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歌》 第1章 红楼 “歌者,喜吟唱,其声魅,闻者如坠梦,好梦将至,大恶之时,鸡鸣破晓,再见梦者,两足悬于梁,倒挂如钩,颈粗如树根,目赤如火喷,脸部青紫,唇大充血,手指外翻,形如体,状如钩,再瞧之,非人也!” “呵!这说书人还能编的再邪乎点吗?” 但见一少年骑一匹枣红骏马立于人群末尾,瞧着那说书人小声鄙夷着。 “乡野趣闻,但听无妨。” 说话的是另一男子,一身玄青长衫,腰间悬一把佩剑,瞧着面貌比那少年大不了几岁,却更显得老成一些,他轻呵一声,听话的马儿乖乖行走,那小少年紧随其后,也唤了马儿跟上。 “五哥,咱们初来,这明城我瞧着倒有趣儿的紧,虽不如咱们无梦,但到底风俗不同,晚些时候咱们不如也出来逛逛,若是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我好带回去给小妹玩玩儿。” 小少年轻声询问,试探着被唤做五哥的男子。 那长衫男子坐在马上,抬首望着远处,地面尽头隐隐黄沙将至,转头低声回道:“正事要紧,云乔不可贪玩。” “知道了。” 那被男子唤做云乔的少年竟也没有失落,反倒收起贪玩儿的性子,毕恭毕敬的答应着。趁着日近黄昏,两个少年轻斥马儿,两道身影急急远去,隐于明城黑暗之中。 “哎?怎么不讲啦?” 听书的人群兴致正浓。 城墙跟下说书的老者却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摊位,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 “各位大人,眼瞧着东边黄沙作怪,这天色恐怕是要一场恶雨方休,时辰也不早了,各位大人还是尽快赶回家中吧。” “你这老头,我们爷们听着正打趣儿得紧,说不讲就不讲了,叫我们爷们好不快活!” “嗨呀,要我说呀,咱们大伙啊一人出一角银钱给这老人家,去那红楼包一桌子,咱们啊,就趁这狂风骤雨过一晚上,岂不听个快活?” “成啊!” 此话一出,一群爷们拍手附和,架着这老者往那红楼而去。 要说这红楼,并非是真的红色的楼,不过白日见着是普普通通青砖垒造的一座酒楼,但每每到了夜晚,红楼内烛光摇曳,灯火通明,从远处望去,整个红楼金光闪闪,待走近了再一细瞧,楼内歌女弹唱,觥筹交错间,巨大的红色纱幔随风飘荡,好不热闹。 而红楼最为人称道的一点便是,无论是高门显贵,还是贩商道人,但入红楼者,皆为贵客。常人道:天上有仙宫,人间只红楼! 这边,云乔兄弟俩先众人一步到了“红楼”。小二引着二人穿过前厅向后堂走去,没走几步,一处牌匾高悬,上写道,“鬼楼”。 云乔见了,脱口而出:“呵,这是什么鬼名字?平白无故讨了晦气!” 小二忙解释:“客官定是第一次来,容小的为客官介绍一二,咱们这红楼总共分为四部楼,傍山而建,逐楼而上。 这最下面的是楼厅,常有经商、务农、临时歇脚的客人吃盏咸茶便走,偶儿也有客人在厅里暂避风雨,歇个一晚再走的。 过了楼厅,咱们所在的这第一部便是鬼楼了,鬼楼多为外城散客住个几天,亦或是衙门捕快有紧急的案子时临居之所,再多的便是那怕了婆娘被赶出来寻求庇护的爷们了。” 云乔立时来了兴趣儿,揶揄起来:“爷们竟然怕老婆,出外求庇护,当真是窝囊废!五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云清面无表情平淡说道:“若当真喜欢一女子,凡事尽可忍让!” 云乔闻言撇撇嘴,小声嘟囔着:“五哥,你可当真是没趣儿。” 那小二面露笑容,却依然低着头,一边小心的执着灯为他们二人引路,一边继续说道:“这位爷说的极是呢,来这鬼楼的有一半是宠妻出了名的。” “这么说,今晚我们兄弟俩自是要住这鬼楼喽”,云乔随后问了一句。 “自是不能” 小二随后解释道:“二位是新客,办的又是极私隐的事,红楼招待新贵客,自是要住到‘人楼’里的。” “人楼?” 走了这一会儿,刚好又到一处牌匾下,上书“人楼”二字。 云乔回首向山下望去,楼厅人影绰绰已然一二百米有余,而鬼楼在脚下却近了很多。 “那再往上又是什么楼?” 云乔不死心的问他。 小二依旧恭恭敬敬回答:“我家主人信奉天、地、人、鬼,是以人楼之上为地楼,再之上便为天楼了。” 带到了住处,小二立在卧房门口处,垂手而立:“二位客官的住处到了,热汤及吃食已经备下,若有其他吩咐,房内灯架旁有一绳牌,客官只需拉一下绳牌,自会有人前来伺候,小的先退下了。” 云乔还有诸多个问题待要问个明白,被五哥扯住了手腕,对着小二道施了一礼:“劳烦小哥了”,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锭银子。 小二见状忙摆了摆手:“小的分内事,客官劳路风尘,早些休息。” 说罢,便急匆匆转身下山而去。 云乔瞧着他的背影急忙嚷道:“哎!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 说完转身瞧着五哥手里的一锭银子嘟囔着:“急什么,给银子都不要”。 两人相视一笑,推开房门进入房中,这屋子布置的还算古朴典雅,右手的屏风后,木桶里果然灌满了热水,桌上也布了小菜和瓜果,一盘儿是切的极细薄的牛肉片子,一盘儿是烤的喷香的鸟肉,用竹签子串了摞成小山状,还有一盘也是烤的小饼子,面皮脆黄,还冒着热气儿,另有时新瓜果两盘,一壶热酒在热水里温着。 “这红楼果然名不虚传,可比我们无梦的樊花要周到多了!” 云乔一边啧啧的称赞,一边踱步到灯架旁。 五哥则放下佩剑,转身坐定眼瞧着云乔伸手去拽那根绳牌却已然来不及出声阻止。 “五哥,你急什么?我让他们再送壶热酒,一壶哪够咱俩喝的?” 五哥只好作罢,似笑非笑的瞧着云乔。没多会儿,便有人轻叩房门,云乔嘴里塞着一块鸟肉,嚷嚷着:“来了来了!” 待一开门,只见两位佳人着薄衫立于门下,瞧见云乔呆住的模样,掩唇而笑。 “二位公子久等了!” 说罢便要抬脚入屋,被云乔一个机灵关在门外,隔着门磕巴着说道:“二位...二位漂亮姐姐,小弟...要酒而已,拉错了绳牌,切勿见怪,呃,切勿见怪。” 门外,二女咯咯笑道:“小兄弟莫要见怪,是我们姐妹会错了意,哪有客官拉错了绳牌的道理,我们这就速去换酒来,”说完便旖旎而去。 云乔这才转过身,五哥见他满面通红,忍不住大笑起来,云乔埋怨道:“五哥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想提醒的,谁知道你手那么快,哈哈哈...” 云乔走到灯架处,这才发现,原来刚刚那根绳牌旁边还有一根,上写一“食”字,而自己拉的那根绳牌上写的则是“女”字,唉,只怪自己毛手毛脚的,闹了个大乌龙。 云乔趁着五哥洗澡的空挡钻出了房门,他一是怕再遇上那两位穿着单薄的送酒女子,说起话来眼睛不知道该放哪,怪尴尬的,连酒也懒得喝了。 二是,听那小二讲的有关于红楼仍意犹未尽,便想出去走走逛逛查看查看。毕竟,在他们北疆可没有这种风格的建筑,七扭八歪稀奇中透着古怪。 平日里和四哥七妹最爱小孩子探险的游戏,久而久之,北疆快被几个人玩遍了,也没什么稀奇。 如今,好不容易跟着五哥出来办差事,定要玩他个痛快,等回到北疆,再好好和四哥、七妹细说细说,他俩保准爱听。 云乔朝山下走着,正有小二执了灯引着新客和云乔面对面的走来。 那客人仔细看去,一身黑衣黑裤黑靴,头戴黑色斗笠,饶是小二执着灯,不然还真注意不到他身后跟着这么一个穿着打扮的人。 待走近了,云乔怀抱着佩剑,侧身背贴着石壁给二人让路,那小二早瞧见云乔,伸手在石壁上摸索,也没看清操作,跟变戏法似的手里突然多了盏灯笼出来,冲着云乔招呼着:“石路湿滑,客官慢走。” “多谢小二哥!”云乔接过灯回道。 小二则引着新客继续拾阶而上,待云乔与那人擦身而过时,一股异香若隐若现,这味道煞是好闻,还未回味,那人却已由小二引着拐入了鬼楼。 “鬼楼?” 云乔疑惑道,呆立了片刻又继续向楼厅走去。 第2章 明城 “要说这明城,怪事尤其多,咱们先来说说这明城名字的由来...” 云乔刚一进楼厅,就瞧见众人围着白日说书的那老者坐那继续掰扯。 好么,我看这明城不仅怪事多,人也怪的很,大晚上不回家睡觉,听故事倒挺上心。 也罢,反正我既无困意也闲来无事,不如听了去解解闷也不错。他心里想罢,便就着二楼扶手旁的一块方桌坐下来,期间早有小二伺候了茶水和蜜饯。 只听那老者继续讲道:“咱们明城啊,可谓占尽了地势,三面环山,一面近水,形状似圆盘,犹如天上的日月,可谓明城是也!古又称之为四灵局,那何为四灵局?” 那老者提溜着眼睛向众人卖了个关子。 云乔抓起一块蜜果,咬了一小口,心想着,不就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嘛,搞得神秘兮兮的。 正如云乔所想,那老者继续开讲:“这四灵局,谓之朱雀、玄武、青龙与白虎,有这四大神兽镇守可保我明城一方平安!可怪就怪在明城虽是福地,却连年横祸不断,先是两年干旱,百姓颗粒无收,再是两年水涝,闹的家破人亡,再后来既不旱也不涝了,独独闹怪!” “怪?” 众人齐声问道,越听越怕,越怕越听,大小脑袋凑成了一个圈,将老者围在中间。 “这个怪不是奇怪的怪,而是妖怪的怪!就说去年张员外家的小女儿,本生的貌美如花,可惜从小体弱多病,看了多少郎中,抓了多少补药,可这娘胎里带来的病哪有那么好治。忽有一天,这张小姐病就好了,出的门来,是气色也红润,身姿也矫捷,容貌较之前更是添了几分秀美。” “这不是好事?” “哎!此言差矣!” 那老者摆了摆手,继续讲道:“这张小姐样貌才情样样出众,唯独有一怪癖,每月十五的晚上必要彻夜而出,日出方归,久而久之,城里便流言四起,大多是说这女子无德,多半是与情郎私会,也有说张小姐的病好的蹊跷,模样似妖非人,被邪物附身了等等。” “后来呢?” “后来呀,没过多久,城中接连几家新妇生子,小儿还未满月就离奇失踪。距办案的官爷们讲,那几个丢孩子的人家,皆是一样的惨状,地面,墙壁,窗棂上都是血,满屋的血腥味,大家都怀疑孩子是被某种妖物给吃了。从此,张员外家闭门不出,没过多久张小姐就被草草嫁到外县去了。” “这么说,那张小姐是专门吃孩子的妖怪变得?” “哎!我可没这么说,只道那张小姐嫁过去没多久,便上吊而亡。听隔壁县的人讲,那尸体挂在悬梁上,和秋千似的摇摇晃晃,鞋子衣服掉落一地,原是那张小姐好似死去多年一般,全身无肉,只剩皮包骨,根本裹不住衣服所致。” 老者喝口茶继续讲道:“她临走前还留了一封书信给她爹娘,大意是说,她本不想害人,奈何心神有失,被人所控,不如一死了之,先行赎罪去了。” 众人一片唏嘘,有叹那张小姐命苦,有可惜那些还未长大的婴儿,也有可怜张员外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最后都归结到可恶可憎的妖怪身上。 云乔不置可否,端着茶杯心忖道,明城的百姓当真是傻的可爱。他听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趣儿,打算回屋睡觉。 正在这时,楼下来了一波客人,原是二男一女,其中一男身高足有一丈,又生的威武雄壮,亏得红楼的棚顶修建的高,不然真怕他顶破了房顶,衬得那店小二在他身旁更像只蚂蚁。 再瞧他大脸宽额,眉稀眼大,厚耳肥唇,背上背着两把精铜大锤,活脱脱一个地狱阎王。 但一小撮头发盘在头顶形成一个小揪揪,乖乖站在那两人身后,左瞧右盼,怎么看都是一副小孩子的憨傻模样。 而另一男子身高七尺有余,宽肩细腰,一张精致的脸白白净净的,头上束着一条与衣服相配的紫色发带,腰间别一把玉笛,云乔注意到那支笛子通体全黑,在烛光照应下隐约泛着莹光,想来那必不是一支普通的笛子,倒更像是一件上等的兵器。 再看那女子,模样同样标致,身材曼妙玲珑,发髻挽成小钩状,犹如一只小蛇头盘在头顶,额头缀着精致小巧的银铃铛,不仅不觉得诡异,反倒衬得那小女子十分的娇俏可爱。 这三人均着一身紫边黑衣,衣服样式独特,一看便是南疆一带过来的。 这三人的衣服边角和袖口均用紫金线绣着不同的纹样,一走一动,那花纹便如流水般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更特别的是那少女的发色,犹如满月之下的湖水,黑中泛着银青,正好被一条银青色的发带束着。 山中精灵也不过如此吧,云乔心里想着,待会儿,我见了五哥,可该用什么词形容比较好呢? 这么一会儿功夫,楼下小二已然引着三人向楼上走来,为首的便是那精致男子,名唤岩雀。 他上了楼来,第一眼便注意到那把放在桌上的宝剑,那可是当今世上名剑排行榜里的第三名,名器榜上第七名,以诸侯之剑着称的名剑,名曰焚卢。 这把宝剑他虽从未见过,但却认得,曾有云,古之帝君求剑,命吴氏铸剑,吴氏行至明川,明川有补天炼石之火,古今未熄,寒冰之水,滴落不止,吴氏遂以纯火锻造,冰水淬炼,年五载方得此剑。 想不到今日有幸得见,竟归属于一少年?看这少年左不过十三四岁,眉清目秀一派潇洒明亮的好模样,一身月白常服,腰间缀着美玉,浓眉笑眼更衬出无暇的朝气。 他左手扶肩微低着头向着云乔的方向略施了一礼,云乔连忙站起身拱手回敬,身后的星迦眨巴着大眼睛冲着云乔甜甜的一笑,笑的云乔的男儿心瞬间融化了几分。 而当身后的大高个与云乔面对面时画风就没那么甜美了,他先是冲云乔比了下大拳头,被星迦叫停之后又仿佛很不甘心,一边走一边回头冲云乔气哼哼的哼了一声。 云乔也不多让,孩子气的对着他吐起舌头扮起鬼脸,那人也回敬似的吐舌头扮鬼脸,二人你来我往好不顽皮。 直到小二带着他们拐入鬼楼,远远的瞧见那个叫星迦的少女哄他。 “机山,不许再闹!再不听话,就送你回南国!” 机山果然安静下来,但腮帮子仍气鼓鼓的,一声不吭赌气似的跟在星迦身后。 进了客房,机山赌气似的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星迦柔声安慰。 “好啦!等办好了差事带你去夜市逛逛好不好?我们去吃花糕?” “花糕?” 机山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嗯!还要买兔子灯!” “兔子灯!” 机山咧开嘴像个人偶一样跟着她大声的重复一遍。 “对,还要戴人头面具玩呢!”星迦趁机说道。 “哦!人头面具!” 机山一扫阴霾,兴奋的拍起手来欢呼着。 岩雀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对着星迦说道:“你别哄他,上次带他去南泰,他兴奋的两个晚上没睡觉,第二天,肿着两只眼睛和桃子一样,你若再哄他,他今晚又要吵我!” 星迦抿唇含笑,又嘱咐他:“机山要乖,晚上不要闹,我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机山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用他粗犷的声音答应着:“乖!机山要乖!” 说完他利索的钻到小床上装成睡着的样子。 第3章 翁氏 云乔与五哥翁云清是亲兄弟,皆来自大梁翁氏。 而整个北疆只有大梁一个国,国土之大,北连吴苏异族,东接旻川,西至扶夏国,南到济源,再往南便属于南疆的地盘了。 大梁皇帝名萧楚,也称静安帝,皇后为永明皇后,生一子为当朝太子萧元羲,除太子之外还有淑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萧元祯,如妃李氏所生三皇子元和,淳妃所出的四皇子元平和公主元宁,其他并无所出。 北疆的回祀节再有六个月就要举办了,大哥云恒的婚礼也将在回祀节前的一个月举行。 说到大哥翁云恒,那可是云乔兄弟几人的榜样,也是翁家全家引以为豪的骄傲! 他三岁认字,七岁习武,今年左不过二十四岁,诗词歌赋,骑马射箭可谓样样精通,也是北疆出了名的美男子。云乔常说要是北疆有个公子榜美女榜什么的,他翁家绝对占领半壁江山。 而他大哥也绝对是榜单上的头名!虽说云乔有些夸大,但翁云恒也确实担当得起这个美名。 在他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北疆三年一度的武试中拔得头筹,要不是翁虹谎称云恒有隐疾,恐怕云恒早已经入朝为官了。 是以,他大哥虽不常出门,但翁家大公子就此在北疆杨名,也成了一众少女的梦中情郎。 与他同样博得美名的还有北疆大梁国的萧元羲。萧元羲是梁国当今皇帝的嫡长子也就是太子,母亲为大梁的永明皇后,这位皇后虽出身武家,但贤良温婉又爱民如子,是以他的儿子元羲太子也秉承了母亲的品性。 对外曾多次请命戍边,对内又每每提议为百姓缩减苛捐杂税,静安帝倒颇为宠爱他。元乔虽从未见过这位元羲太子,但在他心中,唯一能够与他大哥相提并论的也唯有这位太子了。 要说还有没有其他人,那当然有了,在他们大梁,别的可以不说,美男子那可是盛产!除了他大哥翁云恒和太子萧元羲自不用说,单说他翁家几兄弟文韬武略哪个不行? 五哥翁云清,人如其名,气质轻盈,一双瑞凤眼笑起来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好一派岁月静好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三哥云兮,云乔倒不常见,一是他身体羸弱,二是从小就过继给不能生养的姨母,随了姨父姓顾,现居老家柳江。 云兮三哥几年前随姨父姨母来无梦的时候,云乔见过一次,长相异常精致,也不多话,倒不似他四哥翁云景那般粗野。 说起老四翁云景,那是让全家颇为头疼的主,也是跪祠堂的常客,如翁虹那般的好脾气,也常常被云景气的暴跳如雷,翁虹常说老四要是放半点心思在学业上,成就绝不会比云恒差,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个争气的主,不然这趟差事何故落到他云乔的头上。 云乔呆呆的想,墨伯伯家的墨含也算上一个,还有冉二哥那自是不必说,还有谁,我二姐云樱要是个男子没准儿这公子榜的排位也还有待商榷。 算起来,也就自己还差点,论文,有大哥珠玉在前。论武,就算是四哥不正经好学也耍的一手好棍法。论气质,有云清和墨家的冉二哥。论相貌,那还不如不提。轮到自己,爹娘只会笑呵呵的说,我们云乔最乖了。 “你小子,想什么呢?” 云清在铺床,回头正瞧见云乔坐在那拄着下巴发呆,含笑的说道:“明早还要赶路,早点睡”。 云乔与五哥这趟本是来接姑姑翁敏回北疆的。翁敏自从丈夫去世之后,便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在济源生活已二年有余。 哥哥翁虹顾念妹妹辛苦,三番五次的派人送信要接她娘俩回去,翁敏只道虽然夫君死了,但他的墓还在这,若是她娘俩也走了,这济源便只剩他一人孤苦伶仃,想来该有多么寂寞,是以总是以孩子还小为由多次婉拒哥哥的好意。 翁虹时常感叹,翁敏本不用这么辛苦,当年她还尚未出阁,父母亲早已为她选好一门亲事,许的是梁国侯府墨家大公子墨为,墨家虽为侯府,却也是梁国出了名的清流人家,而墨为为官清廉,为人又刚直不阿,是北疆出了名的冷面佳公子,但姻缘这事很奇妙,岂是人力可为? 偏翁敏游玩落水时被顾恒所救,这顾恒生的唇红齿白,倒是比北疆男子颇具风流,迷的翁敏起了恨嫁之心。 到了墨为这边,正中下怀,他本就属意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文佳氏,至此,两家一拍即合,当即解除了婚约。 这翁家本就与皇族沾亲带故,翁老夫人原是北疆离崇皇帝的亲表妹,老太爷又是皇家亲卫总领。 到了翁虹这,又做了太傅,平日里只负责教导太子,工作清闲,宫里宫外见了都要尊称一声老师,地位颇高。 但翁虹并不想儿女们再多受皇家恩泽,毕竟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多方势力隐隐有争太子之位的苗头,翁虹居安思危,只希望儿女们个个平安就好。 至此,到了云乔这一辈,兄弟几人,却个个未入朝堂。翁家子女也都如闲云野鹤般自由长大,只落了个贵族的美名。 第二日,云乔与五哥休整了一夜,一大早便出发前往济源,临行时又付了十两银子做房钱,留作回城时再做修整。 行了半日,已过晌午,日头正烈,云乔打开包袱,抽出了两个羊皮水袋儿,一个递给五哥,自己则抓起另一个大口喝起来。 他灌了几大口又停下皱着眉嘟囔道:“这水清清凉凉的怎么一股淡淡的甜味儿?” 他倒出来一点儿在手心里,水液呈淡黄色,大惊道:“完啦!这水有毒!五哥快别喝!” “云乔,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五哥不紧不慢的揶揄他:“但凡红楼准备的酒水吃食你大可放心,至今还没人敢砸红楼的招牌,这是金银花露,用的是老泉水浸泡了一整晚的金银花,店家给我们解热用的,还有那包袱里的吃食,一准儿是你爱吃的,不信你瞧瞧。” 云乔的马背上除了自己准备的大包袱,还挂着一个月白棉布的小包袱,五哥的则是深青色的。这是今早出发时,小二哥特意为他俩准备的。 云乔半信半疑的打开来看,里面果然有两包吃食,用油纸一层一层厚厚的包裹着。 一包是烤的香喷喷的油酥鸡,用两片香草叶包着,走了这一上午,香草的味道已经浸的差不多了,闻起来一股淡淡的中药香味。 此刻,云乔瞧着这只油酥鸡,擦了擦口水,肚子却叫的更欢了。 他忍住了大快朵颐的欲望,又快速打开另一包,一股花生酱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原来是他素来爱吃的桃花糕,糕点上面不仅点了一朵花瓣的形状,还撒着薄薄的一层花生碎。 他忍不住用手捏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糕质松软又细腻,花朵的清香配上脆脆的花生碎,真是永生难忘的味道,可比无梦的樊花楼做的还要好吃。 他转头又盯着五哥的小包袱,好奇的问道:“五哥,那红楼又给你准备的什么?” 五哥微微一笑,肯定的说道:“必定是小酥饼和梅花肉了,前面两公里处有座荒废多年的小道观,我们到那里稍作休息再继续赶路。” 云乔闻言忍着肚饿将小包袱又重新整理好,两人快马加鞭向道观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4章 空灵幻境 最后一只鸡腿进了肚,云乔拍着肚皮,闭上眼睛感叹:“美味!当真是美味!” 他回味了一番慢慢睁开眼,却丝毫不见五哥的踪影。 破败的道观里静悄悄的,唯有四周透进来的风吹着窗子吱嘎吱嘎作响。 “五哥!” 他站起身紧抓着剑大喊了一声,久久不见回应。 “明明还在,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他小声的嘟囔着,可是周围实在太安静了,静的可怕,仿佛世界孤零零的只剩云乔一人。 他焦急的夺门而出,在道观四周不停的奔跑急切的寻找云清的影子,可除了越来越重的迷雾,半点不见人间的烟火气。 “怎么回事?” 他开始回想进入道观之后的事情,却理不出半点儿头绪,正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听到后山似有打斗之声,他急忙顺着声音狂奔而去。 只见云清挥舞长剑正奋力驱赶周身秽物,那秽物似是一团白色雾气,将云清死死围住。 云乔握紧焚卢一剑斩杀过去,却见那秽物无形无态分开即合。 “五哥,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与云清背靠背持剑警惕。 “我也从未见过,倒不像是我北疆的产物。” 云清说话间,那团雾气又接二连三的袭来,兄弟二人不得不暂时分开。 “云乔,小心他们的触手!” 直到云清提醒,云乔才看清那雾气原来并不是无形无态的,每当靠近他时,便伸出许多触手来,每个触手上都长满密密麻麻的倒刺,像一张生满疔疮的嘴,叫人看了好不作呕。 正纠缠间,云清瞥见云乔身后正有一团雾气伸出触手靠近他的喉咙,情急之下便将手中虹光一甩而出斩断了那触手,但分神的一瞬间四肢已被那些触手紧紧抱住,眼睁睁看着他们顺着鼻子嘴巴钻进了身体。 云清的意识渐渐模糊,远远的听见云乔再喊自己,但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困意袭来,自己已无力支撑重重倒地。 再醒来时,雾气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云乔!” 他大喊起来,空旷的声音从远处一遍又一遍传了回来。 “云乔,你在哪?” 他不死心的又重复喊着,临出门前,爹爹嘱咐他一定照顾好云乔,此刻,他心急如焚。 “啾...” 细碎的声音传进耳朵,云清连忙拾起虹光剑四处望了望,不见半分人的影子,哪怕妖的也没有。 “啾啾...” 那声音又传进耳朵,他猛的低头,才发现原来脚边趴着一个小东西。他蹲下仔仔细细的观察,最后将那小东西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来放在掌心。 原来是个缩小版只有拇指大小的小人儿,不仅长了一副粉色尖尖的长耳朵,还有一条蓬松的满是白毛的长尾巴,正蹲坐在他掌心,用漆黑的大眼睛凝神望着他。 “到这儿来....” 那声音空灵的不似凡人,小家伙便手脚并用的顺着他的手臂和衣襟滑了下去,向着声音的方向急速奔跑。 他收起剑跟了上去,只见一纤细女子身着白色流苏长裙,腰身盈盈可握,头戴洁白面纱,仿若仙子一般。 那小家伙跑到她脚下,顺着她的裙摆爬至她伸出的手。 云清瞧着那手,细白如凝脂,竟突然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看,柔声问道:“在下翁云清,姑娘可曾看到一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从此经过?” 那姑娘摇了摇头:“不曾” 随后她又问道:“你为何来此?” “我...” 他稍作犹豫,随后坦然道:“我兄弟二人乃北疆梁人,此次前往济源实乃接我姑母及表妹回大梁团聚,若姑娘见过我六弟云乔,烦请告知,我二人定会速速离去,绝不敢扰您清幽!” “呵呵..” 那姑娘轻笑出声,缓缓向他走来,身段妖娆如媚似幻,每走一步,脚下便如莲花盛开。 “公子!” 她袅袅婷婷的走到他身前站定,柔柔的抚上他的脸庞,云清却不敢抬头,只见那姑娘赤裸着一双玉足。 这是他第一次见姑娘的脚,雪白如霜般晶莹,他阻止慌乱的心跳,忙抬起头,那姑娘的手便刚好跌落至他胸前,磨着他的心又胡乱跳了起来,一吸一呼之间轻轻撩动着她的面纱。 她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幽幽说道:“我已独自在这百年,公子可愿留下来陪我?” “百年?”云清哑然。 那女子随即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冷艳绝伦的脸,有如寒冬腊月里的白梅。 她猛然双手环抱住云清,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凄凄凉凉幽叹。 “云清公子,奴家等了你百年,你终究是来了,留下来吧,我需要你!” 云清慢慢平复心情,缓缓推开她,恭恭敬敬拱手说道:“这里孤寂冷僻,确实不是什么好居所,姑娘若不嫌弃,可等我找到我六弟,再来接你一同回大梁,你放心,有我在,可保你在大梁一生衣食无忧!” 那女子停止啜泣,幽幽长叹,却变了脸色,逐渐狰狞了起来,发狠说道:“可...我只想要你!” 她说完便化身一团白雾紧紧将云清裹住越缠越紧,直至他呼吸渐渐急促。 “糟糕,还是在幻境里!” 云清心道只怪自己心智不坚,枉读了那许多圣贤书。 其实他也刚满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里虽被父亲教导着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可那些书本上只会之乎者也的东西又怎敌得过现实中的真刀真枪呢?更何况还是绝顶女色!是以父亲才会屡次要他出门历练,之前也不是没碰到过妖物,这次若有命回,这难以启齿的经历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正在他想办法挣脱时,一声大喝仿佛从天而至,跟着天空被一群飞虫撕裂,万千只紫色蝴蝶将云清从那团白雾中带离了出来,朝着那空中光亮越飞越近,而那团雾气拖拽着他的脚裸竟似心有不甘。 头顶传来少女的怒斥:“妖物!还不放手!找死吗!” 雾气骤缩,他只觉被那群蝴蝶带的天旋地转。 “五哥,五哥!” 云乔急迫的摇晃着云清,云清方才悠悠醒转。 只见山中雾气尽散,云乔正好端端的立在眼前:“云乔,你受伤没有?” “我没事,倒是你,要不是星迦妹子、岩雀大哥和机山兄弟路过此地破了这幻术,我们兄弟二人指不定就交代在这了。” 云清在云乔的搀扶下慢慢站起,对着星迦三人拱手谢道:“多谢三位护我六弟周全,帮我破了这幻术!” 星迦甜甜一笑:“公子被那妖物上了身,已然伤了内力,不如我们先进道观,为公子疗伤如何?” 云乔扶着五哥站起,对着三人道:“那就多谢了!” 第5章 灵山弟子 云清在服用过星迦给的丹药后果然神清气爽,但折腾了这大半日,外面天色已近傍晚,鉴于山路难行,几人便决定在道观留宿一夜。 机山和云乔围着后山的小林子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天色全黑之时赶了回来。 只见他们二人一人提着已被拔毛剥皮的野兔,一人拎着一串山鸟,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云乔还用木棍插着兔肉和鸟肉熟练的烤将起来,机山两手托腮稳坐在一旁仔仔细细的瞧着他。 “机山竟然还有这么消停的时候!” 岩雀看着他们俩苦笑着说道。 云清随声附和着:“机山兄弟童心未泯,与我六弟倒很是投缘”。 说完他转头看着岩雀:“恕我冒昧,北疆偏远,不知岩兄为何千里迢迢奔赴于此?” 云乔听了心想,我五哥当真是圣贤书读太多,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叫人好生捉急,若是我四哥在这,铁定一把搂住岩雀大哥,称兄道弟的问他:“哥们,跑这么大老远,你们干什么来了?” 只听星迦甜甜说道:“云清哥哥,我和师兄们顺着标记一路来寻我师姐,她和我们的穿着打扮大致相同,不知你们有没有见过?” “标记?什么标记?”云乔脱口问道。 岩雀不好意思的说道:“说来实在惭愧,今日二位陷入这空灵幻境就是我师姐布下的局,云清兄在幻境里见到的那只粉耳朵的小人儿,叫做‘菌人'',是一种躲在深山老林里不常见到的小人妖,被我师姐驯化做了灵宠。” “灵宠?听起来好有趣啊!你快再给我讲讲!”云乔颇有兴致的拽着岩雀的胳膊求他。 岩雀拍了拍他的手背继续说道:“我们三个都是灵山派的弟子,灵山派有个规矩,凡是想要入学的弟子必须先要在凡阿山上度过一天一夜,并且还要每人收服一只灵兽作为入派的条件”。 云乔恍然大悟:“哦!所以星迦妹妹的灵宠就是那些蝴蝶和虫子喽!” “什么虫子啊,它们有名字,叫蜜虫,只是半个月前,我师姐因触犯门规,被我师父罚在山上面壁思过,可我师姐心高气傲,哪成想她一气之下偷了师父的半本灵蛇曲逃下山,师父遂命我三人下山务必将师姐和灵蛇曲带回。” 他说着,脸上现出愁苦的颜色:“我们一路跟着师姐的气味儿追到此地,半个多月过去,不仅连师姐的一丁点儿影子都没见到,还一路被她布下的陷阱耍的团团转。” 星迦接着垂头丧气的说道:“是呀!也不知师父的身体好点没?” 云乔时不时的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苗燃的更旺了些,烧的兔肉滋滋的冒着油花,惹得机山不停的赞赏:“好香啊,好香啊!” 是呀,好香啊!等等,那日傍晚,红楼甬道中遇到的黑衣女子,想起来与他们的师姐倒颇为相似,身上也是一股极特殊的香气,不知他们要找的人是否和那女子有关? 机山推了推正愣神的云乔,指了指他手里的鸟肉,小心翼翼的问:“乔兄弟,可以吃了吗?” 云乔方才回过神来,忙收回烤好的肉递给机山一串,又将剩下的一串分给其余几人。 随后顺势坐到星迦身旁,向她打听起来:“星儿妹子,不如你和我讲讲你师姐,我和五哥要是遇到了也好传个消息给你们,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嘛,你说是不是?” “我师姐很漂亮的!”机山趁机插了一句。 云乔趁势问道:“有多漂亮?” 机山塞着满嘴的烤肉很认真的思考起来,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描述的词汇来。 岩雀不由得笑看着机山:“快吃吧,乔兄弟逗你玩呢!” “我师姐名唤焱姬,不说灵山,就算在南国也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儿,云...乔大哥,你觉得我漂亮吗?” 她虽然问的云乔,但其实更想知道翁云清对自己的看法,只是出于女儿家的羞怯不好直接开口,便对着云乔问了出来,只当是两个孩子年纪相仿随便问的,想来其他人也不会觉出什么。 云乔果真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星迦妹子和我灵儿亲妹子一样,漂亮又可爱,若是再过几年长大了些,肯定也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 星迦看着角落里的云清微微一笑:“可我师姐却美我十倍不止,她呀!就像天上的月,清冷高贵,气质脱尘,可望不可及!” 可望不可及的神仙人物,等我和五哥办完了差事我自然是要会她一会,看看这个给我们布下幻术的女子到底是什么绝色! 云乔心里思忖着。 “对了,星迦妹子,你救我五哥是用的什么招数,我看着神奇的很,就像法术一样!” 岩雀听了一脸骄傲的神情回他:“那可是我师妹的蜜蝶术,专为克制幻术而制,就算我师姐是致幻高手,到了我师妹这总归是有法子破解的。” 正说着,只见星迦走到火堆旁,半举手臂,袖口处鳞光闪闪,她轻轻转动手腕,便有一只紫金蝴蝶飞了出来,静静落在指间,她又轻弹了下手指,蝴蝶便翩翩然飞到云乔的袖口处幻化成一条丝线嵌了进去。 云乔瞧着袖口处那一丝光亮,顿觉神奇。 星迦说道:“若是有什么消息,尽可召唤这只讯蝶,无论在哪,它都会带我们找到你们的。” “哇!这么神奇?五哥你快来看!”他摇着云清的手臂,兴高采烈的给他看。 云清点点头表示赞赏,随即闭上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可脑袋里却不由自主的重复起星迦刚刚说的话:“我师姐,名唤焱姬,就像天上的月,清冷高贵,气质脱尘,可望而不可及......”。 次日一早,寒暄告别之后,云乔云清两人整装待发。 “云清哥哥!” 星迦在后面再次追来,跑的脸蛋红扑扑的:“云清哥哥,这个给你!” 她塞过来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银盒子。 “这是我配的幻清丹,若下次再遇到邪门妖法,可含服一颗在舌下,寻常妖术总不会再伤到你!” 她说时脸如红云驾雾,云乔在旁见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心中却多生出一分欢喜。 云清手里握着这份别有心意的临别礼物,只觉沉甸甸的,对着星迦轻声说道:“多谢妹子好意,此去路险,妹子保重!” 他停顿了下,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等我兄弟二人办完了差事,你们若还未寻到师姐,需要帮忙,我二人定义不容辞!” “真的?”星迦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哎呀!真的!真的!”岩雀在身后牵着马催促着星迦,随后他遥遥说道,“云兄,保重啊!” 云乔忙回手喊道:“寻得了你师姐,定要来我们北疆,我带你逛遍大梁!” 只瞧见远处机山欢快的跳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冲他招手再见! 骑在马上,行了好一段路,云清手握着银盒只默默的不说话,云乔瞧着他的眼色,忍不住夸张的揶揄起来:“人家姑娘都走出八百里了,某些人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见云清没有反应,他便一把夺过手里的布袋,取出银盒,仔仔细细研究起来。 看着盒子上的雕花,啧啧的称赞:“女孩子的东西真是精致!” 等到了集市上,他定要寻个一模一样的给灵儿带回去。 “星迦的师姐叫什么名字?”云清突然问起来。 云乔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回道:“五哥,这已经是今早你问我的第三遍了:“焱姬!是焱姬!”他冲着他的耳朵边大喊。 云清只木讷的回应了一个字:“哦!” 焱姬!他的脑袋里不自觉的又浮现出幻术里那白衣女子的俏丽脸庞,不知他是否也叫焱姬? 这边云乔望着云清痴傻的模样不明所以,只当是星迦妹子比那幻术还厉害,勾的他五哥魂不守舍。 他只好作罢,不再搭话,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盒子,可盖子却怎么都打不开,这才发现原是个设计精巧的机关。 “嘿嘿,有趣!” 不出一刻的功夫,机关盒便被云乔轻松解开,盖子打开的一刹那,一股异香瞬间袭面而来,只叫人神清气爽。 心想着这丹药当真好看,颜色如月,只有豆粒大小,每颗幻清丹上还细密的雕了飞虫的花样,想必制作工艺极其复杂,数来数去竟有十颗不止。 他合上盖子,定睛瞧着,食指轻轻敲了敲,小盒子的最下面竟是空心的,这才拿近了琢磨,原来竟还有一格。 两边由精细的链条扣着,他解开链条,抽出来看,暗格里另有三颗金箔包着的药丸子,云乔拆了其中一颗金箔,里面露出来拇指盖儿大小的紫金丹药,比那幻清丹大了一倍不止,旁边一行小字上写着还魂丹三字。 云乔连忙收好装回到布袋里塞还到云清的手上,郑重其事说道:“五哥,这...可是人家姑娘的心意,定要收好!” 第6章 无眠夜 临近傍晚时分,云清两个终于到了翁敏的住处。 云乔眉眼弯弯的笑道:“一会儿姑姑和月儿见到我们指不定有多欢喜呢!” 等二人拐进了翁敏住处的巷子,远远便瞧见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在顾府的门口围着,冲着宅子指指点点,二人心里犯着嘀咕,到了门口跃下马来,只见顾宅大门口上挂着两个白色灯笼。 云乔顿觉事情不妙,剥开人群急匆匆的往里冲,到了大堂,只见一群下人跪在灵堂哭泣,中间赫然供着姑姑翁敏的牌位。 云乔当下就急了,就近抓住身边的一个下人怒问:“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要供着我姑姑的牌位?” 那下人正在哭泣,冷不防的整个人被提溜起来,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晕了过去。 云清见状忙抓住云乔的手臂,低声阻止:“莫慌!” 随后又冷声问道:“管家何在?” 这时,跪在棺材旁的一个丫头起身行了礼,恭恭敬敬答道:“回公子的话,管家已于昨日前暴毙于乡下的家中。” 云清认出这是月儿的丫头小蛮,便放柔了语气:“小蛮姑娘,我姑姑骤然离世原是为何?” 小蛮拭去脸上泪痕强忍悲痛:“外头人多口杂,还请二位公子到里间说话”。 说完便冲着二人行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二人到了里屋,拉下门帘,隔绝了外面的嘈杂,这才缓缓述道:“自老爷去世之后,府上的茶庄生意日渐惨淡,上个月布行在夜间又着了一场大火,烧了近一半的布匹,夫人一时心急便一病不起。” 云乔抢着问道:“这么说,我姑姑是因病而亡?” 小蛮摇了摇头:“夫人病倒之后,姚管家便寻了一位妇人来到府上,说是此妇精通医理,不问病因只单单瞧一眼便能治好夫人的病,果然,不出三日,夫人便如常人一般行动自如,且气色红润一点都不似久病之人。” 云乔急道:“姑姑既然病好了,又为何离世?” “这也是奴婢觉得奇怪的地方,夫人虽然病好了,但神色较之前却大不相同,走起路来姿态妖娆,且特别欢喜胭脂水粉,从前,夫人只一心铺在生意上,从不将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放在心上,可后来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云清又问:“那妇人如今何在?” 小蛮摇摇头:“自夫人病好之前,那妇人一直常伴左右,直到完全康复,那妇人才离开顾府,去往何处便不得而知了,可自那妇人走后,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三日前...,”还没说完她又默默垂泪。 兄弟两个听后皆红了眼眶默不作声。 云乔忽然想起一件事,急问:“月儿呢?她可安好?” 小蛮听到他问起小姐,想起小姐如今的惨状,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泣声说道:“小姐仍在府里由奶妈看顾着,我此刻便带两位公子前去看望,请随我来。” 她说完,先一步撩起门帘,引着二人穿越长廊走入后院,云清两个见越走越偏僻,心生疑惑,直到进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大概在顾府的一个小角落里,里面杂草丛生,房顶上矗着几只呆呆的鸟,乌鸦也成群结队的在房顶盘旋,不高的房门上却落着三把铜制大锁,所有窗子也被人从外面用木板重重叠叠的封了好几层。 小蛮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三下,里面奶妈应声:“蛮丫头,开门吧,一切安好。” 小蛮便从随身挂着的小腰袋中取出三把钥匙依次开了锁。 云清见了这场景不免凄凉,见云乔脸上已隐约浮现怒色,便开口嘱咐他:“稍安勿躁,切勿莽撞”。 云乔点点头,心里却想,四哥若在,只怕已杀了进去。 小蛮开了门,奶妈已在门口侯着,她认得云清,便唤了声云清公子,想着云乔虽从未见过,但衣着风度与云清别无二差,便也微身行了礼。 云清微微点头,抬脚步入里屋,只见一个小女孩儿背对着门蜷缩在桌子下,脚踝被铁链子锁着,另一头扣在床脚上。 云清柔柔的叫了声月儿,那女孩儿闻声便转过身来,但见她衣着虽然光鲜,但头发凌乱,身骨瘦弱仿佛一阵轻风便能吹倒,且她眼神凶恶,充满杀气,根本不像一个只有十岁的女孩儿该有的神色。 云清冷声问:“月儿怎么回事?为何住在如此破败的房子里?你们又为什么锁着她?” 奶妈闻言扑通一声跪在月儿身旁,面对着云清二人哭述:“公子有所不知,自三日前夫人病逝,小姐许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前日发起狂来还咬了管家一口,后来管家暴毙,外头的人都说是小姐被恶鬼附了身,先后害死了夫人和管家。” “这怎么可能?”云清云乔异口同声反驳着。 奶妈悲愤的说道:“我等自然不信,但官府向来只拿了人再查证,可怜小姐才不过十岁,怎受得了牢狱之苦,那捕快原也是个好的,将我等陈情呈了上去。知县大人念小姐年幼特免去大狱,但为堵众人口舌,命令将小姐必须锁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直到案情查明为止。” “公子明鉴,我即是乳母,也豁了老脸将小姐视为我亲生女儿一般,如今夫人离世,小姐又落得这副模样,我定会与我的女儿同吃同住,自是不会有小姐受苦,我老婆子享福的道理。” 云乔方才还颇为恼怒,如今听她说的如此动容,心中不免又开始难过起来。 云清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柔声安慰:“冯妈妈莫要难过,有我和六弟在此,自不会让姑姑枉死,更不会让月儿蒙冤!” 二人走出屋子,小蛮又重新将房门落了锁,此刻,月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叶子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树影,更加凄凉哀婉。 云乔止不住放声哭了起来,云清待他发泄了一会儿强忍悲痛拍着他的肩膀。 “你先回房休息,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你。” 随后又叮嘱小蛮,让厨房炖些补汤给月儿他们送去,再准备些吃食送到云乔房里,自己则到前院处理姑姑的后事。 他先是增派人手在顾府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后院,又连夜写了封书信将前因后果明说,着人快马加鞭的送至无梦去。 云清素知父亲与姑姑兄妹情真,只怕知道噩耗时免不了一顿伤心,是以信是先送到大哥云恒手上。 他忙完了这一干事物,月亮已然高悬,静下心来才觉出悲痛,往年来济源时,姑父总是早早便到城门处等着,如若有事耽搁了,一天也是等得的,云清总要他不必来,他却像父亲一般拉着他的手,感念他小小年纪千里迢迢的来看望。 姑姑也是欢天喜地的备上好酒好菜,一顿饭的功夫总要问起家里人三四遍。如今姑父英年早逝,姑姑死因不明,月儿又是如此疯癫模样,好好的一家就这么散了,怎能不令人唏嘘难过。 还有云乔,这次原本欢喜的来,却突逢亲人离世,他尚且年幼,一时伤心不已,自己恐不能仔细照拂,这里里外外的事故加起来也着实令人头疼。 云清又另写一封书信传至大通河畔四哥翁云景的手上,请他务必尽快赶到济源帮忙。 翁云景收到信,二话不说,当即拜别了师父,动身前往济源。 说起云景,虽身为世家公子,却不喜礼教管束,偏又特立独行,常被长辈视做问题少年。 在孩子众多的翁家,翁云恒作为大哥勤奋自律,被父母寄予厚望,云恒也确实成为了世家公子们的表率。 云兮三哥,虽不与父母兄弟常见,但他是两家之子,又天生体弱,是以父母对他都格外疼爱。 云乔与云灵本是家中最小的两个孩子,就算作天作地只要不是做了违了律法乱了纲常的大事,那自然是好孩子,更何况他们两个确实还是最乖的。 云乔年纪虽小,却十分聪慧,父亲甚至将焚卢宝剑也赠给他傍身。 云灵人美声甜,每每见了云景回来,总是闪着大眼睛欢呼雀跃的跑出来第一个迎接他,是个着实人见人爱的小丫头。 与他同年的便只有云清了,但他最不愿的便是众人拿他与云清相比较,偏他们两个同年,云清又是个好读书的,最是尊师重道,也甚得长辈喜欢,属于清雅佳公子那一派的。 反观云景,模样虽是不错,但离经叛道,不喜读书,甚至当众大放过厥词,说出‘人间既正义,谁主又何妨!''这种大不敬的言论,被长辈一顿皮鞭伺候长跪祠堂。 且他又酷爱结交江湖人士,是以常得翁虹严厉训斥,却仍死性不改,逼不得已将他送至大通县逍遥仙翁那里拜师学艺,希望他能受名家指点,得正道扶持,以免误入歧途。 说来说去,翁家便只有二姐云樱对他最为关爱,每每他受罚,是二姐在旁规劝,他跪祠堂夜里冻得半死,也是二姐为他偷送棉衣,他离家学艺,也是云樱上上下下打点,收拾行囊。 他时常想,像我二姐这么好的女子,将来若是寻了夫婿,非得是世间最好的儿郎不可。 第7章 暗访 第二日一早,云乔醒来并不见五哥,只有一位钟姓小童提着食盒来传云清的口信儿,嘱咐他不要太过伤心,当务之急是查明姑姑和管家的死因,还月儿一个公道。 是以天不亮他便赶往乡下管家的住处,看是否能查到些有用的线索,云乔则留在府里照应,云景已在前往济源的路上,不日便可到达。 云乔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但想到五哥今早便已将大事小情安排的十分稳妥,想必也是彻夜未眠。 要说这些孩子谁与姑姑一家感情最是深厚,自然是常来常往的五哥,他心里应该比谁都要难过,而自己不仅不能帮他分担,反要他时时刻刻分心担忧,着实不该。 论年纪,五哥只大自己两岁,但早就开始为父亲分担家族琐事,自己却哭哭啼啼还像个孩子一样浑水摸鱼,真是羞愧。 小童传了口信儿,也不见云乔回应,只瞧他呆呆杵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可要用了早饭?不如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月儿怎么样了?”他冷不丁的问起来。 小童答道:“小姐由冯妈妈和小蛮在照应着。” 他点点头:“好,你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小童应声说道:“这个时辰,衙门恐还未开,不如公子用了早饭,养好精神再去?” “也好。” 时间已快正午,云清也终于赶到济源乡下,崎岖的山路十分不好走,两个家仆只好栓了马车等在山脚下,只云清一人徒步上山。 行至半山腰处,一位老农背着干柴恰巧路过。 云清躬身施礼:“老伯,请问姚青平家该如何走?” 那老头听完脸色骤变,瞧着他的装扮摆着手劝他:“年轻人莫要贪玩去那污秽之地,冲撞了邪神可了不得,快些回去!”说完便赶着下山。 云清连忙追了上去,掏出水袋:“天气炎热,老伯喝口水歇歇脚再走吧。” 那背柴老头见他眼神真挚,稍作犹豫便坐了下来,用袖子抹了脸上的汗水,瞧着云清问道:“自从姚家出了事,附近的农户能搬的都搬走啦,他们家除了官府的捕快更是无人敢去,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云清略一思虑:“实不相瞒,老伯,姚青平死因不明,又涉及济源城中大户,影响恶劣,官家特地从外县借调人手过来协助调查此案,我今日特来走访。” 他想着此番话自我安慰道,此案影响恶劣不假,官府确已调了人手,只不过不是我罢了,我今日也确是来走访查证,自然算不上欺骗老人家。 那老头瞪大了眼睛,见他如此年轻,竟能为官府办事,心中赞叹不已。 这才徐徐说道:“姚家世代住在这里,姚青平在济源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做事,逢年过节乡亲们也跟着沾光,只可惜流年不利,他惹了秽物上身,倒让整个村子不得安生。” 他说完连连摇头,现出一副十分可惜的样子。 云清继续追问:“老伯,您所指的秽物又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撞了大运,惹了不知什么妖鬼邪神上了身,他回来的那些时日,每逢阴雨之夜,村子里总是能听到野兽嘶鸣的声音,有那好事之徒逢了夜雨前去查看,你猜怎么的?” 老头眯起小眼睛继续说道:“那姚青平的双手双脚被铁链锁着,瞪着血红的一双眼,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青色的尖牙,好像要吃人似的,把那人吓个半死!” “后来呢?” “后来大家伙儿商量着,凑些钱寻个驱魔人来除他身上的妖物,不曾想第二天他竟死了!” “死了?” “没错!尸骨不见,只留下一副空皮囊!还好那驱魔人也不白来,大火之中救下了他唯一的女儿。唉!真是可怜人哪!”老头摇着头连连叹息。 云清辞别了老人,边加速上山边想着:‘此次前来,就算寻不到线索寻得到他女儿姚桃也好啊。'' 而云乔这边,匆匆用过早饭,又见月儿依旧不见好转,只好带小童奔往官府,却被官差以老爷头风发作,搅扰不便打发了。 云乔吃了闭门羹也不生气,转身问小童:“可还记得那捕快的名字?” 小童当即意会:“当然记得,他是济源有名的捕快,本名顺天河,奇思断案,功夫可了得呢!” 云乔拧着眉:“一个捕快,何来断案一说?” “捕快这个身份,自是不能断案的,但顺大哥和别人不一样,他能得县老爷器重,是看中他品性公正,智勇双全,凡是经他手的案子,必能得个公平的结果。” 小童说的一脸得意,仿佛顺天河是他亲大哥似的。 云乔听他这么说,心下了然,看来这济源县官能力不济,自是不敢见我,顺天河究竟是何许人物,我自要会他一会。 云乔遍寻无果,只好打道回府等五哥回来再作商议,不想半路遇见个算命的。 仔细瞧去,那人着一身乳白长袍,眉清目秀,气质倒是决然不同于众人,熙熙攘攘的闹市,偏他像活在竹林雅舍间,叫人一眼见了便有种无关风月的安好,不忍打扰。 小童瞧瞧自家的乔公子,又瞧瞧那个算命的,适时说道:“公子,他名叫沈洛书,是这一带有名的天算师,每逢初一和十五会卜上两卦呢,平日可并不常见。” 云乔侧眼瞧着小童低眉顺眼的样子,轻轻弹了下他的脑袋,年纪不大,鬼灵精似的,和我那亲妹子倒是相像。 二人还未行至卦摊前,只瞧那沈洛书已起身拱手相迎:“小生连守三日,静候公子。” 云乔讶异,却也拱手回敬:“先生安好!” 沈洛书微微一笑:“顾府逢难,亲人已逝,乔六公子心神忧伤,也需保重身体才是。” 云乔心想,顾府的事整个济源怕是人尽皆知,倒也算不得他神机妙算。 两人坐下后,小童站在一边,只见沈洛书摆出卦牌,也不说话,只自顾自摆弄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翻出一张牌。 云乔也识得:“坎卦,何解?” 沈洛书微微抬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云乔又问:“如何?” 沈洛书收起卦牌也不绕弯子:“恕沈某直言,二位公子先是幻术缠身,再逢亲人离世,如今家中依然不宁,只在一字!” “所谓何字?” 他低下头在纸上赫然写下一个大字。 “鬼!” 风骤起,阴云密布,将那张沈洛书写了鬼字的纸吹远。 云乔静默片刻,起身行礼:“云乔失礼了!可否请先生到小人家中详谈?” 沈洛书苦等三天,正是此意,急忙答应:“能为公子排忧解难,实乃沈某三生有幸!” 回到顾宅,沈洛书被云乔以贵宾之礼相待,但并未提及月儿近况,一来他虽觉得沈洛书乃奇人,但底细并未查明,自家情况自是不能全盘托出。 二来幻术之事他和五哥并未和旁人提起,沈洛书却知一二,看来自己的底细他想必是早已清清楚楚。他若是好的倒还好说,若是个坏的,等五哥回来,再控制住他也不迟。 沈洛书倒没那么多心思,他听从云乔的安排,在顾府以卦师的名义顺势住了下来,他知道既然苦寻那人无果,以他的性子,顾家的事是不可能不管的,不如借此机会进入顾家,早晚有一天他是要来的。 一连等了两天两夜,云清音信全无,急得云乔在家里团团转,就连两个跟去的家丁也没一个回来报信儿的,云乔只担心五哥出了什么事,要不是因着月儿的缘故,他此刻恐怕已经在梧村了。 第四日一早,他集结了几个府内好手准备前往梧村。 沈洛书倒是不慌不忙,在云乔马前阻止了他:“乔公子莫要前往,梧村此地凶险万分,只需等到日落之前,云清公子自会回来。” 云乔摇摇头:“先生莫劝,我决心已定,此去若晚一刻便多一分凶险,我势必要找到五哥,将他平安带回。” 沈洛书见劝不动他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件事请公子帮忙,此去路上,若遇到一人,我住在顾家的事,请务必不要提起,只管将他带回即可。” 云乔心下疑惑,却不动声色答应着:“好。” 沈洛书也不多解释:“公子不必多虑,此人名叫顺天河,是济源公差,顾家的事,若有他出力再好不过。” 云乔听了心下一喜,想不到沈洛书与顺天河是旧相识,这事情可就好办多了。随后扬鞭策马朝着城西而去。 沈洛书望着云乔远去的背影,心里念着那人就此乖乖回来,二人不妨把事情说透,是去是留给个决断,总比这样拖着不见来的痛快。 第8章 宿敌 日落西山,沈洛书煮着闲茶,小童侍立在旁,突闻仆从们嚷道:“两位公子回来啦!” 这两日安静的顾宅忽然又热闹起来,没过一会儿却重新安静了下来。 沈洛书暗叹一声:“不妙!” 果然,不多会儿几个仆从七手八脚的抬着一人冲了进来。众人身后,云乔扶着云清也走了进来,沈洛书一眼便注意到云清手臂上绑着的黑色布条,状似花朵,那是顺天河独有的系法,他内心暗喜,被他猜对了,他终究还是来了。 相反,顺天河一身黑衣束腰,倒是十分干练,进门便瞥见沈洛书站在房檐下凝望着他。 他暗自嘟囔了句:“真倒霉!” 转身便要走,被云乔一把抓住:“顺大哥怎么急着走?” 顺天河随便找了个借口:“你们既然安全了,我就不打扰了。” 云乔急道:“那怎么行?您救了我五哥,就是我们翁氏的恩人,我翁氏哪有知恩不报的道理。况且我五哥的伤情,小厮又死因不明,还需您道明缘由,细细说来与我们听才是。” “这...”,顺天河犹豫起来。 沈洛书步下台阶,摇着折扇,悠然说道:“人家翁公子说的极是,如今涉及人命,你即是官差,自当该为人家解惑才是。” 听了此话,顺天河极是不满:“我该做什么,何须你管?” 直到云乔将云清扶进屋内,出来仍见二人站在廊下僵持着。 顺天河依旧不依不饶:“怎么我到哪儿你到哪儿?狗皮膏药似的,整日里阴魂不散!” 沈洛书不气反笑:“明明是乔公子先请我来的,你是后来的,怎么反说我阴魂不散?哦!”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原来官差就可以不讲道理?” 顺天河被他噎得面上一阵难看,气急败坏的嚷道:“和你讲道理,我吃饱了没事干?” 云乔听了一番,两人竟说些无关痛痒十分幼稚的话,只好从中调停:”天色已晚,顺大哥不如今日且在家里住下,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作商议。” 顺天河毫无异议,指着沈洛书,只单单提了个要求:“只要不让我和这家伙住在一个院里哪儿都行!” 沈洛书站在廊下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喜是怒。 两人突然的静默让云乔面上一阵尴尬,他咳了几声:“我五哥伤情未稳,夜里若有什么急事,还望顺大哥照应”。 他回头瞅了瞅沈洛书:“沈先生喜静,昨日已安排好住在后院雅室,只是后院偏僻,我已加派人手,先生若还需要什么,知会小童便可。” 沈洛书沉默了一会儿,手握折扇施礼,听不出任何情绪:“有劳公子费心了。” 云乔也不知自己安排的对不对,平日这种场面上的事都是云清来做,他就像一堵结实的墙挡在他前面替他承受所有来自外界的压力,云乔只管跟在五哥后面有样学样。 如今五哥受伤未愈,这些里里外外的事情还需自己来应付,他回头望着屋里,心里默想着:“家中这几个孩子,也只有五哥谨遵教礼,时刻为家族的颜面撑着,放弃了随心所欲的脾性,收敛锋芒,克己复礼。” 云乔竟自想着心事,那边顺天河与沈洛书不知又为什么争吵起来。 沈洛书绕是再好的性子,也架不住顺天河的嘴炮攻击,一气之下飞也般的逃离了这个院子,顺天河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云乔本想陪他在园子里逛逛,奈何放不下五哥的伤势,只吩咐了一名仆从陪着。 顺天河心烦苦闷,打发了随从,又不识得园中道路,一急之下蹿上了房顶,寻的一处高处,坐在屋瓦上对着月亮开始发呆。 一瞥之下,正瞧见沈洛书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动也不动也在发呆。 沈洛书,人如其名,一身书卷气的文弱书生,向来温润从容,可顺天河是打心眼儿里看不顺眼。 自从七年前初见时,他在石人谷被石妖追的狼狈逃窜,头发凌乱,衣服破败不堪,他出手相救三两下赶走了石妖,转身打量起这个蓬头垢面犹如乞丐的男子,顺手脱下长袍覆在他身上,映入眼眸的是一张满是污垢的脸。 从那以后,沈洛书便像一只呆头鹅一样处处跟着他。 有时,同伴们见了也时常打趣儿道:“呦,顺大公子别走太快,小心丢了你的小尾巴!哈哈哈哈....” 他十分无奈,只是摇着头走掉,起初他对沈洛书并不反感,也不去管他如何。 直到有一日,他结束了一桩十分艰难的案子疲惫不堪的回到家中,差点以为那不是他的家,床褥被洗的干干净净,晾晒在院子里,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衣服是缝补好的,锅里热着香喷喷的饭菜,他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暖意。 许是饭菜蒸腾的香味,又或许是衣服上细密的针脚,直到沈洛书卷着衣袖从后院担着两桶水摇摇晃晃的回来,他的温情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迎上去便是一脚,踹翻了水桶,沈洛书因一时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怔着眼瞧他。 “以后,不准再来!” 沈洛书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并不十分清楚,但他显然是非常不喜欢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总之,那之后,沈洛书再未在他的家中出现,之后的几年,就连整个济源城再也不见那只呆头鹅。 他的印象里,沈洛书不过是他救过的众人中的一个,对,仅仅是一个人,而已!他走了也落得清净。 偏偏他又回来了,去年在为商户调节纠纷回来的路上,远远便瞧见街边摆着个卦摊,摊后坐着一位年轻男子,他还和同伴说笑。 “什么时候算命的也要看脸了?” 直到走近,才看出来不是消失已久的沈洛书又是谁?脸是同一张脸,只不过气质大变,从以前的柔弱自卑到现在的温润从容,反倒多了些男子气概。 同伴们的笑声戛然而止,互相的传递着眼色,顺天河更是面无表情的穿街而过,绕道而行。 后来,沈洛书算是真正在济源城落了脚,支起了他的卦摊。顺天河也不曾去看过,两人之间毫无联络。 直到因为一桩采花贼的案子,在顺天河毫无进展的情况下,是沈洛书为官府提供了方向才得以将凶手捉拿归案。 顺天河这才找上门来,提醒他不要插手。 沈洛书反而一改往日的脾性,手摇着折扇,悠哉悠哉的回他:“你破你的案子,我卜我的卦,咱们各凭本事!” 说完闭上眼假寐,头一次让顺天河吃了瘪。 打那以后,两人就算杠上了。有顺天河的案子,沈洛书必插手,有沈洛书的地方,顺天河也不让他好过。 一来二去的,接触越来越多,顺天河这才发现,原来沈洛书口才能这么好,时常在大堂上怼的犯人无话可说,也经常能叫他吃瘪。 原来跟着自己的时候木讷寡言,总是低着头,就连抬头看一眼也是十分卑怯,好听的话更是一句不说,敢情他不是不说,只是不想和他说。 “心机鬼!” 顺天河俯视着坐在树下的那个背影心里咒骂了一句,飞也似地离开了屋顶。 直到那人走远,沈洛书才转过身回望着那个空荡荡的房顶,月似银盘,似冷非寒。 当晚,顺天河回到房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烦意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只要躺下来,脑海里便全是沈洛书的模样。 一会儿他摇着折扇说道''干你何事?’一会儿他又站在廊下与他对峙,最后拂袖而去,直到他睡着,梦里还梦见沈洛书坐在他家的床上缝补绣花的模样,正抬头冲他笑。 他猛的惊醒,像犯了错的孩子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大声质问自己:“顺天河,你是不是疯了?” 此时,窗外的古树上立着一道人影,被月光拉的老长。 第9章 巨蛇 云乔一夜未睡,守在五哥身旁,但见他手臂伤势渐消,终于松了口气,天将亮时才换人去睡。 睡不到两个时辰,小童隔门来唤:“乔公子,云清公子醒了,请您过去呢”。 云乔匆忙起身,由小童伺候着洗了把脸,便往云清屋里跑去,一进门便问:“五哥,你可好了?” 只见云清撩开床帘,斜倚在榻上,脸色还有些惨白,语调缓慢的说道:“沈先生已替我把余下的残毒逼出体外,只需再调养两日基本无碍了。” 云乔心下稍安:“你不是去梧村管家那里查线索吗?怎么会受伤呢?又是谁伤的你?” 听着云乔的三连问,云清将那天发生的事缓缓道来,原来他顺着那老伯所指的山路果然找到了姚家,只不过房子已然被毁,灰墙土瓦下线索被毁的干净,也不曾见老伯口中所述的那份干瘪人皮。 倒是在回程的路上,竹林间旋风骤起,原是顺天河正以一己之力与一通天巨蛇缠斗,眼见着他落于下风,云清也来不及多想便拔剑相助。 顺天河抬眸说了句:“多谢兄弟!” 云清运剑抵挡:“废话少说,脱身才是!” 说完一个凌空跃起斩向巨蛇腹部,奈何巨蛇虽大,却相当灵活,只好辗转腾挪吸引巨蛇的注意力,顺天河也得了喘息的功夫。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它?”云清在林中飞跃之时竟还有余力问他。 顺天河眨巴着眼睛,委屈的说道:“也没什么,我拔了它一片鳞而已,谁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火?” 云清一时无语,心想着:“好家伙,人家待的好好的,你去拔人家鳞片,就等于剥了人家的皮,难怪这蛇如此火大!” 云清稍作运气轻身落于竹尖之上,又问了句:“你为何作死非要拔人家的鳞片?” 顺天河瞧他在巨蛇口前灵活躲避,单足落于竹叶之上仿若蜻蜓点水,轻功实属了得,不由大赞:“少侠好功夫!” 云清内心却叫苦不迭,我已然穷途末路,他竟还有闲心喝彩,于是急道:“还不快想办法,要我飞到何时?” 顺天河经这一会儿功夫,体力已然大增,大喝一声冲向巨蛇,可就算二人合力,仍难以抵抗巨蛇庞大的身躯。 顺天河愤愤的嘟囔:“我今天就是没拿我的宝贝,才叫这畜生占了便宜!” 不料话刚说完,巨蛇吐着信子张着血盆大口直冲他裆下,被云清侧面飞来,一脚踹翻。 巨蛇瞬间狂怒燃起,一个灵活甩尾正扫中云清右臂,他借势滚至巨石之后,但不想那蛇尾力道极大,且生有倒刺,划进皮肉里,顷刻间血肉翻涌,煞是疼痛。 云清虽生性隐忍,也禁不住轻哼出声,他强忍剧痛,但流出伤口的血液却极速变黑,想是那蛇尾的长刺也染了剧毒。 他一受伤不打紧,顺天河倒是失了阵脚,不管不顾的胡乱砍去,毫无章法,竟也博得几分生机出来,可毕竟体力有限,面对这庞然大物终是不敌。 二人躲在石后,顺天河苦笑:“今日算是栽了,能和你结识一场,倒也不亏!” 只是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一张脸,该死的!呆头鹅! 云清满脸大汗,重重呼出一口气,但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去,若是即刻死了,虽解了痛处,可云乔年纪小不知轻重,若是知道,定会杀了过来。他若是身处险境,只怕自己比死了还要难受,耳听着巨蛇摇着身子向这边扫来,逶迤之声此刻入耳叫人没得多了几分绝望。 就在二人绝望之际,一小女孩儿,七八岁模样,吹着哨子从烟雾中走来,见到巨蛇之时,眼睛闪着光,顺天河急忙从石后站起,挥手喊她远离那怪物。 女孩儿竟置若罔闻,向那巨蛇奔跑而去,可怜一女娃娃即将葬入蛇口,谁料那巨蛇见了此女竟异常乖顺,伏下蛇头待女孩儿爬上头顶便转身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连影子也瞧不见了。 “奇了,难不成是蛇女?” 顺天河讶异道,再瞧云清,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起初只是伤口流血,现在半条小臂已然全黑,再耽搁下去,只怕整条胳膊就此废了。 他也顾不上那少女,当即扯烂云清的长衫,撕下一条绑住他的手臂,又就近寻了草药嚼碎敷在他的伤口上再仔细的包扎好。 这法子之前沈洛书曾这样为他做过,自己依葫芦画瓢,也不知管不管用,只要能撑到进了城,立刻寻了那呆头鹅,想要保住手臂自是不难。 他背起云清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山下,却不想那两个家丁,一个横尸马前,另一个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截残缺不全的手臂,想是这里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也顾不得那许多,将云清扶进马车,潦草的收拾了残骸,一路飞奔敢在日落之前进了城,后面就如云乔所见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小小济源城竟也诸多妖人怪语。” 云乔满面愁容,月儿的事还没想出解决的法子,五哥又受了重伤,当真桩桩件件没一件好事! 正在二人愁眉不展之时,只听下人来报:“翁四公子到!” 云乔一听,顿时面露喜色。 接着,人还未近声先至,只听云景在院里边走边唤:“云清,云乔!”声音高直爽朗。 云乔跳出门外,只见他胡子拉碴,衣带松垮,手里握着一根不知哪捡来的棍子,腰上还挂着个酒葫芦,正大踏步的向房门走来,一看便是日夜奔波劳累至此。 云乔乍见四哥委屈之情瞬间涌上心头,奔过去抱着他,仿佛有了依靠般埋头哭了起来:“四哥,你可算来了!” 老四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多大了,还哭鼻子?你五哥呢?我收了信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他倒好,赖在屋里,也不出来见我!” 云景表面状似轻松,心想道:“我这位五弟,最重礼数,兄弟之间每每见了,也总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今日,连房门都出不来,想必伤的不轻!” 他大步迈入屋内,撩开帘子,只见云清斜倚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还要行礼。 云景连忙压住他的手:“停停停,都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这套!” 云清只好作罢。 云乔又将二人从红楼到此这一路发生的事一一说与翁云景听。 说到红楼云景面无表情,说到空灵幻境他也无动于衷,只摸着下巴凝眉细听,直说到云清大战巨蛇,翁云景才精神起来,像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好玩意儿。 他琢磨了一会儿,将手探入怀中细细摸索着,不一会儿掏出一堆小药瓶来,红的、黄的、白的、蓝的等等,好家伙,和他本人比起来个个都要精致的多。 只瞧他一手拿一个白瓷瓶子,另一只手握一个鹅黄小瓶,嘴里念叨着:“哪一个来着?” 他想了一会儿揉了揉脑袋:“哎,不管了,反正都差不多!” 说完将两瓶药都塞到云清手里,十分认真的注视着他:“我这可是仙家圣药,你吃完了,保你活蹦乱跳。” 他满脸希冀的望着云清,云清抖着手接过,不是他不想吃,是当翁云景掏出药瓶的那一刻,他瞬间想起了从前。 就在翁云景求学的前一年,夜里还下着鹅毛大雪,他因为胃绞痛晚饭吃的不多先回了房里,不一会儿翁云景端着一壶热汤来敲门,还有一瓶堪称治胃痛的良方,他心想着云景一个糙汉也能为他做煲汤送药这样贴心的事,着实感动。 果然吃了药舒服多了,倒也没多想将那一大碗汤一并喝了。还不待他喝完,翁云景拍着手大笑起来,他还不明所以,但小腹已开始隐隐作痛,那一晚上,云清只觉得茅房的门特别碍事,门槛似乎也比平日里高了许多。 翁云景则靠在茅厕外幸灾乐祸的说笑:“哎呀呀!幸好不是白日,要是大家都看到我们一派清流的五公子原来是个爱上茅房的拉屎鬼,岂不笑掉大牙?啊!哈哈哈哈....” 第二天一早,他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坐在云清的房门口,见他出来,满脸堆笑的跟在身后谄媚:“五弟,你好了没有?” 云清长身直立站在院中央,无论云景怎么讨好说话也不搭理。 直到翁云景将平生所学的所有好话说尽,云清才微微偏头:“不想要父亲大人知道倒也可以。” 云景见他心下动摇,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怕打,皮肉之苦是男子汉忍个几天就好了,他也不怕挨骂,大不了闭上眼睛充耳不闻便是了,他只怕又要罚跪祠堂,抄写家规,简直比死都要难受。 云清摸出随身带的折扇,缓缓展开,慢慢说道:“扇线松了。” “明白,我明白,你等着啊!” 云景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出家门,直到五日后方回,回来又免不了父亲一顿臭骂。他从父亲那里挨了训,又马不停蹄的来找云清,见到五弟连忙伸出双手将宝贝奉上。 云清瞧了瞧,也不接过,只摇摇头:“一把草剑,不足为奇!” 云景急忙解释:“哎?奇!奇!怎么不奇了?这可不是一把草剑,分明是一把宝剑!” 说着他打开包在剑身外的布,里面果然现出一把宝剑,剑鞘上嵌着三颗红宝石,手柄亦是,云清接过剑,缓缓拔出,剑身锋利无比,吹毛可断。 称奇的是剑身在阳光下呈现七彩琉璃之光,在暗处星星点点又似流萤,堪称一把绝世好剑。 “怎么样?”翁云景小心翼翼的问。 云清收剑入鞘,轻轻一句不错算是原谅了云景。但自那之后,他给的所有吃食,云清仍心有余悸再未碰过。 第10章 心魔 云乔见云清握着药瓶出神急忙催促道:“五哥,你快吃啊!” 望着云景和云乔担忧的脸,好吧,再信他一次! 他点点头剥开瓶塞就着水吞了下去,那药一入食道冰冰凉凉,顿时神清气爽。 云景瞧着他的气色,得意的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接着又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好啦,放心,你呢就安心养伤,接下来就交给我!” 云景从云清那里出来,由云乔带到住处好好洗漱了一番,与顺天河、沈洛书见过之后,几人围在桌旁商讨案情,最终决定由顺天河带队,云景和云乔协助再探梧村,沈洛书则留在府里照看云清。 云乔独自纳闷:“如顺大哥所言,那女孩儿若真是姚桃,又怎会驱蛇呢?难不成...” 他不敢细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半困意袭来才逐渐睡去,反倒是云景经历了几天的奔波,睡得十分香甜。 “嗯!” 云清坐在床边,一手抓住床头的帷幔,表情扭曲,额头冒汗,仿佛忍着极大的痛楚,他咬着唇不敢呻吟出声,唯恐让旁人听了去。 “翁云景!” 他咬牙切齿的念出老四的名字,竟然私自配这种下等药,还胆敢用在我身上。 云清的性子再好,这回也是真动了气。然而,这药效也是称奇,只在夜晚发作,且不可动怒,情绪越是起伏,效力越强,似洪水猛兽般排山倒海而来! 云清立马调整呼吸,念起清心咒,不一会儿便进入忘我境地。只见他人虽端于榻上,神却飘渺于竹林之间。 细雨滴答滴答打在竹叶上,顺着叶尖而落,指尖流转,琴声空荡悠扬,天地宽广仿若静世。 忽而,清风徐来,吹来一阵香甜,一五岁幼童站在雨中嬉戏,远处四人抬着一顶圆角软轿缓步走来,轿子上系着桃色的帷幔,随风飘荡,里面的人儿若隐若现。 一只细腻白皙的手就搭在轿子的窗格上,手背上描了一朵粉色的莲花,云清自然识得,那是十一年前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阿湘,坊间曾有云,吾梁三宝,太阿赋,菊伤饮,难抵俏阿湘。 轿至眼前,云清虽未抬头,却仍能感受到女子淡淡体香似有似无的飘进鼻腔,娇俏的笑声,媚态天成,坐在轿撵上侧身回望着他,眉眼如春般笑着远去。 此时,云层逐渐稀薄,雨声渐弱,天边仿佛进入黎明,云清闭上双眼,汗珠一点一点溜过他的脸,他心中默默念道:“心外无物,去留无意,非可!” 细雨未停,空气又逐渐冷了下来。 “公子!” 一声公子,清丽脱俗,他抚琴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弹奏起来,空气中却多了一丝薄薄的氤氲之气。 “公子!” 那女子又轻轻叫着他,越走越近,将脸贴在他后背上幽幽说道:“如何不看我?” 云清屏住呼吸不为所动,可指尖之曲却陡然高了一调。 “是不敢还是不喜?” 她又问,随即伸出手一点一点覆盖在他弹琴的手上,他终是停了下来,琴声止,夜雨也止,远处山峦闪着微红的光,似要喷薄而发。 他紧闭双眼,心中默默重复:“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那女子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细细摩挲:“你的脉搏跳动如此之快,为何?” 她的唇凑近他的脸,吐气如兰,柔柔问道:“可是为我?” “自然不是!”云清冷冷开口。 那女子哀愁婉转,模样楚楚可怜:“百年之约,公子可曾忘了?” 云清猛的睁开眼,只见眼前之人清眸似水,微起丹唇,正是那日空灵幻境内所见之女。 她低垂着眼,抚琴感叹:“一别月余,月如沉水,人影相顾,还望公子垂怜!” 言毕,顺着腋下窝进他的怀里,秀发轻抚他的下巴,丝丝撞在心上。 云清正襟危坐,强忍剧痛,抬手在琴弦上用力拨了一把,嗡鸣声铮铮入耳,怀中绝色一声凄厉惨叫,瞬时化作一缕青烟飘散。 “苍山不移,消而不长,无欲则刚!” 他陡然睁开双眼,房间景物逐渐清晰熟悉,天边早已泛起鱼肚白,几只早醒的雀儿互相梳着羽毛,想不到竟停留了一夜,好在身体已然清明,再不复昨夜般烈火难耐。 晚些时候,云乔、顺天河、沈洛书几个先后来瞧,皆被云清拒之门外。 倒是云景来的时候,嚷嚷着大嗓门说要看看疗效,还未来得及敲门,云清便打开房门,冷冷说了句:“进来!” 几人如泥塑般站定,面面相觑不敢搭话。 唯有云景丝毫不介意,打着哈哈宽慰众人:“放心放心吧,啊哈哈,我五弟脸皮薄,定是要私下里谢我呢,你们暂且稍后!” 他兴冲冲的前脚刚进房门,后脚就被云清设的绳结倒挂在房梁上:“哎?我说...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把我挂起来,也太不尊重人了!” “尊重?” 云清压低了声音,眯起眼睛看他:“昨晚上你究竟给我用了什么药?” 云景悬着两只手在空中摇摆不定:“什么什么药,自然是疗疮解毒的圣药!我还能给你用什么药?” 他突然住了口,鼻子用力吸着,才闻出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淡淡的气味。 “哦?” 他坏笑着,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故意拉长了语调:“我们云清长大了啊!” “啪!” 一声清脆冷不防的打在云景的屁股上,屋外三人瞪大了眼睛,只听翁云景隔着门窗扯着嗓子不可置信的吼道:“你打我?” 云清一字一句说道:“私配迷药,有辱家风!” 他举着戒尺又准备打第二下,云景大喊冤枉:“那药可不是我配的,是我师傅给的,况且...况且我一时没分清,索性两瓶就都给了你,总之能治好伤不就行了,你看你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嘛!这手!还有这胳膊都能打人啦,怪疼的!” 他想起逍遥那张老脸,给他递药瓶时那股谄媚的劲儿,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那些瓶瓶罐罐,药名起的也是花里胡哨,什么云中君,芙蓉暖,金不换,一指香,他是一个没记住,只记住了撞杀,装傻,给人吃了,封住灵识,不记前尘过往,整个人一辈子傻开心,按逍遥老头的说法,一个人能糊里糊涂的过一生那是他的造化! 对呀,小黄瓶,金不换,瞧瞧这名字,给金子都不换,自然是好药。 “啪!” 第二次戒尺打在另一边屁股上,痛的云景嗷嗷直叫:“翁云清,你大胆!单不说我救你,就凭你殴打兄长,你也犯了家规...” 他话还没说完,云清正色说道:“这第二尺罚你知错不改,赖在师父身上,有辱师门!” “得了吧,逍遥那老头,比我还能闹腾!和他比起来,我还是好的呢!” 云景人虽吊着,嘴巴可不消停,云清说一句,他便怼一句。 “这第三尺罚你目无尊长,诋毁师尊!” 说完又是重重一下!云景差点哭出来,倒不是因为疼,而是被人倒挂着训诫,丢人不说,何况这个人还是翁云清! “翁云清你责打兄长,这笔账该怎么算?”他义愤填膺的说道。 云清义正言辞:“我自会如实禀明父亲,自领受罚!” 这下云景也无话可说,他挨了打,吃了瘪,又被倒挂着,脑袋都快充了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默不作声。 云清走出房门,见云乔傻愣愣的杵在台阶下,软言道:“去把你四哥放下来。” 云乔依言走向房内,只见半空中吊着一根绳结,哪里还有云景的影子。 “别找了,我在这呢!” 云乔向里屋张望,只见云景赌气趴在云清的床上,委屈巴巴的说道:“乔儿,我今日受此大辱,你可得给四哥作证。” 云乔心想也是,四哥千里迢迢赶到济源支援,也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怒了五哥,被这样吊起来打,确实不该。 他仔细回想,从昨日到现在也没什么事能引起两位兄长的冲突啊?那么矛盾所在只能是四哥给出的那两瓶药了。 他四处瞧了瞧,窗边的小桌上躺着两个东倒西歪的小瓷瓶,正是昨日那俩瓶。 他捡起其中一个小瓶打开闻了下,顿觉头脑清明,随即转身问他:“四哥,这是什么药?” 云景抬眸瞅了一眼,懒洋洋说道:“雨霖铃”。 云乔微一偏头:“好名字,却有细雨微凉之感,只叫人闻了神清气爽!那这个呢?” 他手指着另一瓶鹅黄色的。 云景脸色微变,皱眉回道:“金不换”。 “金不换?” 云乔不解,正打开了塞子准备闻一闻。 云景连忙急声喝止:“乔儿!” “怎么了,四哥?” 云乔脑筋转得极快,见云景紧张的样子,料定罪魁祸首便是手中这瓶药了。 “此药名‘金不换’,想必是极好的药,能把五哥气的不轻,定是什么不堪的‘好事’了。” 他还在好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翁云景干脆说道:“哎!什么金不换,就是疗疮解毒,去腐生肌的药罢了,不过逍遥那老头总喜欢在药里加一些旁的东西,估计这次是加了什么催情的药,才叫翁云清那小子占了便宜!” 他颇有不忿,再提云清也是连名带姓的叫。 云乔年纪尚小,于男女之事并未涉及,听云景说到催情的药这几个字,还是微微红了脸,忙岔开话题。 “四哥,你这样子还能去梧村吗?” 翁云景忙从床上蹦起:“要去,要去,区区几下戒尺而已,屁股又没开花!” 临行前,顺天河故意落在最后,云景颇有些不耐,眼瞧着翁云清从院里走来,一再催促着:“顺大哥,你还走不走?” 顺天河扬起眉毛,点了下头:“你们先走一步,我稍后便来。” 沈洛书一抬头便瞧见顺天河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握剑而立。他想了想,琢磨着顺天河想必是有什么话要与云清讲,便很自觉的侧身让出路来。 想不到他走到沈洛书面前就停下了,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云清交给你了!” 他猛的看向他,语气稍显不屑:“顺大官人何时也会关心人了?” 顺天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上马,强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幻想! 顺天河此刻,也微偏了头,余光瞧着沈洛书,整张脸现出微红色近乎透明。 他不说话的时候反倒顺眼,比在公堂上和我对着干的样子柔顺多了。 “天河,他们走了吗?” 云清匆匆赶来,站在沈洛书身旁问道。 顺天河回应他:“刚走”。 云清又问:“你怎么还不走?” 顺天河一挑眉毛,词不达意的说道:“晚上关好门窗,我们指不定回不回来呢......,还有...,关好门窗!” 说完一扬马鞭,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清望着沈洛书:“他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沈洛书微垂着眼毫无情绪:“他叫你关好门窗!” 说完转身回了内院,留下云清呆呆的站在大门口独自凌乱。 第11章 修虵 三人行在路上,翁云景扭着屁股坐在马上,怎么坐怎么不合适。 顺天河瞧在眼里,打趣他:“云景老弟,你果真和云清是双生子吗?” 云景切了一声,不屑的说道:“谁和他是双生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云乔夹在两个哥哥中间也不好说什么。说来倒也奇怪,五哥罚他私配迷药,知错不改,也罚他无视师尊,诸多原因里,偏偏没罚他肆意滥用,照理说,这才是最该罚的第一条,他既没提,看来药是起了作用的。 云乔能想到这点已属不易,只是他年纪尚轻,又有家规管束,礼数教条的约束下,他想不通原因出在哪里也情理可原。他后悔没把剩下的那半瓶药拿走,等这次回去,他可得好好研究下,哥哥们的东西和秘密向来是他最感兴趣的。 不过半日,三人快到梧村之时,远远瞧见树宇间火光冲天,仔细望去,正是梧村所在之地。 三人暗道不好,快马加鞭赶将过去,到了村口,正有少数村民鬼哭狼嚎的四散逃命。 云乔闪过妇孺,抓住一个正在向外跑的男子问道:“前方所为何事,如此惊慌四处奔逃?” 男人急得快哭出来:“村子里有条大蛇,会喷火,烧死了好多人,快点逃吧!”说完也不待云乔再问,急忙挣脱而去。 顺天河仍对上次蛇妖冲他裆部的事愤愤不平,赌气道:“来的正好,看我这次不捉它游街示众!” 几人还未至,便听到哨声响起,待到身前,果见上次那小女孩儿正奋力吹着胸前的哨子,似是正在帮助巨蛇稳定下来。 但那蛇摇头摆尾左摇右晃,仿佛受着极大的煎熬,痛楚的嘶鸣声连顺天河听了也不忍再下杀手。 “四哥,你可有主意?” 云乔持着剑挡在身前询问云景。 云景摸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嘟囔了句:“原来是条修虵啊。” “修虵?”其余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云景撇撇嘴,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是啊,有古书记载,修虵,黑身,青首,腹微黄,庞然大物皆可食。若为头部皆红,有剧毒。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修虵本性凶残,但这条...” 他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想了想用这条来形容也不合适,遂改口道:“但这只更温顺,只不过像是受了他人蛊惑,不受控制了而已。” 顺天河再问:“你可有什么法子?” “控制它的人想必是有点功夫,先让我会他一会。” 云景说完,提步奔向俢蛇身后,从背部开始向上攀爬。蛇身的鳞片无比坚硬,踩在上面如履平地,很快他便来到修虵头顶,眼瞧它双眼渐渐被血丝充满,可见再不动手它就要与那控制之人合二为一了,介时,反倒不好收拾了。 他站在蛇头处抓住两个犄角,向地面上的两人呐喊:“看看它的腹部可有异物!” 两人听后皆向修虵腹部瞧去,果然在它蛇嘴正下方的颈腹处有什么东西嵌在肉里正闪闪发光。 云乔大喊:“四哥!蛇口下方七寸!” 云景将绳索套在蛇头犄角上,顺着绳索向颈腹滑去,地面的两人看着云景随着修虵的摇晃整个人就像荡秋千一样在蛇嘴下荡来荡去,根本无从下手。 云乔心下急迫,拔出焚卢剑欲从正面而上,被顺天河伸手拦下:“云乔不可急迫,激怒了它,你四哥更是危险。” 云乔收回剑,不知如何,只见顺天河解下腰间软绳,展开来竟有好几尺长,他凌空跃起,轻舞长绳,那神器竟自动缠住修虵颈部,果真令它老实了些。 云景这才有机会接近那块异物,原是一块棱形宝石,也不知什么材质,黑中犯金,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他伸手去拿,却不想那石头有如烙铁般异常烫手,想来是修虵体内之火灼烧,即将喷发。 他冲着顺天河大喊:“快躲开!” 顺天河也来不及多想,听从云景的指示,快速向下飞落,正巧落在那小女孩儿身边,刚好,修蛇的火浪袭来,他顺势抱住女孩儿滚向石后躲过。 云乔大急,四哥还挂在上面也不知是死是活?他一遍遍大声呼唤四哥,也不见有人回应,情急之下也绕到蛇背向上攀爬,到了蛇头处紧紧抓住犄角,好在绳索还在,向下望去,云景正手脚并用紧紧扒住修虵的皮肉骑虎难下。 此时,云景也发现了云乔,来不及多做解释,只说:“要冷了才拔得出!” 云乔心下犯难,到底如何能让一条正喷火的蛇冷静下来?他脑子突然灵光一现,哨子!对,那小女孩儿的哨子或许有用。 他冲着顺天河的方向比了下吹哨子的姿势,顺天河意会,只转头说了句:“小姑娘对不住,借哥哥哨子一用!” 说完便取下女孩儿脖颈处的哨子缠在上次拔下来的鳞片上,发力向空中甩去,那鳞片十分锋利,飞将出去正嵌入云乔脚边。云乔扯下哨子猛吹起来,修虵果然冷静一些。 云景伸手去拿,虽烫手却也还忍得。只是那黑金石镶嵌太深,并有不停向肉里嵌入的趋势,情势紧迫,他只好掏出随身匕首刺入那伤口,修虵受到刺激,仰天嘶鸣起来,他趁势将那块黑金石拔了出来。 兄弟俩同时被修虵甩了出去,顺天河眼急,一个翻滚接住云乔,云景就惨了,重重摔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黑金石。 两人奔至云景身边,云乔将云景正面翻过来,只见他发面凌乱,脸被熏得确黑,急得问道:“四哥,你还好吗?” 云景半天没说话,许久卡出一口浓烟,呛得两人睁不开眼睛,弱弱的说了句:“放心,你四哥福大命大,死不了!” 二人这才放下心来,相视而笑。 再看那巨蛇蛇皮仿若薄纸,一碰就碎,那女孩儿哭着跑过去,嘴里喊着:“爹爹!” “爹?” 三人异口同声讶异惊呼,不想那女孩儿一边哭一边撕开脆皮,里面赫然卧着一个人形。 三人起身去看,顺天河登时便认了出来,正是顾府的管家,姚青平! 只见姚青平虽一息尚存,度了真气或许还能多活一会儿,但身体虚耗太大,救是救不回来了。 云乔不忍,半跪在他身前,伸出右手,化掌为柔,将真气缓缓度入那人体内。 过了一会儿,那人缓缓睁开眼,看着云乔,慢慢抬起手阻止了他:“多谢公子相助,留我一口真气与我女儿说话。” 他轻揉女孩儿的脑袋,心疼的说道:“可怜我桃儿,还这样小,就要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这世上,以后若有人欺负了你,可如何叫我放心得下?” “爹爹!”小姑娘握紧了父亲的手,难过的哭了起来。 他重重喘了一口气,好似攒足了力气,望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 “我本是济源城顾家的管事,自从老爷去世,夫人一病不起,我寻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妇人来诊脉,却不想引狼入室,害得夫人命丧黄泉,小姐疯魔,我本家仆,该忠心耿耿,如今一个过错害得主人家破人亡,少侠不必救我,我自当该死。”他话没说完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顺天河急道:“你若真有心,便快说出真相,别叫你主人家蒙冤。” 姚青平只好忍住啜泣:“实不相瞒,我乃蛇族后裔,但她母亲却是个人类。” 他一边望着自己的女儿一边说道:“几年前,我为了躲避其他妖族的追杀来到梧村,与她母亲相识相爱生下了姚桃。后来我在济源城的顾府谋了个差事,本想和人一样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日子,不想一个月前,被胭脂仙寻到了踪迹,她要我助她取代夫人的位置好好享受人间,被我严词拒绝,后又拿我妻女的性命要挟逼迫”。 “所以,你引他入顾家害了我姑姑和月儿?”云乔红着眼面目生冷的问道。 姚青平微一怔仲,连忙摇头,一口血喷了出来,仍抚胸说道:“我怎会如此?老爷和夫人待我们极好,顾家家仆个个敢说忠心不二,我又怎能为了一己私利害了自己的主人?我被逼无奈,只想着我若一死,她便无从下手。可惜,我本是烈火修虵,那场大火不仅没烧死我,反而激发了我的兽性,现了原型,变得神志不清,后又被胭脂仙用那黑金石所控,残害了不少乡亲。” 他本就有气无力,说完又一时悲痛,便猛烈的咳了起来,眼瞅着即将死去。 云景扶着他的肩膀,急问:“此刻那胭脂妖在哪里?是不是附在月儿身上?我该如何对付她?” 姚青平奄奄一息道:“她却附在小姐身上,需寻了那驱魔人方可...” 他话未说完,人便去了,手却还紧紧攥着女儿姚桃的小手,似是放心不下。 良久,顺天河感言:“姚青平虽为妖族,却从未想过害人,单是为主人赴死的这份气魄,也着实令人敬佩!” 再看身边的小女孩儿,她注视着父亲死去的脸庞,缓缓站起身,对着几人重重跪了下去,哑着嗓子开口说道:“请公子怜惜,救我于水火,待我长大,再为老爷夫人报仇!” 云景心想,这姑娘好生聪明,爹爹刚死,便能冷静寻求庇护,这几句肺腑之言干净利落,说是为顾家报仇,实则是为父报仇,一句话便将自己和顾家紧紧连在一起。若是长大,倒也是个人物。至于如何处置,先带回顾宅再做打算。 云景四处瞅了瞅,这地方风水倒是不错,几人就地挖了坑将姚青平葬在此处稍作祭拜。 眼看着入夜,几人又心力交瘁,尤其是云景,消耗巨大,只得就近寻了一处荒废的宅院,将就一晚,待明日再做回程的打算。 第12章 走尸 反倒是沈洛书这边,自顺天河三人前往梧村之后,本应风平浪静,却不想比起巨蛇,二人所处之境更是凶险。 当晚,沈洛书坐在房中卜算,这是他在顾府第一次占卜,原本是为了顺天河,却不想渡劫之人竟是自己! 他明知天意不可违,凡事皆有定律,但仍心存侥幸,就像当年在暮游山拜师学艺,他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如今不还是活的好好的!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半时分,云清着下人来报,速请沈洛书前往翠竹园。 翠竹园正是月儿被关的地方,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快赶到的时候,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地上四处散落着血衣的碎片,连竹叶尖也挂着血珠正滴滴滚落,不用说也知道,这里正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令沈洛书没想到的是始作俑者竟是一直看护月儿的乳母,梅姨! 只见她脖颈处的血早已干涸,整个人衣不蔽体的趴伏在院子中央,身上大大小小的牙印,整个眼球全黑,皱缩着鼻子,嘴巴也一张一合,毫无生气,状似傀儡一般。 云清指挥众人手持火把将她团团围住,又将余下家丁分成两组,一组守好各路出口,连南墙的狗洞也被封了个严严实实。另一组由小蛮清点了人数,在府中各处寻找失踪的月儿和家丁。 不一会儿,小蛮来报,府中除了月儿之外,共少了三人,尸首在柴房外的枯井里找到的,几具尸体被发现时,都已干瘪,认不出模样,只能凭借发饰断定身份,都是从前夫人院里的洒扫女使,加上府中最近诸事繁杂,是以并未引人注意。 云清又对着小蛮吩咐道:“着人再去清点防御兵器,能用的都带上”。 小蛮应声‘是’,带了几人前往库房。 “沈先生何解?”