晌后,中年摊主这才略微平复了一番心绪,有些干哑的说道 “小人的意思是,是三两银子,便足矣...” “三,三两?”闻言,墨书差点一个没站稳。 待再次确认了一遍的的确确是三两后,他默默丢下一张百两银票,拿起玉镯就走。 原地,徒留中年摊主看着那张百两银票于风中独自凌乱。 街面上,墨书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素镯,不知为何,嘴角处没由来的便弯了起来。 小爷这是看在你煮茶泡水,还算勤快的份儿上。 嗯,就是如此,墨书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过当他又想起那个初见时柔静如水,后来不知为何又放飞自我的身影时,嘴角处的笑意便愈发灿烂。 “不,不是我!不是我!” 突然,附近一道无比惊恐的声音顿时炸起。 紧接着,一身着粗布棉袍的身影撒腿就跑,仿若看见了这天底下最恶的鬼,最厉的魔。 原地,墨书眉头一皱,将镯子揣进怀中的同时大步向前追去。 他有种直觉,那道惊恐声绝和他脱不开关系。 看着前方那个宛若逃命的狂奔身影,墨书并没有着急追上,而是一路紧紧跟其身后。 两人一逃一追,不知跑了多久,直至前方身影跑进一处死胡同后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挺能跑的嘛,来,接着给小爷跑!”墨书双手环抱,挑眉出声。 “爷!月人爷!不,不是我,真的,真的和我没关系!上次我该交代的都,都交代了啊!” 布袍青年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就朝着地面连连叩首。 “你,能认出我是月人?”墨书神色渐冷。 放眼东大陆诸国,几乎全都是相同的面孔。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以及日常的行为举止。 而要想分辨国籍,除非同某一国的人长时间打交道,如若不然,绝不可能一眼便能分辨出他人国籍。 “小人,小人就是化成灰也不敢不识月人爷啊!” 布袍青年几近崩溃,这倒了八辈子血霉也遇不到的事竟让他遇到两回。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原地,墨书面无表情“上次交代的,还不够...” “小人一家,一家三口的命皆在月人爷的手上,断然,断然不敢隐瞒啊!当年永宁公主只是看小人可怜,故而施舍了小人几两碎银子。除此之外,小...”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大步上前,一把便捏住了其领口处。 哪怕此时的他努力压制着滔天杀机,可那双剑眸却早已血红 “你,再将方才的话,说一遍” “就,就是当年永宁公主看小人可怜,故而施舍了小人几两碎银子。除此之外,小人,小人同永宁公主再无,再无半点交集啊!” 只此一眼,布袍青年肝胆俱裂,心神皆崩。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眸子。纵是当初那几个月人,也不及眼前这个少年可怕。 “你,见过我娘?”墨书森寒出声,好像压根儿就没听懂前者的话。 布袍青年猛然瞪大双眼,神色间布满了不可思议“你,你,你,你是!” “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敢漏半字,你全家上下,你九族亲朋,皆死”墨书一字一顿,直视面前那张惊恐不定的脸。 哪怕一个眨眼,哪怕一个抿嘴,哪怕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他都没有放过丝毫。 “是!是!”布袍青年努力吞咽了口唾沫,颤声回道 “当年,当年永宁公主自大月而来,出使北域诸国。途经,途经寒山国时,小人,曾,曾有幸见过永宁公主一面。 那时小人饥寒交迫,数日未进吃食。永宁公主看,看小人可怜,便差人给小人拿了盒点心,还,还送了小人几两碎银。 之后,小人便再无缘得见,得见永宁公主。后来听说,听说永宁公主路过一处野外时突发暴雨,至山体,山体滑坡。 永宁公主的马车受惊,坠入深崖,随行人等无一幸免,皆,皆亡于天灾” 随着前者颤声落下,足足半晌后,墨书才逐渐松开了手。 那些过往他同样清楚,哪怕直到现在他都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事实。娘亲,真的走了。 原地,布袍青年大口喘着粗气,完全不敢去看那双极尽血红的眸子。 突然,布袍青年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颤声开口 “昂,对,对!还有一节小事!当初那几位月人爷前来询问时,小人,小人不曾在意,便,便漏了过去...” 第83章 深藏于心 “说!”墨书冷厉暴喝,甚至面部都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是,是!当初永宁公主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寒山国人。小人,小人好奇便同那人搭了几句话。 了解到那人是,是被永宁公主所救,便临时跟在永宁公主身边做些杂活。 对了!那人还说他家就在寒山国东境红石城外的一处名为南溪村的村子里。 不过,不过想来,那人当初也,也葬身于天灾中了” “那人,叫什么?” “叫,叫,对!那人叫萨根!同,同小人差不多年纪!” 墨书努力平复了一番心绪后,随即站立起身“今日之事,若敢同他人提及半字。你,应当知晓后果”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就是死也不敢泄露出去半个字!” 布袍青年连连叩首,哪怕早已头破血流也不曾停下半分。 当年那件事闹得有多大他极其清楚,但凡牵连其中,那别说他一个小国平民,纵是整个寒山国,恐怕都会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见状,墨书没有再停留,转身便走。 同时,寒山国东境,红石城,南溪村,萨根,这几个字眼被他深深记在了心中。 当年娘亲的马车坠崖,他绝不信只是一个巧合。而就如今碰到这布袍青年来看,更加让他肯定了起初的推测。 不论那人生死与否,那个地方,他也一定会走一趟。 而就眼下时局来看,若想横跨整个寒山国疆土去那东境之地,除非北冥大军开进。 如若不然,纵是他也没有半分把握能顶着张别国面孔在这个乱战小国横行无阻。 当夜,墨书返回奴隶三营驻防区域。脸上,也不曾有任何异样流露。 不过相较于往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显多了抹冷色,不被任何人所察觉的冷色。 东升西落,一夜而过。 随着次日的太阳缓缓升起,奴隶三营驻地外极为突兀的多了一排辎重车队,其后更是有着千余匹膘肥体壮,黑鬃白蹄的云豹驹紧紧跟随。 奴隶三营,质子军主厅 “千户!营区外有一北冥武官自称幽豹左军乌彦将军帐下亲卫,说是给咱质子军的军备已经悉数送来,请您前去清点!” 残耳大步迈入厅内,脸上更是带着些许不真实。 昨日刚迈进城内,今日北冥方面便送来军备,且看样子还都是那无比金贵的铁骑军备。 要不是墨书长着张大月面孔,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家千户是不是那北冥君王在外的私生子。不说离谱,直接就是离谱到家了。 “传令各小队百户,集合兵卒,接收军备”墨书淡淡点头,随之起身迈出厅外。 “是!”残耳抱拳喝道。 看着那个独身迈出厅外的背影,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有些怪,可究竟是哪里怪,他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不过见前者已经走远,残耳索性也不再想,随即动身前去传达军令。 不多时,随着接收军备的军令下发,质子军上上下下顿时便陷入了沸腾。 其中不乏有人见到那些候在营区外的辎重车队,以及千余匹血脉优良的战马,可任谁也不曾想到这是给他们。 铁骑,真正的铁骑军备,纵是北冥军中也鲜少有人能够触及到那些精良军备。 放眼幽豹左军三营之中,也才不过三千铁骑。 虽说眼下这些军备还不足以同那些真正的精锐铁骑相提并论,可在质子军千余骑的眼里,甚至是在林枫城诸多北冥军伍眼里,这些军备,都足以让所有人眼红。 至多不过一两刻,质子军全员纷纷集结于营区外。 看着那一辆接一辆的辎重车队,看着那一匹又一匹的黑鬃战马,没有谁还能保持理智,更没有谁还能保持肃静。 “那,那他娘是云豹驹!整整千余匹云豹驹!”营区外,一质子军青年兵卒瞪大了双眼,失声喊道。 “木尔大哥,这,这云豹驹有这么好?”一旁,一年轻面孔不解发问。 “小子,这云豹驹可不是一般的战马,没看见那个个都是黑鬃白蹄么,这可是纯正的云豹驹血脉! 其力大如牛,其速快如豹,乃是北冥国雪州军马场精心培育的重骑战马。光是这一匹云豹驹,若放在民间售卖,那少说也得三五百两银子!” “嘶~这马莫不是金子做的....” “快!快看那些战甲!都是清一色的制式铁甲!”不远处,一质子军士卒指着前方惊呼道。 “还有那战刀!那不是北冥军中的寒月弯刀么!这,这他娘都是给咱的!?” “不,不是,我不是听说只有千夫长一级的武官才能披铁甲么。这怎么好像都是,都是铁甲...” “混蛋小子!你懂个甚!”一旁,较为老成的青年兵卒抬手就是一巴掌,继而耐着性子解释道 “那是寻常军队中,只有千夫长一级的武官才能配铁甲。而在那些特殊的铁骑序列中,各个都是披着制式铁甲!且就是战马都有专制的马甲配备!” 一时间,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千余质子军士卒一个个全都瞪大了双眼,且周围不乏奴隶三营的奴隶兵前来围观。 于他们而言,眼前的这些军备别说穿戴,平日里连看一眼都得靠运气。 而现在,千余套铁骑军备,就这般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眼中。 此间诱惑,就是千百个妖娆身姿怕都比不上。 眼见来人,一身着暗红军袍的青年面孔随即上前,尊声抱拳道 “墨千,千户!下官乌彦将军帐下亲卫百夫长,这是本次军备清单,请墨千户清查!” “嗯,辛苦了”墨书淡笑颌首,随手接过清单。 云豹驹一千二百余匹 制式铁甲一千二余套 制式马甲一千二余套 寒月弯刀一千二余柄 精制马槊二百余杆 …… 清单足足十余项,上至战马战甲,下至水袋磨石,可以说完完全全就是一支千人铁骑所有的军备。 墨书收起清单,继而看向近前身影“军备,便不清点了。代我,向乌彦将军问好” “是!下官告退!”青年百夫长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示意随行亲兵折返回营。 “书哥,你,你昨儿个都干啥了....”一旁,富大海愣愣出声。 第84章 俺啥也没听见 “小爷,自然是去打秋风了”墨书嘴角一弯,完全看不出半点异样。 至于昨日之事,他早已埋进了内心深处。 退一万步说,如若连这点儿风浪都扛不住的话,那当初的三年日夜笙歌,千金买醉,他早就成为了一个切切实实的废人。 “战马入厩!军备入库!半个时辰后,全军于操练场集合!”言罢,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得令!” “得令!” 周边,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抱拳喝道,继而并排跨立,目视前方搬运军备的兵卒。 “都他娘给嘴闭上!瞧瞧这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狼沧双手负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哎,今日怎么不见启殿下人?”一旁,叶不离问道。 “启哥前脚刚走,去议值守城防一事了”富大海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啧啧,咱千户还真是个甩手掌柜啊...”风冥咂吧着嘴。 周边,狮狂脸色一顿,沉声开口“风冥百户!俺听见了!” “咳,咳咳!你,你听见啥了”风冥差点一个没站稳。 虽说前者只是挂了个质子军副总教头的职位,可架不住天天跟在墨书后头。 残耳,狮狂,熊山,这三个看似练兵教头,实则贴身亲卫。 要真是在墨书耳朵旁吹吹风,那他可真就得哭了。 “你说千户坏话!俺待会儿就去告诉千户!”狮狂正色道。 “我....”风冥顿时语塞。 “海哥这儿有坛好酒,晚上差人送过去给你尝尝?”富大海双手怀抱,仿佛已经拿捏了近前这个黑脸大汉。 “俺啥也没听见!俺去找残耳哥了!”狮狂面不改色,说话间便迈进了营区。 “咳,咳咳!这,这也行!?”见状,风冥人都傻了。 富大海眉头一挑“记着啊,又欠小爷一个人情” “海哥,看来还是您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狼沧连忙挤着笑脸恭维道,压根儿就没有半分违和感。 “这会儿知道叫海哥了?” “海哥这是哪里话!打武军堂起,您不一直都是我海哥么!” 不远处,叶不离使劲抽了抽嘴角,且对狼沧这货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日上三竿,晌午已至 说是半个时辰,可还不到半个时辰,千余套军备,千余匹战马便纷纷被运入质子军营区。 期间别说歇息,压根儿就没有半分拖拉之色。 营区左侧,操练场上 千余质子军兵卒皆组成队列,无比整齐的挺立于原地。 在那一身身纯黑军袍下,在那一张张肃穆神情下,在场无半分嘈杂之声。 这里不是营区外,也不是营房内,这里,是操练场。前方点将台之上,更站着那袭身着玄黑军袍,腰挂鳞纹战刀的身影。 对此,所有人不仅神情肃穆,更是在不觉间挺了挺胸膛。 点将台上,墨书双手负立于原地,一双剑眸无比平静的扫视着下方每一个身影。 “那马!那刀!那甲!都,喜欢否!”台上,墨书放声道。 “千户说!那马!那刀!那甲!都,喜欢否!” “千户说!那马!那刀!那甲!都,喜欢否!” 几乎同一时间,连同残耳,狮狂等在内的二十八名质子军骑卒于台下放声复述。 他们,不仅仅是当初那支百人重骑幸存下来的成员,更是最早跟随墨书的一批奴隶兵。不是亲兵,却胜似亲兵。 “喜欢!” “喜欢!” “喜欢!” 场中,千余人齐声喝道。 “自今日起!我质子军内所有兵卒,皆上调军饷!”墨书微微点头,继而再次放声 “各小队骑卒,每月军饷上调至五两银! 各小队什长,副什长,每月军饷分别上调至七两银,六两半银! 各小队百户,副百户,每月军饷分别上调至九两银,八两半银! 副千户每月军饷上调至十六两银! 总教头军饷同百户一致,副总教头军饷同副百户一致,教头军饷同什长一致!” 静,无比的静,以至于许多人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无他,纵是那北冥战军中的百夫长一职,每月军饷也才不到七两银。 而他们,原先的奴隶兵,雇募兵,竟然比北冥军伍拿的军饷还要多。 纵然心中千百般不信,可话,却真真切切是站在点将台之上的身影所说。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近十息而过。场中顿时陷入了极尽的沸腾之中。 “千户威武!” “千户威武!” “千户威武!!” 场中千余质子军兵卒放声大喊,不再齐喝,不再沉声。 每个人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哪怕嗓音嘶哑,声势却依旧激昂。 点将台上,墨书微微向下压了压手。直至沸腾声逐渐平息,这才再次开口道 “记住!你们!不需要同任何人比!你们,是我质子军的一员! 兜里有银子了,有家的都给老子托人送回家!没家的都给老子攒下日后娶媳妇儿!谁要是再敢瞎糟践,老子亲手办了他!” “是!是!是!” 场中千人神色肃穆,眼神坚定。 奴隶兵卒如何,北冥军伍又如何,他们,亦然可以挺直腰杆,可以傲视于所有人。 直至这一刻,没人再去质疑那三个字的份量。 那些军备,那些战马,那些军饷,便是底气,是在场千余质子军兵卒无上的底气。 一夜,仅仅一夜间,质子军之名传遍林枫城内外,乃至周边诸多北冥军队。 往前数十年,乃至上百年,从来便没有一支如此特殊的军队,也从来没有一支别国面孔组成的军队能压过北冥军队一头。 可如今,质子军做到了,仅仅千余人的军队,做到了。 为将者刚,为卒者便刚,为将者软,为卒者便更软。 一支军队的士气从来不是实力高低,军备优差所决定,而是主将的言行举止,性格强弱所决定。 冲杀之际,绝境之际,纛在前,便卒无惧。 哪怕敌数倍,乃至数十倍于己,可只要那股气还在。这支队伍,便称得上铁军,百战不退,生死不惧的铁军。 第85章 去你大爷的 次日凌晨,西城墙之上 “哎,听说了么。昨日乌彦将军亲自派人给一支名质子军的军队送了千余套幽豹铁骑的军备!”城墙上,一值守甲士低声道。 “这事儿都传开了,听说那质子军内都是些奴隶兵和雇募兵组成,而现如今的军饷都比我等高了!” “你说这个,也不看看人家的领军人是谁。一个大月墨氏嫡九子,一个大月十二殿下,还有一众上等国,中等国的质子为各小队武官。这号人聚在一块儿,还有啥想不明白的” 一旁,较为老成的甲士撇了撇嘴。 “也是,往年那些上等国,中等国来的质子不说听话,但也还算消停。可自从大月国的人来后,这帮质子可算是找着主心骨了” 不远处,另一个值守甲士也侧过了身“先不论这个,就当初我可是听那质子军仅靠千骑便大破寒山国万军之师。此间份量,怕是只有我军的幽豹铁骑才能一较高下了” “有大月墨氏的儿郎领军,此等战绩,又有何道哉?”一青年甲士接话道。 虽为北冥兵,可他首先也是一个兵。 大月墨氏的确不属于北冥,但那个氏族的血性,铁骨,乃至霸天下百国的敢为人先,都深深令他折服。 那样的氏族,可以同其为敌,但心里,却始终都要有着一抹敬畏,对真正强者的敬畏。 三日后,随着林枫城一道将令下发。城内近八成战军纷纷整顿军备,继而先后驶出城内。 向着前方的寒山国域,再次踏上征途。 与此同时,质子军正厅内也多了十余名身影。厅内众人无一例外,皆围于中央沙盘之边。 “讲一下!”沙盘正前方,墨书面色郑重,说话间便拔出了腰间战刀,直指沙盘之上 “明日,我军自林枫城开拔,沿小道一路奔赴至二百余里外的雪熊谷一带,以做伏兵,截击敌援。为北冥方面攻取大冬城提供便利之举!” “得令!” “得令!” 沙盘边缘,连同拓跋启,富大海,狼沧在内的一众武官纷纷抱拳,齐声而喝。 没有人在乎这次任务是否藏有猫腻,既能从墨书口中说出来,那便不会有任何问题。对此,众人深信不疑。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随之看向一侧身影“那木错,前段时间不是听你说起过寒山国的地理地貌么,这雪熊谷,了解否?” “回千户!卑职曾亲身涉足过雪熊谷,对此地势,了如指掌!”那木错面色一正,没有半点谦虚之态。 也可以说,他从来便不知谦虚为何物。懂,就懂,不懂,就不懂,这本就是他所理解的行事之风。 “说说!” “是!”那木错抱拳正色,继而指向沙盘左侧 “雪熊谷,位于大冬城以南六十里外的一处山脉间。其谷不深,只有三四丈高,中间通道约十米有余,谷长近五里之地。 其上崖壁两侧相对平整,但极少有巨石,圆木等设伏之物。 此外,其谷内蜿蜒曲折,只有后半段有一截数百米长的直道,可利于我军冲杀!” “若无石木为伏器,恐我军伤亡过大”拓跋启微皱眉头。 “若来数千之敌,我军倒还好说。可要是来上万敌援,的确有些棘手啊”叶不离摇了摇头,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数千敌有数千敌的打法,上万敌有上万敌的打法,何故忧哉?”墨书嘴角上扬,缓缓出声。 一旁,狼沧率先便反应了过来 “千户的意思是,若来数千敌,那依我军现如今的锋利,大可全歼敌援。而若是有上万敌援,我军大可以在两侧崖壁之上放上几箭,继而回军复命!” “嘿!你这狗脑子也开窍了?”富大海挑眉发问。 狼沧顿时脸黑“死胖子,你也就是个管后勤的老妈子!” “你娘个腿儿的,前两天是谁舔着个脸来巴结小爷的!?” “要不是看在你有招儿对付狮狂那憨货,爷能搭理你?!” 原地,墨书抬眼问道“因何对付狮狂?” “因,因,因...”闻言,狼沧顿时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半天也没崩出个屁来。 “书哥,我给你说啊,这小子可贼着呢!前几日看我同狮狂关系好,就想着和狮狂套上近乎,好让狮狂在你跟前多说他几句好话!” 富大海赶忙上前解释道,期间还不忘对狼沧仰了仰下巴。 “此为,该仗三十”拓拔启默默出声。 “别啊!启殿下,我,我错了!”狼沧欲哭无泪,整个人都不好了。 “出卖同袍,洋洋得意,也该,仗三十”墨书说道。 “书哥!你,我,他....”富大海人都傻了,半晌也没憋出一句全乎话。拱火还能拱到自己身上,这他娘找谁说理去。 “老残!你最近不是嚷嚷着手都痒了么!” “千,千户,真打啊...”后方,残耳忐忑出声。 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富大海,狼沧二人“多么?” “不,不多!我等习武之人,区区三十大板,何足道哉!”狼沧眼皮一跳,当即挺着胸脯喝道。 “我,我不常练武啊...”眼见要动真格的,富大海都快哭了。 “没事儿,你皮多肉厚”墨书友善一笑。 “副千户!狼沧百户!请!” “客气,客气”眼见残耳走来,狼沧陪着笑脸赶忙迈出厅内。 “副千户!请!”残耳正色道。 “好说,好说”富大海强行挤出一抹笑容,提着两条小胖腿便主动走向厅外。 厅外 “娘的!老子以后要在跟你搭茬儿,老子富字倒着写!” “死胖子!要不是你,爷能挨板子?!” “要不是你狗日的先骂老子,老子能给你捅出去!?” “你先骂爷是狗脑子!” “你他娘就是个狗脑子!” “有种的,你在给爷骂一句!” “狗脑子!” “去你大爷的!” 板子还没打,甚至还没走出几步,厅外便多了两个你死我活的身影。 期间拳拳到肉,你来我往,两人毫无招式可言。 完全就是街边地痞打架斗殴的架势。你一拳,我一脚,反正谁也没落下。 第86章 雪熊谷 黄昏来临,夜幕已至。 随着第二天的朝阳缓缓升起,质子军千余铁骑纷纷跨于战马之上,向着二百余里外的雪熊谷进发。 自千余质子军铁骑走出营区,沿途街面之上所过军卒,行人,无一不驻足观望,连连感慨。 看着那一身身黑云铁甲,看着那一匹匹云豹战马,哪怕是北冥兵卒都不免羡慕二字。 放眼整个幽豹左军序列,能配备如此军备的,只有那三千幽豹铁骑。除此之外,再无一兵一卒能有此殊荣。 真乃时也,运也,命也。无疑,这句话便是诸多北冥兵卒的共同心声。 反观质子军序列,队伍从西城门驶出,中途改道雪山小路,一路直奔雪熊谷一带。 二百余里的路程,对步卒而言可能已经算得上长行军。可对于骑卒而言,二百里的路程却不过尔尔。 纵然寒山国长年积雪,道路艰难。可在急行军的情况下,仅仅半天一夜间,队伍便成功抵达雪熊谷上方崖壁。 三月份的雪熊谷上空已经少了飞雪,但寒冷却依旧。尤其是凌晨的寒风,尤为刺骨。 崖壁边,残耳小跑而来,喘着双手低声道“千户!大冬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继而侧目于身旁“都安排好了么” “九哥放心!我军上方崖壁安排的五个小队,及进出两口间各安排的三个小队皆已到位!”拓跋启正色道。 “不错!”墨书淡笑拍了拍近前的胳膊,随之双手负立,看向前方那片被冰雪所覆盖的荒原 “如此北国风光,岂不让人流连啊” 一旁,富大海小声嘀咕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好看的...” “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咳,咳咳,我啥也没说...” “让你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 “那必须的!到时候要是敌援过多,咱当场就吹角扯呼!没一点儿毛病!”富大海拍着胸脯保证道。 要说这打仗的本事他不甚了解,可这逃命的本事他要说第二,那还没人敢当第一。 “一边儿待着去!”墨书黑脸,抬脚就是一脚。 “九哥” “嗯?” 原地,拓跋启抿了抿嘴“你近日,是否有些心事” 墨书双手环抱,平视前方。嘴角处,依旧带着那抹玩弄于世的笑意“我现在最大的心事,便是回皇都逍遥快活!” 见状,拓跋启也罕见的挂上了抹笑意“说起来,那梧桐街我还没去过呢” “我那不值钱的老舅要知道你去烟花间,你小子这条腿怕是要不得了” “偷摸儿去” 墨书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等将来若是能回皇都,九哥带你光明正大的去!” “那我爹怕是能给咱俩的腿都打折...”拓跋启嘴角一阵抽搐。 光明正大...光是想想他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墨书想了想,认真说道“那九哥便带着你往皇奶奶的慈宁宫跑” “哈哈哈!我看行!”拓跋启爽朗大笑,那张英武气十足的脸庞间无比灿烂,无比开朗。 此时的他,毫无疑问是个孩子。而也只有在那个身影旁,他,才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少年。 三言两语间,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同样也多了抹对皇都城的惦念。 星落飘雪,寒风渐厉 随着上空中乌云袭来,一支约摸六七千人马的骁骑于风雪中策马狂奔,队伍中并无重骑身影,皆为轻甲骁骑。 狂奔中的每一张面孔都布满了急迫,乃至暴怒之色。 没有人想到北冥大军会如此迫不及待,也没有人想到其用兵竟会如此神速。 大冬城的战火如当头棒喝,给了所有人一记清脆又响亮的耳光,同时也打破了诸多寒山国人最后的一丝幻想。 “将军!前方马上便到雪熊谷了!”队伍前列,一青年面孔于马背上放声喊道。 “继续行军!”狂奔中,身披将军甲的中年身影目光坚定,甚至连考虑都不曾考虑。 雪熊谷究竟是何地势,他作为寒山国的将领在清楚不过。 可于他面前,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探查谷内外的敌情。 其实眼下这近七千的骁骑便早已表明了他的态度,纵是谷内有伏,纵是只冲出去一半人马,大冬城,也必须要救。 作为连接寒山国西境的重要枢纽,大冬城一旦被克,那毫不夸张的说,北冥大军便可以此为跳板,直扑寒山国中境地域。 届时,那个后果没有人可以承担,纵是他,也只能以死谢罪。 雪熊谷上方,崖壁边缘 “千户!来了!”残耳双目一凝,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谷内下方的动静。 一旁,那木错趴在雪地上,极为认真的开口道“听其马蹄声,至多大几千轻骑,绝不会上万!” 墨书思虑了一番,可仅仅也就是三五息的时间。作罢,沉声喝出“干!” “得令!” 周边,残耳,狮狂,熊山三人抱拳喝罢,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随着下方那支近七千人的轻骑入谷,一时间,不论是埋伏于崖壁上方,亦或者是埋伏于进出两口之间的质子军铁骑全都打起了精神。 哪怕没有任何军令下发,可所有人都有了种直觉,此战,必打无疑。 只等号角响起,那这方谷内的生杀大权,毫无疑问会握在他们每个人的手里。 不多时,随着下方敌骑奔至谷内中段,连同残耳,狮狂,熊山在内的二十八名铁骑纷纷掏出号角,于崖壁之上迎风吹响。 呜~呜~呜—— 一时间,那无比沉闷且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顿时响彻于这方天地之间,响彻于每一人的脑海中。 号声响起的同时,五百名马弓手纷纷张弓搭箭。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停留,一轮又一轮的森寒箭雨随声而至,扑面射向下方敌骑队伍。 凡是埋伏于崖壁上方的马弓手无一例外,全是雪狼国之勇士。 用那木错的话说,他们,天生便是最好的弓手,也是最好的骑手。 五百马弓手动作熟练老辣,取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第87章 葬七千敌骑 没有人去刻意的瞄准,但每一支羽箭都极其精准。箭矢所向之处,非死即残。 谷内下方 “将军!有伏兵!!”队伍前列,一凶悍武官厉声大吼。 “那帮杂碎的箭怎会如此准!”一旁,一青年偏将怒目圆睁。 仅仅几轮箭雨便让千余骑跌落马背,死伤一片。如此情景,饶是他也从未见过。 “火速穿过谷中!他们并无石木可用!”狂奔中,中年将领面色沉稳,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是!” “是!” 随着将令下发,数千人的轻骑队伍不仅没有放缓速度,反而愈加迅速。 冒着上方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数千轻骑快速穿插于谷间道路。 冲出去,只要能冲出去,那便是最大的胜利。 他们本就是轻骑,只要不恋战,这世上还没有谁能真正留住他们。 队伍奔的很快,眨眼间便到谷内那段数百米长的直道中。 踏!踏!踏!! 随着前方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数千人的轻骑队伍为之一振。 那是铁骑的铁蹄声,是堪比铁浮屠的重甲铁骑。 “敌骑!前方有敌骑!” “随本将冲过去!!” “杀啊!杀!!!” 喊杀声,嘶吼声,顿时响彻于雪熊谷内外。就眼下而言,除了冲杀,再无其他。 谷内,两支轻重骑军于瞬息之间便冲杀在一起。 “给老子杀!一口气吞了这帮杂碎!”狼沧一马当先,大吼之际,手中马槊已然穿透了数名敌骑。 “杀!杀!杀!” 迎面狂奔而来的三百质子军铁骑恍若无人之境,铁骑所向之处,人马俱碎。 虽不似铁浮屠那般身着硬软两层铁甲,可在面对眼前这支全是轻骑的寒山国骑军时。 他们,不可置否的便是一支铁浮屠,一支刀枪不破,犹如战场洪流的铁浮屠。 谷内后方 “全速冲杀!放跑一个,老子拿你们试问!”狂奔中,风冥手持大枪,放声大喝于谷间。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往日那般憨态可掬,又贼眉鼠眼的模样。一人一骑,尽显悍将之风。 “狼沧小儿!爷爷来助你一臂之力!”马背上,叶不离豪迈大笑。 左手拽缰,右手持刀,一路直奔前方那个手持马槊,大杀四方的身影所在。 可读万卷书,亦可杀万人兵。 往日里他的确是个较为安静的性子,可在这方战场之上,他,从来不会落于人后。 与此同时,就在谷内下方两支铁骑前后冲杀之际,崖壁上方五百马弓手纷纷跨上马背,抖疆直冲而下。 至此,质子军千余铁骑全员出动,势必要一口吞下眼前这支寒山国的驰援之骑。 “书哥,这场仗打完了,咱是不得再去同那帮北冥老财们讨要些富裕”崖壁边缘,富大海揣着双手道。 墨书接话反问“仗还不曾打完,你便知输赢了?” “咱好赖也见过些场面,这要在看不出来的话,这些年岂不是真白活了...” “兵家事不同别家事,只有尘埃落定,才可言胜败二字”一旁,拓跋启正色出声。 “启哥说的对!小弟受教,受教!”富大海连连抱拳,态度极为端正。 “富尚书一生专于国家钱粮,可在朝堂之上也可同众武将你来我往,不输军政。你既为嫡出,当克己勤勉,不甘人后” “是!启哥说的对!小弟定当发愤图强,日后为我大月添砖加瓦,再上新高!” 富大海挺立腰杆,态度比之方才还要端正不少。 “你闭嘴”墨书侧目。 “咳,咳咳,好嘞,好嘞!”富大海小眼睛一提溜,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要再这般说下去,别说旁人信不信,他自己都得先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不知是三刻还是五刻,随着下方喊杀声逐渐平息,一场骑对骑的大战也随之落下了帷幕。 雪熊谷内尸横遍野,残旗倒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近七千寒山国轻骑无一降卒,尽皆丧命于谷内通道。 短短数刻间,近七千条性命如草芥般被收割一空。 如此迅捷,如此利落,只有铁骑,只有那号称战场上的洪流,方能有此战果。 此役,千余名质子军铁骑伤亡少得可怜,除却一些被钝器,乃至乱马冲撞所伤亡的铁骑,其余人等皆无大碍。 对于这个战果,没有人意外,也没有人感到不真实。 一支铁骑的威慑力,于此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是那一套套由精铁制作而成的黑云战甲便远不是一支轻骑所能对付,更何况这还是一场切切实实的伏击战。 日落时分,雪熊谷上方 “千户,战场已打扫完毕,我军战死的四十七名兵士,皆葬于谷外!”狼沧大步而来,一身血红战甲尤为刺眼。 “千户!” “千户!” 随着一道道沉声落下,连同叶不离,风冥在内的一众质子军武官相继走来,俯首抱拳。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继而看向众人“令,全军不做停歇,即刻进军至三方山一带!” “得令!” 众人齐声喝罢,转身大步离去。 “书哥,咱去那三方山干啥?”富大海不解道。 “就算北冥大军在硬,没个三五日怕也拿不下那大冬城!”言罢,墨书翻身跨上马背,继而抖动缰绳,策马驶向前方。 三方山,虽说距大冬城只有不到二十里地,可作为一处临时驻兵地却极为合适。 便宜仗打了便打了,可谁要说去干那攻城拔寨的活,除非是脑子被门夹了。 六日后,大冬城外 千质子军铁骑并排而行,缓步驶向前方城楼。 马背上,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哪怕是对上周边北冥军伍,也无一人目光躲闪。 他们早已不再是奴隶兵,雇募兵之流。他们,是质子军,是质子军近千铁骑中的一员。 不知从何时起,城门外多了数名身披将军甲的北冥将领,连同数百名亲兵甲士驻足于原地。 随着前方质子军队伍驶来,人群中,乌彦顿时便布上了满脸灿烂,同时大步上前相迎 “哈哈哈!公子辛苦!辛苦了!” 第88章 补充兵员 队伍前列,墨书嘴角弯起,随之翻身跳下马背“乌彦将军亲自来迎,下官实感惭愧!” “哎!公子这是说的哪般话!”乌彦佯装不快,继而再道 “质子军大破敌援,更是一举全歼七千敌骑!如此战功,当为攻取大冬城之首功!” “乌彦将军要这般说,那下官可得得寸进尺了啊”墨书笑意渐浓。 原地,乌彦眼皮一跳,随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公子快快进城!美酒佳肴,尽在府中!” 墨书带笑点头,可刚要迈出步子便发现了最左侧的一抹身影 “哲不台将军这是作甚?难不成是因为下官抢了您的风头,惹您不悦了?” 不等哲不台出声,乌彦抢先一步道“不台!你今日可不能跑啊!” 一旁,哲不台明显愣了一下,可也仅仅是半息左右。 “乌彦将军放心,末将今日,自当大醉!”言罢,哲不台转身便向墨书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目光。 “哈哈哈!如此便好!”乌彦爽朗笑道,继而伸手做请“公子,请!” “将军请”墨书回以微笑,随之不再犹豫,率先向前迈出了步子。 当夜,大冬城城主府内歌舞升平,爽朗之声不绝于耳。 不论是一众质子军武官,还是北冥各营武官,期间你一杯我一杯,情深之处,更是以兄弟相称。 当然,这份情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也只有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次日晌午,日上三竿。 质子军营区,议事厅内 墨书四仰八叉半躺在木榻上,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极为浓重的酒气。 别说旁人,就是他都忘了昨夜究竟喝了多少坛酒。 那种大醉之后的口干舌燥究竟有多难受,谁喝谁知道。 娘的,以后再喝那破酒,小爷,小爷.... 想到一半儿,墨书摇了摇头,很是自然的又闭上了眼开始小憩。 “千户!”残耳大步迈入厅内,抱拳便喝。 “啥事儿?”墨书不耐烦道。 “呃,昨夜您和哲不台将军说的事已经落实,现在奴隶三营的兵卒全都集结在了我军操练场上!” “啥玩意儿?”闻言,墨书这才坐了起来“小爷昨儿个说啥了” 原地,残耳狠狠抽了抽嘴角。见过不靠谱的,这般不靠谱的他着实是头一次见。 “回千户!算上当初让奴隶三营替我军保管的百余套军备,战马,我军现编制可容一千二百骑! 此次我军伤亡空缺,及补充空缺,共一百六十二个名额,您提议,空缺名额便从奴隶三营挑选!” “小爷是不知道吗!用得着你他娘的说这么细?!”墨书顿时脸黑。 “回千户!卑职知错!”下方,残耳抱拳正声道。 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下方,随意发问“三营的兵全都来了?” “是!我军补充兵员的消息刚放出去,奴隶三营近五千余兵卒便相继赶来。甚至,甚至别营的奴隶兵都开始向奴隶三营的武官行贿,想借此调至奴隶三营序列!” “回头儿你去哲不台那儿一趟,就说小爷让你来拿分红了”墨书嘴角一撇,抄起一旁的鳞纹战刀便向操练场走去。 “是!”残耳正色喝罢,嘴角处再次狠狠的抽搐了一番。 与此同时,质子军操练场之上早已是人山人海,甚至于场外都已经被众多奴隶兵卒所包围。 光是粗略一扫,在场之人便已达到了上万。 虽说期间谁也没有大声喧哗,但上万人围聚一地,就算是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那现场也足以称得上人声鼎沸。 质子军补充兵员,只此一个消息,便足以让所有奴隶兵沸腾。 那一百六十二个名额于众人看来,无疑是一次改命之机,登天之路。 一百六十二看似不少,可在眼下这上万人间,这一百余个名额不说九牛一毛,也实在是少得可怜。 “这次要能被选入质子军,那说什么都值了!”场外,一明显不是奴隶三营的年轻兵卒攥着拳头,低声打气道。 “娘的!老子看你狗日的就不像我三营的兵!”一旁,青年兵卒顿时怒骂。 “你是哪一梯队的,我为何也没见过你?”附近,一奴隶三营的老卒明显抱着怀疑的态度。 “我,我三梯队的!”先前开口的青年兵卒正色道。 “去你娘的!老子就是三梯队的!”老卒顿时暴怒。 “打!给老子打!” “这狗娘养的!明明不是我三营的兵还要来立个牌坊,老子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杂碎!” 一时间,操练场内外时常会出现眼下这般场景。 原本那一百来个机会就是分给奴隶三营仅存的五千余兵卒,可现如今是个人都要来分口肉,且还装模作样的立起了牌坊。 此一为,直接就点燃了奴隶三营五千余兵卒的怒火。 不多时,随着操练场中央的点将台让走来一抹身影,几乎同一时间,场内外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上一息嘈杂不堪,下一息便安静如水,如此神奇之处,没人能解释的通。 但不可置否的是,不论能不能看清,在场上万人全都看向了点将台上那个身着玄黑军袍,腰挂鳞纹战刀的身影。 点将台上 “千户!” “千户!” 连同狼沧,风冥,叶不离,及富大海等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抱拳,俯首而喝。 墨书微微摆手,随意问道“小启呢?怎么时常不见他人?” “呃,千户,您早上还没睡醒,副千户一大早便替您去城主府议事了...”身后,残耳忐忑出声。 墨书双手一背,正色道“小小年纪,岂能不磨练磨练!本官此番苦心,怎么到你这儿竟是本官的不对了?” “卑职知错!”残耳面不改色,俯首抱拳。 “此间事了,自己去领二十大板!”言罢,墨书抬腿便走向台面中央,继而双手负立,平静扫视着下方上万人的行列。 “今日!是我质子军补员的日子!诸位能来此捧场,本官甚慰!”点将台之上,墨书右手搭于刀柄,放声高喝。 第89章 寒山国,降 “今日!是我质子军补员的日子!诸位能来此捧场,本官甚慰!” “今日!是我质子军补员的日子!诸位能来此捧场,本官甚慰!” “今日!是我质子军补员的日子!诸位能来此捧场,本官甚慰!” 几乎同一时间,下方千余质子军铁骑自前向后,纷纷复述大喝。 其音延绵不绝,声势之大,足以撼动天地,直达云霄。 点将台上,墨书面无表情,再次放声而喝 “本官!不管你们是将那一百余个名额看做改命之机也好,登天之路也罢,首先,你们得有那份资格!” “在此!我质子军选拔之前,本官这儿有三道坎!迈过去,便有选拔的资格!迈不过去,就此离开!” “一,骑卒军龄三年以上者,留下!” “二,战场之上斩敌过二十者,留下!” “三,身经大小十战者,留下!” 随着墨书话罢,一息,五息,十息,整整十余息,操练场内外寂静无声,仿佛空气都陷入了凝结。 别说下面那两道坎,光是第一道坎,便阻绝了在场近八成的奴隶兵卒。 三年骑卒军龄,除非是投军以来便被编入骑军行列,亦或者各小队中的斥候分队。除此之外,无人再有机会接触到战马。 三道门槛,打破了无数人的幻想,乃至希望。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外如是。 脱离奴籍,每月领饷,成为铁骑等等诸多美好的憧憬,于顷刻间灰飞烟灭。 “我不服!” “不服!我等不服!” “不会驭马是因为我等从来便没有机会接触战马!如此不公之事,我等不服!” 顿时,场内外沸腾一片,无数奴隶兵卒挥舞着拳头,发泄着自身的不满。 仅仅是为了能站到这儿,近万人都已掏空了全身家当,甚至还背上了外债。 可仅仅就是那三言两语间,他们,竟连一个选拔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不公,万人皆愤。 点将台上,墨书依旧面无表情,并没有半分异样流露。待扫视了下方一圈后,随即放声道 “这天下!从来便没有公平二字!你们,你们,还有你们!自出生以来,便永远没有资格去谈论公平二字! 本官不是瞎子,亦不是聋子,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是因为行贿才站有资格站在这儿,你们,比本官清楚! 此一为,对那些掏不出银子的人来说,又有何公平可言! 你们那些所谓的公平!不过是自身得利,他人失益!而一旦自身失益,便成了你们口中的不公! 今日!本官便告诉你们!若想言公平二字,你们,必须站在公平之上! 自弃者,软弱者,不坚者,永远,没有言公平二字的资格!” 言罢,墨书果断回身,看向后方一众质子军武官“令!各小队百户率本部铁骑,清理场中!但凡有不从者,斩!” “得令!” “得令!” 点将台上,狼沧,风冥,叶不离等一众领军武官面色一正,随即抱拳喝道,大步走向台下。 一时间,在各小队百户的率领下,在场千余质子军铁骑皆动。 在场上万奴隶兵卒不论甘心与否,在面对那些穿插来场中的千余铁骑时,没有谁还能保持淡定,也没有谁敢怀疑那个斩字的份量。 不多时,操练场之上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场中只剩数百名奴隶兵卒站立于原地。 而这数百人,也仅仅是有一个选拔的资格。 那三道大坎就像一层又一层的滤网,粗中筛细,细中再筛细。 最终能成功跻身质子军序列的兵卒,不说以一当百,那也至少是以一当十的勇猛之士。 一切作罢,以残耳,那木错为首的诸多质子军教头不做犹豫,当场便着手选拔一事。 毫不夸张的说,就是现如今还站在场中的数百名奴隶兵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辈。 纵是放在北冥战军序列,那也绝不会落于人后。 而现在,于他们面前的只有一百六十二个名额。 当然,没有人觉得不值得,能从上万人中脱颖而出,到如今数百人去争夺那一百多个名额。于他们而言,早已是幸中之幸。 三日后,随着质子军内部逐渐安定下来。 一个让所有人都极为意外,可又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消息顿时席卷整个寒山国境内。 北域历,四月末。 寒山国主冰云,于都城内昭告全国军民,寒山国降于北冥。 至此,军械入库,战马入厩,寒山国数千里之地,皆划于北冥版图。 突然,无比突然,所有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都难免平静。 寒山国,曾跻身于中等国之列的国家。哪怕如今不复当年,可老祖宗打下的国基还在。 但如今,北冥大军仅仅是打通西境之地,甚至战火还没有波及到中境地带,寒山国便彻彻底底的降了。 有人不解,便会有人深知。 对于寒山国主冰云的此番举动,一些深谙此间之事的人尽皆沉默,只是徒留一声无奈叹息。 大冬城,城主府正厅 幽豹左军三营之将,乃至数个奴隶营将军尽皆聚集于此。 相较于往日,在场之将每一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丝毫不同之色。 区区一个下等国,还不足以让他们有所动容。 可以说从北冥大军开拔至北域战场的时候,寒山国,便已经成为了一块砧板上的鱼肉。 “诸位,两件事!”主案前,乌彦目视前方。 “这第一件,便是巴达将军亲令我大冬城驻防军队于三日后前往寒山国都城纳降!” “巴达将军竟让我左军前去纳降?!”下方,一幽豹左军将领顿感诧异。 这种好事哪一次不是幽豹中军前去,何曾能轮得到他左军当差。 主案前,乌彦微微摆手,不过并没有接话,而是接着开口道 “这第二件事,便是王上即将动身前往寒山国境内,巡查北域,以慰我军!巴达将军亲率幽豹中军已折返至雪州边境,担任护卫一职!” 随着前者话音落下,厅内诸将全都左右相望,神色中皆布满了诧异。 第90章 常态下的反常 区区一个下等小国,竟能让王上不远万里,亲自而来。如此震撼,令一众北冥将军久久不能平复。 “王上亲临,必将涉足寒山国都城。我军此次纳降,绝不容有失!” “是!” 下方,厅内诸将面色一正,当即抱拳喝道。 没人知道这位北冥君王为何会亲临北域,但不可置否的是,其不远万里而来,绝不会是因为一个区区下等国。 而不论与否,此事已成定局,他们作为前去寒山国都城纳降的军队,一切的一切都必须保证不能有丝毫闪失。 直到现在,众人这才相继回过了味。此次纳降不仅不是个好差事,反而成了一个滚烫的芋头。 期间但凡有半点差池,那这个芋头,便能砸死他们所有人。 仅仅一夜,北冥君王亲临寒山,巡查北域的消息便已传遍大冬城每一个角落,甚至北域诸国间都相继耳闻。 上至诸国国主,下至布衣百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而能如此迅速将此事传播出去,此间背后必然不缺推手。 至于其中究竟有何意味,也许,只有一少部分人才能体悟一二。 次日清晨,质子军正厅 “娘的,不就是去纳个降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了!”侧案前,富大海骂骂咧咧,一双黑眼圈极为显眼。 “呦~海大人这是没睡好啊?”一旁,狼沧揶揄出声。 “书哥!启哥!”眼见来人,富大海连忙站了起来,压根儿就没搭理一旁的狼沧。 “呦~还书哥,书哥在哪儿呢?在,在,在...”随着回头望去,狼沧不仅声音越来越小,更是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墨书驻足原地,友善笑道“我在这儿呢” “千,千” 不等一句话说完,狼沧腿脚一软,扑通一声便摔向了地面。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眼见如此,厅内风冥,叶不离等一众武官纷纷爽朗大笑。 “行了!说正事儿!”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声便向着不远处的茶桌走去。 “去纳降的章程,都耳闻否?” “书哥,听说是因为那北冥国的君王要来,这城里上上下下都闹开了”富大海接话道。 墨书微微抿了口茶,点头道“不错,如今大冬城内各营兵士皆整顿军备,焕然一新,不仅是为了纳降,最重要的便是那北冥的君王要来北域” “千户,如此一个小国,那北冥国的君王何故要来?”一旁,风冥不解道。 “旁人看不明白,你还看不明白?”墨书侧目。 “啊?”风冥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富大海有些诧异的看向前者“你他娘不是在家排行老二么,你爹打小儿就没管过你?” “打我记事儿起,我爹,呸!我父皇便长年在外征战,的确没怎么管过我...” “来来来,海哥今儿个就好好教教你!”富大海挽起袖子就准备大讲一番。 “北冥君王来北域,当然不是为了这区区一个寒山小国,而是在向北域诸国表明一个态度!不降,便打到你降!”说完,狼沧扭头便看向了茶桌所在 “千户,咱说的没毛病吧!” “不错,不错”墨书淡笑点头,期间还不忘瞥了眼那脸黑如炭的富大海。 原地,富大海咬牙切齿,直愣愣的盯着那个极为欠收拾的身影“老子是没长嘴,还是显着你长嘴了” “千户都说没毛病了!你,你待如何!”狼沧舔了舔嘴巴,丝毫不虚。 “扯淡的话待会儿再说!”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墨书无奈之余当即摆手打断。 “近日,我得外出一趟。去那寒山国都城纳降一事,便由小启全权负责!” “书哥,你这是又惦记上哪家的小娘们了...”富大海小声嘀咕道。 “你方才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富大海眼皮一跳,当即摇头否认“咳,咳咳,我啥也没说!” 一旁,久未出声的拓跋启沉声道“九哥,残耳等二十八骑,你得带着!” “方才不都跟你说了么,此事,不议了!”墨书大手一挥,当场便定了下来。 “千户,眼下寒山国虽已投降,可不乏山间野民聚众闹事。您要是外出的话,还是带着些人较为妥当”叶不离微皱眉头。 他没有问墨书究竟要去何处,可就眼下而言,寒山国绝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不必!”墨书摆手,随之看向周边众人“此次纳降不同以往,该上心的地方都他娘上点儿心!” 言罢,墨书不再停留,抬腿便向着厅外走去。 “是!” “是!” 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在场一众质子军武官当即抱拳,肃声而喝。 厅内,狼沧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忍住看向了一旁的拓跋启“启殿下,千户这是去哪儿了” “不知”拓跋启微微摇头。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眉宇间也愈发凝重了起来。 也许旁人看不出,可他却早就看出了这段日子以来,墨书都极为不正常。 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一向心宽如海的墨书都失了常态,他想问,可数次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回去。 他明白,前者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于他而言,只有相信。 当日,就在大冬城内热闹非凡之际。 东城门下,一人,一骑,策马出城,一路狂奔向寒山国东境。 城墙上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狂奔而去的身影。 作为别国质子,在无军中将令许可下,谁也没有言自由的权力。 可当看到那一身玄黑军袍时,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没有阻拦,甚至连照常询问都无人上前。 哪怕马背上的人一切如常,可值守于此的城防甲士全都感到了一股极尽窒息的压迫感,以及那森寒无比的冰冷。 寒山国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 也许在诸多下等国之列,寒山国的疆域显然要大上不少。 可在一些中等国,乃至上等国眼里,寒山国之疆域无疑是上不得台面。 相较于往日之景,寒山国内三境一十二府之地皆竖立北冥国旗。 第91章 一人一骑,赴东境 诸多城镇也已陆续被北冥战军,乃至诸多奴隶军序列所接管。 不论北冥方面,亦或者寒山方面都很清楚,纳降,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形式。 早在当初那纸昭告下发之日起,寒山国,便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降国。 半月后,寒山国东境,红石城外 扫了眼城楼上方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北冥国旗,墨书不感意外,随之策马驶向城内。 眼见来人,一北冥面孔的青年甲士随即上前,冷声质问“前方何人!止步!” 马背上,墨书微抬眼皮“大月质子,墨书” 闻言,青年甲士神色一紧,连忙俯首拜道“卑职!幽豹右军二营兵士,见过墨千户!” 见状,城门下数名值守甲士相继上前,俯首沉声道 “卑职,见过墨千户!” “卑职,见过墨千户!” “城,我便不进了,有谁知道这红石城外的南溪村,怎么走”墨书淡淡开口。 “回墨千户,我,我二营近日才刚刚接管这周边数城,那南溪村究竟在哪儿,卑职不甚了解!”先前开口的青年甲士再次抱拳答道。 “你不认路,这红石城的人,便都不认路么?”墨书面无表情,言语间也逐渐冷了下去。 “是,是!卑职,卑职这就去找人为墨千户带路!”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留都不曾有,青年甲士当即转身,快步跑进城内。 质子军,这个名字不说北冥军中人尽皆知,可在这寒山国内的北冥战军,乃至奴隶军中还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千骑大破万军敌,谷内送葬七千魂,更有那雪中坑杀数千降的杀名早已传遍寒山国内外,甚至是那整个北域战场上都已有传闻。 而这些杀名,全都是由一个不过十八九的少年一手促成。如此少年,还没有谁想去自找不痛快。 不多时,青年甲士快步走来,身后,则跟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年轻面孔。 “墨千户!此人就是红石城原住民,他知道那南溪村怎么走!” 马背上,墨书随意瞥了眼近前那抹衣着破烂的身影,随之微动嘴唇“何名?” 只此一眼,年轻面孔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紧接着颤声答道 “回,回大人!小,小人名吉克,那南溪村不远,就,就在红石城以东二十余里外的小别山后” 一旁,青年甲士随声上前,指着不远处的战马开口道“墨千户,卑,卑职的马就在城墙下拴着” “你倒是机敏”墨书眉头一挑,顺手便从怀中掏出了张千两银票“拿着,买酒喝” “这,这太多了,卑职,卑职...” “让你拿着便拿着,哪那么多事儿!” “是!是!谢过墨千户!”青年甲士颤颤巍巍接过那张千两银票,同时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顿时便涌上心头。 千两银票,纵是他不吃不喝,怕也得数十年才能攒下这千两巨银。 “你,上马,带路!” 吉克当即就是一个冷颤“大,大人,小人,小人不会骑马...” “你,说什么?”墨书双眼微眯。 “会!小人会骑!小人这就上马!”吉克连滚带爬,疯狂跑向那不远处的战马所在。 在性命和摔马中,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走!”瞥了眼那费力爬上马背的身影,墨书随即抖动缰绳,策马狂奔而去。 原地,看着那两个逐渐远去的身影,城门下一众值守甲士皆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听说,这墨九公子生性暴厉,当初连,连左丞相都被逼的自裁于府门前...”良久后,一值守甲士这才努力咽了口唾沫。 一旁,手中还攥着那张千两银票的青年甲士愣愣出声“大月墨氏,嫡亲九子,那等存在,岂是我等能招惹的” “我听左军那边儿的弟兄说,自从上次质子军在平陵粮仓一带杀了数千降兵后,往后对敌便再未留过活口。不久前,更,更是在雪熊谷将那寒山国的七千余骑尽皆坑杀于谷内” “所料不差的话,那位墨九公子今年才不过十八九的年岁吧...” 不远处,另一名值守甲士好似想到了什么“我好像听谁说起过,大月墨氏的祖上曾留有一句话。曰,凡墨家儿郎,自当位万万人前,可扛万斤担,亦可斩百万兵!” “嘶~如此氏族,幸而不在我北大陆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众值守甲士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哪怕前方早已没了身影,可所有人的目光,却还在看着前方那片空地。 当日黄昏,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小别山下便多了两个身影。 “大,大人,前方那个村子,便是南溪村”马背上,吉克指着前方颤声说道。 从那条吊在臂膀上的左胳膊便能看出,这一路走来他早已不知摔了多少次马。 “你既为寒山国人,便先行进村替我打听一个人”墨书点了点头,目光,一直都盯着前方那处只有百十户的小村落。 “是,小人,小人这就去!”吉克不敢耽误,说话间便抖动了缰绳。 “等会儿!” “大,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要你打听的人,何名?”马背上,墨书黑脸问道。 “对,对!小人糊涂,糊涂了!”闻言,吉克这才反应了过来。 墨书直视前者,一字一顿“萨,根” “萨,萨根,萨根!是!小人记住了,小人这就去!”吉克慌忙出声,随即不敢耽搁,策马便向前方村落奔去。 原地,看着前者远处的背影,墨书也在不觉间陷入了沉吟。 那个人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活着,是住在这儿,还是去往了别地。 他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可他又怕知道那个答案。 于他面前的只有眼下这一条线索,如若断了,那后面究竟该如何,他不知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同时,一个极为坚定的念头也浮上了脑海。 他得活着,必须得活着,至少在查清那件事之前,他,无论如何也得活着。 第92章 我,自大月而来 踏!踏!踏! 良久后,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马蹄声传来,吉克连忙勒住缰绳,继而看向前方那个跨于马背上的身影 “大人!那,那萨根在村里!村西头的那家铁匠铺子便是萨根住所!” “走!”墨书双目一凝,果断策马奔向前方。 一时间,随着两个身影狂奔而来,下方的南溪村顿时便炸开了锅。 无他,在这个小村子里别说战马,就是平日里拉货的驴都少见。 而今天,仅仅不到半日间,那数年,乃至数十年都难得一见的战马竟然先后两次向着村子奔来。 “刚,刚刚那位大人不是才走了么,怎么,怎么又来了位大人...”村内,一中年男人忐忑出声。 “看样子,好像,好像是冲着萨根家去的”一旁,一提篮妇人说道。 一青年模样的汉子指着狂奔过去的策马身影失声喊道“就是去找萨根的!方才那位跟在后面的大人就来打听过萨根的住所!” “会,会不会是萨根在外闯了什么祸,外面的人前来寻仇了...” “依我说,还是别,别去凑那个热闹了,都,都赶紧回屋吧” “对对对,都回屋,回屋!”说完,提篮妇人扭头就走。 就眼下这个世道,谁也不愿意去瞎凑那个热闹。一旦凑不好,别说看热闹,怕是连命都得丢了。 村西头,铁匠铺前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马蹄声传来,铺内一三十左右的精瘦男人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两位大人,下人只是打些民用铁器,若是想打兵刃,大人们怕是走错地方了” “未曾目视,你便知道来了两人?”墨书翻身跳下马背,一双剑眸也在同一时间锁死了铺内的精瘦男人。 “小人自幼便耳力好,还望大人,勿要见怪” 精瘦男人依旧不曾抬头,说话间便抡起了小锤,开始自顾自的捶打起了那烧红的铁料。 “我,自大月而来” 轰! 突然,精瘦男人猛然抬头,脑子里顿时五雷轰顶,仿佛是听到了这世间最为要命的话。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墨书平静出声,一双剑眸,深邃,亦凌厉。 “你,你是谁!”精瘦男人死死盯着对面身影,眼底间早已是滔天巨浪。 墨书没有接话,而是侧目于一旁“你,去村外候着” “是,是!小人告退!”吉克眼皮一跳,连忙做礼退下。 虽说长年混迹于市井,可他却深谙一个道理。有些话,听了,便能要命,甚至能要全家老小的命。 一个能让北冥军伍都礼遇有加的人,且还是一个仅仅十八九岁的少年。 如此人物,但凡他牵扯其中,怕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赔的。 “你应该知道,我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你,你究竟是谁!”精瘦男人面色大变。 看着对面那张被生活所迫的粗糙面孔,墨书也逐渐有了一个判断。 半晌后,墨书平静开口“永宁公主,是我生母” “你,你,你是小公子!你,你就是小公子!”精瘦男人顿时瞪大了双眼,甚至就连那滚烫的铁料掉在鞋面上也浑然不知。 嘶! 直至这一刻,精瘦男人才感受到了脚面的疼痛,冷吸了一口气的同时连忙抬脚甩开了那块掉在鞋面上的铁料。 “你,知道我?”墨书有些意外,不过语气却依旧平静。 “是,公主出使北域诸国时常常会念叨您,说您是大月国最有出息的少年,且,且一说到您,公主的脸上便会多出几分笑意” 精瘦男人如实说着,可眼底间的震撼却久久不能平息。 原地,墨书努了努嘴,他想将那股情绪压下去,但鼻头的酸意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不觉间,眼眶已红,甚至就连眼角处也泛起了些许泪珠。 突然间,他转过了身,继而抬头看向天空。 墨家儿郎从不掉泪珠子,如若有,那便抬头看天,这样,泪珠子便掉不下来。 想起当初石亭下,那个已经快要模糊的身影同自己说的话。 墨书使劲抬着头,使劲看着天。 良久后,他转过了身,脸上,再无任何异样。 “换个地方,说话” “哎,小公子您,您请!”见状,精瘦男人不做犹豫,连忙招呼着墨书往铺子后的住所走去。 显然,他已经确定了前者的身份,从起初的震撼平复下来后,他才注意到近前的这副眉眼和当初的永宁公主极为相似。 尤其是眉宇间那抹神色,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铁匠铺后,杂乱小院内 “小公子您喝茶”石桌旁,精瘦男人随声便将石杯递了过去。 “你,是叫萨根?”墨书接过石杯,问道。 “是,小人是叫萨根” 墨书点头,随之直视前者“我,要一个真相” 一息,三息,十息,足足数十息后,萨根深深吸了口气。 “那场天灾,是人为的” 石桌旁,墨书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面庞,可神色,却依旧平静“接着,说” “当年,永宁公主出使北域诸国,小人命好,在路上被永宁公主所救,自此,便跟在公主身旁做些杂活”萨根看着石桌上的石杯,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 “那日,公主的马车停靠在一处山崖边,小人如往常一样去山里捡些干木柴用以篝火。 可,可就当我准备折返回来时,一队近百人的紫衣人已经同公主的护卫厮杀在了一起。 那些人各个武功高强,我,我不会武,只有躲进一处杂草堆里观望。 公主的护卫只有十余人,最终没能敌得过那百名紫衣杀手。 最终,最终有一护卫想驾车带公主突围出去,可不曾想前方又有一队百十人的紫衣人杀来,马车也因此,因此坠入深崖。 我,我想出去为公主报仇,可,可我又怕死,我!”不知从何时起,萨根已经死死攥住了双拳,甚至就连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那件事他此生都不愿在提及,不仅是因为牵扯太大,更重要的是,心中的那份愧疚。 第93章 那件事的真相 “事后,我跑进了深山,足足在深山里待了七八日后,我才,我才从山里走了出来,想着去给公主,公主” 说到这儿,萨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待平复了一番情绪后,才接着开口 “可当我返回那日公主被袭的地方后,却,却发现那里已经没了路。 沿途山体崩坏,巨石,泥沙,彻底掩盖了那处地方。 事后,我才想起那些紫衣人的腰间都挂有一鹰穗。而当初公主随身带的一卷北陆诸国密册中有一段记载的就是他们,叫,叫什么卫,全都是死士。 我好奇之下问了公主一嘴,这才得知。那些紫衣人只听命于北冥君王,一旦出动,不论成与不成,皆会毒发暴毙而亡。 我,我想过将这个消息告诉大月,可北域和大月万里之遥,仅靠我一人怕就是走到死也走不到大月。 再,再加上当初那件事牵扯太大,几乎整个北域都动荡不已。我,我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在小的贱民,我...”萨根深深低下了头,至此,再无言语。 “北冥,君王...”墨书默默念着那个名字,嘴角处,却极为离奇的开始上扬。 “古勒,古勒,古勒...” 咔嚓! 随着一记清脆声响起,手中石杯,已然变成了一堆碎末。 石桌旁,墨书缓缓起身。他没有在停留,一人,独自走向院外。 “小,小...”原地,萨根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 看着那个离去的黑袍身影,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哪怕前者只字未言,哪怕前者平静如水。 可那股杀意,那股极尽的杀伐之意,让他全身汗毛竖立,仿若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窟窿。 南溪村外,村口处 眼见来人,吉克连忙上前“大人,您,您来了” “去找萨根,你二人于今日之后,消失在寒山国境内”言罢,墨书丢下一张千两银票,随即翻身上马,一路狂奔而去。 “是,是!小人拜别大人!”吉克扑腾一声跪在原地,脸色也在这一刻彻底煞白。 他明白,自己,乃至萨根,刚刚全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遍。 一念之差,仅仅一念之差,他这条命,便会彻底留在这里。 看着手中的那张千两银票,吉克没有半分犹豫,拉上战马就向村内疯狂跑去。 五月末,寒山国境内逐渐回暖。虽不似大月那般春暖花开,但至少也多了缕暖阳。 寒山国中境,都城 相较于往日的清冷,此时的都城内无疑要热闹了许多。 自纳降过后,城内各营北冥军伍皆焕然一新,乃至奴隶兵卒都破天荒的换上了那全新的军袍。 无他,北冥君王不日便会抵达寒山国都。 为此,所有人都彻底忙碌了起来,城内家家户户挂北冥旗,男女老少皆学起了北冥国的大拜礼。 全城内外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甚至于就连衣冠不整者都相继被驱逐出城,不可再涉都城半步。 都城西南角,质子军营区 厅内,富大海四仰八叉躺在木榻上,砸吧着嘴道 “说说,这书哥都走了多久了,莫不是让小娘皮迷了眼,不想回来了” “海哥,难不成咱千户真是去找女子了?”一旁,狼沧半信半疑。 富大海眉头一挑,瞥眼看向前者“呦,这会儿又知道喊海哥了?” “私下讨论千户!实为重罪!”不远处,站在厅侧的狮狂沉声喝道。 “别他娘吵吵,待会儿去我那儿自己拎两坛子酒拿走!” “狼沧百户!你此为,当是罪上加罪!”狮狂不为所动。 闻言,狼沧嘴角一抽,随之侧目“忘了说了,那酒好像是寒山国的哪个皇子送来的,听说还是寒山国皇室的御酒” “俺还有事!俺先走了!”没有半分犹豫,狮狂扭头就走,期间更是连头都没回。 “这狮狂的软肋,倒是让你彻底拿捏了”侧位,叶不离摇头失笑。 “这不得还是咱海哥嘛!”狼沧当即换上副笑脸 “对了海哥,听说咱千户当初可是号称皇都城第一风流,你也给咱弟兄们说道说道!” 见厅内数人都看向了自己,富大海挑了挑眉毛的同时也随之坐了起来“咳咳,都想听?” “刚好启殿下不在,海哥你就别藏着了!”风冥连连点头。 “对对对,反正启殿下不在,海哥你就给弟兄们说说!”狼沧连忙附和道。 “说说,便说说!”眼见如此,富大海也不再犹豫,当即便清了清嗓子 “咳咳!要说书哥如何风流,那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就说当初那梧桐乐会,整条梧桐街,上百家艺馆的姑娘相聚于太安湖中。为得,便是一曲搏三甲,入得王侯眼! 而书哥,一人稳坐于湖中楼阁上,放言百家乐女,谁的曲子若能入他耳,赏千金,同案食! 此言一出,百家乐女无不动容,争前恐后跑至书哥所处的楼阁之下。 而也正是如此,那数十年都稳固如初的湖面栈桥竟被众多乐女所踩踏断裂,继而导致数十名乐女都失足掉入了湖中。 至此,皇都城内便有了一首童谣。曰,九公子,游乐会,大手一挥千金贵。百家香艳争魁首,失足落水尽染媚” “绝!哈哈哈!绝了嘿!”狼沧放声大笑,期间更是一个劲儿的拍着大腿。 “敢情咱,咱千户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叶不离狠狠抽了抽嘴角。 他本以为墨书是个正经人,而如今看来,他都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子。 “海哥,听你这么说,那梧桐街在皇都城都极为有名?”风冥追问道。 “那是自然!”富大海肯定出声,继而看向众人 “不是小爷跟你们吹,那梧桐街可是我皇都城位居第一的烟柳之地!里头的姑娘不说国色天香,那也是粉黛佳人的行列!” “海副千户!各位百户!千户回来了!” 突然,就当众人都沉浸在那如诗如画的情景中时,一道大喝之声顿时便将众人拉回了现实。 “书哥回来了?!”看着走来的残耳,富大海这才后知后觉的发问道。 第94章 十死无生路 “是!不过,不过千户并未进城,而是让我军即刻集结,前往城外的苍山一带进行狩猎考核!”残耳抱拳答道。 “狩猎考核?”叶不离眉头一皱,顿时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千户就是这么说的!”残耳再次肯定了一番。 虽说眼下正是狩猎的好时候,可这突然间便集结全军去山里狩猎,饶是他也闹不清这其中究竟有何意味。 “行了,都他娘别愣着了!”富大海率先起身“老残!你去通知启哥!” “是!”残耳面色一正,转身便快步离去。 一时间,质子军上上下下一千二百骑以极快的速度整军于操练场之上。 谁也不知为何会这般突然便要出城去狩猎,可令便是令,纵是千万般不解,于他们面前,也唯有听令二字。 没有过多的耽搁,随着拓跋启到来后,在场一千二百铁骑纷纷翻身上马,一路向着城外狂奔而去。 铁骑横行,战马昂首。 自质子军铁骑驶出营区的那一刻起,沿途街面之上凡路过行人,军伍,纷纷退至两侧,驻足观望。 期间不乏有个别北冥武官想要上前阻止,毕竟如今的寒山都城内早已是全城戒严,更别提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策马狂奔于街面上。 可当一些想要上前阻拦的北冥武官看清那支铁骑的面貌后,全都不自觉的又退了回去。 质子军,这三个字无疑有着狂傲的资本,以及那超出正常权利之外的特权。 城门处 “前方止步!眼下寒山都城全权戒严,若无将令,不可出入!”一百夫长模样的北冥武官硬着头皮上前喊道。 他自然看出来眼前这支铁骑是质子军的铁骑,可将令已发,纵是他想躲也躲不过去。 马背上,拓跋启俯视下方,淡淡出声“今日,我质子军出城组织狩猎考核,还望,行个方便” “启殿下,我,我等也是听令行事。如今王上不日便会抵达这寒山都城,要是出了半点差池,卑职就是有一万个脑袋怕也不够砍的啊...” 百夫长模样的北冥武官苦着个脸,要说平日里这方便说行就行了,可如今,他实在是不敢擅自放行。 “我等,皆为各国质子,而非无户流民” “是,是,卑职自然知道公子们都是有名有份的贵人,可...” “全军出城!”不等前者说话,拓跋启大手一挥,率先策马驶向城外。 “副千户令!全军出城!” “副千户令!全军出城!” “副千户令!全军出城!” 随着一道道大喝落下,质子军一千二百铁骑随即抖动缰绳,策马驶出城外。 城门下,看着那一排排策马驶出的质子军铁骑,再无一人上前阻拦。 退一万步说,就算驻足于此的数十值守甲士全都上前阻拦,可面对眼前的这些铁骑,无一人有信心能将其拦下来。 届时,不仅没拦下来,闹不好小命都得先丢在这儿。 苍山,一处距都城不过十余里外的雪林深山。 其内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往年间不乏狩猎者出入其中,甚至就连寒山国皇室也会时常光顾这片野物繁多的深山。 于此狩猎,无人能挑出毛病,也无人会主动去往别处想。 途中,拓跋启始终紧皱着眉头。 也许旁人不怎么了解墨书,可对于从小便跟在墨书屁股后的他来说,此间之事,极为反常。 狂奔中,拓跋启沉吟再三,随即不再犹豫,迎风放声喊道“狼苍!你率本部铁骑巡查后方,确保无人跟来!” “得令!”马背上,狼苍面色一正,果断调转马头,率本部小队铁骑折返于后方。 “全军加速前进!”喝罢,拓跋启紧握缰绳,双腿也在同一时间夹紧了不少。 仅仅十余里的距离,对于而今各个都跨着云豹驹的质子军铁骑来说不过眨眼间便能抵达。 不多时,质子军一千二百骑便相继抵达于苍山脚下。 在看到前方巨石旁那个身着玄黑军袍,负手而立的身影时。全军一千二百骑没有半分犹豫,纷纷跳下马背,继而单膝跪地,尊声大喝 “千户!” “千户!” 原地,墨书微微抬手,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流露。 “九哥!” “书哥!” “千户!” 随着一道道沉声落下,连同拓跋启,富大海,叶不离等一众质子军武官大步迈来,抱拳而喝。 “九哥!你”只此一眼,拓跋启顿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哪怕眼前的墨书如往日一般无二,可他却极为真切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事后,我在同你说”墨书拍了拍近前的胳膊。他可以向旁人隐瞒,但拓跋启,有知道的权利。 “是!”拓跋启重重点头,随即退向一旁,不再言语。 眼见如此,周边一众质子军武官全都退向了不远处,甚至于就连平日里极为跳脱的富大海也收起了那副玩闹性子。 没有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仅凭那寥寥数语,众人全都明白了过来,这次的狩猎,无疑是个幌子。 原地,墨书依旧负手而立,平视着前方那千余铁骑。 他并没有说话,就这般静静的站在原地,似在等着什么。 “千户!启殿下!” 自前方一道尊声落下,狼沧策马狂奔而来。 “来路,干净否?” 墨书侧目。 狼沧为之一愣,不过也仅仅是愣了半息左右“回千户,干净!” “嗯”墨书点了点头,目光,也再次投向了前方驻足于此的千余质子军铁骑。 “今日来此,只有一件事。我,不日将会走上一条断头路,一条十死无生,挫骨扬灰之路。愿随者,留下。不愿随者,可领百两银,现在便可离去” 一息,十息,数十息,场中静的可怕,静的每一人都能听见自己乃至他人的心跳声。 几乎同一时间,连同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一众质子军武官全都看向了那抹负手而立的身影。 他们猜到了会有事发生,可从来便不曾想会是眼下之景。 没有愤慨,没有利诱,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十死无生路。 第95章 誓死相随 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平静如水的一句话,所有人都感到了那股滔天的杀意,以及万死不悔的决心。 巨石旁,见场中无一人言语,墨书再次放声道 “我!乃大月墨氏,嫡亲九子。今日之言,以我氏族之荣耀,以我墨家先祖之名起誓!离去者,绝无安危之险,绝无清算之机!百两银,不多,但也足够去讨一个媳妇,安稳过完余生!” “俺,俺不走!俺跟着千户!”队列前排,狮狂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词藻,只有一双无比坚定的虎眸。 “我也不走!我本就是烂命一条,若无千户之恩,说不定早就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如今千户有难,我这条命,又何足道哉!”队列中,一青年壮汉上前大吼。 “没错!我雪狼国的儿郎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当初天灾之下,是千户给了我等一条活路!我那木错别的没有,命,倒是有一条!” 那木错果断迈出队列,眼中,已有赴死之意。 “老子不懂啥大道理!可老子也知道,是千户让老子穿上了棉军袍,是千户让老子吃上了大口肉!是千户!让老子都能在北冥人的面前挺直腰杆!去他娘的贼老天!干了!” “干!干!干!” 一时间,场中一千二百骑无一人退却,所有人纷纷看向了前方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 十死无生如何,挫骨扬灰又如何。 若无前者,他们这条命早已烂死他乡,又何尝会有今日之贵。为此,生又何妨,死,亦何妨! 原地,墨书的脸上罕见有了丝动容。 不过他并未说话,而是侧身看向了一旁的狼沧,风冥,叶不离等人“你们,同样有选择离去的资格” “回千户!我弟兄六个,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狼沧灿烂笑着,仿佛早就想好了一般。 “千户,那啥,我自然是跟着你,就是有个事儿...”风冥憨厚一笑,故作扭捏道。 “何事?” “也没啥事儿,就是我父皇他一直...” “自此以后,东陵国,位大月盟国”言罢,墨书随即侧目于一旁“小启,此事,代我上书陛下” “是!”拓跋启正色道。 “那个,千户,我秋水国也在东大陆...”叶不离有些不好意思道。 墨书微微颌首,继而看向众人“如若所料不差,你们的国家都处于东大陆,西大陆之上?” “是!” “是!” 在场数名质子军武官当即抱拳,沉声喝道。 “凡东大陆之国,皆可入大月盟国之列。凡西大陆之国,我大月也会交涉其中,可入,西云盟国之列” “我等,誓死相随!” “誓死相随!!” 不再犹豫,连同风冥,叶不离,狼沧等一众质子军武官纷纷单膝跪地,抱拳大喝。 他们同旁人不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国,有着无数的羁绊。 可如今,他们没了任何顾忌,同样他们也相信,眼前之人,必然会实现今日之承诺。 “书哥,我爹说跟着你混,有出息!”富大海咧着嘴,脸上,尽显灿烂。 “死德行!”墨书抬腿就是一脚,同时嘴角处也终于露出了抹笑意。虽有些牵强,但的确是笑了。 “嘿嘿,咱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可谓是一绝。别说那十死无生路,就是掉进阎王殿里,咱也能偷摸儿溜出来!”富大海摸着屁股笑道。 原地,墨书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不再犹豫,转身看向前方千余质子军铁骑 “今日!我在此立誓!如若将来你们其中还有人活着!纵是我已身死,我墨氏一族也会给予你们一生之富贵!你们的父,你们的母!你们的妻儿!都可百年无忧,世代永昌!” 一旁,拓跋启大步上前“大月皇族,拓跋启!附誓!” “大月富家,富大海!附誓!” “狼居皇族,狼沧!附誓!” “秋水皇族,叶不离!附誓!” “东陵皇族,风冥!附誓!” …… 一众质子军武官相继上前,向着前方,向着他们的兵,仰天起誓。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场中,一千二百骑高举战刀,齐声大喝。其音震天撼地,响彻寰宇。每一张面孔,皆布满了赴死之意,存亡之心。 “令!全军进山狩猎,一切如旧!” 喝罢,墨书双手抱拳,向着前方千余质子军铁骑,深深俯首“来日,还请诸位,随我上路!” “是!” “是!” “全军听令!进山!”残耳翻身跨上马背,率先策马入山。 他是质子军的总教头,更是墨书的贴身亲骑。有些话,永远不需要言语,他便了然一切。 队列中,那木错,狮狂,熊山等一众质子军教头纷纷上马,率领全军铁骑驶入深山。 既然此行是来狩猎,那不论如何,野物也必不可少。 随着质子全军铁骑逐渐离去,原地,连同拓跋启,富大海,狼沧等一众武官全都看向了近前那个身影。 他们明白,前者必然还有话要说。 “听说,北冥君王古勒,不日便会前来巡视寒山都城?”墨书平静开口。 “是,好像再有个数日,那北冥君王便会抵达”狼沧答道。 “千,千户!你的意思是?!”一旁,叶不离顿时面色大变。在此之前他想了很多,可唯独没有想到这一节。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墨书没有在遮掩什么,而是淡淡点了点头“不错,那条路,便是围杀北冥君王,古勒” 轰!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五雷轰顶。 围杀北冥君王,围杀北冥君王,这几个字就如同带有魔力一般,于众人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疯了,绝对疯了,若说出此话的不是前者,那众人连想都不用想,其人绝对是得了失心疯,且还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失心疯。 可那句话却真真切切的出自墨书之口,出自大月墨氏嫡九子之口。 “千户,你,你方才说的,是围杀,围杀北冥君王” 狼沧努力的吞咽了口唾沫,饶是他也感了一种不真实,极为不真实。 第96章 北冥君王到来 “书哥,要是将那老小子宰了,我爹,我爹是不都得夸我一句有出息...”富大海愣愣出声。 “若能活着回去,你大可以第一个动筷儿”墨书笑着肯定道。 “咳,咳咳!我,我得缓缓,我得缓缓”风冥一屁股便坐了下去,期间更是大口喘着粗气。 一旁,久未出声的拓跋启猛然抬头,一双虎眸间,早已血红无比“九哥,那件事,是那古勒做的?” 原地,墨书抿了抿嘴,并未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启,明白了”拓跋启强行将那股滔天怒火压了下去,转身走向不远处。 他不知这段日子墨书是如何走过来的,但他,却等不了一天,哪怕一个时辰,一刻钟,甚至一息,他都等不了。 此生不杀其贼,纵是挫骨扬灰,也难以心安。 “千户,启殿下这是?”叶不离皱眉。 “无妨”墨书微微摇头。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墨书没有上前。 有些事,只能自己一人慢慢消化。牙碎了,咽肚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娘的,这辈子能剁个霸主国的君王,就是死了也够本儿了!”狼沧舔着嘴唇,神色间已然有了抹狠色。 “活着干,死了算!反正我东陵国又不在北大陆,怕他个鸟儿!”闻声,风冥也站了起来。 “不错!能跟着千户做番大事,将来族谱上都得多几笔墨!” 一时间,众人纷纷沉声喝道,脸上也全都浮上了抹决绝。 起初听闻时,任谁也少不了一番震撼,可待那股劲儿下去后,纵是那天王老子来了也敢搂他两缕胡子。 看着近前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墨书努了努嘴,他想说些什么,可发现又无从说起。 良久后,墨书双手做揖,向着周边一众诸国质子,俯首而拜“书,在此,谢过诸位” “九公子你这是作甚!”狼沧眉头一皱,连忙上前托起前者。 “九公子放心!我等必然将这北域,搅个天翻地覆!”风冥同样双手作揖,正色开口。 这一礼,不拜官,不拜尊,拜的,是这一路走来的生死情。 “对!搅他个天翻地覆!”叶不离沉声附和。 富大海撸起袖子道“大爷的,别看小爷逃命的本事多,这发疯的本事,也不落人后!” “哈哈哈!海哥尿性!”狼沧爽朗大笑。 雪山下,异乡中,十数名来自不同国家的少年相视而笑,有豪情万丈,有满怀壮志,更有一丝坦然之色。 他们自幼深谙城府之深,可又向往那份纯粹。而在这里,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感受到了那份纯粹,简简单单,只有少年的纯粹。 活着,是为了做事,死了,是为了将事做完。生死之道,无外乎这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而巧合的是,虽事事不同,可他们的赴死之意全都聚在了一起。 为国,为家,为心中情意,为上慈下孝,他们,走上了一条共同的道路。 数日光阴,转瞬即逝。 质子全军,也于昨日陆续折返寒山都城。 而今日,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临,全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乎所有的人全都动了起来。 究其原因,只有一事。北冥君王,将于今日抵达寒山都城。 不同于外面的喧闹,质子军营区内一切如旧。 或是在操练场上挥洒汗水,或是在各自营房内磨刀修甲,没人去在乎那所谓的北冥君王。 于他们而言,只有将刀枪磨利,将状态调好,继而走上那条谁也不知,但十死无生的道路。 质子军营区,议事厅内 “书哥,这是我连夜计划的撤离路线,你看看如何!” 富大海说话间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厚叠折在一起的纸制舆图,继而快速摊在地面上。 “不错”墨书淡笑拍了拍近前的肩膀,不过却只是扫了一眼地面上的舆图便收回了目光。 一旁,狼沧看着那密密麻麻,标注分明的舆图也不禁是抽了抽嘴角“海哥,你这舆图能用上嘛...” “呸呸呸!说他娘什么晦气话!”富大海连忙拍着近前茶桌,以求神仙保佑。 “千户!打探清楚了!” 叶不离快步迈入厅内,甚至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便再次开口道“今晚寒山皇室将于都城行宫内设宴,接待...” “报!” 不等前者说完,一道沉喝声顿时便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何事?”墨书抬眼。 “回千户!北冥君王已至城外,乌彦将军请我军所有质子即刻动身,前去迎接!”残耳抱拳喝道。 “来的倒是快”言罢,墨书随即转身,大步迈向厅外“走!随我去迎接这位北冥国的君王!” “得令!” 厅内,连同拓拔启,富大海,狼沧等一众武官面色一正,随之快步跟上。 与此同时,寒山都城外早已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城外两侧遍布北冥甲士,一路延绵十余里地。数万寒山国男女老少相继走出城外,夹道欢迎。 随着前方那辆奢华至极的王驾缓缓驶来,驻足于两侧的数千北冥甲士当即单膝跪地,俯首尊声大喝 “恭迎王上!亲临北域!” “恭迎王上!亲临北域!” “恭迎王上!亲临北域!” 一时间,寒山都城外尊喝之声不绝于耳,其音延绵不休,洪亮至极。 原地,一身豹首将军甲的乌彦连忙上前,跪地抱拳大喝 “末将!幽豹左军主将,乌彦!恭迎王上!” 其后,连同哲不台,舒翰在内的一众北冥将领紧随其后,继而单膝跪地,俯首而喝。 “哈哈哈,乌彦!孤可是有些年没见着你了!” 随着一道爽朗且威严的磁声落下,一身上古兽纹王袍的古勒不紧不慢迈出王驾。 不等乌彦再次开口,后方一身着浅色布袍的中年男人连忙上前,不由分说便跪在了原地,叩首尊呼 “王,王上,罪臣寒山国主,冰云,拜见王上!” “哪有什么罪臣!冰云国主,快快请起!”古勒笑容依旧。 “是,是!”闻言,冰云这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而目光,却始终都在看着地面。 第97章 天赐良机 原地,古勒扫了眼四周,随即皱眉发问“哎?今日为何不见孤的墨贤侄,拓拔贤侄前来相迎啊?” “回,回王上!墨九公子同十二殿下...” “王叔!哈哈哈!王叔你可算是来了!”不等乌彦说完,不远处一道极为爽朗的笑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眼见来人,古勒顿时便挂满了笑意“好侄儿!哈哈!快来让王叔瞧瞧!” “侄儿来晚了!还望王叔勿要怪罪啊!”墨书快步上前,脸上笑容无比灿烂。 “哎!这说的是哪里话!”古勒佯装不快,继而看向其后一众质子 “想必这些小子,便是侄儿的左膀右臂了吧!” “侄儿,见过王叔”拓跋启率先做礼出声,嘴角处也罕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哎!又长高了不少!”古勒极为满意,笑着点头。 “狼居国质子,狼沧,见过王上!” “东陵国质子,风冥,见过王上!” “秋水国质子,叶不离,见过王上!” …… 在场一众质子相继上前,抱拳喝道。 “哈哈!好!好啊!”古勒心情大好,转头便看向了身旁 “贤侄,如今你质子军的名号,孤在大都可是都常有耳闻呐。听说,前几日还是山中狩猎了?” “回王叔!如今寒山国的仗打完了,可兵卒却不能因此而懈!侄儿自作主张,便领着他们去那苍山大猎了一场!”墨书抱拳答道。 “不错!我北冥军中本就该当如此!”古勒笑着拍了拍前者的胳膊。 “乌彦!这有些时候,你可得多跟孤的两位贤侄好好学学!” “是!末将日后定当效仿墨九公子,十二殿下!”不远处,乌彦当即俯首抱拳。 “依孤看,就别等什么来日了!明日,你亲率一营之兵,去那苍山组织一场狩猎。孤要亲自看看我北冥儿郎的风采!” “是!末将领命!” 古勒淡笑点头,随之再次开口“两位贤侄!明日随孤一同去,可好?” “王叔,若无较量,看也无趣。不如侄儿带着质子军同去,两军也好搏个名次!”墨书嘴角上扬,尽显狂傲不羁之色。 “哈哈哈!瞧瞧我这贤侄!孤年少时何曾不是这般年轻气盛!”古勒爽朗大笑。 “乌彦!明日两军大比,你可得给孤长长脸!” “是!末将定当幸不辱命!”乌彦连忙抱拳,同时看向墨书时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一旁,冰云随之上前,做礼出声“王上,臣已在行宫大殿设宴,为王上接风洗尘!” “好!”古勒中气十足,继而笑看身侧“两位贤侄,带上这些小子们,随孤共赴晚宴!” “是!”墨书应声抱拳,随之快步跟上走在前方的威严身影。 至此,君王入都,满城道贺。 当夜,都城行宫内酒香弥漫,歌舞升平。 这座屹立百年的寒山都城也因为北冥君王的到来而再一次吸引了诸多目光。 有猜忌,有恐慌,有忐忑,无一例外,随着北冥君王抵达北域后,周边一众诸国全都在心里盘算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所有人都明白,自那抹身披上古兽纹王袍的身影迈入北域起,头顶的这片天,便已经变了模样。 沉寂了数十年的北冥帝国,再一次准备张开那张血盆巨口。而这次的对象,便是整个北域。 都城行宫内,酒声不断,歌舞不息。 期间一众质子喝的烂醉如泥,更有甚者,直接便拉起了殿内的北冥将领开始推心置腹,称兄道弟。 直至深夜降临,眼下这场奢靡至极的晚宴这才逐渐落下了帷幕。 一众诸国质子纷纷抱拳告退,继而三步一晃,五步一摇的迈出行宫,向着质子军营区摸黑走去。 寒山都城内,街面上。 一众质子勾肩搭背,说胡话的说胡话,发酒疯的发酒疯,反正就没有一个正常模样。 就是墨书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了个空酒坛子,时不时便对着夜空上的圆月举坛碰杯,放声豪言。 整整一路,嘈杂声,喧嚣声从来便没有间断过。 直至众人迈入质子军营区,那毫无边际的大吵大闹才最终平息了下去。 质子军营区,议事厅 “书哥,我那张舆图,还,还有用不?”富大海忐忑出声,至于方才的迷离早已不见踪影。 “别他娘废话!拿出来!”喝罢,墨书随即转身看向厅外 “老残!议事厅外布暗哨,但凡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得令!”厅外,残耳不做犹豫,转身快步离去。 “千户,此乃天赐良机!明日苍山狩猎,那老小子插翅难逃!”厅内,狼沧兴奋低声道,双拳也在不觉间紧握了起来。 “明日狩猎说是一营之兵,可那古勒生性多疑,绝不会少暗卫跟随!”一旁,叶不离沉声道。 “纵是十万兵,明日苍山,也必将成为古勒的葬身之所”拓跋启微眯双眼,杀机已然外泄开来。 如若是在这都城里,那围杀古勒显然要从长计议。可若是在野外,就是皆来,也留不住那条北冥君王的命。 “明日围杀,不必多议”墨书微微摆手,一双剑眸间无比凌厉,亦决绝。 于他而言,苍山周边地势早已摸清。与其说是一场设计围杀,不如说是一场千骑破敌营。 放在战争的层面上,这场仗,他势在必得。 而眼下最主要的便是事后如何脱身,这,才是于质子军最重要的一节。 “说说,你计划的脱身路线!” “是!”富大海面色一正,二话不说就盘腿坐在了地上,继而指着舆图开口道 “苍山,虽不在原计划内,可只要稍微调整一番路线便可。 事后,我军可从苍山以西直奔寒山国境,中途横跨六府之地,其中枢纽,要害,皆标志在舆图上。 待我军横跨寒山国域后,再行改道西南方,沿北冥周边五国一路挺进。 之后深入赣西荒漠,直奔西大陆疆域。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厅内中央,一众质子军武官围坐成圆,看着那张密密麻麻,标志繁复的舆图全都陷入了寂静当中。 第98章 公子客气 不是舆图上的标志不清,而是太清楚了,甚至就连一些小溪小河都被富大海利用了起来,作为路上的补给之所。 如此一条精心设计的脱身路线,别说数日,就是数月,数年,怕都没人能保证设计出来。 这已经不是时间问题,其中之繁复,早已超过了人力所及。 良久后,拓跋启这才抬起了头,对着富大海怔怔出声“你,是个天才” “咳,咳咳!启哥言重,言重了!”富大海眼皮一跳,连连抱拳。 同时看着周边众人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富大海也不禁在肚子里嘀咕了起来。 不就是设计个出逃路线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多的话,便不说了”说话间,墨书撑着近前富大海的肩膀便站了起来。 “今晚,早些歇息”言罢,墨书不再停留,起身迈向厅外。 原本他是想好好策划一番事后的脱身路线,而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他自问,就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路线也不会比富大海设计的要好。 天赋,这两个字很玄妙,但的确存在。或事,或物,或想,只要有着不同于旁人的感受力,那便是天赋。 可惜的是,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天赋,只不过很多人穷极一生都不曾找到。 厅内,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众人没有在停留,相继抱拳返回营房。 他们很清楚,这一夜,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此生中最后一个夜晚。 纵然围杀之地不在都城,可其中之凶险,却同样巨大无比。没有人抱有一丝侥幸,哪怕一分一毫都不曾有。 次日,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暖阳落下。 两支队伍并为一军,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浩浩荡荡驶出城外。 值得一提的是,队列中段,位于王驾左右之处多了一支铁骑。一支满甲满胄,只八百人的铁骑。 从未有人见过眼下的这支铁骑,乃至随行的幽豹左军兵卒都不曾见过。 不同于其他铁骑序列,其八百铁骑皆戴铁面,全身上下只有一双漠眸显露人前。 哪怕相隔百米开外,其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都足以令人肝胆俱裂。 自寒山都城至苍山一带,左右不过十余里的路程。很快,队伍便抵达了苍山脚下,开始安营扎寨,整备狩猎所需。 苍山脚下,幽豹左军大帐 “哈哈哈,我道是谁!”眼见来人,乌彦赶忙起身,笑脸相迎。 “公子不在王上那儿待着,怎么还想起来跑到我这儿来了!” 原地,墨书嘴角弯起“下官自然是过来看看,乌彦将军是否因我提议大比,而心中不快了” “哈哈!公子你这话可是挖苦我了啊!”乌彦豪爽大笑,说话间便拎起来架在碳火上的铜壶 “公子快快请坐,尝尝我北冥军中的热奶茶如何!” “那下官可就,不客气了啊”墨书随和一笑,拿起案前的奶制品便吃了起来。 “哈哈,公子多吃些!将这肉干儿泡在热奶茶里,味道香美无比!” “看来乌彦将军这是,想好了要怎么对付我质子军了啊” “我幽豹左军压箱底的也不过是三千幽豹铁骑,公子多虑了!”乌彦笑着摆手,期间还不忘吸溜了口碗中的热奶茶。 “乌彦将军可是不实诚啊,那数百名尽戴铁面的北冥铁骑我可是看到了”墨书笑容依旧,说话的功夫便又往嘴里送了块奶制品。 “嗯!那可不是我幽豹左军的铁骑!”乌彦再次吸溜了口热奶茶后,这才放下木碗接着开口道 “公子有所不知,那八百骑乃是王上的亲骑,平日里除了护卫王上,再无其他!” “如此看来,那我质子军可是要当仁不让了啊,哈哈哈!” “明日正式大比,公子可得,给我留上几分薄面啊”乌彦同样笑着,仿佛丝毫没有将明日的大比放在心上。 “乌彦将军为人厚道,我又怎能让将军在王叔面前难堪?”墨书摆手笑道。 对面,乌彦眼皮微跳“公子同王上如此亲近,实为我北冥同大月的幸事!” “哈哈,就乌彦将军的才能,依我看,当个大将都不过分!” “公子言重,言重了!” “这多干些事儿,路自然也就长了” “是啊!可奈何事不找人,徒留空叹呐!” “如此良机,将军何故叹息?” “公子的意思是?” “这奶茶怎么凉了!你说说!”墨书眉头一挑,随手便将木碗放了下去。 对面,乌彦嘴角一抽,顿时了然所有。 仅仅半息,乌彦便再次换上了笑脸“哈哈哈,公子不必气恼!我这儿别的没有,热奶茶,倒是多的是!” “将军如此好客,实在是令我惭愧,惭愧啊!”墨书连连摇头,可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说话间便又端起了案前木碗 “说来也怪,最近倒是听了些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前段时间来这苍山狩猎,听手下弟兄们说这附近时常有那一人高的雪狼出没,且还是成群结队。如今王上亲临,我等,还是要慎重些为好啊” “竟有此事!”乌彦眉头一皱,当即便站了起来。 “来人!” 随着一道威声落下,一亲兵甲士随即迈入帐内,抱拳沉声喝道“将军!” “令!一营第二,第五,第八梯队即刻动身,自王帐方圆十里外流动巡逻,时刻警戒!再令!幽豹铁骑抽调一千五百骑,深入王帐后方雪林,阻绝一切野兽来扰!” “得令!”亲兵甲士面色一正,快步迈出帐内。 “乌彦将军如此雷厉风行,当真是有那么一股悍将之风啊!”墨书钦佩出声。 “今日之事多亏公子提醒,若那雪狼群夜里来犯,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乌彦正色抱拳。 “哈哈!乌彦将军客气了!”墨书笑着摆了摆手,说话间便站了起来 “我手上还有些事,便不久留了” “我送公子!” “哎~将军留步!” “公子不必客气!” “将军客气了不是!” “哈哈,那公子慢行!” 第99章 起事! 一番推脱过后,墨书这才迈出了帐外。随之不再停留,径直走向质子军驻地。 至于这附近是否真有雪狼群,无人考证,也懒得去考证。 于他而言,不过一个传闻,于乌彦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由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世间之路,尽在其中。 当夜,质子军驻地,大帐内 “千户!我部铁骑,已准备就绪!”狼沧迈入帐内,抱拳沉声喝道。 “千户!我部铁骑,也已准备就绪!”叶不离紧随其后。 “千户!我部铁骑,准备就绪!” “千户!我部铁骑,准备就绪!” …… 一众质子军武官先后迈入帐内,纷纷抱拳俯首,对着主案前的那抹身影沉声而喝。 “九哥,我军左侧驻地距离那王帐不过三里之地,若趁其不备,夜间袭杀,我军胜算极大!”拓跋启上前道。 “三里...够了”主案前,墨书呢喃作罢,随之站立起身。 “千户!已探明,其王帐周围只有八百亲骑,同三支步卒梯队护卫左右。幽豹左军其余兵卒皆留守于三里之外的右侧驻地!”叶不离抱拳出声。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继而看向身侧“什么时辰了” “书哥,眼下刚到寅时!”富大海正色答道。 墨书点头,平视帐内一众质子“诸位,该,上路了” 言罢,墨书不做犹豫,抄起一旁的鳞纹战刀便大步迈出。 “是!” “是!” 见状,众人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紧随前方身影。 帐外,质子军一千二百铁骑披坚持锐,驻足立于原地。 月色下,只有一张张赴死之容,以及那一双双无比坚定的眸子。 “千户!” “千户!” 眼见帐内迈出的身影,在场千余质子军铁骑单膝跪地,抱拳俯首而喝。 帐前,墨书右手搭于刀柄之上,扫视着前方一众质子军铁骑。 “今日若胜,书!必以性命相报!今日若败,书!也必将死于诸位身前!”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场中,千人沉声低吼。声势不大,但却让天地变色,日月颠倒。 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右手赫然发力。随着一记刺啦音响起,那柄森寒无比的鳞纹战刀应声出鞘。 “起事!” 月色下,墨书放声大喝于四野,黑发如瀑,于夜风中狂傲乱舞。一袭黑衫,一柄鳞刀,尽显霸道不羁之色。 “杀啊!!!” “杀!杀!杀!” 千余铁骑狂奔于雪地之上,直至这一刻,那足以震破苍穹的喊杀声才响彻于这方天地之间。 三里,仅仅三里,于他们而言,这三里之距不过眨眼便到。 身披黑云甲胄,跨驭云豹战马,他们,是一支真正的铁骑,一支势不可挡,可令北地变天,百国无光的赴死之骑。 苍山脚下,数百行军帐内灯火骤起,所有人都被眼下的喊杀声,以及铁蹄的沉闷所打乱了阵脚。 不同于幽豹左军的惊愕,王帐周边,八百皆戴铁面的亲骑火速跨上战马。 甚至于绝大多数人连甲胄都来不及穿便在第一时间将王帐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冲杀前列,墨书紧握战刀,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前方那顶奢华王帐。纵是今日挫骨扬灰,也必将得此血仇。 连同残耳,狮狂,熊山等二十八骑紧随左右,誓死护卫中间那抹持刀身影。 “质,质子军!” “是质子军的铁骑!” “质子军要行刺王上!快护驾!护驾!” 直至质子军铁骑不足一里之时,驻守于王帐周边的三个步卒梯队这才相继反应了过来。 夜色下,千余质子军铁骑恍若无人之境,幽豹左军三个步卒梯队所临时搭建的防线宛如豆腐,一击即溃! 没有去在乎那数千步卒,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锁死了前方那八百亲骑,以及中间的那顶王帐。 噗呲! 自一记马槊刺入血肉的声音响彻,两支铁骑于刹那间便厮杀在了一起。 一方满甲满胄,一方军备不齐,缺甲少械。 可纵是如此,方才一往直前,势不可挡的质子军铁骑在碰上眼下这八百亲骑后也没了冲杀之势,继而陷入胶着当中。 “千户当心!”乱战中,狮狂双目一凝,踩镫便向近前的身影扑了过去。 铛! 自一道清脆声响起,狮狂连人带刀,重重摔落至雪地间。 “死!”马背上,墨书神色一厉,反手一刀便将冲杀而来的北冥亲骑斩落马下。 没有停顿,墨书张口咬住血刀,继而探出右手,一把便将雪地上的狮狂拉上马背。 “如何!” “没,没事儿!就是铁胄被,被砍崩了一角!”狮狂后知后觉,摸着头顶愣愣出声。 “老残!带人随我杀入王帐!”墨书不做犹豫,单手持缰,直冲前方王帐所在。 “得令!”近前,残耳放声大喊,亲率周身二十余骑策马跟随。 不远处,拓跋启手持大枪,一身杀气如亲临。 察觉到墨书用意,随即不做犹豫,将枪杆上的数名北冥亲骑甩飞的同时,策马直奔向前。 乱战中,墨书宛若疯魔,一双血红剑眸早已没了任何感情。 哪怕身中数锤,哪怕口吐血沫,眼中,也始终死死盯着前方那顶王帐。 “杀!!!”墨书仰头怒吼,一刀破敌甲,滚烫的鲜血再次溅满了面部。 “九哥!”马背上,拓跋启应声杀来,全身上下早已血红一片。 “紧随千户!”残耳厉声大喊,不知何时,胸前铁甲都已被砍出了道深沟,鲜血横流不止。 至此,周身二十余骑紧紧跟随前方身影,一步,一步,于血海之中杀向前方王帐。 没有谁能阻挡一群疯子,谁也不行。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连同残耳,狮狂等二十余骑也已杀至十余骑,而前方那顶王帐,已经不足十米之遥。 前列,墨书癫狂挥舞着战刀,早已没有招式可言。 残破血甲如零碎般挂在身上,鳞纹战刀更是崩掉了不知多少个缺口。 八米,五米,三米! “杀!”墨书怒目圆睁,用尽全身气力,一刀砍翻近前帐门。 第100章 北冥君王,死 王帐内 “王叔!哈哈哈哈!王叔!!你的好侄儿来找你了!!!” 墨书疯笑不止,血眸更是在第一时间锁死了前方那个身披上古兽纹王袍的身影。 “你,终究是知道了”主案前,古勒平静出声。眼中无悲,无喜,更无一丝惧怕可言。 “死!”墨书剑眸一凝,提刀快步杀至。 主案前,古勒眉头一皱,伸手便从案下抽出一柄兽首弯刀,继而横拦于身前。 铛! 自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响起,墨书手中战刀再次崩掉一缺口。 电光火石之间,墨书丢刀于左手,自下而上,斜撩至对方胸口。 刺啦! 随着一记刺耳声落下,古勒衣袍破碎,那由成千上万枚精铁圆环连接而成的软甲也随之暴露在空气当中。 “墨家小子,你当真找死不成!”古勒大怒,手中弯刀如毒蛇般直刺而出。 “九哥!启来了!” 几乎同一时间,拓跋启暴喝入帐,一杆大枪顺手飞出,带着一股无比凌厉之势径直杀向前方身影。 原地,古勒脸色一变,连忙改攻为守,侧身闪躲开来。 大枪力道不减,顺着前者胸前飞过,继而狠狠插在其身后的王座之上。 “孤的亲骑何在!亲骑何在!”古勒放声怒吼,脸色也终于没了起初时的平静。 “你的亲骑,怕是没空来伺候你!”拓跋启舔了舔嘴边血迹,随手便拔出了腰间战刀。 “书,书哥!刀!刀来了!”突然,富大海一头扎进帐内,手中战刀也在同一时间丢向近前那抹血色身影。 “找个地儿,躲好了!”墨书接刀喝罢,同身旁拓跋启相视一眼,两人提刀便上。 一时间,帐内打斗之声不绝于耳。 三个持刀身影你来我往,一招一式之间皆为杀伐手段。 富大海则是猫着身子趴在了侧案底下,一双小眼睛左右不定,观看着眼下这场数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生死场面。 十余招而过,古勒衣袍破烂不堪,可其身上软甲却依旧如初,只是多了数十道白印。 “王叔,你这身乌龟壳子,还真是硬啊”原地,墨书嘶哑出声,全身上下刀伤遍布,血腥冲天。 “好侄儿,幽豹左军可是马上就要来了。就你那千余骑,怕是要撑不住了”古勒喘着粗气,额头处细汗如雨。 “是啊,可惜,你老了!”突然,墨书暴喝之际大步冲向前者。 “小启!攻其上盘!” “是!”拓跋启沉声喝道,不过眼底间却是锁死了其双腿之处。 “尔等岂敢!!”古勒猛瞪双眼,手中弯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刺前方。 眼见杀招将至,墨书没有再躲闪,而是挥拳直击而上。 刹那间,就当弯刀要刺入血肉之时,古勒顿感重心不稳,仰头后栽倒地。同时,胸口之上也重重挨了一记重拳。 “娘!儿今日!为你报仇了!”墨书死咬后牙,双手紧握战刀,向着地面上的那颗脑袋猛插而下。 地面上,古勒面色大变,眼底间更是充满了不可置信。 噗呲! 随着一记刀入骨肉之声作响,古勒再无半点生机。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永远定格在了方才那一刹那。 看着地面上已经死透了的身影,拓跋启双膝跪地,面部抽搐不已“姑母,启,给您报仇了” “走!”墨书最后瞥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古勒,随即便拉起了拓跋启。 此间之事容不得他再耽搁半分,仅仅三里之距,就是靠着双腿跑,那数千幽冥左军的兵卒也该跑来了。 “还趴在那儿作甚!走!” “昂!昂!来,来了!”富大海努力吞咽了口唾沫,连忙从案下爬了出来。 死了,真的死了,起初得知围杀古勒之时,他虽说震撼,可还不至于脑子短路。 而现在,那个身影,那个北冥帝国的君王,那个北大陆霸主国的王,真真切切的死在了他面前。 哪怕其早已断绝生机,可他还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真实。 王帐外,厮杀愈演愈烈,驻守于右侧驻地的幽豹左军相继驰援而来。 千余质子军铁骑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半,而一直拼杀于王帐周围的残耳,狮狂等十余铁骑也只剩下了仅仅六骑。 “老残!吹角!撤!”墨书放声大吼,一个箭步便跳上了马背。 没有过多犹豫,残耳,狮狂等血战六骑相继掏出号角,在紧随前方身影的同时于狂奔中仰头吹响。 呜~呜~呜—— 几乎同一时间,那无比沉闷且古老的号角声便响彻于战场之中。 “撤!撤退!” 乱战中,一身残破血甲的狼沧随即调转马头,率领周边铁骑向着号声所在策马奔去。 战场中,风冥,叶不离等数名还存活的质子军武官纷纷调转马头,率领本部铁骑火速撤出。 他们知道,得手了,绝对得手了! 但就眼下而言,没人有时间再去深思,于他们面前的,只剩逃命二字。 黑夜中,仅存的数百质子军铁骑发了疯般策马狂奔。他们可以从容赴死,亦可以玩儿命逃亡。 一时间,苍山外围开始了一场始无前例的大追杀。 数千北冥骁骑没有一丝停歇,甚至连身上甲胄都于狂奔中纷纷丢弃,只留弓箭战刀用以追杀。 北冥君王被袭,且还是生死不明。没人能担得起这个罪责,一个都没有。 追上了,或许只是砍他们的脑袋,可若追不上,那三族都得上断头台。 苍山脚下,王帐外 乌彦双目无神,瘫坐于雪地之上。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具早已断气的躯体。 纵然北冥君王被袭杀的消息还未传开,可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跑不了,纵是他能跑,那位远在大都的家姐,及全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也绝跑不了。 “墨书小儿害我!害我!!” “啊!!!” 乌彦放声怒吼,欲要以此自我了结。可那柄搭在脖颈处的弯刀,却始终都没有扯下去。 亦可以说,他没有那份勇气,真正面对死亡的勇气。 七日后,北冥君王于苍山脚下被袭杀这一消息如同疯了般席卷整个北大陆,甚至于东大陆,西大陆都已有耳闻。 第101章 贫道在此,为公子一扫后事! 乱了,彻彻底底的乱了。 不说东大陆,西大陆如何,就如今的北大陆而言,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北冥帝国,那个庞然大物,那个站在北陆诸国头顶上的霸主国,轰然落地。 只有身处北陆的诸多国家知道,自古勒登上王位以来这数十年间,提心吊胆,人人自危已经成了北域诸国的常态。 而如今,那个北冥帝国的王,那个让北大陆颤抖了数十年的王,身死道消。 哪怕未起兵戈,未动心思,哪怕所有的上位者都还在观望。 可祸根,却已经深深埋进了北大陆的土地。 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一丝安宁。 只需一个火苗,一个微妙且渺小的火苗,便可彻底点燃这方北陆乱世。 大月皇都,不周山后瀑布处 “老家主!九,九,九公...” 突然,随着一道急迫声传来,盘坐于大青石上的墨染白猛睁双眼,直视前者 “书儿怎么了!” 原地,白十六大口喘着粗气,待努力咽了口唾沫后才再次出声道 “老,老家主,九公子于七日前率军袭杀,袭杀北冥君王,得手后一路向西逃亡,逃亡而去!” 闻言,墨染白深深吸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在同一时间舒缓了下去“以后再同老夫说话说一半儿,腿给你打折” “是,十六知道,知道了”白十六连忙做礼,同时心里没由来的便是一阵抽搐。 如此惊天大事,饶是他得知后都震撼不已,可放在眼前这个布衣老者身上,就好像踩死了只蚂蚁般不值一提。 不远处,随着一抹身披紫金麒麟纹长袍的中年男人走来。 白十六随即侧身,俯首而拜“十六,见过家主!” 墨凌云微微摆手,继而双手抱拳,对向大青石上的身影“父亲” 墨染白点了点头,平淡出声“这仇也报了,愤也泄了。你这当爹的,该低个头了” “这天底下哪有老子给儿子低头的道理” “你说什么?” “我...”墨凌云张了张嘴,可当看到眼前那副苍容时,欲要开口的话也不禁咽了回去。 “老家主,家主,十六先行告退!”白十六正色出声。 待得到墨染白的示意后,转身快步离去,期间更是连头都没回一下。 墨染白吹胡子瞪眼,抄起怀中的古籍便甩了过去“给老子站好了!” “是!”墨凌云当即挺了挺胸膛,任由古籍砸来也不敢躲闪半分。 “就你,也想踹窝子?” “儿不敢!” “滚!” “是!” “滚回来!” “是!”墨凌云脚步一顿,捡起地上的古籍便毕恭毕敬的递了过去。 “派人,将老子的孙儿接回来!”墨染白不爽的抖了抖古籍。 “爹,他今年也十八了,自己闯的祸,也该让他知道知道轻重了”墨凌云抿嘴道。 原地,见墨染白又要准备将手中的古籍砸来,墨凌云眼皮一跳,连忙抱拳出声“儿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见状,墨染白这才放下了古籍,同时嘴角处也多了抹淡淡的笑意。 不知是因为孙儿快要回来了,还是孙儿快要回来了。 不多时,就当墨染白再次陷入小憩之际。一抹身着白袍道服,身后背着个大葫芦的身影蹦蹦跳跳便跑了过来。 “墨爷爷!墨爷爷!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水妍灿烂笑着,手中还拎着两坛不知名的酒。 大青石上,墨染白嗅了嗅鼻子,随之笑道“玉江醉,不错,不错” “咯咯咯,妍儿一猜墨爷爷就能闻出来!”水妍眼角弯起,一股脑儿就将那两坛未开封的玉江醉塞进了前者的怀里。 “这可是妍儿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花了三百多两银呢!” “咳,咳咳!你说你花了多少银?”墨染白一个没拿稳,差点便将怀中的两坛酒摔在了地上。 “三,三百多两啊...”水妍怔怔出声,不明所以。 “哪个挨千刀的卖给你的!”墨染白气极。 “就,就在安阳门旁的小巷子,那人说这酒可好了,平日里还碰不到呢!” “好个屁!左右不过几两银子的破酒,他敢卖你三百多两!?” “墨爷爷,你刚刚,刚刚不是还说不错嘛...”水妍低着脑袋小声道。 原地,墨染白使劲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又坐了回去“不错,其酒,其酒虽不值甚钱,可却别有一番,滋味” 闻言,水妍也笑了起来“嘿嘿,妍儿就说这酒好!墨爷爷指定喜欢!” “喜欢归喜欢,下次,别买了” “唔~好吧”水妍偷偷瞥了眼近前的布衣老头儿,美眸随即一转“我去山下玩儿了!墨爷爷再见!” “慢点跑儿!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知道啦!” “早些回来吃饭!今儿有炖排骨!” “知道啦!”水妍边跑边挥手,脸上的灿烂宛若孩童。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北域雪原上战马奔腾,狂风呼啸。 不论人还是马,每每呼吸之间都有白气喷出。 冷,刺骨的冷,不仅是寒风,还有身后那越来越多的追兵让众人全都感到了股森寒的冷意。 “千户!咱们的马快不行了!”狂奔中,残耳看着前方战马嘴角分泌出的白沫,迎风大喊。 “接着跑!跑不了再说!”马背上,墨书单手持缰,身上的残破甲片混合着血水,已然跟皮肤冻在了一起。 “千!千户!前方好像有人!”一旁,狮狂眯着眼睛,率先便发现了前方那支近千人的骑军队伍。 “娘的!冲过去!”墨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中战刀也再次紧了不少。 “等,等会儿!书哥!前面那支队伍好像,好像立的是咱大月的旗!”富大海眼尖,顿时便察觉到了前方那支队伍的不同。 闻言,墨书眉头一皱,而就仅仅是这数息之间,随着战马的狂奔,他也逐渐看清了前方那些飘扬在半空的旗帜。 前方,骑阵中一胡须大汉策马上前,继而双手做礼,放声高呼 “九公子先走!贫道在此,为公子一扫后事!” 第102章 你闭嘴 话罢,其后近千身着兽皮长袄,手持大刀的壮汉随之策马分散于左右,为中间留出数米大道。 狂奔中,数百质子军铁骑眨眼便至。 不曾停留,不曾言语,马背上,墨书深深看了眼那名双手做礼,自称贫道的胡须壮汉后,跨下战马便已奔腾而过。 “杀!!”眼见质子军铁骑全部驶过,胡须壮汉放声怒吼,拔刀冲杀向前。 “杀!杀!杀!” 身后近前持刀壮汉没有丝毫犹豫,随即抖动缰绳,向着对面追杀而来的北冥骁骑发动冲杀。 雪原上,数百质子军铁骑依旧快马狂奔。 至于那支近千人的骑军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没有任何征兆的便凭空出现在了这里。 不解,所有人都不解。 但不可置否的是,这支骑军绝对和队列前方的那抹血甲身影脱不开关系。一句九公子,皆入众人耳。 当夜,某处雪峡内 狼沧拖着疲惫的身躯走来,虚弱出声“千户,刚刚统计出来,我军眼下只剩,只剩下二百七十六骑” 雪松下,墨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他深知,今日若没有那近千骑军来援,如今还活着的可能已不足百骑,甚至全军覆没都不是没有可能。 一旁,半靠在树旁的富大海开口道“书哥,今日那人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 “是他!”突然,墨书眉头一皱,当初那个在沙城大伙房内遇见的身影也随之浮上了脑海。 “谁,谁啊?”富大海发问。 “我想起来了!”近前,残耳猛得一拍脑袋,紧接着开口道 “当初在沙城时,我等第一次领千户去大伙房吃饭!那个胡须大汉就坐在千户身后!” 闻言,富大海顿时便了然所有“墨老爷子,当真是手眼通天啊...” “海副千户,你,你是说,那胡须大汉是千户家里安排的人?”狮狂愣愣出声。 “行了”墨书摆手打断,继而看向身旁“看看舆图,咱现在是到哪儿了” “昂,好!”富大海点头,连忙从怀中掏出舆图摊在雪地上。 借着月光,富大海仔细辨认着舆图上的位置,同时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沿途地势。不多时,目光便聚集在了舆图上的某一处地方 “书哥,咱现在应该正处于寒山国西境外的无妄山脉外围。再往西走个一百来里,就到临水国的地界了” 墨书想了想,沉声道“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是!” “是!” 一旁,残耳,狮狂,那木错等数名质子军教头面色一正,随即转身离去。 就眼下而言,不说人受不受得了,战马也早已到达了力竭的边缘。 虽说周围还是被冰雪所覆,但那由北冥军马场所培育出的云豹驹也会自己掘开雪层,去啃食雪下的草根来吃。 一夜之间,不说恢复如初,但也足以有继续行进下去的动力。 富大海靠着雪树,长长舒缓了一口气“说说,这雪峡外要是来上那么一两队人马,咱就是长着翅膀也难飞啊” “你闭嘴”墨书顿时黑脸。 “咳咳,咱这不就是说说嘛”富大海讪笑摆手。 “话说回来,那北冥君王真被咱给宰了?”不远处,同样靠在树边的风冥出声道。 “你若能活着回去,以后你就是你爹的宝贝疙瘩”叶不离笑着接话道,可脸上的疲惫却怎么都掩盖不下去。 瞥了眼附近的风冥,狼沧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就这货现在想的啥,老子用屁股都能猜着!” “这货想啥呢?”富大海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那个,千户,我能问你个事儿不”风冥咂吧了几下嘴,有些不好意思道。 “敢情,这是把主意打到小爷身上了?”雪松旁,墨书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哈哈哈!我就说这货没憋啥好屁!”狼沧大笑,哪怕脸上的血痂被崩裂也丝毫没有察觉。 “去去去,怎么哪儿都有你!”风冥没好气的抓了把雪便甩了过去。 作罢,这才再次看向了近前的墨书“那啥,千户,我东陵国的疆域也差不多达到上等国的要求了,就是,就是国内经济还普遍低下,距离上等国还有一段路要走...” “你看小爷长得像怨种么?” 墨书直接就无语了,想要将一个中等国的经济拉到上等国之列,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豆腐上来的痛快。 “风冥,你过了啊”一旁,叶不离皱起眉头。 “不是你他娘怎么回事儿!这话也能说的出来?”狼沧也没了方才打闹的神情。 狼居国的确是近些年才堪堪跻身于上等国之列,而那其中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他可谓是比谁都清楚。 放眼天下百国,哪怕就是算上南海域诸国,能位列上等国的也不过双掌之数。 “我,我父皇长年在外征战,为的就是想让我东陵国跻身上等国之列。从小我见父皇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母后,母后也因为父皇常年不在国都而思念成疾。 我,我知道想要跻身上等国究竟有多难,可,可我不想父皇这么累,我...” 风冥低头仿佛自语般说着,不觉间,一双眼眶也彻底红了起来。 “行了!给老子憋回去!”墨书呵斥出声,继而再道 “记住!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十七岁儿郎,能哭。可同为十七岁的你,没资格哭!” “嗯!我,我知道了”风冥使劲揉搓着双眼。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那般无理的要求,但在面对那个身影时,他没由来的便忘了自己皇子的身份。 “听说,你东陵国别的没有,矿产倒是丰富?” 闻声,风冥当即坐正了身子,连忙答道“对!我,我东陵国遍地是矿,尤其铁矿,更是数不胜数!” 墨书微微颌首,继而瞥向一旁的富大海“回头儿让你爹上个折子!” “得嘞!”富大海咧嘴笑道,这事儿对他来说就跟喝凉水一般简单。 “桥,小爷给你搭好了,能不能过去,还得看你东陵国自身。” 第103章 陷入绝境 “哎!谢书哥!昂不,千,千户!”风冥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小爷年岁十八,还当不起你一句书哥了?”墨书没好气道。 “当,当的起,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风冥偷偷瞥了眼附近的富大海,随即出声“不过海哥说,您,您最不喜旁人跟您乱攀关系,尤其动不动就喊哥的,您听着就烦” 见众多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富大海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嘴唇“都,都瞅我作甚...” “死胖子,敢情你他娘才是心眼子最多的那个啊!”狼沧顿时气极,说话间便撸起了袖子。 叶不离咬着后槽牙道“小胖子,你着实有些气人了” “千户!有敌军!” 突然,不远处的一道紧迫声响彻于在场每一人的耳中。 原地,墨书足足愣了数息后才看向了跑来的残耳“你,你说什么?” “有,有敌军!雪峡外来了不下千人敌骑,正,正顺着雪印子向我军摸来!”残耳喘着粗气答道。 “千户!后方也发现一支敌骑,正快速向我军靠拢!”狮狂大步跑来。 “不是,我,我,我...”见众人目光再次袭来,富大海顿感一阵眩晕,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九哥!你从后方先行脱身,这儿交给我!”拓跋启正色上前,同时也不忘狠狠瞪了眼一旁的球形身影。 “扯淡!”墨书剑眸一凝,当即便拔出了那柄早已布满血迹的战刀。 “集结全军!随老子杀出去!” “得令!” “得令!” 见状,狼沧,风冥,叶不离等数名质子军武官赫然起身。 哪怕现如今的他们都拖着一身伤残之躯,可命,还在,刀,还在。 “今日若能活着出去,老子非得撕烂你那张破嘴!”言罢,墨书翻身上马,率先奔向队伍前列。 “我...”富大海欲哭无泪。 不过看周围二百余号质子军残骑全都动了起来,富大海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爬上马背,紧追上前。 夜色下,雪峡内 仅存的二百余血战之骑纷纷拔出战刀,严阵以待。 马背上,只有一张张带血的漠然面孔,不仅是对他们性命的漠视,更是对自己性命的漠视。所有人都明白,出不去了。 眼下不论人还是马,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别说那数千敌军,单单就是一个精锐百人骑队,也足以让他们彻底就在这里。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整齐划一,且异常沉闷的铁蹄声传来,雪峡外千名北冥骁骑也彻底暴露在了这方夜色下。 “反贼墨书!放下兵械,饶尔不死!”骑阵前方,一身披铁甲的独眼青年稳坐马背,放声大喊。 “反贼墨书!放下兵械,饶尔不死!” “反贼墨书!放下兵械,饶尔不死!” “反贼墨书!放下兵械,饶尔不死!” 其后,千名北冥骁骑齐声吼道。其音于雪峡内环绕不绝,振聋发聩。 墨书嘴角上扬,血刀指向前方身影“就你,也想拿小爷的脑袋回去请赏?” 对面,独眼青年神色渐冷,索性也不再装“新王令!取墨书首级者,入将列,赏千金!” “给我杀!” “杀!!!” 话罢,千名骁骑纷纷抖动缰绳,策马冲杀向前。 喊杀起,战火现! 双方人马于眨眼间便厮杀在了一起,且后方另一支北冥骁骑也在同一时间发起了冲杀。 战马的嘶嚎,铁蹄的沉闷,铁于铁的碰撞顿时炸响于雪峡内外。 二百余质子军残骑恍若癫狂,誓死向前冲杀。没有路,那便杀出一条路,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信仰之辈。 于他们面前的,从始至终都是血腥冲天的杀伐之路。唯有杀,方能搏取那一线生机。 “保护千户!”乱战中,残耳面色沉着,余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近前那抹血甲身影。 不知从何时起,护卫墨书早已成了他的职责所在。 厮杀间隙,墨书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拓跋启那边陷入了胶着之中“老残!带人去支援左翼!” “千户!”残耳顿时皱眉。 “滚过去!”墨书大喝之际,近前两名敌骑应声被砍落马下。 “是!”残耳死咬着后槽牙,随即调转马头,放声大吼“随我支援左翼!” 闻声,周边厮杀的近二十残骑没有丝毫拖拉,策马冲杀于左翼战场。 “书哥当心!!” 眼见一手持长柄锤的敌骑就要向墨书背后落锤,身处后方的风冥双目一凝,果断策马狂冲而去。 砰! 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一记闷声响起,墨书当即回头。近前的风冥口吐鲜血,一头栽向地面。 “操你姥姥!”墨书暴怒挥刀,带着一股破天之势直斩后方冲杀而来的持锤敌骑。 一刀之力,倾尽所有。刀落,一颗人头应声飞出,滚落至血泊当中。 马背上,墨书顾不得犹豫,一把拉起地上风冥,厉声大吼“给老子说话!” “书,书哥,我疼...”风冥努力出声,可仅仅只是几个字,嘴里便再次吐了一大口血。 “抓紧老子!”墨书怒目圆睁,趁着厮杀之余瞥向身后 “你若死了,老子让你东陵国此生无望上等国!你若给老子活着,两年内老子便让你东陵国跻身上等国之列!” “书哥,你,你说话算,算数不...” “算!” “我,我信书哥”风冥嘴角弯起,一双血手也在这一刻死死抓住了前者衣袍。 战火弥漫,喊杀震天。 随着攻势加剧,雪峡内残肢遍地,横尸遍布。 其中数百,乃至近千战死之躯,无一例外,皆为北冥面孔。 而原本的二百余质子军铁骑,如今还能跨在马背上厮杀的已经不足七八十骑。 自厮杀愈演愈烈,仅存的七八十质子军血骑早已没了人性可言,随之而来的便是兽性,最原始,最嗜血的兽性。 刀崩了就用铁胄砸,铁胄掉了就用马辫抽,甚至抱着面前之敌扑向雪地,用牙咬,用拳砸。 现在,谁也没有了冲出去的打算,于他们而言,能临死之前再整死一个北冥人,便是大赚。 第104章 月色下的染血白衣 修罗场,切切实实的修罗场。这方雪峡内已经没有人的存在,只有鬼,不仅是死了的鬼,还有活着的鬼。 不知从何时起,厮杀声渐息,雪峡内多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数十名质子军残骑后靠石壁,于血甲战马上冷冷注视着前方之敌。 外围,一千余北冥骁骑列半圆阵,将面前那数十骑死死围了起来。 可饶是如此,也没有人再敢挥刀上前,脚下的那些死尸,那些残肢,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胆寒。 “九哥,看来今日,真走不了了”队列中央,拓跋启笑着开口,一张英武面庞上布满了粘稠血迹。 “走不了,那便不走了”墨书同样笑着,同时用刀死死抵住脚下马镫,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跌落马背。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年轻面孔,墨书抿了抿嘴,努力坐直了身子。继而双手抱拳,面向众人 “诸位,今日,书恐怕要,食言了” “能跟着书哥,早就值了”一旁,狼沧坦然笑道。 “此生横刀立马,无愧父母之命!”叶不离豪迈放声,此时的他完全看不出半点书生模样,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悍勇之风。 “书哥,你信,信不信,最多十年,我东陵国便能跻身,跻身上等国之列”风冥闭着眼睛,虚弱出声。 墨书回头,看着趴在背后的风冥,重重点头“书哥信!” “嘿,嘿嘿,咳咳!”闻言,风冥笑了起来,可嘴里也不受控制的又咳出了鲜血。 “此生能遇千户!纵死何妨!”残耳用尽全身力气,举刀大喝于四野。 “纵死何妨!” “纵死何妨!” 一时间,连同狮狂,那木错在内的一众质子军残骑纷纷用力大喝。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不论是谁,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今日就算死,他们,也必然要死出个样来。 “全军听令!”墨书手腕一转,残缺血刀直指前方之敌 “随我...” 嗖!嗖!嗖! 突然,就当仅存的质子军数十残骑准备最后冲杀之际,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铺天盖地,直面射向峡内千余北冥骁骑。 “雪峡上伏有弓手!快躲!躲起来!” “峡外!峡外有敌来袭!” 顿时,场中乱作一团,仅仅数轮箭雨,数百北冥骁骑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射杀于此。 与此同时,一群披着白狼袍,跨着白鬃马的持刀人于峡外策马冲杀而来。 其人皆持一柄八尺余长的双手刀,虽不是军伍,可冲杀之势却丝毫不比军中骁骑要差。 长刀所过之处,人马俱碎,神鬼皆亡。 “书,书哥,那白衣女子怎么那么眼熟!” 石壁边,富大海死死盯着那抹厮杀于战场之上的白衣女子,可饶是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马背上,拓跋启微眯双眼,率先认出了那抹白衣女子“此女,是当初赴北冥为质,在广阳道境内的一处客栈内所遇见的女子!” “昂!对对对!是她,是她!”闻言,富大海这才想了起来。 “闻人...汐”原地,墨书目视前方战场,思绪也一下被拉回了当初在北冥大都的日子。 说实话,要不是今日得见,他还真忘了这一茬。 不多时,随着眼下这群身披白狼袍的持刀人杀入战场,场中仅存的数百北冥骁骑死伤殆尽,再无一战之力。 场中,待亲手了结掉最后一个北冥人的性命后,闻人汐默默转身。 一人,一刀,一袭染血白衣,迈步走来。 看着那抹走来的持刀白衣女子,在场数十质子军残骑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冷,哪怕前者未出一言,未说一句,众人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 月色下,一袭白衣无任何点缀,只有鲜血染身。一柄雪白长刀简单至极,只有刀尖血水滴滴答答,落向地面。 尤其是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让人不敢直视,更升不起半点逾越之心。 三米之外,闻人汐顿住步子,抬头看向马背上的那抹残破血甲身影“破烂书,你,可真狼狈” 墨书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杀人女,久违” “我说过,我会来,报恩”闻人汐面无表情,清冷出声。 “小姐!战场已清扫完毕,再无一活口!”不远处,一身披白狼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来。 闻人汐点了点头,道“让苦叔他们,下来为这些人疗伤” “是!”中年男人俯首做礼,随之迈步离去。 “这,这些人都是我月人?!” 一旁,富大海这才注意到了周围那一张张面孔,虽都是东陆模样,可口音却是地地道道的大月口音。 “你,是在问我么?”闻人汐侧目。 “我,当我没说...”只此一眼,富大海当即便撇过了脑袋。 当初在客栈时虽说前者有些清冷,可也还算正常。而如今这副冰山面孔,他着实是有些受不了。 “我身后的人,能救否?”墨书开口。 闻人汐没有说话,只是上前瞥了眼那趴在墨书背后的风冥,继而默默出声 “此人被钝器所伤,深至肺腑。能救,但最少需调养一年,方可去除病根” “有劳了”闻言,墨书也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 闻人汐淡淡颌首,侧身于一旁“来人!” “小姐!”周边,两名持刀青年随即上前。 “将身上的干粮,分食他们” “是!” “那,那啥,有肉干儿不?”富大海硬着头皮问道。 一息,三息,五息 闻人汐足足盯了前者十余息,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布袋丢向对方。 “咳,咳咳,谢,谢了哈!”富大海讪笑道谢,作罢,低头便抽出肉干儿往嘴里塞。 “海,海哥,给我来根儿”狼沧咽着口水,喉咙也跟着蠕动了起来。 鬼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别说肉干儿,就是那被冻的梆硬的饼子都没得吃。 叶不离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狼吞虎咽的富大海“那啥,来,来根儿” “一人,一人就一根儿啊!”眼见附近几人都伸来了手,富大海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肉干儿分了出去。 第105章 抵达西疆 “嗯?”拓跋启侧目。 “启哥两根儿,两根儿!”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抽出两根肉干儿递了过去。 “嗯?”拓跋启再次侧目。 “就,就剩三根儿了...” “嗯?” “我...”富大海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强忍着心疼又抽出两根递了过去“启哥多吃,多吃点儿!” 拓跋启拿过肉干儿便递向了墨书“九哥,吃!” 原地,墨书看了看拓跋启,瞅了瞅闻人汐。 “都愣着作甚!下马!” 喝罢,墨书翻身跳下马背,背手就走。哪怕两条胳膊上的刀口因此而再次撕裂也丝毫没去在乎。 当夜,仅存的数十质子军残骑并未停歇,只是稍微收拾了一番伤势便再次向西而行。 五月份的北域依旧很冷,夜里的风,也更加刺骨。 随着天色蒙蒙亮,队伍于一片雪林内放缓了马步。 血战一场,奔袭一场,所有人都到达了力竭的边缘。 或是靠树而睡,或是靠石小憩,哪怕身处冰雪之间,在场数十质子军残骑也睡得格外香甜,格外放松。 雪石旁,墨书并未睡去,而是看着周围那些身披白狼袍,身背八尺刀的大月面孔陷入了沉吟。 “该治的都治了,该吃的都吃了”随着一道清冷声落下,闻人汐缓步走来。 墨书微微一怔,继而回过神看向前者“有劳了” “你,变了许多”闻人汐随意挑了处圆石,说话间便坐了下去。 “我,依旧是我”墨书接话道。 “不”闻人汐摇了摇头,认真看着近前那张面孔“现在的你,更像一个少年” “身于贵胄之家,何谈少年二字”墨书嘴角上扬,似有嘲弄,似有酸楚。 闻人汐话锋一转“听说你宰了北冥的君王” “嗯,宰了” “如此一来,北陆的天,怕是要变了” “不,是百国的天”墨书平静开口。 “大月墨氏的儿郎,果真是不同于常人”闻人汐轻声一笑,很自然,没有半点突兀。 “你知道?”墨书有些意外。 “你那些兵,都是哑巴不成?”闻人汐反问。 “你笑起来,一点都...” 嗯! 不待墨书说完,突然,肚子上的痛意便让他没忍住闷哼了出来。 “下次,想好了再说”闻人汐恍若未闻的收回拳头,瞥眼再道“这一拳,算是扯平了” 墨书鼻孔出气,怒瞪前者“趁人之危,非君子之道!” “我,并非君子”闻人汐嘴角弯起。 不远处,富大海,狼沧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撇过了脑袋,就是拓跋启也默默转过了头。 原地,墨书胸膛起伏不定,一双剑眸宛若铜铃般盯着近前那张极为气人的脸。 一息,三息,五息 十息而过,墨书抿了抿嘴,很是自然的玩儿起了腿脚边的积雪。 有道是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这眼前亏能不吃就不吃。 “破烂书,你为何...” “小爷,姓墨,名书!” “你说什么?”闻人汐恍若未闻的又伸出了拳头。 见状,墨书努了努嘴,继续低头玩儿起了地上积雪。 “我也要回大月,一起?”闻人汐问道。 “嗯”墨书仍然低头。 “护送你回大月,那千两银子就扯平了” “小爷用你...”墨书刚要抬头,可看见对面那只明晃晃的拳头,果断选择了闭嘴。 “这就对了嘛,早些歇息”闻人汐笑着起身,拍了拍近前的肩膀“破烂书” 言罢,转身就走。 雪石旁,墨书脸黑如炭,看着那抹走远的身影,眼底间已然有了吃人的打算。 当日晌午,队伍启程,向着那片位于北大陆西南方的赣西荒漠,同时也向着万里之外的大月,一路驶去。 仅仅月余,北陆大乱,诸国大争。一时间兵戈战起,狼烟弥漫。 哪怕如今北冥新王即位,哪怕北冥帝国依旧强盛如初,可自从那个坐拥北陆的王倒下去后,就是条家犬都打起了别样的心思。 谁也不甘于人后,更何况存活于北大陆之上的大小国度。 就如今而言,北冥政权看似四平八稳,可其中之动荡谁也不难看出。 相较于北陆的诸国战乱,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又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变动迎面而来。 不同于外面的你死我活,北冥帝国第一次收拢了防线,稳固边疆,再无一兵一卒迈出国境。 而也正因为如此,北陆战火愈演愈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没了北冥这头庞然大物的注视,那些积攒了数十年的野心,算计,再无半点保留的暴露于北大陆之上。 欲望无穷无尽,纵是蝼蚁也有了口吞大象的痴心妄想。 不论是吃人的鬼,还是吃鬼的人,统统撕开了外皮,露出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七月初,大月西疆,临水道边境 “哈哈哈哈哈!小爷回来了!小爷回来了!”队伍前列,富大海仰天大笑。 闻着空气中的清香,看着前方那处巍峨的边城。哪怕此时的他破衣娄嗖,活生生像个乞丐,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灿烂。 “这里,便是大月么...”马背上,残耳扫视着周围,一股极为不真实的感受顿时涌上心头。 先不论眼下的山青水绿,鸟语花香,就附近那些闲散至极的月人都让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座边城,一座切切实实的边城,城外竟然没有半分战争的气息。 孩童举着纸风车,欢声笑语。行人挽着菜篮子,有说有笑,甚至不乏别国面孔于此摆摊叫卖。 相较于北域的天寒地冻,伏尸百万,这里于他而言,说是天堂或许更恰当一些。 “哎呀,要不是狼沧,风冥那几个货急着回国,小爷定当让他们瞅瞅咱大月的地界儿!”富大海心情舒畅,脸上的笑容就从未间断过。 “千户,咱,咱一路走来,不都是荒漠嘛,怎么一到这儿就突然成绿林了” 狮狂愣愣出声,看向前方的目光就从来没挪动过半分。 “以前这里,同样是荒漠。月人百年辛劳,才将这里变为了处处生机,满是绿色”墨书淡笑出声。 第106章 公子世无双 “铁,铁骑!那是大月的虎贲骑!” 突然,残耳失声指向前方城门处。 踏!踏!踏! 随着一道道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数百身披玄黑甲胄,跨骑黑甲战马的铁骑于城门内缓缓驶来。 军阵内外,黑虎战旗迎风飘扬,傲视百国之军。 队列整齐划一,无半点嘈杂之声,只有一股极为窒息,仿佛要凝为实质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时间,城外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眼下这支铁骑。 不论平民百姓,还是驻守于城外的大月甲士,纷纷面带肃穆,不敢有丝毫不敬之色。 “小,小姐,那好像是,是大月墨氏的虎贲卫骑...”队伍中,身着白狼单袍的青年男子有些干涩的咽了口唾沫。 同为月人,他当然知道虎贲卫骑究竟有多重的份量。 大月军中,虎贲当先,虎贲卫骑,先中之先! “将嘴,闭上”闻人汐侧目出声。 十米开外,一身黑虎军袍的楚战翻身下马,继而单膝跪地,抱拳尊声大喝“大月墨氏家将!楚战!恭迎九公子回国!” “恭迎九公子回国!” “恭迎九公子回国!” “恭迎九公子回国!” 数百虎贲卫骑单膝跪于地面,向着前方身影齐声沉喝。 其音浑厚如雷,更是带着一股独属于大月墨氏的无上杀伐,无上威严。 队伍前列,墨书微微抬手,随之策马上前。 “老楚,吃胖了啊” 闻声,楚战为之一愣,可也仅仅是半息便正起了面色“回九公子!末将,末将还行!” 踏!踏!踏! 突然,一阵阵铁蹄声于城门处再次传来。 随着声音落下,数十名黑甲紫衬的铁骑暴露在众人眼中。 队列中央并无战旗竖立,而是由一面紫黑色的虎纛矗立中央。 队列前,一身着紫黑军袍,约摸二十六七的青年横跨马背之上。一双战眸凌厉至极,所视之处,无一人敢对视半息。 “侯爷!” “侯爷!” 城门处,一众值守甲士当即单膝跪地,纷纷俯首而喝。 马背上,青年面部无任何波澜,继续策马缓步向前。 原地,在看到那面紫黑色的黑虎大纛时,楚战随即大喝于四周“散!” 随着大喝落下,在场数百虎贲卫骑没有半分拖拉之色,随即分散于两侧,为后方驶来的那支数十人的铁骑让出了条十米大道。 “末将!见过大公子!” “大公子!” “大公子!” 一时间,连同楚战在内的数百虎贲卫骑纷纷跪地俯首,向着前方那名策马走来的青年抱拳尊喝。 “海,副千户,那人是,是谁啊...”后方队伍中,狮狂忐忑出声。 “那,那是你千户的大哥...”富大海有些紧张的压低声道。 整个大月国中,能让他打心里发怵的人没几个,而前方那个青年,却正是其一。 无他,前者不仅是墨家嫡长子,更是墨书唯一的同胞弟兄。 不论是地位还是其他,前者都无愧于墨家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 “小,小姐,看,看样子,那人好像是,是墨家的嫡长子,墨,墨道”队伍一侧,衣着白狼单袍的青年男人愣愣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有些恍惚,先是虎贲卫骑,后是大月墨氏嫡长子,这种震撼太大,大到有些不真实。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闻人汐冷脸出声,而眼底间明显也有了丝动容之色。 要论这天下间谁人能称的上公子世无双,唯前方那个一袭紫黑军袍的剑眉青年。 场中,墨道微微摆手。 待看见不远处那个身着血袍,狼狈不堪的少年时,原本冷厉的面庞也不禁柔和了下来。 “小兔崽子,听说你出息了啊” “哥!”墨书翻身下马,大步跑向前方身影。仅仅一瞬间,眼眶已红,鼻头已酸。 原地,墨书死死搂着近前身影,死死搂着。就像小时候那般,每每惹出祸事,都有一双宽厚的肩膀挡在他面前。 “哥,我给咱娘报仇了!我亲手宰了那个老杂碎!”墨书带着哭腔,愤恨嘶吼着。 在看到那张面孔时,近两年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彻底倾泻而出。 哪怕热泪混合着清涕滑入嘴里,他也没有丝毫松手的打算,从来没有。 “哥知道,都知道”墨道轻拍着近前后背,纵然他的眼眶也已微微泛红,可泪珠子却从始至终都未曾掉下来半滴。 “小启过来了啊!” “嗯”闻声,墨书这才松开了手,不过却并未转身。 “大哥!”拓跋启笑着大步走来。 “哎!”墨道点头,神色间也不禁多了抹欣慰。 此时,拓跋启也察觉到了墨书的异样“九哥这是...” “甭管他!”墨道大手一挥,随之看向前方人群“那些人,便是你们的质子军?” “是!不过大部分都是我大月的江湖人,逃亡途中,便是他们前来搭救。我们质子军,眼下只剩,只剩不到数十骑” 拓拔启答道,不过在说到质子军时,脸上明显有了丝落寞。 “走!随大哥过去看看他们!”墨道拍了拍近前胳膊,言罢,大步上前。 人群中,见那抹身着紫黑军袍的青年走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且纷纷下马驻足于原地。 哪怕前者只是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军袍,可那无形中所散发出的压迫感却极为强烈。 “富,富大海见过大公子!” “本侯听说过你,不错!”墨道笑着点头。 “大,大人!卑职,不,小,小的见过大人!”残耳连忙俯首抱拳,腿肚子也在不觉间软了起来。 “大哥,他们都是我质子军的兵士,那边儿的持刀人便是途中搭救我们的江湖人士”拓跋启上前介绍道。 见状,不远处的闻人汐随之迈步而来,抱拳做礼道“闻人汐,见过墨公子” “闻人,这个姓氏倒是不多见了”墨道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前方一众人等 “胞弟能无恙回国,路上全靠诸位照顾。今日于此,道,拜谢诸位” 言罢,墨道双手做礼,向着前方,深深俯首。 第107章 大月墨氏 “大,大人客气!” “客气!大人客,客气了!” 眼见如此,在场众人连连抱拳回礼。 大月墨氏嫡长子,鬼知道这个名头有多骇人。能当这等人物一拜,是个人怕都不能心安。 墨道回以微笑,随即面色一肃,侧目喝道“屠河!” 一旁,身披黑虎纹将军甲的方脸青年应声上前“末将在!” “引诸位弟兄入城,于山水楼为诸位弟兄接风,洗尘!” “是!” 至此,一行队伍相继迈入城内。 相较于起初的好奇,轻松,连同残耳,狮狂在内的数十质子军残骑全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 就是跟在闻人汐身后的一众持刀人也都罕见的露出了一抹乖巧。 当夜,作为九秋城内第一大酒楼的山水楼灯火通明,热闹至极。 对众人而言,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冰水冷馍早就成了常态,而在面对眼下这般可口饭菜时,没有谁还能忍住不动筷子。 当然,位于山水楼顶层的大包厢内却一反常态,就是平日里乖张至极的富大海也一改从前。 不仅坐的比谁都端正,就是吃也从来都是细嚼慢咽,没有半点狼吞虎咽之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随着两个极为相似的身影迈出大包厢后,所有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海副千户,我,我怎么听旁人都喊咱千户的大哥为侯爷,难道咱千户的大哥真是大月国的侯爵?”圆桌前,狮狂愣愣出声。 见周围众多目光看来,富大海也放下筷子“咳咳,都想知道?” “还请海兄知无不言,知无不言!”近前,身着白狼单袍的青年连忙抱拳笑道。 “将嘴闭上”一旁,闻人汐清冷出声,同时还不忘狠狠瞪了眼前者。 “海副千户你就别卖关子了,哥几个都等着呢!”残耳急忙催促道,对于自家千户的那位大哥,他可谓是好奇到了极致。 侯爵,且还是大月国的侯爵,一个连三十都不到的青年便能得此殊荣。要不是亲眼看到,他是一万个不信。 富大海揣着双手看向对面的拓拔启“那启哥,我就说说?” “不该说的,别瞎说”拓跋启摆了摆手,手中的筷子基本上就没停下来过。 “哎,好嘞,好嘞!”富大海顿时就浮上了笑容,继而清了清嗓子,看向周边众人 “同你们想的一样,大公子便是我大月军中的侯爷,身赋二等军侯爵,封号武平侯!” 轰! 一时间,包厢内所有人都顿感五雷轰顶。 哪怕早有预料,可当亲耳听到后,那种迎面而来的震撼还是让众人久久不能平息。 残耳努了努干涩的喉咙“海,海副千户,我,我不是听说大月军中只有靠战功才能被受封爵位么,大公子这般年轻...” “不错!大公子今年也才不过二十有七!”富大海大手一挥,随声便站了起来 “而大公子被封侯那年,只有二十二!乃我大月军中百年来最年轻的侯爷! 或许有人就要问了,大公子那般年轻便被封侯,是否和背后家族脱不开关系。既然说到这儿了,那小爷也不妨在多说几句!” 言罢,富大海仰头便是一口烈酒下肚,继而豪情万丈,放声再道 “话说当年大公子十六入伍,于北疆厮杀整整五年有余!期间每逢战事,无一不是身先士卒,冲杀于军阵前列! 伐北狄,灭临齐,大小战功所立无数! 后回都于武英殿前得封武平侯,拥独领一军之权!次年,大公子奔赴西疆边境,成军离阳铁骑! 仅仅三年,离阳铁骑之名威震西域诸国,闻离阳不退者,十不存一!而离阳铁骑也从最初的一万人扩编至整整八万铁骑! 凡离阳驻守之城池要塞,百里开外,无一兵,一卒敢逾越半步!” 静,无比的静。 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都仿佛愣在了原地,甚至于有人连筷头上的食物掉了都恍若未闻。 哪怕是每日以冰霜示人的闻人汐都有了一丝动容,如此盖世之姿,不说空前绝后,那也是当世凤毛麟角的存在。 “海副千户,那大公子这般年轻都封侯了,为,为何咱千户还是位公子...”另一桌旁,一质子军士卒不解道。 按理说连儿子都封侯了,那当爹的又能差到哪儿去。 可从始至终旁人对墨书的称呼都是局限于公子行列,而非那王侯子嗣的尊称。 “哈哈!你小子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富大海爽朗大笑,继而看向众人 “的确!我大月不乏王侯之列,纵是异姓王都有着一掌之数!而要说谁家的公子比那世子,世孙都要值钱,那唯独大月墨氏之嫡系公子! 这话,还要从大月墨氏的一条族规说起。 自古以来,凡担任墨家主者,需罢官弃爵,以大丈夫之身,任墨家共主,挑军国社稷! 嫡系子孙自然就以公子尊称,而非王侯子嗣之尊称。 不过这话说回来了,如若不是担任墨家主,那也就没了这条规矩。 我大月整整五位异姓王,大月墨氏便独占其二!当世墨家二代人物,除墨家主外,其下兄弟二人皆位我大月异姓王之列! 且,还全都是手握兵权,分别镇守于北疆南海的武王爷!” 附近圆桌,一身着白狼单袍的年轻面孔当即质疑出声 “那,那虎贲三十万骑不就是归墨家嫡系节制么。如若墨家主无官无爵,那,那...” 闻言,富大海面色不变,继而双手怀抱,挑眉道“小子,那你可知,为何虎贲之将,都以墨氏家将自称?” 嘶~ 一时间,所有人在反应过来的同时全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私军,三十万虎贲铁骑竟都是墨家私军。这一消息不说震撼,直接就是超乎了众人的认知。 三十万大月军中最为精锐的铁骑,竟然是一个家族的私军。 大月墨氏,这四个字再一次刷新了众人原有的观念。 与此同时,山水楼顶之上。 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双手抱头躺在青瓦之上,目光所向,皆为夜中星辰圆月。 第108章 哥去,打妖怪 “哥,你好些年都没回家了”墨书抱着脑袋,目光依旧看着上方那满天的星辰。 “有人种粮,就得有人磨面。咱家人,不敢歇,也不能歇”墨道淡淡笑着,言语间很是平常。 “如今北陆大乱,怕是不久后就要波及到西陆,和我东陆了” “张口百国大势,闭口大势百国,你不是一向讨厌爹的做派么,怎么如今倒是和爹一模一样了” “我...”看着身侧那张嘴角带笑的脸,墨书也一时陷入了语塞。 他想解释一番,可又发现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说出方才那番话。 墨道笑着转过了头,再次看向夜中星辰。 “其实,咱几个弟兄里,你是最像爹的那个” 闻言,墨书抿了抿嘴,并未接话,也并未转头。 “当年那件事,爹固然有错,但那件事后,爹又何尝过过一天好日子”墨道坐起了身,笑着摸了摸近前那颗脑袋 “小书,你该长大了” 言罢,墨道不再停留,起身便走。 “哥!”墨书当即坐起。 墨道顿住步子,回头道“怎么了?” “你去哪儿!” “哥去,打妖怪!” 夜色下,一袭紫黑军袍身影走的极为洒脱,极为坦然。 原地,墨书笑了,如当年在墨府后湖边那般,宛如孩童的笑了。 不觉间,思绪飘向了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哥,这世上真有妖怪么?”约摸六七岁的孩童眨巴着眼睛,一双小手拉着近前衣衫。 “有啊”走在前方的少年淡淡笑着,没有半点不耐烦。 “怪不得好多叔叔们都说去打妖怪了”孩童若有所思的点着小脑袋,随之又看向前方身影 “哥,那你也要去打妖怪吗?” “对,等哥将妖怪打跑了,小书也就长大了” “那,那我也要去打妖怪!” “哈哈,好!” 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墨书借着胳膊又躺了下去。 随着夏风,随着星辰,缓缓闭上了双眼。 谁也不知他睡没睡着,只是嘴角处,一直挂着抹淡淡的笑意。 次日晌午,质子军数十铁骑,连同数百虎奔卫骑,以及一众背着八尺长刀的人群纷纷集结于城门外。 今日,是返程的日子,真正返程的日子。 城外空地,队伍前列 “你不随我同路?”马背上,墨书问道。 “你回皇都,我回山上,如何同路?”闻人汐清冷反问。 墨书微微一愣,不过仅半息间便恢复常态“听说江湖很大,有时间,本公子也想去看看!” “届时,汐自当以礼待之,恭候,九公子大驾”闻人汐双手抱拳,神色间依旧冷若冰霜。 “杀人女,一路,保重”墨书嘴角带笑,抱拳回礼。 见状,闻人汐明显愣了一下。 看着近前那张面孔,原本清冷的俏脸也再次浮上了抹淡笑“破烂书,慢行” 言罢,闻人汐抖缰策马,率先奔向前方。 眼见如此,其后一众背刀人没有丝毫拖拉,纷纷快马加鞭,紧随前方白衣身影。 “哎呀~书哥到底是书哥啊,走到哪儿都...” “你那张破嘴,是真不想要了?”墨书侧目。 “咳,咳咳,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富大海眼皮一跳,连忙将脑袋撇了过去。 “公子,我军已筹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楚战策马而来,抱拳喝道。 “走!”墨书抖动缰绳,一路绝尘而去。 至此,队伍相继开拔,向着大月,向着那座号称东陆第一城的皇都城,挺进。 相较于以往的冰天雪地,荒芜沙漠,大月境内官道遍地,草木如春,甚至沿途不乏军驿,官驿等补给之所。 队伍走的极为轻快,极为安心,与其说赶路,不如说是一次游大山,览大川的闲散郊游。 八月中,暑热之际,皇都城外缓缓驶来一支队伍。 看着前方那座威严大气的巨城,看着城外那车水马龙,人海山海,所有质子军成员都陷入了沉默。 没有震撼,没有惊愕,只有沉默,只言未发的沉默。 在这里,装横奢华的马车遍地都是,诸国间的风味小食,特色特产成排成列,于城外一路延伸至数里开外。 在这里,没有人的脸上写着担忧,紧张,只有自若,无比的自若。 有人大大方方于腰间挂着钱袋子,有人于吃饭的间隙将包裹放在一旁,也从来不会去格外注意,甚至于有人顺手便将那软烂无比的猪头肉丢给道边野狗。 而这些人,全都是平民,大月皇都城内寻常至极的平民。 马背上,残耳默不作声,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旁,狮狂,熊山等人同样默不作声,同样不知在想着什么。 当初的他们仅仅是为了一口吃食,仅仅是为了能让家人不受战乱,选择了去当奴隶的道路。 而现在,那些原本在他们来看要为之一生去拼搏的东西,这些人,这些大明百姓,自出生便已经拥有。 甚至是一条狗,一条无主的野狗,都有着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可悲,莫大的可悲。 以前谁都听说过大月,听说过这个位于东大陆的霸主国。 但直到耳朵变为眼睛,直到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个神秘的霸主国后,所有人才幡然醒悟。 原来当初的那些传言不是吹牛,不仅不是,那些他们原以为夸夸其谈,信口开河的大言。 在这里,显的尤为苍白,尤为无力。那些不是吹牛,而是贬低,真正意义上的贬低。 队伍前者,墨书拍了拍残耳的胳膊“放心,该安排的,早就安排好了” “千户,你,你是说!?”残耳顿时瞪大双眼。 “怎么,合着你拿小爷的话当放屁了?”墨书笑问。 “不,不是!”残耳努力平复着心绪,可神色间却未曾消减半分。 一旁,狮狂这才反应了过来“千户,你是说,将,将我们的家人都接过来了?!” 墨书微微颔首,继而看向身后一众质子军成员 “不仅是你们,还有我质子军千余众的弟兄,他们的家人,以后,会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月人” 第109章 金陵湖 一时间,在场数十质子军铁骑没有半分犹豫,纷纷跳下马背,对着前方那抹身影,跪地大喝 “千户之恩,永世不忘!” “千户之恩,永世不忘!” 随着一阵阵沉喝之声落下,周围路过之行人纷纷侧目。 可当看到队伍两侧的黑虎战旗后,再无一人停留,甚至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爹!!” 突然,富大海猛然锁定了城门处走来的那袭身披大月官袍的中年身影。 看着前方那张严慈的面孔,富大海不顾所有人的目光,跳下马背便大步跑去。 原地,富平川双手负立,虽透露着上位者的威严,可眼底间却罕见的柔和了下来。 “黑了,也,瘦了” “嗯!”富大海重重点着脑袋,只此几字,鼻头已然酸楚。 后方,墨书随声上前,做礼笑道“富叔,别来无恙啊” 拓跋启随行而来,双手做辑“启,见过富尚书” 富平川面带笑意,回礼道“此一行,让十二殿下,九公子,费心了” “富叔你这可就见外了啊!”墨书摆手笑着。 “当年小子不懂事儿,您老别计较就成!” “哦?九公子何出此言?”富平川为之一愣。 富大海偷瞥了身旁一眼“那啥,爹,当年您不是时常说咱家闹鬼,还特意请人来建了处钟馗庙嘛。其实,其实就是书哥带着我们在夜里闹出的动静...” “咳,咳咳!”闻言,富平川差点一个没站稳。 墨书眼皮一跳,连忙扶住了前者“富叔您,您注意身体,注意身体...” “无妨,无妨”富平川摆手。 “今日团圆,我也就不留九公子,十二殿下了” “自然,富叔您慢走,慢走!”墨书咧嘴挥手。 “书哥,启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晚上,晚...” 富大海刚要说下去,可当看见一旁的眼神时,顿时便止住了话,乖乖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见两人走远后,墨书这才侧过了身子“行了,你也赶紧回宫去吧” “九哥,你...”拓跋启皱眉。 “许久没回来了,我一人转转”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可还不等走出几步,墨书便顿住了步子,继而看向后方“老楚!带着他们先安顿下来,别给小爷省银子啊!” 言罢,墨书不再停留,迈着不三不四的步子便走向了城内。 后方,残耳,狮狂等一众质子军铁骑纷纷皱起了眉头。 谁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怪,可那个看似潇洒的背影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应有的潇洒。 “楚将军,我家千户这是?”残耳问道。 楚战虎眸一凝,冷声道“你,有些放肆了” “是,小人鲁莽,鲁莽了”残耳内心一颤,当即抱拳俯首。 “九公子待你等如手足,可规矩,还是要懂”楚战放缓语气,随之迈步向前 “随我走!” 眼见如此,一众质子军成员也不再停留,纷纷跟上前方那个身着黑虎军袍的背影。 皇都城依旧很大,依旧繁华。 街面上,墨书恍若无人,如走马观灯般穿梭于闹市中。 他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些不知什么的什么。 不觉间,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再次浮现于嘴角处。 突然,街面上的墨书脚步一顿,一双剑眸死死盯住了前方那抹布衣背影。 很寻常的布衣,如街面上大多数百姓一样,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不突兀突。 可他,还是死死锁定了那抹布衣背影。 前方,好像是感受到了后方的目光,布衣背影加快了步子,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街面上,墨书深深吸了口气。 嘴角处的笑意不再若有似无,不再玩弄于世,而是真正笑了起来。同时,也多了抹淡淡的释然。 皇都城,金陵湖 不仅是一片湖泊,更是一处居住之所。其周边所住之人,无一不是王公大臣,世袭勋贵。 庶民止步,官差难进,说的,便是金陵湖。 其内外不仅彻底隔绝闹市,更是驻有重兵把守。三品大员,只是一个门槛,若想于金陵湖边置府,无异于登天之难,下海之艰。 如果说皇都城是大月国万万百姓所向往的地方,那金陵湖,便是皇都城内文武百官穷极一生都不敢奢望的存在。 那里已经不能说是地位的象征,而是真正的巨擘,大月国的巨擘。 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只要迈出金陵湖的地界,那也会在顷刻间成为无数大月官员眼中的通天路。 金陵湖,墨府 相较于周边的府邸,墨府之大,占地百亩,墨府之严,虎贲亲驻。 哪怕就是在金陵湖,墨府毫无疑问,也是位于金字塔尖上的存在。 没有其他,没有或许,墨府,便是独一无二,是除拓拔皇室外,大月的另半边天。 “九公子!” “九公子!” 眼见来人,值守于黑漆府门前的数名虎贲甲士面色一正,随即单膝跪地,抱拳沉喝。 “猛子,又胖了啊!”墨书随意摆手笑道。 “卑职还,还行!”一体态壮硕的虎贲甲士连忙回话。 “去,给小爷在南坊王记称二斤糖栗子回来!” “是!”壮硕甲士俯首抱拳,同时嘴角也不禁一阵抽搐。 这小两年来,他以为自己算是彻底脱离了那跑腿儿的行当,不成想今日又捡起了旧行当。 “九公子这一遭,当真是把北陆搅了个天翻地覆啊...”看着那个走远的身影,一旁青年甲士摇头感叹道。 “咱九公子是个啥尿性你不知道?”近前,一持戟的青年撇了撇嘴。 甭管这天底下多离奇的事儿,若放在前者身上,那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离奇。 “哎,这话说回来了,家主不是刚回来么,怎么没和九公子碰上”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好好看你的门!”壮硕甲士抬腿就是一脚,作罢,转身便向着不远处的拴马柱走去。 与此同时,墨府上上下下顿时便炸开了锅。 无他,只因一个消息,九公子回来了。 一时间,出去办差的办差,遛马的遛马,甚至就是平日里谁都不愿去的买菜活计也成了香饽饽。 第110章 爹 哪怕每日都有专人送菜,可山人有山计。 美其名曰早上的鱼不新鲜了,得现在出去买,赶紧去买,晚一刻一息,都是对鱼的不尊重。 当初那个混世小霸王就已经让所有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而此一行,直接便将那北冥国的君王宰了。 鬼知道现在的小祖宗是个什么心情,万一要有个不顺心,那就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路上,墨书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顺着府内马道便晃晃悠悠向着前方正厅驶去。 都说墨府占地百亩,可实际上却早已超出了百亩的范畴。 如若将里里外外全都算上,没有三百亩那也大差不差。 其内亭台楼阁,假山林园一眼望不到头,府内后侧更是修有一处景湖,美名其曰,养鸭子用。 不多时,随着前方一处威严至极的大厅出现,墨书翻身跳下马背,继而大步迈向前方。 他笃定,此时的正厅内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年近五十,长年挂着副不知谁欠了其八百两银子臭脸的中年男人。 一步,三步,五步,直至走入厅内,直至看到主座上那个身披紫金麒麟纹长袍的男人时,墨书努了努嘴,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方才的轻松,淡然,顿时烟消云散。 哪怕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真当看见前方那个身影时,一切的一切,都变为了无言。 扑腾!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墨书重重跪了下去。还是没有说话,就这么跪着。 主座前,墨凌云看着前方,看着那个跪在前方的身影。 他努了努嘴,他也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是没能说出半个字。 良久后,墨凌云微微吐了一口气,平静出声“这一路走来,可还顺利” “回父亲,顺利”墨书答道。 言罢,厅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一息,十息,二十息,足足百息过后,墨凌云抿了抿了嘴,再次出声“顺利,便好” 闻声,墨书这才抬起了头,看向前方身影“儿以为,父亲要说北冥国内如何,北陆诸国如何,北冥君王被儿杀后,我大月方面又该如何” “那些话,不免招人烦”墨凌云摆了摆手,继而正视前者 “为父且问你,何为百万兵,何为,万斤担?” “大无畏,大胸襟,大抱负,大毅力,此为,当是我墨氏一族,之祖训!” 墨书抱拳沉喝,期间甚至连想都没想,那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是深入血肉的东西。 可杀百万兵,可扛万斤担,或许旁人在听到这句话时不免热血沸腾。可只有他,只有墨氏儿郎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长大了”墨凌云点了点头,那原本威严的身姿也在不觉间松缓了下来。 好似自语般,墨凌云呢喃出声“有时候,我不知我这个父亲做的是否够格。严厉些,怕吓着,宽容些,怕惯着,亲近些,怕你长不大,疏远些,又怕你过早长大” 不觉间,墨凌云站起了身,似是苦笑,又似缅怀“哈哈哈,想起当年领兵百万,大破北疆诸国时,也不曾这般难办过啊” 原地,墨书紧咬嘴唇,脑袋,也深深低了下去。 他不知说些什么,自记忆中起,好像这是父亲第一次同自己这般说话。 “爹” 一息,三息,五息,厅内无比的静,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凝结。 墨凌云努了努嘴,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上,破天荒的有了抹笑意,真正的笑意。 “滚过来,倒茶!” “哎”墨书应声站起,就像当初一样,熟练的提起茶壶,熟练的倒上盏热茶。 墨凌云落座,微微抿了口茶,道“明年三月,北疆大募兵” “爹,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北疆当个大头兵?”墨书为之一愣。 “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千户,你便真当自己是我大月军中的正五品武官了?” “可,可...” “怎么,要不我给个写个条子,去虎贲中军拓阵营当个将军?”墨凌云侧目。 “这,这多不好意思...”墨书喘着双手,可嘴角处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你他娘还当真了?!”墨凌云陡然脸黑,抬腿就是一脚。 “这,这不是您说的嘛...” “先滚去北疆熟悉三个月!三个月后,去虎贲左军任千户!” 闻言,墨书顿时便笑了起来“哎!好嘞,好嘞!” “还有”墨凌云没好气的瞥了眼近前,顺手便放下了茶盏“今晚陛下设家宴,随我入宫” 墨书小声嘀咕道“我老舅不是跟您一样,天天不是忙这就是忙那,这冷不丁的整个家宴作甚”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墨凌云抬腿又是一脚,作罢,放声于厅外“来人!” 几乎同一时间,候在厅外的虎贲卫士随之大步迈入厅内,同时手中捧着的檀木板上赫然放着一套做工极为精致的衣物。 “你原来的衣服指定穿不了了,这是我吩咐匠人为你重新做的”墨凌云出声道。 原地,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那套通体玄黑,边缘及纹路则是用金线勾勒而成的古金麒麟纹长袍。 以及那块由上等脂玉雕刻的麒麟玉佩,和同样材质的麒麟纹玉冠。 那是他十四岁之前时常穿戴的衣物,而自那件事过后,他从来都是一袭玄黑长衫着身,再未碰过这些代表着墨家的衣装。 麒麟袍,大月墨氏的象征,墨家人视为毕生荣耀的麒麟袍,而只有嫡亲血胤才能有资格去穿上那袭带有金线勾勒的麒麟袍。 除此之外,大月国万万疆域,万万苍生,不论是谁,都无资格穿戴麒麟纹的任何衣物。 那是独属于大月墨氏的荣耀,是墨家数百年来,数十代先祖所杀出的无上荣耀。 良久后,墨书回过了神,笑道“还是爹身上的紫金麒麟袍好看” “滚!”墨凌云再次黑脸。 “咳,儿告退!”墨书嘴角一抽,转身退出厅内。 当夜,两匹黑鬃马,两袭麒麟袍双双驶出墨府,于金陵湖边,缓缓向着皇宫一路驶去。 沿途所过之处,行人止步,甲士俯首。 第111章 进宫赴宴 在看到那两袭麒麟袍后,尤其是看到那袭紫金麒麟袍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不多时,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神武门下。 再往前走,便是真正的皇宫,大月天子的盘卧之所。 眼见来人,值守于门外两侧的神策卫士没有半点犹豫,纷纷单膝下跪,俯首持戟。 马背上,墨凌云神色如常,哪怕前方便是皇宫,也不曾有半点下马的打算。 踏!踏!踏! 随着两道马蹄声越来越远,单膝跪于原地的两排神策卫士这才相继站起了身。 “大,大刘哥,方才那位就是,就是墨家主?”左侧,一年轻面孔明显还有些神色未定。 “你狗日没长眼是咋的,那袭紫金麒麟袍你是看不见?”一旁,较为老成的神策卫士黑脸呵斥道。 “乖乖,我,我这刚当差第一天,就,就见着墨家主了!”年轻面孔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小子,在宫内当差可不比宫外,平日里将你那双招子放亮些!” “对,对了!方才,方才墨家主还有那个小公子是,是骑马进宫的!”突然,年轻面孔这才反应了过来。 “别他娘咋呼!”趁着四下无人,老成卫士当即就是一脚。 作罢,继而再次开口“记住喽,墨家人从不坐车,哪怕就是女子,也同样策马而行。于这皇都城内,于这四海八荒间,墨家的龙虎驹畅行无阻。此规,乃太祖特许,恒古不变!” “娘嘞...真,真他娘霸道啊...”年轻面孔连连摇头感叹,人能活到这个份儿上,那真是死了也值了。 天色渐晚,夜幕已至。 自一阵夜风吹来,马背上的墨书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武英殿前。 眼见来人,一身着蟒纹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连忙上前弓身相迎 “奴才,见过家主,见过九公子” 墨凌云微微颌首“陛下都到了?” “是,陛下也是刚到不久,家主请!”老太监俯首轻声道,目光从来都没有上移过半分。 “有劳了”言罢,墨凌云翻身便跳下了马背。 “家主言重,言重了”老太监眼疾手快,几乎同一时间便拉住了缰绳。 “袁公公,今晚都准备了些什么吃食啊?”墨书笑着同样将手中缰绳递了过去。 “回九公子话,今日家宴菜品有...” 不等前者说完,墨凌云直接便开口打断“老杀才,你近日倒是清闲的很呐” “呃,奴才,奴才手头上还有些事,奴才先走一步”老太监连顿都没顿,提着裤腿就往武英殿内小跑过去。 见前者走后,墨凌云这才侧目看向身旁“今日家宴不同以往,你给老子端正些!” “是,儿知道了”墨书嘴角一撇,随之做礼俯首。 “走!”墨凌云袖口一甩,率先迈步上前。 随着两道身影走来,值守于玉阶两侧的神策亲卫相继单膝跪地,深深俯首。 期间每一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肃穆,无与伦比的肃穆。 放眼大月军界,放眼数百万大月铁军,墨家二字,都是天一样的存在。其军中威信无人可替,无人可代。 甚至不计其数的大月男儿自幼便是听着虎贲骑的故事长大。 一句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不知扯动了多少大月儿郎的从军心。 吱呀~ 随着一记刺耳声响起,前方武英殿的大门缓缓张开。 几乎同一时间,殿内十余道目光纷纷投向殿门处的两名身影,期间位于侧案前的数名年轻面孔更是连忙站起,做礼恭声道 “启,见过姑父!” “柏,见过姑父!” “如清,见过姑父!” …… 连同拓跋启在内的数名皇子皇女面容肃穆,不敢有丝毫懈怠之意。 哪怕他们贵为大月皇室,可当面对那袭紫金麒麟袍时,所有人都将平日里的那份傲气深深压了下去。 “好”墨凌云微微点了点头,继而面色一正,抱拳看向龙榻之上的身影。 “臣,携子赴宴,路上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龙榻上,一身黑龙帝袍的拓跋武无奈等着前者话音落下后,这才缓缓出声“今日家宴,你差不多行了啊” “老舅!您穿上这身黑龙袍还是这般霸气!”原地,墨书灿烂笑着,期间时不时向拓跋启的方向仰了仰头。 “哈哈哈!小兔崽子,你这嘴今日是抹了蜜不成?”拓跋武爽朗大笑。 龙榻后侧,方才出去相迎的老太监仿佛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期间更是有了一份困意袭来。 “老舅您可不知道,这小两年在外头我可没少遭罪,您瞅瞅”墨书张了张嘴,似有些结巴。 突然,抬手就指向了侧案前的拓跋启“您瞅瞅小启瘦的!” “你还能遭罪?朕怎么听说你在北冥过得那叫叫一个舒坦”拓跋武嘴角带笑,眼底间不乏长辈间的疼爱。 “哈哈哈,咱这不是活学活用,现学现卖嘛!”