云清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沈洛书状似谦卑:“翁公子料想周到,一切但凭吩咐。” 说话的功夫,一小厮手中火把即将燃尽,梅姨瞅准机会一个飞扑将人撞倒,等再爬起来时,只见胸前一片血污,那薄命小厮硬生生被扯断了喉管,早已毙命。 她机械的转动着脖子仿佛将所有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直勾勾的盯着沈洛书,好像锁定了猎物一般,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云清闪身将沈洛书挡在身后,手中握紧虹光做出防备的姿势。 沈洛书伸手轻搭在云清肩头,淡淡说了句:“无妨”。 云清虽疑惑不解,但连日来的接触知他一向稳妥便换身让出位置。 此刻,梅姨变换姿势,双手双脚内翻着地,整个人活像一只大型的蜘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却不慌不忙,待梅姨一动,他悬在身侧的手手势微变,一支碧玉莹莹的毛笔便从宽敞大袖中掉落,被他转手翻花般拿在手中,利落的写下一个“定”字,在即将近身的梅姨额头轻轻一点,梅姨彷如假人般一动不动。 云清不想平日里看似文弱的沈洛书却也有这种奇巧的功夫在身。 随后听他开口轻声一句:“落!” 梅姨便如羽毛般轻飘飘的落于地面。 他无不可惜地说道:“生前也算忠仆,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可怜。” 云清宽慰:“先生放心,顾府自会厚葬于她,只是先生这功夫好奇巧,我今日还是头一次见。” 沈洛书瞧了瞧手上的笔,若有所思:“微末道行,比不得真功夫。” 梅姨一死,众人皆放下心来,寻了一块白布裹了梅姨的尸体抬了下去。 还未缓过片刻,树丛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借着微弱的火光,刚被梅姨啃噬而死的小厮竟然站了起来,歪着头流着腐臭的浓血,眼如黑漆,亦步亦趋的向众人走来。 人群里有人惊呼:“怎么回事?又活了一个!” “快看!还有!” 之前死的几个也僵硬的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骨骼咯吱作响,听了让人十分心颤,正从四周慢慢围了上来。 沈洛书反驳道:“不是活人,是走尸!” 众人皆恐,他了解走尸的一切,比起梅姨,这些二代走尸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被咬中,便与活死人毫无分别,无药可解,直到尸体渐渐腐烂衰化,否则只能像个傀儡一样被兽性驱使不停地捕食。 但多说无益,只得叮嘱所有人:“大家举起手中火把,背靠背不要分散。” 众人围拢在中央,将火把一致对外,那死去的四人还在向这边缓步靠过来。 突然,一走尸青筋暴起,一只胳膊足长至小腿那般粗大,嘴巴撕裂至耳根,除了眉毛和眼睛,整张脸惨白到毫无血色,其余三人也差不多如此。 “他们怎么回事?” 云清站在沈洛书身后皱眉不解,又问:“是幻术吗?” 沈洛书沉声说道:“恐怕不是,应该是被梅姨和其他的东西咬过突变所致。” “现下该怎么办?” 自从梅姨被他轻松降服之后,众人便对他刮目相看。 此刻,云清对他也十分信赖:“沈兄?” 沈洛书晃过神来,十分抱歉的说道:“每一个走尸脖颈处都长有红梅图案,梅花越多,代表走尸的级别越高,我能应对梅姨,但这几个无论是在行动力还是敏捷度上都比梅姨要更难对付,我若是独身一人,或许尚能保命,但若想凭一己之力护住顾家所有人怕是不能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先是沉默了片刻,后有人高声应道:“我等自诩为忠仆,此刻主家有难,自然舍命相互,怎能叫先生为难,请云清公子和先生速速离去,留我们拖他片刻!” 众人听了无不认同,皆劝他们二人快走。 云清持剑相互:“顾家之事已让先生忙了多日,烦请先生再帮我最后一件,见了我那六弟,叫他不要回来,直接北上回疆,云清定当感激不尽!” 沈洛书知道他此番话并不是真为去寻云乔,只是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好让他脱身,但他曾答应过顺天河,护好翁云清,自己岂能辜负他的嘱托临阵脱逃? 他握紧手中玉笔,明知打不赢却依旧说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家齐心协力拼死一搏,或许搏出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云清望着他坚定的背影,重重道出一句:“好!” 沈洛书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烟花弹,向空中抛去,随后先发制人率先冲向最强的走尸,凭借一技漂亮的脚下功夫将那走尸骗的团团转。 云清明白其用意,话不多说,持剑相助,二人合力,那走尸渐渐处于下风。 还不等喘口气,另外三只也进化完成,怒吼着杀向两人。 云清与沈洛书被迫分开,只好以一敌二,亏得两人一个轻功实属上乘,一个幻花移位用的漂亮,虽未伤的分毫,但终不是长久之计,众人瞧着眼前这一幕也是干着急。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走尸们似是看穿了两人的意图,变成一只缠住沈洛书,另外三只集体围攻翁云清,云清寡不敌众渐渐体力不支。 沈洛书因顾念云清安危一时分心,脚下露出破绽被走尸一把扯住衣袖甩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众人脚下。 他努力挣扎着站起,见走尸一步步靠近,仍不退缩紧紧护住身后顾家众人。 身后仆人们差点哭出声来:“沈先生不必为我等赔了性命,只求带云清公子速速离去。” 此时,云清体力即将耗尽,虽奋力击杀其中一只,但也着实惹怒了走尸头领,他望着死去的同伴仰天长啸,其声悲鸣,似要为同伴报仇雪恨。 众家丁拾起棍棒站了出来,将二人护在身后准备与走尸们拼个鱼死网破,但终因力量悬殊,一个个皆命丧走尸之口。 云清看着满院沉尸,咬牙切齿道:“若能活过今晚,我定要揪出幕后真凶,不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呦!千刀万剐也是令奴家好害怕呢!” 一个妩媚女声突然响起,走尸们全都安静下来,像个傀儡一样静候主人发落。 “谁?”云清怒问! 一个小小身影突的骑在走尸头领的肩头,十分妖娆的冲着云清抛了个媚眼,继续说道:“表哥怎可舍得将月儿千刀万剐呢?” “月儿,怎么会是你?” 云清一时不敢相信,伸着手指愤怒的指着她。 沈洛书咳了一声:“她不是月儿,看她的脖子,白色梅花,看来是控制走尸的本体,月儿的身子已然不是她自己的了。” 云清定睛看去,恍然大悟:“你这个妖孽,为何杀我姑母全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月儿一扭身从走尸肩头跳了下来,模样甚是委屈:“表哥即说我是妖孽,妖孽杀人又何来为什么?表哥~” 她软软媚媚的唤了一声:“我不过是羡慕翁敏的生活,瞧着他们夫妻二人描眉弄画,十分羡慕罢了,他若收了我又何故英年早逝?她若容得下我,即便是做妾又如何,娇妻美妾在怀,尽享天伦之乐,又何苦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呸!你个不要脸的大胆妖孽,我家老爷夫人,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哪轮得到你这个下贱胚子横插一脚,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尽享天伦之乐,我呸!看看你做的这些‘好事’,枉我家夫人如此待你,岂是让你恩将仇报?畜生终究还是畜生!” 三人皆是一愣,原是小蛮带了家丁匆匆赶来,刚好听见她如此说,一时气不过张嘴骂起来,听的翁云清与沈洛书一愣一愣的。 第13章 胭脂仙 毕竟还是月儿的身体,看着她故作娇媚的模样,云清虽骂不出口,但听小蛮这一顿臭骂,也着实令人舒爽。 月儿眼神突变凌厉,杀气骤现。 沈洛书急道:“小蛮小心!” 但为时已晚,顷刻间便被月儿骑上肩头,五指抓紧她的脖颈暗自发力。 “我原瞧你聪明伶俐,也服侍过我几日,本想留你做我的贴身丫鬟,可不想你牙尖嘴利,在众人面前如此喜欢逞强卖弄,哦?” 她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男人们,阴森森的笑着:“既有主人撑腰,壮了胆子,不然就是你有情郎混在其中,女人的招数我最了解,心上人面前,总归是要表现表现!可惜呀!” 她另一只手指着众人,暗幽幽的凑在小蛮耳边:“在场的他们,没一个打的过我,啊哈哈哈...” 她放肆笑起来,又突然收声,故作可怜的样子问她:“你可怎么办呢?我的宝贝儿?” “我陈阿蛮虽为奴婢,也晓得忠肝义胆,无论生死只认夫人一位主人,凭你!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做我主子,做梦!” 月儿虽十分恼怒,却忍住杀她的欲望,继续逗弄。 “小妹妹,那位沈先生虽生的不错,却早有人惦记,你恐怕是没希望了,我这所谓的表哥倒是不错,你喜欢的怕不是他吧?” 小蛮脸色微红,看着云清,气急说道:“云清公子清风明月,岂容你造谣撒野!” “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嚣张又放肆:“既如此,你说一句,我便杀一个,不如就从你清风明月的云清公子开始吧!” 她按住小蛮,在她脑后轻轻一敲,小蛮登时身体僵直,定定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瞬时来到云清身后,刚想要抓住云清的脖子,被沈洛书执着毛笔重重打掉,便迅速的缩回手,严肃起来。 “洛书公子即是顾府外人,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沈洛书手上暗自运气,正色说道:“君子重诺,我既有言在先,必不会准你胡作非为!” 她的眼尾慢慢染起红晕,眼睛开始裂变狭长,整张脸神似狐狸,杀心顿起。 “我虽有成人之美之心,奈何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罢了,他日,他若来寻我报仇,我一并杀了便是!” 话即稍停,一人一妖均各自出手,月儿十指变爪,指尖坚硬无比向他挥扫。 沈洛书一招幻花移位躲过攻击,翻转手腕以笔为器,颇有挥墨为武的架势,二人打了几十回合不分上下。 月儿见他并不下死手,料想他是不忍痛伤这副躯体,当即使出绝命杀招,只见她发丝快速生长,卷起石桌以发为器,向沈洛书袭来。 被沈洛书借力打力一招化解,她又卷起长发瞄向众人。 沈洛书眼疾手快,举起玉笔画下两道符咒,大喝一声:“去!” 随即在月儿身旁化作两道金光将她紧紧困住,又在她身上写下另外两道符咒加固。 看到月儿痛苦嘶嚎,云清终是于心不忍:“还请先生手下留情,驱了妖邪,解救月儿。” 沈洛书好言相劝:“若想救月儿,她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不如你们一起上!” 她说时,双眼变红,余下走尸便如解了禁令般环顾众人。 云清诧异:“她这些技法远不如先生,可走尸异常强壮,为何还会任她摆布?” 沈洛书将猜想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若猜的不错,这些走尸应该是她用自己的精魂喂养的,走尸越强,养主也会越来越强,但未成型之前,总归是对本体有所消耗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只诡仙还没养好就急着出来,这才让我们略占上风。” 云清故意拉长了语调:“什么?诡仙?这名字不好听不好听!” 说完他还十分可惜的摇了摇头。 沈洛书不明用意,还想着云清怎么突然轻松起来,说了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刚想要作答,诡仙却早已不耐烦,龇牙咧嘴大声喊道:“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什么诡仙?老娘叫胭脂,有朝一日位列仙班也该是胭脂仙!” 云清故作惊讶状:“什么!原来是胭脂小姐,失礼!失礼!失礼!” 他解下外衣拿在手里,十分关切的询问胭脂:“夜深寒凉,清见小姐衣衫单薄,若不嫌弃,为避染风寒,还请小姐收下这件外衫。” 胭脂虽不明他用意,但生前从未被人这么礼貌待过,不免对他另眼相看,一时软了下来,语调也变得十分客气。 “云清公子可比你那姑父识相多了,他若对我有半分情意,我何苦心中生恨为了旁人对付他呢。” 沈洛书这才明白云清真正用意,一个半弱的胭脂仙尚且打得过,三只快成型的走尸就未必了,更何况还有满地新死的家丁,不出一刻钟便会重新站起来成为强中更强的三代走尸,与他们为敌,到时只怕两败俱伤,保住整个顾家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何况,听胭脂仙的意思,顾家逢难的背后还另有其他始作俑者,牺牲一点点男色套出关键线索也算不得吃亏,嗯!倒不如好好配合他,把戏演下去。 说来也是,在他初始印象里,云清一直是传统礼数的坚定拥护者,今天这番操作可不知算不算违背了他的准则,倒是有了些翁云景的样子,他嘴角弯了弯,不愧是兄弟两个! “洛书公子难道不信我?” 胭脂本来正说着,瞥见沈洛书弯着嘴角似有不信的意思,一时急得骤起眉毛,发起重誓。 “我若说的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喂养的这些走尸将我生吞活剥!” 沈洛书不敢再笑,一念收回金符,将她扶起:“姑娘误会了,是沈某失礼了!” “这么说,顾府家此次遭难还牵涉旁人?” 胭脂思虑了良久,终是跪了下来:“二位公子,我本是明城儿女,生时被拐入青楼,受尽非人折磨,过着生不如狗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位客人的到来结束了我在青楼的日子,但却也把我带入了无尽的深渊。” 之后,胭脂将自己如何被拐,如何被卖去青楼,被那吴大公子买走后又是如何被献祭至死,成了他手中为非作歹的工具一五一十的细细道来。讲道动情处,胭脂甚至小啜起来。 “可这也不该是你谋害我姑父与姑母的理由啊!” 胭脂抬头看向云清:“你姑父与姑母的死虽然我也有错,但并不是我害得,要怪只能怪翁敏天生美貌,却偏爱在人群中抛头露面,被那吴乐云一眼瞧上,这才引得他起了杀夫夺妻之心。若不是我暗中用精魂喂养,你姑母又怎会多活些时日,只是她白白辜负了我一番心意,一心向死去寻亡夫,连女儿也不管不顾,我若不附身在月儿身上,你们以为吴乐云会放过年幼的月儿?” 沈洛书将毛笔揣入怀中:“这么说,顾家大难与你无关了?” 胭脂并未回答,只自顾自说道:“我暗助顾府家的事被吴乐云发现之后,算是彻底背叛于他,又因我喂养翁敏耗费了大量精魂,别无他法,只能藏匿于此,慢慢恢复,以待来日!” 沈洛书将她扶起来,柔声安慰:“想不到姑娘还有此等遭遇,是我们二人唐突了,既然是自己人,不如请姑娘先放了小蛮,月儿有我们照顾也不会有事,解决了这两件我们再坐下来商量如何解决吴乐云的事!” 吴乐云这个人沈洛书在平县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全不像胭脂口中的那般不堪,但人不可貌相,究竟谁对谁错也不好分辨,这才顺势提了这两个要求,试她一试。 她不假思索去了小蛮的封印,只是无论如何不肯离开月儿的身体。 “如今月儿虚弱,只能靠我的精魂维持着,再者我们二人结合已久,若是即刻脱离,只怕月儿小小年纪承受不住崩溃而死。” 云清毫不避让:“姑娘大可放心,我自有法子医治!” 胭脂低头思虑良久,一点点红晕慢慢涌上眼尾,终于点头答应,从月儿身体里一点一点剥离了出去。 云清连忙揽住虚弱的月儿,抱回到屋里,给她服下一颗还魂丹,见她平安无事便放下心来。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曾听见门外有任何动静,只好起身出来查看,正与低头进来的小蛮撞了个满怀,小蛮压着嗓音说道:“云清公子,快去瞧瞧吧,胭脂与洛书公子打起来了!” 云清刚一迈步,总觉得哪里不对,一转身正瞥见小蛮斜眼偷瞄他,随即说道:“不急,你去打盆热水来,伺候月儿梳洗。” 小蛮回应一声‘是!’ 人却纹丝不动,突然伸出利爪转身抓向月儿的天灵盖。 云清怒吼,拔剑格挡:“大胆妖孽,死性不改!还不从小蛮身体里退出来!” 胭脂被逼到墙角,四爪攀附在房梁上,脸上妖气尽显,不住的称赞:“想不到这丫头的身体可比月儿好多了,融合的更好更快!” “我好心放你,你却不知悔改!” 胭脂笑的格外阴森:“改?委曲求全?曲意逢迎?老娘绝不会再信你们这些臭男人的鬼话!” 云清心道,她口中所说吴乐云之事恐怕另有蹊跷。 屋内云清与胭脂缠斗不觉,渐落下风。 屋外,沈洛书被一群走尸追杀也好不到哪去,天快亮了,走尸怕光,只需再拖住一炷香的时间,既有胜算。 但房内的翁云清却等不了,他根本不是胭脂的对手,更何况此一时非彼一时,胭脂用了小蛮的身体,比月儿更强。 沈洛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想要甩开走尸探入房中都被他们又生生拉回战局。 他本性温良,生平第一次骂出口:“该死!” 第14章 鬼脸道人 萧风瑟瑟,琴声荡气回肠,地上众人痛苦的捂起耳朵,走尸们也勉强的支撑,唯有沈洛书毫无痛感的仰头观望。 屋瓦上空坐着一黑袍道人,面如恶鬼,十分狰狞,再仔细瞧着,原是戴了一副黑色鬼脸面具,想是那面具的材质十分细薄,戴在脸上若不仔细看去,一时竟也无法分辨。 只见那人俯视着众人,指尖速度丝毫未减,琴声转而哀婉,众人痛楚稍减了些,走尸们却痛苦加剧,最终在几声凄厉惨叫之下全身燃起烈火,在众人面前化为灰烬。 但琴声非但不停,反之更甚,逼得房内的胭脂率先逃了出来,身后紧跟着云清。 云清这才看到屋瓦上的人,抚琴端坐,衣袂飘飘,明明谪仙一般的人物,琴声却满是杀气让人窒息,全身充满濒临死亡的快感。 眼见云清也承受不住,沈洛书这才反应过来,双膝跪在地上,高声请求:“还请师伯高抬贵手,别误伤了他!” 琴声戛然而止,道袍一挥,膝上长琴转瞬不见,黑衣道人缓缓飞至沈洛书面前,他虽高大,整个人却犹如一片落叶飘然而至,十分轻盈。 云清暗叹,这位前辈轻功远在自己之上,武功修为却不知又是何等地步! 当即跪拜道:“多谢前辈搭救,翁云清叩谢!” 说完便要叩头答谢,被黑衣道人执剑抵住手臂。 他缓缓转头,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紧盯着沈洛书,直叫他心里发毛,头皮发麻,额头也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沈洛书素来晓得这位沈师伯的脾性,当年在暮游山拜师学艺之时,还未入得山门,便被挡在山门外的沈道棋以测试为由一脚踹下牵丝台。 过了这几年重又见了这位师伯,就算远远的站着,也禁不住发抖,这刻在骨子里的畏惧恐怕是一辈子的阴影了。 沈道棋不说话,沈洛书也不敢抬头,依旧保持着拜见的姿势。 眼下这情形,云清也不敢轻举妄动,胳膊被他用剑抵着,自然也不敢放下。 心下叹道:“这位前辈与我仅一剑之遥,竟感受不到半点呼吸,若不是沈先生称呼他为师伯,只怕早把他当成地狱里来的恶鬼了”。 良久,沈道棋慢慢吐出三个字:“是他吗?” 沈洛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当年他进山门时波折不断,后来走时也并不如意,这位师伯本是十分不喜他,但好在自己坚持下来,博得了师父的青睐。 此后,师父对他可谓十分关切,奈何自己天资愚钝,后天不足,师父所教的东西,自己样样比不上师兄弟们,成为了暮游山有史以来最差的学生。 沈道棋又十分看重门面,尽管嫌恶,却也多番提点,如今想来,离开暮游山后,自己用的最多的除了师父给的天算,其次就是沈道棋所授的这幻花移位的保命功夫了。 他思来想去,回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只得求道:“他之前被修虵所伤,旧伤未愈,今晚...” “知道!” 话未说完被沈道棋冷冷打断,沈洛书不敢再答话,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 沈道棋收回祭天长剑,走近一步,抬手按下云清的左肩,云清顿感一股醇厚之力绵绵不绝灌入全身,整个人暖洋洋的被温暖包围。 这个空当,胭脂也恢复大半,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尤其见这道士杀光了自己的傀儡,更是怒火中烧,暗骂一句‘臭道士!'' 也不管实力是否悬殊,愣是从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哪成想沈道棋功力之高,一掌给云清助力,余下一掌变爪,五指捏住了胭脂的头顶。 沈洛书急忙喊道:“师伯!小蛮却是无辜!” 沈道棋化指为掌一掌将胭脂从小蛮身上震出,随后二指微勾,又将胭脂吸回掌下,只叫她有苦难言,动弹不得。 待他完全为云清治好伤,这才对着沈洛书训道:“一两只臭鬼也能伤你,定是你平日疏于练功,荒废学业,只顾儿女情长,你同门日夜刻苦不曾懈怠,已不知强你多少,简直混账!” 沈洛书也不解释,依旧低眉顺眼:“是,洛书甘愿受罚!” 沈道棋一边训斥沈洛书,一手仍抓着胭脂不放。 随后又沉声说道:“谋害良善一罪,诬人清白二罪,扰乱尘世纲常此为三罪,不自量力罪加一等!” 他刚说完一个‘等’字,胭脂的魂魄在他掌下还未来得及哀嚎片刻,便瞬间化为乌有。 此时,鸡鸣天亮,整个顾府一片静默,无人再敢出声,只怕惹怒了眼前这位高人,便如胭脂一般惨死于他的掌下。 唯有小蛮拖着虚弱的身子走上前来,袅袅婷婷的行了礼,喏喏说道:“多谢恩公相救,小蛮无以为报,愿以命回报。” 沈道棋也不正眼相看,冷冷淡淡回应:“不必!” 随后从宽大的袍袖中甩出一方细长黑木小盒丢给小蛮:“每日煮水含服,连煮七日。” 说完对着沈洛书喝道:“你随我来!” 说完一甩袍袖转身而去,沈洛书匆匆起身,紧随沈道棋之后。 直到晚饭时分,府内仆人来报沈先生回来了。 云清忙问:“只有他一人吗?” 仆人眨着眼睛,不明所以,愣愣的回道:“只有沈先生一人”。 云清也不再想其他,步出房门,却见沈洛书由两个小童一左一右搀扶着向里走,云清连忙掀起门帘,吩咐小童将他扶进自己房中。 沈洛书整个人趴在床上,云清这才发现他背上的衣衫早被一道道血痕扯烂,十分不解,遂问他:“你不是和沈师伯在一起,谁又能如此伤你!” 沈洛书轻声回应:“实不相瞒,正是我师伯。” 云清更是疑惑:“这又为何?” 沈洛书缓缓答道:“我师伯向来如此。” 云景三人赶回来时,早已听仆人们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几人匆匆赶至云清房内,入眼便是云清正在为沈洛书剥开血衣,在场的几人皆倒抽了口冷气。 只见沈洛书后背整整一十二道疤痕叫人看了不寒而栗,不知他此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受到这样非人的折磨。 “沈大哥...” 云乔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沈洛书意会,大方说道:“替天谋算之人,区区几道伏龙鞭又算得了什么?” 伏龙鞭?几人面面相觑,竟从未听过。 顺天河只知道沈洛书消失那几年,又听去了外县的人回来说过,沈洛书好像是在什么地方拜师学艺,但他究竟拜的什么师,学的什么艺,就不得而知了。 他忽然想起,最初救回沈洛书那几日,是他们二人相识以来相处最和谐的日子,有一次他带他下水摸鱼,两人玩的不亦乐乎,全身都被打湿,衣服紧贴在沈洛书的身上,他这才发现,他的身材极好,线条优美,肌肉精壮,连块多余的肉都没有。 平日里看着些许柔弱,许是他那张秀气的脸以及不合身的长袍给人的错觉。他当时还啧啧的赞美沈洛书的身材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好。 然而,沈洛书话也不听完一扭头走回岸边,他望着他被河水打湿后光溜溜的后背,还揶揄过他若非男子定是个美人,如果有专为男子的秦楼楚馆,他肯定也是当家的头牌,沈洛书仿佛没听到一般,从不做回应。 后来,他为他添了新衣,时常与他同进同出,被同伴们揶揄过后,才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越想心越乱,他本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为了早点结束这扰人的一切,干脆一气之下赶走了他。 再次相见,就是几年之后了,其实,一切对于沈洛书来说并不公平。 “顺大哥?” 云乔摇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五哥要热水和热巾,我去准备热水,你去找下人取几块碳火过来。” 他这才发现翁云景已不在屋中,想来是回去取他的瓶瓶罐罐去了。 他应了声‘好’!转身而去,不多会儿带着一小童端了一大盆碳火过来放在屋中央。 只见沈洛书无声无息的趴在床上,也不知是否晕了过去,云清正拿着热巾子沿着他伤口外壁小心翼翼的擦拭。 “谁打的?” 顺天河靠着窗子冷不防的问了一句。 云清回道:“他师伯,沈道长。” 顺天河皱眉:“他孤身一个,哪儿来的师伯?” 云清擦拭完毕,转过脸来瞧着他:“他是暮游山的人,你难道不知?” 顺天河颇有些惊讶,暮游山属道家气宗一派,是众多习武之人心之向往的重地。处所极其隐秘,难寻不说,每年报名者众多,入门者却寥寥无几。 他十几岁的时候和几个同伴去过,连最初的入门关卡‘秘林’都没通过,沈洛书弱不禁风的,如何成了暮游山的弟子? 第15章 暧昧 连续过了几日,沈洛书伤口渐愈,多亏了翁云景的那瓶灵药。 那天众人散去之后,他终于拿着百般确认好的药瓶奔来,被云清张开双臂一个激灵堵在门外。 “翁云景!” 云清郑重其事的叫着他的名字。 “干嘛?” 云景懵头懵脑的:“你干嘛堵我?” 云清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说道:“不准胡闹!” 翁云景自上次给云清用错药后,也是十分自责,回去之后一晚上没睡,愣是仔仔细细把每瓶药研究个透彻。 但眼下云清张着双臂跟个炸了毛的山鸡似的防贼一样提防自己,看着就来气,他歪着脑袋张大眼睛,嘴巴撅成一个小圆圈,轻轻吐出两个字。 “偏不!” 一哈腰从云清腋下钻了进去。不料,云清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云景的小发揪。 “哎呀呀!疼疼疼!” 云景被拽的龇牙咧嘴:“我说翁云清,你才不要胡闹,我可是你亲哥,你这么对我,岂不...”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词来,云清这么对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每次都是嘴上要强,实际从来没对云清怎么样过。 云清松开他的发揪,不耐烦的说道:“你要胡闹可以,换个人去,沈先生不行!” 翁云景双腿一蹦,转了个半圈,正面对着翁云清做了个鬼脸:“就不!就不!”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沈洛书床前:“沈先生,你看他,他拦着我不给你用药呢!” 沈洛书有气无力的笑了下:“景兄弟,你的药虽奇奇怪怪,却也有效,沈某但求一试。” 翁云景竖起大拇指,白了翁云清一眼,牛哄哄的说道:“沈先生高明!” 连续几日在房中实在憋闷,云清为了利于他尽快恢复,主动搬去云景的住处,将房间腾给他,是以这两日并不见云景来烦他。 他刚踱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小蛮又准时准点的出现,提着食盒名义上是来探望,要么替他打扫房间,收拾被褥,要么催他换上新洗的衣服,要么做各种点心吃食哄他。 沈洛书起初以为小蛮这丫头可能是看上自己了,后来发现全然不是,她总是旁敲侧击的询问暮游山的事,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沈洛书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拒绝一位姑娘可比答应一位姑娘难多了。 “小蛮,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抿了一口新泡的茉莉花茶,不咸不淡的发问。 小蛮正研墨的手停了下来,怔怔瞧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知她是不肯说还是不敢说,沈洛书打算诈一诈她:“我以为你喜欢我!” 小蛮登时红了脸,急着说道:“我没有!” “那你整日里围着我转,对我鞍前马后,照顾有加,若不是喜欢我,一个女孩儿家,何必拖着病体对一个男子如此体贴入微呢?” 他想了想,自问自答:“也是,那天夜里,我几次三番救你,你对我一见倾心,死心塌地,倒也合情合理。” 小蛮放下手中的墨块儿,向后退了一步,含羞带臊的说道:“公子莫要取笑,您救我是真,我报恩也是真心的,无关乎男女。” “报恩?所以连带着我的山门,或者...” 他故作犹豫,暗中观察小蛮的反应。 “或者这恩情里多半是为了我师伯?” 他说的轻松,对小蛮来说,一下子被人戳中心思,又毫不留情的点破,叫她一个女孩家多少失了面子与分寸。 “我知道我不该痴心妄想的。” 她低垂着眼眸怯懦的说道:“我本是贱奴出身,像他那样可与日月争辉的人,我又怎么敢奢望什么呢。” 沈洛书不置可否,只微微笑道:“我暮游山的人倒也没那么多世间礼法,束约条规。” 小蛮听到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随后沈洛书说的话又让她失去了光彩。 “可我师伯并不在此列,他天赋极高,毕生所学只为求仙问道,儿女情长于他不过是身外困扰罢了,姑娘若是用错了情,会错了意,只怕耽误了大好年华却不知啊!” 他本是好心相劝,但见劝着劝着,小蛮这丫头默不作声,微微红了眼眶,他便住了口。 想起那个不可能的人,他又何尝不是如小蛮一般,道理都懂,偏是执拗。 入夜,小蛮取出沈道棋所给的黑木小盒,一遍一遍擦拭干净。小盒里装着一根用手帕包好的汝瑶草,这是调理元气的绝佳之药,小蛮一直仔细的收着,舍不得用。 她看着这根已经干枯的药草,回想起那天晚上,沈道棋从天而降时英俊的模样,嘴角微微浅笑,仿佛沈道棋又戴着鬼脸面具高高大大的站在眼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小蛮从出生就是顾家的仆人,那时,顾家还没有现在这般壮大,顾老太爷和夫人早逝,只留下独子顾恒,顾恒不是经商的料,是以顾家的生意在他的手里日渐衰退。 也是从翁敏嫁过来之后,顾家才算是沾了皇家福利,翁敏又极具经商头脑,才有了顾家的今天。 以前翁敏没嫁过来时,小蛮是服侍顾恒的大丫鬟。日子久了,她也考虑过将来,若是今后当家的主母同意,等她年纪大了,自是愿意被放出去许了良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实在不行,留在府里做个姨娘也是好的,起码也算半个主子。后来,翁敏嫁过来了,顾恒对她十分疼爱,描眉弄画,眼里容不下半点旁人。 小蛮也是第一次明白,世间最美之事不过是两情相悦,原来身为女子,也可以被如此宠爱。 此后,她被顾恒拨给翁敏做女婢,便一心一意的侍奉,只为将来求了情脱了这身贱籍,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家的正牌娘子。就和翁敏一样,一生一世得夫君宠爱。 直到那晚,沈道棋的出现,扰乱了她的心。那样光芒万丈的人又怎会与她这种低到尘埃里的人两情相悦呢!可相思这东西,谁又能说得清? 她又是如何对沈道棋产生想法的呢? 大概是他从天而降时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晃了她的眼,他替她解除胭脂时的冷厉迷了她的心,又或是他丢给她汝瑶草时的那一份怜悯中彻底迷失了自己。 这夜注定难以入睡,小蛮是,沈洛书亦是。 房内烛光摇曳,沈洛书脱去上衣,对着铜镜检查自己的伤势,新伤未愈,旧伤又隐隐作痛。 “谁?” 他扯过长袍将自己的身体罩住,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子上硕大的一个人影:“来都来了,阁下何不现身指教一二。” 好半天,那个人影一动不动立在窗前,沈洛书望着僵硬在原地的人影噗哧笑出声来。 内心笑道:‘好你个顺天河,正面人物当多了,学贼趴人家窗户都不会,难怪你从来都是在追贼的路上。’ 终于,那个人影叹了口气,从窗前一步一步挪进沈洛书的房中,还真是顺天河! 只见他立在门口,表情十分尴尬,转着眼珠上下打量着整个房间,直到瞧见床上那大红的寝被,又极其不自然的望向别处。 沈洛书只定定瞧着他:“顺大爷检查完了?” 顺天河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问道:“没什么意外的情况吧?” “没有!” 他言简意赅,内心却想说:‘今晚上除了你还有谁是意外?’ “哦。” 顺天河磨磨蹭蹭,终于又开口:“你师伯为何如此待你?” 他想了想又嘴欠的补上一句:“是不是你背叛了师门,才让人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洛书轻笑:“当然不是”。 “哦。” 顺天河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来瞧瞧沈洛书?毕竟相识这么多年了,瞧一瞧总不为过吧? 可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日里他俩见面都是用吵的,如今他受着伤,自然不方便,这么心平气和的谈话还是许多年以前了,可又不死心他总是三言两语打发自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站了一会儿,气氛稍显尴尬,临走又不甘心,出口便成了:“你干嘛赖在云清的房间?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 沈洛书拉过长凳慢慢坐下,胸前系的松松垮垮的长袍带子突然散了开来,他浑然不觉。 只说道:“云清好意,不容推却。” 窗外月光皎洁,屋内红烛登对,映着沈洛书的胸膛格外好看。 顺天河腾地红了脸,背转过身去:“你爱住便住,谁想管你!” 说完拔腿就走,与正独自而来的翁云清撞了个满怀。 云清揉着肚子问道:“顺大哥,这么晚了,你也是来看望沈先生的?” 他见顺天河脸和脖子红的异常,关切的问道:“顺大哥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请郎中来?” 不等他说完,顺天河捂住他的嘴巴,搂着他的肩头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院子。 “夜里太热,你陪我喝喝酒解解闷!” “啊?夜里喝酒,有违...” 云清还想说些什么,被顺天河不耐烦的再次捂住嘴:“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废话,走吧你!” 第16章 夜探 “顺大哥,顺大哥!” 云清望着趴在桌子上喝的烂醉如泥的顺天河,怎么都叫不醒。 云清也不知他是怎的,闷着声一杯接一杯的水酒下肚。 直到微有醉意才仿佛打开了闸门,竹筒倒豆子般,絮絮叨叨的讲个不停。 可他含糊不清又说不利索,只隐约听的清不成句的话,什么‘你有罪’、‘我也有错’、‘为什么是个男的’?模模糊糊的说完便睡死过去。 云清好像做了错事一般,难不成顺大哥想变成女人?难怪他二十多岁还未娶妻! 这也不是人为能控制得了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云清还颇为怜悯的看着他,替他惋惜起来。 夜深了,喝醉酒的顺天河如泥塑一般沉重,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屋瓦上一阵轻微响动叫云清立刻警觉起来。 他再也顾不得顺天河,奔出门外一跃飞上房顶想要探个究竟,眼瞧那黑影一闪而过向西而去。 此时夜深人静,胭脂虽除,但顾宅人心未定,若再有什么差池,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此处,他紧随其后追了出去,直追了一刻钟,那人影转瞬不见。 此刻,林中除了虫鸣,再什么都听不到,他颇有些懊悔,连随身兵器也未带,敌暗我明,只凭赤手空拳未免太过莽撞。 就在此时,身后掌风突至,月光的映射下,凭空多了一个人影。 他脚下生风,一个漂亮的转身错开那黑衣人的一掌,但第二掌紧随而至,又被他使用轻功绕了开去。 那人见二击不中,便化掌为拳,拳拳袭面而来。 云清连续躲了几招,也大概摸清了他的套路,虽不弱于自己,却也不相上下,他终于不再一味的闪躲,与那人赤手空拳的打了起来。 每当与那黑衣人靠近之时,他便想摘掉他的面罩,但次次都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拨开,十几回合之后,云清察觉到对方其实并未尽全力,仿佛是在与他切磋一般。 他先一掌化开他的拳法,一个旋身飞跃退出战局,拱手道:“多谢前辈承让,晚辈并非为难,却因家中近日烦事居多,还请问前辈夜探顾家所为何事?” 那黑衣人听了老大不乐意,沙哑着嗓子嚷道:“你哪只眼睛见我夜探顾家了?我赶路路过你家房顶也不行?你这人平常也是如此小气?” 云清还从未被长辈如此呛白过,一时噎了好一会儿,赔罪道:“一切皆是晚辈之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前辈莫恼,还请宽恕!” 那黑衣人装模作样的捋了下黑色面罩,仿佛他那里长了胡须似的,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嗯!乖孩子,这样吧,你叫我声爷爷,这事就算过去了!” 云清并未答话,只定定瞧着他,眼神逐渐凌厉:“我恪守礼制,可并不代表我蠢!” 说完,他率先出掌。 黑衣人也没想到他怎么突然间就转了心智,对自己大不敬起来,一边闪躲一边骂道:“你这乖孙,敢欺负老人家!平日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云清嘴角划过一抹浅笑:“老人家?书在不在狗肚子里我不知道,但是今天,我定要向您老人家请教一二!” 两人打的难分难解,卷起林中落叶呼呼生风。 云乔蹲在树上实在看不下去了,跳到二人中间,黑衣人与云清皆怕错手伤了他只得停手。 云乔颇有些无奈:“四哥、五哥!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打个没完!” 云清理了理衣衫,傲娇的撇过头:“是他夜晚出行,一副贼人打扮,又装模作样占我便宜!” 云景摘下面罩,冷哼一声:“屁大点事他都要管!胭脂已死,但她诉说吴乐云之事总要查明,我这不是急着办正事嘛?” 云乔望向云清,将背上虹光扔给他,又与云景相视一笑,果然再吵再闹,也是兄弟连心。 原来二人皆是一样的想法,都想趁着夜深人静,夜探吴家老宅。 反倒是云清,接过剑,疑惑道:“难不成你们两个要夜探吴府?这么晚不太好吧?何不明日拜访?” “明日?” 云景打了个大大问号,扯了扯袖子,不由笑道:“你看我们俩这身装扮,像是去拜访的吗?” 云乔同样是黑色夜行衣装扮,头上甚至还绑了块儿黑色的头巾。 三人终于出现在吴府门口,绕了一圈,云景说道:“我和乔儿先进去,你留在外面接应。” 云清颇有不满:“里面情况不知如何,怎好叫云乔进去?” 云景不耐烦的扭头看着他,还用手比划了下自己的眼睛:“您老这一身装扮,好家伙,都快晃瞎我的双眼了,要是让你进去,不是送上门找死吗? 云清被噎的无话可说,只好乖乖等在吴府门口。 云景与云乔潜入宅内,想不到里面竟如此之大,亭台楼阁,水榭洞天。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 云景忍不住的啧啧感叹:“呵!吴乐云究竟什么来头?这宅院堪比小皇宫啊,这得耗费多少银两?” 云乔提议:“四哥,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天亮之前必要赶回去!” 云景拍了拍云乔的肩膀,点点头:“我看行!” 最后二人决定分别沿相反方向查看,最后寅时三刻若还未遇见,便及时通知门外的云清。 云景向东路过牡丹亭,躲过巡逻的家兵:“这吴乐云果然来头不小,一个小小州县小官竟然养着家兵,看样子还不少,看来我姑姑的事与他是脱不了干系了。” 他继续向前走,来到一处别院,院中花草繁茂,异香扑鼻。云景觉得奇怪,他在逍遥谷时,逍遥老头所养奇异花草无数,然而园中所种的这种花,大朵的洁白花瓣重重叠叠泛着猫眼一般的光,月光虽皎洁,却远远逊色于花朵的颜色。 他在药王谷学艺久了,自然对这些花草格外感兴趣,如今要是错过,恐怕再没机会见到。 吴乐云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想到这儿,他二话不说卷起衣袖跳入花丛中,挑了朵最大的摘了下来。 不想,那花一离开花茎便开始迅速衰败,直至最后在手中化为一缕白沙。他又摘了一朵,同样的结果。 “奇了!” 他暗叹一声,难道是我摘的方式不对?难道需要连根拔起才可以? 他又四下寻了根短木棒,掂在手里挖土正合适,便撅着屁股挖起来。 一颗、两颗、三颗,还是不行,他一手托腮思考了下,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好暂时放弃,四下里查看,却见一蓝衣小童捧着什么东西从远处向这边走来,他忙回到花丛中伏低身子,好瞧个仔细。 待那小童走的近了,方才看清原来手中捧得是一个小小的香炉。那小童在一处房前停下,取出一枚钥匙解了锁,进了房中,不一会儿屋内便传出光亮。 云景轻手轻脚的来到窗边,借着烛光向里看去,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屋内奇珍异宝直叫人眼花缭乱,更是稀奇,即便是灵芝、人参也比不得。如若是师父见了,指不定多欢喜! 再看那小童,从解了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长方盒子,打开盒盖,里面竟躺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人偶。这长的和人类幼童一般的植物他还是第一次见。 那小童双手托起小人偶向里屋走去,云景在窗外也跟着移动,只见小童走到一口锅旁,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大锅奶白的浓汤。 小童将手中小人偶丢了进去,执着汤匙开始搅拌那锅浓汤,云景只觉胃中翻涌,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继续看下去。 小童又从药罐子里取出上等灵芝人参等大补药煮制另一锅药汤。窗外,云景悄然攀上房梁,执一石子丢进屋内,小童“咦?”了一声,走出房门查看,左右不见人影。 等进屋时,还手拿着石子疑惑道:“真是奇怪!” 随后,另一个年纪小些,但同样穿着打扮的黑衣小童赶来催促:“怎么还没好?师父又在催了!” 先前的小童答道:“再有一刻钟就好了,师父若再催,你就去院子里摘些仙瑶送去。” 年纪小的小童十分听话,进屋取了托盘,来到院子里准备摘那大朵的白花。 云景目光跟随黑衣小童偷偷看过去:‘哦!原来此花名唤仙瑶,好名字!’ 那黑衣小童正伸手去摘,被那年纪稍大一点的追出来狠狠拍了下脑袋,咒骂道:“蠢货!平日里教你的全然忘了?仙瑶遇到人的汗液则化为细沙,还不去取帕子来!” 黑衣小童揉着脑袋,愤愤不平的嘟囔着:“知道啦!” 随后转身从房中取了一方帕子,小心翼翼的隔着帕子托住花朵,向上微微用力,便取下那朵花来。 云景则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翻身溜入房中,躲在暗处。 不一会儿,两小童回到房中,蓝衣小童摆上三副茶盏吩咐道:“去取无根之水来”。 黑衣小童依言放下托盘,不一会儿捧了一罐水来。 蓝衣小童问:“可是新的?” 黑衣小童笑嘻嘻的说:“今年四月的第一场雨存下来的,大火煮开了,又用纱布滤过了的!” 蓝衣小童满意的点点头,将那朵仙瑶花用木夹子一瓣一瓣取下来分到三个茶碗里,依次泡好,嘱咐道:“快去吧!” 黑衣小童闻言端起茶盘去了。 “原来如此!” 云景嘴角含笑,我定要多摘几朵。又过了一会儿,蓝衣小童好似是想起了什么,丢下手中汤匙,关上房门,竟自跑了出去。 第17章 吴府 云景在房中溜达了一圈,只见奇珍异宝无数,灵芝、人参、鹿茸更是如白菜萝卜一般堆积毫不珍惜,更有稀奇古怪的比如比拳头还要大的黑蜘蛛,整张的虎皮,保存完好的狼头,以及标好了名字大大小小的药瓶。 锅中药汤飘出阵阵肉香,云景颇有些奇怪,他执起汤匙搅动,将那小人偶舀起来时,直叫他全身发麻,这哪里还是小人偶,分明是三四个月大已然成型的婴孩! “可恶!简直是魔鬼!” 他原本觉得恶心,但此刻在眼前这番场景的刺激下,浑身觉得不爽。再看房中这些罗列的精美物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也不再小心翼翼,开始大手大脚的翻箱倒柜,遇上珍稀的草药能拿便拿,不能拿的通通丢进那锅灵芝汤里,不成想翻着翻着竟翻出许多小木盒来,这不会是...! 他不敢想,颤抖着手一盒接着一盒揭开盖子,竟然每盒装着一个手掌大的婴孩,全身涂满药粉,个个用银线绑了固定在木盒里。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简直是畜生!” 他剪断所有银线,将所有木盒抱在怀中,奔至仙瑶花地,寻了个遮风避雨的树下,挖坑就此埋了,又在上面放了几块形状规整的小石头。 望着眼前这片洁白无瑕的仙瑶花池,轻声细语的说道:“今日遇到我也是你们的造化,那吴乐云我自会收拾,你们也别怨恨,就此结伴转世投胎去吧!” 晚来清风徐徐,拂过花丛,好似孩子们的感谢与道别? 他呆坐了一会儿,方才想起不能误了正事,连忙取出帕子摘了几朵仙瑶,仔细的包好放入怀中。 正准备走时,那蓝衣小童竟回来了,二人四目相对,小童眨巴着眼睛,见云景一身夜行衣装扮,本能的想要大喊,被云景飞手一粒石子点中哑穴。 小童见大事不妙,喊又喊不出来,只得转身奔逃,被云景飞身抓住,低声喝道:“跑什么?” 那小童嗯嗯啊啊的说不出话来,吓得涕泪横流。 来至房中,云景将他捆了丢进角落,蹲下身来,压着嗓子威胁他:“你若敢喊,我就用匕首割了你的舌头泡酒喝,看是他们来的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着便在他唇边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小童哭着猛劲的点头。 随后解了他的穴道,问他:“这些小婴儿怎么来的?” 小童抽泣着:“我师父从外边带回来的”。 云景再问:“外边?是哪里?” 小童答:“不过都是烟街柳巷,秦楼妓女怀了三四个月的婴孩,我师父说算不得人的,却是补进增益的良药。” 云景气急,摁着他的脑袋靠近锅边,厉声喝道:“说!你师父是谁?” 那小童死命挣扎,奈何云景的力气实在太大,最终放弃抵抗,热锅里的热气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脸蛋瞬时撩起几个大水泡,疼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云景见差不多了,放开了他,小童连忙跪地求饶:“好汉饶命,我师父乃当今药魔幻清箴!” “呵!药魔?真是什么人都敢封神!他倒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凭他也配?”云景这句话颇具阴险的意味。 那小童急忙答道:“我师祖乃是与药王齐名的药圣业保平!” 云景冲着小童的后脑勺重重打了一下:“胡说!业保平乃药家正统,怎会收你们这等腌臜的徒子徒孙?” 小童急道:“我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管叫我如这些婴孩一般不得好死!” 他本想向云景证明自己的身份,可偏偏好死不死的以那些无辜的婴孩赌咒,气的云景咬牙切齿! 但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将他丢进滚烫的汤锅里,心里怒道:“你师祖几年前应约去了大远山,多年来杳无音信,不想竟留下你们这群祸害,我倒不如替师叔好好管教管教!” 他说完出掌狠狠敲向他的脖颈,拖着昏死过去的小童来到众婴孩的坟前摆出下跪的姿势。临走还吐了口唾沫,以表不屑。 云景之所以了解业保平,全是业保平与逍遥仙翁师出同门,论资排辈,云景还要称呼幻清箴一声师兄,他‘呸呸呸’连呸三下。 “这地方当真晦气!” 离开小院之后,他顺着大路而行,路上再未遇到任何家兵,很快便来到一处庭院,院门上写道‘一步登天’。 再抬头看去,一座七层楼阁赫然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牌匾上写着‘极乐’二字。 “哼!我倒要见识见识怎么个极乐之法!” 云景超了近路,跃上围墙,只见楼阁之下,家兵众多。 他数了数,摸出规律,原来每五人一队,四队沿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巡逻,两队共八人分别把守楼阁四角,余下两人绕着楼阁外围不停的查看。一刻钟之后,巡逻回来的那四队家兵和把守的两队家兵再相互替换。如此,想要进去,只怕还要废点功夫。 云乔这边倒是有惊无险,与云景分开之后,沿着西苑而行,越走光亮越暗。 直到一处荒凉之地,阴风四起,假山石后隐隐约约似有鬼火飘过。云乔深呼一口气,壮着胆子前行。 不曾想脚下一个不稳跌落一处地洞之中,原是这些石头看着是假的,实际上原本就是长在这里的,被那些个能工巧匠就地雕了形状,挖了地洞做成了密室,只是不巧被云乔一脚踏破,踩中了机关,歪打正着跌了下来。 云乔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火光亮起时,吓得他冷汗直冒,只见脚下白骨成堆,一股渗透心脾的凉意直冲面门。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静下心神,洞中静的可怕,仰头望了望天,这洞口做的十分隐蔽,十余丈深不说且四面打磨的有如镜子般十分光滑,更无借力点,好在他自幼习武,若是寻常人这一下非得摔死不可。 想要原路攀爬上去几乎不可能了,他只好退了回来,重新查看地洞的环境。 这些白骨有的呈黑灰色,有的呈淡黄色,想是死去时间已久,他观察了下四周,身后还留有一扇铁门,但铁门上的锁早已不知去向。 推开铁门,前方是一条黑漆漆的甬道,他举起火折子,零星的火星在黑暗里格外炸眼,算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走了没多久,隐隐约约见墙角下坐着一个人,走近细看,这人胸前插满飞刀,血迹犹在,衣着服饰是府内下人的穿着,看样子是新死不久。 他身下血迹蜿蜒,云乔略一思索,是了,这人想必是活着被人从洞口抛下来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开了那扇铁门,在甬道中慌张奔跑,触发了机关,被墙壁中隐藏的飞刀所伤,但还并未即刻死去。 他原本想要爬回来的,但爬到一半大概是耗尽了气力,在这里断了最后一口气。 他望着空空荡荡的前方,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清楚机关触发一次之后是否消失。但一直这么待下去显然不是办法。 只好对着死去的这具尸体说道:“兄弟,对不住了,若能助我活着出去,一定回来接你出去好好安葬。” 说完他伸手将死尸身上的飞刀一个接一个拔了下来,总共一十二把,他用身上长绳系了一把飞刀,每走一步,便用力挥舞,以绳控刀,触发墙壁机关,待机关用尽,他才小心的走过甬道。 来到了另一边,回望着长长的甬道,想起从小和四哥打猎学的这一手飞石子,此刻竟派上了用场,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他又站好,对着那具死尸恭恭敬敬遥遥施了一礼:“多谢大哥指点!” 这甬道尽头又是一座铁门,云乔心想,这扇门之后只怕又是什么夺命机关,自己可要小心为上。 奇怪的是,这扇门足有他两倍之高,由一整块黑铁锻造,门上雕的是三幅画,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门的上半部是一只白羽凤凰遭四条黑龙斩杀,中部是凤凰浴火重生,下部讲述的则较为偏激,凤凰翱翔于九天,四条黑龙被铁链缠住堕落于炼狱受尽酷刑。 云乔叹道:“龙乃天子的象征,这吴乐云将自己比作凤凰,真龙却受尽折磨,当真是野心勃勃,意图谋反不成?” 再看这扇大门并无铁环一类的拉手,想必开合也应是机关控制。云乔四下摸索,石壁上却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他又重新仔细端详这幅画,才发现第三幅画中的凤凰,眼睛的构造与前两副稍有不同,站的稍远一些则为浅黄色,若凑近了细瞧,实际又为黑色。 他用刀柄轻轻点了一下,发现眼睛是活的,正是机关所在,随后用力按下去,铁门随之缓缓打开,云乔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铁门之后,不想竟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入眼便是一十二根降龙柱,雕的全是不同主题的宰杀真龙,大逆不道的图案。 两侧也有同样的其他铁门,云乔数了数,加上自己出来的这扇共八扇,按照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卦命名。 云乔是从巽门进入的,布的是飞刀阵。那另外七扇门的背后又将通向哪里,其中又暗藏着何等凶险的机关,也不知又将隐匿多少无辜白骨! 第18章 阴鸷 此地不宜久留,还需尽快找到出口才是! 云乔将每个门上的图案快速扫过一遍,每扇门上都雕刻着不同的图案,但连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从乾门开始,大概是一名男子爱上了一名异族少女,此少女棕发碧眼十分美丽。 第二幅是男子为得到此少女征兵讨伐她的族人。 第三幅至第八幅依次看下去,则是女子被掠夺至王宫成婚生子后郁郁寡欢最后抑郁而亡。其子忍辱负重,受尽欺辱,最终被族人带离了皇宫。 “这吴乐云究竟是什么身份?画上女子又是何人?所绘王宫可是我大梁皇室?难道吴乐云和当朝皇帝之间有什么瓜葛纠缠?” 云乔想不明白,但显然想要逃出生天必要找出对应的生门和死门才行。 云乔只好顺着方位,以步子丈量,对着天棚上的七十二星宿,寻找出口,虽也费了一些功夫,但好在他十分聪颖,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找到了生门的方位。 铁门缓缓打开,眼前是一条青石堆砌的长长石梯,他扶着石壁向上而行,待到尽头,却见一扇门横在头顶,颇觉奇怪,双手去探,竟是青木所做。 他用力推开一点缝隙,仔细倾听,并无人声,这才将木门移开一半。出口却仍是一间屋子。 云乔探头观察起来,原是一间陈列各式兵器的密室。他跳了出来,四处环顾,才发现自己刚刚移动的木门却是一具棺椁的盖子,这个设计倒是精巧。 但也顾不得细看,因在地宫中浪费时间颇多,时间紧迫,只怕四哥见不到自己再原路找过来进了地宫可就不好办了。 谁道他歪打正着,此刻正身处云景先前所见的“极乐”之楼中的金央殿。 殿外守卫不停轮换,云乔无奈,只得翻出窗外,沿着屋脊行走,不多时,只听一处房间内传出男女嬉笑之声。 云乔双脚勾住房檐,倒挂在窗外,将房内动静听了个仔仔细细,莺歌燕舞好不热闹,他用随身短剑在窗子上划了个小洞,正好将房内众人看个清楚。 乍看之下,云乔连忙翻回房顶,一动不动的稳稳坐下,夜晚的风格外清凉,他却只觉得双耳犹如烧开的滚烫沸水般冒着蒸腾的热气,浑身燥热不堪。 一群鸟儿清叫了两声从月亮高悬的夜空中飞过,与端坐于楼阁一角的云乔形成一副绝美的画面,这正是云景赶到之时眼中的风景,也不知怎的,颇有些‘独处高楼夜风寒’的孤独意味。 云景不明所以,直到他也如云乔般倒挂金钟偷窥时,才明白云乔的反应。 房内一片醉酒笙歌,众女子只着了薄可见体的轻衫,围聚在房中央跳着撩人的舞姿。 两位年轻男子分别坐在下首位,其中一位左右各搂着两位美女逗弄情话。 另一位身材微胖,留着两撇小胡子,正与一位美女做行酒令玩的是不亦乐乎。 云景也适时的翻了回来,这大场面何曾见过,着实有些刺激。 兄弟二人背对背坐在高楼之上,配上房内的糜糜之音着实令气氛有些尴尬。 二人等了好一会儿,房内热情丝毫不减。 云景问:“什么时辰了?” 云乔望了望天,答道:“四更了”。 又是一阵静默,云景终于鼓起勇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我师父常说世人诸般容貌,不过是皮肉之相,若没得有趣儿的内在,那皮子再好也不过是一堆腐臭的肉而已,你说呢,乔儿?” 云乔转头,望着他四哥心想,前面两句倒是像仙翁说的,后面两句只怕是你杜撰的。 但他还是点点头:“嗯!有道理!” 说完二人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将身体悬了下去,夜色下,仿若两只倒挂的蝙蝠。 只见坐在中间主位上的男子,一身淡紫色常服,手握酒杯,神色忧郁,目光呆滞的望着台下跳舞的一众女子。 这人的气质,云景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某一瞬间与这间屋子的氛围格格不入,再望去,与这场景却又能相容相合。 云景皱着眉头,这令他极不舒服,若不是有任务在身,这里他是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 正在此时,先前被打发来送茶的黑衣小童端着茶盘步步小心的跟在一位老者身后。 那老者白须白发白衣,一边走一边时不时的回头训斥那小童。 “平日里笨的和猪一般,比你那师兄不知差了多少。” 他说着转身挥了下袖袍,却吓得那小童缩着脑袋浑身打颤,手臂哆嗦着差点将手中茶盘打翻。 那老者见了勃然大怒,伸手欲打,被一旁的侍卫出声劝道:“幻先生莫生气,孩子还小难免犯错,里面主子们还等着呢,不好耽搁了!” 那老者狠狠瞪了一眼浑身发抖的小童,厉声怒斥:“还不跟上?哭丧吗?我还没死呢!” 那小童红着眼眶,强忍着不敢让泪水流出来,跟着进了房内。 云景心想:‘看来这就是幻清箴不错了,想不到这么一大把年纪,却残暴至极,瞧那小童战战兢兢的样子,平日里定是没少挨打。’ 幻清箴恭恭敬敬对着中间主位上的人说道:“吴大人久等了,我这徒儿笨手笨脚的来迟啦!” 那小童慌忙跪地,手中仍举着茶盘,说道:“请大人恕罪!” 紫衣男子斜倚在榻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膝盖,无怒无喜,缓缓说道:“罢了”。 声音慵懒至极,透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这榻上男子便是吴乐云了,长发高梳,斜插一枚双鱼金簪,衣带渐松,颇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骚美,面容妖邪精致,又叫人多了几分忌惮。 幻清箴随后向身后小童使了个眼色,小童忙为座上的三人奉了茶。 他一脸谄媚的笑道:“今年的仙瑶花,仅开了三十余朵,产量虽不多,但品质上佳,寻常人喝上一碗,可保容颜娇美,习武之人若日日饮得此茶,除了能增进功力,还可保容颜永驻。” “容颜永驻?” 坐在下首位的肥胖男子嘲讽道:“幻大人,你日日守着此花,怎不见得你永葆青春,反倒是白发白须,苍老无疑呀,啊?哈哈哈哈......” 幻清箴捋了捋胡须,瞧着胖油男回道:“嗨!大人有所不知,此花是我三年前机缘巧合下所得美物,我已行将枯朽,就算整日泡在仙瑶池里,也不能返老还童,岂不是暴殄天物!怎比得上我们云大人,正值青春年华,仙瑶只有配上这般谪仙的人物,才不枉它花开此生!” 云景鄙夷道:“马屁精!” 胖油男继续问道:“不是说今日还有宝贝,怎不见幻大人呈上来给我瞧瞧,只叫我等干坐着,真是没趣儿!” 吴乐云淡然开口:“周郎是怪吴某招待不周了?” 周郎眯着眼睛讪讪的笑着:“吴大人哪里话!” 吴乐云徐徐说道:“清箴,你该想办法让周郎满意才是。” 瘦一点的男子马上瞅了瞅吴乐云,只见他微眯着双眼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被唤做周郎的胖油男,表情似笑非笑。 当即说道:“既是好宝贝,何必急于一时,别说一晚上,纵是三五七日的也等得,吴大人您莫见怪,我这兄弟想是醉酒了,胡言乱语的莫要怪罪!” 幻清箴讪讪的陪笑着,轻轻叫了声:“吴公子!” 吴乐云闭目养神,缓缓道出两个字:“去催!” “是!” 幻清箴答应着,转身欲走,却被周郎叫住。 “等等,何必如此麻烦,我随你去看就是了!” 瘦一点的男子急忙站起:“二哥!你糊涂了,快坐下!” 周郎闻言遥遥手:“哎,三弟莫慌,我不过是去瞧瞧,咱们吴大人慷慨大方,怎会不允?” 吴乐云皮笑肉不笑的瞧着他,似是忽然来了兴致:“周郎说的极是”。 随后对着幻清箴说道:“清箴,好生招待周郎,莫要让他觉得无趣!” 幻清箴笑答:“是,周大人这边请!” 周郎洋洋得意,大摇大摆的随他去了。 云乔与云景面面相觑,当即会意,云景点了点头,悄然退回房顶,目光追随着幻清箴几人,轻车熟路的跟了上去。 云乔继续查看,只见被周郎唤做三弟的男子急忙推开身上的莺莺燕燕,跪地求道:“请大人网开一面,我兄弟二人向来以大人为首,从无僭越之心,今日实在是烈酒烧头,周二哥这才多说了两句......” 吴乐云微抬了手,轻轻叫住他:“怀玉,你好聒噪”。 说完揽过身边的执扇少女,手指微挑,划过她俏丽的脸庞,目光如炬的看着她:“你看她多美,送给你吧!” 五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推,将少女送至怀玉面前。 此少女肤白貌美,纤腰盈盈可握,尤其是一双眼睛勾人心魄,骨子里透着千般媚态,翘脸如春却满是少女情怀。 她放下手中扇子,端起桌上的酒杯递至怀玉唇边,莞尔一笑,即使什么话也没说,也仿佛击中了他的心。 怀玉只觉有一股暗香浮动,也不知是酒香还是眼前少女身上散发的体香,叫人闻了只想醉卧温柔乡。 第19章 极乐之殿 怀玉目光追随着少女,缓缓抬起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少女咯咯笑道:“怀玉公子好酒力!” 此时,怀玉酒杯还未放下,少女却如水蛇般趁势钻入他怀中,反倒成了怀玉不得不搂着她的背。 少女的脸近在眼前,额头与他相对,鼻尖轻触,怀玉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原地,甚至看清了她脸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点缀在她小巧坚挺的鼻尖,都显得十分有趣可爱。 吴乐云饶有兴致的说道:“美人有三,皮相、媚骨、神韵,怀玉你说,她属于哪种?” 怀玉只觉眼前少女吐气如兰,自己呼吸急促,哪还有其他心思管她是哪种,只是本能说道:“上上等!” 那少女忽而钻出,回到吴乐云身旁,怀玉顿觉心都空了,恋恋不舍的望着那少女的身影,一副醉酒的痴迷模样。 吴乐云轻笑,冲着少女说道:“去吧”。 少女轻摇粉裙,步下台阶,牵起怀玉的手向偏殿走去,一层一层的帷幔缓缓落下,整个夜晚温柔至极。 吴乐云摆了摆手,赶走了殿上所有舞女,空旷的殿中只留下他与一名乐师相伴。 云乔瞧着他神情逐渐落寞,睁着眼却毫无焦点,浑身上下充满衰腐之气,可明明长着一张很年轻的脸,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直到偏殿传来少女柔美的声音,情酥婉转如晨起的黄鹂鸟儿般博人心醉,才让吴乐云从一副死态中缓过神来,他脸上渐渐晴明,逐步恢复了年轻的状态。 乐师怀中抱着的琴,样式新奇,状似琵琶,声音却比琵琶更加清丽,云乔倒是头一次见。 只见乐师十指灵动,琴声变幻莫测犹如天籁,时而似人忽而低喘,如细语秘谈,需侧耳倾听。时而如战,忽而高昂杀伐果决。有时又似偃旗息鼓,敌退我让,有时却似号角争吹,你追我赶。 一曲中了,乐师抱琴而立,静候发落,却叫听者大汗淋漓,意犹未尽好不畅快!若不是身不由己,云乔只想拍手叫好,请他再奏一曲。 吴乐云慢慢睁开眼,道一声:“赏!” 乐师千恩万谢领了赏,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好一会儿,少女牵着怀玉从偏殿中缓步走来,又回到吴乐云身旁,此时,怀玉如三魂少了七魄般毫不避讳的定定瞧着少女。 吴乐云转头望着少女,又见她人虽站定,但脸上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嘴角微微上翘着,想是内心正在回味,滋味十分甜蜜。 吴乐云起身拽住她的衣袖,眼睛里闪着期翼的光,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萍萍!” 萍萍这才晃过神来,应了一声,但眼神游移不定,只好深深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吴乐云气的变了脸,冷哼一声,赌气似的甩开她的衣袖,摆正身姿,用十分不屑的语气说道:“罢了,你若是喜欢随他去就是了!何必摆出这么一副鬼样子!” 萍萍面现惭愧之色,站在两人中间颇为尴尬,抚了鬓角,扭头而去。 吴乐云吃了瘪,格外不爽,阴恻恻的对着怀玉道:“比起你周二哥,如何?”语气里尽显嘲讽! 怀玉这才想起周郎,暗恨自己鬼迷了心窍,被一个女人勾了魂,倒把周二哥给忘了。 不禁担忧说道:“大人,我周二哥已去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未免久了些,请容我去寻他过来,给您赔罪!” “不急” 吴乐云装模作样的说道:“清箴也该回来了!” 久候在门外的幻清箴听了召唤,立刻踱步入得房中,嘴里不住地抱歉:“两位大人久等久等,老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这每一步啊,走的都格外小心,是以来迟了,我这就向两位大人赔罪!” 怀玉见他身后除了黑衣小童之外,并无旁人,问道:“周二哥与先生一同前往,怎不见他一起回来?” 幻清箴笑笑:“大人莫急,周大人吃醉了酒,就顺便在我的药舍歇下了,临睡前还打翻了好多药材,我与徒儿这才回来晚了。” 怀玉不好再说什么,半信半疑的坐下,心里所想,最好如他所说。 与幻清箴一同回来的还有云景,只不过一个在地上走,一个在房上飞。 他来到云乔身旁,拍了下云乔的肩膀,冲着云乔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房内,二人继续安安静静的观望。 只见幻清箴回到座位上,小童为三人呈上了汤,幻清箴面前的是云景之前所见蓝衣小童熬的那锅小人汤。 吴乐云的则是另一锅被云景胡乱加料的参茸大补汤。 而轮到怀玉那碗,云景则皱起了眉毛,表情显得十分不自然。 怀玉瞧着眼前这碗茶汤,汤底澄明黄亮,几片鲜肉更是切的薄如蝉翼,透可见字,足见刀功。轻轻煽动,肉味儿飘散,闻起来甜而不腻,另有异香。 怀玉忍不住赞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肉汤做成如此清雅的茶汤,幻先生不愧是当今用药第一人!” 幻清箴摆手笑笑:“怀玉大人过奖了,这第一人的称号,幻某愧不敢当!” 他眼瞧着吴乐云又继续说道:“要说最好的自然是我们大人那一碗。” “愿闻其详。” 幻清箴挥退了小童,对两人说道:“仙汤虽美,却各有不同,吴大人年轻有为,仪表不凡,所用之汤多为珍稀药草熬制。 单是一味小龙牙,尤其难寻,药草味苦,又添加清虫调解,这清虫以清晨露水花蜜为食,肥美多汁,鲜嫩甘甜,入汤可使味道更加香醇,入口棉柔醇厚,回味无常。 先有青竹之味,意为君子,再是牡丹之香,万花之王,最后繁花竞相开放,犹如登上极乐大殿!此汤遂名为''帝王饮’!” 吴乐云满意的点点头。 幻清箴继续说道:“怀玉公子这碗虽为肉汤,但汤汁色泽鲜亮,尤其是茶汤之上飘着的几片脆肉制作过程极为考究。 因这软金纱制作不易,就如美女,若仅仅在于美貌,不免乏味,是必要聪慧、机敏、见识非凡。 若是家世尚可,再加上美貌点缀,堪称人间绝色。此茶入口初而香艳,滋味甘醇,再品淡雅,后续茶香浓郁,回味无穷,故名为''毓秀’!” 云乔内心感叹,一盏茶而已,竟也这么多门道,我家算的上皇亲,也没如此奢靡,不知四哥见此有何想法? 他不由得看向老四,云景此刻也正歪头瞧着他,同时将手掌放平在自己的脖子上横着抹了一下。 “两位大人请享用”,幻清箴笑呵呵的,眼神中透着古怪。 怀玉端起茶碗饮了一小口,却如幻清箴所说,他闭上眼,脑海中幻化出的却是萍萍娇俏的脸和迷人的身段,正纤腰款款的向他走来。 第20章 今夜 怀玉好奇说道:“想必幻大人的茶自是与我们不同了?” 幻清箴笑笑:“普通茶水而已,不值得一提。” 两人正说着话,殿外有侍卫通报,不一会儿,侍卫便带着鼻青脸肿的蓝衣小童进了大殿,小童一进门便哭唧唧的匍匐在幻清箴脚下。 幻清箴瞧着爱徒如此凄惨模样,急道:“康儿,怎么回事?” 小童支支吾吾的问话也不答,只是十分委屈的啜泣着。 吴乐云整晚都兴致缺缺,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斜倚在榻上,这会儿被康儿一闹,反倒精神了许多,拾起桌上的一颗金豆子,弹在康儿的哑穴上。 小童这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大骂贼人,断断续续的将遇到云景的事说了出来。 幻清箴气的攥紧了拳头,五指都差点捏碎。 “哈哈哈...有趣有趣!”吴乐云忍不住放声大笑,随后对着怀玉说道:“怀玉,你的好事被人全程观摩,心情如何?” 怀玉这才明白,吴乐云早就知道府内进了贼人,且整晚都在宇殿外徘徊,他却装的没事儿人一般,把自己当猴一样耍,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里? 但这种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觉着实可恶,可对方毕竟是吴乐云,跟了这些年却从不知背景身家,探不到虚实的人着实可怕。 他脸色变得极快,想必吴乐云也微不可查,缓缓笑道:“大人好功力,我竟半点未察觉,既如此,梁上的朋友想必也累了,何不进来喝杯茶,交个朋友如何?” 吴乐云倒没想到怀玉竟如此不介意,他能忍受云景兄弟俩整晚在府内逍遥,原本就是想着最后一刻笑看怀玉发怒,等一场好戏,不成想他竟如此沉得住气,不禁略有失望。 此刻,不满的情绪压在心里,手捏起那碗茶汤破窗打了出去。 云景与云乔翻身闪过,紧接着一粒粒金豆子紧随而至,两人虽轻松闪过,但抵不过一波又一波的袭击,逼得两人不得不躲进大殿。 暗器未停,云乔侧身闪过,倒是云景十分机灵,早就解下腰间金乌袋,侧身躲避的空当,顺势将金豆子收入囊中,颗颗不落! “好大方!” 云景站定,挡在云乔身前,举起金乌袋笑道:“我兄弟二人不请自来,空手已然不妥,怎好收大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说完一甩金乌袋,金豆子便原封不动的飞落回吴乐云面前的碗中。 吴乐云不怒反而笑道:“小少侠好功夫!” 只见眼前两人,少年的无畏与朝气仿佛带活了整间死气沉沉的屋子,看了叫人莫名的心生欢喜。 康儿拽着师父的衣角咬牙切齿的指着云景:“师父,就是他!” 幻清箴见二人虽衣着普通,但眉宇间贵气十足,周身气宇不凡,强忍怒气问道:“我与少侠毫无仇怨,少侠何故打我徒儿,损我宝物,毁我药斋?” 云乔余光瞧着四哥,心想''四哥虽多有冲撞,但素知事情轻重,能发这么大脾气,肯定是这师徒俩没干什么好事!总之,全不会是我四哥的错!’ 他躬身施礼,语气和缓的说道:“前辈这般气恼想是这其中有所误会,我哥哥虽性子莽撞,却是一片好心。” 随后他佯装生气的质问云景:“你这急脾气险些误了大事,既为前辈考虑,何需如此莽撞?刚刚还嚷嚷着,怎么到了这反倒畏首畏尾了起来?还不将这毒汤之事说与大家听!” 云景当即意会,指着幻清箴憨憨说道:“有人见我妹子进了你们家再未出来,我妹子没找到,反倒看见这黑心人在汤中下毒,他定是没安好心。” 怀玉脸色不明,重复道:“这汤有毒?” “可不是嘛!我亲眼所见,这位公子面前的汤其实是...” 云景话未说完,门外周郎连声咒骂着走了进来,捂着血肉模糊的脸颊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唤。 云景嘴角微微一提:''哼,来的正是时候! 一进门便恶狠狠的指着幻清箴大骂:“你这天杀的老鬼,竟敢..哎呦!竟敢对我动手!哎呦!” 怀玉急忙走上前扶着他,担忧问道:“周二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脸上的伤又是谁弄得?” “怀玉啊,你是不知道,这老家伙何其歹毒,他削了我的皮,挖了我心口肉烤了来吃,简直是...恶心至极!” 怀玉闻言,猛然转头望着那碗茶汤,整个人僵在原地,胃内翻江倒海,再回望周郎那血肉模糊的脸,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吴乐云皱着眉头,立时有几名仆人上前拾了秽物,一刻也不敢耽搁的打扫干净。 怀玉缓了片刻,心想周二哥素来嘴快,好歹也是吴乐云在北境的得力帮手,幻清箴为人虽歹毒,但以吴乐云的处事风格,他断然不敢擅自做主对周郎下手,今晚之事,反倒像吴乐云借幻清箴之手给他兄弟二人一个警告。 他不得不敛了怒气,将矛头转向幻清箴,质问他:“既共侍一主,大人何故如此?” 幻清箴轻蔑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路遇野犬投以饼食,犬贴主而行,一时乖顺,主欢喜养之。日久,主以肉资励,犬食之滋味,怨主投以饼。夜至,待主眠,犬伺机而动,问,该杀否?” 周郎闻言勃然大怒,指着幻清箴的鼻子大骂:“狗东西听清楚,我周生一心为主,敢以命相互,凭你这做了几碗补药也想在这里多嘴嚼舌,挑拨我与吴大人之间的关系,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周郎!” 吴乐云懒散至极,简简单单一句却透着威胁:“有外人在,你冷静些!” 幻清箴立马接道:“是是是,先解决了两个小鬼,咱们自家人都好说!” 周郎气道:“谁跟你自家人!” 怀玉急忙安抚他:“周二哥为免伤口崩涌,还请稍安勿躁,吴大人说的是,自家的事不必在外人面前重提,叫旁人看了笑话去,有吴大人在,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咱们暂且忍耐”。 随后他目露凶光的扫向云景和云乔,凶狠说道:“不如先处置了两个贼人再说。” 怀玉在黎塘县颇有些威望,虽然他背地里为追随吴乐云做了不少坏事,但他本人极其注重名声。 一切源于他本生于书香门第,是黎塘本地大户,祖上代代清流,到了怀玉这,阴差阳错的先结识了周郎,又跟了吴乐云。 但他始终不愿违背祖训,毁了家族德行,未免今日丑事传讲出去,是以定要除了云景两人。 云乔心道:''这吴乐云明面上看不出喜怒,但心思最是阴沉,且刚刚的多番试探,我与四哥明显不敌。何况幻清箴与怀玉两人头脑清明,也不是很好糊弄,他们人多势众占尽优势,硬来只能自投罗网了。’ 眼瞧着几人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他兄弟二人身上,云乔脑筋转得飞快,额上也冒出细密的汗。 第21章 交锋 几人经怀玉的提醒,皆望向云景与云乔。 吴乐云抬了抬手,饶有兴致的说道:“怀玉莫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正是无趣。” 他眼瞧着阶下二人,眼放光芒,以一种无比期待的语气说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云乔知道今晚不免一战,面对毒辣的幻清箴,已动杀心的怀玉和周郎,尤其是台上阴恻恻的吴乐云又不知会玩出什么花样,且整个吴府布满的重重兵线。 总之今夜,他兄弟二人多半是走不出这处处透着诡异的吴府了,既然要玩,只好化被动为主动,只要吴乐云不出手,其他几人或可一战,为四哥博得一线生机也是有的! 云景刚要说话,想必与云乔心思是一样的,不料被云乔抢先说道:“前辈此言甚合小人心意,今晚月色正浓,岂可辜负,只是我二人未见到我那离家出走的妹子,无心喜乐,只怕扰了各位的兴致,实乃罪过!” 说完他还很可惜的摇了摇头,心中却想''能拖一刻便拖一刻,只要拖到时辰,五哥察觉不妙,搬了救兵来,事情闹大,他吴府总不至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犯法!’ 吴乐云唤了萍萍来,见她眼圈红红的,想是刚刚哭过,只得轻声问她:“近日可有新人入府?” 萍萍软软答着:“前日里倒是有几个。” 她侧头扫了眼两兄弟,却又说道:“瞧他们这通身的气派,恐怕府内没有二位公子要找的人呢!” 单这一眼,云乔忙垂了眼,这位萍萍姑娘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双眼睛细而不小,上翘的眼尾妩媚多情,垂下时又温柔似水,多一分太妖,少一分太俏,再加上纤长的遮瞳睫毛神光逼人,一切刚刚好。 出于礼貌,云乔低垂下眼眸,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妹子性子顽皮,偏爱女扮男装,不如请这位姑娘带我哥哥前去寻找一番,我生来最爱热闹,愿陪几位前辈共度今宵。” 云景急道:“乔儿!要去你去,我留下!” 幻清箴早已看透二人心思,笑呵呵说道:“欸,二位小兄弟争什么?府内戒备森严,一个小丫头翻不出天去,你们暂且宽心,若博得我家主人开心,明日就算把府内刨地三尺,还愁找不到妹子吗?” 怀玉接道:“幻先生说的极是!” 二人一唱一和的丝毫不给云乔机会。 幻清箴太过精明,兄弟二人见此,也罢,今日就奉陪到底。 “怎么玩呢?” 吴乐云修长的手指戳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极认真的思考。 此时幻清箴适时建议道:“大人,即是两位少年何需大人苦恼,周大人....” 他顿了顿望向周郎。 周郎瞪圆了眼睛,望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上涌,伤口又再次崩开,鲜血直流。 幻清箴笑眯眯说道:“周大人不便,还需及时诊治!” 吴乐云挥了挥手,几名侍女鱼贯而出扶着周郎进了侧室。 幻清箴转向怀玉,问道:“如何?” 怀玉转向吴乐云说道:“大人,小人愿与一试!” “好!你们呢?”吴乐云望向兄弟俩。 云乔向前一步,恭敬的说道:“在下不才,愿向前辈讨教!” 云景十分担忧的关注着场中的战局,云乔从小聪慧,武学天分颇高,却志不在此,虽有云清多加管教,父亲也费尽心思请了诸多师父指导,但总是疏于练功,反倒是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这类颇多关注。 反观对方一招一式便可看出是位经年久练底子醇厚的练家子,若是自己或可勉强与他一战。 他表面镇定,眼睛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战局,倘若出现一点对云乔不利的风险,他可不管打不打得过,拼了命也要将对方斩杀护住乔儿。 此时,局中的两人,怀玉招招痛下死手,只想尽快解决掉隐患。 云乔似乎并不想与他对峙,回身走位身法诡异,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奇怪功夫,次次都能躲过危机时刻。 怀玉每次出手都被他使用这诡异身法轻松化解,他越战越恼,仿佛拳拳与空气对打一般,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体力耗尽也占不得先机。 眼见怀玉渐落下风,一根花针以飞快速度直冲云乔眼睛而来。 幸好云景也时刻注意着局外其他人的动向,先知先觉的握了茶盏飞出迎挡。 云乔与怀玉皆向后方闪过,顷刻间,茶盏在二人眼前化成碎片。 云景嘲讽道:“唉呀!好没脸皮!果然这会咬人的狗啊,不叫!就喜欢暗中使这种下作的手段,难道这诺大的吴府还怕输不起吗?说过的话全都当''仙气’放掉,也不怕天下人耻笑,干脆将我们哥俩直接抹了脖子算了!还比什么?” 他说完还象征性的捏住鼻子扇了扇,嫌恶的瞪着幻清箴,作势给吴乐云看。 吴乐云果然开口训斥:“清箴,你若是心痒难耐,下一场再与这位少侠好好切磋便是,何必急于一时?” 怀玉脸面上挂不住,少不得埋怨起来:“先生贸然出手,是觉得怀玉技不如人吗?” 幻清箴不占理,只得忍了几人讥讽,讪讪一笑,不做回答。 云景却嗤之以鼻,如此丢脸的事说的反倒轻松,果然自家的狗咬了人也没错,怎么看都顺眼,哼! 于是,他又将手卷到唇边,仿佛云乔远在天边似的高声嘱咐:“我那善良可爱、坦坦荡荡、不爱耍诈、人间最美小天使的弟弟!你可要小心伤人的暗器,若是命丧于此,为兄只好在你的墓碑上刻下今日之事已告天下!!!” 云乔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怀玉则紧盯着他不放,问道:“你师父是谁?” 云乔抿唇一笑,计上心头:“南山北斗,穹崇如翠,可惜我生性懒惰,疏于练功,这才与前辈堪堪平手。” 能称作南山北斗的武学大家屈指可数,怀玉稍有忌惮,缓和了语气说道:“当今世上,武学大家梁有毕方,南有吉度大师,旻川薛倪,扶夏周宣,另有道家沈、澜两位道长,皆可称南山北斗,敢问小兄弟,你师出何门?恩师又是哪位?” 云乔学着他四哥平日里的模样,俏皮说道:“我师父素不喜宣扬,三十招之内你若猜得到,我便告诉你!” 怀玉满脸不屑:“何需三十招,十招之内定能打的你使出本门功夫!” 云乔连忙说道:“好!可若你十招猜不出,便放我们离去,不得再做纠缠。” 怀玉满口答应,率先攻击,他用的是怒鲸掌,此掌法讲究一个狠字,出掌果决,不怒自威,若是一不留神被打中,则有骨碎震裂之险。 云乔以一招余音绕梁轻飘飘化解,此招多为女子所学,多用于防备,威力虽不大,但借力打力实属巧妙,无论对方使出多大力气,都仿佛打在一团棉花上,堪称化掌为棉,叫人没得脾气。 像怀玉这类主动攻击型的人本是不屑于学的,他边打边问:“你师父可是南海兴尼?” “错!” 云乔主动出击,化无形为有形,掌风环绕,手中似有神鞭,挥舞生风,使出了第二招。 怀玉以内力抵挡,立时削弱了云乔的气势。他大声斥道:“还说不是!你这招''赤焰神鞭’乃是南海兴尼独创,若不是她的弟子,又怎会使出这套鞭法?” 第22章 智取 云景哎呀一声,不耐烦的嚷道:“说了不是就不是,婆婆妈妈的追问个没完,我弟弟要是南海兴尼的弟子,我把脑袋揪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怀玉吃了一鼻子灰,倒也不在意,但接连几招下来,都被云乔以各种方式化解,用的都是旁人的功夫,他学了个一招半式打算糊弄过去。 哪知怀玉心想:''原本想要探出他的底细,这才与他周旋,现在看来不使杀招逼他是不行了!’ 随后双拳在握,齐向云乔胸口打去,这一招虐虎拳,讲究突击迅猛,打了个云乔措手不及,更来不及闪避,只得出拳相迎。 但他终究年纪尚轻,功夫还未到家,反被震退了好几米,胸口隐隐刺痛如灼,却依旧装作没事人一般,啧啧赞道:“好拳法!” 怀玉并不接话茬,还是追着说道:“我这招虐虎拳,迅捷猛烈,任凭对方是谁都需全力应对,你刚刚来不及反应,本能相接,算你聪明,用的是大梁墨家的基本功,原也没错,只可惜你功夫不到家啊,小子!” 云景不由佩服起来,云乔的功夫多是一时兴起,今儿见着大哥学一招,明儿跟着二姐学一式,偶尔三哥远迢迢的来了,也会被他磨着指导一二,所学甚杂,也没正经拜过师门。 怀玉这个人硬是如数家珍般将每一招的出处和优缺点道来,幸亏他只是脑子发达,于武却只是勤能补拙,但倘若专攻一门,来日也必是一方霸主,只可惜他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云乔十分谦卑:“前辈所言甚是,我所用十招,前辈竟能对每一招每一式道出来处,学海庞大远胜于晚辈,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 “哈哈哈哈....!” 怀玉一脸轻松的大笑起来,得意说道:“幻先生,如何?不过是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墨家小子,何需外人帮忙?” 云乔躬身施礼,十分规矩的说道:“我天资愚钝,又十分懒惰,今日险胜,全仰仗于前辈体恤。” 说着躬下身去,向怀玉重又施了礼。 怀玉面色一冷:“你说什么?” 云景大喊:“他说他赢啦!前辈功夫略逊一筹,想不到耳朵也不灵光!” 怀玉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难道你不是墨家人?不可能啊!墨家的功夫一向不外传的!” 云景撇撇嘴,墨家的功夫是从不外传,但墨冉就说不准了,云乔的这身武学底子还不是冉二哥手把手教出来的,今儿若是冉二哥在,一打仨都没问题,何需我们兄弟费这劲! 云乔不疾不徐的说道:“晚辈是曾受过墨家恩惠,这才得到指点,学了个一招半式,但并未因此拜入墨家门下,是以并不算墨家子弟。” “好啦!” 怀玉还想说什么却被吴乐云打断,他已然猜到兄弟俩的身份,却并未揭穿,只是说道:“这场是怀玉输了,是你太过轻敌!” 随后他转向幻清箴嘱咐道:“清箴,打起精神!” 幻清箴应了声:“是”。 踱步到场中,看向云景:“少侠少年英才,小老儿不敢比肩,即是切磋,还望少侠手下留情,点到即止。” 云景极其敷衍的回了礼:“幻师兄何必如此谦虚,以人肉做汤,虐杀婴孩,我可是万中不及其一呀,倘若今日我成为手下败将,只不定就是众人桌上品味的一碗汤了,晚辈势必要全力以赴!” 几句话说红了幻清箴的老脸,更是戳中了刚刚回来的周郎,他的整个面部缠了厚厚的一圈纱布,包的像个兔子一样,也不分敌我,忍着痛为云景打气。 叮嘱他:“小兄弟,这老家伙阴毒得很,千万要小心他的鬼手!”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幻清箴! 云景侧头谢道:“多谢周前辈指点!” ''鬼手!'' 云乔曾听冉二哥讲过,鬼手之人善用鬼火,现熲熲之态,荧荧之光,常随人动,飘之粘衣,衣带毁人自焚! 想到这,不由担忧的望向云景,叫了声:''四哥’! 云景点了下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两人不知对方实力,均不急着出手,幻清箴鬼笑道:“少侠与我似乎颇有渊源,不知可是玉留行一派?” 云景一挑眉,并未正面回答,却大声骂道:“放肆!直呼师伯名讳,你师父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 幻清箴已然猜到云景身份,但他素日里小肚鸡肠,面对云景的多番挑衅,心中早有怒火。 名义上虽是云景的师兄,但实际上自业保平无影无踪之后,他便自立山门,自愿沦为吴乐云的爪牙,内心里早就与药家划清界限。 既然其所为已然被同门知晓,唯有杀人灭口才能守住自己的伪名声了。 他面对云景,踱着步子,阴恻恻说道:“你师父是解毒高人,偏偏我师父是用毒高手,今生虽无缘再见两位药学大家,但赢了你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知师弟你与我之间谁更略胜一筹呢?” 云景继续嘲讽道:“论起用毒,毒人,毒物,毒心,毒无人性,谁又能比得过幻师兄!” 幻清箴也不再废话,取了他之前的那盏茶说道:“你只要喝下去,三个时辰内平安无事,便算是我输了。” 怀玉忍不住出声提醒:“幻先生,我已然输了一场,切不可儿戏!” 幻清箴胸有成竹说道:“大人放心,老朽心中有数。” 云景曾听师父讲过,很久以前,药家曾出现过一位天赋异凛的人物,一介文弱书生却能在武林高手榜上占得一席之地,凭的就是药毒双攻和千人千面的绝技,一时之间在江湖上风光无限。即便是当时的几大武学宗师也不愿与此人正面相对,可惜的是此人未入正途,这才引发了后来十分着名的猎山围剿。 那场战役可以说是非常惨烈,世家子弟伤亡众多,这位旷世奇才从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今不知生死。 后来祖师为了不再引起纷争,将药家绝学分为两卷,一卷以药救人,一卷以毒救命,并立下门规。 凡入药宗不得入仕,不得卷入江湖纷争,是以到了业保平和玉留行这一辈,一位以毒知天下,一位炼药得盛名。 但很显然幻清箴学歪了,只学了毒,以毒攻心,以毒要命!如今,他必会使出看家本领叫我一招毙命,那碗毒汤近在眼前,云景最终还是接下。 不想就在此时,横插进一只手将那碗毒汤抢过,竟是云乔! 云景瞪大着眼睛,少有的慌乱起来,扬起手就要去抢,被云乔稳稳抓住,未及阻止,仰着脖子便一饮而尽。 他放下碗转身对着吴乐云说道:“这么玩儿,有什么意思?晚辈倒有个建议自觉十分有趣儿!” “哦?说说看!” “既然前辈善于用毒,刚好我家哥哥也学了一点儿,不如我们各出一人,分别喝下对方所准备的毒汤,再由双方解救,最后谁能毫发无伤就算谁赢,这样岂不是既公平又有趣儿?若是我们赢了,必不可再做为难,若是输了,我任你处置便是!” 云景拽着他的袖子就差捂住他的嘴了,心道:“我的傻弟弟,别说我能不能解毒,关键为兄啥都没带啊!” 第23章 药魔 周郎却忍不住拍手称快:“这个主意妙啊!” 吴乐云嘴角浅笑:“越来越有趣儿了”。 幻清箴唤了声:“夜明!” 久立在门外的黑衣小童听了召唤低头走了进来,依言来到云景身边,张着嘴巴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云景瞧着小童面如死灰的一张小脸儿,心中骂道:“这老儿,其心之毒,竟用孩子来试毒,若碰上个心狠手辣的,这孩子还哪有命在?” 云景抬手将眼前叫夜明的孩子拉至身后说道:“请各位恕罪,''妇幼不杀’是药王谷的规矩,这场比试下来,恐怕这孩子就不在了!''前辈''!”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说道:“前辈德高望重,不过是一场游戏,何需用孩童来论输赢,更何况他还是您的爱徒!” 周郎适时阴阳怪气的嘲讽道:“他有什么不敢的?做人恶臭,小兄弟,你若是赢了他,想必他做鬼也只能是一只恶鬼了!” 幻清箴并未答话,微微偏头余光扫向夜明,夜明委屈的低下头去,走上前来,颤巍巍对云景说道:“多谢公子怜惜,夜明人小微不足道,愿意一试”。 云乔此刻却颇为懊悔,他从头听到尾,已然猜出幻清箴与四哥师出同门,想必于武学并不精通,原本提出这个点子,至少能搏下对方一人,但没想到幻清箴为人不仅歹毒,还如此狠辣,竟能将亲手养大的徒儿推出试毒,不顾生死,毫无半点怜惜! 云乔扯过夜明,将他护在身后,淡然说道:“我家哥哥于心不忍对一个孩子下手,既如此就不必了”。 又侧头对着云景:“四哥,这局只需解了我身上的毒即可。” 云景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吃点亏嘛,原本也不算什么,可若因此传言出去,让世人以为吴大人以大欺小,以多胜少,倚强凌弱,如此,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云乔摇摇头:“诶,大人怎会如此?四哥,你可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丝毫不给幻清箴说话的机会,吴乐云转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将几人心思尽收眼底,对云景两兄弟倒是颇为喜欢,''真是两个可爱的小鬼,只可惜是翁家的人!’ 他缓缓开口:“这局你若赢了,这孩子就当做彩头随你去吧!” “大人!” 幻清箴急道:“这孩子从小由我养大,若是就这么赌出去,我....” “清箴!”吴乐云打断他说道:“你下毒的功夫可是一流,单凭两个小鬼怎会赢你?” “这...” 幻清箴颇有些为难:“罢了,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就算你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过了这一关,实不相瞒,刚刚他饮下的这碗茶汤,所下之毒名唤''朝夕’,即便是当今武林圣手中了此毒也挨不过一天一夜,你这小鬼,哼!” 他眼瞧着云乔单薄,冷哼一声:“此毒即便朝夕也难过,若想解毒,除非业保平和玉留行在此!” 云乔微微一笑,满脸的不在乎:“前辈用毒功夫一流,我家哥哥未必就比您差!这点小毒何需我家哥哥动手,我自己就能解了!” 云景倒觉得云乔此举赌的成分太高,但见他云淡风轻,更觉得奇怪,心里想道:“就算我师父是仙翁,可又不是比谁师父厉害,乔儿也未免太信得过我了,岂不知你拿命来赌四哥赢有多冒险。 这''朝夕’之毒虽不是什么难解的毒,但解药配制起来异常繁琐,毕要那无妄海的无叶之花做了药引方能解得,此去无妄海来回少说月余,眼下这朝夕之毒如何解得?” 他叹了口气,想道此刻逍遥老头若在就好了! 云乔却开口道了声:“四哥安心”。 随后席地而坐,闭上双眼,有模有样的运起功来,念随心动,一丝流光闪过,袖口处一只紫金蝴蝶翩然飞出,落至云乔嘴边,他轻动嘴唇,仿佛与小蝴蝶窃窃私语,不一会儿,蝴蝶化作金沙在唇间流逝。 静默了一刻功夫,蝴蝶重新在他面前幻化出影子,依旧落至唇畔,似是密语交谈。 云乔缓缓睁开眼,抽出随身短剑划破掌心,触目惊心的黑色血液缓缓涌出,又一只粉色蝴蝶飞入寻觅了良久,最终落在满是脓血的掌心,似是吸吮。 随后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的粉色蝴蝶涌入,顺着云乔流血的伤口钻进手掌,顷刻间,云乔整个人全身上下微光闪闪,远看仿如佛祖手捧了一朵粉色莲花,直到他脸色恢复如常,一只接一只的黑色蝴蝶从掌心处钻出汇聚在空中消散,落下黑色的余灰被云乔拾起茶杯一粒不落的接入,而唇畔的那只紫金蝴蝶也同样煽动着翅膀重新幻化成一丝金线钻回到云乔袖口。 云乔轻飘飘的站了起来,说道:“这毒我自行解了,若不信,等到天明一看便知!未免无趣,不如我们继续如何?” 这一幕不仅看呆众人,也同样让云景颇为惊讶,''这南疆的置血术竟还可以这样用?当真是大开眼界!厉害厉害!’ 他窃喜的贴在云乔的耳边耳语道:“乔儿,你有这功夫不早说,白叫你四哥担心,哎,待会儿回去一定要教我啊!” 云乔不过是拿命一搏,也不曾想到星迦妹子的巫术如此厉害,还未等他松一口气。 眼前忽现一道身影,扑通一声,原是夜明这孩子双膝跪地,不住地磕头跪拜,激动的说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夜明此生愿做牛做马,侍奉两位公子!” 云景一把拉起夜明,有心羞臊一番幻清箴,问道:“当牛做马有什么好?你以为我们是下毒杀人的恶棍吗?我只问你,可愿拜入我门下,做我药王谷的弟子?” 却见夜明稍作犹疑面露难色,他急道:“你当真以为我药王谷是什么杂七杂八不入流的门派吗?” 夜明急忙解释道:“夜明素闻药王谷威名,此生若能得入正道是夜明前世修来的福分,怎会不喜?只是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请容夜明拜别..” 说完转身对着幻清箴跪下:“夜明感念师父养育之恩,今日既做了彩头替师父试毒,也算还了这份恩情,连同名字也一并还了干净,从此与师父恩情两断!” 说完砰砰砰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又转身重新朝着云景一本正经的跪下也扣了三个响头,随后正了正身姿奶声奶气的说道:“吾,七岁,本是弃婴,生来无名无姓,今日承蒙师父厚爱,得以拜入逍遥仙翁门下,只为有朝一日学业有成,以救黎民百姓于水火,还请师父赐名!” 云景原是通过这孩子羞辱幻清箴,不成想这孩子竟是如此认真,倒是小瞧了。 他点点头,答应着:“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儿啦!夜明这个名不好,一股子恶臭味儿”。 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打了个响指问道:“''白及’好不好?” 白及当即叩谢:“师父在上,请受白及一拜!” 幻清箴脸色极为难看,不满的催促道:“夜明,你可要想清楚,就算你跟了他,又能如何,最后也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白及不以为然,坚定说道:“白及这条贱命本就是捡来的,如今得遇名师,自愿与师父生死相随!” 云景轻笑:“我药王谷的人天生高贵,何来轻贱一说,白及,从今以后,为师要你堂堂正正抬起头来,记住,你师祖逍遥仙翁,威名远扬,岂是这等腌臜可比!” 吴乐云眼瞧着这两人,一个半大孩子像模像样的给另一个黄毛小儿讲道,不禁觉得十分好笑,他们还当真以为自己可以走了吗? 第24章 魂狱 炼火 “多谢前辈承让!” 云乔说着转过头望向幻清箴:“今夜多番叨扰,我们这就速速离去。” 随后拉起云景和白及就要向门外走去。 幻清箴突然闪身而过,拦住云景和白及,狡黠的笑道:“师弟莫急,即是同门,何不留下来给师兄一个机会,好生款待!” “多谢幻先生美意,款待就算了,只要让我们离开就万分感激了!”云乔说道。 “幻某说话算数,你既赢了我,自然肯放你离去,但师弟还未与我切磋,尚未分出胜负,怎可离去呢?” 这话听着分明是耍无赖,云景心中气恼,感情这老小子跟我这玩儿文字游戏呢?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小爷的厉害了! “小爷可没时间和你们扯皮,既然要比,干脆咱们一局定胜负!只不过,输赢都算我的,他们,你可是不准再为难!” “好!” 但见幻清箴左手隐隐发力,一团蓝色雾气在掌中凝聚,蓄力待发。 周郎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兄弟,他这招叫''魂狱’,眼前所见皆是假的,切记,万不可沉沦!” 前两试比下来,云乔足以惊叹众人,尤其是周郎,若不是有吴乐云在场,他只怕要拍手叫好!是以,连带着云景也高看一眼,反倒怕他在这老东西手上吃亏,这才千叮咛万嘱咐。 幻清箴将掌中雾气推向殿中聚成一团,看向云景做了个手势:“师弟,请吧!” 云景丝毫未做犹豫,一跃而入,顷刻间,周身便被黑暗笼罩,待雾气渐渐散去,已身处一片火海,自己则立于一块凸起的焦岩之上。 他割下一块衣角,扔进火中,顷刻间化为一缕黑烟。看来这''魂狱''不是普通幻境那么简单,既能控制人的精神世界也能损害肉身,这老儿倒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他被火气烤的灼热,全身毛孔大开,每处都奋力的大口呼吸,只得先努力静下心来,四处观望,火海中每隔一丈远都有如脚下一般凸起的岩石,可供踩踏,但火海无边,即便逃离此处,远处大概也应如此这般。 逍遥仙翁的药学与业保平的毒学本是相生相克,相互制约。 这幻清箴所用“魂狱”若按照药家功夫等级划分,也就五六分,这一点云景倒是十分清楚。 只可惜他入学年份尚浅,逍遥老头又闲散惯了,自己还来不及学到这一层,更何况药家收徒向来只收一人,照幻清箴这般年纪练就的“魂狱”却也才五六分,可见其中艰难! 这些倒也不必急着说,只是眼下这般景况自己又该如何化解? 他此番稍有些后悔因一时激愤,冲动掉入幻清箴的圈套,但多想无益,需想办法尽快解了燃眉之急再说!左右无法,他干脆盘腿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嘻嘻!” 一声顽笑,空旷遥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云景睁开眼,只见腰间的金乌袋正一闪一闪亮着白光,云景叹了口气,拉长了语调,软软的唤了一声:“师父!” 金乌袋听了召唤,白光更加闪耀。 “哈哈!我的乖徒儿,可想死师父了!” 云景眼珠一转,顿时喜上眉梢:“师父,您的乖徒儿现在有难,您可不能不管!” “哎呀呀!你可真是有事老师父,无事臭老头,开口就求救,也不说想我,你个小没良心的!”说着气鼓鼓的冷哼一声。 眼瞅着金乌袋要灭,云景只得耐心哄道:“师父您一代宗师,寿与天齐,不像你徒弟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今这景象,只怕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了!” 仙翁得意洋洋说道:“这几天我坐在晓月台上夜观星象,伏星异动非常,时有伴月之象,掐指一算,恐乱世将近,旁有小冥星时隐时现,想着我这傻徒弟别是惹了什么麻烦,招来杀身之祸,果不其然被我言中,为师本想提醒你避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说完他还摇了摇脑袋,仿佛十分可惜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景追问:“师父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喽?” “这个嘛...” 云景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必此刻他定是拧着眉毛,瞪着眼睛等自己开口求他。 这老小孩儿一直有这个毛病,最喜欢别人费劲巴力的央求他,他再装出十分为难一般满口答应。 偏云景平日里从不求他,总爱逗他玩,急的他抓心挠腮,吹胡子瞪眼。这次机会难得,他肯定是要捉弄一番的。 “唉!” 云景也学着他的样子深深叹着气,从怀中摸出那块帕子来,一边打开,一边故作可惜的样子说道:“我死了倒是不打紧,师父您大可再寻一个乖徒弟!” 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手里的动作说道:“只是可惜了这几朵仙瑶,我...” 还未等云景说完,仙翁便急不可耐的嘱咐道:“好徒儿,快收起来,这魂狱的火气太重,可别损了花儿的仙气!来,你坐下,为师教你个法子。” 云景依言坐下,仙翁开口道:“这''魂狱''的奥妙之处归根究底在于施法之人,相当于一个人建立了一座虚拟的迷宫。 其中设立诸多关卡,好处在于只需找到每关密匙便可,这密匙可以是一间密室,也可以是一件物件,总之可以是你看到的任何一样东西,而迷宫的复杂程度就要看施展之人的功力强弱了。 你所在的虽比那普通的幻境更深入一层,但他需要的功力也便加深一层,里边一天,外面一刻,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密匙也不打紧,有道是讲理的耍不过无赖的,你只需忍一忍饿上个一年半载的,干脆耗到他内力倾泻,于你无损,于他只有弊没有利岂不美哉?” “师父,您是认真的吗?” 云景叹了口气:“这就是您的好法子?我饿上一年半载都不打紧吗?就算我能活着出去,怕只怕您的徒孙也要遭殃了!何况''魂狱''又是以人的七魄为食,来增强施者的功力,您确定我这个下等修为能抵抗的住吗?” “哎呀呀,这个...这个为师倒是没想到,我若在你身边,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可惜相隔甚远,为师在这方面又没怎么用功,如今可害了你了,你暂且稍稍忍耐,为师这就去翻阅古籍寻找解救之法。”说完也不等云景回复,自顾自去了。 云景盯着腰间悄无声息的金乌袋,见仙翁也没什么好法子,暗自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如何势必要破了这''魂狱''困境。 第25章 魂狱 鬼虎 云景既定了心神,便四处观察起来,回想起周郎所说的''眼前一切皆是假象’,想必那周郎之前定是来这里挨过一遭。 再向天空望去,成片的火烧云三三两两,十分高远辽阔,被地下的火海映现出一片绯红之色,奇怪的是,却有几朵云彩聚集,形状异于其他。 他望了一会儿,竟发现原来不同之处竟是毫无变化,而其他云彩却会跟随地面火焰的涌动随时变幻形状。 ''原来如此!'' 云景心里念道:''其中必有线索''。 他长舒一口气,运起内力,足尖轻点地,沿着就近的几块焦岩,飞跃到那几朵云彩之下的一块巨大岩石上。 果见这块岩石却有非常之处,石缝中间下凹,嵌着一块五彩琉璃美玉,美玉之中似有一块异物金光闪闪,但看不清模样。 云景掏出随身匕首沿着玉石边缘小心撬动,脚下烈火烹油般犹如不安分的火山口隐隐随之翻涌,这琉璃定是这一关的密匙了,他连忙趴下,手脚并用呈一个大字型稳稳扒住岩石外壁,生怕一个不小心跌入火海。 云景也不再犹疑,一匕首下去将那琉璃整个翘了出来,整个火海随即被触发,天空突现一巨大黑洞,犹如巨人之口将整片火海倒吸,只见岩石崩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从他身边、面前划过,稍不注意,便有割破喉咙之险。 而身下这块焦岩已然出现裂缝,云景无奈,只得缓慢站起身,准备跳向远处,奈何黑洞吸力实在太过巨大,天旋地转间,整个人随着这块焦岩一起被吸入洞中。 “啊!” 伴着一声长长的惊吼,云景从天空重重跌落下来,落在一片湿漉漉的黑草地上。 “哈!” 有惊无险,他真庆幸自己还活着,炼火这一关算是过了。 等他爬起来,手中琉璃却早已化作一摊血水,只留下一个金光闪闪的戒指,内里刻着周无二字,想必是周郎的东西,他细心揣好,若能出去,交还给他,算是还了他一句提醒之恩! 云景努力站了起来,抹掉脸上湿乎乎的雨水,仰头向上望去,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整个林子除了落地的雨滴再无其他声音。 “好小子,躲过炼火之关也算有些真本事,这一关''叱刹林''倒也不难,你如此聪慧,想必于你也能轻松解锁!”幻清箴的嘲讽声仿佛就在头顶。 云景实在是不想与他多废口舌之争,摸出背后''鬼虎'',手臂轻抖,鬼虎竟发出耀眼光芒,衬的周身不再处于黑暗之中。 这''鬼虎''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实是云景在逍遥谷游玩时误闯了仙翁设了屏障的禁地''儿山'',巧遇了他精心喂养十余年的凌霄白虎。 这白虎通体纯白,认生的紧,一双眼睛幽蓝如水,脾气暴躁,见了陌生的云景,直面猛扑,一番打斗之下,终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引诱它落入百尺悬潭,等云景赶到潭下查探之时,哪知白虎早已摔断了身子没了气息。 他知道闯了大祸,回到谷内跪在祖师爷画像前,自请受罚。 仙翁知道后,眨巴着眼睛,愣了好久,眼角滚下两颗硕大的泪珠。 半晌方才说道:“你去拾了它的尸身好好安葬,也算给它陪个不是了”。 说完像个孩子一样呜呜的啜泣起来竟似有哽咽之声。 云景这边来安葬白虎,抚摸着那尸身,一连声说着对不起,嘴里念叨着:“虎大哥,我给你陪个不是,想你圈在这儿山里太久,不如让我带走你一件物什,你若有灵,以后便常伴我左右,我带你去看遍大好河山如何?” 说完,一阵清风拂过,吹着儿山的花花草草如海浪一般,云景继续说道:“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来来回回将那虎尸翻看了个遍,取了匕首割开皮肉,那白虎也是奇特,虎骨皆白,唯有一根臂骨透黑,云景拾了这根黑骨,质地坚韧,粗细分量刚好可握,于是削了形状,磨得黝黑发亮,拿了回去。 又由仙翁贴着骨身缠了一层极细极韧的白金丝,手握处缠了软布和一只银铃铛。骨顶嵌入一小块夜明珠由金属薄片包裹着,只需按住手握处的开关来控制金属薄片的开合,也就随之控制了鬼虎的光源,这样一件神兵利器算是成了。 云景拿在手里顺势舞了两下,手感重量刚刚好,从面颊而过之时,骨风扑面,雷厉生威,好似真的有猛虎的利爪獠牙活在眼前,云景颇为欢喜,啧啧赞道:“天下名器再好,也不如这虎骨合我的心意!” 仙翁却瘫在椅子上瞧着他一脸惆怅,心里气呼呼的想道:“你这小妖怪倒是美了,只可怜了我虎兄壮年早逝,要不是只能收你一个徒弟,你看我还哄不哄你!” 云景知他心里憋闷,只得赔了笑脸,允他倘若来日出了山门,定要寻个比凌霄白虎还要好上一等的宝物赔给他,哪知几日后,便接了从济源来的书信,仙翁便一早替他收拾行囊备了马匹催他早点出发,弄得云景哭笑不得。这便是云景手中那根棍子的由来了。 后来,云景又为它取了专属的名字,凌霄既已化作虎鬼,干脆就叫“鬼虎”好了,这鬼虎也似有灵性一般,在云景赶到红楼那日起,小铃铛便一直振个不停。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云景对着鬼虎安慰道:“这里是红楼,人鬼牛神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你还要响破喉咙不成?” 鬼虎听了果然乖乖安静下来,可若有人夜里从门前稍作停留或是不详的物件飘过,鬼虎又立刻警觉起来,震慑似的响那么个一两下,云景睡得正香,翻过身来嗯了一声,鬼虎又再次安静下来。 白日,云景食指晃荡着小铃铛,宠溺的笑笑:“你这小家伙第一次出远门吧,神经兮兮的,这样也好,跟着小爷多出来溜溜,我也带你见见世面!” 实是云景与这根含了虎魂的骨头,相处时日尚短,它真正的用处还没有被完全发觉出来,但眼下虽未有排名,可它的能力谁知道呢! 第26章 魂狱 叱刹林 此刻,手中的鬼虎发出莹莹光亮,为云景照亮脚下的路,他审视着四周,原是身陷一片密林,头顶几只乌鸦在叫,声音好不嘶哑惊怪。 殿内幻清箴双手合十,十指变化如莲花绽开,眼见殿中蓝雾渐稀,黑雾渐浓。与此同时,魂狱内树木交错移动,变化之快直叫人眼花缭乱。 顷刻间,林内飞沙走石,旋风骤起,云景立刻熄灭鬼虎,凝神静听,以防妖魔突现。 正值紧张时刻,他只觉得背后如泰山压顶,莫名的压力巨大,一股热气吹着脖颈如夏日里的暖风,在这湿漉漉的空气下竟也觉得舒服。 他慢慢转过头,赫然骤现两只盆大的褐色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大脸如猿猴,却露着獠牙,头上四只长耳,全身白毛,只头顶和尾巴尖一点红毛,四爪无毛,略显深棕。 亏得云景在古籍中见过,今日乍见却也吓得十足,正在这时,腰间金乌袋闪闪亮起。 只听仙翁说道:“乖徒儿,为师回来啦!哈哈!还算及时吧?” 云景一滴冷汗自脑门落下。 “及时!师父您真是及时到点儿上了”! 这怪兽认得没错的话,名字应该叫长右?只是这魂狱内怎会出现?难道幻清箴水平之高已经可以达到控制实物的地步了?云景一连几个问号自脑中闪过。 “你倒也不用怕,它是长右!可惜了只是个魂魄,伤不到你的,若遇水患,也无需管它,放任自流自然就破解了。长右这妖物并不常见,想不到师兄的徒弟竟能抓到它,可是为什么非要弄死呢?唉!真的是白白浪费了,它一直很难抓的!” “这药毒两家都是什么癖好,偏爱抓这些怪兽来养!”云景嘟囔着。 “世间万物又不止草药能救人害人,这奇珍异宝的疗效更是出人意料,药毒本就同宗一脉,自然会有很多相似之处,十几年前,凌霄就是我和师兄一起在雪域寻找仙瑶未果之时偶然抓到的,想当年师兄对我爱护有加,这才让给了我,只可惜...” 仙翁声音越说越小,似有难过之意。 云景适时的咳了两声:“师父,依您看,眼下如何?” 仙翁的思绪被拽了回来:“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放心往前走,为师陪你就是了!” 云景这才迈开步子,重又点亮了鬼虎,在仙翁的指引下,穿过长右的魂魄,避开移动的树木,来到了叱刹林深处。 只见又一只妖兽正蜷缩而眠,模样似狗,通体漆黑,周身燃着小火苗,随着它一呼一吸之间,火苗灵动跳跃。 “可是食火兽?”云景极小声的对着金乌袋说话。 仙翁也极小声的回道:“正是!且看它胸前是否佩戴着一串雷珠子?” 云景依言悄声踱步到妖兽正面,它脖子上果然挂着雷珠子,不过只有一颗,珠面斑驳,刻着闪电雷符,“幻清箴这是用雷珠子控着它的,你把它扯下来!” 云景瞪着大眼睛,确认了一遍:“我把它扯下来?” “嗯!” “怎么扯?” “自然是爬上去扯,不然呢,等着它一会儿睡醒了自个儿送给你嘛?” 云景只好蹑手蹑脚的来到它脚下,顺着脚趾一点一点的爬上他的背,幸亏它的背很宽大,背脊上的小火苗相隔虽远,却也燎的他面颊火热。 终于来到食火兽的脸上,没错,云景此刻正倒着爬在它的脸上,像一只无头苍蝇般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下手。它嘴角流出的气体也是火辣辣的吹着生疼。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雷珠子,一点一点向外拉扯,大气也不敢喘,那极认真的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食火兽早已醒来,此刻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盯着他,仿佛像看一只小猫小狗在自己的身上蹦跶。 “景儿,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仙翁奇怪的说道。 “可是您让我来摘的,这个节骨眼儿了有什么不妥?干嘛非要这个时候讲话,一会儿把他吵醒了怎么办?”云景紧张的压低了声音。 “我也不知道!为师就是觉得后背发凉!心里发堵,有点发慌!” 云景无奈:“趴在它嘴边偷它珠子的是我又不是您,您怕什么啊!” 正说着,身下剧动,食火兽正歪头瞪着两个眼珠子聚精会神的观察他。 云景讪讪一笑:“师父,我现在知道您为什么发慌了!” 眼下别无他法骑虎难下,他当机立断一把扯断绳子将雷珠子紧紧攥在手中,食火兽勃然大怒,张大了嘴巴冲着他咆哮,害得云景一个没站稳,从它的脸上四脚朝天的跌落下去,好在他机灵,在半空中灵活旋转身体,落地时却也不免连续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体。 “然后呢?这雷珠子怎么用啊?” “你只需拿着,既抢了它的宝贝,它定不会饶你!” 云景大惊:“什么?!师父快别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仙翁辩解着:“傻徒弟,我可没开玩笑,你想想,你既抢了它的宝物,它不气的吃了你才怪!幻清箴法力有限,等它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脱离了他的掌控,嘻嘻!那时候你不就逃出生天了嘛!” 云景心中暗暗叫苦,''师父啊师父,您可真是我的好师父!如此这般神操作,可太看得起我了!'' 食火兽却已张着大嘴站了起来,浑身燃起烈火,眼睛死死的盯着云景,表情尤显愤怒。 “它怕是要喷火!” 仙翁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大火球果真从它的嘴里喷出来砸向云景,接着又是一个,云景真是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的奔逃,也顾不得埋怨,急得大声呼救。 “师父,接下来如何?” “寻找此关密匙,继续挑衅它,等它的怒火一发不可控,便是逃出魂狱的最佳时机!” 来不及多想,紧要时刻,云景只得照做。但这食火兽跟在身后张着血盆大口吐着火球,步步紧逼,好似有无限精力,再这么追下去,自己只一味逃脱,怕是轻功再好,也要累的筋疲力竭而死了,如何分神再去找那通关密匙呢? 第27章 秘术 心意相通 云景奔逃的颇为狼狈,几次差点被火球砸中,都是惊险躲过,再耗下去,体力恐有不支。 一筹莫展之际,一声清俊的声音穿胸而过:“两点一刻回身刺!” 云景依言掏出匕首,人未到,刀先至,正刺中食火兽拍过来的前爪上。 它个头虽大,却也相当灵活,前爪虽挨了云景一刀,却也碍不了什么大事,只见那伤口却以肉眼可见般的速度快速愈合。 “是灵,不可用刀!” “明白!” 云景不再奔逃,定下心神,双手做符,划向空中,形成一张巨大的黄金网向食火兽飞去,食火兽见状转身欲逃,奈何符网速度之快,早已将它罩在网下。 云景嘴角漏出一抹浅笑,向心中的那个声音说道:“多谢了!” “谢什么?” 仙翁不明所以,着急的问道:“不过景儿,刚刚那是什么法术?为师怎么不记得教过你,快说,你从哪里学来的?” 云景摸摸金乌袋:“这个回去再说!” “别放松,我感受到此灵怨念极大,符网降服不了它!”心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云景默默回复:“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这么分神的一会儿功夫,食火兽陡然变大了一倍,清俊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好! “灵气聚集,恐有大患,这里怎会有如此多枉死的亡灵?” 云景紧紧盯着身前慢慢踱步与他对峙的食火兽,回复道:“来不及细说,还有什么可行的法子?” “如今之计,唯有换身!” “不行!你旧伤未愈!纵使轻功再好,也撑不了多久!” 二人争执间,食火兽已挣扎着撑破符网,从口中喷出熊熊烈火迎面向云景飞来,速度之快令云景来不及闪避。 眼看就要殒身于烈火之下,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白光骤现,一根白色棒子凌空飞出挡在云景身前,悬在半空中发出耀眼光芒,将整个叱刹林照得雪亮。 云景放下手臂仔细看去,正是那缠了白金丝的鬼虎! “鬼虎?” 他十分诧异,鬼虎也似是有所回应般在空中旋转了一圈。 食火兽经这一吓略作停顿,就重又燃起怒火转而对着鬼虎开始咆哮! 鬼虎只调转方向静静竖立在空中,似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食火兽凝望了一会儿,见鬼虎并未有所异动,犹豫了片刻,伸出右掌准备将眼前碍事的棍子拍下,不想鬼虎骤然变化,光芒更加耀眼,一只白虎精魂破空而出,其声势浩大足以震慑整个叱刹林。 “凌霄!” 云景大喊出声,自己一直只当它是一根颇有灵气的武器傍身,原来凌霄的灵魂一直附在那根黑骨上。 这么说,在红楼的那个夜晚,它的小铃铛总是响个不停,原来是凌霄一直再为自己守夜。 此刻云景心里颇为愧疚,既误杀了它,它却在死后留了一缕残魂守护着自己。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会儿功夫,凌霄已与食火兽缠斗在一起,不出片刻,食火兽便处于下风,最后只得翻着肚皮躺在地上哀嚎,身上的小火苗也逐渐消退。 仙翁急道:“放它去吧,它原本不属于这里!” 云景点点头,将手中雷珠子奋力抛向空中,食火兽一轱辘跃起,全身燃起巨大的火焰追着雷珠子将整个叱刹林的天空撞破,飞奔而去。 凌霄回首望着云景,摇了下长长的尾巴,重新钻回棍子中,带着云景在叱刹林地动山摇前循着食火兽撞破的出口处一跃而出。 “四哥!” 云乔等了许久终于见云景从浓黑的烟雾中出来,长舒了一口气,红着眼眶来到他身边上下打量着,只见他除了神态稍显疲惫,其他并无异样,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扫视着众人说道:“既然比试已见分晓,可没理由再拘着我们不放了吧!” 幻清箴收了魂狱,额头已是冷汗直出,他这功夫若不能将活物留在魂狱内收为己用,那便是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更何况,云景这次还协助放跑了食火兽这种一等灵物,于幻清箴而言,只怕是白白浪费了几年功力不说,反而遭受了反噬,只这一夜,他便看似又老了几岁! 但他怎会轻易放过这两兄弟,这一晚上,赔了一个徒弟,跑了灵物,更耗费了自身多年修为,而这一切竟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引起的,他怎会甘心?怎能不恨? 可赌约已开,在一众人面前,公然违约又如何放的下这张老脸?只得另觅他法。 “好!不愧少年英侠,实叫幻某甘拜下风!” “哼!” 云景斜倪了一眼,根本不屑与他多言! “既如此,今夜多有打扰,告辞!”云乔适时说道。 “只是令妹虽然寻找未果,倒是寻到了二位其他家人。” 幻清箴意有所指,紧追着不放。 云乔与云景面面相觑,皆停下脚步。 “什么意思?” 只见幻清箴拍拍手,便有三男一女手持利器出现在殿内。 两人竟自始至终丝毫未察觉到周围隐藏的这些高手。 幻清箴扬手说道:“自听说二位公子的小妹不见了,我这四位朋友也都是热心肠的人,办事向来可靠!虽然有关令妹的消息全无,可是他们在查找的过程中却寻到了其他意想不到的线索。” 兄弟俩皆沉默未答,只等着幻清箴发声,倒要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师父!” 白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轻轻的拽着云景的衣角小声的唤他。 “哦!” 差点把这孩子给忘了,云景恍然想着:“怎么了?” 白及望向那四个人,转回头说:“这四个人你打不过!” “我怕他们不成?” 白及摇了摇头:“师父英勇,怕自然是不怕的,但这四人江湖虽未有排名,干的却全是见不得光的事,手段极其残忍,日子还久,以师父的才智稍加时日便可应对。眼下我们占理,若此刻贸然激进,就又入了他们的圈套了!” 云乔嘴角上翘,瞧着白及心里想道:“这孩子不过几岁,心智却老成,四哥收了他做徒弟,可算是捡到宝了!” 第28章 激辩 云景想不到自己竟被一个孩子苦心规劝,瞧这小模样,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不免心中又多一分喜欢。 “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 白及余光瞟向那四个人,小声讲道:“左手边第一个,额头到脸颊带一条长刀疤的男人,是''罗汉鬼'',用的刀叫猂刀。他旁边那个矮瘦的,是''梦犽'',善用暗器,四阴奇中唯一的女子是西乐,武器是双刀,最后高个子的是相里爻,用的是月痕剑。 这四人形同鬼魅,来去无踪,同属一个杀手组织''太阴门'',而''四阴奇''则是太阴门的四大顶级杀手。 每年门徒皆可挑战四阴奇,赢者则成为新的四阴奇,而这四个人却连续十年占据阴奇之位,其实力可想而知。” “这孩子说的一点不错!” 这声音不在脑中,而是实实在在由门外传来的。 云景一脸不可置信的注视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翁云清,吊起一只眉眼。 心道:“这是什么打法?我们俩正愁怎么逃出去呢!你不在外面好好待着,怎么还主动送上门来?” 云清心语道:“这四个人我打不过,魂狱内心意相通的不止你一个。” 他又微微朝幻清箴的方向点了下头算是有所解释。 原来心意相通是翁家秘术,云清与云景又是双生子,自然这术法用起来比别人更加得心应手。 只是,云景所处的魂狱本就由幻清箴掌控,自然他也被莫名其妙的加入进来,云清也就漏了底细。 此时,天刚微微亮,吴乐云抬眸细瞧着晨光中踏着薄雾走进来的翁云清。 长身直立,青衫飘飘,与那两兄弟眉眼颇为相似,气质却决然不同。立在殿中,犹如林间翠竹,是这污秽中一抹清凉的存在。 他不禁想到几年前在人群中曾远远的见过翁云恒,差不多也是这般年纪。 虽瞧不清模样,但一众人中,他个子尤为高挑,头上戴的白玉发冠尤其显眼,低头跟在萧元曦身后毫不逊色,被一众身着便服的皇家卫兵围着。 他等了几个月才等到的这一次机会,却根本近不了萧元曦的身,且不说那些身边随行的身手一等一的皇家亲卫,就单单跟在他身边的翁云恒,曾徒手单挑擂王北坞阿果,一时名声大噪。 那年,他也才刚过完十六岁的生辰,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的焦点和赞美。他本就长得好,家世也荣耀,走在人群里像一颗耀眼的太阳,自然也无需挣什么仕途,远大的前程早就为他铺好了。 反观自己,本也该荣华富贵,衣食无忧,高高在上如萧元曦一般受人瞻仰,却十几年深陷在泥潭,过着暗无天日泥巴种的生活,连他身边的翁云恒都比不上万分之一。 他嫉妒,他愤恨,他满心满眼的想要把他们从华贵的马车上拽下来,将泥巴一点一点的涂在他们华美的袍上,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任自己踩踏。 此刻,望着殿中的几人,他开口嘲讽道:“翁家人果然个个人中龙凤,上房揭瓦,偷鸡摸狗的事情做的非同一般。” 云景急了,指着吴乐云急道:“你把话说清楚!谁偷鸡摸狗啦?你快搜搜你的大宅,可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是也不是我们兄弟摸得?” “四哥!” 云乔拉下他的手臂,小声规劝提醒道:“有五哥在呢,莫急!” 云景本就攒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更是气呼呼的双手抱臂一脸不满的站在殿中。 云清早将高高在上的吴乐云打量了一番,这让他想起了柳江三哥,两人都属于长相十分精致,但三哥人却淡泊不喜结交,性子又如松柏刚毅不折。 吴乐云却阴柔了许多,倒更符合这种长相。 云清垂眸缓声说道:“在下翁云清,今日为了顾家命案特来拜访,此番叨扰多有不便,先行赔礼了。” 他看了云景和云乔一眼,对着吴乐云说道:“我这两位兄弟性子急迫,等不到天亮,提前搅扰了各位,还望大人宽恕!” “哼!翁公子好一番说辞!”幻清箴站在一旁冷嘲热讽。 云清转过身子,面对面望着幻清箴,老者白羽纶衫,面目慈祥,实在想不出肚皮里竟藏了一副魔鬼心肠。 他深鞠一躬,缓声说道:“毒家大师,业前辈声名远扬,晚辈无缘拜会,还请幻先生代为问好!” 这一句可以说是十分礼貌的打了幻清箴的脸。 接着他又说道:“我两位兄弟一向好学,早听说幻先生大名,今儿个难得遇见良机,便不知天高地厚的与先生比较。” 他说完,回头瞧了瞧云景与云乔,口中虽是埋怨,但听起来却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今后可再不许这样莽撞了,得亏是幻先生惜才,不忍下手伤你们,明个儿若是遇见心眼儿小的,性子残暴的,非叫你们吃了苦头不可。” 云景抱着臂膀,笑容自心底油然而生。 “我五弟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舒服?” 有了云清的帮衬,云景的态度也软了下来,嘴上说道:“五弟教训的极是,是我们二人唐突了!” 他人虽认错,心里却想道:“人人素知翁五公子谦卑有理,进退有度,却不知他在家中也是被称作毒舌老五的,我这位弟弟,圣贤书读的虽多,却并不代表他教条死板,顽固迂腐,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原来是翁家五公子!” 幻清箴面向众人,话里话外似有嘲讽之意:“天下人素闻翁氏贤名,五公子尤甚,今日一见,果然唇红齿白,面目柔美,这也难怪,能叫天下人魂牵梦绕的除了魁娘子便只有五公子了!” 云乔凑近了云景,耳语着:“把五哥比作魁娘子,他这是要作死吗?” 云清并无恼意,却正色回道:“论''贤者''自当胸怀天下,才能兼备。我朝太子虽有天人之资,世人每每谈及无不赞其功德,减税变法、治水之功、驱逐蛮夷,这诸多功绩,天人容貌却鲜有人提及,既有贤者当前,如璀璨明灯,晚辈何德何能得先生如此''赞美''?” 一番言语两人气质与胸怀高下立判。 周郎攒了一肚子气可算是抓住机会,不免借机一番嘲讽:“天下竟有如此浅薄之人,年近百岁,却如此鼠目寸光,真是白活白活!” 云清不卑不亢又继续说道,“晚辈于昨夜初见先生功力深厚,魂狱之法更是精妙,只是不知,囚练百兽、困杀冤魂可也是毒家传承之绝学?恕晚辈才疏学浅,一直受业于正统,如此高深诡术从未见过,还请先生教训一二。” 他语气虽柔和,态度也恭谦,可话听了叫人格外难受却也无法反驳。 “五弟,你有所不知,我业师伯几年前去了大远山之后便一直杳无音信。现如今他早已背叛师门,另觅他人为主!这害人之法断不会是我师伯相授,只怕是不知从哪里学了这等腌臜之术平白污了我药毒两家贤名!当真是可恶至极!” “原来如此!” 萍萍笑道:“原以为这两位口齿伶俐,不想这位五公子能言善辩,才思更是机敏,看来翁氏传说竟是真的了。” 第29章 四阴奇 “能言善辩?我看不过是巧舌如簧!”幻清箴嘴硬道。 云清也不甘示弱:“巧舌如簧也好,能言善辩也罢,只做个尊师重道,无愧于心,方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几句铿锵肺腑之言说的幻清箴面红耳赤,''打’输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师弟,''辩’又被突然冒出来的翁五公子拐着弯的骂,心里实在是气不过。 尤其在吴乐云面前可谓是丢尽了颜面,心中一时发狠。 扫视着几人冷笑道:“好啊,个个儿都是口齿伶俐之人,只是不知在四阴奇手下还有没有狡辩活命的机会。” 他说完一个眼神,四阴奇立刻意会,将云清四人慢慢围拢在中间,步步逼近。 周郎看不过,斥道:“幻老怪,枉你师父业前辈一世英名,白教了你一场,现如今,你明明输给了人家,还有什么脸面利用四阴奇痛下杀手?” 幻清箴耍着无赖,鼻腔冷哼:“现在想要杀他们的是四阴奇,关老朽什么事?周无,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这么为这几个小鬼说话,难不成你效忠的还另有其人?” 吴乐云斜倪着眼睛,冷冷的瞥向周无。 周郎气道:“我周无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世上谁人不知我的脾性,向来真刀真枪放在明面上,我这叫盗亦有道,就算有一天分道扬镳,我要走,也走的明明白白,我要来杀你,也定会飞刀送信,公然杀之,断然做不出背信弃义,暗度陈仓的勾当。” 这一番话说的云景心下佩服,但想必这位周大哥以后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吴乐云这个人捉摸不透,幻清箴阴险狡诈恨不得杀他而后快,怀玉左右逢源,态度也并不明朗。心里不由得为周无担心起来。 “你与其担心旁人,不如想想眼下咱们自己个儿的处境。”云清通过心意相通提醒云景。 “怎么?四阴奇实力弱的只能一起上了吗?”云乔再度用计。 可心思却被幻清箴看破:“小鬼,别想耍什么滑头,激将法对四阴奇来说根本没什么用!” 白及瘦小,被三人背靠背围在中间,只听他讲道:“四阴奇只要同时出现,就绝不会单打独斗,他们四个人实力相当,水准皆在二流之上,若是遇到一流高手,四个人则作为一个整体与人会战,防、守、攻、杀,战力倍增。因此,死于他们之手的一流高手也不在少数。这些年他们的百宝箱里收藏了多少珠宝,就有多少亡魂死于他们的刀下。” 云景撇撇嘴,不甘心的问道:“那你师父我呢,属于什么级别?你看他们四个都一起上了!” 白及眨巴着眼睛,嘴上甜甜说道:“师父道法非常,白及不敢妄评!”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根本没把逼近的四阴奇放在心上。 气的鲜少言语的梦犽骂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何必急于一时,待会儿送你们到阎王殿再续师徒情!” 说罢,几枚蝠针直冲几人面门,云景也眼疾手快挥刀挡掉。 “师父,梦犽善用暗器,蝠针煨了毒,不可大意,但他功夫最弱,不敢近身!” 这一语惊人,白及一个七岁小儿竟准确说出梦犽的弱点,可他知道的绝不止这些。 接着他又说道:“西乐最擅长幻影分身,形如鬼魅,大家万不可分神。” 之后在四阴奇攻防打斗之下,他又将罗汉鬼及相里爻的优缺点一一点破,说与三兄弟听,才勉强与四阴奇平手。 但三人终究不敌长年累月以杀人为业的四阴奇,虽有白及及时出言提醒,仍渐落下风。 这空当,梦犽瞧准时机,一枚蝠针刺向白及,好在云清眼尖手快,反手运剑抵住罗汉鬼的攻击,一手拽起白及的衣领将他提至身后。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蝠针接连而至,可云景与云乔被西乐和相里爻逼得步步后退,根本无暇顾及云清。 眼看蝠针将要飞速入骨,两颗救命石子关键时刻及时弹开蝠针,保住云清一命。 随后,窗外魔音又起,众人这才惊觉,就连吴乐云此前竟也丝毫未有察觉此人。 “什么鬼?”云景疑问道。 云清凝神细听,这似曾相识的琴音仿佛在暗示着某个人的到来。 吴乐云心道:''这人好强的功夫,四阴奇中的相里爻耳力极佳,但看他此刻错愕的神情,必定毫无察觉,只不过一墙之隔,却无一人发现,只怕来者不善了!'' 白及弱声说道:“师父,琴声停了”。 “嗯!” 云景如临大敌,十分警惕。 众人中只有云清目光灼灼,眼神发亮。 “啊!” 一声惊呼,萍萍险些被站在帘子后的高大人影吓得跌倒! 烛光的闪烁下,殿外的那个人早已无声无息的站在帘子后,那张脸如死灰般沉寂,周身更散发着地狱般死亡的气息,整个大殿如同笼罩在黑暗冰冷之中,连喘息似乎都成了一种罪过。 “前辈!” 云清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氛。 “嗯!” 来人正是沈道棋,只见他微微点头回应,慢步走到大殿中央,整个房间这才稍显温暖。 “晚辈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云清边说边盈盈跪拜。 “他们欺负你?”戴着鬼脸面具的沈道棋柔声问道。 “是...是晚辈无能。”云清十分惭愧的回道。 沈道棋简简单单回了声“嗯!” 云景自然不傻,眼下这位高人现身于此,哥几个肯定是有救了,这个机会难能可贵,绝不能放过,于是急哄哄的凑上前。 深鞠一躬指着幻清箴说道:“高人前辈,他们出尔反尔,以多欺少,无恶不作,我五弟这么优秀的美少年也差点死于他们之手,请前辈大发慈悲,救我们兄弟小命,日后当牛做马任凭前辈使唤!” 看老五的样子,云景自然知道这就是他这几日口中念叨的面具高人了,于是将昨夜之事里里外外细细讲述一遍。当然,这中间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的说辞。 云清十分清楚的记得胭脂是如何在他掌下惨死,也见识过沈洛书被打的惨样,知他性情阴晴不定,心中自然充满敬畏。 偏云景不知死活凑上前去,以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像小孩子告状般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不免心有所虑,干咳了几声意在提醒,奈何云景全部精神集中在沈道棋身上,丝毫不曾注意。 眼前这孩子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沈道棋静静的站着,却全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心中另有所想:''这孩子虽不正衣冠,懒懒散散,反倒颇有道门风骨,只是...’ “你是何人?胆敢夜闯吴府!” 幻清箴一不满他坏了好事,二不满他目中无人,一整夜的懊恼如喷薄的火焰正无处爆发。 “四阴奇,把他给我拿下!” 第30章 沈道棋 冷冷的沈道棋终于开口:“四阴奇?” 他目光扫向面前的几人,只觉得打扮怪异,叫人看了极不舒服,不屑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这一句反问可谓惊诧众人,四阴奇好歹也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就连诸多名门正派面对他们也不得不多加考量。 四阴奇心道,这面具男是多少年不出山门,不谙世事了吗?竟敢这么狂妄! 罗汉鬼皱紧眉头,压着嗓音阴恻恻的低声说道:“从没有人在四阴奇面前这么狂妄过,你是第一个,却绝不是死在我们手里的最后一个!” 沈道棋一丝冷笑毫不理会,仅微微转动头部,将目光转向幻清箴。 “你是否背叛师门,已认他人为主?” 幻清箴见他虽戴着鬼脸面具,但发丝浓黑,身姿挺拔,又见他与翁云清相识,料定他年纪也大不到哪去,只怕是同他们一起装神弄鬼的,便有心轻视不做回答。 云清摇了摇头,暗道:''这老先生到现在还认不清局势,只怕今日小命不保。’ 果然如他所想,沈道棋先是一阵沉默,这沉默里有多少将要爆发的杀戮欲望只怕无人能够窥探一二。 而四阴奇却不以为然,如同对待翁家三兄弟一般将矛头对准了沈道棋,将他团团围住各自使出绝招,却不想扑了个空。 沈道棋竟能在四人包围下轻松突破来到幻清箴身边,且身法快到根本无法令众人看清。 只见他掐住幻清箴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任凭他如何挣扎却依旧撼动不了半分。身法高超惊的吴乐云也从榻中坐起,紧张的手指紧握着扶手咯吱作响。 只听沈道棋沉声说道:“背叛师门,该杀!” 言罢,手指微微用力,幻清箴整张脸便肿胀如同猪肝,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四阴奇此前从未遇过如此强劲的对手,虽面露难色,但骨子里的嗜血种子反倒激起他们的杀戮之心。 罗汉鬼与梦犽率先出击,不料沈道棋以幻清箴肉体为器转身格挡,竟不让他们占得一丝便宜,西乐与相里爻见状瞅准时机随之加入战局。 在四阴奇的围攻下,幻清箴终是被沈道棋一掌拍飞,撞向大殿中央的石柱上,又重重跌落在地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总之,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以他的年纪多半是废了。 反观战局,沈道棋单手与四人对战,竟丝毫不落下风,即便是西乐幻影分身术也毫无办法,任凭她幻化出再多分身,沈道棋总是能准确无误且快她一步的?出真身,不一会儿西乐便被沈道棋的掌力所伤不得不在其他三人的掩护下退出战局。 退在一旁的她马上席地而坐调整好呼吸,开始运功疗伤,她挨了沈道棋重重一掌,虽不致命,但终究还是断了几根肋骨,恐怕是要修养一阵子了,心急的看着余下的三人拼命,却终究是无能为力了。 “下一个!” 沈道棋如同恶龙附体,双眼如九尺寒冰,叫人不寒而栗。 一声极细的穿啸而过! “嗯!” 一声闷哼,梦犽随之倒地。 沈道棋冷声问道:“我这枚透骨钉比之你的毒针如何?” 他再次看向罗汉鬼与相里爻,声音低沉有力。 “下一个!” “够了!” 吴乐云站了起来,缓步走下台阶。他已然认出沈道棋,虽然此前他从未见过此人,但五角棱花透骨钉是暮游山沈道棋的独门暗器。 多少年过去,透骨钉的威力,他仍然历历在目,陈叔就是惨死在透骨钉之下,临死前,整个人痛苦的扭曲、呻吟、精神恍惚到不辩亲眷,暮游山的强大恐怖到吴乐云也不敢去报复。 这次沈道棋的出现让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吴乐云心中十分忐忑,硬着头皮说道:“道长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累了,在下未能远迎实属罪过,承蒙不弃,还请道长留在府中,让晚辈备上美酒佳人好生招待以弥补怠慢之罪。” 沈道棋转过头,如剑一般锐利的眸子凝视着他,惊的吴乐云冷汗直流,只好生硬的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小心翼翼的等着他开口,他希望他答应,又害怕他答应。 良久,沈道棋收回目光,冷声说道:“不必!暮游山不涉凡尘俗世,但他!” 他抬起手指着翁云清,继续说道:“是暮游山的人,谁伤他,我便伤谁!” 吴乐云连声说着是,不敢反驳:“小人的几位手下只是想与几位小公子切磋切磋,并无冒犯之意,许是言语有差,这才起了龃龉,小人愿向几位公子负荆请罪,请前辈高抬贵手,饶恕他们!” 沈道棋冷哼一声,本也不愿与他多做纠缠,一转身从宽敞大袖中甩出一兰花小瓶丢至梦犽面前,梦犽立刻意会,迅速捡起,打开瓶塞儿,一口气全部吞下,这才缓解了骨碎骨痛之苦。 “他可好了?” 冷不防的一个问题让在场大气不敢喘的所有人愣住。 好在云清十分聪明,马上意会到他可能说的是沈洛书。 恭敬答道:“沈先生自用了仙翁的神药,伤口已然痊愈,只需在晚辈家中多住些时日,必不会叫他留下疤痕。” “嗯!”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云清,嘱咐道:“他资质不佳又疏于练功,即便儿女情长,也不该荒废术业,我看你这孩子很是不错,要常督促他勤加练习本门功夫,想来你的话他是肯听的”。 这一番话说的云清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与沈洛书相处不过十日,沈道长何故如此看好自己?何况沈洛书术法精妙,都被沈道棋横加斥责,自己何德何能得此青睐? 但他自是不敢问的,只恭恭敬敬接过回道:“是!” “嗯!” 他点头认可,又问:“许多年不见仙翁,这次他可也来了?” 云清答道:“不曾来,我四哥是仙翁唯一嫡传弟子,这次多亏了他精心照顾,洛书先生才会恢复的如此之快!” 沈道棋看向云景点点头,“谢”他是不肯说的,只说道:“这本''复灵术法”是我近日所着,并非暮游山本门功夫,你可抄录一份,带给仙翁,代我问他安好。” 云景心下大喜,他当然知道,沈道棋本意是借着仙翁的名号对自己的指点,却不好越过了仙翁去教人家的徒弟,又特意指出并非本门功夫,便不会犯了门规大忌,可见前辈用心良苦。 当即谢道:“晚辈代家师多谢前辈”。 云清见状虽不想,但机会实在难得,错过了这次不说,可能再无缘拜会沈道棋。 于是斗胆开口求道:“前辈,我六弟翁云乔,今年二月便满了十四,尚未拜师学艺,只懂得基本功法,自见过洛书先生身法之精湛,顿觉奥妙无比,对暮游山十分向往仰慕,若能得此良机前往拜会,也算了却全家心愿!” “嗯!” 沈道棋按着云乔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瞧着这个孩子,云清所言确实不假,这孩子的功力尚浅,基本功法杂七杂八。 再瞧他少年清朗,不卑不怯,满满的透着世家子弟的自信与骄傲,于是点点头:“拜会无妨,暮游山每年一次艺会,你递了拜贴即可。” 云乔虽不甚了解暮游山,但见五哥一力促成此事,想必机会十分难得,恭敬谢道:“晚辈多谢前辈指点!” 第31章 闲亭华章 “咱就说沈道长单挑四阴奇...” “四哥一大早干什么呢?” 云乔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屋子里丫鬟点了清心香,云清端坐于榻上修炼功法。 “吹嘘此番吴府的经历呢!” 云乔细耳倾听几人谈话,只听云景继续说道:“沈大哥!你师伯究竟是何等神仙?就那几下,哎!神鬼莫测的身手...” 他还顺势像模像样的比划了几下,伸出大拇指赞道:“神了!沈大哥我现在看着你真的,莫名的崇拜!” 沈洛书被夸的脸色微红:“景兄弟莫要取笑,暮游山仙门贵重,我的术法不提也罢。” 顺天河却靠着窗子满面愁容:“景老弟,你们哥仨怎么想的?夜半就敢去闯那吴乐云的禁地,就算昨日有幸得沈道长相救,可这么一闹反倒被动,自乱了阵脚。” 沈洛书低声说道:“吴乐云在济源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关系网庞大繁复,确实不好追查,据我所知,他的背景十分神秘,似乎和西夏皇室也有密切的联系,景兄弟,你们三个不可再出面,今后的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云景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听了他俩的话,反倒由先前的欢快变得垂头丧气。 “是我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不知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云清从房中走了出来,软言说道:“昨日好在有惊无险,乔儿这一遭也需静养几日。” 他叹了口气:“自来了济源,家事一件接一件,一时急迫,确实想的不够周全,行事又鲁莽了些。吴乐云根基深厚,若要查明来龙去脉,只怕难上加难,幸亏得二位相助,我们兄弟才得有喘息之机。” “好了好了,咱们暂且不说这些丧气话”。 云景故作轻松,又提议道:“忙了这些时日,伤的伤,病的病,好在现在全无大碍,月儿也不似之前那般神志不清,这总算个好消息!” 入夜,云清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月上梢头,晚风徐徐,干脆披了褂子趁着月色独自来到闲亭散步一解心中烦闷。 闲亭虽偏僻,却是翁敏与顾恒生前常来之所,两人因酷爱曲江戏,故而,在亭前搭了一个不大的戏台子,闲时便带着小厮丫头们扮了戏中角色在闲亭赏玩。 这会子云清立于亭中,凉雨裹挟着微风扫的亭边的花儿七零八落,望着亭前空空荡荡略显破败的戏台子,忆起往昔亲人音容笑貌,不禁悲从中来,低声轻吟: “晚来风做客,细雨入华亭, 独怜伤花落,何故自飘零?” 房檐上滴落的雨水悄悄打湿他的鞋面,他尤未发觉,神思落寞是这几日来第一次独自显露。 他太懂得分寸,知礼守节难免压抑着本性,克制情欲。此刻,抒发出来反倒令一直跟在他身后,默默关心他的云景松了一口气。 “生老病死,六道轮回,星云斗转之间,每个人不过是宙宇之间一粒微小的尘埃,命运从出生就被打上烙印,生者走向死亡,死者可待来生。只这一世,爱恨也好,遗憾也罢,颠沛流离不得安宁,皇权富贵不得长生,又有什么分别?” 原是沈洛书也睡不着,一人独坐在闲亭的角落里,是以满怀心事的云清并未发觉。 他缓缓走出来,自言自语念道: “朝朝辞暮,夜月笙歌, 无语幽亭闲坐。 念初识,刀锋急, 染血回眸难自若。 如何?想一朝看破, 枉顾!花影旁归落。” 云清只道他想起了难过的往事,却也不好开口相问,只好赞道:“沈先生文武双绝,岂有女子不爱之理?” 沈洛书微一怔仲,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眼角尽显落寞。 “唉!羞耻难说,不提也罢!” 云清不明所以,只当他想起了心爱女子,却得不到回应而一时失落感慨,便停止再问,却见一道影子隐于树后,不是云乔是谁! “云乔,你怎么出来了?” “我一人在房中憋闷,左右也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正瞧见沈大哥在前面淋雨而行,这就跟来了。不想两位哥哥如此感心伤怀,一时不忍打扰,这才隐在树后默不作声。” 云清瞧着他的脸色虽还有些惨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心下稍宽,拉着他来到亭中坐下,解下披风披在他的肩上,又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只是闲来无事,又逢夜雨,一时有感而发,你千万不要多想!” 云乔点点头,却忽闻有人唤着他的乳名。 “乔儿!” 几人这才向屋顶望去,却见云景坐在屋瓦之上,一手执伞,一手晃着他的酒葫芦。 “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惜花恋影凭白的叫人伤心,何必徒增烦恼?咱们康庄大道在前,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若是四哥,这诗该如何做得?” 云景摇了摇酒葫芦,一口饮尽,擦了擦嘴角说道:“我只知道,人生得意二三事,不过头顶青天,手中美酒,脚踏太平之路,一生执着,既热烈又洒脱。” 几人相视一笑,这话倒是颇符合云景的性子。 云乔来了兴致,一再催促:“今夜难得大家都未早睡,前面两位哥哥有感而发,四哥,不如你也趁着夜色作首诗吧!” 云景站了起来,将手中花伞扔向云乔,随即开口道:“作就作,你先让我想想。” 他望着地面上因下雨而显现的大大小小的水坑,沉吟了一会儿,仰头高声念道: “斜腰挎烈酒,策马登云蹄。 十里清风千里月,百里江峰万姑山。 人生得意二三事,尽得方枕对月眠。 今朝得令战铁马,不枉千古礼圣贤! 生而遇知己,死亦赴黄泉。 闲淡淡慢卷炊烟,醉如歌两世清欢。” 云景从不肯在吟诗作对上下苦功夫,是以这首词上下对的并不算工整,但他的一番激昂之态,反倒缓解了几人心中多日来的苦闷。 “乔儿,可还行?” 云乔倒是十分捧场,啧啧赞道:“甚好!” “得了吧,你惯会捧我的场,我自己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可还是清楚的,吟诗作对可不是我的强项。哎?乔儿,你也做首来给哥哥们听听!” 云乔微微一笑,倒是十分谦虚:“我经历事少,脑子里左不过是词藻堆砌,既有哥哥们在,我只静静听得就好。” 这夜,细雨微凉,落花碎了一地,几人心中虽有伤感,但多年后,云乔每每想起,总会嘴角带着笑,哥哥们的音容笑貌总是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回忆!如果,时间能再次回到那晚该有多好! 第32章 家书 济源之事未了,云清与云乔却已离家一月有余。 自云清的书信着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云恒得知姑姑翁敏的死讯时,一时错愕。虽难免伤心,但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不知该如何让父亲知晓时不至于悲痛欲绝。 他一连想了两日,奈何没有什么好法子。是啊!有什么比亲人阴阳两隔还能让人难受的呢?只好先去和母亲请了安,将噩讯委婉传达。 柳氏初闻噩耗留下眼泪哭道:“我虽然和你姑姑不怎么亲近,但日常里总是担忧,如今这景况,你妹妹年纪还那样小,可该如何是好!” “祸事已生,只想了解决法子才是当下要紧事,母亲万不可忧心过度!此事,父亲大人还未知晓,孩儿还指望母亲能够在旁规劝,免得父亲忧思欲绝!” 柳氏点点头,拭掉眼泪,叮嘱他:“你父亲近日胃口不好,总不爱吃饭,等用了晚饭之后,我先与他说吧。” 晚饭过后,直到用了茶,柳氏才开口:“樱儿,去带了灵儿来!” 云樱一头雾水,应了声:“是”。 临去时,瞄了哥哥一眼,云恒轻轻点头,示意她快去快回。 瞧母亲和大哥的神情,她晓得恐是有大事发生,云清与云乔吗?他两个年纪虽小,却一向稳重。 只怕是...,想到这里,她开始担忧起来,不知阿景最近好不好? 云恒守在正厅,不一会儿便听到书房里传来父亲悲痛的哭声,母亲的声音似有似无,晓得是在一旁劝慰。 不一会儿,云樱带了灵儿过来,听到父亲的哭声,忙小声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云恒摇摇头,望着灵儿稚嫩的脸,一把搂过抱在怀里:“灵儿,可吃过晚饭了?” “大哥哥,我在房里早就用过了。” “好,真乖!” 随后唤了乳娘,抱着灵儿到屏风后等着。 云恒这才将济源噩耗说与云樱听。 “眼下父亲、母亲年事已高,灵儿还太小,家里只你我两个,内宅里里外外,你要时常替母亲分忧。” “这个我自然清楚,只盼哥哥你早成了亲,我有了嫂嫂,母亲自然就轻松了些。”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好再办喜事!” “可是婚期是早就定好了的,只怕柳江那边不肯同意呢!” “这还需父母亲出面再做商量,即便他们不同意又能怎样?断没有强逼着人按头拜堂的道理,若是因为此事悔婚,想来也是刻薄人家,这种家族出来的女子我又何必娶她!” “大哥不必说这些气话,上回管家姐姐来无梦做客的时候,不巧你去了宫里。我见她待人接物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又知书达礼,倒是个好相处的。” 云恒刚要说什么,却听见母亲唤他。 “云恒、云樱,你们两个进来。” 两人到了书房,只见父亲伏在案上啜泣,母亲站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背。 翁虹抬起头手指着他,颤声说道:“你将那封信读给我听!” 云恒瞧了瞧母亲,柳氏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只好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又逐字逐句念了一遍,一封信还未读完,翁虹又是泣不成声。 柳氏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叹了口气:“想你姑姑做姑娘时,朝艳明媚,不少世家公子争相纳娶。你祖父未免祸事,寻了一门良婿与她,只求个一生安稳罢了。” 这一提倒让翁虹想起当年被翁敏逼着去墨家退婚的场景,心中更是懊悔,痛愤说道:“她那性子如何肯听劝?她若听劝,今日何必遭此祸事!” “如今人已经去了,老爷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好在她还留个孩子,我们接过来养在膝下,也算是慰藉他们夫妻在天之灵了!” 翁虹想到自己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可怜的外甥女,终于缓过心神。 “你说得对!还有月儿,这样,樱儿,你收拾收拾这就去济源接你妹妹过来。” 柳氏轻推了下翁虹肩膀:“你当真是老糊涂了!樱儿虽然有功夫傍身,但好歹是个未婚配的女儿家,无梦到济源少说也要半个月的路程,你怎么忍心叫她独自出门?” “这...” 翁虹也着实为难起来,要说得力可靠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考虑月儿刚没了父母,心病难医,身子又弱,来无梦的路上舟车劳顿,需得有个亲近的人贴身照拂才是,樱儿作为堂姐,确实再合适不过。 柳氏见他为难,柔声说道:“好啦,我知道你为难,依我看,樱儿倒是可以去的,只是身边需得有个可靠的人结伴而行。” 她看向云恒说道:“恒儿是官家钦点了要辅佐太子调查私盐贩运的案子,这是头等大事,恒儿你也不必太为家中私事分神。” “是是是!恒儿你今日回家可有向太子殿下告假?” “父亲母亲,自收到济源来信,我便已和太子殿下告假回家,太子殿下还要我代为向父亲母亲问好。” “太子殿下有心了,只是你刚中了榜,又领了官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子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不好因为家中私事太久耽搁,免得落人口实,再参你一本,明日你还是早早回去复命吧!” “是!” 柳氏柔声说道:“既然恒儿无法抽身,老四老五要查顾家的案子多半是回不来的,乔儿年纪太小,不如请三哥儿陪樱儿过去?” “嗯!这倒是个好法子!云兮向来是个稳重的,既然如此,你尽快写封书信知会妹夫一声。” 书房里几人说到这,只听一声甜甜的呼唤:“爹!” 灵儿站在门后,像颗小太阳歪着头甜甜的笑着。 “哎!” 翁虹忙急着回应:“我的灵儿怎么过来啦?”说着快步走向门口将灵儿抱进屋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小心明天照镜子满脸是皱纹!” 灵儿窝在翁虹的怀里撒着娇,嫩声嫩气的说道:“灵儿是小孩子,要好久好久才能长皱纹呢!” 屋子里的几人因这颗小太阳一扫阴霾,终于都露出笑脸。 翁虹捏着她圆圆的小脸:“哎呦呦!瞧瞧我这金疙瘩,可聪明的紧呢!” “爹爹,姐姐要去哪里?可不可以不要让她去?” “为什么啊?” “五哥、六哥出去好久都没有回来,我不想姐姐去了也不回来!” “哎呦,瞧瞧!我们灵儿知道心疼哥哥姐姐了!” 云恒笑看着灵儿柔声哄她:“灵儿乖!明天晚上你云兮三哥过来,你好久都没见到三哥了是不是?” 灵儿听到云兮的名字,大眼睛顿时神采奕奕,拍着手笑道:“我最爱三哥哥了!” 计划暂且商定,只等云兮来了再说,柳江到无梦的路途本就不远,云兮得了消息,辞别父母,连夜启程,一早便到了无梦地界。 第33章 坠船求欢 墨家二公子墨冉刚好也在柳江替父亲办了一桩要紧的差事,得了云兮要回无梦的口信儿,便紧赶慢赶的与他会合。 天刚蒙蒙亮,船便已到了无梦的地界,墨冉醒后并不见云兮,出的船舱,只觉眼前景色如画一般! 两侧山峦此起彼伏,偶有异兽嘶鸣,江水滔滔延绵不绝,云兮却稳坐于船头岿然不动,清风吹着他长长的白色发带飘扬欲仙,梦江水暖,层层烟波缥缈拢上他的白衣,此情此景,好似一副神仙画卷! “三哥儿这一夜可好睡?” “好眠。” “这个时节来晋江最好不过,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又要开始了!” 听到花灯节,云兮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那微不可闻的表情里却掺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僵硬! “你瞧!” 云兮顺着墨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码头上人头攒动,似有什么热闹的事将要发生。 “大概是要早起渡江的人吧。” 云兮说完转身回了船舱,墨冉跟了进去,不一会儿,远远的听到有船夫在唱着歌:晋江好时节,渝北赛西洲,繁花相斗艳,无梦挽虞候... “冉二!云兮!” 两人掀开帘子,正见云恒从另一只小船上换到这只来,进了船舱,墨冉先问道:“怎么这么早?” “我算着时辰也该到了,那码头上聚了好多人,我们得另换个地方靠岸了。” “那是新编的曲子吗?” “你说刚刚船夫唱的?哈,那是民间最近新编的梦江小调,这不花灯节要到了,无梦的年轻人们都盼着呢!” 这梦江小调中唱的正是北疆大梁翁氏居所''无梦’。大梁共七京三洲二十三县,诗中所写的西洲实为泛指,另有东洲和渝北。 其中西洲下辖七县,东洲五县,渝北十一县,而无梦所在的晋京即是大梁的都城,并不在三洲管辖范围内,而是直属皇家。 诗中所说的晋江也就是晋京,大梁虽地处北方,但土壤肥沃,民风淳朴。其中又以西洲、渝北风景最为迷人。 当年先皇帝念翁老太爷年事已高,不舍他受离京之苦,特寻了无梦这块好山好水的地方赐给他养老。 后来便直接将无梦划做了封地,连着周边的几个坊市也一并归他管。能够在京内划分封地的,翁家可是独一份的恩宠。 随着翁老太爷和翁老夫人相继离世,先皇帝宾天,新帝继位,翁虹便终日惶恐不安。 他只怕翁家树大招风惹人嫉妒,更怕新帝忌惮旧臣,再不收敛只怕惹来杀身之祸。 但云恒自小作为伴读,与太子私交甚好,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受萧元曦的影响,云恒比其他人更为刻苦,但空有一腔远大的抱负却无处施展。 柳氏常说:“恒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何必整日里担惊受怕,用老思想拘着他。儿女们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去,我们老了,管不了那许多,不管发生什么,自有我陪着你呢!” 翁虹这才放下心来,默许云恒参加科考,云恒自个儿也是争气,听宫里的公公们私下说:“这探花郎若非生的好看,状元就是他的了!” 翁虹看着喜报,心里颇为高兴,“状元锋芒毕露的太过惹眼,探花挺好,挺好!” 皇榜一出,自有达官贵人来贺喜,其中不乏来说亲的,翁虹都一一拒绝。 柳氏又来规劝:“恒儿大了,先成家再立业,心定下来,以后做事才会沉稳些!” 翁虹又十分听柳氏的劝,在云恒婚事上便上了心,挑来挑去,挑了个职位不高不低的清流人家,自去请圣意。 皇帝一问求娶的是柳江管氏的嫡女,正中下怀,管氏父亲虽身居要职,但官位不高,便开口赞道:“好啊!管喜这个人酷爱读书,又不喜攀交权贵,算是个清流人家,他家的女儿倒也配得上!” 皇帝一口允了,翁虹心想:皇帝怎会不允?以管家的地位对翁氏是没多大帮助的,皇帝给状元郎和榜眼指了婚配,唯独自己的恒儿空着,可不是要看自己的态度! 自己这一番说辞,皇帝自然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高高兴兴一口应允的。 不久,圣旨一下,令择吉日嫁取。 谁知眼看着大婚在即,不想出了翁敏这一档子事,着实令翁虹头大。想来,这个时间云兮也该到了。 说到翁云兮,那真是人如其名,清平县主曾有云:近看远,远看无,云缥缈兮不可得,山川之气纵横生。 他之所以在民间有这么大的影响,还要多亏了这位清平县主的卖力宣传。自从观灯节见过云兮真容之后便害了相思病,每过些时日便赋诗一首,着人送至云兮府上以表倾慕。 久而久之,这些诗词流传至民间,先不说文采怎样?单说这段贵美人倒追冷面佳公子的风流韵事,也足够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可老天爷偏偏喜欢和他过不去,你越是高冷,我越是让你出丑,你越是热情,我越是让你命运无常! 这不,如翁虹的安排,云兮来了,除了来迎接他的云恒,更还有全城的老少! “那是翁家的船嘛,想必是柳江那位到了!” 岸上几名洗衣妇女交头接耳,猜测着这回船上的人又是谁? “柳江那位?” “当然了!还能是谁?你们瞧瞧岸上这般场景,船上的自然是柳江那位冷面公子哥呗!” “有多冷?” “比你家冬日里的水缸还冷?” “啊哈哈哈哈哈哈....”几人大笑。 妇人停下手里的活,反问道:“怎么?你是喝过冬日里我家水缸里的水?还是贴过翁三公子的冷屁股?你倒说说看,哪个更冷?” “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位大嫂答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和你们蹲在岸边洗这些粗布麻衣?” “你要是知道呢?” 大嫂放下手里的木棒,闭上眼睛柔情蜜意的说道:“我要是真知道,我此刻便在那船上将翁三公子的脚捂在怀里暖热了,揉化了,心肝儿宝贝的哄着了...”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不害臊啊!哈哈哈哈...” 岸上之人的对话,尽数被船上的三人听去。 云恒瞧着泥塑一般的云兮忍不住笑道:“三哥儿一来,无梦如同过年一般。” 墨冉掀开船上的小帘子,冲着岸边的痴男怨女们招招手,转回身来笑着打趣儿他:“也就三哥儿来了,为兄才能借此机会享受这般待遇!” 墨冉的这句话终于令这尊泥塑冷冷的开口:“你若喜欢,大可站到船头上去。” 云恒瞧出冉二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神色,连忙笑着缓和道:“你们两个离的远了些,互相念着,每次见面却又要斗嘴,倒好似欢喜冤家一般!” “与他欢喜冤家的是我二姐!”云兮的语气毫无波澜,一本正经的纠正他。 一句话让冉二更加尴尬,耳朵尖微微泛红,他连忙收起扇子,极不自然的咳嗽起来。 墨冉是墨家大爷墨旬的二公子,人称小二爷,因他不喜“小”这个字,后又改称冉二爷。 翁墨两家世代交好,他与云恒云樱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可算得上是外姓兄弟了。 至于云兮,因墨家设有私塾,墨家二爷墨为又学识渊博,且公正严明,是以名门望族都以自己的孩子读过墨家私塾为荣。多少人挤破了头得不来的机会,翁家兄弟却是自由出入。 每年天气暖和的时候,云兮也是会来上两三个月,与墨冉也算得上一同长大的情分。 云兮性子冷傲,偏冉二是个爱逗笑的,两人坐到一块儿,云兮常会被墨冉逗的说不出话。 日子久了,冉二倒是把云兮练出了一张怼人的好嘴,生生的叫人憋住,气个半死。 冉二倒是个性子好的,被怼个几次还是能打个哈哈对付过去。 这会儿冉二被噎的一时语塞,云恒也是一愣,立时反应过来:“你看你,明知道我们三哥儿讨厌什么,越发说什么,不怪他每次都不饶你!” 冉二重新打开折扇,一副悠闲自在的轻摇起来,懒洋洋说道:“也罢也罢,为兄失...哎呦!” 话未说完,一颗用纸团包裹着的水嘟嘟的桃子从小窗子砸了进来,刚好砸到冉二的后脑勺上。 冉二揉着脑袋,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又开始了!” 随后收起折扇,拾起滚落至船舱里的那个厚重的纸团瞧了瞧,拆开后,将里面的桃子抛给云恒,开始大声朗读起纸上的字: “人似月,月如冰,胜过天色。 心似玉,玉如雪,远过山河!” “唉!这清平县主也算是个痴情的人了,这么多年一颗心始终放在咱们三哥儿身上,这种赞美之词少说也有上百首了,当真是难为她了!” “冉二哥若是心疼,不如收了她做个良妾。” 一句话如同冷水泼在头上:“得,我又说错话了,我的好云兮,你明知道哥哥我的心在谁身上,还这般拿我逗趣儿?清平县主虽尊贵,但再好也不及我心上人的万分之一呢。” 云兮也自觉失言,缓了颜色,轻声说道:“大哥大婚在即,想必二姐也是快了,我母亲已在为她考量,寻觅良婿,冉二哥若真是心疼,大可与她表明心意,再禀明父母早做打算。” 云恒眼角流露出笑意,不管云樱怎么想,首先他对墨冉是十分满意的,模样家世无一不与他的妹子般配,性子又讨喜,比起自家的老五,他就玲珑了许多,况且云樱的性子虽飒爽却多了几分急躁,有墨冉陪在她身边处处周全再好不过了。 “想什么呢?”云恒将桃子抛回给墨冉,“云兮的话也不无道理,你抓紧些,若有机会我自会帮你探探口风。” 墨冉手握着桃子,仿佛桃子的香甜早已沁到心里。 小船悠悠自江面而行,岸上的众多年轻男女却追着船只游行的方向奔跑,犹如嗅犬一般,一边跑,一边热情的高喊: “翁公子!” “翁三公子!!!” “云兮公子!!快看我呀!!” ······ 岸边的女孩子们疯了一般跟着小船沿着河岸奔跑,一边将手里的水果鲜花丢向船舱,更甚者还有帕子这种随身的物品打个结扔过来的。 “哎呦!” 好巧不巧,墨冉刚换了位置,又重重的挨了一丢小西瓜! 云恒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别说,还挺准的!” 冉二揉着后脑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但愿别再起什么幺蛾子!” 云兮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只觉世间嘈杂纷乱,冷声平平道出俩字:“聒噪!” 船将要靠岸时,嘈杂声更甚,却只听一五大三粗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喊道: “翁三公子,奴家好想你!” “哎?不是!......啊......!” ...... 第34章 家宴 回到翁家,地上浸着一摊水渍。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云樱瞧着眼前浑身湿漉漉,犹如落汤鸡一般的三人,追问道:“可是落水了?” 云恒与云兮面上一阵尴尬,想起船舶快靠岸时,那位身材十分丰满的胖大妈,簪着粉艳的绒花,提着裙摆笑眯眯的跳到船上来,堵着门嚷嚷着要一亲云兮芳泽的样子,真叫人不忍直视。 墨冉心想这么多年了,终于托了这胖大妈的福,将这位冷面阎王的表情集齐了,惊讶、恐慌、愤怒、绝望竟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有趣!自己反倒不是那么在意落水了。 但眼瞧着云樱关切的神情,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去年骑马进京,也是这般里三层外三层被围的水泄不通,害得我和三哥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降住受惊的马匹。 这次,我们改换水路吧!可倒好,追人追到船上来了,直接把我们仨扣河里了!你瞧我这脑袋,被砸了这么大一个包!” 他委屈巴巴的将头伸给云樱看,云樱瞧着他额头果然红肿了一大片,一边憋着笑,一边去摸他的额头,云恒却适时的咳嗽了两声,给两人递了个眼色,意在提醒。 墨冉忙收回脑袋,恭恭敬敬向正走来的翁虹和柳氏行了礼:“伯父,伯母安好!” “父亲、母亲!” 翁虹与柳氏乍见三人这番模样急忙说道:“快都别请安了!这天气,河里的水还凉着,这浑身都湿透了,莫染了风寒才好!” 随后唤了小厮:“快去带少爷们去更衣!” 三人皆换了一身新衣,墨冉说道:“伯父伯母,云兮既已安全到了,侄儿便告辞了!” 柳氏满脸慈爱的看着他:“冉二等等,头发还没有干透,不好在外面吹风,小孩子们总不爱注意这些,像我家老爷一样,总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见天的咳嗽,还不是自己作的!” 柳氏回头娇嗔的白了一眼翁虹,翁虹老脸一阵羞红,当着孩子们的面却不好与她打情骂俏,只得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柳氏又转回身,拉着墨冉坐下,嘱咐女儿:“樱儿,让下人去准备些碳火,几个孩子身子都烤暖了再来回话。” “是!” 路上,几人绕过假山,云兮走在前面缓缓停住,转回身对着墨冉施了一礼。 墨冉不明就里,忙跟着还礼,心中却疑惑他的举动。 “三哥儿,你这是做什么?” 云兮抬眸说道:“按母亲的态度,我要提前给冉二哥道喜了!” 云恒不解:“喜从何来?” “喜从二姐处来。” 云兮说话一向耿直,这是几人自小就清楚的,这一句''喜从二姐处来’,差一点让冉二腿抖跌进池塘里。 云樱烧红了脸,忙瞥了一眼墨冉,丢下一句话便走:“三哥儿平日里是个稳重的,今儿是跟谁学坏了?” 墨冉望着云樱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哎!以后我可再不敢开三哥儿的玩笑了,这引火上身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呢!” 过了一会儿,几人相继来到书房。 翁虹首先开口:“你们也都知道,济源你们姑母家出了些不好的事情,只留下月儿这一个孩子孤苦伶仃。 现如今,云清、云景、云乔在那边处理,但事情有些棘手,一时无法脱身。 樱儿毕竟是女眷,不好独自前往,恒儿的婚事是官家钦点了的,若误了婚期也会落个欺君之罪。 现如今,咱们翁氏不比从前,自你们祖父母离世,日日谨慎如履薄冰,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派人马过去。云兮啊,这次给你柳江父母也说了,你就护着你二姐去济源走一趟,希望你们顺顺利利平安带月儿回来!” 云兮单单回了一个字''是''便不再多言。 墨冉心道:济源的事多少听云恒提了一嘴,翁伯母叫我留下听家事,想必也是有别的意思。 再想到只派了云樱和云兮前往,一个家丁都不带,想来济源事有蹊跷,不想外人知道,那自己留下,看来是有求于我了。 “翁伯父,现如今南边不太平,济源又地处北疆边界,云樱与云兮从未去过。侄儿早些年游历天下,神鬼异志的事情倒是见过不少,若伯父伯母信得过侄儿,此番我愿与他们二人一同前往。” 柳氏叫墨冉留下本就有此意,他也是个聪明的,这主动说来正合了柳氏的意。 翁虹点点头却说道:“贤侄心善如此,正解了我家燃眉之急,但此次离京少说半月,我还是要与墨兄再做商量,这也更合礼数,不好越了规矩去。” 天色将晚,有小厮隔门说道:“老爷、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 墨冉要走,柳氏强留下他用饭:“天还早呢,你不必急着回去,再说我早就打发了小厮去墨府通传,你就留下来陪你翁伯伯吃些酒又如何?早些年,你和你哥哥妹妹玩儿的晚了,也是常住在伯母家的,如今大了,可还生分了?” 一番话说的墨冉毫无回还之力,只得任由柳氏拽着他坐下。 这一顿家宴也很是神奇,有一大半儿菜肴都是墨冉爱吃的口味儿,其中一道称作“鱼美人”的蒸鱼尤为出彩。 墨冉本不爱吃鱼的,但这道菜浅尝起来却非常适口,既保留了鱼肉本身的原汁原味儿,还能做到鲜而不腥、香而不腻、嫩而不柴,可以说十分难得。 他上一次吃到还是跟随父亲进宫面圣时,蒙皇上疼爱,特赏了一顿鲜鱼宴,其中有道蒸鱼菜,名为''碧波游龙’的和这个味道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墨冉不禁赞道:“这道''鱼美人’,我此前在宫中尝过一次,只不过那时是叫''碧波游龙’的,回家之后,我寻遍了各地名厨,再没有做出过一模一样的味道来,想不到今天竟有幸再次吃到”。 云恒笑了笑:“难怪你不知,当年咱们皇上刚登基不久,恰逢和安大长公主诞辰,你也知道咱们皇上向来很尊敬他这位姐姐,和安大长公主身份又无比尊贵。皇上特将公主的生日定为朝安节,百官皆来京中祝贺,那次鲜鱼宴便是我家伊师傅亲自去做的。” “原来如此!” 柳氏笑眯眯说着:“伊师傅的祖上在前朝的时候便为皇家的御厨,因家公喜爱食鱼,先祖垂怜,特将伊师傅赐予我家。但那次鲜鱼宴上的菜名皆为皇室专用,是以你在民间怎会寻到?” 柳氏又唤着丫鬟将伊师傅请到前堂,不一会儿伊师傅随着丫鬟来了,静静立在堂下。 “伊师傅好厨艺,墨家小二爷今儿尝了您的菜,喜欢的不得了,您不妨受累再做几道甜食,供明日几个孩子路上再吃。” 伊师傅笑呵呵答应着:“夫人您说的哪里话,少爷小姐们喜欢,我心里高兴着呢,想吃什么只需吩咐一声便是,我让仲儿记好,肯定耽误不了他们启程。” 次日一早,云樱与云兮临出发时,柳氏又是一番叮嘱。墨冉的小厮也来报,说冉二爷早在二里之外的长亭等候了,二人这才拜别了父母匆匆上路。 云兮未免再生事端,索性做了书童的装扮,行至长亭,果然见墨冉骑了一匹白马在那等候,远远的瞧见,还扬了扬手招呼着。 “二哥早!” “哎呦!今儿太阳是打哪儿出来了?我们云兮的气顺了?我得细瞧瞧,不对呀,是东边!” “你知道我们三哥儿是个面皮薄的,何故总爱开他的玩笑?” 墨冉颇有些无奈,摇摇头笑道:“好!哥哥又错了!” 其实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当然是一身男儿装的云樱,今天,她有另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比之从前,更添风情! 三人策马奔行,墨冉望着云樱的背影,心里却想着:我最想逗的人其实是你呢!又怕你说我轻浮浪荡,生气不理我了! 第35章 地楼 三人动作倒快,原本十天的路程快马加鞭的七天便也到了明城,天色将晚,几人自然也是要住到红楼里歇脚的。 墨冉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前几年经常去南疆,明城又处于边缘地带,自然也是他常来的地方,是以轻车熟路的带着两人来到红楼。 小二倒是十分殷勤:“冉二爷许久未见,如今风采依旧,越发风流倜傥了!” “小二哥还是那么会说话!” “我嘴巴笨,也就见了二爷才能说出几句好词儿来,二爷今儿是带了神仙朋友过来玩儿的?我给您开三间上房?” 小二眼瞄着云樱姐弟,虽是一副普通装扮,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贵气,想是富家子弟低调出来玩儿的。 “三间!” “那是自然!几位爷请随我来。” 小二在前面带路,几人路过鬼楼、人楼,来到地楼。 “这次怎么到地楼来了?” “二爷最近不常来,您有所不知,近些日子明城多了许多外来客,旻川、南疆、西夏的都有。” “南疆人倒是不稀奇,旻川西夏嘛,要是做生意的,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同时出现确实可疑!” “正是呢,昨日又来了很多异族人,您也知道异族人是不常来咱们北疆的,更别说如此路远的明城了!” “这倒是奇怪!” “所以鬼楼、人楼里的房间这几天早就客满了,只能委屈几位爷多走些路,暂且住到地楼里了。” “这倒不打紧,我们只歇一日休整一番,也好让马儿缓缓!” “多谢二爷体谅,您瞧,咱们这就到了。” 几人望着眼前耸现出的地楼,不觉心中盛赞!这地楼自是与鬼楼、人楼构造不同,距离前厅更远了些,牌面也更大了些,地处半山腰,隐于树木花丛之中,崇阁巍峨,一派气宇轩昂之象。 地面迢迢复道通行,漆柱飞雕自有玉兰缠绕,四角飞檐上稳坐着祈福的灵兽,整幢楼腰身环抱,很是美观。 直到走进,三人才发现,最下面的两层原是石砌的台基,步行上去进入的一层才算是真正的第一层,一个类似于山下前厅的地方,名曰''晚晖堂’,一个供客人们观景、娱乐、吃食的地方。 ''晚晖堂''的大门两侧挂着两排红灯笼,每到落日时分,天边的霞光映着门口的红灯笼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尤其是在地楼的周围生长的一片曼珠花海,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更显苍凉与孤寂。 进入大厅,室内宽敞明亮,厅内正中央建有一座由一整块血胆玛瑙雕刻成的圆形蓄水池,池内引入的是山上清凉的山泉水,养着两尾垚鱼,再往前可见木质的楼梯上铺着整块儿的红色地毯,再往上便是三层木质的客住,窗格雕花凹凸有致,房内时不时有歌女弹唱,筝箫入耳,自有别于京城,更具另一番风情。 小二引三人来到客房门前,简单介绍一二便退去了。 墨冉将云樱与云兮两人的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安心回到自己的房内休息,还没等换好衣服,却听门外小二轻声叫门。 “二爷可睡下了?” “小二哥何事?” “近日城里头不太平,官差老爷们按例巡检的日子到了,咱们给二爷瞧瞧,夜里也能睡得更踏实些!” 墨冉开了房门,确实有几名官兵在门口侯着。 “原来是墨家冉二爷,那这牙牌倒也不必瞧了。” 墨冉点点头,只听那位领头的衙差问小二:“旁边这几个屋子住的什么人?” “回官爷,这边挨着的两间是冉二爷的两位朋友,中间的三间房是张左史和几位姑娘,东边的几间,除了一间住着南疆的客人,其余的几间房暂时还空着。” 衙差看向墨冉:“二爷,还得劳烦您的两位朋友出来走个过场。” “这是自然。” 未等墨冉敲门,云樱与云兮听了外面的动静同时开门出来,递上官部的书信后,衙差也并未仔细看,只寒暄了几句便过了,由小二继续陪着唤下一间房的客人。 “左史大人......” “左史大人......” “左史大人?” “怎么回事?” 见里面久久没有回应,领头的衙差颇不耐烦,亲自叫门道:“我等按例巡检,烦请左史大人开门一见!” 几人等了一会儿,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小二依旧客气的说道:“左史大人!小的不敢劳烦您,只需开门给官爷瞧一瞧便可。” 依旧是一片死寂。 领头的衙差加重了语气:“左史大人打扰了!”说着伸手去推门,哪知门竟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小二与领头的衙差探头望向屋内,饶是两人也见过不少世面,但房中景象却着实骇人!不禁让门口的几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墨冉三人本不急着回房,瞧见他们异样的神情便也跟在众人身后向里瞄了一眼,这一眼虽不打紧,墨冉却猛的转身捂住了云樱的眼睛,紧张的说道:“脏的!你别瞧!” 好在身旁的云兮个子也是高大,快速的挡住了她的视线,两人一前一后拖着她迅速回到云樱的房内。 云樱虽不知何故,但见二人神情却也能猜到几分,屋内大概是女子不该见的东西了。 瞧着面前两个神色凝重的男人,她好奇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张左史死了。” “死了?” “死状恐怖!” “如何?” “身穿一袭红衣,由一条红绫悬着双足倒吊在房梁上!” “什么?红绫?” 墨冉摇摇头,神色凝重的对着云兮说道:“你看错了,那根本不是红衣,而是剥去人皮之后漏出的血肉!” 云樱震惊的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问道:“怎么会这样?什么深仇大恨竟能如此残忍!这里既然这么危险,那我们要不要马上离开?” 云兮倒了杯茶推到云樱面前,说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怕什么?” 墨染点头表示赞同:“没错,以这位张左史的死法,杀人、剥皮、处理血迹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我们才来了不到半个时辰,自然不怕,若是现在无故离开,反而会无端的遭人怀疑。” 云兮又沏好了两杯茶,这才坐下来,不紧不慢的说道:“二姐大可放心,你若是怕,今天晚上有我和冉二哥轮流替你守着,你且放心去睡。” 云兮回房后,只剩墨冉与云樱两人默然相对,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墨冉先开了口打破沉默的气氛:“呃...你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 “嗯!” “哦,对了!里面有个大木桶,你可以沐浴!” “啊?” 墨冉见云樱此刻正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盖着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再一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刚刚说要她去沐浴,他隔着屏风仿佛看见了里面的那个大木桶,脑袋里又不知想到什么,瞬间脸红到脖子。 也意识到此刻孤男寡女的,自己这番言语显然不妥,于是急着找补,磕磕巴巴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咱们连续奔波了这几日,你们姑娘家又爱干净,我就...现在有这个条件,不是,我的意思是一会儿自有人来添热水...哎呀...也不是...”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与平日里老练稳妥的形象着实不太搭,甚至还带了点迷懵的可爱,云樱忍着笑小声问道:“你在这里,叫我如何沐浴?” 他腾的站起来退到门口:“我在门外给你守着,你只管安心,有什么事你喊我一声。”说完也不等云樱回话,飞也似的开门走了。 夜半,从露台望去,半轮冷月拨开云雾,夜风阵阵吹过,草木摇曳,残影幢幢。想着那人此刻在自己的守护下安稳睡去,墨冉只觉风是凉的,心却是暖的,就连空气里飘得都是花香。 第36章 花前月下 出了这样的事,云樱夜里怎会睡得踏实?不同的人如同走马灯般来来回回的在她梦里穿梭,一会儿是父亲盯着书信坐在书桌旁沉默不语,他这些年似乎老了许多,已隐约可见头上的白发。一会儿又是大哥站在父亲的身旁,全然不见往日的神采,披着发,静默的,惨白着脸一言不发。 她看向四周,场景再次如光影般变幻,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面前的一座石头房子,仿佛在不停地邀请她进入。 她推开门,一个身着华丽的小女孩儿背对着她坐在地上,一条长长的白色缎带蒙上她的眼睛,小小的一团诉说着无尽的孤独。 “你是谁?” 梦里那小姑娘的背微微耸动,站起来慢慢转过身开口说道:“阿姐,你不该来的!” “灵儿!” 她跑过去抱住她小小的身子,不住的问:“你在这里做什么?走!跟阿姐回家!” 灵儿挣脱了她的怀抱,一边催促她:“不要,阿姐你快走!”一边不住的推着她向门外走去。 “跟姐姐回家!” “我要你走!阿姐,你快走啊!” 面对灵儿的反常,云樱不知所措,只觉得蒙住她眼睛的那条缎带特别碍事,顺手帮她扯下。 “啊!”灵儿捂住双眼大声的尖叫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石屋里飘荡如同鬼魅。 云樱拨下她的手,只见灵儿仰着脸,本该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空洞的漆黑一片的眼眶,她带了哭腔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能不停地叫:“阿姐,我疼啊!” “灵儿,你的眼睛呢?”她泣不成声,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不敢相信,掰着她的臂膀一遍遍问她:“快说啊!灵儿,告诉阿姐,你的眼睛呢?” “你快走,快走!”灵儿不回答,只是着急的推着她出门。 “他们要来了,阿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谁?灵儿,要走我们一起走。” 正在这时,一群披着白衣斗篷的人不知何时飘荡在门口,召唤着灵儿,人明明在眼前,声音却仿佛远在天边,云樱拽住她的手臂紧张的说道:“灵儿,不要去,快和阿姐回家!” 可两人被那些人慢慢围在中心拉扯,口中嗡嗡嗡的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语言,云樱气急,一边嘶吼着:别碰她!一边抓住其中一人掀开他的帽子,哪成想帽子下除了一团冷冰冰的空气,半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是鬼吗?她不清楚,但她的举动似乎惹怒了这群鬼空气,只见这群鬼空气衣角飞扬,周身散发着惨白的光,伸出没有血肉却黑骨嶙峋的手奇异怪叫着冲向她,那些手近在眼前,似乎是要愤怒的挖掉她的双眼! 千钧一发之际,灵儿扑向她,挡在她的身前,“阿姐,快走!”她发音艰难,却自始至终一直这样说,云樱望向她,才发现灵儿的胸口已被那黑色的五根手指穿透,血瞬间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袍,触目惊心! “灵儿!” 云樱唤着灵儿的名字满脸泪水的从噩梦中醒来。 “阿樱,怎么了?”墨冉听到动静隔着门担忧的问道。 云樱这才缓过神来,原来是一场梦,她抚着胸口,感受到心脏还在活跃的跳动,无比庆幸,还好只是一场梦。 门外墨冉还在焦急的唤着她的名字:“阿樱?” “我没事!”她合上衣服,定了定心神,打开门问道:“几更天了?” “五更。” “你怎么还不去睡?” “廊上睡也是一样的。”他笑了笑却见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怎么了?”说完又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想帮她擦掉。 “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想是起夜的人。 墨冉忙收回手,等那人走远后,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说道:“你擦一下,免得吹了夜风,受了风寒,头痛起来可是要命的。” 云樱犹豫着接过帕子,却并没有拭掉脸上的汗珠,只是紧紧的握在手里,两人面对面站着,也没有多余的话,晚风将斑驳的树影吹的摇摇晃晃,天边挂的半轮月,轻轻揉着这对年轻人的身影。 