墨书嬉笑摆手。 “哦?”拓跋武笑意渐浓,同时也不禁看向了一侧的墨凌云“朕倒是想知道,你是从哪儿学的?” “我...”墨书顿感不妙,可刚转过头便看到了近前那张黑如煤炭的脸。 “滚一边儿坐着去!”墨凌云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 “哎!你这是作甚!瞅瞅给娃子都管成啥鸟样儿了!” “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拾掇!”墨凌云没好气出声道,同时还不忘狠狠瞪了眼侧案旁的墨书。 “今日,将你那牛脾气收收!” 拓跋武大手一挥,随之指向龙榻旁的左案“过来坐!” 闻言,墨凌云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袖口一甩,迈步向着龙阶走去。 龙榻上,拓跋武俯视下方一众身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双无比霸道的帝眸也再次锁定了侧案前的一抹身影 “书儿,朕要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该有十八了” 下方侧案,墨书连忙拱手道“是,小子今年刚满十八!” “十八好啊,朕十八那会儿,可是还跟你爹在北疆滚雪窝子呢”拓跋武淡淡点头,似是回忆,似是感慨。 待顿了顿后,再道“这男人,无非两件事。娶妻生子,建功立业。后者,朕知道你自己有打算,也就不唠叨了。可这前者,朕还是得多说上几句” 侧案前,墨书越听越不对劲,在看到身旁拓跋启的那副表情后,顿时了然所有。 第112章 你是书哥哥! “那,那个,老舅,小子今日刚回都,身...” “你给老子坐着!”龙阶上,墨凌云虎眸一瞪,言语间更是透露着不容置疑。 “我...”墨书憋屈至极。 “父皇,姑父,云兮来迟了” 突然,随着一道轻柔声落下,殿门处随之走来一身着广袖流云长裙的女子。 面容间并无浓妆,只是略施粉黛,而就算如此,那张容颜也足以胜过这世间万千女子。 “无妨”拓拔武微微摆手,继而笑道“看看那小子是谁,可还认得?” 闻声,拓拔云兮有些不解的顺着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眼,仅仅一眼,拓拔云兮顿时便瞪大了眼睛,那张绝美的容颜上也再无半点应有的皇室之风。 “书哥哥!你是书哥哥!”拓拔云兮用手捂着嘴失声道。 看着前方侧案前那个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她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同时当初那个同样穿着古金麒麟袍,但却只有十二三岁的身影也渐渐和眼下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云兮丫头?”墨书愣愣出声,眼底间也多了抹不确定。 “哈哈,书哥哥!真是你!”拓拔云兮开朗大笑,提着裙摆就冲向了前方身影。 “你,你不是去长乐道治病了么,怎么回来了?” “病治好了,自然就回来了呀!”拓跋云兮弯着嘴角,脸上的笑意更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前年我刚回来就听说书哥哥去北冥为质了,本来想着以后可能都见不着了,谁成想书哥哥竟然回来了!” 一旁,拓拔启使劲抽了抽嘴角,这一口一个书哥哥,纵是他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皇姐,都,都看着呢...” “怎么哪儿都有你!”拓拔云兮顿时蹩眉,伸指便点向了近前的脑袋。 龙榻上,拓跋武笑容满面,仿佛对此情此景极为满意。 “既然多年未见,今日便坐你书哥哥旁边,好好说说话!” “是!谢父皇!”闻言,拓拔云兮再一次挂上了笑容,且二话不说就挨着墨书坐了下去。 原地,墨书神不知鬼不觉的往拓跋启那边挪了挪。 “书哥哥,我要靠着你!”拓跋云兮撅着小嘴,好像对此很是不满。 “咳,咳咳,你现在可是大丫头,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了”墨书目视前方,连眼睛都不曾斜一下。 “就靠!”拓跋云兮一把便抱住了近前的胳膊,嘴角处的笑容格外甜。 她没忘,当初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嫔。而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不乏贵妃,贵姬所生的皇子皇女,甚至如拓跋启这般的皇嫡子都有数名。 或许在外界,她是位万万人之上的皇女,可在这座皇宫里,她只是一个时常被其他皇子皇女所欺负的对象。 但自从那个身影出现,自从那个身影时不时的便会从宫外给她带糖栗子后,她的地位,母亲的地位,如放风筝般上升。 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皇庶女,她是拓拔云兮,是大月国的华阳公主。她的母亲是大月国的淑妃,是仅次于贵妃,皇后的存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身影的存在,那个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 龙榻之上,拓拔武俯视下方一众身影“今日家宴,都给朕放开些!” 言罢,拓跋武随之拿起玉杯,对向左侧“来,你我兄弟二人,走一个!” “陛下请!”墨凌云举杯空对,继而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好!”拓跋武豪迈大笑,同样一饮而尽。 至此,武英殿内也在不觉间多了份热络,少了丝拘谨。 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就连这偌大的皇宫中,也因此而热闹了几分。 期间墨书僵坐于侧案前,坐姿更是出奇的端正。 而随着拓跋启在内的数名皇嫡子连番举杯前来,最终也是不胜酒力,渐入微醺之境。 不知从何时起,脸颊已红,就连耳根子也变得通红无比。 “就说当年,九哥一人带着帮皇都城的纨绔去那野山上落草为寇,期间所得金银,是否有一半儿给你小子买刀了!”墨书搭着拓拔启的肩膀,眼神早已迷离。 满脸通红的拓跋启闭着眼,举杯大喊“没毛病!” “还,还有!当年你小子不愿晨读,让,让老舅追着满皇宫打,是不是九哥,带着你去寻皇奶奶!这才免了一顿皮条!”墨书含糊不清,说话间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没毛病!”拓跋启依旧闭着眼,不过手中玉杯却是高高举起。 “书哥哥,你,你喝多了...”一旁,拓拔云兮摇着近前的胳膊。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无语了,这男人喝了酒都是这般?拓拔云兮不禁暗自发问。 “你书哥哥没喝多!”拓拔启大手一挥,仰头便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干净净。 “九哥,你说说,就,就北域那鬼地方!半张面饼子便能买一条人命!这世道,这世道怎会这般操蛋!” “没错!”墨书一巴掌便拍在了案面上。 一息,两息,三息,足足僵了数息后,又将胳膊搭在了拓跋启的肩膀上 “以后!九哥去将那鬼地方统统打下来!你!拓跋启!将那个操蛋的世道给咱,给咱变成好世道!” “干!” “干!” 随着又一次碰杯,两人勾肩搭背,双双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干净净。 一旁,数名皇嫡子的眼底间纷纷浮上了抹异样。 大月自立国以来,历朝帝王无一不是同历代的墨家主亲如兄弟,二者自幼便开始相熟,不论弓马还是读书,皆形影不离。 而也正因为如此,大月国的太子一定是和墨家嫡系血脉挂钩,数百年来,无一例外。 而今,就两人这般关系而言,将来拓跋启若是真想争上一争,那墨书,便是其最坚实的后盾。 这般资本,只有墨家,只有大月墨氏具备。 除此之外,放眼大月国众多世家门阀,再无一族具备,哪怕就是当今皇后之母族,也同样不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第113章 走你 随着深夜将至,两道中年身影一同走出殿外。 红墙青瓦,冷冷清清。 宫道上,两人并排而行,走的很自然。不似一对君臣,更似一对兄弟。 “近日北疆军报,北冥那边儿,开始有些动作了”拓跋武平淡出声,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 “内乱不止,何以攘外”墨凌云摇了摇头,再道“北冥,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拓跋武笑了笑“要不是你家那小兔崽子,也许你我,还得等上十年八载啊” “有时候,我是信命的”墨凌云说道。 “咱有时候,也信命”拓跋武顿住了步子,认真看向身旁“凌云,咱有预感,那个大争之世,就快到了” “我大月,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么”墨凌云淡笑出声。 “哈哈,不错!”拓跋武负手迈步,直至这一刻,那双帝眸才爆发出了一股无与伦比的霸道。 月色下,一身黑龙帝袍尽显皇霸之风。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金丝笼里的政虫,他是帝王,是大月的帝王,是横刀立马,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帝王。 他要做的事,无人可拦,无人可阻,他,便是天,令东陆匍匐,百国丧胆的天。 路上,拓跋武咂吧了几下嘴“这嘴里,怎么咂摸不出个味儿来” 只此一眼,墨凌云顿时了然“这可是都快寅时了...” “老孙头儿这么早便关门儿了?咱怎么不知道”拓跋武恍若未闻。 “换衣服”墨凌云正色道。 “走你!”拓跋武龙行虎步,畅快无比。 至此,两人改道清凉阁,继而身着素色长衫,双双向着宫外迈去。 次日晌午,墨府后院 躺椅上,墨书迷迷瞪瞪,悠悠哉哉,一边儿晃着,一边儿小憩。 鬼知道昨晚上究竟喝了多少,反正此时的他是半点不想动弹,保持,保持眼下这个姿势,便是最舒坦的境界。 突然,墨书猛睁双眼,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娘的,忘了给老头儿问安了! 墨书猛得一拍脑门儿,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一路上,看着头顶那日上三竿的太阳,墨书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府内马道上,随着那抹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策马狂奔,沿途一众下人纷纷快步退散,仿佛遇见了这世间最恶的魔,最厉的鬼。 不论前者眼下如何,那个曾经放荡不羁,号称皇都城第一纨绔的印象都深深埋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墨府外 眼见前方狂奔身影,刚下马车的富大海连忙摆手喊道“书,书哥!你去哪儿!” “不周山!”黑鬃战马速度不减,随着话音落下,便已然冲出了百米开外。 “不,不周山...”原地,富大海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嘴,果断回头钻进马车。 方向并不是皇都城外的不周山,而是那条莺莺燕燕的梧桐街。 不周山,石阶下 眼见来人,值守于原地的白十六随之双手做辑,尊声拜道“九公子来了” “嗯”墨书随意摆了摆手,期间压根儿就没停步子。 原地,白十六努了努嘴,明显想说些什么,不过在看到前者那火急火燎的身影时,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 “公子!” 突然,随着后方一道惊喜声传来,墨书顿住步子回头看去。 只见一身着白袍道服,身后还背着个巨大葫芦的身影大步跑来。 那张绝世容颜上布满了灿烂,前所未有的灿烂。 “公子!你,你怎么回来啦?!” 水妍气喘吁吁看着近前身披古金麒麟袍的身影,几缕秀发也因汗水而粘粘在了侧脸上。 哪怕方才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前者。 墨书有些错愕的打量着眼前这身道袍“你,你这是入道观了?” “我才不傻呢!”水妍当即就拱起了鼻子,其实早在北冥大都时她便猜到了墨书的用意。 什么神游太虚,什么魂游山川,骗鬼玩儿去吧。 “这是墨爷爷差人为我做的,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你穿啥都好看”墨书嘴角一撇,背手就往石阶上走。 “公子公子,你何时回来的?”水妍连忙追上。 “公子公子,你在战场上过的如何啊?” “公子....” 墨戍扭头道“你这是想给小爷送走?”言罢,接着向上走去。 后方,水妍恶狠狠的瞪了眼走在前方的身影,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死墨书,臭墨书!” “你说什么?”墨书回头。 水妍咧着个大嘴,道“嘿,嘿嘿!水妍,水妍说公子好看!瞧瞧这身山兽服!这大怪兽!多霸道!” 闻言,墨书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这,是麒麟” “麒麟!麒麟好!水妍最喜欢麒麟了!”水妍连连点头,不过言语间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敷衍二字。 “你,将嘴闭上”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继续向石阶上走去。 途中,墨书好似想到了什么,随手便掏向了怀中“对了,这是我在寒山国时顺手买的,试试能戴上否?” 原地,水妍顿住了步子,脸上没了笑意,美眸间也有些失神。 她愣愣的看着近前那只白玉镯子,就那么看着。 “怎么,不喜欢么?”墨书微微皱眉。 闻声,水妍这才回了神,继而一把便将玉镯抢了过去“喜欢!” “行了,小爷还有正事儿”墨书摆了摆手,再一次迈出了步子。 “公子公子,你,你等会儿再去找墨爷爷” “怎么了?” “那个,墨爷爷跟李爷爷打架呢,俩人打的可凶了”水妍低声道。 “是国老爷爷?”墨书发问。 “对对对!我听小十六就是喊的国老!”水妍连连点头。 “白十六要听见你这么喊,小爷可拦不住” “嘻嘻,不碍事儿不碍事儿,小十六可不是你说的那样!”言罢,水妍转头就对着下方大声喊道 “小十六!我这么喊你,你不会生气吧!” 下方石台上,白十六默默转身,只言未发。 “公子你看!小十六人可好了!”水妍笑眯眯道。 墨书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话,只是狠狠抽了抽嘴角。 “公子公子,你去哪儿?” “看老头儿打架!” “水妍也要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后山瀑布。 第114章 老王八蛋 与此同时,后山瀑布处,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坐于大青石上。 左边身着布衣的老者神色如常,期间还时不时拎起酒坛子喝上一口。 而右边身披华服的老者则是无比狼狈,鼻孔处更是有着未擦干净的干枯血渍。 “瞅啥?”墨染白侧目。 “老夫何时瞅你了!”叶淮之瞪眼。 “没瞅就没瞅,哪儿来那么大火气”墨染白撇了撇嘴,说话间便走向了不远处的石桌。 叶淮之胸膛起伏不定,不过在闻到那石桌处飘来的茶香后,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大兴道刚送来的头尖儿,尝尝?”石桌前,墨染白老神在在,自顾自的便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浮云山上那两棵老茶树?”叶淮之抬眼。 “爱喝不喝”墨染白轻吹热气,随之微微抿了口杯中热茶。 “谁说老夫不喝!”叶淮之吹胡子瞪眼,一口便将半杯热茶送入了嘴中。 对面,墨染白眼皮微跳,依旧慢慢吹着热气,小口抿着热茶。 “听,听说你家那小王八蛋回来了?”叶淮之瞥向前者,可舌尖的酥麻却让他没由来打了个结巴。 “昨儿个回都”墨染白点头。 “今儿这天,不错!” “嗯” “这茶,倒也香甜” “嗯” “我家小孙女儿差不多也快...” “再见”不等前者说完,墨染白双手一背,起身就走。 “老头儿!” 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欲要离去的墨染白也不禁顿住了步子。 “国老爷爷好!”墨书大步走来,笑着做礼道。 “嗯!好!小子现在是越长越精神了!”叶淮之捋着白胡,一双老眸也快眯成了缝。 “跑来作甚?”墨染白抬眼道。 “这不是刚回来嘛,过来看望看望您老!”墨书揣着双手讪笑道。 “看望个屁!你那点儿心思老子还不知道?”墨染白骂骂咧咧,回身便坐了下去。 “那什么东陵国,秋水国,狼居国,该办的老子都给你办好了!” “嘿嘿,这不是也为咱大月添砖加瓦了嘛” “陛下那边儿说了啊,事儿,能办。可谁要是不长眼,那吃了多少,便吐出来多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墨书讪笑,连连点头。 石桌旁,叶淮之挑眉发问“小子,那无非就是几个中上等国,你何时还会操这份闲心了?” “这不就是闲着没事,玩儿呗”墨书憨厚一笑。 “情义二字,是把双刃剑。用好了,锋利难挡,用不好,可是会割破自己的手”叶淮之默默出声。 墨书面色一正,随即做礼“是!国老爷爷教诲,小子谨记!” 瞥了眼原地的墨书,墨染白随之看向一旁“妍丫头,你站在那儿作甚,来!尝尝墨爷爷的茶如何!” 水妍并没有过去,而是看向了前方的身影“墨爷爷,公子,公子他...” “甭理他!来墨爷爷这儿!” “我...”水妍一时犯起了难。 不过在看到墨书背在后面的手势后,这才起身,乖乖走向了石桌旁。 眼见如此,叶淮之顿时就没了教诲的念头,问道“这丫头,同你家小王八蛋认识?” “你待如何?”墨染白抬眼。 叶淮之面色不变,继而看向对面的水妍“丫头,你可知这小王八蛋是谁?” “啊,公,公子不就是公子嘛...”水妍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哼!老夫可告诉你!这小王八蛋前几年在皇都城里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纨绔!身边红颜知己不说百八十,那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 别说老夫蒙你,改明儿你去皇都城里打听打听!这小王八蛋的名声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淮之极为认真的说着,期间直接就无视了站在近前的墨书。 “国老爷爷,您,您不带这么编排小子的吧...”墨书苦笑出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是,公子对我很好啊”水妍眨巴着大眼睛,说话间便伸出了胳膊 “白胡子爷爷你看!这是公子从寒山国给我带的镯子!” “丫头!你可不能被这小子给迷了心智,老夫与你说...” 墨染白瞥眼“咱这拳头,怎么又痒痒了?” “咳,咳咳,老夫还有些事,先走一步,先走一步!”叶淮之眼皮一跳,起身就向外走去。 三米,十米,二十米,足足走到数十米开外。叶淮之猛然回头,放声大骂 “老匹夫!你个四六不懂,只会舞刀弄棒的老王八蛋!你叶爷爷先走一步!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阵爽朗大笑落下,人影已经跑出了百米开外,且还是越跑越快,完全就不带回头的那种。 石桌旁,墨染白脸黑如炭,眼底间更是有了砍人的冲动。 “咳咳,那,那个,我想起...” “给老子坐着!” “我...”墨书顿时语塞,一时也不知是该坐还是该站着。 半晌后,墨染白逐渐平复了一番心绪,继而看向身旁“妍丫头,去吩咐伙房今晚加道红烧鱼!” 闻声,水妍随之便站了起来“好,墨爷爷,公子,妍儿告退” 原地,直至水妍走远后,墨染白才指向了石桌对面“坐” “是”墨书应声落座,同时也正了正神色。他知道,老头儿这是有话要说了。 墨染白微抿了口热茶,缓缓开口“这丫头,你觉得如何?” “心思深,不露事。不过,并无异心”墨书如实答道。 “既然如此,那以后,便对这丫头好些”墨染白淡淡点头。 “爷爷你?”墨书当即皱起眉头。 其实早在先前听水妍对墨染白的称呼时他便发觉了不对。 墨爷爷,这三个字别说旁人,就是一般的皇庶子,皇庶女都没资格称呼。 而对于水妍的称呼,墨染白却明显默认了下来。此一节,就是他都想不通。 “那丫头的父亲,叫水戈,原是万山道常备军副将。牢关之战后,下落不明。 后查知,水戈被一山民所救,勉强活了下来。其中种种原因,导致水戈最终入了监察院,枢密部。 三年前,水戈于南海越国境内事迹败露,临死也不曾交代自己月人的身份。最终,被斩首沉于海中” 第115章 好! 言罢,墨染白微微吐了口气。 顿了顿后,再道“那丫头还不知情,此事,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候,再说” “孙儿,明白了”墨书抱拳,神色间早已被凝重所代替。 至于先前的种种不解,此时烟消云散。 他深知墨染白对军伍的感情,墨家历代以来,每一任墨家主无一不是从那尸山血海间一步一步趟出来的。 而也正因如此,但凡是牵扯大月军户的事情,不论大小,哪怕是逢年过节各道府分发于军户家的腊肉,脂膏等物也绝容不得半点沙子。 “行了”墨染白缓缓起身,独步向着道观处走去。 步伐依旧平稳,可不论怎么看,都好像多了一丝落寞之色。 当夜,不周山左侧,观月台上多出了两抹身影。 一个身着白袍道服,身后依旧背着个大葫芦。一个身披古金麒麟袍,负手立于原地。 “公子,这月亮有何好看的?” 水妍眨巴着大眼睛,思来想去也不知这天天都能看见的月亮究竟有何神秘之处。 闻言,墨书这才收回了目光,继而看向身旁“以后,别喊公子了” “为,为什么!你...” “喊哥” “啊,啊?!”仅仅三两息间,水妍的脸色可谓是变了数个模样。 墨书回过头,平视前方夜色“你若认,以后便是我墨书的妹妹。这天下百国间,这四海八荒内,我,都不会让你受一分一毫的委屈” 原地,水妍怔怔看着那个平静说话的身影。言语间虽没有半点加重,可那份由内而外的坚定,以及霸道,显露无疑。 “不想笑,便不笑,不想活泼,便不活泼。你,不用讨好任何人,你,永远是你” 良久后,水妍渐渐回过了神“我,我不要喊哥!就喊,就喊公子!公子好听!” “随你”墨书笑着拍了拍近前的脑袋,一人,向山下走去。 “公子你去哪儿!”水妍连忙追上。 “下山,回家!” “水妍也要回家!” “那还不走快些?” “好!” 至此,两人并肩向着山下,向着回家的路,走去。 东升西落,亘古不变。 半月后,随着一件不大不小的消息流传进皇都城,这座屹立数百年的皇都城也因此而多了份热闹。 东城坊市,街面上 “奇了怪了,近日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江湖人士,这些人来皇都都是作甚的?”一中年摊主看着刚刚路过的一队红衣人极为不解。 一旁,糖葫芦摊位前的小贩开口道“这不是听说江湖上有个什么三年大比,今年就定在咱皇都城外的平顶山上了 ” “如此说来,这两日倒是有热闹看了” “据说这次有好几个隐世的江湖门派都下山来参加这次大比,好像是为了争个什么名头” “这是朝廷懒得管,不然随便派支铁军过去,一窝都给端了” “你这话倒是不错,不过人家有人家的江湖,咱有咱的买卖,管那么多作甚” …… 一时间,沿街路上的小商小贩你一言,我一语。 好像有了这么个话题后,谁都多了份凑热闹的心思。 相较于往日间的乏味,枯燥,不论同自身有没有关系,至少这个话题也让众人找到了话匣子。 金陵湖,墨府后院 “书哥!书哥!”随着一阵阵大喊声落下,富大海挥着手便跑了过来。 摇椅上,墨书极为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你他娘叫魂儿呢?” “嘿嘿,这不是看你没睡着嘛!”富大海眼神躲闪,抱起近前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啥事儿?” “嗯!也没啥事儿”富大海擦了擦嘴边水渍,继而再道 “最近那江湖上不是闹了个什么大比嘛,咱大月各道府的顶尖儿门派都来了,还怪热闹嘞!” “你富家手底下不是管了好几个江湖势力么,看热闹还用得着出去看?”墨书瞥眼。 富大海揣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嘿嘿,主要是啥吧,咱不是听说那水剑门的也来了嘛...” “就那个满门皆为女子的水剑门?” “嘿,嘿嘿,这儿不就咱俩嘛,书哥你咋还装上了” “装你娘个蛋!”墨书脸黑,抬腿就是一脚。 “大海哥?” 突然,随着一声柔音落下,身着薄纱长裙的水妍缓缓从厢屋内走来。 “妍,妍丫头来了”富大海咧着嘴连忙从地上趴了起来,期间还不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公子,你这是又欺负大海哥了?” “这货自己找打”墨书撇嘴。 水妍顿时了然,看向富大海“大海哥,你指定又拉着公子去那不好的地方了!” “你大海哥是那号人?!”富大海连忙拍着胸膛正色道,不过当余光扫向墨书时却明显有了抹心虚。 “我看着,像!”水妍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继而走向墨书身旁落座。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富大海顿时气极,不过中途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便挂上了副笑脸 “妍丫头,我最近听说有好些个江湖人士要去皇都城外论武,可是热闹的紧!” “就像话本儿里说的那样?每个门派都派些弟子,然后双双对决,看哪家的弟子厉害?”水妍好奇道。 “对对对!可不就是那样儿嘛!”富大海连忙点头。 “那,那我可以去嘛?” “那必须的啊!就是,就是...”话说到一半儿,富大海突然便没了下文。 “就是什么?”水妍追问。 “就是看书哥让不让你去了...” 闻言,水妍果断转身“公子,水妍想去看看” 摇椅上,墨书脸黑如炭。在狠狠瞪了富大海一眼后,这才转过头无奈道“想去看,那便去看看”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不等水妍开口,富大海当即就站了起来。 “日子定在何时?”墨书没好气问道。 “呃,后天!对!后天就是初比!” “那倒也不急”水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期间仿佛想到了什么 “对了公子,你昨天说要陪我出去买衣服的” 墨书起身,指向一旁的富大海“让这货掏钱!” “对对对,今儿个大海哥做东!甭管这皇都城里多贵的衣服,大海哥绝不带皱一个眉头!”富大海豪爽拍着胸脯。 第116章 突遭变故 “咯咯,走喽!买衣服去喽!”水妍满脸灿烂,率先便小跑了过去。 至于究竟是因为买衣服,还是因为同去买衣服的人,谁也不知。 至此,三道身影纷纷迈出府外,向着金陵湖外走去。 相较于往日间,此时的皇都城内明显热闹了几分,同时街面上也多出了众多身着各种制式衣装的男男女女。 皇都城,这座历史悠久的皇都城可以说早就成为了每一个月人的向往之所。 而此次前来大比的江湖门派无一不是从各道,府一路紧赶慢赶而来。能在闲暇之余来领略一番皇都的风光,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皇都城,朝阳门大街 作为八大主街之一,此时的朝阳大街上不说人山人海也差不了多少。 杂耍卖艺,沿街小食,乃至于两侧商铺酒楼皆生意火爆。 “公子!来这家店看看!快来!”人群中,水妍招手之际便挤进了旁边的丝织坊。 “那个,书哥,要不我给你拿上个几千两银票,你陪妍丫头先逛着?”富大海试探问道。 “小爷差你那点儿银子!?”墨书老脸一黑,拎着身旁的球形身影就走。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同时心里郁闷至极。 这一路走来不说逛了百八十家店,也逛了得不下八九家。要在这么逛下去,别的不说,他那腿肚子都得先瘦一圈儿。 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的丝织坊内 “拿开你的手!”一面容刻薄,身着束身青服的女子呵斥出声。 闻声,水妍微微一愣,继而看向近前女子“这件衣服,是我先看中的” “从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这件青纱裙是你能穿的么!”青服女子不快出声。 “掌柜的!将这件衣服给本小姐包起来!” “小,小姐,这件衣服的确是这位小姐先看中的...” 身形富态的中年掌柜面露难色,光是从前者腰间挂着的那柄上好宝剑便不难看出其尊贵之处。 一旁,随行而来的青年面孔当即上前“放肆!我家小姐乃青霜剑阁,阁主大人之女!岂是你等商贾所能冒犯的!” “我说了,这件衣服,是我先看中了”水妍神色渐冷,一双美眸也微眯了起来。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单纯开朗的少女,以往那些灿烂,天真,只不过是留给一个人。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值得她半分笑容。 “放肆!”青年面孔双眼一瞪,伸手就要拔剑。 “你放肆!” 砰! 突然,就当水妍欲要出手之际,随着一记暴喝传来,青年面孔已然摔落至数米开外,且口吐鲜血不止。 青服女子神色一紧,猛然回头看向门口处那抹身着锦服的年轻面孔“你,你是谁!” “你,还不配知道”墨书收回右腿,期间连看都没看前者一眼。 “如何,吃亏否?” “不曾”水妍摇着脑袋,脸上也有了份笑容。 随着店内闹出的动静,短短十余息的功夫店门外便被看热闹的行人围了起来。 敢在皇都城的地界上大打出手,如此热闹,是个人都不愿错过。 店内 富大海双手叉腰,瞥向近前身影“小婆娘,是谁给你胆子,敢在这儿闹事?” “怎么,两位这是想英雄救美不成?”青服女子面带不屑,至于方才的那抹惊愕早已平复了下来。 “嘿!小爷这暴脾气!” “千户!海副千户!”就当富大海挽起袖子之际,门口处随声便走进来了两名身影。 “千户,你们怎么在这儿?”残耳有些意外道。 闻声,墨书也不禁侧身看向了走来的残耳,狮狂二人“你们跑这儿来作甚?” “哈哈,俺和残耳哥这不还是第一次来皇都嘛,就想着没事儿瞎转转!”狮狂摸着脑袋憨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奴仆军里的小千户”不远处,青服女子讥笑出声,神色间也愈发不屑。 要是大月军中的千户,那她的确还要忌惮几分,可一个区区奴仆军序列的千户,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残耳眉头一皱,不过并未发难,而是先看向了墨书“千户,此女是?” “绑了,押去监察院”墨书摆了摆手,区区一个江湖势力的女子,他连收拾都懒得收拾。 “得令!”残耳,狮狂当即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小姐!” “小姐!” 突然间,随着门口处一道道沉声传来,八名身着青服,腰挂长剑的青年相继从人群中走来。 眼见来人,青服女子顿时便有了底气“将这几人统统给本小姐拿下!” “找死!”残耳双目一凝,抬腿便将近前一持剑青年踹飞了出去。 “杀!”狮狂怒目圆睁,暴喝上前。 一时间,两人宛如无人之境,纵是对面手持长剑,可在两人面前却显得格外稚嫩。 相较于那残肢断臂,尸山血海的修罗场,眼下这场面不论是于残耳,还是狮狂而言都如同孩童过家家般不值一提。 当然,如若是那些真正隐世的门派,的确不乏擅武者。可就眼下这般二三流的小门派,不过是些借着门派的名声去干那不入流的勾当。 不知是二十息还是三十息,随着打斗声逐渐落下。 先前赶来的八名持剑青年尽皆躺于地面,且其中几人更是生死不明,彻底昏死过去。 “你,你,你们!” 青服女子彻底慌了神,仅仅是场中那两个身影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都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监,监察吏来了!” “走,快,快走!监察吏来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先吆喝了一嗓子,原本已经围了不下数百人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何人敢于皇都闹事!”一身着飞鱼服,腰跨雁翎刀的冷厉青年大步走来。 其后赫然跟着十名同样身着飞鱼服的监察吏。 “大,大人!是他们!他们当街行凶!他们,他们还要杀了我!”青服女子连忙跑向不远处的冷厉青年身旁。 飞鱼服,雁翎刀,只此一眼,她当即就收起了所有的傲气。 第117章 纯欣赏 这些身着飞鱼服的人别说她们江湖势力,就是那大月官场之上的文武百官见了都得躲着走。 冷厉青年并无半点动容,可目光扫向其中一名球形身影时,顿时面色大变“海,海公子!您,您是海公子!” “怎么,你是看不见我书哥么?”富大海不爽道。 “书,书,书...”冷厉青年结结巴巴。 在看向前者身旁站着的那名身着锦服的年轻面孔时,没有犹豫,没有半分犹豫,扑腾一声便跪了下去,连连叩首 “墨,墨九公子!卑职,卑职不知您在,卑职该死,该死!” “墨,墨九公子恕罪!” “墨九公子恕罪!” 一时间,其后十名监察吏纷纷跪于地面,深深叩首。 仅仅一瞬间,众人后背便已经被冷汗所浸透,就是额头处都已布满了细汗。 眼见如此,先前一直躲在角落的中年掌柜直接就吓晕了过去。 至于青服女子早已没了神色,一人瘫坐于地面,脸色更是无比惨白。 她不知这墨九公子究竟是谁,但能让那号称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监察吏都这般卑微。 其身份之贵,显然已经不是她能想象的存在。 原地,墨书视若无睹,转身看向近前“方才看上哪件衣服了?” “这件”水妍如实指着衣架上的那件青纱裙答道。 “拿上,回家”言罢,墨书掏出张百两银票便放在了柜台之上。 “好”水妍莞尔一笑,上前取下衣服。 “老残,告诉他们,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是!”看着那抹走出店门的背影,残耳连忙抱拳,肃声喝道。 “恭送墨九公子!” “恭送墨九公子!” 店内,一众跪于地面的监察吏纷纷打了个寒颤。 他们深知,就那一句话,一句平平淡淡的话,便已经决定了数百,乃至上千人的生死。 “哎,哎!书哥你等会儿啊!”富大海提着裤腿儿快步追上。 至此,短短一夜间,大月秋平道境内少了一个江湖门派。一个位居二流,光是主门都有不下千名弟子的门派。 期间不曾起半点涟漪,随风一般,烟消云散。 数日后,皇都城外平顶山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数千江湖人士,乃至平民百姓齐聚于平顶山之上。 山如其名,其山顶之上宛若平地,天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演武场。 天南地北,东西两地,凡是大月国境内有头有脸的江湖门派几乎都能看到其门下弟子的身影。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同周围的百姓一样过来凑个热闹,真正有资格参与大比的门派屈指可数。 人群中 “哎,你们听说了么,前几日青霜剑阁被人灭门了。据说除女人孩子外,门内一众弟子长老,尽被屠戮殆尽!”一腰挂短剑的年轻面孔低声道。 一旁,背着柄大枪的青年率先接话道“此事在下略有耳闻。听说是那青霜剑阁的小姐于皇都内同人闹了些不愉快,而对方,则是一军中世家的公子” “啧啧啧,那青霜剑阁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在别处撒撒野也就罢了,到皇都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这有些人呐,就是享福享惯了,自己将自己也骗了”三十上下的男人微微摇头,神色间不免几分唏嘘。 “算了算了,这事儿跟咱没关系,都别去凑那份热闹”先前开口的短剑青年摆了摆手,再道 “这次十六个门派大比,听说除了一些顶级门派外,还有好几个不出世的门派也都来了” “据我所知,那玄月堂,夜幕山庄,还有闻刀门的人都来了” “闻刀门?我怎么不曾听说过还有如此门派”一少年略显不解道。 周围,胡子花白的光头老者捋胡笑道“小娃子,这闻刀一门可是真正不世出的门派。门人皆修八尺长刀,皆披狼纹白衣。放眼我大月国一众刀修门派,闻刀一门也足以自傲榜首” “这,这么厉害?那我以前怎么不曾听说过”少年纳闷。 “凡大世变道,日月变色,其门才会显露于世。看来,这天底下又该不太平喽~”光头老者捋胡笑着,说话间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人群后方 “书哥,这老头儿说的不会就是那杀人女的门派吧?”富大海出揣着双手问道。 “你不是一心惦记着那水剑门么,诺~”墨书双手环抱,向着左前方仰了仰头。 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十余名身着素衫,腰配素剑的女子。 不仅身姿极好,就是容貌也极为动人,不论长相清冷还是甜美者,无一例外都散发着股由内而外的英气。 “娘的,这才是国色天香,国色天香啊~”富大海直勾勾盯着前方那十余名配剑女子,两只小胖手也情不自禁的搓了起来。 相较于梧桐街那些舞剑的青楼女子,眼下这些才是真正的可人儿。光是那股一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英气,一般人就是想装也装不出来。 “公子你不许看!”水妍一脚便踩在了近前的脚面上,美眸间更是异常凶狠。 “我...”墨书努了努嘴,很是自然的便转移了目光。 “妍丫头,这叫欣赏,纯欣赏,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富大海目不转睛,说话间连头都没回一下。 “哼,你就好好欣赏吧!”水妍美眸一瞪,拉起墨书就走。 墨书无奈苦笑,只好依着水妍走向了一旁。 与此同时,随着周围的嘈杂声逐渐平息下来,场中圆台之上也正式开始了今日的大比。 随着两名身着不同服饰的年轻男子上台后,没有试探,没有留手,双方纷纷拿出了看家底的本事,见面就是杀招。 说是一场论武,可双方却没有比试的态度,期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不同于场中激烈热闹的场景,人群中的富大海左瞅瞅右望望,很是自然的便走向了前方不远处的水剑门区域。 “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辈儿郎又岂能不流连那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啊~” 富大海背着双手,连连摇头,连连感叹。神色间尽显深情沉沦之色。 第118章 不,这是黑虎 话罢,富大海露出一抹笑容,看向近前那抹素衫抱剑身影“这位姑娘,不知你是否赞同,在下方才所言呐?” “滚”抱剑女子目不斜视,从始至终都盯着场中圆台上那两个打斗的身影。 原地,富大海脸色一僵,不过仅仅半息便恢复如初 “在下不才,对这世间剑术倒是略知一二。如若所料不差,姑娘平日所修剑法,当是左手剑” “哦?”闻言,抱剑女子这才收起目光,继而看向近前那个腰间挂着六个大玉盘子的球形身影 “我分明是左手握鞘,你为何说我是左手剑?” “哈哈,姑娘这般发问,岂不是承认了在下方才所言,并无差错?”富大海洒脱一笑,尽显大俗大雅之色。 “听闻这次夜幕山庄有八名内门弟子下山,阁下莫非是?” “哎~那些不过是江湖友人给予的称呼。我山庄人随缘,随性,门内师兄弟皆以俗世为道,哪里有什么内门,尊卑之别” 富大海微微摆手,脸上无悲无喜,隐隐约约间更是有一抹悲悯天人之色流露。 见状,抱剑女子也不禁有了丝动容,随之双手做礼,正色道“在下水剑门弟子,关非” 富大海淡笑摆手“不必如此,小师妹这是也准备参加这大比?” “师兄说笑了,我水剑门虽入一流,可也仅仅是末尾罢了”关非苦笑摇头。 “哈哈,小师妹不必自忧!”富大海爽朗一笑,可当余光扫到场中时,那双小眼睛顿时瞪大 “我靠!” “小,小师妹!回头儿师兄再同你说!”顾不得那么多,富大海提着裤腿便往场中跑去。 与此同时,场中比武台上早已被哀嚎声,惨叫声所替代。 不知从何时起,台面上已然躺满了不下数十人人,且各个都是口吐鲜血,嘶嚎不断。 更有甚者已经断绝生机,彻底命丧于此。 仅存的三两名年轻面孔站在原地,看着对面那两女一男,尤其是那个身着锦服的年轻人时,腿肚子也不自觉的开始连连打颤。 比武台上,身着红衫的年轻人硬着头皮颤声道“你,你,你竟敢当众对,对我等行凶!” “你,待如何?”墨书双手怀抱,剑眸间极为漠然。 “夜幕,夜幕山庄的刘长老来了!” “玄月堂的安长老也来了!” “那,那是碧云宫的风长老!” “闻刀门的长老也来了 !” 随着一阵阵惊呼声落下,人群中随声便走来了数名男女,且各个都是身着不同服饰。 “长老!参见长老!” “长老!” 眼见来人,站在台上的三两名年轻面孔当即俯身做礼,对着走来的数名中年面孔拜道。 一身披红袍的中年男人冷言道“闻人雪,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么?” 不远处,左臂带血的闻人汐持刀走来,看向前方站着的那袭白衫妇人“师傅,我...” “不必多说”闻人雪摆手打断,虽说已至中年,可面部肌肤却依旧细腻,看起来至多三十上下。 “此次大比,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真当我不知么?”闻人雪冷视周身数人,言语间更是前所未有的森寒。 “哼!此次大比...” “停!吵的小爷心烦!”墨书极为不爽的扫视着前方数名中年面孔,再道 “小爷没空听你们那什么大比,今日之事,你们,最好能给她一个交代”言罢,墨书指向近前的闻人汐。 身着绿袍的老者阴冷上前“小子,老夫现在没空理会你,你便真当老夫不会找你了么?” “小子,不论今日我等同闻刀一门究竟如何了结,你,必死”红袍男人同样上前,在他眼里,前者早已是个死人。 “就凭,你们?”墨书挑眉。 “竖子狂妄!” “如何!”闻人雪果断上前,右手,已然搭在了刀鞘上。 “闻人雪,你当真是想,同我等过不去么?”绿袍老者默默出声,一双老眸间极为阴冷。 “这小子,我闻刀门保了!”闻人雪傲视所有人“尔等,待如何?” 闻人汐默不作声,可身子,却同样上前了一步。手,也搭在了刀柄之上。 一时间,场中顿时陷入死寂。 周围人群中议论声不断,且绝大多数目光都看向了站在台上的那个锦服年轻人。 “纵是有闻刀门的雪长老出头,此子,怕也活不了了”一青年微微摇头。 “夜幕山庄,玄月堂,碧云宫...啧啧啧,今日就是神仙来了,这小子也没救了”一壮汉同样摇头叹息。 “前,前些天不是才听说青霜剑阁那件事么,要是,要是那少年又是一个背景通天...” “你当那等人物是白菜萝卜,说能见到便能见到的?” “让,让来!都给小爷让开!” 突然,随着人群中一道急迫声响起。一球形身影硬生生从那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期间还不忘在数名妖娆身影上挨个揩了把油。 “书哥!书哥!我来了!”富大海挥着手,一路小跑上比武台。 “拉炮!摇人!”墨书黑脸喊道。 “得嘞!”富大海二话不说,伸手就从怀中掏出了根花炮。 砰!砰—— 随着先后两道炮声炸响,天空之上赫然浮现出一片巨大的虎首图案。 红袍男人瞥了眼头顶上的虎首烟花,不由失笑道“小子,这是,猫?” “不,这是黑虎”墨书认真答道。 “黑虎?”红袍男人为之一愣,可下一息便放声大笑“哈哈哈,你是想同本长老说,你能将那虎贲骑喊来?” “不能”墨书摇了摇头,再道“皇都并无虎贲三军之骑驻扎,只有,虎贲卫骑”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子,你这唬人的本事倒真是下了番功夫啊”红袍男人狂笑不止,仿佛听到了这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刘长老跟一个小疯子废什么话,依老夫看,不如现在就斩了为好”绿袍老者说道。 “哈哈,安长老着急了不是?”红袍男人双手怀抱,一时间反而没了起初的暴怒。 相较于以往在山里的苦闷日子,如今这般,倒不失为一剂调味。 第119章 杀人女,你可真狼狈 台上,左侧 “汐儿,带着你的朋友先走”闻人雪低声道。 闻人汐瞥了眼一旁的墨书,继而压低声音“师傅,他,他真能叫来人...” “什么?”闻人雪眉头一皱,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踏!踏!踏! 随着后方一阵阵铁蹄声传来,人群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后方那支狂奔而来的铁骑。 “将这处山顶,给老子统统围了!” 马背上,楚战放声怒吼,一双战眸紧紧盯着前方台上的那袭身影。 但凡那个身影有半点差池,他敢保证今日在场之人不论是谁,皆会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是!” “是!” 闻声,千余人的队伍随即四散而开,彻彻底底将眼下这处山顶包围了起来。 在那一双双漠眸的注视下,在那一匹匹黑甲战马的威慑下。 在场数千人,不论各地而来的江湖人士还是皇都城下的平民百姓尽皆匍匐原地,不敢发出半分动静。 比武台上,不论是红袍男人,还是绿袍老者等数名隐世门派的长老全都愣在了原地。 黑虎,是黑虎旗,且还是边缘处镶了金线的黑虎旗。 完了,所有人顿感一阵天旋地转,甚至于台上的绿袍老者直接便昏死了过去。 一身黑虎军袍的楚战大步上前,继而单膝跪地,抱拳沉喝“大月墨氏家将,楚战!见过九公子!” “老楚?”墨书有些意外,再道“你方才就在附近?” “是!末将亲率一支千人队来此操练,得知公子遇险,这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不错”瞥了眼外场的一众虎贲卫骑,墨书点头之余看向不远处的红袍男人等人 “我叫的人到了,你们的人,都准备好否?” 扑腾! 不再有任何犹豫,红袍男人当即便跪在了原地“公,公子大人,是草,草民糊涂!草民不识公子大人!” 随着前者跪下后,周边数名各门派长老面如死灰,相继跪于原地叩首请罪,全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大月墨氏,这四个字太大,大到所有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念头。 江湖中,他们是无数人眼中的隐世大派,是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 而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铁骑面前,在那些满甲满胄,代表着大月意志的军队面前。他们,只是一群比寻常百姓强大些的百姓,大月国的百姓。 “比武伤了人,没毛病”墨书淡淡开口,漠视前方一众跪地身影 “可从中使绊子,耍眼子,小爷,便看不下去了” “是,是!公子大人说的对!是我等,是我等一时迷了心窍,才,才让门中弟子使那下作手段,我等有罪,有罪!” 红袍男人连连叩首,什么长老名分,什么大派风骨,今日若能活着,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幸。 墨书双手环抱,看向不远处的白衣“杀人女,你想如何解决?” “江湖事,江湖了。今日解围之恩,汐,谨记!”闻人汐抱拳出声,面色依旧冰冷如霜。 “了然”墨书微微颌首,在看到前者那条带血胳膊后,嘴角也不由上扬了起来 “杀人女,你可,真狼狈” 言罢,转身便走。 “你!”闻人汐顿时气极,不过看着那个远去的锦服背影,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 台上,水妍瞥了眼那袭白衣身影,随之快步跟上。 “书哥,等会儿我啊!”富大海提着裤腿连忙追上。 一时间,场中千余虎贲卫骑纷纷收队。以十骑为排,百骑为队,千骑为阵,一路浩浩荡荡,驶向山下。 不知过了多久,围聚于平顶山上的数千人才逐渐回过了神。 那个锦服少年,那支百战之骑,被所有人深深记在了心底。 江湖是很大,可在大,也不过是存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千民众。 在面对那些真正手握权柄的人时,在面对那些一字便可定百万人生死的存在时,他们,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岁月如风,亦如流水。 转眼间,酷暑已过,深秋已至。 十月的皇都满城枯黄落叶,空气中也多了份清爽。 至于起初发生在平顶山的那件事也早已被众人所淡忘,一切都好似不曾发生过般。生活,依旧乏味,枯燥。 而不同于往日间,今日的皇都城外多出了一排由数辆奢华马车所组成的车队。 随着车队驶入皇都,直至抵达金陵湖外围时,数名身着华贵锦服的年轻面孔相继迈出马车。 “老早就听说大月的皇都城气派非凡,如今亲临,当真是不愧东陆第一城的美名啊!” 叶不离双手叉腰,面庞虽有书生气流露,可也掩盖不住那份沙场间的意气风发。 “哈哈,早就听那死胖子说梧桐街如何如何,今夜必须去看看!”狼沧爽朗笑道。 “狼沧小子,你这话我可是记下了啊”一旁,风冥默默出声。 “嘿!你个...” “前方何人!止步!” 突然,随着一道沉喝落下,百名披坚持锐的甲士应声走来。 “我等乃墨九公子军中好友,听闻墨府便在这金陵湖内,故而寻路来此”叶不离淡笑出声。 “可有出入凭证?”百户模样的青年肃声问道。 “并无”叶不离淡笑摇头。 “若无凭证,不可擅入!”青年百户眉头一皱,手中大枪也在同一时间砸向地面。 “都说了我等乃墨九公子好友,你这人怎么如此死板!”狼沧不爽道。 “不能,便不能!规矩二字,不可破!”青年百户沉着张脸,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我...”狼沧顿时语塞。 一旁,风冥眼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前方走来的青纱丽影“哎!小婢女!你是书哥的小婢女!” 眼见来人,在场一众甲士纷纷回身,抱拳沉喝 “水妍小姐!” “水妍小姐!” “你们是?”水妍眉头微蹙,看着近前那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她一时也没能想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小婢女...” “狂妄!”不等风冥说完,青年百户战眸一凝,手中大枪已然下斜“水妍小姐乃墨府之人,尔等放肆!” “周大哥,我,我好像认识他们”水妍连忙出声道。 待仔细打量了一番近前几人后,这才想了起来“昂对,你们是武军堂的质子!” 第120章 齐聚西江月 “哈哈,姑娘好记性!”狼沧点头。 “姑娘,我等是来看望九公子的,劳烦你和这些军伍们说说,好让我等进去”叶不离淡笑出声。 水妍再次确认了一番后,这才看向一旁“周大哥,他们的确和公子认识,我带他们进去吧” “卑职,告退”见状,青年百户也不再犹豫,随即挥了挥手,率队离去。 风冥愤愤不平,看着那支离去的百人小队嘟囔道“都说了认识,一个个都死心眼子!” “姑娘,有劳了”叶不离双手做礼,脸上始终挂着抹淡笑。 “没事,你们来吧”水妍摆了摆手,随之走在前方引路。 还不等走几步,水妍突然转头“不对!你们既然是公子的朋友,为何来之前不说一声!” “周...” 狼沧眼皮一跳,连忙上前摆手“别别别!小姑奶奶!我们真是书哥在军中的好友!” “那我问你们,公子的质子军里是不是有一个没了右耳的人!” “不是右耳,是缺了左耳,他叫残耳”叶不离苦笑答道。 “还有!质子军里是不是还有一个红脸大汉,就连络腮胡都是红的!”水妍再次质问。 狼沧苦笑之际同样上前答道“他叫狮狂,肤色偏黑,不是红脸,胡子也是黑的” 水妍眨巴着大眼睛,又一次打量了番近前几人后这才作罢“奥...你们随我来吧” 眼见如此,连同狼沧在内的数名各国皇子这才松了口气,继而纷纷快步跟上。 不多时,在水妍的引路下,一行人便来到了金陵湖内最森严,同样也是最阔气的墨家府邸。 顾不得驻足赞叹,众人紧紧跟着前方身影,向墨府后院走去。 墨府后院,侧厅 眼见来人,狼沧,叶不离,风冥等人当即起身,做礼尊声道“书哥!” “哈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墨书大步迈入厅内,脸上笑容爽朗无比。 “坐!都坐!到小爷这儿怎么舒坦怎么来!” 风冥正色抱拳,道“书哥,如今我东陵国矿产的贸易已经正式提上了日程。父皇专门让我来向书哥,及墨家主道谢!” “礼呢?就他娘空手来道谢的?”墨书挑眉道。 “礼,礼,礼...”风冥脸色一僵,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此一节。 “哈哈哈,听不出来这是书哥同你玩笑呢?你个憨货!”狼沧爽朗笑道。 “行了!都坐!”墨书笑着摆了摆手,再道“今晚谁都不许落下,醉仙居,小爷做东!” “书哥,那醉仙居可是在梧桐街?”狼沧试探发问。 “怎么,还想去听听曲子,看看美人儿?” “这,这不是那死胖子老说梧桐街...”狼沧还没说完,突然便被厅外一道声音所打断。 “小子!你莫不是皮子痒痒!”富大海双手叉腰,一双小眼睛恶狠狠盯着前者。 “海哥!”狼沧率先起身,不由分说便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 “海哥!你我数月未见,兄弟可是想你想的紧呐!” “真,真的?”富大海愣愣看着近前那张满脸真切的脸,一时间倒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侧桌前,叶不离自顾自的喝着茶“别的不知道,反正这一路走来,死胖子倒是没少听” “好像是那么回事儿”风冥连连点头。 原地,狼沧舔了舔嘴唇“那,那啥...” 啊! 随着一记撕心裂肺的喊叫响起,富大海缓缓收回拳头,笑眯眯道“数月未见,小爷也很是想你” “我...”狼沧捂着肚子,愤恨瞪了叶不离,风冥二人一眼后这才弓着身子回到了原位。 “那个,书哥,梧桐街到底是个啥地方,咱长这么大还真没去过那烟花巷...”风冥扭扭捏捏,低着个脑袋。 “走!”墨书随之起身,大步迈向厅外。 “去,去哪儿啊...”风冥为之一愣。 墨书抬头看了看已经黄昏的天色,放声道“梧桐街,西江月!” “嘿!那敢情好嘿!走走走!”狼沧顿时就换上了笑脸。 “真,真去?”叶不离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唇。 “让你去听曲子,又不让你上刀山!”说话间,富大海一把便拉起了前者。 “去宫里一趟,给小启喊来!” “得嘞!”富大海喜笑颜开。 至此,数道身影相继迈出墨府,一路策马驾车直赴梧桐街。 天色渐晚,皇都城内不仅没有半分清冷,反而愈发热闹了起来。 尤其整条梧桐街,两侧花灯通明,各家楼阁皆挂红绸。 街面之上车水马龙,不乏妖娆身影柔情细语,来来往往,尽显妩媚之姿。 作为梧桐街内首屈一指的烟花间,西江月之名早已传遍至大街小巷,其内不说天上人间,那也算的上人间天上。 不多时,随着数辆奢华至极的马车先后驶入梧桐街,继而也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青姐姐,这都是哪家的公子,好生气派”街面左侧,一绿裙少女眼带桃花,满目都是前方驶过的数辆奢华马车。 “怎么,想去讨一个富贵?”一旁,手持小扇的美妇人问道。 “青姐姐说笑了”绿裙少女勉强做笑,脸上不免流露出几分黯淡。 “哼!今晚要在弹不了三首曲子,明日便去房内伺候”美妇人斜眼一瞥,继而扭动腰肢,手摇小扇离去。 梧桐街很美,但也不乏此间苦难。 一切的美好都是由千千万万个苦难所搭建而成。世间如此,世人,亦如此。 与此同时,西江月顶楼,露天阁楼上已然多出了数名身影。 不同于楼下之景,此处不仅装潢独具,更是抬头便能望见天上圆月。 而在两侧屏风的遮挡下,不仅隔绝了他人目光,更是将夜里的一丝凉风隔绝在外。 “这,这便是青楼么...”侧案前,风冥愣愣出声。 显然,此处和他心中所想的青楼可谓是天差地别。 “你他娘还真想行那苟且之事?”墨书黑脸,抬手就将刚啃完的瓜皮甩了过去。 “咳,咳咳,这不是就说说嘛...”风冥讪笑两声,期间还不忘擦了擦脸上的瓜瓤子。 第121章 什么他娘的叫兄弟 “咯咯,不知九公子亲临,奴家有礼了” 随着不远处一道媚音落下,一美妇人笑靥如花,两只柔手并搭腰间,款款做礼。 “柔姐姐,许久未见,风华依旧啊”墨书嘴角上扬。 “咯咯咯,九公子就别打趣奴家了”美妇人掩嘴轻笑,一言一行尽显妩媚之姿。 “九公子,那奴家这便去将竹漪喊来,为诸位奏曲助兴” 案前,墨书剑眉微皱,想了想,笑道“那便,劳烦柔姐姐了” 原地,美妇人眼底间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媚笑退下。 眼见如此,狼沧,叶不离,风冥几人纷纷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墨书举杯空对,放声道“都愣着作甚,来!” “干!” “干!” 几人也不磨叽,举起杯中酒便一饮而尽。 至于方才那份不寻常,谁也没有记在心里,同样也不会去主动提及。 比起旁人,他们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同时也是无奈的。位高身尊,于他们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自满的事。 可以说从出生那天起,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的一生,便已经没了选择。 “如今北陆已然大乱,北域诸国兵戈不休。就是北冥国也不再固守边境,而是陆续用兵于北陆各地”叶不离说道。 狼沧放下酒杯,看向前者“听说西陆边域几个国家也被战火波及了?” “不错,我秋水国位处西内陆,倒还不至于战乱。可靠近赣西荒漠的那几个中小国家已经是彻底打了起来”叶不离点头。 “娘的,这还真是彻底乱了套了”风冥咂吧着嘴。 “奴家,见过九公子,诸位公子” 就当几人说话之际,随着一道轻柔声落下,一身绫罗素裙的竹漪怀抱古琴,款款走来。 墨书微微颌首,淡笑道“今日好友小聚,随意曲上几首便可” “是”竹漪回以微笑,轻步走向抚琴台。 一切,都如当初那般,不曾有半点异样流露。 “书哥!”不远处,富大海满脸灿烂,挥手走来。 其后赫然跟着一名黑袍人,哪怕是面部都被那巨大的帽兜遮掩的严严实实。 “海哥,此人是?”狼沧眉头微皱,不解发问。 闻声,在众多目光中,黑袍人低头左右环顾了一番后,这才缓缓褪去头顶的帽兜。 “启殿...” “给小爷闭嘴!”不等风冥开口,富大海连忙上前一把便捂住了前者的嘴。 这要传出去,别说拓跋启如何,他第一个就得挨板子。 案前,墨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方身影“启公子的这副打扮,倒颇有一股侠者之风啊” “九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拓跋启苦笑道,鬼知道他这一路走来究竟提了多少心,吊了多少胆。 叶不离率先起身,做礼拜道“启公子” “启公子” “启公子” 见状,狼沧,风冥等人也全都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做礼。 “不必如此,都坐”拓跋启随意摆了摆手,很自然的便走向了墨书一旁的木案前。 “要按民间的说法,这来晚的人,是否得自罚三碗?”墨书惬意开口,说话间还不忘向嘴里丢了颗葡萄。 “我东陵国,的确有这么个说法”风冥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我不算啊!我是书哥交代的活儿,我不算!”富大海连忙解释。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拓跋启努了努嘴,一息,三息,五息,数息而过。 拓跋启索性也不犹豫,一掌便拍在了案面上“整!” 言罢,当着一众目光,拓跋启连着摆上三个酒碗。待全都倒满后,仰头就往肚子里送。 “好!启公子海量!”狼沧摆手叫好。 “哈哈哈,好!好酒量!”叶不离随声笑道。 “娘的,痛快!”拓跋启擦了擦嘴角酒渍,同时也罕见的爆了个粗口。 “哈哈,来!”墨书端碗起身,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放声再道“诸位!这碗酒,共饮!” “干!” “干!” 一时间,众人纷纷端起酒碗仰头豪饮。 琴声曼妙,酒香四溢。 不觉间,随着地面的空酒坛子越来越多,在场之人无一例外,全都渐入微醺之境,且碗中酒从来便没有停过。 期间不是畅谈当初在北域战场上的事,就是各自年幼时的趣事,爽朗声不绝,大笑声不断。 仿佛所有人都很珍惜这次机会,这次为数不多,相聚于此的机会。 “书,书哥!这碗酒!我得敬,敬你!”风冥晃晃悠悠,端着酒碗便走向了墨书身旁。 “好!”墨书也不磨叽,笑着便端起了酒碗。 “不,不对!”就当两个酒碗快要碰到一起时,风冥连忙退回,继而放声大喝 “今日!是东陵国六皇子风冥,携父皇心意,携东陵国万万百姓心意,谢书哥!” 随着大喝之声落下,场中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看向那个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的八尺身影。 “这碗酒,干了!”言罢,墨书仰头一饮而尽。他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酒中。 “干!”风冥憨厚一笑,同样一口饮尽碗中酒。 转过头,风冥再次倒满酒碗,极为认真的看向拓跋启“启殿下!这碗酒,风冥敬你,东陵国,敬你!” 拓跋启迷离着双眼,端着酒碗便站了起来“我,拓跋启!不擅言辞,不擅交心,但我知道!什么叫生生死死!什么叫他娘的兄弟!” 言罢,拓跋启一手端酒,一手指向在场众人“你!你!你们!是我,拓跋启的兄弟!” “启殿下!兄弟我,干了!”狼沧热血上涌,端起酒碗仰头就干。 “干!干!干!” 风冥,叶不离等人纷纷端起酒碗,齐声沉喝。其音滚滚如雷,气势磅礴,直达天际。 一旁,富大海看着众人豪气干云,心里不说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那也差不了多少。 娘的,小爷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想到明日早晨那顿板子,富大海内心五味杂陈,一张脸更是宛如苦瓜状。 “死胖子!你,你为何不喝!”拓跋启摇摇晃晃走来,大声质问。 第122章 男儿走四方,何处不为家 “我...”富大海欲哭无泪,端也不是,不端也不是。 “不,不就是明日一顿板子么!放心!明日启哥去富府给你镇场子!你那不值钱的爹要,要敢拾掇你,启哥便拾掇他!”拓跋启大手一挥,尽显霸道之色。 “对!启哥说的没毛病!”风冥端酒走来,再道“胖哥!我,我风冥,也要敬你一碗!” 原地,富大海心里一横,索性也不管了“来!干了!” “哈哈,海哥尿性!” “干!” 又是一口酒下肚,风冥的脸上再次红润了不少。 “行了!都,都他娘喝到这份儿上了,还藏他娘的什么藏!你们不愿说,我风冥先说!”言罢,风冥走向墨书身旁 “书哥,我,我要去投军了!去我东陵国的军队!这次来,其实,就是同你,还有启哥,胖哥,告别的!” 静,无比的静,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酒醒了大半。 案前,墨书没有意外,脸上笑容依旧“你当你书哥是傻子?不知道你狗日的是来干啥的?” “我...呃!”风冥木然看着前者,随即便打了个酒嗝。 叶不离深吸一口气,上前出声道“书哥,我,也要去投军了,去我秋水国的军队” “书哥,我,也一样!”狼沧低着脑袋。 …… 一时间,在场其余的数名各国皇子相继上前,看着前方那个身影,那个曾带着他们生生死死的身影,深深低头。 案前,墨书点了点头,随之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你们,没有选择,我,同样没有选择。这天下从来便没有不散的宴席,可只要人还在,心中的那份情义还在,这席,便散不了!” 墨书端起酒碗,看向周围众人“诸位!男儿走四方,何处不为家!干了!” “干!” “干!” “干!” 场中,拓跋启,富大海,狼沧,叶不离,风冥,以及众多各国皇子,双手捧碗,仰头一饮而尽。 或许多年后,众人回想起今日这一幕时不免摇头失笑,不免感慨万千。 可现在,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前路漫漫,但最终,那无数条路必然会交织在一起,对此,众人深信不疑。 二月二,龙抬头,独属于每一个月人的年节即将到来。 仅仅一夜间,皇都城上空风雪交加。随着次日的朝阳缓缓升起,这座被万万人称为东陆第一城的皇都城也覆上了一层雪白。 东市西街,北城南坊,家家户户都开始出门采办年节所需的食,物。 对于不久后便要来临的年节,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挂上了抹轻松的笑意。 那不仅仅是对一年来辛勤的总结,更是亲人欢聚一堂,阖家欢乐的日子。 金陵湖,墨府后院 “书哥,你,你真要去那北疆当大头兵!?”富大海愣愣出声,刚送进嘴里的蜜饯都没了滋味。 “怎么,你他娘还想上去便当个将军?”摇椅上,墨书瞥眼道。 “那,那啥,我可没说我要去啊!”富大海连忙摇头。 “三个月后,随小爷去虎贲左军任副千户,主管钱粮后勤”墨书没好气道。 “我辈儿郎!当磨砺自身,克己勤勉!什么官不官的,我富大海...” “你闭嘴” “咳咳,好嘞好嘞”富大海讪笑作罢,很是自然的便闭上了嘴。 “对了书哥,我听我爹说,过完年后,启哥好像要去南海?” 墨书点了点头“嗯,如今南海三道之地皆大兴水师,小启去了那边儿,倒也算赶上了” “说说,咱这名字大海大海的,可那大海到底是个啥模样还真没见过”富大海咂摸着嘴,对那片神秘的大海也不禁憧憬了起来。 墨书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将来,说不定就得去那南海走上一遭” “啊,啊?” “啊个蛋!倒茶!” “昂,昂,好嘞!”富大海提溜着小眼睛,显然将墨书方才那句不知所云的话记在了心里。 “书哥哥!” 突然,随着一道愉悦声传来,拓跋云兮拎着包糖栗子便小跑了过来。 一身红披袄外加褶裙的她没有半分皇女应有的打扮,反而更像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那,那啥,我...”富大海左瞅右望,说话间便想起身离去。 “坐着!”墨书狠狠瞪了眼前者,继而换上笑脸,看向跑来的拓跋云兮 “宫里路远,不必隔三差五的便跑来” “左右不过半个时辰,不远!”拓跋云兮笑着摇头道。 一旁,富大海赶忙起身,双手做礼“富大海,见过华阳公主” “小胖子,你可有些不老实啊”说话间,拓跋云兮便坐了下去,言语中好似意有所指。 “我,我...”富大海舔了舔嘴唇,再道“上次那事儿不是书哥起的头嘛,为这,我,我还让我爹拾掇了一顿” “哦?”墨书有些意外的瞥向前者“那晚小启不是说要帮你平事儿嘛”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同时心里没由来的便是一阵憋屈。 别说平事儿,就是连拓跋启的影子都没见着。 “那日你们从西江月回去后,当天早上启弟便被皇后叫了过去。听说,打的可惨了”拓跋云兮解释道。 “那他还装大尾巴狼!” “行了,左右不过一顿板子,嚎什么嚎”墨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又没打在你屁股上”富大海愤愤不平,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幽怨。 “你说了个啥?”墨书侧目。 “我,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言罢,富大海很自然的便玩儿起了桌上茶盏。 一旁,拓跋云兮看着两人说话,眼角也不禁弯成了月牙状。 中途好像想到了什么,这才插嘴道“对了,明日父皇说要在宫里组织一场弓马比试,凡我大月二品以上官员家中的子嗣,都要去参加” “不去行不行”墨书苦笑。 “不行!父皇还专门说了!”拓跋云兮清了清嗓子,继而双手叉腰,有模有样道 “云兮!你去给那小兔崽子说明日必须来!若是敢放朕的鸽子,朕打烂他的屁股!” 第123章 弓马比试 “哈哈哈!哈哈哈哈!”富大海一个没忍住,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你给小爷闭嘴”墨书脸黑如炭,抬腿就是一脚。 拓跋云兮若无其事说道“对了,水妍姐姐呢?明日弓马比试,水妍姐姐也正好去看看” 闻言,墨书嘴角一阵抽搐。尤其是当他看见前者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嘴角处的抽搐便愈发加重。 “怎么了,水妍姐姐没空嘛?” “咳,水妍去不周山了,这一两日怕是回不来”墨书答道。 “这样啊...”拓跋云兮有些失落。 “我去找墨韵姐玩儿了,书哥哥你别忘了吃啊”拓跋云兮指着桌上的糖栗子说着,言罢,起身就走向了院外。 原地,直至前者走远后,富大海抿了抿嘴,神色间也破天荒的有了抹正经“书哥,有些话,还是早说为好” “行了,明日记着去宫里”墨书摆了摆手,一人向后湖边走去。 伴着黄昏,随着日落。 墨书背着双手,看着那一步又一步前进的脚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情爱二字,可能于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在正常不过,但他,却没那份资格。 至少现在的他,并没有。 于他面前,是尸山血海,是残肢断臂,是一个接一个的修罗场。 他深知,如现在这般安逸自在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马上,他便该启程,再一次走上那条布满泥泞,布满荆棘的血路。 真心是暖,可也寒人。 他之心,只能深藏于肺腑,只能展露于沙场。 无他,只因他姓墨,令大月数百万计铁军敬仰的墨,令世间百国万万苍生胆寒的,墨。 次日清晨,随着第一缕暖阳照耀在大地上,这座被落雪所覆的皇都城也有了一丝温暖。 不同于往日,今日的金陵湖内格外热闹。 凡是二品以上大员府上子嗣纷纷策马驾车,向着皇宫一路驶去。 不论武将之子,文官之孙,弓马一术,都是他们必修的课程。 甚至整个大月国境内凡是家境好些,有些闲钱的人家,都会请武师来家中育儿习武。 不为前路,不为将来,只为磨砺已身,自强不息的精神。 大月尚武,这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天下百国皆知的事。 哪怕就是考取功名,入仕为官的年轻人都多多少少会些拳脚功夫。 放眼大月数百年间,不乏言官拔剑一怒向天笑,愤口大骂昏天子。 甚至二十余年前,当今大月国老叶淮之都曾于奉天殿之上,当着天下群臣的面怒指大月先皇帝破口大骂。 而事后大月先皇帝不仅没有半分怪罪,反而大加赞赏,称其言之有理。 虽是文人身,但有武人骨。这,便是大月雄霸东陆,傲视百国的资本。 皇宫,御马场 神策亲骑满甲满胄,护卫四周。 各级官员子嗣连同诸多皇子,世子相继到场。 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之比,比好了,一切无事。可要没比好,那可就不是一顿板子能过去的了。 为此,不论皇子世子之流,还是各家官员府上的公子全都暗自憋了把劲。不说比的有多好,至少也要看得过去。 场中,观武台之上 在看到远处走来的那抹身披麒麟纹大氅的身影时,拓跋启顿时便露出了灿烂“父皇!九哥来了!” 闻声,台上一众皇子世子纷纷看向远处走来的那抹身影,没有人奇怪为何墨家只有一人到场。 如同驻守于西疆的墨道一般,墨家其余诸子皆分布于三疆一海,亲守国门,戍边镇国。 台下,墨书大步迈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单膝下跪,抱拳对向正前方那抹身穿黑龙帝袍的威严身影 “墨家,墨书!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朕安”拓跋武淡笑摆手,帝眸间不仅有威严,更有一丝长辈间的疼爱。 “今日比试,为何不曾带弓?” “回陛下!小子听闻今日比试拔得头筹者,赏震天宝弓一柄!”墨书抱拳沉喝。 “哈哈哈!这还不曾大比,你便将主意打朕头上来了?”拓跋武爽朗笑道。 墨书咂吧了几下嘴,再次放声“回陛下!小子心思单纯,面不藏心!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拓跋武饶有兴趣看着眼前的身影“朕怎么觉得,你还有话不曾说完” “是!陛下英明!”墨书面色一正,再道“小子听说陛下有柄万钧大弓,今日之比,还请陛下先行,借弓给小子一用!” 此言一出,台上之人不论是谁,嘴角处皆是一阵抽搐。 如此光明正大向大月皇帝讨要宝弓,不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 龙椅上,拓跋武大手一挥“允了!今日你若能拔得头筹,朕便将这柄弓送于你!” 言罢,拓跋武随之起身走向一旁弓架,亲手取下那柄通体漆黑,带有肃杀之气的大弓“接着!” 墨书眼皮一跳,连忙双手接住“谢陛下!”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您看...”一旁,手持拂尘的老太监提醒道。 拓跋武微微颌首,看向台上一众年轻面孔“都下去准备!” “是!” “是!” 连同拓跋启在内的一众皇子纷纷做礼俯首,继而相继走向台下。 北风起,寒风吹。 随着御马场内百十名年轻面孔纷纷准备完毕,身着蟒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上前一步,于观武台之上放声道 “今日比试,只分两场!” “第一场,步射!一靶十箭,三百米外,靶心多者胜!” “第二场,骑射!十靶十箭,狂奔中百米外,靶心多者胜!” “比试人员,十人为队,先后入场!” “始——” 呜~呜~呜—— 随着老太监话音落下,无比沉闷且悠扬的号角声顿时响彻于御马场内外。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一时间,驻足于四周的千余名神策亲骑纷纷单手捶胸,齐声低吼。 音不高,但穿透力极强,直达天际,震破苍穹。 每一张面孔之上皆是肃穆,皆是大月铁骑之姿。 在那一声又一声的齐吼下,场中百十名年轻面孔顿感热血沸腾,就连握弓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 第124章 风!风!大风! 没有过多拖拉,人群中十名年轻面孔率先领取箭袋,步入内场。 “那小子不是礼部尚书家的老三么,就这也敢来凑热闹?”富大海双手环抱,目光瞥向前方其中一个瘦弱身影时满是不屑。 “你他娘自己啥样,心里没点儿数?”墨书侧目。 “我...”富大海努了努嘴,本想解释一番的他最终还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不多时,步入内场的十人便相继张弓搭箭,开始了今日的首场比试。 没有谁真的四六不懂,对出生于官宦之家的他们而言,哪怕就是天生体弱,对于弓马一术的造诣也不是常人所能及。 步射,顾名思义,驻足于原地,射前方定靶。除了自身气力,比的就是一个准头。 随着十人一次次的拉弓搭箭,很快,箭袋中的十只羽箭便先后射完。 观武台上,老太监上前放声道 “定远侯六子,刘晓!十箭九中,五箭靶心!” “礼部尚书三子,宁都!十箭七中,三箭靶心!” “安山伯二子,周涛!十箭八中,五箭靶心!” …… 随着一道道大喝声落下,内场十人相继迈出。 对于眼下这个结果,在场百十名年轻面孔纷纷点头给予肯定。 不能说优中之优,但先前十人中的任何一人,至少也达到了军中百户的水准。 很快,数支十人组成的小队便比试完毕。 伴随着又一道号角声响起,墨书手握万钧宝弓,连同拓跋启,富大海等九人纷纷步入场中,准备开始今日的比试。 自那抹身披麒麟纹大氅的身影出现,几乎场中所有的目光皆投向其中。 无他,光是那件不同于所有人的麒麟纹大氅便说明了一切。 内场中,墨书微微眯眼,看向数百米外的红心箭靶。 没有过多的犹豫,甚至在周边几人都还未准备好时。 墨书右臂猛然发力,随着一道吱呀声作响,那号称万钧之力的宝弓已成满月状。 嗖!嗖!嗖! 三支箭矢应声射出,几乎同一时间,墨书快速掏向箭袋,三支羽箭赫然被夹于指间,继而搭于弓身之上。 嗖!嗖!嗖! 又是三箭飞速射出,没有半分停留,墨书最后一次掏向箭袋。 而这次,整整四支羽箭皆夹于指间,只留大拇指用以拉弦。 在众多目光,乃至周边目光的注视下。 万钧宝弓再一次被拉满月,四支羽箭带着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之势,于刹那间飞射而出。 观武台上,老太监眼皮一跳,连忙上前放声 “墨九公子!十箭十中!十箭靶心!十箭,皆穿靶而过!”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愣了近十息后,场中顿时沸腾。 “彩!” “彩!!” “彩!!!” 不论驻足于四周的神策亲骑还是在场诸多年轻面孔,纷纷高举右臂,放声大喝。 一时间,御马场内外叫好声铺天盖地,喝彩声久经不断。 如此神武之姿,唯有墨家儿郎,唯有大月墨氏。 “诸位!献丑!献丑哈!”墨书连连抱拳,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无比。 拓跋启无奈苦笑,看着一旁那个满脸嘚瑟的身影。 他知道,这才是他的九哥,是当年那个冠绝皇都城的神武少年。 “真他娘能显摆...”富大海小声嘀咕着。 尤其是当他看到墨书离去时那不三不四的背影,整个人是要有多操蛋,便有多操蛋。 热闹过后,连同拓跋启,富大海在内的九人这才相继张弓搭箭,开始今日的比试。 十次满月,十次搭箭,几乎没用多少时间,数人便纷纷收弓,转身走出场外。 观武台之上,老太监再次上前,如先前般放声道 “平凉王次子,李河!十箭九中,六箭靶心!” “恭王次子,拓跋昭!十箭十中,七箭靶心!” “户部尚书五子,富大海!十箭八中,四箭靶心!” “十二殿下,拓跋启!十箭十中,十箭靶心!” …… 随着一道道高呼落下,场中不少人都看向了那个身着锦服的英武少年。 不论其他,单单是那十箭十靶心的箭术便足以碾压在场九成九的同辈人。 人群前列,墨书有些意外的看着身旁的富大海。 说句实话,以前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小胖子有这般术艺。虽说还达不到优中之优,但也足以胜过在场一多半的人。 “见笑,诸位见笑!”富大海抱拳做礼,足足转了一圈后这才停了下来。 “胜不骄,败不馁,如此小胜,岂能洋洋得意!”一旁,拓跋启沉声道。 “我...”富大海脸色一僵,期间更是没忍住瞥了墨书几眼。 “看小爷作甚!”墨书双手怀抱,不知从何时起,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多了根狗尾巴草。 “九哥步射第一,大可傲视群雄!”拓跋启再次沉声道。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不过最终还是将那快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 同时心里不说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也得有个八九千匹。 日上三竿,晌午已至。 随着最后一道号角声响起,最后一场骑射比试也逐渐落下了帷幕。 没有任何意外,墨书再一次拔得头筹,力压在场一众大月国的年轻小辈。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拓跋武缓缓起身,于观武台之上负手而立。 那身代表着大月最高统治力的黑龙帝袍随风而动,尽显威严霸道之色。 “儿郎们!今日比试,朕甚慰!”拓跋武放声大喝,神色间不怒自威。 “你们!都是我大月的王公之后,重臣之子!你们!代表的是我大月国年轻一辈的脸面!自古以来,世人骂我大月穷兵黩武,百国骂我大月虎狼之师!可朕,不认!” 拓跋武帝眸一凝,果断拔出腰间那柄黑龙剑。 “想我大月开国之初!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半张麸皮饼便能换条命!百国欺我!世人辱我! 他们觉得我大月是个软骨头,是个任人拿捏的羊羔子! 而现在!我大月四疆二十七道拥兵数以百万计!我大月的黑龙旗遍布东大陆诸国间! 他们!曾经欺我辱我的他们,打不过了! 故而放言天下百国,放言四海八荒,道我大月狼子野心,道我月人好战之心!” 拓跋武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万丈波涛,一双帝眸间无比深邃,无比威严。 “儿郎们!今日朕要告诉你们!我大月之强,乃数百年间万万将士血洒边疆!我大月之盛,乃数百年间万万学子呕心沥血! 什么残暴不仁,什么千古骂名,朕不在乎,我大月!亦不在乎! 朕要你们征战四方,朕要你们宵衣旰食,朕要你们同朕一起!让我大月,让我月人,令世人胆寒,百国俯首!”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一时间,御马场内外所有身影皆单臂搭于胸前,齐声低吼。 第125章 除夕夜 不论是驻守于四周的神策亲骑,还是站立于场中的诸多年轻面孔,尽皆肃穆。 他们是月人,是这天下间位万万人之上的月人。 他们从来不去躲避战乱,而是选择迎面直上。 用身躯血肉,用一生傲骨,去为身后之人,乃至后世之人打下一个永昌鼎盛,万年不衰的疆土。 本该是一场寻常至极的弓马比试,而今日,所有人的心中都被深深埋下了一颗种子。 来日,那一颗颗种子会钻出土壤,会成为参天大树。 这,便是传承,独属于大月的传承。 纵然百年过后大树必将枯萎,但那时的大树,同样会留下种子,让下一代,下下一代的月人茁壮成长,挺立于世间之上。 二月初九,除夕将至。 随着一场大雪落下,皇都城内银装素裹。 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贴上红对联,寓意着旧一年的离去,新一年的到来。 孩童间的欢声笑语,大人间的惬意爽朗,于这个除夕夜,团圆。 金陵湖,墨府后厅 后厅不大,装潢也不似正厅奢华。 一张圆桌,数把背椅,以及厅内简简单单的布置让这处往日里威严肃穆的府邸也多了抹暖意,家人的温暖。 “今夜除夕,都不必拘着!” 主座前,墨染白大手一挥便定下了章程。依旧那袭布衣,精气神十足。 围在圆桌前的身影不多,只有七八人。除墨凌云,墨书外,其余便是两房妾室,及墨氏家女。 “爷爷,韵儿先行敬您一杯”说话间,一身着束身武服,约摸二十二三的女子便双手端杯站起了身。 一言一行间,皆不失将门虎女之风。 “哈哈,好!”墨染白捋胡笑道,言罢,一杯玉酒入喉。 至此,厅内数名女眷皆举杯敬向主座前的墨染白,连同侧位的墨凌云。 反观墨书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桌前饭。 “小兔崽子,你莫不是饿死鬼托生?”墨染白瞪眼道。 “咯咯,书儿想必是饿了”一旁,身着华服的美妇人慈爱笑道。 墨书专心致志啃着猪蹄,含糊不清道“爷爷,二娘,爹说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甭管啥时候,都得先混个肚儿圆” “老子何曾同你说过这般话!”墨凌云顿时黑脸。 “当初二叔,三叔都回来过年的时候,您不就说过么” 对面,墨韵开朗笑问“哈哈哈,书弟,你是从何处听到的?” 墨书偷瞥了身旁一眼,道“我趴门边儿偷听的” “咯咯” “哈哈哈” 厅内顿时响起笑声,甚至于墨染白的脸上都不禁多了抹由衷的淡笑。 墨凌云有些拉不下脸,侧目道“你不是派人去喊妍丫头了么,人呢!” 闻声,墨书当即一愣,连带着猪蹄也放了下去。 “一刻,老夫要看不见妍丫头人,腿给你打折”墨染白默默出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腾! 墨书顾不得出声告退,转身就往后湖跑,同时也不禁暗骂自己长了颗狗脑子,这事儿都能给忘了。 其实早在饭前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事,毕竟如眼下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水妍的处境他比谁都清楚。 不多时,一路快马加鞭的墨书便冲到了后湖边。 没有推测,只有一个极其强烈的预感,水妍就在后湖边。 随着目光快速扫过,终于,在一处石厅下,墨书看到了那抹青纱身影。 听到动静的水妍愣愣回头,有些不确定的喊道“公,公子?” “我说怎么不见水大小姐人,敢情是一人跑到这儿来吹风了?”墨书迈着大步揶揄出声,嘴角处也随之弯起。 “公子,今日除夕,你跑到这儿来作甚?”水妍眉头微皱。 “小爷要晚来一步,这双腿可就保不住了”墨书撇了撇嘴,再道“走!吃饭去!” “去,去哪儿吃饭” “除了家里,还能去哪儿?” “噗!”看着近前那张极为认真的面孔,水妍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 “笑屁!”墨书无奈。 “公子,你这是刚啃了个羊腿还是猪蹄儿啊?”水妍笑着掏出手帕,很自然的便将前者嘴角处的肉渍擦了下去。 “还有不到半刻,你家公子这双腿,怕真就保不住了”墨书认真道。 “半刻...应该够”水妍同样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随之起身小跑向不远处的黑鬃大马。 “公子,你要在磨叽一会儿,腿可就真保不住了!”水妍回头大喊,笑的很美,很美。 墨书失笑摇头“来了!” 除夕夜,月色下。两道身影共乘大马,于府内马道上一路策马狂奔,一路欢声笑语。 水妍笑的格外灿烂,格外开朗。 不知是因为前方策马的人,还是那桌丰富无比的年夜饭。亦或者,两者皆有。 墨府后厅 水妍有些不自然的双手做礼,对着圆桌前一众身影挨个做礼“墨爷爷,墨伯父,婶婶,墨姐姐,水妍来晚了” “疯丫头,又跑到何处撒野去了?”墨染白面带慈祥,挥手再道“来!到墨爷爷这儿坐!” 闻声,水妍露出笑容,快步上前“墨爷爷,我去后湖边看烟花,不小心误了时辰” “哈哈哈,不耽误,不耽误!”墨染白爽朗笑道。 一旁,墨凌云罕见的露出了抹笑意“妍丫头,看看这样菜合口味否” “好吃!看着都好吃!”水妍也不客气,拿起一颗炸丸子便塞进了嘴里。 “咯咯咯,慢些吃,不够婶婶再吩咐人去做”对面,身着华服的美妇人和善笑着。 “那啥,我,我那猪蹄儿还没啃完呢”墨书看着那只啃了一半的猪蹄,没由来的便舔了舔嘴唇。 “滚过来坐!”墨染白脸色一黑,同方才可谓是天差地别。 原地,墨书嘴角一阵抽搐,不过在瞥向那半只猪蹄后,脚步很诚实的便走向了桌前。 至此,厅内再次热闹了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厅内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去宠溺那个身着青纱,大快朵颐的身影。 甚至就连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墨凌云在面对水妍时都会像一个邻家伯伯般给予长辈间的关怀。 第126章 那段千年前的过往 墨家,以武立家,以军立族。 数百年,乃至千百年来,墨家儿郎无一例外,皆投身于军伍之中,驻守于四疆之边。 历朝历代,从未间断。 而也正因为如此,墨家同军队的关联早已密不可分。 哪怕就是如墨韵等一众墨氏家女,都对军队有着独特的情感。 而在面对水妍时,面对一个为了大月战死于异国他乡的将军之女时。 所有人,都拿出了最大的包容,乃至宠溺。 夜半,墨府后湖边 周围并无他人,只有两道身影驻足于此。一道身着粗布麻衣,一道身披麒麟大氅。 “爷爷,夜里凉”墨书解下大氅,默默披在前者身上。 原地,墨染白并未拒绝,而是低头看着身上的麒麟大氅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墨染白缓缓抬头“小子,这麒麟本是祥瑞兽,你可知,为何我墨家要以此为荣” “听说,麒麟乃我墨家先祖共尊的神兽。因我墨家世代为军,故而本该代表祥瑞的麒麟也就变为了杀伐,威严”墨书如实答道。 墨染白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子,记住,咱墨家的麒麟,曰,墨麒麟!而墨麒麟,本就代表无上杀伐,无上威严!” “墨麒麟?”墨书眉头一皱,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古怪的名字,且好巧不巧还和墨姓是同一个字。 “从小到大,你去祖庙的次数应该也不少。对那三处无牌灵位,以及旁边的三处无甲木桩,怕是不乏好奇之心吧” “是,我还记得幼时曾时常追问父亲,可父亲却只字未提” 墨染白微微颌首,长舒了一口气,继而看向近前身影 “那今日,爷爷便告诉你。那三处无牌灵位,乃我墨家真正的始祖。距此,已有千年之久” “千年?那个时候,纵是我大月还不曾立国吧!”墨书惊呼。 “是啊,千年前,咱脚下的这片土地还不叫大月”墨染白招了招手,示意墨书一同坐在湖边圆石上后,再次缓缓出声 “那个时候,咱脚下的这片土地被天下亿万苍生共尊为天朝。 北至极寒冰原,西至荒沙黑漠,南至域海深渊,皆匍匐于天朝脚下。 那个时代,是真正大一统的时代。 而我墨家,在那个时代同样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天朝的大军很强,而最锋利的军队,莫过于我墨家先祖所统率的军队。 麒麟现,百国颤。这,便是天下人对我墨家先祖敬畏的最直接诠释。 如今,我墨氏一族皆知我族始祖乃北望先祖。其实不然,在北望先祖之前,便是那三处无牌灵位所供奉的三位始祖。 而其中北望先祖的生父,也就是在当时被世间百国尊称为麒麟子的先祖,才是真正让我墨氏一族走向巅峰的先祖。 那个年代太久远,久远到已经从古籍上都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但能肯定的是,自北望先祖之前,我墨氏一族并不姓墨。 至于北望先祖为何在暮年之时要让我族改姓,已经无从得知。 只是在改姓的时候,北望先祖曾留下一道祖训。 凡后世墨家子孙,绝不可触碰皇权,但墨家人的手中,必须持刀。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数百年前大月未立之时,我墨氏一族确有实力登上那皇帝位。 但因先祖训,我墨氏一族并未登临皇位,而是让位于同我墨氏数代交好的拓跋一族。 同时,我墨氏一族和拓跋一族立下血誓。 自此以后,拓跋镇国,墨氏镇边,凡四疆边军,三分之二皆归我墨家掌控。 如此延续,直至今日,我墨家依旧鼎盛,手中,也依旧紧握长刀” 呼—— 墨书长长吐了口气,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他第一次知道,墨家,还有如此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那个时代,那个大一统的时代,那位被世间百国共尊为麒麟子的先祖,让他思绪万千。 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先祖,才能让世间百国共尊之。 如此大魄力之先祖,在那条历史长河中竟然连一个姓,一个名,都不曾留下。 良久后,墨书强行平复了一番心绪,看向身旁的墨染白“爷爷,我墨家原本的姓,您应该知道吧” 墨染白笑着拍了拍近前胳膊,继而平视前方,好似自语般呢喃 “下一个大争之世,就快到了。你想知道的,将来自会知晓” 言罢,墨染白随之起身,负手立于原地,嘴唇微动“十六” 唰—— 月色下,随着一道婆娑声转来,身着白袍道服的白十六如鬼魂般出现于后湖边。 手中,赫然捧着一把近五尺余长的黑鞘长刀。 “小子,喜欢否?” 原地,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白十六手中捧着的那柄刀,尤其是那刻着麒麟纹路的刀柄处。 甚至到了现在,他还能依稀闻见其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爷爷,这是,您的昆吾”墨书愣愣出声。 哪怕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昆吾的真面目,可从小到大关于昆吾刀的传闻他没少听说。 大月境内伊水之西有昆吾神山,其内深藏玄铁,色如黑渊,用之做刃,可断世间金石,天下之铁。 而眼前这把近五尺余长的昆吾刀,便是用那昆吾玄铁所锻而成。同时,也是当年墨染白征战之时所用战刀。 “此刀,长四尺八寸,宽约二指。刀柄之上所刻纹路,乃墨麒麟纹!”墨染白正色沉喝,果断单手握向刀柄。 随着一记极为刺耳的刺啦声响起,玄黑如渊的刀身赫然出鞘。 刀身之上并无半点纹路,只有一道森寒无比的血槽刻于刀脊。 “北疆入伍,这,便是爷爷送你的礼物”言罢,墨染白老练收刀,继而以柄递向近前身影。 “是!”墨书面色一肃,双手重重接过那柄曾杀伐于天下的昆吾刀。 直至现在,他才幡然明白过来今夜于此的目的。不仅送刀,更是传承,独属于墨家的传承。 “去了北疆别给老子嘚瑟,找块黑布将刀柄间的墨麒麟纹缠上。何时去虎贲,何时显麒麟” “是!孙儿明白!”墨书正色抱拳。 第127章 谁反悔谁孙子 “嗯...”墨染白微微颌首,顿了顿,再道“打算,何时走?” “回爷爷,明日一早便走”墨书答道。 “滚吧,滚的远远的!省的老子看见心烦”墨染白转身摆手,话音落下之际,身影已然走远。 湖边,墨书默默收起昆吾刀,继而双手做礼,对向一旁身影“十六大哥,爷爷年岁大了,日后,还望你多些上心” “十六谨记!”白十六深深俯首,言罢,转身消失于夜色中。 夜风拂过,有些刺骨,饶是墨书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知站了多久,面带肃色的墨书长长吐了口气,随之嘴角弯起,走向前方。 不再被思绪所扰,他的路,就在脚下。 砰!砰!砰砰! 自夜空之上的响声传来,行走于湖边的墨书顿住了步子,继而抬头向上看去。 这一夜,皇都城上空的烟花很美。 大的烟花分散四周,小的烟花从内炸来,继而变为大的烟花,同样分散四周。周而复始,如此往复。 “那边儿的烟花真好看” 嘶! 墨书倒吸一口凉气,顿感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 回头看去,一袭青纱的水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指着头顶上空的烟花连连点头。 “你走路没声?” 闻声,水妍这才收回了目光,看着墨书认真答道“不,是公子的耳朵塞驴毛了” “我...”墨书一时语塞,竟半天没接上话来。 “大姑娘家家的,跟谁学的这般粗俗之语” “跟公子学的”水妍眨巴着大眼睛,神色间极为真诚。 “小爷说过这般话?”墨书无奈。 水妍正了正面色,叉腰怒喊“死胖子!你他娘耳朵塞驴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等墨书接话,水妍当场便大笑了起来。 笑的无比爽朗,无比灿烂。 仿佛只有在面对眼前之人时,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如此不顾形象,放声大笑。 “傻乐呵”墨书双手环抱,极为无奈的瞥了眼前者。 笑声渐息,水妍嘴角处却依旧弯着。 “公子!你快看那儿,快看快看!”水妍连忙拉着近前胳膊,同时指向了左上空的那片烟花。 “这是...牡丹花?”墨书蹩眉试问道。 “才不是!这是水仙花!” “这有何好看的,若是喜欢,本公子将来给你开几亩园子,就种水仙花,种的多多的!” “真的?”水妍半信半疑。 “一言既出,八匹马都难追!”墨书放声豪言。 “咯咯,那我可记住了啊!将来公子可不准反悔!” “谁反悔谁孙子!” 水妍果断伸出右手“拉钩!” “又来?”墨书嘴角抽搐。 “快点快点!一会儿该不灵了!” 墨书无奈撇嘴,不过还是伸出了手,同近前的小拇指钩在了一起,继而大拇指也盖了章。 “公子” “嗯?”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啊”水妍随意问着。 墨书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如实点了点头“不错,明日便走” “那你这次去的地方危不危险啊?”水妍还是很随意的问着。 “没北冥危险”墨书接话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军中每年都有探亲假,不过要打仗的话,就说不定了” “那还行”水妍想了想,好似自语般呢喃“反正你身手好,最多就是断条胳膊缺条腿啥的” “你说了个啥?”墨书当即黑脸。 “再见!”言罢,水妍扭头就走。 “去哪儿?” “当然是回不周山啦!”水妍朝着后面摆了摆手,步子依旧轻松。 只不过那张俏脸上,却无声无息的多出了两行清泪。 原地,墨书没有再说话。 目视前方那抹青纱背影走远后,他迈出了步子,而相较于先前,此时的步子明显多了份沉重。 次日,清晨。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热闹了整整一夜的皇都城于今日的早晨格外清冷。 无他,在一夜未眠的守岁下,不论男女老少皆补起了觉。 至于走亲访友,那是初二以后该做的事。 大年初一的清晨,只有还未散尽的炮竹味,以及时不时的鸡鸣,狗吠。 皇都城,朝阳门下 一身玄黑布衣的墨书跨于马背之上,全身上下只有腰间挂着的那柄被黑布缠绕的昆吾刀,以及绑在马背上的布包裹。 一旁,马背上的拓跋启重重抱拳“九哥,此行路远,定要保重!” “行了!等到了南海疆,记着来封信!”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胳膊。 “嗯!”拓跋启重重点头。 “别忘了给老残他们说一声,若是愿意入我大月军中,三个月后,我在北疆等着他们” 拓跋启正色道“是,启明白!” “书哥哥,今日炒糖栗子的都没开门儿。这是我自己炒的,你都带着!”说话间,拓跋云兮便将一大包的糖栗子递向了墨书。 “好,都带着!”墨书笑着接过。 “书哥!书哥!我来了!!” 突然,随着城门内一道呼喊声传来,富大海策马狂奔,边喊边挥手。 “启哥!华阳公主!”富大海勒住缰绳,满脸灿烂的向着近前两人做礼道。 拓跋云兮凶狠出声“小胖子,你若是再带着书哥哥去那烟花间,本公主便去富尚书那儿天天参你!” “我...”富大海顿时露出张苦瓜脸。 “去了北疆军中,将那玩闹性子收收”拓跋启没有多说,只是上前拍了拍富大海的胳膊。 “哎!”富大海点头。 “行了!都回去吧”墨书摆了摆手,随即调转马头,一路向北奔去。 他不喜离别,更不喜离别之际的告别。一切无言,皆在心中。 “启哥,那我先走了哈!”言罢,富大海也不做犹豫,连忙策马跟上前方身影。 至此,两人自皇都城出发,一路奔赴北上。 北疆很大,虽位于北疆边域的只有三道之地,可北疆三道之大却远非其他道府可比。 漠河,拓北,百原三道之地,其总面积足可以同大月国内其余五道,乃至六道之地持平。 放眼北疆数千里边线,所驻边军不下百万计。 其内不仅有虎贲左军十万铁骑镇守,更有北府,丹阳,细柳等数支大月战军分布于北疆三道。 第128章 大募兵 不同于大月内陆诸道之兵,他们,是真正的边军,是大月国的第一道防线。 日月往复,周而复始。 月余后,漠河道青石城一带。 官道上,富大海眺望周边山川美景之际,开口道“书哥,这一路上都听说那北府左军就在青石城内募兵,咱也去瞅瞅?” “名字可想好了?”马背上,墨书侧目发问。 “呃,要不,要不我就叫海大!这名儿咋样!”富大海咧着嘴。 “再想!”墨书黑脸呵斥。 “海,海大咋了,海大也比你那黑土强多了...” “你方才说了个啥?” “咳,咳咳,我再想想,再想想!”富大海连忙正色,故作沉思之状。 半晌后,富大海这才抬起了头,道“书哥,那啥,要不我就叫富贵!大富大贵,大红大紫!咋样儿!” 墨书努了努嘴角,待平复了番情绪后,这才发出了声“这三个月,你便叫狗剩。大黄狗的狗,剩饭的剩” “我,我不干!这啥破名儿!”富大海当即就不淡定了。 “懂个蛋!”墨书没好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这叫赖名儿好养活!” “我...”富大海欲要反驳,可当看到前者那副黑脸时,很是自然便咽了回去。 “记住,这三个月给小爷将你那张破嘴闭紧喽!”墨书再次提醒了一遍,顿了顿后,再道 “咱俩家在中安道大风城外的羊镇东坡沟,这马是路上遇了伙马匪,看咱可怜,送咱的!” “这,这由头也有些太扯淡了吧...” “谁他娘管你扯不扯淡,你敢说,便有人信!”言罢,墨书抖动缰绳,一路向着前方青石城狂奔而去。 原地,富大海仰头长长吐了口气。 三个月,就三个月,小爷我命大,对!小爷大富大贵,福大命大! 念叨完,富大海心里一横,随即抖动缰绳,快马跟上。 青石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作为漠河道的中型城池,其内不说繁华壮丽,但基本的架构也应有尽有。 今日,城内诸多年轻面孔,以及周边各镇村内的大月儿郎纷纷向着城西角的广场处走去。 无他,继半月前,今日又是北府左军募兵的日子。 作为北疆军中的老牌战军,北府军的名号不说响彻诸国之间,那也称得上名声在外。 相较于各道府的常备军序列,能入边军,且还是如北府军这般的老牌战军,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年轻人为之向往的目标。 抛开一切不论,单单是边军序列中那每月的军饷都要高出寻常军队一大截。 青石城西,占地约数十亩的募兵广场早已人山人海。不说一两万人,至少也有个大几千人。 在场无一例外,放眼望去全都是年轻面孔。 小至十五六,大至十八九,所有人都对这次募兵充满了希望。 能入北府军,于他们而言便是最大的满足。 “你们听说了么,这次来募兵的好像是北府左军的山字营!”人群中,一少年激动道。 一旁,同样年轻面孔的少年显然有些惊愕“山字营?就是那个前不久在国境外大破三万敌的山字营?!” “我堂哥就在山字营当差,听说当初那一战敖山将军亲率山字营将士追敌近二百里,不仅大破莽国三万大军,更是俘虏不下数千众!” “噤声!山字营的骑军来了!” 突然,也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场外那支竖立着北府战旗的千人轻骑。 踏!踏!踏! 在众多目光下,队伍一路挺进至广场中央。继而分散于四周,默默驻足原地。 期间,一体态壮硕,身着血红军袍的中年男人大步迈上中央石台。 “静!”石台上,中年男人负手而立,中气十足。 “典军大人令!场中肃静!” “典军大人令!场中肃静!” “典军大人令!场中肃静!” 一时间,台下百名魁梧壮汉放声大喝,一遍又一遍复述着中年男人的军令。 随着大喝声落下,场中顿时便安静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了站在石台上的那抹红袍身影。 “今日,是我山字营募兵的日子”中年男人扫视着下方一众年轻面孔,顿了顿后,再次放声 “先介绍一下,本官,名江豹,任我山字营典军一职!” “也许你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听说过我山字营的名号!先锋营嘛,都是各军中的大爷! 不仅军饷高,甭管在啥地方也都被人高看一眼!就是回老家,要说自己是先锋营的将士,那村里的姑娘都得上赶着来你家!” 言罢,江豹话锋一转“可今日!本官要告诉你们!先锋营,从来便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每逢战起,第一个便是先锋营上!先锋营的将士从来都是死在冲杀的路上,死在敌军的正面! 上次八峰台一战,我山字营死伤近三分之一!且大多数,都是入伍不过数月的新卒!” “本官不怕告诉你们!十日后,我北府左军海字营便会来此募兵! 他们,是我左军中的常规营,他们,是跟在我山字营屁股后头,做些打扫战场,收缴军械的舒坦营! 可要入我山字营,那就不是抬抬死尸,收收军械那般舒坦! 你们!今日绝大多数的你们!不日便会战死沙场,甚至连片裹尸席都不曾有!” “现在!愿入我山字营者,排成队列,于台下募兵处报名!不愿入者,就此离去!” 呜~呜~呜~~~ 随着一阵阵号角声响彻于广场之上,在场近万年轻面孔无一人离去,纷纷自觉排成十余条长龙于原地等候各个募兵处的考核。 他们是月人,更是北疆三道之地的儿郎。 也许在江豹那番话下,会有大月内陆的年轻人选择离去。 可他们不仅不会,反而更加坚定了投身于山字营的决心。 虽不曾见过战火,但生于边域的他们无一不是自幼耳濡目染边军事迹。 如今既有此机会,所有人都会死死抓住,哪怕最终无缘入山字营,至少也不会留下遗憾。 第129章 没多大来头 广场左侧,队伍中 “书哥,咱,咱是不来错地方了...”富大海忐忑低声道。 什么捞什子先锋营,他要提前知道,打死都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慌个蛋,给小爷踏踏实实的!”墨书双手环抱,不知何时,嘴角处多了跟根狗尾巴草。 前列,一身着布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回头道“这位仁兄,听你口音,应该不是北疆三道的人吧?” 墨书有些意外,答道“不错,家在中安道” “中安道?难道仁兄也是偷偷从家跑来,到北疆参军的?”少年问道。 “此话,何意?” “下一个!” 突然,随着一道严苛声落下。先前开口的少年顾不得回话,连忙走向前方募兵处。 “书哥,我觉得那海字营就不错,要不咱俩改天再来?”富大海试探问道。 墨书顿时黑脸“给老子闭嘴”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可看到前者那张黑脸时,最终还是很自觉的闭上了嘴。 “下一个!” 不多时,自前方募兵处又一道严苛声落下,墨书随之上前。 木桌前,青年武官手中持笔,瞥了眼近前身影腰间挂着的黑鞘长刀,问道“会使刀?” “会”墨书点头。 闻言,青年武官也不禁放缓了些语气“小子,平日里臂力几何?家中可有人参军?” “双臂六百斤,家中军户”墨书面不改色。 “六百斤?”青年武官眉头一皱,再次打量了一番近前站着的身影后,出声道“只问你一遍,属实否?” “属实” “姓名,年纪,籍贯” “黑土,十八,中安道人” 闻言,青年武官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也并未多问,很快便在木牌正面写上了一串字。 “拿着,明日辰时于青石城北门外集合!” “是!”墨书接过木牌,继而不做停留,转身离去。 “下一个!” 随着又一道声音响起,富大海舔了舔嘴唇,随即迈步上前,大有一副慷慨赴死之色。 打量了番眼前的球形身影,青年武官淡淡开口“都会些甚?” “呃,俺会打架!一个打三两个不成问题!”富大海接话道。 “瞧你这细皮嫩肉,家里是作甚的?”青年武官挑眉。 “回大人!家里在附近镇子上卖豆腐,俺娘打小就疼俺,啥好吃的都紧着俺先吃!”富大海张口就来,期间没有半分生涩之感。 “为何想来投我山字营?” “呃,俺爹要俺当个有出息的人!俺想着当个将军应该就算有出息!” “哈哈哈,你倒是憨厚”青年武官爽朗大笑。 “姓名,年纪,籍贯!” “俺,俺叫狗剩,今年十七,中安道人”富大海摸着脑袋笑道,心里却早已是万匹战马奔腾而过。 “哦?”青年武官略显意外“你和方才那小子是一起的?” “昂,俺俩一个村儿的” 闻言,青年武官点了点头,随之低头持笔,在木牌上写了起来。 “拿着!明日辰时,于北城门外集合!” “是!谢大人!”富大海正色一正,接过木牌就走。 说句老实话,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在大月的地界上竟然还能来当个大头兵,且还是先锋营的大头兵。 不说操蛋,简直就是操蛋到家了。 青石城,街面上 “书哥,咱晚上来这附近的乐馆听听曲儿?”富大海揣着双手道。 ”小爷看你长得像曲子!”墨书黑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那,那带的银票咋整...” “带了多少?” 富大海有些不确定“好像...有个八九万两吧” 路上,墨书一个没走稳差点摔在地上。 “要不,咱多少花点儿?这玩意儿带多了也硌屁股” 墨书摸了摸鼻子”咳,那就,去听会儿曲子?” “听会儿?” “听会儿!” 至此,两人十分默契的扭过了屁股,一路直奔方才路过的乐馆。 与此同时,青石城东街,某处客栈二楼 “江大哥,今日我营共募兵三千,其中有十六人,可能是过江龙” 说话间,胡茬青年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恭敬递向近前的中年身影。 “嗯...”江豹微微颌首,继而低头看向册中名单。 二猛,十七,万山道人 安子,十八,丽水道人 大山,十七,长乐道人 黑土,十八,中安道人 狗剩,十七,中安道人 —— 随着看完最后一个人名,以及后面所记载的详细内容,江豹狠狠抽了抽嘴角。 大月国众多世家门阀内的小辈前来军中历练早已了惯例,而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来这青石城募兵。 本来按他的预期,那般人物顶多也就三两个,届时就是分派去往也不至于棘手。 可如今,整整十六个,且这还是提前筛出来的,鬼知道那三千人中还有没有过江龙。 “这帮少爷起名的手法,倒还真是如出一辙啊”胡茬青年摇头苦笑。 “娘的,老子这是走了什么霉运了!”江豹骂骂咧咧,拿起茶壶便往嘴里倒。 足足一壶茶水,直至全都饮完后,江豹这才擦了擦嘴角,道“想个法子,看看给这帮小爷都分到哪儿去!” 胡茬青年坐下,低头陷入沉思。 江豹靠在茶桌前,同样陷入了沉思当中。 半晌后,胡茬青年率先抬头“江大哥,要不,将这帮少爷都安排到马厩去?” 江豹摇了摇头“不妥,要全都安排到马厩去,不出月余,咱将军第一个都得挨板子” “那,先抽上三两个过去?”胡茬青年试问道。 江豹有些头疼的摆着手“你挑几个!” “嗯...”胡茬青年埋头看向册子,良久后,出声道 “江大哥,这二猛,安子,黑土,狗剩四人看着应该没多大来头,要不就给这四人先安排到马厩去?” 江豹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先这样,其他的人,等回营后再说” “是!”见状,胡茬青年也不犹豫,随即抱拳告退。 次日清晨,随着三千新卒相继集结于北城门外。 没有过多的停留,队伍向着东北方向,向着山字营的大营所在,一路驶去。 第130章 入伍当马夫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先锋营的山字营,驻地并不在沿边城镇,乃至关隘内。而是驻扎于漠河道边域的大黑山一带。 一路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不过碍于新卒都是靠着两条腿走,自青石城出发后,队伍在整整走了四日的路程下,最终全数抵达大黑山脚下。 山字营驻地,轻骑梯队马厩内 看着那一排排的青鬃战马,直到现在,富大海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这,这是让咱到这儿来当马夫?!” “行了!先找个地儿坐坐,估摸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墨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意找了处草垛子便坐了下去。 近前,一气宇轩昂,身裹布衣的少年有些好奇的看着两人“两位这是,认识?” “俺俩一个村儿的”富大海有些不耐烦的接话道。 “在下,在下二猛,幸会!”布衣少年抱拳做礼,言语间明显有些生硬。 闻声,富大海当即就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名儿倒是新奇!” “安子,诸位,幸会!”一旁,同样布衣裹身的挺拔少年抱拳道。 其五官极为硬朗,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更是为其平添了抹勇武之色。 “你们这都啥破名儿?”富大海撇嘴。 “不知这位胖兄,如何称呼?”二猛挑眉道。 “小爷姓,姓,俺没姓,俺娘说赖名儿好养活,俺从小就叫狗剩!”富大海双手叉腰,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个人嫌狗不理的破名儿。 安子扯了扯嘴角“胖兄之名讳,倒是别具一格” 富大海抬眼看向前者“瞅你小子长得倒也结实,怎么说个话却文绉绉的” “我,我幼时读过两年书”安子连忙接话道,同时眼底间也闪过一抹心虚。 二猛上前,笑着看向坐在草垛上的身影“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墨书回以微笑,仰了仰下巴“黑土,看着叫就成!” “哈哈,你这名儿倒也新奇”二猛爽朗笑罢,想了想,再道“那以后我便叫你黑土豆子!哈哈哈” 墨书抽了抽嘴角,不过脸上笑容却是依旧“好说,好说” 一旁,富大海直接就看傻了。如此好说话的墨书,他发誓,这他娘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你们四个,便是新来的小子?” 随着不远处一道极为不正经的声音落下。 一身着赤红军袍,约摸五六十岁的男人拎着个酒葫芦便走了过来。 眼见来人,墨书等四人面色一正,连忙并排站好。 “回大人!我四人,便是新来的马夫!”墨书扯着嗓子喊道。 “都叫个啥名儿?”胡须花白的男人摆了摆手,很是随意的便坐在了草垛子上。 “回大人!我叫黑土!” “回大人!俺,俺叫狗剩!” “回大人!俺,呸!我叫二猛!” “回大人!我叫安子!” 四人挺着胸脯放声大喊。 “还他娘挺像样儿”胡须花白的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再道 “我名孙大胆儿,这处马厩都归我管,以后,喊老孙大哥就成!” “老孙大哥!”四人齐喝。 “好!都会喝酒不?” “呃,俺还行”富大海咧着嘴。 孙大胆挑了挑眉头“你们仨呢?” “这,这先锋营中,平日里好像,好像不让饮酒吧...”安子有些忐忑。 “扯淡!咱大月哪个好男儿还不喝点儿酒了?”孙大胆大手一挥,直接就否了前者的话。 “老话说的话,酒壮胆,刀靠吼,一壶下去就知他娘的有没有!” 墨书一个没忍住,直接便笑出了声“哈哈,老孙大哥您这说的还挺,挺在理儿!” 孙大胆抬眼,看向近前四人“喝点儿?” “您就这一壶酒,够谁喝的...”二猛撇了撇嘴。 “嘿!你这小王八蛋”孙大胆大腿一拍,指着不远处的马槽下开口道“去!将那几个草垛子扒开!” 见状,二猛也不犹豫,起身便走向了前者手指的马槽下。 一番扒拉后,二猛愣愣看着眼前那数坛烈酒,且每一坛都是十斤的大坛酒,整个人直接就僵在了原地。 “愣着作甚,搬出来!” “昂,昂,好...”闻声,二猛这才回过了神,三下五除二便将藏在马槽下的酒全数拎了出来。 富大海舔了舔嘴,道“这,这也没下酒菜啊...” “小子,你这话是瞧不起老哥?”孙大胆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顺手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油纸袋 “今儿早上刚烀的!咋样儿!” 看着那油纸袋里的猪头肉,饶是墨书都不禁抽了抽嘴角。 “都愣着作甚!来来来,整!”孙大胆招着手,说话间便拆开了一坛酒。 眼见如此,几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最终很是默契的盘腿坐了下去。 至此,山字营某处马厩内酒香四起,肉香弥漫。 期间无碗无筷,不是捧着酒坛饮,就是徒手抓着吃。 值得一提的是,如此犯纪之举,竟然无一人前来阻止。 哪怕马厩内喧嚣声不绝于耳,周围路过的巡逻小队也好像耳朵里塞驴毛了般恍若未闻。 随着夜幕降临,起初的喧嚣声也逐渐平息。 随之而来的便是鼾声,一道又一道的鼾声如雷,以及周边数名四仰八叉,浑身酒气的身影。 山字营左侧驻地,某处议事帐内 察觉到来人,危坐于主案前的江豹连忙起身相迎“老孙大哥来了” “嗯”孙大胆随意摆了摆手,自顾自的便向着侧案前坐了下去。 江豹亲自倒了杯热茶,递向前者“老孙大哥,如何?” “那几个小子嘴都严实的很”孙大胆摇了摇头,待微抿了口热茶后,再道“尤其是那叫黑土的小子,贼的紧” 闻声,江豹也不感意外“那以后,还得麻烦老孙大哥多照顾些” “这个好说”孙大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依我看,这次来的四个小子都不简单呐” “哦?老孙大哥可是察觉到什么了?”江豹沉声发问,能从前者口中听到不简单这三个字,这还是他十余年来第二次听到。 “那倒也说不上,就是感觉罢了” “老孙大哥,当初那位来的时候,您也说过这般话...”江豹脸色凝重。 第131章 虎贲骑的严苛 “那位...”闻声,孙大胆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同时脑海中的两张面孔渐渐重叠了起来。 可不过数息间,孙大胆便摇起了头。 不是,绝不是,这天底下绝没有这般巧合的事。 “老孙大哥,您...”江豹眉头紧皱。 孙大胆笑着缓缓放下茶杯“无事,就是想起那位,有些唏嘘罢了” “听说,那位在西疆独领八万离阳铁骑,神武之姿甚至都隐隐超过了墨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 “墨氏儿郎啊,岂是说说的” “对了”江豹好像想起了什么,继而看向前者 “三日后虎贲左军会派支百人小队来视察我营驻地,将军特意还嘱咐了,让马厩的弟兄们都加把紧,这两日好好将马厩清扫一遍” “得嘞!”孙大胆起身拍了拍屁股,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别说山字营,放眼北疆诸多战军序列,虎贲左军都会时不时派人前去视察。 在北疆这早已成为了惯例,小至平日伙食,大至战功分属。但凡有一处不轨,那虎贲,便是阎罗殿,修罗狱。 次日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落下。 躺在草垛子上的墨书皱了皱眉头,随之翻了个身,背对着太阳又睡了过去。 “天,天亮了?”富大海揉搓着眼睛,嘴里异常干燥“小翠!给小爷盛碗蜜水来!” 一旁,二猛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狗剩,你,你说啥胡话呢” 闻声,富大海眼皮一跳,整个人顿时便清醒了过来。 “嘿,嘿嘿,方才做了个梦”富大海摸着脑袋,咧着大嘴。 不远处,安子扶着额头坐起“大爷的,那老孙藏的究竟是啥破酒!” “你这么一说,我这脑仁儿怎么也有些疼了”富大海咂吧着嘴。 “都吵吵个蛋,再睡会儿!”草垛子上,墨书不耐烦的又翻了个身。 突然,整个人顿感失重。 啪! 随着一记重重的落地声响起,墨书已然趴在了泥土地上。 “哈哈哈!你小子这是还没睡醒呢?”二猛放声大笑。 “娘的,呸!”墨书极为不爽的碎了口嘴边的杂草,作罢,这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都睡醒了?”突然,自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孙大胆背着手走来。 其后一名身着赤红军袍,手捧数套军袍的憨厚青年跟随左右。 “老孙大哥!” “老孙大哥!” 眼见来人,几人纷纷站好,抱拳喝道。 “好”孙大胆点头,继而指向前方马厩 “这处马厩共有战马三十二匹,隶属我山字营骑二梯队。至于那修蹄子,换马掌的活儿往后再说,现在,换上军袍,将这处马厩收拾干净!” 说罢,孙大胆看向身旁青年“这四个小子就交给你了” “是!”憨厚青年抱拳沉喝。 交代完,孙大胆不做停留,背着手便走了出去。 “那啥,这位大哥,咱去哪儿吃饭啊?”富大海问道。 憨厚青年愣了一下,答道“现在已经过了早食的时辰,没饭了” “这是军袍,你们先换上”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不过在瞥了眼一旁的墨书后,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军袍。 原地,趁着几人换军袍的功夫,憨厚青年抿嘴开口 “那个,我叫姜六郎。平日里这处马厩都是我和另外三人负责。他,他们三个被临时调派到骑一梯队了,现在就我们五个” “六郎哥,叫我黑土就成”墨书笑着点了点头。 只此一眼,他便看出了前者是个地地道道的庄户汉子。虽有些木讷,但却没有过多的心思。 一旁,富大海,二猛,安子也纷纷向姜六郎回以微笑,自报名号。 见状,姜六郎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咱们这儿就是打扫打扫马厩,平日里给马修修蹄子,铡铡草料啥的。像喂马的活一般都是骑卒们自己负责,这样,这样能增进人和马的感情” “六郎哥,你,你是说,那些个马粪也得咱们收拾?”富大海愣愣出声。 “是,不过平日里倒不用天天收拾,就是,就是过几天虎贲左军会派人来我们营视察,所以这几天就得辛苦一些”姜六郎憨厚笑着。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期间还时不时瞥向一旁的墨书。 “看小爷作甚?”墨书抬眼。 “没,没事儿”富大海努了努嘴,强行忍住了骂娘的冲动。 “大爷的,亏的爷们儿当初还想去虎贲骑,那帮狗娘养的是闲的蛋疼?大爷的!”二猛忿忿不平,直接就骂起了娘。 墨书脸色黑如煤炭,不过始终也没吭一声。 “不,不是,虎贲骑这是为咱们好”姜六郎摇头,再道 “虎贲骑时不时的就会派人去各支战军序列里视察,为的就是整肃军纪,整顿军风。 去年,细柳中军先锋营有一个千户顶替了别人的战功,可,可那个千户是大家族的子弟,谁也不敢说。 最后虎贲左军去视察的人将这件事查了出来,后来听说,不仅将那先锋营的主将,副将,参将等人都砍了,就是,就是那人背后的家族都让监察院灭了六族” “靠,这么狠...”二猛嘴角一阵抽搐。 “这事我听说过,那个家族好像就是我丽水道的本土世家”安子开口道。 姜六郎笑容灿烂,看着眼前几人“你们都年轻,说不准以后就有机会入虎贲骑” 闻言,二猛也不禁来了兴趣“六郎哥,我听说要想入虎贲骑,必须得是二十五以下才行?” “不错,是这么回事儿”姜六郎点头,紧接着出声 “虎贲骑都是在各支边军序列里募兵,不仅要二十五以下,还得有六年的骑卒军龄。 而且,还要有杀敌二十的战功,祖上三代都是老月人,这样,才能有资格去参加虎贲骑的募兵考核” 说罢,姜六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些还都是寻常虎贲骑的要求。 要是想进虎贲骑的先拓营,不仅要从虎贲骑的一众轻骑营选拔。 更得双臂之力达到八百斤,斩敌过五十者,才能去参加入先拓营的选拔考核” 第132章 深夜开拔 “那,那虎贲卫骑呢?就是驻守在不周山下的那支虎贲近卫军”二猛追问道。 “这可不是咱们能想的”姜六郎笑着便走向了马厩内“来吧,先将马粪都铲了!” 眼见如此,几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墨书硬着头皮率先走了进去。 马厩内 “娘的!这味儿,这味儿咋还熏眼睛!”富大海骂骂咧咧,一双小眼睛早已通红无比。 姜六郎一边铲着马粪,一边笑着安慰道“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大爷的!这马屁怎么这般臭!” 二猛当即就捏住了鼻子,可刚刚蹭到手上的马粪也没有任何意外的全带到了口鼻处。 “呸!呸呸呸!” “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姜六郎依旧笑着。 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墨书,安子直接就愣了“黑土豆子,你不嫌臭?” 墨书哼哧哼哧铲着马粪“不想,便不臭!” “你想想,你别不想啊!”二猛接话道。 “不想,就是不想!” “你想想,想想!” “想你娘个头!”墨书黑脸,抓起一把马粪便甩了过去。 原地,二猛愣愣抹了把脸上的马粪。 一息,二息,三息,数息而过。 二猛双眼一瞪,抓起马粪便甩了过去“你大爷的!” …… “别,别,别...”姜六郎欲要摆手阻止,可看着那两个扭打在马粪堆里的身影时,果断扭头走向了一旁。 “退一步海阔天空,海阔天...”富大海刚想上前劝架,可随之而来的一坨马粪让他彻底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二猛子,我操你姥姥!” 一时间,三个身影于马厩中彻底扭打在了一起。 期间也不知因何,一直躲在角落的安子愤然暴怒,挽起袖子便冲了上去。 至此,四个身影如市井地痞般混打在了一起。而姜六郎则是默默退到了最外侧,一人埋头铲着马粪。 黄昏将至,凉风袭来。 随着太阳逐渐落下,打了半天,铲了半天的几人这才一晃三摇的走向了军帐内。 没有过多的闲聊,甚至连身子都顾不得擦洗,四人趴在行军床上便呼呼大睡。 哪怕床板硌人,哪怕棉被潮湿,四人也睡的极为香甜。 由奢入俭确实难,难于上天下海。 但当真正置身于艰难处境时,只有接受,不能接受也必须接受。 再多的怨言,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想法,无半点用处。 认清现实,是每个人一生中的必修课。 坚持下去可能并没有结果,可若就此退却,逃避现实,便一定不会有结果。 轻舟过万山,步履过万川。走过去的那一声长叹,那一声释怀,如清风拂面,春暖花开。 没有喜悦,没有得意,真正走过去的人,或许,会深深吸一口气,一口,抚平所有辛酸苦楚的气。 夜半,大黑山脚下的山字营驻地如往日一般无二。 除却零零散散巡逻的小队外,便是此起彼伏,一道又一道的鼾声。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突然,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于整个山字营驻地。 “山将军令!全军即刻整顿军备,开拔至五丈原一带!” “山将军令!全军即刻整顿军备,开拔至五丈原一带!” “山将军令!全军即刻整顿军备,开拔至五丈原一带!” 随着号角声落下,数百名轻骑狂奔于驻地内外,放声大喝。 夜色下,山字营万余士卒纷纷惊醒。 没有犹豫,没有半分犹豫,所有人拿起军备就往帐外跑。 他们本就是边军,相较于大月内陆各道府内的常备军,他们对战争二字早已深入骨髓。 没有人去问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要打仗了,打大仗了。 驻地左侧,某处行军帐内 “这,这是要去打仗了?”富大海愣愣出声,屁股还稳稳当当的坐在床上。 “墨叽个蛋!拿上衣服走!”墨书呵斥出声,言罢,抄起一旁的昆吾刀便大步跑向帐外。 “这,这他娘军械都还没发,就,就要打仗了?”二猛同样还未反应过来。 “都别愣着!走!”一旁,姜六郎神色紧迫,拉上近前几人就往帐外跑。 一时间,山字营驻地遍布黑影。 百人为队,千人为阵,万人为营,全员将士驻足于四周,整装待发。 月色下,只有一张张肃穆至极的脸庞,一抹抹赤红如血的身影。 没人来得及去点火把,同样也用不上。天上的月亮,星辰,便是最好的火把,最好的引路光。 “骑二梯队!出发!” “骑一梯队!出发!” “破阵队!出发!” “步六梯队!出发!” “辎重车队!出发!” …… 随着一声声沉喝落下,山字营万余将士没有半分混乱,向着前方,向着国境外的五丈原开拔而至。 后辎重车队,末尾队列中 姜六郎抱着数套简易皮甲,快步走来“给!先将这几套皮甲披上!” “昂,昂,好!”富大海后知后觉。虽快速穿戴着皮甲,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不是对那即将到来的战争恐慌,而是现在他都不知道究竟要干啥。 “听着,咱们是随辎重车队开拔,不入战斗行列。等到了五丈原后,该照看战马还是照看战马,都别慌神!”姜六郎沉声道。 二猛套上皮甲后,这才看向了前者“六郎哥,那,那好赖也得发个战刀吧” “前面那几个辎重车就有军械,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先要上几把刀”姜六郎面色沉稳,说罢,摆手便快步走向了前方。 “大爷的,这怎么第一天入营就让咱赶上了!”安子碎了口嘴边乱发。 整整一个万人营,他现在除了孙大胆,就认识个姜六郎。这种不踏实的感觉让他愈发不安,甚至是心里发慌。 “跟着走就是,要打仗也轮不着咱”辎重车旁,墨书怀抱昆吾刀。不知从何时起,嘴角处又多了根狗尾巴草。 “黑土豆子,你懂的还不少嘛”二猛挑眉发问。 他当然知道跟在大军后方的这支辎重车队不会轻易撞上敌军,可这也不代表一个初入军中的新卒便能明白。 第133章 敌袭! “我爹,我爷爷都是老军伍,这点玩意儿要还不知道,那小爷干脆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算了”墨书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富大海提溜着小眼睛,问道“那,那你们说,等出了国境后,会不会撞上敌军来偷袭咱辎重车队?” “我军的辎重车队都是有特殊行进路线的,哪有那么容易便撞上敌军”安子接话道。 “那,那要是...” 不等富大海说完,墨书当即就瞪了过去“你给小爷闭嘴!” “咳,咳咳”富大海讪笑干咳了几声,很是自觉的没有再说下去。 二猛瞥向一旁“没看出来,安子你懂的也不少嘛” “我,我家也是军户,小时候听我爷爷念叨多了”安子有些心虚的摆了摆手。 “对了,听说最近极北平原的纷争是那莽国挑的事儿?”富大海边走边问道。 “好像是,那莽国虽位列上等国,可毕竟是北冥的附属国。没准儿这次就是冲咱来的”安子点点头。 “冲咱来的?”二猛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见状,安子有些意外的看着前者“你难道不知去年墨九公子宰了北冥君王的事儿?” “啥,啥玩意儿!那皇都城的第一纨绔给北冥君王宰了?!”二猛失声道,神色间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咳,咳咳,你这么说就不怕人墨九公子听见?”富大海咂吧了几下嘴,期间时不时的便会瞥一眼走在前面的墨书。 “咱这是在哪儿?咱他娘这是在北疆!怕个蛋!”二猛拍着胸脯满不在乎,转头就看向了身旁的安子 “来来来,同我说说那混球儿是咋回事!” 前方,墨书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幸好是眼疾手快扶了把近前的辎重车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那就说说!”安子也不犹豫,清了清嗓子再道 “当初那混球儿不是去北冥为质了么,后来听说去了北域战场。 中间也不知道因为点儿啥,那北冥君王好死不死的非要去趟北域战场。 这下可好,那混球儿逮着机会,领了一支奴隶军直接便给北冥君王宰了。听说去年年底才逃回咱大月境内” “那混球儿不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么,能这么尿性!?”二猛明显有些不信。 安子抬了抬眼皮“你当墨氏儿郎是吃干饭的?那混球儿再怎么说也是墨家嫡子,还能没点儿真本事了?” “这么说也对!那混球儿到底是墨氏儿郎啊...”二猛摇头感叹出声。 “那,那啥,你,你们这左一句混球儿右一句混球儿,真,真的好么...” 富大海摸着鼻子,很是自然的便远离了走在前方的抱刀身影。 二猛双手怀抱,瞥向前者“你小子不是挺猖的么,怎么这就怂了?” “我...”富大海一时语塞。 队伍中,安子招着手“黑土豆子!你傻走在前头作甚,过来聊两句!” “不聊”墨书头不回,脚不停,闷声就是往前走。 “你俩昨儿个不是挺尿性嘛,怎么说了那混球儿两句就都不吱声了?”二猛无奈道。 富大海狠狠抽了抽嘴角,不过却并没有接话,而是默默远离了前者。 五丈原,北疆境外,极北平原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开拔的目的,一旦迈出境外,一旦驶入极北平原,那便只有战争,无休止的战争。 至于这场仗因何而起,没人去问,至少对于走在行军路上的他们来说,从来便不需要知道。 他们要做的,只有紧随战旗,挥舞戈矛,向前,再向前。 为了大月,为了国境内的妻儿老小,为了千万年的盛世,他们,从来不会后退一步。 四月天,虽回暖了些,但北疆边境依旧寒风刺骨。 次日清晨,万人大军驶出国境,队伍如长龙般行进在脚下的极北平原之上。 作为连接东大陆,北大陆的地域所在,极北平原从来便没有什么安宁祥和,说是第二个北域战场也丝毫不为过。 不仅大大小小数国纷争于此,更有数之不尽的游牧部落于极北平原上你争我抢,互不相让。 或是为了土地,或是为了牛羊,又或是为了女人。 一切的一切,都让眼下的这片极北平原不似表面生机勃勃,而是充满了罪恶,欲望的纷争之地。 两日后,五丈原三十里外,某处丘陵间 队伍中,富大海喘着粗气,一手拽着附近辎重车“六郎哥,咱,咱还有多远才到啊” “快了,我营的精锐都已经到五丈原了。咱们还有个二三十里,也就到了”姜六郎笑着回话。 “哎对了,六郎哥”富大海好像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开口道 “这一路走来,我看咱辎重车队里也就千余士卒,几百辆辎重。就是将这些辎重车全都装上粮草,怕也不够一营之用吧” “哈哈,你倒是机敏”姜六郎爽朗笑罢,继而解释出声 “咱山字营是先锋营,辎重少,用不了多少辎重车。大部分的粮草,军备都有专人负责供给我营” 闻声,富大海半解不解的点了点头。 “这一路走来,怎么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墨书怀抱着昆吾,有些好奇道。 按理说这极北平原就是在乱,那也不乏游牧部落的身影。 可自从出了国境后,别说游牧部落,就是连头羊都不曾看到。 “应该是最近我大月用兵极北平原,附近的游牧部落都躲起来了吧”姜六郎笑容依旧,仿佛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也是,咱大月的铁军一露面儿,那个不开眼的还敢出来瞎蹦跶”富大海赞同的点着脑袋。 嗖!嗖!嗖! 突然,就在富大海点头之际,身旁辎重车上应声便多出了三支羽箭。 “敌,敌,敌....” “敌个蛋!走!”不待富大海反应过来,墨书一把便拽着前者扑到了辎重车下。 嗖!嗖!嗖!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箭雨由上而下,扑面而来。 “敌袭!敌袭!!!” “速速整军!是蛮人!” 几乎同一时间,辎重梯队千余士卒没有任何犹豫。 以最快的速度将辎重车辆变为两排,继而躲避中间,以此来杜绝那一团又一团的箭雨。 第134章 黑土豆子!你真他娘尿性! “杀!杀啊!!” “是辎重!全都是辎重!哈哈哈!” “杀!弟兄们随我杀!!” 丘陵间,前后两侧喊杀声突起。 近两千身披兽皮,手持弯刀的骁骑狂奔冲杀而来,期间每一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大喜之色。 “娘的!”辎重车旁,一身披红甲的壮硕男人果断抽出腰间战刀,继而放声大喝于四野 “老孙!带着陌刀队给老子将屁股后头守住!” “方河!带步槊队去前方设卡子!” “其余人!随老子正面接敌!”喝罢,身披红甲的壮硕男人冲出掩体,一人一刀,率先向前杀去。 随着一道道军令落下,千余人的队伍没有半分混乱。 各小队百户分工明确,相继率领本部士卒投入乱战之中。 战场后方,某处辎重车下 富大海紧握手中战刀,一双小眼睛左右扫视不停“书哥!咱,咱被包围了!” “老子没瞎!”墨书黑脸呵斥,目光不断打量着如今战场间的形势。 一旁,车底下的安子皱眉不解“狗剩,你为何叫黑土豆子书哥?” “他,他小时候就爱看话本儿,我给他起的绰号!”富大海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大爷的,咱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二猛忿忿开口,同时对前者的解释没有半分质疑。 不多时,墨书收回目光,继而看向近前几人“都,带种否?” “自然!”二猛果断出声,神色间并无半分怯意。 “我大月儿郎,有何惧哉?”安子嘴角带笑,坦然至极。 “我,我...”富大海眼神躲闪。 墨书直接就无视了前者,伸手指向不远处一马背上的身影“看见那个额头上有三道白杠的人了么?” “那是蛮人的领袖!”二猛神色一凝。 在蛮人部落中,只有领袖人物才能在额头上涂抹三道白杠。 “擒贼先擒王!走!”喝罢,墨书拉上一旁的富大海便钻出了车底。 “我,我...”富大海顿感一阵眩晕,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状,二猛,安子二人也不犹豫,抄起战马便跟了上去。 “跟紧老子!”墨书大喝,右手猛然拔刀出鞘。 刹那间,自一抹寒光闪过,近前已然多出了具死尸。 “娘,娘的!干了!”见墨书已经向前杀去,富大海心里一横,拔刀紧随而至。 乱战中,墨书手持昆吾长刀。赤红军袍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后方,富大海,二猛,安子三人紧紧跟随前方身影。 富大海,二猛左右开弓,安子一人独守后方。 一时间,四人组成的小队愈战愈勇,如镰刀般不断收割周边残敌。 没有生疏,没有一丝一毫生疏,四人就像经过数十,乃至上百战的精锐小队一般。 期间甚至都不用言语,仅仅一个眼神便足以明白对方的用意,继而调整队形,整队再战。 “上马!”墨书放声大喝,一刀再毙一敌,随即翻身跨于近前战马之上。 眼见如此,富大海,二猛,安子三人没有片刻犹豫。纷纷大步向前,翻身跨上周围已经无主的战马。 “随我冲杀!!”马背上,墨书高举昆吾长刀,径直冲杀向前方额头处有着三道白杠的男人所在。 四人,四刀,四匹战马,于乱军中疯狂挥砍着战刀。 一路所过之处,无人可挡,无人可阻。杀伐之气令周边之敌肝胆俱裂,不敢再上前阻拦半分。 战场后方,孙大胆双手紧握陌刀,厮杀之际同样注意到了不远处那支四人小队冲杀的势头。 “老孙大哥!那,那四个小子不是刚来的新卒么!”一旁,身披残甲,手握陌刀的青年失声喊道。 “哈!”孙大胆沉声暴喝,手中陌刀横斩而出。 随着一道鲜血飞溅至面庞上,近前血泊中已然多了具上下分离的死尸。 “哼!那四个小子没一个是善茬!”喝罢,孙大胆再次挥动长柄陌刀,厮杀于乱军中。 身披残甲的青年扫了眼已经冲到敌阵中央的四人小队“娘的!这世道还真是见了鬼了!” 敌阵内,四人小队配合的极为默契。 或合力破阵,或分散牵制,又或者声东击西,虚退实进等等一系列的小队骑兵战术让四人玩的炉火纯青。 期间虽说富大海有些掉链子,可在三人的照应下,小队依旧所向披靡,锋利难挡。 “将那四人给我拦住!拦住!!”敌阵内,额头处抹着三道白杠的中年男人厉声大吼。 话音落下,其左右数十骁骑纷纷调转马头,朝着前方四人小队杀去。 “冲过去!宰了那老小子!”马背上,墨书剑眸一凝,随即抖动缰绳,直奔前方身影所在。 “杀!!”二猛大喝作罢,右手猛然一抖,刚刚抢过来的大枪上应声便甩飞三名早已死透了的敌骑。 眼见如此,富大海,安子二人也不犹豫,纷纷抖动缰绳,于乱军中冲杀而过。 二百米,一百米,八十米。 直至距离前方那名额头处有三道白杠的身影不过数十米时。 墨书抡圆了胳膊,手中昆吾刀如箭矢般,带着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之势脱手而出,直飞前方身影。 一息,甚至还不到一息。 随着一记破甲入肉的声音响起,昆吾刀已然插进其心肺处。一刀,毙命。 见状,墨书不做停留,仅仅数十米的距离眨眼便到。 狂奔中,只瞥了一眼那已经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墨书随即单手拽缰,继而身子向下倾斜,一把便抽回了插在前者胸前的昆吾刀。 “彩!黑土豆子!你他娘真尿性!”二猛放声大吼,手中大枪也在同一时间捅死数名敌骑。 战场之上,首领被斩于马下的消息如风般传播至每一个蛮人的耳朵里。 首领死了!首领被人杀了! 一时间,场中仅存的千余蛮人骑兵顿时大乱。 相较于起初,此时的他们早已没了对眼下这些一众的火热。 随着战况再次加剧,许多蛮人骑兵都察觉到了不对,于他们面前的压根就不是位于极北平原上的小国。 第135章 赶紧交代! 那些步槊,那些陌刀,那些足以砍断他们弯刀的百锻战刀,种种迹象都表明了眼下这支辎重车队的不同。 “月,月人!是月人的军队!!” 突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顿时便让原本就军心大乱的队伍再次覆上了一层阴霾。 月人,那个东大陆的霸主国,那个拥兵数以百万计,号称虎狼之师的大月铁军。 “跑!跑啊!!” “月人,他们是月人!全都是月人!!!” “投降!我们投降!!” 仅仅片刻之间,嘶嚎声,绝望声,响彻于整个战场之上。 仅存的千余蛮人骑兵再无半点再战之心,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逃命的逃命,缴械的缴械,甚至于有人直接便跪在了原地,于血泊中连连叩首。 在得知面前的是月人军队后,没有人再抱有一丝侥幸,就是连逃命的侥幸都不再有。 战火渐息,喊杀渐小。 不多时,丘陵间的这处战场便彻底平息了下来。 已经不到千人的蛮人骑兵纷纷匍匐于血泊中,那一个个脑袋,再也不敢抬起来半分。 “方才那四个小子是谁!给本官找出来!”战场中央,身披残破红甲的壮硕男人放声大喊。 “别找了!是我的人!”孙大胆拖着陌刀走来,步伐间不乏疲惫之色。 “老孙大哥?”壮硕男人一愣,再道“老孙大哥,方才那四个小子是你陌刀队的人?” “前几天新来的马夫”孙大胆摆了摆手,一屁股便坐在了近前的战马尸体上。 “新,新来的马夫?”壮硕男人满脸错愕。 他自然知道前者分管马厩的活儿,可要说方才那四个如百战精骑般的小子是新来没几天的马夫,那他就是打死也不信。 孙大胆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凑过去低声说道“小江安排的” 闻声,壮硕男人神色一紧,顿时了然。 “千户!这就是方才冲杀敌阵,斩其首领的四人!”姜六郎正色走来,抱拳沉声道。 见状,壮硕男人也不禁瞥向了跟在前者身后的四人。 年轻,太年轻,这是他的第一感官,四人中绝对没有一个是超过二十的。 见四人不曾有动作,姜六郎连忙回头提醒道“这是咱们辎重梯队的千户大人” “千户大人好!”墨书率先抱拳大喝。 “昂,昂,千户,千户大人好!”富大海后知后觉,抱拳拜道。 “千户大人好!” 二猛,安子二人同样抱拳,俯首而拜。 “哈哈,不用如此,不用如此!”周安笑容灿烂,连连摆手。 作罢,周安看向四人中间的那抹持刀身影“方才就是你小子,一刀将那蛮人的首领给砍了?” “是!卑职名黑土!”墨书抱拳沉喝。 “黑土...”周安微微颌首,打量着近前身影。 随着目光看向其手中的黑鞘长刀,继而再次开口“这刀,应该不是我大月军中的百锻刀吧?” 闻声,墨书神色不变,答道“回千户大人,卑职家中世代军户!此刀,是卑职临行前,爷爷送于卑职的!” “好啊,好啊,老孙大哥,你这可算是捡到宝了啊!哈哈哈”周安爽朗笑道。 孙大胆没好气的瞥了眼身旁周安,随之看向近前四人“行了,下去歇着吧!等我营接应的轻骑到了,再行出发!” “是!” 四人不做犹豫,喝罢,纷纷转身离去。 “老孙大哥,那柄黑鞘刀,怕是有些来头啊...”看着走远的四人,周安的脸上也不禁多了份凝重。 “最低,怕也得是个正三品昭勇将军...”孙大胆默默出声。 “这以后,可真是有乐子玩儿了”周安苦笑摇头。 良久后,周安抬头出声“老孙大哥,那这四个小子今日的战功,是...” 闻言,孙大胆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要赏,那就是每人都提个什长,哪怕副百户都不过分,可这事儿在墨书等四人身上却变得无比棘手。 “还是,先放在马厩吧。等回头儿,我去找将军问问吧” “如此,也好”周安长长吐了口气,同时心中也不由一番暗叹。 这也就是有孙大胆在,若是没有前者那些关系,他区区一个辎重梯队的千户,无疑还会更加棘手。 与此同时,左侧丘陵上方 四个带伤身影并排而坐,或是看着下方那正在打扫的战场,或是看着前方那一望无际的平原,期间无一人说话。 “行了,都他娘装个蛋!”二猛挪了挪屁股,待坐到三人面前时,这才接着出声 “我先说!我叫左丘野,万山道人。父亲左丘屠,任西疆玄戈军主将,赋二等军侯爵,江陵侯!” “咳咳,这,这么直接的么...”富大海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不定。 “死胖子,你要真叫狗剩,爷将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儿踢!”左丘野瞥眼道。 如若说起初他还不甚确定,可就方才那一战过后,他要是再看不出来,那这些年真就活到狗身上了。 “咳咳,那啥”富大海清了清嗓子,待瞥了眼一旁的墨书后,这才讪笑道 “我叫富大海,我爹就是咱大月的户部尚书,呃,就是特封从一品衔的富平川,富大尚书” “大爷的,怪不得你小子吃的肥头大耳!”安子忿忿开口。 “行,算你小子实诚!”左丘野大手一挥,随即看向一旁的安子“该你了啊,赶紧的!” 见状,安子也不再犹豫“那个,我叫沈知安。父亲沈勊,任南海水师疾风军主将,赋一等军侯爵,淮海侯” 左丘野猛得一拍大腿“靠,你爹就是沈大忽悠!?” “去你大爷的!”沈知安脸色一黑,杵着胳膊就是一拐子。 富大海抬了抬眼皮,看向左丘野“小爷听说,你爹在西疆叫个屠二贩子?专门儿干些屠城绝户的勾当?” “放你娘个屁!我爹那是身不由己!”左丘野暴怒。 “等,等会儿!黑土豆子!就剩你没交代了啊!”沈知安摆手阻拦道。 “对!赶紧交代!”左丘野附和道。 第136章 你爹是墨家主!? 墨书看着两人都向自己投来了目光,索性也不再遮掩“我爹,原来在虎贲骑里也算是个将军,不过,老早便退了” “虎,虎贲骑?!你爹是虎贲骑的将军!?”左丘野当即失声道。 无他,能在虎贲骑当上将军,其中的份量早已不言而喻。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就是最次的营参将一级的将领,那要放在外面都是横着走的存在。 不说军侯爷打着玩儿,但要看见哪个军伯爷不顺眼,真就是打了也白打。 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虎贲之将实为墨氏家将,这早已是大月军中供认不讳的事实。 墨氏家将,这四个字太重,同时包含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你爹那么早便退了,难道,难道是在战场上留下伤残了?”沈知安凝重问道。 “那倒也不是”墨书撇了撇嘴,待挪了挪屁股后,接着开口“就是后来回皇都,当家主了” “当家主了?”左丘野眉头一皱,可不过半息,整个人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你,你,你,你!”左丘野双眼瞪大,指着地上的墨书,可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你,你爹,你爹是墨家主?”沈知安同样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别他娘吵吵!”墨书一把便拉着前者坐了下去,同时还不忘瞥了眼丘陵下方走过去的辎重兵卒。 左丘野努力咽了口唾沫“那你,那你是?” “他就是你俩口中的混球儿”富大海笑眯眯道。 轰! 两人顿感五雷轰顶,看着近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论是沈知安还是左丘野全都陷入了痴傻之境。 左丘野无比费力的又咽了口唾沫,有些嘶哑道“您,您真是九公子...” 墨书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者“怎么,小爷长得不像么?” “像,还,还真像...”沈知安怔怔开口,眼底间明显还未回过神来。 “这事儿都给我烂肚子里啊,别他娘瞎吵吵”墨书摆了摆手。 至少在这三个月里,他必须当一个大头兵,且还是当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头兵。 衣食住行,军备器械,这些大月军中的体系他必须尽快熟悉,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胜任将来的那个位置。 “九公子,您...” 不等左丘野说完,墨书当即就是一个白眼“你他娘耳朵塞驴毛儿了?” “昂,昂对!黑土豆子,黑土豆子!” 左丘野嘀嘀咕咕,在嘴里嘟囔了好几遍后,这才再次开口“那个,黑,黑土豆子,你...” “集合!全军集合!!” 突然,丘陵下方高声四起。 随着山字营两支轻骑梯队接应而来,余下辎重梯队一众兵士纷纷整队集结于原地。 没有过多的停留,队伍押上数百余蛮人降兵,一路向着二三十里外的五丈原行进。 放眼整个极北平原,大月北疆数支战军序列,共计不下三十万大军陆陆续续开拔至极北平原各地据点。 其中不乏北府左军,细柳右军,丹阳左军等诸多战军身影,就是虎贲左军也调配整整三个主力营,共赴极北平原。 大动作,真正的大动作。 近数年,乃至十年来,北疆都不曾有过这般大的动作。 而如今,不下三十万来自各支战军序列内的精锐之师遍布于极北平原之上。 就是个傻子都能明白,大月这个庞然大物,终于露出了獠牙,同时也张开了那张滔天血口。 与此同时,五丈原一带也已陆续聚集整整三个主力营。 其中不仅有山字营,更有同属北府左军的海字营,飞字营,两大万人营驻足于此。 五丈原联营驻地,议事大帐 帐内人数不多,只有三道身影。 但值得一提的是,三人皆披山纹将军甲,腰挂兽首红鞘刀。 不论从那个方面来看,三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大月军中正四品明威将军。 “远山兄,别来无恙啊!哈哈哈”方脸男人抱拳笑道,言语间尽显粗犷豪迈之风。 “海兄一路辛苦,坐!”主案前,石远山摆手称笑。 其面庞上的那道刀疤极为骇人,尤其是扯动嘴角的时候,更是平添了抹杀伐之色。 “远山兄,这次北伐莽国,可得给弟兄我留口汤啊!”侧案前,满脸络腮胡,体态墩厚的男人爽朗开口。 看似一身惰肉,可实则不然,在那一层层脂肪下,全都是由极为结实的肌肉所组成。 “哈哈,本将还是头一次看见翼飞兄如此谦虚!”石远山缓缓放下茶杯,满脸笑容。 “远山兄,你山字营吃肉,可也不能让我同海兄连口汤都没得喝吧!”方翼飞高声道,其名却是和本人半点不挨着。 “不错!远山兄!这次你可得收敛些,让弟兄们多少跟着混点儿油水!”万海连忙出声附和。 “哈哈,好说,好说!”石远山接话道。 “对了!”万海好似想到了什么,继而再次开口 “我这次可是听说了啊,虎贲左军的先拓二营可也来了!就在五丈原以西数十里外的鹿眠坡驻扎!” 方翼飞眉头轻皱“不是听说虎奔左军那边儿就调了三个骁骑营么,怎么先拓营也来了?” “先拓二营...是卫褚将军!”石远山神色一凝,那始终都风淡云轻的面庞上也不禁多了份动容。 “好,好像还真是卫褚将军...” 方翼飞有些不自然的咽了口唾沫,眼底间更是浮上了抹浓浓的敬畏之色。 没人比他更清楚卫褚这两个字在北疆边军中的含义,人屠,只此两字,便能涵盖所有。 谁要说自己杀了几千降兵,砍了几万反民,甚至是屠了一两座城,那在卫褚面前,就如孩童过家家般形同玩笑。 人屠,这两个字别说在北疆外的诸国间,就是大月北疆军中,无一不是对这两个字谈虎色变。 人屠的名号,从来不是自己给的,而是北疆外数十万条性命,是一座又一座的死城,所奠定出的无上杀名。 良久后,石远山才苦笑出声“看来这次,你我等,都得跟在后面喝些汤汤水水了” 第137章 马夫黑土,你,待如何 “不过这话说回来,有卫褚将军在,我等,又何愁功伐一事?”万海微抿了口茶,神色间不乏轻松惬意。 侧案前,方翼飞看向前者“我好像记着,卫褚将军今年也才不过三十有二吧?” “不错,是三十有二”万海接话道。 “啧啧啧,如此说来,以后虎贲左军主将的位置,怕是非卫褚将军莫属了”方翼飞摇头感叹。 他忙忙碌碌半辈子,至今不过是一四品营将。相较于前者,他甚至连比较的念头都不曾有。 “海兄,翼飞兄,还请上眼!”说话间,石远山便站了起来走向一侧的舆图前 “如今上头给我等三营的任务是自五丈原一带向莽国方向开进,克其边域重镇,破其周边防御体系,为我军后方辎重先行打下一个前站!” 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志,万海有些意外道“远飞兄这是,有想法了?” “不错”石远山点头,脸上也多了抹郑重。 至此,方翼飞,万海纷纷提上了抹认真之色,开始探讨接下来的战局走向。 附近虽有虎贲左军的先拓营驻扎,可于他们面前却也容不得半分马虎。 不说立功高低,至少在接下来能不拖后腿,掉链子,便是莫大的功劳。 夜半,辎重车队相继驶入五丈原驻地。 经过数日跋涉,再加上又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眼下谁也没有心思再如往日般吹牛侃大山。 辎重队内一众兵卒有一个算一个,无一不是脱了甲胄就倒头大睡。 所有人都明白,可能五六日,可能三两日,也可能是明日。 他们,便要真正投入那一轮又一轮的大小战场之中。 还能在今晚好好睡个大觉,做个美梦,于所有人而言都是莫大的珍贵。 次日晌午,五丈原营地左侧,山字营马厩内 富大海四仰八叉躺在草垛子上,满脸不爽的嘟囔着“大爷的,小爷昨儿足足砍了八个蛮人骑兵,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爷们还捅死了十好几个呢!找谁说理去!”一旁,左丘野看着那一排排进食的战马,脸上同样写满了不爽。 不远处,墨书双手抱头躺在草垛子上,闭着眼破口大骂“吵吵个蛋!就他娘不能消停会儿” “呃,好像,是快到饭点儿了吧”富大海试问道。 闻声,沈知安瞥了眼头顶的太阳“应该,是到时辰了” “吃饭!”墨书腾的一声坐起,背手就走。 见状,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相视一眼,跳下草垛子快步追上。 有道是出门在外,肚皮不亏。管他个捞什子,先吃饱了再说。 营地很大,足足三个万人营所组成的营地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其内不说行军帐有多少个,单是伙房帐就不下千余个。 随着晌午已至,整个营地上空炊烟飘起,饭香扑鼻。 野外伙食普遍都很简单,能添些肉干,酱菜,便已算得上美味。 当然,这仅仅是相对大月军中而言。 放眼北疆外诸国间,别说肉干,就是每餐能喝上碗野餐米粥,再加些醋布调味,便足以令无数人心满意足。 营地内,某处伙房帐外 “来来来,趁热乎儿,快吃!”富大海端着满满一大盆炖菜,说话间便放在了近前桌面上。 桌前,墨书愣愣看着那足有半口锅大的菜盆“你他娘直接给盆都端来了?” “嘿嘿,咱到哪儿还能亏着肚子?” 富大海挽起袖子,招呼着桌前几人“往底下扒拉!底下有肉干儿!” “咳咳,胖兄还真是,还真本事在身,吃饭不愁啊...”沈知安摇头失笑。 “哎,你们四个,去一边儿吃去” 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四五名身着赤红军袍的身影应声走来。 墨书放下筷子,看向站在最左侧的精瘦青年“你,是在同我说话?” “娘的,这桌子是你们吃饭的地方么!”精瘦青年双手叉腰,继而指向不远处并排盘坐在草地上吃饭的新卒 “那边儿,才是你们吃饭的地方,懂了么!” 桌前,墨书没有再说话,一双剑眸微微眯起,直视前者。 数息而过,墨书嘴唇轻动“从哪儿来,便滚哪儿去” “你,你...”只此一眼,精瘦青年没由来的便打了个哆嗦,气势也不复先前之盛。 四五人间,一身形高大,腰间挂着铁制令牌的青年迈步上前“如此不懂规矩,你等,是哪个梯队的士卒!” 墨书起身,漠视前者“山字营马夫,黑土,你,待如何?” “山字营马夫,二猛,你,待如何?”左丘野随即起身,同样冷视前方。 “山字营马夫,狗剩,你,待如何?” “山字营马夫,安子,你,待如何?” 富大海,沈知安纷纷起身,神色间无半分退却之色。 随着几人的强硬举动,很快,周围便聚集了不下数十名山字营士卒。 如此热闹,就是放在军营里也不多见,期间更有人还专门又去添了一碗炖菜,边吃边看,好不快活。 “马夫?”腰间挂着令牌的军袍青年神色渐冷。 “我,步三梯队百户,吴骁。尔等以下犯上,可知,本官现在就能治你等的罪!” “去你奶奶个腿儿!”富大海双眼一瞪,拎起桌上的菜盆便甩了过去。 “你,你敢对本官如此不敬!?”吴骁愣愣将扣在头顶的菜盆拿下,整个人明显还未反应过来。 “放肆!!” “大胆!!!” 见状,随行来的数人纷纷上前,怒视对面。 “大你娘个蛋!”左丘野怒目圆睁,挥拳就上。 眼见如此,富大海,沈知安二人没有半分犹豫,双双挥拳上前。 没有人反应过来,连同周围看热闹的一众兵士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场中便打了起来。 左丘野,富大海,沈知安三人如猛虎入羊群,期间不曾有过半句废话,拳脚并用,招招入肉。 不多时,原地便多了四五个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身影。 原地,墨书瞥了眼那盆洒落一地的炖菜,没好气道“你他娘不吃饭了?” “嘿,嘿嘿,咱再去端一盆!”富大海摸着脑袋笑罢,赶忙小跑了出去。 第138章 擢升百户 至此,随着又一盆炖菜端来,四人抄起筷子就吃。 仿佛刚才那一场打斗,连同此时还躺在地上不停哀嚎的四五个身影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周围,人群中 “那,那四个小子是谁,连百户都敢打!?”一中年老卒失声道。 “好像说是,是新来的马夫...”一旁,年轻士卒接话道。 “完了,这四个小子算是完了” “谁说不是,打了人还有心思在那儿吃饭,这,这几个小子莫不是脑子里装的浆糊!” 见四人还在有说有笑,拿着饼子吃着炖菜,周边围观的众人也算是彻底傻了眼。 “都,都散开!蒋千户来了!” 突然,随着后方一道声音落下。 还在围观的人群连忙让出路来,同时纷纷看向了后方走来的那名身着赤红军袍,腰挂银边铁面令牌的冷厉青年。 眼见来人,吴骁强忍着伤痛,连忙从地上爬起“千!千户!” “丢人现眼的东西!”蒋征冷脸呵斥,抬腿就是一脚“滚回去,领三十军棍!” “是,是!”吴骁捂着胸脯站起,没有丝毫犹豫,埋头就往外走。 还在地面上哀嚎的数名身影内心一颤,继而连滚带爬,快步追上。 原地,蒋征双手背负,一双颇具威严的眸子默默盯着那四个还在有说有笑,啃着饼子就着炖菜的年轻身影。 良久后,蒋征依旧双手负立,淡淡开口“本官不管你们有何来头,又有何缘由,军中抵抗上级者,皆以,斩首论处” “你大爷的!给小爷留点肉干儿!” “拢共就那么点儿,谁让你方才掀菜盆的!” “给小爷在分半张饼子!” “别,别抢!大爷的,面饼子你也抢!” …… 静,无比的静,除了场中桌前四人的声音,方圆百米内再无半点动静。 “来人!”蒋征暴怒大吼。 “等,等会儿!”突然,随着一道不三不四的声音落下,孙大胆拎着酒葫芦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老孙大哥?”蒋征眉头一皱,再问“敢问老孙大哥,这四人,是你手下的兵?” “哈哈,对对对!这四个小兔崽子都是我手下的兵!”孙大胆满脸灿烂。 将征深深吸了口气,随即面色一冷,抱拳道“老孙大哥,不是征不给你这个面子,今日之事,此四人,必须以军法论处!” “哎~”孙大胆笑着摆了摆手,再道 “我怎么听说,好像是吴骁他们几个抢桌子不成,便欲要拳脚相向,两帮人这才相互练了练拳脚。 年轻人嘛,下手没个轻重,可左右也不过你一拳我一脚嘛。 再者说了,咱大月军中好像没规定说,只能武官上桌吃,新卒就得蹲着吃的道理嘛!” “老孙大哥,你这是,成心和我步三梯队,过不去了?”蒋征双眼微眯。 “哈哈哈,说笑了不是?” 孙大胆爽朗摆手,继而大步走至前者身旁,低声道“小征子,你蒋家,可惹不起那四个小子身后的人” “今日之事,一场误会!老孙大哥,征,先走一步!”言罢,蒋征连顿都没顿,转身就走。走的极为利索,极为板正。 “哈哈,误会,误会!都散了吧,散了!”孙大胆满脸笑容,连连向着四周挥手。 直至人群彻底散去后,孙大胆的脸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吃个蛋!都跟老子走!”喝罢,孙大胆双手一背,率先迈出步子。 见状,四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终相继苦笑作罢,起身跟上前者身影。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不过半个时辰,此间之事便传遍了山字营内外,甚至就是邻近的海字营,飞字营也相继耳闻。 各人有各人的说法,期间流言传闻更是不下数十个版本。 且不论如何,山字营的四个新卒马夫也算是真正出了名。 与此同时,山字营骑二梯队,马厩内 “出息啊!大出息!刚到第一天就给老子惹祸!你们他娘的是闲的蛋疼!?”孙大胆双手叉腰,胸膛起伏不定。 “咳,咱不就去吃个饭么,谁成想那几个货非得来找不痛快” 墨书摸着鼻子,见前者还在气头上,随即又露出了一口大白牙“错了,真错了!” “对对对!俺,俺也错了!”富大海连连点头,如小鸡啄食般。 见状,一旁站着的左丘野,沈知安二人纷纷点起了脑袋,神色间诚恳至极。 “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孙大胆骂骂咧咧,一屁股便坐向了身后草垛。 “看个蛋!都站好了!”孙大胆没好气的瞥了眼几人,说话间便从怀中掏出一叠军册 “黑土!” “卑职在!”墨书上前一步,挺胸大喝。 “上次丘陵野战!黑土斩敌二十有三,期间更是斩杀蛮人首领一名!念你年幼,特擢升为我辎重梯队八分队百户一职! 赏千锻刀一柄,纹鳞甲一套!稳扎稳打,再立新功!” “得令!”墨书面色肃穆,抱拳沉喝。 草垛子上,孙大胆微微颌首,继而看向手中军册“二猛!” “卑职在!”左丘野同样上前一步,神色间也在这一刻极为肃穆。 “上次丘陵野战!二猛斩敌一十有三,期间助力队友斩杀蛮人首领一名!念你年幼,现擢升为辎重梯队,二分队副百户一职!赏百锻刀一柄,纹鳞甲一套!” “得令!”左丘野重重抱拳,这是对他的肯定,大月军中对他的肯定。 “狗剩!” “卑职在!” “上次丘陵野战!狗剩斩敌八人,期间助力队友斩杀蛮人首领一名!特,擢升为辎重梯队,八分队副百户一职!赏百锻刀一柄,纹鳞甲一套!” “得令!”富大海脸色一喜,当即抱拳拜道。 期间就是一个劲儿的往下压,也控制不住那愈发上扬的嘴角。 “安子!” “卑职在!” “上次丘陵野战!安子斩敌一十有二,期间助力队友斩杀蛮人首领一名!现,擢升为骑二梯队,七分队副百户一职!赏百锻刀一柄,纹鳞甲一套!” “得令!”安子面色一肃,果断俯首抱拳。 第139章 降为马夫 原地,富大海揣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那个,老孙大哥,咱这战刀甲胄啥的,都在哪儿领啊?” “急什么!老子说完了吗!”孙大胆瞪眼。 “咳咳,您说,您接着说!”富大海连忙赔笑摆手。 孙大胆起身,黑脸瞥了眼近前四人后,随即收起军册,道 “今日!你四人以下犯上,论罪当斩!念你等年幼,且初立战功!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黑土!免去百户一职,降为马夫!” “狗剩!免去副百户一职,降为马夫!” “二猛!免去副百户一职,降为马夫!” “安子!免去副百户一职,降为马夫!” 言罢,孙大胆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状。 马厩内,四人怔怔站于原地,饶是墨书也一时没回过神来。 良久后,富大海努了努嗓子,试探发问“降,降为马夫是,是还让咱接着铲马粪?” “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左丘野有些不确定的点着脑袋。 富大海当即就骂起了娘“那还升个鸟官儿!这不脱了裤子放屁么!” “话说回来,那孙黑脸是否就没想着给咱升官儿?”一旁,沈知安后知后觉的开口道。 “大爷的!小爷活了大,小半辈子,也没被人如此戏弄过!”富大海胸膛起伏不定,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你闭嘴”说罢,墨书扭头就走。 “书,书哥!你干啥去!” “铲马粪!” “我...”富大海脚步一顿,张了张嘴,欲要开口的话还是又咽了回去。 见状,左丘野,沈知安二人你瞅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最终,很是默契的拿起铲子跟了上去。 原地,富大海愣愣站了半晌后,默不作声拿上铲子迈入马厩。 相较于先前擢升副百户时的灿烂嘴脸,此时的他只想一人默默铲马粪,谁也别搭理的那种。 两日后,随着一道道将令下发,驻扎于五丈原之上的三营之兵纷纷整装待发。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热血的誓言,三营之兵浩浩荡荡,向着西北方,向着他们的道路,出征。 对于边军的他们而言,出征二字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放眼极北平原上,不乏诸国乱军,不乏蛮人部落。 而他们要做的,是扫清前方一切阻碍,是为后方大军,为后方辎重,杀出一条康庄大道,继而大破莽国边域的门户。 五月中,天气渐暖,整片极北平原也逐渐褪去了冰寒。 春暖花开,牛羊成群,或许在东大陆,五月份的天早已被暖阳所笼罩,甚至不乏炎热。 可北疆外的这片无边无际的平原,才刚刚感受到春季的暖意。 行军路上,山字营后方辎重车队 辎重车上,富大海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看着躺在前方辎重车上的身影 “老孙大哥,咱这都快走到极北平原腹地了吧,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孙大胆微闭双眼“你给老子消停点儿” “我,我又咋了...”富大海满脸憋屈。 “听黑土说你小子是个乌鸦嘴,说啥来啥!”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很是自然的便看向了躺在一旁的墨书。 “瞅啥?”墨书侧目。 “我,我看景儿”富大海眼神躲闪,又一次很自然的眺望向了远方。 “死胖子,你屁股往外点儿!”左丘野挪了挪屁股。 富大海不爽道“就他娘这么大点儿地方,再叽歪就下去腿儿着!” “别老动弹!”沈知安眉头一皱,脑袋又往前者的肚皮上靠了靠。 “大爷的,你俩倒成祖宗了!”富大海忿然开口,他都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个儿反倒成了两人的肉垫子。 “哈哈哈,话说你们四个家都是哪儿的?”辎重车旁,姜六郎边走边笑。 辎重车上,墨书招手吆喝道“六郎哥,你也上来坐会儿!” “你们坐你们的,我都走习惯了”姜六郎笑着摆手。 踏!踏!踏! 突然,随着前方一阵铁蹄声传来,一信骑策马而来,抱拳沉喝“老孙大哥!山将军让您过去一趟!” 闻声,孙大胆不做他想,极为利落的便跳上了前者马背“走!” “是!”信骑面色一正,随即抖动缰绳,策马向前奔去。 见二人走远后,富大海有些按耐不住的看向下方身影 “六郎哥,老孙大哥不就是个辎重梯队的百户职么,怎么我看谁都对老孙大哥客客气气的” “老孙大哥在咱们营虽是百户,可资历却是比一些参将,千户都老!”姜六郎脸上带笑。 闻声,左丘野也不由来了兴趣“闲着也是闲着,六郎哥你给我们说说!” 姜六郎见几人都看了过来,随之也不犹豫,边走边说道 “你们别看老孙大哥只是挂了个百户职,当年老孙大哥可是和咱们山将军一块儿投的军,两人可谓是一个炕头上的弟兄。 伐北狄,灭临齐,征乌兰,讨鞑剌,期间大大小小数十战,老孙大哥都亲身经历过。 听说当初征乌兰的时候,山将军还是个副百户,老孙大哥就已经是骁骑百户。 这一路走来,老孙大哥光是从死人堆里将山将军背出来,就背了整整三次! 在别的营,那只有主将最大,可在咱们山字营,还有一个主将他大哥,那便是老孙大哥!” 此话一出,不仅墨书四人都愣在了车上,就是附近的辎重兵也纷纷陷入了失神当中。 半晌后,墨书这才缓缓回过了神,继而开口发问 “六郎哥,要按你这么说,老孙大哥如今在不济也得是个副将了吧,怎会还是百户一职?” 姜六郎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老孙大哥没啥爱好,平日里就是爱喝些酒。 也正因为老孙大哥每逢战起都要喝上一壶酒,这才在战场上勇猛无双。 尤其是那一把陌刀,使的可谓是出神入化。 但成是成在这酒上了,败,也败在这酒上了...”说到这儿,姜六郎话音戛然而止,只不过神色间却明显暗淡了不少。 “这话怎么说,六郎哥你别停啊!”富大海当即就急了。 第140章 陷入死局 “将你那破嘴闭上”墨书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大...”富大海张了张嘴,待看到近前那张脸时,欲要说下去的话顿时便没了下文。 队伍依旧前行,马蹄声,脚步声,连同车轴声,交织于一起,默默行走在眼下这片无边无际的大平原上。 很怪,队伍自五丈原开拔至今,从来便没有碰见一个身影。哪怕连头牛,连头羊的身影都不得见。 在这片诸国纷争,部落蚕食的极北平原上,在这片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修罗场上,此间之事极为怪异。 但若是细细琢磨一番,那原本的怪异也会变得不再怪异。 莽国,位列上等大国,居北陆边缘的存在。 毫不夸张的说,莽国在极北平原上的地位无人可及。 哪怕周边一众中,下等国,甚至同样位列上等国的凉国也不敢招惹其分毫。 无他,作为北冥的附属国,莽国在北陆,乃至极北平原的威慑力足以令人发指。 而今年,大月国突然用兵三十万,直指莽国边境。 其中究竟因何而起,无人可知,无人可晓。 只有散布于诸国间的传闻被万万百姓津津乐道。 有人说是莽国的军队误杀了几个月人,有人说莽国的野马冲撞了大月国某个大人物的挽马。 更有甚者,说是莽国的牦牛在大月的地界上拉了七坨牛粪,惹得大月皇帝陛下龙颜大怒,故而兴兵北伐。 没人去计较莽国同大月的数千里之隔,也没人去计较究竟是头什么神牛能横跨数千里之地,横跨整个极北平原,就为了在大月的地界上拉七坨牛粪。 大月本就是大月,虎狼之国,伐天下之兵。 大月,从来不需要理由,可若是诸国想要,那大月,也不会介意浪费些口水,给天下人一个理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已经没有人想要追求一个切实的答案。 放眼整片极北平原上,大月军旗所过之处,不论大小诸国也好,众多蛮人部落也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默默退去。 哪怕将一片接一片赖以生存的土地,一座又一座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重镇拱手让于大月,也在所不惜。 没有人愿意同一个疯子掰手腕,更何况还是一个拿着菜刀的疯子。 月余后,北府左军三营之兵陆续抵达莽国边境蛮石城下。 几乎同一时间,由细柳右军所组建的另外三万先遣军也已纷纷抵达至莽国边境血枫城下。 期间不乏由北疆各支战军挑选而出的三万铁骑分布于蛮石城,血枫城周边一带,蓄势待发。 虎贲左军先拓二营,同样赫然在列。 九万,整整九万大军,只有一件事,大破莽国门户。 莽国边境,蛮石城以东三十里外,哈哈里丘陵 “敌援!敌援来人!” “速速整军!备战!备战!” 突然,数道急促声响彻于哈哈里丘陵下方兵营。 山字营骑一,骑二两支轻骑梯队没有任何犹豫,纷纷跨于战马之上,迎面冲杀至前方驶来的莽国援兵。 几乎同一时间,身处临时马场的四个年轻身影相视一眼,继而大步狂奔向丘陵上方。 期间也不知为何,球形身影跑的异常快,比以往任何一次战起时都快。 不多时,哈哈里丘陵外喊杀声四起。 铁蹄的沉闷,战马的嘶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顿时响彻于天地之间,响彻于丘陵外的战场之上。 丘陵上方,富大海趴在草地上,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盯着下方战场 “娘的!不是听说蛮石城那边儿才刚打起来么,怎么这莽国的援军这般迅速!” “莽国多骑兵,多豢鹰,其边境线每隔十里都会设有单人游击哨。一旦战火波及,附近屯兵所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去驰援” 墨书默默出声,目光紧盯下方正在交战的战场。 “大爷的,这莽国人这般鸡贼!” 左丘野怒骂一声,继而看向身旁“九公子,下方莽国的骑兵,应该有不下五千骑吧” “不,有六个千人队”沈知安面色凝重,目光从来便没有偏移过下方战场半分。 闻声,墨书有些意外的瞥了眼前者“你小子从哪儿看出来的?” “呃,我,我感觉的”沈知安为之一愣,顿时便不确定了起来“难道,难道不是六个千人队?” “是,不多不少,整整六个轻骑梯队”墨书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下方战场。 虽未问,可对于前者一眼便能辨识出敌军数量的本事,饶是墨书也不得不佩服一声。 他深知,这种事儿只有天赋二字能解释得通。没有别的,就是感觉,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一直专注于下方战场的富大海失声喊道“哎!快看!莽国人的两个轻骑梯队怎么朝后跑了!” “奶奶的!这摆明了就是想拖死我军!”左丘野一巴掌便拍在了地上。 如此狠辣战术,只有莽国人的骑军能将其用的炉火纯青。 敌方若追,己方则死死咬住,待撤离出去的两支梯队休整过后,继而再行投入冲杀。 如此往复,犹如车轮,直至彻底耗死敌方部队方可罢休。 若敌方退却,己方则保持距离,不断袭扰,不断消耗,势必用最小的代价磨死敌方。 不过就眼下而言,山字营的两支轻骑梯队毫无疑问,绝不可能退却半步。 “九公子,此局,能破否?”沈知安沉重出声。 “能”墨书点了点头,神色间看不出半分悲喜。 “若想破局,只有一个办法。冲破敌方合围之势,打破敌方以战养息之姿,用最直接的冲杀,克其要害所在” “两千人冲破四千人的防线,何其艰难啊...”左丘野微咬嘴唇,不觉间,两只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 “冲,冲了!咱的两支梯队都开始向敌阵后方发起冲杀了!”富大海指着下方惊呼道。 下方战场,山字营两支轻骑梯队战风突变。 仅存的一千余骑再无任何顾忌,如飞蛾扑火般冲向敌阵。 只有一张张毅然决然的面庞,只有疯狂抖动的马缰,以及死握在手中的戈矛。 第141章 虎贲来援 “冲,冲破了!咱的轻骑冲开了条口子!”左丘野一拳捶到了地上,脖颈处的青筋已然暴起。 一旁,墨书没有激动,只是眼底间明显多了抹黯淡。 他何尝不希望下方的两支轻骑梯队能破此杀局,至少也能坚持到附近驻扎的队伍来援。 可现实就是现实,战争,也永远是战争。 没错,是冲过去了,但同时下方的两支残骑也用尽了最后一丝余力。 接下来,只待敌方四支轻骑调转马头,只待后方那两支撤出战场的敌骑重整攻势,那结局,已然注定。 “我军,怕是要全折在这儿了”沈知安长长吐了口气,整个人说不上来的落寞。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将士们!拔刀!全军冲杀!!” “杀!杀!杀!!!” 突然,随着一支铁骑迎面冲来,丘陵下的喊杀声直冲天际,震破苍穹。 仅仅千骑,喊出的杀声却将前方近万人战场的厮杀声都掩盖了下去。 千人铁骑直冲战场,犹如一场钢铁洪流。 