墨冉原本没有什么奢望,但想起云兮在船上的那番话,再望着眼前星眸璀璨,小心翼翼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心上人,他不敢想象,她蒙着盖头,穿着大红的喜服嫁给别人的样子,自己也另娶她人生儿育女,若不是相互爱慕的,只相敬如宾的端着一辈子,这人生还活他个什么趣儿? 或许是这片曼珠花海的红像极了烦乱又相思的情绪,今晚皎洁的月也为他鼓足了勇气:“阿樱,我有句话想问你!” 云樱的心从未跳动的如此猛烈,她意识到他将要说什么,手指不自觉的搅着帕子,充满期待的回他:“你说!” “我...” “冉二爷!” 小二''及时’的出现打断了他:“冉二爷可让我们好找!” 小二的出现让两人默契的各向后退了一步,墨冉叹了口气,收起心思问道:“小二哥,可是官府的人来了?” 小二陪着笑脸站在楼牌门口说道:“搅扰二爷了,二爷英明!可不是官府的人来啦,正着人四处问话呢!小的知道事与二爷无关,奈何人死在地楼里了,官家人总归要挨个儿盘问盘问,冉二爷不妨和您的两位朋友去应个场,我也好去给您的马再喂些料,这样咱们两不耽搁!” 墨冉点点头:“倒也不费事,可是现在就去吗?” “天还早呢,二爷尽可睡个回笼觉,一会儿用过了早饭,我再来请您也不迟!” “这样也好。” 小二匆匆的去了,云樱方才抬起头问他:“你刚刚想说什么?” 眼见着天快亮了,墨冉瞧见云兮远远的从山下而来,想来也不是表明心意的良机,只好嘱咐她:“早起露水重,你衣着单薄,还是早些回房吧,一会儿我让小二送了早饭过来,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只怕我们暂时走不了了!”云兮走近见二人都在,直截了当的说道:“山下布满了官兵,此刻正在逐一盘问那几个乐籍女子,看样子我们至少也要等上一日半日的。” 墨冉顷刻间便明白,难怪小二说的不急,原来如此。 第37章 花姑 墨冉简单梳洗了一番,待来到云樱的房中,正瞧见这两姐弟坐在桌旁守着早饭沉默不语,便问道:“怎么了?可是都不合胃口吗?” 云兮抿了口茶:“我还未到食谷的时辰。” “你怎么也不吃?” 云樱努了下嘴,不满的说道:“清粥小菜的,没肉怎么吃?” 墨冉笑了,盛了碗热粥递到她面前:“这不怪小二哥,是我让的,待会儿下山去你就知道了,红楼的吃食可不像表面的看上去那么简单,你不妨先尝尝看?” 云樱瞧着面前的这碗粥,半信半疑的尝了一口:“嗯?又香又鲜!可比看上去好太多了,这是什么粥?”说完她又狠狠的吃了一大口。 凑巧红楼的一位花姑来送酒水,墨冉立马叫住了她说道:“姑娘慢走,有件事想问个方便。” 花姑停下脚步:“冉二爷说的哪里话,尽管问就是了。” “哦,这道''奉鲜荷’的味道,我们很是中意,请问姑娘可知道这粥是如何做的?” 花姑进了屋放下茶蓝,娓娓道来:“冉二爷要清淡的,这碗''奉鲜荷’正合适,先将那精挑细选过的稻米淘洗干净,取了砂煲,倒进煮过的荷叶水,小火慢炖一个时辰之后,再将那腌制过又切了细碎的海底鲜肉放进去,熬煮半个时辰,一路上端过来,粥也温了,这种天气,吃起来刚好爽口。” “一碗粥竟也有这么多门道!我若不是此刻不能食谷,倒也想尝尝味道。” 花姑低头含笑,瞧着云兮继续说道:“这位公子既不能食谷,想必是为了长生之道。” “哦?姑娘何以见得?” “曾有几位道家的师父在此住过一段时日,与公子一般不吃五谷杂粮,奴家觉得那几位师父却有仙人之姿。” 云兮来了兴致,问她:“道家?可是气宗一派?” “这...奴家就不懂了,不过他们每年都会来这山上住一段日子,这''玉露''也是常为他们备着的,公子不妨尝尝?”说完花姑殷勤的给三人各自斟了一杯。 云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点头赞道:“嗯!清凉解腻,香甜润喉,不错!” 花姑福了福身:“女公子谬赞了,若是喜欢,我再去灌一壶来给您带上。” “好,呃..花姑?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回女公子,花姑不是奴家的名字,红楼里伺候客人酒水甜茶的女子都可以叫花姑,您若想让我单独伺候,只需和楼老板知会一声,叫我地生就好了。” 云樱跟着念道:“地生?” 她恍惚记得入地楼时,大厅中央的牌匾上有一句话,好像叫''地曼春草两不生’。 “难不成你们地楼里,花姑的名字都是地字开头的?” “女公子聪慧,正是呢!” “那''地曼’,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 地生听了地曼的名字忍不住掩唇而笑:“女公子真爱说笑,地曼姑娘恐怕无福来侍候女公子了。” “为何?” 地生见她目光灼灼,十分好奇的样子,只好回道:“地曼、地春两位姑娘不是花姑,而是艳姑!” “艳姑?有什么分别?” 自从地生进门,云兮除了听到道家之外,便从头到尾如老僧坐定般,仿佛对女人之间的话题毫无兴趣,而正听的津津有味的墨冉却瞬间意会,刚要出言阻止,不料地生已经开了口:“女公子头一次来,不明白也是应当的。” “你说来听听。” “红楼里的女侍者,除了花姑,还有艳姑和尹姑之分,地曼和地春两位姑娘便属于艳姑了。” 她瞧着云樱仍是不解的样子,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隐晦说道:“能被称为艳姑的女子皆容颜秀丽,身材凹凸有致,声音又婉转动听,所以颇得红楼里的...男客们喜欢,若是...嗯...若是女公子有这方面的癖好,地生这就去请两位姑娘过来!” 待她说完,整个房间里顿时尴尬无声,云樱十分后悔自己的冒失,尤其还是在墨冉面前对这种问题刨根问底,她此刻真恨不得马上凿开一条地缝钻进去。 墨冉反应也快,赶紧转移话题说道:“你要是不说,我来过这许多次竟然也不知还有花姑尹姑什么之分!那地生姑娘,请问尹姑又是做什么的?” 地生心领神会,连二爷的称呼也不肯叫了,只说道:“公子只当这是客栈,每次都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连美食都没尝遍,又怎会认识我们这群姑娘?” 说完又转头对着云樱回道:“这做尹姑的姑娘们是不来前堂伺候客人的,只在厨房做工,除非客人们喜欢她们做的菜,点了名给恩赏才会过来,今儿这碗''奉鲜荷’就是地不姑娘做的。” 墨冉掏出二两碎银递给她,说道:“就说我们喜欢她做的菜,拿去和地不姑娘分了吧。” 地生欢喜的接过,对着三人千恩万谢,高高兴兴的说道:“地生可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地方,公子们尽管问便是。” 云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她:“尹姑?可是源自''伊尹’?” “女公子博学多才又心细如尘,实在令小女子佩服,这尹姑的称呼正是源自''伊尹’,由厨入相,一步登天,尹姑们虽身份卑微,却皆以他为榜样,是以红楼的各色菜品也成为了揽客的金字招牌!” 此话令云樱十分动容,她叹道:“位卑又如何?身份尊贵又如何?自古咱们女子被教导三从四德,以父为首,以夫为尊,以子为荣,囚在那深宅大院里,处心积虑,颇多算计,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倚靠旁人的,就像那花藤攀附于大树,若树倒了,此生开的再是娇艳也终不过是虚梦一场,倒不如也像男儿一般,一身戎装,征战沙场来的岂不更是痛快!” 墨冉听闻此话怔怔的瞧着她出神,从小到大,他喜欢她,点点滴滴十分在意,却也只知道她性子爽利,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之态,却从不想她还有这般堪比男儿的胸襟与气度,恍惚间竟有些许陌生,许是自己一直以来低看了她! “女公子胸有鸿鹄之志,非我等寻常女子可比,地生虽身份卑微,不识大体,也愿日后日日为姐姐诵经祈福,祝姐姐早日得偿所愿,名扬天下,为我等女子之表率!” 云樱虽知道她这些话颇有奉承之意,却也十分受用,当即取下头上玉钗赠与她。 地生拉着她的手福了又福,千恩万谢的捧着钗去了。 第38章 左史之死1 静默不过片刻,门外吵嚷声不断。 “陈捕头,就是这间屋子。” “看看,看看,哎呦!什么味啊?” “是啊,太臭了。” “我听说啊,去年张员外他女儿也差不多如此。” “是嘛?” “吊在房梁上,可凄惨了呢!” “行啦!都吵什么吵?官家办案,平头百姓的瞎凑什么热闹?赶紧散了散了!”衙役不满的吼道。 “差大哥,明城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种事,我们老百姓这心里边恐慌的紧啊!” “是啊,我们也是关心凶手是谁呢?” 衙差此刻心里乱的也跟一锅蚂蚁似的十分不耐烦:“怎么?要不你来查?再不走我把你们都当成杀人凶手,一并抓了下大狱!” 他指着一个身穿蓝褂子的男人骂道:“还有你,你伸着脖子看什么看?找抓呢吧你!” 说完打发手下蛮横的赶走了一众看客,转头发现陈捕头正望着自己微笑,他只好对着陈捕头说道:“您别见怪,明城的老百姓向来如此,哪有热闹往哪凑,好奇心大着呢!” 陈捕头笑了笑:“百姓们悠闲自在,看来明城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哎呦,您老真爱开玩笑,要是个好地方,怎会发生这等怪事?别说明城了,就连它周边的济源,前不久也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领头的衙差凑近陈捕头的耳朵,小声说道:“济源大户,顾家夫人前不久刚死,女儿便疯了,没过几日管家也死了,后来听说京城里的亲戚来奔丧,有一天晚上,闹了鬼妖,又死了好多人!那场面血腥至极,简直惨不忍睹!” 衙差声音虽小,但云兮几个耳力却是极佳,将他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云樱急道:“若他所说皆是真的,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济源,我实在是担心阿景他们三个。” 墨冉暖心安慰:“有云清在,倒也不必担心,他毕竟是个可倚靠的,云景云乔又机灵,放心吧!” “冉二爷!” 昨日领头的衙差立在门外敲着隔壁的门。 墨冉出的门来,那衙差连忙过来说道:“这是我们新来的陈捕头,特来追查昨日的命案,有些话想问二爷。” 三人走向张左史的那间房,只见几名衙差将看客们远远的隔绝在地楼之外,再看向房中,大小摆设陈列整齐,毫无打斗挣扎的痕迹,房梁上挂着那条红绫显得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张左史的尸体早就被抬了下去,想必是由衙门的人挪走了。 “冉二爷!” 墨冉瞧着这位陈捕头,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留着两撇小胡子,不卑不亢,眼睛里透着精锐的光。 “陈捕头?” “陈寻见过二爷!” “您认识我?” “冉二爷贵人多忘事,大颍川打海妖那回,我是来营救的那个领队!” “哎呦,瞧瞧我这记性,那您现在这是?” “唉,年纪大了,大人们体恤,给我谋了个好差事,只等年岁一到,就能光荣回乡了!” “理应如此。” 陈寻谦虚的说道:“不敢不敢,我刚上任不到半月,就出了这等命案,听说二爷是昨日到的?” “正是,昨日暮色时分,小二哥带我们进入客房,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有人来查房,我们出来说话的功夫,就听见大家传张左史的事情了。” “我知道此事必然是与二爷无关了,但此案程度骇人,民间影响极其恶劣,如今官家有令,未查出真凶之前谁也走不得,昨夜山下便封门了,现如今,红楼只有进的份,没有出去的,我知二爷素来心细,小人想请二爷帮忙查看查看,可有什么可疑之处?有的眉目,二爷也好早日启程。” “这...” 墨冉看向陈寻,此刻正一脸虔诚的望向自己,他心里清楚这多半是他的托辞,可好歹曾经也对自己有过帮助,可是此番受托于人,也不好忘了正事,只得说道:“陈大哥,我也想你尽快解决了此事,只不过这次我还有要事在身,原本只在红楼借宿一晚的,不想出了这事耽搁了。” 陈寻似乎不想放弃:“二爷,明城到济源多是山路崎岖,这个时节,山中瘴气最胜,路过的百化林也时有野兽出没,若没的引路人,恐怕要多走不少弯路,等这事一查明,我挑个熟悉路的送你们去济源,想来也不会耽搁太久。” 墨冉回头望向云樱姐弟,云兮点点头,他略一思量只好说道:“好吧,那请容我们查看查看。” 言罢,几人开始观察着这个凶案现场,房梁上依然挂着那条红绫,地板上大部分血迹已被打扫干净。 “尸首呢?” “这外面人多嘴杂,挪到里边小屋去了。” 几人跟着陈寻来到小屋,只见正中间的案子上躺着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一股凉意突然袭背而来,墨冉余光瞧见云樱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便嘱咐她待在外面就好。 云樱便点头退了出去,只远远的瞧见他掀开了那白布,赫然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团,恍惚间还能瞧出个人的样子,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尸体散发出的血腥的臭味,不禁胃中翻涌,干呕起来,好在早上吃的不多也清淡,这才没失了仪态。 此刻墨冉还在检查着那副尸体,云兮便四处打量起这间屋子,这屋子不大,所见之物一收眼底,北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观音图,图下供着香案,摆着四盘贡品,看样子没有腐败,香炉里的香只燃了一半儿,房间四角又各摆了两个大木桶,盛满了冰块儿,想必是通过降低房间的温度,来缓解尸体腐烂的速度。再然后就是放着尸体的那张大长桌子了,想必是为了摆放尸体后搬进来的。 他与墨冉交换了个眼神,墨冉便唤了小二进来,问道:“客房里为什么会供奉着观音图?” “有一些客官会长期住在这里,我们便会依据他们的喜好为他们布置房间,这位张左史自打三年前就住在这间屋子了,他一直拜着观音图,这是红楼里的伙计们都知道的。” “最后一次见到张左史是什么时候?” 小二犹疑着说道:“前个儿晚饭时分,地生姑娘来送酒菜见过一回,那时张左史还好好的,昨天早上,还听到地生姑娘抱怨,说是张左史的门关着,怎么都叫不开,我们还想着可能左史大人出门去了,晌午的时候,我老远的还瞧见过人影,大约是进了这间屋子,之后就再没印象了。” “像这样供着观音图的客房总共有几间?” 小二不假思索的答道:“一共有三间,一间张左史住着,一间在他隔壁,由乐坊的两位姑娘住着,还有一间是在楼上,一直空着的。” “乐坊的姑娘们住了多久了?” “住的时日不算短,也有一年了,只不过这期间总会有一两个走了的和又新来的姑娘。” “她们也拜观音图吗?” “那倒不是,原本姑娘们是住在楼上的,不过前些日子姑娘们总说半夜听到有人笑,姑娘们害怕,这才要搬下来住的。” “笑声?” “俗话说''半夜三更鬼叫门,不怕叫,就怕笑’,一笑就预示着不详,说明有人要死啦!这不,没多久张左史就...” “陈大哥怎么看?” 陈寻捋了下小胡子说道:“一切鬼怪之谈不过是障人耳目,转移视线的伎俩而已,依我看张左史之死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错!” 昨日那领头的衙差补充道:“据小人查访,左史大人如今尚未娶妻,老母亲也早于六年前病逝,家中再无其他人,平日里也不太与其他官员往来,去的最多的地方不过是...” “是什么?”墨冉追问着。 “胡糖街青楼妓坊!” 第39章 左史之死2 “哦!”墨冉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 衙差急忙解释:“哎呦,可不是二爷想的那样,此青楼非彼青楼,这青楼妓坊名字虽然不好听,但却是文人们最爱去的地儿,可不是外面那些花街柳巷比得了的!” “乐坊的姑娘们怎么说?” “哎呦!她们全都吓坏了,哭的梨花带雨的,让人看了这叫一个心疼!还能问出什么?” 墨冉勾起笑容,回头望着白白净净的云兮,得!对付姑娘的眼泪,也不知我们三哥儿行不行? 不一会儿,云兮就被墨冉和云樱连拉带拽的换了一身衣裳,硬推到姑娘们的房门口。 小二敲开了房门,本是泪眼婆娑的姑娘们乍见门口站着一位白衣佳公子,竟全都禁了声。 再瞧这位公子,眉如远山,不画而黑,眼如凤凰,神似冷月,坚挺的鼻梁不仅没有距离感反而透着一股子秀气,齿白如碎玉,唇畔弯弯,更有一颗唇珠点缀凸显出孩子气的天真,尤其是眼尾的那一颗泪痣又如何能不叫人心生怜爱呢? 陈寻咳咳的咳了两声说道:“这位是...” 一位姑娘便起身相迎,伏下身子,端庄的行了礼:“公子想问什么便问吧,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 什么?领头的衙差把眼睛瞪的大大的,满脑袋问号,''刚才还一问三不知?哭的跟死了亲娘似的,现在一个个的反倒来了精神!这小子到底哪儿好看?他上下打量着云兮,瘦不拉几一脸惨白的样,像个从没吃饱饭的小羔羊!再看那些姑娘,哪里还有娇滴滴的模样?活脱脱一群饿狼! 众人只见墨冉和云樱两人在云兮的后背上猛的一推,云兮便一个踉跄扑进了屋里,随后又关紧了房门,而姑娘们竟然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有的还笑出了声,这般场景看的众人心里直痒痒,这乐坊的姑娘们都是精挑细选的,模样自是差不了,这等肥差要是轮到自己头上,嘿嘿... 领头的衙差更是一脸的艳羡,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这瘦小子艳福不浅呢,这等好事也没见陈大人让我们上,瞧他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这一层住的那位南疆的客人呢?”墨冉又问,众人的视线这才转回来。 小二答道:“那位客人也是奇怪?只是垫付了一个月的房钱,除了刚来那日喝了碗茶,便再没来过。” “嗯,除了这里,张左史最后一次见的人可是在你说的青楼妓坊?” “正是!张左史有一位相好的就是在青楼妓坊里弹琵琶的。” 陈寻见状忙问:“二爷是想去看看?” 墨冉紧张的朝云樱的方向望了望,说道:“其实我...” 话未说完,却听云樱干脆说道:“要去!听说青楼建造别具一格,女子多才多艺,是个男人们都喜欢去的地儿,我倒是很好奇,也想去瞧瞧!” 领头的衙差一下子来了活力,一拍手,一扭头:“那咱走着?” 两人说去就去,陈寻在前面带路,刚走没几步,突然转回身对着一众衙役训道:“你们干什么?以为是喝花酒去呢?这是办案!知不知道?都回去!” 衙役们脸色微变,听了吩咐,却是老大不乐意,好事真是两头不沾边,这时,房内忽然传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呵斥: “大胆!” 一时间整个地楼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倾听。 墨冉看向云樱,努力挤出几个字:“云兮他...应该没事吧?” 云樱只是稍作停顿,却还是自信满满的说道:“放心!我弟弟我还不清楚吗?区区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应付的来!” 还不等说完,里面忽又传出两字: “放肆!” “呃...” “你确定?” 云樱远远的隔门喊道:“云兮,你没事吧?” 久久,里面仍是回应了两字:“无事。”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跟着陈寻出了地楼,直奔青楼妓坊而去。 行至胡糖街,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几家商铺还开着,偶尔见到几个路人,也是神色慌张急急忙忙避让,本是花开的季节,明明头顶烈日,落叶却纷纷被吹落枝头,白日里也阴风阵阵,让人后背发凉感觉极不舒服。 “这些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前不久有一家人横死,昨个儿地楼又出了事,城中流言四起,都说是妖怪出没,闹的民心恐慌,人人自危,这不,过了午时,家家户户皆闭门不出,现在已是巳时,咱们快去快回,兴许还能赶在午时之前回去呢。” “陈大哥也信这些流言?” “唉,我们做捕快的,若相信这些早把自己吓死了,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天地鬼神还是要敬畏,能平安早些回家谁不愿意呢?” 正说着,只瞧前方不远处一商铺门口,一只玄猫正蹲在地上冲着路过的一名和尚喵喵叫着,于是那和尚便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了一块儿米饼,很有耐心的掰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摊在掌心喂给那猫儿吃。 等三人走近,那猫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的叫了一声转身越上墙头飞也似的跑了。 那和尚便站起身,眉间一点朱砂,衬着他冷峻的面容多了一些慈悲之相,只见他从容的吃掉手中米饼的残渣,见到三人便双手合十缓缓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陈寻便越过两人来到身前,对着那和尚恭恭敬敬的说道:“南风师父,您是刚从山上来吗?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那被唤做南风的和尚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还是说道:“不曾。” “那就好!” 他将手中的帕子整整齐齐的叠好,又问陈寻:“陈捕头这是要赶去哪里?” “不瞒师父,是奔青楼妓坊去的。” 南风脸色微变,只叮嘱他:“近日城中多作怪,妖物盛行,陈捕头还是早些回去吧。” “多谢师父提醒。” 望着远去的南风,墨冉问道:“这位大师从未见过,也是明城本地人?” 陈捕头边走边介绍着:“他呀,是本地的名人,我刚上任便结识了,原本是个弃婴,从小收养在觉眠大师膝下,就住在青禾县的青牙寺内,平日里帮助百姓降妖伏魔,是个了不得的人。” “我倒头一次听说有捉妖的和尚,若有机会,还真想去看看!” 陈寻一歪头:“您说他是和尚?可他们师徒两个一不靠香火,二不靠化缘,三不念经打坐,却长年以捉妖为生,和那些清心寡欲的和尚比起来,生活可精彩多了!您若是想去呀,那青牙寺就在青禾县无名山的半山腰,很好找的,随便找人一打听就知道,每年都有好些人去呢!” “好些人去?明城的妖事有这么多?” 陈寻一脸隐晦的笑着:“哪里是妖精作怪?还不都是去看翘和尚的! 第40章 宫修南石 这翘和尚自然是指南风,本名宫修南石,姓宫名修字南石,法号南风。师父觉眠,念着南风从小养在身边,留着他的本名,只为等他成年后再做选择。 这师徒俩就住在离明城不远的青禾县,一个人与妖和谐并生的地方,多年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相处起来倒也相安无事。 青禾县虽小,但风景绝美,群山环绕,险峰无数,无名山便是其中一座,攀岩而上,年轻力壮者也需大半日。此山虽险,在山群中却并不起眼,唯有一点引人奇异,无论朝阳升起还是落日余晖,总有一束金光穿越层层云雾照射在半山腰上。 而这无名山半坡隐于深林中却有一寺庙,寺庙青瓦白墙,令人稀奇的是周围杂草不长,蚊虫不生,花香扑鼻,鸟雀青蝶倒是多见。庙里的和尚虽少,香火却从不间断,都是青禾县的百姓为祈福求子,联络姻缘而自发修了上山的路。自修好了路,来的更多的便是姑娘家了,要说缘由,那还要从半山腰的寺庙,青牙寺内的小和尚南风和他的师父觉眠大师说起。 南风自幼长在青牙寺,他本是弃婴,十七年前被放在青牙寺门外的台阶上,一件蓝色的包被裹着,除了名字之外连件认领的器物也没留下。 觉眠本性温柔,是县内远近闻名的翘和尚,初见这白白嫩嫩的胖娃娃,好生欢喜,便日日带在身边教养。其实,觉眠那时也不过十三四岁,但小小年纪便被收做连雨关门弟子,早已登上武林高手榜。 南风小时倒也还好,无非是个惹人爱怜地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待到十二三岁,眉眼长开,变成了温柔有度,遗世独立的翩翩帅和尚,尤其是眼尾的那颗朱红泪痣,配在他冷峻无动于衷的脸上更是多出一种别样柔情。 青禾县本就民风开放,尽管南风是个和尚,依然挡不住清河的姑娘们热情如火,有时南风下山化斋,县内的街道,商铺便挤满了各家美女,胆子小的便罗扇掩面含羞带臊,胆子大的姑娘便娇笑着往他身上丢掷随身手帕。亏的南风一副好性子也不免略有薄怒,只得压着性子冷脸穿越人群。 南风并不想下山,可师傅常说南风的修行不够,若南风连行走在县内都控制不了心绪,那山下之人便如猛虎,凶狠无常。若南风定力足够,那山下更可助南风修行。 这日,南风再次出山,天空下起薄雨,南风一如往常行走在街道上,空荡荡的街道不见一人。南风瞥了一眼,街角酒馆的门口,一只黑猫蹲坐着瑟瑟发抖。南风走过去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方青绵布帕子展开盖到黑猫身上,又从包袱里取出一角米饼慢慢撕成小块摊在掌心,黑猫胆子倒大,一口一口的就着南风的手吃起来。 不远处,一团红光闪动,和街面湿滑的青砖对比分明。南风站起身轻抬斗笠方看清,原是四个年轻轿夫抬着一顶红轿缓缓走来,他仔细看去,四人皆一身红衣,披着斗笠,帽檐遮住了他们大半张脸,显得整个人都阴森森的,待走到南风面前,轿子缓缓停住,南风目不转睛的盯着红轿,仿佛轿子里有什么魔力似的吸引他驻足观看。 良久,轿子里的人掀起了轿帘的一角,一只格外纤细的手臂露了出来,手腕上戴着白玉的镯子,那镯子乍一见很是普通,但随着那只手臂主人的移动叮叮当当声音格外清脆,再仔细看过去,竟是镯子表面均匀的刻着小洞,每个小洞里又嵌着一颗同是白玉的小珠子,不仅如此,每颗珠子表面还雕刻着一朵莲花,南风不禁心想,这等巧夺天工的手艺,只怕是就算皇家匠人也未必如此吧。 那人收回了手,轿子里隐约传出一声浅笑,“果然是个俊俏的和尚”。 南风遂红了脸,赶忙收回目光,内心责怪自己定力不够,姑娘的一只臂膀竟让自己差点破戒,他不禁双手合十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起!” 轿夫又默默前行。南风刚走出不过十米,突然定住,回想刚刚的情景,那些人的下半张脸都用一块黑布围着,头上戴的斗笠又紧紧遮住上半张脸。可他们抬轿的手,青的发紫,手指干瘪如柴,那根本不可能是正常人的手,只能是“死人!” 他猛地转回身,才一会儿,那群行动缓慢的轿夫驮着轿子竟一刻间消失不见。难不成撞鬼了?可若是鬼,为何一点气息都未曾察觉,自己好歹也跟着师父捉妖无数。 南风静静立在街道中间,大脑飞速思索着,身后,一道身影极速而来,“大师可曾见过一顶红轿从这里经过?”话未说完,人已立在身侧,南风仔仔细细瞧着,那人一身青衣,身后背着一把长剑,眉如墨染,眼睛明亮,一头黑发被青色的布带紧紧束着,正急迫的望着自己。 “阿弥陀佛!确有一行人抬着红轿从此经过,侠客这会儿只怕是追不上了。”南风面色陈静的瞧着青衣男子。 “唉!真是!还是晚了一步!” 南风为那人指了方向,那人来不及道谢便急急远去,脚下的猫儿依然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喵喵叫着。 他再次蹲下来将手掌摊开,满足那猫儿的撒娇,这才遇到了路过的墨冉几人,浅浅数语便知几人的来意,听到他们要往青楼妓坊而去,脑子里瞬间闪过不好的念头,可终究也没多说什么。 只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默默念道:“阿弥陀佛!”随后念随心起,一道金光贴衣而出,追随几人前去。 第41章 青楼妓坊1 “哎呦!陈捕头,什么风把您老吹来我们青楼了?” 三人刚一跨进青楼妓坊的大门,一位浓妆艳抹的男人扭着腰迎向陈寻,还别说,这男人蓝裙紫袄,细眉樱桃口,手中一把团扇,走起路来斜腰扭胯,脸上再带着三分春笑,比男人柔媚,比女人高俏,别样的风情就连见多识广的墨冉都心下叫绝! “是啊,差事一多,可不有日子没来了!” “怎么?陈捕头这是到我这查人来了?”他的神态像极了一只大号的兔子,连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此刻云樱饶有兴致的瞧着他。 他也刚好转头盯着矮了半头的云樱笑道:“呦!陈捕头哪里新交的朋友?” 他举起手中的团扇半遮着面目,娇媚的转过身,一扬手中的扇子,大声吆喝着:“姑娘们!来客了!” “是!” 这青楼妓坊里歌舞升平,满楼芳香扑鼻,不管谁一进来都能感受到柔情帐暖的春意,更有千娇百媚的姑娘们娇笑着,从各处像艳丽的蝴蝶般来到身边,云樱就如同喝了一杯热热的酒,从头暖到脚底,不禁心下感叹:“此情此景,别说男人了,这搁谁能受得住?” 她不由得想去瞧瞧墨冉的神色,谁知那家伙举着扇子捂住口鼻,对着她轻轻摇头,差点忘了,他鼻子天生灵敏,闻不得这浓烈的香气。 云樱嫣然一笑,从衣袖里递过帕子,墨冉迅速接过罩住了口鼻,一股浸着竹叶水的清甜味道穿进五脏六腑,他深深吸了一口,缓解了不少,凑近她小声说道:“还是你身上的味道好闻!” “去!” “春知!” 这边陈寻叫着那男人的名字叮嘱他:“不要人多,寻个清净的屋子,挑几个雅妓送到房里便可,哦,对了,也请明儿姑娘过来。” 春知一边挎着他的胳膊一边跟着他往楼上走,进了房间更是小声与他说话:“明儿姑娘不接客的,捕头您忘啦?话说左史大人可有两日没来了,我们明儿可一直巴巴的等着他呢!” “知道,正是左史大人有几句话要我捎与明儿姑娘,你快去准备吧。” 春知半信半疑的去了,不一会儿几个姑娘来了,有抱着琵琶的,有捧着琴的,唯独不见明儿姑娘。 陈寻问道:“明儿呢?” “回大人,明儿这俩日身子不爽利,梳洗迟了,望大人恕罪。” “嗯!” “大人安好。”来人步履轻缓,发髻松散,披着一件薄衣斜身倚在门口,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颇有些病西施的味道,此人正是明儿姑娘。 还不等陈寻问话,明儿踉跄着走进来,双手急迫的扣住陈寻问道:“姐妹们说您捎来了大人的口信,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陈寻扶着她坐在椅子上,温声软语的宽慰她,但看着她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样子,若知道张左史的死相,恐怕也是活不长了,只得编了谎话哄她:“姑娘稍安,左史大人被官家请去问话,走的急迫,才嘱托我来安姑娘的心。” 墨冉趁机问她:“左史大人说有一件紧要的物件托与姑娘保管,可请姑娘拿出来与我们看看?” 明儿闻言半信半疑,脸色立时晦暗不明,低下头去小声嘟囔着:“哪里有什么物件?” 陈寻依旧贴着她,“想来姑娘病着许久不见客,难怪不认得我,我是这城里新任的捕头,外面风大,咱们里屋说话。” 言罢,明儿由着陈寻将她扶进内室,不一会儿,隐隐传来哭声和陈寻轻声细语的安慰。 “公子!” 一位琵琶女走向云樱细细打量,伸手挎住她的胳膊,娇软的说道:“怎么?一进屋来都围着明儿,难道我等姿色竟入不了公子的法眼嘛,嗯~”,一边撒娇一边伸出小拳头捶向她,着实吓坏了云樱! 好在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心想:还好动作快,不然可不露了馅儿! 那女子倒是一脸错愕,怔愣在原地,喃喃说着:“公子,弄疼了我~” “哦!哎呀,在下冒失,姑娘别介意”,她突的放开她的手腕,尴尬的说道:“我第一次来,还不懂规矩,请姑娘多多包涵!”说完又学着男人的样子作揖。 “呵呵~”,几位姑娘这才放松下来,那女子笑着,再次伸出手指勾起她的小指将她拉近,柔柔说道:“原来公子是第一次来呀,难怪如此紧张!我们这里哪有什么规矩,公子的规矩便是规矩~”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这让云樱想起儿时吃过的一种水果,红红的外皮,咬上一口汁水四溢,满嘴的香甜。 她恍回神,一眼瞥到躺在凳子上的琵琶,尴尬说道:“我想...那就先听首曲子吧,这可是把好琵琶,这么美的夜,可别辜负了!” 那女子瞥了一眼,弯起嘴角,甜蜜蜜的嗯了一声,抽身走到凳子前抱起琵琶,云樱只觉刚刚暖着的身子忽然间冷了下来,她只好坐下,一曲终了,果然琴音精妙! “姑娘所弹琵琶技艺精湛,堪称一绝!” “公子谬赞!公子可听说过公孙瓒花?” “哦!那位江南有名的琵琶高手?” “正是,我手中这把琵琶的原主人正是她!” “姑娘的琴艺原来传自于名家,难怪如此超群!” 那女子掩唇而笑:“呵呵~怎么个技艺超群,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似有一种乌云骤雨,暴风来临之快感!” 那姑娘巧笑嫣然,又抚了一声琴音,只不过这次琴音尤其刺耳。 那女子细眉微蹙:“世间难得觅知音,曾经也有一个人说过与你同样的话,我本以为再也寻不到了” 她望着云樱的脸:“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是我的师父,错就错在她收了我做她的徒弟!” “姑娘琴艺一绝,令师一定会倍感欣慰的!” “哦?欣慰?欣慰我用她教我的琴技之法了结了她?” “什么?” 云樱错愕,想要站起,却发现双脚早已不听使唤,身体犹如千金之锤牢牢的固定在地面,手臂僵硬,仅有一指尚有余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慌张的看向墨冉。 可惜,墨冉亦如此! 第42章 青楼妓坊2 “公子,可听说过公孙瓒花的成名曲?” “怨海?” “正是,常人闻此曲如身堕无边无妄的深渊大海,永不向往光明,公子非常人可比,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不知不觉间早已种下了魔音之毒。” 她走过来勾起云樱的下巴,眼神逐渐凌厉起来,口中说道:“这张俊俏的脸蛋儿若真是个男人,我倒舍不得痛下杀手呢~” 就在她指尖发力,准备扭断云樱的脖子时,墨冉忙出声阻止,“等等!既然我们死到临头,也不妨让我们死的明白些,我们与姑娘无冤无仇,何故非要致我们于死地呢?” 那女子收回手,绕到他身旁,紧盯着墨冉,淡淡说道:“此刻,还轮不到你,我给你一次机会,你乖乖回去,此事,便与你墨家无关!” “这么说,你早已认出我们的身份”,他停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你的目标难道是整个翁氏!” 那女子笑而不语。 云樱急了,怒视着她:“济源我姑母一家糟此横祸是否也与你们有关?你到底是谁?” “翁二小姐何必急于一时,待会儿下了黄泉自有你姑母一家与你相见明说”,她的手又再次摸向云樱的脖颈。 “二皇子!” 墨冉的这一声呼唤果然奏效,那女子突闻二皇子三个字,手明显的一抖,里间听到动静的陈寻也慌忙跑出来查看,趁那琵琶女分神的间隙,墨冉已悄然来到身旁点住了她的穴道。 “你!”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盯着墨冉,“怎么可能?既身中魔音之毒还怎会行动自如?” 墨冉轻蔑一笑:“你当真以为世家子弟争相求取进我墨家私塾,就只为读书识字?哼~这种伎俩在我墨家眼里当真是班门弄斧!” “解药呢?”他随后问。 “你觉得我会给你?” 他自信满满:“不给也行,我自有法子,只怕姑娘到时要求着给我。” 只见他将帕子撕成两半,团成小球堵住了云樱的耳朵,再望向陈寻,陈寻立时明白,伸出左右手指也乖乖堵紧了自己的耳朵。 墨冉走到凳子旁,同样抱起琵琶,手指灵动,也和那女子一般弹奏起来,一曲未了,那女子只觉身体外冷内热如堕冰火两重天,似有千百只蚂蚁在唇畔穿梭,整个人椒麻煎熬,早已忘却今夕何年。 “解药!”墨冉厉声呵斥。 那女子嘴硬着:“既要杀人,何来解药?” 他语气加重,再次逼问:“解!药!” “我拿不出解药,你杀了我吧!”那女子强忍着痛楚哭道。 他见逼问不成,料定她没说假话,即便立即启程赶回墨家,只怕阿樱也等不及七窍流血而亡,只好不再管那女子,只望向陈寻说道:“陈捕头,麻烦您带她出去,再打一桶水来,越冰越好。” 陈寻忙唤了春知,将那女子抬了出去安放,随后两人又手忙脚乱的备了一桶冰水。见墨冉将云樱拦腰抱起,两人便识趣儿的退了出去,临走还关紧了房门。 “你要做什么?”云樱有气无力的问他,身体变得更加沉重,整个人昏昏欲睡。 “阿樱,别睡!”墨冉将她放在冰水里泡着,惊的她浑身一个激灵又清醒了许多。 “魔音之毒不难解,只是麻烦,你乖乖听我的话,听到了吗?” 他神色担忧的望着她,手还扶着她的肩膀,丝毫未曾注意冰水早已将她单薄的衣衫湿透,少女的春光隐隐可见。 “这第一层深渊之毒发作起来,整个人昏沉欲睡,常人多半是死在自己的梦中了,你不要睡,照我说的话去做,答应我好不好?” “好,我都听你的。”此刻在他面前她难得展现出柔弱的一面,仿佛有他在,心就踏实了许多。 “聚气成阴,化气为暗。” 云樱照做,不到一刻钟,脑中逐渐恢复清明,只觉小腹隐隐有一股热流升起,慢慢遍布全身,初时温暖如春日里的和风轻抚,片刻,便如烈火焚身,幸好有这些冰水,尚且能忍,很快,木桶里的冰水便被她灼热。可再过一会儿,周身骤然失温,浑身颤抖着犹如出生的婴孩被抛弃在冰天雪地,感受凛冽如刀割般的寒风。 “好冷!”她紧闭双眼,喃喃自语,嘴唇也冻得发紫。 墨冉也顾不得礼法,直接跳进去抱住她,掌心抵住她的后背,绵绵纯阳真气度给她,修正她窜乱全身的阴邪之气。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这第二层汪洋之毒已解,我们只差最后一步。” “好”,她句句有所回应,随即被他点住穴道,只觉全身酸麻,身痒难耐,似有软软的蠕虫在爬,若不是被点住穴道无法动弹,只怕此刻双手已忍不住把自己的皮肤抓破溃烂流血而亡了。 她痒的难受,却羞说于口,脸蛋腾红,睁开眼面前就是墨冉漆黑的眸子,流光闪烁好似星辰大海般温柔灿烂,不知不觉便沉迷深陷其中。 “墨冉~” “我在。” “你的眼睛好美!”她轻声说着。 “你的嘴巴也好看!” 墨冉不知她此刻人是不是清醒的,但再这样由着她说下去,只怕自己先要意乱情迷了。 他见时机成熟,便伸出两指颇有力度的敲打在她两膝的关节上,痛感随之传遍全身,整个人猛的提了一口气,吐出两团黑色的血块来。 “好了!”墨冉先跳出浴桶,一句话不说的绕到屏风后,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套衣裙递给她,“青楼里没有男装,这个你先换上,明日我再到街上去买,索性她的曲子学的不够精妙,不然这方法还不一定有效果。” 他自顾自的说,丝毫未注意她的俏脸绯红,见她一直没有回应,这才仔细看去,一眼便瞥见了她的胸口,连忙歪过头,尴尬的眨着眼睛,紧张的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扭着头将衣服递过去,云樱窘迫的说道:“你自己做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啊?什么?哦!”他马上反应过来,是自己点了人家穴道,害得她一直动弹不得,只好挪到桶边,颤抖着解开了她的穴道,可一片春光却也被他瞧了个遍。 啪! 一声清脆裹上他的脸颊,他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仿佛有什么事情过了一遍他的脑子,抬手又给了自己另外一边脸一巴掌。 云樱慌忙站起,奈何腿酸脚酸又一次跌回桶里,她问:“你打自己做什么?” 墨冉转过身将衣裙搭在屏风上,信誓旦旦的说着:“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云樱急了,心想着,''难不成他不是喜欢我,只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才要负责’,越想越气一时羞恼说道:“谁要你负责!” 墨冉也急了,大声质问:“什么?不要我负责?咱们都这样了,你还不要我?”他停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说道:“不止我要负责,你也要负责!” 云樱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你个大男人还要我负责?” 墨冉的脑子转的飞快,索性转过身,舒缓了语气,抖了抖身上的衣服,红着脸颇有些无赖的说道:“为了救你,我也湿身了,你看,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让你瞧了个遍,你不要我,我还怎么有脸活?” “哈?”云樱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单薄的衣衫早就湿透,男性的躯体一眼望穿。 第43章 青楼妓坊3 “你...你...你你你!”虽然心里是喜欢他的,但礼法束缚,男女有别,眼前的画面是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的,可算是大场面了,他还大拉拉的杵在那不嫌害臊的给她瞧,与他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全然不同,她大脑一片空白,结巴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墨冉抢先说道:“你不准耍赖,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他像个含情脉脉的大姑娘头也不回的跑了,只留下云樱在桶中独自凌乱!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半个时辰后,云樱出现在几人面前,陈寻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目瞪口呆的说道:“我还说呢,那位云兮公子模样就够精致的了,怎么会有比他还精致的长相,原来是位姑娘呀!” 春知笑着点他:“你呀,真是大老粗一个。”他的眼神在墨冉和云樱的脸上来回游离,笑着打趣儿二人:“想来是这位冉二爷的娘子了!” 阳光隔着窗子透进屋里,打在他的身上,云樱分明瞧见墨冉的耳朵尖正以肉眼可见般的速度红透,他不说话算是默许。 她急着解释,“我不是!” “很快就是了!”沉默的墨冉突然开口说道。 “哎呦呦!”春知拍着两只大手,高兴的说道:“想不到我这青楼妓坊倒成了月老的许灵阁了!哈哈!” 墨冉看出她的窘迫,便打岔问道:“那女子呢?” 暧昧的氛围突然严肃起来,几人来到那女子面前,她整个人蜷缩着,眼睛充血,低声哀求着:“求求你,杀了我吧!” 墨冉蹲下身去,语气冰冷,“你师从公孙瓒花,怎么也不问问你师父的技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女子此刻方才明白,瞧墨冉的这一手功夫与自己的同出一辙,想必是撞上祖师爷了。 “你应该明白身中魔音之毒的后果,告诉我幕后主使,我还能让你走的痛快些。”他严肃说道。 那女子强忍着,泪水不自觉的划过脸颊,最终忍受不住,大声的嘶嚎起来,边哭边颤抖的求着:“快杀了我!”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为何会对翁氏下手?” 那女子也是个硬气的,硬是抗下皮肤撕裂般的痛苦,咬着牙死命的抵抗。 “冉二爷,她不说,这个可以说!”只见陈寻抓着另一名女子提到屋子里,那女子吓得哆哆嗦嗦,看到躺在地上同伴的鬼样子,更是吓得不敢动。 “大人,我说我都说,求您别杀她!” 琵琶女嘶吼着:“闭嘴!你忘了对主人的衷心吗?” “命都要没了,还表什么衷心,你所谓的主人,此刻定在庙宇高堂寻欢作乐,却要我们在这里搏命厮杀,恐怕你就算死了,他都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怕是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她跪在地上,扶着墨冉的鞋面,低声道来:“公子,我们俩是太阴门的杀手,哦不不不,我们是刚入太阴门,这是第一次出来做事,至今为止可一个人都没杀过呀,求公子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次,我们一定隐姓埋名脱离组织,不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她举起手郑重其事的对天发誓,模样十分真诚。 “那你告诉我太阴门为何会盯上翁氏?” “公子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刚入组织最下等的奴才,想必公子也听说过太阴门的门规,凡是初时任务不成功的杀手,即便活着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啊。” 墨冉冷声问道:“你们口中的主人又是谁?” “公子聪慧,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吗?” “芍华,你该死!”琵琶女急的怒吼。 她对着同伴皱起眉头:“我再不说真话,该死的就是你了!” “公子,该说的我都说了,可宫廷之上的事就不是我等知道的了,您现在可以放我们一条生路了吧?”她的眼神充满乞求与期盼,看起来像只待宰的羔羊十分可怜。 墨冉思考了片刻,解了琵琶女的穴道,语气轻蔑:“料你也翻不出什么天去。” 哪成想那琵琶女也是个刚强的,大呼一声“主人!奴去也!”便抽出随身短刃手起刀落,一刀竟了解了自己。 被唤做芍华的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身上都是琵琶女喷溅出的血液,整个人呆呆的跪在地上。 “二皇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墨冉只觉丧气,不再看一眼那女子,只揪着芍华的衣领再次逼问。 芍华的脸上充满了恐惧、愤怒与绝望的复杂情绪,只一瞬便恢复成胆小怕事的模样,狠下心说道:“翁氏与太子一向交好,如今圣上卧病在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皆有争太子之位的心思,翁氏被当做太子的左膀右臂,自然是越早除掉越好!” “果然!”墨冉心下了然。 芍华抹掉眼泪,抱住墨冉的腿哀求着:“公子,该说的我都如实说了,对翁二小姐我可从没下过毒手,虽入太阴门可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太阴门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从这里走出去,我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求公子收留我,做牛做马怎么样都行!” 说完她跪在地上不管不顾的砰砰砰磕起头来,见墨冉毫无反应,又转而爬向云樱,摸着她的鞋面,卑微的仰视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求着:“求二小姐救我这条贱命,就让我跟着您,给您洗衣做饭,打水洒扫我什么都能干的。” 墨冉扯着她的后衣领,一把将她甩了出去,嫌弃的说道:“你的身份还不配做她的侍女。” 芍华忍着痛又重新匍匐在她脚下,此刻她知道,这里唯一能给她生路的人恐怕只有云樱了,同为女子,她拿出全部赌她会心软,“是是是,我不配,那就让我做一条狗也行,时时刻刻跟随二小姐,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春知实在不忍心,也跪了下去,“都怪我,没有管好她们,这才让她们被坏人蛊惑,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她姐姐死了,也算罪有应得,可芍华这丫头是我从小养大的,您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救救她?” “芍华,你好糊涂啊!”明儿缓步走了过来,“我曾听左史大人提过,太阴门的人盯上他,皆因他手上握有皇室的密文,你若还当我们是姐妹,就告诉我,左史大人可是出事了?” “明儿姐姐,我...我对不起你,”芍华声泪俱下,“左史大人他...他已经...已经被...但绝对不是我干的,我曾劝过你,早日赎身和他远走高飞,你们为什么不听呢?” 明儿本就孱弱,听此噩耗更是一口气憋在胸口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悠悠醒转,芍华依旧跪在一旁默默垂泪。 “陈捕头”她虚弱的望向陈寻,“我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又望向墨冉,虚弱的唤他:“公子,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姑娘请讲。” “答应我帮我找出杀害左史大人的真凶,我便将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 “我定会为姑娘效劳!” “好!”明儿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与左史大人相识于诗会,他孤身一人身居高位却从不嫌弃我流落风尘青楼出身,原本我们打算等他辞官之后就回到乡下,可是他无意中卷入了皇室密闻,我也曾和他打听过,究竟是什么密闻让他如此害怕,可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只告诉我带上钱赶快离开,我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独自苟活?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对他下手了,他原本可以走的,都是因为我才留下来的!” “姑娘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或许张左史无意中透露过什么?” “我只知道这道密闻是和当朝公主有关,别的便再没有了。” 第44章 青楼妓坊4 “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求这位姑娘!” “你说。” 她看向芍华,拉紧她的手,“我们姐妹从小在妓坊里长大,可惜我却看不透人心,她亲姐姐虽害了姑娘,但终究是赔了一条命,至于芍华,我相信她是无辜的,念在我如实相告的份上,还望姑娘救她于水火。” 云樱心里犯起嘀咕,左右为难,这请求想要答应并不容易,再怎么说,芍华的姐姐也是因她而死,若是收留了她,先不说她此后的真心,只怕有她在身边更会成为太阴门的目标,终归是个大麻烦。 明儿生怕她不答应,硬是拖着病体挪到床下,跪在她面前,“左史大人死了,我从此了无依靠,也没什么指望活在这世上了,唯有芍华,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性子软弱,不论何事总是听她姐姐的,她姐姐性子又残暴,迫于威严,没少打骂她,这丫头生来就命苦,活着又受尽他人的欺凌,若是再被太阴门追杀,那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明儿姐姐,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两人抱在一起哭做一团,哭的云樱的心烦躁不堪,“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就暂且跟着我们吧,等躲过这次风头找个乡下过活也不是不可以。”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唯有来世再报!”芍华不住的磕头,额头都肿胀青紫,不断的渗出血丝来。 陈寻将明儿抱上床,柔声安慰:“明儿姑娘切莫伤心,人总要向前看,眼下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你若就此舍了活命的心思,他日若擒得真凶,大快人心之时却唯独不见姑娘,可遗憾了不是,何况~何况仰慕姑娘之人众多,何愁再寻不到良人呢?” 明儿许是累了,闭上眼睛昏沉欲睡,陈寻拉过春知偷偷给他塞了十两银子:“以后明儿姑娘的吃穿用度一并算到我的账上。” 春知意味深长的笑着:“陈捕头,您这主意未免打的过早了吧!” “我虽不是高官厚禄,家底却也丰厚,对明儿早就一片真心,对她来说也不失一个好归宿,春老板谁的银子不赚白不赚呢?” 春知接过银子,笑意盈盈的答应着:“好!我就等着你陈捕头备好了轿子来接我们明姑娘!” 出了青楼妓坊的大门,天色早就黑透,街面行人早已各回各家,鬼影也不见分毫。 墨冉察觉到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以防不测想了想又退了回去,“今晚还是住在这吧,明日一早咱们再回。” “住在...哪儿?青楼?” “你怕了?” “怎么...会!我有什么...好怕的?”她越说声越小,底气明显不足,“我只是怕被旁人知晓,给家族带来麻烦。” “哦?你出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反倒像个欲求不满的花花公子!” “喂!我那时男装,自然不怕,可现在,一身...”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鲜艳亮丽的衣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墨冉抿嘴笑着凑近她:“别怕,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你就说你是我的...娘子!掩人耳目再自然不过!怎么样?” “叫你胡说!竟出些馊点子!”云樱撅起嘴,一拳捶在他肩头,却不料被他一把握住按向胸口,他的心跳几乎快跳出她的掌心,她试着抽回手,脸像颗红透的樱桃:“你做什嘛?” “你我青梅竹马,我的心意你还不知吗?”他深情款款的说道,“我自然是钟意你的!” 他弯下腰低着头想看着她的眼睛寻找到答案,可她许久都未曾说话,手却任由他握着,“云樱?”他轻声试探:“你呢?是如何看我的?” “我...”她抬起头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脑子里都是过往的画面,一时间也分不清对他究竟是友情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一点。她娘说过:女子终究都是要嫁人的,嫁夫从夫,生子从子,这一生选对人才重要。 可她对这种传统总是没来由的反感,舅舅家的五姐姐倒是嫁入了侯府,一时风光无限,起初小两口也是甜蜜恩爱,这几年却经常回来哭诉,说的竟是侯门那些肮脏龌龊的事。 可他呢?她瞧着墨冉愣了神。 “阿樱?” “嗯,我不知道,你说的话一辈子都算数吗?” “这辈子行,下辈子我要是投胎做了牛啊,马啊什么的,我倒还是愿意的。” “去”,云樱被她逗笑,敏捷的抽回手,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的脸色更是不好意思去瞧,只是含笑不语。 “你放心,等这次回去,我就请父亲母亲去府上向翁伯伯...” “哎呦!我这妓坊真是闪了金光,连和尚也来凑个热闹!” 春知一声招呼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只见门口处一人素纱禅衣,托钵而立,正是白日所见的那位俊俏和尚! “夜黑风高,贫僧想借宿一晚,恳请施主行个方便。” “和尚也不瞧瞧我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怕损了自己的清修?”春知拔高了调子阴阳怪气的奚落起他来。 “整个胡糖街只有施主这一家房门开着,贫僧别无去处,还请施主行个方便。” 春知手指着身后的房间:“我这里的每间房可都有女色,那一间住着芙蓉姑娘,柔嫩无骨美胜白玉,芙蓉春宵帐里一夜度春风无数。” “阿弥陀佛!” “哦~圣僧不喜欢?那这间屋子呢?”他指着另一间说道:“秋月姑娘,一身的好功夫,准叫你舒舒服服,体验什么才是真正的香波流转,暗流涌动!” “罪过罪过!” “这个也不行?哦~圣僧是喜欢声音好听的?那还有润雨姑娘,白皙赛雪,重点是声音酥软柔媚,她叫一声哥哥~,您整个人可就酥了。” 南风双手合十闭目念起经文,对此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可两只耳朵却早已红透。 “臭和尚,别以为你念几句经文,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人都逛到青楼里来了,还装什么得道高僧?” “没有房间也没关系,我在大堂静坐一晚便可。” 陈寻拉住春知,“春老板行好,与你有仇的是他师父,他却与你旧怨无关,你又何必言语刁难?” 春知食指点在他的肩头,白了他一眼:“陈捕头倒是好心肠,那就把他的账一并算在您老头上可好?” “得,算我今天卖个人情了,大师,您里边请!” “多谢陈捕头。”南风道了谢,寻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取一壶好茶来!” “茶水没有,要么喝酒,要么~夜来香管够!”他的话里依旧夹枪带棒。 南风无话,只略略点头向陈寻表达谢意,便自顾自坐在角落里闭目诵经。 说来也奇怪,夜里听着楼下和尚小声的念着经文,云樱反倒睡得踏实了许多。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夜半,阵阵阴风吹过,南风的衣角频频翻起,空气中隐隐传来玉铃铛相撞的清脆声响,铃声止,烛火灭,黑暗中经文骤停,房间内烟雾慢慢涌起,犹如深海里的暗流,不知不觉席卷了整个厅堂。 第45章 子夜情缠 四周静的可怕,门外连虫鸣也听不得半分,一团黑雾拂过和尚的脑袋,慢慢聚拢在他身后幻化成人型,残风卷过地面,身后的女子红衣裹身格外美艳。 “大师~” 和尚微皱眉头,口中默诵经文,那女子便踮起脚跟,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一路追随,大师都不肯施舍我一眼情缘吗?”她的手攀上他宽厚的背,心里格外的踏实。 “大师若不喜欢我这个模样,我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任何样子。” “阿弥陀佛!”南风转身抬眸凝视眼前的女子,她裸着双足,赤着胳膊,走动之间敞着的胸脯摇摇颤颤,柔光可见! 她俯身凑近和尚,精致的发尾像猫咪的尾巴似有似无的蹭着和尚的脑袋,“好香啊~” 这和尚身上散发出的香味着实令她着迷,她眯起眼低下头仿佛上瘾似的怎么都闻不够。 “闻够了没有?”和尚一挥袍袖,那红衣女子便翻转成烟滚至角落。 “恼了?”她试探的问。 “大师何必如此小气?大不了像从前一样还你一夜便是了~” 南风微皱眉头,仿佛十分不喜她这句话:“胡言乱语!” “怎的?穿上裤子就不认了?” “你~!” “大师别忘了,你与那花妖斗法不过,染上了迷情粉,若不是那夜我舍身救你,如今岂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儿?大师既已破了色戒,又何苦守那清规戒律?” “可恶的小妖,毁我道行!”想起那晚,他怒目圆睁,再也没有慈善的一面,翻转手掌,只见掌心是一亮红色念佛珠串儿,右手依然保持合十状放在胸前,怒斥道:“你应该庆幸今夜我有正经事要做,暂且放过你,这佛珠拿去自行修炼,算我还你的恩情,今后不许为祸人间,我与你互不相干,你也别在跟着我了!” 摊开的手掌就在眼前,掌心的佛珠闪闪发光,她抿唇含笑,眸光闪动,心里美道:他虽恼了,可终究舍不得杀我,随即右手突然发力将珠串拽向自己,和南风各自勾住一端,嘴上说道:“你终究是不舍得杀我,我接了大师的这串佛珠,从此,大师便是我的心魔了”。 正说着左手两指在红珠上用力弹动,红光微闪顺着珠串窜向南风的胸口,而南风则稳站如松,厉声斥道:“不知羞耻的妖奴!” 他眉头微皱,怒其不争,右手随即翻转推着佛珠向前,红玉受不住力,转瞬脱手后移,闪到门口,出言嘲讽道:“大师何必如此心急,竟一刻也等不及了?” 说完,她故作惊讶状捂住薄唇,柔声轻笑:“哦!正经事?在这香艳的青楼一个不正经的和尚要做什么正经事?所谓的正经事该不会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前来私会?可有我漂亮?” 南风闻言在耳,脸如火烧一般,遂拂袖转身,双手合十,眉头紧锁,含怒骂道:“污言秽语!当真妖孽所为!” 红玉嘴上不饶人,但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倒也不敢再动他。 “南风,你对我当真没动过情?” 南风不说话,隐隐有清心咒咒语传出。 红玉轻哼:“既然如此,为何不杀了我?”见南风仿如老僧坐定般不理不睬,便不甘心的继续追问道:“大师究竟是不屑于我还是舍不得我?” “他不喜欢你,小妖奴又何必纠缠不休呢?姑娘,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干嘛非喜欢一个出家人呢?倒不如看看我,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又丰神俊朗的无敌美男子不比他强多了!” “你是谁?” 红玉抬头望向此刻正斜倚在二楼栏杆上吊儿郎当的绿衣男子,这人容貌说不上多好看,个子也不算高,如何能与南风相比? “我是谁?”他摸着下巴假装思考,笑道:“我是谁不重要,你若喜欢,我做你的小妖公可好?” 红玉气急,低声咒骂道:“不要脸!” “哎!你是不知道我的好处”,他随即跃下二楼,继续说道:“你若是领略过我的逍遥神功,一准儿忘不了!” “什么是逍遥神功?我怎么从未听过?”云樱隔着房门悄声问道。 墨冉一时语塞,尴尬回她:“我也不知道,不过以后就知道了。” 她不死心,仍问:“以后?什么时候?” 墨冉一下红了脖子,支支吾吾不语。 “哎呀呀,今晚真是热闹,原来偷听之人不止我一个呀!”绿衣男子手撩衣袍就势坐了下来:“楼上的朋友,咱们不妨坦诚相见罢!” 两人默不作声,云樱手摸到腰间,悄声握紧了长鞭,却被墨冉轻轻按住,使了眼色,两人就此按兵不动。 果然,绿衣男子哈哈笑了一下,几梅袖针飞向二楼的拐角,却不是朝着门后的二人来的。 那藏身之人似一阵风,从黑暗处缓缓现身,隔着门上的孔洞看去,刚好能看个全貌,一身紫黑的缎面长衣,高开叉的裙边露出一条白花花的纤细长腿,发髻高盘,袅袅鬓云如雾,发边的翡翠珍珠步摇在月光下如流萤相伴,润泽如水,脸上戴着半截流金面纱,瞧这装扮怎么着也应该是个美人,可露出的眉眼偏像刚刚焚烧过的灰烬,隐隐有余火尚存,实难分辨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红玉敛了身上的衣服,摆出一副攻击的架势,可身体却不自觉的发抖。 绿衣男子微微一笑:“小妖奴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既有本事不如收了它,也让我瞧瞧你的真本事!” “我?就算你我三人联手也未必对抗的了它,不过你若答应与我共度一晚,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留一缕魂魄。” “下流!” “哎!人生一世不过执念二字,各有不同罢了,小妖奴何故追着这位大师不放,不过是修炼了旁门左道之法,需吸食男人之力而已,可大师不肯,我肯呀!你修你的旁门道,我练我的快活功,咱们两个各取所需,岂不是顶顶相配?”他露出一脸的色相,两个拇指紧紧相对十分讨厌的比划着。 红玉皱眉,口中大骂:“淫贼,看我不劈了你!” 第46章 大法师 两人作势刀光剑影的打了起来,手中动作不停,嘴上功夫却也丝毫不弱,闹的旁边的南风一个头两个大。 “她的脸怎么了?看起来如此...诡异?难道是鬼吗?”云樱小声问道。 “看起来不像,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我读过的书里也很少有关于这类人的记载,或许,我家的流云阁能找到一些史料也说不定。” “那她来做什么?杀人吗?”她对之前那两名女子的刺杀仍心有余悸。 墨冉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十分考究的说道:“似乎是冲着一个人来的。” “谁?那个小妖吗?” 墨冉摇摇头,两人只得静观其变。 不曾想此刻厅中的一人一妖打的正是激烈,突然剑锋一转竟双双配合向那女人刺去,真是好一招瞒天过海之妙计,奈何女人十分警觉,迎着双剑,面色毫无变化,双足点地,速度之快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闪身躲开。 云樱大惊,墨冉也紧皱起眉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容颜尽毁,形同鬼魅,身法又如此诡异,从出现的那一刻未有只言片语。 这一愣神的功夫,绿衣男子也已稳了身形,按下红玉的肩膀,轻足点地,腕花飞起,又斜身再刺,如一条莹绿长蛇般敏捷。动作丝滑,更似电光火石般亮丽。 “原来是他!” 云樱睁大双眸,这一招身法变化之精妙绝伦,即便是死了又怎能忘记?难怪看着此人颇为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他这一露出真功夫,不正是大哥曾经的师父,当年的擂台霸主,人称''风流王’的北坞阿果吗? 好多年前,她与云景、云兮两人跟随云恒前往凡阿城为家族挑选能人志士,那时她还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凡阿城的本地商会每年冬夏两季都会出资举行大型的''挑英’赛事。 ''挑英’,顾名思义,挑选能力出众的青年才俊或者挑战守擂的霸主,除了比武争霸赛,还有辩论、厨艺、书法创作等等,真可谓百花齐放,羡煞旁国。而大梁当时的许多怀柔政策也吸引了无数番邦异士慕名前往,国内因此而愈加繁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挑英''虽然名头上是个民间组织的活动,但本地商会背靠执卫营,也算是皇营在民间安插的眼线了,若是有好的,大可以挑选出来为皇族效力,这样一来,即便不能参加科考,只要有一技傍身,被达官贵人甚至是皇族看重,也还是有机会出人头地的。 而阿果这个名字在当时的挑英群赛上更是风靡一时,他本非大梁人士,早些年,梁与北坞由于联姻的原因,两国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十分甜蜜,子民相互间来往频繁,双边贸易做的也是风生水起。 阿果出身于北坞贵族,以质子的身份住在大梁,虽为质子,但只要是大梁境内,便可自由活动,身边更有贵族子弟陪伴,待遇与别国质子自是不同,打打闹闹游山玩水,养成了一副不骄不躁逍遥风流的个性。 就是这么一个北坞的公子哥,在那场‘与天试’的比武大赛上连续五届稳坐于擂主的宝座,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云恒看着擂台上年轻的质子张狂的模样,自然是跃跃欲试一百个不服,勇敢跳上台去自报了家门。 阿果瞧着台上的少年郎,撩起衣袍围在腰间,大手一挥,眼角含笑着道了声:“好,我就与小兄弟切磋切磋。” 哪成想,不过三五十招便败下阵来,他却毫无恼色,一把拉过云恒的手腕儿高高举过头顶,热烈的宣布着新的霸主,人群中瞬间一片沸腾,少年英豪翁云恒的名头就此打响,而阿果在众人的欢呼祝贺声中从此消失于人海。 后来的翁云恒在某个思来想去的夜晚终于回过味来,那哪是他自以为的厉害,分明是打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阿果就做好了让给他的打算!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后来也不知怎的,翁云恒就拜了他曾经的手下败将阿果为师,再次见到他,想不到竟是这般的场景。 回忆到这,楼下的阿果已经又一次变换剑法向那奇怪的女人攻去,可这人似乎有无限的耐性一直在躲,阿果显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大声问道:“你要么痛痛快快的与我打一架,要么就赶紧离开,躲来躲去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烦不烦啊?” 女人依旧不言不语,但脸却转向一旁静坐的和尚,伸出食指指着他,一字一句说道:“给!我!”声音就如同九尺寒冰令人发毛。 几人心里打着问号,各有各的心思,只有红玉急不可待的问她:“什么给你?他欠了你什么?” 女人双手两指弯曲成勾,口中咒语默念,掌心处泛出白光,一个‘命’字刚一出口,那光便如同利剑般随风而至。 “南风小心!”担心之余,红玉一跃而起,纵身挡在南风前面,身体瞬间被那道白光穿透,吐出几口鲜血来,缓缓的倒了下去。 南风垂下双眼,看着倒在怀里的红玉,摇头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能与你做一日夫妻,我即便身死道消也知足了,可惜怕是不能与你白头了。” 阿果连连摇头,望着那女子唉声叹气的说道:“你看你,多可爱的小美女,就这么被你打残了!” 女子充耳不闻,两只手轮流变换手势,最后在空中画出一圈光环。 阿果终于认真了起来,喃喃道:“连心咒!你是...夏与国儿老族的大法师!” “夏与国?” “儿老族??” “大法师???这又是什么鬼?” 两人心中十分诧异,夏与国人向来少有外出,世间纷争更是鲜少参与,更何况是神秘的儿老族人,而眼前这位还是族中长老级别的人物,这和尚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能惊动这么一位人物前来取命呢? 只见和尚缓缓抬起头,望着面前浑身充满深渊气息的女人,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既要取我性命,拿去便是,何故伤及无辜?” 南风掌心抵着红玉的后背,绵绵刚劲之力一点一点的踱给她,红玉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不知不觉愈发的瞌睡起来,迷迷糊糊的说道:“哼,我就说你是放不下我的。” 女人闭上眼睛,双手间的光环越变越大,好似有一股魔力般引人走向黑暗。 “阿嚏!”一个喷嚏打破了夜色下的平衡,声音不大却格外烧耳。 “嘘!” 第47章 不速之客 “哈~今晚真是热闹!”阿果翻着眼睛瞧上房顶,心想着:“不知这又是哪路神仙?反正管他呢,只要和这个老妖婆不是一伙的,人当然越多越好!” 女人似乎已经注意到房顶的异常,手中的光环不知何时已幻做一把长弓,对准了方向,顷刻间犹如离铉的箭破风而去,只听‘哎呀’一声,一个妙龄少女从房顶破碎的瓦片中滚落下来,好在她身姿灵巧,一个猫儿般的翻滚,手掌撑地,稳稳的落于房间中央,随之而落的还有一片破碎残存的布,原是她肩头的衣服被那光箭划了好大一个口子。 “唉!完了!” 她撑起手臂站了起来,嘴里嘟囔着:“这次死定了!” “星伽!” 房上传来一声震天响的吼叫,足见那人的担忧,“星伽!你没事吧?” “呀!嘿!”随着两声叫喊,整个房顶轰然被一个庞然大物撞破。 ‘噗咚’! 地板被砸出硕大的一个坑,顷刻间灰尘漫天四起。 “谁呀?还让不让人睡啦?” “哎呀,大晚上的烦死了!” “爷们这兴致刚起来,是哪个挨千刀的这么没眼风,敢扫本大爷的雅兴!”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不绝于耳,各房里的小丫鬟探头探脑的出来打听,一见厅中这个阵势吓得立刻缩了回去,厅中又恢复以往的平静。 “星伽,你疼不疼?” 机山瞪着大眼睛十分委屈的看着她,直到从她破了的袖子处看见那雪白的臂膀缓缓流出一道鲜红,那条血印子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内疚之情更是达到了顶点。 “你...!”他手指着那女人,气愤的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断断续续的说道:“快给她道歉!” 女人充耳不闻,似乎根本没把突然出现的两人放在眼里。 “喂!你打伤了人,怎么可以不管不问,真是个超级大坏蛋!你快和她道歉!”机山越说越愤怒,冷不丁的挥舞着铜锤向她砸去。 可女人的动作就如手中的光一般快,迅速转向他身后,同时一舞袍袖,手中光箭齐刷刷向机山的脖颈处飞去。 “机山快躲开!”可显然来不及了。 眼见他即将命丧于此,突然一声凄厉的嘶鸣,一只蓝环鸟凭空出现在机山身后,与那光箭相撞的瞬间化为灰烬。 众人望向门外,夜色里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一片,偶有夜虫怪叫更显荒慎凄凉,众人屏住呼吸,才听的见那极轻微的脚步声。 黑暗中随着那人由远及近,星伽终于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眼睛里也透着喜悦。 “师兄!”她甜甜的唤了一声。 那人踏着月光一步迈进了青楼,此人正是岩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众人,随即转头望着星伽和机山,颇有埋怨的说道:“一会儿瞧不见你们两个就闯祸,你的胳膊有事没有?” “小伤不碍事的,就是...”她转头望着屋子里的人,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十分没底气的解释道:“我们两个只是无聊而已,瞧瞧热闹,原本也没想着...会掉下来呀~” “胡闹!你当这热闹是随便瞧的吗?”他先是瞥了一眼那奇怪的女人说道:“姮婺姑娘,好久不见!” 那奇怪的什么儿老族的大法师终于有了名字,她听到“姮婺”两个字的时候,脸上除了冷漠终于有了其他反应,尽管仍不是那么明显,但终归是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温度的,她轻微的转动头部,盯着岩雀好一会儿,似乎这个名字将她带回到了那模糊久远的往事里。 她一字一句机械的问道:“小言,你竟然还活着?” “是啊,害我的人还没死,我怎么可能先走一步呢?” 众人面面相觑,眼前叫岩雀的这位男子,蓝衣锦鞋,半扎着头发,编了一绺麻花小辫,腰间别一把通体墨绿的玉笛,眉目间一股子南疆人特有的神气。 阿果左瞧瞧右看看,眼珠跟着心思一样乱转,慢慢磨蹭到南风身旁,捂着嘴小声说道:“听这话里的意思,他俩似乎关系不怎么好啊?这人如此气定神闲,想来是这女怪物的对手呢!” 机山突兀的插话进来:“所以我师兄的仇人就是你喽?这次又打伤星伽,你可真是个坏女人!” “倒是不傻!” 机山闻言瞪起牛眼,脑袋后的发揪一动一动的,似乎也跟着生起气来,阿果慌忙摆了摆手:“哎呀,大兄弟,你别误会,我说我自己呢,我这人可是顶顶聪明的呢!” 机山正在气头上,顺着他的话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反问:“你聪不聪明关我何事?” “机山,别胡闹!”星伽拽着他的手腕轻轻用力,机山果然乖乖的闭了嘴。 “还是漂亮的小妹妹识趣儿哈!”阿果调皮的冲她眨了下眼睛。 怀玉捂着胸口“呸”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骂了句:“色鬼!” 阿果不气反笑:“嗯?我色谁了?怎得你的腿露的,我就看不得?我不过是夸夸人家妹子识趣儿而已,比起你调戏出家人这种违反人伦纲常倒是差远了!哦~我忘了~你不是人!” 他还特意拉长了尾音,着重突出了“人”这个字! 红玉一下被他说中了痛处,瞬间憋红了脸,手指着他:“你!” “怎的?大师既然已经给你补了精元,以南风师父的修为想来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干嘛还赖在人家怀里不肯起来?这大庭广众之下,难不成小妖奴你吸了精元还不满足,还想做些别的?就算是青楼里的姑娘们接客也是要回房的,可都没有如此~嗯!如此如红玉‘姑娘’这般...不顾礼义廉耻的规矩!” “你!” 红玉气急,大骂了一声:“你个人渣!” 空气中裹挟着女人的愤怒顷刻间黑风四起。 云樱歪着脑袋满是疑惑:“他俩到底怎么回事?这会儿吵架是障眼法还是真的?” 墨冉显然也认出了阿果,拧起眉毛:“云恒的师父是一向如此...不拘小节的吗?” 待黑风散去,厅中凭空多了一顶大红花轿,由四个头戴斗笠的蒙面人抬着,正是先前南风在雨中的巷子里见到的,而怀中的红玉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目的达成了! 阿果歪着头笑呵呵的,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这小妖奴果然化成了别人的模样,只为迷惑南风,我盯了这许久终于彻底激怒她现了原型! 阿果随即对着南风一挑眉,得意的说道:“哎呀南风,你与她共度一夜春宵,又推了精元给她,爽了自己,可苦了我了,瞧我这一路奔波,怎么样?戏演的还不错吧?” 轿中人隔着帘子怒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她向紧闭双唇的南风问道:“你早就知道我的底细?难道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为了抓我,你连清规戒律也敢破?” 南风不说话,却也不在看她,这一沉默的举动更是彻底的激怒了她。 “哼!好阴险的和尚!!!” 第48章 血女妖 “论阴险毒辣怎比得上大名鼎鼎的血女妖呢!” “血女妖?” “原来如此!我在一本《红人不老传》的书中曾看过关于血女妖的记载,传说人吃了孩童的心肝和脑子,再食用他们的血喂养出来的血灵芝便可达到长生不老,容颜妖艳儿而永不衰竭的目的,此术阴邪之气太重,多为女子习用。” “若是男人练了会怎样?” “男人也不是不可以,唯有净身之后与女子同修,且条件严苛,多半会折损,至今还未有关于男子修成的记载。” 云樱注视着楼下的血女妖,转头问道:“那她呢?可算修成了?” “眼下还瞧不真切,看样子前几年关于明城的血童惨案八成与她们相关!” “血童惨案?” “前几年的事了,那时我初来此地,城中接连几家新妇生子,小儿还未满月便离奇失踪,丢孩子的人家便如血泊一般,闹的满城人心惶惶,每到太阳落山,家家皆闭门不出。” “怎的如此残忍?真是作孽!”云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灵芝本是救命的圣药,若因此沾了孩童的血,便也与毒药一般了。” 墨冉继续说道:“血灵芝可不是那么容易养起来的,若是血蘑菇倒还容易些,只不过效果嘛会大打折扣。” “会怎样?” 墨冉轻抬了下巴,指向她们:“喏,就像她一样,虽容颜尽毁,却可延年益寿!” 哪知云樱突然反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云樱直直的望向墨冉,眼神里流露出那么一丁点儿的怀疑,细细想来,墨家的人好似都是长寿且年轻的,她仔细瞧着他的脸,整个脸型流畅柔和,骨相可谓极佳,浓眉大眼的,鼻梁又高挑,桃花一般的唇瓣,微微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小酒窝若隐若现,此等姿色倒是可与云兮一较高下。 墨冉被她盯得紧了,心头没来由的闪过一丝慌乱:“哎?我只是单纯生的好,可不是吃血孩子得来的!年轻长寿的方法有很多,再说我家虽有记载的这些古方,但那些都属于禁书,是严禁本门弟子修炼的,更别说她们这些外人了!” “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他撇撇嘴:“还不是被你瞧的心里发毛。” 夜风吹着大红花轿两端的流苏轻轻摇摆,月光从被机山砸破房顶的窟窿处直直的射进来,映的每个人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星星点点的银灰色,这场景叫云樱有些不舒服,但也说不上来,总之是灰暗、可怖与悲伤绝望杂糅在一起的难挨的感觉! 就在这安静诡异又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机山突然的发问打破了这短暂的平衡:“师兄,血女妖是什么?很厉害吗?” 岩雀点点头:“嗯,血女妖不是妖,而是人利用了某种邪术修炼而成,名号殒命星君,地位仅次于大法师,据说大成者皆容颜邪美,活至千秋,而夏与国的儿老族人皆以此为终生追求,不过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修至大成,最多也就是和她一样。” 机山又指着姮婺问道:“那她呢?她的脸灰扑扑的,也是练了邪术吗?” 岩雀突然声音拔高了起来:“这位姮婺姑娘可不一样,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姮婺大法师了!咱们眼前这位大法师虽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也从未入高手排行榜,但修炼的可是失传已久的月影神功,比起血女妖嘛...” 他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花轿里的人,幽幽说道:“更高级一点儿!” “切!”血女妖仿佛十分不屑。 “至少不再需要吸食无齿婴童了!” 血女妖幽幽开口:“无言,你背叛族人,无视长老,早就应该死在十一年前的水牢里,既然有命逃了,不隐姓埋名苟且的活着,还敢出来说三道四,真当我们是聋子瞎子吗?” 岩雀红着眼眶气愤的说道:“你说我背叛族人?可是谁逼我杀人取血,我才九岁呀!不肯随你们的心愿,你们恼羞成怒就把我做成器皿关在水牢里任水虫啃噬我的身体?我无视长老?可又有哪家的长老会吸食幼童,供养灵魔?为了长生你们不择手段丧尽天良,先弃我于不顾,后派索命星官连夜追杀,若不是师父怜惜收我为徒救我于危难,我岩雀岂有今日?我苦练十一年只为报当日凌虐之仇,今日我先解决了你们,日后再去收拾那几个没心肝的老家伙!” 轿中人传来一声冷哼,阴然说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这些年你长了多大的本事竟敢如此狂妄自大!” 一句话未毕,大红花轿腾空而起,血女妖头戴喜帕破轿而出,一身的大红喜服十分醒目,两只手骨节分明,在喜服的映衬下更显出如白瓷一般诡异的颜色,就好似地狱的恶鬼正张牙舞爪的直冲岩雀而来。 岩雀也不躲避,抽出随身玉笛正面迎了上去,两人在半空中你来我往,仿佛将十几年的仇怨都化在招数里,一招比一招打的凶狠。 黑色的藤蔓裹挟着黑烟从血女妖的袖口处飞出,卷向岩雀的方向,岩雀手握玉笛微微用力,那笛身两端骤然伸出两根钢刺,三棱状的尖部,玄铁一般的颜色,与笛身组合,刚好是一把剑的长度,远可攻,近可挡可守,真是一把好兵器! 阿果见了那笛子忽然来了兴致:“枭音笛?名器榜上的第九名,哦!今儿这一遭也算值了!” 同样被吸引的还有姮婺,她虽未说话,可见了那笛子脸上竟也多了几分动容之色。 “星君”,她对打的正激烈的两人说道:“停手吧!” 此刻的血女妖正怒气上头,毫无停手之意,口中大喊:“为什么?” “小言已经死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明明就是...” 姮婺加重了语气:“他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小言,何况他们称呼他为岩雀。” 血女妖退了回来,身体面向姮婺,虽然头上戴着大红的喜帕,但她歪着脑袋,从说话的语气里明显感觉得到正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姮婺。 “哼,你是不是念着儿时的情意,不忍下手?当年水牢里机关重重,又有星官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却能轻易逃脱,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原来问题真的出在你身上!” 第49章 可恶的阿果 姮婺毫无征兆的突然抬起手狠狠将她的头抓在手心里,机械的转头对着手心下的血女妖威胁道:“我说无言已经死了,听懂了吗!” 血女妖纵有百般的不情愿,也只能吞了眼下这口恶气,咬牙切齿的回道:“知道了!” 姮婺这才放开手:“别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 她再次看向南风,话却是对着岩雀说的:“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 岩雀心知自己与血女妖的功力半斤八两,一对一尚可一敌,可若是姮婺也参与进来,瞧她的样子远在血女妖之上,自己势必落于下风,这时若再逞强好胜,那么定会置星伽和机山于危险之中,他瞧了瞧一旁的阿果,计上心来,放下面子说道:“看来你们的敌人不少啊?我自是不急,多久都等得起的,这样吧,你们先来!” “哎?” 阿果正抱着胳膊津津有味的打算看一场好戏,哪里想到岩雀一句话就甩了个锅给他,他歪头看着岩雀,愣了两秒钟,只得无奈的竖起大拇指夸道:“哈!真是聪明人儿!” “唉!南风,看来咱们今日在劫难逃了!” 久久无声的南风终于站了起来:“她要找的人是我,你本不必参与进来的,能与你相识一场,已是天赐的机缘,其实我早知今日会有此一劫,你倒也不必难过,这本就是我命定的因果。” 他顿了顿,真诚的说道:“阿果,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几年有你的陪伴已经很好了。” 阿果撇撇嘴,回想起自认识南风的这三年来,每日与他饮茶、作画,甚至在他的影响下也开始习颂经文、捉妖除怪,那是在大梁为数不多的真正既畅快又有趣的日子。每次明城的百姓来感谢他们俩降妖除魔成功的时候,仿佛他的人生里不再是漫长无尽的等待,虽然大梁待他还算不错,可毕竟比不上他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北坞,他无法确定回家的日子,可能要十年,或者二十年更久也说不定,甚至这辈子也回不去了,这慢慢消磨毫无希望的日子里,南风便是他信念的支撑了,他今日若是死了,自己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好友,更是另一个自己。 他故作轻松的说道:“嘿?我说南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真我北坞阿果是个二流货色哪?我就不信咱们联手收拾不了这几个人魔鬼样的东西,哼!非把他们打的屎尿屁分不清,跪下来求我不可!” 血女妖的大红喜帕仿佛被微风吹过似的,微微飘扬起来,可那不是微风,众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她的怒气。 她恶狠狠的看着南风:“南风!你杀我族人在先,污我清白在后,今日要你以死谢罪,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南风还没开口,阿果抢先回道:“哎?你这就不讲理了啊!咱们先说杀你族人,为什么杀你族人呢?还不是他们两个虐杀孩童,那明城的百姓又招谁惹谁了呢?即便是人,只要做了十恶不赦的事,那也与恶妖无异了,你让众人评评理到底该不该杀?” “该!”机山义愤填膺的大吼了一声。 阿果虽吓了一跳,仍然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兄弟!” 他随后继续说道:“咱们再说你诬陷南风说人家污你清白?哎?你若不是先设下陷阱引南风闻着妖味儿一路追过去,又趁机给他下了迷情粉,但凡换个普通男人试试,非得被你这妖女折磨的七窍流血而亡不可!幸亏呀!我们南风大师法力高强,用一双慧眼识破了你歹毒的奸计,这才将计就计的与你切磋一下术法,也得亏他菩萨心肠,容你一口气活到现在,你说你这人,非但不感谢他,还要反过头来污蔑他!杀他!你说你可不可恶?” “可恶!”阿果每说完一次,机山就跟在后面重重的点头附和,引的星伽只好捏住他的嘴巴。 “好一张利嘴!” 血女妖的喜帕都快转飞了起来,可见怒气值已经到了顶点,姮婺的面色却依旧如常,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开口:“夏与国从不与北坞为敌,即是北坞皇子,今日之事便与你无关,自行离去吧。” “我阿果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在大梁的地界上还轮不着你一个鬼祟的外乡人来管我!” “你自找的!”血女妖忍耐到极点,愤怒之气瞬间爆发,她再也顾不得姮婺的警告,两只手化成黑烟旋转着冲向阿果。 阿果也不示弱,赤手空拳的准备迎战,不料南风突如其来的挡在阿果身前,一掌将血女妖震退。 “你?你已经推了精元给我,怎还有力气接我的招式?” “你确定刚刚推给你的是精元?”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你引诱南风与你在竹林做那些不忍直视的事时,便已被识破,难道自那以后你从没感觉得到你身体每在申时便如烈火烹油一般焦脆难熬?算起来,今日刚好七七四十九天,你隐藏了这么久就没发现今夜比平日里更难控制自己的本性?哈哈...本想打入敌人内部,不想被敌人打入!哈哈哈哈...” 这笑声带着戏耍得逞的意味,在血女妖的耳朵里却显得尤为尖锐,一阵暴怒的黑风卷过,喜帕被震落,众人这才看清血女妖的真实面目,一张青面、一双蓝眼、一张血盆大口,手指外翻呈勾状,哪还有红玉的半点影子,她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你们两个混蛋!” 她带着满腔的愤怒杀向阿果,阿果都腾空一一躲过,紧要的关头还不忘开南风的玩笑:“我说南风,这种情形你也能下的去嘴?佩服佩服,阿果甘拜下风!” “混蛋!” “你骂人就只会这一句吗?我听都听腻了,不怪是尔等小国,言语之匮乏如斯,咦!” 血女妖浑身颤抖着,嘴唇也哆哆嗦嗦,最终还是咬牙切齿的骂出了一句:“混...蛋...!” 第50章 消失的师姐 她准备再度冲上去的那一刻被姮婺紧紧的拖住手腕,整个人瞬间安静下来,容貌也逐渐恢复正常,体内的热火也渐渐冷了下去。 血女妖仿佛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这和尚的红莲业火这么厉害!” 姮婺环视了一圈,眼见天快亮了,这些人加起来倒也不是打不过,只怕拖到白日,惊动了官府一众,又会生出许多是非来,不得不就此作罢,再选他日。 血女妖明了她的心意,何况自己此番伤重,前又错失了这次机会,她只得斜着眼睛低声骂道:“臭和尚,今夜算你走运!” 就在两人心生退意之时,姮婺一个转身,腰间别着的一个小银球不巧掉了出来,刚好滚到星伽的脚边。 星伽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惊讶地说道:“小菌人的?”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机山已轮着手中的两把大锤冲向姮婺,口中喊着:“让你害我师姐!拿命来!” 这两把大锤足有百斤重,得亏姮婺机敏,侧身避过,顷刻间瞬移到另一侧,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脖颈,硬生生将他提溜了起来,机山仿佛一只被猎人打死的巨大野兽,整个人无法动弹,只有脸还憋的通红,证明他还有一口气在。 眼见机山受到威胁,星伽也顾不得许多,眼神突变凌厉,双臂交叉在胸前,手指不断煽动,就有无数紫金蝴蝶飞出,犹如尖刀从四面八方包向姮婺。 同时,一只蓝环鸟也尖叫着从蝴蝶中破群而出,攻向姮婺的咽喉,姮婺只得将机山放开,两手光环再现,形成一个光罩将自己和血女妖全身包住。 蓝环鸟在碰到光罩的瞬间被击碎,反弹的蝴蝶也再次飞向四面八方。 幸好墨冉眼疾手快,翻身抱住云樱一一躲过不受控制的紫金蝶,却也同时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位置。 姮婺摆好光箭顺势向楼上藏着的两人射去,逼得墨冉不得不抱着云樱从二楼一跃而下。 “咦?我就说若是来者不善,怎么这么久了还能藏住,原来是你们两个!” 阿果抱肩而笑:“怎得到这破地方来了?” “阿果前辈!好久不见,我们本是要前往济源的,赶路急了些,这才在这里留宿一晚的。” “哦!”阿果点点头:“唉,可惜不巧了,我倒是有好几年没去无梦了!” 他看着脱去一脸稚气的云樱,只见她红菱束高发,腰间缠着赤舌火神鞭,一身白衣红裙,整个人英气勃勃,眉眼间尽显翁家人的美态,不禁感慨道:“几年没回去了,连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啊!你大哥现在又如何了?” “他一直惦念您,很想见您一面。” 他瞄了一眼姮婺,眼神里充满落寞,叹口气说道:“呵!过了今天,只怕难再见了!” 墨冉则上下打量起姮婺两个,血女妖已经浑身青紫,而姮婺除了那张脸之外,体态丰盈,皮肤白皙,可想而知,她的月影神功正在帮助她逐渐摆脱血女妖的影子。 若不是有云樱在,他倒是想试试月影神功的威力,只可惜了,今日错过,恐怕难再见! “咳..咳..” 