全军黑甲黑胄,上方黑虎战旗迎风飘扬,胯下黑甲战马仰头嘶鸣。 整整千名虎贲骑,带着一股势不可挡,横扫天下百国之势,于眨眼间便冲杀进前方战场。 “虎贲!是虎贲!!”左丘野当即站了起来,脸上的亢奋早已溢于言表。 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下方,看着那支宛若天降神兵,所过之处人马俱碎的铁骑。 同时脑海中不断环绕着方才响彻于天地间的八个大字。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那是虎贲的冲杀誓言,是数百年,乃至千百年来,墨家人刻进骨子里的誓言。 甚至当初他刚刚学认字时,最开始认的八个字便是这句冲杀誓言。 “是先拓营的虎贲骑!都是铁骑!全都是先拓营的铁骑!”沈知安瞪大了双眼,神色间早已不似先前般落寞。 看着那些手持特制马槊,大枪,长矛的虎贲骑,看着那一匹匹披着黑甲的龙虎驹。 他何尝还能不明白,眼下的这支虎贲骑并不是骁骑营的虎贲骑,而是先拓营的虎贲骑。 放眼整个北疆,放眼整个虎贲左军十营之列,先拓营,也才不过三营之数。 那是真正的杀器,于战场间无往而不利的大杀器。 “乖乖,这,这么猛的么...”富大海微张嘴巴,脸上明显有了抹呆滞。 目光所及之处,皆为虎贲身影。 仅仅一支千人铁骑,冲杀之势却足以比拟万骑冲阵。 随着虎贲入场,原本早已陷入绝境的两支轻骑梯队于顷刻间活了过来。 而场中数千骁勇异常的莽人轻骑也在同一时间被冲的七零八落,再无阵形可言。 一刻,甚至还不到一刻,战场之上莽人尸首遍地,一场本该围杀的战局也在此时变为了一场反围杀。 不多时,随着下方厮杀声渐渐平息,仅存不到二千余的莽人铁骑再无半点再战之心,纷纷调转马头逃命狂奔。 “好看不?” “好,好看!真他娘带劲!”富大海点着脑袋。 “都给老子起来!” 突然,自身后一道爆喝炸响,还在观战的四人当即就是一个哆嗦,继而连忙起身看向后方来人。 “老孙大哥!”墨书面色一正,率先挺着胸膛喝道。 “老,老孙大哥!” “老孙大哥!” 三人后知后觉,相继抱拳沉喝出声。 原地,孙大胆脸黑如炭,胸膛更是起伏不定“娘的,可知老子找你们几个兔崽子找了多久!要不是六郎眼尖,老子还真以为你们他娘的跑去下方战场寻死了!” “咳,那,那啥,老孙大哥您消消火,消消火...”墨书连连陪笑,期间还不忘从怀里掏出了把糖栗子 “您尝尝,这玩意儿好吃!” 一旁,富大海顿时就急眼了“大爷的!你不说你早吃完了么?” 墨书扭头,咬牙切齿道“你给小爷闭嘴” “我...”瞥了眼墨书,又瞅了眼孙大胆,富大海脑袋一低,开始研究起了地上的草为何是绿的。 “就这么点儿糖栗子,便想将老子糊弄过去?”孙大胆吹胡子瞪眼。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这不方才没掏完么...”墨书满脸笑容,说话间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包糖栗子,足足小二斤。 “哼!”孙大胆面色不变,不过手却是很实诚的将近前那包糖栗子接了过去 “滚去马场,给老子铡马料去!” “是!”喝罢,墨书扭头就走。 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默默跟上,步子虽小,却极为迅速。 “滚回来!” “是!”四人脚步一顿,转身抱拳。 孙大胆没好气瞥了眼四人后,这才开口道“铡细料,越细越好!” “老孙大哥,这,这喂马差不多就行了呗。咱以前也没铡那么细啊...”富大海憋屈至极。 “你他娘当那些龙虎驹是什么!就咱带的那些草料,龙虎驹吃不吃还另说!滚蛋!” 至此,四人连头都没回,一路向着下方马场小跑过去。 期间也不知怎么想的,墨书突然向下一跳,借着屁股就从草地上一路滑了下去。 眼见如此,三人有样学样,纷纷起身一跃向着下方滑去。 期间,谁也没注意到丘陵上方那个脸黑如炭的身影。 不多时,随着丘陵外战事平息,两支轻骑残队连同千余虎贲骑缓缓驶入驻地。 一场大战之下,谁也不知究竟战死了多少虎贲骑。 但看着那支依旧整齐划一的队伍,战死之骑绝不会超过双掌之数。 哪怕不乏轻重伤者,可几乎全都是钝兵器所伤。 在那一套套不知名的黑纹甲胄下,若想彻底杀死一名虎贲骑,难如上天下海。 丘陵间,临时驻地左侧马场 富大海郁闷至极,铡着草料的功夫还不忘嘟囔出声“说说,你家那龙虎驹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吃个饭还挑挑拣拣!” “好好铡你的料,墨叽个蛋!”墨书盘坐地上,说话间又抱了堆草料放于铡刀槽上。 第142章 龙虎驹的由来 “九公子,我听...” 不待左丘野说完,墨书当即打断“你多大?” “呃,今年,今年刚十八”左丘野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啥时候满十八的?”墨书再问。 “今年三月初二”左丘野答道。 闻声,墨书顿时就黑了脸。顿了顿后,再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喊书哥” “哎!书哥!”左丘野眼底一喜,笑着出声“书哥,那你是几月的?” “你管老子!”墨书再次黑脸,继而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知安“安子,你今年多大?” “呃,我,我十七,十八的生辰还没过”沈知安忐忑道。 “以后,叫书哥!”墨书极为满意的拍了拍前者肩膀,至于先前的黑脸早已烟消云散。 “哎,书哥!”沈知安灿烂点头。 左丘野好奇发问“那个,书哥,我听说虎贲骑的龙虎驹都是培育了近六百年的战马品种,真的假的?” “差不多吧”墨书随意点了点头,期间还不忘又抱了堆草料放入铡刀槽。 “听说龙虎驹通体纯黑毛色,只有四蹄为白色。自古以来,龙虎驹都是作为战马冲锋陷阵,不曾有一匹流落至民间”沈知安回想起以前看过的史料,继而再道 “相传,古时候北大陆有一强国,曰,大恒。其国兽源丰富,光是马匹种类都有数十种。 而其中一种名为犼马的种类极为嗜血,残暴。虽是马身,但却食肉。 犼马力大胜于牛,速快胜于豹,且头骨极为坚硬,比之精铁也要强上几分。 因此,当年的大恒便专门豢养了数万匹犼马想来以此装备骑兵部队。 刚开始,装备上犼马的骑兵部队的确骁勇异常,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 可犼马本性嗜血,体内的野性压根就不是人力所能去除。 没过多久,军中便时常流传出犼马食人的事迹,起初许多人还不以为意。 但后来某一天夜里,本该在马厩中的数千匹犼马突发疯魔,集体冲出马厩,向着那还在熟睡中的营地奔去。 一夜,仅仅一夜,光是让犼马踩踏致死的大恒兵士便不下三千余众,更有兵士还在熟睡中便被踩踏致死,继而被数匹犼马分食之。 自那一夜过后,大恒国彻底打消了豢养犼马的打算。 而当年墨氏的先祖们率领虎贲骑一路打到了北大陆腹地,同时也让当时号称强国之列的大恒国俯首向我大月称臣。 巧合之下,当时的虎贲中军主将墨穹苍大将军,也就是后来的第八任墨家主听闻了犼马的消息。 于是便设想能不能让这犼马同我大月国的本土战马流云驹结合,毕竟作为战马品种,流云驹性情极为温和,易驯服。 而就是这一设想,第一代的龙虎驹便就此诞生。 可第一代的龙虎驹不仅容易早夭,性情更是异常暴躁。虽比之犼马要强了不少,但也依旧难以驯服。 至此,虎贲骑的军马场内便开始了一代又一代的龙虎驹培育。 整整六百余年的血脉加固,杀弱留强。期间无数次实践,无数次巩固,这才培育出了如今的龙虎驹。 力之大,胜八虎之和,速之快,胜九豹之和。乃我大军军中一等一的汗血战驹。 虽性情还是极为刚烈,可一旦成功驯服,那龙虎驹便会认主,且此生只会认一人。 不同于寻常战马,一匹龙虎驹的每日花费便可抵三两白银,不论吃喝还是住行,皆属上乘。 为此,虎贲军中专设驭马营,不入战斗行列。 整整一营,万名马夫,只负责龙虎驹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期间还会有专人按日子给每匹龙虎驹按摩推拿。 龙虎驹的粮,由我大月河中道专供。豆料,草料,皆是河中道精心种植,层层筛选,这才会指派专人押送至前线。 就是补充盐份的盐巴都是经过数道提纯工艺后,才能喂于龙虎驹嘴中。 此外,过冬时的马披风,作战时的马蹄铁,都有不同的讲究” 静,无比的静,随着前者话音落下数十息,场中也无半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富大海这才缓缓回过了神“你,你确定这是马,不是祖宗?” “呃,有的是从书上看的,有的是听我爷爷讲的,应该,应该错不了”说话间,沈知安有些不确定的望向了墨书。 “说的不错,大差不大”墨书淡笑点头,给予肯定。 其实前者还有诸多方面没说到位,或者不甚准确。 但那些,已经属于虎贲骑的机密所在。而沈知安既然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佼佼者。 左丘野丢下铡刀便跑了过来“书哥,你将来指定要去虎贲骑,对不!” “有屁就放”墨书瞥眼。 见状,左丘野罕见的揣起了双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嘿嘿,那啥,书哥你要去虎贲骑了,能否将咱哥儿几个都带上” 墨书扫了眼一旁草料,意有所指道“看你表现” “哎!书哥你歇着!快歇着!这脏活累活怎么能让你动手!兄弟我来!”左丘野二话不说,抱起草料就往铡刀槽里丢。 “死胖子你磨叽个蛋!赶紧铡!” 原地,富大海双手叉腰,挑眉道“小子,你就是这么同你将来的副千户说话的?” “副,副千户?”左丘野望了望富大海,又瞅了瞅墨书。 仅仅数息,抱起草料就往沈知安的铡刀槽里丢 “安子你磨叽个蛋!赶紧铡!这脏活累活怎么能让书哥同海哥干!” “我...”沈知安一时语塞,连带着整个人都傻了。 他见过变脸快的,可这般属狗脸的他还着实是第一次见。 踏!踏!踏! 就当几人铡草料的功夫,随着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一支虎贲百人小队整齐划一,缓缓驶来。 “小子!你们四个是这处分马场的马官儿么!”队伍前列,一三十上下,手持大枪的壮汉放声喊道。 “不错!”墨书微微颌首,大步上前“你们将马拴到桩子上便可” “哈哈,好!” 壮汉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近前身影,继而回头大喊“弟兄们!下马!” 第143章 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 话罢,其后百余虎贲骑纷纷跳下马背,继而牵着自己的黑甲战马走向不远处的桩群。 期间无一人废话,更无半分拖拉之色。 原地,壮汉并未离去,而是将马缰丢给了近前兵士。 “小子,你可知,我们是谁?” “你们不是虎贲骑么?”墨书反问。 “哈哈哈!有种!老子喜欢!”壮汉爽朗大笑,神色间尽显勇武之姿。 “行了,将马拴好了赶紧吃饭去吧”墨书嘴角一撇,摆手就欲离去。 “等会儿!”壮汉连忙叫住,且对这个满不在乎的年轻身影愈发好奇了起来。 墨书顿步回头“啥事儿?” 见状,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也纷纷走了上来。 壮汉没有着急接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近前四人后,这才开口道 “自幼习弓马,练刀枪,为何将你四人发配到这鬼地方了?” “要的就是这份自在”墨书嘴角带笑,仿佛并没有意外前者能一眼看出他幼年的经历。 “见虎贲不惧者,你,还是第一人”壮汉目光如电,好似要将近前这个年轻身影看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为何要惧?”墨书挑眉。 “为何不惧!”壮汉沉喝一声,体内的肃杀之气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倾泻而出。 墨书直视前者“不惧,就是不惧”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十息而过。壮汉气势一泄,放声大笑“哈哈哈!看来今日老子算是捡到宝贝了!” “三月后!我虎贲左军骁骑六营,七营将于莽国都城内向北疆各支战军募兵! 半年后,我先拓二营会从骁骑一营至七营选拔勇武之士,入我营中! 届时,若本官看到你四人的身影,当开大酒,于你四人同案畅饮!”言罢,壮汉不做停留,转身就走。 不过刚刚迈出一步,壮汉便顿住了步子,回身再道“当然!前提是本官没战死!” 一旁,富大海连忙上前发问“你,你就这么自信,三月后能站在那莽国都城楼上?” “哈哈!”壮汉单手叉腰,看向不远处的一众虎贲骑“弟兄们!告诉这四个小子,你们是谁!” “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谁若不信邪!砍他娘个头!” “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谁若不信邪!砍他娘个头!” “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谁若不信邪!砍他娘个头!” 百名虎贲骑放声大喝于四野,没有任何顾忌,没有任何犹豫,仿佛这句话已经喊了千百遍。 期间每一张面庞之上都布满了灿烂,以及那傲视百国之兵的狂傲不羁。 他们是虎贲,是大月国最精锐的铁骑,是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的铁骑。 他们,从未怕过,也从来不知道,怕,为何字。 “哈哈哈!走!喝酒去!”壮汉大手一挥,率先走向前方营地。 原地,看着那支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百人小队离去。 不论是富大海还是左丘野,沈知安都有了种真正的向往,对虎贲的向往。 那份狂傲,那份张扬,那份自信,那份灿烂,无一例外,全都是他们所向往的根本所在。 如此一支铁骑,如此一群弟兄,真正意义上诠释了何为生生死死,何为荣辱与共。 “这,便是虎贲骑么...”沈知安有些失神的出声道。 不论以前听说过多少次虎贲,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了虎贲,见到了这支号称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的铁骑。 “这辈子若能入虎贲,真他娘值了!”不觉间,左丘野紧紧握住了双拳。 哪怕他自幼便见过诸多军队,可眼下的这支虎贲骑却不同于任何一个军队。 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不同,极为不同。 明明如此狂傲,却感受不到半点对友军的不屑。明明军纪森寒,肃杀冲天。却在下了战马后无规无纪,尽皆灿烂笑脸。 一支本该存在幻想中的军队竟然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了他面前,而这支军队,叫虎贲。 富大海怔怔转过头,看向身旁“书哥,那副千户一职,保真不...” “二货!”墨书笑骂作罢,随之迈步离去。 “书哥你干啥去!” “喂马!” 富大海连忙追上,期间还不忘回头喊道“你俩愣个蛋!喂马!” 闻声,左丘野,沈知安二人这才反应过来,继而快步跟上。 东升西落,岁月无情。 不知因何缘故,整整三日间,莽国再无一兵一卒出现在哈哈里丘陵一带。 而随着三日后的太阳再次升起,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顿时传遍至丘陵下方的临时驻地。 蛮石城破了,仅仅三日,北府左军的三个主力营便拿下了这座号称莽国南境门户的边城重镇。 随着号角声响起,驻扎于蛮石城周边一带的诸多骑军序列纷纷开拔入城。 时隔数百年,大月的黑龙旗再一次插上了北大陆的地界,大月的军队再一次踏上了北大陆的土地。 一时间,天下百国皆为震动。 所有人都知道,沉寂了百余年的大月再一次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那个数千年来,不知改朝换代了多少次的神州,又一次开启了大一统的时代。 无数人都极为不解,为什么那片神州上的人非要执着于大一统,甚至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无人可知,也无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不置可否的是,不论那片神州上改过多少朝,换过多少代。大一统的理念也从未断绝。 那是刻进每一个统治者骨子里的理念,那是作为天朝子民理所应当的理念。 凡天下之地,皆为月土,凡天下之兵,皆为月兵。 大月,当世帝朝,当继承先人理念,继承以往数千年间,亿万神州子民的夙愿。 再一次开启大一统的时代,独属于神州子民的时代。 蛮石城,城主府正厅 不同于往日,今日的城主府正厅将官云集。 北府左军三营之将近乎八成都已早早到场,且所有人都自发的排成队列,于厅外驻足挺立。 期间无一人说话,无半分嘈杂。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即将到来的某一身影。 第144章 那便战! 不多时,随着前方走来一抹身影,一抹身披黑虎纹甲,腰挂虎首横刀的身影走来。 以石远山,方翼飞,万海为首的十余名将领面色一正,纷纷单膝下跪,抱拳齐声沉喝 “我等,北府左军众将!见过褚将军!” “我等,北府左军众将!见过褚将军!” “我等,北府左军众将!见过褚将军!” 场中,沉喝声振聋发聩,直达天际。 哪怕于他们面前的同样是位列大月正四品武将,哪怕那个身披黑虎纹甲的身影不过三十余岁。 可在场之将无一人敢轻视半分,一张张面庞之上,皆为肃穆。 “行了,玩儿他娘什么虚的,入厅!”卫褚脚步未停,大步迈向前方厅内。 其面容间虽长的极为端正,但不论怎么看都有一股浓浓的匪气。 若不是穿着甲胄,十个人有十二个都会将其当做哪个山头上的山大王,而不是大月军中的将领。 眼见如此,厅外一众北府将领面面相觑。 不过在看到前者已经步入厅内,众人也不做犹豫,纷纷快步跟上。 主案前,卫褚怒目大喝“石远山!方翼飞!万海!你三人给老子滚出来!” 闻声,刚刚迈入厅内的三人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可在那股极尽窒息的压迫感下,三人不敢拖拉半分,连忙走出队列,俯首而立。 “一个蛮石城,你三人给老子足足打了三天!你们是王八么!老子看王八都比你们爬的快!”卫褚放声大骂,完全不顾周边诸多目光。 下方,石远山硬着头皮抱拳道“褚,褚将军,蛮石城本就墙高壁厚,其内军备完善,弓硬箭多。 我,我等三营将士不分昼夜,连番攻城。这才,这才在三日内攻克此城...” “你是在给老子找理由么!”卫褚拍案暴起,一双战眸无比凌厉 “乌加湾!熊背坡!三道门子!哈哈里丘陵!你驻的什么防!排的什么兵! 哈哈里丘陵派两个轻骑梯队!三道门子反倒给老子驻了三千精骑! 要不是老子连夜从血枫城一带赶来,再有十天,老子看你也破不了这蛮石城!” 扑腾!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石远山深深跪于地面,再无半分解释的念头。 “褚将军息怒!” “褚将军息怒!” 厅内,一众北府将领相继跪于地面,深深俯首。 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再说一句,哪怕半句,那今日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厅内,怕都是个未知数。 对此无人敢质疑半分,无他,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卫褚,只此一个名字,便已足够。 “报!” 突然,厅外一虎贲甲士大步跑来,抱拳而喝。 “讲!”卫褚双手负立,整个人不仅没有半分为将者的姿态,反而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极为浓烈的匪气。 “回褚将军!莽国方面派人前来请和!其下三人,皆已至城主府外!” “带进来!” “是!”虎贲甲士再次抱拳,喝罢,转身快步离去。 厅内,卫褚单臂一甩,转身坐于主案下的台阶之上。 “都给老子起来!你们不嫌丢人,老子嫌丢人!” “是!” “是!” 闻声,跪于原地的一众北府将领这才相继站了起来。 期间无人敢去看一眼那个横坐在台阶上,满身马匪气的身影,纷纷自觉的退至两侧,于左右并排而立。 不多时,随着厅外一阵动静传来。 三名身着单袍,体态极为壮硕的莽国汉子相继迈入厅内。 不同于寻常牧民所穿的单袍,三人身上的单袍皆为上等布料,腰间更是用以玉带束身。 且每一人的脑后都扎着两根粗辫,尽显悍勇粗犷之风。 厅内,在看到前方横坐在台阶之上的身影时。 三人中间,约摸五十上下的壮硕男人单膝下跪,继而右臂抚于胸前,沉声喝道“莽国南境大将,巴彦,见过褚将军!” 几乎同一时间,站于左右的两名莽国壮汉纷纷下跪,向着前方身影低头俯首。 台阶上,卫褚眉头一挑“来我大月,何事?” “尊敬的褚将军,今日我奉大汗命,特来,向大月请和!”巴彦面色郑重,左膝始终跪于地面,不曾挪动半分。 “请和?”闻言,卫褚也不禁弯了弯嘴角“本将倒是想知道,你莽国,因何而降?” “我们是请和,不是...” 下方话音还未落下,卫褚神色一冷,果断拔刀,直面飞向最左侧跪着的身影。 噗呲! 随着一记刀入血肉的声音响起,整整一条胳膊,应声掉落至地面。 “啊!!!”莽国壮汉单臂抱着臂膀处,脸色瞬间刷白。 “本将军说话,何时,轮得着你插嘴了?”卫褚双眼微眯,至于那掉在地面上的胳膊,连看都没看一眼。 下方,巴彦脖颈处青筋暴起,可最终,还是跪于原地,不曾言语半句。 “亲兵!将这位莽国的使者,拖下去治伤!” “是!” 闻声,值守于厅外的两名虎贲甲士没有半分犹豫,上前便将断臂的莽国壮汉拖出厅外。 直至左侧身影被拖走后,巴彦这才抬起了头,咬牙出声“褚将军如此行径,就不怕失了大月的体面么!” “原来,你知道老子叫卫褚?”卫褚嘴角上扬,顺势便半躺在了台阶上。 “褚将军,我莽国虽不及大月,可也是这极北平原上的强国!还望褚将军,能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哦?不知阁下所说的强国,究竟是何意思?” 巴彦愤然起身,神色间已然布满了暴怒“我莽国上下近五十万大军!光是南境之地,便有不下十五万大军驻守!贵国若是想攻伐我国,怕也没那么容易!” “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卫褚放声大笑,笑的极为放肆,极为不羁。 笑罢,卫褚战眸一凝,直视前者“那便战!战到你莽国再无一兵一卒!战到你莽国上上下下只有车轮高的娃娃!战到你莽国家家户户皆挂白幡!” “你,你,你!”巴彦胸膛起伏不定。 起初他便想到了种种可能,甚至最坏的可能都已经想过。 但眼下这般决绝的场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 第145章 莽国降 “褚将军,按官职来说,你也不过一四品武将,有何资格能说出这番话!”巴彦挺立于原地,不再匍匐,不再软弱。 此时的他,才是莽国的大将,一手节制莽国南境十五万大军的大将。 “有何资格?”卫褚笑着摇了摇头,继而缓缓起身,俯视下方身影 “因为本将,名卫褚!乃大月国正四品明威将军!乃大月墨氏之家将!乃陛下亲点,统先遣大军!伐你莽国之先锋大将!” “北冥如何!北陆如何!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告诉你主子的主子!我大月自用兵北陆起,便无半点退让之心!或降,或死!于你们面前,只有这两条路!” 喝罢,卫褚放声厅外“来人!送客!” 至此,一场本该请和的戏码硬生生变为了开战,毅然决然的开战。 随着先遣军大开南境门户,半月后,二十余万大月铁军陆续开拔至莽国边境。 灭国之战,彻底打响。 一个上等国,一个匍匐于北冥,于北大陆边域称王称霸的上等国。 或许周边诸国怕,或许周边部族惧。可大月,从来不惧,大月的铁军,从来不怕。 三月,仅仅三月之期,三十万大月铁军一路北上,直扑莽国都城所在。 期间没有停留,没有恋战,所过之处唯有残肢断臂,遍地尸山。 沿途一应城池,重镇,早上攻克,下午便走。 三十万大军无一人留下驻守,同样也没有人担心半点。 他们知道,他们拔掉的城池自会有人来驻守。 于他们面前的只有杀,杀到敌国胆颤,杀到敌国再无半点兴兵的念头。 北陆,西陆,东陆,乃至南海,大大小小百国之列,几乎所有上位者都在关注着这场灭国之战。 一个上等国的份量不必多说,甚至在无数人看来。 上等国便已经是天,是真正的盛世,是在这方乱世都能挺直腰杆的存在。 而仅仅三个月,那个被无数人视为天的存在,位列上等国之列的莽国,便已沦陷大半国土。 始作俑者,正是大月,那个雄霸于东大陆的霸主国。 一时间,天下百国皆震动,三月之期覆大半国土。 究竟是何等铁军,何等神威,才能这般雷厉风行,所向披靡。 那个古老的国度,那个沉寂了百余年的国度,再一次张开了血盆大口,再一次暴露于天下百国之中。 也许之前,许多人都已经渐渐遗忘,同样对那个号称东大陆霸主国的存在也丧失了敬畏。 而现在,那份敬畏,那份由内而外的恐惧,再次袭来。 十月初,北陆渐凉,甚至时不时还会有零散雪花落下。 春暖花开晚,严寒腊月早,这便是北陆,时常会令人感到刺骨的北陆。 莽国腹地,都城外 八万大月铁军严阵以待,军阵整齐划一,如豆腐块般分割成十余个战阵。 没有嘈杂,没有喧嚣。 只有一张张无比肃穆的面孔,一柄柄早已干枯血迹的战刀,连同那一套套散发着杀伐之气,血腥冲天的残破血甲。 大军前列,各种攻城器械一应俱全。 投石车,云梯车,冲车,以及弩床等诸多大型器械分布于战阵之中,蓄势待发。 目光所及之处,不乏北府,细柳,丹阳,乃至虎贲等诸多北疆战军。 今日,是奠定前三月战果的日子,同样也是莽国就此覆灭的日子。 山字营军阵,后方辎重梯队 “娘的,这阵仗...”富大海眺望着前方主攻战阵,不觉间,嘴巴也已微微张开。 如此阵仗,他这辈子还真是头一次见。 八万,整整八万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锐尽皆聚集于此。 那种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纵是身处大后方的他也感到了抹足以窒息的压迫。 战旗飘扬,大纛竖立,八万精兵铺天盖地。 只有置身其中,只有亲眼所见,才能切身感受到八万人组成的战阵究竟有多么壮观,多么震撼。 一旁,眼尖的左丘野顿时便察觉到了前方城门下的异样“黑土哥!快看!那都城的城门自己开了!”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你个二货!门还能自己开开?” “莽国降了!是莽国大汗出城请降!”沈知安激动喊道。 不远处,孙大胆脸色一黑,回头呵斥“别他娘瞎咋呼!给老子安分些!” 见状,四人很是默契的闭上了嘴,只是目光全都投向了前方都城门下。 莽国都城,随着厚重城门缓缓打开。 一赤裸上半身,约摸四十上下的男人双手捧刀,一步,一步,走向前方战阵。 其后数百名身着莽国官服的身影紧紧跟随,期间所有人尽皆俯首,不敢直视前方大军半分。 左右两侧,近千名官宦弓身弯腰,或是手捧文书,或是双抬黄册。不乏腿脚不稳,全身颤抖者。 “莽国大汗!苏古尔!携文官武将,率万万子民,向大月国大皇帝陛下!请降!” 苏古尔双膝跪于原地,双手高举宝刀,放声高呼。 哪怕十月飞雪,哪怕寒风刺骨,赤裸上半身的他都仿佛感受不到半点寒冷。 面庞间无任何异样,可不论怎么看都有一股死灰之色,真正的面如死灰。 踏!踏!踏! 随着一阵铁蹄声传来,一身披黑虎纹甲,下跨黑甲战马的中年身影缓缓驶出战阵。 不同于寻常的黑虎纹甲,前者身上的甲胄不仅做工极为精致,前胸甲上更有一巴掌大的银制圆盘镶嵌其中。 圆盘通体银制,边缘以纯金锁边。 银盘正面并无他物,只有一头黑虎盘踞其上。浮雕工艺活灵活现,宛若天成。 “陛下手书,允,莽国降”马背上,冷沧漠视前者。 随之左脚踢向那柄被高捧在半空中的宝刀,力道恰到好处,宝刀稳稳落于冷沧手中。 原地,苏古尔全身一颤,连忙跪向东方。继而高举双臂,匍匐大拜。 “罪臣苏古尔!拜谢大月大皇帝陛下!” “拜谢大月大皇帝陛下!” “拜谢大月大皇帝陛下!” 一时间,都城上下,数千身影相继匍匐于地面。 向着东方,向着大月,尊声高呼。 第146章 三件事 “冷左将军,您,您一路辛苦。罪臣已在都城大宫设宴,还望,还望冷左将军下榻” 苏古尔看向近前马背上的身影,尤其是当他看到前者胸前那抹黑虎银盘时,眼底间的恐惧显露无疑。 再多的听说,再多的传言,都不及真正面对一次。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何为虎贲,何为,墨家人的铁骑。 “北冥距此,几何?”冷沧凭空发问。 “几,几何...”苏古尔为之一愣。 北冥距此究竟还有多远,他相信前者心如明镜。可眼下突然发问,纵是他也不解其意。 数息而过,苏古尔硬着头皮答道“回,回冷左将军,要从莽国,哦不,要从大月莽道北境算的话,北冥距此还有三千六百余里。沿途,沿途四国九部,皆,皆为北冥附属” 冷沧瞥眼“那你觉得,本将还有闲工夫陪你吃饭么?” 只此一眼,苏古尔面色大变,当即叩首于地面“罪臣糊涂!罪臣糊涂!” 马背上,冷沧并未接话,而是侧目于身旁数名亲骑“传令全军,进城” “得令!”周边,一众亲骑抱拳喝罢,随即调转马头,狂奔向后方军阵,放声大喝。 “虎贲左将军令!全军进城!” “虎贲左将军令!全军进城!” “虎贲左将军令!全军进城!” 呜~呜~呜—— 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号角声响彻于天地之间,城外八万大军浩浩荡荡,以营为阵,相继开往前方莽国都城。 城内主街,数万百姓驻足街面两侧,夹道欢迎。 沿途酒楼,茶肆,乐坊,商铺大开。城墙内外,家家户户遍布大月黑龙旗。 至此,北陆少了一个上等国,大月多了一个下辖道。 当夜,城内虎贲将军府正厅 厅内人数不多,只有两个身影,两个皆着黑虎军袍的身影。 “左将军!” 卫褚抱拳沉喝,神色间皆为肃穆。至于往日里的匪气,早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坐”冷沧微微颌首,随之落坐于一旁茶桌前。 “是!”喝罢,卫褚不做犹豫,上前落座。 “三件事”冷沧抿了口杯中热茶,再道 “一,本将今夜便走,坐镇莽道北境葬天城,主导北伐大局” “二,明日即刻着手骁骑六营,七营募兵一事。半月后,你亲率本部铁骑,及骁骑两营之兵,开拔至莽道北境临冬城,待命” “三,”说到这儿,冷沧停顿了一下。 又抿了口热茶后,这才再次看向了一旁的卫褚“眼下,九公子在北府左军山字营内任马夫一职。明日,你亲率卫队,迎九公子入你先拓二营,任千户一职” “啊,啊?”卫褚为之一愣,明显还未缓过神来。 “啊个蛋!听见没有!”冷沧黑脸呵斥。 闻声,卫褚当即起身,抱拳沉喝道“是!末将,末将定当将九公子安然无恙,迎回军中!” 冷沧抬了抬眼皮,道“本将记得,你以前是在府上值守?” “呃,是!末将刚投军时,便被分到府门前值守!” “那时候,九公子还是个孩童吧?” “哈哈!那没错!当时九公子还不过一稚童,天天缠着,缠着...”话说到一半儿,卫褚努力咽了口唾沫。 尤其是在看到近前那张漆黑如炭的黑脸时,本欲说下去的话也没了下文。 “家主说了,惹出什么祸,不仅你挨板子,老子也得跟着挨板子” 冷沧缓缓放下茶杯,再道“而老子要挨了板子,你的板子,自己,清楚” “是!是!末将清楚!清楚!”卫褚当即抱拳,脸色更是出奇的郑重,这辈子都没这般郑重过。 “行了!不必送!”言罢,冷沧起身便走。 作为虎贲左军的主将,作为这次北伐大军的主帅,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原地,看着前者背影走远后,卫褚一屁股便坐了下去。同时多年前的回忆也不禁浮上了脑海。 想着想着,不觉间,卫褚的嘴角愈发上扬。至于方才冷沧所言,早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反正我挨板子,你,你也跑不了... 卫褚有些心虚的对着空无一人的厅外撇了撇嘴,随之仰起下巴就是一口热茶下肚。 次日晌午,城内山字营驻地,马厩内 四个身影瘫坐于草垛子上,全身上下皆被汗水浸透,且还混合着马厩内独有的刺鼻气味。 “大爷的!这一大早的就不让人消停!”富大海忿忿不平,满脸的不爽。 “嘟囔个蛋!歇会儿接着干!”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顺手便从怀中掏出了把肉干。 可还不等肉干彻底掏出来,近前三个身影宛如饿狼般,扑上去就是抢。 三息,甚至还不到三息,留在墨书手中的便只剩下小半根肉干。 “牦牛肉!还他娘是七成干!书哥你从哪儿整的!”左丘野狼吞虎咽,边说边往嘴里塞。 “香,真他娘香!要我说这肉干儿还得是莽国的!”富大海连连点头,可谓是赞不绝口。 一旁,沈知安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书哥,要不,要不我再分你一根儿?” 说罢,沈知安依旧攥着手中的三四根肉干,且比方才还要紧了不少。 墨书脸黑如水,拿起那仅剩的小半根肉干便啃了起来。 “咳,咳咳,那,那我也不客气了哈”沈知安讪笑作罢,张开大嘴就往里塞。 “哎,对了!”左丘野好像想到了什么,随之看向近前几人 “我早上听六郎哥说,今日好像是虎贲左军的骁骑六营,七营募兵的日子!” “没出息的玩意儿!”富大海一巴掌便拍在了近前的后脑勺儿上“咱去虎贲还用得着参加募兵?” 左丘野猛得一拍脑门儿“昂,对,对!大爷的,这马粪铲的咱脑子都糊涂了!” 一旁,沈知安见墨书半天没说话,不禁好奇问道“书哥,你想啥呢?” “没事儿”墨书微微摇了摇头 “就是听说北疆三道的诸多边军序列已经相继向莽国境内开拔,咱们,应该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第147章 迎公子回军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富大海凑上来,再道“好像驻守在北疆三道的虎贲左军全都开拔北上了,整整七个主战营,可谓是全军皆动!” “要这么说的话,咱,咱大月这次是打算玩儿真的了?”左丘野有些干涩的舔了舔嘴唇。 别的都先不论,光是虎贲左军的这一举动便足以说明一切。 算上先遣军的三个营,整整十个主战营,一股脑儿全都拉了上来。 这种场面不说没有,但近二十年来的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错嘛!” 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孙大胆背着手便走了过来。 身旁,姜六郎跟随左右。 “老孙大哥!”眼见来人,墨书连忙站了起来。 “老孙大哥!” “老孙大哥!” 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纷纷站起,抱拳沉喝。 “嗯,不错!” 孙大胆再次打量了一番马厩后,这才收回了目光,继而看向近前几人“这马粪铲的是越来越有样了啊!” “老孙大哥教得好!”墨书正色喝道。 “行,这小嘴儿也越来越甜了,不错,不错!”孙大胆极为满意的点着头,说话间便走向草垛旁坐了下去。 “今日虎贲左军募兵,你们几个没听说?” “听说了!六郎哥一大早便说了!”左丘野挺立原地,大声喝道。 “哦?”孙大胆有些意外,紧接着出声“既然听说了,为何不去试试?” “呃,那个,那个...”左丘野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 “是因为虎贲的募兵门槛?”孙大胆问道。 闻声,左丘野眼睛一亮,连忙回话“是!听闻必须有六年的骑卒军龄才能去参加募兵考核,我,我连一天的骑卒都没当过,去了不是,不是白跑一趟么....” “没出息的玩意儿!”孙大胆顿时黑脸。 “谁告诉你们就一定得有六年骑卒军龄才能参加虎贲的募兵考核!” 左丘野舔了舔嘴,不由自主的便看向了一旁身影“那,那个,六郎哥说的...” “你说的?”孙大胆侧目。 “我,我...”姜六郎顿时语塞。 “哼!”孙大胆没好气的瞪了眼前者,继而看向近前四人 “就算是得有六年骑卒军龄,那你们他娘的去看看热闹还能不让了?!万一要是虎贲骑的哪个武官看上你们几个,那规矩还算个屁!” 说罢,孙大胆不仅解气,反而越说越来气“娘的!就你们几个这猪脑子,起初分到马厩来,老子看是分对了! 那进虎贲的机会你们当是大白菜,说有就能有的!? 要不是这次大军北伐,再有个一两年也等不来这个机会!当初要不是...” “老孙大哥,要不是啥...”富大海眨巴着小眼睛,满是好奇。 踏!踏!踏! 不等孙大胆开口,随着不远处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支缓缓驶来的百人铁骑。 原地,孙大胆早已站了起来,双眼有些呆滞的看着那个走在队列最前方的身影。 尤其是当他看见前者胸前镶嵌的那块通体铜制,纯银锁边的黑虎圆盘时。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留都不曾有,连忙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 “卑职!山字营辎重梯队,百户孙大胆!见过将军!” 一旁,姜六郎神色一紧,当即跪地抱拳“卑职!山字营辎重梯队,什长姜六郎!见过将军!” 队伍前列,卫褚翻身跳下马背,越过两人身影便大步走向前方。 直至看到那张依稀还能辨认的面孔时,卫褚不做犹豫,随即单膝跪地,抱拳沉声大喝 “大月墨氏家将,卫褚!见过九公子!” “卑职!见过九公子!” “卑职!见过九公子!” 几乎同一时间,后方百人小队纷纷单膝下跪,向着前方那抹身影俯首抱拳,尊声沉喝。 “小褚子?”墨书眉头轻皱,有些不确定道。 闻声,卫褚当即起身,满脸灿烂跑向前者“哈哈!公子!是我!是小褚子!” 墨书仔细打量了一番近前面孔,随着目光看向其胸前黑虎圆盘,这才开口道“你他娘这是都混上营将了?” “哈哈!咱现在是左军先拓二营的主将!”卫褚咧嘴笑着,胸膛也跟着挺了挺。 期间,卫褚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包糖栗子“公子给!都扒好皮儿了!” “不错!还他娘有些良心!”墨书很是满意的拍了拍前者胳膊。 随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不知从何时起,马厩外已经围满了山字营兵卒。 虎贲亲至,这一消息顿时在山字营内炸开了锅。 不多时,连同石远山在内的一众山字营将领纷纷到场。 可饶是如此,也无一人敢上前半步,只是驻足于马厩外观望着卫褚同一个年轻身影交谈甚欢。 卫褚是谁,在场之人几乎没有谁不知道。 那是虎贲的悍将,是北疆境外的人屠。是鬼见了都得打哆嗦的刽子手。 而现在,那般人物竟和一个年轻新卒交谈甚欢。 看着那张一个劲儿傻笑的面庞,饶是石远山也感受到了一股不真实,极为的不真实。 那个人,真是卫褚么? 这不仅仅是石远山一个人的疑惑,更是在场一众山字营将领,乃至众多兵卒的疑惑。 可在那一套套黑虎纹甲下,在那一面面黑虎战旗下,所有的疑惑都被打破。 是,那个满脸灿烂的身影是卫褚,是那个被无数人家用来恐吓儿女,说只要不听话,人屠便会来吃了你的恶魔。 马厩内 “公子,咱现在就动身!营房都给您准备好了!咱还给您寻摸了十八个丫鬟,都是个顶个的天生丽质!” 卫褚摸着脑袋笑道,别说匪气,就是半点为将者的模样都不曾有。 “你他娘...”墨书努了努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小爷现在是你手底下的千户,别他娘动不动就嬉皮笑脸!” 卫褚面色一正,昂首挺胸“是!千户!” 第148章 就去六梯队 “行了!”墨书无奈摆手,继而转头看向身旁“愣着作甚,走了!” 见状,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十分默契的丢掉满是马粪的铲子,连忙跟上。 原地,没走几步的墨书脚步一顿,随之注意到还跪在一旁的两名身影“老孙大哥,六郎哥,快起来,这是作甚!” “不知,不知九,九公子身份,卑职,卑职死罪!”孙大胆俯首抱拳,期间连头都未抬一下。 他想过前者身份绝不会一般,但打破头都没想过会这么不一般。 墨家九公子,这五个字犹如一记重锤,让他始终都不能平息分毫。 “老孙大哥,这可不像你啊!”墨书笑着上前,不由分说便搀起了前者连同近前的姜六郎。 “老孙大哥,六郎哥,我想请你们来虎贲,就在我的梯队,如何?” 闻声,孙大胆猛然抬头。看着近前那张年轻的面孔,就这般怔怔的看着。 他明白,前者此话绝非虚言。此时的他哪怕不说话,哪怕只是点一下脑袋。 那明天,他便是虎贲左军先拓二营的百户,是连寻常营一级的将领都要恭敬有加的存在。 去,还是留。 这个抉择哪怕是孙大胆也有了抹动容,披上黑虎甲,跨上龙虎驹,这不仅是无数大月儿郎的梦想,更是他年轻时的梦想。 但当他看到周围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看到马厩外石远山,江豹等人的身影时,他犹豫了。 良久后,孙大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九公子,卑职老了,战不动了。能留在山字营,便已知足” 墨书眉头一皱,不过仅仅数息便恢复如初,同时双手抱拳,郑重出声“书,明白了” “九公子,我,我也不去了,我想留下,还跟着老孙大哥”姜六郎坦然笑着。 “那要是等以后老孙大哥退了呢?”墨书笑问。 “那,那...” “六郎哥,虎贲,永远有你的位置” “是!”姜六郎当即挺胸,正色沉喝。 “老孙大哥,六郎哥,保重!”墨书抱拳,深深一拜。做罢,转身就走。 “老孙大哥,六郎哥,保重!” “老孙大哥,六郎哥,保重!” 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同样重重抱拳。喝罢,三人没有再行停留,毅然决然踏上前路。 至此,四人跨上战马,虎贲百人卫队护卫左右。 向着前方,向着那本该属于他们的地方,一路,进发而去。 马厩外,山字营数千双目光看着那支逐渐远去的队伍。 没人说话,没人讨论,只是怔怔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竖立黑虎战旗的百人小队离去。 “将,将军,那个,那个年轻马夫,好像,好像是墨家九公子”江豹有些失神道。 那是他募的兵,是他在青石城亲自募的兵。如此经历,宛若黄粱一梦。而今日,那场梦才算彻底醒了过来。 石远山面色呆滞,努了努嗓子,发问“这几个月,都是谁在负责那四位?” “是,是老孙大哥,当初卑职将那四位公子分到老孙大哥手下了”江豹如实答道。 呼—— 闻声,石远山长长吐了一口气,一口如释重负的气。 同时,一种极为森寒的后怕顿时涌上心头。几个月的时间,可以说他的脑袋每一天都别在了裤腰带上。 期间但凡有半分差错,那他这颗脑袋早已不复存在。 城西,虎贲左军先拓二营驻地,议事厅 厅内人数不多,除墨书四人外,便剩下卫褚一人忙前忙后。 一会儿擦背椅,一会儿倒热茶,时不时的还会冲着厅外吆喝几声。 “行了,别忙活了!”墨书摆了摆手,同时也将茶盏放在了桌面。 “营中哪支梯队还有职位空缺?” “公子想去那个梯队,那个梯队便有空缺!咱到时候给开个条子,让那小子直接去冷左将军帐下伺候!”卫褚咧嘴笑道。 “那便是没有了?”墨书挑眉。 “有!有!六梯队正好就有空缺!”卫褚连忙答道,不过面色却有些不自然。 “有屁就放!” “是!那个,公子,六梯队的确有空缺。就是,就是六梯队全都是些鸟兵,不好管教...” “就去六梯队!”墨书想也没想,当场就拍了板。 “是!”卫褚当即起身,继而放声大喝“来人!将公子甲胄取来!” 随着前者话音落下,厅外两名虎贲亲兵应声迈入厅内。 一人捧着套黑虎军袍,全身皆以玄黑锦料裁做而成。 另一人捧着套黑虎纹甲,不同于寻常黑虎纹甲,其手中捧着的甲胄做工极为精致,哪怕一处线头都不曾有。 值得一提的是,前胸甲之上赫然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虎圆盘,一块通体由墨玉雕刻而成的黑虎玉盘。 “九公子!将军!” “九公子!将军!” 两名虎贲亲兵单膝跪地,俯首沉喝。 “公子,咱不知道您这三位好友任什么职,就先将您的甲胄准备好了”卫褚上前出声。 扫了眼那套军袍,以及甲胄,墨书微微颌首,并未多说什么。 “再准备一套副千户甲胄,两套,百户甲胄”说罢,墨书抿了抿嘴,再道“六梯队人员调动,务必办好” “是!末将指定都给那几个小子上调!”卫褚当即抱拳。 “甲胄着身,军规不破。此后,没有公子,只有千户,虎贲左军先拓二营,六梯队千户,墨书” “是!末将明白!”卫褚面色肃穆,哪句话是玩笑,哪句话不是玩笑,他从来都拎的十分清楚。 “那个,墨千户,本将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褚将军,但说无妨” 卫褚摸着脑袋嘿嘿一笑“那啥,公子,咱私底下该怎么论还怎么论呗” “出息!”墨书脸色顿黑,抬手就是一巴掌“去给老子将六梯队集结!” “得嘞!”卫褚满脸灿烂,一路跑向厅外。 眼见如此,还捧着军袍,甲胄的两名亲兵不仅没抬头,反而低的更深。 作为卫褚的亲兵,他们可以说对前者在了解不过。 而今日的卫褚不能说不像之前,那完全就不是一个人。 往日里那个满身马匪气,动不动就要屠城的阎王竟然有如此憨态可掬的一面。 第149章 墨玉虎徽 曾几何时,哪怕就是在面对墨家旁系世子时,也未见卫褚低过半分头,露过半分笑。 墨家九公子,也许以前的他们对这个名号只存于想象中。而此时,才真正有了一个真真切切的感受。 “行了,东西放下便出去吧”茶桌前,墨书随意摆了摆手。 “是!卑职等告退!”闻声,两名虎贲亲兵不做犹豫,放下东西就走。 直至两人退出厅内,沈知安这才面色凝重的看向了近前身影 “书哥,我同二猛子寸功未立,一上来便任百户,怕,怕是难以服众啊...” “那你是觉得,小爷这双招子不识人?”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 “老爷们儿顶天立地,区区一个百户,有何道哉!”左丘野拍着胸脯,大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哈哈,没毛病!你这货总算是说了句中听话!”富大海爽朗笑道,随之看向一旁沈知安 “书哥让你干啥就干啥,瞧瞧小爷我!那捞什子副千户算个屁,闭着眼都能玩儿上他两个半来回,还他娘有富裕!” “我就是担心...” “担心个蛋!”不等沈知安说完,墨书直接摆手打断,继而直视前者 “记住,你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名沈知安,你爹名沈勊,一手节制我大月水师疾风军一十八万众! 现在,让你领区区百余众,你便担心这个,害怕那个。你怕个鸟! 老子用你,是你本身就是那块材料!识图,察敌,断局,这些是你的天赋! 我辈儿郎,可谦,亦可傲! 想得到,想拥有,便将那什么狗屁担心给老子统统丢到一旁,首先,你得给老子做到!” “是!卑职谨记!!”沈知安重重抱拳,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大喝。 厅外,三名虎贲亲兵齐步走来“九公子!一套副千户甲胄,两套百户甲胄,皆已备齐!” “辛苦了”墨书微微颌首,随之摆手示意几人退下。 厅内,看着那三套大差不大的黑虎纹甲,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全都愣在了原地。 曾几何时,他们所向往的东西,于今日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眼前。 披上那身甲胄,他们,便是虎贲,真正的虎贲。 半晌后,富大海指着面前几套甲胄愣愣出声“书,书哥,你的为啥是玉盘子,我们的就是铜盘子,铁盘子...” “要不,也给你整个玉盘子?”墨书挑眉。 “嘿!那敢情好嘿!咱整上玉盘子绝对霸道!”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那个,那个,胖哥,这可不能瞎整...”左丘野连忙摆手出声。 “咋不能?” “呃...”左丘野一时语塞,不过在瞥了眼旁边的墨书后,这才指着面前几套甲胄开口道 “这圆盘子叫虎徽,只有虎贲骑百户以上的武官才能佩戴。 通体铁制的叫黑虎徽,为虎贲百户一级的武官佩戴。 通体铁制,纯铜锁边的叫铁虎徽,为虎贲千户一级的武官佩戴。 通体铜制,纯银锁边的叫铜虎徽,为虎贲营将一级的将领佩戴。 通体银制,纯金锁边的叫银虎徽,为虎贲三路大军之主将一级的将领佩戴。 通体金制,墨玉锁边的叫金虎徽,为墨氏旁系将领佩戴。 通体墨玉制的叫玉虎徽,为墨氏直系将领佩戴。 据我所知,这,这玉虎徽在北疆好像就,就这么一两块儿...” 闻声,富大海当场就不淡定了“大爷的,那这么说,这玉虎徽就是咱这铁虎徽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这么说,也行...”沈知安摇头苦笑。 “那,那为啥这黑虎军袍都是一样的?”富大海追问道。 “军袍,乃平日生活时所穿,故而不设区别。甲胄,乃征战沙场时所披,虎贲的军规军纪,便是铁规铁纪!” 言罢,墨书起身走向近前甲胄“今日,披上你们的甲胄!随我,军前上任!” “是!” “是!” 见状,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面色一正,随即上前穿甲戴胄。 与此同时,先拓二营中校场上。 全副武装的千余虎贲铁骑以十骑为排,百骑为列,千骑为队,默默跨于马背之上,等候着即将要走上前方点将台之上的身影。 期间没有嘈杂,没有闲聊,只有一张张肃穆至极的面庞于马背上安静等待。 没人去问为何突然要披甲持锐,也没人好奇究竟要等什么人。 军令让他们在这儿,那他们便在这儿。 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山河破碎。可只要新的军令未至,那他们依然会默默驻足于原地,等候着那个不知是谁的身影。 日上三竿,可天上始终看不见太阳。 乌云笼罩,寒风渐起。 随着一阵刺骨寒风吹来,天上开始飘落飞雪。不多时,整个中校场之上便被覆上了一层薄雪。 风雪中,四抹身着黑虎纹甲的身影先后走上点将台。 几乎同一时间,台下千余双目光顿时便锁定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一身影。 无他,其前胸甲上的那块玉虎徽极为显眼,极为突兀。 哪怕就是站在最后排的虎贲骑,也隐约看到了那块通体由墨玉雕刻而成的虎徽。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禁挺直了胸膛。 无言,但明显可以感受到先前那股肃杀之气已然不在,随之而来的便是敬畏,无比敬畏。 军阵前列,一百户模样的壮汉当即便瞪大了眼睛。 双手不受控制的揉搓着眼睛,他想看清那张脸,他想确定台上的那张脸究竟和当初那个年轻身影是不是同一人。 最终,他放下了手,神色间也从最开始的惊愕变为失神。 点将台上,墨书双手负立,一双剑眸平静扫视着下方千余身影。 不知过了,墨书努了努嘴,继而放声大喝“我!名墨书!你们新来的千户!”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近十息而过。场中一片死寂,只有呼啸的狂风,漫天的飞雪。 突然,下方千余虎贲骑纷纷下马。 向着台上,向着那名年轻身影,单膝跪地,抱拳尊喝。 “卑职等!见过九公子!” “卑职等!见过九公子!” 声势之大,如山呼海啸。声势之威,如上古兽吼。 第150章 军前上任 点将台上,墨书不为所动,只是神色间冷了些许“老子,名墨书,你们新来的千户!” “卑职等!见过千户!” “卑职等!见过千户!” 台下千人齐喝,声势如旧。 闻声,墨书的脸色这才松缓了一些。待再次扫视了一番台下千余骑后,随之放声道 “老子听说!六梯队的兵都是鸟兵!都是不服管教的兵油子!可老子,偏偏就喜欢鸟兵!偏偏就喜欢兵油子!” “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听说过我,或许有人没听说过。今日,老子便多费些唾沫星子,让你们,多了解了解老子!” “我!名墨书!大月墨氏嫡九子!有人说!老子是皇都城第一纨绔!也有人说!老子是这天底下最恶的魔,最厉的鬼!” “为何!就因老子日夜笙歌,美姬坐怀!就因正史记载!墨家九子,书!十七杀降,暴虐无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墨书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不知何意,但笑的极为讽刺,又极为坦荡。 “骂名如何!唾名又如何!百年后,你我不过黄土一把,青坟一处!老子!从不在乎!”喝罢,墨书剑眸如炬,俯视下方千余身影 “为质北冥期间!老子拉起了一支队伍!曰,质子军! 他们,都是北冥的奴隶军!都是北域战场上的雇募兵! 他们没你们强,没你们能打仗!但他们,却比你们野! 什么规矩,什么约束,于他们而言统统扯淡! 他们要的,是每日一张面饼,是过冬一套棉服,是战时一条烂命! 但他们!却愿意将自己的命给我!给一个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异人! 为何!就因为老子给了他们一口炖肉!一身棉服!他们便将自己的命,将天大的信任,给了我!” 墨书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将那股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可饶是如此,眼眶,也已微微泛红。 “就是这样一支队伍!成为了北域战场上一等一的铁骑!成为了北冥军队都视若虎狼的铁骑! 为何!就因为他们信我!就因为全军上下做到了真正的凝聚一心! 一支队伍的强弱,从来不取决于军备如何!军械如何!战力如何! 而是取决于这支队伍的主将敢不敢冲杀前列,取决于这支队伍伤亡惨重,还有无再战之心!” “今日!老子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所有人!我敢!你们!敢否!” “敢!敢!敢!” “敢!敢!敢!” 台下,千余虎贲骑紧握戈矛,捶胸低吼。沉喝之际,尽皆肃穆面庞。 他们敢,他们是虎贲,他们敢为天下先。 生如何,死如何,为了心中信仰,为了家国鼎盛。 他们,愿为马前卒,车前士。他们,便是大月国最锋利的刀,最坚实的盾。 “我虎贲,有个老传统!”点将台之前,墨书右手搭于刀柄,神色间尽显不羁。 “凡新任武官者,其本部士卒皆可上台比斗!三场之限,文武亦可!赢了,任职!输了,滚蛋!” “现在!凡不服者,出列上台!” 一息,三息,五息,整整数十息而过。场中一片肃静,无一人迈步出列。 “怎么,难道说我大月国最精锐的铁骑,敢为天下先的虎贲,草鸡了不成!”墨书放声道。 此话一出,全场千余虎贲骑皆神色一凝。 台下,军阵前列,一百户模样,左眼之上残留着一道近两寸刀疤的青年大步走出队列,抱拳尊喝 “千户!卑职二小队百户,南川!” 墨书微微颌首“文,还是武?” “回千户!卑职并无比斗之意!”南川再次抱拳,左眼之上的那道疤痕尤为骇人。 “千户之名!卑职早有耳闻!论文!千户于北冥为质期间,亲率质子军征战四方,凶名在外! 论武!千户自幼习武,天生神力!卑职自问,于千户手下讨不过三招! 当然!卑职认您,一半,是您有那份实力!一半,是您胸前那块玉虎徽!” 言罢,南川单手一甩,跪于原地,继而抱拳再喝“卑职!南川!见过千户!” 点将台之上,墨书俯视下方身影。 对于前者之言,尤其是后面那那些话,他不仅没有不喜,反而心中给予赞赏。 敢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此一点,前者便不失丈夫二字。 “卑职等,见过千户!” “卑职等,见过千户!” 风雪中,场中千余虎贲骑纷纷下跪,抱拳放声大喝。 如南无妄所言,他们认台上身影,更认那块玉虎徽。 如若今日站在台上的不是前者,就算其如何勇武,如何善战,那他们,也绝不会认。 但在那块玉虎徽下,在那块代表着大月墨氏数百年荣耀的玉虎徽下,他们,认! 台上,墨书面色不变,右手微微托起的同时,目光也锁定了前方队列中的一名壮汉身影。 略微打量了一番,墨书轻皱眉头,指向下方身影“本官,好像见过你” “回千户!卑职八小队百户何大山!” 何大山连忙走出队列,抱拳再道“那日,那日在哈哈里丘陵,卑职曾见过您!” “哈哈!想起来了!”闻声,墨书爽朗笑道“你不是要开大酒,迎我入营么!营房内,藏好酒否!” “回,回千户,卑职,卑职...” “扭捏个蛋!藏了几坛!” 何大山舔了舔嘴唇,心里一横,放声答道“回千户!卑职藏有一百六十三坛酒!其中!六十坛马奶酒!五十坛果子酒!三十五坛烧刀!十六坛竹叶春!十二坛屠苏!皆,皆藏于营内各处!” “你他娘不是说没酒了么!”一旁,南川瞪眼低喝。 何大山微微侧目,压低嗓子“你管老子!” 点将台上,墨书努了努嘴,可饶是这般也止不住那抽搐的嘴角。 一百六十三坛,光是想想他都一阵头晕。 足足半晌后,墨书这才看向下方身影“我军入城不过数日,你,你是如何藏了这么多酒?” 何大山挺着胸脯喝道“回千户!驭马营二梯队随军我先拓二营!卑职,卑职同他们千户乃同村发小! 每次开拔都帮卑职带上个几十坛酒!前几天,卑职又偷着在城内买了百十坛酒!这才屯了一百来坛!” 第151章 立规 “军中藏酒,何罪!”墨书黑脸质问。 “回千户!军中藏酒一坛,仗三十!藏十坛,仗六十!” “藏一百六十三坛呢!” “回千户!好像,好像没这个说法!”何大山忐忑接话,不觉间的咽了口唾沫。 “今晚全给老子开了!请我六梯队将士,喝酒!” “我...” 墨书剑眸一瞪“你什么!” “回千户!卑职,卑职没什么!”何大山硬着头皮喊道,话虽如此,可脸上却极为肉疼。 “令!” 咔!咔咔! 一声令下,场中千余虎贲骑面色一正,当即挺直腰杆,紧握戈矛。 墨书双手负立,放声道“富大海,任我六梯队副千户一职!主管军饷钱粮,后勤军需!” 台上,富大海上前一步,面对下方千余身影。 身披黑虎纹甲的他不再玩闹,不再嬉笑,只有一张俯视下方,无比肃穆的面庞。 “左丘野!任我六梯队百户!任职小队再议!” “沈知安!任我六梯队百户!任职小队再议!” 话罢,左丘野,沈知安二人同样上前一步。眼神坚定,面庞如铁。 点将台中央,墨书缓缓拔出腰间昆吾,放着所有人的面。 一圈,一圈,解开缠绕在刀柄上的黑布。 直至刀柄间的墨麒麟纹暴露在空气中,墨书右手一翻,刀身顺势搭于左手间。 “这柄刀!名昆吾!乃临行时祖父所赠!刀身之上,无任何铭文,只有一道血槽!而这道血槽,只告诉本官八个字!”喝罢,墨书右手猛然上举,昆吾刀尖直指苍穹。 风雪中,将台上。墨书单手握刀,俯视下方千余身影“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千人齐声沉喝,其声震破苍穹,连绵不绝,响彻于天地之间。 那是虎贲出征的誓言,是墨家铁骑冲杀的誓言,是千百年来都未曾断绝过的传承。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尽皆看向点将台之上,看向那抹胸前甲上镶嵌着玉虎徽的身影。 那是独属于大月墨氏的荣耀,是千百年来,数十代人积累,所奠定出的无上荣耀。 或许以前,他们对墨氏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一个站在云端之上,甚至都不能仰视的存在。 而现在,那个站在天上的身影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同时也在这一刻,于他们而言,墨家人彻彻底底被具象化。 当夜,六梯队营区酒香弥漫,期间不乏爽朗大笑。或是吹嘘当年之景,或是放言百国之巅。 这一夜,千余虎贲将士再无半分军规军纪,宛若山间马匪般勾肩搭背。 你一碗,我一碗,双双喊干,畅饮于天地之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随着夜色渐深,营区内的嘈杂声这才逐渐平息。 千余虎贲将士三三两两走回各自营房,虽满身酒气,但若细细看去。每一人的眼底间都有着一丝清明,一丝对于战争的清明。 与此同时,六梯队议事厅内。 厅内人数不多,只有了了十余身影。 主座上,墨书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后,这才看向侧位前的一抹身影 “老何,算算今夜的酒钱,改明儿去找这死胖子报销!” 何大山腾的一声便坐了下来,双眼宛若铜铃“千户!你,你这是瞧不上卑职!” 一旁,南川眼皮一跳,连忙站起“千户!老何这人就是一根筋,死轴!您,您可千万别和这轴货一般计较!” “老子没轴!”何大山扭头瞪眼。 “无妨!”不等南川出声,墨书直接摆手打断。随后双手怀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何大山 “我倒是好奇,你月俸几何?” “回千户!各种杂七杂八的加一块儿,卑职月俸应有十二两余!”何大山如实答道。 “嗯...是高,比这百国间任何一支军队都高”墨书点头,想了想,再道“那我且问你,家中几人,花销几何?” “回千户!卑职家中十二口人!两个闺女,三个小子都还小,再加上都在皇都,花销自然大些。一月,一月大概得有个八九两的花销” “照你这么说,以后三个小子大了,婚事便不管了?家里老人病了,随便找个土郎中,抓两副药便行了?”墨书淡淡发问。 “卑职,卑职...”何大山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一月八九两银的花销,且这还不算他在军中的花费。要都算上的话,一月基本上是余不下几个钱。 “那你在这儿给老子装什么阔,摆什么谱!”墨书拍桌暴起。 “以前如何,老子不管,可现在,你!你!还有你!”墨书挨个指着厅内一众六梯队百户 “你们!是老子的兵!什么狗屁面子,什么狗屁包袱,从现在起,将那些个臭毛病统统给老子丢掉! 老子不要什么面子,老子只图一个实在!生活也好,打仗也罢。 能打的仗,打!打不了的仗,也得打!不为什么,这就是咱的命! 可若能活着,能逃命,能不打,谁要是给老子不走,给老子装阔摆谱!不等敌军,老子第一个砍他的头!” “是!” “是!” 厅内,连同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南川,何大山等一众六梯队武官抱拳而喝。 “坐!”喝罢,墨书回身,率先落坐于主位。 “何大山!” “卑职在!”何大山应声站起。 “你不是爱买酒么!老子便特封你一个酒官儿!自此以后,我六梯队的酒,由你全权采购!” 说完,墨书指向一旁球形身影“一切花费,找这死胖子报!” “对对对,花银子的事儿尽管找我!咱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银票子多!”富大海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侧位前,何大山有些忐忑道“千,千户,咱这么光明正大的买酒,要是,要是让别的梯队知道了,这影响怕是...” “干都干了还怕别人看见?”墨书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随之看向众人 “今日都在,我便多说两句。从今往后,什么小差小池,只要没到砍头的地步,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就是将那天王老子给揍了,只要有理,那老子给你出面做保!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给我狗仗人势,胡作非为,老子亲自砍他的头! 第152章 公平与否 “是!” 厅内,一众武官面色肃穆,抱拳沉喝。 “那个,千户,你,你这么一说,我这儿倒真有个事...”南川试探说道。 “说!” “呃,就是我小队一个什长昨天外出,同细柳军的一个营副将闹了些不愉快。虽说那老小子当时没吭声,但就怕那老小子背后捅刀子。要是,要是捅到褚将军那儿,那卑职怕这事...” “什么不愉快?”墨书瞥眼。 “也,也没啥大事儿,就打折了那老小子几根肋骨。好像,好像鼻梁骨也给打折了”说罢,南川紧接着出声道 “千户,这事儿是那老小子不地道!仗着个狗屁副将职,便敢在茶楼里欺负人家小姑娘。 我手下的什长刚好看见,这才给那老小子拾掇了一顿!” 闻声,饶是墨书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直到现在,他才深刻意识到起初卫褚口中的鸟兵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什长便敢当众拾掇别军营一级的将领,这事儿别说离谱,简直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 何大山连忙附和道“对对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被拾掇的那老小子叫个汤有才。 以前在北疆的时候,那老小子的名声就不好。不成想到了这儿还管不住裤裆里的那玩意儿!” “别给老子打马虎眼,确定是那汤什么的先犯的纪?”墨书没好气问道。 “没错!卑职为此还专门派人调查了一番,就是那老小子见色起意,欲图不轨!”南川正色出声。 “娘的,就打折了几根肋骨?”富大海满脸愤然。 他是爱美人儿,但这般下流事,他,他至少也不会仗着身份去做... “你闭嘴”墨书黑脸侧目,继而看向侧位的南川“这事儿不用管,小,卫褚将军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是!”南川面色一喜,当即抱拳。只此一句,他便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儿,记着先给我说一声” “是!卑职谨记,以后绝不会让千户被动!” “不”墨书摇了摇头,再道“有时候,小爷也手痒痒” “咳!是,是!卑职记住了!”南川连忙接话,且差点儿一个没坐稳摔在地上。 “行了!今日便早些歇着。梯队内一应军务,明日再议!”言罢,墨书起身,背着双手便率先走了出去。 见状,厅内一众武官你望望我,我瞅瞅你。 最终还是在富大海的带头下,连同左丘野,沈知安,南川,何大山在内的一众武官才相继迈出厅外,向着各自的营房分散走去。 六梯队营区,道路上 南川瞥了瞥四周,随之看向一旁“老何,咱这位新来的千户,你怎么看?” “当初在哈哈里丘陵见到千户时,我便喜欢这小子。不成想,竟是九公子”何大山摇头失笑,边走边说。 “你意思是,咱千户当初还在山字营当差?” “嗯,而且干的还是马夫” “马夫!?”南川惊愕失声,步子也顿在了原地。 “别他娘瞎咋呼!”何大山眼皮一跳,连忙上前捂住了前者的嘴。 “咳,咳咳!”南川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照你这么说,就咱千户那身份,竟还屈尊在马厩里铲起马粪了?” “你以为如何”何大山瞥眼,再道“而且就千户身边那三个小子,没一个善茬!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儿!” “大爷的,咱六梯队这回还真是邪了门儿了”南川咂吧着嘴。 他自然看出了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三人的不寻常。 别的都先不论,单就是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寻常人想装都装不出来。 半晌后,南川再次出声“咱千户,不像是来混履历的” 何大山一脸错愕“混履历?你他娘不知道?” “我,我知道啥?当初那几位墨姓世子不是都混了几个月便走了么...”南川有些不解。 “那他娘能一样么!”何大山没好气的斜了眼前者,继而再道 “九公子是谁?那是墨氏直系!不仅是直系,还是大公子唯一的胞弟,墨氏嫡子!你见过有那个墨氏直系的公子敢混履历?” “好像,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南川愣愣点头,脑海中也不禁回想起了数年前的那抹盖世身姿。 “今天我算是看出来了,咱千户同大公子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何大山感慨万千。 “都,都护犊子?”南川接话道。 何大山没有接话,问道“还记着当初的小河子么?” “小,小河子...”南川为之一愣,这个名字他不仅不陌生,反而极为熟悉。 而现在,当初那个同他睡在一个炕头上的弟兄早已披上了将军甲。成为了大月国正三品昭勇将军,身赋二等军伯爵,武义伯的存在。 “你二十六,屠河,也二十六。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当初屠河被调至大公子的梯队,后来又做了大公子的亲兵”何大山面色郑重,直视前者 “现在,机会来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本事。但你,南川,你有!你绝不比当初的屠河差,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老何,你别唬我啊”南川笑着摆了摆手,作罢,率先迈出了步子。 相较于方才,步伐间明显多了抹落寞。 见状,何大山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前者心里很明白。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也从来没有人能够不付出代价便享受公平二字。 看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之所以能享受公平,只有一个原因。 那是一代,两代,甚至是数代,数十代先祖的付出所奠定出的公平。 而他们,不曾得到祖上荣光的他们。只有战,为自己,为后人,战出一条通天大道,战出一个百世鼎盛。 盛世如此,乱世亦如此。 那些整日放言老天不公,放言怀才不遇,放言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人,注定被时代所抛弃。 他们只看见了不公,而不曾看见公平。 他们看见了世家纨绔整日左搂右抱,千金买醉,不曾看见其数代先祖浴血沙场,宵衣旰食。 亦或者说,不是不曾看见,而是不想看见。他们用自己的手遮住了眼,捂住了耳。 懦夫,从来不是指没有作为的人,而是指有能力作为,却怨天尤人,自持清高的软骨头。 第153章 七十二道身影 次日晌午,六梯队营一切如旧。 或是于操练场上挥洒汗水,或是于营房外磨刀擦甲,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不同于别军,出征时的虎贲从来没有过多的琐碎要求,更不需要早晚点卯,日日操练。 长久以往,大月军队中多有效仿虎贲者,可没有一支军队能做到如虎贲一样。 哪怕早晚不卯,哪怕天天睡大觉,可每每大战起时,虎贲,从无半分拖拉。 那些看似毫无军规军纪的队伍,会在瞬间变为一支纪律森严,令行禁止的百战之骑。 六梯队操练场。 “千户!” “千户!” 眼见来人,七八名身着黑虎军袍,盘坐地面的身影连忙起身,抱拳沉喝。 “坐!”墨书笑着摆了摆手,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都聊什么呢?来说于我听听!” 闻声,盘坐成圆的七八名虎贲将士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 原地,墨书双手后撑,瞥眼道“那就是在偷着说老子坏话了?” “不是!我们要说千户半句坏话,天打五雷轰!”对面,一年轻士卒连忙否认,指着天上发誓道。 说完,年轻士卒低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我们方才就是在说前两天在茶馆看见的那,那姑娘...” “好看不?”墨书挑眉。 “好,好看,大长辫子,大眼睛,尤其,尤其是那姑娘一笑,嘿,嘿嘿”年轻面孔揣着双手,脑袋都快挨到了脚后跟。 “咳,没出息的玩意儿!”一胖汉抬手就是一巴掌,随后看向对面身影 “千户,这小子打小儿就老实,您别见怪,别见怪哈” 年轻面孔当即仰起了下巴“谁说的!我,我十二那年还跑到王财主家,去,去偷看王财主家的小姐洗澡来着!” “哈哈!哈哈哈!”墨书大笑,看着前者那张年轻的面孔也不禁来了兴趣 “看你小子也不大,按理说应该在骁骑营,怎么跑到先拓营来了?” 闻声,年轻面孔没了方才的稚嫩,神色间无比自豪“回千户!卑职十六从军!入丹阳中军征战六年! 今年初,虎贲左军向北疆诸多边军序列募兵,卑职前去考核,搏进三甲之列! 褚将军亲口下令,着卑职入先拓二营,不必过渡骁骑营!”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人才”墨书有些意外的打量了番前者,再道“叫个啥?” “回千户!卑职方羽!”方羽抱拳沉喝。 “方羽...”墨书微微颌首,期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当即开口发问 “就是你个兔崽子将那细柳军的营副将打断了几根肋骨?还给鼻梁骨打折了?” “是!就是卑职!”方羽满脸灿烂,不仅没有解释半分,反而无比自豪。 见状,墨书抬了抬眼皮“你就不怕老子论你的罪?” “回千户!川百户说了!就是将天王老子给拾掇了,只要有理,您也会出面做保!” “还有呢?” “呃...”方羽想了想,再次放声 “回千户!川百户还说!咱千户别的没有,就他娘护犊子!以后出门再碰上这破事儿,谁要是给老子就打折几根骨头,自己滚到驭马营铲马粪去!老子嫌丢人!” 原地,听完后的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 “那个,千户您这是...”方羽有些忐忑道。 “没事儿”墨书摆了摆手,道“以后记...” “千户!” 突然,随着一道沉喝炸响。 南川大步走来,抱拳再道“千户!营外有几十个北陆面孔,自称是您的旧部!” 闻声,墨书神色一凝,没有说话,起身就往营外走去。 他连问都不用问,那几十个北陆面孔究竟是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于此同时,六梯队营区,营门外 七十二名身着残破军袍的身影挺立于原地,身姿极为笔直,队列极为整齐。 整整七十二套军袍,套套布满刀箭伤口,套套布满干枯血迹。 他们不是奴隶,不是雇募兵。他们质子军,是堂堂正正,傲视北域战场的质子军。 如今的他们大可以换上锦袍,大可以穿上皮靴,自入大月国开始,他们,便从未缺过银子。 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穿上了那身遍布刀枪,处处血迹的残破军袍。 他们不是想证明什么,他们只是同当初一样,作为质子军的一员,于原地静静等候他们的千户。 营门外,数名值守虎贲甲士看着眼前这一幕都不禁有了丝动容。 其中一较为年轻的值守甲士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发问“你们方才说,你们是谁的旧部?” “大月墨氏,墨九公子!”队伍前列,残耳面如坚铁,放声沉喝。 闻声,另一名值守甲士也没忍住开口道“你们就是当初那支北域战场上的质子军?” “你,待如何?”残耳神色渐冷,他从来便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对方若不是月人,他敢保证这第二个问题,对方绝不会有机会再问出来。 “小子,挺横啊!”一青年模样的值守甲士大步上前,直视前者 “现在,是还没有确定你等的身份。不然你以为,就凭你等,有何资格能站在我六梯队的营门前!” 残耳双眼微眯,同样上前一步,直面对上前者目光“你若不是月军,现在,早已成为一具死尸” “练练!”青年甲士怒目圆睁。 “来!”残耳丝毫不让,大喝之际便挽起了袖子。 “别说老子占你便宜!”言罢,青年甲士随即便开始卸下身上甲胄,连同战刀。 突然,就当两人欲要开打之际,自一道身着黑虎军袍的身影走来。 不论是值守于此的虎贲甲士,还是驻足于营门前的数十质子军,纷纷单膝下跪,抱拳尊喝 “千户!” “千户!” 营门处,墨书瞥了眼近前两名身影,挑眉发问“怎么,这是打算练练?” “回千户!卑职看此人不爽!”青年甲士正色答道。 “千户!咱也看这小子不痛快!”残耳抱拳,一双战眸死死盯着一旁身影。 第154章 入编亲兵卫队 “不行,你俩找我练练?”墨书没好气道。 “卑职不敢!”青年甲士再次单膝跪地,深深俯首。 “千户,你,你这不是说笑了么...”残耳陪笑,连连摆手。 “行了!都随我来!”言罢,墨书双手一背,转身就走。至于先前的好心情也在此时不复存在。 见状,残耳,狮狂,那木错等七十二名质子军身影不做犹豫,连忙快步跟上。 “小子,爷爷叫残耳,有种的,日后再约!”残耳瞪眼低声道。 “老子等你!”青年甲士毫无惧色。 “记好喽!爷爷名狮狂!”狮狂路过低喝。 “老子们怕你不成!”一旁,年轻甲士当即上前。 “小崽子,爷爷砍人的时候,你怕不是还没断奶!”那木错随声上前。 “老子们冲杀敌阵的时候,你怕是连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另一名值守甲士怒声低喝。 “奶奶个腿儿的!不行现在就练练!”狮狂双手叉腰,一时也忘了压低嗓子。 “来!老子们八人分分钟灭了你等!”青年甲士也忘了所有,放声怒吼。 一时间,双方人马剑拔弩张,大有一副当场便干一架的势头。 “当老子说话是放屁么!”墨书顿步转身,看着前方即将要打在一起的人群 “都给老子滚进来!” 闻声,在场之人不论是谁,心里顿时便咯噔一下。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拖拉都不曾有,连同残耳,狮狂,那木错在内的七十二质子军身影连忙放下架势。 一个个臊眉耷拉眼,快步跟上前方身影。 前方,墨书背着双手,脸色已然黑如煤炭。 甚至他连想都不用想,别说日后,就是今晚,这两帮人都得先干一架。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议事厅外院。 “千户,这是大月的哪支军队,咋穿的用的都和楚将军手下的那帮虎贲骑弟兄大差不差啊?”说话间,狮狂一屁股便坐到了台阶上。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虎贲左军,先拓二营” “啥,啥!?那帮死玩意儿就是虎贲骑?!”狮狂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墨书扫视了一圈院中的七十二人,道“从今日起,你们,也是虎贲” “千户,那虎贲骑内,能,能干仗不?”残耳有些忐忑道。 “明天要下不了床,别他娘来找老子!”墨书黑脸,抬腿就是一脚。 “嘿,嘿嘿,不能,不能够!”残耳面色一喜,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哈哈哈,小爷还说是谁来了,敢情是你们这些货!”院外,富大海笑容满脸走来。 其后,左丘野,沈知安,南川,何大山等一众百户赫然在列。 “海副千户!” “海副千户!” 眼见来人,院内数十身影连忙抱拳尊喝。 “千户,这些人是?”左丘野不解出声。 看几人都望向了自己,墨书也不犹豫,指着残耳,狮狂,那木错等七十二人放声道 “介绍一下!他们!原是我质子军旧部,也是我生生死死的弟兄!” 此话一出,不论左丘野,沈知安,还是南川,何大山等一众六梯队百户纷纷浮了上抹异样。 他们可以无视前面那句话,可后面,尤其是生生死死四个字,可谓是让众人皆震。 “千户,那这些弟兄们,是直接编入我六梯队么?”何大山抱拳发问。 他没有问合不合适,也压根不用问。墨九公子,这个四个字便已经决定了一切。 也许在旁人眼里被视为囚笼枷锁的东西,在真正上位者的眼中,不过一个念头。 “不错”墨书微微颌首,好似早就决定了一般,接着出声 “不过不是编入你们下辖的小队,而是我的亲兵卫队” “嘿!那敢情好啊!”闻言,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期间完全没注意到身旁一众六梯队百户眼底间的那份凝重。 “老残!还有你们!以后花银子的事来找小爷!咱现在还是副千户,钱袋子鼓鼓的!” “哎!”残耳笑着点头。 原地,墨书开口道“先带着弟兄们下去安顿安顿!别给老子省银子!” “得嘞!”富大海灿烂点头,随之大手一挥“都跟着小爷走!今儿晚上小爷做东,可劲儿吃,可劲儿造!” “海副千户,俺要吃烤羊!一整头!”狮狂憨笑道。 “吃!小爷给你整十头!” “海副千户,咱这来的时候啥也没带,你可得给咱支点儿银票子!”那木错连忙出声。 “书哥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每人千两银票先花着!不够再发!”富大海一路走一路喊,脸上的笑容从来便没有消退过半分。 闻声,还在院内的一众六梯队百户差点儿没站稳。 看着近前那抹年轻身影,所有人都不禁狠狠抽了抽嘴角。敢情,这他娘才是那传闻中的墨九公子。 “都愣着作甚,入厅!”墨书摆手,率先步入厅内。 眼见如此,一众百户面面相觑,随之迈步走向厅内。 “今日,乃本官上任首次议事” 主座前,墨书淡淡扫视着坐于两侧的各小队百户,再道“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千户!卑职刚接手五小队,队内情况不甚熟悉。但至多三日,卑职便能全权掌握!”左丘野抱拳道。 一旁,沈知安随声喝道“千户!卑职的六小队,一样!” “嗯”墨书点了点头,看向其余身影“南川,老何,你们都是我六梯队的老百户了,有何想法,说说!” 见状,南川不做犹豫,随即抱拳答道“回千户!我六梯队将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个顶个的好手!随时拉出去,都是一支能啃硬骨头的队伍!” “千户!这小子就知道打仗,对别的事儿从来不管!”何大山连忙出声。 南川当即侧目“老子不管打仗,难不成还管你纳了几房小妾不成!” “哈哈哈!川子,你他娘这是还想管人老何家的房内事?” “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厅内顿起爽朗大笑。 就是主座前的墨书也不禁弯起了嘴角,摇头失笑于此。 第155章 整备梯队 “你他娘,你他娘还真个猪脑子!”何大山气不打一处来,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上去给前者两巴掌。 “我咋了!”南川不服道。 何大山没好气的瞥了眼身旁,随即正色于前方“回千户!卑职有事汇报!” “说!”墨书淡笑点头。 “是!”喝罢,何大山整理了一番言语后,再道 “回千户!依礼制,您为墨氏直系武官!我六梯队之战旗当改为古金黑虎战旗。 每一面战旗的四周,及黑虎边缘,都当以古金线勾勒!展虎贲军风,扬墨氏威严!” “没看出来,老何你懂的还不少嘛”墨书嘴角上扬,说话间便双腿盘坐在了椅子上 “都他娘是大姑娘不成!你们什么鸟样,老子八岁那年便见过!” “谢千户!” “谢千户!” 喝罢,厅内一众百户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终心里一横,索性也不再端着。 或是拿着果子啃,或是抱着茶壶牛饮,或是两腿搭在茶桌上,半靠着背椅。 仅仅片刻间,方才还肃穆至极的厅内转眼间便变为了马匪窝。 “千户,你,你咋知道咱弟兄们平日里都是这鸟样...”南川大口咀嚼着果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给小爷扔一个!”墨书没好气瞥眼。 “昂!好嘞!”南川抄起桌上的果子便丢了过去。 “你他娘耳朵塞驴毛了?没听千户说么!”何大山转头骂道。 南川顿时气极“老何,你他娘...” “行了,扯淡的话待会儿再说!”墨书无奈摆了摆手,继而看向一侧 “老何,战旗的事儿,给咱在这两天便落实下去!” “得令!”何大山面色一正。 “千户,我梯队将士以往都配的是百锻刀,卑职想能不能全都换成千锻刀!如此一来,我梯队士气,当再上新高!”左丘野抱拳道。 不等墨书接话,南川嘴角一抽,随之发问“小,小子,你叫个啥来着?” 左丘野看过去“左丘,名野!” “小子,你可知一柄千锻刀的价值?那他娘是说配便能配的?”南川人都傻了,期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道 “再者说了,那千锻刀都是百户一级的武官才有资格配发!若是寻常将士人手一柄,不成样子!” “我愿出五万两银,为梯队锻刀!至于能不能配,还得千户点头!”左丘野肃色沉道,大有一副豪气干云之色。 闻声,南川一个没坐稳,差点摔了下去“你,你他娘有那么些银子?” “多的没有,五万两银,还是拿得出手”左丘野面色不变。 “我也出五万银,不,十万!给梯队锻刀用!”沈知安放声道。 “我十五万!”左丘野当仁不让。 见状,沈知安双眼一瞪“大爷的!老子这次来拢共就带了二十万!全给咱梯队!” “千户!我二十二万两银!明日一早便送到副千户手上!”喝罢,左丘野冲着一旁便仰起了下巴。 厅内,南川,何大山等一众老牌百户早已僵在了原地。 看着那两个动不动就十万二十万的身影,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口干舌燥。 或许以前众人对地主家的傻儿子不甚了解,但现在,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那句话的比喻。 南川看着对面两人,愣愣出声“你,你俩小子,还真他娘尿性...” 左丘野仰了仰头“喊我二猛就成!区区一二十万两银,何足道哉!” “安子!”沈知安同样冲着众人仰了仰头。 何大山渐渐回过神,随即拍着胸脯道“奶奶的!就冲你俩小子这份魄力!以后,喊我大山哥!谁要给你俩不痛快,大山哥出面儿!” “去去去,就你那草鸡枪法,有个鸟用!”南川一把便将前者拉了回来,随之豪迈放言 “记着!以后哪个不长眼的敢找你俩麻烦,川哥别的本事没有,就他娘能平事儿!” “晚上我做东!几位哥哥都来!”左丘野灿烂点头。 “放屁!哪有当哥的吃白食儿!今晚,川哥做东!”南川大手一挥便定下了章程。 “对!就让这货掏钱!可劲儿吃,可劲儿造!”何大山连忙附和出声,生怕前者一个反悔尥了蹶子。 主座前,不知从何时起,墨书早已脸黑如炭“老子让你们过来议事,你们给老子合计今晚去哪儿快活?” “那个,千户,您的旧部不是也刚来么,要不,咱晚上组个大局?”南川赔着笑脸试探问道。 “咳咳!” 墨书清了清嗓子,没好气瞥了眼前者后,再次出声“晚上说晚上的!现在,议事!” “是!” “是!” 眼见如此,厅内一众百户面色一正,纷纷抱拳。虽说身还在厅内,但心却早已飘向了厅外。 “接上面说的!”墨书啃了口果子,继而看向两侧身影 “刀,不仅要配,还要配好刀!配我六梯队特制战刀! 还有铁面,也要配!我要让我六梯队的将士一出去,敌军就得先掂量掂量,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啃的动!” 侧座前,南川连忙附和“这个好!以往咱虎贲都是营主将的亲兵队才配铁面。 要是咱六梯队全都配上了铁面,那光是出去溜达一圈儿,就他娘能吓死不少人!” “千户,真要这么整,那,那银子花的可就海了去了...”何大山忐忑出声。 虎贲骑内谁都没有特权,若想配备特制战刀,铁面等军械不是不行。 可要不是营一级的亲兵队伍,一切花销全都是自己掏银子。 而先不论那特制战刀,就光是铁面的花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同于利钝兵器,铁面,一个极其特殊,只配备于精锐铁骑面部之上的铁具。 虽无杀伤之力,可却足以让天下之兵胆寒。 最锋利的槊,最尖锐的矛,大可攻铁甲血肉,但却攻心不得。 而铁面,一支满甲满胄皆戴铁面,只有一双双漠眸示人的铁骑,其威慑力不亚于这世间最大的恐怖。 曾几何时,佩戴铁面的军队早已成了百国间公认的杀伐之师。 第156章 开拔,临冬城 “钱的事儿用不着操心”墨书随意摆了摆。 他从来不认为一支军队的高低就仅限于战力强弱。 平日里那些不起眼的东西,甚至是在每把刀上刻一个铭文,一个独属于六梯队的铭文,那所有人也会因此而多出几分凝聚。 绝境中,尸山血海中,极为可能就是那多出的几分凝聚力。从而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先说说战刀,现在我军制式战刀就那么几种,其中最好的莫过于百锻,千锻刀之流。可我六梯队要配,便配些不一样的。不仅要实用,更要美观!” 侧椅上,沈知安想了想,随之开口道“千户,以前我倒是在书上见过一种名为修罗刀的长横刀。 样式基本上同我军千锻战刀大差不大,长约四尺六寸,宽约二指。 其刀脊加厚,利马上劈砍。刀柄处也加长处理过,关键时可双手持握。 刀身遍布修罗暗纹,血槽极宽。当为一等一的杀人利器!” “嘿!这玩意儿好!就整这个!”不等众人开口,南川率先开口道。 虽为先拓营,战时大多都由马槊,长枪等破阵兵器为首选。 可战刀的意义却深入到了每个军伍的骨子里,哪怕他们是先拓营,但也绝不会在战刀上打马虎眼。 更何况近身肉搏之际,战刀,绝对要比长兵器好用。 “咳,那啥,这刀我也就是在话本儿上看的,并无实物... ”沈知安有些心虚道。 “先画个草图!回头儿锻出来一把先看看行不行”左丘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不错,打出来一柄先看看合手否”墨书点头,想了想,又道 “还有,刀身之上不必整那花里胡哨的纹路,于刀柄间刻上黑虎纹便可。就按千锻刀的规格锻,如若可行,我六梯队皆配此刀!” “那千户,咱这刀叫个啥名儿?”何大山问道。 “叫个啥名儿...”闻声,墨书也不禁低头陷入了沉思。 半晌过后,这才看向众人“就叫砍人刀!如何?” 静,无比的静。自前者话罢,厅内无一人言语。 或是低头抿嘴,或是嘴角抽搐,期间好几人都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如此起名天赋,不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 “呃,那个,千户,咱要不再想一个?”沈知安忐忑出声,紧接着再次开口 “不是说您这名字起的不好哈!就是,就是这刀吧,它也分个名和号,您起的这名字要论号,那自然没的说!可,可要说正儿八经名,就有些,有些...” “一柄刀,还分名和号?”墨书挑眉,又道“你是觉得小爷起的名字上不得台面?” 沈知安眼皮一跳,连忙摆手否认“咳,咳咳!我,我可没说!这名好!就叫砍人刀!砍人刀好!” “你闭嘴”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继而又低头陷入了沉思。 相较于方才,这次明显要认真了不少。 一息,十息,二十息,足足近百息而过。 厅内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很是默契的闭上了嘴没有发出半分动静。 “娘的,想个蛋!”突然,墨书一掌便拍在了近前桌面上“就他娘叫砍人刀!定了!” “千户英明!” “千户英明!” 几乎同一时间,厅内一众百户纷纷起身,抱拳沉喝。 期间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正色,前所未有的正色。 “行了!那铁面咱也想好了!”墨书摆了摆手,随之看向一侧“安子!” “卑职在!”沈知安抱拳。 “这两天也将铁面的草图画出来!就用阎罗的样式!” “千户,那,那咱这铁面叫个啥?” 墨书黑脸“阎罗面!” 沈知安道“得令!卑职明日一早,便将砍,砍人刀,连同阎罗面的草图呈到案前!” “散!”喝罢,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眼见如此,厅内众多身影相继迈出厅外。 相较于往日间的热闹,所有人都没了心思,只管低着个头往前走。 路上,南川有些不死心的瞥向一旁“猛子,咱千户起名儿,都这么,这么随意么” “这个,你得问海哥...”左丘野努了努嘴,期间还不忘扫了眼已经走远的背影。 “话说,咱晚上去哪个酒楼?”何大山说道。 “你他娘除了喝酒还会作甚!”南川气不打一处来。 何大山双眼一瞪“去你大爷的!就你那猪脑子要没老子,早他娘不知死了千八百回!” “那个,千户好像是往营外走了...”沈知安提醒道。 左丘野看着周围数人,试探出声“咱也,跟上?” “跟上?”何大山有些忐忑。 “咳,咳咳!那个,那个...”南川舔了舔嘴,明显有些怂。 “都他娘愣着作甚!不行老子将酒坛子给你们搬过来!?”墨书背手走着,大骂之际连头都没回。 闻声,连同左丘野,南川,沈知安,何大山在内的一众六梯队百户面色一正,果断快步跟上。 数日而过,风雪漫天。随着一道开拔将令下发。 驻守于城内的近乎八成大军纷纷整顿军备,冒着飞雪,顶着狂风,一路向莽道北境相继开拔。 不同于别军,虎贲先拓二营,连同两个骁骑营的目的地是临冬城。 作为莽道北境真正的边城,临冬城从来都是和战争挂钩。 城内或许还存有一份安稳,可城外从始至终都被战火所笼罩。 行军路上,先拓二营队伍前列 马背上,卫褚顺势取下腰间水袋,递向身旁“六千户!喝酒!” “你他娘不能好好说话?”墨书接过水袋没好气道。 “嘿嘿,能,能!”卫褚大嘴一咧,方才气势全无。 一口烈酒下肚,墨书侧目发问“莽道北境外的几个国家,部落不都是北冥附属么,怎么听说天天还抢地盘呢?” “名义上这沿途四国九部的确是北冥附属,可私底下却争的不可开交”卫褚如实说着,再道 “还有一些个小部落,虽被那九大部落管制,可也同样天天流血死人,基本上就没个消停” 第157章 朕,说过? “北冥搞的鬼?” “十有八九” “如此一来,倒也说的通”墨书微微颌首,神色间并无意外。 卫褚同样一口烈酒下肚,迎风说道“公子,咱这次北进,主要还是那四个中小国家,和三两个大部落挡着路。只要收拾了这几方势力,我大月军队将畅行无阻,直面开进北冥南境!” “听说,有的大部落,足以比肩下等国之列了?” “不错!北陆这鬼地方不乏诸多国家,部落也不在少数。那些部落人基本上都活动在草原上,且生性狂野,好斗。 不同于国家,凡部落中人全都信仰天神。早年间北冥曾多次出兵清剿周边部落,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原因便是那些部落真正做到了将这万里平原为家,来去无踪,神鬼难测。 也正是因为如此,北冥方面无奈之际,这才向诸多大部落达成了某种共识。从而维系北陆平衡,延续至今” 听完,墨书不紧不慢的盖上水袋“看来,咱们这次的主要敌人,是那些部落人呐” “所料不差的话,应该便是了”卫褚附和点头。 沿途那些中小国家他从未放在眼里,只要有掣肘,那就是上等国于他眼里也别无二致。 可那些部落不同,别说掣肘,就是根毛都难抓到。 “对了”墨书想起了什么,继而侧目身旁“我六梯队的战刀,铁面置办的如何了?” “公子放心,我已安排了下去。至多月余,六梯队千余人的军械便能送至前线!”卫褚正色抱拳。 “褚将军这办事效率不错嘛!”墨书嘴角弯起。 “承蒙六千户抬举!”卫褚咧嘴,满脸灿烂。 眼见如此,周边一众亲兵骑纷纷扭过了头。 或是看两侧雪景,或是看脚下马蹄,更有甚至直接就捋着马鬃开始编起了辫子。 路上,卫褚瞥了眼近前亲兵,一巴掌便呼了过去“你他娘闲的没事儿干!?” “我,我...”亲兵委屈至极,很是不情愿的放下了那两股才编了不到一半的马鬃辫。 风雪渐大,寒冷袭来。 数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进在雪路之上。 渴了便俯下身子抓把雪,饿了便从怀中掏出几根梆硬的肉干,冷了便解下腰间水袋,美美来一大口。 或许在旁人看来不可接受,但于他们而言,于每一个军伍而言,这早已成了常态。 塞外寒冬下的一口烈酒,往往要比暖阁中的玉液来的过瘾,甚至香甜。 哪怕是将烈酒带入暖阁,也不会再有当初的滋味。 万万人欲求美好二字,却不知那份美好就在当下。 知足,是良药,但同样也是味毒药。能把控知足而知足者,莫过于一生之幸。 大月皇都,奉天殿 一身披大红官袍,约摸五六十岁的枯瘦身影跪于大殿中央,双手作礼高呼 “陛下!此次大军北伐,已花费我国近一年的财政收入!您当初亲口说就拉着大军去那莽国溜达一圈儿,可如今,如今怎么又要北进!” 龙榻上,拓跋武抬了抬眼皮“朕,说过?” 闻声,温舟面色大变,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陛下!您这是打算不认账了!” 文官序列中,富平川当即走出队列,做礼看向上台龙榻“陛下!如今严寒将至,我军行进皆难!您这个时候可不能不认账啊!” “国库没银子了?”拓跋武挑眉。 “国,陛下!纵是国库充裕,可,可也不能这般折腾啊!要在这么打下去,国家实在负担不起啊陛下!”富平川跪地高呼。 拓跋武眼皮一抬,随之看向下方另一名身影“温阁老,朕怎么记着当初说好了打半年。眼下,这半年到了?” 温舟顿时就急了“陛下!您可不能这么糊弄臣!这,这大军再一开拔,别说半年。要一年能回来,臣下了朝便去太庙烧香颂德!” “那就等明年再说嘛”拓跋武随意摆了摆手,仿佛压根就没将此当回事。 武官序列,同样身披大红官袍,不过补子却是兽图的高大身影随之走出队列 “温阁老,我军北进,势在一统北陆,为我大月定千世之基!您这般阻挠,实为不妥!” “放你娘个屁!”温舟破口大骂,继而单手叉腰,怒视前者 “你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匹夫!你可知我大月一年的财政收入有多少!你可知我大月还有多少户人家每日只食两饭,而不得午食! 少给老子提当年!现在便是现在!现在我月人每日只食两饭便说不过去!” “我...”高大身影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蹦出来半个字。 武官前列,一身紫金麒麟袍的墨凌云上前道“温大阁老,你这是欺负咱武人不善言语?” “凌云兄,你,你这可就是明摆着护犊子了!”温舟顿时气极。 “钱!我大月有!粮!我大月也有!”墨凌云袖口一甩,扫视文官序列 “想我大月建国之初,别说每日二饭还是三饭。地主老财家每日能喝上碗稀粥,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如今!我大月钱粮充沛,国力鼎盛,上上下下拥兵数以百万计!百姓不愁吃喝,不忧战乱! 为何!就因我大月的刀快,槊利!就因我大月兵强,马壮! 而今北陆诸国大乱,北冥朝政不稳,正值我大月一统北陆之机! 你们现在吃饱了,喝足了,也穿暖了,便轻飘飘说一句不打了?! 忘了当初诸国来犯,任人宰割了么!忘了当初蛮夷当权,月人卑贱如粪土的时候了么!” 殿内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放声怒吼的身影。 哪怕就是平日里一身傲骨的文官集团也纷纷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半句。 纵是心中有话反驳,可当看到那一袭紫金麒麟袍时,众多身影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墨家老大,别人怕你墨家,老子可不杵!”温舟双眼一瞪,抬手便将朝板摔在了地上。 “老子告诉你!我温川这辈子为国家!为百姓!眼里从未揉过沙子!老子是吃饱穿暖了,可老子从来没忘过如今这口饭,这身衣,是他娘怎么来的!”温舟胸膛起伏不定,一把扯掉身上官袍。 “别以为你墨家如何如何!自大月元年始,我温家战死的儿郎不比你墨家少!”吼罢,温舟接着扯开内衬。 身上大伤盖小伤,小伤叠大伤,刀伤,枪伤,箭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老子现在是披上禽袍了,可当年,老子也是刀头上舔血,死人堆里打滚儿!” 第158章 稳国基,固国本,至死方休! “如今我大月之大,东陆疆域独占其三!我大月之强,世间百国谁人能出其右! 如此盛世,放眼数千年间,又有几个王朝能比肩我大月! 我温川没那么大志向,能让我大月百姓吃的饱,穿的暖。 能让家家户户的娃娃有书读,会断字,便是我温川毕生之追求! 后人事自有后人做!而今,我温川做好了生前事,我看到了我大月国的百姓安居,乐业!” “这,难道还不够么!难道还要打,还要让我月人血洒塞外,战死他乡,你才满足么!啊!!” 静,大殿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不论文臣武将,尽皆沉默,就是龙榻上的拓跋武也罕见的有了抹动容。 原地,不知从何时起,墨凌云缓缓低下了脑袋。 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他,今日,当着天下群臣的面。向近前那个赤裸着上半身,满是伤疤的枯瘦身影低下了头。 “温大哥,凌云不是不满足,凌云是怕。怕我月人将来吃不饱穿不暖,怕我月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竟要向外族低头。 凌云还年轻,今年不过四十有六,还能握的动刀,拉的开弓,还能为我大月再征战十年,甚至二十年。 可十年二十年后,凌云就真的老了,真的,战不动了” 墨凌云默默说着,声音不大,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切切实实的传到了殿内每一人的耳中。 温舟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失神的看着近前那个向他低头的身影。 墨凌云,墨氏当代家主。那个跺一下脚,四疆之边都要跟着颤抖的男人,低头了。 良久后,温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向近前身影点了点头。 作罢,随即双膝跪地,向着龙榻之上,做礼尊声道“陛下,臣,鞠躬尽瘁,力保我军,征战十年!” “臣等!鞠躬尽瘁,稳国基,固国本!为我大月之一统,至死方休!” “臣等!鞠躬尽瘁,稳国基,固国本!为我大月之一统,至死方休!” 一时间,殿内文武群臣相继跪于地面,做礼放声尊呼。 龙榻上,拓跋武努了努嘴,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最终,拓跋武站了起来,目视下方一众臣工“朕,在此,拜谢诸位” 言罢,拓跋武双手抱拳。向着下方,向着天下群臣,深深俯首。 大月历,天武九年十月末,大月朝彻彻底底开始了大一统的时代。 国内二十八道精兵皆动,上万处军备大库皆开。 既然要打,那便打的彻底,打的痛快,打的一切敌再无半点喘息之机。 一时间,大月国内再一次掀起了投身入伍的浪潮。 万万大月儿郎毅然决然背起行囊,踏上前路。 他们是月人,是傲视世间百国的月人。回看历史长河,纵然他们被打倒过,被统治过,但从未匍匐过。 他们不仅是月人,更是数千年间文明的延续,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而今,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属于他们的时代,无人退却,更无人逃避。 北陆,临冬城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出现,虎贲三营之骑浩浩荡荡驶入城内。 队伍肃穆至极,无半点嘈杂之声,只有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伴随前进。 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的仗不远了。 可能是三五日后,可能是七八日后,也可能就是今夜。 他们将再次出征,用手中戈矛,用满腔热血。为大月盛世,为后代子孙,打下一个万世太平。 临冬城,先拓二营将军府正厅 厅内并无其他身影,在场数十道身影无一例外,皆披黑虎纹甲。 唯一不同的,便是胸前那块虎徽,以及每套甲胄间做工用料的差别。 “公子!” “公子!” 眼见来人,厅内一众虎贲将领纷纷起身,向着走来的那抹身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纹甲的身影抱拳沉喝。 “军职在身,不必如此”墨书微微摆了摆手,随之走向沙盘之边。 “褚将军,还请继续” “是!”人群中央,卫褚面色一正。继而拔出战刀,直指沙盘之上 “诸位!时间紧,任务重,一些废话本将便不多说了!” “眼下我北境大军已相继开拔境外,同时向凉国,夜狼部,长风部沿途三方势力进军! 上头给我军的命令,于明日出兵!配合功伐大军扫清敌外围防御体系,切断敌来援之兵,务必确保功伐大军前进之资本!” 说罢,卫褚随即锁定一侧身影“骁骑六营!随丹阳中军,转战夜狼部!” “得令!”骁骑六营主将抱拳沉喝,其胸前那块通体铜制,纯银锁边的虎徽暴露无疑。 “骁骑七营!随细柳左军,转战长风部!” “得令!”骁骑七营主将正色一正,果断抱拳。 “我先拓二营,随军北府左军,转战凉国!” “得令!” “得令!” 沙盘边缘,一众先拓二营将领,乃至千户一级的武官纷纷抱拳而喝。 卫褚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一旁两名身影“你二营转厅议事,今晚,给本将拿出一个切实的进军计划!” “得令!” “得令!” 喝罢,厅内一众将领武官没有任何犹豫。在两营主将的带头下,纷纷迈出厅外,向着旁边议事厅走去。 很快,厅内便只剩下了十余道身影。 在场身影无一例外,尽皆先拓二营之将领,及千户一级的武官。 沙盘正前,卫褚收起战刀,同时看向左侧某个中年将领“老刘!给大家伙儿讲讲这凉国的大概情况!” “是!”闻声,刘晓面色一肃。随即不做犹豫,拔刀指向沙盘西北方的一片版图 “凉国,入中等国之列。位处平原之边。 其国两极分化,一半平原地貌,一半山地崎岖,多悬崖峭壁,陡坎,深谷等地貌。 我军此次随北府左军开拔,首先,便要打开其平原六府之地。于我骑军来说,平原作战,大利我军! 但有一点,其国周边不乏众多部落势力。 虽都是些数百,数千人的小部落,但这些部落世代生活于此,熟悉周边一应地势。 若趁机发难我军,恐有变数!” 第159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将军,这些个小部落敢跟我月军对着干?”一千户模样的青年武官问道。 “敢”刘晓点头,再道“这些小部落长年盘踞于此,行踪难定。每每出现时,只有一匹快马,一柄弯弓。 能打则打,打不过就跑。 以前凉国方面想过将其背后的妇孺全都挖出来,以此来掣肘骚乱。 可那些小部落的隐匿手法极为高明,多年来都未曾找到一处老窝” “不必理会那些个杂虫!”卫褚大手一挥,当场便定下了章程。 “此次我营主要以凉国为主,伐其平原六府之地,才是重中之重。至于那些杂虫,自有别军骁骑前去收拾!” “是!” “是!” 厅内,众多身影面色一正,抱拳而喝。 卫褚双手负立,顿了顿,随之看向周边身影“眼下,北府左军已开拔至凉国东境风啸城一带。 我营主要任务,将着重分布于落日湖,西道陵,黑沙坡等八地。 打击其周边驻防力量,截断其周边辎重道路。本将,要让这风啸城,变为一座真正的孤城!” 沙盘边缘,墨书收回目光,继而抬头发问 “褚将军,如若所料不差。这黑沙坡,应该是风啸城来往诸多要道中,最重要的一条必经路线了吧” 卫褚点头“不错,风啸城同最近的黄石城相隔不过一百余里,中间地势高低不平,多丘陵地带。而黑沙坡,自然而然便成了两城之间互通之主要道路!” “下官请命,率本部铁骑,驻黑沙坡!” “公子不可!” “公子不可!” 顿时,厅内诸多身影纷纷出声阻拦。 卫褚皱眉开口“公子,黄石城驻军不下三万余众,乃凉国东境为数不多的重镇。 我军之所以要先打风啸城,就是想将那黄石城彻底做空,继而以最小的代价收入囊中!” “若能成功切断风啸,黄石两城之要道,那我军攻伐之事,毕其功于一役”墨书淡淡开口。 说完,走向卫褚身边,继而低声耳语“这第一仗,很多双眼睛都看着咱呢” 闻声,卫褚猛然一震。 看着近前那张年轻面孔,他努了努嗓子,可最终也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请褚将军放心!下官定能拒敌于黑沙坡外!”墨书双手抱拳,放声大喝。 卫褚深吸一口气,随即不再犹豫“令!六梯队于明日一早开拔至,黑沙坡!” “得令!”墨书再次抱拳。 眼见如此,厅内一众将领,乃至各梯队千户全都沉默了下去。 将令已下,哪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半分更改之权。 次日清晨,临冬城的街面上遍布虎贲战骑。 以营为阵,以队为列,伴随着一道又一道出征的号角声,三营战骑相继驶出城外。 向着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战场,进发而出。 与此同时,六梯队营区,千余虎贲铁骑早已集结完毕。 千人千骑,整整齐齐组成战阵,驻足于原地。 战阵无言,只有一股极为浓烈的肃杀之气笼罩校场内外。 不同于其他梯队,六梯队战阵上方所竖立的古金黑虎战旗迎风飘荡,彻彻底底暴露于天地之间。 场中,所有人都平静目视着前方。 直至一抹身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纹甲的身影缓缓走上点将台。 在场千余虎贲骑面色一正,原本就挺拔的身姿又一次挺直了不少。 点将台上,墨书右手搭于刀柄之上。一双剑眸无悲无喜,扫视着下方整装待发的千余铁骑。 随着一阵寒风袭来,墨书黑发乱舞,迎风喊道“都,吃饱穿暖否!” “千户说!都,吃饱穿暖否!” “千户说!都,吃饱穿暖否!” 台下,连同残耳,狮狂,那木错在内的七十二亲骑没有半分犹豫,几乎在同一时间向着前方千人军阵放声复述。 “饱了!” “饱了!” “饱了!” 下方,千人齐声沉喝。 “此战!是本官上任以来的第一仗!”墨书目视下方,放声大喝于四野 “据守黑沙坡!这,便是本官送你们的大礼,送给你们每一人的大礼! 至于能不能接住这份大礼,那就得你们有没有这份本事! 本官不怕告诉你们,这一仗,我大月朝上上下下都在看着! 他们想看看!墨家嫡九子究竟是个什么造性!他们想看看!我六梯队究竟配不配得上那一面面古金战旗!”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雪中,场中千人齐声高昂,期间每一张脸庞都不自觉的向上抬了抬。 他们面色坚定,他们视死如归,他们用最简短,最响亮的喊杀声告诉所有人。 他们是虎贲,是竖立着古金战旗的虎贲。 点将台之上,墨书果断拔出腰间昆吾,直指凉国方向“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军阵前列,富大海,南川,左丘野,沈知安,何大山等一众六梯队武官,连同身后千余虎贲骑振臂高呼。 这是虎贲出征的誓言,是在场所有人刻进骨子里的誓言。 “全军开拔!黑沙坡!” 呜~呜~呜—— 伴随着一道道沉闷的号角声,在各小队百户的率领下。 虎贲千余铁骑纷纷跨上黑甲战马,向着前方,向着他们的战场,策马贲去。 一时间,莽道北境全军皆动。 凉国,夜狼部,长风部。一国二部之间,战线一度拉长至数千里之距。 不仅有北府,丹阳,细柳等诸多战军序列为拓城大军,更有飞霜,狼翼,乃至虎贲等一众战骑身影分布于这条数千里战线之上。 在这条总投入共计数十万大军的千里战线上,甚至就是在北府三军十二万精锐之师投入的凉国战线上,黑沙坡这三个字也极为不起眼。 可随着那一面面古金战旗开拔而去,随着那块通体由墨玉雕刻的虎徽亲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那处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黑沙坡。 两日后,黑沙坡背面。 六梯队千余虎贲骑偃旗息鼓,不论人或战马,相继趴卧在厚厚的积雪之上。 队伍前列,南川用雪搓着通红的双手,同时看向一旁“千户,那黄石城的驻军要全都来了,咱这趟可就真悬乎儿了” “全来...”墨书为之一愣。 不是因为敌多的缘故,而是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第160章 千骑入凉都 “安子!” 闻声,不远处的沈知安连忙趴了过来“千户!” 墨书于双手间哈了口热气后,这才开口问道“你他娘这两日不是都在研究那凉国舆图么,研究的如何了?” “回千户!凉国境内共一十六府之地,其中城池枢纽,关隘要塞,卑职已牢记于心!”沈知安正色道。 “若从黄石城附近入凉国,大概距其都城还有几何?” “啊,啊?” “啊个蛋!你他娘不是都记下了么!”墨书瞪眼。 沈知安顿感不妙,不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回,回千户,要从黄石城周边入凉国,需途径七府,近千里之地,方可抵达其国都城” “千里...”墨书摸着下巴琢磨了起来。 半晌后,这才抬起了头看向周边一众六梯队武官“咱的龙虎驹至多跑上个五六天,这千里地差不多也能到了哈” 何大山努力咽了口唾沫,忐忑出声“千,千户,你,你这话啥意思...” “书哥,你,你难不成是想来个千骑开国都?”富大海愣愣说道,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趁着这两天风雪大,自黄石城一带潜入凉国境内,火速横跨三府之地。再往后便是大山大川,到时候往林子一钻,鬼知道咱在哪儿!” 墨书一边扒拉着舆图,一边自顾自的说着。期间压根就不曾注意到周边那一个个像是见了鬼般的神色。 “千户,你,你来真的?”南川神情呆滞,哪怕身处冰天雪地也无半分知觉。 墨书嘴角上扬“来都来了,听说那凉国都城的肉包子不错,都不想去尝尝?” “我,我不想!不想!不想!”富大海一个劲儿摇着脑袋,神色间前所未有的认真。 “嗯?”墨书侧目。 “我...”富大海脸色一僵,强行提上了抹笑容“听说,听说那凉国都城的肉包子是,是不错哈...” 见状,墨书这才露出了灿烂笑脸,很是欣慰的拍着前者肩膀“哎!这就对了嘛!” 一旁,久未吭声的左丘野这才缓过了神“千户,咱这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余骑,那,那凉国再怎么说也是个中等国。可,可不是街边的大白菜啊...” “管他个鸟!千户!我干!”南川心里一横,当场便拍起了胸脯。 方才刚听闻之际,他的确有些傻了,可细细一琢磨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凉国大军皆扑向东境战场,我军要能趁着风雪天潜入其国境内,或许,或许真有机会杀进其都城”沈知安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看着周围众人再道 “届时,届时咱们可以抢上几面凉国的军旗,以最快的速度冲杀至都城内。 谁也不会反应过来咱们是支敌骑,而当值守城门的兵士看清时,那一切也都晚了” “瞧瞧咱安子这脑袋瓜子!要不说还是得多念念书!”墨书当即就乐了,连连拍着近前的铁脑袋。 一直低着脑袋的何大山猛得抬头“娘的!干了!” 左丘野双眼一瞪“活着干,死了算!去他个捞什子的,干!” “大爷的,干!” “听千户的,干了!” …… 一时间,周边一众六梯队武官相继表态。 这种机会别说数年,就是数十年都不多见。 要真能成,别说他们,就是六梯队任何一个骑卒,那都得是天大的功劳。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面孔,墨书逐渐收起了笑意“都他娘想好了,此一行,要命” 见状,附近众多身影并没有说话,而是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就是平日里没个正经的富大海,也罕见的浮上了抹认真。 “老残!” 闻声,趴卧在不远处的残耳面色一正,随即快步走来“卑职在!” “飞书于先拓二营将军帐!我军不日将潜入凉国境内,望卫褚将军即刻抽调两支梯队前来接替黑沙坡一地!”墨书喝道。 “得令!”残耳抱拳作罢,转身大步离去。 “令!各小队百户即刻整军!全军暮时开拔,不得有误!” “得令!” “得令!” 连同南川,左丘野,何大山,沈知安等一众百户不做犹豫,纷纷抱拳离去。 见几人全都走远后,富大海这才扭头出声“书哥,要是那黄石城的驻军全员出动,那,那攻打风啸城的北府左军,怕真就悬了” “卫褚在,则风啸安”墨书微微摇头,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夜幕降临,风雪渐大。 寒风中,千余虎贲骑狂奔于雪原之上。 没有伏声,没有隐匿,千匹黑甲战马没有半分保留,肆无忌惮的向着凉国境内狂奔而去。 如鬼嚎般的狂风,如末世般的黑夜,便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千里之距,对于步卒而言是远,但对于骑军,尤其是拥有这天下间一等一战驹的虎贲骑而言,千里之距不过数日之程。 渴了抓把雪,饿了啃肉干。白天隐匿休整,夜晚策马狂奔。 此一行,所有人都打起了万分精神。但从始至终,六梯队千余虎贲骑的脸上都没有显露出半分怯意。 千骑入敌国,直奔敌都城。 别说落实下去,一般人就是做梦都不敢这般想。 但他们敢,不仅敢想,更敢做。 哪怕他们正在做的事在旁人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可他们就是做了,带着赴死之心,求存之念,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前方道路。 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 与其说他们是一支铁骑,不如说他们本就是一群疯子。一群想常人不能想,做常人不敢做的疯子。 凉国东境战事正酣,双方不下数十万军队厮杀于此。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东境战线你死我活,厮杀遍地之际。 一支千人铁骑,一支黑甲黑胄,武装到牙齿的铁骑,已经潜入了凉国境内。 四日后的夜晚,凉国都城外,雪梧山深处。 千余身影一声不吭,趴卧于积雪层上。冷,刺骨的冷,冷到全身颤抖。 可饶是如此,千余身影也未发出半分动静。 那仅有的一张可用来保暖的马披风,也被千余身影披到了近前战马的身上。 第161章 巧俘凉国公主 能让他们取暖的唯一工具,便是水袋子里那为数不多的烈酒。 整整四夜的长途狂奔,任谁都到了极限的边缘。但此时,无一人敢合上眼。 哪怕就是小憩半刻,也无人敢放松半分。 所有人都很明白,一旦合上了眼,那便再也不会醒来。 “嘶!真他娘的冷啊!”富大海蜷缩着双手,牙关不不受控制的打颤。 “你膘厚,冻不死”墨书随意瞥了眼身旁,顺手便解下水袋丢了过去。 “嘿嘿!这说到底还是咱书哥好!”富大海咧着嘴接过水袋,仰头就是一大口烈酒下肚。 “千户!凉国的军旗不多,就归拢了不到七八面!”何大山走来,正色道。 “够了”墨书微微颌首。 起初时,他的确还有一丝紧张。可真当到了地方,那仅有的一丝紧张也随之烟消云散。 “安子那边儿如何?” “应该快回来...” 不等何大山说完,随着一阵窸窣声传来。 连同沈知安等七八名虎贲骑弓身弯腰,于雪林间一路小跑过来。 “千户!”沈知安快步走来,抱拳沉喝。 墨书神色一凝,果断发问“如何?” “回千户!其都城正值空虚,所驻军队不过两万余众!”说罢,沈知安趁着月色,随即从怀中掏出张舆图,再道 “我等路上抓了几个舌头,综合数人之言,临时绘制了张凉国都城草图!” “这里!”沈知安指向草图中央的一处重要标志 “便是其都城王宫所在!我军若是从东大门冲杀而入,需途径三街六坊,方可杀至其王宫所在! 只要我军够快,趁着百官下朝的空档,便能直驱而入,一举冲杀进王宫!” 闻声,周围一众六梯队武官全都陷入了沉吟。 变数太大,风险太大,不可控也太大。凉国君王在何处上朝,又在何处落脚。 是否能正好趁着百官下朝的空档杀进王宫,是否能抵挡住那两万大军的攻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书哥,这次的赌头,真他娘的大”富大海咧嘴嬉笑。 “你不知道,小爷天生就爱赌?”墨书挑眉,继而面色一正,看向周边众多身影“诸位,生死与共否?” “生死与共!”富大海第一个点头,神色间无比肃穆。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左丘野,南川,何大山,沈知安等一众百户相继点头,低声沉喝。 他们是军伍,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天底下从来便没有十拿九稳的仗。 不论大战小仗,哪一次,哪一回不是充满了凶险,充满了不确定。 而这次,虽说赌的成分极大,可再大也不过一死。 他们,大月朝的儿郎,不惧死,不畏生。唯有前路,生死与共。 “距天亮还有一个来时辰,对于这次行动的细节,再议上几回!”说罢,墨书盘腿而坐,认真看向地面上的那份舆图。 他喜欢赌,但也从来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哪怕任何一处不起眼的细节,或许都是一次转机,一次可定全局胜败的契机。 见状,周边众多身影纷纷围坐成圆,看着那份舆图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盘算了起来。 “千户!” 突然,就当众人全都投入在那份舆图上时,残耳大步走来。 “千户!卑职在山外巡查之际发现五个凉国人,其余四人皆被山中野兽所食。卑职赶到的时候,恰巧救下此女!” 闻声,连同墨书在内的众多目光全都看向了那名被狮狂单手拎着的年轻女子。 “千户!此女自称叫个什么乌尔玛!”说完,狮狂随手便将拎着的女子丢在了雪堆上。 “你,你们是月人!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年轻女子面容惊恐,奈何双手双脚被缚,只能在雪堆里不停挣扎着。 墨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近前女子,尤其是看到其身上那袭破烂的藏蓝棉袍,以及腰间挂饰后,嘴角处的笑意愈发浓烈了起来。 “你叫,乌尔玛?”墨书发问。 “你,你是谁!”乌尔玛惊恐未定,一双美目布满了恐惧。 墨书直视前者,一字一顿道“你是,凉国公主” “我不是,我不是公主!我父王...”说到这,乌尔玛顿时闭上了嘴巴。可话已经出口,再难收回。 “哈哈!娘的!这还真是瞎眼鸡叼虫子,让咱给碰上了!”富大海当即就乐了。 “把嘴闭上”墨书回头,狠狠瞪了眼前者后,这才满脸亲和的看向了近前女子 “姑娘别怕,我们不是月人,是东陵国人” “东陵国?你们是东陵国的人?”乌尔玛明显不信。 墨书亲和笑着点头“自然,我名风冥,乃东陵国六皇子。我父皇收到贵国君王密信,特派我来接凉国王室家眷回我东陵,暂避战乱” “那,那我怎么不曾听父王提及同东陵国相识?”乌尔玛警惕打量着面前之人,再道 “还有!如果真像你所说,那你们为何要偷偷藏在此处!” “姑娘,眼下大月军队来势汹汹,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偷偷潜入贵国。你想知道的,日后我在一一同你解释!”墨书面色郑重,顿了顿,再次开口 “明日下朝之际,我等将趁机潜入王宫,届时护送王室成员火速返回我东陵国境!” “那,那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带上我父王一起走?”乌尔玛有些忐忑道。 “贵国君王不曾提及此事,想来,应该是要准备要同大月的军队不死不休了”墨书神色黯淡。 闻言,乌尔玛顿时就急了“不!我父王不能死!绝不能死!” 言罢,乌尔玛好像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出声道“对,对了!我父王每次下朝后都会去暖茶阁!你们,你们到时候强行将我父王带走!” “暖茶阁?”墨书眉头一皱“这暖茶阁是在王宫何处?” “暖茶阁就在,就在...”乌尔玛正要说下去,可突然,心中顿感不妙。 看了眼近前那张年轻的面孔,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满甲满胄的身影。那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第162章 虎贲的傲骨 “刚才,我,我好像听到有人喊你千户。武官户称,不是,不是只有大月军中才有么...” “姑娘听错了,我东陵国口音重,他们方才喊的是千长”墨书神色不变,笑着开口。 “不对!你们连寻常兵士都穿着铁甲,东陵国同我凉国一样都是中等国,别说寻常兵士,就是千人长都罕有着铁甲者!”乌尔玛当即瞪大美目。 方才一系列的变故,加之前者那无比真诚的言语才让她一时陷了进去。 可当她逐渐回过神后,周围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原地,墨书脸色渐冷,语气也不似先前般亲和“暖茶阁,在哪儿?” “你们是月人!你们就是月人!混蛋!混蛋!!”乌尔玛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嘶吼着。 直至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了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匹夫唬住了。这种巨大的羞辱感让她几近癫狂。 墨书微眯双眼“说了,你父王兴许还有的活。不说,明日,便是他的祭日” “哈哈,哈哈哈!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乌尔玛放声大笑,笑声极为不屑。 “狮狂!” “卑职在!”狮狂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听说咱亲卫队的弟兄都饥的慌!这女人,赏你们了!”墨书大手一挥,随即站起身来。 “谢千户!” “你,你们要干什么!别碰我!别碰我!!!”乌尔玛面色大变,原本还有些红润的俏脸顿时惨白一片。 墨书负手而立,剑眸间无比漠然“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日几时下朝,暖茶阁,位于何处” “说了,我保证你凉国王室无恙。不说,等我大月铁军到来之时,你凉国都城上上下下,皆屠” “你,你有何资格敢如此,如此放言!”乌尔玛惊魂未定,不停喘着粗气。 “狂妄!”残耳抬腿就是一脚,无半分怜香惜玉之色。 “我家千户乃大月墨氏,嫡亲九子!位之尊,岂容你一个区区小国公主放肆!” “你,你,你就是那个杀了北冥君王的墨家子!?”乌尔玛顾不得肩上疼痛,一双美目间写满了不可置信。 “最后,三息”墨书冰冷出声。 “你,你真的能确保我父王,我王室成员之安危?” “二息” “说,我说!我都说,都说!”喊完,乌尔玛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到了雪地上。 看着近前那张极尽漠然的面庞,她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 那个传说中年仅十七便开始杀降,生性暴虐无道,行事不择手段的墨氏九子竟然就站在她眼前。 如此处境,彻彻底底打破了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奢望。 她没有怀疑前者话,如若大月军队真的打到都城,那别说凉国王室如何。 这满城内外的活物,哪怕就是条狗,也将彻底化为白骨。 “每日下朝,下朝的时辰,一般都在辰时四五刻。最近东境战乱,都是巳时一刻左右官员们才下朝。暖茶阁就在王宫右后方庭湖边,很好辨认”乌尔玛双眼无神,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求你们,不要伤害父王。他,他好久都没睡过好觉了,也好久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带下去,明日进军之时,放其离去”言罢,墨书背手转过身。身姿依旧挺拔,依旧挺立于世。 “得令!”狮狂不做犹豫,拎起地上的乌尔玛便走。 一旁,南川有些犹豫的抿了抿嘴。不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抱拳道“千户,卑职,有一事不明” “讲”墨书并未回身。 南川深吸一口气,抱拳放声大喝“回千户!卑职不明,为何不用此女来作为我军进城的依仗!” 闻声,墨书这才缓缓回过了身“你,说什么?” “卑职说!为...” 砰! 不等南川说完,随着一记极为沉闷的声音响起。 远处八九米开外的雪树下,已然多了抹捂胸吐血的身影。 “千户息怒!”何大山神色一紧,连忙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千户息怒!” “千户息怒!” 一时间,连同左丘野,富大海,沈知安在内的众多身影纷纷单膝下跪,抱拳俯首道。 “自己,滚过来”墨书淡淡开口,神色间无悲无喜。 “是!”雪树下,南川强忍着剧痛,一步一步走至近前。继而扑腾一声,跪于积雪之上。 “你觉得,那些东西没用。只是一份体面,一份用来掩盖这数百年间,虎贲杀孽滔天的体面”墨书俯视近前跪着的身影,言语间无半分波澜。 “卑职,卑职只是想少死几个弟兄,少折几匹战马”南川深深低下了头。 “知道我虎贲,为何傲么?” “因,因为我们逢战必胜...” “错!”突然,墨书俯身下去,一把抓住前者领口。 看着近前那张略显粗糙,左眼之上残留着一道刀疤的面孔。墨书一字一句,咬牙出声 “因为我虎贲从来不屑活在女人下,活在孩童下!我虎贲将士,只活在自己的战刀下,活在自己的战马下! 数百年来,我虎贲之名遍布四海八荒,遍布世间百国。 世人惧我,苍生怕我!为何!不是因我虎贲多强。 而是在他们眼里,我们全都是一群疯子,一群不计后果,不惜代价,明知是死也敢以血肉之躯鏖战八荒的疯子。 用一个女人去当敲石,你羞辱的不是你自己!你羞辱的是虎贲之名,是数百年来,万万虎贲战死之英魂!” “卑职死罪!”南川嘶喝拔刀,抬手就要抹向自身脖颈处。 砰! 又一记沉闷声响起,墨书默默收回左脚。在瞥了眼雪地上的那柄战刀后,轻动嘴唇“懦夫” 言罢,墨书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卑职不是懦夫!”南川仰头怒吼。 “那便用你的刀!去证明你不是懦夫!”墨书没有回头,话音下之际,已然走远。 原地,南川低下了头,看着雪地间的那柄战刀,整个人也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一旁,左丘野解开水袋,将最后的一点酒放在了前者身边。 第163章 杀!!! 见状,富大海,沈知安几人也将自己的水袋放放在了那道身影跟前。 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放下水袋,然后相继离去。 “你不喝,老子可都给你喝了啊”何大山揶揄出声。 “哪儿他娘有你的份!”南川不爽瞥了眼前者, 捧起近前的水袋子就往下灌。 有的水袋只有一口酒,有的有两三口,有的只剩下半口。 “哈哈哈,好酒!”南川喝的极为畅快,极为豪迈。 大笑中,那多年都未曾红过的眼眶也在此时彻底湿润。 一旁,何大山拍了拍近前肩膀,随之起身离去。 谁也没有说话,可谁都说了。说的话太多,言语装不下,只能装在酒里。 次日清晨,随着朝阳缓缓升起,肆虐了整整一夜的风雪也逐渐小了起来。 雪林间,千余虎贲骑相继趴了起来。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捧一把积雪,使劲在脸上揉搓着。 或许是想精神些,或许是想干净些,无人回答这个问题。 只不过在擦拭完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一种毅然决然,生死与共的灿烂。 队伍前列,墨书稳稳跨于马背上,时不时便会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 “书哥,差不多到时辰了”一旁,富大海提醒道。 “嗯”墨书点了点头,随之调转马头,看向身后千余道跨在马背上的身影。 “将士们!天亮了,咱们,该干活了!” “愿随千户!生死与共!” “愿随千户!生死与共!” 千人沉声低喝,声音不大。但那抹决绝,那抹肃杀,赫然挂在了一张张极为肃穆的脸庞之上。 “令!全军做凉军之状,快马奔杀入城!”喝罢,墨书双目一凝,果断抖动缰绳。 没有号角,没有喊杀。 千余虎贲骑纷纷抖动缰绳,跟着前方那抹身披玄黑大氅的身影,一路策马狂奔而去。 十余里的距离,于他们而言不过片刻路程。 很快,千人队伍便冲出了雪林,彻彻底底暴露在了大地之上,暴露在了无数双目光中。 全军上下无一面古金战旗,只有前列那七八面代表着凉国军队的战旗。 狂奔中,千余虎贲骑无一例外,全都紧盯着前方那处雄伟壮观的凉国都城。 那里,将会是他们真正的战场。此役若定,则凉国定。他们,只有千余骑的他们,当决定这一切。 凉国都城,东城门 随着远处那一阵阵极为沉闷的铁蹄声传来,值守于此的兵卒尽皆皱眉。 城门下,年轻兵卒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前方正在快速靠近的战旗“百长!那战旗样式好像是平东军的战旗!” “平东军不是在东境同大月的军队交战么!怎么会跑来都城!”身着皮甲的青年百长眉头紧皱,可饶是如此也没有下达关城门的军令。 “看样子是平东军的亲骑营,会,会不会是东境战事不利...”年轻兵卒有些忐忑道。 仅仅犹豫了数息,青年百长连忙放声大喝“让路!快让路!将这些平民给本官速速驱逐!” “是!” “是!” 闻声,城门下数十值守兵卒不做犹豫,随即分散开来,武力驱逐城门下众多等着进城的布衣平民。 原地,看着前方那支快速接近的战骑队伍,青年百长的眉头也愈发紧皱。 如此马不停蹄,狂奔而来,不论东境战线发生了何事。那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百长所能过问,亦能阻拦的。 一时间,城门外拓开数米大道。 值守于此的数十名兵卒左右分散于两排,时刻维护着中间道路的畅行无阻。 踏!踏!踏踏! 随着前方铁骑队伍越来越近,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不论是维护于此的值守兵卒还是被隔绝在外的凉国百姓全都望向了那支狂奔而来的铁骑,那支竖立着凉国军旗,装备极其精锐的千人铁骑。 大旗横行,战马昂首。 千余铁骑没有半分停顿,一路径直奔向东城门内。期间不论城上城下,无一人阻拦。 城外,年轻士卒看着那支已经全部奔入城内的铁骑,有些失神的出声道“百长,那,那支铁骑好像,好像是东陆面孔...” “就,就算东境战事不利,也,也用不着这么多铁骑来,来报吧...”一旁,另一名值守士卒同样愣愣出声。 原地,青年百长神情呆滞,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数息而过,突然,青年百长脸色大变“敌袭!敌袭!快,快吹角!!月人的铁骑进城了!” 轰! 顿时,城外诸多兵士犹如五雷轰顶。那不是他们的骑兵,是大月的铁骑,是大月的铁骑! 呜~呜~呜—— “月人的铁骑进城了!!” “月人打来了!月人打到都城了!!” “跑啊!跑!快跑啊!!” 几乎不过眨眼间,东城门外乱作一团。 急促的号角声,撕心裂肺的惊恐声,所有人都好似见了鬼般。 兵卒大关城门,平民发疯逃命。 方才还井然有序的城门外于眨眼间烟消云散。 无人相信月人的军队打来了,可当回想起方才那一张张狂奔而过的面孔时。 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那不是他们凉国的军队,而是大月的铁骑。 这一刻,没有人还能保持淡定。 大月的铁骑为何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这里,无人知道,无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不禁怀疑起了方才那支狂奔而过的铁骑,究竟是人还是鬼。 城内街面 千余虎贲骑再无一丝顾忌,马槊下斜,战刀出鞘。黑甲战马昂首嘶鸣,冲杀之势暴露无疑。 “将士们!杀!!!”队伍前列,墨书果断拔出昆吾战刀。 那份舆图已在他脑子里过了千百遍,现在,只有策马狂奔,只有向前,在向前。 “杀!杀!杀!!” 其后千余虎贲骑放声大喝于四野,同时目光紧紧盯着冲杀在最前列的那抹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 信任,莫名的信任。 哪怕以前未曾共生死,未曾共患难,可所有人都对冲杀在前的那个身影莫名信任。 也许是那块通体墨玉制的虎徽,也许是前者身上那种大无畏,大魄力的决绝。 第164章 杀入凉王宫 这一刻,狂奔于凉都街面上的千余名虎贲骑好像找到了他们的意义,真正的意义。 自铁骑冲杀入城,凉都街面上最后的那丝平静于顷刻间不复存在。 城内守备军纷纷持械现身,火速穿插于街面之上。 沿途百姓惊恐万分,家家户户紧紧闭房门,不敢迈出屋外半步。 某处街角下,小女孩蜷缩在宽大的胸膛里。 看着那支快速奔过的铁骑,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害怕“爹爹,那些骑着大黑马的人,是来杀我们的么” “不怕,爹在”男人双臂死死护着怀中小身影,哪怕双腿颤抖不停,可护着怀中身影的双臂却从未有过半分抖动。 街面上,策马而来的中年将领拔刀怒吼“拦住那支铁骑!给本将拦住!!” “将,将军!那支铁骑好像,好像直奔着王宫去了!”一旁,亲兵模样的骑卒指着前方失声道。 闻声,中年将领不由的便抬头扫了眼天上太阳。 可只此一眼,中年将军顿时大变“不好!那支铁骑是冲着大王来的!” “即刻通知王宫禁卫,速速关闭宫门!!” “将军,此时恐,恐来不及了啊!!”亲兵骑卒面露难色。 “滚去报信!”中年将军大吼。 “是,是!卑职这就去!!”亲兵骑卒全身一颤,拉起缰绳便火速奔向王宫所在。 “来人!!” “将军!” “将军!” 闻声,周边数十亲兵骁骑当即抱拳。 “令!护城营下辖三个骑兵梯队火速增援丽门!” “令!都卫营即刻调兵东直道,务必阻拦敌骑冲杀之势!” “得令!”数十亲兵骑卒不做犹豫,纷纷调转马头,四散狂奔而去。 风云突变,大厦将倾。 随着一支千余人的铁骑冲入凉都城开始,满城上上下下皆被恐惧所笼罩。 哪怕只有区区不过千骑,可大月两个字早已深入骨髓。 而今大月铁骑现身凉都,此一为,足以令百官惶恐,万民难安。 凉都城,某处街面上 马背上,沈知安盯着前方遍布数千敌军身影的街面上放声大喊“千户!在冲过一条街便到凉王宫了!” “不要恋战!全军保持冲杀之势,给老子杀进凉王宫!”狂奔中,墨书狂抖缰绳。 甚至连刀都未曾挥动,胯下黑甲战马便将前方数名敌军冲撞飞出。 “亲卫队!紧随千户左右!!”一旁,残耳挥刀大吼。 周边七十二道身披黑虎纹甲的亲骑紧紧护卫于左右,从始至终都不曾后退半步。 冲杀中,在南川,左丘野,沈知安,何大山等一众百户的率领下。 六梯队千余虎贲骑恍如无人之境,黑甲战马所过之处遍布残肢断臂。 一路杀来,队伍没有半分拖拉,速度不仅没有减缓,反而愈发凌厉。 此时千余人的铁骑队伍就像一杆无比锋利的马槊,不论前方敌军多寡,皆一击而破,所向披靡。 铁蹄踏尸,畅行无阻。 前方街面之上数千敌军形同空气,冲杀之中,不仅虎贲将士,就是胯下战马都不曾多看周边敌军一眼。 他们的目标是前方,是那座凉王宫。 五里,三里,一里。片刻间,六梯队全员便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其后街面之上血流成河,随处可见凉军战死之尸。以及倒在乱尸堆上,早已被鲜血所浸透的凉国军旗。 前方,那座威严辉煌的凉王宫,彻彻底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快!再快!!给老子将那处宫门破开!”墨书紧握昆吾血刀,一双剑眸死死锁定了前方那扇快要关闭的红漆宫门。 冲过去,此役可定,冲不过去,全军覆没。于他,于身后千余骑面前,再无他路可选。 队伍左侧,南川神色一狠,当即便将马槊丢了出去“二小队的!给老子卸甲,冲过去!” 言罢,南川不做犹豫,率先卸下自身甲胄。 当全身上下只剩下一身黑虎军袍时,赫然拔出腰间战刀,放声怒吼 “随我杀!!” “杀啊!” “杀!杀!杀!!” 其后二小队成员纷纷丢下长兵器,一手握缰,一手持刀,以血肉之躯赴死冲杀。 密密麻麻的箭雨下,由拳头大小的圆石砸来的石雨下,由南川率领的二小队铁骑甚至连半分躲闪的姿势都不曾有。 近百双目光宛若癫狂,眼中只有前方那扇红漆大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很快,卸掉全身甲胄的二小队铁骑便冲杀至宫门下。而原本近百骑的小队,此时也不过四五十骑。 “给老子守住宫门!守住!!”马背上,南川双眼血红无比,手中千锻刀不停挥砍四周。 仅存的二小队铁骑同样厮杀于宫门下,或是挥刀,或是扑向近前敌军,又或是死死捏住近前敌兵的脖子,犹如野兽般狂吼。 疯子,赤裸裸的疯子,眼下死守于宫门下的数十虎贲骑早已没了人性可言。 他们忘乎所有,脑海中只有一事。守住,守住这扇宫门。 用刀,用拳头,用脑袋,甚至用牙,用全身上下能用的一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死守住这扇宫门。 “黑虎!他们是虎贲!他们是墨家人的铁骑!!”宫门下,一青年禁军猛然瞪大双眼。 看着那一套套残破不堪的黑虎军袍,看着那一匹匹嘶鸣不断的龙虎战驹,青年禁军如遭雷击,甚至连手中大戟都忘了落下。 噗呲! 自一道刀入血肉声响起,一颗脑袋应声滚落于血泊当中。 “虎贲骑!全都是虎贲骑!!” “月人的大军攻破都城了!!跑啊!跑!!” “墨家人的铁骑来了!我国亡了,我国亡了!!” 眼见前方那支近千人的铁骑杀来,厮杀于宫门下的凉国禁军再无半分斗志。逃命,疯了般逃命。 虎贲现,家国亡。 数百年以来,这六个字早已传遍了世间百国,深深刻在了无数人的心里。 不论上等强国,亦或者下等弱国。 虎贲若现,那这个国家便已经被画上了句号。这不是一国,两国得出的实践。 而是数百年间,数十,乃至上百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国家所共同奠定出的事实。 第165章 擒获凉王 “兵进暖茶阁!将那凉王给老子挟了!”狂奔中,墨书不曾停下半分。 他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南川,看见了宫门下仅存不过二三十骑的二小队成员。 可眼下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耽误,若胜,以后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说。 若败,那连同他在内的所有六梯队将士,将共赴九泉之下,只留一笔浓墨于史书之上轻轻带过。 “老残!将我军战旗,全他娘竖起来!” “得令!”残耳迎风大喝,继而回头看向身后 “亲卫队的!给老子将我军战旗全都竖起来!” 闻声,紧紧跟随在左右的数十亲骑没有丝毫犹豫,相继竖立战旗。 一时间,古金战旗彻底暴露在这座凉王宫内。 黑虎盘踞其上,边缘勾勒金线。 一面面独属于墨氏直系才能配备的古金战旗迎着风雪,肆无忌惮的飘荡于半空。 “老何!猛子!你二人率本部铁骑,给老子将这凉王宫的王室成员全都绑了!” “得令!” “得令!” 队伍中,何大山,左丘野二人抱拳大喝。随即不做犹豫,亲率本部铁骑脱离队伍,分散奔去。 “不破敌军!”队伍前列,墨书手持昆吾血刀,放声大喝于四野。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近千虎贲骑于狂奔中齐声高吼,他们要告诉这座凉王宫内的所有人。 今日之举,纵是皆来,纵是日月颠倒,也挡不住他们此时的这份决绝。 队伍从未改变过方向,一路径直冲杀暖茶阁所在。 沿途太监宫女四散逃亡,如见鬼神。哪怕是诸多禁军甲士也无半分再战之心。 凉国亡了,月人的大军已至凉都内。 这些消息铺天盖地,以极快的速度传播至凉王宫每一个角落。 恐慌,无尽的恐慌笼罩了整个凉王宫。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杀入凉王宫的只不过是支千人铁骑,也可以说压根就没有人相信区区一支千人铁骑便能冲入凉都,杀进凉王宫。 只有一个结果,东境大败,月人的大军已攻破凉都。凉国,亡了。 某处侧殿外,一身着华贵的年轻面孔不停扯着近前身影,面色间布满惊恐“二,二哥,跑,快跑啊!” “不可能!不可能!月人的大军怎会如此迅速!绝对不可能!”身披锦服的青年怒声大吼,一把便推开了前者。 突然,不远处一浑身带伤的禁军将领大步跑来,急切喊道 “二王子!六王子!是虎贲!是墨家人的铁骑来了!趁现在逃出宫外,或许,或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哈布将军,我,我凉国,真的亡了?”身披锦袍的青年神情呆滞。 “应该是,是虎贲左军的十营大军奇袭我凉都。宫外,宫外的街面上已经血流成河了...”禁军将领深深低下了头。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锦袍青年不停摇着脑袋,双目已然失神。 一旁,年轻面孔怒不可遏“难不成是月人买通我值守城门的甲士,这才将那些虎贲骑全都放进来了不成?!” “两位王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走吧!再不走,就,就真来不及了!!”禁军将领急迫吼道。 “对!对!!”闻声,年轻面孔这才回过了神,连忙拉上近前身影“二哥!走,快走!” 锦袍青年内心一横,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走!” 与此同时,整个凉王宫内诸如此类的情景不在少数。 铁蹄的沉闷,战马的嘶鸣,以及那一面面古金战旗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彻底慌了神。 大乱,前所未有的大乱,期间不乏众多太监宫女直接闯入各处宫殿。 或是抢夺珠宝,或是偷窃金银,甚至于一些禁军兵卒都彻底红了眼,开始你争我抢,四散溃逃。 凉王宫右侧,庭湖边 一路冲杀而来的六梯队铁骑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平日里那些威严肃穆的凉宫禁军宛若一盘散沙。 顺利,一切都顺利的有些不真实。 马背上,一直观察着四周的沈知安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暖茶阁附近那支快速出逃的禁军小队“千户!看那儿!” “老残!全部拿下!”墨书果断喝道。 “得令!”一旁,残耳右手一挥,随即率领亲卫小队向前方那支禁军小队冲杀而去。 “将这暖茶阁给老子围了!”喝罢,墨书率先抖动缰绳,向前方那处坐落于庭湖边的暖茶阁奔去。 他不信凉王已经出逃,六梯队铁骑一路从宫门外杀来,冲杀之势从未断过。 就算其想要出逃,那也绝不可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出逃成功。 哐啷! 自一记破门声响起,墨书单手握缰,胯下黑甲战马应声冲进暖茶阁内。 马背上,墨书紧握昆吾血刀,一双剑眸无比凌厉的扫视着阁内环境。 狼藉,一片狼藉。 目光所及之处,屏风倒地,桌椅翻转,满地的文书黄册杂乱不堪,随处可见。就是地面上摔碎的茶壶还在丝丝冒着白气。 “找!掘地三尺,也给老子将那凉王掘出来!” “是!” “是!” 阁内,随行而来的数十虎贲骑没有片刻犹豫,纷纷翻身下马,巡查阁内的每一个角落。 “书哥,那老小子...” “千户!凉国君王,已被卑职擒获!”不等富大海说完,残耳一手持缰,一手拎着名禁军身影策马冲入阁内。 闻声,墨书猛然回头,于刹那间便锁定了被残耳摔在地上的禁军身影。 几乎同一时间,地上的身影同样看向了近前马背上的年轻面孔。 马背上,墨书看着下方那张约摸五六十岁,满脸胡茬的面孔,嘴角处也不由弯了起来“凉王,久闻大名” 原地,满脸胡茬的中年身影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打量着前者。 随着目光渐渐下移,直至看到其前胸甲上那块通体由墨玉雕刻的虎徽时,那张长年身居高位的面庞才终于有了丝动容。 “你,是墨家人” “墨家,墨书”言罢,墨书翻身跳下马背,大步走向前者。 扎木合没有躲闪,目光沉稳“墨九子,书。当真,气度不凡” “凉王,过誉”墨书嘴角带笑。 第166章 书之言,对否 “本王不知你是如何冲进王宫的,但你所带的虎贲,绝不会超过三千” “不错!”墨书大方承认,下一息,话锋突变“不过,那又如何?” 扎木合怒瞪近前身影“哼!纵是你以本王为挟,我凉国也亡不了!” “是么...”墨书有些意外的瞥了眼前者,随即神色一厉 “那今日,我便让你凉国王室彻底绝户,让你凉王室一脉,再无延续之血!” “小子,这唬人的本事,你倒是娴熟”扎木合不屑冷笑。 墨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近前那张面孔。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墨书猛然转身,对着阁外放声道“将人给老子带进来!” 话音落下,何大山,左丘野二人大步迈入阁内。 其后数十名衣着华贵的身影纷纷被缚,不仅有着众多成年王子王女,更有诸多妇孺身影。 “父王!父王救我,救我!!” “王,王上!妾不想死,妾不想死啊!” “哇!哇哇!” 一时间,暖茶阁内哀嚎遍布,甚至于三两岁的娃娃都开始啼哭不停。 “你,你!你!!”扎木合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眸子中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如此短的时间,对方究竟是如何将这么多人全都绑了过来。若非亲眼看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阁内,墨书缓缓回过身,可就当他准备说话之际。 突然,身子猛然转过,一双剑眸死死盯住了阁外近百名被俘禁军兵卒中的其中一个消瘦身影。 “老残!” “卑职在!”残耳上前抱拳。 墨书指向阁外一众跪着的禁军身影“将此人,给老子带进来!” “得令!”残耳不做犹豫,大步走去。 暖茶阁内,扎木合的身影明显颤抖了一下。而也正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墨书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想。 很快,残耳便将一禁军身影押入阁内。 相较于其他禁军兵卒,眼下身影明显要消瘦几分,身板也不似男人般宽厚。 原地,墨书打量着近前身影,轻动薄唇“抬起头来” 一息,三息,五息,身影并未抬头,只是身躯很明显的在微微颤抖。 见状,墨书剑眸一凝,抬手便捏住了前者下巴,继而硬生生将那颗脑袋掰了起来。 随着近前的脑袋缓缓抬起,一张面容姣好,贵气十足的俏脸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是你!”一旁,富大海失声惊呼。 “我道是谁,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墨书略显玩味的弯起了嘴角。 古玥咬牙切齿,死死盯着面前那张笑脸“屠夫,你此生,必不得好死” “回想当年同长公主于水榭下谈论上位者一节,当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墨书微微摇头,嘴角处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古玥没有接话,始终死死盯着面前那张脸。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眼前之人早已死了千百遍。 “书,自知长公主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不知这次,又给这位凉国君王许诺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月人暴虐,杀孽滔天!就算人力不可为,天神也必将为百国之民除去大害,还天下一个乾坤大世!” “哈哈!哈哈哈!”墨书双手叉腰,笑得极为放肆,极为不屑。 “千户!凉都驻军已至庭湖外!”南川大步走来,抱拳沉喝。 身上那袭黑虎军袍早已残破不堪,遍布伤口。 “告诉他们!若敢逾越半步,老子屠了他整个凉国王室!”墨书大手一挥,霸道之色显露无疑。 “是!“喝罢,南川不做停留,转身离去。 原地,墨书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角,随之走向一旁的扎木合“凉王,你的依仗,便是北冥么?” “你,你想做什么!”扎木合不由的便往后退了几步。 或许方才他还可以强硬,可当妻儿子女全都被带来后,那最后的一丝强硬彻底化为飞灰。 “不想做什么,就是好奇几个问题”墨书旁若无人的抠了抠耳朵,瞥眼再道 “我不知这位长公主殿下许诺了你凉国什么好处,就是想问问凉王。 莽国,北冥的左膀右臂,北大陆为数不多的上等国。为何我大月伐莽的时候,不见北冥一兵一卒,一刀一箭? 难不成是路太远,北冥的战马跑了好几个月也不曾跑到?” “我,我...” 不等扎木合开口,墨书直接打断“还是说,凉王以为你凉国区区一个中等国,便能使北冥大军来援,而不是让你凉国同莽国一样,作为他北冥的马前卒,车前夫。 又或者,凉王以为就北冥如今的政局,还能统一内部声音,皆明唇亡齿寒之理?” “你休要胡言!我北冥朝堂早有对策,岂容你在此信口开河!”古玥怒喊。 “哦?”墨书笑容依旧,继而扭头看向一旁“那书就要问问了,既然北冥政局稳固,内部万众一心。那长公主殿下,又为何不惜尊躯,孤身入凉都?” “我,我是...” “因为你北冥朝堂四分五裂!你北冥政权七嘴八舌!你北冥群臣藏头藏尾,每一人,都在死死攥着手中的那点儿底牌! 谁也不肯在这个时候掏出家底,来挽救一个大厦将倾的帝国! 他们都在藏着,掖着,他们都要在将来用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家底谋取后路!“ 墨书一句一步,逼近面前那张早已没了颜色的俏脸“长公主殿下,书之言,对否?” “你,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古玥惊恐喊叫,突然,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瞧瞧,这怎么还吓晕过去了”墨书随意瞥了眼地上的身影,随之走向不远处的扎木合 “若降,凉国之土归于月土,凉国之民划为月人。百姓无忧,山河无恙。 若不降,至多半年,你凉国上上下下每一寸土地,都将被白骨所填,鲜血所浸” 原地,扎木合如见鬼神。看着近前那张还不过二十的年轻面孔,他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寒意。 同时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妖孽二字的真正含义。 第167章 凉国降,百国颤 仅仅靠着蛛丝马迹于片刻间便能推测全盘,且字字珠玑,句句入心。 如此心智,放眼上下五百年,回观历史长河近千载,怕都没有一个能同其并肩者。 良久后,扎木合最后扫了眼不远处那抹昏死过去的身影。 随即不再犹豫,向着前方深深俯首“望,望公子高抬贵手,给我凉国百姓一条,一条活路” “莽国如何,你凉国,便如何”墨书淡淡点头。 闻声,扎木合深吸一口气,扑腾一声跪于原地“罪臣,扎木合,拜谢九公子!” “接下来该做什么,不用我教你吧”墨书摆了摆手,目光随意打量起了阁内的装潢。 “不,不用,罪臣这便去写降表,昭告全国”扎木合连忙起身走向书案,同时一股极为森寒的后怕顿时涌上心头。 此时的他不仅没了半点愤怒,反而无比庆幸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如若虎贲未至,如若前者未曾道出北冥的意图。 那他,连同整个凉国在内都会成为北冥的陪葬品。 届时,凉国将真正成为一片焦土,一片白骨露野,死尸遍布的人间地狱。 阁内,墨书背着双手,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周围诸多玉器摆件,金银制品。 随着目光平移,附近木格架上的一只造型极为别致的玉镯顿时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凉王,这玉镯子,挺好看哈” 书案前,扎木合为之一愣,可仅仅半息便回过了神“公子若是不嫌,尽管,尽管收下!” “本公子对这些个玩意儿倒是外行”墨书嘴角带笑,随之转身看向一旁被缚的数十名身影 “你们,谁来给本公子讲讲这玉镯子?” 闻声,阁内一众凉王室成员当即便打了个哆嗦。不论男女老幼,尽皆低头俯首,不敢言语半句。 “放肆!”见众人还没动静,扎木合当场暴怒。 “九公子说的话,你们当作放屁么!” “父,父王,女儿去,去讲”人群人,一身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哆哆嗦嗦走了出来。 “还不快去!”扎木合吼道。 “是,是!”年轻女子连连点头,随即向着前方低头走去。 墨书瞥了眼走来的华贵女子,放声道“老残,为其松绑!” “是!”一旁,残耳果断拔刀,朝着华贵女子身后就是一刀。 原地,华贵女子愣愣抬头,这才发觉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然没了束缚。 不待多想,华贵女子连忙上前,俯首尊声道 “九,九公子,这支玉镯叫脂玉三环绞镯。 起初,匠人用一整块上好的白脂玉料子细细雕琢,将整块料子分为三个玉环,互相交织在一起。 而后在精心雕刻出每一个玉环的线条,乃至水波纹。 因为是用整块料子做出,不仅选料时要确保料子通体无一丝裂纹。 更得有手艺极为精湛的老师傅亲自操刀,历经数月,乃至数年之久,才能做出如此一支通体白润的脂玉三环绞镯” “这玩意儿倒是罕见”墨书微微颌首,二话不说就揣进了怀里。 “那啥!这镯子我拿上了啊” 书案前,扎木合连忙抬头“九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降表写的如何了?”墨书抬了抬眼皮。 “快,快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吩咐人去整点儿吃的,饿了!” “是,罪臣这就吩咐,这就吩咐”说完,扎木合左看一眼,右扫一眼,最终还是将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那数十个身影上 “王后,速去膳房给大人们做些吃食!” “都松绑!”墨书出声。 “是!” “是!” 喝罢,残耳,狮狂,那木错等一众亲兵不做犹豫,纷纷拔刀上前为阁内的众多王室女眷松绑开来。 至此,连同凉国王后在内的诸多侧妃,王女相继退出阁内,一路小跑至膳房所在。 没有人纠结会不会做饭,也没有人纠结那火灶如何点燃,她们只知道若还停留在原地,那十有八九便是人头落地。 岁月如秋,时光如梭。 眨眼间,半月已过。 而就在这半月内,一道足以令天下震动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至北陆内外,传播至世间百国之列。 墨家九子,亲率千骑,大破凉国。 十二个字,只此十二个字。上至各国君王,下至苍生万民,尽皆耳闻。 仅一支千人铁骑便大破一个实实在在的中等国。 没有人知道这支千人铁骑是如何在敌国境内奔袭千里,直抵其国都城。 也没有人知道这支千人铁骑是如何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竟能在冰雪天里狂奔四天四夜,且还有一战之力。 更没有人知道这支千人铁骑是如何破开凉都城,如何杀进凉王宫,又如何擒获凉王,逼其写下降表,昭告全国。 但事实已然如此,千骑破国,这个从来只存在于话本中的词语成为了现实,成为了家喻户晓的神迹。 北陆凉国境内,某处城楼之上 孙大胆右手搭于刀柄间,正对面的方向,便是凉都城的方向。 “兔崽子,你可是出大名儿了啊”孙大胆面带微笑,神色间不免几分唏嘘。 以至于当初那几个月的相处,他每每想起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孙大哥!新来的马夫到了!”姜六郎大步走来,抱拳沉喝。 “走!看看都给咱分了些什么成色!”言罢,孙大胆随即转身,率先走下城墙。 大月南海疆,某处海域上 一身白金甲胄的拓跋启英姿勃发,双手负立于船帮前。 目光所向,正是北陆凉国的方向。 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海面,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座城。 城楼上方站着一抹身影,一抹身披黑虎纹甲,傲视百国之巅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启缓缓低下了头。笑着将手中那张信纸叠好,继而塞入怀中。 甲板上,身披白甲的虎目青年大步走来,抱拳而喝 “殿下!鱼儿海之边有一蕞尔小国,曰扶桑。其国渔船数次驶入我国海域,大有挑衅之嫌!” “扶桑...”拓拔启默默呢喃了两声,轻声道“那便,灭了吧” 第168章 神武侯 “得令!”喝罢,虎目青年当即转身,大步走向甲板前端。 “十二殿下令!战船改道!灭扶桑!” “十二殿下令!战船改道!灭扶桑!” “十二殿下令!战船改道!灭扶桑!” 呜~呜~呜—— 伴随着号角声,行驶在海面上的近百艘战船纷纷改舵。 向着前方,向着那个鱼儿海边的蕞尔小国,驶去。 大月境内,某处深山绝壁前 一袭白衣的闻人汐缓缓放下信纸,清冷的面庞上也不禁多了抹淡笑。 随着一阵山风吹来,闻人汐眺望远方,好似呢喃般轻动朱唇“破烂书,你可真累” 大月皇都城外,不周山脚下 水妍托腮坐于石阶之上,还是那身白袍道服,背后依旧背着那个半人高的大葫芦。 “死墨书,就你爱出风头!” “过了这个冬天又该开春了,你要再不回来,可赶不上种花了” “你是不是忘了啊?” “你要敢忘,我就,我就将皇都城所有的糖栗子全买回来!让你一口都没得吃!” …… 水妍努着鼻子,瞪着眼,凶神恶煞。 不觉间,水妍低头看向了右手腕上的玉镯,原本的凶神恶煞也逐渐化为了失神。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处地方,很多个身影相继耳闻前不久发生在北大陆凉国的神迹。 或是惊叹,或是佩服,或是担忧,又或是凝重,千人千面,万人万语。 但唯一相同的是,墨九子书,这四个字已然被世人深深记住。 大月历,天武九年十二月初。 凉国臣于大月,改号凉道。 至此,北陆又少了一个国家,而大月,又多了一个下辖道。 凉王宫,庭湖边 数个身影并坐一排,手中握竿,神色专注的盯着前方湖面上的鱼漂。 墨书瞥向身旁“老扎,你这湖里的鱼都绝户了不成?” “九公子耐心些,耐心些”扎木合连连陪笑,目光不在自己的鱼漂上,反而死死盯着一旁的鱼漂。 富大海百无聊赖的盯着自己的鱼漂,问道“书哥,咱今晚又吃烤鱼?” “吃!”墨书点头,神情异常专注。 “千户!” “鱼!鱼!九公子快收杆儿!” 几乎同一时间,两道声音顿时响彻开来。 墨书剑眸一凝,随即向上拉杆。 不多时,一条约摸三五斤的大鲤鱼便浮现在了湖面上。 “娘的!咋又是个鲤鱼!” 墨书不爽撇了撇嘴,不过最终还是将鱼拉回了湖边。作罢,这才看向了身后的残耳“啥事儿?” 原地,残耳正色一正,抱拳道“回千户!褚将军亲率虎贲三营之骑已至凉都!” “公子!哈哈哈!公子!!”前者话音刚刚落下,一身黑虎军袍的卫褚满脸灿烂,大步跑来。 眼见来人,连同富大海,左丘野,南川等数名身影连忙起身,抱拳尊喝 “卑职!见过褚将军!” “卑职!见过褚将军!” “不必多礼!”卫褚大手一挥,转头就看向了近前身影 “公子!你没伤着吧!身子骨咋样儿!” “你看小爷像有事儿么?”墨书无奈道。 “哈哈!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末将这一路上琐事太多,要不然早就到了!” 一旁,扎木合愣愣看着眼前一袭黑虎军袍的身影。 哪怕从未谋面,可卫褚二字早已被他熟记于心。 可如今,那个以人屠闻名世间的卫褚竟是这般憨态可掬的模样。不真实,极为不真实。 卫褚感受到一旁的目光,不解道“公子,这老小子是谁?” 扑腾! 不等墨书开口,扎木合扑腾一声便跪在了原地“罪,罪臣扎木合,见过褚将军!” “扎木合?”卫褚眉头一挑“你便是那凉王?” “褚将军言重,罪臣,不,不敢称王!”扎木合深深俯首。 “行了,不必如此拘谨”墨书摆了摆手,随之看向卫褚 “这次大军驻凉道,怕是得休整月余吧” “是!北府三军将士,及后方赶来的漠河,拓北二道常备军都在接手凉道诸城。最少也得个把月后才能再次开拔”卫褚答道,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得一拍脑门儿。 “瞧咱这脑子!这事儿都能给忘了!”说罢,卫褚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本黄册。继而讪笑出声 “那个,公子,陛下手谕...” 原地,墨书面色一正,当即单膝下跪,抱拳俯首“陛下圣躬安!” 见状,连同富大海,南川等数名身影不做犹豫,连忙单膝抱拳,做礼尊呼 “陛下圣躬安!” “陛下圣躬安!” 眼见如此,扎木合眼皮一跳,刚刚站起来的身子扑腾一声又跪了下去 “大月大皇帝陛下!圣躬安!” “咳咳,朕安!”卫褚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随之打开手中黄册 “小兔崽子!朕听说你在北陆出息了!千骑开国门,不错!有朕当年的风采! 有功就该赏,我大月军中本该如此。可思你年幼,赏重了也不妥。 朕想来想去,便琢磨着赏你个王爵先玩玩。 但你爹那老王八蛋不乐意,还跟朕吹胡子瞪眼! 娘的,朕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两拐子便能将你爹那老王八蛋撂趴下! 无奈,那就赏个侯爵玩玩吧。 说来也巧,朕散步之余正好路过神武门,越看越觉着神武这两个字眼不错。 字虽有些大,但对你这小兔崽子来说倒也贴切。 干脆就叫个神武侯,列个二等军侯爵!想出去闯闯便出去闯闯,不想出去便留在家里! 行了,朕要去和你爹那老王八蛋钓鱼去了。等你个小兔崽子啥时候回来,朕亲自于武英殿前为你封侯!” 静,无比的静,庭湖周边死寂一片。 不论是随行而来的虎贲亲兵,还是侍奉在一旁的众多宫女尽皆俯首,不敢言语半字。 在此之前,若有谁告诉他们大月大皇帝的手谕就是这般潦草不堪,那别说不信,就是打死都不会信。 而现在,随着那道声音逐渐落下,在场之人信了,极为不真实的信了。 原地,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同时也对那句是出去闯闯还是留在家里的意思无比清楚。 第169章 闲的蛋疼 “末将!见过侯爷!”卫褚单膝下跪,抱拳沉喝。 “卑职等,见过侯爷!” “卑职等,见过侯爷!” 一时间,周边数名六梯队武官以及随行而来的虎贲亲卫来不及震撼,连忙单膝下跪,抱拳尊喝。 神武侯,二等军侯爵,这也就是赏着玩玩。 这句话若非出自大月皇帝之口,那在场九成九的身影都得愤然起身,拔刀相向。 那是侯爵,是大月的二等军侯爵,其中份量究竟有多重,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放眼百年间,能在三十岁前得此殊荣者不过三人。而在二十五岁前便得此殊荣者,不过一人。 但如今,一个年仅十九,还不到二十的少年便能获此殊荣。 震撼,大震撼。虽只是一道简简单单的手谕,虽还未正式于武英殿前受封侯爵。 但所有人都明白,从今日起,大月国又一个最年轻的侯爷诞生了。 “公子便好”墨书微微摆手。 “是!”卫褚率先起身,继而再道 “公子,家主在我虎贲左军三个先拓营里为您抽调了两千余骑。没说别的,只是让您自己决定!” “那两千余骑,现在何处?” “回公子,暂时还在各营中未曾动身!” 闻声,墨书也不禁陷入了沉吟当中。 以万兵,乃至数千兵自成一军,这在大月军中不是没有先例,甚至当初墨道在初立离阳铁骑时也是如此。 看似没有任何坏处,但其中之艰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 现在的他是虎贲左军先拓二营六梯队千户,背后有无数人在兜底,在斡旋。 可一但独自成军,那全军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乃至战马的饲养维护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便全落在了其军主将的肩膀上。 届时,如何行动,如何配合友军,如何判断战局,全都需要其军主将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战略眼光。 一步错,步步错,但凡下错一令,都可能让全军所有士卒陪葬。 主将,永远不是一个风光的名头,那是一份责任,更是一份担当。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深深吸了口气“也该,出去闯闯了” “是!末将即刻下令,命其两千余骑奔赴凉都!”卫褚抱拳沉喝。 “对了”墨书努了努嘴,再道“我六梯队的铁面,战刀,准备的如何了?” “回公子,军械已随我军辎重车队送至凉都!” “再准备两千来套,全都换上!” “得令!末将这便下去吩咐!”喝罢,卫褚不做犹豫,转身离去。 原地,富大海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什么两千余骑,什么出去闯闯,又他娘的什么神武侯。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系列变故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书,书哥,你这就成,成侯爷了?”富大海愣愣出声。 “你他娘耳朵塞驴毛儿了?”墨书黑脸,抬腿就是一脚。 “那,那两千余骑是怎么回事儿,咱六梯队扩编了?”富大海连忙追问。 “成军了!”说完,墨书背手就走。 “成,成军了?” 富大海有些干燥的舔了舔嘴唇,随之看向周边数人“咱六梯队,自成一军了?” “不”沈知安摇了摇头,再道“准确来说,是还有两千余个弟兄,三千铁骑成一军” “那小爷岂不是要升官儿了?!”富大海当即就不淡定了。 “海哥,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别激动,别激动...”左丘野连忙扶住了前者,生怕一个激动再给过去了。 一旁,南川显然也没回过神来“要这么说,咱以后不是虎贲了?” “左手进,右手出,不还是一个意思”何大山撇嘴道。 平复过后,富大海双手抓着腰带,神气十足道“小川子,小山子,以后可得改口儿了啊!” 南川嘴角一斜,抠着耳朵反问道“死胖子,你说了个啥?” “嘿!小爷不日就是一军之副将!还管不了你了?!” “去你大爷的!老子看你长的像副将!”南川双眼一瞪,撸起袖子便抡起了拳头。 “靠!”富大海眼皮一跳,提着裤腿就跑。 “安子!猛子!你俩他娘的看戏呢!” “小,大山哥!你赶紧拦住这匹夫啊!!” 原地,左丘野,沈知安,何大山三人恍若未闻,默默看着那两个一追一逃,鸡飞狗跳的身影。 期间,何大山也在不觉间挽起了袖口,准备冲上去加把劲。 没有战事的日子很舒坦,舒坦到每个人都不愿去想战场上的一幕幕。 吃肉,喝酒,打闹,睡觉,几乎成了驻守在凉都城内,乃至整个凉国境内的众多将士的日常。 作为一个中等国,凉国的疆域算不上大,可也绝称不上小。 接收城池,换防驻军,调任官员等等一系列的琐事让北伐主力军的将士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可再舒坦的日子过久了也会厌烦。 三日后,凉王宫某处大殿内 数个身着黑虎军袍的身影相聚于此,或是半躺在木榻上,看着殿梁思考人生。 或是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那价值千金的玉壶。 又或是自顾自的哼哼唧唧,从始至终也不知在哼唧什么。 木榻上,墨书心烦意乱,抄起一旁的点心便砸向了不远处的身影“哼唧个蛋!给老子将你那张破嘴闭上!” “我...”富大海十分憋屈,刚想挪一下屁股,可身上传来的痛觉顿时便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见状,南川双手环抱,极为解气“该!” “该你大爷!不行再练练!”富大海当即恼怒。 “来!”南川丝毫不退让。 “小,小爷现在是身上有伤,改日小爷定要你这匹夫好看!”富大海有些心虚喊道,一双小眼睛飘忽不定。 “小胖子,你草鸡了吧!” “嘿!小爷这暴脾...” “公子!”突然,随着一道沉喝落下,身着黑虎军袍的卫褚大步走来。 墨书半躺木榻上,挑眉发问“啥事儿?” “回公子!那两千余骑还在忙着接收一事,暂时不能抵达凉都!”卫褚抱拳道。 第170章 不是英雄的英雄 “娘的,都快睡成窝鸡了”墨书无奈撇嘴,本想着队伍来了还能有点儿事干。 如今倒好,最后的一点盼头也彻底没了。 原地,卫褚抿了抿嘴,试探出声“那啥,公子。您要真是没事儿干,不如将队伍拉到凉道东境的平原上遛遛马,顺道儿灭上几个小部落撒撒气...” “东境平原上又开始不太平了?” “是!此时正值严冬,大量的小部落都想打些秋风过冬用。如今东境边上的小部落极其活跃,甚至屡次对我月军的小股辎重车队下手!” 闻言,富大海腾的一声便坐了起来“嘿!他娘的!那帮蛮子还反了天不成!” “既如此...”墨书摸了摸下巴,随即站立起身“那便去东境溜达一圈儿!” “令!我部铁骑即刻整军,于宫门外待命!” “得令!” “得令!” 殿内,连同左丘野,南川,沈知安,何大山等一众六梯队武官纷纷起身抱拳,至于方才的懒散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谁都知道舒坦日子好过,可要过久了,过惯了,必将会的一种病。而那种病,最为要命。 军令出,甲胄披。 一时间,驻扎于凉王宫内的六梯队近千铁骑以最快的速度整顿军备,策马狂奔至宫门外。 沿途所过之处,不论是值守宫内的兵卒甲士,还是路过的太监宫女尽皆退避。 那一面面古金战旗,令所有人颤抖,匍匐。 不多时,宫门外多出了一支铁骑队伍。一支不同于其他虎贲骑,人人皆带阎罗铁面,腰间皆胯黑虎纹战刀的铁骑。 全军默不作声,静静驻足于原地。除了铁面下那一双双漠视的战眸外,再无半寸面部裸露在外。 近千虎贲骑,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极为浓郁,甚至于快要化为实质。 他们不仅是虎贲,更是古金战旗下的虎贲。 千里入凉都的是他们,千骑开国门的也是他们。 哪怕无一人表现出来,可那股由内而外的狂傲却毫无保留的显露于天地之间。 踏!踏!踏! 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那抹外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纹甲的身影。 “侯爷!” “侯爷!” 宫门外,近千虎贲骑于马背之上俯首抱拳,沉声而喝。 原地,墨书微微压手,于马背上平静扫视着前方近千名虎贲铁骑。 目光从左到右,整整扫视了一圈后,随之放声道“这些个日子,都舒坦否?” “舒坦!” “舒坦!” 军阵中,近千骑齐喝。 “不仅你们舒坦,我也舒坦!”喝罢,墨书缓缓拔出腰间昆吾刀。 刀身依旧漆黑,刀柄间的墨麒麟纹依旧威严。 “可这舒坦日子过久了,便会得一种病!一种要命的病!” “现在!拔出你们刀!看看还能握紧否!看看锋利依旧否!” 刺啦!! 刺啦!! 话音落下,在场近千虎贲骑纷纷拔出腰间黑虎战刀。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近千虎贲骑手持战刀,放声大喝。 一张张铁面之下尽皆肃穆,一柄柄战刀之上尽显锋利。 他们不仅在告诉自己,更在告诉所有人,他们,锋利依旧。 墨书右手持刀,直指东境平原“令!全军开拔,赴东境,除蛮敌!” 周边,连同残耳,狮狂,那木错等数十亲骑不做犹豫。 随即策马狂奔于军阵内外,于马背上放声大喝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赴东境!除蛮敌!”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赴东境!除蛮敌!” “神武侯令!全军开拔!赴东境!除蛮敌!” 呜~呜~呜—— 号声起,驻足于古金战旗下的近千虎贲骑纷纷调转马头。队伍由慢渐快,直赴东境之地。 风雪中,古金战旗随风而动,黑甲战马昂首嘶鸣。 近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威严之色显露无疑。 一时间,宫门外诸多目光都不禁看向了那支满甲满胄,皆戴铁面的虎贲骑。 