机山终于缓过气来,手举大锤指着姮婺,十分气愤的说道:“你这个臭婆娘,快说把我师姐怎么样了?小菌人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姮婺瞧着星伽手里的那个小银球,木讷的重复道:“菌人?” “没错,你少装蒜!小菌人是藏在我师姐的幻境里的,没有外力干扰绝不出来,除非我师姐她受了重伤或者她...死了?” “不可能的,师姐怎么会死?我看定是这个妖女抓走了师姐!” 岩雀冷声问道:“姮婺,我本不想与你为难,但事关我师姐,今日不说明白是绝不会放你们走的。” 师姐?那个女人?姮婺的脑中出现那张年轻女人惨白冷漠的脸,遇到她时,她将自己隐藏在红楼后山的树上,高大的槐树叶多重繁茂,若不是那银球反出的光泽,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那时,她身上的衣服碎成细条,已尽数被毁,头发披散开来,阳光隔着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流动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好像天工神匠精雕细琢出来的白玉神女。 可她胸口的那枚羽箭又几乎刺穿胸膛,整个人苍白着脸奄奄一息的,脖颈处还趴着一只弱小的粉兽,正瞪着大眼睛龇牙咧嘴的向姮婺示威。 姮婺一手捏起那只粉兽,正欲甩出去,脑海中却突然展现出一幅画面。 女子一身黑衣,头戴斗笠走进一家名叫朱氏面馆的店里。 小二上下打量着,怀揣着疑惑上前迎道:“客官,您里边请,想吃点什么?” “都有什么?” “您是吃面还是喝酒?” “吃面。” “素面还是...” 女子打断了他:“素面。” “牛肉小菜来些吗?” “不要。”她把腰间的水袋放到桌子上,依旧低头说道:“请帮我灌满水。” “得嘞,客官您稍等。” 隔壁桌坐着几名官兵,时不时的瞄她两眼,等她的素面端上来正要动筷,那几名官兵拍着腿,戏谑的说道:“姑娘吃什么素面啊?坐到哥哥这里来,哥哥喂你吃肉。” 她懒得搭理,依旧吃着自己的面。 “呵,小姑娘还挺清高!” “什么清高?别抬举她了,哪家正经女子手背上纹一朵梅花,只有青楼女妓才会如此,还不乖乖的过来伺候我们喝酒?” 女子默默将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手背,依旧吃着自己的面。 “给你脸了不是。”其中的两名官兵起身走了过来,一个去拉女子的手腕儿,另一个准备去搂她的腰。 “啊!” 哪成想顷刻间两人皆捂住耳朵,当然,那饭桌上一只粉色小兽瞪着眼睛,嘴里就叼着两只耳朵,正做出攻击的样子。 “妈的,给我抓住它。” 其他的官兵面面相觑,无人敢动手。 “上啊,怂货!” 一名官兵只好抽出佩刀,一刀砍向那张桌子却砍了个空。 那小兽也十分灵活,丢下耳朵敏捷地从女子的袖口钻了回去。 第51章 焱姬 “头儿,这小怪物有点...有点凶啊!” “都给我听着,现在不管是这小怪物,还是女怪物,都给我抓!” 一名官兵小声提醒着:“可是...大梁律例...祸及无辜平民是要受刑的!” 那人想了想,目露凶光的说道:“无辜?你不会给她安个罪名?去报:今有贡俘女子违抗禁令,私养禁兽,暗袭官兵,重伤两人私逃,疑似关联血童惨案,会请州府出具海捕文书,升为一级追杀令,有所遇者皆格杀勿论!” “是!” 画面变换,雨夜,一群贪狼卫正与女子搏杀。 “你们梁国就是这么对待无辜百姓吗?天理何在?” 贪狼卫们无人答话,有的仅仅是雨滴打在斗笠上滴答滴答肃杀的声音。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贪狼卫们死伤两名,其余均被幻境所惑,女子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趁着夜色拖着重伤的身体逃了。 姮婺放开委屈巴巴的小菌人,凝视起眼前的女子,她本不是什么好心人,这次前来济源只为解决掉南风,可她手背上烫出来的那朵梅花伤疤又让她游移不定。 姮婺的思绪转回到现实,机械的问岩雀:“她叫什么名字?” “焱姬!” “所以呢?我师姐今在何处?” “她死了。” “你说谎!” “机山别急,姮婺,你说我师姐死了,她因何而死?” “贪狼卫追杀!” “贪狼卫?” “惊动贪狼卫是要出具海捕文书的,上了州府可不是小事,总不会因为人家是南疆客就下令追杀吧,我大梁还不至如此!” “你是何人?”她看着正说话的墨冉。 “东隐墨家!” 姮婺微微歪头:“东隐墨家?...此事与你何干?” “法师您莫怪,我们只是借宿,并不是有意偷听几位谈话,只不过这动静闹的太大,您瞧!”他手指着被机山踏破的房顶,“这听与不听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区别,不过都是些会讲话的死人而已。” “喂?妖女!你要找的人是我和南风,关他们俩什么事?有种就都冲我来!” 血女妖满脸的鄙夷道:“假仁假义!姮婺,别和他废话,先杀了他再说!” 岩雀生怕他们一怒又打了起来,急道:“姮婺,你先告诉我,我师姐在哪里?只要你如实说,今夜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绝不插手!” 阿果竖起耳朵,颇有些失望:“哎?我还以为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呢!” “阿果前辈,您即是我大哥的师父,便也是云樱的家人,此事我既然遇见了,绝不会袖手旁观,谁与阿果前辈为敌,便是与我翁氏为敌!” 墨冉摇摇折扇,轻松说道:“谁与云樱为敌自然也是与我墨家为敌。” “哎呀呀,南风你看,有人找你麻烦就是找我麻烦,找我麻烦就是找翁氏的麻烦,找翁氏的麻烦就是找墨家的麻烦,一个串一个,像不像胡糖街那个老爹叫卖的糖葫芦?” 机山想到在大街上瞧见有卖糖葫芦的,星伽说那是去了籽的红果子裹了糖,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他馋的够呛,可还没来得及品尝,如今眼前这几个人要是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一根棍上,那画面真是...太好玩了! 他又瞧瞧血女妖与姮婺,把她们两个也穿起来的话...,实在忍不住了... “哈哈哈...呃” “你鬼笑什嘛?丑八怪!” 血女妖的一句话顿时让正在哈哈大笑的机山停了下来,仿佛击中了心脏,憋起嘴十分委屈的样子,大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忍了一会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机山,乖,一会儿给你买糖葫芦吃。” “呜呜,我不要,我是...”他抽泣着,食指指着自己,问星伽:“我是丑八怪吗?” “怎么会?” “可是她说..呜呜..说我是..丑八怪!” “机山,你是这屋子里长的最高的,比任何人都要高呢!” 机山点点头,星伽继续说道:“还有啊,你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呀!” “是吗?” “嗯嗯,还有你能单手举起百斤的重物,连师父都不行呢!” 机山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这些是我的优点呀,也不是我的脸,她说我的脸是丑八怪!” 阿果突然问道:“机山兄弟,你说你和你师兄比谁更好看?” 机山想也不想回道:“我师兄!” “你师兄和你师姐比谁更好看?” 机山又是不假思索的回道:“那自然是我师姐!” “哎!这就对了嘛,你想想,比谁漂亮,这世上总有更漂亮的那个?但要是比谁更丑,这世上也总有更丑的对不对?” “对!” “咱们不光要跟漂亮的比,也要跟丑的比,你看看,这屋子里谁比你丑?” 机山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血女妖的脸上,手指着,“她!” “哎!没错,她青面獠牙比你丑多了,这叫丑而不自知,还恬不知耻的说你更丑,这叫丑人多作怪,面丑心更丑,丑上加丑呀,机山兄弟,你可千万不能放过她!” 机山拧起眉毛,被条条是道的阿果绕的晕头转向,他那几句话也像魔咒一般来回在脑子里穿梭,最后狠狠地点头愤愤说道:“没错,你这老妖婆,实在太坏了!又抓了我师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二话不说,直脾气的机山抡起手中的聚山锤就向血女妖冲去,岩雀无奈,为免他再受伤只得跟上。 这血女妖经过姮婺的调节多少也算回了点血,可在与自己功力相当的岩雀外加一个机山的两面夹击下体力逐渐有所不支。 姮婺刚要出手,阿果与南风便同时站了出来。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之间也该有个说法了。” “阿弥陀佛!施主若是此番就此罢手言和,我们便不再为难你二人,但今后不许再做出生灵涂炭之事。” “南风,你个秃贼!讲什么屁话!”血女妖只要听到他讲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得空之余,仍不遗余力的咒骂他,“你自己呢?犯了杀戒、色戒又该怎么说?这哪一条不是该死的罪过?” “南风你别听她胡扯,你杀的都是妖!” 南风转身望着阿果,极度艰难的说出:“我...我杀过人!” “什么?”阿果一脸的不可置信,在他的心里,南风从来都是那个悲悯世人,度己度人十分自律慈悲的和尚,就连花花草草他都要精心照料,又怎会杀人呢? “那次我追着一只石妖三天三夜,那石妖善变各种人形,几次骗过我逃脱,直到那次追至郭庄,我见一名妇人身上妖气甚重,尽管她跪地求饶,我依然下手杀了她,之后才意识到我被石妖下药迷了双眼,错将妇人认成石妖,此事过后,我一直无法摆脱心魔。” 南风顿了顿,对着血女妖又仿佛在和自己说:“这样也好,我今日便散了这身修为再犯一次杀戒以堕狱之身陪你共入黄泉,但愿鬼狱的惩罚能洗清你我的冤孽,重入轮回。” 他说完便脱下禅衣,口中默默念着阿果从未听过的经文,周身慢慢散着金光,南风突然睁开眼,一簇火苗从他的双脚开始燃烧,血女妖惊恐的躲进暗黑的角落里,口中说着不要不要,可手腕却被南风控在手里,两人就这一会儿功夫在众人面前渐渐化成了灰烬。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门外虫鸣鸟叫,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师兄!”星伽扑到岩雀的怀里,哭的鼻子红通通的,替刚刚消失的南风难过,也对机山和岩雀放下担忧悬着的心。 阿果擦了擦眼角:“我晓得他有事情瞒着我,原来是...唉,这样也好,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前辈,既然大师已不在人世,不如您随我回京都去吧!我哥哥还盼着您呢!” “罢了,我也云游惯了,有太子在,我对我那小徒弟也是十分放心的。” 他抬起头:“姮婺,现在已经如你所愿,你总可以离开了吧?”他见姮婺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走的意思,不由得怒上心头:“怎么?一个南风还不够?你还想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姮婺摇摇头:“焱姬年岁几何?”显然这话是对着岩雀问的。 “你问这个干嘛?”岩雀不解,但这话里的意思,显然焱师姐是和她在一起的。 姮婺也不打算纠缠,一一将几人的面目扫过,便飞快的从房顶的破洞离开了。 “几位,就此别过!” “师兄,等等我!” 第52章 无 折腾了一夜,回到红楼时早已过了晌午,只远远的听见地楼里哭声成片。 两人忙剥开拥挤的人群,只瞧昨日那几名衙差齐齐堵在门口,墨冉脱口便问:“我家云兮如何了?” 云樱因这一句“我家云兮如何了?”心脏忽的漏了一拍,以前他可从未用过''我家’这种字眼。自这次青楼之行后,两人明显更亲近了几分。 衙差讨好似的说道:“哎呦,两位公子可回来了,那位白衣公子,说来也是位奇人呢!” 两人稍放下心来:“哦?怎样?” “嘿!这小子...小公子跟有魔力似的,你们刚走不一会儿,他便大开房门,搬个凳子堵在门口和她们面对面坐在那,问什么她们便答什么!姑娘们不哭也不闹,俨然一副老爷训闺女的架势!” 墨冉回头疑惑的看向云樱:“三哥儿生的再好看,也不至如此吧?” 云樱还未答话,衙差竖起大拇指像竹筒倒豆子般急忙讲道:“二爷的朋友实乃奇人,有他那身功夫,谁还敢不老实?” 云樱本还沉浸在与墨冉的暧昧氛围中,听到衙差讲道云兮用了功夫,脱口便问:“什么?你说他用了功夫?他把那群姑娘们怎么了?” 她知道云兮的性子刚直,虽长的好看,搏得姑娘们前赴后继的喜欢也是常有的事,但终归不至于动了怒打伤人吧? “你快说说,别大喘气,叫我们着急!” “姑娘别急,不是您想的那般,那位三公子彬彬有礼的坐在那,只不过冷着一张脸像个冰块儿一样,有那大胆的姑娘走过去摸了他的胳膊,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像被那雷电击了一般,还有别的姑娘不信邪,想去摸他的脸,一碰那汗毛,也如同前一位姑娘,一个大屁墩儿又坐在了地上,那位三公子伸手要去扶,吓得姑娘们连滚带爬躲得远远的没一个敢靠近,再之后,他问什么,姑娘们便规规矩矩的答什么,没一个敢不正经说话的!” 墨冉噗嗤笑出声:“嗯,没错,这是我们三哥儿了!” “那她们又因何而哭?” “听说那位白衣公子抓到犯人了!” 等两人回到房里,只见云兮正襟危坐,似是等候多时了。 云樱自知理亏,忍下心中的好奇,讨好的问他:“呃,我们三哥儿用过饭了没?” 云兮的脸上十分难得的露出笑容,尽管笑容浅浅,却依然被心细的墨冉发觉,只听他说道:“二姐姐一心只有心上人,又怎会记得自己的三弟已经绝食多日了?” 此话一出,可算是帮两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云樱虽爽利,但毕竟也是个女孩子,昨日两人在浴桶里相拥的画面瞬间映入脑海,此刻连墨冉的眼睛也羞于去瞧了。 “云兮!我当然记得,你何必这样说?” “是吗?白日里我的姐姐,自己陪着心上人逛青楼喝花酒,却推她的弟弟去会那一群女妖魔,也不知今日过后,我是从此少了个二姐姐,还是多了个二嫂嫂?” “云兮!” 云樱急了,转头看着墨冉,这家伙非但不恼,反而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眼放光芒,好像在说:你看,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云兮向来如此,云樱又没办法堵住他的嘴,可他又是自己的亲弟弟,只能宠着,若是换了旁人如此揶揄,她只怕要当即抽出腰间的火舌鞭抽他个几下,非叫他痛的满地打滚,连声求饶不可! 云樱走后,墨冉猴急的问他:“三哥儿,你说的那些话可是当真?” “什么?”云兮明知故问。 “哎呀,就说我是你二姐心上人那句!” “哦!我开玩笑的!” “什么?我的好云兮!三哥儿?” 墨冉一脸希冀的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恳求,想不到他不答反问:“昨日的青楼逛的如何?” 墨冉以为他问的是案子,于是答道:“线索也有,收获颇多,可是云兮,这个我们明天再聊,你先和我说说阿樱的事,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昨日你与我二姐单独相处,如此机会,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再说我不确定她的心意,也不好问的太紧。” “那就等好了,等到各自许了婚配再回首往昔不成?” “这...你还不懂感情的事,两情相悦才能水到渠成,我本不确定她的心意,若是她对我没有想法,冒然表明只怕今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云兮今晚难得的情绪波动了起来:“呵!笑话!若她嫁了旁人,一个深闺妇人又如何与外姓男子做得朋友?终不过是深闺梦里人罢了。” 云兮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彻底浇醒了犹豫不决的墨冉。 “我二姐自小与别家女子不同,满腔男儿的抱负,从不愿受困于后院,冉二哥的喜欢里究竟是对青梅竹马的情分多一些,还是对她这个人本身更多一些?一时和一世你可有想清楚了?若真是为她好,不妨细细为她考量再做筹划。” 冉二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世间男女之情不过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罢了,他成日里自在惯了的,若论抱负,那自是比不得自家大哥和从小玩到大的云恒,若论女子的抱负?他以为他母亲就够特立独行的了,满京都再也找不到第二位女先生了。难道云樱的理想比先生这个身份还要大吗? 墨冉低垂下那双桃花眼,一副思索的样子,喃喃的低语一句:“若是我都不能为她撑一片自由的天地,这世上还哪有人能办到呢?” ······ “谁?” 云兮一声厉喝,吓得门外的人影一个激灵,只见那人影缓缓移动,门被缓缓推开一条小缝,正有一双眼睛怯生生的往里偷瞄。 “哦,她是从青楼跟着我们回来的。” “青楼?” “是,太阴门的人。” 云兮突然没了好脸色,轻喝道:“滚进来!” 那女子依言挪了进来,轻手轻脚的跪在地上,伏低身子抖着手扣下头。 墨冉缓言道:“哦,我已经探过了,她身上是没有功夫的。” 云兮嗤之以鼻,冷哼道:“能进太阴门的人怎会没有功夫?” 墨冉轻声说道:“芍华,这是云兮,你以后只唤他三公子。” 芍华怯生生的应了声“是”,便不再答话。 “她做了太阴门的叛徒,若是不管早就死了,你阿姐心软,暂时留下当个佣人使唤,等回程的时候,找户合适的人家打发了就是。” 芍华低着头,脸几乎贴到地上,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当听到墨冉说随便找户人家将自己打发了,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一颗一颗落下来打湿了地面,但她依旧匍匐着不敢抬起头,为了活命,她也只好任由眼前的主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你退去吧。” “是。” “怎么什么人都往回带?虽然太阴门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终归是给自己找麻烦!” 墨冉笑嘻嘻的哄他:“好好好,以后不带了,谁都不带。” 云兮白了他一眼,刚巧门外一名衙役扣着门小声的通传。 “三公子!您要的人提来了,现就在楼下的百草厅里押着呢!” 墨冉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提了什么人?” “自然是解案的关键之人!” 第53章 口技 两人来到楼厅,这里早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个水泄不通,绕着中间的蓄水池,几个衙役皱眉苦脸的吆喝:“能不能往后退一点?” “差大哥,咱们大梁律法可说了,明探断案,百姓皆观,可没有不让我们看的道理!” “哎?您可别给我扣高帽,是不让你看了吗?你们哪个儿不是好端端的杵在这,你们当中可有谁能解这桩案子?” 众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都摇摇头。 “不能你们往前挤什么?” 众人在几名衙役的推搡下一步步后退,终于,水池的位置宽敞了起来,云兮慢慢来到中间。 “哎?这位白衣公子是谁啊?衙门里没这号人吧?” 眼下云兮高高的个子,一袭白衣很是清瘦,更有遗世独立的错觉。 “我听里面的兄弟说是京都来的,好像是什么官外郎,想必就是此人了吧。” “什么是官外郎啊?” “官外郎你都不知道?就是可以帮助官府寻找线索破案的人啊,只不过不属于朝廷。” “这么一回事啊,可他的样子应该不过二十岁吧?这么年轻,能行吗?” “谁知道呢,瞧瞧呗!” “三公子,您开始吧。” “嗯” 本来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地楼里瞬间安静下来,从鬼楼人楼里后过来的看客因为没了位置也纷纷涌向二楼的围栏边各自找好了位置,所有人都静待这位三公子开口。 墨冉将脑袋悄悄凑近云樱,颇为自豪的小声嘀咕着:“哎,咱家云兮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呢。” 云樱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脑门:“去,谁跟你是咱家!” “各位,在下顾云兮,大梁京都人士,今日参与左史大人被害一案,若有讲的不对的地方,众位可各抒己见。” “顾先生,那您就请讲吧。” “好,左史大人的尸体被人发现时是在昨日的傍晚时分,也就是我们刚入客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差爷依例来巡查。” “是的是的。” “尸体发现时是用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白缎挂在梁上的。” “没错没错,我亲眼看见的,还被剥了皮哪!” 云兮继续讲道:“没错,被剥了皮!” “天啊...这也太恐怖啦!” “是啊,太残忍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小声嘀咕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让凶手下如此毒手呢?人死了连皮都不给留?” “这就不得不说昨日那几位乐坊姑娘了。” 不一会儿,几位乐坊的姑娘被带到众人面前,面对一众看客都怯生生的挤在一起,再一见到云兮,更是慌乱了起来。 “姐姐们因何怕我?” “公子身上犹如带着雷电,旁人沾不得身呢。” 云兮微微笑道:“哦,我生来如此,并非有意针对姑娘。” 几个姑娘闻言,紧张的神情也略微缓和了几分。 “云兮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几位姑娘。” “公子请说吧。” “你们几位是住在地楼里的哪一间房?” “二层最中间的屋子。” 小二也适时说道:“是的,三公子,这几位姑娘原本是住在三楼最里边的大通房,可前一阵子总有人半夜听到笑声,几位姑娘吓坏了,这才挪到二楼的,想着住在中间的这两间屋子里,两边都有人住,人气也比三楼的要热闹许多,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云兮点点头,随后问道:“夜半笑声,可有什么说法?” 一位粉色长裙的姑娘面露惊恐的说道:“常言讲,半夜的鬼笑比鬼哭还可怕,定是提前在为倒霉的那个人幸灾乐祸呢。” “哦?姑娘夜半时分见过那鬼?” “那倒没有,再说半夜谁还敢出门?” “你们之中有谁最先听到那奇怪的笑声?” “是我。”一位水绿长裙的姑娘站了出来,看起来是几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云兮放柔了语调,轻声问道:“可以说说那笑声吗?” 小姑娘想了想,似是在慢慢回忆,伸出手掌挡在面部学了起来:“嘻嘻...咯咯咯...咯咯..”,几声阴戚戚的假笑从小姑娘的嘴里发出来,所有人的汗毛直立。 “这还是白天呢,要是我晚上听到不吓死才怪呢...” “是呀是呀...”人群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云兮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夸赞了起来:“虽然我没真实的听到那奇怪的笑声,但姑娘模仿的确实叫人害怕。” “公子谬赞了,这是我们乐坊姑娘们迫于生计,每人都有拿手的绝技,我的口技还是阿昆姐姐教的,若论以假乱真,当属阿昆姐姐才是。” “哦?”众人顺着她看去的方向,目光全部挪至之前那位说话的水粉长裙的姑娘身上。 墨冉明了云兮的意图,隐在人群中开口道:“都说乐坊的姑娘们弹唱功夫一流,尤其口技更是一绝,刚刚着实被笑声吓到了,不妨请阿昆姑娘给我们来上一段宽宽大家的心。”人群中压抑的感觉被他一句话缓解,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这...”,那被唤做阿昆的姑娘颇有些为难,两只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睛不安的四下里打量,低声说道:“眼下的氛围着实令人紧张,小女子恐怕..恐怕学不来。” “哎呀,你莫害怕,就学一个嘛,大不了我们把眼睛都闭上就是了。” “对对对...”墨冉趁乱带头鼓掌,众人便跟着附和,掌声之热烈叫人盛情难却,阿昆只好作罢。 云兮命人拿了一把椅子,阿昆坐了下来,又命四人取了帷幔,一角一个的拉着,外面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阿昆的人影,不一会儿所有人全部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静待这场期待已久的表演。 阿昆在帷幔里轻声说道:“请众位闭眼静听”。 众人闭上眼睛,只闻窸窸窣窣泥土被虫儿翻开,拖着肥胖的身子慢慢蠕动,引来一只燕儿落于枝头,不出片刻,燕儿张开翅膀极速俯冲,快又准的将虫子拔出地面,一时间,细微的振翅声、虫儿甩掉身上泥土掉落于地面极微小的撞击声,小燕崽张大嘴巴嗷嗷待哺,虫身撕裂声,咀嚼声,花叶落地流水潺潺声,一时间声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实难分辨谁先谁后。突然,一声雄鹰尖啸划破长空,燕儿十分惊惧,却依旧张开翅膀与其周旋,两者打斗之声,燕儿扑翅声,奈何两者差距悬殊,燕儿为护幼崽不惜以己相诱,最终,一声惨叫死于厉鹰爪下,万籁俱寂,一切归于平静。 久久,帷幔中的阿昆开口说道:“小女子献丑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不禁拍手叫绝,“阿昆姑娘口技之绝,惟妙惟肖足以假乱真,当真先生也。” 第54章 断案 “妙!”云兮一声喝彩,热闹的人群又安静了下来,都等着他再次开口。 “阿昆姑娘,这还是顾某第一次听到如此精彩绝伦的口技,比之宫廷技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昆谦逊的回道:“小女子才疏学浅,识不得几个字,唯有每日刻苦练习,才有这一技傍身,不过是养家糊口的本事罢了,怎比得上皇家乐师呢?承蒙公子抬爱了。” 云兮微微含笑,不料话风突转,“顾某可否请阿昆姑娘再帮一个忙?” 阿昆心感不妙,屏住呼吸小心应道:“公子请讲。” 云兮没了刚才和善的一面,冷声讲道:“请姑娘如方才这位姑娘一般,再模仿一次夜半鬼笑!” 帘子里的阿昆静静地不说话,反倒是围观的看客们开始了小声的嘀咕。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有人模仿过了嘛?” “怪渗人的,还要再听一遍。” “阿昆姑娘会不会就是鬼笑的人啊,她这口技模仿什么都有可能吧!” 眼见众人议论之声越来越高,矛头也逐渐指向自己,阿昆也开始变得有些焦躁起来,这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姑娘请吧”,云兮步步紧逼。 阿昆冷声回道:“公子这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不过是请姑娘再模仿一段而已,姑娘何必动怒?” “模仿?我看公子分明是怀疑我就是夜半鬼笑之人吧?” “哦?姑娘承认了?” 阿昆拔高了语调:“我为什么要承认?你可有证据?” “姑娘即是问心无愧之人,又何必抗拒模仿一段鬼笑?” “我不喜欢那种声音!” “究竟是不喜欢还是因为某种原因避讳而不敢提及?” “你...”阿昆气急,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手指着他骂道:“你无凭无据竟敢污蔑我,按大梁律法,致人含冤是重罪,你敢吗?” 云兮不紧不慢的回道:“姑娘不仅精通口技音律,还对大梁律法颇有研究。” “我...”阿昆怔愣在原地,这才缓过味儿来,自己一时放松警惕却被云兮带着一步一步绕了进去,只得结巴的边想边说:“我也是闲暇之余才看了几篇大梁法言,刚好记住了而已。” “昨日我让几位姑娘写下自己的名字,阿昆姑娘可是推说自己不会写字的,哦!方才还说识不得几个字,怎么闲暇之余反而能读上几篇大梁法言了?” 此刻阿昆的神情紧绷,几番想说些什么,又生生忍了回去。 云兮指着楼上的那间房继续说道:“听小二哥讲,最近一段时日,左史大人闭门不出,与左史大人生前有过接触的便只有这红楼里的小二哥、地生姑娘和几位住在隔壁的乐坊女子。” 他顿了一顿,观察着被点名的几个人:“想必大家都知道左史大人住在这地楼里好几年了,房间里还供着观音图。” “是呀,常在这的客人都知道的。” “下面我的问题就需要地生姑娘来回答了。” 原本看戏的地生没想到他突然将关注点扔到了自己头上,手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兮:“我?公子,我平时只是伺候客人酒水,与左史大人可没有半分私下来往啊。” “我知道,你不用紧张,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哦。” “你身上的衣服是哪里买的?”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兜了一圈他竟然问了个如此不着边际的问题。 地生也是一愣,见众人都开始关注起自己身上的衣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怯懦的回道:“我平日里只有两套红楼发的换洗衣物,这件是朋友瞧我可怜送给我的,我从来没穿过如此好看的衣裳,所以这几日来我一直穿着。” 云樱走上前来瞧着地生,拉起她的袖子摩挲:“我就说一入地楼时瞧着你就比别的花姑要入眼,果然打扮起来就是比别人好看呢。” 地生不敢说话,在云樱的身边显得更加窘迫。 突然人群里一道亮丽的女声响起:“她的衣裳是我送的,公子有什么话就问我吧,倒也不用为难她。” 云樱向那女子看去,只见她衣着艳丽,容貌姣好,身材也凹凸有致,此刻正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将地生挡在身后。 地生拉起她的袖子,小声唤她:“地曼。” “原来是地曼姑娘,那就一切了然了。” “没错,这身衣裳的确是我送给她的,不过这和这件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姑娘别急,我有位朋友生来鼻子灵敏,那日地生姑娘来送酒水时,身上隐约散发着一股子沉香味儿。” 地生闻言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果然隐隐约约有一股香味儿。 “这又能说明什么?” “冉二哥,你来讲吧” 墨冉点点头,随后便从人堆儿里挤了出来。 “各位,我是咱们这位官外郎的助手,哈..就是鼻子灵敏的那位,我先说说那日地生姑娘来送酒,还没到门口我就闻到了,接着跟三公子去查验尸体,左史大人的房间里供着一副观音图,依着那余味,燃的正是沉香,所以地生姑娘是去过左史大人的房间的。” 众人看向地生,闲言碎语不时的传出来。 “左史大人的死八成和她有关。” “早就怀疑她了。” “她日日给客人送酒水,接触的机会最多,不是她还有谁?” “看着人模人样的,想不到如此心狠手辣!” 地生眼泪汪汪的,面对众人的猜忌和指责只能无力的辩解着:“大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看着众人怀疑的眼神,她转头看向地曼,急迫的解释着:“地曼,我真的没有。” 云樱瞧着她头上还戴着自己所赠的那枚簪子,估摸着她也没什么别的首饰,想是十分喜欢,就这么一个老实胆小的姑娘怎么会做出杀人剥皮这种罪大恶极的事呢?瞧她这反应,要么是被冤枉的,要么就真是演技高超了,再瞧那被唤做地曼的姑娘,脸上丝毫不见惊慌,沉默着更像是在思考,不禁更另眼相看。 地曼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冷静的开了口:“所以公子问我,这件衣裳是哪里买的,可是有什么疑点?” 云樱插嘴说道:“以我的经验来看这衣裳的布料是出自西苑,名为碎云纱,这种布料有一个特性,就是沾上了味道会经久不散,即便洗过多次仍能留有余味,所以很多姑娘买来做了衣裳之后先熏上自己喜欢的香料,以造出自带体香的幻觉,最近这种布料很受欢迎,只不过价值不菲呢。” 地曼轻笑,挑眉说道:“女公子说的极是,我原本是买不起的,可谁让我们是做艳姑的呢,区区一件衣裳,只要我想要,自然有大把的男人抢着送给我。” 原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地曼和地生吸引,阿昆终于松了口气,不料云兮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将一颗心悬了起来。 第55章 水碧 “既如此,地生姑娘暂且前后,下面的事就需要小二哥了。” 小二恭敬应对,“三公子尽管问就是了,小的定知无不言。” “好,你见左史大人的最后一面是何时?” 小二陷入回忆,边想边慢慢说,“大概五日前,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左史大人,他给了我二十两银子结前半年的账,说是若还有剩余的话就再替他买一些沉香,我大概算了下,剩下的钱买不到他平日里用的那种上好的品质,左史大人叹了口气,说‘那就换成柏子香吧’,最后,我就买了一些柏子香,喏,还是托地生姑娘给送过去的。” 地生马上点头回应,“没错,小二哥让我去给左史大人送过去,他开门拿的时候还好好的,只不过不像往日里那么和善,还叫我放下东西赶快走。” “两位所说不假,在去验尸的时候,房间里确实还混有柏子香的味道,而地生姑娘身上的味道却只有沉香一种,说明在左史大人出事之后,地生姑娘并未进入过他的房间,而那日进入他房间的那个人不巧也穿了这种特殊的衣裳。” “是个女人?” “没错,是个女人。” “既然不是地生姑娘,那在现场的女人就只有...” “这几位乐坊姑娘!”云兮摆出一副十分肯定的样子。 几个姑娘闻言大喊冤枉,“大人,我们不过是给客人唱曲儿解闷的,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再说,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一个男子,这不可能的呀!” “一个女子不可,那两个呢?或者以女子的手段下了药呢?再或者她是位武功高强的女杀手呢?” 那位水绿长裙的小姑娘也在此刻偷偷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眼尖的云兮抓紧问道,“怎么样,水碧姑娘?” 水碧疑惑的摇摇头,“虽然我们和左史大人住在同一层,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从没有进过左史大人的房间啊,这衣裳的柏子香味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就要问姑娘的衣服从何而来了?” “这是为了准备颜老先生的寿宴,我特意从胡糖街的成衣铺定制的,买的时候袖子有些长了,老板还特意多留了两日亲自为我改的。” “那姑娘是何时拿到的这件衣裳?” “三日前,还是...还是...阿昆姐姐替我去取得。” “然后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啊!” 水碧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望向阿昆,“衣服拿回来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试穿,发现有一处腰线的针脚松了,当时,我还抱怨成衣铺的老板不靠谱,花了那么多银子定的,怎的如此粗心滥制,还是阿昆姐姐好心拿去及时帮我缝补好的,难道...你是说..那个进入左史房间的女人是...是...阿昆姐姐!” 众人望向阿昆,阿昆微微向前挪了一小步却又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表情纠结的生生把话忍了回去。 云兮追问:“难道阿昆姑娘不想再说些什么吗?” 阿昆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脸绝望的慢慢说出,“是我,进入房间杀死左史大人的凶手就是我。” “你为什么要杀死左史大人呢?” “因为...因为他以听曲儿为借口欲对我行不轨之事。” 墨冉当即反驳:“左史与明儿姑娘两情相悦,甚至公然违背母训,又岂会为了一个只见过三两次面的乐坊女子动心思?即便如此,杀掉他泄泄私愤就好了,又为何要做剥皮这样多此一举的事呢?” “我...”阿昆的眼睛紧张的瞟了眼水碧,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兮一步步靠近水碧,颇有些阴险的说道:“进入左史大人房间的女人怎么会是阿昆呢?当然是你!” “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是我?你凭什么说是我?” 墨冉轻笑:“因为成衣铺子我早去过了,店里的伙计怕误了颜家的寿宴,五日前衣服刚一做好就马上给姑娘送来了,还是亲自交到你的手上,你是隔了一日又送回的,说是不合身让店里的师傅重新改制,刚巧,店里的伙计留了个心眼儿,那裁掉的袖子只等姑娘付完了银子才会丢掉。” 正说着,那成衣铺的小伙计托着一只棕色木盘被差爷带了进来,“大人,这就是那裁剪掉的两只袖口了。” 云兮拾起其中一只走到水碧的面前抬起她的手,这袖口刚好与袖子对上了,只是颜色有些许差别。 “这袖口的颜色怎么与袖子对不上啊?” “好像要更红些。” “没错,正是水碧姑娘穿着这身衣裳与人合谋杀了左史大人,却不小心将袖口染了血色,洗又洗不掉,只好谎称衣裳不合身送回了成衣铺让师傅将袖口裁掉,再送回时又谎称脱不开身求阿昆姑娘帮忙好借机嫁祸给她。” “我何必多此一举送回成衣铺,我自己悄悄裁掉不就行了?” “因为你与姐妹们日日共处一室,自己销毁岂不是太过惹眼?” “你胡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能杀掉一个大男人?” 话音未落,一根火舌长鞭席卷而来,水碧脑子还没反应便本能的侧头躲开,待第二鞭再次袭来,她一个反手抓住鞭子,怒气拉满,“罪还未定,就想杀人灭口吗?” 云樱悠然一笑,“谁说我要杀你?只怪你没见过好东西,舍不得脱下这身脏衣裳漏了马脚!” 水碧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试探自己的身手。 墨冉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妙啊!姑娘身手不凡,想必杀个文弱的左史大人也是易如反掌。” 水碧依然不死心,故作强硬的解释,“谁说乐坊女子就不能身怀武艺,我自幼习武只为在这乱世保护自己,又不是专为杀人!” “姑娘可以抵赖,但证据却不能!” 随后他又目光犀利的转向阿昆,“阿昆姑娘本有大好前途,何必为了他人而枉顾自己的性命,若是再为凶手遮掩袒护,杀了朝廷命官,落个逆反之罪,按我朝律法,杀人帮凶者凌迟,其余家眷或绞刑或流放,阿昆姑娘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可有为自己的亲弟弟考虑过?” 阿昆颤抖的瞧着他,“你...?” 云兮步步紧逼,贴近她眼露犀利之色,小声低语,“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他藏在哪儿!犯了什么罪!依律该当如何!你觉得过了这个风头,太阴门的人会不会杀你灭口?你弟弟没了你的庇护又会如何?” 阿昆震惊之余,想了想很快便镇定下来,扑通一声跪下,仰头恳求着,“阿昆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请三公子放过我弟弟免受奸人所害。” “你放心,只要你如实说,我保证没人能找到你弟弟的藏身之所。” 阿昆顿了顿鼓起勇气讲道:“左史大人确实为人所杀,杀她的人就是水碧!” 第56章 劫狱1 “你胡说!” “怎是胡说?是你与我姐妹相称,日日缠着我学得口技,半夜里再装神弄鬼,才有借口引导我们搬到左史大人旁边的房间,好方便你们对左史大人下手,我不过是无意间撞破你们的阴谋,你便以我弟弟的性命相威胁,要我做你的替死鬼!” “他们为什么要杀左史?”云兮顺势摆出问题。 “因为他身上带着证据!” “什么证据?” “就是二...呃...” 阿昆还未来得及说出那人的名字,脖子上便被突如其来的一枚冷箭射穿了喉咙,她一手紧握着那枚冷箭,一手抓住云兮的袖子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可终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一股股鲜血在不停地往外流淌,一眨眼的功夫便断气了。 不等衙差做出反应,一袭蓝色的影子窜出了地楼。 陈寻先是一阵错愕,又马上转向人群红了眼睛,“天杀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面杀人灭口,真是胆大包天!挨个给我查!” 不想云樱却眼疾手快,跟在身后甩出腰间长鞭卷住那人脚裸,顺势一带,又将他掠过众人头顶拽了回来。 “好!” 众人只觉手拿长鞭这人眉目精致的像个女孩子,再一细看她白皙的脖颈,果然是个女孩子,这一身红黑相间的男子衣服穿在她身上,和个俊俏的年轻男人没什么两样。 再细看她手握的长鞭,鞭身细缠金钢,挥舞之间,伸缩自如,近缩为剑,延展为鞭,足有一丈多长,一看便知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器。 想逃之人迫于长鞭的威力,不得不又躲回厅内,眼见众人将他围拢,想必是插翅也难飞了。 “谁派你来的?”陈寻立刻抓住他的肩膀逼问。 那人却默不作声,只用一双充满了戾气的眼神藐视着他。 陈寻眯了下眼睛威胁着,“你以为你逃得掉吗?等进了大狱受尽七十二道刑罚,不信你还不说!” 那人仍旧扬着脑袋,鼻腔里冷哼出声,仿佛没把在场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只见陈寻皱起眉毛,凑的更近了,“来的是陈仵作,他的手段可是远近闻名。”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那人要害,他凝视着陈寻,一把挣脱他的禁锢。 “别!”墨冉惊呼出声,奈何那人已经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怪我怪我,没拉住他,这才让他寻了短见。”陈寻连忙摆出一副十分懊悔的模样,跟着自责起来。 云兮一双厉眸紧紧的盯住陈寻,倒是墨冉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只一瞬便移到水碧身旁,将她紧紧扣在掌下。 水碧还没作何反应,嘴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大团结结实实的封口布。 墨冉将她扭手交给陈寻,脸上还挂着笑容,“不急不急,陈大哥你看,这还有一个,嘴巴已经被封,手脚也被禁锢,若不是还有人想故意杀她灭口,她断断是寻不得短见了。” “啊..是是是”,陈寻面上颇有些尴尬,却依旧陪着笑。 他拍着胸脯打起保票,“人就交给我,这次保证在她录出口供前安然无恙。” 抓到了罪魁祸首,三人回到房内,众人便也跟着散去。 “阿昆最后说了个‘二’?难道又是和二皇子有关?”刚关了房门,云樱便迫不及待的抛出问题。 “嘘!”墨染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再小声一点。 云兮点头应道,“水碧虽已伏法,但她什么都不肯说,现已被官府收押,或许还能问出什么线索。” “张左史不过是整起案件的其中一环,我总觉得他的背后隐藏了什么天大的阴谋。” “你的怀疑没错,水碧也不过是一个执行者,昨日从明儿姑娘口中得知,张左史的死和他身上背负的皇室秘闻有关!” “皇室?” “是,太阴门的人从咱们一出京就已经跟上了,幸亏冉二哥机敏,不然这次还真不好说。” 墨冉若有所思的说道,“济源顾家惨案,左史之死,阿昆之死都不像是单独的事件,这其中一定有所关联!” “所以这也是你为什么同意将那个女子带在身边的原因?” “没错,这次的目标是你翁家,保不齐下一次就是我墨家,太阴门不会放任他的门徒不管,既然线索如大海捞针一般难寻,那不如就将她带在身边,我想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云樱投来赞赏的目光,“以不变应万变,这个法子妙啊!我们只需多加防范,耐心等待就是。” 云兮一挑眉毛,“二姐姐是赞冉二哥呢还是赞我?” 云樱摸了摸腰间的鞭子,跺脚骂他,“臭云兮,你真讨厌!” 墨冉瞧着两姐弟吵闹,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想要知道真相就看今晚了。” “知道内情的阿昆已经死了,水碧也已被官府收押,你是说今晚还会有人来吗?” 云兮点头看着姐姐,“当然会有人来,如今你我三人已在风口浪尖,躲是躲不过去了,与其等他来找咱们,不如我们先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找他?去哪里找?” “如果你是凶手,你的同伴此刻被捕,你会怎么做?” 云樱想了想,握紧拳头郑重其事说道,“我会想尽办法救他出来,嗯~用个调虎离山计什么的。” 墨冉噗嗤一笑,手中的扇子亲昵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呀,这辈子也做不成杀人犯。” 他转头问云兮:“三哥儿,你说呢?” “想从火犼狱中带走一个人难比登天,可若凭借月影无痕的身手,潜入大牢伺机灭口倒是有法子的!” “没错,而且越快越好!” 夜半清风,冷月如血,三人躲在围墙之后,云樱向两人点点头,披散着头发向火犼狱的大门口慢慢挪着小碎步,远看就像一只红衣女鬼般飘来。 “哎,你有没有听说过这里的事情?” “哪里?” 两名看门吏耐不住守夜的寂寞,开始闲聊起来。 “就是这里呀!”其中一人指着大门上方写着‘火犼狱’的牌子,“你别不信,我师父曾和我讲过,之前有人守夜就常听到有呜呜的鬼泣声!说是生前被冤死的那些死囚,死后魂魄不散寻人报仇呢!” “啊?真的,可有见过那东西?” “你傻呀,见过了还能在这里?不过倒是有一人见过。” “谁啊,现在怎么样?” “那还用说,自然是死啦,当时啊,就倒挂在这牌匾之下,舌头得有这么长。” 另一人吓的瑟瑟发抖,“哥,你快别说了,我真害怕!” “哈哈,你个胆小鬼,我逗你的,看你都快睡着了,给你讲个故事,精神精神。” “哎,你这人,你别说,我刚刚被你这一吓倒是憋了一肚子尿,哎呦,不行了,我得去下茅房。” 第57章 劫狱2 “这么半天,还以为你掉茅厕里了呢!” “哎?兄弟,你怎么半天不说话?该不会吓傻了吧?” 那名小吏直挺挺的站在那,仍旧一言不发。 “你看你,去个茅厕还这么讲究,戴个罩子干嘛?”他说完伸手去扯,一撕之下赫然露出一张灰噗噗吐着红舌的女人的脸。 “啊!”一声惨叫,小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云樱好笑的戳了戳小吏僵直的身体,“他不会被我吓死了吧?” “晕过去而已”,墨冉熟练的掏出一根麻绳将小吏捆绑起来藏好,“另一个呢?” “放心吧,早绑好了。” 两人换好了衣服,留下云兮直奔狱所,“这么高的围墙,就算是轻功也无计可施啊!” “这正是我们留下云兮的好处。” 两人七扭八拐的在狱所里乱走,一刻钟后仍然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晕头转向的毫无头绪。 “见了鬼了,这狱所怎么跟个迷宫似的。” “这就是火犼狱的妙处了。” “眼下如何?再这么转下去,别说找到水碧关押的地方,恐怕咱们两个想出去都难了。” 墨冉本是这方面的行家,奈何设计这火犼狱的是前朝的一位王爷。 这位亲王是这方面的鼻祖,生前孤僻得很,喜怒不形于色,脾气更不好让人琢磨。 墨家对这位亲王的事迹也仅是寥寥几笔带过,更别提他,有关火犼狱内部结构的记载,自然是一点都没有了。 墨冉抬头望了望夜空,狱外所见的繁星被这拱形的高墙一挡,只零星几个,连月亮也不甚明亮。 “转了这么半天,都是一模一样的墙,连个标记都没有!”云樱不禁埋怨起来。 墨冉拧着眉毛,手摩挲着下巴,“按理说应该是有门才对呀?” 他换了个位置,左瞧瞧右看看,再换个位置,上下都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王爷果真是个厉害角色,不浪得虚名啊”,他感叹道。 “依我看分明是故弄玄虚!”云樱早被磨掉了耐心,气急之下抽出长鞭抽在这坚硬无比的石墙上。 鞭身与石墙顷刻间磨出火光,鞭笞声也被远远的传了出去。 只听墙内同样回传了一些杂乱的脚步声。 “糟了,是个空心墙,想必墙后就是监牢了。” 话音未落,两扇石墙翻转,顷刻间灯火通明,墙内的通道里也涌出好多狱卒来,正瞧见两人在中央站着。 空气中一阵沉默。 “你们两个怎么面生呀?” “哦!”因为紧张,两人已经忘了还穿着狱卒的衣服。 “我们是新来的,替两位哥哥送信的。” “对对对,可是我们路还没记熟。”墨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嗨,新来的,这火犼狱的弯弯绕绕,没有个十天半月你是记不住的,哪个是带你们的师父,敢这么放你们乱走?” 两人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不想对方抢先答道,“肯定是二子那两个瓜皮!” “送的什么信?给我瞧瞧!”其中一人抓住重点询问。 “呃”,墨冉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上写道,“明夜子时,截取汪洋!” 那人皱着眉毛,仔细的问着,“汪洋?这纸条什么时候见到的?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墨冉低眉顺眼的答道,“发现的时候,一枚刀头正插在门上,至于是何时插上的,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那人略微思索了下,将纸条揣入怀中,“知道了,你们两个跟我来,其他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二人面面相觑,心内想着,恐怕这人不好对付,心下忐忑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会儿,云樱忍不住问道,“大哥,我们这是去哪里?要不要知会其他人做好防范?” 那人轻蔑一笑,大约走了五步,伸手拍在墙上,一块石砖瞬间凹了下去,顿时整个火犼狱回荡着刺耳的兽鸣。 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人被带到一处牢房门口。 那名狱卒打开牢门,说了句,“进去吧。” “这位大哥,我们是犯了什么错?” 那人将两人一把推了进去,锁好了牢门,凑近了低声说道,“火犼狱里的押吏手腕上都绑着一条红色火丝,你再瞧瞧你们两个的,哼,早漏了马脚!” 他说完敲了敲牢门,又意味伸长的向里看了一眼,转身笑着去了。 “不仅人没见到,我们自己还眼巴巴的送上门了!”云樱握紧拳头垂头丧气。 墨冉抚着她的肩,柔声宽慰,“没事的,三哥儿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呵呵,见什么人?”一声音不大不小从黑暗的角落里幽幽传来。 两人吓了一跳,这才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过了一会儿,等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这才发现,有一个背影正缩在角落里。 等了一会儿,见两人没有任何回应,那个背影终于缓慢的动了动,从阴暗的角落里慢慢挪近,廊道的烛光渐渐勾勒出他脸上的轮廓。 是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满脸的黑色胡须连着眉毛和头发,像个野人一般。 那人与二人分站在牢房的东西两侧,歪着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一边十分开心的呵呵笑着,一边问,“你们想见什么人?是我吗?” “你是谁?”云樱战战兢兢的问他。 “我?我就是汪洋啊!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啊!” 原来凑巧拾到的那张纸条还真的是有人劫狱的暗号! “难道不是吗?唉,看来今年又失败了。” 云樱小声嘀咕着,“什么来头?” 汪洋听了似乎大为不满,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的问道,“我是什么来头?我你们都不知道?” 奈何两人真的没有听过此人的江湖名号,只得双双摇头。 汪洋愣了一会儿,突然像个小孩子一般呜呜的开始哭出来,甚至最后哭的险些断了气,好一会儿才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着。 “我不过是...蹲了几年牢...而已...外面竟然...竟然连我的名号...都...都不晓得了。” 等他哭的稍微小声了些,云樱才小心的走近,轻拍着他的手臂。她原本是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来着,可惜自己没他那么高,仅够得到他的手臂。 “好啦,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孤陋寡闻罢了,等你从这里出去了,还怕江湖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出去?” 他摇摇头,“不能出去的,事情还没完不能出去的。” 第58章 劫狱3 墨冉默默地将她拉回自己身边,“算了,别理他了。” 他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脑壳又努嘴点了下汪洋,意思很明显。 两人再次退回到牢门口,尽可能的伸出脑袋向外面张望。 “哎?你们不是来救我的,那是来干什么的?” 汪洋也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也学着两人的模样十分好奇的向门外张望。 六目相对,又是一阵沉默。 “我们...我们来找个人。” “那个新来的?” “你知道她?”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你知道我们说的是哪个她?” “水碧姑娘嘛,不就是杀了朝廷命官,昨个傍晚刚进来那个。” 墨冉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对,你知道她关在哪吗?” “嘿嘿!我当然知道!”他摆出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 “你们需要答应我个要求,我再告诉你们。” “呃,好吧,什么要求你快说!” 汪洋手指头戳了戳自己的鼻尖,似乎很认真的在想,过了良久,在两双眼睛的期盼下,他终于开了口。 “我想要个女人!” 墨冉快速将云樱扯在身后,“以现在的条件,这个要求太难了,要不你换一个?” 汪洋上下打量着两人,白眼一翻,“这个要求做不到,别的还能做什么?” “等有人来救我们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出去?” 他颇为傲娇的哼了一声,“老子想出去还用你带?这破地方我一晚上能走三个来回还带拐弯的!” 两人闻听此言,目光灼灼的盯着汪洋,昏暗中望去,犹如两只老鼠精正虔诚的望着自己。 汪洋打了个冷颤,“干嘛?别这么看着我!” “你说你能走三个来回?这里?到外面?”云樱竖起三根手指,伸长了脖子笑的一脸殷切,仿佛他敢说个不字就要被活吃了一般。 汪洋双臂环抱着自己,向后退了一步,“当然,我可是有名的江洋大盗,熟知各种地形和路线,那可是我保命的家伙!” “哈!” 云樱拍起手来,一步窜到他的胸前,一把薅紧他的衣领,满脸亢奋的说道,“快说你要换的要求是什么?” “我想要个女...” “换一个!” 云樱大喊着,却依然面带笑容,只不过她此刻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这昏暗的牢房里和昏黄的油火映衬下竟有种怪兽要变身的可怕前兆。 汪洋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分明快冒出火来,可她明明再笑啊! 他仿佛真被吓到了,咽了一口口水,却依旧磕巴着吐出一个字。 “鸡!” “哪!种!鸡!”云樱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烤鸡!” 他仿佛不爽自己刚刚被吓到的样子,但面对云樱那张恐怖的脸却怎么也硬气不起来,只得咬牙再补一句。 “烧鸡!也行!” “好!现在就带我们出去!” “现在不行,我还有个宝贝没拿到。” “究竟是什么宝贝,能让你耗费几年光阴宁愿坐牢也不愿放弃?”听到宝贝,墨冉倒是十分好奇。 汪洋的眼神变得警戒起来,试探的问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谁也别想抢我的宝贝!” “哈哈哈哈...” “我墨家收藏珍宝无数,即便是人人渴求的金银珠宝也不过是我家铺路的脚下玩物,你能有什么宝贝叫我看上眼的?” “墨家?” “怎的不信?” “可是墨麟?” 墨冉摇摇折扇,“那是我大哥。” “你是冉二爷?” “没错!” “嗨!您不早说,您要是早说,我还费这劲干嘛呢?” 墨冉挑起眉毛,“怎么个意思?” 汪洋跪下来,双手抱拳,“冉二爷,我早就想进墨家拜金麟先生为师,可墨家的规矩您也知道,我这种身份是没资格的...” “所以呢?” “所以...所以...”他犹豫着要不要如实相告。 “所以你想用这火犼狱的机关图来换进入我墨家学堂的资格?” “啊?不不不,我是有这样想过,但不管金麟先生是否愿意收我为徒,等我绘制好这机关图,我都准备献给金麟先生的。” “哈哈哈...” “虽然这火犼狱的机关图是我墨家所缺之物,倒总不至于来者不拒。” “嗯...”,汪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逐渐暗淡下来。 “可眼下正是你立下投名状的机会!” “您是说...真哒?” 汪洋整个人又欢快起来,“您是说只要我带您找到水碧姑娘,您就引荐我到金麟先生门下?” “这个嘛”,墨冉有些为难起来。 “虽然我可以帮你引荐,但墨氏的规矩你应该知道,我大哥是断断不会破的。” “那...怎么办?”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到时你以送菜工的身份随我入墨家,漆斗和武院是进不得了,可私塾门外旁听也没拦着你不是?” “对呀对呀,功夫不怕有心人,只要你心诚,日积月累不怕学不到东西的。”云樱依旧拍着他的手臂鼓励他。 汪洋思考了一下,这对于没门路的他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好”,他下定决心重重点头答应着,伸手拽过牢门的锁头只轻轻一推便轻松的开了。 他摆了个手势,“冉二爷这边走!” 在汪洋的引领下,两人很快便找到了水碧关押的地方。 “水碧姑娘,水碧姑娘?” 只见水碧靠墙而坐,手脚被铁链拴着,一副晕死过去的模样。 “她怎么了?” “每个刚进来的都这样,为了狱所的路线不被外穿,都是被灌了酒水扛进来的。” “醒酒药?” “没带。” “这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汪洋撸起袖子,抡圆了胳膊,一巴掌下去。 “啪!” 水碧哼了一声,有了些反应。 “啪!” 另一半脸也来了一下,水碧终于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嘶...哈!” 她捂住有些肿胀的脸,“好疼啊!” “水碧” 云樱摇晃着她的肩膀,“快说左史之案的幕后真凶是谁?”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她的头还有些胀,被她摇来摇去的心里更烦了。 “你现在说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若是嘴硬到底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将功折罪?死路一条?哼!我都已经在这了,也没想过再出去,想杀我的人多着呢,活过今晚都算我赚了,你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两人犯起难来,她说的没错,即便交代了主谋,也不能抵过她谋杀左史的事实,她终归是要死的,她又没有家人,更不怕祸连九族了。 “你...” 看着水碧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云樱还在想着说些什么,被汪洋一把拉开。 “对付这种人何需如此。” 他将二人推向门口,嘱咐道,“你们别看也别听,就全交给我了。” 第59章 劫狱4 “你想干什么?” 望着眼前越逼越近的高大人影,水碧的眼里闪起一丝慌乱。 “哈哈,老子三年没碰过荤腥,听说你是乐坊出来的,肯定被调教的不错,今日老子就拿你给老子开开荤。” 她想站起来,可脚被铁链固定着,又因喝了药酒,浑身酸软无力,望着汪洋那一脸的馋样,再瞅瞅他那身体壮的跟一头牛似的,水碧开始颤抖起来。 “你不要过来,我...” 汪洋已经开始伸手解她的腰带。 “啧啧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放心,在你临死前,哥哥每日必定叫你快活,让你上路前定然做个‘饱死的’鬼!哈哈哈!” 这一番下流的话听的水碧扭曲了面容,她就是宁愿死一百回也绝不愿被眼前这种野兽一样的男人折磨。 她带着哭腔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说,我说,求你们别这么对我!” 云樱转过身一把推开汪洋,迅速的帮水碧整理好衣衫。 “左史是我杀的。” “然后呢?” 水碧低下头,说出了令两人十分震惊的真相,“人是我杀的,皮是陈寻扒的。” “陈寻?!” 这简直毁人三观,墨冉已对陈寻有所察觉,但绝没想到他参与到这个份上,他绝对想不到几年前打海妖时的陈寻和现在的陈寻是一个人。 “陈捕头陈寻?” 他又确定一遍。 “没错,只不过是现在的陈寻。” “什么叫现在的陈寻?” “冉二爷与陈寻是旧相识吧?” 墨冉没回答,水碧继续说道,“原来的陈寻,现如今早就不知尸骨埋在哪了。” “那这个?” “现在的陈捕头不是我太阴门的人。” “那他是谁的人?” “他说他是二皇子的人,可是谁信呢?总归是皇室的人没错了。” “你们扒人的皮做什么?可是张左史藏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在身上?” “冉二爷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聪明,张左史起初将一件秘闻写成书信,只不过中途被人拦了下来,他自知事情败漏,便亲自纹在了后背上,依大梁律,死去的命官是要进司狱进行尸体检查的。” “所以,陈捕头冒险也要毁掉左史的皮?” “没错,司狱只听从当今皇帝的吩咐,冉二爷现在也应该明白这是件只能让皇帝一个人知道的皇室秘闻。” “你可知是什么秘闻?” “我自然不知,不然早活不到现在。” “陈寻为什么与你们合作?我指的是现在的陈寻。” “冉二爷不妨往大了想,不是陈寻与我们合作,而是皇室与我们合作。” 她抬头看向墨冉,似乎怕他不信,“冉二爷觉得朝廷是个有多干净的地方?” “呵!” 她带着嗤笑的语气说道,“这世道,哪里就非黑即白了,不过都是掌权者的天下,谁是强者谁制定规则,谁制定了律法,谁便可在律法之上。” 墨冉反驳道,“大梁司律一向公正严明,当今圣上也有为冤假错案平反的先例,你又何必如此唱衰?” “哼!您是这规则的受益者,当然是为他们说话,但您能保证您的家族永远都在这庇佑之下吗?倘若有一天您的家族成为受害者,或者改朝换代沦为奴仆,您还会这么说吗?” “我墨卫一族两百余年,还从不曾做人奴仆!” “是啊,您既然置身事外,又怎会体会到底层百姓的苦楚?” “即便不说圣上爱子亲民,单说他所建的明贡堂便是广纳民意的好地方。再是当朝太子,减免苛捐杂税、改道治水等等,哪个不是为民有利的举措呢?” “哈哈!您能说出这话简直就是个笑话!那明贡堂自从开门以来,倘若真有诉冤提议之人,只见人进,可曾见人出?” “您说减免苛捐杂税,转而却以其他明目加倍搜刮?治水之功是没错,太子一走,您可见过修过的桥铺过的路,任谁踏上一步也是要收银子的?”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还有您说的律法严明,您不妨自己去大街上瞧瞧,强抢民女的可是不是县老爷的亲儿子?搜刮民脂民膏的可是不是您所谓铁律严明的父母官? 您可见过这大梁的牢笼里关过这些人渣?天子犯法焉能与庶民同罪?这各国的律法对执法者而言,它不过就是个摆设!是个工具!是为了统治者更好的稳固自身的权利罢了。” 她闭上眼,一副失望透顶等死的表情,仿佛她即刻便想死去,再不愿多瞧一眼,多说一句。 牢房内静默无声,可两人内心深处的某一角却被震落的七零八碎,只有远处巡逻的脚步越来越近。 “冉二爷,咱们该走了。” 墨冉最后看了一眼水碧,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只得拉起云樱离开,跟在汪洋身后左扭右拐的从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来到了一条幽暗的小道上,这大概是火犼狱的后院墙了。 经过了这么一会儿,两人终于重又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可心中压抑的那口浊气却怎么也排不出,尤其是水碧被铁链禁锢住手脚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认命的那副画面。 “汪洋?” “在。” “水碧的话你也听到了。” “冉二爷想问什么便问吧。” “她说的这一切可是真的?” “也许是吧。” “你不是经常在各处走动嘛?” “二爷”,汪洋笑了,“我是盗,还是大盗,甭管大官小官,谁惹恼我了,我不高兴就把他杀了,可曾受过那冤枉气?” 墨冉讪笑,也对,不同的身份对这世间的感受又岂会相同? “好了,咱们走吧!” 汪洋将两人送至前街,“冉二爷,前面便是大路了,我这样子也不便与你们同行,能与两位相识一场,实乃汪某平生所幸!” 他摸了摸怀里的物件,掏了出来,“狱中的每一处我都熟记于心,这机关图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就赠与您吧,好了,两位,咱们就在此地别过吧。” “等等!汪洋,你不是说还要进我墨家拜师学艺?怎么这就走了?” “哈哈...” 汪洋头也不回的笑道,“东隐之地我自然会去的,只不过我这三年在里面都呆的臭了,先找个地方松松筋骨,逍遥快活些时日再说。” “好,你若去了,只管来找我。” “那是自然,此地不宜久留,两位珍重!” 第60章 落花有意 二人汇合了云兮趁着天色还未亮,路上行人也不多,抄近路赶回了红楼。 关了房门,云兮对两人的讲述并不意外。 “这么说,那张人皮还在陈寻手里?” “虽然不敢十分肯定,但这么重要的东西岂是说毁就毁了的。” 云樱不解,“怎么不可?他们不就是想毁掉证据才杀了人嘛,既然已经得到了,这烫手的山芋干嘛还要留着?” “哎!没错,越是这烫手的山芋,就算烫坏手心也不能扔掉,这秘而不宣的皇室秘闻多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解决了想要捅出篓子的张左史,抓住的水碧也铁定是活不了了,现在知道真相的就只剩一个人了。” “陈寻!” 云樱抢着回答。 “哦!不对,是那个假冒的陈捕头!”她又重新说了一遍。 “没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皇室的人会轻易的放过这个知情人吗?” 云兮听了直摇头,“当然不会!他们最擅长卸磨杀驴了,想必这个假陈寻也是清楚的,这张人皮既能要他的命,也能保他的命。” “接下来该如何?要不我去把他抓过来!” 墨冉安抚着,“稍安勿躁,他此刻正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着找替死鬼呢,你不去找他,他自会来找你。” “冉二爷。”门外小二哥忽然叫门。 三人面面相觑,墨冉冷声回应,“何事?” “昨日有山贼潜逃,红楼内外都已加强防范,几位爷若是要出门,定要带好防身物品。” “知道了,是什么山贼,小二哥可清楚。” “江洋大盗!街上已贴了告示出来。” “晓得了。” “好,那小的先退下了。” 小二走后,云樱问道,“该不会是他吧?” “谁?”云兮觉得莫名其妙。 “云兮公子?”门外紧接着想起地生的声音。 “何事?” “今日后厨新送来了野味儿,是贵武园的野烧鹅,我给公子端了些来。” “多谢姑娘美意,我辟食五谷,恐无福消受了。” “可是...” 云樱一把拉开了门,“可是我想吃,端进来吧。” 地生一怔,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云樱与墨冉二人,她伏下身子道了万福,这才端着酒菜进来,将一盘盘精美的食物摆到桌上。 云樱拍着肚皮,拉着墨冉走到桌前。 “正是晌午,我也饿了,不如就在云兮这里一起吃了吧。” “好啊!”墨冉也十分没眼力见的一屁股左下。 她见云兮对地生退避三舍的模样,便觉得十分好笑,有心想要逗逗他,便拍着他的胳膊劝道,“地生姑娘好心好意端来的,你给个面子就吃一口嘛!” 云兮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闭上眼睛,轻轻说道,“你们吃,吃完再讨论。” 云樱一撇嘴,又是这副死静如神像的样子,好吧。 她只好转移目标,一双大眼瞧着地生,“地生姑娘,不知我们俩在这用餐可是打扰了?” 地生一下红了脸,“哎呀,女公子说的哪里话,真叫我惶恐,我原本也是备好了午饭想要给您送到房里的,既然三位都在,倒是帮我省了事儿呢!” “那就麻烦你给我介绍下今天的菜品吧。” 地生微福了身子,“如姑娘意,这道野烧鹅是贵武园的名菜,每个月只有三次机会品尝,次次都是先紧着咱们红楼的贵客的。” “有什么稀奇的?我家尹师傅也会做。” 地生笑了笑,“京城的菜品自是我们小地方比不了的,不过是这里山高路远,有一些不寻常的味道,吃个新鲜罢了。” “这道烧鹅皮脆肉嫩,油润肥腴,光用来腌制的草药如陈皮、丁香就多达十五种,吃进嘴里,唇齿留香,公子们近些日子吃的也清淡,不妨尝尝。” 说着便执筷为三人连皮带肉的夹了一块,云樱吃进嘴里,果然如她所说唇齿留香,别样的药草香倒是不比自家的尹师傅做的差。 “这道奶冻,虽不是什么江南名菜,却是红楼最叫座的一道甜品了,它是用蒸熟的红豆沙做底,新鲜的羊奶灌中,再以各种肉皮子反复熬煮搓洗的肉汤为冻,共同晾制而成,入口甘甜软糯,奶鲜味足,很是惊艳。” 地生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云兮,用小汤匙舀了一小块儿到云兮面前的小碟子里,柔声问道,“这奶冻是我亲自学的,公子可要尝尝?” 她见云兮毫无反应,脸上颇为尴尬,倒是云樱夹起一块儿放进嘴里,不由赞道,“嗯!好吃!若是再配上一壶桂花酒,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女公子好品味,今日虽无桂花酒,但这荷包酒也是不错的。” 她说着给云樱和墨冉各自斟了一杯,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壶泡好的新茶。 “这雪顶含翠是用来招待贵客的,昨日多亏了官外郎,才免了小女身上的嫌疑,还不曾谢过,小女这厢有礼了,今日便以茶代酒,以谢公子搭救之恩!” 云兮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又怕她尴尬,终于不咸不淡的开了口,“我收钱办事,姑娘要谢就谢这明州府吧。” 但说到底也不曾接过那杯茶。 地生端着杯子杵在那,眼里似是要滴出水来,她第一次遇到如此冷漠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樱见她尴尬,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云兮,你尝一口吧,别拂了地生姑娘的面子。” 云兮只好接过,站了起来,微微抿了一口,“嗯,却是好茶。” 地生重又高兴了起来,可云兮转瞬的一句话又叫她心里泛起苦楚。 “我记得,姑娘曾说过,一入红楼,终生不得反悔,可是真的?” 地生低下头去,弱弱回了句,“是。” “嗯,不是个好规矩。” 他似乎是为她们说话,语调里却无丝毫惋惜。 地生失落的提起食盒,讪讪应了句,“不打扰公子们用饭,地生先退下了。” 转身是她落寞的背影,等她关了房门退去,云樱回到桌前迫不及待的数落起来。 “哎呦,我的三哥儿,她已经够苦的了,你又何必戳人家的心窝子。” “二姐姐,你总是这般心软,这天下人都各有各的活法,可怜人自有可怜人的去处,岂是你一人之力帮的过来的?” 云樱无话可说,反倒是云兮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人自有因果,我若是介入了她的因,必要承受她的果。你素来清楚,我修的是逍遥道,岂会因儿女情长浪费半点心思?” 云樱眨巴着眼睛软言哄着他,“好好好,我晓得的,等你想吃什么了,二姐姐给你做好不好?” 云兮叹了口气,拿起她吃剩的那半小块儿奶冻放入嘴里轻轻咬着,算是给了姐姐一丝薄面。 墨冉放下酒杯笑道,“你们两个,姐姐不像姐姐,倒像是妹妹,弟弟不像弟弟,反更像是哥哥!” 云樱掰下一只鹅腿一把塞到他嘴里,“快吃你的吧,我幸亏是比他早两年,还能仗着姐姐的身份压一压他,若是真比他小,那他岂止是像哥哥,倒更像是我家那求仙问道的老太爷!” 第61章 初识鬼楼 这两日总算有所收获,云樱的胃口极佳,一整只烧鹅差不多吃了大半只。 “平日里你去我家,总是细声细气,怎不见胃口这么好过?” 云樱拍了拍肚皮,“那可是你家,规矩繁多,我要还是平日里的性子,老夫人瞧见不喜欢我了,那我还怎么进...” “进什么?怎么不说了?”他满脸笑意的望着她。 云樱转口道,“我可是南海神尼的大弟子,练的是硬功夫,多吃点怎么了?” 墨冉扑哧笑出声来,捏起一小块儿奶冻喂到她嘴边。 “好好好,我的神尼大弟子,多吃点,以后身强力壮,更招人喜欢。” 云樱瞄了云兮一眼,他虽两耳不闻的坐着,但眉头微皱,只好拍掉墨冉的手。 “我吃饱了,出去逛逛,你们聊吧。” 她收好长鞭,转身出了门去。 静待片刻,云兮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墨冉!” 他郑重其事的叫出他的全名,却不是二哥。 “你与我二姐的亲事未定,还需时刻给她留有颜面。” “我知道的,云兮,只是喜欢一个人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想要对她好。” “二哥出自墨家,世俗礼数自是最清楚不过,可我二姐自学武以来,与神尼住在一处,是以父母亲并未对她多加约束,虽不至于粗野,但总归不如寻常女子般心思细腻。” “这世道,人言可畏,于男子而言,占尽了便宜。可于女子而言,流言蜚语,却是最致命的枷锁。” 墨冉闻言,脸色微红,许是自小一处长大,他早将她视为自己人,近日又各自表明了心意,这才得意忘形,疏忽了许多礼数。 若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心爱的姑娘背负骂名,那还不如当即死去。 他起身对云兮深鞠一躬,“兮如先生也,冉深知教诲,必不再犯!” 云兮起身为他斟上一杯酒,“我顾姐心切,言语冲撞,冉二哥莫怪罪,这杯酒算是我的赔罪。” 二人说话之余,门被突然推开。 “墨冉你猜怎么着?” 云樱的嗓门极大,待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她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 “你干什么急成这样子?” “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呀?” 墨冉见她样子十分好笑,将扇子收进腰侧,两手抱胸的问她。 “蒙面女!” “蒙面女?” “就那晚在青楼妓坊对打的那个!” “西夏大法师,姮婺?” “对对对,没错,什么儿老族,就是她!” “这个女人出现准没什么好事。” 他还清楚的记得,因为她与那个血女妖的缘故,害得那位无辜的和尚死去的场景。 “儿老族的大法师,怎么没听你们回来提起过。” “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又匆匆被水碧的事搅和的一团糟给忘了,倒是刚刚在山下见到才想起来。” 墨冉忙问,“刚刚?她可有看见你?” 云樱信誓旦旦的答道,“没有,我很确定,山下来往的人多,我隐在人群里,倒是她,那么特殊的装扮很是显眼。” “大白天的,她这么招摇过市,想必一定有很要紧的事,多半不是冲咱们来的。” 云兮忽的站起身,“何必如此多问,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人跟着人流刚来到楼厅,还没下二楼,姮婺刚好进了门来,她头戴银白纱笠,个子又高,一身淡紫衣裙丝毫遮不住傲人的身姿,一进门便引来了诸多关注。 身后紧跟着的一位女子,头上也戴着纱笠,只不过全身上下是一身灰噗噗的衣服,看样子更像个仆人。 “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哪?” 身后的那位女子在掌柜的桌子上比划了一下,掌柜的便翻了几篇账簿,连声说着,“是是是,您回来啦?” 那女子戴着斗笠上下点了点头,掌柜的便连忙吆喝小二,“带两位客官去水汀间。” “得嘞,两位客官,这边走。” 三人转身避过,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拐入鬼楼的方向。 “哼,鬼鬼祟祟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目光紧随着姮婺,拉了拉云兮的手臂,又给了墨冉一个眼神,三人便默契的跟了上去。 这鬼楼与地楼气派方正的构造截然不同,整体采用黑石砌成,歪歪扭扭的结构丝毫不讲究对称美学。 它的楼厅也比较特殊,完全采用下嵌式,所有人都要先绕过遮天蔽日的槐林,顺着台阶完全进入地表以下才能到达楼厅。 三人就这样跟着来往的人群,毫不避讳的走了进去。 “哎?冉二爷怎么来这了?可是地楼里伺候的不习惯?” 眼前这位看上去年纪轻轻打着招呼的男子,墨冉还未见过,但想来应该就是鬼楼的楼老板了,倒是和人楼、地楼的楼老板气质大不一样。 他个子中等,脸庞瘦削,眉眼细长,年纪轻轻却穿着颜色深暗的长袍,笑起来像只狡猾的长脸狐狸,让人很不舒服,可他语气态度低微,目光诚恳热切,又给人一种十分矛盾与纠结的无力感。 云樱不由得搓了搓胳膊,想要快点结束这段明显不舒服的对话氛围,墨冉便领会般的回应。 “他们第一次出来玩,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建筑,求着我带他们来瞧瞧。” “原来如此”,他缓慢的回道。 “几位爷喜欢是我们鬼楼的荣幸,原本这里是不限客的,不过这阵子地楼里出了事,各楼便只对本楼的客人开放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墨冉没什么反应,只好说道,“冉二爷稍候,我唤人去找鬼门过来陪伴几位。” 也不等三人答应,楼老板便招呼了身边的一位小男孩儿,说道,“阿纵,去找鬼门来。” 那被唤做阿纵的孩子也穿着深色的服饰,慢腾腾的转过身来,手里正攥着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异兽,满脸的不耐烦。 “鬼门哪有空?他被异族那伙人缠的死死的!” “那阿横呢?” “鬼知道那小子躲哪里偷懒去了!” “这...” 他转向三人,脸上显出为难之色。 墨冉开口说道,“老板不必麻烦,我们只在外面走走看看,倒也用不了多久。” “这样吧,由阿纵带你们去。” “阿纵,你就带几位客人随便逛逛,若遇到鬼门,再想个办法帮他脱身。” 阿纵叹了口气,仿佛领了让人十分厌烦的差事,满脸的不情愿,慢腾腾的从桌子上挪下来,手中却依然拽着那小兽的脚裸。 “走吧!” 他吆喝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在三人前面。 三人只好跟着,云樱小声嘀咕着,“一个红楼的小厮,怎么态度这么差?比地楼里的差远了!” 阿纵听的真切,懒洋洋说道,“您要是在这待一辈子,每天面对各种妖魔鬼怪,不烦才怪?” 一句话噎的云樱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这小孩儿身后。 所到之处,全是黑石所造,每个房间门口配上红灯笼,阴森中透着一丝诡异,不觉让三人有一种透心凉的错觉。 第62章 四行诗 “喏!” 他指着身边一间间阴觉诡异的房间说道,“这些都是黑山运过来的石头垒砌而成,除了冬暖夏凉这一个好处,剩下的你们都看到喽。” “我看着倒还不错”,云樱赞道。 “当然!总会有癖好独特的客人喜欢,鬼楼的外表看起来虽然黑暗压抑,但红楼的审美毕竟还是有的。” 走了一会儿,他手中的小兽终于安静下来,他仿佛也松了一口气,精神了些,说起话来比之前更多了点活力。 “这是红楼初建时的第一座楼,后边那几座也是后来几年才建的,直到三年前才彻底完工。” “难怪,这鬼楼、人楼与地楼风格迥异,我就说不像同一时期的,可怎么不见天楼呢?” “天楼可不是这三座楼可比的,那是红楼主人住的地方,岂是人人可见的!” 云樱诧异的问道,“红楼的主人?他为自己单独建了一座楼?” 阿纵满脸的鄙夷,“怎么了?我要是有那本事,不仅活着给自己建一座,我还要给死后也建个大墓穴呢!” 她倒是好脾气,接着问,“所以,红楼的主人是哪位?” 他摇摇头,“不知道,没见过。” 她皱眉,“你连自己的主人都没见过?” 鬼纵撇撇嘴,“别说是我,红楼上下一百几口人,除了和鬼鬼一样的楼老板,加上前厅的穆掌柜,就连鬼门来了有十年整的老人都没见过,哦,天楼里伺候主人的那些哥哥姐姐肯定是见过的。” “鬼鬼?就是刚刚那位楼老板?你们的名字都好奇怪!” “我们的名字都是主人起的,能排进四行诗的人都是地位高一些的,其他人只能用甲乙丙丁这些代替。” “四行诗?” 云樱忽的想到地楼牌匾上那句,‘地曼春草两不生’,忍不住好奇问道,“哪四句?” 阿纵便摇头晃脑的念道: “天霜铁血无穷道, 地曼春草两不生; 人海无涯从千万, 鬼门神府览纵横。” “我的名字就是取自这首诗里的那个纵字!”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云樱便顺势夸赞,“小小年纪竟能得这样的地位着实厉害!” 鬼纵听了十分受用,满脸写着得意。 “那我们可否去天楼一观呢?”云樱顺势问他。 “哎!那可不行,你想的也太美了,别说天楼里面,就是天字辈的人我们都很少有机会见的,不过你若真想看,大可到后山远远的瞧一眼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千万别和鬼鬼说是我说的,鬼鬼最喜欢惩罚我了!”他嘟着嘴一脸不开心的讲道。 云樱捂嘴轻笑,“看样子你经常受罚?” 他回过头气哼哼的,“有多少人巴不得我受罚,我要是死了,鬼纵这个位置一旦空了出来,那些鬼甲乙丙丁们定要争的头破血流了。” “你这么小是怎么来到这的?” 鬼纵怔了一下,这句话仿佛触到了他的敏感神经,脸上有些发怒,语气也不再和善。 “你管我怎么来的!” 之后他便一句话不肯说,只闷头闷脑的带着三人在鬼楼的各个角落里乱窜,最终左拐右拐爬下又爬上的来到鬼楼的最高处。 他指着下面,“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鬼楼和半座无名山,夜里来更美些,好了,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回吧。” “哎,等等,鬼纵,半个时辰前,来了两位女客住进了鬼楼,我看掌柜的好像认识那两位客人。” 鬼纵皱眉,“认识啊,怎么啦?您打听客人的私隐做什么?” 墨冉客气的解释,“哦,不是,我是看她们的穿着打扮不像北疆人,衣服华美从未见过,不知是哪里来的,我也想差人做一件拿回去送人。” 鬼纵冷切了一声,指着云樱,“是送给她吧?” 墨冉一愣,还是笑道,“好眼光。” “我劝你打住吧,那个子高的是西夏的法师,另一个是南疆客,一个血腥要命,一个养盅猎魂,她们的衣服你敢穿?” 南疆客?想必就是那三人口中的师姐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云兮问道,“西夏甚远,所来为何?” 阿纵这才定睛瞧了瞧,只觉他神采飞扬,眼若流光,飘飘之姿比之天字辈的人更甚,不觉高看一眼。 “许是为了什么宝贝呗?” “什么宝贝?”他声音低沉。 “济源吴府宝贝众多,保不齐是冲他们来的。” 墨冉嗤笑,“呵,小小济源何来宝物之说?” 阿纵瞪了他一眼,“你别瞧不起,你以为我明城地处边疆,便当真贫瘠到一无是处了吗?魑鹅剑,白凤琴,哪个称不上宝贝?就我们主人那把玄...” “玄什么?” 他话说一半突然住了口,无论几人怎么问也不肯再往下说了。 墨冉嘴角一抹几不可闻的微笑,心道,果然在这里,他不肯说下去的极有可能是传说中失踪已久的玄都鬼伞,我找了这几年可算有些眉目了。 鬼纵终是被几人问的烦了,指着一条路说道,“你们三人自己逛吧,我还得去找鬼门呢,哎,对了,听我的,别乱走,鬼楼可不像人楼和地楼,地形复杂,异客也多,别给自己找麻烦!” 他临走时,还不忘对云樱撇了撇嘴,仿佛终于摆脱了一个大麻烦。 云樱笑道,“呵,这个小子。” “现在就剩我们了,要不要分头去找找?” “鬼楼地形复杂,你们姐弟二人一起,我向西,你们向东,日落十分汇合。” 云兮拿出一张字条,上面画着奇奇怪怪像符一样的字。 “拿着这个,遇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只要默念‘浑天地开’,我和姐姐便可听得到。” 墨冉拿着那符,左瞧右看,“哦,这就是你家秘术?” “我家秘术哪用得到符啊!这可是云兮专为你这个门外汉特制的,这张‘慧耳传音符’,他可找我试了一早上呢。” 墨冉仿佛吃了一颗蜜枣子,抿起嘴角,微微笑起来。 肉麻的讲道,“三哥儿果然最爱我!” 云兮可受不了他这股子腻歪劲儿,“咳咳,严肃点,正事要紧”。 墨冉笑呵呵的,“收到,我的三哥儿!” 第63章 苏氏 “这鬼楼着实古怪!” 二人与墨冉分别后便一路向西而行,步行了许久,所过之处也不过几间房而已。 “奇怪,这么大的鬼楼怎么只有这几间房?” 云兮摸着湿漉滑腻的石壁,上面已经长了许多青苔,想必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的缘故。 他心下了然,“要不怎么叫做鬼楼呢,处处透着阴觉诡异之气,明面上只显现几间房,其余的我看定是藏在这石壁之中。” 云樱不解,歪头看着石壁,“为何?” 云兮攒起袖子,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臂膊,伸出五指,在两处石壁相连处,剥开垂下的藤蔓,一个人身鬼面徽章赫然出现,他轻轻按下去,两处石壁便从连接处缓缓分开,现出一条弯道,弯道两边正是一间间客房。 “哎?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指着走过的路给云樱看,“你瞧,这里常年不见阳光直射,所以石壁布满耐阴的青苔,可每块黑石相连处最是隐蔽,青苔却出奇的少,我丈量过,一块儿黑石恰好是一间房的大小,料想这客房定是在这石壁之间。” 他回首,“你再看廊上那些灯笼,有红的,有黑的,还有白的,每个对应一块儿黑石。依我看,红色为人,黑者代表鬼,那白色就极有可能是妖了。亮的则代表有客住,灭的则是空房子,三界同住一处,以灯笼为信,按这红楼的规矩,无论何方何派,井水不犯河水,想必就是用这来区分,正合鬼楼的待客之道。” 刚好,一红灯笼房内出来一男子从二人身边路过,恰好印证了云兮的猜想,云樱不禁啧啧感叹,一脸欣慰。 “哎,三哥儿!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弟弟?” 云兮微微一笑,“你觉得那俩人应该住在哪间房?” “水汀间,我记得那穆掌柜和小二念过这个名字。” 索性亮着的红灯笼不多,两人便一间一间的查看,果然在隐蔽的拐角处找到了‘水汀间’。 这间房十分隐蔽,又是整个廊上最里面的一间,姐弟二人便将窗格子戳了个小洞,悄声向里观望,正瞧见姮婺脱了围帽,在铜镜上现出一半美丽一半恐怖的脸。 里面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去了西夏?又何故弄成这副鬼样子?” 姮婺转过身来,一张脸更加清晰明显,比铜镜里的还要可怕,“自父母死后,一别二十载,我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只为有一天与你重逢,了却父母临终遗愿,现在,知道你活着就够了,我也终于可以没有遗憾的去放手一搏。” “你还想着为父母报仇吗?” 姮婺垂下双眸,似是在回忆一段痛苦的往事,“自那夜咱们苏府上下无辜枉死,我便下定决心,不覆灭大梁,我死不瞑目!” “姐姐!” 那女子半是劝解,半是哀求,“要颠覆一个王朝何谈容易,岂是你我以蝼蚁之力可撼动?姐姐,不如就放下吧,咱们远离朝堂,远离这里的一切,你可以和我回南国,安安静静过安心的日子。” “安安心心过日子?你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说出这种话来?”姮婺的语气虽平淡,但明显能感受到她仇恨的情绪。 “你我经历这么多,如今还能活着再次相见,已是上天的恩赐,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姮婺用那一只尚好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女子,沉默良久,痛心问道,“难道父母的死状你忘了吗?全家一百三十二条人命你都忘了吗?我们的弟弟,星河,他才五岁,可他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难道这深仇大恨只因你一时享乐就选择无视吗?” “我怎么会忘?” “我看你是在南疆当惯了你的大师姐,早就不屑做我苏家罪臣之后了吧!” 那女子急得站了起来,拼命解释,“我怎么会忘?这二十年,我夜夜从噩梦中惊醒,梦里一遍一遍重复着苏家满门被杀的那夜,你以为我的日子比起你就好过了吗?” 她流着泪,“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苏鸾一个人了,我拼命的想要忘记,如今,好不容易才与你相认,难道你要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再次舍弃我,留我一个人吗?” 姮婺那半张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实际上因为她所练的武功已经不允许她做出任何表情了,但此刻她眼睛里却蒙上了一层云雾。 她柔声说道,“鸾儿,我怎会舍弃你呢?可家仇不报,枉为人子,苏家只剩你我二人,你既想远离尘世,不愿复仇,那便开开心心的活着吧,报仇的事由我苏环来做就好。” ‘苏家!一百三十二条人命!颠覆大梁!苏环与苏鸾!难道她们是当年反贼苏鸣之女!!!’ 两人虽未开口,但运用翁氏密术已然讨论的热烈。 “看样子,当年清算苏氏逆贼,这两个是漏网之鱼!” 云兮摇摇头,心道,“虽听父亲提起当年苏家灭门之案,苏鸣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谋逆之罪不过是匆匆接到的一道圣旨,这罪证直到今日也未说清,依我看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云樱紧皱眉头,盯着这个个性独特的弟弟,“云兮,你的想法很危险,不论当年苏将军是否意图谋反,如今,苏氏之案是大梁内外最忌讳提及的,今日之事,我们权当好奇听听就好,万不可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云兮点点头,他苏氏是否有冤情先不说,从姑父姑母一家的遭遇再到左史之死都将矛头对准皇室,眼下时局并不明朗,确实不该将翁氏推进战火中心。 