不论是巡逻于此的兵卒甲士,还是街面上的走夫贩卒,路过行人尽皆退避两侧,俯首而颤。 街角处,一约摸七八岁的孩童抬头不解道“娘亲,神武侯是谁呀,很厉害嘛?” 闻声,妇人不由怔了一下,随之低头耐心道“神武侯啊,是大月国的少年英雄” “娘亲,咱们的国家不是改名字了嘛,现在也叫大月啊”孩童皱着眉头。 闻声,妇人再次怔了一下,接着淡笑出声“对,咱们现在是月人” “娘亲,那以后我能不能穿上那些虎甲,骑上那些大黑马,也成为大英雄” “能”妇人慈爱点头,接着轻声道“不过,娘不想让你成为英雄” “为什么啊?英雄不好吗?”孩童很是不解。 “英雄好,但娘更希望你能做一个不是英雄的英雄” “不是英雄的英雄,那不还是英雄嘛...” 妇人莞尔一笑,并没有解释,而是摸了摸身边的小脑袋“你爹爹,也是个大英雄” 听完,孩童的小眉头皱的更深了“可爹爹没有穿虎甲,也没有骑着大黑马啊” “可你爹爹,就是个大英雄” “唔~”孩童再次皱了皱眉,可很快,小脸上便露出了灿烂 “娘亲,我也觉得爹爹是大英雄!” 随着铁骑队伍渐渐走远,街面上多出了两个身影。 妇人拉着孩童的手,迎着夕阳,走向回家的路。 东境平原,一片自古以来便被冠上了混乱,杀戮,纷争等等一系列名词的平原。 在这片平原上,只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与其说是一片人类生活的栖息地,不如说是一片最原始,最兽性的丛林。 其上不仅有最凶的狼,最厉的豹,更有软弱的羊,胆小的牛。 食肉者吃肉,食草者吃草,而看似人畜无害的草也在一口一口吃着养育它们的大地。神奇的是,如此局面竟延续了千百年也不曾有所突兀。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本该如此。 六日后,东境平原,某处缓坡之上 六梯队近千铁骑驻扎于此。 巨石旁,沈知安看着舆图道“千户,我军现在正处平原外围。再往前行进个百八十里,就到那些小部落最活跃的地方了” 墨书微微颌首,目视前方“听说,那些小部落里最缺的便是铁器?” 第171章 以身做饵 “不错!”沈知安点头,再道 “东境平原上的这些小部落其实都受限于夜狼部,长风部几个大部落。 其内不仅缺乏铁器,就是马匹也极度缺乏。 不过自我大军开拔而来,那些大部落自顾不暇,诸多小部落趁此机会也就越来越活跃。 期间虽说趁乱抢了些铁器,但听附近的友军弟兄们说,这些小部落全都将铁器锻为箭头。 用以外出捕猎,以及抢夺周边诸国来往间的商贾车队,军备辎重” “娘的,这帮兔崽子就是不好找。要是能碰见,小爷第一个给他拾掇了!”富大海双手叉腰,满脸不忿。 “为何要找”墨书瞥眼,随之放声喊道“老残!” “卑职在!”不远处,残耳大步走来,抱拳而喝。 “令!亲卫小队卸下所有军械!反穿军袍,内着胸甲,于原地待命!” “得令!”喝罢,残耳不做犹豫,随即转身离去。 他不用问为什么,也从来不需要问。自当初北域战场一路走来,他只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问,去做。此四字,便是他的一切。 “千户,你这是想?”一旁,南川当即皱眉。 “既然朋友们都不出来,那咱便让朋友自己来接!”墨书看着前方平原,一双剑眸间不免浮上了几许豪情。 “书哥,你,你这是想将那帮小部落引出来?”富大海试探问道。 “他们不是缺好马么!咱的龙虎驹难道还算不得好马?” 见状,周边连同沈知安,左丘野,何大山在内的一众六梯队武官眉头一皱,随即抱拳沉喝 “千户不可!” “千户不可!” “不过几个走马贩肉之辈,何足道哉!”墨书大手一挥,当场便定下了章程。 “你们各小队百户率本部铁骑于后方十里外伏声跟随,若有情况,即刻驰援!” “千户!卑职愿以身做饵!还望千户三思!”南川单膝下跪,俯首抱拳。 “千户!卑职愿去!”何大山随声跪地。 “千户!卑职请命!前去做饵!”左丘野紧随其后。 “千户!卑职愿往!” …… 一时间,在场众多六梯队武官相继跪地抱拳。 “嘿!小爷这暴脾气!”不等墨书开口,富大海双手叉腰便走了上来 “不是,都他娘耳朵塞驴毛儿了?书哥说的话你们几个当放屁不成!” “死胖子!怎么那儿都有你!”南川双眼一瞪。 “平日里,本官是可以同你打打闹闹”富大海脸色渐冷,继而俯身直视前者 “但现在,是战时。本官,任六梯队副千户。纵然主管钱粮,但也不代表你区区一个百户,便有同本官叫嚣的资格” “你!”南川顿时气极。 “回来!”一旁,何大山一把便将南川拉了回来。 待扫了眼近前的墨书时,何大山当即抱拳“卑职等!这便下去准备!” 言罢,何大山不做犹豫,拉起南川就走。 眼见如此,连同左丘野,沈知安在内的数名六梯队武官好像明白了什么。随即也不再停留,纷纷抱拳告退。 原地,当一众身影全都走后,墨书这才看向了一旁的富大海“心眼子不少嘛” “嘿嘿,咱这不是跟书哥时间长了嘛”富大海憨笑摸着脑袋。 “该说不说,南川那小子的确是个当前锋大将的好材料,带种!就是,就是长了个狗脑子” 墨书淡淡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那片平原“既然说到了这儿,不妨都说说” 闻言,富大海也不客气,道“老何,为人稳重,做事靠谱。但在用兵上有些死板,不善变通。分领部众尚可,主统一军,欠佳。” “安子,心思缜密,面面俱到。不求无功,但求无错。是个将才,日后若拜分路军主将,不失为左膀右臂” “猛子,文武尚可,颇有一番豪迈霸道之风。行事果决,善于决断。日后若磨炼一二,可拜一军之主将” …… 六梯队一众百户级武官,富大海一个都没落下。直至说完最后一个,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总结的不错”墨书笑着拍了拍近前的肩膀。 “不过,有一点你可没说到位” “啊,啊?还有啥啊?”富大海为之一愣。 “安子要疯起来,大可同南川比肩。甚至,有过而无不及”说话间,墨书便解下了腰间的昆吾刀,顺势丢向前者怀里。 “刀给我拿好喽!届时以花炮为号,等着来救老子!”言罢,墨书不做犹豫,转身便走。 “是!”原地,富大海面色一正,抱拳大喝。 安子那小子难不成是个闷骚货? 富大海咂吧着嘴,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缓坡后 眼见来人,连同残耳,狮狂,那木错等数十名亲兵将士连忙抱拳尊喝 “千户!” “千户!” “都准备好否!”墨书压了压手。 残耳大步上前,抱拳喝道“回千户!我亲兵小队六十八人,皆已准备就绪!” 原地,看着前方那一个个鼓鼓囊囊,军袍反穿的身影,墨书也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将战马身上的披甲,鞍子,镫子都卸了!咱这做买卖也得有个样儿不是!” “得令!”喝罢,残耳随即折返而去。 趁着亲兵小队都忙着的功夫,墨书也开始自顾自的将身上装备全都卸了下来。 继而单拿起胸甲套在身上,军袍反套在外。 如此一来,不说像,活脱脱就是个走夫贩卒的模样。 瞥了眼地上的玄黑大氅,墨书摸了摸下巴,最终还是又将大氅披在了身上。 做买卖是得有个买卖样儿,那也不能太过穷酸了不是。 想到这儿,墨书嘴角处也不禁上扬了起来,仿佛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赞同。 不多时,亲兵小队整整六十八人集结待命。 没有号角为伴,没有出征誓言,数十个身影牵着光秃秃的黑甲战马如外出游玩般,一路轻松至极的走向平原深处。 寒风中,一支人畜无害的商队行走在平原之上。 后方十里外,则跟着近千满甲满胄,皆戴铁面的虎贲铁骑。 在这片大平原之上,尤其在如今这个纷乱的节骨眼儿上。 铁器,马匹,无疑是最珍贵的东西。 第172章 虎入羊穴 对于世代存活在这片平原的小部落来说,铁器的珍贵胜过金银,马匹的珍贵胜过玉石。 没有人能抵挡住这两者所带来的诱惑,更何况还是整整数十匹毛发纯正,四肢健壮的大黑马。 饵,已经放过去。究竟何时能将鱼儿吸引来,没人在乎。 无他,或许在别的鱼塘,持竿人还会琢磨一二。 可在这片饥肠辘辘,饿死鱼泛滥的大鱼塘里,从来便不会缺少咬钩的鱼。 平原上,某处冻河附近 队伍前列,狮狂牵着马问道“千户,咱这次出来就为了收拾那些个小部落?” “咱千户现在是侯爷!你个愣货!”残耳气极,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你他娘不也叫的千户!”狮狂愤愤不平。 “我,我...”残耳顿时语塞,下一息,抬手便又是一巴掌“你管老子!” “闹腾个蛋!”墨书黑脸,一脚便踹了过去。 见状,狮狂顿时大笑“哈哈哈!该!让你他娘的欺负俺!” “咱俩的账,回头再算”残耳揉着屁股,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狮狂一把便拉起了近前的胳膊“千户,残耳哥又想欺负俺!” “你他娘也不是个好东西”墨书瞥眼。 “我...”狮狂张了张嘴,突然便想到了方才要问的事“对了,千户,咱这次出来可不是专门收拾那些个小部落的吧?” “你觉得呢?” “呃,俺觉得咱这次出来主要是勘察地势来了!” 闻言,饶是墨书也不禁浮上了抹意外“你是如何知道的?” “嘿嘿,千户你忘了咱以前是干啥的了?”狮狂憨厚一笑,再道 “以前在奴隶军的时候,俺们除了打仗就天天研究周围的地势。 别的不说,保准儿一打起仗来,就能有个三四条随时逃命的路线! 这片平原俺在北域战场的时候就研究过,包括凉国在内的四国九部都和这片平原紧挨着。 到时候咱要打北冥,这片平原可是必征之地!” 听完,墨书笑着点头,心情大好“不错,回去后小爷赏你个全羊!” “千户,咱吃那玩意儿都吃腻歪了...” “滚滚滚!一边儿去待着去!” “呃,好嘞”狮狂很识趣的没有再吭声。 “千户!有人!” 突然,残耳猛然上前,死死挡在前方。 嗖!嗖!嗖! 数支羽箭紧随而至,于刹那间便射向了队伍前列不足三米处的空地上。 “娘的,还真碰上了!”墨书舔了舔嘴,目光也看向了前方策马狂奔而来的数百人队伍。 “千户!拉花炮不!”狮狂急忙喊道。 墨书瞥了眼前方那数支做工粗糙的羽箭,微微摆手“不急,这帮人应该没想下杀手” “驾!驾!驾!!” “儿郎们!给我将那支商队围了!” “姆哈!姆哈!姆哈!!” 狂奔中,队伍里近百名壮汉高举着弯弓,高喊着极为古怪的口号。 整整近百名壮汉,只有七八个身影手持弯刀,其余人等皆只有一柄弯弓在手。 “千户!这帮人的后面还跟着女人,孩童!”残耳眼尖,顿时便发现了前方队伍中的异样。 “怪不得...”闻声,墨书这才明白了过来为何这帮蛮人没下杀手。 踏!踏!踏踏!!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队伍中近百名手持弯弓,身披兽皮的壮汉片刻间便将原地的数十道身影,连同战刀团团围住。 至于队伍中跟在后面的女人,孩童则是停在了不远处,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赤风大哥!快来看!这些马比月人骑兵的战马都要好!哈哈哈!发财了!” 一披着灰狼皮,体态极为庞大的壮汉兴奋摸着近前的马脑袋,至于一旁的数十名身影直接就被无视了过去。 闻声,一旁身着棉袍,外披白狼皮的胡茬大汉也不禁仔细打量起了周边的那一匹匹通体玄黑,四蹄雪白的大黑马。 “当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战驹啊...”胡茬大汉有些失神的看着近前战马,眼底间更是浮上了抹浓浓的赞叹。 “哈哈!赤风大哥,咱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先前开口的壮汉满脸兴奋,一个劲儿的摸着近前的马脑袋。 “别乱摸,小心咬你”墨书无奈撇嘴。 “马咬人?”壮汉为之一愣,随即便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是在同爷爷说笑么!” “放肆!”残耳瞪眼上前。 “没耳朵的小子,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壮汉双眼微眯,冷声道 “要不是这次我们的族人都在,方才那几箭,便不是射在地上,而是你的眉心骨” “可托,退下”胡茬大汉走上前,不过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抹身披玄黑大氅的年轻身影。 “这位小兄弟是,这支商队的主人?” “主人算不上,替家里跑跑买卖罢了”墨书嘴角带笑。 “嗯...”赤风点了点头,再道 “小兄弟,今日是你们运气不好碰上了我们。按规矩,今日族人在场,我们不动铁器。可这些马匹,我们却要拉走” “自然,区区数十匹马,尽管拉去便是”墨书欣然点头,完全就不在意。 “哦?”见状,赤风倒是有些意外了“想必小兄弟很清楚这样马匹的价值,如此轻易便答应了?” 墨书撇嘴“我要说个不字,今日怕是走不了吧?” “哈哈哈!小兄弟果然非同常人!”赤风豪爽大笑,且愈发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感兴趣。 “这些马匹!对我们而言极为重要,必须拉走!但我赤风向来爱交朋友,如若小兄弟不嫌,可随我们一同回部。好酒好肉,不在话下!” 原地,墨书依旧笑着,可眼底深处却浮上了抹不被人察觉到的冷意。 一息,二息,三章,足足数息而过。 看着近前那张满脸胡茬,友善灿烂的面庞,墨书爽朗出声“既然赤风大哥如此热情,那我也自当从命!” “痛快!”赤风很是满意。 一旁,残耳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右手,也悄无声息的伸向了背后。 突然,墨书随即转身,笑着拍向前者的肩膀 “老残!去叫弟兄们准备准备!随赤风大哥回部喝酒吃肉!” 第173章 砰砰三拳,专治不服 “是!”残耳面色一正,同时已经伸向背后的右手也放了下来。 “小兄弟,你的这些伙计,怎么看着倒有种军伍做派”赤风问道。 墨书淡笑回话“他们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前两年我们商会刚好缺人,便给了他们碗饭吃” “哈哈,我就说嘛!”赤风点了点头,再道“小兄弟,回部前,还得委屈委屈你们” “明白!”言罢,墨书二话不说,扯下一块衣角便蒙在了眼睛上。 “没看出来,小兄弟倒是经验颇丰啊”赤风很是满意的拍了拍前者肩膀,随即转身放声道 “儿郎们!拉上你们的马匹!回部!” 至此,队伍再次出发。 不同于先前的是,这次的队伍中不仅多了数十匹大黑马,还多了数十个被黑布蒙着双眼的身影。 风雪渐大,脚步渐难。 身处脚下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就算拿着精确舆图,就算随着太阳,随着夜星,那十个人里也就八九个会迷路。 但让人费解的是,队伍中从始至终都无一人拿出舆图,也从未改变过方向。 就好像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路,一条回家的路。 队伍后 “哎,你这大氅不错,从哪儿淘换来的?” “何人?”墨书皱了皱眉,可奈何视线被黑布所挡,只能分辨出声音是从左侧传过来。 “我叫乌云海格,你叫我海格好了”女孩灿烂笑着,脸上没有半分世俗,只有平原上的纯净与祥和。 尤其是那两颗虎牙,更是为其平添了抹可爱动人之色。 “听你声音,应该年龄不大” “哈哈!你这人好生机灵!”海格爽朗笑着,虽为女子,可笑声中却不失豪迈。 墨书没有接话,默默坐在马背上被前方绳索指引前行。 “哎,你为何不说话了?” “不想说,便不说” “那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说话间,海格拉着缰又往过靠了靠,仿佛对近前这个年轻身影很是好奇。 “书”墨书接话道。 “书?你这名字好生奇怪”海格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便笑了起来“书,你为何长得这般好看?” “小爷天生丽质,呸!天生神武!” “好看是好看,就是细皮嫩肉,打不了猎,也扛不得兽” 墨书顿时黑脸“小爷用不着打猎!也用不着扛兽!” “那你是如何活着?难道你长这么大都是靠族人养着?”海格不解道。 墨书再次沉默。 “你这人好生无趣!”海格蹩眉,目光再次打量起了那张棱角分明,又处世不羁的面庞。 “啧啧...可惜了” “可惜什么?”墨书发问。 海格摸着下巴,一边咋舌一边点评道“长了张这般好看的脸,却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 墨书深吸一口气,待强行压下怒火过,这才开口道“最近平原战乱,你们这般拖家带口,就不怕遇到其他部落袭击?” “哈哈,那都是骗你们这些外来人的。我们草原上的大小部落从来都可团结了。只不过为了生存,这才对外说我们天天都在打架。这样那些国家的军队才会对我们放松警惕” “你如此直白,就不怕我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墨书愣愣出声,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对方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傻犊子!哈哈哈!”海格当场就笑了起来,接着再道“就算你将消息说出去,那我估计别人八成也会拿你当个傻犊子” “你,你叫我什么?” “傻犊子啊!就跟那小羊犊子似的,不仅傻,还很可爱!” 闻声,墨书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良久后,默默出声“你不傻,我傻” “切!别以为我们草原上的人好欺负!我们是单纯,但我们可不傻!”海格仰了仰下巴,很是自豪。 “如此一招瞒天过海,当真是厉害啊”墨书苦笑摇头。 “那是自然!不过我们也不想流血,是你们外面的人太坏了!明明有着广袤的土地,却偏偏要来抢我们的土地!” “那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又是从何处来的”墨书发问。 “自然是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 “那你们先祖的土地,又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天神赏赐的!” “那天神的土地又是怎么来的?” “自然,自然...”说着说着,海格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时也没了下文。 “要照你的意思,你们的天神也是个坏人,还是这天底下最坏的人”墨书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的天神才不是坏人!”海格双眼一瞪,朝着对方肚子上就是一拳。 砰! 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墨书脸色一僵,紧接着便倒吸了口凉气。 “咳,咳咳!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油嘴滑舌,就会嘴上功夫!”海格愤愤不平,显然还有再动手的念头。 “你若再...” 砰! 海格转了转拳头,挑眉道“如何?” “再敢...” 砰! 海格若无其事的向着拳头吹了口气,再次挑眉“如何?” “没,没事儿,没事儿”墨书强行提上一丝笑意,很是自然的转过了头,默默被前方绳索拉引前进。 当夜,队伍便赶到了部落里。 部落不大,只有百十来个帐篷,外围则是用一圈简易的木栅栏围了起来。 如赤风所说的一样,好酒好肉,样样不缺。 一番吃喝过后,不论亲兵小队的数十成员还是连同赤风在内的部落人全都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部落十余里外的一处丘陵间 六梯队近千铁骑纷纷驻扎于此,整装待命。 某处行军帐内,南川双手叉腰,怒声吼道“死胖子,要是千户真有个什么好歹,老子跟你没完!” “你他娘还反了不成!”富大海瞪眼道。 “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副千户,老子打残的营将都不下三五个!”南川抄起茶壶一把便摔在了地上。 “去你大爷的!小爷还真就不怕愣的!”富大海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行了!都他娘安分些!”何大山拍案起身,扫视着帐内众多面孔“既然千户说以花炮为号,那就证明现在并无大碍!” 第174章 值钱的玉牌牌 左丘野有些意外道“安子你可以啊,啥时候派的斥候,我咋不知道?” 沈知安瞥眼“你要能早知道,黄花菜都他娘得凉了” “咳咳,那啥,我说两句哈”富大海清了清嗓子,顺道儿挪了挪屁股。 “眼下书哥不在,咱六梯队怎么滴也得先有个主事人,对吧?” 说完,见几人都未说话,富大海接着又道“你们看哈,论职位,咱好赖也是个副千户。论谋略,咱三岁读史集,五岁读兵策,八岁便...” “死胖子,这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南川双手环抱,不屑出声。 “什,什么玩意儿狐狸尾巴,小爷这是为了咱六梯队好!” “老子今儿还就把话撂下,在座的诸位谁当这个主事人都行,就你他娘不行!” “你大爷的!你是成心跟小爷过不去?!”富大海愤然起身。 “嘿!你还真说对了!老子就是成心跟你过不去!”南川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练练!” “练练!!” “走!有种的跟小爷出去练!” “老子怕你不成!走!” 帐内,连同何大山,左丘野,沈知安在内的一众六梯队武官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终,几人谁也没有前去劝阻。 “大山哥,这,这不会给打废了吧?”左丘野有些担心道。 “无妨,南川那小子有分寸”何大山摆了摆手。 一旁,沈知安思虑再三,随之看向对面“大山哥,我觉得这两天还是你当这个主事人较为妥当” “安子,我知...” “大山哥,你可是咱六梯队的老大哥,再谦让可就有些做作了啊!” 原地,何大山深深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沈知安,随即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何大山也不推脱!诸位,同意否?” “老何这人稳当,没毛病!” “对!这两天千户不在,老何你可得多上上心!” …… 一时间,帐内众多身影全都笑着点头。 没人在乎这个主事人的身份,所有人只在乎一个东西,和谐。而不论是资历还是稳重,何大山都当之无愧这份和谐。 次日清晨,部落左侧,某处睡帐外 海格提着一盒奶制品,不由分说便走进了帐内。可当她看见躺在床上的身影时,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傻犊子!你睡觉为何不脱衣服?” 床上,墨书顿时惊醒。 看着帐内那袭鲜红长袍,额头处挂着一圈银饰的苗条身影,墨书有些不确定道“你,就是昨日的那个女子?” “都说了我叫海格!你这人怎么还没老就开始脑子不好了!”海格边说边打量着帐内环境,随之走向一旁的兽皮毯上坐了下去。 “给!我阿妈做的奶豆腐,奶皮子,还有些酸马奶” 墨书嗅了嗅鼻子,伸手便将木盒接了过来“闻着,还挺香...” “那是自然,我阿妈可是我们疾狼部最好的女人!”海格骄傲的仰着下巴。 “傻犊子,你这衣服里头鼓鼓囊囊,裹的什么啊?” “没啥,怕冷”墨书边吃边摆手。 “哦...”海格略显无趣的点了点头。 瞥了眼那坐在床上埋头大吃的身影,突然,海格一把便扯向了前者的衣袍。 “甲!是甲!”海格顿时瞪大了眼睛。 “大惊小怪的作甚,出门在外还能不穿点儿保命的东西了?”墨书无所谓的撇了撇嘴,眼底间的那抹惊色也不着痕迹的掩盖了下去。 “你,你是从哪儿搞到甲的,竟还是铁甲!”海格没能平复心绪,淡蓝色的瞳孔始终都盯着那裸露出来的前胸甲上。 “小爷是作甚的?这战马都能贩的起,搞个胸甲又何足道哉” 闻声,海格这才打消了心中疑虑“也对,你们外来人路子多!” “傻犊子,你这甲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套甲都好看!” “开玩笑,这可是小爷托人花重金,在军队里搞来的”墨书索性也不在遮掩,大大方方的将前胸甲暴露在空气中。 “好是好,就是为何在胸前装一个玉牌牌,中看不中用!”海格认真点评道。 “咳,咳咳!”墨书一个没注意,差点噎了过去。 “咱这玉牌牌可值老鼻子钱了,给你们这一个部落都能买下!” “嘁!那又如何,还是中看不中用!” “能买三五百匹良马” 没有犹豫,听完后的海格当即便露出了笑脸“书,你这个玉牌牌,可否拆下来让我好好看看” “没门儿!”墨书严词拒绝。 “你这人,好生小气!”海格双手叉腰,一把便夺过了木盒“白眼儿狼!” “我...”墨书一时语塞,半天也没说上话来。 至此,帐内陷入寂静当中。期间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海格没好气的将木盒递了过来,继而开口道“哎,你是不是就是外面人说的公子哥,家里有很多银子,也有很大的势力” “好像,也差不多吧”墨书微微颌首,再次捧着木盒吃了起来。 “那个,阿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以后能不能别记恨我阿爸?” “你阿爸?谁啊?” “我阿爸就是我们疾狼部的族长,赤风”海格如实答道。 “哦?”闻言,墨书也不禁来了些许兴致“我怎么想的,你是如何知道?” “我又不是傻犊子!”海格瞪眼,可下一息便泄了口气 “我阿爸带你们过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心里愧疚,想弥补你们。 最近大月的军队来势汹汹,我们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都不好过。而有了那些马,我们疾狼部便能多一些存活下去的资本” 墨书嘴角带笑“不是听说你们部落人争强好胜,弱肉强食么。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如此和善了” “哼!那是你们这些外来人编造的谎言!”海格顿时就来了脾气 “我们草原上的人都很好,从来不会主动抢夺他人的地盘。 以前有很多外来人在草原深处迷了路,我们不仅会帮他们出去,还会送他们最好的吃食。 可他们却转过头带人来杀我们的族人!你们外来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第175章 从来便没得选 海格越说越生气,不过在看向近前那张面庞时,语气也不禁放缓了些许“我,我没说你啊。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墨书笑而反问。 海格直勾勾盯着前者,认真道“你眼里藏着心事,但却看不到邪恶。你的内心,是个善良的人” “我,善良?”墨书有些自嘲的笑了,曾几何时,他还从未听到有人用善良二字来形容自己。 “反正,反正我阿爸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许记恨我阿爸!将来,将来等大月的军队走后,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会让阿爸将那些马儿都还给你!” “好,我信你”墨书淡笑点头。 “哈哈!小兄弟昨晚睡得如何?”突然,随着一道豪爽声落下,赤风大步迈入帐内。 眼见来人,海格连忙起身“阿爸” “好”赤风笑着点了点头,随之盘腿坐在了兽皮毯上。 “小兄弟,本想多留你们几天,看来是留不了了啊” “赤风大哥这是何意?”墨书不解出声,裸露在外的胸甲也在前者还未入帐时便不着痕迹的遮盖了起来。 “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明日要去九部商议事情,没机会陪小兄弟喝酒喽!” “九部?我不是听说长风部,和夜狼部都被大月的军队清剿了么?” “哈哈,那帮挨千刀的只不过清剿了个皮毛!想要在我们的草原上清剿我们,那帮挨千刀的也未免想的太过美好了!”赤风爽朗笑道。 墨书同样回以微笑,道“听闻九大部落雄霸这片平原之上,书早就想要结识一番。如今有此机会,还望赤风大哥提携一二” “哈哈哈!小兄弟你这算盘可是打的好啊!”赤风仿佛一眼便看透了前者的心思 “让我想想,你是东陆面孔,而手下却都是我北陆面孔。且财力雄厚,一出手便是数十匹上等良驹。有如此实力的,怕也只有朝阳商会了吧” “赤风大哥猜错了,我家商号名风云,近年来才准备向北陆拓展线路” “原来如此”赤风颌首,想了想,随之出声“小兄弟,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墨书眉头轻皱。 “装,再装!没看出来你小子装的还挺像样儿!”赤风满脸笑容 “小兄弟,你可不是在草原上迷了路,而是专门在等着我们。继而搭上我们这条线,好向九部拓展马匹生意!” “赤风大哥的洞察力,当真让书佩服”墨书苦笑。 “哈哈哈!看看!让我猜着了不是!”见状,赤风也不禁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顿了顿后,再道 “小兄弟,带上你没问题。可这次九部议事,干系重大。你的那些手下,却不能带着” “这个好说,让他们自行回去便可” “行!那便说好了!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言罢,赤风起身便走。 可刚刚迈出一步却又转过了身“小兄弟,我听说你们风云商会主经营丝绸,茶叶等生意。这马匹...”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年头不往死人堆里钻,又何以怀揽天下金银”墨书接话道。 “哈哈,懂!”赤风顿时了然。 “就是不知道,风云商会的生意能做到多大” 闻言,墨书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两千匹?”赤风明显愣了一下。 “不,是两万匹。当然,如果需求大的话,我风云商会也还有些办法” 赤风有些干涩的咽了口唾沫“都,都是和这次的品种一样?” 墨书当即就是一个白眼“赤风大哥,你觉得可能么?” “哈哈,是我想多了,想多了!” “虽没有这般好的品种,但我能保证,绝不比周边诸国间的战马差” “得嘞!有你这句话,大哥也就将心放肚子里了!”赤风说话间便看向一旁身影 “海格,待会儿带上你小叔叔来家吃饭!”说完,赤风摆了摆手,随之向着帐外走去。 “我...”海格愣愣坐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愣着作甚,还不叫小叔叔?”墨书挑眉。 “傻犊子!”海格气愤不已,抢过木盒转身就走。 床上,看着那抹背影走远后,墨书渐渐收起了笑意。 草原大小部落团结一致,九部秘密议事等等一系列的变故让他也不禁陷入了沉吟。 这片古老的大平原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又有着多少不被人知的过往。 原本在他看来不过一片荒蛮的土地,在此时也愈发不简单了起来。 当夜,疾狼部外,某处缓丘之上 “千户!”残耳大步走来,低声沉喝。 “三件事”墨书双手负立,一双剑眸无悲无喜,目视着前方天际夜色。 “一,明日一早,带队回营” “二,回去后,随时掌握疾狼部动向,不可擅动” “三,传令下去,即刻通知距此最近的虎贲序列,以友部战军。发现九部踪迹,着手清剿一事” “是!”喝罢,残耳再次出声“千户,你不走么?” 墨书微微摇头,依旧平视前方天际“这片平原,还要不了我的命” “是!卑职告退!”残耳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突然,走出不过数十步的残耳猛然回头,继而放声大喊“公子!狮狂那憨货嘴馋,你回来的时候可得多带些这草原上的特色!” 原地,墨书笑了“本公子让你们全都吃个够!” 月色下,寒风中。 一抹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负手而立,目光所向,皆为山河日月,星辰大海。 他没得选,从来便没得选。 他不愿愧对信任,不愿双手染血。但他更不敢弯一次腰,动一丝容。 他的肩上,是万斤担,是大月墨氏的威严,是虎贲三军的荣耀。 于他而言,必须握紧血刀,必须漠视天下。 或对,或错,没有答案。只有前路,一条他必须要走下去的前路。 次日清晨,十余名策马身影驶出疾风部。向着平原深处,一路狂奔而去。 岁月如水,落花无情。 队伍冒着风雪,耐着严寒,在整整五天的长途跋涉下。 随着前方一处不见树木,遍布黑石的矮山出现,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渐渐放缓了下来。 第176章 八万战骑,直扑腹地 “傻犊子快看!前面就是黑石山!”马背上,海格迎着风兴奋喊道。 “不就是一座矮石头山么,有啥激动的”墨书撇了撇嘴。 闻声,海格顿时就来了脾气“什么矮石头山!那是我们草原上的圣山,离天神最近的地方!” “哈哈!小兄弟有所不知啊!”赤风微抖缰绳,上前再道 “这座黑石山从古至今都屹立于此,因形似骆驼,故而也叫骆驼山。 相传当年我草原上的先祖就是从这里起家,十六匹战马,十六柄弯刀。 短短二十余年便杀出了个庞大的帝国,放眼整个北陆,尽皆四大部族之疆土!” “四大部族,你们草原上的大部落不是有九个之多么?”墨书不解发问。 “是啊,现在是九大部落,而非四大部族喽~”赤风有些唏嘘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部落,部族,难道还有说法不成?”墨书再问。 闻言,赤风也不犹豫,笑着解释道“其实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个称呼罢了。 只不过当年四大部族所达成的功绩,后世千百年来无人可及。故而也就只好以部落自称,无脸用部族一名” 说完,赤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继而再道“对了,其实要准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五大部族。 因为种种原因,当初帝国末年时,王部的一个分支脱离了出去,自成一部。 说起来,那个分离出去的部族才是伟大的。 但老天爷不开眼啊,当年正值东陆天朝的鼎盛时期,尤其是一支以墨麒麟为尊的铁骑,让人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啊。 有趣的是,野史上还有记载,说当时率领墨麒麟铁骑的那位禁忌,竟然和从王部分离出去的那个部族领袖是情如兄弟般的存在” “那位禁忌,何名?”墨书皱眉追问。 “别说那位禁忌了,就是当年从这里发家的帝国也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至今只有一个武字留存于世”赤风笑着答道。 “哎!前面的可是疾狼部的兄弟!!”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道喊声传来。三五名身影策马狂奔,直冲而来。 “瞧!接我们的人来了!”赤风拍了拍一旁的肩膀,随后对着前方放声道 “疾狼部赤风,前来参加九部议事!” “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赤风兄弟!”粗犷声落下,一身着大袄,外披兽皮的圆脸壮汉微微勒住缰绳。 “哈达兄,你我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啊!”赤风爽朗开口。 “我红河部琐事繁多,要不是这次九部议事,我怕是连马背都没时间上!” 哈达接话道,同时也注意到了前者身旁的年轻身影“赤风兄,这怎么还有个东陆小子!” “昂,这是风云商会的书公子,做些马匹买卖!” 一旁,墨书面上带笑,双手做礼道“风云商会,书,有礼了” “风云商会?”哈达皱了皱眉头“我听说风云商会一直活动在极北平原的诸国间,如今怎么跑到北陆了?” “做买卖,总得多走走不是?” 马背上,哈达眼神犀利,直勾勾的盯着对面身影。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哈达突然爽朗大笑“哈哈!你个小奸商!果然是无奸不商啊,哈哈哈!” “各取所需,奸从何来?”墨书笑问。 闻言,哈达明显愣了一下“能将奸说成不奸,还说的如此在理。小兄弟,你这辈子要不当商人,可真是屈才了!” “客气,客气”墨书连连做礼。 “哈达兄,九部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吧?”赤风问道。 哈达摆手“咱们这是来早了,估摸再有个五六天,人能到齐就不错了” “也是”赤风微微颌首。 放眼脚下的这片大平原,谁也不知究竟纵横多少里。要想让所有大小部落的主事人全都聚集过来,其中之艰远不是说说而已。 哈达挥手道“行了!先进营地,帐篷都给你们搭好了!” “儿郎们!走!”赤风率先抖动马缰,向着前方山脚下的营地驶去。 营地不大,帐篷也只有数百顶之多。 而能来到此处的人,无疑是各大小部落中的真正主事人。 除了疾狼部外,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部落领袖策马赶到。 九部议事,这不是没有过先例。但最近的一次也得是数年之前。 无他,想要将这片大平原上几乎所有大小部落的主事人聚集在一起,难度之大远非常人所能及。 不算九大部落,光是如疾狼,红河等小部落便不下数十上百个之多。若非头等大事,绝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 而其中究竟所为何事,或许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一个大差不差的答案。 与此同时,凉道东境,平原外围 整整近八万骁骑全副武装,默默行进在脚下这片被积雪覆盖的平原之上。 队伍如长龙般,一眼望不到头。 只能看到半空中那一面面北府战旗,以及数支主力骑军的战旗,连同黑虎战旗随风飘扬。 队伍中央,黑虎营旗下 “褚将军,最近军报,敌部位置已经确定,就在这平原腹地的黑石山!”石远山抱拳沉喝。 “黑石山?”马背上,卫褚眉头一皱,随之侧目身旁“老刘,这黑石山有何说法!” 闻声,一旁的副将刘晓面色一正,抱拳喝道“回将军,黑石山被这片草原上的人称作圣山,乃当年草原人发家的地方。 其山并无树木,遍布黑石,因形似骆驼,一些当地人也叫骆驼山。我军若马不停蹄,一路强行军,至多三日便可抵达!” “三日...”卫褚呢喃一二,想了想,随之出声“不,按原定计划,五日内抵达便可!” “褚将军,侯,侯爷可是还在那部落人手上,要...” 不等石远山说完,卫褚虎眸一凝,当即断喝“你是主将还是我是主将!” “您,您是,您是...”石远山连忙俯首抱拳。 “再有下次,本将斩你的头!” 喝罢,卫褚扭头看向周边亲骑“传!天鹰,飞霜,烈羽三骑之将,前来议事!” 第177章 风雨欲来山满楼 “得令!” “得令!” 周边数名亲骑不做犹豫,纷纷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黑石山脚下,短短三日间,整个平原上的大小部落便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相较于数日前的平淡,此时的营地内无疑要热闹许多。 其中不乏形形色色,不同装饰的队伍。 或是戴着孔雀头饰,或是于额头处涂抹黑杠,又或是顶着鹿角帽。 不论大部小落,几乎每个部落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明。 半山腰,墨书盘腿坐在大方石上,一边啃着肉干,一边打量着下方营地内的人影。 “傻犊子!你坐这儿看啥呢?” 不远处,随着一道女声落下,海格迈着步子有些好奇的走了过来。 “我有名字”墨书瞥眼。 “你那名字不好听!太柔气!”海格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随之找了块石头也坐了下去。 “哎,这几天你可是在九部跑了一大圈儿了,生意谈的如何?” “还行”墨书有些漫不经心的回道。 海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了,我跟阿爸说好了,等这次的风波过去,我们便将那几十匹大黑马还给你” “左右不过几十匹马,用不着还” “那可不行!我们疾狼部可是最讲诚信的!要不是那些月人,我们才不会抢你的马!” 闻声,墨书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寒风吹来,墨书这才看向了一旁的身影“如果将来,那些月人会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呢?” “哼!我们的土地本来就很好!那些月人自以为是,不好好在自己家待着,非要跑来占据别人的土地。他们才是最讨厌的人!”海格愤愤不平。 墨书缓缓吐了口郁气“可是在那些月人看来,他们做的事,是对的” 海格怔怔看着近前的那张东陆面孔“傻犊子,你,你不会是月人吧?” “我...”墨书张了张嘴,看着对方那双无比纯净的眼睛。 一息,二息,三息,最终,他还是提上了抹笑意“不是” “呼~那就好,那就好”海格抚了抚胸脯,随即灿烂笑道“听说月人都可凶了,看你这样儿也不是” “海格” “啊,啊?”海格为之一愣,这好像还是前者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 见状,墨书也不在意,接着淡笑出声“其实,我会卜卦” “卜卦?是和那些大部落的祭司一样么,会从天神的口中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事?” “差不多吧” “真的假的!傻犊子你还有这本事呢?!”海格明显有些不信。 墨书笑着点头“方才我便卜了一卦,过几天,黑石山的石头可能会滑下来” “哈哈哈!傻犊子,你这人虽说无趣些,可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嘛!”海格当即就笑了起来,笑的极为爽朗。 “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意思就是说,不论什么不可能的事,都有会发生的可能” 说话间,墨书便扯开了衣袍。继而自顾自的将胸甲卸了下来“每每外出之际,我都会穿上这套甲。虽有些沉,但万一要从山上掉下块石头来,也能护住心肺” 言罢,墨书将那块通体墨玉制的虎徽扣了下来,随之递向了前者“喏,送你了” “不仅是半套甲,还将那最值钱的玉牌牌扣了。傻犊子,你可真小心眼!”海格略显不快,不过还是接过了那半套做工极其精致的胸甲。 “这胸甲上刻的纹路是何物,看着好生霸气” “猫”墨书淡笑答道。 海格直接就是一个白眼“那个好人会将猫的纹路刻在甲上!” “没听说过么,猫可是有九条命!” “傻犊子,你不仅小心眼,还怕死” “哈哈哈,这世上谁人能不怕死!得到的越多,便越怕死”墨书爽朗笑罢,再道 “先将甲穿在里头,这人多,小爷怕有人惦记上” “嘁,我们草原上的人才不会这般坏!”海格撇嘴。 “还我,不送了” “行行行,穿里头还不行嘛!”海格没好气道,然后便大大咧咧的解开棉袍,开始拿着胸甲往身上套。 “傻犊子,这甲如何穿!” 墨书背着身“看不见有皮扣么!” “真麻烦!你就不能过来帮帮我!” “不帮” “本姑娘穿的有衬服!” 闻声,墨书这才回过了身,三下五除二便帮着前者将胸甲穿戴在了身上。 “这铁壳子是好啊!箭都不一定能射穿!”海格笑着拍了拍前胸,很是满意。 “行了,走了!”墨书拍了拍双手,起身便走。 “等会儿!”海格连忙叫住,紧接着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条玛瑙项链“喏,这个送你!” 墨书疑惑道“为何送我?” “这叫礼尚往来!懂不懂!”海格二话不说,一把便将项链丢了过去。 “你说的对,这项链,我收下了”墨书握着项链摆了摆手,一路向着山下走去。 时间过的很快,晃眼间两个日头便已过去。 随着今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九大部落连同诸多小部落的主事人纷纷抵达黑石山脚下。 连同疾狼部在内,众多大小部落首领皆穿戴盛装,纷纷迈步踏上那条直达山顶,足有数百阶的石道。继而聚集于黑石山顶的祭坛广场,庄严祭祀。 山下,随各部落首领而来的数千轻骑默默驻足于原地,面容间同样肃穆无比。 今日,不仅是九部议事的日子,更是祭祀天神的日子。 如此庄重的一天,所有人都带着无比的肃穆,以及敬畏。 祭坛广场,后方人群 墨书静静站在疾狼部的队伍里,看着前方祭坛下站着的九个服饰不同,体态不一的身影。 他甚至连问都不用问,前方那九个身影除了九大部落领袖这一身份外再无其他可能。 “傻犊子,你今日怎么这般安静?”一旁,海格低声开口。 “没事”墨书微微摇头。不知为何,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日,便是大军清剿的日子。 “无趣”海格撇了撇嘴,继而指着前方出声 “傻犊子,看见没有,最左边那个披着大青袍,戴着鹿角帽的就是巫云部的猛尔族长。 巫云部可厉害了,每个成年的族人都会成为祭司,能同天神沟通” 第178章 不祥,是不祥! “那的确很厉害”墨书有些漫不经心道。 “看见旁边那个披着大红袍的身影了没?”海格仿佛很有兴致,也不管前者愿不愿意,自顾自的就介绍了起来 “那是离火部的烈熊族长,离火部的族人打起仗来是最厉害的,作战时每人都带着双铁锤。周边那几个国家的军队见了离火部的骑兵队伍都发怵” “还有中间那个穿着白袍的瘦身影。那是古羽部的哲都族长。古羽部可是我们草原上最伟大的部落,人人都对古羽部十分尊敬” “对了,那个站在最右边的是...” “起角!” 突然,自前方祭坛一道大喝之声落下。分布于广场四周的近百名号角手纷纷仰头,捧角而吹。 呜~呜呜——呜~呜呜—— 一时间,无比古老且沉闷的号角声响彻于黑石山顶,响彻于天地之间。 这一刻,场上所有人都将右手抚在了胸前,神情间无比庄重。 祭坛侧位,披着鹿角帽的巫云部大祭司缓缓走向前方石台。 其双眸间无比漆黑,不仅瞳孔漆黑,就连眼白处也是漆黑一片。 “伟大的天神!感谢您给我们带来了自由的荣光!感谢您给我们带来了胜利的号角!”双眼漆黑的枯瘦男人跪在原地,双手高高举起。 “伟大的天神,如今天朝的铁骑再次踏上了我们的草原。他们像野兽般屠戮,他们像恶狼般撕咬” “请您赐福您的子民,让我们有比獠牙还利的弯刀,让我们有比飓风还快的战马,让我们有力量扞卫脚下的土地!” 祭坛下,身披大红袍的离火部族长烈熊放声高呼“宰牛羊!慰天神!” 呜~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号角声,周边十余名离火部族人纷纷拔出弯刀,向着不远处被捆住四蹄的九牛十羊走去。 呜~呜~呜—— 呜~呜~呜—— 突然,刚刚才平息下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不同于先前的号角声,此刻的号角声极为壮烈,更有一股极尽的肃杀包含在内。 “谁!是谁在乱号!”烈熊猛然回头,冷厉扫视着广场四周的号手。 可整整一圈下来,并未发现任何一个吹角的身影。 踏!踏!踏踏! 踏!踏!踏踏! 铁蹄,无比沉闷,无比杀伐的铁蹄声震天撼地,扑面而来,于眨眼间便传入每一人的耳中。 “月,月人的铁骑杀来了!!”数名身披兽皮的壮汉发了疯般跑上山顶,放声大喊。 “什么!?” “月,月人怎么知道我等在这里!!” “走!快走!即刻回部,即刻回部!” 一时间,祭坛广场之上乱作一团。 不论大小部落,所有部落领袖的第一反应全都是撤,无一人有丝毫抵抗的念头。 这次九部议事,本身就不曾带重兵。而就凭山下的那数千随行轻骑,压根就没有半分胜算可言。 “是那支不祥!是那支古金旗下的不祥杀来了!还,还有数万铁,铁...” 石阶上,一身中数箭的红袍壮汉口吐鲜血,最终还是没能说完便彻底没了生机。 “哲都族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跑,跑不了了!山下已经被月人的铁骑全都堵死了!” 一小部落的领袖刚跑到石阶前,可当看见下方那一面面古金战旗时。 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扑腾一声便瘫坐在了地上“完,完了,不祥来了,不祥真的来了...” 与此同时,短短不过片刻间,山脚下便成了片切切实实的修罗场。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残肢断臂,只有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随各大小部落而来的数千轻骑宛若羔羊般,被正面冲杀而来的数万大月铁骑无情收割。 什么战术,什么策论,在这一刻全都成了狗屁。数万铁骑的冲杀足以粉碎一切,足以让任何希望就此破灭。 喊杀声,哀嚎声,绝望声,彻底遍布了整座黑石山内外。 马槊的森寒,大枪的锋利,战刀的血红,一切的一切都让战场上为数不多的草原轻骑彻底胆寒。 看着迎面冲杀而来的黑甲战马,看着满甲满胄,武装到牙齿的数万铁骑,所有人都感到了绝望,彻彻底底的绝望。 “给老子将这些个蛮人头头全都绑了!”山顶上,一北府中军骑将于马背上放声怒吼。 话音落下,足足三支隶属北府中军的千人骑队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抖动缰绳,穿插于祭坛广场之上的人群中。 广场左后方 “阿,阿爸,怎么办,咱,咱们怎么办!”海格死死拽着一旁赤峰的胳膊,原本红润的脸色也早已惨白无比。 “没事,阿爸在,阿爸在呢”赤风不停安抚着前者,可看着周围那些穿插而过的大月战骑,原本的一丝希翼也彻底跌落谷底。 附近,一路过的北府骑卒当即便勒住了缰绳。目光也在同一时间锁定了不远处的海格“呦呵,这妞长得不错嘿!” “哈哈,都说这大平原上的姑娘长的水灵。如今一看,倒是不虚啊!” “娘的,今儿还真让咱哥几个捞上了!” 闻声,周边数名北府骑卒纷纷微抖缰绳,策马逼了过来。 “你,你们想做什么!”海格面色大变,连连后退。 “干什么?”先前开口的北府青年骑卒玩味一笑,仿佛没有半点心急之色“爷几个饥的慌,这不想来解解馋么?” “我,我这儿还有些肉干,你们,你们要饿的话,就都,都拿去!”海格颤抖不已,连忙将腰间的袋子解下递了过去。 “哈哈哈,姑娘如此一来,我可都有些怜惜了!”笑罢,青年骑卒神色一厉“将这小娘们儿给我绑了!” “得嘞!” 周边数名北府骑卒不做犹豫,跳下马背便大步上前。 “你们想干什么!”赤风大怒,一把便将海格拉到了身后。 马背上,青年骑卒双眼微眯“老东西,你想死不成?” “你,你!” 一旁,墨书迈步上前,直接便挡在了两人身前,继而看向马背上的身影“你,想死不成?” 第179章 对不起 看着眼前那张东陆面孔,青年骑卒也不禁提上了抹慎重“小子,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原地,墨书并未接话,不过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 “据我所知,凌辱女人,在大月军中属于大忌。是谁,给你等的权利,竟敢如此行事” “哈哈哈!老子还以为碰上了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敢情也就顶了张...” 突然,墨书剑眸一凝。 继而右手成拳,带着一股极为凌厉的破空之势直击近前马背上的身影。 砰! 随着一道沉闷声响起,方才还稳坐马背上的青年骑卒已然躺在了数米开外的空地上。且口吐鲜血,生死不知。 “大胆!!” “围起来!将此子围起来!” 顿时,周边数名北府骑卒纷纷拔刀对峙。 但期间却无一人敢上前,方才那一拳的威势太过震撼,震撼到几人也没把握能将眼前这个年轻身影拿下。 几乎同一时间,周边众多部落身影几乎全都看了过来。 以至于附近路过的十余名北府骑卒也相继调转马头,策马赶来。 原地,墨书漠然扫视着周边一众北府骑卒“让你们的将军,滚过来见我” “小子,你...”其中一名北府骑卒话刚说到一半,可当看见前者从怀中掏出的那块玉虎徽时,双眼猛然瞪大。 “神,神,神武侯!” 几乎就在那块玉虎徽从怀中掏出了的刹那,周边数十名北府骑卒甚至连半分犹豫都不敢有。纷纷单膝下跪,抱拳尊喝 “侯,侯爷!” “卑职等,见过侯爷!” “见过侯爷!” 轰! 眼见如此,附近众多部落身影顿感五雷轰顶。 其中不乏有人认出了那个手持玉虎徽,挺立于原地的年轻身影。 而现在,那个前几日辗转于各部落间商讨马匹买卖的年轻人竟是神武侯。 如此惊天变故,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浓浓的不真实。 人群间,海格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那个外皮玄黑大氅的身影。 有震撼,有惊愕,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愤怒,极大的愤怒。 一旁,同样处在震撼之余的赤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把便将欲要冲出去的海格拉了回来“不可!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 “阿爸,他,他就是那支不祥的主人,他骗了我们所有人!”海格咬牙切齿,双眼间无比通红。 赤风死死搂住几近崩溃的女儿“阿爸知道,阿爸知道,现在,听阿爸的。不要说,也不要问” 怀中,海格全身抽搐不已,不仅是哭的缘故,更多的则是那股滔天的愤怒。 此时的她又怎会不明白,今日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前方那个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所一手缔造。 场中 墨书依旧站在原地,可神色间却异常森寒。 “本侯说的话,都听不见么?” “是!是!卑职这便去!”其中一北府骑卒连丢在地上的战刀都顾不得捡,连忙向外跑去。 踏!踏!踏! 突然,随着石阶上一阵阵铁蹄声传来。广场上所有的目光都不禁看了过去。 直至铁蹄声越来越近,直至那一面面古金战旗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恐惧,一股无比窒息的恐惧顿时笼罩祭坛广场内外。 看着那支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面的铁骑缓缓驶来,不论北府骑兵还是众多部落领袖,没有人还能保持淡定。 “不祥,真,真的是不祥来了!”人群中,某一部落的领袖瞪大双眼,失声喊道。 不远处,一部落领袖瘫坐在地,呆滞呢喃道“是,是古金旗,是那支千骑破凉国的不祥。完了,完了,都要死,都要死...” 队伍前列,富大海眼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前方那抹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是书哥!书哥在那儿!” 闻声,连同沈知安,南川等一众百户不做他想,快速抖动缰绳,率领本部铁骑奔向那抹身影所在。 祭坛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近千皆戴阎罗面的虎贲骑纷纷翻身下马。 继而单膝跪地,向着前方那抹挺立于原地的年轻身影,抱拳沉喝 “侯爷!” “侯爷!” 千人齐喝,声势之大如万丈波涛,声势之威如上古兽吼。 原地,墨书负手而立,一双剑眸间无比漠然“老残!” “卑职在!”残耳大步上前,抱拳俯首。 墨书抬起右手,指向不远处那抹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北府骑卒身影“查,凡今日在场之人,从上到下,一查到底” 言罢,墨书转身便走。 可就当他准备离去之时,不远处那个双眼通红,带着无比愤怒的身影让他不由顿住了步子。 墨书努了努嘴,看着那双本该纯净如水,此时却布满愤怒的眼睛,他平生第一次有了躲闪的念头。 最终,墨书向前迈出了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直至距离海格不到三米时,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海格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身影。 不过很快她便收起了愤怒,嘴角处随之挂上抹不屑冷笑“神武侯大人,您,当真好手段” 墨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 “对不起”声音很轻,却传入了周边所有人的耳中。 说完,墨书果断转身。一人,默默向着山下走去。 “墨令!疾狼部所属,兵戈不扰,战火不侵。永世,祥和” “得令!” “得令!” 场中,不论是一众北府骑卒,还是六梯队铁骑相继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 墨令,大月墨氏的亲令。 或许在场众多部落首领都不知墨令的份量,可作为大月军伍的他们,无一人不知,无一人不晓。 墨令出,万军尊。 那是大月墨氏的无上威严,代表着大月墨氏的无上意志。 一令可定百万生,覆手可定百万死。说的,便是墨氏亲令。 山下石阶前 眼见来人,卫褚连忙放下手中纸册,继而俯首抱拳“公子!” “嗯”墨书微微摆了摆手,看着前方那片刚刚才平息下来的战场。 目光扫视而过,一支皆戴阎罗面,腰挂黑虎刀的铁骑随之进入视线。 第180章 一堂血淋淋的课 “这是?” “回公子!这便是从我虎贲左军抽调来的两千余骑,都是先拓营的好手!”卫褚抱拳答道。 “来的,倒是时候”墨书点头,同时对接下来的事也有了一个决定。 “公子,要不末将先去将队伍集结过来?”卫褚试探出声。 方才前者刚走下来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可究竟所为何事,他也是一头雾水。 “不急,一会儿再说”言罢,墨书想了想,再道“草原上大大小小近百个部落的主事人都在上面,如何做,自己看着办” “是!末将这次所率战骑不下八万余众!至多三月之期,便能一举平定草原!” “卫褚” “啊,啊?”卫褚为之一愣。 墨书侧目“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此番道理,明白否?” 闻声,卫褚猛然瞪大双眼“公子!我先拓二营可...”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直接摆手“我是说,这北府的骑卒序列,是否该整顿一二了” “是,是该整顿,是该整顿!”卫褚连连点头,同时心里深深松了口气。 瞥了眼远处搭建的木台,墨书背手走去“那处木台不错,适合砍头” 原地,卫褚神色一凝。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留都不曾有,转头就往山上跑去。 随着晌午到来,黑石山一带的风雪渐大,乌云彻底笼罩了整片天空。 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谁都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气,比战场还要浓郁的杀气。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场两千余皆带阎罗面的虎贲骑及六梯队铁骑纷纷集结于木台前方空地。 期间无一人说话,三千骑默默驻足,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由于此番缘故,不多时,空地外围便聚集了不下近万人。 连同众多被押下山的部落身影在内,所有人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极为好奇。 空地外围,某处人群中 一先拓二营的虎贲将士看着前方空地上站着的三千骑,不由好奇道“听说侯爷打算成军了,难不成准备在这儿办成军仪式?” “刚没看见褚将军的脸色?那黑的都快要杀人了”旁边,一虎贲将士回话道。 “既不是成军仪式,那这是何为?” “一手消息,听说是北府军里有个不知死活的骑卒公然凌辱草原女子,还正巧让侯爷撞上了...” “啥,啥?!哪个狗日的敢如此张狂?” “不知,不过想来那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应该有点背景,要不然也不敢那般张狂” “啧啧,碰上侯爷,他爹就是天王老子,怕也没得救了...” 一较为老成的虎贲骑注意到前方木台上的身影时,连忙低声提醒道“行了,都别吵吵了,没看见侯爷上台了” 与此同时,人群后方。 海格默默站在原地,前面几人的所言皆被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同于其他被缚的部落身影,连同她在内的数名疾狼部族人全都安然无恙,行动自由。 “阿爸,这位神武侯大人,又开始演戏了”海格轻笑出声,笑的极为嘲弄,极为不屑。 “海格”赤风神情凝重,对着前者微微摇了摇头。 “哈哈哈,既然他敢做,还容不得旁人说了?”海格放声大笑。 看着周遭还未处理完的同族尸体,看着脚下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海格的笑声愈发放肆,愈发嘲弄。 大笑过后,海格又好似变了个人,沉默不语的向着周遭那些战死的同族尸体走去。 或是用血布,或是用残破皮甲,为死者去保留最后的一丝体面。 期间那双原本纯净如水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变得麻木不仁,甚至有了一丝冷漠。 她好像感受不到劳累,也感受不到周边的异样目光,只是自顾自的做着她唯一能做的事。 不远处,一飞霜骑卒不禁皱眉道“这女人是谁?莫不是疯了?” “别管闲事!那女子是疾狼部的...”一旁的骑卒低声提醒道。 “疾狼部?就是那个被侯爷以墨令做保的小部落?” “咳咳,不想惹事儿就将嘴闭上!” 闻声,一些原本还有些好奇的兵士纷纷收回了目光。谁也不愿去惹上麻烦,更何况是和墨氏有关的麻烦。 场中,木台之上 墨书双手负立,平静扫视着下方驻足于此的三千铁骑。 直至扫视了整整一圈后,墨书上前一步,放声道 “不得不说,你们来的是时候!不错,今日便是本侯成军的日子!而你们,你们所有人,即日起,都将成为本侯手下的兵!” “可在此之前!本侯要在这儿,给你们所有人,上一堂大课!”言罢,墨书神色一厉,随即看向台下左侧“给老子带上来!” “是!”残耳不做犹豫,大步走向台上。 其后,二十余名扒了甲胄的北府军身影被亲兵甲士双双押上木台。 台上,残耳双手抱拳,放声大喝“回千户!此次行刑人员共二十三人! 分别有北府中军平字营骑参将一人!北府中军平字营骑一梯队千户一人,副千户二人!其下八小队百户一人!副百户一人!什长以骑卒,共计十七人!” “我!我没犯事!我只是正巧路过,正巧路过啊!!”一双手被缚的骑卒面色惨白,惊恐大喊。 “闭嘴!”狮狂眉头一皱,抬腿就是一脚。 附近,二十余名被扒了甲胄的身影全都双眼无神的跪在了木台上,等着不久后的屠刀落下。 看着那抹外披玄黑大氅的身影,没有人还抱有一丝侥幸。哪怕大部分人都并未直接参与,可同样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我原以为,我大月的军伍还如当年一样。手中戈矛依旧锋利,心中的戈矛也同样锋利!可今日,我却看到你们心中的戈矛早已腐朽不堪” 墨书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放声再道“或许有人说,老子是虎贲!旁人之错,于我虎贲何干!” “是啊,你们是虎贲,你们是整个北疆百万边军的巡察者!可今日!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 竟然有人敢强抢民女,欲图不轨!哈哈哈,哈哈哈哈!”墨书摇头大笑,似是自嘲,似是无能。 第181章 成军,不祥骑 “可笑!大可笑!你们不嫌丢人,老子嫌!天天将虎贲挂在嘴边,天天将老子天下第一挂在嘴边! 结果呢,一个小小的骑卒什长都不曾将你们放在眼里! 有时候我就在想,究竟是骄纵给过头了。还是,你们心中的戈矛,也朽了” 台下右侧,一直驻足于原地的卫褚眼皮一跳。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拖拉都不曾有,当即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末将有罪!请公子责罚!”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一众虎贲左军将领纷纷单膝下跪,抱拳沉喝 “末将有罪!请公子责罚!” “末将有罪!请公子责罚!” “你们的罪,自有家法惩戒”墨书默默收回目光,继而再次看向下方三千铁骑 “今日这个脸,老子替你们找回来!以后!谁若是让我没脸,本侯,便让他没脑袋!” 喝罢,墨书随即侧目“老残,斩!” “得令!”残耳抱拳沉喝,继而放声于木台之上 “拔刀!” 刺啦! 刺啦! 随着一道道极为刺耳的声音响起,连同狮狂,那木错在内的众多亲兵纷纷拔出腰间战刀,对准前方跪着的一排脑袋。 “斩!” 斩声出,屠刀落。 不过半息间,木台之上血流成河。十余个脑袋如南瓜般齐齐滚落至台下。 外围人群中,连同石远山在内的一众北府将领,以及飞霜,天鹰等各战骑将领如坠冰窖。 一股极为浓烈的杀意扑面而来,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整顿,即刻整顿! 这不仅仅是虎贲诸将的第一念头,更是外围人群中诸多军队将领的第一念头。 今日不过是死了一个参将,几个武官。而日后,谁也不知那柄屠刀会不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没人怀疑站在台上的那位外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军袍的身影敢不敢杀。 别说眼下一个参将,就是如北府,丹阳等战军之主将,若真是犯在前者手里,那也绝逃不过一个斩字。 “课,我给你们上完了。下面,说正事”墨书顿了顿,随之放声道 “成军,自然得有个名号,可这叫什么却成了个难题。 而今日,我听见有人喊你们不祥,喊我古金战旗下的所有铁骑,皆为不祥。 初闻时,我不觉得这两个字有多好。不祥,此二字沾因果,染诡异,于我出征将士而言,实为一种诅咒。 可细细琢磨一番后,我又对此二字颇为喜爱。 为何,因为这是敌人给我们的名号。他们视我们为不祥,说明他们怕了,怯了! 而我虎贲将士,从来便不惧什么因果,不怕什么诡异。 即日起,你们!我虎贲左军的三千将士脱离虎贲序列,成军,不祥骑!”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下方,三千余皆戴阎罗面的铁骑高举战刀,放声大喝于四野。 他们用独属于大月的喊杀声来告诉所有人,他们喜欢这个名号,他们,是不祥! “自今日起,我军下辖三支梯队!”喝罢,墨书神情严肃,看向台下数名身影“富大海!南川!” “卑职在!”富大海,南川二人当即迈出队列,抱拳沉喝。 “令!富大海擢升我军副将,主管钱粮,兼任一梯队副千户!” “得令!”富大海庄重抱拳。 “令!南川擢升我军一梯队千户!” “得令!”南川重重抱拳,神色间没有半分异样。 台上,墨书微微点了点头,随之看向一旁身影“左丘野,何大山!” “卑职在!”两人双双迈出队列,抱拳而喝。 “令!左丘野擢升我军二梯队千户!令!何大山擢升我军二梯队副千户!” “得令!” “得令!” 两人面色郑重,没有升迁的喜悦,只有对接下来那份重任的严阵以待。 “沈知安,方羽!” 闻声,位于队伍前列的沈知安,连同另外一名约摸二十余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磊落之风的青年双双迈出队列,抱拳齐喝 “卑职在!” “令!沈知安擢升我三梯队千户!令!方羽擢升我三梯队副千户!” “得令!” “得令!” 沈知安,方羽两人不做犹豫,正色抱拳。 台上,墨书淡淡打量着迈出队列的六名身影。 最终,目光锁定在了最左侧的一名青年身影上“小子!上次破凉王宫刚升了副百户,现在又升副千户,感受如何?” “回侯爷!卑职没啥感受,就是,就是...” “说!” “是!”方羽不再犹豫,抱拳放声道“回侯爷!卑职就是想知道!以卑职如今副千户的官职,揍个三品将军过分否!” 闻声,墨书也不禁弯起了嘴角“你当初一个小小的什长都敢将那营将打着玩儿,怎么,现在草鸡了?” 方羽面色不变,肃声大喝“回侯爷!卑职不是草鸡!别说那捞什子三品将军,只要您给兜着,天王老子来了卑职也敢搂他两捋胡子!” 墨书笑意渐浓,随即放声于下方三千军阵“方羽所言,都!听见否!” “听见!听见!听见!” 场中,三千不祥骑齐声沉喝。 “今日,我要你们所有人记住!你们是不祥!但你们同样是虎贲!身上披的是黑虎甲!胸前嵌的是黑虎徽! 你们!是我大月军中最精锐的铁骑,更是我大月军中的执法者! 都给我好好看看这二十三颗脑袋,看个仔细,看个清楚!虎贲的眼里不容沙子,不祥的眼里,更不容沙子! 监军司不敢砍的头,我不祥来砍!监军司不敢得罪的人,我不祥来得罪! 军规军纪,从来不是形于表面,而是刻在心里,刻在你们每一人的骨子里!” “不祥!不祥!不祥!” “不祥!不祥!不祥!” 三千骑振臂高呼,一张张阎罗面之下皆为肃穆。 直至这一刻,不祥二字彻底被具象化。 无他,只因台上那个外皮玄黑大氅,内着黑虎军袍的身影给不祥注入了一种魂。一种独一无二,独属于不祥的军魂。 几乎同一时间,场外围观于此的所有人。上至各军将领,下至寻常骑卒,尽皆全身一颤。 第182章 憋屈的方羽 所有人都明白,自今日起,这三千不祥骑会成为真正的执法者,比虎贲还厉,比监军司还严的执法者。 作为胜利者,大破城门,血流成河的那一刻,不论是谁,都会被欲望所支配。 女人,财富,那些平日里不可得的一切,在鲜血下,在战火下,仿佛都成为了随手可得的东西。 而不祥骑的出现,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扎进了一根刺,一根不敢拔,也拔不掉的尖刺。 这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人,欲望若现,人头落地。 三月末,本该是春暖花开,清风拂面的季节。 而处于北陆的这片大平原却依旧寒冷,依旧刺骨。 不同于往年,今年的大平原上除了风雪,每一寸土地上都散发着极为刺鼻的血腥味。 短短两个多月,大月铁骑遍布整片平原。在诸多大小部落首领被俘的情况下,这片平原上的势力犹如散沙般,一击而溃。 至此,平原大定。同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前方,投向了那个雄霸北陆多年的霸主国,北冥帝国。 北部平原,某处峡谷上方空地 近三千不祥骑搭建军帐,驻扎于此。 相较于数月前,队伍中明显少了许多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套套的黑虎纹甲缝隙间,那一柄柄黑虎横刀的血槽间,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刺鼻的血腥。 谁也分不清那些早已干枯在甲胄和战刀间的血渍究竟是自身的还是敌人的,同样也没人去在乎。 至少,此时的他们还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驻地中央,不祥骑主帐内 “侯爷,如今平原大定,咱是时候向北冥进军了吧”侧案前,南川出声问道。 主案前,墨书挑眉“你这是急着回家抱媳妇儿?” “哈哈!这小子别说媳妇儿了,就是个相好的都没有!”富大海爽朗笑着。 南川脸色一黑,侧目道“死胖子,怎么那儿都有你!” “川小子,你就是这般同上级将领说话的?” “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副,千户” “小爷虽说兼任你一梯队副职,可小爷这副将难不成是摆设?” “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个什么相!” 富大海愤然起身“去你大爷的!不行出去练练!” “走啊!练练!” “小爷怵你?” “不怵就走啊,墨叽个蛋!!” “走,走就走!走!” 至此,两个身影相继迈出帐外。 而坐于帐内的众多身影,连同墨书在内都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如若两人一天不犯冲,那才真是个稀罕事儿。 帐内,何大山摇头失笑“这川子也是,前不久打离火部的时候,拼了命也要去救大海。怎么这一见了面就犯冲” “闲着也是闲着,打着玩儿去呗”墨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对了侯爷”沈知安好像想到了什么,出声再道“听说定北王不日将亲临北部平原,主持北伐大局” “定北王...”闻声,墨书也不禁陷入了沉吟之际。同时一个极为模糊的身影随之浮上脑海。 左侧案前,左丘野有些疑惑道“侯爷,这定北王,不是你二叔么...” “二叔...”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 也许旁人对他这位二叔不甚了解,但他却是一万个了解。 “娘的!这次是小爷让着你!” “海副将大气!这让人的本事,在下自叹不如” “你嘲讽小爷?” “岂敢岂敢” 说话的功夫,富大海,南川二人便走入了帐内。 主案前,墨书瞥了眼那鼻青脸肿的富大海,以及衣服上沾了点儿灰的南川,嘴角处也不由弯了起来“海副将这是,又体恤下属了?” “我...”富大海一脸憋屈。 “侯爷!” 突然,残耳大步迈入帐内,抱拳沉喝。 “何事?”墨书问。 “回侯爷!定北王已至莽山大营!令各军主将前往莽山,共议北伐大局!” 不等所有人开口,富大海率领惊呼出声“啥?!书,书哥,你二叔儿来了?” “你闭嘴!”墨书狠狠瞪了眼前者,继而再道“何时启程?” “回侯爷,飞书上说,即刻启程!”残耳抱拳道。 “还真是闲不下来”墨书撇了撇嘴,随之起身“老何,安子,接手军务,等我回来!” “得令!” “得令!” 何大山,沈知安两人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原地,墨书微微颌首,随即抄起一旁的昆吾刀,大步迈向帐外“老残,招呼亲骑,赶赴莽山大营!” “是!”残耳连忙跟上。 帐内,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富大海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这,这就走了?” “不走陪你再聊会儿?”南川挑眉。 “大爷的,怎么小爷说个啥都有你一嘴!” “老子乐意搭理你?” 眼见势头不对,何大山一把便将南川拉了回来“行了!打住!都打住!” “等会儿!”左丘野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看向一旁“海哥,刚照你的意思,是见过定北王?” “见过?”富大海不屑撇嘴“何止是见过,当年定北王带着...” 见前者话说到一半便没了下文,方羽顿时就急了“带着谁?去干啥了?海哥你别停啊!” 南川脸黑,抬手就是一巴掌“怎么哪儿都有你!没出息的玩意儿!” “百户,我,我这不就问问嘛...”方羽摸头委屈道,好像从始至终他也就说过这么一句话。 “行了,既然都不想听,那小爷也不愿浪费口舌!”富大海摇了摇脑袋,自顾自的便掏起了耳朵。 左丘野有些心痒发问“海哥,可是和侯爷有关?” “算是吧”富大海依旧恍若无人的掏着耳朵。 “死胖子!赶紧说!”南川瞪眼。 “你管谁叫死胖子?” 一旁,何大山极为认真的开口“川子,你最近可是有些跳脱了” “南川哥,那批马靴,我三梯队还得考虑考虑”沈知安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左丘野面露难色“南川哥,我二梯队近来也不富裕,先前答应你一梯队的马具,抽调起来怕是有些困难了啊” 原地,南川脸色黑如煤炭,胸膛更是起伏不定。 第183章 叔侄情深 半晌后,这才抱起了拳头,对向富大海咬牙切齿道“海副将,卑职方才冒失之言,还请勿要放在心上!” 见状,富大海当即就乐了,连忙摆着手“哎!南千户这是说的哪家话!本副将一生光明磊落,岂是那等狭隘之辈!” 何大山瞥了眼身旁的南川,随之提醒道“大海,你,你差不多了行了啊” “咳,咳咳!既然都想知道,那咱就说说!”富大海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对面的南川,随之正色开口 “话说!当年定北王回都述职之际,正赶上了梧桐街举办的游园诗会。 那时候的定北王还不曾被封王爵,而是当时虎贲左军的主将。 年轻嘛,这想法自然就多些。而当年刚满九岁的书哥正是好奇的年纪。 于是乎,叔侄俩一合计,向着游园便走了去。 这一路上的莺莺燕燕直接便让咱书哥开了眼,什么身着薄纱的美妇人,手持小扇的美娇娘,对于长年在墨府内习武练功的书哥来说那真是受不了一点儿。 其实也不能怪书哥,那个正经人能受得了那般诱惑,更何况还是头一次进烟花间的愣头小子。 咱定北王爷也是豪爽,当夜便点了八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堪称一绝的才女前来服侍。 叔侄俩潇洒至极,各个左搂右抱,美人在怀。 那是听着曲子喝着小酒看着小舞,可谓天上人间不外如是。 可好景不长,就当叔侄俩都玩儿的火热之际。也不知是谁报的信儿,墨老爷子提着那昆吾刀一脚便踹开了包厢房门。 眼见当爹的来了,咱定北王爷也是不磨叽,丢下书哥,自己个儿一溜烟便从窗口逃了出去。 这下可好,徒留书哥一人呆坐桌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后听说墨老爷子抄起刀鞘狠狠将书哥抽了不下百次,直至彻底酒醒后这才罢休...” “后,后来呢!后来如何了!”南川急忙追问。 案前,富大海不紧不慢的微抿了口茶后,这才接着开口“后来的事儿,基本上皇都城里人人都知道。 次日晌午,已经逃出皇都百里外的定北王爷硬生生是让虎贲卫骑给压了回去。 说说这事儿,本来不逃还好,左右也不过一顿打。可这一逃,让本就在气头上的墨老爷子更是上火。 于是乎,咱这位定北王爷直接就被吊在了朝阳门下,墨老爷子亲自持刀。 足足用刀背抽了数百下,直至其后背血肉模糊,人都已经昏死过去时,这才堪堪作罢。 直至现在,这皇都城里近九成的人都不知当年定北王的那顿打是因何缘故。 而就是那顿打,整个皇都城里做青楼生意的全都夹起了尾巴,关门大吉的更是大有人在。 甚至就连那做木窗生意的铺子都吓了个半死,连夜整顿自家商铺,主打一个结实耐用,还耐踹!” 闻声,帐内一众身影全都狠狠抽了抽嘴角。如此密闻,若不是今日听说,怕是做梦都梦不到如此离谱的事迹。 “海哥,照你这么说,咱,咱侯爷九岁便逛青楼了?”方羽愣愣问道。 富大海挑眉“难不成你小子还觉着咱侯爷是个正经人?” “我,我觉得咱侯爷都,都挺好的啊...”见状,方羽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富大海瞥了眼帐内众人“再说说?” “说!赶紧说!”南川迫不及待。 沈知安双手环抱,意有所指道“咱今儿个不是来议军事么?” 左丘野连忙点头“对对对!海哥,你可是咱不祥的副将军,这军务事可得你来操持!” 一旁,何大山使劲抽了抽嘴角,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咳咳,既如此,那大海也就,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了哈!”富大海嘴角带笑,连连抱拳。作罢,单手猛然拍向案前 “话说当年...” …… 至此,坐落于不祥骑驻地最中央的主帐内多出了数名极为认真的面孔。 如稚童坐堂般一字不漏的听着面前这位胖先生授业解惑。 与此同时,于平原上策马狂奔的墨书没由来便打了个喷嚏。 “侯爷,你身子不舒服?”一旁,残耳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墨书摆手,顺道揉了揉鼻子“娘的,谁在念叨老子呢...” “侯爷!俺听说打三个喷嚏是念叨!打一个那指定就是有人在骂你!”狮狂迎风喊道。 “盼小爷死的都不知多少个”墨书撇了撇嘴,随即快抖马缰“继续赶路!” 见状,残耳,狮狂几人也不再纠结,连同周边数十亲骑纷纷夹紧马肚子,一路向北狂奔。 莽山,北部平原上一处为数不多的山脉。 而一旦越过北原,那便真正到了北冥帝国的南疆域。 随着定北王的到来,随着北疆各路大军陆续集结于此。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所有人都在看着,看着那两个霸主国的即将碰面。 如此惊世大战,放眼历史长河中也不多见。而这一年,这个初春,势必会让北陆的天变了颜色。 三日后,莽山大营,王帐外 眼见来人,尤其是看到前方马背上那抹年轻身影胸前的玉虎徽时。 值守于此的数名亲卫眼皮一跳,连忙上前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卑职等,见过侯爷!” “卑职等,见过侯爷!” 墨书微微摆手,随之翻身跳下马背,问道“王爷何在?” “回侯爷!王爷正在帐内同各军主将议事!卑职这便去禀报!”一老成亲卫抱拳回话。 “不必”说完,墨书指着身后一众不祥亲骑“差人将我这些个弟兄安顿妥当!” “是!”老成亲卫俯首沉喝。 原地,墨书点了点头,然后迈步向着王帐走去。 “不祥骑主将,神武侯,墨九公子到!” “不祥骑主将,神武侯,墨九公子到!” 随着一道道沉喝落下,王帐内几乎所有身影全都放下了手中事,继而转身看向帐门处大步走来的年轻身影。 一套简简单单的黑虎纹甲,一件宽松寻常的玄黑大氅。 可其胸前甲上那块由墨玉通体雕刻而成的玉虎徽让一切都变得不简单,不寻常。 第184章 你觉得呢 沙盘边,一身披红云甲的中年将领当即抱拳“北府主将,楚战野!见过公子!” “丹阳主将,上官忌!见过公子!” “飞霜主将,叶风!见过公子!” …… 一时间,王帐内众多各军主将纷纷抱拳,面色肃穆至极。 “诸位将军,言重了”墨书同样抱拳,回以微笑。 他很清楚眼前这些个平日里傲到没边的主将实际上拜的是他胸前那块玉虎徽,以及墨九公子的名号。 别的都先不论,在场这一众将领里,除了个别独立骑的主将,哪个不是手握十几万大军的存在。其中身赋侯爵者也不在少数。 若无那层身份加持,就是顶着神武侯的名号,也不见得能让这帮大月国的高级将领如此客气。 作罢,墨书这才看向了站在沙盘正前,身披紫黑蟒纹甲的中年身影。 “不祥骑主将,墨书!见过王爷!” 沙盘前,墨凌风右手一招“滚过来!” “是!”墨书不做犹豫,大步向前。 看着走来的身影,墨凌风很是满意的拍了拍前者的肩膀“不错!还是那鸟样儿!” 墨书嘴角一抽,顿时语塞。 “听闻公子千骑开凉国,孤身定平原。此等盖世之姿,当为我大月军中年轻一辈之楷模啊!”楚战野笑着赞叹道。 墨凌风侧目“怎么,本王的侄儿砍了你北府军几颗脑袋,这便记在心里了?” 闻声,楚战野脸色一僵,扑腾一声便跪了下去“末,末将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楚将军为人敞亮,二叔这是误会了”墨书笑着扶起跪在地上的身影,嘴角处也不禁多了抹耐人寻味之色。 墨凌风双手叉腰,爽朗笑道“哈哈哈!老楚啊老楚,你说说你,就这般不禁吓?” “是,是末将误会王爷了”楚战野忐忑出声,后背处已然被冷汗所浸透。 眼见如此,帐内诸将纷纷面色一紧。 短短三言两语间,其中意思已然在明显不过。 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谁也不会脑子缺根弦。不仅不缺,多长几根的都大有人在。 如今用兵北冥在即,而大月的黑龙旗若想真正插在北冥的土地上,远远不是兵戈所能决定。 不同于沿途诸多小国,北冥,是真正的国家,有着文明延续,有着家国情怀的国家。 兵戈再利,也只能灭其躯体,而不能覆其文明。 这样的国家,一旦激起民愤,一旦失心于民,那所带来的后果无疑是毁灭性。 军规军纪,从来都不只是约束自身的手段,更是征服敌人的手段。 也许前段时间那二十三颗脑袋还不足以让在场一众身赋军爵,位各军主将的身影放在心上。 但今日墨凌风的一句玩笑,却让众将深深记在了心里。 当然,至于楚战野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今日起,北疆各路主力军中都会真正掀起一场整顿军纪军风的浪潮。 很快,今日的议事便落下了帷幕。 随着各军主将相继告退离去,偌大的王帐内便只剩下两个身影。 墨书四仰八叉半躺在木榻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说道“二叔,听说当年这老楚就是专门给你牵马的?” “哈哈,你个小兔崽子还真是沾了毛儿比猴还精!”墨凌风也不遮掩,说话间便坐向了一旁的木榻。 “提前给你小子通个风,至多月余,我军将同时用兵于北冥南疆的幽,山二州之地!” “同时?”墨书一愣,再道“二叔,那两州左右之跨度少说也有两千里了吧。拉这么长的战线,我军后方辎重部队能吃的消嘛...” 墨凌风没好气道“老子是闲的没事儿干,跑到前线溜腿儿来了?” “咳,您说了算,您说了算”墨书连忙讪笑出声,可心里却是一阵嘀咕。 他敢保证,若一旁木榻上坐着的不是前者,那直接上去就是两拐子,且连个顿都不带打的那种。 “这次冷沧带着虎贲左军主要分布在幽州战线,你也跟着去溜达溜达,长长见识” “二叔,你这是准备让冷将军来给咱当老妈子?” “你觉得呢?”墨凌风抬眼。 “我...”墨书又一次语塞。 “行了!这正事儿说完了,该说说私事了”墨凌风放下茶盏,手指敲打着桌面“听说,拓跋启那小子同你很熟?” “昂,熟”墨书有些不知所以。 墨凌风点了点头,再问“那小子为人如何?” 闻声,墨书面色一正,认真答道“那小子为人老实,顾家,会体贴人!” “又他娘让你猜着了?” “啊?猜着什么了?二叔你说啥呢?” “说你奶奶个腿儿!”墨凌风脸色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 待没好气的瞥了眼前者后,随之低声呢喃了起来“既能入你的眼,看来拓跋启那小子也是个好材料” “二叔,陛下这是指婚了?”墨书试探问道。 “指婚谈不上,去年你颜妹回了趟皇都,皇后那边儿倒是有些意思” “那小子是不赖,不过我觉得怎么着也得让两人先见见面,互相有个印象不是” 墨凌风微微颌首“这话不假,我姑娘可不受委屈!要真是看不对眼,那小子就是金疙瘩也不成!” “没毛病!就冲二叔你这句话,等日后回皇都时,侄儿将那整条梧桐街都包了,给二叔接风!”墨书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墨凌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前者。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墨书有些心虚“咳,咳咳,二叔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你觉得呢?” “我,我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说完,墨书起身就走。 “给老子滚回来!” 顿步,转身,落座,墨书一气呵成,期间没有半分突兀。 榻上,墨凌风平复了一番后,这才缓缓出声“听说,你身边有一个女子?” 墨书不在意摆着手道“瞧瞧,这风言风语怎么都传到二叔这儿了。我是看那丫头也不容易,捎带手便安排人给送了回来” 墨凌风不曾接话,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前者。 第185章 四百一十三 见状,墨书顿感不妙,连忙解释出声“不,不是...” “动心了?”墨凌风直接打断。 “咱这当兵的,指不定哪天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没啥可动心的”墨书笑道。 “就你这鸟样儿,将来还想扛那万斤担?”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明日,率军赶往幽州境外,虎贲左军大营。具体如何,听你冷老妈子吩咐!”言罢,墨凌风起身就走,期间没有半分停留。 原地,看着帐内离去的背影,墨书逐渐收起了笑意。 不觉间,右手摸向了怀中,摸向了那只一直都在的玉镯。 次日,随着太阳升起。 数十匹龙虎驹相继驶出莽山大营,向着幽州境外,向着虎贲左军大营,一路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相隔万里之外的不周山脚下。 一抹身着白袍道服,背着个大葫芦的身影如往常一样,托腮坐在石阶之上。 好似在发呆,又好似在等着什么。 美眸时不时的便会向前方扫一眼,而后又低下脑袋,很是无聊的看着那晦涩难懂的道家书籍。 “水妍小姐” 突然,随着一道尊声传来。 水妍不禁回头,看向后方走来的身影“十六大哥,有事吗?” 白十六双手做礼,同时出声道“明日皇都内有一场游春会,很是热闹。老家主说您若想去看看的话,这便派人送您下山” “不用了,替我谢谢墨爷爷”水妍笑着摇了摇头。 声音很轻,笑容也很淡,仿佛自从那个身影走后,就只剩下了冷清。 “十六大哥,近来,有公子的消息吗?” “有”白十六点头,如实答道“自九公子破凉国,得封神武侯后。率军开拔平原,孤身潜入某个小部落中。之后引大军来攻,期间分兵三千,成军不祥骑。于三月末,大定平原” “真精彩啊”水妍微微舒了口气,随之看向一旁“十六大哥,麻烦您了” 说完,水妍合上书籍,一人向着左边林间小道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直至走到一处空地前时,水妍这才停下了步子。 看着空地上密密麻麻,足有四百多个的小土坑,水妍挂上了一丝笑容 “四百一十二了,到时候你回来我可不管了。就坐在树下,看着你一颗颗的种” 随着一阵春风吹过,水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走向不远处的树下,将书籍放在地上,接着拿起了锄头,走向空地间。 找到昨日挖好的小土坑,水妍挥动锄头,在旁边继续挖坑。直至挖到十一二寸的深度时,水妍这才停了下来。 看了看小土坑的大小,水妍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之蹲下身子,将一旁空地上的鹅毛石丢进土坑里。 覆盖了一层鹅毛石后,又捧了一把刚挖出来的黑土,均匀撒在鹅毛石上。 一切作罢,水妍这才站了起来“四百一十三个了,可有的你忙活” 微风拂面,笑容很美。带着一丝期盼,也带着一抹担忧,随风吹向北陆的战场。 数日而过,幽州境外,虎贲左军大营 数十匹龙虎驹没有停留,一路直奔营门内。凡路过之处,甲士俯首,战马退让。 “刚,刚刚过去的,是侯爷?”营门前,一值守虎贲甲士愣愣出声。 近前,另一名虎贲甲士接话道“你这不废话么,没看见那面古金大纛?” “啧啧,咱要能进不祥,这辈子也就值了”一年轻面孔摇头感叹道。 闻声,较为老成的虎贲甲士瞥了眼对面“等你何时进了先拓营,再做梦也不迟” “为,为啥啊?” “来,听老哥给你算算。北疆百万边军,摘十万人入咱虎贲左军。咱虎贲左军又摘三万人入先拓营。先拓营又摘那么三千人,入不祥骑。你小子莫不是以为不祥是大白菜,说进就能进的?” “那侯爷也没说就,就一定从三个先拓营补员啊。说不准,咱咔嚓一下就成不祥骑了呢” “你权当老子方才说的话是放屁”老成甲士无奈转身,默默值守原地。 与此同时,虎贲左军大营,主帐内 眼见来人,卫褚丢下碗筷,赶忙上前相迎“哈哈,公子你可算是来了!” 墨书嘴角带笑,瞥了眼案前的各种荤素菜系“褚将军这伙食不错嘛” “呃,要不公子也吃点?” 墨书挽起袖子便坐了下去“来双筷子!” “得嘞!”卫褚应声便从近前木柜里抽出了双筷子,继而递向前者“公子你尝尝,这焖肘子着实不错!” “嗯,咱冷将军呢?”墨书边吃边问。 “冷将军前几天刚出营,说是要亲自勘察一番沿边地势”卫褚抹了把嘴角油渍,再道 “对了公子,冷将军都交代好了,说是你来了不必等他,直接率军赶往雁山关一带。届时,配合细柳右军的三个主力营,对雁山关进行功伐一事!” “了然”墨书点了点头,随即放声帐外“老残!” “侯爷!”残耳大步而来,抱拳沉喝。 “令!我军即刻开拔,前往雁山关一带。具体细节,同细柳右军的主将对接!” “得令!”喝罢,残耳没有一丝拖拉,转身离去。 “公子,这雁山关可是个硬骨头。其内驻军虽不多,但胜在地势险要,居高临下。咱骑兵进了林子也就只能打打封锁,主要功伐还得看细柳右军的那三个主力营” “你这是提前都给我想好由头了?”墨书笑问。 “末将...”卫褚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下去。 “能让褚将军如此,看来那雁山关,非同寻常啊”墨书笑容依旧。 闻声,卫褚也不禁正起了面色“公子,说实话,就是让我带三个主力营去攻,恐也难克此关” 墨书收起笑意“具体说说” “是!”卫褚抱拳,再道“雁山关,号称幽州边境第一险关。其关坐落于险峰之间,两侧皆为悬崖峭壁,高百丈。 我军若想克得此关,只有正面攻伐一条道路。而其关位高,关门前更是有一条延伸数百米的陡坡。 重器难上,唯有人力冒死逼进。可,可这般功伐,无异于送命之举” 第186章 赌徒般的算计 墨书缓缓放下筷子,想了想,道“前方固盾阵,后方排弓阵,投石阵压制,趁机大修土事。以坡变路,如何?” “不可”卫褚摇头“那坡太陡,如想动土持平,非月余不可为。 再有,我军弓箭难射其上,只有投石车方能运作一二。但敌关的箭矢却成俯角,可大规模射杀我军修土事的兵卒” 听完,墨书也不禁陷入了沉默。半晌后,这才缓缓抬头“雁门关守将,何人?” 卫褚苦笑道“是原北冥君王的第三子,古尔戈” 墨书撇了撇嘴“照你这么说,这雁门关还真是无处下手了啊” “公子,要不我同冷将军说说,咱换个地儿?”卫褚试探出声。 “这世上,在硬的王八壳子,都有破开的办法”墨书缓缓起身“用兵的日子,定了么?” “还不曾,不过,应该就是这三五天了” “等着看你家公子如何破开这雁门关!”说完,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胳膊,起身就走。 卫褚连忙起身“公子,你这便走?” “百闻不如一见,总得亲眼瞧瞧这幽州第一险关不是!”墨书并未回头,说话间便迈出了帐内。 原地,卫褚张了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雁门关,勉强算得上一个阻碍吧” 突然,随着一道淡声落下。身着黑虎军袍的冷沧不紧不慢,从后帐走了出来。 “将军!”卫褚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嗯”冷沧摆了摆手,随之落座于主案前。 卫褚再次抱拳“将军,公子还小,家主这般过早的干预,是否有些拔苗助长了” “太顺,反而不利。有时候,吃些苦头也不失为一剂良药”冷沧抿了口茶,嘴角处随之挂上了抹微笑“可敢同本将,打一个赌?” “赌,赌什么?”卫褚有些错愕。 “就赌咱这位小公子,能否破得了雁山关” “将军,公子手下只有三千骑,那雁...” 冷沧大手一挥,直视前者“本将就问你,敢赌否?” 卫褚连连摇头“不,不赌,上次将军便坑了我俩月的军饷,这次说啥也不赌!” “本将,给你五倍的赔率,敢赌否?”冷沧笑意渐浓。 “真,真的?”卫褚明显有了抹心动。 “自然” “那,那可说好了啊,末将是赌公子破不开雁山关!” “自然,自然”冷沧嘴角上扬,笑的愈发浓郁。 下方,卫褚瞥了眼那主案前的身影,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可在想到雁山关的险要后,那股不好的预感也硬生生被压在了心底。 千骑开凉国,孤身定平原,这两个看似神迹的传奇其实都脱不开取巧的因素。 而这次的雁山关,却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取巧之处。 他从来都没怀疑过那个年轻身影的能力,但在人力面前,纵是天生神武,纵是智如妖孽,也同样不可为。 冰雪渐化,暖阳渐出。 四月份的北陆虽说已经有了丝暖意,但依旧残留着丝丝寒气。不止是冰雪的寒,更有一抹血腥所带来的森寒。 雁山关外,近三千不祥骑没有丝毫意外,于昨夜便全军抵达细柳左军驻地。 而随着今日的朝阳初升,由数十匹龙虎驹组成的队伍却并未驶向细柳左军驻地,而是再次向前,向着前方数十里外的雁门关一路狂奔而去。 晌午,一路未曾停歇的队伍直至奔到一处山顶时,这才堪堪勒住了缰绳。 墨书翻身跳下马背,继而双手叉腰站在山顶之上,眺望着远方那处坐落于两峰之间的雁门关。 “娘的,这北冥人还真他娘会找地方!”狮狂骂骂咧咧,同样看着前方的那处关隘。 “除了用命堆,怕是再无他法了...”残耳微微摇头,神情间皆为凝重。 哪怕先前听说过多次,也不如今日亲眼看见来的直接。 可以说前方的这处雁门关包含了所有险要关口的特征,甚至还要在胜几分。 别的都先不论,光是关前那条天然形成的陡坡便是一头真正的拦路虎。 “娘的,这别说三个主力营了,就是十个主力营,怕也难破此关啊”狮狂不爽开口,可也难以掩饰那愤无奈。 墨书眺望前方,淡笑开口“插俩翅膀,不就飞过去了么” “啊,啊?”狮狂为之一愣。 “老残!” “卑职在!”残耳上前抱拳。 墨书思量了片刻,道“去写个纸条子,就说乌彦之死,望殿下斟酌。完了射在那雁门关的城楼上,于原地等半个时辰。若无动静,自行回来便可” “是!”残耳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走。 一旁,狮狂不解发问“千户,那乌彦不是北冥的一个将军么,当初咱在苍山杀古勒的时候,好像也没听说乌彦被杀啊” “猜的”墨书嘴角弯起。 “那,那你咋知道会有人回信儿,还专门等半个时辰...” “也是猜的” “俺,俺去拾柴火了”说完,狮狂扭头就走。 他觉得要在这么猜下去,不说旁人如何,他这颗脑袋都得先玩儿完。 山顶上,墨书双手叉腰,依旧挺立于原地。 他喜欢赌,但更喜欢空手套白狼的赌。就眼下而言,哪怕是赌错了,赌输了,于他而言也无半分损失。 大不了局面依旧,一切如常。可若是赌赢了,那将彻底改变如今局面,收益不亚于一场豪赌。 天色渐晚,夜色渐凉 很快,夜幕便彻底笼罩了这片天空。 墨书还如起初一样,一人默默站在山顶之上。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插在腰间的双手背在了身后,且握的越来越紧。他在等,等一个可能或不可能的消息。 “千户” 随着一道沉声传来,墨书猛然回头。看着眼前的残耳,果断发问“成否?” “回千户!雁门关射来回箭,信纸上写道。今夜丑时整,于关外左林间谋面!”残耳抱拳回答。 “老残” “卑,卑职在” 墨书突然露出笑容,上前就是一拳“这事儿要成了,老子给你记头功!” 第187章 直面攻心 “咳!是,是!”残耳脸色铁青,先不说那头不头功,单单那一拳就差点儿没让他过去。 “去!现在就去!将我战马上的零碎全都卸了!喂得饱饱的!” “是!”喝罢,残耳扭头就走。 原地,墨书努力平复了一番情绪后,这才指向了不远处篝火旁的身影“那,那谁!狮狂!” “嗯!俺在俺在!”狮狂连忙起身跑来,嘴里显然还在咀嚼着什么。 “别他娘吃了!赶紧去给老子准备一套黑袍!要带兜帽的那种!大兜帽!看不清脸的那种!” “千户,俺现在上哪儿整大黑袍去...”狮狂一脸无奈。 墨书顿时黑脸“废他娘什么话!没有就拆!将军袍给老子拆了,现缝!” “可,可俺在哪儿找针去...” “你说啥?”墨书侧目。 见状,狮狂眼皮一跳,连话都没顾得上回,转身就走。 至此,亲兵队全都忙活了起来。连同狮狂在内,十来个大男人围聚一起,埋头琢磨那黑袍究竟该如何做。 期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多时,一件如街边乞丐穿的破烂袍子便被做了出来。 兜帽很大,大到能装下一个人,黑袍也很宽敞,宽敞到能当被子盖。 见到那身黑袍时,墨书没有说任何话,套在身上便策马狂奔了过去。只留一众亲兵小队还愣在原地,不知其用意何为。 狮狂后知后觉,看着身旁“残耳哥,咱,咱千户这是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会什么北冥国的殿下了”残耳愣愣出声。 “那,那不能有什么事儿吧?”狮狂有些不放心。 “咱千户一路从北域战场杀到这儿来,少过一根毛儿?”残耳反问。 狮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昂,那,那俺接着啃羊腿去了” 瞥了眼一旁炭火上架着的烤羊,残耳努了努鼻子,默默跟了上去。 月色下,全身上下都被黑袍所遮掩的墨书马不停蹄,一路直奔雁门关外的左林间。 他从来没有去想过接下来的事能不能成,在残耳回来的那一刻,在得知于左林间谋面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成了。 在龙虎驹的加持下,不多时,一人一马便来到了位于雁门关外左侧的一处密林间。 借着月光,马背上的墨书随意扫了眼四周。 见四下无一身影,墨书也不着急,原本挺拔的坐姿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踏!踏!踏! 突然,随着不远处一阵铁蹄声传来。 一身披白狼纹甲的鹰眼青年放缓了马步,不紧不慢的向着前方那抹黑袍身影走去。 “阁下藏头藏尾,莫不是月人都是如此?”青年冷冷出声,一双眸子极为深邃,仿佛能看清这世间所有本质。 “这世间,又有何人敢以真面目示人。我藏的,不过一张脸,天人下藏的,却是人心”声音不大,却极为沙哑。 闻声,青年眉头一皱“今日信上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殿下能孤身来此,想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沙哑声再次响起。 “我,只给你三息”古尔戈微眯双眼,好像要将面前之人看个透彻。 一息 二息 就当三息而过时,墨书缓缓掀起了头上的兜帽。 借着月色,直至看清那张年轻面孔时,古尔戈面色大变“是你!” “墨家,墨书,见过殿下”墨书双手抱拳,从容至极。 “墨书...”古尔戈努力压制着心中那股杀机,然而,右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摸向了腰间。 墨书依旧从容“殿下若想动手,听书说完,也不迟” 古尔戈右手一顿,不过却并未收回“今日,不论你说什么,都将难逃一死” “北冥先王之死,并非我所为” “你,觉得我是傻子么?” 马背上,墨书努了努嘴,继而微抖缰绳。直至距离前者不足数米时,这才堪堪勒住了缰绳。 看着对面那张鹰眼薄唇的面孔,墨书眼神没有任何躲闪“当年,乌彦暗中联合如今北冥的这位新王,刺杀先王古勒。我率质子军前去救援,看到先王已死于帐内,这才率军逃离” 听完,古尔戈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双鹰眸却愈发凌厉“当年,乌彦明明是随幽豹左军从右侧驻地驰援而来” “是啊,也正是如此,我反倒成了真正的行刺者”墨书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万丈波涛。 “乌彦事先买通先王亲卫,下毒于先王。然后以一封无名信骗我,说有人买通先王亲卫,要加害先王,命我即刻率军驰援。 也是在那一刻,我便已经成了某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我要行刺先王,可万般火急之下,根本就顾不得所有。 我只能亲率质子军一路杀向王帐,以确保先王无碍。但等我赶到时,先王已然身死。 而也正是那个时候,乌彦这才不紧不慢,率军从右侧驻地赶了过来。 不仅掩盖了所有事情的经过,更是坐实了我行刺先王的事实” 古尔戈直视前者“墨书,你觉得就凭你一张嘴,便能让我信你么?还有,父王中的是刀伤,而非剧毒” 见状,墨书并不感意外“我虽不知先王中了什么毒,竟没有被查出来。但事后,乌彦趁乱前去补一刀,又有何难。 此外,当年苍山脚下,乌彦以周边有什么雪狼的由头,擅自调兵数千众远离王帐。此一节,殿下就不好奇么” “苍山根本不曾有什么雪狼!”古尔戈突然怒起,可下一息,却再次盯死了前者 “你说你是棋子,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一切” 墨书没有接话,而是凭空出声“长公主殿下,在我大月很好” “你们将我阿姐如何了!” “看来,长公主殿下说的没错,你们姐弟之间的感情,的确很好”墨书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再道 “当初事发之后,长公主殿下便一直秘密调查此事。而我,也是在攻破凉王宫后遇到长公主殿下,这才得知所有” 听完,古尔戈第一次陷入了沉默。不觉间,放在腰间的右手缓缓收了回来。 月色下,古尔戈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阿姐,现在何处” 第188章 遛遛腿 “在我大月皇都,有一处百十亩的府邸,一日三餐,四季穿衣,皆有专人伺候” 古戈尔低下了头,好似自语,又好似呢喃般“怪不得,怪不得只有乌彦一人畏罪死了,其余家人全都安然无恙。他那个姐姐,更是成了新王妃...” “你,本是嫡王子,却被发配此地。长公主殿下更是无奈之下才会孤身入凉国,以求国本之道。可就北冥当今的朝局而言,这一切,又有何用”墨书微微叹息之声,接着看向对面身影 “如今新王当朝,我大月的确想趁机一统北陆。但对于那个新王,我大月却绝不会认。 届时,如若北陆一统,北冥不过是我大月的附属国,一个名头罢了。 百姓不仅可以不再受战乱之苦,反而顿顿有饭吃,日日有衣穿。而你,古尔戈,将继承父辈的荣耀,成为北冥的新王” “我?新王?”古尔戈摇头失笑,笑声中有悲凉,更有一丝凄惨。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是你北冥王室留给你的东西” “现如今我北冥各路大军早已被那些权臣握在了手里,南疆近百万战军,更是那个所谓新王的旧部。我,不过一叶孤舟,随风而行罢了” 闻声,墨书并未再说话,而是调转了马头“你的手里,至少还有雁山关。三日后,我军压境,是迎是拒,全由你一念之间” 说罢,墨书抖动缰绳,一路狂奔而去。 原地,古尔戈有些失神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 相较于起初的凌厉,此时的他宛如生了一场大病,完全提不起一丝一毫的精神。 曾几何时,他想过,也做过。虽然那个位置离他依旧遥远,但最起码还能看得见,摸得着。 而现在,孤身驻守于此的他早已忘了那个位子的模样。原本他已认命,已经接受了所有。 可今夜的一场夜谈,那颗深深埋进心底的火种好似又活了过来,又散发出了一丝别样的光芒。 次日清晨,雁山关外,细柳右军大营 墨书没有停留,一路策马直奔前方主帐。 他肯定,昨夜的那场谈话必将触动对方。不论其是迎是拒,于三日后自见分晓。 而现在要做的,只有准备,不求万无一失,但求面面俱到。 届时,哪怕关门不开,哪怕风云突变,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营内,某处行军帐前。察觉到前方来人,南川连忙快步上前“侯爷!” “集合我军千户级武官,来主帐议事!”墨书速度不减,策马狂奔。 “得令!”喝罢,南川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往不祥骑的驻地跑去。 不多时,随着前方一处威严的将军大帐出现。墨书这才勒住了缰绳,继而翻身下马,大步走向主帐。 眼见来人,值守于此的数名细柳亲兵连忙俯首抱拳,沉声而喝 “侯爷!” “侯爷!” “你家将军在否!” “在,在...” 不等亲兵说完,墨书摆手之际便迈入帐门。 主帐内 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个身影。除了主案前身披大月从三品将军甲的身影,其余侧案前的几人皆披四品将军甲。 眼见来人,尤其是看到其胸前甲镶嵌的那块玉虎徽时。所有身影当即起身,继而俯首抱拳 “细柳右军主将,谢风,见过侯爷!” “细柳右军寒字营主将,漠寒,见过侯爷!” “细柳右军岳字营副将,严松,见过侯爷!” …… 一时间,上至分路军主将,下至各营级主,副将纷纷面带肃穆,神情间不乏尊敬之色。 “不必多礼”墨书回以微笑,随之看向面前那抹身披从三品将军甲的身影“谢将军,今日唐突而来,切莫怪罪啊” “侯爷言重了!”谢风再次抱拳,继而单手做请势“侯爷,请主案落座!” 墨书微微点头,起身迈步上前。 见状,帐内诸将很是知趣的没有主动落座,而是于主案下排成两队,驻足站立。 别的都先不论,单单就是一个二等军侯爵便足以让所有人俯首。 侯爵,那是同各大主力战军主将所匹配的爵位,且含金量远远不止于此。 主案前,墨书摆手道“诸位这是作甚,都坐!” “是!” “是!” 见状,连同谢风在内的一众细柳将领这才相继落座于左右两侧案前。 “今日来此,只有一事”墨书扫视下方两侧身影,再道“三日后,细柳右军三营之兵,同我不祥骑一同,开往雁山关” “侯爷,如今我军对那雁山关的攻伐策略还不曾定下。如此突然用兵,恐累我军啊...”谢风面露难色。 “谁告诉你要用兵了?”墨书眉头一挑,待喝了口热茶后,这才再次出声 “这段日子都吃的太饱了,将队伍拉出去遛遛腿,活动活动嘛。顺道儿,也让将士们见识见识那雁山关是何风貌” “遛,遛遛腿儿?”谢风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侯爷!” “侯爷!” 突然,随着一阵阵沉喝落下,连同富大海,南川,沈知安等一众不祥武官纷纷迈入帐内,俯首抱拳。 墨书微微颌首,随之起身走向下方的沙盘“诸位,上眼” 眼见如此,谢风等一众细柳将领也不犹豫,连同富大海等一众武官纷纷围于沙盘之边。 沙盘正面,墨书双手叉腰,待略微打量了一番后,果断拔出腰间昆吾刀,直指雁山关一带 “令!细柳右军三营兵马整顿军备,三日后,集结于雁山关三里之外密林间。届时,以角为号。冲杀号起,全军即刻入关驰援,不得有误!” “得令!”谢风双手抱拳,直至现在他都没明白前者究竟意欲何为。 可军令已下,于他而言也只有执行二字。 当然,如若今日所言的年轻身影不是前者,而是大月国任何一个年轻人,哪怕是当今皇子,他都会再询问一二。 无他,他手上握着的是整整三个主力营,是三万余大月将士的性命。 哪怕是皇子亲令,他也绝不可能拿这三万将士的性命去当儿戏。 第189章 关门,好像开了 但没有如果,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当今大月朝最年轻的军侯,胸前镶嵌的是代表着无上威严,无上荣耀的墨氏玉虎徽。 如此份量,他纵是千疑万惑,最终也只能默默咽进肚子。 “令!三日后,我不祥全军集结于雁山关前。关门若闭,不做停留,即刻收兵回营。关门若开,全军驶入关内,随时战备,不可懈怠半分! 南川,届时你亲率本部铁骑把守关门。若有变故,即刻吹角,死守关门,直至细柳三营兵马驰援而来!” “得令!” “得令!” 沙盘边缘,一众不祥武官当即抱拳,沉声而喝。 谁都没有明白前者的意思,关门为何会开,又为何会有变故,无人可知。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无需知道。军令如何说,他们便如何做。一切,唯有听命。 “千户,搞到了!” 随着帐外一道急迫声传来,满是狼狈的残耳大步闯入帐内。 身上的黑虎军袍早已没了往日整洁,不是被树刺挂烂的布条,就是被碎石蹭破的破洞。 哪怕脸上都满是泥土,以及数道被尖刺划破的血口子。 看着闯进来的残耳,富大海人都傻了“老,老残,你这是让狗给追了?” 墨书果断发问“雁山关的俯视图搞到了?” “是!千户请看!”残耳说话间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叠草纸,继而平摊在沙盘之上。 “这,这还真是雁山关的俯视图!竟还有关防构造!”沈知安惊呼道,同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残耳 “残耳大哥,你,你是如何将这图搞来的?” 残耳笑着答道“哈哈,我们哥几个趁着天还没亮,徒手爬到雁山关左侧的悬崖上。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三笔便画了出来!” 墨书上前拍了拍前者胳膊“下去好好歇息!此间事了,我亲自给你们请功!” “是!”残耳面色一正,喝罢,转身退下。 “安子!”墨书喝道。 “卑职在!” “好好给咱研究研究这份俯视图,届时若有变故,这份图,便是我军最大的依仗!” “是!”沈知安面带肃穆,随即低头研究起了沙盘上的草图。 帐内众多身影也不闲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张略显潦草,但标注却异常清楚的草图。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整整三日间,细柳右军驻地,连同不祥营区在内,除了睡觉,无一人清闲半刻。 或是修缮战甲,或是磨枪利刀,或是修剪箭羽,或是更换蹄铁。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可能会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与此同时,整条幽州战线,数以十万计的大军在一阵阵沉闷的号角下相继开拔,用兵于幽州边境。 北冥,真正的帝国,哪怕其内人心涣散,四分五裂,可饿死的骆驼终归要比马大。 相较于一般国家的军队,哪怕就是位列上等国的军队,北冥大军无疑都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 北陆的霸主国,真正能同大月对标的强国。 其内不论军备军械,亦或者军心军魂,从来都无愧于霸主国之名。 如果说以前是在练兵,那现在,便是大战,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数日过,万兵起 随着太阳升起,三千不祥骑跨上马背,伴随着出征的号角,连同身后三万余细柳右军一起,向着前方,向着那处雁山关驶去。 数十里的距离,或许对于步卒来说不失为长途跋涉,但对于皆跨龙虎驹的不祥骑来说,此番路程不过片刻间。 不多时,三千满甲满胄,皆戴阎罗铁面的不祥骑便抵达至雁山关下。 关门依旧紧闭,甲士依旧值守。 整座关隘没有半分放松的姿态,反而像是严阵以待,时刻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队伍前列,古金大纛下 墨书默默跨在马背上,一双剑眸平静盯着上方的雁山关。准确来说,是那扇足有数人高的大漆关门。 “书哥,这,这看样子,对方也没给咱开门的打算啊...”富大海忐忑出声。 “再等等”墨书淡淡开口,神色间无半分变化。 闻声,周边一众不祥武官纷纷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或许是前者的缘故,所有人都对接下来本不会发生的事多了抹期望。 一刻,两刻,三刻,足足半个时辰而过。 关门依旧紧闭,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期间竟然无一支羽箭射来。 仿佛驻足于雁山关下的三千不祥骑是空气一般,被关楼上值守的北冥甲士视若无睹。 “千户,细柳那边的三个营已经到位!”残耳策马而来,抱拳喝道。 马背上,墨书最后看了眼上方的关门,随即不再犹豫,拉缰调转马头“告诉他们,不用等了,收兵,回营” “是!” 不等残耳离去,富大海当即指着上方失声道“等,等会儿!书哥,门,门好像开了!” 墨书猛然回头,当看到那扇厚重的关门缓缓向里打开后,眼底间精光暴起。 一旁,左丘野瞪大双眼“真,真他娘开了!神了嘿!” “令!全军进关!” “得令!” “得令!” 周边,连同富大海,南川等一众不祥武官面色一正,继而亲率本部铁骑,向着上方那座雁山关策马奔去。 队伍前列,墨书沉稳异常,目光始终死死盯着上方关门处。 连同残耳,狮狂等数十名亲骑紧紧跟随,护卫左右。 古金黑虎大纛迎风飘荡,位列前阵。 其后,三千不祥骑以十人为排,百人为队,千人为阵。 在众多百户,乃至千户的率领下,队伍没有一丝混乱,无比整齐的向着上方关门驶去。 不多时,随着关门大开,一抹身披白狼纹甲的身影缓缓策马出现在关门下。 古尔戈面无表情,只是默不作声的打量着下方正在驶来的铁骑。 直至那抹身披玄黑大氅,内着黑虎纹甲的身影越来越近,古尔戈并未下马,而是微微夹紧马肚子,策马上前。 “墨兄,安好”古尔戈双手抱拳。 马背上,墨书嘴角弯起,同样抱拳回以微笑“古兄,客气” 古尔戈努了努嘴,抱拳再道“不知,墨兄当初之承诺,算数否?” “那,本就是你的东西”墨书认真答道。 第190章 突遭暗箭 古尔戈轻轻点头,随之右臂抬起,继而又陡然落下。 一时间,无数刀枪弓箭自雁山关城楼上方丢下,密密麻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布满了关门前的空地。 “能力所限,还望墨兄,见谅” “殿下之能力,选非一座关隘”墨书淡笑出声,好像是察觉到了前者的异样,于是再道“殿下可是,还有何难言之隐?” 闻声,古尔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当即翻身下马,对着面前的身影深深俯首 “雁山关六千将士,及我北冥百姓的性命,望墨兄,加以善待” 原地,墨书逐渐收起了笑容,以肃然开口“我,向你保证” “古尔戈,拜谢墨兄!”古尔戈深深做礼,继而回头放声大喝“迎!墨家铁骑,入关!” 呜~呜~呜—— 随着一阵阵古老号声落下,雁山关守军排成两队,连同诸多百姓驻足于关内道路两侧,大迎即将到来的墨家铁骑。 “入关!”喝罢,墨书率先抖动缰绳,策马驶入关内。 大纛横行,战马昂首。 三千满甲满胄,皆戴阎罗面的不祥骑浩浩荡荡,跟随队伍前方的那面古金黑虎大纛向着关门内驶去。 迈过关门,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卸甲之兵卒,以及身着短打的北冥平民。 不同于其他关隘,雁山关看似是一座实打实的军关,可其内却更像生活城镇。 主道很宽,两侧阁楼林立,商铺众多,沿街不乏小摊小贩。 虽不似其他城镇热闹,但如此险关之内竟有这般情景,着实让陆续迈入关门的不祥骑都免不了一阵感叹。 路上,墨书笑着看向身旁“殿下,这雁山关,倒是和我想的有些不同” “雁山关,可挡雄兵十万。也正是如此,周边零散的平民便开始聚集于关内生活,长此以往,便有了如今之景”古尔戈淡淡开口。 “了然”墨书点头,继而转头出声“老残,传令细柳右军,入关” “得令!”残耳抱拳,果断离去。 古尔戈有些生硬笑道“看来墨兄这是,还信不过我啊” “哈哈,这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儿总不是坏处嘛”墨书坦然一笑。 “自然,自...” 嗖! 突然,一道极为刺耳的破空声迎面传来。 快,快到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箭矢随声而至。 马背上,墨书神色一紧。 顾不得多想,几乎就在箭矢射来的同一时间,当即拉缰翻身,向着另一面猛然倒去。 而就是这一行为,裙甲被甩在了一边,毫无防备的左腿刚好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箭矢,无比森寒的箭矢擦着左腿飞快射过,直至定在道边木门上时才堪堪没了后力。 “保护千户!!”狮狂放声大吼,果断扑向前者。 眨眼间,周边十余名亲骑便将墨书围了个严严实实。 几乎同一时间,距此最近的数百不祥骑纷纷拔出战刀,严阵以待。 何大山一眼便察觉到了附近阁楼二层处的身影“在那儿!是那个黑影!给老子将此人拿下!” “回来!”墨书大吼,目光也从侧面某处阁楼中收了回来。 “侯爷!您...”何大山顿时不解。 “不用追了”墨书摇了摇头。 其实就在方才箭射过去的第一时间他便察觉到了那道黑影的存在。身材消瘦,明显是个女人体态的黑影。 而至于那个黑衣女子是谁,冥冥中,他已经有了答案。 一旁,富大海看到地上的血迹,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书哥,你的伤?” “无妨,不过是擦破了些皮罢了”墨书随意扯下一块军袍,说话间便绑在了左腿处。 “墨兄,这,这...” 不等古尔戈说完,墨书直接摆手打断“和殿下无关,不必惊慌” “伤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古尔戈深深松了口气。 他丝毫不会怀疑若今日前者真的死在了街头,那眼下这些皆戴阎罗铁面,煞气冲天的不祥骑会在顷刻间将雁山关变为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关。 “书哥,方才那黑衣人瞅着像是个女人”富大海凝重出声。 墨书最后望了眼已经消失不见的黑影,随之站了起来“走吧” “是!” “是!” 眼见前者无事,周边一众不祥武官也不犹豫,纷纷下令队伍再次向前驶去。 墨书翻身上马,刚要抖动缰绳之际,眼前突然一黑。 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朝着地面便栽了下去。 “千户!!” “侯爷!” 一时间,刚刚才放缓的气氛再次紧张到了极点。 狮狂抢在所有人面前,大步跑向那个摔倒在地的身影。 “千户!千户!!醒醒,醒醒啊!”狮狂不停摇晃着彻底昏死过去的墨书,眼见前者的脸色愈发苍白,狮狂彻底急了。 “来人!!给俺将那北冥小子绑了!千户若有个三长两短,俺亲手活剐了他” “别动!”富大海上前便喝住了欲要去绑人的数名亲骑,待再次打量了旁边的古尔戈一眼,这才回头说道 “这事儿和那小子没关系,别给老子发疯!” 狮狂急的都快哭出了声“俺,俺,那,那现在怎么办!” “侯爷如何!” “海哥!侯爷究竟怎么了!” 沈知安,何大山,左丘野等一众不祥武官纷纷跑来。 就是驻守在关门的南川也顾不得所有,只身策马狂奔而来 “死胖子!侯爷怎么了!” “都别他娘吵吵!”富大海脸色渐冷,转身吼道“那谁!你!过来!” 古尔戈神色凝重,上前直接开口“不用说了,你们即刻将人送往将军府,我这便去联系医官” “南川,去,也去找医官,将我军,乃至细柳军的医官都他娘找来!” 南川看了眼近前的富大海,第一次没有去反驳什么,转身便跨上战马,向着后方奔去。 一时间,整个雁山关都好像被一股阴霾所笼罩。 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莫名的窒息。 原本的迎军仪式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几乎所有人全都动了起来。 只为一个人,一个年纪还不到二十的大月少年。 第191章 即刻回国! 当夜,三千不祥骑便彻彻底底把将军府围了起来。 期间无一人说话,更无一人走神。一面面阎罗铁面之下只有一双双无比漠然的眸子。 就如今而言,别说是人,哪怕就是只蚊子,也绝无飞进将军府的可能。 雁山关将军府,卧房外 连同富大海,南川,沈知安,何大山在内的一众不祥武官全都驻足于房门外。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扇久未打开的房门,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答案,一个好的答案。 “海副千户,细柳右军诸将于府外求见侯爷!”残耳大步走来,抱拳沉声道。 “让他们滚蛋!”富大海阴沉如水。 “等会儿!”沈知安连忙上前,再道“海哥,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着侯爷的消息。这将军府外,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 听完,富大海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在看了眼一旁的沈知安后,随之转身下令 “将那几个细柳军的将领都接进来,秘密管制于府内。还有,放消息出去,就说侯爷已醒,并无大碍!” “是!”残耳不做犹豫,转身就走。 吱呀~ 随着房门打开,数名提着药箱的身影相继迈出卧房。 其中除了大月面孔,更有两个北冥面孔。 “俺家千户如何!如何了!”狮狂上前逼问。 一细柳军的医官连忙做礼回话“侯爷,侯爷腿上的箭伤本无大碍,只是,只是那箭上带有毒物,这才导致侯爷昏迷不醒” “什么毒!能解否!”富大海沉声发问。 “此,此毒卑职不曾见过,但其毒却极为猛烈。眼下来看,怕是只有,只有断腿保命了”细柳医官忐忑出声。 “放你娘个屁!”富大海暴怒,抬腿就是一脚。 一旁,约摸六十岁上下的北冥医者硬着头皮拱手做礼道“这位胖将军,贵国侯爷所中的毒,我当年好像见过” “什么毒!怎么解!”富大海连忙追问。 “此毒,应该是草原部落间流传下来的一种剧毒,名生死符。 中毒者不会立即死亡,而是活跃于全身上下,令中毒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感受到万蚁食肉,百爪挠心之苦。 如此反复,生生死死,直至折磨个把月后,中毒者才会彻底毒发身亡。 此毒奇就奇在一旦中招,世间无一种药可解,哪怕就是发明此毒的人,也同样配不出解药” 南川强忍怒火,咬牙出声“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家侯爷只能活活等死了?” 北冥老医颤颤巍巍道“小,小人能力有限,只能配些药来缓解贵国侯爷的痛苦。但,但若想解毒,恐这世间无一人能做到啊...” “有,有人能解!” 突然,先前被富大海一脚踹飞的细柳医官当即举手喊道。 “谁!谁能解!”南川当即上前逼问。 细柳医官颤声答道“小人,小人以前听说太医院的谷老精通毒蛊之术。 只要是还存于世间的毒药,谷老便有破解之法。 当年,当年裕王爷身中西域虫毒,天下无一人可解此毒。 而谷老只是拿出一颗小药丸让裕王爷服下,仅仅半日,裕王爷体内的毒物便彻底消散!” “回都!现在就送侯爷回都!”南川急迫喊道。 富大海破口大骂“这他娘是在北冥!你是能飞回去还是能游回去!” 附近,沈知安一把拉住北冥老医“告诉我,我家侯爷最多能坚持多久!” “贵国侯爷体魄强健,再,再加上我配的药丸,的确能多活些时日。可,可最多也只能扛一个半月...” 听完,沈知安果断转身“海哥,即刻飞书皇都,让太医院的谷老星夜兼程,顺着向百原道的官路而行。 咱们现在便启程,护送侯爷回国。如果时间不差,有可能在大月境内碰头!” “没错,没错!就这么办!”富大海连连点头。随后不做他想,抬头看向周边数人 “狮狂!去写信!即刻飞书皇都!” “南川!抽调三百精骑待命,准备护送侯爷回都!” “老何,安子,我随队伍回都,你们主持军务!” “是!” “是!”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屋外众多身影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四散而去。 眼下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敢再耽误分毫。 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哪怕是半刻钟,在如今都是极为宝贵的存在。毫不夸张说,那半刻钟的时间便足以救命。 当夜,三百不祥骑,连同数十名不祥亲骑组成队伍,连夜向大月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时间,雁山关内流言四起。 消息传播的速度更是如风般迅猛,短短数日间,整个幽州边境,不论北冥方面,还是大月军中尽皆耳闻此事。 但流言终归是流言,真正知情者不过少数人。 随着流言的发酵,从最初的数个版本到如今已增加到不下数十个版本。 其中千人千语,什么大月神武侯勾结北冥原王子古尔戈不成,反被算计重伤。 什么墨家九子入雁山关后,沉迷入酒色中,不慎被一北冥女子刺杀未遂,已至瘫痪。 更有甚者,直接放言道墨书小儿杀孽太重,厉气太深,最终天神开眼降下一道神雷,活生生劈死了那墨书小儿。 大月皇都,不周山瀑布下 如往日一样,墨染白依旧盘坐于大青石上。整个人仿佛融入天地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 “老家主” 一道轻声随风传来,有些发颤,更有些慌张。 “出,何事了”墨染白缓缓睁开眼。 原地,白十六深深俯首“回老家主,九公子于,于雁山关被毒箭所伤。眼下并无大碍,由不祥骑护送回国。太医院的谷老于今早出城,快马赶赴北疆。” “连你,都会骗我这个老头子了”墨染白起身,笑着摇了摇头。 “说吧,都到这个年岁了,还有何事不能受着” “是!”白十六低头抿了抿嘴,随即不再犹豫,抱拳再道“九公子所中之毒,名生死符。若,若不能解毒,最多一个半月,便会彻底,彻底身死” “一个半月...”墨染白深深吸了口气,背在身后的双手也死死捏在了一起。 第192章 途中解毒 “老家主,谷老一生专于研毒,只要能赶得上,九公子定能无恙回都” 墨染白摆了摆手,有些无力的坐到了大青石上“知道么,书儿从小便像他爹,心里都有那股子劲” “老家主...”白十六面色极为难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墨染白。 如今坐在大青石上,有些佝偻的身影完全不像那个世人皆怵的墨老家主,反而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老人。 墨染白平视前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般呢喃道“书儿六岁那年,非要跟着道儿学,也要扛起那千斤鼎。 都劝啊,府里上上下下都劝书儿千万别去扛那千斤鼎。书儿不听,就要去扛。 为此,他爹还专门拿着藤条抽了一顿。娃娃嘛,都没放在心上,想着一顿打便过去了。 可谁知当天晚上,书儿便偷偷溜到了后湖边,扛着那大鼎就往不周山上跑。 后头跟着一大帮人,可也都不敢上前,怕一个不小心伤着书儿。 就这样,书儿一路硬生生是扛到了山上”墨染白笑着指向旁边一处空地 “就那儿,就是那儿!书儿扛着大鼎,满头大汗啊,衣服里子全都湿透了,就站着那儿冲着我傻乐呵。 笑啊,笑个不停,惹得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说,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扛着个鼎瞎跑啥! 书儿说,老头儿!你看!他们都不相信我能扛的动着破鼎,你看我是不是扛起来了! 笑啊,说完就接着笑。小脸红扑扑的,就冲着我笑” 墨染白笑的很舒畅,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小身影扛着鼎,就站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傻笑。 “老家主,九公子,绝不会有事!”白十六死死抱拳,跪地俯首。 大青石上,墨染白轻叹一口气“走吧,老头子我一人待会儿” 白十六眉头紧皱,他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个大青石上的身影。 他最终还是咽下了所有话,转身默默离去。或许旁人需要宽慰,尤其是上了年岁的老人。 但白十六很清楚,那个身影不需要,从来便不需要。 哪怕身形佝偻,哪怕胡须花白,也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宽慰。 无他,那个身影,是墨染白。跺一跺脚,便能让天下百国颤三颤的墨染白。 月余后,大月百原道境内 某条官道上,数百人的队伍策马狂奔。 所有人都卸掉了甲胄及各种零碎,只留一身黑虎军袍,一柄黑虎战刀。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风尘,哪怕胯下战马也已口吐白沫,到了极限的边缘。 可饶是如此,也从来没有人停下半分,只有狂奔,不停的狂奔。 “快!再快!给老子再快些!”队伍前列,南川放声怒吼。 “千户!咱们的马又快不行了!!”附近,一不祥骑喊道。 “前方数里便有军驿!加把劲儿!”富大海迎风大喊,随即侧目于一旁“狮狂!书哥如何了!” 闻声,狂奔在队伍中央的狮狂扭头扫了眼背后的墨书,放声道“千,千户的脸白的厉害!好像,好像嘴也更黑了!” “娘的!这都快过百原道的地界了!那帮皇都的人是王八么!!”南川怒火中烧。 突然,富大海指着前方迎面而来的车队放声大喊“太医院!是太医院的马车!” “狮狂!快!!”残耳大吼。 “给俺停车!前面的给俺停车!来人给俺千户解毒!!”狮狂猛抽马鞭,径直奔向前方车队。 不过片刻间,两支队伍便碰上了面。 马车队伍中,一约摸六七十岁的老者拎着药箱就往前跑。哪怕年岁已高,可步子却依旧稳健。 “快!快!救俺千户,救俺千户!”狮狂连忙翻身下马,将昏死的墨书抱下马来。 原地,老者目光如炬,仅仅只是扫了眼地上的墨书,随即便取出一套银针开始往前者身上扎。 “娘妈的!你们都是王八不成!!”南川跳下马背,破口大骂。 “放肆!”一身披太医院官袍的中年男人上前怒道“谷老年事已高,本就不宜长途跋涉!你等骄兵悍将,何以口出狂言!” “老子们在前阵卖命,为国杀敌!你们呢!赶个路都赶不明白,要你们何用!” “退下!不可对医官不敬!”富大海一把便将南川拉了回去,继而双手做礼,诚恳道 “诸位,军中莽汉不懂礼数,还望,勿要怪罪!” “哼!我太医院...” “你也给老夫闭嘴!”不等前者说完,正在扎针的老者当即呵斥。 见状,两方人马这才相继消停了下来。 而随着气氛逐渐冷清,所有人都不禁看向了躺在地上,满身遍布银针的年轻身影。 压抑,无休止的压抑扑面而来。 救不过来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富大海,南川等一众不祥将士全都沉默了下来。眼前只有这一个机会,唯一的一个机会。 时间好像陷入了静止,没有人在乎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地上的年轻身影。 一刻,三刻,五刻,直至大半个时辰而过。就当场中气氛快要窒息时,一道轻微的咳声顿时打破。 地上,墨书皱了皱眉头,身上的痛觉让他不由睁开了眼睛。 看着近前那张苍老的面孔,墨书再次皱眉“你,你是何人” “小子,你这条命,还真硬”谷绝笑了笑,随之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 “千户!!” “侯爷!” 不等众人靠前,谷绝脸色一沉,当即呵斥“站住!” “谷老,书,书哥如何了?”富大海咽了口唾沫,忐忑问道。 谷绝打量了番眼前的球形身影“你是,富家的娃娃?” “是,是,我叫富大海,我爹叫...” “行了行了,老夫知道了”谷绝摆手打断,再道 “那墨小子命硬,没死了。都别过去,让他自个儿躺上一刻来钟,然后抬到前面的军驿歇着吧” “前辈,那,那我家侯爷这毒到底是解没解!”南川急迫问道。 “你觉得呢?”谷绝没好气瞥了眼前者,丢下一布袋子就走 “每日一粒,连服三月。吃完了再来找老夫!” 第193章 公子? “谢,谢谷老!”富大海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接过了布袋。 谷绝是谁,他可谓是从小便听过。而能让前者说出没死了这三个字,那就是阎王爷来了也绝死不了。 “咱,咱侯爷这就好了?”南川有些不确定道。 “你觉得呢?”富大海瞥眼。 “那还愣着作甚,赶紧将侯爷扶起来啊” “你给小爷回来!”富大海脸色陡然一黑“没听见谷老说么,先让书哥自己躺一刻来钟!” 南川瞪眼“死胖子,你他娘又欠拾掇了?” “去去去,小爷现在可没空陪你玩儿!”富大海不耐烦将前者扒拉到一边儿,然后快步跟上谷绝的步伐。 “谷老!谷老留步!” 谷绝脚步一顿,回身道“何事?” “谷老,既然毒解了,那是不休养个三五天我们就能启程回营了?”富大海问道。 “回营?”谷绝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球形身影 “你可知,再晚上半天,那墨小子便两腿一蹬,彻底见阎王去了” “这,这么严重么...”富大海瞥了眼不远处躺着的墨书。 方才好像也就扎了几针,喂了个药丸便醒了,怎么到了老头儿嘴里就快死了。 “哼!别说体内的毒需要三个月才能清完,就是腿上也是个麻烦事儿!”谷绝不爽道。 “还想回营,那小子别说跑,要敢走个三五里的路,那条腿这辈子都别想再要!” “那您的意思是?”富大海试探出声。 “先去前方军驿休养个三五天!待体内毒素彻底控制住了,随老夫的马车回都!”言罢,谷绝转身便走。 “我...”富大海张了张嘴,可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到底是又咽了回去。 眼下幽州战事火热,雁山关足以算得上一个大的突破点。 而不祥骑本该借此北进,扩大战果的机会也随着墨书倒下,一切都拱手让于了别人。 “那老头儿的意思是,让侯爷回都修养?”南川走了过来。 “嗯”富大海点头。 南川有些惊喜“这么说,咱能去皇都看看了?” “你他娘没去过皇都?”富大海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以前想去看看来着,这不一直没机会嘛”南川罕见的没有怼过去,而是满脸向往的再次开口 “说老实话,咱当兵的谁不想去皇都看看。老说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咱连那皇都城长啥样儿都不知道。什么朝阳门,正午门,那家伙,得有多气派啊...” 听完,富大海也不禁收起了脾气。 看着那张满是向往的脸,他这才反应过来并不是谁都有机会,或者能去皇都城看看。 也许在很多月人眼里,能亲眼目睹一番皇都,便足以了却今生遗憾。 “等回皇都,小爷带你转个够”富大海拍了拍近前的胳膊,没有再停留,默默走向了一旁。 “老子可没钱啊!”南川放声喊道。 富大海没好气道“你往死了花!” “得嘞!”南川咧嘴一笑。 不多时,队伍再次启程。随着谷绝的马车队伍,一同赶往前方数里外的军驿。 相较于起初的沉闷,现如今的队伍显然轻松了不少。 那原本一张张被阎罗面遮盖的肃脸也逐渐露出了笑容,不仅是松了口气的笑容,更是期望的笑容。 皇都,大月朝的中心所在,同样也是每一个月人心中的向往所在。 而今能有机会亲自目睹一番皇都壮丽,不论是谁都掩盖不住内心的那份激动。 与此同时,北陆的战争依旧火热。 近百万大月铁军分布于幽,山二州边境。 在这条两千余里的战线上,几乎每一息,乃至半息,都会有无数性命断绝生机,战死于沙场间。 大月神武侯遇刺这一消息仿佛成为了一个小插曲,在眼下这条横跨两州边境的战线上,很快便被无尽的喊杀,无尽的鲜血所掩盖。 春去夏来,岁月无度。 恍惚间,月余已过。最初暂休在百原道境内的队伍也在今日,成功抵达皇都城下。 队伍前,马背上的南川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那处壮观的城楼。 哪怕还未进城,就只是驻足于城外远远观望,其内的车水马龙,人流不息也让他久久不能平复。 这,便是皇都么 南川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空气中都甜了几许。 不再是硝烟弥漫,血腥刺鼻的味道,而是特殊的,不可言语的,独属于皇都城的清甜。 “这次来了,便好好转转”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传来。 闻声,南川当即侧目“侯爷,你咋骑上马了!” “回家,就要有个回家的样子”墨书淡笑着,脸上虽说不乏苍白,但也多了些许的红润。 “哎呀,没成想这一晃眼,出去都快小两年了”富大海策马走来,看着前方城楼可谓是感慨万千。 “公子?” 突然,随着一道轻柔声落下,墨书当即回头看去。 不远处,一袭青纱的水妍站在柳树下。 没有上前,就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马背上的那抹身影。 她想迈步,又不敢迈步。她怕这又是一个梦,一个很快便会醒过来的梦。 墨书没有犹豫,果断翻身下马,向着柳树下走去。哪怕走的一瘸一拐,可步子却异常坚定。 “侯...” 不等南川说完,富大海直接打断“别他娘吵吵!” “不,不是说侯爷不能下地么...”南川郁闷至极。 “那他娘也得分时候!”富大海没好气瞥了眼前者。 柳树下,水妍依然怔怔的站在原地。 随着前方身影越来越近,突然,鼻头一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直流而下。 控制不住,再也控制不住半分,水妍肩膀颤抖不已,泪珠子掉了又流,流了又掉。 委屈,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墨书一瘸一拐的走上前,笑着摸了摸近前的脑袋“怎么还哭鼻子了,咱家水妍不是可凶了嘛” 水妍双眼通红,哭的说不上来话,肩膀不停的颤抖。 墨书从怀中拿出那只脂玉三环绞镯“看看,这镯子好看不?” 水妍还是没能说上来话,只是哭的愈发大声,肩膀也比方才抖的还要厉害。 第194章 扣一辈子的月钱 墨书瞥了眼不远处的不祥骑队伍,笑着回过头“将士们可都看着呢啊,说这是谁啊?怎么哭的这般伤心,莫不是出门被狗咬了?” 水妍红着眼睛,一巴掌便拍在了近前胳膊上“你,你才被狗咬了!” “哈哈,快戴上,看看合适不!”墨书咧嘴,拿起眼前的纤细小手就往镯口里塞。 “就知道买镯子!”水妍恼怒瞪了眼前者,可嘴角处的却微微弯了起来。 “这可不是买的,这是那凉王送咱的!” “不是抢的?” “不是!绝对不是!”墨书一个劲儿摇头。 “噗!”水妍破涕为笑。看着眼前那张极为诚恳的面孔,她不再有一丝犹豫,张开双臂便抱了上去。 墨书宛若雷击,整个人无比僵硬的站在原地。别说手,就连脚指头都动弹不得半分。 墨书努力咽了口唾沫“那,那啥,都看着呢...” “不管!谁爱看便看着吧!”水妍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搂的越来越紧。 俏脸贴着那面宽厚的胸膛,时不时还会再往里蹭一蹭。 不远处,队伍里的狮狂放声大笑“哈哈哈!快看呐!千户抱新娘子喽!!” “千户!嫂子叫啥名儿啊!” “千户!你从哪儿找来个这么好看的新娘子!” …… 一时间,亲卫队的数十亲骑纷纷放声高喊。 也只有他们,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喊出千户二字。 不论残耳,狮狂,还是眼下众多亲骑,或许在他们眼里,前者从来都不是那什么大月朝的神武侯。 而是他们的千户,他们质子军的千户。 墨书顿时脸黑“滚滚滚!都他娘滚蛋!” “咳咳,别他娘瞎嚎,赶紧走!”富大海没好气的瞪了眼狮狂,随即抖动缰绳,驶向城内。 南川有些不死心道“死胖子,侯爷啥时候有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咱咋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富大海瞥眼。 “那,那咱这是去哪儿啊?” “金陵湖,富府” “金陵湖是啥地方?” “大官儿住的地方!” 南川撇嘴“你他娘一个小小副将,还大官儿上了?” “我爹是大官儿!咋的!”富大海瞪眼。 “你爹叫个啥?” “叫你大爷!” “你大爷!” “你大爷!!” …… 至此,随着两人一路互骂,队伍缓缓驶入皇都城内。 柳树下,墨书低头,轻轻用袖口擦了擦怀中梨花带泪的俏脸“好了,不哭了啊” “嗯”水妍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手。 “当初好多人都说你在北陆战死了,我问墨爷爷,墨爷爷怎么都不说。最后,最后你身上的毒被解了后,墨爷爷才全都告诉了我” 墨书咧嘴笑道“你看,这不是没事儿了嘛,咱这体格子,没几天就好利索了!” 突然,水妍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那张面孔“公子,你,你当初在北冥说,要扣我三十年的月钱,还做数不?” “扣你一辈子的月钱!”墨书蹲下身,一把便将水妍扛在了肩头。 水妍仿佛忘了自己正被扛在了肩头上,后知后觉的问道“公子,你,你方才说什么?” 墨书嘴角弯起,当着周边所有人的面向不远处的战马走去“我说!扣你一辈子的月钱!” 顿时,水妍羞红了脸颊,深深将脑袋埋了下去。 墨书努力稳着身形,待将水妍放在马背上后,这才翻身跨上了战马。 “公子,咱们去哪儿啊?” “回家!”墨书抖动缰绳,向着城门策马奔去。 “我,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不周山下的林子里!” “好!”墨书笑着点头,继而调转方向,一路朝着不周山狂奔而去。 随着两人一马逐渐走远,城门外的人群中顿时嘈杂了起来。 一妇人挎着菜篮子,有些不确定道“刘姐,我怎么看方才那个年轻人,像,像当初的墨九公子?” “什么像!那可不就是墨九公子么!听说在北陆率军打仗,都被封侯了!”旁边一妇人接话道。 附近,一菜摊主这才反应了过来“对了!那妮子我认识!以前时不时的就会到我这儿来买菜!” “啧啧,老周,你这可算是遇着贵人了。将来的侯夫人在你这儿买过菜,那说出去可了不地了!” 一旁的中年摊主连连摇头感叹,不过在看到前者沉默不语时,中年摊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周?老周?你哑巴了?” “我,我看那妮子年岁小,以前,以前的称就短,短了些斤量...”菜摊主面如死灰。 “咱俩没关系,没关系啊!可千万别说你认识我!”中年摊主二话不说,收起小摊就走。 …… 不多时,墨书便策马来到了水妍口中的林子里。 看着前方空地上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个的小土坑,墨书直接就愣了。 “这,这全都是你挖的?” 水妍莞尔一笑,走向不远处的柳树旁坐下“以后啊,你可有的忙了” 墨书跟上去“咱好歹也是个堂堂的大侯爷,你就拿咱当个花匠使?” 水妍美眸一瞪“是你说要给我种花的!” “种,种,明天咱就去花市买种子!”墨书无奈笑着,挨着水妍便坐了下去。 听完,水妍这才笑了起来,随之侧身躺在了前者怀里。很踏实,也很满足。 微风吹过,水妍闭上了眼睛。 听着远处的风声,听着肚子里的咕噜声,一切都很真实,也很自然。 仿佛本就该如此,她躺在怀中,他靠在树旁,虽不曾言语,却早已言语了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水妍轻轻开口“公子,你给我讲讲在外打仗的日子吧” “好”墨书欣然点头,摸着怀中的脑袋,思绪也不禁飘向了北陆的那片战场 “当初去北疆投军的时候,我和大海都被分到了马厩。不打仗,就铲马粪,天天铲马粪。 你是不知道啊,那马厩里的味儿都不是冲鼻子,直接就是熏眼睛。 可没招儿啊,来都来了,总不能撂挑子不干吧。也是巧了,有俩王侯家的小子也被分到马厩来了。 这下倒好,四人四铲子,不是铲马粪,就是铡草料” 第195章 咱打小儿便脸皮厚 怀中,水妍笑着看向上方脸庞“咯咯咯,那马粪还能熏眼睛啊” “别说熏眼睛,那家伙,熏的直犯晕!” “水妍还要听!” “好” 日落西山,清风拂面。 柳树下一个身影说着,一个身影听着。 说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战场上的凶险,只是专挑一些军中趣事说着。 而听的人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只是很满足的听着。 平平淡淡,如寻常人家的儿女一样。某个午后,两人相约于树下,吹着风,说着话。 这对于世间万万儿女来说都在平常不过,仿佛随手可得。 但对于墨书来说,这份平淡却一点都不平淡。 千年万世,与共朝夕。可待朝阳升起,夕阳落下,留下的,只剩沉默不语。 想说,却不能说,想拦,却不能拦,想留,却不能留。 只能用力笑着,用力做着,只为离别之际少一份遗憾,多一份回忆。 傍晚,墨书起身,拉着身旁的手一起跨上战马。 待上山向墨染白请过安后,两人又一同下山,向着皇都内奔去。 与此同时,皇宫御花园内,某处石亭下 拓跋武微微抿了口热茶,身上穿着的并不是黑龙帝袍,而是一件简简单单的淡黄单袍。 “最近,温川提议的江湖武考,觉得如何?” 闻声,坐在石桌对面的墨凌云也不禁浮上了抹认真之色“江湖门派,能人不少。若愿入我军中效力,未尝不可” “嗯...”拓跋武点了点头,再道“这江湖武考倒是个稀罕事儿,要不,你抽空给咱去当个主考官?” “臣,臣去当考官?”墨凌云为之一愣。 拓跋武吹了吹杯中热茶“你若不愿去,那换个年轻的也不是不可以嘛” 听完,墨凌云顿时苦笑“陛下这是,早就打好主意了啊” “下雨天打娃娃,闲着也是闲着!”拓跋武嘴角弯起“凌云兄,是也不是?” 墨凌云双手抱拳,正色道“一切,全听陛下安排” “行了!你不累咱看着都累!”拓跋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顺手便拿起了块儿点心“听说最近,南海那边儿又不安宁了?” “倒也算不上”墨凌云抿了口茶,再道“无非就是几只蚂蚱蹦蹦跳跳,翻不出什么浪来” “咱可听说,海那边有船过来了” “哦?”墨凌云眉头一皱“那片大陆的人,竟还敢过来?” 拓跋武淡笑出声“多少年了,就是胆儿再小的兔子也该长肥了不是” “陛下的意思是?” “不急,这老朋友大老远来了,该跳腾就让人家多跳腾会儿” “嗯...陛下说的对”墨凌云正色点头,很是自然的便将最后一块点心送进了嘴里。 拓跋武挑眉“拢共八块儿,朕左右就吃了那么两块儿” “陛下不喜甜,为臣者,当为陛下分忧” 拓跋武只言未发,起身就走。 “陛下去哪儿” “钓鱼!” “臣随行” “行你大爷!” “臣之祖父,位嫡之长。故而,臣并无大爷这门亲戚” “闭嘴,跟上,拿竿,钓鱼” “臣,领命” 不远处,一众身披白金甲胄的禁卫相继低头。 如果有可能,所有人都想将耳朵捂上,捂的死死的,聋了最好。 次日清晨,水妍一大早便拉上墨书迈出了墨府大门,一路策马向花市奔去。 没有过多的耽误,买完种子便直奔不周山下。期间不论墨书如何说,水妍全然不动,甚至连早食都顾不得吃。 必须种花,今天就种,这好像成了水妍的一个执念,生怕错过这个时候,以后便再无机会。 不周山下,林间空地 “姑奶奶,咱歇会儿,歇会儿成不?”墨书靠着柳树,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别的不说,光是大早上这一番折腾便足以要了半条命。 “只能歇一刻!”水妍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期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侧目“对了!咱浇种子的水从哪儿来啊?” 墨书无奈道“左二里处,有条小河,是山上瀑布引下来的水” “你种花,我挑水!”水妍认真道。 “你,挑水?”墨书一脸错愕。 水妍瞥了瞥前者的那条伤腿“小书子,这不该逞能的时候,咱就得学个乖,是也不是?” “你,你叫啥我?” 水妍瞪眼,龇着一口银牙“小书子,不行么?” “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墨书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等着吧,本姑娘先挑水去!”水妍借着墨书的肩膀站起身。 “你老实坐着!”墨书一把夺过扁担和木桶,闷头就往前走。 “你,你能行么...” “我辈男儿,不行也得行!” “犟种!”水妍没好气瞪了眼,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种花,听起来简单,可真要干起来却一点儿都不简单。 其中五花八门的各种细节更是极为繁复,甚至比领兵打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对于墨书而言,确是如此。 日上三竿,两人忙活了整整一上午,可奈何水源颇远,拢共也才种了不到七八十坑花。 柳树下,墨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上的军袍不说湿透,也差不多能挤出二斤水来。 “摇椅,木桌,茶具,蜜糖,点心,改明儿都得置办齐了!”墨书掰着手指,很是认真的数着要置办的物件。 “对!还得再整上十斤八斤的糖栗子!” 水妍听的一愣一愣“你这是种花来了还是出游来了?” “咱这叫享受生活”墨书嘴角弯起,顺势就靠在了水妍的肩膀上,期间还不忘翘起了二郎腿。 柳树下,水妍强行压下脾气,低头道“你见过有哪个男人会靠在女人的肩膀上,还靠的如此理所应当” “我没见过”墨书摇头。 “你!”水妍胸口起伏不定“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一面” 墨书偷瞥了眼近前那张红扑扑的俏脸,突然,一口便亲在了左边的脸颊上。 ……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十余息而过。水妍愣愣摸了摸左脸,直到现在都还未彻底回过神来。 “咱打小儿便脸皮厚”墨书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第196章 谁好看 “你,你个登徒子!”水妍美眸一瞪,狠狠掐向前者腰间。 墨书突伸双手,抱住一旁的娇躯便翻向了地面。 看着上方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墨书舔了舔嘴,试探出声“要不,再亲一口?” 水妍顿时羞红了脸,左右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像只小猫般趴在前者身上不敢动弹半分。 感受着对方强劲的心跳,以及那急促的呼吸,水妍鬼使神差的闭上了眼睛。 见状,墨书腾出右手,轻轻拂过前者的脸颊,待将几缕秀发别到耳后时,薄唇慢慢凑了上去。 踏!踏踏! “千户!千户!!” 突然,随着一道铁蹄声传来。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起身,水妍更是连忙转过身,期间还不忘狠狠掐了把近前腰间。 “呃,千户,你和嫂子要忙的话,俺,俺待会儿再来也行...”马背上,狮狂有些忐忑道。 “说!”墨书黑脸。 “昂,昂...”狮狂紧张抿了抿嘴,连忙翻身下马,抱拳俯首 “回千户!墨家主差俺来告诉你,说最近要搞个什么江湖武考。等各道府的分考结束,选出来的人便会到皇都参加大武考。届时,要你去当主考官” “江湖武考?”墨书皱了皱眉,如此新鲜的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行了,知道了!” “是!那,那俺先走了!”狮狂连忙告退,可突然又觉得差了些什么,随即转身再次抱拳“嫂,嫂子,俺先走了!” 闻声,水妍这才回过了身。 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憨厚壮汉,水妍露出笑容,迈步上前“你应该就是狮狂吧?” “啊?嫂子认识俺?”狮狂一愣。 “爱吃烤羊,一人能吃一整头羊,说的就是你吧”水妍轻柔笑道。 “嘿嘿,没错!饿急眼了,一头半也不在话下!”狮狂憨笑摸着脑袋。 “狮狂,我听别人都喊他侯爷,你为何喊他千户呢?” “嫂子有所不知,俺老早就跟着千户四处打仗,这叫着叫着就顺嘴了” “这么回事儿啊...”水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待瞥了眼跟上来的墨书后,回头又道 “那狮狂,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时常都跟着你家千户吧?” “那是自然!”狮狂骄傲仰了仰下巴 “嫂子,不是俺跟你吹,俺从北域战场开始就从来没离开过千户! 上次俺们打进凉王宫还遇到了北冥国的长公主呢! 对了!还有上次俺们亲卫队随着千户混进草原部落的时候,有个草原丫头可凶了,就连千户都在那丫头手上吃了亏!” “是吧”水妍笑容依旧“那你同嫂子说说,是那北冥长公主好看,还是那草原丫头好看啊?” “咳咳!” 水妍侧目“你哪儿不舒服?” “我,我没事儿,没事儿”墨书挤出一丝笑容。 见状,狮狂眼皮一跳,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千户!嫂子!俺,俺手上还有事儿,俺先走了!” 说完,狮狂头也不回,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原地,墨书瞥了瞥天上太阳,又瞅了瞅地上蚂蚁“种花,对,赶紧种花!趁着太阳落山再多种几坑!” 水妍不为所动,一把拉住前者“看来,你在外面过的还挺滋润的嘛” 墨书一个劲儿摇头。 “那你同我说说,是那北冥的长公主好看还是那草原丫头好看?” “你好看!你最好看!” “也就是说,那俩姑娘也不赖呗?”水妍挑眉。 “还行,还行...”墨书连忙陪笑。 “还行?” “不,不是,那个,我去担水!”说完,墨书扭头就走,且步伐越来越近,没走几步便彻底跑了起来。 “死玩意儿,你给我站住!”水妍愤起直追。 与此同时,整个大月境内掀起了武考的浪潮。 凡江湖势力中人皆意有所动,无他,在大的势力也大不过朝廷。 不论于江湖中有多高的地位,哪怕是门众有着近万人的大门派,也永远只能看朝廷官员的脸色行事。 而今,机会来了,不论是抱着为国效力的心还是为了己方势力未来的发展。 无数江湖门派中的年轻弟子纷纷迈入大世,势必要以手中刀剑,搏一个将来。 短短两月间,于各道府内筛选出来的年轻人便相继动身,准备于皇都城内开始那场真正的大武考。 随着大武考的日子临近,皇都城内明显多了许许多多的外地面孔。 不仅有着丽水道,万山道,中安道等一众内陆面孔,就是如百原道等四疆边域道府的年轻人也不计其数。 金陵湖,墨府后院 墨书悠悠哉哉的半躺在摇椅上,不仅翘着二郎腿,两只手还时不时拍打着椅边。 不说像,完全就是个世家纨绔的模样。 “回来两个多月了,除了前半月种花,你那屁股还挪过地方?” 随着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墨书腾的坐起,看向拱门处走来的身影“咱,咱这不是腿上有伤么...” “就是骨头断了那也该好了!”水妍双手叉腰,满是不快 “还有!你那床褥衣服,靴子袜子,我就没见你洗过!赶紧起来给你那狗窝收拾收拾!” “天天都有人洗,哪儿脏了”墨书无奈撇嘴“说说,这还没过门儿呢,怎么就成老妈子了...” 水妍上前,一把揪起前者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墨书张了张嘴,可看着眼前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水妍没好气瞪了眼,这才坐到一旁藤椅上“让你当这次江湖武考的主考官,你可倒好,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给我当起阔老爷了!” “兵部的人又不是吃干饭的,咱到时候过去走个过场就完了”墨书随意摆了摆手,对那什么主考官完全就没放在心上。 于他而言,攻城拔寨,领兵打仗才是正事儿,其余一切都是扯淡,纯纯扯淡。 水妍狠狠拧了把前者腰间“烂泥糊不上墙!” “对对对,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墨书直接就免疫了腰间传来的疼痛,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第197章 怕媳妇 “告诉墨伯伯去!”水妍起身就走。 墨书眼皮一跳,赶忙上前拉住水妍“祖宗!留步,留步!!” “作甚?” “你说!你想要咱干啥,咱便干啥!” 水妍想了想,道“眼下各道府筛选出来的江湖儿郎都陆续赶到皇都了,你身为本次的主考官,就不去看看?” 墨书陪笑“看!看!这就出门儿!走着!” 原地,水妍不为所动。 看着前者身上那袭古金麒麟袍,以及外披的麒麟纹大氅,她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就打算穿这身儿出门?” “呃,换衣服!这就去换衣服!”墨书转身就向着屋内走去。 “将上次我给你买的那身流云锦服穿上!”水妍喊道。 “得嘞!”墨书挥手,三两步便跑进了屋内。 没一会儿,一袭宽袖白衫的墨书便走了出来。 相较于以前,这是他第一次穿白衫。左右都感觉别扭,哪哪都感觉不得劲。 一会儿扯扯袖口,一会儿提提裤腿,完全适应不了一点。 “你那爪子要不想要,我这便给你剁了!”水妍瞪眼。 “不是,这,这真好看么...”墨书摊开双手,一脸的生无可恋。 水妍走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身打量了一遍。随之肯定点头“行,看着也没那么不着调了,像是个书香世家的小公子” 墨书人都傻了“我,书香世家?” 水妍脸色一顿“废什么话,走!” “咳咳,那个,咱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 原地,墨书揣着双手“那啥,咱自己家里咋样儿都行,出门儿在外,好歹给咱留点面子哈” 水妍双手环抱,挑眉道“你在外头不挺威风的么,墨九公子?神武侯爷?啧啧啧,这名头儿,谁人能比啊?” 听完,墨书当即挺起胸膛“咱可不是那怂人啊!咱这叫疼媳妇儿!” “还没过门儿呢,某些人别瞎叫啊!” 墨书罕见提上了抹认真“此间事了,明媒正娶” 看着眼前那张极为认真的面孔,水妍一时也不由失了神。 可也仅仅就是愣了数息,随之转头,率先走向院外“本姑娘可没说要嫁给你” “啊?那,那你啥意思啊?”墨书连忙追上。 “傻玩意儿!”水妍头也不回,只不过嘴角处却是弯了起来。 “我,我傻?”墨书摸了摸脑袋,第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眼看着水妍已经走远,墨书郁闷之际也顾不得再想别的,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皇都城西,某处分营房 连同残耳,狮狂在内的一众不祥亲骑围聚于伙房内。桌上菜肴虽粗糙了些,可却全都是实打实的硬菜。 “呦,都吃上了?” 一身华服,腰间挂着六个大玉盘子的富大海满脸笑容,手上更是拎着两坛不知名的好酒。 南川紧随其后,手上同样拎着两坛酒。 眼见来人,残耳,狮狂等人连忙放下筷子,抱拳沉喝 “海副千户!南千户!” “海副千户!南千户!” “都坐都坐!”富大海随意摆手,连同南川一起坐了下去。 狮狂扫了眼四周,随即低声道“海哥,咱千户怕媳妇儿你知道不?” 不等富大海接话,一旁的残耳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你那破嘴闭上!” “老残,这就是你不对了啊”富大海正色开口,随之扭头迫切发问“你他娘从哪儿知道的?” “俺...”狮狂又扫了眼四周都在埋头吃饭的身影后,这才放下了心 “最近不都是我去给千户传信么,你们可不知道,咱千户在嫂子面前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家伙,要不是跟千户日子长了,俺都怀疑那不是咱千户!” 听完,富大海顿时便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不,不是,你们这么整,真的好么...”南川愣愣出声。私下议论主将,这要传出去,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无妨无妨,咱弟兄几个不说,谁知道?”富大海摆手,随即看向狮狂“别他娘磨叽,赶紧说说,咋回事儿!” “呃,前俩月俺不是去了不周山一趟么,正巧嫂子也在。 完了俺说完正事儿就准备走,嫂子便叫住了俺,问了些咱在外打仗的事儿。 本来都好好的,可嫂子突然就问俺是那北冥的长公主好看,还是草原上那丫头好看。 俺本来想说来着,可千户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给俺使眼色。 嫂子察觉到了,回头就一个眼神,咱千户就像那霜打了的茄子,当场蔫儿了。俺一看势头不对,连忙上马这才溜了出来” “等,等会儿!”富大海打断,再道“你是说就一个眼神儿,书哥就不敢说话了?” “那还能有假?”狮狂再次看了眼四周全都在埋头吃饭的身影,随即出声 “俺可是看了个真真切切!嫂子就一个眼神,咱千户愣是没敢蹦出半个屁来!” “靠!咱书哥这是真怕媳妇儿?” “还,还有呢!别停啊!”南川催促道。 狮狂挑眉“南千户,你刚不是还说这么整不好么...” “我啥也没听见啊!我就来蹭口饭吃!”南川连忙正色。 “我也啥都没听见!” “对!弟兄们都没听见!” “狮狂哥方才说话了么?” “没有啊!咱不是吃饭呢嘛!” …… 一时间,伙房内数十名不祥亲骑纷纷开口。 饶是富大海都不禁狠狠抽了抽嘴角,这也就是眼下这些个跟着墨书一路从北域战场走来的旧部。 若放在别的队伍,哪怕就是不祥的队伍里,怕也没一个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议论自家主将。 “咳咳!吃饭吃饭!”狮狂旁若无人的往嘴里塞了几口肉,随之拍桌战起 “你们是不知道!还有一次,俺去给千户传信的时候...” …… 至此,一人说,满屋听。 期间富大海,南川带来的四坛好酒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这场说书的助兴酒。 有了烈酒的加持,狮狂单脚踩凳,放声豪言。 而连同富大海,南川,残耳在内的众多身影也全都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半个字眼。 第198章 我叫何小小 皇都城,某条街面上 “阿嚏!”墨书揉了揉鼻子,顿感不妙“大爷的,这又是哪个挨千刀的在背后骂咱呢” “骂你都是轻的!”水妍伸手掐向前者腰间。 “大姐,你能换个地方不?”墨书无奈撇嘴。此时腰间的那块肉别说疼,就是半点感觉都不曾有。 “不能”水妍凶神恶煞,转手又拧了一圈。 “卖糖葫芦喽~六钱一串,童叟无欺,童叟无欺!” 听见街边的吆喝声,墨书不做犹豫,拉起近前的手便走了过去。 “老爷子,给拿两串儿!” “好嘞!”佝偻老者很是麻利的取下两串糖葫芦,随之笑着递过去“公子您拿好,拢共十二文” 墨书回以微笑,可刚伸进怀中的手却愣在了原地。 “那个,你带钱没有?” 水妍啃着糖葫芦,认真摇了摇头“没有” “咳咳”墨书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继而咧嘴看向卖葫芦的老者“那个,老爷子,咱这儿能赊账不?” 原地,佝偻老者收起笑容,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墨书张了张嘴,恨不得现在就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一旁,水妍很是满足的啃着糖葫芦,仿佛特别喜欢看到前者出糗的模样。 卖糖葫芦老者上下打量了番眼前墨书“小伙子,看你穿的人五人六的,还带着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十二文钱掏不出来?” 墨书试探出声“那个,要不劳驾您去金陵湖一趟,就说富府的海公子忘了带钱,那些个当差的自会给您结清” 卖糖葫芦老者不为所动,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要么,付钱,要么,报官” “哥哥,你是没钱钱买糖葫芦嘛?” 突然,一名约摸八九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眼睛宛若星辰,扎着的丸子头很是讨人喜爱。 “呃...”墨书有些拉不下脸,看着近前的小身影,最终心里一横,顿时露出一口大白牙 “丫头,你可否借哥哥十二文钱?” “爹说了,你这样的都不是啥好人!”小女孩噘了噘嘴,转头就跑向了水妍身边“姐姐,你是好人” 水妍笑着将另一串糖葫芦递过去“丫头,为何我是好人,他就不是好人呢” 小女孩接过糖葫芦,想了想,道“龇牙咧嘴,一准不是好人” “咯咯”水妍喜爱摸了摸近前的小脑袋,随之便从腰间取出一小块碎银子“老爷子,再帮我拿三串糖葫芦” 卖糖葫芦老者一愣“这,这位小姐,您给的太多了” “无妨”水妍放下碎银,接着拿起两串糖葫芦便拉着小女孩走了出去。 卖糖葫芦老者看了眼走出去的水妍,又瞅了瞅近前的墨书,不由摇头叹息“哎,这世道,当真是变了啊” 原地,墨书人都傻了。可看着已经走远的水妍,不待多想,连忙快步追上,期间还不忘在木桩上抽了串糖葫芦。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路上,水妍温柔问道。 小女孩抱着糖葫芦道“我叫何小小,家里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比我大” 水妍莞尔一笑“方才你是准备要来帮后面那个哥哥嘛?” “嗯...”何小小瞥了眼后面跟着的身影,随之回过头“刚才我是想帮那个哥哥,可那个哥哥一上来就龇着口大白牙,咋看都不像个好人” 后面,墨书狠狠抽了抽嘴角。 “呀!”何小小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便顿住了步子“姐姐,我要去学堂了,晚了先生又该打板子了” 说完,何小小摆了摆手,转头就向侧面小巷跑去。 “你不说你没带钱么...”后方传来一道幽怨声。 水妍望着已经跑远的小身影,这才收回了目光“要你管!” “我...”墨书张了张嘴,顿时语塞。 突然,周边行人好似得知了什么事,纷纷吆喝着同伴向前跑去。 “快走!听说沧海门和乾坤堂的闹起来了!” “在,在哪儿?在哪儿闹起来了!” “就在前头,走走走,赶紧过去看看!” 一时间,街面上的人群呜呜泱泱全都向着前方小跑而去。 其中不仅有各方江湖势力的年轻人,一些寻常百姓更是不愿错过这场热闹。 “要不,咱也过去瞅瞅?”墨书问道。 水妍警告出声“不许多管闲事!” “放心,咱就是去看看!” “就过去看看?”水妍明显有些不信。 “自然,自然!”墨书连连点头,随即拉上前者的手便向前大步走去。 见状,水妍也不再阻拦。毕竟马上就要江湖武考,能这般了解一番这样江湖上的人也总归不是坏事。 不一会儿,两人便顺着人群来到了事发地。 只见前方空地处明显站着两方不同服饰的人。双方并未动手,而是在争论着什么。 三五人中,一青衫配剑少年冷冷注视着对面数名身影“阁下莫非在自家霸道惯了,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哼!我乾坤堂向来讲理,可若是遇到不公,大可拔剑一战!”红衫少年上前一步,丝毫不让。 “那条玉带是我沧海门的人先看上,你有何脸面放言不公”青衫少年双眼微眯。 “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红衫少年双手叉腰,怒视前者 “我乾坤堂先出的银子,你等先看上又能如何!依阁下所言,既然你沧海门如此霸道,怎么不将这天下都收入囊中!” 青衫少年默默放手于剑柄之上“口舌功夫谁都会,手中剑,却不定谁都会” “阁下这是欺我乾坤堂无人么...”红衫少年神色渐冷,突然,右手猛拔长剑“我堂弟子,拔剑!”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就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墨书连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你是谁!”青衫少年不快怒斥。 “在下谁也不是,不过就是看到诸位欲要动武,前来劝阻一二”墨书双手做礼,淡笑再道 “在下也听了好一阵儿了,大概意思就是你们先看上了玉带,而你们又先付了银子,故而起了争执,是也不是?” 第199章 这小子是个关系户? “是这么回事”红衫少年冷脸点头。 见到有人回应,墨书也不禁多了抹欣慰“依在下来看,既然这位穿红衣服的仁兄先付了银子,那按理来说,这玉带也该归这位仁兄所有” 闻声,红衫少年这才放缓了脸色,继而看向对方“听见了么,还是有明白人的” “哼!”青衫少年不快冷哼,随即侧目于一旁“照你这么说,倒是我们不占理?” “哎,此言差矣!”墨书摆了摆手“虽说是这位红衣仁兄先付的银子,可毕竟是你们先看上的。若要真归了对面的红衣仁兄,这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你这人倒是说了句明白话”青衫少年缓和了些许。 听完,红衫少年顿时冷脸“小子,你在这儿和稀泥来了?” “怎么能叫和稀泥呢,在下不是来解决问题了么!”墨书耐心说道,接着想了想,又道 “这位红衣仁兄,我得说你两句。虽然这钱是你先付的,可物件儿却是人家先看上的。不能说你得了理便不饶人,咱走江湖的不就是图个和气嘛!” 说完,墨书又转头看向了另一边“你这位青衫仁兄也是,这虽说是你先看上的,可人家却比你先付了银子。想商量就好好商量嘛,这又是拔剑,又是一战的,你这脾气也得改改!” 青衫少年眉头一皱“不是我说,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等行事,还让你给说教上了!” “哼!我说也是!我等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充大个儿!”红衫少年极为不悦。 见状,墨书当即黑了脸“娘的!老子好心好意过来劝架,你俩反倒穿上一条裤子了?!” 青衫少年大怒“你,你竟敢当街骂人?你个四六不懂的匹夫!” “娘的!老子不仅骂人,老子还得打人!”墨书双眼一瞪,说话间便撸起了袖子。 “监察院的来了!” “走,走!快走!监察院来人了!” 突然,随着一小队身着鱼鳞服,腰挂雁翎刀的监察吏走来,人群顿时作鸟兽散,纷纷快步逃离此地。 一监察百户模样的方脸青年走上前,冷声质问“谁人在此闹事!” 青衫少年指向一旁的墨书“大人,是此子闹事!” “没错!本来我等在讨论一条玉带的归属。此人无缘无故,上来便寻衅滋事,更放言不堪,当街辱骂我等!”红衫少年附和道。 方脸百户眉头一挑“小子,是你在这儿闹事?” “放你...” 不等墨书开口,水妍连忙上前“大人,我家相公素来直爽,言语上难免有些过激” 青衫少年不忿道“哼!我看你家相公不是直爽,是充大个儿充惯了!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当自己是个官儿了!” “我看也是!”红衫少年愤愤不平。 “老...” “你闭嘴!”水妍侧目。 墨书努了努嘴,不过在看到前者的眼神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行了!既然这儿说不清,那便去我监察院说!”方脸青年呵斥出声,随之看向身后“都带回去!” “是!” “是!” 身后十余名监察吏不做犹豫,纷纷行动起来。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一行人灰头土脸。在两侧监察吏的看管下,径直朝着监察院走去。 本就是个小矛盾,而一旦进了监察院的大门,那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保不准。 要说整个皇都城内最令人恐惧的执法部门那一定不是寻常的刑部衙门,而是监察院。 一群身着鱼鳞服,腰挂雁翎刀的身影不仅让百姓胆寒,更让朝中百官忌惮不已。 按理说这等小打小闹不应该由监察院的人出马,而好巧不巧最近正赶上江湖武考这个节骨眼。 有道是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用在眼下这个局面不说贴切,完全就是在合适不过。 不多时,一行人便相继迈入了监察院的大门。 没有过多停留,在方脸百户的吩咐下,一行人又向着院内某处审厅走去。 路上,墨书从始至终都黑着张脸。可奈何在水妍的警告下,只能是闷着头往前走。 “江湖武考在即,最近都给我多上些心!”不远处,一身披大月官服,中气十足的男人边走边说。 附近数名监察院官员连连俯首点头,不敢反驳半句。 闻声,墨书也不禁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目光便锁定了那名走在人群中间,全身都散发着上位者威严的身影。 “富大人!富大人!这儿,这儿!!”墨书满脸笑容,不停挥着手。 人群中,富平山脚步一顿。待注意到不远处那名挥手的年轻身影时,眼皮很明显跳了一下。 “大人,这位是?”身上,一监察院高官不解发问。 “无妨,都先散了吧”富平山摆手,并没有解释什么,随之动身走向墨书所在。 哪怕没有先前的富大人一喊,光是看到前者此番处境,他也能想到究竟是何缘故。 