那名唤苏鸾的女子落寞说道,“我怎么可能独自享乐,去让姐姐冒险!既然你决心已定,是生是死,我们姐妹俩一起面对就是了。” 她看着姐姐多了一层担忧,“只是,你的脸...在大梁境内实在太过惹眼。” “你不用担心,只要我练成月影神功,另一半脸很快便可恢复如常。”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此次回到大梁是为了解决一个和尚,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儿老族的人很快便会得到消息,血女妖已经死了,我势必要回去复命。” “那我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我,在我回来之前不可以轻举妄动。” “一定要回去复命吗?” “是的,儿老族族规森严,我当年为了活命,迫不得已选择加入,既然归顺,凡事便以族内为首,若有违者,先废修为再祭天。可只要我练成月影神功,成为西夏第一强者,不再受制于人,便可以掌控西夏皇室为我所用,那时,颠覆大梁指日可待!” 第64章 寻找鬼市 “狼子野心!还想颠覆我大梁!”云樱十分愤怒。 云兮摇摇头,“别轻举妄动,她的功力不在我之下,咱们回去再做打算。” 两人悄悄退后,转身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位黑衣男子,这男子个子还没有云樱高,一双三白眼向上看着二人,整个嘴角下垂,看起来十分狠辣。 “两位是哪个房间的?” 云樱吓了一跳,她很少见这种面相,再加上他声音特别的阴虚无力,又是一副搞不好就要命的架势,站在身后无声无息,也不知多久了,一时心虚不知该作何回答。 倒是云兮,摇摇折扇,反问,“你是哪个?” 那人拱手,“鬼楼鬼门,请问二位是哪个房间的?” “地楼住客。” “何故来此?” “好奇瞧瞧!” “好奇什么?” “怎么?这楼瞧不得?” 云樱有些气恼,“是啊,你开门做生意,怎么这么和我们讲话?” 那人眯起眼睛,半低着头,声音也压的更低了,只眼睛还是向上瞄着,“鬼楼里人员复杂,天黑了,不论二位所为何事,都要尽早回去。” “区区一座鬼楼,规矩到挺多,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正要走呢。” 云樱说完拉起云兮要走,不料鬼门突然伸手挡住去路。 “且慢!二位刚刚逗留许久,可有看到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鬼楼最忌讳客人的私隐外漏,烦请二位随我到大堂明辨。” “放肆!”云樱气急败坏,压低声音轻喝了一句。 “是啊,我也想听听你们两个听到了什么?” 苏鸾打开房门,一个围帽遮着脸,正倚靠着门框,抱着臂膀看着二人。 ‘真倒霉,碰到这个叫鬼门的扫把星’,云樱用密术说道。 云兮看着姐姐,同样回应,‘一会打起来,你先走,我来应付。’ ‘不行,要走也是你先走,我是你姐,听我的。’ 云兮摇摇头,‘阿姐留下只会硬碰硬,我自有法子应付。’ 两人正争论的火热,不料远处是鬼纵急切切的脚步,嚷嚷着,“鬼门!原来你在这,可叫我好找!” 鬼门默不作声,鬼纵便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你呀你,一下午都找不到你,鬼鬼都要急坏了!” 他仿佛才注意到云兮二人,眼睛亮了一下,“哎?你们两个怎么跑这来了?” “你认识?” 鬼门按着鬼纵的肩膀有些疑惑。 “害,他们是鬼鬼让我带着随便逛逛来的,我急着找你,就让他们沿着外围自己回去,谁知道怎么逛进来了?” “这里好多稀奇的景色,我们从没见过,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云兮收起折扇,谦逊有礼的回应。 鬼门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原来如此,是鬼门多疑了。” “劳烦送我们出去。” “哎?不对,怎么少了一个?那位冉二爷呢?” “呃...,他与我们走散了,不过不用担心,他自己会回来的。” 鬼纵瞪大了眼睛,“走散了!那可不成,人是我带进来的,必须一个不少的再带出去。” 云樱笑道,“区区一座鬼楼,就算再复杂也难不住他。” 鬼纵急了,“不是难不难得住的问题,他若只在鬼楼里随便逛逛倒还好,就怕他一不小心入了鬼市,再找起人来如大海捞针,那可就麻烦了!何况我这一路确实没再见着他。” “鬼市?” “就是人鬼妖魔齐聚的地方,所以你们提出要进来看时,鬼鬼才那么为难的,还不是为了你们好!现在好了,要是客人出事,我肯定又要挨打了!”鬼纵垂头丧气的说着,满脸担忧。 “没事,我去找找。”鬼门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真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鬼纵跳起来给了鬼门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们也去。”云樱焦急的提出来。 “哎呀,你们就别添乱了,找一个人就够麻烦的了,若是再丢一个,我们俩非得被鬼鬼扒层皮不可。” “你放心吧,鬼市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大,就靠鬼门一个人要找到猴年马月?我们两个一定会跟紧他的,你若实在不放心,我给你立个生死状,在鬼市里出了任何事都算我的还不行吗?” 鬼纵还在犹豫,鬼门却点点头,“就按她说的办吧,你去和鬼鬼如实说,不管找不找得到,明早天亮之前,我都会带他们出来的。” “只能这样了”,鬼纵愁眉苦脸的离去,苏鸾也不知何时回了房内。 鬼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 两人便在他身后紧紧跟着。 “鬼楼里有两个入口是可以进入鬼市的,一个在顶楼,一个在脚下。” “脚下?” 云樱踩了踩地面,“这不就是石头吗?” 鬼门并未解释,只是笑了笑,在昏黄的天色下,这笑容就像戏台子上马上要使坏的反派角色。 “这边请。” 两人跟着他左拐右拐的来到一处满是鲜花开放的斜坡,远远的可瞧见地楼前面那片火红的花海,不同的是,这里的花只有黑白蓝三种颜色。 再走一会儿,人便开始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直到路的尽头,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庆幸的是还有一扇紧闭的石门。 三人来到石门前,鬼门不疾不徐的‘铛铛铛铛’敲了四下,门上露出一个更小的门来。 那小门上忽有半张脸闪过来,一双眼睛四处瞧了瞧,“啊,鬼门啊,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个人。” “还没到时间呢!” “我知道”。 他一边笑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从小门里递了过去。 “客人赏的,是个好东西,你用的上。” 那人用手捏了捏布袋儿,笑嘻嘻的,“还不错,是个好东西”。 门一开,一个不到腿高的矮人站在里面,他腿短胳膊短,甚至连十根手指也是短短的,等三人进来,便费力的搬着凳子重新抵在门后。 “走吧。” 鬼门在前面取了火把,“鬼市的入口就在这山洞的中心,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鬼市的入口也不算好找,墨冉怎么会自己来呢?或许,他还在鬼楼里也说不定。” “姑娘考虑的是,但以我和鬼纵的眼力,若是冉二爷仍在鬼楼里,是万万不可能不被我们发现的,他若自己找到鬼市的入口是最好,最怕...” “怕什么?”云樱歪着头等他 回答。 “鬼楼里住的不止有人,还有其他的,不过大部分只能从这个入口进鬼市,一些厉害的,也可以自己创造灵物,凭着那些媒介自己传到这地方来。鬼市有三座城池那么大,那些利用随身灵物进来的人,可能传进到各个地点,最怕冉二爷是被这样的人带了进来。” 第65章 一日半鬼市 里面和外面不同,洞外是鸟语花香,而一进洞中,便是一股彻骨的寒意,步行百余米,云樱感觉到空气开始变得湿润,石壁上已经有微小的水珠粘着手掌,想必前面是有水源存在。 果不其然,没多久便听到水滴叮叮咚咚打在尖石上的声音,眼前豁然开朗,一扇木门就伫立在正中,门房上还挂着两个红灯笼,这应该是大山中心了。 可这么复杂的路,难道他真的被带进来了吗?他自然算不上一流高手,可好歹也是能和云兮过过招的,自控力又不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他带走呢? 鬼门已经推开那扇木门走了进去,姐弟二人暂时放下心中疑虑,快步跟了上去。 再转身,身后的木门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夜色下一条无比热闹繁华的街道,街面干净的一尘不染,各式各样的人,妖来来往往,远处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灯火摇曳,好一副繁华景象。 街边的石碑上刻着“铃铛街”三个字,街对面有一座四层酒楼,随风飘荡的旗子上写着“铃铛酒家”。 鬼门已经过了街道,站在那家酒楼门前,冲着两人摆手,两人这才缓过神来,收回好奇的目光,踏步跟了进去。 鬼门已然在和某人谈话,“可有见过一位容貌过人的公子,什么衣服来着?”他转头对着二人问道。 “浅紫色罗纹长袍,半束发,腰间一个白色牡丹香囊,手中一把慕云宝扇,和他差不多高。”云樱指着云兮比划着。 那人紧着眉头,似乎是在回忆,“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是三日前来这儿的。” “三日?”姐弟二人异口同声。 “我们刚刚才分别了不到两个时辰,你怎么可能三日前就见过?” “哎呦,两位肯定是第一次来吧,您二位瞧那儿!”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刚刚那个刻着‘铃铛街’的石碑背面还刻着几个字。 “一日半?” “对喽!咱们这儿的鬼市,外面一个时辰等于这里一日半,两个时辰可不就是三日前。” “他去了哪里,你可知道?”鬼门问出了重点。 “都过去三天了,这里那么多往来的客人,我总不能挨个儿问吧。” 鬼门右手伸进左袖,又掏出一个布袋儿扔在桌上,“那个人身份不一般,您老还是给指条路吧。” “切!”那人冷哼出声,手指敲着桌面,“这儿可是三不管地带,就是各路神仙到了这儿也是要规规矩矩报上名来的,谁还管他是人间哪位重要人物啊!” 鬼门笑着摇摇头,又掏出一个小布袋儿仍在桌上,“我就剩这两个了,我看你这冷清,最近生意不太好做吧,不如下次我多介绍几位顾客过来,再不济,让鬼鬼亲自来送也行。” 那人一听到‘鬼鬼’的名字,语气瞬间缓和了不少,收起桌上的两个布袋,“哎呀呀,瞧你,何必要他来,谁不知他是你们主子的大红人,罢了,算我这次卖你个面子,那位公子啊,的确是三日前来的,不过只吃了便饭就走了。” “自己走的?” “和火绒那个婆娘,来的时候也是和她。” “她是什么人?”云樱眯起眼睛,表情晦暗不明。 “呵呵,她可是这鬼市里出了名的骚狐狸~” “快带我...带我们去!” 鬼门被她抓的紧了,费力的掰开她的手指,仿佛十分不喜欢别人触碰,但还是摇头笑道,“姑娘别急,她的落脚处离这里不远,我这就带你们去。” 三人站在破洞门前,“这是什么地方?她真的是一只狐狸?” 鬼门点点头,“一只小狐妖,刚化了人形没多久,倒也不打紧,想是冉二爷就在里面了。” “哼!我倒要看看一只狐狸能变得有多好看,是个男人,魂儿就能被她勾走了。” 她风风火火的往里闯,鬼门和云兮便马不停蹄的跟上,一左一右的陪着。 这洞府倒是干净明亮,有几只小野狐互相搭着脑袋蜷缩在一起,一只小狐狸也好奇的瞧着三人,奔到云樱脚边嗅来嗅去。 她此刻正是烦躁,一脚踢了过去,轻声喝道,“滚开!” 那小狐狸便呜呜的往里跑,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嗯~你真讨厌~,喝吧!” “喝完了这杯酒,又待如何?”正是墨冉的声音。 “我的冤家,今夜还不是任你磋磨~嗯~” 好一声娇言喘语,任谁听了都叫骨架酥麻,云樱听来却十分炸裂。 下一秒,几人眼中便出现了震惊的一幕,只见房内一片喜庆,圆桌旁的墨冉与一女子身着大红喜服,正一脸笑意的共饮合笣酒。 云樱紧抿双唇,咬着后槽牙吐出二字,“墨冉!” 墨冉闻声停下动作,转过头来,丝毫没有惊讶之意,只静静地望着她不说话。 她的怒气涨了一分,“难道你不该解释一下吗?就准备这样一言不发?” 他皱着眉头,仿佛怪她闯进来误了好事,“解释什么?”声音中也是冷漠带着疏离。 “你!” “无耻至极!” 她抽出赤舌神鞭,啪的一声将桌子抽了个粉碎,反观他依旧无动于衷。 “哪来的臭丫头,敢坏我好事!” 火绒也不甘示弱,飘扬的红色绸幔含着怒气向她的方向进攻。 鞭子舞的越用力,红绸也越是威风,云樱越打越气,“我管你们今天要干嘛,先收拾你这只骚狐狸再说!” 她下手丝毫不给火绒喘息的机会,一想到她娇滴滴冲着墨冉撒娇的模样,而他还一脸笑意深情款款的望着她,那自己又算什么? 想到这,下手更是狠辣,鞭子已然不是鞭子,而是一根想要挖出人心来看看的利器。 不一会儿,火绒的喜服被她划得稀巴烂,身上也是没一块儿好肉,伤痕累累,她还要甩起鞭子,眼看就要落下,凭空出现一只手,正是墨冉的,死死拽住鞭尾。 “你闹够了没有?”他的语气中带着不满。 云樱抽回了鞭子,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闹?” 她望着眼前的墨冉,那副陌生的表情仿佛从不认识她一般,“你有种再说一遍!” 她不明白他是怎么忽然间就失了心智一般,变得如此陌生与冷漠,难道这十几年的相处都忘了吗?难道前些日子在青楼妓坊说的话都是假的?难道那感觉也是假的? “我再说一遍,不要打扰我和主人的喜宴,这里不欢迎你们,滚出去!”他下了逐客令。 “出去?他叫我滚!出去!”她差点气笑,回头望着云兮,又重复了一遍,“他叫咱们‘滚’!出去!” 只这一句,待她再转头时,浑身散发着戾气,“你!有种!再说!一遍!” 手中的鞭子也像条蛇一样蠢蠢欲动,仿佛只要主人一声号令,随时都可以取下对方的首级。 一只好看的手忽然搭上她的肩头,声音清朗,格外好听,“阿姐稍安,你仔细瞧瞧。” 第66章 鬼市竞会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墨冉足尖接近地面,脚下虚空如鬼魂一般,见此,云樱终于冷静下来。 “哎呀,姑娘性子也太急了些”,鬼门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小狐狸,骚性不改,成了人又有什么用?瞧你弄的这些个祸端害不害臊?” 火绒趴在地上,想是被那一顿鞭子打的疼痛难忍,此刻听了鬼门的话,哭哭戚戚十分委屈,“不过是瞧他生的好看,照这样子做了个人形与我相伴而已,这死丫头不由分说就打我一顿,叫我如何能忍?” “你捏谁不好,偏偏捏到人家正主头上,狐妖练成人形有多艰难你不是不知,不好好修炼,倒改不了淫贱的本性,如何能长久的护住人形?” “我...” 她倒还想争辩,奈何云樱一甩鞭子,“怎么?这么一会儿,皮子又痒了吗?” 她吓得一缩头,只敢用眼睛时不时的瞟着几人,待看到云兮的脸时,眼前一亮,一抹惊艳之色掠过脸旁。 “真是记吃不记打”,鬼门走到她身边,“说吧,那位公子去哪儿了?” 火绒舔了一下伤口,“我是三日前与那位墨公子相遇,他追问我随身携带的帕子是从何而来?” “帕子?什么帕子?” “就是一方水蓝色的帕子,绣着青山和一个‘景’字。”她从袖子里抽出那方帕子递了过来。 “这不是老四的吗?”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刚化成人形去人间的第一天,从劫匪的手里把我救了出来,他见我可怜,还用这方帕子给我包扎伤口,说是等他办完了事回来的时候再来取。” 云樱将那帕子收入怀中,“无需他来再取,你最好谁都不准见,若是偷去人间被我抓到了,可就不是一顿鞭子的事了。” 火绒吓得瑟瑟发抖,鬼门心生怜悯,“好了,你答应姑娘不做坏事,就在这一日半哪也不去,还有你,还不快走,等着灰飞烟灭吗?” 那假墨冉一歪头,整个人便化作一缕魂魄飘出洞府。 云兮冷眼瞧着火绒,“一方帕子不足以让墨冉跟你进来,你定有别的事没说!” “墨公子却不是因这帕子跟我来的,他是为了今晚的城南竞会,就在一个时辰之后,竞会上奇珍异宝,都是平日里的难得之物,听说还有镇南王室丢失已久的白凤琴,墨公子大概是因为它才来的!” 白凤琴!十命琴!难怪,若是为宝物,倒像是墨冉的所为,怪就怪在他竟然不知会一声擅自决定。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不然有你好受的。” 火绒望着眉间英气勃勃的女子,只一味的往鬼门身后躲,不时的还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云兮瞧。 “我们走快些,兴许能赶上。” 三人也不理会这小妖,出了洞府,朝着城南急步前行。 “阿姐,你为何如此气那只狐狸,她不过是用鬼魂捏了冉二哥的人偶而已,你又何必大动干戈。” “你自幼在九江长大,不知家里的事,早些年,父亲曾...” 她看了一眼鬼门,故意放缓步子与他拉开距离,贴近云兮讲道,“早些年,父亲曾背着母亲钟意过一位女子,后来被母亲知晓,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云兮颇为震惊,虽然自己是被送出去的孩子,可两方父母都对自己关爱有加,即便不如其他兄妹一般亲近,却也从不曾与父母真正的疏远。 在他心里,翁虹的形象从来都是博学多才,恪守礼法,子女优秀的外貌多半也传自于他,而父母从来都是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然后呢?”他追问。 “没过多久,那个女人便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自那之后,父亲消沉了一段日子,再后来便一如往常,绝口不谈当年的事,家里自然也没人敢再议论,这种家丑遮掩都来不及,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很长的一段路,姐弟二人并肩而行,皆是沉默,直到前方鬼门说了句,“到了,前面就是竞会了。” 二人由鬼门引着进入竞会馆,这是一座圆柱形的三层楼阁,从上到下平等的分成黑、白、蓝三个环形区域,中间留出一大块空地,想是用来展宝竞买的。 跟着鬼门进入蓝色区域的第二层坐定,不过片刻,来的人陆陆续续涌入蓝色和黑色两个区域,唯独白色区域内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这是何意?” 鬼门摇头轻笑,“姑娘有所不知,这是鬼市竞买会馆的规矩,咱们在的地儿是用无妄海的参天蓝木,属中道,给人坐的。黑色是流天石,给妖、鬼、精、魔,属下道,白色位置是水晶,给小仙家或者人间得道高人坐的,属上道。” “小仙家?” “自然是,真正的仙家哪个见过?再说了,这鬼地方仙家来了也怕折寿啊!” 云兮追问,“何为小仙家?” “一些畜生向往极乐成了妖,修了道行了好事,断绝过往不入轮回之苦,有了品阶便可往更高处走的,连人也要忌惮几分。” 他朝黑色区域望了一眼,“他们早就脱离那些黑色恶臭,在人间大可自由往来,这便是小仙家。” “如此说来,最低等的是那些邪魔歪道,比不上小仙家,又左右不了人间,它们又何必来竞买,岂不是暴殄天物?” “公子此言差矣,宝物之所以称作宝物,自然是能够为主人自身加持的,或修为、或法力、或顿悟、或飞升,对于仙家作用是小了点,但对于凡人和妖道自是大有助益,是以争抢最盛的便是这两个区域。” “原来如此。” 铛!!! 一声铜锣响彻云霄! 一鹤发老者,身着浅杏色鹤服,白须飘飘,眉眼慈善,缓步走入会馆正中央,向着三方各行一礼,声音洪亮,穿透有力。 “诸位仙家,欢迎来到今夜竞会,老朽依例训礼。其一,凡竞买者,需银两充足,拍下既得,若无银两,重宝亦可,若无重宝,魂魄亦可,故请诸位认真观看、仔细琢磨、谨慎下拍。” “其二,所有买主公平竞争,以铜锣为信,价高者得,其他人不可争议、菲薄。” “其三,人有魂灵,世间宝物皆如此,每件珍宝底价五十两金,每十两金加价一次,若一炷香燃尽,宝物流拍,则当场损毁。若馆中之宝自主认定天选之人,旁人不得争抢豪夺。” “铛!” 又是一声响彻夜空的铜锣声。 “幽冥竞会第七十三次开始!” 第67章 小仙家 这会馆里,参天蓝的各个房间虽然座无虚席,但有的人戴着面纱,有的人戴着面具,更有直接遮了帘子连人影都瞧不清楚的。 那流天石的黑色更是没法看,除了几个人模人样的,剩下全是些牛头马脸的歪瓜,水晶区更是直到现在仍旧空无一人。 云兮取出那张慧耳传音符来,默默念了句,“浑天地开!” 等了一会儿,那符咒果然开始隐隐发光。 “墨冉肯定在这里对不对?” “嗯!”云兮点点头。 云樱环顾整个会馆,凡是露脸的她挨个儿瞧了个遍,也不见半分墨冉的影子,她不禁怀疑火绒或许是为了脱身随口诓她来的。 “阿姐别急,如此盛会,冉二哥定在其中,许是为了安全化了别人的样貌也说不定。” “嗯。”云樱心下稍安。 中心那老者已然伸手做出邀请之姿,一人身兔首模样的小妖捧着一蓝色水晶盒放在中央的展示台上。 “第一场第一件宝物,‘鬼火小蘑’!” 只见那水晶盒子里关着一个蓝身红点的小蘑菇,正无头无脑的撞来撞去,煞是可爱。 “鬼火小蘑?真的是鬼火小蘑哎!” “哎,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毒物啊!” “你不要吗?” “我要它干嘛?我又不会制毒,这玩意儿弄不好还没等吃它就先被它弄死了!” “唉,那可真是可惜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时间会馆里乱嗡嗡的好像乡下的集市。 “安静!安静!”那老者张开双臂示意,“有看上这件宝物的金主,现在即可下注。”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肯出价,待那一炷香即将燃尽,一声高呼,“五十两!” 众人循声望去,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孩儿,他当即甩出一包金子,“承让了!” 铛! 这鬼火小蘑算是有主了。 “第一场第二件宝物,‘冥王珏’!” “一块玉珏,因何敢以冥王为名?” “哈哈哈!” 那老者捋着胡须,气定神闲。 “诸位有所不知,这冥王珏乃属地宫之物,注入纯阳或至阴之力,可预知生死,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宝物啊?” “宝物认主,谁知道这冥王珏还认不认新主呢?” “哈哈哈,此言差矣,冥王珏乃是至阴之物,从无认主一说,不论是谁,只要拥有纯阳或至阴之力,皆可观情网,知生死,至于其他人嘛,倒也不必。” “哎,这老头,瞧不上我等微末功夫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调侃,气氛也放松下来。 “三哥儿,这东西不错,你要不要争取一下。” 云兮摇摇头,“我未种情根,生死尽头天注定,无需此物。” 云樱撇撇嘴,她倒是对这块‘冥王珏’很感兴趣,可惜别说五十两的底金,身上就连一两都没有,唉,真是可惜了! “五十金!” “六十金!” “七十金!” “八十金!” 叫价一路高涨,想不到这玩意儿对蓝区的人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一百金!” 鬼衡?鬼门不动声色的瞧着,虽然隔着雅阁的短帘,但身影和声音就是他,这小子哪来的钱?难道? 他又努力向里张望,隐隐约约是有另一个人影,难道那位冉二爷是跟着鬼衡进来的,这小子平日里就喜欢在鬼市里瞎逛,撺掇着哪位爷借机进来倒也有这个可能。 一炷香燃尽,无人肯再叫价,冥王珏彻底归了那雅阁的主人,看来今日,大家都耐着性子等着白凤琴登场呢! 一连几轮竞买过去,不过都是些不堪大用的俗物,直到最后一件,“第七轮第三场,白凤琴!” 会馆内终于安静下来,“各位,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也是最后一件宝物,众所周知,白凤琴仙缘贵重,世间仅此一把,底价以四百金起。” “什么?四百金?太过分了!” 众人虽愤愤不平,但铜锣已敲响。 铛! “竞买开始!” “五百金!” “六百金!” “八百金!” “那些小妖们很喜欢这凤琴?” 鬼门摇摇头,“喜欢谈不上,不过是想借助白凤琴的灵力提升自己的道行罢了,它们对摆脱妖道很是执着。” 身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八百金了,一把最好的与凤琴也才卖出六百金。” “唉,世道艰难,好宝贝越来越少,你说的六百金那都是哪年的黄历了。” 竞价还在涨,黑蓝二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似乎这白凤琴双方都势在必得。 突然一声清亮嗓音喊道,“一千五百金!” 众人全部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不知何时,白色水晶区正中间的雅阁里已坐了一人,那人身着白色衣衫,外罩着绿色纱袍,乌黑的头发束在嵌宝的白玉冠中,顺着玉冠垂下两根同色的丝质冠带,衣袂飘飘却有些仙人的风骨。 “一千五百金还有没有?” 随着老者的催促,场下的气氛更加热烈,但终无人肯再叫价。 云樱望着场中的那把琴,只见它通体雪白,泛着流光,琴弦想必也是因那蛛丝的缘故,亮荧荧如同海上日出时的浮水,这把琴就该是云兮的才是。 那老者已叫了第二次,云樱心急如焚,只恨墨冉不在身旁,若此刻那有钱的家伙在,这把琴就非是云兮的不可了。 “一千六百金!” “哦?姑娘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竞买的规矩姑娘可清楚?”那老者这么一问,众人的目光便都随她而来。 云樱咽下口水,“我自然清楚,只是银两太重不方便带在身上,老仙家可否容我去钱庄兑了金票再来赎的。” “哎,那可不行,竞会的规矩向来是当买即付,岂容你三五日去寻的?小姑娘莫要在这里戏耍!” “没钱买什么?开玩笑呢!” “小娃娃快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什么小娃娃?我可有十八岁啦!” “哈哈哈哈!” 全场一片哄笑,她的十八岁不知怎的在众人耳中似乎是个笑话。 “有什么好笑的?”云樱有些生气。 那老者捋着胡须呵呵笑着,“小姑娘,鬼市里最比不得的就是年纪,那些人里哪个没有百岁,就连老朽如今也有一百二十岁啦。” “哈哈哈哈哈,十八十八,搂在怀里玩的花,哈哈哈哈!” “玩的花,玩的花,再过几年把命发!” “把命发,把命发,留下小寡妇...” “怎么着?” “咱们大家伙轮流照顾她!” “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人满嘴黄牙,脚趾生花,口中不停的发出嘲讽与调侃,云樱气红了脸,却又不好与那些下等人辩驳,反倒是黑区里的时不时有几个女声从男人吵吵嚷嚷中飘出来。 “你们这些臭男人,干嘛欺负人家小姑娘?” “是啊,这副德行白瞎了那副人皮,还不如给了我们呢。” “阿姐,你喜欢那把琴吗?” “我是为了你,你还没拜师,到了现在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这白凤琴配于你最合适,我怎么也要为你搏一搏啊。” 云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动容,嘴上却说道,“阿姐不必如此费心。” 他站了起来,朝着那些个污言秽语的男人堆,足尖轻点,纵身越了过去。 “来,谁要搂在怀里?” 第68章 疯癫 那些臭男人眼放精光,“我看这小公子美甚,比之那小娘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若是玩儿起来,想来更是刺激!” 两个色胆包天的已然准备上手去摸他的脸和屁股,近在咫尺之时,却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控,双双腿软着跪了下去。 云兮见状,反手控住了两人的手腕,刹那间,两人脑子一歪,眼珠上翻,口吐白沫,浑身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哎?怎么回事?” 其他人去拽,一个连着一个,全都如此,吓得众人纷纷躲开,云兮的眼睛犹如被冰雪覆盖,已然变了颜色,云樱急迫的喊了声,“三哥儿!” 他便当即停了手,睥睨着余下众人,一脚踢飞了脚下一个身软的家伙,冷冷说道,“再有对女子不敬者,我就把他扔到妖道上去,想必它们能玩儿出更多的花样来满足你们的喜好!” 他的整个眼球又从白转黑,明明谪仙一般的人,身上却散发着说不出的鬼神之气。 云樱把他拽回到自己的雅阁,心里十分愧疚,“都是我不好害了你。” 云兮缓缓摇头,坐在椅子上反复运功压住体内的火气,脸上更是渗出豆大的汗珠。 “公子这是怎么了?”鬼门立在一旁轻声问道。 云樱快要委屈的哭了出来,自己这个三弟自小体弱,为了给他最好的照顾,不得已送去了柳江,父母遍请名医,都治不好他这怪病,有一次发作起来,还差点将一位郎中给害死,就更别提有哪位师父肯收他为徒教他功夫了。 他偏生是个不认输的,便拖自己从师父那寻了一本秘法自己修炼,不想却是个武学奇才,可这病症也越发勤了。 “姑娘,这琴你还要不要?” 那老者的一句催问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过身卸下腰间的赤舌神鞭,“老仙家,我用这件兵器来换,您看怎么样?” “恕老朽眼拙,这是?” 她挥舞了几下,鞭子伸缩自如的将自己的优点全部展示了出来。 “啊!这是赤舌神鞭?” “没错,先不说这鞭子是出自南海,光这上面的宝石就价值六百金,够不够换你的白凤琴?” “南海神尼的赤舌神鞭!天啊,这和白凤琴也不相上下了吧!” 那兔耳小妖取了鞭子过去,其余的兔耳也围了上去,与那老者仔细一番琢磨,竟也同意了。 “好!若再无价出更高者,白凤琴归...” “一千八百金!” 那位白衣绿衫的小仙家再次叫价,仿佛这白凤琴,他是非拿不可。 “啊这...姑娘,恐怕这琴你是拿不走了,那位公子出了更高的价。” 兔耳小妖又将鞭子原物奉还,云樱一把夺过鞭子,“难道我这赤舌神鞭还比不上一把白凤琴吗?就算两千金能买到白凤琴,也肯定买不到我手中的鞭子!” “姑娘说的极是,可鬼市有鬼市的规矩,金银在前,重宝在后,既有人愿意出高价,再好的宝物也得让路。” 她眼睁睁看着那老者敲响铜锣,将那把琴奉给旁人,这下好了,墨冉没找到,云兮发了病,连一把好不容易看上的琴也争不过,她挫败极了。 随着竞会落幕,众人也纷纷散去。 “姑娘慢走。” 那绿衫男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刚刚竞会上见姑娘十分喜欢这白凤琴?” 云樱柳眉微竖,“怎么?你不是都已经抢了去!” 那人浅浅一笑,“是我对不住姑娘,这琴对我来说本来也是可有可无之物。” “这么说,你是纯纯看我不顺眼,与我争抢只为了戏耍我吗?真是好大的财气!” “姑娘误会了,这琴与我毫无半点仙缘,但于我那师弟确是救命的良物。” “怎么说?” “在下暮游山弟子,此次专为鬼市竞会而来而来,不久前我小师弟不小心误入秘林深处中了隐障之毒,唯有白凤琴音可稍加安抚,这才不得不与姑娘争抢心爱之物。” 云樱闻言也觉的方才自己着实过了,十分抱歉说道,“既然如此,仙人不必介怀,是云樱冒犯了。” “我看这位公子似乎是有隐疾。”他倒不是很在意,反而颇为关心云兮的状况。 “不瞒仙人,我弟弟自小体弱,又受不得刺激,今日为了维护我,一时怒火攻心,这才诱发了癫病。” “他这症状似乎不是癫病!” “一位道医曾为小弟探过病情,用了些药,倒是有些许缓和。” 那绿衫男子摇摇头。 云樱疑惑,“仙人似乎了解这病情?” “依我看,那道医并未查到真正的病因,用的药只治了表象,加之令弟时常用功练武,反而加速了内里的病变,病发的越来越勤,久而久之早晚要误入歧途。” “可否请仙人为小弟诊过?” 那人谦虚的回道,“姑娘不必一口一个仙人,在下斩银屏,姑娘叫我银屏就好。” 他的手搭上云兮的脉搏,仔仔细细探究了一番,过了良久,说道,“是了,我幼时曾与师祖游历山川,也曾遇到过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那是个小孩子,这病症说来也奇怪,病人稍有不顺,便会全身如触天雷一般,祖师与我曾试过无数办法帮那个孩子。” “如何?”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全无效果,那孩子还没活过一年便死了。” 云樱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这么说那我弟弟岂不是?” 那人连忙安慰道,“令弟虽与那孩子症状一样,但也不完全相同。” “怎么个不同法?您快细细讲来。” “让我一试便知。” 他走到云兮的背后,伸出手掌推在他的后背上,“公子不必担忧,放松就好。” 有了他的指引,云兮便不在控制藏在体内的那股力量,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只觉身后的手掌仿佛具有魔力一般与他融为一体,从来没有如此耳聪目明的清醒过,像是整个人在炎炎夏季,泡在清凉香甜的泉水里,鸟儿欢唱,花朵芬芳,如入仙境一般。 那人收回了手,云兮体内那股乱窜的邪气竞也不知不觉间归顺了原位。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珠又回归到了正常的状态,仿佛与刚刚发癫的完全是两个人。 云樱当即下跪叩谢,“多谢银屏仙人出手为小弟诊治,云樱刚才言语冲突,多有冒犯,还望先生恕罪!” 斩银屏十分亲和的托起她的衣袖,“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不必行此大礼,我只是为公子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雷引之力,他日后若是弃武从文,倒还好过些。” 云兮当即否决,“这断然不可能!我习武多年,心向天道,不想中途放弃,还请仙人为我指一条明路!” 斩银屏满意的点点头,“我早看出来了。” 他拿出一把佩剑,只见那剑鞘洁白如雪,斩银屏毫无征兆的将它抛出,那把剑便悬在空中,自动从剑鞘中脱离出来,剑把上挂着的白色穗子摇摇摆摆,好像注入了灵魂一般。 明明刚刚看起来还像一把文人墨客的舞剑一般毫无杀意,直到它飞出剑鞘,寒光凛凛像二月里的冬雪,冷的叫人心惊胆寒。 它像有意识一般悬停在云兮的面前,仿佛在等待有缘人的召唤。 “果然,今日我也算成全了一段缘分。” 第69章 银霜 “它名唤银霜,守在暮游山秘林的寒潭池底也不知多久了,方才在看台上它就一直骚动不安,我压制了好久,现在可算是替它找到真正的主人了。” “如此一件宝物,怎好夺仙人所爱。” “它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被我在秘林中发现,倒是一把宝器,可用着总是有心无力,想必是它已算到今日我会与云兮公子相遇,小家伙等不及了,这才选了我将它带出来。” 斩银屏伸出二指,口中默默念起咒语,银霜的剑身上便渐渐裹上一层白霜,不过一会儿,又化成一阵烟雾消散。 他执着剑鞘收回宝剑递给云兮,打趣的说道: “好了,我虽拿走白凤琴,却也送了你们银霜,这下谁也不欠谁了。” “这剑身已被我注入了暮游山密令,你若真想彻底解除雷引之力所带来的痛苦,就到暮游山去找澜道节真人,他定会有法子相助。” 他说完便移步消失在几人眼前,空旷的竞馆内只留余音环绕。 云兮握着手中的宝剑,默默念着剑鞘上刻着的两个字: “银霜!” 银霜仿佛有所感应般也轻轻晃了晃剑身以示回应,最后终于安分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被他握在手里。 “我们也该回去了。” 鬼门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终于让两人注意到了他此刻的存在。 “恭喜云公子得遇宝物,不虚此行。” “鬼门,还要谢谢你带我们来这里,只可惜墨冉还是没找到。” “姑娘别说丧气话,兴许现在冉二爷已在红楼等我们了。” 果真如鬼门所说,等二人出了山洞时,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鬼纵就等在鬼楼出口,急切切的说: “你们终于出来了,鬼鬼要我前来,说是那位冉二爷正在前厅等你们呢!” “劳烦您送我弟弟回去。” 云樱头也不回的奔着前厅而去,她倒要看看墨冉对今天失踪一事该作何解释? 到了前厅,那心心念念之人正坐在中间的那张桌子旁,悠哉悠哉的摇着他那把破扇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觉得自己属实是莫名其妙,明明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可心里生着闷气,又怪不到他头上,只好气呼呼的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招呼着小二: “来一壶你们最烈的酒!” 小二应着,速速端来了一小壶酒仙醉。 “怎么?就这么一小壶,你是看不起我吗?” “姑娘,酒是管够,只是这酒仙醉烈的很,寻常人喝这一小壶只怕要睡上个一日半日的,我是怕您...” “你只管取来,旁的无需担心。” “阿樱,你这是做什么?”墨冉不明所以。 “喝酒啊,你看不出来吗?” 他不明白她因何生气,难道她气刚才在鬼市会馆里没有为她出头吗?可他已经先一步将那几个欺辱他们姐弟二人的杂种解决了啊! 她已经满满的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下去,起初还并不觉得有什么,再倒第二杯时,脸颊开始微微泛红。 又一口闷下去,喉咙开始发烫,她的整张脸像熟透了的桃子一样红了起来。 再倒第三杯时,墨冉忙按住她的手,“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何必生这样的闷气?” 她挪开他的手,眼神有些涣散,“我哪里敢有气?你墨公子受了我父亲之托,护着我们姐弟二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鬼地方,不知费了多少心,出了多少力,我哪里还敢生您的气,我哄着、捧着、恭维着还来不及呢!” 他扳过她的身子,“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气我刚刚在会馆里没能及时出现为你解围吗?” 他还敢问!他竟然明知故问! 她一把打掉他的手,头脑晕晕的,迷迷糊糊的问道: “原来您老是在鬼市里啊!怎么刚刚我瞧不见?” 她一低头瞥见他腰带间夹着的那张慧耳传音符,一把扯了出来,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歪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这符是不是坏了?让我看看究竟是哪里坏了?” 她念道:“浑天地开!” 那张符纸上奇奇怪怪的符号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闪着金光,直到最后一个字结束,符纸上传来云兮的声音,“阿姐,见到冉二哥了吗?” 墨冉忙抢了过去,对着符纸回道: “和我在一起呢,三哥儿,你先睡吧!” 他迅速揉皱了那张纸,可因力度过大,同时也将云樱扯到了自己怀里。 “你放开,你这个登徒子!你这个浪荡货!” 他被骂的莫名其妙,她也挣扎的厉害,他只好放开了她的手腕儿。 “你骂我什么?” “你耳朵聋了吗?我骂你登徒子!浪荡货!哦!还有一个骚狐狸!” 他不气反笑,“原来你在气这个?” 他随后解释,“我可没动那只狐妖一根手指头,甚至连衣裳也没碰一下!” “那她因何对你痴情,就只因见过一面,便捏了个你的人偶来日夜对你朝思暮想?你猜我信也不信?” “它捏了个我的人形?”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还欲和你行那周公之礼呢!” “哈哈,这我可不知道,她用老四的帕子引诱我,我可是一个字也没和她说,被她缠的紧了,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甩掉呢。” “真的?” 他学她的样子,“千真万确!” “那后来呢?你究竟在不在会馆里?” “在啊!” 她一拳捶上他的胸口,“那你因何躲着我们?是怕我给你出丑吗?” 他一把握住她的粉拳,“谁说我躲的是你们?” “那是谁?” “鬼门啊!” “你躲他干嘛?他与你又不相干!”她步步紧逼。 他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耳语,“他是陈寻的眼线,又收了西夏人的恩惠,现在是一仆三主!我不能确定他接近你们的目的,只好躲在暗处,以防万一,必要时再出手相助也来得及。” 墨冉坐正了身子,将一小包东西扔在桌上,“你看看可还满意?” 她疑惑的将那小包打开,赫然现出几根血淋淋的手指和舌头。 “你?” 这股血腥味儿顷刻间让她的醉意醒了一大半,“你做了什么?” 那几根手指矮短粗胖,十分丑陋,其中一根手指上还戴着一个大金镏子,她记得这个金镏子,是在云兮掰断那两个臭男人手腕的时候。 “我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惩罚,也算是替你出气了,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问着,云樱也低下头去,误会解除,怒气便消了,她只有这一个好处,喜欢便喜欢,恨就是恨,痛痛快快绝不拖泥带水。 她惊觉自己刚刚做的一切是多么可笑又无理,再瞧着墨冉无辜清亮的眼神,更觉的自己配不上他,他本可以听从长辈的安排,与将军府的嫡女成亲,却偏偏因为自己错失了美好的将来。 不仅如此,他那么温和的人,为了自己竟也肯脏了自己的手去做这些凶狠的事,他和自己在一起究竟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想到这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更加深了愧疚,一时之间,眼圈微微泛红,泪水也在眼眶里酝酿。 “墨冉,对不起,终究是我误了你。” 她的郑重其事让他有些慌乱,“什么误了我!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好好好,我今后再也不躲了,管他什么陈寻还是鬼门,西夏还是姮婺,我都和你站在光亮处一起面对,我墨冉对天神发誓!若有违此誓,日后必出家做了和尚去!” 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对地,一脸的坚定无比。 “呸呸呸!什么做和尚,你哪里来的本事做得道高僧去。” 见她终于有所缓和,他喜颜悦色,从怀中掏出一根翠碧的簪子献宝似的给她瞧,又不由分说的插入她的发间。 “就这么一个看上眼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云樱摸了摸簪子,“你何时买来的?也不曾见你出去过。” “在鬼市里逛的那两天,就这么一个看上的,你可不能再随手送人了!” 她抿唇含笑,轻轻点头,又是一夜好眠。 第70章 百化林 天还未亮,三人收拾好了包裹,小二牵来了马匹,又为三人准备了路上的吃食,可谓十分周到。 “二爷要走哪条路?” “百化林” 那小二面不改色,只好心叮嘱,“二爷此去万事小心为上,进了那百化林千万别去赶夜路,若遇到什么客栈啊、农家什么的只管路过,若想休息只有进了林子十里处的岔路口有一个正经酒家,打着红色的潘氏旗子才算呢,再往深处便谁都不可信了。” “哦,昨个夜里陈捕头托人捎来了话,说是感谢几位为本城抓到罪魁祸首,水碧姑娘已经认罪伏法,昨个夜里已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他又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布袋和一封信,“这是陈捕头托小的带给几位的,请您路上再拆开来瞧,他托我给二爷您带个话,虽然云兮公子已经领了朝廷的赏银,但这袋子里的东西是作为他个人的酬资感谢几位爷的,至于明儿和芍华姑娘嘛,他自会常来咱们红楼照顾的周到,好了,小的就送几位爷到这了,路上小心。” “谢小二哥照顾的周到。” 三人出了城,墨冉将那封信打开,里面掉出一个巴掌大的皮质卷轴,他摊开来瞧,只见这小块儿的皮子上刻着两行字: “含山之罪不可恕,吾王灭之以正国法!” 三人大惊之色,含山不就是当朝元宁公主的封号,她犯了什么大错,以至于张左史连命都不要也不惜将密信刻在自己的后背上? 而水碧的命运乃是几人早就料到的,陈寻断不会给她活命的机会。 “难道含山公主意图谋反?” 云樱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含山公主是皇上最小最疼爱的女儿,即便不是皇后所生,身份也是何等尊贵,她有何缘由做出谋逆之事呢?何况,明儿和水碧的证词都是指向二皇子的,难道是二皇子与公主合谋想夺这天下?” 云兮点点头,“虽是猜忌,也未尝不可。” “那这个假陈寻就很奇怪,他杀掉张左史尽快结案就好了,干嘛还把我们留下来,岂不是自漏破绽?” 墨冉恍然大悟般的敲了下扇子,“我明白了,若幕后黑手果真是二皇子,那他们的目标是想通过我们将翁墨两家也拉下水,到时我们若不同流合污,那便借机除掉我们,敏姑姑远在娘家千里之外,即便出了事,也来不及搬救兵,那么最先受到迫害也在情理之中了。” “所以顾家的事其实是对我们翁家的一种警告!” 云樱咬着牙,“我去找那个陈寻出来!” 两人连忙拉住快要发飙暴走的她,劝着: “阿姐冷静!那陈寻现在身份不明,他背后有多少人操控也不清楚,敌在暗,我在明,如今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前去岂不是无脑送死!” 她皱眉叉腰,十分不耐,“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 “他肯将这皮子的一部分给我们,依我看,想是两头兼顾,不论计划成功与否,他都有后路可退。” “是个聪明的。” 三人说着,丝毫未注意百化林里已经烟雾弥漫,几声鸦叫更是添了几分凄凉。 “大白天的怎么起雾了?” 三人向头顶望去,繁茂的枝叶本就互相叠加,再混着白雾,阳光更难渗透进来,顷刻间周围变得灰暗起来。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三人策马急驰,想要趁着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十里处的酒家,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盏红灯在林中若隐若现。 门前尽是杂草丛生,门窗破败不堪,连房顶也长满了一尺多高的杂草。 墨冉越下马来,高声叫道: “有人吗?” 无人回应。 他推开门,几只鸦雀恰巧从头顶飞过。 “这恐怕不是小二说的那个酒家。” “天已经黑了,赶夜路太危险,今夜我们先将就一晚,等明日迷雾散了再走。” 两人依言跟着他进了屋子四处打量,这是一个木质二层小酒馆,桌椅生灰,角落里全是大大小小的蛛网,幸好还留有一些草堆,也不算太寒酸。 墨冉本就睡眠浅,更何况是这种四处漏风的破败地儿,刚过了后半夜,一点点轻微的响动就吵的他更无心安睡。 他坐起来瞧了瞧阿樱,幸好还在酣睡,起身为她盖上自己的外衣,又挪了木板想要将窗子挡一挡。 “公子!” 那风里含糊不清的裹挟着女子娇弱的呼唤。 墨冉凝眸注视着一望无际的黑暗,还是将木板轻轻扣上。 “公子救我!” 墨冉本无心理会,可身上的冥王珏突然有了反应,隐隐的跳动着辉光。 墨冉按了按,它依然自顾自的闪动着,门外的声音也再次出现,却不再是。刚刚柔弱的女声。 “木随流影,毁天祸地,遇我族人,墨为天开!” 这是我族中古训!墨冉十分惊讶,流影之乱后,只有墨卫与墨圆一族相认的时候才会触发这则古训,是旁人万万模仿不了的,那林中被困之人定是墨圆一族了! 他回头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两人,草草在灰土地上留下几个字,又将怀中的冥王珏轻轻放在云樱身旁,便义无反顾的投入黑暗之中。 林中阴风阵阵,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漱漱叶落声,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公子!救我!” 求救的声音再次传来,墨冉这才听得清了,正是昨日他们撇下的芍华姑娘,奇怪,她怎么会跟来? 他循着声音使出一招迷踪鬼影,脚下便似踩了风火轮一般飞向百化林深处。 果然是芍华,只见她此刻正被几人围在一处空旷之地,手中挥舞着火把,火苗逐渐微弱,已快燃烧殆尽,瞧见墨冉站在圈外,眼中仿佛点燃了希望,却在一瞬间变得惊恐。 “小心身后!” 他猛的回头,心下惊颤,幸亏芍华出言提醒,不然若真被这青面铜尸一爪掏空了后背,恐怕这辈子都要陪这个家伙守在这百化林了。 他凌空飞跃躲开了偷袭,又顺势给了那青铜尸重重一脚。 “你怎么跟来的?” “我的马被他们吃掉了。”她答非所问。 “你从红楼就一直跟在我们后边?” 她胡乱的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与其在那里等死,不如搏一条生路出来,公子莫要再丢下我!” 他叹了口气又问:“你是墨圆一族后裔?” “正是!” “怎么证明?” 眼看火焰即将熄灭,青面铜尸越靠越近,她急的不行,声音大的出奇: “我身上的墨圆徽印绝不会造假,可还要我即刻便脱了衣服给公子一观吗?” 说着也再顾不得羞臊,一把扯去了腰间的布带,外衣一散,里面的贴身衣裤便露了出来。 “你快穿上!”他命令着,态度却却不似从前凌厉。 倒是青面铜尸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仿佛闻到了香甜的肉味,冲着她一拥而上! 第71章 树妖 “公子!” 墨冉随即亮出破云宝扇,一声哨响在静谧的林中格外清晰,瞬间吸引了那群青面铜尸的注意。 它们果断放弃了芍华,转而攻向看起来更强壮的墨冉,他也毫不迟疑,变扇为剑,剑指一铜尸胸口,哪想到扇剑在刺中铜尸胸膛之时也只不过是弯了又弯,险些回弹刺中自己。 殊不知这些铜尸之所以叫做铜尸,正是因其刀枪不入的身体,犹如铜墙铁壁一般。 墨冉握紧破云宝剑,再次变换方向,那由扇子变成的剑竟又再次变换成一条短鞭,看的芍华惊呼: “破云!” 这就是墨氏一族的瑰宝,破云! 据说破云乃是上古神物,无形无态,可变化万千,是一等一的宝器,当年墨氏一族就是为了这件破云的归属,在内部分化成了两派,直到流影之乱伊始,才正式分成了墨圆与墨卫,世人一直以为这件宝器早就在战乱时遗失了,想不到如今竟在墨冉的手中重现! 她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看来墨冉在家里定是个很受宠爱的孩子,他如此优秀,那号称金麟先生的墨麟岂不更是天之骄子! 这一会子功夫,墨冉已与铜尸缠斗了十几回合仍不落下风,奈何这些铜尸就像杀不死的恶鬼,即便这个倒下,那个又像没事人一样很快站了起来,砍又砍不断,刺又刺不得,一直找不到铜尸的致命弱点。 “你会功夫吗?”他突然发问。 芍华一愣,答道:“我不会。” “把你的徽印借我。” “怎么借?”芍华不知所措,迷茫着一双眼紧紧盯着他,看来是真的一点都不会。 “你家没人教你吗?” 芍华低下头去,声音有些悲伤,“我没有父母,更没有和墨圆的族人一起。” “你姐姐也没教过你?” 她摇摇头,“她不是我亲姐姐。” “唉呀!” 墨冉叹口气,一边与铜尸打斗,一边吩咐她,“把墨圆徽印露出来。” 芍华有些惊讶,但还是很麻利的解开了衣服,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 “好了。” 墨冉用力攻退铜尸,转头向她奔来,待离得近了,突然一个急刹,险些栽倒在她身上。 “不是,你脱衣服干嘛?” “不是你让我把徽印露给你瞧?” “你把徽印纹在前胸上?” “嗯!” 身后的铜尸再次逼近,墨冉只好伸手停在她的胸口,却终究还是隔了一寸,将那银色的徽印从她身上吸出,与自己掌心的那颗金色徽印合二为一,天地瞬间失了颜色,竹林内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大的风暴,林中落叶也纷纷变成一把把利剑向铜尸攻去。 天旋地动间,芍华也像朵残败的花朵一般跌坐在地。 他手托起徽印,抛向空中,林中瞬间亮如白昼,只见那徽印旋转不停,发出的光芒灼热夺目,不出片刻,便将那些青面铜尸烧的连渣都不剩。 他再将徽印缓缓收回,拖住芍华的身子,手掌仍旧悬在她的胸口,将那枚银色的徽印还给芍华,芍华这才稍稍好转,但仍旧是有气无力的。 “你这是怎么了?” “在太阴门落下的老毛病了...” 她拉起衣衫,正欲穿上,正瞧见墨冉身后的黑暗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快速挪动了一下,她定睛去瞧,却是安静一片。 “怎么了?”墨冉顺着她的目光回望过去。 她摇摇头,“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对?” 墨冉背对着她站了起来,向黑暗中警戒,仔细去看,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黑暗里窥探着二人。 “公子,可是那些铜尸又死灰复燃?” 墨冉摇摇头,“徽印的威力你不是见到了,此地不宜久留,你穿好衣服,咱们快走!” 芍华努力站了起来,可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倒下。 就在墨冉准备搀扶之际,只听芍华大喊一声,“公子小心!” 这一句声嘶力竭的呐喊不仅提醒了墨冉,也同样给黑暗中迷失的姐弟两人指明方向。 等二人循着声音赶到,正瞧见那粗如手臂一般的藤蔓将两人层层缠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着墨冉与芍华二人缩进老树洞中。 云樱大喊一声,“抓住!” 立刻用力挥鞭去勾他的手,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云樱气极,啪啪几鞭抽在那颗老树上,嘴里咒骂:“老妖怪!还不快快现出原形!小心我一把火将这破林子烧个精光!” 那老树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缩回了多余的藤蔓,可转瞬间又嘶吼鸣叫着再次伸出那些妖藤,向云樱席卷而来,多亏云兮反应灵敏,一把抱住姐姐躲过,可脚还没落地,妖藤的第二次攻击又紧随而至。 “孽畜!” 云樱瞅准时机,挣脱云兮,一鞭抽向那老树与藤蔓相互缠绕的根部,那老树尖叫着,第二鞭,叫声更加刺耳,她心念微动,整条鞭子上便燃起小火苗,果真如它的名字一般,像一条长长的火舌。 “阿姐不可!” 云樱停下手来,“有何不可?” “这妖洞即是入口也是出口,若烧了这妖树,只怕冉二哥再也出不来了。” 云樱无奈的收起鞭子,“他在里面多待一分便多一分危险,三哥儿,我不能再等了,你就在这里替我们守着,我去去就来!” 不等云兮阻止,她毅然决然的冲进了血盆大口的洞中。 她本以为里面是个不大灰暗的地方,哪成想入眼皆是一片火红的颜色,脚下更像是踩在软软的巨人的舌头上。 而且地方很大,越往里走红光越少,路面也越宽阔,直到前方出现另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她也毫不犹疑的向那里奔去。 就在奔出洞口的一刹那,她的身子突然凌空而起,眼皮变得沉重,头脑也开始变得浑浑噩噩,之后更是无知无觉了,唯有一股熟悉的香气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传入鼻腔。 这...是桂花吗?桂花不是在九月才开吗?现在分明是五月啊,可...好困啊!她终于抵不过这沉重的睡意,飘在空中就好像睡在云朵之上,甜甜睡去。 第72章 虚睨幻境(墨冉) “啊!” 墨冉从一片虚空中醒来,身下是柔软的床,眼前是平日里床头悬挂的望山纱,这是一间屋子,毋庸置疑,可看家具摆设却是自己在家里的房间,这就奇怪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百化林,青面铜尸、徽印、芍华,最后是...“抓住!” 对!是阿樱! 他跑下床,焦急的打开门,外头已然大亮,是自家的院子没错!一片张灯结彩,大红的绸缎和灯笼高高挂着,小的们来往奔跑,拿盆子端碗筷的、捧着衣服奔走的,抬盒的架子上还挂着大红花,下面挂着鎏金的箱子、酒坛、肥猪等等等等。 空气里都弥漫着酒香,暖阳微醺,阳光晃着眼,他忽觉得脑袋沉重起来,扶着门框几度要跌坐下去。 “二爷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急急忙忙跑来,他站了许久却仿佛才注意到他似的。 他看着那小丫鬟,是母亲院里平日伺候洒扫的点墨,不对,这一定是百化林那个树妖使的障眼法!就这种诡计休想迷惑我! 他重新站了起来,推开那小女子,“老妖休要骗我!”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点墨更是笑道: “我的天,二爷又要说胡话了,这是第几回了?可是要娶了翁姑娘,乐昏了头了?” 墨冉愣住,抓着她的胳膊追问:“娶谁?” 点墨懵懵的,手臂也被他抓的疼了,只好收了笑意回道:“翁姑娘呀”。 “哪个翁姑娘?” 所有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我的二爷,还能是哪个翁姑娘,自然是翁太傅家的二小姐,您成日里念叨的阿樱姑娘呀!” 他的贴身小厮青竹在旁颇为担忧,“二爷可是夜里着了凉,做了什么噩梦?”。 “噩梦?”他喃喃的重复着。 “我是何时回来的?” “自然是半个月前,您在翁府用了晚饭后,回来就再未出去过。” “我不是去济源了吗?” “二爷糊涂了?济源遥远又偏僻难行,您这刚回来又要去那里做什么?何况您的亲事是咱们皇上亲定的,明个儿就大婚了,您现在要是出远门去,那不就成了抗旨不尊了吗?” 墨冉的头更疼了,“你说什么?我和阿樱的婚事是皇上钦定的?” “可不是嘛,这些日子您为了这件婚事整日的往宫里头跑,咱们皇上说,头一回见墨家小二为了一个姑娘这么上心,宫里的门槛都快被您踏平了!就连各宫的娘娘也想见见这位未来的冉二媳妇究竟有多漂亮呢?” 青竹学的惟妙惟肖,院子里的人都被他的样子逗的笑起来。 “我娘呢?” “老夫人在祠堂卜算,特意嘱咐不得打扰。” “你说我回来有半个月了,怎么我没有一点印象?” “二爷自打从济源回来,整日里浑浑噩噩的,只有进宫面圣时才有几分姿采,大爷倒是给您瞧过了,说是那妖物伤了您的脑子、又险些震碎了心脏,怕是要十天半月记不得事呢。” 原来如此,他看着周围的人,心想着到底什么妖物连家里每个人的小动作都能刻画的如此细致入微。 他二话不说的朝门外走,惊的一众小厮丫鬟们跑上前来层层围着。 “让开!” 他很少这样发怒,只是觉得趁着自己还清醒应该马上离开,否则时间久了,这种能窥探到内心深处又如此生活化的场景太容易模糊了真与假的界限,一旦沉沦,则永无出去的可能。 就在与众人推搡之间,他被逼的连连后退,身上哪怕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小二!” “大爷来了!大爷来了!” 眼瞧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那号称金麟先生的墨麟,一袭水墨长衣,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却天生自带威慑。 院里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低着头自动为他让出路来。 他缓步走近,问道:“身子可好了?” 墨冉凝眉注视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还是青竹在身后偷偷拽着他的衣角,他仍旧不说话。青竹只得无奈的叹口气,回道: “回大爷,二爷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记性不大好,胸口时常隐隐的疼着。” “既然没好,吵嚷着跑出去干什么?” 他瞧了瞧他的衣裳,还是卧床的那一件,脸上明显不悦,“成何体统!”他不满的训道。 青竹连忙弯腰认错:“都是青竹的错,一时为了二爷的婚事高兴疏漏了,还请大爷责罚。” 他说完跪了下去,反倒叫墨冉迷惑起来,戏当真要演到这种程度吗?还是真的是自己遗忘了,胸口又隐隐的疼起来,他捂住心口,眉毛也痛的几乎拧在一起。 墨麟伸手捂住他的后脖颈,他的痛感顺时减轻了许多,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 他抬头盯着墨麟,喃喃问道:“哥哥,真的是你吗?” 墨麟顺势抚上他的肩头,柔声劝道:“小二,父亲母亲既已允了你迎娶翁二姑娘过门,不可再闹了,如今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该稳重些。” 他摸摸他的头,这位严厉的兄长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弟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罢了,就算是假的,又何尝比不得真的。 “扶你们二爷进屋去吧。” “青竹” “是,大爷” “明日大婚,来的都是贵客,你看住了他,别让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是,大爷只管放心,青竹从此刻起步步跟着二爷,一定哄住了他。” “他的衣裳可都试过了?” “回大爷的话,婚服虽都是找人贴身裁了的,但因二爷这几日都没什么精神,都还未试过。” “不用管他,即刻拿进去,若出了什么差错唯你是问。” “是” 墨冉躺在床上,就这么听着大哥于院内诸人上下大点,不一会儿,青竹就捧着衣服进来了,他望着托盘里衣服,走过去亲手抚摸着,真好看啊!这是只有为了阿樱才能穿上的衣服,一辈子就这一次,何不痛快的认了呢? 想到这,他似乎更等不及了,抓起衣服就套在身上,吓得青竹连忙放下托盘,为他整理,就连新郎官的帽子他也是对着镜子试了又试。 “二爷,穿上这身衣裳,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哪里不同?”他缓声问道。 “似乎更成熟了些,也稳重了些,翁二小姐明日若见了,定是欢喜得很。” 是吗?墨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此时此刻是不是也在对镜梳妆,试穿着喜服,满心欢喜的等着做自己的新娘子呢? 第73章 虚睨幻境(春梦) “鞭炮鸣、锣鼓喧,大红花轿抬两边,高头马、俊俏郎,洞房花烛他最行,郎有情、妾有意,春宵一刻红妆去,今儿抱俩,明儿抱仨,笑的老太太羞答答!” “哈哈哈...” 街边的小臭孩儿们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唱的墨冉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坐在高头马上,回首看向身后的轿子,那里坐着他手捧如意的心上人,他就连看着一顶轿子也能含情带水的笑着。 “新郎官看路呀!” 他这才转回头来,昂扬得意满面春风的,忽又觉得这路太长,路边抢彩头的人也着实碍眼,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到了家门口,抱着他的新娘子回他的喜房去,挑了她的盖头,瞧瞧她的模样。 等到终于送走了宾客,他这才带着微微醉意被丫头婆子们送到了房里。 床边那姑娘坐的端庄,两手交叠在自己的膝上不声不响。 墨冉放轻了脚步,生怕充满醉意的自己吓到她,他挑起盖头的一角,美人的下半张脸小巧精致,红唇烈焰般一寸一寸的磨着他的心。 他情不自禁哑声念道:“小荷才露尖尖角!” 云樱面如桃花,轻声啐他:“别胡说!” 墨冉顺势掀了盖头,凤冠下的云樱眉如远山,眼如星辰,红唇轻点,粉面含春! 夜里的红烛灵动跳跃,像一颗颗怦然而动的心。 “点绛唇,着红妆,平生夙愿,只差一事尽可了了!” 云樱好奇问道:“什么?” 墨冉板过她的身子,仿佛将她看穿一般,柔声细语的问道:“云樱唤夫君,可否?” 云樱哪里见过他这般不正经的模样,一时间羞臊万分,可人却被他死死的板住,情急之下,一拳捶在他胸口:“让你胡说!” “啊!” 这一拳刚好打在伤口上,墨冉闷声哼了一声。 云樱这才反应过来,捧起他的脸问:“你要不要紧?” 冉二的额头已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低声说道:“为夫不打紧,身子好的很!” 门外,一众年轻儿郎们耳朵贴在门上,听到房里传来“啊!”的一声呼叫,都高声哄笑起来。 一人隔门喊道:“冉二嫂子,我们冉二哥胸口伤着嘞!他说不打紧,实则...打紧的很哪!” “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 一人看向众人又问:“冉二嫂子美不美?” 众人学着冉二的口气,高声重复着:“小荷才露尖尖角!” “平生夙愿唯有一事?” “云樱唤夫君!!哈哈哈哈...” 云樱脸红的快滴出水来,饶是墨冉性子好的也笑着骂道:“都滚开!” “我们可不走,大婚之夜无大小,兄弟们今天晚上就要听听,咱们冉二哥到底行不行?” “哈哈哈...” 只听门外脚步多杂,云景几人的声音响起,想是刚刚赶到,云兮抱着臂膀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站在门前像一堵墙,将众人隔绝开来。 云恒劝着众人:“好啦!这闹也闹够了,夜深了,都散了吧!” 见众人不走,云景玩味的说道:“自古讲究礼尚往来,他日,哥几个成婚大礼,我们兄弟可要热闹热闹,你们说是吧?” 众人连忙摆手,知道翁家老四不是个好欺负的,忙说道:“哎呀!今夜闹也闹了,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夜深了,都走吧走吧!” 喜房里,烛光摇曳,红绡帐暖。冉二与云樱两相对望,云樱轻语道:“亏了几兄弟,终于打发了!” 一时没了纷扰,屋子里异常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两人彼此的呼吸声。 墨冉动手帮她拆了头上的凤冠,看着她额头上被沉重的凤冠压出的红印,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去抚平它。 这时门外侍女轻声说道:“冉二爷,饭好了”。 “进来吧!” 云樱饿了一天,此刻闻着食盒里饭菜的香味儿,肚子咕噜咕噜的早就叫翻了天。 墨冉打发了侍女,亲自为云樱布菜、斟酒、盛饭。 “娘子累了一天,这等小事,为夫定要亲自来。” “白日里你应付宾客也忙了一天,何不交给丫头们去做?” 他发自内心笑道:“娘子怎知,我等这一天千辛万苦。如今,心之所愿,都已达成,自然别无所求,能为娘子斟酒布菜,我心中欢喜的很,别说这一件,就算是日日晨起伺候你梳妆打扮为夫又如何做不得?” 待云樱用完了这一餐,门口的丫鬟也麻利的收走了食盒,随后点墨端着一个小瓷盘走了进来,瓷盘上坐着一壶美酒。 墨冉忙说道:“怎的还端酒来?再喝下去,你二爷的洞房还过不过了?” 云樱踩了下他的鞋面,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点墨笑道:“二爷,这是老夫人吩咐送来的暖情酒。” 墨冉心领神会,只装作不懂的样子指着桌子吩咐她:“就放那吧!” 点墨偷笑着放下酒盘,一刻也不敢耽搁的退了出去。 房里终于没了旁人,一时静默两人颇有些尴尬,还是墨冉轻轻咳了两声。 “我娘真是的,我只看着你就醉了,还需要什么暖情酒来相助?” “你别说什么混账话。” “哪里是混账话,你知道每次我看你时都在想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怎么不知道?那次在春知的青楼,你我二人泡在浴桶里,你可知我当时想什么?” 提起那晚二人的亲密无间,云樱只觉身子又如那晚隔水相拥般有些燥热,后来他跳出浴桶,指着那说要给她瞧,她更是头脑发昏。 “你想什么呢?” 他的脸不知何时凑近了许多,脸憋的红通通的,呼吸也重了起来。 她刚要锤他的胸口,却反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抱住她纤细的腰身,鼻尖对鼻尖的说着:“这暖情酒要是喝了,只怕我墨冉今夜是要死在阿樱的床上了。” 说完便封上她的唇,一吻柔情又绵长,是多年的期盼,是美梦成真,是他日思夜想如磕了醉药般的不问世事,是他终得偿所愿。 她却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终于在最后一秒被他放开,低头躲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大口的呼吸,可下一秒就被他拦腰抱起一步一步走向那红床。 是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等不及了,这一夜,那圆圆的月亮好像也软绵绵的,窗外的芙蓉羞怯万分也收紧了花瓣,天旋地转间分不清南北,仿佛有一艘船插了旗子,任凭海浪再是汹涌澎湃,一遍一遍推着他后退,他却不管不顾仍旧一往无前,也不知多久,风暴终于随着海浪退去,他疲软的躺在甲板上,那躲在云层后的太阳终于露出笑颜,照的整个人浑身舒暖,再也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只叫人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第74章 虚睨幻境(芍华) “喂!殿下呢?” “殿下天还没亮就跑出去了?” “呵呵,我看呀定是里面那位太厉害了!” “你小点儿声,她快醒了。” 嘶!好痛! 芍华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低声交谈,悠悠醒转,只觉得浑身肿胀酸痛,像是整个人都要裂开,而身上的衣物也不知何时不见,就这么不着寸缕的躺在被子里,她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可脑袋空空,连怎么来这的都记不起来了。 “哎呀!醒了醒了” “姑娘可醒了!” “你们是谁?” 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孩儿,一副宫人打扮,那女孩儿掩嘴笑道: “姑娘怎么睡了一夜就全忘了?昨个儿夜里还‘啊呀啊呀’的叫着,我们主子还说,一听就不是一般的姑娘,能叫殿下收心的呀,定是有旁人不及的功夫在身上”。 “呵呵” 几名端着水盆、脸帕等物品的宫女也偷偷笑了起来。 芍华只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什么啊呀啊呀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有话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讥讽我?” 几名宫女瞪大了眼睛,互相看着,“直说?” “我的姑娘,虽然咱们这里民风开放,但这种事情岂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讲来的?” 一名宫女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哦!我知道了,姑娘原来是喜欢那个呀!” “什么那个?” “姑娘别不好意思,这种事情虽然在宫里讲不得,但谁又都不是圣人,有时主子们想了,也是会去那暗温堂里...嗯...坐坐的。” “只是您才入宫服侍了殿下,此刻怕是殿下看的紧了,您去不得呢!” 芍华蹙眉不解,“什么殿下?与我又有何干?” 这? “你们都下去吧!” 门外男子冷声吩咐,宫女们瞬时没了刚才的嬉笑,一个个排着队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 “你睡得好了?” 这男人倒是没有墨冉生的好看,更多的却是贵气,一股天潢贵胄唯我独尊的气派。 他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她的玉足在手里把玩,眼睛盯着她,不由分说的凑近,一种压迫感瞬间逼近,他点着她的鼻尖,似乎是在逗弄一只宠物。 “怎么不说话?昨夜可不是这样的,像只小野猫张牙舞爪的还不是被我驯服了?” “这位公子,此话怎讲?” “这位公子?才不到一个时辰怎的翻脸就不认人了?可是气本王昨夜太过君子,没能让小娘子尽兴?来来来,让本王瞧瞧你究竟是哪没尽兴!” 他的手顺着她的脚腕儿伸进被褥,沿着她修长的腿像条蛇一样向上摩挲,她一掌拍掉他的手,斜眉问道:“殿下?可是大梁皇子?” 他收起笑容,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脸色,“适当的玩笑能增添情趣儿,太过可就没意思了。” 他一把扯过她的脚裸,揽过她的腰枝,“欲拒还应这一套本王见得多了,最明智的做法是要趁着本王对你还感兴趣儿的时候,用你最大的本事留下本王。” 难道这里是京都?自称本王的人...太子?看这府中一应摆设肯定不是,萧元平年纪又尚小,瞧他的样貌,不是萧元祯那就是萧元和了,太阴门与二皇子又是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眼前人... 她莞尔一笑,玉手抚上他的肩头,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垂,娇嗔笑道:“殿下别皱眉,吓到奴家了。” 男人露出玩味的笑,身子贴近了许多,手又再次伸进被子里,“这才是我的女人,不怪我在青楼里一眼就看中了你。” 青楼里?此前就见过的人,芍华的脑子快速的闪过一张又一张男人的脸,每一张脸她都清楚的记得,唯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看到脸的见过的男人,只有那一个,在她刚入青楼的那一天,花重金买下她花头的那个男人,春知跟着那个仆从将她推进了青楼最豪华的暖阁里。 那男人背对着她坐在帘子后,毫无感情的问她,今年十几了? 十六,她怯生生的回。 他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又问,既入了太阴门,为何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她瞧着他手上戴的那枚刻有红角龙的血玉扳指,立时明白了坐在那里的是何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努力搜索着各种理由,磕磕绊绊的回着,奴婢...奴婢...是因为...病了,她越说声越小,最后恨不得比蚊子的嗡嗡声还小。 “哼!” 那男人站了起来,转过身,尽管戴着一张假面具,但那种压迫感还是瞬时扑面而来。 她整个人哆嗦着,甚至产生了些许尿意,强忍着眼泪答道,“我的职责是在青楼里以花魁的名义打探各路消息,若是先失了身子,恐怕这花魁的名号就要花落别家了。” “是吗?” “奴婢所言句句真心,请殿下明鉴。” “上前来” 她忙不迭的起身小跑着到他跟前,重又跪了下去。 “抬起头来” 她听话的仰起头,眼睛却依旧不敢向上看,他的腰间坠着一块儿美玉,雕的是松柏长青,和他外在表现出来的气质很像,只有她知道,像的不是松柏的挺拔巍峨,而是来自北方高山上,骨子里透出的那种寒冷。 他捏着她的下巴,面具后的一双眼细细打量,良久,吐出一句话,这张脸仅做花魁确实委屈了你。 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奴婢的生死皆是殿下的,一副皮囊又算的了什么。” 他缓缓重复着皮囊二字,手指从她的脸上滑到她的腋下一把将她拉起搂在怀里,柔声说道,好看的皮囊是女人天生的武器,你要学会如何运用它。 尽管她在入太阴门时就已下了决心,但看到同去的女孩子被所谓的门规而受尽糟蹋时,她还是怕了,寒冬腊月里将自己浸在河水中,险些丢了命,虽免去了侮辱,可受了寒气,她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可也正是如此,倒成了她的优势,做不了杀手自有别的用处,一个容貌出色,聪明又不能生育的人最适合迷惑男人。 “站起来,脱掉衣服!”他命令着,语气就像对待一只能听懂人话的动物,就好像再说,呵,贱狗,拔掉你的毛! 她缓缓起身,剥去衣衫,到最后身上只留一件小衣和小裤。 他看着,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继续命令着: “脱光!” 她只得照做,一丝不挂的站在中央,他似乎有些怒气,你姐姐没教过你怎么取悦男人吗? 第75章 虚睨幻境(芍华) 他拖住她的后背,紧紧贴了上去,在她耳边说道:“别让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恐惧。” 身下是冰凉的触感,依形状那是他的玉佩含在她两股之间,那一夜是她第一次放弃尊严,远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和屈辱,甚至最后,她的身体开始接受这种欢愉,她的心里升腾起一种快感,如果降服是一种手段,未尝不可以是我呢? 她使出浑身解数,发挥出所有优势,直到让身上的男人闷哼出声又欲罢不能,看,不过如此罢了。 “想什么呢?” 芍华回过神,一样的眸子,一样的寒冷,原来是他。 她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奴婢在想,与殿下的初次相遇。” “哦,怎样?” 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摩挲着那枚眼熟的玉佩,娇笑着,“回味无穷!” 男人压了上去,“宫里的胭脂俗粉果然远不及你。” 她像条水蛇一样盘上他的腰,“殿下这次找我来是做什么呢?” 他闭眼用侧脸蹭着她的手指,没做回答,只是问:有多少男人折在你的床上? 她抿嘴含笑,殿下何意? “我记得初见你时,青涩的很,谁知短短半年”,他加大了力度,惹得芍华一声惊呼,继续说道:“比之先前长进了不少,可知是经历了多少男人调教。” 她没正面回应,只是娇喘着,“那些猪狗俗物,怎比得了殿下?既入太阴门,便生死都是殿下的了,这具身子还算的了什么!” 他停下来仔细的瞧着她,两朵红晕染在脸颊,红唇微张,软软的舌头舔着瓷白的牙齿,纤纤玉指在自己的身上游走,当真是这世上的艳!色!无双! “芍华” 她迷离着一双眼,见他久久不动,便自顾的扭动起腰肢,夹杂着情欲含混不清的问道:“怎么了,殿下?” “替我办件事,这件事非你不可!” “嗯~” “只有你,能助我得这天下!” 得这天下! 她突然清醒了过来,热情一退,任凭身上的男人再是如何卖力,她也得不到任何快感。 这才发现,他依旧是以一张假面示人,那薄薄的皮具一下一下的蹭着她的脸,更是让她忽觉寒气逼人。 她伸手想去揭那皮具,谁料男人十分警觉,忽然嘶叫着退下床去,呼出的热气遇冷成霜,她这才看清周边的一切,哪里还有宫宇,哪里还有殿下,分明是无数根粗壮的妖藤将自己缠了个结结实实。 更有那光滑的一遍遍抚摸着自己,月光下还能瞧见莹莹的光泽,不用想也知道刚刚的经历是什么! 这树妖藤妖迷惑人的功夫还真是了得。 她向四周望去,这妖洞远比外面看来更要宽阔,桌椅床具一应俱全,只是环境更加黑暗了些。 此刻,那些妖藤依旧一遍一遍从身上各处滑过,试图重新将她拉回虚睨幻境的深处。 她越挣扎绑的便越紧,直到呼吸急促,眼看便要窒息而死时,一根藤蔓的尖刺恰巧划破了她的脖颈,瓷白的皮肤瞬间渗出血来,那妖藤忽而尖叫化成一缕青烟嘶吼着退去,她这才从束缚中跌落在地。 “该死的!” 她咒骂着,努力站了起来,在黑暗中一瘸一拐的摸索着寻找出去的洞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一点光亮忽隐忽现,终于又让她燃起了希望,直到近处她忽然停了下来,张着嘴巴愣在原地。 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震撼了,甚至可以用诡异来形容了,那是一团团亮荧荧的蛛丝层层包裹着的人的形状,很像茧蛹,她马上观察起四周,还好除了地上的一摊黑血,没什么异常。好奇心驱使下,她还是壮着胆子去剥离她最近的那个蛛团蛹。 刺啦! 这一剥不要紧,活拉掉出一个人来,只不过那人早已经干瘪,皮薄无肉,浑身焦黑,骨头都已经变成十分扭曲可怕的样子,放眼望去,这样掉着的死人蛛团蛹密密麻麻不知是否有上百个? 她浑身颤抖,想跑,可地上仿佛生出了许多木桩钉住了她的脚,只能全身僵硬的杵在原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手指开始企图用意念挣脱,可半分力气都没有。 又一声撕拉! 这声轻微的响动很快便被她捕捉到,她不敢再动,警惕的望向四周,直到那密密麻麻的蛛团蛹深处一个接一个的摇摇晃晃,最后终于确定了目标,快速的朝自己这边晃动起来,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扫过这些蛛团蛹向自己靠近。 该死的,她越急越气,可还是动弹不得。 直到面前的几只蛛团蛹被撞飞,眼前赫然出现一只巨型黑蛛,一排黑眼睛泛着绿光,它停在芍华面前,歪着头瞧她,又瞧瞧地上的那个人形死尸。 沉默了几秒钟,忽而张开乌黑大口,同时它的腹部也正射出那些亮荧荧的蛛丝来,喷的她满身都是。 可还不等蛛丝将她完全包裹,那大黑蛛又移动起多条大长腿快速的向她奔来。 完了,这下怕是要葬身蛛腹之中了。 啊!她吓得尖叫起来。 噗嗤! 千钧一发之际,那长满黑毛大长腿的毒蛛赫然被劈成两半。 “你还好吧!” 她睁眼望去,墨冉手提长剑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憋闷紧张的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洞里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妖物,你若再哭下去,一会儿都招来了,我可护不住你。” 她当即捂住了嘴,止住哭声,小心的问道:“公子,眼下要怎么办?” “你动的了吗?” 她尝试着迈开腿,可身体不仅纹丝未动反倒更酸麻。 “许是与那蛛丝有关,我去剥那蛛团蛹的时候就动不得了。” 墨冉用剑尖挑落她身上散落的蛛丝又看了看她已然半黑的手掌。 他喂下一颗药,“还好这蛛毒毒素不强,再有一刻钟,你就可以行走自如了。” 他半边衣袖被毁,发丝还有些许凌乱,眼眶微红,想必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才逃出来的,如此这般境地却仍不忘自己,危难之际又救过她两次,不免又对墨冉升起一丝别样的情愫。 “这里阴暗不明,想不知还有多少危险,公子还是不要管我了。” 墨冉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只自顾自的检查起周围的环境,良久,才说道:“就算是普通人我也不会放任不管,何况你是墨圆一族唯一的后人。” 她心下欢喜,再去瞧他,手握长剑整个人焦容警惕,纵使这般破衣破面也丝毫掩饰不住清朗温润的眉目,她刚想开口将入洞时看见云樱的事告诉他,可心中忽然闪过一丝邪念:凭着墨圆一族唯一的后人,墨家必定善待于我,若是那女公子就此死了,自己与墨冉未必没有一丝可能!留在墨家得个庇佑,总好过被人追杀。 话到嘴边纠结了起来,最后又这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那翁二小姐是死是活,便自求多福吧。 第76章 冥幻真言(云樱) “吩咐伙夫,将所有虎骨熬制成汤分与将士们食用,去拿我的伙食来,也一并分了,从今日起,我与将士们同吃同睡,其余将领也需如此。” “是!” 她脑袋里忽然闪过桌上的那封信,便急匆匆的回到帐篷,咦?信呢?刚才明明就在桌子上放着。 那小士兵也跟了进来。 “将军在找什么?可是那封家书?” “家书?” “是,就收在您的匣子里。” 云樱笑着摇摇头,“哎,没有你阿禄可叫我怎么办?” 他瞪大了眼睛,“将军可忆起我了?” 她点点头,伸手去拿匣子里的信,是啊,她想起来了,自己在这军中生活三年,这苍茫的戈壁已埋没了多少她家乡兄弟们的骸骨,境内各路结党营私,境外异族虎视眈眈,梁王年老昏庸,听信奸人所言,大梁内忧外患早就置身水火,自己空有一腔报国心又待如何?还不是一枚被弃的旗子! 她展开信,短短几行字想来写的急迫: “苏映调兵马先行,宫中异动,太子未至误信谗言,冉。” “报!” “进来!” 那军中探子红着眼眶,声泪俱下。 “禀大将军,从大梁出发的援军已在三日前以谋反大罪全数射杀于果熊岭!” “什么?谋反?来传令的是谁?” “公主殿下的二等护卫。” 她凝眸略一沉吟,“不可能,定是他们假传圣旨!” “将军,末将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只见他双手奉上一枚环形龙纹玉佩,那耀眼的黄带子摇摇欲坠。 “报!” “将军,大事不妙,夷狄人从西北处攻进来了,南部和东部一起攻进来的还有...” 阿禄厉声喝道:“快说!” “还有咱们大梁的自己人,个个口中高喊‘杀反贼''!” 阿禄气急:“这群畜生,我们在前线拼死搏杀守卫国家,他们竟然串通外敌,把谋反的罪名安到了我们头上,这是要让我们蒙冤而死啊!将军!” 云樱一拳打在桌案上,但想想手下的将士,她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只有东北部是个缺口,可不出十里便是峭壁悬崖,面对强大的夷狄和精壮的大梁骑兵,战必死,可退也只有死路一条。 “将军!您撤吧。” 军师走了进来,“后山有一条小路,只有咱们的人守着,只要将士们拖住他们一刻钟,也足够您从这里逃出去,眼下我已别无他法,只求将军活着回到大梁为我们前线的将士沉冤得雪,告诉天下的百姓,我翁氏不是背叛大梁的叛徒,老夫就死而无憾了。” “七叔!” 云樱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军中铁律,“翁家军是我带出来的,我怎能独自苟活弃他们于不顾,我翁氏个个血性,怎能做逃兵?” “将军...” 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转身刺破手指,洋洋洒洒写下血书。 “阿禄!” “末将在!” 她将血书和兵符递到他的手上,“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随从,我翁氏满门的荣辱全靠你了。” 阿禄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把推出帐篷,“众将士听令!今日我等惨遭背弃,身后便是万丈悬崖,已入穷巷退无可退,那叛军与茶尕串通一气,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可人固有一死,身死岂能留恶名!祸及家人更是天大的冤枉!今日,咱们就算拼着战死也要为自己留住清白之名!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出战迎敌!” 李鬼手握两把弯刀,抢着嚷嚷,“我李鬼的命是将军救的,今儿我随将军出战,杀一个不亏,多杀一个咱就赚一个,这买卖划算!” “将军,大营西南角已破,他们攻进来了!” 她决绝的看了一眼阿禄,转身冲进刀光剑影的火海。 “杀!” 一夜过去,什么摇旗呐喊,什么刀光剑影,什么将军王,都被这濒死的肃杀之气掩盖。 火红的一抹身影半跪在黑压压的戈壁滩上,星星碳火还在苟延残喘,明灭只在几缕寥寥秋风之间。 不知阿禄有没有带着消息逃出去?反正她翁云樱的的命已到了尽头了,她抬头想再看看朝阳,可天空却已被厚厚的一层乌云覆盖,呵!她冷笑着,老天待我不薄,一场大雨算是为我的将士们哭泣吗? 她看着一个个横七竖八倒着的将士们的尸体,有的还很年轻,左不过十六七岁,心头终是忍不住颤抖,攥紧的拳头无论如何也放不开,她不甘心啊! “翁云樱,你可想过也有今天?” 茶尕手握长刀骑在高头马上,就算俯视着云樱,也没低下她高傲的头。 “翁云樱,想不到你快死了,还是这么不服气的姿态,看着真是叫人不爽。” 云樱嘴角轻扯,轻蔑冷笑。 “手下败将,死到临头你还笑的出来?” 她微微抬起头,手中的火舌剑支撑着她费力的站起来,“我笑我一片赤诚征战沙场被辜负,我笑我大梁将蹋不是外敌而是内奸,我笑我一军主帅却心软放了你而害死我无辜将士,我自是要提头下去和他们赔罪。可你呢?你又好到哪里去?” 茶尕冷下脸,“三年里,你我数次交锋,最终还是我赢了,你败了!你有什么资格取笑我?” 云樱用戏谑的眼神盯的她心里发毛,她心下恼怒,一剑砍在她的左腿上。 “不准这么看着我!” 云樱当即闷哼出声,单膝跪在她面前,但头依旧未曾低下,只是低声笑道: “我笑你爹不疼娘不爱,兄友不恭,一点朱唇万人尝。” 茶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嘴唇,仿佛有一团污浊之气横压在胸口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握着手中的刀指着她:“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云樱一把抹掉嘴角的血,继续说道:“你知我因何放你?我初次见你可是在北伯宫的大营里,你一个胡族公主怎会单独出现在叔父的营帐里?” “你!” “我!我就是那个给你送事后盥洗汤的小乞丐!” 见她脸上明显露出惧色,那尴尬无比的表情反倒令她愈加兴奋。 “怎么了?尊贵的公主殿下,您当时的表情可比现在精彩多了。” “你给我闭嘴!” “你父王仅仅为了一队兵马就将你送到北伯宫的营帐里,一个叔伯不够,还要你去百般讨好你的表兄,你们这一家子就算登上了皇族的座椅又如何?不过都是劣性不改的野畜而已,还妄想嫁与我兄长,茶尕,你自觉哪一点配得上他?” “你!” 被她揭了丑事,茶尕简直气得发疯,挥起大刀再不与云樱废话,快、狠、准的向她的脑袋削去。 刹那间,艳红的鲜血喷向黑压压的天空,一颗温热的头颅随之滚落,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身体也终于在最后一刻迟缓的倒下,脖领上佩戴的冥王珏也恰巧滚落至那颗头颅面前,很快,猩红的血液流向那块冥王珏,刺激着它不断发出耀眼的光芒,流进云樱那颗头上死不瞑目的眼睛里。 “阿姐!” 眼中最后一抹身影是那惦念已久的少年。 第77章 冥幻真言(云樱) “吩咐伙夫,将所有虎骨熬制成汤分与将士们食用,去拿我的伙食来,也一并分了,从今日起,我与将士们同吃同睡,其余将领也需如此。” “是!” 她脑袋里忽然闪过桌上的那封信,便急匆匆的回到帐篷,咦?信呢?刚才明明就在桌子上放着。 那小士兵也跟了进来。 “将军在找什么?可是那封家书?” “家书?” “是,就收在您的匣子里。” 云樱笑着摇摇头,“哎,没有你阿禄可叫我怎么办?” 他瞪大了眼睛,“将军可忆起我了?” 她点点头,伸手去拿匣子里的信,是啊,她想起来了,自己在这军中生活三年,这苍茫的戈壁已埋没了多少她家乡兄弟们的骸骨,境内各路结党营私,境外异族虎视眈眈,梁王年老昏庸,听信奸人所言,大梁内忧外患早就置身水火,自己空有一腔报国心又待如何?还不是一枚被弃的旗子! 她展开信,短短几行字想来写的急迫: “苏映已调兵马先行,宫中异动,太子未至,误信谗言。”落款一个冉字,刺痛了眼眸。 “报!” “进来!” 那军中探子红着眼眶,声泪俱下。 “禀大将军,从大梁出发的援军已在三日前以谋反大罪全数射杀于果熊岭!” “什么?谋反?来传令的是谁?” “公主殿下的二等护卫。” 她凝眸略一沉吟,“不可能,定是他们假传圣旨!” “将军,末将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只见他双手奉上一枚环形龙纹玉佩,那耀眼的黄带子摇摇欲坠。 “报!” “将军,大事不妙,夷狄人从西北处攻进来了,南部和东部一起攻进来的还有...” 阿禄厉声喝道:“快说!” “还有咱们大梁的自己人,个个口中高喊‘杀反贼''!” 阿禄气急:“这群孽畜,我们在前线拼死搏杀守卫国家,他们竟然串通外敌,把谋反的罪名安到了我们头上,这是要让我们蒙冤而死啊!将军!” 云樱一拳打在桌案上,但想想手下的将士,她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只有东北部是个缺口,可不出十里便是峭壁悬崖,面对强大的夷狄和精壮的大梁骑兵,战必死,可退也只有死路一条。 “将军!您撤吧。” 军师摇摇头,“后山有一条小路,只有咱们的人守着,只要将士们拖住他们一刻钟,也足够您从这里逃出去,眼下我已别无他法,只求将军活着回到大梁为我们前线的将士沉冤得雪,告诉天下的百姓,我翁氏不是背叛大梁的叛徒,老夫就死而无憾了。” “七叔!” 云樱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军中铁律,“翁家军是我带出来的,我怎能独自苟活弃他们于不顾,我翁氏个个血性,怎能做逃兵?” “将军...” 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转身刺破手指,洋洋洒洒写下血书。 “阿禄!” “末将在!” 她将血书和兵符递到他的手上,“从今日起,我翁家和众将士的声名就托付给你了,我翁氏满门的荣辱也全靠你了。” 阿禄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攥紧手臂一把推出帐篷,“众将士听令!今日我等惨遭背弃,身后便是万丈悬崖,已入穷巷退无可退,那叛军与茶尕串通一气,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可人固有一死,身死岂能留恶名!祸及家人更是天大的冤枉!今日,咱们就算拼着战死也要为自己留住清白之名!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出战迎敌!” 李鬼手握两把弯刀,抢着嚷嚷,“我李鬼的命是将军救的,今儿我随将军出战,杀一个不亏,多杀一个咱就赚一个,这买卖划算!” “将军,大营西南角已破,他们攻进来了!” 她决绝的看了一眼阿禄,转身冲进刀光剑影的火海。 “杀!” 一夜过去,什么摇旗呐喊,什么刀光剑影,什么将军王,都被这濒死的肃杀之气掩盖。 火红的一抹身影半跪在黑压压的戈壁滩上,星星碳火还在苟延残喘,明灭只在几缕寥寥秋风之间。 不知阿禄有没有带着消息逃出去?反正她翁云樱的命已到了尽头了,她抬头想再看看朝阳,可天空却已被厚厚的一层乌云覆盖,呵!她冷笑着,老天待我不薄,一场大雨算是为我的将士们哭泣吗? 她看着一个个横七竖八倒着的将士们的尸体,有的还很年轻,左不过十六七岁,都是爹疼娘养的心头肉啊!跟着她却是这种下场! 那个终日里总是一口一个老大老大的黑汉子呢?他的尸身死气沉沉的趴在地上,一双手被生生剁了下来,血肉模糊的在她脚下,她终是忍不住颤抖,攥紧的拳头无论如何也放不开,她不甘心啊! “翁云樱,你可想过也有今天?” 茶尕手握长刀骑在高头马上,就算俯视着云樱,也没低下她高傲的头。 “翁云樱,想不到你快死了,还是这么不服气的姿态,看着真是叫人不爽。” 云樱恨极了,心如死灰却反倒轻蔑冷笑起来。 “手下败将,死到临头你还笑的出来?” 她微微抬起头,手中的火舌剑支撑着她费力的站起来,“我笑我一片赤诚征战沙场被辜负,我笑我大梁将蹋不是外敌而是内奸,我笑我一军主帅却心软放了你而害死我无辜将士,我自是要提头下去和他们赔罪。可你呢?你又好到哪里去?” 茶尕冷下脸,“三年里,你我数次交锋,最终还是我赢了,你败了!你有什么资格取笑我?” 云樱用戏谑的眼神盯的她心里发毛,她心下恼怒,一剑砍在她的左腿上。 “不准这么看着我!” 云樱当即闷哼出声,单膝跪在她面前,但头依旧未曾低下,只是低声笑道: “我笑你爹不疼娘不爱,兄友不恭,一点朱唇万人尝。” 茶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嘴唇,仿佛有一团污浊之气横压在胸口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握着手中的刀指着她:“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云樱一把抹掉嘴角的血,冷笑说道:“你知我因何放你?我初次见你可是在北伯宫的大营里,你一个胡族公主怎会单独出现在叔父的营帐里?” “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说我就是那个给你送事后盥洗汤的小乞丐!” 她脸色瞬间煞白,仿佛被戳破丑事一般,在她面前的体面和高傲荡然无存,只能哆嗦着嘴唇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她仿佛没听见,自顾自的诉说着,仿佛要在临死前将所有心中话语一吐为快。 “我曾佩服过你小小年纪能在战场与我搏杀远胜男儿,这世上女子大都在深宫后宅里蹉跎消磨,原以为如我这般心境的只我一人,直到我见了你,提枪上马一统三军的样子,既明媚又热烈,我心中甚是欢喜。 可当我见过你赤身漏体躺在你叔父的床上,见过你枯槁如土满面泪痕,更见过你被父兄抛弃心冷至死放荡堕落,为了权利不惜任何卑劣手段。 你是赢过了我,可又如何呢?茶尕,你的部下会因此而真正的臣服于你吗?你的将士会因此而为你自豪吗?你的子民会因此而更加爱重你吗?他们向你下跪时心里在想什么?哦!我高高在上的王,只要给她足够多的好处,她也不过是众人身下辗转承欢的身下客而已!你的威严和手段不过都是掩盖自己是一个肮脏卑劣没有人性的妖而已,在世人的眼中,你永远都会背负着与叔父乱伦苟且,弑父杀君的恶名!死也会带到你的坟墓里去!” 见她脸上明显露出惧色,那尴尬无比的表情反倒令她愈加兴奋。 “怎么了?尊贵的公主殿下,您当时的表情可比现在精彩多了。” “你给我闭嘴!” “你父王仅仅为了一队兵马就将你送到北伯宫的营帐里,一个叔伯不够,还要你去百般讨好你的表兄,你们这一家子就算登上了皇族的座椅又如何?不过都是劣性不改的野畜而已,还妄想嫁与我兄长,呸!茶尕,你自觉哪一点配得上他?” 被她揭了丑事,茶尕简直气得发疯,这一连串的戳破与讽刺更令她失智。 “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你自诩一切靠自己,可没有你的家族,你何来这个身份和荣耀?没有你的父兄,你连上战场与我对阵的机会都没有,翁云樱,你知道吗?你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一副天下唯你不能的模样才真是叫人恶心!” 她挥起大刀再不与云樱废话,快、狠、准的向她的脑袋削去。 刹那间,艳红的鲜血喷向黑压压的天空,一颗温热的头颅随之滚落,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身体也终于在最后一刻迟缓的倒下,脖领上佩戴的冥王珏也随着头身的分离而甩落,恰巧滚至那颗头颅面前,很快,猩红的血液流向那块冥王珏,刺激着它不断发出耀眼的光芒,流进云樱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 “阿姐!” 她眼中最后一抹身影是那惦念已久的少年,兴许是看错了吧。 第78章 双层幻洞 “阿樱!快醒醒!” 一股锥心尖刺的感觉流遍全身,痛的她不得不从一片死寂中醒来。 “墨冉。” “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她努力平稳呼吸,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幸好是场梦,可恶,这老树妖竟能进化到如此地步!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一切变得和初入百化林时一样。 “你受伤了没有?” “我还好,倒是你,要不是借用云兮的雷引之力,只怕我们永远也走不出这妖魔缠瘴的百化林了,哦,也多亏了芍华姑娘带路,我才能在里面找到你。” 云樱微微点头,芍华立刻说道:“舍命救主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姑娘不必介怀。” 几人一番休整,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潘氏酒家。 门面虽不大,也是红楼一直在打理,风格却完全不同。 “几位客观里边请。”小二一边恭敬的带路,一边热情招呼,同时也观察着四人,灰头土脸满身疲惫之色。 “想必几位贵人是刚穿过了百化林吧,哎呦,这百化林出了名的十进九不出,出来的那个还不一定全须全尾的,几位真是小的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了,嘿嘿,几位贵人这边请。” 四个人被小二带进雅间,“几位稍作休息,客房正在打扫,热汤也还要再烧一会儿,若对菜品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小的提。” 芍华问道:“你这荒山野岭的,能做出什么来?” “那些虎骨蛇尾的自是不能,但保证几位美美地填饱肚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墨冉一脸疲累,只说两句便打发了,“你只去捡些精致可口的小菜,几张白皮饼子,再加一壶清酒,其他的你看着来便可。” “得嘞,几位稍等。” 很快,几道精致的小点心上桌,先是清新酥脆的梅花酥,再是软糯香甜的黄金糕,配上那么一碗甜茶,在这荒郊野岭竟也是料想不到的美味。 “来喽!” 小二单手托着个大盘子,一碟一碟的介绍。 “这是羊羔肉,这是豆蛋黄,珍珠丸子,酱牛肉,还有白玉翡翠汤,焦香酥脆白皮饼,半斤清酒,客官您慢用。” 小二一溜烟的下去了,墨樱二人似乎还没有从幻境中抽离出来一般,坐在那看着菜肴一言不发,反倒是芍华站在边上吞着口水,似乎饿了许久。 云兮招招手,“即是一路,你也坐下吧。” 芍华瞄着那默不作声的二人,低下头去,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坐下吃吧!”云兮难得的好脾气。 她便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坐在门边的位置上。 “多谢云兮大人。” 见她依然不肯动筷,云兮只好给云樱夹了一块小丸子。 “阿姐,吃点吧,别多想,都是假的。” “云兮你听到了吗?我总觉得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那妖洞的屏障太厚,我无法听到,但那一切都是幻视幻听罢了,阿姐不必放在心上,明日我们还要赶路,还是吃点东西吧。” 见云樱与墨冉动筷,芍华这才放下心来,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她实在太饿了,此刻,在她的心里,苦谁不能苦自己,吃饱喝足才有以后,不料,下一秒,她便捂着脑袋晃晃悠悠的。 剩下三人连忙放下碗筷,“你怎么了?” 芍华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脑袋,只见二皇子怒气冲冲的提刀而来,似是要杀了她一般,她吓得连蹦带跳,口中嚷嚷着:“殿下别杀我!” “你胆敢背叛我!” “我没有,我没有,别杀我,别杀我!” 云樱端起酒杯摔在地上,只见那四处流淌的酒液慢慢泛起白沫,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小二!” 许久无人回应,她掀了帘子想去查看一番,冷不防被几枚袖箭袭面。 “可恶!” 窗外人影攒动,忽然多了许多光亮出来,忽忽闪闪想来是火把的。 “呵,自以为是的年轻人,今天的教训好好的带到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少管闲事!” 顷刻间,窗外火红一片,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急得,芍华捂着肚子泪流满面。 “待我冲出去不杀他个精光!” 墨冉扯住了她的胳膊,“阿樱莫慌,随我来。” 只见墨冉快速的来到客栈的东南角,这里火势还算小,他挪开笨重的方桌,移走地面上的杂物,那一小块地毯下面正是一个暗门,与云兮二人合力将其打开,一股寒流灌入,里面现出一条黑漆漆的暗道。 四人依次进入,掏出火折子摸索着前进,直到岔路口,一阵凉风吹的几人都精神了许多。 “该走哪条路?” “两条路一模一样,都有风吹过的痕迹,实在难以分辨。” “那怎么办?” “不如分开走?” “不行,至少我们三个不能分开!” 墨冉犹豫着,“芍华或许是墨圆一族唯一的后人了,我不能放任她不管,这样,你和云兮走左边的,我和她走右边的。” “不行”,云樱瞧着芍华的样子,似有癫狂之色,可墨冉的理由她又不能拒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样吧,阿姐和冉二哥先选,我带着她走另一条,至少保证有两个人是能出去的,再说,这百化林里能打过我的人也不见得有几个。” 突然一声惊呼,“不得了,我怕是要死了。” 是芍华,她脸色潮红,额头满是汗水。 “莫再犹豫,快选吧。” 云樱咬咬牙,与墨冉选了左边的那条路。 二人留在原地,芍华已经无力的瘫在地上,只见她一只手已撩起裙摆,另一只手揉搓着胸前的浑圆,头微微后仰,露出白皙的脖领,整个人柔媚到极致,嘴里还不自觉的发出诱人的闷哼。 “好热!” 她已将身上衣物卸去大半,修长的腿勾住云兮的脚腕,用脚背不停的试探摩搓。 “公子~救我~” 云兮面色如常,伸出二指点在她的腰间,一股电流掠过全身, “公子~” 见他没什么反应,她站起身伸出食指轻轻划过他的唇畔,“我难受极了。” “是吗?该当如何?” “男女之事,又该如何?” 她将身体靠近,想要缠上去,不料下一刻,他竟笑了,芍华的动作停了下来,甚至向后退了两步,此刻的云兮公子微微笑着,眼神空洞洞的,这笑容自打她跟着他们那天起就从未见过,除了陌生便只剩诡异了。 “怎么躲开了?”他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滚进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那不染凡尘的白衣公子冷僻的简直像庙堂里的神像,怎么可能有如此轻浮浪荡的样子? “你不是三公子,你到底是谁?” 云兮依旧笑着,伸出手欲摸她的身子。 她立即打断他的手怒斥,“大胆妖孽,还不立刻退下!” 他的手僵在那,脸上的笑容仿佛失去了耐心一般逐渐消散,她不断后退,他便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直到退无可退,他也停下了脚步。 芍华不知道她此刻面对的是什么,也来不及去回想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被替换的,但她知道坐以待毙和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遂趁其不备拔了腰间的匕首先捅了过去,但被他轻而易举的躲开,反控制住了她,同时将嘴巴靠近她的脖颈,薄唇一张,嘴满是密密麻麻的碎牙。 活见鬼了,芍华忍下胃里的翻江倒海,翻转手腕还想倒刺回去,下一刻就被这东西缠紧手臂震落,随后整个人以一种屈辱的方式抵在墙上。 好在此时一根救命长鞭及时隔开二人,洞内瞬时亮了起来,云樱与墨冉去而又返,乍见二人,她喜极而泣,这下有救了。 “妖孽,早就察觉你不对劲,还不快现出原形!” “这家伙不是三公子,我们还困在幻境里,主人快救我!” 好在那家伙只是幻形,倒也没什么大害,两人三下五除二就送了它去见阎王。 一股电流刺痛了手腕,云樱听到弟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阿姐,快出来!” 几人跟着云兮的指引,终于从幻洞里走了出来,只见云兮端坐在树洞入口,天色一如初进时的模样。 “竟过了一日一夜吗?” “不,只是一会儿。” “什么?这妖洞里经历了那么多事,竟只有一会儿?” 云兮终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解释道:“好在这只是双层幻洞,普通人在第一层就被榨干了,有些定力的也勉强到第二层,多半以为那是真的,就永远的留下去了,我也是试了各种办法,还是银霜给了我启示,这才有了办法。” 云樱欣慰的看着他手中的那把宝剑,这么多天终于算是有一件让她高兴的事,回头看见芍华,当即拉下脸来。 “芍华!” 云樱居高临下的看着衣冠不整的她。 “你打了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念在你是墨圆一族,看在墨冉的面子上你也不必为奴为婢,即刻远去,若赖着不走,可别怪我冷血无情!” 芍华当即一副楚楚可怜之相,眼含泪光偷偷望着墨冉。 “你还是去吧,为你,确实给我们惹了不少麻烦。” 她又看着云兮,却只见他嫌恶的转过头去,想必是洞中的那一段被他知晓,着实没有脸面继续跟着几人了。 待几人离去,芍华一改可怜之相,眼神中尽显不甘之意,“不就是胎投的好,有什么可骄傲的,凭我的能力和美貌,我芍华早晚有一天要让你们跪在我面前求我!” 第79章 吴苏异族 “二姐姐来了信,说他们早就从京都出发了,算日子也该到了。” “正好我带着白芨去镇里采买,也顺便到城门处去瞧瞧。” 云景抱起白芨上了马。 “顺大哥这几日好像忙的很,也不见他再来。” “这几天城里不太平,听说昨日,又有一家新妇自吊而亡,想必他是忙这个案子去了。” “哎?沈大哥,看你们两个平日里吵的凶,私下里还是挺关心对方的嘛,对他的事情可谓了如指掌。” “我不过是关心自己的前程罢了,哪里有功夫管他。” 云景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样子歪嘴憋笑,“等我到了镇上定要去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 花草香,马蹄忙,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 “乖徒儿,待会儿你想吃什么?师父请客!” 白芨抿唇笑得十分乖巧,“徒儿不忌口,全听师父的。” “好,师父就带你去镇上最大的酒楼,让你长长见识。” 二人走走停停,一路打听,直到站在酒楼门口。 “望雀楼!就这了,走!” “哎,客官,小店今日不营业,烦请两位别家去吃吧。” “你这店明明开着”,他探头向里瞧了瞧,“这么多人在里边吃饭,你说不开张,你这小子,敢瞧不起你小爷?” 小二陪着笑脸,“不是不是,里边被人全包下了,小店实在是招待不了了。” “谁这么大排场?”他不死心的二次向里张望。 “实在是....” “少废话,赶紧走,别赖在这臭要饭的。” 里边出来一彪形大汉,声音粗犷,满脸络腮胡,一脸的不耐烦。 “哎?你个大傻个!你骂谁呢?” “你!臭要饭的,赶紧给老子滚!” 云景张大了嘴巴,这可是大梁地界上第一个敢这么骂他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再看他的穿着,奇怪的很,当下便更恼了。 “你个六耳肥猪,在大梁的地界上还敢这么猖狂,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 他伸出拳头向对方挥去,那人也不慌不忙的伸出大拳头与他来了个硬碰硬,刹那间只觉手指节都快要被他震碎了,他后退了两步站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抖个不停。 里面闻声冲出好多人来,看的出个个都是硬茬子,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停下来观望,不一会儿就围满了等着瞧热闹。 “给我教训这个贱民!”那个大高个一下令,其他人便作势摆好了攻击的架势。 “慢着!”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所有人询声望去,一蒙面女子打扮的十分贵气,在酒楼的二楼凭栏而坐。 “恶不尔,人家不过是吃个便饭而已,给他开一桌就好了,何必大动干戈。” “是” 那大高个早没了刚才那股嚣张的气焰,只贴服的像条听话的家犬。 他默默的让开一条路,对小二说道:“就在角落给他们开一桌。” 白芨拉着云景的一角,“师父,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吧,一口吃的随便哪里都行。” “别怕,我就不信吃个便饭还能丢了命去!” 他拉着白芨大踏步的往里走,一屋子的异族人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仿佛是进了狼窝的羔羊一般。 “少侠想要吃点什么?” 刚一落座,小二便捧着茶壶来问。 “只管上你们的拿手好菜,那菜牌上的招牌菜‘一两金’也做来尝尝,还有‘花雕’也来个半斤。” “这...,少侠,别的都好说,唯这‘一两金’做起来十分费功夫,店里只有一位师傅会做,要是平日里定是要为少侠好好做得,只是今日...今日...” 他用眼睛偷偷瞥了一眼那些异族人,“大师傅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上不得菜了。” “即是店家的招牌菜,定是要费一番功夫才得美味,今日若是急着赶做,想必也失了味道,不如改日再与我们做来吃,师父,您觉得如何?” 小二感激的望向白芨,忙不迭的附和,“对对对,小少侠说的对极了,好菜急不得,若是不能精心调制既失了客官的美味又砸了小店的招牌,真真得不偿失!” “罢了,你只管去做。” “是是是” 小二一溜烟的跑下去,过了一会儿,倒是云景的菜先上齐了,师徒俩吃起来,还真不错。又过了一会儿,小二拖着上菜盘子,开始给每桌异族人上菜,直到最后一道菜上齐,有一桌异族人斜眼瞧着,阴阳怪气讲道: “嗯!这‘一两金’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香的很!” 白芨一愣,抬眼望向云景,心道:坏了,这异族人吃还堵不上他的嘴,非要说出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果然,云景这暴脾气,大手一拍,大声质问: “小二!你胆敢装模作样蒙我,当你小爷是纸糊的不成!” “少侠少侠,您消消气,这是吴苏人于半月前早就预定好的,您就是借我个胆子,我又岂敢蒙您哪?” “当真?” “真的真的,老早人家就定了日子,包了菜,所有菜品都是提前就备下的。” “师父,再不吃好菜可就凉了,徒儿肚子饿得很,咱们快吃吧。”白芨嘟着小嘴低声求他,他那粉嘟嘟的小脸像个瓷娃娃一般惹人怜爱,罢了,云景摆摆手。 “你下去吧。” 小二长舒一口气,麻溜的退了下去。 云景虽有些憋闷,可见爱徒吃的欢喜,便也算了,自顾自的倒一杯酒,还未送到唇边,那吴苏人又说话了。 ‘该死的!’ 白芨嘴里嚼着一大块鱼肉,却恨不得将手中的鱼骨塞到那人的嘴里,这下怕是不能善了了。 “哼!贱民就是贱民!也就只配吃糠,妄想与我等同食美味,也配?” “他们中原人有很多成语可以解释,比如恬不知耻、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厚颜无耻!” 云景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就连桌边的鬼虎都开始微微颤动,就在将要爆发之际,一只肉乎乎的小白手搭上云景的拳头。 “师父,看徒儿的。” 云景微感诧异,白芨却早向那些吴苏人走了过去,他连忙将鬼虎握在手心,只要吴苏人敢不老实,他肯定教这些野猴子再次做人! “伯伯们安好。” 白芨拱手问候,小小年纪却谦逊有礼。 一名吴苏人站了起来,围着他审视了一圈,指着他与其他人说笑:“这是中原人的崽子,粉粉嫩嫩,难怪都叫小兔崽子!” 白芨微微一笑,仿佛没听出来那是骂人的话。 “家师及亲友长辈在家却也这么叫我,全因对我的宠爱,您这么叫我,想必也是喜欢我的。” 他转向另一人,言语依旧恭敬如宾。 “我看这位伯伯,对中原文化了解颇深,既远道而来,来者是客,我自然也该替我师父敬各位一杯。” “哈哈哈,这小奶娃好像猴子穿衣装人样,还挺好笑,哈哈哈...呃...” 那人突然双手捂住脖子,脸憋的通红,嘴里只能浅浅呃呃呃的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怎么了?”旁边人问道。 “呃呃呃...”,他痛苦的蹲在地上。 “您没事吧?”白芨的小手摸着他的额头,那人好似终于被神解救一般,大口的吸着气。 “好像有一只手无形中捏住了我的嗓子!” 白芨嘴角微翘,闪过不易察觉的笑。 “忘了告诉各位伯伯,吃中原美食有很多注意,第一个就是不能说话,上次就有一个因噎而死的。” “因噎而死?这是什么成语?我怎么没听过?” “意思是一个人在吃饭的时候最应该保持安静,细细品味,若一边嚼着饭食,一边口中含糊不清,一旦被食物堵住,既有失体面,又损贵体康健。” 那人在白芨和同伴的脸上来回扫视,恍然明白过来,破口大骂: “你个诡计多端的小滑头胆敢耍我!看我此刻不宰了你!” 白芨微微一笑,扬起手中的酒杯,酒水瞬时撒向空中,身边的几人立刻如刚才被噎住的同伴一般,捂着脖子缓缓跪了下去。 “我已经提醒过各位了,吃饭的时候不要乱说话,容易因~噎~而~死!” 一直静坐的恶不尔忽然抡起大刀架在白芨的脖子上。 “中原人果然诡计多端,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你这颗小脑袋就是今日桌上的下酒菜!” “我能给他们下毒,难道就不能给你也下吗?” “小鬼,你动一下试试。” 白芨不是不敢,而是真的动不了啦,心里不禁懊恼本不该如此冲动,想必是与师父待在一起久了,多少受他影响。 他委屈巴巴说道:“师父,恕徒儿无能,全身没半点子力气,动不了啦!” 云景十分诧异,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隔刀点穴这功夫? “赫赫有名的将军欺负一个弱小孩童算什么本事!” 恶不尔收回大刀指向云景,“我家主人心慈允许你们进来用饭,你们却恩将仇报给我们下毒!” “哎,等等等等,允许?这酒楼又不是你们自家的,既有空桌为何不让别人进?我和我徒儿吃饭吃的好好的,你那些手下满嘴獠牙的羞辱我又怎么说?你们异族人不懂我中原的用餐礼仪,我徒儿不过是教教他们而已,有何不妥?若真论起来,你们还应该向我徒儿道谢才是!” “你们中原人巧舌如簧,我不和你争辩,就让这把大刀好好教你吴苏人的礼仪!” 第80章 再进吴府 恶不尔的大刀强劲有力。 “恶不尔!” 刀刃只差一寸从云景的面前刮过,刀风铺面震的他耳旁的碎发飞扬,幸亏这一声娇斥及时制止了恶不尔。 “说过不要多事,这里毕竟不是咱们吴苏,此行之重,父王不是没有交代,控制住你的脾气。” 她的半张脸被面纱挡住,只漏出一双眼睛,但仍可看出是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大美人儿。 “你的人可不听你的话,在大梁,不听主人命令的狗可是要杀了吃肉的。” “你与我的手下吵来吵去也不落下风,何况这酒楼本就是我出钱包下的,允你进来吃饭不过是不想多生事端,你就该老老实实用你的饭才是,我手下是骂了你,可你徒儿也给他们下了毒不是,两过相抵,咱们就此收手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师父,这位大美人姐姐说的不无道理,咱们就此罢手罢。”白芨眨巴着眼睛不停的给云景信号。 “看在我徒儿替你们求情的份上,今日之事就算了。” “把解药给我们!” 恶不尔摊开大手盯着云景。 “先解了我徒儿的穴道再说。” 恶不尔注视着那蒙面女子,女子点头表示同意,他便用刀背轻拍了下白芨的后背,穴道一解,白芨就和刚孵出的鸡仔一样奔向云景,可恶不尔的大刀突然横插在眼前。 “解药!” 白芨尴尬的停了下来,端起桌上的另一杯酒,依旧如刚才一般抛向空中,酒水落到那些人的脸上,随之而来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他蹑手蹑脚的绕过那把大刀藏到师父身后。 那女子见手下无事也并不打算追究,“你们可以走了,饭钱也不用给了,算我请客。” “不用,我们可不是臭要饭的!” 他掏出银钱拍在桌子上,“徒儿吃饱了?” “饱了饱了!” 白芨生怕说的慢了又起什么幺蛾子。 二人刚要走,那女子忽然出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又反悔了?” “你是我到中原来第一个打交道的大梁人,记个名字不为过吧?”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翁云景是也!” “我叫...” “我管你叫什么,没兴趣!” 他毫不留情,拉着白芨就走,只留下身后恶不尔的咆哮。 “师父,其实那大美女的名字咱们记下也无妨。” “哎?” 云景忽然蹲下来盯着这个小徒儿,“你才七岁,就想抱女人了?” “我~我才没有”,他忽然急得面红耳赤,“我我我就是...” “你结巴什么?” “我就是听她又是说父王又是将军的,肯定是吴苏的公主,一个吴苏的公主来咱们这偏僻的小镇干什么?” “哦!对呀!我这徒儿也不傻嘛”,他一脸狡黠的坏笑着。 “原来师父你也注意到了,那我们管吗?” “事关大梁,当然要管,咱们暂且远远的跟着,看看这群异族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人连济源官府也不打算去了,只在酒楼斜对面的客栈里订了间房,打开窗子正好能将望雀楼的情况瞧个一清二楚。 直到傍晚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进去之后,这群人才从酒楼里出来,模样穿着通身换了个遍,一行人向西低调而行。师徒俩也远远的跟着。 “师父,他们这方向像是去平县的。” “平县,吴乐云所以之地?不会这么巧吧?” 夜幕,二人停在吴府门口。 “还真和吴乐云有关!我就说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敢和外族人勾结,真是胆大包天!” 他摩挲着下巴,“哎?白芨,你在幻老怪身边这么久了,难道不知些什么内情?” “我只是幻清箴身边不得宠的小徒,他们若是有什么计划的时候从来都是将我赶出来,不过,我那个师兄...啊,不对,是那个康儿,他是老怪的爱徒,知道的肯定不少!” 云景的嘴角漏出一丝玩味,伸手摸着白芨的脑袋,“即是爱徒,定要好好疼爱才是。” 白芨望着此刻云景阴森恐怖的脸尴尬的笑了笑,替他那位即将遭殃的前师兄提前不幸起来。 云景甩着绳子站在吴府的高墙下跃跃欲试,可试了几次,这高墙滑不溜丢的无处可攀。 “哎?上一次也没这么麻烦?” “肯定是上次你们夜闯吴府之后,为防再有人进入”,他摸了一把围墙,“果然,他们刷了一层光油。” “哎呀,这个吴乐云”,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肯定是那个幻老怪想出来的损招。” “师父师父,你想进去吗?徒儿有办法。” “你有办法你不早说?” “您也没问我呀!” 过了片刻,一大一小站在一处高墙拐角的草丛边望着一个狗洞。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是啊。” 白芨趴下拨了拨草丛,顺利的爬进爬出。 “师父你放心,爬狗洞这事我谁也不跟谁说。” 云景蹲下,突然喜笑颜开的摸着他的脑袋,“我说乖徒儿,爬狗洞就能解决的事,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白白让为师捉急!” 一大一小就这么乐颠颠的顺利爬进了吴府。 “呦呵!原来是这儿啊!” 眼前正是幻清箴藏宝阁前的那片仙瑶花丛,原本在花丛边大树下葬着婴儿的那个小坟包也被推平了。 “真晦气!” 白芨果真对这院子十分熟悉,不知从哪里取了两件家丁的衣服来换上。 “什么晦气?” “没事,你可知吴乐云会在哪里招待那群异族人?还会是极乐之殿吗?” “极乐之殿只供吴乐云和他的亲信自己享用,招待客人的话一般是在长欢殿,不过那异族女子若是吴苏公主,也可能安置在久安殿,徒儿有些吃不准,不过只要找到康儿便知其所在了。” “这个殿那个殿,吴乐云还真敢,走,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康小怪!” “找他不难,这个时辰他多半是要过来的。”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康儿手捧香炉来到藏宝阁,进屋鼓捣了一会儿,又捧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向西而去,师徒俩跟着他一路绕过两队守卫来到久安殿。 这里果然灯火通明,殿外站着吴府的守卫和乔装打扮的异族人。 这吴乐云耳力极佳,功夫又在自己之上,上次就是吃了这个暗亏,要怎么才能进入殿内而不被他发现呢? “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让我进去?” 白芨点点头,拉着他往相反方向的长欢殿走去。 “哎?来这干什么?” “吴府有一座与地上别无二致的地下宫殿,连通着地上各处宫殿里的密室,今夜他们在久安殿安置,那长欢殿的守卫必会撤掉一半调往久安殿,我们从长欢殿的密室走地下通道偷溜过去,不就可以万无一失的绕过守卫进入久安殿了嘛。” “啊!你小子挺聪明的嘛,怎么跟着幻老怪时笨笨的?” “师父不知,我若是如康儿一般必会成为幻清箴害人的帮手,唯有表现的蠢笨一些,才既不违了本心又能在此苟活,虽时常受些打骂折辱倒也忍得。” 云景捏着他圆嘟嘟的脸蛋,这个孩子在老怪物身边想必是吃了不少的苦。 正说着,二人已来到长欢殿前,白芨带着他不费吹灰之力的进入密室,再通过密室的机关门顺利的进入地宫。 这地下果真如白芨所说辉煌无比,但名字与地上的却截然相反,只瞧大门的牌匾上书: “哭悲殿!” 第81章 密谋 殿门上雕刻着一副精美的图案,却是十分奇怪的神佛落泪图,白芨踮起脚摸了摸佛像的脚丫,厚重的神佛门便自动向两边缓缓退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十二根通体金身降龙柱,正是云乔当时误入的八卦门所在之地! 这吴乐云怕不是疯了吧,府邸建了个伪皇宫不说,还妄想成为天子! 白芨拉着他走过一条黑漆漆的通道,指着其中一扇黑铁门,“师父,这扇门之后便是庆安殿的密室了。” “你怎么对这里的地下宫室如此熟悉,就连机关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照理说这么机密的地方,怎么会让你这个不得宠的徒弟进入?” 白芨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师父是怀疑我?” 他落寞的低下头去,“我曾被人扔下来独自在这个鬼地方生活过,亏得我人小命大,侥幸活过两月,也多亏周叔叔说了几句好话,我这才被幻清箴留了下来。” “我知道我这种背叛过师门的人是万不可信的,可若您了解我幼时的经历便可知我的苦楚。” 他的眼圈微微泛红,似是正在回忆某些残忍的往事。 “起初,我并不算是幻清箴的徒弟,只是为了给康儿做练手的伴童。” “什么是伴童?” “就是用来试毒量的小孩儿,我家穷,父母又早亡,亲戚们唯恐避之不及,三岁时跟着老乞丐整日在街上乞讨,幻清箴只用一碗清粥就换了我回去,为了将衣钵传授给他的爱徒,吩咐康儿不分昼夜的在我身上试毒,在我之前的所有小孩儿都死了。” 他说着便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块块触目惊心的红色斑块,云景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些斑驳的红斑刺痛着他的双眼,无不诉说着这个孩子所遭受过的苦难。 “师父不知,当夜您说要收我为徒时我有多高兴,还从来没有人像您和乔公子那样肯为我豁出命去,哪怕那夜就算死在了吴府,我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哎呀,你这孩子”,云景抹掉脸上的泪珠,“说这些干嘛,痛苦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不”,他又咬着后槽牙说道,“痛苦可以过去,但这两个坏家伙可万万不能放过!今夜,师父就替你好好整治这两个恶人!” 说罢,二人重整精神,打开了通往庆安殿密室的大门。这里十分狭窄,青砖垒造的圆形石墙,仅一人张开双臂那么宽,两条粗重的铁锁链自上而下垂下来,云景伸手握住那两条锁链用力拽了拽,倒是十分结实。 “这是一口地下井,井上便是庆安殿的密室了。” 要是没有白芨,他又如何知晓这么一条隐蔽的密道? 等二人千辛万苦爬上来,云景这才看清整个密室古朴的容貌,与所到之处奢靡之风截然不同,仅一矮床,烟紫的帷幔挡着,一书桌,笔墨纸砚到齐全,一山鸟雀鸣屏风,细致描摹。别的便只有中心刚刚爬上来的那口井了。 “师父放心,外面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的。” “那我们如何听到外面的声音?” 白芨走到密室中间的方桌旁,那上面摆放着一个黑盒子,有两个杯状的物件正一左一右倒扣着,里面正传出闷闷的丝竹之声。 白芨拾起其中一个扣在云景的耳朵上,没多久丝竹之声便停了,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多谢吴公子盛情款待,临行前,父王已嘱托我务必将此事传达,共同商议,尽快确定进京之期。” “此事不急。” “为何?” “那对夫妻虽然死了,可她的臭亲戚们又掺和进来,我现在被他们盯着,不好再有动作,等风头过去,再做下一步打算。” “不管什么亲戚,若是妨碍了我们的计划,一并杀了就是。” 吴乐云摆摆手,“宛罗公主别心急,弄死几个毛孩子当然容易,可他们毕竟是翁氏的人,背后牵扯朝廷,又有暮游山做靠山,若是即刻下手,只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妨等事件平息了再动手也不迟。” 公主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吴公子若是不方便插手,不如交给我们来做。” 屡次三番的说辞令吴乐云十分不耐,“官府此刻正在追查顾恒夫妇的死因,公主不是大梁人,本就惹眼,再做出什么事来,岂不是连我都要搭进去?” “我们大王时常夸赞吴公子机敏聪慧,今日看来,不过是缩手缩脚的胆小鼠辈罢了,哼,难成大事!”这声音一听就是恶不尔。 周无立刻站出来讥讽回道:“尔等蛮夷无脑强突只知蛮力,不怪到如今还是个连年上供的无名小国,如此胸无大略之人做将军,呵呵,可笑至极!” 宛罗轻抬手止住恶不尔,“即是盟友,何苦自己人先吵起来了?吴公子,我们千里迢迢赶到济源足见我部的诚意,你只管叫我们等,却连个计划都不肯透漏,不免叫人心慌,恶不尔急躁些也理所应当。” “请公主放心,吴某比你们任何人都更希望这个王朝的覆灭,只是事关重大,必要准备妥当,直击要害才能一举击溃。” 他凝眸注视着台阶下的所有人缓缓说道:“一个国家的强大,从外面是很难攻破的,只有他们从内部瓦解,才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倒他。” 那宛罗公主一点既透,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云景心中却已是怒火中烧,原来姑父姑母之死只是这群人颠覆大梁王室的一个开始!此事万不可耽搁,需得尽快回京禀报父亲早做打算。 “吴大人,家师今日不便前来,遂命我将这万露琼浆奉与贵客。” 吴乐云笑着解释道:“幻先生是我的专用药师,在大梁是一等的奇人,近日他身体抱恙不能迎接远客,还望公主海涵。” “药师在我们吴苏备受尊重,既然幻先生身体抱恙,来日方长嘛,希望他快快好起来,再见也不迟。” “家师虽身有不便,但特意为尊贵的客人备下美酒佳肴,请各位稍作休息,随后奉上。” 康儿说罢拍了拍手,一队妖冶美女娉婷而入。 “大人,青楼妓坊的哥哥姐姐们特意编了一首舞曲为各位助兴。” 丝竹声再起,云景放下手中之物,脑子里不停的盘旋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走!” “去哪里啊,师父?” “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第82章 药毒双攻 两人顺着密道不费吹灰之力的回到藏宝阁,锅灶上的汤水腾腾的冒着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徒儿,你之前受了许多欺负,今日为师就教你讨回来。” “可要下毒?我的毒康儿也都知道。” “知道你的毒,可他未必见过我的毒,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咱们药王谷的厉害!” 白芨满心期待,只见云景从随身的小布包里翻翻捡捡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瓷瓶来,刚一拨开塞子,那味道幽幽煞是好闻。 他往那锅汤水里只稍稍点了一滴,便满眼心疼的嘟囔着,“唉,可惜啊可惜!” “师父,这是什么?” “小孩子别问,这可是你师父的传家宝,你只管看着就是了,对了,外面的仙瑶你可有办法整株带走?” “带它做什么?” 他冷不丁弹了下他的小脑门,“你回药王谷的时候,难道不给你师祖我师父带个见面礼吗?你可要给我充足了面子,在你师祖面前大大的露个脸!他有什么好东西自然都会紧着你!” 他嘴上是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打着盘算,“小啰嗦,等你去了药王谷,那老头自然没空管我了,小爷我到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嘿嘿!” 白芨忽有一种莫名其妙说不清是捡了便宜还是上了贼船的错觉。 “师父,那仙瑶也算是宝物,可和这藏宝阁里的东西比起来还算不上一等一的。” 他抱着臂膀狡黠的捅了捅小徒弟,“里面还有什么好宝贝?你快说说。” “小...” “小婴孩儿可不算啊!” “自然不是,师父可听过小青虫?” “别说见过,你师父捉过的虫子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区区小青虫有什么稀奇?” “可若是柳奇捉的呢?” “三清九母玄纹丹?啊!世上仅一枚的那颗?” “没错,就在这藏宝阁里。”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进去找啊!” “师父莫急,等康儿来了再找事半功倍。” 话刚说完,康儿果然来了,云景抱着白芨翻上房顶,师徒俩躲在高处偷偷看着。 “死夜明,背叛师门,脏活重活都是我的,等我抓到你,看我不毒瞎毒哑毒聋你!” “再割掉他的舌头、砍掉他的四肢!” “谁?谁在说话?” 康儿惊慌的左顾右盼,除了阵阵晚风拂面,哪有半点人影? 可话语不仅再次想起,声音里还多了许多幽怨与不忿。 “我死的好惨呀~” 一道女声仿佛在哭诉。 “到底是谁?大半夜装神弄鬼!” 一声声婴儿的哭声隐隐约约传进他的耳朵,康儿瞬间头皮发麻,向刚推平不久的小坟包看去,只有被风吹散的新土和簇簇闪耀的仙瑶花丛。 他壮着胆子跑过去双脚狠狠的踩在泥土上,“死了还不快去投胎,要你们在这里平白无故的吓我!” 白芨抱着自家师父的臂膀,恨意然然的说道:“师父,他真是无药可救了!” “那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云景翻下房顶,悄摸的来到康儿身后,趴在他耳边轻声叫道:“康~小~怪!” 康儿心头一颤,机械性的转头看去,忽见一翻着白眼的咧嘴怪物立在身后,登时吓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等看清了来者的真容,更是结巴的指着他,口中一个劲的你你你,却愣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早就如上次一般为时晚矣。 “康小怪,看来这段日子你过得不错嘛!”云景捏了捏他的小发揪,“你师父倒了,这吴府上下你终于也算半个主子了,还不谢谢我?” “你放屁!” “咳!” 云景一个大逼兜打的他眼冒金星,“怎么跟师叔说话呢?” 这小子明明怕的要死,骨头却硬,看来不给点真格的,他是不会乖乖听话的,云景只好拿出翁云清曾教训他的那股骇人的气势,重重的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 “这巴掌罚你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啪! “这巴掌罚你残害手足,为虎作伥!” “我何时残害手足?”康儿不解的瞪着云景。 “你敢说没对白芨试毒?” “又是他,我就知道这小子最会卖惨博同情!”他四下环顾,大叫着“夜明,臭小子,你给我出来!出来!” 云景顺手抓了一把泥土丢进他的嘴里,呛得康儿止不住的咳着。 “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 康儿好不容易吐出黄土,怒目质问,“上次是你们走运才逃过一劫,这次又为何而来?” “为了欺负你呀!” 白芨一边顺着柱子一点点滑下来,一边催促着云景,“师父,别闹了,时间紧迫!” 康儿一见白芨的身影,便止不住的咒骂:“夜明,你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背叛恩师不说,反倒认小贼为师,今夜还敢再次登门,你不得好死!” 白芨不耐烦的来到他身边,“嗯嗯嗯,我背叛师门,我是小畜生行了吧,你要骂便骂吧,反正我都习惯了,但你不能骂我师父,我且问你,为何今夜的久安殿里灯火通明?招待的是何许人也?” “干你何事?” “自然不干他的事,但你不说,那就要干你的事了。” 云景说罢抬手欲打,康儿不仅不怕,反而一脸冷笑:“今日吴大人宴请贵客,等着我去伺候,若是我此刻不见了踪影出了闪失,你猜你们今夜还能不能出的了吴府?” “你!你很嚣张啊,小子!” 康儿四下望了望,不屑的打量起二人,“我猜今夜只有你们两个人吧,一个能力不济,一个愚蠢至极,那老道士能救你们一次,可未必能救你们第二次!” “哎?你这厮!” “师父不必动气” 白芨捡起一粒石子划破食指,掰起康儿的嘴喂到他的唇边,慢条斯理的讲道:“康师兄可明白,吸了我的血,这世上无药可医?” “你!” “你若不老实恐怕下场比那些煲汤的婴孩儿还要惨。” 此刻白芨严肃的神情一点也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康儿看着横在唇边的那根带血的手指,他心下骇然,怎么会不清楚呢?他的血奇毒无比,还是靠自己拼命的给他煨毒炼出来的呢。 “夜明,难道你要杀了师兄吗?你想要背上判师弑兄的千古骂名吗?” “我再说一遍我不叫夜明,我叫白芨,我从无背叛,而是弃暗投明,我也并非弑兄,只是为民除害!你还要再坚持吗?” 他眸中闪过寒光,晃动着手指离康儿的唇边更近一步。 “好好好,你说的对,可我真不知道吴大人此次请他们前来的目的。” “你说谎!” “我真没有!” 见康儿死不承认,云景也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你说没说谎,不妨咱们先试上一试” 他取出一枚不知什么玩意儿的小药丸,掰着他的嘴巴一掌打了进去。 康儿急得大叫:“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你是幻老怪的爱徒,你不妨猜猜?” 以康儿对毒药的了解,原本是瞧不上云景的手段,可如今被绑着,这个家伙怎么说也是仙翁的徒弟,又不按常理出牌,他到底是有些慌了。 “我问你,你可知三清九母玄纹丹放在何处?” “哦,绕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 “少废话,快说!” 他抹了点白芨指尖的血涂在康儿的唇边。 “我说我说,我师父贴身收着呢!” 云景摇摇头,“你不老实。”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颗丹的珍贵程度你又不是不知,世上仅存这么一颗,师父向来是丹不离身。”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自用?” “你若得了这丹会做什么?” 云景略一沉吟:“自然留给更重要的人,或者...换更值得的宝贝!” 白芨愤愤说道:“幻老怪事事以自己为先,对他来说没什么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人了。” “那他想换什么?” 康儿眨着眼睛,呼吸有些困难。 白芨见状快速抹掉他唇边的血渍。 “康师兄,你再不老实说,即便我放过你,我师父也未必肯了。” 这是康儿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小师弟的厉害,他的血果然如师父所说是天下第一的毒物。 他哆嗦着嘴唇,一字一句的说道:“玄都鬼伞”! 第83章 三三姑娘 “你的血真的有这么毒?” 看着昏迷不醒的康儿,云景也颇为惊讶。 “这就被毒死了?” 白芨站起身掸掉身上的尘土,笑道:“师父也太高看我了,那么一点也就够他晕厥的。” 云景还没从自己徒儿是个毒罐子的认知中回过神来,白芨又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康儿半个时辰内就会醒来,咱们必须分头行动,这样,我去老怪物那里找丹,您继续打探异族人和吴乐云密谋的缘由。半个时辰后,咱们狗洞汇合。” 云景面露难色,他一个小孩子在这鬼怪的吴府,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呵呵” 白芨忍不住笑道:“师父放心,对这里我可比您熟,不如咱们打个赌,不论谁先到,后到的人要答应对方三件事如何?” 云景点点头,“有意思,就按徒儿说的办!” 他即刻再次进入地宫,想要原路返回,可那神佛门任凭怎么摸都纹丝未动,奇了怪了,明明按照白芨的步骤来的,怎的法子到了自己手里就不灵光了呢? 他无奈之下只得返回地面,恰巧一队乐籍女子急匆匆的路过,他躲在暗处,飞起一粒石子打落了队尾女子的小荷包。 “姐姐,姐姐,您的荷包掉了。” “多谢” “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久安殿呀!你家主人宴请你竟不知?” “哦,我今天刚来,路还不太熟呢。” “呀!瞧你,两句话的功夫全耽搁了。”她一脸焦急,望着四下无人的夜路,“若是迟了出了差错,这可如何是好?” “想是少个人也瞧不出来的。” “少了旁人不要紧,可我是主舞啊!” “这,这就难办了,啊,姐姐莫急,我记得大概是这个方向,姐姐快去兴许追的上。” “你确定?” “我是看见有人影过去了” 那女子焦急的施了一礼,“多谢。” 云景露出一丝坏笑,就算是晚了,我替姐姐去,若受了罚,也是我应得的。 夜空明亮,繁星点缀,庆安殿内依旧歌舞升平,那队乐籍女子正被拦在门外逐一进行检查。 “哎,等一下,你!” 一名守卫指着队尾最后一名遮面女子。 “过来!” 那女子小碎步的跑过来,福了一礼。 “这挂的是什么?” “花粉” “花粉?什么花粉?” 那女子娇羞的扭了下身子,“这让奴家怎么好说嘛?” 守卫面无好色,“不说即刻赶出府去。” 立刻有两名守卫过来架住他,急得女子失声说道:“我说我说,不过就是用来调情的香粉,大哥若是喜欢,这瓶我送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挽住守卫的胳膊,将小瓶塞到他的手中,凑到他的耳边含情脉脉的讲道:“哥哥等我,待会儿舞毕,我与哥哥一起探讨这香粉的妙用。” 守卫瞧着她可爱娇俏的眼睛,不动声色的轻轻打落她缠绕的玉手。 “进去吧!” 她欢喜的又福了一礼,跟着众人一溜小跑进去,临走还不忘回眸一笑。 “好大啊!”另一名守卫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什么好大?” “脚啊!哪有女子那么大脚的?” “青楼女子,多数都是穷苦姑娘,大脚板也正常。” 殿内,众女子已开始翩翩起舞,身段轻盈飘逸,引得周无一顿喝彩,却不想吴苏人嗤笑:“这些舞女实在太过纤瘦,舞的也稀松平常,远不如我吴苏的舞姬鲜活热浪。” 周无又很是不爽:“既然你如此夸赞你们吴苏的歌舞,不如今夜贡献一舞让我等见识一下,如何?” “你这汉人,我们此次前来密会,怎会带舞姬来!” “即是密会邀谈,学不会谦卑也应和平共处才是,因何屡次三番出言讥讽,莫不是有诈吧?” “你!”恶不尔的嘴上功夫明显不敌狡猾的周无,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 “想必宛罗公主的舞姿要比寻常舞姬更胜一筹,不如为我等舞一曲开开眼界如何?” 宛罗凝眉不悦,她若是舞了,岂不是自降身份与这些场上的汉人舞姬相提并论,可若是不舞,又正落入周无的圈套,诚意不足,合作因何能成? 愁眉不展之际,有守卫来报,说是吴苏的歌舞姬到了。 宛罗疑惑的看向恶不尔,她此次前来,并未带有舞姬,那门外的舞姬又是谁? 恶不尔也露出懵懵然的神态,摇摇头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 “请!” 不一会儿,一女子跟着守卫进入殿内,此女子不胖不瘦,线条流畅而圆润,好像经过精心雕琢过的玉器,麦色的皮肤光滑紧致,是大梁少有的美女类型。 她轻轻舞动手臂在殿中旋转起来,镶嵌在裙子上的宝石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虽无乐师伴奏,但她脖颈与腕间佩戴的各种配饰随着灵动的舞步,发出欢快的声响犹如天籁,那烟紫的长裙铺展开犹如蝴蝶的翅膀,自由飞翔在日出的旷野。 “好!” 吴乐云拍手赞赏,周无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女子舞毕,行了个标准的吴苏礼,她取下面纱,是个很标准的吴苏美人儿。 “茶尕?” 宛罗十分诧异,“你是怎么来的?” 那被唤作茶尕的女子对着宛罗微微一笑,十分骄傲的说道:“我自己偷跑来的,远远的跟着队伍,路上还甩脱过好几次父王的暗线呢!” “胡闹!” 宛罗语气十分不善,“恶不尔,明日一早派人将二公主送回吴苏。” “哎?大梁这么好玩儿我才不回去呢,再说了,我也不是一点用没有的,吴大人,你说,我们吴苏的舞蹈好不好看?” 她骄傲的像个美丽的小孔雀,歪头对着吴乐云甜美的笑着。 吴乐云的脸在闪耀的烛光下忽明忽暗,一双眸子也闪动着非常的光,他笑着说: “茶尕公主的舞姿充满异域风情,我是没有这个本事,周无,你可有美人儿与之一较高下。” 周无立马站起身,“难得吴大人与各位雅兴,今夜,有幸请来了青楼妓坊的舞姬,为首的三三姑娘虽不是头牌,但舞技出众,可堪一观,请三三姑娘!” 一众舞姬无人应答。 “请三三姑娘!” “哎,谁是三三姑娘?” 女子震惊的看着她,“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呀!” 那大脚女子这才惊觉自己假扮之人的名字,慌忙走出队伍立于大殿中央。 茶尕盯着这姑娘,“这就是你们大梁的舞姬?傻里傻气的,看起来似乎不太灵光啊!” “哈哈哈哈......” 周无依旧十分看好她,温言细语的安慰,“三三姑娘莫要紧张,只管挑你拿手的舞一曲,有周某在,无人敢轻笑了你去。” 三三微微颔首,待舞曲奏响,却只是摆好了姿势呆立在那,似乎不知该干什么,这又惹得茶尕一顿嘲笑:“怎么笨的和蠢驴一般,难道这就是你们大梁舞姬的特色?” “茶尕,不得无礼。”宛罗轻声斥责。 周无取过一把琴来,细声安慰道:“小姑娘第一次见这场面难免紧张,三三姑娘别怕,周某替你抚琴,你放心随便舞一曲便是。” 她点点头,心想,今天不跳一场怕是混不过去了,随后扭动起腰肢,摇摆手臂,学着儿时印象里阿湘的舞步跳起来。 茶尕嗤笑着:“就这?连我们忘宽河里一条会摆尾的鱼都比不上!” 周无面露难堪之色,却仍不对表现欠佳的三三恶语相向,反倒是根据她的步调随时调音变曲,不禁让这个假冒者想起上次入幻清箴魂狱之前,他的多番提点与维护,于情于理也不能让他在此刻丢了面子。 既然如此,她忽然变换身法来到宛罗面前,粉裙翩飞,人止而衣带落,宛罗望着她,眉如远峰青翠,眼若桃花般灿烂。 而三三顺手揽起她面前的酒壶,像只巧燕飞落回殿堂中央,就连腰间悬挂的小瓶子也叮叮当当,碰撞的清脆声响更是衬得她如花间精灵,只这一瞬,宛罗的心便如坠云端。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三姑娘,只见她一手提着酒壶佯装醉酒,舞步虚晃,仿佛整个人无比的轻松惫懒,像一只偷尝了美酒的林间燕雀,轻松的状态似倒非倒,似立非立,似虚非虚,似实非实,整个殿中上下翻飞,长袖曼舞是她,凌空腾挪也是她。 冷不防的忽然从空中落下,众人屏息静待,待长袖与衣带渐落,露出整个人来,只见她足尖与手肘撑地,拄着脑袋似熟睡一般,一曲舞毕,她起身翩然施礼,赢得满堂喝彩。 宛罗不由赞道:“姑娘的舞姿潇洒飘逸,周先生的舞曲又配合的天衣无缝,大梁果然是人才辈出,不知宛罗是否有这个荣幸与姑娘共饮此杯?” 共饮此杯?那岂不是要一睹我的芳容? 假冒者歉意的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摆摆手。 “我们吴苏的大公主给你敬酒,你竟然推脱,小小一个舞姬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吴大人,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吴乐云冷眼瞧着殿中的三三,半字未说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周无适时的打破这尴尬的时刻,朗声笑道: “宛罗公主也夸了我的琴技,这酒本来是我周无敬公主一杯才是。” 他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宛罗笑着点点头刚要准备喝下,不料茶尕一把夺过酒杯,对着殿中的三三怒道:“小小舞姬目中无人,真是好大的威风,今日我姐姐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第83章 三三姑娘 “你的血真的有这么毒?” 看着昏迷不醒的康儿,云景也颇为惊讶。 “这就被毒死了?” 白芨站起身掸掉身上的尘土,笑道:“师父也太高看我了,那么一点也就够他晕厥的。” 云景还没从自己徒儿是个毒罐子的认知中回过神来,白芨又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康儿半个时辰内就会醒来,咱们必须分头行动,这样,我去老怪物那里找丹,您继续打探异族人和吴乐云密谋的缘由。半个时辰后,咱们狗洞汇合。” 云景面露难色,他一个小孩子在这鬼怪的吴府,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呵呵” 白芨忍不住笑道:“师父放心,对这里我可比您熟,不如咱们打个赌,不论谁先到,后到的人要答应对方三件事如何?” 云景点点头,“有意思,就按徒儿说的办!” 他即刻再次进入地宫,想要原路返回,可那神佛门任凭怎么摸都纹丝未动,奇了怪了,明明按照白芨的步骤来的,怎的法子到了自己手里就不灵光了呢? 他无奈之下只得返回地面,恰巧一队乐籍女子急匆匆的路过,他躲在暗处,飞起一粒石子打落了队尾女子的小荷包。 “姐姐,姐姐,您的荷包掉了。” “多谢” “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久安殿呀!你家主人宴请你竟不知?” “哦,我今天刚来,路还不太熟呢。” “呀!瞧你,两句话的功夫全耽搁了。”她一脸焦急,望着四下无人的夜路,“若是迟了出了差错,这可如何是好?” “想是少个人也瞧不出来的。” “少了旁人不要紧,可我是主舞啊!” “这,这就难办了,啊,姐姐莫急,我记得大概是这个方向,姐姐快去兴许追的上。” “你确定?” “我是看见有人影过去了” 那女子焦急的施了一礼,“多谢。” 云景露出一丝坏笑,就算是晚了,我替姐姐去,若受了罚,也是我应得的。 夜空明亮,繁星点缀,庆安殿内依旧歌舞升平,那队乐籍女子正被拦在门外逐一进行检查。 “哎,等一下,你!” 一名守卫指着队尾最后一名遮面女子。 “过来!” 那女子小碎步的跑过来,福了一礼。 “这挂的是什么?” “花粉” “花粉?什么花粉?” 那女子娇羞的扭了下身子,“这让奴家怎么好说嘛?” 守卫面无好色,“不说即刻赶出府去。” 立刻有两名守卫过来架住他,急得女子失声说道:“我说我说,不过就是用来调情的香粉,大哥若是喜欢,这瓶我送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挽住守卫的胳膊,将小瓶塞到他的手中,凑到他的耳边含情脉脉的讲道:“哥哥等我,待会儿舞毕,我与哥哥一起探讨这香粉的妙用。” 守卫瞧着她可爱娇俏的眼睛,不动声色的轻轻打落她缠绕的玉手。 “进去吧!” 她欢喜的又福了一礼,跟着众人一溜小跑进去,临走还不忘回眸一笑。 “好大啊!”另一名守卫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什么好大?” “脚啊!哪有女子那么大脚的?” “青楼女子,多数都是穷苦姑娘,大脚板也正常。” 殿内,众女子已开始翩翩起舞,身段轻盈飘逸,引得周无一顿喝彩,却不想吴苏人嗤笑:“这些舞女实在太过纤瘦,舞的也稀松平常,远不如我吴苏的舞姬鲜活热浪。” 周无又很是不爽:“既然你如此夸赞你们吴苏的歌舞,不如今夜贡献一舞让我等见识一下,如何?” “你这汉人,我们此次前来密会,怎会带舞姬来!” “即是密会邀谈,学不会谦卑也应和平共处才是,因何屡次三番出言讥讽,莫不是有诈吧?” “你!”恶不尔的嘴上功夫明显不敌狡猾的周无,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 “想必宛罗公主的舞姿要比寻常舞姬更胜一筹,不如为我等舞一曲开开眼界如何?” 宛罗凝眉不悦,她若是舞了,岂不是自降身份与这些场上的汉人舞姬相提并论,可若是不舞,又正落入周无的圈套,诚意不足,合作因何能成? 愁眉不展之际,有守卫来报,说是吴苏的歌舞姬到了。 宛罗疑惑的看向恶不尔,她此次前来,并未带有舞姬,那门外的舞姬又是谁? 恶不尔也露出懵懵然的神态,摇摇头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 “请!” 不一会儿,一女子跟着守卫进入殿内,此女子不胖不瘦,线条流畅而圆润,好像经过精心雕琢过的玉器,麦色的皮肤光滑紧致,是大梁少有的美女类型。 她轻轻舞动手臂在殿中旋转起来,镶嵌在裙子上的宝石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虽无乐师伴奏,但她脖颈与腕间佩戴的各种配饰随着灵动的舞步,发出欢快的声响犹如天籁,那烟紫的长裙铺展开犹如蝴蝶的翅膀,自由飞翔在日出的旷野。 “好!” 吴乐云拍手赞赏,周无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女子舞毕,行了个标准的吴苏礼,她取下面纱,是个很标准的吴苏美人儿。 “茶尕?” 宛罗十分诧异,“你是怎么来的?” 那被唤作茶尕的女子对着宛罗微微一笑,十分骄傲的说道:“我自己偷跑来的,远远的跟着队伍,路上还甩脱过好几次父王的暗线呢!” “胡闹!” 宛罗语气十分不善,“恶不尔,明日一早派人将二公主送回吴苏。” “哎?大梁这么好玩儿我才不回去呢,再说了,我也不是一点用没有的,吴大人,你说,我们吴苏的舞蹈好不好看?” 她骄傲的像个美丽的小孔雀,歪头对着吴乐云甜美的笑着。 吴乐云的脸在闪耀的烛光下忽明忽暗,一双眸子也闪动着非常的光,他笑着说: “茶尕公主的舞姿充满异域风情,我是没有这个本事,周无,你可有美人儿与之一较高下。” 周无立马站起身,“难得吴大人与各位雅兴,今夜,有幸请来了青楼妓坊的舞姬,为首的三三姑娘虽不是头牌,但舞技出众,可堪一观,请三三姑娘!” 一众舞姬无人应答。 “请三三姑娘!” “哎,谁是三三姑娘?” 女子震惊的看着她,“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呀!” 那大脚女子这才惊觉自己假扮之人的名字,慌忙走出队伍立于大殿中央。 茶尕盯着这姑娘,“这就是你们大梁的舞姬?傻里傻气的,看起来似乎不太灵光啊!” “哈哈哈哈......” 周无依旧十分看好她,温言细语的安慰,“三三姑娘莫要紧张,只管挑你拿手的舞一曲,有周某在,无人敢轻笑了你去。” 三三微微颔首,待舞曲奏响,却只是摆好了姿势呆立在那,似乎不知该干什么,这又惹得茶尕一顿嘲笑:“怎么笨的和蠢驴一般,难道这就是你们大梁舞姬的特色?” “茶尕,不得无礼。”宛罗轻声斥责。 周无取过一把琴来,细声安慰道:“小姑娘第一次见这场面难免紧张,三三姑娘别怕,周某替你抚琴,你放心随便舞一曲便是。” 她点点头,心想,今天不跳一场怕是混不过去了,随后扭动起腰肢,摇摆手臂,学着儿时印象里阿湘的舞步跳起来。 茶尕嗤笑着:“就这?连我们忘宽河里一条会摆尾的鱼都比不上!” 周无面露难堪之色,却仍不对表现欠佳的三三恶语相向,反倒是根据她的步调随时调音变曲,不禁让这个假冒者想起上次入幻清箴魂狱之前,他的多番提点与维护,于情于理也不能让他在此刻丢了面子。 既然如此,她忽然变换身法来到宛罗面前,粉裙翩飞,人止而衣带落,宛罗望着她,眉如远峰青翠,眼若桃花般灿烂。 而三三顺手揽起她面前的酒壶,像只巧燕飞落回殿堂中央,就连腰间悬挂的小瓶子也叮叮当当,碰撞的清脆声响更是衬得她如花间精灵,只这一瞬,宛罗的心便如坠云端。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三姑娘,只见她一手提着酒壶佯装醉酒,舞步虚晃,仿佛整个人无比的轻松惫懒,像一只偷尝了美酒的林间燕雀,轻松的状态似倒非倒,似立非立,似虚非虚,似实非实,整个殿中上下翻飞,长袖曼舞是她,凌空腾挪也是她。 冷不防的忽然从空中落下,众人屏息静待,待长袖与衣带渐落,露出整个人来,只见她足尖与手肘撑地,拄着脑袋似熟睡一般,一曲舞毕,她起身翩然施礼,赢得满堂喝彩。 宛罗不由赞道:“姑娘的舞姿潇洒飘逸,周先生的舞曲又配合的天衣无缝,大梁果然是人才辈出,不知宛罗是否有这个荣幸与姑娘共饮此杯?” 共饮此杯?那岂不是要一睹我的芳容? 假冒者歉意的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摆摆手。 “我们吴苏的大公主给你敬酒,你竟然推脱,小小一个舞姬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吴大人,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吴乐云冷眼瞧着殿中的三三,半字未说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周无适时的打破这尴尬的时刻,朗声笑道: “宛罗公主也夸了我的琴技,这酒本来是我周无敬公主一杯才是。” 他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宛罗笑着点点头刚要准备喝下,不料茶尕一把夺过酒杯,对着殿中的三三怒道:“小小舞姬目中无人,真是好大的威风,今日我姐姐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第84章 翁四姑娘 言罢,挥着拳头连人带酒向三三打去。 这位三三姑娘也不示弱,错掌打掉酒杯,又单足点地向后躲去,直到退无可退,又以足尖为中心,矮旋着躲开她的攻击,再一次使用同样的招数离她远去。这让茶尕的心中更升腾起一种被当众戏耍的愤怒。 “我非摘了你的面纱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一掌接一掌的追着她打,可眼前这位三三姑娘次次都能轻松躲开,身轻如燕异常灵活。 茶尕更加恼了,也不再管什么招数不招数,抽出随身短剑胡乱的挥舞着冲向她。三三仍不疾不徐,瞅准时机一招震掉她的武器,反手将她制服控在臂弯里。 “妙!” 周无的眼神里大放异彩,不停地拍手叫好。 “想不到三三姑娘不仅舞技出众,功夫也了得。” 他刚称赞完,忽跳入殿中抓起茶尕扔回人堆,口中说道:“未免公主受伤,还是我来吧!” 周无即刻掏出一铁质算盘与之近身缠斗,想必这就是他的武器了,待两人近在咫尺之时,他悄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又来啦?瞧上面那位早就发现你了。” 别看周无胖乎乎的,算盘使的却非常溜,几次险些夹到三三的手指。 待两人再次凑近,三三终于回应,正是翁云景的声音,“我来看看幻老怪好没好,如今还能活到几何?” 又是几番较量,周无嬉笑着告诉他:“你算问对人了,自上次伤了全身,如今他只能坐四轮车了。” 两人真是一会儿大开大合的打着,一会儿又借故凑近耳语,基本信息也让云景摸了个遍。 原来异族人来此是吴乐云给的信号,二者通过某件晦隐之事逼迫大梁王室答应割让给吴苏一座城池的无理要求。 “我大梁兵力雄厚,到底是什么把柄能让官家如此忌惮?” “嘿嘿,这就不能跟你说了。” “周郎,玩够了没有?” 周无闻言再不是之前的嬉笑模样,冷下脸与云景认真打斗起来,奈何二人实力相当,时间久了点,反而更年轻的云景略占上风,想来吴乐云也是乏了,随手放出几片金叶子飞向云景的要害。 就算他眼疾手快尽数躲开了吴乐云的攻击,这么分神的功夫还是被周无扯掉了面纱。 “男人!” “是你!” 茶尕与宛罗异口同声的喊出来,只不过茶尕是带着被欺骗与戏耍的愤怒,而宛罗更多的则是惊喜。 “哦?宛罗公主与此人是旧相识?”吴乐云见此情景立刻追问。 宛罗回望着云景,问道:“我们算是旧相识吗?” 云景尴尬的挠了挠头,掂了掂自己奇痒无比的胸部,却一不小心从衣服里掉落出两个浑圆的馒头来,顺势轱辘到宛罗的脚边,宛罗拿起其中一个,嘴角浮起一抹甜笑,打趣的问道:“大梁人都是这么有趣吗?我记得你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翁四爷!” 云景满脸不耐烦,“什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还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 她举着馒头捏了捏,笑问:“所以你到底是三三姑娘还是翁...四姑娘?” 云景想起酒楼的那一幕,干脆拔了头上乱七八糟的簪子,口中嘟囔着:“这位公主可真爱说笑”,他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胸脯,“小爷...小爷自然是顶天立地男子汉!” “翁家老四!你因何又来?”吴乐云不想多废话,及时打断了二人。 “想来就来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云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你为何屡次三番闯我吴府,伤我家丁,坏我好事!” “我来瞧我幻师兄,他上次被打的丢了半条命,我这个做师弟的来看看也不为过吧?” “这个时候了,还这么花言巧语,谁给你的勇气?” 云景一摊手,“沈道长喽。” 吴乐云眸子一紧,即刻又明白过来,眼神冰冷透着杀气。 “你的沈道长有没有告诉你,不要招惹我!” 他话未说完,人已飞出,转瞬间云景便被一道人影踹飞,整个人重重的摔在殿中的柱子上,又重重落于地面,一口鲜血瞬间喷薄而出。 原以为吴乐云面对沈道琪的时候唯唯诺诺,还当真以为他没什么大本事,看样子还是自己太轻敌了。 他捂着胸口慢腾腾的站起身倚靠在柱子上望向吴乐云,有气无力的赞道:“吴大人真是好功夫啊。” 吴乐云弹了弹衣袖,重又回到座位上,冷声询问:“今晚的事你听到多少?” “一字不落!我听见你害死我姑父姑母!我还听见你联合外敌意图谋反!” “那又如何?” 吴乐云的脸色阴沉可怕,“我奉上那么多好处,你姑父姑母却仍想传送消息回京,自然不能留着他们,我要让你们知道,挡我者皆死!” 云景抹掉唇边鲜血,“只要我翁云景活着,就不会让你的计划得逞!” “就凭你?现在?” 他上下打量,阴恻恻冷笑。 “没错,现在!” 云景笃信的样子令吴乐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不一会儿萍萍来报:“府中都已细细查过,并无旁人闯入的痕迹。” 云景心下稍安,看来自己那猴精的小徒弟还没有被发现,还真被他说中了,指不定师徒俩谁输谁赢呢,他不由自嘲的弯了弯嘴角,可这在吴乐云眼中无异于挑衅。 “小滑头,敢耍我,你以为今夜还有人来救你吗?” 云景虽疼痛难忍,却仍是不肯低头。 “我一个无名小卒死不足惜,可若能为我大梁铲除奸邪也算死得其所。” 他拍了拍腰间金乌袋,“谁说我没有带人来!” 那金乌袋一闪一闪的发出暗淡的光,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 “我的傻景儿,老师父我可就你一个宝贝徒弟,你要没了,叫我可怎么活呀!啊~~呜~~” “师父别伤心,徒儿给你留了份大礼,今天的事请务必知会我父亲和大哥,该如何做他们自有定夺,景儿...不孝,来世再报~” “本想留你一命,是你自己非要闯上门来的。” 他杀心已起,手中金叶子瞬时飞出,虽被宛罗及时挡掉大半,但仍有两三片嵌入肉中,狠狠的将他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宛罗公主这是为何?” “吴大人,我与此人也有过节,不如把他交给我。” “夜长梦多,还是先下手的好!” 吴乐云不多废话,想要亲手解决了奄奄一息的云景。 宛罗却飞身握住他的手腕,继续劝道: “吴大人现在更应该做的难道不是阻止那袋子里的人去通风报信吗?这个小贼杀与不杀都没用了,不如卖个人情给我。他先前惹得我不痛快,岂能让他轻易死了,定要受尽折磨才能解我心中怨气。” 她说完放开吴乐云的手,却转手给了本就命悬一线的翁云景一掌,这下好了,他连口吐鲜血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着翻起白眼,想来也是活不长了。 她再次看向吴乐云,微微笑道:“请吴大人成全!” 吴乐云冷眸凝视着宛罗,慢慢抽回手,冷声吩咐萍萍, “即刻通知太阴门前往大通县,全力搜捕逍遥仙翁,若是走漏半点风声,知情者杀无赦!” “是!” 吴乐云阴恻恻说道:“一个要死的无用之人,既然宛罗公主喜欢,随你便是。” 整场晚宴因翁云景的乱入不欢而散,太阴门门下的杀手也在萍萍的带领下即刻赶往大通县,势必追杀逍遥仙翁。 第85章 烟影卫? 鸟鸣声声清脆,虫叫阵阵芳菲,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林中树叶温热的照在脸庞,可四肢却还是寒浸浸的,这是天上吗? 云景慢慢睁开眼,只觉胸前胀痛如火烧一般,车轮碾过道道沟壑,一路颠簸更是震得心肝都要碎了。 “你醒了?” 面前女子眉目如画,眸光似水,浅浅笑容略添些许温柔。 “你是?” 她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满意的点点头。 “不认识我了?莫不是傻了?” 他闭上眼小憩片刻,再次睁开双眸,记忆如潮水般涌现,惊的想要挣扎坐起,却被她重又按了下去。 “你伤的很重,乱动的话会死人的。” “我不要你救!” 他执拗的想要坐起来,却屡次三番被她按了下去,到最后实在是耗尽了力气,只好安安静静的躺下喘着粗气。 “你就那么讨厌我?” 她一张鸭蛋脸,桃花眼,鼻尖高挺,薄唇微翘,正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你们大梁的人真奇怪,个个要打要杀有仇有恨的,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讲话吗?吴乐云如此,你也是。” 提到吴乐云,云景的火气再也掩饰不住。 “你们蛇鼠一窝,危害四方百姓,你还好意思提他?” 她歪头略做思考,不解的问道: “蛇和老鼠怎么能在一个窝里呢,蛇会一口吞下老鼠的,我堂堂吴苏大公主可有害你,要不是我说谎迷惑了他,你还能活到现在?危害四方百姓,难道你不是百姓?” 云景被她怼的哑口无言,想了想又问,只不过语气缓和了不少。 “你敢说你没有和吴乐云同谋,杀了我姑父姑母,又意图混进京城逼迫大梁皇室割让城池?” 她摇摇手指,“首先,你姑父姑母是在我来济源之前由吴乐云一手操办,我毫不知情,至于这第二点嘛,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我绝不是带着恶意来的。” “你们吴苏女子多诡计,你看我信也不信?” “那...我发誓!你们中原人不是都信发誓嘛” 她举起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我青阳若华对着吴苏信奉的神明起誓,如若我刚才所说有半句假话,就被天上的雄鹰活剥皮剜骨痛不欲生,死不食肉腐曝尸荒野!如何?” 她眉毛高挑,目光虔诚,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一点都不像说假话的样子。 云景被她突如其来的毒誓发蒙。 “那你...” “哎!我说了别问,我也不可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对你们大梁都没有恶意,我们总可以和平相处了吧?” “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两手托腮,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我喜欢你不行吗?” “美人计,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这么说我在你眼里是个美人喽?” “你...你一个姑娘家害不害臊?” 他眼神躲闪,从来都是讨人嫌的那个,忽然有一天一个明艳大方的姑娘对着自己说喜欢,哪有这么好的事。 马车里忽然安静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林中清脆的鸟鸣混着青草的芬芳闯入车内,宛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凑近伸手欲解他的衣衫,吓得云景忍着痛慌忙捂住胸口。 “你想干嘛?” “看看你的伤啊!” “你是女孩子,要懂得避嫌。” “我们吴苏人对喜欢的人可不像你们中原女孩子那么扭捏,就和日月一样,都是需要格外珍惜的。” “那也不能伸手就扒人家衣服吧!” 若华咯咯笑道:“逗你玩的,你的伤可不是我能治的”,她脆声唤着马车外的人,“恶不尔!” 马车的门瞬间被打开,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在云景的面前,正凶神恶煞的盯着他。 她俏皮的挑眉,幸灾乐祸的说道:“不让我看,那就让他看吧。” 她咯咯笑着跃下马车,狭小的空间内只留下云景和人高马大的恶不尔四目相对。 他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那个...我...不疼了,好了好了。” 恶不尔丝毫没有理会,大手抓住他胸前的带子,吓得云景一把剥开他的手,弹射坐起,兔子蹬鹰一般紧张的喊道: “那那那...我说我好了!” “哎!听话!” 恶不尔大手将他按倒,一把扯掉他的衣服。 “啊!” 马车内那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嚎叫,惊动了一群林中的鸟,所有人会心的一笑。 若华坐在马上悠闲的唱起歌来,曲调悠扬,在这午后的林中清透婉转如黄鹂鸟般轻松自在,那是唱给吴苏情郎的歌。 车内终于安静下来,恶不尔重新回到马上,隔着门帘,云景大喊:“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恶不尔,还是你厉害,这么一会儿,你看这个小伙子中气十足的。” “我问你话呢,我们这是要去哪?” 云景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 “京城” “哎!天爷!我忘了个事,停车,快停车!” 恶不尔十分无语,自打碰到这讨人嫌的小子,麻烦就没断过,偏偏公主的眼光还那么刁钻,竟看上了这样的废物,倘若他以后成了吴苏的大驸马,恶不尔无奈的摇摇头,不敢想,不敢想! “你又怎么了?” “我徒弟呢?” “你徒弟是哪个?” “哎呀,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我要回吴府!” “刚从那坟窟里救你出来,又要回去,你不要命了吗?” “你不懂,我和那小崽子约好要在狗洞汇合,都这个时候了,他肯定为了等我被抓了,那吃人的吴府还不知道怎么折磨他呢,我可就这一个宝贝徒弟,我就不应该带他出来,我怎么这么蠢!” 他开始语无伦次,放肆的悲鸣瞬间响彻整个树林,一群乌鸦嘎嘎叫着也被他的哭声吓得扑棱着翅膀飞离了此地。 恶不尔抠了抠耳朵,被他吵的实在是头痛,不耐烦的告诉他:“好了,不就是跟着你的那个白面小孩儿嘛,他见你被我们抬着,转身就跑,无论我们怎么叫他,就跟野兔子一样没有一丝犹豫,钻进墙边的草丛里就不见了,估计就是从你说的那个狗洞逃了!” “呃~” 云景咧着的大嘴还没收回来,听到恶不尔的回答表情十分尴尬,委屈巴巴的小声嘀咕道: “这小崽子怎么转身就走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啊?唉!” “你应该夸他聪明,遇事头脑清醒又果决,若我们真难为你,他即便留下来又能得什么好处?还不如撇下你回去搬救兵呢。” “说的也是,就是...有那么一点小失落!” 青阳若华柔美的歌声再次响起。 “倏!” 一枚羽箭划破长空,打破了原本温馨的场景,直直的射向那正在唱歌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恶不尔的大刀当啷一声挡掉了射向她脸庞的暗器。 转瞬间十几个不速之客从四周高大繁茂的树上飞下。 “保护公主!” 云景探出脑袋,表情疑惑的问道:“谁呀?哦豁!烟影卫?” “什么是烟影卫?” “皇家亲卫!” “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觉得奇怪呢,喂!大人,不知我们犯了什么官司,惊动了您的大驾?”云景客气的问道。 那些人也不答话,死人一般默默注视着整个马队,为首的头领伸出手指在空中一下一下点着,仿佛是在清点整个马队的人数。 “杀!” 林中萧风簌簌,大片的树叶被染成了鲜红的血色,地面的脚印凌乱不堪,刚刚还温馨祥和的场景转瞬即逝,代替的是那烟影卫的头领默默数着地上的人头和死尸。 “大人,少了三个。” “那个壮如雄狮的男人” “还有一男一女,不过那男的似乎受了重伤,跑不远。” “嗯!” 头领点点头轻飘飘的下达命令。 “追!” “是!” 林中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再没有了刚才的一片祥和。 第86章 雪灾镇 “嗬~” 幽暗的山洞里,云景捂着胸口吐出好大一口黑血。 “怎么还是这么严重?恶不尔不是已经替你逼出了淤血吗?” “没错,只是没想到吴乐云的内力如此强劲,我还是低估了他,烟影卫的追踪能力极强,很快就会追过来的,你要想活命就赶快去找恶不尔吧,你们活着的人里恐怕只有他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这么危急的时刻你想赶我走?” “你跟着我只会被我拖累,再说,即是烟影卫肯定是冲我来的,等他们找到这,我拖住他们,你救过我一命,我也还你一命,我翁云景可不做个欠债的鬼。” “冲你来的?我可是堂堂吴苏大公主,你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子别想逞能,我救了你是你欠我的,你刚刚在林中舍命救我,我就又欠了你的,咱们两相纠缠还不清了。所以你必须待在我身边保护我,直到...直到恶不尔找到我!你、我、恶不尔,我们是三根绳上的蚂蚱,一个都跑不了。” 云景苦笑着摇摇头,“你的中原话说的可真好!” 若华微微昂起头,十分骄傲的剜了个白眼。 “那当然,我的汉文可是恶不尔一字一句教我的。” 看着她天真俏皮的模样,云景忍不住想笑,奈何气血翻涌,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喂,你怎么总吐血呀?该不会想死在这吧?” 她心下担忧又茫然无措。 “我到底该怎么救你啊?”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眼下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回顾府,更不能回药王谷,老头子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可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再带个女人那就是累赘,只有一个地方是他们不敢跟进去的。 “这样下去,只怕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我青阳若华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好吧,你知道暮游山吗?” 她摇摇头,“那是什么地方?” 云景喘着粗气,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能救我的地方。” 再次醒来,天色已然暗黑无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肩上的伤口冰冰凉凉的微有刺痛,但却比先前舒服了很多。 前面有个粗布麻衣的姑娘,身上绑的粗麻绳已然嘞红了手腕,正拖着自己不知去往哪里,等到彻底清醒过来,已身在破瓦草房内。 “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啦!” 面前的青阳公主去掉华贵的服饰和精致的妆容,一副村妇打扮却依然挡不住她深邃的五官和姣美的容貌。 “这是哪儿?我们已经到暮游山了吗?” “雪灾镇,再往东就是暮游山脚下的秘林了。” “你一个人把我拖过来的?” “不然呢?这鬼地方奇怪的很,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还有雪灾镇,哪有人给镇子起这么晦气的名字?” 她无奈的说道:“说来倒也奇怪,镇外的人建议我们走另一条路到秘林,但要耗费一个月,可是穿过这镇子只需要三天,听说我选了这条路,一个个都吓得要死。” “这镇子一定藏着古怪。” 青阳撅起嘴巴,“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又没有做亏心事怕什么?哎,我给你换的药,可觉得舒服点?” 她的眼睛柔情似水,饱含着深切的担忧。 “嗯,舒服多了。” 她转过身摊开手,皱着眉毛问道: “你身上这些瓶瓶罐罐到底哪个才是可以吃的,这些字丑的鬼画符一样,我一个都不认识。” 云景心里十分清楚,这些药其实一个也派不上用场,但在看到她双手上勒出的道道红痕,突然间就软了心肠,指着其中一个柳叶瓷瓶。 青阳拔掉塞子递到他手里,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一把拉近,将那瓶里的褐色粉末化了水一点一点涂抹在她的伤痕上。 “你~” 她柔着嗓音轻声问道: “关心我啊?” “你别误会,我是见你不惜舍命救我,我才帮你的,我说过,我翁云景从不欠任何人。” “哼” 她任性的抽回手,搓着手上的药粉,一副邻家女孩儿的神态。 “你几次救我,我自然是关心你的。” 她的大眼睛瞬时亮了起来,笑着问道:“真的?” 云景干咳了两声,“呃,你还没说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说来也奇怪,你昏过去之后,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你拉出那个山洞,寻了人也没问明白,幸好,遇到一个大好人,给我带到这里来的。” “那个人呢?” 她摇摇头,“不知道,一进这个镇子,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那个人...说来也奇怪” “嗯?” 云景靠在床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呀,瘦瘦高高的,这么热的天,还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穿着一双很厚的靴子,想想就热。” “你再想想他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呀!” 青阳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都是点头摇头的示意我,现在想来,他走路的时候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连脚印都没留下,啊!他该不会,该不会是鬼吧!” “嘘!” 云景捂住她的嘴巴,这才察觉屋外异样。 青阳抽出随身短刀警惕的注视着四周,不一会儿几个人影缓缓爬上了窗子,其中的几人看样子很像是四阴奇。 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追上了,云景四处打量起房间,只有被封住的一扇门和两扇窗,若是他们硬闯,也只能拼死一搏了,可全身上下内力全无,他又看向青阳,这个娇滴滴的公主只怕还不如我这个普通人吧,他紧闭双眼,又是在劫难逃。 “什么人?” “去看看?” “那屋子里这两个?” “整个镇子的入口都被封锁,他们逃不掉。” 房间外传来怯怯的低语,停留在窗上的几个人影也逐渐淡了下去。 青阳蹑手蹑脚的来到窗边,好奇的顺着缝隙张望。 外面已不知何时滚起了浓雾,远处一个扶着木杖的人逐渐从四起的烟雾中走来,瞧那身形和步态更像是一位年长者。 这人的出现让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外面的几人似乎也在同时观察着这位老者。 只见他身披红羽斗篷,里面是要多旧就有多旧的褐衣破布,四肢缠绕着厚重的铁锁链,随着他的步伐拖拉在地上,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尤为刺耳。而他手中的木杖又是十分精美,顶端雕刻着一只嘴衔红珠子的鹤头,杖身是飘落的红叶,杖尾则是一只鸟类的单足。一眼望过去,他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无法解脱的淡淡哀伤之中,更多添了一股神秘色彩。 忽然,一个背着双刀的高大身影背对着挡住了青阳的视线。 “站住!” 那老者似乎没听见厉声的警告,铁链碰撞摩擦的声音依旧存在。 青阳不由的为他担心起来。 四阴奇中的西乐说道:“老人家速速离去,这里的杀戮不适合你。” 老者扶着木杖沉重有力,不声不响丝毫没有退回去的意思。 梦伢有些被激怒,“老东西活腻歪了,咱们先送他上路再收拾屋里那两个小的。” 话音未落,数枚蝠针袭向老者,正在青阳为此担心的一刻,只听铁链微微晃动,几声清脆的撞击声,蝠针纷纷落在老者脚下。 梦伢似乎不信邪又连续发射了几枚蝠针试探,都和刚才一样被对方轻松击落。 “这人不好对付。” “我来试试。” 相里爻抽出背后的双刀,魔鬼嗜血一般的眼睛盯住那位老者,换来的却是对方毫无起伏的静默。 “出招吧” 那老者微微摇头。 “一群人欺负一位老人家,真是太过分了!” 青阳低声咒骂着门外的几人,为老人即将迎来四阴奇的虐杀感到担忧。 “与其为旁人担心,不如想想我们自己。” 青阳不可思议的转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望着云景,他丝毫不关心别人死活的态度让她大为失望。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如果不是我们来到这里,四阴奇也不会追到这,这老人家也不会遭此横祸了,你怎么能对此视而不见?” 云景忍不住咳了两声,说道:“你可有能力救他?” 这一问噎住了青阳,她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更没有恶不尔一样的本事,除了身份带来的那一点点压迫别人的好处,出门在外连个普通人知晓的她都不知,她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崩溃。 “你别担心,那位老人家的实力远不是四阴奇能比的。” 青阳惊讶的转过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云景颇有些无奈,“好歹你也是练过武的,这都看不出来?梦伢的蝠针我试过,快、准、狠,最善偷袭,虽是正面施放,常人多半是有所保留使用轻功躲过去,若是老眼昏花全无功夫的老者呢?” “那势必要惨死。” “可他呢?” “他用木杖驳了回去。” 云景一步步的引导她。 “这就是了,那老人家不慌不忙的显露实力丝毫不惧,四阴奇虽杀伐无数却看不破这一点,可见他们只是一群没有思想的杀人利器而已,永远达不到世绝高手的高度。” 青阳喜上眉梢,“那我们不用为老人家担心了,太好啦!” “你高兴的太早。” 