眼见来人,连同方脸百户在内的一众监察吏当即下跪,纷纷抱拳俯首,沉声而喝 “富大人!” “富大人!” “嗯”富平山微微颌首,继而看向近前身影“你是?” 墨书咧着大嘴“富大人贵人多忘事!小子同府上的海公子相识,当初还见过您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儿印象了...”富平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道“这是作甚,犯事儿了?” 不等墨书回话,方脸百户赶忙抱拳“回,回大人!这位公子并未犯事,属下只是请这位公子来院内说明一下情况!” 富平山不动声色,淡淡开口“既然未曾犯事,那便抓紧送娃娃回去。这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你们不着急,娃娃家里人也该着急了不是?” “是,是,属下明白!”方脸百户再次俯首。 “行了,我手上还有事”富平山摆了摆手,转身踱步而去。 眼见如此,不论是红衫少年几人还是青衫少年几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娘的,敢情这小子是个关系户儿?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墨书的眼神都多了抹别样的意味。 第200章 人间一遭,不过数十光阴 方脸百户不做犹豫,转身就抱拳低下了头“在下不识公子身份,还望公子勿要怪罪,勿要怪罪!” “秉公办差,何罪之有?”墨书笑着搀扶起前者,再道“这位大人,咱还是快些问话吧。早办完早回家不是” 闻声,方脸百户当即就正起了面色“在下初见公子时,便觉得公子一身正气,坦荡之风更胜君子几分。 本想着按照流程请公子回院问话一二,可这天也的确不早了,公子还是快些请回,切莫让家中长辈担忧!” 此话一出,红衫少年,青衫少年两方人全都傻了眼。 望了望头顶上的太阳,所有人都不禁狠狠抽了抽嘴角。 “这位大人!事情还未说清,您便私自放人!如此行事,不公不正,难以服人!”青衫少年抱拳不服道。 方脸百户脸色陡然一冷“我监察院行事,需要你来指指点点么!” “来人!拖下去!” 眼见如此,青衫少年立马就急了“我,我是沧海门掌教之子!你们,你们岂敢如此!” “笔!”方脸百户沉喝。 “属下在!”一监察吏随即上前,左手持册,右手持笔。 “记!沧海门不诡,恐有内情,严查!” 声出,笔下。声落,笔收。一气呵成,期间没有半分生疏之色。 “你,你们!你们目无王法,你们胆大妄为!”青衫少年放声大喊。 “押下去!”方脸百户不为所动。 “是!” 数名监察吏没有半分拖拉,应声而动。 墨书瞥了眼周边的两拨人,随之看向方脸百户“都是月人,差不多就行了” “是!在下明白!”方脸百户连忙抱拳。 别的都先不论,能让当朝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如此待之,其背后家族的势力便远不是他能想象。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一个监察院百户的身份极为风光,可真当面对那等存在时,他自知怕是连个蚂蚱都不如。 “你,你不记恨我等?”红衫少年有些发愣。 “你着实有些欠打”墨书没好气看了眼前者,随之拉起近前的手,温柔笑道“走,回家” “好”水妍莞尔一笑,很是自然的挽上墨书的胳膊。 两人相伴而行,迈出监察院外,一路向着金陵湖走去。 路上,墨书想到今天碰见的小女孩时,眉头也不禁微皱了起来。 起初的确不甚在意,可何小小这个名字却让他有了种莫名的熟悉感。 以前何大山便说过家在皇都,且膝下多子女。但究竟是几个子女,墨书一时也没能记起。 不过在想到南川同何大山相熟时,原本提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究竟是与不是,回去一问便知。 街面上,水妍好奇发问“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 “没什么”墨书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我一个部下姓何,家也在皇都。就是不知今天遇到的小女娃是不是他闺女” “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水妍一笑而过“对了,墨伯伯说今晚不许乱跑,回家吃饭” “好”墨书点点头,步子快了几许。 与此同时,不周山后瀑布处 墨染白罕见的没有打坐,而是于石亭下沏茶煮酒。 偶尔捏一些点心,偶尔抿一口热茶,不说惬意,完全就是舒坦的不能再舒坦。 石桌对面,墨凌云端坐桌前,期间数次想开口的他最终还是都咽了回去。 “怎么,陪老头子我坐坐就这么难为你?”墨染白挑眉道。 墨凌云无奈苦笑“爹,那一大摊子事都等着我呢,您喊我过来到底啥事儿啊?” “你那些破事儿先放放!”墨染白放下茶盏,抬头道“今儿喊你过来,主要说说我大孙子的婚事” “和,妍儿?”墨凌云试探发问。 墨染白瞥眼“不然呢?” “不是爹”墨凌云当即正了正身子,紧接着道“陛下早有意将云兮丫头许配给书儿,您,您的意思是准备让云兮丫头当妾室?” “妾不妾的先不说”墨染白摆手,不紧不慢道 “说句老实话,云兮那丫头不错,老头子我也喜欢。但你家那小兔崽子究竟对谁有意思,你个当爹的还看不出来?” 听完,墨凌云顿时皱起眉头“爹,拓跋氏于我墨氏世代联姻。书儿为嫡,当遵祖制。妍儿大可进我墨氏宗祠,但正妻的位子,却容不得变更啊!” “知道我为何上这不周山么?”墨染白凭空开口,身子也跟着半躺了下去。 不等墨凌云接话,墨染白再次开口“因为这天地间是有规律的,今人种因,后人尝果。 若种了恶因,那便逃不掉,也躲不开。因果二字牵扯太深,从古至今还无人能求个圆满。 有人说,我年轻时造的杀孽太深,上了年岁便知道怕了,故而隐居在这不周山。 也有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帝走了,我自然也就该退下去。 或许吧,这骨头老了,也就开始想的多了。 生来为过客,死去为归人。说白了人生在世也不过这数十年光阴,最终无非就是一捧黄土,两道清风。 我活够了,也看够了,但我孙儿还未活够,也没看够啊”墨染白微微吐了口气,随之起身。继而双手负立,平视前方天际 “如今,我想让我孙儿遵着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上几十年的日子,好好看上几十年的风景。这世上,又有谁人,能拦?” 石桌前,墨凌云看着那抹双手负立,背对苍生的身影,一时竟说不上半句话来。 尤其是前者后面所言,那不是商量,而是决定。 其中不容置疑,不容商榷,更包含着当世墨家掌门人的无上意志。 良久,墨凌云双手抱拳,深深俯首“儿,知道了” 闻声,墨染白缓缓回过身,笑问“是否觉得,这人老了就发昏,你老子我也不例外?” “儿不敢!”墨凌云再次俯首。 “哈哈,昏就昏了吧。都活到这把年岁了,还不让你老子我昏上那么个一两次了?”墨染白笑着摆了摆手,仿佛对此极为不在意。 “小子,将来也有你发昏的时候!” 第201章 家宴变为订婚宴 “爹,我...”墨凌云张了张嘴,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昏就昏吧,还非得在别人身上找补回来。如此当爹的,纵是他也没见过。 “行了,坐!”墨染白坐回原位,待抿了口热茶后,再道 “既然要办,那便办的风风光光,办的热热闹闹!这皇都城,也该添些红彩了” “爹,妍丫头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你这般...” “十六” 话音落,随着一阵清风吹来。 白十六脚踩枯叶,仅仅数个点脚便从附近林间快速飞跃而来。 “老家主!家主!” “说说,那小兔崽子最近都干些啥”墨染白老神在在,说话间便半躺了下去。 “是!”白十六躬身做礼,随即沉声开口“八月初二,九公子抵达皇都,于城外放言扣水妍小姐一辈子的月钱。 当日,两人于不周山下林间举止亲密,九公子亲水妍小姐左脸一次。 八月初六,两人于林间种花期间,九公子主动上前,搂水妍小姐入怀,相拥亲吻” …… “方才,九公子同水妍小姐上街游玩。遇琐事,水妍小姐于众人面前称九公子为相公,九公子欣然接受。两人你情我浓,亲密无间” 足足小半刻钟,直至白十六说完后,墨染白这才看向了对面“听见了?” 石桌前,墨凌云只言未发,整个人不说沉默,完全就是脸黑如炭。 “哼!还是个当爹的,依我看那小兔崽子啥时候给你抱回来个大孙子你都不知道!” “我这便回去!”墨凌云说完就走,期间没有半分拖拉。 “定好了日子,来给老子说一声!”墨染白双手环抱,嘴角处也不禁微微弯了起来。 闻声,墨凌云一个趔趄,不过很快便调整好步伐,快步走下山去。 当夜,墨府后厅内灯火通明。 说是一场家宴,可谁都清楚这场家宴不同于以往。 期间两房夫人及数名墨家女儿罕见的安静了下来。而墨书倒也洒脱,不是埋头吃饭,就是一个劲儿的给身旁的水妍夹菜。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仿佛都在等着主位上的那个威严身影说话。 终于,待饭菜吃到一半时,墨凌云这才缓缓开了口。 没有铺垫,也没有委婉,直接便开门见山,询问起了两人究竟是何打算。 墨书自然无所道哉,连连点头,脸皮厚如城墙。 而水妍则深深低下了头,没有半分往日里在墨书面前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过低头归低头,那份意思却在再明显不过。 见此,墨凌云一口烈酒下肚,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 原本的一场家宴很是自然的变为了订婚宴,而自从墨凌云点头后,饭桌上的气氛肉眼可见热闹了起来。 有说有笑,轻松惬意。直至夜半,一场订婚宴这才渐渐落下了帷幕。 众人纷纷散去,墨书冲着墨凌云咧嘴一笑,拉上水妍便朝后湖边走去。 天气转秋,夜风渐凉。 月光下,两人手牵着手,漫步于后湖水榭之上。 哪怕吹来的风已有几分寒意,但牵着的两只手却始终温热。 水妍罕见的没有再像往日那般凶神恶煞,整个人都仿佛多了抹贤妻良母的味道。 两人走到一处廊桥上停下了步子,墨书看了看身旁的水妍,笑问“想什么呢?” “不,不知道”水妍脑袋低的更深了。 墨书轻松打趣道“哎呀,亏得我还以为某人是头虎,不成想,原来是只披着虎皮的猫” “你才是猫!”水妍瞪眼,一把掐向前者腰间。 “二娘可说了,你日后是咱墨家的嫡媳妇。可不能动不动就急眼,得端庄!” “端你个鬼!” “你看,这怎么还越说越来呢。难不成你想让外人说,嘿,看看呐,墨家的嫡媳妇儿是个母老虎!” “死墨书!让你犯贱!”水妍气急败坏,抱着近前胳膊一口便啃了上去。 墨书不为所动“呃,要不你再使点劲儿?” “死猪不怕开水烫!”水妍愤愤不平,不过还是松开了口。 墨书笑了笑,随之双臂搭在桥边,看向上空的圆月。 见状,水妍也不再说话,轻轻靠在前者的肩膀上同样看向了上空那轮圆月。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依旧望着月亮,可嘴唇却微张了开“妍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你想说,我的身世?”水妍不感意外。 “你,你知道?!”墨书当即侧目,脸上也不禁浮上了抹诧异。 “其实墨爷爷很早便告诉我了”水妍淡淡笑着,继而回头正视前者“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我敢当所有人的面抱住你么?” 墨书眉头轻皱“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而我也同样知道有位大月公主等着嫁给你,做墨家的嫡媳。 以前我怕,我怕我是北冥培养的暗士,这样的身份压根不会有资格成为大月墨氏的儿媳,更遑论是墨家嫡媳。 但墨爷爷告诉我,我的父亲叫水戈。曾是大月朝正三品昭勇将军,万山道常备军副将。 后入监察院,暗潜南海,以身报国。我的父亲是英雄,是大月的英雄。 而我,是水戈之女,是英烈之后,我,有资格做墨家的儿媳,嫡媳正妻! 我不会让,不会给所有人让步”说完,水妍双手捧向近前面孔,一字一句,认真开口 “书,你记住,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为父亲骄傲,也为你骄傲。 你和父亲一样,都曾披上大月的甲胄,跨上大月的战马,爬冰卧雪,征战沙场。 而我,从来便不是一个花瓶,更不会让任何人诟病” “傻丫头”墨书摸了摸身前的脑袋,随之单臂揽入怀中,轻声说道“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你,永远是你” “嗯”水妍在怀中点了点头,嘴角也随之弯了起来。 不仅是墨书,更是整个墨家。这个在旁人眼里不可仰望,站在云端之上的世家大族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妍儿” “嗯?” 看着怀中的脑袋,墨书淡笑发问“你说,将来咱是生个小子还是生个闺女啊?” 第202章 那只素圈银镯的一辈子 “指定是小子,长大了你俩都护着我!”水妍脱口而出。 “小子太闹腾,还是闺女好” “不好,就要小子!” “那要不,多生几个?” “自己生去!”水妍挣脱怀抱,继而半趴在桥边,托腮看向前方湖面中的圆月倒影。 “墨水,这名儿不错,男娃女娃都能用”墨书自顾自的说着,期间还不忘点了点头。 水妍回头“你咋不叫墨汁呢!” “也不是不行...” “谁要摊上你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哼!下辈子等着哭去吧!” “这不是还有你这个靠谱的娘嘛”墨书咧嘴嬉笑,拉上水妍就走“来,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去哪儿啊?”水妍一脸的不情愿,可奈何前者手劲太大,只能被拉着走。 “到了不就知道了”墨书一路小跑,虽已夜深,可还是熟门熟路的向湖边某处地点跑去。 无奈,水妍只能快步跟上。不多时,两人便走出了湖面水榭,到了湖边某处大树下。 借着月色,墨书仔细打量了一番近前足有七八丈高的大树,很快便确定了下来“没错,就是这棵树!” “这棵树有何奇怪的地方么?”水妍不解道。 闻声,墨书缓缓蹲下身子,笑着说道“小时候我同几个金陵湖的玩伴偷偷跑到了市集上。 好巧不巧,正有一户人家大婚。新娘子红轿子,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我们几个调皮,趁着没人注意,一人拿了把弹弓,朝着轿夫的腿便打了过去。 四个轿夫连番倒地,新娘子也从红轿子里翻了出来。当时就知道笑啊,那真是一个比一个乐呵。 可不成想回到家时,娘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结果不用说,上来就是一顿藤条板子,打的那叫一个惨。 事后娘问,为何要用跑出去闯祸。我说,我也要新娘子。 娘当时就笑了,点着我的脑袋说我指定是个花心大萝卜!”墨书笑的很灿烂,仿佛又看到那抹温柔身影。 “娘取下自己的镯子递给我,说,以后要碰见喜欢的姑娘,就将这镯子给她。 一旦给了镯子,那便是一辈子。 我当时不懂娘说的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单纯以为就是人的一生。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娘说的一辈子究竟是什么”说完,墨书深呼一口气。 待调整了一番自身情绪后,随之在附近挑了块较为尖锐的石头在地上挖了起来。 一旁,水妍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那个年轻身影埋头挖土。 在她看来,如今这个身影从来都不是外人眼中的那个墨九公子,也不是被世人誉为大月军中最年轻的军侯,从头到脚都被荣耀加身的神武侯。 此时正在埋头挖土的身影,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想娘的孩子。 或许旁人不能感同身受,但她能,她能确切感受到前者心里的那份酸楚。甚至,她心中的酸楚比之前者还要甚。 半晌后,墨书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盒子的材料很好,并没有因为多年的埋藏而腐朽。 “当时,我将娘给我的镯子埋在了这里。好像,还写了一封信”墨书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说话间慢慢打开了木盒。 如墨书所说,一只简简单单的素圈银镯正躺在盒子里。镯子没有任何点缀,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只银镯。 旁边,有一份泛黄信纸,封口处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 墨小爷亲笔,墨小爷的新娘子亲启。 “这是你写的信啊?”水妍莞尔一笑,光是那封口处的几个大字就不难看出前者幼时的调皮捣蛋模样。 “还真忘了都写了些什么”墨书淡淡笑着。 “我可得看看”水妍先一步拿起信纸,继而小心打开 今日,娘拾掇了我一顿,又给了我一个镯子。也不知道你是谁,但娘说了,我要给你镯子,你就是小爷的媳妇。 咳咳,小爷可得提前告诉你,娘抽屁股可疼了,尤其是用藤条抽,小爷现在屁股还生疼。 但你可不能不喜欢娘,娘抽我是为我好,以后要抽你,那指定也是为你好。 告诉你,娘可好了,上次哥带着我出去玩,娘就抽了哥的屁股,没抽我的。 嘿嘿,早知道这次也将哥拉上了,这样娘就不会抽我的屁股了。 对了,我说的哥是我大哥,他叫墨道。至于其他几个哥哥都不怎么喜欢和我玩,好像还很怕我。 不过也没关系,有我哥陪着我玩,嘿嘿。 新娘子,你可得记着,等你过了门儿可得好好孝顺娘,还有哥,对了,还有老头儿。 嗯...把爹也加上吧。 虽说爹老是黑着个脸,但那个木头剑,还有核桃车,还有风筝啥的都是爹给我做的。 就是想不通为啥爹和别人的爹不一样,给我做的东西都是趁着晚上偷偷放在我屋里。我起来问爹,爹还说不是他做的。 哎呀,小爷今年都七岁半了,算算日子最多再有个十年就能娶你了。 你可得长得好看点儿,听皇奶奶说娃娃都随娘,娘好看,娃娃就好看。 小爷长这么好看,都是因为娘长得好看。 嘿嘿,你还别不信,娘可好看了,等到时候你见到娘就知道小爷没跟你吹牛。 得,又到练武的时辰了,就写这么多吧—— 信已看完,可水妍却久久未能从信中走出来。 默默看着那张枯黄潦草的信纸,她沉默低着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墨书每次回来都会带上一只镯子。 那不是一只镯子,而是一辈子,一个七岁半孩童所认为的一辈子。 “咱小时候哪儿都好,就是顽皮了些”墨书轻松笑着,目光从信纸上收了回来。 继而拿起那只素圈银镯,缓缓戴到了水妍的手上。 “镯子给你了啊,这可是咱压箱底的宝贝” “嗯”水妍点头,随之张开双臂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怀中,水妍贴着胸膛深深吸了口气,很好闻,也很踏实。 夜色渐深,两人坐在树下。 谁也没有提出回房歇息,而是静静的靠在一起,看着前方湖面,看着上空圆月。 第203章 江湖武考 耳边不仅有风声,时不时还有虫鸣鸟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水妍渐渐闭上了眼睛,双手抱着身旁的胳膊,沉沉睡去。 墨书同样感到了困意,可他却并未选择睡去,而是摸着一旁的脑袋,嘴角处始终挂着抹笑意。 恍惚间,他看见了湖面廊桥上站着一个身影。一个身着素白长裙,温柔莞尔的身影。 夜风拂面,圆月当空。 墨书脸上的笑意再次加深了不少,他相信,那个身影从未离去,也从未走远。 眼下的这份安宁,他会牢牢守住。 纵前方尸山血海,金戈铁马,也永远不及那抹慈爱的淡笑。 一晃,数日而过。 随着大月境内各道府筛选出来的江湖人士陆续抵达皇都城内,江湖武考也随之提上了进程。 值得一提的是,前来参加江湖武考的鲜少有青年面孔,基本上都是些不足二十的少年前来参考。 至于其中缘由不乏繁多,而其中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无非一点。 大月军中,资历为先。放眼各军之中,大多精锐之师对于募兵的要求都有极为严格的把控。 十六投军,于境外厮杀数年余,表现出众者才有机会能在年龄的限制内进入真正的精锐行列。 就如虎贲而言,一个二十出头的虎贲骑什长同一个同样二十余岁,任别军序列的千户比较,明眼人谁都能看出二者究竟谁更有前途。 而这次江湖武考不仅是为大月军中吸收一批年轻的血液,更是诸多江湖势力为数不多的上升之道。 一旦自家门中有人能在军中站稳脚跟,那其中所带来的好处将不言而喻。 当然,至于能不能在那个人吃人,鬼吃鬼的修罗场上究竟活下来,一切都是后话。 皇都北校场,江湖武考所在。 场中,数千名层层筛选而来的年轻人围聚于此,安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考。 兵部所属官员亲自主持本次武考,各级官员你来我往,不下数百名之多。 期间更有都卫所精兵驻扎于此,时刻维持场中秩序。 “听说这次武考过后,前百名者都有机会去讲武院学习?”场中,一年轻身影好奇发问。 旁边,一白净少年点头“错不了,只要能进武院学习两年,出来直接任百户一职!” “直接任百户?那以后岂不是有机会能拜将军位?”附近一蓝袍少年惊呼道。 “你不知道?这武院又叫将军院,只要是从将军院顺利结业的学子,那十个里头有八个都能拜将军位!” “我要能拜将军位,估计掌门都得乐开花了...” “想什么呢,你以为那将军位是大白菜,说拜便能拜的?在武院结业不过是有了条路,真正能拜那将军位的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周边,红衫少年开口道“我可听说神武侯今年才堪堪二十,不仅封了二等军侯爵,更是自成一军,独领三千不祥骑” “二十得封侯,马上称无双,那等人物放眼古今又能有几个”抱剑少年摇头感叹。 “你这话说的,也不看看人家姓什么。没听过一句话么,黑龙镇国,麒麟卫边。自我大月开国至今,墨家在军中的地位谁人能项其背?” “快些闭嘴,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 闻声,周边几个还想聊下去的少年面色一紧,纷纷打消了欲要说下去的念头。 大月墨氏,在这头庞然大物面前别说不敬,哪怕就是背后稍微议论两句,只要被有心人听到,那结果无疑是毁灭性。 自古以来,除了千百年前天朝的特殊格局,便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那个世家能同皇室平起平坐。 而如今的墨家却显然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大月墨氏一度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禁忌。 或许有人能毫无避讳的谈论,但于他们而言,一个失言便是死罪,足以灭九族的死罪。 日上三竿,秋风阵阵。 随着一阵号角声响起,场中数千名来自众多江湖门派的年轻面孔纷纷动了起来。 在一应兵部官员的统筹下,数千人没有丝毫混乱。不论是规模还是流程,基本上都同往年的武举相同。 校场中央,木台之上 墨书正坐于太师椅上,目光平静扫视着下方数千余众。 期间并没有多言,但在那身古金麒麟袍的衬托下,在场数名兵部高官全都不由站起了身,默默驻足于太师椅两侧。 “马侍郎,听说待会儿还有论战策这一节?” 闻声,驻足于太师椅左侧的中年身影连忙抱拳,俯身尊声道“回侯爷,是有此一节” 墨书微微颌首,待抿了口茶后,这才淡淡开口“场中数千人中有几个懂如何论战策,知否?” “这,这...”马河一时语塞,额头处更是冒出了细汗。 “这些人,都是江湖名门出身,拉个千八百斤的大弓于他们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缺的,是统兵的本事,是用兵的谋略” 说完,墨书放下茶杯,继而看向身侧“而我听说,这次进武院的名额,只有一百?” “回,回侯爷,是下官办事不利!”马河当即俯首抱拳。 “那便改了吧,名额增至一千,择优而录” “是,下官明白!” 墨书点头,随之翘起二郎腿“论战策这一节便取了吧,改为随堂小测。 多派些老兵过去,挨个儿挑挑,挨个儿问问。他们看人的本事,远比一篇胡诌的战策论要实在的多” “是,下官明白,下官这便去办!”马河面色一正,连忙转身退下。 眼见如此,周边数名兵部高官只言未发,只是看向那个年轻身影的目光都多了抹凝重。 几乎所有人都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身影并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于沙场厮杀多年,经验老辣的老将军。 短短三言两语间便变更了整个武考的流程,看似大刀阔斧,却每每直击要害。 佩服,由衷的佩服,直至现在,众人才明白为何当今陛下会让一个年轻人来当主考官。 有些话,不乏有人想到,但谁都不敢说,也不能说。 而如今这个年轻人不仅敢说,更敢做。 不仅是因为那袭古金麒麟袍,更因为其本身,便是一个年轻人。 第204章 来自国家的俯视 至此,武考内容大改。原本要进行的论战策彻底取消,随之而来的便是随堂小测。 连同场中诸多学子,所有人都不免纳闷了起来。可在那道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无人敢质疑半分,只能依令照做。 一时间,江湖武考好像变为了一场大募兵。 从皇都各支驻军抽调而来的老卒亲自考察场中数千学子。 小到饭量如何,大到投军理念,几乎各种奇怪的问题全都问了个遍。 短短数日内,光是记录所用的纸册便装了不下数十箱。 无一例外,全是对所有赴考学子的评价,最真实的评价。 半月而过,大考逐渐落下帷幕。 期间,皇都城内外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将目光投向了这次从未有过的江湖武考。 不仅是因为大刀阔斧改革的缘故,更有那袭古金麒麟袍的缘故。 大月朝堂之上,天下群臣之中,从古至今便无一人敢将手伸向墨氏,更别提借机弹劾二字。 目光齐聚,只有一个原因,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墨家的嫡亲九子究竟魄力几何。 随着今日的太阳升起,数千学子没有半分耽搁,纷纷齐聚于北校场。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也可以说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日子。 不同于文举武举,此次江湖武考的榜单没有入仕之道,也没有进殿之位,只有整整一千个进修武院的名额。 踏!踏!踏! 就当众人等待之际,随着一阵阵铁蹄声传来,连同兵部诸多官员在内,所有人都不禁回头望去。 只见校场外缓缓走来一支铁骑,一支满甲满胄,皆戴阎罗面的铁骑。 队伍上空并无战旗,只有一面古金黑虎大纛迎风飘扬,漠视天下。 队伍前列,一内着黑虎纹甲,外披麒麟大氅的身影微抖马缰,驶向前方高台。 其后数百铁骑紧紧跟随,没有半分嘈杂,只有铁蹄的沉闷。 场中,一年轻面孔愣愣看着走在队伍最前列的身影,有些不确定道“那,那位便是神武侯?” 另外一年轻面孔同样愣在了原地“听说神武侯麾下三千不祥骑,皆配阎罗铁面。冲阵无往而不利,三千可破十万军。这些人,便是那不祥骑么?” “难不成,今日榜上前茅者,有机会能被侯爷选中,入不祥序列?” “你白日做梦呢?” “这位仁兄,何出此言” “不祥骑是什么?那全都是从虎贲骑挑选出来的精兵悍将。就你我这般连战场都不曾上过的,你以为凭借几个名次就能入不祥?” …… 自不祥骑入场,所有人都不由交头接耳了起来。 虽说每个人都有意识的压低了嗓音,但在数千人的交谈下,嘈杂之声彻底笼罩了整片校场。 场中高台下,连同马河等一众兵部官员相继驻足原地,恭敬等待着前方那支铁骑的到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以马河为首的众多兵部高官迈步上前,俯首做礼 “下官等,见过侯爷!” “下官等,见过侯爷!” 马背上,墨书微微摆手。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台上。 眼见如此,一众兵部官员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最终还是在马河的示意下快步跟了上去。 台上,墨书右手搭于刀柄之上,目光平静俯视着下方数千年轻身影。 他很清楚,今日放榜必须来,也一定要来。 此一行,关乎之事已经远远超武考本身。 其实自当初担任主考官一职便说明了一切,这不仅是对场中数千学子的考试,更是对他的考试。 亦可以说,这本就是一场兴万万人之力,独属于他的考试。而现在,便是交答卷的时候。 “今日放榜,摘千人!”墨书放声大喝,一双剑眸无比凌厉,直视下方数千身影 “千人不多,至少对于你们来说,不多” “也许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知道,武院学制三年。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去享受,去为你们背后的门派做人情,找机缘! 而现在,本侯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所有人!你们没时间,从来便没有时间! 今日入榜者,于武院进修半年,统统编入北疆军中! 想要给自家门派添砖加瓦,这没错。但于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跨上我大月的战马,拿起我大月的战刀! 若能在那一个又一个修罗场之上杀出一条通天之路,是你们的本事! 若殒命他乡,战死荒野,那也是你们的命! 本侯不懂江湖,不懂何为持剑济世,悲悯苍生。同样也不懂何为洒脱快活,追溯本心。 在我大月军中,只有一字,令! 国法无情,军令更严!令出万军动,令止万军息。 从今日起,本侯要你们明白!你们,不再是我大月寻常子民,而是我大月军中的一员! 为卒者,行卒事,为将者,行将事。一千个不忿,一万个不服,最好都给本侯咽下去。 军中狂傲者,当手持大枪,冲杀前阵!当肩扛大纛,稳固三军!当斩敌数十,一躯伤疤!” 静,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的目光无一例外,全部聚集在那抹身披麒麟大氅,挺立于高台中央的身影上。 相较于寻常百姓,他们从来便优越许多。 腰配三尺剑,策马驭九州。 门派给予了他们诸多便利,以及寻常人可望而不可求的资本。 也正是如此,他们早已养成了俯视大众,而不是仰望他人。 但今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他人俯视的滋味,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仰望他人的滋味。 那种俯视,触及灵魂,升不起半点反抗。 那是国家的俯视,是权柄的俯视,是一字定百万生死的俯视。 直至这一刻,所有人都开始逐渐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也真正意识到了国家二字的可怕。 在那些满甲满胄,大枪长矛下,在那些动辄数万,数以十万的钢铁洪流下。 他们,手提三尺剑,锦衣临世间的他们再无半分傲意可言。 什么地下势力,什么暗杀堂口。那些令世人胆寒,身染十余命的魑魅魍魉,在面对一个于边疆厮杀多年的老卒时,也将提不起半分杀意。 无他,相较于盛世下的黑暗,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影,才是真正的疯子。 第205章 海那边的敌人 数日后,皇都城内再一次回归了平静。 随着江湖武考画上句号,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商贩起早贪黑,养儿育女。官差一成不变,循规蹈矩。 日子叠着日子,琐碎叠着琐碎。 家家户户都不乏大事小情,谁家老人病了,谁家娃娃闯祸了,又或者谁家炒菜没盐了,谁家灶台刮反风了。 富贵家有富贵家的过法,穷苦家有穷苦家的活法。 以至于有人不知为何活着,又不知因何活着。 而能有如此想法的,除大月之外再无第二个国家。 无他,大月百万边军征战四方,保境安民,战争二字从未出现在大月境内。 不论境外打的多么残酷,大月境内甚至连半分涟漪都不曾荡起。 而就是这样的日子仅仅持续了数日,随着一则消息公之于众,平淡的日子又一次不平淡了起来。 十二月初九,神武侯大婚。 短短数字,无数人为之震动。 消息传播的速度更是如风般,以极短的时间内便传遍大月朝二十余道之地,甚至周边诸国都已相继耳闻。 与此同时,整个墨府也彻底热闹了起来。 全府上上下下几乎都在为不久后的大婚开始忙碌,连带着整个金陵湖都多了抹喜庆。 而作为此次大婚的新郎官,墨书则是悠哉悠哉的躺在墨府后院的藤椅上。 期间不是抿口热茶就是捏口点心,时不时的还会拍着藤椅扶手,哼上几句小曲儿。 富大海迈入后院,看着前方那躺在藤椅上的身影,整个人都不禁愣在了原地“书哥,你,你还有闲工夫坐在这儿!?” “还有一个来月,急个什么”墨书随着瞥了眼前者,顺手便捏了块点心送入嘴中。 闻声,富大海彻底没了脾气,随之上前落座于一旁的藤椅“对了,怎么不见嫂子呢。最近外头可都传疯了,尤其是嫂子的身份,更是被人大加猜测” “上山了,说不准啥时候回来”墨书摆了摆手,心里不乏几份庆幸。 若水妍还在府上,那别说躺在这儿,屁股能挨地都算是烧高香了。 富大海压低声音,试探道“咱听别人说,你怕嫂子?” “我怕她!?”墨书当即坐了起来,瞪眼道“老子刀口上舔血,死人堆里打滚,会怕一个小女人?” 富大海往后挪了挪藤椅“不怕就不怕,激恼啥...” “老子激恼了!?” “没,没有,没有”富大海连连摇头,随即话锋一转 “瞧瞧咱这脑子!最近北陆传来消息,我军已先后攻克北冥南疆数州之地。我不祥更是屡立战功,接连数战,破敌不下八万余!” 听完,墨书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北冥,这头庞然大物于他眼里早已名存实亡,覆灭,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小启来信,说近来南海那边儿愈发不太平了” “南海?”富大海眉头一皱,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书哥,可是海那边的人又出现了?” 墨书微微颌首“那片大陆,至今都是个谜。如今卷土重来,谁也不知其意欲何为” “娘的,咱不祥要是水师,非得过去同那帮人扳扳手腕!” “你不知,我大月水师专设有运兵船?” 富大海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书哥,你意思是!?” “别咋呼,这也就是我自己瞎琢磨罢了”墨书淡淡出声。 “你说这话自己信么...”富大海当即就是一个白眼。 这么些年以来,他极为清楚前者绝不是个空口白话的人。而今日之言要没点儿什么依据,他相信墨书绝不会说出如此话来。 “怎么,也想去瞅瞅那海上的风光?”墨书笑而发问。 “书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富大海苦着张脸,随即正色再道“要是有啥消息你就给咱说说呗,咱指定闭口不言,出门儿就忘!” “说了自己瞎琢磨的”墨书撇了撇嘴,随之出声“不过就眼下局势而言,你说朝廷有没有可能往南海域调些兵马?” 富大海想了想,好似呢喃般自语道“要调兵的话,那指定得调精兵。 但西疆之兵太远,不利调动。而若是从北疆调兵,大可东进海域,船下南海!”说到这儿,富大海直接激动了起来 “书哥!海那边儿的人要过来,指定会以周边群岛为屯兵地。而水师不利陆地作战,我军必然会运送精骑上岛,以破敌军!” 墨书嘴角带笑,打趣出声“海兄今日之言,当有上将之姿啊” “呦~书兄这般惬意,倒是享受的很呐” “哎~哪里,哪...”突然,墨书猛得坐起,看到走来的水妍时,不由的便咽了口唾沫。 富大海连忙站起讪笑道“咳,那个,那个,嫂子来了哈” “这是作甚,快坐快坐”水妍美眸弯起,随之上前倒上杯茶,继而递向前者“大海,听说你们私底下都喊我为母老虎?” “咳!咳咳!”茶刚入口,富大海差点没憋住。 看着眼前那张亲切的笑脸,虽绝美,但富大海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 “看看,怎么如此不小心”水妍面色不变,主动拿起桌上的干布递了过去 “快擦擦,不然待会出了府,指不定让人误会。说神武侯那未过门儿的新娘子泼辣至极,这都敢泼富公子一身茶水” “嫂子您,您说笑了不是”富大海脸都快笑僵了,期间时不时便会瞥向墨书。 可坐在一旁的墨书却好似看不见一般,不是抿口茶,就是捏口点心。 “听说,不久前你在那梧桐街组了个局,我家书也跟着去了?” “没有!指定没有!”富大海摇头否认。 “咳咳!”墨书好似呛到了。 “昂对!有,有这么回事儿!”富大海随即改口,再道 “嫂子,那天不是正好过节么,我就请弟兄们吃了点儿好的!书哥过去溜达了圈儿,屁股都没坐热便起身回了府!” 水妍笑容依旧“是嘛,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几个喝了整整一夜的大酒,好像,还请了好些个姑娘抚琴起舞,好不快活” 第206章 礼成 “有...嘛?”富大海左顾右盼,不着痕迹的抬起了屁股。 “想跑?”水妍挑眉。 “嘿嘿,嫂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咱向来!”突然,富大钱一个闪身,提着裤腿就往院外跑。 步伐之快,更是比在战场上都不差分毫。 “怎么,你也准备跑?” “我...”墨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下了撑在藤椅上的双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还是坐着吧” “哼!墨爷爷说的还真对!” 墨书幸幸的问“老头儿说啥了?” 水妍美眸一瞪“说你就缺管教!” “可不嘛!”墨书猛得一拍大腿“这有媳妇儿管着,咱这心里可是美得很!” “还没过门儿呢”水妍没好气道, “差不多,差不多”墨书讪笑作罢,连忙倒上杯热茶递了过来“来来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再笑!” 墨书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说你再笑!” 墨书又使劲,嘴角快咧到了脚后跟。 “傻子!”水妍伸手点向前者额头,语气虽厉害,可那张绝美的容颜上却展露出了这天下间最美的满足。 墨书收起夸张,摸了摸近前的脑袋“好了,不生气了啊” “谁教你这般哄女孩子的,老实交代!” “无师自通” “真的?”水妍抬眼,明显有些不信。 “想你开心,想你无忧,何难?”墨书淡笑,拉起前者的手放在怀中。 好似有些困,又好似怀中的那只手让墨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渐渐的,墨书闭上了双眼,嘴角处,也随之弯了起来。 水妍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另外一只手也放在了墨书怀中,盖在了三只手的手上。 看着近前那张玩世不羁,又不乏英武流露的面庞。 不知为何,水妍鼻头突然一酸,眼眶也在此时彻底泛红。 世人皆知神武侯之尊,墨九公子之贵。可她却未曾看到半分尊,半点贵。 战场厮杀她不知,陷阵冲营她亦不知,爬冰卧雪,露宿山头,她皆不知。 少年起兵千余骑,风雪怒斩北冥君。 如此盖世,如此英姿,被天下万民传颂,被大月儿郎膜拜。 可又有几人知晓其中之酸楚,少年之悲壮。 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只是孤零零站在原地,双手负立,平视欢声笑语,阖家欢乐。 那双漠视天下的剑眸中,始终都在追忆着那份温柔,以及那个此生都无望抵达的港湾。 也许这世上大多数人,目光所过皆为风景,心中所向皆为美满。 可那个少年,却满身伤疤,满目遗憾。事情叠着事情,忧虑盖着忧虑。 平日放声高歌,一般无二。只有夜幕降临,孤坐房内,那颗其实并不刚硬的内心,才会扯动一二。 十二月初九,很快,便到。 不同于先前世人所想,那场本该无比盛大,无比热闹的大婚却没有掀起半分涟漪。 婚礼很小,只是在墨府后湖边摆了三五桌宴席,十余位礼客。 这般规模的婚礼纵是民间都不多见,可就是这样一场小婚礼,却处处被温暖所笼罩。 那是家的味道,是小家,同样也是大家的味道。 三拜,礼成。 石亭下,墨书拉着水妍的手。两人皆一身简简单单的喜服,没有奢华,只有喜服本该有的样子。 这一日,水妍笑的很美,略施粉黛的俏脸上布满了满足。 她知道,从今日起,从此刻起,她又有了家,真正的家。 随着黄昏到来,墨染白亲自提杯。 至此,众人纷纷动筷。 同寻常人家一样,女人大多都吃着菜,男人则你来我往,杯杯入喉。 不多时,墨书便彻底喝成了醉人。 可在富大海,南川等几人的起哄下,墨书索性放开。几人全都按着军中规矩,抱坛畅饮。 期间,大月皇帝拓拔武亲临墨府,没有携礼,也不需要。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的拓拔武并未身披帝袍,也无众多侍卫跟随。 待主动向墨染白行了一礼后,随之落座桌前,撸起袖子就同墨凌云拼起了酒。 此时的他不再是大月朝的帝王,只是一个前来为好友道贺,为叔伯贺喜,为子侄高兴的男人。 一个寻常至极,酒量大好的中年男人。 或许很多人都对墨家的这一行为感到奇怪,墨氏同拓拔氏的联姻早已成了常态,数百年间亦是如此。 而今这般局面,可以说让绝大数人都陷入了费解。 而作为墨家当代掌门人的墨染白却对此视若无睹,甚至连解释一番都懒得解释。 大月墨氏,从来便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也从来不用向任何人妥协。 或许是由于这一代的墨家小辈众多,或许是因为墨书的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一个有着当代墨家嫡长孙身份的大哥。 但不置可否的是,这其中不乏存在墨染白的私心。 当然,也可以说是一个爷爷对于自家孙儿的疼爱。 当夜,墨府后院,洞房内 一身酒气的墨书四仰八叉躺在木榻上,任水妍如何拽也不肯上床。 无奈,水妍只得坐在一旁,不是帮着擦脸就是帮着喂水。 至于原本所想的洞房花烛夜,不说没有关系,压根儿就挨不上半点边。 “嘴里干巴,水,喝水!”墨书迷迷瞪瞪,闭着眼高喊。 “不才刚喝了么”水妍彻底无奈。 “还,还要喝” 看着已经醉的不成人样的墨书,水妍也有了一丝不忍。 待扶着墨书坐起后,这才拿起茶杯送到了前者嘴边“喝点儿茶吧,解酒” “嗯,够了够了”墨书胡乱擦了擦嘴边水渍,刚睁开眼便看到了近前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 “媳妇儿,你咋长得这么好看?” “你个色胚子!” “嘿嘿,嘿嘿嘿” “傻笑啥?”水妍问。 墨书扭了扭身子,躺下后这才迷迷糊糊道“咱,咱当初在北冥大都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动了心。 嘿嘿,你别说咱浅薄啊!娘的,这天底下还有如此漂亮的姑娘,要不骗回家,咱都对不起自己个儿! 这思来想去,就只能先将你个傻妮子给,给骗到不周山上。 为啥?嘿嘿,嘿嘿嘿,因为咱知道老头儿最疼咱,指定能猜着你就是咱给他选定的孙媳妇儿!” 第207章 曾经的武王 水妍拧着前者的耳朵“好啊你个死墨书,敢情当初你便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啊!疼疼疼!轻点儿!” “你皮厚!” “我这皮在厚,也禁不住你这般糟蹋啊” “花嘴子!” “咳咳!”墨书摸了摸鼻子,瞥了眼窗外“那啥,天黑了,不行,咱给灯吹了?” 水妍一怔,脸上顿时浮上两抹红晕。 突然,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你,你何时吹的灯?” “死墨书,你快给灯点上!” 黑暗中,墨书很是正经的说道“你这女人,成了婚就得懂持家,这灯一直亮着得费多少油!” 水妍低头紧握着双手,内心更是不由的加快了跳动。以前她便发现了墨书不要脸,可如此不要脸她还真是第一次发现。 “你别乱摸!” “我搂自己媳妇儿咋了!” “你...” “赶紧睡觉,一会儿天都快亮了” “你,你睡觉就睡觉,脱什么衣服!” “哪家好人睡觉穿着衣服?” …… 洞房花烛夜,月色抚人心。新婚大夜,对于这世上万千夫妇来说,无疑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整整一夜,墨书愣是没半点困意,原本的醉意也不知在何时彻底散去。 直至天际微亮,鸡鸣响起,在水妍那双幽怨的美眸下,墨书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可脚刚着地,随着一阵无力感传来,墨书迎头向着地面重重栽去。 沉闷声很响,乃至外面叫鸣的鸡就好像受到了某种惊吓,纷纷四散而去,不再仰天鸣叫。 清晨,一番洗漱过后。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水妍先行坐上步辇,前去同墨凌云,以及两房夫人请安。 看着远去的步辇,墨书一脸愤恨的将包子塞入口中,继而费力起身,向着墨凌云的寝居走去。 一路上,在墨府众多目光的注视下。 一身披麒麟大氅的身影不是扶墙就是扶栏,沿途所过之处不论有何建筑,走到哪儿扶到哪儿。 原本挺拔的身姿再无半分挺拔,就连步伐都极为虚浮,仿佛每走一步都有栽倒的可能。 不多时,墨书请过安后,连同水妍又向着不周山走去。 值得一提的是,走出府门后的墨书终于跨上了战马。 感受着战马的前进,墨书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虽说屁股只能紧紧贴着马鞍,一路走一路颠,可相较于两条腿,他还是十分倾向于眼下的四条腿。 同往常一样,不周山依旧如初。 山脚外围随处可见巡逻的虎贲卫骑,而好巧不巧,站在山阶下值守的还是白十六。 得知墨染白今日并没有去后山瀑布,墨书有些意外,不过也并未多想,同水妍径直向着山上道观走去。 看着上山的那抹身披麒麟大氅的背影,白十六连连摇头“哎,到底是年轻呐...” “师哥,什么年轻?”走来的年轻面孔不解发问,身上同样穿着一袭白袍道服。 “好好值你的守!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白十六不爽瞪眼,背手就走。 不周山上,墨书刚刚下马,迎面便碰到了从道观中走出来的墨染白。 “老头儿,你这是准备出去?”墨书有些错愕的问道。 “孙媳,问爷爷好”水妍款款做礼,笑容柔美。 “嗯!好!”墨染白笑着点头,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墨书。 “老头儿,你大孙子就在这儿站着呢,你别装看不见啊...” “年轻人,还是节制些为好”墨染白没好气瞥了眼前者,背手向山下走去。 “我...”墨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水妍羞愤不已,狠狠拧了把墨书。作罢,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墨书龇牙咧嘴,连忙追上两人“不,不是,老头儿,你这是去哪儿?” “这一届的武院学子即将结业,老子去溜达一圈儿!” “昂,那我...” 不等墨书说完,走在前面的墨染白头也没回便直接打断“废他娘什么话,跟老子走!” 话音落,刚刚准备离去的墨书很是自然的转过了身,低头默默随行。 …… 水妍跟在一边,问道“爷爷,每年的武院学子结业,您都要亲自去嘛” “那可得看爷爷心情”墨染白面带笑容。 “今日天气不错,到了武院爷爷带你好好转转” “好”水妍欣然答应,眼角也随之弯成了月牙状。 “爷爷,我听说武院的学子都可厉害了。咱们大月国好多的将军都是从武院出来的” “这倒不假,咱大月四疆之边的边军序列中,的确有很多能干事儿的小子都是从武院出来的” “爷爷,那您年轻的时候也去武院学习过嘛?” “哈哈,爷爷当然去过,那时候啊...” …… 后面,墨书背着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两人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抱来的,而跟在墨染白身旁的水妍才是亲生的。 武院,大月军界的摇篮,同样也是晋升将军位最快的一条道路。 毫不夸张的说,武院便是万万大月儿郎梦寐已求的学府。 放眼大月军界,不乏大将,上将之列,而其中近八成的首脑将领几乎全都是结业于武院。 或许数百年以前,大月立国之际,众多开国将帅都无学府经历,甚至大多数人都是泥腿子出身。 但数百年后的今天,随着大月朝政愈发坚固,随着军队体系愈发完善,要想披上那套代表着大月荣光的将军甲也变得愈发艰难。 而武院,这个极为特殊,位全国数百,乃至数千所讲武堂之首的武院,便成了无数大月儿郎实现抱负的向往之地。 与此同时,位于皇都城的武院内从一大早开始便热闹非凡。 上至院长,下至学子,所有人都忙活起来。 无他,就在今日,就在这一天,那位曾经的武王,那位大月军界的传奇即将亲临武院。 放眼大月朝堂之上,四边之疆,从未有任何一位异姓王的封号为单字。 那是独属于大月墨氏的荣耀,无人可比,无人敢比的无上荣耀。 武王,自大月开国至今,墨氏数十代人,能得此封号的墨家人也不过六位。 非震铄古今之战功 非万人难挡之无畏 非举世无双之魄力,不可得封武王之尊号。 而墨染白,大月墨氏当代老家主,位列其六。 第208章 固我河山 武院外,近千名身着统一服饰的身影井然有序。 十人为排,百人为队,千人为阵,无比整齐的站立于原地。 近千道身影密密麻麻,占据大半条街。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面之上再无任何行人,除了身着武院服饰的身影外。 便是由虎贲卫骑所组成的小队巡视四周,以确保方圆数里之安危。 队伍前列,一副院长模样的微胖男人有些忐忑的看着身旁那位不怒自威,全身都散发着杀伐气的中年身影“院长,武王爷快到了吧” 身披赤袍的中年身影双手负立,侧目凝声道“再去好好检查一圈,一会儿谁要给老子掉链子,老子回头扒了他的皮!” “是,是!”微胖男人内心一颤,连忙后退离去。 一旁,另一个副院长模样的魁梧身影低声道“院长,武王爷这次突然来视察,这里头恐...” 呜~呜~呜—— 突然,随着不远处传来一道道极为沉闷的号角声。 在场所有目光纷纷侧目,第一时间便看到那位身跨龙虎驹,走在最前面的布衣老者。 赤袍男人率先上前,单膝跪地,抱拳放声大喝“武院院长,姜战!拜见武王!” “武院副院长,刘晓!拜见武王!” “拜见武王!” “拜见武王!” …… 一时间,武院近千道身影相继单膝跪地,抱拳俯首齐喝。声音之大,遍布整条街面,响彻天地之间。 “本事没学多少,排场倒是不小” 言罢,墨染白微抖缰绳,期间不曾多看一眼,策马驶入武院大门。 话音落,连同姜战在内的一众武院高层面色一僵,随即叩首于地,连带着身形都不由颤抖了起来。 “都起来吧” “哪个堂的学子!给老,老...”姜战暴怒抬头,可当看见近前马背上那袭身披古金麒麟袍的年轻身影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神,神武侯爷...” 墨书无奈瞥了眼前者,道“集结学子,去主校场候着” 言罢,墨书不在停留,招呼着水妍一同驶入武院大门。 其后近百虎贲卫骑纷纷抖动缰绳,面无表情,默默跟上。 原地,刘晓忐忑问道“院长,咱们现,现在怎么办?” “你他娘聋么!没听见去主校场集结么!”姜战怒目圆睁,随即快步跟上已经迈入武院的队伍。 日上三竿,暖阳当空 不多时,武院主校场之上便站满了身影。 其中近乎九成的人都是第一次得见那位站在点将台上,一身布衣的老者。 墨氏当代老家主,近百年来唯一的武王爷。 在此之前,许多人都曾幻想过其本人面貌。 或是麒麟加身,腰挂战刀,睥睨天下众生。 又或是金戈铁马,甲胄在身,一言一行间皆铁血杀伐,不容违逆。 可那个曾经被无数人所幻想的存在,那个曾经大月军界的传奇,竟和一个寻常人家的长者无异。 那个人,只一身简简单单的粗布麻衣,甚至袖口处都已磨损。 如此大的落差,令此间场中的绝大多数人为之疑惑。 点将台上,墨染白双手负立,默默俯视着下方近千身影。 全身上下无一处奢华,同寻常百姓的穿着没有任何分别。 可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双老眸,那双历经风霜,杀伐万千,无惧于天下人的老眸。 “我,叫墨染白” 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甚至无需复述便传入了下方大多数人的耳中。 “以前的那些事儿,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无需提及,也无需在意。今日,你们便权当是一个从军中退了多年的糟老头子,来同你们絮叨两句” 话音落,白十六立马搬椅上台,放于前者身后。 全场的注视下,墨染白从容落座。 “听说你们快要结业了,可能会去北疆,也可能会去西疆,乃至南海疆” “在那里,你们会遇到真正的战争,会知道那明晃晃的刀尖子向自己杀来究竟是何感觉。 有人会怕,会傻愣在原地,等着敌人了结自己的性命。 也有人会干,用手上的刀,头顶的胄,甚至用牙齿,去同敌人拼死一搏。 这没什么,不论是怕,还是不怕,都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不丢脸”墨染白缓缓说着,就好像拉家常般。 “可你们不一样啊,你们是武院培养了数年,将来注定要统兵的人。 兵,能怕,可将,却不能怕。 不论你们手底下是十个兵,百个兵,还是千个,万个兵。 你们的兵,都会看着你们。生活上,他们会看你们吃的什么,穿的什么。 战场上,他们会看你们脸上的表情,会看你们肢体的动作。 但凡显露半点怯意,那可能仗还没打,自己这边便输了一半。 什么策略计谋,什么尔虞我诈,那都是娃娃玩的东西,是那些弱国,小国玩的东西。 何为计,直击人性,激发欲望,是为计。 不论大谋小计,无外乎对人性的洞察,对弱点的试探。 而在面对比自身强大十倍,百倍的敌人时,对方便会胆怯,会不知所措,忘乎所以。 你们很幸运,生在了一个能让这世间绝大多数敌人胆寒的国家。 在我大月的军旗下,你们会比许许多多的人都要顺利。 但同时,你们也会懈怠,会大意,会眼比天高,会将任何人不放在眼里,这好像已经成为了我大月军中的通病。 这是要命的,不仅能要你们的命,还能要你们兵的命,要所有人的命” 说到这里,墨染白双手撑椅,缓缓站了起来。 只一个动作,此时的墨染白好像不再垂暮,不再年迈。 这一刻,站在点将台之上的布衣身影好似变为了一个人。 一个数十年前横刀立马,气吞日月山河之姿的另一个他。 “儿郎们!不日,你们即将踏上征途!你们会披上我大月的甲,跨上我大月的马,握上我大月的刀!厮杀疆外,固我河山!” “本王要你们记住!你们生在大月,活在大月!你们的祖祖辈辈,都曾生活在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先人功绩,盛我大月八百年! 而今,本王要你们接过荣耀,接过夙命,盛我大月千年,万年!” 第209章 兴大兵,入南海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寒风中,墨染白挺立于点将台之上放声震喝。布衣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一时间,校场内外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老者,那个曾经敢为天下先,只手震擎苍的武王,大月武王!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这一刻,大喝之声遍布四野,响彻于天地之间。 所有人都知道这八个字代表着什么,那已经不仅仅是墨氏的出征誓言,更是整个大月,数以百万计铁军的出征誓言。 他们本就是月人,他们本就站在山顶,俯瞰世间百国。 既然太平难定,那便战!战到天下人胆寒,战到再无一人敢亮锋。 “武王爷!您身后的那位,可是神武侯!”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在场众多学子纷纷看向了台上,看向了那袭身披古金麒麟袍的年轻身影。 “哈哈哈,不错!”墨染白爽朗点头,随即大手一挥“小子,上前来!” “是!”墨书面色一正,果断迈步上前。步伐间雷厉风行,军中姿色显露无疑。 墨染白心情大好,放声于台下“既然都对这小崽子好奇,那便好好看看!看看这小崽子长三头,分六臂否!” 话音落,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道年轻身影,没有三头,也没有六臂,只是一个在正常不过的年轻人。 而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少年为质九千里,起兵怒斩北冥君。 事后更是千骑破开凉国门,三千血战北诸原。 如此举世战功,尽皆集于一人之人,集于一个堪堪二十的年轻人身上。 如果说墨染白是一个传奇,那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大月军界的传奇。 良久,一面容刚毅的武院学子向前一步,抱拳放声大喝“侯爷!在下斗胆,敢问侯爷曾惧否,怕否,又怯否!” “不惧,不怕,不怯,这样的人只有两种”墨书淡淡开口,同时伸出两根手指 “一种,是死人。还有一种,便是白痴” 静,无比的静,谁也不曾料到前者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碍于军规军纪,纵千万般不解,场内也无半分嘈杂,只有一双双满是不解的目光。 “人,都怕死。人性本就如此,这没什么”墨书微微摇了摇头,再道 “放眼古今大无畏者,不是说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敢于去死,为了抱负,为了家国,为了后人,纵怕,亦无悔” “而有些人,明明一身鼠胆,明明命不该死,还偏偏要去寻死。这并不是无畏,也不是魄力,而是虚伪,天下至伪” “本侯希望,你们将来不是这样的人,你们的兵,同样不是这样的人” “身处绝境,而坦然赴死者,是为雄。身处安境,而壮言赴死者,是为奸” “这个世道,沽名钓誉的人太多了” “当然,本侯既为军中人,说的自然是军中话。朝堂大事,自有他人定论。 穿禽大袍的,也有禽大袍他大爷定论。咱抡大刀的,不管那摊子事儿” “咳咳!”墨染白双手负立,狠狠瞪了眼身旁的墨书。 “咳,行,今儿就说这么多!”言罢,墨书赶忙后退两步,不再出声。 不多时,随着天色渐晚。 在一众武院学子,乃至各级高层的目送下,墨染白翻身跨上马背,先行离去。 墨书则拉上了水妍,同样迈出武院大门。 不过并未随行,也没有返回墨府,而是径直向着西市走去。 哪怕夜幕降临,西市也无半分冷清,且比之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一切重归平静,简简单单,又不失些许温暖。 但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平静,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夜空之上,随着一头黑鹰掠过天空,飞入皇宫深处。 原本已经漆黑一片的暖冬阁突然亮起灯火,与此同时,一匹龙虎驹自墨府驶出,直奔皇宫所在。 整整一夜,暖冬阁灯火通明。 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又谈了些什么。 一夜而过,一则令无数人为之震撼的诏命自暖冬阁下发。 北疆分兵二十万,调至南海。南域六道兴大兵,备海疆。 此诏不容商榷,不容置疑,大月皇帝亲笔手书,日月星辰,尽皆匍匐。 三日后,墨府后院 “书哥,这,这还真让你给说着了嘿!”富大海激动不已,整个人都莫名亢奋了起来。 一旁,南川同样难免激动“千户,这次大军进南疆,咱不祥是不也有份?” “你觉得呢?”墨书挑眉。 “我,我觉得...”南川张了张嘴,顿时没了把握。 富大海心急道“书哥,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听说这次调往南疆的兵大多都是骑军序列。这怎么着也不能落下咱不祥吧!” 墨书没好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急个蛋,你他娘还想现在就飞到南海疆不成?” “千户,那,那这么说,这次咱不祥真要去南改海疆?”南川问。 墨书抬头,望了望北边的天“想来,也快了” 见状,富大海当即就乐了“哈哈,我可是听说这两年启哥在南海疆混的贼猛!这要去了,指定能见着!” “启哥?启哥是谁啊?”南川不解道。 “自然是咱大月的十二殿下”富大海仰了仰脖子,好似对此极自豪。 “你小子长年在北疆,也不怪你没听过。咱可不是跟你吹,听说启哥这两年在南海疆也成了一支军队,正儿八经的水师。那家伙,短短半年时间便横扫了三个海上小国!” “这,这么猛?” “猛?”富大海不屑一顾,再道 “哎呀,你小子终归还是眼界太小。等你啥时候见了启哥就知道啥叫正儿八经的狠人话不多了” 南川一愣“启殿下不爱说话么?” “呃...”富大海瞥了瞥一旁的墨书,又看了看对面的南川。 最终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不爱和傻子说话” “不爱跟傻子说话...”南川皱眉,咂摸了半天也没咂摸出这句话究竟是何意味。 “别琢磨了,小爷说的就是字面意思”富大海无奈打断,紧接着出声道 “启哥向来自傲,别说二般人,三般人都不定能看得上!” 第210章 天朝的那位少年 言罢,富大海淡淡伸出两根手指“放眼我大月军界年轻一辈,能让启哥服气的,只此两人” “谁,谁啊?”南川愣愣问道。 “其一,便是我大月武平侯,墨氏当代嫡长子,西疆离阳主将,墨道!” “其二,便是我大月神武侯!”富大海看向墨书,随之讪笑道“咳咳,也就是咱书哥” “行了,别他娘扯犊子!”墨书没好气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起身离去 “最近都安顿安顿,随时准备,南下” “是!” “是!” 富大海,南川面色一肃,抱拳沉声而喝。 虽身无片甲,虽腰无战刀。 但这一刻,他们却重新回到了北疆,回到了那个为之奋斗一生的位置上。 院外,墨书抬头看天,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那片战场,那片血腥刺鼻,喊杀震天的修罗场,已经在等着他。 不觉间,墨书改变了方向,一人,默默向祖庙走去。 那里,是每个墨家人最终的归宿,同样也是他的归宿。 或数十年后,或十余年后,又或者几年,几个月后,他,同样会出现在那里。 他的甲胄,会同那一排排血甲一起,威严肃穆的披挂在黑檀木架之上。 他的牌位,会同那一层层先祖牌位一起,冰冷矗立原地。供后人祭拜,瞻仰。 岁月太短,太短。 诸多遗憾,诸多不甘,诸多抱负,最终不是葬于自身,而是葬于岁月之上。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同大多数人一样,回首望去。 隐约间,会看到一个少年,一个身披血甲,横跨战马,挺立于战场中央,怡然不惧的少年。 那一幕对视,那一道笑容,将横跨历史长河,直击灵魂肺腑。 不觉间,墨书缓缓抬头。 他看到了坐落于前方的祖庙,看到了祖庙内那个负手而立的男人。 如当初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他披上了麒麟袍,戴上了麒麟冠。嘴角处,也挂上了抹由心淡笑。 “爹”声音很轻,墨书缓缓上前,迈入祖庙大门。 墨凌云闻声回首,威严面孔间也在这一刻有了松动。 “当年,每每出征之际,你爷爷,都会在此为我送行。今日,爹为你送行” 原地,不知为何,墨书突然鼻头一酸,眼眶也有了一丝泛红。 不过很快他便将那股心绪强压下去,笑着点头“爹放心,比起北疆那帮蛮子,南海那几个小虫子。儿,挥手间便可统统镇压!” 墨凌云破涕而笑,上前就是一脚“小兔崽子!” 墨书揉了揉屁股“爹,你这一脚可没原来的疼了” “老子怕给你踹废了,上不了马!”墨凌云大手一挥,随之走向一侧背椅落座“坐!” “是!”墨书面色一正,果断起身落座于身旁。 墨凌云端起茶盏,微抿了口后,这才看向最上方那三个无字牌位 “以前你不是很好奇,这三个牌位是谁么。今日无事,便为你讲上段故事” “儿,恭听”墨书肃穆抱拳。 墨凌云微微颌首,思绪逐渐陷入了回忆“很多年前,我们脚下的土地还不叫大月,也不是那段六国纷争” “那个时候,这片土地被世人统称天朝。 天朝究竟有多大,谁也不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北至贝尔湖,西至喀勒山,南至极冰川,东至万里海,皆为天朝之土” “爹,贝尔湖不是在北冥以北的雪狼国么?还有那喀勒山我曾听大哥说过,那是西大陆的神山,坐落于西大陆的极西之地”墨书深深震撼。 如果这是真的,那个古老的天朝在当时究竟有多强,又有多大,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离谱。 “不错,但爹今日要给你讲的故事,是天朝元年间的一位,少年” “那时,天朝初立,虽已强盛,但还远远没有达到那个涵盖东西,横跨南北的地步” “边疆战乱,厮杀遍野。有一少年自山中走出,投军入伍。 每每大战起,少年身先士卒,陷阵冲营,更是在投军后的第一战便斩断敌大纛,险些斩杀敌主帅。 短短数年,少年封侯拜将。 天朝始皇帝亲笔下诏,曰:勇冠世间一切敌者,当居冠世侯。 少年意气风发,麾下铁骑如云,一生从未有过败绩。 而其中了了几次战平,也是平给了同一个人。 后来少年身世显露于世。原来,少年是天朝第一世家的嫡长孙。 那个世家的地位,就如同我墨氏现在的地位。 自此以后,少年一路长歌,平北地,镇西域,短短十余年,光是被其彻底覆灭的大小国家便不下数十个之多。 后到中年,其亲率北境大军驶入南海,苦战十年,收复海外。 其一生之功绩,震铄古今,威加海内。 被天朝子民世代供奉,香火从未中断。 但令所有人不解的是,其一生只承认当初被天朝始皇帝所拜的侯爵。 纵是后来被封王爵,乃至诸多荣誉加身,其也不屑一顾。 哪怕到了晚年,也从未踏入天朝内陆半步。 麾下百万铁骑,坐拥北境之地。 不和亲,不纳贡,从不和天朝皇权扯上半分关联。 与其说天朝臣,不如说一国君。 可纵是被共尊为北境之主,此生也从未称君。至死,碑上也不过了了数字” “许家,许戍”说完最后一字,墨凌云深吐一口气。 “爷爷说,我墨家本不姓墨”墨书愣愣抬起头,看向身旁 “爹,难道我墨家,是姓,许?” 墨凌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如此盖世之姿,如此不世之功,为何宁愿分裂政权,也不愿真正统一” 墨书深深皱眉,他想不明白一个宁愿耗费毕生心血都在为天朝而战的人,又为何不愿归附天朝。 “那位,便是我墨氏真正的先祖。史记,先祖曾当着天朝太宗皇帝的面留下一句话” “曰:天朝,不仅仅是你的天朝,也是,我的天朝” 说完,墨凌云缓缓放下茶盏“当然,天朝二字是后人所改,其本身国号,已无从查起” 第211章 启程,南海 墨书好像明白了什么,轻声道“爹,我墨氏历任家主都会弃官罢爵,应该,和先祖有关系吧” 墨凌云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出声“刀,只有握于手中,才是刀” 说罢,墨凌云起身走向黑漆牌位台后。不多时,便抱着一个檀木箱走了出来。 墨书不解道“爹,这是?” 墨凌云神情庄重,将檀木箱稳稳放于桌上“自己打开!” “是!”喝罢,墨书随即起身,继而缓缓打开面前的檀木箱子。 随着盖板上移,一套极为古老,但又不乏崭新的甲胄彻底暴露于空气当中。 甲胄通体玄黑,边缘处以古金锁边。 表层遍布麒麟纹路,胸甲中央更有一块巴掌大小的墨玉盘镶嵌其中。 玉盘之上,墨麒麟活灵活现,兽眸极具漠然,俯视天下苍生。 “这套甲,乃我墨氏先祖出征之甲。千百年间虽修缮过多次,但整体却依旧如初” 墨凌云小心抚摸着箱内甲胄,当抚至那块墨玉盘时,手掌不由停顿了下来 “墨麒麟,我墨氏真正的族徽,我墨氏之姓,正是出自这块族徽” “古有云:麒麟出,百国乱。墨骑横跨百万里,墨纛一挥天下颤” “墨麒麟...”墨书喃喃自语,一双剑眸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失神。 究竟是何等荣光,何等狂傲,何等魄力才能配的上这套麒麟甲,配的上这块麒麟徽。 不觉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身披麒麟血甲,于边关城楼之上负手而立的身影。 哪怕城外残肢遍布,喊杀震天。 男人依旧挺立于世,黑发如瀑,狂傲不羁。 俯瞰日月山河,星辰万里。 “这套甲,名古金麒麟甲。你爷爷穿过,我也穿过” 墨凌云双手捧起甲胄,转身看向近前“现在,该你了” 话音入耳,墨书逐渐回到现实。 看着面前那套尘封多年,却依旧杀伐的麒麟甲。他没有犹豫,重重接过。 感受到那股沉重的份量,墨书双膝跪地,肃穆沉喝 “父亲放心,儿,绝不会让这套甲,蒙羞!” 墨凌云浮上些笑容,拍了拍近前胳膊“你老子命还长着呢!” 墨书同样扯出抹笑容,轻松,亦坦然。 “收拾收拾,三日后,出征!”言罢,墨凌云不做停留,大步迈出祖庙。 “得令!” 喝罢,看着那道已经走远的身影,墨书深深吐出一口气。 原以为还有月余时间,最不济也还有十天半个月。 可随着出征二字落下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为卒者,以令立命,为将者,亦然如此。 那片海域,那片从未涉及过的神秘海域,即将迎来最猛烈的冲击。 千丈骇浪,万丈波涛。 大月的战船势必要以最强硬的姿态显于万万人前,而他,也必将踏上那个,修罗场。 当夜,墨府后湖边,某处大树下 两道身影席地而坐,夜风拂面,月光洒落。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水妍轻挽近前胳膊,微微靠了上去。 没有不舍,也没有不愿,只有嘴角处那抹淡淡的笑容。 耳边时不时的虫鸣,湖面时不时的鱼动,一切都那么的令人陶醉,乃至于留恋。 “听说海边有好多贝壳,都可漂亮了”水妍轻轻说道。 “好”墨书笑着摸了摸身旁的脑袋“等下次回来,给咱家妍儿带好多好多贝壳,带一麻袋!” “算数?” “指定算数!” 得到肯定,水妍笑得很美,顺势躺入前者怀中。 看着上方那张棱角分明,英武气流露的面孔,她不由往里蹭了蹭“以后可没人给你洗衣服,别想着偷懒啊” 墨书轻声点头“好,内衫一天一换,外袍三天一换,指定不能忘” “你现在好赖也是个将军了,人家都说当将军的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一天天别老是瞎显摆,动不动就自己先冲上去了” “好” “还有,我听说海上吃的都清淡,你过去的路上多买些腊肉,在船上吃也方便” “好” “海上风大,多穿衣服,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瞎嘚瑟” “好” …… 月色下,水妍孜孜不倦的说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墨书始终都挂着笑容,没有半点不耐烦。 哪怕不乏琐碎,可他总是愿意听着,听着怀中的人不停的说着。 三日,三十六个时辰。 好像什么都没有干,时间都悄然而逝。 最后一天,墨书送水妍于不周山上,亲自向墨染白道别。 谁也没有送,也不必送。 离别时的泪珠子,谁也不想切身感受,哪怕墨书,也不想。 南城门外,连同富大海,南川在内的一众不祥骑皆已整装待命。 日上三竿,寒风凛冽。 队伍于风雪中启程,向着南方,向着那片神秘海域,踏上征途。 半月而过,江陵道某处督造船厂 船厂位于沿海港湾,光是船坞便不下近百个之多。恢宏之色,尽显大月水师之根本。 一身披白金甲胄,面容英武男子右手搭于刀柄。龙行虎步,巡视附近船坞内正在修建的巨型战船。 直至走到最前方一处船坞前,英武男子顿住步伐,指向前方 “此船,便是你们所说的神风?” 话音落下,附近一官服男人连忙俯首做礼“回殿下,正是” “此船,长约四十五丈余,阔一十八丈余,可容三千军士登船作战” 拓拔启微微颌首,最后扫了眼前方已经快成形的神风,随之收回目光“船舱内可容战马几何” “这个,这个下官还未曾细算,不过想来,容下千余匹战马应该不成问题”官服男人忐忑道。 “想来?”拓拔启眉头微皱“明日清晨,我,要一个答案” 官服男人扑腾跪地,颤声接话“是,是,下官明白!” “原本定的期限,长了” 言罢,拓拔启双手背后,俯视下方跪地身影“三月之期,十艘神风,能,交船否?” “回殿下,如今,如今...” 不等前者说完,拓拔启直接打断“大将军说了,会从别处调来一批船匠” “你,只管督造,别的事,不是你该考虑” 第212章 墨凌寒 “是,下官明白,明白!”官服男人连连叩首,同时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 “殿下!” 突然,自一道沉喝落下。一方正青年大步走来,抱拳俯首。 拓拔启淡淡开口“何事?” “回殿下!据报,神武侯不日将抵达我军茫山大营!” 拓拔启面色一正,果断问道“属实否!” 方正青年再次抱拳“回,回殿下,千真万确!” “据悉,北疆不祥骑也即将抵达我军茫山大营,备战诸海!” 闻声,拓拔启深深吸了口气,随即转身沉喝“回营!” “得令!” “得令!” 一声令下,周边数十名亲卫纷纷抱拳大喝。 原地,看着一行风风火火,说走就走的队伍。官服男人连忙做礼拜送,久久不敢抬头半分。 良久,近前一中年官员忐忑提醒道“大,大人,殿下已经走,走远了” 话音入耳,官服男人这才堪堪抬起了头,可神情间却极为复杂。 “大人,那,那神武侯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殿下如此...” “放肆!”官服男人暴怒,抬腿就是一脚“若再敢口出狂言,神仙也救你不得!” 中年官员连忙跪地“是,是,小人多嘴,多嘴!” “哼!”官服男人大袖一挥,凝视周边一众督造官员 “本官丑话在前面,从今日起,我整个南平督造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胆敢有半分猫腻子。不待旁人,本官,先砍了尔等狗头!” 话音落,周边一众官员纷纷俯首,做礼尊喝 “是!” “是!” 作罢,一富态官员忐忑道“大人,听说那位神武侯,姓墨?” 官服男人并未接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墨,只此一字,便已足够。 半日而过,队伍抵达茫山大营。 出乎意外的是,就当拓拔启刚刚抵达营门之际。 随着一道将令下发,拓拔启不做犹豫,随即调转马头,一路疾驰奔向大帐所在。 无他,将令的下达者不是旁人,而是定南王——墨凌寒,亦是整个南海疆唯一的大将军。 放眼南海驻军近百万,身披将军甲者数不胜数,乃至独领一军之兵,手握数万,乃至十余万的上将也大有人在。 而大将军,只有一人。统筹万军之兵,执法万军之将,是为大将军。 不多时,随着前方一处威严大帐的出现。拓拔启果断跳下马背,大步走向帐前。 “殿下!” “殿下!” 眼见来人,数名执戟郎中纷纷单膝下跪,俯首而喝。 “嗯”拓拔启微微摆手,并没有过多耽搁,径直迈入帐门。 帐内装潢极为简单,除了沙盘,舆图等军事设施外,就只有几处摆放甲胄的木架。 哪怕是处理军务的区域,也只有简简单单几张木案。 以及那多到令人发指的文书小册,以及诸多卷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兵法竹书。 刚步入帐内,拓拔启便看到了危坐于主案前,身穿黑红军袍的中年身影。 很瘦,甚至比正常人都要瘦些。 可就算如此,其本身也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凌厉之风。 以至于不禁让人会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这副消瘦躯体若站起来,可与天地并肩。 “大将军!”拓拔启双手抱拳,肃穆沉喝。 闻声,墨凌寒微微抬起头,脸上也浮上了些许笑容“不必多礼,坐” “是!”拓拔启不做犹豫,起身落座于近前侧案。 墨凌寒放下狼豪,淡笑道“近日去各地的督造船厂都看了一遍,有何收获?” “回大将军!今年五月,我军可按原计划,用兵黑海域诸岛!” “这么肯定?” “是!”拓拔启郑重沉喝。 “好啊,好” 墨凌寒欣慰点头,随之起身走向左侧舆图“海对面的那片陆地,可有了解?” “末将听闻那片陆地上的人同极北之地的那几个国家无异,基本上都是些褐发蓝瞳。 其人不擅兵道,却常起兵戈。其内四分五裂,小国遍地。 听说,拥兵十余万便算得上一方强国。据我军斥候来报,此番前来的国家便有整整八个之多” “不错,整整八个强国,欲要侵我大月之土,略我大月之地啊,哈哈,哈哈哈!”墨凌寒双手叉腰,爽朗大笑。笑声极为不羁,亦不屑。 “昔年,天朝用兵百万,十年间横扫六合,荡平海外,一举奠定猛犸大陆。 而今,千年已过,看来那帮人的伤,已经好了” 说完,墨凌寒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那双饱经沙场的眸子也在此刻冷了下来。 “大将军,此役,我军定能破其合纵之势!”拓拔启铿锵有力,坚定之色显露无疑。 墨凌寒缓缓转过头,看着近前身影。 年轻,朝气,尤其是那股由内而外的冲劲,令他不由失了神。 良久,墨凌寒挂上些笑容,微微摆手“坐” “听说,你的龙骧卫已经扩编至五千兵了?” 拓拔启如实答道“是,前不久才刚刚扩编” “感受如何?” “回大将军,尚可” 墨凌寒笑了笑,随声问道“如若换成小书,你可知他会如何做答?” 拓拔启一愣,认真想了想,抱拳道“末将不知” 见状,墨凌寒并不感意外,笑着开口“小书会说,什么五千,五十万!五十万倒也还能凑合!” “这,倒是符合九哥的性子”拓拔启无奈而笑。 “小书自幼顽劣,天性更是无拘无束”墨凌寒微抿热茶,缓缓再道 “这些年,我很少回都。算算次数,好像从小书记事起,拢共也就回去了三次” “第一次,是小书八岁那年。那时候,他二叔也一并回了都。 天天不是缠着我,就是缠着他二叔。一会儿要做个木头剑,一会儿又要找个小马驹,那真是半刻都闲不下来啊” “第二次,是小书十二岁那年。小家伙长大了,足足高了大半个头。 说懂事儿吧,也懂事了。可懂归懂,偏偏喜欢干那些人嫌狗不爱的事儿。 今天去哪个尚书家偷看人家闺女洗澡,明天就偷偷溜到外城去抢人家新娘子。 折腾啊,整个墨府上上下下都让那小家伙儿折腾的不像样” “第三次”说到这里,墨凌寒不由停顿了一下。 第213章 听你哪个爹说的 可很快便恢复如初,接着说道 “第三次,是小书十五岁那年。长高了,也长壮了,可眼睛里头,却没了光” “那个眼神,我至今未曾忘却。 一个十五岁娃娃的眼神,却犹如行尸走肉,满是死寂。 世人说,我侄儿夜夜笙歌,美姬在怀。 世人说,我侄儿浑浑噩噩,难堪大用! 世人还说!”墨凌寒赫然起身,乃至面部都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世人还说!本王的侄儿将来不过一处幽院,随风枯骨,烂死于床帏!” 墨凌寒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中滔天怒火。 “可本王不信,从未不信!本王的侄儿,从来都不是个烂人! 本王的侄儿当提六尺大刀,征战四方!本王的侄儿当跨汗血神驹,傲立天下!” “而今,本王的侄儿自己站了起来,用行动,堵住了天下人的嘴!” “既然那些人想看,那本王就让他们好好看看,看个清楚,看个明白,何为盖世英姿,何为,墨家儿郎!” 拓拔启眉头皱起“大将军,您说的那些人?” “无妨,一些趴在大鱼身上的吸血虫罢了”墨凌寒淡淡摆手,同时也平复了番心绪。 “明日,带上你的兵前往清河畔,大大方方,漂漂亮亮的将小书,迎回来” “末将,得令!”拓拔启面色一正,抱拳沉喝。 次日清晨,千骑队伍浩浩荡荡,自芒山大营驶出,一路自官道狂奔而去。 队伍中千人皆着白金军袍,千驹皆为银白毛色。 其上白金大纛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不同于其他军序,这面白金大纛正反两面皆刺绣真龙,盘旋于空,漠视天下。 龙,大月的图腾,亦可以说是这片土地上的图腾。 它代表着大月皇权,代表着大月威严,代表着不容违逆,不容反抗,独一无二的权威。 真龙身,白金纛。 咆哮如雷三千里,迎风挥纛镇九州。 如若说整个大月军界还有哪面大纛能和那面位于虎贲中军内的紫金黑虎纛平分秋色,那除了眼下这面白金真龙纛外,再无之一。 当然,究竟是紫金黑虎纛,还是紫金麒麟纛,暂无定论。 茫山大营,营门外 数十名值守士卒愣愣看着那支千骑队伍狂奔而去,直至彻底消失在道路上时。 一少年士卒这才堪堪回过神,扭头看向身旁“老王大哥,那支铁骑是哪支战军,竟然敢用龙纛!?” “不是铁骑,而是,龙骧卫”黝黑男人摇了摇头,面色间不仅凝重,更有一抹向往。 “龙骧卫?”少年士卒一愣,显然对于这个名字极为陌生。 一旁,较为老成的青年士卒意外侧目“小子,你不知道龙骧卫?!” “呃...那龙骧卫,很厉害嘛...”少年士卒有些忐忑。 “厉害?”老成青年很是无语,四下打量了一圈,见周边并无旁人时,这才接着开口道 “小子,看你是刚来的,老哥给你说道说道” “在咱芒山大营,现驻军二十余万,其中主力水师三支,再有便是诸多建制较小的独立军。 比如陷阵师,斥鸣卫,龙骧卫等军。而这其中,龙骧卫则极其特殊。 登船可海战,下船可骑战。自成军始,大小战役三十二,无一败绩! 全军五千将士,皆由功臣之后组建而成。 不是老哥跟你吹,随便去龙骧卫拎出来一个兵,可能都是某个将军的子侄,又或者哪家郡守的公子。 而龙骧卫的主将,正是我大月朝十二殿下” 少年士卒听的如痴如醉,可期间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忐忑问道“那,那就是说,要没个好爹,像咱这种的一辈子也进不去龙骧卫?” “家中三代从军,战功卓越者,亦可参加龙骧卫的选拔。不过不久前龙骧卫才刚刚扩编,短时间就别想了”老成青年回话道。 少年士卒唏嘘轻叹“哎,说到底还是虎贲好。 听说北疆有位神武侯,成军三千不祥骑,都是从虎贲左军精挑细选出来的。 那阵仗,据我远房堂哥说,不祥三千骑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什长,都敢把别军的营一级将领打着玩儿。 当兵能当到那份儿上,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附近,一方脸士卒抬眼道“小子,你听你哪个爹说的,一个什长还敢将营一级的将军打着玩儿?” “我那远房堂哥就在北疆当兵,你们还别不信,这也就是咱南海疆没虎贲驻扎。 据说虎贲内还有一句话,说什么老子名虎贲,天下第一凶!谁若不信邪,砍他娘个头!”少年士卒满脸认真。 闻声,不仅是方脸士卒,附近诸多值守士卒相继嘴角一阵抽搐。 如此张狂的话别说听过,就是想都不敢想。 老成青年半信半疑道“小子,虎贲狂咱知道,但,但真有这么狂?”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北疆的虎贲确实如此。 放眼北疆百万边军,没有一个是见了虎贲不发怵的。尤其是那三千不祥骑,鬼见了都得打哆嗦” …… 与此同时,茫山大营十里外,清河畔附近某处官道上。 一身着白金军袍,面容方正青年策马上前,抱拳做礼道“殿下,算算日子,神武侯今日怕是到不了” “等着”拓拔启不为所动,一双虎眸从始至终都在注视前方道路。 “得令!”方正青年俯首沉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地近千龙骧卫将士默默驻足,期间并无半分嘈杂。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此行迎接的人是谁。 大月神武侯,墨氏嫡子,不祥主将。 这其中任何一个名号都足以让任何人敬畏。 哪怕他们是龙骧,是南海疆近百万战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可在得知迎接的人后,所有人都不禁收起了傲气,收起了那份无形中的优越。 踏!踏踏! 踏!踏踏! 不知过去了多少,忽然,自远处一阵阵铁蹄声落下,一支三百余人的铁骑队伍缓缓自道路间驶来。 三百余人着黑虎军袍,驭龙虎战驹,上方古金黑虎大纛猎猎作响,狂傲不羁。 第214章 北疆的横 在那一面面阎罗铁具下,只有一双双漠眸显露在外。 腰间黑虎战刀锋芒毕露,哪怕尽皆归鞘,其刀柄间所残留的干枯血迹依旧令人胆颤。 虽只有三百余骑,可那股无形间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好似凝为实质。 伴随着一阵阵沉闷铁蹄声,队伍仿佛从幽冥深处走来,直击灵魂,不敢同其直视半分。 “九哥!” 拓拔启突然抖动马缰,径直奔向前方那袭身穿黑虎军袍,并未佩戴铁面的挺拔身影。 马背上,墨书右手微微举起。 后方队伍令行禁止,几乎同一时间纷纷勒住缰绳,驻足于原地。 墨书淡淡一笑,看着策马而来的年轻身影“听说你小子这两年风光的紧啊” “不过是打了几场富裕仗,哪能算得上风光”拓拔启灿烂笑着,开朗,且朝气蓬勃。 相较于方才那个不怒自威,少年老成的身影,此时的他,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你看什么!” 突然,自一道断喝落下。南川策马上前,直视对面方正青年。 方正青年丝毫不惧,迎面对上前者目光“看你,如何?” 见状,墨书连同拓拔启相视一笑,很是默契的退到一侧。 “那么多人你不看,偏偏盯着老子瞅?”南川一把扯下阎罗铁面“怎么,想打架?” “都说北疆的兵横,如今一看,倒是不假”方正青年双眼微眯,右手已然搭在了刀柄之上。 南川瞥了眼退到一侧的墨书,对此顿时了然。 然后不做犹豫,翻身跳下马背。 同时自一道刺耳声响起,腰间长刀赫然出鞘,直指对面“别说老子在马背上欺负你!” “欺负我?”方正青年抽刀下马,一气呵成。 继而双手持刀,迎面对峙。 期间哪怕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都不曾有,干净利落,只为杀人。 “那就看看是你的刀利,还是我的刀快!” 沉喝下,方正青年大步向前,双手斜握战刀,直面斩去。 南川双眸一凝,不过并未出刀,而是突然抬腿,猛踢迎面斩来的刀面。 砰! 伴随沉闷声响起,方正青年手中的战刀没有任何意外被踢到一侧,不过却并未脱手。 几乎同一时间,南川欺身而上,右手赫然发力,刀锋由下而上斜撩杀去。 刺啦! 随着刀与刀碰撞所传来的刺耳声落下,方正青年转手间回正刀身,顺势横斩向前。 眼见杀招袭来,南川面容沉着,上半身快速后仰,眼睁睁看着那抹凌厉刀锋从头顶划过。 紧接着倒向左侧,同时右手持刀顺势划向前者腹部。 方正青年眼底一惊,随即抽刀竖立身前,以做格挡。 …… 不远处路边,看着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墨书从怀中掏出一大袋糖栗子,干脆直接盘坐在原地,兴致勃勃的欣赏了起来。 “九哥,不祥的弟兄们差不多再有半个多月也就到了” 拓拔启扒着栗子皮,期间时不时扫一眼正在打斗的两人,仿佛对此并未过多在意。 “这走水路到底是快啊”墨书点点头,随手往嘴里丢进颗糖栗子。 “听说江陵道的各大督造船场改良了一种新型战船,可大量乘运兵马?” “不错”拓拔启浮上抹正色,再道 “此船名神风,眼下江陵道内六处督造船厂都在赶工期,预计四月初可全部交付于我军” 墨书不由嘴角弯起“听这架势,可不像只是去黑海诸岛转悠一圈儿啊” “还是九哥看的透彻”拓拔启苦笑接话道。 “呃,启哥,咱这是准备去那猛犸大陆溜达溜达?”富大海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对于如今的南海疆格局,他着实费解。 按理说就算海那边的人横跨海洋,举兵前来,那单单是南海疆近百万计的水师也足以应付。 而如今朝廷竟劳师动众,不惜花大代价从北疆增调大量骑军序列。 如果说这一切仅仅是为了那片黑海域的十来个岛屿,别说旁人,就是他都不信。 拓拔启有些意外的瞥了眼近前富大海,淡笑道“这两年跟在九哥身边,倒是长进了不少” “嘿嘿,咱也就是瞎猜,瞎猜”富大海讪笑摆手,颇有些不好意思。 “启哥,这江陵道不是沿海么,咱这一路来咋都没看见海” 拓拔启想了想,道“正好,过两天我要去渤湾船厂巡视,到时候随我一起去!” “得嘞!”富大海喜笑颜开,内心不免一阵激动。 或许是名字的缘故,也或许是什么别的缘故,他对那传言中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大海始终都怀揣着极大兴趣。 而今能亲眼得见,也算是圆了儿时念想。 墨书拍了拍手,随之起身高喊“南川!你他娘早上没吃饭?” 拓拔启无奈而笑,起身道“九哥,咱还是先回营吧,大将军还在帐内等着呢”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道路中央打的你来我往的两人,然后拍了拍屁股“得,走吧!” 很快,三百余不祥骑连同前来接应的龙骧卫纷纷调转马头,驶向十里外的茫山大营。 期间不乏有人频频回头,想要看看两人究竟谁胜谁负,可奈何军令已下,只能强压下心中那股好奇。 不多时,随着原地再无一人一骑,南川这才反应过来“哎!人都他娘走完了!” 方正青年一愣,若不是前者提醒,他直至现在都还沉陷在对战之中。 “那,那还打不打了!” “你说呢?”南川当即就是个白眼,继而回刀归鞘,翻身跨上马背。 见状,方正青年也不再犹豫,跃身翻上马背“刚听侯爷说,你叫南川?” “东南西北的南,大山大川的川!”南川闷闷不乐,微抖缰绳,策马前行。 “倒是有几分本事”方正青年默默跟上。 南川侧目“你叫个啥?” “龙骧卫亲骑千户,楚无河”方正青年如实接话道。 “敢情就是个小千户?”南川嘴角一撇,略有不屑。 楚无河脸色一沉“你何官职?” “不祥左将军!” “左将军?”楚无河眉头微皱,问道“不祥不是只有三千人的编制么?” 第215章 抵达茫山大营 南川瞪眼不爽道“本将!任不祥一梯队千户,特封武职从四品,叫个左将军怎么了!” 楚无河不由嗤笑“敢情,是个自封将军啊” “咋!你一个五品千户就是想封,够的着吗” “不才,在下武职从四品,定南王亲自特封”楚无河慢悠悠说道。 南川气不打一处来“这家给你能的,老子这从四品还是武王爷特封的!” “武王爷?”楚无河一愣,随之不屑而笑“南兄这吹牛的本事,倒是娴熟” “我家侯爷姓啥?” “姓,姓墨...” “这下知道了?”南川挑眉道。 楚无河不由咽了口唾沫“不,不是,你真见过武王?” “见过?”南川十分不以为意,看向前者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破孩 “别说爷们儿跟你吹,光是不周山咱就去过不下三四次! 当初我家侯爷大婚的时候,武王爷看着我,说:小子!你这左眼是让猫挠了不成!” 南川指着自己左眼处的刀疤,接着道“知道咱咋回的不,咱说:回王爷!卑职就怕那猫不挠咱!” “武王爷听完哈哈大笑,拍着咱的肩膀说:好小子!像样儿!” 楚无河听的一愣一愣“武,武王真这么夸过你?”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南川嘴角一撇,随之猛抖马缰,一路绝尘而去。 …… 日晒三竿,暖阳渐照 不多时,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三百余不祥骑浩浩荡荡,驶入茫山大营。 黑虎袍,古金纛,阎罗铁面暗纹刀。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眼下这支铁骑的身份。是不祥,亦是虎贲。 一时间,消息如风般席卷整个茫山大营。 不祥,北疆的不祥骑现身于此。 那号称千骑开国门,三千镇北原的不祥骑竟也被调到了南海疆,如此震撼,令无数人为之惊愕。 虽只有三千骑,可在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不世战功下,哪怕是驻守于南海疆的他们,也不乏有人耳闻。 或许以前有人的确不曾听闻,可随着那面古金黑虎纛,随着整整三百余不祥骑迈入茫山大营的那一刻起。 不祥之名,彻底暴露于空气当中。 茫山大营,主帐外 墨凌寒身着黑红军袍,外披蟒纹大氅。身躯略显消瘦,可脊梁却异常挺拔。 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哪怕未曾一言,整个人所散发出的气势便足以令万万人俯首。 他是南海疆的王,是近百万战军的大将军,是镇守大月门户,安定南疆局势的,墨家人。 近前,一魁梧亲卫将领目视前方走来的那袭黑虎军袍身影“大将军,那应该就是侯爷吧” “不错”墨凌寒微微颌首,眼底间满意之色可见一斑。 “不祥主将,墨书!见过大将军!” 伴随着大喝之声落下,墨书单膝跪地,抱拳俯首,神情间皆为肃穆。 墨凌寒挂上些笑容“墨小将军威风八面,不失悍勇之风啊” “大将军威风!”墨书放声沉喝。 “大将军再威风,怕也比不过我大月的神武小侯爷啊” 墨书嘴角一抽,抬头苦笑道“三叔,您就别拿侄儿开涮了...” 墨凌寒饶有兴趣,背着手俯身道“小侯爷这是,才记起来还有个三叔呢?” 墨书咂吧了几下嘴,扫了眼四周众多甲士,随即扯着嗓子放声道“是!当年三叔非要拉着二叔去...” “你给老子闭嘴!”墨凌寒顾不得其他,一把捂住前者的嘴。 继而不做犹豫,拉上墨书就往帐内走去。 …… 原地,眼见周边还围着众多甲士,魁梧将领虎眸一震“都他娘看什么看,滚蛋!” 怒喝下,周边众多甲士纷纷作鸟兽散,不敢再停留半分。 至于方才墨书还未说出口的地方,在场十个人里有八个对此皆心知肚明,深谙不讳。 大帐内 墨书随意扫了眼四周环境,然后大大咧咧走向侧案前落座,开始自顾自的倒茶喝了起来。 墨凌寒顺手端了盘点心放在案面,继而向主案前走去“你爷爷身子骨如何?” “嗯!好得很,吃嘛嘛香!”墨书含糊不清,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点心。 “成婚就该有个成婚的模样,别...” “父亲!” 突然,自一道沉喝落下,帐门处应声走来一身披狼首纹甲的少年将领。 主案前,墨凌寒脸色顿沉“谁是你父亲!” “末将心切,大将军恕罪!”少年将领单膝跪地,抱拳沉喝。 “滚去监军处,自领三十军棍!” “是!”喝罢,少年将领果断起身,做势就要退下。 墨书眼皮子一跳,连忙开口道“那个,三,大将军,要不让这位小将军将话说完再走?” “罢了,坐下吧”墨凌寒语气渐缓,可饶是如此,神情间明显还有几分不悦。 “得令!”少年将领抱拳一喝,作罢,这才起身走向右侧案前。 期间余光不由扫了眼左侧的墨书,仿佛对此极为好奇。 “何事要报?” “回大将军,据报,近日我营巡逻船队于近海一带发现多艘敌船。末将特来请示大将军,可否令别营增派些战船,戒备于我营防区!” “此事,是你一个小小的疾水营参将该来禀报的么?”墨凌寒不怒自威,肃声道“墨辰,你,放肆了” 只此一眼,墨辰内心一颤,当即跪地抱拳“回大将军,末将知罪!” “你知什么狗屁罪!”墨凌寒抄起案面笔筒,猛然砸向对方 “刚刚升了参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如此心性,你领的什么兵,拜的什么将!” “自今日起,降为疾水营千户,留职察看!” “是!末,卑职遵命!”墨辰死抱双拳,放声沉喝。 墨凌寒怒气未消,严声道“怎么,委屈不成?” “卑职没有委屈!”墨辰依旧死死抱着双拳,虽已俯首,可脊梁却无比挺拔。 “滚!” “是!卑职告退!”墨辰咬着嘴唇,果断起身离去。 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墨书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具体是怎么不对劲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第216章 老子骂的是你大爷 “家里老二,不成器的东西” 墨书无奈而笑“三叔,这小子应该还没我大吧” “比你小一年,这不,前不久打了两场仗,刚从千户提到参将,那狗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墨凌寒微叹一口气,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之色。 见状,墨书也只好笑了笑,并未接话。 不说别家当爹的,好像老墨家当爹的都一个样。 回想起当初墨凌云那张不知谁欠了其八百两银子的黑脸,再看看如今墨凌寒的那张脸。 两者不说出奇相似,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咳,那啥,三叔,我去看看那小子” 墨凌寒微微颌首“也罢,有些话,我不好说。你这当哥要得空,便替我多说说” “三叔放心,我看那小子没啥毛病!”墨书咧嘴笑道,作罢,随之起身离去。 帐门处,墨书四下望了望,很快便注意到了一路埋头向着左侧营区走去的背影。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也明显感觉到了前者那股如孩童般的赌气心理,以及委屈。 于是,墨书不做他想,快步追上。 “小子!见了哥都不叫一声,就这么走了?” 话音入耳,墨辰眉头一皱,回首怒视后方追来的身影“去你大爷的!滚蛋!” 墨书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努了努嘴“你这么骂老头儿,真的好么...” “老子骂的是你大爷!你他娘耳朵塞驴毛了怎么着!”墨辰极为不爽。 要不是眼下还处在大帐区域,他甚至连半句废话都不会说,上去就是一脚。 墨书老脸一黑“敢这么骂小爷的人,你他娘还真是独一份儿” “老子今儿个还真就...” 墨辰刚抡起拳头,可当目光注意到前者军袍上的黑虎纹路后,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你是不祥骑的人?” 墨书低头瞅了瞅自身军袍,继而抬头道“这眼睛终于好使了?” 墨辰没有接话,目光死死盯着那袭黑虎军袍。 尤其是联想到方才所发生的种种,以及近日听到的传闻,神情间便愈发凝重。 好一阵儿后,墨辰这才将目光转移到那张不羁于世,又不乏英武气流露的年轻面孔上 “你,你,你是书哥?” 墨书挑眉道“咋,看着不像?” 墨辰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至于方才的气势早已烟消云散。 神武侯,不祥主将,墨氏直系嫡子,等等一系列的形容词尽皆集于面前这个年轻身影上。 此间震撼之大,饶是他也不免一阵眩晕。 “行了,别整娘们那出!”言罢,墨书双手一背,抬腿向前走去。 墨辰赶忙跟上“书,书哥,我方才刚让我爹训了一顿,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你...” “都他娘说了别整这出儿”墨书随意摆手,侧目道“今天咋回事儿,说说” “今天,今天这事本该是我疾水营主将先上报至白云中军主帐,再行由白云主将禀报我爹,或是手书于我爹亲卫,继而呈于我爹案前。 可,可我疾水营的主将正巧今天有事,就让我回茫山大营来给我爹禀报。 还说顺便看看我爹,代他问个好”墨辰一脸憋屈,紧接着再道 “要不是我们将军说,我才不乐意回来。 天天就黑着那张脸,刚升的参将,这说撸就给撸了。书哥你说说,我找谁说理去!” “该!”墨书没好气道。 “我,我...”墨辰哑口无言。 “觉得自个儿委屈?” “我...” 墨书实在是看不下去,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一点儿都不委屈!” “且不说你们那什么将军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事,就算是真有事,和你一个营参将有个蛋关系!” “那一个营万八千号人,找谁不行,就偏偏让你来禀报?”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狗脑子!你方才死憋着没说,你就真以为你爹看不出来?” 随着一道道话音入耳,墨辰幡然醒悟。 同时也逐渐明白了墨凌寒撸他的官并不是全因为越级上报这一节,而是被人利用且不自知。 “书哥,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就觉得营里头的人都挺好的...” 墨书无奈道“将你头顶上那块大匾丢了,你就知道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娘的,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了那狗日的!” “给老子回来!”墨书一把拽住前者,问“你想收拾哪个狗日的?” 墨辰愤愤不平,道“自然是那姓马的,我疾风营的主将” “一个千户收拾一个营将?谁给你的胆子!” “那,那我听说不祥骑一个什长都敢将别军营主将打着玩儿...” 墨书脸色黢黑“那他娘是一回事儿么!” “你连个由头都没有,上去就要拾掇一个营将?”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姓墨,还是觉得你爹一天闲的没事儿干,非他娘得整点事儿出来才好?” 闻声,墨辰这才逐渐平息了下来,可神情间却依旧有着几分不甘。 “行了!回去该干啥干啥,以后凡事都先过过脑子”墨书摆摆手,然后向前走去。 墨辰连忙追上“书哥你去哪儿?” “回驻地” “我,我也想去看看...” 墨书脚步未停,回首瞥了眼前者“跟上!” “哎!好!”墨辰脸色一喜,孩童心性展露无疑。 与此同时,不祥驻地内 驻地不大,无外乎数十顶营帐。 驻地四周,黑虎战旗猎猎作响,尤其是主帐近前那面古金黑虎大纛,更是毫无保留的彰显了何为虎贲,何为,不祥。 不同于其他营区驻地,不祥驻地内没有半分肃穆,乃至刻板。 有的只是三五人闲坐帐前,百无聊赖的擦着刀,吹着牛。 又或者几个大汉蹲在营帐角落,目不转睛的看着地面上的蚂蚁群,面色皆极为认真。 更有甚者直接躺在营帐内呼呼大睡,以至于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那一道又一道的鼾声如雷。 刚刚迈入不祥驻地,墨辰便彻底看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走错了,不小心走到了哪个火头军驻地。 可找了半天,却连口大锅的影子都找不到。 第217章 墨书的柔声细语 墨辰有些不确定的指向不远处几道半蹲身影“书,书哥,那,那几个蹲在角落看蚂蚁的,也是不祥骑?” “昂,那几个不是” 闻声,墨辰这才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一口气彻底松下,墨书再次开口“准确来说,那几个货都是我的亲骑” “啊,啊?”墨辰顿感一阵眩晕。 “老残!” 一道沉喝落下,残耳,狮狂等几人随即起身,一路小跑而来。 “千户!” “千户!” 墨书微微颌首“都安顿好了?” 残耳面色一正,抱拳沉喝“回千户!启殿下全都给弟兄们安顿好了,马也喂上了!” 狮狂看了看近前的墨辰,不由好奇道“千户,这小子是谁?” “白云军疾水营参,千户,墨辰”墨辰抱拳道。 墨书笑着道“我三叔家小子,你们几个要闲的没事儿,就带这小子转转” “得嘞!”狮狂咧嘴一笑“俺叫狮狂,这是你老残大哥,天生残只耳!” “老子这是打仗留下的!”残耳瞪眼。 狮狂若有所思道“是么,俺以前怎么记着你酒后说自己天生胆子小,头一回上战场连动都不敢动,就傻站着让人家砍了个耳朵” “老子说过这话?” “对对对,你没说过,是俺记错了”狮狂恍若未闻,拉上一脸懵逼的墨辰就走 “走走走,别理这货,俺带你去别地儿转转!” 原地,残耳阴沉不定“千户,我,我这耳朵可真...” “行了,去带那小子好好转转!”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胳膊,继而不做停留,径直向主帐走去。 虽说眼下无所事事,可至多半月余后,待不祥主力军全部抵达,那随之而来的琐事绝不会少。 此外,对于如今不祥内的一应军备他也逐渐有了些打算。 黑虎固然好,可总归还是代表着虎贲。 既然自成一军,那便得有个自成一军的模样。 如西疆离阳铁骑,如眼下的龙骧卫,虽然整体面貌并未改变多少,可在一些细节上却往往能凸显出一支铁军的不同之处。 “侯爷!” “侯爷!” 沉喝入耳,墨书后知后觉的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主帐前。 “嗯”墨书微微摆手,迈步走进帐门。 “别他娘抢!要吃自己烤去!” “这不烤着呢嘛,先吃你一个咋了!” “不给就是不给,别跟爷赛脸昂!” “死胖子,爷今儿还就非得要尝尝你那烤地瓜是金子烤的还是银子烤的!” “你他娘贱不贱!别,别生扑!” …… 原地,墨书瞥了眼扭打在一起的两人,默不作声的走到火炉前随手拿了个烤地瓜便坐下吃了起来。 地瓜烤的极为软糯,皮是皮,肉是肉,香气扑鼻,没有半点夹生。 墨书吃的很是舒服,三下五除二便将手上的吃了个干净。 扫了眼火炉旁还有两个已经烤好的地瓜,他果断选择全都揽入怀中。 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趁热啃食,嘴里满是香甜。 木榻上,富大海愣愣看着坐在火炉边的身影“书哥?” “侯,侯爷...”南川舔了舔嘴边的地瓜泥。 期间手疾眼快,一把抢过富大海护在怀中,且已经被他啃了近三分之一的烤地瓜。 富大海顿感怀里一空,当即瞪眼“你他娘...” “行了!别他娘折腾了”墨书打断,指向附近板凳“过来坐!” “是!”南川面色一正,赶忙起身走来。 富大海脸色阴沉如水,尤其当看见火炉旁消失不见的三个烤地瓜。 以及墨书脚下的一堆地瓜皮后,原本就黢黑的脸蛋再次黑了不少。 “不,不是,书哥,整整三个你全吃了?” “吃你个破地瓜,哪来的那么多少事儿”墨书恍若无人拍了拍手,继而缓缓道 “近来我想了想,趁着备战这些日子,咱不祥的军备也该换换了” “换军备?”南川一愣“侯爷,咱现在这些军备已经是最好的了,还咋换啊?” “军械不必换”墨书摆手,再道 “可这大纛战旗的样式,军袍甲胄,乃至马鞍马镫等,该换的都得换” 闻声,富大海狠狠抽了抽嘴角“书哥,咱,咱不祥有那么多军费么...” 墨书想都没想,脱口道“问你爹要”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半天也没说上来一个字。 南川赞同附和“就是!谁让你爹有钱!” “那他娘是我爹的钱吗!”富大海瞪眼。 “老子还没说呢,你急个蛋”墨书没好气,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先给咱算算,大体要花多少银子” 说完,墨书摸着下巴想了想,很快便抬头道“大纛,战旗,正反两面换为墨麒麟样式。 甲胄就换成山纹甲,浸黑漆,锁银边。 虎徽换成墨麒麟徽,制式不变。 黑虎纹军袍换为麒麟纹,依旧以玄黑为主色。 马具披甲同样刻上麒麟纹路,尤其是马头处的面甲,刻的漂亮些!” “那个,书哥,我想起我还有点儿事,我...” “给老子坐着!” “不是书哥,你真当咱是土财主不成!?”富大海急赤白脸,眼睛瞪得溜圆 “别的都不说了,那,那他娘甲胄不仅换成山纹甲,还得浸黑漆,锁银边!” “那山纹甲有多金贵你心里没点儿数?还张口就全换,三千套,三千套山纹甲都够买我命了!” “咳咳,这不是才商量嘛”墨书心平气和,乃至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来来来,坐!书哥给你烤地瓜吃!” “你,你还会烤个地瓜...”富大海极为不信,不过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墨书满脸亲切,柔声细语道“大海啊,你看啊,这马具啥的也用不着换新,顶多就是刻些麒麟纹路嘛” “那战旗,军袍啥的也就多费些布料,这能花多钱?” “左右不过三千套山纹甲嘛,回头儿书哥给你写个小本本,你派人往你爹跟前儿那么一递,这事儿不就成了么!” 富大海面无表情,侧目道“书哥,你这是拿我当三岁娃娃哄呢?” 墨书老脸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娘的!咋说都不管用是不!” 第218章 意欲出海 “我,我...”富大海摸着脑袋满脸憋屈 “那,那他娘一套上好的山纹甲最少都得百两银子,十套千两,百套万两,千套十万两,三千套就,就他娘是三十万两!” 富大海腾的起身,越说越激动“再加上你说的那什么军袍战旗乱七八糟的,没个四五十万两,连个屁都闻不着!” 墨书略感意外“拢共也才四五十万两银?” “拢共也才四五十万两银?!”富大海双手叉腰,气急而笑 “好好好,姓墨的,你今儿但凡能掏出来一万两银票子,那小本子都不用你写!我富大海连夜下笔,飞书于皇都!” 墨书不爽道“老子成婚后哪儿还有钱,不全都将以前攒的那点银票子交给你嫂子了么!” “那你开什么牙!还拢共也才四五十万两,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趁个几百万的主儿呢!” 见墨书被怼的一愣一愣,南川赶忙挤出些笑容“咳咳,那啥,依我看这凡事都好商量嘛。有道是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叫事儿!” “你他娘一年俸禄才几个钱!”富大海气不打一处来 “来来来,别说一万两,你但凡能给爷掏出来一千两,这事儿我富大海就揽了!” “别跟老子赛脸昂!”墨书脸黑如炭,说罢,拿起火钳子掏出个已经烤的黢黑的地瓜,随之夹起递向富大海 “吃,还是不吃” 原地,富大海欲哭无泪。看着前者那副逼良为娼的架势,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南川!” 富大海一个哆嗦,当即用衣袖接过面前的黑煤球子“吃!吃!我吃还不行嘛!” “哎,这就对了嘛!”墨书随手丢掉火钳子,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前者胳膊。 富大海愤愤不平“那,那墨麒麟到底长啥样啊,好歹有个草图吧...” “草图没有,实物倒是有”说罢,墨书指向主案旁的檀木箱子 “南川!将那箱子抱过来!” “得令!”南川面色一正,果断起身走向主案前。 箱子的份量很沉,以至于他刚搬起时都不由打了个趔趄。 怀揣着好奇,南川快步折返而来,重重将檀木实箱放于原地。 在两人的注视下,墨书缓缓打开盖板。 一套通体遍布麒麟纹,尽染杀伐的甲胄随之映入眼帘。 尤其是前胸甲上那块圆形玉盘,墨麒麟盘踞其上,活灵活现。 兽眸极具威严,仿佛可令天下匍匐,百国皆颤。 “乖乖,这套甲可值老鼻子钱了...” 富大海直接看呆,别的都不论,他一眼便看出了眼下这块墨玉徽的不同寻常。 绝对的上等古玉,若无千百年沉积,绝不会呈现出如此光泽。 南川不解道“千户,这麒麟为何这般奇怪,尤其是头上那对角” “那对角,名风云角,乃墨麒麟之象征”墨书缓缓道,眼底间不免浮上肃穆。 “记住,它,只能出现在我军大纛,战旗,以及战徽上。墨麒麟,不容任何人,玷污” “是!” 富大海,南川抱拳齐喝,再无半分玩闹之色。 墨书微微颌首,郑重看向富大海“至于军袍,马具等样式,用普通麒麟纹路便可。此一节,不容有失” “书哥放心!”富大海正色抱拳。 近前,南川好像想起了什么,道“侯爷,我好像记着那麒麟纹的衣服只有墨家人才能穿吧,咱弟兄们要都换上麒麟军袍,这影响是不是...” “我说能穿,便能穿”墨书摆手,然后合上箱子盖板“放回去吧” “是!”南川应声而喝。 “书哥,那个,那啥,我...” “磨叽个蛋,说!” “咳咳,也不是啥大事儿”富大海咂摸了两下嘴,揣着双手道“那啥,就是...” “千户!” “千户!” 突然,伴随着一道道沉喝落下,残耳,狮狂,以及墨辰相继迈入帐内。 墨书侧目扫去“何事?” “千户!卑职请战!”残耳抱拳沉喝。 “请战?” 墨书瞥了眼前者,又扫了眼一旁的墨辰,继而开口道“想去疾水营的防区溜达一圈儿?” “是!卑职听闻近日外敌多次派遣船只驶入近海一带,嚣张之色可见一斑!我不祥目前虽带甲不过三百,可收拾那帮杂毛猴子还不足为惧!” “战船掌舵,航向分辨,风力所向,懂否?”墨书问道。 残耳气势一泄“卑,卑职不懂” “海战要领,船阵协同,抛锚挂钩,懂否?” “卑职,卑职不懂!” 墨书抬眼“那你这是要去作甚,去专门送死?” 残耳扑腾跪地,抱拳俯首“千户息怒!卑职,卑职...” “你他娘四六不懂,连个水都不会,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放言!”墨书气不打一处来,抢过富大海手里的烤地瓜猛然砸去。 “自己滚下去,领三十军棍!” “是!”残耳放声沉喝。 “千户,俺,俺...” “你也给老子滚下去,跟他一样!” “是!”狮狂双手抱拳,扯嗓大喝。 一旁,墨辰硬着头皮道“书,书哥,这个不怪他俩,是我主动提及的...” “老子还不知道是你?”墨书胸膛起伏不定。 “书哥,我,我就是想着不祥的弟兄们都没出过海。 这几日我疾水营防区刚好要增派些战船巡逻,不妨让不祥的弟兄们上我疾水营的战船去海上看看,顺便也熟悉熟悉” 闻声,墨书这才逐渐消了气“是这意思?” 墨辰眼皮一跳,连忙抱拳“保,保证是!” “对对对,千户,俺和残耳哥也是这意思!”狮狂赶忙附和。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还跪着的残耳“还等着老子过去扶你?” 残耳一个激灵,应声站起,憋屈道“千户,咱弟兄们这几个月都没动唤,实在是闲出鸟儿来了” 墨书起身,背手走向主案前,同时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 陆地上,自不用多说,不祥之名从来都是打出来,而非叫出来的。 可对于海上,别说旁人,就是他也没有半分把握。 第219章 三朝老骑 而今若能趁着这个机会提前去海上熟悉一番,哪怕只是看一眼大海,坐一次战船,其中所带来的收获都将极其珍贵。 此外,对于残耳的心思他很清楚。战争,往往都是复杂的代名词。 有人避若鬼神,有人却恨不得住在战场上,整日以鲜血为伴,死尸为友。 那是一种病,一种长年打仗所遗留下来的战争病。 或许绝大多数军伍都不会染上这种病,可对于像残耳,狮狂等一众从前在战场上讨活计的人来说。 战争,早已占据了他们生活的一大部分,乃至全部。 只有那种生死一线的血脉喷张,只有那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刺鼻味道,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原地,南川看着危坐于主案前沉吟的墨书,抱拳道 “侯爷,如果只是出去溜达溜达,依卑职看,倒也不是不妥” 话音入耳,墨书逐渐回到现实,继而看向下方墨辰“你部,何时出海” 墨辰面色一正,果断喝道“回侯爷!我疾水营六,八两个梯队现于古镇口休整,预计三日后出海巡视防区海域!” 墨书淡淡点头,随即肃脸沉喝“令!全军整备,于明日开拔,古镇口!” “得令!” “得令!” 富大海,南川,残耳,狮狂四人相继抱拳,齐声而喝。 “整换军备一事,提上日程,不容有误!” “是!”富大海再次抱拳而喝,神情间没有半分不定。 攻城掠地,冲锋陷阵非他所长,可若是这钱粮后备之事,他还从来不知道何为难题。 或许在一些事情上不乏诸多枢纽要去疏通,水至清则无鱼,哪怕是大月,也同样避免不了,亦不能避免。 可一个户部尚书公子的名头,却足以在无形中解决九成九的麻烦。 这一点,他从不避讳,且乐于如此。 一夜而过,随着今日清晨的朝阳洒落,不祥三百余骑整装待备,浩浩荡荡驶出茫山大营。 一路向着海岸线,向着古镇口,驶去。 作为江陵道为数不多的大港,古镇口之大足以屯兵十万,乃至十余万精锐水师。 值得一提的是,古镇口并非纯粹的军港。 其中不乏货用商船停靠于此,贸易往来,补给所需。 而也正因为如此,古镇口自然而然便成为了热络之地,乃至于附近集市如云,天南海北人流不止。 两日路程,转瞬即逝。 当天午后,古镇口外围 随着队伍缓缓驶来,附近人群连忙让出道路。 不论男女老少,尽皆对眼下所过的这支肃杀之骑充满了好奇。 一长衫青年眉头微皱“这是哪支战军,怎么从未见过...” “看那战旗样式都是黑虎,咱南疆应该没有哪支战军的旗帜是用黑虎样式吧?” “瞧瞧人家骑的那战马,真神气!” 人群前,一小女孩拉着近前中年男人激动道“哇!这些叔叔们的战甲真好看!爹爹你快看,有些叔叔们的胸甲上还有圆牌牌呢!” “爹看到了,真好看”中年男人疼爱摸着身旁小脑袋,只是眼底间却难免几分唏嘘。 人群后方,谁也没注意到一名拄着拐杖的佝偻老者全身颤抖。 一双老眸死死盯着前方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从始至终都未曾偏移过半分。 一旁,短打少年察觉到前者异样,不由担忧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将军!是将军!是将军的甲!!” 佝偻老者激动不已,哪怕步履蹒跚,却不顾所有冲出人群,紧追队伍前方的那袭年轻身影。 一美妇人微蹩眉头,十分嫌弃的扇了扇面前空气“这老疯子谁啊,长没长眼睛!” “晦气!怎么出门儿就遇见这号人”一青袍男人不快出声。 …… 自后方一道道埋怨声入耳,墨书不由回首看去。 “书哥,这里属于外港,都是些百姓居多,我军的驻地还在前面”墨辰解释道。 墨书颌首,有些疑惑的指向快步走来的拄拐老者“此人,认识否?” 墨辰认真打量了番,摇头道“没见过” 眼见拄拐老者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加快脚步。残耳双眸一凝,赫然拔刀相向 “前方何人,止步!” 拄拐老者恍若未闻,哪怕刀锋所向也不曾有过半点动容。 直至距离那袭身影不过数米开外,拄拐老者终于顿住步子。 不知从何时起,一双饱经风霜的老眸早已泛红。 看着前方那袭古金麒麟甲,尤其是当目光扫到那块墨麒麟玉徽时。 他的身姿不再佝偻,一点,一点,好似用尽了所有力气。最终,无比挺拔的立于原地。 墨书翻身下马,同样注视着面前老者。只此一眼,他看出了老者出身军伍。 说不清,道不明,但往往只是一个站姿,甚至于一个眼神,便足以说明一切。 “老人家,您,有事?” 佝偻老者摇头,又揉了揉眼睛。不觉间,步子往前又迈了一步,好似想要看清对面那张面孔。 “像,像,太像”声音沙哑,有些惊喜,又有些失落。 墨书不由皱眉“什么太像” “你,是谁!”突然,老者目光如炬,直视对面“你为何披着将军的战甲!你是将军何人!” “将军?”墨书眉头渐深,看着面前老者,问道“老人家,您是否,认错人了?” “不可能!这就是将军的甲!”老者铿锵有力,言语间无比坚定。 “老夫,永宁三十七年入伍!原,虎贲中军帐前亲骑百户,秦央! 这套古金麒麟甲,乃我虎贲中军主将,墨将军所有!你乃何人,胆敢着我家将军战甲!” 沉喝声遍布四野,响彻于天地之间。 原地,老者怒目圆睁,纵身老矣,可眉宇间犹见当年杀伐果敢之风。 “永宁,三十七年?”墨书紧锁眉头。 永宁他自然知晓,也可以说还没有哪个大月人不知,天武之前是征元,征元之前便是永宁。 三朝,历经整整三朝的一名老骑,一名虎贲老骑此时就站在他面前。如此震撼,纵是他也不禁动容。 “您,是我爷爷当年的亲骑百户?” 墨书嗓子有些嘶哑,哪怕心里已经相信,可还是不由问出了声。 第220章 传承 秦央瞳孔猛然一缩,一把抓住墨书胳膊颤声道“你,你说,墨将军你是爷爷!?” 墨书重重点头,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面前的老者,却发现半个字都已经说不出口。 “孩子,你,你叫什么?” “我叫墨书,书卷的书”墨书强行提上些笑容, “书,书...”秦央呢喃了好几声,随后笑着点头“好啊,好!好小子!” “孩子,你爷爷如何,身子可还好?” 墨书搀扶着近前老者,复杂道“好,吃的好,睡的也好” 一旁,墨辰满脸灿烂,大大咧咧道“秦爷爷,我叫墨辰,是我爷爷老三家的小子” “老三家?”秦央认真打量着墨辰,好一阵儿后,这才有些不确定道“可是,小寒子家的小子?” 墨辰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爹名凌寒,一点儿没错!” “哈哈,小寒子何时都有你这么大的小子了!”秦央满怀高兴,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前者胳膊 “好,好啊!当年有幸随墨将军去皇都大阅,你爹那小馋猫,时常缠着我偷买糖葫芦给他。为此,老夫可是挨了好几十板子啊,哈哈哈” “前辈,您当初既为爷爷亲骑,还任百户一职,按理说怎么也,也...”话说到一半,墨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下去。 秦央坦然一笑,挥手拉起左腿裤衫“那年砀河一战,不幸丢了条腿,没办法再上阵杀敌喽”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条由实木而做的假腿彻底暴露于空气当中。 墨辰笑容顿收,一股怒气直冲肺腑“秦爷爷,您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竟敢贪您的安置银!我,我今天便去砍了那狗杂碎!” “小公子莫要生气,没人贪安置银”秦央放下裤腿,笑着摇了摇头。 “当年呐,墨将军要给我在老家安置个闲差,不坐堂,不掌事,不仅有着俸禄拿,还是个正四品。 哈哈哈,这等好事要说不动心,那才是扯淡” 秦央爽朗笑着,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回到了那冷风呼啸,天寒地冻的北疆军中。 “可动心归动心,要真让我挂上那份闲职,领上那份俸禄,老头子我这辈子心里都不得安宁” “那些生生死死的弟兄,有多少死在了疆外,又有多少,死后连片裹尸布都没有。比起他们,我算是走了大运喽” “这些年,官府的那些后生们是月月来,年年探。 每逢大节小日,我家那院子里是真热闹啊。可看望归看望,谁要敢给我塞银票子,那少不了一顿胖揍!” “街坊四邻说我脑子不灵光,白花花的银子都不要。哼!他们懂个蛋!” 秦央拄拐猛然砸向地面,身姿再次挺拔了不少 “我虎贲儿郎,从不受嗟来之食!什么金银,什么票子,我虎贲儿郎要真在乎那些个狗屁东西,又岂会视死如归,又岂会宁死,不屈!” “都说我虎贲傲,说我虎贲狂。如何!我虎贲就是这般傲,就是这般狂!有人问,老夫七十有六,尚能饭否?” “哈哈哈,老夫一顿还能吃两张面饼,下半斤羊肉!如何不傲,如何不狂!” 大喝之际,秦央直指前方那面古金黑虎大纛“看呐!我虎贲的纛就在那儿!” “北冥国,三犬国,夜狼国,多少国!多少人!想要将那面纛斩倒! 可它!依旧竖立于此,依旧傲视于天下!这,便是虎贲!是我大月之骑!” 秦央缓缓转过身,扫视着附近那一道道跨于马背之上,英姿勃发的年轻身影“小子们!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一时间,在场三百余不祥骑紧握戈矛,放声高喝。 同秦央一起,同那个昔日的虎贲老骑一起,一遍又一遍高喝着他们共同的出征誓言。 大喝之声整齐划一,响彻天地。直击周边数百,乃至上千大月百姓之灵魂。 期间每一张阎罗面下尽皆肃穆,每一双战眸下尽皆坚毅。 他们是不祥,可他们同样是虎贲。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那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八个字彻底得到升华,因传承而升华。 人群间,惊呼声顿起“那,那老人竟是虎贲骑!” “这些,这些铁骑竟全是虎贲!” 一年轻男子扭头道“魏兄,这虎贲究竟是什么,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你连虎贲骑的名号都没听过!?”一华服青年满眼诧异,好似都有些不认识前者。 附近,小男孩痴痴望着前方那个振臂高呼的老人“爹爹,那个老爷爷看起来好厉害,他是谁啊?” “那个老人,曾是我们大月的英雄,大英雄”男人淡笑说道。 “怪不得,我就说为什么这些骑着大黑马的叔叔都对那个老爷爷很尊敬,原来是大英雄” …… 队伍前列,墨书深吸一口气,待平复了番情绪后这才看向秦央身旁的短打少年“前辈,这是,您的孙儿?” “不错,我孙儿!”秦央舒畅点头。 短打少年提上抹正色,抱拳道“秦不晚,见过诸位将军!” 墨书微微颌首,看着前者十八九的模样,有些好奇道“这般年纪没想着去投军吗?” “回将军,爷爷年纪大了,父亲尚在西疆军中,家中母亲和爷爷都需我来照顾” “原来如何”墨书笑了笑,好似随意般问道“家住何处啊?” “家住...” 不等短打少年说话,秦央上前打断“家里都好,都好” “小公子啊,老头子我想起来院子里的鱼干还未收,先行告辞,先行告辞” 秦央抱拳做礼,随即不做犹豫,果断拉上短打少年迈步离去。 “拜别秦老前辈!” “拜别秦老前辈!” 不祥三百余骑纷纷抱拳,于马背之上肃穆而喝。 伴随着一道道沉喝声,秦央并未回首,只是有些颤抖的摆了摆手,在短打少年的搀扶下渐行渐远。 原地,墨书目送前者走远后,微微侧目“老残” “得令!”残耳当即抱拳,然后快速卸下全身甲胄,轻装起身快步跟去。 第221章 字字诛心 “书哥,你这是?”墨辰略有不解。 “走吧”墨书并未过多解释,翻身跨上马背,率先向前驶去。 大纛扬,铁骑行。 在周围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队伍再次踏上前路,径直开往内港所在。 围聚于此的人群并未散去,依旧默默驻足于原地。 那一声声沉喝,音犹在耳,久久不能散去。 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铁骑才能喝出如此雄风,这支号称虎贲战四疆,敢为天下先的铁骑,令所有人为之好奇。 很快,队伍越过隔绝线,迈入内港中。 相较于外港的繁华,乃至热闹,内港出奇的肃静。 放眼望去,除了一排排停靠在港口的战船,便是规格整齐,一区连着一区的水师营房。 虽同处一地,但外港同内港却好似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里不再有叫卖声,不再有嘈杂,混乱的人群。只有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以及扑面而来的肃穆。 附近校场上,一军袍青年顿时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那支策马而过的铁骑 “靠!虎贲!是虎贲骑!” 一语激起千层浪 几乎同一时间,周边众多士卒纷纷望向不远处那支黑甲黑胄,尽戴阎罗面的肃杀之骑。 黑虎战旗迎风飘扬,龙虎战驹披甲而行,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前者所言的真实性。 虎贲,真真切切的虎贲骑,且看模样还不是一般的虎贲骑。 年轻水卒指着前方一匹匹战马惊呼道“乖乖,那便是龙虎驹!听说此战驹极为性烈,铁蹄所过,皆为肉泥!” “奇了怪了,虎贲为何会到咱南海疆来?” “不,不是虎贲!”一百户模样的男人面色凝重,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战骑 “是不祥!是北疆的不祥骑!” 近前,圆脸壮汉后知后觉道“不祥?就,就是那个号称千骑开国门的不祥?” 百户男人点头“不错!前些日子就听千户说过,北疆的那支不祥骑会调来南海疆,果然不假!” “孔百户,何为不祥?”年轻水卒不免诧异。 看着那面古金黑虎大纛,百户男人不由咽了口唾沫,有些干涩道 “不祥,乃虎贲左军之精骑组建而成,编三千,各个都是百战之骑。不祥主将,便是我大月神武侯,墨氏直系嫡子!” 轰! 此言一出,在场众多军卒顿感一阵眩晕。 神武侯,大月朝最年轻的军侯,如此震撼,令众人深感不真实,极为不真实。 军袍青年指着队伍前列那袭身披麒麟甲的年轻身影,颤声道“孔,孔百户,照你这么,这么说。 那,那个走在队伍最前列的小将军,就是,就是我大月的神武侯爷?” “大纛既在,应该,应该就是了...”百户男人愣愣点了点头。 …… 伴随着沿途一路的惊愕目光,不祥三百余骑未做任何停留。 在墨辰的指引下,径直驶向疾水营驻地。 而随着消息快速传播,甚至都不等队伍抵达,疾水营内便收拾出来了不下数百间上好营房。 竭力保证每人一单间,尽享百户级武官才有的待遇。 期间多处伙房更是炊烟袅袅,杀猪宰羊,生怕一个怠慢而惹下滔天大祸。 当日黄昏,疾水营驻地,将军厅内 “书哥,那姓马的下营了,还得一会儿才能赶来,你先喝杯茶”墨辰边说边倒上杯热茶,推向墨书面前。 墨书不由笑道“你平日里就这么称呼你家将军?” “我...” “不知侯爷亲临,末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突然,随着一道惶恐声落下,一名身穿青色军袍的魁梧男人应声迈入厅内,抱拳俯首。 “马将军言重了”墨书淡笑抬手。 马壮堪堪抬头,郑重道“侯爷放心,明日出海之一切事宜,末将都已安置妥当!” “马将军做事,本侯放心”墨书微抿了口热茶“嗯!马将军快坐快坐,站着作甚” “是,谢,谢侯爷”马壮忐忑落座于一旁空位,可屁股却怎么都不踏实。 虽说自入厅后,前者都显的极为客气,但越是这般,他便越不踏实。 “听闻马将军麾下的疾水营悍将如云,各个都有万夫当关之勇啊”墨书随意说着。 马壮赶忙抱拳“末将惶恐!我,我疾水营在侯爷的不祥骑面前,那,那就是班门弄斧,实在算不得什么” “是嘛?”墨书饶有兴趣打量了番前者,再道 “本侯这弟弟可是对马将军颇为推崇,道马将军不仅凡事亲力亲为,对他更是照顾有加。 这不,前两天贵营防区出了点儿岔子,马将军便让我这弟弟亲自回大营禀报。此等功劳,常人就是想捞,怕也捞不着啊” 马壮面色煞白,扑腾一声跪于原地“侯,侯爷,末将,末将只是想让辰公子回去看望看望大将军,顺便将我营防区的军情禀报一二,绝无二心啊!” 墨书笑容不减“马将军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是,是!”马壮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可饶是如此,眼底间也早已没了神采。 哪怕就是身处南海疆,可对于前者的传闻他却尽皆知晓。 且不论以往间那数次杀降,光是当初在北陆平原的黑石山下当众斩首数十名大月军伍便让他由内而外的升起一股寒意。 “本侯这弟弟不善人情往来,也不善那处世之道,唯有领兵打仗倒是把好手。还望马将军以后,多多照顾啊” “是,是,末将明白,末将明白!” “行了,茶也喝饱了!”墨书悠悠起身,拍了拍一旁墨辰胳膊 “明日出海,回去多收拾几件衣裳带上” “好”墨辰若有所思点点头。 马壮连忙抱拳尊喝“末,末将,拜别侯爷!” 将军厅内,直至一阵凉风袭来,直至四周空无一人,马壮这才怔怔抬起了头。 回想起方才那一句句稀松平常的话,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冷,由内而外的冷意顿时笼罩全身。 噗通! 自一记沉闷声响起,马壮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瘫坐于地上。 就在今日,就在刚才,那道鬼门关究竟有多近,他极为清楚。 第222章 重要战备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一个念头有所偏差,那他这颗脑袋便已经落地。 次日,清晨。 疾水营两支梯队整装待备,伴随着一道道沉闷且悠扬的号角声,近两千余水师士卒排列有序,依次登临战船。 码头处,一身狼首纹甲的墨辰大步走向不祥队列,抱拳迎风大喝“疾水营六梯队千户,墨辰,前来请示侯爷登船!” 原地,墨书扫了眼不远处停靠在岸边的大型战船,随之伸起右臂“令!全军,登船!” “神武侯令!全军登船!” “神武侯令!全军登船!” 呜~呜~呜—— 一时间,独属于不祥的号角声响彻于海岸内外。 不祥三百余骑全副武装,队伍没有半分杂乱,纷纷牵领战马,自登船宽梯迈上战船甲板。 墨辰面色一正,指向岸边大船肃声道 “侯爷,此船名游鲲,以运兵同攻战相结合,专为登岛作战所设计出的战船。 最多可乘千人,容战马五百,左右各设十六拍杆,足以应对万千海寇!” 墨书双手负立,面色不变的斜靠身旁“听说,老多人出了海都会晕船,这大船应该不会晕吧?” “呃...”墨辰一时语塞,好一阵儿后才低声答道 “书哥,咱这游鲲稳的很,基本上不会颠簸。可要运气不好遇到大风浪啥的,估计,估计第一次上船的人也有些遭不住” “快,快点儿!墨叽个蛋,赶紧卸货往上搬!” “小河子,你他娘早上没吃饭咋的,再晚点儿船他娘都走了!” …… 突然,自附近一道道声音传来,墨书不由侧目看去。 只见一辆满载货物的辎重车行驶而来,富大海坐于车顶,亲自指挥随行来的不祥将士不断往船上搬运货物。 一箱接着一箱,且远处还有数辆辎重车缓缓驶来,皆为满货状态。 墨书背手走去,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来。 察觉到来人,富大海顿时挂上灿烂“书哥!哈哈哈,看看!咱这货都备齐了!” “我让你多采购些细盐,你给老子拉了这么多车?”墨书阴沉不定。 “哪能够啊!”富大海赶忙从车上跳下了,拍了拍近前箱子道 “细盐咱买了,顺道儿又买了些腊肉,腊肠,肉干儿” “昂对,还有些老茶,像什么绿豆糕,桂花糕,龙须酥等各式各样的点心也买了些。完了还有糖栗子,地瓜干儿也都有” “呃,我想想啊,对对对,还有榛子,核桃,腰果啥的也都买了些。 酒也有,那大坛子足足装了百十坛,指定够喝!” 说完,富大钱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即掀开近前箱子,抱了两个绿油油的大果子出来 “书哥给,尝尝!听当地人说这玩意儿叫个啥椰子,里头的汁水贼好喝!喝完用刀劈开,还有层白肉也能吃!” 见墨书没反应,富大海转手又从箱子里抱了俩椰子“辰小子,来来来,你也来两个!” “呃...”墨辰有些忐忑的瞅了瞅近前墨书,继而看向对面 “那个,大海哥,咱就是出去巡逻,最多十天半拉月也就回来了” “十天半拉月?”富大海连连摆手 “别说十天半拉月,就我们不祥那帮狼崽子,这点儿东西顶多也就六七天的量” “那个,大海哥,咱们出海是能带些酒。可,可你这百十坛酒,还都是大坛子,这,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你小子就是太守规矩!”富大海大大咧咧,毫不在乎“以后多跟大海哥学学,这点事儿还他娘叫事儿?” “对吧书哥!” 墨书默默抬眼“你问我?” “我...”富大海顿感不妙,没有犹豫,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不曾有,转身就走。 “那谁!加把劲儿!” “来来来!搭把手,赶紧的!” …… 看着已经投入搬运中的富大海,墨辰人都傻了。 不祥,原本在他心里对这个名字充满了向往,乃至崇敬。 北疆血战之骑,宁死不屈之军。 可随着近几天的所见所闻,他发现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如果将这些人的军袍甲胄扒了,那有一个算一个,绝对是比土匪还土匪的存在。 什么军规军纪,什么这个那个,在这些不祥骑眼中,好像一切都是扯淡。 以前他还对那传闻中一虎贲什长将别军营将打着玩儿这事半信半疑,可现在,他彻底打消了所有怀疑。 兵狂狂一个,将狂狂一窝,什么样的主将什么样的兵。想到这里,墨辰不由看向了一旁的墨书。 “看个蛋!上船!”墨书黑脸喝罢,双手一背,抬腿就走。 墨辰幸幸缩了缩脖子,连忙快步跟上。 一时间,不论是已经登船的疾水营将士还是岸边的将士纷纷被眼前这一幕所吸引。 尤其是期间卸货途中,一个箱子不慎跌倒,两大坛摔碎的好酒彻底暴露于众人眼中, 空气中酒香弥漫,香味极为醇厚,哪怕隔着数十米都能清晰闻到。 隔壁战船,一年轻水卒直接愣在甲板上“刘,刘大哥,那些不祥骑往船上搬的,都是酒?” 近前,中年模样的老卒嗅了嗅鼻子“好酒,当真好酒!” …… 岸边,一百户模样的男人不由看向身旁“千户,他,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往船上运酒,真,真没事么?” “什么运酒!”胡茬男人当即瞪眼“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是酒么!那是不祥的兄弟们为火攻战术所准备的重要战备!” “对,对对,这,这是都是重要战备,重要战备!”百户男人连连点头。 …… 不多时,整整六艘战船驶出港口。 相较于其他五艘巡逻战船,游鲲之大,足以抵得上两艘,乃至三艘寻常战船。 哪怕是整个疾水营,游鲲战船的编制也不过三艘。 而今为了配合不祥出海,哪怕只是一次普通巡逻也毫不犹豫调来一艘。其中重视之意,溢于言表。 暖阳洒落,海风拂面。 相较于北疆,初春的南海疆已然步入炎热,甚至比起五六月份的皇都也不遑多让。 三百余不祥将士早已卸掉甲胄,甚至不乏有人将军袍系在腰间,赤裸光膀。 第223章 遭遇敌船 出征之际,甲胄着身,战旗竖立,这是他们的规矩,亦是虎贲的规矩。 而今战船出海,放眼周边海域数十里渺无人烟,谁也不会再去刻板守着那毫无用处的规矩。 游鲲之上,在众多疾水营六梯队水卒的观望下。 不祥将士三三两两盘坐于主甲板四处,喝酒吃肉,吹牛侃山。 更有甚者兴起之际,直接站起身来,放声高唱北疆战歌。 期间叫好声,呱唧声不绝于耳。 仿佛对他们而言这次出海更像是一次游山玩水,而不是巡查海疆。 艏楼甲板前,墨辰默默站在原地。 看着下方热闹非凡,粗犷不羁的场景,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千户,这些不祥骑,真能打仗么...” 近前,一军袍青年同样看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眼下这些人并非不祥骑,而是哪个山头上的马匪所冒充。 “应该,能吧...” 墨辰此时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不过想到船上还有数百疾水营将士,心里这才安定了些许。 …… 主甲板,船帮前 富大海双手叉腰,俯瞰前方广阔海面,心情大好道“哈哈哈,小爷此生也算是实实在在看见海了!” “爹!你就在皇都好好待着!儿替你看见大海了!” 一旁,墨书抱着椰子咂吧了两口“敢情你这名字是这么来的?” “哈哈,书哥你不知道,我爹以前就贼想看看大海。奈何仕途在身,不可远走啊” 说话间,富大海掏出匕首三下五除二将椰子砍出个小洞,然后又从怀中掏出竹管插进去 “砸砸!书哥这椰子咋样儿,没毛病吧!” 墨书旁若无人的又咂摸了两口“还行,凑合” “千户,刚出来的烤腊肠,趁热尝尝!”狮狂吆喝走来,手中端着一大盘滋滋冒油的腊肠。 墨书凑上前嗅了嗅鼻子“嗯,闻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哈哈,俺烤的指定差不了!”狮狂顺手将盘子递过去 “千户,你和海副千户先吃着,俺再去拿着酒来!” “敌船!敌船!东南方向发现敌船两艘,正在向我船靠近!!” 突然,自一道急迫声落下,墨书果断丢下盘子,快步走向右侧船帮。 只见远方海平线上的两艘黑船迎面驶来,由于顺风的因素,两艘黑船速度极快。 “侯爷!”南川大步跑来,虽浑身酒气,可眼底间却异常清明。 原地,墨书双眼微眯,紧盯前方两艘黑船。 “备战”两字很轻,却异常坚定。 “得令!”南川抱拳沉喝,继而果断转身,放声于主甲板上。 “令!全军备战!” 自将令下达,原本形若散沙的不祥将士纷纷面色一正,快步跑向船舱,整军备战。 一时间,喧嚣声,吵闹声,连同三百余个满身酒气的身影烟消云散。 半刻,甚至还不到半刻,主甲板之上便出现了三百余整装待备,满甲满胄的挺拔身影。 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时的不祥骑皆背大弓,左右腰间各挂箭袋。 他们曾大多都是虎贲先拓营的一员,大战起时,无一不是长枪马朔,冲杀敌阵。 可谁要说他们不会弓,那便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很快,自一袭身披麒麟甲的年轻身影自船舱走出。 连同南川,富大海,残耳等在场三百余骑纷纷抱拳俯首,尊声大喝。 “侯爷!” “侯爷!” “嗯”墨书微微摆手,大步走上前,扫视前方一众整装身影。 作罢,墨书果断侧目身旁,正色道“墨千户,此仗如何打,还需你来定夺” 墨辰有些恍惚,看着面前那三百余站姿挺拔,肃杀气十足的虎甲身影,绕是他也没回过神来。 “墨千户!” 断喝入耳,墨辰当即被拉回消失“是,是!还请侯爷放心!” “报!敌船距此不足十里,并无退让之势!” “报!两艘敌船皆为主攻船!目测敌寇不下千人!” “报!敌船放置八艘快船,正快速朝我船逼近!” 一道道大喝传来,墨辰整理好心绪,继而快步走向船首。 不过三两息,墨辰俯视前方,肃声沉喝“令!我船全速,床弩上弦,投石准备,将那八艘快船给老子打掉!” “报!!西南方向发现三艘冲船,正向我船快速驶来!” 突然,又一道急迫声响彻主甲之上。 墨辰眉头一皱,当即扭头看向西南方向。 而随着三艘敌船的出现,他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了下去。 “如何,能攻否?” 话音入耳,墨辰愣愣回首,看向身后走来的墨书 “侯爷,敌寇已达合围之势,明显就是早准备好的。以我船实力,恐不能,不能力敌...” “侯爷!卑职请战,亲率我不祥三百骑,镇压敌寇!”南川大步上前,抱拳而喝。 富大海一把拉回南川,瞪眼道“你他娘当这是地上?你拿个蛋镇压!” 南川转头怒吼“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他娘还能坐得住不成!” “闭嘴!”喝罢,墨书不做犹豫,随即发问“附近,可有岛屿” 墨辰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如实答道“有,距此向西三十余里便有一处小岛。不过,不过那岛长年荒废,并无我军将士驻守” “即刻下令,战船改航,全速向西!” “是!”墨辰面色一正,果断看向身侧“令!改航正西,全速!” “得令!”军袍青年抱拳俯首,继而转身离去。 南川后知后觉走上前“侯爷,您这是,想将敌寇引到那处小岛,一并歼之?” 墨书微微颌首,扫了眼前方左右两侧越来越近的敌船“就看是咱跑的快,还是对面追的快了” “侯爷,敌船共计五艘,约摸兵力不下两千余众,咱们...”墨辰有些忐忑,可最终也没能说下去。 现如今就是将不祥的将士全算上,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百众,而对面则绝不会少于两千兵。 如此悬殊兵力,哪怕就是到了陆地上,他也没有半分把握能够言胜。 “这船,结实否?”墨书问道。 墨辰抱拳做答“回侯爷,游鲲虽不及那些冲船迅捷,但船体四周都有铁皮加固” “且船舱外通体被火浣布所包裹,完全不惧火攻!” 第224章 玩命逃亡 富大海指着船舱外的布料错愕道“就那些破布,竟不惧火攻?” “不错”墨辰肯定点头“这些布料乃西域诸国进贡,因其稀有性,并未在民间普及。 据说,此布原料乃一种特殊棉料所制,不仅御火,也有防潮,保暖等特性” 嗖!嗖!嗖! 嗖嗖! 嗖嗖嗖嗖! 突然,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铺天盖地,如暴雨般自半空中倾泻而下。 “靠!书哥快走!”富大海面色大变,拉上墨书就往船舱跑。 “进舱!速速进舱!!” “全军进舱!进舱!” 大吼声下,暴露在甲板之上的两军将士纷纷跑入船舱,躲避箭雨。 不多时,五艘敌船相继靠近。 且由于是顺风的情况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穷追不舍。 船舱内,富大海一把拔出嵌在屁股后的羽箭“娘的!那帮兔崽子的箭竟能射这么远?” 墨书夺过羽箭,仔细打量了一番“此箭为何这般长?” 墨辰如实答道“侯爷,这是长弓箭,海对面的人大多都用此箭海战。 上次我军俘获了三艘敌船,其中便发现大量长弓。那弓颇为古怪,长可达两米之巨,非体高臂壮者,不可开此弓” “箭倒是好箭...”墨书剑眸微微眯起,随之右臂发力,射向不远处挂于墙面的海图之上。 铮! 箭尾极速震动,尾鸣不断。 墨书收回目光,淡淡道“就是准头,差了些” 富大海幸幸走上前,看着箭头刚好射在海对面的那处大陆边缘,不由一阵感叹 “乖乖,书哥你这准头也是没谁了...” “千户!敌船已不足百米,随时都可能抛钩围困我船!” 一疾水营水卒大步跑来,俯首沉喝。 “娘的,真当老子们是吃干饭的!”墨辰暴怒拔刀,放声大吼 “六梯队的,跟老子上甲板,干他狗娘养的!” “是!” “是!” 一时间,众多六梯队水卒应声沉喝,继而毅然决然迈出船舱,不死不休。 富大海揣着双手,连连赞叹“到底是老墨家,就是尿性哈...” “侯爷!卑职也请战!”南川抱拳俯首。 “还没到那个时候,消停待着”墨书随意摆手,作罢,动身迈出船舱。 残耳面色一变,连忙挡住前路“千户!舱外凶险,辰公子之安危,卑职愿保!” 喝罢,残耳随即侧目“亲卫队的!随我出舱,保护辰公子!” “站住!”墨书神情陡然一冷,扫视周遭一众身影 “该你们上的时候,你们上。不该你们上的时候,就给老子安安分分待着!” 说完,墨书一把拉开残耳,独身迈出船舱。 “海副千户!这,这怎么办!”残耳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让你们待着就待着”富大海望了眼舱外,随之安心落座。 见一众不祥骑都还站着,富大海无奈又道“别说海战,就是这船,你们以前谁见过?” “啥玩意儿都不懂,除了给水师弟兄添乱外,你们他娘的出去还能作甚?” 见众人还不曾有反应,富大海倒上碗茶,苦口婆心道“这是海上,是船上,不是地上,也不是马背上。 那船用床弩你们谁会用?那投石器如何命中敌船,你们谁懂? 连个船帆都不知道是干啥的,你们他娘的就要嚷嚷着要出去跟人干仗?” “去你大爷的!俺不管,俺要保千户安危!”狮狂怒目圆睁,抄起附近的大盾便冲出船舱。 “老子们是千户的亲骑!必须出去!”残耳怒声拔刀,神色间尽显不容置疑。 “对!海副千户,你们自当留守船舱,可我们弟兄,必须随千户左右!” “没错!走!” “站住!都给老子站住!”富大海气极,腾的起身,指向已经走到舱门前的残耳 “老残!你他娘也给老子站住!” “那狮狂犯了疯牛病,你们他娘的也跟着犯!?” “书哥临走时说的啥!都他娘耳朵塞驴毛了!” “娘的,一个个的都还当是在北陆,在那草台班子不成!” 富大海胸膛起伏不定,眼睛瞪得溜圆。 “南川!给老子将他们的刀都下了!” “不用!”残耳阴沉着脸,不过最终还是折返了回来。 走到富大海面前时,残耳顿住步子,直视前者“姓富的,你给爷记好了。今日!若千户有恙,爷,跟你没完” “我...”富大海欲言又止。 不过当看向前者那双犹如野兽般的漠眸后,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论是残耳,还是周遭一众不祥亲骑,哪怕他双眼皆瞎,也能感受到那股绝然之意。 对于这些人,或许旁人不懂,可他却对此极为清楚。 自当初奴隶军一路走来,自一身身破烂军袍到如今甲胄着身。 自一顿顿麸皮糙饼到如今大鱼大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残耳等人对墨书的生生死死。 可如今这个关头,也只有他,才配去当这个所谓的恶人。除此之外,再无一人,有此资格。 …… 与此同时,战船主甲板上。 狮狂扛着大盾,宛若癫狂般四处寻找着那道熟悉身影。很快,他便看到了半蹲在左侧船帮处的墨书。 “千户!千户!俺来护你!!” 迎着箭雨,狮狂恍如无人之境,扛盾直冲前方身影所在。 墨书猛然回首,看着冲来的狮狂不由大骂“老子说话,你他娘当耳旁风不成!” “嘿嘿,俺,俺到时候自己去领板子!”狮狂扛盾靠在船帮,满脸灿烂。 “给老子躲好!”墨书气不打一处来,喝罢,这才透着箭洞观察起外面形势。 一旁,墨辰回身靠着船帮半坐下来“书哥,方才一轮投石后,那帮兔崽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攻不上来了” 墨书点点头,同样收回了目光“距那处小岛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十余里”墨辰擦了把脸上灰尘,余光刚好扫到了附近的狮狂“书哥,你这亲卫还真他娘的硬!” “愣货一个,硬个蛋!”墨书没好气道。 “狮狂!” 狮狂脸色一正,俯身上前“千户!” 第225章 天朝的子民 “传令下去!除淡水外,将船上一切无用之物都给老子丢掉! 作罢,全军集结于下舱,一旦我船靠岸,即刻打开下舱马梯,策马上岛!” “是!俺这就去传令!”狮狂郑重点头,随即不做犹豫,扛盾快速折返回船舱。 “书哥,你莫非...” 不等墨辰说完,墨书直接打断“指挥作战,切勿分心!” “是!”墨辰肃声沉喝,继而不再多想,全身心投入眼下战局。 至此,海面上出现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船逃,五船追。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逃船并未向古镇口方向逃窜,也不曾向周边海域友军求援,而是一路向西,期间从未改变航向。 作为这条船上的主将,墨辰极为清楚不论是折返古镇口还是向周边巡逻友军求援都不可能来得及。除了眼下这条路外,再无他路。 短短十余里距离,放在以前,不过片刻便到。 可就眼下局势,这十余里的距离仿佛成了一条生命线,一条关乎所有人的生命线。 期间敌船攻伐不断,投石狂轰乱炸,箭雨倾泻而下。 更有数次被铁锁勾住,两军刀兵相向,贴身肉搏。 仅仅几个回合,残肢遍布甲板,鲜血直流入海。 敌船好似疯了般连番夹击攻伐,不死不休。 乃至于船体四周被铁皮所加固的游鲲都已破损不堪,随时都有沉入大海的可能。 十里,五里,三里。 随着前方岛屿越来越近,集结于下舱的三百余不祥骑早已打开下舱马梯,随时准备策马登上海岸线。 放眼历来大小战役,别说被人追着打,就是侧面冲杀都不曾有过。 于他们而言,唯有铁骑在前,正面冲杀,以钢铁洪流般的威势破开一切敌。 而今,如此憋屈打法早已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哐啷! 伴随着一道沉闷声,早已残破不堪的游鲲毫不减速,向着沙滩迎面直冲而上。 强大的惯性下,令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个趔趄。 “下船!随老子下船!!” 南川赫然拔出战刀,率先自下马梯冲出船舱。 三百余不祥骑紧随其后,相继抖动马缰,策马狂奔而出。 不多时,三百余不祥骑整军列阵,驻足于船体后。 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铁面,哪怕未曾一言,肃杀之气却早已凝为实质。 “都他娘杵在这儿作甚,跑啊!战旗大纛统统给老子丢了,往林子里跑!” 墨书策马而来,放声大喝。 “墨辰!让你的兵把甲胄兵器都丢了,跑!都他娘往林子里跑!” “是,是!”墨辰脑海一片空白,不过还是连忙转身大喊“卸甲弃械,边跑边丢,快!!” 不祥队列中,南川人都傻了“侯爷,真,真要将纛丢了?” “废他娘什么话!”墨书赫然拔出昆吾,一刀斩断古金黑虎大纛。 “走!” “是!”南川侧目扫了眼那面栽下去的大纛,随即不做犹豫,快马跟上。 一时间,队伍丢盔弃甲,作鸟兽散。远远看去,宛若一群被吓破胆的溃兵。 谁也不知那袭身披麒麟甲的身影为何会下此令,可令就是令,令行禁止这四个字早已刻在所有人的骨子里。 此外,丢盔弃甲者皆为疾水营将士,而不祥三百余骑只是丢下旗帜,并未有一人丢弃战甲,军械。 对于此一节,不乏有人陷入沉思。 不多时,五艘追击而来的敌船相继靠岸。 数千带甲水卒纷纷搭梯下船,于岸边集结待命。 队伍前列,一身披狮甲,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双手负立于原地。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前方混乱场景。 近前,一老成将领单手抚胸,尊声道“里克将军,那帮月人极为狡猾,若行追击,恐有埋伏!” “埋伏?”里克略有不屑,伸手指向前方那面倒在地上的古金黑虎大纛 “月人的军队不是都将这所谓的大纛视为性命么,如今连纛都舍弃,足以看出其慌乱之色” “里克将军!” “里克将军!” 伴随着一道道尊声落下,四名身披铁甲的青年将领相继走来。 虽身上铁甲略显粗糙,可和后方众多身着皮甲的水卒相比,其地位无疑要高出许多。 “嗯”里克微微摆手,目光看向左侧一人“这处岛屿,可有探查过?” 蓝瞳青年正色道“里克将军,这处小岛早在两月前便被我蛮野国勇士秘密探查过。山林间并无水源,因此月人也并未在这里驻军!” “看来这帮月人,还真是犬急跳墙啊,哈哈哈!”里克心情大好。 一旁,老成将领提醒道“里克将军,应是狗急跳墙,并非是犬” “哼!狗和犬有何区别!”里克脸色一沉“依本将看,这些月人就是麻烦!” 蓝瞳青年赞同附和“里克将军说的是!如此一片富饶之地竟被这些蠢人把控,当真是可恶至极!” “哎,也不能这么说”里克淡声打断,再道 “据说千百年前,我天朝的先祖们就是来自这片土地。这些月人,没准还和我蛮野国流着同样的血” 一黑瞳黄发青年义正言辞“这些月人就算流着我天朝先祖们的血液,千百年来也早已稀薄不堪。 如今,我蛮野国的勇士举兵而来,定要收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好!说的对!”里克爽朗拍了拍近前肩膀,随即面色一冷,放声高吼 “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刀剑,挥动你们的枪矛,随本将去战胜那些月人!”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伴随着一道又一道古老兽角声,数千蛮野国水卒组成巨大方阵,一步一步向前方密林逼林。 方阵由不同兵种组合而成,盾兵在前,枪兵排后,刀兵居中,弓兵则处于后阵。 整个方阵极为整齐,犹如死士般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与此同时,密林间 富大海猫着身子,满脸诧异的看着前方情景“那帮兔崽子是专门过来送死的?” “如此战阵,倒是不多见”南川不禁嘴角弯起。 近前大树下,墨辰同样看傻了眼“这帮人海战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可,可怎么陆战就成了这般模样...” 第226章 滩涂冲杀 “大爷的,耗子腰里夹杆枪,竟还起了捅猫的心!”富大海愤愤不平,继而扭头道 “书哥,要不你歇会儿,咱带着弟兄们去将这帮兔崽子收拾了?” “别他娘嬉皮笑脸!”墨书瞪眼道,随即看向一旁“南川,你二人各领百骑左右夹之,其余人随我正面冲杀!” “是!” “是!” 南川,富大海二人当即抱拳,眼底间也浮上了抹正色。 如此战术不仅过时,甚至还有些老套。 但面前眼下这般皆是漏洞的敌阵,反而越是简单的越好用。 “书哥,看样子对面应不下两千余众,要不,我带着弟兄们给你们掠阵”墨辰说道。 墨书嘴角微微弯起,拍了拍近前胳膊“小子,海上打仗,你是行家。可这地上打仗,你书哥也是行家” 言罢,墨书笑意一收,随即翻身上马,看向附近已经趴在马背上的不祥三百余骑“不破敌军!” 喝声入耳,全体不祥骑面色皆肃,齐声低喝。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刺啦! 自一记刺耳声响起,墨书赫然拔出腰间昆吾,直指前方敌阵“全军,冲阵!” “杀!杀!杀!!” “给老子杀!一个不留!!” “杀——” 踏!踏踏! 踏踏!踏踏踏! 一时间,不祥三百余骑全军出动。 喊杀声下,铁蹄声下,三百余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铁面的不祥骑仿佛从幽冥中走来,肃杀之气直冲天际。 冲杀中,墨书一马当先。 左手持缰,右手握刀,一双剑眸极为凌厉,目光紧盯前方战阵,从始至终都未曾偏移过半分。 看着冲杀在前的那袭麒麟甲身影,所有人都在不觉间夹紧马腹。 同时握在手中的马槊,长矛等破阵重兵也不由紧了些许,力求一击而破。 三百,只有三百,可冲杀之势却足以比拟三千铁骑。 无人退缩,无人胆怯,一张张阎罗铁面之下只有一双双无比漠然,乃至嗜血的眸子。 这是他们的战争,亦是他们的主场。 蛮野国军阵中央 里克眉头紧皱,看着前方迎面冲杀而来的铁骑,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这些月人难不成是疯了不成!!” 蓝瞳青年怡然不惧,放声大喝“里克将军莫慌!区区三四百骑兵便想冲杀我阵,这些月人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那,那些月人分兵了!除正面百余骑外,左右各有一支小队向我阵杀来!!” “疯子!疯子!全都是疯子!!”里克死瞪双眼,胸中怒火中烧。 “传令!命长弓兵将这些疯子给本将射杀!统统射杀!” “是!” “是!” 周边数名亲兵不做犹豫,果断向后方弓兵阵挥舞令旗。 一时间,羽箭密密麻麻,如暴雨般向着周边黑骑倾斜而下。 几乎同一时间,前阵盾兵下插大盾,长枪兵纷纷上前,严阵以待。 箭雨下,墨书恍若无人之境,目光死死锁定前方盾阵的一处连接点。 哪怕不乏羽箭迎面射杀而来,神情也从未有过半分动容。 “老残!随我杀出个口子来!”马背上,墨书迎风大吼,手中马缰不断抖动。 残耳放声高喊“紧随千户左右!紧随千户左右!!” “杀!!” …… 战马嘶鸣,喊杀震天。 这一刻,不祥三百余骑彻底化为一场钢铁洪流,亦可以说一群悍不畏死的疯子。 纵箭雨漫天,纵短矛袭杀,三百余骑无一人闪躲,也无一人因此减缓速度。 噗呲! 自一道马槊破甲的声音传来,几乎同一时间,三支不祥骑冲杀破阵,势不可挡。 黑甲战马以头为枪,以蹄为锤,所过之处尽皆残尸。 三百余匹披着黑甲的龙虎战驹于战阵内横冲直撞,肆意狂奔。 不论长枪尖矛,以往对骑兵杀伤力十足的手段在这一刻彻底化为飞灰。 不仅没有对黑甲战马造成半点伤害,反而在强大的惯性下。不乏手持长枪亦或者尖矛者被冲撞倒飞,连带着周遭数名蛮野国水卒相继摔落地面。 马槊破甲,长枪直入,战刀收割。 仅仅片刻间,三百余不祥骑化为三百血骑。 原本的玄黑虎甲彻底被敌血所染,乃至内衬都化为血色。 期间不乏手持大枪者,挥舞间毙敌数名。 更有甚者,在胯下战马的猛烈冲撞下,一杆马槊之上洞穿数名敌兵,宛若杀神降世。 面对如此一群连步卒都算不上的水卒,不祥三百余骑再无一丝保留。 随处可见两骑配合默契,各持一端荆棘铁链,如镰刀般于战场之上快速收割,期间哪怕半分阻碍都不曾有。 或许在面对步卒时,还会遇到诸如绊马索,阻马盾,乃至钩镰枪等一些阻碍。 但在这里,在这片皆为水卒的战场上,不祥骑宛若猛虎入羊群,四周皆为肉。 “这,这些战马披着的黑甲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为何刀枪不入!!” “铁环甲!这些战马披着的都是铁环甲!” “鬼!鬼!他们是锁命的鬼,是九幽的魔!!”一蛮野国水卒面部扭曲,如见鬼神。 看着那一张张被鲜血所染的阎罗铁面,看着周边无数战友死尸,他全身颤抖不止,早已忘了自身处境。 噗呲! 伴随着一记刀入血肉的细声,一颗面部扭曲的人头轰然落地。 战场某处,老成将领声嘶力竭“里克将军!这些骑兵定是月人的精锐!快,快下令撤军吧!!” “撤不了了,撤不了了”里克双眼失神,一屁股瘫坐于血泊中。 看着眼下这片犹如地狱般的战场,他再无之前狂傲。 三百余骑,仅仅三百余骑便有如此神鬼之威。 直至这一刻。他彻底心如死灰,哪怕连半分侥幸都不再有。面对如此铁骑,只有绝望,深深的绝望。 战场后方,密林间 “千,千户,这便是,是不祥么...” 军袍青年努力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战场。 没见过,这辈子他都没见过仗还能这般打。 准确来说眼下所发生这一幕幕根本就不是仗,而是屠杀,赤裸裸的,单方面的屠杀。 第227章 你我皆为兽,何故谈人性 “此等铁骑,天下无二”墨辰愣愣出声,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 不真实,极大的不真实。别的都不论,要知道此间场中不过三百余骑。 而就是这三百余骑,竟然能视于自身近十倍的敌军为无物。此等狂傲,前所未闻。 回想起当初那群不守规矩,满口大话,宛若土匪般的身影。 直至这一刻他才恍然醒悟,那些大话从不是大话,那些规矩,也从不是规矩。 或许对于旁人而言,大话就是大话,规矩也从来是规矩。 但对于眼下这支不祥骑而言,唯胯下战马,手中血刀,才是底气所在。不惧一切,不屑一顾的底气。 “听说这些龙虎驹身上的披甲比我水师寻常百户的战甲都金贵,如今看来,当真不虚啊...”年轻水卒摇头感叹。 老成水卒说道“别说那个,光是人家手里拿的马槊,都够买咱百十把战刀了” 年轻水卒半信半疑,不由看向一旁“千户,吴大哥说的真的假的?” “比这还贵...”墨辰无奈点头。 哪怕他入伍以来就在水师,可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 当初他便一眼看出,这些不祥骑手中的马槊同虎贲先拓营使用的马槊无异。 看似和寻常马槊并未有太大的差别,可用料做工却不知比寻常马槊好了多少倍。 放眼大月铁骑之列,能使用如此重兵的队伍除了虎贲外,可以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乖乖,怪不得都说那铁骑都是银锭子堆起来的。 要是朝廷能将给这些铁骑的军费分拨一些给我水师,那咱这肚皮岂不是得撑死” 年轻水卒连连摇头,连连感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投身于骑兵行列。 …… 不多时,随着喊杀声渐下,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逐渐落下帷幕。 数百名蛮野国降卒围聚于战场中央,抱头半蹲。 周边残肢遍地,死尸如云,鲜血染红了大片海岸线。 浪花翻涌而上,一遍又一遍冲洗着血腥,乃至残躯。 “侯爷!”南川身披血甲,大步走来。 原地,墨书收刀归鞘,轻声道“如何?” 南川紧抱双拳,面容肃穆“此役,不算轻重伤者,我军共计六骑战死!” “就这些杂碎,竟让我军战死六人...” 墨书神色渐冷,一双渐眸极具漠然,扫视向半蹲在战场中央的数百降卒。 “千户!这老小子是个什么头头,还有这两个杂毛小子,好像是什么长” 残耳持刀走来,血液自刀尖滴答落下,一路走,一路滴。 后方数名亲骑挟押三人,紧随其后。 墨书回首,漠视眼前瘫坐的中年男人“何名” “你,你,你是这支骑兵的主将!?”里克满脸震惊,看着面前那张不过二十上下的面孔,整个人如见鬼神。 “本侯,在问你”墨书剑眸微眯,言语再次冷了几分, 里克全身一颤“我,我叫里克,蛮野国三等水将” “蛮野国?”墨书呢喃作罢,抬眼道“不好好在自家地盘待着,跑过来,寻死么?” 一旁,黄毛黑瞳青年愤起怒吼“哼!这片土地乃我天朝先祖们所有,你们算什么!” “算你娘个头!” 突然,伴随着一记暴喝。墨辰自后方走来,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 “你说,你们的先祖乃是天朝人?”墨书皱眉发问。 “书哥不必理会”墨辰上前打断,再道“千百年前,天朝大军远征海外。这蛮野国不过就是被奴役的国家之一” “由于统治需要,当年天朝大军留下了许多军队驻守,同时天朝廷也派了众多官员前去开化那片蛮荒大地” “漫长的岁月下,不乏有天朝人同猛犸大陆的女人通婚。 但大多都是些寻常士卒,以及官差衙役。随着时间一长,这些人就开始自称为天朝后代,以彰显自身高贵” “同这蛮野国一样自称天朝后代的国家在猛犸大陆不乏少数,光是这次跨海而来的就有整整三个” 闻声,墨书这才明白了过来,同时也对那片海对面的猛犸大陆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哼!你们这些月人懂什么!”黄毛黑瞳青年怒目圆睁“我蛮野国乃天朝烈风军之后人,岂是尔等能够评头论足!” “后你奶奶个腿!”南川上前就是一巴掌 “你祖宗要还活着,老子们都不用动手,你祖宗都得先砍了你个狗杂碎!” “既无用,那便,都杀了吧”言罢,墨书不再停留,摆手走向不远处战船。 “得令!” “得令!” 南川,残耳二人面色一正,肃声沉喝。 墨辰不明所以,看向两人“二位,那还有数百降兵该如何处置?” “辰公子可能没听清”南川扯上些笑容,抱拳道“侯爷说,都杀了” “你,你说什么!?”墨辰陡然瞪大双眼,满目不可置信。 里克挣扎起身,放声怒吼“你,你们竟然杀降!你们月人竟敢杀降?” “怎么,很新奇么?”南川恍若无人扣了扣耳朵“老残大哥,这几个交给你了啊,那边事还挺多的” “嗯”残耳微微点头,随之单臂挥起,继而猛然落下“斩!” 断喝下,数名不祥亲骑拔刀便斩。 期间哪怕半分多余都动作都不曾有,刀锋自鞘而出,顺势横撩向前。 刹那,连同里克在内,三人瞬间毙命,彻底断绝生机。 墨辰眉头紧皱,看着已经倒在血泊中的三具尸体 “老,老残,他们的船就停靠在岸边,完,完全可以将那些降卒带回去啊” 残耳侧目“辰公子可要同那些人的头目谈判?” “不,不谈” “既不谈判,这些人,留之何用” “那,那也不能全都杀了吧!”墨辰情绪激动道。 残耳面色不变,指着不远处正在清扫战场的不祥骑“他们,还活着。可要将这些降卒带上,谁能保证,不会出半点差子” “我的弟兄们,没有闲心去时刻盯着一帮降卒,更没有这份义务” 说话间,残耳转过头,正视前者“辰公子出身高贵,却从未直面世间险恶,从未看见那一颗颗人心究竟是红是黑。 “这个世界,是狼的世界,是虎的世界,从来,不是羊的世界” “你我皆为兽,何故谈人性。皇都城的百姓能谈,大月万万百姓亦能谈,可你我,没有资格谈” 说完,残耳单臂夹住血刀,一点,一点,将刀身抽出。依旧森寒,依旧白净。 “您是侯爷之弟,卑职才会多嘴两句”残耳收刀入鞘,干净利索。 “可您也要明白,令,就是令!” 言罢,残耳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第228章 我的百万兵,我的,万斤担 原地,墨辰有些无力瘫坐在地。看着前者远去背影,陷入了深深沉思。 他想说些什么,可在面对前者时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做些什么,可现实却从来不惯着任何人。 杀降,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他从始至今都不曾想过。 背负此等骂名,当家族百世蒙羞。 可当回想起数年前所听闻到翰林院新编的史时,他不由看向了那袭负立于滩边,背对所有人的年轻背影。 墨家嫡子,书,年十七,杀降。 短短数字,如刀刻斧凿,永世不可磨灭。 不觉间,墨辰站了起来,有些麻木的向着前方背影走去。 此时的他犹如行尸走肉,脑海中已分不清何为对,何为错。 甚至对自幼学过的书,习过的理都已产生了极大怀疑。 沙滩边,墨书面无表情,并未看身前那片被血所染的红海,而是眺望远方天际。 夕阳西下,泛着幽幽红光。 察觉到有人走来,墨书没有回首,依旧目视天际。 “觉得,我做错了” 声音很淡,没有质问的口吻,只有平淡,没有丝毫波澜的平淡。 墨辰脚步一顿,看着眼前那袭身披麒麟血甲,黑发随风狂舞的背影。 他努了努干涩的喉咙,有些苦涩的挂上抹笑容 “小时候,错了,有父亲的板子。对了 ,有娘亲的蜜饯。可现在,我看不到父亲的板子,也吃不到娘亲的蜜饯了” “板子,蜜饯,教导的是儿时的你,从来不是,现在的你”墨书淡淡说着,依旧不曾回头。 “我不信命,但也信命。人,只有眼下可活。昨日的你,已经死去,不过残留几分记忆,留于今日” “所以,我从来不曾后悔。哪怕遗憾昨日,也从来不悔” “做了,便是做了。那是我的选择,亦是一个死去之人的执念” “杀降,从来都是我的选择,无关对错,无关他人。世人万千,我墨书,只有一人” “我曾亲眼见过有人为半张面饼而你死我活,也曾见过孩童嬉戏于白骨之上,良女委全于屠夫身下。 那些人,本该有着灿烂,绚丽,亦或是幸福平淡的一生。 可那些嬉戏于白骨之上的孩童最终变为了白骨,那些委全于屠夫身下的良女最终变为了蛇蝎” “他人死活,我自冷眼观之。世上万千性命,于我,何干” “但我的兵,纵身死!也得死的壮烈,死的堂堂正正。他们,可以战死在马背上,但绝不能窝窝囊囊的死!” 墨书赫然转身,直指前方战场中央“几百降卒罢了,我有能力将他们带回去。 可若是因此让我的兵负伤,乃至丧命,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选择带上这些人” “古今往来,不乏杀降。昔年有人一举坑杀数十万降兵,是粮不够吃,是水不够喝,是人不够管,诸般无奈下才下此杀令。饶是这般,亦被后世之人唾骂千年” 墨书嘴角弯起,似是不屑,似是玩味“而我如此行径,甚至连半分无奈都没有,又岂能少的了唾骂?” “骂去吧!任他们骂去吧!骂我墨书千世,万世,又有何妨!” “我的兵打完仗能好端端从战场上走下来,能卸下血甲,吃五斤羊肉,喝两坛烈酒,再大睡上三天三夜!于我,足矣” 言罢,墨书笑着拍了拍近前的铁脑袋“小子,咱墨家有句话,说:凡墨家儿郎,可斩百万兵,亦可扛,万斤担” “我找到了我的百万兵,也找到了我的万斤担。而你,也该去找到属于你的百万兵,你的,万斤担” 原地,墨辰痴痴看着眼前的墨书,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懂。 身为墨家子嗣,他自然耳闻过那句话。 初闻时,只感先祖之大魄力,可而今再闻,却冥冥中多了份不一样的东西。 不知过去了多久,墨辰坐在地上,苦笑道“幼时老想着长大,想着披上甲,拎起刀,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可现在披上甲了,也拎起刀了,却发现同幼时所想,天差地别” 墨书笑了笑,接着前者肩膀也坐了下去“世人说,你书哥我是这天底下最厉的魔,最恶的鬼。你看书哥,像否?” 墨辰侧过脑袋,仔细看了看,然后认真摇头“不像” “可那些人说我像啊”墨书嘴角带着笑意,眺望海平面的那抹夕阳。 “不管别人怎么说,书哥永远是书哥!”墨辰肯定道。 “你,也可以永远是你” 墨辰一怔“我,也永远是我...” 墨书双手后撑,心情舒畅道“看呐,如此夕阳,若非身处大海,可是一辈子都见不着!” 墨辰应声看去,夕阳西下,余晖普照。 美景如诗如画,令人陶醉。 若此间并非战场,或三五好友围炉而坐,煮酒论古今,畅谈天下间。 或红颜佳人为伴,海风拂面而过,夕阳映照面庞,坐观黄昏之色,尽揽天下美景。 如此惬意,如此快哉,令万万人为之神往。 半月后,古镇内港。 相较于往日,今日的内港岸边多出了近三千道身影。 近三千道身披黑虎甲,下跨龙虎驹,尽戴阎罗铁面的身影。 数十面黑虎战旗飘荡半空,猎猎作响。 近三千不祥骑沉默不语,默默驻足于原地。 不知从何时起,后方已然围聚不下数千名水卒。可饶是如此,也无一人敢上前询问缘由。 哪怕只是近三千道背影,哪怕相隔百米之距,但那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却令所有人为之腿软。 岸边,队伍前列 “大山哥,咱侯爷今天能回来不?”马背上,方羽眼巴巴盯着前方海面。 何大山挪了挪屁股,道“想来,也快了” 一旁,左丘野指着停靠在附近的战船“哎,你们说说,咱日后不会也得学着开这些战船吧?” “就你那二把刀,马都没整明白,就想着干船了?”沈知安挑眉道。 左丘野目光不善道“小安子,近来你可有些跳脱啊” 方羽试探性看了看两人,跃跃欲试道“要不,我给你俩当裁判?” 第229章 断尔一臂,长个记性 何大山无奈瞥了眼前者“接着狂,等南川回来了,我看你小子还能如何蹦跶” “他,他回来如何,咱又没犯事儿...”方羽不由拔高了些音量,可气势却明显弱了下来。 …… 忽然,就在几人闲谈之际。 一艘游鲲自海面行驶而来,伴随着阵阵海浪,稳稳停靠于岸边。 “这是侯爷的船?”方羽有些不确定。 沈知安皱了皱眉头“为何不见我军虎纛” 在众多不祥骑的注视下,船梯缓缓放下。 数十名精锐水卒先行下船,继而分成两队,无比恭敬站立于岸边左右。 紧接着,一行身披大月官袍的身影相继迈上船梯,一路有说有笑走下战船。 人群中,一身披官制青袍的微胖男人笑容满面,指着正前方数千不祥骑笑道 “易兄啊易兄,都说了我等就是过来看看,搞这么大排场作甚?” “李御史,这些兵,好像不是我古镇口的兵”身披官制红袍的男人连忙俯身做礼。 哪怕前者不过一身青袍,可他却极为清楚眼下这身青袍的份量大的要命。 微胖男人有些意外“哦?在易兄的地盘上,易兄竟不知这些兵为何人?” “还请李御史稍等,在下这便查明”言罢,易松随即走向一旁 “去喊马将军过来,问问他搞的什么名堂!” “是!”青年水卒抱拳沉喝,果断快步离去。 人群中,一官袍男人指向前方,高声道“哎!前面的,把路让开!” 话音落,几乎同一时间,前排数百名不祥骑纷纷看向前者。 无任何动作,只有一张张阎罗铁面下的漠然冷眸。 “你,你们...”官袍男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队伍前列,左丘野微抖马缰。 待走到不足前者三米开外时才堪堪勒住缰绳,继而淡声道“你,在同我等讲话?” 易松上前,肃脸沉喝“放肆!李御史亲临此地,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左丘野挑眉道“你,又是何人” “本官乃古镇港市舶正使,易松!” “滚”左丘野轻动薄唇,余光正好扫到停靠在前方的战船 “还有那艘破船,带着一起滚” “年轻人,未免也太过放肆了些”微胖男人迈步上前,神色间明显不快。 “放肆,如何?” “好一个放肆如何!!”微胖男人勃然大怒 “本官,乃朝廷亲命监察御史,巡视江凌一十二府,你一区区小将,胆敢对本官如此不敬!” 一旁,易松谨慎打量着前方数千铁骑,尤其是看到那一面面虎旗时,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李御史,那些战旗在下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哼!纵是他白云军主将的亲骑卫队又能如何!”微胖男人袖口一甩,神色不惧。 “难不成,我大月朝的军队都是这般不懂礼数的骄兵悍将不成!” “不懂礼数?”左丘野双眼微眯,俯视前者 “本官,乃正五品武官,统千骑。你一个七品小官,见本官却不行礼。这,便是你的礼数么?” “小子!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官虽为正七品,却...” 突然,一柄森寒战刀自后方飞快掠来。 眨眼间,只听噗呲一声,整条胳膊应声掉落地面。 原地,微胖男人有些发愣,或许是刀太快的缘故,并没有感到半分痛觉。 直至感觉到左臂处空落落,他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去。只此一眼,整张脸陡然煞白。 “胳,胳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内外。 与此同时,方羽策马上前。 慢悠悠拔出地面上的战刀后,这才瞥向满地打滚的微胖男人“狗官,以后记住,这,才叫骄兵悍将” “你,你,你竟敢当众行凶!!”易松面色大变。 方羽冷眼侧目“你,待如何?” 只此一眼,易松全身皆颤,刚欲出口的话也不禁咽了回去。 “方羽,此人虽官阶小,却的确是朝廷亲命的监察御史”左丘野有些凝重道。 “就这狗官,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方羽不以为意,果断收刀入鞘。 “一个小小正七品,却内衬锦料,油光满面”说话间,方羽指向还在地面上打滚的微胖男人 “脖子上的唇脂还未清洗干净,想来这船上不乏女子作陪。 在我大月的战船上歌舞升平,莺莺燕燕,断这狗官一臂,算是轻的” 一旁,易松看到不远处来人,顿时便来了底气“马壮!看看你的兵都干了什么!” “滚开!”马壮肃穆而喝,抬腿就是一脚。 继而不做犹豫,连忙抱拳俯首“诸位,在下来迟,还望诸位见谅!” 沈知安走马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在下是疾水营主将,马壮。得知贵部来此迎接侯爷,故不曾前来叨扰,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察觉到来人,微胖男人强忍着疼痛,抱着左臂膀艰难站起“马将军!此人,此人当众对本御史行凶,你为何还不拿下!” “来人!” “将军!” “将军!” 数名疾水营亲兵果断上前,抱拳沉喝。 “将这什么姓李的狗屁御史给本将拿了!” 喝罢,马壮转身看向方羽,沈知安几人“诸位,此间之事,待...” “将军!有船入港!” 突然,一疾水营水卒指着前方海面大声惊呼。 马壮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猛然回首。 只见五艘战船先后驶来。虽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大月战船,但眼下这五艘战船既能出现在这里,便足以说明一切。 更何况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面竖立在前船顶部的古金黑虎大纛也逐渐进入所有人的视线。 “快,快引船队停靠!” “是!” “是!” 随行而来的一众疾水营水卒齐声喝罢,连忙快步奔赴岸边。 眼见如此,连同微胖男人,易松的一行官员全都愣在了原地。 哪怕是断了左臂的微胖男人也好像忘了疼痛,逐渐从暴怒中平息下来。 而随着怒火散去,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别的都先不论,光是先前马壮口中的侯爷二字便让他彻底乱了阵脚。 第230章 何为,骄兵悍将 侯爷,大月朝的侯爷。 放眼整个大月,能身赋军侯者,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鬼。 纵是身为监察御史,可要真对上那等存在,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怕也不够砍。 “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突然,易松瞪大双眼,整个人仿佛丢了三魂七魄。 微胖男人捂着左臂膀,满是虚弱道“你,你想起什么了?” “黑虎,是黑虎旗!这些人是虎贲!”易松宛若癫狂,可随即又连连摇头 “不,不对!不是虎贲!是不祥,是北疆的不祥骑! 前些日子我便听说不祥骑也被调了过来,没,没成想竟然这么快...” 近前,一官服男人皱眉道“易兄,虎贲我等自然知道,可,可这不祥是什么?” “不,不祥是墨...” “卑职等!拜见侯爷!” “卑职等!拜见侯爷!” 一时间,以何大山,左丘野,沈知安,方羽为首的近三千不祥骑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放声而喝。 声势如龙,震天撼地。 直至这一刻,不祥之威再无半分保留,彻底显露于这片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顾不得震惊,目光尽皆投向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自船梯而下的年轻身影。 “哈哈,你们这帮兔崽子跑的挺快嘛!”富大海满脸灿烂,爽朗大笑。 原地,墨书本想上前,可随着一阵微风袭来,他不由嗅了嗅鼻子。 血腥,虽很淡,但的确是血腥无疑。 很快,他便看到了不远处那条满是鲜血的断臂,以及附近死死捂着左臂膀的微胖男人。 “侯,侯爷!末将见过侯爷!”马壮颤颤巍巍跑来,赶忙单膝跪地,抱拳尊喝。 “嗯”墨书淡淡摆手,随之走向微胖男人所在。 原地,察觉到有人走来,微胖男人不由内心一颤,甚至脑袋都不敢抬起来半分。 不祥,自方才听到不祥时,他便彻底心如死灰。 军中旗旌他的确不甚了解,但不祥二字却早已深入骨髓。 无他,只因同这两个字挂钩的乃是墨氏,大月墨氏。 “何人”声音很淡,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只此两个字,微胖男人顾不得左臂膀,连忙双膝跪地,颤声答道“回,回侯爷!下官李晓河,监察院正,正七品监察御史” “哦,原来是御史大人啊”墨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半蹲而下“御史大人这是,被人砍了条胳膊?” “不,不是,是下官自断一臂,和,和旁人无关” “是么,御史大人竟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墨书笑了笑,继而起身望向依旧跪在原地,抱拳俯首的近三千不祥骑。 “起!” 一令之下,在场不祥骑纷纷起身,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拉之色。 “是谁,砍了咱们这位御史大人的胳膊?” “卑职所砍!”方羽迈出队列,抱拳高喝。 墨书神色不变,淡淡发问“因何而砍?” 方羽伸手指向前方“回侯爷!这狗官说咱弟兄们是骄兵悍将,卑职就帮他普及了下,何为,骄兵悍将!” “是这么回事儿啊” “侯爷!这狗官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竟将我大月战船当做风月之所,如此行径,当斩!” 闻声,墨书不由瞥了眼李晓河脖颈处残留的唇脂“御史大人,我这部下说的,属实否?” “属,属,不,没有!下官体弱多病,故而带了数名婢女随身照料。闲暇,闲暇之余,也会抚,抚琴起舞” “数名,是几名?” 李晓河哆嗦着嘴皮子“九,九名...” 墨书嘴角不由弯起“到底是李御史阔气啊,光是随行婢女便带了九个。不过本侯倒是好奇,凭你一年那点儿俸禄,怕是养不起吧?” 轰! 此言一出,李晓河顿感五雷轰顶,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了下去。 甚至在此之前,他都忘了自己只是个正七品官员,婢女成群于他而言仿佛就该如此。 “这银子嘛,多多少少贪点儿也无所道哉。毕竟这水太清,也不是件好事儿” 李晓河当即叩首“侯爷明察秋毫,明察秋毫!” “可你却将我大月战船当做快活林...”墨书语气渐冷“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言罢,墨书侧目于一旁“墨辰!” “卑职在!” “不久前那一役,你六梯队将士战死多少人,来告诉告诉这位御史大人!来告诉告诉这些我大月的好官员们!” “是!”墨辰虎眸一震,直视附近连同李晓河,易松在内的十余名官员。 “此次出海,我六梯队将士战死一百三十二人!重伤六十七人!” 墨书抬眼,俯视近前一众身影“都,听见了?” “听,听见了”李晓河颤抖不止。 “听见了” “听见,听见了” 众多官员跪于原地,相继颤声答道。 墨书双手叉腰,深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吐了一口气,好似强压下了万丈怒火。 他抬起右手,指向不远处停靠在岸边的游鲲 “那艘战船上,曾流过多少血,战死过多少人,背后,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今,却被你们这帮人当做取乐之所?” “监察御史,好一个监察御史!” 墨书一把拎起李晓河,剑眸间极其冰冷“告诉本侯,你监的什么官,察的什么冤!” “下,下官,下官...”李晓河彻底慌了神,目光躲闪不定,不敢同前者对视分毫。 “魏将军来了!” “魏将军,是魏将军!” “闪开,快闪开!” 突然,自附近一道道嘈杂声落下。 一行约摸十余人的队伍策马而来,队伍前列,身着青黑军袍的魁梧男人面色极为难看。 顾不得所有,只是略微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魁梧男人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白云军主将,魏千山,见过侯爷!” 原地,墨书一把将手中的李晓河甩飞出去。 然后微微侧身,看向抱拳做礼的魁梧男人“怎么,这里头,还有魏将军的事不成?” 魏千山内心一颤,连忙俯首“侯爷,此间之事颇为复杂。一句两句,怕,怕也说不清” 第231章 屠猪宰鸡 “说不清?” 墨书摇头失笑“堂堂白云军主将,我大月的正三品将军都来求情了。看来,这位李御史的份量,可当真不小啊” 扑腾! 没有犹豫,哪怕半分犹豫都不曾有,魏千山单膝跪地,脸色瞬间煞白。 “侯,侯爷!末将以人头做保,此生从未偏离为将之道! 但,但侯爷今日要真砍了李晓河的头,后续麻烦之大,可能波及整个江陵官场啊!” 闻声,墨书嘴角笑容愈发浓烈“如此说来,倒是我低估李御史的份量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李晓河深深叩首。 魏千山硬着头皮凑上前,低声道“侯爷,咱们都是当兵的。 官场里的那些道道太深,也太杂。 不妨,不妨末将亲自上书于监察院,哪怕后面事情闹的再大,咱们也能撇干净不是” “魏将军之关切,本侯,听明白了”墨书微微颌首,继而右手握于刀柄,缓缓抽出昆吾刀。 刀锋极尽森寒,血槽之间还残留着淡淡血腥。 “可魏将军怕是忘了,本侯,披的是麒麟袍”说话间,墨书持刀上前,漠视一众匍匐身影 “官场如何,本侯不懂,亦不想懂” “那些明里暗里的道道,那些你掣肘我,我掣肘你的把柄。那些杀人诛心,用嘴不用刀的手段,本侯统统不懂!” “可本侯以为,这嘴皮子再利,也没有杀人的刀利!” 噗呲! 一记屠声,人头落地。 墨书右手猛然一转,残留于昆吾刀上的血渍飞射而出,于地面留下一道极为显眼的血痕。 一时间,在场众多官员,连同魏千山在内相继眼底一惊。 当众斩首监察御史,甚至连罪都不曾定便挥刀杀之。如此一幕,令所有人为之胆颤。 原地,墨书随意瞥了眼滚落在一旁的李晓河人头,随之侧目道“魏将军,你觉得呢?” “侯爷说的是,说的是!”魏千山努力咽了口唾沫,此时脑海中再无其他,只求能立刻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你,你竟敢当众将我朝监察御史处以私刑!”绯袍男人愤然起身,怒不可遏。 墨书抬了抬眼皮“怎么,这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 “哼!你有什么资格杀我朝官员!你,你不过一介武夫!别说我等无罪,就是有罪,也轮不到你来砍头!” “敢问阁下,身居何职?” 绯袍男人铁骨铮铮,丝毫不避“本官,乃江陵道清河知府,吴寻风!” “哦,原来是知府大人啊”墨书点点头。 突然,剑眸一凝,继而双手持刀,由上而下斜劈而至。 “你...”吴寻风瞪大双眼。 可不等说话,随着视线一阵翻转,整颗脑袋完完整整掉落至地面。 眼见如此,魏千山不自觉颤了下身子。 一个御史,一个知府,如同杀鸡宰猪般说砍就砍。 如此肆无忌惮,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 “侯,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易松连跪带趴,彻底丢了心神。 “侯爷饶命!我等,我等并无在战船上作乐,都,都是那李晓河干的!!” “对,对对!是李晓河,李晓河巡视之际,常常于战船上歌舞升平,美姬坐怀!我等,我等只是随行,随行啊!” …… 随着易松率先求饶,在场十余名官员纷纷效仿。 悲惨之声不绝于耳,响彻于天地之间。 没有谁还会质疑那袭身披麒麟甲的身影究竟敢不敢挥下屠刀,那两颗脑袋,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彻底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老残!” “卑职在!”残耳大步上前,抱拳而喝。 墨书肃脸沉喝“都给老子砍了!” “得令!”残耳面色一正,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招呼起了驻足于一旁的不祥亲骑。 暖阳高挂,海风阵阵。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十余颗人头相继落地。期间无人敢言语半句,只留心中惊涛骇浪。 至此,今日所到之全部官员,无一例外,尽皆伏诛。 哪怕眼下正值初春,南海疆的天气已然炎热。 可没有人感到热,哪怕一分一毫的热意都不曾有。只有冷,无尽的冷,如坠冰窟的冷。 短短数日间,此间之事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江陵道内外,乃至于别道都已有耳闻。 当众斩首大月官员一十六名,其中不仅有一名监察御史,且还是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 如此惊天大事,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就是当朝皇子,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也不敢说砍就砍。 足足十六名大月官员,其中份量之大,绝不似表面简单。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私下处决都并非不行,至少明面上还能过得去。 但如此光明正大,如此无所顾忌,除大月墨氏外,再无其他。 如若帝王家,尚有柱国重臣敢于朝堂之上以命死谏。 可若是墨氏,虽也有言官敢于直面弹劾。但相较于帝王家,大月墨氏,从来没有千般枷锁,万般顾虑。 就好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壮汉,纵前方阴谋遍地,诡计漫天,也敌不过那实实在在的拳头。 放眼大月万万里疆域,不乏门阀世家,豪门望族。 可就是再辉煌的世家,前缀也不过以祖地点缀。或江陵左氏,或丽水姜氏,或万山白氏,而只有墨氏,以大月为缀。 古今往来,不乏诸多难题,乃至帝王家都为之无奈,不得不束手束脚。 而大月墨氏,从来都是一柄刀,一柄可斩世间百国,霸天下苍生的刀。 纵千万般不服,亿万般不忿,在那袭紫金麒麟袍下,也只能将一切的一切咽进肚子里。 如若不咽,那大月墨氏的刀,从来不会迟疑。 七日一晃而过,期间不祥骑并未返回茫山大营,而是分散于驻守在古镇内港的白云军各营之间,着手熟悉海战事宜。 虽不用同真正的水师那般需要精通战船上的所有操作,可最基本的对敌手段,以及如何在海上生活等知识却避不可免。 古镇内港,不祥将军厅 方羽趴在茶桌上,往一侧凑了凑“海哥,听说侯爷让你给咱不祥整换军备,咋样儿了?” 第232章 海边的蚌簪 方羽砸吧着嘴“没看出来,这人是糙点儿,可这字儿写的倒是漂亮” 富大海阴沉个脸,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南川,回眼道“别看那姓南的在,若再烦小爷,头给你打歪!” “哎,不是!”南川放下茶盏,不快道“爷好端端坐着啥也没说,你扯上爷干鸡毛!” “一梯队千户,南川,本月俸禄减半”富大海头也不抬,边说边记。 南川一愣“你他娘说了个啥?” 富大海拿起小册晃了晃“认不得?” “我认你...”南川刚欲大骂,可刚看清前者手中的小册后,顿时换上笑脸 “看看,这是作甚!咱弟兄们谈钱伤感情了不是!” “伤不伤感情的,也得看你表现不是”富大海好似意有所指。 “我,我表现?” 一旁,方羽顿时心领神会“呃,那啥,侯爷不是去茫山大营议事了么,大山哥他们也都不在。听说那古镇外港贼热闹,要不,咱哥仨出去溜一圈儿?” 富大海收起小册,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前方肩膀“方羽啊,当初海哥就看你小子行,将来必大有作为,可封万户侯,可拜,上将军!” “嘿嘿,海哥这话可不敢乱说,不敢乱说!”方羽连连摆手,奈何嘴角处的笑容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南川看的一愣一愣“死胖子,敢情你这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一顿酒钱,还是半月俸禄,自己琢磨”富大海瞥眼道。 方羽跃跃欲试道“百户,我听说这边儿有种米酒,风味极佳!要不,咱也去尝尝?” 南川黑着脸,好一阵儿后,这才看向两人“你俩确定,侯爷今儿回不来?” “小爷是干啥的?”富大海腾的起身“要没点儿准备情报,敢往外溜么!” 南川有些不自然摸了摸鼻子“咳咳,那,那就走着?” “哈哈,走走走!”方羽喜上眉梢,赶忙上前拉起南川。 至此,三人相约而行,并排迈出将军厅。 可就当三人前脚刚刚迈出将军厅时,随着前方走来一身着黑虎军袍的年轻身影,三人面色一僵,不由顿住了步子。 “书,书哥?”富大海脑子有些发晕。 “侯,侯爷!” “侯爷!” 墨书大步走来,挑眉瞥了眼三人,道“怎么,这是要出去?” “出,出去吗...”方羽不禁看向富大海,尾音拖的极长。 富大海面色一正“书哥!我军将士本月俸禄皆已成册,该上调的也已妥善处置。 此外,关于整换军备一事也已提上日程,预计两月之内可全部整换!” “嗯,辛苦了”墨书微微颌首。 南川紧随其后“侯爷!我一梯队将士由各百户率领,正在疾水营受训!进展顺利!” “嗯,好”墨书拍了拍前者肩膀,随之看向方羽“来,到你了” “我...”方羽张了张嘴,不由看向富大海,南川二人。 “看他俩作甚,说!” 方羽一个哆嗦,随即扯着嗓子大喊“回侯爷!听说此地的米酒不错,我和海哥还有百户正准备出去尝尝!” “你倒是比他俩实诚”墨书失笑摇头“找好地方了?” “呃,是!听说古镇外港西市内有家碧海楼,不仅菜式多样,尤其是那碧海楼自家酿的米酒,任谁都说好喝!” “走着?” “啊,啊?”方羽为之一愣。 富大海,南川二人同样愣在了原地。 就眼下这个大大小小,琐事不断的节骨眼上,任谁都没想到墨书竟会点头。 墨书瞪眼“娘的,还整不整!” “整,整整!”富大海率先反应过来,顿时笑容满脸。 至此,三人变四人。 趁着午后,四人迈出古镇内港,一路快马加鞭,向外港闹市疾驰而去。 如往日一样,外港依旧热闹非凡,其中更是不乏别国面孔。 喧嚣声,叫卖声,乃至孩童的哭闹,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此地祥和安定。 哪怕如今时局紧张,战火随时都会到来。 但这里的人却没有半分担忧,不论男女老少,仿佛都相信哪怕日后战火滔天,也绝不会波及到此处。 西市街面上,行人你来我往,两侧摊位络绎不绝。 各种稀奇古怪,于大月内陆不可见的东西在这里都显的稀松平常。 “玛瑙!不颠国上等的玛瑙,贱卖!贱卖!”一大胡子男人扇着扇子,虽不是月人面孔,可满口都是极为地道的大月官话。 “看一看啊瞧一瞧!家中祖传,百年血蟒之胆,只卖有缘人呐!” “老夫乃万山道刘家刀铺弟子,得师傅亲传,打得宝刀三柄,各位切莫错过,切莫错过!” …… 一道道叫卖声入耳,富大海不由撇嘴“那老头儿少说也得六十好几了吧,就这身子骨,还能锻刀?” “哈哈,有人卖自然就有人买,海哥不信,自有人会信”方羽爽朗笑道。 “嘿,你小子还一套一套的” 墨书随意出声“你们仨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侯爷,你不一起去么?”南川不解其意。 一旁,富大海扫了眼近前卖首饰的摊位,顿时了然一切“让你走就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方羽!别他娘看了,走走走,先点菜去!”言罢,富大海左右开弓,拉上两人就走。 原地,墨书目视三人走远后,很是自然的转过身走向一旁首饰摊位。 目光所及,项链耳环,发簪手镯应有尽有。虽材质算不上珍贵,但胜在款式新颖,纵是皇都城里也鲜少得见。 眼见来人,布衣老妇人慈祥而笑“这位公子,是要为心上人挑些首饰?” “妻子”墨书点头。 “怪老妪眼拙,这人上了年岁,脑袋就发晕”布衣老妇笑容不减,很快挑出一支蚌簪拿了起来 “公子,观您面相,应是内陆来的富贵人家,想来最是不缺金银玉器。 这支蚌簪乃是最寻常不过的海贝所制,但巧就巧在簪股处以镂空而雕。 虽看似拼接,但实则却是整雕。两股缠绕枝头,颇受女子青睐” 墨书看着前者手中那支洁白如玉的蚌簪“海贝?这倒是少见” 第233章 突遭黑手 “在内陆的确少见,可在海边,这种蚌簪却并不稀有”布衣老妇慈祥接话道。 “多少银,我要了” “公子说笑了,您给十二钱便好” 墨书一怔,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待取出钱袋数了十二枚钱,随手递去。 “哎,公子您拿好”布衣老妇仔细包好蚌簪,双手递上。 “有劳” “抢劫!抢劫啊!!” “有人抢劫!!” 附近惊声入耳,墨书眉头一皱,第一时间便发现人流中快速逃窜的短打男子。 不做他想,墨书将蚌簪揣入怀中,果断朝前追去。 街面环境杂乱,行人众多。墨书不由放缓速度,紧追而去。 不知追了多少,直至深入一条死巷时,逃亡在前的短打男子这才顿住步子,回身气喘吁吁道“小子,追的挺快嘛” 原地,墨书双手环抱,脸不红气不喘“接着跑,爷正好练练腿” “跑?”短打男子嘴角不由挂上一抹玩味。 “咯咯咯~小郎君好生正直,可是让姐姐都怜惜不已呢~” 突然,自后方魅声落下,一布裙女子扭腰而来。 虽衣着朴素,可神情间却看不出半点朴素之色。 与此同时,近二十名黑衣男人自布裙女子身后接连走来,将原本就狭小的死巷彻底围了个严实。 墨书回首看去,顿时了然一切“怎么,这是给爷下的套?” “咯咯,怎么能这么说呢?”布裙女子掩嘴娇笑“要不是小郎君长得这般讨喜,姐姐又何故这番周折?” “当街围困大月军伍,婆娘,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么?”墨书语气渐冷, “大月,军伍?咯咯,咯咯咯~”布裙女子花枝招展,笑得格外放肆。 “小郎君,姐姐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这古镇港是哪支水师驻扎。 且不说白云军的军袍样式,就是我江陵道各军水师,怕也没有这般奇怪的军袍” 布裙女子盯着不远处那袭黑虎军袍,仿佛已经看破一切。 “小郎君,想投军呢,姐姐理解。可等你何时真正投军入伍,再来这般恐吓姐姐可好?” 言罢,布裙女子话锋一转“不过,小郎君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上!” 娇喝下,近二十名黑衣男人果断欺压上前。 虽不曾手持铁器,但气势却极为凶悍。 尤其是那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更是为其平添了抹杀人不眨眼之风。 墨书右手习惯性摸向腰间,可下一息便反应了过来此次外出并未挂刀。 眼见对方逼近,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随即弓身上前,抬腿就是一脚。 砰! 一记沉闷声落下,被踹壮汉连带着身后数名黑衣男人相继倒飞而出。 “奶奶的!还是个练家子!”浓眉大汉瞪眼暴怒“都给老子上!除了脸,尽管招呼!” 一时间,周边十余名黑衣男人再无保留,纷纷面露煞气,快步冲上。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打斗声此起彼伏。 可很快,甚至还不到百息,原本激烈的打斗声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便是哀嚎,撕心裂肺的哀嚎。 原地,墨书活动了两下手腕子,抬眼道“要不,再叫上几十号人来?” 布裙女子连连后退,看着十余个满地打滚,哀嚎不断的身影,眼底深处早已被惊恐占据。 见过能打的,可这般能打的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过。 “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墨书迈步上前,似是有些不解 “你不是要拿了我么,怎么到你嘴里就好像是我要对你图谋不轨一样” “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喊人了!”布裙女子花容失色。 墨书不由而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喊,小爷就喜欢听你喊” “救命!救命啊!!有人欲要玷污我!!”布裙女子惊慌失措,慌乱中连忙扯下腰间香包,朝前者猛砸过去。 墨书无奈伸手,稳稳捏住砸来的香包“这玩意儿,可...” 突然,不等一句话说话,随着一团粉雾自香包飘出,墨书顿感一阵恍惚。 眼前之景逐渐变黑,紧接着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小郎君,这玩意儿,如何呢~”布裙女子带笑上前,神情间早已没了方才之慌乱。 瞥了眼已经昏睡过去的墨书,布裙女子半蹲下去。 看着那张不羁于世,又不乏英武气流露的面孔,她缓缓伸出玉指,轻抚而过“好一张俊俏脸,看得姐姐都动心了呢~” 不远处,浓眉大汉单手捂腹,艰难走来“属下等办事不利,还望姜小姐责罚!” 姜隐收回玉指,不快出声“哼!要不是今日遇见这等品相,我定要向上头禀明一二!” “是,是,就这小子的皮囊,定能在拍卖上卖个好价!”浓眉大汉连连点头。 “行了,速速带回阁内,勿要再生变故” “属下明白!” …… 三日后,江陵道枫城某处阁楼内。 圆月当空,夜风袭袭。 随着一道微风自窗口吹来,平躺在床上的墨书缓缓睁开双眼。 可刚准备起身之际,却发现四肢皆被铁链束缚,完全动弹不得。 借着月光,他努力伸起脖子打量了番四周。 屋内虽布置简单,可装潢却很是别致,不难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是名女子。 墨书重新躺下,回想起先前种种,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去。 如若说他现在还不知道这是被人黑了,那这二十年来就真是活到了狗身上。 但转念一想又费解不已,他一男的,就算是被人给黑了,那大多也会是贱奴买卖,又或者其他一些能谋取暴利的勾当。而眼下这番待遇,却让他彻底没了头绪。 吱呀~ 开门声响起,墨书不做他想,果断闭上双眼,重新回到昏睡之状。 房间内,姜隐瞥了眼床上的身影,嘴角不由弯起。 她并没有上前,而是自顾自走向的灯台。 不一会儿功夫,屋内灯火通明,加之月光的作用下,不说亮如白昼也差不了多少。 一切作罢,姜隐扭动腰肢,走至床前坐下。 看着依旧昏睡的墨书,她嘴角处的笑容愈发浓烈“小郎君这是,害怕姐姐吃了你么?” “通常这个时辰还没醒的,那就是真的死翘翘了。哎,看来姐姐只好派人将你送到包子铺了” 墨书当即睁眼“送到包子铺作甚?” “咯咯咯~小郎君好生可爱”姜隐掩嘴而笑。 第234章 不恐幽冥,唯恐君 墨书满脸不爽,看着床前身着透纱亵衣,花枝招展的娇躯。 若不是四肢被束,他都有种一拳将其脑袋打歪的冲动。 “娘的,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姜隐笑容不减“小郎君说的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小娘们儿,趁现在给爷放了,还能免你个死罪” “小郎君这性子好生厉害,姐姐喜欢的紧”姜隐伸出手,轻轻抚过近前胸膛。 “但等过几天的拍卖会上,小郎君可不能这样了。要是惹得那些富婆娘不快,可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闻声,墨书顿感不妙“你,你这是想要将小爷当男宠给卖了!?” “咯咯,小郎君不仅长的俊俏,这小脑袋瓜子也够用”姜隐摇头赞叹,仿佛很是不舍 “哎~姐姐本想将你留下来,奈何小郎君太招人喜欢,姐姐也无可奈何啊” 墨书脸色黢黑,想了想,道“就我这样的,能卖多少银?” “多少银...”姜隐单手抵住下巴,很是认真的打量了番前者 “如小郎君这般俊俏,且武艺高强,身子骨壮实的,着实不常见。若是被多个富婆娘哄抢,怕是八千银都打不住” “小爷就值八千银!?” “咯咯,小郎君这口气,还真不是一般大” 墨书努了努嘴,很是自然的咧开了嘴“漂亮姐姐,要不,我给你一万银票子,你给咱放了如何?” “漂亮姐姐?”姜隐凑脸上前,满眼笑意“小郎君,你这声漂亮姐姐倒是叫的姐姐我都芳心乱颤了呢~” “嘿,嘿嘿,姐姐长得漂亮,自然该叫漂亮姐姐”墨书奉承道。 姜隐嘟着红唇,看着眼前的俊俏面孔眨了眨眼睛“不过,小郎君全身上下只有两串铜钱,三块碎银。如此寒酸,让姐姐怎么信你呢?” “我,我家有钱,我家老有钱了。漂亮姐姐,你要给我放了,我来日定带重金登门拜谢!” “姐姐待你这般好,你却处处想着算计姐姐”姜隐神色渐冷,回身坐于原位“怎么,你当姐姐是白痴不成?” “嘿,你个小娘...” 砰! 自一道沉闷声响起,话音戛然而止。 姜隐恍若无人的收回拳头“以后记着,跟姐姐说话,最好客气点儿” 床上,墨书强缩腹部,脸色已然涨红。 方才那一拳力气之大,纵是他也没想到。就是同寻常的大月步卒比,那一拳也丝毫不逊色。 “这几日,就好好在这儿待着。至于将来你是去北大陆,还是西大陆,就看你的造化了” “你说什么?”墨书眉头一皱“你们还想将小爷卖到别陆去?” “海对面的那片大陆也说不定哦”姜隐调笑出声。 言罢,起身美美伸了个懒腰后,随之走向不远处的木榻。 “你,你在这儿睡?” “这是老娘的房间,你说呢!” “不是,方才不是挺温柔的嘛,这会儿怎么变性了...” “老娘不想再起身,你,最好闭嘴” …… 墨书很合时宜的闭上了嘴巴,瞥了眼已经躺下的姜隐,他不由陷入沉思。 就眼下来看,应该不会存在什么危险。而想起先前姜隐所言,他愈发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势力。 在大月境内,竟有本事将人卖到别陆,甚至海对面的那片猛犸大陆也能涉及。 此间之重,包涵之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突然,姜隐猛然坐起“小,小郎君慢些,姐姐,姐姐快受不了了” “靠...”墨书人都傻了。 咚!咚咚! 不过三两息间,屋外传来敲门声。 “姜,姜小姐,没打扰到您吧...”声音较为粗犷,可却极为忐忑,好像在害怕什么。 自屋外声音传来,姜隐语气顿冷“你,想死么?” “不,不是,姜小姐恕罪!阁主命小的来请您过去一趟” “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颤声下,只听一阵脚步声仓皇而逃。 屋内床上,墨书愣愣问道“不是,你这整的哪一出儿?” “不想死,就闭嘴”言罢,姜隐随手拿起一件外衫,快步走出屋内。 …… 不多时,阁楼顶层,某处暗厢内 厢内并无他人,只有一黑袍身影坐于案前。兜帽很大,遮住了大半张脸。 姜隐步入暗厢,恭敬做礼“阁主” “坐”黑袍身影指向一侧矮案,声音极为清冷,很明显是女声。 “是”姜隐再次躬身做礼,作罢,这才轻步走向左侧案前。 黑袍身影拿起茶盏,微抿了口后,淡声道“近日的事,都听说了?” “回阁主,听说了”姜隐恭声接话道。 “据说,这位神武侯,乃大月墨氏嫡子?” “是”姜隐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继续答道 “神武侯,姓墨,名书,被世人誉为我大月朝有始以来最年轻的军侯。 其人不过二十,却嗜杀成性,麾下三千不祥骑皆为鬼屠” “坊间有童谣,曰: “风雪杀人夜,不祥葬万千” “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 “不恐幽冥,唯恐君...”黑袍身影低声呢喃,身子不着痕迹颤了一下。 姜隐有些绝望,苦笑道“纵上面处心积虑,谋划多年。在那位面前,也不过一刀罢了” “姜隐,你,放肆了” “素素姐!当日李御史等人连罪都未曾定,便被当众斩首。 就算上面还能维持,又能维持多久!这滩浑水,我入云阁掺和不起!”姜隐激动吼道,眼底深处的忌惮显露无疑。 主案前,黑袍身影缓缓掀起兜帽。一张五官精致,略施粉黛的俏脸再无半分遮掩,彻底暴露在空气当中。 “这入云阁,又岂是我能做主的” 云素素嘴角挂上些苦涩,难以言喻。看着侧案前的姜隐,她语气放缓了许多 “你以为,我不想走么?” “走不了,你走不了,我,同样走不了。上面,选非你想得那般简单。你我,不过一枚棋子,甚至连枚棋子都算不上” “这入云阁,我是阁主。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谁也,不知道” 第235章 上台拍卖 话音一句句入耳,姜隐沉默了下去。 她想反驳一二,可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半个字。 仿佛冥冥中的那张大网始终都在,就算死去,那张大网也会死死勒住骨头,不可见半分光亮。 “叫你过来,是这次的拍卖会提前了。日子,就定在明日” “明日?”姜隐眉头一皱,略感意外。 云素素点点头“近来乃多事之秋,上面说了,此间事了,入云阁闭门谢客。至于何时恢复,暂无定论”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姜隐起身做礼,作罢,默默退出暗厢。 …… 次日清晨,随着夜幕褪去,阁楼之貌彻底显现。 整整七层之高,相较于附近普遍两三层的商铺酒楼,入云阁楼如其名,奢华之风更是碾压周边一众楼宇。 自一则消息秘密传开,众多贵妇结伴而来,径直向着五楼走去。 让人费解的是,贵妇队伍中并无月人面孔,尽皆别国之貌,甚至不乏北大陆,乃至西大陆的面孔。 入云阁五楼,某处拍卖会场。 会场不大,但其内装潢却极为奢靡。 红毯铺地,华灯高悬,就连随处可见的一把背椅放在外界都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近百名黑衣壮汉驻足四周,腰间皆配长鞘黑刀。从那一张张肃穆神情不难看出,今日的拍卖尤为重要。 很快,随着贵妇们纷纷到场落座。在众人的目光下,会场侧门走出一书生模样的俊俏男子。 虽面容俊郎,但双眸却极为空洞,乃至整个肩膀都在轻颤不止。 拍卖台上,一袭露肩纱裙的姜隐扭腰上前,笑靥如花“诸位姐姐们,今日所拍十二号已经入场。底价,五百银” “八百银,这小玩意儿,姑奶奶我要了!”台下,一丰韵妇人颇显豪迈之色。 一旁,身姿较好的浓妆美妇不快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喊了八万银呢” “这位小公子如此俊俏,实属我心,一千银” “死婆娘,姑奶奶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银子!”丰韵妇人气势汹汹,举手高喊“一千五百银!” …… 热拍之际,会场后间 数十名年轻男子蹲在角落,其中更有十余人被套上枷锁,动弹不得。 “都给我老实点儿!今日过后,尔等的后半生将荣华富贵!”圆脸壮汉右手持刀,扫视附近一众年轻身影。 周边十余名黑衣壮汉持刀分布左右,眼神极为冷厉。 一枷锁男子愤然起身,放声怒吼“去你奶奶的荣华富贵!你个狗杂碎!” 砰! 圆脸壮汉凶眸一凝,上前就是一拳。 “小子,若再逞口舌之利,老子现在便将你那舌头割了喂狗!” “大哥消消气,消消气!”墨书连连赔笑“这小子不懂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哼!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圆脸壮汉不悦看着满身枷锁的墨书“知道为何别人都是木枷,你是铁枷么?” 墨书咧嘴陪笑,满脸奉承“知道知道,大哥放心,咱懂事儿!” “哼!如此便好”最后瞥了眼前者,圆脸壮汉转身就走“你们几个,都给老子将招子擦亮些,我去前场看看!” “豹爷您慢走!” “豹爷慢走!” 十余名持刀壮汉赶忙俯首做礼,尊敬附和。 角落处,枷锁男子不屑看了眼身旁之人“哼!堂堂我大月儿郎,竟是这等奴才嘴脸!” “你,在说我?”墨书一愣。 “就你这等人,活该如此!”枷锁男子冷言冷语。 “不是,小爷好心好意替你说话,现在你他娘反过头还说起小爷的不是了?” “无能鼠辈,若不是枷锁在身,我定要你这狗奴才好看!” 墨书脸色顿黑,瞅了眼前者身上的木枷,不忿道“说小爷无能?小爷无能带的也是铁枷,你有能耐也去让人给你换上铁枷啊?” “你!”枷锁男子气不过,转头怒视附近黑衣壮汉“你们!给我换铁枷!” “换你娘个蛋!”胡茬壮汉走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就你这鸟样儿也配戴铁枷?给老子安分些!” “你!你们!”枷锁男子胸膛起伏不定。 墨书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仿佛完全不担忧此时的处境。 枷锁男子怒声质问“你笑什么!” “你管小爷”墨书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很是惬意的半靠在墙上。 “事到临头竟还这般心宽,我看你心里巴不得被那帮老女人卖走,从此沦为他人玩物!” “对对对,你说的对” “你!你怎可如此没骨气!”枷锁男子气极。 墨书无奈,侧目瞥了眼前者那张正气凛然的面孔“瞅你这样儿,军户家的?” “哼!若不是为了武举,我早就投身军伍,于疆外大杀敌寇!” “好!仁兄壮志凌云,当为我辈楷模!”墨书正色点头,拍手称好。 枷锁男子侧目冷眼“如此嘲弄,当真以为我听不出来么?” “嘿!你这人,小爷...” “你!上台!” 突然,两名黑衣壮汉并肩走来,不怒自威。 墨书有些不确定指着自己鼻头“呃...是在叫我?” “废什么话!架走!”其中一名黑衣壮汉二话不说,招呼一旁同僚拉起墨书就走。 “不是,这就轮到小爷了?” 无人接话,左右两名黑衣壮汉默不作声,只管拉着墨书走向拍卖前场。 “要不,先给咱整点儿酒菜垫垫肚子?这功夫着实饿了” “看看,都板着个脸作甚,乐呵点儿多好” “唉不是我说,小爷这吃穿用度都讲究的紧,那帮老娘们儿别到时候养不起小爷” 左侧壮汉听得实在不耐烦,侧目道“小子,日后负责送货的也是我等。 若你再给老子嬉皮笑脸,整这出不值钱的模样,一旦拍价不理想,老子们定要你悔恨此生为人” “我...”墨书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不多时,随着墨书被带上拍卖台。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几乎九成九的贵妇全都死死盯着台上那个满身铁枷的年轻身影。 不过三两息,原本陷入寂静的会场气氛彻底被点燃,远胜方才。 第236章 三万银的天价 “这小模样儿,这小脸蛋儿,这小身材,绝品,绝品啊...”持扇美妇连连摇头,连连赞叹,甚至手中的小扇都忘了摇动。 近前,绫罗美妇眼带桃花,一时竟失了神“初看浪荡不羁,可细细看去,眉宇间又不失英武流露。如此小郎君,奈何,奈何啊~” “哎呦~小心肝儿别怕,姐姐待会儿就带你回家~” …… 拍卖台上,姜隐仿佛很是乐意看到这般场景,嘴角处的笑容也不由浓烈了许多。 “诸位姐姐们,这十八号可是我入云阁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请到这里。 不仅模样俊俏,更有一身好武艺傍身,那身子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 一旁,墨书老脸黢黑,看着台下那一双双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哎呦,小姜妹妹就别卖关子了,快些提上流程”持扇美妇急不可耐。 绫罗美妇附和道“就是就是,快些上拍,这次游历贵国,我可做足了准备呢” …… 眼见如此,姜隐也不再拖延,魅笑道“既然姐姐们都等不及了,那妹妹也就不详细介绍了” “十八号,低价千银”姜隐拿起小锤,重重落下“上拍” “一千五,我出一千五!” “两千!” “诸位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绫罗美妇半趴桌面,单手抵着额头,淡淡道“我出,五千银~” “哼!姑奶奶还从来不知道钱为何物!”凶悍美妇明眸一瞪“我出六千银!” “八千银~”绫罗美妇从容不迫。 “一万!姑奶奶今儿还就不信邪了!” “能宽心中慰藉,又何惧金银几何?”绫罗美妇不屑瞥了眼前者,款款伸出两根玉指 “我出,两万银” 轰! 此言一出,在场众多美妇纷纷心惊不已。两万银说多不多,可说小也绝不算小。 对于众人来说,虽十有七八都能掏的出,但用整整两万银去买一个玩物,如此行事,任谁也得犹豫一二。 凶悍美妇气极“区区一个玩宠,你莫不是疯了不成!” “乡野贱妇,就你,也配得此玉郎?”绫罗美妇轻蔑十足,仿佛不愿再多看前者一眼。 “你说谁乡野贱妇!别以为老娘不知你是谁,区区一个西陆小国的公主,你找死不成!”凶悍美妇拍桌而起,嗓门之大,响彻会场内外。 绫罗美妇恍若未闻,神情间不见半点动容。她嘴角微微带笑,看向台上的墨书 “小郎君,不必理会这等粗鄙之人,等姐姐带你回家,再行好好疼惜~” 拍卖台上,墨书眼皮子一跳。 对于从前耳闻的过的三十狼,四十虎一说,直至现在他才彻底明悟。不是虎狼,却犹胜虎狼。 “贱人!今天老娘还真就跟你没完了!”凶悍美妇气恼不已,不过碍于周边站着的那一群黑衣壮汉,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姜隐手持小锤,柔声道“咯咯~各位姐姐要是不再出价,那妹妹可就要落锤了” “两万三!我出两万三!”凶悍美妇恶狠狠道。 “果真一脸小家子气”绫罗美妇连看都不看前者一眼,缓缓伸出三根玉指“三万银~” “三万银一次” “三万银两次”姜隐笑魇如花,手中小锤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不,不好!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官兵,将我入云阁全都围了起来!” 突然,自大门处一道惊恐声传来。 在场众多美妇相继动容,可由于长期以来的养尊处优,虽面色动容,却并未表现出惊慌。 姜隐笑容一僵,快步上前质问“官府的兵怎会围我入云阁!” “不,不知道啊!那些兵并不是我枫城的军队,且全都骑着战马!”前来禀报的杂役惊慌失措,仿佛从来都未见过那等场面。 …… 与此同时,入云阁外。 近千不祥骑全副武装,驻足四周。 方圆百米之内,无一人再敢靠近。黑虎战旗飘荡半空,猎猎作响。 看着入云阁外的那近千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面的铁骑。来往行人纷纷止步,于远处忐忑观望。如此阵仗,前所未闻。 “这,这是哪支军队,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人群前,一消瘦书生面容呆滞,神情恍惚。 附近,一魁梧铁匠不可置信道“这些,这些兵该不会要闯入云阁吧?” “大白天说什么梦话,入云阁是什么路数你不知道?” “娘的,还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中年汉子愣愣出声。 “周知府,周知府来了!” “让开!快让开!” 突然,伴随着一道道高呼声,数名官袍身影策马而来,其中更有一袭绯色官袍身影。后方官差数百,紧紧跟随。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我枫城!”绯袍男人翻身下马,大步而来。 入云阁前,南川脚步一顿,回首默默看去“你,待如何?” “放肆!枫城乃本官管辖,尔等擅闯城防,举兵围街,你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绯袍男人怒不可遏,不断向前逼近。 南川神色一冷,抬腿就是一脚。 砰! 一记沉闷声下,绯袍男人倒飞而去,生死不明。 原地,南川双眸微眯,扫视前方数名官员,乃至众多随行而来的官差“给老子将这些人都拿了!” “是!” “是!” 喝令下,周边众多不祥骑不做犹豫,纷纷调转马头,开始行动。 “方羽!带人给老子搜!哪怕将此处掘地三尺,也得找到侯爷!” “是!”方羽面色肃穆,随即率兵闯入阁内。 一时间,除驻守外围的数百不祥骑,其余人纷纷翻身下马,接连不断闯进前方阁楼。 无人敢拦,无人敢挡。方才那一脚让围观于此的人群皆内心一颤。 堂堂大月官员,一府之父母官,竟二话不说便被踹飞在地,且生死不明。 面对如此一支来历不明的铁骑,任谁都不由在心里打起了鼓。 …… “给老子统统围了!哪个不老实,杀!” 哐啷! 拍卖会场大门应声被人踹开,紧接着十余名身披黑虎甲,皆戴修罗面的甲士一拥而上。 一柄柄战刀煞气冲天,血槽之间犹见尸山血海。 第237章 侯爷! 姜隐内心一颤,连忙看向前方那名不同其他甲士,胸前镶嵌着块铁制虎徽的刀疤青年 “大人,我入云阁乃官府留册,做的都是正经营生。您,您这是要作甚?” 几乎同一时间,会场近百名黑衣壮汉纷纷上前,且每一人的手都搭到了刀柄之上。 原地,南川双眼微眯,已然浮上杀机“尔等,想死么?” “哈!” “哈!” 十余名不祥甲士持刀列队,漠视对面近百道身影。 哪怕己方不过十余人,可那股肃杀之气却无比浓郁,以至于令人不禁产生错觉。 眼下这十余名甲士若真起手,整个会场将在片刻间沦为修罗地狱。 只此一个动作,在场近百名黑衣壮汉腿脚一软,不由向后连连退步。 见过当兵的,可如此煞气冲天的军队别说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 “娘的,怎么现在才来?” 突然,就在气氛紧张到极致之际,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悠悠传来。 “滚开!”南川眼底一紧,快步冲出人群。 待看到拍卖台上的身影时,当即单膝跪地,抱拳尊喝“侯爷!卑职来迟!” “侯爷!” “侯爷!” 十余名不祥甲士纷纷单膝跪地,俯首沉喝。 轰!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瞪大双眼。 看着那个满身铁枷,盘坐在拍卖台上的年轻身影,不论姜隐还是众多美妇,乃至周边近百黑衣壮汉尽皆面色大变。 甚至不乏有人觉得方才那一道道尊喝是幻听,可当看见还跪在原地的甲士,那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被打破。 侯爷,大月的侯爷,只此两字,肝胆欲裂。 墨书微微摆手,问道“就你们几个来了?” “回侯爷!卑职率一梯队先行来此,海副将随白云主将魏千山随后便至!” “魏千山也来了?”墨书有些意外。 “是!”南川再次抱拳,俯首沉喝“当日侯爷离奇失踪,我军初到此地,难免生疏。 故,海副将第一时间找到白云主将魏千山,经多方探查下,最终确定侯爷被掳到了此处!” “都给老子押进来!” 伴随着一道大喝,方羽率先迈入会场。其后三女一男相继被缚,押送而来。 “百户,暂无侯...”一句话没说完,方羽猛然瞪大眼睛。 看着拍卖台上盘坐的年轻身影,整个人喜出望外。 “侯爷!卑职,卑职拜见侯爷!” 墨书没好气瞥了眼前者“你他娘不好好在三梯队待着,跑到这儿作甚?” “呃...卑职听闻侯爷被掳到这鬼地方让人当男宠,特地请命随百户来救您!”方羽如实答道。 “这事儿,给我烂在肚子里” “啊?”方羽愣愣抬头,可当看见前方那张黑如煤炭的老脸时,当即正色喝道 “是!侯爷放心,卑职指定烂在肚子里!” 墨书脸色铁青,看着方羽押过来的几人问道“这几人是谁?” “回侯爷!此四人就是这入云阁的主事人!”喝罢,方羽单手拎出其中一名黑袍女子“侯爷,此女,名云素素,入云阁阁主” “云素素?”看着那张不过二十五六的俏脸,墨书略感意外“如此年纪便当上了阁主,看来姑娘不简单呐” “哼!既...” “哼你奶奶个头!”方羽虎眸一震,抬手就是一巴掌“还不滚过去,给我家侯爷开枷!” “素素姐!”姜隐大步跑来,看着近前那张原本白净的俏脸上此时却多出了一道鲜红巴掌印,不由怒气上涌 “大人军伍之身,竟对女人动手!你算什么男人!” “如此蛇蝎,还算,女人么?”方羽冷眼道。 “你!” “小隐”云素素连忙拉回姜隐,继而有些生硬的挂上些笑容 “还请大人们别和我这妹妹一般见识,小女这便为侯爷开枷” 说完,云素素艰难起身,随之有些趔趄的走向拍卖台。 看了眼盘坐在原地的墨书,她恭敬做了一礼。然后从怀中掏出钥匙,开始一一解锁。 突然,就当所有人都没注意之际,云素素右手用力一搓。 原本的钥匙一分为二,短小尖刃暴露于空气中。 “侯爷!”南川瞳孔猛然一紧,几乎同一时间,战刀应声飞出,径直射向那袭黑袍娇躯。 噗呲! 刀入后心,云素素脸色一僵,嘴角处止不住涌出鲜血。 她张了张嘴,想用力呼吸,却被鲜血所呛,不由喷在了近前那张脸庞上。 “素素姐!!”姜隐声嘶力竭,愤然起身欲要跑过去。 “拿下!”南川脸色阴沉不定,快步跑向拍卖台前。 “侯爷!” “无妨”墨书微微摇头,看着已经生机断绝的云素素,他说不上来的复杂。 方才他清楚感觉到前者并未想下杀手,只是欲要挟持。 而云素素临死前的那个眼神,才是让他复杂的缘由所在。 恐惧,惊慌,且夹杂着一份拜托。 至于那份拜托究竟意欲何人,他心里隐约间已经有了答案。 南川不做犹豫,快速解开墨书身上铁枷。 “侯爷,你没事儿吧” “没事”墨书缓缓起身,看向不远处被押的姜隐,随之摆了摆手。 眼见如此,两名不祥甲士双双松开。没了束缚的姜隐立即爬起,像是疯了般跑向云素素的尸体处。 “素素姐!素素姐!你别死,你别死!!” 声音极具嘶哑,极具悲愤。 姜隐死死搂住云素素的尸体,带着哭腔仰头嘶吼。 一遍接着一遍,一遍比一遍用力,好像再用力些,怀中的人就会睁开眼睛。 墨书俯视下方,默声道“她,已经死了” 姜隐愣愣抬头,看着前者,看着那张满是鲜血的面孔,突然发笑“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因何,而笑?”墨书眉头微皱。 姜隐狂笑不止,笑得前胸贴后背,笑得整张脸都已扭曲,笑得肩膀不停抖动。 不知笑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大笑“若所料不错,你,便是那神武侯?” 墨书并未作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姜隐胡乱抹了把脸上泪痕,胭脂溶于泪,俏脸如厉鬼。 第238章 安分守己 姜隐摇了摇头,再次笑了起来“在这入云阁小心翼翼了快十个年头,不成想,这贼老天竟这般戏弄于我,神武侯?哈哈,哈哈哈!” “你若安分守己,谁也,戏弄你不得”墨书默默道。 “安分守己?”姜隐嗤笑摇头,眼底间愈发不屑。 “你让我安分守己?” “我父本军中千户,战功卓着,悍不畏死!可就因为安分守己,才被奸人设计,含冤而死。 我那生母避之不及,自己跑了不说,还将我卖入青楼为妓,供人玩乐。 那年,我不过十四,你让一个十四岁的懵懂少女在秦楼楚馆里安分守己,侯爷之言,不觉得可笑么?” 姜隐轻蔑看着近前身影,嘴角处满是嘲弄。 “侯爷出身名门,当朝监察御史,都能被你如宰鸡屠猪般一刀杀之,何等高贵,何等狂傲。 在侯爷眼中,世间万物多美好,身旁之人皆笑脸。 一切的一切,只要有理可讲,那这份理,便会毫不吝啬,会争着抢着来到侯爷身上。 就算无理!可只要侯爷在,那万千理由都会凭空而来,都会将黑变为白,将脏变为净,只为,让侯爷舒心。 就是不知侯爷想没想过,纵你天资盖世,纵你战功震天!若无身后那颗参天大树,岂有如今之地位! 若你不过一介布衣之身,且天资卓越,屡立战功。 恐怕现在不是白骨一堆,就是哪支送死军的什长,又或者,一个送死小卒。 在那数以百万计的大月铁军中,甚至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任你如何挣扎,也无半分出头之路,最终,将注定被淹没在洪流之中。 少年封侯?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 这,不过是你们这些上位者给我们这些卑贱如蝼蚁的人的幻想,而最终,你们会亲手捏死欲要幻想成真的人。 你们怕,你们怕后来者居上,你们怕有人比你们强,你们怕将来他姓之人抢走你们的荣光! 这个世界,哪一处不充斥着血腥,肮脏,欲望。这些,是我们的生活。 而你们,只不过闻到了一丝刺鼻,就感叹世间疾苦,感叹百姓不易。 回过头,你们依旧住在金銮殿,依旧睡在凤凰床。而我们,却永世都要活在这个处处肮脏的世界! 大月墨氏,哈哈哈!这四个字可真高贵啊,让我们这些卑贱之民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姜隐摇头失笑,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皆充斥着莫大嘲弄,莫大不屑。 她站起身来,怒指对方“你,自幼便有天下最好的先生教导,自幼便有吃不完的蜜饯,喝不完的蜜水,我呢!我们呢! 若能锦衣玉食,若能高官厚禄,谁不愿安分守己!可这每一样,我都没有!” “你,有何资格,让我安分守己!” 嘶吼声响彻会场内外,姜隐死死瞪着近前之人,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犹如滚滚巨雷,铿锵肺腑。 “你放肆!”南川虎眸一凝,挥刀架在前者脖颈处。 “放肆,又能如何?”姜隐怡然不惧,眼中已然有了死意。 “你的话,我听完了,也,记下了”墨书淡淡说着,伸手将架在前者脖颈处的血刀压下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姜隐嘴角上扬,不屑一顾“记好了,姑奶奶姓姜,名隐” “姜隐,我记住了”墨书点头,认真看向近前那张不似当初的俏脸“你的事,哪怕够砍一百次头。本侯,保了” “自今日起,你可锦衣玉食,也可,高官厚禄。 若想富贵,可从商贾之道,皇都百业,任你挑选。 若想为官,可入皇都文院,内廷外政,任你喜好。 若想清闲,可游历天下,大山大川,于你脚下” “哈哈,哈哈哈”姜隐宛若一个疯婆子,披头散发,摇晃不定,再无半点先前之妩媚。 “神武侯爷这是,在施舍我么?” 墨书摇头“并非施舍,如若非要一个理由,那你便当,这是我对大月千户之女的,照顾” “你若想死,我不会拦。你若想活,那便好好活下去” 言罢,墨书果断转身,一人,向会场外走去。 背影依旧挺拔,可步伐,却一步比一步沉重。 堂堂大月千户,正五品武官。其下子女本该优越一生,虽比不得王公之孙,勋贵之后,可也能衣食无忧。 不论考取功名还是参军入伍,都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待遇。 而一场变故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诸多苦难,皆加后人。 安分守己,此时想来,这四个字何尝不可笑,何尝不迂腐。 走出入云阁,自一阵微风拂来,墨书不由皱起眉头。 相较于皇都的风,这里的风,很黏,也很热,令人百般不适。 “书哥!”富大海赶忙上前,第一眼便察觉到了墨书的不对“书哥,你这是?” “无妨”墨书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不自然的挂上几分笑容。 魏千山紧随其后,抱拳沉喝“魏千山,见过侯爷!” 墨书回以微笑“魏将军,不成想,你我又见面了” “得知侯爷遇险,末将未能及时搭救,实乃大罪!”魏千山单膝跪地,深深俯首。 事出在古镇港,出在他眼皮子底下。此间若真发生什么事,那后果之大,纵是他也不敢想象。 “魏将军客气了”墨书单手微微托起前者,问道“这入云阁的底细,魏将军应该查清了吧” “是,不久前寻找侯爷线索之际,这入云阁便被多方查了个一清二楚。 具体如何,末将暂不清楚,只知这入云阁表面看似酒楼,实则却是某些人用来大肆敛财的工具。 其背后牵扯之广,极深。 消息已传至皇都,估计要不了多久朝廷便会下发旨意,彻查江陵!” “既如此,那这摊子破事儿,便和咱们没关系了”墨书点点头,看向驻足于四周的一众不祥骑 “行了,收拾收拾,该回去了” “是!”富大海抱拳正喝。 至此,不祥收刀,战驹转头。队伍浩浩荡荡,驶向城外。 沿途所过,人群避让,官差俯首,直至这一刻,那一面面黑虎战旗究竟代表着什么,众人皆知。 第239章 歪打正着的机会 回想起方才硬闯城防,举兵围街,乃至当众踹飞本地知府等一切惊天之举。 如今在那一面面黑虎战旗下好像都算不得什么,甚至,连半点涟漪都不曾掀起。 入云阁五楼,一披头散发,宛若厉鬼的红纱女子站在窗边。 看着下方渐行渐远的队伍,看着队伍前列那袭已经模糊的年轻背影。 她双眼空洞,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地上。 很快,数十名官差闯入会场。 不论众多贵妇还是入云阁内部人员,纷纷被缚。 而红纱女子就好像空气一般,哪怕官差从附近走过,也不曾多看一眼。 不多时,会场再无一人,只剩满目疮痍,一片死寂。 红纱女子噗嗤笑出声来,连带着肩膀一同抖动。 可很快又止住笑声,依旧面如死尸。不知为何而笑,也不知为何止笑。 她四周找了找,好似命运弄人,不远处的角落躺着一柄长刀,并未被人发现。 她跪在地上,手撑着地,艰难爬过去。 长刀很锋利,刀刃明晃晃。 她愣愣看了好久,最终,有些颤抖的拿起了长刀,架在脖子上。 听说用刀抹脖子这种死法很快,基本不会感到什么痛苦。 可这种说法究竟是谁所说,是人,还是鬼,不得而知。 红纱女子好像相信了这种说法,握住刀柄的双手猛得向下一拉。 几乎同一时间,长刀突然停在了脖颈处,只是多了一道浅浅血痕。 红纱女子大口喘着气,长刀当啷掉落地面。 她以为自己从来不怕死,自十四岁那年起,她便已经无惧死亡。 但就在刚才,就在直面死亡的那一刹那,她怕了,也怯了。 此时的她就好像一个溺水后爬上岸边的人,全身止不住的轻颤。 脖颈处火辣辣的疼,疼的她不由伸手捂住。 噗嗤一声,她又一次笑了起来,笑容间满是嘲弄,满是轻蔑。 不同的是,这次,她笑的是自己。 五日后,古镇内港。 不祥三千骑按部就班,依旧分散于白云军各营之间熟悉海战,学习常识。 至于数日前的那件事也逐渐被众人所淡忘,已经很少有人再去提及。 任江陵官场翻天覆地,海沸山摇,也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要做的,永远都是在疆外,在大月之外的任何地方。 而就在所有人不曾注意之际,一则极为隐晦的消息秘密送至不祥将军厅。 而送来此消息的,正是富大海本人。 厅内矮阶上,墨书缓缓放下信纸,脸色明显有了抹动容“还,还他娘有这种事?” 一旁,富大海有些不自然“咳咳,照我说还得是当初那个天朝太硬了...” 想了想信纸上的内容,富大海继续说道“书哥,那猛犸大陆的狗崽子如今都盘踞在黑海诸岛。 听老魏那边说,上次我大月有三百多个年轻男子被秘密转移到了黑海诸岛,而猛犸大陆却足足海运了近三千名女子到来黑海育子。 而这次,听说那几个国家又准备海运来五千名女子。 目前为止,已有两条买卖我月人的暗线被掌握,预计明后天出发” 墨书问“其中一条,便是入云阁?” 富大海正色点头“不错,当初清扫之际,便发现入云阁的后面藏有一条暗线。 不过为了大局考虑,我们并没有动那条暗线,只是将那条暗线的负责人收为己用,以便行事” “可靠么?” “监察院的手段,书哥还不知道?”富大海隐晦一笑,包含万千。 见状,墨书没再多问。 随之起身走向主案前,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用我月人之血延续后代,看来那帮人,已经魔怔了” 富大海砸吧了两下嘴,同样上前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后,这才出声道 “据说,猛犸大陆分两域。这次来犯的几个国家便位于南域诸国。 这里的国家基本上都以天朝血脉为荣,等级制度极为森严。 而北域诸国则截然不同,那里的国家不仅不尊天朝,反而对此无比仇恨。 也正因如此,猛犸大陆南北两域打的不可开交,几乎长年都处于战乱之中” 听完,墨书微微颌首“如此说来,这黑海诸岛,我倒要亲自走上一遭了” 噗! 富大海一个没忍住,刚入口的茶水直接喷出。 看着近前的墨书,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不,不是,书哥,你也魔怔了?!” “要不,你也魔怔一下?”墨书嘴角弯起。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连连后退“我,我不去,打死都不去!!” “听说猛犸大陆的女人都漂亮的紧,你要不去,岂不可惜?” “不去,不去,说啥都不去!”富大海不停摇头,宛若拨浪鼓。 墨书无奈摆手“行吧,那另外九个名额,你便帮我挑挑吧” “不是书哥,你还真想去那黑海诸岛走一遭?” “信上不是说了么,分我不祥十个名额”墨书随意撇嘴 “记着啊,挑人的时候多挑模样好的,壮实的,咱不祥到了外头也不能丢面儿不是” 富大海没有接话,而是罕见沉默了下去。 看着一旁满不在乎的墨书,他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将欲要开口的话咽了下去。 没用,他知道没用。只要是前者决定的事,别说十头牛,就是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行了,这段日子...” 富大海直接打断,正色出声“书哥!我也去!” 案前,墨书有些意外。不过当对上前者的目光时,他不由笑了起来“怎么,舍不得这配种的活儿?” “你,你不说那猛犸女人都漂亮的紧么,咱好歹也是皇都城第二纨绔,岂能不领略一番异域美景?”富大海双手叉腰,大有一番浪荡之风。 “再挑八个,今夜就走!” “得嘞!”富大海乐呵点头,转身便走。 厅内,目送前者走远后,墨书微吐一口气,脸上的轻松之色烟消云散。 黑海诸岛,足足八国之军尽皆驻扎于此。对于此间情况,谁也不得而知。 但如今,机会来了,真正不可多得的机会。 第240章 暗号正确 只要进入黑海诸岛,只要掌握其内部署之况,甚至都不需要再等数月,即刻便能用兵黑海。 而同时,一旦进入黑海诸岛,其中风险之大不言而喻。 他可以不去,可以稳坐将军厅,悠悠哉哉等着密报飞来。 但对于那片大陆,对于那所谓的八国之军,他必须置身其中,亲眼目睹一番。 百闻不如一见,兵家事同样如此。 至于战功几何,他从来不曾想过,甚至说难听些,他,又几时需要用战功才能向上一步。 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而这件事,他,要去做。 当夜,连同富大海在内,九道身影秘密集合于不祥将军厅。 期间没有掀起半分涟漪,甚至连南川,沈知安等一众千户都不知内情。 安排好一切后,墨书不再拖延,随即换上便装。 夜色下,十人小队默不作声,策马秘密离去。 将军厅外,狮狂不解看向身旁“咱千户这是干啥去了?” “不该问的,别他娘瞎打听”残耳肃脸沉喝。 “刚才千户不是写了个条子给你了么,写的啥啊?”狮狂再问。 残耳面色凝重,道“令,一梯队千户南川,三梯队千户沈知安,回厅,理事” “咱,咱千户这是又作死去了?!”狮狂顿时不淡定。 啪! 残耳黑脸,抬手就是一巴掌“给老子闭上你那乌鸦嘴!” 狮狂摸着脑袋无奈道“得,反正咱千户福大命大,再加上海副千户在,就算遇到啥事儿,应该也能开溜” …… 次日清晨,天际微微泛白,空气中夹杂着几分湿冷。 江陵海岸线,某处私人码头 吁~ 富大海微拉马缰,瞥了眼不远处的破败码头“书哥,就是这儿了” “咱这是,来早了?”墨书四下扫了一圈,并未见任何人影。 “嘿嘿,莫急,莫急”富大海神秘一笑,随即清了清嗓子,于马背上双手叉腰,放声大喊 “村东头儿来了个喇嘛!村西头儿来了个哑巴!” 突然,附近草丛钻出一名身穿圆领单袍,满脸大胡子的胖汉。 扫了眼前方十人,胖汉谨慎喊道“喇嘛手里拎着五斤挞嘛,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 富大海双眼一瞪“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喝罢,胖汉连忙躬身做礼“不知大人们到来,小人这厢有礼了!” “行了,一脸莽夫样,你还学上礼了”富大海无奈摆手,翻身跳下马背 “你就是负责押送入云阁这条线的负责人?” “是,是,小人名李狗蛋儿,大人叫狗蛋儿就成” 墨书缓步上前“不必如此,既来到了这里,我等为奴,你为主” 李狗蛋惶恐做礼“是,小人清楚,绝不会坏了诸位大人们的事” “此地,就你一个人?”墨书问道。 “回大人,此间绝密,只有小人得知。故而,等诸位大人都到齐后,小人再通知手下前来,运大人们去往黑海诸岛” “了然”墨书不感意味。 “九哥!?” 突然,不远处草丛中钻出一身穿破烂布衣,满脸尘土的年轻身影。 墨书眉头一皱,应声看向后方跑来的年轻身影“你他娘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我还想问你呢...”拓拔启似是有些心虚。 “呃,诸位大人这是,认识?”李狗蛋忐忑出声。 “有你他娘的什么事儿,一边儿待着去!”富大海没好气道,且越看前者越来气。 堂堂一个月人,竟为他国之人做牛做马。如此窝囊之举,要不是此间事重,他都恨不得当场将其狠狠拾掇一顿。 “行了” 墨书摆手打断,看着李狗蛋那副畏惧模样,语气不由放缓道“去附近歇着吧,我们说些事” “大人,那这些马?”李狗蛋试问道。 “无妨,它们认得回家路”说完,墨书拍了拍近前马屁股。 昂首嘶鸣下,战马一路狂奔而去。 连同富大海在内,几人纷纷效仿。一匹匹龙虎驹极通人性,伴随着阵阵嘶鸣,相继迈出铁蹄,绝尘而去。 “是,是,小人告退”李狗蛋连忙俯首离去。 一旁,富大海满是诧异“书哥,你,你这脾气啥时候这么好了?” 墨书并未接话,望了眼已经走远的李狗蛋,这才看向拓拔启“此行有我在,你不必随行,回去吧” “九哥,我好不容易才...” “我等,见过侯,公子!” “我等,见过公子!” 自一道道尊声落下,九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相继从草丛中走来,俯首抱拳。 “嗯”墨书微微点头。 拓拔启挂上笑容“九哥,我也是带兵的人了” 闻声,墨书张了张嘴,可当看到拓拔启身后的九人时,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 “罢了”墨书微吐一口郁气“既然想去,那就装得像点儿!” “是!”拓拔启面色一喜,可随之便犯起了难“九哥,何为,装得像?” 墨书无奈撇嘴,扭头看向身后“都他娘叫个啥,自己说!” “都他娘记好喽!爷爷姓肖名山,江湖人称鬼一刀!”一布衣男子撸起袖口,放声大喝。 一旁,同样身着短打,模样俊俏的男子低头怯弱道“我,我叫秋生,见,见过诸位” “都看本公子作甚?一个个死穷酸”一锦衣男子双手环抱,满是不屑。 …… 直至最后一人说完,拓拔启狠狠抽了抽嘴角。 他何尝不知对面这几人都是不祥骑的一员,而反观自己这边。 虽都是粗布麻衣着身,但那一板一眼间无不透露着浓浓的军伍做派。 “都看见否!以后就这般行事!” “是!” “是!” 九名粗布麻衣男子当即抱拳,俯首沉喝。 眼见如此,墨书直接扭过头向着一边树下走去。 “哎,书哥你等我会儿,等我会儿!”富大海赶忙追上。 原地,拓拔启面色极其难看“半个时辰,谁若学不会,自己投海喂鱼!” 九人面面相觑,瞅了瞅一旁的几名不祥骑,九人都有些拉不下脸。 不过在看到拓拔启那张黑脸时,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纷纷上前,虚心请教。 第241章 三人的特殊待遇 午后时分,黄昏将至。 随着大半天过去,期间不断有队伍抵达此处,无一例外,皆轻行便装,且不论是模样还是身材都无从挑剔。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先前墨书和拓拔启带来的人外,后面所到之人全都是被专人押送而来,且手脚皆被束缚。 眼见人到的差不多,李狗蛋隐晦请示过后,随之放出信鸽,通知分散于各地的暗差集合而来。 不多时,一艘样式老旧的楠木商船自海面缓缓驶来,停靠于码头处。 十余名精壮船夫相继走下船梯,快步而来。 “大人!” “大人!” “嗯”李狗蛋面色不变,指向附近被麻绳束缚手脚的百十号人“动作麻利些” “是!” 喝罢,十余名船夫不做犹豫,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虽都是船夫打扮,可那一张张面孔却极为凶狠,尤其眼底间的那份煞气,绝非寻常人能有。 十余人两两一组,动作极为娴熟。不一阵功夫,岸边百十号人尽皆被押至船上。 没有过多耽误,趁着黄昏夜色,李狗蛋亲自下令,商船扬帆起航,一路向南。 商船底舱幽暗潮湿,伸手不见五指,百十号人挤在一起,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书哥?书哥你在哪儿呢?”富大海试探吆喝道,同时感觉到腿上压了个人 “娘的,谁躺小爷腿上了,滚一边儿去!” “你他娘看清了再踹!”墨书老脸顿黑。 “呃...书哥?”富大海有些不确定。 墨书没好气的又往上凑了凑,相较于潮湿的地板,能枕着如此一双柔软的大腿,他也算知足了。 “两位这是,认识?”附近黑暗中传来声音。 富大海问道“你是哪个?” “别怕,那些人不会伤及你们的性命”声音再次传来。 “你小子说话怎么还一套一套的”富大海不由纳闷。 “我叫马六,这趟船是开往黑海的,大家无需担忧。到时候顶多,顶多也就失个身,都是男的,想开些就好” 闻声,富大海好像明白了什么,试探道“你知道的还挺多嘛” “我,我上次就被那些人押去过黑海,知道的自然多些” …… 两人交谈之际,墨书很快也明白了过来。 此次秘密入黑海,除了他和拓拔启,富大海外,估计其余人全都不知道挤在此处的皆为大月军伍。 “都嘀咕什么呢!给老子安分些!” 突然,伴随着一道呵斥,李狗蛋护着油灯自舱梯走下来。 借着灯火,李狗蛋很快便找到了三道身影“你,你,还有你,随老子来!” “大,大人,这脚还绑着呢...”富大海颤声道。 “娘的,就你麻烦!”李狗蛋骂骂咧咧,掏出匕首一一将三人脚踝处的麻绳割断 “都愣着作甚,走!” “你,你想干什么...”墨书颤颤巍巍,蜷缩角落。 李狗蛋语气渐冷“再不走,老子现在就了结了你” “是,是,小人这就走!”墨书慌乱爬起,连忙向着舱梯处跑去。 眼见如此,拓拔启,富大海不做犹豫,纷纷低头跟上。 不多时,在李狗蛋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上层某处住舱内。 相较于下面阴暗潮湿的底舱,这里显然要优越许多。不仅有着床单被褥,更有诸多小食茶点。 李狗蛋插好房门,随之躬身做礼,低声道“三位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们见谅,见谅” “你做的很好”墨书微微摆手,再道“不过,你将我三人安排到这儿,就不怕让人看见么” “还请大人放心,抵达盘石岛前,三位大人都可随意活动。 小人已经吩咐好了,在他们眼里,您三位都是给了好处的,无需担忧。 就是,就是闲暇时需要大人们做些扫扫地,擦擦窗之类的活计” 富大海不由而笑“没看出来,你倒很会做人嘛” “哪里哪里,当初几位大人率队自行而来,小人就知道大人们的身份非同一般”李狗蛋躬身接话,无比恭敬。 墨书点点头“行了,去忙你的吧” “是,大人们要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小人”说完,李狗蛋有些别扭的做了一礼。作罢,这才转身退出屋内。 眼见前者走后,富大海只身一跃,美美扑到床上“哎呀,这他娘可算是能躺会儿了” “别给床压折了”拓拔启无奈道,转身落座于茶桌旁。 “九哥,听说那黑海...” 不等拓拔启说完,墨书低声打断“隔墙有耳,这几天就踏实住着,一切等到了再说” “启明白”拓拔启郑重点头。 富大海伸起脑袋,跃跃欲试道“哎我说,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仨玩会儿投壶?” “哪有壶,哪有箭?”墨书撇嘴。 “这还不简单?”富大海腾的坐起。 四下瞅了瞅,目光很快便移到了桌面上的茶壶,以及旁边的几双筷子。 于是,富大海二话不说,抱起茶壶一饮而尽。 接着将壶盖随手丢到一旁,然后又比划了几下距离,很是认真的把空茶壶放在大几米外的距离。 一切作罢,他抓起筷子递给墨书,拓拔启“一人三根儿筷子啊,看谁投的多” “你他娘还真能想办法...”墨书无奈接过筷子,问道“赌头儿呢?” “呃……我想想昂”富大海摸了摸下巴,道“要不玩小点,一局一千银,没钱打条子也成!” “你说的?”拓拔启挑眉。 “昂,昂...”富大海顿感不妙。 “九哥,你先?” “好说”墨书嘴角弯起,三根筷子随手丢出。无一例外,尽皆入壶。 不等富大海反应过来,拓拔启手握三根筷,一把丢去。 铛!铛!铛! 伴随着三道清脆声,三根筷子稳稳落于壶内。 拓拔启侧目“该你了” “那啥,哎呀,这肚子怎么不...” 墨书一把拉住富大海“赶紧的,一局一千银,没钱打条子,自己说的话别他娘忘了啊” “我...”富大海欲哭无泪,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奈何在墨书,拓拔启的胁迫下,富大海最终还是重新拿起了筷子。 第242章 消失不见的欠条 可由于心里紧张,不仅原有的水平没发挥出来,反而比新手还要手生。 整整三根筷子,别说投进一个,就是连壶口都没碰到。 “小启,记” “好”拓拔启应声拿起放在木柜上的纸笔。 墨书瞥了眼一旁富大海,慢悠悠道“今,富大海欠银两千,书一千,启一千。以此为证,清还之后,两不相欠” “写好了!”拓拔启几乎在同一时间收笔,继而拿向富大海“按手印儿” “不,不是,这也没印泥啊...”富大海满脸憋屈。 “这个好说”拓拔启不感意外,转身拿起砚台“沾墨汁,按!” “我...” “嗯?”墨书侧目。 眼见两人目光投来,富大海心里一横“按,我按还不行嘛” 很快,一个黑指头印便出现在了欠条上。拓拔启吹了吹,满意收起“来,接着玩儿” “不玩儿,打死都不玩了!”富大海连连摇头。 “嗯?”墨书再次侧目。 “不是,这天底下哪有强玩儿的道理!” 拓拔启上前一步“你让我们陪你玩,现在自己又不玩了,是何道理?” 墨书挑眉道“若继续玩,我和小启一人两根筷子,你四根,如何?” “真,真的?”富大海有些不信,同时也有些跃跃欲试。 “赶紧的,不行这次你先来!” “咳咳,那你俩可别不认账啊!”说罢,富大海深呼两口大气,调整了一番后,极为认真的开始投壶。 至此,三人全身心投入游戏之中。 直至深夜,墨书,拓拔启两人实在扛不住困意,纷纷睡了过去。 而富大海则盘坐在地面,看着身前密密麻麻一大堆欠条。 整个人不仅没有半点困意,反而有了种现在就跨上战马,冲锋陷阵的念头。 仿佛只有如此,心里的那口郁结之气才会彻底吐出来。 商船依旧于海面上稳稳前行,目的地,便是黑海诸岛之一的盘石岛。 整整六日海程,富大海好像彻底陷了进去,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拉着墨书,拓拔启投壶。 而随着面前的欠条越堆越高,甚至整条船再也找不出一张净纸时,一场本该早就结束的投壶游戏这才不了了之。 夕阳西下,萧风瑟瑟。 富大海默默坐在床前,一张一张数着那好像永远也数不完的欠条。 一张两千银,一张两千银,数到最后,富大海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虽是破了财,但投壶手艺却是实打实有所精进。想到这里,他不由宽慰了许多。 回头看了看,发现墨书,拓拔启两人不在后,他很是自然的抓起一把欠条丢出窗外。 然后看了看剩下的欠条,好似还有些多,又抓了一大把丢出窗外。 看着飞向海面的欠条,富大海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当天午后,在经历了六天七夜的漫长海程下,商船驶入黑海域,成功靠岸盘石岛。 岛有多大,谁也不知,但从周边海岸线停靠的战船来看。此间驻守之军,至少也有三五万之众。 码头边,在两侧数十名蛮野国水卒的注视下,李狗蛋忐忑站在原地。 自前方走来一支百人小队,李狗蛋连忙上前,卑躬屈膝道“小的李狗蛋,见过萨蒙百长!” 队伍前列,一身穿飞禽军袍,肤色极白的青年扫了眼附近被束缚手脚的百十号身影,满意点头 “李先生这次带来的月奴,质量很好!” “多谢萨蒙百长夸奖,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李狗蛋陪着笑脸。 萨蒙亲切拍了拍前者肩膀,随之扭头大喊“来人!将这些月奴统统押送至我熊营奴区” 一声令下,后方百名熊营水卒纷纷行动起来。 待将所有人手脚间的麻绳解开后,熊营水卒围于两侧,如赶猪吆羊般驱赶而去。 队伍后段,富大海脸色极为难看。被人这般当畜生驱赶,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附近,一熊营水卒抬手就是一鞭子“你看什么看!走!” 富大海龇牙咧嘴,后背火辣辣的疼。 不过想到此间重要后,最终还是一声没吭,随着队伍闷头向前走。 墨书沉默不语,隐晦观察着四周环境。随着队伍穿过密林,一处淡水湖映入眼帘。 湖边营帐林立,甲士遍布,随处可见外围巡逻的小分队穿梭于山野间。其中不乏个别小分队狩得野兔,野鸡,野猪等野味。 不多时,在两侧熊营水卒的押送下,队伍抵达一片四周围着木栅栏的区域前。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们的家”萨蒙扫视着前方百十号身影,放声再道 “记住,我叫萨蒙,是你们的奴隶主。当然,以后你们会有很多个主人,但现在,我便是你们唯一的奴隶主!” “在这里,你们吃住都会得到同我熊营将士一样的待遇! 没人管着你们,没人限制你们的自由,你们可以尽情驰骋在这座岛屿上。 但是!首先一点,你们要学会听话,服从。 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谁要是待不下去,想着逃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游回大月境内” 说到这里,萨蒙嘴角不由弯起“前提是,你们得保证不被海水淹死” “好了,去熟悉熟悉你们的新家吧,会有老月奴教你们如何学会听话,如何学会服从” 说完,萨蒙挥了挥手,率领百人小队大步离去。 人群间,富大海扫了眼前方那片被木栅栏单独隔出来的区域,又瞅了瞅离去的百人小队“书哥,这帮人就这么走了?” “知道啥叫散养不?”墨书平静说道。 富大海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他奶奶的!敢情这是将咱当畜生养了!?” “没听见那帮人一口一个月奴么”拓拔启无奈撇嘴,率先走向前方区域。 “诸位,既来之则安之,先进去安顿下来吧”一布衫青年向着人群挥了挥手,脸上看不出半点恐慌之色。 声音稳重醇厚,富大海有些熟悉,看向前者“你叫,马六?” 布衫青年回眸,很快便想了起来“哈哈,是你们” 第243章 岛东的断崖 “当初你们不是被带走了么,怎么如今却是好端端的”布衫青年有些意外,但也不乏惊喜。 “别提了”富大海不爽摆手,愤愤不已“起初还以为那老小子良心发现,谁成想拉着我们仨当佣人去了” “出门在外,能活着就不错了,胖兄心放宽些”马六淡笑道。 墨书抱拳做礼,回以微笑“看来以后,还要马兄多多照顾啊” “都是月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马六笑着点头,问道“还不知你二人叫个啥?” 富大海张口就来“昂,我叫狗剩,没姓” “黑土,黑心的黑,土地的土”墨书神色不变。 马六朗声道“哈哈,狗剩,黑土,这名儿不赖,好养活!” “饶命,饶命啊!!” “啊!!胳膊,我的胳膊!“ “疼!疼!快松开啊!啊!!!” ……… 忽然,随着前方驻地内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传来,墨书眼皮子不由跳了跳。 哪怕还未进去,可也能想到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打起来了?”马六有些发愣。 墨书无奈而笑“应该,已经打完了” 与此同时,奴区内 六道鼻青脸肿的身影整整齐齐抱头半蹲在帐外空地,期间全身哆嗦,连头都不敢再抬起来半分。 一旁,拓拔启冷冷站在原地,周边已经围聚了二三十号人。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已经见怪不怪。 眼见来人,拓拔启上前一步“九哥” 马六不由看向身侧“黑土兄,这,这位不是当初同你们一起被带走的兄弟么?” “我老舅家小子,平日就喜舞刀弄枪”墨书笑着点头。 马六瞥了眼抱头蹲在原地的六人,苦笑道“这,这位兄弟还真是性情中人...” “九哥,此六人就是那萨蒙口中的老月奴,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 “嗯”墨书迈步上前,随意挑了个人问道“哎,叫个啥?” 白净青年捂着左眼,堪堪抬起头“我,我叫奴九,是,是熊营奴区管事” “这儿就你们几个?” “是,是,原本这里也有百十号月奴,不过很多人都随蛮野国的女人一同回猛犸大陆了,只留下我们六人住在这里”奴九颤颤巍巍接话道。 墨书也不在乎,盘腿坐在地上“看你小子穿的倒也干净,看来那些当兵的对你们不错?” “是,也,也不是”奴九咽了口唾沫,老实答道 “你,你们新来的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专门侍奉蛮野国的女人。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穿的干净些,吃的也还算不错。 可最重要的就是得听话,要是惹到哪个蛮野国女人不高兴了,最轻也是三十鞭子起步” 墨书面色难看“侍奉女人?敢情将我们黑到这儿来,就为了侍奉女人?” “小,小声些,要是让那些人听到,免不了一顿毒打”奴九赶忙制止,四下望了望,待发现附近并没有熊营水卒路过后,这才松了口气。 富大海上前质问“那女人呢?小爷怎么半个女人影子都没看见” “上次来的蛮野国女人都,都已经走了。不过,听说最近又要来一波,且比上次的还多。 通常都是一些贵族女人先到,如果有幸被那些贵族看上,那还好些。如若不然,就,就...” “就什么?”墨书皱眉。 奴九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声音再次颤抖了不少“如若不然,就会彻底沦落为那些蛮野国女人的玩物。 常常都是一夜服侍七八个,活活累死的不在,不在少数” “娘的,一夜七八个?那帮狗崽子还真拿咱当牲口了不成!?”富大海顿时不淡定。 “对,对了,还有个事忘了说”奴九招呼着一旁五人纷纷从怀中掏出一把黑布条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身份条,得绑在头上。每一条上都有编号,也就是你们以后的名字” 墨书随意抽出一个,扫了眼上面奴二十七的字样,起身道“行了,看来这顿打没白挨” 说罢,墨书环视了圈周围一排排营帐,继而向着不远处那顶看似较为精致的营帐走去。 “那,那顶营帐...” 墨书侧目“如何?” 奴九一个哆嗦,连忙摇头“没,没事,您自便,自便” 见状,富大海也不做犹豫,专门挑了条奴八十八字样的黑布条后,赶忙追上已经走远的墨书。 很快,墨书走进了营帐。其内不大,更算不得精美,但却胜在干净。 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他默默坐在了矮案前,不禁陷入沉思。 如今处境看似自由,却处处都存在束缚。 想要靠一己之力,绝无可能从此逃离,更别提将消息传递出去。 除非集众人之力,方有一线机会。而这个机会究竟有多小,自从踏入岛上的那一刻起,他便心如明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至少在探查清黑海诸岛的情况之前,这些还远不是现在所要考虑。 “书哥,你这是想啥呢?” 耳边传来声音,墨书陡然抬头。 只见对面案前,富大海悠哉悠哉喝着热茶,好似像回到了自己家般,完全没有半点生涩。 “你何时进来的?” “进来有一会儿了”富大海随意接话,再道“对了,启哥说四处转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过来” 墨书难掩意外“这他娘前脚刚到,你就将吃饭那摊子事儿整明白了?” “也就随口问了两句,听说这岛上伙食还不赖,时不时还有野味儿吃呢”富大海兴致盎然。 墨书恍若未闻,看了看帐外天色,道“我记着刚来的时候,岛东面有处断崖,并无军队驻守” “昂对对对,我在船上的时候就注意过,离咱这儿应该不远”富大海点着头,喝了口茶后继续说道 “我还纳闷儿呢,那地方为何没安插人手。方才顺道问了那奴九一嘴,说是这蛮野国的人都信仰什么鬼神仙。 那断崖乃是盘石岛最高处所在,蛮野国的人害怕打扰神仙,基本从来不会靠近那处断崖” 第244章 不才,在下姓墨名书 “如此说来,倒是方便多了”墨书缓缓起身,目视帐外 “今晚帮我将奴九约出来,就在那处断崖碰面。此外,再安排两个人,随行” 富大海面色一正,果断起身“是!” “行了,出去和大家伙儿都认识认识”墨书嘴角挂笑,轻松迈出帐外。 见状,富大海罕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却默默盘算了起来。 当夜,盘石岛东侧断崖处 夜色已深,虫鸣不断。 墨书一人站于崖边,双手负立,目视前方。虽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黑就是黑。但他依然看着前方,看着正东方的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自后面传来动静,墨书转过身看向走来的奴九。 “大,大人,不知叫小人来是有何事”奴九止住步子,忐忑道。 “大人?”墨书挂上抹玩味笑意“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大人?” “小人自幼随家父沿街叫卖,不说阅人无数,也差不了多少。今日见大人第一面的时候,小人便能看得出来您绝非常人。 若非自愿前来,那些人又怎会有本事将您黑到这里” 话音一句句入耳,墨书笑容愈发浓烈“没看出来,你不仅眼珠子好用,这脑子,也好用的很呐” “大人过誉,过誉了”奴九连忙俯首。 “既如此,那便说说吧” “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九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继续说道 “大人,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叫盘石岛,乃黑海诸岛的边缘岛屿。 至于整片黑海诸岛究竟有多少岛屿,小人的确不甚了解,但据小人所知,黑海诸岛内绝不会少于十个像盘石岛这般大的岛。 而盘石岛作为边缘岛屿,驻扎的都是蛮野国军队。 在猛犸人的军队里,蛮野国的地位较低,上面还有骠国,扶真国等地位较高的军队。 不过那些军队都驻扎在黑海诸岛内部,通常不会外出。 一些外出巡逻,侦查我大月海疆的事都是由蛮野国等几个地位较低的国家所组成的军队” 墨书微微颌首,问道“听外界传言,此次驻扎黑海诸岛的八国之军共计百万余众,对此,你觉得属实否?” “百,百万!?”奴九瞪大双眼,随后连连摇头“这,这绝对不可能!” “这么说,你知道这八国之军的底细?” “不,不是,小人只是当初听那些蛮野国兵士醉酒后说起过。好像猛犸人所有的兵力加起来都不过四五十万,而且还有好多不善作战的辅兵” “四五十万?”墨书不由皱起眉头“今日临岛,我曾亲眼目睹停靠在海岸线的战船。如此体量,光是这盘石岛的军队,怕都不止三五万人吧” “大人您有所不知”奴九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后才继续说道 “猛犸人的战船都是摆设,别看有的船造型极大,其实最多也就和那些寻常巡逻的战船一样,能容六七百人都算多得” “你确定?” “确,确定,小人绝不敢蒙骗大人!”奴九扑腾跪地,颤声道 “当初搬运货物,小人曾亲自上去过那些看起来极大的战船。 其实说俗点儿,那些大型战船就是个铁王八。为了船体平稳,且不怕撞击,猛犸人的船匠就想了很多幺蛾子。 而也正是如此,导致那些大型战船内部空间极小。大人要是不信,以后有机会可以亲自上去看看” 墨书微微颌首“还有一事,这盘石岛上,现在就你们六个月人?” “是,现在就剩下我们六个。不过,不过别的岛的情况小人确实不知道” “这么说,黑海诸岛的每个岛也有像这样的奴区?” 奴九肯定点头“大人说的不错,每个岛都有一个奴区,里头住着的都是月人” “嗯...”墨书沉思片刻,再问“这里的主将是谁,住在何处” “回大人,驻扎在盘石岛的军队叫兽人军,全归一个名叫佩吉的人指挥。 不过小人从未见过此人,只听说这佩吉身高近九尺,满脸横肉,体型极为骇人,好像,好像就住在岛西营区” “就这些?” “昂,对,对了,听说那佩吉喜欢钓鱼,但具体在何处钓,小人也不知道” “佩吉...倒是有意思”墨书舔了舔嘴唇,不由陷入了沉思。 “你们,是何人?” 突然,一道质疑声从不远处传来。 月光下,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干瘦男人拿着鱼竿缓缓走来。 原地,墨书面色不变,挑眉道“你是哪个?” “看模样,你们是新来的月奴吧?” 蓑衣男人打量了番对面两人,嘶哑开口“这么晚跑到这儿来,作甚?” 墨书脱口而出“逃跑” “哈哈哈,你这小月奴倒是有意思”蓑衣男人开朗大笑,自顾自找了块圆石坐了下去 “据我所知,盘石岛距大月海疆最近的岛屿也有四五天的船程。你们这是,准备游回去?” 墨书嘴角一撇,毫不顾忌的盘腿坐在原地“你一个猛犸人,却穿着我大月的蓑衣,戴着我大月的斗笠。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大月?” “喜欢谈不上”蓑衣男人摘掉斗笠,摆弄了一番“不过这月人做的东西,倒是好用” 借着月色,墨书这才看清了前者的面容“没看出来,你这人长的和善,说起话来倒也客气” “哈哈,我不过就是白天做做饭,晚上睡不着出来钓钓鱼,和那帮当兵的可不一样” “这么说来,你是个老伙夫?” “老伙夫?”蓑衣男人愣了愣,不过很快便笑了起来“要不说还是你们月人会起名字,一个做饭的都能有老伙夫这般雅称” “雅称算不上”墨书笑意渐浓“顶多算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称呼” 蓑衣男人浮上几分赞赏“刚到此处,却能谈笑风生,不见惧怕,你这个小月奴可是有些来头啊” 墨书淡淡一笑“不才,在下姓墨名书,大月墨氏直系嫡子,不祥主将,神武军侯。 家父墨凌云,大月墨氏当代家主,手握三十万虎贲铁骑。三疆大军,万千战将之中枢。 祖父墨染白,大月墨氏当代老家主,大月朝第六任武王,现颐养于不周山之上” 轰! 静,无比的静,随着话音缓缓落下,周围空气都好像凝为实质。 第245章 你诈我!? 奴九艰难吞咽了口唾沫,呆滞问道“大,大人,你,你脑子还,还清醒否?” 墨书恍若未闻,只是笑眯眯看着蓑衣男人“怎么,小爷都自报家门了,你还打算藏着掖着?”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蓑衣男人淡淡出声“本将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喏~”墨书指向奴九“这小子说你爱钓鱼,这不对上了嘛” “单凭这一点,怕是证明不了吧” “也是”墨书很是赞同的点点头,继续说道 “蓑衣,斗笠,都是我大月产的。虽说值不了几个钱,但能在这鬼地方出现,怕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如若你只是个做饭的,谁又会费心费力,专门为你搞来这一身行头?” “哈哈,哈哈哈”佩吉摇头大笑“起初倒是不信,不过此番言论下,本将倒信你是那大月墨氏的子嗣了” “不过,纵是你猜到了又有何用。本将只需一声大喝,便有我猛野国的勇士来将你拿下!” 墨书旁若无人的扣了扣耳朵“叫吧,叫大声些,小爷听着呢” “小子,你莫不是真不怕死?”佩吉语气渐冷。 “你看,又露怯了不是?”墨书无奈撇嘴,悠悠再道 “且不说这附近有没有巡逻的,本来吧,小爷就寻思你在外面散布的那什么身高九尺,体型极为骇人,都是为了迷惑旁人。 毕竟一个如此悍勇且神秘的将军,谁又能不惧三分呢。但好赖也是个将军,想来这耍刀弄枪的本事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你方才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直接将我拿下,此一为,算是将你自己暴露了个白白净净。 原来,这兽人军的主将,佩吉将军,之所以散布谣言,就是为了掩盖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佩吉猛然起身,激动质问“就算你猜到了所有,你又从何知道,我是个读书人!!” “你们,是何人。这么晚跑到这儿,作甚?”墨书淡淡说着“这两句话,佩吉将军可还熟悉?” “如何!” “一个海对面的人,出口却满是我大月的词缀。佩吉将军不但是个读书人”墨书嘴角带笑,看着前者“还是个喜好研究我大月的读书人” “你!”佩吉瞳孔紧缩。 月光下,他看着那张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面孔,虽面容带笑,可他却越看越恐怖,越看越心惊。 一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竟有如此心思,如此城府,这般人别说蛮野国,就是整个猛犸大陆都难觅其一。 最终,佩吉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一屁股瘫坐下去“大月墨氏,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墨书连连做礼。 “哼!今日能死于你手,也算不亏”佩吉面无表情,默默闭上双眼“动手吧,本将,只求一个痛快” “谁说,本侯要杀你了?” “怎么,还想在我身上得到情报?”佩吉睁开眼睛,略有不屑“你觉得,可能么?” “看看,这什么情报不情报的,佩吉将军生分了不是?” 墨书随意摆手,挪了挪屁股后,接着说道“想来,佩吉将军只想做个读书人,却不知因何卷入了这场战争”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佩吉冷言冷语。 墨书完全不恼,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既然佩吉将军如此喜爱我大月风土,不知有没有想过到文院同诸国夫子们谈古论今,吟诗作对,一展胸中抱负?” “文院?你说的可是大月皇都的文院?” “正是” 佩吉面色有些松动,可语气依旧冷冰“哼,那等圣地,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曾向往过,可我佩吉,此生却已无缘笔墨纸砚” “何来无缘,佩吉将军此话,可是为时尚早啊”墨书不紧不慢,缓缓道来 “这文院的确难进,尤其是他国之人,若没点儿真材实料,怕是连大门都迈不进去。 可归根到底,这文院也是人开的不是?旁人说话不管用,我这姓墨的说话,高低还是有些用的” “要进,那便堂堂正正的进!如此龌龊手段,我佩吉,还不屑如此!” 墨书当即抱拳,正色道“佩先生之风骨,在下佩服!” “你以为,我会因此而叛国么?”佩吉不为所动。 “自然不是,佩先生虽无缚鸡之力,可胸中浩然,却远胜百万雄师!” 墨书再次抱拳做礼,喝罢,随之放下双手“可佩先生要明白,你蛮野国的勇士哪一个没有爹娘,哪一个没有亲人。 届时,整个蛮野国上上下下皆挂丧幡,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你,本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可就因你今日一念之差,才会造就如此惨状” “笑话!大月墨氏的人,都喜欢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么!” “笑话?”墨书果断起身,剑眸间再无半点客气,无比凌厉的直视前者 “怎么,你以为这场战争你们会赢? 你以为凭借那不过数十万的八国弱军,便能胜我大月百万虎狼!? 你以为凭借那一艘艘中看不中用的破船,便能胜我大月历经数代,数十代船匠改良打造的战船!? 你以为你们在此大张旗鼓,屡犯我南海疆域,实则图谋东海疆域的意图,我大月看不出么? 要论这调虎离山的本事,我月人,是你们祖宗!” “你们!才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本侯不怕告诉你,明日一早,此间消息便会呈到我南海大将军的案前! 届时,任你等布防黑海,任你等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在我百万虎狼面前,也将灰飞烟灭!” “你,你是如何得知我军兵力!如何得知我军战船羸弱!又,又是如何得知我军欲图东海疆域!!”佩吉面色大变,眼底间充满了不可置信。 墨书收起怒色,随之咧出一口大白牙,人畜无害道“猜的” “你,你说什么?”佩吉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诈我!!” 墨书无所谓道“这不都诈出来了嘛” “你!”佩吉气血上涌,突然,一口黑血再也压制不住,自嘴角溢出。 第246章 我,只是个读书人 “气大伤身,佩先生还是得注意身体”墨书好似胸有成竹般,说完向着前方林间拍了拍手。 月色下,两道年轻身影相继钻出草丛,快步走来。 “侯爷!” “侯爷!” “嗯”墨书微微点头,轻声道“通知下去,让奴区的所有人都来这里,准备,回家” “是!” “是!” 两人同时沉喝,继而果断离去。 一旁圆石上,佩吉亲眼目睹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你,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墨书侧过头,随意扫了眼已经吓瘫过去的奴九,满不在乎道“算不得准备,歪打正着罢了” 佩吉用袖口擦拭了番嘴角血迹,深深吐出一口郁结之气。 看着那个满不在乎的年轻身影,他知道,今日的这场博弈他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行了,现在不想说就别说,我也懒得听,等会儿全都写下来就成”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叛国?”佩吉问道。 墨书反问道“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你觉得,这场战争你们真的会赢么?” 话音入耳,佩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缓缓低下了脑袋 “说实话,对于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我便不抱有任何希望。 虽然当初的天朝已经不复存在,但那片土地上的人,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说话间,佩吉下移身体,靠在圆石旁。 整个人都没了半分力气,好像只有身后的圆石才能堪堪稳住身形。 “可我,只是一个读书人,一个生在王庭,对兵法谋略涉猎颇深的读书人。 原本,我只想做一个纯纯粹粹的读书人,着我之书,扬我之理。 但王却让我领兵,让我远渡重洋,带着我蛮野国的勇士来到这里。 其实当初王告诉我的时候,我便极力反驳过。 大月,虽不是天朝,但那片神秘的东陆之土,远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可惜,王不听,也可以说,王同样没有选择。八国,整整八国合议,我蛮野国甚至没有插话的权利。 那些人已经疯了,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天朝后裔,他们要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哈哈,可笑吧。就是这么一群无知的疯子,东拼西凑了不过三十余万的杂号军队,就想要覆灭那片曾经被天朝所统治的土地。 他们被欲望蒙蔽了双眼,他们被利益支配了躯体!他们亲手捂住了耳,遮住了眼! 他们!永远都喜欢蹲在井底,以为头顶的那片天空便是全部!” 佩吉愤然起身,激动下,全身颤抖不已,乃至面庞间都不由抽搐起来。 “可我能怎么办!我能如何!!王都左右不了的事情,又岂是我能左右!” 佩吉对着海面放声怒吼,极大不甘,极大压抑,仿佛都藏在了那袭单薄的身躯下。 最终,他深吐一口气,再次瘫坐下去。 “每一个时代,都会有着它所辜负的人。而这个时代,从来,便不属于我” 月色洒落,海风拂面。 墨书只是静静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半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近前已经没了声息的瘫坐身影,他淡淡出声 “留在这里,迎接我军的到来。届时,你蛮野国上上下下,一兵一卒,皆无恙。 此间事了,你可以去文院,可以施展你一生的抱负” 佩吉略带不屑“你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是大月墨氏的承诺” “大月,墨氏...”佩吉堪堪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年轻身影。 突然,后方一阵阵脚步声落下。 拓拔启,富大海,连同百十号身影纷纷快步走来。 “九哥!”拓拔启正色抱拳,脸上明显有着一抹不解。 马六忐忑不安,看着对面那张年轻面孔“侯,侯爷,您真的是神武侯爷?” “怎么,还能有假不成?”墨书笑问。 “不,不是,卑职先前...” “好了”墨书摆手,扫过附近一众身影,继而转身看向佩吉 “佩先生,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将你所知道的一切,交代出来,然后派船送我等离开。 二,随我等返回大月,届时,自会有人撬开你的嘴” “神武侯之言,倒是诚实”佩吉苦笑作罢,突然神色一凝,直视墨书“我只问你一遍,我蛮野国的人,能否无恙!” “能”墨书点头,没有加重语气,也没有刻意郑重面色。 只有一个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能。 佩吉缓缓起身“黑海诸岛的情况,都存在我的帐内。你们在此稍候片刻,过后,我自会前来,为你们安排返回大月的船只” 言罢,佩吉默默向外走去。 “侯爷,这?”马六眉头一皱。 “无妨”墨书微微摇头,随意找了块石头落座“都找地方坐会儿,吹吹海风准备回家” “是!” “是!” 百余号身影相继抱拳,继而四散开来,分布于周边。 “书哥,那老小子是谁?”富大海凑上前,直至现在他还是一肚子雾水。 “佩吉,蛮野国将军”墨书淡淡接话。 “不是,这,这这...”富大海顿时语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 拓拔启不免错愕“九哥,你是说,那佩吉愿意归降?” “算是吧”墨书伸了个懒腰,并未过多解释。 “不是,咱这前脚刚到,后脚你,你就将活儿干完了?” 富大海依旧处于懵逼之中,看着近前的墨书,他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极大的不真实。 墨书双手后撑,目视前方天际“不是说那古镇外港的米酒风味极佳么,这次回去可得抓紧尝尝” “那米酒啥时候不能喝,有啥抓”话说到一半,富大海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顿时瞪大眼珠子“书哥,你意思是?” 墨书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 不多时,远方天际微微泛白。 相较于夜里,此时吹来的海风明显多了几分湿冷,以及萧瑟。 山林露水间,佩吉策马而来,全身上下并无他物,只有一根粗大竹筒背在身后。 而至于竹筒里装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第247章 卖豆糕的姑娘 “吁~”佩吉微拉缰绳,看着走上前的墨书,不免有些意外“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派兵将你等围杀于此?” “你,不敢”墨书挂上些笑意。 佩吉好似有些不甘心,再问“此间消息并未传递出去,就算杀了你,又有何妨?” “对于旁人,我自然不敢肯定”墨书不紧不慢,神色间虽不曾表露,但那股自信却极为明显。 “但对于如此了解大月风土的佩先生,我却敢笃定” “哼!”佩吉面色不快,随手将竹筒甩向前者。 与此同时,一艘冲船缓缓驶来,停靠于远处沙滩边。 趁着天色还未彻底放亮,佩吉亲自带路。 一行人顺着小路走下断崖,期间没有半点意外,极为顺利的登上了冲船。 至此,船帆升起,船头改舵,向着前方,向着大月境内,驶去。 短短一夜之间,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碰到佩吉,佩吉又为何会归降,期间两人说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无迹可寻。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夜过后,他们的使命皆已完成。 那原本注定会杀机四伏,满是荆棘的道路,一夜过后,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年轻身影,那个不过二十上下,有始以来大月朝最年轻的,军侯。 七日后,茫山大营,主帐内 帐内并无他人,只有两道身影。 墨凌寒危坐案前,不停翻阅着已经布满整张案面的草纸舆图,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缓。 而墨书则落座于侧案,自顾自倒上热茶。时而捏口点心,时而抿口热茶,悠哉悠哉,闲散随性。 不知过了多久,墨凌寒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呢喃“如此看来,用兵的日子怕是不用等到五月份了...” 他看向下方侧案前,郑重道“小子,你这趟可是立大功了” “哪里哪里,咱就是出去瞎溜达了一圈儿,算啥大功啊”墨书连连摆手,不过嘴角处却不由的上扬。 墨凌寒抬了抬眼皮“别急着高兴,这擅离职守的罪,我可还没给你定呢” 墨书面色僵住“三叔,我听你这意思,不会,不会要来个功过相抵吧?” “你觉得呢?” “我...”墨书一时语塞。 “行了,说正事儿!”墨凌寒起身走向沙盘边缘,粗略扫了眼后, 随之拿起一旁类似岛屿的小模型一一摆放在黑海区域。 不一会儿功夫,十二三个岛屿模型便出现在了沙盘之上。 “看看,如何?” 墨书走向沙盘一侧,认真看了看后,点头道“没错,这便是黑海诸岛的全貌。共十三座岛,其中四处岛为荒岛,不仅驻军极少,附近岛屿还要常常运送淡水过去” 墨凌寒微微颌首,指向外围一处较大的岛屿“这,便是盘石岛吧” “是,此岛驻军约两万余众。附近相临的这座岛名黑礁岛,驻军一万余,也是蛮野国的军队驻扎,这两岛之兵皆为佩吉把控” “也就是说,这仗还没打,黑海诸岛的门户便向我军打开了?” 墨书正色抱拳“大将军可以这么理解!” “瞧给你能的!”墨凌寒弯起食指,照着近前脑门便敲了下去。 “三叔,你这下手也太黑了点儿吧...”墨书揉着脑袋,龇牙咧嘴。 墨凌寒没好气瞥了眼前者,随之双手背负,沉稳道“据你的描述,那佩吉也算可靠。不过在这战场上,纵是赤子之心,也不可尽信” “三叔,那这后手,该如何留?” “懂海战否?” “呃...不太懂”墨书摇头。 “不懂你问个蛋!”墨凌寒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抬腿就是一脚。 “这几天议事,就在边儿上给我看着!” 墨书弱弱问道“管饭不?” 墨凌寒顿时黑了脸“自己滚,还是老子踹你滚” “三叔再见!”墨书头也不回,转身就跑。 …… 四月初,南海疆已然步入盛夏。 烈阳高照,蝉不知雪,就连吹来的风都黏腻无比,伴随着阵阵热浪。 整整大半个月,除江陵道外,南疆三道之地接连调兵,近六十万水师围聚江凌海岸沿线。 大动作,数年,乃至数十年都不曾有过的大动作。 一时间,流言四起,传闻遍地。漫天的消息如狂风般席卷南疆四道每一处角落。 上至各地官府,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对眼下时局议论纷纷。 相较于西,北两疆,乃至东海疆域,南海疆都是长年处于安稳当中。 而今,随处可见的水师队伍穿梭于大街小巷,黑压压的大月船阵驶向江陵海岸。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平静,不再安稳。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安定了数十年的南海疆域,在这短短大半月间,彻底动荡。 古镇外港,东市内 “这次可得过足瘾啊,再不喝以后怕是没机会喽”富大海抱着椰子,时不时就得砸吧一口。 一旁,方羽满是无奈“海哥,你这话说的,就不觉得晦气?” “晦气啥?反正小爷又不信命”富大海满不在乎,回头看着墨书,南川,沈知安,左丘野,何大山几人 “哥儿几个,要我说,咱今晚来个二场,如何?” “二你大爷!”墨书脸色黢黑,抬手就是一巴掌。 方羽不解其意“呃,啥是二场啊?” “别吭声,跟你没啥关系”南川撇嘴道。 “豆糕!今早刚做的豆糕,好吃不贵,便宜实惠!” 突然,自附近一道略显生疏的叫卖声传来,墨书皱了皱眉,不由侧目看去。 只见一布裙女子手持蒲扇,不停向着摊位前的豆糕扇风,驱赶蚊虫。 布裙女子头发微微盘起,脸上无任何粉黛。 可饶是如此,那张俏脸也极为精致,比起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毫不逊色。 南川同样看了过去“此女,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你他娘看谁都眼熟”富大海当即就是个白眼。 “哎,那,那女的不是当初入云阁的那个么!”方羽率先认了出来。 “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到”墨书摆摆手,径直向不远处摊位走去。 第248章 用兵,黑海诸岛 见状,富大海,南川,何大山几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最终很是默契的选择跟了上去。 对于当初那件事,几人全都历历在目。若这次再被人黑到哪个犄角旮旯去,至少,也能有个照应。 …… “豆糕,怎么卖?” 话音入耳,姜隐笑着抬起头“一块一钱,都是新...” 说到一半,她脸色一下僵住。 看着近前那张年轻面孔,姜隐有些慌乱,更有些不知所措。 “民,民女见...” “不必如此”墨书轻手托起对方,笑道“不曾想,姜姐姐不施粉黛,比施了粉黛还好看” 姜隐有些不自然得挂上些笑容“谢,谢大人赞美” “可否让我尝一个?” “自然,大人您请”姜隐略显局促,连忙铲起一块豆糕递过去。 墨书也不在意,随手捏起便送入口中。味道很好,没有过多的甜,只有浓浓的豆味以及三分清甜。 “这应该,是用绿豆和红豆做的吧?” “大人说的没错,不过主料还是绿豆,只添了两分红豆中和口味”姜隐轻声接话。 墨书细细品尝着“豆糕很好吃,可为何不在西市去卖,反而摆在这里” “这里清净些,没...” 不等姜隐说完,附近卖卤肉的中年摊主爽朗插话道“怪不得公子能问出这般问题,瞧您这身儿锦服都得赶上咱一年的买卖了吧,哈哈哈” “西市,去不得?”墨书不明所以。 “去得,怎么去不得”卤肉摊主大大咧咧,随声说道“只要交得起一天八十钱的市金,谁都能去西市做买卖” 一旁,方羽直接骂起了娘“摆个小摊还得交钱?那帮当官儿的想钱想疯了吧” “哎!这话可不敢乱说!”卤肉摊主连忙制止,眼底间不乏惊恐。 “皇都内,沿街摆摊者甚多,为了方便管理,是有市金这么一说。 久而久之,我大月各道府较为热闹的地方,也就纷纷效仿了起来”富大海悠悠出声,对此极为熟悉。 “这位公子所言极是”卤肉摊主赞同点头 “我等也就是图个薄利多销,不愿花那冤枉钱。不过按我说,现在这市金的确不贵。要放俩月前,想要在西市做买卖,那一天的市金都得二百钱” “如此说来,倒也公道”墨书微微颌首,看着摊位前还有几大盘的豆糕“姜姐姐,麻烦帮我装二十块” “好,大人稍等”姜隐展露笑容,随之低头忙活起来。动作很娴熟,不一会儿便装好了二十块豆糕。 “付钱”说完,墨书接过油纸袋,向姜隐点头示意后,率先走出人群。 “姓南的,付钱!”富大海双手一背,悠悠跟上。 南川气不打一处来“方羽!付钱!” “我...”方羽张了张嘴,看着近前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掏出了钱袋子。 …… 看着一行人走远,姜隐微微挂起嘴角。不知是因为一次性卖了二十块豆糕的缘故,还是其他缘由。 “豆糕!今早刚做的豆糕,好吃不贵,便宜实惠!” “豆糕!今早刚做的豆糕,好吃不贵,便宜实惠!” 吆喝声一遍接着一遍,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豆糕很糯,人也很美。至此,江陵道少了个红纱女,多了个布裙娘。 夜风拂人,月色幽幽。 西市某处酒楼,一场大醉过后,连同墨书在内,几人四仰八叉,仰头大睡。 值得一提的是,今夜这场酒并没有喝多少,而众人却皆已大醉。 不论是谁都很清楚,如此肆意时光,自今夜过后,再难重现。 对于出征,仿佛每个人都早已习惯,但习惯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会百感交杂。 或许是醉了,或许是没醉,醉了的人入梦中,没醉的人入想中。 两者出奇相似,一幅幅画面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重现。 有笑,有闹,有亲朋好友,有月下佳人,无一例外,尽皆美好。 所有人都很珍惜这一夜,正如他们清楚的知道不久后的厮杀漫天,尸山血海。 届时,没有时间再给他们缅怀过去,又或者憧憬未来。只有硝烟,无止境的硝烟。 三日而过,随着一道将令,一道可令百万大军的大将军令下发。 江陵海岸沿线近六十万水师再无一丝保留,伴随着出征的沉闷号角,大帆接连升起,战船接连出动。 各大战军序列井然有序,楼船,斗船,车船,艨艟等十余种大小战船随处可见。 以梯队到营,以营到军,以军到联军,海面之上船阵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头。 气势恢弘磅礴,无形间的压迫感可令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不见杂乱,不见无章,船阵依次出发。向着前方,向着征途,一路,南下。 与此同时,古镇内港,疾水营区 三千不祥骑驻足原地,同周边疾水营将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军阵中央,墨麒麟大纛迎风飘扬,近百面墨麒麟战旗分散四周,于半空中猎猎作响。 下方三千骑皆披山纹甲胄,皆戴阎罗铁面。 不仅百户级以上武官,胸甲之上镶嵌着不同材质的墨麒麟圆徽,就是身旁战马所置马具都遍布麒麟暗纹。 场中无半点嘈杂,只有肃穆,乃至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 踏!踏踏! 伴随着一阵铁蹄声传来,在场所有人当即挺直腰杆。 哪怕原本的身姿已经极为挺拔,可随着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策马而来,所有人的身姿都在不觉间再次挺拔几分。 军阵前,墨书微微勒住马缰,从左向右,默默扫视着每一道身影。 直至扫视一圈,墨书面色一肃,迎风高喊“都,吃饱喝足否!” “饱了!” “饱了!” “饱了!” 三千齐喝,振聋发聩,响彻于天地间。 “今日!是我军出征之日,本无需多言,出征二字,于你们来说,早已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但这场仗,不同以往。你们将要面对的,是从未涉及过的战场,是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有人会在心里打鼓,有人会对这片陌生的战场生出畏惧! 这没什么可丢人的,本侯,也一样! 可本侯要告诉你们,大海,从不可怕,敌人,更不可怕! 我不祥自成军以来,大小血战历经数十余!面对的,皆为北陆强敌! 纵是那号称北陆王者之师的北冥人,也曾被你们踩在脚下! 而今,区区猛犸人,区区八个弱国东拼西凑出来的羸弱之军,竟想犯我大月海疆!本侯要你们告诉我,可能否!” 第249章 脸红脖子粗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沉喝之声犹如滔天巨浪,坚定之色溢于言表。三千骑一遍又一遍放声大喝,尽显狂傲,尽展不羁。 马背上,墨书面容肃穆,黑发随风狂舞,一双剑眸明亮,亦璀璨。 他缓缓抽出腰间昆吾,单臂高举“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 这一刻,不祥之名已然具象化。 军阵前列,连同富大海,南川,方羽,何大山,沈知安,左丘野在内的一众不祥武官,以及身后三千不祥铁骑放声高喝。 每一张面孔皆为毅然,每一双眸子,皆为决然。 于他们面前,从来没有输,从来没有。只有摧枯拉朽,只有毕其功于一役。 “令!”墨书断喝一声,刀锋赫然指向前方海面“全军登船!” 呜~呜呜~ 呜~呜呜~ 几乎同一时间,独属于不祥的出征号角响彻军阵内外。 三千不祥骑没有半分拖拉,依次跨上马背。 由南川,左丘野,沈知安三名千户带队,分别策马驶向停靠在岸边的三艘神风战船。 不远处,疾水营队伍中面面相觑,几乎所有目光都不由投向了那面墨麒麟大纛,以及下方的不祥三千骑。 如此铁骑,如此神威,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禁产生错觉,仿佛只要这三千骑在,天下间就从来没有打不赢的仗。 队伍间,一青年百户愣愣问道“千户,不祥以前的纛不是黑虎么,现在怎么,怎么换成麒麟了?” 墨辰神色郑重,同样注视着那面威严肃穆的大纛“这,才是不祥真正的纛” “我以前好像听说过,说是麒麟纹的衣服只有墨家人才能穿。千户,难道说跟这个有关系?”青年百户有些不死心。 墨辰没有回答,只是眼底间愈发郑重。 若非当初得见此纛,若非墨凌寒那日之言,纵是他也不得而知。 原来,麒麟中还有一个种类,名曰:墨麒麟。 “扬帆!” “扬帆!” 伴随着一道道大喝,三艘神风相继升起船帆。 自码头处缓缓驶出,汇聚于前方一望无际的船阵之中。 航行中,某艘神风主甲之上 一身披狼纹铁甲,面容肃穆的男人大步走来,抱拳沉喝“末将,疾水营副将郑骁,见过侯爷!” “郑将军客气了”墨书淡笑摆手,继续说道“此行,有郑将军坐镇于此,本侯可就将心放肚子里了” “侯爷,此船新鲜,末将也是第一次开!”郑骁再次抱拳。 墨书一愣,随之爽朗而笑“看来,郑将军也是个实诚人呐” “末将不善变通,还望侯爷恕罪!” “在我大月军中,何时,不善变通都是一种罪了?” 话音入耳,郑骁愣愣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随和笑脸,一时竟有些失神。 “是!末将知错!” 墨书重重拍了拍前者胳膊“不必太过拘谨,我可没外头传的那么邪乎儿” “千户!” 沉喝下,残耳快步走来,抱拳再道“千户,海副千户请您和郑将军过去议事!” “那死胖子也知道急了?”墨书轻松一笑,侧身看向郑骁“郑将军,咱过去瞅瞅?” 郑骁面色一正,伸手做请“侯爷请!” “走!”墨书双手一背,果断向船楼走去。 …… 与此同时,船楼二层,某处议事厅内 “去去去,你赶紧给小爷闭嘴,四六不懂的玩意儿!” 富大海满脸不耐烦,一把扯开南川,继而再次将目光投向平铺在地面的舆图之上。 “老子哪里不懂!”南川瞪眼,拔刀指向舆图左侧的沙滩 “这黄沙岛两面环山,皆峭壁。只有西,南两面可行骑兵进军! 而这西沙滩横幅数十里,且地势平坦,于此处登岛再适合不过! 届时,管他海上打的多热闹,我不祥三千骑一口气冲上此岛,加之随行水师的弟兄们配合,最多半日,便可拿下!” “人家的战船是摆设?”富大海气愤不已,夺过战刀指向南川方才所指的西沙滩 “此滩横幅数十里,黄沙岛必定在此驻有重兵。小爷还就把话放在这儿,停靠在这西沙滩的战船绝不低于七成! 届时,估计还不等上岛,你他娘就得让人给包了饺子!” 南川当仁不让“此次主攻黄沙岛的兵力不下两万余,且这还不算附近主攻海战的水师!就他黄沙岛还想包饺子?真当我附近水师是吃干饭的不成!” “你他娘是有多大脸!人家放下手上事不管,就专可着你一人?”富大海双手叉腰,火气一个劲儿往上冒。 眼见两人愈演愈烈,不祥一梯队数名百户,连同疾水营一众武官纷纷退到后方。 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终也没有一人敢上前劝架。 南川一把扯掉铁胄“姓富的,你他娘这是成心跟老子过不去!?” “嘿!姓南的你还真说着了,小爷还就跟你过不去了!”富大海胸膛起伏不定。 “去你姥姥的!”南川双眼一瞪,二话不说抡起拳头。 “都他娘反了不成!?” 突然,自一道呵斥传来。两人果断停手,继而抱拳做礼,俯首而喝 “侯爷!” “侯爷!” 与此同时,厅内一众武官纷纷上前,俯首抱拳。 墨书脸黑至极,不过碍于身旁跟着的郑骁,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让郑将军见笑了” “哪,哪里,侯爷言重,言重了”郑骁忐忑不已。 看着前方脸红脖子粗的两人,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战前议事,意见相左,争吵在所难免。可如两人这般动真格的,不能说没有,但也着实少见。 墨书走上前,瞥了眼富大海,南川“都吵吵什么呢?” “这次我军主攻黄沙岛,这姓南的非得从西滩登岛,书哥你说说,这不是老母鸡斗黄鼠狼,自己找死么!”富大海愤愤不已。 南川瞪眼“你他娘才老母鸡!” “行了!”墨书摆手打断,侧目看向郑骁“郑将军,据你的了解,先给大伙儿说说这黄沙岛” “是!”郑骁郑重抱拳,扫了眼附近十余名围过来的身影,随之指向下方舆图,正色开口 “黄沙岛,位黑海诸岛南域。与其相邻岛屿,实有其三” 第250章 诸将合议——主攻黄沙岛 喝罢,郑骁拔出战刀,分别指向舆图中三处岛屿“盘石岛,东坡岛,断头岛。 目前,按照盘石岛已向我军大开门户的情况下来看,我部只需穿过东坡,断头两岛之海域,便可成功抵达黄沙岛。 期间友军水师自会一路护送,此节亦无需多谈” “而我着重要讲的,便是驻在这黄沙岛的南诏国军队。 根据侯爷带回来的秘档,加之当初我疾水营俘获南诏国三百余水卒,从中斩获的消息来看。 驻扎在此岛上的南昭国军队,应不下四万余众。 作为八国之中的强国,其军水卒不论军备还是素养,都要高出蛮野国等诸多国家一大截。 此外,由于黄沙岛东地势平坦,且水源充足,驻扎在黄沙岛的南昭国军队近八成都聚集在岛东区域。 而按照最保守的估算,一旦战争打响,这黄沙岛最少也会开动近七成的军队出海作战。 也就是说,届时留守岛上的敌人,不过一万余众”言罢,郑晓归刀入鞘,微吐一口气 “当然,这不过是我个人的推断。战争一旦打响,其中变数之大就是我不说,各位也很清楚” 墨书微微颌首“这次登黄沙岛作战的,除了我部,听说还有一支同龙骧卫差不多的水师?” “不错!”郑骁点头,面色浮上几分肃穆 “这支水师同龙骧卫一样,也是独立军。名鬼祟,其军万余将士,虽为水师编制,可同时也是一支轻装骁骑。主将...” “报!” 突然,残耳迈入厅内,抱拳沉喝“千户!一艘鬼祟军的走舸向我船靠来,来人自称鬼祟军主将,前来议事!”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墨书摇头失笑。 富大海有些发懵“呃...书哥,那曹操是谁?” “没什么,以前话本儿上看到的” 墨书微微摆手,看向厅内众人“走,随本侯去见见这位...” 噔!噔噔! 忽然,自厅外一阵脚步声落下,一身披红云纹甲,雷厉风行的胡茬青年应声走来。 胡茬青年面色肃冷,像是审视般扫过厅内一众身影。 直至目光扫到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时,他没有任何犹豫,果断俯首抱拳,放声沉喝 “末将!鬼祟军主将,江戈!见过侯爷!” “江戈...”墨书挂上些笑容,看着对面那道身姿挺拔,不过三十左右的身影,眼底间不免浮上几分赞赏。 “本侯想起来了,以前拓拔启便跟我提过你,江戈,南海水师青年一辈将领中的佼佼者啊” 江戈面色不变“侯爷过誉,有十二殿下在,末将,还称不上佼佼者!” “侯爷!” “侯爷!” 忽然,自一道道沉喝落下,方羽,沈知安,何大山,左丘野四人相继迈出厅内。 “这还真是赶一块儿了”墨书笑着点头“也罢,那就趁着今日都在,将黄沙岛一役彻底敲定!” “是!” “是!” 厅内,诸将抱拳齐喝。 人群中,沈知安眉头轻皱,看着前方那道身披红云纹甲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熟悉。 “虎子哥?”他没由来喊出了声。 原地,江戈猛然回首,当目光扫到沈知安时,原本肃冷的面庞顿时柔和了下来。 “小安?你,你怎会在此?” 墨书有些意外“这是,碰着熟人了?” “是!侯爷,卑职自幼同虎子哥相识!”沈知安肃穆抱拳。 一旁,江戈脸色有些不自然“回侯爷,末将家中同沈家乃世交,故自幼相识。 前两年听说知安偷跑到了北疆投军,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虎子哥,我到北疆便遇到了侯爷,现任不祥三梯队千户一职!”沈知安灿烂答道。 “你竟入了不祥?”江戈满是错愕,可当看见前者胸甲上那块墨麒麟徽时,原本的疑虑烟消云散。 “故友重逢,本该酒肉一场,奈何大战将至,时不待我啊”墨书畅舒一口气。 “诸位,此间事了,本侯当开大酒,与诸位共饮!” “是!” “是!” 诸将抱拳齐喝,继而自发走向平铺于大厅中央的舆图前。 人群前列,江戈只是略微扫了一眼舆图便收回目光,继而正色道“侯爷,对这黄沙岛功伐一事,末将已有对策!” “哦?”墨书有些意外“江将军,但说无妨” “是!”江戈不做犹豫,拔出腰间战刀指向黑海诸岛外围一带 “诸位上眼,这处海域,不久后必是主战场无疑。 而一切要都进展顺利的话,我军先攻各部可从蛮野国阵营长驱直入,直抵黑海诸岛内部,从而达成内外共击之势。 我部,作为主攻黄沙岛部队,可由我鬼祟军先行出击,以大量艨艟战船破开前敌,直扑黄沙南滩。 如此一来,后方的三艘神风大舰便可没有任何阻碍的登陆黄沙南滩。 至于岛上作战,则可以摒弃一切战法。 面对一群两条腿的水卒,且还是没有任何城防的情况下,于我部而言只有四个字——见敌就杀! 至多半日,黄沙岛,可定!” 南川还是不死心,指着黄沙岛问道“不是,那西滩多宽敞,为何偏偏要去南滩登岛?” 江戈侧目“敢问,阁下是?” “不祥一梯队千户,南川” “南千户”江戈微微点头,平淡说道“攻城略地,陷阵冲营,你是行家。可要论这海上作战,南千户应该,还是个新卒” 言罢,江戈随即转身,抱拳对向墨书“侯爷,末将说完了” “好”墨书嘴角带笑瞥了眼南川,继而看向一侧“郑将军,有何看法?” 郑骁面色一正“回侯爷,江将军的部署滴水不漏,毫无挑剔。末将,没有意见” 墨书双手怀抱,俯视脚前舆图“如此部署,属为上兵”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略有深意的看向江戈“江将军,可是还有话没说完?” 江戈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侯爷,此战,末将只忧一事。 若那蛮野国出尔反尔,故意张开口袋让我等钻进去,而后再收网围歼。 如此一来,不止我部,整个先攻大军都将葬身火海” 第251章 大月战船 “想必,郑将军也有同样之忧吧?” “末,末将...”郑骁俯首难言,虽未开口,可已经说明了一切。 “身为领兵将,有此忧虑,才是正常” 墨书拍了拍前者胳膊,随和道“要是都顾着我这个神武侯的面子,知而不言。如此,才是大忌” “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本侯也就给诸位吃颗定心丸。蛮野国一事,大将军已有部署。此战,绝无后顾之忧!” 话音落下,江戈,郑骁等数名身影明显松了口气,继而不做犹豫,纷纷抱拳沉喝 “侯爷英武!” “侯爷英武!” “客套话就别说了”墨书随意摆手,想了想,道“不过,本侯倒是有个题外话,不知江将军能否费些口舌?” “还是侯爷示下!”江戈神色肃穆。 “瞎聊天儿,别整的这么正经”墨书轻松走向不远处茶桌,只身一跃便坐到了桌面上 “别人我不知道啊,就说咱。这神风属于楼船,这个咱知道,但那好些个奇奇怪怪的名字给咱都绕晕了。 光是一个楼船,就有神风,翼虎,出云等多种型号。 而像那些个斗舰,艨艟,走舸,车船等各种战船咱虽说也大体了解,可具体如何,能否请江将军为咱细讲一番?” “呃...”江戈脸色有些古怪,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他娘都快打仗了,连最基本的战船型号都分不清。 如此神人,若前方坐在桌面上的不叫墨书,他都想上去抡两耳刮子。 “对对对,说起这个,我也还没闹不明白”富大海附和出声,自顾自走向一旁抱起了个椰子。 咂吧了两口后,指着附近茶桌上的一应点心,鲜果道“诸位都别拘着,吃!喝!” 眼见如此,厅内众多身影皆愣在原地。 只有南川,何大山,沈知安等一众不祥武官见怪不怪,纷纷四散开来。 吃点心的吃点心,喝茶水的喝茶水,乃至好好的椅子都没一个人坐。 不是盘腿坐在地上,就是翘着二郎腿半靠于墙面,又或者同墨书一样,直接一屁股坐在桌面上。 “虎子哥,这荔枝可是海哥专门派人在古镇外港卖的,贼甜!”沈知安宛若孩童模样,抱着串荔枝吆喝道。 原地,江戈不由抽了抽嘴角。看着周遭一圈闲散悠然的不祥武官,如此场面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 “都愣着作甚?” 墨书扫了眼还愣在原地的江戈,郑骁等人,随手拿起两个大芒果分别丢向江戈,郑骁两人“嘿!接着!” “这,这...”郑骁看着手里那颗硕大芒果,半天没说上来一句话。 “赶紧的,给咱讲讲那些个战船都是怎么回事儿” “咳,是,是!”江戈有些不自然的走向沈知安那里,随意找了把背椅坐下。 见状,连同郑骁等一众武官这才纷纷向着周边背椅落座。期间极为忐忑,完全不似附近的不祥武官那般松弛。 “咳咳!”江戈清了清嗓子,庄重道 “回侯爷,我大月水师战船共分一十六种类,其中大种类共计六类。 第一,便是这楼船,作为大型战船,楼船往往作为指挥,以及运兵来使用。 但由于船楼过高,加之运送兵马,军备又太多的情况下,便导致其稳定性略显不好。 如若操控此船不得当,往往会在风浪中陷入危境。 第二,便是斗舰,乃我大月水师主力战船。若细致划分,斗舰可划分出三个种类,但作用都大差不差。 其船身没有楼船那么高大,通常只是在甲板上建造一层船舱。 两舷皆设有垛墙,兵士可躲于其后攻发羽箭。此外,主甲之上还设有投石架,大型弩床等功伐手段。 第三,便是艨艟,原本其船身之上蒙有生牛皮,但经过我大月船匠的改良,又重新在特殊部位加固铁板。 目前艨艟可细分出五个种类,由于其特殊的构造,往往用以冲击船阵,分割战场等战法体系。 说通俗点儿,这艨艟的作用就和陆地上的重甲铁骑类似。若百艘艨艟齐头并进,其威势不亚于一场钢铁洪流。 第四,便是走舸,此船小巧,但也轻快。 船上拢共也不过二三十名兵士,既要划桨,也要持械作战。 其作用主要是对敌进行骚扰作战,利用机动灵活的优势进行快速游击。 第五,便是游艇,同样也是轻便速快的战船,船内配备多副枝桨,主要用于传递消息。侦察敌情等战略任务。 第六,也就是车船,其船身两侧设有明轮,是由人力踩踏转动,激水行进的一种战船。 由于其独特的动力装置,所以船速往往极快,更是被我军将士称作千里船。 不过车船一般都是配合大部队使用,寻常小仗中很难见其身影。” “原来如此...”墨书已然听得入迷,乃至手上扒好皮的荔枝也迟迟没有送进嘴中。 富大海兴致勃勃道“照这么说,咱整上个千八百艘艨艟,那还不直接无敌了。管他三七五八万,撞咱也撞死他!” 江戈深吸口气,压下几番怒火后这才开口道“且不论一艘艨艟的造价,纵是有千八百艘,仗,也不是这么打的” “咳咳,你是行家,你说了算”富大海无所谓砸吧两下椰子。 江戈脸色难看,然后侧身抱拳,看向墨书“侯爷,按照原计划,我军将于五日后清晨抵达黑海诸岛!” “好!”墨书点头,跃身跳至地面,继而双手一背,起身迈出厅外。 “侯爷,您这是要去何处?”郑骁连忙追上。 “睡觉!” 话音落下,厅内众人皆面面相觑。 大战在即,时不我待,而就是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还有闲工夫睡觉。如此行径,真不知该说是心宽还是心宽。 “都愣着作甚?该睡觉睡觉,该打盹儿打盹儿,散了!” 富大海吆喝一嗓子,走之前还不忘又抱了个椰子,顺道儿揣上串荔枝。 “那谁!方羽!给老子多抱点儿那劳什子芒果回来!”南川摆摆手,走向厅外。 第252章 大将军令——攻! “百,百户,当地人说这玩意儿吃多了不好!” “废他娘什么话,挑大的,软的拿!” “是,是...”方羽不敢反驳,连忙行动起来。 至此,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不祥一众武官哄散而去。 …… “虎子哥,走,去我房里歇歇脚!”沈知安笑着挥手。 江戈面色平稳,可嘴角处却明显在抽搐“你们不祥,都是如此做派么...” “啊?”沈知安一愣,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哈哈,虎子哥你刚到不习惯,过两天就适应了!” 一旁,左丘野抱着盘子一个劲儿装着各式点心“江大哥,你喜欢吃点儿啥,自己拿哈” “对对对,别客气,我们不祥别的没有,这吃的管够!”沈知安灿烂附和道。 连番热情下,江戈最终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拿起了个盘子,随意挑了些模样精致的点心。 相较于别军,纵然伙食中偶尔也会有一些新鲜果子搭配。 可同眼下这些鲜果不下十来种,点心小食更是多达几十种的不祥伙食比起来,不说穷苦,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三艘神风大舰,连同鬼祟军诸多战船跟随主船阵,于海面之上缓缓前行。 近六十万水师大军,汇聚而成的船阵犹如万里黑云,仿佛可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平静了数十年,乃至近百年的南海域,随着数千艘大小战船组建的浩大船阵出现,再无半分平静。 五日后,清晨时分。 盘石岛一切如常,同往日没有半分区别。 可就当一巡逻小队走至某处山头时,其中一年轻水卒余光无意扫了眼前方的海平面。 而就是这一眼,年轻水卒猛然瞪大双眼,好似看到了此生最为恐惧的一幕。 “敌!敌!敌!” 年轻水卒颤抖指向前方,可不论如何用力,舌头就好像魔怔了般,不断打着磕巴。 “敌什么敌,难不成大月的军...”青年武官无奈看去,只此一眼,整个人如坠冰窟。 望不到头,真正意义上的望不到头。 浩大船阵占据整个海平面,东西横跨百里之距。 哪怕距此还有数十里开外,哪怕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个个小黑点。 可饶是如此,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却好似化为了实质。 附近,一老成水卒不由吞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头晕目眩的状态“这,这得多少战船,多,多少敌军...” “还,还愣着干什么!敌军来了!敌军来了!!”青年武官面色狰狞,放声嘶吼于山头。 一时间,消息如风般席卷整片黑海诸岛。 杂乱,嘈杂,恐慌几乎在同一时间笼罩黑海诸岛,整整一十三座岛屿。 谁也没有料到大月会在此时用兵,更没有料到会像眼下这般倾巢出动,完全秉着首战即决战的态势。 很快,随着刚开始的混乱平静下来,各国将领接连下发将令。 战船出动,甲士林立,整整一十三座岛屿,集八国之军纷纷行动,准备迎敌。 盘石岛断崖处,佩吉坐在圆石上,目光平静看着前方海平面缓缓逼近的大月船阵。 没有惶恐,没有意外。只有平静,无比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的那抹庆幸。 一旁,光头将领看着下方正在集结的蛮野国军队,脸色凝重道“将军,您,真打算这么做么?” “不然呢?”佩吉默默出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月船阵上 “大月这头凶兽已经张开血盆巨口了,而今,于我蛮野国面前只此一条活路。 如若不走,便注定会被这头凶兽一口吞进肚子,甚至,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难道,这就是大月真正的实力么...”光头将军深深吐出一口郁气,整个人都好似没了半分力气。 “此时的大月,已经隐隐有了当年天朝的影子。那些人,才是疯子,真正的,疯子” 佩吉缓缓起身,虽已坚定打算,可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犹如行尸走肉。 “天朝...”光头将领彻底沉默了下去。 这两个字就像是某种魔咒,整整笼罩了半个猛犸大陆千年之久。 而今,那个古老的,熟悉的,又陌生的名字再次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出现。 此间份量究竟几何,无法形容,无法言喻。就好像那头千百年前的大凶驻足回眸,目光洞穿千百年光阴,直击灵魂。 三十里,十里,五里,直至大月船阵缓缓逼近,直至不足三里之距。 那横跨海面近百里,由数千艘大小战船汇聚而成的大月船阵才真正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底。 十余面不同制式大纛竖立于各大楼船之上,迎面飘扬。 每一面所代表的,都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各面大纛附近,一面面战旗猎猎作响,尽染杀伐。 船阵中央,一艘近百丈之巨的王舰稳居中军。 哪怕就是两艘神风大舰,也才堪堪抵得上如此一艘体型巨大,恢宏威武的王舰。 王舰艏楼之上,墨凌寒双手负立,目视前方还在不断集结的猛犸船队。 哪怕期间未曾言语,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好似与生俱来的威严。 尤其在那套玄黑蟒纹甲的衬托下,更是为其平添了几分霸道之色。 “大将军,我联军各部皆已到位,随时可做攻伐!”亲卫将领肃声而喝。 原地,墨凌寒微微点头,着重观察了一番蛮野国阵营后,轻吐一字“攻” “得令!”亲卫将领抱拳断喝,随即放声大喝于四野“大将军令!攻!” 一时间,周遭战船之上相继迎风高喝,自左右两侧快速散播。 “大将军令!攻!” “大将军令!攻!” “大将军令!攻!” 呜~呜~呜—— 呜~呜~呜—— 几乎同一时间,古老的号角响彻于天地之间。这是攻杀的号角,大月水师攻杀的号角。 大帆全升,战船出动。 这一刻,大月水师之名彻底具象化。 任世间千百敌,任前路万万兵。 唯有一前再前,唯有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厮杀于疆外每一寸土地。 第253章 登岛冲杀 他们是大月郎,更是大家之子,小家之父。 而所有人的上面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家,那便是国,他们的国,他们的,家。 为此,纵粉身碎骨,纵赴汤蹈火,无惧! 大战一触即发,各军艨艟战船全速前进,毅然决然冲向敌船。 期间目的明确,宛若一支支重甲铁骑冲杀敌阵,大开敌军门户。 白云军序列,某一艨艟战船之上,一年轻甲士紧抓船舷,放声高喊“石头哥!写给俺娘的信送出去没!” “送出去了!指定能收着!!”什长模样的青年大声回话。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年轻甲士灿烂笑着,不断重复着那三个字。 …… 飞燕军序列,某一艨艟战船上。 一粗糙壮汉目光坚定,死死锁定前方越来越近的敌军船阵。 不知因何原因,突然,粗糙壮汉回首向着后方,向着大月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娘!儿这次指定不骗你!等打完了这场仗,儿回来伺候你!天天伺候你!!” 一旁,百户男人只是默默听着,并未发一言。 只有他知道,那个向来不提家的人,才是最想家的人。 …… 鲸鲨军序列,某一斗舰之上。 背着大弓的少年半趴在投石架上,虽目光看向前方,可思绪却不由飘向了远方。 那里,有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碎花布裙,满脸笑容的人。 想起那张干净笑脸,大弓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像,他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 “小豆子想媳妇儿喽!哈哈哈!”突然,附近一胡茬男人高声起哄。 “哈哈,小豆子的媳妇儿俊不俊!”一中年什长也跟着起哄。 “俊!” “俊!” “哈哈哈!哈哈哈!” 附近多名甲士相继高喊,笑声爽朗,亦淳朴。 “你,你们!”大弓少年脸色羞红,连带着后耳根都红了起来。 …… 与此同时,几乎各艘战船之上都上演着诸如此类的场景。 可随着敌我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所有人都默默收起了放肆,眼底间,已然浮现杀意。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就当艨艟船队欲要冲击敌船之际,后方诸多斗舰攻伐手段齐出。 半空中,一轮又一轮包着油火布的圆石如流星般极速下坠,猛然砸向敌军船阵。 同一时间,箭雨遮天蔽日,连同足有一人高的巨大弩箭接连射向敌船。 一时间,天地色变,如坠地狱,原本漆黑幽蓝的海面也在这一刻彻底被映照成了火红色。 烈火焚烧不止,愈演愈烈。 在海风的作用下,火海延绵不休,哪怕相邻敌船并未起火,可在一阵阵海风的加持下,无处可逃,最终也逃不过葬身火海的命运。 顶着敌船攻势,艨艟船阵一往无前。 纵是眼睁睁看着敌军攻势向自己射来,砸来,也从无一艘艨艟改变过航向。 他们犹如死士,眼前除了那一艘艘早就盯上的敌船外,再无其他。 砰! 自一记剧烈碰撞声响彻天地,很快,一道道碰撞声接连响起。 伴随着那一道又一道无比剧烈,无比决然的碰撞声落下,一艘艘敌船宛若豆腐般七零八落,俱碎于海。 “杀!!” “杀!!!” 短兵相接,喊杀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不乏各军将士爬上敌船,犹如疯子般手持战刀,四面砍杀。 于此同时,蛮野国阵营突然变阵,战船分散两侧,足足让出一道数百米之巨的空档。 连同不祥,鬼祟等各部先攻大军几乎没有丝毫阻碍,极其顺利冲入敌阵,径直奔赴前方各大岛屿。 某大舰之上,一南昭国将领面色大变,急忙看向不远处正在指挥作战的中年身影“上将军!!蛮,蛮野国投敌了!!” “说什么狗屁话!”南昭上将冷厉呵斥,继而侧目看去。而就是这一眼,瞳孔猛然收缩。 顾不得其他,甚至顾不得暴怒,南昭上将当机立断,果断出声“令!左卫军抽调战船,即刻补上缺口,快!!” “是,是!” …… 海战激烈不止,厮杀不休。 不多时,就在主战场后方,三艘神风,连同诸多鬼祟军战船已然挺进黄沙岛海域。 某艘楼船之上,江戈沉稳指挥,面部不见丝毫异样。 同原计划无二,十艘艨艟战船全速前进,势不可挡,直冲黄沙南滩所在。 后方主攻黄沙岛船阵紧紧跟随,三艘神风大舰位居中央,船速愈发加快。 而此时的黄沙岛南滩已经看不见几艘战船,只有西滩还在断断续续,接连开动战船,增援主战场。 “船!大月的战船怎会出现在这里!!”南滩岸边,一驻守兵士当即指向前方海面,失声大喊。 “备战!备战!!” “快!!备战!” 眨眼间,黄沙南滩乱作一团。兵士慌忙张弓搭箭,操控投石。 可奈何南滩不过千余兵力,且情况紧急的状态下,箭不成箭,石不成石,攻伐之势极为稀松,完全造不成半点阻碍。 自第一艘艨艟冲上南滩,后方战船接连不断,连同三艘神风在内,皆直面冲上滩涂,不见半分靠岸之势。 “船,船...”滩边,一瘦小兵士直接愣在原地。 看着迎面冲来的神风,看着那数丈高的船头越来越大,刹那间,整个人葬身船底。 “杀!!” “全军上马!见敌就杀!”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杀啊——” 喊杀声铺天盖地,席卷整个黄沙南滩。 不祥三千骑自下舱策马奔出,墨麒麟大纛彻底暴露于空气中,再无一丝保留。 同一时间,鬼祟万余兵士纷纷轻装上马,持刀冲杀。 疾水营六千余水卒同样不甘落后,虽无战马,可手中却不乏步槊,大矛等杀伐重兵。 仅冲上滩涂的那一刻起,近两万水师彻底化为轻重铁骑,乃至精锐步卒。 “老郑!你率本部兵士留守南滩!”马背上,墨书手持昆吾血刀,迎风大喝。 “是!”不远处,郑骁双手持大枪,厮杀之际高声应道。 “其余人等,随老子杀向岛东!”喝罢,墨书单手猛拽缰绳,策马狂奔而出。 第254章 是许家,许家人来了 狮狂肩扛墨麒麟大纛,在周边一众不祥亲骑的护卫下,紧紧跟随前方身影。 眼见大纛移动,在场三千不祥铁骑纷纷调转马头,铁蹄踏尸,冲杀向前。 同一时间,江戈发号施令,万余鬼祟轻骑不做犹豫,果断跟上不祥队列,急速杀向黄沙岛东。 轻重铁骑,一万三千余,冲杀之势撼天动地,乃至地面都已颤抖。 沿途所过之处,无人幸免,尽皆葬身铁蹄之下。 数十里的距离,或许对步卒来说不乏遥远。 但对于战马而言,对于历经数百年精心培育,杀弱留强的龙虎驹而言,数十里路程,不过片刻奔袭。 很快,随着前方大片营区出现,不祥三千骑率先发动冲杀。 马槊在前,大矛下沉,一匹匹龙虎战驹宛若钢铁洪流,势不可挡。 其上墨麒麟大纛迎风作响,漠然肃冷,染尽天下杀伐。 时隔千百年,它,再次回到沙场,兽眸极具威严,极具冰冷。 墨纛在,则墨骑在。 千百年前,它被世间百国共尊为墨麒麟下的铁骑。 而今,它依旧是它,依旧是,墨麒麟下的铁骑。 …… “铁骑!月人的铁骑来了!!” 营区内,一南昭水卒顿时瞪大眼睛。 看着前方冲杀而来的一万余轻重铁骑,尤其是中间那数千黑甲黑胄,皆戴阎罗面的铁骑,他眼底间充满了不可思议。 天降神兵,怕也不过如此。 “备战!备战!!” “保护公主!快!快!!” “公主快走!!” 营区中央,一袭束身武服,面容冷厉的女子对周边催促声置若罔闻。 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前方那面墨纛,那面墨麒麟大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武服女子呢喃重复着,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大的不可能。 驻守将领大步跑来“公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许家,许家人来了,许家人来了” 武服女子双眼无神,甚至连半点逃走的念头都不曾有。 或许是知道走不了,又或许是知道那些铁骑的规矩,她并没有恐慌,只是感到不真实,从未有过的不真实。 眨眼间,铁骑冲营,人马俱碎。 一万余轻重铁骑横冲直撞,毫无顾忌。 与其说一场数万人的大战,不如说是一场屠杀,赤裸裸的屠杀。 面对如此一群水卒,两者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碾压,全方面的碾压。 不论是军备还是素养,在这处岛屿上,在这片陆地上,皆体现的淋漓尽致。 没有战术,没有阵形,三千不祥骑见敌就杀,所过之处,皆为残肢断臂。 期间功伐手段频出,或两两配合,拉起荆棘铁链,如镰刀般收割敌军。 或马槊抵镫,利用战马的冲击力所向披靡,往往一个冲杀间,马槊之上必然洞穿数名敌军。 谁也没有顾及此间敌军究竟几何,直至这一刻,不祥三千骑彻底杀疯。 以往征战北陆,所对之敌皆为陆地重兵。而今,面对眼下这些猛犸水卒,他们再无半分顾忌。 乱战中,墨书察觉到左前方一队人马欲要出逃,果断侧目喝道“老残!让南川给老子将那帮兔崽子围了!” “是!”残耳当即松开马缰,继而单手掏出号角,于马背之上仰头吹响。 呜呜~呜~呜—— 自一阵阵极为独特的号角声落下,浑身染血的南川应声调转马头,持枪大喝“一梯队!随老子杀!!” 喊杀遍地,哀嚎遍野。 短短片刻间,整个岛东营区已然化为修罗场。 几乎每一息都有无数生命断绝生机,殒命于此。 血泊中,泥泞中,铁蹄重重踩踏,不止是飞溅的血泥,更有血肉成泥,白骨扯露。 “鬼!他们是鬼!是鬼!!”一满脸是血的南昭国兵士面容扭曲。 看着那一张张阎罗铁面,看着那一匹匹黑甲战马,内心再也扛不住压力,疯了般向营区边缘跑去。 哪怕前方是数十丈高的断崖,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只身跃出断崖,向着下方海面跳去。 “跑啊!跑!!” “都给本将站住!!组织阵形,迎敌!迎敌!”驻守将领双眼充血,放声嘶吼。 而哪怕嘶吼再大,也无一人耳闻。 在第一人跳崖后,四周南昭国水卒纷纷效仿。 宁愿跳下数十丈高的断崖,也无人再愿意面对那些犹如鬼神的血屠骑。 至此,战场发生了一幕极为戏剧化的场面。 无数南昭国水卒跑向营区边缘,期间连头不曾回,毅然决然跳下断崖。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 驻守将领暴怒不已“站住!都站住!谁若敢逃,本将斩了他!!” 噗呲! 噗呲! 突然,自一记记刀入血肉的声音落下,数名亲兵神色一狠,果断抽出血刀。 驻守将军满眼狰狞,看着周边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想要说些什么,可鲜血却堵住了喉咙。 带着无尽的不甘,一头栽倒血泊中,再无生机。 “里尔将军战死了!” “跑啊!快跑!!里尔将军战死了!!” 数名亲兵丢下血刀,边跑边喊,一路直冲前方断崖处。 军心动摇,战无可战。 至此,岛东营区彻底陷入混乱。 逃的逃,跑的跑,再无一兵一卒留有再战之心。 半个时辰,甚至还不到半个时辰。一场双方数万人的大战离奇开始,又离奇结束。 整片营区随处可见战死之尸,可饶是如此,至多也不过三四千具尸体。 更多的则是慌不择路,跳下断崖,以及早已吓瘫过去,缴械投降的身影。 马背上,墨书收刀入鞘,继而轻抖缰绳,策马走至断崖边缘。 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身影,他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看着。 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有面庞间已经凝固成血痂的点点血迹。 “侯爷”江戈策马走来,虽甲胄不乏破损,可自身却不过些许轻伤。 “嗯”墨书点头,依旧看着下方那数以千计的南昭国兵士。 附近皆断崖,要么游回距此最近的西滩,要么游向相邻岛屿,除此之外,再无他路。 第255章 我乃许家奴,而非墨家仆 “让你的兵清扫黄沙岛,着重清扫,西滩残敌” “是!”江戈抱拳肃喝,最后看了眼下方还在海中漂泊的南昭国兵士,他果断收回目光,策马离去。 不远处,富大海抱着左臂,有些虚弱的走了过来“书哥,战场控制住了” 墨书侧目看去,眉头不禁微皱“胳膊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挨了一锤”富大海提上些笑容,继续说道 “据初步统计,此间降卒约两千余众,还有近千名南昭女子,都已被控制起来了” “千户!” “千户!” 方羽,左丘野两人策马奔来。 墨书点头“南川,安子他们如何?” “好着呢!眼下事儿多,百户让我过来先给侯爷报个平安!”方羽灿烂笑道。 一旁,富大海看着断崖下方,有些复杂道“书哥,海上那些敌兵...” 墨书回过头,目光再次看向下方海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至于那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彻底消失不见。 “弓”声音很轻,亦果决。 残耳面色一正,立马取下背后大弓,双手递上。紧接着,他掏出一支三棱羽箭,再次递上。 墨书微微吸了口气,剑眸随即一凝,继而拉弓满月,瞄向下方海面。 箭矢脱手而出,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作罢,他没有去看那支箭究竟射中与否,拉缰转身,默默向前走去。 残耳,狮狂等一众不祥亲骑沉默不语,缓缓跟上前面那道身影。 眼见如此,富大海,方羽,左丘野三人相视一眼,皆已了然。虽无将令,但令,已经下达。 不多时,近千不祥骑纷纷策马奔至断崖边缘。 期间无人说话,只有弓弦拉扯的刺耳,以及箭矢射出的争鸣。 很快,海水变为血红,伴随着阵阵血腥。 各种鱼类争先恐后,纷纷聚集于此。 除了断崖边缘的近千不祥骑外,无人看到下方犹如炼狱的情景。 但那一道又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已经说明了一切,人命,很贵,同时也很贱。 在大月的都城,那座恢宏壮丽的皇都城内,人命贵不可言。 但在这里,在这片已然沦为修罗场的地狱,人命贱如蝼蚁,薄如草纸。 “你许家人不是自视清高么!怎么!如今也干起这下贱勾当了么!” 嘶吼入耳,墨书脚步不由顿住,侧目望去。 只见远处一袭束身武服的女子面容狰狞,放声宣泄。 微微愣了几息,墨书迈出步子,向前者走去。 直至越来越近,武服女子的那张狰狞面容也愈发清晰。 很美,但也可怖。那双眼睛内好似藏着万千柄战刀,凌厉,亦愤恨。 “你,是如何得知,我姓许”墨书平静发问。 “如何得知?”武服女人轻蔑而笑,瞥了眼墨书胸甲之上镶嵌的那块墨麒麟徽,继续说道 “大人莫不是以为,我猛犸大陆皆蛮荒,竟连那墨麒麟都认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墨书了然点头,顿了顿,再道“不过,我族已经改姓,当世,姓墨” “墨?”武服女子明显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摇头失笑“难不成,是墨麒麟的墨?” 墨书眉头微皱“因何而笑” “如何?”武服女子无所畏惧,丝毫不怯“我笑你许家无能,改姓为墨! 我笑你许家顽固守旧,甘为人后! 我笑你许家荣耀千载,杀伐百国,而今连家奴都敢抄起战刀,直面你许家人! 哈哈哈,如今的许家竟沦落到这般田地,可悲,可笑!!” 大笑声极为肆意,极为不屑,直至笑到嗓音干哑,武服女子这才停了下来。 期间好似想到什么,满不在乎道“哦对了,千万别以为自以为是。我南昭国曾是许家奴仆,但,却不是你墨家人的奴仆” “你,当真想死么”墨书剑眸眯起,眼底间已然有了杀意。 “怎么,想杀我?”武服女人丝毫不惧,放声大吼 “来啊!杀了我!让你的祖宗们都好好看看,看看如今的子孙能耐多大,竟欲要杀一介女流!” “呸!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原地,墨书脸色阴沉不定,指节处咯吱作响。 “狂妄!”残耳忍无可忍,拔刀怒斩。 “住手!” 断喝下,墨书一把握住战刀。 半寸,距脖颈处只有半寸,那柄鲜血滴答,满是煞气的战刀便能将其人首分离。 武服女子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近前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掌,恍如梦境。 方才那一瞬间她明确感到了死亡的味道。犹如九幽冥狱,直击灵魂。 “千户!你...” “无妨”墨书淡淡摇头,随意扯下块内衬包在右手间,然后看向前方女子,平静道 “高不过马背的孩子,和女人,我墨家人不杀。此规,是我墨氏的规矩” “哼!那又如何!”武服女子不为所动,依旧冷言冷语“都干起杀降的勾当了,还立什么牌坊!” 墨书指向附近抱头半蹲在原地的两千余降卒“你是说,他们?” “我说的是什么,你自然知道!” “你的意思是,逃命跳崖的那些?”墨书答非所问,缓缓说道“那些人,是降卒否?” “你!”武服女子气极。 “就算是!那又,如何?”墨书语气渐冷 “本侯要杀的人,这四海八荒内,这天下百国间,还无人能拦!” 墨书一步一句,不断逼近,直至距离前者不过半步,直至将面前那张脸看了个透彻 “你觉得,本侯杀人,还需要给你一个解释么?” “你,你...”武服女子不由后退,眼底间也不禁浮上几分惶恐。 在那双剑眸的俯视下,她升不起半分反抗,压迫感极具浓郁,仿佛来自某种远古大凶的凝视。一眼,便可定生死。 “哇!哇哇!!” 突然,武服女子瘫坐在地,放声大哭。 墨书面部一抽,向来行事果决的他碰到如此场面,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哭什么” “哇哇!哇!哇哇哇!!” 哭声愈发加重,两行泪水就像不要钱般自武服女子脸颊滑落而下。 第256章 七日血,定黑海 “别哭了!”墨书冷脸呵斥。 “嗯...嗯...” 武服女子一个哆嗦,硬生生止住哭声。可饶是如此,泪水还不断从眼眶中直流而下。 一旁,狮狂无奈撇嘴“刚开始俺还以为这小娘们儿是个人物,没成想竟是个还没断奶的娃子” “你才没断奶!你全家都没断奶!!哇哇哇!”武服女人瞪着红眼眶,再次大哭起来。 墨书脸色难看至极“老子让你别哭了!” “你,你凶什么凶!有本事你杀了我!来啊!!”武服女子咬着牙,瞪着眼,泪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老残!” “是!”残耳应声拔刀。 武服女子连忙向后蹬腿,哽咽道“我,我不哭,不哭了...” “你,何名”墨书问道。 “我,我叫纪念” 墨书皱眉“你说,你姓纪?” “是,是”纪念红着眼眶,点头道“我南昭国王室都姓纪,其实是,是左将军的家奴,并非许家奴仆。 纪姓,是当年我族先祖屡立战功,被左将军看重,从而赐姓。 而能有资格尊许家为主的,在,在我猛犸大陆也只有两个国家” 说完,纪念思索片刻,连忙再道“我,我没有撒谎,左将军是许氏家将,更是同北境之主情同手足。 按规矩来讲,我,我们南昭国其实也算许家奴仆” “左将军...”墨书疑惑呢喃,北境之主是谁,当初在祖庙内他已然得知。 而这位左将军却从未耳闻,能同先祖情同手足,且还是许氏家将,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对这位左将军产生了极大好奇。 纪念好像是看出了墨书的疑惑,胡乱抹了两把脸上泪痕后这才出声道 “左将军就姓纪,我南昭国王殿前至今都保留着左将军的雕像。 若不是当初被左将军看重,我南昭国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也正因如此,我南昭百姓世代供奉左将军像,各地都修有左将军庙” 原地,墨书罕见陷入了沉默,不知过去了多久,这才缓缓抬起头“这么说来,你是南昭公主?” “嗯”纪念点头。 墨书指向附近众多南昭女子,道“和这些女子一样,都是过来生娃的?” “呸!我才不会!”纪念顿时瞪眼,莫大的火气一涌而上“本公主才不会跟那些奴隶结合,要不是父王勒令,我连来都不会来!” “看来,你还有点儿骨气嘛” “哼!那是自然!”纪念不屑仰了仰下巴,转念一想,又道“不过,要是能碰见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本公主也是可以给他生个娃的...” “咳!”墨书一个没忍住,看着前者那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嘴角抽搐道“你这话,倒是颇为生猛” “这怎么了,女人不就应该生娃么”纪念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不过本公主可极为挑剔,那些个软骨头虽也是天朝后裔,但老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娃娃会打洞。我可不想生出一个软骨头来!” 墨书问道“你南昭国近万将士尽丧我月人手,你还能说出如此话来?” “为何不能说?”纪念满不在乎“不过是些兵士罢了,死了再招便是,这有何难” “真是个疯婆子”残耳连连摇头,纵是他都有些听不下去。 “不,她不疯”墨书平静出声。 看着面前的纪念,他很清楚前者之言再正常不过。 至于方才怒斥杀降,也绝不可能是悲痛那些南昭兵士的性命,或许,只是一种道德的谴责。 “你倒是看的明白”纪念不由高看了前者一眼,好奇问道“哎,你叫什么?” “墨书” “莫输?”纪念一愣,不过很快便回过了神“怪不得如此残忍,原来是怕输” 墨书脸色难看“姓墨,名书,书卷的书” “这么说,你是墨家的公子?”纪念再问。 “你的话,太多了”墨书收回目光,扭头道“将这些女人,连同那两千降卒分开看押” “是!”残耳抱拳沉喝。 “狮狂!带几个人随我去西滩看看!”言罢墨书翻身上马,一人奔向黄沙西滩。 “得嘞!”狮狂面色一喜,赶忙招呼着附近数名不祥亲骑策马跟上。 与此同时,黄沙西滩已然化为了另一个修罗场。 滩涂间死尸遍布,残旗倒戈,哀嚎不断。 浪花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血红,可不仅没有将红血冲刷掉,反而自身变为了血红。 夕阳西下,黄昏落日。 相较于往日,今日黄沙岛的风多了几分潮湿,以及刺鼻。 没有人喜欢这种味道,但只有习惯这种味道,接受这种味道,才会有活下去的本钱。 西滩战事已经平息,鬼祟军将士分散四周,默默清扫着这片战场。也可以说,在给昔日好友收尸。 有人呓语:回家喽,回家吃饺子喽~ 也有人呓语:今天这太阳还真他娘的美啊,可惜你他娘看不着喽,哈哈哈。 三三两两,有人默默背着躯体,有人调侃打趣,有人一瘸一拐。 所有人的方向都很一致,东边的那处大坑,便是归宿。 西滩附近一处矮山上 墨书横跨马背,只言未发。 只是安静看着下方那三三两两,穿梭于战场间的鬼祟军将士。 战争还没结束,远远没有,乃至于相邻岛屿上的厮杀声都还能隐约听见。 黑海诸岛外的主战场究竟如何,战况是否明朗,谁也不知。 相较于其余十二座岛屿,以及外围的那片主战场,黄沙岛一役并没有多么惨烈。至少在这片尽染血红的海域,确实如此。 七天,整整七天。 随着七天后的朝阳再次升起,那好似无休止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清晨的风很热,但其中却夹杂着几分冷意。那种冷,直击灵魂,深入肺腑。 海面尽是战船残骸,鲜血渗透残破船体,滴答,滴答,落入海中,仿佛永远也没个尽头。 羽箭,战旗,乃至个别卸掉甲胄,欲要跳海逃生的死尸,密密麻麻,漂浮于海面之上。随着浪花翻涌,漂向远方。 大战渐息,胜局已定,但却没有半点高兴,乃至亢奋。 只有死寂,行尸走肉,无尽炼狱的死寂。 第257章 八王合议 每个人都麻木不堪,好似丢了三魂七魄中的一所魂,又或是一魄。 眼底间没了你死我活时的决然,面庞间也没了刀兵相见时的狰狞,癫狂。 此时的大月水师彻底安静了下来,安静的不能在安静。 有人瘫坐在船头不知想着什么,有人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旁边那张熟悉面孔,仿佛只想让面孔的主人干净些,不至于到了幽冥被那些小鬼看不起。 胜了,他们胜了,但从始至终,无一人喊胜。 这场仗太大,代价太大,牺牲太大,大到所有人的心里都装不下,亦或者,不敢装下。 七天六夜间,大破八国之军,大破三十余万猛犸军队。 可那三十多万人究竟是多少,绝大部分的人都不清楚,那些离他们太远,哪怕置身其中,也同样太远,太过虚幻。 他们只知道船上的弟兄没了,只知道往日间嘻嘻哈哈的声音再也回不来。 王舰主甲之上,六名身影双手被缚,俯首并排而跪。 六人沉默不语,只言未发。 只是很明显能出来有人在轻微颤抖,有人在咚咚心跳,有人,已有死意。 嗒,嗒,嗒…… 伴随着一道道脚步声,墨凌寒默默走来,漠然俯视前方六道身影“这场仗,打完了” “知道么,本王不想打仗,从来不想。南海疆,已经平静了数十年。本来,还会有下个数十年,下下个数十年。 但你们来了,你们,扰乱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声音缓缓落下,平淡,亦杀伐。 “成王败寇,说这么多作甚”火离国主帅抬起头,面容看不出半点惧怕。 “来!给我个痛快!” 墨凌寒微微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天太热,砍了头,怕坏” “你什么意思!”离火国主帅怒火中烧。 “你,你,还有你们”墨凌寒一一指过前方六人,继续说道 “你们的头颅,将出现在猛犸大陆。本王,要让所有猛犸人看见,这,便是犯我月境的,代价” 说完,墨凌寒双手叉腰,看着四周满目疮痍,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随着胸膛起伏,仿佛压下了万丈怒火,又仿佛那口气还未真正吐出来。 同一时间,六人的肩膀不由轻颤一下,哪怕就是怀揣死意的离火国主帅也未能幸免。 话很平淡,甚至语气间连半分加重都没有。但所有人都从那个身影上感到了莫大寒意。 冷的刺骨,冷的颤栗。 没有人喜欢打仗,尤其军伍人,更对此深恶痛绝。 如果有选择,如果大月每一个将士都有选择,那么至少九成的人宁愿此生不上马,不握刀。 但没有,包括墨凌寒在内,所有人都没得选择。 敌人逼着他们跨上马,握起刀,逼着他们迈出国境,远离亲友,以命,戍边。 不可知否,拓疆,往往是戍边最有效的办法。 拓他人之疆,固己身之境。儿郎披甲上阵前,拔刀怒斩疆外敌。 世人骂,百国忌,天下皆道月人狼子野心,皆道月军虎狼之师。 好像自大月开国之初,诸如此类的骂名就从来没有消停过。 西陆,北陆,乃至东大陆,哪个不恨,哪个不妒。 而今,一根来自海对面的棍子彻底捅破了这个马蜂窝。 有人忧,便有人喜,至少这根棍子出现以后,诸国间几乎全都暗自松了口气。 尤其东大陆,几乎所有人都庆幸那根棍子的到来,让这头名曰大月的大凶转移了目光。 好似也正因如此,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骂声逐渐小了许多。 甚至不乏有人歌功颂德,道大月王者之师,驱逐异敌,收复海外。此功,当社稷天下,千秋万世。 国与国如此,人与人,亦如此。究其根本,不过利益二字。 或大,或小,或百国纷争,或鸡毛蒜皮,皆归此道。 五月初,历经半月余,黑海诸岛一十三座岛屿彻底安定。 八国之军死伤不计,光是归降者便不下十万余众。尘埃落定,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着收尾环节。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猛犸大陆沿海诸国间皆被阴霾所笼罩。 压抑,窒息,明明是大晴天,可不知为何,哪怕是寻常百姓都已经感到头顶上的那片天仿佛被一片巨大的阴霾所笼罩。 南昭都城,王殿 殿内装潢极尽奢华,处处显露古朴典雅之风。空间很大,大到都容纳数百人。 而此时的殿内却只有八人,八道衣着华贵,面容间皆散发着上位者威严的身影。 很奇怪,并没有人说话。 左右两侧矮案前的七道身影只言未发,乃至危坐于上方王座的中年男人也罕见沉默了下来。 十息,二十息,五十息,足足百余息而过。 终于,位于左侧案前,身披孔雀王袍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不过他并未看向上方王座,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对面那名胡子已然花白的身影 “蛮野王,到了现在,你都不打算给我等一个说法么?” 右侧案前,年迈的蛮野王脸色铁青“你禽羽国这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若是无罪,又岂怕问?”禽羽王冷言冷语。 一旁,两腮无肉的曼陀王语气不善道“此次我八国合兵,事半功倍。若非你国部将佩吉投靠月人,黑海一战,又岂会败的如此惨烈!” “不错!此次兵败,皆为蛮野国所为!我朔风国的万千将士惨死域外,你蛮野国必须为此负责!” “哎,你蛮野国如此行径,着实令我等寒心呐” …… 一时间,数国之王口诛笔伐,皆对准坐于右侧案前的蛮野王。虽只口不提利益,却处处都透露着利益二字。 “你,你,你们!”蛮野王怒火攻心,乃至身躯都不由颤了起来。 “行了!” 突然,呵斥声下,王座上的南昭王赫然起身,一双威眸极其老辣,扫视下方数名身影 “平日里你们吃香难看些,孤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月人都快要打上家门口了,你们竟还在盘算着各自的算盘。怎么,难不成都当我南昭国是摆设不成!” 第258章 曾经的天汗 威呵响彻王殿内外,一时间,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可虽是止住了争吵,但每一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三十余万大军就这么不吭不响的没了,任谁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接受。 沉默片刻,禽羽王出声道“南昭王,你的意思是,月人还欲用兵我猛犸大陆?” “消息已经传来,眼下,月人正在向黑海诸岛大量调兵。其究竟用意何为,孤,还用说么?”南昭王脸色不快,不过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下方案前,曼陀王明显不信邪“那大月就是再强,难不成仅凭一国之力,就敢来犯我猛犸大陆?!” “听说,海那边足足有着三大陆地”南昭王语气渐缓,并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那三大陆地,共分为北大陆,西大陆,以及东大陆。而大月,就在东大陆。 那片土地,也曾是我天朝先祖故土。最近,孤收拢了许多海那边的消息。 海那边的人,足足上百国之列,皆称大月虎狼之师,月人暴虐无道。 而说这些话的国家,却没有一个敢真正对大月用兵。 相反,是大月,大月自开国以来,数百年间从未停止过扩张。 其中,有三次大拓。被后人分别称为天盛大拓,永佑大拓,宣和大拓。 第一次天盛大拓,也就是大月开国之初,其国刚刚稳固国基,就开始了第一次大拓。 那一次,大月的版图足足扩大了三分之一,可以说整整半个东大陆,皆为大月之土。 第二次永佑大拓应该是三百余年前,大月开始了第二次大拓。 这次的方向不再是东大陆,而是西大陆。也就是这一次大拓,大月挺近西陆三千余里,西域六国皆覆,归为三道之地。 一百余年前,大月开始了宣和大拓,也就是第三次。 这一次,大月不再西出,而是稳固东陆。 周边大小一十二国,皆归月土,十二君王俯首称臣,得封诸侯。 至此,大半个东陆皆归大月,实至名归的霸主国。 而这次,大月开始了第四次大拓,天武大拓。也就是这次,大月首次大举北伐。 短短一年余,月军一路凯歌,至今,已兵至北陆的霸主国,北冥帝国” “北冥帝国!?”禽羽王猛然起身,眼底间尽是不可置信。 蛮野王神色呆滞,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连北冥都抗衡不了么...” “昔年,北冥大军自北海横渡而来,短短两年便连灭北域五国。 那五国中,没有一国的实力低于我南昭。如此强国,亦不能敌月。 这次,于孤,于诸位而言,都必将是一场,生死决” 南昭王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谁也看不出其究竟在想着什么。 下方,曼陀王漫不经心,好似随意道“要记得不错,当初提议八国攻月,可是你南昭王的注意” “曼陀王的记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南昭王轻蔑瞥了眼前者,嘴角处挂上抹冷笑。 “可这条船,你曼陀国怕是想跳,也跳不下去了” “你!”曼陀王脸色铁青。 “说了这么多,孤不是在长他人之风,而是要你们明白,大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南昭王撑着扶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王阶。 他目视前方,目视殿外那尊身披甲胄,右手搭于刀柄间的数丈石像。 “诸位,我南昭不是那五国,你们,同样不是。我们,乃天朝子民,至今,体内都还流淌着天朝之血! 昔年左将军赐姓,自此以后,我南昭还从未惧过谁! 而今大敌将至,我南昭上至王室,下至兵卒,皆无惧!”说到这里,南昭王转过身,看向身边一张张面孔,诚恳道 “孤希望你们能同孤一起,带领你们的子民征战海外,不惧强敌。将我天朝故土,重新夺回来!” “没错!当年天汗不愿涉及故土,其中遗憾之巨,谁人不知! 而今千百年过去了,我等,必将了却天汗遗愿!”禽羽王铿锵有力,语气极为坚定,更带着抹决然。 随着附近话音入耳,曼陀王也彻底被调动了怒火“当年天汗归天,那李家皇室出尔反尔。 要不是天汗根基尚在,要不是天汗之子以一己之力顶起擎苍,我等哪里还有站在这儿说话的机会! 今日,本王在此立誓,纵我曼陀灭国,也要替天汗了却遗愿,夺回故土!” 见状,南昭王不由挂上抹笑意,调侃道“方才带头向蛮野国趁火打劫的是你二人,现在要死战的又是你二人。怎么,你曼陀国和禽羽国何时穿一条裤子了?” 禽羽王有些挂不住脸“纪兄就别挖苦我二人了,事关我天朝尊严,那些蝇头小利,又何足挂齿” “对!还请诸位放心,此战,我朔风国上上下下,绝不言退!” “本王亦然!” “本王也亦然!” …… 一声声承诺下,在场七人皆面容坚定,毅然决然。 原地,南昭王扫过那一张张面容,饶是他此时也难免动容。 看着众人,他点了点头,认真道“既如此,那孤也就不藏着掩着了” “如今对北域的战事,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而在听闻此间之事后,姑墨,戎然两大主国已经相继表态,将号令我南域诸国调集重兵,共击,东月!” 禽羽王一怔“纪兄如此四平八稳,合着是早就得知内情了?” “算不上,只是今早才得知”南昭王淡笑颔首。 “这等同舟共济的场面,怕是百年来都不曾有过了吧...”蛮野王不由失神,且对此没有半分质疑。 姑墨,戎然两国的份量究竟有多大,早已不言而喻。 自千百年前两国被天汗看重,收为私军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切。 许氏家奴,这四个字表面上不免贬低之意,但在这里,在猛犸大陆。 此四字便是千世荣耀,万代荣光。 放眼猛犸诸国之列,唯有姑墨,戎然两国可自称许氏家奴。 乃至一向同南域不对付的北域诸国在面对两国时也忌惮不已,不是家奴,而是许氏。 只此一姓,深入骨髓,直击灵魂。 王殿内,南昭王神情庄重,对着前方,对着殿外那尊石像,双膝下跪,深深叩首。 数息而过,他默默站起来,轻声道“诸位,一千多年了。 这一千多年里,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天汗的仁慈,只记得天汗的杀伐。 可孤没忘,你们,同样没忘。而今,孤要天下人知道,天汗,永远是我们的,天汗” “天汗万年!” “天汗万年!” 禽羽王,蛮野王,曼陀王等七国之王神情肃穆,单臂捶胸。 一遍,又一遍喊着心中信仰,喊着他们的,天汗。 第259章 横渡远海,刀指猛犸 五月中,天气日渐炎热,位于大月南海疆之外的黑海诸岛同样如此。 烈阳高照,海面刺眼。 相较于长期驻守于南海疆的大月水师,连同不祥在内等众多从北疆调来的战骑皆度日如年。 他们早已习惯了北疆的凛冽,纵寒风刺骨,爬冰卧雪,无外乎一口烈酒便足以解决。 而面对眼下的燥热,尤其是迎面吹来的海风都带着阵阵热浪,如此环境别说人,就是战马都纷纷一蹶不振,无精打采。 期间除了整顿军备,便是迎接大月沿海各道增派而来的水师。 很多人都嗅到了味道,可味道终究是味道,谁也不知那盘肉何时才能端上桌。 而就在某一日的午后,随着一道大将军令下发,几乎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大军渡海,用兵猛犸。 只此八字,再无其他。可就是这八个字,黑海诸岛近八成驻军纷纷动作起来。 战船扬帆,大军启航。 整整三日,数之不尽的战船开出黑海诸岛,仿佛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谁也不知这次用兵猛犸大陆究竟整军多少,但眼下这场历经整整三天三夜的出征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然,至于具体兵力,或许只有少数人了然一二。 海面之上,白云军船阵,某艘神风主甲前 墨书双臂靠着船舷,目视前方海空天际。 夏风拂面,清凉间又不乏阵阵热浪。 他默默看着前方,面庞间很难看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神风破浪,一如既往的跟随船阵前进。谁也没注意到,一名身穿束身武服,头发随意披在肩头的女子缓步走了过来。 看着趴在船舷边的那袭身着麒麟军袍的年轻身影,她不由失了神。 若非亲眼得见,她绝不会信这天下间还会有一个像前者这般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短短月余,称不上了解,也算不得陌生。 但光是这些日子听到有关前者的传闻,她也彻底放下了那与生俱来的傲贵。 少年起兵千余骑,风雪怒斩北冥君。 