青阳的笑容僵在脸上。 云景再一次引导她,“你猜猜这老者的实力。” 青阳也再一次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重新看向那位老者,锁链紧紧套牢着他的手腕和脚腕,另一端则分别拴着一个大铁球,现在明白为什么他走路如此迟缓了,一位瘦弱的老者能带动这样的重量一步一步走来,他的实力可见一斑。 “啊!” 青阳险些惊呼出声,紧张的捂住嘴,一滴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她顾不得擦拭,快速的回到云景身旁小声讲道: “怎么办?我没看到他的脚,衣服底下都是悬空的!” 第87章 雪灾镇 “别怕” 看到她十分惊恐的样子,云景艰难的伸出手臂尝试着安慰她,可还是无力的垂下。 “是鬼吗?”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我们吴苏敬奉神明,相信人死后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可也有放不下不肯走的,他这般如此诡异的鬼我还是第一次见。” 云景本想笑却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缓了一会儿才说道: “别怕,他不是鬼,那正是他..咳咳..实力的体现。” 而此时,门外的四阴奇也同样看清了对面的模样,他原本是脚的位置只有几缕刮扯坏的破布条和空气,如果他不是鬼,那他的功力绝对是世绝高手的级别了,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枷锁,竟还能紧靠一只手扶着木杖悬空自己这么久,与沈道棋神鬼莫测的快功又大为不同,此人看似行动迟缓,可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却有四两拨千斤的架势。 云景真觉得很好笑,自己是够倒霉的,两次被四阴奇盯上了,可他们比他还倒霉,两次都被世绝高手盯上了,先是沈道长,再是这位神秘人,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么一会功夫,门外的相里爻已经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对方发起了进攻,他的双刀闪着噬人的寒光,带着阴冷的森寒之气。 那老人家却依旧不慌不忙,仅是手腕微动便扬起整条铁链,缠住相里爻的双刀,接着悬挂在铁链另一端的大铁球也随之跃起,尽管相里爻已然发觉不对,但被他的几条锁链控在中间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大球砸向自己。 一声闷哼! 一声巨响! 巨大的一个坑! 随之滚落的重重的铁球! 无不预示着一场属于某个人的浩劫! “相里爻!” 西乐焦急的呼唤着他,可相里爻却背对着三人呆呆的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三人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了这位陌生长者的厉害。 “前辈,我们并非冲您来的,只是为了两个小鬼,他们就在我们身后的屋子里,可否让我们将他们和我的同伴带走?小人保证,以后我们绝不再踏足雪灾镇的任何一个角落。” 老者缓缓的摇摇头。 西乐紧张的咽下口水,“晚辈无知,扰了前辈清修,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 老者依旧摇摇头。 “喂,老头儿,你到底想干什么?西乐,你不必和他说,咱们三个一起上,我不信他还能同时困住我们三个!” 西乐忙拉住梦伢,继续求道:“是晚辈出言无状,有眼不识泰山,只要让我们带走同伴即可,至于这两个小鬼,由前辈随意处置!” 梦伢心有不甘,“西乐,你干什么?我们完不成任务,依门规是要受罚的!” 一向少言寡语的罗汉鬼也道:“没错,四阴奇的刀必见血而归!” 看的出来两人都做足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西乐似乎被勾起了什么难堪的往事,望着那老者沉默着,沉默着。 “西乐,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没有理会自己的两个同伴,只是朝前走去,直至那老者身前。 “晚辈见过毕大师。” “毕方!” 罗汉鬼与梦伢两人无不表现出惊讶的神色,难怪西乐毕恭毕敬不愿与他交手。 而那老人歪着头,表情疑惑,似乎对她没什么印象。 “小女幼时被仇人追杀,幸遇毕大师相救得以长大。” “哦!是你!” 他上下打量起西乐,不满的说道: “我救你难道是为了让你滥杀无辜?” 西乐蠕动着嘴唇久久说不出话,复杂的眼神里隐藏了太多的情绪和想要倾诉的话语,最终交替变换还是恢复成了以往冷血无情的样子,只剩下一句: “世间有太多无奈之事,非人力可控。” 她看了看老者身上交替缠绕的铁锁,“毕大师这些年想必也过得不好吧!” 毕方过了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心安处我自知。” 二人相顾无言,毕方终于不再摇头,略微思索了一番摆摆手,由着西乐三人拖着相里爻离去。 “算他们识相”。 青阳一直将耳朵紧紧的贴在门上,奈何离得太远,只看见西乐与那老者交谈一番,便挥退了手下全数离去。不管怎样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云景却紧皱眉头,他知道事情还没完呢。 哧啦哧啦! 又是铁锁链划拉着地面。 等青阳再次从门缝望出去,门外已是漆黑一片。 “啊!” 她突然惊恐的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着门的方向。 “怎么了?” 青阳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也隔着门缝往里瞧呢,我刚刚以为的天黑是他的眼睛!” 哐哐哐! 那拍门的人很是急迫。 哐哐哐! “有人吗?” 伴随着敲门声,一个苍老的沙哑的声音浮现。 哐哐哐! “开~门~” 两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我知道你们在里边。”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便将嘴巴贴在门缝上幽幽说道:“躲猫猫吗?” 随后两人便听到十、九、八、七..... “他到底什么毛病?一个疯了的绝世高手?” 他数着数着忽然停了下来,大声说道:“被我找到可要接受惩罚的呦,让我想想怎么惩罚你们俩呢?” 门外忽然没了声音,二人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等了一会儿,青阳小心的问道: “他应该走了吧?” “哇!找到啦!喵~” 二人吓了一跳,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头顶上赫然少了一块瓦片的小洞中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叽里咕噜的向里张望。 “鬼啊!” 青阳吓得大叫一声飞速扑进云景的怀里。尽管他也摸不清这老者的来路,但作为一个男人还是挺起受伤的胸膛安慰着她。 “别怕别怕,他和我们闹着玩呢。” “谁说我和你们闹着玩呢?嘬嘬...” 那老者忽又将整张脸贴在破了洞的窗户上,动作之迅速全然不像与四阴奇对打时迟缓的样子。 “你扶我起来” “你要干嘛?”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以为自己是只猫,把我们两个当成老鼠耍着玩儿呢!越躲下去他越觉得有趣,我们必须快点出去。” 青阳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听了他的话,扶着他壮着胆子一步步从房间走了出来,外面的浓雾已经越来越大,即便人近在咫尺也难以分辨。 “人呢?” “在这呢!” 那老者忽然闪现在二人身后,阴着脸问: “为什么不躲了?” 他一手叉腰,一手拎起缠在手臂上的铁链抡来抡去。 二人心下惊诧,这么厚重的铁链,他竟像甩着小皮鞭一样在手里抡着玩儿,这实力若和沈道长打一架,也不知谁更厉害? 他恭恭敬敬施礼。 “晚辈翁云景拜见前辈!” “翁氏?” 那老者手搓着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家父翁虹,是当朝太傅。” 他不屑一顾,冷哼出声。 云景又试着说道:“家师药王谷逍遥仙翁,不知前辈?” “啊~” 只见面前老者眼睛瞬间亮闪了起来。 “这老家伙还没死呢?” 云景颇为气恼,但碍于眼前这人的实力和摸不清的脾气又不敢随便造次。 “家师曾说,与他老人家相识的朋友们都还没死,那阴曹地府里想来也是寂寞,他老人家是断断不敢先行一步的。” 老者脸色微变。 “呵!好小子!你师父的油嘴滑舌学的倒精,先让我看看你师父的本事你学到了几成?” 他挥舞着几条锁链同时卷向云景,逼得云景不得不使出轻功躲闪,可那铁链缠绕出的密闭空间就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他又能往哪逃呢? 青阳焦急的喊着:“喂!老人家,亏我刚刚还为你担心,生怕是我们连累了你被四阴奇追杀,可现在你不分青红皂白,以大欺小、以强欺弱,还不如让四阴奇杀了你呢!” 他收回锁链,歪起头来看着青阳,模样十分诡异,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两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又忽然停了下来,再继续歪头看着青阳。 “你不是大梁人!” 青阳挡在云景身前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说道:“没错!我是吴苏大公主青阳若华,你要是敢动我们,我就让恶不尔杀了你!” “恶不尔?” 青阳十分骄傲,“恶不尔是我们吴苏第一勇士!击杀小小的四阴奇根本不在话下!” 云景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而那老者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手指着她,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哈哈笑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恶不尔~~~哈哈~~~这名字真好笑!”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冷峻肃杀的面容又仿佛换了一个人。 青阳悄悄说道:“哎,他脑子真的有问题。” 云景深深叹了口气,“我看不是他脑子有问题,是你脑子有问题!” 她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他。 “你什么意思?” “我与恶不尔交过手,他的实力确实不低,打我这种末流货色可以说毫不费力,但顶多也就和四阴奇平手,想要暴虐二流的四阴奇简直是天方夜谭,更别说眼前这位世绝高手了。” 看他认真的样子,青阳倒吸一口冷气,也顿时为自己吹出去的大话感到心虚。 她连忙转回身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用一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表情说道:“就算你是世绝高手,也不能随便滥杀无辜吧,不然...不然多有损你大宗师的声誉啊!” “哎~小姑娘说的哪里话,我现在不喜欢清誉,我就喜欢...杀人玩!哈哈!” 他指着他们俩一人一下,忽然拍起手来,笑哈哈讲道: “我刚好需要一对童男童女,你们俩来的正是时候!” 青阳不解的问道:“你要童男童女干什么?” “童男童女还能干什么,难道你没听说过,他们的血是天下最纯之物,谁献给雪灾镇的领主谁就能从他那里得到长生不死药!” 青阳既惊诧又愤怒,“你胡说!用这种害人的法子断不会长生,相反一定会下阿罗地狱的,难道你不怕下地狱吗?再说我们可不是童男童女,我们可有十几岁了。”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哎呀无所谓了,只要是没成婚的就行啦。” 云景本就半信半疑,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再开玩笑,只好故作深沉的回道: “你怎知我们没有成婚?” “你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明明还是没成年的装扮。” 云景故作深情的望着青阳,“可在我心里我已认定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无论是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你想要人血,好啊,就算我们两个还未成婚,也从未气血相融又怎样,不知两个真心相爱已立情劫的人,那位领主大人吃了还会不会长生?” 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可这番深情表白还是让青阳陷进他那双深邃温柔的眼睛里。 尤其是一路走来,他不知帮了她多少,如果之前只是因为他新鲜的活力和不同于吴苏人粗狂的独特个性而对他产生好奇与好感,那么此刻,她已经开始明白,喜欢是可以在一瞬间确定自己的感觉,明白自己的心意,没有什么是比现在还要清醒绝对。 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是,我们心中互有彼此,又何必在于一个形式,一时辰、一日夜、一辈子又有何分别,只要是他就好。” 不同于云景的表面功夫,青阳的话里显然是含了真心的。 老者一副看戏的神情,冷笑道: “不过才十几岁,就敢断言真爱,往后的几十年漫长岁月,你又怎知不会遇见更惊艳心动喜欢的人呢?人哪!是最不长情的动物!” 他又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某一个时辰,某一天,一件特殊的事情让你爱上了一个人,那是身体里的坏东西在作怪。过了一天,换了一个特殊的环境,你又会对另一个刚好出现的人产生好感。这世间的情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这世间的人天生带着自私、欲望、贪婪的种子,违背誓言的时候甚至连畜生都不如!等你们俩回头再看只会觉得自己当时是多么可笑!” 云景斩钉截铁的回道:“即在当下,便只认当下,瞻前顾后,必不能得偿所愿。” 第88章 雪灾镇 “好!既不能为我所用,便不必留着你们。” 老者微微翻动手腕,铁链便如几条毒蛇一般相互攀附着向他袭来。云景只好晃动身形躲开他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青阳心下急迫,可自己平常功夫虽差却有恶不尔在身边时时保护,如今只能干瞪着眼看喜欢的人在捶死边缘挣扎,她第一次暗恨自己的平庸,不能在此刻与他携手并肩,只能出言干扰对方。 “一个世绝高手欺负一个重伤的垂死之人就不怕世人笑话嘛?” 那老者忽又停了下来,可那些粗重的铁锁链却依旧悬停在他的背后时刻等待着进发。 “只要你杀掉这个异族人,我不但可以放了你,还可以治好你。” 云景捂住胸口,这一番大动干戈让本就伤重的他更是雪上加霜。他缓缓吐出一口鲜血,目光转向青阳,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吐出一句话, “以女子为活命的筹码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好!不愧是仙翁的徒弟,既如此,我便成全了你英雄的美名!” 他舞动锁链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云景,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脑中忽然响起,只让云景顷刻间热泪盈眶。 “别怕,我来了!” 一道青影如一阵清风在铁锁即将围困之际抱走已无力支撑的云景。 “你怎么来了?” 他有气无力的问出口,那道身影却将他缓缓放下,转身面对腾腾杀气的老者毫无惧意反而恭敬施礼。 “毕前辈。” “你是谁?” “晚辈翁云清拜见毕将军!” 毕将军?前朝将军,毕方?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又一个翁家的小子,我十六年隐姓埋名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儿怎么认得我?” 翁云清毕恭毕敬面上波澜无惊,“大梁青云志有记载:离元七年,梁有国将,毕方俊儿郎,二十二北伐吴苏,收复玳岭、陶山等一十二失地,二十三征讨扶夏扩我边疆,二十四战旻川,得东洲五县,二十五病死沙场,帝忽闻噩耗,痛哭三月,咳血无眠,短短三载,得半数国土,梁幸有毕方。” 此时的老者仿佛回到了那热血光辉的岁月,唇角微动,喃喃自语,“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毕方。” 翁云清继续念道:“苏鸣,梁之国相,离元二年出使南疆,不费一兵一卒得冀州而归,为梁之肱股。然离元九年,鸣居功自傲,无视宫规,另与扶夏勾结大行谋逆,帝大怒,命毕方屠苏氏,满门一百三十二口无一幸免。” 他眼含热泪,手指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每读《青云志》,清常倍感遗憾,天佑我大梁,文有苏鸣,武有毕方,若得此贤臣良将至今,岂有东瀛常年骚乱,旻川久攻不下之理?因何落魄至以女子和亲之辱换国之安定?毕方之死全国哀悼,已死之人今又再现于此,为何?想必前辈当年假死之事另有隐情!” 毕方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云清,随即仰天大笑,问道:“你再说说如何确定我就是毕方?” “手中权杖!” “哦?一柄普通的木杖而已。” 云清摇摇头,“在我等末流手中自然是暴殄天物,可在前辈手中便是李笙所铸千金难求的沉水剑了。” 沉水剑! 云景眼放光芒,李笙所铸的沉水剑一直是毕氏一族代代相传的名剑,曾一度与祭天长剑齐名,可眼前这根木质手杖虽也是名贵的材料,可别说是沉水剑,它连一把普通剑的影子都没有,如何被老五夸成这样? “翁云清?你是翁家第几个孩子?” 云清躬身施礼,“清上有兄长,下有弟妹,家中排行第五。” “翁家小五,你很不错。” “前辈谬赞!” “你呢?” 毕方指着云景,云景歪歪斜斜的摊在地上,“晚辈翁云景,家中老四!” “嗯!还不如你的弟弟!” 云景嘴一撇十分无语,“我翁云景上不尊师重道,下不护佑弱小,活该是个人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臭老鼠行了吧!” 青阳立刻说道:“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在我心里,你是最勇敢的人,就像天上闪耀的星辰,一个阴晴不定滥杀无辜的人是没有资格评价别人的。” 云景竟生出一丝感动,除了阿姐,青阳是第二个坚定维护自己的人,可她又不同于阿姐,她是唯一一个认同自己的外人。此刻,他看向青阳的眼神里除了那份感谢之情外,还多了一分别样的情愫。 “哈哈哈,趁着还有口气就使劲的骂吧,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 翁云景终于忍无可忍,质问道:“晚辈实在不明白,那作恶多端杀人无数的四阴奇您轻易就放走了,反而要杀我们几个毫无威胁的,难道人人爱戴的毕方将军竟也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 毕方忽然间变了神色,长发飞起,两个眼球都是红的,大张着嘴,整个人恐怖至极,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震慑着所有人的耳膜。 “我不光要杀你们几个,还要杀光你们翁氏所有道貌岸然的人。” 他身上的铁锁链凌空旋转,互相搅动着冲向云景,即使云清飞身来救,也被横冲出来的铁锁缠住脚腕用力甩向一边,云清已经努力站稳,但还是止不住几个踉跄跌倒在地。 紧张时刻,青阳也顾不了许多,转身扑在云景身前,只想用自己脆弱的肉身为他抵挡住这不计后果的冲击,她只知道这一次若不护他,将来定会后悔终生。 而就在这一刻,一声怒斥传来。 “毕方!拿命来!” 只见一道黑影在毕方身后突现,一把尖刀正对着他的脖颈,在所有人都以为这背后突袭之人定将这发疯的毕方斩于刀下之时,却见毕方只微微偏头,刚好错过刀尖,那铁锁链也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瞬间缠住刀柄,接着缠住那人的手臂又顺着手臂紧紧的缠住那人的身体,宛如有思想的藤蔓,把她架在空中死命挣扎。 这人的出现刚好转移了毕方的目标,也算是顺势救了云景,若她突袭成功,也算是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奈何对方毕竟是世绝高手,怎会轻易失算,这也令云清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 “你又是谁?”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一阵风吹过,那女子的面纱在挣扎中掉落,露出一张冷艳绝伦的脸,也是云清梦魇之时无法忘记的那张脸,沁着白梅的清香。 可此刻,她一脸悲愤夹杂着偷袭失败后遗憾又失望的表情,远不似幻境中呈现的那么平静,更不似梦中那妩媚多情的女子。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你报上名来,我毕方可从不杀无名的鬼!”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难道认不出我了吗?十九年前你率领铁甲卫屠我苏家满门,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家!你是?” “我是被你害死的结义兄弟苏鸣之女苏鸾!” 毕方闻言,眼中顷刻间恢复清明,口中喃喃念道:“苏鸣大哥,苏鸾?” 他忽然开心起来,激动的像个孩子,双手冲着苏鸾张开,一副如获珍宝的样子,铁链也不自觉的松了,轻轻放下苏鸾,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嘴里不停地说着: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你姐姐呢?环儿在哪?” 苏鸾拾起地上尖刀,冷哼道:“假仁假义的毕方,事到如今还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苏家都被你杀光了,你还敢问我姐姐今在何处?她不是早就成为你铁甲卫刀下的亡魂了吗!” 毕方忽然停了下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不不不,不可能,我明明放了那个乳母,我亲眼看着她带你们姐妹俩逃了,环儿怎么会死了呢?” 她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别再惺惺作态了,我非杀了你为我苏家枉死的冤魂报仇不可!” 她举刀砍向毕方,毕方面色悲痛,闭上双眼一副心如死灰认命的表情,不料云清忽然横插进来持剑抵住她的攻击。 “苏姑娘,你听我说。” 她仿佛才发现翁云清这个人,神情有些许错愕,但心中怒气正盛,刀尖转而指向他的胸口。 “你和他什么关系?为何如此袒护这个杀人凶手?” “苏姑娘息怒,在下翁云清,今日是与二位初次相见,从无任何来往,更没有半分袒护之意。” 她更加恼怒,“那你为什么帮他?” 他声音柔和,目光坚定,“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你!” 她迟疑着,随即恶狠狠的说道:“帮我?你要是说不出说服我的理由,我连你和他一起杀!” “自然,请容我与毕前辈说话。” 苏鸾缓缓收了长刀,“你说!” “毕前辈,这位苏姑娘所说十九年前您率领的铁甲卫屠了苏家满门可是真的?” 毕方点点头。 “您与苏国相可是交好?” 毕方眼含热泪,再次点头,“我与兄长亲密无间。” “那因何要对自己的结义兄弟赶尽杀绝呢?” “我...” 他似乎有所顾忌,又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说了四个字: “君命难违!” 第89章 雪灾镇 “你胡说,我父亲为先帝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尊卑守礼从无二心,先帝不可能下令害我父亲这个有功之臣,定是你,是你嫉妒我父亲官位高升,心有不平从中挑拨才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鸾儿,我敬你父亲如嫡亲的兄长,这大梁的江山也是我们携手共患难打下来的,我怎会为了一己私利置自己的生死兄弟于死地呢?” 云清抓住机会适时问道:“前辈看在苏国相的份上,何不说出真相,难道还要忍心看着自己兄长的孤女苦苦踏寻在为父报仇的路上吗?” 毕方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苏鸾,良久,只道: “好吧,我便告诉你真相,当年我、苏大哥、先帝和翁氏父子一起打天下,共同推举离崇为帝,翁杭以年事已高身体欠佳为由挂了太傅的闲职,第一个远离了权利的中心,我与苏大哥则一个在外征战升为国将,一个在内辅佐离崇官至国相。起初我们三人不分彼此,可随着我二人位高权重又日渐交好,离崇的疑心变得越来越重,文相武将若是一条心,自然成为皇权的心腹大患。离崇本性多疑,大太监凉工辵篡改往来信件,以勾结外族为由给兄长安上谋逆之罪,离崇便命我带领铁甲卫将苏家斩草除根。” 苏鸾此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问道:“你明知我父亲不可能谋逆,为何不救他?” 毕方急着辩解,“我那时并不知晓,都是离崇那个狗皇帝,我刚从边疆归来,眼前全是苏氏谋反的铁证,我当时真的以为兄长不甘心为人臣子,直到翁杭送来一封密信,我才知晓全部真相,在他的秘密安排下,我以假死之身躲过皇权的迫害,这才免与兄长同样的下场。” 云景却不满的问道:“这么说,是我爷爷救了你,既与你有恩才是,你为何见了我翁家子孙却仍要喊打喊杀?” “你以为兄长的死是我一个人的过错吗?当年翁杭对此事早已知晓,却为了翁氏子孙能够独善其身选择冷眼旁观,若他当时出言提醒,我也不会害得兄长....” 他哽咽着,“我若带着翁氏的子孙一起去给兄长赔罪,想来兄长也不会怪我了吧。” “一个这么可笑的理由就要杀了我,我翁氏真是救了一条发疯的野狼。” “随便你怎么说,我如今躲在雪灾镇里折磨自己十几年,除了忏悔之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灭了翁氏,杀了凉工辵和离崇那个狗皇帝,再以死向我大哥谢罪!” 云清摇头叹息,“自古君王多猜忌,多少忠臣良将皆命丧于此。二位,前因后果已清楚明白,罪魁祸首非我翁氏。” “依我看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错!” 毕方看着这个异族的小姑娘,心生不悦。 “你懂什么?” “我看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臣子功高盖主,文相武将关系再好却不懂得避嫌,任谁做了掌权者都要忌惮,这是其一。推举一个猜忌小人做你们大梁的皇帝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是其二。你自己听信假证盲表忠心,残害自己的兄长,这是其三。自己做了错事,却把过错推给曾冒险救过你的翁氏头上,畏强权而辱忠良,更是大错特错!” 青阳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如一道道闪电击中毕方,他眼含悔恨的泪水连连后退。 “是啊!你说的没错,怪我!都怪我!” 他双膝跪地一声不吭,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筋骨,良久,喃喃说道: “鸾儿,你杀了我吧,能死在你的刀下,我也算解脱了。” 看着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云清只叹命运无常,他缓缓劝道:“苏姑娘,我不敢劝你放下仇恨,可毕前辈如今这副模样,生与死已没什么分别,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是你自己。” 苏鸾收起眼泪,“毕方,你若是真心悔过,就应该去杀了罪魁祸首,否则,我苏家冤魂永不会原谅你,他们会时时刻刻缠绕在你的梦里,直到你进了罗刹地狱为止!” 她收起刀转身欲走,可没走几步只觉脚下震动,直到青阳手指着山上大喊了一声,“是雪崩!” 她刚想拉住云景的手腕,却被身后一只大手拦腰抱住飞快的远离了此地。 “翁云景!” 她大喊着,直到那人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眼睁睁看着大雪掩埋了整座小镇。 “公主,走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青阳站在远处的高山上不死心的望向小镇的方向。 “或许,他现在还活着,我们可以回去救他呢?”她仍抱有一丝希望。 “他若真的活着,也无需我们去救,依我看那臭小子鬼点子那么多,命硬的很,他肯定有办法。” 恶不尔说的没错,翁云景是没死,只不过不是靠鬼点子,而是他与生俱来的鬼运气总是能帮助他逢凶化吉。 眼下云景正背靠石壁望着眼前苍老的背影。 哗啦啦~ 是他移动时铁链摩擦着地面刺耳的声音。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又干嘛救我?不如让我死在这场雪崩里。” “你看我几时要真心杀你?我想杀一个人还需等到这个时候,不过是看你不畏强权,倒是合适的人选。” 他一步步逼近云景,“我想到一个好玩儿的事情,这件事情必须由你来做。” “我一无是处,能帮你什么?” 毕方微笑着摇摇头,“你马上就知道了。” “那你可打错如意算盘了,我身中碎云掌,原是去找沈道长救治,如今被困在这,活不了几日了。” “哈哈哈,区区碎云掌又有何难,我留着你自有大用,你还怕我救不了你吗?” 他说着摸过云景的手腕,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吃了护神丹?也对,你们药家向来只收一个徒弟,仙翁自然是要把这保命神丹留给你的。” 说完便托起云景的手掌与他掌心相对,绵绵真气在两人掌心流窜,云景全身滚烫,体内似有无数条火蛇在乱窜,他一次次的尝试压制,直到毕方说道: “不要抵抗,尝试着引导它归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景的气息逐渐平稳,那烈火烹油般的难熬滋味也终于熬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全新清爽的自己。 他兴奋的站了起来,此刻他耳聪目明,连墙壁上爬行的小虫也能轻而易举的发现,这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我岂止是救了你!” 毕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云景重又跪在他的面前这才发现他呼吸沉重,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我已将我毕生修为都传了给你,你只要刻苦勤修日后必有大成,我这么做只为求你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他不明白毕方究竟为何这样救他,但依旧恭敬的听着。 “前辈请讲,晚辈必不敢忘。” “第一件你要时刻谨记,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以苏鸾的安危为重,万不能与她为敌。” 云景点头应允,“苏姑娘从小孤苦无依,我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她。” “第二件事,我要告诉你当年的事还另有隐情,原本离崇想要对付的人是我,但奈何我手上有铁甲卫,他便将原本给我的罪名安在了苏家头上,先去掉右臂再打算卸掉左膀,无论对皇权是否构成威胁,他都打算为他儿子的将来扫清一切势力,你们翁家自然也在他的名单上。” “可离崇已经死了,静安帝也已执政多年。” “死了?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国丧!死了好啊,不过萧楚这个小子和他的老子一样,仅有治世之功却无识人之才,你们翁家是旧臣,又在先帝在位时被赐了封地,你大哥恒儿是个出色的孩子,萧楚必会放在心上,今日我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这是我报答翁杭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再也不欠你们翁家的了。” 翁云景扶着他,重重的点头,“前辈的提点云景都已记下了,还请前辈顾念身体。” 他摆摆手打断他,又咳嗽了几声,眼神里满是对他的期待,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时日无多,这第三件事便是等我死后,将我的尸身扔进这寒潭池底,这柄剑...” 他看着放在身旁的木杖还是说道:“也扔进这寒潭池底,就让它多陪陪我吧。” 云景没有迟疑,一口答应,“前辈放心,这三件事云景至死不忘,前辈功力深厚必定平安无事,等咱们活着出去,我请您去无梦...” 毕方却微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一脸放松的靠在石壁上,终于放下心来,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云景只觉腹中饥饿难耐,瞧瞧这不到百米宽的石洞,入口已被碎石堵的严严实实,只有一池透骨的寒水再无其他,就算治好了伤也不可能活着出去。再想到雪崩之时,自己的五弟不知是生是死,更是悲从中来,抱紧双膝小声的啜泣着。 他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身旁的毕方,擦了擦眼泪,轻轻唤了声“毕前辈,你还好吗?” 毕方像个死人般铁青着脸毫无回应,他一下急了,趴在他的胸口听了又听,又反复的摸起他的脉搏,毫无动静,这下他更伤心了,跪在毕方身前握紧他的手,一个纸球竟从毕方的手里滚了出来,他打开瞧着,上面是毕方留的一句话,‘我去地下找离崇算账,剩下的交给你了’。 看到这他止不住的痛哭起来,鼻涕眼泪横流,哭声在这小小的山洞里四处回荡,衬得这个少年更加的可怜。 直到他哭的筋疲力尽昏睡过去,再次醒来一如先前的模样,他这才意识到毕方是真的死了。 “毕前辈,虽然您救了我,可这寒潭洞我怕是出不去了,前两件事我翁云景食言了,您可别怪我,但第三件事我定会如您所愿。” 他靠着意念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在洞里绕来绕去捡了些形状好看的石头,在池边堆了个小坟包,又抱了一块儿大点的石头,抽出随身短剑刻下“毕方之墓”这几个大字。累了便在坟前睡一会儿,醒了继续刻,反反复复终于做好了。 他又想到反正自己也是出不去了,早晚要死在这,能与毕方这位老前辈葬在一处也是求不来的荣幸,那好,他又忙忙碌碌的在毕方的坟旁边给自己堆了个小一点的,挑了一块自己十分满意的石头刻上“翁氏云景之墓”,稍微想了一下,又在石头背面刻下一行小字:老子不是饿死的,是不想活了! 刻完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他才满意的点点头回到毕方身边,规规矩矩的扣了三个响头。余光瞥到一旁的木杖,顺手去拿,那木杖的鹤头竟一下掉了下来,赫然露出一个镶嵌着水蓝色宝石的剑柄。 他握紧剑柄拔出宝剑,只见剑端至剑柄处一分为二,一半白色,雕刻飞天白鹤,另一半呈现水碧色,刻的是一只青尾金乌,利剑出鞘,毫无半分杀气,近在咫尺时,危机方现。 “太美了!” 他惊奇万分,内心感叹,这么一把绝世好剑却再也没有机会重现于世,便幽幽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他将剑插回剑鞘又仔仔细细的擦拭一番,脱下自己的衣衫将毕方和沉水剑包在一起,紧紧的抱住他们,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的跳进了寒潭。 第90章 雪灾镇 “四哥!” 翁云清从梦中惊醒,他似乎看见老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只差一指便能抓住他,但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掉了下去。 直到触手微凉,他低头一瞧才意识到是一场梦。 四下里瞧瞧,皑皑白雪淹没了一切。 他焦急的呼唤着:“四哥!” 除了静谧的所有,再无其他。 他顺着记忆中的位置挥舞着剑鞘刨开雪堆,一只冻得通红的人手漏了出来。迅速的拽着那只手将整个人从雪地里拖出来。 “苏姑娘!” 忙脱下衣衫紧紧的包住她,口中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直到她悠悠醒转。 哪知苏鸾睁开眼却一把推开云清,“登徒子,休要轻薄与我!” 他放开了她连连后退,“姑娘误会了,我在找我四哥,顺便救了你。” 苏鸾低头瞧见自己身上披的衣衫,才意识到刚才的失言。 “你哥哥被毕方带走了。” “真的?” 云清喜出望外。 “我亲眼所见,他还想带走我,可是来不及了。” 听说四哥还活着,云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不怕毕方杀了他吗?” 云清淡然微微笑道:“若是毕前辈有心至他于死地,必不会第一个救他,只让他埋在这场雪崩里不就行了。” “嗯?” 苏鸾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脱口便问:“翁云清?” 云清不明所以却还是回道:“正是”。 “嗯,京都来的?” “是” “京都到此地路途遥远,我可与你同行?” “自然是好。” 她眼睛转了转又问:“听济源的百姓相传红楼的椒麻兔头味道十分不错,可否回去的路上耽搁半日请我尝尝?” “当然可以,翁苏两家即是世交,你我二人便是朋友了,若是苏姑娘以后再想去红楼,我已在掌柜那里预付了房钱,姑娘只需提我的名号即可。” 她刚还笑着,却忽然间变了脸色,“哼!原来真的是你!” 云清不知她为何发怒,懵头懵脑的问:“不知哪里惹了姑娘?” 苏鸾柳眉倒竖,“你还好意思问?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淫贼,亏你还是世家子弟,不想私下里竟如此龌龊!我还是太过心慈手软,才让你破了我的幻境,今日我定不饶你!” 云清立刻明白她所说为何?急忙解释道:“苏姑娘,那夜我真不知你是女子,那个......我真是无心之失。” “你还敢说!” 她捡起长刀向他劈来,只是这次云清早有防备,接连几次都轻松躲避,苏鸾便扔下长刀,又摆起施法结印的手势。 云清不慌不忙,趁机含了一颗星迦当日所赠的幻清丹,但见她怒气仍未消,只得佯装中计,整个人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上。 苏鸾拾起长刀缓步向他走来,刀尖抵住他的咽喉,恶狠狠地说道: “翁云清,今日我再送你一程!” 不料下一刻,云清忽然睁开眼,整个人如一只旋转的陀螺,在苏鸾怔住的那一刻翻身站起。 苏鸾轻震手中长刀,顷刻间从刀柄处又反向伸出一柄十分锋利的小刀来,这出其不意的一招险些划破云清青俊的面容。 见她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云清也颇多无奈,“既然苏姑娘如此看重名节,我理应对姑娘负责才是,等我回到京都,便向我爹娘禀明,与姑娘早日成亲如何?” “你还想娶我,做梦,你个登徒子。” 她又要举起手中长刀,这回却被翁云清抢先攥住手腕儿,“姑娘既不心允于我,为何屡次设下的幻境皆是以魅术为主?” “你!” 她气急败坏,可他说的又没错。 云清又一把将她拉近,她精致的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胸膛,那好闻的竹子叶的清甜味道立刻钻进她的鼻腔。 “你对别人也是如此吗?” 她几乎要沉醉在这种拉扯不清的极致暧昧里,但他一句话却拍醒了她。 苏鸾猛的抬起头,与他双眸相对,云清几乎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心跳,这双眼睛如秋日里碧波粼粼的一汪湖水,风动、潮动、情动,嫣红的唇瓣就在自己的嘴边,他无知觉的滚动了下喉结,尽管她眼中扫过一丝狡黠,却被他自动忽视仍不自觉的将头微微低下去,近在迟尺,白梅冷香将他缠绕、吸引、沉沦。 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二人拉的更近,情丝涌动,她感受到了自己温热的脉搏,这一刻天地相融,近在毫厘,一瞬间的犹疑还是让她的手停在腰间的小包上。 “啊!” 软乎乎的触感扒在翁云清的嘴上,毛茸茸的尾巴轻扫着苏鸾的脸。 “啊!啊!啊!” 愤怒的小菌人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张着碗口大的嘴,似是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苏鸾则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兔子,从他的钳制下逃脱,站在远处现出一丝得意。 “回来” 小菌人十分听话,立刻从他的脸上跳下蹦跳着钻进她的腰包,临走时还不忘转身朝着他的俊脸蹦出一个响屁。 “哈哈哈哈!”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二人相对而望,她笑的开心,他也没恼,可她忽然说: “我要走了,你别跟着!” “你要去哪?” “天地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她的态度悄然改变也不似从前。 “你不如去无梦。” “无梦?你又打什么主意?” “我是想,无梦水乡毕竟是我翁氏的封地,你若去了我自会关照你,也好过颠沛流离。” “你不怕我给你的家族带来麻烦吗?” “你放心,你的身世我不会对外多说一个字,藏在我的院子里,我绝不会让旁人知晓你的来历。” “算了吧,你是京中权贵,身份何等尊贵,与我这乱臣贼子本就不是一路人,我要走了,这次你不可以再追我!” 她警告着,走了几步又忽然回来,“你的家族最好也小心着些,若毕方所说不假,那萧家万不是值得效忠的主子,过河拆桥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下次说不定就是你们翁氏。” 她的身影在冰天雪地中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那仅存的一点欢愉也随着她的离去烟消云散,徒留下一片怅然。 四哥?他的思绪再次回到自己的同胞兄弟身上,毕方挟走他的目的到底为了什么呢?那个名唤青阳的女子定是白芨口中的吴苏大公主了,既代表吴苏与吴乐云合谋颠覆大梁,又因何单独与四哥在一起?苏氏、毕方、吴乐云、吴苏公主、翁家,他头疼欲裂,脑子里走马灯一样。 他无助的跪在雪地上,一只紫金蝴蝶煽动翅膀悄然停留在他的指尖。 蝴蝶?这个季节? “云清哥哥” 远处的蓝衣小女孩儿踏着白雪向他奔跑而来,身后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星迦? “云清哥哥” 那指尖的蝴蝶化作一丝金线朝星迦飞去。眼前是一双亮晶晶的双眸正担忧的望着自己。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擦掉他额头上汗,取出一小粒粉红色的药丸喂进他的嘴里,云清调整呼吸缓了一会儿顿时舒服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的问,“你见过我师姐了?” “嗯” “她怎样?可有受伤?” 一想到她,便又不自觉的联想到夜晚的梦,细细的摩挲着手指。 “她很好!” 机山紧了紧鼻子,忍着哭腔说道:“太好了,师姐没事!可她为什么要躲着我们?是不是机山不听话惹人讨厌?” 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的看向岩雀,岩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机山乖,师姐怎么会讨厌你,她最疼你了,她一定有要办的事,等她办完了就回来了。” “云清兄,你怎么会在这?乔兄弟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说来话长。” “呀,你发烧了!” 星迦抚上他的额头,担忧的心情全在脸上。 “你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 云乔见到三人的时候可太高兴了,机山也是冲到前头。 “乔兄弟!” 他抑制不住喜悦冲过去一把将云乔抱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吓得其他人瞪大着眼睛,岩雀拍着他, “你干什么机山,还不快把乔兄弟放下!” “哦!” 机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咧着嘴傻笑,望着云乔。 “我想死你了乔兄弟,咱们一起去摸鱼玩儿吧!” “机山,不要闹,云清兄还病着,乔兄弟,快把你五哥扶进屋去。” “我五哥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全身烫的厉害?” “呃,这~恐怕和我师姐有关!” 第91章 团聚 众人七手八脚的安顿好云清,机山仍是兴奋的不行,跟在云乔身后团团转,终于等他有了喘息的功夫,才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不知道,乔兄弟,我们遇到了坏女人!” “哦?坏女人有多坏?” 云乔对彼此分别后的经历也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嗯!” 机山重重的点头,攥紧两个大拳握在胸口,“你要是见到坏女人一定会怕死的。” “你快讲讲!” “她叫血女妖,和一个和尚,要打我们,特别丑,还有个法师,恐怖的很,脸是这样这样,要杀我师姐,太坏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到底想说什么?” “机山你不要乱说”,岩雀拍了拍他,“乔兄弟,你家怎的挂了白幡,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云乔难过的点点头,“我姑母病故,我与五哥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岩雀同样表现出难过的神色安慰道:“世事无常,人之生老病死也是常有的事,别太过伤心了乔兄弟。” “对了,你们怎会遇到我五哥的?他不是去找我四哥去了吗?” “你四哥?没见到,我们是追着师姐到了雪灾镇,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雪崩压垮了小镇,等到了那里,只有你五哥一个人魂不守舍的跪在雪地上,这才送他过来。” 云乔的心里始终有股闷气,“不是我说,我五哥但凡是遇到你师姐就没好过,准保要出事。” 他扶额苦笑,“咱们难兄难弟彼此彼此。” 机山攥着拳头焦急的等待着,直到他俩的话题结束,又要拉着云乔,却被岩雀唤道: “机山,乔兄弟还有事做,你不要烦他,快回去!” 机山撅起大嘴十分的不情愿,可面对岩雀又不敢反抗,只得跟在他身后回去,却还是不死心的转过头对着云乔挤眉弄眼。 “还不听话?” 机山心虚的瞧了师兄一眼,再不敢磨蹭,屁颠屁颠的跟着走了。 属于云清的夜注定难熬,他全身冷热交替,头疼欲裂,一会儿是翁云景不知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唤着他,五弟快救我!一会儿是苏鸾冷着脸告诫他,你以为你翁氏就不会变成第二个苏家不得善终吗?一会儿是梦里的女子捧着他的脸欲与他缠绵。 直至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他才缓缓睁开眼。 “云清哥哥,你怎么样?” 星迦温柔俏丽的脸庞浮现在眼前,正一脸担忧的凝望着他。 “星迦,你怎么在这?” “我们送你回来的,你忘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哦,是了,你看我都烧糊涂了。” 她的脸忽然靠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声翼翼的询问,“云清哥哥,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看已经不烧了。” “那...阿湘是谁啊?” 云清忽然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的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你刚刚梦里一直在叫这个名字,还说着,阿湘姐姐,别这样!” “咳咳!” 他急的咳了两声。 “云清哥哥,你这么紧张这个名字,所以她到底是谁呀?” “朋友朋友。” 她一脸的天真,“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喽,那‘别这样’是哪样啊?” “呀!怎么这么烫!怎么又烧起来了?” “他那哪是烧啊” 顺天河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补了一句,“分明是骚起来了!” “咳咳!” 云清的脸更加的红了。 “你是谁?” 顺天河来到床边绕着星迦走了两个来回,“南疆人?” “怎么了?” “做什么的?” “找人!” “找什么人?” “干嘛要告诉你?” “我是本城捕快,遇到可疑人员依律是有权盘查一番,你不说话,让我猜猜,嗯,那就是来找...小情郎私会?” 还没等星迦说话,他扭头瞧着云清,揶揄道:“不错嘛,云清哥哥~” 星迦眼神偷瞄着云清,见他似有心解释,急着害羞的阻止顺天河继续说下去。 “喂,才不是,你不要胡说!我们是碰巧遇到的。” 顺天河抱着臂膀长哦了一声,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坏笑着说道: “既有云清哥哥作保,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坏人,包括你们院里那两个!” “我不和你说了,太讨厌了!” 星迦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扭头便跑,刚一出房门,便听机山粗着嗓子在外大声嚷道: “星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也发烧啦?” 顺天河笑着倚在桌边,“行啊老弟,你这捡人的习惯我看挺好,前两次捡了我和白芨,这一次竟带回一个姑娘,等你回了京都恐怕要妻妾成群喽?我看不如干脆留在我济源城做女婿得了。” “顺大哥快别说笑了,星迦姑娘是和她师兄来寻他们师姐的,只是此前帮助过我,这次又救了我,我怎么也要好生招待人家。” “哎!让我猜猜,那位师姐你肯定也见过!” 云清一脸错愕,“你怎么知道?” “哎,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吧,你看你,一提到师姐两个字,你那脸上的温柔缱绻啊藏都藏不住。” “我” “行啦,快和我说说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一人回来,我云景老弟呢?” “我四哥他” 云清左思右想,只把雪崩之时的场景描述了一遍,最终还是隐去了毕方与苏鸾的经过。 “这么说,你四哥被神秘的高人带走了!”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重复念着,“神秘的高人?雪灾镇?秘林?嗯,还是得那家伙!” 正说着,他口中的那家伙沈洛书还真就来了。 “云清,你可好了?” 沈洛书一如往常温润从容,即使见到顺天河也不过是淡淡一眼飘过,仿佛眼前根本没有这个人。 他搭上他的手腕儿,嗯,无碍了。 “你不必担心,昨个夜里云乔去找我之前,我已经为云景卜了一挂,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沈先生这是何意?什么叫至少还活着?” “实不相瞒,我也有此一问,那卦象看起来十分奇怪,我看见了三个活人。” “三个?可我四哥明明是被一个神秘人带走的,再没有旁人,难道他又遇到了什么别的人?” 沈洛书摇摇头,“他的视线很模糊,而且我的术法有限,并不能维持太久,云清,实在是抱歉。” “已经很感谢沈先生了,既知道我四哥还活着就好,只要人活着,我们就有机会找到他。” “喂!我这么大个人你们瞧不见啊?” 从头到尾被无视的顺天河很是不爽,“好歹我也是本城知名的捕快大人,找人这种小事还是得看我!” “捕快大人的新妇吊亡案可了结了?” “额~这个你别管”,他拍了拍云清的肩膀,“景老弟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肯定帮你把他找回来。” 沈洛书轻摇折扇,“我看你还是集中精神尽快把新妇吊亡案破了,云景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那城南新妇的死因我早已有了眉目,不出三日,官府的告示就会贴出来,呆...沈洛书,这次可是我先喽!” “这么说你已知凶手是谁?” “当然!”他胸有成竹。 “哦?” “我不怕告诉你,反正证据已经提交上去了,犯人也已收监,只等提审之后押进火犼狱就结案。” “所以?” “凶手正是新妇的相公刘文成。” “错,大错特错!” “什么?喂,沈洛书你不要因为和我置气就胡乱说,这可是关乎人命!” “正是因为关乎人命,我才要不遗余力的查出真凶为死者沉冤。” “你既然说凶手不是他相公,那是谁?你说啊!” “死者的公公刘景” “哈哈,怎么会是刘景呢?最没有可能得就是他了。” “你为何这么笃定?” 沈洛书学着顺天河的模样,“反正证据已经交上去了,只等结果看看咱们谁输谁赢。” “你!” “等等,沈先生、顺大哥你们别吵了,其实不管谁赢了都是好事,今日见二位能为枉死的无辜之人如此辩驳争执,云清真替那位可怜的姑娘感到欣慰,至少还有人肯帮她。” “五哥!” 云乔一脸兴奋的跑进院里。 “五哥,你看谁来了!” 几道身影从云乔身后出现。 “二姐姐!三哥!还有冉二哥!” 云清的眼睛微微泛红,瘪下去的嘴角又生生忍住,始终不肯落下一滴泪来。 云樱心疼的抚上他的额头,“一月不见,怎的如此消瘦?” “我没事,只是四哥...” 说到翁云景,他终于止不住,滚下两行热泪,“四哥他被抓走了!” “什么?被谁抓走了?” 云清微一怔仲,忽而想到有顺天河在,便急忙打岔对着二人说道:“哦,还没介绍,这是东隐墨家冉二哥,我姐姐翁云樱,三哥顾云兮,这位是济源城的捕快顺天河顺大哥,这是暮游山沈洛书沈先生,两位都帮了我不少忙,这些日子全托他们照顾。” 云樱当即施礼,“这里人生地不熟,有劳二位照顾我弟弟,云樱在此谢过了。” 顺天河摆摆手,“哎,哪里哪里,要说谢的合该是我才对,要不是云清,我早就葬身在蛇腹之中了,咱们之间不提谢字。” 沈洛书微微笑道:“你们兄弟姐妹之间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们二人也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啊对对对,晚上呢,我准备一顿好酒好菜,给各位接风洗尘,让你们好好尝尝咱们济源城的名菜,咱们不醉不归。” 二人言罢欲退,走到门口又差点因为谁先出门争执了几句,最后还是沈洛书顾着旁人的面子让给他,这才消停的去了。 第92章 团聚 “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等云清讲完,云乔也哭成了泪人,一头扑进姐姐的怀里,却也学着五哥的样子不肯大声的哭出来。 “乔儿别怕,有你冉二哥和三哥哥在,再不会有旁人欺负了你们去。” “这些日子你们可查明吴乐云的底细?” 云兮抓住了其中关键又继续再问,“老四的功夫与你相当,能轻而易举的在你眼皮子底下带着一个功夫不弱的大活人逃离,至少也是个一流高手,可如你所说,这位神秘的高人必定是位世绝高手了,当今世上的世绝高手?老五,你...真的不识?” 他怀疑的态度让云清有些许心慌,但还是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打算蒙混过去。 “或许是隐姓埋名的得道高人也说不定呢。” “你为何关闭心意相通,难道有什么私隐是兄姐们听不得的?” 始终无言的墨冉轻飘飘收起宝扇,拍了拍云樱的肩膀,“放心吧,你们知道咱们小五是说不得谎话的,孩子大了,有个秘密也是正常的,瞧咱们五儿的脸又烧起来了,别回头再给孩子憋坏了,哦,云清,咱们早晚是要见到这位高人的对不对?” 墨冉打趣般的看着云清,他连忙紧张的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不是早就从无梦出发了吗?怎么现在才到?” 三人面面相觑,这才将一路上所遇之事讲了出来。 “什么?红楼的那个人命案原来是你们三个破的?” “是啊,要不是因为出了人命案,我们也不会知道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我们还有一个新发现,你猜猜是什么?”云樱卖了个关子。 云乔听的正起劲,急着问道:“什么什么,二姐姐,你快说呀!” “是苏氏后人竟然还活着!” 云清一时错愕,忙问,“哪个苏氏后人?” 云樱看向云兮,“你看说出来他也不信吧,就是苏氏逆贼苏鸣的两个女儿,她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呢。” “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在鬼楼亲眼所见!一个是西夏的大法师,一个是南疆妖女。” 云兮很快察觉到云清不自然的神色,他不动声色的时刻观察着小五的表情,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家人不知不觉聊了一下午,直到云乔吵着肚子饿这才结束。 “各位公子、二姑娘,您的朋友来拜访了。” 小厮在房门外静静侯着,直到云樱出来,问道:“哪位朋友?” “早上刚离开的那三位南疆客人。” 其他几人也走了出来,云乔高兴的说道:“定是岩雀哥哥他们,快请进来。” 小厮听了吩咐去了,不一会儿带着岩雀三人来到前院,云乔已经在那里等着,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热情的招呼着。 只见机山身后背着一只小鹿,腰间挂着三四只竹鸡,手里还拎着一串白肚鱼,见到云乔兴奋的不得了。 “哇!这些都是你打的?” 机山挺起胸脯骄傲的表情溢于言表。 “是啊!他见云清兄病了,非说得抓点野味补补,这不一早起来就在做捕兽夹子,今天在山里转悠了一天,一定要给云清兄做鹿血酒来喝,劝也劝不住。” 饭桌上,云樱望着岩雀几人。 “原来是你们,真是不打不相识。” “你们认识?” “他们就是我们说的那几位南疆人。” “原来是自己人,可惜了老四不在,他若是在,今晚上肯定是闹得最欢的那个。” 说起云景,气氛又开始变得伤感起来。 墨冉宽慰着众人,“好了好了,老四吉人天相,我们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便去寻他,我就不信小小济源还能困住我们景儿不成!” “可叫我赶上了”。 人还没进门,就听见顺天河嚷嚷,他换了一身常服,提着两坛花雕,一步迈进门里。后面紧跟着沈洛书,手里也提着两个食盒,笑着与众人拱手相见。 这疲惫不堪舟马劳顿的一行人终于在这一顿晚饭中得到宽慰。 屏退了一众下人,只留小蛮布菜,墨冉亲自烫酒,云乔烤肉,云樱与星迦叽叽喳喳讨论起女儿间的趣事,机山拌起鬼脸逗着月儿,顺天河、岩雀与云兮三人各自展示着随身武器连连惊叹,唯有云清与沈洛书二人对月共饮,举手投足间其乐融融宛如一场仙宫夜宴。 “我说你们这一路所遇之事可比我在这济源城办的所有案子都要多,都要离奇。” 酒过三巡,顺天河端起酒杯拍上岩雀的肩膀,“顾府的事人家是没有办法,但你们师姐既逃了不想回去还理她作甚,要我说啊,你们干脆好好的玩耍一番,再回去和你们师父说找不到不就完了?费这功夫干嘛?” 岩雀苦笑着说道:“我师姐待我们极好,只是她有苦难言,哦,对了”,他转头看向云清,小心翼翼的问:“云清兄曾见过我师姐,她可有对你说起过什么?” “她...我到时,只知她在关键时刻救了我四哥,雪灾来临时并未来得及多说什么。” 岩雀似乎松了口气,却听云樱问道:“你们的师姐也是南疆人,我此前在鬼楼倒是遇见过一人,不知你们是否认识?” “谁?” “苏鸾?” 岩雀脸色微变,却见机山连忙摆手,大声否决,“不对不对,我师姐叫焱姬,你们没去过南疆,大的很,人又多,我们不认识那位姑娘。” “机山说的对,我师姐名唤焱姬。” 云樱皱着眉毛不停的思考着,“可是,那晚在青” 墨冉适时的咳嗽了几声,云樱便改口道:“那晚在酒楼里,你们不是追着那位法师说去找你们师姐,鬼楼里与那位大法师在一起的也确实是位南疆人,难道竟不是你们的师姐吗?我依稀记得她身上还掉落过你们师姐的随身之物,这才让你们追出去的。” 岩雀被问的哑口无言,机山却不停地晃悠着脑袋,似乎这两个问题可难倒了他。 “对哦,师兄,那个大法师怎么会有师姐的东西?” 他瞪着两个大眼睛望向师兄,岩雀一时错愕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云乔问道:“机山,鹿肉烤好了,你先来一块儿?” 机山立刻将问题抛向脑后,欢呼着奔向炭炉,接过云乔手里的一大块鹿腿嗅了嗅,一边心满意足的大块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夸奖,“乔兄弟,你烤的肉真是天下第一好吃!” 云乔眯起眼睛,露出一张笑脸,捡了一大盘烤肉放在桌上,顿时香味弥漫,香喷喷的焦黄色肉块混着盐巴还滋滋的冒着油花。 “今晚上谁也不准说别的,只管喝酒吃肉,明日你们再找你们的师姐,我们也去找我们的四哥,顺大哥和沈先生早日结案,凡事尘埃落定,我们便约定再聚一次,怎么样?” 他话音未落,机山举着鹿腿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不顾嘴上的油渍欢呼雀跃的喔喔叫着,滑稽的样子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这无比快乐的夜晚,到处充满了祥和,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无比绚烂。 第93章 暮游山 此时此刻,秘林深处的竹屋内,昏迷的翁云景被颈间冰凉的寒意触醒,透过窗外森冷的月光,一把长剑正抵住他的咽喉。 那人背对着月光,屋子里又没有烛火,他无法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只觉这人如泥塑的死人一般,即便如此近的距离也不曾察觉此人的呼吸,唯有随风清扬的发丝才能证明眼前人确实是个活人。 他不由自嘲的笑了起来,“难道我是什么好彩头吗?想杀我的人都快排到京城了。” 那人依旧没言语,只是持剑的手更近了一步。 翁云景此刻倒也不怕了,伸出手指捏了捏剑尖,又弹了弹,若有所思的连连点头道:“嗯嗯,侠客这把剑确实不错!” 面对他的多番试探,这人依旧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收起长剑转身背对着自己,晚风习习,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宽袍大袖下露出一双修长纤细的手,精致的小瓶甩落在桌上,他转身欲走。 云景此刻却有些慌了,急忙叫住眼前人正欲下床,哪知双脚还未落地,整个人便如倒栽葱一般头朝地的扑了下去。 “我...” 他双手撑起上半身,惊愕的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 “我的腿!为什么动不了了?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就在这人转身的一瞬,借着月色,云景匆忙捕捉到了他的侧脸,该怎么形容呢,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只那周身的气质却和沈道琪别无二致。 那人见他不说话,再次挪动脚步,云景慌忙喊出:“沈道长!沈伯伯别走,我是翁云景啊!您不记得我了吗?” 那人蹙了蹙眉,仿佛不认得他一般,低语道:“翁云景?” “对呀!是我呀沈伯伯,吴大坏蛋府上被您所救的那个。” 见他仍毫无反应,急得直叫:“哎呀!我是翁云清的四哥!” “翁云清?”他又沉声低语的重复念道。 哎呀!云景急得抓耳挠腮,这沈道长什么记性?怎么功夫好的不得了,记性却这么差!他就快挠破头了,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师父是药王谷逍遥仙翁!” “嗯?仙翁的徒弟!” “没错没错是我呀!沈洛书沈大哥的伤还是我给治好的哪,不是您老都给忘了呀?” 他小心翼翼的问,却见对方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云景捂着胸口,感受那颗热情跳动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可胸口却是硬硬的,仿佛又想到了什么。 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快烂了的破书,高兴的举起来,“这本复灵术法还是您亲手所赠呢,您看您看。” 他满怀期待,这人转回身仿佛黑暗中真的有一双眼睛在认真看着他高高举起的那本书。 哪知他手中的书就在关键时刻忽然断了半本掉在地上。 尴尬,无言,沉默,良久 “你为何跳入寒潭?” 她清冷高贵的声音打破宁静,云景怔愣在原地,女...女的?难怪我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对方都毫无反应,赶情我认错人了啊! “受人所托” “何人所托?” “我不能说” 她似乎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欲望,只自顾自的说道: “无池之水由千年冰川所化,你受了寒袭,双膝已废,不复如常。” 什么?双膝已废? “不可能!”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可果真如她所说一般,半点知觉全无。 他拼命的捶打着双腿,不可能的,我翁云景还要骑马打猎,天南海北的玩耍,我还要上战场杀敌,还要还要,还要做的事可太多了,怎么可能从此以后就站不起来了呢?荒唐! “哎!你怎么又要走?” “不然呢?” “我...不知姑娘来历,他日我若好了,又该到何处去报恩呢?” “这倒不难,用不了几日你就会饿死在这里,何来的报恩?”她冷声回应,仿佛事不关己。 “啊?这...我本来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跳入那什么无池的,姑娘既无心救我,又何必强行拉我出来呢?还不如让我死在那无池里一了百了了。” “这无池的水是天山冰川所化极为难得,你若死在里面,岂不是脏了我的清修之地。”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被救的原因竟是这般缘由,可既然已经活着出来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当即也不管颜面不颜面的,匍匐着爬到她脚下,紧紧抱住她的小腿,耍赖道: “好姐姐,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跳进的无池刚好是您的清修之地,这肯定是天意,咱们清修之人总不能逆天而行吧?” 她仿佛真的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忽然,一条绸曼将他全身紧紧裹住,像个五花大绑的粽子一般,她破窗飞出,带着他飞向茂密的丛林,夜晚的月亮格外皎洁,衬得眼前人如神女下凡,可身后被拖着滚的云景就惨了,像个破掉的瓦罐一路乒乒乓乓,路过的树枝抽的他跟受了酷刑一般,锋利的树叶更是争先恐后的划破他的脸庞。 “喂,女侠,你要带我去哪啊?” 见她不说话,只一味的向前飞,他急得连连求饶,“好姐姐,我错了,你不用救我了,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景晕晕乎乎只知道趟过河差点淹死,翻过山差点摔死,路过荆棘丛差点扎死,他虚弱无力,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直到咚的一声被摔在地上,一声声“大师姐”热烈的唤着,这姑娘才轻嗯了一声。 “师姐,这是什么东西?” 她毫无人情味的答道:“人!” 众人大吃一惊,“一个...人?” 绸曼被轻轻剥开,“哎呀!还真是个人!怪可怜的!” “快去告诉师父,大师姐回来啦!” 小师弟们四下飞奔,瞬间就都没了踪影。 “你既说我救你是天道,我便答应你,念你是仙翁的徒弟,这次算你药王谷欠我暮游山的人情,从现在起,生死便由你了。” 她冷漠无情的说完甩袖而去,自始至终都不曾给过一次正脸,只能借着蒙蒙亮的天看清她着一身烟粉色的大袖宽袍,束发的丝带随风飘扬,似踩着云雾一般轻飘飘的离去。 “轻功那么好,还拖着我在地上跑,真不知是救我还是害我?” 不过...她刚刚好像是说暮游山?那我岂不是不用死了?对啊,我翁云景就算死也不能是这个死法啊,他拖着一双毫无知觉的烂腿拼命的朝着山门爬去,嘴里还大喊着:“沈伯伯救我!” 阴沉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转瞬之间乌云密布,瓢泼大雨更是无情的拍打在他的身上,此时此刻,狼狈至极也无法形容他的惨状。 “快!在那呢!” 几名身穿天青色流纱服饰的道门弟子冒着大雨回来了。 “哎呀!真是的,大师姐又走了!” 一人沮丧的说道。 “这小乞丐怎么办?” “大师姐带回来的,想必是让我们救治吧?” “随便带来路不明的人进山,可是要被师伯责罚的。” “救人要紧,先抬到雨翠阁再说。” 几人将云景抬到担架上,一人执着伞为他挡去风雨,全然不顾湿透的自己。 他终于安下心来,蠕动着嘴唇微弱的说道:“谢谢啊,你们真是大好人。” 执伞的人眉清目秀,关切的说道:“小兄弟别害怕,很快就到了。” 这雨翠阁里干净雅致,生了碳火更是温暖如春。 “斩师兄可在山里?” “昨个夜里刚回来,这个时辰应该在回禀师父呢。” “你去崇华殿门外等着,等他一出来就说明情况!他一准会来。” “可是...” “还可是什么,人命关天,还不快去!” “是!” 这人轻轻褪下云景的衣衫,只见他身上真是一块好皮都没有,双膝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禁皱着眉心里想道,若是先遇到斩师兄,说不定这双腿还能用,可惜你遇到的是大师姐,只怕是... 他一点点的擦拭、上药、终于一切妥帖,此刻门外也闹哄哄的。 “斩师兄” 众人恭敬的行礼,来人正是斩银屏,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人是大师姐带回来的?” “正是,大师姐的雨布裹着他扔到门外就走了。” 斩银屏捏着下巴轻轻笑道:“师姐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师兄,这小兄弟情况危急,皮外伤虽不打紧,可那双膝似乎是受了什么极寒的创伤坏死一般,不知师兄可有什么办法?” 斩银屏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看了又看,点点头,转过身却敲在那人的脑袋上。 “你呀,内心纯洁良善,早就该去山下历练历练,明日我就去禀眀师父,日后你就随我下山去吧。” “我...”,他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可还是咽下话语,恭敬回道:“一切听从师兄安排,只是他...” “你似乎很关心他?” “我还从未见过如这般可怜之人。” 翁云景:? 他随即转动着小脑袋瓜,应景似的流下两行热泪,配合的点点头,没错没错,都看我,我就是你们口中弱小委屈又无助的小可怜! 第94章 暮游山 “他的腿可有无大碍?” 一番诊治之后,斩银屏收好药箱,缓声回道:“本是要废的。” “啊?” 什么?云景像颗水葱似的忽然翘起脑袋,眼睛瞪成铜铃。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手法一看就是被及时诊治过。” 他笑呵呵的望向众人 “大家都放心吧,白师姐向来面冷心热,怎会无缘无故丢下重伤之人呢。” “我就说嘛,大师姐最是菩萨心肠,才不会如此冷血无情呢!” 哼!那个冷面变态冷血无常冷酷无情的女魔头,何时为我诊治过?一路上让我吃尽了苦头,你这仙人般的君子怎么还替那女魔头撒谎呢? 他愤愤不平的歪头看向斩银屏,刚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明明是满脸的笑意,可眼神中却流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警告。 他缩了缩脑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我今后的大好人生,只好违心一回了,可心里始终别扭着,于是极不情愿的点点头,阴阳怪气的附和着。 “要不是好姐姐,我此刻只怕早溺死在无池里了。” 斩银屏满意的点点头,摸着他的脑袋又是细心叮嘱了一番。 “斩师兄,今日的事可还要禀眀师父吗?” “去吧,哦对了,师叔正在闭关,这等小事无需到他面前多言。” “知道了。” 静养了半月,云景终于可以自行下地行走,虽然不复从前一般矫健,但算着日子再有半月也就好的差不多了,不知此刻五弟和乔儿他们怎么样了,可知自己还活着。 “小云景!” 那天为了他忙前忙后的小哥提着食篮一路小跑的来看他。 “敬大哥!” 见到他来,云景十分高兴。 “敬大哥你看,我可以站起来啦!” “当然了,斩师兄医术高超,等他下次回来你可要当面好好谢谢他才对。” “哎,说起斩师兄,我倒有个疑问。” 敬宴青取出几道小菜,一边摆好碗筷,一边回他,“你问。” 云景狡黠的问道:“咱们这位斩师兄是不是...额...喜欢你们白师姐呀?” 不想一向温和亲近的敬宴青忽然变了脸色,严肃的回了两字:“胡说!” “谁胡说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他急迫的说道:“白师姐一心修道,斩师兄解救黎民,他们都是胸怀大志者,怎会沉溺于儿女情长呢,你看出来的不过是同门的手足之情罢了。” “真不是?” 敬宴青义正言辞的补充道:“绝无可能!” 云景意味深长的拉长了调子 “哦~既不是斩师兄,那就是~~~你喽!” 敬宴青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站起,整个人语无伦次的看着他。 “我我,你你你,你不要胡说!” “哎!你现在这种表现可真算不上清白了啊!” 云景围着敬宴青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只见他站的笔直,全身僵硬不说,脸红的更是快要滴出血来。 他手指着他,“你看你看你看,你这一脸紧张的样子。” 他又伸出食指戳了戳敬宴青的胳膊,仰头盯着敬宴青,脸都快要贴到他的下巴上,噘着嘴巴问道: “那那那,你紧张什么?嗯?” 敬宴青实在受不了这种逼迫,后退了一步,“哎呀,好了好了,我是仰慕她行了吧。” “仰慕?” 敬宴青的眼睛里闪着光,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初入暮游山那年,我和所有同年求学者一同进入秘林考核,那天秘林里百兽出没,毒瘴横生,同时也混进了许多异教徒,很多学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秘林里,死状凄惨。而我也被四名异教徒围攻袭击,眼看也难逃厄运。” 他忽然激动起来,“就是那时,白师姐出现了,她就像九天神女,带着光明一剑劈开了黑暗,你应该了解那种感觉的是吧?” 他的眼神里充满期待,迫切的想要从云景这里找到共鸣,可云景却陷入一瞬间的沉默,这他倒没想过,他在抱着毕方下到无池底的时候就溺水晕厥了,至于是怎么被救上岸的,他早就无觉了,对那位女魔头的印象除了阴森可怖就只有一路上受过的无数折磨,直到转化成每晚的梦魇,说她是九天神女?我呸!鬼面女罗刹还差不多! 要说好,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青阳公主温柔深情美丽的脸庞,他嘴角含笑,女子要都是她那样才算好呢!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傻子才会不喜欢白师姐呢!” 他不屑的冷切了一声,回到饭桌前,狼吞虎咽的扒拉着米饭。 “小云景?” “干嘛?” 他嘴里嚼着吃食含糊不清。 “这次该我问你了。” “什么嘛?” “你都来这么久了,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世呢,你该不会真的是小乞丐吧?” “胡说!” 他学着敬宴青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回话。 “你都消失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家人来找,我怎么是胡说呢?” “那是” 他小声嘀咕着,“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我五弟六弟要是知道肯定会来找我的。” “瞧你,我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 “敬大哥,你什么时候下山呀?” “怎么?你想你家人了?” “切,鬼才想他们呢,我还有大事没办完呢,之前害我的人我还没有给他们教训呢。” “我看算了吧,你年纪小功夫又差,这次能活着都算侥幸,还三番五次的去招惹人家,这次是一双腿,下次恐怕连你这小命都不保喽!太阴门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他们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法更是血腥残暴,只要上了他们的名单,就是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的。” “那若是沈道长呢?” “哈哈?沈师叔?” “对啊!他们在济源吴乐云府上交过手呢!” “沈师叔可受到半点儿伤害?” “那倒没有,他们连衣角都没碰到。” “那不就得了,我师叔武功盖世,没有当场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就不错了,还敢反过来找麻烦岂不是找死吗?” “那暮游山何不将太阴门这帮祸害全杀个干净?” “暮游山本来就不管闲人俗世,何况太阴门背靠朝廷,虽说我们是不怕的,可为什么要与朝廷作对?” “解救天下黎民啊!” “等等,你是不是搞反了?谁说我暮游山是为了解救天下黎民而存在的?” “你们不救天下黎民于水火,那你们是为了什么?” “个人自有个人的命运,今生的果是前世的因,天地轮回也自有他的定数,冒然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那你们还救素不相识的我?” 敬宴青轻敲了下他的脑壳,微微一笑,“救你也在定数之中啊!” 云景噘起嘴嘀嘀咕咕,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显然他是非常不屑于这种说法的,他始终觉得人定才能胜天。 敬宴青无奈的摇摇头,“行啦,我得回去了,你记住,好好养伤,不要乱逛,尤其是后山!” 敬宴青不说还好,这一本正经的叮嘱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来这半个月了,连门都没出过,后山?应该是块风水宝地吧!不让我去我偏要去瞧瞧! 眼瞧着敬宴青的身影走远,他穿好衣衫,一瘸一拐的迈出房门,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哇!这也太美了吧!” 他大声赞美着,像个没得见识的乡下佬,几名远处的暮游山弟子不觉偷笑起来。 只见重峦叠嶂间青山如画,落日半隐云端中霞光溅透,如锦缎流金般包揽整片山川。 到底该怎么形容眼前的震撼景色呀?云景急得直挠头,脑汁绞尽之际忽然灵光一闪。 “妈的,这美景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舍不得走啊!” 哈哈哈哈! 远处的弟子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羞得他尴尬的撇过脸,不用你们笑我,要是我五弟在这,肯定能说出几个好词来。 他避开大路,一瘸一拐的专挑没人的地方走去。 水月楼亭间吊桥相连,仙门洞府外奇花异草无数,行至湖泊处天水一色交相呼应,更有云中白鹤翱翔九州之外,所到之处无不是仙山美景,本以为明城的红楼别具一格,与这暮游山的鬼斧神工比起来果然不及其万分之一。难怪那些学子都争先恐后的到这求学,就算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95章 暮游山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月已然高悬,云景是又累又饿,背靠着一颗千年老树坐了下来。 这仙山好是好,可好也不能当饭吃,竟是些花啊草的,别说野味,连颗好果子都没得吃,要是再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只怕得明个早上了。 他左顾右盼,远处隐约中闪现的灯光点燃了心中的全部希望。 望着眼前高密的芦苇丛,要是鬼虎在身边也不至于落魄至此,正茫然踌躇的时候,一只萤火虫从眼前飞过,紧接着是无数只萤光闪闪的小灯笼从芦苇荡中飘起。 嘿嘿!老天待我不薄,果然我是天选的命运之子哎! 眼前楼阁高耸入云,在月色下突显出大气磅礴的轮廓,夜空下摇曳的金灯像是在诉说着这座古老建筑不为人知的故事,环绕的燕雀仿佛要将人带回那段凝滞的时光。 雀神阁! 嗯!云景连连点头,这名字够贴切。 耐心的找到小门,里面更是古色古香。 “呀!” 突然出现的黑影正死也不动的站在面前。 他本是不利落的残腿更是倏地软了下去,冰凉的地面,寂静的夜,唯有打鼓般跳动的心脏沾染着一丝活气。他不敢动,那人便也不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这要站到什么时候啊?终于,还是他挺不住了。 “晚辈药王谷弟子翁云景误闯了贵宝地,还请前辈恕罪!” 然而面对的却是和那个女罗刹一般不爱讲话,怎么暮游山弟子都这毛病?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晚辈在药王谷时便听家师讲起暮游山的诸多好处,说是人杰地灵,遍出神仙真人的好地方,今日有幸游览其中,被其美色吸引,不觉忘知忘我的来到了雀神阁,还请前辈恕罪。” “额,今日得见真人果真如传说一般超凡脱俗,我,哎?” 月光偏移,云景这才看清那不闻呼吸之高人不过是云母屏风上的一道剪影而已,他捂住心口,憋着一团火气,暗骂自己蠢得升天,自从被那位凶神女罗刹吓过之后,他便得了这个一惊一乍的毛病。 别看这楼阁外面灯火辉煌,里面怎么黑漆漆的? 借着月光准备蹑手蹑脚的往里走,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悠远绵长的传进耳朵。 “站住!” “呀!又是谁呀?” “无知小儿,胆敢擅闯雀神阁!” “到底是谁在说话?” “哈哈哈” 他接连被吓了几次,心中明显多了几丝火气,听到这哈哈哈的笑声,又瞬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一番。 “我告诉你啊,别装模作怪的吓我,我可是很厉害的啊!” “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你是哪座山的弟子?”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药王谷逍遥仙翁唯一嫡传弟子翁云景是也!” “哈哈,听起来很厉害呢。” 那当然,就我师父这地位如今这世上有几人能比得了?只要我报出师门,谁还敢轻易小瞧了我! “既如此,你为何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太阴门又何敢追杀不绝?” 一句话怼的他哑口无言,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这个人呐就不喜欢张扬,出门前呢,我师父也说了,景儿啊,出门一定要低调,遇事有进退,待人要友善,不要仗着自己师出名门就瞧不起别人,这样不好~不好。” “啊哈哈哈~” “喂,老先生,我知道你们暮游山很牛,可也不能笑话我们药王谷啊!” “哈哈哈,好!即是大名鼎鼎的药王谷,不妨一试。” 云景仰着脑袋瓜左瞧右瞧,不明所以得问,“什么一试,试什嘛?” 话音刚落,只觉脑后一阵白梅清香幽幽袭来,暗道一声不好,忙侧头躲避。 刹那间,这股梅香味又从右耳处袭来,云景再次偏头躲过。 那人咦了一声,说道: “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能躲过我两招?难道我真的老了?” 月光偏移,他恍惚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坐在蒲团上沉思。 又一阵花香突袭,云景拖着残腿摸上屋梁。 “咦?如何三招不中?” 那人似乎见到了很惊奇的事,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夜闯暮游山该当何罪?” “我可没闯,我是被女罗刹,哦不,白师姐带进来的。” “白梁?救你?” 云景心想坏了,自己保不齐是碰到了暮游山的哪位长老,刚好正在气头上,又惹怒了他,可算是把人得罪个遍。 白梁性子冷僻,怎会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儿?难不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面去抓云景,就算云景有意再躲,可这次他的速度已不是前两次可比。 一张冷肃苍老的面庞迎面而至,像一道幻影缠绕着梁柱突袭而来,云景登时吓得手脚麻木不敢动弹,心里只浮现出一个念头,小人书中所讲的千年巨蟒大概如此了吧。 他只觉身前一空后背凉嗖嗖,下一刻便已人在空中,双手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死死控住,甚至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说!你与毕方什么关系?” 身后之人疾言厉色,似乎已察觉到不对劲。 云景两手死命的抓住自己的衣领,憋红了脸强撑着说道:“你这样,让我怎么说呀?” “是老夫疏忽了。” 他猛的松手,云景的身子瞬时失去控制极速下落,眼看着要面朝大地,一个空中回转,只听扑通一声,屁股就跟要碎了一样。 “哎呦!” 下一瞬,一双裹挟着死亡之力的大手忽至颈间,他反倒不怕了,梗着脖子气道:“杀杀杀!来吧,弄死我,一个两个全要我死,难道我生下来就是什么讨厌的人吗?干脆一掌拍死我好啦!” 说完又忍不住想起这一路所受的折磨和委屈,更是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时不时的还夹杂着因摔下来而痛的死去活来哎呦哎呦的惨叫声。 老者仿佛被他刚刚那一顿咆哮冷静了不少,声音也变得些许宽和,“你看你,我又没想真心杀你,你急什么?我只问你,你这么一个武学平平之人体内是如何拥有毕方的火狐之力的?” 闻言毕方,云景更是哭的肝肠寸断,那老者见状竟一时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想着,得亏不是我暮游山弟子,我那些乖巧的徒子徒孙一个个守礼持重,倘若都像这孩子般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哪还有什么清净之地? “嗯,差不多得啦!” “呜呜,嗯” 云景渐渐止住哭声,也懂得适可而止,面对眼前这位和毕前辈一般的高人,见好就收才是上乘之道。 “说吧。” 那老者站在面前,白须白发又穿了一件月白长袍,若不是刚刚现出那番犹如地狱恶鬼般扑来的气势,倒真像一位慈祥的长者。 “您认识毕前辈?” “不要耍滑头,我问什么便答什么。” 他吭叽吭叽的捂着屁股勉强的站了起来,也心知再含糊下去,今日非死在这不可了,只好一五一十的将所遇毕方之事前前后后的讲了出来。 “唉!” 老者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他早就放下了,想不到...” 他望着面前的臭小子,“想不到,世上竟有与他如此契合之人,遇到你也算是天命如此。” 说着一把拉过他,眼角竟泛着莹莹光泽。 那如重锤凿过般的屁股竟一点点消失了痛感,随之取代的是暖意洋洋的轻松与愉悦。 高手果然是高手,治病救命就是人家抬抬手的事,也不知我何时能达到如此境界? 他内心感叹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腿一阵酸麻,犹如闪电击中一般难忍,但也仅仅是一瞬,仿佛经络中堵塞的东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瞬间击破。 不到一刻钟,老者缓缓松开了云景,摸着自己飘逸的胡须笑着看他。 “走两步瞧瞧。” “哎?哎!我能行动自如了!我竟然没事了。” 他张着大嘴在房间里撒欢似的蹦来蹦去,“老人家,哦不,老神仙,这是什么功法竟如此神奇?” 哈哈哈哈哈 仿佛混沌的世界被打开,他不仅身姿轻盈了,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好像全身有使不完的牛劲。 “你资历尚浅,还不足以控制体内的火狐之力,倘若勤加练习,再过个三五年,整个太阴门也不能奈你何。” “当真?” 他喜出望外,一步蹦到老人面前,别提跪地有多丝滑了,“老神仙在上,晚辈翁云景恩谢老神仙。” “无需拜我,即是仙翁的徒弟我怎会薄待了你去,只是那毕方所言之事你务必谨记于心,也不枉我此番救你之情。” 他干脆利落的回道:“晚辈明白。”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是个侠肝义胆的好孩子,你过来。” 云景依言走近了些,老者宽厚的手掌按住他的小脑袋瓜,棉柔之力瞬间通遍他的四肢百骸。 过了一会儿,老者收回了手,缓缓说道:“好了,有无形护体,你便不会被这燥烈的火狐之力反噬,但走出这个门,今晚你我相遇之事要守口如瓶。” “晚辈明白,可是晚辈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哈哈哈,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可以叫翁云景,我也可以叫翁云景,你若想记住我,就如你所愿称呼我为老神仙吧。”