三千鏖战北诸原,不祥尽染血屠名。 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 麒麟袍,墨家子。 舞象拜得王侯名,世上再无这般郎。 如此成就,如此惊世,尽皆集于一人身。 那个身影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又沉着多少苦闷,无人得知,无一人得知。 世人皆道高处不胜寒,可却都想感受一番那风有多冷,那寒,有多冥。 可真当站在那里,一人,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里,万般滋味,尽入腹中。 “来此,作甚?” 声音很淡,却不容置疑。 纪念堪堪抬头,目光刚好对上那双剑眸。 原本她已想好了要说什么,可当真正面对时,却发现脑子里竟一片空白。 就这样,对视了许久,纪念有些不知所措的两只手捏在了一起“你,你为何要送我们回去” “大将军令,凡猛犸女子,皆随军回乡”墨书平淡出声。 “是这样么...”纪念好似有些失望,脑袋不由埋了下去。 “连只鸡都没杀过的人,却敢放言战场之上。你被保护的太好了,回你的金窝子去吧,那里,才属于你” 言罢,墨书起身离去。他本不想多言,但话既已出口,也无需思量。 纪念猛然追上,脱口而出“三年,五年,又或者一年后,我还会有金窝子吗!” 墨书脚步一顿,转身看着追上来的前者,顿了顿,道“你的金窝子,同我并无关系” “到底是天汗后人,哪怕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看不起人的姿态”纪念自嘲而笑。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墨书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至于你口中的天汗,又是何人” “想知道?”纪念好似抓住了某种把柄。 墨书淡声道“我现在没工夫,也没心情陪你玩笑” “你这人好生无趣”纪念撇嘴,不过却并未在意。 “天汗,是我们猛犸人对北境之主的尊号,也就是你们墨家的先祖” “天汗...”墨书不禁眉头皱起“我族先祖曾率军镇压海外,你们却反而给我族先祖上尊号?” “那是自然,天汗可是真正的大英雄!”纪念下巴不由上扬,连带着神情间都充满了自傲。 “知道我们为何要称呼自己为天朝子民么,其实全都是因为天汗,而非当时那个李家皇室。 当年天汗率领军队远渡重洋,抵达猛犸大陆,仅仅一年间便先后镇压了大小九个国家。记住,是镇压,不是灭国。 天汗的北境军从来不滥杀,凡是高不过马背的孩子和女人皆能活命。且就是寻常男人,只要肯归顺,也可活命。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天汗的把戏,目的便是想要让我猛犸大陆臣服脚下。 但事实却是,那九个被镇压的国家不仅没有水深火热,反而过得越来越好,甚至比原来的日子都要好很多。 但你要以为天汗是个善人,那便是大错特错。 天汗一生染尽杀伐,据统计,死在北境军手下的猛犸军队绝不下百万计。 可饶是如此,后来天汗一统猛犸大陆后,诸国间还是共同为天汗上了尊号。 虽然天汗一生中杀人不下百万,但却是实打实的真英雄。换句话说,我们猛犸人被杀服了,诚心实意的服。 不止是因为天汗的杀伐,更因为天汗那比海还宽的心胸,比天还广的坦荡。 当然,天汗值得尊敬,但更多的却是敬畏,对那杀伐之名的敬畏。 我们恨过天汗,毕竟那么多人皆死于天汗之手。可最后,我们却发现怎么都恨不起来。 吃的饭,穿的衣,乃至睡的床,皆受益于天汗。 就这样,我们爱戴天汗,却始终都很少有人提及爱戴。 天汗是个复杂的人,比任何人都复杂的人。在绝大多数猛犸人的心中,是这样的。 可好景不长,大概是在天汗一统猛犸大陆的第二年,当时的李家皇室便派了好多官员,以及军队前来。 那些人很恶,一个比一个恶。 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他们称自己是高贵的明人,他们仿佛天生就要比所有人都高贵” 第260章 千百年前的过往 “当时下面所发生的事传到了天汗耳朵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天汗只说了一个字——杀。 不是杀我们,而是杀那些自以为高贵无比的明人。 短短半年间,李家皇室派来的官员,乃至军队便被杀了近三分之一。 具体多少人已经不知道了,但光是想想也绝不是个小数目。 一场雷霆手段的杀伐,那李家皇室好像安稳了下来,不再派人来猛犸大陆。 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 这几十年里,一切都很好,兴兴向荣,繁荣昌盛。 可就当一切都越来越好的时候,一道噩耗从北境传到了猛犸大陆。 天汗归天,百国皆丧。 就是从这里开始,李家皇室的那颗种子死灰复燃。 没了天汗的威慑,李家皇室愈发肆无忌惮,好像将我们猛犸大陆当成了大牧场。 今天他们想吃牛,随意挑一头肥壮的宰了。明天他们想吃羊,同样如此。 庆幸,当时的天汗之子自北境赶到猛犸大陆,很快便拾起了天汗所留下的根基,开始逐渐将李家皇室的手全都阻绝在外。 可外患刚平,内乱又起。由于李家皇室的缘故,再加上天汗已不在人世,有些人就有了理由,也有了胆子敢去打自己的算盘。 当时北境同样动荡不堪,天汗之子分身无术,最终选择折返北境。 就是这个节点,那些想要打算盘的人再也忍不住。 大战再起,民不聊生。不同的是,这次是我们的内战。 而这场内战,足足打了千百年,也就是现在的南北两域之战。那些人,便是现在的北域诸国” “原来,天朝一名,是出自猛犸大陆”墨书感慨万千,深深吐了口气。 平复许久后,他出声发问“既然你们崇尚天汗,又为何攻打天汗故土?” “哼!那里才不是天汗故土,就是以前是,后来也不是。 那是李家皇室的土地。天汗的血亲后人都在北境。至于你们那个什么墨家,说不定就是天汗后人的某个分支,而非直系” 说到这里,纪念想了想,继续说道“至于为何要打那里,我也不太知道,不过,这个父王应该知道。当初提议八国攻月,就是父王所主导” “以前是,后来不是?”墨书默声呢喃,眉头愈发紧皱。 “这句话,何意?” “就是天汗的确出生在你们月人现在的那片土地,可当时发生了很多事,那李家皇室还处处忌惮天汗。 导致天汗自青年时期,便再也没有踏上那片土地”纪念愤愤不已,好似对那李家皇室极为厌恶。 原地,墨书沉吟了良久。 最终,他收起了万千思绪,认真看向眼前的纪念“你好像,并不担心自己国家的安危” “你,你从哪儿看出来的...”纪念有些心虚。 “说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纪念索性放开,说话间走到船舷处,继而回身靠着 “其实早在八百多年前,姑墨国的先知就曾预言过三件事。 而前两件事,已经分别在后世准确应验了。 这第三件是这么说的:那片土地的人会在将来某一天带着邪恶来到猛犸大陆,我的子民们,不要担心,不要恐慌。 我们的天汗,一直都在。他是天上的太阳,是大海的主宰,他的光辉,将照耀我们千年,万年。 墨麒麟终将重现世间,它会带着天汗的旨意,引领我们走向新的辉煌。 歌唱吧,我的子民,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到。 欢呼吧,我的子民,我们的天汗会永世守护着我们” 说完,纪念下巴一仰,骄傲道“听明白了么,意思就是天汗的直系后人不久后就会重现世间。 你们区区一个旁系分支竟还敢打我猛犸大陆的主意,到时候可就不是我们打你们,而是你们的主族亲自来收拾你们!” “主族?”墨书一怔,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怀疑起了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个主族。 但在联想到祖庙里那一排排黑漆灵位,以及那一套套尘封甲胄时,他可以肯定。而今的大月墨氏,便是当年许家正统。 纪念双手环抱“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墨麒麟,乃我墨氏族徽。此,乃天下唯一,亘古不变”墨书一字一句,不可置疑,不容反驳。 “可惜,你们那什么国的先知算到了墨麒麟重现世间,却没算到即将覆灭你猛犸大陆的,正是,墨麒麟” “不可能!你是假的!你的墨麒麟是假的!”纪念义愤填膺,言语间无比坚定。 “天汗的墨麒麟从来不会伤害猛犸人,从来不会!先知的预言也必将应验,等真正的墨麒麟出现,你,你们所有人,都将自食恶果!” 原地,墨书只是静静看着纪念愤力反驳,直到再无声息,他这才淡漠出声 “昔年,我族先祖究竟做了什么,那所谓的李家皇室究竟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墨氏既然还在那片土地,便证明了所有。 不论你们因何缘由,既然决定攻月,那等待你们的结局只有两个字,覆灭,真正意义上的覆灭” “那我就等着,等着看你们如何覆灭我国之土!”纪念脸色冷厉,言罢,转身便走。 …… “呦,看来咱书哥也没在这小娘们身上讨着便宜啊” 揶揄声落下,富大海抱着椰子嬉笑走来,期间还时不时瞥了眼已经走远的纪念。 “你他娘这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墨书没好气道。 “嘿嘿,方才我拉上川子,安子他们几个投壶,那真是大杀四方啊,足足赢了八百来两银!”富大海眉飞色舞,整个人极为亢奋。 “咱俩玩会儿?” “再见!”富大海转身就走,哪怕半分犹豫都不曾有。 可不等迈出两步,他又突然回头“昂对了,方才大将军的亲兵过来说让你去趟王舰” “运气挺好”墨书瞥了眼前者,起身走向船梯处。 富大海愤愤不平“运气?咱那投壶的手艺可是真金白银学出来的!” 墨书脚步一顿,回首道“我是说,那三十板子方才和你,不过毫厘之差” 第261章 水师诸将 言罢,墨书边走边招呼附近水卒,安排走舸前往王舰。 原地,富大海不由摸了摸屁股,之后幸幸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向着船楼走去。 …… 与此同时,中央船阵,王舰之上 十余道身影聚集于王舰船楼二层某处议事厅内,不论是那一套套精制甲胄还是那一柄柄精美战刀,皆体现出在场十余道身影之威严。 主案前,一身黑红军袍的墨凌寒从容而坐,期间并没有过多言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下方诸将议事。 但饶是如此,也无一人敢忽略前者的存在。纵是意见相左,争论之际,哪怕脸红脖子粗,也没有谁敢在此放声骂娘。 “行了,暂休半个时辰,都先吃口饭”墨凌寒淡声道。 “是!” “是” 沙盘周边,一众水师将领纷纷抱拳,肃声沉喝。 很快,厅外兵士手拎食盒,分别放置于左右两侧案前。 菜肴并不丰盛,连同墨凌寒在内,每人都是一小盘青菜,一小盘肉食,以及一大碗稻米饭。 并不是物资短缺,换句话说哪怕就是在短缺,也不会短眼下这不过十余人的口粮。但饭就是饭,同寻常兵士一般无二。 没人有怨言,十余位来自各大水师战军的主将全都吃的很香,也很利索。 “大将军,我军此次抵达...” 墨凌寒左手握碗,右手持筷,抬眼道“饭都堵不上你那张嘴?吃饭!” “是”魏千里幸幸低下头,开始一个劲儿扒拉碗中饭菜。 粗犷将军爽朗道“哈哈,老魏这是吃着碗里饭,想着锅里人呐!” “老吴,你这话里有话啊?”一旁,身披白甲的中年男人不由弯起嘴角。 吴六狂端起茶水顺了顺,继而笑看向前者“沈兄,想知道?” “咳咳”沈勊向着魏千里的方向瞥了眼,言不由衷道“人老魏还在那儿呢,老吴,你可有些不地道了啊!” “哈哈哈,怪不得旁人说你淮海侯出门全靠一张嘴,妙哉,妙哉”红云甲壮汉不由而笑。 “老沈,你这明摆着是将人老魏往火坑里退啊!” “哈哈哈!” 厅内爽朗惬意,期间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极为融洽。 魏千里脸色阴晴不定“大将军,咱这饭,还能不能吃了” “这饭怎么了?”墨凌寒不明所以,用筷子仔细扒拉了一番碗内“我瞧着,这饭里也没个人啊” 吴六狂放声道“哈哈,大将军你可别翻了,这人可在老魏的碗里呢!” “哦,是嘛”墨凌寒老神在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姓吴的!”魏千里愤然起身,瞪眼怒视“别以为你他娘靠了个侯爵,老子就不敢拾掇你!” 吴六狂恍若未闻,不紧不慢道“是,咱老魏多牛气,这好好的侯爷不当,倒偏偏喜欢听人喊伯爷,哈哈哈” “姥姥的!老子当年就不该把你个兔崽子从海里捞出来!”魏千里怒目圆睁,撸起袖子就往上冲。 “作,作甚,大将军可还在这儿呢!”吴六狂眼皮子一跳,赶忙往后跑。 “咳咳,那个,书,见过诸位将军” 突然,自厅外声音落下。在场一众将领纷纷侧目,就是魏千里也停下了动作,不由僵在原地。 吴六狂率先反应过来,当即抱拳做礼“末将!鲸鲨军主将,吴六狂,见过小侯爷!” “末将!白云军主将,魏千里,见过侯爷!” “末将!入蛟军主将,沈勊,见过小侯爷!” “末将!飞燕军主将,冥河,见过侯爷!” …… 一时间,厅内众多将军纷纷俯首抱拳,沉声而喝。纵是如吴六狂,沈勊等数名身赋军侯爵者,此时也无比恭敬。 抛开一切不谈,单是那袭麒麟军袍,便足以让在场除墨凌寒外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哪怕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手握数万,乃至十余万大军的主将,哪怕不乏身赋二等军侯,乃至一等军侯的存在。 但当面对那袭麒麟袍时,所有人都收起了傲气。 若非如此,纵前方站着的人身赋神武侯爵,纵前方站着的人战功卓着,举世不二。 可光是其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也绝不可能令在场所有人抱拳尊拜。 “诸位将军,客气了”墨书双手抱拳,回以微笑。继而对向主案前,肃穆而喝“末将,见过大将军!” “好”墨凌寒笑着摆手,道“都说你不祥平日里吃的金贵,不知我这儿的伙食,可下咽否?” 墨书粗略打量了一番附近案面上的伙食,当即正色抱拳 “回大将军!末将打小儿不挑食,奈何方才肚皮吃的太饱,实在塞不下了!” “混蛋玩意儿,自己找地方坐!”墨凌寒没好气道。 “是!”墨书果断应喝,可正准备落座之际,余光却扫到了一名身披白甲的中年将领“这位将军,是姓沈?” 沈勊笑着点头“小侯爷,末将是姓沈” “沈将军膝下可有一子,同我这般大?” 闻声,沈勊不感意外,依旧淡笑着“犬子知安,这些年给小侯爷添麻烦了” 墨书脸色一喜,脱口而出“您就是沈叔,沈大忽悠?” 静,无比的静,自话音落下,全场寂静无声。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也不知是谁先打头,爽朗大笑顿时响彻于整个议事厅。 吴六狂,魏千里,冥河等一众将领捧腹大笑,更有甚者都快笑的直不起腰来。 乃至于坐于主案前的墨凌寒都忍俊不禁,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二。 “呃...”见周围大笑不止,墨书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 看着近前的沈勊,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沈叔,我这...” “无妨无妨,一群傻老粗,理他们作甚”沈勊毫不在意,说话间便指引墨书来到了自己案前“来,坐!” “谢,谢沈叔”墨书摸了摸鼻子,始终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老沈,你当年那名号可是响亮的很呐,哈哈哈哈!” 吴六狂肆意大笑,完全没注意到沈勊那张看似从容,实则已经黢黑的老脸。 第262章 抵达猛犸,送还人质 “是啊,要不然八年前,我又怎么能从吴兄那里协调了三十艘铁虎艨艟呢”沈勊缓缓出声,期间还不忘抿了口热茶。 “你说什么?”吴六狂脸色一僵,笑声戛然而止。 “当初协调令上本将看看明明白白,大将军印绝无差错!” “那自然无错”沈勊不紧不慢,悠悠放下茶杯“协调令上写的是三十艘艨艟,我也运走了三十艘艨艟,这哪里有错?” 话音入耳,吴六狂顿时了然,随即拍案而起“娘的,当初老子就知道你那顿酒没安好心!” “吴兄接着笑,开怀些,开怀些”沈勊恍若未闻。 墨六狂胸膛起伏不定,指着自己鼻子道“姓沈的,你他娘连我都算计!?” “行了”墨凌寒淡淡出声,继而看向下方墨书“有个差事,还得你小子去” “大将军吩咐!”墨书当即正起面色。 “算算日子,我军抵达猛犸沿海还需两个多月”墨凌寒放下碗筷,随之拍了拍手“届时,送那帮猛犸女人回去的活儿,还得你来” 墨书淡笑道“大将军应该,还有别的差事吧?” “再有,便是当着那些猛犸人,砍六个脑袋”墨凌寒随意说着,好似那六颗脑袋无关紧要,甚至还没有眼下这顿饭重要。 “是,末将定不辱命!”墨书郑重抱拳,至于那六颗脑袋究竟是哪六人,他不用问也已了然。 墨凌寒点点头,罕见浮上些严肃“此番虽说轻巧,但也不乏凶险。一切,小心” “大将军放心!这当头一棒,末将定能让他猛犸人颤上三颤!” 此话一出,厅内诸将纷纷起身,肃穆抱拳 “小侯爷神武!” “侯爷神武!” 大喝之声遍布厅内外,所有人都清楚,这趟差事的份量究竟几何。 而最合适不过的人选,非那袭身着麒麟袍的年轻身影。此间意义,尤为重要。 …… 航行如旧,日复一日。两个多月的海程漫长,且枯燥。 起初出发之际,不乏谈天说地,插科打诨。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再也看不到海岸线,放眼望去皆为海面。 那股新鲜劲也逐渐没了新鲜,随之而来的便是乏味,甚至莫名的烦躁。 相较于陆地赶路,海上航行的弊端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哪怕每艘战船上都不缺好友同袍,但话总有说完的一天。以至于聊到最后,甚至都聊起了小到三四岁的话题。 连同不祥在内,诸多水师战军序列皆是如此。 两个多月的海程,足以让每个人都再次加深了解,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七月末,历经整整两个半月,最终,在某一天的黄昏,大军抵达猛犸海域。 原计划下,白云,入蛟,飞燕等各大水师,浩浩荡荡近百万大军分布于距猛犸沿海数百里之外的荒岛群之上。 没人能在历经两个多月的海程下刚刚抵达便投入作战,大月水师,同样不能。 布置作战,整军休整,维护战船等等一系列的动作无疑是眼下该做的事。 一夜休整而过,两艘神风大舰自某处荒岛缓缓驶出,径直开往猛犸沿海一带。 不同以往的是,两艘神风之上并无众多兵士身影,除了千余不祥骑外,便是少数疾水营水卒随船掌舵。 而占据两艘神风的绝大多数人,皆当初自黑海诸岛被俘的数千猛犸女人。 至于为何不辞辛苦,要将这些猛犸女人送回乡土,无人知道。 但令,就是令,不容反驳,不容质疑。哪怕千般不解,万般纳闷,一切,只能照做。 左侧神风之上,墨麒麟大纛竖立中央,于半空中猎猎作响。 好似感到了某种呼应,不知为何,那双原本漠然天下,冰冷杀伐的兽眸变得温和,变得炙热。 墨纛还是墨纛,墨麒麟还是墨麒麟。 那种变化说不清,道不明,也摸不着,看不见。但却,结结实实的存在。 主甲上,墨书眉头微皱,看着艏楼上竖立的那年墨麒麟大纛,他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纵是直面鬼神,那双兽眸也从未退缩过半分。而现在,兽眸逐渐散去杀伐,散去漠然。 “书哥,你想什么呢?”富大海不解道。 话音入耳,墨书被拉回现实。他摇了摇头,看向前方那条隐约可见的海岸线“将那些女人带出来一部分,以保我船前行” “是!”富大海面色一正,果断离去。 一令下,数百猛犸女人相继被带至主甲。虽双手皆背缚,可当看到前方那条隐约可见的海岸线时,所有人都难掩激动。 人群中,柔弱女子环顾前方,有些不确定道“公主,这,这里好像是我南昭国的海域” 原地,纪念愣愣看着前方那条海岸线,鼻头处突然一酸。时隔数月,历经苦难,原以为再也回不到家的她看到了家,真正的家。 …… 与此同时,随着两艘神风大舰越来越近,附近出海渔船,乃至巡逻战船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方。 战船,从未见过的战船!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第一感官。看着那数十丈之巨的两艘大舰缓缓驶来,没人还能保持淡定。 渔船纷纷改舵,避让不及,生怕遭遇无妄之灾。 某处巡逻战船上,青年武官手持千里镜,观察前方两艘庞然大物,眉宇间愈发紧皱。 “百长,那,那两艘战船不会是海对面月人的战船吧...” 干瘦水卒忐忑不安,尤其联想到不久前耳闻的一些消息,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 “那两艘大舰上,有我们的人”青年武官缓缓放下千里镜,脸色一度陷入凝重。 “我,我们的人?”干瘦水卒一愣。 青年武官突然侧目,果断喝道“即刻飞书大营!就说我部巡逻途中发现敌舰两艘,其上全都是我猛犸女子。初步判断,应是东月人” “是,是!”干瘦水卒不做犹豫,连忙小跑离去。 一旁的副百长忐忑道“百长,我,我们怎么办...” “看样子,对方并没有动手的打算...”青年武官脸色凝重,想了想,继而冷静出声“我船前行,去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第263章 何为,大月之威 一时间,周边另三艘巡逻战船同样行驶向前。不多时,四艘巡逻战船便同两艘神风大舰所碰面。 而随着距离越靠越近,神风之大也越来越明显。四艘巡逻船就好像孩童般,仿佛随时都有着被击沉的可能。 “前方何人!你船已闯入我南昭海域,请立刻停船,立刻停船!” 大喊声传来,富大海扣了扣耳朵“别说,这南昭国的还挺客气哈” “你闭嘴”墨书没好奇瞪了眼前者,继而侧目于一旁“告诉他们,大月来使,送还人质,来个能说话的!” “是!”残耳肃声而喝,继而招呼附近十余名不祥亲骑齐声大喊 “大月来使!送还人质!派个能说话的,速速滚过来!” “大月来使!送还人质!派个能说话的,速速滚过来!” …… 墨书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老子是这么说的?” “我...”残耳揉着屁股,一脸憋屈。 出乎意料的是,随着大喝声落下,其中一艘巡逻船缓缓向前,直至不足十余米时才堪堪稳住船身。 巡逻船上,青年武官看着前方神风大舰上那一张张猛犸面孔,还是有些不确定道“你,你们是来送还人质的?” 墨书淡淡道“你,回去喊人” “喊,喊人?”青年武官一怔“喊什么人?” 富大海双手环抱,语气不善道“老子们不远万里将你们的女人送回来,你们就这么迎接使船?” 青年武官怒声道“你是何人!东月人都是这般无理么!” “老子富大海,家父...” “你给爷闭嘴”墨书脸色黢黑,一把将前者拉到后面。继而抬眼看向下方 “此行,共有猛犸女子四千六百余。给你两个时辰,如若无人前来接收,老子,就要撕票了” 青年武官不解“撕票?何意?” “杀!” 一记断喝,青年武官内心一颤,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他努了努嗓子“你,你是何人!” “大月墨氏,墨书” “大月墨氏?”青年武官眉头微皱,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这四个字,可究竟是在哪里听到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我已经派人飞书回去,至多一个时辰,我虎鲨军就会来人!” “嗯,那便等着吧”墨书微微颌首,随之转身走向船楼。 …… 眼见如此,青年武官算是彻底没了脾气。至此,双方战船僵持于南昭近海之上。 期间不乏有猛犸女子情绪激动,向着对面巡逻战船求救。 但面对那一道道急迫的嘶喊声,四艘巡逻战船恍若未闻。 且不论那两艘体型巨大,各种功伐手段应有尽有的神风。 就算援军抵达,谁也不能保证一旦采取强硬措施,那数千余猛犸女子究竟还能不能存活。 日上三竿,海风拂面。 不久后,随着十余艘大小战船相继驶来,附近四艘巡逻船纷纷避让。 位于船阵中央的楼船缓缓靠近,一身披云纹甲胄,面容威严的中年将领大步走出船舱。 可就当刚迈出船舱之际,前方那面飘荡在半空的墨麒麟大纛让他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随行亲兵担忧道“将军,您没事吧?” “没,没事”尔木摇了摇头,努力平复了番心绪后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神风之上 眼见来人,富大海双手叉腰,放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南昭国二等水将,尔木” “二等水将?”富大海撇了撇嘴,继续喊道“二等水将是个啥官儿,值钱不!” 尔木一怔“敢问阁下,可是,姓许?” “许?”富大海不明所以。 一旁,墨书踱步上前,平视对面身影“你要找的人,是我” “你,你真的姓许!?”尔木面色一惊。 “尔木将军!他是假的!不要信他!!” 突然,自一道嘶喊落下。尔木猛然侧目,很快便在前方神风上看到了抹熟悉身影“公主!您,您还活着?!” 纪念挤出人群,用力嘶喊“尔木将军,他们是来发动战争的!他们不是天汗后人!” 楼船上,尔木眉头紧皱,脑海中更是一片混乱。 “今日,本侯奉命送还你猛犸女子四千六百余名”墨书淡漠出声,对于此间变故没有分毫动容。 说话间,他平视对面十余艘大小战船“不过,在此之前,本侯还要请你们看一场戏” 尔木复杂凝眉“什么戏?” “老残!” “是!”残耳当即抱拳,继而转身摆手“都带上来!” 喝声下,六名已经被扒掉甲胄的男人纷纷被不祥亲骑押送而来。 “灵苦将军!”尔木瞳孔紧缩,目光死死锁定六人中的其中一人。 “尔木,好久不见”胡茬男人有些虚弱的咧了咧嘴,神情间复杂万千。 两船之隔,却是永远都无法交织的两个世界。一方处处光亮,一方,幽冥深渊。 墨书面无表情,负手威喝“念!” “是!”残耳不做犹豫,随即大步走向主甲前端,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 “大月武皇帝,诏曰:猛犸八国,犯我大境。百姓愤愤,海疆不宁。 尔等种种罪责,天道难容,鬼神难救。 今,朕要告诉尔等,这好日子既然不想过,那就都别过了。 朕的儿郎们会用戈矛告诉你们,何为大月之威!何为,社稷天下!” 刺啦! 墨书赫然拔出昆吾战刀,迎风高喝“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一时间,两艘神风之上,数千大月将士挥舞戈矛,放声大喝。 气势之盛,响彻天地之间,直冲云霄之上。一张张面孔间皆为肃穆,一双双眼底间皆为决然。他们是月人,是大月子民,更是大月军伍。 威喝声下,周边十余艘南昭战船纷纷为之动容,更有人不受控制的后退数步,眼底间的恐惧显露无疑。 如此战军,如此杀气,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没有人还能保持淡定,那是一群疯子,真正的疯子。 “看来,这墨麒麟的确是假的...”尔木脸色阴沉不定。 第264章 天汗后人 看着对面船上已经有兵士准备对六人行刑,直至这一刻,他才彻底相信了纪念方才的嘶喊。 突然,一侧亲兵赶忙喊道“将军!是王上!王上来了!” “王上怎会亲临?”尔步回首看去,眉宇间愈发紧皱。 南昭王巡视青枫海湾他不是不知道,可眼下却不顾安危亲自出海。如此行径,饶是他都不由费解。 “快!快让道!” “左右退避,左右退避!” 伴随着阵阵惊呼声下,三艘战船自后方并排驶来。 位于中央的王船极为瞩目,不仅造型特殊,体量更是比之神风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船之上,南昭王忽视了周边一声又一声的参拜,一双深邃的眼眸从始至终都盯着前方那面墨麒麟大纛。 哪怕王船距离前方神风越来越近,哪怕周边禁卫大声呼喊,欲要让他后退至安全区域,可他却全然视若无睹。 耳边无声,身旁无人,此时的他宛若一具躯壳,陷入了无尽失神当中。 目光逐渐下移,他看到了数百名猛犸女子双手背缚,围聚对面船上。 他看到了一道道手持大弓,身披山纹甲胄的漠然身影。 很快,他看到了船头处站着的那名年轻身影,那名身披古金麒麟甲,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身影。 直至这一刻,那双已经无神的眸子猛然聚焦。 他死死盯着那袭麒麟甲,盯着其胸甲之上的那块墨麒麟玉徽。 扑腾! 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无数南昭兵士,乃至两艘神风的面,南昭王轰然跪地。 他极力控制着身躯,控制着颤抖的嘴唇,双手高举,肃声大呼 “下奴纪昭,拜见天汗后人!” 轰! 静,死一般的静。 自那道高呼落下,方圆数百米再无半分声音。 南昭的王,他们的王,竟匍匐跪地,甘称下奴。此间震撼已经让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陷入了空白,无尽的空白。 “父王!他是假的!他不是天汗后人,他不是!!”纪念用力嘶喊。 纪昭怔怔看向对面,当目光扫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他明显浮现上几分惊喜,可很快便冷下了脸“给我住嘴!” 呵斥罢,他连忙向前叩首“下奴之女无意冒犯公子,还,还请公子恕罪!” 神风船头,墨书眉头微皱,不过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示意附近准备斩首六人的不祥亲骑收刀入鞘。 “你,是南昭国的王?” “是,下奴正是南昭君王!” 墨书点头,问道“看你这意思,是没有用兵的打算了?” “不,不敢!下奴怎敢向公子用兵!”纪昭慌忙叩首,虽语气诚恳,却难免有着一丝顾虑。 见状,墨书神色不变,淡淡出声“心中有话,不妨直说” “下奴...”纪昭有些为难的抬起头,道“公子,下奴只是不明,您,您贵为天汗后人,为何还要受制于那李家皇室” “李家皇室?”墨书疑惑呢喃,联想到当初纪念的话,他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你说的李家皇室,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现在,那片土地已不是你们所想的天朝,而是,大月” “大,大月...”纪昭愣了愣“公子,您是说,天汗故土的掌权人,早已不是李家皇室?” “你这老小子怎么听不懂话呢,那什么李家皇室都不知道没了多少年了”富大海双手叉腰,无奈撇嘴道。 纪昭激动道“那这么说起来,如今的天汗故土,正是天汗后人在掌权?” “不是”墨书摇头,平淡接话“而今,大月真正的掌权者分两姓。 拓拔氏,我大月皇族,治国理政,调养生息,为拓拔氏之责。 而军国大计,拓疆安境,为我墨氏之责。 此,乃大月开国之初,由我墨氏同拓拔氏共同制定的规则。日月复始,亘古不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纪昭好似想起了什么,乃至于心中诸多所疑,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船头处,墨书看着对面的纪昭,不免好奇道“我倒是好奇,他们都说我是假的,你为何这般笃定我便是,天汗后人” “公子说笑了”纪昭依旧跪地原地,说道 “或许旁人不知,可下奴却认得公子身上这套麒麟甲。 那是天汗曾经的出征之甲,胸甲之上的墨麒麟玉徽,更是许氏一族之族徽。 至于公子为何自称墨氏,想来,也是因为墨麒麟的缘故” 墨书低头看了眼胸前玉徽,依旧铮铮,依旧,杀伐。 “公子,这本是场误会,天大的误会!”纪昭神情凝重,高声喊道 “当初,是下奴提议八国出兵,收复月土。可却不知那片土地早已不是李家皇室所掌控,更不知镇守月土的便是天汗后人。 下奴之过,还请公子治罪!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墨书不为所动。 “只是还请公子饶过下奴的女儿,她,她还小,不懂世事。将来只要能有份温饱,下奴就是身处地狱,也必将谢公子之大恩!”纪昭深深叩首。 “恩,就不必谢了”墨书随意摆手“不过,倒是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还请公子直言,只要是下奴能办到,定无二话!” “也没什么,就是借你南昭国的地界屯屯兵,顺便在这猛犸诸国间走上一遭” “走,走上一遭?”纪昭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公子,看来您,您还是误会了。在我猛犸南域诸国,只要您一声令下,绝无人敢不遵从公子号令!” 墨书略显意外“南域诸国?大概有多少个国?” “回公子,连同我南昭在内,共计大小诸国五十二。由姑墨,戎然两大主国所主导。而这两大主国皆为许氏家奴,断不敢同公子刀兵相向!” 话信徐徐入耳,墨书虽神情自若,可心里却早已滔天巨浪。 千百年所过,明明早该物是人非,山长水阔。可曾经的那位先祖竟还被万人敬仰,被猛犸尊崇。 如此不世之名,若非亲眼得见,纵是他也实难想象。 眼见前者久未出声,纪昭忐忑道“公子,如今连同姑墨,戎然在内的十余国君王皆聚集在我南昭都城。您要是想见见他们,下奴这便安排” 第265章 天公子 “怎么,这是想着要如何对付我们?” “下奴不敢!”纪昭慌忙叩首。 “行了,不过一句玩笑”墨书无奈摆手,同时心里也已盘算了起来。 眼见如此,富大海罕见没了动静,只是默默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缓缓侧目一旁“令,随船入港,交接人质” “是!”残耳不做犹豫,抱拳沉喝。 …… 令下,两艘神风升起大帆,随一众南昭战船驶向港湾。 午后时分,随着船队入港,无数双目光都投向了那两艘被护卫于中央的神风大舰。 如此离奇的一幕令众多南昭兵士为之侧目,可当所有人看到南昭王同一年轻的天朝面孔有说有笑,并肩而去时,诸多疑惑再次加剧。 此番一行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似成了最大的谜团。哪怕不乏有人追问此次出海的南昭水卒,也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 半月而过,夏风阵阵。 南昭都城,王殿前 一行本该直入王殿的队伍相继顿住了步子。 墨书只言未发,默默注视着眼前那尊数丈之高,身披甲胄,右手搭于刀柄间的威严石像。 富大海,南川,连同残耳,狮狂在内等数名不祥亲骑同样看着那尊石像。 男人约摸四十余岁,面容间凌厉至极,左脸之上明显有着一道刀疤。 很明显能看出来男人披着的甲胄乃山纹甲样式,其胸甲之上赫然镶嵌着一块墨麒麟圆徽。至于其材质如何,已经无从查起。 哪怕只是一尊石像,哪怕只是默默驻足原地,可其眉宇间所流露出的杀伐之气却极为浓郁,尽显勇武悍将之风。 墨书看了许久,最终,看向一旁的纪昭“这位将军,是谁” “回公子,这正是左将军之像。左将军姓纪,名南,乃天汗麾下最为得力的战将之一。 左将军为人极其桀骜,除天汗外,天下间再无一人能让左将军为之俯首。 据传,左将军还是兵卒时便跟随天汗征战四方。用兵如鬼,尤善突袭,麾下八万墨骑,皆为天汗嫡系铁骑。 当年天汗归天,北境动荡。李家皇室连下一十八道金牌,明令左将军不容私调一兵一骑。 可左将军却连斩一十八名皇家内侍,举兵横渡北海,驰援北境战局。那是何等狂傲,何等不羁啊” 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纪昭深深吐出一口气。万千复杂,皆压于心。 原地,墨书神情庄重,他看着那尊像,果断抱拳,俯首而喝“大月墨氏,书,拜见,左将军” “拜见,左将军!” “拜见,左将军!” 富大海,南川等人纷纷抱拳俯首,肃声沉喝。每一张面孔,皆为肃穆。 千百年前,这尊石像的主人究竟何等英姿,他们再无机会领略。 可光是纪昭口中的寥寥数语,都足以所有人为之动容。 放眼历史长河,多少震天之举都不过了了数字,而就是那几个字,却是无数人为之辉煌的一生。 那些光辉,那些峥嵘,终将深埋地下,隐入尘埃。 留下的,也许只是一声赞叹,半句评判。 “公子!您真的是天公子!” “天公子!是天公子!!” 突然,自一道道惊呼落下,十余道身影争先恐后,相继小跑而来。 放眼看去,哪怕十余人等皆披王袍,面容间更是不乏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威严。 可当看见那袭年轻身影,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时,原本的从容再无半点,只有惊喜,从未有过的惊喜。 一位身穿遍布上古铭文王袍的垂暮老者轰然跪地,尊声高呼“许氏家奴,姑墨国主,图鲁,拜见天公子!” 紧接着,一袭兽纹王袍的男人随即跪地,面容间无比肃穆“许氏家奴,戎然国主,巴彦尔,拜见天公子!” “下臣,楼居国主,蒙拉,拜见天公子!” “下臣,蛮野国主,博克格,拜见天公子!” …… 一时间,在场十余道身影纷纷双膝跪地,大礼参拜。 所有人的目光都透露着炽热,尤其当看见那块墨麒麟玉徽时,更是不乏尊崇,乃至期盼之色。 这一天来的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没人再去怀抱期待。 而就在今天,就在眼下,那渴望了千百载的一天,终于到来。 原地,墨书复杂万千,看着前方那一排排跪地俯首的身影,他说不上来的复杂。 天汗,北境之主,墨氏先祖。那个模糊身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千百年前,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我,不是什么天公子。我姓墨,名书”声音很轻,亦复杂。 墨书微吐一口气,继续说道“诸位,请起” “是!” “是!” 十余人面色肃穆,同时起身。 “天公子,老,老奴,老奴...” 图鲁眼眶泛红,伸出去的双手同声音一样,颤抖不止。 他看着眼前的那张年轻面孔,他想说话,可却连句囫囵话都没能说出口。 墨书上前搀扶住前者,神色间不免动容“老人家,有什么话,慢慢说” “天公子!”图鲁双膝跪地,一双老眸间饱含热泪。 他死死抓着近前裤腿,好似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仰天高喊“天汗!您的后人回来了!回来了!!” “天汗万年!” “天汗万年!” 十余位王再次跪地,向着天空,向着宿命,高呼。 无人知道他们此时的心境,乃至墨书也不能感同身受。 但看着那一张张发自肺腑,用力嘶喊的面孔,连同富大海,南川在内,周边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究竟是多大的渴望,多大的期盼,才能让眼下这些万人之上的王如此悲悯。 不知过了多久,图鲁这才反应了过来,慌忙松开手“天公子,老奴,老奴失态了,还望天公子恕罪!” “没有”墨书挤出抹笑容,缓缓搀扶起前者“老人家,能否为我说说,我的先祖” “天公子,您,您对天汗难道不了解吗?”图鲁意外出声。 墨书微微摇头“对于当年先祖率军来猛犸的事,我族内,已经无从查起” 第266章 那名红衣女子 一旁,纪昭硬着头皮插话道“姑墨王,要不,咱们还是先请公子入殿,再行详谈” “对,对对!”图鲁顾不得所有,连忙让开前路“天公子,您快请入殿!” 与此同时,周边十余位王纷纷退至两侧,俯首做请。 见状,墨书也不再拒绝,率先迈向前方王殿。 王殿依旧,一行人零零散散,相继入内。值得一提的是,上方那处王座罕见空了下来。 墨书落座左侧案前,姑墨,戎然两国君主紧随其后。 眼见如此,纪昭默不作声,很是识趣的走向了右侧案前。 “天公子,此茶名玉龙,入口麻,回甘,您尝尝”说话间,图鲁亲自倒上杯温茶,双手奉上。 墨书嗅了嗅茶香,淡笑接过“这茶,应是东陆茶吧”说完,墨书微吹几下,一饮而尽。 “天公子说的极是,当年天汗就对这玉龙茶颇为喜爱,每每闲暇,都会小饮一二”图鲁回以微笑。 墨书微微颌首,继而放下茶杯,郑重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要用兵东陆” 一言出,殿内静。 连同图鲁,巴彦尔在内的十余位王皆沉默了下去。无力,亦愤恨。 半晌后,图鲁长长吐出一口郁气,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自顾自的说道 “这件事,还要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 “当年,李家皇室同许家情同手足,不分你我。而天汗作为当时许家的嫡长孙,自然同李家皇室交织不断。 史说,李家皇室的太祖皇帝同忠武王,也就是许氏第一任家主自草莽时便以兄弟相称。 而也正因如此,天汗自出生时,命运便已经注定。 因为两家的关系,天汗从不干涉,也不关心朝政,几乎整个青年时期都是在外征战。 奈何,人走茶凉,鸟尽弓藏。 自太祖皇帝,忠武王相继离世后,那时的东陆便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势头。 可碍于天汗的几个叔叔,乃至天汗本身都有足够的资本,那场本该崩裂的大盘才得以堪堪维稳。 但饶是如此,裂隙,已经出现。 李家皇室的二世皇帝,也就是太宗皇帝自继位起,便对许氏忌惮不已。 据说,那个时候的天朝军队,几乎皆以许氏为尊。许氏的令,往往比圣旨还要管用。 而想要将许氏的权柄收回,无异于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当时的太宗皇帝也有自知之明,自险些酿成一场大兵变后,那太宗皇帝便安稳了许多。 但安稳归要安稳,忌惮,却从未停止过。 坐拥北境大地的天汗从来不想争什么,可不争,却不代表别人不会忌惮。 渐渐得,北境和内陆之间便形成了一条数千里之距的边境线。 两者之间虽为一国,彼此却再无一心。 而就是如此,有天汗坐镇的北境也为内陆提供了一层无形中的屏障。至少,北域诸国绝无可能越过北境,从而用兵于内陆。 就在这般飘摇维持下,步入中年时期的天汗亲率北境大军,远征海外。 而就在天汗一统猛犸的数年后,那位太宗皇帝病重驾崩。 至此,李家皇室的三世皇帝便出现在了世人眼中”说到这里,图鲁明显有了情绪波动,乃至老眸间都浮上了丝丝杀机 “就是这个李家皇室的三世小皇帝,封锁内陆,大肆对峙北境。 天汗曾想冰释前嫌,两家重归于好。甚至不惜尊躯,亲临北线,会面那小皇帝。 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想让天汗交出所有兵权。至此,天汗再无动容之心。 可就是如此,碍于老一辈留下的情分,天汗也只是驻重兵于北线,并未波及内陆。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天汗再无机会返回故土。 据说,天汗晚年弥留之际,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孤身一人跨上战马,驰骋草原。 那时天汗的尊体已经每况愈下,犹如风前烛,雨里灯。可天汗还是执意策马南奔,心中所向。 那一天,夕阳落的很慢,天汗始终看着内陆的方向,看着那座再也看不见的帝都城” “最终,缓缓趴在了马背上” “夕阳,也在那一刻,落幕” 图鲁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仿佛压下了万丈波涛。 “天汗归天的消息传到内陆后,那李家皇室的小皇帝再也按耐不住,即刻用兵于北境。 天汗之子率军亲征,以雷霆万钧手段,短短半年之期,一路打进帝都城。 也就是那一仗,北境嫡军的实力彻底暴露在了世人眼中。 直至那一刻,所有人才明白,天汗从来都有颠覆内陆的实力。 而天汗之所以驻兵不进,不过是当初对太宗皇帝说的那句:这东陆,不仅是你的东陆,也是,我的东陆” “那时,天汗之子可能的确想过一统整个东陆。甚至大破帝都城时,天汗之子亲自杀入皇宫,斩下了那颗小皇帝的狗头。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天汗之子要迈出那一步,可不久后,随着一名红衣女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天汗之子听闻,连忙出城相迎。 岂料,红衣女子当着东陆群臣的面,当着北境诸将的面,喝令天汗之子当众跪地,狠狠扇了其两巴掌。 然后,红衣女子翻身跨上一头黑狼,径直离去。 没有人知道那红衣女子是谁,但听说一东陆大臣为了献媚,当时只是呵斥了一番红衣女子。 天汗之子赫然拔刀,斩其首。 后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天汗之子并未迈出那一步,而是将李家皇室的江山交给了李家人。 自己,则率军归北,从此以后,再未踏出北境半步” 话音渐渐落下,不知过了多久,墨书缓缓抬头“你说的那位天汗之子,可叫,北望” “不错,天汗之子的名讳,正是北望”图鲁思绪万千,好似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听说,天汗青年时期征战北境,于难河一役中险些战死。 绝境之中,天汗扯下一片血衬,用战刀刻了两个名字。一男,一女,其中男孩的名字,便是北望” 富大海赶忙追问“那女孩的呢?” 第267章 风云突变 “女孩...”图鲁不由低了下眉头。凝重道 “女孩的名字,叫红衣” 后世传闻,当初那名红衣女子,可能就是天汗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天汗之子的姐姐。不过究竟是与不是,已经无从查起” 良久,墨书轻声发问“关于天汗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了么” 纪昭做礼俯首“天公子若想了解天汗,可去姑墨国。那里是天汗待的最久,也是根基最深的地方” “是,天公子如若不嫌,老奴这便安排”图鲁连忙附和。 “嗯...” “报——” 突然,自一道大喝传来,一金甲禁卫快步迈入殿内,继而单膝跪地,俯首抱拳。 纪昭眉头一皱,不快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回王上!北域诸国突然用兵,各国兵甲已相继集结于边境,随时都有南下的势头!”金甲禁卫俯首而喝。 “什么!?”巴彦尔愤然起身,战眸间杀机流露。 “哼,看来那帮北蛮子是不想安分了”图鲁缓缓起身,虽已年迈,可身姿却极尽杀伐,完全不似方才和蔼可亲之态。 巴彦尔冷冷扫视在场一众国主“诸位,此番对攻东月,合议之计好像还没有放出去吧” “戎然王,您这番话,难不成是怀疑我等内部有异心不成?”禽羽王默默出声。 巴彦尔战眸微咪“本王,问你了么?” “你什么意思!”禽羽王起身质问。 “放肆!”巴彦尔暴喝一声,整个人犹如猛虎般直冲对面案前。 砰! 一记沉闷声落下,禽羽王已经倒飞数米开外,口吐鲜血不止。 原地,巴彦尔随意放下右拳,冷声道“天公子面前,岂容你在此犬吠” “你...”禽羽王抹了把嘴角血渍,最终还是没敢再出声。 “好了”图鲁轻动枯唇,目光平静扫过周边一众面孔,直至扫到墨书时,他双手做古礼,郑重尊声道“天公子,此番大局,还望您主导” “有天公子在,北域叛逆,不日当诛!”巴彦尔随即做礼。 见状,殿内诸王纷纷俯首做礼,尊声而喝。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袭身影,那袭身披古金麒麟甲的年轻身影。 墨麒麟,这三个字早已深入骨髓,不可磨灭。 墨纛之下,从无败军之师,没有人质疑墨麒麟的份量,就好像从来没有人质疑过神只的力量。 案前,墨书面无表情,并未点头,也并未摇头。 从一开始用兵猛犸,到现在诸国皆臣。一切都变的太快,快到纵是他都还未彻底适应过来。 而今,猛犸北域大举来犯,是战,是和,是退,如此大局,他深知,这还远远不是他能定夺。 此时的他就好像处在一个巨大的旋涡中心,若想置身之外,已然再无可能。 一旁,富大海,南川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安静归安静,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袭身影半分。 如此一来,整座大殿内所有的目光尽皆集于一人之身。 有期盼,有肯定,有信任,好似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了那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身影上。 半晌而过,墨书仿佛有了打算。先是微抿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水,继而淡淡出声 “我月军参战与否,需飞书于皇都。待定夺之后,方能决定” 说完,墨书摆手示意周边几名欲要开口的王退下,继而缓缓放下茶杯,道 “不过,我对你们口中的北域叛逆倒是很感兴趣,如若有机会,我自当领略一番这猛犸大陆的,北域风光” 话音落,不论是图鲁还是巴眼尔,纪昭等诸国之王纷纷激动了起来。 至于大月军队参战与否,对他们而言并无感受。有个帮场子的更好,没帮场子的也无碍。 最主要的是还是墨书那后半段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般,让所有人都莫名有了无尽底气。有此承诺,可胜百万雄师。 “天公子神武!”纪昭双手抱拳,铿锵而喝。 “天公子神武!” “天公子神武!” 诸王纷纷抱拳而喝,神情之间不乏亢奋流露。 “天公子,我姑墨位处北,您若想亲临北线,顺路便可下踏姑墨” 墨书微微颌首“当年天汗辛秘,自当走一遭姑墨” “是,那,那老奴这便安排”图鲁连忙做礼。 …… 风云起,大世动 次日一早,墨书一行人策马出都,直奔姑墨境内。 与此同时,南域诸国皆动,兵甲横行,战旗猎猎。 所有人都有种预感,此次北域来攻,绝不似先前般小打小闹。 而这次,墨麒麟重现世间,那头销声匿迹了千百年的墨麒麟睁开了兽眸,踏上了这片曾经的故土。 此间份量,纵天崩地裂,纵大世将倾,亦无惧于天地。 那面墨纛,那支墨骑,从来,都是神只般的存在。 墨纛在,则百国定,墨骑在,则天下安。 这永远不是一句空话套话,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尸山血海,森森白骨所奠定出的——无上威名。 此间消息如风般传回大月,传回皇都城内。 很快,不过月余间,随着一道圣旨飞书而来。 近百万驻扎于南昭近海的大月水师相继开拔,挺进陆地。圣旨很短,只有三个字——定,猛犸。 这一日,南昭海域黑云蔽日,天地为之变色。 近百万大月水师,大大小小数千艘战船分批开来。船阵横跨数十里之距,无数面大月战旗飘扬半空,杀伐至极。 某处码头边,一南昭兵士面色痴傻,愣愣看着远方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船阵“这,这些军队,都是东月人么...” “那,那是什么战船,竟如此巨大!”一巡逻甲士手指前方,失声道。 “东月人的军队,真的,真的这么强么”年轻水卒满目不可思议。 附近,一老卒呢喃说道“听说,天汗的后人就来自东月。这些军队,应该都是墨麒麟下的铁军...” …… 随着战船阵缓缓驶来,整个海岸线几乎全都陷入了震撼,极大的震撼。 如此雄师,如此铁军,哪怕还未到来,哪怕只是远远一眼,也足以令人再无半分对阵之心。 第268章 围困小黑山 于此同时,姑墨边境,小黑山一带 一行数百人队伍悠哉走马,均匀行走在大道之上。 四周皆空旷,唯山数十丈。 而这座黑不拉几,光秃秃一片的山,便是姑墨边境线上为数不多的一处奇景——小黑山。 队伍前列,富大海兴致盎然,一手持缰,一手握着水袋。 咕隆隆一大口后,他看着附近朗声道“姑墨王,你姑墨国边儿上怎么还有这等怪山?” “富公子少见多怪了不是”图鲁挂上笑容,不紧不慢道 “这山虽陡峭,可后面却有条盘山而上的小道。 其顶一览云间,壮丽天下。因其形似麒麟,我姑墨百姓也将其称为麒麟山。甚至许多人都只知麒麟山之名,而不知小黑山为何山” “麒麟山...”马背上,墨书呢喃望向附近。 远远看去,矗立在远处的小黑山确是形同一头盘踞于此的麒麟,其面漫山黑石更是像极了一头真正的墨麒麟。 不过为何姑墨百姓只称其为麒麟,而非墨麒麟,此一节,无人知晓。 只是走的人多了,这地,自然便成了路。 “天公子,路程不紧,您若是想登临绝巅,老奴这便吩咐下去”图鲁说道。 “既途经此处,如何不观?”墨书嘴角上扬,心情颇为舒畅。这也是近日间,他为数不多的舒畅。 “哎!”图鲁重重点头,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由心。 踏!踏踏! 踏!踏踏!踏踏!! 突然,铁蹄声铺天盖地,自四面狂奔而来。 数千,乃至近万名轻骑持械策马,直逼向前。 短短十余息间,数百人的队伍便被团团围住,别说突围,就是连只苍蝇都不见得能飞出去。 队伍中,图鲁的脸色早已冰冷下来。隐隐间,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可由于眼下事态,那份猜疑最终也没能发作出来。 富大海后知后觉,愣愣道“书哥,咱这是,被围了?” “你给爷闭嘴”墨书老脸一黑,环顾四周之际,脸色再次黑了不少。 数千,乃至上万骑合围而来,仅凭己方这区区数百骑绝无半分生机。 哪怕是数百最精锐的虎贲骑,在面对如此境况,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想必,你便是近日传言中的天汗后人?”话音徐徐落下,一手持长矛,身披兽纹锁甲的男人策马上前。 “不是”墨书正色摇头。 “不是?”锁甲男人眉头皱起,仔细打量了番一袭麒麟军袍的墨书后,目光又转移到了一旁的南川身上“那么,是你?” 南川神色真诚,连连摇头。 见此情景,锁甲男人眉头渐深,又看向了对面的富大海“这么说,就是你了?” “不,不是,小爷不是!”富大海慌乱摆手,脑袋宛若拨浪鼓。 “这倒是有趣”锁甲男人不怒反笑,不过嘴角间所极为冰冷。 “既都不是,那便,都杀了吧” 图鲁紧握马缰,脸色阴沉不定“后生,你库尔国这是在找死” “找死?”锁甲男人嘲弄一笑“看来,姑墨王这是没底牌了?” “哼!此间消息一旦外泄,我南域诸国将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讨伐尔等叛逆!”图鲁厉声说道。 “那便看看...” 不等锁甲男人说完,墨书大喝一声,拉起马缰就向外冲“愣个蛋,走!” 同一时间,富大海,南川,连同残耳等一众亲骑纷纷狂抖马缰,紧随其后。 图鲁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走!走!保护天公子突出重围!” 一时间,场面顿时陷入混乱。十余名不祥亲骑开路,数百人的队伍一路朝西,大举冲杀。 “将军!”盘辫壮汉眼底一震,顺势抄起大弓。 “不必”锁甲男人不慌不忙,看着向外冲杀的数百人队伍淡淡道“三个东月面孔,本将要活的” “是!”盘辫壮汉收弓抱拳,亲率一支骁骑果断追杀而上。 近万骑的合围中,数百人好似一叶孤舟,于风雨中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是翻船的势头。 仅仅不过百息,百余姑墨王骑,连同数名不祥亲骑便被斩落马下,且形势愈演愈烈,完全没有半点逃生可能。 冲杀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仅一袭军袍裹身的墨书全身上下遍布刀伤,虽触目惊心,但却都是些皮外伤,而非要害。 “姥姥的,出不去了!”富大海厮杀之际放声大吼,半张脸皆被鲜血所染。 铛! “废他娘什么话!”墨书挥刀打掉欲要杀向富大海的长枪,快速扫了眼附近战况,随即单手猛拽缰绳 “往西北冲杀!” “保护千户!”狮狂紧紧跟随,几乎始终都保持在五米之内。 万人围杀下,队伍肉眼可见的变少。 而出奇的是,仅剩下不过百余人的队伍却成功杀出重围,一路向着小黑山顶狂奔而去。 夕阳渐下,黄昏苒苒 三十七名血气冲天的身影相聚于小黑山顶,有人趴于马背,大口喘气。 有人摔落地面,以刀撑身。 有人彻底昏死过去,生死不明。 队伍早已不似先前的队伍,人马也已不似先前的人马。 一股死寂之气环绕四周,笼罩了整个小黑山顶。 看着下方不断逼近的大量敌军,所有人都知道,那份本就不该存在的生机彻底烟消云散。 也可能说,早在当初敌方合围之际,那份生机便已经不在。 没那么多可能,也没那么多巧合,至少在今天,留于眼前的,只有死战这一条道路。 “千户,看来咱哥儿几个,真得交代在这儿了”南川嘶哑说着,声音很小,不过却并无悲观,只是残留几抹不甘。 “当兵的,谁敢言不交代?”墨书洒脱一笑,脸上鲜血皆已成痂,黑发随风狂舞,尽展不羁之色。 “天公子,老奴...”图鲁深深俯首,万千言语皆化为复杂。 墨书摆手,托起前者。并未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 他想过死,却不曾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来的他都有些猝不及防。 自幼以来,他便见惯了生生死死,也习惯了死死生生。 既姓墨,那这份死,他便逃不掉,避不开。 可抱负未现,壮志未凌,如此跌落深渊,其中遗憾之大,令他复杂万千。 第269章 自绝跳崖 他想过很多,很多,但今天,好像所有的所有都将再无机会实现。 扫了眼山下逼杀而来的敌骑,墨书最后看了眼东方。 看了眼那个国,那座城,那处府。 最终,转眸凝眉,拔刀打马“杀!” 一字撼天,杀声震野。 富大海,南川高举血刀,残耳,狮狂等残余数名不祥亲骑誓死跟随,放声喊杀。 既走不了,逃不掉,那便杀,杀出一条路,一条自那声啼哭之前的归途。 眨眼间,双方人马厮杀一起。 由于山路狭窄,目前追杀而来的不过千余敌骑,而对于眼下二三十骑来说,千余敌骑就好像十万雄兵,不论怎么杀,好像从来都不会杀完。 更遑论在此期间,还有源源不断的敌骑自山下小路持续逼上。 如此死局,无人可解,无人可破,纵是阎王亲临,怕也不能左右。 刀崩甲破,人仰马翻,数十残破之骑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纵是残留一口生机,铁蹄践踏之下也再无半点活路。时间过得很快,同时又很慢。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那响彻山巅的喊杀愈发微弱。 厮杀场中的墨书有些茫然环顾四周,他想找到那一个个熟悉身影,可随着整整一圈环顾下来,除了浑身是血的狮狂还在身旁,其余人等皆已不知所踪,甚至连是死是生都无从得知。 “千户,俺,俺累...” 扑通! 话音未落,随着一记沉闷声响起,狮狂从马背上重重摔下,彻底昏死过去。 墨书努了努干涩的喉咙,费力俯下身欲要拉起前者。可就是这个空档,侧身突遭一记重锤砸来。 没有力气,再也没有力气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铁锤越来越近,最终狠狠砸在后肩之上。 力道之大,使墨书整个人倒飞而出,摔至附近一处血水滩内。 “咳!咳咳!”他忍不住的咳嗽几声,鲜血自嘴角顺流下来,脸色也在这一刻彻底煞白。 足足僵了三两息后,墨书这才强忍着不适,抵刀站起身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异常贪婪,异常留恋。 山风划过,一袭残破军袍的他大口喘着气,原本挺立的身姿此时也再难挺拔。 不知为何,哪怕周边敌骑注意到他,也只是随意扫过,继而投身于别处厮杀。 此时的他宛若一尊行将就木的老者,甚至连步子都无力再迈出一步,更别提挥动战刀。 “天,公子” 敦厚声徐徐落下,锁甲男人策马走来,面庞间始终挂着抹从容自若。 他看着前方那道抵刀而立,身着麒麟血袍,黑发随风舞动的年轻身影,笑容间愈发浓郁。 “到底是天汗之后啊,如此境况尚不动容。这份心境,怕是在我猛犸也难觅一二” 话音入耳,墨书默默抬头,视线已然模糊,脑海也并不清楚。可那双剑眸却依旧凌厉,依旧,威势不减。 他努动喉咙,嘶哑道“就你,也想杀本侯?” “杀?”锁甲男人不怒反笑,心情极为舒畅“放心,天公子之尊,哪个敢言杀您,卑将便先砍了他的脑袋” “怎么,这是想拿本侯立牌坊?”墨书嘲弄一笑,尽是不屑。 他已经不想去想前者为何这般笃定自己的身份,于他而言,早已没了意义。 锁甲男人依旧笑着“如果天公子肯入我北域诸国,昔年天汗的位子,便是您的位子” “是么...”墨书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意间,却明显多了几分冷意。 突然,他剑眸一凝,俯视前者,俯视对面围聚而来的敌骑 “本侯,乃大月墨氏嫡亲九子,身赋大月一等侯爵,神武军侯。 尔等远海蛮夷,不毛之地。竟妄想挟本侯之名,以令诸国。如此痴心,尔等,不觉得可笑么?” “墨...书”锁甲男人双眼微眯,杀机已然浮现“你当真,想死不成!” “你当真觉得,本侯惧死?”墨书嗤笑摇头。 就当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用尽全身力气,赫然转身,大步跑向崖壁边缘。 “不好!”锁甲男人顿时变色,随即大吼“快!给本将拦住,拦住!!” 混乱中,乃至众多目光下,墨书只身跃起,决然跳下崖壁。 甚至不等后方张弓搭箭,整个人已然跌落悬崖,不见踪迹。 静,死一般的静,任谁都不曾想到前者会选择这条路,哪怕是锁甲男人也同样不曾想到。 可事实就是事实,那个身影,那个不过二十上下,一身麒麟血袍的年轻身影,跳崖自绝。 “将,将军,咱们...”盘辫壮汉硬着头皮上前,忐忑不已。 锁甲男人暴怒“找!给本将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将军,这,这山起码数十丈高,人掉下去,估计早摔成零碎了...”盘辫壮汉低头道。 “就是零碎,也给本将拼出来!” “是,是...” …… 半月,整整半月而过。自当初墨书自绝于小黑山后,整个猛犸大陆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期间不见一兵一卒,一马一车,但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态,却压得亿万众生不敢抬头。 杀机,赤裸裸的杀机,不论是谁,上到诸国君王,下到布衣平民,皆感到了那股来自大月的怒火。也可以说是,墨麒麟的怒火。 至于那柄屠刀何时落下,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柄由墨麒麟执掌的屠刀,势必会落下。对此,没有人质疑半分。 姑墨国边境,深山村落某处草屋内 随着窗外阳光射进,躺在枯草床上的墨书缓缓睁开眼。 渴,极渴,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感觉。 此时的他已经没功夫去想自己为何没死,又为何来到了这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水喝。 可正当他准备坐起身来时,却发现整个人都好像不听使唤般,就是根手指头都不能挪动半分。 “你醒了?”声音柔和,带着些许谨慎,以及几分好奇。 墨书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名身穿布裙的女子端着碗水,定定站在门口。 衣着虽显穷困,但却不见脏乱。 第270章 苏醒失忆 “刀,刀...”他嘶哑着嗓子艰难挤出声。 “你的刀挺好用的,阿爹拿去劈柴了”布裙女子接话道。 言罢,她看着床上缠满了白布的身影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话音入耳,墨书显然愣了一下,脑海中也随着这几个字彻底陷入混乱。 他叫什么,他是谁,又为何会在此处,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成为了一团团迷雾。 这种感觉令他极具陌生,灵魂和躯体之间本该千丝万缕,此时又格格不入。 他想硬想,可越是这般,脑仁就传来一阵阵撕裂疼痛,令他不得不放弃。 最终,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屋顶,恍惚摇头“我,也不知” “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布裙女子错愕不已。 “你...”墨书目光侧移,刚好扫到了前者端着的木碗“碗里,可是水?” “昂,本来是给你润嘴用的,没想到你竟醒了过来”布裙女子边说边走到床边,继而将碗凑到了墨书嘴边“喝吧” 墨书迫不及待,连忙大口喝起来。一大碗水,仅仅数息间便见了底。 “咳,咳咳!” 好似喝的有些急,一阵强烈咳嗽下,身躯数道伤口纷纷被扯裂开来,而原本的白布也在这一刻变为血红。 “有那么渴么...”布裙女子不由撇嘴,期间直接无视了那几道被挣裂的伤口。 “看你这么能喝,不如,就叫你水牛吧” “水,水牛?”刚重新躺下的墨书一怔,虽脑海中一片混乱,可他却下意识的对这个新名字抵触。 “怎么,不喜欢?”布裙女子问道。 墨书并未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听村里人说,半月前小黑山那里来了很多北域的骑兵,专门来截杀什么天公子。话说,你不会就是天公子那一帮的吧?” “天公子?”墨书眉头一皱,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布裙女子没好气道“当初阿爹进山打猎,就是在小黑山附近发现的你,你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她愈感来气,看着床上的身影,继续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能去镇上逛游会了,你个事精!” “还请小姐恕罪,日后,某定当派人以厚礼前来答谢”墨书努力抱起拳头。 “就你?”布裙女子明显不信,尤其想起当初那日前者的狼狈模样时,她再次坚定了一番心中所想。 “此间大恩,纵金万两,也难以报答”墨书诚恳道。 布裙女子罕见的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盯着床上的身影,仿佛在盯一个得了痴心疯的傻子。 良久,她果断转身,向屋外走去。 “还不曾问,小姐名讳” “凡可”脚步未停,随音离去。 枯草床上,墨书呢喃了两遍这个较为奇怪的名字,脑海中不禁再次回忆起那段混乱的过往。 可不论如何追忆,都不过是些模糊片段,甚至是否真实都无从辨别。 自醒来的那一刻,他除了极喝外,便是找刀。但那柄刀究竟何种模样,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只知道那柄刀极其重要。 至此,这处常年不见生人的小村庄里多了个奇怪的年轻人。 不仅行为奇怪,面孔也极为奇怪。仿佛年轻人全身上下都和这处村子,乃至村里的人格格不入。 除了水牛这个名字外,无人了解年轻人的过往,就是年轻人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里人也逐渐习惯了这个处处怪异的年轻人,至于外界如何,没有人操心,也没有人主动了解。 于他们而言,一日两餐,三冷四暖才是该去关心的事。 晃眼间,又一月过去。 这一天的清晨,墨书如往常一样洗漱完毕,走出屋外开始劈柴。这也是他初愈以后唯一能做,且较为顺手的事。 柴是山里的老松木,刀是战场的屠人刀。 一刀分两半,两刀劈四段,烧炉填炕,刚刚好好。 堂屋窗边,两道身影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院内那个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年轻身影。 虽身着布衫短打,完全一个在寻常不过的猎户人家打扮。 可那双剑眸深处,那股自内而外所流露出的气质,皆体现出眼下这个年轻身影的不寻常。 看了好一阵儿后,凡可收回目光,继而看向身侧稳重身影“阿爹,这傻小子要在这么吃下去,咱家今年准备过冬的存粮怕都不够了” “能吃便能干,哪里有不够吃一说”凡廉淡淡一笑,仿佛对此并不以为意。 “也是,那么重的伤,还不到半个月便能下地,这傻小子倒真像头水牛”凡可不由点头赞同。 要按照如今的趋势下去,估计顶多十天八天就能进山打猎,贴补家用。 “去吆喝那小子,准备开饭!” “哎,好” …… 原地,凡廉看着走出屋内的凡可,原本淡然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凝重了起来。 他是个猎户,可却不代表他这一生都只是个猎户。 别的都先不论,单是那柄战刀,那柄玄黑如渊,尽染杀伐的战刀,便足以说明一切。 放眼姑墨国境,怕都寻不到一柄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战刀。 而一个区区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便能执掌此刀,其背后份量之大,他甚至不敢想象。 晌午 食过朝食后,凡可主动拉上墨书,徒步前往据此最近,也是唯一的一个小镇。 美其名曰——采购生活所需。 可至于到底是采购还是游玩,用凡可的话来说,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冲突。 路程二十余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不过仅靠两条腿,倒也不免乏味。 “水牛啊水牛,你说说你成天抱着把破刀作甚,莫不是你还想当个那话本儿中的蒙面刀客?”路上,凡可双手叉腰,边走边嘟囔。 “抱着它,安心”墨书咧嘴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亦可以说,他也不知为何要整天抱着这柄黑刀。只是刀握手中,他便踏实,莫名的踏实。 至于过往种种,他脑海中虽多了不少片段,可终归还是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也许是本身性格使然,他从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既想不起来,那便不想。 该来的总会来,就像天色本呈蓝,浮云,本呈白。 第271章 他之,所向 凡可无聊咂吧了几下嘴,扭头瞥向前者,道“要我说,就你这小模样儿,干脆去镇子上讨份体面活计。不仅吃的好,还能吃的饱!”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凡可故意加重了语气。 “不用,一日两餐,就已经很饱了”墨书正色摇头。 “傻小子”凡可没好气斜了墨书一眼。 “凡叔的腰上有病根,这次去镇上,别忘了买几副治腰伤的好药”墨书说着。 “你以为小姑奶奶我真是去镇上玩儿?” 凡可没好气的再一次瞥了眼墨书。言罢,她不免好奇道“哎,你怎么看出来我阿爹腰上有老伤的?” “用眼睛看”墨书接话道。 “用...”凡可顿时语塞,同时肚子的那股火气蹭蹭往上冒。 要不是前者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发誓,自己的拳头还从没这般委屈过。 这般,两人一路走一路说,期间或许是墨书的耿直,让凡可时不时便会红温恼怒。甚至彻底抓狂,一副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 抚平镇,方圆数十里唯一的小镇。 不仅是周边十余个村庄的交通枢纽,更是贸易往来的最中心。 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吃穿用度,几乎生活所需的一切都能在抚平镇置办妥当。 也许是孤镇的缘故,抚平镇内的热闹从未平静过。不止是周边村庄的人来人往,亦有远方而来的小商小贩。 街面上 “哎,都听说了么,最近咱姑墨国的大军在驭马川大捷,不日便能挺进北域境内!”一羊皮袄摊前,中年摊主双手揣着衣袖说道。 附近,一浪荡青年道“我可听说正是因为墨麒麟重现世间,数十万来自东月的铁军接连投入这场百国大战的缘故,这才有了如今的连番告捷” “东月是个啥,咱南域诸国间何时有个叫东月的国,竟还能一口气便出兵数十万之多!?”一红脸汉子不信道。 佝偻老人背手路过,默默出声“东月,是天汗的故土...” “如此说来,那这次我南域诸国定可一举荡平那些叛逆!”红脸汉子激动道。 “都还不知道吧,其实这场百国大战的引子,就出在咱小黑山”一修长青年摇扇而来,虽已初冬,可其依旧薄衫着身。 “听说月余前,一股北域骑兵偷潜我境内,于小黑山掳走我王。其中,天公子陷入重围,自绝于崖。难道,是此缘故?”佝偻老人凝重出声。 “看来,格格齐老爷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摇扇青年淡笑道。 说话间的功夫,附近路过行人纷纷围聚而来,仿佛所有人都对此间事显的极为好奇。 眼见人越来越多,红脸汉子也不免心急了起来“小兄弟,你倒是说啊!” “对对对,快说快说!” …… 催促声下,摇扇青年不再磨叽,同时神情间罕见凝重了起来“世人皆知,天公子乃天汗血胤,体内流着最为纯正的天族血脉。 而世人不知的是,在遥远的东方,在天汗的故土,有一个强盛的皇朝——东月。 东月国究竟有多么强大,我亦不知。只知道那位天公子乃东月墨氏之嫡公子,年不过二十便英武过人,于军中封候拜将。 其家族势力,更是比肩九天之上,下涉幽冥之渊。 而这个家族,正是天族的延续。 而今,天公子葬身小黑山,如此变故,东月墨氏又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若非着手布局一事,眼下这数十万东月铁军怕是在月余前便会兴大兵,伐北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佝偻老人唏嘘不已,明显还未缓过神来。 “我听说泗水一带有支墨麒麟下的黑骑就像疯子般,见人屠人,见鬼屠鬼。该不会,这支黑骑就是天公子麾下的战骑吧....” …… 人群后方,凡可听得如痴如醉,久久不能平复。 咕噜噜~ “要不,先去吃点儿饭?”墨书无奈提醒道。 “啥也不是!”凡可回过头,狠狠瞪了前者一眼。 “看看人家,少年封侯,举世无双。就是死,也死的这般悲壮!再看看你,吃吃吃!除了吃就是吃!” 墨书摸了摸肚子,试探道“要不,你接着听。给我些钱,我去买俩包子先垫垫” 凡可眼带怒火,再一次狠狠瞪了眼前者。 “吃个屁!”言罢,凡可扭头就走。 “作甚去” “抓药!” “抓药就抓药,哪里来的那么大气性...”墨书不以为意,奈何肚子传来的饥饿感让他很是自觉的选择了跟上。 路上,走在前面的凡可越想越气,尤其察觉到后方跟着的墨书,火气便噌噌往上冒。 “不是我说,人家天公子和你这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你堂堂一个男儿郎,就打算一直这么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凡可回头道。 “那如何才算,不碌碌无为,不虚度光阴?”墨书反问。 “少年封侯,金戈铁马。如此英姿,如此壮志,你听闻后就没点儿感觉?就一点儿都不向往?” “为何要向往,听着都累”墨书抵触摇头,继续说道“早上起来喂喂鸟,晚上小聚酌二两,如此快意,才是我之所向” 凡可恶狠狠又是一眼“你个没出息的!” “为何非要有出息,简简单单的活着不好么”墨书认真说着,神情间也罕见陷入了思考。 “我不知你所谓的有出息指的是什么,可如果只是为了满足内心那点儿欲望,而非真正喜欢。那我觉得,这个出息,没有也罢” “怕死就怕死,哪儿来的那么多弯弯绕”凡可轻蔑道。 “我,的确怕死”墨书没有遮掩,很是坦然。 “不是害怕直面死亡,而是害怕,死讯传回家中” “你家在哪儿?” “想不起来了”墨书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知道,家里一定有人在等着我回去,一定”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轻,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凡可顿住脚步,打量了前者许久,最终开口道“你这人,脑子好像和别人的脑子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墨书挂上抹淡笑。 第272章 姑娘,别哭 “就是...” 话到一半,凡可戛然而止,余光也在这一刻停留在不远处那袭身着袈裟,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好似察觉到后方异样,和尚回眸看去。 一眼相视,却又很快躲闪开来。 好似在看地面,好似在看行人脚步,他低眉不语,却又不愿就此离去。 和尚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出头模样。 哪怕头顶戒疤,再无寸发,可从那张俊俏脸间不难看出,如若黑发及冠,定是一位春风少年郎。 不知过了多久,和尚单手做礼,微微俯身“施主觅得良缘,小僧,甚慰” 说话间,他挂上了些许笑容。有些生硬,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话音入耳,凡可嗤笑了起来。 看着那道一如既往的身影,她没有感到半分意外,仿佛前者不这般说,她才会真的意外。 “张修封,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她笑着摇了摇头。 “小僧从未变,自始至终,都是那般人”张修封逐渐收起笑容,认真了许多。 “那般人?”凡可又多了几分嗤笑。 好似在笑当初的自己,又好似在笑,那份被深情蒙蔽的深情。 “世间诸多苦难,终将抵不过一句,不念了”张修封缓缓抬头,第一次正视前者 “施主安好,小僧,告辞” “张修封!”凡可大声呵斥,完全不顾他人目光“这,就是你以为的么!” “那便是,小僧不念了”张修封平静说完,再无半分停留。 一人,一僧,结伴同行,隐入人海。 “不念了,不念了...”凡可呢喃自语,恍若失神。她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一个可能早已明白的答案。 “他度生,你杀生,你二人,从来就不是一路人”言罢,墨书自顾自走向附近包子摊,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不知两人过往,却看的很是清楚。 有些人,初遇便是错,结局,也已然注定。 他无错,她亦无错,错的是脚下相识的路,岁月割据的艰。 后来,后来的后来,悄无声息,再无后来。 …… 十一月初,猛犸大陆迎来了大雪,百年难遇的大雪。 同时,也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厮杀。 南域,北域,数十小国不论愿与不愿,皆被卷入这场炼狱之中。 短短数月间,战争从未停止。 那条横跨猛犸大陆,不知几何的边域线上彻底变为血红。 而引子,终归是引子,根源所在,其实早在千百年前便已埋下。 只不过在这场根源之上又平添了一种怒火——墨麒麟之怒。 相较于边域线上的厮杀,抚平镇一带虽说同样收到了波及,但也还算安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时不时有军队路过,伤卒归乡,几乎和从前一般无二。 而就在这一天,小黑山附近出现了一名女子,以及一支数百人组成的铁骑。 和寻常军队不同,铁骑皆披黑虎纹甲,皆跨龙虎战驹。而那一面面战旗,皆是紫金黑虎旗。 毫无疑问,眼下这支仅有数百人的铁骑,正是长年驻扎不周山下,虎贲中最为精锐的战骑——虎贲卫骑。 “少夫人,这,便是小黑山”楚战俯首抱拳,面容间依旧无任何表情,只是凭空多了抹冷厉。 崖壁边,水妍双手环抱,默默点了点头。 此时的她全身上下无半点装饰,只一袭马面长裙,以及素衫束身。 满头青丝也不似先前般精致盘发,只是简简单单扎了起来。 山风拂面而过,她不由颤抖了一下肩膀,冷,冷到刺骨。可她依旧默默站在原地,神情间也并无半点波澜。 她只是静静看着,看着前方悬崖,看着脚下深渊。 没人知道这数月的日子,她如何度过。而她,站在了这里,完好无缺,无病无灾的站在了这里。无需言语,已然说明一切。 “还是,找不到么?”声音很轻,纵如何强压,那抹哽咽最终还是露了出来。 “是”楚战深深低头,指骨间也在这一刻被捏的泛白。 “找不到,如何能证明,我夫已死!”水妍猛然回头,目光从未有过的凌厉。 楚战深深吸气,看了眼那百丈悬崖,然后单膝跪地,俯首沉喝“少夫人节哀!” “少夫人节哀!” “少夫人节哀!” 一声接着一声,数百虎贲卫骑齐齐跪地,抱拳俯首。 一路走来,没有人比他们清楚那道单薄身影究竟承受了多少。 如今,前者还能站在这里,还能像个正常人般站在这里,纵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也无一不动容。 看着周边一道道跪地身影,水妍抿住嘴,接连挤出好几次笑容。 直到找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容时,她才看向了近前的楚战“楚将军,我想在这儿,陪我夫,说说话” “是!”楚站俯首沉喝,随之起身,面向周边铁骑“整队!下山!” 号令下,队伍纷纷跨上马背,井然有序,依次走向山下。 很快,山顶上除水妍外再无一人。 而就在最后一骑走下山时,她再也坚持不住,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 她是大月朝的侯夫人,是大月墨氏的嫡媳正妻。 可又有谁知道,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些,从来没有。 她想要的,只是当初那个陪读丫头,那个跟在他身后,再也不怕的妍丫头。 “今年,山下的水仙开花了,真的很美”水妍小声说着,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忘了告诉你,我还偷偷种了两树板栗。听爷爷说,得五六年才能挂果。那时候,仗应该打完了吧。让一个大侯爷给我炒板栗,嘿嘿,想想都开心” “你不是说,阎王爷看见你都得绕道走么,这回怎么不管用了” “他们说,从这百丈高的悬崖跳下去,不会再有活路。可我不信,我不信你会死” “小时候娘说,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我找了好久,没有一个星星是你,可你,究竟去哪儿了” “爷爷已经好久没去后山的大青石了,爹也很久没从屋子走出来了” “以前,总有很多人跟我提起你,现在,好像已经很久没听到你的名字了” “公子,水妍想你了” 直至这一刻,水妍再也压不下那股情绪。 鼻头涌上酸楚,彻底红了眼眶。 哪怕她从来不肯承认,可心里却早已明白,那个肩膀,再也回不来。 “姑娘,要不等我走了,你再哭呢?” 第273章 熟悉,亦陌生 轰! 水妍心头一紧,可下一息,她猛然回头。 她确信,是他的声音,一定是。 可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此时,一名狼皮袄青年背着大弓,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已经转过头的水妍。 好看,太好看,无法形容,无法言语的好看。 那种好看太不真实,宛若仙子临尘,一丝不染。 纵泪痕残留,纵眼眶泛红,也难掩其倾国之容。 “呃,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儿上...”狼皮袄青年从腰间取下一只野兔,继而很是不舍的丢了过去“送你了!” 嗖! 突然,随着一记无尽凌厉的破空声袭来。 黑羽箭转瞬即逝,狠狠插在狼皮袄青年附近的空地间。 “再敢上前一步,死!” 楚战策马狂奔,一手持弓,一手拉弦,暴喝之声响彻四野。 “保护少夫人!” “保护少夫人!” 一时间,数十虎贲卫骑火速冲向水妍所在,不敢耽误丝毫。 “住手!”水妍慌乱爬起,此时的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有一个念头——护住狼皮袄青年。 “少夫人,此人...”楚战调转马头,刚刚看到狼皮袄青年的正脸。 而就是这一瞬间,他戛然而止,彻底愣在原地。 “你,你,你们想作甚!”墨书眼皮子一跳,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如果有选择,他发誓绝不会嘴贱,扭头就走才是烧高香的选择。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楚战果断翻身下马,跪地抱拳“大月墨氏家将,楚战,见过公子!” “我等,见过公子!” “见过公子!” 一声声尊喝下,水妍顾不得所有,甚至顾不得擦去眼角泪痕,不顾一切的跑向前者。 她死死抱住面前身躯,从未有过的用力。她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只有肩膀不停的颤抖,以及那张早已湿润,深埋胸膛的俏脸。 “不,不是,诸位这是认错人了吧...”墨书紧张咽了口唾沫,双手连忙高举,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女子而惹下杀身之祸。 “公子,你,你怎么了?”水妍抬起头,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可此时这张面庞上却写满了陌生,乃至警惕。 “公子,不认识妍儿了么”她哽咽问道。 “不是,你们都谁啊”趁着间隙,墨书赶忙抽出身后退两步。 他是喜欢漂亮姑娘,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漂亮姑娘。 但喜欢归喜欢,在小命面前,他还是会毫无犹豫的选择后者。 “公子,可识得末将?”楚战脸色凝重,上前发问。 “你...”墨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阵儿,最终诚实摇头“不认识” “楚将军,他...” 不等水妍说完,楚战摇头打断,眉宇间也在这一刻凝重到了极点。 经过一番短暂平复后,他正色出声“公子,您可还记得,自己姓名” “记不得”墨书接话道,想了想,又道“看这架势,你们这是认识我?” “公子知道自己失忆?”楚战有了些激动。 “失不失忆,不知道。但以前的好多事儿,的确想不起来了” “现在想不起便不想,公子切勿勉强自身”楚战深深松了口气,就眼下这般情况来看,至少还不算最坏。 见状,墨书也放松了许多“你这人看着凶神恶煞,没成想还挺客气哈” “公子言重!”楚战俯首抱拳,继而再道“公子,您为何会来此地?” “这不,打点儿野味改善改善”墨书随着抖了抖挂在腰间的几只野兔。 “末将若猜测不错,公子您应该是,被人所救?” “昂,凡叔说他就是在这小黑山附近救的我”说完,墨书又继续补充道 “凡叔就是附近村子里的猎户,瞧,这弓就是凡叔给我做的” 看着前者手中引以为豪的粗制木弓,楚战努了努嘴,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咋,看不上咱这弓?” “末将不敢!”楚战当即俯首。 墨书顺势追问“我是谁?” “您是...”话刚出口,楚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原本要说下去的话也被重新咽进了肚子里。 “哈哈,将军这是,也想不起来了?” “不,不是,末将只是...” “哎,将军不必如此!”墨书爽朗摆手,大有一副自来熟的架势。 值得一提的是,说话间他隐晦扫了眼周边还在跪着的众多身影,同时脚步不着痕迹的向外移动。 “那个,我叔喊我回家吃饭,诸位留步,留步!” 话音未落,墨书撒丫子就跑。 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哪怕挂在腰间的野兔全被抖掉也全然不在乎。 原地,水妍本想追上去,不过碍于之前种种异样,最终还是看向了身旁 “楚将军,我夫到底怎么了。怎么,怎么会变成这般?” “公子他,应该是得了失魂症”楚战微吐一口气,继续说道 “不过就公子的情况来看,应该还不算太严重。若有良医悉心照料,痊愈不算难” “失魂症?”水妍一怔。 如此离奇症状,她以前只在话本儿上看过,压根就没有想过世间真的会有人得这种病。 可当她回想起方才墨书的种种异样,仿佛也只有失魂症,才算得上一个合理解释。 好似看出了水妍之惑,楚战尊声回道“失魂症,最忌刺激。如若末将方才直言不讳,其中刺激之大,恐公子病症加剧” “所以,他误以为我们是仇家”想起墨书逃跑时的画面,水妍不由弯起了嘴角。 这也是她数月以来第一次展露,笑容。 …… 晌午时分,深山村落某处小院 “凡叔!凡叔!我刀呢!凡叔!!”墨书大步冲进院内,急促大喊。 凡可放下刚洗完的衣物,满是错愕“你,你这是让狗撵了?” “狗撵倒好了!”墨书脸黑如炭,径直冲向堂屋。 “凡叔!凡叔!!” “别嚎了,我爹去镇上还没回来呢”凡可没好气跟了进来,指着侧屋道“你那破刀,爹给你放床头旁的柜子里了” “你不早说!”墨书急不可耐,扭头就往侧屋跑。 第274章 我,究竟是谁 没一阵儿功夫,墨书抱着被粗布缠起来的昆吾风风火火冲出屋外。 “告诉凡叔,等过阵子风声小了我再回来!” …… 凡可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跑出去的身影,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院外 此时的墨书没了急迫,没了慌乱,宛若羊羔般极为乖巧的定在院门旁。 无他,只因数米之外站着一名女子,一名马面长裙,素衫束身的女子。 水妍并没有上前,只是挂着淡淡笑容,一直看着对面身影。 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尤其当察觉到对面身影的不安时,嘴角处的笑容便愈发浓郁。 “小姑奶奶,您,您说您这是何必呢...”墨书都快哭了。 虽说四周不见一兵一卒,可要说那些个凶神恶煞的铁骑当真走了,打死他也不信。 “你叫什么名字啊?”水妍随风笑问。 “小爷,呸!我,我叫水牛,以前的名字不记得了...”墨书忐忑道。 “水,牛...”水妍面色古怪,好一阵儿后才调整了过来。 “咳咳,水牛!我问你个问题啊!” 墨书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姑奶奶您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看我,长得漂亮否?”水妍迈步上前,笑吟吟问道。 “漂亮”墨书失神看着走近的那张俏脸,几乎脱口而出。 可不等下一息,他便突然反应了过来“不,不,姑奶奶您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小的此生能得见您之神容,当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咯咯,真的嘛?”水妍凑上前,满眼灿烂。 “真...”话未说完,墨书剑眸一凝,眨眼间便用刀背抵住了前者咽喉。 “姥姥的,老虎不发威,真当小爷是棒槌?” 说话间,墨书又往前抵了抵刀背“小娘们儿,最好让你的人都老实点,不然,你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哪儿有人,不就我一个人么” 水妍满不在乎,察觉到抵住自己脖子的是刀背后,嘴角不由勾了起来“你平时都是用刀背威胁人啊?” “我...”此话一出,墨书也感到了奇怪,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你管小爷用啥,再多嘴,一巴掌呼死你!” “哎,你手底下人呢?到现在还跟小爷躲猫猫?” “小娘们儿,爷劝你最好老实些。要敢跟小爷耍心眼子,后果可得想清楚” …… “说话!哑巴了!?” “你不是让我闭嘴么...”水妍无奈道。 “嘿!你个小娘们儿!”墨书呲牙瞪眼,火气噌噌往上冒。 “我饿了” “小爷还饿着呢!” 水妍回头白了墨书一眼,自顾自走向院内“他们没走,就在附近” “小爷让你走了么!”墨书脸黑至极。 “都说了咱们是一伙儿的,爱信不信”水妍头也不回,随意扫视着院内布局,期间直接无视了还站在门口的凡可。 “你平时吃的都是这些么?”水妍指着挂在屋檐下的咸干肉问道。 “不是,你,你,你等会儿!”墨书收刀追上来,看着水妍这般自来熟的模样,他也不禁有了些许疑惑。 “你说咱是一伙的,那我究竟是谁?” “过几日会有医者来为你治伤,在此之前,考虑到你病症不会加剧的缘故,故,不能告诉你太多”水妍边说边走向附近石桌,然后为自己倒上了杯温茶。 “那你是谁,这总能告诉我吧!”墨书快步走过去,直直盯着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俏脸。 水妍放下茶杯,单手抵颚,温柔笑着“我叫水妍,是你媳妇儿” “咳!”墨书一个没坐稳差点摔在地上。 就是不远处站着的凡可也在这时彻底动容。 虽说前者不论从打扮,还是妆容上来看都很是寻常。但那份养尊处优,那份与世隔绝,无一不在说明其来历之大,身份之贵。 而就是这么一个奇女子,竟是亲口承认乃他人之妻。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配让这般奇女子动心。 一时间,凡可对石桌前的那个狼皮袄青年充满了好奇,前所未有的好奇。 “你,你说,你是我媳妇儿?”墨书指着自己鼻子,满脸不可置信。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水妍半趴桌面,满眼皆是墨书。 回想起当初那个站在万万人前,肃穆冷厉的身影。 好像现在这个率真跳脱,浑身都透露着孩子气的身影才是真正的,墨九公子。 “我以前,是啥样儿?”墨书问道。 “你以前啊...”水妍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容,思绪也不禁回到了多年前。 “以前的你,可凶可凶了。 那时候,你是天上走来的谪仙人,是九天临凡的贵公子。 百姓怕你,群臣惧你,就是诸国君王见了你,也得客客气气,尊一声公子安好。 关于你的事迹,整整一箩筐都装不下。在诸国间,很多孩童都会哼唱一首童谣: 大月来了个九公子,欺男霸女唯他行。吊儿郎当背手走,敲诈勒索数第一! 还有,妇人们教育孩子时会告诉孩子们,谁要是不听话,幽冥君就要来吃人喽。 孩子们问,幽冥君是谁啊?妇人们会回答孩子: 风雪杀人夜,不祥葬万千。 森森白骨筑疆外,不恐幽冥,唯恐君” 说到这里,水妍依旧笑着,可却莫名有了几分酸楚。 她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对面的那双手,轻声道“这世上啊,好多人都怕你,惧你。可我却没有怕过,遇到你的第一天起,我便从未怕过。 其实,哪怕你从来不愿承认,你也和爹爹一样。心里装着的,是百姓,是将士,是我大月的每一家,每一户” 桌前,墨书默默低着头,眉宇间愈发紧皱。 脑海中各式画面不断浮现,战场厮杀,将台点兵,把酒言欢,拜堂成亲等等一系列的画面极其混乱,令他头痛欲裂。 他想找到那束光,那束能走出去的光,可越是这般,脑子便越发疼痛。 “我,究竟是谁”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身影,剑眸也在这一刻彻底猩红。 第275章 大争之世 轰! 随着眼前一黑,墨书瘫软趴向桌面,再无动静。 “公子!”水妍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跑向前者。 “别动!将他慢慢放平” 突然,自院外一道喊声传来,凡廉丢下布包裹,快步而来。 只是随意扫了眼墨书,凡廉当机立断,立马掏出数枚银针便向着墨书脑间扎下。 手法之快,令人眼花缭乱,不过眨眼间,十余枚银针接连落下。 “您,会针术?”水妍愣愣发问。 无他,在这片猛犸大陆上,竟有人会独属于大月的行针之术。如此离奇,若非亲眼得见,纵是她也绝不会相信。 “祖上传下来的活计,混口饭吃”凡廉回以微笑,然后起身道“想来,您应该同这位公子认识?” 水妍双手做礼,微微俯身“小女水妍,代夫,谢前辈施救之恩” “小姐客气”凡廉俯身回礼,虽算不得标准,但也能看出几分东陆礼节的影子。 待示意凡可将墨书搀回屋内后,他这才继续说道 “眼下,公子所受之伤早已恢复如初。但脑中尚有一疾,还不曾彻底痊愈。若好生将养,怕也得月余之期,方能初愈” 话音入耳,水妍不由愧疚低下了头“方才,都怪我说的太多,才...” “小姐不必自责,适当帮他回忆回忆从前,对病症还是大有好处的”凡廉笑着摇头,再道“下民冒昧问一句,小姐可是,来自天汗故土?” 水妍微微颔首,这一路走来,就算不曾过多了解,光是耳闻也知晓了猛犸人口中的天汗故土正是大月。 “难道,这位公子真,真的和天公子有关联...”凡廉面色骤变,哪怕他心中已然有了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但他却深知,那个猜测足以要命,甚至能要方圆数十里,所有人之性命。 水妍没有回答,而是正视起了前者那身猎户装扮“前辈医术超绝,为何要以猎为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姐海涵”凡廉扯出几分笑容,拱手而拜。 …… 晃眼间,半月而过。 这段日子里,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 没有该做不该做的,没有想做不能做的。 清晨的一碗粗碴粥,傍晚的一杯热黄酒,一切的一切都让这半月时光无比踏实,无比充实。 相较于以往,在这里,在这个近乎隐世的小村落里,好似才是真正的日子,独属于两人的日子。 小院附近,某处山间密林内 “乖乖,这,这还是咱公子么...” 一青年虎贲卫骑痴痴看着下方院内,那个坐在小马扎上,认真淘洗衣物的年轻身影,整个人都感到了一种不真实。 “咱公子洗的,好像,好像是少夫人的衣物吧...”一虎贲将士眼尖,可就是亲眼看见,也还是不敢确定。 “都给老子闭嘴!”楚战阴沉着脸,狠狠瞪了眼前者 “别怪老子丑话说前头,日后谁要敢将这事儿捅出去,何种后果,自己清楚” “是,是!” “将军放心,咱绝对只看不言,只看不言!” …… 附近一众虎贲将士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般。但此事究竟在日后会不会被人捅出去,在这里还是要打个一个大大的问号。 与此同时,猛犸边域线,某处大营内 “殿下,东西都收拾好了!”楚无河快步入帐,抱拳沉喝。 “走!”拓拔启当即坐起,神情间的激动再难掩饰。 “九哥现下如何?伤痊愈否?”拓拔启边走边问,可当发现楚无河还未跟上时,不由回头望去“走啊,愣着作甚!” 楚无河深深俯首“殿下,东西是收拾好了,不过不是去姑墨国,而是,回都” 拓拔启脚步一顿,方才的激动荡然无存。 足足半晌后,他才发出了声“这么,快么?” “殿下,这次回都的机会来之不易,要是错过,怕是...”楚无河依旧俯首,不敢抬起半分。 拓拔启深吸一口气,最终有些无力的坐在了侧案前“无河,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争” “殿下!”楚无河轰然跪地,死死抱住双拳 “您之所向,末将如何不知。可,可眼下风云已至,党争群起。朝野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东宫之位!” “左右不过父皇一句话的事,又何必,徒增杀孽”拓拔启嗤笑摇头,言语间包含万千。 “这,不就是陛下想看到的么”楚无河脱口而出,可不过下一息,他脸色骤变,随即叩首 “末将死罪!” “一句实话,有何死罪”拓拔启微微摆手,似是有些憔悴,似是有些无奈。 不觉间,他好似卸下了那套白金甲胄。随之而来的,是那身代表着皇权,代表着荣耀的蟒纹冠服。 良久,拓拔启淡笑问道“听说,最近朝堂上多了好些个党派?” “是,除以前的陇西党,江淮党外,现如今又多了凉党,直党,雍党等多支党派”楚无河尊声回道。 拓拔启随声道“那你江宁楚氏,是个什么党?” 楚无河明显愣了一下,继而改用双膝跪地,沉声尊喝“江宁楚氏,上上下下,唯殿下差遣!” …… 十一月中,大月十二皇子拓拔启,奉命回都,贺天子寿诞。 也就是这一年,大争之世再次浮出水面,势必开启新的篇章。 皇都城,还是那个皇都城,祥和明媚,繁华如梦。 而另一面,则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准备遮掩那即将到来的,血腥。 不周山后,瀑布附近石亭下 墨染白半躺竹椅之上,悠然小憩,怡然自得。如当初一样,没有丝毫异样。 只不过两鬓间的白发无疑又多了许多,而这一变化,不过一夜之间。 “老家主,天凉,差不多该回观里了”白十六默默上前,细心为前者盖上厚重大氅。 墨染白不悦抬了抬眼皮“如何,你也觉得老头子不顶用了?” “您要不乐意,那等少夫人回来了,十六嘴上可没个把门儿的”白十六无所谓道。 “嘿!你个小兔崽子!”墨染白吹胡子瞪眼,满脸不悦。 第276章 武王的由头 白十六偷瞥了眼墨染白,很快便又低下了头。 “罢了罢了,喝完这壶茶就回去!”墨染白黑着脸坐起来,很是不爽的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老家主英明!”白十六咧嘴赔笑。 墨染白微抿口热茶,淡淡道“听说这段日子,拓拔家的小子都开始坐不住了?” “是,前几天二皇子,六皇子,还有八皇子皆携礼前来,欲要拜访您老。不过人还没走到不周山,便一一被身后的势力给劝了回去” 说完,白十六好似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出声道“对了老家主,大公子来信,说是西疆军务繁忙,今年的天子寿诞,怕是赶不回来了” 闻言,墨染白不由微弯嘴角,笑骂一声“鬼机灵” “老家主,大公子不回来,是为妥当。九公子那边...” “我孙子大难不死,大病初愈,还不能好好歇上一年半载了?”墨染白不以为意,单手指向前者 “去,告诉外头,就说,老头子我夜里如厕闪了腰,闭山封路,谁也不见!” “呃...”白十六顿时语塞,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咋的,这由头儿不行?”墨染白抬眼。 白十六苦笑做礼道“老家主英明” 他深知,如此荒诞的由头不过是墨染白随念一想。至于真实与否,从来不会有人,亦不敢有人在乎。 无他,只因这是,武王的由头。 这个由头的根本,从来不是顾忌什么,而是武王给予天下人的一份薄面。 见白十六还站在一旁,墨染白问道“还有事?” “老家主,十六,确有一事不明”白十六俯首。 “有屁就放,墨叽个鸟儿”墨染白碎了口茶渣子,然后又自顾自倒满了茶杯。 仿佛这独属于穷苦百姓喝的高碎在他看来,胜过万千名茶。 “老家主,十六不明,那东宫的位子不过是陛下一句话。为何,陛下不但不出面,反而放任如今党争不休的局面”白十六郑重出声。 墨染白缓缓放下茶杯,饶有兴趣的看向不远处溪流 “看呐,溪水涓涓,鸟语花香,如此一番明媚,谁人不留恋,谁人不向往” 说到这里,墨染白顿了顿,继而缓声再道“可在这般祥和明媚之下,却是暗流涌动,飞沙走石。 想要维持这番景象,就必须要有人去清理水下的泥沙。而这,便是争储” 墨染白站起身来,双手负立,俯瞰山绝“区区一个东宫位子,这都争不来的话,将来,又何以争大世” “十六,明白了”白十六深深俯首,仅仅三言两语间,心中便已是万丈波涛。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由庆幸自己生在百姓家,而非帝王家。 那些光鲜,那些堂皇带来的代价,远远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 曾几何时,他也疑惑过,为何当初墨氏一族会将皇权拱手让于拓拔氏,自身则退居幕后,不争世俗。 直至现在,直至这一刻,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墨氏,从来不是一个善于退让的存在。 恰恰相反,墨氏一直都在争,自大月开国之初便从未停止。 而墨氏争的,是掣肘,是枷锁。是不论何时何地,刀,也只会握在墨家人手中。 皇权如何,天下如何,刀在手,纵是大世将倾,也必将横刀立马,护佑子孙永世无恙。 …… 姑墨边境,深山村某处小院 这一天,或许是运气出奇好,墨书猎得一头足足百十斤重的山羊。 在这大雪封山,寒冬腊月的季节能猎得如此一头野物,就是凡廉都啧啧称奇,感叹不已。 而就在几人围坐院内涮锅子的时候,一支队伍策马而来,缓缓驶入村内。 队伍人数不多,目测只有十余道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十余人虽无甲胄在身,但每一人都身着麒麟军袍,腰佩战刀。 对于这个几乎隐世的小村子来说,如此一行人的出现无疑让家家户户全都炸开了锅。 小男孩躲在大人身后,时不时偷瞄一眼前方路过的队伍“阿爹,这些当兵的都是从哪儿来的呀,怎么和水牛哥哥长的差不多” “这些人,可能和水牛来自同一个地方”男人脸色凝重,好似猜到了什么。 “哇!噶古哥你快看,这些叔叔穿的衣服好漂亮”女孩将小男孩拉了出来,兴奋指着前面。 “这军袍上绣着的,应该是传说中的墨麒麟吧...”小男孩也看呆了,压根没察觉到自己被女孩拽了出来。 老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来“这可不是墨麒麟,而是,麒麟” “合尔爷爷,墨麒麟不是麒麟吗?”小男孩不解道。 “墨麒麟是麒麟,可麒麟,却不是墨麒麟”老人疼爱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继续说道 “墨麒麟,是天朝的象征,是庇佑我们猛犸大陆的神兽。没人敢将墨麒麟穿在身上,墨麒麟,从来不容任何人侵犯” 女孩抬头望着老人,有些不确定道“合尔爷爷,那这些叔叔们是墨麒麟下的铁骑吗?” “姆姆再不回家,阿妈该打屁股喽”老人和善笑道,并未回答小女孩的问题。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 很快,十余人的队伍来到了一处小院前。 而此时院内的石桌旁,几道身影正围坐一起,有说有笑涮着锅子。 “水妍姐,快尝尝这...” 话未说完,凡可手上一僵,余光正巧瞥到院外十余名挺拔身影相继下马,径直走来。 “阿爹,是天朝的军队!”凡可慌忙起身。 凡廉同样迅速起身,哪怕他已经联想到了什么,可当那十余名身着麒麟军袍的身影相继走来时,内心还是不由慌乱了起来。 “不必惊慌”水妍放下筷子,对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墨书有些不明所以,扭头道“媳妇儿,你认识他们?” “我...” “书哥!!书哥!!!” 不等水妍说完,突然,伴随着一道道大喊声,球形身影飞奔而来,一把抱住石桌前的墨书。 “书哥!书哥!!我还真以为你死了呢!” 富大海情绪激动,一把鼻涕一把泪“哈哈哈,书哥!!我可想死你了!” 第277章 往日情景,一一浮现 墨书眉头紧皱,十分嫌弃的推开富大海“等,等会儿,你他娘谁啊?” “我...”富大海一愣,不过在想起当初得到的消息时,很快便恢复如常 “哈哈,没事儿没事儿,这次我可是将咱不祥最好的军医官带来了,指定能医好!” 说完,富大海指着身后两人“都他娘愣着干球!” “卑职!不祥一梯队军医,周和,见过侯爷!” “卑职!不祥三梯队军医,重风,见过侯爷!” 两名青年壮汉纷纷单膝跪地,抱拳沉喝。虽为军医,可不论相貌还是气质,皆透露着铁血悍勇之风。 见状,附近众人相继上前。 “末将!不祥一梯队千户,南川!见过侯爷!”南川单膝跪地,俯首沉喝。 同先前两人不同,他并未抱拳行礼,那紧紧扎起的右袖,已然说明一切。 “末将!不祥二梯队千户,左丘野!见过侯爷!”左丘野死死抱拳。 “末将!不祥二梯队副千户,何大山!见过侯爷!”何大山紧随其后,年近四十的他依旧铮铮,依旧刚硬。 “末将!不祥三梯队千户,沈知安!见过侯爷!”沈知安抱拳跪地,儒雅之间犹见昔日杀伐。 “末将!不祥三梯队副千户,方羽!见过侯爷!”方羽震喝四野,乃至脖颈处的青筋都纷纷暴起。 “卑职!不祥亲骑百户,残耳!见过千户!” “卑职!不祥亲骑副百户,狮狂!见过千户!” 残耳,狮狂二人齐声跪地。 一眼扫去,两人依旧如常。可若仔细看去,很明显能发现狮狂的脖颈之间留有一道骇人伤疤,自下巴一直延续至领口下,足足数寸之长,极为可恐。 …… 一阵阵大喝落下,一道道身影跪地,墨书依旧坐在石桌旁,可那双剑眸却早已恍惚。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不知为何,一股悲凉瞬间涌上心头。 尤其当他看见那个跪地俯首,右袖空荡荡的挺拔身影时,昔日种种画面重现眼前。 “卑职!二小队百户,南川!” 风雪中,将台下,一凌厉青年昂首抱拳,左眼之上那道深疤,历历在目。 …… 凉王宫外,一手持血刀,宛若疯子的青年百户于冲杀之际放声怒吼 “二小队的!给老子卸甲!冲上去!!” 那一战,二小队百余铁骑,全体卸甲冲杀,以近乎不要命的速度,拦住了那道即将关闭的凉王宫门。 而代价,则是整支小队十不存二,近乎全军覆没。 …… 北陆平原之上,一浑身是血,尽染杀伐的青年千户紧握马槊,不惧前敌“杀!给老子杀!!” 那一战,八万月骑以短短两月之期横扫北原大大小小数十部落。 战后,其中一支千人血骑更是被冠以血屠的名号。而那支千人血骑的领军人,正是眼下失去右臂,跪地俯首的身影。 …… “南,川”墨书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跪地青年,声音很轻,却不乏坚定。 南川愣愣抬起头,眼眶也在这一刻彻底泛红。 他想憋回去,想用力憋回去,可纵是面部狰狞,也最终没将那两行热泪憋回去。 “千户!” 他昂首嘶喊,如当初那个风雪中的身影,浑身皆不屈,铮骨傲世间。 墨书踉跄上前,目光从始至终都盯着前者那空荡荡的右袖“胳,胳膊呢?” 尽管他已经看到,尽管他已经回想起一切,可还是问出了声。 “侯爷放心!末将就是丢了条胳膊,也一样上马杀敌!”南川铿锵正喝,一把抹去脸上泪痕。 可随着被墨书搀扶起来,一股莫名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他死死抵住面前肩膀,如孩童般嚎啕大哭“我,我,我怕!我怕千户不要我了!我怕不祥不要我了!千户!千户!!” 这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身躯不断颤抖,热泪不要钱般滚落而下。 混合着鼻涕,混合着口水,那张坚毅无比的面庞此时彻底湿润。 他不怕战死,从来不怕。 他怕的是再也上不了马,再也握不住刀,再也不能同那一张张熟悉面孔插科打诨,豪饮烈酒。 “哪个说不要你,老子砍他的头!”墨书死死搂住前者,一拳,一拳,捶打在前者后背。 “嗯!”南川重重点头,几度哽咽。 “行了!憋回去!”墨书不着痕迹抹了把眼角,顺势推开南川。 他看着众人,看着富大海,左丘野,何大山,沈知安,残耳,狮狂,看着所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 一切的一切,皆压于肺腑之间。 “您,您是天公子!”凡廉一步三颤走上前,扑腾跪地,满目皆惊。 侯爷,大月的侯爷,不过二十上下的大月军侯。 如此他要还联想不到的话,那近几个月里猛犸诸国间对于天公子的漫天传闻便真是让狗听了去。 “天,天公子...”凡可痴傻呆立,愣愣望着那袭身影,那袭身披狼皮袄的年轻身影。 那个胸无大志,性格跳脱,一心只想着坐吃等死的水牛,竟是天公子。 如此变故,如此惊世,令她感到了股浓浓的不真实。 一想到面前这个朝夕相处数月之久的青年就是被猛犸诸国共尊的天公子,此间震撼,犹如万丈波涛,久久不能平复。 墨书调整了一番心绪,然后上前扶起凡廉,郑重道“凡叔恩情,书,无以报答” “天,天公子言重,言重!”凡廉连连摇头,哪怕口齿都不再清晰。 天公子,天汗血胤,天族后裔,墨麒麟重现世间,也正是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手缔造。 在猛犸,天公子这三个字的份量究竟有多重,没有人知道,也从来不会有人知道。 无他,敢于试探此间份量的,不论是人是鬼,绝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一点,从来便不容质疑。 这是猛犸人的信仰,千百年来从未断绝过的信仰,深入骨髓,永世不灭。 见凡可还愣在原地,凡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愣着做什么!还不叩首跪见天公子!” “不必!”墨书手疾眼快,一把稳住欲要跪地的凡可,继而隐晦给了水妍一个眼神。 水妍心领神会,指着石桌上仅有的两盘山羊肉笑道“凡叔,您看来了这么多人,光是这点儿肉可不够涮锅子啊” 第278章 神武儿,渡远海 “对,对,贵客登门,下民这便去切肉!”凡廉不由分说,连忙向伙房走去。 “可儿,咱们也过去帮忙。”水妍笑着拉上还未回过神的凡可,一并向伙房走去。 …… 一旁,富大海后知后觉,痴痴看着墨书道“书,书哥,你这是都想起来了?” “你觉得呢?”墨书侧目。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别的不说,光那一个眼神他就彻底明白了过来,前者这是真好了。 墨书扫了眼众人,随之从附近拿了个木头墩子当做马扎坐了下去。 眼见如此,富大海,南川,残耳等人有样学样,纷纷动作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群人便围坐在了一起,期间富大海更是主动将石桌上的铁锅端了过来,放置于众人中间。 “条件,就是这条件。”墨书淡淡出声,继而再道“不过,今儿个的酒肉,管够!” “哎!”南川笑着点头。 “哈哈,咱弟兄们谁还讲究那个,有酒有肉就成!”富大海连连附和,抄起不知谁的筷子,紧接着就是一大口肉。 墨书顿了顿,问道“那日我跳崖后,莫不是附近的姑墨军队来援,这才救下了你们?” “来他奶奶个腿儿!”富大海当即来了火气“书哥你是不知道,那日别说援兵,就是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富大海狠狠咀嚼着山羊肉,越说越来气“当天战后,那库尔国的杂碎将咱弟兄们,还有姑墨国的王全都绑了起来,一并押回库尔国都城。 也亏得姑墨王那老小子能说会道,弟兄们这才不曾有性命之忧。 要说这库尔国,其实也没多远,就在猛犸南北两域的边域线上,据此也不过千里之地。 整整大半个月啊,以戎然,姑墨两国为首的南域诸国不断同北域交涉,希望库尔国能将我等送还。 不成想那帮狗娘养的压根就没想过送还人质! 不过咱大将军是个啥人,书哥你比我清楚。 去他娘的库尔国,去他娘的北域,自当初你的噩耗传来后,明面儿上咱大将军没啥动静,可大军却已经是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 自一道大将军令下发三军,我大月将士倾巢出动,彻底染红了那条分割两域的边域线。 咱大将军亲率三万嫡军,以及八万白云军,帅纛立前军,主攻库尔国。 那阵仗,可惜咱没亲眼看见。 听说咱大将军身披王甲,手持大槊,光是亲自冲杀敌阵都不下四五回。 六日,准确来说是五天六夜,十一万大军势不可挡,一路攻破库尔都城。 在那库尔王宫前,咱大将军斩首库尔王室一百三十六口,以整个库尔王室之血为墨,提笔于案前: 神武儿,渡远海! 铮铮之躯立山绝,雄骨之风谁人敌! 今朝音容虽不在,犹见吾儿战擎苍!” 静,无比的静。 自那首无名悼落下,全场无一人说话,只有锅子里的咕噜声,以及耳边呼啸寒风。 究竟是何等悲凉,何等悲痛,才能写下如此悼念。没人能体会当时墨凌寒的心境,但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血事,却足以道出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扯出几分笑容,轻松道“咱大将军,还挺矫情哈” 他很清楚,对猛犸北域的战争绝不是因他而起。如此大局,又岂能为一人而动,纵是墨家嫡子,也绝不可能。 但不可置否的是,那日的墨凌寒不再是大将军,而是三叔,他的三叔。 话音落下,富大海,南川,沈知安等人依旧默不作声,依旧一片寂静。 “哈哈!哈哈哈!” 突然,某处笑声传来。 狮狂放下酒碗,顺势抹去嘴角酒渍“要俺说也是,人都死球了还念叨啥,没劲!没劲!” 残耳瞪眼,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才死球了!” “千户不是没事儿么,俺说说咋了...”狮狂一脸憋屈。 “说的对!”墨书笑着单手端起酒碗,环视众人“来!干!” “干!” “干!” 寒冬腊月,冷风呼啸。一碗烈酒下肚,众人皆多了份温热。 富大海瞥眼道“你个狼叼的,那书哥要真是没了,你就没一点儿念想?” “没有”狮狂认真摇头,再道“俺会将害千户的兔崽子拿来涮锅子,大火,重油!” “咳!”富大海一个没忍住差点儿喷出来。 若非攻打库尔国时他和狮狂等人都还是阶下囚,那么对前者之言论,他绝不会质疑。 “日后别让旁人给你涮了锅子”墨书无奈瞥了狮狂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转头,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沈知安“知安,现如今两域战况如何?” 沈知安快速放下碗筷,继而面色一正“回侯爷,在我大月军队的加持下,对北战果还算乐观。 月余前,南域大军已全面拓北近两千余里。不过自战初连连大捷后,眼下已逐渐陷入焦灼局面” 说到这里,沈知安明显有些黯淡,顿了顿后,这才继续道“就是我军,兵锋也不再锋利,时常会吃些苦头” 听完,墨书没有再说话,而是不由陷入了沉吟之中。 不可否认,眼下分布在猛犸战场的大月军队几乎绝大部分都是水军,且还都是南海疆的水军。 陆地作战,不仅不占优势,加之如今气候的原因,更是雪上加霜。 让一群原驻守在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的南疆兵来此爬冰卧雪,寒风厮杀,其结果甚至不用想都能知道。 起初的连连大捷不过是士气高昂之际,而等那股劲过了以后,如今局面倒是常态。 良久,墨书抬头发问“南域诸国的军队,如何?” 沈知安默默摇头“说句实话,南域兵整体上都比不过北域兵。不论是单兵素养还是大规模行动,皆显绵软无力之风。 若不是我大月近六十万将士分布整条战线,往往充做先拓之军。别说拓北两千余里,就是两百里都难” “知安说的不错,这段时间以来,对那北域兵我也是深有体会”何大山微微颌首,不由轻叹一口气。 第279章 借锅买羊 “就说那雪熊国,上次我二梯队同万余南域兵碰上了雪熊国一个营的军队。那一个营同我大月不一样,也就是六七千的兵卒。 可就是如此,那场遭遇战也足足厮杀了近两个时辰。虽说仗打赢了,但南域的兵却足足折损了近三千人!” “有你二梯队策应,南域的兵竟还折损了这么多?”富大海错愕不已。 “哪有熊兵,只有熊将!”左丘野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些日子咱光是打过交道的南域将领便不下十余个,没别的,就一个毛病,怯!” 说话间,左丘野一碗酒下肚,继续说道“不管会打仗的还是不会打仗的,反正只要是遇见北域兵,都他娘好像丢了魂儿似的。那仗打的,咱看着都窝火!” “当初黑海一战,其兵虽显懒散,但士气却不乏刚硬,怎么到了自家地盘儿上反而露怯了?”墨书不由纳闷道。 “侯爷你是不知道,那一个个的,看见北域兵就像是耗子看见了猫,甭提多气人!”何大山气不打一处来。 “哎,话倒不能这么说”沈知安淡笑打断,再道 “虽说大多南疆兵卒都略显羸弱,但仗还是能打的。如姑墨,戎然,蛮野,禽羽等国,其悍勇之风倒是颇有几分我北疆勇士之姿” 左丘野点头附和“这倒不假,安子说的这几个国的兵,打起仗来确实还凑合” 闻声,墨书也多了抹释然。 南域诸国的兵要真都是那般上不了台面,那这场席卷整个猛犸大陆,号称百国屠场的大战倒就真成了一场玩闹。 “眼下,我不祥驻防何处?”墨书问道。 “现如今咱不祥都驻扎在四道门子一带,那儿都是由姑墨国的军队驻守。据此,大概得有个一千五六百里地”富大海接话道。 墨书点头,想了想,再问“这几个月,我军伤亡如何?” “自参战之初,我军大小共计一十六战。除阵亡,及重伤将士,眼下咱不祥能战之士约摸两千七百余骑”富大海面色郑重,甚至连想都没想,几乎脱口而出。 听完,墨书微微吐出一口郁气,神情难掩黯淡。 大小一十六场血战,按理说不论放在哪一支队伍,这样的阵亡率都能接受,甚至可以说足以小到忽略不计。 但不祥从来不是别的队伍,能跨上龙虎驹,披上山纹甲,站在墨麒麟大纛下的他们,哪一个不是百战之兵,哪一个不是从虎贲先拓营精挑细选出来。 而今,短短数月便减员两百余骑,如此结果,没有人能轻松面对,纵是他也不能。 “四道门子一带,地理位置如何,可带舆图?”墨书问。 “带了!”沈知安随即从怀中取出舆图,继而平摊于地面。 “侯爷请看,四道门子正处雪熊,离风两国之间。其地平坦,属平原地带,多丘陵,沟壑。 若进雪熊,其平原地势一路延续至雪熊边境,利骑兵进军。 若进离风,前路地势变化,多深山,间河。不过若能从中找到一条小道,可隐匿进军,以做突袭之用!” 话音入耳,墨书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缓,目光从始至终便没有离开过舆图半分。 “再不吃,你们侯爷亲自猎的山羊肉可都要煮化了啊” 忽然,伴随着声音落下,水妍手端两盘刚切好的山羊肉笑着走来。 “嫂夫人!” “嫂夫人!” 富大海,南川,残耳等人相继起身,继而抱拳俯首,恭敬做礼。 “打仗的事儿等你们回营后慢慢说去,今天谁要敢将这山羊肉剩下,我可要让我家书治罪于各位将军喽”水妍打趣出声,顺势将两盘山羊肉放于锅子附近。 “哈哈!嫂夫人放心,就算他们都不吃,俺一人就能将整头羊都塞进肚子里!”狮狂憨厚一笑,抄起筷子就往锅子里捞。 “你他娘八辈子没吃过肉!?”富大海骂骂咧咧,一屁股将狮狂撞向一旁“去去去,给小爷留点儿!” “死胖子,你莫不是看俺好欺负!”狮狂瞪眼。 富大海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往自己碗里捞肉。 “姥姥的!没了!”眼见锅子里的肉越来越少,狮狂顾不得别的,连忙大步冲上。 …… 一时间,两人一左一右,彻底将那口本就不大的锅子围了个严严实实,就是墨书想挤上去捞口肉也被富大海一屁股怼了出去。 南川左手拿着筷子,直接看傻,足足半天都不曾有过动作。 方羽同样拿着筷子干愣在原地“百户,咱还能吃着不...” 南川张了张嘴,不由看向了一旁的水妍。 同一时间,左丘野,残耳等人皆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水妍。 水妍瞥向身旁墨书“那个,要不我去给凡叔说一声,将灶台上的大锅拿来?” “别了”墨书默默放下碗筷,继续说道“给凡叔说一声,去向村里亲戚多借上几口锅,再买上...” 说到这里,墨书顿了一下,待扫了眼院子里十余个身影后,这才接着道“买上三头羊,酒也多买些” “好,好...”水妍愣愣点头,在众多目光的期盼下默默走向伙房。 见方羽还站在原地,南川上前就是一脚“站这儿干球!没看见嫂夫人给咱买羊借锅去了!” “哎,哎,这就去!”方羽一个激灵,赶忙追上。 见状,何大山,左丘野,残耳几人也纷纷跟上前,本着不祥内勤快,积极的优良作风,跟着凡廉便向村里各户人家走去。 而作为原住民的凡廉在这一天算是彻底鸟枪换了炮,足足七八名身着麒麟袍,腰佩暗纹刀的大月武官跟在其后,随便拎出来一个最低都是百户起步。 如此阵仗,别说借锅,就是借灶台也不会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当然,至于这灶台如何借,那便是山人有妙计,就看诚不诚。 …… 次日清晨,鸡鸣声下,十余个身影四仰八叉,分布于堂屋每一处角落。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昨夜酒香,呼噜声更是延绵不绝,山崩地裂。 乃至于原本的鸡鸣也逐渐没了动静,彻彻底底被十余人的鼾声所淹没。 第280章 临别之际 踏!踏踏! 踏!踏踏! 伴随着阵阵铁蹄声,以楚战为首的数百虎贲卫骑井然有序,缓缓向小院驶来。 自昨日震撼之后,今天数百铁骑的出现再一次让整个深山村炸开了锅。 在大半个村子目光的注视下,一面面紫金黑虎战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数百虎贲卫骑面无表情,尽显肃杀凛冽之风。 楚战翻身下马,单膝跪于院外,放声沉喝“大月墨氏家将,楚战!奉墨令,护九公子回营!” “虎贲近卫军,先拓一营将卫队!奉墨令,护九公子回营!” “虎贲近卫军,先拓一营将卫队!奉墨令,护九公子回营!” …… 在场数百虎贲卫骑不见半点拖拉,纷纷俯首抱拳,单膝跪于楚战身后。 一张张面庞之上尽皆肃穆,以及那不经意所透露出的杀伐。 很快,院外便围满了闻声赶来的村民,但不论是谁,自始至终都没敢上前一步。 看着那处小院,看着前方跪地俯首的一排排肃杀身影,哪怕所有人都尽量克制声音,但碍于围聚于此的村民越来越多,嘈杂声也不可避免的传播开来。 “乖乖,老凡家这是真要将天捅个窟窿?”人群中,一拾柴老人痴痴说道。 附近,一胡茬青年紧张道“这,这些骑兵老爷都是哪儿来的,九公子又是哪个?” “我,我好像知道!”一兽袄青年好似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出声道“前些日子我去镇上溜达,听人说起过天公子就姓墨!而当年的天族,正是如今东月墨氏一族!” 一少年惊呼道“且库大哥,你,你,你是说,这些骑兵老爷都是天族麾下的墨骑!?” “相传,天族麾下的墨骑都是配墨麒麟战徽,竖墨麒麟战旗,可这些骑兵老爷们为何配的是黑虎战徽,竖的战旗也是黑虎样式”胡茬青年满是疑惑。 “噤声!昨日那几位穿麒麟袍的骑兵老爷出来了!” 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院内走出的十余道身影。 院中 墨书揉了揉惺忪睡眼,很快便看到了还跪在院门外的楚战。 “咋的!又来接小爷啊?”他笑着朗声道,如当初皇都城外的那个少年一般无二。 楚战抬起头,尊声回话“楚战!护公子回营!” 墨书踱步上前,继而托起前者,淡笑道“那小爷要想回家呢?” “那末将,便接公子回家!”楚战没有半分犹豫,面庞之上除了坚定二字,再无其他。 墨书上前就是一拐子“傻样儿!” 看着前者那张灿烂笑脸,楚战罕见的扯出几分笑意。虽有些生硬,但却是实打实的笑容。 “行了!回营就不必你送了!”墨书拍了拍前者胳膊,再道“交给你个新任务,送妍儿归月!” “是!”楚战面色一正。 一旁,水妍明显黯淡了下去。尽管她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可真到了这一天,那些被强压下去的万千心绪再也抑制不住。 她看着眼前的身影,她想抓住那片衣衫,死死抓住。 短短数息之间,她有无数次想这般做,她想摇头告诉眼前的身影,她不回。 但当她看到院外那一排排还在跪着的虎贲卫骑,看到附近富大海,南川,何大山等人,最终,她放下了手。 远征海外,相隔万里,大月万万将士哪个不念妻,哪个不想家。而今相度月余时间,于她而言已是极大的幸事。 “大爷的,这马怎么忘喂了!” 突然,富大海猛得一拍脑门儿,连忙向院外走去。 “对对对,瞧俺这脑子!”狮狂迅速反应过来,快步追上。 一时间,何大山,沈知安,残耳等人一哄而散。就是后面出来的凡廉,凡可父女二人也好像明白了什么,随意找了个借口相继离去。 眼见众人皆走,方羽人都傻了“百户,昨晚酒罢,咱不是都把马喂完了么...” “喂了?”南川侧目。 “喂,喂了啊...”方羽忐忑点头。 “是么?”南川再次侧目。 方羽一个激灵,待瞄了眼水妍后,赶忙矢口否认“好,好像是没喂!” “那你他娘还等个球!”南川脸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脚。 …… 院内,楚战依旧立于原地,哪怕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三人,他也丝毫没有感到半分不妥。 “咳咳,老楚啊”墨书背着双手,凑上前道“我记着,你家小子都能打酱油了?” “是!犬子今年正好七岁!”楚战一本正经。 “那你平常在家,就不跟嫂子说些关起门来的话?” “说!末将从来不善藏心,有何问题,皆坦言!” 墨书看了眼水妍,无奈扭头道“那你觉着,咱是不也得说点儿关起门来的话?” “是!末将暂且告退!”喝罢,楚战果断转身,同时放声于院外“令!全队后退百步!” 一声喝令,数百虎贲卫骑纷纷调转马头,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 随着队伍越来越远,和想象的不同,院中并未有过任何言语。 或许是不知如何开口,又或许是不想开口,足足百息而过,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寒风拂面,落雪白头 纵有万千言语,在眼下也变得苍白无力。没人能改变所有,从来没有。 墨书张了张嘴,可每每要出声之际,当看到身旁人时,最终又咽了回去。 想说的话太多,多到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想说的话又太少,少到宁愿从未有过。 “小时候,我总是看娘在纳鞋垫,我问娘,为何要纳这么多鞋垫。 娘说,爹每年都要费十几双鞋垫,一旦过年没回来,那第二年回来的时候,定是满脚血茧子”水妍自顾自的说着,像是回忆,像是怀念。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爹,一年,两年,三年,很多年里,娘每年都要纳十几双鞋垫。 我问娘,我是不是没有爹。娘告诉我,我有爹,我爹是英雄,是个大英雄。 我又问娘,既然爹是英雄,为什么不回来看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娘摇了摇头,笑着说就快回来了,就快回来了” “她一直说,一直纳。念叨没停过,手上也没停过。可最终,那些鞋垫也没能垫在我爹的鞋里”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眶已然泛红,可她还是自顾自的说着“也许,娘早知道那些鞋垫,爹永远都不会再垫上。但她还是纳着,不停的纳着” 第281章 战驹追月 墨书摸了摸近前的脑袋,咧出一口大白牙“咱骑马,不费鞋垫子” “让你死贫!”水妍破涕而笑,不过还是狠狠怼了前者一拐子。 “放心,以后不论何种境地,我都会活着,好端端的活着”墨书郑重说道,从未有过的认真。 “不”水妍摇了摇头,顺势挽住近前胳膊,似是打趣般说道“你的媳妇儿,从来不怕你战死” 墨书低下头,看着依偎在旁的水妍“真的?” 水妍美眸一瞪“不怕,你也别作死!” “嘿嘿,不作,不作”墨书憨厚而笑,不过心里却并不轻松。他深知水妍说出不怕这两个字究竟下了多大决心,又鼓起了多大勇气。 他提起一口气,爽朗道“放心,你以后要纳鞋垫子,纳一双,咱费一双!” “你要累死我啊!”水妍又是一拐子,不过脸上却浮上了极大幸福。她知道,这是前者给她的承诺。 “想骑马” “啊?”墨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水妍瞥了眼墨书,随之将手放在嘴边,吹起哨音。 嗒?!嗒嗒!嗒嗒! 几乎同一时间,一匹毛发锃亮,通体乌黑的龙虎驹昂首嘶鸣,向院内狂奔而来。 不同于其他龙虎驹,除四蹄雪白外,马颅中间更是有一撮形似半月的白毛。 只见战马冲进院内,稳稳停在水妍身前,俯首帖耳,极为乖顺。 水妍温柔摸着马头,笑问道“追月,瞧瞧你的新主子,喜不喜欢?” 追月前蹄抓地,一阵嘶鸣。好似听懂了水妍的话,哪怕明显有着不情愿,可却并未做出敌对姿态。 “追月可傲的很,就是楚将军近身三米内,它也是说踹就踹” 墨书认真打量了一番,道“这马,是龙虎驹的种?” 水妍颌首道“对,当初追月刚刚半岁,爷爷便将它送给了我。别看它长的乖,一天不闯祸皮子就起痒!” 虽在苛责,水妍的脸上却满是喜爱。言罢,她转头看向墨书“这匹良驹,不知我大月的神武侯爷能否降服?” “不,等,等会儿!”墨书直至现在才回过了神“你方才说,这马是爷爷送你的?” “对啊,追月就是在楚将军营中生下来的。当时山下好些个将军们都对追月眼红的不得了,为此还惊动了爷爷呢”水妍接话道。 墨书罕见陷入了沉默,无他,龙虎战驹向来作为虎贲各军先拓营将士的坐骑,别说旁人,就是同为虎贲的骁骑,游骑等营也无权使用。 那是真正的战驹,大月朝一等一的战驹。其管控森严之程度别说外界,就是军中,也从没有流出过哪怕一匹。 曾几何时,当今大月皇帝还未登基之时,曾多次混入虎贲军中,想要讨一匹龙虎驹为坐骑。 期间更是隔三差五缠着还是少年时期的墨凌云共赴不周山,望墨染白能破例为其赠马一匹。 可就是如此,在死缠烂打了整整大半年后,墨染白这才点下了头。 龙虎驹,不仅是虎贲的象征,更是墨家的象征。 而今,身为墨老家主的墨染白竟然亲自将如此一匹血脉优良,甚至在同脉中都出类拔萃的战驹送于自家孙媳。 此间深意,比之表面所看到的还要可恐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见墨书久久不语,水妍不解道“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嘛?” “没有”墨书摇了摇头,苦笑道“老头儿这是,要照死了坑我啊” 言罢,墨书不再纠结,随即面色一凛,翻身跨于追月背上。 几乎同一时间,追月前蹄猛然抬起,嘶鸣声极为响亮。 墨书俯下身,趴在追月耳旁低声道“好马儿,乖” 话音下,刚欲准备冲出院外,狂奔撒野的追月突然安静了下来。 前蹄时不时抓一下地,马尾时不时左右摇晃,甚至那原本桀骜的马颅在此刻也低了下去,时不时从鼻孔哼出两股白气。 原地,水妍直接看呆。眼下的追月哪里还有半点桀骜影子,完全就是被驯服认主的姿态。 她带着疑惑走上前,问道“你刚刚跟它说什么了,怎么突然就乖下来了?” 墨书嘴角带笑,一把将水妍拉上马背“我说!我媳妇儿可在旁边站着呢!” 不等水妍说话,墨书双腿一紧,持缰下沉“驾!” 追月迈动四蹄,径直冲出院门,几乎眨眼间便已狂奔百米开外。 寒风呼啸,漫天飞雪。 两人一马肆意狂奔,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旷野。 水妍死死抱着墨书,身前的宽大肩膀足以遮挡任何风雪。 “咱们要去哪儿啊!”她迎风大喊,俏脸冻的通红。 “不知道!”墨书放声高喊,一手持缰,一手捂住怀间那双冰凉玉手。 “驾!驾!!” 一声声高喝下,追月彻底没了往日束缚,铁蹄如雷,马尾翘起,于风雪中撒欢奔腾。 …… 某处树下,富大海双手怀抱,看着那对越来越远的身影,连连摇头感叹“瞧瞧,到底是年轻人呐....” 方羽收回目光,继而看向一旁南川“百户,听说你在那库尔国认识了个姑娘,咋样儿啊?” “滚滚滚!瞎打听个蛋!”南川顿时黑脸。 “哎~这事儿你可算问对人了”富大海挂上些许笑意。 方羽喜上眉梢“对对对!胖哥你当时不就和百户在一块儿么!” “死胖子,他何时问你了!”南川瞪眼。 “你管!”富大海眉头一挑,悠然说道“哎呀,想当初咱被虏到库尔国...” “你他娘...” 富大海眼皮一跳,赶忙向狮狂跑去“狮狂!快快!将这货治住!” “得嘞!”狮狂嘴角一咧,撸起袖子就往上扑。 见状,残耳很是自然的凑了上去。 “不是小爷跟你们吹啊!那姑娘可是好看的紧!比何尚书家小姐都好看!” 富大海放声喊道,眼见狮狂,残耳两人都没治住南川,反而让南川冲了过来,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他姓南的看着挺正经,没成想上去就问人姑娘婚嫁否!有无意中人!!哈哈哈!” 富大海边跑边喊,声音之大甚至都传到了临时驻扎在数十米开外的虎贲卫骑耳中。 第282章 突遭偷营 察觉到南川越追越近,富大海急迫大喊“老何!安子!野子!你们他娘的别光顾着听啊,赶紧拦住这货!” 一时间,场中混乱不堪,几人你追我逃,肆意笑声从未断绝。 没有人不想笑,从来没有。只是笑得出,笑不出。 显然,场中所有人都能笑得出,极为爽朗,极为痛快。 或许面前一片荆棘,没人能笑得出,但如果面前的荆棘林布满戈矛,脚下血水泥泞,那便笑得出。 无他,于他们面前的从来都不是困境,而是绝境,一次又一次十死无生的绝境。 当日晌午,两支队伍驶出村外。不同的是,一支向东,一支向北。 向东,繁荣昌盛,四海升平。 向北,尸痕遍野,白骨森森。 有人往东去,就有人往北走。 没有什么能够改变这一现状,纵是如千百年前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天汗,也同样不能。 百国纷争,乱世兵锋,一场血雨过后也顶多是为这片天地画上逗号。一个飘忽不定,随时都能倒塌的逗号。 数日路程,队伍于夜半之际抵达四道门子附近。 风雪渐大,队伍并未继续赶路,而是就近搭帐驻扎。 左右还剩数十里路程,谁也不希望冒着风雪于夜间赶路。 连同墨书,富大海在内,几人随意用雪搓了搓脸,纷纷步入行军帐内。 “我去撒泡尿啊!”富大海摆摆手,提着裤腰带便向上风口跑去。 南川瞥眼喊道“你他娘不往下跑,往上跑?” “小爷就放个水,又他娘没大的!”富大海不爽喊道,继而悠悠哉哉解开裤子。 “就这鬼天气,十头猪拉的也没味儿”他撇嘴嘟嘟囔囔,然后没由来哆嗦一下。 “痛快!”富大海心情舒畅,顺势抖了三抖。可就当他准备系紧裤子时,远处阵阵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隐隐约约,相隔甚远,但他也能确定是火光无疑。 “奇哉怪也,这大雪天咋还着火了呢...” “你那尿泡是猪尿泡?尿完赶紧回来!”帐前,南川喊道。 富大海指着前方光火道“不是,那片鬼地方咋还着火了呢!” “大晚上发哪门子神经!赶紧滚回来!”南川破口大骂。 “真,真着火了!看着还挺大!”富大海揉了揉眼睛,再次确定了一番“不信你上来看看!真着了!” 闻声,南川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向上走去。刚走到一半,他目光一紧,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火光。 见前者已经看到,富大海不由挑眉道“咋的,还以为小爷诓你呢?” “诓你大爷!那儿他娘是姑墨大营!”南川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回跑。 “姑,姑墨大营?”富大海后知后觉,继而猛然惊醒“靠!敌军偷营来了!” 与此同时,墨书穿好狼皮袄快步迈出帐内,随之向上方山包走去。 眼见来人,富大海指着远处火光急迫喊道“书,书哥!敌军来偷营了!咱不祥的弟兄可都在姑墨大营呢!” “眼下军中,由谁主事”墨书目视前方,沉声发问。 “没,没人主事,各梯队内的寻常事宜都是几个资历较老的百户负责”富大海忐忑出声。 “姑墨大营,驻军几何”墨书再问。 富大海紧张道“呃,约摸,约摸二十万上下,都是姑墨国的军队!” 墨书神色凛然,乃至眉宇间都已微微皱起。纵姑墨驻军二十万,可本部近三千铁骑无人主事,这对于眼下境况无异于大祸临门。 “狮狂!” “千户!”狮狂当即上前,抱拳沉喝。 墨书扭头而问“纛!在否!” “在!” “那就把纛给老子扛好了!”言罢,墨书快步走向拴马桩,赫然拔刀。 寒光现,拴绳断。他翻身上马,率先狂奔而出。 “千,千户!你的麒麟甲俺还带着呢!”狮狂连忙大喊。 “还穿个屁甲,赶紧跟上!”残耳瞪眼呵斥,随即策马紧追。 或许狮狂感受颇浅,对于旁人也并不会在意。 可他却深知对于墨书来说,不祥,比命还重。而今全军近三千骑皆陷火海。 这个节骨眼别说穿甲,就是光着膀子也不容耽误半分。 …… 与此同时,姑墨大营内 一眼望去,尸山血海,残旗倒戈。 双方数十万大军于黑夜中厮杀,哀嚎声,惨叫声遍布四野,宛若人间炼狱。 不知从何时起,整个姑墨大营早已陷入混乱。 借着本就不亮的月色,以及火光映照下,战局激烈无比,甚至随处可见死在己方刀下的冤魂。 哪怕能分清敌我双方,可在这般乱战之下,人性彻底化为兽性,最具原始的兽性。 什么良心,什么道德,皆比不过那一只只代表战功的耳朵。 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是屠宰场来的更为恰当。 夜幕的诱惑下,几乎所有人都变为了野兽。那些见不得光,那些阴暗地下,那些平日里的束手束脚,在这一晚的夜色下再无保留。 战车横行,铁马冲撞,淋满火油的火盾成排组阵,无数火箭一轮接着一轮,照亮了整个姑墨大营。 有人奋力厮杀,以命搏命。 有人躲藏角落,抱头鼠窜。 有人绝望嘶嚎,直至头颅滚落血水滩中,嘴里还不停呢喃着回家。 营地东南角,一身披狼首纹甲的小将浑身浴血,于马背上厮杀不止。 混战中,他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不远处一支竖立墨麒麟战旗,皆戴阎罗铁面的铁骑小队。 “站住!给老子站住!!”小将策马前奔,同时放声大吼“你们是那个梯队!为何不见千户指战!” 大吼之下,数十人的小队相继勒马,为首武官抖缰上前,冰冷道“你乃何人,为何学我大月口音?” “老子就是月人,学他娘什么学!”小将挥刀毙敌,随即冲进小队中央。 他直视对方,怒吼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几个千户为何都不见踪迹!都他娘跑哪儿去了!” “再问你最后一遍,姓甚,名谁,来此,作甚”小队武官一字一顿,杀机已然涌现。 第283章 墨纛至,全军赴 “老子!”小将怒不可遏,不过最终还是强压下了脾气“我名墨辰,白云军疾水营千户” “你说,你姓,墨?”小队武官双眼微眯,并未因此而放松戒备。 “老子不姓墨还能姓啥!”墨辰急迫怒吼,期间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头将胸前铁甲处飞溅的血渍抹去。 他指着胸前那块通体古金,墨玉锁边的虎徽大吼“你等既为不祥,可识得我墨氏虎徽!” 小队武官双眸一紧,当即抱拳“卑职,不祥一梯队百户,黑山,见过公子!” “行了!废话战后再说!”墨辰摆手打断,急声再道“现在究竟是他娘什么情况,你们千户呢!” “回公子,我军千户级以上武官皆出营前往姑墨边境,去接我家侯爷回营” “那就是说,不祥现在连个指战的都没有!?” “如此乱战,何故指战!”黑山沉声道,见前者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再次抱拳 “还请公子放心,我不祥各梯队,各小队皆已分布南侧战场,快速穿插,见敌就杀!就算无人指挥,我不祥三千将士也明白这仗该如何打!” “此言,当真?”墨辰凝重质问。 “公子大可放心,虽无号令,不能成建制用兵。但侯爷的兵,从来不是散沙!” 喝罢,黑山果断侧目“来几个人,护公子左右!其余人,随老子杀!!” “杀!!” “杀!杀!杀!!” 一令落下,数十不祥骑快马冲出,厮杀向前。 相较于别处战场,南侧战场的战事出奇顺利,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不仅彻底稳定了军心,更是隐隐有向外扩大战果的趋势。 究其原因,无疑是分布于整片南侧战场的数十支不祥小队。 墨旗至,阎罗现。 数十支不祥小队宛若一柄柄利刃,势如破竹。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死尸成片。 马槊破盾,大枪破阵,紧接着便是一柄柄暗纹刀收割残敌。 又或是两两配合,各持一端荆棘铁链,宛若镰刀般于敌阵内大肆收割。 纵是一支百人小队,也能于千人敌阵中来去自如,往往一个回合的冲杀,便能奠定一场胜局。 当然,眼下厮杀虽利,可碍于无人指战的情况下,几乎每个小队都各自为战。 如若运气较好,重围之下偶遇友军,自是能化险为夷。 但战场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随着战争加剧,不论人马皆已疲乏。 期间不乏有数支不祥小队陷入重围,在上千,乃至数千敌兵的合力围剿下,纵是身披重甲,策驭龙虎的他们,也开始接连落马,葬身乱军之中。 厮杀之际,墨辰眼睁睁看着远处一支不祥小队葬身血泊,整个人顿时恼怒“黑山!黑山呢!” “你们百户何在!何在!!”他怒视左右,放声嘶吼。 近前,一年轻不祥骑深深望了眼左前方那处火海,咬牙道“黑山百户,没了” “没,没了...”墨辰恍若失神,可不过三两息,他奋力扣下胸前虎徽,随即狂奔而出。 “墨公子!墨公子你去哪儿!”年轻不祥骑顿时追上。 “不祥听令!我乃大月墨氏之后,定南王之嫡次子,墨辰!各队百户即刻率兵,向我集结!” “不祥听令!我乃大月墨氏之后,定南王之嫡次子,墨辰!各队百户即刻率兵,向我集结!” “不祥听令!我乃大月墨氏之后,定南王之嫡次子,墨辰!各队百户即刻率兵,向我集结!” 墨辰高举虎徽,策马狂奔于乱军中,大吼之声遍布四野,振聋发聩。 纵身中数刀,纵鲜血横流,他依旧一手死死拽着马缰,一手高高举着虎徽。 他要让这片战场的所有人听见,他姓墨,他要让所有人看见,那块墨氏虎徽。 而理想终归是理想,没有人可以打破现实,从来没有。 分布于南侧战场的各支不祥小队无人集结,无人耳闻。 就眼下而言,不论是谁早已杀红了眼,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将,自称墨氏之后便想号令四方。 如此行事,或许休战之际还有些作用,可在如今这片屠戮场上,在那一双双冰冷血眸间,那一道道奋力大吼形同虚设,宛如狗屁。 狂奔中,墨辰迅速调转马头,紧紧追上附近一队不祥血骑。 “站住!站住!老子说的话你们听不见吗!!”他拽住队伍后方的一名不祥骑,暴怒不已。 前者一把扯开墨辰手臂,整张脸只有一双漠眸透露在外“滚!” “你!”墨辰顿时恼怒,胸膛起伏不定。 呜~呜~呜—— 呜~呜呜~呜—— 突然,一阵阵极其古怪,沉闷古老的号角声自远处传来。 几乎同一时间,前方不祥小队纷纷勒马,继而扭头望向号角声所在。 月色下,火海中 一支约摸十余人,皆无甲胄着身的队伍于战场间策马快速穿插。 为首青年手持血刀,全身上下只一件狼皮袄裹身。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他于马背上放声震喝,手中血刀锋利至极,每一次挥砍皆毙敌于血泊间。 其后,墨麒麟大纛紧紧跟随,始终不离三米之外。 “侯爷!是侯爷!!”小队武官死死盯着远处那面快速移动的墨纛,乃至声音都不由颤抖。 “向侯爷靠拢!快!快!!”小队武官拍马抖缰,率先冲出。 “是侯爷!侯爷回来了!” “弟兄们!杀啊!!” …… 原地,墨辰愣愣看着附近那支狂奔出去的不祥小队,整个人仿佛做梦一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一时间,南侧战场遍布大喝之声,一人接着一人,一队接着一队。 不过片刻间,场中所有不祥铁骑纷纷调转马头,向着他们共同的出征血誓,快速奔去。 短短八字,传播速度极其迅速。 不论相隔多远,不论境况多艰,只需喝出八字血誓,转眼间,铁骑便至。 那面墨纛,那面漠视天下,威压百国的墨麒麟大纛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引领全场不祥共赴沙场。 第284章 血战姑墨大营 “上将军!好,好像是那位天公子活着回来了!”乱战中,一中年副将目光惊恐,不断扫视着附近快速穿插而过的不祥铁骑。 “放屁!天公子已自绝百丈悬崖,如何还能活着!”胡茬男人恶狠狠瞪了前者一眼,其全身甲胄皆为精铁打造,遍布山熊纹路。 他双手背负,稳立战车之上,一双深眸俯视前方战局,极为深邃。 “就算还活着,那今夜过后,也应该死透了”胡茬男人双眸微眯,杀机毕露。 “传令!烈熊二营,三营,五营,七营,向南战场全面扑过去! 飞熊一,二两营于南战场左右两翼包抄合围,再调一个重盾营正面拦截敌军残部。一个时辰内,给本将吃下南侧战场!” “是!”中年副将不敢犹豫,随即快步离去。 “等等!”胡茬男人赫然转身,足足停顿了数息之后,随之轻动薄唇“传令全军,斩墨骑主将者,擢升三级,赏钱百万!” “上,上将军,眼下这支墨骑的主将可,可是天,天...” 胡茬男人神情冷峻,默默出声“天还没亮,慌什么?” “是,是,末将这便去传令!”中年副将使劲咽了口唾沫,慌张向外跑去,期间更是多次腿软,差点栽倒地上。 且不论天公子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光是前些日子库尔国的遭遇便足以让他陷入无尽惶恐。 这一夜若成,那后面自有说辞。可若不成,不光是他,就是整个雪熊国都将深陷绝境之中。 …… 与此同时,南侧战场某处丘陵之上 数十支不祥小队相继赶来,除各小队百户外,其余人等自丘陵顶部为中心点,里里外外足足围了不下三道防线。 可以说整个南侧战场之上,眼下这处丘陵顶部便是为数不多的安全地带。 原地,墨书双手背负,肃穆而立。此时的他并未身穿狼皮袄,而是披上了那套古金麒麟甲。 他看着前方聚集而来的数十道身影,沉声道“废话就不说了,眼下是何情况,哪个知道?” “侯爷!卑职一梯队百户,黑山!”青年武官上前一步,抱拳沉喝。其身上甲胄刀痕遍布,就是铁胄都被砍崩了一角,鲜血染红半张脸。 “山子!你,你他娘不是战死了么!”附近一百户武官快步走出,满眼惊愕。 南川脸色一沉,抬腿就是一脚“滚回去!” 砰! 身影倒飞而出,足足数米才摔落地面。 百户武官硬撑着爬起,继而单膝跪地,捂胸沉喝“咳!卑,卑职一时情急,还望千户,侯爷恕罪!” “行了”墨书眉头微皱,随之看向一旁“说说看” “是!”黑山不做犹豫,当即开口道“回侯爷,今夜偷营的是雪熊国军队。虽不知其兵力几何,但卑职光看到的就有不下三个主力军身影” “哪三个?” “烈熊军,飞熊军,铁熊军,此三军皆为雪熊国的精锐之师。简单来说,烈熊军主步战,飞熊军主骑战,铁熊军较为特殊,大体来说就是一支重甲混编军”黑山俯首道。 “如此说来,这雪熊国是将那点家底儿都拿出来了啊...”墨书微舒一口气,同时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但不过十余息他便收回了思绪,继而出声道“这南大营,由姑墨哪支军队驻扎,其将何人?” 沈知安果断上前,抱拳道“侯爷,南大营驻军五万,由西风军主将安东烈全权节制” “书哥!书哥!!” 突然,伴随着道道喊声,墨辰挣脱束缚,大步跑来。 “书哥!真是你!哈哈!我就知道你不能死!”他满眼兴奋,宛若孩童一般。 “墨辰?”墨书凝眉看去,只见前者一片狼藉,不仅护甲破烂,浑身血迹,就连铁胄都不知丢在了何处。 “侯爷,此...” “无妨”墨书摆手示意追上来的数名不祥骑退下,然后沉声问道“你在此作甚?” “我不是听爹说你还活着嘛,所以就揽下了这次向姑墨大营押送给养的差事”墨辰依旧兴奋,哪怕伤口撕裂也毫不在意。 “行了,什么话都等仗打完了再说!”言罢,墨书随即走出人群,冷静俯视下方整片南战场。 仅仅数息,他果断回头,看向周边一众不祥武官 “令!一梯队快速机动,以整队之势分割战场,配合西风军各部将此间战局给我稳住! 二梯队自战场中线穿插,将对面压上来的盾兵部队吃掉! 三梯队迂回右翼,给老子将那股冲过来的轻骑部队全部吃掉,破其各围之势!” “是!” “是!” 南川,何大山,沈知安,左丘野,方羽五人齐声沉喝,继而不做犹豫,纷纷率领本部铁骑投入战场。 眼见众人相继离去,富大海搓了搓通红的双手“书哥,那咱去哪儿?” 墨书翻身上马,顺势拔出腰间昆吾“老残!带着亲骑队,随我来!” “得令!”残耳雷厉风行,亲率周边数十亲骑紧追而去。 狂奔中,墨辰费解喊道“海哥!咱,咱这是干啥去!” “不知道!”富大海迎风大喊“管球那么多作甚,跟上你哥就完了!” …… 战场厮杀依旧,不止南侧战场,整个姑墨大营同样如此。 铁与铁的碰撞,面对面的嘶吼,血腥弥漫,死尸遍布。 随着战争愈演愈烈,整片战场甚至连一处空地都难以寻得。一面面战旗栽倒血水滩中,一辆辆战车七零八碎,随处可见挂在车轴滚刺,早已死透的尸体。 经过整整半夜的厮杀,不论敌我双方,绝大多数人都从最初的亢奋变得麻木,变得死寂。哪怕周边全是完好死尸,也没有谁再去割下耳朵,充当战功。 还能活着回去吗,这个问题渐渐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看着周边一个个身影倒下,看着那一幕幕不可描述,令人作呕的画面,纵是历经数次血战的老兵卒也逐渐麻木。 手中血刀一次次落下,一次次挥动,没有目的,没有希望,就好似行尸走肉一般,直至死亡。 喊杀声渐小,嘶喊声渐弱,双方那原本高昂的士气也肉眼可见的开始消散。 第285章 兵败如山倒 相反,不祥全军不仅没有士气低落,反而比之先前还要高涨。 三个梯队势不可挡,驰骋于南战场之上。 在南川的带领下,一梯队时而各并一处,宛若钢铁洪流,冲杀敌阵。 时而分散多处,小队与小队之间紧密配合,不论哪一队受阻,不过片刻间,友邻小队便快马杀至,合计歼敌。 左丘野,何大山率领二梯队以雷霆之势快速穿插战场中线,直冲前方敌军盾阵。 近千匹龙虎战驹势如破竹,所过之处人车俱碎。纵是浇满火油,徐徐逼近的火盾阵也在此时宛若豆腐,一触即溃。 沈知安,方羽二人的率领下,三梯队全员快马迂回至战场右翼。 面对前方狂奔而来的数千轻骑,三梯队迎面直上,马槊下沉,大枪抵镫。 仅仅一个回合,数百杆马槊大枪尽皆染血,随处可见一槊洞穿数名敌骑,所向披靡。 “这,这就是传说中墨,墨麒麟下的铁骑么...” 一雪熊国兵卒瘫坐血水滩间,双眼无神的看着那一面面墨旗下的铁骑快速奔过。 无力,深深的无力。 只是远远一眼,那一队队冲杀而过的铁骑便令他感到毫无抵抗之力,若正面面对,光是那股威压便足以令人肝胆欲裂。 某处敌阵中央,一魁梧将领狰狞嘶喊“这些墨骑为何突然像是有了秩序,是谁在指战,谁在指战!!” “将军快看!那些墨骑小队合兵一处,向我阵冲杀来了!!” “什么!?”魁梧将领猛然侧目,只见远处数支墨骑小队径直冲杀而来,且不断有小队自附近赶来加入冲杀行列。 “拦住!!给本将拦住!!”魁梧将领面容扭曲,厉声大吼。 方才提醒的青年参将一屁股瘫坐下去“拦,拦不住了...” 他有声无力的看着那支汇聚而来的墨骑,甚至一句话还未说完,外围军阵便已是人仰马翻,满目狼藉。 …… 与此同时,西风军大帐 说是大帐,不如说一方圆台,至于大帐早已破碎不堪,徒留几片残帐布挂在撑架上随风飘荡。 “报!西大营,北大营皆已被破,友军残部正向我军快速靠拢!” “报!东大营失守,残部正向我军靠拢!” “报!中军大营沦陷,尔木元帅战死,其残部正向我军靠拢!!” 一道道沉喝落下,一身残破血甲的安东烈半靠案前,疲惫不堪。尤其当听见最后一道沉喝后,那本就惨白的脸色再次白了不少。 “放你娘个屁!”近前,西风军副将暴怒上前,一脚踹飞来报的甲士“尔木元帅岂会战死,再敢扰乱军心,本将先砍了你!” “卑,卑职亲眼看见尔木元帅的首级被敌军高挂于大纛之上,绝不会看错啊!”来报甲士匍匐跪地,崩溃嘶吼。 “一派胡言!”西风军副将虎眸一震,拔刀便斩。 “住手!”安东烈用力沉喝,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咳出一大口血。 “将军!你!!”西风军副将连忙收刀,跑向前者身旁“军医官!军医官何在!!” “行了,不必叫了”安东烈摇了摇头,顺势擦去嘴角血渍。 “达渊,带上还活着的将士,走吧” “将军!”西风军副将怒目圆睁。 安东烈提上些许笑意,然后努力坐正身子,看向周边不过数百人的亲兵卫队“还有他们,全都带走吧。能活一个,便算一个” “我姑墨勇士,还从来不知逃为何字!”达渊愤然起身,果决断喝“来人!护将军突围出去,其余人等,随本将断后!” “放肆!”安东烈努力撑起身子,死死盯住前者“这西风军,还轮不到你做主!” “本将再说一遍,带上还能动换的将士们,走!” “报!不祥主将求见!” 突然,一道断喝传来,全场鸦雀无声。无他,不祥主将是谁或许鲜少人知,但整个西风军高层却对此极为清楚。 “你,你说什么,来人真是不祥骑的主将?”达渊愣愣问道,直至现在还不曾缓过神。 安东烈强忍伤痛,费力道“快!快请!” “不必了” 伴随着一道沉声落下,墨书手持血刀,大步走来,那套本就威严十足的古金麒麟甲也因沾满敌血而多了抹杀伐之气。 安东烈猛然抬头,并未看人,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那套满是血迹的古金麒麟甲。 “奴将,安东烈!见过天公子!”他轰然跪地,匍匐尊呼。 达渊来不及多想,连忙匍匐跪地“奴将,达渊!见过天公子!” “见过天公子!” “见过天公子!” 一时间,周边数百名亲兵,连同数名西风军部将纷纷跪地,放声高喝。 相较于方才,所有人的眼底深处都多了抹火热,乃至希望。 哪怕从未谋面,哪怕来者不过一青年面孔,但那三个字的份量却从未变过。 见此情景,富大海,残耳等人倒没有过多异样,对此好像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对于随行而来的墨辰来说,眼前这一幕足以令他为之动容。看着四周内外那黑压压一大片的跪地身影,天公子之名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 墨书上前托起安东烈,不免诧异“你,识得我?” “是!奥不,不!”安东烈有些语无伦次,经过一番努力平复后,这才继续说道 “天公子在上,奴将曾有幸见过我姑墨都城内的中,中央广场上立着的那尊天汗石像。您身上这套麒麟甲,同天汗甲胄一般无二!” “原来如此”墨书点了点头,随即正色沉声道“废话就不说了,眼下战局如何,其余几个大营可否联系上” “联系上了”安东烈沉重点头,再道“不过,眼下除了我南大营还在抵抗,其余几个大营皆已兵败,就,就连我国的尔木元帅也已战死” 墨书眉头紧锁,这个结果甚至比他预期中最坏的结果还要坏。 整整二十余万人马,不过一夜间便接连被破,唯有南大营还在苦苦支撑。 而就眼下局势来看,敌军各部至多一个时辰便会将南大营彻底围死。届时,别说跑,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去。 第286章 设局八丈原 见墨书还在沉吟,富大海急迫喊道“书哥,这仗没得打,赶紧带着弟兄们跑球算了!” “要跑,也得有个跑的模样”墨书收回思绪,随之俯视远处战场“安将军,你部还有多少人马可调动!” “我,我军目前只剩一个轻骑营,两个常规营可正常调动,至多,至多一万余人。其他各营皆被打散,主将是生是死都不知”安东烈紧握双拳,羞愤不已。 整整一支五万大军的编制被打成如此模样,就是他也从未经过这般大败。 “即刻下令,你部两个常规营向东南角迅速突围。轻骑营分两队,大张旗鼓,高举墨纛,带着那些个追兵多兜几个圈子后,直奔八丈原一带!” “墨,墨纛!?”安东烈眼底一惊。 “怎么,有问题么?”墨书侧目。 “没,没有!奴将这便调兵!”安东烈不做犹豫,当即吩咐起来。 “吹角!令我军各梯队合兵一处,自东南角掩护西风军撤退!一旦脱离敌兵,我军即刻奔赴八丈原一带!” “得令!”残耳面色肃穆,抱拳退下。 “狮狂!” “千户!”狮狂大步上前,直至现在,那面墨麒麟大纛都被他死死扛在肩头,从始至终都不曾放松。 墨书指着一旁等待的达渊“纛给他们” “千户!这可是咱不祥的纛!”狮狂顿时急眼。 自不祥成军起,无数次血战,恶战,这面墨麒麟大纛从来没有倒下去,更别提离开他的肩头。 而今,这面墨纛竟然要交给他人之军,此番行为,无论如何都令他不能接受。 “一面破布旗子,你他娘还当宝贝疙瘩了!”墨书剑眸一瞪,夺过墨纛便丢向了达渊, 狮狂上前抢过墨纛,眼神冰冷刺骨,直视达渊“俺给你三个数,若不滚,头留下!” 达渊不由往后退了数步,看着前者那般神色,他丝毫没有怀疑其言语间的真实。 此时的狮狂宛若一头炸毛雄狮,回头怒吼“千户!是你亲口告诉俺,这面墨纛是咱不祥的魂!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容不得践踏半分!你是说的!你亲口说的!” 墨书微微吐出一口郁气,拍了拍前者胳膊“如果咱不祥的弟兄能少死几个,这纛,你说丢,还是不丢” “俺...”狮狂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把纛给他,等这场仗打完,咱答应你,再做一面比这还大,还气派的墨麒麟大纛!” “是!”狮狂奋力嘶吼,握着纛杆的双手咯吱作响。 最终,他转身将纛交给达渊,并且冷声道“俺告诉你,这纛可以折,但要被糟践了,俺就拿你的脑袋下油锅!” “是,是”达渊接过墨纛,扭头就走,哪怕一秒都不愿意再面对眼前这个黑脸煞星。 墨书再次拍了拍狮狂胳膊,然后看向近前“安将军,若我所记不错,八丈原其实就是一片相对平缓的斜坡,其坡度正好可利重骑冲杀” “天公子所言极是,八丈原地势广阔,其天然形成的缓坡的确利于重骑冲杀”说到这里,安东烈面露难色 “可,可天公子,据此最近的援军也在百余里外,且驰援路线并不经过八丈原啊” “你说的,可是驻扎在青河沟一带的南昭军队?” “是,奴将已派信骑向青河沟求援,如若没有差池,援军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墨书雷厉风行,果决道“即刻飞书,让他们改道,直扑八丈原!” “是,奴将这便安排”言罢,安东烈硬撑着身子,缓步离开。 一旁,墨辰走上前问道“书哥,你是想在八丈原打一场翻身仗?” “有何不可?”墨书挂上些许笑意,自一切安排妥当,那抹从容再次浮上脸庞。 八丈原距此三十余里,对于骑兵来说本就算不得远。 哪怕刚刚血战一场,届时抵达八丈原后不论人还是马,只需几口混合细盐的雪水便能拥有再战之力。 当然,别军或许不能,但对于不祥来说,那几口掺了细盐的雪水足以将马槊再次端起,足以令战马再次昂首。 届时,他们所面对的不过是一群紧追而来的疲乏之军,加上那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纵是追兵十万,也可大破敌军。 “怪不得当初还在北疆的时候,好些人背地里都喊你墨疯子...”富大海直接无奈,别说当世,就是前推三百年,也没见过有人敢这般打仗。 墨书侧目“哪个喊老子墨疯子?” “这能告诉你嘛...”富大海揣着双手,眼神飘忽不定。 …… 天际微微泛白,南大营各部残军皆按原计划进行。 突围的突围,掩护的掩护,打幌子的打幌子,不过片刻间,整个南侧战场局势突变。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处地点——八丈原。 南大营,战场中央 随着一辆熊首战车徐徐驶来,附近数名雪熊国将领快步上前,俯首做礼 “上将军!” “上将军!” “嗯”战车之上,胡茬男人淡淡点头。其身旁赫然多出了一道身影,一道约摸二十七八,面容冷厉的青年身影。 见诸将不曾动作,胡茬男人主动退到青年身后,继而沉声道“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太,太子?”一雪熊国将领明显有些发愣,借着附近火光,他这才看清了那名站在战车之上,身披金甲的青年面孔。 “末,末将见过太子殿下!”他轰然跪地,尊声匍匐。 一众将领反应过来后,纷纷效仿前者,高声尊敬喝。 “诸位将军,请起”托都淡淡一笑,面容虽冷,神情却极为随和。 不过在这处遍地死尸,血腥弥漫的战场上,这份随和便显的极为突兀。 他笑着看向身旁“此间大胜,上将军功不可没啊” “太子殿下言重!”胡茬男人当即俯首。 托都不紧不慢,指着远处那面快速移动的墨纛询问道“那支溃逃的骑兵,便是传说中的墨骑?” 胡茬男人顺着前者目光看去,凝重出声“回太子殿下,那纛,的确是墨麒麟大纛。可那支骑兵却显得古怪,不似墨骑之风” “仗都打成这般模样了,还有何风?”托都嘴角弯起,不屑而笑“莫不是,闻风丧胆的风?” 第287章 鱼儿入网 “哈哈哈!太子殿下说的极是!”先前开口的雪熊国将领豪迈大笑 “以末将看,那传说中的墨骑也就那回事儿!千百年都过去了,今日之墨骑,早已不是当年天汗麾下的墨骑” 话音落下,周边诸将有人轻松附和,有人却沉默不语。而沉默不语的,皆是厮杀于南大营的将领。 “上将军,那面墨纛不错,可否让小王近观否?”托都面容带笑。 胡茬男人明显有些顾虑,不过碍于前者,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太子殿下既然说了,那末将便为您将那墨纛取来” “此等小事,岂能劳驾上将军?”托都微微扶起胡茬男人,继而俯视下方诸将“合风将军,古也将军,两位将军可愿随小王走一遭?”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两道魁梧身影相继走出队列,跪地抱拳。 “爽快!”托都单手一撑,翻身跳下战车“走!” 合风,古也二将不做犹豫,甚至连看都没看战车上的胡茬男人,扭头就走。 原地,中年副将阴沉不定。见几人走远后,这才转身看向战车之上“上将军,那合风,古也二人未免也太过狂妄!” “亲主子来了,岂能不摇尾?”胡茬男人不以为意,眼底间极为深邃,令人琢磨不透。 “方才追击那支墨骑的,是哪支队伍?” “回上将军!是飞熊二营!”中年副将沉声道。 胡茬男人想了想,道“勒泰,你亲自带上飞熊六,七两营,徐徐跟上。切记,一旦有任何变故,第一时间护太子殿下归营!” 中年副将不明所以,凝眉道“上将军,那合风,古也二人手底下的兵马就算折损过半,也还有两万余众。就算遭遇不测,脱身也应该不难吧” “这南大营直至现在才平定,且还是对方撤军的情况下。你觉得,此间根源何在?”胡茬男人凝视前者,默默出声。 “难道是,是那支墨骑!”勒泰眼底一惊。 “我有预感,这四道门子,还收不走那位天公子的命”胡茬男人深深吐出一口郁气,同时心里也已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 “本将再重复一遍,途中一旦情况有变,绝不可恋战,第一时间护太子殿下回营!” “是,末将明白!”勒泰抱拳断喝,随即果断离去。 他不知今夜的前者为何会这般慎重,甚至夹杂着一丝怯意。 身为雪熊国三大上将之首,平生历经大小百余血战从未有过败绩,更是一度被雪熊军界奉为战神的巴彦上将,竟然会怯。 此间震撼,纵是他也久久不能平静。 那支千百年前天汗麾下的墨骑真的还在吗,这个问题就像一把慢刀,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脖颈处来回切割。 …… 天色放亮,不过却依旧看不见太阳。 雾蒙蒙,灰压压,就好似一团阴霾般笼罩这方天地,令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大压抑。 相较于昨夜的风雪,此时寒风渐弱,飞雪渐小,但冷意却比之昨夜更甚。 八丈原背坡 不祥两千余骑不论人,还是马,皆一声不吭趴在冰雪之上,安静的可怕。 极度寒冷下,那一道道骇人伤疤皆已同军袍内衬冻在了一起,不论是自身伤口处渗出来的鲜血,还是铁甲表面所沾染的敌血,皆已凝为血冰。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声不吭,双眸如刀的等着。 而支撑他们等下去的动力,便是昨夜那场彻彻底底的大败。放眼天下诸国,还没有哪个当兵的能接受败仗,而他们,更加不能。 “书哥,整口儿暖和暖和”富大海龇牙咧嘴,抹了把嘴角酒渍后顺手将水袋递了过去。 墨书也不客气,仰头就是一大口。烈酒入喉,他咂摸了一番滋味,随之问道“你他娘从哪儿淘换来的?” “嘿嘿,老何你还不知道嘛”富大海嘴角一咧,露出神秘笑容。 墨书扫了眼不远处趴在二梯队前列的何大山,继而回头道“西风军撤出来的残部走到哪儿了” “咱留在西风军的斥候刚刚传来消息,行军路上,安东烈又收编了两万余姑墨溃兵,眼下距咱这儿不过二十里地”富大海接话道。 “怪不得昨晚那仗打的如此憋屈,敢情都他娘先撂了!”墨辰气打不一处来,光是这一带就有两万多溃兵,鬼知道别地儿还有多少。 “兵败如山倒,一个卷十个,十个就能卷走一百个”墨书淡淡出声,对此早已习惯。 他四下望了望,可当没看到那抹熟悉身影时,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南川人呢?” “没事儿,别看那小子没了条胳膊,打起仗来比狮狂那货都疯!”富大海不以为意。 墨书顿时冷脸“老子问你,南川人呢!” “南,南...”不等富大海说完,左后方的雪坑里突然爬出来一道身影。 “怎么了,那帮狗娘养的追上来了?”南川揉了揉惺忪睡眼,不明所以看着眼前几人。 原地,墨书胸膛起伏不定。 看着前者那刚睡醒的模样,他实在压不住火,上前就是一巴掌“你还他娘睡上了,怎么没给你狗日的冻死!” “我,我就眯了会儿,没睡...”南川一脸憋屈,方才的睡意荡然无存。 “滚回去待着!” “得嘞!”南川赶忙爬起,猫着身子一路小跑向一梯队所在。 清晨时分,天色彻底放亮。 不知从何时起,趴在背坡的两千余不祥骑彻底同冰雪融为一体。 每个人的身上都盖着层厚厚积雪,随处可见不祥将士把双手揣进裤裆,又或者顺着腋下塞进胸膛。 脚可以冻麻,脸可以冻僵,但手,却不能。身旁那一杆杆马槊大枪,一柄柄血刀长刃,皆随时待命。 背坡顶,狮狂指着前方那面快速移动的墨纛惊呼“千户!纛!咱的纛!!” 墨书面色一凛,随着前者目光向下看去。 只见一支不过数十人的残骑径直朝坡顶冲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后方追兵也逐渐映入眼帘。 望着远处黑压压一大片敌骑,光是打眼一扫便不下两万余众,且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后方仍有旗帜舞动。 第288章 拔刀!冲阵! “不是说有一个轻骑营么,怎么,怎么就剩下这几个人了!”墨辰满目惊愕。 “都死了”墨书面无表情,默默看着下方那面墨纛。 其实早在昨夜用兵之际,他便料想到了这个结果。想要在此打一场翻身仗,那一营之骑便是代价。 虽说西风军中的营级编制不似大月,至多也不过六七千人,且还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的轻骑残营。 但从眼下仅存的数十骑来看,这一夜间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有亲历者才真正知晓。 “都,都死了...”墨辰一愣,脑海中受到了巨大冲击。 他不是不明白此间用兵之道,可仅仅只是为了布置一个鱼饵,便让数千人为之丧命。 那不是东西,是活生生的人,是有家有室,有爹有娘的人。 此时的他看着身旁墨书,第一次感到了陌生,那张脸太过平静,平静的可怕。 好似感受到前者目光,墨书微微侧目“小子,你的百万兵,还未找到吗?” “我...”墨辰张了张嘴,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找不到,那便慢慢找”墨书笑着拍了拍前者的铁胄,随即剑眸一凝,翻身跨上追月。 “老残!吹角!” “是!”残耳面容肃穆,果断掏出号角,仰头长吹。 呜~呜~呜—— 一时间,古老沉闷的号角声响彻天地之间。不祥两千余骑没有一丝拖拉,快速拿起军械,翻身跨于战马之上。 放眼望去,一面面阎罗铁具之下尽皆淡漠。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才是真正的仗,独属于他们的仗。而这样的仗,不祥从未输过。 “不破敌军!”墨书放声震喝,昆吾血刀应声而出,直指下方已经追到半坡的数万敌骑。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祥齐喝,震天动地,遍布四野。 “全军听令!冲阵!”一记断喝,墨书猛抖马缰。胯下追月昂首嘶鸣,应声狂奔而出。 “杀!!”富大海高举战刀,紧随其后。 “杀!杀!!杀!!!” 伴随着一道又一道喊杀,不祥两千余骑自坡顶狂奔而下,冲杀之势无比凌厉,宛若一群悍不畏死的疯子。 不过眨眼间,自一道马槊破甲的噗呲声落下,两军瞬间贴面搏杀。 两千余铁骑共同冲杀,此间所带来的冲击力足以令日月变色,山河颠倒。 数百马槊手位列前阵,长枪手分布左右,刀骑紧随其后,两两为一组的铁链手拉开荆棘铁链,如镰刀般收割残敌。 加之俯面冲杀的优势,仅仅一个回合,敌阵人仰马翻,死尸遍布。 “吁——”墨书微拉马缰,继而调转马头,再次面向敌阵。 而原本遍布血冰碴子的古金麒麟甲也在这一刻彻底融化,滚烫敌血滴答落下,甚至还存有余温。 他随手一甩,昆吾刀上所染的血渍如利刃般飞溅雪地。 “千户!后方还有敌骑!”残耳高声提醒道。 闻声,墨书扭头冷冷望了眼后方徐徐逼近的敌骑,随即回首抖缰“先将前面这帮零碎收拾干净!” “杀!!”南川单臂举刀,双腿一紧,战马奔腾而出。 冲杀之际,墨书放声大喊“俯身,避箭!” 高喊下,南川,何大山,沈知安等领军千户纷纷放声复喊。甚至上空还不曾看见有箭雨落下,不祥全军便纷纷趴在马脖子上,只留背甲暴露于空气之中。 嗖!嗖嗖! 几乎就在所有人趴下的下一息,前方上空突现一团又一团箭雨,密密麻麻,如黑云密布,倾斜而下。 无数箭矢如暴雨般接连落下,效果不能说没有,压根就毫无效果可言。除了箭矢碰撞铁甲的清脆声外,甚至就连一匹马都不曾受伤,更别提倒下。 也就是在这一刻,国力强盛彻底具象化,且不论那一套套做工优良,就是在大月军中都属极品的山纹铁甲,就是那一套套马甲也绝非凡品。 其特殊的圆环结构不仅能抵御大量箭矢,更不会阻碍战马活动。 数团箭雨落下,除了个别战马恰巧被箭矢射在马腿上,继而丧失行动能力,不祥全军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一轮冲杀过后,不祥全军径直奔上坡顶,而下方敌阵却已经化为了乱坟岗。 旗帜倒地,死伤遍布,原本干净的雪地也彻底被鲜血染红。随处可见残肢断臂,乃至早已不成人样的肉泥。 死寂,一片死寂。 仅仅两轮冲杀,还能骑在马背上的不过三五千人,若非身临其境,没有人能直观感受到那两轮冲杀所带来的绝望。 “鬼!鬼!那些人都是魔鬼!!” 一雪熊骑卒满脸惊恐,宛若疯魔般往后方跑去,甚至连周边那一匹匹无主战马都直接无视掉。 “跑啊!快跑啊!!!” 见坡顶的不祥骑再次俯冲而来,一年轻骑卒不由分说,调转马头就往后跑。 那一张张染血的阎罗铁面彻底击碎了他的内心,尤其是那阎罗面下的一双双淡漠眸子,光是想起都全身颤栗不止。 一人带头,百人溃败。不过片刻间,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数千骑兵纷纷调转马头,一路向后逃去。 “这,这才是真正的墨骑么...”托都一屁股瘫坐雪地,整个人好似痴傻一般。 方才那一幕幕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从未见过的战马,从未见过的甲胄,就是那一杆杆马槊,也绝非寻常马槊能相提并论。 这已经不是兵力多寡的问题,而是来自国家的碾压,赤裸裸的碾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才能养的起这般铁骑,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太子殿下!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古也急忙大吼,一把将前者拽上马背。 “对,对!走!快走!!”托都这时才回过神来,而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逃,拼命逃! 如果还能活着,如果还有选择,他此生也不愿再面对那群宛若疯子的铁骑。 在此之前,谁要说哪支骑兵敢迎面冲杀十倍于己的强敌,那不是傻了就是得了失心疯。而今再看,这世上不仅有疯子,且还是能要命的疯子。 第289章 血洗八丈原 马背上,古也指着前方赶来的两个飞熊骑营大喊“援兵!太子殿下,咱们的援兵到了!” 托都回头扫了眼身后越来越近的不祥骑,面色瞬间大变“快!再快!!那帮疯子追上来了!!” “杀啊!!杀!!!” 后方喊杀声铺天盖地,加上俯冲的优势,不祥越追越紧,前阵马槊皆已下沉,随时准备短兵相接。 南川一马当先,甚至超过了位列前阵的马槊手。 “杀!”一记断喝,他再次夹紧马腹,右手持刀直冲敌阵。 战马嘶鸣,大纛横行。 自南川先行杀入敌阵,前列数百马槊手紧随其后。 不过眨眼间,不祥全军纷纷杀入敌阵。不再有战术,不再有配合,此时的他们就像一群刽子手,目光所及之处,皆待宰羔羊。 他们要告诉所有人,他们是不祥,从来都是。哪怕两回合冲杀所带来的战果已然惊人,可他们却丝毫不满足。 只有全歼,只有将眼前这些不知所谓的敌骑彻底杀光屠尽。他们,才有脸去告慰昨夜战死在南大营的弟兄。 风雪杀人夜,不祥葬万千。 这句在北大陆广为流传的话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套话,而是万千敌血所奠定出的无上杀名。 战场外围,不知从何时起,飞熊两个轻骑营从起初的狂奔驰援逐渐放缓了马步。 从来没有人下过令,但整整两个轻骑营却极为默契,乃至绝大多数人都彻底拉住马缰停了下来。 一路徐徐跟来,没有人比他们还要清楚前方部队究竟有多少人马。而现在,看着那数千残兵溃逃的画面,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仅仅两个回合,甚至连给他们驰援的时间都没有,那两万余兵马便近乎全军覆没。 此间震撼,令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愕,而是一片寂静,深入灵魂的死寂。 军阵前列,勒泰同样勒住了马缰。 他看着前方,看着那一面面墨麒麟战旗下的墨骑如屠猪宰牛般杀戮不止,追击不休。纵是他,纵是打了半辈子仗的他也彻底陷入沉默。 就眼下而言他甚至连想都不用想,自己手里这两个骑兵营若敢上前驰援,绝对会死的连渣子都不会剩。 至于临走前巴彦嘱托的话,他早已抛之脑后。若能救,他不在乎搭几条人命去将那位太子殿下救出来。 可就如今局面,别说几条人命,纵是连他在内所有人的命,怕也不够那帮墨骑塞牙缝。 旁边,一青年参将紧张道“将,将军,咱是救,还,还是...” “救?”勒泰似是有些不解“救什么?莫不是你看见咱们太子殿下了?” 青年参将不由抬头扫了眼前方那面摇摇欲坠的王旗,继而狠狠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没,没有,末将不曾看见!” 勒泰紧皱眉头,看向周边诸将“你们呢!难不成都没有发现太子殿下的踪迹么!” “将军恕罪!我部并未发现!” “将军恕罪!我,我部也并无发现!!” 两个轻骑营主将相继俯首,沉声答道。 “还真是奇哉怪也,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能跑去哪儿呢...” 勒泰依旧眉头紧皱,说话间环顾四周,最终停留在了左后方那片密林之间“难不成,咱们的太子殿下追敌不成,反而在那老林子里迷了路?” “王旗!王旗!”突然,青年参将指着左后方那片密林大喊“将军快看!那是太子殿下的王旗!!” “全军听令!随本将速速驰援太子殿下!”勒泰二话不说,抖缰狂冲而出。 一令喝下,两个轻骑营纷纷调转马头,直冲左后方密林。 至于那面王旗究竟是在八丈原,还是在那片密林,所有人皆心照不宣。至于以后如何,更是没有人担心。 千百年前那桩桩件件的事迹早已经告诉了他们,墨骑的刀下,除女人孩童外,从不留活口。 纵是王侯之子,将相之孙,也顶多会让其多活几天。目的,便是留在两军阵前祭旗用。 什么交换,什么利益,或许旁军会有此考量。但墨骑,从来不会,不论是千百年前那支墨骑,还是现在这支墨骑。 逃亡途中,托都眼睁睁看着远处两个轻骑营调头就走,当即恼怒大吼“那些骑兵不是来驰援的么!” “太子殿下,您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古也沉声喝道,期间多次双手脱缰,张弓搭箭射向身后追兵。 闻声,托都彻底心如死灰。其实他不是没有看出来,而是内心深处还存在着一丝侥幸。而随着远处两个轻骑营越来越远,那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碎。 喊杀不断,屠戮不止。 逃亡途中,一个又一个雪熊骑兵倒下。不过片刻间,原本残存的数千骑便只剩下两三百零散残骑还在拼命挣扎。 不过相较于龙虎驹,雪熊骑兵的战马显然已经到了力竭边缘,纵是如何驱使,速度也越来越慢。 追击中,墨书扭头扫向不远处的南川,迎风大吼“南川!” 闻声,南川只是回头望了一眼,甚至连问都没问,随即持刀拍马,奋力狂奔“一梯队的!给老子将这帮杂碎围了!” 军令下达,不祥一梯队所有将士果断丢掉马槊大枪,乃至挂在背后的荆棘铁链。 刺啦! 刺啦! 一道又一道刺耳声响起,不祥一梯队全体将士纷纷拔出暗纹战刀,狂追向前。由于丢下重械的缘故,胯下战马再次加快。 十米,五米,三米! 转眼间,一梯队冲进敌阵,又是一番厮杀过后,甚至都不用围。场中仅存的百余敌骑纷纷跳下马背,跪地丢械。 “饶命!饶命啊!!”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伴随着一阵阵求饶声,墨书微抖缰绳,走马上前。一双剑眸极为凌厉,几乎第一时间便锁死了那道身披金甲,跪在降兵后侧的身影。 富大海策马跟来,看着眼前百余降兵破口大骂“姥姥的!没点儿强弓硬弩,这追个敌还真他娘费事儿!” “战后,一并置办”墨书淡声道。 以前在北疆的确不常用到箭弩,因此除了登船作战外,不祥基本就没有配备过强弓硬弩。但到了这儿,事实证明箭弩往往比刀枪好使。 第290章 图谋雪熊国 南川策马走来,看向不远处那片密林“侯爷,咱还追不追” 墨书随意扫了眼,道“安东烈的队伍,不就在那个方向么” 富大海扭头看去,顿时咧开了嘴“哈哈!那帮兔崽子还真是会选地方!” 墨书指着降兵堆里那道金甲身影“老残,将那小子拎来” “得令!”喝罢,残耳果断离去。 不过片刻,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托都便被残蒂耳拎了过来,继而重重摔在地上。 “何名”墨书半蹲下去,淡淡道。 “托,托都” 墨书微微颌首“我问,你答,一个谎字,一条胳膊” “是!是!大人您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托都连连点头,宛若小鸡啄食。 “昨夜偷营的,乃何人领兵,部众几何?” “领兵的是我雪熊国上将军,巴彦。部众,部众约摸十二万余众,都是我雪熊国的精锐之师”托都赶忙接话道。 “啥玩意儿?”富大海双手叉腰,上去就是一脚“区区十二万兵马,一夜之间就能将姑墨大营二十来万军队打的溃不成军?” “在,在下万万不敢欺瞒诸位大人,这次巴彦上将军带的十二万大军皆是我雪熊国三大主力战军。 再,再者说,上将军用兵如神,犹善夜袭。据说,为了此战得胜,连着大半个月上将军帐内的灯火都不曾熄灭” “巴彦...”墨书剑眸微眯,同时将这个陌生名字深深记了下来。 昨夜一战,哪怕他只是身处南战场,可也能看得出其用兵手段的高明之处。毫不夸张的说,如此一员谋将,纵是放眼大月军界也不多见。 良久,他逐渐收回思绪,继而直视托都“本侯问你,雪熊国,是否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 “不,不是,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残耳恍若未闻,甚至连看都没看那条掉在雪地上的断臂,而是自顾自的将血刀搭在托都肩膀,以此擦拭刀身血渍。 墨书嘴角狠狠抽搐了一番,那句叫人狠话不多的民间俗语在残耳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你,你!!”托都怒目圆睁,单手死死捂着断臂处。 残耳不以为意,淡淡道“再敢说谎,下一刀,便是你的脑袋” “他都没说话,你如何得知我说了假话!!”托都竭力嘶吼,断臂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整张脸都已扭曲。 “千户既然问你,心里便有答案”残耳随手转刀,搭于前者脖颈处“论满口胡诌,张口就来,我家千户是你祖宗” “咳咳!”墨书脸色一黑,狠狠瞪了残耳一眼。 作罢,紧接着便再次看向了托都“雪熊国这么着急要布局四道门子,若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们,是在给离风国的援兵提前打通行军要道吧?” “你,你是如何得知!?”托都面色大变。 “这么说,是我猜对了?”墨书嘴角微微上扬,好似早已将前者看了个透彻。 托都一屁股瘫坐雪地上,他失神看着眼前那张带笑的年轻面孔,好似看到了一头恶魔,从九幽炼狱中走来的恶魔。 最终,他低下了头“你说的对,我雪熊国此时的确处在生死攸关之际。 外界来看,我雪熊国就算在北域诸国间也能跻身前列。可现实却是我国的国力早已不似当初,加之这几个月以来的连番战争,雪熊国不说是个空壳子也差不了多少。 这次巴彦上将军所带来的十二万大军,已经是我国最后的底牌了” 富大海嘴角一撇“小爷还以为你们猛犸北域的这些个小国有多团结呢,敢情都他娘藏着心眼子” “活在眼下这个乱世,要还不藏着掖着点儿,难不成等死么?”托都轻蔑一笑,好似变了个人般,眼神再无躲闪 “还有,你这胖汉口气也未免太大了些。我雪熊国虽比不得那几个强国精兵如云,但国土之广阔,从来不输于任何一个国家!” “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国,你还狂上了?”富大海脸色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小爷还真不是跟你吹,就你们这什么野熊国,撑死了也就同我大月一道之地差不多!” “一道之地...”托都皱起眉头,不解道“你们国,有多少个这样的道” “二三十个吧”富大海扣了扣耳朵,不以为意道。 托都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好似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黑胖子,你在逗爷爷开心么?哈哈,哈哈哈!” “我黑你奶奶个腿儿!”富大海顿时气极,撸起袖口就往上前者脸上招呼。 一拳接着一拳,如雨点般落下。直至前者鼻青脸肿,完全没了个人模样时,他这才停了下来。 “姥姥的,没见过世面的玩意儿!要不是你这兔崽子还有点儿用,小爷现在就活剐了你!” 托都倒在雪地上,满口鲜血,乃至牙齿都被打碎了数颗。 他看着天,依旧笑着,不过相较于方才,此时的笑容却极度悲凉。 一顿毒打过后,他切实感受到前者的话没有半点夸大,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又或者,不想接受。 “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国家么”他扭头看向富大海。 原地,富大海没有接话,而是像看一个可怜虫般瞥了前者一眼,随之收回目光“书哥,照你这么说,那四道门子咱必须得夺回来?” “为何要夺?”墨书微微摇头,继而再道“忘了上次,咱是如何大开凉国门户的?” 富大海一愣,饶是他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将这小子掏干净,等安东烈的部队赶来后,再议”言罢,墨书淡漠扫了眼场中百余降兵,转身就走。 只此一眼,残耳心领神会,连同狮狂在内,数十不祥亲骑默默抽出战刀,随时准备去做他们该做的事。 当日晌午,许久未见的太阳终于从云层后爬了出来。一缕缕暖阳照耀,令整个八丈原都多了几分暖意。 期间,南昭国援军先行赶到。 不过在看到眼下这片死尸遍布的八丈原后,全军上至将领,下至兵卒,没有一个人敢主动上前搭话。 第291章 再来一次 无他,这片乱坟岗中几乎看不到不祥骑的尸体,纵是有,至多也不过百余具战死之躯。 仅仅两千余骑,真正意义上全歼了敌军两万余轻骑。 那些身披山纹甲,皆戴阎罗面的墨骑究竟是人是鬼,这个问题以极快速度笼罩了南昭国军队。 坡顶,一身披月甲,体型健壮的中年将领硬着头皮上前,抱拳尊声道“侯,侯爷,末将白云军疾水营主将,马壮,见,见过侯爷” 墨书微微侧目,似是有些眼熟“马壮?你我,曾见过?” “侯爷贵人多忘事,当初在古镇港时,末将有幸见过侯爷”马壮忐忑道。 闻声,墨书这才想了起来,随之挂上些许笑容“原来是马将军,别来无恙啊” “哎!侯爷您言重,言重!”马壮赶忙俯首。 “你部,也在清河沟一带驻扎?” “是,领魏将军令,我疾水营一直都在随南昭军共同作战” 墨书微微颌首,道“大将军现在何处,可知晓?” “回侯爷,自当初大将军亲率大军攻破库尔国后,便返回后方,坐镇牧野大营”马壮接话道。 “千户!那姓安的老小子来了”狮狂大步走来,沉声道。 闻声,墨书淡淡向坡下扫了一眼。只见数万姑墨军队成排组列,队伍如长龙般徐徐驶来,依稀可见队伍后方还跟着数千余雪熊降兵。 “安东烈人呢”他问道。 “狮狂指着不远处还在费力爬坡的身影“这不,来了!” 不多时,一身疲惫,但神色却极为兴奋的安东烈快步走来“天公子安好啊!哈哈哈!” 墨书眉头一挑“身上的伤,不碍事儿了?” “无碍无碍,该包扎的都包扎了,该上的药也上了!”安东烈爽朗道,虽说面色依旧苍白,可相较于昨夜完全就像换了个人。 “天公子,我部行军路上遭遇一股敌骑,共歼敌三千余众,收编降卒五千三百余,缴获军械战马无数!” “此役,安将军算是扬眉吐气了”墨书淡笑道。 “哈哈,奴将可比不得您!今日过后,天公子之神武怕是要传遍诸国了!”安东烈钦佩抱拳。 方才刚到八丈原之际,他便深深震惊。看着那漫山遍野的敌尸,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一支两千余骑所取得的战果。 可事实就是事实,饶是他再怎么不相信,眼前的一幕幕已然说明了一切。 在此之前,天公子这三个字的确犹如九天之上,贵不可言,可也仅限于此,他拜的从来都是天公子这三个字,而非其人。 但今日这一战,他彻底服气。眼前这个身披麒麟甲的年轻身影,配得上万千殊荣。 “这话,还是就着以后再说”墨书拍了拍前者胳膊,继而示意安东烈,马壮两人席地而坐。 “马将军,这南昭军的将领,何在?” 马壮面色一正,随即抱拳“侯爷恕罪!此次驰援而来的南昭军队共三万众,全由末将一体节制!” “马将军这是,高升了?”墨书笑问。 马壮苦笑道“哪里算高升,末将也是让那帮南昭将领硬推上来的” “既如此,倒也方便”言罢,墨书示意残耳掏出舆图,平铺在雪地上。 他赫然指向右上角某处山脉“这儿,便是雪熊国边境,定云山脉!” 一记断喝,不论安东烈还是马壮,皆眼底一惊。都是带兵打仗的人,两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前者的意思。 见两人不说话,墨书淡笑问道“怎么,两位将军就没点儿什么想法?” “天公子,您,您的意思是,直插定云山脉,大,大破雪熊王都?”安东烈口干舌燥,整个人都还没平复过来。 “侯爷,您是想像当初千骑开凉国那般,再,再来一次?”马壮愣愣道。 “等,等会儿”安东烈猛得惊醒,看向前者“马将军的意思是,天公子曾经率千骑,破开了一个国!?” “呃...”马壮有些犹豫,不过看到墨书并未表态后,这才继续说道 “我也是听说,当年侯爷刚刚升任千户,便带着本部千余虎贲骑长途奔袭三天四夜,一路杀进凉王宫,擒获凉国君王。 此战过后,侯爷之名如飓风般席卷世间百国。不乏各国将领赞誉侯爷用兵如鬼,难测” 话音落下,安东烈久久未能回神。半晌而过,他突然抱拳俯首“天公子尽管安排,刀山火海,奴将,亦愿往!” 墨书嘴角一撇“你去吧,咱还想好好活着,将来抱孙子呢” 安东烈不知所措,抱起的拳头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 “行了!说正事儿”墨书笑着压下前者抱拳的双臂,接着道“眼下,你二人军中骑兵几何?” “回侯爷!我部轻重骑兵,约六千余骑!”马壮肃穆沉喝。 安东烈认真想了想,道“回天公子,算上这次路上收编的残部,现如今我部约有五千余骑” 墨书微微点头,嘴角不由上扬“上次玩儿了个千骑开凉国,这次,咱玩儿个万骑破雪熊?” “咳!咳咳!”安东烈没忍住,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差点全喷出来。哪怕他早已料到,可当听到前者亲口说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想来,安将军应该比我要熟悉雪熊疆土,不如就这定云山脉来说说?”墨书说道。 “是,是...”安东烈努力平复了一番,然后才认真看向了眼前舆图 “定云山脉,乃雪熊国境一大屏障。有此地理优势,便注定了雪熊国不会在此驻守重兵。而一旦越过定云山脉,途中只需横跨三府之地,便可直抵雪熊都城” 马壮看着舆图上的那处山脉道“大军挺进,皆是阻碍。可若是小股骑兵轻装简行,定将畅行无阻!” 说到这里,他突然皱起眉头“侯爷,这定云山脉我等都不曾去过,若在里头迷了路,那...” 墨书直接打断,道“所谓傍山吃山,傍水吃水。绑个村夫猎户对马将军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末将愚钝!”马壮当即俯首。 本来这么简单的问题压根就不用考虑,但在讨论此间之事上,他虽面色较为平静,可内心却早已万丈波涛。 第292章 从来都不是突然 “千户!” “千户!” 伴随着一道道沉喝,南川,富大海,左丘野,沈知安,何大山,方羽相继走来。 墨书点头,问道“掏干净了?” “是!”沈知安面色肃穆,继而再道“侯爷,自定云山脉到雪熊都城的行军路线,我等皆已规划妥当。 那托都本是雪熊国太子,据此人交代,当月值守东城门的守将名叫格格齐,其家眷六口皆在雪熊都城外三十里的河东镇生活!” “你的意思,是准备挟持其家眷?”墨书默默出声,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沈知安当即跪地,俯首沉喝“侯爷恕罪!末将自然明白我不祥的规矩,可就算不能动女人孩子,其家中还有一胞弟,以及生父尚在。 据说,那格格齐是出了名的孝子,若以此为胁,定能长驱直入,毕其功于一役!” 不等墨书开口,富大海神情萧瑟,上前道“书哥,自昨夜到现在,我军伤亡人数已经统计出来了” 墨书微吐一口郁气“说” “是!”富大海突然昂首挺胸,一双虎眸瞪的溜圆 “回侯爷!南大营,八丈原两役,我军重伤者四百六十七人!阵亡者三百八十二人!共计减员八百四十九人! 其中!百户级武官战死十二人,什长级武官战死六十七人!” 静,无比的静。 自前者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不由闭上了嘴巴。仅仅两战,便减员八百余骑,伤亡近三分之一,如此大的占比,纵是墨书也彻底沉默了下去。 那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是昔日喝酒时,身旁那一张张灿烂笑脸。是冲阵陷营时,身旁那一道道信任身影。 而今,近四百人,近四百生生死死的弟兄彻底留在了这里。纵是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正面对时,所有人都默默低下了头。 “安将军”墨书有些提不起气,声音很轻,很轻。 没有犹豫,甚至连半分停顿都不曾有,安东烈当即单膝跪地“奴将在!” “能否麻烦你,安排人去四道河子将我不祥战死的弟兄带回来。若要金银,不论对方开价多少,一律应下” “天公子放心,此事交给奴将!”言罢,安东烈起身就走。 哪怕仅仅谋面两次,他也极为清楚前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前者而今这副模样是他万万都不曾想到,那份落寞,那份萧瑟,纵是他一个外人都感到了其中之悲凉。 交代完后,墨书撑着雪地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向附近无人的空地走去。 风雪渐大,不一阵儿便白了头。 他始终站在原地,望着眼前那没有远方的远方。 自当初赴北冥为质这一路走来,好像从来都未停止过杀戮,不仅是对敌人的杀戮,更是对自己的杀戮。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好累,累的只想蜷缩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就那般闭着眼,靠着墙,静静睡过去。 坡顶上,连同富大海在内,一众不祥武官以及残耳所领的亲骑队全都默默注视着那个站在风雪中,一声不吭的挺拔背影。 看着那套荣耀千载的古金麒麟甲,看着那柄尽染杀伐的昆吾刀,没有人再羡慕,只感到压抑,无尽的压抑。 那些荣誉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也许直至现在众人才窥得一角,可只是这一角,便已无法忍受。而那个背影,却承受了所有。 人群中,富大海实在看不下去,顺手扯掉何大山的水袋便向前走去。 察觉到有人来,墨书很快调整好情绪,随之朝后瞥了眼。 “怎么,又给老何的酒袋子顺来了?”他语气轻松,调笑道。 “嘿嘿,这寒冬腊月的,高低不得整两口儿暖和暖和”富大海咧嘴笑着,一屁股便坐在了墨书旁边“咱哥俩整两口儿?” “连个豆儿都没有,还他娘找老子喝酒?”墨书白了前者一眼,不过还是坐了下去。 富大海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花生“咱何时断过顿儿?” 墨书意外而笑,随手将花生丢进嘴里,然后微微仰头,依靠嘴唇和牙齿极为老练的便将花生壳一分为二。 “咂!痛快!!”富大海呲牙咧嘴,顺手将水袋子递了过去。 墨书也不客气,仰头便是一大口,辛辣,亦甘甜。 “说说,咱当年在梧桐街那是何等潇洒,何等风光!哪儿他娘想过能跑到这鬼地方来”富大海唏嘘不已。 墨书侧目“想你那些个姐姐了?” “不想!”富大海摇头。 “不想?”墨书有些不信。 富大海诚恳道“想了也白想,不如不想” 墨书笑了笑,没再说话。一时间,刚刚才升起的气氛很快便沉寂了下来。 好一阵儿后,富大海仰头又是一大口“书哥,你说咱到这鬼地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操蛋仗究竟打到何时才算完? 哪怕最后真打完了,掌权的握手言和,在商的满载而归,而我大月的母亲,却只能眼巴巴望着那块墓碑!”说到这里,富大海又是一大口烈酒下肚。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咱大月究竟还差在哪儿!数十道疆域不够守,非他娘跑到这儿来打这糊涂仗!为什么!究竟是他娘的为什么!!” 墨书一直听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深入肺腑。 究竟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或许他知道,但却说不出口。 当初那道远渡海外的令,其背后究竟何人所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也正是如此,他说不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对不起”墨书低下了头,生平第一次低头。 不仅是说给富大海,更是说给那些战死在猛犸的英魂。他解释不了,也没有资格解释,只有这三个字,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富大海一怔,彻底愣在原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足足十余息过,他这才勉强回过神来“书哥,你,你,你没事儿吧?” “等雪熊这一仗打完后,我会向朝廷请命,辞官罢爵,自此,做一个闲散人”说完,墨书仰头畅饮,脸上罕见多了些笑容。 第293章 私心 “不是,书哥,你,你这笑话未免也太冷了些...” 富大海人都懵了,短短三言两语的功夫,就好似一锤接着一锤,砸的他脑子已经彻底转不过弯儿来。 “行了!”墨书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然后向回走去“过来议事!” “昂,昂,好...”富大海依然处于大脑短路的状态。 眼见来人,南川,沈知安等一众不祥武官自发以舆图为中心,围聚成圆。 “天公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安东烈快步走来,抱拳道。 “辛苦”墨书点头,再最后看了眼脚下舆图后,随即收回目光 “令!马壮所部,安东烈所部,亲率本部所有骑兵,明日一早随我军开拔!” “得令!” “得令!” 马壮,安东烈齐声沉喝。 “令!各部轻骑序列,骁骑序列,游骑序列充当辎重部队,分担各部重骑所需。全军火速奔袭,昼夜不停,务必赶在三日之内抵达雪熊都城!” “得令!” “得令!” 众将齐喝,无人异议,无人反驳,所有的面孔尽皆肃穆。 原地,墨书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又长长吐了口气。 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残耳身上“带上亲骑队,务必赶在我部抵达之前,将那格格齐的爹给老子绑了!” “是!”残耳肃声而喝,没有半点迟疑。 “散!”喝罢,墨书不做停留,转身离去。 眼见如此,众人你看我,我望你,没有一人离去。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道踱步离去的背影,怪,说不上来的怪。 南川瞪眼“死胖子,你他娘刚才同侯爷说啥了!” “我!我...”富大海本想反驳,可气势却不由弱了下去。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他实在受不了那一转圈的目光,索性说道“书哥说了,等雪熊这场仗打完,他便向朝廷请命,弃官罢爵,自此闲散余生!” “你说啥!?”南川捏住前者衣领,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老子刚才大老远就听见你同侯爷抱怨,娘的,你个祸精!” 大骂之际,南川一把将富大海撂到雪窝子里,一拳接着一拳往后者脸上招呼“来!接着抱怨!让老子也听听你那一肚子的抱怨!” “死了三百八十二个弟兄,你以为就你不舒坦!?” “整天这个不行,那个不忿儿,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拾掇你!啊!” “狗娘养的,说!不是喜欢抱怨么!来接着抱怨!!” 南川脸色铁青,哪怕眼前那张脸早已鼻青脸肿,鲜血横流,他还是一拳又一拳落下,丝毫没有留情。 “我,我,我就给书哥说,说为啥咱非得跑到这鬼地方来,打这糊涂仗!”富大海眼眶通红,两行热泪顺着眼角不停往下流。 此时的他就像个孩子般躺在雪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或许是委屈,或许是认识到错误,他嚎的越来越大声。 直至嗓音彻底嘶哑,直至被鲜血呛的不停咳嗽,他这才一把抹去鼻血,一把抹去眼泪“可,可我就不明白,书哥啥也没说,就给,给我说一句对不起。完了,完了就说等这场仗打完后,他,他就不干了” 方羽实在看不下去,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默默上前,将富大海搀扶了起来。 沈知安面无表情,微微抱拳“马将军,安将军,让两位见笑了” “没,没有,我营中还有事,先行告辞”马壮连忙俯身回拜,继而快步离去。 安东烈紧随其后,同样拜别离去。 原地,见富大海还在哽咽,南川越看越气“你他娘还知道哭,没完了是咋的!” “这事儿,不怪大海”沈知安上前摇了摇头,见周边只剩下何大山,左丘野,方羽几人时,这才继续说道“侯爷这是,同自己过不去” “什么叫同自己过不去,难不成那三百多个弟兄都是因侯爷死的?”南川没好气道。 沈知安没有躲闪,直面前者“是” “你他娘说啥?”南川顿时急眼。 “安子,你这是发哪门子疯”何大山眉头紧锁。 “我问你们,自北疆一路走来,你们谁,听到侯爷说过对不起?”沈知安扫视着周边几人,接着说道 “侯爷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说句不好听的,当兵打仗哪儿他娘有不死人的,就因战死了三百多个弟兄,便能让侯爷如此?” “那你说!究竟是为啥!”南川逼迫道。 “答案,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沈知安似是有些无力,靠着身旁圆石坐了下去。 “侯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并不意外。因为这,才是侯爷” 何大山依旧眉头紧锁“安子,这儿也没外人,有何话不妨直说” “对啊安子哥,你要知道啥就直说,咱弟兄们还有啥不能说的”方羽催促道。 “大军远渡,收复海外,并不是陛下的意思” 一言出,全场静,哪怕就是南川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力太大,大到所有人都死死闭上了嘴,不敢妄言半句。 见几人都不再说话,沈知安又自顾自的说道“其实,先前我也是猜测。就在今天,就在大海说完后我才敢确定,这场大战的发起者,并不是我大月的皇帝陛下” 富大海瞳孔猛得一缩,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难道这场战争的发起者,是,是墨家主?” 沈知安摇了摇头“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那你到底啥意思!”富大海此时也急了,完全顾不得还在流血的鼻子。 沈知安没有明说,只是神色却愈发凝重“那座山上,还住着一位,老人” “你是说墨老家主!?”富大海失声惊呼。 “闭嘴!”沈知安眉头一皱,一把便捂在了前者嘴上。 南川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无人后,这才回头道“不是,那,那墨老家主为何要用兵猛犸?墨家不一直都秉承着不理国事,戍边卫疆的理想么?” “天汗” 沈知安没有过多的解释,也不用解释。自踏上猛犸这片土地以来,还没有哪个人不曾耳闻过那位千百年前的天汗。 “其实,这场战争不论倒向哪一边,皆利于我大月。那位山上的老人在发动这场战争之初,早已看到了所有。只是这次,却有了比公心还大的,私心” 第294章 墨道的沉默 “私心? 啥私心?”南川不明所以。 沈知安凝重道“纵千百年已过,可这片大陆上的人依旧是当初那个天朝最虔诚的信徒。而这,便是私心” 富大海尽可能压低声音“你是想说,墨老家主想在猛犸大陆上重新建立起一个天朝,独属于墨家的天朝?” 沈知安没有接话,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毫不夸张的说,若有此底蕴,纵将来天崩地裂,山风海啸,墨家也能如千百年前那般,岿然不动,宁静如初。 “乖乖,怪不得书哥要辞官,摊上这么大的事儿,心里又如何过得去”富大海长长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可奈何。 南川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我曾亲眼见过武王,他老人家绝不是你说的那般” 沈知安无奈抿嘴,道“首先,这场战争是利我大月,咱大月的皇帝陛下也肯定是点了头的。只不过,这场战场不仅利我大月,更利墨家” “你绕来绕去,绕的老子头疼!”南川不耐烦道。 一旁,何大山好像咂摸出点儿滋味“不是我说,安子,我怎么看你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沈知安看了眼前者,又扫了眼周边几人,这才一脸神秘道“武平侯亲率八万离阳铁骑,已兵至临山大营” “你,你说啥?大公子不是在西疆么,怎么到猛犸来了?”富大海一脸懵。 南川撇嘴“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靠谱么?” “我爹就在临山大营,你说靠谱不?”沈知安白了前者一眼。 “娘的,不说老子还忘了你狗日的是个世家子”南川说道。 “咋的,世家子是吃你家饼还是喝你家水了!”沈知安很是不爽。 久未吭声的左丘野默默道“川子哥,你这话可就有点儿针对咱了啊” “姓南的,说话注点儿意,昂!”富大海眯着肿胀双眼,威胁道。 方羽凑上前“百户,你对世家子的偏见可是有点儿大啊,这样不好” “嘿!你他娘!”南川气不过,抬手就是一巴掌“人家安子,野子,都他娘有个侯爷爹,那姓富的也有个尚书爹,你他娘上来凑什么热闹!” “我,我也有个侯爷爹,还,还有个当王的爷爷”方羽揣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 一语出,全场静。看着那个毫无底气,唯唯诺诺的身影,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无他,大月五位异姓王,除墨家独占两位外,其余三王中的确有一王姓方,且膝下嫡长子也的确身赋侯爵。 富大海不由咽了口唾沫,试探问道“你,你祖父是镇江王?你家就是那河东六道的土皇帝,河东方氏?” “昂...”方羽忐忑点头。 “你说你爹还是个侯,那你就是安阳侯之子,镇江王之孙?”沈知安口舌燥热。 方羽小声道“那个,我是嫡出” 静,全场再次静了下来。 看着那个唯唯诺诺的身影,偏偏却说着最硬的话。别说旁人,就是何大山都想上去给前者两巴掌,奈何权势之下,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你,你的事儿,咱回头再算” 富大海努力平复了一番心绪,继而看向沈知安“安子,你方才说大公子已经到了猛犸,那书哥这儿,你赶紧给通个信儿啊” “放心,有大公子在,侯爷之结,必能打开”沈知安点点头,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这好端端炸出个河东方氏的小世孙出来,如此离谱,任谁也在短时间内平复不了。 南川幽幽瞥了眼身旁“兔崽子,你藏的够深啊” “我,我现在不是说了嘛”方羽低着头,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童。 “滚滚滚,老子看见你就烦!” “哎,那我先回三梯队了哈”方羽灿烂一笑,起身就走。先前所顾虑的种种,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至少在南川那里,是这样。 …… 次日清晨,伴随着一阵阵出征号角,连同不祥在内,各部共计一万三千余骑,浩浩荡荡,踏上前路。 队伍自八丈原出发,直奔定云山脉,接着又分批次,以多支小队,不同路线赶往雪熊都城。 如幽灵一般,几乎没有荡起半点涟漪,一万余骑分散于各个不同地点,于风雪中隐匿前行。向着共同的方向,最终汇聚。 与此同时,一封飞书横跨千里之地,以军情之姿火速飞至临山大营。 临山大营,中军主帐内 “报!小世子飞书急信!” 一入蛟军亲卫大步冲入帐内,抱拳沉喝。 主案前,沈勉一怔,随之向侧案前那一袭身穿紫黑军袍的青年拱手拜道“末将教子无方,大公子见笑了” “无妨”墨道淡淡出声,整张脸间看不出任何变化。 沈勉赔笑抱拳,继而面色一沉,冷视下方亲卫“看不见大公子在这儿么,滚下去!” “侯,侯爷,小世子亲笔急启二字,您,您要不还是看看吧”来报亲卫硬着头皮道。 墨道放下茶盏,问道“要记得不错,沈将军之子,是在胞弟麾下当差?” “是,犬子正是在九公子麾下”沈勉当即抱拳,见前者不再说话后,他仅仅愣了一两息,随之起身走出将案。 “下去吧”他接过拇指粗细的信筒,微微摆手。 “是!”来报亲卫不做犹豫,果断起身离去。 原地,沈勉看了眼坐在侧案前的墨道,接着便拆开信筒阅览信纸内容。随着目光逐渐向下,他眉头愈发紧皱。 墨道问“不祥那边,有事?” 沈勉抿了抿嘴,继而双手捧信,恭敬递向前者“大公子,您,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墨道眉头微皱,一把拿过信纸。 内容很短,只了了数句:侯爷决意罢官卸甲,请父转告大公子。近日,我部执行绝密,待一切妥当,再传信于父。 直至看完最后一个字,墨道微微闭起双眸。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整个主帐都好似因为他一人而静了下来。 见此情景,沈勉不由闭上了嘴巴,改用鼻孔呼吸。 且饶是如此,他也极力控制着呼吸频率,生怕一个大喘气而让前者皱眉。 第295章 黑夜下的万余骑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足足数十息而过。墨道渐渐睁开双眸“不祥,何在” “回,回大公子,今日一早的战报,不祥驻扎的姑墨大营遭雪熊国夜袭偷营,姑墨近二十万驻军皆已被破,溃不成军”沈勉忐忑道。 “雪熊国...”墨道低声呢喃,随之起身,大步走向附近舆图前。 很快,他便找到了雪熊国所在,而附近一处山脉更是进入了他的视线。 “小书,是去端雪熊国的老窝了” “老,老窝?”沈勉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不过三两息,他猛然惊醒“您,您是说,九公子率军去打雪熊都城了!?” 墨道没有接话,而是回头看向前者“雪熊国周边战场,是哪支战军总领” “是魏将军的白云军”沈勉脱口而出。 “既然想收拾了这雪熊国,那我这当大哥的,岂能不帮帮场子”墨道双手环抱,仅仅沉吟了数息,随即肃脸沉喝 “急令白云各部,兵发雪熊,大军压境!围而不攻,大张旗鼓!” “是!末将这便下去传令!”沈勉俯首抱拳。 “屠河!” 一声断喝,身披黑虎纹甲的方脸青年应声迈入帐内,肃穆抱拳“末将在!” 墨道果断出声“令!离阳左骑即刻整备,随本侯走一遭雪熊国!” “得令!”屠河不做犹豫,转身便走。 …… 风云变,兵锋现。 自数道军令下发,一股阴霾彻底笼罩整个雪熊国。加之南域数国军队,数以十万计各路大军纷纷吹响出征号角,兵至雪熊边境。 三日后,雪熊都城外,某处密林间 连同不祥在内,一万三千余骑兵皆已汇聚,随时准备发起进攻。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的目光皆被远处那座雪熊都城所吸引。 无他,哪怕眼下正值深夜,可前方的雪熊都城却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源源不断的兵士高举火把,一队接着一队涌出城门,一路向南。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同墨书在内,在场一万余骑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此情此景却极为诡异,诡异到准备发动进攻的号角迟迟没有吹响。 某棵雪松旁,富大海眺望前方,满眼不解“奇了怪了,这帮兔崽子要干啥去?” “你问我,我他娘问谁去!”南川不爽道。 富大海当即瞪眼“娘的,你还真以为小爷让你打了几拳就是怵你不成!” “你不是说你那脸是撞树上了么?”墨书侧目。 “我...”富大海顿时语塞。 墨书无奈瞥了眼前者,随之扭头道“老残,带人去抓个舌头回来” “是!”残耳面色一正,招呼上周边几个不祥亲骑就走。 一旁,南川犹豫了许久,最终硬着头皮上前道“那个,侯爷,等这场仗打完了,你不会真想卸甲归田,马放南山吧” “怎么,老子是你媳妇儿啊?”墨书调笑道。 南川情绪突然激动“那,那你要走了咱不祥咋办,弟兄们跟谁去!” 墨书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了眼身后那片黑压压的铁骑“你知道,我为何要打这场仗么?” “为了整体战线推进?”南川试探道。 墨书摇头。 “那,那是为了割据雪熊,离风两国,继而逐步蚕食?”南川继续试探道。 “不,都不为”墨书再次摇了摇头,可就当他刚准备开口之时,却发现那到嘴边的话却迟迟不能说出口。 最终,他收起了所有思绪,一双剑眸默默注视着前方那座灯火通明的雪熊都城“因为我,想打这场仗” “侯...” 不等南川说完,富大海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没完了是不是!” “你他娘...”南川刚想动手,可当余光扫到附近沉默不语的墨书时,右手不由放了下去。 见此,谁都没有再说话。或许明白,或许半知半解,但看着那道身影,众人皆选择了沉默。 没有什么选择是必须要有理由,就如同墨书那句“我,想打这场仗”。 当然,每个选择的背后都必然存在缘由,但,有人会让它变得有理由,有人却会让它变得没理由。而不再追问,是他们最后的默契。 不过一刻钟,残耳亲自拎着一名雪熊兵卒走来,继而重重摔在雪地里“千户,人抓来了!” “别,别杀我!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尽管问!”年轻兵卒惊恐不已。 狮狂上去就是一巴掌“娘的,你个没骨头的玩意儿!” “我,我,那我是说还是不说”年轻兵卒欲哭无泪,满脸委屈。 “说,自然要说”墨书嘴角微微弯起,继而半蹲下去看着前者 “我这个人喜欢说实话,也喜欢听实话。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今夜你难逃一死。说了,我给你个痛快,不说,我会让你不那么痛快的死去” “这么说,你们是没打算放过我?”年轻兵卒一愣。 “你可以这么理解”墨书依旧挂着淡淡笑意。 “姥姥的!既然没想放过爷爷,你白话这么多是在逗爷爷玩儿?” 年轻兵卒当即站起,眼中已然有了死意“真当爷爷是吓大的不成,来!让爷爷看看你是如何让爷爷不痛快!” 墨书脸色一沉“老残!” “是!”残耳二话不说,一把拎起年轻兵卒就往附近无人的空地走去。 百息,甚至还不到百息。 年轻兵卒宛若疯了般大步跑来,他面部扭曲,仿佛看到了这天下间最可怖的鬼“说!我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都说!!” 墨书并没有任何意外,淡淡道“第一,那些驻守在雪熊都城的军队,为何大举向南进军” “是,是南域那帮兔崽子打过来了,听说我国边境一带已经聚集了不下数十万大军。今夜我王突下军令,除两千禁卫外,其余所有都护军即刻开拔,驰援边境!” “看来,你雪熊国还真是剩下一具空壳了”墨书拍了拍前者肩膀,问道“此次开拔军队兵力几何,现如今,城内还剩多少军队尚未出城” 年轻士卒紧张咽了口唾沫“应该,应该有三五万兵,具体多少我真不清楚。 不过我们辎重部队已经接连出城了,估计,估计此时的城内除了那两千王宫禁卫,应该没多少军队了” 第296章 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老残,传令马壮部,安东烈部,两个时辰后,发动进攻!” “是!”喝罢,残耳顺势拔刀,直斩向前。 寒光现,血线出,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年轻士卒轰然倒地,彻底断绝生机。 风雪中,黑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前方那处大开门户,断断续续还有军队驶出的城门口。 两个时辰,只需两个时辰,眼前的这座城将会彻彻底底变为一座空城。而那时,隐匿于此的这支犹如鬼魅般的骑兵将彻底暴露在世人眼中。 很快,那道厚重城门缓缓闭合,附近的火光逐渐远离。相较于起初的热闹,此时只剩下一片死寂。天际渐渐泛白,夜色缓缓褪去,两个时辰转瞬即逝。 墨书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后,随之翻身上马,一双剑眸从未有过的冷漠 “全军上马!” 一声喝令,趴在雪窝子里的两千不祥骑纷纷跨上战马,持缰俯身,随时准备策马而出。 不过片刻间,马壮所部,安东烈所部率先杀出,齐头并进。万余骑兵再无隐藏,没有喊杀,没有震喝,只有震耳欲聋,万马狂奔的沉闷。 …… 雪熊都城,南城楼上 “这是哪一支骑兵,为何又折返回来了?”一值守士卒皱眉微皱,满是不解。 老成士卒凝眉冷脸,死死盯着远方冲杀而来的万余骑兵“狗屁折返!那不是我雪熊的骑兵,是敌骑!敌骑来了!!” “敌,敌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附近一年轻士卒还处于愣神之际。 “杵在这儿作甚!还不快去通知格格齐将军!”老成士卒恼怒道。 “不用了” 突然,伴随着一道厚重声落下,身披铁甲的格格齐面无表情,默默走来。 “将军!” “将军!” 眼见来人,周边数十名值守甲士纷纷抱拳俯首,尊声沉喝。 原地,格格齐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整个城楼上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余兵卒的身影,他仰头看天,看着那道逐渐泛白的天际“天,真要亡我雪熊么?” 眼见城外敌骑越来越近,老成士卒眼底一狠“将军!和他们拼了!” “对!拼了!就是死也死个模样!” “说得不错!我辈男儿,何惜一死!” 周边满是决然,以及那一张张已然浮上死意的面庞。 格格齐陷入沉默,他已经没空去想为何大军刚走,敌骑便来。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么?他不想知道,也不愿再知道。 看着那来势汹汹的万余骑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身后的这座城将在今日不复存在。 “就,就咱们这些人,真能守住吗...”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一年轻兵卒愣愣靠在箭垛旁,看着已经围聚于城下的上万骑兵。 看着那一匹匹雄壮战马。 看着那一面面肃杀战旗。 看着那一双双冰冷刺骨的漠眸。 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让他升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也许,今日是我等作为雪熊人的,最后一天了”老成士卒不由紧了紧手中长矛。 “将军,那,那好像是墨麒麟大纛!”一青年双眸猛缩,直指下方那面缓缓逼近的墨纛。 只见城下所有骑兵纷纷退避两侧,为中间开辟出一条近十米宽的大道。 一支数十铁骑组成的队伍徐徐走来,上方墨麒麟大纛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队伍前列,墨书勒住马缰,驻足于城下数十米开外。 他面无表情,只是随意扫了眼城头,继而侧目出声“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是!”残耳面色一肃,随之昂首高喝“大月神武侯令!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大月神武侯令!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大月神武侯令!一人不降,全城皆屠!!” 一时间,军阵前列数千骑相继放声高喝,声势之大犹如山风海啸,可让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马背上,墨书右手微微举起,全场立马寂静无声,只有肃杀弥漫。他走马上前,轻动薄唇“哪个,是格格齐” 城头上,格格齐脸色微变,有些不自然的俯身向下“来将何人,报上姓名!” “狂妄!”狮狂赫然拔刀,顺势甩向城墙之上。 钲!! 半米,甚至不到半米,格格齐眼底一惊,看着那柄插入城墙,剧烈晃动的暗纹战刀,整个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他毫不怀疑,如若前者想杀他,那柄战刀就不是插在城墙上,而是他的心窝子。 墨书淡淡摆手,后方两名不祥亲骑随即策马上前,每一匹战马的后面都绑着一道人影。 城头上,格格齐第一时间认出其中一人“阿爸!!” “这二人,一人是你雪熊国太子,一人是你生父”言罢,墨书示意残耳将两人松绑,继而再次出声 “此行,本侯欲用此二人为胁,迫你大开城门。不过,现在本侯改注意了” 几乎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拔出腰间昆吾,刀身漆黑如渊,显露于众。 随即,刀尖赫然指向前方城楼,无比凌厉“百息,城门不开,全城,皆屠” “风!风!风!大风!!”南川拔刀于胸前,一遍一遍拍打胸膛。 “风!风!风!大风!!” “风!风!风!大风!!” “风!风!风!大风!!” 一时间,在场所有大月铁骑纷纷拔出战刀,于胸前铁甲不断拍击。 肃杀冲天,血染穹苍。 无人怀疑眼下这些来自大月的铁骑,就是安东烈所部也在这一刻被深深震撼。 大战未至,光是这份决然,光是这份不退,便已胜过百万雄师。那是来自国家的俯视,亦是来自月人的铮骨。 “听,听说这些东月人都,都是来自天汗故土”年轻士卒不由咽了口唾沫,方才那股血性荡然无存。 一值守武官强忍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颤声道“将军,咱,咱们是降还是不,不降” 原地,格格齐失魂落魄,数次想要握住刀柄的手最终全都放了下去。 他丝毫没有怀疑城下那道身披麒麟甲的身影所说的话,就算按照墨骑的规矩,女人,高不过马背的孩童皆不杀。 今日的都城,也将彻彻底底沦为一座血城。 第297章 捧灵刀,登王阶,祭英魂 “三十息!”城下传来大喝。 “四十息!” “五十息!” …… “八十息!” “九十息!!” 直至那无比刺耳的九十息传来,格格齐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嘶吼“降!我降!” “开城门!速速开城门!!”他声嘶力竭,整张脸都被吼的通红。最终,他一屁股瘫坐下去,再无半点气力。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古老号角,城外万余骑抖缰策马,直冲城内。 战马昂首,大纛横行,上万骑兵肆意狂奔在雪熊都城内。 街面之上极剧混乱,路人惊慌逃命,商贩紧闭铺门,胆小的趴地装死,胆大的趁机明抢。 自那道城门打开的那一刻起,人性荡然无存,唯有兽性,最具原始的兽性。 相较于城内的自我混乱,上万余骑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方向,一路径直奔赴雪熊王宫。 和想象的大不一样,护卫王宫的禁卫军十之七八都不曾有过抵抗,而是主动大开宫门,迎万骑入宫。 至于一些零零散散的抵抗,几乎不过片刻间便能彻底解决,从来都不曾阻止过眼下这支万骑的脚步。 很快,不祥全军杀至王殿所在。血腥弥漫,煞气滔天。一经染血,不祥之肃杀再无一丝保留,彻底展露于天地之间。 两千余骑默默驻足于王阶之下,上空墨麒麟大纛漠视四方,威压八荒。没有喜悦,没有兴奋,仿佛那双兽眸中只有不屑,甚至是无视。 如此撮尔小国,苦寒之地,从始至终都不曾进过这头来自千百年前大凶的眼。 队伍前列,南川指着上方殿门前提醒道“侯爷,那王殿里,有人出来了” “亲骑队随行,其余人等,驻留原地”说罢,墨书微抖马缰。追月哼出两股白气,随之迈动四蹄,自数百层王阶踩踏而上。 残耳,狮狂紧随左右,数十亲骑紧紧跟随。 王殿前,一百多道身影尽皆跪于原地。有人颤栗不止,有人心如死寂,有人双眼空洞,有人疯癫发笑。 其中,有一国之王,有王子王女,有正妃侧妃,有仆侍奴人,有柱国大臣。 而现在,所有人都跪于殿前,看着王阶下那个身披麒麟甲,横跨龙虎驹的身影越来越近。 一步,一步,每一次铁蹄下传来的沉闷声都直击灵魂,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里。 直至那道身影策马走上王阶,那张面孔才彻彻底底暴露在众人眼中。年轻,不敢想象的年轻。 看着那张威而不怒,剑眸淡漠的面孔,上至雪熊王,下至奴仆人,皆内心一震。 如果说此前对于天公子这三个字没什么概念,那现在,此时此刻,天公子一名,彻底具象化。 “你,是王?”马背上,墨书默默扫过眼前一众跪地身影,最终,锁定附近那名身披熊纹王袍,肤色哑黑的中年男人。 “罪奴,乌布力,见过天公子”中年男人深深叩首。 墨书面无表情,轻动薄唇“下诏,覆国” “是,罪奴,这便去!”乌布力努力起身,好似一个正常人般向殿内走去。可不过三两步,随着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父王!父王!!”附近,一金钗女子不顾一切冲向前者,但不论如何摇晃,前者都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坏人!大坏人!”一锦袍男孩大步冲上前,一拳又一拳砸向跨在马背上的那条腿。不是他想砸那条腿,而是,他只能够到那条腿。 “你,想报仇?”墨书俯视下方男孩,任前者不停抡拳,他也不曾躲闪。 锦袍男孩红红瞪着双眼,好似要将眼前这张面孔彻底刻在骨子里“等我长大,必将替父王母妃,替王姐王兄,替我雪熊国的百姓,亲自砍下你的头颅!” “我等着你”墨书认真点头,没有任何敷衍。 “可敢告诉我,你叫什么!”锦袍男孩直视那道剑眸,从未躲避。 “大月墨氏,墨书”说完,墨书走马上前,俯视下方金钗女子“既然他写不了,那你,便代他写” 金钗女子小心将乌布力放平,继而站起身来。纵泪痕残留,纵胭脂被溶,那张脸却看不出半点懦弱,反而有股男儿英气。她直面前者,嗤笑道“天公子,好大的威风” “狂妄!”狮狂一记断喝,随即抽出附近亲骑的战刀架在女子肩头。 “怎么,想杀我?”金钗女子不屑一顾,任脖颈处寒意凌厉,她也从未有过惧色。 墨书压下狮狂的手臂,淡声道“写,还是不写” “不写!”金钗女子不为所动。 墨书微微颌首,随即剑眸一厉,夺过狮狂手中战刀便甩向附近一锦袍男子。 噗呲! 刀入血肉,洞穿肺腑。锦袍男子瞪大双眼,口中鲜血不止,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便一头栽倒血泊中。 墨书面无表情,继续问道“写,还是不写” “屠夫!屠夫!!”金钗女子面容扭曲,如厉鬼嘶吼。 刺啦! 墨书赫然拔出昆吾,继而调转马头,挥刀落下。 没有任何意外,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掉落地面,翻滚几圈后,最终停靠在殿柱下。 “写,还是不写”墨书单臂夹住刀身,一点一点抽出,依旧漆黑如渊,依旧杀伐天下。 “写!写!我,我写”金钗女子瘫软下去,再也没有半点刚硬。 “至多一刻,晚一息,斩一人”言罢,墨书扯了扯缰绳,面朝下方不祥队列“令!各梯队千户,百户,捧灵刀,登王阶,祭英魂!” “是!”残耳应声向下,放声大吼“神武侯令!各梯队千户,百户,捧灵刀,登王阶,祭英魂!!” 大喝之下,富大海,南川,沈知安,何大山,左丘野,方羽等各梯队千户及一众不祥武官高捧血刀,走向王阶之上。 每人手中都捧着不下十余柄战刀,每柄战刀皆血迹斑斑,杀伐弥漫。 这是当初战死三百八十二人之配刀,是不祥之功绩,是大月之荣耀。 战躯未归,音容不在,只有这一柄柄血刀,一柄柄他们的战刀。 第298章 破门而入 在众多目光注视下,以南川,富大海为首,一众不祥武官将所有血刀插入数根殿柱之上。 整整三百八十二柄血刀,遍布殿前王柱。 他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胜了,他们站在了当初那支敌军所属国家的最高点。 没有命令,仅存的两千余不祥骑纷纷策马,踩踏王阶,一路向上。 一张张阎罗铁面之下,尽皆肃眸。他们要用他们的方式,送这三百八十二柄血刀的主人,最后一程。 殿前空地,一百余名雪熊王室成员蜷缩一起,想要以此来多些安全感。 可看着那被三百多柄血刀插满的数根殿柱,看着下方缓缓逼近的数千墨骑,看着附近那道身披麒麟甲的背影,每一人的身躯都开始不由颤抖起来。 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太过可怖,尤其当那一张张阎罗面越来越近时,只此一眼,心神俱碎。 原地,墨书一把扯掉铁胄,黑发如瀑,随风狂舞。他看着那一柄柄血刀,放声高吼“下马!脱胄!” 一令下,全体不祥翻身下马,脱胄掀面。他们要让“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是谁。 墨书迈步上前,剑眸无比肃穆,扫视下方每一道身影“今日!本是要喝庆功酒的!可本侯不愿喝,相信你们,同样不愿!” “庆功酒可以不喝,但祭酒,得喝!” “不仅是咱们活着的得喝,死了的,也得喝!” 喝罢,墨书果断侧目“老残!” “是!”残耳放声大喝,随即招呼一众不祥亲骑从殿内搬出数十坛醇酒。 接着,亲骑队将士抱起酒坛,分别向周边数根插满血刀的殿柱走去。一坛又一坛醇酒被浇在刀柱上,自王阶顺流而下。 墨书率先上前,用手沾满地上酒水“干!” 他用力吸吮手中酒水,甘甜,亦血腥。 “干!” “干!!” 在场所有不祥共同举手,继而吸吮手中血酒。或许对于旁人来说,此等醇酿被如此糟践,任谁也看不下去。但对他们而言,此酒,胜过万千佳酿。 后方,金钗女子有些失神看着那个身披麒麟甲的背影。和方才连斩两人的屠夫相比较,此时的这个背影让她陷入了些许迷茫。 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个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铮儿郎,如此两个极端竟没有任何突兀的存在于一人之身。 那个背影,那个被猛犸诸国尊为天公子的青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令她久久不能回神,好似无底洞般。 …… 一场祭奠过后,整个雪熊王宫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同时,一纸诏书以极快速度散播出去,短短一夜间,几乎所有雪熊军队皆收到诏命。 无人相信这个事实,甚至无人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终究是事实,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短短半月余,雪熊疆域各府县悉数改旗易帜,军队交械,官府交册。 一国之土于顷刻间烟消云散,甚至要不了多少年,雪熊二字便会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再无人提及。 一月末,独属于大月的过年节即将到来。 而对于远渡海外,征战猛犸的数十万大月将士而言,过年节太远,不是过年远,而是互相道一声过年的人远。 雪熊王宫,某处庭院内 清晨一大早,庭院内便开始忙活了起来。连同墨书在内,富大海,南川等人都没闲着。 剁馅儿的剁馅儿,和面的和面,挂灯笼的挂灯笼,写对联的写对联,整个院子满是过年气氛。 没有人再去提及当初墨书所做的决定,大家好像全都忘了般,每张脸上都挂着过年时才有的灿烂。 “姓富的!你他娘到底会不会和面,这是要包饺子还是摊饼子!”南川高声喊道。 富大海搓了搓手上的面疙瘩,脸色顿时一沉“小爷在加点儿面不就行了!就他娘你事儿多!” “还真是新鲜,一条胳膊的人倒写起对联了,瞅瞅你那字,三岁娃娃都比你写的好!” 闻声,方羽不禁瞥了眼南川面前的对联“哈哈哈,百户,要不你和海哥和面去,这对联我给咱写” “写你奶奶个头!”南川抬腿就是一脚,黑脸道“滚滚滚,挂你的灯笼去!” 方羽幸幸揉了揉屁股,很是识趣的又接着挂起了灯笼。 “川子,你这行市见涨啊,河东方氏的小世孙都敢踹了?”何大山笑着挖苦道。 “哪凉快哪儿待着去,没空搭理你”南川头也不抬,全身心都放在桌前的对联上。 “书哥,我可听说江南道那地界钟灵秀美,气候宜人。等将来咱弟兄们都退了,在那儿置办个落脚地倒是不错”富大海一边和面一边说着。 茶桌前,墨书微抿了口热茶“你是想让小爷给你们在江南道一人都置办套宅子?” “咱可没说啊,不过你要有着好心,咱弟兄们也不能不领情不是!”富大海喜笑颜开。 “我可听说江南道的宅子都死贵,尤其是那西子湖边儿的宅子,随便一套都得上千银”何大山意有所指道。 富大海朗声笑道“哈哈哈,老何你他娘啥时候也学坏了!” “我这不就随便说说么”何大山憨厚一笑,没由来瞥了眼附近的墨书。 沈知安无奈而笑“山子哥,你这可是明摆着宰大户了哈” “你小子!你就这么看你山子哥?”何大山佯装不悦。 “不过话说回来,那西子湖边儿的宅子是不错哈”沈知安笑道。 墨书放下茶盏,有些好气的看着几人“一人一套,西子湖边儿最好的宅子” “侯爷威武!!”方羽第一个举起拳头。 南川瞥眼“你他娘憋着不放屁,敢情就等现在呢?” “嘿嘿,咱这...” 哐啷! 突然,一道破门声让院内所有人都停下手上活,纷纷看向院门处。 只见一身着紫黑军袍的青年面色阴沉,负手立于原地。 哪怕从未出声,可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场却极为强大,纵是南川在对上前者的目光时也不由下意识躲避。 “你他娘谁啊!不知道这是哪儿么!”方羽当即瞪眼,完全就是一副愣头小子的做派。 第299章 活着的传奇 富大海眼皮子一跳,赶忙将前者拉回来,并且低声道“闭嘴!” 就当几人不明所以之际,墨书快步向院门处走去,脸上不乏惊喜流露“哥!你怎么到猛犸来了!” 砰! 墨道面无表情,抬腿就是一脚。 伴随着一记沉闷声,墨书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足足七八米后才重重摔落至地面。 “跪下!”他肃脸沉喝。 墨书捂着胸膛,用尽所有力气这才勉强爬了起来。他顾不得擦去咳出的鲜血,努力撑着地面跪在原地。 一时间,院内空气都好似陷入了凝结,乃至所有人连呼吸都开始收敛起来。 此情此景,深深震撼到了在场每一人。 看着不远处那个双膝跪地,不断咳血的身影,连同富大海,南川在内,所有人皆是大脑一片空白。 “告诉我,你姓什么!”墨道大步上前,暴喝之际又是一脚。 数米开外,墨书脸色惨白,他强忍剧痛再一次跪了下去“姓,姓墨” “我墨家儿郎竟会有你这般孬种!你配么!”墨道怒目圆睁,上前又是一脚。 “想我墨氏千百年传承,竟出了个逃兵!笑话!天大的笑话!!”他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一呼一吸之间仿佛压下万丈波涛。 “我,我不是想逃,我只是...” 砰! 不等墨书说完,胸膛处再次传来重击。而这一次,直至整个人砸向院墙才重重掉在地面上。 “你不是自诩找到了你的百万兵,找到了你的万斤担么!”墨道捏住前者衣领,一把拎起“告诉我!你的百万兵何在!万斤担何在!” “一个罢官弃爵之辈,一个卸甲放马之徒,竟敢妄言我墨氏祖训!你有何资格!啊!!” 墨书咳着鲜血,眼眶湿润的看着面前那张冷脸“我,我面对不了那些弟兄,他们都,都是因我而死,都是因我墨家而死!” “这,便是你认为的么?”墨道脸色渐冷,一把甩飞前者。 “不错!我可以告诉你!当初那道令,便是你的祖父,也是我的祖父,所下!” “但是,你真以为爷爷是为了一己私心!是为了那所谓的手中刀?!” “而今我墨氏一族亲掌三疆之兵,拥军数以百万计!这柄刀!还不够利,还不够快么!” “你可知道,现如今西陆!北陆!两者之间有何联系,又究竟有何居心! 你可知道,直至现在!北冥国不仅未曾覆灭,反而死灰复燃,屡屡反攻我大月! 你可知道!眼下我西疆边境危机四伏,西陆霸主西云国蠢蠢欲动,狼子野心!” 说到这里,墨道微微闭上双眸,足足十余息后,他才默默出声“如若真到了那一天,那这里,便是我大月万万子民最后的,容身之所” 不远处,墨书平躺地面,那双剑眸从未有过的空洞。那一字字,一句句,宛若一柄柄刀剑,深入肺腑,直刺血骨。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大月究竟面对的是什么。在他心里,大月从来都是那座不可撼动的大山,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撼动这座大山分毫。 而现在,他心中的那座大山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不可撼动,甚至随时都会有崩塌的可能。 “哥,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他依旧眼神空洞,好似一个丢了三魂七魄的人。 墨道走上前,拉起地上的墨书,沉声道“记住,我大月还从未惧过任何敌手。纵以天下为敌,又有何妨!” “这里,不过是留于我大月子民的一片栖息地,也是打消我大月万万将士的顾虑之所在。有此后路,任百国来伐,任天下共讨,我大月,亦无惧!” “我,明白了”墨书渐渐回过神来,他擦去嘴角鲜血,重重跪了下去“书,大错,请兄长责罚!” 墨道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俯身将前者脸上还没有擦净的血迹一一抹去。 继而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不远处那盆饺子馅上“这是,准备包饺子?” 富大海眼疾手快,赶忙倒了杯热茶恭敬递来“哎,哎,大公子您喝茶” 墨道点点头,微抿了口热茶“待会儿饺子出锅,可否加双碗筷?” “大公子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的不是!”富大海咧嘴陪笑道。 “我还有事,饭好差人叫我”言罢,墨道将茶盏丢向前者,转身便走。 富大海赶忙接住茶盏,神情间的畏惧从未消退过半分。 哪怕那袭紫黑军袍已经迈出院外,整个院子依旧寂静无声,甚至连身旁的呼吸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良久,方羽这才满怀忐忑的向富大海走来“海,海哥,那人是,是谁啊...” “小子,要放十年前,你这颗脑袋怕是早就搬家了”富大海默默出声。 南川扫了眼独自走进房屋的墨书,然后有些失神的走过来“我听侯爷喊那位哥,莫非,那人是墨家公子?” 见几人都围了上来,富大海索性坦言道“那位爷,就是墨家嫡长子,武平侯,墨道” “奶奶个熊,我就说么...”何大山一屁股瘫坐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不,不是,海哥你是说,方才那位就是,就是墨家大公子,麾下号称八万离阳铁骑的武平侯!?”方羽不敢相信。 “你觉得除了那位爷,还有哪个墨家公子敢踹书哥?”富大海接话道。 “乖乖...”方羽使劲咽了口唾沫“这么说来,方才,方才我是见着真人了...” 见南川沉默不语,富大海瞥眼道“姓南的,你不是谁都不忿儿么,怎么,方才怂了?” “一边儿去!老子现在没空搭理你”南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依旧沉浸在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幕中。 那等近乎传说中的人物就这般水灵灵的出现在眼前,此间震撼完全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如果说二十五岁以上的大月军伍是从小听着墨凌云那辈人的故事长大。 那当代二十五岁以下的军伍,十个有八个都是听着武平侯的故事长大。 那是传奇,活着的传奇。 第300章 杀机四伏的皇都城 方羽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抬头“不是,那这么一来,咱侯爷是不是就不走了?” “怎么,你小子莫不是盼着侯爷走?”沈知安无奈道。 “倒不是盼着,就是,就是那西子湖宅子的事儿,不就泡汤了么...”方羽小声嘀咕道。 “滚滚滚!挂你的灯笼去!”富大海没好气道。 …… 这一天,不只是庭院的人,驻扎在王宫内的不祥骑全都吃到了饺子。虽还未过年,但这顿饺子却预示着新一年的到来,旧一年的褪去。 在这片远隔万里的异乡,有人吃着月食,喝着月酒,唱着月音,一切的一切都遮掩不住思乡二字。 而过了这一天,他们,势必踏上新的征途。 正如墨道所言,眼下他们要做的事从来都不是糊涂事,给予大月万万子民最后一片栖息地,打消大月四疆之兵所有顾虑之根本,这,便是他们要做的事。 二月初,除夕 皇都城内一片喜庆,家家户户高挂红灯笼,稚子孩童尽换新衣裳。 不论城内城外,满是祥和明媚,灿烂笑脸。 男人们置办年货,妇人们大显厨艺,孩童们甚至等不到半夜,老早便偷偷将烟花炮仗拿了出来,比谁的响亮,谁的漂亮。 就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之际,一支百余人的队伍缓缓抵达丽阳门外。 队伍前列,一身披大氅,内着锦袍的青年勒住马缰。看着前方那道城门,看着城门内那番盛世美景,他不由吐出一口长气。 “殿下,咱们该进城了”楚无河策马上前,抱拳道。 拓拔启并未有所动作,只是默默看着前方那道黑漆城门。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旦踏入这道城门,便要争,不争,也会有人逼着争。 对他而言,踏入这座皇都城又何尝不是踏入了一个新的修罗场。 “前方何人挡路!走开!!” 突然,后方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拓拔启不由回头看去。 只见数辆马车相继驶来,左右骑卒护送,排场之大,甚至比起一方诸侯都不遑多让。 楚无河脸色一冷,赫然拔刀“给老子围了!” 一令断喝,队伍百余人纷纷拔刀出鞘,策马上前。 虽无甲胄着身,也无军袍彰显。可就是眼下这一道道身穿黑衣武服的寻常身影,却散发出了无比骇人的肃杀之气。 “大胆!竟敢当街拦我乌末国来使,你们想作甚!!”一魁梧将领跳下马车,环视周边一众持刀黑衣。 “乌末国...”拓拔启走马上前,眼眸逐渐冰寒“猛犸北人,来我月都,找死不成?” “小子,不成想倒是有些眼界”魁梧将领冷哼一声,接着再道“我使,乃是奉乌末王之命,受东月帝之邀,来此合议军国大事!尔等若敢阻拦,后果当自行承担!” “军国大事?”拓拔启似是有些不屑,嗤笑道“怎么,区区一个下国使臣,都敢同我大月妄议军国大事了么?” “后生,如此口气,未免太大了些”敦厚声徐徐落下,一身着官服,略显消瘦的中年男人从马车内走出。 他先是认真打量了一番前者,继而缓缓说道“本使闻,贵国乃礼仪之邦,向来谦逊儒雅,气量宽广。而今一观,倒是让本使不免唏嘘” 马背上,拓拔启虎眸一凝,拔刀便甩。 噗呲! 刀入血肉,断臂落地。 “胳,胳膊...”消瘦男人愣愣看着自己那空落落的左臂膀,突然面色大变“胳膊!啊!!我的胳膊!!” 惨叫声不绝于耳,引的路过行人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不过片刻间,原地便聚集了不下数百人之多。 拓拔启面无表情,漠声道“玩嘴皮子,我不擅,也不想玩。但你若以为我只能同你玩嘴皮子,那便是你的错” 言罢,他抖缰上前,随手捡起战刀,依旧森寒,依旧杀伐。 楚无河收刀入鞘,放声高喝“大月十二殿下!远渡海外,征战猛犸!今凯旋回朝!” 呜~呜~呜—— 呜~呜~呜—— 号角响起,城门大开,两侧值守军士相继跪地,俯首尊喝 “卑职等!恭迎殿下回朝!” “卑职等!恭迎殿下回朝!!” 伴随着一道道号角,以及尊呼。拓拔启调转马缰,率先入城。 楚无河等一众随行亲卫紧随左右,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驶入丽阳门。 “十二殿下?我怎么记得十二殿下不是去北冥国为质了么,怎么又去猛犸了?”人群中,一棉袍老人眯着眼睛,略显不解。 一挽着菜篮的妇人笑道“他舅爷,你也糊涂了,十二殿下早就从北冥回来了,后来又去的猛犸” “瞧瞧,那什么国的使臣还想同十二殿下抢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耗子腰里夹杆枪,竟还起了打猫的心”一贵服青年调笑道。 “哈哈哈!还是风兄博学多识,博学多识啊!” “也不瞧瞧这是哪儿,真以为这是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呢” “蛮夷下民,说之奈何?” “走走走,今儿个西江月,不醉不归!” …… 一道又一道调笑声下,人群四散而去。 原地,连同消瘦男人在内,一众随行而来的乌末国使团皆脸色阴沉不定,甚至都快要滴出水来。 这已经不是俯视,而是无视,彻彻底底的无视。而这种感觉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都从未有过。 曾几何时,在猛犸北域,乃至两域诸国间,只有他们俯视,甚至无视别人的份。而今,那一声声调笑,一张张鄙夷,就好似无数柄刀剑插入血肉。 与此同时,皇宫某处深院阁楼之内 一身着青缎锦袍的青年半躺木榻之上,闲散至极。 前方美姬成群,歌舞升平。而锦袍青年却始终微闭双眸,右手随着旋律悠悠轻拍膝盖,尽显奢靡雍贵之风。 厅外,一肃脸男人快步走来,俯身低声道“六殿下,人回来了” 闻声,拓拔柏这才缓缓睁开双眸,同时嘴角处不由挂上些许笑容“不好好在外打仗,非要跑回来蹚这趟浑水,我的好弟弟啊,你可真是傻” 第301章 慈宁宫内的太奶奶 “卑职听闻十二殿下于猛犸屡立战功,军中威望颇盛。这次突然回来,怕是,要不安宁了”肃脸男人沉声道。 拓拔柏笑容渐浓,随手往嘴里丢进颗葡萄,接着便双手鼓起掌来“好!跳的好!” …… 皇都城,太安湖面,某处游船之上 一身披狼氅,略有胡茬的青年倚在船边,时不时便往湖面丢些鱼食。每每鱼食沉湖,成群锦鲤便争先恐后,夺食而来。 狼氅青年乐此不疲,仿佛十分愿意看到眼前之景。 “二殿下安好”一襦裙女子款款走来,半蹲做礼。 狼氅青年只是侧目一眼,接着又沉浸在锦鲤夺食的画面“瞧你那模样,这皇都城要不太平了?” “回二殿下,刚刚收到消息,启殿下抵达皇都,于丽阳门外斩乌末国正使一臂,现已移步慈宁宫”襦裙女子俯首回话。 “十二弟这脾气,还是没变啊”拓拔钧微微一笑,顺手又往下撒了把鱼食。 他看着湖面上翻涌而出的锦鲤,问道“然姑娘可知道,这鱼儿为何偏偏喜欢我的食料?” “因为这整座太安湖,就只有二殿下您一人撒食”姬然轻声接话。 “哈哈哈,若问这天下几人识我!”拓拔钧回首看向前者,继而食指弯起,慢慢勾向眼前那张俏脸的下巴“唯有,然姑娘一人尔” “二殿下言重”姬然低头轻语。 拓拔钧笑容渐收,负手离去“这太安湖的鱼,有些腥气了” 原地,姬然极力控制着身躯,可饶是如此,肩膀处的轻微颤抖也已暴露了她此时心境。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前者走时留下的那句话究竟份量几何,甚至她敢断定,今夜而过,太安湖再无条鱼。 …… 与此同时,慈宁宫正殿 “禀皇太后,启殿下回来了”一年轻宫女低头走来,尊声说道。 主座上,慈祥老妪明显愣了一下,她疑惑道“你说,哪个启殿下?” 附近,贵服美妇莞尔一笑,解释道“太后,她说的是小启,就是淑妃妹妹家的小启” “是我的小启回来了?”慈祥老妪有些不确定。 “是,您的小启回来了”贵服美妇笑着点头。 慈祥老妪眯着眼睛扫视起前厅,可最终也没看到那个熟悉小人“小启呢,我的小启在哪儿呢?” 贵服美妇瞥向一旁宫女“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带小启过来” “太奶奶!” 突然,伴随着一道郎声落下,拓拔启满脸灿烂,甚至都没看贵服美妇一眼,大步便向主座上的慈祥老妪走去。 直至三米开外,他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头“太奶奶!小启来看您了!” 主座上,慈祥老妪仔细端详着眼前那道跪着的挺拔身影,伸手道“来,近些,让太奶奶瞧的清楚些” 拓拔启应声站起,他走上前,握住了那只枯皱温热的手。 “小启...”慈祥老妪极为认真的看着那张英武面孔,好一阵儿后,她终于挂上了笑容“是小启,是我的小启!” “太奶奶”拓拔启同样笑了起来,干净,亦纯粹。 慈祥老妪小心抚摸着面前那张英武面孔“黑了,瘦了,也壮实了” “太奶奶,我现在可壮着呢,一顿能吃八张面饼子!”拓拔启咧着嘴。 “好,壮点儿好”慈祥老妪疼爱看着前者,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哎?小书呢,怎么不见小书啊?” 拓拔启回话道“太奶奶,九哥还在北陆求学呢,估计今年是回不来了” “哼!你当太奶奶真糊涂了不成?”慈祥老妪伸手点了一下前者额头,接着说道“就小书那捣蛋鬼,指不定早就偷偷跑到兵营里跟着打仗去了” 拓拔启苦笑两声,没有再接话。 慈祥老妪借着椅子缓缓起身,然后从附近柜子里取出一盒果饯“不回来也好,你都吃了,不给他留!” 拓拔启笑着接过,迫不及待便往嘴里塞了一个“好吃!除了太奶奶,这天底下可没人能做出这般味道来!” 他满足咀嚼着,一个接着一个,很快便塞满了整个嘴巴。 “慢点儿塞,你个小馋虫”慈祥老妪满脸疼爱。 一旁,贵服美妇轻声道“太后,今夜除夕,陛下在乾和宫设家宴,您看要不要过去一趟” “让小辈们热闹去吧,老身就不去惹人烦喽”慈祥老妪微微摆手,说罢,她看向了一旁拓拔启 “小启啊,太奶奶可告诉你,今晚你爹那个小混蛋可没安好心,到时候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好,启知道了”拓拔启微笑点头。 贵服美妇笑着出声“要按日子,陛下生辰还得几日,可陛下那边说干脆就将今年的生辰放在除夕一块儿过,算是冲冲喜气” 拓拔启有些意外,随之放下蜜饯盒,做礼而拜“启,谢过皇后娘娘” “傻孩子,这有什么谢的,快起来”北素雪上前扶起前者,继而笑道“快下去准备准备吧,我可是听说你那几个哥哥在月余前都已经准备好了” “是”拓拔启再次一拜,继而又做礼面向慈祥老妪“太奶奶,皇后娘娘,启,先行告退” 慈祥老妪疼爱点头“把蜜饯带上,路上馋了吃” “好”拓拔启抱起果盒,随之转去离去。 宫墙大道,他一人低头走着,对于路过宫女太监的问候恍若未闻。 天子寿诞竟放在了除夕当夜,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怪,说不上来的怪,但究竟是哪里怪,饶是他也说不上来。 “哈!哈!哈!!” 忽然,附近一道道练功声让拓拔启不由顿住了脚步。 或许是抱着好奇,他鬼使神差寻着声源地走去。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了红漆大门内那袭身穿束身武服,于庭院间打拳的年轻女子。 “何人!”武服女子警觉回头,目光极其犀利,一眼便锁定了站在大门处的拓拔启。 “我,我...”拓拔启一时语塞,半天也没说上话来。 “鬼鬼祟祟,贼头贼脑,说!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慈宁宫!”武服女子大步走来,神情中充满了审视意味。 第302章 除夕夜,一岁除 拓拔启不知如何回答,期间好似想起来了什么,突然举起怀中抱着的果盒“我,我是来给皇太后送果饯的!” “送果饯的?”武服女子双手叉腰,纵是扎着高马尾,耳边几缕秀发也不免粘在了布满汗珠的脸颊上。 “对,除夕将至,我受家里嘱托,前来给皇太后送些果饯”拓拔启紧张点头,甚至他都不知自己为何紧张,仿佛只要看到前者那张俏脸便会不由自主的紧张。 “哼!又是个纨绔”武服女子扭头就走,仿佛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那,那个,你要吃么...”拓拔启的声音越来越小,乃至最后他都听不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武服女子转过身,微蹙眉头“你说什么?” 拓拔启有些不敢直视前者,眼神躲闪道“那,那个,我估摸也送不进去,要不,咱俩吃了吧” “呦,没看出来你到有些自知之明嘛”武服女子嘴角弯起,随之瞥了眼那盒果饯“愣着作甚,进来啊” “昂,昂,好”拓拔启晕晕乎乎,跟着前者便走进了庭院。 院中不大,但却很是温馨。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石亭下,期间拓拔启始终都低着头,乃至耳根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好似察觉到了前者异样,武服女子大方招呼拓拔启坐下,同时说道“这皇都城的纨绔我也算见了不少,你这样的,倒是少见” “啊,啊?”拓拔启抬头,一脸迷茫。 “啊个屁,不是要请本姑娘吃蜜饯子么?” “昂,昂,对!”拓拔启慌乱打开果盒,赶忙推了过去“吃吧,味道很好” 武服女子也不客气,随手便捏了三两颗蜜饯丢进嘴中。 “嗯,不错不错”她满意咀嚼着,连连点头。 “你,你慢些吃,别噎着” “咋!这就心疼了?” “没有,那,那你快些吃,快些吃”拓拔启一个劲摇头。 “噗呲,呆头呆脑的样儿”武服女子展颜一笑,两颗虎牙随之露了出来。 “我叫北梧,你叫什么?” “我,我叫,我叫富小河” “富小河?”北梧似是有些疑惑,想了想,问道“你是富尚书家的公子?” “是,是富尚书家的”拓拔启扭捏点头。 “瞧你长的人高马大,怎么说个话吞吞吐吐,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北梧无奈撇嘴,说话间又往嘴里丢了颗蜜饯。 “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拓拔启起身就走,甚至因为一路埋着头,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还真是个怪人”北梧单手托腮,看着那道慌不择路的身影,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 不久,随着一贵服美妇缓步走进庭院,北梧上前做礼“姑母” “今日不练拳了?”北素雪微笑颔首。 “我一女儿家,可不能像那帮大老粗般傻练”北梧灿然一笑,指着石亭下那盒果饯说道“对了姑母,方才来了个怪人,留下盒蜜饯子就跑了” “哦?”北素雪随着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可当她看到那盒果饯时,眼底不由一惊,不过此番异样她很快便压了下去“你说的那个怪人,连个名字都没留?” “留了啊,说叫个什么富小河,是户部富尚书家的”北梧接话道。 “富小河...”北素雪莞尔一笑,饶有兴趣道“那你觉得,这个富小河如何?” “呆头呆脑,整个就是一呆子!” “咯咯”北素雪掩嘴失笑,道“今夜陛下家宴,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姑母,可是有架打?”北梧兴奋问道,眼底满是光亮。 北素雪佯装不快“毛丫头,我说的话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北梧撅着嘴,有些意兴阑珊。 …… 除夕夜,一岁除,亲朋好友聚家中。 这一夜,大月千家万户高挂红灯笼,酒肉盘满桌。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寻常庄户皆是如此,而作为皇族的拓拔氏同样不例外。 随着夜幕降临,乾和殿内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除去美姬乐侍,太监宫女等,偌大个宫殿能落座的不过了了十余人。伴随着一道道尊呼,各宫娘娘,皇子皇女相继入殿,择案而坐。 每一人的脸上都挂满喜庆,逢人道喜,如沐春风。仿佛寻常人家般,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而那一张张笑脸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或许只有自身了然。 随着一身衮龙袍的拓拔武走来,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双手做礼,俯首而拜。 “今日家宴,不必拘束”拓拔武中气十足,大步走向上方龙榻。 侧案前,拓拔钧率先走出,跪地尊声道“父皇,今天既是除夕,亦是我大月的天寿节,儿臣在此祝父皇圣寿无疆,德政寰宇!祝我大月国运昌盛,四海升平!” “好,好啊”拓拔武满意点头。 殿中央,拓拔钧微微挥手。几乎同一时间,一青年侍从手捧宝弓,自殿外弓身走来。 “父皇,儿臣深知我大月以武立国。今天您之寿诞,儿臣便准备了这张震天弓,为父皇贺寿!”拓拔钧神色庄重,自始至终都不曾提及眼下这张震天弓的来历。 “你倒是有心了”拓拔武淡淡一笑,随之命人将宝弓呈上来。 一旁,北素雪笑着道“陛下,臣妾听说这震天弓可是出自北陆一隐世制弓世家之手。为此,钧儿不惜万里之遥,亲自前去为您求得这张宝弓” “这么说来,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拓拔武语气渐冷,哪怕宝弓已呈上来,他也没了去试一试的心思。 “弓不错,朕甚喜”声音很淡,不乏帝王威严。 殿中央,拓拔钧面色一僵,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待再行一礼后,这才返回原位。 侧案前,拓拔柏略显玩味,调笑道“听说父皇让二哥去监察院理事,不曾想二哥竟还会有闲往那北陆跑了一趟” 拓拔钧侧目看去“听六弟这番口气,是对我这二哥不满了?” “哪里哪里,二哥如何行事,我这当弟弟的又岂能妄言?”拓拔柏皮笑肉不笑,言罢,果断起身走向大殿中央。 第303章 各皇子的寿礼 “父皇,儿臣口舌短薄,不善道贺之词。但今年驻万山道半年之期,儿臣却收获颇丰”说罢,拓拔柏从怀中掏出一颗早已干瘪的山楂,以及一柄三尺余寸的木刀。 “这颗山楂,是儿臣巡防万山道岳阳府时所获。那时,儿臣着甲戴胄,正随将士们于山间赶路,途中偶遇一女童。 那孩子过来问我,说:军伍哥哥,你打过仗吗? 儿臣答:没有。 那孩子从布兜里掏出这颗山楂,递给儿臣,并且说:那你以后打仗要是受伤了,就把山楂吃了,酸酸甜甜,就不会很疼了。 儿臣问那孩子:你怎知吃了山楂就不会疼。 孩子说:因为我爹爹也是军伍,他说吃点儿甜的,就不会疼了。 后来,儿臣得知那孩子叫悦铃,父亲是我大月的一名骑百户。 去年,孩子的父亲因双腿残缺而归乡疗养,最终于今年五月不治。 儿臣不知悦铃那孩子为何会那般笃定,认为儿臣会去打仗,但儿臣却知,悦铃为何要给儿臣这颗山楂” 说到这里,拓拔柏几度哽咽,乃至眼眶都已微微泛红。 他深深吸了口气,继而又拿出那柄三尺余长的木刀“这柄木刀,是儿臣路过一处名叫长溪村的村子所得。 那日,一男童于村口处耍着这柄木刀,刀招虽不规范,但每招每式都耍得极为认真。 儿臣秉着好奇,上前问道:娃娃,你这般小为何要练刀? 男童似是有些疑惑,反问儿臣:为何不练? 儿臣又问:你这般小便练刀,莫不是将来想要投身军伍,以身报国? 男童答:跟你说了也白说。 说完,男童拎刀便走,原因是娘亲喊他回家吃饭。 那日,儿臣穿的是身锦服”言罢,拓拔柏一手托山楂,一手握木刀 “父皇恕罪,这柄木刀,乃是儿臣仿照男童手中之刀所刻。儿臣想,以这两件礼,为父皇贺寿!” 静,殿内一片寂静。 不知从何时起,雅乐声都已不在,所有人皆因前者手中那两件礼,又或是那两个故事而陷入沉默。 甚至就连龙榻上的拓拔武此时也百感交集,无从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武赫然起身,大步走下帝阶,亲手接过那颗山楂,以及那柄木刀。 “你的这两件礼,朕甚慰”他拍了拍拓拔柏的胳膊,随之面向殿内众人,高声道 “今夜!柏儿送朕两件礼。不论是这山楂,还是这木刀,皆让朕看到了我大月之本!” “哈哈哈!我大月的娃娃们尚有如此雄心,朕又何愁天下难安,百国难定!” 他双手叉腰,中气十足“来人!” “陛下!” “陛下!” 数名带甲禁卫应声入殿,继而单膝下跪,抱拳俯首。 “告诉此番来都的西云使团,以及那几个西陆国家,我大月之事,还用不着尔等插手!若想一战,朕!随时奉陪!” “是!” “是!” 喝罢,数名禁卫转身退下,期间不见半分犹豫拖拉之色。 “皇帝圣明!”拓拔钧率先走出案前,跪地尊喝。 “皇帝圣明!” “皇帝圣明!” 一时间,殿内一众皇子皇女,乃至太监宫女等皆跪地尊喝。 那份决绝,那份雄志,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那是来自大月皇帝的决绝,来自大月皇帝的雄志。 “今夜多吃些,别给朕省粮食!”拓拔武带着欣慰笑容再次拍了拍身旁胳膊,作罢,这才折返回龙榻。 “是!”拓拔柏深深抱拳,不再作揖,而是抱拳。 龙榻之上,拓拔武心情大好,笑着看向下方数名皇子皇女“你们几个难道就没给朕准备生辰礼吗?” “父皇在上!儿臣寻得一匹良驹,为父皇贺寿!” “父皇,儿臣出游之际,偶遇一块绝世璞玉,为父皇贺寿” …… 很快,在场所有皇子皇女皆出列贺寿,唯独拓拔启还坐在案前,始终都无半点动静。 “十二弟,莫非你这是路上匆忙,忘了给父皇准备寿礼?”拓拔柏玩笑道。 “启的确不曾给父皇准备寿礼”拓拔启神态自若,没有半点遮掩。 “不过,若能让父皇开怀,启认为,这便是最好的礼”言罢,拓拔启走出侧案,大步迈向殿中央。 “父皇!儿臣有一薄礼,想借机为今年之除夕,为父皇之生辰,冲冲喜气!”他跪于原地,身姿挺拔,昂首大喝。 “哦?”拓拔武饶有兴趣,看着下方挺拔身影,他笑问道“朕倒是好奇,你给朕准备了个什么礼” “父皇请看!”拓拔启自怀中掏出一张舆图,继而双手扯开,高举显众。 “此图,乃猛犸北域辽西五国之图,其上,三十六座城邑皆由儿臣所破!三十六座城邑百姓,皆目睹我拓拔氏的白金龙纛飘扬上空!” “诸国言,我拓拔氏安逸久了,舒坦久了,儿郎们皆提不动刀,跨不上马了!那儿臣,就用这三十六座城邑来告诉他们,我拓拔氏的儿郎还能战!还有血性!” “天下之土,皆我月土,天下之民,皆我月民!哪个敢言不尊,我拓拔氏的龙纛,便能插在他的城头!” 喝声落下,殿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高举舆图,面庞英武的青年。 如若说方才拓拔柏献的是一种精神,那眼下这个挺拔身影便将那种精神变为了现实。 整整三十六座城邑,皆出自一人之手。如此神勇,如此英姿,纵是女儿身都不免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好!好啊!”拓拔武赫然起身“赐酒!” 高喊下,一直候在龙榻左右的老太监赶忙捧起酒壶,快步向下走去。 “我儿神勇!今日你我父子二人,共饮此杯!”拓拔武端起玉杯,豪情万丈。 “谢父皇!”拓拔启重重抱拳,继而接过醇酒,一饮而尽。 夜半,一场家宴也随之落幕。在此期间,有人喜,有人忧,但逢人不露忧,满面皆是喜好像成为了每个人的必修课。 这场看似寻常至极的家宴,其背后代表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或许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第304章 呆子! 但不可置否的是,一场家宴终究代表不了所有,只有时间,才能充当胜利者的左右。 月明星稀,夜风阵阵 拓拔启漫无目的走在宫墙内,他只是一步一步看着自己的脚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从未停下脚步。 “嘿!你个呆子真是活腻歪了!” 突然,黑夜中出现一只修长玉手,拓拔启甚至还未回过神来,便被突然出现的手拉到了附近角落。 “祖大哥,那儿好像有动静”一巡逻甲士不由眉头皱起,指着不远处那片漆黑说道。 “宫里的娘娘们都爱养些猫啊狗啊,别他娘一惊一乍的”带队武官不在意摆了摆手,继续带队向前而去。 漆黑角落里,拓拔启不由心跳加快。借着几分月光,他不仅看清了面前那张俏脸,甚至感受到了前者的鼻息。 “你,你,你到这儿来作甚?”拓拔启紧张问道。 北梧四下看了看,待确认附近巡逻队伍走远后,这才往后退了两步。 她没好气瞥了眼前者,压低声音道“你个呆子还问我在这儿作甚,你可知道这是哪儿?要真让那帮大老粗逮着,非给你押到刑狱去不可!” 拓拔启脱口而出“我,我迷路了,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这儿” “果然是个呆子!”北梧气不打一处来,接着又四下看了看,确认安全后这才拉上前者往后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小跑中,拓拔启好奇道, “就好像说了你能知道一样”北梧头也不回,仿佛对皇宫极为熟悉。 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南,一会儿穿过片林院,一会儿又翻过宫墙,另择他路。 很快,两人爬到了一处不见灯火的偏殿顶部。 北梧靠着殿脊坐下,喘气的同时不免松了口气“放心吧,这地儿一般没人来,不远就是东华门,等明天宫门开了你再出去” 拓拔启有些不自然道“你确定,咱俩要在这殿顶上坐一整夜?” “你以为本姑娘没事儿找罪受啊!”北梧紧了紧衣衫,埋怨道“要不是你个呆子,本姑娘能跑到这儿来?” “你要冷的话,我这大氅可以借你” 一息,三息,五息,足足数息而过。 北梧侧目瞥了眼还未曾有动作的前者,一把便将大氅扯了过来,继而裹在自己身上“呆子!” 拓拔启认真说道“我并不呆,只是,只是生性有些不善言辞” “对对对,你不呆,你不呆,你个大聪明!”北梧彻底无奈,期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她不由微叹了口气“哎,也不知表哥送的寿礼陛下喜不喜欢” “表哥?”拓拔启有些疑惑,道“你说的表哥是谁?” “自然是我大月朝的二皇子殿下!”说起这个,北梧不禁浮上了抹骄傲 “我可不是跟你吹,我表哥可厉害了。不仅武道造诣极高,在文道上也深得文坛大家的推崇,平时就是对待下人也极为客气,为人谦逊儒雅。以后我表哥要当了皇帝,一定是个万民都拥护的好皇帝” 拓拔启不为所动,问道“你可曾见过万民?” “你这人说话不害牙疼,我大月那么多百姓,怎么能都见过” “既然不曾见过万民,又何谈万民拥护” “嘿你个呆子!”北梧气不打一处来,可想要反驳时却又反驳不上来。 “那行,你同本姑娘说说,陛下这几个皇子里,谁最适合当接班人” 闻声,拓拔启鬼使神差道“听闻,那位十二殿下就不错,英武过人,德才兼备。 为人还很是随和,从来不以势压人,往往都是以理服人。其生母淑妃娘娘更是端庄贤良,和蔼可亲,将来定是位好婆婆” 一旁,北梧看着那张嘴角不由弯起的笑脸,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你们富家,该不会是河西一党的吧?” “河西一党?”拓拔启不解其意,问道“何为河西一党?”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北梧满眼诧异,可看前者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 半晌过后,她这才无奈解释道“河西一党,你也可以理解为十二皇子党。其背后势力主要集中于淑妃娘娘的母族,河西云氏。 听说这河西党多将帅,许多当朝武将都投身于河西一党,主张立十二殿下为储君” “那位十二殿下不是常年在外打仗么,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一个党” “要不说你是个呆子呢”北梧撇了撇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下去,然后说道 “那位十二殿下虽常年在外打仗,可这些个皇子里能数得过来的也就那么几个。而作为不多数拥有军功的皇子,十二殿下便自然而然成了一些人想要拥护的对象。 加上淑妃娘娘母族的关系,甚至都不需要那位十二殿下自己维护,一个足以和陇西,江淮两大党相衡的党派便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原来如此...”拓拔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之再问“那你口中的陇西,江淮两党,也是皇子党派?” “这回倒算你聪明”北梧赞赏颌首,接着说道“简单来说,陇西党就是支持我表哥,也就是二殿下的,江淮党便是支持那位六殿下的。至于其中如何,你自己个儿慢慢琢磨去吧” 拓拔启没再说话,整个人罕见陷入了沉默。 “其实要我说啊,那十二殿下也不知是被门夹了脑子不好使,还是打仗打傻了。好好的将军不当,偏要回来争储。就那般傻老粗,我估计一个月不到就得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北梧抱着脑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星星。 “有些人,不是想争,而是必须得争”拓拔启默默出声。 “将来做一个有军功的王爷不好嘛,那牛气,谁敢惹?”北梧很不理解,尤其是对前者的那句话,明显不认同。 “如果一个有军功的王爷,便能保护身边所有人,那我相信,那位十二殿下一定会选择当一个有军功的王爷”说话间,拓拔启也缓缓半躺了下去。 看着天上星星,看着忽明忽暗,就那般看着,静静的看着。 第305章 太安游诗会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北梧侧过身,单手托着脑袋,看向前者 “那你说为何墨家就能那般自在,说句关起门来的话,怕就是拓拔皇氏都不敢同墨家掀桌子。而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墨家手里有军队么” “你应该是对军队这二个字有什么误解”拓拔启无奈而笑。 “有什么误解,不就是多少的问题么?” “那你可知,墨家手中究竟握着多少军队?” “呃...”北梧想了想,很是认真道“应该,有好多好多吧” 拓拔启笑着摇了摇头“那我今天便告诉你,墨家手中握着的,永远不是眼下这些军队,而是足有千百年之多的,军队” “千百年之多的,军队?”北梧很是不理解这句话,转念道“千年前我大月可是还没开国呢,你怕不是得癔症了吧” “有空多看看书,少打打拳”拓拔启撇嘴。 北梧当即瞪眼“你啥意思!你是说本姑娘大字不识一斗,就只会舞刀弄枪!?”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你个呆子!”北梧胸膛起伏不定,一拳便打了过去。 拓拔启忍痛捂着肚子,整个人不说弓成虾状也差不了多少。 见状,北梧这才消了气“哎,过两天太安湖有个游诗会,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过两天,是哪一天”拓拔启依旧捂着肚子。 “初三初四吧,到时候自会有动静”北梧随意摆摆手,裹着大氅便躺了下去。 “你这是,要睡觉?” “不然呢,难不成还让本姑娘陪你守岁啊”北梧紧了紧大氅,扭头就睡。 拓拔启苦笑两下,然后重新半躺了下去。渐渐的,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可究竟是否睡去,谁也不知道。 …… 次日清晨,锦乐宫。 作为西六宫之一,其主人正是当今尊位淑妃,河西云氏嫡女——云柔。 而这偌大的皇宫,有人独居一殿,有人蜗居一席。有人悠然自怡,行止贵气,有人谨小慎微,寸步难行。宛若修罗场间两军厮杀,有人只能看到眼前的血躯,而有人,却能俯视千军万马,命如草芥。 正厅内,云柔看着一旁胡吃海塞的拓拔启,不禁好奇上涌“昨夜跑去哪儿了?给娘老实交代” “没,就瞎逛了会儿”拓拔启含糊其辞,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着点心。 “瞎逛了会儿?”云柔明显不信,不过见前者不想说,她也不打算再问。 “你可知,昨晚家宴你的风头可出大了” “就像九哥说的,管他那个作甚,咱自己有能耐还怕别人说不成?”拓拔启嘿嘿一笑,完全没有在乎。 云柔无奈叹了口气“启儿,你要明白,眼下是在宫里,同外头不一样。这今后说的每一句,都有可能是将来旁人掣肘你的把柄” “儿知道,以后说话做事都得留个心眼儿,不能再像军中那般自在逍遥”拓拔启连连点头。 “臭小子,让你吃回亏就长记性了”眼见前者听不进去,云柔也不再说。 “嗯!对了娘!”拓拔启拍了拍手,紧接着又将嘴角残渣擦去“我这回来不是也闲着嘛,要不就去监察院当几天差,也好有个事儿做” “监察院?”云柔不由眉头皱起,思量了片刻后,这才缓缓出声“监察院就别想了,你要听娘的话,打明儿起,就去文院读书” “读书啊...” “怎么,还不愿去?” “也不是不行...”拓拔启有些为难,小声试探道“就是吧,儿子这次回来不是带了百余号亲卫嘛,要不,给他们在监察院找个差事?” “好,娘没意见”云柔点点头,再道“我大月的十二殿下前脚刚回都,后脚便将手伸到了监察院去。你要觉得这事儿可行,娘晌午饭都不吃了,亲自给你办去” “娘,你这是干啥呀”拓拔启苦笑不已“那我再看看吧,监察院不行,就再别地儿找个差事吧” “你找个屁你找!”云柔抬手就敲在了前者脑门儿上,接着没好气道“这事儿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我给你安置妥当” “嘿嘿,还是娘好!”拓拔启没心没肺,笑的很是灿烂。也只有在面对真正亲人时,他才会这般放松,而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 云柔问道“小书在猛犸如何?过得好吗” “好,如今南北两域的战事算是彻底打开了,九哥回营后可是有的忙了” “娘娘,殿下” 忽然,伴随着一道轻声落下,一名青衣女官俯首走来。 眼见来人,拓拔启纯真而笑“梦姐” “小殿下好”周梦微微做礼,回以微笑。 “娘娘,时辰差不多到了,您和小殿下该去慈宁宫了” “瞧我这记性”云柔恍然醒悟,接着看向身旁“走,随娘去给你太奶奶拜年” “得嘞”拓拔启快速起身,走前还不忘又拿了几块点心。 …… 晃眼间,数日而过。日子很是平常,仿佛那些明里暗里,那些尔虞我诈统统都不存在。 一连几日,除了上朝听事,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闲散度日。 而这般舒服甚至让拓拔启感到了一种极大的不真实,虽说期间不乏河西党内的诸多重要人物前来走动,但不论是谁都挂着随和笑脸。 花团锦簇下,拓拔启不觉放松了下来,好像回到了当初,回到了那个灿烂世界。 大年初四,太安湖举办游诗会的消息如风般席卷整个皇都城。无他,只要身赋浓墨,哪怕只是一介布衣也可入会作诗,独领风骚。 黄昏,甚至太阳还未曾落下,太安湖外便围了不下数千人之多。 上至王孙公子,下至布衣短打,所有人都对眼下这场游诗会充满了兴致。 “哎,你听说了么,届时,文院的夫子们都会亲自来参加今晚的游诗会!”人群中,一布衣青年激动道。 “自然听说了,今夜若能入得夫子们的眼,那文院的大门将为我等敞开!”一短打少年眼神火热。 附近,一戴冠青年不由轻皱眉头“异想天开之辈,真是乱人兴致” “谁说不是,本该是一场纯粹诗会,有了这些人掺和,倒变成了个功利场”一锦袍男子附和道。 第306章 登台斗诗 …… 太安湖边,楚无河实在耐不住性子,上前追问道“殿,公子,咱们这是要找谁啊?” “大眼睛,俏鼻梁,马尾辫,练家子”拓拔启边说边扫视着周边人影,尤其是年轻女子,几乎一个都没放过。 看着前者那副认真模样,楚无河直接看傻了眼“公子,你,你回来怎么好像跟变了个人似的” 拓拔启目光快速移动“废什么话,赶紧找” “是”楚无河彻底无语,虽是应了下来,可却显的很是漫不经心。 “呆子!” 突然,随着后方一道惊喜声落下,拓拔启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北梧身着武服,依旧如当初那般模样。她笑着走来,很是宽慰的拍了拍拓拔启肩膀“就知道你不能放本姑娘鸽子,不错不错” “既已约定,便要履行”拓拔启沉声道。 “还挺是那么回事儿”北梧展颜而笑,随之向身旁几人介绍道“他就是我同你们说的富小河” “在下九原何氏,何垣”近前,一兽氅青年面间带笑,微微做礼。 “在下姑苏周氏,周不闲”一书生模样的青年随之一礼。 “庐陵颜氏,颜南之,见过两位公子”一高挑女子上前抱拳,神情颇冷。 周不闲带笑问道“富公子,恕在下冒昧,当朝户部富尚书膝下三子,好像,并没有一个名小河的吧” “我从老家来,按辈分,应该称富尚书一声伯父”拓拔启接话道。 “哦,原来是富尚书的,远房亲戚啊”周不闲嘴角不由弯起。 北梧当即瞪眼,不快道“姓周的你啥意思!” 周不闲脸色一僵,继而陪笑做礼“北小姐恕罪,在下,在下只不过是和富兄玩笑一二” “等,等会儿”何垣看着拓拔启身侧的那道人影,眉头愈发紧皱。 “何兄,同这位公子认识?”周不闲问道。 原地,何垣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他猛然惊醒“你,您,您是楚无河,楚公子!?” “咋,识得我?”楚无河眉头一挑。 闻声,一旁的周不闲不由吞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江宁楚氏,这四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明面上看,江宁二字远不及那些河西,河东,陇左等涵盖数道之地的统称,但放眼大月军界,怕是没有一个人没听过江宁楚氏的威名。那是真正的将门世家,是自大月开国之初便存在的世家。 “不知楚公子随行,在下失礼!”何垣当即俯首做礼,恭敬拜道。 周不闲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俯首而拜“在下失礼,还望楚公子多多包涵!” “两个墙头草!”北梧实在看不下去,拉上一旁的颜南之就走。 见状,拓拔启快步跟上。楚无河紧随其后,期间不说无视两人也差不了多少。 不多时,在北梧的引领下,几人踏上湖面石廊,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水榭之下。 “愣着干甚,坐啊”北梧大大咧咧拉着拓拔启坐下,继而看着不远处搭建在湖面上的红台 “看那儿,一会儿等游诗会开始了,便会有各方才子才女登台作诗,一决高下。注意,是即兴作诗哦,题目都是随机来自看热闹的人群” 拓拔启微微颌首,指着站在湖边的人群道“那些人,为何不入水榭楼台观之?” “你以为这水榭谁想来便能来啊”北梧当即就是个白眼“咱们能坐在这儿,还得托南之的福” “诸位见笑,家父正是这场游诗会的举办者之一”颜南之微微做礼。 拓拔启回礼笑道“颜小姐品貌端庄,丽质天成,今日有幸于此赏诗观景,是我等之福” “呦,没看出来嘛,你这嘴皮子还挺溜的嘛”北梧挑眉道。 “我,我只是就事论事”拓拔启明显有了些不自然。 “小姐,这是您要的酒” 一婢女手捧银壶,轻步走来。其后两名婢女默默上前,将盒中点心一一摆放至石桌上。 颜南之点了点头,示意前者先为拓拔启几人满上“清秋醉,年份轻了些,诸位尝尝看” 拓拔启拿起酒杯,只是闻了闻便脱口而出“颜小姐未免过谦了,这三十年的佳酿可是不轻了” 当啷! 一声异响,几人目光全都看向了那只掉在地上的木杯。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倒酒婢女慌忙下跪。 颜南之面无波澜“无妨,再去拿只干净的杯子便好” “是,是”倒酒婢女赶忙拿起地上的木杯,一路低头小跑出去。 颜南之歉意做礼“让诸位见笑了” “无妨”拓拔启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前者,不过却并未多想,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无河也不客气,同样一口饮完杯中酒“砸砸!酒是好酒,不过比起军中烈酒,还是少了些滋味” “楚公子出身江宁楚氏,自然是喝不惯小女这清寡酒水”颜南之罕见露出抹笑容。 北梧愤愤不平“莫不是长了根牛舌头” “这位小姐,说了个什么?”楚无河有些没听清。 “说你长了个牛舌头”拓拔启淡淡道。 楚无河本想发作,可当看到一旁的拓拔启时,最终还是按耐了下去。 不过片刻间,一壶清河醉便被几人喝了个干净。而随着周边嘈杂声渐小,今夜的游诗会也逐渐拉开了序幕。 随着数名才子连番上台斗诗,场中气氛很快便进入了高潮。 水榭下,颜南之饶有兴趣的看向对坐的拓拔启“这位富公子,可有兴趣登台斗诗?” “在下才疏学浅,便不上去献丑了”拓拔启客气拒绝道。 北梧跃跃欲试,看着台上说道“出来不就是玩嘛,反正输了也不丢人” “小梧说的是,富公子就莫要谦虚了”颜南之附和道。 “既如此,那某便登台斗他一斗!”言罢,拓拔启果断起身,沿着湖面走廊向红台走去。 “噗!”楚无河直接将酒水喷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那个大步向红台走去的身影,他彻底呆在了原地。怪,不论哪里都透着怪异,那究竟是哪儿怪,他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湖面红台 拓拔启刚走上台,不知为何,一股眩晕感忽上眉间。 第307章 当众杀人 他捂着额头晃了晃,待缓和了些许后这才注意到湖边嘈杂不断的人群。 “下去吧!醉鬼就别丢人现脸啦!!” “一看就是个粗鄙莽夫,赶紧下去!” “哈哈哈!说的对!下去!!” …… 一道道嘈杂声下,狐裘女子带笑上前“这位公子,可是要同李郎斗诗?” 闻声,拓拔启不由扫了眼对面站着的一名消瘦身影,继而点头道“不错,我为斗诗而来” “既如此,那便让大家出题吧”狐裘女子嫣然一笑,随之转过身去,面向湖边人群。 很快,她便指向了其中一名胡茬大汉“这位先生,您打算出何题?” “俺,俺?”人群中,胡茬大汉直接愣在原地。不过碍于周边催促,他随便想了想便开口道“那,就以戍边为题,让台上那两位小哥作诗一首吧” “好,谢过先生”狐裘女子款款做礼,然后回身道“两位公子,你二人谁先来?” 消瘦男人嘴角勾起,俯身做请“阁下,请” 见状,拓拔启也不客气,踱步走至红台中央。看着下方已经逐渐安静的人群,他心中稍稍思索片刻,随即朗声道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静,一片寂静。十息,二十息,三十息,整整数十息而过,全场里寂静无声,哪怕就是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如此豪迈,如此壮阔,其中之决绝更是深入肺腑,令人不禁握起双拳。 某处水榭下,北梧愣愣看着红台上那道身披大氅的挺拔身姿,一时,她竟失了神。 一个动不动便会红了耳根子的人竟能有如此胸怀,甚至比起戍边大将都不遑多让。 此时的她丝毫不怀疑,如若台上那道身影披上战甲,配上战刀,必是一位英姿勃发,神勇盖世的飞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阵大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拓拔启果断回头,直视大笑之人“你,何故发笑” “何故发笑?”消瘦男人愈发不屑,他迈步上前,调侃道“阁下还真是做的好诗,在下佩服!不过,在下倒想问问阁下,您,可是军伍之身?” “正是,如何”拓拔启语气渐冷。 “哦,那在下便不奇怪了”消瘦男人嗤笑摇头,舒叹一口气“哎呀,到底是当兵的,就是有底气!” 拓拔启冷声道“有话便说,何故阴阳怪气” “阁下既然让我说,那在下,便说说”消瘦男人袖口一挥,方才还满是笑意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阁下作的那诗,我倒也听明白了。只是我想问问,朝廷给你们当兵的每月军饷几何,朝廷给你们军户每年照顾几何。 别说战死疆外,就是平日安稳无事,在边疆营房里喝着大酒,吹着大牛! 凡逢年过节,光是朝廷给予你们军户的钱粮,也远远超过寻常庄户人家一年的收成!” “瞧瞧阁下说的多悲壮,还终不还?哈哈哈,你们吃的,用的,穿的,哪个不是我们给朝廷上的税! 若无我等养着你们,怕不是投敌就是当了逃兵。现在舔着脸说什么为国为家,什么民族大义,你不觉得可笑么!” 原地,拓拔启一把捏住前者衣领,双眸从未有过的血红。 此时的他就像一头野兽,死死盯着眼前猎物“再敢乱言半句,我,顷刻间便拧下你这颗狗头” 消瘦男人丝毫不惧,放声大喊“看呐!都看呐!我大月的军伍对百姓动手了,竟还放言要拧下我的头颅!!” 拓拔启血眸一凝,右臂赫然锁向前者咽喉。 咔嚓! 伴随着一记骨裂声,消瘦男人顿时瘫软倒地,再无半点生机。 “杀人了!杀人了!军伍杀人了!!”人群中,一女子尖叫出声。 附近,一阴枭青年不仅没跑,反而于人群中放声大喊“我等尽心尽力为国家缴纳赋税,不曾想竟养出这般狼子野心之辈!!” “报官!快些去报官!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该下地狱!!” “来人呐!给这杀人凶手围住,绝不能让其跑了!!” …… 一时间,湖边民怨沸腾。 近百名较为精壮的男人纷纷举臂高呼,同时成群结队冲上高台,将那个双眸血红,宛若野兽的身影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某处水榭下 楚无河刚要赶过去,可还不等起身,一股眩晕顿时涌上脑海。 “殿,殿...”一句话还未说完,他两眼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头,头怎么这么晕...”北梧捂着脑袋,神情极为萎靡。 而就在余光刚刚扫到已经趴在桌面昏迷过去的楚无河,颜南之二人时,她再也坚持不住,随之陷入昏迷。 红台中央 拓拔启有些迷茫的看着周边那一张张愤怒面孔,可随着耳边一道又一道的怒骂声,谴责声传来。 突然,他双眸再次血红,变得极其冰冷,极其漠然。 “住口!都给本宫住口!!”他放声怒吼,漠视周边所有人“尔等知道些什么,就敢在此大放厥词!一群腐儒,腐儒!!” “都该死!全都该死!!我乃大月拓拔氏,皇子启!本宫要你们知道,今夜所犯罪行,当族灭之!!” 怒吼声下,一布衣青年不由往后退了数步“皇,皇子,他,他是皇子!!” “皇子如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遑论他还是个军伍之身!”阴枭青年怡然不惧,振臂高呼。 “对!这位大哥说的对!皇子如何!竟敢当众杀人,还扬言要杀光我等全族性命!如此畜生,就该死!!”一清秀少年面容扭曲,满眼怨恨。 拓拔启青筋暴起,一拳轰向清秀少年“死!” 砰! 一拳之威,清秀少年瞬间倒飞出去,连带着四五人,皆重重摔落至地面。 看着清秀少年那凹陷下去的胸膛,附近一男子大喊“杀人了!这畜生又杀人了!!” “按住他!等官府的人来!”阴枭青年带头喊道。 “对!赶紧治住这个畜生!!” “大家伙都搭把手!上啊!” 第308章 群臣跪殿前,众议罪皇子 …… 见众人扑上来,拓拔启双眸彻底血红,宛若一头嗜血野兽般出手便是杀招。 随着一道道人影倒在血泊中,随着血腥味弥漫开来,他彻底杀红了眼。 虽手无寸铁,但面对眼下这般近身肉搏,拳,肘,膝,无一不是杀人利器。眨眼间,红台之上便多出近二三十具尸体。 “跑!快跑啊!!这畜生疯了!!” “跑!跑!!快跑!!” 眼见如此,周边数十人扭头就跑,甚至有人慌不择路直接跳进了湖里。 没人愿意面对如此一头嗜血野兽,正如没人敢面对那冰冷刺骨的死亡。 …… 与此同时,皇都西城,某处府宅内 姬然快步迈入暖房,在看到不远处那道伏案读书的身影时,脚步不由顿在了原地。 案前,拓拔钧放下古籍,抬头看去“如此惊慌,有何要事?” 姬然当即跪地,俯首轻声道“回殿下,成了” “成了?”拓拔钧眉头微皱,不过很快便联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游诗会?” “是,据报,十二殿下醉酒斗诗,当众格杀数十文人,其中不仅有六人是文院学生,更有两人乃是文院夫子。现已被监察院拿下,押至诏狱候审” 话音徐徐入耳,拓拔钧面色极其古怪。容易,太容易,容易的他都有些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长长吐了口气,乃至嗓音都因激动而轻颤了起来“消,消息,果真属实?” “千真万确”姬然沉声点头。 “好,好,好!”拓拔钧果断站起身来,他努力将所有激动统统压下,同时脑海中快速转动。 很快,他急迫出声“对!那个姓李的,还有那几个掺和进去的人,其背后家人,亲朋,务必处理干净!” “殿下放心,奴婢已经差人去办了” “还有!即刻告诉颜家,将尾巴统统处理干净,万不可留下一丝马脚!” “是,奴婢这便去”说罢,姬然俯首退下。 直至前者走远,直至屋内只剩拓拔钧一人,他粗重喘着气,靠着木案一屁股坐了下去。 哪怕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越是如此,面容便愈发扭曲,乃至弯起的嘴角都极其古怪,不知是笑还是哭。 …… 皇宫,暖居阁 身披寝衣的拓拔武坐在桌前,脸上从始至终都看不出半点异样,他只是默默听着,听着今夜太安湖发生的所有事。 而越是这样,那股来自帝王的威压便越是强烈,乃至于候在一旁的老太监都不由轻咽了口唾沫。 良久,拓拔武缓缓站起身来,继而双手负立于窗前。 “查” 只此一字,声音并不大,却犹如万山压顶,不容违逆分毫。 “是,那,那陛下您早些歇着,奴才告退”袁和贤躬身退下,脚步都比往常轻了不少。 一夜,仅仅一夜间。 大月皇子启,醉酒斗诗,当众杀人,疯言天下读书人皆为腐儒的言论如风般,以极快的速度传遍皇都城每一处角落。 百姓唾骂,世人谴责,昔日军功无数,万人敬仰的少年将军一夜之间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舆论愈发猛烈,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不论了解与否,只要耳闻过此事,无一人不唾骂,无一人不谴责。 而其中骂声最为猛烈的当属文人派系,上至朝廷言官,下至年轻学子,皆口诛笔伐,誓要定罪于皇子启。 …… 次日,监察院诏狱 满身枷锁的拓拔启默默盘坐于草席之上,此时的他已然褪去了昨日疯癫模样。自醒来以后,他始终一言未发,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老成监察吏端着上好饭菜走来,看着牢狱中那个披头散发,沉默不语的身影,他有些忐忑道“那,那个,殿下,您要不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闻声,拓拔启这才缓缓抬起了头,他嘶哑出声“昨夜,我杀了人?” “您,您何止杀了一个,那是整整杀了二十八个...”老成监察吏低声道。 拓拔启嘶哑再问“我,为何杀人” “呃,这个,这个...”老成监察吏欲言又止,心中暗想:你他娘为啥杀人,自己不知道还问上我了。 “饭菜放下,下去吧” “是,是,那您趁热吃”言罢,老成监察吏放下饭菜就走,完全不带回头。 草席上,拓拔启再一次陷入沉默。 期间他脑海中将昨夜初入太安湖,直至被监察院带走,这中间所有事情几乎全都过了不下数十遍。 而最终,一切的源头好像都指向了那杯酒,那杯颜南之带来的清河醉。可要说颜家便是那幕后人,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转念,他又想到了当初提议去参加游诗会的北梧,联想这一点,他甚至推想到了当今皇后,乃至那位二殿下。 但这个推想很快便被他否定,无他,首先北梧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此一点,便能推翻先前所想。 其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就眼下来看,仿佛除了颜家这个关联外,再无半点线索。 皇宫,奉天殿前 未到上朝时辰,殿前便已跪满了人影。绿袍,青袍,乃至绯袍,上上下下近百名官员跪于殿前,一眼望去,皆是禽袍。 “哎呦,您几位不好好在家养着,这又是要整那出儿啊” 袁和贤手持拂尘,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几位身着绯袍,胡须花白的老者。 “袁公公,是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一干瘦绯袍老者冷言冷语。 袁和贤苦笑道“哎呦我的刘院长哎,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老就甭跟着操心了” “哼!昨夜我文院六名学子,两名夫子,皆惨死于太安湖。如此,你觉得老夫能安否!”刘秉正冷言质问。 “不错!今日我等就是来找陛下讨个说法!如若不从严惩处,何以安满朝文官之心,又何以安天下读书人之心!”一旁,另一名绯袍老者嘶哑怒喝。 “整整一夜过去了,朝廷对那等狂悖忤逆之徒竟没有半句说辞!难不成监察院的那帮人是吃干饭的!”一绿袍言官愤慨高喊。 第309章 拓拔柏的推测 “狂悖忤逆之徒?不知何大人说的,是哪一位?” 忽然,自后方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在场群臣当即匍匐跪地 “臣等,拜见陛下!” “臣等,拜见陛下!” “怎么,诸位这是,要逼宫?”拓拔武缓缓走来,扫视眼前一众群臣。 “臣不敢!” “臣不敢!” 群臣皆恐,纷纷叩首于地。其中,数名身着绿袍的言官却不曾叩首,反而跪的笔直。 “陛下!臣,要弹劾当朝十二皇子,拓拔启!”一中年言官双手做礼,不卑不亢。 “臣附议!” “臣附议!” 数名言官紧随其后,纷纷做礼沉喝。 “弹劾朕的儿子?”拓拔武似是有些意外,问道“董林啊,朕倒是好奇,你弹劾朕的儿子作甚?” 群臣中,方才率先开口的中年言官沉声道“回陛下!皇子启所犯罪行,其桩一十三! 其一!身为皇子,不尊礼制,酗酒斗诗,此乃罪一! 其二!辱骂儒生,以势压人,此乃罪二! 其三!自持功高,蛮横无理,此乃罪三! …… 其一十三!当众杀人,目无法度,此乃罪一十三! 此十三罪,诸罪并处,当施以斩刑!” “斩刑...”拓拔武抬头瞥了眼天上飘落的零散雪花,道“朕好像记着,此时还未入秋吧?” “是!眼下正值过年节,距入秋还有大半年!”董林依旧笔直跪着。 “那你堵在朕的家门口是要作甚!造反吗!”拓拔武面色一冷,抬腿就是一脚。 砰! 伴随着一记沉闷声,原本的董林已经躺在了十余米外的石栏边,且生死不知。 见群臣依旧跪在原地,拓拔武平静出声“诸位这是,也想造朕的反?” “臣不敢!” “臣不敢!!” 群臣纷纷叩首,乃至其余几名言官也相继叩向地面,不敢再言半句。 一旁,袁和贤眼皮子一跳,看着已经步入奉天殿的拓拔武,连忙高呼 “陛下临朝,百官入殿!” 一时间,不论是跪在殿前的一众文官还是陆续赶来,候在帝阶下的群臣纷纷动作起来,仓忙入殿。 自古以来,帝王难揣,而这位大月武皇帝陛下究竟何种心思,至少眼下来看,只有一片迷雾。 当日晌午,御花园某处石亭下 袁和贤快步走来,俯首尊声道“陛下,查清楚了” 石桌前,拓拔武微抿一口热茶,淡淡道“说” “是”袁和贤稍微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继而低声道“奴才查到,早在太安湖诗会前,皇后便同那个来皇都游玩的侄女说起过。 而那个时候,正赶在皇后那位侄女同启殿下结识之后。 诗会当天,二殿下手下的人联系颜家,其女颜南之于酒杯上做了手脚,致启殿下似醉酒般的发狂。 同时,当日那个同启殿下斗诗的人,还有人群中带头的数人,皆是二殿下安排。其目的,便是激怒启殿下,当众闯下祸事”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朕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拓拔武一掌拍在桌面,怒气已然上涌。 袁和贤劝慰道“陛下您消消气,事情既已明了,那后面的事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何意?”拓拔武眉头微皱。 “陛下心中有火,眼下不曾想到也属正常”袁和贤并不意外,而是继续笑着说道 “奴才记着启殿下小时候不是时常跟着九公子往不周山上跑么,这事儿要别人出面,自然难办,可要是那位老爷子出面,这朝中上上下下,怕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闻声,拓拔武脸色这才好了些许“倒是朕糊涂了” 言罢,他思衬片刻,随之看向亭外飘雪“听说,长安那边儿的雪景不错?” “陛下劳累,是该歇歇了”袁和贤淡淡笑道。 “去把凌云喊上!朕孤身赏雪,未免太过寂寞” “是,奴才这便去”袁和贤躬身做礼,嘴角处始终都挂着些许笑容。 次日一早,仪仗队伍自神武门驶出,径直奔赴长安方向。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朝野上上下下皆不明所以。 也许极少数人能从此间之事上咂摸出些滋味来,但绝大多数人却是极为不解。 皇帝出游,这本不是件稀罕事,但放在眼下这片时局便耐人寻味了起来。其背后目的究竟意欲何为,或许除了皇帝本人,再无一人知晓。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皇宫某处深院阁楼内。 肃脸男人快步迈入厅内,抱拳道“殿下!陛下巡游长安,一大早便出城去了” “慌什么”木榻上,拓拔柏抬眸瞥了眼前者,继而微微摆手,示意厅内一众歌姬舞女纷纷退下。 眼见外人全都出去后,肃脸男人这才上前说道“殿下,卑职听说昨日在奉天殿前,群臣跪地,请陛下治十二殿下的罪。 那言官董林更是罗列出了整整一十三桩罪名,欲要将十二殿下施以斩刑。 可陛下却只是轻飘飘问了句眼下可是入了秋,接着便一脚将那董林踹了个半死” 闻声,拓拔柏这才坐正了身子,继而凝眉问道“父皇真是这么说的?” “绝对假不了”肃脸男人正色点头。 “如此说来,那便有意思了...”拓拔柏低声呢喃,不禁陷入了沉吟。 足足半晌而过,他好像是想通了什么,同时嘴角不由弯了起来“老马啊,你说太安湖那事儿,是不是老二在背后捣的鬼?” “呃...这个,卑职也不好擅自推断”马四六接话道。 “若真是老二捣的鬼,那我这位好哥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拓拔柏笑容渐浓,甚至他已经不再是怀疑,而是愈发肯定那背后之人就是拓拔钧。 马四六有些不确定道“要真是二殿下的话,那陛下这次巡游长安的目的便是,想要借此来削弱陇西一党?” “哈哈哈,老马啊老马,你也不呆嘛!”拓拔柏心情舒畅,随手拿起个果子丢向前者。 马四六赶忙接住果子“谢,谢殿下” “要这么说的话,那就得有人主动跳出来,可这为何而跳呢...”说到这里,拓拔柏再一次陷入了沉吟。 很快,他猛得一拍大腿“监察院!” 第310章 紫金纛,虎贲卫 “什,什么?”马四六吓得一哆嗦。 “你说,要是有人再这个节骨眼儿上将我那好弟弟捞了出来,那陇西一党岂还能坐得住?” “捞出来?”马四六一愣,问道“就算十二殿下是被人设计,可那二十八条人命却是血淋淋的。如此重罪,就是,就是陛下也不好出面吧...” “是么?”拓拔柏嘴角弯起“那你觉得,墨氏一族,能捞得动否?” “墨,墨氏!?”马四六眼皮子一跳,光是这个名字便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走!”拓拔柏翻身跳下木榻,大步迈向厅外。 “殿,殿下您这是去哪儿?” “去接我...”话未说完,拓拔柏脚步一顿,极为错愕的看着厅外来人。 “六弟这是,要去接谁啊?”拓拔钧嘴角带笑,踱步走来。 “二哥来了”拓拔柏很快恢复如常,笑着做请道“二哥快些上座” “老马!看茶!” “是!”马四六俯首退下。 “听说六弟近日来闭门不出,我这当哥哥的就是再忙,也得来关心关心不是”拓拔钧闲庭散步,背着双手步入厅内。 “哈哈,二哥多想了!”拓拔柏大大咧咧,随意挑了处背椅便坐了下去 “不怕二哥笑话,这几天老马新寻摸来了几个西域舞姬,当真是令人痴迷啊,哈哈哈” 拓拔钧抬了抬眼皮“何时你我弟兄间,竟这般生分了?” 拓拔柏笑容一僵,眼底间明显有了抹意外。他坐正身子,歉意而笑“二哥玩笑,玩笑了!” 拓拔钧默默看着前者,足足看了数息,这才轻声道“最近六弟,就没听见点儿什么消息?” “消息?”拓拔柏似是不解,认真问道“什么消息?” “六弟,当真不知?”拓拔钧再问。 “不知啊”拓拔柏迷茫摇头,满目真诚。 “启弟,因醉酒杀人,被监察院拿了” “什么!?”拓拔柏当即起身,眉头紧皱“启弟竟被监察院拿了!?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拓拔钧不为所动,淡淡抿了口茶“看来,六弟这是同启弟关系很好嘛” “二哥,启弟同你我血脉相连,平日为人淳良,就算是杀了人,那里头也一定有隐情啊!”拓拔柏着急万分,上前一把拉住前者胳膊 “二哥,你可得救救启弟啊!不行,不行咱俩现在就去求父皇!对!现在就去!” “那,现在便走?”拓拔钧挑眉道。 “走!现在就走!”拓拔柏不由分说,拉上前者就要走。 “行行行,行了!”拓拔钧脸色渐沉,甩手挣脱拉扯。 “今日一早,父皇巡游长安的消息,你也不知?” “父皇巡游长安了?”拓拔柏一愣,神情间皆是迷茫。 拓拔钧面色阴沉不定“哼!看来六弟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不,不是,这年还没过完呢,父皇为何就突然去长安了?” “那你不妨走马长安,去找父皇问个清楚!”言罢,拓拔钧袖口一甩,起身就走。 “二哥你这是要走啊!”拓拔柏赶忙跟上两步,可也就是两步,再没有多追一步。 “那臣弟便不送了啊!二哥慢走!!” 目送前者走远后,拓拔柏双手环抱,嘴角也不由微微弯了起来。 “殿下,看模样,二殿下这是真恼了”马四六俯首低声道。 “他恼不恼干我何事”拓拔柏不以为意,期间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惊醒 “差点儿耽搁正事!走走走,快走!” 马四六云里雾里,快步追上“殿,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监察院,接人!”拓拔柏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向院外。 “接人?”马四六彻底不解,可不解归不解,脚步却不曾慢过分毫。 …… 晌午时分,近乎大半天都躲在云层后的太阳终于爬了出来,不仅驱散了阴霾,同时也为眼下这场寒冬增添了些许暖意。 皇都东城,监察院大门 如往日一般,数名监察吏百无聊赖,值守于大门两侧。 “头儿,你说那位爷不吃不喝,要,要真有点儿好歹,咱监察院遭得住么...”年轻监察吏嘟囔道。 老成监察吏瞥眼道“遭不遭得住,跟你个看大门的有个鸟儿关系” “也是,反正咱也就是个看大门的”年轻监察吏轻叹了口气,有些释然,亦有些唏嘘。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余光却正好瞥见了出现在街头处的那面紫金虎纛。 “姥姥的!虎,虎贲卫!”他瞪大双眼,仿佛看见了这天下间最为恐怖的东西。 闻声,周边数名值守吏员纷纷侧目看去。 只见百余黑甲黑胄排列整齐,策马缓缓驶来。 军阵中央,紫金黑虎大纛猎猎作响,威压八荒。数十面紫金虎旗伴随左右,尽显虎贲之风。 队伍前列,一布衣老者横跨战驹,从容不迫。 哪怕胡须皆已花白,可骑在马背上的身姿却极为挺拔,尤其是那双老眸,犹见当年尸山血海,白骨森森。 一旁,楚战走马上前,拔刀直指前方数名还在发愣的值守吏员“见王不跪,找死不成!” “王,王...”老成监察吏腿脚一软,扑腾跪地。 只是望了一眼那道布衣身影,他甚至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当即叩首尊呼“卑职,卑职王大山,见过武,武王爷!!” “卑,卑职,见过武王!” “见过武王!” 数名监察吏相继跪地叩首,不论是谁,全身上下皆颤抖不止。 武王,只此两字,神鬼皆怖。 没人亲眼看到过那个时代,但仅仅是耳闻,便已肝胆俱裂,心神俱崩。 而今,那位早已退出历史舞台,隐居于不周山的武王就这般水灵灵的出现在眼前。此间震撼,甚至言语都无法形容。 “哆嗦什么,老夫就这般可怖?” 墨染白随和而笑,亲自扶起近前较为年轻的监察吏“小伙子,劳烦你进去报个信儿,如何?” “是,是,王爷您说,卑职一定带到!”年轻监察吏极力控制着身躯,可言语间的轻颤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第311章 兵闯监察院 “就给你家阎院长说,拓拔家的小子,老夫要带走” “是,卑职这便去,这便去!”年轻监察吏转身就往大门内跑,期间更是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一旁,白十六默默上前“老家主,天凉,您披着点儿” 说罢,他抖开麒麟大氅,细心为身前老者披上。 “好”墨染白微微点头,不由搓了搓双手“到底是老了啊,这点儿风霜都觉着冷了” “老家主,咱为何不直接进去提人?”楚战不解道。 墨染白眉头一挑,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是个干啥的?” “末,末将是当兵的...”楚战揉了揉屁股,声音越来越小。 “一个当兵的,便敢擅闯监察院提人,谁他娘给你的胆子”墨染白没好气道,看着面前还揉着屁股的楚战,他好似有些不解气,抬腿又是一脚。 “末将,末将知错!” “还揉!” “是!”楚战赶忙将手从屁股上抽了回来。 …… 不多时,甚至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群数十名身披大月官服的人群快步走出大门,齐声跪拜 “下官等,见过武王!” “下官等,见过武王!” 一声声尊呼下,所有人皆深深叩首。 唯独队伍前的一名绯袍老者不曾跪拜,只是微微拱手,笑着道“数年不见,墨兄,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墨染白大大咧咧,随和笑道“多年未见,阎兄这头发丝儿可是白了不少啊” “哈哈,这人老了,哪有不白头的道理”阎海爽朗接话,虽说在笑,可那满脸的横肉却极为明显。 “阎兄啊,这说半天话了,怎么不见人呢?” “墨兄啊,要说别的事那都好说,可你要的人,却是难办呐”阎海为难道。 “难办?”墨染白有些意外瞥了眼前者“咱不过是问你来要个人,这有何难办的地方?” “这个,这个...” “哈哈,老匹夫!”就当阎海欲言又止之际,不远处一名拎着菜篮子的棉袍老者惊喜走来。 眼见来人,白十六率先做礼,躬身拜道“十六,见过国老” 楚战面色一正,当即抱拳“楚战!见过国老!” 一时间,不论随行而来的虎贲卫骑,还是一众监察院官员,相继做礼尊呼。 无他,大月的国老不乏一掌之数,而能不加姓氏,直呼国老者,唯棉袍老者一人。 墨染白抬了抬眼皮“你跑来作甚?” “这不!”叶淮之举起菜篮子,捋着胡须笑道“本来说出门买个菜,不成想竟碰上你个老匹夫了,哈哈!” 看了眼就装了几根儿青菜的菜篮子,墨染白似是有些被气笑“那还真是巧啊” 阎海微微做礼“叶兄” “哎,好!”叶淮之笑着点头,随之将墨染白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姓墨的你他娘怎么回事儿!” “啥他娘怎么回事儿”墨染白不以为意。 “你不说你不掺和那摊子破事儿么,现在这是干哪个!”叶淮之气急。 墨染白双手一背,直接无视了前者目光“谁说老夫掺和了,老夫家里今儿个包饺子,喊娃娃们来家吃口热乎饭,有何不妥?” “你大爷的!”叶淮之当即瞪眼“你老实说,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你管”墨染白脚步一转,背手便向前走去。 见墨染白走来,阎海随之挂上笑脸“墨兄,你我多年未见,不妨进院小酌两杯?” “叶兄,你也不许走啊,正好儿趁今天咱老弟兄们聚聚!” “聚个蛋!”叶淮之吹胡子瞪眼,拎上菜篮子就走。 “不巧,老夫家今儿包饺子”墨染白淡淡道。 “那,那还真是不赶巧啊”阎海脸色有些不自然。 “行了,老夫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磨叽,人,今天必须带走!”墨染白逐渐不耐烦了起来。 阎海微吸一口气“墨兄,您这般行事,怕是不合规制吧”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人了?”墨染白脸色渐冷。 见状,阎海内心一颤,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墨兄见谅,不是我不放人,是国法不容。我监察院上上下下承皇恩,稽百官,此乃职责所在。 若今日墨兄将人带走,那不是损了我监察院的面子,而是损了皇家威严” “阎兄所言,甚好”墨染白点点头,随之侧目道“入院,提人” “啊,啊?”楚战一愣。 墨染白双手负立,一双老眸直视眼前的阎海“入院!提人!谁人敢阻,斩!” “得令!”楚战后知后觉,随即拔刀,放声大喝“令!兵进监察院!拦路者,死!” 喝罢,他率先翻身上马,抖缰直奔监察院内。后方百余虎贲卫骑拔刀策马,紧随其后。 整支小队面无表情,肃杀之气尤为浓郁。所过之处人群退避,群官皆惊,期间无一人敢阻,无一人敢拦。 没人质疑那句话的真实性,就是阎海也默默退至一侧,脸色阴沉不定。 看着不远处那名身披麒麟氅,负手而立的白发老者,他再一次感到了那种无力感,深深的无力感。 换句话说,就眼下这百余虎贲卫骑,如若调集监察院内所有吏员,不说镇压,最起码也有抗衡之力。 但想法终究是想法,别说今日死一个虎贲卫骑,哪怕就是伤一个,今日之监察院,怕真就沦为了屠宰场。对此,他没有半分怀疑。 与此同时,街头两侧早已挤满了围观人群。 “乖乖,难,难不成是我眼瞎了?”一富商公子不断揉着眼睛,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看错了。 一文弱书生彻底看傻了眼“这,这是哪个军队,竟敢当街策马,还,还敢兵闯监察院!?” 附近,一中年商贩接话道“看不见那紫金虎纛么!这他娘是不周山下的虎贲卫!” “娘,虎贲卫是什么呀,很厉害嘛?”一男童拽着妇人衣角,好奇问道。 妇人莞尔一笑,不过只是摸了摸男童的头,并未解释。 …… 伴随着周边阵阵嘈杂声,拓拔柏手持皇子腰牌,这才得以从人群挤了出来。 外围,一维护秩序的虎贲卫骑走马上前,肃声抱拳“殿下,我等军务在身,见谅!” 第312章 要变天了 “无妨无妨,我就是正巧路过,你们忙,你们忙”拓拔柏客气笑道,哪怕前者不曾下马,他也没有半分不悦之色。 马四六看着不远处那位身披麒麟氅的老者,低声道“殿,殿下,那位好像,好像是墨老家主...” 拓拔柏眼皮一跳,拉上前者就往附近墙角走去。 眼见人还没带出来,拓拔柏干脆半蹲在墙角,随手掏出一把瓜子便嗑了起来。 马四六同样蹲了下去,期间还不忘摸了摸拎着的食盒“殿下,这人再不出来,鸡汤都快凉了” 拓拔柏碎了口瓜子皮,侧目道“抱怀里捂着” “您可倒好,嗑着瓜子儿等着人,啥事儿都可着我一人来”马四六低声嘀咕着,同时将食盒捂在衣服底下。 “废什么话,好好捂着!”拓拔柏没好气斜了眼前者,顺手掏出一把瓜子递过去“就这一把,没多的!” 马四六赶忙接过,边嗑边说道“早知道来前儿拿俩马扎了” 拓拔柏手上一停,默默将目光投向了前者。期间不曾说话,只是默默盯着。 马四六被盯的有些反毛,不自在道“殿,殿下,您这么看着我作甚...” “以后忘了的事儿,就给我憋在肚子里” “昂...好...”马四六忐忑点头,余光恰巧瞥到了监察院大门处“殿下!人出来了!” “走!”拓拔柏不由分说,起身快步向前走去。 监察院门外 拓拔启脸色苍白,嘴皮干裂,整个人早已不复往日神采。 在楚战的搀扶下,他缓缓走出监察院大门,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身披麒麟氅,双手负立的老者。 “墨爷爷,您,您怎么亲自来了”他嘶哑出声,呆呆望着前者。 “咋的,听说你小子犯事儿了?”墨染白挑眉道。 “墨爷爷,我...” 墨染白直接打断,上前拍了拍前者胳膊“行了!回家吃饺子去!” “嗯!”拓拔启重重点头,一切的一切都被压了下去。 “启弟!” 突然,伴随着一道呼喊声落下,拓拔柏快步上前,满脸皆是担忧。 “六哥?”拓拔启有些意外看着前者。 “怪六哥没本事,让你受苦了啊”拓拔柏拉住面前的胳膊,深深叹气。 拓拔启不自然挤出几分笑容“六哥不必担心,多亏了墨爷爷来接臣弟” 闻声,拓拔柏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做礼“墨爷爷!小子一时情急,还望您莫要怪罪!” “柏小子...”墨染白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番前者“老夫这前脚刚到,你后脚便来了,倒是赶巧的很呐” “是,小子本说来看望一番启弟,不成想您将启弟接出来了”拓拔柏毕恭毕敬,说完,随之扭头道 “老马,快!将鸡汤端出来,让启弟暖暖身子” 马四六应声打开食盒,将装满鸡汤的木筒递了上去“启殿下您快尝尝,这可是我家殿下一大早便吩咐下人熬煮出来的,绝对鲜美” 拓拔启耐不住热情,最终还是浅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倒是和西城小清街那家的鸡汤不相上下” “咳咳!”拓拔柏尴尬笑了两声,继而狠狠瞪了马四六一眼“老马,怎么回事儿!” 马四六内心一颤,连忙俯首答道“回,回殿下,卑职临出发前才想起来您交代的事儿,于是便擅作主张,去,去小清街买了份鸡汤” “下回要再不长记性,自己个儿领板子去!” “是,是!” 眼见两人一唱一和,拓拔启淡淡笑道“六哥不必介怀,臣弟还要去看望嫂夫人,改日再去拜访六哥”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拓拔柏笑着点头,继而躬身做礼“墨爷爷,那小子便先走了” 墨染白微微颌首,眼底深处罕见多了抹赞赏之色。 一旁,拓拔启敏锐察觉到了前者那抹赞赏,待拓拔柏走远后,这才上前问道“墨爷爷,您对我这六哥,好像有些不一样” “哈哈,那柏小子是个聪明人”墨染白欣然而笑,问道“若我所料不错,当初你同柏小子曾一起去喝过小清街那家鸡汤?” 拓拔启猛然惊醒“墨爷爷,您说六哥是故意而为?” 墨染白点头,缓声道“面子做到了,情义做到了,露拙,也做到了。能同时做到这三点的人,可不多见啊” “有时候,杀人往往只在一念间。而人,很多时候都只会记住曾经他人做了什么,从而忽视他人想了什么” 言罢,墨染白拍了拍前者胳膊,然后翻身跨上马背。 拓拔启思绪万千,哪怕已经跨上马背,随队伍走了出去,脑海中依然想着墨染白最后说的那句话。 与此同时,随着队伍逐渐走远,此间之事以极快速度传播开来,几乎不过半天时间,整个皇都城上上下下皆已耳闻。 抛开一切不谈,光是那面紫金虎纛的现身,便足以算得上近年来最大的热闹。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墨染白隐居于不周山之后,那面紫金虎纛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而今随着那面紫金虎纛的现世,朝野上下不论是谁,皆升起了一种莫名感觉——这皇都城的天,要变了。 皇都西城,颜府正厅内 放眼望去,不下十余个身影聚集于厅内。而所有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名胡茬男人赫然拍桌而起“我就不信他墨家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子里兄,你这又是何必呢”一消瘦男人微叹口气,神情间不乏几分落寞。 颜子里义愤填膺“陛下都不曾有旨意,他墨家就敢兵闯监察院!如此目无法度,他墨家眼里还有国法,还有陛下吗!” “我倒觉得子里兄说的在理!”一儒袍男人愤然起身,冷脸沉声道 “近些年他墨家是越来越不守规制,就说进军猛犸一事,他墨染,墨家那位老爷子还不是存有私心。 现在谁人不知道那位千百年前一统猛犸的天汗就是墨家始祖,听说那猛犸南域的几十个国家完全不将朝廷派过去的官员当回事,反而处处都同墨家老三,及其部下商量。 再这么下去,待日后一统猛犸之时,这猛犸大陆究竟是姓拓拔还是姓墨,谁人知道!” 第313章 血腥弥漫皇都城 主座前,颜方笑着摆手,示意前者坐下“北渠老弟,喝口茶水,消消火消消火” “颜兄倒是不急”北渠愤愤坐下。 “看北渠老弟的意思,皇后那边可是有决策了?”颜方问道。 “眼下宫里头,还不曾有消息传来”北渠怒气未消,待喝了口茶后,再次看向厅内众人 “诸位,几百年了,墨氏一家独大,四疆之兵,他墨家独握其三。陛下的为难之处,难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真看不出么! 而今,他墨家竟还想将手伸到储位上来,其意欲何为,想必诸位比我清楚!” 颜子里双手做礼,看向主座前的颜方“家主,我以为北渠兄所言极是,要再这么任由他墨家张狂下去,将来我等岂还能有活路!” 闻声,颜方并未接话,而是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诸位大人都在呢?” 忽然,伴随着一道郎声落下,拓拔钧从容淡笑,踱步迈入厅内。 眼见来人,在场一众身影纷纷起身,做礼而拜 “殿下” “殿下” “不必如此,诸位快快请坐”拓拔钧俯首回礼,很是自然的走向了一旁侧位落座。 “殿下,眼下这个节骨眼儿您亲自前来,恐落人口舌啊”颜方担忧道。 “颜大人多虑了”拓拔钧回以微笑,继而看向厅内一众身影“钧有一拙见,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殿下您就说吧,纵是刀山火海,老臣也愿往!”北渠沉声道。 “舅舅言重”拓拔钧微做一礼,接着道“现如今在这朝堂之上,以他墨家的威势,自是能堵住文武群臣之口。可钧不信,这天下悠悠众口,他墨家也能堵得住!” “殿下所言极是!明日老臣便着人将此间之事广散各道!”北渠当即接话。 “如此行事,不妥”颜方摇了摇头,面间看不出任何端倪。 北渠脸色一沉“颜大人,有何高见?” 颜方并未接话,而是看向身旁的拓拔钧“究竟该怎么办,想必殿下已经有了打算” “舅舅莫要动怒,颜大人说的对”拓拔钧先是缓和了些许气氛,然后才出声道 “父皇巡游长安,多则月余便会回都。届时,钧想请诸位联合面圣,弹劾墨氏之罪责” “殿下是想以此,来让天下人看见?”颜方眉头微皱,他敏锐察觉到了些什么,而那些,足以要命。 北渠抱拳道“还是殿下想的周到!若我等共谏之,必将轰动朝野,哪怕于墨家不疼不痒,也能让天下人皆知墨氏狼子野心!” “颜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拓拔钧带笑问道。 “一切,全凭殿下示下”颜方俯首做礼。 “如此,便好”拓拔钧深深看了前者一眼,随之放下茶盏 “这段日子,正值河西党多事之秋,若死上那么几个身患旧疾的老将,倒也算不得什么怪事” 言罢,拓拔钧不在停留,起身便向厅外走去。而就当走出正厅的那一刻,原本那张从容笑脸瞬间沉了下去。 “殿下”姬然轻步走来。 拓拔钧仰头看天,长长吸了口气。可也不过数息间,他便恢复如初“走吧” …… 当夜,颜府后院 颜方一人枯坐院中,任寒风肆意,冰凉刺骨,他也仿佛感觉不到般。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那双眸子却早已无往日光彩,好像除了死寂便再无其他。 “父亲”一道轻声,颜南之缓缓走来。 “收拾收拾,今夜便走吧”颜方有些无力道。 “父亲!”颜南之眉头陡然皱起,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若你还认为父,那便听为父的话,带上你几个弟弟,走吧” 颜南之上前拉住那双冰冷的手,眼眶彻底泛红“父亲,究竟怎么了,为何要走!” “咱们颜家,到日子了”颜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似是不想再解释什么。 “难道,难道是今日二殿下同您说了什么?”颜南之不甘道。 颜方默默看着前者,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轻叹口气“你可知,为何今日除了北家那个武夫外,陇西一党便再无人前来?” “您,您的意思是!?”颜南之面色大变。 “孩子啊,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永远没有谁是真正的朋友。尤其在这皇都城里,一旦没了价值,那随时都会成为他人手中的弃子” 颜方抽出手,满眼疼爱的摸着面前那颗脑袋“爹这辈子活够了,可你没有,你和你几个弟弟都没有活够。听爹一句劝,不要想着报复谁,你们姐弟几个这辈子若能平平安安,那爹也就知足了” “父亲!”颜南之声泪俱下,她跪在椅前死死抱住前者,无论如何也不愿撒手。 “若想让天下人知,不掉几千个脑袋,又岂能如意”颜方嗤笑摇头,像是自语,又像是唏嘘。 了了半生,到头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想了许久,可最终也没有一个答案。 或许曾经的他有,那个意气风发,初入仕途的他。而此时的他,却早已忘怀。 “好了,该准备的为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走吧”颜方缓缓起身,最后一次摸了摸那颗脑袋。接着,他果断转身,大步离去。 寒风阵阵,月光隐隐 颜南之瘫坐原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她只能看着,如小时候那般什么也做不了,直至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 …… 半月,短短半月间,皇都城腥风血雨,河西派系数名颐养老将横死家中,不知原因。 一时间,朝野震动,百姓惶恐,上至朝廷大员,下至走夫贩卒,无一人不提心吊胆。 坊间流言四起,有人放言此乃西陆杀手所为,目的便是震慑朝廷,制造恐慌。 又有人放言,此乃某个河西老将强行霸占少女,江湖中人为举正义,纷纷入都诛奸佞。 更有甚者放言道,此间之事实乃一场拍卖引起,河西诸将家中小妾为了一件宝钗大打出手,从而引得各家夫君拔刀一怒为红颜。 千人千面,万人万言,至于真实与否,好像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不过是多些酒后谈资,又或是原本谈论张家长李家短的那帮人找到了新的张李两家。 第314章 群臣死谏 锦乐宫,某处偏殿院中 “殿下您不能出去!娘娘早就交代了,让您这段时间好好调养”一年轻宫女张开双臂,死死堵在门前。 “让开”拓拔启脸色渐沉。 “不,不行,娘娘交代了不能让您出去!”年轻宫女丝毫不让。 “我再说一遍,让开” “奴,奴婢,奴婢...”就当年轻宫女不知所措之际,一名青衣女官走了过来。 “小殿下这是准备,要去哪儿?”青衣女官问道。 “梦姐”拓拔启气势一泄,最终还是放弃了强闯。 “下去吧”周梦向年轻宫女摆了摆手,然后上前道“小殿下要是有想办的事,不如交给下官去办” 拓拔启深压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梦姐,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监察院都还未查清那几位老将军的死因,小殿下以为,自己比监察院的本事还要大?” “梦姐,你比我清楚,这件事背后不是拓拔钧就是拓拔柏!” “所以呢?”周梦没有再客气,而是冷脸看向前者 “别说还不知道是谁,就是知道,小殿下想要如何做?带着那百十个亲兵去闯皇子府?还是去杀人泄愤,然后再被监察院拿一次?” “我!”拓拔启一时语塞。 “小殿下在军中呆惯了,可能忘了皇都城是怎样的皇都城”周梦缓缓说道。 “那下官便告诉小殿下,在军中,可以快意恩仇,可以畅快淋漓。但在这座皇都城里,哪怕杀人凶手就在眼前,您,也得笑脸相逢” 原地,拓拔启默默低下了头。很久,很久,他转过了身,朝着殿内走去。 “劳烦梦姐告诉那些人,我拓拔启,受教了” 话音徐徐落下,伴随着一记吱呀声,殿门彻底闭合。 周梦怔怔看着那道已经闭合的殿门,她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有些恍惚,甚至觉得方才不应该说那些话。 虽然那道背影已经不在,可她却明显感受到了一种变化,说不上来,但却是实打实的变化。 或许从今天开始,那张脸上再也不会有灿烂,有的,只剩下一双深沉算计的眸子。 人人都想要灿烂,可灿烂,往往需要代价。 七日后,奉天殿内 以颜家为首,数十名朝廷要员纷纷走出班列,跪于大殿中央。 放眼望去,哪怕跪在最后面的都是青袍加身。没人知道眼下这群人想要做什么,但那种由内而外所透露出的死意却极为浓郁。 龙榻上,拓拔武脸色微变“怎么,朕前脚刚回来,诸位便想来给朕上眼药?” “陛下!臣!死谏!”颜方双手做礼,放声高喝于大殿内外。 “臣等!死谏!” “臣等!死谏!” 其后,数十名朝廷要员齐声附和。 “死谏?”拓拔武好似被气笑了般,他俯视下方跪地人群,帝眸间逐渐冰冷“有何谏言,说” “臣!要弹劾墨氏一族!” 轰! 仅仅一句话,满朝文武全然色变。 看着那个跪在人群前列,怡然不惧的身影,所有人都好像在看一个疯子。好像也只有疯子,才会说出这般连疯子都不敢说的话。 颜方深吸一口气,甚至直接忽视了帝阶上那张阴沉下去的脸,接着放声大喝 “十二皇子启,因罪下狱,关押监察院。墨氏一族兵闯监察院,强行提走皇子启! 如此蔑视法度,如此目无尊纪,我大月还有国法否!我大月还有规制否!” “自太祖皇帝以来,我大月一国二制。拓拔氏理政,墨氏镇疆,数百年间从未变过! 可而今,墨氏一族屡屡犯禁,肆意妄为!群臣,百姓,皆惧墨氏如鬼神!纵是死罪千万条,也抵不过一句墨氏族人!” “臣斗胆问陛下一句,是否只要是墨姓之人,在我大月便有便利,便有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权!”说到这里,颜方赫然起身,直指周边每一道身影 “你!你!还有你!你们扪心自问,这么些年以来,墨氏所要军费愈发猖獗,远的不说,光是去年! 我大月上上下下一年的财政收入,光是他墨氏军费便拨去近六成之多!你们,有谁上书一封,有谁谏言一句!” “你们怕死,我颜方不怕!!”颜方怒目圆睁,转身跪地,放声高喊 “臣!户部左侍郎,颜方!请陛下治罪墨氏一族!还我大月朗朗乾坤!!”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其后数十名跪地官员尊声高呼,每一张面庞之上皆布满死意。 不知从何时起,拓拔武逐渐变得平静,平静的可怕,平静的仿佛正常人一般。 他站起身来,自帝阶缓缓走下,直至走到颜方的面前,他这才淡淡出声“朕没想到,你今日是来求死的” “臣!何惜一死!”颜方高喊。 “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拓拔武双手叉腰,仰头狂笑。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天下群臣,他彻底丢掉了以往的帝王形象,反而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富平山!何在!” 群臣中,富平山应声迈出班列,俯首沉喝“臣在!” “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他颜家都干了哪些狗屁事,统统给朕说出来!” “是!”富平山再次俯首,继而面向群臣,放声道 “据我监察院密报,近日! 昭勇将军——云鹏之死! 定远将军——林志之死! 怀远将军——云宁之死! 昭毅将军——范河之死! 定国将军——云荒之死! 六位老将军,皆死于颜家暗手!一切罪证,皆在我监察院内!” 一武袍老将激动上前,一把捏住颜方衣领,“云,云荒兄竟是你颜家暗杀的!?” “操你姥姥!”附近,一中年武官怒目圆睁,甚至都忘了拓拔武的存在,向着颜方抬腿就是一脚。 “狗娘养的!将这帮颜家的杂碎统统剁了喂狗!” “陛下!老臣今日就是死!也要生吞了这帮畜生!” 一时间,诸多武官相继扑上前去,宛若豺狼虎豹般,只要盯住一个颜家人,除非将其活活打死,不然绝不会撒手。 第315章 大月的法,墨氏的理 “够了!”拓拔武彻底阴沉下去。 一声断喝,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也正是这一刻,所有人才反应了过来这是在朝堂上,是在奉天殿内。 原地,拓拔武冷脸上前,一把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颜方拎了起来“你想求死,朕,偏偏不如你意” 说罢,拓拔武丢下前者,怒喝道“传朕旨意!颜氏三族,上上下下,流放阿里古!” “奴才遵旨!”袁和贤俯首道,可正当他要前去传旨之际,随着一道身影向殿内走来,饶是他也不由顿住了步子。 一时间,满朝文武皆看向了那袭身披紫金麒麟袍,腰挂长柄战刀的中年身影。 “奴,奴才,见过墨家主!”袁和贤率先反应过来,赶忙做礼而拜。 “下官等!见过墨家主!” “下官等!见过墨家主!” 不论愿与不愿,满朝文武相继俯首,做礼而拜。齐喝震耳欲聋,响彻整座奉天殿之上。 墨凌云面无表情,直至距离拓拔武不足数步之遥,这才停下步子,微微做礼“墨氏家主,墨凌云,见过陛下” 拓拔武脸色一沉,皱眉道“你这是作甚” “方才殿内所言,我听了个明白,也听了个清楚。这些年,是我墨家让陛下为难了”墨凌云平淡出声。 言罢,他瞥了眼不远处的颜方,继续说道“颜方所犯罪行,按律,当诛三族。凌云在此,请陛下收回成命。允我墨氏,监斩颜氏三族” 拓拔武眉头愈发紧皱“你,这又是何苦” 墨凌云坦然一笑,继而踱步上前,漠视满朝官员。 他负手立于原地,放声沉喝“自古以来,我墨氏从不怕什么名声,更不怕什么流言。 大月,有大月的法,我墨氏,有墨氏的理。我墨氏做什么,还用不着向尔等解释” 刺啦! 自一记刺耳声,墨凌云赫然拔刀,接着掷刀于地面,尽染兵家杀伐。 “现在,有哪个想参我墨氏,不妨出来吱一声” 静,大殿内死一般的静。 群臣俯首不语,期间就是连看都不敢看那个立刀于身前的男人一眼。 没人怀疑那柄战刀敢不敢落下,正如没人怀疑那袭紫金麒麟袍在大月朝究竟份量几何。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足足数十息而过,殿内依旧寂静无声。 墨凌云默默扫了一圈满朝文武,随之收刀入鞘,踱步走向拓拔武身前“陛下,既如此,那凌云告退” 拓拔武微微点头,他并未接话,只是拍了拍前者胳膊。 待目送墨凌云走远后,他这才转过身,看向周边一众群臣“怎么,都哑巴了?” 一绯袍男人从文官集团走出,做礼尊声道“陛,陛下,臣一直以来都觉得墨氏一族劳苦功高,虽说每年军费开支的确庞大,可若是没有戍边的将士们在外厮杀,又哪里有现在这般繁华盛世” “臣也觉得是,当初墨老家主强行提走皇子启,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皇子启生性纯良,又岂能当众格杀我大月百姓。这里头要说没有奸人设计,臣万万不信!”一内阁学士做礼说道。 “是,臣也这么觉得” “颜家狼子野心,挑拨是非,实乃奸佞!” “不错!我等穿着官袍,吃着热食,大冷天还能在殿内议事。可那些疆外的将士们又吃的什么,穿的什么。 颜家此举,看似正义之举,实则祸国殃民,其心当诛!” …… 一时间,满朝文武相继附和出声,对颜家义愤填膺,口诛笔伐。当然,至于话中几分真,几分假,永远只有自己知道。 二月末,午门外 颜家三族四千余人皆戴枷锁,跪满了整个刑场。围观百姓不下万余人,附近大街小巷皆被挤的水泄不通。 相较于以前观刑,此时所有人都不禁闭紧了嘴巴,万余名围观人群中听不到半分嘈杂。不论是谁,都感到了那股刻骨的寒意。 没有等到秋后,也没有再发生任何变故。 随着太阳爬至半空,随着监刑台上那块火签令轰然落地,数百名刽子手齐齐上台,奉命行刑。 这一天,皇都城外血腥冲天,数千颗脑袋一个接着一个滚落血台,再无生机。 至此,一个辉煌家族彻底落幕,同时天武年间的史书上又添了几笔浓墨。 史称——颜方案。 在这悠远的历史长河中,颜方,一个户部左侍郎,本该平平无奇,潦草一生。而正是这场政治旋涡,让颜方这个名字留在了历史当中。 有人励精图治,呕心沥血,到死,可能也不会在历史的舞台上留下些什么。 而有人,却能因为一次政治斗争,便青史留名。当然,至于是不是好名声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了下来。 对于颜方来说,究竟该喜该悲,或许只有屠刀落下的那一刻,才会有一丝明悟。 午门城楼上 拓拔启静静站在原地,期间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下方刑场。 “殿下,猛犸军报,我军近日以来势如破竹,已先后攻破北域一十三国,战线全面推进三千里!”楚无河抱拳俯首,沉声喝道。 “收复猛犸,指日可待啊”拓拔启微微吐出一口气,万千复杂,皆压了下去。 楚无河抿了抿嘴,继而出声道“殿下,听说最近二殿下,六殿下等几位皇子都被陛下分派至各道,府,巡视民情,体察官吏。估计您这边,也快了” “丽水道,崇明府” “啊,啊?”楚无河一愣。 “收拾收拾,三日后走”言罢,拓拔启最后看了眼下方刑场,随之转身,一人向城下走去。 原地,看着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楚无河一时竟有些失神。 他总感觉近日来前者好像变了个人,可究竟是哪里变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 猛犸北域,黑河大营,不祥驻地内 “娘的!别抢!就这点玩意儿,抢个蛋!”富大海一把将南川拉了出来,随即手疾眼快,扯下一条烤羊腿便往外跑。 “姓富的你他娘啥意思!”南川骂骂咧咧,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那个,百户,你要再不动手,真就连骨头都不剩了”方羽抱着一块肋排,满嘴流油。 第316章 南域诸国间的锐骑 南川回头看去,只见方才还架在篝火堆上的烤羊早已没了踪影,甚至连烤羊的架子都凭空消失。 “吃个蛋!就你他娘吃的多!”南川一把夺过方羽手中肋排,继而若无其事的走向一旁。 “年轻人,别老吃些油腻的,对身子骨不好”何大山拍了拍前者肩膀,然后便接着大口啃食盘中烤羊肉。 左丘野嗦了嗦手指“这烤羊有啥吃头儿?听野哥的,去给咱再抱两坛酒去!” 方羽气得牙痒痒,扭头就朝着不远处的墨书喊道“侯爷!你,你瞅瞅他们几个!” 不远处布椅上,墨书眉头一挑“你他娘这几天少吃了?” “我...”方羽气势一泄。 “嘿!你个兔崽子还学会告状了?!”富大海抬手就是一巴掌“赶紧搬酒去!” 方羽摸着脑袋一脸幽怨,奈何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出去。 沈知安笑着收回目光,然后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墨书“侯爷,近日皇都城里可是发生了不少事” “哦?”墨书有些意外“你是说,小启?” “也不全是”沈知安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 “我得知的消息也不多,只是听闻起因是启殿下醉酒杀了数十人,而后墨老爷子亲自带兵将启殿下从列监察院提了出来。 也不知出于何目的,以颜家为首的一众官员于奉天殿内集体弹劾墨家。 最终,颜家三族数千人皆被斩首于午门外,罪名好像是因为颜家下暗手,谋害了数名当朝老将” 话音入耳,墨书微微想了想,道“这颜家,是我爹提议诛其三族的吧?” “对,本来陛下的意思是流放颜氏三族,后墨家主赶来,劝陛下收回成命,诛其三族” 说完,沈知安突然惊醒,他无比意外的看着前者“侯爷,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拿屁股都能想出来”墨书不在意撇了撇嘴,道 “那颜家应该就是某人的弃子,其目的,便是拿全族人的性命来换一句天下人对我墨氏的骂名。 陛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将其流放”说到这里,墨书无奈而笑“可照我爹的脾气,又岂会在乎那些个名声” “还真是,知父莫若子啊”沈知安淡笑道。 “那帮酸秀才,就是爱玩儿这些个手段”墨书撑着布椅站了起来,俯瞰前方平原天际 “看呐!如此江山,岂不让人留恋!” 沈知安揶揄道“侯爷这是,想以后在这儿安个家?” “咱以后可得回家陪媳妇儿!”墨书爽朗而笑。 “千户!千户!” 狮狂大步跑来,边跑边喊。 “慌个蛋!”墨书老脸一黑,问道“啥事儿?” “咱的宝贝疙瘩们来了!此时都在营外候着呢!”狮狂兴奋道。 富大海赶忙擦了擦嘴,上前问道“啥玩意儿?给咱不祥的兵都过来了!?” “昂!整整一万余骑!那家伙,乌央乌央的!”狮狂越说越兴奋,嘴角都快咧到了脚后跟。 “走!看看去!”墨书不做犹豫,随即将手搭在嘴边。 一阵清脆哨声落下,不多时,追月昂首嘶鸣,自驻地内一路狂奔而来。 “千户,你这马儿真神了嘿!”狮狂一脸羡慕看着狂奔而来的追月。 “等你娶了媳妇儿,咱送你匹神驹!” 说话间,墨书翻身跨上马背,继而放声道“各梯队集合!都去见见咱的宝贝疙瘩!” “是!” “是!” 富大海,南川,沈知安等一众千户当即抱拳,随后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黑河大营外 万余名铁骑整整齐齐,驻足挺立于原地。 放眼望去,许多骑卒所着甲胄皆不相同,就连身旁战马也形色各异。 但不可否认的是,看似一群杂牌军的他们却好像不同于寻常骑兵部队。 虽军备参差不齐,可每张脸上都透露着桀骜之气,仿佛除了自家人,便再无一支军队能入其眼中。 “嘿!说你呢!”军阵左侧,一南昭骑卒不爽喝道。 闻声,前列的姑墨骑卒回头看去“如何?” “如何?”南昭骑卒顿时冷脸“你要管不好你的马,爷爷不介意替你管管!” 姑墨骑卒不为所动,轻蔑道“何时,南昭国都有骑兵了?” “你个狼叼的找打不成!”南昭骑卒顿时瞪眼。 “真以为老子杵你!?”姑墨骑卒一把扯下铁胄。 …… 军阵某处,一戎然骑卒冷眼道“看什么看!” “看你如何!”一禽羽骑卒直视前者。 “去你姥姥的!”戎然骑卒二话不说,抡起拳头便扑了上去。 一时间,在场万余骑兵乱作一团,冲突不断。 “神武侯令!十息之内,整军归列!违者,斩!” “神武侯令!十息之内,整军归列!违者,斩!” “神武侯令!十息之内,整军归列!违者,斩!” 突然,随着一道道大喝之声传播开来,在场万余骑卒顿时陷入安静。 看着那一面面墨麒麟战旗快速穿插而过,全场所有骑卒纷纷站回原位。不过七八息的功夫,军阵井然有序,再无半点混乱之状。 踏!踏!踏踏! 伴随着一道道铁蹄声,几乎所有目光尽皆投向了那支缓缓驶来的铁骑。 墨麒麟大纛位列中央,近两千不祥骑伴随左右。 看着那一套套山纹甲胄。 看着那一面面阎罗铁具。 看着那一柄柄暗纹战刀,一杆杆马槊大枪。 看着那一匹匹体型壮硕,甚至比寻常战马都要高出两个头的龙虎战驹。 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那近乎实质的肃杀气,皆彰显出眼下这支铁骑的不凡之处。 如果说以前都是耳闻,那现在,一切的耳闻都化为了现实。 不祥骑,大月神武侯,天公子麾下之铁骑,亦可以被称作——墨骑!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近两千不祥骑分布于军阵左右,默默驻足原地。 墨书翻身下马,继而顺着营门前的了望塔攀爬而上。 残耳,狮狂两人紧随其后,数十名不祥亲骑勒马于了望塔下,漠视前方万余骑卒。 第317章 墨骑之姿 很快,墨书爬到了塔顶平台。 他双手搭在护栏边缘,只是随意扫视了眼下方军阵内的万余骑卒,随之开口道“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一旁,狮狂应声大吼“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塔下数十亲骑策马狂奔左右,放声附喝。 “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侯爷说!认识一下!我姓墨!名书!不祥主将!” 军阵两侧,近两千不祥骑齐声附喝,响彻于整个军阵内外。 了望塔上,墨书扣了扣耳朵,然后继续说道“这刚来第一天便掐架,都很有性子嘛” “不错!本侯喜欢有性子的兵!” “本侯知道,你们都是来自南域各国间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且能站在这里,想必内部也早已经过了一场大浪淘沙!”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也许有人会好奇,为何到了家门口却不能进,只能这般干干巴巴的站在营门外。那本侯便告诉你们,此时,你们还没资格进这道营门!” 说到这里,墨书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月,只限两月之期” “在这两个月里,本侯要你们征战四方,要你们去在这片大平原上肆意驰骋!两个月后的今天,本侯依然在这里。届时,杀敌二十者,进营门,入不祥!” 话音逐渐落下,全场万余骑卒皆看着了望塔上那道外披麒麟大氅,内着麒麟军袍的身影。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皆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静,死一般的静。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今天站在了望塔上的是旁人,那此时的了望塔估计早已成了平地。 可以说在场这万余骑卒,几乎全都是来自南域诸国间骑兵部队中精锐的精锐。而他们,站在这里的他们,每一人都是从那精锐中的精又经过层层选拔,最终才站在了这里。 而今,有人却告诉他们,他们不行,等待他们的还有一场严苛到极致的考核。 杀敌二十,纵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卒都鲜有人能做到。但于他们面前的,却只有两月之期。这已经不能说夸张,而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天公子!” 一记断喝,军阵前列走出来一名武官模样的壮汉。他单膝跪地,抱拳放声道 “下奴!禽羽国神风军骑六营千户!在此斗胆问天公子一句,您所言,当真不是玩笑!” 了望塔上,墨书不感意外,淡笑道“老残啊,去通知各梯队,每个梯队随意抽三骑,上前来介绍介绍自己个儿” “得令!”残耳面色一肃,抱拳沉喝。 不多时,九名来自各个梯队的不祥骑策马而来。直至抵达了望塔下,九名不祥骑这才勒住马缰,继而面向前方军阵。 “不祥!一梯队六小队骑卒,宁山!十六投军,入伍九年!大小战斗历经三十余!斩敌合计七十二!”最左侧一不祥骑走马上前,放声高喝。 接着,身旁一不祥骑走马上前,同样放声喝道“不祥!三梯队七小队骑卒!万重!十六投军,入伍十二年!大大小小打过四十八仗,杀敌七十八!” “不祥!二梯队五小队骑卒!李寒勇!十五投军,入伍十四年!大小战斗五十余,杀敌九十有二!” …… 随着最后一骑出列,九人全部介绍完毕。期间,无一人投军少于八年,更无一人斩敌少于六十之数。 如果说眼下这万余骑是来自南域诸国间精锐中的精锐,那他们,便是来自大月百万铁骑中最具精锐的那一拨人。 “都!听见否!”墨书半趴在围栏上,迎风大喊。 见场中无人再说话,他又继续高喊道“他们!我不祥最寻常的骑卒,每人所立战功!哪怕就是在我大月各大主力战军里也能迈入武官之列! 可他们没有!他们甘愿在我不祥当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骑卒,也不愿去旁军做官!” 喊到这里,墨书看向分散于军阵两侧的不祥骑“告诉他们!你们为何不愿!”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 “誓不回转!!” 近两千不祥骑异口同声,大喝之声遍布四野,响彻苍穹。 军阵内,来自南域诸国间的万余骑卒尽皆动容。听着那一遍又一遍的铿锵誓词,所有人都眼底深处皆被震撼所填满。 究竟是有着多大的信仰,才能让这样一群疯子所共同信奉。 不觉间,许许多多的目光都不由看向了那面迎风飘扬,傲世天下的墨麒麟大纛。 一时间,军阵内外万余骑卒纷纷单膝下跪,默声俯首。没有人说话,全场寂静无声。但他们已经用行动表明,两月之期,宁死不归。 了望塔上,墨书满意而笑“行了,玩儿去吧!” “天公子!下奴有一事,望天公子成全!”方才出列的禽羽国武官抱拳沉喝。 “但说无妨!” “是!”禽羽武官鼓起勇气,放声道“下奴早就听闻墨骑之神勇,心中更是向往已久。如果,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墨骑的勇士们为我等介绍一番那些战驹!” 闻声,墨书淡淡一笑,看着下方众多火热眼神,他随之侧目“安排百余人,分散军阵各处,让他们看看我不祥的家伙什儿!” “得令!”喝罢,残耳果断转身,顺着塔梯而下。 很快,一支百余人的不祥小队缓缓驶来,继而以骑为单位,分散于军阵内外。 …… 一年轻不祥骑策马走至了望塔下,看着附近禽羽国骑卒沉声道“我,名宁山,负责给你等介绍我军军备” 言罢,宁山翻身下马,指着身旁黑鬃战马“龙虎驹,我大月军中一等一的战驹。其马壮如牛,快如豹,负重状态,可日行五百里!” “乖乖,这龙虎驹的体型为何这般大,都快顶我这两匹马了...”禽羽武官有些失神看着面前龙虎驹,如此战驹别说见过,就是听都不曾听过。 第318章 北域来使 “龙虎驹,乃是经过数百年的杀弱留强,悉心改良,才培育出的优良战马。纵是我大月军中,也只有墨氏麾下嫡军,才可配备此等战驹” 宁山面无表情,说话间便将自身乃至战马身上所有军备全都卸了下来。 不一阵儿功夫,身前空地处便多了一大摊零碎。 “阎罗面,我军铁具,可抵御风沙,杂枝,稍加改良便可当做雪镜,抵御雪盲!”说完,宁山又指向一旁甲胄 “山纹甲,我军主配甲胄,其甲造价昂贵,防御极强,纵是不着内甲,也可抵御强弓硬弩!” “马披甲,我军主配马甲,其甲由上万细小铁环相连,灵活舒适,大利战马冲阵!” “麟纹马槊!乃我大月工匠特制马槊,只配备于我军。不仅重量比寻常马槊沉了不少,槊锋也特意加长,一击,便可破重盾,碎铁甲!” “暗纹战刀!我军主配战刀,其刀柄处加长,可使双手持握。刀身血槽处亦做了特殊处理,杀人,极利” 附近,一禽羽骑卒不由咽了口唾沫“不,不是,这马战刀为何要这么长的刀柄,那打起仗来也不方便呀...” 宁山肃眼看去“我军,皆可双手脱缰,狂奔而战,有何不便!” 言罢,他再次指着眼前军备说道“神机弩!我军新配军械。其弩,小巧便利,威力十足,可连发六箭。百步之内,穿甲而过!” “水袋,其内选用熊脬为器,加以山羊皮缝制,外层通体由水牛皮包裹。经特殊处理,保暖极佳,纵是放雪窝子里,可也保证一天一夜不会结冰!” “马靴,其内采用上等皮草所制,外部以水牛皮为主。不仅脚感软和,亦极其耐磨!” “马披风,通体绸缎所制,内填鹅绒,保暖极佳!” …… 随着宁山一个接一个的介绍,附近禽羽国骑卒早已看傻了眼。 那些军械都先不说,光是个马披风都用的是绸缎,里头还塞的鹅绒。如此夸张都已经不能用奢靡来形容,完全就是壕无人性。 “这,这位大哥,您说,您这水袋子都是用熊脬为囊?”一禽羽骑卒愣愣问道。 宁山微微点头“不错,熊脬无膻,容量也大,用来做水袋在适合不过” “娘嘞,到底是墨骑啊...”一青年武官感慨万千。 “我为马槊手,这,也只是马槊手的军备”宁山面无波澜,淡淡道 “我军长枪手,锤手,以及链手,其携带军备皆不相同,不过大体上来说也相差无几” “链手?”青年武官有些不解,问道“墨骑大哥,您说的链手是个啥?” “链手,通常都是两人配合,各持一端三米余长的荆棘铁链。其主要作用便是收割残敌,彻底消灭敌有生力量,为所在阵形消除后方隐患!”宁山接话道。 “乖乖,这他娘不纯纯的杀人利器么...”青年武官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虽未得见,可光是听到荆棘铁链这四个字都止不住的寒意上涌。 尤其是在两匹龙虎战驹冲杀之际,别说带有铁荆棘,就是一条光滑铁链,所带来的冲击力都足以让敌军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附近,一年轻骑卒忐忑上前,看着宁山问道“墨骑大哥,听说墨骑内的军饷都高的厉害,您,您方便说说究竟是多少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宁山毫不在意,接话道 “今年我军的军饷又涨了一些,目前一个寻常骑卒每月军饷二十二两银。不过马槊手的军饷还要高一些,每月基本上是二十三银左右” “二,二,二十三两银!?”年轻骑卒瞪大双眼,整个脸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这很高么?”宁山似是不解。 一旁,又一个禽羽骑卒颤声问道“不是大哥,一个寻常骑卒每月就能有二十二两银的饷钱!?” “别的军队不知道,不过我们不祥就是这样”宁山点头。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们为啥不去别军当官,反而要在墨骑当个骑卒了...”青年武官愣愣出声。 一个骑卒的饷钱比百户级武官都要高出不少,甚至都快和千户级武官持平。如此离谱,别说闻所未闻,就是往前倒八百年也没有这等离谱事。 宁山脸色一沉“咋的!你以为爷是为了那几个臭钱?” “没,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青年武官连连摇头。 “啥也不是!”宁山一脸不爽,埋头开始收拾地上的零碎。 了望塔上 “千户,刚刚接到消息,大将军不日便会抵达黑河大营,同时让您亲自护送乌末,烈阳两国来使回营!”残耳抱拳道。 “乌末,烈阳两国来使?”墨书眉头微皱,问道“人到哪儿了?” “据报,眼下两国使团已越过黑河战线,暂在百里外的四方城小住” 闻声,墨书低头想了想,道“让方羽带个小队,即刻随我出发” “是!”残耳抱拳。 …… 当日晌午,百余不祥骑轻装简行,自黑河大营出发,一路直奔百余里外的四方城。 不过半日,甚至天还未黑,队伍成功抵达四方城下。 队伍前列,残耳沉声道“千户,这儿就是四方城了,原是北域狼山国边城,现已经划入了姑墨国的版图” 马背上,墨书微微点头,同时看向了眼前这处由夯土堆积而成,足足数丈之高的城门楼子。 城门外,一值守士卒本想上前呵斥,可当注意到挡在城门外的队伍中清一色的麒麟军袍时,双眼顿时瞪大“麒,麒麟袍!” “你他娘大白天见鬼了?”老成士卒骂骂咧咧。 值守士卒低声提醒道“伍长,麒麟袍,墨骑,墨骑来了!” “老子...”老成士卒扭头侧目,话音戛然而止。他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近前的策马身影,整个人不由咽了口唾沫。 “老什长,这是谁惹着你了?”墨书半趴在马脖子上,咧嘴笑道。 “您,您,您...” 老成士卒结结巴巴,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那位身披麒麟大氅,咧着一口大白牙的青年,半天也没说上来一句全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